《首席御医》 作品相关 《首席御医》作者:银河九天 挽救你的生命,即挽救你的政治生命。 机缘巧合之下,踏入了半官半医的“御医”之列。 在展现中医强大魅力的同时,曾毅也实现着自己“上医医国”的理想,一步步直入青云! 类别:官场沉浮总点击:10867571总推荐:714989总字数:3991291 作者自定义标签:爽文、扮猪吃虎、医生 读者印象:好书快更新、大神归来!、都市经典 编辑推荐 国内首部写草根医生到首席医官的长篇仕途小说。 曾毅大学毕业后到省人民医院实习,报到当天巧遇国内顶尖西医高手会诊疑难病。目睹专家们拿不出理想治疗方案的情形,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他贸然进言,引发众怒。凭高妙的中医祖传医技和中西医专业兼修的学养,他通过望诊断病“将”住权威的“军”,同时以谦虚的态度赢得专家支持,从而获得诊病机会,三剂中药去除病根,名声大噪,因此倍受患者的青睐,被破格聘请为省医疗保健专家。此后,他一发不可收,连续治疗好多起著名中西医大夫头疼的疑难病,并以高尚医德赢得中外患者敬佩,与诸多名人结下不解之缘,成为莫逆之交。为人、行医、做基层干部,“德”是核心,“能力”是关键,曾毅两者齐备,因而,不论顺境、逆境,他均能化险为夷,左右逢源。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他把握住大时代的好机遇,迅速崛起和成功的奥秘在于本着良心做事,从而在人生小舞台和社会大舞台上,游刃有余,事半功倍,铸就人生成功。 内容简介 曾毅凭着祖传绝技和中西医兼修学养,在高手如林的医学界脱颖而出,仅用三服中药便解除了省委书记夫人的病根,备受青睐,被破格聘请为省医疗保健专家组专家。上任后,他大显才能,连续治好多例著名中西医专家头疼的疑难杂症,并以高尚医德嬴得中外患者敬佩,与政界、商界、军界、警界等诸多名人结下不解之缘,成为莫逆之交。 曾毅治病颇有大将风范,对于疑难杂症每每出奇制胜,艺高人胆大,他的望闻问切功夫几乎出神入化,一望而能断人生死:他的针灸技术和正,胃技术常化有形为无形,无招胜有招,令人啧啧称奇连顶级国医大师也对他壳眼有加,着意提携。此后,他亦医亦官,医人医国,左右逢源,救死扶伤,淡泊名利,众望 所归,逐渐成长为国内中医界翘楚,真正的首席医官。 作者介绍 谢荣鹏,起点中文网笔名:银河九天,男,八二年生,山西省万荣县人,大学时开始写网路小说,至今已创作近八百万字,其中《天生不凡》在互联网点击破千万,单章最高订阅过万;小说《原始动力》获作协举办的“网路文学十年盘点”最终大奖;小说《疯狂的硬碟》入选起点中文网“八周年经典作品”;小说《黑客江湖——疯狂的硬碟》已由重庆出版社出版发行。 第一卷 第0章 引子 “废物,全都是废物!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们竟然一个都指望不上!” 秘书记录时不小心把笔掉在了地上,张仁杰就像被踩到了尾巴的老猫一样拍案蹿起,在院长办公会上大发雷霆,丝毫不顾惜往日的形象。与其说他是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不如说他是在恐惧,那根掉在地上的圆珠笔,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张仁杰心里最后的一丁点承受力给击垮了。 张仁杰是南江省人民医院的院长,眼下,他的医院捅出一个天大的篓子。 一星期前,省卫生厅的副厅长冯玉琴因为便秘住进了人民医院,别看冯玉琴只是卫生厅排名最末的一位副厅长,可要提起她的丈夫——省委书记方南国,整个南江省哪个不知,谁人不晓? 现在南江省的第一夫人病了,医院方面又岂敢懈怠?虽然只是个小小的便秘,医院还是紧急抽调出七八名专家,组成了以张仁杰为首的医疗小组。 经过仔细的检查和化验,医疗小组并没有找到引起便秘的原因,只是在用手指触压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冯玉琴的腹部存在着不明硬物。 稳妥起见,医疗小组决定剖腹探查,这个方案也得到了冯玉琴的首肯。 谁知一刀割下去,冯玉琴的肠管里除了几粒燥屎外,并没有任何的异物,医院方面顿时陷入被动。张仁杰更是差点晕倒在手术台上,让省委书记的夫人白挨了一刀,这事怕是没有那么容易善后吧。但更坏的事情还在后面,开刀之后,冯玉琴的便秘状况离奇消失,而变成了连绵腹泻,低烧不止。医院方面采取了多套方案,但到目前为止,既止不住冯玉琴的腹泻,也降不下冯玉琴的体温。 张仁杰瞬间苍老了十岁,头发大把大把地掉,冯玉琴刚住进医院那会,他还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没想到事情会演变到这个地步。事已至此,拍马屁、搭天线之类的事,是想也别想了,必须赶紧想个办法将冯玉琴的病治好,再拖下去,万一又出现个新状况,那自己的前途,甚至是身家性命都要赔进去。 医疗小组再次会诊之后,得出新的结论,冯玉琴的病,叫做“肠道菌群失调症”。 按照西医的观点:健康人的肠道内寄居着种类繁多的微生物,这些微生物被称为肠道菌群。肠道菌群按一定的比例组合,各菌种之间互相制约,互相依存,在质和量上形成一种生态平衡,当这种平衡被打破时,正常的肠道功能就会发生紊乱。 医疗小组认 为正是由于冯玉琴肠道内的菌群失调,才导致了她先是严重便秘,再是严重腹泻这两种极端情况的同时出现。 想要治疗肠道菌群失调症,倒是有一个速效的办法:就是将正常人的粪便水,通过肛门灌注到患者体内,借此重新平衡患者肠道内的菌群比例。 但是这“捅省委书记夫人屁眼”的事,张仁杰哪里敢做,他连汇报给冯玉琴听的勇气都没有,治疗方案直接否决。 紧急商议之后,省人民医院通过省卫生厅向卫生部的医疗专家小组求援。 第一章 道不轻传 “小妹妹,今年几岁了?叫什么名字啊?”曾毅此时坐在开往荣城的火车上,笑眯眯地逗着对面的小女孩。 小女孩有五六岁的样子,眉清目秀,粉雕玉琢,只是有些无精打采,听到曾毅的搭讪,她往后缩了缩,小手抓向旁边的小男孩。 小男孩立刻把嘴里的冰棒拿出来,作出一副凶狠的样子,“告诉你,不准欺负我妹妹,不然我会揍你的!” 曾毅哈哈笑了起来,“你挺男子汉的嘛,这么小就知道保护自己的妹妹了。” 小男孩得意地“哼哼”两声,扭头对自己的妹妹道:“心儿别怕,他要是再欺负你,我就用打狗棒法!”这话说得倒是挺硬气,不过说完之后,却是很丢人地又去添自己手中的“打狗冰棒”了。 “小孩子乱说话,这位小哥别生气。”开口的是位六十岁出头的老者,一副长者风度,脸上带着歉意。 曾毅一摆手,爽利笑道:“没事,童言无忌,童言无忌。看得出这两个小家伙的感情倒是挺深的。”刚才这一老两小上车,曾毅就看出来了,这两个小孩是一对龙凤双胞胎,而老者应该是他们的爷爷。 老者心里不由对曾毅多了一分好感,虽说是童言无忌,但无端被骂作是狗,一般火气盛的年轻人怕是也受不了,免不了要多几句嘴,教训小孩子“没家教”、“不学人说好话”之类的,而眼前的年轻人却很大度,看得出他是丝毫都没有放在心上。 “小哥你这是要去哪里?”老者就跟曾毅攀谈了起来,漫漫长路,能有个聊天说话的人也不错。 “我去荣城。”曾毅答到。 “那我们同路啊,我也去荣城!”老者呵呵笑了起来,他看曾毅的也就二十岁出头的样子,长得文质彬彬,应该是个大学生,就问道:“你是去念书的吧?” 曾毅摇头,道:“算是去旅游吧……”曾毅没说实话,他这次去荣城,其实是受了师哥的邀请,要到省人民医院去实习的,但他本人对于进入大医院工作没有什么兴趣,所以对此行的期望也不大,只是碍于师兄的面子,不得不去一趟罢了。 “那你可是挑对了地方,荣城是南江省的省会,有山有水,气候宜人,能玩的地方特别多,人文景观也多,比如青阳宫、文殊院、玉龙山、天府街……”老者似乎对荣城非常熟悉,各处地名如数家珍,等把荣城的好地方介绍了一遍,他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趁着年轻到各地走走,还是大有好处的。” “是,您老说得对。”曾毅笑着点头,然后顺着老者的话道:“那您老这次去荣城,是要给孙女看病的吧?” 此话一出,老者的心里顿时警惕起来,他这辈子走南闯北,深知这火车上最是鱼龙混杂。有些人专门干一种勾当,先是找机会亲近你,拿话套取信息,再和同伙设局进行坑蒙拐骗,这种勾当老者见多了,只是没想到今天让自己给遇上了。眼前这个光鲜体面的小伙子,肯定就是此道高手,不动声色之间,竟把自己孙女得病的事给看了出来。 “小哥你还会看病?”老者脸上依旧是笑意盎然,嘴里却是不漏丝毫的口风。 “稍微懂一点。”曾毅并不知道对方已经起了戒心,他还接着说道:“我看小妹妹的病没什么大碍,不用看医生,只要每天早晚各喝上一杯热糖水,注意不要吃生冷的食物,过上一个月自然就会好了。” 曾毅之前并不是要无端地跟小女孩搭讪,他一眼就看出那小女孩生病了。小女孩的身体明显偏瘦,而且面色隐隐发青,就算是不懂医的普通人,只要观察得稍微仔细一些,也能看出小女孩的身体不好。 不过这并不是重点,曾毅说话之后,反而是看着那个正在吃冰棒的小男孩,脸上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倒是您这个孙子的病有点严重,这几天暑气正盛,他身边随时要有人照看,否则有点危险……” 曾毅说这话的时候,刻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他怕小孩子听见了会有什么负担。 不过这动作落在老者的眼中,反而成了一种鬼祟的行径,这让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眼前这小子就是个骗子,为了骗钱,他故意拿这种吓人的话来唬自己的! 为人父母者,哪有不紧张自己小孩的,一般人乍听到这种话,不管真假,多半都会上当的。这老者倒不是心狠,只是他对自己孙子孙女的健康状态太了解了,前两天刚做过一次全身检查,要说自己的孙女有病,那是事实,可自己的孙子白白胖胖,活蹦乱跳,平时又吃得香睡得好,怎么可能会有病? 这可恶的骗子,竟然敢咒我的乖孙儿得病! 老者心中厌恶至极,嘴上却道:“小哥你说得对,这天是有些热了,回头我给他喝些藿香正气水。唉……人老了,多说几句就有点乏,我休息一会。”说完,竟是半眯起眼睛,不再搭理曾毅。 曾毅愕然,心说老人家你满面红光,中气十足,似乎还没老到说几句话就会困的地步吧,他本来还想再说 说那个小男孩的病情,但一看老者这个样子,心里稍一琢磨,也就明白了,是自己太热心了,反而让人家觉得自己有所企图。 咳……今天算是妄作一回好人! 曾毅无奈地摇头,老话说得一点都没错,“医不叩门,道不轻传”,自己这主动送上门的医生,在别人眼中,非但是一文不值,还以为你有歹意呢。算了,不说了,再说下去人家也肯定不会相信,弄不好还要招来乘警,好在是现在的医疗水平提高了,那小男孩就算发病,也不至于会有什么生命危险,顶多就是要多遭一些罪罢了。 感受到老者那边飘来的若有若无防贼似的目光,曾毅干脆躺倒了蒙头大睡,眼不见心不烦。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车厢的广播里传来悦耳动听的声音,“亲爱的旅客朋友们,本次列车的终点站——荣城站已经到了,感谢您的乘坐……” 曾毅从行李架上取下自己的木头箱子,顺着人流就下了火车。 那老者一路上都在提防曾毅,却始终太平无事,刚才曾毅取箱子的时候他注意了,那个木头箱子的造型比较奇怪,有点像是古代医生出诊时随身携带的那种箱子,这让他心里有点疑惑,难道是自己误会人家了? 再想起那年轻人的话,老者不由心中一紧,低头看了看正在铺位上熟睡的孙子,他想叫住那年轻人再问一问,谁知一眨眼的工夫,对方就没影了。 一辆挂着军牌的豪华越野车缓缓分开人群,驶上了月台,从车里下来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美妇人,雍容华贵、精致不俗,脸上超大的太阳镜,让人看不清她的容颜。看到老者,她喊了一声“爸”,然后快步上前,“都说让您别坐火车来,偏不听!熬这么大半天,就是我们年轻人也会有些扛不住的。” 老者笑着,“我晕车的老毛病你又不是不知道,吃什么药都不管用,还是坐火车好,又稳当又安全!行了,先把孩子抱上车吧!” 美妇人看到自己的孩子,脸上洋溢出幸福和满足,可惜两个小孩此刻睡得很熟,她不忍心叫醒自己的宝贝,就在两人脸上各亲了一口,然后小心抱着放在了车后座上。 等老者坐上车,美妇人道:“车窗就开着吧!” “关上!孩子们正在睡觉呢,别再给吹着凉了,就这么一截路,很快就到了。”老者是晕车,但还不至于那么脆弱。 车子开起来后,美妇人关切问道:“心儿现在是什么情况?” “ 吃饭总是吐,晚上睡着了不停地打冷颤,疗养院那边的医生治老年病还行,但对小儿病没什么好办法,到现在也没查出病因来。” 美妇人从后视镜里观察了一下女儿,脸上露出担忧之色,道:“我已经联系了京城901医院最好的儿科教授,明天一早就去看。” 老者点点头,然后不再说话,大概怕搅醒了孩子。当车子从站前广场穿过的时候,老者还是忍不住向熙熙攘攘的人流望去,心里希望能看到那个年轻人的身影。 “爸,你要找人吗?”美妇人问到。 老者摇了摇头,收回目光。 车子随后疾驰而去,很快消失在了视野中。 曾毅从出站通道里钻出来,拿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已到荣城,曾毅。”然后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南江省人民医院。 第二章 见习医生 邵海波站在门诊大楼的下面,望穿秋水地盯着远处,三年多没见了,也不知道曾毅这小子长什么样了。 邵海波小时候家里很穷,初中毕业后,他就被父母送到镇上曾老爷子那里学习中医,以图日后有个安身立命的手艺。后来曾老爷子看他勤奋上进,是个有大志气的人,就资助他继续求学,直到大学毕业。 大学期间,邵海波学的是中医,但考虑到眼下中医前途暗淡,他就通过自学,拿到了中医和西医双学位,后来顺利考上西医临床的研究生。毕业之后,他被分配到南江省人民医院,经过几年的打拼,如今已经是消化科的主任医师,在南江省的卫生界,也算是小有名气。 这些年来,邵海波心里一直都记着曾老爷子的恩情,他想报答,可没等到他出人头地,曾老爷子先驾鹤西去了,这便成了邵海波的一块心病,时时作痛。 曾老爷子只有一个独孙,就是曾毅。在世人的眼中,医生是要越老才越靠谱的,曾老爷子去世的时候,曾毅才十多岁,根本无法支撑起自家的诊所,他索性就关掉诊所,到外地求学去了,趁着假期,又四处游历,整个一神龙见首不见尾。 上个月曾毅大学毕业,邵海波接到消息之后,立刻做出决定,这次无论如何,自己也要把曾毅弄进省人民医院,给他安排一份好工作,也算是对死去的曾老爷子有了一个交代。 一辆出租车驶进人民医院,停稳之后,邵海波就看到了曾毅的身影。 曾毅比过去长高了很多,有将近一米八的样子,或许是长期受曾老爷子熏陶的缘故,这小子身上也有那么一股仙风道骨的味道,明明就站在你的眼前,却让你感觉到飘渺悠远。 “小毅,哈哈哈……”邵海波很激动,一路大叫着小跑过去,上前就是一个熊抱,“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曾毅也是非常高兴,他还给邵海波一个更有力的拥抱,道:“师哥你发福了,要不是你喊我,我还真不敢认了呢!” “过了几天好日子,能不发福吗!”邵海波上上下下打量着曾毅,心里有些酸楚,“师哥惭愧啊,这些年让你一个人在外漂泊,肯定吃了不少的苦!” 曾毅直摆手,憨笑道:“看师哥你说的,我哪有吃什么苦?闲云野鹤,不知道有多逍遥自在呢!” 邵海波知道曾毅是在宽慰自己,道:“现在可算是好了!以后你就呆在我的身边,哪儿也别去,咱师兄弟两个好好干,不能丢了师傅他老人家 的脸!”说着,他就要帮曾毅提东西,“外面天热,先到里面凉快凉快吧!” 曾毅手上并没有别的东西,就那个木头箱子。这箱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古朴沧桑,暗红色的箱面上雕刻着一束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惟妙惟肖,箱子两头各有一只铜环小耳,用绳子一穿,就可以背在身上。 邵海波的眼泪又差点掉了下来,记得当年曾老爷子每次出诊,都会背着这个行医箱,如今东西还在,人却已经是阴阳两隔,怎能不叫人感伤呢。他赶紧吸了一口气,才抑制住这股情绪,“以后这箱子就放在家里吧,现在医院都是坐诊,基本上没有什么出诊的机会了。” “背习惯了,到哪都会带着。”曾毅笑了笑,自己提着箱子跟在了邵海波后面。 “你嫂子知道你来,一大早就开始准备接风宴了,我还给你留了一瓶珍藏多年的茅台,晚上咱们不醉不休。”邵海波多年心愿得偿,高兴得不行,“医院这边我也都说好了,一会就带你去报到,等实习上一段时间,有了这个资历,我再帮你争取个好的职位!” 曾毅笑着点头,“谢谢师哥,有什么好事,你总是第一个想着我!” 邵海波顿时板起了脸,“以后象这样的客气话,全都给我收起来,我不爱听!” 省人民医院的大楼,九层以下是各科的门诊、以及化验科、影像科、血液科这些对外科室,九层以上,则是行政管理部门所在,人事科就设在第十层。 有邵海波领着,报到手续办得很顺利,只是在最后一道关卡时出了点问题。曾毅学的是中医,而省人院的中医科规模很小,只有四位大夫,按照医院的规定,每位大夫可以带两名实习生,可现在这四个大夫手里的实习生名额都满了。 “邵主任要不去找院长说说,再批一个名额?”人事科的人建议到。 换作一星期前,邵江波肯定毫不犹豫就找张仁杰申请去了,可是现在出了省委书记夫人这档子事,张仁杰看谁都不顺眼,尤其是治疗小组里的这几个大夫。邵江波现在去说,纯属自找霉头,搞不好张仁杰一拍桌子,连曾毅的实习资格都得给取消了。 “先挂在我的名下吧,回头再说。” 人事科的人就明白了,道:“行,那就按邵主任说的办!” 虽然医院的规定是死的,但人是活的。因为各科室的大夫数目有多有少,手上的实习生名额自然就会有的富裕,有的不足。在总名额不超过的前提下 ,大夫们私底下常搞一些挂羊头卖狗肉的调剂,对此大家心知肚明,但也没人过问,谁还能保证自己学医的亲戚子弟,专业刚好就能跟自己对口?以后谁不得求着谁! 办好手续,曾毅领到了一张实习卡,一件白大褂。 看着曾毅把白大褂穿好,邵海波才长长地舒一口气,笑道:“今天你就先跟着我吧!等我跟中医科那边的大夫打好招呼,你再过去!” “行呗,反正人都来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曾毅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自己一个中医,倒要跟着西医去实习了。 两人下楼,邵海波叮嘱曾毅:“在大医院上班,和干个体诊所不同,所有的诊疗过程,都必须严格按照医院的规章制度进行,不能越雷池一步,否则出了医疗事故会非常被动。这一点你务必要记住,至于其它的事项,我以后会慢慢告诉你的。” 曾毅点头,表示记住了。 这几年,全国各地的医患关系普遍紧张,甚至有的地方还存在着专业的“医闹”,医院方面为了避免纠纷,分清责任,同时也为了防止一些没有经验的医生孟浪误诊,就对各种病症的诊疗,比如该做哪些检查,该看哪个科室,都作出了一套非常严格的规定。 这是好事,但有时候也会坏事。 有的人明明就是吃坏东西后肚子疼,上吐下泻,这极可能是急性肠胃炎,可到医院之后,却让做血检、尿检、甚至是b超、射线、心电图。如果是女的,还会被要求去做孕检,看是不是宫外孕。 一个吊瓶就能解决的事情,最后却把病人折腾得要死,如果化验排队的人很多,最后很可能还没查出病因,病人就先被送去急救了,甚至还要上呼吸机、强心针。 即便如此,除了为数不多的几个大牌专家外,一般的医生宁可让病人多跑几个科室,多排几个队,也不敢主观地凭借经验就给病人开方下药。 这是一条高压线,绝对不能碰,邵海波别的不说,先讲这个,就是为了保护曾毅。 到楼下刚出电梯,就有人过来通知:“邵主任,京城来的专家马上就到,院长让大家都去楼下迎接。” 邵海波一听,掉头又往电梯走,“小毅,今天医院有个大病案,可能要忙很久,你先到我办公室里坐着,我忙完了就来找你。”说完再走两步,他又停下来朝曾毅招手,“算了,你还是跟着我吧,我带你去开开眼界。” 有自己的成功例子在前,邵海波 一直都想劝曾毅也改行去学西医,眼下正是个好机会,他决定带曾毅去见识一下那些真正大专家的风范,这样以后劝起来就更有说服力了。 “去跟大病案吗?”曾毅问到。 邵海波点点头,“一会你记住,多看少说!” 省人院大楼前的广场上,此时已经黑压压站满了人,除了各科室的主任以及医生之外,医院的中高层领导也基本全都到齐了。 张仁杰站在人群的最前面,不时踱着步,焦急地等待着专家的到来。 邵海波在人群后面站定,向旁边医生打听:“京城专家这次好快的速度啊!” “你也不看得病的是谁!”那医生抬着下巴斜看了一眼,似乎是觉得这个问题很业余,“听说是坐了军方的专机过来!” 邵海波便不再说话了,心里祈祷京城的专家这次一定要拿出个行之有效的治疗方案来。 医疗事故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就看发生在谁的身上了,发生在省委书记夫人的身上,那这个事故的责任,仅凭张仁杰的那双小肩膀,肯定是扛不下来的。 邵海波作为这次的医疗小组成员之一,之前确定治疗方案时,他是举手表示了同意的,日后真要追究起来,他也难逃其责。 曾毅并不知道这些,他站在人群的最后面,心里觉得非常好笑,眼前这些医院的领导头头们,此时各个翘首企盼,活脱脱像极了一群企鹅。 再联系到刚才的对话,曾毅的好奇心不由重了几分,连军方的专机都动用了,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大病案啊,病的又是什么人呢? 第三章 专家派头 “来了!来了!” 人群中不知谁小声地喊了一声,所有人的腰板立刻齐刷刷直了起来。 一辆黑色的奥迪车缓缓驶来,车子还没停稳,张仁杰就几个箭步上前,抢占了开车门的有利位置,悲苦的脸上也快速挤出几丝谄媚的笑意:“陈厅长,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来的不是专家,而是南江省卫生厅的厅长陈高峰。 陈高峰下车之后,直入主题:“京城的专家到了吗?” 张仁杰躬着身子答道:“已经联系上了,马上就能到!” 陈高峰就站在了那里,脸上没有一丝笑容,“那我们一起等!” 作为南江省医疗卫生界的最高领导,陈高峰此刻的压力也很大,他现在只要看见张仁杰那张脸,心里就会莫名光火:妈的,治好了冯玉琴,老子沾不上你多少光,可闯出了祸事,老子却要受你牵连。早知道你如此废物,连个便秘都治不好,当初说什么都不会让你当这个院长。 几分钟后,一辆考斯特中巴在警车的护送之下,呼啸而入。 这回是真来了,也没有什么人吩咐,楼下欢迎的人群就很自觉地分成两列,摆出一个夹道欢迎的阵势,要不是邵海波拽了一把,曾毅差点就被晾在了正中间。 车子停稳后,陈高峰和张仁杰便上前两步,前后错开了半个身子,站在了车门前,准备迎接专家的出现。 车门一开,欢迎的人群立刻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一位五十多岁的老专家首先缓步下车,他头发些许有些花白,脸型方正,鼻梁上架着一副粗大的黑框眼镜,看起来有些派头。 “李主任,您来得太及时了,非常感谢!”张仁杰使劲鼓了鼓掌,迎上前去,微欠着身子道:“我来介绍,这位是南江省卫生厅的陈厅长,百忙之中,陈厅长专程过来欢迎专家们的到来。” “劳陈厅长的大驾,不敢当啊!”老头微微颔首,脸上没有丝毫受宠若惊的表情。 “这位就是李主任!李主任是我国肠胃病领域的首席权威,中科院院士,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获得者,长江学者,享受政府特殊津贴,现任国务院专家医疗小组的副组长。” 陈高峰立刻伸出双手,握住李主任的手有力地晃动,“李老,欢迎您呐!有您亲自出马,我们的心里就踏实多了!”,陈高峰脸上的笑容,透着十二分的热情,还有三分的谦卑,不像是在迎接专家,倒像是 受到了某位大领导的接见。 李主任淡淡地回应了一下,道:“小陈啊,明天下午我还要去给一位中央首长主持会诊,时间很紧呐,那些没用的客套话就不用讲了,还是先介绍一下病人的情况吧!” “是,是,是!”陈高峰狠狠地连点了几下头,扭脸道,“张院长,你把特一号病人的情况向李老汇报一下!” 张仁杰连忙上前,准备把这件差事揽了下来。 可还没开口呢,就见李主任背起双手,目不斜视地朝门诊大楼走去,“咱们边走边说吧!” 陈高峰和张仁杰没有丝毫的不快,反而是急走两步,抢在前面领路,医院的领导们则紧随其后,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前呼后拥,直奔住院部而去。 曾毅被挤在了最后面,他也想听一听病人的情况,可惜距离有点远,无法听清楚张仁杰的声音。不过,对于那个李主任的身份,他倒是想起了一个人——李正坤。 李正坤是国家保健委员会委员,名副其实的“御医”,负责多个国家领导人的日常保健工作,别看他无官无权,但平时接触的,最低都是副国级领导,影响力不容小觑。李正坤的门生遍布全国各级医疗卫生机构,其中一位,还是卫生部的副部长。 想到这里,曾毅恍然大悟,难怪陈厅长的腰这半天就没直起来过! 特一号病房位于住院部的顶楼,门口站着两名内卫把守。 在省人民医院,病床一向都很紧张,有时候甚至过道上都要摆病床住人,就这,你不塞红包不走门路,想住进来比登天都还难。可在顶楼这里,你完全看不到那种情况,整个楼层空空荡荡,并且前后封闭,除了一部专用电梯外,外人是无法直接到达这里的。 曾毅穿着省人院的白大褂,胸前又有工作卡,手里还帮李正坤的随行助手抱着药品箱,所以内卫只是审视片刻,便放他进去了。 进来之后,曾毅的第一印象,就是大。 整个特一号病房占据一百多个平方,除了设有患者的病房,另外还有两间亲属房和一间护工房,客厅更是大的离谱,而且装修极尽奢华,全部的高档真皮沙发和进口红木家具,各式家电也是应有尽有,比起五星饭店的总统套房,有过之,而无不及。 患者的病房里,陈高峰已经在报喜了:“冯厅长,向您汇报一个好消息,京城的李老过来了,您这病很快就能好,千万要放宽心!”说完,他直起身子,指着床头的吊 瓶道:“输液的事很重要,一定不能马虎,这里要有人二十四小时守着!” 曾毅躲在人群的后面,心说这位陈厅长真是一屁儿精,象输液这种小事,又何需你厅长亲自强调,医院方面怕是早就把它当做天大的事来办了。 李正坤接过一副消毒手套,不慌不忙地戴着,脑子里顺便把张仁杰说的病情梳理了一遍:持续性的高烧,未见任何器质性病变,那么就是单纯性的腹泻了,再根据各项检查的结果看,问题最有可能还是出在肠道上。 理出思路后,李正坤来到病床边,先是看了看吊瓶上的标签,确认病人正在输什么液,然后弯下腰,仔细观察着病人的气色,又翻开眼皮检查了眼底,最后轻声问道:“你现在是什么感觉?” “累,冷,没有力气……” 冯玉琴此时已经被无休止的腹泻折腾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虚弱至极,听到李主任的问话,她需要强提一口气,才能勉强作答。 李正坤听到病人的感受,心里就已经有了基本的判断,他看病人的情况不好,也不再多问,扭脸对张仁杰道:“我们出去讨论吧,让病人好好休息!” 按照规定,医生一般是不能在病人面前讨论病情的,以免干扰到病人的情绪。 趁着大家都往外走,曾毅才有机会观察了一下病人,他不知道病人的身份,否则肯定会大吃一惊,眼前这个躺在病床上的患者,身上此时除了能看出虚弱外,哪还有半点第一夫人的架势。 床头的仪器,显示病人的体温是38.3度,而且已经持续了好几天。 一般人如果烧这么久,身体多少会出现津液干枯的情况,比如口干舌燥、面红目赤,严重的甚至还会神志昏迷。但曾毅注意到了,眼前这个病人没有丝毫津液受损的迹象,刚才回答李正坤的问题时,她的神智也非常清醒,甚至她的嘴唇,此刻还隐隐泛青。 曾毅的眉头就皱了一下,这说明病人虽然发烧,但却不是大热大燥之症,相反,她的体内还存在着寒气。所有的医生都已经出去了,曾毅也不好做进一步的观察,只能跟在队伍的后面走了出去。 病房的门一关,外面的会客室就成了一个临时的会诊室。 李正坤这才问道:“病人的排便情况如何?” “黄绿色稀水样,多含泡沫,另外还伴有着肠鸣症状,频率方面,一天能有七至二十次。”张仁杰答到。 李正坤微 微点头,看来情况基本符合自己的判断,他道:“病人的肠道,很有可能是被多种细菌感染了,先做个涂片看看吧!” 张仁杰就捧出一份报告,“李老,这是我们之前做的结果,您请过目!” 李正坤接过报告,先是扶了扶镜框,然后“啪啪”抖了两下报告,手法娴熟至极,就像很多大夫看ct片子前的习惯动作一样,最后眯着眼睛看了起来。 片刻之后,他放下报告,“看来我的判断没有错,根据涂片的定量和定性分析结果,原本应该寄生在肠道内的常住菌,数量变得微乎其微;与此同时,却检出了数量群体都极为庞大的过路菌,比如葡萄球菌、白色念珠菌和链状球菌。很明显,病人肠道内的菌群比例已严重失衡,这是非常典型的肠道菌群失调症!” 张仁杰立刻露出钦佩之色,真不愧是中央领导的专职医生啊,水平就是高! 平时大家都说西医难,究竟难在哪?就难在了这诊断的功夫上!只要能够确诊,西医对于所有病的治疗,都有着一套很标准的方案,你随便找一个大夫来,治疗的方案也大体不会有两样。考验一名西医是否优秀,最重要的就是诊断,李主任的这个结论虽然和省人院医疗小组一致,但省人院是在割错一刀之后,才不得不改变了结论,而李主任只是看完报告,便一语中的,功夫深浅,立判高下。 “我完全认同李老的结论!”张仁杰第一个表示赞同。其他的医生,也纷纷表示认同。 曾毅心里也是暗暗赞佩,如果只用西医的诊断方法,换作是自己,也会是这个结论。曾毅虽然是搞中医的,但并非完全不懂西医,相反,他的西医水平甚至要比绝大多数的医生还要高明,只是邵海波不知道罢了。 陈高峰不甘人后,笑着夸道:“李老经验丰富,目光如炬,再复杂的病症到了您手上,那也是易如反掌。现在病情也清楚了,您就给定个治疗方案吧!” 这个马屁让李正坤非常受用,但他并不着急出方案,而是看着张仁杰,“抗生素用过了吧?” “用了,用到了规定剂量的一点二倍,但……”张仁杰说到这里,就摇了摇头,表示抗生素疗法对冯玉琴无效。 “那菌群促进剂呢?有没有配合着一起使用?” “也用过了……”张仁杰再次摇头。 李正坤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的表情,抗生素无效,菌群促进剂也无效,如果是这样的话,事情就有点棘手了 。眼下病人的情况已经非常危险,采用更温和的保守疗法,病人怕是等不及,但采用激进的疗法,病人的身体又难以符合。 倒是有一个速效的疗法,只是…… 李正坤的右手,不由自主地叉在了腰上,然后缓缓踱步,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足足两分钟后,他停下了脚步,“灌肠疗法尝试过了吗?” 张仁杰的脸上立刻露出为难之色,要是一般的病人,肯定早就用了,可现在病的是省委书记的夫人,这种疗法怎么敢轻易尝试呢。 李正坤一看就明白了,他也知道张仁杰的难处,但思来想去,他还是觉得速效疗法最为可靠,也是此时最佳的治疗方案,“病不讳医嘛!还是争取做一做病人的工作吧!” 屋子里的医生全都不说话了,谁敢去做冯厅长的工作啊,能做通,也不能去做!日后省委书记的夫人病好了,只要想起这事,那肯定是如鲠在喉,到时候我们这些人岂有好日子过? 张仁杰的肩膀也是往回缩了缩,“灌肠疗法确实是目前的最佳选择,只是……这样吧,稳妥起见,大家都议一议。” “病情清楚无误,还要议什么!”李正坤大为不满,向来他说了好的方案,那一定就是深思熟虑后得出的最好方案了,没人敢质疑的,“此刻病人就躺在床上,而且病势如火,随时都有可能进一步恶化,你们准备议到什么时候!要是耽误了最佳治疗时间,谁来负这个责任?” 屋内噤若寒蝉,谁也没敢回应。 “你们要是觉得不好开口,我去跟病人讲!”李正坤发了火。 正在僵持着,特一号病房的门被推开了,进来一人轻声说道:“省委方书记马上就到,大家准备一下,方书记要听取治疗方案。” 说完,他又专门叮嘱了一句:“方书记日理万机,与病情无关的,就不要讲了。” 第四章 病不“讳”医 自从冯玉琴住院后,方南国每天都会来医院,但从不询问治疗上的事,他怕因为自己的一些言行,影响到了医疗小组的正常决定。可眼看冯玉琴一天不胜一天,方南国也坐不住了。 病房里,一众专家听说省委书记要来,不由自主地双腿合拢,然后屏声静息地站在那里,静静等待着方南国的出现。 方南国是个雷厉风行的人,通报后不到一分钟,他就走了进来,黝黑的国字脸上生着两道浓眉,犹似两把利剑悬在那里,非常威严。 看到陈高峰和医院的专家,方南国的目光并没有多的停留,只是点了一下头,“辛苦各位了!”说完,他朝李正坤伸出热情之手,“李主任,又见到你了。感谢你能不远万里,亲自到荣城来给内人治病,辛苦了,辛苦了!” 即便身为一方诸侯,方南国也不敢轻易怠慢了李正坤这样的人物,更何况自己的夫人此刻还躺在床上等着人家去救治呢。 李正坤这回也不托大,客气道:“这都是医者天职,份内的事,谈不上辛苦!” 曾毅在心里琢磨,乖乖,省委书记都出现在了病房里,那躺在床上的病人,难道是省委书记的夫人吗? 方南国很快切入正题:“李主任,病情现在有结论了吗?” “经过仔细的检查和排除,已经基本可以确定,病人患的是肠道菌群失调症!”李正坤解释着,“简单来说,就是病人肠道内的微生物比例失调,从而导致正常的排泄功能发生紊乱。” 方南国微微颔首,像似认同了李教授的结论,“好不好治?有没有什么行之有效的治疗方案?” “办法倒是有一个,也是我们认为目前最佳的治疗方案,只是……”李正坤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下来。 方南国多少就猜到了几分,他鼓励道:“病不讳医嘛,李主任不妨直说。” 李正坤虽说不怎么忌惮,但也不敢真的把冯玉琴当成一个普通的患者来对待,在说出方案前,他决定先铺垫一番,“打个比方,如果说病人的肠道是一片土壤,那么微生物就是生长在这片土壤上的青草,病人现在的情况是青草全都干枯死掉了,想要解决这个问题,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播种,重新给这片土壤撒上草籽。” 方南国就主动问道:“播种?怎么一个播种法?” 李正坤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如实告之:“这个方法可能会让病人难以接受,因为它需要将健康人的粪便 水,灌注到病人的肠道内,借此来改善‘菌群失调’的局面。” 方南国一向气度惊人,可在听到这个方案时,也差点忍不住要骂娘。将别人的排出来的粪便,再塞到病人的肚子里去,这是什么狗屁的治疗方案!还能找出比这更污秽、更恶心一点的办法吗?他简直无法评价,这究竟是要治病救人,还是在羞辱病人。 病人的体面还要不要?病人的尊严还要不要? 播种?你想播谁的种?方南国一股怒火直冲脑门,要是生病的是自己,谁敢提这种治疗方案出来,老子第一个就用在他的身上。 感受到方南国的怒意,整个屋子里静得可怕。张仁杰的后背渗出一层冷汗,这也就是李老敢实话实说了,如果换了由自己讲出这个方案,此刻后果难料啊。 李正坤早知道会是这么一个局面,这种事情他见得多了,有的病人刚开始不想截肢,可到最后连命都没有了,但作为医生,尤其是为这些高级领导治病,他并没有选择的余地,该说的必须要说在前面,至于采不采纳,那是病人自己的事。 这也正是李正坤的高明之处,像张仁杰那样瞻前顾后,最后反而会把小病治成大病,后果更加严重。 方南国强压着怒火,“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李正坤摇摇头,“这应该是目前最好的方案了!病人情况特殊,有很强的抗药性,常规疗法无法奏效,如果采用其它方案,病人的身体状况又无法支持。而且现在情况危急,如果不采取急效措施的话,很有可能会引发更为严重的并发症,届时后果不堪设想。” 方南国踱了两步,人也冷静了下来,眼下自己夫人危在旦夕,还有什么可顾忌的,救人要紧呐,只是他的心里始终有些不舒服,像吃了一口苍蝇似的。 冯玉琴的秘书一直就在会客厅站着,她看方南国没有坚决反对,便推开病房的门,进去把专家的方案向冯玉琴做了汇报。 很快,房里传出怒喝:“什么狗屁权威,沽名钓誉,白衣屠夫!我拒绝这个方案!” “白衣屠夫”这四个字有些重了,李正坤神情尴尬地站在那里,不再讲话了,他心里极为不快,给总理看了这么多年病,也不曾受过这气啊。 其他人就更不敢讲话了,甚至大气都不敢出,大家在等着方南国的最后决定,毕竟他是病人的丈夫,同样有权决定治疗的方案。 一时间,方南国这个堂堂的省委书记,竟也犯了难 ,他很了解自己夫人的脾气,她一旦拒绝,那肯定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治,肯定是不能这么治了,但不这么治,又要到哪里去找更好的专家、更好的方案呢! “青草死了,问题不一定就出在草的身上,也有可能是土壤的问题!” 此时屋子里静得出奇,靠着门口的地方突然有人说话,就如同夜半铃声,将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吓了一跳。大家齐齐回头,发现说话的人身上明明穿着省人院的白大褂,但是谁也不认识。 张仁杰浑身上下的寒毛立刻竖立起来,他失声惊叫:“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曾毅不想出这个风头,可实在是憋不住了。同样身为医生,他从小接触的是曾老爷子那套“医者父母心”的理念,急病人之所急,想病人之所想,象这种灌粪尿水的治疗方案,他极为反感,这哪是治病,这简直是在对病人的自尊进行践踏,自尊不在,人格何存? 普通人尚且还要几分体面,更何况是省委书记的夫人呢,这个治疗方案,比杀了病人还要让她难堪。 曾毅往前两步,道:“我能谈两句自己的看法吗?” 邵海波脑门的汗,此时哗哗往下直淌,曾毅跳出来的那一刻,他整个人就懵了,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这回可闯大祸了。 等反应过来,他这个做师哥的还是很厚道,急忙去帮自己的师弟开脱,他对着一圈的专家直抱歉:“这是我师弟,刚分来的实习生,乡下孩子没见过啥世面,什么都不懂,大家千万不要跟他一般见识。”说话的同时,他使劲把曾毅往门外推,再不走,今天这事恐怕就很难善了了。 张仁杰一听,邵海波居然胆大包天地带了一个实习生混进特一号病房,顿时火冒三丈,他指着曾毅的鼻子,厉声吼道:“谁给了你讲话的权力?这是你能来的地方吗!马上给老子滚出去!” 其他的医生也是集体怒目而视,反了天,这么多的名医专家就站在眼前,你一个小小的实习生,也配谈什么看法? 于是纷纷出言喝斥: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敢怀疑李老的结论,李老可是肠胃病领域的大权威,他得出的诊断结论,怎么可能会错。” “也不知道看没看过病历,就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土壤有问题?有什么问题啊?活检报告上面清楚指出,病人的肠道没有任何器质性病变,哪来的问题!” “这么多的专家都没看出 问题,偏偏你就看出来了,难道说我这些人的水平,还不如你一个实习生?” 众专家夹枪带棒,倒是把方南国的随身警卫给吓了一跳,他们没想到在这堆白衣大褂中间,还混进了一个闲杂人等,于是悄悄朝曾毅那边开始运动。 “你们让他说,让他说嘛!辩证,辩证,这病本来就是要越辩才会越明嘛!” 李正坤开了口,虽然表面上还是一副权威风范,心中早已恼怒至极,他先是被病人训斥,再被人跳出来质疑自己的结论,这个人竟然还只是个实习生,这都是从未有过之事,史无前例啊。当下嘴里的话也就不怎么好听,“小伙子勇气可嘉嘛!平时我带的那几个博士生,只会跟在屁股后面点头称好,这哪是求实的态度嘛!看来以后在治学方面,我得多向你们南江省人院学习啊。” 张仁杰的老脸顿时臊得通红,这哪是夸奖,分明是在讽刺我管教无方,毫无威信,以致手底下的医生一点规矩都没有。 “一个实习生乱讲的话,李老千万不要当真,他怕是连辩证是什么都不知道!”张仁杰听出了李老的不满,赶紧过来道歉。 说完,他恨恨地盯着罪魁祸首邵海波,怒吼道:“邵海波,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等着我请你喝酒吃饭吗?让他立刻从这里给我消失!简直是无组织无纪律,严重的自由散漫主义,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从现在起,你也别当什么主任了,立刻到急诊室给我报到去!” 曾毅一听火了,他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会给师哥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一甩肩膀,他将邵海波波晾在一旁,回过头指着李正坤,大声质问:“为什么土壤就不能有问题?为什么他说的就一定是对的!如果他的诊断每次都正确,那让他讲一讲,他现在右手下面捂的是什么!” 李正坤的右手,此时正习惯性地叉在腰间,听到这话,那条胳膊猛然一颤,然后被死死地钉在了那里,半点也挪动不开。 第五章 师弟出马 医生们集体愤怒了,这个实习生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啊,非但不走,反而是变本加厉,竟然敢拿手直指李主任,太放肆了。 张仁杰更是气得浑身颤抖,他跳着脚大吼:“你……你给老子滚出去!” “你们这是干什么,要给年轻人讲话的机会嘛!”很奇怪的是,李正坤却朝曾毅招了招手,“年轻人,你上前来,说一说你为什么认为病人的肠道会有问题?” 什么? 屋子里的人全体跌碎了下巴,自己没有听错吧,这个实习生明明都已经蹬鼻子上脸了,可李老的话里,非但听不出有没有丝毫的愠怒,反而是极其和蔼,这太诡异了。 所有人的目光,开始若有若无地飘向李老的腰间,揣测这里到底藏了什么东西,能让李老的态度在瞬间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方南国的那两名贴身警卫,此时高度紧张,将视线牢牢锁定在李正坤的腰间。 曾毅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可能也只有李正坤本人才会明白了。 谁都不会想到,李正坤的右手下面,其实什么都没有,但原本那里应该捂着的,是他的右肾,因为一次误诊,李正坤将自己的右肾给摘除了。 这件事情很丢面子,所以除了李正坤和那位主刀的医生外,就没有任何外人知道了,即便是李正坤的老婆,对此事也是知之不详。李正坤事后也曾认为不会再有人知道这件事了,但有一次他为某位中央首长会诊,遇到了大国手谢全章老人,谢老当时只是看了两眼,便对他摇头,“正坤啊,你怎么如此孟浪呢!”,然后留下一个药方。 用了这个药方后,李正坤去掉了病根,并将身体调理痊愈,所以在听到曾毅的话时,他大吃了一惊,不再因为对方只是个实习生,就有丝毫的轻视,对方能够一眼看出自己的暗疾,这至少是国手的水准了。 曾毅此时全豁了出去,今天要不把冯玉琴的病治好,师哥肯定会受到牵连,多年的打拼也可能就此化作流水。 他往前几步,一直站到了李正坤的面前,“没错,从检查的结果上,我们看到的确实是青草全都干枯死掉了。但有没有去想一想,青草为什么会枯死呢?如果是土壤早已沙化,或者正在遭受大旱大涝,那么请问,即便你重新撒下种子,青草存活的几率又有多大呢?” 李正坤很难回答这个问题,相对其它方案来说,速效疗法成功的概率目前最高,但究竟有多高,能否就此治 愈病人,他并不敢保证。 “嗯,你的说法也很有道理,那你就讲一讲,病人的肠道目前处于一种什么状态?”李正坤转移了话题,同时也想借此试探一下,看眼前这个年轻人是真的具有和大国手媲美的实力,还是只会纸上谈兵,又或者是胡言乱语、误打误撞。 “具体是什么情况,还需要进一步的诊断。”曾毅从李正坤的语气中,听出对方愿意给自己一个机会,心中稍定,便认真回答道:“但根据初步的观察,我认为病人目前是外热内寒,体内凝聚着寒气……” “寒气?”张仁杰指着曾毅的鼻子,“你的眼睛瞎掉了,没有看到病人正在高烧!” “闭嘴!”李老的眉毛登时竖了起来,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张仁杰,“你要是有更好的方案,现在就讲出来!要是没有,就站到一旁,不要再聒噪!” 我的娘咧! 所有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像是看见了这世界上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李老竟然让张院长闭嘴,还说不要再聒噪,这……这到底是什么一个情况啊! 大家突然就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不可思议啊,太不可思议了! 李正坤连正眼都懒得看这些人,他扭头继续看着曾毅:“你的意思是说,寒气凝结于内,以致病人的大肠冷滞,运化不灵,所以才会腹泻连绵?” 曾毅点头,“正是!” 李正坤沉思片刻,“那病人的发烧又该如何解释呢?” “也是因为这股寒邪!寒热不两立,当寒邪凝结于内时,就会迫使热往外走,热聚体表,病人自然就低烧不止了。” 李正坤微微颔首,“你说得很有道理!” 屋子里的人,始终没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李老撇开满屋子的专家名医,却去和一个实习生热烈地讨论着病情,这又给了大家一个巨大的冲击。 张仁杰站在一旁,脸色半青半紫,他身为一院之长,却在这么多下属面前被李老训斥,威信荡然无存,羞愤得都想找个地缝直接钻进去。 寒、热都是中医上的说法,李正坤身为御医,见多识广,自然不会像张仁杰那样无知。依照现行的保健制度,副国级以上的领导,会配有专职的医疗小组,而在这个医疗小组中,除了有各科的西医大夫外,还必须配有一名中医。 所以,李正坤在日常的工作中会经常接触到中医,也曾多次目睹中医的神奇之处,甚至他还不得 不去学习了一些中医的基础理论。身为医疗小组的组长,如果对于中医毫无了解,就很容易在关键时刻抉择失误,而给这些高级领导看病,是绝不容许犯错的。 伴君如伴虎,一个不慎,就可能是灭顶之灾。 李正坤踱了两步,又问:“那你说说看,这股寒邪又是从哪来的?” 曾毅摇头,“这不好说,我需要认真辩证后才能确定。” “我知道了!”李正坤停下脚步,转身面对方南国,“方书记,我提议让这个年轻人再为病人进行一次诊断。” “李老,这个似乎不怎么合乎规定……”陈高峰此时小声提醒。 “一切后果,都由我来承担!” 方南国同样不清楚眼前这是怎么回事,但他也不需要搞弄明白,屋子里的这些专家中,水平最高的就属李正坤,他既然推荐这个实习生,自然就有他的道理,方南国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医疗上的事,李主任最有发言权,你来决定。” 李正坤便过去推开病房的门,对曾毅道:“你跟我来!” 病房内,冯玉琴听到脚步声,睁开眼又看见李正坤,情绪就有些激动:“你什么都不用讲,我是绝不会接受你的方案的。” 李正坤不以为意,耐着性子问道:“中医的法子,你愿意试试吗?” 冯玉琴见不是来劝自己的,脸色这才好看一些,“只要不是恶心的法子就行。” 李正坤招招手,示意曾毅可以上前一试了。 换作是一般的医生,突然之间得到一个给省委书记夫人看病的机会,怕是早就激动难抑,心旌神摇了。曾毅心中却是一片空明,看到李正坤招手,他不紧不慢地走到病床边,步子沉稳镇定,丝毫不见慌乱。 李正坤不由暗赞,先不说这个实习生的真实水平到底如何,只是这举手投足,就已然和自己所见的那些大国手毫无二致了。 冯玉琴看是这么年轻的一个中医,心里就有些怀疑,中医不都是一把花白的胡子吗,“你会看病?” 曾毅笑了笑,并不做任何的解释,而是道:“我先给你号号脉,具体的有李主任把关呢。” 冯玉琴稍稍放心,虽说她抵制李正坤的方案,但对李正坤的水平,她还是很信任的,当下闭起眼养神,不再说话了。 得到默许后,曾毅拔掉了冯玉琴的吊瓶,稍等片刻,才伸出三根手指,轻轻搭在了对方 的手腕处,然后微闭双眼,一副老僧入定状。 张仁杰忍不住又要出来阻止,但怕再被李老训斥,最后嘴角抽搐几下,硬生生把话又咽回到肚子里。 曾毅诊完这边的右手脉,又转到床的另外一侧,诊起了左手脉。 一分钟后,他收起架势,对冯玉琴道:“是不是感觉肚子里凉嗖嗖的,阵阵绞痛?” 冯玉琴点点头,眼睛都没睁开。 “胸胀,头疼,后背发硬,而且鼻子还有点干?”曾毅说话的同时,从冯玉琴左手的食指尖开始,顺着手指一直往上按,一直按到了手肘处,然后再退回来,又从食指尖重新开始按起。 如此两回,冯玉琴突然来了一句,“好舒服啊”,然后猛睁开眼,“肚子似乎也没那么疼了,你……你赶紧再帮我按几下!”,声音竟然显得非常急切。 专家名医们顿时齐呼不可思议,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全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 长时间的痛苦折磨,让冯玉琴的脾气变得非常暴躁,动不动就会发火,之前大家每次来做检查时,都会小心翼翼,惟恐惹怒了她。而现在她竟然说舒服,难道这便秘一周,又腹泻一个星期的顽疾,竟然就在这实习生的三捏两按之下,就给治好了?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冯玉琴此刻的感受,又何止是用“舒服”两字就能形容的。如果有人也尝试着连续十天大不出便、再连续拉一周的肚子,那他就能体会到冯玉琴此时的痛苦了,这种痛苦,根本就不是常人所能承受的。 而眼前这个年轻的医生只是简单的一按,就让冯玉琴立刻感觉到小腹中有一股暖流涌起,刚才还按耐不住的便意,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是何等的一种畅快啊。 曾毅听到冯玉琴的话,淡淡一笑,然后转身朝邵海波招了招手,“师哥,来,搭把手,你就负责右手那边吧!” 邵海波先是愣了片刻,回过神,他跌跌撞撞来到病床边,激动地抓住了冯玉琴的右手。 这一刻,所有的人都用嫉恨的眼神看着邵海波,为什么这个帮冯厅长缓解痛苦的好机会,就没落在自己的头上呢,为什么自己就没有一个这么厉害的师弟呢。 第六章 病情论证 再按几次,曾毅就停下了推拿的动作,这个用来缓解痛苦的技法,初次用效果会非常明显,但再按下去就没有多大的必要了。他冲着冯玉琴憨笑两下,“半个多月前,你是不是感冒过一次,当时感觉恶寒无汗,头颈疼痛,但是并不发烧?” “荒谬!” 张仁杰在人群中低低地说了一声,让你摸下手腕子,你就敢说病人得过感冒,那要让你摸个脚脖子,病人岂不是还要得个半身不遂?他从不相信中医,认为那都是骗人的东西,不过话说回来,但凡他能信一丁点,省人院的中医科也不会没落到只剩下四名大夫。 谁知冯玉琴“啊”了一声,脸上的表情惊讶至极。 张仁杰的脸瞬间成了猪肝色,看冯玉琴的反应,他就知道那个实习生又说中了。 半个月前,冯玉琴到下面视察,确实小病了一场,症状跟曾毅说得一模一样。但是因为不发烧,她只当是普通的头疼,吃过两片止痛药后,那些症状就消失了,所以冯玉琴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回来后也没跟任何人提起,包括方南国都不知道这件事。 “这个跟我现在的病有什么关系?”冯玉琴问到,就在几分钟前,她还是完全不看好这个年轻的大夫,但此时此刻,她相信对方一定有办法治好自己的病。 “你这个病,叫做太阳阳明合病,是因寒邪同时入侵了太阳、阳明两经引起的。如果我没摸错,当时你应该是受了凉风。” 冯玉琴点点头,现在回想,好像就是在路上吹了凉风之后,自己才出现了那些症状。 “太阳阳明合病的初期,寒邪偏于表,也就是说寒邪会聚在人的体表,表现出轻微的感冒症状。因为寒邪不两立,当寒邪在表,热就会被压迫在体内,最后热迫大肠,就造成大肠传导失职,反应在人的身上,就是大便干燥,排便困难。” “啊?” 冯玉琴又是一声惊呼,这次不是惊讶,而是后悔!她不知道感冒还能引起便秘,早知这样,自己就应该把感冒的事情早一点告诉医院,也就不至于会遭这么大的罪。 她心里是这么想,可事实未必能如她所愿。因为满屋子的专家医生,此时全都一脸茫然,感冒还能引起便秘?头一次听说啊!各个脑袋里直琢磨,病理是什么,形成机制又是什么呢? 邵海波心里更加惊骇,冯玉琴的病历是对外保密的,曾毅根本不可能接触到,今天大家又讨论的全是腹泻,也没人提起过便秘 的事,师弟竟然只靠着诊脉就全清楚了,厉害啊,就凭这点,已经不输于师傅当年了。 “病情继续往下发展,寒邪会慢慢地由表入里,此时情形就刚好相反。在内,因为寒邪凝结在大肠,造成运化不灵,导致腹泻连绵;而在外,因为热聚体表,自然会出现低烧不止的状况。”曾毅看着冯玉琴,“你是不是有这么一种感觉,虽然身体发热,但心里头却不热不燥,就好像人在烤箱里,心却在冷库。” 冯玉琴直点头,这年轻大夫的说,简直说到自己的心坎里去了,就跟他自己生病了亲身感受一样,不像张仁杰那帮庸医,只会挂吊瓶,挂得人心里直打冷颤。 “这就对了!”曾毅此时才下了定论,“你尽管把心放宽,这个病不打紧的,我开个方子,吃了就会好!” 冯玉琴长舒一口气,不知怎么的,她就觉得眼前这个年轻大夫的话,透着一股热情和信任感,让自己听了浑身暖洋洋,这病还没开始治呢,就已经感觉好了一大半。 李正坤暗暗点头,他注意到,曾毅的脸上始终挂着微微的笑意,憨厚诚恳,这一点非常难得,就是自己这样的医林老手,也很难做到的。往往有一些病人,病情本身并不怎么严重,但就是被医生脸上的夸张表情给吓坏了,最后反而越治越重。 而且这个小伙子很有一套,他知道自己的年轻是劣势,所以上来后不问病情病症,只凭号脉的功夫,再加上一个缓解病痛的技法,就迅速打开了局面,不但取得病人的信任,还振奋了病人的精神状态,同时也将这个病的前因后果,解释得清清楚楚。 这一手,在医家里叫做“亮山门”,靠的全是真功夫,没有一丁点的虚假。 李正坤不禁在心里头竖起大拇指,这绝对是位优秀的人才啊,比起那些国手,也是不遑多让。可惜性子毛躁了点,想到自己之前被冲撞的事,李正坤的心里还有着一丝不悦,恃才傲物,对年轻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李正坤心里正在琢磨的工夫,曾毅写好了一个方子,检查无误后,他来到李正坤的面前,态度诚恳地递上方子,道:“李老,您给把把关,看这个方子合适不?” 这一手完全出乎了李正坤的意料! 说实话,他哪懂中医的方子,但他对曾毅的这个态度非常满意,之前心里的那一点点不快,此刻也烟消云散。 “不错,这个方子还真是不错嘛。”李正坤满面笑容,不住颔首,“我看就用这个方子吧 ,病情紧急,抓紧时间用药吧!”说着,他将方子又交还给曾毅。 “有李老这句话,我心里就踏实多了!” 李正坤背着个手,心里极其舒坦,这个年轻人了不得啊,医术超群,态度又谦卑,就是自己当年,也不见得就有如此风度,今天竟是看走了眼,以后少不得要多关注此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派到用场。 张仁杰有点着急了,敢情这没自己什么表现机会了,他眼珠子一转,上前两步提议道:“冯厅长,稳妥起见,是不是辩证一下再用药?我们省人院就有几位名老中医,我这就把他们叫来,另外,我再从省中医院协调两位专家过来。” 冯玉琴一听这话,忍不住想给张仁杰一个耳光,早干什么去了,明明有中医,我住院的时候你不提,确定治疗方案的时候你也不吭声,却告诉我只有灌肠一个治疗方案,难道是存心要看我的笑话吗? “不必论证了,我就吃这个药了!”冯玉琴直接拍板,心说我要是再听你的话,还不知道要在这张病床上躺多久呢。 李正坤的心里同样不爽,论证,纯属浪费时间!难道说我的这双眼睛还能看错吗? 张仁杰不知道因为自己的多此一举,已经在冯玉琴的心里被判了死刑,他还在那里做着“急患者之所急”的表演:“冯厅长,无论如何,这次您一定要听我的,还是论证一下比较好!我要为您的健康负责!” 冯玉琴眉头大皱,索性将头扭到一边,片刻之后,冷冷撇下一句:“马后炮!” 这一句声音虽小,但整个屋子的人都听得清楚。 张仁杰的那张脸,顿时就相当好看了,一会红,一会白,站在病床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一天之内连遭两回训斥,那点院长的威风,全都给扫没了。 大家看着张仁杰,心说你这是何苦来哉,只要最后治好了病,功劳还能少了你这个当院长的吗?何况冯厅长现在对那实习生是无比信任,言听计从,这论不论证的,最后都得吃那个药。你这时候跳出来扯后腿,岂不是盼着冯厅长的病不要好? 李正坤微微摇头,真是货比货得丢,人比人要死,张仁杰就这么点水平,也不知道是怎么混上院长的。 整个诊疗过程,方南国都在一旁亲眼目睹,此时曾毅拿出了新的治疗方案,又有李老来作保,他的心里大大松了口气,多日来紧皱的眉头,也跟着舒展不少。 “李老,今天真是太感谢你了。 如果方便的话,还请在南江多住上几日,我陪你四处走走看看,只当是散散心嘛。”方南国向李正坤发出了热情的邀请。 “都是份内职责,没什么好说的。”李正坤面露为难之色,“我是非常想在南江多留几天的,只是明天还要为首长主持会诊,您看……” 方南国当即作罢,笑道:“首长身边无小事啊!这样吧,等玉琴的病好之后,我一定让她专程去京城登门致谢。” “其实今天如果不是这位小曾大夫出手相助,差点就耽误了大事,方书记,您要感谢,就感谢他吧。”李正坤倒还算是心地坦荡,没有贪曾毅之功。 有意无意,大家就又都看了一眼张仁杰,你看看人家李老,这气魄,这风度…… 张仁杰站不住了,主动请缨,道:“既然是中药的方子,那我去准备煎药的工具。”说完,慌忙出了特一号病房。 方南国立刻指示自己的秘书,“小唐,你辛苦一趟,去帮小曾大夫跑跑腿,把药一抓。” 医生们集体震惊,乖乖,省委书记的大秘,平时那都是高山仰止,可望而不及的人物,现在竟然要给一个实习生去打下手跑腿,这事以前哪敢想啊。 “不敢,不敢!”曾毅急忙推让。 “应该的,应该的。”唐秘书满脸笑容,他好容易才有了效力的机会,岂能让曾毅推辞,当下客客气气地就把曾毅请了出去。 第七章 御医行走 半个小时后,药煎好了,唐秘书亲自用托盘端着,跟曾毅一起回到病房。 “良药苦口,千万不要怕药苦。”曾毅端起药碗,“你先试一下,如果觉得不烫,最好是一口气喝完,我保证喝完之后就能见效。” 李正坤没有着急走,就是想留下来看看用药后的效果,听曾毅这么一说,他觉得这小伙子的口气有点大了,病人病了不是一天两天,就算是对症,药也不会这么快就见效吧。 冯玉琴倒是非常相信,她拿嘴皮子感觉了一下药的温度,刚刚好,热乎乎的,但又不烫,于是就拧着眉头一口气喝完。放下药碗后,她躺在了床上,静静体会药喝下去的感觉。 屋子里非常安静,大家都仔细观察着冯玉琴的表情,心都悬在了嗓子眼。 十分钟后,冯玉琴的肚子发出“咕噜”一声响,她的脸上立刻露出痛苦的表情。 坏了!所有人心里都“咯噔”一下,冯厅长这是又要腹泻了。护士立刻来到床边,准备扶冯玉琴起身。 “不急!”冯玉琴抬手阻止,示意自己还忍得住,“再等等吧!” 大家齐齐松了口气,继续挺着脖子在那等。 这一等,就又过了半个小时,冯玉琴非但再没有要腹泻的意思,脸上的痛苦表情反而是越来越淡,到最后,她竟然是在众人的集体注视之下,微微打起了鼾声。 “呼”大家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见效了,真的见效了!一个星期以来,冯厅长时时被病痛折磨,连合眼都变成了极其奢侈的事,又何曾真正地睡过一分钟的好觉啊。 李正坤上前仔细观察片刻,低声说出自己的结论,“病人状态明显好转,低烧也开始减退,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了。大家都退出去吧,让病人好好休息。” 所有人都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生怕制造出一丁点的噪音,而打扰了冯厅长的美梦。 曾毅也准备退出去,李正坤说了,“小曾啊,你就留在这里好好照顾病人,如果有什么事情,也好及时处理。” 方南国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此时看妻子能够安然入睡,心里头欢喜难抑,脸色竟也有些潮红。听到李正坤的话后,他的大手直接按在了曾毅的肩膀上,使劲拍了两下,“小曾,是叫曾毅吧?好,你很好,这里就全拜托你了。” 大家再看曾毅,眼神全变了,能够让省委书记说你“很好”,还能让省委书记记住了你的姓、 你的名,这何止是了得啊,这简直就是在升官发财的簿子上提前登了记,想不发达都难了。 这个实习生的命可真好啊! 大家一起到楼下,送走了李正坤,又送走了方南国,等回到办公室后,就都拿右手叉在腰间琢磨,到底李老的右手下面藏了什么东西呢?那实习生一不溜须拍马,二不献媚送宝,甚至态度还很恶劣,怎么就凭着这一句话,让李老瞬间就能慧眼识珠,并且力排众议,向方书记推荐了他呢。 琢磨来琢磨去,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邵海波可没有心思琢磨这个,他现在一脑袋的包,今天在特一号病房里,张仁杰当着所有人免了他的主任一职,自然就不是说说玩的,否则这院长的话当放屁,以后还有什么威信可言,还如何能镇得住这大院里的医生们。 急诊室是个什么情况,整个医院的人都知道,全年无休不说,脏活累活还最多,送来的又都是急症重症,一个应付失当,就会酿成事故,到时候再被张仁杰抓住小辫子,那量身定制的小鞋肯定穿得你寸步难行啊。 邵海波奋斗了这么多年,好容易出人头地了,却瞬间又从天堂跌到地狱,一时间心里面都愁坏了。 看看到了下班的点,他去特一号病房里向曾毅嘱咐了几句,然后驱车回家。 家里此时已经摆了一桌子的好菜,就等着给曾毅接风呢,谁知邵海波一个人回来了,身后却不见曾毅。他老婆就问这是怎么回事,邵海波也没有心情解释,饭都没吃一口,就进屋躺在床上唉声叹气。 一晚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等迷迷糊糊一睁眼,邵海波就道坏了,要迟到!脸都顾不上洗,他赶紧开车赶往医院。 等一进大门,邵海波的心就沉了下去,张仁杰可不正在门诊大楼的下面站着吗,现成的把柄就这么送到了对方手上,等着挨整吧。 把车子停好,邵海波就小跑前进,迎向了张仁杰,一边在心里给自己鼓劲,实在不行,大不了就给在外省的老同学打个电话,听说他现在已是某地级市卫生局的副局长了,安排自己应该不成问题吧。 “张院长,我迟到了,我向你检讨!”邵海波三十好几的人,大庭广众下像小学生给老师做检查一样,这话说出口的时候,他的脸烧得直难受。 本以为迎接自己的会是狂风暴雨,谁知张仁杰却是笑哈哈,“海波啊,这几天确实辛苦你了,为了冯厅长的病,你日夜操劳,迟到一会又有啥子 嘛!等冯厅长痊愈,我批你几天大假,好好休息,养好了精神,才能更好地位患者服务嘛。” 邵海波的脑袋一时转不过来,怎么回事,张院长这是要演笑里藏刀吗? “院长,我以后一定严格要求自己,这样的事情绝不会再发生了。” 张仁杰带着嗔怪的口气,“你看你这个同志,老虎尚且还有打盹的时候呢!回头我一定要号召全院向你学习,时刻不忘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说完,张仁杰亲热地拽住邵海波的胳膊,“走,陪我去探望一下冯厅长。” 邵海波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小心问道:“冯厅长的病有没有好点?” “奇迹!简直是奇迹!”张仁杰放大了嗓子,“冯厅长的病,已然是好了大半。海波啊,好好干,像曾毅这样的人才,以后要多多为我们医院引进,下次开会,我准备提议就由你来负责这项工作了。” 邵海波一听,差点滑倒在地,这么说,自己的主任一职非但不会撤,反而是要进入院级管理层了? 从门诊大楼一路穿过去,看到这一幕情景的医生护士全懵了,院长一大早就站在门口,望穿秋水的,大家以为是在等候某位重要领导呢,原来是在等邵主任!不会吧,听说院长昨天当众发火,要让邵主任到急诊室去报到,难道这传闻竟是假的? 但是看张院长对邵海波的那态度,和蔼可亲,不时还拍一拍肩膀,张院长以前可从来没对谁如此亲热过啊。大家就都觉得上了当,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可恨,竟然造这种谣言,还好邵主任让院长直接就从门口给劫走了,不然自己今天说不定就要得罪了邵主任。 邵海波昨天一晚上没睡好,张仁杰又何曾合过眼,他整晚都在琢磨着要如何才能挽回冯厅长对自己的不良印象。 本来自己错割了冯厅长一刀,已经是罪该万死了,想弥补都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呢,昨天又千不该万不该,急于抢功说错了话,以致于让冯厅长给误会了,这回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现在能在冯厅长面前说上话的,好像就只有那个曾毅了,可对方只是个实习生,随时拍拍屁股就能走人,根本不受自己这个院长的约束啊。再说了,跟对方也没那么深的交情,人家未必肯为你讲话啊。 想来想去,张院长就想到了邵海波的身上,邵海波是曾毅的师兄,自己对他好,那就是对曾毅好嘛,只要那小子不糊涂,应该就知道要怎么办了。 张院长已经放了狠 话,他也知道如果不办邵海波的话,这面子肯定是栽定了,可有什么办法呢,形势比人强啊,这领导一旦对你产生了不好的印象,那你的前途保证是黑得一点亮光都看不到。 跟前途比起来,跟院长的位子比起来,这面子才值几个钱,在心里打定了主意后,张仁杰早早地来到医院,就等着邵海波来上班了。 推开特一号病房的门,就听到了冯玉琴的笑声,此刻她又恢复了第一夫人的风采,容光焕发,气势万千,和昨天那个奄奄一息的病人比起来,完全就是两个人。 看到张仁杰进来,冯玉琴的脸又拉了下来,心说你还有脸出现,人家小曾大夫不过一剂药就治好的病,你让我遭了多少罪,还差点就用了那种恶心的疗法。 张仁杰一看冯玉琴的脸色,就知道情况不妙,不过还是硬着头皮上前打招呼,“冯厅长,向您汇报一个好消息,医院已经决定给曾毅大夫转正,并且享受专家待遇。这几天,就让他留在这里,专心照料冯厅长。” 冯玉琴鼻孔里“哼”了一声,“曾毅的去处,就不劳张院长费心了,我已经有安排了,明天他就到卫生厅的专家医疗小组报到!” 张仁杰“啊”了一声,很吃惊,这个小子的命未免也太好了吧!省卫生厅的专家医疗小组,那岂是一般人就能随随便便进去的? 李正坤这个“御医”,是专门负责给中央领导看病的;而南江省卫生厅的专家小组,就是南江省自己的“御医”衙门,负责南江省副省级以上领导的保健工作。能够有资格进入这里的,那绝对都是千挑万选,浪里淘沙后剩下的“真金”。 整个南江省的医生,哪个不是挤破了脑袋想钻进这里来,除了是对医术的肯定外,还有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天天跟领导们亲近,这前途还能差得了? 第八章 忍痛割爱 曾毅明显有些意外,这事冯玉琴可没讲过,自己怎么稀里糊涂就成专家了,他连忙推辞:“这不好,这不好,我人年轻,又没有资历,怕是……” “我说行,那就行!”冯玉琴以不容置疑的口气,打断了曾毅的话,“年轻怎么了,没有资历又怎么了,要是只讲这个,那专家小组干脆办到养老院里算了!” “对的,对的!”张仁杰连连点头,“冯厅长目光如炬,要论医术,我看咱们南江省也很难找出几个能比曾大夫还高明的了,进专家小组,那完全是够资格的。曾大夫,你就不要推辞了嘛,这都是冯厅长的一片关爱之心,千万不要辜负了啊。” 曾毅还想推辞,但看到邵海波一个劲朝自己摇头,他只好把话收了回去,“我就怕自己到时候做不好。” “能不能做好,那得先做了才知道!”冯玉琴躺在床上,“这事就这么定了,明天你就去报到。” 张仁杰心中艳羡,这个实习生的命也实在是太好了,省人院上上下下有几百位的专家,但能够入选专家小组的,也不过寥寥四五人而已,就是张仁杰这个院长,也都没能入选。 曾毅只能先接受了,“谢谢冯厅长!” “你治好了我的病,我都还没谢你呢,以后不要这么客气,叫我冯阿姨,或者冯姨!”冯玉琴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一半是嗔怪,一半是亲切。 冯……阿姨? 张仁杰的脑子里像是被人引爆了一颗原子弹,轰轰隆隆的。冯玉琴一向严厉,不苟言笑,是卫生系统出了名的“铁娘子”,平时大家想见她一个笑脸都难,什么时候听她用这种亲和的语气跟人讲过话啊,这绝对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张仁杰没有体验过冯玉琴的那种痛苦,自然就无法了解她此时此刻的心情。 多日病痛一朝解除,这感觉就像是整个人重生了一般,看到花都是鲜的,看到天都是蓝的,冯玉琴现在怎么看曾毅,都觉得顺眼,特别是这个年轻人脸上那副永远憨厚诚恳的笑容,让人浑身上下都觉得舒坦。 本来还想汇报要把曾毅定为省人院的重点培养对象,但这话现在就没法讲了,张仁杰恭喜了几句,就和邵海波一起上前,开始做每天的例行检查。 仅仅是在一夜之间,冯玉琴的病情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腹泻止住了,低烧也退了,血压、心跳等各项基本数据更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张仁杰此刻才敢确认,让众多专家都束手无策 的顽症,真的被这个实习生的一剂中药就给解决了。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那割错的一刀,这点张仁杰心里非常清楚,自然不会哪壶不开提哪壶,他笑着道:“冯厅长,目前恢复的情况非常好,再休养几天,就能痊愈了。” 冯玉琴没给张仁杰什么好脸色,她又恢复了“铁娘子”的本色,从住进医院的第一天,你就是这么讲的,可结果怎么样? 她把张仁杰晾在一边,却对曾毅道:“小曾,辛苦你了,昨晚一夜都没合眼,现在既然没什么大碍了,你就去休息吧。” “那有事的话,您让人喊我,我就在医院。”曾毅此时也确实有些累了,他叮嘱道:“药再吃一剂就可以了,另外饮食方面一定要忌吃生冷,以容易消化的食物为主。” 张仁杰立刻表示,“我马上叫医院的营养专家拟一个方案出来。” 三人一起走出特一号病房,邵海波说道:“小毅,我办公室里有一张钢丝床,你就睡那吧,先将就一下。” 张仁杰一听就摇头,“这怎么能睡得好呢,还是到我那里去睡,安静又舒服,要是冯厅长有什么事,我也好第一时间通知曾毅。”说着就拉住曾毅的胳膊,满是热情,“走走走,就去我那里。” “张院长,这不行,太打搅你了。”曾毅急忙推辞。 “都是为领导服务,有什么打搅的!”张仁杰瞪起大眼,不由分说就拽着曾毅走,一边对邵海波道:“海波啊,你这个宝贝师弟我就先‘借’走了,可千万不要舍不得啊。” 邵海波连连摇手,“怎么会,不会的!” “好了,你赶紧回去工作吧,消化科那边还等着你这位主任去主持大局呢!” 邵海波顿时大喜,张仁杰的这句话再明白不过了,看来自己的消化科主任,是彻底保住了,他向张仁杰表了几句忠心,精神振奋地回消化科去了。 路上凡是看见邵海波的医生护士,全都上前恭喜,有些科室的大夫,甚至不惜楼上楼下,专门到消化科来打杯热水、借支圆珠笔,顺便闲聊几句: “邵主任,听说您师弟要进卫生厅工作?” “朝里有人好做官,邵主任以后前途无量啊。” “邵主任发达了,可千万别忘了我们这些老同事,我们可一直都很支持你的。” 邵海波全陪着笑脸,心里挺纳闷,刚才冯玉琴说起这事的时候,房间里并没有外人啊 ,怎么一眨眼的工夫,好像整个医院都知道这件事了,小道消息的威力之大,如此可见啊。 院长办公室里,曾毅又开了眼界,这里比起特一号病房,也是丝毫不差。 “要喝点什么不?就牛奶吧,牛奶有助于睡眠。”张仁杰也不等曾毅答复,就把秘书叫来,“去拿一杯牛奶来,一定要热的。”说完,他看着曾毅,“条件有点简陋,你将就一下,可千万别嫌弃啊!” “怎么会,怎么会,真的是太叨扰你了!”曾毅嘴上客气,心里却暗自咂舌,这还简陋啊,七八十个平方的大办公室,就一个人用。书架旁边有一扇门,此刻打开着,能看到里面还有一间,正是所谓的休息室,摆着一张豪华大床。 张仁杰把曾毅让到沙发上坐好,遗憾说道:“本来是想一定要把你这样的优秀人才留在咱们省人院的,不成想冯厅长她早有安排,我也只好是忍痛割爱了。” 曾毅笑了笑,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自己到荣城的第一天,就完全脱离了预先设定的轨道,本来只是打算走一趟就好,谁知先莫名其妙地给师兄惹了个大麻烦,又莫名其妙地进了什么专家小组。现在想撂挑子怕是都不行,省委书记的夫人亲自点将,你要是跑了,估计要倒霉一大批人。 “卫生厅的专家小组人才济济,起点高,前途广,我这也是不敢耽搁了你的前程啊!”张仁杰哈哈笑着,“不过我有一个要求,希望你把咱们省人院当作是自己的娘家,虽然只当了一天的实习生,那也是咱们省人院的兵嘛!” 曾毅笑着点头,“是,张院长说的是。” 秘书很快送来牛奶,曾毅喝完之后,张仁杰就不聊了,“抓紧时间休息吧,养好了精神,才能更好地工作嘛。” 轻轻合上卧室的门,张仁杰就坐在办公椅里发愁,刚才在特一号病房里,他注意到了,冯厅长在跟曾毅说话时,一定是和颜悦色的,而自己只要一张嘴,冯厅长的脸上必定是阴云密布、电闪雷鸣。这个情况很不妙,看来冯厅长对自己的误会很深,张仁杰的心里十分不安,自己必须立刻、马上采取措施,扭转冯厅长对自己的印象,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瞅了眼卧室的门,张仁杰又“呸”地一声:娘的,你一个小小的实习生,还骑到我这个院长的脖子上了,要不是为了讨好冯厅长,老子会拿热脸去贴你屁股? 此刻楼下,一个小男孩从豪华越野军车上跳下来,用手指着门诊大楼道:“心儿你快下来,数数这楼有 多高!” 小女孩磨磨蹭蹭爬下车,噘着小嘴向车里的人央求:“能不能不进去,我不喜欢医院。” 小男孩立刻道:“不要怕,他们不敢欺负你的!”说着,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又变出一根棒棒冰,“我带了打狗棒!” 少妇从地上抱起小女孩,宽慰道:“心儿要听话,因为你生病了,所以才要来医院。一会看完医生,你的病就好了,以后都不用来医院了。” 小女孩顿时泄了气,脑袋耷拉在妈妈的肩膀上不说话了,可怜巴巴地望着爷爷。 可惜平时最疼她的爷爷,这回也没有帮她说话,只是伸手牵了小孙子,然后四个人一起进了门诊大楼。 儿科诊室里,一项项检查结果被送了进来,从京城901医院来的专家仔细看完之后,道:“不要紧,只是轻微的营养不良,她的消化功能比较弱,回头吃上一些助消化的药,情况应该会有所改善的。” 少妇心里还是有些疑虑,道:“她吃东西总是吐。” “应该是神经性呕吐!”专家“哗哗”在病历本上写进自己的诊断结果,“现在电视上整天都在宣传减肥,这对小孩子造成了很坏的一种心理暗示,这种情况很普遍,以后要让她少看电视,然后再加以正确的引导,不过这需要一段时间,做家长的一定要保持有耐心。” 少妇听了这个解释,才稍稍放心,专家说得似乎有些道理。 身后的老者突然问道:“那麻烦你再帮我这个孙子看看。” “很健康,各项指标的数据都正常!”专家抬头看了看那个正在拿着冰棒耍来耍去的小男孩,道:“冰棒这类东西,以后少让孩子吃,里面全是色素和添加剂,对小孩的身体发育很不好。” 从儿科诊室里出来,少妇对老者道:“爸,省委方书记的夫人就在后面住院,既然来了,不去看望一下不好。” 老者点了点头,“嗯,你去吧,顺便也代我问候一声,就说我祝她早日康复。我和孩子们在楼下等你。” 第九章 媚上欺下 曾毅睡起来就是下午了,吃了点东西后,他跟张仁杰到特一号病房为冯玉琴复诊。 把完脉,曾毅道:“病已经好了,药也不用再吃了,剩下就是安心静养。不过我看您的气色,怎么比早上还要差,一定要注意休息。” 冯玉琴将一个苹果递给曾毅,道:“我倒是想静养,可一上午就来了七八波人。这些人也真是能找理由,你刚住进医院,他们来祝你早日康复,等你的病有了好转,他们又来恭喜你大病初愈。” 曾毅一听笑了:“没想到做领导也有做领导的烦恼。” “谁说不是呢!等以后小曾你自己当了领导,就明白了。” 曾毅摆摆手,“我就是个大夫,哪可能做领导。” 冯玉琴岔开话题,道:“我刚才想了一想,如果病情允许的话,我准备回家去休养。小曾你看如何?” 张仁杰急忙反对,“冯厅长,医院的设备和条件毕竟要好一些,虽说病情现在已经大为好转,但稳妥起见,还是再住院观察几天吧。回头我吩咐下去,让下面的人一定把好关,不能再放任何人上来。”说完,他侧脸看着曾毅,眼睛连眨好几下,意思是希望曾毅帮着劝几句。 “回家也好!”曾毅像是根本没看到张仁杰的暗示,他道:“回家休养的话,一来精神放松、心情愉悦,二来饮食起居也更方便自由一些,这样更有助于身体的恢复。我看可以,再让张院长派个护士跟过去照顾,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冯玉琴脸上的表情非常满意,还是小曾好啊,处处都从“如何更好地恢复健康”来考虑。不像张仁杰,就知道把我留在医院,也不知道是为我好,还是为他好,每天对着这四面白墙,闻着这股子药味,就是没病的人,也会生出病的。 “那就这么定了!”冯玉琴决定下来,就让自己的秘书去安排出院的事。 张仁杰这才明白过来,冯厅长压根就没打算要听取自己的意见啊。他看着曾毅,眼睛里迸射出怒火,这小子比邵海波那种老油条还坏,睡老子的,吃老子的,抹干净嘴竟是什么事也不干,岂有此理! 半个小时后,方南国的秘书唐浩然赶到医院,医院方面也做好了准备工作,全院最好的一辆救护车,此刻就停在楼下。 医院的几位领导冲上前来,将冯玉琴的病床围了一圈,你拉床头,我推床尾,小心翼翼地推着滑轮床出去。有几个下手晚的,没有在床边抢到好位置,就护在前面开 道,抢着去按电梯的开关,一边不断呵斥:“让开,让开!”,将走道上的人分到两边。 曾毅被挤到了最后面,别人根本不给他下手帮忙的机会,他觉得眼前这一幕有点眼熟,想了半天,好像是某出清宫大戏里的老佛爷出宫吧。 把冯玉琴送上车后,唐浩然从随身携带的手包里拽出一份介绍信,“曾大夫,这是冯厅长交代的事,我已经办好了,明天你就拿着这个去卫生厅报到。” 曾毅还没来得及道谢,唐浩然就匆匆忙忙钻进车里,追救护车去了。 周围的几位医院领导,都是一副艳羡的目光,心里却酸得厉害,这年头,就是一万个人说你行,你也不行,只有领导说你行,你才行,一个还没转正的实习生,竟然都混进了卫生厅的专家小组,还有什么道理可讲。 晚上邵海波重新在家里摆下酒宴,一来接风,二来庆祝曾毅进入专家组,双喜临门,两人又很多年没在一起吃过饭了,所以就都喝高了,一直到后半夜,才抱着酒杯子沉沉睡去。 早晨一睁眼,屋里已经空了,邵海波两口子都上班去了,桌上留着早饭。 曾毅揉揉发痛的额头,心说以后可不能再这么喝了。他以前很少喝酒的,怕喝酒误事,把不准脉,但这次是真的高兴,就没有刻意去压着量。 吃过早饭后,曾毅换了身衣服,出门前往卫生厅。 南江省卫生厅位于荣城最繁华的天府区,是一座十八层高的现代化大楼,远远看去,威严肃穆,很有气势,走近了看,楼下的大院里停满了各式各样的高级轿车。 曾毅要去报到的部门,是保健局,有的地方也叫干部保健局,隶属于卫生厅,是常设机构,但自主性非常大。 俗话讲:领导身边无小事。再小的事,只要涉及到领导,那也要当作大事来办,大事就要当作天大的事来办,而关乎到领导生命和健康的事,那就是比天还要大的大事了,必须提到最高程度来对待。所以,在国内,有两个部门的领导,普遍会低职高配,一个是保健局,另外一个就是保卫局。放在古代,这两个部门就相当于是御医署和御林军,位置非同一般,不是非常信任可靠的人,那绝对是进不来的。 就拿省委主要领导的保健工作来讲,以前都是由各省分管文教卫的副省长来挂帅,而现在,一般都是由省委常委、省委秘书长亲自挂帅,兼任省保健委员会的主任,向下直接管理保健局。即使是卫生厅长,一般情况下,都很 难插手保健局的工作。 曾毅抬头看楼,心里想着事,迈脚就进了卫生厅的大院。 大院门口的值班室里,突然冲出一个人,呵斥道:“喂,干什么的!说你呢,站住!没看到‘来客登记’?”那人说着话,就将值班室门口一块写有“来客登记”四个字的铝制招牌敲得咣当响。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曾毅抱歉地笑了笑,他刚才真没看到。 “这么大的字你都看不到,眼睛做什么用的!”那人态度倨傲,喝道:“还站在那里干什么,过来登记!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就随随便便乱进!” 曾毅有点不爽,登记就登记,何必把话说得这么难听,我要是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可能还不会来呢。都说公家门口难进,指的就是你们这些把门的小鬼吧。 此时一辆黑色奥迪车出现在大门口,司机猛按喇叭,发出“哔”的一声。 门卫回头看了一眼,刚才还是横鼻子竖眼呢,下一秒就立刻换上灿烂无比的笑容,脚下更是像装了弹簧一样,几乎是原地拔起,向后弹出去有两米远,然后弯下身子朝车里的人媚笑,毕恭毕敬地作了个请的手势。 奥迪车没有丝毫的停顿,一踩油门开了进去,留下一屁股的尾气。 车子跑出很远后,门卫才直起身子,不过依旧是朝着那边微笑,右手还抬高了来回摆动示意,似乎刚才那车子“哔”的一声,是在跟他打招呼一样。 只是曾毅怎么看,都觉得是那车子的主人因为不满意有人当道,这才按下了喇叭。 直到车子的主人进了大楼,门卫才舍得把脸转过来,再次换上那副气势汹汹的表情,对曾毅吼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过来登记!” 曾毅本来是想客客气气的,但看门卫的态度如此媚上欺下,他也懒得再客气,道:“登什么记?办事找人的才要登记,我是来报到的!” “就是新来的保洁员,也说自己是来报到的!”门卫不屑地看着曾毅,这招老子可见多了,每天在这里打着报到的幌子想混进去的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他可不信曾毅是来报到了,早在出声喝问之前,他就已经观察好了,曾毅是从公交车上走下来的,而平时那些来报到的新人,只要是个正经的科室,绝对都是开车来的,而且声势浩大,有的甚至还有专人陪同。像曾毅就这么走进来的,不像报到,倒像是逛公园来的。 可惜这里不是公 园,公园可没有把门的,门卫居高而下地看着曾毅,“你是来报到的,那介绍信呢,拿出来我看看!” “介绍信是吧?”曾毅心里有点不太舒服,拿出介绍信时就使了点手段,“啪”一下甩开,直接伸到距离那门卫鼻子不到两公分的地方,“看吧!好好地看看!” 门卫的身子往后缩了半尺,才看清楚介绍信上的字,上面确实盖着一枚省委办公厅的鲜红大印,但既无职称,更没职务,就是几行简单的例行公文罢了,看来只是个普通的办事员。 “啊……还真是来报到的。”听口气,他似乎有点失望。 “怎么,没看清楚?”曾毅把介绍信又要往前伸。 “那也要登记!”卫门心里就来了气,鼻孔朝天,连眼皮都懒得夹一下曾毅,“报到的人我见多了,不管是谁,到了我这里,一律必须登记!” 他的姐夫,是厅里人事处的一位处长,手握实权,撇开局领导不提,一般的中层干部见了他,多少也得给个笑脸,你一个小小的办事员拽你妈个球,老子收拾不了别人,难道还收拾不了你。 曾毅没有理会他,慢条斯理地收好介绍信,板着脸问道:“陈厅长报到的时候,也向你登记了?”说完,一甩袖子,迈步进了卫生厅的大院。 门卫顿时黑了脸,想追,又没法追,人家有正式的公文,自己也已经看过了,既然是来办公事,他一个门卫是没有理由阻拦的,咬牙琢磨了半天,门卫心里一阵泄气,好像自己还真的收拾不了人家。 “你不好好地把门,站在那干什么呢?”背后传来威严的质问声。 第十章 暗中挑唆 一回头,正好看到自己的姐夫踱进了大院,门卫立刻迎了上去,“姐夫,你来的正好,刚才进去的那小子太不懂规矩了,说是来报到的,仗着手上有一封介绍信,就强行闯了进去,我向他解释厅里的登记制度,还被训了一顿。” 门卫心里很得意,我收拾不了你,难道我姐夫还收拾不了你吗,我姐夫是人事处的处长,正好管你们这些刚来报到的。 处长的眉头皱了起来,“他要到哪个部门报到?” “公文上没说,只说是医疗专家小组。”门卫显然不知道这个小组要归哪个部门管。 “你看清楚了吗?”处长立刻问到。 “看得清清楚楚,绝对没错!” 处长的脸色就变得非常严肃,作为人事处的领导,他对报到制度再清楚不过了,医疗专家小组,那可不是一般的地方,前来报到的专家,都要有省保健委员会的人陪着,怎么可能独自前来呢,再说了,专家至少都是四十岁往上了,至少自己在厅里呆了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如此年轻的专家呢。 想到这里,处长就有一些不妙的感觉,人事行政处还负责厅里的日常安全工作呢,“你叫上几个人,跟我走一趟!” 门卫大喜,以为姐夫要帮自己出气呢,二话不说,跑回值班室叫人去了。 曾毅进了卫生厅的大楼,在三楼找到保健局的办公室,透过半掩的房门,他看到里面坐着一位年轻人,白白净净,正在办公桌上写着什么东西,写几笔,就停下来想一想,然后再接着写。 “咚咚!”曾毅按照礼节,在门上轻轻扣了两下。 里面的年轻人抬眼看了一下,问道:“找谁?” “你好,我是来报到的……”曾毅拿出介绍信,准备解释来意。 年轻人摆了摆手,“先等着吧,我很忙!”完了又低下头写东西。 曾毅耐心地等了几分钟,却发现那年轻人一个字都没写出来,反倒是坐在那里发呆,不时还挠挠头皮,显然是笔下无神,不知道该写什么了。 这可不行啊,他要是一天都写不出来东西,难道我就在这里干耗着吗,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啊,曾毅硬着头皮又把介绍信递过去,“你好,能不能先抽点时间,把我这个手续办了……” 年轻人头也没抬,不耐烦地道:“你急什么急,没看到我正在给冯厅长写材料吗?到底是你的事重要,还是冯厅长的事重要?你说! ” 曾毅有点奇怪,冯玉琴不是都回家休养去了吗,怎么还需要写材料,于是他问道:“咱们卫生厅有几位冯厅长?” 年轻人当即恼火,拍着桌子站起来,道:“你给我到门口去等!问来问去,我的思路全被你打断了,要是耽误了冯厅长的事,你来负责?”说着,他从桌上抓起曾毅的介绍信,准备甩出去。 谁知一搭眼,他看到了公文上有“医疗专家小组”几个字,当下“咦”了一声,拿起来仔细观看,等看清楚之后,他抬头仔细打量了一下曾毅,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你是来专家小组报到的?” “是啊!”曾毅点点头。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年轻人连忙站了起来,脸憋了个通红,“您是曾专家吧,刚才我真是太失礼了,我不知道您是专家小组的专家。”说着,他赶紧去找了把椅子过来,“您快坐,先喝口水,我这就去通知郭局长。” 按照规定,只有副国级以上的领导,才会配有专职的医疗小组,地方各省重要领导的日常保健,由各自卫生厅的专家医疗小组来负责,但这个小组却并非是专职的机构。里面的专家,都是从各大医院抽调选拔出来的,虽然名义上接受保健局的领导,但却完全不受约束,只有在出任务的时候,专家们才会过来。换句话说,专家们离了保健局,照样还是专家,而保健局离了专家,工作就得瘫痪一大半。 所以,医疗专家在保健局的作用,非常重要,虽然没有职位职称,但就是局长见了专家,那也得客客气气的。不小心得罪一个专家,就可能导致整个医疗小组的水平下降一大截,到时候不能保障领导的健康,后果可想而知啊。 自己刚才竟然把一个专家在那里晾了半天,年轻人想想就觉得后怕,手脚麻利地给曾毅泡了杯茶,然后去敲局长办公室的门。 保健局常务副局长郭鹏辉听说来了专家,立刻放下手上的工作,准备亲自过去接待。 一出门,就遇到了人事处的副处长梁坚强,梁坚强开口就问:“郭局长,听说有人来专家医疗小组报到?” 看到梁坚强身后站了四名精壮的保安,郭鹏辉意识到事情可能内有缘故,他点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我正要过去接待。” 梁坚强就示意借一步说话,两人往前走出去几步,低声交流了几句。 郭鹏辉随即抬手把那个年轻人叫了过来,“专家手上拿着的,是省委办公厅的介绍信?” “是!” “日期呢?” “是昨天开具的。” 郭鹏辉就摆摆手,“好,你先过去,好好地招待专家,我随后就到!”说完,他把梁坚强让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四名保安则守在楼道里,八只眼睛紧紧盯着保健局办公室的门。 “老梁啊,你的细心,可是咱们厅里出了名的。”郭鹏辉把梁坚强让到沙发上,道:“你的怀疑很有道理,小心驶得万年船嘛,我这就给省委办公厅打个电话,核实一下情况。” 郭鹏辉抓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想了想,拨出去一个号码。 电话“嘟~嘟~”响了有二十秒,里面传来低沉严肃的声音,“喂,哪位?” 郭鹏辉立刻抱紧电话,以无比欢悦的语气回答道:“张主任吗?您好,我是保健局的小郭,郭鹏辉啊。” 那边“哦”了一声,“是小郭啊,你有什么事情吗?” “有个情况要向张主任您汇报,有位年轻的同志前来医疗专家小组报到,是自己一个人来的,我有些摸不准情况,所以……”郭鹏辉的汇报非常有技巧,讲出事实的同时,又重点突出了“年轻”和“一个人”。 果然,电话那边的语气慎重了起来,“有这个事情?我怎么不知道。”张主任是省委办公厅的副主任,也是省保健委员会的委员,象聘请专家这样的大事,都是需要开会集体讨论的,如果真有专家入选,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 郭鹏辉一听就明白了,“那打搅张主任您了,您忙,你忙!” 放下电话后,郭鹏辉的脸都白了,好玄呐,竟然有人敢冒充医疗小组的专家,今天要是让他蒙混过关,进入了领导的身边,那可是要出天大的事啊。郭鹏辉后背冷汗直流,自己作为主管领导,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查觉,这要是传出去,冷板凳肯定是坐定了。 定住神后,郭鹏辉使劲握住了梁坚强的手,“老梁啊,今天这事幸亏有你!我一定会把这事向冯厅长如实汇报,为你请功!” “郭局长这就见外了,厅里的安全保卫工作一直由我负责,出了这样的事,我也是一阵后怕啊!” “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先将这个假冒专家的骗子控制住,然后通知辖区的派出所过来抓人。” 曾毅坐在保健局办公室,正跟那个年轻人聊着呢,门被猛地推开,四名保卫提着警棍,气势汹汹冲了进来,二话 不说,就把曾毅围了起来,“老实点,不许动!” 之前的门卫此时一脸邪笑,他拿警棍指着曾毅,“小子,我早就看你不是什么好东西!识相的,立刻双手抱头蹲好,否则别怪我的棍子不认人!” 曾毅有点意外,以为是这个门卫心里不忿,又追上来闹事呢,他拿眼看了一下旁边的年轻人,这种事,还是让他们卫生厅的人自己解决。 “你们干什么!”年轻人站起来,“这是医疗小组的专家,都给我出去!” “什么专家,就是个骗子!”门卫“呸”了一声,“我姐夫……不,梁处长已经都调查清楚了,他的介绍信是假的。” 年轻人吓了一跳,再看郭鹏辉此时就站在门外,他马上意识到门卫没有说谎,当时一蹦三尺高,往外跳开几步,然后心有余悸地指着曾毅:“我早说,哪有这么年轻的专家!”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曾毅坐在那里纹丝不动,他的介绍信是唐浩然亲自给的,自然不可能是假的,心里头一点也不慌,他想这多半是那门卫暗中挑唆闹事,“谁说我的介绍信是假的,站出来!” “小子,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敢在这里耍横,老子今天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就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门卫一甩肩膀,拎起棍子就朝曾毅的肩膀砸了下来,他心里憋着气,所以就卯足了劲,棍子从空中划过,竟然发出“唔唔”的声音。 “啪!” “哎呦……”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门卫一屁股坐倒在地,脸上汗珠子直滚,刚才还拿着警棍的右手此时软绵绵垂在那里,显然是脱臼了,警棍咕噜噜滚出老远,最为神奇的,是他肚子那里的白衬衫上,还有一个清晰的四十三码黑鞋印。 “啊!” 其他三名保卫下意识就往后退了两步,郭鹏辉几人更是远远躲开,妈呀,太危险了,难怪这小子敢冒充专家,原来是有备而来啊。 “围住他,不要让他走,派出所的人马上就到!”郭鹏辉跳着脚大喊,却是不敢靠上前来。 第十一章 行凶伤人 看到小舅子被打翻在地,梁坚强着急了,出声恐吓道:“这里是政府机关,你敢在这里行凶伤人,知道是什么后果吗!” 曾毅大怒,“政府机关怎么了,政府机关就可以提着棍子随便乱打人?” 今天也就是曾毅了,如果换了另外的人,就刚才那一棍,绝对是半条胳膊当场打断,所以曾毅心里非常生气,一个小小的门卫,都如此狠毒,只因为没在门口登记,就要让人断胳膊断腿,到底这里是卫生厅,还是阎罗殿? “伪造公文,假冒专家,现在又出手伤人,我告诉你,你今天走不了了,等着坐牢吧!”梁坚强厉声呵斥,一边通知更多的人过来帮忙。 曾毅憋了一肚子的火,这什么狗屁的医疗专家,老子还正不想当呢,他伸手抓起那封介绍信,指着梁坚强道:“你说这是假的?” “什么我说,那根本就是假的!” 话没说完,就听“嗤啦”一声,曾毅将那封介绍信撕成了好几半,往地上一扔,道:“很好!你记住你说的这话,日后省委办公厅追查的时候,希望你还这么说!” 梁坚强的心里猛突突了一下,难道说这介绍信是真的?不会的,不会的,郭局长在电话里向省委办公厅求证了的,怎么可能会是真的,这小子一定是在虚张声势,吓唬自己的,他当下命令道:“都站着干什么,把他捆起来,一会交给派出所。” 卫生厅的这几个保卫,可不是什么专业的保卫,都是厅里几位处长主任的亲戚,平时人模狗样地穿个干部衫,在楼下把把门,吓唬吓唬平头老百姓还可以,现在碰到曾毅这种一出手就能卸人胳膊的主,立刻就六神无主了。 “小子,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是你闹事的地方吗!” “给老子在地上蹲好,否则今天别想完整走出去!” 保卫们嘴上不停呵斥,脚下却是畏畏缩缩,平时的那股凶狠劲,早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保健局的门口,一会工夫围了二三十号人,厅里不少胆大的都跑过来帮忙,有人甚至还从办公室抄来了家伙什。 人多势众,保卫们的胆气又足了,叫嚣道:“狗日的,老子把话撂这,你今天肯定是不能竖着走出去了!”说着,又要跃跃欲试。 郭鹏辉此时心里还是一阵肉跳,我的老天爷,这倒霉的事,怎么就让我给摊上了呢,他到底是老成稳重一些,看到曾毅厉害,就在外面向人群大喊:“围住他,围住他 ,别让他跑了就行,警察马上就到!” 曾毅根本就没有走的意思,他拖来椅子坐下,道:“去把你们陈厅长叫来,今天这事要不给我一个说法,我还不走了呢!” 卫生厅的人立刻回骂:“妈的也配见陈厅长,找死是吧!” 有几个人就要冲上去为陈厅长表忠心,倒把保卫们吓了一大跳,他们可是知道曾毅的厉害,赶紧拦了下来,乖乖,这要是让官老爷们冲过去挨了打,自己的饭碗肯定是不保了。 郭鹏辉看对方大刀金马地坐在里面,一点都有没逃跑的意思,当下眼皮子开始乱跳,假冒专家的人,他见多了,可被识破之后还能够如此沉得住气的,他倒是第一次见,这小子刚才完全可以跑掉的啊。 这会工夫郭鹏辉也不可能去细想了,他心里很庆幸,好在是提前识破了,好在除了一个门卫受伤外,没有闹出更大的事件来,否则今天就难以收场了。他心有余悸,在外面控制着局面:“围住了,都围住了!” 派出所距离这里并不远,所长陈龙得到消息后,带着两个人很快赶到了卫生厅。一上楼,就看楼道里站了不少人,群情激愤。 他上前推开人群,“让开,让开,警察办案!” 卫生厅的人看到警察来了,就让出一条过道。 “妈的,哪个王八蛋吃了豹子胆,敢在这里闹事!”陈龙摘出手铐,杀气腾腾地进了保健局的办公室。 一进门,陈大所长吃了一惊,他只听说有人到卫生厅假冒专家,就想当然认为那是个一把花白胡子,所以赶过来的时候,连根警棍都没舍得带,谁知进门就看到有人躺在地上直哼哼,对面站着的是一精壮男子。 陈所长反应倒是很快,判断出眼前形势后,他一把夺过保卫手上的警棍,喝道:“狗日的,你还敢动手,给老子在地上蹲好!”他可不比那些保安,喝斥“罪犯”是气势十足,举起棍子就要砸人。 眼看棍子就要砸到身上,曾毅一伸手,将棍子抓在了手里。 陈所长大怒,“妈的,暴力抗法,抢夺警械!反了你!”一伸腿,他朝曾毅的小腹猛蹬过去,王八蛋,你小子还敢还手,老子今天要是不踹你个半死,你就不知道我这身虎皮还会咬人。 曾毅轻轻侧过身,快速出手,在陈所长的腰眼处点了一下。 “哎呦!” 陈所长就感觉半边身子猛地一麻,随即一脚蹬空,落地之后,脚下 还跟踩了空气似的,没着没落的,顿时闪出去一个大趔趄,差点趴倒在地,“王八蛋,你敢袭警?都愣着干什么,给我上!”陈所长在这么多人面前吃了个暗亏,不由恼羞成怒。 “这位警官好大的威风啊!” 曾毅冷冷站在原地,脚下甚至都没挪动一步,“一会工夫,你就给我扣了三项罪名。别怪我没有提醒你,有些帽子可是好戴不好摘的,千万别到最后收不了场。” 陈龙一个激灵,脑袋就有点清醒了,他辖下分管的这个片区内,行政机关林立,关系错综复杂,有时候蹦出个跳蚤,都可能咬死人,据说自己的前两任,都是栽在了这上面。 听到曾毅的话后,陈大所长不由大为后悔,卫生厅报警说有人假冒专家,自己过来把人带回所里调查就是了,等调查清楚之后,再动手也不迟啊! 太冒失了!太冒失了! 陈龙能够在这里当上所长,本身就不是什么头脑简单之辈,他一下就想到了很关键的问题,为什么对方要冒充专家啊。就是在街上冒充领导去骗财骗色,也比到这里冒充什么狗屁专家强多了,专家是那么好冒充的吗,至少得懂医术吧,这可是专业性很强的工作啊,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能冒充! “小子,你别得意!单凭袭警这一项,我就能让你蹲十年!”陈大所长心里有了主意,脸上却仍然凶狠,指着曾毅道:“识相的,自己乖乖跟我回去接受调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梁坚强此时挤到人群前面,道:“就是这个人,伪造公文,假冒专家,还打伤了我们的保卫人员,简直是无法无天,一定要严惩!” 陈大所长认识梁坚强,当下拍着胸脯道:“梁处长,你一会派个人跟我们回去,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你放心,再无法无天的人,只要到了我的手里,也要让他知道知道什么是‘王法’。” 门卫本来躺在地上直叫唤呢,听到这句话,脸上挤出一个痛苦的笑容,道:“小子,你等着哭吧,有你好看的!” 曾毅“哼”了一声,还是担心你自己吧,那条胳膊我看你怎么装回去。 陈大所长皱着眉道:“赶紧把这人送到医院去,顺便让医院出个伤情鉴定!你们两个也别站了,把人带回所里去!” 那两个警察上前要扯曾毅,被曾毅推到一旁,“派出所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我自己会走!” 从梁坚强面前走过时,曾毅嘴角带着一丝嘲讽,说: “实话告诉你吧,如果不是省委方书记的夫人硬要我过来,老子还真的是不稀罕!”说完,他昂首挺胸,迈步出了保健局的大门,两名警察象保镖似地紧紧跟在后面。 “我呸!你狗日的骗鬼去吧,还省委书记呢,你怎么不说是总书记……” 梁坚强气得浑身哆嗦,这话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等反应自己犯了大忌,赶紧捂紧了嘴巴,做贼心虚地朝四下里打量了一阵,见没人注意,他这才安下心来,然后指着曾毅的背影大骂:“太嚣张了,太嚣张了,简直是狂妄至极!死到临头还嘴硬,还敢胡扯,我呸!” “消消气,消消气!何必跟这种人一般见识。”陈大所长倒是一副大度模样,“放心,我一定好好收拾他!对了,他伪造的公文呢,那可是证据,我要带走!” 梁坚强这才想起那封介绍信,低头找了半天,最后指着陈所长的脚下道:“在这呢,你看,这小子把证据都给毁了,明显就是心虚!” 陈所长弯腰捡起那几张碎片,顺手塞进包里,“好了,那我就先回去处理这事!等调查清楚后,我会把结果反馈回来的!” 到楼下送走了派出所的人,梁坚强嘴里兀自喋喋不休,狗日的王八蛋,竟然还敢搬出冯厅长来吓唬我,也不先去搞搞清楚,冯厅长现在可正在住院呢,他能认识你是哪颗葱,我呸! 二马路派出所距离卫生厅只有五百米的距离,两分钟的时间就到了。 进门把曾毅往讯问室一扔,陈所长掏出那几张纸片,招手叫过两个人来:“你们把这给我拼回去,拼好之后,别忘了让李副所先看看。” 说完,他指着卫生厅跟过来那名办事员,“你跟我来,先做一下笔录,让我们了解一下事情的经过。” 第十二章 烫手山芋 讯问室里,陈大所长端坐在桌子后面,像一个沉思者,他已经盯着曾毅看了足有十多分钟,却一句话也没讲。 此刻他正在琢磨李副所长的话,那是二马路派出所的“活化石”,在副所长的位置上坐了二十年,对片区内这些衙门口的事情了如指掌。介绍信拼好之后,李副所长第一句话就是:“麻烦了,这回捡了个烫手山芋。” 按照李副所长的意思,这个专家不管是真是假,那都不应该由派出所去抓人。专家小组那是什么地方,那里面可全是领导最为信任的人,否则领导也不会自己的健康问题交给他们。涉及到领导安全,应该由保卫局来管,派出所去抓人,只要一个抓错,那就是滔天大祸。 陈所长一听脑袋就麻了,问题是人已经被自己抓回来了。 李副所长给出了个主意,不管真假,先用好话把人哄出去,只要他一走出派出所的门,立马通知保卫局过来拿人,之后管他是真的还是假的,那都跟派出所没有半毛钱关系了。 陈所长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但请神容易送神难,要是不给一个说法,这人怕不是那么轻易就能送走的吧! “咳咳……”陈所长清了清嗓子,站起身来,“你想清楚没有?不要指望能拖延时间,事情总会查清楚的,你现在交代,我还可以给你算个主动自首。小伙子,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嘛,好好考虑考虑吧。” 曾毅觉得这台词很耳熟,只是没想到自己也有机会听到,他道:“我没什么可考虑的。” “好,那你就讲一讲吧!”陈大所长拿起那封介绍信,“这上面的公章,是不是你私刻的?你为什么要冒充专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全都讲出来!” “我已经说过了,介绍信是唐秘书给我的,进医疗专家小组的事,是冯厅长亲自定的,你要是不信,就去查证好了。”曾毅坐在那里,不急不慢。 “查证,我们当然是会查证的!”陈大所长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咒骂,老子查证个腿,我一个派出所的小所长,哪有资格让省委书记的大秘和夫人过来协助调查,我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嘛,“我是本着‘惩戒为辅’的原则,给你一个坦白从宽的机会,你可要认清形势,不要心存侥幸。” “谢谢陈所长的好意,不必了!”曾毅摊开双手,道:“该说的我全说了,没什么可坦白的!” 陈所长立刻板起脸,顿时一股肃杀之气,“那好,我问你,既然你说自己是医疗 专家,那肯定是懂医术了,你怎么证明!” “这有何难!”曾毅仔细观察了一下陈所长的气色,道:“陈所长最近受伤了!” “啪!”陈所长将介绍信拍在桌子上,大声喝道:“做警察哪有不受伤的,少他妈的给我耍滑头!” 曾毅坐直了身子,道:“那你就伸只手过来,我给你号号脉!” “我看你能耍出什么鬼花样来!”陈大所长冷哼一声,走了过来,虎视眈眈地盯了半天,才慢慢伸出自己的左手。 曾毅伸出三根指按上去,闭着眼睛仔细体会脉象,过了一会,道:“我没有看错,你确实受伤了,你把尾巴桩子给摔坏了,时间大概是在一个星期前。” 我的爷啊!陈所长两眼瞪得溜圆,不会吧,这……这个也能号出来?这小子真的是专家,而不是街头看相的? 一星期前,有群小混混在夜市喝多了打架,陈所长那天刚好值班,就带人过去了,听到小混混对自己出言不逊,陈大所长就飞起一脚,准备踹小混混一个狗爬叉,谁知那小混混躲开了,害陈大所长当场跌了个屁墩,巧不巧,尾巴桩子刚好磕在一块砖头上。 当时疼得他直钻心,但到医院检查后,尾巴骨那里不红不肿,拍了片子也没有事,医院说无需治疗。可回来之后,陈所长是坐也疼,站也疼,晚上睡觉必须趴着睡,一不小心碰到了尾巴桩子,就疼得浑身冒冷汗。 后来又看了几个有名的骨科专家,有的说是软组织伤,有的说是骨伤,还有说是伤到神经了,说法不一,但有一样相同,所有的专家都说伤到尾巴骨后极难恢复,至少要养个一年半载的,一想到要疼这么久,陈所长的脑袋都木了。 旁边做记录的小警员,撇下笔跑过来,“那你也帮我号号,看我有什么毛病!” 曾毅抬眼看了一眼,道:“你不用号,你是不是很苦恼自己的头发每天都在掉,再热的天脚都是冰凉的,但又在狂出汗?” 小警员的表情立刻跟陈大所长差不多,脑袋点得跟小鸡吃米似的,“对对对,这个能治吗?” “能治,我给你开个方子,吃上几副调理调理,情况应该会好很多。” “谢谢谢谢!我这就给你拿纸笔去!”小警察一折身,抄起桌上的记录本。 陈大所长此时几乎就可以断定,这小子一定就是专家了,就这瞧病的手段自己听都没听过,神乎其神,不是给领导看病的,那还能 是给谁看病的。再看小警员那殷勤的劲,陈所长气不打一处来,是你的病重要,还是我的病重要,有没有先来后到啊,敢插老子的队。 他当下喝道:“这里是给你看病的地方吗!” 小警察脸涨得通红,尴尬把脚挪了回去,差点都忘了这是在讯问室,“所长,我……” “你什么你,懂不懂规矩!专家给你看病,也不知道去倒杯茶!” “啊……我这就去!”小警察立刻转忧为喜,麻利转身跑了出去。 陈大所长换上灿烂的笑容,在曾毅的肩膀上拍了两下,“小伙子,不,曾专家,我早就看出来了,你怎么可能会是假冒的呢。实在是对不住,对不住,你看这讯问室也不是个说话的地方,走,还是到我办公室里去坐坐!”陈大所长暗自窃喜,总算是要把这小子忽悠出去了。 谁知曾毅扬着眉说道:“仅凭会看病这一点,就断定我不是假冒的专家,陈所长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我看我还是继续坦白吧!” 陈所长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还真让自己猜着了,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唐浩然回到办公室,美美地沏了一杯茶,坐在那里敲着腿,这一上午,先是陪老板视察企业,再把老板的讲话精神总结提炼,形成文字,请示之后,又分发到各个部门,自己的这两条腿都快跑断了。 饮了一口茶,唐浩然打开自己的工作本,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事情是被自己遗忘漏掉的。 当看到“曾毅报到”四个字时,唐浩然拍了一下脑袋,坏了,自己把介绍信给了曾毅,却忘了向保健局打个招呼。 他赶紧拿起电话,拨给保健局的郭鹏辉,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了起来,里面传来爽朗笑声:“唐主任,您好,是不是有工作要布置?” “上午有没有专家来报到?” 郭鹏辉理解错了,他以为这件事情都已经传到省委大秘的耳朵里去了,就在电话里邀功:“这事唐主任也知道了?嗯,是有这么回事,但被我一眼就给识破了,那个假冒的专家,已经被送到二马路派出所了!” 唐浩然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差点就要骂人:“老郭啊,我怎么说你好呢!今天如果让派出所的人误伤了曾专家,可要闯下大祸了,你老兄还是自求多福吧!” 没好气地数落了郭鹏辉两句,不等他醒过神来,唐浩然就挂断了电话,接着拨通了荣城市公安局局长杜若的手机。 杜若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椅里,低头写着东西,听到电话响,看了一下号码,便迅速拿起,笑道:“哎呀,唐大秘书召唤,肯定是有好事,怎么着,晚上一起喝点?” “喝酒的事,以后再说吧,眼下可出了大事!” “什么大事?”杜若急忙问到,心里一紧张,连屁股都微微抬起,离开了椅子,难道是又是底下哪个王八蛋捅出了大篓子,还让省委书记给知道了? “是……我的一个朋友,因为一点小误会,让二马路派出所给扣住了!” 杜若一听,屁股又坐回到了椅子上,这个唐大秘,真是吓死人不偿命呐,“我马上通知他们,立刻放人!” 唐浩然想了一下,道:“这事你最好亲自来一趟,我现在就过去!”说完,他挂了电话,匆匆忙去告了个假,然后直奔楼下,脚下跑得风风火火,完全就看不出两腿酸痛。 曾毅只是个大夫,就算医术再高,也不至于让唐浩然如此看重,关键这件事情,它是领导交代下来的,这么一件小事你都办不好,领导以后还敢把什么大事交给你来做啊,而一旦让领导有了你办事能力不足的想法,你这个秘书就算是当到头了。 所以唐浩然才心急如焚,基层派出所是个什么素质,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了,好人进去,那也得掉层皮。 唐浩然一个劲地催司机开快点,他此刻最担心的,还是曾毅的态度,万一他在派出所里受了委屈,心里不服,回头再到老板夫人那里告上一状,那自己就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他刚才让市局局长杜若亲自到场,目的正在于此,一定摆足架势,要让曾毅感觉到足够的重视,感觉到自己的诚意,他才不会去告黑状、打小报告。唐浩然脑筋转得飞快,想着一会见到曾毅,自己要用什么办法来笼络安抚。 那边杜若放下电话,心里就琢磨开了,如果仅仅是一个朋友的话,似乎没必要让省委大秘和自己这个大局长一起出面吧,看来这个人的来历,看来很不一般呐。 想到这,杜若站起身来,“备车!” 第十三章 大出意料 听着电话里的“嘟嘟”音,郭鹏辉脸色顿时煞白。 省委书记秘书唐浩然的几句话,惊得他差点心脏病发作,连唐大秘书都表示要让自己“自求多福”,可见这回是闯下了多么大的祸啊。 “郭局长,我再敬你一杯,连唐大秘书都知道这件事了,你老兄升官发财,指日可待。”梁坚强喝多了,没发现郭鹏辉的脸色异常,举起酒杯还要继续庆贺。 “敬你妈个头!”郭鹏辉将酒杯狠狠摔在地上,“梁坚强,你无视省委办公厅的公文,阻拦专家报到,更唆使自己小舅子去殴打专家,你等着向冯厅长解释吧!” 撂下这话,郭鹏辉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真是个讽刺,他竟然还摆下酒席,感谢梁坚强今天帮助自己及时识破了假冒专家。 梁坚强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刚喝下去的酒顿时化作一身冷汗,凉嗖嗖的,想到以前那几个得罪了冯厅长的人的下场,梁坚强的两只腿肚子就开始打转抽筋,差点瘫倒在地,“郭局……郭局长,我可是为了你……” 他想追出去解释几句,奈何郭鹏辉已是一路小跑,前去派出所搭救专家了。 杜若的南a警0001座驾一路拉响警笛,飞驰狂奔,连闯数个红灯之后,终于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二马路派出所。 几乎是前后脚,唐浩然的车也赶到了现场。 杜若心中暗暗吃惊,唐浩然的路程比自己远了近一倍,竟然跟自己差不多同时到,可见他此时有多么焦急。到底二马路这帮蠢货把谁给抓了呢?能让省委书记的秘书上赶着过来营救,来历肯定非同一般啊。 推开车门,杜若大步迎向唐浩然,“首长啊,杜若奉命向你报到!” “杜老哥,玩笑就先别开了,长话短说,咱们救人要紧!”唐浩然马不停蹄,打了个招呼,就快步走向派出所的办公大厅。 杜若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今天要解救的人来头肯定不小,他威风凛凛地跟在杜若身后,心想今天要是不痛下杀手处理几个人,事情怕是很难收场。 进门之后,唐浩然气势十足,问值班的民警:“去把你们所长叫出来,我是省委派来的!” “请问您带了工作证么?”值班民警不敢怠慢,但警惕性却丝毫不差。 “混账!唐主任的工作证,你也敢查!”杜若沉着脸走进来,大声喝道:“我是杜若,这里谁是所长,过来讲话!” 值班民警听到这个名字,吓了一大跳,抬头看到一脸虎威的杜若,冷汗立时顺着脊背往下淌,这可不就是自己的顶头大老板吗,他一紧张,连敬礼都忘了,结结巴巴道:“杜……杜局……,您请坐,请坐,我这就去叫所长来。”说完,慌忙跑进去找所长。 不到半分钟,陈龙就小跑着出来,上前“啪”一个敬礼,“二马路派出所所长陈龙,向首长报到,请领导指示!”陈龙嘴上铿锵有力,可裤子里的两条腿却是忍不住微微打颤,他这个派出所的所长,平时连区分局的局长都难得见一次,今天杜大局长突然降临,可想可知,这是要出大事啊。 “曾专家呢?”唐浩然厉声问到,“他现在人在哪里?” 陈龙脸上的汗珠子直往下淌,“报告领导,在三号讯问室!”果然,这个捡回来的烫手山芋要爆炸了。 “还愣着干什么,前面带路!” 杜若眉毛一竖,把陈大所长吓得腿肚子差点抽筋,他赶紧在前面领路:“请这边走,这边走。” 上到二楼,一转弯,就看到了“三号讯问室”的牌子。 此时三号讯问室的门外,二马路派出所的民警基本全数到场,排成了一溜长队,队伍的头部扎进了讯问室,看不到里面的情形,门口处站了一位民警在维持秩序:“都别急,排好队!” 看此情形,唐浩然顿时倒抽一口凉气,我的妈呀,曾毅岂不是要被收拾惨了? “你们这群王八蛋,都不想干了是吗!给老子集合,全体列队!”陈龙差点一跤跌倒在地,跳起来后怒声暴喝。 “我看谁他妈敢动,全都给我原地蹲下!”杜若脸上杀气凛冽,一脚踹在陈龙的腰上,“王八蛋,让他们全都给我蹲好!”他心里此时也是暗道不妙,大大的不妙啊。 唐浩然几个健步冲到讯问室门口,大喊:“曾毅,曾毅,你在里面吗!” “是唐秘书吗?”里面传来曾毅的声音,“可把你给盼来了。” 听到曾毅说话,唐浩然的心才算是放回到肚子里了,他一把推开门口的警察,要到里面去找曾毅,谁知往里一看,他猛地就怔在那里。 这一路上,唐浩然已经想到了这里可能会出现的各种场景,甚至包括最坏的事情,他都做好了打算,可看到眼前这一幕时,他却感觉自己像是来错了地方。 讯问室里,曾毅大刀金马地坐在桌子后面,正在给排在最前面的警察号脉,“虚火旺 盛,动不动就生气,你要注意了啊,伤肝!” 唐浩然脑子里一阵轰隆隆,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呢? 赶到讯问室门口的杜若,脸上表情也跟唐浩然差不了多少,过来捞人的事,他以前办过不少,却从没见过今天这种场面,想都想不到啊。 “妈的,蹲下,蹲下,都给我蹲下!”陈龙急眼了,连踢带打,不一会,所有的警员就都让他按在了地上。 这时警员才反应过来,是杜大局长来了,看杜若一脸杀气,所有人都蹲在那里忐忑不安,想着自己最近是不是捅娄子了。 “唐秘书,你快帮我向派出所的同志解释一下,那封介绍信可真是害死我了!”曾毅站起来,“你要是再不来,我今天可要在这里过夜了。” 唐浩然的七魂六魄,这才回到躯壳里,他有点接受眼前的事实了,没出事好啊,没出事最好,他一路上悬着的心,此刻才算落了地。不过想起自己来这里的初衷,他顿时拉下脸,猛拍桌子道:“省委医疗小组的专家为什么会在这里?陈所长,这件事情你必须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陈龙额上的几缕头发,此时被冷汗打湿,紧贴在大脑门上,显得狼狈无比,他解释道:“我们……我们只是请曾专家回来协助调查。” “调查?调查什么?有什么可调查的?谁给了你们调查的权力!”唐浩然明明是在演戏,可说到激动处,竟然连他自己都有些愤怒了,“省委办公厅的公文你们都敢熟视无睹,眼里还有没有南江省委,还有没有党!无法无天,简直是无法无天!” 这一顶帽子压下来,陈大所长差点瘫倒在地,他惊骇都有些语无伦次了:“不不不,我们没有……是是是,我们确实考虑不周,请领导息怒。我们向曾专家道歉,道歉。”说着,二茬子冷汗又冒了出来。 “省委医疗小组是什么部门?是你们随随便便就能抓人的地方吗!”唐浩然的怒吼,震得讯问室的玻璃哗哗作响,“方书记的人你们也敢抓,还知不知道天高地厚!” 杜若眼睛一亮,他知道自己要营救的人只不过是医疗小组的专家,而且看样子也没受什么委屈,就打算等唐浩然气消了之后再看情况而定,但此时一听“方书记的人”几个字,不由精神大振,这可是个为方书记效力的天赐良机啊。 他一扭头,对身后的秘书道:“你去通知,让分局的马金有,十分钟后到这里向我报到。” 一股寒气立 刻从陈大所长受伤的尾巴桩子升起,然后直蹿到脑门。按照“向下管一级”的组织原则,局长管分局长,分局长管派出所所长,马金有是陈龙的上级分局局长,现在杜若让马金有赶过来报到,摆明了就是要把陈大所长拿下。 陈龙猛打了激灵,然后一下扑到曾毅面前,恳求道:“曾……曾专家,我求求您,您帮我向杜局解释一下,就别让马局过来了。我陈龙今天绝对是文明执法,丝毫都没有冒犯您啊。” 曾毅心说你倒是想冒犯我,可惜被我给收拾了,他不认识杜若,只好对唐浩然道:“陈所长确实是公事公办,接到报警,他总不能无动于衷吧,再说了,他就只是请我过来协助调查的,你看我坐在这里,没人看守,还有茶有水的。” 杜若本想拿下陈龙,但看正主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坚持处理,当下冷哼一声,铁着脸道:“死罪可饶,活罪难逃,明天你自己主动到马金有那里申请处分!” “是是是,谢谢杜局,谢谢唐主任,谢谢曾专家!”陈龙死里逃生,激动得眼泪都要下来,他看着曾毅,心中惭愧不已,自己今天差点还揍了人家,可人家不计前嫌,还帮自己求了情,真不愧是方书记的人啊,气度就是不一样,格局就是高,他上前拍着胸脯,“曾专家,今天当着杜局的面,我说一句,以后你要是有事,尽管吩咐我陈龙,我要是皱一下眉头,我就是王八养的!” 曾毅没理会陈龙,对唐浩然道:“唐秘书,事情也都解释清楚了,你看咱们是不是现在就去报到?” 这一下,唐浩然也感动了,说实话,他很担忧曾毅一气之下不去报到了,只要曾毅不报到,那自己就是再这么费尽心机,这事日后是要被冯厅长知道的,那时必定是雷霆震怒啊。至于怎么去说服曾毅,唐浩然心里一点把握都没有,可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还没开口呢,人家倒是主动提起了这个事,这份情,自己得领啊。 唐浩然心中感动,脸上却是涌起杀机,“走,我亲自陪你报到,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敢说你是假冒的!” 第十四章 投桃报李 刚到派出所楼下,就碰到了匆匆忙忙赶过来的郭鹏辉,他满头大汗:“唐主任,您听我解释……” 唐浩然目不斜视,像是根本就没有看到郭鹏辉一样,他径自走向自己的座驾,然后朝曾毅招了招手,“曾老弟,来,坐我的车!” 杜若早已准备妥当,看两人登上车,便拉响警笛在前面开道,两辆车风驰电掣,直奔卫生厅去了,摔下一溜烟尘。 郭鹏辉唉声叹气,使劲跺了跺脚,又急忙钻进车子追了上去。 陈大所长看着车子消失,仍然是心有余悸,自己今天差点就步了前两任的后尘,有几个人能有这么大的面子,让省委书记的大秘和市局局长同时亲自过来接人,幸亏自己今天请教了“活化石”,不然现在铁定是被拿下了,而且下场会很惨。 回过身,陈大所长突然感觉腰有点疼,这才想起是杜大局长踹的,之前太紧张了,竟然毫无知觉。 卫生厅大院,已经得到消息的厅长陈高峰,来到楼下准备迎接。 有警车开道,这回门卫都躲在值班室里不出来,任由杜若的座驾冲了进去。 “唐主任,我真是惭愧呐,您这么忙,还让您因为这事专程过来一趟。”陈高峰伸出双手迎上去,第一件事,就是向唐浩然承认错误。 他心里其实有点冤,保健局的工作,一向都是由冯玉琴来负责的,现在冯玉琴刚住院,保健局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故,陈高峰这个从来不插手保健局事务的一把手,反倒要为此负责。 唐浩然的手只浅浅地搭了一下,就板起脸,道:“保健工作,省委历来都很重视,今天这个事情实在太恶劣了,撕毁公文,殴打专家,简直是令人发指。省委现在已经知道,要求一定要严肃处理相关人员。” 唐浩然拿出省委当幌子,陈高峰却不敢不重视,他一听说省委都知道了,心脏立刻就提到了嗓子眼,当下表示:“我们厅党委已经开会讨论过了,我们坚决按照省委的指示办,一定严肃处理这起事件中的相关人员。详细处理的细节,我会向唐主任做出汇报,您先请进,请进。” 杜若就没进去了,他向唐浩然打了个招呼,“局里还有事,我就先回去了。”说完,他来到曾毅身边,掏出一张自己的名片,笑着道:“曾老弟,以后要多多联系啊,有什么事情需要跑腿,你就尽管吩咐我。” 卫生厅的人群之中,顿时一阵骚动,堂堂的市公安局局长杜若,在荣城这块地皮上随 便跺一跺脚,整个荣城都要颤三颤的,现在竟然主动放下身段,去结交一位医疗专家,这里面大有意味啊! 曾毅收下名片,客气道:“杜局,今天的事太感谢你了,不然我肯定是要吃大亏的,回头我一定亲自登门致谢。” “客气啥嘛!”杜若大手一摆,朝自己的座驾走了过去,只要对方领情,那自己今天就没白来啊。 陈高峰认识曾毅,就是那个治好了冯玉琴病的实习生,他不知道这实习生怎么又跟杜若搭上了关系,当下客气道:“曾大夫,今天的事让你受委屈了,我这里代表厅党委,向你表示诚挚的歉意。” “不敢当,不敢当!”曾毅连忙摆手,笑着道:“他们连省委办公厅的公文都敢质疑,比起这个,我这点委屈算什么,就是挨了两棍子,身上连块皮都没有蹭破。” 陈高峰听出来了,这是很不满意,委屈大了。他有点生气,你一个实习生也敢给我摆脸子,不过当着唐浩然的面,他不敢发火,还是道:“也就是曾大夫涵养好,换了是我,肯定要讨个说法的。” 进入卫生厅大楼,陈高峰立刻安排召开中层以上干部会议。 “干部保健工作,是党的干部工作和人才工作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关系党和国家工作全局的一项特殊事业。做好干部保健工作,是党和人民交给我们的一项光荣任务。作为卫生战线上的每一员,我们必须拿出高度的责任感和使命感,积极进取,扎实工作,努力完成这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面对厅里大大小小上百名干部,陈高峰面容严肃,侃侃而谈,把保健工作拔到了一个很高的程度,他暗暗打量端坐一旁的唐浩然,看对方始终面无表情,就立刻话锋一转:“然而……” 这两个字一出口,台下的人顿时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经历无数会议,大家也都明白了,前面拔得越高,就是为了后面板子打得越狠。 梁坚强坐在第二排,两只手紧紧扣住大腿,却仍然不住地颤抖,他面色惨白,嘴唇发青,紧张得几乎要窒息过去。他一看今天这架势,就知道难逃一劫了,肠子顿时都悔断了。自己真是昏了头,明明知道自己的那个小舅子说话不靠谱,却偏偏信了他的话,要不是有了先入为主的念头,自己今天绝不会这么鲁莽行事的。 这回完了,要是被免职,或者调入冷板凳,那都是很好的结局了,就怕厅里紧追不放,把自己收受医药企业几百万好处费的事查出来,这几年自己还暗中把一些不懂 业务的关系户安排进厅里工作,这其中也收了很大一笔的办事费。 “……又经群众举报,梁坚强曾多次伙同、指使门卫,将前来厅里办事的人民群众殴打致伤,性质极其严重,影响极其恶劣。经厅党委研究决定,涉案所有门卫,予以坚决辞退,相关责任,交由公安部门追究;给予梁坚强免职处分,并由厅纪检部门调查其相关问题……” 听到这个决定,梁坚强再也无法坚强,他觉得喉咙一阵发紧,勒得自己无法喘息,接着就是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人事不省了。 会场顿时有些骚乱,大家七手八脚把梁坚强抬出来,放平在地板上,又是掐人中,又是喷凉水,过了有一分钟,他才幽幽醒转,然后就是嚎啕大哭。 也不知道是谁情急之下,慌不择水,把自己的茶叶水喷了上去,此时梁坚强的脸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茶叶条,再配上一副落魄状,真是我见犹怜。 曾毅没想到事情会搞到这么大,本来他还有点于心不忍,但听说梁坚强收了几个黑心药企的钱,把那些吃了问题药,到卫生厅来申诉的群众打到致伤致残,他又觉得这个结果实在是太便宜梁坚强了,早知如此,自己就该也卸梁坚强一条胳膊。 陈高峰让人把梁坚强拖出去后,坚持把会开完,狠狠地给所有人敲着警钟。 走出会场的时候,郭鹏辉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他落了个党内警告的处分,虽然看起来很轻,但背上这个处分,今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都不可能再被提拔重用了。在他看来,自己今天完全就是无妄之灾,要不是受了梁坚强的挑唆,自己怎么可能认为专家是假冒的。 想到这里,他恨恨地跺了跺脚,梁坚强,你敢耽误老子的进步,老子就让你掉层皮! 等开完会,办完手续,已经到了下午下班的点了,曾毅准备拿了手续就走,却被唐浩然拽住了,“曾老弟,晚上我设宴为你压惊,一定要给我这个面子。” 曾毅连忙道:“这怎么可以,应该是我请你才对!今天要不是你及时赶到,我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你看你这人,总是这么客气。以后你我都是为方书记服务的,何必分出一个彼此呢。再说了,今天你第一天上任,于情于理,都该我这个老大哥来请,你要是再推辞,那就是看不起我啰!” 曾毅笑了笑,“却之不恭,那我就只好从命了。” “这就对了嘛。今晚你我一定要好好叙一叙,以 后你在方书记身边工作,有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我正好叮嘱给你。” 唐浩然这也是投桃报李,今天曾毅没让他下不了台,他对曾毅便高看一眼,另外,他还有另外的目的,以后曾毅就是方书记的保健医生,也算是领导信任圈里的人物之一,大家提前做好关系,以后也好互通有无嘛。 两人说说笑笑到了楼下,就看到杜若站在卫生厅的大院里,他此时已经换下了警服,穿着一身便装,站在那里吞云吐雾。 看到两人下来,杜若一脚踩灭烟头,上前笑着:“两位领导可否赏个面子,晚上我已经安排好了,维纳斯酒店,咱们不醉不休!”就好像他早就知道了曾毅和唐浩然晚上一定会一起吃饭似的。 “老杜啊,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还有这一手本事。”唐浩然大笑,“都不是外人,晚上是我为曾老弟压惊洗尘,你来安排,也要由我买单。” 杜若跑过去拉开车门,“那我就厚着脸皮,去蹭两位领导这顿酒喝。” 第十五章 专家福利 面对两位的盛情相邀,曾毅无法拒绝,只好笑道:“那我就听两位老兄的!” “这就对了么!”唐浩然很高兴,拍了拍曾毅肩膀,和他一起钻进了杜若的车。 去酒店吃饭,再开公车就不合适了,杜若的警车此时已经换成了一辆很普通的丰田轿车,车牌也很普通,任谁看了,都会不想到里面坐着的是公安局局长。 维纳斯酒店是一家顶级的会员制俱乐部,集饮食、桑拿、健身、酒吧、私人会所、演艺于一体,这里的会员非富即贵,全都是荣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富豪、大学者、大艺术家、以及各行各业的成功人士。想要成为这里的会员,着实不便宜,最基本的入会费,也得三十八万,可荣城的社会名流,仍然是趋之如鹜。 杜若选择这里,也是费了不少的心思,去普通的地方,显示不出自己的诚意,更高级的场所,在荣城也找不出几家了。 车子还没到酒店楼下,门童就跑了过来,一边开车门,一边用对讲机通知里面。门口站了两排迎宾小姐,各个姿色不俗,身形高挑,看到三人进来,齐齐鞠躬欢迎。 在迎宾小姐的陪伴下,曾毅跟着唐浩然和杜若步入维纳斯酒店的大厅,抬眼望去,大厅宽敞华丽、大气典雅,汉白玉铺就的地板,亮得可以映出人的影子,大得惊人的水晶吊灯,折射着璀璨光芒,令整个大厅披上了一层奢华气息。 杜若偷偷打量了一下曾毅,发现曾毅的脸上始终是淡淡的微笑,神态自然大方,就好像这种地方他曾经来过很多次一样。杜若心中暗暗高兴,今天这顿饭是请对了,这绝对是世家子的派头,一般人哪能伪装得出来,看来唐浩然没给自己交底,这个曾毅肯定不是保健医生那么简单。 杜若订的包间,叫做聚义厅。这名字很有意味,唐浩然看到之后,哈哈一笑,然后率先走了进去。 酒菜上齐,唐浩然举起酒杯,准备开始。谁知包厢的门此时被“砰砰”敲了两下,一个肥头大耳、满面红光的胖子走了进来,人未到,笑声先至:“对不住,对不住,不知道杜局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这番话估计是早在外面就想好了,话没说完,他看到了坐在首席的唐浩然,顿时吃了一惊,上前道:“哎呀,今天我卫胖子的罪过真是大了去,唐主任前来检查工作,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实在是该罚,我先自罚三杯请罪,然后再为领导敬酒。”完了,赶紧让身后跟进来的服务员把酒开了。 五十二度的五粮液,用二两的杯子,满满倒了三杯,这个卫胖子竟然连个停顿都没有,一口气喝完,然后又倒上一杯,道:“实在是该打,今天我太失礼了,领导们大人有大量,千万勿怪啊。” 这个卫胖子叫卫子刚,是维纳斯酒店的经理,在荣城也算是一号灵通人物,他接到下面人报告,说杜大局长来了,就赶过来打招呼,却没料到唐浩然也在场,进门一开口,就把人得罪了,试想,有哪位领导喜欢被人当作空气啊! “你这个卫胖子,自己想喝酒,还找这么多理由,迟早喝你个胃下垂!”唐浩然显然认识这个卫胖子,笑着开玩笑。 听唐浩然这么说,卫胖子才松了口气,嬉皮笑脸地端着酒杯子上前,此时他注意到了曾毅,“这位是……” “这位是曾毅,你喊曾少就行了。”唐浩然道。 “曾少初次光临,招呼不周之处,还望恕罪。”卫胖子的举起酒杯又是一饮而尽,同时心中也是暗暗吃惊,能让省委大秘和市局局长作陪,那绝对不是一般人啊,这样的厉害人物,自己以前竟然没见过。 “客气了,客气了!”曾毅点头笑着。 转眼间,八两白酒进了肚子,卫胖子酒量再大,照这么喝也是有些吃不住了,他心里后悔,来之前怎么就忘了先问清楚里面还有什么人呢,这一个意外接一个意外的,胃可要遭老罪了。 卫胖子硬着头皮又倒满一杯,“今天三位领导大驾光临,我心里实在高兴,借这杯酒,我祝领导们今天玩得开心。”第五杯下肚,卫胖子的肚里就开始翻江倒海,他朝着三人拱了拱手,“领导们慢用,我就不打扰了,有什么需要,就吩咐我。” 转身准备要走,卫胖子又想起了什么,他从兜里掏出一张黄灿灿的卡片,捧到了曾毅面前:“曾少,这是敝酒店的贵宾卡,您收下,以后要常来啊!” 放下卡片后,卫胖子再次拱手告罪,然后一溜烟走了。 曾毅看着做工精致的卡片,知道这东西肯定价值不小,就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收。 旁边唐浩然道:“这东西又没有成本,他们送,你就收着。”说完,他举起酒杯,“曾老弟,今天咱们是头一次喝酒,一定要不醉不休。” “对,不醉不休,一定要让曾老弟喝好喝到位!”杜若附和,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曾毅拿起酒杯,“唐大哥,明天我还得到中医药学会办手续,去晚了怕 是不好吧。” 唐浩然不以为然地摆手,“那点小事情,什么时候都能办,哪有喝酒重要!你放心吧,你明天去,肯定没人敢再当你是假冒的。中医药学会的会长还兼为了卫生厅的副厅长,他今天就在会场呢,明天你去了,保证他早就安排妥当了,去再晚,他也得让人候着。” “来来来,喝酒!”杜若已是迫不及待地举起酒杯。 第二天上午,曾毅又是在头疼中爬起来的,他怕今天去中医药学会再有什么误会,就特意换了一件中式的对襟汗衫,脚下穿了一双老北京布鞋,这样就老成了很多,如果不看脸的话,就跟公园里练拳的老头没什么区别。 按照惯例,专家组入选的中医专家,一般会在省中医药学会担任理事,其实就是挂个名,并不负责具体业务。但这也算是专家组的福利,因为有了这个理事的名头,在中医界的身份就不一样了,以后卫生系统召开大大小小会议,在上面的主席台上,也会给你留一把椅子的。 第十六章 一盆冷水 正如唐浩然所说,曾毅刚出现在省中医药学会的楼下,里面就小跑出来一位中年男子:“您是曾专家吧?” 曾毅点了点头。 那人便热情地伸出手:“曾专家您好,知道您要来,我一直在这等着呢,敝人姓汪,是中医药学会的办公室主任,快请进,快请进。” 省中医药学会、省中医研究院、省中医医院,这三家其实算是一家,都在一栋大楼里。曾毅进去,首先看到的就是中医院,医院虽小,但患者流量却不少,熙熙攘攘的。往楼上去,就是省中医院和中医药学会的办公区。 这次是专事专办,曾毅很快就办完了手续,拿到中医药学会的理事证。 手续办完,曾毅准备走人,汪主任又拉住他:“曾专家,按照惯例,新来了理事,都要举行一个欢迎会,已经安排好了!” 中医药学会是个半官方的协会,组织形式比较松散,欢迎会这种东西从来就没搞过,全因为出了昨天的事,为了显示对专家的尊重,这次特意搞了一个。 曾毅不知道这个情况,还真以为是惯例,客气道:“这不好吧,我对咱们学会可没做什么贡献。” “您肯担任理事,就是对咱们学会的贡献!一会其他的理事会到,也有几位专家组的专家要来。”汪主任笑得很灿烂,“主要大家一块认识认识,交流一下感情。” 听到还有医疗小组的其他专家要来,曾毅就留下了,他也想认识认识以后一起共事的医生,这样做起事来也方便一些。 十点半的时候,中医药学会的小会议室里,坐满了专家,全都是南江省中医界很有分量的人物。 “以前我担任理事,好像也没举行什么欢迎会啊。” “谁说不是呢,我手里还一大堆患者呢,突然通知让过来参加欢迎会。真是的,越来越离谱了,年底换届,我一定用脚投票。” “听说是来了一位国手级别的人物。” “是谢老的弟子?还是张老的门生?如果是这样的话,举行个欢迎会倒是完全有必要的。” 正在猜测,汪主任领着曾毅走了进来,“各位理事,各位专家,首先感谢大家能在百忙之中抽空参加今天的欢迎会。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们学会新任的理事,曾毅先生,曾毅先生同时还是卫生厅专家医疗小组的专家。” 汪主任一介绍完,就冷场了,所有的专家你看我,我看你,都是一 副不可思议的表情,这就是今天的主角?未免也太年轻了吧,看起来大学还没毕业的样子。 看到这情况,曾毅就知道事情并不像汪主任说的那样,他笑了笑,主动拱手道:“我是个晚辈,以后还要请诸位前辈多提携、多指点。” 又冷了半分钟后,终于有一位花白头发的老专家开口了,“曾理事是吧,请问你的老师是哪位国手?是谢老,还是张老,或者是……” “都不是,我的医术是家传的,从小跟着爷爷学的,另外还上了几年中医大学。” “那请问你祖父的名讳是?” “曾文甫!” 曾毅说了个名字,在座的专家都没听说过,顿时大家的脸色就很不好看,为了一个毫无来历的毛头小子,竟然把这么多的专家拉过来开会,这不是乱弹琴么。 政界的人讲背景,学术界也同样讲,前者看重的权力,后者看重的是你的师承宗派,曾毅不是师出名门,又这么年轻,大家当然是看他不起,中医是个经验学科,想你一个毛还没褪干净的小子,医术也高不到哪里去,估计又是哪个当官的心血来潮,让自己家的亲戚小孩来这里镀金的。 “那你擅长哪一派医术?火神派?温病派?伤寒派?还是易水派?”有人又问。 曾毅摊开手,摇头道:“哪一派也不是。” 会场一阵骚动之后,有人已经迫不及待的站了起来,“现在人也见了,也认识了,我医院还有事,就先告辞了。”说着,他来到曾毅身边,丢下一张名片,“曾理事,以后还要多多联系啊。”他还专门把理事两个字,咬得非常重,其中的揶揄之味,谁都听得出来。 曾毅心里不痛快,脸上却没有任何显露,“一定,一定!” 有人开头,就有人尾随,不到一会工夫,会议室走了一大半。汪主任脸上的汗顿时就下来了,这可是厅长亲自安排下来的任务,说一定要办好这次的欢迎会,他拿恳求的眼神看着剩下的几位专家,希望能给自己一点面子。 这几位专家交头接耳一番,然后集体站了起来,看样子也是准备走人了。 汪主任两步上前,站在一位岁数看起来最大的专家面前,“华老,华老,刚才忘了介绍,曾理事前几天可是治好了卫生厅冯厅长的病,现在已经是冯厅长的保健医生。” 被称为华老的人,听到之后也只是“哦”了一声,然后拿眼扫了一眼曾毅,道:“小伙子,干得不 错,好好干!” 华老也是医疗小组的专家,冯玉琴生病的事他知道,可惜参与不进去,因为保健局的官员,都是清一色西医出身的技术官僚,这些人本身对中医就很排斥,所以华老以及其他几位医疗组的中医专家,在保健局并不怎么受重视,平时主要负责那些退下来的“前任”重要领导的保健。 虽然没有参与进去,但一个小年轻都能给治好,想来也不是什么大病,有什么可值得夸耀的,也就是运气好罢了,如果我们这些真正的专家被派过去,这病怕是早就好了,哪还有你这个年轻医生表现的机会。 华老点点头,在曾毅肩膀上拍了拍,“我手上要有几个重要的患者要去诊治,今天就先这样吧,以后共事的机会还很多嘛。”说完,他领着剩下来的这几位专家一起走了出去。 汪主任的脸色难堪到了极点,他恨恨地看着几人走远,才转过头向曾毅解释道:“曾理事,实在是对不住,专家们都太忙了,您看这事……” “没事,没事!”曾毅摆摆手,一副无所谓状,“这不已经和专家们都认识了吗,欢迎会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既然专家都走了,那我也回了!” “我送送您!”汪主任心里愧疚,坚持要把曾毅送到楼下。 到楼下出了电梯,又碰到华老几位专家,此时他们正站在中医院的门诊大厅内,和几位医生聊着天,看样子是被拦下来请教问题的。 看到曾毅,华老继续着自己的话题,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曾毅同样颔首,然后迈步朝外面走去。 刚走两步,从外面急慌慌跑进来一位大汉,背上还背着一位年轻的小伙子,看不出那小伙子得了什么病,但老远就能听到他痛苦的闷哼声。 “这位小兄弟,麻烦你帮个忙,帮我扶他一下,我去挂个急诊号!”大汉跑得满头是汗,在大厅里左右看了看,突然来到曾毅身边,拿眼神恳求着曾毅。 “没问题!举手之劳!”曾毅赶紧伸出手搭了一把,扶那位青年小心翼翼地下了地。 “谢谢谢谢,小兄弟你真是好人!”大汉朝曾毅鞠了一躬,跑去挂号了。 曾毅这才看到那年轻小伙的脚受伤了,左脚完全赤裸着,原本平滑的脚背,此时鼓出一个大包,形状可怖,乌青带紫。凭肉眼,能感觉到这个大包里面似乎是有个硬物在顶着,就好像是一只巨大的蚯蚓潜伏在地表之下,但随时有可能会破 土而出。 曾毅就问道:“你这脚是怎么回事?” 年轻人此刻疼得冷汗直流,连后背都被打湿了,听到曾毅问话,他道:“我……我给人装空调,不小心掉……掉下楼,摔了一下,就成这样了,里面的骨头好像是摔断了!” 曾毅这才明白,原来大包里面的硬物是骨头,不是别的东西,他蹲下去,在年轻人的脚上轻轻捏揉几下,感觉着里面的骨头情形,过了片刻,他站起身来,仔细想了想,准备说自己的结论。 “曾理事,没想到你还会看骨伤啊!” 还没开口呢,刚才跟华老在一起的几位专家便走了过来,一听语气就知道不善。 “也学过一点,但不是很精通。”曾毅客气地答复到。 旁边的汪主任可能是看出了点门道,附在曾毅耳边低声提醒了一句:“华老是咱们南江省内最厉害的骨伤专家。” 曾毅朝汪主任笑笑,然后对那几位专家说道:“我看这个病例极其少见,就一时技痒,上了上手,不过手下空得很,摸不准。”说着,曾毅摇了摇头,盯着年轻人的脚面看了又看,最后又蹲下去,重新捏了起来,脸上不时露出疑惑之色,看样子是真的摸不准里面骨头情形。 几位专家一看,顿时心照不宣,齐齐说道:“曾理事真是谦虚,这么一点小伤,你怎么会摸不准呢。”说完,他们怂恿那个年轻人,“小伙子,你今天运气真好,碰上了大专家,你知道眼前这位大夫是谁吗?他是咱们省中医药学会的理事,前几天刚刚治好了卫生厅厅长的病,你快求求他,说不定他一高兴,这病就帮你治了。” 第十七章 啊!啊? 小伙子看曾毅太年轻了,神色间就有些怀疑,只是听这么多人都说曾毅厉害,他还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道:“曾大夫,您是好人,您就帮我看看吧,我这脚疼得厉害。” 曾毅蹲在地上“唔”了一声,“我正在帮你研究呢。” “曾理事果然是个古道热肠的人,小伙子,你放心吧,有曾理事出手,你这病肯定能治好的。” “是啊,拯危济困、救死扶伤,曾理事是我们楷模啊。” 几位专家围在一旁,曾毅的脸色越犹豫,他们就越是要出声夸赞,把曾家架高了下不了台。 跑去挂号的大汉回来,看一堆人围着自己的同伴,顿时心道不妙,今天不会是碰到医托了吧?他知道有些医院会有医托,就是利用病人急于求病的心理,或扮成神医,或假装好意介绍神医,然后行骗。 “对不住,让一让,让一让!”大汉推开人群,准备背起自己的同伴,“我要带他去看大夫了。” 专家们指着曾毅,“大夫不就在这里吗?” 人生地不熟,大汉不想惹事,他背起同伴就走,“我们只看医院的大夫!” 专家们就都笑了,“医院的大夫不也在这里吗!”说完,他们赶紧招呼那几位站在华老身边的中医院大夫,那可都是中医院最好的骨伤科医生了。 几位医生走过来,看了看情况,问道:“这脚是怎么弄的啊?” 大汉此时有点迷惑了,这里的医托未免也太多了吧,而且每个人的扮相,还都挺像医院里的大夫,他道:“我不在这里治,我要去二楼的骨伤科。” 医生们很不高兴,“你这人怎么回事,你就是去了二楼,还得再下来的,我们就是骨伤科的大夫。” 大汉不信这个,背着人低头就走。 曾毅从地上站起来,提醒道:“他们真是中医院的大夫,你不用白跑了,问问楼下医院的人就知道了。” 大汉心中认定了这群人不是好人,根本不听曾毅的提醒,背着同伴就往楼梯去了,谁知道你们是不是蛇鼠一窝。 专家们都站在那里摇头,“曾理事,你说这种人可恨不可恨,你这么厉害的专家给他治,他还不愿意。我们就在这里等,看他一会怎么下来。” 曾毅连连摆手,淡然道:“我算什么专家啊,你们几位才是专家!” 过了没两分钟,那大汉又背着人下来了,脸上汗珠子 乱滚,他挂的是专家号,可到骨伤科一问,人家说专家下楼了。骨伤科的门口,贴的有专家的相片,他仔细一看,才知道下面的那几个人真的是中医院的骨科大夫。 “几位大夫,实在是对不住,我不知道你们真是这里的大夫,错怪好人了。”大汉一脸歉意,“麻烦你们给看看吧,这是我表弟,刚才装空调的时候从楼上掉了下去,脚就摔成这样了。” 大夫们纷纷斥责:“你这个人怎么回事,都说了我们是大夫,你偏偏不信。你既然不信大夫,那还跑来医院干什么,有你这样的人吗。” 大汉背着人,那腰就更低了,他生怕医生不给自己表弟治病,眼神里带着乞求,“大夫,我是个粗人,没见过什么世面,刚才有眼不识泰山,你们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生气……” 曾毅上前帮忙,道:“你先把人放下来再说话,大夫们又没说不给治。” 汪主任也上前搭了把手,等把人放下来,他回头去看那些专家大夫一个个都背着手站在那看笑话,心中不由冷笑,这么多人,还专家呢,我看加起来都不如人家曾理事一个年轻大夫呢,你们的医德医风,是不是都落在家里忘了带来。 大夫们奚落了一阵,才上去一个人,弯着腰在病人的脚上敲了两下。 病人顿时大叫:“疼!疼疼疼!”。旁边的大汉面露不忍之色,几次欲言又止。 “摔成这样能不疼嘛!八成是断了!”大夫很快站起来,得出结论,道:“去拍个片子看看吧!” 曾毅就摇头,中医骨伤,凭的是一种手感,骨头有没有断,一上手就能摸出来,当然,他也不反对拍片子观察,如果大夫的手感经验不足,最好还是拍个片子,这样可以作出更直观准确的判断。曾毅摇头的,是这位医生的诊断态度,简直就是敷衍了事…… “大夫,我们这就去拍片子!”大汉扶着他表弟,准备去放射科。 此时那几位专家又开口了,“华老,您是骨伤高手,要不您上上手,看看这伤如何?” 华老对于这几位的心思一清二楚,知道他们是想利用自己让那个镀金理事丢丢脸,不过华老没有拒绝这个提议,他现在也是有些气不顺,大家平时都那么忙,今天竟然被拉过来迎接这么一位镀金的理事,这不是拿我们这些专家去捧臭脚吗,欺人太甚。 “行嘛,那就看看吧!”华老背着个手,脸上的表情非常自负,放眼整个南江省,在骨伤这个领域,他还 真没怕过谁,更不要提一个镀金的专家了。刚才曾毅的表情他也全在了眼里,那小子到现在连里面的骨头情形都没摸出来呢。 病人不知道这位华老又是谁,站在那里有些犹豫,不知道是该去拍片,还是该留下来,万一弄错了,怕是又要得罪医生。 “你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人扶过来!”中医院的几位大夫甚至都有点嫉恨了,能让华老亲自出手,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机会啊,“知道华老是谁吗?在咱们南江省,华老要是说自己整骨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你今天运气好,别说只是摔了脚,就算你把腿摔断了,华老也能让你一个月后健步如飞。” 曾毅再次摇头,这大夫的嘴也太毒了,就算为了抬高华老,也不用咒病人腿断吧。 华老摆摆手,俯下身子,在病人的脚上轻轻捏了起来。 周围的大夫纷纷凑上去,伸长了脖子,仔细观察着华老的每一个手法细节,这可都是华老的不传之秘,今日机会难得。 华老每用手按一下,就要停下来细细感觉一小会,然后换个角度再按,再去感觉,如此七八个回合后,他基本就摸清楚了里面骨头的情形,站起身道:“我看骨头没断,就是被震错位了!” 那个判断病人骨头断了的中医院大夫,立时臊红了脸。 背着手想了一会,华老道:“你这个伤虽小,但用手法怕是很难复位。我看开刀吧,用物理的手法将错位的骨头放回原位,再休养上一个月,差不多就能好了。”华老这话说得相当肯定,只是说完之后,他突然想起自己出手的原因,便话锋一转,道:“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诊断意见,或许别的医生还会有更好的办法。” 几位专家立刻接过话头,“曾理事刚才也上了手,但还没发表意见呢,说不定他有更好的办法,能让病人立刻解除痛苦。” “对啊,曾理事,你就不要再谦虚了,说说自己的意见嘛!” 中医院的几位大夫,本来是想吹捧华老几句的,可看专家们一个个都如此讲,只好暂且闭嘴,静观其变。 曾毅再次盯着病人的脚看了看,道:“他的脚骨确实没断,我认同华老的诊断。” 华老背着双手,神情泰然,早知道你小子会这么说,我这双手又怎么会摸错呢,那脚骨当然没断,“曾理事也赞成手术治疗?” “必须手术,而且是大手术!”曾毅一脸严肃,指着病人的脚道:“脚骨突起本身并 不严重,可这个突起的位置实在是太坏了。你们看,骨头刚好顶住了神经线和血管,如果开刀,肯定要伤到神经线,那这条腿就算是废掉了;而如果不开刀,血管被压迫太久,导致供血不足,那只脚也肯定难以保住。我的意见,是趁病情还没有恶化之前,截肢吧,把这只脚切掉,长痛不如短痛嘛!” 此话一出,在场专家全都目瞪口呆,他们早认为曾毅的医术不靠谱,但没想到会如此之不靠谱,一个连骨头都没伤到的小病,竟然让他扯到了神经、血管,而且还要截肢,我的乖乖,病人不过是跌了一跤,不知道还以为他是被卡车给撞了呢。 那表兄弟俩个,此时完全让曾毅的话给吓傻了,他们是靠出卖力气来吃饭的,不管是废腿还是废脚,他们都无法承受。 表兄弟俩个,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其他专家,希望他们也能够说两句,哪怕是反驳一下曾毅的说法也好,这样自己心里还有一丝的光亮和希望,只要不截肢,自己都会继续治下去。 “曾理事的见识果然不凡啊,佩服,佩服!” “是啊,今天大开眼界,那骨头可不正顶在了神经线和血管上了嘛!” “曾理事目光如炬,只那么一看,一切便了然于胸,厉害啊,厉害!” 专家们正话反说,是在嘲讽曾毅呢,可这话落在病人耳朵里,不啻于是一个大噩耗,大汉顿时双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而受伤的小伙子,也是面如死灰,心里最后的一线希望也破灭了。 “我看你们也不要拍片了,赶紧回去筹钱吧,要是拖久了,怕是整条腿都得废掉!”曾毅摆摆手,“走吧,走吧,这个医院不做截肢手术的,你们到别的医院去吧。” 表兄弟俩个对视一眼,重重叹息一声,然后准备朝外面走。 刚转过身,曾毅又道:“差点误了大事,我想起来了,有一个人专门治这种骨伤,而且随治随好,你们要不要去试试看!” 这句话无异于是漆黑的夜晚出现一丝黎明,尤其是那个受伤的小伙,听到这话,他连脚痛都给忘了,猛地一个回身,面带着激动:“我愿……” 话没出口,就见曾毅猛一个大步上前,抬腿就是一个猛跺,而且不偏不斜,刚好跺在了病人脚面的大包上。 就听“咔”的一声,然后就是“啊!”、“啊?”两声,整个医院的大厅瞬间安静了下去。 第十八章 生生堂 事先没有任何的征兆,所有人的脑子,都还停留在思考那个能治骨伤的人到底是谁,曾毅这一脚就踏了上去。 不少人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回过神来,都向病人的那只脚看了过去。 “我的脚……” 看到脚面上支楞出来的那根骨头,被曾毅一脚踩平,受伤的小伙带着极度惊恐的表情,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却突然发现走动的时候脚似乎不那么疼了,惊恐的表情立刻又变成疑惑,他抬起脚转了两圈,奇道:“咦?我的脚好像没事了……” “丝!”所有的专家医生,齐齐倒吸一口凉气,不是吧? 那小伙先伸着腿活动两下,又试着在地上来回走了几步,然后一脸惊喜道:“好了,真的好了,现在一点都不疼了。”说完,他来到曾毅面前,感激道:“曾大夫,谢谢你,你真是好人!” 曾毅摆了摆手,道:“你先别着急说感谢,还是让其他医生再帮你瞧瞧吧,看骨头有没有成功归位。” 几位专家医生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得仔细瞧瞧,表面看,那骨头好像是下去了,但有没有准确归位,还得另说呢。 专家们要上前细看,受伤的小伙却很不配合,道:“不用再看了,我自己都能感觉到,这脚绝对是好了!” “感觉?如果你的感觉有用,还要我们这些医生干什么!”专家们很生气,“别磨蹭,赶紧把脚伸出来!我告诉你,你这脚万一要是给踩出个什么后遗症,可别怪我们没提醒你。” 病人这才极不情愿地伸出了脚。专家们围上前去,对着那只脚开始仔细端详,就差没有捧起来用放大镜来观察,可遗憾的是,脚面上甚至连个蹭破皮的小伤都没有,这有些难以理解,那骨头明明都已经翘了起来,再一脚踩上去,绝对是个骨头分离的下场,怎么会骨头归位了呢。 看专家们这副表情,受伤的小伙就露出一丝不屑,道:“你们看好了没有,要不要再拍个片子,或者开一刀?” 话里的讽刺意味很强,几位专家岂能听不出来,他们愤怒地一跺脚,全都站了起来,,真是狗咬吕洞,不识好人心,平时别人想让我们看,我们还不给看呢。 曾毅负手站在那里,“话可不能这么说。其实专家们刚才那都是故意吓唬你的,你的注意力全在受伤的那只脚上,要是不把你的病说严重点,转移你的注意力,我的那一脚踩上去,非但治不好你的病,还要把你疼个半死。” 说完,曾毅看着那几位专家,似笑非笑道:“我说得对不对?” 专家们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原来这小子一直都是在说反话呢。 “我手上还有几位重要的病人,既然这里没什么事了,我就先告辞了,以后共事的机会还很多嘛,我再慢慢向诸位讨教!”说完,曾毅一甩袖子,翩然而去,把一众专家凉凉地扔在了那里。 专家们此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真是六月的帐,还得快,刚才大家在会议室里羞辱对方的话,只一转眼的工夫,就被对方如数奉还。现在谁还敢再说那小子只是个镀金的理事? 华老站在原地,老脸更是一阵发烫,他这个南江第一的骨伤专家,今天被人结结实实地上了一课。 人脚上的骨头,因为长期承受身体重压,结构非常紧密,而且脚的力气也非常大,所以骨头错位之后,仅靠手法是很难进行复位的,只要病人脚上稍微使一点点力,你非但无法将错位的骨头推回原位,还可能给病人造成更大的伤害。 基于这种考虑,华老才建议病人动手术。 直到曾毅一脚踩上去,华老才猛然意识到,其实曾毅早就知道大家是在消遣他的,只是故意装作不知,让专家们先去打头阵,打击病人的希望,然后自己再推波助澜,更拿出截肢来吓唬病人,让病人的希望彻底破灭。 而在病人完全绝望之时,他又给出一线希望,此时病人的心神,完全被转移到了那根虚无缥缈的救命稻草上,脚下毫无防备,曾毅一个出其不意的踩踏,就让骨头轻松回到原位。 整个过程,华老看得最为明白,曾毅心思之深,时机之准,出脚之狠,角度之正,就连他这样做了一辈子整骨的老手,也是自愧不如。听到那“咔”的一声,他就明白了,病人的脚已经是好了。 现在再看那几个挑事的专家,华老的眼里都喷出了怒火,自己行医一辈子,还从没跌过这么大的跟头,今天要不是受了这几个混账的挑唆,自己何至于丢这个人,再想到之前自己稳操胜券的样子,华老浑身难受,一刻也呆不下去了,他恼怒地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专家全都傻了眼,这个结果谁也没有想到,羞辱镀金专家不成,反倒得罪了真金专家。 汪主任此时的心情,可谓是畅快至极,就像大热天喝了一杯冰水,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舒服地张开,痛快,实在是太痛快了。你们这帮子专家,平时对老子呼来喝去,一点面子都不给,傲 得都没边了,今天终于张狂过头,被人打脸了吧!活该!你们也不想想,曾理事能给冯厅长当保健医生,岂能没有两把过硬的刷子?南江第一骨伤专家?我呸,在曾理事面前,全他妈是狗屁。 反应过来,汪主任赶紧追了出去,他要好好地感谢一下曾理事,为自己出了这口恶气。 医院大厅里,一些患者和路人围上前来,对着那个小伙子的脚啧啧称奇: “神了,你们快看,这脚还真的是好了!” “哎呀,刚才那一脚差点吓死我,我的心到现在还怦怦直跳了。” “这就叫艺高人胆大,换了别人,哪有胆子这么治啊!” “神医,绝对是神医!” 专家此时全都默不作声,悄无声息地从众人视线中消失。 曾毅出了医院的大门,闷头朝回走,那些专家现在怎么想,他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向来他都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既然别人看不起自己,自己还管他是个什么玩意的专家。 “曾理事,曾理事!”汪主任边跑边喊,气喘呼呼地追了上来。 曾毅停下脚步,“汪主任,还有事?” “没……事,没事!曾理事医术出神入化,我今天算是开了眼。”汪主任喘着气,从上衣内兜里掏出名片,双手碰到曾毅面前,笑道:“刚才忘了把电话留给你,这是我的名片,以后要是有什么事,曾理事打个电话吩咐一声就行。” 曾毅笑着接过来,“汪主任你真是个热心肠,过几天,我可能还真的有事情要麻烦你呢!” 汪主任摆着手,“曾理事太客气了,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只要我力所能及,肯定没有二话。” “我想在荣城开一家诊所,但初来乍到,对于这边的衙门口的人不怎么熟……”曾毅看着汪主任,这个想法其实他早就有了,只是过去条件不允许,而现在开诊所的话,就刚刚好。医疗专家小组那边,事情其实非常少,除了定期去给领导做一次检查外,剩下的时间基本都是闲着的,不用上班,每个月津贴还照拿,除非是领导要下去视察,或者真的生病,才需要去跑一趟。 “小事一桩,小事一桩。有理事的身份,这个事情好办得很。”汪主任笑得非常开心,他还怕曾毅不麻烦自己呢,开玩笑,对方可是冯厅长的保健医生,想办个诊所手续,那还不是动动嘴皮子的事,能麻烦自己,那是看得起自己,“这件事情就交给我了,曾理事 找好地方后,就通知我一声,我去给你把手续跑了。” “那就先谢谢汪主任了,等事情成了,我请你喝酒!” 汪主任连连摆手,“举手之劳而已,曾理事何必这么客气,我这个主任,本来就是为你们这些理事服务的嘛。” 和汪主任聊了几句后,曾毅告辞离开。晚上邵海波下班回家,曾毅又把自己的这个想法讲了一下。 几天前,邵海波最大的心愿,还是要把曾毅安排进人民医院,而眼下曾毅已经是专家组的专家了,进不进医院,其实都无所谓了,他想了一下,道:“也好,这也算是继承了师傅他老人家的遗愿,我完全支持。” “诊所的名字,还叫‘生生堂’。” “养生生之气,医生生之病,第一天学医,师傅就给我讲了这个生生之意,至今让我印象深刻。”邵海波有些感慨,“诊所那边,缺钱还是缺手续,你告诉我一声,我来解决。” 曾毅笑了笑,“这几年四处游历,给人治病,其实也攒了不少钱,手续方面我已经找到人办了。” “差点忘了,你现在是保健局的人,办个手续肯定是易如反掌。”邵海波举起酒杯,道:“来,一起喝了这杯,祝生生堂在你的手里,重新发扬光大!” 第十九章 一号楼 曾毅是个说干就干的人,接下来的几天,他一边去寻找合适的门面,一边开始订做招牌、药柜、药杵这些东西。 正在大街上乱转,接到了唐浩然的电话:“曾毅,你人在哪里?” 曾毅道:“唐大哥,有事吗?” “晚上有没有安排?”唐浩然问到。 曾毅以为唐浩然又要叫他去喝酒,笑道:“暂时是没有什么安排,不过我现在正要去省人院找我师哥。” 唐浩然一听,道:“那正好,你叫上邵大夫,我一会过去接你们给冯厅长复诊,晚上就不要安排什么活动了,冯厅长可能要留你们吃饭。”唐浩然的电话打得很有水平,一上来没有先说冯玉琴晚上要请吃饭,而是先问晚上有没有安排,虽然说冯玉琴请吃饭,绝对没人会拒绝的,可要是万一被拒绝,领导岂不是很丢面子,这都是学问啊。 曾毅听到“吃饭”两字,就知道冯玉琴的病肯定是好了,笑道:“那就辛苦唐大哥了,我们在省人院等你。” “就这样,一会见面再说。” 唐浩然放下电话,整了整形容,轻手轻脚地来到二楼书房,冯玉琴此时正坐在落地窗前看着一本中医的书,自从被曾毅一剂治好后,她就对中医起了兴趣。 “冯厅长,我已经联系上了曾毅,顺便我还联系了省人院的邵主任,让他也一起过来给您复诊一下。” 冯玉琴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书,她对邵海波还是有点印象的,就是那位和曾毅一起帮自己推拿缓解痛苦的医生,看样子和曾毅关系不错,她点了点,然后轻轻一挥手。 唐浩然就知道这是同意了,再次轻轻退出书房,下楼接人去了。 “给冯厅长复诊?”邵海波得到消息,就从椅子里一下跳了起来,“你说唐秘书点名让我去?” 曾毅点头,“你赶紧准备一下吧,唐秘书马上就到,晚上可能冯厅长还要留咱们吃饭。” “我这就去准备!”邵海波有些激动,猛一下撞在了办公桌上,将桌子顶得在地上滑出去一截,发出“吱啦”的尖叫,可他却根本没有感觉到疼痛,扶了一下桌子,便朝办公室的大门快步走去,走到门口,他突然又猛地转过身来,“你说什么……你说冯厅长要请吃饭?” “可能,只是可能!”曾毅也没敢把话说死。 “那我是得……是得好好准备准备。”邵海波一转身,又撞在了门上,跌跌撞撞出门后, 就听见他在外面大喊:“小王,快给我准备一个出诊用的工具箱,血压计,温度计,全都给装上,要用最好的!” 曾毅笑着摇头,没想到平时一向淡定的师哥,今天竟是魂不守舍。 半个小时后,唐浩然来到省人院,曾毅和邵海波已经在楼下等着了。邵海波的两只手上,各提了一个大箱子,曾毅要帮他提,他死活都不肯,说是怕曾毅毛躁,摔坏了里面的设备,会误了给冯厅长复诊的大事。 司机跑下来帮邵海波放东西,唐浩然则和曾毅站近了说话,“曾老弟,说实话,我这个当老哥的现在都有点嫉妒你了,我跟了方书记这么多年,可从没见冯厅长主动请谁吃过饭。” 曾毅摆了摆手,道:“别人不清楚,唐老哥你还不清楚吗?咱们这些为领导服务的,看起来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实际上却是如履薄冰。你想一想,要是前几天我把冯厅长给治坏了,现在会是个什么下场?” 这一句话说到了唐浩然的心里,他这个省委的大秘,走到哪里,都是风光无限,可暗地里他下了多少工夫,却没人看见,远的不说,就说前两天曾毅报到的事,就差点让他翻了船。 “曾老弟是个聪明人啊。”唐浩然叹道。 “你我之间,还用互相吹捧吗?”曾毅笑了笑,“快走吧,免得冯厅长等着急了。” “是,正事要紧!”唐浩然拍了拍曾毅的肩膀,今天只是寥寥几句话,却让他对曾毅又高看了几分,如果说上次派出所里曾毅是处变不惊,那这次就是遇宠不骄了,就算自己这种在官场里历练多年的人,也未必能有这种心态。 邵海波在一旁也是暗暗吃惊,这才几天的时间,师弟竟然都和省委书记的秘书称兄道弟了,看来自己以前的担心都是多余的,曾毅将来的成就,必定远在自己之上。 省委大院位于荣城的中心——解放大道,这里不仅是地理位置上的中心,更是整个南江政治和权力的中心,主宰着南江八千多万人民的命运。 车子驶入解放大道后,立刻就能感觉到这里那种庄严肃穆的气氛,路上所有车子都自觉放慢了速度,不敢鸣笛,不敢变道,静静地向前穿行。 马路的两边,是两排整齐的白玉兰树,挺拔秀立,姿态不凡。两人一组的民警,就在玉兰树遮挡出来的绿荫道上,来回穿梭巡逻。路上还停着多辆警车,有警察坐在里面,手里拿着对讲机,目光警惕地盯着过往的车子和行人。 在一 座站有四名持枪武警的大门前,车子稳稳地停了下来。一名腰间别着手枪的武警少尉快步上前,看了眼车牌,发现是省委机关的车牌,但还是盯着贴在车子挡风玻璃上的特别通行证,仔细看了好几眼。 “啪!”少尉来到驾驶位外面,打了一个很标准的敬礼。 司机常来常往,当然知道规矩,很配合地放下车窗玻璃,让少尉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车里的情况。 确认没有异常情况,少尉才抬手一挥,示意通行,大门的栏杆随即抬起,小车驶入了院内。 看到邵海波有些紧张,唐浩然道:“这是例行检查,谁来都是这个样子。” 车子穿行的时候,刚好碰到一队刚交完岗的武警士兵,整齐地排成一列,朝着大院侧面的方向,雄壮威武地走了过去。 在大院里拐了几个弯,车子来到一座古朴庄严的小楼前面,这便是南江省委的一号楼,方南国就住在这里。 曾毅还是那副很泰然的模样,下车后只抬头看了一眼小楼,便站在那里,不言不语,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邵海波则明显有些拘谨,下车的时候,差点摔了一跤。 第二十章 老伤 唐浩然看邵海波的状态有问题,担心他到时候会讲错话,就再叮嘱一句,“你要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就领导问你什么,你回答什么,不问的话,你就不要讲话。” 邵海波赶紧点头,“我知道,我一定守紧自己的嘴巴,只谈治病的事。” 三人走进客厅,唐浩然指了指一旁的沙发,“你们先坐,我上去请示一下冯厅长。” 两人在沙发上坐好,里面走出一位穿着工作制服的女郎,手上端着一个托盘,很有礼貌地说道:“两位先生,请喝茶。” “谢谢。”曾毅伸出两指,在桌上轻轻叩了几下,表示感谢。 邵海波也学着曾毅的样子说了声谢谢,可太紧张了,他一伸手,竟然把面前的茶杯打翻了,当时那脸就是一白,“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系!”女郎收起茶杯,迅速把桌子上的水擦掉,然后重新倒上一杯,“请慢用!” 邵海波的脸又变成了涨红,“谢谢。” 过了没一会,唐浩然下来,道:“你们俩跟我上去吧,冯厅长正在书房等你们。” 两人起身,跟在唐浩然身后缓步上楼。书房的门此时敞开着,正对着楼梯,冯玉琴在里面就能看到楼梯上的情形,看到曾毅上楼,她道:“曾毅,快进来吧。” 曾毅就呵呵笑了起来,“只听这声音,我就知道冯阿姨的病已经是完全好了,这两天一定是身心舒畅,精神愉悦。” 谁不乐意听别人说自己身体好,冯玉琴当即笑了起来,“在医院吃过你的药,其实就好了,最近也没有再犯,今天找你过来,是想让你给看看是否已经痊愈了。” “那我就给冯阿姨把个脉吧!”曾毅从唐浩然手中接过一个小凳子,摆在了冯玉琴跟前,然后顺势坐下,细细地把起了脉。 唐浩然站在一旁,心中暗暗称奇,曾毅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从头到尾,竟然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紧张和不适应,想当年自己被方书记挑中做秘书,激动得三天三夜都没有睡着觉。最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从来都不苟言笑的冯厅长,每次只要和曾毅讲话,就都是满面和风。 曾毅诊完了脉,看邵海波还站在原地没动,就道:“师哥,你就别站了,过来给冯阿姨量一量血压,中西结合,更为稳妥嘛。” 邵海波“啊”了一声,心中大暖,同时也有点惭愧,自己这个当师哥的,没有提携上师弟,反倒是让师弟处处照顾自己。 反应过来,他赶紧打开箱子,把自己精心准备的设备都拿了出来,在医院的时候,他也给冯玉琴看过病,可那是和很多的专家一起,并没有觉得紧张。现在他单独来给冯玉琴复诊,又是在省委一号楼,竟然半天都没把血压计的盒子打开。 冯玉琴看他是这个情况,就摆了摆手,“血压每天都有量,今天就不用你量了。我听曾毅叫你师哥,我有些奇怪,为什么你们师兄弟一个是西医,一个是中医?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 “好,好!”邵海波连道几个好,就把自己当年学医的事情讲了一遍。 冯玉琴听了之后很感兴趣,又问了很多的问题。 邵海波一一回答,竟然慢慢地就不怎么紧张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听完始末,冯玉琴难得开口夸人,“你们师兄弟两个都很不错,一个有情,一个有义。”说完,她又看着曾毅,“我听小唐讲,那天在会诊室里,你说李主任的右手下面藏了东西,到底藏了什么东西,能让他立刻认定你能治好我的病?” 曾毅急忙摇头,“冯阿姨,这个我可以不说吗?那天要不是看师哥为我挨了处分,我也绝不会那么说的。不能说,真的不能说。” “什么事情不能说?” 此时门外传来声音,众人回头去看,发现是方南国回来了,就急忙站起身来,“方书记好!” “在家里,就不要这么拘束了。”方南国背着手走进屋里,看着冯玉琴道:“怎么样,病是不是都痊愈了?” 曾毅就回答道:“刚把过脉,已经彻底痊愈了。” 冯玉琴笑着从椅子里站起来,道:“老方,我刚才正问曾毅,那天在医院,李主任的右手下面到底藏了什么东西。” 方南国皱了皱眉,道:“你们这些个女人,整天就喜欢琢磨无聊的问题。” 冯玉琴不以为意,“老方回来了,那咱们就开饭吧!今天我还留了曾毅和邵大夫在家里用饭,感谢他们医好了我的病。” “太麻烦了,其实这都是我们份内的职责。”曾毅客气地推辞,其实有冯玉琴这句话就行了,真让他留下来吃饭,可能还会觉得有些放不开。 “好嘛,是得感谢一下!”方南国点了头,指着唐浩然,道:“小唐也留下,这几天辛苦你了。” “不辛苦,都是应该的,应该的。”唐浩然不是第一次被留下吃饭,但还是表现得非 常激动。 这顿饭正如曾毅所料,吃得非常拘束,方南国不动筷子,大家就不好自行取用,方南国不开口讲话,大家也不敢去找什么话题来讲,饭桌上除了细细的咀嚼声外,就非常安静。 吃完饭,有人送上茶水甜点,冯玉琴邀请大家坐在客厅慢慢品尝。方南国也坐在旁边,一手端着茶杯,一手准备去拿报纸。 看气氛很冷淡,大家都不说话,冯玉琴就道:“老方,今天正好曾毅在,不如让他给你把一把脉,看能不能说出点什么。” “乱弹琴!”方南国浓眉一竖,顿时有一股威严,“我又没病,号什么脉!” “我今天看了本中医的书,说中医的最高境界,是‘治未病’,让曾毅帮你把把脉,了解一下身体的情况,我看也没有什么坏处嘛。”冯玉琴过去给方南国的茶杯里添上水,“曾毅现在是专家组的专家,这也是他的工作之一,你得支持!” 方南国只得放下报纸,“好吧,那就请小曾为我把把脉。” 曾毅起身,坐在了方南国对面,伸出三根手指,“冯阿姨说得对,了解一下身体的情况,肯定没有坏处。” 方南国不说话,他伸出一只胳膊,让曾毅开始把脉。 两分钟后,曾毅收起架势,道:“方书记的身体非常好,很健康,充满了活力,但身上有一处老伤,发作起来会比较痛苦,这个伤很久了,应该有三十年。” 第二十一章 急效 方南国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他端着茶杯,道:“你往下说。”仅凭号脉,就能断出自己三十年前受过伤,这种事方南国并不相信。 “受伤的位置应该在第18和第19块脊椎骨之间。”曾毅说话的时候,伸手在方南国背后的一个位置上轻轻一按,“就是这里!” 方南国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但脸上的表情还是没有任何变化,让人看不出究竟有没有断中。 邵海波此时紧张得都快无法呼吸了,别说方南国不信,就是他这个学过中医的人,也不相信号脉可以断出如此精准的信息,他替曾毅捏了一把汗,甚至都有一种随时冲上去,捂住曾毅嘴巴的冲动。 曾毅却对自己的诊断非常有信心,继续道:“这个伤应该是钝伤,可能是当年遭遇钝器重击留下的,因为当时没有得到及时治疗,从而留下了隐患。年轻的时候,应该不会发作,年过四十之后,这伤就会时不时发作,而且发作的频率会越来越高,痛苦的程度也会越来越剧烈。” 说到这里,曾毅绷紧了脸,沉声道:“方书记的意志力真让人佩服,换了普通人,我想很难能承受住这种疼痛的折磨。” 唐浩然握着茶杯的手,突然微微颤抖,显示他的内心此刻很不平静,方南国的伤究竟痛到一个什么程度,他这个做秘书的比任何人都清楚。 有好几次正在开会,方南国的伤病发作了,明明已经痛到背上冷汗如雨,方南国的脸上却依旧神态自若,坚持着把长达几小时的会议主持完。唐浩然永远都不会忘记那种场景,开完会之后,方南国迈着沉稳有力的步伐,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门一关,他整个人立刻虚脱,在为方南国换衣服的时候,唐浩然发现,整个黑色西服的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打湿,紧紧得贴在了后背上。 从那以后,唐浩然随身携带的手包里,必备强力止痛药片,发现方南国病痛发作,他就趁上前倒水的机会,将两粒止痛片化在水中,可即便如此,方南国的后背上的衣服,回回仍旧都会被打湿。 唐浩然都无法想象,那究竟是一种什么程度的疼痛,能让方南国这个意志力如此坚强的汉子,都疼到无法忍受。 曾毅站起身,“方书记,麻烦您把右手抬起来。对,抬高,然后绕到背后,抓住左边的肩膀。对了,就是这样,然后再把左手放到背后,按在我刚才点的地方上。” 方南国并不知道曾毅要干什么,但还是按照曾毅所说,将两手放在了指定 的位置上。 “现在您听我的指令,吸气!”曾毅占近了一些,仔细观察着方南国脸上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道:“不够,继续吸气,再吸气,直到无法再吸进为止!背部要挺直!” 发现方南国确实无法再吸进气,曾毅就道:“好,憋住气!我数十个数,然后你再呼气。” “一、二、三……八、九、十!” 曾毅喊到十的时候,方南国猛然将憋在胸中的浊气呼出,“呼……” 几乎就在呼气的同时,方南国脸色瞬间煞白,冷汗从鬓角淌了下来,他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哼声:“唔……”。 冯玉琴一下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她知道,这是方南国伤病发作时才有的症状,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邵海波脑袋一懵,心道完了完了,这回曾毅又闯大祸了,他顿觉口干舌燥,手里的茶杯差点又掉在地上。 唐浩然则快速站起身,准备去把止痛药找来。 “呼……舒服啊!” 方南国浊气呼尽,却突然道了一声“舒服”,立时把冯玉琴和唐浩然都搞懵了。 “是不是先感觉猛地一痛,然后觉得背上的骨头都松开了,很舒服?”曾毅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好像这一切他早就成竹在胸。 方南国惬意颔首,“是这个感觉。” 这种感觉,又何止是舒服啊,因为伤病的原因,方南国平时连弯腰都有些困难,时刻都觉得自己的背上有一块大石头压着,而刚才一呼一吸之间,背上就觉得一轻,整个人都跟着松快了不少。 曾毅眉间的凝重之色,此时也淡了几分,道:“这是个好事情,说明您这处老伤还有痊愈的希望。现在方书记再把两只手互换一下位置,按照刚才的办法再来一次。” 方南国此时已经尝到了这个法子的妙处,不等曾毅再吩咐细节,他就按照刚才的步骤重新做了一遍,片刻之后,又是一声“舒服”。 在场的人全都松了口气。邵海波坐下之后,觉得后背一阵凉嗖嗖,刚才他出了一身冷汗,竟然丝毫未觉。 “小曾的这个法子不错,很不错!”方南国舒服地靠在沙发背上,平时严峻的脸上,难得也露出一丝亲切。 “以后如果伤病发作,方书记就可以用这个法子来缓解疼痛,非常有效。” “哦?”方南国的眉角抬了一下,其实他对于治好这个旧伤,早就 不抱什么希望了,已经三十年了,如果能治好的话,早就好了,但如果能在发作的时候,稍微缓解一下痛苦,他倒是很有兴趣的。 “另外还有一些缓解疼痛、治疗伤势的按摩手法,回头我会向唐秘书仔细交代一遍,让他也学一学,唐秘书常在方书记身边,如果能坚持每天按摩一小会,时间长了,会收到很好的效果。” 唐浩然瞥了曾毅一眼,脸上虽然毫无表情,心里却是非常感激,这个老弟,自己算是没有白交啊,这种好机会还能想着自己。方书记位高权重,除了民生大计外,能够让他烦心的,也就是这个老伤病了,如果自己能够亲自为老板缓解痛苦,甚至是治好老板的伤病,到时候老板自然心里有数。 想到这里,唐浩然就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准备一会把曾毅的字字句句,都详细记录下来。 “光是缓解也不是个好办法,曾毅,你有没有办法治愈这个老伤。”冯玉琴和方南国的想法不同,只要有一线的治愈希望,她都愿意去尝试,方南国现在年富力强,还可以硬挺着,可以后终究是会老的,总是这么强忍,哪一天是个头啊。 “办法是有,只是这个伤拖得太久了,恢复起来需要一定的时间。” “需要多久?”冯玉琴问到。 曾毅想了想,“每周按摩一次,再辅以针灸来治疗,半年的时间,应该可以恢复。” 第二十二章 加担子 “那就这样定了吧,以后每周让曾毅过来按摩一次。”冯玉琴看着方南国,“老方,你的意思呢?” 方南国喝了口茶,片刻后,微微颔首,“就周末吧。” 有了方南国的点头,事情就算定了下来,以后每个周末,曾毅来省委常委一号楼来为方南国做一次按摩治疗。 现场的气氛也比刚才活跃了一些,曾毅开口问道:“方书记,能不能冒昧问一句,您这伤是怎么来的?” 方南国放下茶杯,脸色变得有些沉重,良久无语。 唐浩然立时捏了把汗,在这常委一号楼里,从来只有方南国问,别人来回答的情况,绝对不会有人去主动开口发问的。不是大家不想问,而是不敢问,上意难测啊,你知道领导心里是怎么一个想法吗,一句话讲错,就让你追悔莫及。 像这种涉及领导隐私的事,更是提都不敢提,唐浩然跟了方南国这么久,也只知道方南国有这个旧伤,但怎么来的,他根本不敢去问。 “这么多年,你还是第一个敢问这个问题的!”方南国凌厉的眼神,紧紧盯着曾毅。 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时间与空间,像一把实质般的利剑,直射心底,曾毅头一次见到如此犀利的目光,这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完全暴露于对方的视线之下,没有任何的秘密,对方了解一切、掌握所有。 “那是他们怕问错了,得罪了你这个书记。他们的眼里,只有自己的前途,这哪是治病救人的态度,不问伤怎么来的,又怎么能治好伤。”冯玉琴说起这个,忍不住有些生气,“老方你也是,讲讲又何妨呢,你不讲,我来讲!” 十年动乱期间,方南国一家都被关进“牛棚”接受改造,白天干活,晚上在煤油灯下写检讨,时不时,还要被拉去接受批斗。在一次批斗大会中,方南国被推下了台子,后背刚好摔在一个尖棱角的石头上。 在那种年月,就算受更严重的伤,也没有人愿意为一个改造分子去请医生的,方南国只能忍着后背的巨痛,继续坚持干活,接受改造。那种刻骨铭心的疼痛,方南国至今难忘,所以他从不提起这段往事。 冯玉琴讲完这件事,眼角忍不住又泛起泪花,她拿去纸巾,轻轻在眼角拭了拭。 方南国的双手,突然放在大腿上摩挲了两下,神情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动荡的年月,怅然道:“讲一讲也好,让这些年轻人都知道知道,今天的局面来之不易,有很多人为之付出了巨大 的代价。” 曾毅沉默了良久,然后抬头注视着方南国,目光中充满了坚定,“方书记,我这里向您做个保证。我一定要将您这个老伤治好,我不能让您为革命奉献一生,最后却要独自承受这种痛苦。” “好啊!好好好!”冯玉琴连道了几声好,心怀大慰,“曾毅,我就知道你是会这么做的!” 方南国一生听过无数奉承的话,但曾毅的这一句,他能切实感觉到,这绝对是真心话,饶是他静如止水的内心深处,此时也泛起一丝丝涟漪,道:“年轻人,好样的,好样的!” 冯玉琴接过这句话,道:“像这样的年轻人,以后就该重重地提拔。”说着,她一指邵海波,“这是曾毅的师兄,上次为了治好我的病,冒险把曾毅带进了病房,还差点被医院处分,像这样有担当、有情义的年轻人,就该提拔!” 往常要是冯玉琴这么讲,方南国肯定都会厉声喝斥,可今天他很反常,竟然没有生气,只是淡淡地道:“像什么话,南江省委是你冯玉琴开的吗!” 说完,方南国拿起茶杯,“我去书房,你们继续。”只是在要上楼梯的时候,听见他感慨了一句,“还是年轻人好啊,有活力,是要多加一加担子!” 曾毅没入过官场,所以不怎么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是一旁的邵海波却开始激动了起来,领导说要给你加担子,那不就是要给你升官吗,升了官,这肩上的担子自然不就重了吗。 唐浩然这个官场老手,一听就明白,他朝邵海波投过一个恭喜的眼神,心说这个邵海波还真是命好,不跑不动,好运就砸在了头上,跟着曾毅来做一趟复诊,结果手都没动一下,就捡来一个升官的机会,好命啊,好命。 冯玉琴鼓励了两句:“海波啊,以后要好好干!” “是,冯厅长,您放心,我以后一定在您的领导下,将省人院的事业做好!”邵海波站起身来,激动地表着忠心。 冯玉琴推荐邵海波,并不是心血来潮,每次只要有机会,曾毅都一定要让邵海波表现一番,那点小心思,冯玉琴早就看出来了,在她眼里,谁来做省人院的院长,其实都一样,现在方南国的病还需要曾毅来费心治疗,这举手就能帮到的忙,为什么不帮! “老方在书房看书,必须要喝我亲自煮的咖啡。”冯玉琴站起身来,“小唐,你替我送一下曾毅师兄弟两个吧!” 从省委一号楼出来,唐浩然就道:“邵主任,今天晚上 这顿酒,你可是逃不掉了,必须由你来买单!” “我买,我买!”邵海波连连点头,此时他仍然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这简直就是意外之喜啊,用老百姓的话讲,就是中了五百万巨奖,“地点就由唐主任来选,咱们不醉不休。” “哈哈,那就君悦饭店吧,我来安排。”唐浩然哈哈大笑,“别人的喜酒,我可以不喝,但邵主任的喜酒,我是一定要喝的!不对,现在应该叫邵院长了。” “还不是,还不是。”邵海波摆着手,还不好意思承认。 唐浩然一竖眼:“冯厅长开的口,方书记也点了头,这事还能跑!” 曾毅这才明白了过来,他心说领导说话就是有水平,明明是升官,却说是加担子,不懂门道的人听了,还以为领导要处罚你呢。 “对了,曾老弟,一会也别忘了正事。”唐浩然面色顿时严肃起来,“你说的那些按摩技法,今晚一定要教会我,不光要会,还要会用!” “这个放心,所有的细节和注意事项,我都会交代到的。” 唐浩然这才放心,道:“那行,邵院长,咱们这就出发,不醉不休!”说完,朝着司机一挥手,“君悦饭店!” 第二十三章 生活大管家 第二天早上,曾毅还没出门,就接到了省机关事务管理局服务处处长胡光亮的电话。昨天晚上他已经跟唐浩然商量好了,今天要给方南国购买按摩床、按摩椅之类的设备,还有一些用来恢复伤势的小器械,以及药品针具等等。 “胡处长,荣城我不太熟,你看去哪里买合适?” 胡光亮没有和曾毅打过交道,一时摸不准这话的真假,就很客气地推让:“您是专家,您来定嘛。我今天只负责跑腿出力,您指到哪,我就打到哪。” “我到荣城才几天,真的不熟,这点唐秘书可以作证。胡处长你就不要客气了,赶紧定个地方,咱们一会过去碰头。” 胡光亮这才相信曾毅是真的不熟,便道:“那就去明凯家居?” 给领导买东西,肯定是要买最好最贵的,这里面的油水非常大,如果有自己熟悉的经销商,油水就更大了。胡光亮之所以要推辞几遍,就是怕曾毅只是嘴上客气,到时候自己理解不到位,没买到对方“内定”的设备,人家到方书记那里告一个小状,自己这个服务处的处长,就算是当到头了。 半个小时后,曾毅在明凯家居的门口见到了胡光亮,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小胖子,人看起来很精明,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曾主任,认识您太荣幸了!”胡光亮朝曾毅伸出手,满脸透着热情,心里却暗暗吃惊,这也太年轻了吧,虽然唐浩然事先已经打过预防针,可曾毅的年轻程度,依旧超出了他的想象,要不是曾毅主动报出姓名,他绝对不敢相认。 听到对方叫自己“曾主任”,曾毅也是一愣,随即笑道:“你还是叫我曾毅,或者小曾,我无官无职,可不是什么主任。” “那还是叫您曾专家吧。”胡光亮笑着,“曾专家请进!” 他一伸手,早就侯在一旁的家居城经理,赶紧在前带路。有家居城经理的带领,大家就不用走冤枉路,直接来到了几家经营高档按摩椅、按摩床的店铺前。 按摩椅、按摩床本身并没有什么好挑的,这些设备不能代替曾毅治好方南国的病,所起到的作用,就是舒服疲劳的肌肉。但胡光亮挑选得非常仔细,像是挑选一件精致的古董,包括材质、功能、型号,他全都问得清清楚楚,还专门记在了一个小本上。 最后在曾毅的确定下,定了两张按摩椅,一张按摩床。按摩椅是八万八一张,还不是最贵的,之所以选它,是看中了它的背部按摩力度和角度,刚好有助于 方南国旧伤的恢复,床是两万块一张。 结账的时候,曾毅有些咂舌,这么三个不起眼的设备,竟然花了近二十万。 胡光亮眼都不眨一下,直接签单,道:“一定要派最有经验的搬运工,用最好的搬运工具,这是领导用的,绝对不能马虎!出了问题的话,你我都担待不起!” “是是是,我知道,我知道!”商城经理连连点头,“这事我亲自来安排,保证会妥妥当当!” “知道就好!”胡光亮虎着脸教育了商场经理一番,等转身看向曾毅的时候,已经换上了一副大笑脸。 他非常客气地询问曾毅的意见,“曾专家,剩下的东西,咱们要去哪里买?” 剩下的辅助医疗器械,家居城是没有卖的,好在曾毅这几天定做药柜药杵,对这方面情况还算比较熟,就道:“就去绿梦医疗器械城吧。” 胡光亮大喜,就怕你不提地方呢,“那咱们这就出发!” 他这个服务处的处长,人称生活大管家,专门负责处理领导生活上的一切问题,领导家的大事小情,都由他去操办。外人给领导家送东西,还要有所顾忌,而胡光亮就完全不必,他的职责就是为领导家送东西,今天买个领导喜欢的盆栽,明天买个更高档奢华的写字桌,全都光明正大,打着为领导生活服务的旗号去办。 所以,服务处处长这个职位看起来不怎么样,却最容易受到提拔,天天鞍前马后地为领导服务,领导心里岂能没数? 露面的机会多,其实也就意味着犯错的机会多,只要一件事没有办到领导的心里去,你办好一万件都不顶用。 早上出门的时候,唐浩然交代过了,说今天采办的事,由曾专家说了算,只要曾专家满意,那方书记就满意。 胡光亮听了这话,那还不使劲地巴结着让曾毅好。可惜曾毅没给他机会,刚才买按摩椅的整个过程,他亲眼目睹,里面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的猫腻。 再买医疗器械的时候,胡光亮就瞪大了眼睛,仔细去观察,看到底哪一家才是曾专家的“内定”客户,可让他失望的是,直到买完所有器械,他发现曾毅都是只看东西好坏,并没有和谁多聊过一句,多交换过一个眼神。 这可不行啊,胡光亮心里直嘀咕,采办这种事情,讲究的是雨露均沾,碰到曾毅这种人不卡不要的,他心里反而很不踏实。 正要走出医疗器械城的大门,突然有人走上前来 ,“曾老板,您来早了啊,你定做的那些药柜,且得等一段时间呢,今天可提不走。” 曾毅笑着打招呼:“那事不急,我来是要采办点别的东西!” “有什么好生意,曾老板可要记得关照我,我一定算你一个最优惠的价格。”那人陪着笑脸,曾毅之前定的药柜药杵,就是在他那里做的。 “一定,一定!”曾毅拱手客气几句,就告辞离开。 出了器械城的大门,胡光亮一招手,司机把车子开了过来,“曾专家,今天让您受累了,这样吧,我先让司机送您回去休息。” “那不好!我一个闲人,又没什么正经事,自己回去就行,不用送。” “一定要送,一定要送!”胡光亮非常客气,笑呵呵地硬把曾毅推进车里,“我还要留下来监督东西的运送,改天我再请曾专家喝酒。” 等车子离开后,胡光亮就一路小跑,追上了刚才跟曾毅聊天的那位,“曾专家都在你这里定了什么东西?” “几个装中药的柜子,用的可都是上好的材料,定金都交过了!”那人看着胡光亮,“怎么,你也要做?” 胡光亮拉开手包,取出一张现金支票,很有气势地道:“总共多少钱?开票吧!抬头就写‘省机关事务管理局’,用途是:办公用品。” 那人吓了一跳,省机关事务管理局是个部门,他怎么能不清楚,如果攀上了关系,以后可就财源滚滚了,他立刻换上一副灿烂笑容:“一共是两万八,已经收了曾老板八千的定金,还差两万块。我算你一万八!” “就开两万八!”胡光亮用手指狠狠敲击着柜台的台面,“记住了,一定要用最好的材料,最好的人工,要是敢偷工减料,老子让你在荣城滚蛋!还有,提货的时候,把定金退给曾专家。” 第二十四章 欠 曾毅离开医疗器械城,让胡光亮的司机把自己送到荣城中药材交易市场,他还要再买上几味药,帮方南国配置几贴膏药,既然出来了,就把这件事一次性办完,正好他也要订购一批药材,亲自过来验一验药材的地道和真假,更放心一些。 黄昏的时候,曾毅提着两个塑料袋走出了药材市场,袋子里装着的是他给方南国做药膏的药材和原料。 看还有点时间,曾毅索性顺着街道闲溜达,看两边是否有合适的门面出租。 一辆警车从后面缓缓追上,稳稳地停在了曾毅的身边,陈龙那肥胖的身躯,很麻利地从车上钻了下来,过去一把抢过曾毅手里的塑料袋,笑道:“这东西还能让曾专家您亲自提?我来,我来。” “我道是谁,原来是陈大所长。”曾毅笑着,“出来巡逻吗?” “不,我来这边办点事,正要回去呢,也该下班了。”陈大所长很热情地邀请曾毅,“曾专家去哪,我送您一程。上次的事,实在是对不住,晚上您有空的话,我想请您喝个酒,向您赔罪。” “那件事都过去了,还提它干嘛。”曾毅摆了摆手,“陈所长公务在身,就先忙吧,我随便走一走,找找有没有合适的门面。” 陈龙一听,就埋怨道:“找门面您跟我说一声啊!需要多大的,在什么位置,我都能帮您找来。像您这么找,得找到什么时候啊。” 曾毅笑了笑,“没事,我其实就是在瞎转,顺便也是想熟悉熟悉荣城的道路。” “我刚好知道有几处不错的门面房要出租。曾专家您先说说对房子都有什么要求,我帮你想想,看有没有合适的。” 曾毅听陈龙这么讲,便道:“其实也没有什么要求,就是要用来开一家中医诊所。” “这样啊……”陈大所长想了片刻,道:“还真有一处合适的,你等等,我先打个电话问问。” 说着,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老七,你的那间门面房是不是要出租?……还没租出去吧?好,那给我留着……不,你现在就过去门面房,一会咱们在那里会合。……嗯,速度快点,别磨蹭。” 挂了电话,陈所长的脸笑得就像是开了花的向日葵,“曾专家,咱们现在就过去看房子吧,地段大小都合适,保证您一看就满意。” 曾毅没想到自己跑断腿都找不到的门面房,让陈龙一个电话就给找到了,这还真是虎有虎路,蛇有蛇道,看来不 管做什么事,都要找对人才行,“那就麻烦陈所长了!”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举手之劳而已。再说了,能够为你出点力,也是我的荣幸!” 陈龙把曾毅让进警车,自己则抱着两个袋子进了副驾驶的位置,坐下之后,他闻着到塑料袋子里有一股子中药味,就问道:“这是给领导的抓的药?”说完,又大着胆子试探了一下,“方书记的?” 曾毅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陈龙的身子一下就直了起来,他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两个塑料袋,满脸凝重之色,仿佛那里面装的不是什么药材,而是一件需要押运的国宝,且价值连城。 陈龙所说的地方,距离省卫生厅办公大楼不远,只隔了两条街,仅从地理位置讲,曾毅就很满意,这样自己两边都可以兼顾到。 到了地方,就看一个三十多岁的精瘦汉子正站在门前,穿着白背心大裤衩,手里拿一把纸扇子在摇来晃去。看到陈龙的警车,精瘦汉子收起扇子迎了上来,一见面就开始诉苦:“陈所,你这不是害我吗!我告诉你,我今天手风顺得很,连坐八庄,正要吃三家呢,被你拖过来了,赔大发了!” 陈大所长虎着个脸:“信不信我现在就去抄了你的那个赌窝。” “别啊,我这不是来了嘛!”精瘦汉子忙陪出笑脸,“先看房子,先看房子。”说完,慌忙掏出钥匙去打开了房门。 陈大所长并不着急进去,而是笑呵呵地站到了曾毅身后,一伸手,“曾专家,请进!” 曾毅无奈地摇了摇头,“陈所长,以后请别叫我曾专家了,还是叫我曾毅吧!”虽然人人都这么称呼,曾毅还是很不适应。 陈所长一听,脸上露出欣喜之色,“那我就托个大,喊你一声曾老弟。来,曾老弟,快请进,咱们先看房子,如果不合适,我再介绍别的地方给你。” 房子是上下两层,一层是临街商铺,二层可以住人,以前这铺子是做化妆品生意的,后来那位老板做大了,搬到高档写字楼里去了,这房子就空了下来。因为地段好,这几天来看房子的人很多,老七嫌别人出的房租低,所以一直没谈成。 曾毅上下看了一遍,觉得大小挺合适,尤其是既可以开店,又可以住人,这点比较合他的心意。他现在住在邵海波家里,环境挺好,但时间长了也不是很方便,如果把这里租下来的话,两个问题就都解决了。 “行,就这里 吧!”曾毅看着陈龙,“陈所长介绍的地方不错,我很满意。” “不是好地方,我怎么敢推荐给曾老弟。”陈龙哈哈笑了两声,扭头去看老七,“房租多少?” 老七想了想,报出一个数字:“一个月八千!” 陈龙的眼睛立刻瞪大,“八千?你怎么不去抢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以前那个租客,每个月才三千!” 老七顿时哭丧着脸,“我的陈大所长,那都是三年前的价了。现在房租几乎是一天一个价,没办法,什么东西都涨价了,我也要吃饭呐。” “那也不能涨这么多吧!三千八,就这么定了!” 老七这回是真要哭了,“这……这绝对不行,低于八千,我真的没法租,前两天别人开一万二,我都没舍得租呢。陈大所长,您行行好,要不您去看看别的地方?” 陈龙的脸就有些挂不住了,他本以为凭自己的面子,怎么着也要低于三千,没想到现在连三千八都搞不定,他心里有些恼火,不过脸上还是一副笑容,过去搂着老七的肩膀,“价钱好商量嘛,走,咱们到外面慢慢谈!” 两人去了外面,曾毅透过玻璃,看到陈龙站在路边,一脸恼火地冲老七大喝,最后还老七的脑袋上狠狠地敲了几下。 过了几分钟,陈龙走了进来,一脸笑眯眯,“已经说好了,三千八!” 曾毅有些无奈,看到老七垂头丧气地进来,他道:“我这几天也跑了很多地方,稍微好一点的地段,就没有低于八千的,这个地方我很满意,就按八千走吧!” 老七顿时大喜,就像是劫后余生了一样。而陈龙的脸色就很难堪,自己的这个人情,可没有送出去啊。 曾毅正是不想欠陈龙这个人情,如果只是帮忙联系门面房,这份情曾毅领了,可要是靠着所长的威权,压低了价格租给自己,他无法接受,这种人情,他也不想欠别人的。 第二十五章 出手(上) 既然曾毅都同意了这个价格,陈龙也不好再说什么,当下双方草拟了个协议,付过定金后,房子就算租下来了。 出门的时候,陈龙还冷着个脸,老七向他赔罪,他都没搭理。 上车之后,陈龙却主动承认错误,道:“曾老弟,今天的这个事,实在是对不住,现在想一想,我也是考虑不周啊!”他看出来了,曾毅并不是那种什么小恩小惠都会吃的人,是自己把人家的境界想得太低了。 曾毅笑了笑,道:“你帮我找到这么满意的房子,我感激还来不及呢。”说完,他看了看天色,道:“今天真是不好意思,耽误了你这么久的时间,现在时候也不早了,这样吧,晚饭我来请。” 陈龙连忙摆手,“这哪行,一定要我请!” 此时华灯初上,整个荣城在霓虹灯的照射下,璀璨生辉。荣城人有到夜市喝茶的习惯,天一黑,很多店家就在道路边的人行道上,摆出精致的方桌,除了卖茶外,还做一些烧烤、串串、兔头、咸花生的生意。一些做得大的夜市,甚至还有歌舞表演。 车子一路驶过,曾毅觉得有趣,就道:“陈所长,不如就到夜市上去吃吧,我还没体验过咱们荣城的夜市呢。” “太简陋了,太简陋了!”陈所长直摇头,“还是我来安排吧!” “不了,就夜市吧,你就挑荣城最有名最有特色的夜市!”曾毅说得非常肯定。 陈所长想了想,道:“那就去清江边吧,那里的公园夜市还是非常不错的。” 清江是一条贯穿荣城东西的河流,因为江水清澈、环境优美,市民都喜欢到江边来游玩。前几年,荣城市政府投入了大量财力物力,在江的两边建成了长达十几公里的江滨公园,沿线更是开发出好几个大型的购物、饮食中心,现在已经成为荣城人游玩消费的首选场所。 公园夜市就位于江滨公园之内,几十家各具特色的夜市连成一片,热闹非凡。 陈龙将警服脱下扔在车里,只穿了件白色的背心,领着曾毅走进了夜市。在一家烧烤店前,两人找了位子坐下,点了荣城最有特色的兔头和烤肉,又叫了一大桶扎啤。 “曾老弟,第一杯酒我敬你!”陈龙倒了满满一大杯的扎啤,“以前有什么冲撞的地方,借这杯酒,我一并向你赔罪。” “陈大哥要是这么讲的话,这酒我没法喝了!”曾毅捂着杯口,没有拿起的意思。 陈龙一琢 磨,就明白了,“是是是,我说错了,这么讲,倒显得曾老弟你气量小了,我自罚一杯!” “自罚就不用了!今天第一杯酒,必须是我来敬你,不为别的,就为你是老大哥。” 陈龙一听,心里暖乎乎的,人家的格局之高,远比自己能想象到的还要高出很多,什么过节,什么梁子,人家根本就没放在心上。他举酒杯,激动道:“好,咱们先干了这第一个,今晚不醉不休。” 夜市的最中央有一个舞台,有歌手在上面唱歌,这是公园夜市的一大特色。如果有哪位客人需要以歌助兴,就可以上前点歌,请驻场的歌手登台演唱,费用也不贵,一首歌一百块钱。没人点歌的时候,歌手就在上面演唱一些自己谱写的歌曲,下面要是有人觉得唱得好听,也可以付上一笔小费,算是捧场。 听说这里以前曾经走出过一位天王天后级别的歌手,所以有一些想成名的歌手,晚上会来这里碰碰运气。 酒喝两巡之后,舞台上换了一位女歌手,一开口,喧闹的夜市,也为之宁静了几分。她的歌声清澈得犹如清江之水,不含有一丝一毫的杂质,飘逸得又像天上的流云,云卷云舒,洒脱无际。 曾毅被歌声吸引,回头多看了几眼,他发现女歌手的容颜,竟然也跟她的歌声一样,清新自然,又有几分洒脱,唱歌的时候,她的样子非常地专注迷人。 “这位歌手唱得真不错!”曾毅忍不住赞了一句。 “曾老弟说好,那肯定就是好!”陈龙此时心情大爽。他这个派出所的所长,在老百姓的眼里,或许是威风凛凛,但在体制内,就属于是金字塔的最底端了,又苦又累,还不讨好,想要往上爬升,如果没有上面领导的支持,几乎是不可能的。今天曾毅邀请他一起喝酒,确实让他喜出望外,可以想象,自己跟曾毅攀上交情,那不就等于是跟杜大局长,甚至是唐大秘书攀上了关系吗。 一招手,陈龙把服务生叫了过来,掏出两百块拍在托盘里,“去,给那位唱歌的小妹送去,就说是我兄弟赏的。” 曾毅叫住那服务生,又拿出两百块,道:“你去告诉她,就说她唱得非常好。” 陈龙哈哈笑了两声,举起杯子:“没想到曾老弟不仅懂医,还懂地听歌,真是个全才。来,我们接着喝!” 女歌手唱完一曲,收入不错,除了有曾毅和陈龙拿出的四百块,还另外有一个人拿出了五十块。这里是夜市,前来消费的大多数都是工薪阶层,能 像曾毅两人舍得一下就拿出两百块的,还真是不多。 听了服务生传的话,女歌手就朝曾毅那边望了过去,可惜只看到曾毅的一个背影。 唱完两首后,女歌手站在那里等了一小会,看没有人点歌,就准备下台换后面的歌手。因为来这里的歌手比较多,大家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如果没有客人额外点歌,所有人就按照排队的顺序,一人唱完两首,然后换下一个人,这样所有的人都有露脸的机会,只要有人捧场,那今晚就算是有收入了。 女歌手刚转身,还没来得及走,最靠近台子的位置突然来了七八个人,大咧咧地坐下后,就朝台上喊道:“先别着急走,我们要点歌!”说着,在桌上拍下厚厚的一沓钱,“唱吧,只要你敢唱,这钱就都是你的!” 夜市上的人就知道是这群人是故意来捣乱的,一百块钱一首歌,那沓子钱少说都有一万块,那就是一百首歌。如果连续唱一百首歌,人岂不是都唱废了? 第二十六章 出手(下) “王八蛋!”陈龙突然低声咒骂了一句。 曾毅回头看了看那群人,道:“你认识?什么来头?” “区分局副局长的公子,整个就是一人渣!”陈龙恨恨地望着那边。 以前不认识这位公子的时候,有一次接到群众报警,说有人在闹市调戏妇女,陈龙就带人赶了过去,将这位公子以及爪牙全部抓了回去,没想到却捅了个马蜂窝。当着所里全体民警的面,陈龙被那位副局长的夫人,狠狠抽了两个嘴巴子,骂得狗血淋头。最后公子怎么被抓进来的,又怎么被领走了,陈龙却要到副局长的办公室去做检讨,副局长将他门口整整晾了三天,陈龙最后站到一侧的小腿都开始静脉曲张,为此还住了一次医院。 这种耻辱,陈龙众生难忘,可此刻望着那边几个闹事的仇人,他却低下了头,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热血的携察了,现实狠狠地教会了他什么时候该夹着尾巴做人。 女歌手没有理会那几个人,把话筒交给下面的歌手,就准备下台。 下面立刻就站起来几个人,将台阶堵住,嬉皮笑脸道:“小妹,着什么急嘛,歌儿我们都还没听呢。” “对不起,请让一让,我已经唱完了,你们听别人的吧!”女歌手伸手想推开那几个人,却被那几个人反推回台上。 “我们家池公子还没听呢,快唱,唱好了,池公子有赏!” “不唱也行,今晚你陪我们池公子去喝个酒,喝爽了,那钱就是你的了!” “对对对,唱歌多没意思,还是喝酒好,喝酒好!” 几个小混混堵在台阶口,满脸猥琐地笑着,甚至还打起了口哨。夜市上的人顿时各个皱眉,心生厌恶,但也没人站出来管这闲事,这几个混混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调戏女歌手,背后要是没有点势力,那才怪了,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啊。 曾毅也皱了皱眉,这群人太嚣张了吧,这里好歹是夜市,众目睽睽之下,竟然一点都不知道收敛。 女歌手看台阶被堵住,就直接转过身,走到台子的另一边跳了下去,稳稳落地后,她看都不看那个池公子一眼,快步朝外面走去,方向正好是曾毅的这边。 混混们一看她跑了,就赶紧追过来,再次站在女歌手身前,伸开手拦住去路,像是老鹰捉小鸡,并且故意用身子往前顶:“妹子,就这么走了,也太不给我们池公子面子了吧!听哥哥的话,还是回去喝两杯。” “对嘛,喝两杯,喝两杯!”众混混一起发笑,围成个半圆,将女歌手往回顶。 女歌手往前试着冲了两次,都没成功,她一把抓起旁边桌上刚吃完烤肉的铁扦子,举在胸前:“让开!” “呦,小妹还挺辣!不过我们池公子就喜欢吃辣的,无辣不欢嘛……” 话刚说完,女歌手举着铁扦子就捅了过来,混混们没想到对方说动手就动手,一个躲避不及,有人被铁扦子结结实实地扎在了胳膊上,顿时痛得大叫了起来。 半圆的圈出现了一个缺口,女歌手快速跑了出去。 后面的混混开始大叫,“妈的,敢扎老子,抓住她,今晚一定弄死她!” 现场全是桌椅,怎么可能跑快,眼看又要被追上,女歌手冲到烧烤炉前,抢过烧烤师手里的小铁铲,“嗤”一声,铲起烧红的木炭,目光冰冷道:“不怕死,就过来!” 混混们顿时吓得倒吸一口冷气,远远地躲开了,有刚才被铁扦子捅的教训,他们可不认为这女的只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那是真敢泼啊。看着红通通的火炭,小混混心有余悸,妈的,这要是被泼到身上,那还不烧出几个窟窿啊。 附近五十米内正在吃烧烤的人,也远远地跑开了,生怕被殃及到。 现场就只剩下一桌了,陈龙低着脑袋不说话,曾毅悠闲自得地剥着咸花生,像是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样,他现在心里倒是对那位女歌手有些刮目相看,没想到她还真是个狠角色,冷静沉着,出手果断,一般人要是遇到这种事,别说是打人,可能连骂人的胆量都没有了。 曾毅正想着自己要不要出手,那边的池大公子站了起来。 “呸!”池大公子往地上啐了口唾沫,也许是流血事件刺激了他的凶性,他抓起一张凳子,朝烧烤炉这边走了过来,一边叫嚣道:“妈的,你个贱货,给脸不要脸,还敢弄伤我兄弟,我看你能撑多久!都给我上,今天抓住她,人人有份!出了事,我兜着!” 等看到现场还有人在吃东西,他更是怒不可遏,“还吃你妈个头!滚,回家吃你娘的奶去!”说着,凳子就飞了过去,正好砸在曾毅的背上。 曾毅按了按桌角,准备站起身来。 陈龙早看出曾毅有管闲事的心思了,所以一直在防备着,他看曾毅要起身,就一把按住,使劲摇了摇头,“别掺和了,警察一会就到。”陈龙对这些事情的处理流程非常清楚,出了这么大的场面 ,警察肯定是要过来的,这些底下的警察就算再怎么畏惧池大公子,那也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他把那位女歌手带走,会引起民愤的。所以警察一来,那位女歌手就安全了,犯不着去强出头。 “没事,我去会会这位池大公子!”曾毅拍开陈龙的手,站了起来。 陈龙一把没拽住,曾毅就已经走开了,他顿时头皮一阵发麻,今天要是让曾毅吃了亏,那自己的升迁梦就彻底没希望了。 那帮混混听到池大公子的话,顿时像打了鸡血似的,各个兴奋异常,有人机灵,直接抄起地上的方桌挡在身前,道:“兄弟们,上,用桌子顶!” 剩下的混混立刻有样学样,全都拿桌子挡着自己,再次围了上来。 这回女歌手真着急了,对方用桌子顶着,她手里的火炭可就没什么威力了,看着对方越来越近,她心中开始有些慌乱,一抬手,就准备把火炭泼出去。 “放下!”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还没反应过来,她就觉得胳膊一麻,手中的铁铲随即就到了别人手里。 “后面站着去!” 又是一句,她觉得光线一暗,就已经被人护在了身后,眼前的这个背影有点熟悉,很像刚才那位夸赞自己唱歌好的客人。 曾毅把铁铲往炉子里一插,负手而立,冷眼瞧着那帮混混,“刚才是哪个砸得我,上前讲话!” “呦?” 小混混一愣,什么时候多出来个管闲事的,口气还挺硬。 “是你池老子砸得!”池大公子几步上前,指着曾毅的鼻子,“你小子是活腻了,还是皮痒了,敢管你池老子的事!识相的,赶紧滚蛋,否则池老子连你一起收拾!”这家伙坏,但不傻,看曾毅把那个女歌手拦在身后,他就知道这是吃撑了管闲事的。 曾毅看着眼前这个面色发黄,张着一对三角眼的家伙,嘿嘿冷笑了两声:“你就是姓池的?很好,我现在给你个机会,你立刻向我磕头赔罪,我就当什么事没发生,放你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他妈的算哪颗葱!”池大公子暴跳如雷,“告诉你,就凭这句话,今天你身上的零件全不了了!” 第二十七章 酒瓶 曾毅用一种似笑非笑,又带着几分蔑视的目光看着池公子,道:“有时候零件都长在你身上,你却恨不得将它剁下来。” “你小子说什么?” 这句话的声音有点低,像是曾毅在自言自语,池大公子一时没听清楚,还反问了一句。 几个混混冲上前来,“池少,跟他费什么话,直接揍死算逑!”说着,小混混们纷纷拿出家伙什,有人竟然还随身携带着钢管。 “全都不许动!” 陈龙大喝一声,站了出来。他起初不希望曾毅去揽这个事的,可曾毅已经站出去了,他也就无所顾忌了,你池大公子再牛,还能牛过曾专家吗?你那个副局长的老爹,在我陈龙眼里是一尊大神,可跟方书记比起来,那就是地上的一条死泥鳅,都不用方书记出手,单是唐大秘书动一动手指,就能把你那个老爹碾死十八遍,还带富余的。 所以,陈龙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这个时候自己要是不好好表现上一番,那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又有人出来管闲事,让池大公子很不爽,可等看清楚是谁,他一脸戏谑的笑:“呸!我道是谁,原来陈大所长啊,今天又是哪个裤裆没夹紧,把你给露了出来?上次的事,这么快就忘了?” 陈龙的脸顿时红得能滴出血来,双手放在背后捏得嘎吱作响,恨不得立刻上前将池公子的那张蜡黄脸砸个稀巴烂,但也只能是心里头想一想罢了。他压住心中的怒火,道:“池少,这位是我的朋友,刚才一场误会,我看就算了吧!” “算了?”池大公子的口水,立时喷了陈龙一脸,“就这么算了,你池老子以后还怎么出来混!” 陈龙等池大公子骂完了,道:“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池少卖我一个面子,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我代他向你道歉。” 池大公子狠狠地盯着陈龙,他心里很恼火,但也不好真的把对方得罪死了,毕竟那是派出所的所长,真要是被逼急了,他收拾不了自己,但把自己的几个爪牙抓进局子收拾一顿,那还是绰绰有余的。 过了半响,池公子道:“好,既然陈大所长开口了,我就给你个面子。你让他把那女的留下,再过来跪下向我磕头赔罪,叫两声池爷爷,池老子要是高兴了,说不定就放他走了。” “姓池的,妈的别太嚣张!”陈龙此时突然暴怒,“你怎么说我,我都忍了,但今天你要是敢为难我朋友,那我就绝不客气!”说着,“咔”一下亮出手铐, 指着那帮小混混,“今天谁敢动手,老子全铐回去!” 池大公子似乎是没料到陈龙会发飙,他愣了片刻后,当胸就给了陈龙一拳,骂道:“陈龙,你妈的疯了吗,你这个所长不想干了是吧!我给你三秒钟,立刻从老子眼前消失,滚回你娘的裤裆里去,滚晚了,老子连你一起收拾!” 陈龙被捶得蹬蹬退后两步,被曾毅在背后扶了一下,等站稳后,他对着曾毅道:“曾老弟,你放心,今晚豁出去这身警服不要,我也要保你周全。”被池公子捶了一拳,陈龙心里反而还有一点点高兴,这回算是跟曾专家结下战斗情谊了吧,自己为了他挨了一拳,怎么也得记自己一份情。 女歌手此时不知道又从哪里找到个破瓶子,她看对方连警察也敢打,就推了推曾毅,道:“你走吧,这里我能应付!” 曾毅倒有点佩服这个女孩了,换作一般人,此时肯定是把自己当成最后的救命稻草,哪肯放松,这女孩竟然还劝自己走,单就情义方面,已经是巾帼不让须眉了。 曾毅抬手挡住她,站在那里没有动。 池大公子看着曾毅,“呸!没想到还蹦出个护花使者来,这么护着她,她是你妹啊!” “就算是吧!”曾毅冷冷答到。 “操你妹的!”池公子大笑,无比嚣张地指着那一群小混混,“知道咱们兄弟几个今晚费这么大劲要干嘛吗?告诉你,我们就是要操你妹!” 得意的笑容还挂在脸上,池公子就觉得眼前一花,随后“啪”的一声,仿佛一颗惊雷在耳边炸响,一股奇大无比的力道就拍到他的左边脸颊上,他感觉自己的脑袋瞬间在脖子上平移了三公分,没来得及喊一声,整个人就飞了出去,叮叮咣咣撞翻了五六个桌子。 曾毅出手事先毫无征兆,小混混们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就大叫着冲了过来。 领头一位大个子,抄起地上的桌子就要往曾毅的脑袋上砸,桌子刚高高举起,曾毅就赶了过去,一指戳在对方的胸口上。 大个子顿时如被雷击,浑身一颤,桌子就掉下来砸在了自己的脑袋上,随后他惨叫一声,捂着胸口,跪在地上开始干呕。 陈龙一看开打了,就从地上抄起一张折叠凳,朝一个小混混的背上拍了过去,“妈的,什么东西,也敢对曾专家对手!” 把小混混拍倒在地,陈龙狠狠地补上一脚,然后准备去保护曾毅,谁知一回头,七八个混混就已经全倒在地上了,有 的抱腿,有的抱脚,全都惨哼不止。最夸张,就属那大个子,跪在地上不停地吐,胆汁都吐出来了,仍然是干呕不止,似乎是要把胃一起吐出来。 陈龙目瞪口呆,原来曾专家还是一个打架高手啊。 那个唱歌的女孩子,拎着酒瓶子把池大公子拽起来,“以后不许骚扰我,听见没?” “贱货!”池大公子骂了一句。 “咣!”女孩抬手就把酒瓶子砸在池公子的脑袋上,顿时瓶子崩碎,池公子鲜血直流,“听见没?” 池公子红了眼,“贱货,敢打你池老子,我弄死你,我弄死你全家!” 女孩子二话不说,又从别的桌上抓起一个酒瓶,“咣”一声再次砸碎在池公子的脑袋上。 陈龙心里那叫一个舒坦,王八蛋,你也有今日。其实早在站出来的时候,陈龙除了要向曾毅示好外,还有着一个强烈的期许,他希望曾毅今天能替自己报仇,狠狠地收拾这个姓池的王八蛋。那件事之后,陈龙几乎成了全局的笑话,说话都抬不起头来,可以说,他对姓池的是恨之入骨,可迫于对方老子的权势,只能是打碎牙往肚里咽。 看那女孩又抓起第三个酒瓶,而曾毅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陈龙慌了,出了人命可就不好了,他赶紧抓住那女孩的手,“别冲动,别冲动!” 池大公子连滚带爬,躲开几米远后,他从地上站起来,掏出手机,“张队长吗,我让人给打死了,在夜市公园,你马上带人过来!” 讲完电话,池公子指着这边的三人,“小子,你不是挺横吗,有种别走!看池老子今天弄不死你们!”这家伙满脸是血,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表情狰狞至极。 “我就在这里等着!” 曾毅拖来一把凳子,稳稳当当地坐下,然后气定神闲地拍着身上的灰,似乎根本就没把对方的威胁当回事。 第二十八章 挣 陈龙忍不住在心里竖起根大拇指,这才是世家子弟的风范啊,光是这藐视一切的气度,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那女孩看曾毅打完人不跑,反倒是坐在那里等着别人叫帮手来,心里不禁有些焦急,毕竟人家是为自己出头才被拖累进来的,她又推了推曾毅,“你们走吧!等他叫来人,就走不了了。” “为什么要走?”曾毅不急不慌。 “小姑娘,你要走,就赶紧走吧!”陈龙站在曾毅身后,双手叉腰,活像是一尊门神。 “你们不走,我也不走!”那女孩捏了捏手指,心里明显很紧张,但看曾毅两人不走,她还是站着不动,“有难同当!” “跟你有什么关系?”曾毅抬眼瞥了一下她,“你快走吧!今天是我跟他的恩怨,我的背,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敢砸的!” 那边池公子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王八蛋,别你推我让了,今天一个人都别想跑。我倒要看看,是你的拳头硬,还是枪子快,别现在嘴硬,到时候又怂得尿了裤子!” 曾毅“嗤”了口气,不屑地看着那小子,他兜里揣着专家组的工作证,就凭这个,整个南江省的公安局,怕是都没地方敢直接收留他。 杜若晚上又请了唐浩然喝酒,还是老地方——维纳斯,上次通过曾毅的事,他好容易搭上了省委大秘这条天线,当然要勤联系,多走动。 “曾老弟呢?”杜若看唐浩然单人赴宴,就问到。 唐浩然吐了一口烟,道:“他可是个大忙人,今天出去给方书记办事去了,不过这会工夫,我看也应该办完事了。昨天还刚跟他喝了一场呢!” 杜若一听,心中欣然,曾毅果然是方书记的人啊,要知道方书记内有唐浩然这个贴身帮手,外有机关服务处的人二十四小时严阵以待地候着,有什么事是需要人专门去办的?不是很机密的事,不是最亲近的人,怎么可能会有这机会啊。 他敲了敲自己的腰,叹道:“那真是不巧,我的腰最近有点不得劲,还想让曾老弟帮忙给瞧瞧呢,既然他在忙方书记的事,那就算了。” 唐浩然摆了摆手,“不妨事,我这就给他打个电话。喝酒要是少了他,怎么能尽兴。” 曾毅正坐在凳子上,等着所谓的张队长出现呢,电话就响了起来,拿出来一看,是唐浩然的,他赶紧接通,道:“唐大哥,有事?” 陈龙顿时站直了几分,唐大哥,难道是唐大 秘书?他羡慕地看着曾毅,能够和省委大秘称兄道弟,用这种口气讲话,南江省能有几个? 唐浩然在电话里笑着:“看你这话说的,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别磨蹭了,赶紧过来吧,还是老地方,我和老杜等着你。” 曾毅就有些吞吞吐吐,“这个……不怎么方便啊。” “你那边有事要做?”唐浩然问到。 “我倒是没事可做,不过有位池公子不让我走啊,他叫了人要过来收拾我!我这不正坐在这里,等着挨收拾嘛!”曾毅谈笑风生,还不忘开着玩笑。 那边杜若也听到了通话的内容,立时大吼:“曾老弟,你在哪,我这就带人过去!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王八羔子吃了豹子胆,敢对曾老弟你无礼。” “我在夜市公园呢!”曾毅笑着,“要不两位老哥过来,我请你们吃烧烤,这边好,吃起来没拘束,很过瘾!” 挂了电话,杜若一脸怒火,反了天,这要是在自己的地盘上,让曾毅吃了亏,那自己还有什么脸面跟人家称兄道弟,他可不怕姓池的是个什么人物,别说荣成这地界上根本就没什么姓池的人物是自己惹不起的,就算有,那还能有方书记大吗? 杜若和唐浩然一道出了维纳斯,上车拉响警笛,一路狂飙奔向夜市公园。 曾毅收起电话后,耳边就传来了警笛声。 唱歌女孩更加焦急了,她使劲捏着手指,脸色有些不安,但还是站在原地,脚下没有挪动一分。 曾毅朝她笑了笑,“没事,一切有我!” 女孩“哼”了一声,抬高了下巴,似乎觉得自己被曾毅看低了。 曾毅摇了摇头,不以为意,他现在看出来了,这女孩是个极度高傲的角色,又很重情义,你现在就是赶她走,她也不会走的。 警笛的声音一直延续到夜市公园的入口,然后就停在那里不动了,过了不到一会,就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十几个警察快步跑了过来,为首的是个三十多的大汉,气势威猛,目带煞气。 “张队长,你可来了!”一直远远站在一旁的池大公子,像是看到了救星,几步就跑了过去。 看到他满脸的血,领头的警察顿时大怒:“康凯,告诉我,是哪个王八蛋把你打成这样的!” 池公子的气势这时候又回来了,他一指曾毅,恶狠狠地说道:“就是他!这小子手下有功夫,先把他铐起来,然后往死里打!今天 不废他个零件,我就不姓池!” 领头的警察叫做张卫东,是天府区公安分局刑警大队的大队长,池康凯的老子刚好是他的分管领导,今天池康凯被人打成了这个样子,他要是不下点狠心,帮池康凯找回场子,怕是回去很难向领导作出交代了。 张卫东看池康凯这满脸的血,再看躺在了一地的小混混,就眉头一竖,“还愣着干什么,把这几个聚众闹事、打架围殴的坏分子,都给我铐起来!” “张队长,这样办案不对吧!”陈龙站了出来,他知道唐大秘书一会就要到,心中大定,连分局刑警队的队长都不放在眼里了,“你准备把我也铐回去吗?” 张卫东之前没仔细看到底是哪几个人,现在看到陈龙,他就有点意外,“陈龙,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心中鄙视,这个陈龙,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上次被池局长收拾得跟孙子似的,才几天的工夫,又来惹池康凯了,这是活腻了啊! “张队长连个目击证人都不找,就敢断定我们是聚众闹事,未免也太儿戏了吧!”陈龙阴测测地看着张卫东,“到时候抓错了人,可别怪我老陈事先没提醒你啊!” “姓陈的,你妈还敢跳出来,我告诉你,你这个所长当到头了!”池康凯恨不得冲过去给陈龙几巴掌,又怕被曾毅打耳光,他现在左半边的脸还是麻木的,毫无知觉,“我今天就把话撂这里,不出三天,老子扒掉你的虎皮!” 张卫东此时再看陈龙,就像看死猪一样,你是个所长,我抓你还有点顾忌,可没了所长的位置,你就是个屁,当下他毫无顾忌,大手一挥:“抓人!给我铐结实点!” 陈龙啐了一口,心道既然姓张的你想找死,那老子也不拦你! 一个警察走上前,嘿嘿笑了一声,“小子,连池局长的公子都敢揍,等着倒霉吧!”说完,拿出手铐要去铐曾毅。 “把你的手给我拿开!” 曾毅手腕一抬,然后一拉一拽,那位警察还没反应过来,胳膊就被曾毅弄脱臼了,痛得当场大叫起来。曾毅再一推,他就跟小混混一起躺倒在地。 “妈的,你还敢袭警拒捕!” 张卫东一下拔出手枪来,指着曾毅,“王八蛋,你再动一下试试,看老子不打爆你的头。” 周围的警察,立刻也全拔出枪来,齐齐对着曾毅,喝道:“双手抱头!蹲在地上!” 陈龙无所谓,他知道没人敢随便开枪的,尤其这 里还是公众场合,自己三个人身上可都没有什么管制武器。那个倔强的女孩,此时看到这么黑洞洞的枪口,脸色也终于有点发白,她拿手指着张卫东:“你们警察就是这么办案的吗?坏人不抓,专抓好人?” “老子怎么办案,跟你没关系!”张卫东扬了扬手里的手枪,厉声喝道:“但你们谁要是敢再乱动一下,老子认得他,枪子不认得他!铐人!” “张队长,你好大的威风!” 此时,圈子的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 第二十九章 狗咬狗 杜若和唐浩然一起走了过来,虽然穿着便衣,但气场十足,杜若的脸色更是阴沉得吓人。 张卫东看清来人后,立时打了个激灵,我的妈呀,这不是自己老板的老板,杜大局长吗,他的腿肚子一哆嗦,连带嘴上都结巴了,“杜……杜……杜局……” 杜若的眼皮子夹都不夹他一眼,径自朝曾毅走了过去,快到跟前,他伸出双手,歉然道:“曾老弟,我来晚了,让你受委屈了!” “我又给两位老大哥添麻烦了!”曾毅也是一脸抱歉。 杜若大眼一瞪,脸色一沉,道:“谁敢找我兄弟的麻烦,那就是跟我杜若过不去!”说完,他回头看着张卫东:“张队长,你拿枪指着我,是不是还想把我也铐回去啊?” 张卫东此时恨不得把自己的手都给剁掉,因为事出突然,他一时竟忘了把枪给收起来,尤其是他的那些手下,此时还围了一圈,拿枪指着中间呢。 “不……不,不敢……”张卫东慌忙解释一句,就几步过去,抬脚猛踹,怒喝道:“你们这群瞎了眼的狗东西,还不赶紧把枪给我收起来,都收起来!” 收好枪,张卫东硬着胆子走过去:“杜局,我……” 杜若背着双手,眼神朝天,压根就不把张卫东放在眼里:“张队长,我倒想知道,你现在办的究竟是什么案子?你汇报一下吧!” 张卫东傻了,杜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对方称兄道弟了,还扔下了硬话,自己纵有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说是来抓对方的,这不真成了跟杜大局长过不去了吗。他额上的汗珠子直往下滚,“杜……杜局,这中间可能……可能是有点误会……我们接到群众举报,说是这里有人打架斗殴,所以就赶了过来。” “是吗!”杜若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那你讲一下,是接到了哪个群众的举报,不会是池大公子吧?” 张卫东顿时如掉冷窖,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汗孔,都透着彻骨寒意,他真想抽自己一个嘴巴,你怎么这么贱啊,呆在家里陪老婆看电视多好,非得巴巴跑来舔池康凯的屁股,这回踢到铁板了吧。你怎么不想一想,对方要是没有硬实的后台,怎么敢打完人还站在原地等着你来抓啊。 张卫东的肠子,此时全悔青了,牙齿咯咯咯地打着颤:“是……不……不是……” “到底是不是!” 杜若怒眉倒竖,顿时把张卫东吓得腿肚子抽了筋,差点跌倒在地。 “哪位是池大公子,站出来亮亮相,也让我杜某人好生瞧一瞧嘛!”杜若双手叉腰,傲然立于当场。 池康凯早在杜若出现的时候,就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了,缩着脖子想往外溜。此时杜若一声大喊,他立刻被一直在远处围观的人群给揪了出来:“就是他,他在这里呢,就是这个王八蛋!” “枪毙了姓池的!” 人群中不知道谁这么高喊了一句,差点把已经惊慌失措的池康凯吓得背过气去。 “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你听一听群众的呼声!”杜若指着人群,冷笑着看张卫东,“张队长,你好啊,你这个案子办得非常好,给咱们警队长了脸啊!” 张卫东立刻浑身筛个不停,冷汗把后背打湿了一大片,他混在体制内,心里最清楚,闯出了祸,不怕领导当面批评,就怕领导指桑骂槐,像杜若现在正话反说,说明他内心已经是动了杀机,盛怒至极啊。 “张队长,我就站在这里,今天我倒要向你学习学习,看你是怎么来办这个案子的!”杜若大刀金马往那一站,把问题又推回给张卫东,明显就是想看张卫东狗咬狗。 张卫东却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珠子一转,他心里就有了决定,大步过去,犹似老鹰拎小鸡样,一把就将池康凯提溜了起来,一抬手,“啪”就是个嘴巴子,“狗日的玩意,你还想跑!还不过去向杜局长赔礼道歉!” 这一个嘴巴子,刚好印在了曾毅之前留的五指山上,顿时把池康凯疼得汗毛直立,他想也不想,直接指着张卫东的鼻子就骂了起来,“姓张的,他妈的敢打我,信不信我扒了你的警服!” 张卫东登时鼻子都气歪了,他打池康凯这一巴掌,一半是为了自保,想撇清干系,另一半是想救这个混小子,只要他夹起尾巴,老老实实向杜大局长道歉,说不定还有一丝的挽救机会。可没想到,池康凯是如此地烂泥扶不上墙,张卫东气极,抬腿就是一脚:“我操,老子今天豁出去这身警服不要,也要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社会败类!” “好啊!实在是好啊!”杜若欣赏着眼前这一出闹剧,道:“回头我一定要去问一问马金有,看这天府公安分局,到底是谁在当家做主,一个无官无职的小混混,竟然都敢扬言扒了刑警队长的警服!” 杜大局长既然把这话都讲出来了,看来姓池的那个副局长,八成是当不成了,张卫东身子先是一僵,随后再无迟疑,抬脚狠踹了两下,道:“把这个聚众闹事 的坏分子,给我铐起来,铐死了!” 周围群众看带队前来救场的警察,突然和小混混反目成仇,厮打在了一起,顿时大呼过瘾,还有什么事,比看狗咬狗还有意思吗。 有几个好事的群众,躲在人群后面喊道:“揍死他!揍死他!揍死姓池的王八蛋!” 看警察并不呵斥,就有人壮着胆子,拿起一个塑料水瓶子朝那群小混混砸了过去:“打死这几个王八蛋,刚才要不是有人拦着,老子早就想动手了!” 有一就有二,很多围观的群众,都抄起手边的东西,往小混混身上砸了过去,现场一片混乱。 正在这时,公园门口警笛再次大作,片刻间,二三十个身穿黑色特警服,手持长短枪械的特警就冲了过来,围观的人群顿时又纷纷远避。 为首一名特警队长,快步跑到杜若身前,“啪”一个敬礼:“特警大队,大队长秦勇,奉命向您报到,请指示!” 杜若大手一挥,“将这几个聚众闹事的混混,还有这帮警界的害群之马,统统给我抓起来,如有反抗,当场击毙!” “是!” 秦勇啪一下站直,转身一挥手,如狼似虎的特警队员立刻上前,将张队长还有他的那帮手下,全部按到在地,一个不漏地全拷了起来。 张卫东哪敢反抗,乖乖蹲在地上,举手缴枪。 “特警队,好样的!杜局长,好样的!” 已经跑远的人群,看特警队不是来给池公子救场的,就再次围上前来,大声叫好。 第三十章 后悔药,自己配 特警队的动作很快,一分钟不到,就把所有的人控制了起来,秦勇过来请示下一步的指令。 “全部带回去,分开关押,单独审问!”杜若指着现场,“多找目击证人,一定要把这起针对曾专家的袭击事件一查到底,幕后有没有黑手,有没有人充当保护伞,都要给我弄清楚,明天上班,我要看到报告! “是!” 秦勇把人押着走了,有了杜若的这个指示,他就知道该怎么办了,就算不是袭击曾专家,自己也一定要给它办成袭击曾专家,没有这点领会能力,还怎么当这个队长。 这起案子,本来也就是因袭击曾毅而起,正在吃着烤串的曾毅,被池大公子猛然砸了一凳子,这个现场很多人都看到了,秦勇让人过去一问,心里更加有底了,这个案子一定要给它办成铁案,到时候杜大老板一高兴,自己离升职就不远了。 秦勇刚走,得到消息的天府区公安分局局长马金有,也带着人赶到了现场。 露面之后,马金有不问事情原由,就先做着检讨:“杜局,我没有把工作做好,我向您检讨!” “哦?那马局长就讲一讲,你的工作到底是哪里没有做好?”杜若冷眼看着他。 马金有啊了几声,讲不上来。他匆匆忙忙地赶过来,对于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心里其实一片茫然,又怎么能讲上来呢。不过就算能讲上来,他也不敢讲的,杜若让他主动承认,摆明是要让自己主动上交把柄,他怎么会那么笨呢,现在不讲,以后自己还好一推三不知,要是主动讲了,那不等于是在杜大老板的气头上自领处分嘛。 正满头冒汗呢,马金有就在人群中看到了陈龙,他立时喝道:“陈龙,你怎么在这里,是不是你又给老子惹出乱子了!” 陈龙连忙摆手,“马局,这回真不关我的事!” 前几天因为误抓曾毅的事,陈龙还主动到马金有那里做了口头检查,所以马金有的第一反应,就是陈龙又惹祸了。 “那你讲,这是怎么回事!你衣服上的黑脚印,难道是自己踩的?”马金有连连喝问,转移了杜大局长刚才的问题。 陈龙有口难辩,这黑脚印是刚才小混混们给踹的。 曾毅这时开了口,道:“陈所长刚才为了保护我,挨了不少的拳脚。” 陈龙看着曾毅,心里一阵感激,挨了不少拳脚是真,可却不是保护曾毅,自己被人家保护了才是真的。 杜若之前根本就没注意到现场还有个陈龙,现在听说陈龙为了保护曾毅,被池大公子几人揍了一顿,他才想起这人是谁了,大手拍在陈龙的肩膀上,连拍了好几下,道:“好啊,陈所长,你做得好啊。你放心,你是不会白挨打的。” 说完,他看着马金有,厉声道:“无法无天!嚣张至极!连我们的警员都敢肆意殴打,这是什么行为?这是公然向我们挑衅!” 妈的,弄错了,马金有反应不慢,立刻表示:“对于这种黑恶分子,我们会一打到底,给自己同志一个满意的交代!” “刚才池康凯说了,三天之内,他就要让陈所长脱下警服,从警队滚蛋!”曾毅又补了一句。 陈龙再看曾毅,心里就不止是感激了,他很清楚,曾毅根本就不需要再讲这句话的,可他偏偏讲了,这是听到池康凯的话,知道自己以前在他手里吃了亏,要替自己报仇啊。陈龙长长舒了口气,眼圈一热,差点涌出泪来,这些抬不起头的日子,他都快憋屈死了。 杜若当即指着马金有的鼻子,“马金有,我就问你一句,天府分局,到底是不是你说了算,你要是说了不算,我让别人来干!黑恶分子的手,都已经把插进我们的队伍了!” 马金有一阵眩晕,杜大局长这句话对他的震慑力实在是太大了,大到他的心脏差点承受不住。听到池康凯几个字时,他就明白怎么回事了,毫不犹豫,他对身后的人道:“立刻通知政治部主任刘明,以及纪委书记解国强,十分钟后,在局里召开会议,研究池建刚的问题!” 说完,他对杜若表态:“杜局长,我向您保证,天府分局,依旧是在您领导下的,富有纪律性和凝聚力的战斗队伍!” “这些空话我不要听,我只看你的行动!”杜若抬起眼,看都不看马金有一眼。 马金有也不再多话,敬了个礼,就带人回去收拾池建刚去了。他心里恨死了池建刚,狗日的,你那个不争气的龟儿子惹出祸,差点连累老子丢了局长之位,这回老子不查你个底朝天,绝不罢休。 陈龙激动得浑身颤抖,心情始终难以平复,他很清楚,这回池建刚绝对是完蛋了,而且是完蛋到不能再完蛋了,杜若已经拿马金有头上的乌纱帽来威胁了,马金有岂能不把池建刚往死里办。有政治部主任和纪委书记出马,就算池建刚的屁股下面没有屎,他们也能给你找出两坨来。何况池建刚还真不冤,他太猖狂了,坏事做尽,又不知道收敛,欺男霸女、暗饱私囊 的事,光陈龙就知道好几件。 有杜若出面,唐浩然就一直旁观,没有插手,此时看大局已定,他才关切地问道:“曾毅,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要不要到医院检查一下?” 陈龙偷偷瞥了一眼曾毅,心说唐秘书你还是担心那几个混混吧,他们被曾毅打倒之后,躺在地上好几分钟都没爬起来,尤其是那大个子,被带着手铐拖走的时候,还在不住地干呕呢。 “几个小混混,还伤不到我。”曾毅摇了摇头,“谢谢唐大哥关心。” 杜若冷脸处理完一切,看曾毅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这才松口气,道:“都怪我御下不严,这才出了这些害群之马。” “往往就是这些害群之马,败坏了我们的整体形象。”唐浩然沉声道:“方书记才一直都在强调,要我们时刻警惕内部的害群之马,坚持铁腕治警原则不放松,对于这些害群之马,要发现一批,就打掉一批,坚决不能手软!” 杜若连连点头,当即表态:“我们荣城市局,一定坚决贯彻方书记的指示,誓将这些害群之马,彻底清理出公安队伍,保持队伍的纯洁性和战斗性。” 曾毅笑了起来,“两位老哥就不用这么严肃了吧。说好的,我请你们吃烧烤。” 杜若一听瞪大了眼,“今天必须我请,不然我心中有愧,以后怕是都没脸再见你了。”看那架势,似乎不让他请客,他随时都能和曾毅翻脸。 “还是我请吧!”唱歌的女孩突然站了出来,对曾毅道:“今天的事,谢谢你了。” 曾毅摆了摆手,不以为然道:“都说了,这事跟你没任何的关系!” 女孩看着曾毅,嘴唇紧咬,心里有些微微生气,这人怎么这样啊。 唐浩然和杜若都是过来人,看这样子,彼此对视了一眼,都是面露微笑,原来曾大少今天出手惩恶,并非是毫无缘由啊,这是要英雄救美呐。两人再看那姑娘,嗯,也确实值得救,虽然是不施粉黛、素面朝天,但却清纯得惊人,尤其是眉间的一颗淡淡的美人痣,更是平添了几分脱俗气质,越看越令人觉得好看。 “那就一起嘛。”唐浩然看着那个女孩子,“不过你请客就算了,有我们几位大男人在,岂能让你来付钱,那不成了笑话吗。” “对,一起嘛!”杜若也是热情地发出邀请,“这里我看是吃不成了,还是我来安排吧,郊外青龙山上有一家烧烤,也是非常有特色的,就去那里吧!” 谁知女孩一跺脚,“有什么了不起,不去了!”说完转身就朝外走去,一直走到快消失了身影,她又突然停下来,站在那里犹豫片刻,回头大喊了一句:“我叫叶清菡,我记住你了!” “哈哈哈……” 唐浩然和杜若都是大笑。 唐浩然更是指着曾毅,道:“老弟啊,最难消受是美人恩,你完了!不过我看这个姑娘真不错,有个性,有意思,你现在去追,还来得及!” “你们就别拿我开玩笑了,今天这事,真的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不信你们问陈所长。”曾毅指着陈龙。 陈龙笑着摇头,不出声,心说问我干毛,池大公子是你揍的,美人是你救的,跟我更没什么关系。 “行了,你找谁解释都没用了。人已经都走没影了,你现在就是后悔,也只能回家买后悔药吃了!”唐浩然笑着。 杜若来了一句,“曾老弟自己就是医生,或许他会配后悔药,那也说不准!” 曾毅让这两人一阵挤兑,头都大了,“烧烤还吃不吃了?” “吃!这就出发!”杜若和唐浩然迈步,依旧是笑个不停。 曾毅走了两步,回头对陈龙道:“陈所长,一起去吧,我买的药还在你车上,吃完还得麻烦你把我送回去。” 陈龙连忙摆手,“我就不去了,我就不去了!” “让你去,你就去嘛!”杜若冷脸看着他,“不是你送曾老弟回家,难道还要让我来送?” 陈龙大喜,急忙跟上,“那我就给领导们跑跑腿!” 第三十一章 秘辛 曾毅从邵海波的家里搬了出来,行李还是只有那个木头箱子。邵海波一开始并不同意,极力挽留,后来想一想,曾毅即使搬了出去,那也是留在荣城,自己的心愿已经达成,所以才勉强同意。 把租来的地方简单收拾了一下,又添置了一些东西,就算是在荣城有了一个自己的窝。 地方收拾妥当后,曾毅把木头箱子放在桌上,伸手在箱面上的花骨朵处按了一下,就听“咔”一声,箱子从侧面裂开了一条缝。 普通的木箱,都是上下开合,上面是盖子,下面是箱身,而曾毅的这个箱子却是左右开合,箱子先是从一侧分开,一百八十度展开之后,再绕着另外一侧的竖轴合为一体,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立柜,就好像是我们翻开了一本书,然后把翻开的书竖着立在桌面上一般。 立柜分为上中下三层,上面的一层,摆了十多个白瓷瓶,瓷瓶直接嵌入内凹式的底座,这样就不会发生晃动;下面两层都是抽屉,中间一层是四个小抽屉,下面是两个大一号的抽屉。 这种箱子叫做行医百宝箱,是古时医生出诊时随身携带的物件。上面那层的白瓷瓶里,一般装的是外伤药和一些起死回生的急救药;中间的四个小抽屉,则是砭石、针灸、火罐等器材;下面的两个大抽屉,一个装笔墨纸砚,用来写药方,另外一个装干粮和医书,以备不时之需,古时交通不便,有时候医生出一次诊,光路上就得好几天。 随着时代变迁,箱子里装的东西也在变化,到了现代,已经基本是看不到这种老旧的物件了,行医百宝箱,也已经被西医的出诊箱给取代了。 曾毅拉开最下层的大抽屉,从里面拿出两本书来,一本是《黄帝内经》,内容和市面上的版本略有不同,里面还有曾老爷子的批注,这本书可以说是学中医的必备书籍;另外一本,没有名字,也没有封皮,里面的内容都是手写的,是曾老爷子行医案例的汇编。 可能除了曾毅外,也没有人能看懂这本书讲了些什么,里面的内容全是用暗语写的,记录的是曾老爷子当年给一些开国元勋治病的事情,很多人的名字,至今都还常常在电视剧、电影里听到,如雷贯耳。 从这些记录看,曾老爷子当年应该也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御医”,而且水平非常之高。可奇怪的是,曾毅从小都没听爷爷提起过这段事,这本书是爷爷临终时交给他的,当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交代。这些年曾毅翻了很多的资料,发现百年以来,就从来没有过一位姓曾的“ 御医”,这也成了他苦苦思索而不得解的一个问题。 不过书里记录的内容,曾毅确信是真的,所有的案例,都是有来处、有去处的,字里行间,甚至还隐隐提到一些顶级家族内部的秘辛,有很多更是在后来发展轨迹中,得到了印证。 闲来无事的时候,曾毅总会拿出这本书看上一段,因为里面的病案非常精彩,每看一遍,他都会有一些新的收获;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想从中寻找线索,弄清楚爷爷有那么高明的医术,却甘于在一个山脚下的小镇上度过余生。 “没想到,我也要走上爷爷当年的路了!” 曾毅笑了笑,把书翻开,自己来荣城的时候,可没有料到会是现在这么一种情况,自己竟然成了南江省卫生厅的专家,距离御医,也只是一步之遥。 第二天早上,曾毅出去找了个吃早饭的地方,等吃完回来,门口站着一个人,是中医药学会的汪主任。 “曾理事,你选的这个地方可真是不错,距离卫生厅近的很呐!”汪主任看到曾毅,笑着迎上前,“诊所的手续,我都帮你办好了,给你送过来了。” 曾毅连忙道谢:“太麻烦汪主任了,你通知我一声,我去你那里取就是了,怎么还劳烦你亲自跑了一趟呢。” “不麻烦,不麻烦!”汪主任把手续递给曾毅,站在那里搓了搓手,道:“要说麻烦,我现在怕是有一件事要麻烦曾理事呢。” 曾毅一抬手,“咱们进去说,进去说。” 进到屋子里,曾毅给汪主任倒了杯水,笑道:“我这里条件简陋得很,招呼不周的地方,汪主任莫怪。” “怎么会!”汪主任摆了摆手,打量了一下屋子里的情况,道:“这都是暂时的过渡,我刚毕业工作的那会,住单位分的房子,连个卫生间都没有,比这里还要简陋呢。曾理事是方书记的保健医生,以后的前途肯定是不可限量。” “都不是外人,客套话就不讲了!”曾毅笑了笑,“汪主任刚才说的事,是什么事?如果我能办到,肯定没有二话。” 汪主任先道了一声谢,坐在那里组织了一下思路,道:“市里名仕集团的董事长病了,我有一位老朋友,刚好就在名士集团上班,他知道我在中医协会工作,认识的专家比较多,就托到了我这里,都是几十年的老关系了,所以……” 曾毅一听,道:“咳,就这事啊,那没有问题,我陪你走一趟就是了。不过我可不敢包治百病 ,只能说是尽力而为。” “晓得,晓得,曾理事肯亲自跑一趟,我已经是感激不尽了。” 汪主任连连道谢,他没想到曾毅会答应得如此痛快,平时他去找其他的那几位理事,各个都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费尽口舌,说尽好话,好不容易把人请过去,还不一定能治好病呢。 “有一件事,我还得向曾理先说清楚,名仕集团董事长的这个病,据我所知,已经很长时间了,怕是都有两年了,期间听说找了很多的名医,全都束手无策。”汪主任把这个讲出来,是怕到时候曾毅又怪罪自己,他之前请过很多专家,一听这个事,全都摇头拒绝,生怕去了治不好,坏了自己的名头。 曾毅一摆手,“没事,见了病人再说。” 汪主任非常感激,道:“那你看你什么时候方便,我跟对方联系一下。” 曾毅想了想,“目前诊所还没开张,我没有什么事情,除了周末外,其余时间都行。” “那我联系一下!”汪主任站起身,告了个罪,走到外面去打电话了,两分钟后,他捂着手机走了回来,小声问道:“曾理事,今天方便不,那边说现在就可以过去!” “看来这病还挺急,那好,我就跟你走一趟吧!”曾毅站了起来,“汪主任在楼下等我一会,我上去拿点东西。” 第三十二章 白神医到 名仕集团是全国性的巨型企业,总部位于荣城,集团主营业务是珠宝首饰,兼营酒店、地产,旗下有五星级酒店七家,商业广场十座,品牌珠宝零售店面,更是覆盖全国大多数的城市,在同行业中,位于三甲。 名仕大厦位于荣城的市中心,与省政府办公大楼遥遥相望,楼体庄严肃穆,气势不凡。 曾毅和汪主任到达的时候,名仕集团的行政副总裁华山已经等在了楼下。 “老朋友,这回我可给你请到了一位真正的专家!”汪主任下车之后,热情地向华山打了个招呼,道:“我给你介绍,这位是曾理事,是我们中医药学会的常任理事,同时,曾理事还是省委方书记的保健医生,一般人可请不来的!” “幸会,幸会!”华山伸出手,只是跟曾毅轻轻一搭,便滑开了,脸上非但没有笑容,反倒是微微皱眉,眼中透着怀疑,这么年轻的中医,学过把脉吗? 他看着汪主任的眼神,就有些很不快,我当你老汪是老朋友,才请你帮忙去找一些有名的专家医生过来,可你请来的都是一些什么货色啊!先前来的那七八个,架子大的离谱,手下却是空空,没有一个能治得了董事长的病,这回就更离谱了,给我找来这么一个年轻的大夫,该不会是从哪个中医学校随便拉的大学生吧。竟然还敢说是方书记的保健医生,骗鬼的吧,方书记能用他当医生,除非整个保健局的人都疯了。 “专家我已经给你请到了,老朋友,咱们现在是不是就进去?”汪主任看华山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就主动提醒。 “着什么急。”华山双手叉腰,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手里掐着一根烟,吞云吐雾道:“从乾州市来的白神医,马上就到,等接到了他,我们一起上去嘛。” 曾毅一看,就知道汪主任在他这位老朋友的眼里,地位可不怎么样高,天底下哪有这么办事的,朋友好心帮你请来了大夫,你却让朋友在楼下站着,别说是热情招待了,最起码的一个笑脸都没有。 汪主任面有难堪,他回头看着曾毅,一脸的歉意:“曾理事,实在是对不住,你看这……” “也罢,我们就等一等白神医吧!”曾毅放下箱子,站在那里欣赏风景,道:“这名仕集团的楼,倒是挺大气的……”说着,摇了摇头。 华山顿时不爽,这话是什么意思,说楼很大气,难道是说这里面的人不大气?我呸,老子大气,那也得分跟谁,跟你这种毛都没长齐的小子,用得着大气吗 !今天能让你跟我们董事长见上一面,已经是你祖坟冒烟了,要不是还得指望老汪继续找专家,老子现在就让保安赶你走,这大气的楼下,都没你站的地方。 汪主任看华山不招呼曾毅,赶紧掏出烟,递到曾毅面前,“曾理事,来一根吧!” 曾毅摇了摇手,道:“不会,从来不碰!” “那晚上我请你吃饭,到时候曾理事多喝几杯。”汪主任只好收起烟,陪曾毅闲聊,怕曾毅感觉到了冷落。 过了十几分钟,一辆黑色的奔驰商务车驶了过来,稳稳地停在楼下,车子挂着的是邻省乾州的牌子。 华山扔掉烟头,一脚踩灭,然后脸上换上热情的笑容,举着双手迎了过去,“欢迎,欢迎,白神医,我们终于把您给盼来了。” 白神医个子不高,大概一米六出头,脸长得非常圆,看起来非常地喜气,他只有四十岁出头的样子,偏偏染了一头白发。白神医从车里走下来,拱手道:“抱歉,抱歉,路上堵车,耽搁了一会,没误了你们的安排吧?” 华山握住白神医的手,道:“哪有的事!咱们这边的一切安排,都是为了方便白神医。” “那就好,那就好。”白神医笑起来的时候,脸更圆了。 “白神医,请进,快请进!”华山侧开身子,弯腰伸手,“都安排好了,您先进去歇着,我这就通知董事长。” 华山像是忘了曾毅,领着白神医朝楼里走去,等一脚踏进了门,他才拍了拍脑门,回头道:“老汪,快,快让这位……这位理事也进吧!”他没提曾毅的姓,不知道是真忘了,还是故意的,说完,护着白神医进了楼。 汪主任终于发火了,他觉得华山就是故意的,当下一拽曾毅,道:“曾理事,这也太气人了,难道您就是不是专家吗,我看咱们不用进去了,让他们后悔去吧。”汪主任确实是生气了,他自己丢点面子,倒也无所谓,关键曾毅是他请来的,现在却被如此奚落,这让他感到非常愧疚。 “既然来了,就看看嘛!” 曾毅颇有兴趣地看着白神医的排场,豪华的奔驰商务车,专职的司机,专职的助手,甚至还有一位专人跟在后面,手里捧着白神医的行医箱,阵容之强大,甚至超过了上次光临省人院的李正坤,就是跟电视上的明星出场相比,也是不遑多让啊。 白神医的名字,曾毅听说过,这还真是位明星,出过好几本中医方面的书,在多家电视台,还开 办了一栏专门讲养生的节目,人气非常旺,听说他本人的医术也是非常了得,可惜没有亲眼见识过,所以曾毅想上去看看。 汪主任惭愧难当,“曾理事,今天这事都是我的错,让您跟着受委屈了……” “说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曾毅从地上拎起自己的箱子,“走吧,上去看看!” “我来拎,我来拎!”汪主任二话不说,从曾毅手里抢过了箱子,在前面带路:“曾理事请!” 两人走进大厅,华山领着白神医刚进了电梯,看到两人走过来,他非但没有等,反而是按下了关门的键,“老汪啊,对不住,电梯满员了,要不你陪曾理事坐一下趟?”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汪主任气得脸都青了,姓华的,你也太欺负人了吧,这一年多来,老子帮你找了这么多的专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非但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还如此奚落老子,当老子是泥捏的吗。 曾毅倒是看出点门道了,汪主任好歹也是中医协会的主任,算是半个官,这姓华的不过是一个企业的部门头目,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对汪主任如此无礼,也不知道依仗的是什么? “这位华总裁很牛气啊!”曾毅说到。 汪主任恨恨咬着牙:“姓华的算个屁,不过就是一个奴才罢了,他要不是名仕的行政总裁,早被人收拾了!” “看来这位名仕的董事长,背景很深啊!”曾毅笑着。 汪主任便介绍道:“名仕的董事长,叫做顾明珠,是以前我们南江省老书记的女儿,现在南江省的很多人,仍旧是顾书记的门生故旧。” “顾铮?” 汪主任点了点头,“是。” 曾毅哦了一声,顾铮这个人他知道,就是从曾老爷子的那本手记上知道的,开国元勋,曾担任过两任南江省省委书记,其性格耿直、脾气霸道,在所有封疆大吏中,都是出了名的。不过顾铮担任南江省委书记,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没想到顾铮的女儿,竟然还是位商界名流。 等电梯下来,汪主任带曾毅走了进去,他以前来过多次,也很熟悉了,直接按下二十八层的键。 二十八层有一间豪华会客厅,墙上是金碧辉煌的浮雕,地面是鲜红的地毯,金黄色的真皮沙发宽敞奢华,靠外的一侧,是一面整体落地玻璃窗,透过它,可以俯瞰整个南江的容貌。 “老汪,曾理事,快请坐!”华山坐在沙发 里,屁股都没挪动一下,手指在空中虚点,“要喝点什么吗,到这里,千万不要客气!” 汪主任没有搭理他,招呼着曾毅坐下。 华山心中更加鄙视,自己刚才已经扔下了难堪,这小子不但没有知难而退,反而是腆着脸跑了上来,看来也是没有什么水平啊,真要是有水平的专家,早都拍屁股走人了,像这种主动送上门的,一般都不是什么好货色! “顾主席马上就到,几位先稍等片刻!”从华山的脸上,却看不出有任何的鄙视。 坐在靠里位置上的白神医,倒是主动向曾毅打了个招呼,“听华先生讲,曾先生是南江省中医药协会的理事,后生可畏啊!在下白木通,今天能够认识曾先生这样的青年才俊,实在是荣幸之至!”说着,他朝助手打了个眼色,助手就拿出一张名片,递到了曾毅面前。 曾毅很客气地收下名片,道:“不敢当!今天有白神医出马,顾主席的病肯定会药到病除,晚辈主要是抱着学习的态度来的。” “曾理事太谦虚了!” 白木通笑着颔首,他属于是江湖派的神医,也可以称之为民间派,从心里,他是看不起曾毅这种御医派的,认为那都是些趋炎附势之徒,只会开几贴太平方,吃不死人,也治不好病,根本就是在糟蹋中医。 喝茶闲聊了几分钟,有人敲了敲门,然后会客厅的门被推开,一位英气逼人的青年走了进来。 华山的屁股下面,像是装了火箭推射器,“嗖”一下就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他几步上前,笑声都有些发腻:“顾总裁,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第三十三章 不必了 “专家请来了吗?”英气青年问到。 “请到了,请到了!”华山一伸手,介绍道:“这位就是我们从乾州请来的白神医,白木通先生。” “久闻白先生大名!”英气青年上前握手,从兜里掏出名片:“在下顾宪坤,是名仕集团的执行总裁,家母的病,还请白先生多多用心。” “这个请顾总裁放心,白某肯定是尽力而为!”白木通笑着收下名片。 顾宪坤回身看着曾毅,“华总,这位先生是……” “这位是曾毅先生,是汪主任请来的大夫,现任中医药学会的理事!”华山急忙又作了介绍,却故意不提保健医生的事,他心中早已认定那是假的。 顾宪坤再次掏出名片,亲自递到曾毅手里,“曾理事,辛苦你了。” “客气,客气!”曾毅收下名片,感觉沉甸甸的,仔细一瞧,发现这名片竟然还是金镶玉,平滑的玉石板上,所有的字都是用纯金鎏嵌而成,他心说这名仕集团的财力果然非凡,一张名片,都如此奢华。 顾宪坤又去握着汪主任的手,道:“汪主任,家母的事多次劳你费心,宪坤心里感激不尽,等汪主任有空了,一定要给我一个感谢的机会,我请汪主任喝酒。” 汪主任之前的不快,顿时烟消云散,连声说道:“顾总太客气了,真的是太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曾毅一旁不由暗赞,这个顾宪坤,可比华山要会做人多了,那华山整个就是一个狗仗人势的势利眼,用你的时候,才想得起你,不用的时候,就将你踢在一边。 顾宪坤是顾明珠的独子,虽然出身豪门,身上却没有丝毫骄横之气,待人谦恭,这两年顾明珠因为身体的原因,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家里休养,名仕集团的日常管理,基本是由执行董事、执行总裁的顾宪坤来负责的。 他把众人又让到沙发里坐了,道:“本来家母要亲自上门去求医的,是我这个做儿子的,考虑到她的身体不是很好,就自作主张,把几位请了过来,如果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还请多多担待。” 白木通微微颔首,道:“有顾总的这一片孝心,令慈的病一定会很快好转的。” 顾宪坤客气地笑了笑,“几位请稍坐,我这就去请家母过来。” 顾宪坤走后,华山又恢复了趾高气扬的模样,对汪主任道:“老汪,这茶的味道如何?” 汪主任心里生气,就没去 搭理他。 “这么好的茶,你以前肯定是没有喝过的。这样吧,一会走的时候,我让人给你包上二两,回去慢慢尝嘛!”华山呵呵笑着,坐回到沙发里。 汪主任却气得将茶杯扔在桌上,一口也喝不下去了。 曾毅也是皱了皱眉,心里对这个华山讨厌至极,名仕集团这么大的公司,不知道怎么会找来一个如此不知所谓人担任行政副总裁。 过了几分钟,会客厅的门再次被推开,顾明珠走了进来,虽然她只穿着很普通的西装套裙,但身上用来点缀的几件首饰,却件件不俗,流光溢彩,衬托得整个人高贵典雅。 “坐,坐吧,大家随意一些,不用起来了!”顾明珠是个很随和的人,面带微笑。 曾毅打量了一下顾明珠的气色,发现她看起来虽然是容光焕发,不过脸色却隐隐发黑发紫,这是很明显的气血郁结的表现。 中医非常讲究的是“望、闻、问、切”,这第一项,便是望气,这是非常有道理的。如果平时我们注意观察的话,就可以发现,人处于某种情绪时,会在脸色上有所反应,比如害羞时会脸红,惊恐则脸色发白,而生闷气的时候,人就会脸色一黑,随着情绪的消退,脸色又会恢复正常。 不过,当一个人长时间都处于一种相同的情绪中,就会慢慢致病,导致身体出现各种各样的症状,像眼下顾明珠这样的黑气凝于肤表不散,应该就是长期处于气闷的状态所致。 曾毅有些纳闷,手里有这么大的产业,儿子又如此孝顺,到底顾明珠有什么不如意的事,能气闷至此? “顾主席事务繁忙,时间宝贵,我看就立刻开始吧!” 白木通捋了一下袖子,他的助手立刻拿出一个号脉时用来放手腕的小枕,放在沙发靠手上。 顾明珠将手腕放在上面,“有劳白先生了!” 白木通并不搭话,闭着眼细细品味脉象,嘴上不时问着一些问题,比如平时都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吃饭怎么样,喜欢吃热的,还是凉的,睡眠质量如何,大小便情况是否正常。 顾明珠一一作答,道:“这些方面,倒是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就是整个人特别容易乏,一乏就会犯病。以前我喜欢散步,可现在走不了几步,小腿就酸痛难忍,煎熬得厉害,恨不得这两腿都不是自己的。” 白木通微微颔首,道:“发病的时候,都有一些什么表现?” 顾明珠眉 头微蹙,似乎想起这个,她都觉得极度痛苦:“发病的时候,我眼睛能看,耳朵能听,偏偏身上连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就好像整个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完全不听自己的指挥,人也有些喘不过气。” 顾宪坤一旁做了个补充,“每次发病,母亲就不会动,也不会讲话,只是一直地流眼泪,流上十几分钟后,又会恢复正常,跟正常人一样,各项检查我们做了无数次,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 说完,顾宪坤面带忧色地站在那里,母亲的病,几乎成了他的心结,不发病的时候,完全和正常人一样,可一旦发作,却几乎是回回致命。试想,你的亲人就躺在你的面前,却不能动、不能说,然后一直朝你流眼泪,你的心里会是一种什么感受。 而对于顾明珠来说,这个病就是一种折磨,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病,有好几次,她正在召开会议,却突然发病倒地,她看着一群人围上来,看着自己,有的在问,有的在喊,可自己却偏偏感觉不到身体的任何存在,喊不出声,也无法做出任何回应,那种感觉,想起来都让人不寒而栗。 白木通收回手,想了片刻,道:“这个病持续多久了?” “快两年了!”顾宪坤答到。 “顾主席今年有五十几……”白木通看着顾明珠。 “五十四。” 白木通就点了点头,下了结论,道:“这是个气血郁结之症,用西医的话讲,就是更年期综合征。像顾主席这个年龄阶段的妇女,身体多半都会出现一些异常状况,不妨事,我开上一个方子,吃上一段时间就会好了。另外,要保持心情舒畅,这样会更有利恢复。” 助手立刻拿出纸笔,放在了白木通面前,白木通提笔“唰唰”写了起来。 华山看曾毅坐着没动,道:“曾理事,你也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嘛。”他面露不屑之色,这小子不会真的是来学习的吧。 曾毅皱了皱眉,心说这个家伙实在是讨人厌,聒噪得很。 他强压心中不快,准备上前把脉,身上的电话却响了起来,是保健局常务副局长郭鹏辉打来的,里面传来热情洋溢的笑声:“曾专家,您好啊,您现在有空吗?请尽快到局里来一趟吧,冯厅长今天举行重要的会议,她亲自点名,要让您来参加。” 曾毅只好收起电话,歉意道:“很不巧,卫生厅那边还有个重要会议等着我回去参加。实在是抱歉,我明天再来为顾主席诊治吧。” 华山立刻阴测测地来了一句,“曾理事,莫急嘛,白神医的方子已经写好了,机会难得,你要不要看一看,学习学习嘛。” 他很得意,心说我早就看出你小子是个滥竽充数的货色,果不其然,现在真让你露一手了,你却要借着电话逃遁。还说卫生厅有个重要会议等你参加,我呸,你当你是卫生厅的厅长吗,少了你这块臭狗肉,难道卫生厅就开不成会了? 曾毅终于让这个家伙给撩拨怒了,他沉声道:“不必了,我看白神医的方子,多半早就有人开过了,有没有效,能不能治病,顾主席心里最清楚。告辞了!” 说完,曾毅一甩袖子,走了,你爱请谁,就请谁去吧,老子伺候不起! 第三十四章 筹备 汪主任起身告罪,赶紧追了下去,曾毅是他请过来的,搞成现在这个样子,他心里最是愧疚,也非常惶恐。 “水平不怎么样,架子还挺大!”华山恨恨地骂了一声,“中医协会的人,全都这种臭德行!” 顾宪坤瞪了他一眼,“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别人水平不行,你的就行?” 华山不再说话,心里却是非常不服,我水平不行,怎么会一眼就识破这个滥竽充数的家伙。 白木通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他也觉得这么年轻的中医,多少是有点不靠谱,他拿起自己开好的药方,递到顾明珠手里,“顾主席,这是药方,早晚各一剂,最好是加红糖送服,效果更好。” “白先生费心了!”顾明珠笑着接了过来,却不看方子,而是交到了顾宪坤的手里。 顾宪坤拿起药方,扫了一眼,便脸色大变,匆匆交代一句:“我现在就安排人去抓药!”然后快步出了会客厅。 母亲病了这么久,顾宪坤也快成了半个大夫,过去那些医生开的方子,他几乎都能倒背如流,甚至连方子来自哪里,有何典故,他都能讲得清清楚楚。白木通的这个方子,以前还真有人开过,刚吃的时候,有点效果,但过了一段时间,病情又开始反复。 顾宪坤没想到刚才那位曾理事,竟然脉都不用把,就知道白木通开的药方无效,这说明了什么?说明这位曾理事的医术,远在白木通之上,而且他一定看准了母亲的病症所在。 匆匆追到楼下,就看到了正在唉声叹气的汪主任,顾宪坤忙走上前:“汪主任,没有追上曾理事吗?” 汪主任摇了摇头,愁道:“这回我可把曾理事得罪惨了,早上为了说服他过来,我可是费尽了口舌。” “是是是,这个宪坤明白。”顾宪坤心里焦急,“汪主任有没有曾理事的联系方式,我想亲自过去向他道歉。” “没用,我想曾理事不会再来了。”汪主任一声叹息,道:“省委方书记的保健医生,硬是被在楼下晾了十几分钟,也幸亏是曾理事脾气好、气量大,要是换了是我,今天可能都不会上这个楼的。” 汪主任说完之后,拱了拱手,道:“顾总,咱中医学会里最好的专家,今天我也给你请到了,以后顾主席的病,请恕我真的是无能为力了。” “汪主任……汪主任你请留步!”顾宪坤追上去,想给汪主任道个歉。 可汪主任此时心灰意 冷,哪有心思听这些,摆了摆手,钻进自己的车里走了。他请曾毅,一是有意和曾毅亲近,二是想攀上点顾家的关系,谁知道最后会是个鸡飞蛋打的结局,早知如此,他怎么也不会请曾毅过来的。 顾宪坤站在原地,心中不禁怒火中烧,恨不得将华山碎尸万段,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每次好事总没有你,坏事却桩桩件件都少不了你。 曾毅心里有些生气,下了车,他闷头就往卫生厅大院里走。 “站住!说你呢!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你就往里走!” 门口的值班室,冲出个保卫来,说的话竟然还跟上次一样,不一样的是他穿了一身标准的保安制服,不再是上次那个门卫的干部衫了。 曾毅抬眼看了他一下,心中更郁闷了,这衙门口就是衙门口啊,就算你把门卫换上十遍,最后还会是同样的腔调。 曾毅懒得跟他费口舌,准备拿出工作证,此时值班室里又快速跑出来一个人,过来飞起一脚,踹在之前那个保安的大腿上,喝道:“混账东西,曾专家你都不认识,还想不想在这里干!” 说完,“啪”一个敬礼,“曾专家好!” “你认识我?”曾毅问到。 “认识,认识!”保安头目笑得无比灿烂,“保健局的郭局长,给我看过您的照片,我记得真真的!” 曾毅摇了摇头,“那我可以进去了吗?” 保安头目立刻躬身让出道,伸手道:“您请进,您请进。” 看着曾毅走进了大楼,保安头目才长长地松了口气,回头他训着那位小保安:“曾专家你也敢拦,你到底长了几个胆子。你要是不想干,就趁早滚蛋,别连累老子!” 小保安心有余悸,半句都不敢顶嘴,心里赶紧把曾毅的样子记下,免得下次再弄出岔子。 到了保健局,郭鹏辉把曾毅领进了会议室。 里面此时已经坐了保健局上上下下几十号人,看到曾毅进来,全都起身笑脸相迎,热情地打着招呼。曾毅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他一个都不认识,光听别人“曾专家、曾专家”地叫,自己却叫不出别人的名字,真的是非常尴尬,一会的工夫,他就满头大汗。 好容易打完招呼,曾毅朝靠后的位置走了过去,却被郭鹏辉一把拽住,“曾专家,您的座位都准备好了,在前面。” “这不好吧!”曾毅摆手拒绝,“我又不是咱们保健 局的工作人员,坐前面多不好,我就坐在后面旁听一下吧。” “尊重专家,是咱们保健局向来就有的传统,前面就算没有我这个局长的位置,也必须要有专家的位置,这是局里的惯例,同志们都知道的。”郭鹏辉说这话的时候,看着会议室里的人,“是不是啊?” 所有的人都出来作证:“是,这是咱们保健局的老传统了,一直都是这么办的,曾专家要是不坐前面,那我们只好站着了。” 曾毅这才拱了拱手,在众人的注视下,坐在了前面第一排。位置刚好对着前面的主席台,能看到上面牌子上的名字,根据牌子摆放的位置,今天主持的会议的,应该是冯玉琴,厅长陈高峰也会来参加会议。 “人齐了,曾专家您先稍坐,我这就去通知冯厅长!”郭鹏辉跟曾毅招呼了一声,起身又到外面去了。 两分钟后,会议室的门大开,陈高峰和冯玉琴一起走进了会议室。两人谦让了一下,就按着牌子上的名字,各自端坐于主席台上。 冯玉琴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开会从来不讲什么套话,拿过话筒,道:“同志们,现在请陈厅长宣读一下上级文件。” 在台下的鼓掌声中,陈高峰双手捧起一份文件,念道:“为了进一步贯彻中央的干部政策,做好干部的保健工作,保障政府的有力运作,经南江省委、省政府、省保健委员会研究决定,即日起,在南江省筹备建立省干部保健基地,相关筹备工作,交由南江省卫生厅保健局负责。” 俗话讲,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领导,领导生病了,总不能跟平头百姓一起去排队挂号,一起去住大号病房,一起去吃食堂灶吧,那这个领导当得还有什么味道呢,就是领导答应,下面的人也不能答应啊。 所以,才会有各地医院的高干病房如雨后春笋般出现,让领导在生病的时候,能够住上了舒适的病房,请上专门的护士,用上了先进的设备,吃上可口的饭菜,如此领导身心愉悦,就可以早日恢复健康,早日回到工作岗位上,为民众的福祉继续鞠躬尽瘁。 医院的初衷可能是好的,但底下老百姓不理解啊,凭什么我们要躺在过道上接受治疗,那边领导却可以一个人霸占一百多个平方,这不是搞特权吗。 诸如此类的意见多了,领导们也头疼,一商量,那就建专门的干部保健基地吧。找一个山清水秀、环境优美的地方,盖上一座现代化的综合性的保健基地,既可以治病健身又可以疗养散心, 还不用闻医院的那股子苏打水味,更不会有屁民出来闹事,如此一举多得的美事,何乐而不为。 于是,全国各地都纷纷开建干部保健基地,南江省在这方面,并不是头一个。 陈高峰宣读完毕,就将会议的主持权,再次交还给冯玉琴。 “今天这个会议,就是要讲一下成立干部保健基地筹备小组的事情!”冯玉琴望了一眼台下,“经厅里研究决定,筹备小组即日起成立,由陈厅长担任组长,其余成员分别为冯玉琴、郭鹏辉、王立行……” 一长串的名字念下去,台下被点到名字的干部,就有些激动。 “……曾毅!”冯玉琴念完最后一个名字,合上手里的本子,“今后关于筹备工作的一切事宜,大家找筹备小组的相关负责人汇报。” 曾毅愣在了那里,这筹备小组怎么还有自己的事呢,不光是他,台下很多人都惊讶得合不住嘴,以前这种事情,可从来没有过专家能入选筹备小组啊。 等回过神来,大家看着曾毅的目光,就有的羡慕,有的嫉妒。那可是省干部保健基地,一个基地从无到有,得有多少个地方需要经手,小的不讲,光说大的,比如地址定在哪里,用哪家的规划设计,由谁来承建,医疗设备用谁家的,柜子、床找谁定做,光是这些大的事项,随便一划拉,就是黄金万两。 其余诸如床单、被罩、沙发、空调等物件,更是数不胜数,谁要是能进入这个筹备组,那就坐在家里等着别人排队送钱吧。 第三十五章 体面之病 冯玉琴主持的会议向来都很简短,宣布完筹备小组的名单,明确一下分工,给出筹备期的时间范畴,会议就算结束了。 曾毅的分工,是顾问,既明确,又笼统,他自己去想,觉得自己这个顾问应该就是在中医养生方面给筹备小组出出主意吧,其它方面,似乎也不需要自己顾问。 陈高峰和冯玉琴出了会议室后,大家也都各自起身,准备回去工作。 郭鹏辉走过来,向曾毅贺喜:“曾顾问,以后在保健基地的筹备工作上,还要请您多费心,多提意见,咱们大家一起同心协力,争取早日把保健基地建设起来。” “既然厅里看重我,我一定会尽心尽力!”曾毅客气着。 “到我办公室坐一会吧,我那里有新来的好茶叶!”郭鹏辉热情邀请着。 曾毅笑着推辞:“下次吧,今天来得实在是匆忙,家里还有一大堆事呢!” 郭鹏辉有些遗憾,道:“那我送送您,以后曾顾问可要常来局里,筹备工作少了您怎么能行呢,回头我让人给您准备一间办公室。” 郭鹏辉一直把曾毅送到了楼下,保健局的很多人都不理解,一个大局长,似乎没必要如此折价去结交对方吧,不就是一个顾问吗,这种顾问的作用大家都很清楚,就是个摆设而已,筹备的具体事宜,他也拍不了板,做不了主的。 别人这么想,可郭鹏辉这种混成精的老机关却不这么认为,如果只是顾问这么简单,那给个顾问的名头就可以了,何必还要让曾毅进入筹备组呢?筹备组,那就是管理层,管理一切筹备上的事宜,怎么可能只是出出主意那么简单。 顾问,顾问,什么都顾,什么都问,你得看是给哪位领导来当顾问了,如果这位领导愿意听顾问的话,那顾问就句句点石成金,如果领导不想听顾问的,那顾问就篇篇都是废话。 冯厅长为什么把曾毅放到筹备组?郭鹏辉用脚趾头去想,都能想得明白,搞不好自己这个筹备组的三把手,将来能够做主的权限,还不如排名最末的顾问大呢。 来到楼下,院子里停了一辆沃尔沃s80,顾宪坤站在车旁,脸上带着忧虑。 看到曾毅,顾宪坤迎了上来,连连致歉,道:“曾理事,今天的事实在是对不住了,公司的人不懂事,这里我向您道歉。” 曾毅对顾宪坤的印象并不差,这是个很低调踏实的人,从他的车子就能看出来,曾毅道:“顾总言重了,几句 聒噪的话,我听过也就忘了。” 顾宪坤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家母的病,还要请曾理事再去跑一趟,不知道您现在方便不方便?” “顾主席的病,其实用不着我再去了,白先生今天的诊断,就已经切中病根了,只要把药坚持喝下去,保持心情畅快,应该会有效果的。”曾毅拱了拱手,“我还有点事,就先告辞了。” 顾宪坤急忙拦住曾毅,道:“无论如何,都请您再过去一趟,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我一并向你赔罪。”说着,他朝郭鹏辉使了个眼色,希望郭鹏辉帮自己说两句话。 郭鹏辉和顾宪坤认识,有一点交情,不过他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就不敢冒然插手,两边都不是自己能得罪的,他避重就轻道:“曾顾问可能是真有事吧,他刚被厅里委以重任,需要操心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这个我可以作证。” 说完,他看了看时间,“冯厅长还等着我去汇报事情,我就先上去了,两位再商量商量。” 曾毅有些无奈,“顾总,我说的都是事实。顾总裁的病,的确是气血郁结之症,不管请哪位中医过去,所用的药,都无外乎是活血养血、理气散瘀,就算我再跑一趟,还是这个结果。” 顾宪坤听到“活血养血、理气散瘀”几个字,就知道曾毅没有说谎,以前中医的开的方子,药效全都在这八字上。他道:“曾理事不要误会,我不是怀疑您的气度,而是非常真诚地恳请您再去为家母诊治一次。母亲生病了,我这个做儿子的心里非常焦急,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不会放弃。” 曾毅皱了皱眉,不是他不想帮忙,而是顾明珠的病非常难治,以前那些医生都治不好,不是因为药不对症,而是问题出在了顾明珠的身上。 在曾老爷子的手记中,曾毅看到过好几个类似的病案,这是个上层人物特有的病。 如果是普通人,每天要为生计奔波,哪有什么闲工夫去生闷气,就算遇到什么气闷的事情,发上一通火,等一忙起来,也就给忘掉了。而顾明珠却不一样,每日养尊处优,缺乏劳作,本身就容易气血郁结,尤其这种上层人物,最注重自己的体面,城府又深,遇到气闷的事,她不会像泼妇那样去骂街的,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已经记恨在心。 如果生闷气的对象只是个小角色,那还好办,顾明珠抬抬手指,就能把对方修理一顿,面子找回来了,这气也就消了。可能让她生了这么多年的闷气,很明显,对方是个顾明珠惹 不起的人物,她只能是在心里生闷气,所以才病到如此厉害。 顾明珠都惹不起的人物,曾毅一个小小的郎中,更是惹不起。所以,他不愿再去给顾明珠治病,你就算有灵丹妙药,也无法让对方不生闷气啊。 如果你想劝顾明珠想开点、消消气,趁早也打消了这种念头吧,像这种上层人物,她是不会让人干扰到自己的想法的,她要是能想开的话,早就想开了。 两人正在楼下僵持着,冯玉琴也走了出来。 “冯姨!”顾宪坤赶紧打了个招呼,客客气气地站在一旁。 “是宪坤啊!”冯玉琴看着这两人,心里有点纳闷,曾毅怎么会和顾家的人认识呢,“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找曾理事,想请他去为家母看病。”顾宪坤把自己的来意说了一下。 冯玉琴就关切地问了一句:“你母亲的病,还是不见好转吗?” 顾宪坤点了点头,沉声道:“请了很多大夫,吃了很多药,可总是不见好。” “她的那个病必须赶紧治,身边要有人二十四小时守着,不然会出大事的。”冯玉琴跟顾明珠认识,想到她得了那样的怪病,心里也是有点难过,“回去代我向你母亲问好,我有空了,就过去看她。” “我一定转达到。”顾宪坤在冯玉琴面前,显得非常地恭谨。 冯玉琴不知道上午发生的事,对曾毅叮嘱了一句:“你要是有空,就随宪坤跑一趟吧,有了结论,第一时间让我知道。” 说完,她走下台阶,司机已经把车子停在了那里。 第三十六章 一只狮子 有冯玉琴的话,曾毅就不好推脱了,他硬着头皮把事情应了下来,“那我就再跑一趟吧。” 顾宪坤大喜,等冯玉琴走后,他立刻跑过去拉开车门,“曾理事,请!” 车子出了卫生厅的大院,曾毅道:“先不忙着去名仕大厦,找个安静的地方吃午饭,有些事情我要向顾总打听。” 顾宪坤说了个地名,司机一点头,朝着目的地而去。 素膳坊,是灵觉寺的产业,专营素膳素食,在整个荣城,算得上是一个很非常有特色的饭庄。饭店的一侧靠着灵觉寺,另外一侧依着清江,确实是个非常安静的地方。 曾毅看着饭店的招牌,道:“没想到顾总还是素食者。” 顾宪坤笑着摇头,“家母是位虔诚的佛教信徒,经常会来灵觉寺礼佛,然后带我来吃这里的素膳,我只是喜欢这里的味道罢了,却并不是什么素食者。” 曾毅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没想到顾主席还信佛。”他心里在想,如果顾明珠真的信佛,那倒好了,四大皆空,也就不会得这个病了。不过当着顾宪坤的面,他也不点破,笑呵呵地跟在后面进了素膳坊。 灵觉寺的厨子确实有一套,几道开胃的凉菜,做得清爽滑口、味道鲜美,吃进肚里,齿颊留香,绝对是在别的地方吃不到的美味;而几道热菜,也是精致细腻,完全做出了荤菜的口味,如果不细细品尝,绝对分不出其中的差别,就是口感稍差一点点罢了。 顾宪坤端起桌上的茶杯,道:“这里是素膳坊,没有酒,我就以茶代酒,先给曾理事赔个不是,今天上午的事情,实在是对不住了。晚上我再摆下酒宴,正式向你赔罪。” 曾毅摆了摆手,“吃饭的时候,不谈这些不高兴的事情。” 顾宪坤只得作罢,等水足饭饱,看曾毅放下了筷子,他才道:“不知道曾理事要向我打听什么事情?”在他想来,应该是曾毅趁机提一些要求吧。 “当然是顾主席病情上的事!”曾毅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既然看过了很多大夫,他们肯定也跟你说过了,所以我就不多费口舌,直接开门见山吧。我想知道顾主席是因为什么犯了这个病,到底是什么事,能让她生这么大的闷气。” 顾宪坤有些意外,没想到曾毅要打听的是这个。 “如果不方便讲,那就算了!”曾毅道。 “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可讲的。”顾宪坤叹了口气,“我们家的 事,荣城很多人都知道。” 顾明珠是南江省原省委书记顾铮的女儿,出身名门,漂亮迷人,年轻的时候,有很多贵公子都在追求她,可她偏偏看上了现在的丈夫——崔士英。 崔士英是个搞考古的学者,从乡下走出来的苦孩子,两人的出身差了十万八千里,所以顾铮当时也是极力反对这门婚事的,但架不住顾明珠心意已决,最后勉强同意。这桩婚事当时在顾明珠从小生活的上层公子公主圈里,引起极大轰动,很多人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认为她的婚姻不会长久。 顾明珠是个心气很高的人,别人越是这样看,她越是不想让别人如愿。婚后,她跟崔士英的感情非常好,而且对于崔士英的那些叔伯兄弟,她也是极尽照顾,只要找上门,她就绝不推辞,能帮的全帮。 顾明珠的出发点是好的,不过崔士英对此有些看法,他认为如果叔伯兄弟真有了困难,去帮助那是应该的,而如果是无底线地满足他们的要求,反而是一种坏事。 顾明珠起初并不这么认为,她觉得自己能力大,多提携一下丈夫的家人那是应该的,反正也不缺这几个钱,可后来事情的发展,却让她伤透了心。 有一年,崔士英的侄子结婚,顾明珠夫妇俩送上一份大礼,除了城里的一套新房外,还送了一辆高级轿车。但仅隔一天,房子和车子的钥匙就被送了回来,顾明珠以为是对方觉得礼太重了,不好意思收,便亲自上门,又把钥匙给送了回去。 结果崔士英的弟弟崔士杰当场就说了,房子太寒酸了,要么不送,要送就送别墅,车子的档次也不够,必须是保时捷、法拉利这个级别的。 顾明珠当时没说什么,回来之后却大发雷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我送礼还送出罪过来了?就是自己的儿子顾宪坤,也没有独立的别墅,更没有开过那么好的车,不是家里买不起,而是顾明珠觉得年轻人开那种车太张扬了,跟身份也不配。 最后虽说崔家的人还是把东西给收下了,但双方谁都不满意。后来再有崔家的人上门,顾明珠就不再那么痛快了,她觉得应该帮的,就帮,不该帮的就坚决不帮。 有一次,崔家来的人没有拿到想要的东西,就在名仕大厦下面破口大骂,最后把一些报纸的记者都给招来了。顾明珠为此丢尽了颜面,几乎半个荣城的人,都知道她尖酸刻薄,对婆家的人不好,她也终于被自己那个圈子里的人,着实看了个大笑话。 两年前,崔士英把老家的 宅子重新修了一下,一来给自己的老母亲养老用,二来退休之后,自己偶尔也可以回去住住。宅子落成的那一天,按照当地的风俗,要在大门口镇两尊石狮子,结果他弟弟崔士杰跑来捣乱,因为两家是对门,崔士杰就说这边的狮子口太大了,会把自己家的运气都吃光,闹到最后,崔士英的门口就只放了一尊石狮子。 顾明珠当场气倒,回来之后大病一场,从此再也不回崔士英的老家去了。她只要想起自家崭新的大门口,独独放着一只狮子,心里就会莫名火气,然后就犯病。名仕大厦的下面,原本也有两只铁狮子,后来让顾明珠给拆走了。 曾毅这才知道了事情原委,心说不犯病才怪,门口的石狮子,是一户人家的脸面所在,如果有人只准你家门口放一只石狮子,你会怎么想,说不定都要拼命呢,更何况是顾明珠这种特别讲究体面的人,崔士英弟弟的行为,几乎是在打顾明珠的脸,而且打完之后还摆在大门口,让所有的人都去看。 “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叫顾宪坤,而不是崔宪坤。”曾毅说到。 顾宪坤有些难堪,但还是点了点头,道:“是家母强烈要求改的,她不想我再跟老家的人有什么瓜葛。” 曾毅叹了一句:“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皇帝家也不例外。” 这句话说到了顾宪坤的心里,要是换了别人,可能母亲也不会病到如此严重,正因为那是父亲的家人,母亲才只能落了个生闷气的下场,有委屈,还无处去申诉。 两人吃完饭,就朝楼下走去,曾毅在心里琢磨着要怎么去治顾明珠的这个病。俗话讲,无情草木不能治有情之病,这个病是既然是从气上落的根,还得从这方面入手去解决啊。 “明空大师!”顾宪坤突然站了下来,跟人打着招呼。 曾毅抬手去看,发现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和尚,长得白白净净,看起来一团和气。和尚的身后,还站了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长得身宽体胖,十根手指带了八只金戒指,一看就是个暴发户的模样。 “是顾施主,有礼了,有礼了!”明空站下来施礼,慈眉善目。 “不知道明空大师也在这里用饭,不然应该早点过来见礼的。” 明空客气了两句,关切问道:“令慈的病,最近好些了吗?” 顾宪坤一指身旁的曾毅,“这位是曾先生,是我刚请的大夫,正要过去为家母诊治呢。” “请大夫有什么用!” 明空身后的暴发户突然插话道,“你在灵觉寺向佛祖许个愿,然后再请明空大师教你诵一段经,再难治的病都会好。” 暴发户来了精神,道:“知道我今天是来干什么的吗,我就是来还愿的。我那个宝贝乖儿子,从小就爱生病,打个喷嚏就能感冒,甩甩胳膊都能脱臼,后来明空大师让我在佛祖面前发了愿,又教我儿子念一段经文,这才念了三个月不到,身体就好了。” 曾毅大感奇怪,念经也能治病吗,他就问道:“请问诵的是那段经文?” 暴发户伸出五根手指,“很简单,就五个字:嘘、呵、呼、嘶、吹!每天快走一千步,然后把这个五个字大声诵读一百遍。” 曾毅一听,顿时笑了,他朝明空拱了拱手,“没想到大师还是位医道高手。” 明空面色明显一滞,随后恢复常态,唱了一声“阿弥陀佛”,道:“我哪里会什么医术,那都是这位施主佛缘深厚、诚心礼佛的福报。佛祖显灵,世间一切疾病,皆能化解。” “对,就是佛祖保佑!”暴发户喜不自胜,道:“明空大师,我准备再拿出一百万,在佛前供一盏长明灯,您看可好?” “阿弥陀佛!”明空一脸高深莫测,“善哉,善哉!” 曾毅笑了笑,就朝明空大师告辞。 出了楼,顾宪坤问道:“曾理事,你知道明空大师那段五字经的意思?” 曾毅反问:“你以前见过这样的经文吗?” 顾宪坤摇着头,“我也算是从小就诵读佛家经典的人,但从没见过这样的经文。” “这就对了。老和尚的法子,跟佛一点关系都没有,那个叫做五脏排毒法,源自于黄帝内经。具体的方法,就是先深呼吸,然后用尽气力去喊出那五个字,一次只喊一个字,这样就可以分别将体内五脏中的毒气排出,如果长期坚持下去,可以起到改善体质的作用。”曾毅笑了笑,“那个暴发户的儿子,估计是从小娇生惯养,导致身体虚弱,所以老和尚又加了一条,要他每天快走一千步,其实就是加强锻炼的意思。” 顾宪坤一听,也跟着笑了,“没想到佛祖降服众生,还要用医家的手段!” 曾毅听到这句话,突然一怔,随后说道:“走吧,我已经想到了医治顾主席的方法。” 第三十七章 老古董 顾宪坤激动得连话都不会讲了,“好,咱们现在就走。不,先等等,我打个电话联系一下,看家母现在在哪里。” 他就站在素膳坊的门口,给顾明珠打了个电话,得知顾明珠已经回到家中,他才赶紧邀请曾毅上车,然后奔家里去了。 顾家的宅子,位于七星湖畔,这一片是荣城的富人区,聚集了很多栋各具风格的别墅,其中位置最佳者,就要属顾明珠的宅子了。最靠近湖畔,周围古树参天,清幽安静,此时湖边荷花开得正红,凉风吹来,湖面波光粼粼,房子四周竹叶飒飒,令人心旷神怡。 别墅是那种白墙青瓦的江南风格,推开门,玄关处摆了一座巨大的透明鱼缸,四条长约尺许的龙鱼,正在里面优哉游哉。 曾毅不得不佩服顾家财力雄厚,这种龙鱼的寿命极长,长势缓慢,因为鱼身长有龙甲、龙须,被很多人趋之若鹜,称为“风水鱼”。龙鱼之中,又以通身颜色为血红或紫红色最为难得,一般身长超过一尺的这种龙鱼,每条售价都会高达百万,而且还是可遇不可求的。顾家玄关处的这几条龙鱼,条条红得纯正,体型巨大,姿态威猛,都是货真价实的极品龙鱼。 绕过玄关,便是宽敞的客厅,里面的家具、摆件都是古董样式、复古风格,但极其细微的几处,比如墙上那副张大千的字画,还有那扇紫檀木雕刻而成的屏风,又显示出这里的不凡,高贵而内敛。 曾毅看了看,发现屋里东西的陈列,都有规有矩,便点了点头,“顾总这个客厅费了不少心思啊。” “家母找了香港的风水大师过来布置的,具体有什么讲究,我也不懂!”顾宪坤一伸手,“曾理事快请坐吧。” 顾家的保姆很快出来,为曾毅送上沏好的茶。 顾宪坤告了个罪,“曾理事稍坐,我这就去请母亲过来。” “好,你请便!”曾毅喝了口茶,起身欣赏着屋里的几副字画,对于古董,曾毅懂得不多,但对于书法,还略知一二。 过了一会,背后传来脚步声,一位学者模样,手里捧着本线装古书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他随手将书放在条桌之上,过来打着招呼:“这位是曾理事吧,你好。” 曾毅一看,就知道这位肯定是顾明珠的丈夫崔士英,果然是学者风范,谦虚儒雅,“您是崔先生吧,幸会,在下曾毅。” “曾先生也懂书法吗?”崔士英问到。 曾毅摆了摆手,笑道:“ 不怎么懂,我就是随便看看。” 崔士英不是个很会找话题的人,他听曾毅说不懂书法,也就不谈书法的事了,一起坐下,他突然看到了曾毅脚边的行医箱,“咦”了一声,就起身走过来,蹲下身子仔细看着那个箱子,“曾理事,你这个箱子有点来历啊。” 曾毅赶紧把箱子抱起来,放在桌上,问道:“有什么来历?” “这是个行医箱,材质雕工都极为不凡,能拥有这种行医箱的大夫,当时都应该是大富大贵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宫中的御医。”崔士英抱着箱子左右看了几遍,又走上去闻了闻味道,最后很肯定地说道:“看风格和样式,至少有四百年的历史了,明末清初的老东西。” 说完,他放下箱子,还有点依依不舍,道:“难得啊,四百多年了,这箱子还能如此完好,光鲜如新,真是难得。” 曾毅就问道:“那崔先生能不能说出这只箱子的来历?” 崔士英笑着摇头,“市面上乾隆御制的瓷碗多了去,但谁能说出哪一只碗是乾隆用过的。” 曾毅颔首,说得也是,瓷碗上又没有乾隆的口水,能让你去验个dna,他笑着抱歉,“说了句外行话,让崔先生见笑了。” 崔士英摇摇手,“那倒不至于,如果仔细查找的话,虽然不能证明这只箱子是谁用过的,但大致也能查到个范围,历史上能用得起这么名贵行医箱的人,也不会有几个的。对了,曾理事这只箱子从哪得来的?” “家传的,这是我爷爷的行医箱。”曾毅答到。 “哦,那曾理事祖上定是一位誉满天下的名医!” 曾毅想托崔士英帮忙查一查这只箱子的底细,可惜今天是头一回认识,这种要求很难张口的,他只能作罢,心想反正认识了崔士英,以后说不定就有机会找他帮忙的。曾毅非常弄清楚爷爷当年的往事,这只箱子是个关键的东西。 两人闲聊了几句,顾宪坤就陪着顾明珠下来了。 顾明珠现在也知道早上的事了,一脸歉意,道:“才听宪坤讲了早上的事,曾理事为了我的病奔波劳顿,却受了下面人的冷遇,这让我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回头我一定狠狠惩处华山。” 曾毅摆了摆手,“这么大的公司,难免会有几个这样的人。” 顾明珠又客气了几句,说了些愧疚的话。 曾毅没让她继续说下去,道:“过去的事就不提了,我先说说顾主 席的病情吧。” 顾明珠伸出手腕,“是不是要把把脉?” 曾毅摇了摇头,白木通早上已经把过了脉,他就在一旁,白木通既然有神医之名,想来把脉的功夫应该是很过硬的,大致不会弄错的,“不用把脉了,我就问几个问题。” 顾明珠收回手,道:“你请问。” “顾主席相信因果报应吗?” 顾明珠一愣,不知道曾毅怎么会问这种问题,不过还是微微颔首,道:“我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那顾主席就是信佛了?” 顾明珠点了头,“我是个在家修行的居士。” “那你相信这个世界有鬼神吗?” 顾明珠一头雾水,想了片刻,还是说道:“世上无魔便无佛,我既然相信有佛的存在,自然相信有鬼神存在。” 旁边的崔士英顿时转过脸去,把自己的线装古书又捡了起来,他是个考古学者,钻过很多古人的陵墓,也研究过佛教的历史,所以不相信鬼神之说。 曾毅点了点头,“很好,那我现在就帮顾主席的把这个病根抓出来。”说完,他伸手把木箱打开,拉开里面的抽屉,取出一副卷着的画卷,又拿出一截檀香。 顾家三人全部有些迷惑,不知道曾毅要做什么,也不明白什么叫做把病根抓出来,难道说病根还长了尾巴,说抓就能抓到? 曾毅解开画卷上系着的红绳,将画卷打开,然后走到那扇紫檀木的屏风前,将画卷悬了起来。 崔士英顿时眼睛一亮,这是一副钟馗像啊,而且画风颇具古意。 画上钟馗手中持有一把铁剑,生得豹眼铜头,铁脸虬髯,长相极其凶神恶煞。乍一看,让人不寒而栗,但是再看,画卷上那股的煞气却少了几分,反而让人觉得很不舒服,仿佛胸腔内有块石头压着,很闷,喘不过气来。 曾毅点燃那截熏香,将它放入客厅内的一个玉雕熏香炉内,这才拍了拍手,道:“顾主席,现在请你把椅子正对着这副画卷,然后坐在那里看这副画卷就可以了。” 说完,曾毅坐到自己的位子上,捧起茶杯慢慢品了起来。 顾宪坤暗暗着急,拿眼看着曾毅,想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可惜曾毅没理会他,自顾自地喝着茶。 “曾理事这么做,肯定是有他的道理!”顾宪坤只能给曾毅解释了两句,“妈,你就试一试吧,说不定这也是 一种诊病的手段。西医的心理医生,不是也能根据一些图来分析出人的健康状况吗。” 顾明珠听了,只好把椅子正过来,然后抬眼看着那幅画卷,心里却并不怎么在意。可看了半分钟,她的眼睛便睁大了几分,画卷上的钟馗不见了,他变成了丈夫的弟弟崔士杰,站在那里咆哮大喊,紧接着画面又一转,到了老宅门口,美轮美奂的豪宅,奢华阔气的紫金大门,却独独卧着一具狮子,画面很不协调,极为扭曲。 顾宪坤看母亲突然这种反应,大吃一惊,就准备上前去,结果脚下刚一动,就看顾明珠浑身一颤,然后就在椅子里歪倒了。 等把她扶住,就看她和以前犯病时一模一样,不停地流泪,眼珠子却不转不眨,嘴角微微抽搐,而且面色狰狞,极为恐怖。 “妈!妈!”顾宪坤大喊了两声,顾明珠像是根本听不到一样,还是在那里抽搐颤动,他急忙回过头,“曾理事,你快过来给看看!” 曾毅走上前,检查了一下顾明珠的眼底,道:“扶她在地上躺平!” 第三十八章 大诈蛋 顾明珠每次发病,事先总会有一些征兆,比如生气、疲惫、双腿酸痛,这次却毫无征兆,突然发病,着实把崔士英父子俩吓了一跳,两人手忙脚乱地把顾明珠在地上放平,又喊人到楼上去拿吸氧器、救心丸。 “不用了,我来!”曾毅从箱子里拿出针具包,从中抽出一根三寸长的银针,扎在顾明珠头顶的百会穴上,轻轻捻了三下,然后站起身,去把那幅钟馗图收了起来。 画卷刚收起来,就听“呼”的一声,顾明珠长长地喘了口气,眼珠子又活了过来,开始能够转动了,紫黑的脸色也慢慢变淡。 曾毅慢条斯理地卷着画卷,找出红绳系好后,看着顾明珠:“现在可以说话了吗?” 顾明珠闭着眼睛深呼吸了几次,吐出一口浊气,道:“可以。” “刚才是不是感觉浑身沉重,无法动弹,就好像是整个人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样?”曾毅问到。 顾明珠点点头,“是。” “头脑很清楚,但身体像被人用绳子结结实实地捆在地上,不受自己的指使?” 顾明珠又点了点头。 “明明不难过,却控制不住要流泪,甚至你能旁观到自己在流泪?” 顾明珠顿时脸色一变,还是点了点头。 “扶顾主席起来吧,没事了,让她坐着休息一会,喝点水!”曾毅把画卷放在桌子上,顺势坐了下去。 崔士英父子俩此时都有点胆颤心惊的感觉,曾毅刚才问的几句话,玄之又玄,让人听了心里直发毛。 把顾明珠扶起来坐好,顾宪坤就急切问道:“曾理事,我母亲到底是什么病,刚才又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为什么会突然发病?” 曾毅呡了口茶,缓缓放下茶杯,发出轻微“噔”的一声,那边的顾明珠却立刻浑身一颤,像是被惊到了,她似乎还没从刚才的感觉中回过神来。 “顾主席,你现在知道自己得的是什么病了吧?”曾毅双目平视,紧紧盯着顾明珠的眼睛,他不说结论,却故意去反问顾明珠。 顾明珠就有点想躲开曾毅眼神的意思,虽然闭起了眼睛,却明显看出她的情绪有些起伏不定。 “曾理事,你就快说说吧,这到底是什么病!”崔士英虽然坐在那里没动,但已经急得手心都出汗了。 曾毅这才说道:“这是个邪气入侵之症,通俗的说法,就是中邪,鬼上身。” “啊!” 崔士英心中大为生气,中邪?这真是荒谬!他有心想反驳几句,细一想,又找不出什么话来,事情就发生在自己的眼前,妻子好端端地坐在那儿,因为看了一眼钟馗像就犯了病,你能说出这是个什么道道来吗? 顾宪坤则是非常惊诧,“曾理事,怎么扯到中邪上了?” “不是中邪,那为什么口不能言?不是中邪,又为什么身体不能动?你说!”曾毅反问。 顾宪坤无言以对,这种问题,他又没研究过,怎么回答得上。 曾毅看着顾宪坤,“明白了吗?刚才在流泪的,并不是顾主席!” 这句话一说,屋子里的空气都冷了几分,正在闭目养神的顾明珠莫名打了个冷颤,人对于未知的事物,总是充满了畏惧。 好半天,顾宪坤才回过神,问了一句,“那是谁在流泪?” “发病的时候,只是默然流泪,这说明对方心怀愧疚。”曾毅看着顾明珠,“刚才顾主席看画卷的时候,应该是看到了一些人和物,如果看到的那人现在已经不在世上,定是他生前做了对不住顾主席的事,现在跑来忏悔,所以哭泣不止;如果那人还在世上,就是他的祖先地下不安,知道顾主席受了委屈,又苦于无力管束后人,只好默默对顾主席流泪了。” 顾明珠猛一下睁开了眼,神情颇为激动。 崔士英翻了一下自己的线装古书,他反正是不信这些话的,只当没听到。 顾宪坤则是心里一惊,暗道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吗,一定是老崔家的先人,知道后人们做了对不住母亲的事,害母亲生了大病,他们地下难安,觉得对不起母亲,所以跑来哭泣。 这一切,竟然解释得合情合理、天衣无缝! 一想到这,顾宪坤后背的寒毛都立了起来,难道真是中了邪? 曾毅站起身来,帮顾明珠起出那根银针,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道:“这个病无需用药!顾主席只要在对方的灵位之前,哭泣忏悔,诉说自己的委屈,再表示自己能够放下心中怨恨,愿意化解这段仇怨,对方自然不会再来找你了。” 崔士英心里有些烦躁,他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碰到这种事,应该站出来狠狠地训斥对方的,可事关自己妻子的病,他只能姑且先忍着,不管好歹,这也算是一种说法。 顾明珠突然开口问道:“曾理事,你是位中医,你确定你刚才不是在说胡话? ” “顾主席按照我说的方法一试,就知道真假!”曾毅笑得十分坦然,显示他对自己的方法很有信心,“该说的我已经都说了,试与不试,全在顾主席自己,我先告辞了!” 崔士英立刻抬了抬手,“宪坤,你去送送曾理事!”他已经忍好半天了,自从曾毅说出那个荒诞结论,他就不想往下听了,这哪是医生,这分明就是神棍。 出了门,顾宪坤就问道:“曾理事,中邪的事是真的?” 曾毅盯着顾宪坤,他真想骂对方几句,“老和尚还说是佛祖显灵,治好了暴发户的儿子,你说那是真的,还是是假?” 顾宪坤顿时恍然大悟,“原来你刚才都是在诈我母亲?” 曾毅有些无语,他没想到自己把顾宪坤给装了进去,道:“佛祖能用医家的手段来降服众生,那治病为什么不能借用鬼神之力呢。” 顾宪坤面色微红,心里有些惭愧,暗道自己真是后知后觉,之前在素膳坊,曾毅拆穿明空老和尚的把戏时,自己就应该想到这是个诈局,他道:“只怕过不了多久,家母就能反应过来,这以诈治病,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 “顾主席商海沉浮数十载,阅历无比,我的那点小把戏她怎么会看不穿呢。”曾毅摆了摆手,“这个你不用担心了,你快去准备回乡祭祖的事吧!” 顾宪坤刚有点明白,又有些乱了,既然知道母亲能够识破这个把戏,为什么还要准备回乡祭祖的事? 又往前走了一截,看到了别墅区的大门,曾毅道:“好了,顾总不用送了,你快回去吧,说不定顾主席现在就要找你呢!等祭祖回来,你再来找我,我给你开个方子,给顾主席好好调理一下,这病就能好了。” 一直把曾毅送到了别墅大门外,顾宪坤还是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等回到家里,他就看自己母亲坐在那里,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又是平时那副沉稳冷静的样子,他心道不好,看来母亲已经知道这是个诈局了,曾毅刚才的那番表演,可能要白费了。 “宪坤,你去准备一下,明天我要回乡下祭祖!”顿了一下,顾明珠又道:“帮我再约一下灵觉寺的明空法师,我要为咱们崔家的祖先做一场法事。” 顾宪坤顿时定在了那里,等回过神来,他不得不佩服曾毅的高明,原来这个中邪之说,根本就不是用来诈自己母亲的,而是诈给外人看的。 第二天,整个 崔家营的人,都让浩浩荡荡的车队给搅动了。 十辆黑色奔驰组成的豪华车队,从崔家营直穿而过,来到了位于村子正中央的崔氏祖祠。顾明珠迈步下车,在崔士英和顾宪坤的陪伴下,进入了祖祠。 得知消息的很多村民,就来到祖祠外面围观,崔士英是村里一等一的名人,大家都知道他娶了个很有钱的老婆,连带着崔士英的几个兄弟亲戚,也跟着发了起来。 只是大家没想到,顾明珠进入祖祠之后,就是放声大哭。 刚一开始,顾明珠也没想哭这么厉害,她只是想做做戏,可哭了几声之后,她想起了自己这些年心中的委屈,竟然就哭得有些止不住声了。这些年她确实憋得很苦,碍于丈夫的面子,她就算对崔家的人心里有气,也只能咽在肚子里自己承受,更无处去诉苦,现在对着崔家祖先的牌位,她终于把多年的委屈哭了出来。 祖祠外面的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纷纷开始猜测。 过了一会,村外跑回来几个人,“崔士英的老婆从省城请了几位高僧,正在他们家坟前诵经。” 众人更是称奇,议论得更加凶猛了。 “崔士英老婆得病的事,你们知道吗?” “听说很吓人,一犯病,整个人不会动,也不会说话,就是一直流眼泪。” “前几天有一位高人指点,说那不是病,是鬼上身。是因为崔家的这些后人不和,先人们觉得崔士英的老婆受了委屈,就上来对她哭诉。” 众人一琢磨,可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高人说得真是太准了!要说顾家这些年可真没少提携崔家的人,可最后连个好都没落下,能不委屈吗。尤其是崔家老二,干的事更是缺德带冒烟,竟然只准人家门口摆一只狮子,明摆着欺负人啊。听说他儿子以前在名仕集团上班,搞大别人肚子,差点吃了官司,最后还是顾家出面摆平的。 众人越聊,就越觉得这事靠谱。 后来又有人说,顾明珠在得到高人指点后,当场就哭了,说因为兄弟妯娌间这么点欣纷,就搞得先人不安,她实在是对不住崔氏先人,所以特地来向祖先忏悔认错,还要做法事。 大家听着祖祠里的哭声,顿时激愤不平,觉得崔士杰更不是个玩意了,明明是崔家的后人做错了事,现在却让人家媳妇来向祖先认错,世上哪有这个道理,这么的好媳妇,要到哪去找。 顾明珠在祖祠痛哭一场,哭到最后浑身发 软,才离开了崔家营。 等她离开之后,崔士杰门口的石狮子下,被几个小孩子跑去拉了泡屎,石狮子运气吃不着,吃屎倒是现成的。 第三十九章 光头 顾宪坤好容易才找到曾毅的诊所,推开门,曾毅正坐在里面捧着本书看。 “曾理事,你猜一猜,看发生了什么事?”顾宪坤笑着走了进去。 曾毅起身为顾宪坤找来一把椅子,让他坐下,道:“看顾总这个样子,我想多半是你老宅门口的石狮子自己长腿跑回来了!” 顾宪坤就露出钦佩的神色,道:“曾理事真是料事如神!” 之前顾明珠病得最厉害的时候,顾宪坤曾想私下去找他二叔协商一下,看能不能换一对小点的石狮子镇在门口,结果被崔士英先给拒绝了,后来顾明珠知道这件事,更是对他痛加训斥,直到石狮子自己跑回来,顾宪坤才有点明白。 有些底线是必须要坚持的,宁可只摆一只狮子,也不能堕了顾家的高傲和体面,轻易的让步,绝不会获得别人尊重,反而会让人觉得你好欺负,下次可能会提出更过分的要求。 顾宪坤以前不明白,现在全明白了,那只石狮子被人摆回来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感觉胸中浊气一呼而出,整个人无比地畅快。顾明珠更是破天荒地约了人出去打麻将,自从生病后,她就从来没参与过这种娱乐活动。 “顾主席气色好点没有?”曾毅问到。 “在祖祠哭过一次回来后,我就感觉到她好了很多,人也不那么善怒了。”顾宪坤笑着,“曾理事治病的手段,简直是出神入化,让人叹为观止,不开方,不吃药,就让我母亲这个多年的顽疾顷刻见好。” 曾毅笑了笑,“不过是因势利导罢了。” 他早料会是这样,上层人物最讲的就是个体面,有时候为了争一个夜场女、或者为多喝少喝一杯酒的事,衙内们都能大打出手,他们不缺那点东西,但涉及到面子的问题,就必须要争一争的,否则今后你在圈子就抬不起头,只能沦为任人欺负的下场。 什么是面子?面子就是我说了要摆那么大的石狮子,就必须摆那么大的,换了别的,或者不是原配的那两只,我都不会摆。你不让我摆,那我就让你自己给我摆。 顾明珠这次不但面子争回来了,还在崔士英老家赢得一个通情达理的好名声,又加上大哭了一场,心里的郁气散去一大半,这病其实也就好了一大半。 曾毅从书里拿出一张方子,道:“方子我已经写好了,按方抓药,一天两剂,喝完十剂,我再去复诊。” 顾宪坤接过来,仔细收好。 曾毅 又补了一句,“方子是经典名方,出自清代名医王清任的《医林改错》,叫做‘血府逐瘀汤’,治疗顾主席的病,最为对症。” 曾毅这句话并不是在卖弄自己的知识渊博,而是富贵人家看病,绝不是按照抓药那么简单,他们大多惜命如金,如果不弄清楚方子从哪来,能治什么病,他们一般是不会轻易服那些来历不明的药,这点曾老爷子也在手记中有提到过。 顾宪坤这才道谢,“让曾理事费心了。” “有什么费心的,治病救人,是我的本职工作。” 顾宪坤就转移了话题,“对了,曾理事这间诊所什么时候开张?” “快了,等我定的设备做好,就可以开张了。” “到时候一定要通知我,我肯定亲自到场祝贺。”顾宪坤客气了几句,就站了起来,“我先去抓药了,回头我再来叨扰你。” “我送送你!” 曾毅把顾宪坤送到门口,他知道,对方所说的回头再来叨扰,应该是回头定有重谢,像顾家这种门庭,是不会把谢字时刻挂在嘴边的,但是该有的,绝会不少,他们才不会欠别人的人情。 顾宪坤走后不久,门又被人推开了,进来一位三十岁出头的女人,穿着打扮非常时髦,带着一股子洋气,个子不高,脚下穿了一双足有十公分高跟的鞋子,“哒哒哒”的走了进来,开口问道:“你这里是要开诊所?” 曾毅抬心里纳闷,自己的诊所还没挂牌子,怎么就有人找上门来了,难道是谁帮自己宣传的?他就热情地应道:“没错,诊所马上就要开张了,您要看大夫吗?” “这里谁是老板?”那女人又问。 曾毅道:“我就是!” 那女人上下左右打量了曾毅几遍,才道:“你店里的药材都订好了吗?” 曾毅哑然失笑,原来是个上门推销药材的,这可真是无孔不入啊,自己的诊所还没开张,她就知道消息了。 那女人从手包里掏出一张名片,扔在了曾毅面前的桌子上,道:“以后你这个诊所的药材,都从我这里拿吧!” “不好意思!”曾毅按下那张名片,“药材我已经都订好了。” “订好了就退!”那女人的眉毛就竖了起来,单手叉腰,趾高气扬,“你从哪家定的,就到哪家去退。他要是不肯退钱给你,就告诉我,我帮你退,他不敢不退的。” 曾毅笑了,心说这 位大姐口气挺大,难道是上面有人?他道:“抱歉,做生意,至少要讲一个起码的诚信。那些药材我都验过了,质量品相都没有问题,而且合同也签了,就算要退,我也找不到任何的理由。” “要什么理由?”那女人冷眼看着曾毅,从鼻孔里嗤了口气,“你这诊所要在这片开张,就必须从我这里进药材。你是想开张呢,还是想要诚信,自己掂量着办吧。” 曾毅眉头一皱,拱了拱手,“不好意思,我的药材已经订好了,你看看别家吧!”说着,他把那张名片拿起来,又递到对方的面前。 那女人“哼”了一声,“留着吧,过不了两天,你且得打我电话呢。” 扔下这话,她又扭着胯,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走了。 曾毅看都没看,一甩手,就把名片扔在了垃圾桶里,对于这种蛮横的人,他向来连话都不舍不得多讲一句,更别提做什么生意了。 那女人走后,再也没有出现过。隔天曾毅定做的药柜就到了,那老板很热情,来的时候还带了两名工人,直接就帮曾毅把柜子安装好,附带还赠送了很多小零碎,比如捡药的小斗,煎药的砂锅等等。 “曾老板,以后有什么生意,可一定要关照我!”把柜子装好,那老板笑呵呵地从手包里拿出一沓钱,“这是您付的定金,您点一点。” 曾毅有些意外,“这是什么意思?” “钱已经有人付过了,就是那天和您一起在医疗器械城的那位领导。” 曾毅这才想起,是省机关服务处的处长胡光亮,曾毅收下钱,有些皱眉,这钱可怎么退给对方啊,退给胡光亮本人,他肯定不收,收了也不能交给机关了;退给机关,那不是把胡光亮给卖了吗。 算了,就先当时服务处给自己的跑腿费吧,以后找机会再说。 曾毅很客气地把那位老板送走,出门就看陈龙的警车开了过来,陈龙下车之后,拉开车后座的门,从里面报下一块牌匾,上面三个大金字:生生堂。 曾毅赶紧迎上去,“陈大哥,这匾怎么在你手里。” 陈龙大笑着:“刚好去那边办事,路过刚好看到你的牌匾做好了,我就顺道给你捎回来了,省得你再跑一趟。我这有车,方便!” 曾毅赶紧帮忙,又把两个写有门联的牌匾从车里抱出来,一起竖在大门口。 “咦?柜子已经搬回来了?”陈龙有些意外,怪道:“你怎么 不打声招呼,我好带人过来帮你搬,这么多柜子,你一个人怎么搬得了!” “做柜子的老板直接带人帮忙弄好的!”曾毅笑到,“你所里有事,哪能麻烦你。” “这话就见外了,别人的忙可以不帮,曾老弟的忙必须帮!”陈龙放下匾额,找了个杯子,自己给自己倒了水,“匾额现在挂吗?我立马叫人带上设备来,装修队的,都是现成的。” “先不挂了,等药材到了再说。”曾毅笑着坐下,“看你今天气色不错,有喜事?” “还不一定,还不一定!”陈龙嘿嘿笑了两声,脸上有些喜不自禁。上次池建刚倒霉之后,分局就空出个副局长的位置,和杜若吃饭的时候,杜若也曾透过一点点口风,今天分局领导找陈龙谈话了,这件事八九能成。 “我知道个地方,饭菜很不错的,晚上一起去尝尝?”陈龙看着曾毅,他今天特意跑过来,是想让曾毅再帮自己约一下杜大局长,这种关键时刻,自己绝不能掉链子,必须趁热打铁。 曾毅明白陈龙的意思,道:“怕是陈所长要大大地破费了。” “应该的,应该的!”陈龙呵呵笑着,这年头,别说是当副局长,就是想当个科长,不出一笔大血怎么能行,有的人倒是想出血,可苦于找不到出血的对象。敢出血,会出血,才能提前进步。 两人坐在那里瞎聊,门口就进了一个人,问道:“这里是诊所?” 陈龙抬眼望了一眼,背后的肌肉立刻紧绷了起来。门口的那人一米八出头,看起来精壮有力,面带煞气,尤其是脑门上的一个大光头,亮得晃眼,头发茬子紧贴着头皮,而且隐隐泛着青光。 跟犯罪打了一辈子交道的陈所长,最是明白,只有经常刮光头的人,脑门上才会有这层青光,而经常刮光头的人,只有两种,一是当兵的,二是蹲班房的。 第四十章 手法 曾毅眉角抬了一下,他也有点看出对方的身份了,这很可能是退伍的老兵,而且见过硝烟,身上有很浓的煞气,那双眼睛非常冷血,就跟蛇的眼睛一样,不带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因为职业的军人不需要感情,只需要服从命令。 曾毅抬了抬手,示意那人进来讲话,“我这里是诊所,但还没开业,你是要看大夫?” “会正骨吗?”光头问到。 曾毅仔细一看,才发现光头两边的胳膊都软软地吊在肩膀上,这光头站得太直了,脸上又不现一丝痛苦,所以曾毅一开始才没发现。“胳膊脱臼了?”曾毅不禁有些钦佩,两只胳膊都掉了,这得是多大的痛苦,这光头竟然能做到面色如常,真不是一般的忍耐力和克制力啊。 光头点了点头,“要找最高明的正骨大夫,我这个伤不好接回去。” “先坐下,我看看!”曾毅拿出一张椅子,放在光头的面前。 陈龙松了口气,自己太职业习惯了,两条胳膊都废掉的家伙,竟然把自己紧张出一身汗。 曾毅抬起手,在大汉的两只胳膊上仔细捏了几下,然后表情就有点疑惑:“你这个伤,是被人用手法打出来的,不好弄回去啊。” 大汉点了点头,“能看出这个,兄弟你手底下有点真货。你看着办吧,如果弄不回去,我再找别的……” 曾毅摇了摇头,伸出双手,同时抓住光头的两条胳膊,然后直直拽到身后,“当时对方是不是先这么拉过来?” 光头只好点着头,“是!”他这会额上就出了点细汗,掉下来的胳膊被人这么扯,疼得直钻心啊。 “然后再这样?”曾毅把光头的两只小胳膊反转,弯曲,形成一个背手反扭的样子。 光头额上的小细汗顿时变成了黄豆大小,咬牙点头,“没错!” “最后他猛一反转,然后往外扯?”曾毅作势又要去拽。 光头急忙说道:“不对,是先往外扯的。” 曾毅就试着往外扯了扯,“是这样吗?” 光头摇头,“位置不对,是往身前扯……” “是这样吗……是这样吗……”曾毅不断地问着,然后调整着胳膊的角度,光头的后背就全湿了。 终于,曾毅扯到了一个位置上,光头眼神一亮,急忙说道:“对了,就是这里,就是这里……” 后面那句还没说完,就见曾毅往前 一步,猛然一个大扯,再使劲一个猛推,“咔吧”一声,他放下光头的胳膊,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好了!胳膊装回去了!” 光头此时还没反应过来呢,愣了片刻,他才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胳膊,发现胳膊竟然提得起来了,就赶紧站起来,抱拳道:“佩服,兄弟你手底下的功夫真硬实,这伤一般人整不了的!” 曾毅摆了摆手,“你也厉害,换一般人,早就痛得叫唤了。我看你力气大,刚才不得不故意扯错位置,引开你的注意力,不然这胳膊还真不好弄回去。”曾毅找出毛巾,擦了把汗,同时整两只胳膊,还真是个技术活加力气活,时机稍微差一点,劲道稍微小一点,这胳膊就装不回去。 光头再次道谢,站了一会,道:“其实刚才我还有话没说完,我这胳膊真是被人用手法打掉的,那人想要让我疼上几天,现在……” 曾毅“哦”了一声,有点明白了,光头的意思是你现在把胳膊接回去了,那人没得逞,怕是会找你的麻烦。 “五十块,你放下钱走人吧!”曾毅把毛巾一扔,坐了下去,“你现在说这个已经晚了,我只当没听到。” 光头没有表情的脸上,也露出一丝感激,“兄弟你是个爽快人,我也不会让你替我挨这个事的,日后他要是找你麻烦,你直管往我身上推就是了。” 曾毅摆了摆手,“你走吧,再不走,我把你胳膊再拆下来。” 光头掏出一张五十,有些皱巴巴的,他摊平了放在曾毅面前的桌子上,鞠了一躬,然后一抱拳,“兄弟,这份情我记下了,后会有期!” 光头一走,陈龙开腔了,“曾老弟,那光头看起来很能打的样子,对方既然能拆他两条胳膊,要么是更能打,要么是很有权。你今天捡了个大麻烦!” “人已经治了!”曾毅笑着,“我开诊所只管治病救人,病人之间的纠纷,我没工夫管,他要来找麻烦,就让他来好了。” 陈龙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心里却暗暗叮嘱自己,回头一定要让人多在这一片巡逻,万一有事,自己也好有个照应。 下午的时候,曾毅给杜若打了个电话,杜若前几天喊着腰不得劲,其实不要紧,就是坐久了,不过曾毅在给方南国配置膏药的时候,也帮杜若搞了两贴。 “那晚上我们聚一聚,就在你说的地方,正好我把膏药拿回去,哈哈,我这老腰可算是得救了。”杜若在电话里很痛快,曾毅把陈龙订好的地方一说,他 就答应了。 “我还约了陈所长。”曾毅说到。 杜若一听就明白了,多半是陈龙托曾毅打的这个电话,不过他也没拒绝,“人多了热闹,那咱们晚上见。” 得知杜若答应,陈龙很高兴,跑回派出所收拾了一番,把自己给杜若精心准备的礼品带上,然后载着曾毅直奔订好的地方。 到了地方后没多久,杜若打来电话,“你们先吃,我可能晚来一会,市里有个紧急任务。” 曾毅把杜若的电话里的意思一讲,陈龙立刻表示:“杜局作为一局之长,管着全市上千万人的安全,肯定是非常繁忙的,市委书记和市长要有个什么活动,他这个局长的,都要亲自去做安全保卫工作,可以理解,可以理解!”话是这么说,不过他心里还是有点小小失望。 “杜局说了,让我们不必等他,自己先吃!” “好,那咱们先垫点,等杜局来了,再开一桌新的!”换了是陈龙,肯定是坐在这里死等了,既然约好的,等不到杜若,他是不敢先动筷子的,可现在有曾毅,总不能让曾毅饿着肚子等吧。 两人就点了几个菜,先吃着,但没有喝酒,准备等着杜若来了一起喝。 水足饭饱,又等了两个小时,杜若的电话才过来,一个劲抱歉:“曾老弟,实在不好意思,等久了吧,我马上到你说的地方了。” 撂下电话不到五分钟,杜若就风风火火走了进来,道:“实在对不住,晚上临时来了一位上级领导,我陪市里的几位重要领导前去机场迎接。爽约了,我先自罚三杯。” 陈龙立刻拦住,他哪敢让杜若罚酒,“杜局长办的是公事,公事要紧!这喝酒什么时候不能喝啊。” 曾毅也笑着,“杜大哥,你就不要折煞我了,否则我以后都不敢找你喝酒了。” 杜若也就是做做样子,听曾毅这么一说,他也就借坡下驴,道:“那就先记下,等下次喝酒,我一并还上。” 陈龙赶紧请杜若上座,“杜局一晚上车马劳顿,辛苦了,您快请坐,我这就让他们上菜。” “菜就不吃了!”杜若摆摆手,“我马上就要走,上级领导在荣城的安全保卫工作,还等我去亲自安排。我就是顺道过来,把药拿上。” 曾毅一听,“咳,早知道你这么忙,我就亲自跑一趟,给你送过去得了。” “这怎么行,我哪能和方书记一个待遇!”杜若开了句玩 笑,道:“我真得走了,曾老弟,这次对不住了,下次我请,一定要让你喝好。” “行,只好是杜大哥的酒,我一定舍命相陪!”曾毅从包里拿出膏药,“这里是三贴,一贴管三天,三贴用完,保证你的腰得得劲劲的。” “哈哈,曾老弟的水平,我当然相信!”杜若把药膏收进手包,就告辞下楼。 到了饭店外面,杜若道:“曾老弟,我顺道,要不要把你捎回去?” 陈龙立刻上前表示,“杜局这么忙,这点事就交给我去做吧,我保证把曾专家安全送到家。” “要说保健局也真是差劲,你的工作这么重要,没有一辆车怎么能行?”杜若发了句牢骚,“这样吧,我来帮你解决一辆。” “不用了,有车也是在路上堵着呢!”曾毅笑到。 “这事你就不用管了,交给我就行,我保证让你不堵车。”说完,杜若摇了摇手,钻进自己的荣城市局一号车走了。 望着消失的车尾灯,陈龙重重叹了口气,他有点郁闷,没想到杜若来去匆匆,他准备好的东西一直揣在兜里,却没找到送出去的机会,也没从杜若嘴里打听到什么实质性的消息。 “陈大哥,叹什么气,马上就要高升的人了!”曾毅笑到。 “咳……,没准的事呢!”陈龙摇头。 “我看是十拿九稳了,杜局今天能来,不就给你一颗定心丸吗!” 陈龙一琢磨,心里的希望又升起来了,可不就是嘛,杜大局长怎会不明白今晚这顿饭的意思,他能来,本身就是个信号啊。 “曾老弟,走,杜局长忙,我来陪你喝!”陈龙一把拽住曾毅的胳膊,“今天一定不醉不休!” 第四十一章 狗皮 接下来的两天,药材商陆陆续续把定好的药材送了过来,曾毅开始慢慢收拾诊所。 这天刚吃过午饭,保健局局长郭鹏辉跑了过来,他推开诊所的门,开口笑道:“曾顾问的这个诊所很不错嘛,很有特色。” 曾毅没想到郭鹏辉会来,有点意外,赶紧道:“郭局长,快请坐!你可是贵客啊!” “千万别把我当什么客人,咱们现在都是筹备组的成员,是同事!同事之间互相走动,不需要这么多的客套。”郭鹏辉哈哈笑着,“诊所什么时候开张?到时候我一定代表局里过来表示祝贺。” 曾毅给郭鹏辉倒了杯水:“快了,就这两天。” “曾专家要是在中医院、省人院搞个专家门诊,都完全没有问题,那里人流量大,能更好地服务患者嘛。”郭鹏辉仔细看了看诊所的布局,点头道:“不过开诊所也好,自在、清闲,能够把更多的时间,投入到专家组的工作中去。” 曾毅笑了笑,“我当初也是这么考虑的。” “这么考虑是对的,任何工作,它都有个主次之分。”郭鹏辉讲了两句官话后,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个文件夹,“这是最近筹备组工作的进展情况,我整理成了报告,拿来给曾顾问过目,这个工作也很重要,请曾顾问多指点,多把关。” 曾毅不知道郭鹏辉这是什么意思,他觉得自己的那个顾问其实就是个虚职,急忙说道:“郭局长这不是笑话我吗,中医我还懂一些,可这个保健基地的筹备我哪懂啊,这方面你和局里的几位领导是内行,你们商量着办就是了,我就不掺和了。” “谁也不是天生什么都会,保健基地咱们以前也没有搞过,现在也是摸着石头过河,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更需要群策群力,一起把关。曾顾问这样一推三不管,可不是该有的工作态度啊。”郭鹏辉嘴上的意思有些嗔怪,脸上却是笑呵呵的,他一把翻开文件夹,道:“我向曾顾问汇报一下吧,最近咱们筹备组的头等大事,是确定保健基地的选址。通过初步的筛选,目前有十个备选方案,都在这上面列好了。” 郭鹏辉把文件推到曾毅面前,“曾理事过过目,要是你有什么补充的,或者是更好的选址建议,我一并添加进去,然后咱们就可以着手去实地考察了。” 曾毅扫了一眼,发现上面的十个地方他都没有听过,但看位置,都是在一些著名风景区的旁边,比较符合环境优美的第一条件,估计接下来的考察,就是去实地旅游一番 吧。 “我看没有什么问题,都是环境优美、交通便利的好地方,符合选址的要求。”曾毅没打算掺和这个事,就说了两句场面话,“我对南江不熟,也找不出更好的备选方案了。” “不急,不急!”郭鹏辉笑着,“曾顾问要是有了更好的备选方案,随时都可以添加进来。” 整个筹备事宜中,以选址最为重要,其中所能获得的利益也最大,这里指的不仅仅是经济利益,更多的还是政治利益。 在官场上,最容易受到提拔的,就是领导身边的人,原因并不全是任人唯亲,而是跟现有的伯乐制度有很大的关系。现实中一个领导就是能力再强,也不可能对下面的每一个干部都做到全面了解,那么在用人的时候,谁经常活跃于领导的视线内,又有些能力,那么他的机会就比常人多,很容易就会被提拔重用。 可以想象,保健基地建在什么地方,它给当地带来的政治利益,必定要远远大于经济利益。平时下面的人想见领导一面,比登天还难,但要是把保健基地争取过来的话,那么在领导生病的时候,作为当地的东道主,必定是要前去看望慰问的,理由正大光明,一来二去的,跟领导的关系就建立了起来。 所以,这个保健基地的选址,必定是多方争夺的稀缺资源。保健局只要稍稍放点风出去,门槛就会被人踩破,为了争取基地落户自己的地盘,各地开出的条件,也肯定是一个比一个优惠,而作为筹备组的负责人,能够从中获取的利益之大,可想而知。 曾毅丝毫都不插手,反倒让郭鹏辉有些摸不准了,不知道曾毅是不明白其中的关键呢,还是在假装客气。 郭鹏辉给曾毅仔细介绍着十个备选方案的优劣,一边观察曾毅的神色,让他失望的是,曾毅对于十个备选方案的态度似乎都一样,没有表现出很坚定的赞同,也没有表现出很强烈的反对。 介绍完毕,郭鹏辉就不好再赖在曾毅这里不走了,虽然没有探听到曾毅对于选址的态度,但他的目的还是达到了,他今天专门过来一趟,汇报是虚的,实的是为了表现出对曾毅这个筹备组顾问意见的尊重。 自从想明白冯玉琴把曾毅塞进筹备组的意图后,郭鹏辉就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往曾毅这里多跑多问,弄清楚曾毅的意思,就等于是摸准了冯厅长的脉,只有自己时刻和领导的意见保持一致,才能够获得领导的器重。 郭鹏辉这个正处级的保健局常务副局长,已经当了好多年了, 他做梦都想把自己的级别往上提一提,但厅里和他同样情况的老正处,还有十几个,如果没有实权领导的赏识,想要晋升,比登天还难。 “那我就不打扰曾顾问了!”郭鹏辉笑着站起来,“回头有了新的进展,我再来向曾顾问汇报。” “郭局长你这是在批评我工作不用心啊,哪有一个大局长,来向我这个闲人汇报的,今后我一定改正态度,多往局里跑。”曾毅有些不好意思了,郭鹏辉的架子放得实在是太低了,低得让他都有些难堪。 “这不是特殊情况吗,你这边诊所要开张,忙不过来嘛!”郭鹏辉站在那里,双手捧着破肚,“这样吧,我从局里派两个人过来,帮着曾顾问一起拾掇。” “不用了,其实也没什么要收拾的!”曾毅赶紧推辞。 “应该的,曾顾问有什么需要,就尽管向局里提,只要能解决的,局里都会解决。”郭鹏辉一直说要走,可嘴上客套的话说个没完,走了半天,也没走了。 此时有四五个干部模样的人,推门走了进来,为首一人穿着白短袖,黑西裤,身前破肚大的惊人,那条细细的鳄鱼皮带,差点就勒不住他的裤子。 “这里谁是负责人啊?”那人负手站在原地,一副领导的派头。 曾毅答道:“我是。” 那人斜瞥了一眼曾毅,“我们是卫生局的,来检查诊所的情况。” 郭鹏辉看对方这样子,像是来者不善,他给曾毅使了个眼色,然后站在一旁,他倒想看看,是谁吃了豹子胆,敢查曾毅的诊所,这帮不长眼的家伙,也不去打听打听清楚,方书记保健医生的诊所,那是随随便便就能查的吗。 破肚一点头,他身后一个瘦高个就走上前来,拿出一张工作证,“我们是区卫生局医政科的,把你的证件手续都拿出来。” 曾毅走到一边,拉开抽屉,把那天汪主任送来的证件全拿了出来,道:“都在这呢!” 瘦高个拿起来一看,发现执业证、医师证、药剂师证、许可证,是证证齐全,当时眉头一皱,放下那些证件和手续,来到药柜跟前,“你这里的药材,都是真药材吗?” “货真价实,我亲自验过的!”曾毅答到。 “你验过的?”瘦高个立刻提高了声调,“谁知道你怎么验的,你说是真的,那就是真的吗?” “你们也可以验!”曾毅抬了抬手,示意对方随意检验。 瘦高个拉开药柜,抓起一把黄白颜色的药材,“这个……这个药材,我看就不像是真的!这都黄的发了白,我看已经过了水,怕是没有药效了吧!” 曾毅一皱眉,这瘦高个连药材的名字都叫不上,开口就说是假药,看来这些人是故意来找碴的,他就想起了前两天那个推销药材的女人,心说难道他们是一伙的? 瘦高子扔下药材,又看到药柜旁边的那几贴膏药,他捏着鼻子举起来,“这是狗皮药膏吧!谁允许你私自配的?这里面都是什么成分,有没有毒副作用?还有,这狗皮从哪弄来的,上面有没有狂犬病菌?你这简直是胡作非为,要是贴出了问题,谁来负责!” 曾毅上前夺过药膏,这是给方南国配的,还没来得及送去呢。他看着那瘦高子,心说你要是知道这药给谁用的,看你还敢不敢说这样的话。 破肚神态悠闲地站在一旁,他对自己这个手下冲锋陷阵的表现,还算满意,对于这些屁民,就是不能客气,就是要吓唬。 “这药材是真是假,好像你说了也不算吧!”郭鹏辉冷冷地看着那瘦高个,“这似乎是药监局该管的事情吧!” 破肚很不爽地看着郭鹏辉,他最讨厌这种什么都懂一点的人,不好糊弄,他一抬手,让瘦高子闪开一边,这回自己亲自出马,拿起曾毅那堆证件随便一翻,他就道:“证件不合规矩,扣了!” 说完,他还瞪了瞪郭鹏辉,这回看你还有什么话说,证件总是归我们卫生局管吧。 “发证的是你们,说不合规矩的还是你们,这规矩的浮动尺度,未免也太大了吧!”曾毅瞥着那破肚,“哪里不合规矩,麻烦你说清楚。” 第四十二章 规矩 “你还敢问规矩!”瘦高个眼神厉狠,指着曾毅的鼻子道:“告诉你,我们科长的话就是规矩,说你不合规矩,肯定就不合规矩!再敢啰嗦,罚款加倍!” “一个小小的科长,竟有如此大的官威!”郭鹏辉冷笑一声,“我看就是你们市局的局长张强,也不见得有这么大的威风吧!” 卫生局的几个人都愣了片刻,他们仔细打量着郭鹏辉,心想这是个什么人物,竟然敢对张局长直呼姓名,而且说话的口气还挺大,因为一时摸不清深浅,他们也不敢有所行动。 “跟你们说了多少次,要文明执法!” 破肚科长到底是经验老道一些,一句话就转了回来,他在自己的破肚上抹了一把,道:“问规矩是吧?好,我就给你们讲讲规矩。” 说着,他拿起曾毅的医师执业证,“看到没?这个证书,是三年前颁发的,按照省卫生厅的规定,开设私人中医诊所,必须至少有从业五年的经验,这才三年,明显是不符合规矩的!”破肚能当上科长,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对于政策法规,他并不是全然没有了解,平时就靠这个来罚款创收呢。 瘦高个看着曾毅,“听到没?这是省卫生厅的规定,你要是不服,到省卫生厅告去!” “跟这种法盲啰嗦什么,直接扣证,再狠狠地追罚,罚到他一句屁话都不敢讲!” 郭鹏辉气得脸色发青,卫生厅倒是有这个五年期限的规定,但那适用的是一般的从业医师,如果能达到主任医师这个级别,就不再受这个五年期限的限制。曾毅是专家组的专家,又兼了中医药学会的理事,单论医师级别的话,早就在主任医师之上了,开办一个小小诊所,哪还需要什么医师证。 他看出来了,对方今天就是来找碴的,你就算各项条件都符合规定,他也能给你找出其它的毛病来,今天找不出,明天也找得出。对付这种人,讲什么道理都没用,最有用的,就是让他们的上级领导来出面,保证他们服服帖帖的! 郭鹏辉拿出手机,气极道:“好,我现在就给你们局长打个电话,看他是不是也这样讲!” “打嘛,我就站在这里,等着你把这个电话打完!” 破肚一点都不慌张,他从兜里掏出烟盒,磕出一支点燃,然后不丁不八地站在那里吞云吐雾,拿眼斜瞥着郭鹏辉,道:“告诉你,今天你就是把电话打到国务院,这证我们还是照扣不误!” 在荣城,认识局长的人那 可多了去,但局长认不认识你,可就难说了,远的不说,我就认识局长,可局长知道我是哪根葱吗,破肚压根没把郭鹏辉放眼里,老子按规定办事,怕你个屁! 郭鹏辉就拨了荣城市卫生局局长张强的电话,片刻之后,那边传来了关机的提示声音,再拨一遍,还是如此。 卫生局的人就笑了起来,“打不通?是不是把号码记错了,要不要我们给你提供一下张局长的号码。” 破肚也懒得废话了,果然让自己猜中了,这就是只纸老虎,他一挥手,道:“先扣证!再开处罚通知书!” 张局长的名字,早都在卫生局的网站上公示了,只要访问过网站的人,就知道卫生局局长姓甚名谁。局长的电话号码也公示了,可你听说谁打通过?这年头,哪个局长没有好几部电话,你以为随便找个号码,就能找到局长,真是笑话,你能找到局长的秘书,就算混得不错了,老子把科长让给你当。 瘦高个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份处罚通知书:吊销执照,罚款三万。上面的章子都是事先盖好的,明显是有备而来。 “限你四十八小时内,到局里解释问题,接受处罚,否则我们将移交给法院处理,届时后果自负!” 瘦高个把处罚通知书往桌上一拍,然后把曾毅的证件全部收走,“这些证件,我们要全部重新审核!” 郭鹏辉此时恨死了张强,平时喝酒吃饭,他妈的哪次都少不了你,可关键时刻,你却给老子掉链子。眼看曾毅的证件就要被收走,郭鹏辉急眼了,今天真要是让这帮人当着自己的面把曾毅的证给扣了,那自己这个局长,还有什么脸来当。 “站住!你们……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气昏了头,郭鹏辉竟然说出这么一句没水平的话,他把手伸进兜里,准备拿出自己的工作证,虽说自己是管不到这帮人,但吓唬吓唬他们,还是足够了。 曾毅一伸手,拦住了郭鹏辉,他觉得这事自己可以解决,没必要欠郭鹏辉这个人情,再说了,万一郭鹏辉亮出身份,人家照样不买账,传了出去,让郭鹏辉这个局长以后还怎么在医疗卫生界混。 破肚还真站住了,可等了半天,没见郭鹏辉有啥动静,不禁有些发火,“狗日的东西,我忍你好半天了,再敢啰里八嗦,别怪老子不客气!” “科长消消气,何必跟这种人一般见识呢!”瘦高个劝着破肚,同时一脸嘲讽地看着郭鹏辉,“咱们可不知道你是谁,张局 长知道就行了呗,有什么委屈,你找张局长去说嘛。” 破肚狠狠地瞪了一眼郭鹏辉,扬长而去。 郭鹏辉怒火攻心,差点背过气去,“你……你们……”他在卫生厅混了这么多年,还从没受到这种屈辱呢,竟然被几个衅员冷嘲热讽,外带威胁。 “小子,记住了,四十八个小时,超过四十八小时,后果自负!”瘦高子临走,还不忘警告一下曾毅。 曾毅冷冷看着对方,“回去转告你那个科长一声,今天你们怎么把我证扣走的,过不了两天,还得怎么给我送回来!” “我呸!真他妈的一对精神病,赶紧回家吃药去吧!”目的已经达到,瘦高个也懒得搭理曾毅,他把证件抱好,出门追破肚科长去了。 “无法无天,简直是无法无天!我一定要把这件事,反映给他们的局长!” 郭鹏辉兀自气得胸腔起伏,他以前就听说过这些基层卫生局的人,会专门到一些新开业的诊所和医疗机构去挑刺,借此收取罚款,但没想到会严重到这个地步。曾毅的诊所还没开张呢,就被罚款三万,多问一句,还要罚款加倍,真是肆无忌惮到了极点! “消消气,消消气,犯不着为这个生气的,那证过两天总归是要还回来的!”曾毅劝着郭鹏辉。 郭鹏辉骂了半天,才算消了一点点气,他道:“曾顾问,今天的事我实在是惭愧,竟然让你的执照都被人收走了。” “郭局长已经尽力了!你也知道的,这帮基层干部肆意妄为惯了,是没有什么道理可讲的。” “惭愧啊,惭愧!”郭鹏辉叹着气,出了这档子事,他也是没脸再呆在这里了,起身告辞道:“曾顾问,你放心好了,你的证件,我肯定是要帮你拿回来的。” 曾毅笑道:“我还能信不过郭局长吗!不过郭局长要务缠身,我怎么好意思让你为我这点小事操心呢,这样吧,我先去试着解决,真解决不了的话,我再找你帮忙。” 郭鹏辉看曾毅这么说,也不好再坚持,道:“那就先这么办吧!”出了门,他钻进自己的车子,看车子的方向,不像是回卫生厅,倒像是找那个张强的麻烦去了。 傍晚的时候,那个推销药材的女人又来了,她今天换了一双鞋,不过还是那么高的跟,和上次一样“哒哒哒”地走了进来。 “怎么样?想好没有,药材退还是不退?” 那女人很自然地给自己找了个 坐的地方,就像是进了自家的门一样。 瘦高个进门就挑药材的问题,当时曾毅就怀疑今天的事可能跟这女人有关系,现在终于是可以确定了,他道:“没想到你在卫生局的关系还挺过硬。” “那是当然!”女人翘起个腿,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这么跟你说吧,整个天府区的中药材供应,只有我一家在做。” “佩服,佩服!”曾毅的脸上,竟然还带着一丝笑意。 “废话少说,早干嘛去了!”女人拿出一份合同扔在桌上,道:“不过现在也不晚,只要你把这份供货合同签了,我保证你的诊所能顺利开张,但卫生局的罚款,你还是得交的,我只负责把你的证拿回来。” 曾毅看也没看合同,突然脸色一寒,道:“不劳你费心了,我的诊所是一定能按时开张的,这份合同我没有兴趣签,卫生局的罚款,我也不会去交的。” 女人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一头怪物,看了许久之后,她突然站了起来,一把扯回合同,无比嚣张地说道:“小子,等你后悔的时候,可别怪姐姐我没有给你机会。今天我就把话撂在这儿,你这诊所要是能开起来,我跟你姓。” 曾毅一抬手:“门在那边,慢走,不送!” “不识抬举的东西!”女人哼了一声,跟上次一样,扭着胯“哒哒哒”地走了。 第四十三章 审视 发生了今天的这件事,曾毅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对于权力的态度。 以前曾毅对于权力的态度,一直是非常看淡的,对于权力者,他从不趋炎附势,但也不拒之千里,就是用看待普通患者的态度,去对待一切。所以,在冯厅长提拔曾毅进入专家组的时候,他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感激,遇到陈所长这样钻营投机的小干部,他也没有表现出不屑或者是鄙视。 不管你有权无权,权大或是权小,当病魔找上你的时候,绝不会因为这些,就特地网开一面。这是曾毅以前的看法,但眼下的实情是,你没有权,非但诊所开不起来,甚至连药材,你都不能使用自己想要用的。 曾毅第一次感受到权力所衍生出的这种威力,那位卫生局的科长,随便找个理由,就可以扣证罚款,所凭借的,正是他手中掌握的医政监督大权。 如果曾毅没有丝毫权力,也没有一个强大的关系网,那么面对今天这种情况,结局就只有两个:第一,交完罚款,关门认栽;第二交了罚款,使用别人指定的药材,继续经营诊所,然后迎接各色衙门以后不定时的各种检查。 历史上的三大名医,皆死于权力者之手,文挚被齐闵王用铁锅烹杀;扁鹊死于秦太医的陷害刺杀;华佗和曹操的故事,更是人人皆知。 现在社会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作为医生,你不用再时刻担心身家性命的安全,但权力也伴随着社会的进步,更加无孔不入地渗透到了每一处角落,形成一张庞大的网。在这张网中,如果你不能站在更高的一个等级上,就只能被那些比自己高等级的权力者支配控制。 之前曾毅并没有把自己在筹备组的顾问差事当作一回事,而现在,他开始正视这个头衔所蕴含的权力。 曾毅并没有把一个卫生局的小科长放在眼里,想要解决今天这个问题,其实他只要打一个电话,杜若或者唐浩然都能很轻易就把扣走的证拿回来。 可曾毅不想这么做,对付一个小小的科长,你都要动用省委大秘这样的关系才能摆平,这也就说明了你这个人本事不行、能力不足。这样的人,不管在哪里,都是会被人看低的,在官场上,更没有人愿意和窝囊废打交道。 另外,这人情就像是存款单,你存的越多,存期越长,将来获得的红利就越大,相反,你取一次,上面的钱就会少一些。因为这么一点点小事情,你就去麻烦人家,一次两次还行,次数多了,这存款单上的钱就见了底,等以后你想办大事的时候 ,就是把存款单刷上一百次,怕是也取不出半毛钱来。 曾毅没混过官场,但对于人情世故,他还是非常了解的。 今天他之所以让卫生局的人把证扣走,并不是阻止不了,而是不想阻止。这帮基层的干部,因为天高皇帝远的缘故,一向都是比较蛮横的,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几乎就是土皇帝,眼里没有几个能让他们害怕的人,你必须要把自己最强大的、恰恰是他们最畏惧的一面展示出来,他们才能对你敬畏有加,甚至是反过来巴结。就像陈龙,他要不是亲眼见到曾毅和杜若以及唐浩然的关系,又怎么会对一个诊所的大夫亲如兄弟呢。 曾毅明天要陪着冯玉琴,到市里的几个区卫生局视察,检查和督导各区的干部保健工作。这个是早就安排好的,冯玉琴的秘书已经打电话确认过好几次,所以他就放任对方拿走了自己的证件。可以想象,当明天曾毅和冯玉琴,以及卫生厅一众领导出现在对方的眼前时,将造成多大的震撼力,那个小科长,怕是会当场吓个半死,他绝不会想到,自己竟然把领导的执照给扣了。回头不用曾毅吭一声,他就会屁颠屁颠把证件送回来,还要赔礼道歉。 看看天色不早,曾毅起身把门一锁,准备去吃饭。 陈龙的警车此时准时出现,“曾老弟,晚上我安排好了,今天咱们吃鱼,我还从家里带了两瓶好酒。” “老是这么蹭吃蹭喝,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曾毅笑着,“今晚我请!” “客气个啥,谁让你把诊所开在了我的一亩三分地内呢。我这个做哥哥的,要是不把你照顾好,传出去还不被人笑话死!” “那也不能总让你请吧,轮也该轮到我一次了!” “你看你,不就是一顿饭嘛!”陈龙看曾毅客气,就赶紧岔开了话题,“我听下面的人讲,今天卫生局有人到诊所来过了,没起什么幺蛾子吧!” “你该不会是在我门口装了摄像头吧!”曾毅抬起头,作势扫描了一番,笑道:“就一个小科长,带人过来扣了我的证,也不是什么大事,明天我就让他再给我还回来。” “反了天!”陈龙立时大怒,叉着腰蹦起来:“是哪个王八蛋吃了熊心豹子胆,连曾老弟的证都敢扣,我看他是活腻味了。这事你就交给我,我给你搞定!” 曾毅摆了摆手,“不用,不用,一点小事,我自己搞得定!” 陈龙也不着急吃饭了,他狠狠地甩上车门,道:“谁他妈的敢 为难你曾老弟,那就是跟我陈龙过不去!你就说是谁吧,看我不打断了他的狗腿!” “好几个呢,领头的长了个破肚……” 陈龙立刻就知道是谁了,是区卫生局医政科的科长过三亮,他对这小子再熟悉不过了,那可不是个好货,桶大的肚子,里面全装的是坏水。 “原来是这个狗东西,我早就想收拾他了!”陈龙拿出手机,道:“我现在就办了他!” 说完,他把电话打回所里,“马上给我带上人,带上设备,去把狗日的过三亮弄回来,要抓现形,该怎么办你知道的,今天这事你要是办砸了,老子就让你去看大门!” 作为地头蛇,陈龙对于自己一亩三分地里的事,是再熟悉不过了,他知道那个过三亮有个习惯,每隔两天,这家伙就要到花溪湾浴场去洗个澡。花溪湾是个什么地方,要是过三亮敢说他自己只是去泡个澡那么简单,那陈龙都敢把自己的脑袋摘下去赌。今天扣了证,眼看的罚款就要到手,这小子今天肯定又奔花溪湾去了,不用猜,陈龙都知道。 安排完这件事,陈龙过去拉开车后座的门,“曾老弟,别因为这只苍蝇,坏了咱们吃饭的兴致,咱们去吃饭。我向你保证,今天饭局结束之前,我就让这孙子乖乖地把证给你送回来!” 曾毅原本是没想麻烦陈龙的,但陈龙已经出手了,他也不好阻止,你要是硬拦着,还会让陈龙的心里有想法,也显得自己不近人情。 “那就先说定了,今晚这顿我请!”曾毅笑呵呵钻进了车内。 花溪湾,豪华包房内。舒适的按摩床上,过三亮正伏在一具雪白的肉体上,进行着剧烈的运动。 “啊……嗯啊……用力……啊……”伴随着女人的娇声浪叫,过三亮一阵猛攻,然后打了两个冷颤,终于缴械投降,他趴在女人的身体上,呼呼喘着粗气。 “人家都要被你干死了……” 女人这话听起来像是嗔怪,却让过三亮心里十分地得意,他抓了一把女人的胸部,色色地笑道:“哥哥我今天猛不猛,吃饱没,要不要再来一次。” “不要,人家真的要被你弄死了……” 过三亮更为得意,哈哈大笑,在女人的屁股上猛拍了一把,发出“啪”的声音,“小骚(货)……” 货字还没说出口,包间的大门发出更大的一声“啪”,五大三粗的警察冲了进来,二话不说,拿起相机“嘁哩喀喳”就给过三亮 来了个多角度特拍。 过三亮愣了十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光着屁股大声喝问:“谁允许你们这么干的,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识相的,赶紧删掉照片,然后从这里给我滚出去,否则老子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警察根本就没搭理他,照完相,还拿出个塑料袋,用镊子夹起地上的安全套,小心放进去,然后封好口,里面可是过科长的累累战果。 过三亮顿时冒出冷汗,看这样子,明显是有备而来,没听说今天要搞什么突然检查啊,“你们是哪个派出所的,我认识你们的所长!”这话就不像之前那么霸气了,声音里带着颤音,明显是底气不足。 “过科长!”警察搞完取证工作,才冷眼看着过三亮,“你是准备就这样被我们带走呢,然后主动配合?”说完,他亮出了手铐,大有你再多一句嘴,我就把你光屁股铐走的意思。 过三亮心里一沉,对方既然知道自己的名字和职位,显然就是冲着自己来的,他一脑门亮晶晶的冷汗,想不到自己得罪了哪位大人物,妈的被抓现形,这是要置自己于死地啊。 过三亮想打电话求救来着,可谁会穿着衣服进澡堂啊,他的衣服手机,此刻全都锁在楼下的柜子里呢。 思虑再三,过三亮还是接受了这个现实,道:“我配合,我配合!” 他又不是傻子,对方既然肯让自己配合,那就是还留了余地,可以再商量,自己这时候充硬汉没一点用,真要是被人光屁股从这里带走,那绝对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第四十四章 悔过书 过三亮只裹了一张浴袍,就被警察给带走了,肚子那里像是藏了一颗巨大的肉丸,形象无比狼狈。 到了二马路派出所门口,过三亮就叫了起来:“我认识你们陈所长,我们关系很好的,麻烦你们叫陈所长过来。” 警察们齐齐看着过三亮,目光中充满了嘲讽,蠢猪,你还不知道吧,就是陈大所长叫我们过去拿人的。 “别他娘的啰嗦!”警察一脚踹在过三亮的屁股上,将他踢下车子,顺便在白色的浴袍上,留下一只黑脚印,“你就是认识马局长,那也晚了!” 过三亮心中暗惊,竟然连天府区公安分局马金有的面子都不管用,自己到底得罪了哪路大神啊!他这一路上,已经在心里仔细琢磨了好多遍,却没有任何的头绪,想来想去,他甚至都以为问题出在了自己今晚点的那个八十八号洗澡小妹身上,听人说她跟一位地头蛇打得火热,难道自己今天是中了别人的套? “转什么眼珠子,等着我们请你进去吗?”警察抬起手,照着过三亮的脑后勺就是一巴掌。这些基层派出所的警察,平时都是横惯了的,别说你只是区卫生局的科长,就是局长,只要犯在手里,那也绝对是一视同仁,该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过三亮低着头往里走,自己的把柄,眼下已经被人家实实在在地捏到手里了,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进了讯问室,警察拿出一叠纸,一支笔,放在过三亮的面前,道:“写吧,把自己干过的所有坏事,都给我老老实实地写在上面。” 过三亮怎么可能不清楚这里面的门道,自己真要是写了这东西,那绝对是完蛋了,等于是把自己的小命交到了对方手里,以后对方想怎么玩,就能怎么玩,自己只能束手待毙。 “我真的认识你们陈所长,我们还一起喝过酒的。”过三亮进了局子,人也就老实了,语气里带着恳求,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啊。 “不写是吧?”那警察冷冷瞥了过来,“没关系,我这就通知你们局长过来领人。” “别……别啊!”过三亮一个哆嗦,从椅子里站了起来,局里盯着自己屁股下面这个位子的人多了去,只要自己的丑事被他们知道,保证能踩得自己连渣都不剩下一丁点,“警察同志,不,警察大哥,你行行好,就别通知我们局长了。” 警察往对面桌子上一坐,拿出手表看了看时间,道:“我很忙,就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要是你写的东西不能 让我满意,我保证你的下场,会比你们局长来接人还要惨。” “警察大哥,我能不能问一下,我到底得罪哪位了?”过三亮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过三亮,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是你能问话的地方吗!”警察一拍桌子,怒喝道:“再他妈的多一句废话,老子就让你后悔自己长了一张嘴!” 得罪谁了?你狗日的就是得罪我们陈大所长了,警察心里想着,这事是陈大所长交代下来的,你小子还想侥幸过关,门都没有,要是让你过关了,老子就得去守大门。陈大所长眼看就要升副局长了,这时候我要是不好好表现,那空出来的所长位置,就等于是拱手让给别人的了,想要表现的人可多了去。 过三亮张着嘴,他还想多求两句好话,可看到那警察冰冷的眼神,他就知道自己今天是在劫难逃了,只好闷头坐在那里,想着自己到底要交代什么问题。要是被纪检委叫去喝茶,你还能死扛着不招,可眼下自己连个死扛的机会都没有,他妈的证据已经被对方捏在了手中,负隅顽抗,下场只会更加悲惨。 警察也不理过三亮,点了一根烟,靠在椅背上吞云吐雾。 过了大概有十分钟的样子,过三亮咬了咬牙,鼓足勇气拿起笔,准备交代一些自己精挑细选过的罪恶。没办法,形势比人强,自己不交代的话,今天肯定是熬不过去。派出所抓自己过来,并没有立刻移交给卫生局,看来不一定就要置自己于死地,多半就给自己一个教训。 过三亮想明白这一点,心里又涌起一线希望。 “老实写,别给老子耍滑头,否则明天就让你从这里,直接搬到看守所去!”警察弹了弹烟灰,他看过三亮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只死猪,而且是死到不能再死的那种。 一个小时后,过三亮看着自己写满的两大页纸,心里一阵阵绞痛,这还是精心挑选过的,但要是被别人拿去闹事,也足够判自己十年刑的。 “写好了吗?”警察问到。 “写……好了……”过三亮的嘴抖了两下。 警察就拿起过三亮交代的悔过书,粗粗扫了一遍,抬手就在过三亮的脑袋上狠抽一下,“看不出,你小子都坏到骨头渣渣里去了,全都交代清楚了?” “清楚了,清楚了!”过三亮盯着那份悔过书,他有些后悔,有一种要将它抢过来撕碎的冲动,“毫无保留,都交代了!” 卫生局的权力,当然比不上公安局 这样的暴力机关,但手里却掌管着医疗机构、以及从业人员的执业资质审核鉴定,靠着这个,过三亮没少捞黑钱,顺便也潜规则一些女护士、卫校女学生,坏事真的没少干。 “把自己名字签上,按个手印!”警察就把印泥扔在过三亮面前,他看了,这份悔过书还可以,陈大所长应该能够满意,自己今天这个功劳,是实打实地拿下了。 过三亮脸上的肌肉使劲抽搐了几下,终于提起勇气,在两张悔过书上,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警察拿过来,折起来收好,然后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好了,你可以走了!” 过三亮有些不敢相信,这就完了? “还他妈的愣着干什么!”警察再次暴喝:“等着老子去看守所给你定个铺位?” 过三亮一哆嗦,哪还敢废话,赶紧往外溜,趁着对方没反悔,自己先出了派出所再说。 一口气跑到派出所门口,看没人再追出来,过三亮才松了口气,他拦了辆车,又奔花溪湾浴场去了,他得拿回自己的衣服和手机,然后找人想办法,看能不能把悔过书之类的东西,再从派出所里弄出来。 下了车,过三亮连车钱都拿不出,他道:“你在门口等着,我的衣服和钱包都在里面,我拿了就出来给你钱。” “那不行,谁知道你什么时候才出来!”司机不肯让过三亮走,“我就指望多趴活赚份子钱呢,在这里闲等你两小时,我今天晚上就算是白干了!” “我付你十倍的车钱!”过三亮怒目而视,老子一个堂堂的科长,还能差了你这十几块的车钱? “不行,万一你进去不出来了,别说十倍,这十几块钱我都收不到!”司机看过三亮穿着浴袍进这种地方,还真怕他是从哪家精神病院跑出来的。 过三亮一咬牙,从手上褪下一只金戒指,“戒指押给你,这总行了吧!”说完,他匆匆跑进洗浴城。 等换好衣服出来,司机和车都没影了,过三亮气得直骂娘,自己今天晚上的运气,还真是逊到家了。 不过眼下他已经顾不上那只金戒指了,前途和小命更要紧一些,他拿起电话,就打给了陈龙,想先从这里探探口风,看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哪位大人物,结果连续打了好几次,陈龙的电话始终处于无法接通的状态。 过三亮的心就沉到了谷底,他心里有些慌乱,不知道是陈龙故意不接自己电话,还是忙得没有工夫接自己的电 话。 他擦了把脸上的汗,接着打电话,他找了好几个人,都是平时一起跟陈龙喝过酒的酒场朋友,结果他们把电话打到陈龙那边,倒是被接起来了,可陈龙在电话里“嗯嗯哈哈”的,什么话也没讲。 虽然是大热天,可过三亮却感到骨子里一阵寒凉,站在那里打了好几个冷颤,不怕对方当面锣对面鼓地向自己发难,就怕眼下这种情况,自己的身上绑了个定时炸弹,而遥控器却握在对方手里,你要日日夜夜担惊受怕,说不定什么时候这炸弹就爆炸了,可就怕到死,自己都不知道握着遥控器的谁。 他把电话簿翻了一遍,又打到另外一个派出所所长那里,婉转表示了一下自己的意思,恳求对方帮忙联系一下陈龙。 那所长跟过三亮喝过几次酒,有点交情,不好拒绝,就把电话打到了陈龙这里,笑道:“老陈啊,现在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要高升了。这不,刚才卫生局的科长过三亮,把电话都打到我这里了,非要跟你见个面,说是要请你喝酒。”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想当然就以为是这件事。 “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什么高升,那都是没影的事!”陈龙应付了一声,道:“我在李氏鱼府,你让他过来吧。” “老陈你这人就是这样,太低调了,这都铁板钉钉的事了,还能错得了。”那所长笑了两声,“行,我一定把你的指示传达到。” 过三亮得到消息后,就急急忙忙赶往李氏鱼府,到了地方,他问清楚陈龙定的包间,就找了过去,站在包间门口把自己的气喘匀乎了一些,才抬手敲了了敲,然后推门进去,脸上堆成灿烂的笑容,“老陈,这一次,你無論如何都要拉兄弟一把啊!” 过三亮心里还存了点侥幸,这称呼喊着老陈,带着一股子亲热劲。 第四十五章 荒唐 陈龙理都没理过三亮,坐在那里慢条斯理地剔着鱼刺,心说我跟你有这么熟吗。 过三亮就有点尴尬了,坐又不敢过去坐,站着那里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 看陈龙像是要吐鱼刺了,过三亮赶紧抓起桌上的骨碟,稳稳地端到陈龙面前,标准的服务员动作,甚至比服务员还恭谨,“陈……陈哥,你就发发慈悲,给兄弟我指条路吧。”他嘴里的老陈,瞬间就变成了陈哥。 陈龙“噗”的一声,吐出根鱼刺,道:“过科长,这话是从哪说起啊,你不是过来找我喝酒的吗!” 过三亮哭丧着个脸,道:“陈哥,你就别开我玩笑了,兄弟我今天不知道得罪什么人了,被整惨了,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你可一定要救我这一回啊。大恩大德,我过三亮没齿不忘,今后你让我这么着,我就怎么着。” 陈龙顿时翻脸,将筷子拍在桌上,喝道:“过三亮!你被谁整了?难道你去嫖妓,还是有人绑着你去的?” 过三亮一哆嗦,“我……” 陈龙拿出那份悔过书,抓在手中抖了抖,眼中带着杀气,“难道这上面的事情,也是有人逼着你去干的!” 过三亮的汗就下来了,双手不停地擦着脑门上流下来的汗,“不,这是……这是……”他就是长了一百张嘴,也不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你再看看你自己的样子!”陈龙“啪”的一声,将一沓照片拍在桌上,右手食指狠狠地敲着桌面,厉声道:“肮脏!丑恶!无耻!” 过三亮的双腿已经抑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照片上的明明就是他自己,他却像是看到了一副世界末日的景象。 “你觉得自己冤枉,还觉得自己被人整了?好嘛,那看在往日的交情上,明天我帮你立个案,我一定会把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还你个清白!” “别……别!” 过三亮自己做过什么,他心里最清楚,这事还用得着再去查吗,他都已经在悔过书上签了字,拿到法庭,直接就能当证据,只要立案,那等待他的下场,就是牢底坐穿。想明白这一点,过三亮猛然冲上前,一把抓住陈龙的胳膊,苦苦哀求道:“陈哥,陈所长,我求求你,这件事就不要再查了吧!你说怎么办,我全都依你的,只要别把这事捅出去。” 陈龙冷眼看着过三亮那凄凄惶惶的样子,心说你小子活该,什么人不好惹,偏偏要去惹曾毅。那是你能惹得起的吗?池建刚多么嚣张霸 道,还不是转眼之间就成了阶下囚,你一个小小医政科的科长,在人家曾专家的眼里,连个屁都算不上。 陈龙这也是有些恼火,他混了这么多年的所长,现在好容易才通过曾毅的线,搭上了杜若的关系,眼看有了提拔的希望,过三亮却给自己捅出这么大的一个篓子,这惹恼了曾毅,那自己的副局长岂不是要泡汤。所以陈龙打定主意,这回一定要狠狠地收拾过三亮,一定要让曾毅满意,更不能让杜老板对自己的办事能力和忠心有所怀疑。 “陈所长,你一定要救我这一回啊!”过三亮像一只癞皮狗,死死地缠着陈龙,只差没跪下来哀求了。 陈龙厌恶地摆了摆手,“我还要陪一位尊贵的领导喝酒,没有工夫处理你这件事。你先回去吧!” 过三亮哪里肯走,“陈所长,只要你给我指条路,我感激不尽。不管是去磕头,还是去赔罪,我全都认,你就拉我这一把吧。” 陈龙怒火顿起,一拍桌子:“不是说了让你回去吗!是你的事重要,还是领导的事重要!” 包间的门此时被人推开,曾毅拿着手机走了进来,“不好意思,让陈大哥久等了。” 陈龙立刻站起来,换上笑容,“哪里哪里,领导的事重要,等多久都是应该的。” “唐秘书的电话。”曾毅解释了一句,完了就看到了站在那里的过三亮,他只当没认出来,道:“来了新朋友,这位是……”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我正要打发他走呢!”陈龙赶紧侧着身子,笑着道:“曾老弟,你快坐,咱们接着刚才的喝。” 过三亮惊骇万分,这不就是今天被自己扣了证的那位诊所老板吗。他不知道曾毅是什么来历,但很清楚陈龙平时的派头,在这几个街区内,陈龙就是土霸王,完全是横着走的,什么时候见他对人这么客气过啊,竟然还客客气气把对方让到了上首的位子,就是马金有来了,也不见得陈龙就有这么恭敬,而且是发自内心的恭敬。 这一刻,过三亮就有点明白自己得罪谁了。 看着曾毅就要从身前通过,过三亮突然做出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然后拽着曾毅的大腿痛哭流涕,“曾大夫,曾领导,我错了,我有眼不识泰山,今天冲撞了您,我给你磕头赔罪,求您高抬贵手,就饶了我这一遭吧。我那都是受了坏人的挑唆,并不是想故意冒犯您,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我吧……” 曾毅当 时就傻了,这是哪一出啊。不光是他,就是陈龙,也有些傻眼,整人的事他干过不少,那些被整的人,虽然都很惊慌,都很害怕,但像过三亮这样怂的,他还是头一回见。 陈龙心里都替过三亮害臊,他妈的好歹也是一科长,算是个小小的领导,竟然连当众下跪磕头的事都做得出来,简直无耻下作之极。陈龙扪心自问,虽然自己在领导面前,也是卑躬屈膝的,但也绝对做不到这种程度。人才啊,陈龙不得不在心里有点佩服。 曾毅短暂的愣神之后,反应了过来,他在过三亮肩膀上点了一下,就摆脱了对方的死缠烂打,道:“你这是干什么!有什么话站起来说。” “曾领导要是不原谅我,我就跪着不起来了!”过三亮还发了狠,我就这么无耻了。 陈龙郁闷了,他本来想狠狠地收拾一番过三亮,在曾毅面前表表忠心的,现在没他什么事了,他就是再收拾,也收拾不到这种程度啊,最下作的事都让过三亮给做了,哪还用得着他出手。 “过三亮,你给我站起来,像什么样子!”陈龙暴喝。 过三亮打定了主意,就是不起来,为了前途,为了打动对方,他今天把最狠的招数都用出来了。 曾毅看着眼前这荒唐的一幕,不禁哭笑不得,官场上的丑事,他以前听说不少,但眼前的事还是超出了他所能想象的极限。他不知道陈龙到底用了什么手段,竟然把过三亮折腾到这地步。他真有点冤枉陈龙了,陈龙都还没来得及上手段呢,实在过三亮这家伙太软头骨了。 “过三亮,我数到三,你要是再不起来,可别怪我公事公办!” 听到陈龙这句话,过三亮犹豫再三,最后还是站了起来,他还是很怕陈龙公事公办的,他站在那里抹了把眼泪,道:“曾领导,请您给我一次改正的机会,我保证今后全听的,你说让我往东,我绝不敢朝西……” 陈龙都有些听不下去了,老子表忠心的时候,这些话也说不出口啊,他看着曾毅,“曾老弟,你看……” 曾毅实在是对过三亮无语了,他皱着眉点了点头,示意差不多就行了。 陈龙得到信号,就扭过头道:“过三亮,曾专家是个心善的人,看在你今天这么诚恳认错的份上,就饶你这一回,要是换了我,你现在做什么都没用。” 过三亮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谢谢曾专家,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走吧,走吧!”曾毅实 在是听不下去了,胃里都一阵阵翻腾。 “您放心,那些证件,我明天一准给您送过去……” 陈龙此时轻轻咳了一声。过三亮一激灵,立刻改口,“不,我现在就去给您取,马上就送过来!”说完,慌里慌张就要走。 “过科长,曾专家大人大量,不跟你计较了,你就准备这样走了?”陈龙斜斜瞥着。 “我糊涂,我糊涂!”过三亮立刻把服务员叫来,“去把你们饭店最好的酒,给我拿三瓶来,全开了,再拿三个碗来。” 一会工夫,服务员拿来三瓶高度数的五粮液,一斤装的瓶子,全部打开了。过三亮把酒全倒到三个碗里,刚好一碗能装下一瓶的量,看着眼前的三碗酒,他咬了咬牙,端起碗来,“曾领导,我给您赔罪了,诚意全在酒里头。” 说完,仰着脖子,就把这碗酒一口气干了,等三碗酒下肚,过三亮脑门上的汗珠子就出来,他红着眼看着曾毅:“曾领导,您看小过我的诚意够不够?您要是觉得不够,我再来。” 陈龙看着过三亮,他知道过三亮的量,平时要是匀乎着喝,这小子也能喝个两斤多,但今天这么猛喝,估计够他难受的,他就问着曾毅:“曾老弟,你看……” “诚意还行!”曾毅点了点头。 陈龙就摆了摆手,“走吧!”过三亮听到陈龙这句大赦的话,就赶紧拱手告辞,等出了饭店,他拦了辆车,直奔医院去了。 第四十六章 唱红脸 第二天早上,曾毅刚起床,就听楼下有人敲门,下去一看,还是那个推销药材的女人,背后跟着卫生局的那个瘦高个。 曾毅昨天听陈龙讲了,这个女人叫做梁草,以前是市药材公司的职工,后来跟过三亮勾搭在一起,做了姘头,就出来自己单干,开了一家药材公司,凭借过三亮手里的权力,这两年药材卖的风生水起。 曾毅打开门,“过三亮让你们来的?”他以为是过三亮叫这两人过来赔礼道歉的呢。 “呦喝~,胆子不小,我们科长的名字是你能够叫的吗!” 瘦高子顿时瞪起大眼,要是过三亮在跟前的话,他一准跳出来表忠心了,但现在听了,也就是瞪眼吓唬吓唬曾毅。这家伙叫梁催,是梁草的弟弟,也是靠着过三亮的关系,才混进来卫生局,“怎么样,昨天我们检查之后,有没有想出什么整改的措施?” 这家伙狐假虎威,拉过一把椅子大咧咧坐下,像看着已经掉入了牢笼的猎物似的,看着曾毅。 曾毅就知道这两人不是过三亮派来的,也对,那么丢人的事,过三亮肯定是不会讲给第三人知道的。 看曾毅没说话,梁催鼻孔里嗤了口气,“就你这种法盲,我看也你想不出什么整改措施来,这不,我亲自上门,把整改措施给你送过来了。真是的,为了你们这些个人,我们这些国家干部把心都给操碎了。” 这话说的,好像他自己是一个“执法为公暖民心,人民群众无小事”的好公仆。 曾毅心里乐了,明明是无利不起早,却讲的自己跟雷锋似的,这个瘦高个,还真是一人才呐,他道:“那整改措施呢?” 梁催一指梁草:“这位良草医药材公司的梁总,梁总那里的药材价格公道、品质上等,你只要订她那里的药材,问题不就解决了嘛。你好,我好,大家都好,我这么跑前跑后的,还不是为了让老百姓都能用上放心药、良心药吗?当然,这也是为了解决你的问题,让你早日开张。”说完,梁催坐在那里,等着曾毅来感激和恭维自己。 曾毅摇头,这真是一个活宝,把丢人现眼,当作一件光荣的事来夸耀,还要给自己脸上贴金,这卫生局的医政科,还真是物以类聚啊。 梁草做的医药材的生意,真要是把曾毅的诊所关了门,她的药材卖给谁去。昨天过三亮过来唱黑脸,今天她就来唱红脸,一唱一和,这都是以前用惯了的套路。 曾毅懒得理会这一对活宝,他 拿出自己的行医箱,开始收拾东西,他一会还要赶往卫生厅,陪同冯玉琴下去视察,“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这事回头再说。” 梁催当时就恼了,我一个国家干部,放下国家大事不管,专程过来给你送上解决问题的灵丹妙方,你竟然敢不领情,还说自己有更重要的事要办,你一个平头老百姓,难道比我的事还会更重要吗。他一跺脚,从椅子里跳起来,“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好,我现在正式通知你,我要检查你这家诊所的卫生情况。” 看到曾毅手里的针具包,他就道:“你的这些针,有没有消过毒?我看你这里怕是连酒精都没有吧!”他又指着那些药柜,“还有,你这里有没有做防虫防鼠的措施,这些药材放在这里,虫蚀鼠咬,还怎么入病人的口!再看看你这屋子里,苍蝇蚊子乱飞,跳蚤蟑螂满地爬,我看你不是治病的,你这里根本就是传染病菌的源头!” 梁草单手叉腰,嘴角上翘,一副嚣张的表情,道:“跟他废什么话,罚!罚死他,罚得他倾家荡产!” 看曾毅要把针具包放入行医箱,梁催伸手过来抢夺,“妈的,这都是证据,你还敢藏匿证据!” “拿开你的手!”曾毅眉头一皱,伸手抓住梁催的手腕,一拉,再一推,那家伙就仰天摔倒在地。 梁草一看自己弟弟吃了亏,急眼了,“小王八蛋,你还敢殴打国家干部、执法人员,我看你是不想活了!”说着,她张牙舞爪奔曾毅来了,使出了泼妇抓脸的绝招。 眼看就要抓到曾毅,梁草的头发被人从后面一把扯住,整个人顿时成了个倒仰的姿势,还没反应过来呢,“啪”,一个大嘴巴就糊在了她脸上。 “你这个泼妇!贱货!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对曾领导无礼!” 过三亮一脸煞气地出现,他一把推开梁草。梁草踉踉跄跄退了好几步,差点没摔倒,脚下的高跟不偏不斜,正好踩了地上梁催的手上,疼得那小子一蹦三尺高,嗷嗷直叫。 过三亮昨晚到医院洗了个胃,吐得头晕眼花,就迷迷糊糊睡着了,等睁开眼,天已经大亮,他暗道一声不好,自己忘了把证件给送回去了。 匆匆忙忙赶回局里,他拿了昨天扣的证件,就奔曾毅的诊所来了。谁知一到门口,就看到了这一幕,过三亮浑身上下的寒毛,立时都惊得竖了起来,上前二话不说,就给了梁草一个耳光。 梁草反应过来,破口大骂:“过三亮,他妈的 是不是疯了,敢打我!我跟你拼了!” 过三亮一瞪眼,指着梁草的鼻子:“你动一下试试!” 梁草看过三亮怒火冲天的样子,立时噤若寒蝉,她平时作威作福,靠的就是过三亮手里的那一点点权力,刚才是急眼了,嘴里的话才脱口而出,事实上她哪敢对过三亮动手,得罪过三亮,她的好日子就到头了,甚至连他弟弟都要跟着倒霉。 过三亮镇住自己的姘头,一转头,脸上的怒气瞬间消失,继而换上了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上前几步,关切道:“曾领导,您没事吧?小过有罪啊,来晚了让您受惊了。” 梁草姐弟俩的下巴集体摔个粉碎,他们惊诧地看着曾毅,这个诊所的大夫,顶多就二十出头吧,过三亮竟然自称小过,我的妈呀,这是个什么情况!过三亮也就是他们局长跟前,才自称小过吧,不过那局长的岁数可明显比过三亮大。 过三亮看曾毅没有搭理自己,顿时有些胆颤心惊,能不惊吗,他写的悔过书,可还捏在陈龙的手里呢,对方动一动手指头,就能让自己粉身碎骨。 梁催站在一旁,嘴里还在哼哼,过三亮上前就是一巴掌,“别嚎了!还不赶紧向曾领导道歉!谁允许你来这里的,你的眼里,还有没有组织,有没有纪律,回头我一定撤你的职!”说完,他指着自己的姘头:“还有你,欺行霸市、胡作非为,彻头彻尾的无德商人,我一定会向有关部门举报!” 梁草姐弟俩被训懵了,他们不知道过三亮今天到底吃错了什么药,但好在他们不傻,看得出曾毅的来头很大,是自己惹不起的人物,所以赶紧上前,给曾毅道歉。 梁催心里挺委屈,我堂堂一个国家干部,被打了,竟然还要向对方道歉,这天底下还有讲理的地方吗。这小子的逻辑,就是国家干部怎么欺负屁民,那都是应该的,反过来的话,那就是大逆不道的事。 曾毅看着眼前这场闹剧,心里竟然很平静,一点想法都没有,昨天过三亮给他的感触太强烈了,相比之下,今天这个根本算不上什么。 “都怪我驭下不严,才出了这种混账东西,我向曾领导道歉,回头我一定吸取教训,加强学习,严加管束。”过三亮小心翼翼地捧出证件,“这是曾领导的证件,我给您送回来了!” “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曾毅收拾好东西,就随手合上了行医箱,准备出门。 “曾领导,您放心,回头我一定狠狠收拾他们!” 过三亮作着保证,心里恨不得将梁草姐弟俩千刀万剐,为了能让曾领导把证件收回去,老子昨晚又是下跪,又是三斤白酒,容易吗,小命差点就交代在医院的手术台上。可就一打盹的工夫,你们俩又把曾领导得罪了,这是要老子的命啊。 曾毅看都没看他一眼,提着箱子就往外走,过三亮满头冒汗地跟在后面,不住说着好话,又使出了死缠烂打的招数。 刚到路边,卫生厅的车子就来了。车子停稳之后,就见郭鹏辉的司机很麻利从驾驶位上跳下来,然后从车后面小跑着绕了过来,拉开车后座的门,就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笑道:“曾专家,郭局长让我来接您了。” “辛苦了!” “不辛苦,这都是应该做的。您是不知道,刚才为了能来接您,其他的司机都跟我急眼了呢!”这司机很会说话,他不说自己,却一句话就把曾毅捧高了很多。 曾毅笑呵呵地抬腿,心说这位司机师傅可真厉害,这拍出来的马屁与众不同啊。 “曾领导,我……”过三亮此时又小声说道。 曾毅冷眼一瞥,“我要去给领导看病,你也跟着去?” 过三亮一听领导两字,脚步就往回缩了缩,像个受惊的小媳妇,嗫嚅道:“领导的事情重要,我就不去了,那我在这等您回来。” 第四十七章 最高标准 到了卫生厅,原本是定好下去视察的,可冯玉琴听说保健基地的选址已经有了方案出来,就临时决定开会,视察的安排自然后延。 下面的人就赶紧去安排会场,顺便通知各区卫生分局,今天的视察取消了。在这方面,领导拥有绝对的自主权,下面所有人的行动,只能是根据领导的决定随时进行变动,不然难道你还要出来质疑领导的诚信问题吗,怎么你说了要来,为什么又不来? 曾毅听到这个安排,心里叹了口气,这次竟然还多亏了陈龙,不然自己要拿回诊所的证件,怕是要多费几番波折了。 会议室里,郭鹏辉把备选的方案一一向冯玉琴介绍,并着重讲了这些地方分别入选的理由。 冯玉琴坐在那里听取汇报,脸上毫无表情,甚至连个颔首或者皱眉的动作都没有,这让郭鹏辉的心里很没有底,难道说这十个备选方案,冯厅长都不满意? “以上就是综合了所有筹备组成员意见后,形成的初步选址方案。”郭鹏辉介绍完毕,拿起自己面前的大茶杯,喝了几口,润着嗓子,然后等待冯玉琴的发言。 冯玉琴看了看坐在最远处的曾毅,道:“曾毅,这些方案之前你都研究过了吗?” 曾毅点了点头,“郭局长已经跟我沟通过了!” “那你就说说自己的意见,你比较倾向哪一个方案?”冯玉琴轻轻扣上了茶杯。 郭鹏辉心里暗道自己果然没有猜错,冯厅长对曾毅可不是一般的信任啊,满屋子的人不问,偏偏问曾毅,还好自己提前跑了一趟,不然今天曾毅一开口“不知道,我也是刚知道有这么个方案”,那自己不就被动了么,老话说得一点没错,小心驶得万年船啊。 要是换作以前,曾毅肯定会客气一番,说自己不懂行,没有意见,甚至是完全同意其他成员的意见,但这两天过三亮的事,让曾毅明白了,权力这种东西,你该抓的时候就得抓,你不抓,那权力就落到了过三亮这种人的手里去了,反过来受害的还是你。 身为筹备组的成员,你就是再作高姿态,别人也会视你为分权夺权的对手,这点并不以你的意志为转移。而且,既然是筹备组的成员,就应该拿出一种负责人的态度来,不能事事敷衍。 曾毅清了一下嗓子,作为筹备组的成员,他头一次很郑重地发表了自己的看法,道:“这十个地方都很好,全都是风景优美、气候宜人的好地方,从养生学的角度讲,在这些地方居住,对人 的身心健康,有着很好的促进作用。这十个地方,除了地理位置不同外,方方面面的条件都差不多,不管选择哪一个地方,我觉得都是可以的。但是……” 会议室里的人,本来都很漫不经心,一听到“但是”,才齐刷刷地看向了曾毅,大家心里很惊讶,一个无官无权的专家成员,竟然也说了“但是”。 曾毅停顿了一下,其他人若有若无的视线,让他有些不舒服,他调整了一下情绪,接着说道:“我觉得,风景优美、气候宜人这些条件,不应该是保健基地选址的唯一标准,如果仅以这个做为标准,我想南江省符合条件的地方,远远不止这十处,或许有二十处、三十处,甚至是上百处。” 这话倒是没错,南江省是个旅游大省,其中绝大部分景区都是自然风光景区,要找风景优美的地方,何止百处,万处都找得出来。 冯玉琴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有点意外,她想着曾毅应该会提上一个两个地方,或者是一个都不提,但没想到曾毅会推翻所有的备选方案,这和她之前所认识的曾毅,有点差别,她道:“那按照你的想法,保健基地的选址应该以什么为标准。” “以我们建立保健基地的目的为最高标准。”曾毅既然讲开了,也就毫无保留,“目的不同,我们保健基地的建设方案就不同,它所需要的条件,也就跟着不同。举个例子,如果只是以配合治疗、术后恢复为主,那么这个基地的规模就不需要有多大,而且不能远离大型医院,而且交通要便利,它的选址范围,必将局限于荣城的周边;如果是以照顾离退休老干部的生活为主,那么这个基地就要以适宜生活为主,建设方案尽量以休闲安逸的生活小区为基调,周边的生活配套设施要跟得上,要有人气,建设基地的同时,还必须要建设一座甲等以上的医院。” 冯玉琴的眼神就亮了一下,她之所以要建这个保健基地,是有原因的,除了上次会议所讲的那些表面原因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这也是让历届南江省委都比较尴尬的一个问题。 南江省山水俱佳,气候宜人,在全国来讲,都是一个非常适宜居住的好地方。正因此如此,历届南江省委,都极力邀请很多退下来的国家领导人前来南江定局,安度晚年,可让人遗憾的是,这些领导人都是在短暂居住一段时间后,就离开了南江。 和下面地方官员争取保健基地的原因一样,冯玉琴做这个基地,本身也是有政治因素在内的,南江省委,同样也非常需要那些来自于中央的领 导的支持。 做官做到了一个层次后,想要再往上爬升,政绩、个人能力所占的考量比例,就会大大降低,谁能争取到更多大佬的支持,谁就有更大的机会从各方诸侯中杀出重围,从而进入中枢,位于权力金字塔的顶端。 历届南江省委,对于不能留住老领导的问题,都进行过反思,有的认为是软件制约,有的认为是硬件不足,但在软硬件上都投入了巨大人力物力后,这个情况依然没有改观。 这次由冯玉琴主导建设一个全新的保健基地,南江省委给予了高度的重视,但并没有在软硬件方面,提出具体的标准和要求,就是希望冯玉琴能够借着这次的机会,去积极探索,大胆改革,找到问题的症结所在,并一举攻克这个难题。 只要能够解决问题,改变现状,要钱还是要人,南江省委都是全力支持。 冯玉琴把曾毅安排到筹备小组,器重和报恩,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原因,冯玉琴更多的想法,是从通过曾毅这个专家的角度,去发现和寻找问题的症结所在,这也是之前历届南江省委都忽视了的一个环节。 今天曾毅的发言,虽然只有短短几句,却让冯玉琴有一种刮目相看的感觉,之前曾毅在她的眼中,就是一个医术还不错的专家,但他能从建设基地的目的来考虑问题,就让冯玉琴觉得他很不一般了,至少在座的这些成员中,就没有人能看到这个高度。 “曾毅说得很有道理,我认为我们在考虑问题的时候,还存在着很大的局限性。建设保健基地,是一个整体性的事情,不能单单只从一个方面考虑,或者是单独地去解决一个问题,然后再去解决另外一个问题,我们要有一个全盘性的考虑。” 冯玉琴的这几句话,简明扼要说出了曾毅的看法,又把问题上升到一个提纲挈领的新高度。 郭鹏辉立刻发言:“我同意冯厅长的意见,我们必须要有一个全局性的认识,不能够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其他人纷纷附和,一致表示赞同。 冯玉琴沉着脸,她对这些人很不满意,曾毅不提,你们就只考虑选址的问题,现在一提,就各个都全面了,看来要解决留住老领导的问题,指望这些人是不行的。 “既然大家都认同,那就重新做方案吧,先针对各种不同的考虑,作出全盘的方案,然后优中选优!”冯玉琴站起身,“散会!曾毅你跟我来一趟。” 郭鹏辉眼羡地看着曾毅进了冯玉琴的办 公室,心说这还不是一般地受宠啊,曾毅怎么说,冯厅长就怎么来,看来以后自己还要勤跑动,提前把曾毅这个冷灶烧热乎了。 他能想到的,其他人就算以前没想到,现在开完这个会,也都想到了,大家都存了和郭鹏辉一样的想法,准备去烧烧冷灶。曾毅的那个冷灶,已经算不上是个冷灶了。 “随便坐,到我这里不用拘束!”冯玉琴客气招呼了两句,坐到自己的办公桌后。 没外人的时候,曾毅还是称呼冯玉琴为阿姨,“是不是我刚才的发言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你讲的很好!”冯玉琴露出笑意,“我想了解一下,你对于保健基地的看法,都是从哪里来的?” 曾毅笑了笑,“以前上学的时候,我四处游历,给人治病的时候,见过一些不同的保健基地。” 冯玉琴心中欣慰,看来自己让曾毅进入筹备组,还真是没有挑错人,自己现在就需要这么一个人,能够综合比较,发现问题,“以后希望你把自己的精力,多多地放在筹备组这边来。”冯玉琴意味深长地望了曾毅一眼。 曾毅稍稍迟疑了一下,就明白了冯玉琴的意思,冯玉琴是对自己这段时间把精力都放在诊所上有些不满了,一个是诊所,一个是保健基地,主次轻重,还是要分清楚的。 曾毅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冯玉琴把自己定为筹备组的成员,而自己的表现,实在有负冯玉琴的器重,他诚恳道:“冯阿姨,我以前闲散惯了,身上有很多不足的地方,还要您多多指点批评。今后我会把精力,都集中在筹备组的事情上。” 冯玉琴微笑颔首,她最欣赏曾毅这一点,悟性其高,而且格局气度也高人一等,可惜先学了医,否则走从政的路子,也很不错的。 “我还有个会要主持,你就自己先忙去吧!”冯玉琴笑着摆了摆手,她并不指望一下就能把曾毅扭转过来,专家和干部,差别还是很大的。 第四十八章 能屈能伸 出了冯玉琴的办公室,郭鹏辉已经在等着了,“曾顾问,我们还准备了一个小会,主题是领会一下冯厅长的指示精神,确定筹备组接下来的工作思路。” 会议室里还是刚才的那些人,只是少了冯玉琴一个。 在政府机关里,跑腿出力、出谋划策的事,都是由下面的人去做,领导只需保留最后的拍板决策权即可。这次保健基地的筹备,陈高峰只是名义上的组长,不过问任何事情,冯玉琴是实际的主导者,但她不可能事事躬亲,她所要做的事情,就是在大家拟好的诸多方案中,选择一个出来就行。 之前做好的方案被全盘推翻,筹备组所有成员的心里都有些惶恐,压力很大。这些老机关心里一个比一个清楚,曾毅的意见不过是表面的理由,真正的原因,是冯玉琴对这些方案也不满意,否则就是有十个曾毅,也绝对拽不回来一个冯玉琴。 会议一直开到中午吃饭才结束,大家无法知道冯玉琴心里真正的想法,只能先按照她的指示,去做几个全盘的筹划。 郭鹏辉留曾毅在厅里吃过午饭,把他送到楼下,“曾顾问,目前筹备工作的情况很不乐观,上级又催得很紧,希望你以后能够多抽出点时间,多和其他的成员沟通,让我们的筹备工作,眷取得突破。” “今后我争取每天都能过来一趟。”曾毅说到。 郭鹏辉心里吃了一惊,以前曾毅可是能推就推啊,不过他脸上却是一副惊喜的表情,“那就太好了,办公室我都给你准备好了呢。” 曾毅笑了笑,拱手告辞:“郭局长您忙吧,就不用送了!” “我让司机送你!”郭鹏辉一招手,他的司机就把车子开了过来。 回到诊所门口,一下车,曾毅讶异地发现,过三亮竟然没走,正笔直地站在诊所门口。 此时太阳很毒,刺眼的光线毫无遮拦地照射下来,过三亮就站在门口的太阳地里,被晒得脸颊发红,嘴唇干涩,头发打湿了贴在脑门上,汗珠子顺着发丝往下滚,身上的衣服也是干一块,湿一块的。 曾毅有些意外,没想到过三亮还是个能屈能伸的主,昨天能当着陈龙的面跪倒求饶,今天又能顶着太阳苦熬,为了保住自己手里的那一点点的权力,他竟然上不封顶、下无底线地穷尽一切能事,曾毅此刻都不得不佩服权力有着如此大的魔力。 看到曾毅回来,过三亮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挤出个笑容:“曾领导,您回来了。” 曾毅没理他,提着箱子走了进去。 过三亮后面跟上,“曾领导,我知道错了。” “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曾毅放下箱子,拿出杯子找水去了。 过三亮面色惶恐,“曾领导,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执法犯法,以权压人,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这样了。我知道,在你们这些大人物的眼里,我这样的小科长,连只蚂蚁都算不上,您就高抬贵手,饶了我这一回,给我一次改正的机会吧。” 曾毅坐在那里喝着水,不置可否。 “早上来你这里捣乱的那个家伙,已经被我停职了,那个良草公司的老总,我保证以后她再也不会出现在区里任何一家诊所的门口。”过三亮为了保住自己,确实已经是下了血本,为了摆平他的那个姘头,他花费了不小的代价,“小过我真的错了,今后曾领导您就看我的行动吧,我要是再敢胡作非为,你就让我粉身碎骨。” “哦,你把证件放下,先回去吧!”曾毅摆了摆手,打发过三亮走人。 过三亮如蒙大赦,赶紧把那些证件拿出来,恭恭敬敬地放在曾毅面前,然后鞠了个躬,转身走了。曾毅这话不明不白,没说原谅,也没说不原谅,就是要看过三亮今后表现的意思了。过三亮心里也明白,要是自己以后敢再为非作歹,犯在了曾毅手里,那捏在陈龙手里的把柄,就会立刻成为一把要命的追魂索。 曾毅现在想着的是自己诊所的问题,冯玉琴今天的意思,是要让自己把精力都放在保健基地的筹备上,那这个诊所,只能是暂时搁置了。看着写有“生生堂”三个字的招牌,曾毅有些不情愿,他对这三个的感情很深。 正在琢磨诊所的去留,手机响了,是一个让曾毅很意外的人打来的,顾明珠的丈夫崔士英。 “曾大夫,下午有空吗?”崔士英很客气地问着。 “有空!”曾毅笑着,“是不是给顾主席复诊的事?” 崔士英那边爽朗笑着,“她的病我看已经好了,我找你不是这件事,是别的事。” 曾毅有些意外,“您说。” “下午我要和市里几个有名的古玩大家搞个鉴赏会,我觉得你的那个行医箱很有意思,你有空的话,就过来一趟,说不定有人能说出它的来历呢。” 曾毅一听是这件事,就道:“好,您说一下地点,我一会就过去。” “悠然居,你过来之后,报我的 名字就可以。”崔士英叮嘱了两句,挂了电话。 悠然居位于荣城市郊的青龙山下,名字取自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中的悠然二字,是一处非常休闲的喝茶之所, 曾毅到了地方,就看到一座复古式的大宅门,走进去之后,里面雕廊画栋,水榭廊台,曲径通幽,犹如一座园林。 服务员看他进来,便上前问道:“先生喝茶还是找人?” “找崔士英先生,我们约好的!” “您是曾先生吧!”服务员一听,立刻伸手在前带路,“崔先生已经吩咐过了,我这就带您过去。” 曾毅一路走过,也不禁啧啧称奇,这悠然居的布置真的挺独特,一张张茶座,隐约在树荫蔓藤之下、花丛绿树之间,旁边又有小桥流水,确实有一种悠然的感觉,各个茶座之间,又相隔很远,不用担心自己这边的谈话,会被别人听到。 跟着服务员左右穿梭,最后走进一座有着浓郁江南风格的楼宇之内,又穿过大厅,就看到了楼后面有着清澈的小溪水流过。 溪水边摆了两张茶座,几个中年男人正凑在一起,打着麻将,磕着瓜子。 “曾大夫,你来了!”崔士英看到曾毅,就放下手里的麻将,“不打了,人差不多到齐了。” 大家今天也不是为了赢这点麻将钱来的,其他几人立刻推到麻将,站了起来,对着那服务员咋呼道:“快去,把你们老板叫过来。” “走,里面坐!”崔士英在前面领路,大家又回到楼内,进了二楼的一间包厢。 包间很大,一面是落地窗,正对着外面的小溪流,光线非常充足,屋内按照会客厅的需要,摆了十几张中式复古的座椅,座椅与座椅之间,摆了高脚小桌,上面是精致细滑的瓷器茶杯。 “今天有新来的,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吧。”崔士英把曾毅介绍给大家。 曾毅和众人一一握手认识,矮胖的那个姓徐,嘴上有短须的姓陈,这两位都是荣城有名的大企业家,古玩收藏只是他们的业余爱好。另外一位穿着圆口布鞋,胸前挂着个老花镜的,是专门做古董生意的,姓董,叫董洪峰。 董洪峰比较健谈,别人都坐下了,他没坐下,而是捧着个茶杯来到曾毅跟前,看着曾毅脚下的行医箱,“曾大夫,你平时行医也用这个箱子吗?” 曾毅点了点头,笑道:“只要出诊,我都会背着这个箱子。” 董洪峰立刻咂了两下舌,“曾大夫可不是一般的大手笔,我看这个箱子,得有几百年的历史了,换作是我,如果得到这么一件有年头的古物,我一定会摆在家里,仔细把赏。” “我这是习惯了,以前我爷爷就是背着这箱子行医的,从小耳熏目染,我觉得如果不背着这个箱子,就不像是个大夫,甚至都开不出药方来。” “哈哈,曾大夫真是个有趣的人!”董洪峰笑了笑,端着茶杯又坐了回去,“我说你们几个,全都不如人家曾大夫痛快。有什么好东西,就别藏着掖着了,赶紧拿出来让大家都见识见识吧。” “又不急这一会半会的,等等老左,他马上就来了。” 正说着呢,包间的门被人推开了,“不好意思,让几个老朋友久等了,抱歉,抱歉!” “我说老左,你现在的谱可是越来越大了,老朋友来你这里半天了,你都舍不得露面,难道是怕我们几个白吃白喝?”董洪峰打趣着。 姓左的中年人,就是悠然居的老板了,他抱了抱拳,道:“实在是对不住,最近身体不舒服,有恙在身。”说着,他还是皱着眉头,脸上有着一丝淡淡愁容。 “巧了,今天我们正好请了一位大夫来!”董洪峰看着曾毅,“曾大夫,你受累,帮老左瞧瞧,看这个吝啬鬼是不是在装病。” 崔士英他淡淡笑着:“有曾大夫出手,说不定连老左的吝啬病,都能一起治好。” 老左这才注意到屋里有个年轻人,他拱了拱手,算是打过招呼了,但并没有把那几位的话放在心上,以为这帮老朋友是在开自己的玩笑呢。 曾毅同样也是拱了拱手,顺便观察了一下老左的气色,发现他面容惨淡,带有很重的倦容,但却看不出有什么明显的病症。 曾毅略微一想,就明白了,这是严重失眠啊,他道:“左老板这个病挺熬人的,说病不是病,但比生病了还痛苦。” 老左眼睛一亮,就坐在了曾毅旁边,道:“曾大夫,那就请你仔细帮我瞧瞧吧,你不知道,这段时间我都快痛苦死了。” 第四十九章 医者意也 其他几人就停下了玩笑话,这才相信老左是真的生病了,但不知道这个生病了还要痛苦的病是什么病。 曾毅帮老左号了号脉,又看了一下舌苔,心里就有些纳闷,老左的身体并没有什么问题。失眠无非是由身体和情绪两种因素引起,身体方面,就是气、血、淤、痰等因素,但老左的脉象,既没有表现出阴虚火旺,也没有痰热内扰的迹象;如果说是情绪引起的,也不像,心肝脾三经主管人的情志和神思,但这三经的情况,并不能导致这么严重的失眠。 相反,老左严重的失眠,引起了易怒易燥的情绪,反而让这三经有些亢奋。 “最近生活起居方面,和以前是不是有什么不同,比如换了个床,家里新添置了家具、盆栽?”曾毅问到。 排除身体和情绪的原因外,那就是环境了,有极少数的人,对环境相当敏感,只要环境稍微有一点点变动,就会无法睡眠,现实中我们经常能见到一些人,换了张床,就辗转难眠。 老左摇头,“一丁点的变化都没有。” 曾毅细一想,就问道:“左老板是不是最近出了一趟很远的门,出国了吧?” 老左顿时脸露惊讶,“这个你也能号出来?我上个月去了趟美国。” 曾毅笑了起来,他对老左的失眠原因,有些了然了,道:“你这个病,用西医的话讲,叫做生物钟紊乱,是因为调整不过时差,所以导致了失眠。” 不光是老左,屋内其他几个人也觉得曾毅这个说法有问题,失眠不就是生物钟紊乱吗,为什么还要专门再强调一下呢。 “那这个要怎么来调整呢?”老左皱眉。这生物钟又不是摆钟,跑乱了还能手动校正,除非是正常作息,否则很难调整过来,可眼下的问题,是自己根本就无法睡着。 “简单!我给你说个方子,吃上三剂,就好了。”曾毅想了一下,道:“百合三十克,紫苏叶九克,水煎服。” 老左凝神想着这个方子,他也学过几天中医,对中医药有些了解,百合主要是用来养阴润肺的,也有镇定安神的作用,用来治疗失眠,似乎是对症的;但紫苏叶是解表散寒的药,是用来治疗感冒风寒的,这个似乎有点不对症。 “这个方子有什么说法?”老左问到。 “医者,意也。百合花朝开暮合,紫苏叶朝仰暮垂,这二物最具昼夜升降之气,用来调理左老板的昼夜失序之症,最为对症,你先服上三剂, 就知效果。”曾毅笑着,有人确实对时差非常敏感,但像眼前这位左老板,敏感到一个月难以睡眠,还是比较罕见的。 老左“哦”了一声,中医确实是有“医者意也”的说法,只是从来就没见有人这么开过方,仅凭某个药材的特性,就推断它能治疗某方面的病,并没有什么科学依据。 “行了,方子也开了,老左你就抓紧时间找人去抓药吧!”董洪峰是个坐不住的性子,他又吵吵道:“赶紧的,大家都把自己的好东西拿出来吧。” 在场的人笑了笑,这才拿着各自今天带来要鉴赏的东西,摆放在了屋里的一张长条八仙桌上。曾毅是个外行,他把自己的行医箱抱过去,然后就坐了回来,没准备掺和到鉴定中去。 和曾毅同样是外行的,还有那两个荣城的企业家,矮胖的徐老板,拿来的是一件观音雕像,个头不大,大概二十公分许的样子,他有自知之明,放下东西,也坐了回来,陪着曾毅喝茶,他今天的目的,就是要让专家帮自己鉴定一下东西的真假。 倒是哪个嘴上带短须的陈老板,就站在了八仙桌边,手里拿着个放大镜,仔细打量观察着别人的东西。 现场的专业人士,其实就三人,崔士英因为所研究专业的问题,是个鉴赏的大家;董洪峰就是做这古玩生意的,眼力更是不凡;相比较而言,悠然居的左老板只能算是半个专家,但在书法方面,左老板却是有着很深的造诣,不比崔士英和董洪峰差。 董洪峰的眼睛很毒,一眼就看中徐老板的那件雕像,上手一摸,他发现竟是乌木雕刻而成。乌木也就是大家所说的阴沉木,是木材沉积于古河床之下,经过成千上百年后形成的化石,价值不凡,所以古人也讲了,“宁要乌木一方,不要珠宝一箱。” “老徐,你这东西是从哪里淘换来的。眼光不错嘛,光这材料,就值十几二十万了!”董洪峰仔细观察了一下雕像的风格,道:“看刀工和造型,应该明朝的物件,老徐,你捡到宝了。” 徐老板就呵呵地笑着,一脸开心,现在满市场都是假古董,他这个外行能淘换到一件真货,真得挺满足,至少没有交学费啊。 董洪峰又看了看曾毅的箱子,道:“黄花梨做的,材质不凡,雕工也简约大气,是个古物,这个箱子很不错,只是为什么要雕成花苞呢?”董洪峰摇了摇头,有些不解,花最美好的时刻,是在绽放之后,很少见人雕刻花苞的。 “花在这里!”曾毅上前按下花苞 ,打开箱子,然后把箱子翻转过来。 “咦?”董洪峰的眼睛立刻亮了,原来箱子打开之后,箱面上的花苞往外伸展了一些,造型变成了一个花朵,没想到这箱子竟然还内有机关,当年制作它的工匠,肯定花费了不少奇思妙想。 “有点意思,有点意思!” 董洪峰欣喜地抱着箱子看了两遍,又发现了花朵的不同之处,看造型,应该是朵梅花,但梅花只有五瓣,这里却雕成了六瓣,也不知道是不是雕错了。 崔士英上次见过这个箱子,当时只顾着自己夫人的病情,也有没细看,就没有发现这个地方,此时他也是上来仔细观察,过了一会,道:“我现在也有些嫉妒了,曾大夫竟然每天都抱着这么一个宝箱,到处给人看病。” 董洪峰捶胸顿足,“早知道这样,我就让人去抢了他。” 曾毅笑了笑,“我就是觉得出门带着它比较方便。” 董洪峰眼珠子转了两下,过来商量道:“曾大夫,我很喜欢你这个箱子,不知道有没有割爱的可能?” 曾毅摇了摇头,“这话就不用讲了,这箱子是我家祖传的,祖辈都用这个箱子行医。” 董洪峰一听,只得作罢,上前再看别的物件,就有些兴趣寥寥,心思全在曾毅的那只箱子上,他是个职业古玩收藏家,遇到好东西,就想收入囊中,然后摆到家里慢慢欣赏。 大家带来的东西很快鉴赏完毕,有真有假。嘴上带短须的陈老板,他带来的两件东西,都被鉴定为假的,看样子有些不服气,跟崔士英几人争辩了几句,最后不得不认栽,坐在那里气呼呼地喝着茶。 “行了,老陈,别生气了。”董洪峰劝着,“谁都有走眼的时候,我当年也是交了很多的学费。” “是,不用太放在心上,以后再慢慢淘弄!”矮胖的徐老板也劝了一句。 陈老板更不爽了,这话要是别人说,他还能接受,可跟自己同样是外行的徐胖子都能买到真货,自己水平比他强,怎么就买了假货呢。想到这里,陈老板更是不爽,他站起身来,“我这里还有一件东西,几位再帮忙给瞧瞧。” 说着,他走到一旁,从一个小型保险柜里,拿出一副卷好的书轴。 “老陈你真是的,有好东西就早点拿出来嘛!”董洪峰是个行家,一看纸张泛黄的程度和书轴的质地,就知道这东西不俗,他赶紧走过去,把八仙桌一收拾,空出好大一块地方,道: “来,放在这里,让我仔细看看。”语气中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意思了。 陈老板捧着书轴过去,小心解开,然后慢慢铺陈,最后把书卷打开,平摊在了桌面。 “是董其昌的字!”董洪峰一下就认了出来,这可还是他的老本家,老祖宗呢,他脸露欣喜,仔细观察着书法风格,又检查了后面的落款和铃印,道:“没错,是董其昌的字,属于是他早期的作品了,此时他的风格还未彻底形成,其间很多字,仍有模仿多位名家的痕迹。” 曾毅不怎么会鉴定书法,但董其昌他还是知道的,那是明朝后期的一代书法大家,笔风清风飘拂,微云卷舒,颇得天然之趣,对后世书法影响还是比较大的。 董其昌的书法并不是一开始就好,相反,他早年的字很难看。十七岁时,董其昌去参加会考,本来应该是第一名的,但主考官嫌他写字太难看了,就把第一名给了董其昌的侄子。这让董其昌大受其辱,回来后他发愤图强,研究和临摹了很多书法大家的字,最后自称一体。 崔士英和老左也上前仔细鉴定一番,最后都颔首道:“应该是董其昌的真迹,看风格,确实是他早期的作品,其间确实能看到一些其他名家风格的眉眼。”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董其昌这幅作品,风格还未臻于大成,仍受了其他名家的影响。 “老陈,这幅字很不错,董其昌的作品,可是太为难得了!”董洪峰又是一副恋恋不舍状,趴在字卷上不肯起放手。 老陈嘴角上翘,露出得意神色,他看着这边还没发表意见的曾毅和徐胖子,“你们两位也帮忙瞧瞧吧。” 徐胖子连连摆手,“我自己的字都是狗爬叉,哪懂这个,就不献丑了。” 曾毅平时也喜欢写字,听到这话,他就走了过去,站在字卷前看了片刻,眉头皱了起来,他问旁边的董洪峰,“董老板,这字真是董其昌早期的作品?” 董洪峰一竖眼,“你这是什么意思!别人的字,我或许能看错,董其昌跟我是本家,他的字,我是绝不会看错的。” 曾毅就摇了摇头,“你要是这么说的话,那这幅字就是假的了!” 第五十章 玄医望气 屋里的人就有些奇怪,这是什么逻辑?就连一直坐在那里喝茶的徐胖子,也走过去看了两眼,想知道这幅字到底有何秘密。 只有陈老板的脸色有些不自然,嘴巴张了一下,但没有说话。 崔士英问道:“曾大夫,能说说原因吗,也让我们几个都长长见识,到底这幅字假在了哪里?”崔士英很纳闷,凭他自己多年的书法鉴定经验,这幅字绝对是真的。 “说出来几位可能有些难以接受,不过事实如此!”曾毅指着那幅字,“我不懂什么书法,我是从医术的角度来观察的。根据我的观察,写这幅字的人,当时中气已绝,写完这幅字,七天之内必亡,药石无救。而董其昌是出了名的高寿书法名家,如果这是他的早期作品,就有些违背医家常理了。” 古人云:书文字画,皆有中气行于其间,故能从中看出书家的穷通寿夭。笔风圆转流利,其人必定圆滑世故,比如弃赵投元的大书法家赵孟頫;笔风雄浑沉厚,其人必定忠义不屈,比如颜真卿。 看书法除了要看字体字形,也要看字的筋骨正气。 老左是个酷爱书法的人,他相信字是有精神在内的,听到曾毅的话,就又上前仔细观察了一遍,最后摇头道:“看不准,这幅字还真的有点看不准啊。” 说完,他坐回位子里,喝了一口茶,道:“我在清代的一本古书《鸥陂渔话》中曾经看到一个故事,说的是清初大书法家、大医家傅青主。有一次傅青主喝醉了,写了一幅狂草后,就去睡了,第二天起来之后再看,突然怅然,称自己的命不会长久。儿子问他原因,他说从字中看出自己中气已绝,命将不久。傅青主的儿子这才承认,说这幅字并不是父亲你写的,是你昨晚睡了之后,我临摹的。傅青主更加悲伤,说既是如此,怕是你的命也不会长久了。事后不久,傅青主的儿子就去世了,对傅青主的打击非常大。” 放下茶杯,老左叹道:“没想到曾大夫和傅青主一样,都是观气的高手,可惜这幅字的真假,还不好说啊。” 董洪峰此时看着陈老板,道:“老陈,这幅字既然是你淘换来的,你能不能讲一下来历?” 陈老板脸色有些失落,摆了摆手,没好气道:“就是淘换来的,有什么可讲的。” 老左眉头微蹙,这可不是陈老板该有的表现啊,平时真假有争议的时候,他一定会吹胡子瞪眼,拼命维护自己的看法,怎么今天有些兴致不足的样子呢。 对照前后一细琢磨,老左突然明白了,狗日的,这姓陈的一定是早就知道这幅字是假的,他今天带来的东西又被大家鉴定为是假的,他扫了面子,就拿出这幅字,故意想考究大家的眼力,可惜的是,骗过了所有的专家,却让做大夫的曾毅给一眼识破了。 古玩这行里,假九真一,想混出名气非常不容易,所以越是有名气的大家,就越是爱惜自己的名声,像今天这样,三位高手能为两位外行免费鉴定东西,本身已经非常难得了,没想到的是竟然还有人故意下绊子,要让你栽个跟头。 老左心里很生气,把茶杯磕在桌上,姓陈的你也太损了吧,自己眼力不够买了假货,还能怪到大家的头上吗,又没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着你买那些家伙。 崔士英是个学者,想不到老陈的弯弯肠子,他看着曾毅,道:“曾大夫,你这个理由听起来确实有些道理,但从字画鉴定的角度讲,是很难站得住脚的。你判断这幅字是假,还有没有别的原因?” 曾毅摇了摇头,笑道:“我早都说了,我不懂书法,就是从医术的角度谈两句看法。” 曾毅嘴上谦虚,却没有说自己的看法也可能不对,这显示他对自己的判断很有自信,“几位都是收藏界的大家,可以把这幅字拿到圈子里去打听一下,说不定这幅字还有另外一幅呢。” 别人鉴定书法,看的是风格,曾毅鉴定书法,看的是字的气骨,就像是我们平时认人,看的是一个人的长相身高,而曾毅却凭的是脉,他记住了一个人的脉,就认出了这个人。 字可以伪装,但风骨却很难伪装,曾毅以前也见过董其昌的字,他敢认定,这幅字并不是真迹,而是高手临摹的。既然是临摹的,想必就会有原件存在,只要到圈子里问一问,说不定就能查到是否还有人收藏了这么一幅字,届时真假自明。 陈老板听到这话,拿着茶杯的手就抖了一下,脸上惶惶一闪而过,他挤出个笑容,道:“大家对这幅字,还有别的看法吗?” 崔士英摇了摇头,道:“目前是我、老左、老董,我们三位认定是真迹;曾大夫独辟蹊径,从医学的角度认为这是假的,看来真假的意见不怎么统一,陈老板再找别的人帮忙鉴定一下把。” 崔士英笑着,他这话是给曾毅留了个面子,并没有直接说曾毅看错了。 陈老板站起来,“既然大家再无别的意见,那我就讲一讲这幅字的来历吧!” 董洪峰鼻子都气歪了, “老陈,你也太能拿捏了,早点讲多好,非得大家鉴定完了你才讲,你这是在考究我老董的眼力啊。” “提前讲出来,那就没什么意思了!”崔士英笑着,“老陈,你讲吧,也让我们长长见识。” “这幅字,确实是临摹的!”老陈笑着,嘴角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他也是没办法,真要是让这几位去圈里打听,那自己今天就丢人丢大了,怕是以后在古玩界,都没人敢跟自己打交道了。这幅字,他不光知道是假的,还知道真的那一幅在哪里,是谁造的这个假。 “临摹的?” 董洪峰反应非常激烈,他拿出放大镜,立刻又伏在字卷上鉴定了起来,难道是有什么地方自己没有注意到?不可能啊,我怎么会看错呢,这明明就是自己本家老祖宗的真迹啊。 崔士英也是大感意外,他一脸不解地走过去,再一次观察着字卷,能够同时让三位鉴赏大家齐齐走眼,这幅字不简单啊。 “三位今天没看出其中玄妙,其实一点也不冤,如果我说出这幅字是谁临摹的,你们就明白了。”陈老板脸上稍稍露出一丝得意,“这幅字是何长治老先生的手笔,我因为跟他有一点交情,他将这幅字转赠给了我,真迹目前就在他长子的手里保存。” “啊~,原来是这样啊!” 崔士英频频颔首,一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表情。何长治是当代书法大家,最擅长的就是董其昌的书法,完全可以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如果这幅字是他老人家所书,那自己没有认出来,也不算什么丢人的事,以前有不少比自己更厉害的人,也栽了何长治的手里。 董洪峰手里拿着放大镜,一脸奇怪的表情,“没想到啊,没想到,不可思议!” 陈老板又是一副怅然的口气,“这幅字也算是何老先生的绝笔,写完这幅字后三天,何老就离开人世了。” 老左盯着陈老板,果然让我猜中了,你这老东西今天没安好心,要不是今天有曾大夫在,怕是明天整个圈里都要知道我们三个齐齐走眼的事了。 想到这,老左不禁骇然,原来书里关于傅青主的记载都是真的,这世上还真的有人能够通过望气,就判断出书法的真伪,甚至可以断人生死寿夭。 曾毅在老左心中的地位,立时拔高很多,之前老左还没有把曾毅给自己开的那个药方当回事,现在却不敢有丝毫的怀疑了,这曾毅虽然看起来年轻,但已经是可以媲美医学大家的一代圣手了 。 崔士英看着那副字,有些唏嘘,“何老先生的离世,多半也跟这幅字有关系,能够做到如此以假乱真的程度,他一定是倾注了极大的心血,以至于心神耗费,生命透支。” 董洪峰也是有些怅然若失,“老陈,这幅字你好好收着吧,它的价值,就是比起董其昌真迹,也是只高不低了。” 说完,他坐到自己的位子上,愣了片刻,感慨道:“今天我老董算是开了眼界,看到如此神似真迹的字,又领教了曾大夫神乎其神的绝技,不枉此行,不枉此行啊。今天的茶钱,我请了!” 老左立时竖起眉毛,“今天都记我的账上,算是我付给曾大夫的诊金!” “我呸!这话你也说得出口!”董洪峰吹胡子瞪眼,“既然是曾大夫的诊金,那就是曾大夫请客了,你说得那么慷慨干什么,我算是看透你了,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吝啬鬼,慷他人之慨!” 老左平时被几位老朋友这么说习惯了,他也不生气,道:“你管是谁请客,最后是我付钱不就对了吗。” 曾毅笑着,“几位都是前辈,今天这顿茶于情于理,都应该是我请!” 崔士英摆了摆手,“这么客气做什么,你就是天天来这里喝,也喝不穷老左的。难得他慷慨一次,今天就让他付吧,不然我们这些人心里都不平衡,哈哈。” 几人坐在那里闲聊着,陈老板明显就受了冷落,大家都不是什么傻子,事后一琢磨,也就明白了他的心思,这种人不值得深交。 走的时候,老左拿出一张卡片,交到曾毅手里,“曾大夫,这是我们悠然居的钻石卡,以后有空了就来我这里喝茶,一切消费,我都给你打二折!” 董洪峰就指着老左,“我天天来喝,也没见你给我打二折!” “你要是会治失眠,我也立刻给你二折!”老左瞪起眼。 崔士英已经习惯了这两人吵吵闹闹,他过去拽住曾毅,道:“前几天治好内子的病,一直还没来得及感谢呢,晚上我已经安排好了,略备薄酒一杯,聊表感激之意,请曾大夫务必要赏光啊。” 注:在书法界,傅青主的名气比董其昌一点不差,原名傅山,有称“傅山之后,中国再无草书”,是明末清初的反清义士,博学多才,精通各家。武侠小说《七剑下天山》的第一剑傅青主,就是以他为原型的。 第五十一章 过气衙内 清江大饭店是名仕集团旗下的一家五星级饭店,也是荣城最早的五星级饭店之一,在荣城的名气很大,尤其是这里的南江菜,绝对是整个荣城首屈一指的,今晚的饭局便安排在这里。 崔士英的车子刚到饭店门口,服务生就看到了,一路小跑过来,拉开了车门,“崔先生好!” 曾毅和崔士英刚下了车子,饭店里面又跑出来一个人,隔着老远,就热情笑道:“崔先生,您来了,我一直都在楼下候着呢。” “华山,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崔士英问到,他对于自己夫人公司的事一向是不闻不顾,所以不知道哪天得罪了曾毅的人就是华山。 “顾总让我到这里悔过来了!”看到曾毅,华山不得不强颜欢笑,“曾先生,曾理事,上次的事,实在是对不住。” 因为上次那件事,华山这个好端端的名仕集团行政副总裁,被下放到清江饭店来做大堂经理。用顾明珠的话讲,你喜欢以貌取人,那就去做大堂经理,我要让你看见每一个人都给我笑,什么时候不再以貌取人了,你再回来。 曾毅对华山没什么好感,看都没看他一眼,跟着崔士英就迈步走了进去。 华山呵呵笑着,抢在前面带路,“崔先生,一切都安排好了,我亲自检查了好几遍,绝对万无一失。” 崔士英微微颔首,笑道:“辛苦你了,你忙吧,我陪曾大夫上去就行了。顾总他们来了之后,让他们直接过来就行。” “是,是!”华山笑得灿烂,他很想跟上去向崔士英诉诉苦,看能不能给自己换个别的工作,但崔士英没给他机会,他只得悻悻作罢。 往前再走两步,饭店的总经理,以及各部门的经理全都跑了出来,他们知道崔士英今晚要过来,所以一直都在候着呢,现在得到消息,全都在第一时间出现了。 “崔先生好!”、“崔先生好!”大厅里的声音响成一片。 崔士英点头致意,把曾毅介绍给众人:“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曾先生。” 大家又齐齐喊着“曾先生好”,同时心里不住揣摩曾毅的来历,听说今晚是顾家的家宴,届时顾家的成员都会有出席,大家心里很惊讶,这些年,别说是顾家的人集体出面,就能让能顾明珠三人出面的酒宴,也是不多啊。 众人一直把崔士英送进电梯,除留下餐饮部的经理跟随陪同外,其余的人都又回去忙自己的工作。 吃饭的地 方叫做锦绣厅,位于清江饭店的顶层,整个包间占据将近两百平方大小,用金碧辉煌的屏风隔成了几个区域,会客区、休憩区、品茶区,以及一张超大的,足以容纳二十人用餐的旋转餐桌。 房间靠外的两面墙,都被做成了落地窗户,餐饮部经理跑过去拉开窗户,立刻就能欣赏到荣城的夜景,站到窗边,一种俯视众生的感觉,油然而生。 曾毅并不是第一次见识到名仕集团的财力,心中的惊讶已经不如第一次那么强烈,他笑着道:“崔先生太客气了,在这种地方吃饭,我怕我筷子都举不起来啊!” “先坐下,喝杯茶吧!”崔士英招呼曾毅坐下,他听曾毅嘴上是这么说的,但观察对方的举止神态,又是自然大方,并不像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两人坐下后,穿着旗袍的漂亮服务员就走了进来,专心致志地泡着茶。 崔士英以前对医术没什么兴趣,但今天见识了曾毅望气识字的手段后,心里非常好奇,坐在那里,向曾毅问了不少关于中医的事情。 过了不到二十分钟,顾宪坤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位身穿阿玛尼,大概二十四五岁的青年男子。 “姑父!”阿玛尼叫了一声,就大咧咧坐在了沙发上,斜躺在那里,没有一丝正形。 曾毅一听这个称呼,就知道这位阿玛尼是谁了,顾明珠还有个弟弟,叫做顾明夫,现在是南江省的一位副省长,这个阿玛尼,应该就是顾明夫的儿子了。 “顾迪,先别着急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曾毅,省委方书记的保健医生。”顾宪坤把顾迪从沙发上拽起,“曾理事,这位是我表弟,顾迪,他平时就这个样子,你不要介意。” 曾毅笑了笑,看得出,顾迪就是个标准的高干子弟,纨绔衙内,“你好,今天认识了,以后大家就都是朋友!” 顾迪原本没把曾毅放在眼里,听说是方南国的保健医生,这才站起来,一脸疑惑,不冷不热地打了个招呼:“像曾大夫这么年轻的保健医生,我还是头一次见呢。” “碰巧治好了领导的几个小毛病,保健局的领导信任,就把我安排进了专家组,其实运气的成分居大。”曾毅笑着客气。 顾迪的眼角就抬了一下,不敢有所轻视了,作为高干子弟,他岂能不清楚,领导身边怎么又会缺医生呢,就算再小的毛病,也绝不会轮到让一个小年轻医生来治的。曾毅这几句话听起来像是在自谦,但里面包含的东西却多了, 他一定是救过某位大领导的命,唔,说不定就是方南国。 “曾大夫可没说实话啊!谦虚,太谦虚了!”顾迪笑了起来,拍了拍曾毅肩膀,“回头留个联系方式。你说的对,认识了,以后大家就是朋友,下次我们一块去喝酒。” 顾迪这个衙内,当的很憋屈,有时候走出去,甚至还不如顾宪坤风光呢。他的爷爷顾铮,以前也是南江省的一把手,可那都是老黄历了,现在南江省是方南国的天下,他这个衙内刚刚长成,就已经过了气,没赶上好时候。而且这种过了气的衙内,尤其遭人忌讳,一举一动,在有心人的眼中,都有可能被理解为具有某种意图,一句话说错,就可能成为别人敲打的对象。顾迪被敲打过几次后,就老实了。 “曾理事,听说省里要建一个新的保健基地?”顾宪坤坐下之后,就开口问到。 曾毅点了点头,“是有这么回事。” 顾宪坤就笑了起来,“我们名仕集团旗下,也有很专业的建设公司,从设计到建设,都有着很高的资质,不知道我们有没有希望参与到这个基地项目中来。” 曾毅心说这些商人的消息就是灵通,道:“具体的事我不清楚,到时候应该会举行招标吧,顾总的条件符合,就可以去参与竞标。” 顾宪坤笑了起来,“说句不怕曾理事笑话的话,其实招标就是个过场,谁能中,谁不能中,功夫全都使在暗处。我知道曾理事是保健基地筹备组的成员,同等条件下,还请多多关照我们名仕,我们不求一定中标,只求一个公平公正。” 曾毅笑着,“筹备组的成员很多,我只是个顾问,怕是很难做主的。不过顾总请放心,招标一定会按照公平公正的原则进行。” 顾迪从嘴里吐出了个茶叶渣渣,问顾宪坤:“一个保健基地,我看也没有多大利润吧!” 顾宪坤笑而不语,顾迪显然是不清楚这个保健基地的意义所在,规模大小倒是其次,顾宪坤看重这个项目,是因为它的政治意义不凡,这个项目,是个非常好的跳板;第二是这个保健基地的建设资金非常充足,不会发生拖账欠账的事情。 现在各地都在大搞建设,不少地方政府搞了很多的形象工程,看起来光鲜漂亮,但都是在举债建设,一旦资金链发生断裂,倒霉的就是承建商了。 “今天是感谢曾大夫的酒宴,你那些生意上的事,还是放到以后再谈吧!”崔士英发了火,他最讨厌听的,就是生意经。 顾宪坤便转移了话题,问道:“你今天在悠然居有没有淘到好东西?”他今天也只是探一探曾毅的口风,毕竟保健基地的规划还没有确定,能否成行,还都是空中楼阁,还不到下血本的时候呢。 说起悠然居,崔士英来了兴趣,把曾毅今天望气识字的事讲了一遍,听得顾宪坤诧异不已。 顾迪更是目瞪口呆,“姑父,你没开玩笑吧,这都能行?” 崔士英一黑脸,“你这是什么话,要知道世间的学问多了去,能人异士能是数不胜数,你没听过,并不代表事物不合理,有空的话,你还是多读几本书,别整天出去招蜂引蝶。” 顾迪对崔士英的话不以为然,他向曾毅竖起根大拇指,“曾大夫,你太牛了!” 顾宪坤一脸神往,“早知道有这事,下午就该去亲眼见识一下。曾理事每次都能给我一些惊奇,上次素食坊是一桩,治病是一桩,今天又是一桩,真不知道你身上有多少神秘的东西。” “术业有专攻,这些都是医家小技,不足挂齿!”曾毅笑着客气。 “这还是小技?”顾迪不爽,“要是我有这个能力,就去淘上几件古董字画,也不至于每天都为银子发愁。” 顾迪想钱都想疯了,南江省的这些衙内,哪个没有自己的小生意,唯独他没有,顾明夫一直明令禁止他跟着别人去经商。所以顾迪现在只是在名仕集团担任个不大不小的空闲职位,每月拿到手的钱,刚够他花而已,手紧的时候,还得找表哥顾宪坤去借,大多还是有借无还,搞得他很没有面子。 “曾大夫,都说医生能治百病,不知道这贫病能不能治?”顾迪问着,他这话其实也就是在开个玩笑,“要不你给我开个方子吧,我这都穷得不行了。” 第五十二章 贫病 “顾先生真会开玩笑!” 曾毅笑了起来,心说这个顾迪也不简单呐,在大智慧方面,他可能不如顾宪坤,可在一些小智慧上,他却比顾宪坤厉害多了,单这一句话,顾宪坤就绝对说不出来,听起来,好像是在开玩笑,其实一下把关系拉近了,而且丝毫不着痕迹,医生治病,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嘛。这一点顾宪坤就不如顾迪,他的彬彬有礼,反而让人觉得有些难以接近。衙内各有不同,但都有着自己的生存智慧。 “难道这贫不算是一种病?”顾迪有些讶异。 曾毅笑着点头,“算!贫能够使人不舒服,所以应该算是一种病吧。只是我水平不济,开不出这个药方来。” “不着急,等你想到了,就告诉我!” 崔士英此时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你看看你,整天都是这些荒腔走板的调调,哪有找医生治贫的?你少去外面招蜂引蝶,钱就够花了!” “姑父,我那可不是招蜂引蝶,都是很平常的应酬。” 顾迪最头疼的,就是被崔士英训话,他认为崔士英就是个学者,根本不懂得衙内圈里的规则。别人都穿阿玛尼,你穿个耐克,不用开口,别人自然就把你排挤了;别人开兰博基尼,你开个日本车,都不好意思过去停车,到时候肉也是别人的,妞也是别人的,自己这衙内当着还有什么滋味。 崔士英对顾迪的态度很不满,又训了两句,让他注意自己平时的行为,不要给家里的长辈丢脸。 正说着,包间外传来餐饮经理亲切的声音:“顾主席,您好!” 顾明珠迈步走了进来,看到曾毅,笑呵呵道:“曾大夫,实在是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没有,没有,我也是刚到的!” 顾明珠的身后,还跟着一名珠光宝气的妇人,四十多岁的样子,保养得非常好。顾明珠介绍道:“这位是我弟妹,华淑谨女士。” “华夫人,你好,认识你非常荣幸!”曾毅打了个招呼,他想这位大概就是顾迪的母亲,顾明夫的妻子了吧。 华淑谨只看了曾毅一眼,点了一下头,就算打过招呼了,走过去跟崔士英讲话。 曾毅看对方很冷漠,心说自己可没得罪过这个副省长的夫人啊,他一琢磨,想到楼下的华山跟眼前这位华夫人一个姓,不禁有些明白了,原来自己是得罪人家的亲戚了啊。 曾毅真没猜错,华山是华淑谨的一个远 房堂兄,以前是某国有企业的负责人,后来因中饱私囊、玩弄女下属被人举报,开除了公职,之后被华淑谨安排在了名仕集团,做一些辅助性的行政工作。这几天华山被贬值,没少到华淑谨那里诉苦,顺便也说了几句曾毅的坏话。 今天这个酒宴,华淑谨听说是答谢曾毅的,就不怎么愿意来,但又不敢薄顾明珠的面子,是硬着头皮来的。 “人到齐了,大家入座吧!”顾明珠抬了抬手,示意曾毅先坐,今天酒宴的主题是答谢,主角当然就是曾毅了。 在国内,吃饭坐什么位子,可是个很讲究的事,不知道有多少人就因为争位子的事,而老死不相往来,甚至反目成仇。其实这也是一种官场文化、等级文化,官场上的人,争来争去,所为不也正是一个位子吗。 曾毅明白其中的道道,就谦让道:“顾主席先请!崔先生先请!” 一旁餐饮部的经理,此时拿出对讲机,小声通知厨房准备上菜。 顾明珠又客气了一次,看曾毅态度坚决,她也就不再坚持,毕竟在场的人都比曾毅年长。 “今天没有外人,大家就随便坐吧!”说完,顾明珠自己第一个入席,坐了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 大家看顾明珠这么坐了,就顺着她的左手边,崔士英、华淑谨、顾宪坤、顾迪一溜坐了下去。 曾毅跟过去,准备“敬陪末座”的,谁知顾明珠一抬左手,道:“曾大夫,来,你坐我这边吧!” “我就坐在这里吧!”曾毅笑着,“我们几个年轻人挺投缘的,正想多聊几句呢!” 顾明珠听曾毅拿出这个理由,也不好反对,给餐饮部经理使了个眼色,对方心领神会,过去站在了曾毅身边,心说一定要把顾主席的客人伺候好。 酒菜上齐,顾明珠举起酒杯,“今天第一杯酒,我敬曾大夫,感谢曾大夫妙手回春、用药入神,治好了折磨我许久的病痛。” 曾毅举起杯子,道:“这中间其实有很多人都出了力的,比如中医药学会的汪主任,我一人可不敢贪天之功啊。这杯酒,就为顾主席以及在座诸位的健康吧!” 顾明珠微微颔首,心道曾毅这个大夫虽然年轻,却是难得的不浮不躁,这个时候,竟然还能想起那个汪主任,他要是不讲的话,甚至自己都差点忘了呢,这个人很不错,有情有义,性情中人,现在像他这样的年轻人,可是不多啊。她举着杯子,道:“那就大家一起满饮此杯吧, 就为了我们的健康!” 现场除了曾毅外,真的是没有外人,所以开场酒一喝,大家就随意了,顾迪更是频频邀曾毅碰杯。 酒喝到一半,曾毅突然停了下来,坐在那里,竖起耳朵听着什么。 顾迪看他神色怪异,就问道:“曾大夫,怎么不动筷子了?” 曾毅眉角一抬,笑道:“没事,我好像听到一阵歌声,很熟悉!” “歌声?我怎么没听到!”顾迪回头就问餐饮部的经理,“你听到歌声了吗?” 餐饮部经理笑道:“店里有人办生日酒、结婚酒的时候,会请歌手助兴,这歌声可能是从楼下传来的吧!” 顾迪一听,当即嚷道:“坐在这里干吃饭有什么意思,你去把歌手叫来,让他们唱两首。”说着,他看了看顾明珠的脸色,看对方没有明确反对,这才又道:“快去,快去。” 第五十三章 我请 叶清菡抱着一个啤酒箱大的音箱从包间里走出来,就碰到了餐饮部的经理,“你们俩跟我来一趟,有客人要点歌。” 叶清菡一愣,这经理平时牛得不行,今天怎么客人点歌,他亲自跑了过来呢。 “好,我们马上过去,是哪个房间?”叶清菡的同伴,是个和她岁数相仿的女孩,手里拿着话筒。 经理很不耐烦,“问那么多干什么,跟着我就行了!” 三人进了电梯,看经理按下顶楼的号码,叶清菡和她的同伴都有些意外,她们在这里唱歌也有一段时间了,但从没进入过顶层,据说能来顶层吃饭的人,非富即贵,都不是一般人,难怪这经理如此殷勤地亲自下来呢。 叶清菡并不是学音乐的,只是非常喜欢音乐,她是学校里声乐团的成员,前段时间她母亲病了,同在声乐团的师姐,知道她母亲每天住院都需要一笔不小的费用,就带她过来一起唱歌。五星级的酒店,客人素质一般都高,很少发生什么被骚扰的事,她俩专门在一些生日宴、结婚宴上唱贺喜的歌曲,一晚上忙下来,除掉交给酒店的份子钱外,每人大概能分两三百块。 生意还算不错,可惜后来遇到了池康凯那个家伙,叶清菡才不得不躲到夜市去唱歌。这几天她听说池康凯倒霉了,才又和师姐一起出来。 在门上敲了两下,等了一会,餐饮部经理才推开包间的门,脸上立刻换上灿烂无比的笑容:“歌手我请来了!”说完,朝叶清菡招了招手,“你俩进来,今晚一定把最好的实力拿出来。” 叶清菡把手里的音箱放下,起身抹了一下额头上的细汗,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我刚才听着歌声,就觉得有点熟悉,没想到果然是你。” “是你?”叶清菡也认出了曾毅,脸上出现一丝意外的惊喜。 “你们认识?”顾迪问到,心里幻念顿时破灭,他也觉得叶清菡真是清纯无比呢。 “认识,我们是朋友!”曾毅笑到。 “既然是朋友,那就一起坐吧!”顾迪也不提唱歌的事了。 餐饮部的经理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个小歌手还和今晚顾主席的客人认识,要是她把自己私底下收份子钱的事讲出来,自己岂不是完了,他立时换上笑颜:“顾大少邀请,两位就不要客气了,快坐,快坐!” 叶清菡此时又恢复了上次的样子,冷冷瞪了曾毅一眼,“谁跟你是朋友!”说完扭头去问其他人:“几位想听什 么歌!” 曾毅就呵呵笑了起来,心说这丫头还真记仇,不就因为上次没让你请客吗,至于嘛。 叶清菡的师姐顿时捏了把汗,她已经认出来了,眼前就坐的,正是名仕集团董事局的主席顾明珠,这可是清江大酒店的幕后大老板啊,她就伸手偷偷拽了叶清菡一把。 顾明珠都是脸上带笑,心说这个事有点意思,道:“你随便唱一支吧。” 叶清菡接好话筒,站在那里想了片刻,唱了一首辛晓琪的《承诺》,原本低沉婉转的歌曲,在叶清菡那独有的清澈嗓音演绎下,又有另一种别样的味道。 一曲唱完,众人竟然都有些出神,静静地坐在那里,似乎还沉浸于歌声之中。 曾毅鼓了两下掌,由衷赞道:“你唱得真不错!” 崔士英平时难得夸人,此时也夸道:“好歌声!黄莺出谷,声动梁尘,比那么哼哼哈哈的歌星,我看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顾宪坤掏出现金支票,在上面签了个八千八百八十八,站起来走到叶清菡面前,笑道:“你很厉害,能让我父亲夸奖一句,真是很不容易的!” 叶清菡没有接那支票,她看了看饭桌,又咬了咬嘴唇,道:“不用了,今天这桌的酒水,算我请的!” 曾毅笑着摇头,心说这丫头还真是一根筋,要是不让她请,怕是她一辈子都会记恨自己吧。 “今天是顾主席请客摆酒,用得着你来出钱吗。顾总给你,你就收着!”餐饮部经理立刻劝到。 叶清菡弯下腰,抱起自己的音箱径自走了。 “她这个人性子傲,又很要强,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请大家不要放在心上!”曾毅帮忙解释了几句 “这个小姑娘歌唱得不错,人也挺有个性!”顾明珠笑着,“曾大夫的朋友,真的是很有意思。” 快散席的时候,顾明夫来了,进来后爽朗笑道:“哪位是曾大夫?” 曾毅赶紧站了起来,他知道这位就是南江省主管工业的副省长顾明夫了,道:“顾省长,您好!” “坐,坐嘛!”顾明夫抬了抬手,和蔼笑道:“实在是抱歉,手上有个会一直开不完,来晚了!” 曾毅赶紧道:“不敢当,不敢当,顾省长要为全省民生经济操劳,辛苦了!” 顾明夫笑呵呵从桌上端起一杯酒,道:“曾大夫的工作也不轻松嘛,方书记是咱们南江省这 艘经济航母的舵手,只有保证他的健康,才能保证我们这艘航母稳健向前!这次也非常感谢你治好了我姐姐的病!” 曾毅拿起酒杯,“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不值一提的!” 顾明夫举起酒杯,浅尝辄止,曾毅却是把酒杯里的酒一口喝了。 “曾大夫好酒量,今天一定要多喝点!”顾明夫招呼一句,就坐到了顾明珠的身边,低声说着什么。 曾毅看也差不多了,就起身告辞,顾宪坤把他送到了楼下。临走,他从兜里掏出两张卡,“曾理事,这次母亲能够得以痊愈,全亏你妙手而为,宪坤心里非常感激,这是一点小小的心意,请你务必收下。” 曾毅一看,发现一张是清江大饭店的贵宾卡,另外一张是银行卡,就道:“贵宾卡我收下了,银行卡你拿回去吧。” 顾宪坤坚持:“收下吧,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诊金。” “举手之劳而已,何需这么客气!”曾毅笑着,他心里有所警惕,是因为饭前顾宪坤提起了保健基地的事。可以想象,以顾宪坤一向出手大方的派头,这卡里必定不是个小数目,曾毅并不缺钱,他不想因为收下这点钱,而觉得欠了别人什么,拿人的手软啊,“如果你真要付诊金,那就按照我诊所的标准来。” 曾毅突然发现自己的那个诊所竟还有个妙用,真要是按着标准来,总共也就百十块钱,顾宪坤是怎么都拿不出手的。 “曾理事不要多想,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感激!” “顾总一定要给的话,那就帮我捐出去吧!”曾毅笑着摆了摆手,迈步下了台阶,他随手就提一个价值百万的古董箱子出来晃荡,能缺那点钱吗。 第五十四章 公子哥 锦绣厅,此时就剩下顾明珠姐弟两个。 顾明夫坐在那里,脸色郁郁,南江省的省长于光辉,年龄到点了,再有两个月就要退居二线,凡是有实力冲击省长大位的,最近都开始四处走动,活动关系,而顾明夫只能当个看客。 顾明夫最早是做企业的,他将一家年产值只有百万出头的小厂,做到了每年利税十亿的大型国企,因为成绩斐然,他被提拔为南江省主管工业的副省长,这几年在主管领域内,顾明夫的成绩也是有目共睹的,按说绝对有实力去竞争这个省长之位的。 可因为他父亲顾铮曾经担任过南江省委书记,就绝了他在南江进一步爬升的可能。江山永固、世袭大位,这是让很多人都顾忌的字眼。 “下个月,我去京城拜见任夫人,你跟我一块去吧!”顾明珠道。 任夫人是任副总理的夫人,和顾明珠有些交情,两人是校友的关系。 顾明夫就点了点头,他今天过来的主要目的,就是和姐姐商量自己的政治前途,继续呆在南江,绝对是永无出头之日,必须要想办法调到别的地方去。可像他这种级别的位子,那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每个坑都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想要调动,谈何容易啊。 曾毅在楼下跟顾宪坤告辞,准备拦车回家,就看到了站在路边的叶清菡,以及她的那个师姐,于是笑呵呵走了上去:“要回家了?” 叶清菡看了看曾毅,道:“没想到在哪都能看到你,夜市小摊有你,这种高档的饭店也有你。” “没办法,职业决定的!”曾毅笑着。 “拿公款吃喝,有什么好得意的!”叶清菡瞪了一眼,她不是体制中人,上次见一帮警察为曾毅出头,这次又见顾明珠陪着曾毅吃饭,就以为曾毅大概是个很有实权的官员,却不知道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年轻的实权官员。 曾毅也不辩驳,笑道:“这里的菜虽然精致,不过不怎么能吃饱,两位还没宵夜吧,要不一起?” 叶清菡就有些迟疑,另外一个女孩倒是忙不迭地点头,道:“好啊,好啊,唱了一晚上歌,正有点口渴呢,我们去喝啤酒吧。”说完,在叶清菡的腰上捅了两下。 “我请!”叶清菡盯着曾毅的眼睛,在确认着。 “好。”曾毅无奈了,举手投降,“你请,你请!”他觉得叶清菡的这个性子有点可爱,在现在这个物质社会,已经很难得了。 三人拦了个 车,去了距离最近的夜市,点了扎啤,还有一些烤肉,曾毅又叫了一份炒面。跟那么大人物吃饭,吃的根本就不是饭,而是吃罪,处处拘束,想笑不敢笑,想吃菜不敢转桌子,对方不管说不说话,你都得时刻支着耳朵在那里应着,以防答不上来。 “那个清江饭店的经理,知道我们跟你认识,说以后不收我们的份子钱了。”叶清菡的师姐叫做孙睿,此时她非常高兴,如果不收份子钱的话,那么每晚的收入,能比以前多两三倍。 “你们为什么不去专业的音乐经纪公司试试,说不定可以出唱片的!”曾毅问到。 “我又不想走这条路,等毕业找到工作,就不用晚上出来唱歌了。”叶清菡拿手托着下巴,叹气道:“每次唱完歌,看别人把钱拿在手里甩,那副高高在上的表情,我就觉得有低人一等的感觉,心里不舒服!” 孙睿也道:“音乐圈多没趣,全是乌七八糟的肮脏事!我的理想,是以后找个好老公,然后自己做个全职太太!” 曾毅倒觉得有点可惜了,叶清菡的嗓音不是一般出色,他道:“那你们白天上课,晚上出来唱歌,不觉得辛苦吗?是因为缺钱,还是体验生活。” “大哥,要不是生活所迫,哪个愿意出来唱歌!一晚上唱十几首,嗓子都冒烟了!”孙睿指着自己,“我父母都下岗了,每天也是晚上出去摆摊赚点零花钱,还要被城管敲诈,我不想他们那么辛苦,所以能自食其力最好了。至于清菡,她情况也差不多,她父亲很早就工伤去世了,跟母亲相依为命,她母亲最近又……” “说那些不开心的干什么!”叶清菡打断了孙睿的话,道:“我觉得现在挺好!” 曾毅没想到这两个小姑娘天真笑容的背后,还有这么多故事,道:“我挺佩服你俩的,来,我敬你们俩一杯!” 放下杯子,曾毅又道:“以后真要是遇着有什么难处,也不要死扛,如果你们拿我当朋友的话,就向我开口。” “听你这大包大揽的口气,就知道是个有钱的公子哥!”孙睿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曾毅,“不过你很不错,跟别的公子哥不同,如果你身边还有你这样的,记得介绍给我,那我的全职太太就有希望了。” 曾毅笑着,“我可不是什么公子哥!” “你是腐败分子!”叶清菡补了一句。 曾毅呵呵笑着,对于这些误会,他一向不辩驳,他信奉的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这世上有 很多事,很多人,是需要时间去沉淀的。所以上次在夜市上,他也没有对一面之缘的叶清菡有太多的好感,直到今天看叶清菡把顾宪坤给的钱充了酒帐,他才觉得叶清菡有些了不起,因为这个决定,是在她本人极度需要的钱的前提做出的。 至于曾毅本人,他的钱虽然不是很多,但比起一般人,他有个优势,就是从不发愁钱的来处,他要是想赚钱的话,动动手指就有了,想要多少,都会有惜命的人送上。所以不管在什么人面前,他都有一种超然的态度,比起公子哥,还有公子哥的气质。 三人在夜市上喝了一会,看时间不早,曾毅就拦了辆车,把叶清菡两人送走了,回头自己又拦一辆车,回诊所去了。 诊所黑着灯,曾毅拿出钥匙,准备开门,结果一推,却发现门是开着的。 “难道遭贼了?”曾毅大吃一惊,赶紧进去,伸手就去摸灯的开关。 此时突然一股劲风直冲面门而来,曾毅的感觉非常敏锐,他侧身躲开,然后一拳砸在了黑影的胸前,黑影闷哼一声之后,夺门而出。 曾毅也没有去追,赶紧打开灯,在屋子里看了看,发现什么也没有丢,不禁心里有些纳闷了,这也不像是贼啊,而且对方显然是练过的,自己一拳竟然没把对方打倒。 前后琢磨了一下,曾毅还是想不出会是什么人,总不能是那个董洪峰看上了自己的箱子,真的派人来抢的吧,应该不会,下午在场的人很多,自己的箱子被抢,谁都逃不脱嫌疑的。 想来想去毫无头绪,曾毅就给陈龙打了个电话。 大半夜的把陈龙吓得够呛,他立刻带着人就赶了过来,技术一番检查,最后道:“对方是个高手,一点痕迹都没留下,门锁也没有被撬过的痕迹。” 曾毅只好作罢,“那就算了,辛苦各位了。” 陈龙仍然心有余悸,道:“我明天找人过来,给你换个更好的锁!” “不用了!”曾毅摆了摆手,刚才他的那一拳,可不是简简单单的一拳,他相信不管是谁,过两天肯定还会再过来找自己的。 第五十五章 重要 第二天早上,诊所遭贼的事,杜若也知道了,他亲自打来电话,得知没有损失,这才放了心,然后问曾毅有没有空。 “上午要去卫生厅,开会!”曾毅被冯玉琴提醒后,也不敢把自己的差事不当回事了,“下午我没事!” “那开完会,我叫人去接你。”杜若在电话里笑着,“你可从没到我这里检查过工作,这可不行啊。” 曾毅大笑,“杜大哥就别开玩笑了,我哪敢检查你的工作。既然杜大哥提出批评了,那我今天就改,下午我过去,认个门。” “好,那我就在局里恭候大驾!”杜若笑了笑,挂了电话。 曾毅上午到卫生厅上班,让很多人惊讶不已,心道这位无职无衔的顾问,看来是准备要抓权了。 郭鹏辉亲自把曾毅领到准备好的一间办公室,道:“曾顾问,你看看,如果还需要什么东西,我立刻让人去准备。” 曾毅看了一下,办公室很宽敞,光线很好,办公的设备也非常齐全,便道:“很好,这已经很好了。” “曾顾问可千万不要客气。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只有办公的环境舒服了,才能更好地把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去。”郭鹏辉笑呵呵道。 “真的很好了,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再向办公室的人提!” 郭鹏辉这才笑道:“曾顾问满意就好,那我就不打搅你工作了,我就在隔壁办公,有什么事,你喊一声。” 轻轻拉住办公室的门,郭鹏辉叹了口气,以后筹备组说话最有力度的,除了冯玉琴,怕是就要属这位曾顾问了。 平时大家都在骂“砖家叫兽”,砖家叫兽的走火,也从侧面说明了一个问题:学识一旦傍上了权力,或者权力找上了学识,两者结合,威力是非常大的。 一条高速公路,所有人都说线路存在问题,但只要专家认可,就照修不误;一座大坝,大家都说弊大于利,存在安全隐患,但只要专家论证安全,就会修建。反之,如果专家说不行,你就得全部推倒重来。 在这个越来越讲究科学的社会,大家比不上一个专家,不做什么事,都必须寻找一件科学的外衣,这种制度下,非常考验一名学者的良知与社会责任感。如果专家们具有良知,那么他的知识就会造福社会;而如果专家为虎作伥,那么知识所产生的危害,甚至还要远远超过权力所能制造出的危害。 眼前这个保健基地的建设,冯玉琴显 然非常信任曾毅,曾毅的意见,很大程度可以左右是冯玉琴决断,这其实也是一种变相的权力。 郭鹏辉有些无奈,按照惯例,他这个筹备组的三把手,应该才是实际操作权力最大的,而现在,竟然要让位给排名最后一位的顾问,情何以堪啊! 一上午,曾毅把自己的一些想法,先写了下来,形成书面文字,又拿去和几位在家的筹备组成员商讨,互相沟通,交流意见。 等吃过午饭,曾毅准备去找杜若,下了楼,就见杜若的车子停在楼下。 “曾专家,您好!”杜若的司机麻利从车上跳了下来,“杜局让我来接您的,车子都给您打凉了!”说完,拉开了车后座的门。 “杜局真是客气,都说不用来接。”曾毅笑着过去,“辛苦刘师傅了,大热天还让你跑一趟!” “都是应该的,应该的!” 杜若的司机姓刘,他以前没跟曾毅聊过,但没想到曾毅还能知道他的姓,心里顿时一阵清爽凉意,赶紧合上车门,钻进了驾驶位,天太热,车里刚打出的冷气,一会工夫就能跑光。 到了公安局,杜若站在楼下等着呢,看到曾毅,他伸出大手:“曾老弟,你可是第一回到我这里来。” 曾毅笑着开玩笑,“我不是怕打搅到杜大哥的工作吗!要是影响了荣城八百万人的生命财产安全,我可担待不起啊。” “哈哈,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走,到我办公室里坐着,我最近搞了点好茶叶!”杜若拍了拍曾毅肩膀,在前面带路。 公安局大楼里的不少人都被惊动了,能让杜局亲自下楼迎接,还如此亲热,这个年轻人是什么来头啊。要知道杜若是市委常委,手里又握着荣城第一大的暴力机关公安局,是个绝对的实权人物,平时就是那些不拿实权的市委常委过来,杜若也不一定会亲自下楼啊。 曾毅看了看杜若的办公室,大气简单,肃穆庄严,没有追求奢华,也没有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办公桌上,摆着两面鲜艳的国旗、党旗,墙上挂了一幅字“执政为公”。 “曾老弟,随便坐,到了我这里,不用客气的!” 曾毅找了张沙发坐下,一个大局长的办公室竟如此简单,从中多少也能看出一些杜若的品行,他应该是个雷厉风行、胸有抱负的人,而且在仕途上他应该还有再进一步的打算,所以他非常注意细节,不给别人抓把柄的机会。 杜若的秘书很快送进 一壶新沏的茶,给两人都倒了一杯。 “尝尝,看我这茶味道如何?” 曾毅拿起茶杯,先嗅了嗅茶香,再看了看里面茶叶的形状,最后轻轻呡了一口,茶水在舌尖百转千回,最后一口饮下,道:“扬子江心水,蒙山顶上茶。这是顶级的蒙顶黄芽啊!” 杜若就笑了起来,“曾老弟还是位品茶的行家啊。这茶是老领导给的,我喝起来觉得味道很正,至于是什么来历,我这个粗人可讲不出来。” “茶这个东西,只要自己喝起来喜欢就行了!”曾毅笑着,同时在心里猜测杜若今天叫自己过来到底是什么意思,总不会就为了诊所遭窃的事吧。 “曾老弟在卫生厅那边身兼重任,最近一定很忙吧!”杜若关切问到。 曾毅心里笑了,想着杜若可能也是为了保健基地的事找自己来的,就笑道:“我就是帮忙出谋划策,哪里敢称什么重任,你这个公安局长,才是重任呢。” 杜若一愣,省委新建保健基地的内情始末,唐浩然这个省委大秘最是清楚,他曾经给自己提过,说曾毅只要做好这件事,将来必定前途无限,可看曾毅这漫不经心的样子,显然是不知道这个事情的重要性啊。 想到这里,杜若就道:“你那个事情怎么能不重要呢!等基地建好了,省里的重要领导可以去休养身体,中央来了老领导,也可以去住嘛。” 曾毅脑中顿时一闪念,他那天随口一提,冯玉琴就推翻了筹备组的所有方案,这件事曾毅也是有些想不明白,似乎自己的意见,还不至于如此重要吧。现在杜若这么一点,他就有点明白了,原来南江省建立这个保健基地,也是有政治需要的啊,重要的不是怎么去建,而是要有老领导来住。 “杜大哥提醒得对。领导身边无小事,我对自己工作的重要性,有些认识不足啊!”曾毅拿起茶杯,遥敬杜若。 杜若满脸笑容,心说曾毅真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这次是唐浩然疏忽了,不然自己也没有这个点拨的机会。杜若从唐浩然那里都打听清楚,冯玉琴这次安排曾毅负责保健基地的筹备,是有意要让曾毅以后负责基地的保健工作,那可是个很容易接近领导、并取得领导信任的好位置,自己现在提前把冷灶烧足,以后曾毅只要在领导跟前那么一提,甚至是把自己往领导跟前一领,那自己的前途可就无忧了。 杜若现在对曾毅的医术,也是非常佩服,曾毅给的膏药,他只贴了一贴,腰上的所有毛病 全都消失了,有这样高明的医术,何愁领导不看重? “正因为你的工作非常重要,我给你准备了一件东西。”说着,杜若起身走到办公桌上,拿起一个牛皮纸档案袋,递到了曾毅手里:“你看看,可还满意?” 曾毅疑惑地打开,发现里面是一把车钥匙,还有跟车子相关的证件,警车带警牌,而且号码还在五十之内。曾毅就把袋子还给杜若,摆手笑道:“杜大哥,心意我领了,东西我就不收了!” “你放心用就是了。那车子平时也是闲着的,你拿去用,也是为了更好地工作嘛!”杜若笑着,“我这个做老大哥的,也没有什么别的地方,能支持到你的工作了!” “真不能收!”曾毅笑着推辞,“我知道杜大哥是照顾我,可我这个做弟弟的,也不能让老哥哥违反纪律啊!” 杜若又劝了两句,看曾毅坚决不收,只得作罢,自己把人情做到做足,也就行了。不过曾毅不收车子的理由,让他很舒心,小心方能驶得万年船!平时有不少的富豪,提着钱到自己这里,想买一块警车牌子,自己一块都没批。为什么不批?不是因为自己不敢,而是因为这些人眼中只有他们自己的方便排场,全然没有考虑我这个局长为此要承担的责任。 第五十六章 穿心疵 杜若的提醒,对曾毅的帮助很大,只要明白了省里建设保健基地的目的,工作就有了方向。 在这一方面,曾毅比别人有优势,在曾老爷子留下的医案笔记中,有大量关于中央老首长、开国元老的生活习惯、生活嘲的描写,这些都是别人所接触不到的东西。虽然时过境迁,虽然绝大多数的老领导都已经去世了,但有些东西还是可以借鉴的,高层领导们的一些喜好和作风,并不会随着时间迁移而改变。而且,笔记中还有很多是关于老首长儿女的医案,这些人,目前已经有一部分,成为了老领导。 此时曾毅已经在思考,自己是不是把爷爷书里的东西总结一下,然后拿出个方案。尤其是医案中记载到的这些人,只要他们能够来南江,自己就一定争取要把他留下来。 他这么想,也是有原因的。 争取一位老领导到南江来,得利的不仅仅是省里的官员,南江的老百姓也可以从中获得实实在在的好处。只要让老领导在南江住得开心,住得高兴,把南江当成了自己的家,不光领导们前途无忧,可以想象,今后的大项目、大优惠政策,也一定会优先落户南江,极大地刺激南江的经济发展。 南江是个西部省份,人口众多、地理位置极端重要,可经济却很不发达,手里掌握着很多的矿产能源,却无权自己开发,只能出卖给经济发达的省份,别人吃肉,自己喝汤,老百姓也只能是靠外出打工维持生计。 导致这个怪现象的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因为话语权和分配资源的权力,掌握在了级别更高的人的手里。 在京城一些部委的办公室门口,常常能见到省长们站在那里排队等候,省长们倒是想办好事,奈何朝中无人啊。各地纷纷设立“驻京办”,很大一方面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蛋糕就那么大,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不“跑部”,又怎能“钱进”。 现在建立保健基地,也差不多是基于这个目的,只是手段有所不同罢了。 这么一想,曾毅突然发现,原来这个保健基地,也并不完全是一件无趣的事情。 古人曾经讲过,“上医医国,其次疾人”,又把那些善于治理民生经济的官员,称之为“医国圣手”,这些话都是有一定道理的,自己手里的这一点点权力,虽然是不能医国,但如果发挥得当,用到实处,也能给很多人带来好处。 杜若没有把车子送出去,晚上一定要请曾毅吃饭,地点还是好地方,维纳斯。 两人一起走进维纳斯,曾毅碰到一个老熟人,顾迪。其实也不算熟,因为昨天才刚认识的,不过顾迪这个人是自来熟,见过一面,就已经是很熟了。 顾迪笑哈哈地走过来,夸张地打着招呼:“曾大夫,杜局长,真是巧啊!两位也来吃饭,那一起吧,位子我都订好了。” “顾少太客气了!”杜若笑着,“你在哪个房间,我一会过去敬酒。”他不大愿意和这些衙内混在一起,那都是些整天惹是生非的主,不好伺候。 “巴黎厅。”顾迪说着,就一把攀住曾毅的肩膀,没有家里长辈在场,他彻底没了正形,“曾大夫,我一会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 “好啊!”曾毅也没有拒绝,“顾总的朋友,我一定是要认识的。” 三人一起进了电梯,到了八楼,顾迪就要拽两人出去,“走,先到我那边喝几杯去。” 杜若就摸着肚子,道:“两位先过去吧,我肚子有点不舒服,得先方便一下。”说完,他给曾毅使了眼色,意思是一会在订好的包间碰头,自己就不过去凑热闹了。 曾毅只好跟着顾迪去了巴黎厅,一推开门,就看里面已经坐了七八个人,有男有女,正坐在那里抽着雪茄,品着红酒。 “顾迪,你小子怎么每次都来得最晚!”一位穿着一身白色衣服的青年男子问到。 “我每天要到公司点卯,早走一分钟都不行!”顾迪诉了两句苦,道:“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朋友,曾毅。曾毅可是位神医,以后你们谁要是有了病,直接找他就行。” 众人顿时骂道:“你妈才有病呢。” 顾迪不以为意,给曾毅一一介绍了一遍,那位穿白色衣服的,叫袁文杰,是常务副省长袁公平的公子;那位带着金丝眼镜的,叫做吕康伟,是主管城建的副省长吕立忠的公子;…… 曾毅听完之后,不禁哑然,敢情这里竟然坐了一屋子副省长家的衙内。以前听人说衙内也是分圈子的,一般来讲,副省长的公子是一个圈,省委常委的公子,又是一个圈,今天一见,果然如此。 他笑着拱了拱手,“今天能够认识几位,实在是非常荣幸!” 几位都坐在那里没动,一个医生,实在提不起他们结交的兴趣,而且曾毅这不卑不亢的态度,也让他们不爽,平时就是那些官员见了他们,也都是点头哈腰,极尽谄媚,你一个小小医生,戳在那里,装得倒挺像根葱。 袁文杰吐了一口雪茄,道:“顾少,你现在混得可以啊,什么人都能认识!”他这话充满了讽刺,大概是说顾迪太没有品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拉到这里给大家介绍。 其他人听出了里面的味道,但不敢像袁文杰那样说,就转移话题,道:“顾少,今天又是你最晚,老规矩,你买单!” 曾毅被晾在了那里,他看出来了,顾迪在这群衙内里,地位可是不高,别人都没怎么把他放在眼里。而那个袁文杰,明显是这群衙内的头,看来这衙内腰杆硬不硬,还是得看自己老子的官位够不够高,袁文杰是常务副省长的公子,按说是省委常委公子圈里的人物,他现在屈就混在一群副省长公子里头,地位自然就高出一截,顾明夫这个副省长,是众所周知的没前途,连带着顾迪也被人看低啊。 顾迪脸色有些忿然,太不把老子当回事了,他道:“曾毅是我朋友,你们看不起他,就是看不起我!” 袁文杰笑着直起身子,心中鄙视不已,你说得没错,老子就是看不起你。他瞥了一眼曾毅,道:“曾大夫是吧,我这两天正好有些不舒服,你是顾少的朋友,能帮我瞧一下吗?” “没问题,不过这诊金有点贵!” 曾毅脸上笑眯眯,心里已经非常反感,我是什么人跟你有半毛钱的关系吗?顾迪认识什么人又碍你什么事?今天第一次见面,你不愿意认识我也就算了,何苦当这么多人的面来贬低我? “说的是人话吗?袁少那么大的生意,还能差了你那点诊金,能让你看病,已经是给你面子了!” “就是,你也不打听一下,荣城鼎鼎有名的飞龙建设集团,就是袁少的产业。” 袁文杰摆了摆手,道:“说这个干什么,我的那点小家当,比起顾少的名仕集团,不值一提啊!” 顾迪脸都黑了,这是赤裸裸地打脸啊,谁都知道,名仕集团那是自己姑姑的产业,跟自己这个顾少,可没有半点的关系。 “只要袁少付得出诊金,那我就帮你看一看吧!”曾毅还是那副笑眯眯的神态。 袁文杰气坏了,妈的,你小子一句一个诊金,真当老子是顾迪那种穷货啊,别说是诊金,老子医院都搞得起来,他当即怒哼一声,“看吧!” 曾毅走过去,大大方方坐在了袁文杰对面,道:“请伸左手出来!” 袁文杰放下红酒杯,把左手伸了过去,心说等会你一张嘴,看老子怎么羞辱你。 曾毅搭了三根手指上去,慢慢品味了起来,说实话,袁文杰还真没什么大毛病,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有点虚罢了,不过曾毅的脸色却是越来越凝重,像是遇到了极大难事一般。 到了最后,凝重到顾迪都有些站不住了,他小声问到:“曾大夫,到底什么毛病啊?” 能有个屁毛病,老子这身体老子还不了解吗,袁文杰心里是这么想,但看曾毅神色严峻,也不禁有些心虚。 “袁少的背后,长了一颗穿心疵啊!”曾毅收回手,道了一句,然后用无比惋惜的口吻,又重重地叹息一声。 “穿心疵?”袁文杰有些愣了,本以为对方会讲自己得了什么什么病,自己也好挑刺,但怎么搞出这么一个名词来,那是什么玩意啊。 曾毅就在自己心脏的位置上敲了敲,道:“长在背后,绿豆大小,正对着心口的位置。” 这一下袁文杰更懵了,长在背后自己也看不到,谁知道有没有什么穿心疵。 “唉……”曾毅叹着气,站起身来,出神地望着天花板,一边摇头顿足,一边嘴里连续念叨了好几遍“穿心疵啊,穿心疵,唉……”。 “曾大夫,到底穿心疵是个什么病啊!” 顾迪嘴上很关切,心里却巴不得袁文杰病了呢,他平时没少被袁文杰欺负,明明知道自己缺钱,却每次都找各种借口让自己买单,还专门点贵的,妈的,明显就是想看你顾老子的笑话。 袁文杰带有一个女伴,长得很妖媚的,此时她说了一句,“袁少,要不我帮你看看吧?” 旁边几位衙内看曾毅的神情不像是在开玩笑,不由也信了几分,一起劝道:“还是看看吧!” 袁文杰想了想,心里也是没底,医生的话,不能全信,但绝对不能不信,万一自己真有什么病没发现呢。他站起来,指着曾毅的鼻子,“要是没有你说的什么穿心疵,你完了!” 曾毅笑着,不置可否,他的目的,就是要让这位公子哥,当众脱衣。 袁文杰脱掉外套,又恨恨地扯开领带,把衬衣的扣子解开几个,那位妖媚的女郎就上前拽开领口,探着脑袋往里面去看。这一看之下,女郎就伸手捂住了自己的樱桃小嘴,眼中全是骇然,袁文杰的背后,正对着心口的位置,果然长了一颗黑色的小痣,自己跟袁文杰上了好几次床,竟然都不知道! “看清楚了没有,到底有没有!”袁文杰气急败 坏地问到。 女郎这才慌张地点了点头,道:“有……有,真有……” 第五十七章 义气 包间内的这些衙内,此时都有些傻了,尤其是袁文杰,他怎么都不明白,这种长在背上的东西,连自己都不清楚,对方又是怎么知道的。再看曾毅那凝重沉峻的表情,袁文杰心中不由一丝恐慌,难道自己的这个病很严重? 顾迪走上前,在袁文杰的背后瞄了一眼,道:“曾大夫,这个什么穿心疵,不就是一颗痣吗,长在哪里不是长?” 别人不知道,顾迪最清楚,自己姑妈的病,就是让曾毅装神弄鬼给治好的。所以看到那个所谓的穿心疵,不过是一颗痣,他就明白过来了,肯定是曾毅对袁文杰不爽,想给袁文杰一点教训。只是这装神弄鬼的事,总有一天会被拆穿的,今天人又是自己带来的,顾迪不想因为这个得罪了袁文杰,他想大事化小,给曾毅找个台阶下。 袁文杰有点回过神了,是啊,这痣在身上什么地方都能长,长在背心窝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大腿上还有一颗痣,难道腿还能因此瘸了吗? 想到这,袁文杰心中大怒,他知道自己是被人给忽悠了,当即指着顾迪的鼻子,道:“顾迪,你小子故意消遣我是吧,这是什么狗屁的神医!”说完,他阴测测看着曾毅,“小子,你够胆,连你袁老子都敢忽悠,今天这事你要是不说清楚,我保证你绝对从这里躺着出去!” 其他衙内也纷纷帮腔:“狗日的,你活腻味了是吧,还站在那里干什么,赶紧过来给袁少磕头赔罪!” 有人更是直接把矛头对准顾迪:“顾少,今天这事你做得可就不厚道了,一会要是动起了手,你最好站远点,免得兄弟我拳脚无眼!” 顾迪鼻子气歪了,瞪着眼道:“妈的,你们知道个屁,就在那乱吠!曾大夫是方书记的保健医生,能专门跑来忽悠你们?”这就是顾迪给曾毅找的台阶了,只要亮出这身份,至少几位衙内都得掂量一下动手的后果。 曾毅站在那里,脸上丝毫没有表情,心里却微微有些叹息,他今天出手,多少也有帮顾迪出头的意思,谁知道顾迪这小子太没有胆了,根本就不敢招惹袁文杰,熊成这样,也难怪别人都联起手欺负他。 袁文杰先是一愣,随即骂道:“顾迪,你小子弱智是吧,方书记能用他当保健医生,这种事你也信?”袁文杰又不是没见过保健医生,哪有这么年轻的。 “曾大夫,你把工作证拿出来,给他们瞧瞧!”顾迪看着那群衙内,“你们几个,都把眼睛给我睁大了,仔细看着!” 曾毅冷笑了一声,就 凭几个衙内,也想检查自己的工作证,还不配! 他大咧咧地坐下,翘起个二郎腿,对顾迪道:“你不是请我来喝酒的吗,人来半天了,酒在哪呢?” 顾迪傻眼了,不知道曾毅这是发什么神经,他以为曾毅会借坡下驴,趁机掏出工作证,然后走人呢,谁知道曾毅还把喝酒的事当了真,坐着不走了。 “够胆!有种!在你袁老子面前,也敢摆谱!”袁文杰伸出根大拇指,对身后的娇媚女郎道:“去,给这位曾神医,好好地倒一杯酒,他能喝到酒的机会,怕是不多了!” 顾迪暗道惨了,他很清楚袁文杰的脾气,他越是夸你,就会把你整得越惨,他偷偷地曾毅打眼色,可惜曾毅只当看不见。顾迪心里着急不已,早知如此,自己就不带曾毅过来了,一会真要是动手了,说不得自己要豁出去,跟袁文杰干上一架了,人是自己带来的,就这么被整了,以后还有谁敢跟自己混。 他不想得罪袁文杰,但也不怕跟对方干架,衙内打架,都是常有的事,不管吃亏还是占便宜,事后也没人会跑去向家长哭诉的,那是幼儿园小孩才做的事。 “你就别管我以后还能不能喝到酒,还是先操心你自己的死活吧!”曾毅举起红酒杯,气定神闲地在那里晃着醒酒,眼角的余光怜悯似地看着袁文杰,“不信的话,叫人按住你背后的穿心疵,然后深吸一口气,我看你能撑几秒!” 看曾毅镇定自若的样子,似乎很有把握,准备发飙的袁文杰,一时也有些摸不准了,他坐在那里眼珠子转来转去,有些拿不定主意。 顾迪看明白眼前的形势,咬牙撂下狠话:“曾大夫是我带来的人,谁敢威胁他,就是威胁我顾迪,真要闹翻了脸,别怪我顾迪不给几位面子。”这里也只有袁文杰威胁曾毅了,顾迪这相当于是叫板了。 曾毅心里这才舒坦一些,顾迪是有些怂,不过好在有点义气,不算没救。他摆了摆手,道:“这么大火气干什么,大家一起坐下喝杯酒多好!” 袁文杰紧紧盯着曾毅,想看出什么破绽,可曾毅坐在那里专心致志地品着酒,脸上不见一丝慌乱。 过了良久,袁文杰放弃了,他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冒险,对方不过就是个小医生,而自己前途光明,衙内的日子还没过够呢。他瞥了一眼自己的女伴,那女郎立刻心领神会,过去看准位置,伸出手指按在了袁文杰的穿心疵上。 “你没吃饭啊,使点劲!”袁文杰很不爽,这点力气 ,跟痒痒挠似的。 女郎只得吸口气,又加了很大的力气,用手指关节,顶在了袁文杰的背心位置。 袁文杰定了定神,开始吸气,结果一口气刚进胸腔,心脏就像被割了一刀似的,一股钻心剧痛,疼得袁文杰身子猛往前一趴,躲开了女郎的手,然后他脸色煞白,捧着心窝坐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脸上冷汗直流。 “不错,撑了三秒。”曾毅放下酒杯,笑吟吟地看着袁文杰,“还不算病入膏肓,能救!” 袁文杰此时哪还有怀疑,事实就在眼前,一个从没见过自己的人,开口就能道出自己背后长有穿心疵,而且这钻心的剧痛,自己更是体验得真真切切,那还有假! 过了足有三分钟,袁文杰才喘过气来,他拿出纸巾,擦了擦脸上的冷汗,这股剧痛,他辈子都不想再体验了,这哪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就刚才那一下,自己都感觉灵魂出窍,小命丢了一半。 “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袁文杰竖眉瞪着自己的女伴,“去找卫胖子,让他把我存在酒窖的82年拉菲,拿两瓶出来,我要请曾大夫好好喝几杯!” “不必了,下次吧!”曾毅把眼前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站起身来,“我在隔壁还约了人,不好让客人久等的。袁大少的这个病,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这是个隐形病,一时半会发作不了的,等下次有空了,我再给你细细地讲一讲。”说完,就要走人。 袁文杰气坏了,你小子还趁机摆上谱了,这一时半会发作不了,不是更要命吗,相当于老子随身携带个炸弹,说不定什么时候一启爆,我的小命就稀里糊涂交代了。他是个惜命如金的人,当下赶紧站起来,一把拽住曾毅的胳膊,热情道:“曾大夫,我跟顾少,那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光腚兄弟。你是顾少的朋友,那就是我袁少的朋友,现在看着朋友有病不治,有点不好吧!顾少,你说是不是啊!” 顾迪心道我说个屁,谁小时候不光腚啊,照你这么说的话,那老子跟谁都是光腚兄弟了。呸,顾老子跟你很熟吗,平时挤兑我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话。 此时顾迪心中一阵舒畅,袁文杰啊袁文杰,你也有今日呐。这小子蔫坏,心里偷着乐,脸上却装出一副为难样,道:“曾大夫没有瞎说,这个我可以作证,他还约了市局的杜大局长,刚才我们就是一起上来的。杜局也说自己不舒服,大概也是想请曾大夫给瞧瞧吧!” 杜若是说自己肚子不舒服,到了这里,就变成了不舒服 ,肚子直接给省略了,这小子拿眼看着袁文杰,那意思是说,你的病要看,杜大局长的病就不要看了吗,要论先来后到,人家杜局可还在你前面呢,先给谁看,我也很难办啊! 袁文杰一滞,就顺势攀住曾毅的肩膀,笑道:“我也很久没跟杜大局长见过面了,都不是什么外人,走,一起过去,我正好跟杜局喝几杯。” 说完,他扭头对自己的女伴道:“一会把酒直接送到杜局的包间!” 杜若坐在包间,一边吞云吐雾,一边等着曾毅,听到包间外面有了动静,他心说曾毅回来了,准备起身迎一下。结果门一开,呼啦啦进来好几位衙内,杜若的头顿时就大了,自己就是想躲一个清静,没想到曾毅倒把狼都给自己招来了。 袁文杰开口就道:“杜局,听说你不舒服,我们几个知道后,都有些坐不住,过来看看你!” 杜若不愧是老油条,脸色都没变一下,就打着哈哈道:“是啊,最近天太热,肚子不怎么得劲。你看看,就因为这么点小事,还把你们给惊动了,早知道我就不告诉顾少了。” “这不是有曾大夫在吗,请他给你瞧瞧!”袁文杰说到。 “我请曾大夫来,就是这个意思嘛!”杜若说起话来,滴水不漏,他一抬手,“来,大家都坐,一起喝两杯!” 袁文杰是个很小心眼的人,直到此时,他才疑虑尽消,心说你不就一个大夫吗,真要是敢在老子面前摆谱,等治好了病,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第五十八章 方案 喝了两杯,杜若借口肚子不舒服,就要走,起身的时候,他给曾毅使了个眼色。 “我去送送杜局,顺便给杜局瞧瞧病!”曾毅正好用这个借口,送杜若下楼。 两人进了电梯,杜若道:“曾老弟,袁文杰这个人,可不怎么好打交道啊!”作为市局局长,杜若对于袁文杰的所做所为,全都心知肚明,只是碍于自己的官帽子没有袁文杰的老子大,只好是看见了当作没看见,不好管啊。 曾毅点着头,他并没有和袁文杰打交道的打算,“谢谢杜大哥提醒,我心里有数。” 杜若知道曾毅是个聪明人,就道:“袁文杰开了一家飞龙建设公司,我估计他过几天会来找你!” 这点之前顾迪已经介绍过了,曾毅当时也没有多想,现在杜若一提醒,他就明白了。袁文杰这种衙内,既然是做建设工程的,那他所揽的工程,肯定大多都是政府的项目,保健基地的方案一旦确定,这小子肯定会进来掺一脚的。 送走杜若后,曾毅也懒得再上去了,他给顾迪打了个电话,说是省里有位领导突然急病,自己要赶过去处理,让顾迪代自己向几位衙内解释一下,然后就先走了。 专家组负责的,是省里重要领导的保健,至少都是副省级这个级别,袁文杰虽然生气,但也无可奈何。 接下来的两天,曾毅照常去卫生厅上班,因为冯玉琴催得紧,筹备组的成员几乎都是坐在一起,商量保健基地的方案。 郭鹏辉今天提了个方案:“我觉得可以在国家级的风景区内,建立一座花园式的疗养院,至于形式,就不要搞什么病床式、医院式了,可以搞成酒店式,或者是家庭式,这样既可以疗养,又可以生活,一举两得嘛。” 这个方案,其实跟之前没有什么区别,就是相对具体化了一些,这方面实在也无法搞什么创新,全国各地的保健基地,也都大同小异。 “郭局的方案很好,很全面,既有宏观方面的指导意义,又可以在微观方面实际操作,我个人非常赞同,同时,我再补充两点。” 讲话的是保健局的另外一位局长,叫做王立行,岁数比郭鹏辉大一点,人非常严肃,他道:“所选的这个风景区,必须设施齐全,交通便利,另外,群众基础一定要好。” 众人齐齐颔首,群众基础,这一点非常重要啊。这里的群众基础好,可不是指要和当地的人民群众打成一片、亲如一家,而是要严防死守,绝不能让 一位人民群众混进了保健基地,从而影响到了正在里面疗养的领导。要是三天两头有人围住保健基地,搞上访,告御状,别说领导受不了,谁都受不了的。 提起这个,在座的成员,都显得很有精神,纷纷出言献策,有的说要建一条基地专用公路;有的说把基地搞成开放式,用经营来做掩护;还有的说要让当地的警方派专人把守。 曾毅听得有些郁闷,这些好像是保卫局该管的事吧,跑题了。保健局只要拿出方案就行了,至于安全保卫方面的细节,保卫局会参与的。等基地建好,领导入驻,保卫局的人也会及时跟进,安全的问题,似乎不用大家操心吧? 大家对于这个问题如此上心,除了有巴结领导的意思外,多半也是想着有朝一日自己成为那个领导,应该享受什么样的特权福利吧? 曾毅想到这个,心里觉得好笑,这还没成为领导呢,就开始关心群众基础的问题了,真是未雨绸缪啊!为什么一直都在说废除特权,特权却始终存在,并且日渐壮大,这可能也跟大家的这种想法有关系吧,谁都不是圣人,谁不想自己过得比别人舒服,领导的特权,在一种程度上讲,并不全都是领导的个人行为,而是所有官员的集体意志。 水浒传中,宋江一个小小的押司,文不如吴用,武不如林冲,喊了句口号,跟着我,以后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大秤分金银,顿时应者景从,这其中也是有一定道理的。如果宋江的口号是“先天下之忧而忧”,怕是能跟着他的人,寥寥可数吧。 绕了一个大圈,众人又回到会议的正题,接着讨论保健基地的方案。 “曾顾问,你也说说自己的想法嘛!”郭鹏辉点了一支烟,猛吸一口,冒出来的青烟顿时遮住了他的半边脸庞。 “我昨天做了点功课,这里向大家汇报一下。”曾毅拿起自己准备好的一张纸,道:“我查过资料,除了这个新建的保健基地外,我们厅里目前已拥有的各类干部疗养院、保健基地、机关医院,总共是十六家之多。这些机构,与我们要新建的保健基地,在功能上,存在很大的重合。我在想,能不能在筹建新基地的同时,也把如何处理这些旧的原有机构的问题,一并考虑进来?” “小曾提的这个事情,是事实,应该正视!” 郭鹏辉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有些奇怪,不明白曾毅为什么要提这件事,那些原有的机构,有的属于是保健局管的,有的则属于厅里管的,属于保健局的这一部分,还好处理 ,但属于厅里的,保健局可没有权力去管啊。 “小曾啊,既然这个事情是你提的,你先说说自己的想法。”郭鹏辉弹了弹烟灰,说道。 “我想,能不能把这些原有机构里的医务工作人员,抽调一部分骨干出来,重新组建一家大型医院,然后以医院为中心,筹建新的保健基地。”曾毅笑着,“昨天郭局长对我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对我的启发很大,我认为保健基地的问题,归根结底,还是要回到保健问题上去。当然,我的想法可能有些不成熟,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请大家指正。” 在座的筹备组成员,思路一直是先建基地,等将来基地建好后,再在保健基地内,成立医疗机构,这也是大家以前一直沿用的方法,曾毅这个反其道而行之的说法,让大家有些意外。 以前疗养院、保健基地,厅里也搞了不少,为什么领导生病了,还是都往省人院去,就是因为这些地方的医疗机构规模太小了,让领导不放心。 这一点,保健局的很多人,其实心里也都清楚,但要筹建一家新的医院,并不是那么容易的,房子说盖就能盖起来,可医院却不是上下嘴唇一碰,就能搞出来的,缺人才啊。 以前保健局又不是没有提过这件事,可厅里的很大一部分领导,都是从大医院出来的,他们并不乐于见到自己原有的蛋糕,被新成立的医院分去一块,所以保健局以前搞的那几个疗养院,最后都因为缺乏高水平医生的坐镇,而变得不伦不类,有的从建成之后,就没有任何一位领导光顾过,只好对外开放,变成了度假村。 郭鹏辉觉得很头痛,这件事并不属于保健局管辖的范畴,又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为什么要提呢!老老实实地盖好保健基地,完成上级领导交代的任务多好。 只是细细一想,郭鹏辉又觉得这事并非不可行,那些疗养院里的医疗机构,单个看,都成不了大气候,但每家都还有自己的医疗强项,十几个地方的医职人员加在一起,也有六七百人的规模了,如果抽调部分骨干出来,组成一家有水平的新型医院,应该还是看得过去的。 想到这,郭鹏辉看着曾毅的眼神,就有些不同了,看来这位曾顾问,是真下了工夫去研究了局里的情况,否则绝对提不出这个方案的,这已经在很大程度上,绕开了那些阻碍。 郭鹏辉就拍了板,道:“小曾的这个说法,很有参考价值,我看可以记录下来,也作为一个备选的方案,报给冯厅长参考。” 众人又针对各种方案,做了一些补充和完善方面的讨论,散会的时候,郭鹏辉让自己的秘书抓紧时间把各种方案整理出来,给冯玉琴送过去。 曾毅从卫生厅回来,就见袁文杰从路边的一辆保时捷跑车里走了下来。 袁文杰以前没觉得自己有病,可那天让曾毅一指出来,他就觉得浑身都是病,哪里都不舒服,尤其是心脏,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只有把手放在胸口,感觉到心脏那强力有节奏的跳动,他才睡得着。 这两天袁文杰也看了几个大夫,谁也说不清楚这穿心疵是个什么东西,但只用曾毅说的办法去做,照样还是痛得厉害,而别的人,却不都会有这种感觉。 袁文杰更加以为自己得了病,晚上连续做噩梦,甚至都梦到自己的心脏停止了跳动。等不到曾毅来找他,他就向顾迪打听清楚曾毅的住址,然后追上门来。 “曾大夫,你可让我好等啊!”袁文杰等得一肚子火,却不得不装出个笑脸。 “不好意思,我上午在卫生厅开会!”曾毅解释了两句,过去开了门,道:“来,快请进,我这里有些简陋!” 袁文杰一进门,就先闻到一股子中药味,他微微有些皱眉,道:“这里还真的是很简陋啊!” 第五十九章 对手 曾毅心道袁文杰也真是狂得可以,作为主人,可以客气,说自己家简陋,但你一个客人要是这么说,明显就是目中无人了。 “坐吧,袁总!”曾毅抬抬手,示意袁文杰随便坐。 这两天,曾毅也打听到一些关于飞龙建设的事,拖欠材料商的料钱,克扣劳务公司的工钱,追打上门讨薪的工人,组织打手强拆居民楼,坏事做尽,造出来的还是豆腐渣工程,因为工程质量,飞龙建设被起诉了好几次,但每次都判袁文杰无责,倒霉的还是底下的二手承包商。 袁公平不过是个副省长,袁文杰就已经如此不知忌惮了,听说袁公平最近正活动着要再进一步,如果他真当了省长,这袁文杰不知要嚣张到什么程度呢? “曾大夫,客气话就不要说了,我今天来,就是找你看病的!”袁文杰拿手扇了扇药味,找了张椅子坐下,直奔主题。 曾毅笑了笑,“袁总的这个病,其实不需要治疗的,只要平时注意修身养性,不要动怒,这个病可能终生都不会发作的!” 袁文杰不信,就算信,他也不可能让自己身上留着这么一个有发作可能的病根,“曾大夫就不要说这些没用的了,你就说能不能治吧,需要多少钱,你说个数!” 曾毅知道自己越是这么说,袁文杰就肯定越是要治,也罢,既然你小子非要治,那我就给你好好地治一治,他道:“钱的事,不值一提,花不了几个钱的,提钱多伤感情。” 听到这话,袁文杰心里一阵舒坦,算你小子识相。就算你是方书记的保健医生,那又如何,还不是个医生吗,在这荣城,在这南江省,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给我袁大少治病呢,你能给我治病,那是你的荣幸。 “放心吧,不会让曾大夫白辛苦的,只要治好我这个病,好处少不了你的。”袁文杰说到。 “这病好治,但是药不好吃,到时候袁总怕是要忍耐几日了!”曾毅说到。 袁文杰一摆手,“无妨,你尽管配药,配出来我就敢吃!”跟小命比起来,几副药算什么,在袁文杰想来,这药不好吃,顶多也就是药比较苦罢了,自己多喝两口糖水也就解决了。 曾毅笑了,“那我弄好药之后,给你送过去!” “不用,到时候我让人来取!” 袁文杰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就解决了,早知如此,自己就不用等这么久了,倒是高看了这小子的骨气,大概是那晚维纳斯之后,也知道我袁 大少是个什么人物了。事情解决,袁文杰也不多耽搁,驱车离开。 曾毅泡了杯茶,从木箱里翻出爷爷的笔记,坐在那里看了起来。 “是这里吗?”门口传来一声喝问。 曾毅抬头去看,发现门外站了两个人,都剪着贴头皮的短寸,当前一人,三十岁出头的样子,两道剑眉带着煞气,不怒自威,手上青筋狰狞,一看就是孔武有力的人。 另外一人也很彪悍,不过此时一脸蜡黄,笔直地站在门口,身子却是微微有些打颤,他对着诊所点了点头。 两人就一起走了进来,看到曾毅,当前那人问道:“你是这里的大夫?” 曾毅点头,“不错,要看病吗?” “啰嗦!不看病,谁来诊所!”那人一指后面那汉子,道:“这是我兄弟,病了,你给看看。看好了,有钱给,看不好,拳头伺候!” 曾毅一听,道:“不好意思,他的病,本人不治,你们另请高明吧!” 大汉一拳砸在桌上,桌子立刻发出痛苦的惨叫,“你敢不治试试!” 曾毅一抬手,“门在那边,请便吧!” 这两人一出现,曾毅就看出来了,那个脸色蜡黄的,应该就是前几天被自己一拳打伤的家伙,他被自己伤了肺经,此时身体微微发颤,那是在竭力克制住不想咳嗽,这个病,越咳就会越严重,这家伙直到现在才找自己,怕是都开始咳血了吧。 大汉一听,二话不说,拔拳就向曾毅砸了过来,曾毅往后一退,躲开了这凌厉的一拳,大汉随即再起一脚,挡在两人中间的桌子,就带着风声,朝曾毅的身上撞了过来。 曾毅一个滑步,桌子就擦着身子飞了过去,然后撞在墙上,轰然散成一堆零件。曾毅眼角一抬,这大汉是个外家高手,那桌子自己是定做的,纯实木的卯榫解构,非常结实坚固,没有几百斤的力气,绝对不可能会在一拳一脚之间,就被打成这样。 “小子,你最好老老实实给我兄弟治好伤,治得好,咱们前帐一笔勾销,否则我绝对会让你后悔自己长了这两只爪子!”大汉右手食指指着曾毅,气势顿盛,活像一只暴怒的狮子。 “废话少讲!”曾毅盯着对方,“我这里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随便便撒野的地方!既然你要算账,咱们就新帐旧账一起算!” “你找死!”大汉一捏拳头,冲了上来,作势出拳,却猛然一个高踢,脚下直奔曾毅脑门 而去。 “砰!”曾毅猛然一拳打出,正好击在对方的脚心,不过入手之后,曾毅却感觉拳头一阵发麻,而对方则根本不受这一拳的影响,高踢改作横扫,又朝曾毅的腰间扫了过来。 曾毅猛吸一口气,身子往后一个急滑,才勘勘躲过这一脚。他低眼细看,才发现对方脚下的穿着的是高筒军靴,看样子是特质的,鞋底应该夹有钢板,这是特种兵才会使用的军靴,既可以防止脚被铁蒺藜、陷阱之类的东西刺伤,动起手来,那鞋子就是一件极具杀伤力的武器,十公斤的钢板踢在人的身上,骨折绝对都是最轻的结果。 “小子,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大汉的眼里露出杀气,连续两次没有得手,虽然是手下留情的成分在内,不过他也看出曾毅是练过的,刚刚那一拳,饶是自己穿着军靴,也是被震得足跟发麻。 “你喜欢以武慑人,用拳头说话,就少啰嗦,我奉陪到底!”曾毅说话的同时,暗中提了一口气。 大汉再次攻了上来,左拳一个虚晃,近上身来,右腿再次高高抬起,直踹曾毅小腹。 这次曾毅知道虚实了,伸手一捞,一下抓住对方的脚踝,右拳直击对方面门,想引对方去护面子,然后再击胸前,谁知大汉根本就弃面门于不顾,双手猛然前伸,就要给曾毅一个熊抱。 曾毅大惊,对方是个外家高手,这一抱,还不把自己的肋骨给抱断几根,当下他放弃攻击,右腿闪电抬起,一脚跺向对方左腿的大腿位置。 “蹬蹬蹬!”大汉立时往后连退了好几步,才站住身子。 这一回合,又是谁也没沾光,曾毅没料到对方完全是一种以命换命的打法,差点就被制住,心中惊骇之余,才突然想起,这大汉很可能是见过硝烟的军人,这种人根本就不拿生死当回事。那大汉也是心中暗惊,对方这一脚分明是留了余地,要是再往下几分,踹在自己的膝盖上,这条腿多半就是废了。 两人站在那里互视良久,曾毅说话了,“还要再打吗?” 大汉想了一下,手上的拳头慢慢松开,道:“不打了,你是个硬骨头,就算打赢你,我兄弟的伤你也不会治!” 曾毅松了口气,他不想跟这种不要命的军人打架,这种人虽然霸道,但霸道得有道理。和官场一样,这个世界虽然也是表面一团和气,大家都在讲政治,讲和谐,但其实暗战无处不在,表面的和平,都是这些不要命的军人用鲜血和生命拼来的,不 霸道一点,又怎么能捍卫家园。 从心底,曾毅还是很佩服这些强悍的军人的。 以前游历的时候,曾毅也碰到过一位退下来的军人,为祖国数次出生入死,退役的时候,只给自己留下一身伤痛,还因为当兵时受过很残酷的抗药训练,每次伤病发作,只能咬牙硬抗,因为任何的止痛药、麻醉药都对他无效。幸亏遇到了曾毅,否则伤痛就要伴随他一辈子了。 曾毅也收了架势,道:“现在能讲讲了吧!” 大汉知道曾毅说的是什么意思,道:“你肯定也看出来了。没错,前几天就是我这位兄弟潜入这里,偷袭了你!” “为什么?”曾毅看着对方,“我们以前有仇?” “无冤无仇!因为你救了不该救的人!”大汉说道。 曾毅想起来了,道:“那个肩膀脱臼的光头?” 大汉点了点头,“我兄弟没想伤害你,就是想吓唬吓唬你,给你点教训,没想到拳头不如你的硬,反被你打伤了。” 蜡黄脸的家伙,脸色有些不服,张嘴想要说话,大汉一抬手,道:“算了,别说了,我们认栽!” 说完,他看着曾毅:“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我这里向你赔罪!只要治好我兄弟的伤,你尽管提出条件来!” 曾毅指着那桌子,“那张桌子帮我修好!” “没问题,回头就给你买新的!”大汉点头。 曾毅这才走过去,拉开药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瓷瓶,“分成六份,三份口服,三份外敷,一天一次,三天之后可以痊愈!” 大汉很感激地接了过来,问道:“还有什么条件吗?” 曾毅摆了摆手,“走吧!以后别再干这种事了,否则早晚有一天,所有的医生都会见死不救的!” 大汉老脸一红,他之前却是光顾着自己的脾气了,倒是没想这么多,当下道:“我记住了!” 第六十章 玉龙山庄 那大汉拿了药,带着蜡黄脸走了,只留下一句话:“我叫汤卫国!” 傍晚的时候,一辆军卡开到诊所门口,从上面下来一个中尉,带着几名士兵,抬着一张桌子走了进来,问道:“哪位是曾大夫?” 曾毅起身招呼,“我就是!” 中尉立刻一挥手,道:“把桌子抬进来,摆好!” 等把桌子放好,中尉从上衣兜里拿出一千块钱,道:“这张桌子,是汤处长赔给你的,这钱,是诊金和药费,如果不够,差多少你就开口,我们再送过来!” 曾毅就知道这是汤卫国派来的人,他能猜出汤卫国是军人,但没想到还是现役的,便道:“桌子和诊金我都收下了,回去转告你们汤处长,以前的帐,一笔勾销了!” 中尉也不废话,带着士兵回到军卡上,轰轰地走了。 这边的动静,又把陈龙给惊动了,他开着警车赶过来的时候,军卡早都没影了。陈龙慌忙跑进诊所,问着:“曾毅,出什么事了?” “我猜着你也该过来了,哈哈!”曾毅把沏好的茶给陈龙倒了一杯,“没事,一点小误会罢了,已经解决了!” 陈龙看曾毅无异,这才放下心,接过茶杯,道:“真没什么事吗?” “真没有!”曾毅十分确定。 “那就好,那就好!”陈龙连声说着,“没事就好!” 曾毅问道:“汤卫国这个人,你听说过吗?” 陈龙坐在那想了半天,最后摇头道:“不清楚,我对于军方的人和事,一点都摸不到。” “那就算了!”曾毅摆了摆手,今天汤卫国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第二天到卫生厅,刚进办公室,冯玉琴的秘书孙艳就敲门走了进来。 “孙秘书,你好!”曾毅起身打着招呼。 孙艳今年二十七,剪着一头精练的短发,人长得很漂亮,但可能是跟着铁娘子冯玉琴的缘故,她整个人也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曾毅跟她见过好几次了,但一直都不怎么熟。 “冯厅长让你过去一趟!”孙艳连个招呼都不打,直接说明来意,“现在冯厅长有空!” 曾毅只得跟在孙艳身后,来到了冯玉琴的办公室门口,孙艳敲了两下门,听到里面的回应,就带着曾毅推门进去。 “曾毅,坐!”冯玉琴看到曾毅进来,放下手里的文件,“喝什么茶?” “随便吧!”曾毅客气着。 “去把我的狮峰龙井,给曾毅泡一杯来!”冯玉琴吩咐一声,孙艳就出去了,过了一会,端着泡好的茶走了进来。 龙井茶是出了名的香气浓郁,茶叶在杯中还未完全舒展,香气已是扑鼻而来,曾毅一闻,不由精神大振。“天下名茶数龙井,龙井上品在狮峰。”,西湖龙井有狮、龙、云、跑四个品级,其中以狮峰龙井为最上品,明前的狮峰龙井,更是上品中的上品,冯玉琴的这个狮峰龙井,跟市面上的狮峰龙井又有不同,应该是专供级别的极品,平常可是很难喝到的。 孙艳放下茶,又面目表情地出去了。 冯玉琴拿出一份方案书,道:“这个筹建一家新医院的方案,是你提出的?” 曾毅点头,“是!” “说说你的理由,以及具体的想法。”冯玉琴拿起自己的紫砂竹节杯,喝了口水,等着曾毅的回答。 “首先,是出于保健的需要,国内凡是成熟的保健基地,背后都有一家医疗水平高超的大型医院,其中一些医院更是累计建设了很多年,比起协和、军医大,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其次,是我们现有的这些医疗资源都在浪费着,与其分散闲置,不如集中起来组建一家大的医院,一来能提高保健基地的医疗水平,二来可以服务地方,甚至实现盈利,保证基地以后的持续运转。”曾毅看着冯玉琴,“如果没有一家高水准的医疗机构做后盾,我们的保健基地很难和别的地方竞争。” 冯玉琴微微颔首,“你再说说,如果这家医院能建起来,保健基地又要如何建设?” “以医院为中心,在直径三十公里内选址。”曾毅淡淡笑着,“以接待中央首长、国外重要来宾的疗养院为龙头,以医院为龙身,以老干部离退休基地为龙尾,三个地方功能各有不同,彼此互不干扰,但又能满足我们全部的保健需求,一举解决以前遗留的问题。” 冯玉琴没有说话,坐在椅子里,似乎是在思考曾毅的这个方案,过了良久,她道:“嗯,这个方案很不错,有一定的合理性!” 曾毅的工作,就是提出方案,至于能不能通过,并不是他能决定的,“我提出的时候,还很空泛,是筹备组一起完善起来的。” 冯玉琴听了,微微点头,曾毅很不错,不贪功,懂得尊重工作中的其他同事,她不再提保健基地的事,而是从一个上锁的抽屉中,拿出另外一份文件,道:“现在还有 一件事,需要你来出出主意,这个文件,你先看一下!” 曾毅起身过去,接过文件,发现是一份省委办公厅的公文,公文中讲到,下个星期,乔老要到南江省来,目的是疗养。 乔老曾毅知道一点,原名叫乔文德,开国的功臣,曾经担任过某省省委书记,中组部部长,人大副委员长,在国内,是个影响力极大的人物。 “接待方案已经确定了,现在还有一点时间,我希望你能以保健专家的角度,再去看一看,找出不足的地方,争取让乔老在南江住得开心。” 曾毅明白,这个住得开心,意思就是最好能让乔老住得都不想走,不过他有些意外,像乔老这种级别的人物,行程一般都是高度保密的,冯玉琴能把这个告诉自己,显然是没把自己当成外人,很有可能,还要让自己参与到乔老在南江期间的保健工作中去。 “好,我一定尽力!”曾毅说到。 “回头省接待办的人会跟你联系的。”冯玉琴收回公文,又锁到抽屉之中。 曾毅就告辞,“那我就先回去准备一下。” 冯玉琴点点头,突然脸露一丝笑意,道:“我的茶叶在孙秘书那里,你拿一包回去喝吧!” “谢谢冯阿姨!”曾毅笑着,顺手一指自己只喝了一口的茶,“这杯我能不能也带走啊,这么好的茶叶,不喝太浪费了,现在才算刚刚泡好呢。” 冯玉琴脸上的笑意更盛,大概是以前从没有人敢跟她这样讲话吧,她故作愠怒,道:“拿在手里像什么话,喝完再走!” 曾毅也不客气,坐在那里慢条斯理把这杯茶喝完,才告辞走了。 出门的时候,孙秘书把一包茶交到曾毅手里,她脸上虽然是毫无表情,心里却是惊诧不已,自己跟了冯厅长这么久,可从没见她对谁露过笑脸,更别提用刚才那种口气说话了,她甚至都怀疑曾毅是不是跟冯厅长有什么血亲关系,这根本就是对自己家孩子讲话的口气啊。 回到办公室不久,曾毅就接到了省接待办接待处处长王金柱的电话,省接待处的车子已经到了卫生厅的楼下。 曾毅跟王金柱客气两句,就挂了电话,走到楼下,王金柱正站在自己的车旁。 曾毅瞄了一眼车牌,知道是省接待办的车子,就走了过去,笑道:“是王处长吧,您好,我是曾毅!” 王金柱暗自咂舌,早知道方书记新来了一位年轻的保健医生,但没想 到会这么年轻啊,他伸出手,热情道:“曾专家您好,我听很多人提起过您。” “劳驾王处长亲自跑一趟,实在是惶恐啊!”曾毅客气着,他现在都熟悉这一套毫无营养的套话了。 “哪里,哪里,这都是应该的,而且也顺路嘛!”王金柱打了个哈哈,就拉开车门,“曾专家,快请上车。” “您先请,您先请!” 两人一番推辞,上了车,然后直奔位于城郊的玉龙山。 荣城郊外,有两处好地方,一是青龙山,一是玉龙山,两山遥遥相望,论山水,青龙山更盛一筹,论风景的话,玉龙山却要更强一头。八十年代,南江省在玉龙山修建了玉龙山庄,负责接待中央首长、以及重要外事来宾,这里便很少对大众开放了。 车子来到玉龙山脚下,在盘山公路的入口,就遇到了第一道盘查,一位武警少尉仔细检查了车子的通行证后,才放行。车子在绿树掩映的盘山道上七转八拐后,来到位于半山腰的玉龙山庄,山庄门口,还有一道盘查。 玉龙山庄管理办公室主任岳山高,此时正等在一栋二层小楼前,看到王金柱下车,才缓缓走上前来,“王处长,欢迎您来检查工作。” 王金柱急忙客气:“检查工作可不敢当啊!” 玉龙山庄的接待规格在南江省属于最高的,中央领导来南江视察,绝大多数情况下,都会住在这里,所以岳山高的行政级别,一点都不比王金柱低。在这里,就算是一个服务员,地位也是非常超然,近水楼台先得月,天天面对的都是大领导,说不定哪天被领导看中,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岳主任,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保健局的曾专家,今天主要是曾专家过来看一看,从保健的角度,加强一下接待工作!”王金龙做了个介绍。 岳山高立刻伸出手,“曾专家,欢迎检查工作,还请多多提出意见!”岳山高丝毫不敢小看曾毅,接待乔老这么重要的事,省里必是高度重视,能把这个年轻人派来,就很能说明问题了,这年轻人不简单啊 “不敢当,不敢当!”曾毅笑着上前握手,“岳主任在这里为首长服务,劳苦功高啊!” 岳山高也不客气,一抬手,道:“咱们进去说吧,房间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两位看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改正!” 第六十一章 字 玉龙山庄,总共十七栋楼,每栋楼都掩在山色之间,彼此之间很难互相看到,从外表看,都是很普通的二层小楼房,里面的东西,却是该有的全有,有的,也都是最顶级的,极尽奢华。 岳山高带曾毅二人进了一栋小楼,道:“一楼是客厅、厨房,另有卧室两间,可以供保姆、警卫人员入住;二楼是书房,主卧。这里的很多东西,都是新换的,全都是最高规格,另外,我们也查了一些资料,根据乔老的习惯,做了一些调整。” 曾毅有些咂舌,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象这地方会奢华到这种程度,几乎每一样陈设,都是有讲究的。 难以理解,这么奢侈舒适的地方,为什么就留不住那些老首长,曾毅心里在想,会不会因为奢华过度了,反而让老首长有些不舒服,至少曾毅就觉得这里没有什么生活的气息,反倒像是个阿拉伯的王室。 “会不是有些太奢华了?”曾毅就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奢华?”岳山高一愣,随即连连摇头,“我们这里已经算是很保守了,别的经济发达的省份,比这个还要好很多倍!” 曾毅默然,这真是没有最好,只有更好了,他上上下下转了一圈,还是那种感觉,生活气息不够,老干部如果是来旅游的话,这样的氛围还可以,但如果是居家养老,氛围不对。 来到书房,曾毅看着墙上挂了一幅大字:“胸怀天下,心系苍生”,笔走龙蛇,气势不凡。 “这是谁的字?”曾毅问到。 “是大书法家阳明老人的大作!”岳山高介绍着。 “撤了,最好换一幅乔老自己的字上去!”曾毅说着,在爷爷的笔记中,曾毅知道,这位乔老,也是位书法爱好者,平生最为自负的,就是自己的书法了,年轻的时候,就在房里挂满了自己的作品,当代书法家的作品,很难入了他的法眼,你在这里挂一幅别人的大作,难道是想让他观摩学习吗? 岳山高有些不明白,他看着那副字,没看出什么不对的地方啊,不管笔风,还是寓意,都很好,阳明老人的字,那可是万金难求,就这幅字,还是省里托了不少的关系才搞来的。 书房的书柜里,满满当当全是书,其中很多还是线装的,内容大部分都是关于政治、哲学、宗教、文化方面的,比较有深度。 曾毅又道:“再找一些经济类的书放上去吧。”乔老最为得意的,就是在担任某省省委书记期间,将一个落后 贫穷的省份,打造为一个经济开放活跃的省份,所以至少是一位懂经济的人,这也是乔老得以进入中枢的一大原因。 这个岳山高倒是没有意见,很痛快地就答应了下来。 “另外,最好能找一些关于梆子戏的唱片磁带来,越老越好,都放在书房!” 岳山高看着曾毅,心说难道这位年轻人跟乔老认识?但是从自己收集到的资料看,并没有听说乔老喜欢梆子戏啊。 这方面又刚好和书法相反,对于自己的书法,乔文德是颇为自得,如果你要送他一副当代某位大家的作品,那后果只会有一个,这副作品从此不见天日,而且你的前途也会被乔文德在心里画上句号,他会认为你是在讽刺他的书法不够好;相反,如果你夸他的书法好,死乞白赖要求他一幅字,或许他不会给,但心里一定是非常高兴,认为遇到了知己。 而对于梆子戏,乔文德是喜欢,但不会唱,他的嗓音不够浑厚,唱不出梆子戏的韵味,但他就是喜欢那种气势磅礴的韵味,因为从来没在外人面前唱过,所以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喜好。 进了卧室,曾毅伸手在床上按了两下,道:“这个软床不行,必须换硬床!”这个在爷爷的笔记中,是一个病案,乔文德的腰受过伤,不能睡软床。 岳山高一一记下来,问道:“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改正吗?” 曾毅摇了摇头,“这里布置都很好,但我总觉得少了一份生活的气息。” 岳山高脸上的肌肉抽了一下,生活气息,如果搞出生活气息,那和普通的老百姓又有什么区别?这年轻人还是年轻啊,没经验,这方面宁可档次高了,也绝不能低了,宁可让领导批评你太奢侈了,也不能让领导看过之后,心里开始记恨你对他不够尊重和重视。 出了小楼,小楼前面有一块开垦出的的菜畦,种菜是其次的,主要是给老领导找点事情做,能够吃到自己亲手种的菜,也是一件相当惬意的事。几乎每个老领导,都要求有这么一块菜地,一来体验生活,二来活动筋骨。 眼前的这个菜地里,什么都没有,但被收拾得很干净。 “这里空着不好看,最好找一些朝天椒栽进去!”曾毅这回解释了一句,“我听说乔老就喜欢吃个辣,无辣不欢!” 岳山高赶紧记下来,如果消息确实,这可是相当重要的情报。 三人离开这栋小楼,往玉龙山庄的行政楼走去,路上岳山高朝王金柱使了个 眼色。 王金柱明白是什么意思,道:“曾专家,你第一次到这里来吧,要不要找个人,陪你到山上转一转。你可能不知道,这玉龙山的风景,在咱们荣城可是首屈一指的。” 曾毅一听,便道:“也好,我正想到山上转转呢,最近老憋在城里,刚好透透气。” 岳山高立刻拿出电话,交代了两声,不一会,跑过来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岳山高道:“小魏,你陪曾专家在山庄里,还有山上到处走一走,一定要让曾专家玩得开心。” “主任,您就放心吧!”小魏一伸手,亲热道:“曾专家,您这边请,我对这里的情况,最熟悉了。” 看着曾毅离开,岳山高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和王金柱商量,“曾专家提了这么多的意见,王处长,你看怎么办?” 王金柱没说意见,只说了一句:“曾专家是冯厅长亲自指派的!” 岳山高立刻就明白了,既然冯厅长指派的,那肯定是有寓意的,说不定这位曾专家的意见,就是针对乔老的喜好所提,看来有必要整改一番。 “要不,两手准备?”岳山高看着王金柱,他的意思,是准备两套房子,到时候乔老喜欢哪间,就住哪间。 “这个方面,岳主任经验丰富,我就不便插手了。” 岳山高暗骂王金柱老狐狸,就这么一丁点的责任,你都不敢承担,怪不得一直还是个处长呢,相比来说,那位曾专家就强多了很多,至少看见什么,就说什么,心怀坦荡。 岳山高心里拿定主意,就按照曾毅的意见,再另外布置一栋小楼,反正房子设施都是现成的,只有乔老的字,怕是有点难,这个山庄内没有。 “王处长,乔老的字,还得你去张罗。”岳山高说道。 “嗯,这个我回去就去办,争取尽快搞一副过来!”这属于是王金柱的份内指责,他不敢推辞,就答应了下来。 曾毅在山上转了一转,发现玉龙山的风景,确实是非常优美,泉水潺潺,鸟语花香,凉风习习,令人心旷神怡,确实是个疗养的好地方。山上的草木也是非常茂盛丰富,甚至还是不少稀奇的品种,可能很少人来的原因,曾毅一路上,看到不少的中草药。 等从山上转回来,已经接近傍晚,岳山高备下了一桌酒菜,酒是招待飞天茅台,菜虽然不是大鱼大肉,但绝对是别的地方吃不到的味道。 曾毅也不得不承认,这玉龙山庄 的厨子,确实高人一筹,一道简单的小菜,也都与众不同,不光味道鲜美,造型更是精致地让人不忍下筷子破坏。 吃过饭,王处长送曾毅回荣城,等到诊所,已经是天色将黑。 一辆军牌越野车停在诊所门口,曾毅刚下车,汤卫国就走了过来,爽声笑道:“曾大夫,我老汤等你好半天了!” “是汤处长啊!”曾毅差点没认出来,昨天汤卫国没穿军装,看起来霸道嚣张,跟江湖老大似的,今天穿了军装,又是一副庄严威武的样子。 “曾大夫的药太管用了,我兄弟就吃了一剂,现在已经好很多了!”汤卫国上前,“谢谢你能不计前嫌,我老汤心里很敬佩你,不嫌弃的话,晚上一起吃酒,我请客!” 曾毅摸着肚子,“我这刚吃完饭回来呢!” “吃了饭正好,我们就可以放开量喝了,也不怕伤了胃!”汤卫国二话不说,连拽带拉,就把曾毅弄到了自己车门口。 曾毅无奈,只得朝王金柱打了招呼,“王处长,谢谢你送我回来,回头咱们再联系!” “走了,走了!”汤卫国把曾毅推上车,然后兴奋地钻上驾驶位,道:“有几位兄弟,听说曾大夫身手了得,都已经在等着了!” 曾毅一听,心说你这是请我去喝酒的吗,怎么听起来,倒像是去动手打架呢。 第六十二章 金针 越野车很快来到了南苑饭店,这里是军区的产业,不对外开放,只接待本军区和路过荣城的军人。 汤卫国领曾毅直直进去,上了二楼,就拐进一个包间。 曾毅吓了一跳,包间里已经坐满了一桌子的光头,各个脑门亮得发青,一看就知道都是些狠角色。 看到汤卫国进来,光头们全都站了起来,在酒桌前立正,对汤卫国行注目礼。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曾毅,曾大夫,老三的伤,就是他打的,也是他给治的!”汤卫国哈哈大笑,“曾大夫是位爽快人,硬骨头,我很喜欢,一会大家都敬他几杯。” 光头们看着曾毅的眼光,就各有不同,有的不服,有的不屑,有的愤怒,有的在冷笑。 “曾大夫,坐。这些都是我手下的兵,除了会打架,啥都不懂,有啥失礼的地方,你别见怪!”汤卫国招呼着曾毅坐下,又摆了摆手,道:“都坐吧,叫你们出来是喝酒的,又不是出操的,一个个戳在那里干什么。” 就有一个光头迫不及待地站了出来,举着酒杯:“曾大夫,我敬你一杯!”这话很直接,连个敬酒的由头都没有,就是喝酒。 曾毅不上这当,这明显是要搞车轮战啊,他举起酒杯:“我最佩服的,就是保家卫国的血性汉子,今天能和这么多的兵王一块喝酒,我很荣幸,我敬大家一杯。” “曾兄弟果然是爽快人,好,我们就一起干了这第一杯酒!”汤卫国率先举起酒杯。 光头们看汤卫国点了头,才一起举起杯子,也罢,第一杯就饶了你小子,反正这酒还长着呢。 刚放下酒杯,曾毅又举起第二杯:“之前误伤了老三大哥,心里实在惭愧,这杯酒我自己喝了!” 汤卫国一听,这不是打脸吗,他也举起第二杯,道:“老三那是咎由自取,技不如人,怨不得曾兄弟!是我没有管教好手下的兵,这杯我陪你喝,算是给你道歉!” 光头们虽然很不情愿,也只好跟着喝了第二杯,领导都道歉了,他们能没有错吗。 曾毅又举起第三杯:“我和诸位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这杯酒还是我敬大家,喝完这杯,以前的事一笔勾销,谁都不许再提!” 汤卫国顿时心中惊醒,这小子不会是故意的吧,他这一杯接一杯,明显是要先下手为强啊,妈的,这小子刚吃完饭,肚子里有食,不怕喝急酒,可老子的这帮人都是空着肚子等了大半天,照 这么喝下去,岂不是一会就要挂了。 关键是这小子找的理由还挺正当,你没法不喝啊,汤卫国只得再次举起杯子,“喝了这杯酒,以后就是兄弟,谁再提以前的事,谁就是王八蛋!” 光头们齐齐诧异,自己这边可正憋了一肚子气,准备在酒场上为老三找回场子呢,这怎么才刚开始,头就先把大家的嘴堵上了,不提以前的事,这拼酒还有什么滋味。 汤卫国是打算暂时休战了,要是再让曾毅这么打着幌子敬下去,自己这边就要全体阵亡了,总得先容大家缓歇一下,再集中火力猛攻吧。 喝完三杯,汤卫国赶紧说道:“吃菜,吃菜,曾老弟,尝尝我们军区的菜硬不硬!”他这称呼,一会工夫换了三个,从曾大夫到曾兄弟,现在又成了曾老弟。 曾毅知道汤卫国这是暂时服软了,也不好再举杯子,道:“硬,很扎实!” 南苑饭店的菜,有着典型的部队食堂风格,份量足,油大,不讲究造型,好吃不好吃在于其次,关键是要吃好吃饱。 光头们酒量都大,但也架不住空着肚子喝急酒,此时胃里一翻腾,就反应过来汤卫国的战术了,一个个埋头猛往嘴里扒菜,谁也不再提喝酒的事了,只是心里很憋气,来之前,想好了要怎么怎么收拾对方呢,这家伙可好,一上来反倒让对方给先收拾了,今天的这个山头,看来不好啃啊。 饭桌上聊了两句,曾毅也大概知道汤卫国这个处长是干什么的,他是荣城警备司令部警备处的副处长,负责处突,眼前这些个光头,都是他手下尖刀小组的成员。 一般的突发事件,是不会动用军方的警备力量,有地方上警方的防暴大队和特警来负责处理,处理不了的话,还有武警部队的特警支援,能够动用到军方警备力量,那么这个突发事件的层次就很高了,汤卫国手底下这个尖刀小组,那都是兵王中的兵王,用来专门对付那些具有极高军事素养、又武装到牙齿的恐怖分子。 作为精锐中的精锐,老三竟然被曾毅一拳打伤,这些心高气傲的兵王,哪个受得了,就连汤卫国本人,昨天听到消息的第一时间,都冲过去要帮自己的兵找回场子。在拳头上栽了跟头,还要再从拳头上找回来。 缓过劲来,就有光头站起来,“曾大夫,听说你功夫不错,能不能让我们大家见识见识!” “坐下!”汤卫国一竖眉,“八辈子改不了你个土丘八,饭桌上只管吃饭喝酒!” 汤卫国很生气,老子找你们来,是来干架的吗?不提老三的事,难道你们连个喝酒的由头都找不出了,非得提这打打杀杀的事,老子都干不过对方,你就能行了? 曾毅笑道:“都是些治病的功夫,几位大哥想看的话,那小弟我就献个丑。”曾毅偷换了个概念,光头又没说什么功夫,治病的功夫,也是功夫嘛。曾毅也看出这些光头一肚子的不服,自己今天要是不露上一手的话,怕是这些家伙都会把不服发泄在喝酒上,自己就是再能喝,也顶不住这些多人的群攻。 汤卫国拿眼看着曾毅,心说这小子又打什么主意。 曾毅伸出左手,他左手的中指上,戴了一枚金戒指,戒面还是六瓣的梅花。只见他掐住那朵梅花,缓缓一拉,竟然就把梅花拉了起来。 众人大感奇怪,细细一看,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一枚戒指,而是一根金针缠绕在中指上,形状类似戒指罢了。金针细若毛发,整根拉起来,竟然长达尺许,那朵梅花,正是针尾。 曾毅笑道:“这根金针,我平时都随身携带,现在科技先进了,用的都是不锈钢的针,容易入针,这针我爷爷传给我的,想要用它扎针,没有点功夫是不行的。” “这么细,能扎进去皮肤吗?” 汤卫国大眼圆瞪,他拿过那根金针,在自己的皮肤上扎了两下,发现一碰就弯,根本就扎不进去。 光头们也都拿过去试了试,没有一个能扎进自己的皮肤。 曾毅笑道:“在座的都是铜皮铁骨,就不要折磨这根金针了!” 金针再次回到了曾毅手里,他掂起金针,轻轻一捋,金针顿时变得笔直,曾毅用右手捏着针尾,那根金针在空中微微抖动。 只见曾毅猛吸一口气,右手往下一扎,金针的头部就进了酒桌的桌面,而金针却不弯不折,曾毅再使劲慢慢地捻,金针就继续往酒桌里走,不到一会,金针就穿透了三公分厚的桌面。 众人大骇,这几乎相当于是拿头发丝去扎桌面了,要比力气,众人觉得自己可能会胜曾毅一筹,但比这份阴柔的功夫,大家却一个人也比不上了。 人的皮肤,韧性非常大,再加上有的人肌肉发达,比如眼前这些光头,一旦他们肌肉绷紧,注射用的钢针有时候都扎不进去,更别提针灸用的针了,扎进去多半也得断在里头。曾毅小时候为了练好这针灸的功夫,可是没少下苦,最后练到连刀割不进的野猪皮,他也能一针而透。 今天他露的这一手,是实打实的针灸功夫,虽然不能用来打架斗狠,但也把众人给震住了,心里在想,要是给这小子手里换上一根钢针,他岂不是要铁板戳几个洞。 有了这一手,大家就不好再提比试身手的事了,人家已经很明确地划下道了,除非你也能针把桌面扎透,否则人家可能连接招的机会都不给。 “曾老弟这手本事,神乎其神啊!”汤卫国本身就是高手,自然知道这一手所代表的含义,绝不是表面那么简单啊。他举起酒杯,“来,我们大家敬你一杯,就为你这份针灸的功夫!” 光头们一听,心知肚明,今晚的拼酒计划,多半是要破产了。不过大家现在对曾毅,也不似刚才那么抵触了,也罢,就算不搞酒海战术,难道我们还怕了你不成吗。今晚就你喝多少,我们陪多少,论扎针,我们比不过你,但论喝酒,我们还能怕了你不成? 这些光头都是直来直去的人,一旦放开了喝,还真是恐怖,饶是曾毅酒量不错,最后也喝高了,趴在桌上迷糊。 此时能说句囫囵话的,也没几个了,汤卫国还好一些,虽然不至于东倒西歪,但也坐在那里不敢站起来,他拿出电话,叫人过来帮忙。 不过一会,来了群当兵的,进屋两个抗一个,把这群醉汉全弄了回去,汤卫国和那些光头,被送进了营房的宿舍,曾毅被送进了军区的招待所。 第六十三章 救星 第二天曾毅爬起床,发现自己睡在招待所,不禁苦笑,自己还从没醉得这么厉害呢,这帮当兵的,喝起酒来真是凶残,完全就是拿酒当水喝。 曾毅坐在床上,呼吸了几个回合,醒酒提神,然后爬起来去洗脸,之后一愣神,自己的行医箱怎么没了?他这才想起,是昨天喝酒之前,就放在汤卫国的车上了,最后自己喝醉了,也就忘了拿。 曾毅拿出手机,给汤卫国打了个电话。 汤卫国此时正开着车风驰电掣,他道:“箱子在我车上呢,我家里出了点事,等忙完了,我给你送过去。” “行,您先忙!”曾毅只得作罢,整了整衣服,出门吃过早餐,到卫生厅去了。 汤卫国撇下电话,一踩油门,将原本已经飞快的车速,又提高了一截,过红灯的时候,他眼都不眨一下,依靠高超车技直接快速飙过,把别的司机和路人吓出了一身冷汗,站在原地直骂军车猖狂。 一路横冲直撞,汤卫国冲进省人民医院,不待车子挺稳,他就跳下车去,腾腾腾地跑进了住院部。 “颖心怎么样了?”汤卫国急急问到,“医生是怎么说的?” 少妇还没说话,眼圈先红了,“昨晚半夜她突然发烧,一个劲打冷颤,我就把她送了过来。” 隔着儿童特护病房的玻璃,能看到里面的病床上,并排躺着两个小孩,正是曾毅来荣城的时候,在火车上碰到的那一对双胞胎。当时只是小女孩稍微有点病怏怏的样子,这才过去多久,现在两个小孩齐齐躺在了病床上。少妇看到这情景,心都碎了,能坚持到现在才哭,已经是很不错了。 之前那位老者也在门口站着呢,他看到汤卫国一身的酒气,胸中怒火烧起,恨不得狠狠骂他一顿,只是现在时候不对,他冷冷瞪了汤卫国一眼,再看自己的孙子孙女躺在那里,脸上立刻现出很深的忧虑,前几天孙子突然发暴病,住进医院还没治好呢,孙女的病又加重了,这真是祸不单行,老者一生冷静沉稳,但现在看一对宝贝的孙儿同时住进医院,也是丧失了方寸。 “医生怎么说的?”汤卫国再问。 少妇拿纸巾擦了擦眼泪,“查不出病因,他们用了常规的退烧疗法,再过一会,就知道效果了。” 汤卫国原地踱了两圈,然后狠狠一拳砸在墙上,脸上出现深深的痛苦。作为一名父亲,看着自己的儿女躺在病床上,自己却无能为力,此时心里是最难过的,只恨自己不是医生 ,不会看病,只恨自己不能代替儿女承受痛苦。 “我已经给家里打过电话了,军医大的专家正在赶过来!”少妇又道。 过了半个小时,省人院的专家过来了,进病房看了看体温,道:“还好,目前情况可以控制,体温已经有所下降。” “医生,麻烦一定想想办法,把他们治好。”汤卫国一把抓住医生的手,疼得那医生直瞪眼撇嘴。 “办法我们已经在想了!”医生一把抽回自己的手,甩着被抓痛的手腕,“但目前的各种检查结果,都找不到发病的原因,我们只能是先退烧,等烧退了之后,再根据病情的发展,采取下一步的措施。” “你们这么大的医院,这么多的医生,竟然连个病因都查不出来?”汤卫国急眼了,“你们院长呢,让他把最好的大夫给我派过来,不然老子拆了你们医院!” “简直是不可理喻!”医生气得翻了白眼,跟这种医学白痴,根本没法沟通,“我就是省人院最好的儿童专家!” 汤卫国一听更怒了,最好的专家,就这么一个鸟水平,他恨不得将这医生一拳砸飞,我儿子进医院好几天了,你就说查不出病因,现在我女儿病了,你还是查不出病因。连病因都查不出来,你还当医生干什么,“如果你是老子的兵,敢说这样的话,老子早就一枪崩了你这废物!” “你给我闭嘴!”老者发火了,你喝酒的时候,怎么就不想着自己闺女的病,这会工夫朝医生发火,算什么本事。 医生气得一摔袖子,道:“就没见过你们这样的病人家属!” 少妇急忙向医生道歉:“不好意思,他脾气就是这样,孩子的病,还要你多费心!” 医生很想甩袖子走人,但想了想,还是忍了下来。这个病人的家属,别说自己得罪不起,就是院长也得罪不起啊,眼前这位少妇,听说是大军区副司令员的女儿,在荣城,也是鼎鼎有名的大企业家,真要是惹恼了她,倒霉的那个人,绝对是自己。 医生压住自己的脾气,低头把其它各项数据检查完,道:“目前情况稳定,没有进一步恶化的迹象,我再把这边的情况,回去跟几位专家会商一下。” 完了,他对身边的护士吩咐了几声,然后夹着工作板走了。 医生走后不久,小女孩醒了,汤卫国三人激动不已,围到床边,“心儿,你觉得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小女孩看自己躺在医院 ,就叹了口气,皱着小鼻子,道:“我想回家!” “病好了就回家,病好了就回家!”汤卫国七尺的汉子,对着自己的闺女,竟然有些局促,“你乖乖听医生的话,病好了我们就回家。” “我想喝粥。”小女孩又道。 “好,你要喝什么粥,我马上去给你买。”汤卫国急忙说到。 小女孩嘟了嘟嘴,想了好一会,道:“爷爷做的小米粥。” 老者立刻道:“我现在就去给你煮。”说完抬起头,才发现自己在医院,道:“我现在就回家煮好给你拿来。” “向南,你在这里照顾孩子,我送爸回去。”汤卫国道。 少妇叫做韦向南,她点了点头,特意嘱咐了一句:“路上慢点。”以前她是从来不担心丈夫开车之类的事,现在两个孩子躺在这里了,她都不敢想象,要是丈夫再出点事,她该怎么去撑。 两人下楼,然后上车。 “爸,你坐前面吧!”汤卫国说着,他知道自己父亲晕车晕得厉害,坐前面还能稍微好点。 老者气乎乎地上车,道:“以后你的酒能不能少喝点?整天就知道打打杀杀,你要让我操心到什么时候?” 汤卫国不吭声,他的父亲汤修权,是全国有名的动力学权威,军事工程学院的副院长,科学院院士,是知识分子中的佼佼者;而到了汤卫国这里,他非但没有继承父志,反倒是从小就喜欢打打杀杀的事,参军加入的也是特种大队,后来当了军官,干的还是动枪动刀的事,家里一文一武,彼此看对方都不满意。 汤修权本来就晕车,现在看汤卫国的车子开得飞快,就闭起眼,索性什么都不看,看了又要操心担惊。 车子一个急转弯,就听后座“砰”的一声,像是有东西掉下。汤修权睁开眼,往后扫了一眼,随即大喊一声:“停车!” 汤卫国不愧是特种大队出身,听到这个命令,毫不犹豫就右打方向盘,“嘎吱”一声,将车子稳稳停在路边,“爸,怎么了,撑不住了?”他以为是父亲又晕车了。 汤修权解开安全带,急急下车,然后打开了车后座的门,他把曾毅的行医箱捧起来,仔细看了两下,问道:“快,快告诉我,这个箱子怎么会在你这里?” “是我一个朋友的箱子,昨天落在我的车上。”汤卫国心中纳闷。 汤修权赶紧问道:“是不是一个年轻人,看起来很斯文,像 个大学生?” “对,是很年轻,他是个大夫……”汤卫国说到这里,突然一拍自己脑门,自己真是昏了头,那曾毅不就是个大夫吗,为什么自己就没想起让他来看看呢。 “你知道他在哪吗?”汤修权抱着箱子又急忙上了车,“快,现在就去找他,只要找到他,心儿和麟儿的病就都有救了!” 汤卫国二话不说,一踩油门,车子又是猛地一声轰叫,急速向前冲出。他不知道父亲又是怎么会和曾毅认识,不过他现在也没时间去问了,父亲既然这样说,肯定是有一定道理的。 卫生厅的会议室里,正在召开关于成立保健基地新医院的会议。 昨天曾毅走后,冯玉琴就去找陈高峰商量了这件事,陈高峰几乎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冯玉琴是省委书记的夫人,她认定了的事,一般是不会有人反对的,因为大家都清楚,即便是反对,最后还是无济于事。 今天的会议,就是讨论新医院的建设方案,除了抽调原先疗养院的医生外,冯玉琴还希望再从别的医院、医学院抽调部分骨干,这涉及到了别人的地盘,就算冯玉琴是省委书记的夫人,还是要和人坐下来慢慢商量的。 曾毅作为筹备组成员,也参加了会议,可这事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也不用他发表意见,他坐在靠门边的位置,百无聊赖,却要装出一副听得津津有味的样子,难受至极。感觉到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曾毅就向旁边的人告了罪,溜出了会议室。 “汤大哥,你的事忙完了?”曾毅问到。 “你现在就往楼下走,我马上就到!”汤卫国讲了一句,就挂掉了电话。 曾毅拿着手机,无奈摊手,汤卫国可真是干练啊,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肯讲。他收了电话,就朝楼下走去。 刚到楼下,就看汤卫国的车子直冲了进来,把门口的保安都惊动了。 第六十四章 您来了 汤卫国从车上跳下来,就已经在大喊了,“曾老弟,救命啊!十万火急!” 这把曾毅一下给喊懵了,汤卫国找自己救什么命啊,他还没回过神来,汤卫国就冲了过来,一把拽住曾毅的胳膊,“曾老弟,这回你一定要救救我啊!” 汤修权此时也从车上走了下来,他强压住难受的晕车感觉,上前两步,道:“小哥,你还记得我吧!” 曾毅一看,就明白了,道:“你的孙子发病了?” 汤修权一脸懊悔莫及的表情,“悔不听小哥当日之言,都怪我戒心太重了,错把你当成了江湖骗子。” “这些话就不用再讲了,孩子在哪,咱们这就过去吧,救人要紧!”曾毅不等汤卫国拽自己,就迈步朝越野车走了过去。 汤修权心中无限感激,他没想到曾毅一个年轻人,胸怀竟是如此宽阔,一句“救人要紧”,尽显名医风范,他的身躯激动地微微发颤,过去亲自为曾毅拉开了车门:“小哥,谢谢你了!” “不忙道谢,等人治好了,再说也来得及!”曾毅也顾不上客气,低头钻进车里,能让汤卫国连救命的话都喊出口,可见病情危急啊。 汤卫国发动了车子,直接一踩油门,车子就倒着冲出了卫生厅大院,把几个站正在门口看热闹的保安,顿时吓得鸡飞狗跳,四散逃开。 省人院那边,汤卫国前脚刚走,军医大的专家就到了。 邵海波带着院内的儿科大夫们,齐齐来到儿童特护病房外,一来欢迎专家,二来也是希望借此机会交流会商,提高省人院的儿科医疗水平。 他现在是省人院的常务副院长,原来的常务副院长,现在升任了院长,而张仁杰却被省委组织部派到卫生厅担任工会主席,级别虽然是副厅级,但连卫生厅的党委委员都没捞到,可以说除了能管一管分发肥皂针头的小事外,就毫无实权了,跟原先手握大权的省人院院长,根本没法比。 邵海波现在满腔的雄心壮志,医院这个领域不同别的地方,几乎所有的院长,都是从常务副院长这个位置上走出来的,很少有例外发生。他才三十岁出头,就担任了南江省人民医院的常务副院长,可以想象,邵海波的前途可谓是一片光明。上次只是到方南国家里走了一趟,就让他少奋斗了二十年。 军医大派来了两位儿科专家,一位是白发老专家,一位是四十多岁的中年女军官,两人分别带了几名助手。 双方握 手,做了个简单的介绍,白发老专家就道:“客气的话就不讲了,先看看病人的情况吧。” 众人让开通道,白发老专家迈步穿过,进入病房后,跟韦向南打了个招呼。 “郭教授,您好,没想到把您都惊动了!”韦向南认为这位老专家,是军医大最有名儿科老专家了,背后的那位女军官她也知道,道:“兰主任,辛苦您了。” 两位专家都客气了几句,他们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患者的身份了,是军区韦副司令员的外孙外孙女,所以一接到命令,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郭老教授道:“韦总,我们先了解一下患者的情况吧。” 省人院的儿科专家立刻上前,道:“这位是患者汤皓麟,突发暴病,昏迷抽搐,送进医院接受治疗后,意识已经清醒,但脸部异常水肿,目前原因不明。” 郭老教授看着汤皓麟,发现他脸部水肿很异常厉害,整个脑袋犹如一只充了气的皮球,五官都有些移位了,眼睛更是被挤成了一条缝,一般水肿,都跟肾功能有关系,郭老教授就问道:“肾功能做了没?” “做了,全套生化检查,外加b超,都显示患者肾功能正常。”省人院的儿科大夫回答到。 “之前治疗昏迷时,用的什么药物,有没有排除药物过敏?”郭老教授又问。 “这是处方单,郭教授请过目。” 郭老教授接过来看了看,药物中规中矩,都是普通的抗昏厥药物,没有听说过这些药物会引起这么严重的过敏,他收起处方单,站在那里想了片刻,道:“血管造影做了没?会不会是局部血管阻塞造成的?” 省人院的大夫就摇了摇头,“病人目前脸部水肿厉害,血管造影的副作用太大,我们就没有敢做,但是我们做了声影成像,没有发现血管存在问题。” 郭老教授微微颔首,“淋巴组织也要检查一下。” “都检查过了!”省人院的儿科大夫,拿出一厚沓的检查结果,足足二三十份。 郭老教授就道,“咱们到会诊室去,我先看一下这些检查结果,然后再确定下一步的措施。” 那位穿着军装的兰主任,来到汤颖心面前,“她是什么情况?” “昨晚开始发烧,全身打冷颤,目前已经采取了退烧措施,体温略有下降。” 兰主任伸手摸了摸汤颖心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道:“不算很烧,继 续退烧看看。”她对省人院大夫的病情描述很不满意,既然是发烧,那么打冷颤就很正常了,怎么还专门描述出来。 韦向南听大夫没讲清楚,就道:“心儿她不发烧,晚上睡觉也会打冷颤,吃东西会吐,这个情况已经持续很久了。” 兰主任这才重视起来,“既然情况很久了,为什么没有采取治疗措施?” “让901医院的廖主任看过了,说是轻微消化不良,外加心理暗示,开了药吃了一段时间,但效果不大。”韦向南解释到。 “既然是廖主任看过了,我想不会错的,再把以前的药坚持吃一段时间!”兰主任沉吟片刻,又道:“这样吧,稳妥起见,我再帮她做一次检查,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地方给错过了。” “好,麻烦兰主任了。” “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兰主任笑起来的时候,很是热情生动,她在想,如果自己这次能够治好韦副司令员外孙外孙女的病,那么在争取副院长的位子时,韦副司令肯定会为自己说句话的。 兰主任招了招手,把自己的助手叫过来,很严肃地道:“先帮汤小姐做一下常规检查,就用我们自己带来的设备,你们亲自做,不能有半点的马虎。” 省人院的医生一听,集体有些愤怒了,心说你要去抱别人的大粗腿,也用不着拿我们当垫脚石吧,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是我们省人院的设备不够好呢,还是我们的工作人员不怎么负责?所有的西医检测,从设备到流程,几乎都是标准化的,难道用了你们的人和设备,还能得出不一样的结论吗? 邵海波也是有些生气,就是从京城来的李老,也没这么大的挑剔啊。 众人还没来得及退出病房,汤氏父子就领着曾毅来了。 韦向南有些意外,同时也有骇然,“粥这么快就煮好了?”她都不敢想象,丈夫把车开到了多快。 汤卫国顾不上解释,他看满屋子都是人,立刻就道:“请大家让一让,与治病无关的人,就请先到外面去,让曾大夫先进来。” 曾大夫,哪个曾大夫?好大的面子啊!他一来,我们就得站出去,在场的医生,全体不爽,齐齐朝门口看了过去。 “师弟!”邵海波就喊了一声。 我的小妈呀!省人院的医生齐齐倒吸一口凉气,幸亏自己只是心里不爽,没有说出口来,不然就糟糕了。 “是曾专家来了啊,那我们就先 出去,让曾专家好好为病人诊治一番。” 不知谁喊了一句,省人院的大夫们立刻齐齐点头,忙不迭往门口走去,生怕晚一会,就惹恼了这位曾专家。张仁杰的下场就在眼前,邵院长高升更是令人眼热,这一切,可都全拜这位师弟所赐,谁都不会傻到去触他的霉头。 “没有打搅到大家的正常工作吧?”曾毅看大家都为自己让道,有些不好意思。 “没有,没有!”大夫们齐齐摆手,“大家都等着曾专家过来呢,您来了,我们就放心了!” 曾毅拱了拱手,“那我就先进去了,等忙完了,再向大家道歉!” 大夫们听了,心中甚是欣慰,为这么一点小事,曾专家还要专门道歉,不愧是从咱们省人院走出去的人,心里还是有咱们这些省人院的大夫啊。不像那个军医大的兰主任,鼻孔朝天,目中无人,就会溜须拍马。 曾毅进来,首先看到的就是汤颖心。 小女孩看到曾毅,小眉头微微皱了皱,突然道:“我记得你,在火车上见过你!” 曾毅呵呵笑着,“人不大,记性蛮大嘛。” 小女孩哼的一声,扭过头去,“我都五岁了,很大了!” 曾毅上前,道:“咦,那可能是我看错了,来,你转过来,让我仔细看看,看你有没有比前几天长大?” 汤颖心一听,就使劲把头转过来,对着曾毅,眼里充满了企盼,生怕曾毅说自己没有长大。 “嗯,是长大了!”曾毅嘴上说着,其实都在观察汤颖心的神色,观察片刻后,他直起身子,道:“不要紧,调姜汁冲服,三剂而愈。” 兰主任一听,立刻道:“你知道是什么病吗,就让姜汁冲服,姜能治病吗?” 门外的省人院大夫一听,心说好戏来了,这位兰主任真是不开眼呐!三剂而愈,对于曾专家来讲,那都是很保守了,上次治疗冯厅长,还一剂而愈呢。 第六十五章 腔调 “这位是……”曾毅看着冲自己瞪眼横鼻子的兰主任。 兰主任的助手抢先答道:“这是我们兰主任,军医大儿科病领域的学术领头人!” 兰主任哼了一声,很敌视地看着曾毅,自己好容易逮到一个跟韦副司令员攀上关系的机会,竟然有不长眼的敢跟自己抢,一张嘴就是野路子,也不知道有没有拿到执业医师证。 门外的省人院大夫们则齐齐嗤之以鼻,学术领头人了不起吗,我们曾师弟是省卫生厅的专家,省委方书记的保健医生,比起你一个儿科病的领头人,身份一点都不差。 “在下曾毅,是南江省卫生厅的专家。”曾毅笑呵呵看着兰主任,“如果兰主任对病人的情况有结论,我们可以交流一下,如果没有的话,就请先按照我的方子走吧。兰主任刚才也说了,既然姜不能用来治病,那肯定也不能加重病情,试一试又何妨呢?” “对!”省人院的大夫立刻附和,“试一下怕个啥子,说不定一试患者的病就好了!” “什么叫说不定,肯定是一试便好!” “对,一试就好!” 在军医大的兰主任面前,省人院的大夫们一致对外,纷纷站出来为曾毅撑腰,也不分什么中西医了。 兰主任医术不错,是军医大重点培养的对象,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挤兑啊,气得脸都黑了,她道:“那你说说,你的结论是什么,不下结论就直接用药,未免也太草率了吧!” 兰主任狠狠地打了一耙,说完看着韦向南,那意思很明显,孩子是你的,你好好看一看,看谁更对你的孩子负责,这位曾专家,可是连检查都不做,就直接开放下药了呢。 汤卫国是个爆脾气,道:“啰嗦,等把病情讲清楚,黄花菜都凉了,就用姜汁!”换了是他手底下的兵,他怕是都要大骂对方是个屎都吃不上一口热的货。 这句话把韦向南都惹恼了,她俏眼圆睁,怒视着汤卫国,有你这样当爹的吗,医生不负责就算了,怎么你也这样不负责。 汤修权此时上前,道:“兰主任,病情紧急,我看就先用曾大夫的方子吧。颖心和皓麟的病,其实曾大夫在半个月之前就有结论了,只怪我当时看他年轻,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才把病给耽搁了。” 这一下,兰主任也没话说了,按照医院的规矩,都是首诊负责制,谁接诊,谁负责,而且要负责到底。自己刚才还以为是人家来抢自己的机会呢,没想到 人家早在半个月前就做过诊断了。 汤修权当着这么多的人面,说出这件事,无异于是自揭自丑,当面向曾毅道歉了。 韦向南知道自己的公公是个很稳妥的人,既然这么说了,肯定就有他的道理,只是她心里还存了一丝担心,如此年轻的大夫,到底行不行啊。 看病韦向南不再反对,门外立刻有人喊道:“快,去通知药房,姜汁冲服!”就有好几个年轻的大夫朝电梯跑了过去。 曾毅看兰主任脸色不好,就解释了一句:“汤大哥,你也不必着急上火,颖心这个病不要紧的,兰主任问我结论,也是尽医生的职责。” 谁知兰主任并不领情,冷哼一声,脸扭到一边,心说等你姜汁不管用的时候,看我怎么来治。 曾毅再来到汤皓麟的身边,一看就皱起了眉,之前小男孩坐在火车上,一边吃着冰棒,一边还使劲往空调的风口坐,屁股坐一会就会挪个地方,这说明他体内有热,屁股下面坐热了不舒服,他很自然就挪个凉快的地方继续坐,这是一种身体本能的需要。 所以曾毅当时看出他体内潜有伏热,并且有发作的迹象,只是没想到一转眼,汤皓麟的病就变成了湿热相搏。 他一抬手,摘掉了汤皓麟的输液管,道:“今后不能再输液了!” 汤修权点头,“听你的!” 曾毅仔细查看了一下汤皓麟的情况,心中不禁有些郁闷,要是自己当时能再诚恳一些,把病情讲清楚,这小孩也不至于受这么大苦了,看现在,他的脸肿得像个皮球,一点都看不出是那个在火车上举着“打狗棒”要保护自己妹妹的小男子汉了。 还是医德没有修到家啊! 曾毅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然后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巾,放在汤皓麟的眼角轻轻拭了拭。拿起纸巾一看,上面出现黄绿色的痕迹,犹如老槐树流下的汁液。 一旁的医生这才发现,原来汤皓麟眼里流出的泪水竟然是黄绿色的。 “是湿热相搏之症!”曾毅下了结论,“他原先体内潜有伏热,最近又中了湿邪,湿热相搏,就会表现出肿的症状来。我开个去热除湿的方子,先吃上三剂!” 中医里有寒、热、湿的概念,如果湿热相遇,就会表现出水肿的症状,就像汤皓麟现在的情形,而流黄颜色的泪水,其实和我们尿液偏黄是一个概念,说明体内火大了,有热在煎熬;如果寒湿相遇,就不是肿了,而是凝,表现 出来,就是体液冷凝成团、血气淤积不化。 这一点,颇符合我们平时所见到的自然现象。 “曾大夫,太草率了吧,你都不问患者是怎么发的病,有哪些症状,就这么轻易下了结论,要是吃坏了药,该怎么办?” 兰主任阴阴地来了一句,她不懂什么叫湿热相搏,但对方不问得病的前因后果,不做检查,只凭看了几眼,就开方下药,明显是有些草率了,怕是最高明的中医,都不会这么开方吧,至少要把把脉吧。 这么多人都没疑问,偏偏这个兰主任总是出来聒噪,曾毅不禁也皱了皱眉,看来这人是对自己有意见啊,他道:“人命大于天,我从来不敢草率行事,我现在之所以不问患病的前因后果,是因为不用问,我已经了然于胸了……” “是吗?”兰主任眼角高高抬起,斜瞥着曾毅,“曾大夫真是好手段,不用问就知道,难不成你还会掐算吗?” 曾毅没理他,接过邵海波递过来的处方单,“唰唰”写下方子,又签上自己的名字,道:“这个病比较急,让药房的人抓紧时间煎药。” “好,我知道了!”邵海波站在那里没动,就有年轻的大夫上前,接过处方单下楼去了。 “韦总,这个病我实在是没法看了!你看看省人院这些人是怎么做事的,嘴上喊着人命关天,却不经过您的同意,就直接开方煎药,实在是草率至极。”兰主任气得嘴角的肉都开始颤抖了,“中药那都是不可靠的,谁知道里面有没有带有毒性的草木虫兽,就算没有毒性,那些草药有没有经过严格消毒,上面会不会留有虫卵,这要是让小孩子吃了,别再得了什么寄生虫病。” 曾毅有些生气了,他很讨厌这种腔调,如果你真的要指出中药哪里不好,就拿出直接的证据来,不要用这种威胁恐吓的口气,去吓唬患者,不知道有多少人的病,明明能够治好的,就是让你们这些人被耽搁了。 他直瞪着兰主任道:“你不就是要听病情原委吗,好,我现在就告诉你!” “你说!你说!”兰主任双手叉腰。 “兰主任的月事,三个月没来吧?”曾毅问到,“你是不是都开始怀疑自己提前绝经了?” 兰主任顿时语塞,脸色窘红,道:“你……你……” 曾毅斜眼看着她,“你就回答是,或者不是,就行了!” 兰主任“哼”了一声,不置可否,但脸上明显有些心虚的表情。 众人一下就明白了,看来曾大夫说的是真的啊。 “兰主任这个病要治啊,如果不治的话,会出大问题滴!”曾毅一脸的轻描淡写,却道:“你最近是不是老觉得胸口闷,浑身疲倦,走起路气喘乏力,晚上睡觉又失眠多梦,如果没有看错的话,你已经开始服用镇定类的精神药物了?” 兰主任大骇,嘴巴慢慢张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曾毅,“你……你怎么知道的。” 曾毅一指病床上的那对小孩,道:“我怎么知道你的症状,就怎么知道他们的症状,还需要再解释吗?” 兰主任的气焰,顿时被浇灭了,她现在除了惊骇,还是惊骇,这太不可思议了,竟然完全说中了自己的情况。 “兰主任的这个病,中药能治,不过我看兰主任是不会吃中药的,就算了吧,免得再得上什么寄生虫病!”曾毅把对方的话,又原话奉还,说完,背过手去,对汤卫国道:“汤大哥,麻烦找一些吃的食物来,颖心的药,必须是饭后服用。” 汤卫国连连点头,就奔了出去,找吃的东西去了。 军医大的那位郭老教授,恰好也懂一点中医,就问道:“姜汁具有散寒、止呕的功效,曾大夫认为患者体内有寒?” 曾毅点头,“是胃中有积寒。胃受寒邪,故运化不及,用西医的观点讲,就是消化功能弱。胃消化不了那些多食物,自然会把多余的食物吐出去,这是身体的一种本能,所以我不把脉,也知道她吃饭一定会吐,而且晚上睡觉会打冷颤。” 众人全都大骇,尤其是汤修权,他最清楚,从头到尾,曾毅根本没问过一句病情,而现在不但说出了症状,还解释清楚了为什么会有这些症状,没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如此神通的医术。 现场有一些年轻的大夫,不禁都对自己的医术产生了动摇,在考虑是不是要去改学中医。 郭老教授点头,又道:“中药一般都是空腹服用的,为什么姜汁要先吃东西再服用呢?” 对于医术上的讨论,曾毅向来不藏私,道:“这次是个例外。如果空腹服用,姜汁会从胃而过,然后直入肠道,所发挥的药效,不过一二成,如果有饭相隔的话,姜汁就会停留在胃中,充分发挥暖胃驱寒的功效,这病就好得快了!” “精彩!精彩!”郭老教授连连颔首,“医海无涯,受教了!” 第六十六章 一碗水端平 给两位小孩分别服了药之后,不过二十分钟的样子,汤颖心的体温就降了下来,汤皓麟见效虽然没有这么快,但明显能感觉到他的状态好了很多。 “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了。”曾毅再次观察了两位小孩的气色后,松了口气,道:“大家都出去吧,让他们好好休息。” 一众人出了病房,省人院的大夫们都觉得面上有光,一个个挺着胸膛,高声阔论;反观军医大的那几位助手,此刻已经蔫头耷脑了,再也没有刚来时的神气;那位兰主任,更是有些凄惶,估计是想找曾毅问问自己究竟得了什么病,但当着众人的面,又放不下自己的身段。 “曾老弟,太感谢你了!” 汤卫国的手在大腿上不断摩挲着,他有些激动,只是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前两天,自己还把人家的诊所给砸了,要不是曾毅手底下有功夫,自己说不定连人都能给揍了,没想到的是,转眼之间,自己儿子女儿的命却让人家给救回来了。 “什么也不说了,以后曾老弟就是我汤卫国的恩人,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 曾毅大笑,“昨晚喝过酒,咱们不就是兄弟了吗,还说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说起来我也是很惭愧,如果我能早点把话说明白,颖心和皓麟也不会受这苦了。” 汤修权叹了口气,道:“没想到转了一圈,最后颖心和皓麟的病,还是让你给治好的。” “缘分,这都是缘分!”汤卫国大笑,他实在找不出更好的说法了。 曾毅又看了一眼病房,里面韦向南正坐在床边哄着两个小孩,他突然问道:“两个孩子一直是同吃同住吗?” 汤修权点头,道:“是,他们夫妻俩个都忙,所以孩子一直由我来照顾,从来都是同吃同住!” 曾毅若有所思,道:“是这样啊,那我就明白了!” 其他人却是全愣住了,到底明白了什么呢,两个小孩同吃同住又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呢。 “之前在火车上的时候,我看他们一个体内有热,一个胃中有寒,当时就觉得奇怪,为什么一对双胞胎兄妹,会有相反的症状,现在细一想,可能问题就出在同吃同住上。”曾毅说到。 “唔?”众人都是望着他,依旧不解。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皓麟之前应该还发过一次病,主要的症状就是全身抽搐。”曾毅看着汤修权。 汤修权立刻道:“对,没错,那都是 三个月前的事了,发病很短暂,送到医院打了两个吊瓶,就好了。” 曾毅颔首,“是不是从那以后,皓麟就特别喜欢吃凉的东西,比如说是冰棒。” 饶是汤修权见多识广,今天也是被数次震撼到了,“是,现在一细想,就是从那之后,皓麟整天喊着要吃冰棒。” “那就没错了,他要吃冰棒,是因为病没有去根,体内还潜伏着一股热邪,所以特别喜欢吃凉的,喝凉的,晚上睡觉还会蹬被子。” 汤修权又点头,“是,是,你全说中了。” “皓麟喜欢吃凉的东西,你为了一碗水端平,就一人一份,对不对?”曾毅又问。 汤修权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还是重重地点头,“是,每次不管吃什么东西,我都要毫不偏袒,保证他们两个都有。” 曾毅笑了起来,“颖心的病,就是跟着皓麟吃出来的,寒凉的东西吃太多了,寒气就在胃中积聚了起来。” “啊?” 汤修权一听,顿时有些后悔,他没想到自己好心还办了坏事,为了保证一碗水端平,竟然还端出事故来了。 在场的人,也是大感惊奇,没想到这两个小孩的病,居然这么得来的,难怪查不到病因啊。 “儿科病,古时候中医称为哑科,就是因为小孩子的言语表达能力不强,很难把自己的真实感受讲出来,又没有前后关联的思维能力,大人知道淋雨会感冒,这几乎是常识,而小孩子却不会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块,所以诊治起来,大夫们往往会一头雾水,找不到真正的病因。”曾毅笑着解释了两句,算是为在场的医生们开脱,“以后老爷子您可得注意了,皓麟的体质偏热,所以不能再受热,颖心体质偏寒,一旦受寒,身体就会不适应。” “记下了,记下了!”汤修权连连点头,带着感激,道:“小哥你治病真是负责任啊,不光治好了病,还讲明白了前因后果,有你的这些话,我以后就知道该怎么办了,不会再犯这一碗水端平的错误了。” “哈哈,老爷子一般疼爱自己的孙儿,何错之有啊?”曾毅笑着。 “是,是!”周围的大夫们齐齐说道,“这个不赖老爷子,谁叫您有如此可爱的一对孙儿呢,换了是我们,那肯定更加疼爱呢。” 汤修权的心里,才稍稍释怀一些,否则他会很愧疚的,自己帮着儿子和媳妇照顾孩子,没想到却给照顾出这么严重的病来。 看这边病情已经稳定,曾毅交代了几句,就要告辞走人。 汤卫国使劲拦住,“着什么急,大中午了,吃了饭再走,我马上就去订位子。” “不了,卫生厅那边还有事呢,你把送回去就行!”曾毅笑着,“晚上我会再过来复诊的,等病彻底好了,你再请我吃饭也不迟。” 汤卫国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让人家忙活了一个上午,吃顿饭那是应该的,可曾毅这么说,他又不好强留,只得道:“行,公事要紧,我这就送你回去。” 省人院的大夫们集体把曾毅送到了楼下,兰主任非常想跟下去,可终究还是没有拉不下脸。她站在楼上,透过窗户看到曾毅坐车离去,心里恨恨地想,不就是一个中医吗,有什么了不起的,这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中医,等回去了,我就去看军医大的中医! “今天能够遇见如此奇医,真是不虚此行啊!” 郭老教授感慨了一句,去跟韦向南告了辞,就带着助手也离开了。 接下来的几天,在曾毅的精心治疗下,汤颖心和汤皓麟很快恢复了健康。汤颖心不再吃饭呕吐,也不再睡觉打冷颤,汤皓麟脸部的水肿更是消退得干干净净,又恢复了那张霸气而稚嫩的脸庞。 晚上,汤卫国在南江饭店订了酒宴,专门答谢曾毅。 曾毅来的时候,手里还提着个小礼盒。 汤卫国一看,登时瞪起大眼:“曾老弟,你这是什么意思,打我老汤的脸吗?” “你可别多想,这不是给你的,是给颖心和皓麟的,是我自己做的九制乌梅,又能入药,又能解馋,给他们当个零食吃。”曾毅笑着。 汤卫国这才释然,让韦向南把东西接过来,道:“快请进,就等你了,今天可一定要多喝几杯,咱们不醉不归!” 韦向南也笑道:“平时老汤喝酒,我都要说几句的,今天陪曾毅你喝酒,我不但不反对,反而要让他放开量喝。” “让汤大哥犯错误的事,我可不敢做,咱们尽兴而归就行了!” “尽兴就是喝好、喝倒!”汤卫国哈哈笑着,“不倒怎能尽兴呢。媳妇,你说是不是?” 韦向南好气道:“是,今天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三人刚走进南江饭店的大堂,迎面就遇到了袁文杰。 “曾大夫,真是巧啊!”袁文杰笑吟吟走过来,“我让人到你诊所跑了好几趟,都 没等到你。” 曾毅拱了拱手,“抱歉,最近有些忙,你的药明天让人来取吧!” 袁文杰点了点头,不再提这茬,他看着韦向南,笑道:“韦总,幸会。”他认识韦向南,知道对方背景很深,生意做得很大,可惜一直和对方没什么交情,今天遇到了,他就赶紧打着招呼。 韦向南只是微微颔首,淡淡道了一声:“袁总,幸会!” 看对方没有邀请自己的意思,袁文杰便主动讲道:“我在牡丹亭订了位子,今晚宴请几位商界上的朋友,一会韦总有空的话,还请赏脸过来喝两杯,荣城商界的朋友,对你可是非常仰慕。” 韦向南“嗯”了一声,道:“下次吧,我今天要陪一位贵客。” “行,那就下次吧!” 袁文杰说得很痛快,不过心里却有些酸酸的,他的飞龙建设搞得也不错,可跟韦向南比起来,就差了很远。人家靠着部队上的关系,做一些进出口贸易的生意,还代理了几个国外奢侈品牌子在国内的销售,可谓是又低调又暴利,哪像自己,钱没赚到几个,却到处惹了一身骚。 “走,曾老弟,我们上楼!”汤卫国很厌烦地瞪了一眼啰里八嗦的袁文杰,领着曾毅向电梯走去。 看着三人走进电梯,袁文杰一招手,把南江饭店的经理叫了过来,“韦总订了哪个包间?” “涌泉厅!” “知道她今晚宴请谁吗?”袁文杰又问,能让韦向南称之为贵客,肯定来头很大。 经理摇了摇头,“这个就不清楚了!” 袁文杰摆了摆手,把经理打发走,心里考虑自己一会要不要去涌泉厅敬杯酒,他一直都想和韦向南搭上关系,好将自己的生意范围拓展一下。 可惜圈子无处不在,军地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圈子,就算他是常务副省长的公子,想要进入军方衙内公主们的圈子,也是非常地困难,今天是个好机会,如果错过了,可就不知道又要等到哪天了。 第六十七章 贵宾 “曾老弟,以后你就是我汤卫国的亲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谁要是不长眼,敢对你呲牙,我汤卫国一准打得他满地找牙!”汤卫国喝得满脸红光,一手举着酒杯,一手还搂着曾毅的肩膀。 谁要是有这么一对可爱的龙凤双胞胎,那绝对都是含在嘴里怕化,捧在手里怕摔。汤颖心和汤皓麟,可谓是老汤家的宝贝疙瘩,别说汤家无比宠爱,就连韦副司令员,每隔一段时间,他都要亲自过来看一看自己的宝贝外孙外孙女,要不是因为工作忙,他早就跟汤修权为谁来带孩子打起“官司”了。 曾毅一把救了两个小孩的命,这让汤卫国感激得都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了。 “整天就知道打,除了打架,你就没别的可说了?”汤修权虎着脸,这父子俩一文一武,什么时候都说不到一块去。 汤卫国嘿嘿笑了两声,挠了挠头,“我除了会打架,别的也不会了。” 韦向南也举起酒杯,道:“曾毅,我和卫国都比你大几岁,你要是不介意,以后我就喊你小毅,你喊我姐,千万别把我们当外人,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好啊!求之不得呢!”曾毅笑得非常开心,“我从小跟着爷爷长大,没见过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爷爷去世后,我在世上最亲的人,就是我的师兄了,你都不知道我的心里是多么想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姐姐。” 韦向南是部队大院长大的,论豪爽,她一点不比汤卫国差,当下把酒杯添满,道:“好,那今后我就是你的亲姐姐了,你要是再和我客气见外的话,可别怪我这个当姐姐的要收拾你!” 曾毅起身拦住韦向南,道:“这杯酒你先不能喝。今天我多了一位姐姐,这是一件大事,不能草率,必须我先喝三杯,敬我的这位姐姐!” “好!爽快!”汤卫国一拍桌子,拿起酒瓶,就给曾毅倒满三杯,“我就喜欢你这喝酒的脾气!” 曾毅双手举起酒杯,端到了韦向南面前,道:“姐,我敬你!”说完,一饮而尽。 他今天认韦向南当姐姐,并不是酒喝多了,这几天他为两位小孩治病,跟汤卫国、韦向南接触多了,也了解到了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韦向南性格豪爽,待曾毅非常热忱,确实让曾毅有一种自己多了个姐姐的感觉,所以今天韦向南这么一说,他就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 韦向南非常高兴,曾毅喊一声“姐”,她就“嗯”一声。 三杯喝完,韦向南也举起酒 杯,“有你这么一位医术了得的弟弟,是我的福气,弟弟敬了姐姐三个,姐姐也陪你三个!” 汤卫国又道了一声“痛快”,过来给韦向南倒满三杯,道:“媳妇,我可是好久没见你这么放开喝了!” “跟外人,有什么好喝的!”韦向南瞥了一眼,端起杯子,一口而尽。 曾毅又陪了三个。 放下酒杯,众人坐下缓歇,就看旁边的汤颖心拿着三个小杯子倒满了果汁,然后举到汤皓麟的面前:“哥哥,我敬你三杯,一会你也敬我三杯!” 汤皓麟也学着自己老子汤卫国的样子,一拍桌子,绷着脸道:“好,痛快!” “哈哈哈!” 众人全都大笑,被这两个家伙给逗乐了。 汤皓麟双手叉腰,一副教训人的模样,道:“就许你们大人这样喝,不许我们小孩这样喝,你们大人真自私!”说完,他扭过头,道:“心儿,不管他们大人,我们自己喝!” 众人又是大笑,这两个小孩总是喜欢一边教训大人,一边又去装大人。可能每个人小时候都会如此吧,永远不明白大人们的行为为什么会那么可笑,但又偏偏去喜欢学大人的样子。 包间的门被敲了两下,袁文杰端着酒杯,笑吟吟地走了进来,背后跟着一位服务员,手里捧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瓶皇家礼炮。 “这里好热闹啊!”袁文杰走上前来,“我这是不请自到,希望没有打扰到各位的兴致!” 汤卫国斜瞥了一眼,心里有些不爽,我们喝得正高兴呢,你这推门就进,怎么可能不打搅到呢,他最讨厌这些嘴上假惺惺的公子哥,只是碍于对方是冲自己老婆来的,才没有发作。 袁文杰此时也有些纳闷,不是说招待贵客的吗,怎么看眼前的情形,倒有点像是家宴啊,这有老有小的,还坐了个野郎中,根本就没看到贵客在哪啊,他就把酒杯端到了坐在首席的汤修权面前,“韦总,这位是……” “是我公公!”韦向南微微皱了皱眉头。 “哦……”袁文杰拖了个长音,脸上现出无比热情的笑容,“原来是汤老啊!哎呀,我不知道您在这呢,要是知道的话,我早就过来拜访您了。实在是太失礼了,这杯酒我自罚。”袁文杰拖了那么长的一个音,就是为了想起韦向南的公公姓什么,却偏偏装出一副很熟的样子。 “不敢啊,不敢!”汤修权不知道这是谁,出于礼貌,他客气 着。 袁文杰却直接把酒一饮而尽,又让服务员倒了一杯,道:“韦总,这杯酒我敬在座的诸位。” 韦向南举起酒杯,“袁总太客气了,一会我到牡丹厅去!”韦向南知道袁文杰的那些破事,她对这个人没什么好感,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方既然主动上门敬酒,该有的礼数,自己还是要有的。 众人只好跟着韦向南,一起喝了一杯。 放下杯子,袁文杰道:“怎么没见到韦总的贵客呢?” 汤卫国忍不住了,横眉道:“这不就在你眼前吗,你看不到?” 袁文杰顺着汤卫国示意的方向看去,不就是曾毅那个野郎中吗,这也能叫贵客?他很失望,不过好在还有点城府,笑道:“曾大夫当然算是贵客了。曾大夫,卫生厅的保健基地这次要大搞了,听说还是你的提议,招标的时候,还请你多多关照我们飞龙建设啊。” 曾毅心说你放心吧,我肯定会多多照顾你的,但就怕不是你想要的那种关照,他笑道:“我无官无职,在卫生厅人微言轻,怕是有心无力啊!” 袁文杰一摆手,“别人不清楚,我还不清楚吗,你可是保健基地筹备组的成员,而且是唯一的顾问。” “顾问顾问,不顾不问,我在筹备组,其实就是个摆设。”曾毅心道这袁文杰真的是能量不小,卫生厅也是刚刚才定下了保健基地的方案,袁文杰立刻就一清二楚了,可见他早就在关注这事了,有点志在必得的意思啊。 “这事咱们回头再聊。”袁文杰得知韦向南的贵客是曾毅,就没有了继续呆下去的兴致,道:“那诸位继续,我就不打搅了,今天能跟汤老认识,我非常荣幸,这瓶酒,算我的一点小心意。” 让服务员放下那瓶酒,袁文杰就离开了,他过来就是要请韦向南过去的,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了。 “什么玩意!”汤卫国就啐了一口,“难道曾老弟就不能是贵客吗,看他那副模样,我真想揍他一顿!” 曾毅笑着,“揍这种人,难道不怕脏了自己的手?” 韦向南本以为曾毅不知道袁文杰的事呢,正想提醒几句,听到曾毅这么说,她就知道曾毅刚才只是在跟袁文杰虚伪应付,心中放心不少,道:“卫生厅要搞什么大动作?” “要建一个保健基地,项目很大,包括一座大型医院、老干部离退休基地、以及一座国家级的疗养院。” 韦向南点了点头, 心说这个项目确实不小,光是医院的门急诊大楼和住院部,就不是个小工程了,“袁文杰看来是想染指这个项目,如果事不关己的话,你最好不要去惹他。”韦向南提醒到。 “怕他个鸟!为什么就不能惹他!”汤卫国大为不满,“就那小子干的坏事,枪毙十次都够了。曾毅,你不用怕,他要是不识相,我的拳头可正痒着呢。” “我心里有数!”曾毅笑着,说心里话,他是不想让袁文杰这种人揽到保健基地的工程,可惜他只是一个顾问,并不能做主,所以他一直都在琢磨怎样才能把袁文杰直接排除在项目之外。 汤颖心和汤皓麟吃饱饭后,就有些犯困,竟然睡在了酒桌上。曾毅此时也有些微醉了,看到这情况,就道:“今天就到这里吧,我已经喝得很好了,我们下次再找时间接着喝。” 酒席这才散了,到了楼下,韦向南从车里取出两个大盒子,交给曾毅,道:“小毅,这些是姐给你的礼物。” 曾毅一看,都是大牌子的奢侈品,就道:“这有点贵重了吧!” 汤卫国一摆手,“你姐就是做这个生意的,以后像衣服、鞋子、皮带之类的东西,你都不用买了,直接让你姐给你置办。” “如果这样的话,那我就不客气了!”曾毅笑着收下,“你们路上小心点,不行就让酒店派司机送送!” “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已经安排好了,一会就有人来接!” 曾毅一听是这样,才放下心,拦了辆车,告辞回去了。 第二天曾毅还没起床,就接到了省接待办王金柱的电话,“曾专家吗,有个紧急的情况需要通知你,今天乔老的人要提前来检查我们这边的接待情况,我已经派车过去接你了。” 第六十八章 朝天椒 曾毅匆匆收拾一番,下了楼,省接待办的车子也刚好到,车子载上曾毅,就直奔荣城机场。 省接待办的车子,拥有特别通行证,直接就驶入机场的贵宾通道,然后进入了停机坪。 今天来南江检查接待工作的,是乔文德的秘书秦一舟,南江省委高度重视,派出了以省委副秘书长尤振亚为首的接待团。 曾毅到达的时候,停机坪上已经一溜排开了有十几辆车,有轿车,也有中巴,车前方的空地上,按照级别的高低,层次分明地站了几十个人,拉着“欢迎上级领导莅临南江考察指导”的横幅。人群中还有两名被组织来的小学生,手里捧着鲜花,准备一会给秦一舟献花。 王金柱在人群中看到了曾毅,但并没有走出来,只是微微颔首,就算打过招呼了。 曾毅看现场气氛严肃,也没有走过去打招呼,他向王金柱还以笑容,然后站在了人群的最后面。和之前他猜想的一样,乔文德来南江的保健工作,都要由他来负责了,今天他就是以保健专家的身份来到这里的。 十点整,一架银色的飞机穿出云层,准时出现在了荣城机场的上空,伴随着巨大的轰鸣,飞机开始滑翔降落。 飞机停稳,舷梯缓缓放下后,正对着早已铺就的红地毯,距离可以说是分毫不差。为了让接待工作达到最完美的效果,也不知道这些飞机驾驶员为此付出了多少汗水。 尤振亚缓步上前,站在了舷梯下的,脸上洋溢出热情的笑容,微微上扬,望向舱门的出口,等着秦一舟的出现,他的身后,还站了两三名级别高的官员,一起迎接。 不到一分钟,一身标准干部着装的秦一舟出现在了舱门口,大约四十多岁,脸色白净,戴着一只黑框眼镜。 秦一舟走出舱门,就看到了等着下面的人群,以及那很显眼的欢迎条幅,他的脸上微微露出笑容,看来南江对于乔老还是比较尊重的嘛,他便迈步走下舷梯。 “秦主任,路上辛苦了。”尤振亚热情的伸出双手,“欢迎您到咱们南江来检查工作。” “尤秘书长,你看你,怎么还搞出了这么大的场面呢,都说了一切从简嘛。再说了,我也就是提前来看一眼乔老的居住环境,可算不上检查工作。” 秦一舟嘴上虽然是这么说,甚至还有点怪南江省这边搞得有些太隆重了,但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真要是一下飞机,冷冷清清,他一定会掉头就走,甚至两只脚都不会踩南江 的地面。他代表的是乔老,南江对他的态度,就意味着今后对乔老的态度,秦一舟自己的面子可以丢,但乔老的面子,他绝不敢丢。 “秦主任是上级领导,上级领导来了,我们怎敢怠慢呢。”尤振亚笑着,“本来方书记也要亲自过来的,不巧有个很重要的公务要处理,无法亲自来迎接,晚上方书记要设宴为秦主任接风洗尘。” 秦一舟心知肚明,这都是客气的话,当不得真,方南国是不可能亲自到机场迎接自己的,因为自己的级别还不够呢,当下他笑道:“方书记要是真来了,岂不是要折煞我,那是要撵我回去呢,我都不敢下飞机了,哈哈。” 两位小朋友在人的指示下,此时过来献上鲜花,奶声奶气道:“欢迎秦叔叔到南江来!” 尤振亚呵呵笑着,赶紧又为秦一舟介绍了今天前来迎接的几位重要官员,一番握手寒暄后,众人钻进了车里,在警车的开道护送下,直奔玉龙山庄而去。 比起上次来,玉龙山庄的警戒工作,又提升了一个档次,山下除了以前的那道武警岗哨外,还在外围多了一道由便衣警察设立的盘查点。 岳山高领着玉龙山庄管理处的人,精神抖擞地在门口列队迎接,车队根本就没有在门口停下,而是直接驶入。 可下车之后,小跑过来的岳山高竟然一点都不慢,第一时间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满脸笑容,随时准备着要为领导服务。 秦一舟下车,左右看了看玉龙山庄的环境,微微颔首道:“玉龙山的风景不错嘛!” “在荣城,玉龙山的风景绝对是首屈一指的。”尤振亚介绍着,“这里也曾经住过很多位老首长的,现在仍然是我们南江最高级别的接待场所,在安全保卫、生活服务等方面,绝对是很有保障的。” 秦一舟听着,就望向远处:“乔老的住处在哪,都准备好了吗?” “一切早已准备就绪,只等秦主任您来检查呢。”尤振亚笑着,“山庄已经为您精心准备了个欢迎会,秦主任一路舟车劳顿,要不先过去歇歇脚,喝杯茶,吃点东西,然后再慢慢地检查工作。” 秦一舟一摆手,“还是先去看看乔老的住处吧,首长的事情更重要!” 尤振亚看秦一舟态度坚决,便点头道:“是是是,首长身边无小事嘛。”他一招手,把岳山高叫了过来,“你在前面领路,把准备工作向秦主任做一个详细的汇报。” 岳山高立刻弯腰伸出手 ,道:“秦主任,您这边请。”他一边走,一边介绍道:“为了做好乔老的接待工作,这次我们专门成立了一个综合了接待办、山庄管理处、保健局为一体的接待工作小组,按照舒适、居家、健康的理念,对乔老的住所进行了布置,屋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全新的……” 秦一舟只是听着岳山高的汇报,并不发表什么意见,下面汇报的时候,总是喜欢拣最漂亮的词用,到底有没有他们说得那么好,得亲自看见了才知道,乔老对于居住环境,要求可是非常高的。 岳山高仔细观察着秦一舟的表情,发现他对于自己说的这些东西不怎么感兴趣,就放弃了原来的草稿,言简意赅地把准备工作汇报了一下,避免因为太罗嗦,而引起秦一舟的反感。 这次岳山高准备了两套房子,一套还是原先布置的,一套是按照曾毅意见布置的,按照路程的远近,应该是先路过曾毅布置的那一套,可看秦一舟这副严肃的面孔,岳山高便决定先去看那一套原先布置的,宁可让秦一舟挑规格高的毛病,也不能让他就挑别的毛病。 “这边请,这边请!”前面拐弯处,岳山高急忙又在前领路。 路一转,就看前面一户小楼前,红火火的一大片。 秦一舟眼神一亮,问道:“那红的一片,是什么东西?” 岳山高立刻答道:“是朝天椒!绝对绿色无污染无公害的!”岳山高为了显出效果,前几天特意从辣椒园里移植来一批朝天椒,而且是专门挑那些发红的移植,为了栽活这些朝天椒,玉龙山龙的园丁可是用尽了办法。 秦一舟就朝那块辣椒地走过去,看着辣椒各个鲜红似火,他终于露出了笑脸:“好啊!这一片辣椒长得真好!” 岳山高心中惊讶万分,要不是秦一舟就在他眼前,他都要去问问曾毅这是怎么一回事,自己不过按照要求移来了这一片朝天椒,竟然就把秦一舟给吸引住了。 目光从朝天椒上收回来,秦一舟负手站在那里,问道:“给乔老准备的房子在哪?” 岳山高再傻,也判断出眼前的形势了,他立刻露出一副惊讶意外的表情:“佩服,佩服,秦主任您真是目光如炬啊,我们为乔老准备的房子,可不就是这一间嘛!” 秦一舟一听,大笑道:“好啊,好,看来你们是真的用心了嘛!”说完,迈步就朝小楼的房门走去。 第六十九章 大道 秦一舟的这个表现,让南江省负责接待的官员意外欣喜,尤其是尤振亚,南江屡屡在接待方面没有成效,让他认为自己接待秦一舟是一件不讨好的差事,可现在,他反而觉得很有可能在自己手里,改写南江留不住老首长的历史。 “这片辣椒,一定精心照顾!”尤振亚对岳山高做出工作指示,就赶紧陪着秦一舟走了进去。 屋子里的陈设,全都很有讲究,一看就非常高档,但按照曾毅的要求,所有东西的风格都以简单质朴为准,突显出一种内敛而大气的格调,屋里又特别布置了几件很具有居家气息的物品,比如门帘、鸡毛掸子、老躺椅、老蒲扇,几盆很简单的盆栽前,还特意放着剪刀、喷壶,这让整个屋子顿时充满了生气。 秦一舟看了,很满意,乔老退下来,就是要好好地过一过普通人的晚年生活,真要是整得跟王宫似的,乔老是不会常住的。 岳山高站在楼梯处,道:“秦主任,二楼是书房和卧室,楼梯我们做了特别的防滑措施,而且降低了台阶的高度,增加了长度,走起来非常稳。” 秦一舟在台阶上走了两遍,道:“很好,走起来很舒服,但扶手还需要再加固一下。” “是,回头我们立刻更换加固!”岳山高忙不迭地点头。 上到二楼,一进书房,迎面就是一副乔老的书法作品:“浩气长存”,笔力不凡,气势磅礴。 秦一舟心中大大地意外,只有乔老身边最亲近的人,才知道乔老的这个怪脾气,他对自己的书法特别地自赏,你送他名家名作,或者在他面前夸奖别的书法大家,乔老都视为是贬低自己的书法水平。南江这次居然挂了一幅乔老的作品,也不知道是巧合呢,还是有意为之。 岳山高此时介绍道:“在布置书房的时候,我们找来了很多书法作品,但比较来比较去,我们还是觉得乔老的这副作品最好,笔走龙蛇,雄浑沉厚,充满着正气,大家一致认为挂在这里最合适。” 秦一舟甚是满意,微微颔首,“你们真是用心了啊,乔老平时是很少给人题字的,他的作品,可是不好找啊。” 目光移动,秦一舟又看到书柜旁边有一个大理石做的碟架,上面摆满了梆子戏的唱碟,还有一些是磁带,看发行日期,都是很久的了,中间有一些老的名家的唱段,现在都是很难找到的,没想到他们居然也给找来摆在了这里。 秦一舟此时就不是意外了,而是惊讶,看来这不是偶然啊 !南江省为了了解乔老的生活习惯,显然是下了很大的工夫啊,书法倒还说得过去,毕竟知道乔老喜欢书法的人,不在少数,但知道乔老喜欢梆子戏的人,可以说是少之又少了,就连跟了乔老十几年的司机,都不知道他有这个喜好,也不知道南江省的人又是从何得知的。 “好!好!” 秦一舟连连点头,再看书架上的经济类书籍,他就更满意了,乔老喜欢看什么书,他这个贴身秘书最是清楚,乔老担任过中组部的部长,外人就想当然认为乔老会看喜欢《资治通鉴》之类的书,其实那都是大错特错,乔老最喜欢看的书,是经济类。 尤振亚心中更加欣喜,秘书打前站,那就是来说问题挑毛病的,可秦一舟居然对乔老住所的布置连连称好,这真是太让人意外了,看来要留住乔老,大有希望嘛! 走进卧室,秦一舟道:“床垫肯定要换,乔老的腰有伤,不能睡软床。” 岳山高此时心中的感觉,已经不能用惊骇来形容了,曾毅怎么会对这些情况了如指掌呢,他急忙道:“秦主任,您摸摸看这个硬度够不够,这已经是我们在市面上能找到的硬度最高的床垫了。” 秦一舟再次意外,上来按了按床垫,感觉了一下,又不放心,亲自坐上去试了试,最后才道:“不错,这个硬度刚刚好。” 玉龙山庄连床垫的事都考虑到了,秦一舟是也再挑不出什么毛病了,他左右看了看,感慨道:“尤秘书长,你们这里的布置,非常好,好到让我这个给乔老做了几十年秘书的人,都有些惭愧,就是由我亲自来布置,也不过如此了。” 这可是最高的褒奖了,尤振亚脸上笑容更盛,“秦主任说笑了,您是乔老身边的贴心人,还要请您多多提意见,多多帮忙呐。” 秦一舟摆了摆手,道:“等乔老来到南江之后,只要你们也能拿出布置这间房子的诚意来照顾他,我相信乔老一定会在南江住得非常开心的。” “只要乔老能住得开心,我们就是再怎么用心,那也是值得的。”尤振亚呵呵笑着,脸上开了花。 岳山高此时道:“秦主任,我们在山庄还另外布置了一间风格不同的房间作为备选,您看是否……” “不用再看了,这间就很不错!” 秦一舟看着岳山高,心说这是位人才啊,也不知道是通过了什么门路,竟然把乔老的喜好打听得一清二楚,办事效率堪比总参情报部门啊。 岳山高得到表扬,顿时觉得腰杆都硬了几分,他的目光四下里去找曾毅,却发现曾毅没有上楼,大概跟着那些级别不够的官员,等在楼下呢。岳山高在心里打定了主意,自己今后一定要好好地这位曾专家处好关系,他那一张嘴,简直就是金口啊,随便一指点,就让自己的工作得到了上级领导的夸奖,要是多来上这么几次,那自己距离升官发财可就不远了。这年头,干得好不如干得巧,干得巧不如干到领导的眼皮里,只要能够入了领导的眼,领导就会认为你是个有能力的干部,将来提拔的时候,就会想起你这个人来。 秦一舟检查完为乔老准备的住处,并没有多在玉龙山庄停留,接下来,他还要检查其它的事情,比如去听取关于玉龙山庄最近二十年的气象、地质资料,检查南江的医疗水平等等。 离开玉龙山庄的时候,尤振亚很亲切地拍了拍岳山高的肩膀,“加油干,组织上相信你一定能做得更好!” “有秘书长的鼓励,我们一定再接再厉,争取把工作水平再提高一个台阶。”岳山高笑着,向尤振亚汇报道:“其实这次接待工作之所以能让秦主任满意,并不全是我的功劳,房间的布置方案,有很多都是保健局曾专家的意见。” 岳山高不敢独占这份功劳,曾毅可是冯厅长的派过来的人,而且那天王金柱也在现场,相信他现在心中也是同样的惊骇,就算自己不讲,王金柱也会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向省接待办的上级领导汇报的。 尤振亚“哦”了一声,记在心里,又上车陪着秦一舟赶往市内。 下午视察完毕,把秦一舟安顿好之后,尤振亚马不停蹄赶回省委。 听完汇报后,方南国也是大为振奋,以前南江接待过很多老首长,但还从来没有一位,会对接待工作提出如此高的褒奖呢,他道:“好啊,看来这次留住乔老,我们大有希望嘛。” 尤振亚笑着点着头,“我观察过了,秦主任对我们的接待工作,确确实实是非常满意。” “这两天你就辛苦一下,做好秦主任的接待工作。” 尤振亚忙点着头,“这都是我份内的事,谈不上辛苦。”现在要是有人跟尤振亚抢着去辛苦,他一定会很不满意的,在他看来,这简直就是一份送到手的功劳。 晚上吃饭的时候,向来“食不言”的方南国,破例讲了话,“今天秦一舟来了,他对乔老的接待工作非常满意,尤振亚讲,曾毅在这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他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冯玉琴有点意外,道:“他在保健基地筹备小组负责筹谋划策,也提了很多好的建议,是个非常有想法的人。另外,我听下面的人讲,他还开了一家诊所。” 方南国一皱眉,夹了一筷子菜放到碗里,道:“年轻人还是要走大道嘛!” 冯玉琴就明白丈夫的意思了,在方南国眼中,只有执政为民、泽披天下,才是真正的大道,相比之下,只为很有数的几位患者解除痛苦,那是小道。 冯玉琴点点头,继续吃饭,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第七十章 破格提拔 曾毅上午刚到卫生厅,郭鹏辉就让秘书把他请了过去。 “小曾,坐,快坐。”郭鹏辉一脸微笑,指了指办公桌前的沙发,“我刚泡好了茶,先坐下喝一杯,提提神。” 屋子里还坐了一个人,是卫生厅人事处的处长杨双河,曾毅跟杨双河打了招呼,就大大方方地找地方坐下,他最近常来常往,跟卫生厅的各个口的负责人都很熟稔了,大家要是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也都往他的办公室跑。 “郭局,找我有什么工作布置?”曾毅笑着。 “是好事,大好事!”郭鹏辉故作神秘,却不急于揭开谜底,而是端起茶杯,笑吟吟地道:“你先猜上一猜。” 杨双河今年五十岁出头,是卫生厅出了名的老机关了,在这里整整干了有三十年,他捧着自己的大肚子坐在沙发里,跟着笑了两声,道:“我可以作证,确实是好事。” 曾毅有点纳闷,自己在卫生厅只担任了一个虚职,无官无权的,能有什么好事,还需要郭鹏辉特地把自己叫过来通知,他笑道:“郭局,杨处,您二位就别跟我打哑谜了,这我哪能猜得到。” 郭鹏辉放下茶杯,道:“小曾,你要请客了啊!” 曾毅笑道:“有好事当然是要请客的,关键是我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好事呢。” 郭鹏辉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公文,面带着喜气,拿在手里又看了一遍,道:“经局党委研究决定,任命你为主任科员,职务另行确定。这是公文,你看一下吧!” 曾毅非常意外,怎么突然给自己搞出了一个级别呢,主任科员,那可是实打实的正科级干部啊。他起身过去,拿起公文一看,这才相信是真的,只不过还是有些想不通,自己只是专家组的专家,严格来讲,并不算是卫生厅的干部,虽然接受保健局的领导,但不受其管辖,这保健局的任命书,怎么会下到自己头上呢。 “小曾啊,今天的客,你是非请不可了。”杨双河呵呵笑着,“在咱们南江省卫生厅,向你这样年轻的正科级干部,可是独一无二啊。” 杨双河面色和蔼可亲,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想当年,自己大学毕业被分配到卫生厅,从一个办事员干到副科,就花了五年的时间,从副科升到正科,又是五年的时间,一直熬到快退休了,才凭着资历,混到了正处级。而眼前这个年轻人,直接就跨过了副科这道坎,成为了正科级的主任科员,这简直是一步登天啊。 货比货得 丢,人比人得死啊,副科级这道门坎,不知道把多少人封死在了升迁的起跑线上。就杨双河自己所知道的,在这卫生厅里,就有很多干了一辈子的人,到最后退休也没混上副科级,只是按照退休待遇提一级的原则,在退休后才勉强享受到了副主任科员的待遇。 郭鹏辉也是有些感慨,前段时间,自己就看出冯玉琴要重用曾毅,可也没想到会如此重用,从一个只领虚职,连公务员都算不上的专家,一下就提拔为了主任科员。 他这种老机关,哪能不明白其中的意思,这主任科员虽然是个非领导职务,但意义却非比寻常。在基层,副科级领导在卸任领导职务的的时候,一般会提升为主任科员,然后等待退休;而在省上机关,这个主任科员则是担任更高级职务之前的一个台阶,在此基础上,可以很顺利地提升为正科级的领导职务,甚至是副处级职务。 曾毅如此年轻,就被提拔为了主任科员,可以想象,今后的升迁之路,比起常人,肯定是要更快更猛了。 这真是上面有人好做官啊!郭鹏辉感慨的同时,也庆幸自己烧对了冷灶,自己和曾毅认识,前后才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这就成了正科级,说不定自己再一转眼,对方的级别就超过了自己。 郭鹏辉从办公桌后走过来,来到还没琢磨过味的曾毅面前,拍了拍他肩膀,道:“小曾啊,好好干,我看好你。你要知道,本来按照规定,要任主任科员的话,是先要任满三年的副主任科员的。这次你能获得组织上的破格重用,实属不易,所以你一定要更加努力,莫要辜负了组织上对你的信任。” 曾毅虽然还没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知道郭鹏辉这话的意思,他这是在“邀功”呢,这种花花轿子众人抬的事,曾毅也不愿拆穿,道:“郭局,太感谢你了,没有你为我说话,我想我是当不上这个主任科员的。” 郭鹏辉笑得非常开心,聪明人就是聪明人,一点就透,“这也是小曾你本人有能力,你的表现,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 杨双河暗道郭鹏辉真是不要脸,这种破格提拔的事,岂是你一个常务副局长能做主的事,不用想,这肯定是冯玉琴的意思,不过他脸上还是那副和蔼的笑,道:“是啊,小曾人年轻,又有能力,提拔这样的人才,是众望所归。” 曾毅也明白这肯定是冯玉琴的意思了,当下拱手笑道:“晚上我请客,维纳斯,还请两位领导务必赏光。” 两位一听,心中惊讶,维纳斯,那可不 是一般人能进得去的地方啊,那是非富即贵的场所。郭鹏辉和杨双河,在南江省都是有一定身份的人,可他们手上的维纳斯贵宾会员卡,还是下面医药企业孝敬的呢,指望他们用自己的工资去那里消费,更是不可能。没想到曾毅年纪轻轻,还是位金主啊! “别人的喜酒可以不喝,小曾的酒,我们是非喝不可的。”两人都是笑着,“你可要做好破费的准备啊!” “只要领导们喝得开心,喝得高兴,就值了!”曾毅客气了两句,跟两位约好时间,才告辞走了。 出门之后,曾毅直接就进了冯玉琴的办公室。 冯玉琴正在写一份东西,头也没抬,只是一伸手,道:“坐吧!” 曾毅只好先坐下来,等着冯玉琴把事情弄完。 “郭局长都给你讲了?”冯玉琴一边写字,一边问到。 “讲了!” “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厅里可能要给你加担子了。”冯玉琴说道。 曾毅眉头稍稍皱了一下,道:“我就怕自己做不好,除了看病,我也没有做过其它的工作。” “当初进专家组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讲的,可事实却证明我没有看错人,你这段时间在专家组的工作,做得非常好,甚至是超出了我的预期。”冯玉琴放下笔,盯着曾毅的眼睛,“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也相信你的能力,希望你不要妄自菲薄,给自己一个证明能力的机会。” 曾毅想了想,道:“我尽力而为!” “不是尽力而为,是一定要做好!”冯玉琴在曾毅面前,第一次这么严肃,“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你被破格提拔的事,已经被很多人记在了心里,他们都用眼睛时刻在盯着你,希望你犯错,希望你出丑。” 曾毅突然明白,自己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了,自己出丑,已经不仅仅只是自己一个人的事了,别人会认为是冯玉琴没有眼光,提拔错了干部。他重重地点了点头,道:“我会做好的。” 冯玉琴这才露出笑意,“年轻人,就应该有远大的抱负和理想,达则兼济天下,未尝不是另外一种治病救人,以后你就会明白,今天我为你做的这个决定是多么的正确。” 第七十一章 取药 从冯玉琴的办公室出来,曾毅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这种机会,是很多人都在梦想,却始终得不到的机会,既然现在落在了自己头上,那自己就应该抓住这个机会,好好地做一番事情出来。 曾毅心底并不排斥从政,年轻的时候,谁都会有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想法,曾毅也不例外。 上学的时候,曾毅和其他人一样,读到“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时,他也会激情澎湃,壮志雄心;看到世上有不公平的事,他也会义愤填膺、愤慨满胸。 可惜他从小接触的就是医术,学的也是医术,成长的环境将他的视角一步步定格在了治病救人这一块上,要不是偶然治好了冯玉琴的病,或许曾毅也会和自己的爷爷一样,成为一位有名的民间医生。 回到自己办公室,保健局不少人得到消息,就跑过来恭贺,看得出,有些人是真心的,但更多的人,眼里则闪现着嫉恨和不平。 打发了这些人之后,曾毅挨个去邀请了筹备组的成员,晚上一起维纳斯。 曾毅还给几个相熟的老朋友打去电话,唐浩然、杜若、陈龙、汤卫国等人。本来他是想一起请的,人多了热闹,可一想这些人彼此不是一个圈子里的,聚在一起可能会尴尬,就将时间定在了第二天。 下班之后,筹备组的成员一起下楼,郭鹏辉早有准备,他从局里安调了一辆豪华中巴,准备一趟就把所有人拉走。 门口的保安此时跑了过来,“曾专家,有两个人来找你,我看他们不像是什么正经人,就没放他们进来,现在正在门口呢。” 曾毅抬头看去,卫生厅的门口,两个精壮的青年男子正在吞云吐雾,两人都是满脸厉色,不时用目光挑衅着门内的保安。怪不得保安说这两个不像是正经人,曾毅觉得也不像。 “让他们过来吧!”曾毅不认识这两个人,但对象既然指名道姓找自己,肯定是有缘由的 保安得了信,过去让开道,那两个年轻便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老远呼喝道:“谁是曾毅?” 筹备组的成员顿时齐齐皱眉,谁这么大胆,竟然在这里大声呼喝,还直呼曾专家的名字。 “放肆!曾专家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保安跟上来,手里拿着警棍,虎视眈眈地站在一旁,他总觉得这两人不是什么好货。 “呸!”其中一个额头带疤的家伙,一口把烟头啐到地上,狠狠地踩灭,道:“曾专家,你的架子 未免也太大了吧!咱们兄弟俩连续等了你好几天,也没见到你的面,你比我们袁总还忙啊!” 曾毅就知道了,这是袁文杰派来拿药的,本来说好是前天的,可惜秦一舟突然莅临南江,连续两天,他作为保健医生,都是全程陪护,连回诊所的时间都没有。 “你们是袁总派来的?”曾毅问到。 疤脸没有回答,而是目光不善地盯着曾毅,“你小子挺狂啊!你知不知道,在南江省,还没有人敢这么耍我们袁总呢!” “以前有人就朝我们袁总翻了个白眼,你知道那小子最后什么下场吗?”旁边另外一个黑瘦的家伙阴阴笑着,目露威胁。 “放肆!”郭鹏辉大喝一声,指着这两个嚣张的家伙,“你们是什么人?竟然敢威胁国家干部,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嘿嘿!”疤脸笑着,“国家干部,你吓唬谁呢?实话告诉你,哥儿们揍过的国家干部,比你们这堆人加起来还多!” 筹备组的成员集体气愤了,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啊,太不像话了,简直是无法无天,混账至极。 “保安!”郭鹏辉气得浑身发抖,“把这两个家伙看住,报警!” “报警?请便!”黑瘦的矮个子站在那里,优哉游哉地吸了口烟,吐出一个烟圈,道:“要是耽误了我们袁总的病,别说是你,怕是你们厅长都承担不起。” 郭鹏辉气极,道:“好,我倒要知道知道,你们的袁总,到底是哪路神仙!” 曾毅上前按住郭鹏辉,道:“郭局,消消气,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当!”说完,曾毅看着那两个人,道:“你们是准备继续站在这里讲废话呢,还是拿药走人?” “呦呵~”疤脸瞪起了眼,“老子们白等了你好几天,还没发火呢,你小子倒先横上了,怎么着,你还想比划比划?” 曾毅一听,直接扭头,道:“大家上车吧,不用理会这种人!” 看曾毅要上车,那两人怒了。他们平时仗着袁文杰的威风,横行霸道惯了,这几天找曾毅拿药,却连续被放鸽子,心里早窝着火,准备见面后狠狠地敲打敲打曾毅。可他们没想到,曾毅根本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袁文杰都没被曾毅放在眼里,就更别提他的跟班了,你用这种威胁的口气跟曾毅讲话,根本就是撩拨曾毅的情绪。 疤脸很生气,竟然敢有人无视自己,他伸手就去抓曾毅的肩膀,“小子,我看你他娘的是敬酒不吃 吃罚酒啊!” 手还没碰到曾毅的肩膀,疤脸就觉得眼前一花。 “啪!”一声。 “滚!”曾毅一巴掌抽在了疤脸的脸上,竖眉道:“回去告诉袁文杰,让他自己来取药!” 疤脸被打懵了,向来只有他打人的份,哪有被打的。今天被一个大夫突然给打了,他一时半会,竟是有些回不过神来。 “找死!” 黑瘦的矮个子,更像一只不会叫的狗,话不多,出手却更狠,直接一拳就朝曾毅的面门砸了过去,速度很快,一看就是练过的。 曾毅脚下动也不动一下,伸手一抓一扭,就听“咔”的一声,黑瘦矮个子的肩膀就掉在那里。 “给脸不要脸!”曾毅一伸腿,将黑瘦的矮个子踹出去好几米,“你们算个什么东西,就是袁文杰见了我,也不敢这样讲话!” 筹备组的成员,集体愣住了,他们没想到曾毅是说动手就动手,要是换了他们,是绝对不会动手的,国家干部,怎么能随随便便动手打人呢。 保安却是有些兴奋,早就听说曾专家身手了得,一出手就卸人胳膊,今天可算是见到了,传言一点都不假啊。保安踢了一脚摔倒在地的黑瘦矮个子,心道狗日的东西,刚才还敢冲老子呲牙咧嘴,看老子不踢死你! 疤脸回过神来,还要再动手,却被几个保安上来几根乱棍打翻在地,直接给摁住了。 郭鹏辉此时喊道:“把人按住,不要让他们跑了,打电话让派出所的人过来!” 不到两分钟,陈龙就开着警车冲了进来,下车后摘出手铐,他恶狠狠地道:“哪个王八蛋吃了豹子胆,敢在这里闹事!都给我抓起来!” 几个警察一起冲过来,三下两下,就把那两个倒霉蛋铐了起来。 陈龙大手一挥,道:“带回去,给我好好地审!” 疤脸盯着曾毅,厉声道:“小子,你等着,袁总是不会放过你的!” “圆总?”陈龙大嘴一咧,上前就“咔嚓”一声,把那手铐又紧了紧,疼得疤脸顿时脸色煞白,他嘿嘿笑道:“别说是圆的,你就是方的总来了,老子也照抓不误!” 手底下的警察把人带走后,陈龙笑哈哈地走到曾毅跟前,道:“曾老弟,恭喜你高升啊,我这来得匆忙,也没给你准备礼物。” “又不是外人!”曾毅一抬手,“既然来了,就一起去热闹热闹。” 陈龙对着卫生厅的一众人拱了拱手,笑道:“我这是不请自来,领导们没有意见吧?” 卫生厅的人大部分都认识陈龙,当下道:“怎么会呢,一起,一起,人多了才热闹嘛!” 车子驶出卫生厅的大院后,郭鹏辉道:“小曾啊,以后一定要注意,像这种动手打人的事,能不做,最好还是不要做。” 众人纷纷附和,都认为打人是有些冲动了。 杨双河一直没说话,等众人消停了,才问道:“对了,刚才他们说的袁总,是做什么的啊,好像很威风的样子!” 曾毅道:“是飞龙建设的老总!” 车里的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我的乖乖,那不是常务副省长袁公平的公子吗?车厢立刻就安静了下去,这些老机关,一个比一个精,一个比一个会明哲保身,此时全都在心里盘算着要怎么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择出去。那袁文杰岂是好惹的主,以前有个小官员,就得罪了袁文杰,最后被生生整得患了精神病,那叫一个惨啊。 就连陈龙,也有些吓傻了,他没想到自己今天又抓了一颗雷回来,曾毅是不怕袁文杰的,可万一要是袁文杰迁怒到自己头上,那可就麻烦了。人家的老子,是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南江省数得上的大领导,随便动一动手指头,都能让自己这个小所长死上无数回。 “陈所长,你要不要先回去处理一下这起案件?”曾毅问到。 陈龙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曾毅平时都喊自己陈哥,现在却喊陈所长,明显是对自己刚才一瞬间的表现有些不满了。妈的,人已经抓了,袁文杰自己肯定是得罪了,这时候后悔还有个屁用,天塌下来,还有高个顶着呢。 “有什么好处理啊,先拘留一晚上,明天再审!”陈龙哈哈大笑,故作豪气,道:“管他是谁,敢在政府机关里闹事,坚决要从重从严处理!” 第七十二章 后盾 晚上的酒宴进行时间不长,保健局的几位筹备组成员就找各种理由告辞了,他们深知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的道理,一个个都明哲保身去了。 最后就只剩下陈龙和郭鹏辉,陈龙是没有退路,只能铁了心跟着曾毅;而郭鹏辉的想法则跟别人不一样,袁公平就是权再大、手再长,但只要冯玉琴在保健局,他就不敢伸手到保健局的地盘来,这些人明显都谨慎过头了,曾毅既然知道对方是袁文杰的人,还敢动手,这说明什么,说明曾毅有所依仗,根本就不怕袁文杰。 曾毅又不傻,他很明白这些人心里的想法,但官场的人就是这样,所以曾毅也看得开,心情并没有受任何影响。 他今天之所以要收拾袁文杰的那两个跟班,一是因为他早就看不惯袁文杰,光看那两个家伙跋扈的样子,就知道他们以前跟着袁文杰没做什么好事;二是这两个家伙太嚣张了,曾毅第一天升职,他们就当着那么多的人面威胁曾毅,曾毅今天要是怂了的话,怕是以后都没脸在卫生厅大院里混了。 “来,小曾,咱们再走一个!”郭鹏辉笑着举起杯子,“局里的这些人我很清楚,都是出了名的妻管严,晚上都是要按点回去报到的,小曾不要多想。” 陈龙心说郭鹏辉可真能说瞎话,这些个当干部的,哪个没有应酬,应酬少了,那都不叫干部,真要是按点回去向老婆报到,这辈子都只能做冷板凳吧。不过他也是举起杯子,道:“曾毅,别光吃菜啊,来,喝酒喝酒,今天你高升,咱们不醉不归。” 今天陈龙能留下,曾毅有想到,不过郭鹏辉能留下,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想象,自己报到的第一天,可害对方背了个处分呢,这样看来,郭鹏辉这人的胸怀不错,值得一交,曾毅笑呵呵举起酒杯:“其实人少了,更能喝得尽兴。” “是这个理!”郭鹏辉笑着颔首,“这一杯,就祝小曾步步高升,仕途顺畅。” 这杯酒刚放下,曾毅的电话响了,是杜若打来的,他在电话里笑道:“曾老弟,袁文杰把电话都打到我这里了,你说你这脾气啊!” 曾毅笑道:“给你添麻烦了!” “有什么麻烦的?我这荣城市局,还轮不到一个建筑商人来指手画脚嘛。”杜若是个老官场了,他知道曾毅今天把袁文杰的人打了,升迁庆贺的场面一定是冷淡,就道:“你在哪呢,我去找你!” “老地方,维纳斯!” “行了,我知道了。”杜若就笑着挂了 电话。 这边电话刚撂下,汤卫国的电话也来了,只听大嗓门在电话里喊道:“听说你把袁文杰的人打了?” “两个嚣张的跟班而已!” “打得好!”汤卫国放声大笑,然后问清楚地址,他也说自己马上过来。 最后,曾毅不得不重新开了一桌酒席,本来他是和这些人约好明天再聚的,但出了这桩事后,大家都要过来,甚至连顾迪都打来了电话,这位过气的衙内平时没少受袁文杰的气,听说袁文杰栽了面子,最开心的就是他了。 “小曾,那我就先回去了吧,今晚喝得很开心了。” 郭鹏辉听电话知道还有人要来,虽然不清楚那些人的身份,但听话听音,他大概也能知道这些人的来头不小,说心里话,他非常想留下,这可是个拓展人脉的好机会,不过他还是摆出一副作势要走的样子。 曾毅急忙挽留,笑道:“郭局,说好了不醉不归的,你怎么能着急走呢。一会还有几个朋友过来,都不是外人,大家还等着要跟你喝一杯呢!” 郭鹏辉就呵呵笑着,“既然有朋友要来,那我就在再坐一会?”他嘴上说得轻巧,心中却是欣喜难抑。 不过十来分钟,汤卫国夫妇两个就到了。 汤卫国推开包间的门,哈哈笑道:“曾毅,恭喜啊,主任科员,前途无量呐!” 韦向南就伸手掐了汤卫国一下,道:“不能讲前途无量,要讲前途不可限量!” 前途无量,读起来和前途无亮一样,所以被很多人所忌讳,谁知道你嘴里讲的是无量呢,还是无亮呢,别被诅咒了,还陪着笑脸呢。 “该打,该打,我是个粗人,只要学人家掉书袋,就总是会讲错话!”汤卫国拱了拱手,笑道:“一会我自罚三杯。” “咳~,不都是一个意思吗,我觉得挺好!快坐吧。” 汤卫国就大咧咧走过去,直接坐下,然后还朝韦向南招手,“媳妇,咱就坐这里!” 韦向南把手里的一个精致的小袋子放到曾毅手中,“今天你升职,我和老汤都非常高兴,这是我们给你准备的一点小礼物,快收下吧。” 曾毅也不客气,笑呵呵接了过来,道:“谢谢姐。”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以后不许再说谢字!”韦向南抬起手,帮曾毅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领,发现曾毅有穿自己上次给的衣服,她心里非常高兴,道:“ 好好干,我和老汤可还等着你再升职呢。” “其实升不升职倒是其次,我主要是想做一些实实在在的事!” 曾毅领着韦向南走到桌前,给众人做了一个介绍。 陈龙和郭鹏辉立刻吃了一惊,韦向南的名字,在荣城可以说是如雷贯耳,凡是混体制的人,几乎都知道她的背景,两人没想到曾毅在军方竟然还有关系,这实在是意外的收获啊。 “韦总,幸会,幸会!”郭鹏辉强压着心里的震惊。 “郭局是保健局的领导,以后我们家小毅在你手底下工作,还要请你多多照应呐!”韦向南举起酒杯,“这杯酒,我敬你!” 郭鹏辉激动地酒杯都开始打颤了,“韦总言重了,言重了。” 众人刚做了认识,唐浩然和杜若就走了进来,这两人是认识韦向南的,进来看到韦向南夫妇都在,两人先是意外,然后赶紧上前,又是一阵寒暄。 郭鹏辉此时是又惊又喜,他能猜到曾毅是有背景的,但没想到背景会如此大,看看眼前这都是些什么人啊,大军区副司令员的女儿、南江省一号秘书、荣城公安局的一把手,随便一个,那都是别人想巴结都巴结不到的大人物,没想到竟然会集体出现在这么一个升任主任科员的小小宴会上。 这些人出现在这里是什么目的,郭鹏辉不用猜都知道,那就是要为曾毅撑腰。老话讲得好,疾风知劲草、板板荡识忠臣,今天能够出现这个酒局里的,那绝对都是跟曾毅关系非常好的人物了,而自己能够被邀请站在这里,就算是被这个圈子里的人所接受和认同了。 想到这里,郭鹏辉站在那里,忍不住双腿微微发颤,连他自己都没料到,自己一个念头,留下来竟会有如此大的收获,有眼前这么强大的后盾,难怪小曾专家不把袁文杰放在眼里啊。 最关键的是,自己进入了曾毅的圈子,今后只要和这些人处好关系,何愁不能升官发财啊! 众人寒暄之后,纷纷落座。 汤卫国是个急性子,第一个举起酒杯,“别的就不讲了,今天第一杯,祝贺曾毅荣升主任科员,前途……那个不可限量。” 众人笑着举起酒杯,正要碰杯,包间的门又被推开了,顾宪坤和顾迪一起走了进来,两人笑道:“曾大夫,你可是不够意思啊,这么大的喜事,怎么都不通知一声呢。” 曾毅跟这两人的关系也只是一般,他没想到这两人会过来,急忙迎上去 ,连连赔罪,道:“对不住,对不住!都是我的错,忙乱了!” 两人也没有真怪罪曾毅的意思,笑道:“我们两个不请自来,不会不受欢迎吧?” “哪里,哪里!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快请入坐!” 郭鹏辉的手又是一抖,他再一次被震撼了,顾家的人,竟然还要上赶着过来为曾毅撑腰,自己没有看错吧! 第七十三章 面子 第一杯酒刚喝下,曾毅就举起第二杯。 “这杯酒我自己喝,敬今天在座的每一位,理由我就不讲了,讲多了那都是空的假的,我只讲一句,今后诸位但凡有用到我曾毅的地方,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曾毅一仰头,将酒一饮而尽,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就是一个只会治病的大夫,没有靠山,也没有背景,今天刚升的那个主任科员,或许能让别的人羡慕,但在眼前这些人的眼中,根本就一文不值。 一句话,眼前这些人不可能在自己身上得到什么,也没有什么可图的,自己打了袁文杰的人,别的人都惟恐避之不及,而他们能过来为自己庆贺,为自己撑腰,那就是拿自己当朋友,或许他们中有一些人是出于报恩的心思,但也说明他们是重情重义的人。 官场之上,锦上添花的事常有,而雪中送炭却是少之又少。岁寒知松柏,患难见真情,今天这些人能过来,曾毅非常感激,他是个以心换心的性情中人,讲出这句话,以后就是拿这些人当自己的真朋友了。 “操!”汤卫国一拍桌子,道:“你说这话,就是在骂我老汤!我问你,向南还是不是你姐,我还是不是你老大哥?” 曾毅哈哈大笑,“好,我说错了话,我认罚,罚多少你说了算,我毫无二话!” 汤卫国指力惊人,一伸手,直接把一瓶酒的盖子扣了下来,他拿出一个大杯子,给曾毅满满倒了一杯,道:“你喝下这杯,我就当你什么也没说!” “好!”曾毅眉头都不皱一下,举起杯子一口气喝完,然后倒提酒杯,伸到汤卫国面前,“满意不?” “这还差不多!”汤卫国哈哈笑着,“你小子给我记住了,你是我汤卫国的兄弟,谁他娘的敢欺负你,那就是欺负我,惹恼了老子,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杜若眉头一挑,他不知道曾毅是怎么和汤卫国夫妇搭上关系的,但他很清楚汤卫国手底下都是些什么人,那都是冷血到了极点的兵王,眼里只有命令,让谁人间蒸发眼都不会眨一下的,谁要是惹了这群魔王,后果绝对比你能想到的还要严重。 “老汤原谅了你,我可还没原谅呢!”杜若笑呵呵地看着曾毅。 “我认罚,罚多少,杜局你说句话!”曾毅知道杜若这是在和自己亲近,同时也是想趁机灌自己酒,不过他今天高兴,也准备豁出去了,喝不倒,就绝不收兵,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在筹备组成员走了之后,还能有这么多人过来为 自己庆贺。 杜若看着曾毅眼前的杯子,道:“你看着办吧,这得看咱俩的感情有多深了。” 曾毅哈哈一笑,又倒了和一杯刚才一样满的,以示自己和杜若的关系,是跟汤卫国一样的深,他再次举杯一饮而尽,道:“感情够不够深,杜局你说句话!” 杜若这才满意地笑了,“好,够深,我很满意。”说着,他站起来陪了一杯。 有了汤卫国和杜若的挑头,剩下的人都有样学样,纷纷要罚曾毅的酒,只一圈下来,曾毅就喝得有些晕头了。 众人这才饶了他,开始各喝各的,在座有很多以前是不认识的,也有认识但没有在一起喝过酒的,大家正好也趁着这个机会,频频举杯,经营着感情。 到了最后,几乎所有人都喝高了,特别是陈龙和郭鹏辉,他俩也是豁出去了,大酒杯猛往肚里灌,不停地敬在座的其他几位,今天要是不好好表现一番,可就浪费了这个天赐良机了啊。 喝道最后,陈龙突然晕晕乎乎自己扶着桌子站起来,道:“我兄弟第一天升官,就有人敢捣乱!妈的,不喝了,我要回去好好地审一审这两个狗日的,给我曾毅兄弟出气。” 说完,摇摇晃晃就往外走,没走两步,一头撞在墙上,倒地之后,坐在那里就站不起来了。 在场酒量最好的人,反而是今天唯一的女性韦向南,她也没比任何人少喝,可依然头脑清醒,脸色不变,不愧是部队大院里走出来的。 韦向南看陈龙喝成这样了,就知道今天差不多了,她拿起电话,叫了人过来帮忙。 等把这几个人都送上车,韦向南又拿出电话,“光头吗?你们汤处喝多了,你去帮他办件事……” 第二天曾毅醒来,就发现时间不早了,匆匆洗漱后赶往卫生厅,到了卫生厅门口,就遇到同样来晚了的郭鹏辉。 “郭局,早啊!”曾毅笑着。 “哈哈,你的酒还没醒呢?现在可不早了啊,我们还是赶紧上去吧!” 两人相视一笑,一同走进了卫生厅的大楼。 杜若来到办公室,喝了杯茶,慢条斯理把今天的《南江日报》看完,才给陈龙打了个电话,“差不多了,放人吧!” 他并没有打算现在就和袁文杰翻脸,只是通过这种方式告诉袁文杰,自己对于他手下的人在政府机关闹事的行径,非常不满,如果再有下一次,自己就会公事公办了。同时 这也是在告诉袁文杰,自己是站在曾毅这边的。 袁文杰给杜若打过电话后,本以为人立刻就会被放回来的,谁知道等到第二天,也没看到人回来,他这才想起,曾毅和杜若的关系好像原本就非常不错。 “妈的!”袁文杰心中恼火,杜若竟然为了一个小医生,连自己的面子都敢扫。 自己的人被打了,而且还被抓了起来,自己打过招呼之后,却把人捞不出来,这要是传了出去,肯定要被别的衙内给看扁了,堂堂常务副省长的公子,面子竟然如此不管用,这是袁文杰所接受不了的,也是他极度恼火的原因。 他们这些衙内出来混,最讲究的就是个面子,宁可破衣烂衫,也绝不能栽了面子。 袁文杰一脸阴沉地站在窗户边,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人群和车流,再等一会吧,如果杜若真的敢不放人,那自己就要给他好看。 就在袁文杰要丧失耐性的时候,疤脸和黑瘦的矮个子回来了,两人鼻青脸肿,满头是包,黑瘦矮个的胳膊还掉在那里呢,一进门两人就开始哭诉:“袁总,这事绝不能就这样算了,派出所的人太不是东西了,他们明显是不把您放在眼里,我们报了你的名字,他们竟然对我们拳打脚踢。” 袁文杰又不是傻子,他知道这两人是在故意挑唆,想怂恿自己为他们报仇,当然,他现在也明白杜若的意思了。 “啪!” 袁文杰回头一个巴掌,甩得两人都闭了嘴,“别以为你们做的事,我就什么都不知道!我是让你们两个去拿药的,不是让你们去政府机关威胁国家干部的!” 疤脸捂着脸不再说话了,心里却是诧异不已,这不是袁文杰的性子啊,他从来都不是个肯吃亏认栽的主啊。 袁文杰心中怒火已经烧到了极点,却不得不克制,他要考虑和杜若翻脸的后果,面子是自己给的,同时也是别人给的,杜若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虽然袁文杰并不相信杜若真的会为了一个野郎中和自己翻脸,但却不得不给杜若这个面子,真要是得罪了手握暴力机关的杜若,对自己绝对没有什么好处。 何况,袁文杰现在还不能和曾毅翻脸,自己的病还要等着对方来治呢,对方又在保健基地筹备组具有一定的话语权,这项工程,自己是志在必得。 袁文杰恶狠狠地盯着两个手下,“今天你们要是再拿不到药,就不用回来见我了。” 两人不禁打了个寒颤,袁文杰此时的眼神 骇人至极,他们明白,今天要不是拿不回药,等待自己的,绝不是不用回来了那么简单。 “啪!” 等两个手下出去,袁文杰气得将桌上的一个花瓶砸烂在地,他还从没受过这样的气呢,竟然回被一个野郎中给拿的死死的。 正在发火呢,电话响了,是顾迪打来的,他在电话里阴阳怪气道:“袁少,听说你的人被曾毅给打了,哎呀,这是怎么一回事呢,都是自己人,何必呢!回头我摆酒,为你和曾毅说和说和。” 袁文杰冷哼一声,他早料到顾迪这个王八蛋会来看自己笑话的。 “人现在放出来没有?如果没有的话,我可以去跟杜局讲一讲,想来他是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的……” “啪!” 袁文杰就把电话给摔了,妈的,你顾老子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过气的衙内来说三道四。袁文杰这回是真被撩拨怒了,他站在那里,脸色阴晴不定,目露戾色,野郎中,等你顾老子的病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那边顾迪听到电话里的声音,就知道袁文杰把电话摔了,心里顿时畅快无比,袁文杰啊袁文杰,老子以前被你奚落了无数次,这回总算轮到我来奚落你了。 第七十四章 道歉 下班的时候,曾毅刚出楼,保安又腾腾地跑了过来,谄媚笑道:“曾专家,昨天那俩个小子又来了,我们没理他们,把他们在外面晾一天了。” “哦?”曾毅就站住了脚,“让他们进来吧!” “好的,我这就去叫!”保安又颠颠地跑向大门口,朝着门外喊了一嗓子,“你们两个,进来吧,曾专家现在有空了。” 不一会,就看疤脸和黑瘦矮个子走过来了。两人全无昨天的嚣张之态,保安不让进,他们就在卫生厅的大门口等了一天,晒得浑身冒汗,脸上黝黑发红,走过来之后,就低眉顺眼地往那一站,曾毅不开口,他们也不敢说话。 保安和昨天一样,捏着警棍,虎视眈眈守在一旁,相信只要这两个家伙稍微敢有异动,棍子肯定是劈头盖脸地砸过来。 “你们袁总怎么没来?”曾毅问到,然后准备放下药箱。 旁边的保安立刻上前,笑道:“我拿着,我拿着。”说完,他把药箱抢过去,小心翼翼地捧在胸前,保安们可算见识到了曾毅打人的手段,现在佩服得不行。 疤脸上前一步,道:“昨天的事,都是我们兄弟俩的错,跟袁总没有任何关系,袁总一直都让我们客客气气到您这里求药,是我们瞎了狗眼,才冒犯到了您,我们向您赔罪了,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们这一次吧。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您高抬贵手,就不要让袁总来了吧。” 疤脸带着恳求,连平时在南江横着走的袁文杰,都不肯替自己出头,这时候除了恳求对方原谅,自己还有什么路可走。 “你们昨天冒犯的,好像不止我一个吧?”曾毅站在那里,看都没看疤脸一眼。 “是是是,我们一定会挨个道歉,恳请所有领导的原谅。”疤脸急忙表示,说话的同时,他就看卫生厅大楼里走出一个人来,于是几步跑上前,猛一个鞠躬,道:“对不起,领导!” 那位刚出门的办事员,被吓了一大跳,他往后退出好几步,惊道:“你要干什么!” “昨天我们两个昏了头,在这里撒野,如果有冒犯到各位领导的地方,还请领导您原谅。”疤脸和黑瘦矮个围着那位办事员,一个劲地解释道歉。 办事员终于反应过来了,这应该就是昨天下午在大院里挑衅曾专家的那两个家伙了吧,怎么回事,听说他们可是袁公子的人,怎么会跑来道歉呢。 办事员疑惑地看着这两人,道了一句“神经病 !”,然后匆匆离开了,危墙之下,自己还是少站为妙。 此时卫生厅有不少人要下班,一出门,就被疤脸和黑瘦矮个给围住道歉,大家的反应,也和那位办事员差不多,赶紧脱身闪人。 不一会,整栋大楼的人就知道消息了,一些准备下班走人的,也暂时不走了,就在楼上观望,准备看看动静再说。 昨天酒席上半路跑掉的那几位筹备组成员,听到消息之后极度惊讶,怎么回事,袁文杰竟然派人过来道歉,这真是奇哉怪哉啊! 郭鹏辉早料到会是这样,他背着个手,信步闲庭地走出了大楼,等那两人上前道歉,他就厉声训斥道:“无知!野蛮!你们现在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吧!堂堂政府机关所在,岂是你们能撒野的地方!” 疤脸弯着腰道歉:“是,我们两个太无知了,请领导原谅!” 郭鹏辉依旧脸色严峻,道:“别以为仗着有人撑腰,你们就可以胡作非为、横行霸道!” 两人的腰更低了,他们现在也知道了,袁文杰的面子,确实也有不管用的时候呢,“领导,我们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 “再有下次,我们一定会让你们为此付出代价的!”郭鹏辉满面严肃,高声呵斥,完了冷哼了一声,走到曾毅面前,又换上笑脸,“小曾,晚饭有着落了吗?要不就到家里吃吧,尝尝你嫂子的手艺。” “那我就不客气了,一会厚着脸皮去蹭吃蹭喝了!” “有客气的,就当是自己的家一样。”郭鹏辉见曾毅应下来了,心里非常高兴,道:“行,那我去车里等你。” 郭鹏辉背着手,踱步钻进自己的车里,就给家里打电话,让自己老婆多准备好菜好饭,再把自己珍藏已久的四十三度茅台找出来。 楼上的人都被郭鹏辉的举动被震住了,竟然连“别仗着有人撑腰”这种话都敢讲,这不是指袁文杰吗,如果再深究,给袁文杰撑腰的,不就是他老子袁公平吗?我的天呐,郭鹏辉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 疤脸和黑瘦矮个站了半天,没看到有人下楼,就再次来到曾毅身前,道:“曾大夫,我们绝对是带着诚意来道歉的,您就高抬贵手,饶了我们这一次吧。今天我们俩要是不把袁总的药给带回去,下场会很惨的。” 黑瘦矮个子也点头道:“是,我们也是上有老,下有小,要是得罪了袁总,一家人都要跟着倒霉的。” 曾毅看多了这种悲情 表演,任何理由都不成为为虎作伥的借口,不过他也不想挡着别人下班,就黑着脸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两人赶紧证道:“曾大夫,我们知道错了,今后一定低调做人,绝不敢再仗势欺人了。要是我们再为非作歹,那就是王八养的。” 曾毅心说你们可不就是袁文杰养的一群打手吗,这句话还真没说错,他脸上毫无表情,道:“看在你们袁总的面上,这次的事我就不追究了,但要是再让我知道你们故态复萌,就别怪我不客气,到时候咱们新帐旧账一起算。” “不敢了,绝对不敢了!就是再借我们十个胆,我们也不敢了!”两人急忙保证。 曾毅这才从保安手里接过箱子,打开取出一个小瓷瓶,三贴膏药,“瓷瓶的内服,膏药外贴,不要搞错了顺序!” “谢谢,谢谢!”两人的脑袋点得跟小鸡吃米似的,眼泪都快下来了,今天要是不能把这药拿回去,下诚定是多惨就有多惨。 “记住我说的了?”曾毅又问一遍。 “记住了,记住了,瓷瓶内服,膏药外贴!” 曾毅又重重地重复了一遍,“千万不要搞错了顺序!”说完,迈步朝郭鹏辉的车子走了过去。 今天的这一幕,把卫生厅的人都给震住了,袁文杰竟然派人过来道歉,这是所有人想都想不到的事,就算曾毅是方书记的保健医生,袁文杰也不至于会如此惧怕吧,难道说曾毅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背景? “袁少,不是我说你,这口气你都能忍下,以后在南江,谁还会把你袁大少放在眼里啊?” 荣城郊外的一座温泉别墅里,几位年轻人泡在温暖舒适的温泉水里,一边叼着雪茄吞云吐雾,一边奚落着袁文杰,这几位可都是南江省有名的公子哥,换了外人,是不敢奚落袁文杰的。 袁文杰咬着牙,妈的,这口气老子愿意忍吗。你们也就是嘴上说得轻巧,那野郎中可是方南国的保健医生,有胆你们去把人给收拾了,到时候别说是你们,就是你们的老子,怕是也承受不住方南国的雷霆震怒吧! “不就是方书记的保健医生吗?” 一位长发的青年吐了个烟圈,然后拿起红酒杯,“想办法,让他没脸再当这个保健医生不就是了吗!多简单的一件事,你要是不敢做,我帮你做!” 袁文杰眼中戾芒一闪而过,道:“不提他了,提他岂不是辜负了这番良辰美景。” 说着,袁文杰哈哈一笑,举手拍了两下,几位穿着泳衣的美丽女郎,就莺声燕语地走了过来,慢慢滑入温泉池中。 第七十五章 专家委员会 卫生厅关于保健基地的建设方案,很快得到了南江省委的批复,省委同意卫生厅的方案,要求医院医疗队伍的建设与基地的建设同时进行。 南江省委同时要求成立新的保健基地建设办公室,由省里主管文教卫的副省长舒明亮亲自挂帅。保健局的筹备组就此解散,但成员却都进入了新的建设办公室,工作内容也和之前差不多,确定保健基地的选址、建设方案、执行新医院的整合计划。 曾毅的工作也有了新的安排,他这个虚职的主任科员,终于有了具体的职位,担任保健基地建设办公室专家委员会副主任。 现在国内的国情,一切都要求讲科学、讲依据,尤其是大工程,更是如此。 虽然很多时候、很多地方,仍然大面积存在着领导一拍屁股就决定的现象,但领导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冒天下之大不韪,一些表面的工作,还是要做的。所以,在几乎所有大工程的建设和立项上,都会有专家委员会的影子,一来是体现尊重科学,二来是表现民主决策。 舒明亮担任建设办公室主任的第一天,就召开了专家委员会会议。 会议室里坐了十几位专家,来自于各个领域,有建筑专家、设计专家、工程专家、生态环境专家、审计专家,这些人全部都是四十岁往上了,只有曾毅坐在那里,显得格外年轻。 “保健基地的重要性,我就不再重复了,我只提一个要求,希望在座的专家,能够发挥各自的学术专长,尽责尽力,为我们保健基地的建设把握每一关、每一个环节,确保我们的保健基地能够按时保质地完成建设任务,将它打造为一个精品工程,让省委满意,让全省的干部满意,让南江省八千万人民满意。” 舒明亮的讲话简洁明了,说话的时候,脸上总挂着和蔼的笑意,他心里很清楚,自己这个建设办公室的主任,只是个挂名,是为了提高保健基地的级别,以示省里对这个项目的重视,但真正能够有权限做决定的,还是保健局的局长冯玉琴,以及建设办公室的其他头头脑脑。 所以舒明亮很识趣,很快讲完了话,把话语权交给同样在场的冯玉琴,“冯厅长,您讲两句吧。” 冯玉琴凌厉的目光扫过会场,脸色稍作缓和,道:“今天是专家会议,在座的诸位专家才是主角,我只带了耳朵过来,想听一听各位的真知灼见,只要是有助于保健基地的意见,大家都可以畅所欲言。” 舒明亮笑着颔首,道:“那下面就请专家 们发言吧。”说着,他掏出一个笔记本,认认真真地打开,做出要记录的样子。 舒明亮是南江省出了名的“老好人”,不管对谁,他从来都是一副好脾气,不愠不火,整日都是笑呵呵的,在省政府的几位副省长中,舒明亮是人缘最好的一位,但大家谁也不会拿他的话当回事。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这位主管文教卫的副省长,是位党外领导,不受大家的重视。 “我讲两句!我们专家委员会,一定严格遵照省委省政府的指示,做好出谋划策的本职工作,并发挥主观能动性,积极协调各方关系,搞好保健基地的后勤保障工作,确保保健基地的建设有序进行,圆满完成省里交付给我们专家委员会的任务。” 讲话的,是专家委员会的主任章闻天,同时,他也是南江省建设委员会的副主任,兼荣城市工程招标管理办公室主任,是个很有实权的人物,手里握有多项工程的招标大权。 曾毅微微摇头,这也算是一条意见吗,怎么听起来倒像是述职报告呢。 章闻天开了个头,下面的专家就开始纷纷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张主任的话说到了我们的心底,我这里也表个态,我们一定会发挥自己的所长,为保健基地的建设劈山开路,扫清一切障碍。” “不能亲自参与到工程的建设之中,实在是我们这些专家的遗憾,但我们一定会用自己的知识,为保健基地的建设添砖加瓦。” “……” 冯玉琴的眉头就稍稍皱了起来,这些专家还是不太了解她的脾气,她不是个务虚的人,不喜欢听这套陈腔滥调。 “曾毅!”冯玉琴突然打断了专家们的马屁式“意见”,看着曾毅,道:“你也说说自己的意见。” 专家们集体看着曾毅,心中诧异,冯玉琴竟然第一个点名要听这个年轻人的意见,专家们在心中猜测这位年轻的副主任到底是什么来头啊,一边又有些不忿,自己这些干了一辈子的专家,竟然要受这个毛头小子的领导,真是岂有此理。 曾毅清了一下嗓子,道:“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现在保健基地的选址还没有确定,要说意见的话,一时半会还真不好提,勉强提出来,怕是也会脱离实际,我想在座专家也都是这样的想法吧。” 专门家们看着曾毅,并不领情,什么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那都是糊弄外人的,领导确定了的事,你只需努力去鼓吹就行了,何需调查?难道你还真把这个 专家委员会当一回事吗! 冯玉琴微微颔首,道:“那你先说一些能用的意见吧。” 曾毅想了想,道:“我想首先就是明确专家委员会的职责和权限,建立一套协调沟通机制,保证将来发现问题,就能及时解决问题。” 冯玉琴点头,“这个建议很好,大家议一议。” 舒明亮的脸上,依旧是一副和蔼的笑容,“冯厅长说得很对!职责不清,权限不明,就很难发挥出专家们把脉诊断、出谋划策的作用,最后还可能造成一个现象,那就是外行指挥内行,专家的话说了没用、讲了没人听,专家委员会沦为一个摆设,这是我们都不愿意看到的。” “舒省长作为保健基地建设办公室的主任,今天召开这个会议,目的就是要帮大家解决这些可能会存在的问题!”冯玉琴看着大家,“我希望大家都能够畅所欲言,争取一次性把这些问题都解决掉,并且形成制度,有力地保障保健基地的建设工作。” 专家们都有些楞神,这可是从未有过之事啊,以前的领导,都是尽可能压制专家委员会的权限,今天怎么倒过来了,反而主动放权。 这些在场的专家,有一大部分,都是伪专家,比如章闻天,他上的是农业大学,攻读的专业是动物医学,从县里畜牧局走出来的领导,现在虽然是管建设的,但他并没有这方面的专业资历。 其他几个,有的甚至是“御用专家”,今天有领导要做一个文化产业方面的振兴计划,他们就是文化专家;明天领导要做一个发展新兴产业的战略,他们一扭脸,又变成高科技产业专家了;后天领导要在某地建设一座大坝,他们又化身为水利专家,用无数的证据,来证明领导的决定是英明正确的。 这些人做学问不行,但投机拍马、争权夺利却各个都是好手,冯玉琴这么一说,他们立刻纷纷建议,这个说要给专家委员会很大的自主权限;那个说建设办公室的任何重大的决定,都需要经过专家委员会的集体论证;还有人直接提出了专家委员会的决策流程,包括谁有提议权,谁有否决权,都非常具体。 舒明亮都一一记了下来,不时鼓励大家继续讲。 “很好嘛,大家的意见都很中肯!”舒明亮看没人再发言,就看了看冯玉琴,发现冯玉琴并无任何反对,便道:“意见我已经收到了,回头我会和建设办公室的其他几位领导进行商议,争取尽快形成书面制度,让我们的专家委员会,尽快发挥出重要的作用。” 冯玉琴看了看诸位专家,道:“舒省长平时的时间非常宝贵,大家如果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就都讲出来。我还是那句话,希望大家一次性把问题讲透,讲到位。” 曾毅看冯玉琴又盯着自己,便又起了头,道:“保健基地是省里的重点工程、精品工程,投资非常大,很多追求利润的商人,现在已经开始闻风而动、四处钻营,相信已经有这样的商人开始接触在座的诸位了。” 专家们齐齐变了脸色,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小子怀疑我们受了别人的好处吗?专家们虽然是这么想,但却是都有些心虚,如果没有强有力的支持,他们是不可能进入这个专家委员会的,他们进到这里,就是要更方便地位自己的幕后老板办事,从这个角度讲,他们都是怀有既定目的的。 “我提议,为了确保我们的工程能够按时保质地完成,我们应该把那些具有不良记录、甚至是官司缠身的企业,排除在工程之外!”曾毅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第七十六章 缰绳 章闻天第一个表示反对:“人嘛,哪有不犯错的,总不能一根棍子就打翻一船人嘛!对于那些曾经犯过错误、走过弯路的企业,我认为还是应该抱着治病救人、惩前毖后的态度,给他们一个改正错误、立功赎罪的机会。” “章主任有一个词讲得非常好,只有惩前,才能毖后。”曾毅把对方的词又抛了回去。 章闻天吃了个瘪,黑着脸端起茶杯喝水,虽然平时大家都在讲惩前毖后,但很多时候,这个词反而成为了不惩前的理由。 “一个企业做大了,难免会有竞争对手眼红眼热,暗中搞破坏,故意往企业的身上泼脏水。” “对啊,这种事可不少呢,企业的身上有一点瑕疵,实在是非常平常的嘛。” “有一句话,叫‘不遭人嫉是庸才’。同样,一个不遭人嫉的企业,那肯定是不入流的企业,这次我们保健基地的工程非常浩大,如果没有几个高水准的大企业参与,怕是不行滴。届时无法按时保质地完成建设进度,谁来承担这个责任啊!” 这些专家的嘴,黑的也能说成白的,不过三两句,曾毅反而成为了一个包藏祸心的人,专家们言语之间,暗暗指责曾毅的这条建议,是在故意破坏基地的建设,不想让基地按时保质地完成。 冯玉琴知道这些专家是在故意曲解曾毅的建议,但她并不说话,而是冷眼旁观,想看看曾毅要如何舌战群儒。如果曾毅无法降服这些专家,那自己让他来担任这个专家委员会的副主任,就很难发挥出作用。 另一方面,冯玉琴也是想知道曾毅提出这条建议的目的何在,将一些企业排除在外,必然就会有另外一些企业受益。 “几位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们不用那些不良企业的话,那保健基地的建设就无法正常进行了?”曾毅反问。 “我们哪有这个意思!”专家们开始撇清自己,“这都是你自己的理解,我们可没有这么说!” 曾毅心中冷笑一声,要说这颠倒黑白的功夫,那也不是只有你们才会,既然你们要曲解,我也不介意陪着你们曲解一把,“既然不用不良企业,基地也能照样正常建设,几位却这么拼命地为不良企业辩解,真是很难不让人多想啊,难道几位……” 他一脸狐疑的表情,从几位专家的脸上挨个扫过。 目光所至,专家们就坐不住了,纷纷道: “我们哪有替不良企业辩解?” “对 嘛,我们只是客观地说出事情的两面性嘛。” “信任是合作共事的基础,我觉得曾主任对自己的同志缺乏最基本的信任啊!” 还有专家要站出来接着辩护,准备再次转移话题,却被曾毅给打断了。 “几位这么激动干什么,我有说怀疑你们吗?”曾毅拿着茶杯,一副笑呵呵的表情,“我对大家,可是十二分的信任啊!” 专家集体气闷,这真是睁着眼说瞎话,你还没有怀疑吗,你就差没有明说我们收了不良企业的好处了。 放下茶杯,曾毅突然收起笑容,道:“不过,以后大家可真要注意自己的言辞了,今天这只是我们专家委员会的闭门会议,要是有建设办公室纪检组的同志在场,看到大家不为优良企业说话,却只为不良企业辩护,他们心里有没有什么想法,可就很难说了。到时候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对谁都不好!” 刚才那几个讲得脸红脖子粗的专家,听到曾毅抬出纪检组,立刻就偃旗息鼓了,他们终于知道曾毅为什么会在提建议之前,先讲有些企业已经开始四处钻营了,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大家呢。妈的,年纪不大,心机还挺深。 这时候谁还敢再替不良企业讲话,再讲,怕是连在场的舒明亮、冯玉琴,都会怀疑你是别有用心了。 “既然讲到这里了,我就再提一条,以后专家委员会在所有重大事项上的决议,必须是在有纪检组监督的情况下,才算有效。” 几位专家全傻眼了,早知如此,这小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了,自己干嘛要出来反对呢,这下可好,笼头立刻就给自己套上了,真要是引入了纪检组监督的机制,那自己以后不管做什么,势必都要牵手掣肘,自主权大大降低。 曾毅没有搞过政治,但也深知不受约束的权力,将会是一匹脱缰的野马,所以他挑了头之后,就作壁上观,让这些专家去为专家委员会争取权限,等权限拿到了,他又主动为专家委员会戴上缰绳。 冯玉琴一旁暗暗点头,曾毅的手段虽然还有点稚嫩,但对于刚进入官场的人来讲,已经算是很不错了,在知道无法取得专家委员会绝对控制权的情况下,他果断引入外部力量来进行制衡,从而确保专家委员会不会成为别人手中的工具。同时,这也看得出,曾毅是真心做事的。 曾毅新到荣城,跟任何的利益方都没有牵扯,这也是冯玉琴能够提拔曾毅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她就是要找这么一个能够真心办事的人,去实实 在在地找出保健基地的不足之处,从而取得突破,打开局面。 “现在,整个社会都在抵制不诚信企业,像我们这样的一个重点工程,更应该提高自己的标准,将那些信用欠佳、不诚信经营的企业,排除在外,除了要打造出一个各方面都合格的工程外,更要为社会树立一个典型。” 曾毅看着诸位专家,“这才是我提出这条建议的初衷。” 冯玉琴点了头,“讲得好,我们不能光看经济效益,还要看社会效益,对于我们这样的政府工程来讲,社会效益甚至更重要一些。” 舒明亮就明白冯玉琴的意思了,他郑重其事地把曾毅的意见写进笔记本,笑道:“曾专家的意见很重要,大家按照这个思路,再议一议吧。” 说话的时候,舒明亮抬眼看了一下曾毅,心说这个年轻人不简单呐,敢于讲实话、办实事,而且也有手段有心计,将这一帮靠嘴吃饭的“砖家”玩弄于股掌之间,更重要的是,冯玉琴很器重他,前途不可限量啊。 专家们只好按照舒明亮的指示,继续提着意见,不过还是那些不痛不痒的陈词滥调,听起来像是有点东西,细细一琢磨,其实什么话都没讲。 舒明亮的笔记本记了满满两页,看专家们再没有人发言,他看着冯玉琴,“冯厅长,您还有什么要讲的吗?” 看冯玉琴摇了头,舒明亮就合上自己的本子,道:“今天的这个专家会,开得非常成功,也非常有成效,希望大家能在今后具体的工作中,继续发扬这种敢于谏言的风格,为我们的保健基地把好每一关。好,散会!” 送走舒明亮和冯玉琴,章闻天就给袁文杰打了电话,把今天会议的内容讲了讲。这个建设委员会的副主任,上级主管领导就是分管城建工作的袁公平,这次他能在专业委员会担任主任,袁文杰没少使力。 放下电话后,袁文杰恨恨地一拳砸在桌上:“妈的,野郎中!” 他觉得曾毅的那条摒除不良企业的建议,就是针对自己的飞龙建设。他倒是不怕曾毅的这条建议,搞了这么多年工程,袁文杰对于各种招标政策,早已有了应对的法子。飞龙建设养了很多个“陪标”公司,这么多公司就是专门用来在竞标时陪标的,做出一副有很多家公司在竞标的样子,看似公平公正公开,但其实不管哪家公司中标,都相当于飞龙建设拿到了工程。 袁文杰怕的是曾毅这个人,专家委员会对于整个工程都负有监督的权力,要是有这 么一个人时刻跟自己作对的话,自己就是再有应对之法,也会被搞得焦头烂额、疲于应付。 这个野郎中要把自己排除在工程之外,那自己就要让他先被排除在工程之外。 袁文杰早就想收拾曾毅了,但一来忌惮曾毅背后的方南国,二来他的病还需要曾毅来治疗,所以就一直拖着没下手。 现在他终于拿定了主意,保健基地的工程非常大,而且利润丰厚,光是新医院的门急诊大楼,就是个不小的工程,老干部离退休基地,至少也得起十几栋楼,技术含量不高,但利润非常大,再加上装修和绿化,如果都拿下来的话,飞龙建设至少有两个亿的纯利润。 面对如此大的利益诱惑,袁文杰怎么可能放弃呢! 而且袁文杰觉得自己用药之后,病已经全好了,那颗穿心疵已经消失不见,而且心脏也不会再痛了,只要自己把这件事做得无懈可击,即便是方南国,也不可能会迁怒到自己头上的。 第七十七章 一县之长 韦向南的别墅,也位于七星湖畔,跟顾明珠的宅子隔湖相望,非常气派。 湖边修建了一个木制的平台,上面撑着一把凉伞,汤修权手捧一本大部头的书,正坐在躺椅里仔细观看,时不时,他瞥眼看着自己的孙子孙女。 汤颖心和汤皓麟两个小家伙,坐在小马扎上,从平台栏杆间的缝隙甩出小鱼竿,正在那装模作样地钓鱼。 小孩子哪有那么大的耐性,隔上一小会,他们就要提起竿子看是不是鱼饵掉了,或者是有鱼咬钩但自己没有看到,结果可想而知,折腾了大半个小时,一条鱼也没钓上来,两个小孩坐在马扎里打起了瞌睡,一边还抱怨钓鱼不好玩,不如小花有意思。 小花是汤修权在干休所院子里养的一只芦花鸡,兄妹两个在干休所的时候,每天都是竖着耳朵,只要听见小花咯咕咕一叫,就抢着去鸡窝摸鸡蛋。小花一天一个蛋至少是有准的,不会让人白跑,不像钓鱼,竿子提了几十次,鱼没见到一条。 两个小家伙正在抱怨呢,就看见曾毅远远走了过来,顿时笑逐颜开,撇下鱼竿,“曾毅舅舅,曾毅舅舅”地叫着跑了过去。 曾毅呵呵笑着,一矮身,两个小家伙就抱着他的脖子,一边挂了一个,而且都伸着小手,“上次答应给我们带的乌梅呢?”自从曾毅带过乌梅之后,这两个家伙就吃顺嘴了,每次见到曾毅,必要乌梅。 “带了,在箱子里呢!你看你们,口水都流出来了!”曾毅哈哈笑着,抱着两个小家伙朝汤修权走了过去。 “小毅啊,来得正好,我这里正有个问题要请教你呢。”汤修权手里那本大部头的书,竟然是《黄帝内经》,自从见识到曾毅那神鬼莫测的医术后,汤修权闲来无事,也翻起了中医方面的书。 但对于他这种动力学专家来讲,黄帝内经中的古文就显得有些难以理解了,不像曾毅,曾毅是拿黄帝内经识的字,至今能写一手很正宗的繁体字。 两人坐在凉伞下,聊了一些古文的意思,曾毅又给汤修权讲了一些中医的基础知识。 一辆挂着外地车牌的黑色奥迪此时缓缓驶到别墅前面,车子停稳之后,没等司机开门,车后座就走下来一位三十岁出头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看到这边凉伞下的汤修权,立刻露出热情的笑容,道了一句“老首长,我来拜访您了。”,就大步走了过来,声音中充满了亲切。 汤修权用书签做好记号,然后合起书,坐 在那里看着来人。 “老首长,您的气色真不错,只要您身体健康,我就放心了啊!”来人走到距离汤修权一米多远的地方,就笑着站了那里,不靠近,也不主动找位置坐。 汤修权这才露出一丝笑意,轻轻一指凉伞下的一把空椅子,道:“一把老骨头了,还劳你惦记着。来,快坐吧!” “谢谢老首长。”中年男子道了声谢,才坐到了那把椅子上,不过只是侧着身子坐了半个屁股,显得有些拘谨恭敬。 “这位是……”中年男子看着曾毅,他知道汤修权有个儿子,只是从未见过,听说他还娶的是大军区副司令员的女儿,而眼前这个年轻人有点太年轻了,不像是汤修权的儿子,但刚刚远远观察,这位年轻人跟汤修权的关系又极度亲近,难道是汤老的亲戚子侄? “在下曾毅!”曾毅笑着伸出手,“没请教……” “将中岳,将军的将。”将中岳呵呵笑着,赶紧伸出手,他专门强调了一下自己的姓,因为将姓比较少见。 “曾毅是我的家人,同时也是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汤修权知道曾毅喜欢别人称自己为大夫,就做了这么一个介绍,他对曾毅笑道:“将县长是南云县的父母官,我住的干休所,可就建在他的地盘上呢。” 将中岳急忙摆手,道:“可不敢提父母官三个字,我们都是为老首长服务的。不知道老首长这次要在荣城住多久,我来的时候,给您带了一些咱们南云县的土产,这样您在荣城也能吃得可口一些。” 汤修权竖起眉头,“我又住不了几天的,带什么土产,太麻烦了。” 将中岳一听,心中大喜,他就怕汤修权这一住就不回南云县了呢。在南云县的军方干休所里,汤修权份量最重,是堂堂的中科院院士,要论行政级别的话,院士也相当于是副部级了。不同于其他纯学术的院士,汤修权还是军方的少将,是军事工程学院的副院长,门生遍布天下。 无论在军在地,汤修权都有着很大的影响,属于是南云县的一张名片,真要是让汤修权离开了南云县,将中岳担不起这个责任啊。 “不麻烦,不麻烦,只要老首长吃得顺口就行。”将中岳看着曾毅,“曾大夫,你一定得尝尝我们南云县的土产,口味可是非常的地道,你吃了一准叫好。” 曾毅笑道:“太谢谢将县长了!古人讲,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就冲将县长的这番盛情厚意,我也得尝一尝呐。” 将中岳笑着,这位年轻人说话,可真让人舒服啊,自己送的,可不就是一份情意嘛。 “将县长这次来荣城,是来公干的?”汤修权问到。 将中岳看着汤修权,道:“有县里的公事,也有一点点自己的私事。”说完,他又看着曾毅,道:“曾大夫,说不得还得麻烦到您呢。” 曾毅一愣,怎么回事,难道是来争取保健基地的选址吗,这些人可真是消息灵通、无孔不入,追自己都追到向卫国的家里来了。 “是这样的。我呢,是中年得子,就一个宝贝儿子,今年刚满一周岁,前段时间,他突然不吃不喝,整天昏昏欲睡,日渐消瘦,我这次来荣城,就是想请个高明的大夫,不知道曾大夫认不认识这方面的专家?” 将中岳一脸期望地看着曾毅,心里却没有抱多大的期望,他只是听汤修权这么介绍,便存了趁机拉一拉关系的想法,以示自己的重视,但内心并不看好这位年轻的大夫。 “找着曾毅,就算找对了医生,哪还再用去找什么专家。”汤修权十分不悦,竟然向曾毅打听别的专家,真是岂有此理,平时的眼力劲都哪去了,他道:“孩子的事比天大,一点都不能马虎,你就请曾毅过去好好地帮孩子瞧一瞧吧。” 将中岳一听,就算再有怀疑,也不敢表现出分毫,连连说道:“我今天的运气真是不错,既看了老首长,又遇到了名医。那就麻烦曾大夫了!” “你尽管把心放到肚子里,好好去办你的公事。孩子的事就交给曾毅,再难治的病,只要到了他这里,也绝对是手到病除!”汤修权又补了一句。 将中岳这下就不敢再轻视了,汤修权是什么人物啊,能让他如此称赞,这位年轻大夫肯定是有着过人之处的。他作出一副宽心状,道:“老首长这么说,我就彻底放心了。曾大夫,犬子的病就拜托给你了,我这里提前谢谢你。” 曾毅一听是治病的事,松了口气,只要不是有关保健基地的事,他都敢答应,道:“治病救人,是我份内的事,不必谢,我一会就陪你走一趟。” 将中岳还是不住道谢:“太谢谢你了,曾大夫可真是位热心肠的好大夫。” 汤修权看看了时间,道:“大老远来了,就留下吃顿便饭吧。我本来是约了曾毅来家里吃饭的,等吃完饭,就让他陪你去。” 将中岳大喜,今天收获真是大啊,能上汤老的饭桌,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汤修权就拿起手边的《黄帝内经》,大手拖着孙子孙女,朝屋内走了过去。 将中岳急忙跟上,到了门口,他和司机一起把车里的东西卸下来,里面竟然还有活物,两只羽毛鲜亮的野山鸡,躺在地上直扑腾,惹得汤颖心和汤皓麟跑过来抓鸡,可惜山鸡凶悍,两人不敢上手去抓,远远站在那里,拿话威胁着山鸡。 一个塑料泡沫盒里,还装了几条活鱼,可能也是南云县特有的品种吧,保姆全都拿去厨房做了。 不过二十分钟的样子,厨房就把饭做好了,汤修权随即吩咐开饭。 “不等我姐和卫国大哥吗?”曾毅问到。 “不等了,这两人一个只知道生意,一个就知道打打杀杀,哪里还知道吃饭的事!”汤修权气得哼了一声,就迈步走向饭厅,一边喊两个小家伙吃饭。 曾毅打开自己的药箱,从里面拿出一瓶酒,放在了餐桌上,道:“我特意从方书记那里为您拿的,今天就喝这个吧。” 汤修权顿时眼神一亮,道:“还是小毅好啊,什么时候都不忘我,这可是好酒啊!”说完,他看着将中岳,“今天你有口福了!” “是,我今天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 将中岳作为一县之长,自然是见过世面的,眼前这瓶酒可不一般呐,老包装的五星茅台,是特供部级以上领导的那一种,别看自己是个县长,这种酒也只是在一位老领导家里见过一面,而且是被锁在酒柜最上头的一个格子里,老领导都舍不得喝,将中岳更是没有喝过了。 看这瓶酒的包装,怕是有二十年了,这绝对是你再有钱,也买不到的好东西。也不知道这位年轻人到底什么来历,竟然连这种酒都能拿到。 将中岳的心里不禁活动了起来,方书记?省里的这些大领导中,好像只有…… 啊!我的乖乖!将中岳的眼神顿时放大,心脏也抑制不住地狂跳了起来,难道是南江省的大老板方书记? 第七十八章 此物最相思 将中岳把曾毅带回自己家的时候,他老婆高雅云正拿着一只奶瓶,哄着孩子吃奶,不过小孩无精打采,不停打着哈欠,注意力根本不在奶瓶上。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高雅云有些不悦,“去送东西,需要这么久的时间吗?” 将中岳没理这茬,道:“先把孩子放下,快去给曾老弟泡杯茶,把家里最好的茶叶拿出来!” 高雅云更是不悦,放下孩子,沉着脸道:“整天就知道吃吃喝喝,什么人你都随便往家里带,孩子病成什么样子了,你也不管。” 将中岳一竖眉毛,道:“啰嗦什么,快去泡茶!”说完,他赶紧把曾毅往沙发上让,“曾老弟,你嫂子这个人吧,就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她这是在跟我生气呢,你别介意。” 曾毅笑着道:“理解,理解。” 高雅云有些意外,将中岳还从来没用这种语气跟她这么讲过话呢。将中岳能够当上南云县的县长,走的正是自己岳父的路线,高雅云的父亲,是南江省组织部的副部长高升,将中岳毫无背景,从跟高雅云认识到现在,在家里就没有高声讲过话,典型的夫纲不振。 高雅云并不是那种没有见识的女人,她看丈夫这个样子,立刻就猜到眼前这个年轻人来历不简单,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实在是有些失礼了,没弄清楚对方的来历,就给脸色看,太冒失了,当下她默不作声,进厨房沏了茶,然后端到曾毅面前,“请喝茶。” “谢谢,嫂子不用麻烦了。”曾毅客气了两句。 “曾老弟,到了我这里,就跟到自己家一样,千万不要客气。”将中岳又对高雅云道:“去把今天新买的水果洗一些来,让曾老弟尝尝,顺便也解解酒。” 高雅云心中大为惊异,实在是想不通自己丈夫今天这是怎么了,又是沏茶,又是水果,平时也只有自己父亲过来看外孙的时候,他才会如此热情啊。 “没想到将县长在荣城还有家呢。”曾毅捧着茶杯,打量着屋里的陈列。 将中岳一挥手,道:“咳,我也是在省里坐了好几年的机关,最近才下到基层的。” 曾毅“哦”了一声,心道原来如此,看来这将中岳也是在上面有人啊,否则绝不会一下去,就能担任一县之长。 高雅云把水果端出来,又去接着哄孩子吃奶。 曾毅便道:“嫂子,你把孩子抱过来,我给看看。” 高雅云有些意 外,怎么回事,这个年轻人是个大夫吗? 将中岳看自己老婆没动,就又有些不高兴,道:“还愣在那里干什么,快把小天抱过来,让曾老弟给瞧瞧。” 高雅云不禁气恼,心道将中岳这真是喝高了,带了一个大夫回家,就敢在自己面前摆谱了,自从当了这个县长之后,他这派头也越来越大了,再这样下去,怕是都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把孩子放到将中岳怀里,高雅云便打开电视机,坐了一旁看了起来,她打定主意不再理会将中岳,真是蹬鼻子上脸,给个梯子你还真敢往上爬。 将中岳把孩子小心抱好,捧到曾毅的面前,道:“曾老弟,你看他都瘦成什么样子了。说实话,我最近心思全都在他的病上面呢,在办公室里是一刻都坐不住。” “舔犊之爱,人之常情,可以理解,可以理解!”曾毅笑着伸出手,“来,让我仔细看看。” 曾毅仔细看了一下小孩的气色,发现小孩虽然是没有精神、昏昏欲睡,却形色正常,没有得病的迹象,再伸手在小孩的额头上感觉了一下,发现他也没有发烧,不是外感病。 “出现这种现象多久了?”曾毅问到,同时伸手搭在了小孩的脉上。 将中岳赶紧回答道:“有半个月了,整天都是昏昏欲睡,不喜欢吃东西,有时候坐在那里,能傻地坐上很长时间。” 高雅云立刻不乐意了,道:“那怎么能叫傻坐?有你这么说自己儿子傻的吗!小天那是在想事情,你懂不懂!” 将中岳一皱眉,道:“这么大点的孩子,能想什么事情。你看你的电视吧,我这是在向曾老弟介绍病情,如果不实事求是地讲,又怎么能切中病症。” 高雅云气得扭过头,拿起遥控器开始翻台。 曾毅此时突然笑道:“嫂子没有说错,这个小家伙还真的是在想事情呢!” 将中岳以为曾毅是在客气呢,就道:“曾老弟,你别听她瞎说,宠孩子也不是这种宠法,还娇贵得不能说一句了吗!”说着,他朝高雅云使了个眼色,心道你今天怎么如此没有眼力劲呢。 曾毅笑着摇头,“嫂子真没有瞎说,这孩子确实是在想事情,他的这个病,叫做相思病!” 高雅云就撇下手里的遥控器,回身问道:“什么病?” “相思病!”曾毅又重复了一遍。 这一下,不禁是高雅云惊讶,就连将中岳也感觉曾毅 的说法太不靠谱了,一个戴着尿不湿,刚能站起来、连话都不会讲的小孩,能得相思病?这未免也熟得太早了吧?他能相思谁呢? “曾老弟,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将中岳问着,脸上的笑容有些尴尬,他实在是不想怀疑曾毅的医术,可这也太荒谬了,超过了他能接受的范围。 高雅云哼了一声,心道看你带回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吧,竟然连相思病这种只有在小说里才能看到的无聊事情都讲得出来。 曾毅摇头,“我还真不是在开玩笑!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孩子之前并不是待在南云县,而是待在荣城,是最近才去了南云,他的这些反常举动,也是到了南云之后才出现的。” 高雅云脸上的惊诧表情立刻出卖了她心里的想法,她站起来,往曾毅这边靠了几分,道:“没错,小天就是到了南云之后,才突然变得这样的,之前我们都以为是水土不服呢。” 将中岳看了看自己儿子,又看了看曾毅,这事当真好邪门,孩子的脸上又没写字,曾毅是如何知道孩子是半个月前到的南云,又是如何判断出是到了南云之后才得上这个病呢。 “不是水土不服,是思念过度!”曾毅伸出一根手指,在小孩的下巴上轻轻逗了一下,笑道:“看不出,你还是个挺念旧的小家伙嘛。” 将中岳内心焦急,道:“曾老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听不明白。” “中医上认为,五脏跟人的七情六欲存在关系,简单来讲,就是心主喜,肝主怒,肺主悲,脾主思,肾主恐。这里的五脏,虽然跟西医解剖学上的五脏名字一样,但内含却有不同。”曾毅笑着解释了两句,“当一个人过渡沉浸在一种情绪中的时候,就会导致主管这个情绪的脏器生病,从而引发各种病症。” 将中岳点着头,这个倒是很好理解,但为什么小孩子会得相思病呢,这完全没有道理啊。 “喜盛伤心,怒盛伤肝、悲盛伤肺、思盛伤脾、恐盛伤肾。”曾毅看着那小孩,道:“我刚才把过脉了,他这就是思念过甚,以致伤到了脾胃。脾胃不振,自然食欲不振,表现出来,就是饭茶不思,昏昏欲睡。” 高雅云焦急得直搓手,孩子还不会说话呢,谁能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这么大的小孩,所思念的东西,无非就是几件事情,一是自己心爱的玩具;二是熟悉的居住环境;三是欢心的玩伴。”曾毅扫了一下屋子,道:“他现在已经回到原先的家,却并没有 表现出很开心的样子,我想第二项可以排除。你们想一想,在去南云之前,他有没有什么心爱的玩具,或者是很要好的玩伴?” 平时都是高雅云带孩子的,她立时就道:“他的玩具太多了,去南云之前,我们考虑带走太麻烦了,玩具就都放在荣城了。” 将中岳就抱着孩子站了起来,道:“还站着干什么,快去把小天以前的玩具都找出来啊。” 高雅云这次难得没有生气,她慌张扔下手里的遥控器,进了里面的一间屋子,过了一会,她推着两个大储物箱出来,打开储物箱,里面全是各式各样的小孩子玩具。 “别着急,让他自己来挑吧!”曾毅笑着,“咱们把玩具一件一件往外拿,如果他有表现出格外的兴奋,那就是找对了。” 将中岳找来一张小的地毯,把孩子往上面一放,夫妻俩个一起动手,把储物箱里的玩具一件一件往外拿,小孩还是无精打采,坐在那里有些呆滞。 直到翻到第二个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相似匹诺曹的小木偶,小孩突然伸出手,嘴里“呀呀”地叫着,急不可耐地就往那边爬了过去。 “对了,对了!”将中岳自己先激动地叫了起来,“想不到啊,实在是想不到,就是这么一件东西,把我儿子给想坏了。” 曾毅笑着,“不着急,再翻翻看,看还有没有他喜欢的东西。” 两人继续往外拿着玩具,一件件伸到孩子的面前,可那小家伙只顾抓着自己手里小木偶,嘴里呀呀叫着,像是在跟小木偶交流着什么,不时还乐得自己颠上几个屁墩,根本就不把送到跟前的玩具看在眼里。 把所有东西翻了一遍之后,将中岳夫妇也是累出一身汗。 将中岳从地上站起来,手插在腰间,他看着自己儿子在那玩得不亦乐乎,不由长长舒了口气,好久没见到儿子这么开心了,他笑道:“奇哉!怪哉!原来相思病这种事情,还真的是存在啊!” 第七十九章 经营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曾毅突然念出这句家喻户晓的名句,道:“古人对于相思病,其实早已熟知,这句词就完全道出了相思病的特征。现在很多人都知道这句词,但谁也不把它当作是病,要怪也只能怪词人把相思这种情愁描写得过于美好了。呵呵。” 将中岳一琢磨,这可不就跟自己儿子的病一样吗,同样都是日渐消瘦,憔悴不堪,看来思虑伤脾的说法,是有一定道理的。 高雅云此时又试着把奶瓶往孩子眼前晃了晃,就见小家伙先是不耐烦地推了两下,高雅云再坚持晃,他就自己夺过奶瓶,咬在嘴里滋滋地吸了起来,但手上却不是不肯放松自己的小木偶。 “还真是想玩具想出的病,我就说了,儿子那是在想事情!”高雅云差点要跳起来,这半个月,可是把她折磨坏了,看了好几个大夫,一人一个说法,但都没有用,谁知这病根竟然是出在了玩具上面,早知如此,自己就是再麻烦,也要把儿子的这些宝贝玩具统统运到南云县去。 “哎呀,真是大开眼界!”将中岳一伸手,“曾老弟,快坐,快坐,我算是服了你,你真是神医妙手啊,我想就算是华佗在世,也不过如此了吧。” “过誉了,过誉了,我的这点雕虫小技,怎么能跟华佗大师比呢。”曾毅笑着摆手,又坐回到沙发上。 高雅云此时一脸的热情,“怎么比不得,我看你就是当代的华佗。”说着,她对将中岳道,“老将,你陪华……咳,你看我,这一激动,差点直接就喊华佗了,你陪曾兄弟好好坐着,我去厨房看看,整几个下酒的菜,你陪曾兄弟好好地喝几杯。” “是是是,还是老婆大人想得周到!曾老弟心里想着咱们小天的病,今天在汤老家里可是没有喝尽兴呢!”将中岳的手在大腿上一拍,“曾老弟,今晚没有外人,咱俩就不醉不休了。喝倒了,也不用回,就住在家里。” 将中岳确实是高兴,一来他是想答谢曾毅,准备舍命陪君子了;二来也是想趁热打铁,跟曾毅拉近关系。能从方书记的家里随便就拿出一瓶珍藏二十年的好酒,而且开瓶就喝,这跟方书记得是多么亲近的关系啊,而且汤老也说了,曾毅是他的家人,这么一个有背景的人物,自己如果能跟他处好关系,对于将来的仕途,那绝对是一件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曾毅没想那么多,他只是觉得将中岳这个人还不错,跟其他的官员不一样,将中岳的身上没有那么大的官架子 ,挺好打交道的,他笑道:“孩子一会玩累了,就要睡呢,我看就改日吧!” “说这话就见外了,孩子有你嫂子和保姆照顾呢,还能让他受了屈?”将中岳竖着眉毛,“曾老弟是不是嫌我的酒不够档次啊!” “怎么会!”曾毅摆手,他心里都有些无奈,自从到了荣城,自己几乎每天晚上都有酒局,而且推都推不掉,你一客气,对方就给你上纲上线,不喝就是不给面子,非喝不可。他咬咬牙,道:“行,那咱们今晚也不要搞什么不醉不休了,只要喝好、喝尽兴就可以了。酒大伤身呐,工作上有些酒属于是不喝不行的,但在自己家里,就没这个必要了,喝尽兴就好。” 将中岳看曾毅这么讲了,也不强求,笑道:“那就一人一瓶吧,喝完了,咱们倒头就睡,也不耽误明天办公事。” “这样好!”曾毅点头笑着,“就这么走吧!” 高雅云很快端出来几个盘子,竟然是有热有凉,有炒有拌,完了再拿出两瓶五粮液、几个杯子,一起放在了两人的面前,“曾兄弟,我还要照顾孩子,就陪你喝一杯吧,剩下的让老将陪你好好地喝,今晚可一定要喝尽兴。” “嫂子你太客气了!” 高雅云陪曾毅喝了一杯,就到客厅去了,一边照顾孩子,一边看电视。 将中岳借着酒兴,聊了很多南云县的事情,并且邀请曾毅有空的时候,到南云去做客,他一定会热情招待的。将中岳是个聪明人,席间他从不去打听曾毅的虚实,连旁敲侧击的话都没有。他心里其实非常想知道曾毅到底是干什么的,是什么来头,但却不会问出口的,真要问出头,反而会让人以为你是知道背景之后才会这么热情,那样反而不美。 一瓶酒喝完,曾毅就起身告辞,“天不早了,早点歇着吧,过几天我再来为孩子复诊。” 将中岳和高雅云热情地把曾毅送到楼下,并且叫司机把曾毅送走。 回到楼上,一关门,高雅云就问道:“这个曾毅是什么来头?我看他对你这位县长,态度非常超然,像是个有背景的人。” 将中岳喝了酒,头脑依然清醒,他压低了声音,道:“记得尹部长家里的那瓶极品茅台吗?” 尹部长是指省委组织部的部长尹炳昌,是将中岳老泰山的顶头上司。 高雅云点了点头,“知道!尹部长平时对那瓶酒珍贵得不行,只肯锁在柜子里看,却一直都舍不得喝。” “今天我去汤老家里,吃饭的时候,曾毅随手就拿出一瓶同样的酒。”将中岳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下来。 高雅云就露出了非常惊讶的表情,“你喝了?” 将中岳点头,脸上颇有些自得的意味,“喝了!我喝了足足二两呢!” 高雅云的手,情不自禁地就掐住了将中岳的胳膊,“听说那种酒拿去拍卖的话,一瓶要过百万呢!”她不是激动这瓶酒有多贵,而是在想能喝这种酒的人得有多贵,前者的贵,是金贵的贵,而后者的贵,是尊贵的贵。 将中岳摸着自己的肚子,再贵的酒,自己也喝到胃里去了,他大刀金马往沙发上一座,长长地舒了口气,“今天我绝对是遇到贵人了,你知道那瓶酒从哪里拿来的?” 高雅云给将中岳端来一杯醒酒的浓茶,“你能不能不卖关子啊。” “方书记!”将中岳说这三个字的时候,仍然抑制不住地心中狂跳,“曾毅说是从方书记家里拿的。” 高雅云“啊”了一声,跌坐在沙发里,南江省能有几个姓方的书记?就算有很多个姓方的书记,但家里能有那种极品茅台的,却只有一个,那就是南江省现任的省委书记方南国。 将中岳重重地吸了口浓茶,靠在沙发背上,道:“你帮我想一想,如果小天的病好了,咱们应该给曾毅送什么东西来表达谢意。” 高雅云立刻点头说道:“这事是得好好想一想!” 送诊金的话,太俗,曾毅也不一定会收;送普通的东西,显不出自己的诚意,曾毅也未必能看入眼;但要是送太贵重的东西,又很容易惹来麻烦,再说了,对方连那么珍贵的酒都拿来随便喝,岂是贪财好物之人? 这夫妻俩个,竟然大半夜坐在沙发上,郑重其事地琢磨起了这个问题,必须送得与众不同,既要体现出自己的诚意,又不能太高调了。 高雅云的父亲高升,年龄就要到点了,又明显没有再往上升的希望,等待他的,肯定是退居二线,或者是彻底退休。这次把将中岳安排到南云县当县长,高升费了很大的力气,也算是在自己下位之前,最后扶自己的姑爷一程,至于以后的仕途顺不顺畅,就全看将中岳自己的造化了。 官场上最基本的形态,就是人走茶凉。如果高升继续在位的话,将中岳或许还有升迁的希望,而高升一旦下台,将中岳如果没有另外很强势的靠山,怕是这辈子都要止步于县长了,甚至连县长都保不住。 所以,摆在将中岳面前一个很迫切的问题,就是寻找新的靠山。 高雅云没想到丈夫去给汤修权送一趟土产,竟然就能搭上这种重要的关系,这实在是意外的收获啊,必须要好好地经营。 第八十章 审批 曾毅从冯玉琴的办公室走出来,他汇报了专家委员会这几天的工作情况,就迈步往楼下走。 即便是专家委员的正牌主任章闻天,也很难有向冯玉琴汇报工作的机会,曾毅近水楼台先得月,有时候一天都能过来好几趟,很是让专家委员会的人艳羡嫉妒。 路过八楼的时候,曾毅觉得楼道里有个人影很眼熟,一看之下,就走了过去,道:“将县长,没想到在这里能碰到你,你来卫生厅公干?” 将中岳也是大为意外,“是曾老弟啊!”他神色有些疑惑,道:“你在这里上班?” “是啊,楼下的保健局。”曾毅笑着,“来了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走,到我办公室坐会。” 将中岳指了指旁边办公室的门,“过一会吧,我怕吴处长忙完手头上的事,出来找不到我。” 曾毅看了一下,门上挂的是疾病预防控制处的牌子,这个处室,一般是和省地方病防治办公室是一套班子,负责一些重点疾病的预防和控制,比如血吸虫病、小儿脑膜炎、艾滋病。 曾毅跟疾控处处长吴长兴见过几次,但关系不怎么熟,他看将中岳站在吴长兴的办公室门外,就知道了是吃了闭门羹,道:“我进去看看。” 说完,他敲了敲办公室的门,然后推门进去。 吴长兴正坐在办公椅里,手捧一份《南江日报》,看的专心致志,听到敲门声,就道了一句:“什么事?”头也没抬起一下。 曾毅一看,吴长兴这是在故意刁难将中岳呢,这也是省上一些机关的臭毛病,但凡下面的人来办事,他们不管忙不忙,总要把人晾一晾,好像不折腾你几回,就显不出省上机关的优越性。 “吴处长,忙着学习呢!”曾毅笑到。 吴长兴眉头一皱,谁这么大胆,敢这么跟自己讲话,我跟你很熟吗?他放下报纸,就要摆脸色,谁知一搭眼,他看到了曾毅,那脸上立刻是由阴转晴,露出一副极度灿烂的笑容,一扶桌子,他站身起来,笑道:“是曾主任啊,你可是大忙人,还是头一次到我这里来吧l,快请坐,我这里有好茶,你坐下歇歇脚,喝杯茶吧!” 说着话,吴长兴就从办公桌后面走了出来,很热情地招呼曾毅。曾毅是冯玉琴面前的大红人,整个厅里的人,哪个不知,谁个不晓,吴长兴可是一点都不敢怠慢啊。 “吴处长太客气了!”曾毅急忙道谢。 “应该的嘛,你可是 平时请都请不来的贵客!”吴长兴脸上笑着,心里却在纳闷,曾毅是保健局的人,突然到自己这里来,不知道是有什么事,他笑道:“曾主任,以后可要常来常往啊。” “吴处长批评得对,我以后一定多到这里来,向你汇报工作。” 吴长兴板起个脸,“我有那么官僚吗,难道不汇报工作,就不兴来这里喝杯茶了吗?” “是我失言了!”曾毅笑着,“刚才我路过门外,遇到个熟人,他怕打搅吴处长工作,没敢进来呢。” “有这回事?”吴长兴就知道曾毅的来意了,原来是为了那个县长的事啊,他朝门口走了过去,一边责备道:“这些从下面来的同志,就是太知趣了,总是这么客气,倒搞得我们好像很官僚似的。我们厅里的办事作风,难道曾主任还不知道吗,可从来都是大门敞开的。” 曾毅心道这吴长兴倒把一耙的本事可真不小,明明是他把人晾在外面,这么一说,反倒成将中岳的不是了。 “那个……,将县长是吧!”吴长兴看着将中岳,“你说你,大老远来一趟,多不容易,客气什么啊,有什么事,你尽管敲门进来就是了,我这里又不是阎罗殿,你怕什么。” “是是是,我这是怕打搅到吴处长的重要工作,倒是没考虑到影响。”将中岳一肚子委屈,却不得不作出一副自责状,“我早就听县里卫生战线上的同志讲了,说吴处长是出了名的平易近人,对待基层来的同志非常热情,一点架子都没有。” 吴长兴理了理自己脑门上的几缕秃发,笑得非常开心,“基层同志对我的评价实在太高了,其实我们这些部门,本来就是要为基层服务的嘛。来,将县长快请进,坐!” 刚才吴长兴和曾毅的对话,将中岳全都听到了,他更加确认自己的判断没有错,这个曾毅一定大有来头,否则一个老机关的处长,怎么会对一个年轻人如此客气热情呢,如果细细品味,这话里甚至还有点巴结的意味呢。 等将中岳坐下了,吴长兴就问道:“将县长,是不是下面的工作遇到什么困难了?有困难你就讲,我们想方设法,也要为你们解决的。” 他这是做给曾毅看的,将中岳为何而来,他早都知道了,是为了给南云县申请一笔疾控资金,另外,还需要调拨一批急需的疾控药品。其实这些资金和药品,都是专项专用,吴长兴也装不到自己的口袋里去,但他还是要卡一卡,因为僧多粥少,给谁不给谁,给多给少,这些很难调配,有 时候上面一个招呼打下来,你却已经把资金放完了,那就会很被动的。另外呢,你卡一卡,说不定还会有意外收获呢。 “太感谢吴处长了。”将中岳急忙起身感谢,“有你这句话,我这心里暖烘烘的,工作起来也更有斗志了。” 他过去把一份申请材料,递到吴长兴的手里,道:“吴处长,咱们南云县四面环山,可以说是山高水长,所以要想把疾控工作做扎实,就需要比别的县多投入上一笔资金。另外,县里还急需一笔疾控药品,如果没有这些药品,今年的疾控局面,怕是很不乐观啊。” “我看看!” 吴长兴找出眼镜戴上,然后一本正经地看起了申请书,大约过了十来分钟,他放下材料,道:“有数据,有事实,你们的这份申请材料,写得非常详细,看来平时工作做得非常到位嘛。” 将中岳就道:“其实还有很大的不足,但我们一直都在努力。卫生工作非常重要,我们会不打折扣地完成厅里交代的每一项任务。” “你们有这个工作态度,厅里就放心了!”吴长兴摘下眼镜,笑道:“将县长,你的这份材料有理有据,要求也是合情合理,看来我不答应你们的申请都不行啊。” 说完,吴长兴站起来,坐回到自己的办公椅里,拿出笔,在申请书上签下“同意”两个字,又然后拿出大红的公章,盖在了上面。 将中岳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就办成了,过去接过申请书,连连感激道:“太感谢您了,感谢吴处长对我们南云县卫生工作的大力支持,我代表南云县七十万父老乡亲谢谢您。” “厅里的各项工作,还不得靠你们这些基层领导去落实推行吗,何必要分出个彼此呢!”吴长兴摆了摆手,道:“申请的八十万资金够不够?我看材料上的数据,你们一个七十万人口的大县,竟然只有一台药敏检测设备,这怕是难以应付检测的需要吧。” 将中岳没想到吴长兴会主动提起这事,立刻就哭起穷来了,“说实话,一台设备确实有些紧张了,但我们南云县是个经济落后县,财力非常紧张……” 吴长兴就打断道:“疾控事业,关乎着人民群众的健康大事,怎能儿戏。你们不能光把资金用于搞经济建设,健康问题也很重要嘛!” “是,吴处长批评得对,我这个当县长的,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将中岳苦着脸。 吴长兴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道:“这样吧,我给你两百万。 ” “太谢谢您了!吴处长,我都不知道该感谢您了。要不,我代表南云县的百姓给你鞠个躬吧。”将中岳说着,还真的朝吴长兴鞠了一躬。 现在环境恶化越来越严重,地方上的各种职业病、传染病频繁爆发,更因为食品安全的问题,时不时还会发生集体中毒事件。将中岳作为县长,对于这种现象,他也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要想从制度上遏制这种现象的发生,就必须有一套先进的检测仪器,在源头和环节上给予监控,但以现在南云县目前的财政能力,很难做到啊。如果有了这笔钱,那南云县的公共卫生局面,将会取得很大的突破。 “你先不要急着感谢,我给你这笔资金,可是有要求的。”吴长兴看着将中岳,眯起了眼睛,道:“年底全省疾控工作评比,我希望你们南云县能够交出一份优异的答卷。” 将中岳站得笔直,道:“吴处长,我这里向您做个保证,年底的时候,我们南云县的疾控工作一定让您满意。” 吴长兴的脸上这才有了笑意,道:“希望你不是在讲大话空话,否则我可要追究你们南云县的责任。” “吴处长,您就等着看我们的成绩吧,南云县绝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将中岳真是喜从心来,原本以为争取八十万都有点难度呢,没想到吴长兴开口就给自己两百万,这笔资金来得如此容易,将中岳非常清楚,这都是曾毅的面子,他更加不敢小觑曾毅的实力了。 第八十一章 谣言 有曾毅陪着,卫生厅的人都表现得相当痛快,到审计处走过流程之后,两百万的疾控款就划拨到了南云县的财政上。 “曾老弟,太感谢你了!”将中岳握着曾毅的手,感激道:“我替南云县的百姓谢谢你了,这笔款子对于我们南云县的疾控事业非常重要,今天要不是你,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拿到呢。” 曾毅摆着手,“说这话太见外了!” 他今天之所以帮将中岳的忙,是他觉得将中岳这个人还不错,为了争取这笔关乎民生的疾控款,竟然亲自在吴长兴的门外站起了岗。平时也能见到下面的县长,甚至是市长来省上机关站门口,不过那都是站在财政厅、发改委、交通厅的门口,所争取的资金,大多都是为了搞政绩工程,或者是提高gdp。很少有官员,会为了这么一笔很小的疾控款,站在跟自己级别一样高的小处长、甚至是小科长的门外。 从这点讲,将中岳很不错,他申请材料写的数额只有八十万,区区八十万,他完全可以交给县里卫生局的人来争取,而拿到这八十万,也不会增加他的任何政绩。考核政绩看的提高了多少gdp,引入了多大规模的投资,谁会在乎给县里添置的这几台疾控检测设备呢。 曾毅把将中岳送到了卫生厅楼下,笑着问道:“孩子的病怎么样了,有好转没?” “好了,彻底好了!”将中岳提起这事,不禁还是佩服曾毅的神奇医术,“自从找到那件玩具后,他的吃睡就正常了,人也恢复了精神。” “回头我抽个空,再过去复诊一次。” 将中岳急忙道谢:“曾老弟公务繁忙,还要为犬子的事操心,真不知道让我该怎么感激啊。” 曾毅摆了摆手,“我就是个大夫,治病救人是我的本分!” “曾老弟请留步吧!”将中岳客客气气,“不用送了,等回头你有空了,我请你喝酒。” “好!”曾毅笑着颔首,“下次再来厅里,一定要提前通知我,我好给你准备上好的茶叶。” 出门的时候,门口的保安全都站直了敬礼。 看到这个场景,将中岳心里又是一番感慨,上午来的时候,自己这个县长的车子,愣是被保安拦下来,像审贼似地盘查好一顿,才得以放行。这一会保安看到曾毅把自己送到楼下,又变了个模样,那恭敬的样子,像是在恭送卫生厅厅长。 今天这一趟事办下来,将中岳切实领教到了曾毅在卫生 厅的能量。他以三十岁出头的年纪就当上了一县之长,也算是英年得志,平时他觉得自己在体制中混得还是很不错的,可跟曾毅一比,立刻就差出了一大截,只因为曾毅一句“碰到了熟人”,整个卫生厅的人,全都大开绿灯,这是何等的威风啊,就算是卫生厅的厅长陈高峰亲临,也不过如此了吧! 再想想自己在曾毅这么年轻的时候,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办事员,整天就在科室里擦擦桌子洒洒水,见谁都要低一头。没法比,真是没法比啊! 曾毅一边往楼上走,一边想着刚才汇报工作时冯玉琴的吩咐。过两天,方南国要启程前往京城,参加中央党校省部级干部进修班的学习,冯玉琴决定一同前往,正好去看看在京城上大学的女儿。 冯玉琴要曾毅在这段时间内,配合舒明亮,做好专家委员会的工作,保证保健基地的建设工作,正常有序地往下进行。 曾毅有点纳闷,这本来就是自己现在的工作,好像不用专门再吩咐吧。 楼梯间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内容似乎是关于方南国的,曾毅就停下脚步,凝神听了起来。 卫生厅总共也没有多少人,大楼却装了五部电梯,平时除了在一楼工作的人以外,其他人都是电梯上下,很少会有人走安全通道的楼梯,这里是整栋大楼最安静的地方,有时候楼道里的安全灯坏了,也要等好久才能被人发现。大概只有曾毅是个例外,他喜欢走楼梯锻炼腿脚。 不知道是谁在楼上讲电话,声音压得很低,时断时续,好在曾毅听觉惊人,才听了个七七八八。那人讲话的大概意思,是说方南国要被调入中央党校学习,冯玉琴也要跟着去,说话的时候神神秘秘,一副了然内幕的口吻,虽然没有明说,但却暗指这件事不同寻常,很有可能方南国出了某方面的问题。 曾毅这才明白冯玉琴为什么要专门对自己吩咐那几句了,这是要让自己安心啊。 看似平静如水的官场,其实最不平静,水面之下暗流涌动,一颗小石子扔进去,都可能会翻出千层浪。 方南国是南江省的一把手,属于是公众人物,他的一举一动,必然会引来所有人的关注和猜测,这种事很正常。尤其在体制内,大家都喜欢揣摩上意,有时候上面的一句话、一个动作,都能让下面的人琢磨到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更不要提省委书记进京进修这样的大事了。 曾毅笑了笑,心说这些人可真无聊,方南国那个层次上的人和事,岂是你们这些人 能操心,该操心的?小心言多必失啊! 他使劲咳了一嗓子,楼上的声音顿时就消失了,然后听到很急的脚步声,有人匆匆出了安全通道。 两天后,方南国夫妇正式离开南江,起身前往京城,省里的一班常委全都到机场送行,曾毅作为保健医生,也参加了送行活动。 从机场出来后,曾毅直接回了诊所。 老七还是白背心大裤衩,手拿着一把扇子站在诊所门口,看到曾毅,他急忙迎上来几步,道:“曾大夫,您可回来了。” 曾毅瞧着自己的这位房东,笑道:“七哥,找我有事?” “有事,还是大事!”老七显得有些焦急。 曾毅就抬手开了店门,道:“里面坐下讲吧。” 老七进了门,顾不上坐下,就道:“曾大夫,实在是对不住,这个门面,您怕是不能再租了。” 曾毅一抬眉,“什么意思?是你觉得租金太低了呢,还是不满意我这个人?” 老七急忙伸出手,“别别别,您千万别误会!不是我不愿意租给您,是租不成了,这一片都要拆迁改造。” “拆迁?”曾毅有些意外,“什么时候的事,怎么这么突然啊!” “前几年就说拆迁呢,可一直都没拆,我以为不拆了呢,谁知今天又有人通知我,说是找到了开发商,要在这里建设一座现代化的商业广场。”老七有些歉意,“曾大夫,我可不敢欺骗您,说得全是实话,这事您可以去问陈所,他知道的,确实是今天才有的事。” 曾毅摆了摆手,“这事又不是你能决定的,我知道了!” 老七搓着手,“这样吧,房租我一分钱不要您的,全部退给您。” “没事,住多久算多久,多退少补!”曾毅看着满屋子的药柜,暗道倒霉,自己这诊所没开成,现在连住的地方都要没了。也罢,既然自己现在已经决定待在荣城了,那就自己买一套房子吧,省得再遇到这种麻烦事。 老七摇着手,“算那么明白干什么,都是老熟人了,这地方就算我借给你住了一段时间。” “那不行,当初说好了是租的。” “曾大夫,您说,就我这个地段,还有这房子的面子,真要是一拆迁,得补偿好多钱呢,您就不要跟我客气了。”老七呵呵笑着,一脸喜气,“现在我老七还真不在乎这点租金了,等拿到拆迁款,我就买别墅。” 曾毅拱了拱手,笑道:“那得恭喜你了。” “那啥,晚上要是没有什么安排,我请曾大夫吃饭。您看这事闹的,我都还没跟处够呢,就要让你搬走,心里很不得劲啊!”老七看着曾毅,看样子是真准备请曾毅吃饭,他心里挺愧疚的,当初要不是曾毅爽快,自己可要被陈所长坑惨了。 第八十二章 靠山吃山 “晚上我已经有安排了,等七哥搬进别墅,到时候你不请,我也要上门去讨一杯喜酒的。”曾毅笑道。 “那不会!曾大夫可是我请不请不到的贵客呢。”老七连连表示不会,“今晚不行,那就明晚吧。” 老七也算是半个地头蛇,发生在这条街的事,他全都看在眼里,虽然不知道曾毅具体是做什么的,但能让陈龙上赶着去巴结,能让卫生局的科长顶着烈日在门口站岗,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来头不小啊。 闲聊了两句,老七笑呵呵地告辞了,看得出,他现在是非常地高兴。他的这座门面房虽然老了点,但靠着大街,又位于整个荣城最繁忙的地段,升值潜力巨大。就算没有拆迁,单就这套门面,老七也能很轻松就卖个一百多万的。 现在各个城市都在大搞建设、棚户区改造,一些原先拥有住房和门面的人,都跟着大大发了一笔财。俗话讲,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拆迁了,那就吃拆迁。 这些事情有些人觉得不公平,其实却最公平不过了,中东地区的阿拉伯人靠卖石油,各个大发横财,你能因为自己家门口没有油田,就不让别人卖石油发财吗。如果换了是你自家门口有油田,你会是什么想法?这些原先住户们的房子,也不是偷来抢来的,很多也是辛苦攒了一辈子的钱买来的,像老七这样的人,一家人就全靠收房租的这点钱过日子,如果没了门面房,那一家人的经济来源就断了。他们的要求也不高,要么将来回迁,要么补偿损失,真正漫天要价的钉子户,其实是非常少的。 曾毅对于老七的喜悦能够理解,如果能让这一片的所有居民都享受到城市发展所带来的红利,总比只富了一两个官商勾结的硕鼠强吧。 棚户区改造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改善这些原住民的居住环境,可这个政策在有的地方推行的时候,就变成了单纯的卖地政策,嘴上高喊着为了民生,暗底下却官商勾结,强行征地,很多人一夜之间被流离失所,甚至有的人因为抗拒拆迁被抓进了劳教所、精神病院。 城市发展的最终目的,是为了要让生活这个城市里的每一位居民,都享受到城市发展、经济繁荣所带来的红利。而在很多地方,城市的规划者只是单纯地为了发展而发展,城市的规模一天天在扩大,城市的人口在一天天增加,而生活在城市里的人非但享受不到任何好处,反而觉得不堪重负,甚至生活水准还大大不如以前了呢。 送走老七,曾毅开始发愁自己的事,这些定做的 药柜、药材,一天没用就成了摆设,现在又遇到这事,难道都搬走吗。 傍晚的时候,陈龙跑了过来,进门就笑道:“曾毅,是不是在发愁你的这些药柜和药材啊?” 曾毅点了头,“是啊,怪可惜的,我当时可是准备要好好做这个诊所的,这些物件,全都用了最好的材料,药材也是我亲自去挑的。” “我已经帮你联系好了!”陈龙往那里一坐,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咕咚咕咚喝完,道:“前面那条街要开一家新的大药房,我已经跟他们的老板说好了,你的这些药柜、药材,等那边装修好,就全部搬过去。” 曾毅大笑,“陈大哥,你可是解决了一个让我很头疼的问题啊!” 陈龙摆了摆手,心道曾毅真要是处理这些物件,把抢着帮忙的人一定多了去,自己这是沾了近水楼台的光啊,“举手之劳,我这也是为民解忧嘛。他们要开店,药材总是要定的,药柜也要去做,这有现成的直接搬过去,还省了他们定做的时间呢。对于商人来讲,时间就是金钱,他们能提前开业,就能提前赚钱嘛。” “就陈大哥的这份境界,我看那个局长的位子早就该你坐了。”曾毅笑着开玩笑。 陈龙嘿嘿笑了两声,道:“快了,就这两天的事了。” “那得请客啊!这回非得让你大出血不可。” “出,多大的血都出!”陈龙一脸春风得意,池建刚的案子马上就要了结,局里就要任命新的副局长了,自己升迁的事基本是铁板钉钉的事,经过曾毅的几次牵线,尤其是上次曾毅主任科员的喜宴后,自己算是彻底成为了杜若的人,被提拔那是迟早的事。 曾毅又聊到了这一片拆迁的事,道:“这件事怎么会如此突然呢。” “其实也不突然,规划前几年就做好了,当时也搞得差不多了,结果那位区长因为经济问题被抓了起来,后来被查出与这个项目有牵扯,所以这事就没有人再提了。”陈龙低声解释了几句,又道:“现在区里找来了新的开发商,你知道是谁吗?” 曾毅摇头笑着,“这我哪能知道。” “飞龙建设!” “袁文杰?”曾毅大感意外。 陈龙点了点头,“这事我也是今天刚知道的。听说这个项目之所以能够重启,还是袁公平在中间使了力呢。” 曾毅心道这个袁公平还真是一点都不避嫌啊,自己建立项目,然后由自己 儿子来执行,这真是上阵父子兵,打虎亲爷俩啊,他的名字叫公平,可一点也看不出哪里公平。 不过想想也是,像这种半路搁置的项目,如果没有很强力的官员来推动,是很难再重启的。以前的那位区长就是因为这个项目落的马,官场上尤其忌讳这些东西,前任栽在了这个项目上,那么后来的官员必定是避而远之的。 “这么大的一片地方,如果全盖成商业广场,得卖多少钱啊!”陈龙叹了口气,“等这个项目做完,袁文杰就彻底发了。” “以飞龙建设的规模和资金,想做这么大的项目,怕是有些困难吧。” 曾毅的眉心不禁有些皱了起来,飞龙建设那个草台班子,到底有多大的胃口啊,这个项目他要搞,保健基地的项目他也要搞,就不怕资金出现问题,到时候把两边的项目都搞黄了吗? “老袁只要打个招呼,袁文杰还怕贷不到款吗?”陈龙恨恨说着,“不过,听说袁文杰还拉来了一个合作伙伴,是全国排名前三的开发商,实力不俗啊。” 曾毅这就有点明白了,袁文杰到底还是改不了只赚快钱的毛病,飞龙建设根本没有操作商业广场的经验,也没有那么大的实力,这个广场项目的真正执行者,怕是袁文杰找来那个的合作对象吧,袁文杰只要负责帮对方拿到项目和地皮,就可以很轻松地赚上一笔快钱,甚至一毛钱的投入都没有。 不过,这倒是把飞龙建设挡在保健基地项目之外的一个很好借口,曾毅这么想着。 晚上和陈龙一起吃饭,那个大药房的经理也过来了,席间他和曾毅敲定了购买药柜和药材的事,并且付了一笔定金,因为药房的装修大概半个月左右,双方约定好半个月后付剩下的钱,然后拉货。 曾毅想着拆迁的事也不是一天半天就能搞定的,半个月的时间应该非常宽裕,就和对方定了下来。 之后的几天,曾毅开始寻思买房子的事,每天下班,就出去看看房子,结果一连看了好几套房子,也没找到自己中意的房子。 从卫生厅走出来,曾毅正准备再去看房子,就接到了陈龙的电话,“搬家的车和人我已经帮你联系好了,你赶紧回来吧。” 曾毅纳闷,“搬什么家?房子我都还没找好呢。” 陈龙在电话里不好明说,就道:“你先回来吧,回来再说。” 曾毅心里觉得奇怪,打电话推了今晚要看的那套房子,就赶回诊所。 陈龙现在已经是天府区公安分局的副局长了,肩膀的警衔也换了,此刻他正站在诊所门口,脸色严峻地抽着烟,他的背后就是搬家公司的车,还有几位工人。看到曾毅,陈龙一脚踩灭了烟头,上前几步,道:“放东西的地方我已经帮你找好了,现在就搬吧。” 曾毅看陈龙语气怪怪的,就道:“这么着急搬,出了什么事了?” 陈龙把曾毅往边上拽了几步,低声道:“这一片怕是要强拆了!因为拆迁协议无法达成,今天下午,这一片的居民扯着横幅把解放大道给堵了,搞得省长们都出不了门。现在老七几个带头闹事的,都已经被控制起来了,我看这形势有些不对呐。” 第八十三章 格局高低 “这么严重?”曾毅抬了抬眉角。 “就这一片的房子,别看有些破旧,价格每平米至少都八九千块了,如果是门面房的话,价格更贵,可协议补偿价是一刀切,每平米才给补一千一百块。”陈龙提起这个,也是有些愤愤然,“房子就算再破,好歹一家人还有个住的地方吧,真要是被拆了,就靠那点补偿款,连个小居室的首付都不够,你让这一家人都住哪里去?这事不管换了谁,都不能答应啊。”。 曾毅对于政策,多少也了解一点,道:“我记得按照荣城的拆迁管理规定,拆迁是要按照市价来进行补偿的啊。” “那得看对谁了,如果是袁文杰当开发商,那规定不过就是个摆设罢了。”陈龙跺了跺脚,“不说了,赶紧搬吧,今天那些人把解放大道一堵,老袁肯定是盛怒至极,我看强拆是肯定的了,到时候一片混乱,你的这些家当怕是不保啊。” 曾毅心里一股怒火升起,这袁文杰真是混蛋到了极点,这一片至少住着有几百户人家呢,如果按照这个价格强拆的话,那几乎就是一夜之间,这几百户人家,都要面临着流离失所、家破人散的局面了,甚至还可能是家破人亡。 古人讲,破家知县,灭门令尹。可到了今天,袁文杰一个无官无权的商人,竟然可以让几百户人家顷刻间家破人散,其行径之恶劣,破坏力之巨,比古时候的贪官恶吏还要令人发指。 “老七现在怎么样了?”曾毅强压着心中的怒火。 陈龙摇了摇头,道:“别问了,还是抓紧时间搬吧。” “不搬了!”曾毅一甩胳膊,负手站在了那里,“我倒要看看,这个袁文杰究竟能无法无天到何种地步。” 陈龙急得脸上都掉汗珠子了,何必呢,小胳膊怎么能拧得过大腿,那袁文杰之所以敢如此嚣张霸道,还不是靠着他那个老子嘛。别看袁公平只是个常务副省长,在省常委里也只排倒数第三的位子,可那毕竟是省委常委,堂堂的中管干部,就算是方南国亲自出手,也无法彻底斗倒袁公平的。 只要袁公平一天不倒,袁文杰就可以继续逍遥下去。听说袁公平很快还要升任省长,到时候就是堂堂的二号人物,可以直接跟方南国叫板了,更是谁也奈何不了他了。 陈龙看曾毅那样子,就知道劝是没有用的,算了,自己就好事做到底,等曾毅上班之后,自己直接撬门搬家就是了。 唉,也只好如此了!陈龙心里郁闷地想着,好在强拆 也拆不到曾毅的头上,就算要强拆,自己事先也会得到消息的,到时候想法把曾毅诓走就是了。 作为专政机关的一份子,陈龙再清楚不过强拆是个什么场面了,他也不怀疑曾毅有一腔的热血,可抗拒强拆,那就是在抗拒政府的决定,下场怎么可能会好,不知道有多少硬出头的好汉,现在都被送去劳教了,或者被关进了精神病院。在强大的政府机器面前,任何人,包括个体官员在内,都是非常渺小的。 远的不说,就说老七,平时在这条街上也是吆五喝六,算是个人物,可今天往解放大道上那么一站,转眼就被收拾了,这会工夫还指不定关在哪,受到什么待遇呢。 看曾毅转身进了诊所,陈龙只得跺了跺脚,招呼搬家公司的人先回去,明天再来。 清江大饭店的顶楼,还是在锦绣厅,只不过吃饭的主角换了,袁文杰正在这里宴请自己的合作伙伴,久泰集团的老总董力阳。 “董总,我敬您一杯!”袁文杰提起酒杯,“预祝咱们合作成功!” 董力阳是个五十岁出头的中年大汉,从面相看,一脸憨厚,仅凭第一印象,很难把他和一家市值八百多亿的大型集团公司联系到一块。在国内,久泰集团绝对是一块响当当的牌子,他开发的楼盘,一定会大卖特卖,成为当地楼价的指标;而久泰百货也是开遍了大江南北,甚至很多人把一个城市有没有久泰百货,当作衡量这个城市是否繁华的标准。 “袁总客气了!”董力阳举起酒杯,轻轻和袁文杰碰了一下,脸上露出笑呵呵的表情。 袁文杰表现得相当豪爽,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袁总难得来一趟荣城,作为东道主,我肯定要招待好,今晚咱们不醉不休。” 董力阳摆了摆手,笑着斜靠在椅背里,道:“老了,不能跟你们这些年轻人比,现在是一喝酒,就要难受好几天。非常感谢袁总的盛情招待,我心领了,至于这酒,我看就适可而止,尽兴就好。” “那就主随客便,咱们喝尽兴就行!”袁文杰也不强求,事实上他也无法强求,董力阳这个商人可不像他表面看起来那么憨厚,这个人非常有手段,能量也不小,跟各路的神仙的关系都处得相当好,这也是久泰集团能够越做越大的一个重要原因。 董力阳是个商人,无利不起早,他这次之所以下重注在荣城投资,一是看好南江省的经济发展,二是袁文杰手里的这块地皮实在是价值很大,很符合董力阳向来“大投资、大收益、大 效益”的投资风格。他相信,只要久泰商业广场在荣城建起来,必定会成为荣城新的地标建筑,那时候自己只要等着数钱就行了。 董力阳看起来胃口不是很好,只是浅尝辄止,就放下了筷子,他道:“袁总,听说那块地的拆迁工作不是很顺利,下午还有居民到政府抗议!” 袁文杰一摆手,满不在乎地道:“董总放心,不出几天,我就能让那块地盘上的人统统滚蛋。” 董力阳微微颔首,他心里很清楚是怎么回事,那块地属于商业开发,拆迁补偿款肯定是要由开发商来承担的。久泰集团已经按照和袁文杰事先约定好的合作条款,往两家联合的开发公司注入了一笔巨资,这笔资金主要就是用来支付征地补偿款,以及项目前期筹备所要需要的资金。 久泰集团是个很大的上市公司,比较注意自己的形象和口碑,董力阳支付的这笔资金的规模,完全可以满足这些原地居民的拆迁要求,但现在仍然出现了抗议拆迁的事,董力阳就觉得自己这一次,很有可能是挑错了合作伙伴。 这也是他亲临荣城,向袁文杰施加压力的一大原因,那笔资金被袁文杰以各种借口划入拆迁办的账户后,就失去了下落,其中的猫腻,可想可知。 这种事情董力阳见得多了,他并不关心这笔钱到底是被袁文杰黑了,还是当地的政府截留了,他只求能顺利开工,顺利完成这个项目的开发,而不要因为某些事让久泰集团的声誉和效益受到损失,甚至他宁可多花钱,也不愿意让这些让节外生枝的小事,耽搁了工程的进度。 通过今天这件事,董力阳在心里有些看不起袁文杰,这是个鼠目寸光、拎不清轻重缓急的笨蛋啊,格局太低了,现在房地产行业如此景气,只要能够顺利完成项目的开发,有的是钱等着你去捡,何必在乎眼下的这点小投入呢。 “有袁总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董力阳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项目的进度很紧呐,现在资金、人力、物力,已经基本到位,没有到位的,也正在积极往荣城这边调配,我不希望因为某些不必要的小事,影响到了项目的进度!” 话点到这个份上,袁文杰岂能不明白董力阳的意思,不过他也确实没有董力阳的那份气魄,他只知道自己吃进肚里的东西,就绝对不能再吐出去。 “董总放心!我心里有数,绝对耽搁不了董总的工期。” 董力阳也只能相信袁文杰的这句话了,毕竟袁文杰是南江省有名的衙内,能 量不可小觑,他笑道:“只要我们齐心合作,顺利完成这次的项目,我可以保证袁总能赚这个数。”董力阳伸出一只手掌,将五根手指都伸直了。 袁文杰顿时心花怒放,自己这次相当于是一分钱都没出,就白赚了五个亿,这笔生意,做得实在是漂亮啊。不过转眼间,袁文杰又在想,如果加上这次黑掉的补偿款,自己就是赚了七个亿啊,这董力阳的钱,还真是好赚。 “董总,我再敬你一杯!”袁文杰喜不自禁,再次举起杯子。 “客气了,客气了,我敬袁总。” 锦绣厅内一团和气,两人都是笑容满脸,可心里却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就在董力阳认为袁文杰是个鼠目寸光的白痴同时,袁文杰也用自己的生意经标准,将董力阳划到了傻子之列。 董力阳信奉的是“大投入,大产出”,而袁文杰追求的是“不投入,大产出”。 第八十四章 对峙 第二天陈龙带着搬家车又去曾毅的诊所,结果半道就回来了。他接到电话,那一片的居民再次发生聚集事件,前方的路已经被封了,上级要求他立刻带人过去处理这件事。 陈龙暗道头疼,自己刚上任,屁股还没坐热,怎么就碰上这倒霉的事呢。他只得再次让搬家公司的人回去,然后自己开车前往事发地点。 二三百号的居民,此刻正聚在一栋老式小楼前,高唱国歌、大声喊着口号,并且扯出横幅声讨黑心开发商。 昨天挑头闹事的老七等人刚被控制,转眼这些居民又聚在了一起,这说明什么?说明袁文杰这次实在是把人欺压得太狠了,这些老百姓的要求也并不高,有一个居住的地方,有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袁文杰这种恶劣行径,等于是要逼得这些人家破人散啊。 陈龙到了现场,就始终皱着眉头,他心里很清楚,除非是袁文杰善心大发,提高补偿标准,否则这事很难解决,聚集事件很可能会一而再,再而三爆发。 现场已经有了几名警察在维持秩序了,但明显势单力孤,只是远远站在一旁,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 看到陈龙出现,跑过来一位民警,满头冒汗地道:“陈局,这事不好处理啊!” 陈龙脸色阴沉,“你是怎么干吃的,为什么这些人会再次聚集?” 那位民警很委屈,道:“陈局,这事不能怪我啊!居民们听说拆迁办要下达强拆通知书,群情激愤,这才聚集到了一起,我们也是做了很大的工作,才让他们没有上街去堵路,让事情处于一个可以控制的局面。” 陈龙一听就怒了,“造谣的人控制起来没有?” 民警脸色有些尴尬,“这个……没有。” “那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对于这种造谣生事、挑唆煽动的坏分子,坚决不能手软,一经发现,就要立刻处理!” 民警朝居民聚集的地方使了使眼色,小声说道:“这个消息,是飞龙建设的人说的……” 陈龙立刻明白了,敢情这不是造谣,飞龙建设的人既然敢这么说,强拆的事多半是真的了,他的眉头再次深深锁起,这事不好处理了。如果袁文杰不肯退让的话,今天就算能劝散群众,也必将是后患无穷,等事情真的闹大了,警方就很被动了,相当于是被袁文杰给绑架了,到时候不想采取强硬手段,也必须上手段了,否则这事一直闹下去,警方最后要背一个“处置不力”的黑锅。 老式小楼前,居民们正在和飞龙建设的人对峙着。 “就你们那些破破烂烂的楼,连狗都不睡,能给你们补偿就很不错了,还想卖上高价,我看你们是想钱想疯了!识相的,赶紧拿钱滚蛋,别等过几天房子自己老塌掉了,可就连这点钱都不值了!” “我呸!”人群中有人骂了起来,“没人求着你买我们的房子,你们现在就滚吧,我们的房子就是塌了,也不会卖给你们的!” “对,我们不卖!”人群大喊。 “你们脑子没进水的话,就好好拎拎清楚,这一片肯定是要拆的,今天不拆,明天也要拆。今天你们要是乖乖搬走的话,我们还可以考虑出人出车,免费帮你们搬,要是拖着不搬,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说话的,正是前几天被曾毅收拾了的疤脸和黑瘦矮个子,这两人带了一大群壮汉,正虎视眈眈站在居民的对面,一个个手持钢管,目露凶光,这些可都不是什么好货,都是平时打架斗殴的街头流氓,有的甚至还几进宫,要说打架伤人,这些人可都不会手软。 “早点搬家,早点受益,赶紧滚他娘的蛋,才会有出路!” “不管搬不搬,这里也要拆,搬得晚了一分钟,就别怪咱们手里的棍子不长眼,到时候打死打残,那都是你们活该!” “想清楚啊,强拆那可不是闹着玩滴!等强拆通知书下来,你们再聚众闹事,抗拒执法,那就是跟政府的英明决策作对抗,是绝对没有好果子吃的,被抓去劳教,或者关进精神病院,那时候后悔可就晚了啊……” “是钱重要,还是命重要,可不要分不清啊,更不要受了某些人的挑唆,中了坏人的奸计,到时候人财两空,你哭都来不及。” 这帮流氓恶霸,也并非全然四肢发达,他们中的人,有的唱黑脸,有的唱红脸,对居民连哄带吓,上演着一出丑陋的双簧戏码。 不过似乎没起到什么作用,人群中有人喊道:“我们手续齐全合法,凭什么强拆我们,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我们要去告你们。” 疤脸“呸”地吐掉烟头,伸手凶神恶煞地指着那人,道:“王法?昨天闹事的那几个人,现在是什么下场,难道你们不清楚?告诉你们,对抗王法,就是这个下场,你们要是再执迷不悟,就跟他们一个下场!” “别天真了,小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有钱拿,总好过花钱付医疗费吧!” “你们睁眼看看,连警察都 站远了不敢过来,识相的,赶紧滚蛋吧!” 一群流氓说话的同时,把钢管敲得当当直响,声势骇人。 远处的陈龙可被气坏了,妈的,太嚣张了,要不是上级给老子的命令只是维持秩序,老子早把你们几个小流氓给收拾了。 群众们被流氓的阵势一吓,气势顿时有些不足,有人喊道:“有本事,你们把这栋小楼也拆了。” “呦喝,叫板是吗?”疤脸看着被居民围住的那栋老式小楼,道:“实话告诉你们,这栋楼,那也是要拆的,强拆通知书一会就送过来了!” 远处陈龙暗道袁文杰真是嚣张,这小楼是原八路军驻荣城办事处的旧址,是文物单位。按照规划,正在筹建的商业广场用地,是不包括这栋小楼的,没想到袁文杰胆大包天,竟然连文物单位也敢拆。 居民们不信,道:“有种你们就拆了这栋楼,这可是文物,是八路军办事处!” “文物个屁,在老子眼里,那里就是一栋危房,不拆也会自己塌的!”疤脸恶狠狠说到,这些人真是幼稚,以为聚在这个地方,就可以躲过强拆吗,八路军,那都是哪一年的老黄历了! 疤脸很清楚,这栋楼肯定是要拆的,因为这栋楼正好位于这一片的中心,如果不拆,不管商业广场怎么做规划,都是不伦不类的,袁文杰早已做通了文物局的关系,这栋楼非拆不可。 等拆了,就说是房子年久失修,周围施工时突然垮塌,反正这栋楼平时也没几个人来参观,非但不能为市里创造效益,每年还要贴钱进去维修,塌也就塌了,谁会来管这种小事呢。 疤脸的话惹怒了一个干部模样的人,那人上前几步,高声喝道:“无法无天!我看你们谁敢强拆这里!” 这人是这栋小楼管理处的负责人,叫做孟群生,他本以为怎么强拆,也不会拆到自己的头上,但最近两天上级领导频频暗示,让他开始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了。刚才疤脸那么一说,孟群生就忍不住站出来呵斥,太胆大妄为了,连革命旧址也敢强拆,眼里还有没有党啊!孟群生每天在这里为前来参观的人讲解革命历史,讲得多了,这栋老楼在他眼里,也就是圣地了。 人群看有人出头,而且还是个国家干部,顿时就有了主心骨,齐齐喊道:“不能拆!不能拆!”,然后就有人开始高唱国歌,声音威武雄壮,一时间群情激愤。 疤脸恼羞成怒,他有些压不住阵脚了。本来按照计划,是要先拆居民 楼,再拆办事处的,现在看情况,只能先拆了这栋小楼了。这里一拆,对于这群屁民的抵抗士气绝对是个很大的打击,有人心中幻想破灭,就肯定会搬走的,只要有人肯搬,那就好办了,剩下的全他娘是钉子户,对付起来就不用再束手束脚了。 “孟群生,你娘的不想干了是吧!”疤脸跳脚骂着孟群生,这个顽固不化的王八蛋,竟然连上级的招呼都不听。 孟群生单手叉腰,指着疤脸,“我干不干,那得由组织上说了算,你一个无官无权的流氓,有什么权力对我指手画脚!告诉你,只要我还在这里当一天的负责人,你们就别想强拆这里!” 孟群生好歹是个国家干部,训斥几个流氓,自然是气势十足,有恃无恐。 人群顿时士气大振,纷纷喊道:“谁要是敢拆一块砖,老子就跟他拼了!” “对,拼了!” 远处的陈龙暗道不妙,这个孟群生也是个傻货,你这不是火上浇油,激化矛盾吗?陈龙朝背后的几位民警使了使眼色,只要情况不对,他就准备出手干预,不能把事情弄大。 疤脸彻底怒了,他今天带这些流氓恶霸过来,就是要给居民们一个下马威,把那些胆小怕事的人,先吓走一部分,眼看有效果了,却被孟群生这么一弄,前功尽弃。疤脸一咬牙,把手里的钢管抓紧几分,看来今天不让这些人见点血,他们就不知道怕字是怎么写的。 “兄弟们,抄家伙!” 疤脸的眼睛瞅准了人群里闹得最欢的那几个,准备动手了。 陈龙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手开始朝枪套摸了过去,必须出手了,再不出手,事态就要失控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陈龙的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厉喝:“都给我住手!” 第八十五章 回马枪 陈龙回头去看,正好看见曾毅,他心道坏了,曾毅还真的跟袁文杰耗上了。他伸手想拦住曾毅,却被曾毅一瞪眼,给吓住了,愣是没敢拦。 曾毅一脸铁青地走到那群恶棍跟前,道:“你们这两个记吃不记打的东西,上次的教训,这么快就忘了!” 疤脸和黑瘦顿时头疼无比,他们俩在曾毅手里栽过跟头,曾毅这一露面,他们就知道今天怕是什么事也办不成了,“曾大夫,我们这次可是受了拆迁办的指派,前来做强拆的工作,我们是在执行政府的英明决定,请你不要干扰!” 曾毅眼皮子夹都没夹对方一眼,道:“是吗?强拆通知书呢,拿出来我看看!” 疤脸顿时气馁,强拆通知书还没下达呢,是袁文杰让自己这群人先过来,给这些居民一个下马威,“曾大夫,这……” “拿不出来就给我滚!”曾毅喝到。 疤脸背后的一群恶棍顿时怒了,拿出钢管指着曾毅,“小子,找死是不是,信不信你大爷现在就灭了你!” 黑瘦矮个子伸手挡在这群恶棍的前面,对曾毅道:“曾大夫,这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就当什么也没看见。我认得你,但我的这群兄弟可不认识你,一会要是真伤到了你,可就不好看了!” 曾毅冷笑一声,“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这样跟我讲话!” 黑瘦矮个被曾毅无视,那张脸顿时一阵红一阵黑,看得出他是极度愤怒,上次他被曾毅打了一顿,是技不如人,可今天自己有这么多的人,怕个屁,你小子再能打,难道还能放倒我这几十号的人吗? “曾大夫,你可要想清楚,如果没有上面的同意,我们怎么敢如此强拆,真要是把事情闹大了,对你有什么好处!”黑瘦矮个恨恨地看着曾毅,目露威胁之意。 “你是在教训我吗?”曾毅眉角一抬,双眼阴测测地盯着黑瘦矮个。 黑瘦矮个被曾毅眼中突然冒出的杀气给吓到了,他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几步,才站住脚跟,嘴上兀自强硬道:“我是在提醒你!” 眼看气氛不对,疤脸跑出来打着哈哈,道:“曾大夫,这是何必呢,你想怎么样么?” 疤脸很清楚,自己这个级别的人,犯不着去得罪曾毅,听说市局大局长杜若,跟曾毅都是称兄道弟,今天真要是闹僵动了手,把火烧到杜大局长那里,自己这几十号人,还真是不够看的。上次在派出所蹲局子的滋味,疤脸是尝够了,简直是不堪 回首。 “我刚才没有说清楚吗?”曾毅看着疤脸,“拿不出强拆通知书,就给我滚!” 疤脸脸上的肉突突跳了两下,他心里也是非常生气,不过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忍了。既然你姓曾的跳出来,愿意当这个路见不平的好汉,那我们就给足你面子,让你出这个风头,但要是我们下次再来拆的时候,你还是这样闹,那就是你姓曾的不厚道在先了。 我还就不信,你姓曾的能整天没事干,二十四小时守在这里吗。 疤脸想到这里,一挥手,道:“兄弟们,今天就给曾大夫个面子,咱们撤!” 黑瘦矮个也知道今天是搞不成了,除了曾毅,上次把自己抓起来的那个警察,也在远处虎视眈眈呢,警察能到现场,就说明现在上面的意见不统一,估计还是希望事情能妥善解决,否则这种场面,警察早都躲着不露面了。 不过,黑瘦矮个还是不甘心,他用钢管指着那些居民,道:“别以为躲得过初一,就能躲得过十五,这里是非拆不可。今天老子先给你们做做思想工作,等强拆通知书下来,我们再来做工作,可就不是说说这么简单了!” 众恶棍虽然不忿,但看领头的发了话,也只好拖着钢管,大摇大摆地离开了现场。 背后的居民,顿时像打了一场胜仗,齐声欢呼,再次高唱起了国歌。 陈龙此时赶紧上前,拖着曾毅离开了现场,一边道:“你怎么这么冲动呢,这样意气用事,也解决不了问题啊!” 曾毅怒道:“碰上了怎能不管,难道就看着那些人用钢管把老百姓砸个血肉横飞?” 陈龙知道曾毅的脾气,也不辩驳,道:“最好还是能想个办法,让上面施加压力,除非袁文杰肯退上一步,否则这事无法妥善解决的。” 曾毅也明白这个道理,自己能拦住一次、拦住两次,但绝不可能永远拦着,只要拆迁办下达强拆通知书,那不合法的东西,也会按照合法的程序走,到时候自己仅凭一个人的力量,又怎么拦得住。陈龙说得对,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就必须让袁文杰退步,让他按照市里的规定进行补偿,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 曾毅有些郁闷,方南国这次走的可真不是时候啊,要是他在南江,自己还能为这些居民说几句话,可现在他人不在南江,自己在省里的其他几位重要领导那里,又没有什么影响力,这事很难办啊。 “我会想办法的!”曾毅黑着脸道 。 陈龙叹了口气,他心里也非常同情这些居民,可跟曾毅一样,他也是有心无力,不知道该怎么去帮,作为专政机构的一份子,他再清楚不过,如果居民聚集的事件再闹下去,就算没有强拆,上面出于维稳的需要,也会采取必要的专政手段。 陈龙道:“现在上面对于是否强拆,还有点犹豫,这事可能会拖个几天吧。” 曾毅点着头,看来自己必须尽快想个办法了。此时他再次感受到一种人微言轻的痛苦,如果没有权力,你就是想做点正确的事,也是这么地难啊。 陈龙又劝曾毅赶紧搬家,不过曾毅是铁了心,不看到这里的事妥善解决,他绝对不搬。 陈龙无奈,看到曾毅离开,他再次返回居民聚集的地方,进行劝散工作,连哄带骗,好容易才把那些聚在一块的居民打发回家。 曾毅想着暂时不会有事了,就去了卫生厅上班,等下班回到诊所门口的时候,已经是黄昏,天色稍微有点暗。 正要推门进去,前面传来大喊呼喊:“救命啊!” 曾毅就看到有一个人远远跑了过来,浑身都是血,身后跟着几位手持钢管的壮汉。 那人跑了几步,突然摔倒在地,身后的壮汉追上来,举起钢管就砸,一边大喝:“叫你狗日的多管闲事!老子倒要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的棍子硬!打死活该!” 劈头盖脸的棍子砸下来,那人发出痛苦哀嚎,但很快声音就弱了下去。 “住手!” 曾毅大喝一声,跑了过去,直接一脚,就把其中一个壮汉踹出去好几米远。他已经认出来了,这些手持钢管的家伙,就是中午疤脸带着的那些恶棍。 这回曾毅是真愤怒了,手下毫不留情,他把一个恶棍的胳膊一拽卸掉,然后使劲一个反转,再抖了两下,就算是彻底把这家伙胳膊上的骨头给抖散了,就算是有神仙出手,也不可能再把这家伙的胳膊给拼回去了。 有个恶棍举着钢管要砸过来,曾毅斜身一个横扫,就听“咔嚓”一声,对方仰面飞出去几米,然后倒在地上开始吐血,不用想,都知道肋骨肯定是断了几根。 其他的恶棍一看,知道曾毅厉害,当即架起自己的同伴,“呼拉”一下全散了。 曾毅也不去追赶,他急忙蹲下身子,去看地上那人的伤势,在脸上摸了一把血,他才认出这人是谁,就是中午居民聚集的那栋老楼的负责人孟群生。 翻开眼皮,孟群生已经有些神光涣散了,曾毅赶紧打开自己的药箱,从里面找出一个瓷瓶,倒出几颗红色的药丸,然后掰开孟群生的嘴塞了下去。 过了一小会,就听见孟群生的鼻孔里出了一声气,然后开始急促呼吸,曾毅就知道孟群生的命算是保住了,他又为孟群生匆匆检查了外伤,做了止血处理,然后拨通120,让医院的救护车赶紧过来。 一个小时后,省人民医院的急救室外,外科大夫向邵海波做着汇报:“病人身上多处骨折,四肢的骨头都被打断了,其中右手的伤最为严重,小臂三处骨折,上臂五处骨折,骨头粉碎得厉害,我看很难恢复了。不过曾专家正在里面尝试手法复位,效果目前还不知道。” 邵海波沉着脸,他也知道这是因为强拆而发生的一起流血事件了,因为隔壁急救室,也送来一位伤势差不多的伤者。 那位大夫接着汇报,“好在生命没有危险,插入内脏的几块骨屑,已经被取出来了。” 过了十几分钟,曾毅从手术上走了出来,看起来有些疲惫,不过目光中依旧充满了愤怒。 “师弟,怎么样了?”邵海波急忙上前。 “骨头已经被我归到原位,情况不怎么乐观,估计能恢复个七八成吧!”曾毅怎能不愤怒,今天要不是碰上自己,孟群生这条命肯定就交待了。 “真是无法无天,很难想象,光天化日之下,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呢!”邵海波也是大为震惊,相关的细节他已经知道了,就是从送隔壁那位伤者来医院的群众嘴里知道的。 曾毅上午把那伙强拆的流氓赶走之后,周围的居民就慢慢散开回家了,大家正吃晚饭的时间,黑瘦矮个又领着强拆队来了,还带了一台铲车,准备强行拆除那栋老楼,当时孟群生和另外一位工作人员在场。 周围的居民得知消息赶过来帮忙,那伙流氓就扔下铲车跑了,现场只有倒在血泊里的那位工作人员,大家就赶紧把他送进了医院,孟群生则是被曾毅送过来的。 第八十六章 告状 陈龙匆匆赶到医院,看到曾毅,就急忙问道:“曾毅,你有没有事,我听说你跟那伙恶棍动了手。” 曾毅此时正在气头上,听到陈龙这话,就质问道:“两个国家干部,就差点被打死在街头,你们警察就是这样保一方平安的!” 陈龙也是一肚子的火,谁能想到袁文杰的人会如此狡诈,曾毅出面阻拦,他们就很识相地撤退了,等曾毅不在,他们又一个回马枪杀了回来。陈龙接到群众报案赶到现场时,什么都晚了,警察也不是神仙,能提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动手。 “人抓到了没有?”曾毅又高声问到。 陈龙听声调,就知道曾毅这回是真生气了,他道:“我们赶到现场时,所有人都跑光了,就剩一台铲车。” 曾毅瞪着眼质问:“跑了就没法抓了吗!跑得了和尚,他还跑得了庙吗!” 陈龙知道曾毅在气头上,也不争辩,站在一旁不吭声,心里却很是叫屈,就算我明知这件事是袁文杰指使的,但没有上面的命令,我哪敢到飞龙建设去抓人,别说是我,就是杜大局长,也不敢这么做啊! “行了!”邵海波出来打圆场,“警察办案那都是有流程的,陈局也有自己的苦衷不是。” 曾毅一拳砸在墙上,不再说话,他也知道这么说陈龙,有些委屈对方,但胸中就是一口气咽下去吐不出来,憋得他难受。 陈龙的心里也不好受,他刚当警察的时候,也是怀着除恶扬善的理想,这么多年过来,虽说他也见多了这种肮脏事,已经有些麻木,但像袁文杰这样嚣张霸道的,也是头一回遇到,先是逼着这一片的居民贱卖房子,再是光天化日之下强拆规划之外的文物单位,两位工作人员还差点被打出人命,如此劣行,简直令人发指。 看曾毅没事,陈龙待了一会就走了,他还得回现场布置警力,出了这档子事,居民的情绪有些激动,再次围在了那栋老楼前,现在天也黑了,如果处置不当的话,很有可能引发大规模的群发事件。 “小毅,晚饭还没吃吧?”邵海波过来拍了拍曾毅的肩膀,“伤者现在已无大碍,你也不要在这里站了,跟我回去吃饭吧。” 曾毅胸中有气憋着,怎么可能吃得下,他摆了摆手,道:“师哥你先去吃吧,我不饿,再坐一会。” 邵海波叹了口气,今天这事让他最寒心的地方,是伤者单位的领导,竟然到现在也没一个人出来露面,伤者是为了保护文物单位受 的伤,而上级领导却因为害怕袁文杰的权势,选择了避而远之,这种领导、这种表现,实在太让人齿冷了。 曾毅坐在重症监护室的门口,他今天下午也尝试去解决这件事了,但情况很不乐观。南江省的老省长马上要到点退休,已经没有心思去管这件事了,再说了,这件事跟袁公平有关,老省长这时候去插手这件事,无异于是挡着别人进步,会被别人所忌讳的。 老省长只想站好最后这班岗,而袁公平则是野心勃勃,最近他接任省长的呼声很高,在省政府那边,几乎已经是他说了算。而在省委这边,因为方南国不在家,大家都有些魂不守舍,谁也不想过多插手这样棘手的事。 半个小时后,楼道里传来嘈杂的声音,然后有苍老的声音在喊:“群生!群生你在哪?” 曾毅看过去,发现楼梯口走出几个人,扶着一位白发苍苍、脸上长满了老人斑的老人,老人非常焦急,肩头一高一低地往前急走,一边在高声呼喊。曾毅这才发现,老人的半截右腿没了。 “你们找孟群生?”曾毅起身问到。 老人便走了过来,一把抓住曾毅的手,“群生在哪,有没有事!” “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目前正在重症监护室里观察!”曾毅指着旁边的重症监护室,简单讲了两句,问道:“您是他的家人吧?” 老人就冲到了重症监护室的门口,使劲去推门,曾毅急忙拦住,道:“老人家,请不要这样,里面全是设备,外人是不能进的。” 老人一瞪眼,道:“我是病人的老子,我看自己的儿子,难道也不能进?” 曾毅没有生气,他理解老人此刻的心情,解释道:“这是为了病人好,病人的骨头多处骨折,现在刚刚接好,你进去一晃动,或者引起病人激动,就会导致骨头二次错位,那样对病人的恢复不好,很可能会留下终生遗憾。” 老人推病房的手,力气就小了几分,他的右腿没了,对于残疾带来的各种人情冷暖,他最有体会,他绝对不想自己的儿子也跟自己一样留下遗憾。 曾毅又道:“而且病人现在正在昏迷,你进去也说不上话,不如就隔着窗户看一眼吧。你放心,他的生命没有危险。” 医生们听到楼道里的喧哗,也走了出来,听到曾毅的话,就道:“老人家,今天要不是曾专家,你儿子肯定是难逃此劫了。是曾专家打跑流氓,把你儿子从乱棍之下救出来的,也是曾专家把你儿子及时 送进医院,要是晚来几分钟,就很难抢救过来了。” 旁边另外一位医生接口道:“伤者的骨头碎得很厉害,要想复位,就要动大手术的,可病人送来的时候失血过多,身体状况根本不能支撑大手术,要不是曾专家用手法复位,你儿子的命就算抢救过来,也会留下重大残疾。” 这位医生可就没有曾毅那么委婉了,直接就说残疾,曾毅只说留下遗憾,是因为他看到孟群生的父亲也身有残疾,所以不忍心再刺痛他,让老人痛上加痛。 送老人来的那几位,都是老楼附近的居民,他们此时也认出了曾毅,道:“孟大叔,上午那些恶棍来的时候,就是这位曾大夫吓跑了他们,算起来,他救了群生两回呢。” 老人一听,有些惭愧,他就朝曾毅鞠了一躬,感激道:“曾大夫,谢谢你了,你是大好人啊,我们群生这次大难不死,全亏你了,刚才我……” 曾毅上前扶住老人,心里很不是滋味,道:“老人家的心情,我能理解。” 老人抹了一下眼角的泪花,透过病房门上的窗户往里看了一眼,结果只看到全身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一双眼睛的孟群生,这哪里还是早上出门上班时的那个孟群生啊。 “这帮畜生!” 老人一看之下,目眦欲裂,举着拐杖道:“我要去告他们,不把这帮畜生绳之于法,我死不闭眼!” 周围的人立刻劝道:“孟大叔,消消气,现在好在群生的命保住了。告状是没有用的,昨天我们也上省政府告状了,可……” 老人把拐杖在地上狠狠一跺,“省里没人管,我就去京城,我不信,这天下就没有一个敢于主持正义的青天了!” 周围的人都是叹气,上访告状的人是个什么下场,他们也都听说过,官官相护,你到什么地方,怕是都告不赢啊,根本就没人敢管这件事。 老人脸色通红,非常激动,“堂堂的八路军办事处,他们也敢拆,这还是不是我党的天下。豁出去我这条老命,我也要为群生讨回一个公道!”说完,他猛烈咳嗽了两声,“电话,给我电话,我现在就要去告他们!” 周围的人有电话,也谁也没给,怕老人再乱打电话遭来横祸,那老孟家就算是完了。 老人看没人动,就冲到曾毅面前,“曾大夫,把你的电话,借给我用一下!” 曾毅憋一口气,都觉得难受,何况是病人家属,他怕老人再气出个好歹, 就拿出自己的电话,递给了老人。 老人气得浑身哆嗦,按了半天,终于按出一个完整的电话号码,然后打了过去。 秦一舟吃过晚饭,正坐在家里的客厅看着电视,电话响了起来,显示是个陌生的号码,他不想接,但稳妥起见,还是拿起来,问了一句,“找谁?” “小秦!” 秦一舟的身子立刻就站直了,对方开口就叫小秦,显然没有打错电话,敢这么称呼自己的人,能有几个啊,“我是秦一舟,请问您是……” 电话里传来激动的声音,“我是老孟,我要见老首长,我要告状!” 秦一舟一听老孟,就知道是谁了,赶紧道:“孟叔,你别激动,发生什么事了,你慢慢讲!有天大的委屈,也有我和老首长为你做主。” 秦一舟跟了乔文德二十年,老孟在乔老心里是个什么分量,他最清楚不过了,那可是乔老当兵时的警卫员,老部下了,是一条响当当的硬汉,当年为了救乔老,老孟被炸断了一条腿,这才不得不退役,如果不是因为这个,老孟现在肯定也是一方诸侯啊。 老孟这些年的日子过得非常清苦,但他从来没有因为救命之恩,向乔老提过一个要求,伸过一次手,越是这样,就越是让乔老觉得心里亏欠。 秦一舟心里很明白,乔老对老孟的感情很深,心里一直都记着自己的这个老部下和救命恩人,不知有多少次,他嘱咐秦一舟,有机会就去帮自己看看老孟,帮着解决一下生活困难。 而今天,这个几十年都不向老领导提要求的硬汉,竟然主动打电话过来,而且是要告状,可见,这位硬气了一生的老人,眼下肯定是遭遇到了很不公正的遭遇。 第八十七章 老骨头 “我对不起老首长啊,群生让人打了,老首长以前战斗过的地方也没能保住,让人给强拆了!” 秦一舟一听,心头大怒,是什么人这么大胆,竟然连乔老住过的房子都敢拆,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 乔老以前是八路军祝荣城办事处的负责人,就因为这层关系,当时还是秦一舟经的手,把孟群生安排到了那里去上班的。孟群生是个孝子,他本来有更好的机会可以选择,但他放弃了,而是选择留在荣城,照顾腿脚不方便的老父亲,同时也照料乔老生前待过的地方。 秦一舟心中怒火难抑,但还是先问孟群生的情况,“孟叔,群生的伤势要不要紧!” 老孟的泪就淌了下来,道:“老天保佑,碰到个好大夫,命是保住了,可全身的骨头都被打断了,医生说很可能留下残疾!” 秦一舟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我的天,老孟当年为了救乔老的命,已经付出了一条腿的代价,现在老孟的孩子又为了保住乔老生前住过的地方,再次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这件事要是让乔老知道,乔老会是什么反应,必定是雷霆震怒啊。 可即便如此,老孟打电话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我对不住老首长”,这份情义,实在是让人感动啊。 “孟叔,你现在在哪,我马上安排人去接您!”秦一舟心中震怒,倒还没有丧失冷静。 “我在南江省人民医院,群生就躺在重症监护室!” 秦一舟立刻道:“您就待在那里,我立刻让人过去接你。孟叔,让您和群生受委屈了,您放心,这个公道,我是一定要为你讨回来的。” “眼看要闭眼的人,临了临了,却给老首长添了累赘……我有愧啊!”老孟长叹一声,老泪纵横。 秦一舟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但现在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稍作安慰,便挂了电话,对老孟的事情做出安排后,他又马不停蹄,立刻赶往乔老的住处。这件事非常重要,老孟在乔老的心里的份量很重,自己要是敢拖延,事后乔老知道,必定会责备自己的。 “娘希匹!” 乔老看秦一舟深夜来找自己,就知道出事了,等秦一舟把事情讲完,他就把手里的杯子摔在了地上,气得手都抖了。 “您消消气!”秦一舟急忙上前,他已经是往轻了说,就是怕乔老情绪过于激动,没想到乔老还是激动了,这说明乔老对于老孟的事,真的是很上心啊。 “他们南江省到底想干什么!” 乔老从椅子里站起来,大手叉腰,“一边假惺惺邀请我回南江住,一边又拆掉我的地方,是想看我乔某人的笑话吗!岂有此理,马上发函,南江之行立刻取消!这辈子,老子也不会再踏上南江这块地盘了。” 秦一舟知道乔老这是真的生气了,自从脱下军装,这么多年就没听他骂过娘希匹了,他立刻道:“这件事我马上去办!” 乔老在屋子里踱了几圈,心中的怒火才稍稍消退几分,“老孟还讲了什么?” 秦一舟想了一会,还是如实说道:“他说眼看要入土了,却给您添了累赘。” 乔老一巴掌拍在桌上,道:“他要是再不给我打这个电话,就真的要入土了。” 秦一舟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乔老这是在生气,他怪老孟这个电话打晚了,再晚,怕是老孟自己都要被那些强拆的混蛋打死入土了。乔老是出了名的重情义,跟着他的人,几乎都有了下场,唯独老孟是个例外,偏偏老孟更重情义,深得乔老的看重。 “群生那边,我已经派去了最好的外科军医。老孟我也安排人去接了,明天就能到京城。” 乔老坐回到椅子里,稍稍消了气,之后沉声道:“明天让冠东回家吃饭!” 秦一舟顿时凛然,乔老这是要对某些人动手了啊。乔冠东是乔老的二儿子,现在是中纪委的要员,手握干部监察大权,让他回家吃饭,岂能有好事,看来有人要倒霉了啊。 不过,不出手整治一下,也实在是不行了,乔老这次除了要为老孟讨一个公道外,怕是也有给某些官员敲一敲警钟的意思吧。这些下面的人,实在是太不像话了,乔老还在呢,他们都敢强拆乔老以前待过的办事处,就不要提那些不在人世的革命先烈了。听说有些地方,像烈士陵园、英雄雕塑这样极具象征意义的东西,都被一些胆大妄为的人给拆掉了,理由就是碍着他们卖地发财了。 真是岂有此理,他们眼里除了认识钱,还有没有把党放在眼里啊! “要是再不喘口气,怕是真有人把我们这些老骨头都当死人了!”乔老扔下这句话,气哼哼上楼进了卧室。 曾毅听老孟讲电话,就知道那栋老楼怕是有些故事,真是没想到,以前在那栋楼待过的老领导,现在依旧健在,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老孟讲完电话,就趴在重症监护室的门上,焦急地看着里面的孟群生。 “老人家,坐下休息一会吧。”曾毅劝到。 老孟摇了摇头,就拄着拐杖站在那里,脸上全是担忧之色。 此时楼道又传来呼喝之声:“那个没死的家伙在哪间房,给我找出来!” 曾毅就站了起来,他已经听出是袁文杰的声音了。 果然,袁文杰出现在了楼道口,身后还跟着四五个壮汉,其中就有那个黑瘦的矮个子。 “曾大夫,真是巧啊,到哪都能看见你!”袁文杰嘿嘿一笑,就走了过来,看着曾毅的眼神明显有些不怀好意,“那个叫孟群生的,是在这里头吗?” 曾毅知道袁文杰肯定来者不善,他盯着对方,道:“袁文杰,凡事留一线,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绝了!” “好好看你的病吧,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袁文杰对曾毅的口气有些恼怒,你算哪根葱!他现在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忌惮曾毅了,他的病已经完全好了,没有什么弱点捏在曾毅手里。他也早就想收拾曾毅了,以前有方南国在,他想了很多的损招,但出于顾忌,没敢真对曾毅下手,可现在他就没有那么多的顾虑了。最近省里都在议论方南国夫妇集体进京的事,听说是方南国触动了某京城大佬的利益,这次让他进京,就是要把他控制起来再动手,方南国怕是一去难回了。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在官场上,往往这些小道消息,最后都变成了现实。只要方南国倒台,那曾毅这个野郎中就什么也不是,围在他身边的唐浩然、杜若等人,自保尚且不及,又怎么会替别人出头,自己到时候想怎么收拾他,就怎么收拾他。 黑瘦矮个子走到重症监护室门口,往里看了一眼,就道:“袁总,那家伙就在里面呢!”说完他去推门,一推没开,这家伙就抬起脚,大力踹了过去。 “咣!” “哎呦!” 黑瘦矮个的后脑勺,狠狠地挨了一棍,痛得他立刻抱住了头。 老孟此时额上青筋暴起,目眦欲裂,他举着拐杖站在那里,煞气凛冽,“我看你们这些狗东西,谁敢过来!” “老东西,你找死啊!”黑瘦矮个一看只是个独腿的残疾老头,就上前一伸手,准备去夺老头的拐杖。 老孟当年可是警卫员出身,身手不凡,现在虽说是老了,力气小了,而且还少了一条腿,但也不会轻易就被人夺去自己的武器,他拐棍一个横扫,就抽在了黑瘦 矮个的腰间,然趁黑瘦矮个护腰的工夫,又是一记猛敲,砸在了对方的头上。 “妈的!” 黑瘦矮个又被在脑袋上敲了一下,痛得哇哇直叫,一挥手,“还愣着干什么,都给我上,把这老东西给我拖开。” 老孟急眼了,拐杖一横,:“谁敢过来,我就跟他拼了!”要是年经十岁,他能把这几个狗东西全都宰了。 几个壮汉上前,毫不费劲,就把老孟的拐棍夺走了,然后两个人架起老孟,直接拖到一边。 “你们这些王八蛋,不得好死!”老孟还在挣扎,作势欲扑,“我跟你们拼了!” 黑瘦矮个恨恨地瞅了老孟两眼,转身一脚又踹在重症监护室的门上。 旁边的医生看不下去了,喝道:“这里是重症监护室,无菌病房!闲杂人等,不许进入!” 周围的几个群众也是纷纷谴责,“你们还有没有人性,都已经把人打成这样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黑瘦矮个子往后退了几步,好像是准备放弃,却突然掉头一个猛冲,抬脚就是大力猛踹,只听“咣”一声,重症监护室的门被撞开了。 “妈的,敢跟我们袁总作对,就是躲到天边,也要把你找出来!” 黑瘦矮个子恶狠狠骂了一声,然后挑衅地看着那名医生,“无菌病房?我呸!” 一口黄浊的浓痰,就吐到了重症监护室里面。 第八十八章 隔壁就是急救室 “你们……你们还懂不懂规矩,简直是视病人生命为儿戏,我要报警,把你们都抓起来!”医生当场气得浑身发抖。 黑瘦矮个指着那医生,恶狠狠道:“打啊,不打你是孙子!我倒要看看,是哪个警察胆肥了,敢过来管我们袁总的事!” 医生一口气没上来,捂着胸口在那里大喘气,他见过嚣张的,但也没见过如此嚣张的。 袁文杰皱着眉头,不情不愿地走进了病房,他瞪了黑瘦矮个子一眼,你狗日的把痰吐在门口,让老子我如何下得去脚。 此时病房里的孟群生刚好醒过来,曾毅给他服的药丸,是理气散瘀的特效药,专门对症这种急性外伤所致的昏厥。 麻药的药效还没散尽,但孟群生依然感觉到一股钻心的疼痛,全身上下,所有的地方都在痛,痛得他都不想再要自己的这身躯壳,他想动一下,却发现根本无法动弹。 “你就是孟群生?”袁文杰问了一句。 孟群生没有回答,但床头的床卡上,清楚写明了他的姓名,以及病症。 黑瘦矮个搬来一张凳子,袁文杰就坐了下来,他从兜里抽出一个信封,慢条斯理地打开,道:“这封举报信,是你写的吧?” 因为袁文杰要强拆原八路军办事处的楼,孟群生就给多个上级单位写了检举信,一方面反映飞龙建设非法强拆的事情,一方面揭发飞龙建设强占规划外地块的事实,但这些信很快又被打了回来。 在现在的信访制度下,写检举信除了能给举报人带来伤害外,对于遏制腐败,基本起不到任何效果。你想想看,你要检举自己局的局长,给上级写了一封检举信,结果经过层层批转后,最后又发回局里来处理,局里处理,还不是局长处理吗?局长看到这封检举信,他会主动向组织交代问题呢,还是抽身收拾你这个不老实的刺头?答案可想而知。 当初也不知道是谁设计了这个检举制度,这几乎是堵死了越级举报问题的路子,也是造成上访人群越来越多的一个大原因,典型的官官相护。 按说这封信是不可能到袁文杰手里的,可在南江,谁敢查处飞龙建设的问题呢,所以这封信就交到了袁文杰的手里,让他自己看着办。袁文杰还能怎么办,拿到举报信的第一时间,他就要收拾孟群生这个刺头,听说孟群生已经住了院,他就带人找上门来了。 “是我写的!”孟群生咬着牙,“你想怎么样!” 袁文 杰抖了抖那封信,鄙夷道:“实话告诉你,你写的那些检举信,现在都到了我的手里,你呢,以后就老老实实地躺着这里养伤,别再费这心思了!” 孟群生的眼里射出愤怒的目光,“南江省没人敢管你的事,那我就一级一级往上反映,住建部、国土资源部、甚至是国务院,我就不信没有一个部门敢管你的事!” 黑瘦矮个指着床上的孟群生,“我看你小子是记吃不记打!袁总这么讲,是对你客气,别他娘的敬酒不吃吃罚酒!” 袁文杰摆了摆手,道:“不就是一栋破楼吗?命重要,还是楼重要,你们领导都不在乎,你何必这么起劲呢。” 孟群生恨恨地看着袁文杰,不说话。 袁文杰点上一支烟,吸了一口,然后颇有兴致地打量着孟群生身上的那些包扎和固定物。对于这种硬骨头,他肯定是不喜欢的,但有些好奇,心说你这也不是铜皮铁骨,钢管砸下去,一样也会断手断脚,这种人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脑子怎么会这么顽固呢,为了一栋毫无相干的老楼,至于这么拼命吗。 吐了个烟圈,袁文杰道:“说吧,要怎样你才会不闹,要钱,还是要官?”袁文杰有自己的逻辑,他宁可把钱分给贪官污吏,也不会多给屁民一分的,理由很简单,贪官们收了钱,那就得替自己办事,而多给屁民一分钱,他们会对自己感恩戴德吗? “说吧!今天你运气好,袁总对你格外施恩!”黑瘦矮个子道。 孟群生盯着袁文杰,他这身打,绝对不能白挨,“废话少说,我什么都不要,就要你这种恶霸受到法律的制裁,我要你去坐牢!” 袁文杰“啪”一下甩掉烟头,叉腰站了起来,“我倒要看看,是谁先倒霉!” “给脸不要脸!” 黑瘦矮个立刻露出兴奋之色,一抬手,他就把孟群生的吊瓶摘下来扔到地上,吊瓶碎了一地,针管却还留在孟群生的胳膊上,顿时就开始回血,鲜血染红了整个针管。 “都给我上,把这些插管给我拔了,还有那几台机器,全都给我砸了,我看这小子还能不能活着走出医院!” 黑瘦矮个一边叫嚣,一边就踹在旁边一台显示器上,显示器掉在地上,滋滋冒着电火花。 “我跟你们拼了!” 老孟眼睛红了,他护子心切,也不知道哪来一股力气,就挣脱了两个壮汉的束缚,一条腿跳过来,高高跃起,然后一个巴掌就甩在了袁 文杰的脸上,之后“呸”地一声,一口浓痰直射过去,粘在了袁文杰的脸上,“你们这群王八蛋,老子今天豁出去了,弄死一个是一个!” 说完,他伸出双手,就要去掐袁文杰的脖子。 袁文杰吓了一跳,急忙后跳两步,才躲开了老孟的那双铁爪,他心有余悸,喝道:“你们这群废物,连一个老残废都看不住吗!”说话的时候,那块痰渍还粘在他的脸上,晃来荡去。 黑瘦矮个没有保护好袁文杰,让袁文杰挨了这么大一个耳光,当时后背的冷汗就出来了,他勃然大怒,急于将功赎罪,喝道:“都愣着干什么,给我狠狠地教训这个老东西,往死里打,那他的那条腿,也给废了!” 一个恶棍提着老孟的那根拐杖就上来了,拐杖高高抡起,带着风声就朝老孟的头上砸了过去。 现场的医生,还有那几位群众,全都被这一幕吓傻了,有的直接尖叫了起来,有的则吓到了闭眼,这一棍子下去,老孟绝对是脑浆迸射、凶多吉少啊! “欺人太甚!” 曾毅此时大喝一声,跨步上前,一探手就拽住了那个恶棍的头发,然后使劲一个后拉,壮汉的棍子还没砸到老孟的头上,整个人先倒着飞了起来。曾毅再横扫一脚,一百七八十斤的壮汉,就像一枚炮弹一样,“轰”地发射了出去,狠狠撞在重症监护室的门上,然后掉在地上直哼哼,没法再动弹了,脑袋上的头发,也被生生扯掉一块。 袁文杰用手帕把那块痰渍抹掉,仍感觉一阵阵恶心在脸皮上挥之不去,他的眼睛也红了,跳着脚道:“打,都给我打!”说着,他自己冲上去,右胳膊抡圆,往老孟的脸上轰了过去。 曾毅一伸手,就捞住了袁文杰的手腕,反手一扭一送,袁文杰的那张小嫩脸,就被送到了老孟的眼前。 老孟哪里会客气,他伸出手,“啪啪”又是几个大嘴巴子,袁文杰的脸上立刻肿起几道红印。 袁文杰此刻已经疯了,完全丧失了理智,他从小到大,也没吃过这么多的嘴巴子,他什么也顾不上了,狂吼道:“都给我上,往死里弄,一个都不要放过!” 黑瘦矮个子救主心切,第一个冲了上来。 曾毅在袁文杰的腰上点了一下,袁文杰顿时如被电击,浑身一颤抖,就软倒在地,倒在了老孟的脚下。 黑瘦矮个早就想找曾毅报仇了,看曾毅放下袁文杰,手底下便不再有什么顾忌,上面拳头徐晃,下面则抬 脚往曾毅的小肚子踹了过去,跟上次汤卫国打曾毅的手法一模一样。 曾毅也跟上次一样,上前一步,伸手捞住对方的脚踝,然后伸腿就往对方的支撑腿蹬了过去,曾毅这次带了怒气,这一脚直接就踹在了对方的膝盖上,黑瘦矮个的支撑腿立刻反弓弯曲,然后躺倒在地,抱着腿狂叫。 黑瘦矮个子上次已经被曾毅教训过了,可这小子非但不知收敛,反而更加猖狂,对于这种铁了心要作恶的家伙,曾毅就不再手下留情了,留着这种恶棍,不知道还会有多少无辜的人要遭殃呢。他这一脚,就用上了暗劲,没有直接把对方的腿断成两截,但却把对方的那条腿踹成了玻璃腿,以后这小子就是走在路上跺一跺脚,也会骨折,这辈子都好不了了。 转眼间,袁文杰带来的人就被放倒两个。 现场的医生和群众反应过来,全都一哄而上,几个围住一个,连轰带踹,有医生直接拿出给病人检查膝跳反射的小铁锤,一顿狂砸,砸得恶棍们一脑袋青包,倒在地上直呼救命。 袁文杰这帮人的行为实在是太过于欺负人了,以致犯了众怒,在场的人都拼命发泄着自己胸中的不忿。 “我打死你们这帮混球!” 老孟斜靠在病床上,唯一的那条腿,此时卯足了劲,一下一下地踹在袁文杰的脸上。袁文杰想躲也躲不开,两颗牙就从嘴里蹦了出来,在地上咕噜噜滚出好远。 袁文杰有点害怕了,他感觉对方是在下死手啊,他还没当上省长的公子呢,还有那么多漂亮的妞没有上,如果死在一个老残废的手里,岂不是太窝囊了。好容易身上有了点力气,袁文杰挣扎着连滚带爬,就准备逃跑。 刚一起身,迎头就撞上了曾毅。 曾毅也不说话,伸手在袁文杰怀里又是一点,袁文杰再次倒在老孟的脚下,外人看来,就像是袁文杰自己爬起来,慌不择路地撞在了曾毅身上,然后自己又摔了一跤。 “打,往死里打!隔壁就是急救室,打没气了,老子负责抢救!” 不知哪位爆脾气的医生喊了这么一嗓子,还真是不怕事大。袁文杰一听,眼前顿时发黑,差点没吓晕了过去。 第八十九章 验伤 陈龙带着警察赶到医院的时候,重症监护室的门口堵满了人,很多住院的病人以及家属,听说袁文杰等人的行径后,都跑过来助威。 要不是黑瘦矮个子聪明,喊了一声“那是副省长的公子!”,这些人估计也冲进去开打了。 “散了,全都散了!”警察们喊了半天话,才分开人群。 陈龙快步走了进去,袁公平的公子被人揍了,这还了得,今天大概是他当警察以来最倒霉的一天,简直是一桩未平,一桩又起,陈龙疲于东奔西走,最后却还是按下葫芦又起了瓢,棘手的事儿一件接着一件。 袁文杰此时趴在地上哼哼着,嘴巴鼻子往外冒着血,眼神更是凄凄惶惶。老孟的一顿老拳,让这个不可一世的公子哥现了原形,气焰全灭。袁文杰平时最喜欢穿一身白色的衣服,这下可好,浑身上下全是黑脚印子,那形象说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看到警察,袁文杰激动得就要爬起来,以前他从来没把警察当回事,光因为开车超速的事,他就亲手打过好几个交警,可眼下警察在他眼中,那就是伟大的救星,光芒闪闪。 袁文杰挣扎着要起来,手脚却一阵剧痛抽搐,再次摔倒在地,老孟又补一脚:“还想跑,我踹死你这个混球!” 陈龙看到袁文杰这倒霉的样,心里顿时大爽,不过脸上却异常严肃,喝了一声:“住手!” 身后的警察立刻上前,赶紧把袁文杰从老孟的铁腿下拯救了出来。老孟还要追打,被警察死死拦住。 “袁总,要不要先去处理一下伤势?”陈龙看到袁文杰披头散发、鼻青脸肿,心里头更爽,这小子怕是要有好几个月无法出去见人了,这比杀了他还要让他难受啊。 袁文杰刚想点头,谁知一瞥眼,就看到周围几个医生一副磨拳霍霍、跃跃欲试的样子,他心里顿时就是一个激灵,道:“不用!” 医生们立刻露出失望的表情,可惜了,没法在这小子的伤口上再撒把盐了。 陈龙这才摆出公事公办的样子,道:“什么情况,刚才是谁在打人?” 黑瘦矮个躺在地上,兀自嚣张无比,喝道:“他妈的瞎眼了,没看到是那个老残废在打袁总吗!” 陈龙的眼神立刻一冷,你一个狗仗人势的东西,也敢这样对老子指手画脚,他一指着地上的黑瘦矮个,道:“这是谁?把他先弄出去,好好地处理一下伤势!” 几个医生顿时喜出 望外,立刻高喊道:“护士,把床推进来!”说完,也不等病床进来,几人就过去架起黑瘦矮个子,直溜溜地拖了出去。 不一会,门外传来黑瘦矮个的惨叫,“我的娘咧,疼死俺了!” 有医生就道:“就这么一点小伤,不严重,我看不用麻药了,直接缝合吧!” 又有医生道:“病人不怎么配合,去找几个固定物来,把他的手脚都固定起来!” 袁文杰顿时就打了一个冷颤,他今天算是见识到这帮医生的厉害了,这帮玩手术刀的操蛋玩意,穿上白大褂,那也比屠夫还要屠夫,别人打人专打脸,他们打人专挑软地方下手,哪里疼就招呼哪里,打完了,搞不好你都验不出伤来。 “刚才是谁在打人!”陈龙又沉声问了一遍。 这回袁文杰的人全都老实了,谁也不敢大方厥词了,惹恼了这位警官,搞不好自己也要被弄去“处理”伤势,好汉不吃眼前亏,忍了!袁大少被人打了,警察难道还敢视而不见吗,只要袁大少的仇能报,那自己的仇也能报! 周围的群众立刻出来控诉袁文杰等人的行径,强拆别人的房子,把别人打进医院还不罢休,连躺在病床上的重伤病人都不放过。 陈龙没让警察记录证词,而是冷冷地看着袁文杰,想看他准备怎么办,眼前群情激愤,总不能把所有打人的都抓走吧! “陈局长,你就看着办吧!我被这些暴民打成什么样子,你也看到了!” 袁文杰的眼里射出愤恨,他盯着现场所有的人,今天凡是打过他的人,他全记着呢,他说完这话后,就冷眼站在一旁,想看看陈龙他敢怎么办,如果敢包庇这些人,那自己一定让这个副局长当不成。 陈龙眉头一沉,道:“凡是动手打人的,全都给我带回去,接受调查。” 警察进来时就看到老孟在打人,听到陈龙的话,立刻就架起了老孟。 “你们不能把人带走!” 群众全都挡在警察前面,说什么也不让警察带走老孟,现场顿时又有些混乱。 陈龙往前一站,大声喝道:“请大家让一让,不要妨碍我们警察办案,否则我们会按照妨碍公务,带你们一起回去!” 立刻有人质问,“副省长的公子也打人了,你们警察怎么不敢抓他!” 陈龙沉声道:“不管是谁,只要动手打人,我们都会要回去调查。如果有谁愿意当目击证人,也 请跟我们一道回去。” 群众就退开了几分,他们是怕老孟遭到不公正待遇,所以不肯让警察带走老孟,但一听要让自己回去充当目击证人,这脚就站得有些不那么坚定了,去警察局讲副省长公子的坏话,那不是留下证据等着被打击报复吗。 陈龙处理这种场面非常有经验,趁热打铁道:“请相信我们警察办案是公平公正的,等事情调查清楚后,该怎么处理,我们一定会按照法律程序办!” 说完,他使了个眼色,手下的警察立刻过去,把袁文杰还有他的那几个手下,全部控制了起来。 袁文杰也不反抗,他知道一出门,陈龙就得把自己放了的,但这些暴民,怕是就很难被放出来了。 看到警察把这几个混球也抓了起来,现场群众的情绪,才稍稍平缓了一些。 “把人带走!”陈龙大手一挥,警察就准备撤离。 此时袁文杰突然道:“陈龙,他妈的敢包庇曾毅吗,为什么不抓他!” 陈龙站下脚步,心说你小子真是不识好歹,今天要不是老子及时赶过来,你早被人打残了,竟然还敢多事。陈龙谁都能抓,唯独不能抓曾毅,他是靠着曾毅的关系才坐上了这个副局长的,今天他要是抓了曾毅,那今后谁还敢跟提拔重用他啊。再说了,他压根没打算抓曾毅啊,抓了曾毅,麻烦比抓袁文杰还大,弄不好汤卫国都要拆自己的警局。 陈龙回身面对群众,不耐烦地问道:“他也打人了吗?谁能作证?” 众人全都摇头,“没有,我们都没有看到!” 陈龙一耸肩,无奈道:“袁总,不好意思,没有人能证明曾毅打人,我看这是一场误会吧!” 袁文杰的肺都气炸,他厉声道:“误会?难道我这一身的伤,都是自己摔的吗?” 立刻就有人出来作证,道:“我能作证,他的伤就是自己摔伤的,曾大夫非但没有打人,还好心去扶了他一把呢。” 刚才在场的人不少,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曾毅确实没有动手去打袁文杰呢。 袁文杰差点没吐出血来,那能叫好心扶一把吗,老子好容易才从老残废的脚下跑掉,却被曾毅这小子又“扶”了回去,他是没直接揍我,可比揍人还他妈的狠,一指头戳过来,老子就跟中了电似的,浑身动弹不得,否则也不会让一个老残废按着打啊。袁文杰对曾毅的恨,比对老孟还要深,如果没有这小子,自己今天 绝不会受如此奇耻大辱。 以前他听手下的人说曾毅能打,还不怎么相信,今天就见识到了,曾毅上来就把自己带来最能打的两个人给废掉了,不然就是借十个胆,这些屁民也不敢群起攻之的,今天这事,就是曾毅挑的头。 那位被曾毅拽掉一把头发的恶棍此时就道:“我能作证,我的伤就是被他打的!” “是吗?”陈龙斜眼瞥了他一下,对手下的警察道:“你们留一个人,带他去验伤!如果有伤的话,那就按规矩处理!” 那壮汉的脸色顿时就白了,“我……我……” 说没说完,就过来几位医生,很热情地招呼道:“来,我们帮你好好检查一下,可不要留下什么暗伤啊!”不由分说,医生就把那壮汉按到在了滑轮床上,推进了急救室。 “还有谁能作证?”陈龙再问。 袁文杰要被气疯了,妈的,这何止是包庇啊,这简直是明目张胆地威胁。 老孟此时一瞪眼,道:“别问了,人是我打的,跟这位小兄弟没有一点的关系,所有的事,我一人承担!” “带走!”陈龙一挥手,警察就带人下楼了。 曾毅走上两步,来到陈龙身边,道:“老孟的来头不小,你小心应付,一会有人来接他的!” 陈龙一听,又是一个激灵,他丝毫不敢怀疑曾毅的话,曾毅又不是没脑子的人,今天敢打袁文杰,肯定是有所依仗的,当下他点了点头,低声道:“我知道了,你自己小心,袁文杰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说完,快步跟了上去。 第九十章 听话听音 警察走后,医院很快帮孟群生换了一间病房。 刚才的打斗,孟群生只是被拽掉了吊瓶,并没有被触及伤势,所以情况还算良好,只是他看到自己的父亲被警察带走,情绪有些激动,嘴里不住大骂,嚷着要跟袁文杰拼命云云。 曾毅低头道:“别激动,你父亲刚才已经跟老领导打过电话了!” 孟群生一听,先是一愣,随后眼里就涌出一丝泪光,他知道父亲一生硬气,这辈子都没求过人,也没麻烦过老领导,这回为了自己的事,父亲竟然晚节不保,向老领导开了口。不过,孟群生的情绪就不似刚才那么激动了,曾毅的这个消息显然让他安心了很多。 曾毅看孟群生的反应,就知道老孟的那位老领导来头很大,其实不用想都知道,能够担当八路军办事处的负责人,这种老革命到了今天,那肯定都是国宝级的人物,能量匪浅。 刚才老孟电话里向老领导告状,还要通过秘书转达,曾毅当时就想好了收拾袁文杰的办法,他要让袁文杰今天这顿打不但白挨,而且还要让他找不回来这个面子,甚至有可能,还要让袁公平也跟着倒霉。按照惯例,只有副国级以上的领导,退休后才会配有专职的秘书,由此可见,老孟的这位老领导身份绝不简单,现在这位老领导尚且健在呢,你就敢强拆人家以前战斗过的地方,这不是目中无人吗。 “过一会老领导的人就来接你父亲了,警察那边我打过招呼了,你放心吧,老人家不会受什么委屈的。”曾毅又补了一句。 孟群生这才完全放心,他看着曾毅,眼里透着感激,他已经认出了,这位年轻人就是上午吓走强拆队的那位大夫,从医生口中,他也得知自己的命就是曾毅救下的,而刚才,要不是曾毅在的话,自己和老父亲怕是等不到老领导的人到场,就要凶多吉少了。 刚才打架的场面,孟群生看得一清二楚,他没想到这位年轻人非但古道热肠,而且很有策略,袁文杰今天的这顿打,肯定是白挨了。相比之下,自己就有些蛮了,非但没有保住那栋房子,连自己的人都被打得住院,还差点丢掉小命。 把孟群生安顿好,曾毅坐了一会,就准备告辞,刚起身,手机响了起来,是个陌生的号码,曾毅就道:“你好!” 电话那边顿了一会,才传来声音,问道:“你是谁?这不是老孟的电话吗,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曾毅的眉角就抬了两下,他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想了一下,他突然记 起来了,这个声音,不正是乔文德的秘书秦一舟吗?对了,刚才老孟打电话,也称对方为小秦!曾毅恍然大悟,原来老孟的老领导,竟然是南江省一直在争取的乔老啊,这回乐子可大了,袁文杰捅下了一个天大的篓子啊,他竟然把乔文德的旧居给拆了,这不是不让乔文德来南江吗! “你找老孟是吧?他现在不方便接电话,要不我把电话给孟群生?”曾毅问着。 秦一舟考虑了一下,就道:“好吧!让群生接电话。” 曾毅把电话放在孟群生的耳朵边,低声道:“老领导的秘书!”说完,他使了个眼色。 孟群生怎能不明白这其中的意思,立刻道:“秦叔叔,你快想想办法救救我父亲吧,他让警察给抓走了!” 秦一舟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暗道坏了,这才多大的工夫啊,老孟也出了事,要是让乔老知道,又要责备自己办事不力了。他忙道:“群生,你别着急,把话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群生哪里还会客气,当下就把袁文杰怎么带着打手来威胁自己,又是如何大闹医院,还有自己父亲是怎么被警察抓走的事,专门挑了一些“重点”,添油加醋地给秦一舟讲了一遍。 秦一舟听完后怒从心起,把人打进了医院还不算,竟然要追到医院继续行凶,简直是令人发指,他在电话里喝道:“无法无天!是什么人,给了他们这么大的胆子!” 孟群生顿了一下,用很低沉的声音道:“袁文杰的父亲,听说是袁公平!” 难怪啊!秦一舟就明白,心中暗恨,袁公平,你做得好事,先是纵容自己的儿子强拆乔老住过的地方,现在又让警察抓走乔老的救命恩人,你的眼里,究竟还有没有乔老啊。 “群生,你安心养伤,我这就想办法!” 秦一舟不敢多耽搁,老孟是因为打了袁公平的儿子被抓起来的,那帮警察岂能对他客气,自己必须赶紧想个办法把老孟救出来,否则老孟要再有个好歹,自己可没法对乔老交代了。 放下电话,秦一舟想了想,就拨了南江省省长费民安的电话,现在方南国不在家,南江省的工作,是由费民安来主持的。 费民安此时带着老花镜,正坐在家里研究一本棋谱,再过两个月,他就要到全国人大去养老了,他现在已经开始提前适应这种半退休的生活了。接到秦一舟的电话,费民安眉心微微皱了一下,这么晚了,秦一舟给自己打电话,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不过他还是很热情地笑道:“一舟老弟,你好啊!” 秦一舟没有时间客气了,他跟费民安打过招呼,就直入主题,道:“费省长,有件事情,我想向你了解一下。” “你说嘛,是什么事情!”费民安笑着。 “半个小时前,在省人民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发生了一起恶性事件,其中的一方,是乔老过去的贴身警卫员,现在已经被带回警局接受调查了。” 费民安就放下了手里的棋谱,在沙发上坐直了身子,他捋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心道乔老的贴身警卫员,那就是乔老的心腹啊,地位丝毫不逊于秦一舟啊,他感觉到这事有些重要,就道:“这件事,我马上让人去了解一下。” 秦一舟道:“费省长千万不要多想,我打这个电话,只是要了解一下事情的经过,事情调查清楚后,该怎么处理,你们就怎么处理,千万不要有什么包袱。” 费民安搞了一辈子政治,怎么能听不出这话里的意思呢,秦一舟嘴上这么说,心里想必早已是怒火万丈了。但费民安不知道乔老是个什么意思,他有些把握不住处理事情的尺度,就道:“一舟老弟,我派人亲自过去了解,等弄清楚后,我向你汇报。” “这件事乔老非常关注,他等着处理结果呢!” 费民安就有些坐不住了,乔老已经知道这件事了,那就是通了天的大事,官场上,讲究的是听话听音,秦一舟刚才那句话的意思已经明显了,这位警卫员对乔老非常重要。费民安就道:“一舟老弟,请你放心,我们南江的警方,绝对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但也绝对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的。” 秦一舟就知道费民安明白自己的意思了,道:“这么晚了,还要打搅费省长的休息。实在是不好意思。” “一舟老弟,客气的话就不用讲了。十万火急,我先去处理这件事,哈哈!”费民安笑了两声,就挂断了电话。 杜若接到费民安秘书的电话,心道这件事有意思了,要退居二线的老省长,居然也插手这件事了,袁文杰这小子怕是要倒霉了。 杜若把电话打到陈龙那里,“放人!” 陈龙就明白是什么意思,如果是放袁文杰,肯定就不会是杜若来打这个电话了,他问道:“那袁文杰呢?” “也放了!” 杜若这可没安什么好心,因为刚才费民安的意思,是要从重处理袁文杰,而他却放了袁文杰,看似是讨好袁公 平,其实是在给袁公平制造麻烦。 在官场上,最不能得罪的领导,就是像费民安这种快要退休的老领导,越是快退休,越是要小心应付。 官场上的常态是人走茶凉,你在台上的时候,风风光光,众人簇拥吹捧;而一旦退休,大权旁落,就门庭冷落,放个屁都不带响的。所以到了退休的关口,很多老领导难以承受这种巨大反差带来的失落感,心里就会异常地焦灼焦躁,看见一个人、听见一句话,他都会琢磨是不是和以前有所不同,这就像是一座平静的火山下,已经积蓄了足够的熔浆,只等找个理由爆发了。 这时候最聪明的做法,就是老领导说什么,就赶紧着去给办了,轻易不去惹他。等熬到老领导交接完权力,火山爆发的警报就解除了。 而谁这时候偏偏不长眼,去招惹老领导,那就是在火山上钻了一个口,扑面而来的愤怒岩浆立刻就能烧你个焦头烂额、灰头土脸,搞好还得葬身火海。 杜若很清楚,自己反正也留不住袁文杰,不如就把他放了,隔着好几级,费民安不可能会亲自出手收拾自己这个市局的局长,他的怒光,必定是要倾泻到袁公平的头上去。没有你袁公平施加压力,下面的人怎么可能会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老子还没退呢,这省府的一把手就换了人吗,岂有此理。 第九十一章 三拆 陈龙把老孟送到分局的门口,门口已经等着一辆军车了。 一位少校快步上前,冲到老孟一个敬礼,“请问,您就是孟大叔吧?” 老孟点了点头,少校立刻道:“是秦主任让我们来接您的!”说完,他跑过去拉开了车门。 看着军车把老孟接走,陈龙暗道侥幸,今天幸亏是曾毅提醒了,不然自己又闯下大祸。 袁文杰此时从里面骂骂咧咧走了出来,看到陈龙,他指着陈龙的鼻子道:“你给我记着,迟早我要收拾了你。” 陈龙冷冷笑着,心说你还是先关照好你自己吧。 袁文杰骂了两句,钻进接自己的车子走了。 省人院方面,几位被派过来的军医,也接手了孟群生的治疗,孟群生要被转到距离荣城最近的一家军医院去。 “病人多处骨折,转院的路上,一定要稳!”曾毅叮嘱了一句。 军医们本来不把曾毅当回事的,可看过孟群生骨折处理前后的x射线照片,他们全都骇然了。那种程度的骨折,就算动大型手术,也很难将骨头全部复位,孟群生留下终生残疾是肯定的了,但看处理的后的照片,骨折处竟然全都严丝合缝,这实在是匪夷所思啊,很难想象,这一切竟是这位年代大夫所为。 曾毅从行医箱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道:“这是我自己配的骨伤药,对于骨伤的愈合很有帮助!” 一位军医小心接过来,道:“我替病人谢谢曾大夫了,如果有机会,还请曾大夫到我们医院,给我们传授传授治疗骨伤的经验。我们部队医院最欠缺的就是这方面的人才和经验,以前不知道有多少优秀的战士,都是因为骨伤留下了残疾。” 曾毅道:“传授不敢当,有机会的话,我们可以互相交流经验。” 那位军医很客气地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然后和其他人一起动手,把孟群生搬到了停在楼下的一辆野战医院车上。 离开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曾毅回到自己的诊所,发现诊所被砸了个稀巴烂,里面的药柜全都成了零件,药材散落一地,楼上的衣服也被踩出无数脚印,还被泼了乱七八糟的东西,污秽之气扑鼻而来。 不用猜,曾毅都知道是谁干的,袁文杰今天被自己害成那个惨样,他不找自己撒气那都怪了。 陈龙很快赶了过来,他是接到群众报案后才知道曾毅的诊所被砸了,进来后一脸懊悔,道:“都怪我太 大意了,没想到袁文杰这小子是如此睚眦必报。” 曾毅摆了摆手,“这笔账迟早要跟他算清楚的!” 陈龙楼上楼下转了一圈,气得拳头都捏紧了,“早知道这样,我就应该把那小子拘留四十八小时!” 曾毅知道陈龙这是气话,真要是拘留了袁文杰,他这个副局长怕是就干不下去了。 两人正站着呢,汤卫国来了,他进门一看,火就大了,大嗓门吼道:“妈拉个巴子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老子现在灭了他!”说着,他掏出电话,“光头,给老子叫上人,集合!” 曾毅上前按住他,“打人的事先不急!” “你不急,老子急!这回不打他袁文杰一个半死半残,老子就不姓汤!” 汤卫国暴跳如雷,一甩胳膊,就把曾毅推到一边。他天生就是个好战分子,平时没事都要找事,现在袁文杰欺负到曾毅头上,他哪里还能忍,那可是自己老婆的干弟弟,还是自己儿子和闺女的救命恩人,欺负曾毅,那就是和我汤卫国过不去,那就是在向我汤卫国下战书,老子这回要是不让你知道知道厉害,你就不知道山神爷的屁股是石头做的。 “正事办完之后,你不去收拾袁文杰,我也要去收拾他的!” 汤卫国大眼瞪着曾毅,吼道:“还有什么正事,比这个更重要!你说!你说!” “跟我来!”曾毅扔下这句,出门就朝孟群生的那栋老楼走了过去。 汤卫国只得按下自己的脾气,跟在曾毅的身后,他的脸上,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不是嘴巴,全都气歪了。 那栋老楼,并没有被完全拆掉,下午袁文杰的强拆队刚放倒一堵墙,周围的群众就发现了,全都赶过来帮忙,强拆队一看形势不对,寡不敌众,就扔下铲车跑了。 曾毅站在老楼前,发现老楼右侧一角的墙壁被捅了个大窟窿,塌了很大一块,砖头瓦片掉了一地,那辆铲车的一头,还扎在墙里呢。 “进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 汤卫国极为不满,可曾毅已经从大窟窿里钻了进去,他只好跟上。 曾毅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个手电,进楼找了一会,就摸到了馆藏陈列室,他仔细看了一遍,就道:“找到了!” 汤卫国看曾毅走过去,从墙上摘下一副斜挂在那里的字,上面写了很大的一段话,都是文言文,他也看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皱眉道:“你找这个干什么!” 曾毅指着这幅字最后的落款,道:“知道这是谁的字吗?” 汤卫国直摇头,要是响一声枪,问他是怎么什么型号的枪发射的,他一说一个准,但是说字,他就瞎了,道:“我哪知道是谁写的,反正不是我写的!” 落款写了“李汉生”三个字,当时乔文德在这里任办事处负责人的时候,曾经用过这个化名,他用李汉生的名字为这栋楼题字,就是怀念自己在这里的那段日子。这件事很少有人知道,所以这幅字挂在这里很多年,也没人知道乔文德的字,要不是孟群生在医院说起,曾毅也不知道。 “乔文德!”曾毅说着,就把那副字卷了起来,“这里以前是八路军驻荣城的办事处,乔文德是办事处的负责人。” 汤卫国立时眼睛就睁大了几分,“乔文德?你说真的?”汤卫国知道乔文德,乔文德也是打仗出身,在军方有些名气。 曾毅点了点头,“袁文杰这次闯祸了,乔文德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可惜啊,这楼没让袁文杰彻底拆掉。” 汤卫国嘎嘎怪笑了两声,对曾毅竖起根大拇指,“我发现,还是你小子狠呐,我知道该咋办了。” “这里能抢救出的东西,还是要抢救的!”曾毅说到。 汤卫国一掌拍在曾毅的肩膀上:“放心,该怎么做,老汤我心里有数!” 陈龙等在外面,看到两人出来,他有点奇怪,进去的时候,汤卫国还喊打喊杀的,怎么进去溜了一圈,这家伙不但不打不杀,反而有些喜形于色呢。这里面陈龙去过好几次,可没什么值钱的好东西啊。 三人回到曾毅的诊所前,汤卫国就道:“晚上就住家里吧,这回非让袁文杰赔你一套房子不可!” 陈龙也是附和道:“对,绝不能便宜了他!” 汤卫国一拍陈龙的肩膀,“老陈啊,这里就拜托你了,一定要把现场保护好!” 这一句“老陈”,让陈龙受宠若惊,他拍着胸脯保证,“放心,我这就叫人过来,绝不放任何一个闲杂人等进去破坏犯罪现场。” 汤卫国拽曾毅上了车,一轰油门走了。 半夜的时候,附近居民听到“轰隆”一声响,大家怕是强拆,全都跑出来看,却发现是那栋只拆了一个角的老楼,此时全部倒塌了,现场又多了一辆铲车,只是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人。 大家站在废墟之前,议论 纷纷。人群后面有人喊了一嗓子,“妈拉个巴子的,肯定是袁文杰的人半夜又来强拆了!” 又有人道:“我刚才起来撒尿,好像看到有四五十个黑影朝这边摸了过来,手里还拿着钢管。领头的人我认识,就是那个疤脸!” 大伙一听,哪还有怀疑,这不就是袁文杰的人吗。所有人顿时义愤填膺,站在那里狂骂袁文杰,实在是太嚣张了,一栋老楼,竟然被他一天拆了三回,这还是革命文物呢,看来袁文杰是铁了心要赶大家走啊。出于对自己家园的担心,大伙更加愤怒和激动了。 陈龙就在附近,赶过来的时候,差点被群众的怒火给淹没。 飞龙建设的员工早上来上班,被眼前的景象给吓傻了,大楼门口的那尊塑像,已经被推倒扔在了一边,大门被砸了个稀巴烂,一辆大型铲车,正在突突突地工作,一头伸进楼里的大厅,在地上凿出个大坑。 十几名荷枪实弹的士兵,一脸杀气地守在大坑四周,防止任何人上前察看。 员工们上前想问个究竟,一名腰间别着手枪的上尉就上前喝道:“退后!军事施工,无关人员,不得靠近!” “这里是我们上班的地方!”员工们道。 “我只知道,这下面埋着我们的军事通信线路!”上尉冷冷地看着那几名员工,“你们想妨碍国防通信吗!” 上尉冷血的眼神,把那些员工吓得倒吸了几口凉气,妨碍国防通信,这个罪名他们可承担不起,一起往后跳了几步,他们站在那里探头探脑,一边议论着,这大楼下面全是钢筋混凝土的地基,得有好几米深啊,盖楼的时候,可没发现有什么通信线路啊。 话说会来,如果真有国防通信线路,这楼也盖不起啊。 上尉此时再上前,喝道:“退后,再探头探脑,视为意图窃取国防机密!” 员工们再吓一跳,赶紧又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就去通知了袁文杰。 第九十二章 搁置 费民安走进自己的办公室,秘书已经给他沏好了茶,费民安坐进椅子里,喝了口茶,然后拿起桌上的《南江日报》看了起来。 过了一会,秘书敲门进来,道:“老板,尤秘书长有重要的事情要向您汇报!” 费民安看了看时间,距离常委会还有一点时间,就道:“请他进来!” 秘书应了一声,转身退了出去,过了一会,他领着省委副秘书长尤振亚走了进来。 费民安伸手指着沙发,道:“小尤,快坐!”省委省府虽然都在一块,但各有一套班子,平时要是没有什么很必要的事,省委的人很少过来,尤振亚一大早来找自己,费民安猜不到是因为什么事情。 “费省长,我们刚刚接到中办的通知,乔老来南江的事情取消了。” 费民安心中讶异,脸上却是不动声色,道:“通知中没有提到原因?” 尤振亚先是摇了摇头,又道:“听说是乔老自己的意思!” 秦一舟上次来南江的时候,对于接待乔老的准备工作非常满意,事后还专门就乔老来南江的事和南江方面做过深度沟通,应该说,乔老来南江已经是确定无疑了,怎么会突然取消呢?费民安就想到了昨晚的事情,难道是乔老对于自己的处理结果不满意? 在官场上,上级领导的一举一动,都有着极其特殊的含义,领导们很少会明着对一件事情表明自己的态度,但他会通过一些举动,以示自己的不满,在费民安看来,乔老突然取消南江行程,就是一种非常不满的信号。 尤振亚走后,秘书又走了进来,道:“老板,昨晚警方把事情调查清楚后,就把老孟放了,我怕影响您的休息,就没第一时间向您汇报。” 费民安“哦”了一声,继续看着自己的报纸,眼皮子抬都没有抬一下。 秘书想了想,又道:“飞龙建设的袁文杰,也被警方放了。”秘书觉得自己有必要汇报这件事,昨晚听老板的口气,应该是有严肃处理袁文杰的意思。 “知道了!”费民安的眼睛,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自己的报纸,神态也没有任何变化,看不出是喜是怒。 秘书从费民安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信息,只得退了出去,小心地合上办公室的门。 费民安缓缓放下报纸,看来乔老取消南江行程,确实跟昨晚的事情有关。费民安相信,秘书一定是把自己的意思传达到了,警察在知道自己意思的情况下, 还敢放掉袁文杰,必定是受到了某方面的压力,至于究竟受了谁的施压,可想而知。 慢慢靠在椅背上,费民安心中有些恼怒,这个袁公平,越来越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自己还没退下去呢,还在这个省长的位子上坐着呢,底下的人,就俨然已经把袁公平当做是省府的当家人了!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费民安站起身来,捧着自己的茶杯,慢慢踱进了常委会议室。 会议室里,其他的常委已经悉数到场。以前最后一个迈入会议室的,必然是方南国,现在方南国不在家,这个最后进入会场的人,就换成了费民安。 “同志们都到了,那就开会吧!” 费民安打了个哈哈,捧着茶杯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后,他的视线从众常委身上扫过,还特意在袁公平的身上停留了几秒,“公平,今天你的气色很不错嘛!” 袁公平感到意外,费民安谁都没有打招呼,为什么偏偏要跟自己说这句话呢,他心里开始揣摩,脸上却是笑着:“费省长的气色也很好,充满了激情和活力,大家说是不是?” 众常委都是点头:“是啊,费省长工作的时候,一向充满了激情,我们这些人都深受鼓舞啊。” 换作平时,费民安觉得这就是句客气的话,但此刻听到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什么意思,充满了活力,你袁公平是在讽刺我已经老了吗?他脸上不露声色,甚至还微微带着笑意,道:“大家的时间都很紧,咱们言归正传,开始今天的议题。” 因为方南国这个一把手不在家,很多重要的议题,是没法到常委会讨论的,大家所讨论的,都是一些无伤大雅,但又必须要解决的事情。 费民安跟平时一样,提出议题后,就端着茶杯,脸色平静地看着众常委讨论。 政治就是一种妥协,其实很多议题在上常委会之前,基本就已经定下了调子,所谓功夫全在暗处,在常委会上走这么一个过程,无非就是要把一件未定的事情,正式表决一下,然后确定下来。 费民安是要退的人了,显得很有气度,他不针对任何议题发表意见,在提出议题后,很快就宣布进行表决,所有的议题都很顺利地通过了,表决的结果,和事先料想的一模一样。 “下面一个议题,林业厅的盛德仁同志因为身体原因,需要住院接受治疗,林业厅的工作非常重要,不能没人来主持,大家都发表一下意见,看这件事该怎么解决。” 费民安抛出下一个议题后,就坐在那里,等着有人来发表意见。 南江省林业厅的厅长盛德仁再有一年就要退休,可偏偏在这个时候,他病倒了,无法坚持站好这最后的一班岗。根据医院的意见,盛德仁的病怕是很难治愈了,所以林业厅的班子调整,就要提前进行了。 林业厅在以前是个清水衙门,可随着近几年国家对于环境保护的重视,大量的优惠政策和补助资金开始进入了林业厅,这个部门的地位就逐渐重要了起来,油水也是日渐丰厚,成为了很多人争夺的对象。 “我说两句吧!”作为组织部长,尹炳昌在干部任用的问题上比较有发言权,所以就先挑了头,“林业厅的常务副厅长罗红生同志,水平高,组织能力强,我看可以由他来暂时主持林业厅的工作嘛。” “我同意炳昌部长的意见。”袁公平咳了一声,伸手弹了弹烟灰,沉声道:“罗红生这位同志,我还是比较了解的,年轻、有冲劲,学历也高,对于业务非常精通,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干部。” 罗红生是袁公平的人,这次盛德仁病倒之后,罗红生就开始在袁公平面前活动。袁公平已经计划好了,准备先让罗红生全面主持林业厅的工作,等盛德仁完全退休之后,罗红生只要在主持工作期间不犯什么错误,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坐上厅长之位。 上常委会之前,这件事袁公平也已经跟其他几位常委通过气了,基本定了调,相信问题不大,而且只是全面主持工作,又不是立刻升任厅长,常委们就算有人反对,力度应该也不会很大。 费民安心中更为恼火,罗红生年轻有冲劲,难道我费民安就已经廉颇老矣了吗。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罗红生应该是上个月,才刚刚担任了林业厅的副厅长吧。盛德仁同志这次突然病倒,令人惋惜,现在林业厅的工作全面中断,在这个时候,我们是不是可以考虑找一位全面熟悉林业厅工作的干部来接手呢?”费民安笑呵呵放下茶杯,“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意见,大家可以再议一议。” 费民安这句话出口,整个会议室就安静了下去,众常委脸上表情没变,心里却是暗自惊讶。怎么回事,费民安可是很久都没有在常委会上发表意见了,今天怎么会突然插手这么一件极其微不足道的人事安排呢。 这里面的意思,很值得寻味啊! 袁公平也是非常意外,罗红生是自己的人,这件事几乎所有常委都知道,费民安别的议 题不发表意见,却单单对这件事发表了意见,再联想开会前费民安那句莫名其妙的招呼,袁公平心里有些不安,难道自己有什么地方得罪了费民安? 尹炳昌此时极其尴尬,他跟袁公平没有多大交情,只是觉得这是一件板上钉钉的事,干部工作又是自己份内的事,这才挑了头,可万万没有想到,许久不发表意见的费民安,居然提出了反对的意见,早知如此,自己多什么嘴,让袁公平自己冲就是了。 “我觉得民安省长的意见很有道理!” 荣城市委书记秦良信,跟费民安的私交不错,他说道:“罗红生同志非常优秀,这点毋庸置疑,可毕竟才刚刚担任了林业厅的领导,对于业务领域,难免有些了解不到的地方。这时候让他主持工作,无异于是赶鸭子上架,这是对这位干部前途的不负责,也是对林业厅工作的不负责。” 尹炳昌此时提出一条弥补方案:“林业厅的党组书记高学智,是林业厅的老同志了,业务熟练,兢兢业业,也是我们组织部考察的对象之一。” 有几个常委差点没忍住笑,心说也真是难为尹炳昌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竟然急中生智,想出如此馊的一个主意来。了解情况的人都很清楚,高学智这个党组书记,因为和盛德仁不对付,在林业厅基本就是个摆设,连个五六把手都算不上,这时候你推他出来主持工作,不是火上添油嘛。 尹炳昌拿起杯子喝水,心中暗道倒霉,他可不想在费民安要退休的节骨眼上,去招惹对方,反正只是一个主持工作的名头,又是林业厅这种冷衙门,自己何必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去惹老省长不高兴,顺着他往下说就是了,这时候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正因为是年轻干部,才需要多给机会嘛,罗红生同志毕竟接受党多年教育的干部,我们应该相信他是有能力主持好林业厅的工作滴。” 袁公平在常委会上,也并非势单力孤,还是有利益相同的人为他讲话。 袁公平自己也不想放弃,这件事他已经运作很久了,如果连一个林业厅主持工作的名头自己都搞不定,下面的人会怎么看自己,以后在常委会上,还有谁会把自己当回事啊。 讨论了半天,也没有什么结果,费民安点着一根烟,大吸了一口,道:“既然在这件事上大家的分歧很大,我看就暂时搁置,等南国书记回来后,再做表决!” 袁公平眼里就闪现出一丝恨意,不过一闪而逝,刹那又恢复了正常神色。 没办法,这就是常委会的规则,费民安现在有常委会的主持权,他无法保证让一项提案通过,但要是想否决的话,却是易如反掌,他只需搁置提案,就能让你的提案在还没有进入表决环节之前,就已经宣布作废。 这种搁置,其实就意味着否决! 第九十三章 莽撞 回到办公室,袁公平脸色凝重,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费民安要在这么一件小事上给自己难堪。方南国不在家,重大的人事安排,是无法到常委会进行讨论的,但就是方南国在家,也不可能把持所有部门的人事安排,像林业厅这种冷衙门一个临时主持工作的名头,在常委会是很小的事情了。 费民安今天搁置了自己的这个提议,从表面看,同样也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但袁公平却看到了背后所隐藏的大问题,费民安是在借题发挥,他是在用这件小事敲打自己,表达不满。 这就让袁公平有些迷惘了,他想不到自己到底是什么地方得罪了费民安,对于这位即将退居二线的老省长,至少在表面上,自己还是给予了足够的尊重,在费民安对几位老部下的安排上,自己也是投了赞成票的。 常委会上所有的议题都通过,唯独袁公平的提议被搁置,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省委省府大院,大家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就是费民安对袁公平不满。 正值袁公平争夺省长大位的关键时刻,这个传言对他很不利。 一上午,袁公平都没走出自己的办公室,他在回想自己最近到底是哪里惹到了费民安。 秘书敲门走了进来,道:“老板,文杰出了点事情!” 袁公平的眉头就皱了一下,他的这个儿子,从来就没给自己省过事,三天两头惹是生非,袁公平管得了一省的民生经济,唯独管不住自己的这个儿子。 “文杰让人给打了!” 袁公平脸上毫无表情,心里却是意外,以前只有文杰打别人的份,被别人打,倒是头一次。 “警察把打人者给放了,听说是费省长的意思!”秘书小声说着。 袁公平的眼神一亮,难怪啊,原来问题出在了这里啊,也不知道那个打文杰的人,是什么背景,秘书没说,袁公平就知道自己的秘书也没摸到对方的底。 “文杰的事,我一概不管,这些事以后也不要拿到工作的时候讲!”袁公平板着脸,挥了挥手,示意秘书出去。 秘书小心告退,他知道袁公平嘴上是这么说,但并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甚至还要记自己一份功劳,表面看,自己讲的是袁文杰的事,其实是在提醒老板,今天常委会的事,可能跟昨晚袁文杰被打的事有关。 出了门,秘书也是坐在那里琢磨,到底那个打袁文杰的是什么人,竟然能让费民安去说情。 下午下班之后,袁公平回到了省委常委院。 “叫司机明天八点过来接我!” 吩咐完明天的事,袁公平就迈步进了书房。 秘书跟进去,把袁公平的茶杯等专属用具放好,看袁公平再没有别的安排,就小心退出书房,下楼准备回家 “宣秘书,我爸回来了吗?” 宣秘书一回头,发现眼前站着个脑袋上缠满白布的人,心说你是谁啊,谁认识你爸! “我爸回没回来!”那人恼怒。 “啊……”宣秘书反应过来了,这是袁文杰啊,怎么听起来声音跟平时不一样,有点漏风跑气的味道,“是文杰啊,老板回来了,在书房呢!” 说完,宣秘书就急忙问道:“文杰,你这是怎么了?” 袁文杰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烦,道:“开车撞了一下,把头撞伤了!” “要不要紧?有没有到医院检查?医生是怎么讲的?”宣秘书一脸关切,连连发问,心中却是不以为然,谁不知道你小子是被人打了,竟然还装车祸。 袁文杰心里正郁闷呢,没搭理宣秘书,他也不愿意装车祸,但没办法,难道出去说自己是被人打成这样的吗?他们这种公子哥,最讲究面子,如果出了这种丑事,一定是能躲就躲,特别是脸上的伤,如果不彻底好利索,绝对不敢出去见人的。 袁文杰直接推门进了袁公平的书房,开口就道:“爸,我要被人打死了,你到底管不管!” 袁公平今天在办公室琢磨了一天,还想着要怎么挽回和费民安的关系,但看到自己儿子的这副惨样,他不禁是怒火升起。 袁文杰满脸紫青,摘下头上的白布,袁公平都不敢相信,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个大猪头,就是自己的儿子袁文杰。袁文杰再张口一说话,带着嘶嘶漏气声,袁公平更是恼怒了,儿子当前的两颗门牙,此时已变成了黑洞洞两个窟窿,门牙都被打掉了,这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下手如此狠毒啊! “告诉过你多少次,要低调,不要出去惹是生非,这回你如愿了吧?”袁公平黑着一张脸,满口都是恨铁不成钢。 袁文杰往沙发上一坐,道:“我都被人打成这样了,你说,我还要怎么低调!再低调,我的这条小命怕是都没了!” 天底下儿子怕老子的,一抓一大把,但袁文杰却是个例外,他不但不怕袁公平,而且是处处跟袁公平叫板,你说往西,我偏 往东,你说抓鸡,我偏撵狗。袁公平也试着想扳回儿子的性子,但几番交锋,都以失败告终,他发现自己对袁文杰不闻不顾的时候,袁文杰还能好一点,自己稍微逼得紧一点,袁文杰肯定给自己惹个事出来。最后袁公平也没辙了,只要袁文杰不给自己捅很大的篓子,自己就睁一眼闭一只眼算了。 “你出去看一看,下面的人还有谁把你这个副省长当回事,我都被打成这样了,警察连人都不敢抓,还明目张胆地进行包庇!”袁文杰提起这事就生气,“我被打无所谓,关键以后还有谁会把你放在眼里!” “够了!”袁公平把茶杯重重磕在桌上,“我就不信,你不去惹事,会有人敢找你的麻烦!” “不信你自己就去看,我飞龙建设的楼都让人给扒了!”袁文杰心里恼火啊,他昨晚从警局出来后,就让人把曾毅的诊所砸了,想着怎么也要出一口恶气,谁知一转眼,自己的飞龙建设就让人给回砸了,汤卫国已经放出话来了,这个面子不找回来,绝不收兵! 袁文杰就是再嚣张,也不敢去跟那些凶恶的土丘八去理论,这回流氓遇到恶霸,他也没辙了,只能到自己老子这里搬救兵了,不然自己的楼就要让汤卫国给挖倒了。 “最可恶的,是那个叫曾毅的野郎中,仗着是方书记的保健医生,几次跟我作对,要不是他从中捣乱,我怎么会被一个老瘸子打成这个样子!”袁文杰提起曾毅,不禁就要咬牙,一咬之下,又是呼痛,他现在全口的牙都让老孟踹得根基松动,吃口豆腐都可能崩坏几颗。 袁公平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心中其实已经恼怒至极,一来是生气方南国和费民安的人竟然狗仗人势,敢把自己的儿子打到这种程度,实在是欺人太甚了,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另一方面,他也是恼怒袁文杰不争气,惹是生非你也要有个惹是生非的样子,怎么可以让人给欺负到这种地步呢,丢人! “你的这些破事,我没工夫管,也不会去管!”袁公平沉声怒哼,道:“你给我出去,滚得越远越好!” 袁文杰一听,就道:“你不管,我自己管,就让我被人欺负死算了!”说完,他拉开门,准备走人。 宣秘书此时正站在书房门口,袁文杰一进去,他就知道自己走不了了,得听老板的吩咐。 果然,袁公平看到宣秘书,就怒不可遏地道:“文杰的事,也不许你去管,让他自己给人家赔礼道歉去!” 袁文杰瞪了宣秘书一眼, 大摇大摆下楼去了。 宣秘书小心说道:“老板,文杰还年轻,年轻人谁没有冲动的时候呢。” 宣秘书跟了袁公平这么久,太了解老板的风格了,他越是说不让自己管,其实就是要让自己去管一管,你真要听了他的话,不去管袁文杰的事,回头你这个秘书立马肯定就当到头了。当秘书的,不就是要为老板来解决这些烦心的事吗。 宣秘书看袁公平一脸的怒气,赶紧过去给他续了一杯水,道:“要不我去劝劝文杰?我们俩岁数差不多,交流起来应该更有共同点。” 袁公平没有任何表示,怒哼一声,坐回到书桌前。 宣秘书看袁公平没有明确反对,就赶紧退出书房,急急去追袁文杰了。 “哈哈,我老汤很少钓鱼,但这回袁文杰绝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汤卫国正跟曾毅坐在自家门口的凉伞下,甩杆子钓着鱼,有钱就是有这种好处,不用出门,也可以钓到很新鲜的鱼。 曾毅盯着浮漂,“袁文杰顶多算是个小鱼!” 汤卫国抓抓头皮,不禁也有些皱眉,是啊,袁文杰顶多就是个小鱼小虾,如果他老子不是袁公平,甚至连只小鱼都算不上。 两人心里就都有些凝重,袁文杰肯定是要倒霉了,但乔老会不会对袁公平下手,就很难说了。但两人也就能欺负欺负袁文杰,对袁公平毫无办法,袁公平不倒,袁文杰以后还会继续嚣张下去的。 “你们两个,今天怎么会有这闲情逸致呢!”韦向南从自己车里走下,看到两人正在钓鱼,感到十分意外,她最了解汤卫国的性子,让他用钥匙开个门,他都嫌麻烦,直接一脚就踹开了,怎么可能会有钓鱼的耐性呢。 看到韦向南回来,两人都撇了鱼竿,跟着一起走进了屋子。 韦向南到外地去谈一笔业务,出去了好几天,所以并不知道这件事,听着汤卫国讲得兴高采烈,她的眉心却是微蹙。 和曾毅汤卫国不同,韦向南现在虽然只是个经商的商人,但她在部队大院里长大了,从小见惯了政治斗争上的腥风血雨,她深知谋定而动、斩草除根的道理,如果打蛇不死,一定会反遭其咬,像曾毅和汤卫国这样,全凭意气用事,就算暂时出了口恶气,但将来绝对是后患无穷。 “姐,有什么不对吗?”曾毅看韦向南神色有异,就问到。 “你们太莽撞了!” 没有外人,韦 向南也无需避讳,她走进书房,过了一会,拿着一个文件袋走了出来,道:“上次你打了袁文杰的人,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第九十四章 鸿门宴 “这是什么?”曾毅问到。 “你先看看吧。” 曾毅打开文件袋,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他有些意外,里面竟然是关于飞龙建设内幕交易的一些细节材料和举报信,甚至还有以前经侦和法院的调查报告,这些调查结果,可能是因为袁公平的权势,从诞生的第一天起,就被束之高阁了,也不知道韦向南是通过什么渠道拿到的。另外还有一张u盘,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数据。 “如果你们只是想出口恶气,我劝你们还是算了!”韦向南说到。 汤卫国有些不服气,瞪大了眼睛,“曾毅的诊所都被砸了,难道还要忍气吞声吗!缩头乌龟,我可做不来!” “这世上不公正的事情多了去,你怎么可能都管得过来!”韦向南没有理会汤卫国,而是看着曾毅,“如果你们是想除掉袁文杰,那现在这样不痛不痒又算什么!打蛇不死,反遭蛇咬,这是世上最蠢的事情了。” 曾毅的心被猛地震动了一下,自己在医院狠狠地教训袁文杰,是出于气愤,事情再来一遍,自己还是会出手,但这并不代表着曾毅就傻到认为自己有跟袁文杰叫板的资本。 疏不间亲,这点曾毅心里很清楚,就算自己再风光,那也只是个保健医生,跟袁文杰这种真正的衙内是没法比的,如果乔老这次不出手对付袁公平,那么第一个倒霉的,就绝对会是自己了。 与其寄希望于乔老出手,不如自己主动动手,打蛇就打七寸,必须要一击致命,让对方永无翻身之日,否则就成了衙内纨绔们争强斗胜的游戏了。这不是曾毅想要的,因为他很清楚,玩这种游戏自己没有胜算,自己根本没有和袁文杰争强斗胜的资本,玩到最后,失败的肯定是自己。 “姐,你说怎么办?”曾毅问到。 韦向南就知道曾毅听明白自己的话了,她拿起桌上的茶杯,颇有意味地道:“在外人的眼里,你是方书记的人,你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方书记的意思。” 曾毅若有所悟,不管自己愿不愿意,有很多人都会把自己打袁文杰的事,跟方南国联系起来,自己应该将这件事跟方南国,或者是冯玉琴通个气。 再一想,曾毅又觉得韦向南这话还有别的意思,她让自己把这件事告诉方南国,是不是在指方南国原本就和袁公平不和呢? 想到这里,曾毅也不耽搁,把东西往文件袋里一塞,站起来道:“姐,那我先去忙这事了。” 韦向南也不挽留,道:“小心!” 等曾毅走了,汤卫国才有点回过味来,道:“那我的兵还收不收啊?” 韦向南道:“收!” 汤卫国就有点不乐意,袁文杰还没服软呢,自己就这么收兵,有点太掉份了,自己的话已经说出去了呢。 不过韦向南接下来又道:“如果袁文杰不赔偿曾毅的损失,等他把楼房修好,再去给他拆了!” 汤卫国一听,眼中放光、磨拳霍霍,他就喜欢干这种打人专打脸的事,“就这么办!” 上次曾毅升职的庆功宴上,所有人都喝多了,唯独韦向南很清醒,酒席散了之后,她就让人开始运作,收集了大量关于飞龙建设的黑材料,又买通袁文杰身边的人,得知袁文杰有个情人,在飞龙建设里担任出纳,手里掌握着飞龙建设这些年来所有的往来私帐,这位女出纳将数据存在一张u盘里,随身携带。 汤卫国手底下的那些杀神,全都是溜门撬锁、盯梢打劫的高手,神不知鬼不觉,就把这个u盘里的数据复制了一份,交到了韦向南的手里。 韦向南见过很多政治场上的悲剧,这些玩政治的人,表面看,从来都是一团和气,可要朝你下刀的时候,那就是雷霆一击,往往就在你最大意的时候,将你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曾毅上次看似只是打了袁文杰手底下很无关紧要的人物,但谁也不能保证,这件事就不会被袁文杰记恨在心。所以,韦向南就提前替曾毅,把实实在在的把柄捏到了手中。 保健基地建设办公室的会议室里,坐满了专家委员会的专家,正在天南海北的聊着,现在的专家,开会虚聊的多,上手干实事的少。 “章主任,今天开会研究什么问题吗?”有专家把烟盒滑到章闻天跟前,“章主任,来,先抽一颗,解解乏!” 章闻天点着烟,吸了一口,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烟,还不停地在桌上敲着节奏,“反正是大事,一会你就知道了。” 那专家又把烟盒传到了曾毅面前,曾毅并不抽烟,但出于客气,还是拿出一根放在桌上,然后把烟盒传给了下面的一位。他心里有些纳闷,章闻天突然通知所有专家过来开会,却又不说明开会的议题,真是让人有些搞不明白,曾毅自己就是专家委员会的副主任,却都不知道今天要讨论什么大事。 既然章闻天说了是大事,大家就只好坐下等了,这还是当时曾毅给定的规矩,凡是讨论大事,必须要有纪检小组的 人在场,大家现在要等的人,就是纪检小组的组长江宝安。 曾毅是既来之,则安之,他坐在那里想着自己的事,那个u盘里的数据,他已经看过了,是袁文杰公司的私帐,里面涉及到了很多人,曾毅已经把其中的一部分打印出来,连通复印好的材料,一起寄给了正在中央党校学习的方南国。另外,他也把这件事跟唐浩然通了气,唐浩然倒是没有说什么,但听他的语气,似乎有些赞赏。 只是信都寄出去两天了,却渺无音讯,这让曾毅心里有些纳闷,按说应该给自己一个回复才对啊。 几分钟后,会议室的门被推开,纪检组组长江宝安大步流星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人。 “江组长来了,那咱们可以开会了!”章闻天呵呵笑了起来,伸手一指自己右边的位子,道:“江组长,快请坐!大伙都在等你呢!” 江宝安直接走到曾毅跟前,满面严肃,沉声道:“曾毅同志,从现在起,你被‘双规’了,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屋子里的专家,全都吃惊地看着曾毅,心说这是怎么回事!只有章闻天坐在那里,神态悠闲地吸着烟,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 曾毅此刻就明白了,原来今天这个会是鸿门宴啊,章闻天是早知道这件事,才故意把自己诓来的,不用想,这肯定是袁文杰的报复。韦向南说得对,打蛇不死,必遭蛇咬,仅凭个人意气就想主持正义,真的没有那么容易啊! “江组长,你们纪检组就是这样办案的吧,随随便便双规一个干部,总得有个理由吧!”曾毅看江宝安,自己一没作风问题,二没经济问题,要说是渎职犯罪,自己这个主任科员,连个实实在在的职位都没有,怎么可能谈到渎职呢。袁文杰也真是小题大做,对付自己这么一个毫无实权的主任科员,竟然也能用到双规这种手段。 “理由会让你知道的!希望你能认清形势,把自己的问题讲清楚!”江宝安根本不和曾毅辩驳。 章闻天此时弹了弹烟灰,虚情假意地道:“曾主任,组织上找你了解问题,其实是对你的一种保护,有没有问题,组织上经过调查,不就水落石出了嘛!你可千万不要有什么思想包袱,一定要积极配合组织调查,争取早日把问题讲清楚。我们大家,可还等着你回来主持大局呢,专家委员会没了你坐镇,可是不行啊!” 曾毅心中冷笑,真要是一种保护,你怎么不去接受保护啊。他手指稍微用力一弹,刚才放在桌上的那根烟就飞了出 去,“叭”一下,正好砸在了章闻天手里的那根烟上,火红的烟头被砸断飞了起来,掉在了章闻天的头顶。 章闻天有些谢顶,正前脑门顶上的头发基本掉光了,他用侧边的头发梳起来,把前面遮了个七七八八,多少有点掩耳盗铃的意思。这颗烟头掉上去,顿时就把他用来遮丑的头发烧断了大半。 “哎呦!” 章闻天从椅子里跳起来,急忙伸手把烟头拨掉,但好好的一个发型已经被废掉了,断掉半截的头发竖在那里,活像个乱糟糟的鸡窝,细细一看,鸡窝里还有一颗烫起的泡,鹌鹑蛋那么大。 众专家看章闻天这副倒霉样,都是想笑不敢笑,使劲在那憋着。 曾毅看着章闻天,脸上带着嘲讽,冷冷笑道:“章主任,你这是玩火***呐!” “你……”章闻天伸手指着曾毅,气得浑身发抖,讲不出话来。 江宝安早听说曾毅有功夫,今天他还专门带了两名彪悍精壮的工作人员,但看到这一手,心里还是吓了一跳,当下赶紧一挥手,那两位纪检人员就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把曾毅夹住。 “我自己会走!” 曾毅伸手抱起自己的行医箱,大步走出了会议室,自己清清白白,身上一个污点没有,怕你们个鸟,袁文杰想用这招对付自己,多半是要失算了。 第九十五章 挽救 双规,这个提起来让无数党的干部胆战心惊的特殊调查手段,很多腐败分子都躲了过去,曾毅却偏偏赶上了。曾毅暗道倒霉,自己从加入组织,到被组织双规,中间才不到一个月,单论这一点,自己可能也创造了一个纪录呢。 到了楼下,曾毅被带上一辆金杯面包车,车厢内是做了特殊处理的,玻璃上箍了一层铁网,大概是防止双规人员跳车吧,车厢跟前面的驾驶室也是用铁栏隔开,四面都挂着黑色的窗帘,上车之后,外面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两名纪检人员跟在曾毅身后上了车,就从车座上拿起一块黑布,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想着要怎么给曾毅罩上去。 “不劳两位,我自己来!” 曾毅心中没鬼,根本不怕这所谓的调查,他拿过那块黑布,不慌不忙把眼睛遮了起来,心道方南国只是到中央党校学习去了,可还没有下台呢,你们就敢双规我,也不知道事情闹到最后,看你们如何收场。 那两位纪检人员看曾毅并没有试图顽抗,也是松了口气,干了这么久的纪检工作,他们还是头一次碰到如此镇定的人,竟然没有一丝的慌乱。 有那么一句话,叫做“不调查,人人都是孔繁森,一调查,全都是王宝森。” 这年头,再自律的干部,也经不起组织上认真仔细的调查,一旦被双规,基本上是没有再出来的可能了,绝大多数被双规的干部,直接就从双规的地方,被送进了牢房,侥幸出来的,政治生涯也肯定是结束了。所以一听到双规,就是再镇定的干部,也难免会有些恐慌的。 车子很快开动了起来,七拐八扭几十分钟后,终于停了下来。 曾毅被领下车,然后走进一个房间,等摘下眼睛上的黑布后,曾毅开始打量着这传说中的双规干部的地方。 有点像是二马路派出所的讯问室,房间的窗子被黑色幕布遮得严严实实,不露一丝光亮,屋子摆设的格局,也跟派出所差不多,一张桌子,两边分别摆了三张椅子,一边一张,一边两张。桌子椅子,包括屋子里有尖锐棱角的地方,全都被包了起来。 曾毅一看就知道自己的位子在哪了,那个单独一张的椅子,肯定是自己的了,他把行医箱往脚边一放,就坐了下去。迎面看到桌上放了一盏探照灯,看灯泡的尺寸,功率绝对不小于一千瓦,照射的角度,刚好直直对着曾毅。 听说纪委办案,不打不骂,但就是不准睡觉,拿大功率的灯泡照着你,然 后不停地问你话,看眼前的样子,确实是这样啊。 曾毅同时也明白,所谓的纪委办案,无非就是找个由头,先把人控制起来,攻心为上,让你自己主动交代问题,如果真有确凿的证据,就无需纪委出面了,今天来找自己的,肯定就是检察院的人了。 这也是很多腐败分子害怕双规的原因所在,现在大家的反侦察意识普遍提高了,又不是傻子,就算是贪腐,也不会给检察机关留下什么证据,真要是凭证据抓人,怕是天底下所有的干部,都是廉洁自律的好干部。 这种情况下,对于那些明明有问题,但暂时还没有掌握证据的干部,就有必要采取双规的手段了,让对方主动交代问题,纪委在这方面有着非常丰富的经验,只要你进来,就不怕你不交代。 袁公平的盘算,怕是要趁方南国不在南江期间,把自己办成个“证据确凿、事实明确”的铁案,到那时就算方南国回来了,想要翻案,也得掂量一下其中的风险。想构陷一个人非常容易,但要是想平反的话,就太难了。 外面走进一位中年人,微微有些发胖,留着精明的短发,面色威严地走到曾毅面前,道:“我是这次纪检组的组长严峻,负责调查你的问题,希望你认清形势,不要心存侥幸,把你的问题,彻底向组织交代清楚。” 曾毅淡淡笑着,“不好意思,头一次被双规,不知该该交代些什么事情。” 严峻被气乐了,心说你小子把纪委当成拘留所了啊,一次就让你完蛋,你还想被双规几回啊,他严肃道:“把你以前干过的那些事情,全都想清楚,统统向组织上坦白。不要跟我玩什么花样,要是没有确凿的证据,组织上是不会请你来的!” “以前干过的事啊……”曾毅笑着,“那可多了去!” 曾毅是故意在逗这位严组长的,没想到严组长却当了真,以为自己遇到了一个怂货,自己既没有搞温情攻势,也没有搞不让睡觉那套手段,这小子竟然主动承认自己做过很多对不起组织的事,果然是有眼色!自己这趟差事,办得实在是太轻松了,一份大大的功劳就这么到手了。 严组长心中大喜,他以前也碰到过这样的干部,当下拿过一叠稿纸放在曾毅的面前,道:“你有这个态度,就很不错嘛,把你做过的事统统写下来,写详细一点,把问题交代清楚,组织上会给予公正的处理。” 放下稿纸,严组长准备出去歇息,根据他的经验,这些怂货一旦要交代问题,必定是又 臭又长,上至给某领导送了一瓶酒,下至某人请自己洗过一次澡,没有一天半天,那都写不完,这跟那些抱着侥幸心理,一点点挤牙膏的人是大有不同。 严组长背着手,得意洋洋要出门,背后就传来声音,“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情,无非就是每天开开会,开会的内容要不要交代!” 严组长的脚步就停了下来了,开会那种八股文,谁要听你交代,老子又不是你的上级领导,不用听你汇报工作,我们纪委要听的,可不是这些。 严峻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道:“不知道该交代什么是不是,需不需要组织上给你提个醒啊?你的那个诊所,都给什么人看过病,收过什么人的钱,好好想一想!” 曾毅刚才想了一遍,自己身上没有任何问题,袁文杰就算想栽赃自己,也很难找到下手的地方,唯一可能出问题的,就是自己的那间诊所。冯玉琴正式把自己提拔为主任科员后,曾毅的那间诊所其实就不接诊了,招牌也摘了,但还没来及去注销呢,一是没有时间,二是他有些舍不得,他对生生堂这块招牌很有感情。没想到,还真是这间诊所给自己带来了麻烦。 “怎么样,想起来什么没有,想起来的话,就都写下来!” 严峻一直在观察曾毅的表情,看到曾毅表情上的变化,他心里就有数了,看来那封举报信上的内容并不是空穴来风啊,这小子还真敢通过诊所收别人的贿赂,而且诊所的法人都懒得更换,实在是太嚣张了。 “想起来了!”曾毅看着严峻,很认真说道:“我给飞龙建设的袁文杰看过病,可他还没付我诊金呢。严组长,纪委能不能帮我把诊金讨回来啊?” 严峻顿时火冒三丈,你把我们纪委当成讨债公司了,我们可不负责收烂帐。他要让曾毅交待什么,自己心里最清楚,没想到曾毅开口就咬了袁文杰一口,这不是乱弹琴吗! 严峻的手指,狠狠地戳着那叠稿纸,“你好好想一想,想想那些付过钱的!”。 “付钱的,也有!”曾毅倒是很光棍,一下就招了,“我给一个光头接过骨,收了他五十块钱,这个算不算?” 去你娘的腿,五十块钱,扔在大街上都没人捡,值得我们纪委如此大动干戈吗,严峻的脸上黑得都要滴出水来了,这小子是在跟自己装傻充愣啊。 偏偏曾毅还很认真地说道:“天府分局的副局长陈龙,当时还是二马路派出所的所长,他刚好在场,亲眼目睹了我收钱的整个过程,可 以为纪委作证!” 严峻的眼里就冒出火来了,一拍桌子,道:“曾毅,你给我严肃点!我是代表组织来跟你谈话的,你最好把态度给我放端正了!” “我的态度很端正,不光现在端正,平时我就很端正。” 曾毅笑着,“就说袁文杰吧,这小子太不是东西了,看病不付诊金就算了,有一次饭局上碰到他,他说让我多关照他的公司,最后还是我私人掏钱买的单,你说可恨不可恨,你说我能答应他的事吗!我认为自己能做到拒腐蚀永不沾,还远远不够,为了防止袁文杰这样的坏分子去腐蚀我们别的干部,我还建议保健基地把飞龙建设这样的不良企业,排除在项目外,从而在根本上杜绝腐败现象的发生,及时挽救了我们的干部。党培养一个干部,不容易啊。” 严峻要吐血了,这小子这是在交代问题吗,这分明是在炫耀自己多么地廉洁自律,还挽救党的干部,我呸,那是你这个主任科员该做的事吗。 曾毅老拿袁文杰说事,严峻就不敢听了,这不是他愿意听的,也不是他该听的,听了反而是一种麻烦。 他走到门口,叫过三名纪检人员,道:“对于某些抗拒坦白、抗拒专政的顽固分子,我们一定要采取强有力的措施,粉碎他们的侥幸心理,帮助让他们认清形势!” 三人心领神会,“放心吧,严组长,我们手底下,还没有出过不招的人呢!” 当下一人负责守门,另外两人就走进了屋子。 第九十六章 心硬如铁 第二天,严峻背着手,早早地来到房间门口,问道:“怎么样?他都交代了吗?” 负责守门的那名纪检人员一摇头,道:“严组长,情况不对啊!” “怎么个不对法?”严峻板一听就沉下了脸。 “曾毅一个字都没交代,还躺在椅子上睡着了,我们怎么都叫不醒!” 严峻一听,心说这还了得,纪委办案的杀手锏,就是不让睡觉,你们这些人办了这么的案子,又有一大堆的道具,竟然还让人给睡着了,这办的是哪门子的案,岂有此理!他一推门,就走了进去。 屋子里的几盏大功率灯泡此时全开,都对准坐在椅子上的曾毅,严峻进门都感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灯光亮得自己眼睛都睁不开。因为曾毅昨天态度恶劣,严峻也不搞什么苦口婆心的温情劝化了,直接就上了手段。但上前一看,他愣了,这曾毅竟然靠在椅子里睡得死沉死沉,嘴里还打着酣声,看起来挺悠闲的,别人被灯光照一晚上,脸上的皮都要干裂了,曾毅竟然红都不红一分。 屋内的两名纪检人员就站了起来,“严组长,你快想想办法吧!”这两人熬了一宿,办法想尽,竟然没把曾毅叫醒,此时都是两眼通红,以前是自己熬别人,这回邪了门,自己倒被人熬了。 严峻心说我还叫不醒你了,他一抬手,喝道:“你们是怎么做事的!屋子里一点娱乐设施都没有,如此枯燥乏味,曾专家又怎能好好思考事情呢!去,搬一台音响过来!” 两位纪检人员眼神一碰,心说还是严峻狠,赶紧出去找了一台大功率的音响进来。 严峻看着曾毅的睡相,心说你小子就睡吧,呆会有你好看的,他指着音响,“给曾专家放点音乐,舒缓一下精神,只有身心愉快,才能更好地想事情嘛!” 按下按钮,屋子里就响起了唢呐的声音,叫得是天翻地覆,可曾毅依旧鼾声如雷。 “声音开到最大,曾专家喜欢热闹!” 严峻连喊了两声,旁边两人就近在咫尺,竟然都听不到他在说什么,最后还是严峻亲自过去,把功率拧到最大。 等换了首曲子,一声鼓锤响起,差点没把严峻的心脏给震了出来,这大功率的音响的威力,还真是非同一般。 连续换了几首高分贝的“欢快”曲子,曾毅终于有点要醒过来的意思了。 严峻就按下按钮,把音响关掉,心说你小子就是头猪,老子也能把你叫醒 ,装睡在老子眼里,根本就是小儿科的把戏,有的是手段对付你! “昨晚睡得还好?”严峻坐到曾毅面前,点着一根烟,慢慢吸了起来。 曾毅眯着眼坐了一会,才适应屋子里的强光,看到严峻,他道:“严组长,早,早饭吃过了吗?” 装,你小子就使劲装!严峻弹了弹烟灰,“我的早饭就不劳你操心了,还是想想你自己的问题吧,昨天想了一晚,有没有想起什么?” “严组长吃过了,我可还没吃呢!”曾毅活动了一下筋骨,“是不是等吃完之后再说这事?” 严峻一挥手,下面的人就去准备早饭了,“你放心,咱们纪委办案,饭菜绝对管饱,几顿饭我们还请得起的!一会吃完了,就赶紧交代问题,早交代,早解脱,回家在床上睡觉,那该多舒服啊!” 不一会,早饭端来了,只有四片面包,烤得跟石头一样硬,一点水分都没有。 曾毅拿起一片,掰碎了往嘴里一丢,慢慢地嚼了起来。 严峻故意问道:“怎么样,这西式的早餐,还合你的胃口吧?” “这面包烤得不错,别看它有点焦,吃了却可以助消化、去油腻,治疗老胃病也有效果。” 严峻本想奚落曾毅的,没想到讨了个没趣,心说你小子就装吧,相信你的肚子里很快也就没什么油腻可去了。 吃完一片,曾毅拍了拍手,道:“就是太干了,不吃了!” 严峻心中冷笑,干就对了,别以为你小子会装睡,我们就没办法对付你了。以后每天三顿都是干面包,再加上这大功率的灯泡烘烤,我倒要看看,你小子能抗多久,到时候想喝水了,老子尿都不给你一口,看你招还是不招。 “吃好了?”严峻假惺惺问了一句,道:“既然吃好了,那就把自己的问题好好想一想,想清楚后,就写下来吧!” “严组长,我稀里糊涂就被你们拉了过来,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你让我怎么交代。”曾毅坐在那里顺着气,也不知道是谁想出的这么一个损招,想在这大灯泡的照射下吃掉一块干面包,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那我就再给你提个醒吧,你好好想想,有没有人你付过巨额的诊金,有没有人暗示过你要在保健基地的项目给予关照?”严峻冷冷看着曾毅,“把这方面的问题,彻底向组织交代清楚!” 曾毅就摇了头,“我昨天不是都向严组长交代了吗,袁文杰让 我关照他,可我没答应!” “把你的这些小滑头都给我收起来,我见得多了,别以为这样就可以蒙混过关,组织上既然要调查你,肯定就有了足够的理由和证据!” “是,曾专家,我全你还是尽早认清现实,不要心存侥幸!” “组织上让你主动交代问题,那就是要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曾毅,你可不要辜负了组织上的这一片良苦用心啊,抗拒到底,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旁边的两名纪检人员,立刻开始了这套攻心为上的说辞,一会唱红脸,一会唱黑脸。 曾毅打了个哈欠,昨晚他就是听着这套说辞,听得睡了过去,这套说法,连小孩子都不会信的。 对于纪委的办案手段,曾毅早己有所耳闻,昨天来的路上,他就想好了对付的办法。作为一名中医高手,曾毅要想控制自己的身体,实在是太容易不过了,一掐一捏,就昏睡了过去,管你们说得天花乱坠,我就一个沉默是金,不信你们还能一直把我关下去。到时候审不出问题,我看你们这些替袁文杰冲锋陷阵的倒霉蛋怎么收场! 严峻还在那里苦口婆心,连哄带诈,一转眼,又听到曾毅的呼噜声,当时鼻子都气歪了,好,既然你小子喜欢睡,那我就让你睡得舒舒服服。 “怎么回事,屋子里的光线怎么这么暗!”严峻脸色一沉,“这让曾专家怎么写材料?去,再加两盏灯,把屋子里搞得亮堂一些,不要死气沉沉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掏不起电费呢!” 那两名纪检人员,立刻又添了两个大功率的灯泡,直直照着曾毅。 出了屋子,严峻把招待所的负责人叫过来,“把你们的土暖气,给我烧起来。” 那负责人傻眼了,道:“严组长,这大热的天再烧暖气,不是要热坏了吗?” 严峻喝道:“让你烧你就烧,啰嗦什么,影响了我们办案,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招待所的负责人没办法,赶紧过去招呼人,把招待所的那台大锅炉点着了,开始供暖。 屋子里装满了大功率的灯泡,暖气再那么一上,整个屋子就跟一烤箱似的,那两名纪检人员只坐了一会,就全身冒汗,从屋子里逃了出来,“怎么回事,大热天烧什么暖气!” 严峻正坐在招待所的院子里,在一棵大树下摆了一张小桌子,悠闲地喝着茶,听到下面人问,他就道:“真是倒霉,碰到招待所检修暖气管道!等一会 曾专家醒了,告诉他一声,让他多体谅,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嘛!” 两人对视一眼,心说这回惨了,也不知道这是熬曾毅呢,还是熬自己这些纪委人员,就那个大烤箱,别说坚守八小时,八分钟都能熟透了端出锅。 原本这个纪检小组,是九人三班倒,现在可好,基本每隔二十分钟,就得换一班人,纪委的人换得如此勤快,尚且感觉承受不了。可曾毅坐在屋子的那张椅子上,睡得死沉,要不是有发出的轻微鼾声,他就跟一个死人没有任何区别,最为奇怪的是,他的额上一点汗也没有,虽然有多盏大功率的灯泡照射,还有灼人的高温,可用手去摸的,还能感觉他浑身冰凉。 时间往后过了一天,纪委的人都怕了,跑去找严峻,“严组长,这么下去,可不是办法啊,要出人命的!” 纪委不同于其他部门,是不是有能力,就看你能不能审出大案子,如果什么也审不出,那就是能力大有问题,别说提拔重用了,很可能这份工作都干不下去,所以严峻才会气急败坏,出了如此的狠招。 可审不出问题,那毕竟只是业务水平不够,但是要让被双规的人出了性命,那可就是大事了,这些纪委的人,也是有家有口,有老婆有孩子的,谁也不愿意陪着曾毅去死,看严峻如此大动干戈,都有些害怕了。 “瞎咧咧什么,我看曾专家不是睡得挺舒服吗?” 严峻咬着牙,他心里也有点怕,但没办法,事情到了现在,必须硬着头皮上了,要是曾毅再不招,自己可就很被动了。我就不信,你小子就算是铁打的钢铸的,我们九个难道还耗不过你一个,总有你撑不住的时候。 坚持就是胜利!严峻在心里安慰着自己,或许再过几秒钟,那位硬气的曾专家,就要熬不住了。 第九十七章 醒来 对曾毅的调查,最后变成了对纪委人员的一种折磨,他们从没遇到这种情况,以前是那些被双规的人胆战心惊,而现在只要走进房间,纪委的人就开始提心吊胆。一边忍受着屋子里的高温,一边还得听着动静,只要曾毅的鼾声一消失,他们就得赶紧走过去,看看曾毅是否还有喘气。 大家都怕曾毅在自己的这一班出了状态,背着严峻,有些人甚至开始在自己轮班的时候,偷偷把大功率灯泡灭掉几盏。 一连几天过去,严峻坐不住了,曾毅没有交代问题,但严峻自己的心里承受能力已经到了极限,再这么下去,就真要出人命了。 这天刚起床,负责守门的人就急急跑了过来,道:“严组长,不好了,曾毅怕是不行了!” 严峻心里顿时一咯噔,赶紧推门走了进去,屋子里的大灯泡已经全都关掉了,曾毅躺在地上人事不省,脸色发白,气息微弱,翻开眼皮,瞳孔竟然还有些放大的迹象。 完了,完了,这小子是要死扛到底啊! 严峻心中有些慌乱,大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叫救护车啊!” 纪委办案是禁止与外界联系的,此时也顾不到那么多了,当即跑出去一个人,直接到招待所的值班室,拿起电话拨了120急救。 刚放下电话走到纪委办案的那座独立小院门口,身后就传来连续几声停车的声音。 纪委的人回头去看,只见招待所的大院里并排来了好几辆车,车子停稳后,走下来十多个人,为首一个三十岁出头的人,面色严肃,一指独立小院的门,道:“就是这里了!” 说完,在那人的带领下,十几个人就往小院走了进来。 纪委的人急忙拦住,喝道:“你们是做什么的?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就随随便便乱进!” 立刻上来几人,前后左右把纪委的人一夹,然后亮出工作证,道:“我们是中纪委监察五室的,请你配合我们办案。” 我的妈呀! 纪委的人当时就懵了,中纪委是个什么概念,他心里怎能不清楚,那督办的可都是大案子,只要下来,就意味着有某省部级的官员被列入了调查对象。严峻多少清楚曾毅的一点背景,可这位纪委人员还被蒙在鼓里呢,他怎么都想不通,一个小小的主任科员,怎么还能劳动中纪委的人下来调查呢。 “曾毅在哪?”那位三十岁出头的人,正是方南国的秘书唐浩然。 纪委的人半天才反应过来,赶紧指着身后被大树挡着的一栋小楼房,道:“一……一层最左边的那间!” “还愣着干什么,快带我们过去!”唐浩然眉毛一竖,不怒自威。 纪委的人急忙在前带路,众人进了小院绕过那棵大树,就看到了一栋灰白色的二层小楼,外表斑驳,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唐浩然几步来到最左边那间房的门口,问道:“是这一间吗?” “没有错,就是这一间!”纪委的人忙不迭地点头。 唐浩然推门就进,谁知一股热浪迎面而来,他预料不及,差点被这股热浪给打了回去,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怎么会这么热,连吸进鼻孔的气,都感觉灼人。 屋里的几个人,此时正七手八脚,刚把曾毅从地上抬了起来。这一幕被唐浩然看了个正着,他看到曾毅一副人事不省的样,当时太阳穴就突突狂跳,怒喝道:“都给我住手,你们要做什么!” 严峻此时心里正乱作一团呢,听到这句声音,回头看到门口站着的唐浩然和那位出去打电话的纪委人员,就暴躁地喝道:“王八蛋,谁让你把这些无关人员给放进来的,还不赶紧给我赶走!” 那位纪委人员还没来得及说话,中纪委的人就走了进来,一亮工作证:“我们是中纪委监察五室的,请你们配合我们办案。相关的纪律,你们都清楚吧!” 严峻心里顿时狂跳了起来,他感觉事情不对劲了,中纪委的人怎么会过来呢。 说实话,中纪委的人也被眼前的情景给惊呆了,他们平时办的都是大案,被双规的人员级别相对比较高,一般是不敢动用这些变相虐待的手段,而眼前是个什么情况,十几盏大功率灯泡,再加上摸起来直烫手的暖气,这里简直就是一座火焰山,光是往这里一站,中纪委的人就已经汗流浃背了,而这位曾毅,竟然熬了整整六天,硬是不开口说话。 这是何等的凄惨壮烈啊! 唐浩然上前一把扶住曾毅的肩膀,摇了两下,喊道:“曾毅,曾毅,方书记派我来接你了,你快睁开眼,看看我!” 晃了两下,曾毅毫无反应,唐浩然一矮身,就把曾毅背了起来,出门的时候,他看着严峻怒哼一声,道:“你们等着接受处分吧!虐待双规干部的事情,我一定会向省委反映,并且一追到底!” 严峻听到“方书记”三个字的时候,就喉咙一紧,觉得口舌干燥,完全都讲不出话来了。 中纪委的人亲自前来解救曾毅,这说明什么?说明事情已经通了天,这回倒霉的肯定不止自己一个,但在所有的政治斗争中,下场最为凄惨的,往往就是自己这种充当帮凶和卒子的角色。 想到这里,严峻的大腿就忍不住颤抖了起来,他急忙上前两步,准备追上唐浩然解释两句。 中纪委的面无表情站在了严峻面前,将他拦了下来:“现在,请你告诉我们,这里总共有多少人员,其余的几个人都在哪里?” 屋子里的其他几位纪委人员,此事也都意识到到事情不对了,中纪委不是来调查曾毅的问题,而是解救曾毅的,那自己不就相当于是站到了中纪委的对立面吗?我的妈啊,这还了得,中纪委是个什么部门啊,自己这不是找死嘛! 之前把中纪委带过来的那名纪委人员,脑子反应最快,此时豁出去了,一下扑上来,抓着中纪委的胳膊恳求道:“各位领导,我们是冤枉的啊!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对曾毅调查的事情,都是严峻逼着我们做的!” “是严峻让招待所烧了锅炉,当初我们都是反对的啊!” 其他几个反应过来,也纷纷扑了过来,他们什么内幕都不知道,可不想稀里糊涂地陪着严峻去送死,当时就把严峻的那些勾当,狠狠地告了一状。 严峻此时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呆若木鸡,站在这火焰山一般的屋子里,他竟感觉异常地冷,冷得他浑身打颤,他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 “是不是冤枉的,等调查清楚后就知道了!” 中纪委的人一甩胳膊,挣脱那群人的包围,“从现在起,请你们待在这里,不得外出,不得与外界联系,如果有人试图通风报信,那我们纪委办案的规矩,你们是最清楚的!” 说完,中纪委的人大步走出房门,那几个人还想追上去再为自己分辩几句,只听“咣当”一声响,大门被锁上了。几人全部陷入了绝望的深渊,他们这几天用来对付曾毅的办法,现在报应到了自己的头上。 唐浩然一路小跑,把曾毅背上车,道:“开车!去医院!” 司机被唐浩然这副狰狞的面孔给吓到了,一踩油门,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掉头,“轰”地一声冲出招待所大院。 曾毅就是再有办法,那也不是神仙,熬得时间久了,他的身体也会撑不住的,特别是严峻想出的那个损招,屋子里热得放个鸡蛋都能熟,更何况是人,而且严峻还不 给水喝,曾毅熬到现在,身体已经达到了极限。 唐浩然把曾毅在座椅上放平,赶紧找出几瓶矿泉水,全都洒在了曾毅的身上,最后再弄一瓶,给曾毅灌了下去。 看着昏迷中的曾毅,唐浩然眼角有些湿润,他还没从刚才的震骇中摆脱出来。他很清楚,如果换作是自己,是绝对不可能熬过这等人间地狱般的折磨,这是多么硬的一条汉子啊! 如果换了是自己,更不可能去找袁文杰的麻烦。曾毅的身上,有一种自己所没有的品质,他敢管天下的不平事,而自己只敢管自己头上的不平之事。当不公正的待遇掉在自己头上时,自己或许会生气、会反抗;但当不公正的待遇是降临在别人头上时,唐浩然扪心自问,自己多半是没有勇气去管去问的。 这种品质,唐浩然年少轻狂的时候曾经也有,可在机关打磨这么多年后,他已经想不起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品质了,眼前的曾毅,又唤起了他的一些追忆。 曾毅从医院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一醒过来,他就听到唐浩然惊喜的声音,“方书记,曾毅醒了!” 随后就听到沉稳的脚步声走了过来,方南国映入自己的眼帘,亲切问道:“曾毅,你感觉怎么样?” 曾毅就要从床上坐起来,方南国大手按在他的肩头,“躺着,躺着!” “方书记,我这是在哪里?”曾毅脸上的表情有些疑惑,方南国不是在京城进修的吗。 方南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一伸手,道:“曾毅,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中纪委监察五室的杜主任。” 一位面色威严的中年男子此时走上前来,伸手握住曾毅的手,脸上稍稍露出一丝欣慰,道:“小曾同志,感谢你为我们纪委提供了如此重要的材料,有几个问题,我想找你核实一下。” 第九十八章 巨变 袁公平早上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右眼皮一阵狂跳,他心里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但又说不上来。 秘书早已等在车前,看到袁公平出门,赶紧上前接过袁公平手里的竹节杯,一边拉开了车门。 “那个叫曾毅的,现在怎么样了?”袁公平随口问了一句。 秘书有些愣神,老板从不过问这些小事啊,今天这是怎么了,有些反常啊,他还是道:“实在是想不到,这么一位小小的主任科员,竟然是隐藏在我们干部队伍中的一条大蛀虫,纪委目前正在对他进行调查,相信很快会有结果的。” 袁公平“哦”了一声,钻进车里,他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问这句话,这两天他很烦心,先是袁文杰病倒,被送进了医院后人事不省,却查不出任何病因,紧接着,飞龙建设的一位出纳突然失踪,袁公平已经动用一切力量去找了,因为这位出纳手里掌握的东西,对他非常重要。 可能是因为文杰的病,让自己想起了那位郎中吧,听说他在医术上还是很有一套的,袁文杰心里这么想着,闭眼在车里养神。 车子很快到达南江省交通系统廉政建设大会的现场,南江省交通系统各级重要领导,此时全都等在会场的门口。 袁公平的七号常委车刚刚停稳,交通厅厅长汉国生立刻上前为袁公平拉开了车门,随后人群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所有人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对袁公平行注目礼,簇拥着他走进了会场。 袁公平作为常务副省长,分管城建、交通两个重要的部门,参加交通系统的党风廉政建设会议,他义不容辞。不过他最近露面的次数明显比以前多,凡是能参加的会议,他全部都会亲自参加,四处造势,大有接掌省长之位的架势。 “……近一两年,交通系统陆续发生多起党员干部违纪违法案件,作为一名党员,作为交通系统的一份子,一定要认识到党风廉政建设和反腐败斗争的长期性、复杂性和紧迫性,要以案为鉴,防微杜渐,必须时刻牢记党纪国法……” “……各级交通部门,要大事着眼、小事做起,把作风纪律建设融入到个人学习、生活和工作的方方面面,要以人为本,润物无声,精心营造勤政廉政的良好氛围,切实加强廉政文化建设;要教育倡廉、先进导廉、环境育廉、读书养廉、谈话促廉、警语醒廉、制度保廉、家庭助廉、账户悟廉、社会评廉,不给腐败留下任何孳生的环境,努力化解岗位廉政风险……” “希望 大家以此次党风廉政会议为契机,继续加强标本兼治的力度,将党风廉政建设和自身反腐工作,推向一个新高度,努力实现各项工作再上新台阶,为南江的经济发展、和谐稳定作出新的贡献!”伴随着热烈隆重的掌声,袁公平结束了讲话。 交通厅厅长汉国生接过话筒,狠狠地鼓了一阵掌,道:“刚才,袁省长对于我们交通系统的党风廉政建设工作,提出了非常重要的指示和意见,大家一定要深入领会学习,认真贯彻落实下去,绝不允许敷衍塞责……” 汉国生还准备再拍一拍袁公平的马屁,只听发出“砰”一声巨响,会议室的门被人推开了,方南国大步流星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七八个人。 袁公平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方南国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自己事先一点消息都没有,他的心里就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袁公平起身快步下了主席台,朝方南国迎了过去,老远就伸出手,热情地笑道:“方书记,您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通知一声,我好去机场接您。” 会议现场的人全都站了起来,汉国生几位重要领导,也紧随在袁公平之后。 方南国仿佛没有看到袁公平伸过来的手,他板着脸,沉声道:“公平同志,这位是中纪委来的同志,有事要对你讲!” “袁公平,我是中纪委监察五室的主任杜江,这是我的工作证!”杜江拿出自己的工作证,向袁公平亮明了身份。 袁公平听到中纪委三个字,就知道大事不妙,不过他到底是一方大员,还能保持住基本的镇定,脸上强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袁公平伸出手道:“杜处长,欢迎您到南江指导……” 杜江打断了袁公平的客套,他收起工作证,直接拿出一份带着鲜红大印的红头文件,伸到了袁公平的面前,肃声道:“袁公平,现在你被双规了,请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袁公平脸色大变,身子也抑制不住有些微微颤抖,他做过什么事,自己心里最清楚,双规的事,他更是门清,只要是走进去的,还没有能出来的呢,自己只要被双规,那肯定就是万劫不复了。袁公平就有些气急败坏,跳着脚道:“你们毫无理由就对我这样一名清清白白的干部进行双规,是极其不公正的,我要打电话,我要向组织上申诉,我要告诉老首长!” 杜江可不愿意听这些废话,他黑着脸一挥手,就上来两名彪形大汉,左右把袁公平架了起来。 “带走!”杜江一声令下,中纪委的人就要架 着袁公平离开会场。 “我不服!方南国,你这是在打击报复、恶意构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些事,我……”袁公平恶狠狠盯着方南国,厉声吼着,声音大得屋子里的麦克风嗡嗡作响。 彪形大汉立刻捂住袁公平的嘴,道:“袁省长,你的情绪有些太激动了,这对身体不好,还是我们带你出去透透气吧!” 说完,两名大汉架起袁公平,任由袁公平怎么挣扎,他们像是拎小鸡一样,把袁公平架了出去。 “方……方……方书记……”汉国生此时连句囫囵话都讲不全了,刚才那一幕把他吓得不轻,七魂顿时丢了六魄,还剩下一只孤魂野鬼,在牙齿缝里打着寒颤。 方南国锐利的目光从现场扫过,最后回到汉国生身上,冷冷说道:“你们接着开会!”然后迈着大步出了会场。 会场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吓傻了,上一秒,袁公平还意气风发,坐在主席台上大谈党风廉洁,下一秒,就灰头灰脸地被中纪委的人给拖走了,前后反差如此之大,现场的人一时都反应不及。 怎么回事?现场的人都彼此看着,想从别人那里知道答案。 袁公平被双规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整个南江官场被震得天翻地覆,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大呼意料不到,那可是省委常委,堂堂的中管干部,怎么可能就会被如此轻易就双规了呢。 大家都知道方南国对袁公平有些意见,之前有传闻说方南国对于袁公平接任省长的事很不满,但很快方南国就被调到中央党校参加学习,有小道消息就称,这是袁公平的背后靠山发了力,准备要把方南国搞下台。 可就在大家都以为袁公平登上省长宝座已无悬念的时候,袁公平却被意外双规了,这实在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一个峰回路转的巨变,让很多人欢喜雀跃,也让很多人如丧考批。 欢喜的人会在想,老省长马上就要退了,现在又空出了一个常务副省长的位置,这要给多少人制造出机会啊,表面看,只有两个空位,事实却绝非那么简单,省长退了,副省长来接任,副省长的位子空出来了,市长接任,可市长的位子又由谁来接替呢,如此自上而下的连锁下去,要调整的干部和职位就不是一个两个那么简单了,会有很多人能在这次的事件中,把自己的级别提一提,位子挪一挪。 如丧考批的人,自然是站错了队,送错了礼,进错了门的人,他们现在是人人自危,生怕这件事把自己 牵扯了进去。 常委一号楼内,曾毅给方南国做过治疗后,方南国在按摩床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曾毅轻轻合上门,然后下了楼。 冯玉琴此时就坐在客厅,看到曾毅,道:“小毅,快坐,我让厨房给你煲了汤,一会多喝点,好好补补身子。” “谢谢冯阿姨,我这身体结实得很,哪还用得着补啊!”曾毅笑着。 冯玉琴拽着曾毅的手,让他坐在了沙发上,道:“这帮纪委的人实在是太大胆妄为了,我都听小唐讲了!”冯玉琴提起这事,心中依旧充满了怒气,一来是曾毅的遭遇实在是太惨烈了;二来她也是生气这些人竟然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卫生厅里,谁不知道曾毅是自己的人,这帮人也敢下此毒手。 “都过去了,我自己就是大夫,吃付药调理一下,身体就恢复了。” 冯玉琴看着曾毅脸上的笑容,仿佛又回到自己生病的那会,当时曾毅也是这么一副笑容,“让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你是好样的!” 冯玉琴的这句话,并不完全是客套,早在曾毅被双规前,他寄出的那些材料方南国就收到了,但为了不打草惊蛇,避免袁公平有所察觉后消灭证据,杀人灭口,方南国隐忍不动,一直到中纪委的人完全掌控局面,他才派了唐浩然去把曾毅解救出来。 从这个角度讲,曾毅的这番遭遇,是替方南国挨的。 “那几个纪委的人,已经受到了党纪国法的惩处,这就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袁公平也是恶有恶报。”曾毅想起那个阴损的严峻,心里还是有些愤怒,袁公平被双规的消息,才让他稍稍平缓,袁公平让自己遭遇到的事情,现在他自己也尝到了。 厨房很快端出一锅汤,香味扑鼻而来,曾毅使劲吸了口气,赞道:“好香!” “喜欢喝,就多喝一些!”冯玉琴让人赶紧给曾毅盛汤。 喝了两碗,冯玉琴还要再盛,曾毅急忙摆手道:“冯阿姨,千万别盛了,我是还想喝的,可肚子不争气,真喝不下了。” 看曾毅这样,冯玉琴自己也感到开心,她笑道:“以后要是馋汤了,就到这里来,我让人给你煲。” 曾毅笑着,但没应下来,他道:“冯阿姨,我有个想法,想跟您讲。” 冯玉琴让人收了汤,又拿出果盘,“讲嘛!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 “我想到下面去做点事!”曾毅把自己的想法讲了 出来,“方书记的旧伤,已经恢复了大半,很快就能痊愈,有唐秘书在完全可以,而且保健基地的项目也暂时停止了,我想趁这个机会,到下面去锻炼锻炼。” 冯玉琴有点意外,拿起一片西瓜,道:“那你有什么具体的打算?” “南云县卫生局的副局长病退了,南云县方面向我发出了邀请,我想过去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