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上枝头是乌鸦》 37第三十五章 报恩寺位于京城郊的山麓中,它周围高大的山峰挡住了四面的寒流,因此这里气候温暖、湿润,寺内古树参天,佛塔林立,殿宇巍峨整座寺院建筑依地势而巧妙布局,错落有致,殿宇巍峨、庭院清幽,殿、堂、坛、室各具特色,楼、阁、亭、斋景色超凡,古树名木、鲜花翠竹遍布寺中,假山叠翠、曲水流觞相映成趣,红墙碧瓦、飞檐翘角掩映在青松翠柏之中,殿堂整齐、庄严宏伟。更有翠竹名花点缀期间,环境极为优美,让人颇觉是人间仙境,说不出的超凡脱俗,仙灵所隐,也难怪这里香火旺盛。 五丫从马车上下来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这高门中人向佛是常见的事,但哪个寺庙门前有如此多的马车停驻便是奇谈了,都说这里香火旺盛,亲眼所见又岂是旺盛能涵盖得了。 三丫轻轻推了推五丫,问道:“这上香怕是都要排队罢。” 照这样的情形难免说不准,可是当五丫看见朝这边走来迈着莲花步的年轻贵妇时,她心里有了底,“三姐,你瞧,是长姐。” 看姚善初的样子是早早的就来了,姚太太笑着拉过走来的女儿,道:“几日不见怎么瘦了?” 姚善初瘦了一圈,但精神瞧着是好的,面色红润连脸上都是光彩熠熠的样子,只见她含羞带笑,在姚太太耳边不知轻语了些什么,姚太太瞬间脸上像是开了花般,惊喜道:“真的?多久了?” “三个月。” 看她们的样子,几个丫头也都知道了是怎么回事,能让姚善初高兴的也就是她这些年无子的心病吧。 姚太太嘱咐道:“那可要好好休息别操心太多事,养胎重要,还有咱们赶紧进去好好求一求,好一举得子,以后好有个傍身。” 姚善初点了点头,脸上少了许多平日里的锋芒,那样的表情让五丫想起了梅姨娘的样子,只怕姚太太一心思全放在自己的外孙身上更不会关心后院未出生的庶出了。 五丫心中默叹刚想跟上前面的步伐却瞧见一直没出声的二丫一动不动,目光一直瞧着不远处,毫无掩饰,五丫顺着她的目光往那边看,瞧见的却是江桐那张玩世不恭的脸,原来今日来上香的人里还有伯南侯府的贵人,只是二丫这反应太引人注目了,而姚太太的疏忽也更给了她机会。 五丫清咳了几声,二丫这才尴尬的收回目光往前走。走到寺庙门口两队人马相遇,伯南侯夫人长相艳丽,江桐在这点上就继承了一二,而那一身的贵气更是相差无几,伯南侯夫人瞧见姚善初,笑着点了点头,作为晚辈的姚善初主动上前打了招呼,介绍了姚太太又寒暄了几句,姚家初回京城,姚老爷又不是高官自然不易引起人注意,但姚太太身后的几个如花似玉的小姐倒不得不让人多看两眼。 伯南侯夫人目光扫过姚太太身后的几人,笑着道:“这些是姚家的小姐?各个生得都极美,大的两个应该能说亲了吧?” 姚善初笑着介绍:“那个碧绿衣裳的是我嫡妹,后面年长一些的是我庶妹。” 随后伯南侯夫人的目光就只停留在三丫的脸上仔细瞧了瞧,二丫轻咬着嘴唇微低着头,现实就是这样的,嫡出和庶出从一出生就是有差别的,二丫就是一直认不清现实所以玻璃心才会碎了一次又一次。 “有时间你也带你三妹常来我们府上坐坐。”伯南侯夫人道,江桐催着:“母亲,该进去了。” “挑个好日子一定去。”姚善初八面玲珑的笑着,那张瓷做的脸上挑不出一点瑕疵,待伯南侯府的人走进去后,姚善初脸上的笑消失,勾起嘴角,道:“口气大得很。” 姚太太道:“虽然这伯南侯夫人不招人喜欢,但你多带三丫出去见世面也是好的。” “母亲是有所不知,这伯南侯夫人向来眼高于顶,一般人家的女子都瞧不上,看上三妹恐怕也是想给自家庶子做媳妇儿。”姚善初一边走一边道。 三丫一听开始反驳:“谁要做她庶子的儿媳妇儿!”可是脸色最苍白的人却是二丫,嘴唇都跟着发白,手一直在绞着手帕。 五丫觉得奇怪更觉得反常,就算二丫之前与江桐有小小的纠葛,但这根本不能影响一直战斗力顽强的二丫,就是当初被拒绝了,二丫也只是觉得羞愧,没有放弃跟姚太太的反抗,今个儿这模样到底是怎么了。 “庶子媳妇儿,这伯南侯夫人可真会想,刚才瞧她对我不理不睬的样子,便觉得不是好东西。”姚太太也开始讽刺伯南侯夫人。 “我婆婆倒是与她交好,而且因着我是侯府儿媳妇儿她待我多少算是和颜悦色了,这京城里的四侯,最不能得罪的就是仲家跟江家了,江家出了个太妃,仲家出了个贵妃又娶进门个公主,一般官员碰上这俩家的人怕是都不敢大声说话。”姚善初阐述着两个侯门在京城复杂的关系,听得五丫直觉得头痛。 进了寺庙后,姚太太吩咐几个小姐不要乱走,寺庙大,可能会找不到人,自己则进殿上香,五丫跟着上了香后,就借着晕马车的由子要到饭堂去歇息,姚太太忙着解签又一心系在大女儿,便也没为难,而五丫去的不是饭堂,而是供奉送子观音的庙堂,她只想求一求观音菩萨,保佑梅姨娘,又怕晚些过来碰到姚太太,只好借姚太太解签的机会来求。 五丫只是上了上香,没有求签,成事在人,再怎么求都不如自己好好做,她站在佛前闭着眼,心里念着愿梅姨娘母子平安,然后上前把香插上便要离开。 “女施主请留步。” 五丫闻声回头一看是位年长的和尚,便问道:“请问大师什么事?” “女施主不求一支签么?” 那和尚长得慈眉善目,五丫实在不好拒绝,便走回佛前跪在蒲团上,开始闭着眼摇晃着签筒,只听竹签落地的声音五丫才睁开眼睛。 她俯身捡起那支签,仔细看了看,上面写着:“梧桐叶落秋将暮,行客奔程似若飞;谢得天公轻著力,顺风船载宝珍归。” 五丫走到大师面前,问道:“这签可解么?” 大师接过五丫手中的签,道:“上上签,心中从事,天必从之,营谋用事,尽可施为。此签凡事先凶后吉也。”说完直接把签放回五丫的手中笑着离开。 五丫嘟囔着,“解签都不用找锦囊的么?”然后摇着头把签放回签筒中,没有多想签的内容和老和尚的话,便急匆匆的离开,生怕姚太太找不到自己而责备。 五丫尽量凭着记忆顺原路走回,走到一半,竹林边上便听见一男一女的声音,那女子在质问些什么,越听越熟悉,便往近走了走,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 五丫捂住了嘴,轻轻闪身躲在林外凉亭柱子的后面,她本能告诉她现在的情况应该离开,知道的越多,麻烦就越多,可是她的脚却怎么也不听从思维的使唤。 二丫的声音越来越大,“可是你明明不是这个态度?为什么?” 只听江桐道:“这本是你愿意的,愿意与我见面,何况也只是偶尔见面谈天而已,本公子对所有的小姐都是这个态度。” 五丫背对着二人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但五丫能想到二丫脸色苍白死咬着唇的样子,她虽是庶女,但在姚家的后宅,她一直是骄傲的,很少低头,不知想到她这个样子,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姚小姐,你该人情你的身份,你不过是六品官员的庶女,难道以为真的能嫁给侯门嫡子么?天大的笑话。” 江桐的话越说越让人恨得牙痒痒,可这就是现实,只有认清现实的人,才能好好的在这个世上活着,活成人中龙凤,很多时候利益才是第一位的。 五丫迈着小碎步赶紧离开竹林处,以免被发现趴墙角,要知道偷听者最可恶,而此时此刻五丫不能,也没有能力替二丫出头,能做的就是当什么都没有听到。 回到饭堂的时候,姚太太也和姚善初刚到饭堂,五丫安静的坐在四丫身边,四丫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五丫,五丫按了按她的手,示意没事,三丫则问道:“五妹你去哪了?” 这时姚太太也抬头看向五丫,五丫道:“这里面太闷了,便出去透透气,本来马车坐的就不好受,闷着就更难受了。” 姚善初笑道:“五妹还是身子弱,平日多吃点饭。” 姚太太点了点头,然后忽然皱眉,“五丫你有看见你二姐么?” 五丫起初以为自己偷听被发现了,后来反应过来是这里唯独缺了二丫,姚太太肯定会问,“没,二姐不是和母亲一起么?” “这个丫头,以后就该把她关在后宅不许出门,麻烦一个,赶紧嫁出去算了。”唠叨完吩咐章妈妈道:“去找找二丫。” “是,太太。” 38第三十六章 二丫被找回来的时候有些魂不守舍,就连姚太太难听的话似乎也没听见一般,坐在那里一声不吭,倒是不知怎么淌下了眼泪,五丫知情却不敢吱声,有时候自作孽谁拉一把都没有用。 姚太太一瞧二丫那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在饭堂里却也不敢大声说话,寺庙规矩森严,吃饭的时候是不准讲话的,还好现在人少,“你来这么一出,倒让外人以为我这个做嫡母的怎么欺负了你!还不擦擦你的脸,也省得丢人现眼!” 姚善初虽不喜欢二丫却也不想扫了好兴致,便递过去丝帕,笑着道:“估摸着二妹来了寺庙是诚心忏悔了,以前总惹母亲不高兴,现在也知道错了。”五丫很多时候都不得不佩服姚善初的头脑眼界和反应,这都是自己力所不能及的。 听了姚善初的话姚太太脸色才好看许多,刚好参拜的人也都差不多时间到饭堂用膳。 饭堂的菜是全素的,而为了不浪费能吃多少再向师傅要多少,决不能剩饭,不知是很少吃到这种味道还是怎样五丫觉得很好吃,但瞧着别的姐妹都是细嚼慢咽的样子,自己也就没好意思要,吃了个三分饱就结束了这趟报恩寺之旅。 回去的路上本该是姚太太与三丫一辆马车其余人一辆车,但因着姚善初要跟着一起回姚府就乘了姚太太的马车,三丫喜欢热闹又是亲娘与亲姐自然愿意跟她们一辆车,但不想一个人去就拉了五丫,五丫才不会那么不识趣跟人家亲娘三挤一辆车,三丫与二丫向来不对付,最后只苦了四丫,而五丫也觉得苦了自己,二丫的秘密在五丫肚子里真是难受,单独坐一辆马车难免觉得尴尬。 二丫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五丫站在庙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朝马车走去,却被身后的声音叫住,“五小姐留步!” 五丫一回头,面前却是江桐那张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脸,“江公子何事?” 江桐一勾嘴角,随手打开玉柄折扇,笑着道:“五小姐敢偷听人说话倒是不敢认了?”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虐。 五丫咽了一下口水,小心翼翼却还是被他瞧见了,就是心虚也不能在人渣面前心虚不是,五丫扬起小脑袋,眼睛对准江桐的眼睛,道:“难不成江家三公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江桐朗声大笑,“自取其辱的是姚家二小姐吧?!你二姐要是有你半分识趣便好了。” 平时五丫不待见二丫是真的,但若是真有外人说二丫坏话五丫生气也是真的,“江公子的话我不懂,但我知道时间女子谁都不会瞧上一个不懂怜香惜玉,嚣张跋扈的人,江公子也别太看重自己。”说完五丫扔下气急败坏的江桐便离开了。 江桐在五丫身后气得一张俊脸揪在一起,低声嘟囔,“这种伶牙俐齿的野丫头仲兄怎么还时常放在嘴边念叨。” 五丫上了马车后便一直不说话,二丫也安静的像睡着了一样,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他跟你说什么?” 五丫一怔,然后反应道:“定不是让我好好安慰二姐的话。” “我问你说什么?”二丫还是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人家说落了水的凤凰不如鸡,现在的二丫就是落了水的鸡站在水坑里还昂着鸡脑袋以为自己是只金凤凰,五丫实在瞧不惯她那样子,也不顾什么便道:“说你自取其辱,请二姐你自重。” 二丫眼睛一红,两次受到这样的侮辱,在别人眼里两次摔倒在同一个地方还不懂得站起来换条路走的就是活该,“你,呵,现在连你也敢侮辱我了是么?” “我何时侮辱过二姐,明明是二姐一直追问的,再者什么是侮辱,我瞧那江桐说的话也没什么错,及笄礼的时候话我都说了,想不到二姐还是听不进去。”五丫回道。 “我凭什么听你一个小丫头的?” “因为我比你更清楚自己的位置,更知道什么该要什么不该强求,知道多大的庙供多大的佛,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过得好,想要过得更好没什么不对,但要学会看准时机看准那个能让你往上爬的贵人,二姐你总说我记在了太太的名下就以为自己飞上枝头了不是么?一直在做梦的是你不是我,我一直知道自己不过是个庶女,不过是太太手里一颗子,我得按照她安排的走,但我会从她安排的走法中找到自己的活法,而你不是,你一直认为父亲偏爱你太太就不能耐你何,以为有张美丽的脸天下所有的男人就会被它迷惑,但你忘了,人是会变老了,永远有人年轻貌美,但你不能永远年轻貌美,而人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父亲不会任一个庶女胡闹,扰乱家宅安宁,破坏自己与背景牢靠的嫡妻之间的关系。别忘了你只是一个庶女,父亲儿女中的一个。想往上爬没有错,但不能不计后果,没有手段。”五丫说的二丫哑口无言,眼泪不停的流,看她的样子五丫只是在心底叹了口气,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留了最后一句话给自己,‘我是有*,但是我没你那么贪心,若是老天愿意给我的,我自然会努力的接稳,若是不愿意给我的,我也不会奢求,我会找另外的填补上,让自己更好。’ 随后的一路上马车里都是安安静静的,只能听见车轮碾过石子路的声音,还有颠簸的感觉,其实人生的路也是一样,你选了什么样就该怎么走,四丫选了最好走的平坦大路,凡是由嫡母做主,幸运落到自己头上的时候自然会感恩戴德,觉得是意外之喜,这样的人要的少失望的自然就少。二丫选了一条难走的崎岖山麓,她想爬上险峰,然后居高临下,可是她忘了她没有那个实力,所以她一路跌倒一路站起来却还在原地跌倒,她执迷不悟不知回头,*太大,太过贪心,给了再好的东西她也很难稀罕,还想要更好的。 而五丫,五丫也不知道自己的路是什么样的,只是随遇而安,遇上了就争取,不会像二丫一样硬碰硬,也不会像四丫一样不思进取,她想要的生活会争取,更会选择一条好走的捷径去到达。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任何人都是把别人看得清,却始终看不清自己的前方,好像永远是大雾弥漫。 马车刚拐弯驶到姚府所在的大道上就瞧见管家在府门口来回的走,手不停的搓着,赶车的马夫告诉了里面的姚太太,姚太太掀开帘子一瞧果真是管家在门口,心中徒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来。 马车稳稳的停下,姚太太便下了车,紧忙问道:“管家怎么在这儿?除了什么事?” 管家擦了擦头上的虚汗,道:“太太,梅姨娘不知道吃坏了什么东西,肚子开始痛上了。” 五丫下车时身子一震,却强装着镇定,手紧紧的攥住冬梅的手臂,不动声色的走到姚太太身边。 “怎么回事?不知道吃坏了什么东西?找大夫了么?”姚太太斥道,但脸上看不出什么声色,毕竟这孩子与她无关,只不过多了些责任罢了,对她来讲无伤大雅。 管家瞧上去有些着急,“这不老爷太太都不在家,也不管胡乱处理了,就赶紧在门口等太太,大夫进去一会儿了,太太你赶快进去吧。老爷衙门事务忙,小的就还没通知。” 姚太太点了点头,吩咐马夫道:“把大姑奶奶送回侯府。”然后对着姚善初说:“这一回门就有不吉利的事儿,你肚子里也怀着呢,就先回府吧,别影响了你。” 姚善初点了点头,瞧了一眼一旁的五丫,上了马车。 五丫心里有着几分不忿,外孙怕因着不吉利受影响,庶子就不管不顾了,却始终不能言语,这种时候根本没有自己说话的份儿,只得跟着姚太太的脚步匆匆往里进。 姚太太往梅姨娘的院去,把几个丫儿都打发回屋,谁也不让跟着,外一出了点什么事儿都不是这些姑娘家该见的。 姚太太脚步匆匆来到小院,一进就瞧见伺候紫鹃手拿铜盘打了点水来,便问道:“姨娘如何了?” 紫鹃回:“大夫还在里面,据说是吃食出了问题,偏偏这大夫又不肯跟我说,说是要等太太回来告诉太太。” 姚太太不再理紫鹃径直走进屋里,正好大夫在收拾匣子,见姚太太进门便弯了弯腰,道:“见过姚太太。” “大夫不用客气,这梅姨娘如何?”姚太太客气道。 大夫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叹道“孩子保住了,只是胎像不稳,我看了一下姨娘的吃食,发现里面里面多有薏米做的东西。” “大夫这薏米不是补品么?这跟梅姨娘胎像不稳有什么关系?”姚太太问道,府里很少使用薏米,只是偶尔在厨房做粥或者点心的时候有。 “这薏米食多了会导致滑胎。”大夫很肯定的道,“以后一定要注意。” 姚太太想了半晌,自己不在府里,能想到的只有湘姨娘和宋姨娘动手脚,心里气得慌,脸上却勉强笑意,“谢谢大夫提醒,章妈妈送大夫出府。” 姚太太吩咐完走进了内室,瞧见梅姨娘躺在床上,还是那副淡然的模样。这个女人一直都是这样子,无论是最初在抱厦还是现在差点丢了孩子,难不成这世上就没什么能让她心起波澜的么? “你感觉如何?”姚太太走到床边问道,梅姨娘支了支身子,紫鹃把软垫垫在姨娘背后,“多谢太太关心,好多了。” “紫鹃,以后姨娘的食物要注意些。”姚太太皱眉道,“好好休养,注意身子,还是以前那句话,这孩子保不保得住全在你自身,你若不仔细着我也不可能事事都替你担心,不要凡事都是那副淡然不在乎的样子。”说完姚太太转身离开,却听见后面梅姨娘轻声说了句,不带任何感情,“最糟糕的早在家里沦落的时候都发生了,想必以后应该没有比那时更难过的日子罢。”从官宦小姐一夜沦为高门妾室,经历过最糟糕的就没那么容易抱怨生活了吧。 姚太太只是步子微停,头也不回的走了。 紫鹃替梅姨娘拉了拉被子,“姨娘好好休息吧,为了自己,为了五小姐,也为了未出生的小姐或者少爷。” “好。” 紫鹃又笑笑,“不过听大夫说,像是个小少爷呢。” 梅姨娘也勾了勾嘴角,“有功夫见到冬梅,让她告诉五小姐,我这里一切都好,不必担心。” 39第三十七章 梅姨娘胎像不稳的事儿,姚太太并没有追究,第一事情很明显,不是宋姨娘就是湘姨娘做得,凡是除掉了她们俩一个这后院就没那么平衡了,在梅姨娘没生产之前,她们一个都不能动,不然一家做大很难处理,等梅姨娘生了,再追究也没什么不可。第二,姚太太打心眼里也没把这个孩子放在眼里,庶出的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就算是个男丁,以现在自己在这个府里的地位也不用担心。 五丫听冬梅说了紫鹃传来的话,心却还是悬着,怎么想怎么觉得害怕,而自己自保都难又怎么再保住那世界上跟自己最亲的母子,想想都觉得难过,便也不顾着姚太太的心情,自顾自地去了小院。 紫鹃在院子里煎药,一扇子一扇子仔细的扇,五丫走进院她都没注意到,还是冬梅唤了一声才放下手中的活计,“五小姐怎的来了?” “来看看梅姨娘,前几日不是动了胎气。”五丫笑着道,紫鹃年纪小,说话也没那么注意,“前几日不是传话给您了说不用担心么?小姐放心,有奴婢照顾梅姨娘呢。” 冬梅嗔了一句,“这嘴真是快,什么都说。”然后瞪了一眼,紫鹃捂了捂嘴,“好姐姐,你快带五小姐进屋吧,站在门口算什么,到时候妹妹又要挨说了。” 冬梅这才跟着五丫走进屋里,路过紫鹃身边时狠狠地戳了她的头一下。 梅姨娘的屋里有着淡淡的香气,安气凝神的感觉,五丫整个烦躁的心情也安定了很多,一进屋梅姨娘就半躺在橡木矮榻上,手中做着针线活,“姨娘有时间就多歇歇,若老是做这些活计,会累坏的。” 梅姨娘笑着放下手中的东西,“五小姐来了,小姐本不该来的。” 五丫脚步一滞,确实在这个节骨眼不该来的,很容易引起姚太太不满,梅姨娘继续道:“小姐大了,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什么时候不该做什么事,就算是偶尔犯糊涂也不能冲动不是?” “是我疏忽了。”五丫语气十分没底气,梅姨娘又道:“既来之则安之,五小姐请坐罢,冬梅去门口帮帮紫鹃,那丫头手笨脚笨。” 冬梅一听立刻就懂得梅姨娘有话要说,点了点头,出了门去望风。 “我身子没事,只是一点薏米能有什么大碍。”梅姨娘波澜不惊的样子实在让人安心,五丫张张嘴不知说些什么,“没事便好。” “那薏米,不过是我自己放得,量多量少我自己有数的很。”梅姨娘又拿起针线活,五丫则睁大了眼,仔细听着梅姨娘说的每一个字,“这孩子来得太过突然,自然让人盯得也紧,可偏偏有个没有能耐的娘亲,出生就只能是庶出,多少只眼睛盯着要这个孩子不好呢,何不先发制人?一点薏米而已,我不过是买通的大夫让他说的严重些,自己再演足点戏码,自然而然就像真的了。” “姨娘何必拿肚子里的孩子冒险?”五丫只觉得担心。 梅姨娘则笑得有些无力,“虽然很多事无能为力,但总要做些什么不是,就像我说的,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该什么时候做,都要看准看好,然后再去赌,胜算就大了很多。这个孩子威胁不到太太的地位,也威胁不到大少爷的地位,”毕竟姚太太的家世对老爷十分有利,姚老爷需要她都来不及呢,更不会撼动姚太太的地位,“所以她没必要费力不讨好的害我和肚子里的孩子,但她更没必要保护我们母女的安全,单单看记在她名下的你,都是欢喜了就关心不欢喜了就看不见。不过是点薏米,只为了给姚太太提个醒,不闻不问可以,但是别以为出了事儿她就没责任,也给心里打坏主意的人看看,别想着下手害我,这事一出,老爷也会放在心上,想动手的人怕是也不敢了。” 五丫看了看梅姨娘觉得熟悉又陌生,“姨娘” “五小姐,我若是你,今天不会出现在这里,毕竟你没有能力护住我,我也没有能力护住你,我们之间努力过好自己才是对彼此最大的保护。”梅姨娘淡淡道。 五丫眼睛一湿明白梅姨娘的意思,就是因为护不住才想尽办法,即使是伤害自己也不要给对方添麻烦。 “我明白,姨娘好好休息。”五丫慢慢起身,往屋外走,梅姨娘只说了一句,“小姐要记住,即使是平淡的日子也要算计,才能过得安稳。” 晚膳姚老爷忙于应酬,姚善礼在书院读书,只剩下姚太太带着几个女儿一起吃,早早的便摆好了饭菜,二丫这几日都是心不在焉的样子,话比以前少了,样子也没有以前傲气了,这倒让姚太太顺眼了许多。 姚太太慢条斯理的夹进碗里一根青菜,似有似无的问向章妈妈道:“梅姨娘怎样了?” 章妈妈刚要开口,五丫抢了先,嘴里还有没有嚼完的米饭,“梅姨娘还好,今个儿女儿去梅姨娘那里要麻烦她纳的鞋底顺便看了她。” 五丫怎会不明白姚太太的用意,在姚太太身边的这些日子里,五丫早就习惯了姚太太那副做派还有她从不习惯掩饰的小心思,姚太太信任自己多半是因为自己听话,又从没有事情隐瞒她,关键时刻还能出主意独当一面,而姚太太今天问的话,恰恰是知道了自己去梅姨娘那里,试探下自己,至于与梅姨娘的谈话想必她是不知道的,像姚太太那么沉不住气的人,知道了不炸庙才怪。 姚太太的脸色好看了许多,没了刚才的严肃,却也皱着眉,微微有些埋怨:“把饭吃完了再说话,一点小姐样子都不见,还有外一噎到了可如何,还有梅姨娘身子重,怎么能让她劳累呢,缺少什么跟我开口不就好了?” 五丫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心中松了口气,既然姚太太语气中有了点关心,那必然是相信了自己,“以前穿习惯了梅姨娘纳的鞋底,便去麻烦了她。”麻烦两字用得极为客气,明显划出距离。 姚太太似乎很满意道:“明日我让人去讨教一下,学会了给你们姐妹儿们也做,也省得梅姨娘挨累。” “谢母亲。” 五丫只觉得这后宅真凶险,连吃个饭都像是鸿门宴,各怀着鬼胎,互相试探,猜疑,然后骗人,被骗。 用过晚膳后,姚太太带着三丫与五丫回了正屋,放了那两个小姐回去,一个闷葫芦,一个不顺眼,也懒得时时放在眼前。 姚太太坐在椅子上,道:“留你们姐妹是有事要说,三丫快要及笄礼了,我们初到京城也想与京城的人交际交际,借着这次的事情大办一下,三丫好生准备着,至于赞者,五丫以前做过,熟悉很多就由你来担任。” 三丫脸上一红,不知想到了什么,五丫则吸了一口气道:“是,母亲。”上次二丫的及笄礼就出了乱子,但愿这次的三丫不要出乱子。 姚太太点了点头,忽然问道:“五丫,你跟佟家姐妹熟悉的很,你觉得那佟家大小姐如何?” 五丫想了想,“大家闺秀,知书达理,又花容月貌,也知进退。” “我也是这样想的,喜欢的很,就不知你大哥怎么想的,好歹见过几面。”姚太太满脸的心事,全部说了出来。 五丫心中无奈,该来的还是要来的,看样子姚太太是很喜欢佟晚晴,想要与佟家联姻,三丫道:“大哥怎么会喜欢那么聪明的女子,大哥平时对五妹最好,我看他就喜欢五妹这种野丫头。” “三姐,那不一样,我是亲妹子,大哥那样的人一定喜欢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五丫反驳,实在不想让姚太太因着三丫的口无遮拦对自己厌恶。 “我还是与你们大姐商量商量罢,都回去歇着罢。”姚太太道。 40第三十八章 京城的初秋不似西北,没有荒凉,更多的是富丽,金色的景象遍布庭院,连出了府感觉到的都是这份金色带来的繁华,让整座京城看起来更加瑰丽,像是一尊琥珀一般,珍贵美丽。 而姚府里的人形色匆匆,不顾脚下踩上的金黄落叶,发出叶子破碎的细碎声急匆匆的往梅姨娘所在的小院去,院门口都能听到里面的嘈杂声,姚太太带着章妈妈坐在院内的正堂里,慢条斯理的喝着茶水,偶尔听见里面传来梅姨娘的惨叫也只是皱一皱眉头,章妈妈欲言又止,始终没有开口,里面产婆大声叫着“用力。” 章妈妈这才轻轻弯下腰,在姚太太耳边问道:“太太,这孩子真的要生下?” 姚太太放下手中的茶杯若有似无的问道,不知是回答章妈妈的还是说给自己的:“怎么能不生,老爷没少放在心上,况且这梅姨娘从未给我添过麻烦,我又何必为难她?若是我有意为难了,五丫会怎么想,这几年来数她最懂我心。”姚太太渐渐发觉自己倒是很依赖五丫了,那丫头聪慧不说,更能知道自己的心思,而且也从未有什么出格的举动,这份福气怎么说都是她们母女换来了。 姚太太想想有继续道:“跟了我这么久,每天随我念佛,难道不知道说这些话想那些事是造孽么?”姚太太继续道,章妈妈没在说什么,心里想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嘴上却说:“奴婢知道错了。” 室内突然传来‘哇’得一声大叫,随后紫鹃便跑了出来,“太太,太太,是个小少爷。” 姚太太抬了抬眉毛,起身,再在门口瞧了瞧,却没有走进内室,心里始终嫌弃着产房不吉利,吩咐:“快让产婆抱出来瞧瞧,告诉里面的人好好伺候姨娘!” 紫鹃一路小跑进去,不一会儿,产婆抱着已经包好的新生儿走了出来,满脸笑意:“太太,母子平安。” 姚太太上前瞧了瞧那新生儿,用手按了按他的小脸蛋,肤若凝脂,虽然闭着眼但也瞧得出生得极好看,藕臂白白胖胖的让人忍不住摸上一摸,即使不是自己所出,却也多了几分疼爱,便伸手抱进自己怀里稀罕了又稀罕,逗弄了一会儿才离开。 冬梅小碎步走进屋,满脸掩不住的笑意,道:“小姐,梅姨娘母子平安。您可放心吧。” 五丫放下手中的活计,一脸惊喜,双手合掌闭眼道:“老天保佑!” “据说太太也很喜欢,抱了好一会儿,跟梅姨娘说了几句话才离开呢。”冬梅话音刚落,五丫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喜欢是好事,太喜欢了就物极必反了,若是再抱到太太屋里,那姨娘岂不是要伤心死。 看五丫的脸色,冬梅也知道了些,便道:“太太临走时把小少爷留下了,还说让人照顾好她们母子,小姐不必担心。”冬梅递过一杯刚到的茶水。 五丫抿了一口安了安心。 说这孩子是福星那再好不过了,倒与他亲生姐的出生天差地别,是个男丁,姚老爷只有一子,多少十分疼爱,更幸运的是他出生没多久姚老爷便从正六品官员升职到了从四品,可谓是鸿运当头,双喜临门,姚老爷取名为姚善鸿,而这善鸿最妙的地方是他会笑,刚出生的孩子一般都哭的厉害,可姚善鸿不同,很会笑,会笑不是遇谁都笑,是只要见到姚老爷姚太太和梅姨娘,就会伸手求抱,然后在他们的怀里一直笑,脸上带着跟五丫一样的梨涡,就连姚太太有时都会欢喜的不得了。 姚府私下都说,梅姨娘第一胎是霉运,第二胎是鸿运,看来在后宅的地位是要坐稳了,再也跌不倒了。 五丫隐约听说过一些,但都是笑笑就过去了,倒是冬梅,时常絮絮叨叨地讲些有的没的,发点小脾气,五丫时常劝道:“梅姨娘母子好不就是我好么?” 可是有好便有坏,福祸相依的总躲不开,偏偏女人嫉妒心强,后宅小心眼的女人还多,时不时的找梅姨娘的碴。 姚太太坐在花厅逗着姚善鸿,一旁梅姨娘静静的喝茶,湘姨娘,宋姨娘也都陪着,也不知是湘姨娘年纪小经历少,还是太狂妄自大,过了那段苦日子原地满血复活,总之又挑起了话茬。 “这小少爷生得是好看。”湘姨娘笑着道,可着姚太太可不愿意听这话,孩子我喜欢是喜欢,但是我能夸你却不能夸,再好看不是我肚子里生得你就不能上来拍马,随后姚太太便黑了脸问道:“哪里好看?” 湘姨娘一笑,“生得秀气倒像是个女孩子,与那唱剧的小生有上一比。”湘姨娘本想贬小少爷拍姚太太马屁惹她高兴的,却没料到,姚太太更是生气,“你是戏子难道就要把人都比作戏子么?你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或许可以跟戏子比,善鸿是姚家正经八,本的少爷,也容你这么说?” 湘姨娘一怔,始终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错了赞也不对,贬也不对,这太太到底唱得是哪出? 这时梅姨娘放下手中的茶杯,脸色有些苍白的笑了一笑,那无奈的样子让人有几分怜惜,淡淡道:“太太莫要气,不是小少爷的错,也不是湘姨娘的错,兴许是奴婢没福气。” 宋姨娘见缝插针,“梅姨娘不必这么说,太太向来公正,知道哪些是好的,哪些是坏的。”说到坏的时还狠狠的瞪了一眼湘姨娘,“自己肚子不争气,嫉妒这事儿是在所难免的。” 姚太太清了清嗓子,“行了,都回去吧。”满脸的不耐烦,把善鸿交给奶娘,然后带着章妈妈离开了。 待太太走了,湘姨娘冷哼一声,“别以为生了孩子就能上了天,养不养的大都是另一说。”随后挑衅的看着湘姨娘。 梅姨娘没有理,只是站起身,理了理衣服,走到门口时,轻声道了句“与其嫉妒人不如自己努努力,会叫的狗不一定会咬人,会孵蛋的母鸡不一定会下蛋,还有湘姨娘的话我记住了,若是小少爷有个头疼脑热的,我还得请太太来让湘姨娘解解这份毒咒呢。” 这不咸不淡的话让湘姨娘感觉自己重重的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不解气反而更憋气,待她想说什么时,梅姨娘早就走不见了,只剩看热闹的宋姨娘,在哪里嘲笑。 “笑什么笑?儿子也不是你生得,得意什么?”湘姨娘又把气对准宋姨娘,可惜宋姨娘宝刀未老,当年能斗得过姚太太并不是偶然,“可是我还有二小姐啊?湘姨娘有谁呢?年轻漂亮早晚有一天是会没的,湘姨娘你还是好好想想你的以后该怎么办罢。” 说完一扭一扭的也离开了,只留下涨红脸的湘姨娘。 晚上,姚老爷看完姚善鸿便去了湘姨娘那里,梅姨娘虽然安静却有时静的太过冷清,姚太太那里又是烦心事多,宋姨娘更不用说了,人老珠黄不说,因为二丫的一次事姚老爷早对她失去兴趣,能去的唯有湘姨娘处,湘姨娘虽然有时不太懂事,但好在年轻貌美,人又妩媚,时常将姚老爷伺候地欲,仙,欲,死。 一轮激战过后湘姨娘靠在姚老爷胸前,轻声道:“老爷,有件事我不知该说不该说。” “有什么事儿想说便说,要么就一直不要说。” 湘姨娘道:“老爷,您说梅姨娘怀孕时有次误食了薏仁,难不成厨房真的这么不小心么?而且太太就任这事儿过去了再也没提。” 姚老爷皱了皱眉,可这事确实有些可疑,当初姚太太也是一句带过,自己也没追究,“那你如何想。” 湘姨娘心中高兴,这事儿不是自己做得,那必定是姚太太或者宋姨娘做得,厨房哪能那么大意,可惜啊有机会整整这姚太太宋姨娘了,哪怕一个也过瘾,“老爷不妨查查,虽说是家丑,但也不能这样肆意放纵不是?” 姚老爷年龄不小了,激战一番着实疲惫,便道“先睡吧,明日我问问太太。”说完盖上锦被躺下了。 湘姨娘为自己的得逞喜滋滋的也跟着躺下了,只想着明天该是怎样的美好。 41第三十九章 次日,姚老爷便提了一嘴,“这厨房着实不小心,前些日子把薏米做给梅姨娘吃,现今连粥里都有沙粒了。” 姚太太怔了怔,“兴许是没弄干净。” “放那么多薏米也是没弄干净?还是有意为之?”姚老爷接过姚太太的话,姚太太性格直爽最讨厌的便是别人冤枉自己,便开口道:“怎的老爷是怀疑我?不然怎么会挑这个讲得没完?” 若是从前姚老爷会拂袖而去,但回了京姚太太以及她的娘家着实帮助自己不少,自己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更不会让发妻下不来台,对妾室宠则宠,但怎么发妻都有一定的地位,“夫人这就是冤枉人了,只是这事儿还是要查查,否则下回不是薏米,换了别的什么东西,遭殃的就是全家了。” 姚太太听了姚老爷的话这才有所好转,道:“老爷说的话我记住了,这事本来我就打算梅姨娘生产之后好好查查,老爷不必多提醒,只是老爷怎的忽然想起这事儿来的?”事情都过了一阵,姚老爷忽然想起实在可以。 姚老爷放下筷子,用丝绢擦了擦嘴,“昨个湘姨娘提了一嘴。” “哦。”姚太太应了一声,手却在桌下握紧了衣裳。 姚老爷走后,姚太太就回到自己的屋里生闷气,对着身后的章妈妈道:“这湘姨娘真是胆子越发的大了,一次次的挑事端,日子难不成是闲到了?” 章妈妈一面给姚太太顺气,一下一下拍着后背,一面道:“太太莫要气,这湘姨娘从一进门奴婢瞧着就不顺眼,不是个善茬,没想到还真是个爱惹事端的,太太是时候治上一治,否则这后院是不会太平的。” 姚太太挥挥手,示意章妈妈停下来,然后回头道:“要怎么治?难不成没有任何理由撵出去?” “老爷不是让查薏米的事么?那咱们便来个贼喊捉贼不就好了?”章妈妈建议,姚太太微微颔首,“可是这具体的?” “那奴婢便不知道了。” 姚太太想了好久,吩咐道“去把五丫叫来。” “是。” 章妈妈来到五丫的房间,笑着走进屋,“五小姐,太太找小姐去正房一趟。” 五丫起身,微微一笑,“那麻烦妈妈带路了。”五丫只是穿着平时日常的旧衣裳,没带任何首饰就跟着章妈妈去了。 五丫来到正房的时候姚太太正在揉着太阳穴,五丫一瞧便是有烦心事,章妈妈道:“太太,五小姐来了。” 姚太太抬了抬下巴,道:“坐吧。”指了指旁边的绣墩,五丫规矩的坐在绣墩上,问道:“母亲,唤我来是不是有事?” 姚太太倒也痛快,直接道“这湘姨娘最近也不知怎么,十分不安分,昨个竟然撺掇你父亲,来质问我薏米的事情,现在你父亲要我查一查,只是谁知这事儿是不是湘姨娘贼喊捉贼呢。” 五丫听到薏米时心跳快了许多,不是湘姨娘贼喊捉贼,而是梅姨娘下了盘棋,想到这里再听姚太太这一次,五丫决定做一次昧良心的事儿,让湘姨娘当次替罪羊。 “母亲的意思女儿明白,但是呢,这事如果湘姨娘做了,那这么长的时间了早就把证据毁了,咱们从哪下手呢?”五丫顿了顿,“既然认定了湘姨娘是掺薏米的人,那我们不如就替她做些证据,母亲,你瞧这样可好?” “这证据哪来?谁去做?”姚太太皱着眉问道。 五丫微微一笑,“证据自然是薏米,需要有人去放,而这个人,自然是要容易接近湘姨娘房间的人,湘姨娘身边的丫鬟肯定是不行了,那只有” “宋姨娘。”姚太太接道,“可是这宋姨娘向来与我作对,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可是宋姨娘跟湘姨娘不合也是真的,何况二姐待字闺中,早该订一门像样的亲事,宋姨娘作为生母不能不着急。”五丫忽然心生愧疚,这事还要牵连到二丫跟宋姨娘,复尔想想自己也算帮了二丫,二丫最近恍恍惚惚,貌似已经想通了不少,若是太太跟宋姨娘夸下海口,那必定要履行诺言给二丫找个好婆家。 姚太太拍了拍手,“就按你说的做。”然后吩咐“去把宋姨娘叫来。” 章妈妈点了头便出了正房,姚太太拉过五丫的手道:“怎么你也是记在我名下,这些日子里是有了感情的,比起二丫四丫亲了许多,你的婚事,母亲会好好考虑的,母亲知道你与佟家姐妹交好,而这佟老夫人也颇为喜欢你,母亲跟佟夫人通过气了,佟夫人很愿意让你大哥跟佟家大小姐佟晚晴结亲,而对你跟那佟呈轩的事儿没什么回应,照理说这小姑子嫁给小舅子说出去不大好听,但仔细想来亲上加亲也是好事,我会适当给佟太太提的,不会亏了你。” 五丫听完这段话,乖顺的点头,“女儿全听母亲安排。姻缘的事不是自己能左右的,随缘就好。” “还是你乖巧,等你二姐一嫁,你三姐四姐就也要嫁了,最后只剩你留下陪我这个孤家寡人了。”姚太太微微感慨。 “能一辈子陪母亲,五丫也是愿意的。”若是以后的婆婆也能像姚太太这样好对付自己可真是开心极了。 章妈妈挑了帘子,大声道:“太太宋姨娘来了。” 五丫闻声起身,走到耳房轻手轻脚坐在耳房的矮榻上,清清楚楚的能听见外面的声音, “见过夫人。”宋姨娘的声音苍老了许多,不似曾经那样总是喜欢把尾音扬得老高,没有了那时候的锐气,是啊,宋姨娘不似梅姨娘,她不知道在失去宠爱后如何自爱,让自己没那么狼狈那么落魄,想必她在后宅压制了太太那么多年也算值得了吧。 “起吧,今个儿叫你来是说说二丫的婚事。”姚太太的声音很有底气,不知为什么现在只要有五丫在,姚太太都觉得格外安心有底气。 “二丫不小了,也该找个好婆家赶紧嫁出去,不然也耽误了后面的姐妹,她自己成了老姑娘不能一直拖累妹妹们不是?” “太太说的对。”听得出宋姨娘的话语中多了些波澜,有那样不省心的亲女实在是难过。 “这二丫当初做得事我也不想追究了,婆家我会细细挑选个好的,你放心罢。” 宋姨娘抬了抬头,眼中有些惊讶,太太应该不会这么大方,“太太要奴婢做什么?” “前些日子不是有薏米的事么?老爷想了起来,非要追查,可是过了这么久,证据早就销毁了,我上哪去抓凶手,虽然我们都有数,这凶手是湘姨娘。”说到这儿姚太太顿了顿。 宋姨娘接过来,“证据就交给奴婢把,湘姨娘既然做了这样的事就该受到惩罚不是?”宋姨娘是个聪明人不用姚太太再多说便明白了意思,而且二丫的婚事死死的掌握在姚太太手里,自己若是不配合,二丫就是被卖了都由不得自己了。 姚太太拨了拨茶杯盖儿“这话是你自己说的,湘姨娘也是你认准的。” “奴婢知道,也明白,太太尽管放心,这薏米本就是湘姨娘下的,况且湘姨娘昨天还说,梅姨娘的孩子养不养的大还是一回事儿。” 姚太太笑起来挑了挑眉毛,“哦?竟然还说出这样的话?当真是该治治了。” “那太太无事奴婢便下去了,明日太太便可派人搜房间了。” 姚太太满意地点了点头,挥了挥手,宋姨娘起身离开。 宋姨娘离开后,五丫从耳房走出来,福了福身,“那女儿也告退了。” 姚太太道:“看你也没带什么首饰,衣裳也旧了,回头让人送几匹布,你挑挑做身衣服,然后再差宣福斋的人来,送来首饰的新样子,选几个,去吧。” “谢母亲。”五丫恭敬离开。 五丫总觉得姚太太对她像是对宠物一般,开心了便赏,不开心多瞧一眼也不会,这就是为什么自己永远都不愿跟姚太太亲近,因为这样的人无需亲近,自己永远成不了她亲生的。 有些人无需多言多交,你便觉得走心,而有心人就算再掏心掏肺也很难交心,始终隔着那么一层难以跨越。 五丫想的只有过好自己,湘姨娘大概无需愧疚,单凭她那句孩子养不养的大还是一回事,便是自作孽,自作孽的人不可活,人在做,天在看,很多时候报应不是不来,只是来的比较晚,来的不是你想的那个形式。 而对于湘姨娘来说,她马上就要对她的多言,而付出代价了,天上要掉 42第四十章 姚太太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与宋姨娘配合的这么好,以前的她们永远站在对面,敌视着彼此,无数次意淫着要怎么把对方弄死,死得惨。正应了那句,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姚太太以雷厉风行的速度搜查了姚府大大小小的房间,除了搜查到小厮房里收藏的春宫图外,丫鬟房里的香囊以外还有她意料之中的薏米,当然外加她意料之外的小人,一共四个,上面写着生辰八字,还插满了银针,小人身上已经有很多的针孔看来是时常拿它们出气,在姚府的人都知道这生辰八字是谁的,姚太太,宋姨娘,梅姨娘,以及刚刚出生的姚善鸿。 意料之内的应该欣喜,可是意料之外的确让人生气,姚太太手一挥四个小人齐刷刷的从桌上掉到地上,还伴随着碎瓷片,它们无辜的躺在地上看着姚太太。 宋姨娘照着姚太太的吩咐办了,可是她有疑虑,她怕姚太太不够狠心,弄不倒湘姨娘,外一湘姨娘还有翻身的机会,跟姚太太联手对付了自己该如何是好?这种疑虑必须除掉,无论如何自己是不完全信任姚太太的,便多加了四个小人,既然湘姨娘要倒,那便让她倒得彻底一点,自己不过是推波助澜,在她倒得时候推上一把,让她摔的更重些,最好重伤到再也爬不起来,置之死地。 人最大的弱点便是心软犹豫,心软不能成事,也许对手或者敌人就在你心软的那刻置之死地而后生,反过来弄死了你,宋姨娘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为了自己,也为了二丫。她这辈子唯一的奔头全在二丫身上了。不能因着心软影响了。 宋姨娘本来一直没有开口,低着头站在一旁,见姚太太生了大气,才小心问道:“太太,这薏米的事儿外一老爷不追究了该怎么办?” 姚太太冷笑一声,“怎么能不追究?老爷是那般糊涂的人么?就算这薏米不追究,小人呢?这种邪门歪道的巫术也敢藏在房里?诅咒自家的主母姨娘和少爷?这样恶毒的女人老爷除非是糊涂了才会留。” 宋姨娘这才放下心,嘴角勾起不易察觉的微笑,姚太太大声吩咐:“来人。” 章妈妈回:“太太有什么吩咐?”她两只眼睛冒着光,仿佛在摩拳擦掌一般,好久没有这样的事让自己可以活动筋骨了。 “带人去把湘姨娘送进柴房关起来,再派人去衙门通知老爷,下了衙门就回府,家里出了事儿。”姚太太冷冰冰地道。 “是。”章妈妈匆匆离去 姚府里虽然没有人心惶惶,但也总能瞧见三五成群的躲在角落里碎嘴,后宅出了事儿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话由子是不能不嚼的,不嚼烂了怎么排解无聊与寂寞? 姚太太从来没有生过这么大的气以至于章妈妈的气焰都胜了许多,带着人闯进了湘姨娘的小院,无论湘姨娘怎么打喊冤枉都要拉着湘姨娘去柴房,就算是湘姨娘撞了柱子以示清白,章妈妈也不过是拿了手帕按在不停流血的伤口上止血,然后带着人硬把湘姨娘抬出了小院,扔进了柴房。 日暮降临,温和的金色并没有瓦解姚府蒙上的阴霾,姚老爷匆忙下了衙门赶回家,要知道这些年姚太太从未因为后宅的事儿,去衙门找他,而今日定是出了大事。 没来得及换下官服的姚老爷匆匆忙忙的走进正堂,一进门就瞧见家里从老到少的主子全在正堂,就连刚出生的姚善鸿也不例外,被奶妈抱着,他环顾四周唯独缺了姚善礼和湘姨娘。 姚老爷第一反应是他的宝贝嫡子出了事,赶紧问道:“善礼怎么了?” 姚太太一听姚老爷的声音,不知是装得还是真的,倒委屈的哭上了,“老爷不是善礼,他好好的在书院读书呢。” 姚老爷大大的松了口气,复尔皱起眉头“那是怎么了?” 姚太太忽然抬了头,恨恨地说了句,“咱们府里养了一只白眼狼,不知给梅姨娘下了薏米,还扎了四个小人来诅咒,”说着把桌上的四个小人拿起来,塞给姚老爷,姚老爷拿着小人仔细看着,姚太太则继续哭诉,“我们几个大人就算了,这善鸿是才出生不久的小丁点,哪里得罪了她呢?” 说来也奇怪,向来不爱哭的姚善鸿配合起了姚太太大声的哭了起来,顿时堂上一团乱,奶娘哄着姚善鸿,梅姨娘看不行,才接到怀里晃了又晃逗弄了半天小不点才安静下来,兴许只有五丫瞧见了,那奶娘导了一出好戏码,在小不点的屁股上掐了一把,欺负小不点只会哭不会说话,不能大喊‘爹娘,儿子被掐了。’ 姚老爷脸色变得铁青,直接喊道:“把湘姨娘给我带上来。” 然后一手揽着姚太太回上位去做,一边把小人扔到了茶桌上。 湘姨娘被带上来时,一张苍白的小脸,额头上盖着透着红的手帕,满眼的可怜像,一上堂,不免又是一阵哭诉,“老爷要为奴婢做主啊!奴婢冤枉!” “梅姨娘哪里得罪了你?你要害她流产?”姚老爷问道,湘姨娘哭着道:“老爷,你怎么能不相信奴婢呢?若是奴婢下的,奴婢何必要让您提醒太太彻查呢?是他们陷害我!” 姚太太这时开了口,“陷害你有什么好处?证据确凿,都在你房里搜到了脏物,还不承认,贼喊捉贼的事儿还少么?” 湘姨娘睁大了眼睛,红着眼,往外流泪,道:“若是我,我定早把那东西扔了怎么会还留着?” “你不光忘了扔薏米,还忘了这个。”姚老爷说着,把四个插着银针的小人扔到湘姨娘面前,那银针发出光泽,似乎在嘲笑湘姨娘一般。 湘姨娘手忙脚乱的捡起小人,一脸不相信的表情,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这不是我的,老爷这不是我的。”沾着血的手帕从湘姨娘额头上掉了下来,似乎是因着她用力过大。 湘姨娘额头上露出丑陋的血渍,就像她此时在姚老爷心中的形象一样。 忽然一个最不可能开口的人,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要说那句孩子养不养的大还是一说?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最后一句一反梅姨娘往常淡然的模样,声音却有些歇斯底里。 堂里的所有人都惊奇的看向梅姨娘,从未见过她这般失态,而这种情形下,她闪着泪光的眼睛,还有她身上散发的母性光辉让她成为了这堂上最可怜最让人心疼的人。 五丫终于明白梅姨娘说常说的不争就是争的意思,要争也要看准时机,湘姨娘是争的太早抢得太凶,而梅姨娘刚刚好,既不觉得晚,也不觉得过。 姚老爷怔了一下,然后转过目光,看向湘姨娘的目光更冷了些,在湘姨娘看来冰冷彻骨,再也不是入夜与自己缠绵的那个男人,“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说的?” 湘姨娘哑口无言,没了平日的那伶牙俐齿,像是吃了黄莲的哑巴,瘫坐在原地,此刻她想的一定不是为什么被冤枉的是我,而是这个男人怎么会翻脸这么快,她太相信男人的感情和宠爱了,忘记了他们的下半身的思考永远不等于他们头脑里的思考。 “夫人,劳烦了,湘姨娘就交给你处理吧。”说完大步流星离开了正堂。 待姚老爷走了,姚太太也没了装下去的耐心,只道:“打上二十板子,明个一早送去西北那里的乡下别苑去,想是卖到那寻花问柳的地方都没人要。” 二十板子,再加上长途跋涉,湘姨娘这罪可是受定了,“还看什么呢?来人带回去柴房。” 直到人把湘姨娘拉出正房,姚太太才满意道:“今个儿大家伙也都累了,回房去吧。” 说完一手扶着章妈妈回了正房。 五丫起身,刚想走,却看见二丫看着湘姨娘被拉走的方向咬着嘴唇,手微微颤抖的绞着手帕。 二丫好半天才反应有人看着自己,然后匆忙收回眼神,站起身,整理整理百褶裙,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匆忙的离开。 湘姨娘离开的早上没有任何人去送,一个姚家的罪人而已,谁会主动去理会,落水的凤凰不如鸡,而且这本来就是落水的鸡,都不值得伸出手指拉上一把。 倒是她房里的东西,被以前伺候的下人私藏了不少,好歹受宠的时候有些值钱的首饰如今也没给剩下。 五丫坐在房间的窗子边上,也没顾着开着窗会不会受寒,只是望着外面,看着黄叶一片片的落,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不知是愧疚还是什么,五丫出生的这些年从未做过什么伤害人的事儿,这算是第一桩,凡事都有第一次,可她宁愿这个第一次没有开始。 冬梅挑了帘子走进屋,瞧见五丫开着窗坐在窗边,赶紧拿了外套给她披上,嘴里还埋怨着:“小姐怎么坐这了?也不怕着凉。” “湘姨娘送走了?”五丫问。 冬梅点了点头,“送走了,听您的,给了偷偷往她怀里塞了点食物和一点药粉,也不至于让她死在路上。” “好。” “对了小姐,我准备回来的时候瞧见了二小姐躲在门廊的柱子后面,一直往门外张望着湘姨娘的马车。 五丫挑挑眉,哦了一声,便没再说什么。 43第四十一章 湘姨娘被送走好似无人关心,无人计较,可五丫也着实听见有人在讨论这事,一些碎嘴子拼凑在一起后也能了解些她在路上的情况,据说最初赶路的日子,湘姨娘是米水不进,三天过后,不知是想通了还是求生意识作祟,总之是吃得下饭了,虽然活了下来,但她那小小的自尊心早就被磨得一干二净了。 惩罚说不上,只是自作孽不可活,谁也帮不了湘姨娘,枪打出头鸟,若是没有出头的那个智商就不要出头。 在这一点上梅姨娘以及五丫就做的很好,姚太太自湘姨娘走后心情大好,许多事都让五丫帮忙,可是管家的事儿做得好了容易给姚太太心里留下太过有能力的印象,做得不好了又太过窝囊,五丫往往都会使一些折中小伎俩,就是经常错,但是都是小错,无伤大雅,姚太太也自然不会怀疑不会埋怨,一举两得。 姚老爷刚刚升职,为了不让有心人说三道四,姚老爷决定姚善泓的满月礼只在府里办一办就算了,终归是个庶子,正应了姚太太的心意,而三丫的及笄礼,姚太太不同意悄无声息的就过去了,必须要请宾客,姚老爷想了想觉得姚太太有些话也是对的,毕竟女儿是要嫁人的,又是嫡女,这个时候不亮好相怎么嫁个好人家?便同意了姚太太,只不过这宾客的单子上的人却要减少。 于是,五丫就在正房里呆了一整天陪姚太太重新拟定宾客的单子,除了跟姚家沾亲带故的,姚太太还是请了一些在京城又威望的人家,但是来与不来,就由不得姚太太了,要人家家决定,这也取决于姚老爷值不值得交,要知道后宅的交际来往人情往往也决定前朝的情况,跟随它而变,又引导着它。 姚太太揉着太阳穴,然后把账房写好的宾客名单交到五丫手上,道:“仔细瞧瞧,有没有错的地方?或是漏下的人。” 这些事情本来都应该是三丫来确定的,可无奈三丫是一个纯粹的娇生惯养的大小姐,除了发脾气,似乎别的都不会做,这会儿指不定在房间里指着礼服说哪里不满意呢,“呃,单子上的宾客很全,只是母亲,这董家不是商么?”五丫疑问道。 “你懂什么,商也要看看是什么商,人家是官商,不比一些官员地位低,董家也出过几任官员,家里更是金山银山,结交结交是没坏处的,要不是你姨母家的庶女嫁给了他们家的公子,恐怕咱们想请人家还请不来呢不是么?” 五丫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轻轻“哦”了一声,可是心里却明白的很,请这董家恐怕也有巴结的意思吧,再者这董家还有几个未婚的庶子,姚太太的如意算盘应该是选一个给二丫嫁出去。 姚太太的心理五丫很容易猜到二丫嫁得太好,她心里不平衡,不是自己的女儿又给自己添过那么多的麻烦,怎么会真心愿意她以后幸福,但嫁得太差随意嫁了又违背了自己当初对宋姨娘的承诺,姚太太向来说一不二,而且外一宋姨娘想来个鱼死网破,自己反而得不偿失,所以便选了董家,官商,地位比官低,又比商高,嫡子嫁不过去,那经营董家生意的庶子也不赖。 五丫收拾好手上的名单,交给姚太太然后起身,“母亲,没什么事那女儿先回去了。” 姚太太点了点头,然后道:“这些日子倒是辛苦你了。” “应该的。”说这话五丫真的不违心,自己帮姚太太做事并不是为了讨好,而是为了自己更好的生活,选择对的生活方式,不管是男是女,能屈能伸才能吃得开。 “去吧。” 及笄礼的程序五丫早就熟记于心,有了二丫那次的经验,这次似乎更顺利,而三丫当天竟是出乎意料的美,做三丫正宾的是姚善初的婆婆,瞧着姚善初和亲家的面子过来的,而更有人是瞧着定西侯夫人面子来参加及笄礼的。 迎宾客的时候五丫并未在外面,只是在花厅里招呼各家小姐聊天,跟姚太太一起接待宾客的梅姨娘,五丫还是头一次觉得姚家是小家小户,看了京城很多名门的女眷光是小姐和少奶奶就一抓一大把,而姚家竟没有主子能跟姚太太一起接待宾客,好在梅姨娘样样拿得出手,并不丢人。 五丫招呼了一圈回到四丫和佟家姐妹身边坐下,时不时的拿些小果吃,笑着问道“姐姐妹妹最近都没见我,有没有甚是想念?” 佟晚秋努了努嘴,“我是有,姐姐就未必了,倒是佟家公子让姐姐甚是想念。” 佟晚晴的脸唰得红了起来,一直到脖根,像是吐了红色胭脂一般,“别听她说不清楚,这不梅姨娘生了个小少爷,我一直张罗着要来看看呢,小孩子都格外的可爱。” 四丫尽显闷骚本质,道:“那佟家姐姐就早日嫁到我们家来,自己生一个不更好?” 几个人开始哄笑,五丫目光流转,忽然注意到与别家小姐坐在一起的二丫似乎心不在焉,人家都在大笑的时候她也只是微微一笑,这不像从前爱拉拢的她,说不出的感觉,就像换了个人一般,而她眼睛里写满的都是心事,想想前几天湘姨娘离开的时候她异常的表现,五丫决定今晚得看住她,出了乱子对谁都不好。 及笄礼开始前,五丫带着小姐们从花厅前往礼堂,而就在礼堂前,看见了与姚善礼一起的几个人,格格挺拔如松,江桐,佟呈轩,仲伯阳,几个人有说有笑,但都举止得体。 五丫听到身边的小姐们,两两的低声嘀咕起来,五丫倒是知道,这四侯里除了定西侯因着亲家的关系主母亲自来,其它的都是派了自己的儿媳,或是儿子前来观礼,说白了,主母来会太高抬这个刚刚升职的四品官员,可是若是收到了邀请不来会失礼,而且外一这四品官员是个有潜力的以后用的着,这一次的不赏脸可能就决定了之后的关系,所以派人带贺礼来很礼貌,又把距离保持在刚刚好,不远不近。 及笄礼十分顺利,不仅是这次的主角三丫得到了赞赏,就连五丫都有人前来夸赞,她一身芙蓉色礼服显得十分清丽,配上大眼睛和小梨涡更引人注目,不少夫人更喜欢五丫这讨喜的模样,听说是嫡女的时候也满意的点了点头,只有背后的时候会感叹,这不是记在太太名下的伪嫡女,是货真价实的从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嫡女就更好了。 五丫知道,却不在乎,出生是谁也改变不了的,各人自有个人福,自己又没做过缺德事儿,老天是不会遗弃自己的。 观礼结束便是流水席,男眷和女眷分开而坐,佟呈轩在门口遇见五丫,只是笑笑,交换了一个眼神,毕竟在这种公开场合,拉着人家小姐说个不停是会让别人笑话的也会坏了小姐的名声。 五丫只觉得那微笑很舒服,让人心里有种安定的感觉,其实有时候喜欢的感觉不难得到,安定才难得。 花厅里各家夫人坐在与姚太太相同的桌边或是临近的桌子,五丫则与各家小姐坐在一起,左边是二丫,右边是四丫,同桌的小姐们都说说笑笑,只有二丫闷闷不乐。 四丫用肘轻轻碰了碰五丫,低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我刚才瞧见,母亲把二姐介绍给了董家夫人,还有说有笑的。怕是二姐对这婚事不满意。” 五丫微微点头,“吃好咱们的就行了。” 不得不承认姚太太在办宴会这方面很有经验,她选的菜色荤素搭配合理,各个菜都是是常见的,却又让厨房稍微改良,俗而不腻,五丫强忍着冲动,管住自己的手,少夹了两筷子。 大家都顾着品尝菜色却没注意到一旁的二丫悄悄离开,只有五丫有心观察,发现了身边的空位,她放下手中的筷子,笑着轻声道:“四姐,我这肚子有点” “这有我呢,快去吧。”四丫冲五丫点点头。 五丫起身,朝刚才二丫去的方向追去。 前一天挂好的彩灯笼在今天起了作用,整个姚府都被照得灯火通明,弯弯曲曲的回廊像是一条明亮的小龙,又像是回环的迷宫。 五丫看了看这条路,只通往姚府小潭边,想必二丫一定去了那儿,追过去,果然看见二丫站在小潭边,背对着自己,手里拿着什么却看不清。 五丫站在二丫背后,第一次觉得那个骄傲讨人厌的二姐背影那么单薄,单薄的有点脆弱,没了那日日在她身上的令人厌恶的自命清高的气质,从一只一直昂着头不愿低下的孔雀变成了一只普通的不起眼的小鸟,不得不承认一个人的心境能改变很多,包括一个 44第四十二章 夜静谧,悄无声,五丫瞧着二丫也没有什么事,便想走开,谁知脚下没注意,一脚踢到了石头上,发出声音。 尽管五丫出于好意,但心中多多少少有些心虚,像是做贼一样。 “你跟着我来的?”二丫的声音里依旧有着从前的那种冰冰冷距离。 “我坐得腿麻了,活动活动。”说着五丫左蹬蹬腿,右蹬蹬腿傻笑着。 二丫转过身去,轻声道:“其实你一点也不傻,反而是最聪明的那个,知道什么该要什么不该要,什么能要什么不能要。” 五丫安静下来,看着二丫的背影,没有回答,二丫继续道:“是我做梦太过的,没认清自己。那日瞧见湘姨娘的样子,我并不是同情她,而是再害怕,害怕自己跟她一样梦得太高,最后成了那副样子,害怕太太像对付她那样对付我。” 五丫不知怎么开口劝,只道:“其实那董家还是不错的” 二丫的肩膀动了两下,五丫知道那是她在笑,只是那样的笑一定是充满了不甘,无奈吧。 “董家是好,官商,地位不低,可是那是董家庶子,谁不知董家夫人待庶子女是什么样的?官商家的嫡子都去读书,而庶子呢?董夫人可没那么善心,怎么会给他们读书的机会?都是小小的就出去帮家里跑生意,图的就是以后能再家里分到一些什么,可最后呢?嫡子科举不成,还是要回来接手家族生意,庶出的只能让位,努力了那么就久却还是别人的替代品。更何况那董老爷三妻四妾,庶子也多,难不成要我每日都生活在讨好婆婆,与妯娌周旋的日子里?我就知道她不会放过我。” “在哪生活都一样,就算不是董家,别家也一样。”五丫简单的陈述了一下事实,不管到哪里,伺候好婆婆,周旋好妯娌才能在后宅如鱼得水,这是不变的法则,也是后宅的学问。 听完五丫的话,二丫的手慢慢的握紧,“对,我就是恨,就是恨自己怎么这样没长眼,没投个好胎!嫡庶有别,嫡庶有别,整天都是这样的话?怎么的庶出就要低人一等,为过得好而活着也要被惩罚!到底哪里错了?”说着说着手渐渐的松开了,冷笑了一下,“错的就是投错了胎,没从正室的肚子里爬出来,而是从妾的肚子里爬了出来。” 安静了良久,五丫才开口,“错的不是你的出身,也不是你努力往好了生活,而是你用错了方式。” 听了五丫的话,二丫猛地转过身,一直盯着五丫,那眼光说不出的复杂,良久,她才恢复到平时的样子,“你放心,不用当说客,太太安排什么我接受便是,现在我还有什么能力反抗。”说完径直离开,与五丫擦身而过。 五丫站在原地没有动,轻轻的呼出一口气,两手交叉放松了一下筋骨,心想道:也许自己的生存法则不是适合所有人的罢,各人各有自己的活法。 刚转身便撞到了一堵肉墙上,五丫受到了惊吓,刚想要大叫,却被一扇柄打在了额头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五丫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一瞧是认识的人但怎么也没想到是他,“仲三公子。” “来参加别人家的宴席怎的就能随便乱走呢?”五丫愠怒,带着埋怨的口气道。 彩灯下,仲伯阳的棱角分明,格外清晰,一直对色相与吃抗拒不了的五丫偷偷在心里骂自己没出息,难不成被美男打了就不是被打了么?应该拳打脚踢的还回来,最后她以要保持淑女气质,和主人气度这样的理由原谅了自己。 “迷路了,刚才去解手,结果找不到回去的路。”仲伯阳的表情有些无辜,五丫忽然反应过来,“你在这里站了多久?” “一直。” “一直是多久。” “从你们开始说话的时候。” 五丫从未想过这次的谈话竟然有第三者再听,她一直觉得偷听是一件很无耻的事,虽然自己也经常性偷听,她强压住心里的怒气,道:“那我现在带仲三公子回去罢。” “那麻烦五小姐了。” 五丫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麻烦不麻烦,上次我在程府迷路不也是表哥跟仲三公子带的路么?”她抬头看了看天,一片黑幕,在左右看看周围,悄然无声,这样的情形自己是不是该杀人灭口呢?然后在心底想着把偷听的仲伯阳掐死一百遍。 仲伯阳答道“那请你带路吧。”说着让五丫走在前面,自己把扇子放在五丫的肩膀上。 “这是做什么?”五丫有些奇怪的问道,难不成贵族子弟都有各式各样的坏毛病不成? “我夜盲,五小姐别见怪,外一我要是摔倒了最后被怪罪的不是五小姐么,还是五小姐觉得在下的手搭在五小姐的肩上更合适。”仲伯阳自然的说道。 五丫并没有把重点放在后面的那句调侃上,而是想着,这大亮的灯笼再夜盲的人也能看到的,这不是摆明了整自己么? “成亲后我便要随我父亲去边关打仗了,五小姐不送些祝福给我?”越北侯府确实是以骁勇善战著称,他们家的崛起不只因为是皇亲国戚,比江家更容易站稳的原因是越北侯掌握着重要的兵权,也一直是仲家培养的人驻守边关,五丫再怎么是深闺女子,最近也听说了边关蛮夷屡次进犯,可见那里的局势多紧张,可惜除了天子和仲家想必没有什么京城的贵族愿意去担心这样的事了,都活在觥筹交错,歌舞升平的世界里。 “祝仲三公子新婚快乐,早生贵子。”五丫随口道,重点再次放错了地方,她没听到仲伯阳在身后的微微叹气。 随后两人一路静默无言,顺着回廊走回宴席的地方,人生也像回廊,数不清的弯,看不透的黑暗,若是有个人能与你一直同行,那将是你这一生最大的福气。 到了地方,越发的明亮,仲伯阳把扇子从五丫肩膀上轻轻抬起,然后抱拳于胸,“多谢五小姐。” “不谢不谢。”五丫福了福身,便准备回女眷那边,只听到身后仲伯阳道:“五小姐那句话说的很好。” 待五丫回过头去看,仲伯阳早已走进宴席,不见踪影。 五丫回到座位上,看见二丫早已面不改色的做好,也不像开始那样没有心思和精神,若是一个人想通了心里会好过很多罢。 四丫赶紧道:“五妹你没事吧?怎么去了这么久?” “遇见了越北侯府仲三少仲伯阳,迷了路,我把他带了回来。”五丫小声回答,四丫这才点了点头,“母亲刚才找了你好几次,我借口说你胃肠不适,” 佟晚晴道:“刚才祖母还嚷着要见五丫这个鬼机灵的丫头呢,你现在可算是回来了。” “那现在老夫人在哪?”五丫问。 “祖母年纪大了经不起太热闹先回府了,就剩我娘在这儿了,就在那边与姚太太说话呢。” 五丫顺着佟晚晴的手瞧了过去,看见姚太太瞧见她与佟夫人说的正开心,打得火热,心想着亲家联络感情也太早了。 宴席结束后,五丫送了佟家姐妹离开,就赶紧回了房,她只觉得满心疲惫,冬梅伺候五丫梳洗后才上了床,入睡前耳边都是仲伯阳那句话,反反复复,不绝于耳,就连半夜做梦都是仲伯阳那张英俊潇洒的脸。 三丫成年不代表她长大懂事了改掉大小姐脾气了,代表着姚太太要操心她的婚事了,也得解决好一切阻碍三丫婚事的问题,首当其冲的就是二丫的问题,妹妹在姐姐前面出嫁,说出去终归是难听的。 宋姨娘一早就站在姚太太的正房里,等待着梳妆的姚太太有功夫跟自己说话。 姚太太心情似乎很好,带上最后一支珊瑚簪子才开口道:“二丫的婚事,我已经有了打算。” 宋姨娘两眼直放光,等候着下文,姚太太继续道“是京城的董家。” “有名的官商?”在说话的时候宋姨娘心里反复的掂量着董家的重量,然而姚太太下一句话把她打入了深渊,“庶子。” “这,太太,这庶子怎么行?” 姚太太把正在头上比量着簪子放下,转头问道:“难不成二丫是嫡出?这世上一直都是嫡庶有别,哪有庶出配嫡出的道理?异想天开,想想那时候江家公子的事儿吧,让我们丢了多少脸?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江家住在京城这么多年,指不定当初西北的事京城的人就都知道了呢,还想挑什么样的?” 宋姨娘心里不愿,可又找不出像样的理由来反驳姚太太,只好把希望放在董家那面身上,“传说那董家夫人眼光极高,怕是看不上二小姐的罢。” “虽然二丫当真不怎么出色,只是姿色好了点,但好在董家夫人不在意,十分看好二丫,况且这事儿我已经跟二丫说了。”姚太太慢条斯理的讲道。 “二小姐怎么说?” “二丫说全听我安排。宋姨娘,二丫那心高气傲的人儿都同意了,你有什么不乐意的,答应你的事我是不会应付了事的,情况我都打听过了,那董家的嫡子都在读书,为了科举不管家里的经商,而其他儿子中,只有这个庶子出类拔萃,以后董家的家底怎么也能分上不少,与其嫁到高门大户受气,不如去了董家。” 宋姨娘想了想只好答应,咬着嘴唇道:“那就听太太的吧。”姚太太这般好说好商量已经是极限,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认命了。 45第四十四章 有人服了软,认了命,可是还有人不认命,不认命的不是姚家人,而是程家的人,那个人就是程晏维。 讲到这程国公府的独苗公子程晏维,那可是真让三丫生气,在别人那里,表妹都是宝,表妹上位的机会大,可偏偏这程晏维就瞧不上自己的表妹,程晏维眼光颇高,喜欢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的姑娘,有时候宁愿对一个丫鬟好脸色,也不愿对母亲硬塞给自己做媳妇儿的表妹和颜悦色,原因不外两点,一点是他本身排斥母亲包办婚姻,不问自己意见,从而对三丫产生排斥的情感,二是他这娇贵的表妹,着实太过娇惯,不是自己好那口。总之还不如那庶出表妹五丫瞧着顺眼。 在定下二丫的婚事后,姚太太就开始为三丫的婚事奔走,早与自己的嫂子通过气,商量好了两个孩子的婚事,况且三丫似乎很喜欢自己的表哥,虽然他总是冷冷淡淡的,让自己这娇贵的女儿看上真是不容易,姚太太当初心里就更认定了这门亲事。 谁也没想到,当程太太跟自己儿子挑明了事情,程晏维竟不同意,程晏维偏偏是个滚刀肉,你是杀了我还是打死我,我就是不想娶,说什么都没用,程太太爱子心切,一看这样的情况虽说生气,自然也不舍得自己的宝贝儿子受屈,于是找个姚太太,用话试探着两个孩子没缘分什么的,想毁了开始的约定,姚太太听出来话外音,却不能认同,此事就此放下。 更糟糕的是,被拒婚的消息传到了三丫耳朵里,别人麻烦倒是没添什么,只是五丫,觉得麻烦透顶。因为做工作这事,姚太太交给了她。 五丫带着端着清粥小菜的冬梅,来到三丫的房间,轻轻的挑开帘子,伺候三丫的夏竹一看救星来了,赶紧道:“小姐,您瞧谁来看你了?” 三丫在内室大声回道:“谁也不见,滚出去!” 五丫没听三丫的话,而是走进了内室,道:“三姐要连我都撵么?” “你怎么来了?”三丫问道,五丫从冬梅手中接过托盘,放在桌上,轻声道:“做妹妹的这不是心疼三姐么?瞧三姐不吃饭一日比一日瘦,脸色也黄了起来,既怕三姐饿坏了身体也怕三姐变丑啊。” 五丫注意到三丫眼睛微微红肿,桌上那套彩瓷的茶杯也不见了,肯定是哭过了又摔了东西,看来是真动了情。 三丫向来爱美,听了五丫的话她赶紧跑到梳妆台前,拿起铜镜左照照右照照,最后狠狠的把铜镜摔到了地上,夏竹连忙把铜镜捡起,她有些担心的看肯五丫,然后在五丫的示意下离开房间。 “三姐,我说的对吧,你瞧,我带了清粥和小菜,吃点吧。”五丫拿起盖着粥的盖儿,三丫不情愿的走过来,坐在桌边小口小口喝着粥。 “要是烫就慢点吃。”五丫顿了顿,“还有,哪有不见自己母亲的对不对?” 三丫乒的一声放下手中的勺子,“你是给娘来当说客的吧。” “是啊。”五丫摊了摊手,大方承认,“母亲关心你,我也关心你,所以才来看你。” “都怪娘,若不是她自作主张,我怎会闹得这样下场,丢人都丢死了!”三丫埋怨道,“还有那个什么表哥,我瞧上他是他的福气,他呢?还好意思拒婚。” 也只有三丫能这么轻而易举正大光明的埋怨姚太太,并且生气耍脾气不见她,这就是嫡女才有的特权。 “是那程表哥没眼光,再说了,母亲也是为了你好,觉得你以后嫁到程府怎么着都有外祖母与舅母照顾,表哥又一表人才,肯定会过上好日子的。” “一表人才?我瞧着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说着三丫努了努嘴,继续吃起清粥,瞧她肯吃饭的样子,五丫这才放心很多。 从三丫哪里出来,五丫直接就去了姚太太那里复命,姚太太这几天的脸色可以用愁云惨淡来形容,阴云密布看不见一丝笑容。 “母亲。”五丫轻声唤道,手中还端了一个托盘上面是一杯清茶,一盘小点。 “怎么样?你三姐吃东西了么?”姚太太问道,五丫回:“吃了,心情也好了很多,我离开的时候她就在矮榻上休息了。” 五丫放下手中的托盘,见姚太太微微点头,继续道:“女儿给母亲从厨房拿了点小点,和一杯清茶,母亲近几日火气大,清茶最去火了,用膳的时候,母亲吃得也少,用点小点,多少能顶顶饿。” 姚太太欣慰的笑了,然后喝了口清茶,道“这个府里只有你最有心,不枉我这些年来偏疼你。若是你三姐也知道这样,那就好了。” “三姐是一时糊涂,再说若是我遇见了这样的情况肯定也是一蹶不振。”五丫悉心劝解,可是心里却是一番滋味,这事换到了姚家任何一个女儿身上,怎会有这样的待遇。 “你说真的是我的错么?”姚太太皱着眉问,随后又自我否定,“不,不是,是晏维那小子太不知趣!三丫怎的就配不上他?还敢拒婚?还有你舅母,连自己的儿子都管不好!”可她却没瞧瞧自己也同样没管好自己的女儿,若是三丫是那温柔贤惠的,这门亲事说不准就成了。 “这缘分的事谁也说不准。母亲不要想太多,近期就好好休息就行了。” “什么说不清,我偏要定下来!我就不相信了。现在才说拒婚也得看看我乐不乐意。”熟不知强扭的瓜不甜,一意孤行的结果定是悲剧。 “明个我得去程府一趟。”姚太太自言自语。 五丫微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第二日一大早,姚太太就乘马车去了程府,自从出了这事儿,程太太心底是把姚太太当成不速之客的,姑嫂关系也不似从前,微微紧张,但这是姚太太的娘家,姚太太时常回来无可厚非,程太太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惹不起,得躲得起。 姚太太昂着下巴,从大门走进,而直奔的地方不是程太太所在的地方,而是程家老夫人的地方,她胸有成竹的走进程老夫人的院子。 她近几日脸色就不是很好,一进门,程老太一看便皱了眉头,“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姚太太当初也是程老太的小女儿,所以也是心疼的很。毕竟儿女在父母眼里是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最近吃的睡的都不太好。”姚太太回答。 程老太叹了口气,“你嫂子跟我说,善宁跟晏维的事了,很多事强求不来不是么?” 姚太太一听这话,心里顿时气了,硬是挤出眼泪来,“母亲,就因为晏维是您的孙子,而善宁是您的外孙女,您就偏向晏维一些,这亲事是早说好的,晏维若是不愿意早该说,何必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我们姚家难堪?” “我也说晏维了,那孩子性子犟。” “母亲你应该明白我的苦心,当年我就是嫁得不好,而现在您还要瞧着三丫嫁得不好么?传出去被拒婚以后三丫可怎么办?”姚太太越哭声音越大。 程老太即是无奈又是心疼,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能不管。 “可是这,晏维,我也说不通,你嫂子那里我更不好强求,要么我给三丫寻觅个别的好人家,你瞧如何?”程老太已经开始用哄的口气说话。 姚太太道:“那怎么一样,别人家有舅母跟祖母照顾么?母亲也知道,我怕三丫受委屈才选了这门亲事的,千挑万选,选出来个白眼狼。” “可别那么说晏维,那是程家的独苗。” “那三丫还是您的外孙女呢,您不给她做主么?”姚太太反问道。 46第四十四章 姚太太出了程老太的院子,抹了抹眼泪,嘴角微微勾起,“大侄子,跟我斗,别怪我不客气。” 姚太太刚走出不远就碰见了从外面回来的程太太,姚太太满脸带笑,上前打招呼,“大嫂,好久不见了。” 程太太笑得有些尴尬,不知如何是好,心里多少觉得对她有些愧疚,自己儿子那么下人家的面子,“你瞧每次你回娘家我都刚巧出了门。” “大嫂忙些我明白。”心里却明镜儿的知道程太太故意躲着自己却依旧笑着问道:“大嫂今个儿从哪回来?” “尚书夫人请我去小聚。”程太太微微一笑,有些不安,也有些心虚。 姚太太心里冷哼,嘴上却道:“哦,这样啊,那大嫂我就不打扰了,府里还有一堆烂摊子等我收拾,三丫那丫头这几天茶不思饭不想的,人都受了一圈,再这样我就要请大夫了,我不回去看着怕她再出什么乱子。”说着,满脸愁容。她故意让程太太感觉到不舒服,你不让我好过,我便让你也不好过。 程太太轻轻咳了两声,“好,好,那你快回去吧,改日我去瞧瞧三丫,让晏维当面给三丫赔礼道歉。” “大嫂客气了,那大嫂,我告辞了。” 见姚太太走得远了,程太太站在原地想了想,老是这样拖着也不是个事儿,今个儿自己去尚书大人家就是商议自家宝贝儿子跟尚书千金的事儿,自己宝贝儿子不喜欢表妹,却喜欢尚书家的千金,非叫自己前去说项,自己也觉得这亲事要是早定了,姚太太那面也就能死了心了,可现在瞧着,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呢。 “不回正房,去老太太院里。”程太太摇摇头,突然想到什么,赶紧带着人去了程老太处。 要说今日程府谁那最热闹,那必是平日里最清净的程老太处,先是女儿外孙,后是儿媳孙子,手心手背都是肉。 “见过母亲。”程太太福了福身,坐到了程老太下手。 程老太道:“说吧,什么事?还是当初的样子,有事情都写在了脸上。” 程太太微微低头,然后说道:“儿媳确实有事情要跟母亲说,”说着顿了顿,看程老太没什么反应继续道:“今个儿我受尚书夫人的邀请,去了府上,尚书千金与晏维有几面之缘,彼此两情相悦,所以尚书夫人觉得这是一门好亲事好姻缘。” “好姻缘,两情相悦?我看是私相授受吧?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好把这话说出口?我瞧这尚书千金也未必是什么好姑娘!”程老太气恼道。 程太太不再说话,程老太继续道:“晏维那孩子还小,很多想法不成熟,你这个当母亲的不要跟他一起胡闹。有功夫多劝劝他,而不是不顾原因就顺着他。” “是,母亲。”程太太是真觉得不能再说什么了,为了这个宝贝儿子得罪了小姑又得罪了婆婆,以后在这个家可就没办法呆了。 “我累了,你回去吧。”程老太挥了挥手,显然是生了气。 待程太太走后,程老太身边的婆婆问道“老夫人,这样是不是对大少爷太不公平了?” 程老太叹了口气,“那是我的亲孙,我怎么会不向着,可是这边又是亲女儿,在西北受苦那么多年,怎么招我也要帮帮的,只是尽力而为,若是晏维不想娶,我这个当祖母的也不会逼,狗急了跳墙的事儿不是没有,晏维要是不喜欢善宁,越发的讨厌还真就不能撮合他们两,以后两个人都受罪。装病那个事儿我是更不会做,我这么大岁数了可耍不起无赖。” 程太太回了房就满肚子的气,问道:“少爷呢?” “少爷出去会友了,还没回。”丫鬟小心翼翼的回道,程太太脸一黑,“告诉他,回来马上给我到正房来。” “是。” 程太太母子似乎是心有灵犀,根本不用丫鬟叫,程晏维回来的第一句问得就是,“母亲回来了么?” 一听在正房,跟兔子一样钻进了正房。 一进正房就满脸焦急的问道:“母亲,母亲,跟尚书夫人谈的如何?”程晏维大步流星的到程太太身边,不料程太太却瞪了他一眼,“平时没教你礼数么?连个安也不问?” 程晏维一怔,第一个反应就是尚书家不愿意,母亲碰了一鼻子灰,“母亲,尚书家为什么不愿意,尚书夫人说了什么啊?” 程太太实在拿程晏维无奈,便道:“不是尚书家,是你姑母今个儿来过了,不知跟你祖母说了什么,我怕事情拖得太长,就去你祖母那里说了你跟尚书千金的事儿,结果被你祖母训了一顿,说你们以前见面都是私相授受,什么一见钟情。还好你祖母没有提让你娶你表妹的事。”说完程太太转过身拉起程晏维的手,“儿子,你那表妹也不错,生得又好看,怎的你就瞧不上非要闹出这些事端来呢?” 程晏维哼了一声,把手抽出,“凭什么你们让我娶谁我就娶谁,我就是不喜欢她又能怎么样?瞧不上就是瞧不上!我就是不娶尚书千金也不会娶他。” “我就不明白姑母怎么就这么执迷不悟,难不成她女儿嫁不出去了非要嫁我?还有祖母,这不就是摆了明的偏心姑母和善宁表妹么?若是善宁一直做表妹,我倒还可以对她好,可是她若是做了妻子,怕是以后都见不到我!”程晏维大声说道,甩袖往外走。 程太太站起身子,“你去哪?晏维?” “去祖母那讲讲理。” 程太太砰得坐回椅子上,似乎泄了气,程晏维这么一闹,恐怕自己以后跟婆婆的关系要越来越糟糕。 程老太本来准备去佛堂念经,谁道程晏维气势汹汹的杀到了程老太的院落来,程老太见到孙子自然开心,满脸慈爱的招呼道:“晏维啊,快来,到祖母这儿来。” 程晏维上前,却直接问道:“祖母你为何这般偏心姑母与表妹?孙儿不喜欢表妹难不成还要表妹强嫁过来?又或者表妹有什么隐疾,赖上我了?” 程老太对程晏维的态度十分生气,手颤抖着指着程晏维,“晏维,这见了长辈问安的规矩都让你吃了?还有,谁跟你说你表妹有隐疾?造谣的给我狠狠打上几十大板!”程老太越说越来气,从手发抖到整个人都发抖。 程晏维继续道:“那祖母还跟姑母站在统一战线,不让我娶尚书千金,非让我娶表妹!若是真让我娶表妹,我便再也不回这个家!” 说完转身就走,这时程太太刚赶到事发现场却已经晚了,只听程老太身边的婆婆喊道:“老夫人!” “母亲。” 程晏维一回头,发现祖母已经瘫在婆婆的怀里,他与程太太赶紧把程老太扶进屋里面,叫了大夫,一场闹剧一发不可收拾。 程老爷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他满身疲惫,没换官袍就直接来了老夫人处,看见大夫赶紧问道:“大夫,大夫,我母亲怎么样了?” 程太太也关心的走过来,自己从嫁进程府后和姑奶奶,婆婆都相处的很好,程老太平日也待程太太好,这次是这些年来的第一次矛盾冲突。 大夫摇了摇头,“程老夫人以前就一直有心脏病,靠药物维持,勉强可以,她不愿让在下告诉国公您,一直都是在下帮程老夫人私下调养,本来已经好很多了,可是这一气,恐怕做什么都为时一晚了,在下也估不出程老夫人能再过多久,反正老夫人有什么心愿国公您尽量打成吧。” 听了这话,程国公退了两步,程太太开始哭了起来,程晏维愣在原地,“没有其他办法了么?” “这还要看程老夫人自身,若是过得愉快想必还是会好的,只是机会渺茫。” “来人,送大夫出门。”程国公道,大夫福了福身才离开。 程太太张了张嘴,“老爷。” “给我闭嘴!那混小子胡闹你还跟着纵容!母亲有个三长两短你信不信我休了你!”程太太瞪圆了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从嫁进来程国公就没对她说过狠话,看他的样子是气极了。程太太不再说话,只是自顾自的哭泣。 程晏维上前道:“父亲,不关母亲的事,祖母是我气得。”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程国公扇了一耳光,打的程晏维嘴角见了红,程晏维低头不说话。 “去给我跪祠堂,三天三夜,好好忏悔,不准给吃得,不准让人探望!”程国公严厉道,程太太看着儿子心里十分难受,却也不能说什么,要知道程老夫人真的有什么,怕是娘俩都难保。 程晏维能做的只有默不作声的离开。 程家一场闹剧就此上演,而始作俑者却是那个一心一意,一意孤行要嫁女儿的姚太太。 2楔子 北风卷地,像是嘶吼一般呼啸,黄沙被风卷起打在窗格上,发出沙沙的声音,西北的春天往往比其他地方来得都要凶残,它带不来勃勃生机,□盎然,有的只有黄沙漫漫。 小抱厦二楼里的年轻女人不顾外面的大风,皱着眉头支起了窗子,瞧见抱厦下一个梳着两个髻女童坐在小板凳上逗弄着下人养来看家的土狗。 年轻女人叹了口气,开口道:“冬梅去把五小姐叫进来,外面风大。”被唤作冬梅的女子应了一声,小碎步出了抱厦。 没一会儿,那个双髻女童便蹦蹦跳跳的进了抱厦,后面还跟着那只土狗,年轻女人皱起秀眉,冲冬梅嗔道:“怎么能让五小姐带着狗进抱厦?” 冬梅低下头有些委屈道:“是小姐非要带进来的。” “还不撵出去?!”女子的声音严肃了许多,女童忽然开口,软软糯糯道:“梅姨娘,让大黄留在这儿罢,外面风大,” 被称作梅姨娘的年轻女人,转身从漆木衣柜里拿出一套干净的衣服,轻声道:“冬梅,带着狗到楼下去罢,我给五小姐换衣服。” 一听梅姨娘松了口,女童高兴了许多,跳着过来,张开短粗的双臂,等着梅姨娘给自己换衣服,梅姨娘见她可爱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以后风大的时候好好在抱厦里呆着,免得把衣服弄脏了把自己弄病了。” “我知道,我听梅姨娘的话就是了。”女童鼓起小脸,瘪着嘴说。 梅姨娘给女童换好衣服,往后走了几步,仔细上下瞧了瞧,心中开始酸涩起来,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去年的衣服果然小了,看着穿着短半截衣袖和裤腿的女童,眼睛里不时的有东西在打转。 女童眨巴眨巴眼睛,上前问道:“梅姨娘怎么了?怎么要哭了?” 梅姨娘连忙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没事,姨娘没事。”可是想起在西北过得这八年日子里,心里真的没事么? 梅姨娘本是世家女子,无奈家道中落便嫁给当时在京城为官的姚老爷,她年轻漂亮知书达理,姚老爷待她自然也是好的,只是姚善宜出生后,一切都变了。 梅姨娘怀孕的时候就像菩萨祷告过,一定要一举得男,好在姚家站稳脚跟,毕竟家里只有一个嫡长子姚善礼,谁知求什么什么不灵,一生就生了姚善宜这个丫头片子,是个丫头不是要紧的,要紧的是她是庶出的五小姐,按排行取乳名为五丫,怎么听怎么像是乌鸦。 姚太太早就看自己不顺眼,自然不会为自己生的一个庶出丫头改乳名,姚老爷就更不会在乎一个庶出丫头了。 最要紧的不是生了个丫头,乳名为五丫,而是她出生不久,姚老爷便莫名其妙的被贬官到鸟不拉屎的西北,一来就是八年。 这一下就真成了天降乌鸦,当官的最迷信运势,从此姚老爷便不再理这对母女,连姚太太也直接把五丫丢给了梅姨娘,免得沾上晦气。 这八年的日子说好不好,说苦心里最苦,幸好有五丫这傻丫头陪着,否则还真不知道怎么熬,年纪轻轻就守了活寡,想当年自己是恨五丫的,现在想想好像是作为娘亲的她害了五丫。 五丫六岁的时候,自己一个人爬上庭院里的矮粗的槐树上,坐在树枝抱着树干,大声地冲下面的三个姐姐和一个哥哥喊:“我不是乌鸦,我是凤凰,你们瞧我坐在枝头上,而你们站在地上。” 其他的人都劝着五丫下来,而二丫姚善思噗嗤一笑,“你是傻的么?你以为飞上枝头就能变凤凰了么?你还是乌鸦,何况你是爬上去的也不是飞上去的。”二丫语言尖酸刻薄,听得其他几个人不禁皱眉。 树上的五丫年幼,听了二丫的话脸憋的通红,磕磕巴巴道:“我是飞上来的!”语气坚定,却明显从她红着的小耳朵上看得出她在撒谎。 家里唯一的儿子姚善礼开口道:“五妹妹,莫要胡闹,快下来,大哥哥在下面接着你别怕。”说着他走到树干下,伸出长长的双臂。这个家里,恐怕只有姚善礼不把五丫当成乌鸦。 二丫有些嫌弃道:“大哥,五妹妹不是说她会飞么?那就叫她飞下来好了,用得着你多管闲事么?” 姚善礼狠狠瞪了她一眼,“还嫌不够乱么?”话音刚落,五丫便开了口:“我能飞下去!” 说着张开自己短粗的双臂开始呼扇,五丫眼睛一闭,眼前一黑就从树枝上跳了下去,虽然她挥舞着双臂,但是还是像个苹果般重力下落,很显然她不是凤凰也不是乌鸦,她只是非要把自己当成鸟的人,俗称,“伪鸟人”。 只听“啊”的一声,大家都慌了,却又都倒吸了口凉气。 五丫本来以为自己会摔得很疼,却只是感觉膝盖上火辣辣的,身下却软得很,五丫睁开眼睛一瞧,就是二丫那张痛苦的大脸,三丫吓得在一旁哇哇哭,姚善礼赶紧上前拉起五丫,左看看右看看,好在那槐树一点也不高,五丫只有几处蹭破了皮。 可被压在下面的二丫就没那么好命了,疼的直在地上打滚,姚善礼皱眉,本不想管这个没事找事的二妹妹,却也没办法,只好抱起二丫问道:“哪里痛?” 二丫嘶嘶的道:“胳膊抬不起来了。”脸上带雨梨花的,三丫在一旁边哭边喊道:“哇哇,二姐姐被五妹妹压残废了!” “别胡说,”然后把怀中的二丫递给身边的妈妈,“赶紧把二小姐送回去,请个大夫来看看。” 这场闹剧最后就以五丫被跪一上午,面壁思过三天,二丫断了一只手臂,除了吃饭,禁止出房门一步,姚家大院里严禁再提五小姐这个已经被众人认定的外号。 从这事以后,梅姨娘便觉得,这老天是长眼睛的,二丫恶人恶报,五丫傻人傻福。 3第一章 姚老爷是读书人,做的也是文官,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对于女儿们的教育,姚老爷还是上心的且是公平的,作为西北的大户,请一个较好的先生来家里教还是不难的。 几个小姐每天下午上课,课程结束再去正房用晚膳。 夕阳西下,天边洒下金色的晚霞,与西北的戈壁形成美丽的映衬,露出西北的风光。 五丫与姐姐们一同坐在小圆桌周围,而姚老爷与姚太太带着姚善礼坐在另一张大桌上吃饭,梅姨娘与二丫生母宋姨娘在后面站着伺候。 姚家有规矩,吃饭时尽量不要言语,这是起码的礼仪,姚家的人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种只能 听见咀嚼声的沉默。 三个姐姐细嚼慢咽了几口就放下筷子,五丫不好一个人继续,盯着碟子里的菜咽了咽口水,摸了摸自己三分饱的肚子,这才放下筷子,天知道她多讨厌到正房来吃饭,明明是吃饭却每次都不让人吃饱。 饭后五丫老实地端坐在四丫的身边,小手放在膝盖上,一副正经的模样。 姚老爷接过宋姨娘递来的茶,拿着杯盖撇了撇茶末,眼光扫过一个女儿,到五丫的时候明显停顿,紧接着皱了皱眉,把茶杯放到桌案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音,这时五丫身边的四丫明显身子僵硬起来,发现姚老爷看得不是自己,肩膀才松懈下来。 姚老爷冷冰冰地开口道:“宋姨娘,你就是这般管理家用的么?五丫身上的衣裤都短了那么多,怎么还没换新的?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若是出了门,说这是姚家的小姐,可不把人都丢光了?”他鼻子小的小胡子气得一颤一颤,五丫强憋住笑意。 宋姨娘身子一抖,心直犯嘀咕,今个儿老爷转了性了?怎么关心起这只乌鸦了?她张了张口,却被姚太太抢了先:“老爷莫要生气,宋姨娘怕是忙得忘记了,五丫不在她身边,自然关注不到,您瞧,二丫不是什么都没短过么?”病了两年的她身体终于有了好转,气色好了很多,满脸红润。 宋姨娘身子更加僵硬,赶紧道:“是妾身疏忽了,请老爷太太责罚。” 姚太太见姚老爷表情严肃,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便明白是要自己出面,“罚就算了,难免疏忽,明个差人给五丫做几套衣服,姚家不缺这点银子。” 三丫忽然叫出声:“娘,我也要。”姚太太狠狠的瞪了三丫一眼,三丫这才低下头,果然是平时太宠她了。 五丫这时转移众人的视线,起身摇摇晃晃的半蹲着,“谢母亲。” 姚太太笑眯眯的道“起吧。”心里却想着,自己病的这两年,宋姨娘替她管家没少作威作福,好不容易有打击她的机会,几件衣服算什么,就是给你金锭子都不心疼。 姚老爷看起来乏了,挥了挥手手,“都散了罢。”径自往后堂走去,走到梅姨娘身边时若有若无看了一眼。 姚太太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宋姨娘的办事效率很快,三天后便带着人把衣服送来了抱厦。 她带着一个老妈子走进抱厦,环顾四周,干净朴素,就是太过寒颤了,掉了漆的桌椅,和褪了色的纱幔,梅姨娘正坐在桌边叫五丫写字。 宋姨娘扭着水蛇腰,边往前走边笑着道:“梅姨娘好兴致,果真是出自书香门第,想来若不是家中生变,如今也是哪家的主母了,只可惜...”说完叹了口气,指着那纸上的字继续道“瞧,这字这般娟秀,像我们这种人便写不来,也只能做做粗活,打打算盘,忘了点什么还要被埋怨。” 梅姨娘家里还没败落时自己从未被人这般拐弯儿抹角的说过,做了妾之后早就习惯成自然,现在甚至觉得无所谓,“宋姐姐今日来?” 宋姨娘拍了一下自己的腿,“哎呦,不是你提醒,我都差点把正事忘了,我来给五小姐送衣裳。”说完,后面的老妈子把装衣服的包袱放在桌子上。 梅姨娘笑了笑,“多谢送姐姐了,为五小姐费心了。” “五小姐是主子,咱们是奴婢哪有什么费心不费心的,以后五小姐短了什么边说,我遣人送来,不要憋着,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不少,我也未必一一顾得过来,你要是不开口,我还得落埋怨。”宋姨娘捂着笑着说道,又仔细瞧了瞧,“我还有事,先走了。” “那不送了。”梅姨娘接道,宋姨娘像是怕沾了晦气一样,小碎步离开。 “冬梅,把五小姐的衣服收进柜子里。”梅姨娘吩咐着,五丫仰起小脸问道:“姨娘,为什么不穿新衣服?” 梅姨娘摸了摸五丫的小脑袋瓜,“过几日大小姐就要回来省亲了,到时候再穿。” 梅姨娘心里是有算计的,一来因着衣服的事儿宋姨娘心里有了刺,若是马上穿在身上必定会惹人厌恶,二来姚家的嫡长女姚善初要从京城来西北省亲,八年来她在京城早就站稳脚跟,给她留个好印象没什么坏处。 想到这里梅姨娘叹了口气,这些年来就是这样小心翼翼走过来的,什么事情都要计较一番,没有靠山,姚府里的每个人都是她们母女开罪不起的,五丫用小手拉了拉梅姨娘,“姨娘,我不穿便是了。” 从京城到西北的路程实在遥远,姚善初整整走了二个月才真正的到家。 姚善初时隔八年才见到自己的父母,想到当年姚家举家迁往西北,留自己一人在京城,如今父母都老了许多,一下子眼泪便出来了,姚太太更是不顾自己刚见好的身体,抱着大女儿一阵哽咽,心里有说不出的苦。 姚老爷虽说也想念女儿,但怎么着也是个男人,看着哭成一团的妻女,道:“善初一路也辛苦了,赶快进府休息吧。” 说到姚善初,她可是惊动京城的美人儿,当年姚老爷还在京城任上时就有不少的人上门提亲,真有要踏破门槛之势,只是姚太太眼光高,没有看上的,以前在姚府里,姚善初说一不二,聪慧的脑瓜子加上狡猾的手段,帮姚太太把家里上上下下打理的井井有条,姚太太私心,把女儿硬是多留了几年,直到姚老爷有预感要出事儿的时候才准备给姚善初说了亲事,女儿家出嫁是要慎重的,出嫁前靠父亲,出嫁后靠丈夫,老了靠儿子,所以说出嫁就是女儿家的第二次投胎,投得好了一生荣华,所以姚太太替姚善初考虑的十分周全。 姚太太怕自己女儿累到,精挑细选,说什么也不让嫁给嫡长子当嫡长媳,于是她说给了京城定西候次嫡子,可是似乎她担心的有点多,姚善初根本要的不是安稳,女人都是贪心的,姚善初也不例外想要更多的东西,她嫁到婆家,深得婆婆喜欢,很多事情都要压她大嫂一头,在婆家有时都敢做大嫂的主,在京城贵妇圈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姚善初这样的手段,这样的魄力真是少有。 一晃这么多年了,姚太太盼啊盼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姑娘盼回来了,可还是嫌晚了,若是早回来,说不定就没宋姨娘管家这浑事儿了。 姚善初被众人拥进正厅,脸上尤带着泪痕,美艳的脸让人怜惜,姚善初拿出丝绸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女儿是高兴,母亲就别哭了,大丫这不是回来了么?” 姚太太点了点头,伸手招呼来三丫,慈眉善目的道:“这是你三妹妹,你嫁的时候她还那么小。” 姚善初眼睛闪亮亮的,夸着:“出落的真漂亮,像母亲,”说着从腰间拿下一块上号的羊脂玉塞进三丫手里,“来,这是大姐给你的。” 那羊脂玉成色极好,白璧无瑕,拿在手里温润细腻,难得的好东西。 三丫见过的好东西不少,而此时脸上也露出欢喜的神色,连忙跟姚善初说谢谢。 姚太太又指了指后面的几个,微笑着介绍:“那是你二妹妹,四妹妹和五妹妹。” 姚善初招过身后的妈妈,说了几句,妈妈拿出三个苏绣荷包,挨个交到三个人手里,姚善初这才开口说话,“见你们都是你们小时候的事儿,如今都是大姑娘了,我也没什么给的,准备了小礼物当见面礼,妹妹们收好了。” 五丫摸了摸那荷包,里面有块硬邦邦的东西,估摸着也是玉饰,就不知道成色是怎么样的了,五丫忽然想起用牙咬验金子的方法,自己想着,一定要回去咬上两口。 想着想着五丫便抬头看向姚善初,心中说不出的羡慕,生得唇红齿白,冰肌莹彻,说不出的丰姿冶丽,身上的苏绣月华锦衫更添光彩,还能大方的送人礼物,这样的才是真正的凤凰罢。 姚善初瞧见五丫看着自己便开口问道:“五丫在看什么?礼物不喜欢?” 五丫赶紧摇头,小脑袋跟拨浪鼓一样,“不是,五丫觉得大姐姐生得好像仙女儿。”一屋子人都被五丫逗笑了,一个老妈子接道“五小姐说的对,大姑奶奶可不就是天上下凡的仙女么?!”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奉承着姚善初,姚善初都笑着不说话,只是细细瞧了五丫,她刚才说话的表情完全不是奉承,这些年什么样夸奖姚善初都听过了,可五丫这么单纯的夸奖还是头一次。 姚太太现在眼中只有姚善初,其他人看着都烦,便挥挥手道“这些奉承话你们少说些罢,这时候都一个个来了劲儿,就你们嘴甜,都先回去吧,这里也没什么事,我与你们大姐姐要好好聊聊。” 众人一齐道“是。”便都散了。 4第二章 众人离开后,姚太太便带着姚善初去了正厅边上的耳房,命人关上门,只留自己身边的周妈妈和姚善初的奶娘杨氏。 姚太太坐在炕边儿上,隔着小桌蜡烛姚善初的手,忍不住像倒豆子一般开始说贴心话,“你是不知道,宋姨娘那贱蹄子,管了家以后便开始嚣张,虽不敢扣下正房的东西,但里里外外明面暗里没少贪银子,若不是我在病中,实在有心无力,早就治一治她了。” 姚善初笑了笑,反拍自己母亲的手,安慰道“娘就容宋姨娘再折腾些日子罢,您好好养病,这样的人还不需您动脑筋,费心费力。” 姚太太有些不理解姚善初的话,气冲冲道:“连你都要劝我以后安生过日子,由得那贱蹄子胡闹么?” “女儿怎么会?依女儿的意思,母亲不如分权制衡,管家这事放在谁手里都会做些小动作,而母亲自己管又太过费心,不如再找一个人与宋姨娘一起管家,隔段时间向母亲总结一次,这样母亲乐得清闲,又省得宋姨娘一人做大。”姚善初仔仔细细说道,姚太太听着心知有道理,点了点头,随即皱了皱眉,“可是这个人哪里去找?我看你父亲对梅姨娘还有念想。” “这便正好了,娘你何必不顺水推舟呢?既然有念想,那复宠是早晚拦不住的,只是却个时机和台阶,娘你做个顺水人情何乐而不为呢?”说到这里姚善初瞧姚太太还没有想通,便继续道:“娘,您劝上两句不仅显得您大方,更让爹明白,你才是最懂他的人,到时候再让梅姨娘与宋姨娘一同管家,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娘要做的就是坐收渔翁之利。” 姚太太这才点了点头,觉得十分有道理,姚善初继续道:“我倒是觉得五丫那孩子不错,梅姨娘也是个老实的,这些年都安生过来了,不会兴什么风浪。” “那对母女真如你说的,我管家时从不缺他们衣食,现在宋姨娘管家待她们十分刻薄也没见梅姨娘告状,只是你父亲对当年五丫的事始终耿耿于怀,不知道能不能迈过这道坎。”姚太太有些心虚,祸从口出外一惹恼了姚老爷到时候就得不偿失了。 “爹虽然脾气倔,但还是受不了软言细语的,娘,你当年就是太强硬了。”姚善初劝着。 姚太太出嫁前是世家小姐,听从父亲的决定嫁给了当初中举做官的姚老爷,但心里是有意见的,几个姐妹数自己嫁得最差,人家女儿高嫁儿子低娶,心中怎么都是别扭,起初与老爷爷成天成宿的闹,生了姚善礼以后才慢慢转了性子,接受现实,姚太太现在想想还真是当初自己作的。 日子好不好都要看人怎么过,想到这里姚太太问姚善初“在婆家过得如何?” 姚善初嘲讽一下笑:“还不是那样,婆婆虽喜欢我们这一房,却没办法让公公把世子之位传给相公,我尽力在管家方面压大嫂一头,好让我们这房过得好些。不是我太贪心,只是大嫂太懦弱,公公当初只是想着一家的主母应该宽厚,却没想着也得有手段管家才行,大嫂连自己男人都管不住,当真是没用。” 姚太太是知道的,姚善初的大伯花名在外,有好几房侍妾还总出去沾花惹草,她大嫂性子宽容亲和,根本管不住大伯,只有偶尔回娘家哭诉后才有好转,也是个可怜人。 “只要你过得好,娘就放心了。”姚太太安慰姚善初,善初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什么,道“对了,相公让我给爹带话,再过一阵子,京城的职务会有调动,让父亲疏通下,我们在京城帮爹走动,这次回京城任职的机会大很多,千载难逢。” 姚太太一听,乐得合不拢嘴,天知道她多想离开这鸟不拉屎的西北回京城去,“真是老天开眼,菩萨保佑啊!”姚太太合掌不停晃着。 夜幕降临,正房的卧房里烛光闪闪,姚太太服侍姚老爷换了衣服后,吹熄蜡烛,也钻进锦被中。 “老爷。”姚太太轻声唤道,姚老爷若有若无的应了一声,“大丫说,女婿带话,说是京城职务有调动,让你疏通下,他们在京城帮你走动,尽早回京。” 姚老爷似乎在黑暗中点了点头“恩,这个我已经安排好,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姚太太想着回京城指日可待,心里就美滋滋的,姚老爷这时开口,“你身子近期也好了不少,不如把管家的事儿接回来吧,不能总是让妾室管家,传出去也不像话。” 姚太太很想马上就答应,但还是矜持了一下“我也是乐得清闲,老爷若是不说,我还真想让宋姨娘一直管着,”想起白日里姚善初说的话,姚太太继续道:“要么老爷看这样成么?让梅姨娘与宋姨娘一起管家,然后有什么大事小情来向我报告,这样公正些,我也清闲些。” 姚太太不知道黑暗中姚老爷是什么表情,但成亲二十几年,想都想到是皱着眉头一脸严肃,黑暗中姚老爷似乎点了点头,“那就照你说的办。” 姚太太瞧着有门,“老爷,有些话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有话便说罢,老夫老妻难不成还藏着掖着?”姚老爷有些不耐烦,姚太太勾起嘴角翻个身,把手搭在姚老爷的肩膀上,“老爷,这些年梅姨娘一直安安分分的住在抱厦里,带着五丫,对于冷落没有半点怨言,五丫那孩子更是,缺什么少什么也从不开口要,你瞧,老爷是不是该去看看她们,”说到这里姚太太是多少有些紧张的,这些年自己也没主动在他面前提五丫,“老爷,五丫那时候不过是个孩子,不能把那种巧合算到她身上,我们这些妇人想不清就算了,老爷你这般明事的人怎么会一直记着这个呢?”姚太太用了姚善初教的方法,软言细语,连忽悠带夸。 显然男人都吃这套,“我知道了。”姚老爷的声音很缓和,十有□是听进去姚太太这番话了,姚太太心里的石头这才落下来。 一觉便是天明,五丫的睡眠质量向来是好的,若是没人叫她起床,只怕跟猪一样了。梅姨娘有时也羡慕五丫这种生活,除了吃和睡什么都不想,有时又会担心,自己生的女儿这么傻,以后到了娘家会不会被欺负。 五丫闭着眼睛坐在梳妆桌前,任由着冬梅给自己梳着小髻,时不时的嘴还吧唧两声,梅姨娘皱着眉问道:“五小姐洗过脸了怎么还困?” 五丫睁开眼睛笑嘻嘻说着:“昨晚梦见好多美食,可是忽然被叫醒了还没吃到,我闭着眼睛是为了再睡一觉,吃到它。”这个理由显然很不能让梅姨娘理解。 “给五小姐换上鹅黄色的那件小坎,穿起来精神。”梅姨娘吩咐冬梅,冬梅手脚利索的把还没完全睡醒五丫打扮好,然后往梅姨娘面前一推,梅姨娘上下瞧了瞧,十分满意。 五丫虽然长在西北,却完成继承了梅姨娘江南女子的特点,能捏的出水的肌肤,水嫩细滑,加上婴儿肥的脸蛋,十分可爱,鹅黄小坎衬得气色越发的粉妆玉琢,懒散却不失灵动的样子,活脱脱是天上下来的玉女,有这样的女儿,即使笨一些,梅姨娘也会觉得骄傲。 只可惜,自己的女儿永远不能叫自己娘。 梅姨娘蹲下身子,帮五丫整理下衣边,轻声嘱咐道“五小姐今日跟太太大小姐,还有几个姐姐去看戏要记得守规矩,瞧着些别的姐姐怎么做,仔细着点,不要在外面丢了脸。”这是姚太太第一次带五丫出去看戏,以前都是没有的事儿,梅姨娘不能跟着,只有仔仔细细嘱咐一边。 五丫这会儿才算清醒点,点了点头,嬉笑着问道“今个儿要看什么戏?木兰花代父从军么?” 梅姨娘一脸无奈,“是花木兰不是木兰花,不管看什么,太太点了折子你就跟着看便是,若是让你们姐妹点,五小姐便说听姐姐的即可。” “为什么要听她们的,二姐讨厌,三姐笨蛋,四姐不说话,”五丫小声嘟囔着,两只小手自顾自的摆弄着,见梅姨娘脸色认真,才应了“姨娘,我知道了。” 五丫带着冬梅一起来到正房,瞧见屋里几个姐姐都到了,自己就鸟悄的站到她们身边,以为不会被发现,却还是听见二丫语气不善地开口道:“喲,五妹妹又睡懒觉了罢,姐姐们可是早到了,母亲和大姐姐等了一会儿呢,真是浪费时间。” 三丫瞧她有意为难五丫的样子就来气,“母亲和大姐都没说什么,何时轮到你批评五丫。” 这时姚太太才开了口,“行了,小孩子贪睡没什么,咱们出发罢,再晚了戏就看不上了。”姚太太本来心里是恼五丫迟到的,但二丫那模样真是让人厌恶,平时在姚老爷面前扮猪吃老虎没少给三丫下绊,现在在自己面前都敢嚣张了,有什么样的娘就生出什么样的孩子,想到这里姚太太看五丫更顺眼了。 “五丫知道错了,母亲大姐不要生气。”五丫很坦然的承认错误,姚善初笑了笑“母亲都没怪你,说这些干嘛,我没出嫁的时候也是贪睡的,何况你还这么小。” 现在在五丫的眼里,姚善初就像是个美丽的仙女一样,微笑着看着自己,五丫感觉有些醉了,原来自己还是个色胚。 5第三章 西北虽贫瘠不招达官贵人待见,却也还是有不少京城来的官员和商人,有人看准了这发财的机会,便请来在京城不吃香的戏班子唱戏,果真是火了起来,它不贵在戏唱得好,贵在稀少。 姚太太向来是不愿与西北这些官商太太们看这半吊子京戏的,但身为一家主母不仅要把内宅打点好,也得融入太太们的交际圈,说好听了朋友多好办事,说不好听,女人都爱碎嘴,在一起不定会意外透露什么消息,更何况这世上最邪的风就是枕边风,多交际总是没错的。 姚太太和姚善初与众多太太一同走在前面,小姐们跟在后头,五丫虽然看起来是乖乖的,但眼珠子却轱辘轱辘的转悠,心也好奇的很,她从小到大都是在内宅长大,这样出门的情况极少。 一行人来到二楼的楼阁上,寻着自己的位置坐下,仔细论起太太们的品级来,最年轻的姚善初算是地位最高的,她和姚太太以及总兵夫人坐在中间,其他人围着坐,姚太太笑着道“其实这戏没什么看的,戏折子都快被翻烂了,主要是跟姐妹们一起热闹热闹开开心。” 姚善初接道“是啊,这两年母亲病中,很少出门交际,这不我一回娘家便跟我诉苦,说十分想念各位太太。”姚善初在京城的手腕可不是白被夸的,人美不说,嘴也是相当甜的,说得众位太太心里头直舒服。 总兵夫人笑了笑,“我们也都念着你母亲,姚太太,你有个这么好的女儿真是福气啊。” 姚太太摇了摇手“总兵夫人过奖了。” 坐在斜对面的是小姐们的桌子,有的太太放眼望去,笑着道“你们瞧,这姚家的闺女各个生得跟天仙似的,尤其是那最小的生得多水灵!” 姚太太往那一看,说的是五丫,心里不太舒服,正经八本的嫡女在那坐着,怎么被一个庶女抢了风头,不免失了风度语气也有些酸“那是我们家善宜,乳名五丫。” 这姚家的排行众人不清楚,但没出嫁的嫡女只有三小姐大家是都知道的,那太太又往那边仔细瞧了瞧,真是看不出哪个是三丫,其中两个都看着张扬跋扈的,脸上有些尴尬,却还是夸道“五小姐是水灵,但是仔细瞧着还是三小姐生得最端正,有股子大家风范。” 姚太太心里这才好得多,“那孩子是给我宠坏了。”说着大家都笑了笑。 这边小姐们也说着笑着,只是嫡出的跟嫡出,庶出跟庶出,五丫不常出来,只能听着二丫欢快的聊着,然后目不转睛的垂涎桌上的糕点,见没有哪个小姐先去拿点心吃,心里憋着一股气,这不是自我折磨么?明明不让吃还摆在这干嘛! 五丫咽了咽吐沫转移了注意力,往姚善初那边瞧着仙女大姐,色总能抵御些美食的诱惑罢。 京戏开场,粉墨登场,铜锣声响起,众人都转过视线看着戏台子,太太们点了白蛇传的折子,虽是老戏码但都还是津津有味的样子。 五丫目光也转了回来瞧着戏台子,台上声音虽大,但五丫还是听到了有人轻笑一声,“你们瞧,那台上旦角生得是不是有些像姚二小姐?”那人声音不大不小,引得周围的小姐都看过来,然后低声窃窃私语,很明显,这人就是摆明了给二丫找不自在,说小姐像戏子,简直是莫大的侮辱,众人不说话,但从她们的表情看,都等着看热闹呢,二丫脸一阵红一阵白。 脑袋向来不灵光三丫指着台上的旦角笑着道“是有些像。” 五丫坐在三丫旁边轻轻用胳膊碰了碰三丫,低声道“三姐,那人明明在笑咱们家姐妹呢,她说二姐是像戏子,那咱们是什么?” 三丫这才反应过来,“用你说,我早瞧出来了。”五丫不出声,看着三丫笑着,一副狗腿的表情,“三姐最聪慧。” 三丫这才扬起头,道“确实像,像极了说话的那位姐姐。你瞧那小鼻子小脸的,倒像是一个模子刻得。”这话从三丫嘴里是说得出的,她是嫡女,自然没人敢拿捏,五丫是留了个心眼儿的,不是光记得吃和色相的,有些话自然是自己说不得的。 二丫见有人站了自己的阵营,底气也足了,“我瞧着也更像姐姐你。” 那人顿时造了个大红脸,不再说话,众小姐看过热闹也就满足了,至于热闹出在谁身上就无所谓了。 “其实那旦角确实有些像二姐。”五丫重重的点了点头,很腹黑的道。 三丫噗嗤一声,没有接话,但头一次觉得这五妹妹还是挺有趣的。 台下咿咿呀呀的唱着,看台上的太太小姐津津有味的看着,有的人表情甚至随着剧情或喜或嗔,只有五丫看不出半点门道,觉得还不如跟大黄狗聊天来得有趣。 五丫勉强看着,在京戏的最后,白蛇被法海老和尚压在雷峰塔,竟也跟着倒吸口气,几个太太摸了摸眼泪嘎达,边哭着边道:“这有情人不眷属的事,真让人厌。” 这些说着批评着法海的太太们通常充当着法海的角色,拆散的往往是自己儿女的幸福,一面替苦命鸳鸯悲伤,一面被叫嚣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严母,说起来真真是可笑。 台上京戏结束,台下哭戏也结束,众太太们彼此告别,带着各家小姐离去。 五丫跟向来安分守己沉默寡言的四丫一辆马车,对着哑巴似的姐姐她实在是闷得慌,忍不住抱怨“四姐,是不是不喜欢我?大黄见了我都会叫上两声呢。” 四丫起初是一怔,然后噗嗤一笑,“五妹敢情是把我当大黄狗比了。”四丫声音极其温柔好听,笑起来也好看,像是初夏刚绽放的荷花一般,淡雅脱俗。 五丫心中不爽快,原来家里的姐妹除了自己是只长得像包子的五丫,其他的不是凤凰就是孔雀,她鼓着包子脸,脚一蹬一蹬地,“怎么姐姐们生得都那么好看。” “你也好看,没不喜欢你,只是习惯少言。”四丫解释道,脸上还是温和的笑,在这个家里很多时候自己都像是透明的一般,论尊贵美丽比不上大姐,论娇宠开朗比不上三妹,论心机识势比不上二姐,现在看来,论娇憨可爱也比不上五妹,虽然她未必比自己过得容易。 五丫的小脸上顿时露出了喜悦,“四姐说的可是真的?”她随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满意足的笑了。 回到府里姚太太瞧着几个小姐都累了,便吩咐她们各自回去休息。 五丫一进抱厦,梅姨娘便觉得奇怪,她红着小脸扭扭捏捏竟像见了心上人一般,“五小姐怎么这般开心?” 五丫上前坐在凳子上仔细瞧着梅姨娘,“四姐说我长得好看,我觉得肯定是像了梅姨娘。” 梅姨娘心里本是高兴的,嘴上却不能表达“小姐肯定是像了老爷。”不要像梅姨娘,空得一身才情美貌却还是要给别人当妾。 五丫撇撇嘴,摇着小手,“我才不像父亲,你瞧他成天都是板着张脸哪里瞧着好看?还是像梅姨娘好,温柔又美丽。” “小姐出去莫要说这话,老爷太太听了会不开心。”说着梅姨娘拉起五丫的手,仔细的擦了擦,又擦了擦她的小脸,“小姐生得美是老天赐得福分。” 梅姨娘以前觉得生五丫破了自己的运气,后来觉得是自己亏欠了这孩子,早不生晚不生,偏在那样的时候生,日子越久亏欠便越深。 “生得好看也不是特别有用,梅姨娘还是多教我些什么吧。”五丫仰着小脑袋,古灵精怪的样子想让人摸一摸。 6第四章 第二天清晨,五丫早早地便去正房请安,只是今日不同往日,气氛严肃的很。 姚老爷与姚太太做案子上座,姚老爷保持着平日的一脸严肃,而姚太太却坐在旁边笑呵呵地喝着茶。 梅姨娘和宋姨娘被叫到堂中间,五丫看着奇怪,但老爹一脸严肃,又向来不疼自己她也不敢问些什么,只听姚太太开口道“老爷和我商量过了,管家这事想交给你们两个人,一来我身体刚好,不宜过度劳累,帮你们把把关便可,二来两人管账公平些,你们两个意下如何?” 宋姨娘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悦,而梅姨娘一脸淡然,她本是想拒绝的,可是想想这两年与五丫过得日子再想想五丫的以后,索性说了句“听凭老爷夫人吩咐。” 倒是宋姨娘有些沉不住气,“老爷与太太敲定的事儿,我本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梅姨娘没有管家的经验,这...?” 姚太太笑道“梅姨娘没进前也是正经世家小姐,想必在闺中这些事情婆子妈妈早就教得差不多了,再者梅姨娘不懂得,宋姨娘你可以教啊。” 见姚太太早有准备,宋姨娘咽下这口气不再说什么,只好认了。 姚老爷缓缓开口,“把西边的院子收拾出来,几个丫头不小了,都搬进西院一起住吧,也方便跟先生学习。” 姚太太怔了一下,随后温顺道:“是。” “二丫就请婆子再教些规矩吧,该琢磨亲事了,留意到好的就定下来,过几年该嫁了。” 二丫听到说自己,脸一红,在姚老爷面前她一直是一副温顺白兔的样子,嘴巴又甜所以较为得宠。 “我会多留意的。”姚太太回答,心里带着几分气,一个庶女再高嫁能嫁得多好?还不是嫁给庶子,再者亲娘在那呢还用自己操心么?这心若是操得好了不过是应当应分,若是不好,就得落下埋怨,费力不讨好的事儿谁愿意做? 姚老爷起身,“我去总兵大人那里,你们娘几个说说话吧。”然后看了一眼梅姨娘,又看了看五丫,离开正厅。 没有姚老爷在场,姚太太也懒得面对这些事,“今个儿让人收拾西院,后天大概就能住进去了,你们几个都回去收拾收拾吧,散了罢。”说完让自己身边的婆子带着三丫一起离开。 抱厦里梅姨娘安静的给五丫收拾东西,一件一件衣服叠好,虽然不多,但她十分认真,梅姨娘低着头看不清的表情,五丫站在一旁,咬住嘴唇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忽然她大哭起来,小手不停抹着眼泪,小脸瞬间变成了小花猫,梅姨娘转过身子,放下手中的衣服,掏出帕子,轻叹口气,“五小姐哭什么?” “我不想跟姐姐们住,想跟姨娘,大黄一起。”五丫越哭声音越大,梅姨娘安慰“冬梅会跟着小姐去的,何况小姐也不能一辈子跟姨娘住在一起,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好不容易姚老爷对自己和五丫的态度改观了许多,自己不能因为私心硬把她留下,一个一直跟着姨娘住的小姐,以后怎么能嫁得好,过上好日子呢? “梅姨娘,我不想走,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五丫一把抱住梅姨娘,哭得一抽涕一抽涕,每一声都纠着梅姨娘的心,梅姨娘强忍着不留眼泪,安慰“又不是见不到了,小姐还是去吧,别惹老爷生气。” 一提姚老爷,五丫果然声音小了许多,抽了抽鼻涕,自己擦干眼泪,在五丫心里,父亲这个形象是很模糊的,他从未对自己像对三丫那样笑过,也从未像夸奖二丫那样夸奖自己,甚至自己连见他的机会都很少,在五丫印象里,父亲一直是个代号,是这个家里自己只能讨好,不能惹怒的人。 五丫拉着梅姨娘的袖头,摇了摇,“那姨娘要常常看五丫好不好?不然我会很无聊的。”她睁着哭得红肿得像是核桃的眼睛,冲梅姨娘一眨巴一眨巴,可怜得让人心疼。 “会的,小姐放心。到了西院生活,要懂规矩,凡事让着些姐姐们,但也不能委屈自己。”梅姨娘心里实在不放心,除了嘱咐却也无能为力。 五丫重重的点头,“要是二姐欺负我,我就骗三姐欺负她。”看她认真的样子,梅姨娘噗嗤一笑,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的看了看五丫,强忍着心里的难过,从出生就是母女俩相依为命,如今分开真是揪心的难受,只是或早或晚都要分开的,早些也是好事。 “以后是不是不能偷偷吃东西了?”五丫琢磨了半天说了一句,冬梅本来沉重的心情也被逗乐了,“小姐,到时候厨房都会给小姐做的,饿不着。” 五丫又黏着姨娘说了好一会儿话,晚上非要坏规矩跟梅姨娘一起睡,梅姨娘拧不过她也勉强同意了。 五丫的呼吸声渐渐均匀,梅姨娘也放心了。以前自己清高,又是落魄小姐,总是不屑与后宅的女人们斗来斗去,可是在后宅不是你不斗,就没人来欺负你,早晚都是要趟进这趟浑水的,清高没有用,心计才是有用的,这些年自己算是想清看清了,现在有机会了,自己就不要再过以前那样的日子,也要让怀里可爱的女儿过上更好的日子,这是自己的责任也是自己的宿命。 有时候人不得不认命。 西院是姚府空出来的院子,以前放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一收拾好了环境也是不错的,一棵大榕树,下面摆着石桌石凳,倒也显得清净,院里正好有四间雅房,可见姚老爷有这个想法很久了。 五丫跟着三个姐姐来看房,挑选各自的房间,院子两边有分别有两间房,隔着院子面对面,这里三间房是一样的,一间房是较大的,通风也好,四丫五丫从来没想过要最好的,因为最好的总是给三丫,只是这二丫么,就那么好说话了,姐妹间恐怕又不安宁了。 “妹妹们挑吧。”二丫先说道,十分有姐姐的风度,三丫看了二丫一眼,有些不屑,勾起嘴角,“我要那间。”她青葱般的手指指向最大的那间。 二丫微微一笑“妹妹要那间啊,”说完做了个失望的表情,“父亲本叫婆子多教我规矩的,正好那间大些,现在看来,我只能在这小房间里备嫁了。”二丫时不时的拉出姚老爷,也总时不时的摆着自己辈儿大。 “你明明就是想住那间。”三丫气愤道,二丫没有否认笑着说:“我是姐姐住大一点的房间自然没什么错。” 五丫转了转眼睛看两个人都没有让步的意思,便低声道“先生讲过孔融让梨的故事。”声音小是小,但刚好能让人听到。 四丫轻轻推了五丫一下,使了个让她别管的眼神,偏偏三丫听到了便不依不饶,“五妹,你说的话大声些给二姐听听。” 三丫扬起小巧的尖下巴,命令着,眼神居高临下。 五丫揪着手指,低着头大声说了句“三姐让我说的,先生讲过孔融让梨的故事。”然后识相的闭上了嘴。 “二姐你听见了,孔融都把大的梨让给了弟弟,你为什么不能把大房间让给妹妹呢?”三丫一副得意的样子,有了帮手腰杆都挺直了不少。 二丫呵呵一笑,“那孔融还把大的梨让给长辈了呢,怎么你就不能让让姐姐?”两人针锋相对,互不相让,紧接着二丫又说了句“再者让给小的也轮不到三妹妹,这不还有最小的五妹妹么?” 三丫看她的样子便来气,气鼓鼓的指着二丫说不出话,心中计较,我住不上你也别想住,“那大屋便给五妹妹住好了,正好二姐和我都做一次孔融,也让爹爹夸夸。”说完三丫觉得自己无比聪明以及感到强烈的自豪感。 二丫想不出理由来,只好硬着头皮道:“那就让五妹妹住,”然后阴森地笑着对五丫说了句:“五妹妹,去住吧。” 不知五丫是真傻还是装傻,一拍手,拉着三丫和二丫的衣袖,笑容满面,一副谄媚的样子,“谢谢二姐三姐,你们最好了,最疼五丫了。”说完郑重地点了点小脑瓜子。 这世界上有种人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而此刻五丫就是这样一副‘讨人厌’的嘴脸,此时五丫心中有了些计较,那就是跟着三姐混,能捡到肉吃。 7第五章 自从搬进西院后,五丫就没单独见过梅姨娘,管了家的梅姨娘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而五丫也要上先生的课,唯有全家都在一起吃饭或者说话的时候才能见到,却又碍于身份说不了几句话。 五丫整个人明显瘦了一圈,原本胖乎乎的脸颊也凹了下去,从红苹果变成了青苹果,眼睛见到什么美食也不再发光,只是有一点还好,和姐姐们一起生活好歹习惯了起来。 一大清早外面就传来叽叽喳喳的说话声音,几个丫鬟笑着闹着说些什么,以往吵醒五丫的都是大黄的叫声。 五丫堵着耳朵,大声问道“大黄怎么还变声了?外面怎么那么吵?”可是问了半晌也没人回应,五丫纳闷这冬梅是干什么去了,也不回话。 五丫懒得睁开眼,感觉有人推了推自己的手臂才勉勉强强睁开眼,模模糊糊看见冬梅的脸出现在自己眼前。 冬梅拉开五丫塞着耳朵的手,抿着嘴笑道:“小姐,您捂着耳朵怎么能听见奴婢回您的话啊。” 五丫的脸迅速升温,变得比西红柿还红,轻咳了两声,闭上眼睛,翻了个身,发出轻轻的鼾声,假装睡着,冬梅勾起嘴角一笑,严肃道“小姐不是问奴婢怎么那么吵么?”冬梅顿了一下,继续道“大少爷来看三小姐了。” 五丫起初雷打不动,这话一出,马上翻身起来,眼睛睁得十分大,拖上鞋子就跑到窗口边,用木棍支起窗子,小脑袋探出窗外,屁股撅在屋里,样子十分好笑。 冬梅忍不住扑哧一笑,“小姐,这是干什么?” “看大哥啊。”五丫理所应当的回答道,冬梅继续发问“为什么看大少爷?” “喜欢大哥。” “那为什么喜欢大少爷呢?” “因为他生得好看,跟大姐一样。”果然是个色胚,还是色胆包天,□熏心的色胚。 其实五丫喜欢姚善礼不光是姚善礼生得眉清目秀,气质温润如玉,更多的是在五丫孤单的年少里,姚善礼给过她很多温暖,让她能感觉到有人在乎,长兄如父,至少补充了一小部分五丫从未拥有过得父爱。 丫头们叽叽喳喳的讨论也不过是处于对姚善礼的爱慕之情,姚善礼在这个家里口碑极佳,不仅生得好,读书好,人品更是好,从来一律平等,对下人也从不指手画脚,性子温和如玉,没人不喜欢他,他待妹妹们也十分好,尤其是同为嫡出的三小姐,所以都说三小姐在家老爷宠,太太爱,少爷捧,可谓是天之骄女了。 至于五丫,她好歹沾了一点血缘的光,享受到了姚善礼那众人一视平等的爱,或者说是可怜,怎么说至少他懂得可怜,很多人都不懂。 姚善礼从三丫的屋子里出来,正巧看到对面的窗户上露出个小脑袋,起初是惊讶,看清后转为温暖的笑,他朝五丫的屋子走来,五丫吓得砰得抽回木棍,关上窗子,赶紧回来套上了件外袍。 “五妹可起了?”姚善礼好听的声音传来,五丫连忙跑出内室,笑着道“起了起了。” 姚善礼揉了揉五丫的头发,道“我来看三妹,顺便给你也带些好玩的。”说着把手中的小包裹放在桌上。 五丫看了看包裹,“谢谢大哥。” “谢什么,你也是我妹妹,自是应当的,以后好好跟先生学习。”姚善礼笑着道,看着这自小被父亲冷落的妹妹,心里有几分心疼,与面对三丫的疼爱不同,更多的是怜悯,这些年她们母子过得多艰难府里的人都知道。 “那我还要去读书,先走了。”姚善礼准备离开,却被五丫拉住袖头,“大哥要常带些好玩的来。” “好。”姚善礼忽然觉得这个妹妹很可爱,越发的想起她小时候爬树装凤凰的事儿,心想到这么可爱的妹妹,说不定以后真是只凤凰。 五丫这才放开手,心满意足的花痴了姚善礼的脸,才目送他离开。 冬梅一脸鄙视的看着自家小姐,“少爷有那么好看么?” “好看。”有些情愫不是当事人是不会懂,在你一个人面临绝境时,如果有人伸出手来帮你,那不管这个人长得如何,在你心里都是好看的,至少心灵美,五丫总是忘不了,从树上摔下来时,姚善礼关切的眼神,那是来自亲情。 “人都走了,小姐还是打开看看是什么好玩的。”冬梅十分好奇包裹里的东西。 五丫解开包袱瞧见里面是一个食盒还有一个小木盒,食盒里装得是各式的点心,而小盒里装得是一支精致的九连环。 五丫拿起来,晃了晃,问道“这是什么?” 冬梅解释,“这是九连环,上面的九个环是可以解下来的,小姐可以试试。” “这东西解开多费劲,一砸不就全掉了。”五丫自有一套理论,冬梅十分尴尬的笑道:“小姐,奴婢认为,少爷送你九连环应该是给你解闷的,不是给你摧毁的。” 五丫感觉很有道理,随即点了点头,认真道“那等解不开再砸吧。” 上了一小下午女先生的课,三个姐姐都觉得筋疲力竭,只有五丫显得很轻松,所谓女子无才便是德,姚老爷也不过是为了让女儿们多认些字,又不考状元,就吩咐先生讲得浅些,能认字写字,背一些诗书就好,而先生教这些恰恰梅姨娘教得一部分重合,五丫有些基础自然轻松。 饭后,姚老爷见女儿们一个个愁眉苦脸的心里有几分明了便派人叫来了先生,问道“这几个孩子学得如何?” 女先生恭敬道:“二小姐接受的快,三小姐聪慧,四小姐认真,五小姐,”说到五丫女先生顿了一下,梅姨娘显得有些紧张,难道是五丫惹祸了? 五丫也睁着大眼睛可怜的直眨巴,心想到,先生我上课的时候也没捣乱啊。 女先生继续道:“再过几年,恐怕我都教不了五小姐了,她真的学得很快,而且掌握的很好。” 姚老爷放下茶杯,摸了摸自己不长不短的胡子,挑了挑眉,“哦?是么?五丫你怎么学得那么快?” 五丫一激灵,自己这个亲爹,打自己出生总共跟自己说过不到二十句话,今个儿主动问自己了五丫还有点受宠若惊,“女儿以前学过一些。” “跟谁学的?”姚老爷继续问道,五丫如实回答“梅姨娘教过一些,再学起来就轻松许多。” 姚老爷瞧五丫一副老实巴交乖巧的样子,满意的点了点头,“不要骄躁,以后也好好学。” “是。”五丫低着头回答,这算表扬么? 五丫回西院,一路上听得都是二丫的嘲讽,她就是那个样子,谁抢了她的风头谁便得罪了她,五丫早就习惯了,也懒得跟她吵,反正她再是争强好胜,出生是改不了的,有嫡女在的时候,她的光就永远被盖住,就算她更加优秀。 “二姐若是嫉妒今天先生夸五妹,自己就多用些功,像四妹一样,笨鸟先飞总会吧?”三丫人不坏,但每次与二丫斗嘴时,总是无意对其他人造成人身攻击。 听到这话,四丫有些不自然的低下头,一声不吭,显然被伤了自尊心。 “三妹也该努力才是,若是被两个妹妹都超了,恐怕到时候没脸见父亲了吧。”二丫说完一边笑着,一边扭着腰往自己房间去。 气得三丫在原地直跺脚,然后对着两个妹妹冷哼一声也回了房间。 只剩四丫五丫两人的时候,五丫轻轻拍了四丫的肩膀,“四姐,我觉得你比二姐三姐学得都好。” 面对蹩脚却直接的安慰,四丫很是感动,轻轻点了点头,感激地看着五丫“谢谢五妹。” 五丫很是心疼被无意中伤的四丫,但也是有点私心的,在这个家里,嫡女看不上她,她又靠不上二丫,要是找个能跟自己站一条线的只有四丫,所以对她好点总没错的,再者说梅姨娘总是教育自己与人为善,话不是白说的,四丫没比自己过得好很多,有个同伴总比自己孤单着强。 不要以为五丫每天过得都是吃饭,睡觉,看美人的日子,在她那个大智若愚的小脑袋里还是有些人生真谛的。 姚老爷可能是想到很多年前有个温柔的女子曾与自己谈诗赏画,下棋作对,想起那个落魄的世家女子给自己生了一个女儿,想起她这些年的隐忍,想起她的好来,当晚便与梅姨娘长谈,晚上歇在了抱厦。 这母女过了这么多年的冬天,她们的春天终于要来了。 8第六章 梅姨娘在姚家复宠这事儿,是有人觉得惊讶的,一个失宠了那么多年的女人再度复宠可以说是个励志史,姚家西北的下人大部分都不知道以梅姨娘那样的才华与姿色当年为什么会失宠,只知道她和五小姐一直是老爷的禁忌,可是现在她要翻身奴隶要把歌唱了。 以前冷落过这对母女的现在上来巴结,以前欺负过这对母女的现在也学着恭敬,总之梅姨娘熬了这么多年总算出头了,她在姚家的生活先是从天堂坠落到地狱,现在又从地狱爬回天堂了,从天堂坠落到地狱的人多半不能起死回生,从地狱爬回天堂的人却有可能再次坠落,所以怎么把握梅姨娘多半是有数了,她不想再回到那样缺吃少穿的日子,更不想让五丫过得不如人,嫁的不如人。 正院耳房的小炕上坐着姚太太与姚善初母女,姚善初剥了个橘子给姚太太,姚太太挥了挥手手,“这几天火气大,再吃恐怕这胸腔是要烧起来了。” “梅姨娘与宋姨娘不是管家管的不错么?而且我也没想到,梅姨娘还起了劲儿,真跟宋姨娘杠上了。”姚善初掰了一个橘子瓣放进自己的嘴里。 “我就是上火这梅姨娘,你父亲连着好几天往那跑了,猴急也不用这个样子吧?这以后不定宠成什么样子呢。”姚太太向来是个明理的人,只有一点就是善妒,导致后宅也只有两个妾,一个通房,通房还是产下四丫的自己身边的丫鬟。 “小别胜新婚,娘你若是不放宽了心,这以后不会好过得,爹每宠一个丫头你都要生气么?再者你瞧那梅姨娘就是掌了一部分权不还是老老实实的?宠旧人,不比往院里放新人强?何况那梅姨娘的弱点抓在娘手里,能起什么风浪,只要以后娘刻薄五丫,梅姨娘就能乖乖地成娘的人。”正房有时就是要有一个吞得下醋坛子还能自我消化的肚子。 姚善初为姚太太权衡利弊后,姚太太心里果真好受了许多,她抓住姚善初的手“你说娘若没了你可怎么办是好?” “娘要拿出当年的气势,女儿过几日就返回京城,娘自己要多想着,心里不舒服的时候就往好的地方想,女儿本不想走,可是京城还有一摊子事儿,不在京城的日子那边已经乌烟瘴气,这边自然就不能多留,不过娘也不用担心,过不了多少日子,娘就变回京城官太太了。” 一想到姚善初说的那些,姚太太心里就明亮了许多,生活有个盼头总是好的,至少不会过得太死气沉沉。 “那明天你陪娘去挑些布料做衣裳,再去定几件首饰。” 见姚太太想开了许多,姚善初也乐呵起来,“好,女儿陪娘去。”话毕,门外传来声音“太太,梅姨娘来了。” “进来吧。”姚太太正了正自己的身子,脸上挂上笑容,耳房的门被打开,梅姨娘挑了帘子走进来,恭敬道“见过太太,大姑奶奶。” 姚善初起了身,“娘跟梅姨娘说着,我去瞧瞧西院的妹妹们,马上要回京了,怪想念的,去说说话。” 姚太太笑着:“去吧,”然后吩咐道:“给梅姨娘拿个绣墩。” 梅姨娘受宠若惊却没有拒绝,坐在绣墩上,双手放在膝盖上,“大姑奶奶的送行宴准备的差不多了。” 姚太太打开茶杯盖子,轻抿了口茶“你只需把账单教给我看就好,其他的你跟宋姨娘办妥就行。” 梅姨娘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宋姨娘说奴婢是新手,便把账单放在她那里了,并没有过奴婢的手,太太可以跟宋姨娘要,顺便叫来管家瞧瞧那帐。” 梅姨娘话里有话,姚太太一听就懂,必定是账出了问题,“好。”姚太太答应下来,然后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梅姨娘,这个女人的确聪明的让人欣赏,不卑不亢,艰难的时候不抱怨,上位以后不骄躁,她要是个老实没有野心的真可以做自己的左膀右臂。 “太太若没什么其他事,奴婢就先告退了。” “回去给五丫添些东西,毕竟是家里的正经小姐,别寒碜了,以后还要带她出门的。钱就从账房里走,我这里再给她添些私房打点下人。”梅姨娘的良好表现的奖励全部报酬到了五丫身上,姚太太做了一笔收买人心的好生意。 “谢太太。”梅姨娘低着头,真心道。 “下去吧。” 姚善初来到西院,刚走进院里就听见摔东西声,仔细一听是从东面传来的,她带着丫鬟走快了几步,推开门,一瞧满地都是碎片,再看罪魁祸首正是坐在凳子上的三丫。 “呦,这是谁惹我们仙女儿妹妹了?这满地的瓷片可真让姐姐心疼。”三丫摔了一地瓷片,在没成为碎片之前每件都是价值不菲。 “大姐,”三丫有些委屈,“二姐总是明的暗的气我,我真是咽不下去这口气。” 姚善初走到三丫身边的木凳坐了下来,“二丫气你,你拿瓷器出什么气?傻孩子,要摔也是摔她的不是?气了自己,还毁了这么多值钱的东西。” 三丫顿时反应过来,懊悔道“大姐,下次我一定去摔二姐的。” 姚善初被单纯的三丫逗乐,她不过是打个比方,让她以后别为这点事儿气了自己,真反击回去才是能人,“说说,怎么惹你气了?”说着捏了下三丫的鼻子。 “刚搬进来的时候,非要跟我抢那间大的房,结果大房间给五丫了,后来父亲夸五丫,她又明里暗里的讽刺我,说我功课最差,今个儿上先生的课,故意跟我比着来,害的我被先生训,大姐你说我能不气么?”三丫跟倒豆子一样把话全说了出来,姚善初笑了,自家姐妹间斗来斗去还都是这些小孩子的把戏,比起自己在京城过得日子,她是多想回到现在啊。 “三妹这就是你笨了,那大房子何必要争,你就给二丫,回头父亲还能夸上你几句,她二丫就是再住进去还能有你这里布置的舒坦?至于功课,不用太放在心上较劲儿。她学得再好还能嫁得比你好?你是嫡出,要有忍得了姐妹嫉妒的心,要时时刻刻记得自己嫡出的身份,跟她们玩手段是自降身价,没事多学学五丫,何必跟二丫针锋相对,她来给拳头你便给个棉花,到时候不一定是谁气了。”这个妹妹是被宠坏了,这样的直接不会拐弯的性子又怎么斗得过别人。 三丫有些惊讶姚善初会这么说,不屑道:“五丫一天多傻,”说着起身推开窗子,指着外面“大姐你看,这种天气,她还要上外面踢毽子呢。” 姚善初走到窗前,看着五丫左手拖着四丫,右手拿着毽子,一脸欢快的往院中心拉,还大声地笑着。 只听旁边的窗子砰得打开,二丫的声音传来“你们能不能小点声?扰了人休息。” 三丫一撇嘴,“看,每天都是这样,没事也要找出事了,以前在正房住的好好的,爹为什么非给我找不自在?” 姚善初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五丫是什么反应,让她惊讶的是五丫竟然没反应,还是拉着四丫又说又笑,似乎没有听见一般。 二丫再次大声喊了句“能不能小声点?!” 五丫还是一副好心情的样子,四丫轻轻拉了五丫的衣袖,五丫冲她挤了挤眼睛,“当没听到。” 二丫气冲冲的从房间冲出来,“给你们俩说话没有听到么?” 五丫睁着无辜的眼睛,摇了摇头,“二姐说什么我们真的听到。”然后扬起笑的明媚的小脸,举起手中的毽子,“二姐一起玩?” 二丫对五丫的无赖显然没有丝毫的办法,“你们玩吧,哼”然后回了房间,五丫冲着二丫的背影大喊“二姐刚刚是要我跟四姐去你房里玩么?” “你要敢来,我就把你毽子毛都拔光!”说完狠狠地摔上门,五丫和四丫两人对视半秒,然后一起咯咯地笑了起来。 三丫也忍不住“二姐吃了瘪!五丫真够无赖的。” 姚善初想着,有时候对付贱人还真只能用无赖这招,屡试不爽,不过这样的厚脸皮招数也只有五丫才能使得出来,还让人觉得很可爱。 姚善初站在窗口前,冲五丫喊了一句“五丫。” 五丫回头一看是美丽的大姐,俩眼睛直放光,见姚善初冲自己招手,晃着穿着鹅黄小坎的上身,屁颠屁颠地就跑进了屋。 然后红着小脸,叫道“大姐,三姐。” 三丫捏了下五丫的鼻子,假装严肃道“刚才你挺威风嘛。”五丫想起自己无赖的样子,顿时觉得形象嘎嘣嘎嘣一点点毁在了女神面前,节操碎了一地。 “以后有什么事便找你三姐来,你们几个姐妹多在一起,以后便知道,只有自家的姐妹才是最亲的。”姚善初吩咐着。 五丫连忙点着头,一副狗腿的样子。 9第七章 这几日西北的风沙格外的大,黄沙漫天,让人无端觉得烦躁,整日只能呆在室内闷着,五丫倒是乖了许多,安安静静在屋里临了几张字帖。 看见五丫的样子,冬梅笑着调侃道“这下梅姨娘就安心了,小姐也能安安静静坐下来做些事情了。”在冬梅的印象里,五丫上树,逗狗,抓蝈蝈,小姐做的事她一件不沾边,读个半吊子书也是梅姨娘逼的。 “外面风大,又怎么能乱跑?”五丫的小嘴微微撅起,语气中略带对天气的不满,“府里这样的情况,我不会给姨娘惹祸的。” 冬梅微怔总觉得这么懂事的话不像是从五小姐嘴里说出来的,她仔细端详五丫的脸,却被一句话打断,“看什么看,没见过啊?”五丫放下手中的笔冷不丁来一句。 “五小姐...”冬梅欲言又止,五丫往椅子上一坐,因着她腿不够长,只能荡在半空中,她拄着下巴,贪玩地荡着两条腿,嬉皮笑脸道“很多事情我都明白,只是难得糊涂。”这些年与梅姨娘朝夕相处,她夜晚留的泪下人那受的白眼,五丫怎么能真的不知道,不说不代表不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以前不去消极怠工,不去积极向上,平平静静没心没肺的过也没什么不好,可是现在既然梅姨娘想争了,那自己就不能做她的绊脚石。 冬梅打伺候五丫那天开始就没听过她说这样的话,一直都是嘻嘻哈哈没心没肺胡搅蛮缠的傻样子,小姐一下子多愁善感倒是适应不过来,不过人不就是这样,有好几个自我,别人看见的那张往往是最假的面具。 五丫从椅子上下来,脸有些红,犹豫道“今个大姐姐走,冬梅给我挑件好看的衣服穿吧。”果真是狗改不了那啥,冬梅恍惚觉得刚才的小姐可能被什么上身的,所以才说出那么感性的话。 “是,小姐是美人胚子穿什么都好看。”冬梅嘻嘻笑着说完才去找衣服。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怎么都是婆家的人,姚善初也不好一直呆在西北,何况京城 前有狼后有虎,姚善初再呆些日子恐怕婆家就没了自己容身之地,比起京城勾心斗角的生活,姚善初忽然觉得做没出嫁的姑娘是件多美好的事,上没有婆婆伺候,下没有妯娌刁难。 送行宴没有十分隆重,只是请了姚家的人,都是自家人便没那么多忌讳都坐在一起,姚太太不停地给姚善初夹菜生怕她回了京城什么也吃不到,爱女心切一目了然。 三丫心里嫉妒着,介于姚老爷在,嘴上就没说,想着明天姚善初就走了,母亲到时候还是最疼自己的,家里横行霸道的那个也还是自己。 五丫闷头吃菜的同时眼睛不停在姚善礼和姚善初之间来回流转,心里嘀咕着怎么生得就那么好看,以后自己也该嫁个养眼的丈夫,省得吃不好睡不着,似乎有人注意到五丫的目光,便开口问道“今个妹妹穿得可真好看。” 姚善初一张口,目光全被五丫吸引了过去,五丫微微低头,粉色的衣服衬得她小脸有些红,反倒顾盼生辉,活脱脱一个美人,五丫不好意思开口道“给大姐送行,要隆重一些。” 可是有人却觉得这是拍马屁,不阴不阳的道“五妹倒是有心。”二丫一句话顿时饭桌冷了场,谁也不再开口说话,还是姚老爷道“吃饭莫要讲话。” 众人低了头,安静的吃饭,一时没了声音。 送行宴结束,姚太太自然是要拉着姚善初好好说上一会儿话,虽然回京城的日子指日可待,可心里就是千百万个不舍得。 第二天清晨天气格外的好,不时有鸟在树上叫着,十分欢快,只是没那么应景儿,姚善初被姚太太拉着嘱咐一番才上了车,众人目送马车在拐角处消失,姚太太拿出帕子抹了抹眼泪珠子,三丫劝道“娘别哭了,又不是见不到了。” 可能是姚太太正直伤心,一听小女儿这么说,感觉的怎么都是没心没肺,伸手点了下三丫“你这没心肝的丫头,怎么就与姐姐感情这般淡薄!”三丫觉得委屈,大小姐脾气一上来,转身就进了院子。 气得姚太太手直斗,五丫睁着大眼睛看了看,轻声道“母亲,大姐肯定也不愿看到您这样伤心,况且您身子没全好,不能动气伤神,也要顾着些。” 看着五丫真挚的神情,听着她贴心的话,越发觉得这孩子更窝心,怎么就生了那么个不懂事的犟种“还是你懂事些。” 姚善初走了后姚府更平静了,她在的时候好歹能听见丫鬟婆子们讨论,“大姑奶奶今天穿了件金丝滚边的衣服,那叫一个漂亮。” “身上那香粉的味道一闻就是上等货,京城的奶奶跟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就是不一样。” “你们瞧那仪态,说话的架子都不是西北大户小姐能比的。” 她走了以后连这样的话都听不到了,人都各忙各的,偶尔能听到的也是别的府的八卦。 谁不在日子都要照过,五丫坐在学堂里,同三个姐姐一起等女先生来教书,谁知过了时辰先生也没来,便无聊了起来。 二丫转了转眼珠忽然开口道“昨个我见了一个上好的东西。”五丫向来懒得理她,便没接话茬,谁知三丫来了兴致,“眼浅的见什么都好。” 她话里带刺却没惹怒二丫,二丫反到慢条斯理的说“你不信就算了,也对,父亲送人的上好砚台又怎么会随便让人瞧呢?”果然还是姐妹之间最了解,激将法永远是最能刺痛三丫那高高在上的自尊心。 “二姐既然见过那就带我们姐妹去开开眼,何必在这馋着姐妹们呢?” “跟我来把。”二丫起身,真的要带三丫去看,三丫跟上去,五丫与四丫互看了一眼,犹犹豫豫也起身跟了上去。 她带着大家来到前院姚老爷的书房,“这是爹的书房,他向来不许外人进的。”三丫有些犹豫。 “你到底看不看?来了就没了胆子。”二丫语气中始终带着鄙视的调侃。 三丫不再说话,扬起小下巴,跟着推开门的二丫,四丫和五丫则跟着三丫一路偷偷摸摸的进了屋。 姚老爷的书房布置的十分朴素,里面没有什么瓷器珍玩,有的只是几架子书,倒也符合他老学究的形象。 二丫走到书案前,打开上面一个紫檀木的盒子,道“你们瞧。” 三丫上前一步,伸手摸了摸那砚台,然后拿在了手里,那方砚石质温润坚实,正面和侧面均雕刻着古代村舍、山川、树木等景致,栩栩如生,一看就是好东西,三丫一手拿着,一手兴奋的向后面的人招手,“来看看,真的是上好的砚台。” 五丫犹犹豫豫跟四丫一起往前走,但看着二丫那一脸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两人往前走,二丫却往后退了两步,在五丫与四丫走到她身边时,她轻轻的伸出脚一绊,五丫一个呛啷就推在了三丫背上,三丫手一松,砚台就掉在了地上,摔成了两半。 连一声惨叫一个准备都没有,惨案就发生了,五丫明明知道二丫一笑,没有好事发生,扮猪吃老虎就算了,这下来了个一箭双雕。 二丫早就看着两个人不顺眼,一个自持着嫡女的身份时时压着自己完全没把自己当姐姐,一个最近风头太盛,生母又与自己娘分管家事,看着就碍眼,昨个从宋姨娘那听来了砚台的事,就想着怎么整整这两个人,教训的机会好不容易来了,怎么能不珍惜。 三丫整个人愣在原地,身子都僵硬了起来,脸色惨白,转过身大叫“你为什么这么不小心点?” 五丫有口难辨,除了自己知道自己踢了一个软东西,谁能证明二丫‘一不小心’伸出了脚绊了自己? 四丫吓得脸都青了,赶紧指着那砚台,“不如先把它装进盒子里吧,咱们快走!”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估计这是孙子兵法中最常被人用的那条了。 立刻有人赞同了这个想法,三丫蹲在地上手一边抖,一边把砚台放在紫檀盒子里,“今个儿,咱们谁也没来过。”说完急匆匆的自己先走了出去。 只是纸包不住火,瞒得了一时又怎么能瞒得了一世? 还没到晚上,这火就着了起来,姚老爷本来想直接把砚台送给上司,但想让儿子开开眼就叫去了姚善礼,谁知紫檀盒子一开,映入眼帘的是砚台的尸体。 当时的情况除了姚善礼谁也没见到,据说姚老爷气得胡子都跟着上扬,脸色铁青,更一反往日儒生形象,扬言,抓到弄坏砚台的人,就剁了她的手。 听了这话,五丫的手整整冰了一天,三丫到时候有姚太太求情,自己可怎么办,说着不给梅姨娘拖后腿,现在差点就把梅姨娘的腰拽掉了。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深思熟虑后,五丫决定自首,但自首不等于自杀,她得好好想想怎样的说辞才能让自己的罪行听起来轻一点。 10第八章 黎明太阳破天荒的没有被风沙遮盖住,阳光静谧,穿过树枝在地上打下一个个斑驳的光影,一切平静的像是一碗清水,看不到半点波澜。 只是暴风雨前的黎明最是平静普通的不能再平静。 五丫拄着下巴坐在窗前,默默的数着地上打下的斑点,心里乱成一团麻,忽然对面的雕花木门打开,二丫从房间走出来,眼睛还红红的,她的贴身丫鬟春桃追了出来,手中握着一个白色的小瓷瓶,嘴一张一合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冬梅?”五丫叫道,外室发出冬梅小碎步的悉悉索索声音,冬梅挑了帘子,走到五丫身边“小姐什么吩咐?” “去对面那屋瞧瞧,问问二姐眼睛怎的就红通通的,是不是受屈儿了。” 冬梅干笑两下,满脸不爽快,“二小姐那跟精儿般的人还能受了屈儿,小姐别让二小姐欺负了就谢天谢地了。” 五丫推着冬梅的后腰往外走“你再不去你们家小姐我就真的要受委屈了。” 冬梅扭了两下腰,满脸不情愿地一步三回头走出了屋,五丫趴在窗口看着对面屋的情况,只见冬梅满脸带笑,扭着小蛮腰就朝春桃去了,冬梅虽然一直伺候在抱厦,但一直很会做人,人缘不错,与好多丫鬟交好。 “春桃姐姐,”冬梅笑着叫道,随后露出满脸不解,轻声问道:“二小姐怎的哭着就出门了?姐姐不跟着?别让太太怪罪下来,小姐们各个都是宝儿,咱们就是草了。” 春桃叹了口气,诉苦道“听说是闯了祸,现在去请罪了,让我找来些辣椒末,一口倒进了嘴里,立马就红了眼,又吩咐我不让跟着。” 冬梅惊讶的捂住嘴,“春桃姐姐,你怎的给二小姐找来辣椒粉了,小姐们都金贵,回头吃坏了可怎的是好。” 春桃见冬梅为自己担心,嘴上安慰冬梅,心里安慰自己道:“主子让做什么,做奴婢的也不好违背,更不好问,若是真怪罪下来也只能扛着。”春桃是几个大丫鬟里年龄最大的,宋姨娘掌权时瞧中了她,送到二丫这里当大丫鬟,当大丫鬟本是好事,只是没人料想到一个庶女脾气也能大成那般样子,凡事跟嫡出的三丫较劲儿不说,私底下脾气架子更是比嫡女还嫡女,这一年多春桃也认了,二丫发脾气时她就不吭声的受着,等二丫多云转晴了,就好了。 “姐姐还是偷偷跟着下二小姐,别出了岔子。”冬梅建议道,春桃眼睛转了转,觉得有些道理微微颔首,道:“那我便不跟妹妹闲聊了,我现在就过去瞧瞧。” “去吧,我也回屋给五小姐收拾下东西,姐姐也知道,五小姐淘得很。”冬梅轻笑,想用自己不妙的经历安慰春桃,不过说实话,自己的主子倒真是最好伺候的小姐。 春桃扬了扬手,示意春梅赶紧去,自己也快步走出的院子。 五丫见冬梅面上带笑,便晓得打探敌方情况十分顺利,“怎么回事?” “说是做错了事儿,去请罪了,还吃了好多辣椒粉呢,小姐现在跟上春桃应该还跟得上,这么一会儿走不远,请罪的地方不是老爷那儿就是太太那儿。”冬梅话音刚落,五丫便挑了帘子追了出去,冬梅叹了口气也跟着出了屋。 计划总不如变化快,刚才五丫还想着怎么自首能死的干脆好看些,没想到这会儿子就有人捷足先登抢了先机,这回不想坦白也难了。 五丫安静的跟在春桃身后,还能看见前面不远处二丫的身影,心想着二丫真是个狡猾的小狐狸,跟宋姨娘一样,有其母必有其女。 二丫来到前院姚老爷的书房门口,一下子便跪在了门前,只见管家上前,弓着腰请二丫起身,她坚定的摇了摇头就是不起。 五丫瞬间明白了二丫的用意,负荆请罪的戏码,苦肉计都用上了,真不是吃素的,吩咐道“冬梅,你现在马上回屋取来几条布条和冬天的棉呼子。” 冬梅满脸迟疑,但见五丫认真的样子也没多问,就快步往回走。 五丫想着是该打持久战的时候了,以前不明白梅姨娘为何接受管账,现在多多少少懂了,争或者不争都未必有你的一席之地,但是积极的去争总比消极的不争要多一分机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二丫这般处心积虑自己也不能一直糊糊涂涂了,你招惹别人我可以懒得去看,招惹到我头上了,我也不能跟馒头一样任人捏咬,坐以待毙。 五丫远远地瞧着二丫楚楚可怜的跪像心里很是痛快,虽然三丫张扬跋扈却没有二丫这般阴谋诡计来得让人厌恶。 不一会儿冬梅便跑了回来,气喘不匀,额头上也是星星点点的汗,“小姐,你要的东西。” 五丫接过来,手脚利落的撸起裤腿,用布条把棉呼子绑在膝盖上,她放下撸起的裤腿,腿来回抬了抬,若有所思的点头道“还不错。” 冬梅皱着眉,拿帕子一边擦额头上的汗一边问道“小姐这是干什么?” “这样跪着就没那么疼了,二姐都负荆请罪了,我也不能落后不是么?”此刻五丫大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像是一只精明的小老鼠一般。 “小姐也要去书房前跪着么?”冬梅略微有些担忧,虽说五丫从小就比别的姐妹淘气,身子骨好,但怎么也是小姐的身子,金贵的命,有个好歹的可怎么办?自己倒时候也得跟着受罪。 “今个儿要是不跪,以后怕是跪得更久。”说完五丫整装待发,跑到二丫身边,也跟着跪下。 二丫本是泪眼朦胧,见身边多了一个人着实吓了一跳,忽然变了脸,“你来这儿作甚?” 五丫满脸无辜,“自然是来陪二姐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砚台又不是三姐一个人打碎的。” “呵。”二丫冷笑一声,被说中心思的感觉还真是不好,何况是被一个黄毛傻丫头说中了心思。 跪了一刻钟的时间,两人却没有半句交流,二丫还在进行她装可怜的事业,五丫则冥思苦想,自己膝盖上绑着东西都觉得凉,这二姐怎么就能跪得纹丝不动?就算是对敌人心软就是对自己最大的狠心,可为了争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 头顶传来一个讨好的男声,“老爷请两位小姐进书房。” 五丫本想起身,见二丫没动自己也没敢动,管家有些疑惑,问道“小姐怎么还不起?再跪怕是要出毛病了。” 二丫轻声抽泣,“跪得太久,自己起不来了。”此时此刻五丫心中赞叹,高,真是高,戏演的太逼真了。 管家赶紧伸手将二丫扶了起来,又让人将五丫扶了起来,“两位小姐,老奴带你们二位进书房。” 五丫一路低着头跟进书房,并不知道现在姚老爷是什么样的表情,只是感觉周身都是冷气,气氛十分不妙。 只听姚老爷的声音响起,“犯了什么错,一大早就到这里自罚?”装蒜永远是这些老夫子最爱做得事情,心里明明是明镜儿一般,却非要你自己说出来缘由。 二丫轻声开口,抽抽搭搭道:“女儿是来认错的,前些日子先生没来教课,我觉得无聊便给妹妹们说见过父亲砚台的事儿,三妹听了央着我带她去看,女儿一时糊涂被三妹央得心软,便带她来了书房,三妹拿着砚台叫四妹五妹来看,五妹可能是左脚绊右脚,一个不小心推在三妹身上,三妹手一松,那砚台就碎了。”左脚绊右脚,二丫可真会瞎掰,情节编得完全符合每一个人的性格,三丫骄纵,五丫鲁莽,反倒是她最有觉悟。 见姚老爷不说话,二丫继续道“父亲不要怪罪妹妹们,是我的错,我没带好妹妹们,罚我一个人便可。”多么深明大义的形象,多么姐妹情深,那日说二丫像是戏子真是不为过。 五丫心里鄙视着,低着头的嘴不停学着二丫的口型,“那你来做什么?五丫?” 听到自己的名字,五丫猛地打了个颤,磕磕巴巴回答道“打碎砚台不是二姐一个人的错,五丫觉得不该让二姐一个人来罚跪,便跟着二姐一起,何况也是五丫不小心,身量未足,没走稳。”二丫已经先入为主了,五丫只能将计就计,就算自己的左脚绊到二丫的右脚上了也是百口莫辩,觉悟不是你一个人有的,五丫就是要表现的年龄小也很懂事,姚老爷最喜欢的不就是家庭和睦姐妹情深么。 姚老爷放下手中的笔,“幸好我检查了一下,否则把打破的砚台送去,你们知道后果是什么么?”他声音严肃,说完想了想,自己说这些有什么用,难不成还盼望着深闺中的小丫头们懂得官场上的事么? 姚老爷见五丫身一抖倒不那么气了,这丫头倒是实诚,不像二丫在认错的过程中把自己的错摘得清,又懂得承认错误姐妹情深。 二丫哭哭啼啼的一直就没停止,姚老爷心烦,只好道:“你们两个先回去吧,罚是肯定要罚的,等我处理完公事,晚上去正房跟太太商量怎么罚你们四个。” 二丫五丫一同道“是,父亲。”然后五丫学着二丫的样子,缓慢的摇摇晃晃的走出书房。 五丫心里一块石头落下,好歹印象分留下了,晚上过关的把握大了些。 11第九章 五丫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十分明智的决定,她绝不是头一次见二丫的高明手段了,得罪一个骄纵没有心机的嫡女总比得罪一个阴谋诡计步步为营的庶女强一些,虽然两个都不是自己能开罪的,但两害取其轻,五丫可不想再成为二丫的靶子。 冬梅在西院门口探头探脑的看着,脸上带着焦急的神情,看见五丫的那一刻明显整个人不那么紧绷了,五丫低着头跟在二丫身后,冬梅皱了皱眉,还是上前道“见过二小姐。” 二丫红着眼却带着胜利的神情朝冬梅冷哼一声,从某些方面来讲她确实胜利的至少给其他人造成了麻烦,可是她也失败了,千算万算没算到半路杀出五丫这个程咬金,看来以后动她的时候还真得想周全了。 冬梅看惯了二丫那副德行,低着头从二丫身边过去,直奔自己主子,她蹲下身子,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瞧了瞧五丫,“小姐你没事吧。” 五丫展开笑颜,小大人一样拍了拍冬梅的肩膀,“没事没事,活得好好的呢。”说着扭了扭身子,抬了抬腿,证明自己好的不能再好,心里流过一丝暖流,被人关心与关心人一样温暖,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小姐没事便好,奴婢要担心死了。”冬梅嗔怪着跺了下脚,跟着五丫一同走回房间。 五丫趴在书案上,下巴枕着开着的唐诗,整个人微微张着嘴,脸上浮起一对梨涡,嘴角微微勾起,睡得香甜,冬梅见了都不忍叫醒她。 梦里是难得的好天气,湛蓝的天,洁白的云,无风的日,五丫站在翠绿的枝头望天,当她伸出手想要触摸飞翔的鸟时发现自己的小胖手变成了乌黑的翅膀,她惊慌的看像自己,全身乌黑,还长着骇人的爪子,原来自己真的是只乌鸦。 阳光从树枝缝隙射入,照在五丫的身体上,忽然她开始变化,身上的黑色羽翼一片片掉落,取而代之的是五彩斑斓的羽毛,变成了一只美丽的五彩凤凰。 五丫想张口欢呼却发现怎么也张不开口,嘴巴一张一合说不出一句话,耳边恍恍惚惚传来声音,“小姐,小姐。” 五丫缓缓睁开眼,伸手揉了揉眼,模糊看见自己面前的冬梅,她的嘴巴一张一合,“小姐,夫人派人来叫你去正堂。” 五丫这才真正醒过来,嘴里嘟嘟囔囔,“要是变成凤凰就不能说话了我怎的都不要做那劳子凤凰。” 有时浮华不过是梦一场。 一进正房便让人感觉一种压抑感,每个下人都低着头歌干各的活不若平时般,三五成群的家长里短。 五丫还没走进正厅便听见里面传来低声的哭泣,还有姚老爷的愤怒声音,好在膝盖上的东西还没摘下来,想来一会儿有的跪了。 走进正厅,五丫低着头,只听见姚老爷道“知错不改!”光听声音,五丫就能想到姚老爷那气得上下纷飞的胡子,还有那副常年不变的苦瓜脸,看不到半点慈祥。 “女儿不过是打碎一个砚台而已,难不成那砚台在爹爹心中比女儿还重要么?”三丫哭着说道,似乎半点没有悔改的意思。 “见过父亲,母亲。”五丫打断三丫下面的话,小声道,姚太太更是看准了机会,插上嘴,“老爷,宁儿平时娇宠惯了,难免有些不懂事,老爷别跟孩子一般见识。” 听见姚太太说自己不懂事,三丫气得小嘴儿鼓鼓得不说一句话,姚老爷见她那副样子更是生气,一个茶杯就砸到了地上,茶水四溅,“不孝女,就是平日太过娇宠,比不上善初的聪慧玲珑,二丫的秀丽端庄,四丫的温婉可人,就连五丫的调皮憨厚都比不上!” 五丫的脑海里回荡了好半天最后一句话,她其实很想问一句,这是夸我呢?还是夸我呢? 而此时,她是不敢去拔发怒老虎的胡须的。 三丫本来一直流着泪,一听这话,从小被捧在手心的她自尊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小下巴微微抬起,“既然爹爹眼中女儿这般不堪,那爹爹还是别认我这个女儿了。” 姚老爷瞪直了眼睛,拿起青花瓷瓶中的书画卷轴朝三丫打过去,嘴里还嚷嚷着,“今天我就打死你这个不孝女!” 四丫被吓得头直往回缩,而二丫原本朦胧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得意的痛快,姚太太哭着拉着姚老爷的袖口,“三丫不懂事老爷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宋姨娘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好戏,像尊泥菩萨一动不动的看好戏,梅姨娘想帮忙却插不上手,此时谁插手谁就会被打,哪个会那么不长眼呢。 五丫就做了不长眼的这个,她狠狠的掐了自己的大腿根一下,眸子里顿时疼出了眼泪,然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动作一气呵成,“父亲别恼三姐姐,她只是一时脑袋糊涂罢了。” 见五丫跪下,四丫也跟着跪下,帮着说话,二丫见机行事,心不甘情不愿的跪下,却不说一句求情的话,不知是真的冲坏了脑子,还是别的什么,三丫此时此刻还不懂看脸色,“不用你们虚情假意的求情。” 姚太太心里又是恨女儿不争气 ,又是怕女儿挨打,这边拉着姚老爷,那边给不懂事的三丫使眼色。 “好好的大家闺秀让我养成这般狼崽子的模样,真该打你,打醒为止。”姚老爷说完才使出了全劲儿,一甩袖子,女人本就不敌男人力气大,这么一甩姚太太坐了个屁蹲儿,梅姨娘赶紧上前扶起,一时正厅里乱成一团粥上演一出家庭闹剧。 眼看着姚老爷举起了卷轴,砸了下去,姚太太吓得俩眼一闭,两腿一蹬,昏在了梅姨娘怀里,而那卷轴结结实实打在了五丫单薄的背上。 梅姨娘捂住马上要尖叫的嘴,心疼得像是顺着伤口灌冰凉的盐水一般,与五丫相处的这些年虽不是锦衣玉食,可是也从来没碰过她一根头发,这孩子怎么就犯了傻。 众人目瞪口呆,三丫紧紧闭着眼缩着头已经准备好了挨这一下,听到周围倒吸凉气的声音才慢慢睁开,发现护住自己的五丫,她不禁急的眼泪又涌出来“爹爹,五丫,打在了五丫身上。” 姚老爷气急了,愣在原地,卷轴从姚老爷手中掉落,‘砰’得一声,后面叫道“太太晕过去了。”这时他才缓过神,赶紧叫道“叫大夫!叫两个大夫!” 五丫万万没想到这一下这么疼,要是知道她才不会替三丫挨了,后背火辣辣的疼,三丫转过身抱着五丫满脸愧疚。 不知道是谁把五丫抱回了房间,她只是感觉很是安全,她慢慢闭上眼,当被放到柔软的锦被上时,五丫安详的睡了。 这一觉似乎很长,再睁开眼时,第一个出现在眼前的是梅姨娘担忧的蜡黄的脸,原本美丽的眼睛因着熬夜照顾五丫变得浑浊猩红。 “姨娘。”五丫甜甜的叫道,微微感觉一说话后背有些疼,梅姨娘帮五丫把棉被往上拉了拉,“这段日子只能趴着睡了,”梅姨娘伸手揉了揉五丫的头发,忽然眼泪涌出,“小姐,怎么你这孩子这么傻?好在骨头没事,只是受些皮肉罪。” 五丫费力的伸出小手,给梅姨娘擦了擦眼泪,“姨娘别哭了,以后不惹姨娘生气便是了。” 梅姨娘忽然变得生气起来,“小姐大了,姨娘说什么小姐都不听了,现在还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姨娘,我不是故意搞砸的,我知道父亲不喜欢我,我帮三姐挡那一下不过是想给父亲留个姐妹友爱好印象博个美名,而且三姐是嫡出,打了父亲肯定会后悔,母亲肯定会心疼,两人若是吵起来,最后夹在中间不好做人,还得充当受气包的肯定是姨娘你。”五丫说的头头是道,满脸羞愧,像是做错事的孩子。 “是说你傻好还是说你聪慧好?就是那样也不是你一个小姐该担忧的事,这是姨娘的命。”梅姨娘心疼着五丫,有时候真恨自己为什么给了她庶出的身份,很多时候梅姨娘都看不清五丫到底是傻,还是喜欢装傻。 “姨娘别这么说,书上写了,三分在天,七分在人,可在理了,而且大哥总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肯定是对的。”五丫满脸认真,梅姨娘被逗得笑了,然后伸出手指点了一下五丫的小脑瓜,“竟想这些没用的事,怎么没见你平时好好读书?” 五丫哀嚎一声,捂住自己的头,“说到读书,不仅后背疼,头更疼了。” 在病中,五丫受到的待遇越来越好,屋里多派了些人,东西也添了不少,每日在屋里过得就是吃喝睡的日子,三丫每天都派贴身丫鬟夏荷来探望五丫,还时常送她些小玩意,就差把屋子往五丫这搬了,说是禁闭日子一过,就天天来陪五丫,想起惹祸精三姐,五丫真的躲都来不及,不过让她对自己改观,亲近自己倒真是不容易却十分让五丫乐意见到的好事。 在这个家里对五丫态度变化最大的莫过于姚老爷和姚太太二人,姚太太隔三差五送补品,还亲自探望,跟之前的冷淡天差地别,而姚老爷常问大夫五丫的情况,甚至偶尔会来看看五丫,带着愧疚和欣赏的神情,说上两句话再离开,尽管是这样五丫也觉得很满足了,毕竟这个父亲在自己出生就没看过自己几眼,这段日子似乎把一辈子的都看完了。 所以综上所述,五丫算了一笔账,挨打了一下,把自己孤立无缘的情况改变了,仔细算来,好像还是赚了。 古书上果然说得好,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五丫用她不太灵光的脑袋总结了这段遭遇:五丫挨打,焉知非福。 12第十章 平日里的好动让五丫有了一副好身子骨,原本要躺上些日子才能痊愈,她不出十天又活蹦乱跳了,可见生命力强大。 正午,五丫从抱厦回到西院,弄了一身沙尘,冬梅边埋怨边嘟囔道“小姐怎么跑出跟大黄玩了?背后的伤没痊愈还弄回了一身沙尘,这不是让奴婢难做么?” 五丫自己系上干净衣服的扣子,任由冬梅给自己擦脸,“多运动才会好,若是成天闷在屋里不闷出病才怪呢,你看母亲不是日日在房里躺着,精神头都不足了。” 冬梅赶紧伸手捂住五丫的小嘴,“小姐,这话可不能乱说。”经过上次的事情后,姚太太确实又一病不起,本来好转的身子倒是恶化了些,“昨个听说太太能下地走动了。” 说曹操曹操到,五丫刚想再往下问问,就听见门口传来挑帘子声音还有细碎的步子声,冬梅出去一瞧,原来姚太太带着三丫来了。 “见过太太,三小姐。”冬梅福了福身子,“起吧。”姚太太挥了挥手,她脸色虽然苍白,精神却看起来好了许多,想必惊吓过度这病是养好了。 “五小姐身子怎么样了?”姚太太关心道,三丫从她身后一溜烟的钻进内室。 “三姐。”五丫糯糯的叫道,三丫上下左右的打量五丫,还围着她转了一圈,松了口气,“你没事便好,不然我会内疚死。”说着亲切的拉起五丫的手,这时姚太太从外室走进来,笑着看着两姐妹,打心底觉得五丫真是个妙人,连自己眼高于顶的女儿都愿意与她亲近,别人三丫是不屑的。 “见过母亲。”五丫有规矩的行礼,姚太太由身边妈妈扶着坐在炕边,冲五丫招手,“过来给母亲瞧瞧。”姚太太很少对五丫如此温柔,以至于五丫怔在原地没反应后来,还是三丫在她腰间捅了捅。 姚太太掐了掐五丫红通通的小脸蛋,“比前些日子瘦了,是不是没好好吃东西?”后面那句显然是对冬梅的质问,冬梅身子一抖,答道:“小姐最近食欲很好,吃得也很多。” 姚太太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她头上的珠钗跟着一晃一晃,“缺什么说就是了。” “不缺不缺。”五丫双手摇晃着,这股傻劲儿让人看了就喜欢,姚太太现在是怎么看五丫怎么顺眼。 冬梅在心里默叹,五小姐什么也不缺,偏偏缺了补不了的心眼儿,白给的还不要。 三丫在后面嘻嘻笑着,“娘亲,这丫头是个傻的!”然后走到五丫身边,“放心,以后我的就是你的。”挨了一下打,就成了生死之交,五丫想了半天,心中默念以后你的是我的,但是我的还是我的,惹祸是你的,享福是我的。 “怎么没个姐姐的模样,不怕你父亲再收拾你?”姚太太威胁着,眼睛瞪圆了,三丫吓得赶紧躲到五丫身后去。 “真该让你学学规矩了。”姚太太不怒反笑,然后继续道“你们姐妹玩着,这会儿我也乏了,回去歇歇。” “母亲慢走。”三丫眨了眨眼。 用完晚膳,姚太太半躺在炕上,手里摆弄着一根金簪,似乎在想些什么,姚老爷挑了帘子走进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由妈妈服侍换了常服,也脱了鞋上炕,关切道“夫人今个儿身子怎么样?” “觉得精神好多了,还去五丫那瞧了一眼,多谢老爷关心。”不若刚成亲两人水火不容的样子,近几年来两人虽然不是如胶似漆,但也算相敬如宾。 姚老爷微微点头,“五丫身子好些了么?三丫的禁闭也结束了吧,那孩子的确骄纵了些。” “五丫好些了,至于三丫,老爷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生孩子气了,以后叫管教妈妈好好教规矩便是,再说那孩子倔强的性子不也是像老爷你么。”不可否认,三丫是这些孩子里脾气最像姚老爷的,一个老倔驴一个小倔驴。 姚老爷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转移话题道“对了,夫人不是有事情要跟我商量?” 姚太太这才坐正身子,试探道“老爷觉得五丫如何?” “老实憨厚,重情义,虽说淘气了些,但很是聪慧,夫人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了?以前我很少关注这孩子。”后一句的语气带了些愧疚,许是亏欠,许是醒悟。 “老爷,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姚太太吞吞吐吐,姚老爷皱起眉头“有什么事便说,夫人一直是个爽利的,今个儿怎么如此犹豫?” “你看把五丫记在我的名下如何?” 姚老爷没有出声,似乎在思考利弊,姚太太继续道“老爷也说五丫这孩子好,我心里也喜欢,这孩子一直跟梅姨娘住在抱厦,老爷也知道她们二人受了不少苦,是该补偿下这孩子,当然这些年是我疏忽了没有照顾好她们,”姚太太当然不能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是在责怪姚老爷当年的冷漠。 姚老爷微微点头,“当年也是我...”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姚太太顺了顺姚老爷的后背,以示安慰,“三丫一直是个不稳当的,性子又骄纵,她难得愿意主动亲近谁,若是五丫记在我名下,两个孩子以后会更亲近,有五丫看着三丫,我也放心许多。”这大概才是姚太太真正的目的,五丫若是在三丫身边,三丫就不会总着了她二姐的道儿。 “这个,还要问问梅姨娘,”姚老爷顿了顿,心里是同意姚太太的说法,只是自己最近很宠梅姨娘,若是这时候把五丫送给了太太,就显得这宠爱别有目的了。 “老爷放心,这事都是我的主意,我会跟梅姨娘谈好,决不勉强,再者这也是对五丫好,哪个娘不心疼自己孩子,不希望自己孩子越来越好的呢?”五丫是从梅姨娘肚子爬出来的这是个不可改变的事实,庶出也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但是记在嫡母名下的庶女跟姨娘养大的庶女又是不一样的。 “那这事夫人就看着办好了。”姚老爷不再说什么,显然是认同了,姚太太这才轻松的笑起来。 姚太太是京城的世家小姐,向来不屑于为难妾室,更不屑于理妾室,可是三番四次的见梅姨娘让她觉得很没底,生怕是惹了嫡母不痛快。 梅姨娘站在正房里,等着姚太太梳洗完毕,她今天穿了件大红绣牡丹长袍,化了淡妆,看起来精神了许多,贵妇的架子也出来了。 “这妆怎么样?”姚太太问得梅姨娘一怔,梅姨娘赶紧回:“太太化什么妆都好看。” 姚太太对着铜镜满意的抚了抚鬓角,“梅姨娘生得好看,以后也化些妆,老爷肯定爱看。” 梅姨娘听着这话怎么也不想夸自己,倒像是另有所指,指责自己勾引老爷一样,“奴婢惶恐,太太您才是家里最美得。” 任何赞美容貌的话对女人来说都是受用的,再加上梅姨娘的谦逊,姚太太更觉得舒坦,“今个叫你来,是有好事要说的。” “太太请讲。”梅姨娘低着头恭敬回道。 “我跟老爷昨天商量了下,打算把五丫记到正房的名下,你怎么看?”姚太太似笑非笑的看着梅姨娘,梅姨娘身子僵硬起来,难道抢别人的孩子也是好事么?可是这话哪能说出口,“这事自然要听老爷跟太太的,这是五小姐的福气。”记在正房名下对五丫的未来的确有很大的好处,虽然不如真正的嫡女,但怎么也比其他庶出强多了。 “梅姨娘真是个妙人,懂礼数,知进退,这些年你照顾五小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姚家不会薄待你的。”姚太太把手上的镯子退下来,让妈妈送给梅姨娘,收了就相当于卖女儿,梅姨娘心里抵触,却不得不接,这就是生活的无奈,无奈至极,明明不想做的事却得强逼着自己接受。 “谢太太。” “前些日子善初来信,说到了京里,同时老爷的调京的旨意也快下来了,到时候老爷肯定是要先去京城的,我带着一大家子打理好了再过去,所以我想让你先跟着去京城,后宅没有个女人是不行的,那里就先交给你打理。”若不是迫不得已,姚太太才不会出此下策,派宋姨娘去就是放虎归山,不一定给自己留下什么陷阱,要不让人跟着,京城那大林子什么鸟都有,多了几个侍妾也不一定,所以梅姨娘是最好的选择。 “是,太太,奴婢会做好太太交代的。”梅姨娘心一横,你抢了我的女儿,那这些都是我该得的,只有自己好了才能不拖五丫后腿。 “恩,你体会我的苦心便好,一切都是为了你们好,五丫养在正房不会受屈儿的,以后我会视她为己出,给她相一门好亲事的。”姚太太这个承诺十分诱人,不管怎么总比没有要好。 “奴婢相信太太。” 梅姨娘离开正房心里还有些难受,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湿乎乎的,她伸出手随意抹了两下,怕被人瞧见落人话柄,只是眼泪擦得掉,心里的难受擦不掉。 “明明是好事,哭什么哭。”梅姨娘自己嘟囔了几句,企图用心里暗示法来减缓自己的难过。 走到路口,梅姨娘停住了脚步,一边是通往西院的,另一边是回抱厦的,想了半天,梅姨娘还是选了回抱厦那条路,这会子若是去了西院,太太心里肯定会多想,留个疙瘩,倒是给五丫的以后添了麻烦,不过是变成了正房的人,又不是见不到了,天大的好事,何必自己别扭呢,只是养了十年,怎么都是心头肉,以后要是跟自己没关系了还真是不习惯,此时此刻梅姨娘真想抱着五丫狠狠的哭一顿,再把她送到太太的身边。 梅姨娘一边做着心里斗争一边走着,忽然面前出现了一个人,尖笑道:“呦,梅姨娘这是怎么了?眼睛红彤彤的,莫不是被太太训了?” “多谢宋姨娘关心,眼睛进沙子了,风有点大。”梅姨娘笑着回,一点都不含糊,在后宅就得开挂,随时从战斗力为零变为战斗力满格。 宋姨娘抬头瞧了瞧“这天气不错啊,没什么风。” “宋姨娘有研究天气的功夫不如去研究研究账本,我正想问你呢,上个月厨房的帐怎么对不上了。” 宋姨娘被梅姨娘的话噎得脸通红,不再说什么,也不敢再刻薄,冷哼了一声甩袖离开。 13第十一章 所谓好事多磨,锦上添花的多,锦上踩两脚的更多,凡是好事落在你头上的时候,恭喜声不绝于耳,只是有多少出自真心的便不得而知了。 正厅里传出宋姨娘压低不满的声音,几个丫鬟在门外窃窃私语,对着屋里指指点点,里面的妈妈走了出来,拎起其中一个丫鬟的耳朵,骂道“小蹄子,不好好干活在这儿扯什么劳子,等着看主子笑话么?当真是该罚了。” 丫鬟脸上露出疼痛的表情,双手不停的作揖,“妈妈,不敢了,不敢了。”她周围的几个丫鬟早就识相的走开。 妈妈这才松了手,掐着腰瞪着眼,喊道:“还不快走!”说完转身回了正房,“砰”得一声关上了门。 姚太太脸色淡然的坐在上首,悠闲地喝着茶,姚老爷坐在一旁,看着宋姨娘问道“你说你有什么不满?” “奴婢只是觉得太太不公。”宋姨娘咬了咬嘴唇还是说了出来,太太不就是看不上自己,就让梅姨娘娘俩踩自己和二丫么? “怎么个不公法儿?”姚老爷端起茶杯也喝了一口,挑起他的秀才眉问道。 “奴婢以为太太把五丫记到她名下不公,不说嫡女,知道那是比不起的,单说庶女,二小姐怎么都算是庶女中出类拔萃的,就连老爷您都夸过,”说道这里她语气不无得意,看着姚老爷的表情也变得含情脉脉,“就连四丫也要比五丫强,只是太太单单瞧上了五丫,难不成公平么?这是姚府的大事也不能单以喜好决定不是?”宋姨娘觉得自己处处有理,只是好像这些年的后宅称霸让她开始智商退化,在后宅一个妾室质疑正妻的决定就是最大的不对,何况还是跟一家之主商量过得决定。 果然,有竞争才有动力,这些年没有竞争的宋姨娘果然被突如其来的竞争打乱了阵脚。 姚老爷不轻不重的放下茶盅,慢悠悠的问道“那你以为该怎么办?” 姚太太惊讶的看了一眼姚老爷,难不成老爷被宋姨娘迷了心窍?宋姨娘则被问住了,只想着出这口恶气,却没想到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让二丫也记到正房名下自己不舍得,若是从了,心里又过不去,只好站在原地。 一时间堂上安静了起来。 姚老爷忽然斥道“这些年你越来越长进了,连自己的身份都搞不清,有什么脸面在这里讲条件?”姚老爷的古板有利也有弊,其中一点是极好的,就是十分遵守等级制度,从不会犯宠妾灭妻这种错误,而且赏罚分明。 宋姨娘一下子就跪在地上,额头慢慢沁出汗珠,“老爷,奴婢知错。” 姚太太全程没说一句话,这时却忽然开口,摆出正妻的宽容大度来,“其实你说的也有道理,这五丫确实不如二丫和四丫,从小就野惯了,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会把她记到名下,放到身边管教,以免以后出去了没有小姐的样子丢姚家的人。不知道你会因为这个多想。”她一边表现自己的用心良苦,一边挤兑宋姨娘的心胸狭窄。 看着姚老爷的脸又黑了一个色度,宋姨娘恨姚太太那副装模作样到牙痒痒,只好道:“是奴婢不好,冲昏了脑子,做了冲动的事儿,请老爷太太责罚。” 姚太太心想着以后有的是机会整你,脸上带着笑容冲姚老爷道:“这也不怪宋姨娘,是我决定的太仓促了。老爷莫要责罚她。” 自从姚善初跟姚太太谈完姚太太就想开了,温柔如水,宽容大度有什么装不出来的,既然以柔克刚这法子好用又屡试不爽,干嘛要凶得跟母老虎一样,吵得不可开交呢? “下去吧。”姚老爷向来讨厌后宅的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看见宋姨娘这样的嘴脸心里就堵得慌,当初一个单单纯纯的人怎么就变成了这样,想来想去还是正妻好,虽然刚嫁进来时比驴还倔,可是现在是越来越像样子了。 宋姨娘缓缓站起身,施了个礼赶紧离开。 与此同时,不消停的地方还有西院。 二丫的房间传出叫骂和摔打的声音,参杂着春桃的劝阻声。 春桃在屋里急的团团转,头上都是汗,苦心劝道“二小姐莫要生气,气坏了身子都是自己的。” “小姐别砸这个,要知道这个贵着呢!” “二小姐小点声,小心外屋听见。” 春桃嘴皮子都磨破了,她伺候二丫以来从未见过她这般喜形于色发这么大的脾气,不管不顾,大声叫骂,摔东西,整个人不像个大家闺秀。 二丫掐着腰,来回的走,“不让我大声喊,不许我摔东西,难不成就得咽下这口气么?就得憋着慌?”她走到门口冲着对面大叫“她哪里比得过我,一个从小没人管的野丫头,没教养,怎么就瞧上了她?” 春桃赶紧把二丫往回拉,生怕小姐们之间挑起战争,要知道主子打架最后倒霉的都是奴才。 春桃一边给二丫顺着气,一边劝道“小姐别气了,五小姐得到的都是咱们小姐瞧不上眼儿的,不屑去争的,小姐何必因为这个怄气,为难自己?” 听到春桃的话,二丫觉得有些道理,这才由春桃扶着走回内室,坐在了凳子上,喘着气,“都是我不稀罕的。愿意当,她就去,说到底还不是个嫡女,乌鸦就是乌鸦,飞上枝头就能变凤凰么?还不是妾生的。”二丫一挑眉,狠狠的朝五丫房间的方向剜了一眼,勾起嘴角冷笑一下。 春桃心里想着二小姐你不也是妾生的么,嘴上却被奉承话代替了,“小姐这么想就对了,五小姐没小姐您漂亮聪慧,本来就什么都比不上小姐您,估摸着太太是知道给点小恩小惠有些人就会上钩才出此计策的,小姐何必跟眼浅的比呢。” 越听春桃的话,二丫心里越舒坦,脸上表情也缓和了许多,看到地上瓷器的碎片,二丫也微微的心疼,“可怜了我这些瓷器。” 春桃此刻如果有台词的话一定是,我拦着你,你非要砸,砸完又心疼,这不是贱的么?可是她现在已经没有了说话的权利和机会。 二丫皱了皱眉,越发觉得心疼,“你还在这杵着作甚?还不去让人把地上的东西收了?看着我变眼晕心疼,小心处理了,别让父亲和太太知道,免得给太太落下话柄子让她在父亲面前编排我小肚鸡肠,心胸狭隘。”二丫受宋姨娘影响大,私下从不叫姚太太母亲,都是太太得叫着。 春梅应了一声,赶紧出去找人,心里想着,您可不就是心胸狭隘,小肚鸡肠么? 对面与这边形成鲜明的对比,安静得很,五丫坐在房里与三丫下棋,两人都是臭棋篓子,下了一盘也没弄出个谁胜谁负。 三丫有些担忧的看着五丫,却不知怎么开口,倒是五丫猛地抬头,问道“乌鸦就是乌鸦,飞上枝头就能变凤凰,说的是谁?” “...”三丫一时无语不知怎么回答,像五丫这样的性子也好,被骂了都不知道,不知道就不会生气,果真是难得糊涂。 “二姐最近的脾气是越来越燥,以后我得绕着她走。”五丫认真的点了点头,三丫这才露出笑颜,“对,以后绕着她走。”现在二丫记恨上了五丫,以后怎么的都会借机讽刺,使点绊子什么的,惹不起还躲得不起。 三丫看了看屋里的漏刻,起身道“明个我再来找你玩吧,该回去看看先生教得东西了,否则又要被母亲骂了。” “那我就不送三姐了。” 五丫看着三丫离开,轻轻地对着门口叹了口气,她怎么能不知道二丫说的是自己,只不过看三丫担忧的样子想让她宽心罢了,纵使二丫说了那些不入耳的难听话,五丫也不生气,什么凤凰不凤凰的,人各有命,何必非争那个,倒是二丫,若是她以后还是这么沉不住气,就算成了凤凰也是只爱激恼的凤凰。 无为,方能无不为,五丫一直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对于很多事情,不争就是最有杀伤力的争,只有不刻意去做人,心如明镜,一尘不染,没有任何杂念,才能不骄躁,好好的生活。 也许小时候上树积极证明自己是凤凰的五丫已经有了阴影,所以才会做一个有些消极,混吃混喝的庶女,她不要最好的,但她也不要最差的,她不争不抢,她要做得就是装傻充愣,装点疯,卖点傻,但是有一点,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礼让三分;人再犯我,我还一针;人还犯我,斩草除根。 所以有些人要小心了,老虎不发威,总是拿人当病猫呢?! 14第十二章 西院的空气是在酸气过重,二丫发出的噪声又不绝于耳,关上窗子都能听见声波的来袭,五丫只好选择清静清静耳根子换换新鲜空气。 她独自一人在府里游荡,走着走着便到了有些偏的抱厦,五丫停住脚,往院里瞧了瞧,还是熟悉的槐树,树下是熟睡的大黄狗,再往里是有些破旧的抱厦,不过梅姨娘复宠后就被姚老爷下令翻新了,里面不会再有掉了漆的旧家具,吱嘎吱嘎响的老楼梯,还有认真教自己书的梅姨娘。 别人的日子都朝前看了,自个儿也不能老是回头不是,五丫蹲下小身子,拔下墙根儿下的狗尾巴草站起身,拿在手里把玩。 五丫往抱厦二楼看了看,然后离开,不打扰最好免得太太挑理,若是梅姨娘真有事会找自己的,五丫自顾自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回西院太吵,抱厦又去不得,敢情儿真没有自己能呆地地方了?五丫想了半天,想出了一个安静的地方。 西北土地贫瘠,不宜种些花草,但是姚太太偏偏爱花,便在府里弄了块小花圃,时常派花农打理,那里极少有人去,安静坏境又好。 五丫刚走到花圃外,便瞧到花圃附近的木椅上坐着一个孤零零的人,单薄而消瘦的肩膀,“四姐?” 四丫没有及时回头,而是伸手在脸上抹了两把,然后回头笑着冲五丫道:“五妹。”可是红通通的双眼隐瞒不了她哭过的事实。 五丫小心翼翼坐到四丫身边,一边把玩手中的狗尾巴草,一边问道“四姐也是闲西院太吵了么?”五丫懂,很多事不要去刨根问底,兴许别人根本不想说,若是非得问只能徒添烦恼,又揭人疮疤,何必呢? 四丫一怔,有些感激,五丫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若是她真问起自己为什么在这儿,恐怕真不知怎么回答,四丫关心道“你不会觉得难受么?二姐每天都说些挖苦的话。” 五丫满不在乎,“二姐说什么就由她去,她舒服快活便好了,我不放在心上自然不会生气,有时别人怎么说你没什么,但自己也认为自己那样便没得救了,什么都在乎一番,思考一番,这日子要不要过了?人还要不要活了?” 四丫一怔,低头想了很久,若是什么人都值得在乎,那日子还真是会灰暗无比,她想伸手拉五丫的手安慰,却始终没勇气伸出去,从小她便不习惯与人过于亲近,“你想得开就好。” 倒是五丫的动作让四丫吃惊,她把手中的狗尾巴草塞进四丫手中,“这么丑的杂草都生得好好的,我们何必自寻烦恼呢?” 四丫看着手心中的狗尾巴草,心中一阵温暖,原来这个府里还有一个人愿意主动来安慰自己,而不是嘲笑自己。 想想最初知道五丫被记到太太名下时心中的嫉妒与不甘,四丫忽然觉得自己太过可耻,她摸了摸手中毛茸茸的狗尾巴草,柔声道“谢谢五妹。” 这时花圃外传来姚太太身边妈妈的声音,“五小姐?” “五小姐?” 五丫从木椅上站起身子,跑到花圃门口一探头,“我在这儿,妈妈何事?” 那妈妈一拍大腿,脸上的焦急马上转为欢喜,她揩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笑着道“可下找到五小姐了,太太要见小姐,奴婢找不到人可是急坏了。” “五丫真是麻烦妈妈了。”说完她抱歉的吐了吐舌头,那妈妈客气道“小姐你说这话就是客气了。” 以前五丫这么说话,下人们都是理所应当的,现在说这些话,倒成了下人们给自己拍马屁的理由,这见红顶白的能耐还真是一门学问。 “那妈妈带路吧。” “小姐跟奴婢走吧。”那妈妈满脸堆笑,几分真假实在是说不出来。 姚太太要见五丫是再不过正常的事,怎么五丫现在已经是正房的人,身份不一样了谁也说不出太太偏心的话,个别说偏心的那就让她们觉得一偏到底好了。 姚太太觉得五丫记在她名下不需要天下人皆知,耳目聪明的官家太太自然早就听到了风声,再者庶女送到太太那里养本就不是什么新鲜事儿,更不是什么大事,姚府里外知会声就够了,姚太太也不想太过于声张请客,毕竟以后是要搬到京城去的,何必跟西北这些人浪费太多感情呢。何况,庶女还是庶女,不过多了一个吓唬人的前缀,养在正房里的庶女,跟正房肚子里出来的意义还是天差地别。自己私下里与五丫说说规矩就好了。 姚太太半躺在贵妃榻上,嘴里吃着刚剥好的葡萄琢磨着,她身边的妈妈轻手轻脚走进正房,低着头道:“太太,五小姐来了。” 丫鬟扶着姚太太的胳膊,她坐起身子来,笑着道“叫她进来罢。” 外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五丫一件粉红色绣蝶小袄衬得小脸越发的水灵儿,头上两个小髻绑上两根红绳更显俏皮可爱,再配上她有些木讷却不失灵动的表情越看越招人疼,连姚太太自己都不知怎么了,越瞧五丫越发的顺眼,活生生一个妙人儿。 五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见过母亲。” 姚太太示意妈妈扶五丫起身,吩咐道“去给五小姐拿个绣墩,”然后笑着对五丫说:“规矩是越发的好了。” 这突如其来的夸奖让五丫有点接受不了,以前姚老爷和姚太太对自己是没有好脸色的,如今倒是亲切了不少,“最近三姐常去我那儿,教了不少,三姐规矩好,她说都是母亲教的。”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但是拍马屁这招怎么都是好用的。 姚太太见两姐妹相处的好,五丫嘴又甜,本想给她下马威好方便以后管教的,可这马屁一拍,下马威顿时拍没了,“你三姐也是个淘气的,你们两个在一起讨论规矩我还真是不放心,到时派婆子调教调教你们才是。” “母亲说的对。”五丫坐在绣墩上,低着头回答,心里却叫着苦日子要来了。 “今个儿叫你来也没别的事,”姚太太伸手拿了粒葡萄塞到嘴里,慢悠悠道:“现在和以后你都是正房的人了,所以就要更懂事些,跟你以前那些在抱厦的傻玩的日子不同了,多学学规矩女红,免得传出去什么不中听的,说我教导无方倒是没什么,我还有别的拿得出手的女儿,可是说你不好可就坏了,姑娘的名声是极重要的,这关系到以后的婚事。”姚太太见五丫乖巧的点头,心中满意,语气缓和了许多,“不过我不会亏待你半分,以后你三姐有的,你都有。”说着,她拉起五丫的手,在她小小的手里放了一锭银子,“你三姐平时的零用就是这些,你也拿着吧,以后打点下人都是要用到的,别让别人说你小家子气,缺什么就说,跟我不好张口的可以直接告诉梅姨娘,毕竟你们相处了那么多年。” 五丫实在装不出感激涕零的样子来,只好握着银子重重的点了点头,她对太太既不爱也不恨,因为这些年太太对她们母子不好不坏,不会另眼相待更不会刻薄,如今自己是正房的人已经成了不可改变的事实,为了好好过日子,为了不拖累梅姨娘也要听话顺从讨姚太太的欢心。 “你现在跟小时候的野性子比起来真的乖巧了很多。”姚太太上下打量着五丫,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没有错,五丫这孩子好养。 五丫红了脸颊,小声说着“五丫小时候不懂事,以后会孝敬母亲的。” 姚太太满意的点了点头,满眼笑意,伸手轻轻揉了揉五丫的头发,吩咐道“下去吧。” 五丫起身,然后走出了正房。她知道姚太太虽然承诺以后三丫有的自己都有,但那些都是物质上的,三丫有一样自己就永远没有,她拥有有能力宠她的亲娘,她能管自己的亲娘叫声母亲或者娘亲,能在她怀里肆意的撒娇,耍脾气,而自己永远不能。 做正房的人日子并不好过,不仅要每天按时按点的让姚太太检查功课,让婆子教规矩,还要随时面对阴晴不定的二丫的冷嘲热讽,听她不阴不阳的发表她那关于凤凰与乌鸦的理论。幸好五丫心大,从未放在心上,要不指不定被气死百回千回了,而二丫每次面对五丫厚脸皮加搅稀泥对策时都只能噎着一肚子气话,跺脚离去,三丫每次都说二丫像是含羞带愤的小寡妇。 五丫知道,以前无拘无束快快乐乐的放养生活结束了,得准备好接受深闺大院勾心斗角的圈养生活了。 15第十三章 原本是春日载阳的好天气,却下起了雨,时而淅淅沥沥,时而细细密密,天潮潮,地湿湿,只闻得窗户和瓦片被雨滴敲打的细碎声。 五丫坐在窗前,只觉得身上有点冷,打了个寒颤,这才关上窗子,原本就不是赏什么雨,只是觉得这雨像自己最近的愁思一般,怎么剪也剪不断,一时便看呆了,直到冷了才觉得无趣至极。 冬梅端了一碗暖茶过来,笑着放在五丫面前,“小姐喝些茶吧,这茶暖身子。” 五丫身上正好觉得冷,刚想喝上一口,就听见外面传来挑帘子声,冬梅转身往外室走,只听她语气欢喜道“梅姨娘来了。” 五丫放下手中的茶杯,脸上满是笑意,从凳子上下来,梅姨娘也正好从外室走进,“见过五小姐。”她来时是打了一把油纸伞的,但肩膀,衣角,裤腿和鞋子还是湿了,只有手中抱着的包袱一点没有沾雨。 梅姨娘把手中的包袱交给冬梅,仔细吩咐着:“这是太太让我给五小姐送的衣裳,都是新做的,两套春装,两套夏装,以后不够再做,仔细收起来。” 冬梅点了点头,手脚利落的把包袱收进雕花木柜里,五丫则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身上虽然是冷得,心里却满是温暖,五丫本以为梅姨娘是不要自己了,可如今她为了不弄湿五丫的衣裳把自己都浇湿了。 “梅姨娘坐吧,这茶是刚上来的,喝了暖暖身子。”五丫自从成了正房的人后,不敢对梅姨娘太亲近,生怕给她找了麻烦。 梅姨娘似乎没有像平时那般拘束,而是笑着坐了下来,五丫的心这才松了下来,像梅姨娘这般谨慎的人必定是得了姚太太的话才前来的,姚太太向来会办事,卖一个人情给两母女好收住她们的心。 “还是小姐喝吧,”梅姨娘顿了顿,又拿起了热茶抿了一小口,五丫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下小姐能喝了吧?” “梅姨娘多喝些,梅姨娘今日就是来送衣裳的么?”五丫内心是更希望梅姨娘能想从前那样管教自己,可是有些从前是回不去的,要不然也不能被叫做回忆。 “送衣裳,顺便来看看五小姐还缺什么不,若是缺了少了一定记得开口,太太把小姐记在心尖上呢。”梅姨娘更想说的是自己也把五丫记在心尖上。 “知道了,不缺什么。”五丫眼神中有些失望,回答道,然后两个手不停的乱搅,低声道:“母亲喜欢我是我的福气。”言语中带着淡淡的伤感。 梅姨娘心中一动,五丫果然长大了不少,不过是一小段日子,便成长了这么多,也不免自己良苦用心了。 “五小姐懂事知礼,太太喜欢是必然的。太太不喜欢不稳重的。”梅姨娘在后面又添了一句,意在提点五丫,梅姨娘知道,只要她们母女听话,姚太太便不会太过分,只是听话不是任人摆布,以后的日子还是很艰难。 “梅姨娘的话,我明白。”很多话不好明说,两母女像打哑谜般,幸好心有灵犀,“梅姨娘也多顾着自己些才是,倒是我,有母亲照顾提点,定不会出错的。” 梅姨娘微微颔首,站起身子,“五小姐这儿没什么事儿,奴婢便去做事了。”五丫本想多留梅姨娘一会儿,只见她没有要留下的意思,无奈道“冬梅,送梅姨娘出去。”然后嘱咐着“姨娘走得时候慢些,免得裤腿上沾湿。” “谢五小姐提醒。”梅姨娘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给五丫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转身离开。 五丫原本因天气而阴郁的心情也明朗了许多。 有些人就是这样,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足以给你所有鼓励,让你的世界由阴转晴。 生活就像天气,不管之前是什么样的瓢泼大雨,雨过天晴后都还要继续,五丫深谙这个道理,所以每天还是吃饭睡觉,上课学规矩,外加在姐妹间搅稀泥,二丫和三丫每天像是两只逗红了眼的鸡,你一口,我一口,弄得四丫五丫有苦说不出,四丫又是个向来怕事的,五丫只好发挥她和稀泥的本领,在中间胡搅蛮缠,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二丫心里早就认定了五丫是正房的人,早就从暗讽变成了明骂,字里行间得说五丫拍大房马屁,以为这样就能成嫡女了云云,五丫从上到下看了自己,没一个地方像马屁精。日子就是在这样的折磨一天天过去的。 天气格外晴好,下了学二丫率先走在前面,三丫则拉着五丫,后面跟着四丫紧随二丫后,三丫任性道“今个儿我偏要戳戳她的锐气,她走哪咱们就走哪。” 五丫只觉得头疼,这三丫总是耍小孩子把戏,连二丫的半点心机都达不到,甚至连演戏都演不明白,总被二丫玩弄在鼓掌之中,若不是生在姚家做嫡女,想必早就被斗死了。 每当想到这儿,五丫都觉得有时候,不得不说,有些人就是会投胎。 无奈手被她拉得紧,只能跟着她走了。 从前院的学堂往后院走有两条路,一条是从小花园穿过去,另外一条是绕过回廊,从半月拱门回去,很明显,小花园比较省力气,二丫回头瞟了后面的跟屁虫几眼,狠狠的剜了一下,加快了脚步。 三丫也加快了步伐,嘴里还嚷嚷着“难不成只许二姐走这路?!”小姐风范尽失。 二丫停下脚步,然后回头嫣然一笑,带着丝丝不怀好意,“当然不是,这路不是给人走得么?” 三丫一听,气得脸通红,用力捏了捏五丫的手,五丫收回对三丫鄙视的眼神,然后看了看一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四丫,憋了半天说一句,“三姐,我没瞧见这路上有不是人的东西。” 三丫万万没想到五丫竟然憋出这么一句不着调的话,前面的二丫笑得更欢了,大声道“不会叫的狗养了也没用。” 所谓不争馒头争口气,有关自尊的事儿,五丫从不让步,赖可以耍,但是面子不能丢,“会叫的狗不一定会咬人,况且三姐跟我都不喜欢养狗,逗逗狗还成!”五丫话一出,三丫乐得想拍手叫好,一下噎得对面没有了回话,二丫冷哼一声转头往前走。 走着走着她忽然停了下来,侧身站在花丛后,似乎在侧耳听些什么,然后嘴角一勾,“三妹妹向来是喜欢拔尖的,今个儿姐姐心情好,让三妹走前面罢。”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人人心知肚明,三丫回道:“你有那么好心?” “我的好心三妹当驴肝肺,三妹难不成还怕前面有狼不成?这可是咱们姚府的花园。”二丫一副可惜的样子。 三丫最大的缺点就是容易冲动,激将法次次成功,这次依旧如此,“谁怕谁啊。”说完自己大摇大摆径直往前走去,五丫在后面寻思着,这二姐忽然停下来决对没安好心,自己也跟了上去,可是越走近便越能听见有男子谈话的声音,五丫转念一想,三丫恐怕是又中套了。 三丫边走边回头喊,“快走罢,回去咱们描绣花样子去!” 五丫轻轻抬起手,挡住自己纠成一团的脸,只听“啊”的一声,三丫回头撞上了一堵肉墙。 对古代女子来说,看一个女子好不好,从她行为礼数便知,而三丫结结实实被二丫给戴上了一顶不守规矩的高帽子,谁家姑娘这么张扬的,传出去可是要嫁不出去了。 “三妹!还不给客人见礼?”家中的长子姚善礼微嗔的声音传来,五丫迅速拿下自己脸上的手,整理自己的模样,要知道不能把坏形象留给美男大哥。 三丫脸羞得通红,撞进一个陌生男人的怀里确实太过失礼,低下头,施了个礼,“公子,是我莽撞了。”样子活像个小媳妇儿。 这时二丫才从花丛往前走,四丫五丫跟了上去,二丫的表演欲瞬间飙升,惊讶道“三妹,你怎么了?”随后看见姚善礼越来越黑的脸,微微低下头,“见过长兄,两位公子。” 五丫在后面也同样做着施礼的动作,眼珠子却咕噜噜的乱瞟,偷偷的看了看姚善礼身边的两个人,两人一个身着宝蓝镶金丝祥云,生得风流潇洒,带着一股贵族气质,另一个穿着月白色布衣,虽不名贵衣服却十分干净,那男子温润如玉,一股子书生气,说是白面书生再合适不过。 五丫心中起了腻腻,难不成自己真是井底之蛙了,这些年在后宅见过的年轻男子除了姚善礼数不出别人,这么一瞧,美男子还真是不少,各个都不比姚善礼差。 姚善礼伸手介绍,面上有些过不去,“两位兄台莫见怪,这是我四位妹妹,刚下了家学,平时姐妹间随便惯了,不小心冲撞了两位,实在不好意思。” 被三丫撞得蓝衣男子先开口道“无事,无事,姚兄的妹妹各个生得美貌,撞一下也不疼,这本是她们的地盘说不定是我们冲撞了。”他一边说,目光一边打量着几个姑娘,吓得三丫往后退了几步。 姚善礼皱了皱眉,他平生最厌恶这样的世家子弟,第一次见面就调侃女子的容貌,真是太过轻浮。 一旁的白面书生见姚善礼面色不善,开口解围道:“姚兄不必道歉,我们又怎会与小姐们计较,不过是一次偶遇罢了。” 姚善礼这才好了许多,“那咱们继续赏花作诗罢。” “美人赏不了赏花也是好的。”那蓝衣男子大声笑道,然后大步流星走开,。 五丫只觉得他不像什么好东西,自以为风流倜傥,实则风流成性罢,可是貌似二丫不是这么想的,目光一直偷偷追随着那人,时不时脸还红上一下。 “那我们便回西院了。”五丫笑嘻嘻的说道,恨不得赶紧拉三丫这中了招的笨蛋回去,免得被她连累,被大哥厌恶。 姚善礼看着五丫笑了笑,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回去罢。”说完与那白面书生笑着离开。 三丫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在家不怕谁,唯独怕家中的两个男人,一个是父亲,一个是长兄,要说长兄宠则宠,但向来赏罚分明,发起火来更是比父亲可怕,他不会大吼大叫,他会不理你,对你使用冷暴力,一直拉着个脸,最重要的是惹怒了姚善礼,三丫就得不到他从外面带回来的有趣的好玩意了。 “你明明听到前面有说话声了,还要我先走?”三丫语气不善,狠狠的瞪着眼看着二丫,二丫微微一笑,满不在意道“是你自愿的,我可没强迫。”说完脚步轻盈的往西院去,心情好的像是开了花。 三丫狠狠的一跺脚,再次认栽。 16第十四章 二丫既然设了套,那必定会把事儿想办法传到姚老爷的耳朵里,不然也不会拐弯抹角的做这么多,她可是从不做无用功,而姚老爷知道后,第一个反应是将三丫训了一顿,不懂规矩不知礼数的帽子这回可是扣严实了,一次令人失望不足为过,若是知错不改一次接着一次,就不能让人再相信了,而三丫两次都栽在二丫手上,也把自己这副不争气的德行奠定的结结实实。 姚太太心里生着闷气,又十分懊悔,悔得不是太过宠爱三丫,而是小时候怎么没好好教她宅斗的本领,以至于长大了像个傻子一样被人设计,姚太太现在是恨不得把三丫塞回肚子里再造,然后从胎教开始。 姚太太靠在椅子上,满脸愁容,这三丫怕是寄托不上什么希望了,以后只希望自己宠爱的女儿嫁个好人家,婆媳相处融洽平安快乐的渡过一生。避免不必要的争斗,想到这里,姚太太叹了口气。 这时,一个身影走进来,姚太太脸上转忧为喜,招手叫道“善礼,这边坐。” 姚善礼眼睛笑得弯弯的,坐在姚太太身边的凳子上,关心道:“母亲的身体应该再无大碍了吧?” 姚太太对自己懂事的儿子向来很满意,并时常以自己的长女和长子为骄傲,看儿子如此关心自己,心中一暖,“早就好得差不多了,你只管读好书便是。” “是,母亲。母亲今日找儿子来是不是为了三妹的事儿?”姚善礼问道。 姚太太微微颔首,“你这个三妹一直不省心。那日撞见的人是谁家的公子?” “是京城伯南侯三公子江桐,不过他向来不拘小节,虽然嘴上有些不规矩,但人品还是好的,另外一个与儿子同路的是父亲的学生,宋言书,母亲您应该知道他的人品,所以不会传出对三妹不利的话。”姚善礼解释道。 姚太太这才放心,刚想让姚善礼回去学习,却忽然想到了什么,然后眼睛闪着光,问道“宋言书多大?可曾婚配?” 姚善礼一怔,照实回答:“言书与我同岁,并无婚配。” “这便好。”姚太太自言自语似乎打定了什么主意,姚善礼试探问道:“母亲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我看宋言书那孩子是极好的,人品佳读书又认真,你父亲很是看重,虽然家境平平,前途却是光明,前一阵子你父亲说二丫该是婚配的时候了,今日你一提到,我便动了心思,你知道我虽然不喜欢宋姨娘她们母女,但也不至于在二丫的婚事上作梗,毕竟那也是家里的小姐,嫁得不好怎么都会招人诟病。”姚太太有一点最好,向来是恩怨分明,绝对不会公私不分。 姚善礼心中却有几分不悦,只觉得那心机重的二妹配不上宋言书那样的才子,兴趣缺缺道“人家也未必看得上二妹。” “凭你父亲与他的关系,再加上他的懂事,必定不会拒绝的,我只要与你父亲商量商量便可。” 看姚太太如此坚持,姚善礼一个男子不好插嘴后院的事儿,只好道“那母亲看着办罢。” 隔日,姚善礼与宋言书同处一处,正巧一起往出走,姚善礼犹犹豫豫最终还是决定探个口风,免得母亲白忙了一场,于是开口问道“宋兄,那日在府里见到我四个妹妹觉得如何?”话一出口,姚善礼觉得真是又唐突又轻浮。 宋言书怔了一下,“只见过一面,又没仔细瞧,还真说不出如何。” 姚善礼略带失望表情,“我四个妹妹果真不够出众,宋兄都没仔细看上一眼。”说着自己还摇了摇头。 宋言书笑道“姚兄这话怎么说,人家是姑娘家,我怎么好一直盯着看?要说评价,我倒可以用青旁全部概括了。” “宋兄请讲。”姚善礼来了兴致,非要听一听才是。 “四位小姐可以分别用倩,靓,静,清四字来讲。倩者,美也。靓者,俏也。静者,贞也。清者,朗也。” 姚善礼听完眼睛一亮,单单从外貌来讲,宋言书用这几个字巧妙概括了四个人的特点,二丫美丽,三丫俊俏,四丫贞静,五丫清朗,不愧为才子,让他好生佩服,“那若是选妻,宋兄觉得哪个好?” 宋言书笑着拿扇子一拍手,“当然是静者。”说完才发现自己失言,补充道“姚兄别误会,没有别的意思。” “没事没事,你我何必如此见外。”姚善礼从小便与宋言书是同窗,所以见外倒真是不用,况且他也放了心,看来宋言书对四丫那种姑娘印象最好,贞静的最适合做妻子不过。 西院这边五丫狠狠地打了个喷嚏,然后四丫也跟着打了一个,五丫笑着道:“敢情这个还传染,”说着两人笑了起来。 清晨小鸟在树枝上叽叽叫着,不时的飞来飞去好像为好天气而开心。 姚太太跟姚老爷坐在院里树下下棋,姚太太笑得像朵花一样,最近姚老爷为了回京的事儿奔波很少回府,再加上时不时得去梅姨娘处,更是少见,今日两夫妻能面对面下棋最开心不过。 “老爷难得好兴致,愿意与我下棋。”姚太太伸手轻轻放下白子,姚老爷摸着自己的胡子,一边思考一边回答:“与夫人下棋是一件趣事,况且咱们好久没有对弈了不是?” “是,老爷的棋艺又有长进了。”姚太太夸道,一旁的梅姨娘忙着吩咐下人给两人端茶倒水。 姚老爷有一搭没一搭的问道“二丫的婚事琢磨的如何了?” “我心中有不错的人选,就不知老爷这边怎么看。” 姚老爷挑了挑眉,“哦?”了一声,放下黑子,继续问道“是哪家的公子?” “是老爷的学生,宋言书,听善礼说那是个人品极好的孩子,老爷又看重他,我就想着做女婿更近一层也没什么不好的。”姚太太笑着说出自己的想法,心里却是没底,生怕他觉得宋言书门第太低。 却没料到姚老爷点了点头,“夫人跟我想到一起去了,言书确实是尚佳的人选,虽然门第低了些,确实个好苗子,书读得好,脑袋又不迂腐,想必以后比我这个老师有发展,这又要上京赶考了,前途无量啊。我回了京也不是什么大官,言书配咱们家的庶女倒是有余的,而且低嫁一点好,言书是家里的独苗儿,嫡子,婆婆不敢拿捏又没有妯娌,比起嫁进大门大户做庶儿媳,不知舒坦了多少倍。” 其实说到这里,姚太太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姚老爷这般替一个庶女考虑,怎么说都是有些过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二丫这孩子有福气,老爷也看好宋言书我便放心了。” 姚老爷把棋子放在棋盘上,绝杀了姚太太,然后道:“这事不急,也不可鲁莽,倒是探探言书的口风再说。” “是,老爷想得周到。”姚太太回,“老爷,你赢了。” “夫人是歇了太久,棋艺退步了才给了我机会。”姚老爷心情极佳,多说了几句,两人便又下了一盘。 隔日姚老爷又跟宋言书谈了谈,提上一嘴,宋言书是个老实人又重情义,见自己老师都开口便也没拒绝,娶什么样的妻子不是娶,何况老师博学多才,女儿肯定也是知书达理的吧,自己又见过二丫的样子,生得不只是端正十分漂亮,又是家里的庶女,娶回去不会像嫡女一样给自己母亲气受,怎么想都是好的,索性接受了姚老爷想要连姻缘的美意。 西院这几日安静了不少,三丫又被禁足了,二丫不知怎么天天在房间里绣东西,剩个不爱说话的四丫,五丫也乐得清静,只是看二丫那副小媳妇儿的样儿,五丫总想嘟囔上几句,生怕嫁不出去,这就开始绣嫁衣了,却每次都被四丫捂上了嘴,让二丫听见,记恨上可不是个好事。 五丫知道,这出嫁时一辈子的大事,二丫看重是再正常不过的,不管怎么说,都是血脉相连的姐妹,在家斗翻天出去还是一家人,她还是希望二丫嫁得好的。 只是二丫不是五丫这样想的,二丫是个心比天高的,虽然是庶出,在家里却当真没像四丫与五丫那般受窝囊气,姚老爷也总是高看她一眼,所以二丫想嫁的定是个不俗的,只可惜这次二丫看走了眼,看中了那日一身蓝衣英俊潇洒的江桐,女孩子年轻时候都是爱做梦的,她忘了江桐是个风流浪子,更忘了那是京城侯门的嫡出三子,是怎么都高攀不上的,她犯了一个最大的错就是跟当年幼小的五丫一样,以为坐上枝头自己就是凤凰了。 宋言书做女婿的事儿在姚老爷和姚太太眼中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像这种封建大家庭,庶女的婚事通知下去就好了,宋言书又是顶好的,姚太太便直接叫了二丫与宋姨娘来正房,进行所谓的形式上的‘商量’。 宋姨娘站在正堂,二丫坐在姚太太的下首处,姚太太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手端着茶杯抿了一口,道:“今个找你们来,是说说二丫的婚事。” 话音刚落,气氛就紧张了起来,宋姨娘是因为气度小,以为姚太太要给她们母女小鞋穿,所以在二丫的婚事上要做文章。 而二丫紧张是因为她知道,太太给她说的亲事绝对不是她看中的那门。 “我和老爷商量过了,都觉得宋言书一表人才,又与二丫年龄相近,适合成亲,而宋言书也很是愿意。你们看如何?”姚太太带着商量的口气,却把与姚老爷商量直接搬到了最前面,也就是说这是个无效的商量。 宋姨娘支吾了两声,看了二丫发白的脸没有直接说话,姚太太见二人都不支声继续道:“那宋家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却也算是小康富足,家里又只有一个独苗,二丫若是嫁进去定不会吃亏,何况老爷十分看好宋言书,说是考科举前途无量。” 宋姨娘把姚太太的话在肚子里转了好几遍,快速的反复思量,觉得这的确是门好亲事,只可惜门户低了些,二丫若是嫁了,自己就别想靠这个女儿的亲事来翻身了。 “太太没有更好的了么?”宋姨娘试探性开口,语气比平时尊重了很多,毕竟现在有名门掐在人家手里。 姚太太脸色一变,没想到对方真的敢谈条件,便大声斥道“一个庶女还想嫁什么样的?这可是嫡出媳妇儿,难不成真要去高门大院里面做庶出媳妇儿受人白眼才开心么?!” 宋姨娘缩回头不再说话,心如死灰,知道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用余光看了一眼二丫,只见她咬着唇,不出声。 半晌,二丫站起身子,道“母亲,女儿不想嫁宋言书。” 姚太太万万没想到一向装作玲珑乖巧,心机颇深在老爷面前扮猪吃老虎的二丫竟然公开拒绝了亲事,难不成是自己没说清楚老爷爷同意了,还是这二丫脑袋进水了? “你这是什么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单凭你一句话就能把亲事退了么?让你父亲的面子往哪放?”姚太太言辞犀利,不给二丫半点回嘴的机会。 可是二丫向来是牙尖嘴利的主儿,如今一看撕破脸便胆大道:“母亲和父亲又没与我商量,现在硬塞给我一门亲事,难不成女儿就要接受么?” 姚太太冷笑两声,“真是不知好歹,更不知廉耻,哪家的女儿自己定亲事的?!” 宋姨娘见形势不好,今个这二丫不知是不是撞了邪,莽撞的跟三丫有一拼,“太太,二小姐不懂事。”然后伸手轻轻拉了拉二丫的衣角,二丫这才闭嘴。 姚太太一挥袖,“都出去吧,这亲事我和你父亲已定,没有商量的余地。” 二丫站起身,勾起嘴角一笑,道:“是,母亲,女儿明白。” 宋姨娘从正房一出门就拉着二丫走到没人的角落,焦急问道:“你是怎么了?怎么这般沉不住气,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难道要因为亲事在你父亲那里留下不好的印象么?” 二丫甩开宋姨娘的手,轻轻拉了拉褶皱的袖口,边整理边道:“她以为她能包办我的婚事么?让我嫁给宋言书那样的穷书生就是让我去受罪!怎么我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何况单凭她几句话宋言书就真的前途无量了?那我还可以说我是皇家的公主呢!” 宋姨娘转念一想也是这样的,不能单凭一句前途无量就下了赌注,赌了一辈子,“那我再帮你想想办法。” 二丫像是听了笑话一般,挑眉道:“你帮我想办法?我的亲事这般曲折归根结底还不是你?若我是从太太肚子里出来的还会这样么?” 宋姨娘不敢置信的看着二丫,她小时候不是这样的,每次见到自己都十分亲切,可是随着越来越大,对自己也越来越冷淡,自己管账以后更是极力让她过好,三丫有的,宋姨娘都是偷偷弄一份给二丫,只是没想到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却变成了女儿嘴里的埋怨。 见宋姨娘不说话,二丫知道自己失言说错了话,只尴尬道“我自己会想办法。”留下一句话,就快步走开了。 17第十五章 人最容易的是幻想,最难的是认清现实,二丫犯了最容易的也犯了最难的。 她手中摆弄着绣着并蒂莲的荷包,心里想着拿身着蓝衣的贵公子,自从在花园遇见他二丫便时常在小花园走动,几次故意的偶遇江桐,江桐都会与她说笑上两句,有时话语里还带着暧昧的赞美,二丫总觉得从江桐的眼神中能瞧出是喜欢自己的,就这么放弃了不仅可惜更不符合二丫那要强的性格。 二丫手攥紧那荷包,似乎做了很大的决定,吩咐春桃拿来纸和笔。 她把写好的纸吹了吹,然后折好,仔细吩咐道:“把这个交给宋姨娘,还有这个荷包。” 春桃接过东西心中有隐隐不安,说不出来拿不对,又不能反抗主子,只好收好,二丫想了想继续道:“若是宋姨娘有为难的样子,你便与她说,二小姐说您想帮忙就一定能做到。” 春桃不知所以然的点了点头,把二丫的话记进心里。 不知是二丫料事如神还是这事情的确为难,宋姨娘看完二丫的信之后的确露出了为难的神情,春桃小心翼翼道“二小姐说,您若想帮忙就一定能做到。” 宋姨娘怔了怔,连威胁自己的话都说出来了,难不成二丫对这事的把握十分大?宋姨娘点了点头,把荷包收好,“你回去伺候二小姐罢,这里用不上你了,还有就是这事若是透露出半个字,你就不用在小姐房里伺候了。” 春桃杏目一睁,确实怕了,本以为二小姐是几个小姐里最稳当的,如今看来这后宅人人都有猫腻,一个不好,就得罪认了。 “是,春桃知道。” 宋姨娘挥了挥手手,示意春桃可以走了,待春桃走后她叹了口气,这事到底要不要三思而后行呢? 春桃回了西院,刚进门就见平时淡定的二小姐在屋里来回打转,见春桃回来了二丫面上带着绯红,快步上前,拉住春桃的胳膊问道“怎么样?” “宋姨娘让我先回来,看样子是答应了。”春桃如实回道,二丫松了一口气,她生怕宋姨娘觉得这事儿没有门或是太有失小姐风范,不知廉耻,半道给自己拦截了下来,而且自己除了求助于管家事的宋姨娘谁也靠不上,答应了就是一线生机。 自己可不想嫁给穷书生,过一辈子穷日子,怎么看都是江桐好一百倍,京城的贵公子。 二丫继续沉浸在自己编织的不现实的梦中。 几天过去,都没有什么消息,二丫心不在焉,觉也睡不好脸上挂着一对大大的黑眼圈。 五丫在先生课上经常会察觉二丫的心不在焉,而且有一段时间没有找自己的麻烦了,难不成这二姐是真的转性了?可是二丫转性的几率比太阳打西边出来的几率还要小。 五丫正琢磨着,姚善礼就出现在了门口,脸上阴晴不定,手里拿着一个荷包,全身散发着让五丫觉得危险的气息。 三丫见姚善礼十分开心,“大哥,是不是又给我带什么好玩的东西了?” 姚善礼却没有吭声,而是径直走到二丫面前,把荷包扔在二丫面前,“不知廉耻!好自为之。”说完拂袖而去。 二丫脸色苍白,看着桌上的荷包直发抖,伸手拿了起来发现里面有东西,一打开是一块上好的玉玦,玦乃决,绝。 她把东西一攥,哭着跑出屋子,留下不知所明的三丫,四丫,五丫,三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敢说什么,毕竟姚善礼是家里最和气的人,他都生了大气,必定不是小事。 还没下学,太太身边的妈妈就来叫三位小姐了,说是老爷太太叫小姐们去正厅,先生没办法只好提前下了学。 一路上三人心中都是忐忐忑忑,父亲母亲一起的时候比较少,定是出了大事才会这样,五丫又联想到刚才的二丫,心里确定了几分肯定与她脱不了干系,有可能是她的婚事。 走进正院,安安静静没有什么声音,更像是暴风雨来之前的平静,三个姑娘低着头走进正厅,只见二丫在中间跪着,咬着嘴唇脸上满是泪痕。 “见过父亲母亲。” “起吧。”出声的是姚太太,她声音疲倦,五丫起身时看了一眼站在太太身后的梅姨娘,梅姨娘则是脸色沉重,用安慰的眼神示意五丫没事。 五丫这才把心咽回肚子里,只听姚老爷怒斥一声“我怎么会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主动往男子身边送,难不成列女传都吃进肚子里面了?私相授受的事情也做得出来。” 姚老爷话一出,屋里的人心中便都明了,二丫做了私相授受这种不入流的事儿,才让极好面子的姚老爷生这么大气,让极为和气的姚善礼发那么大火。 “不说话?你真是丢进了姚家的脸,人家江公子是京城里侯门嫡子,你也心想着高攀?你这一下把我的老脸丢尽了!”姚老爷似乎没有打算停下来,一直再批评二丫,看他的样子恐怕以后二丫都不会再在这个父亲心中有位置了,更别提形象了,只会是姚老爷的耻辱。 “面子难道比女儿的幸福重要么?母亲安排这门亲事时有没有想过让三丫嫁?”二丫低声道,语气满是不忿。 姚太太此时冷笑一声,自己好心倒成了驴肝肺,明明是好心挑了门好亲事却在二丫那儿成了恶毒坏心眼的嫡母,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幸福?宋言书哪里不好?论才学人品相貌都不比江公子差,只有家世,想必你是瞧上了江公子这点?平时先生教导你的白费了?从未短了你的吃穿怎的就把你教的这般虚荣?那些荣华富贵的不就是过眼云烟,况且就算江公子真瞧得上你,你嫁进侯府也是被人拿捏下辈子都抬不起头来,真想不到你一个女儿家能做出这种事丢姚家,你父亲,你哥哥的脸!真以为江公子能看上你?那荷包不仅退还给了你,还送了你一块玉玦,甚至跟你大哥说,若是你愿意给他当妾,他倒可以让你进门!” 五丫这下全懂了,这二丫心气高,不想嫁宋言书瞧上了江桐,见亲事马上没有回转的余地,就偷偷示意江桐自己的感情,结果被人拒绝了还丢了姚家的面子,不过江桐说的这话还真是过分,五丫对他的印象又坏上三分。 姚老爷一听妾的事更加生气,整个眼睛都红了起来,自己为官这么多年从未如此丢人,如今倒是在一个小辈眼中丢人现眼了。 “现在如何是好?若不是言书心底宽广,我肯定没脸再为官了,传出去也不用回京复职了,把女儿教成这样怎么有脸回京,这么多年的好名声全让你毁于一旦了。你,你!”姚老爷手抖着指向二丫,二丫不吭声就是跪在地上哭,想必她也被挫的无地自容! 姚太太劝道“老爷别气坏了身子。” “这样的女儿不要也罢!”此话一出,二丫顿时傻了眼,脑袋重重的磕向地上,嘴里呜咽着“女儿知错,女儿知错,父亲不要不认女儿。” 姚太太抬了抬下巴,梅姨娘走到姚老爷身边帮姚老爷顺气,姚老爷把手边的茶盅扔向二丫,砰了一声砸在了二丫的身边,然后气冲冲的道“把她给我关到柴房里去,谁也不许见,也不许给她东西吃!门锁好了!” 说完拂袖而去。 姚太太也是气得够呛,这对母女这么不识抬举以后也不用在她们心上多费心思,不如自生自灭去,若是自己瞧着不顺眼就是打了骂了这下人没人说什么了,真是不开眼。 “你们三个回房去罢,记住你们二姐今天的例子,莫要做那些不知廉耻见不得人的勾当,丢姚家的人,否则一样处置!”说完由身边的妈妈扶着紧随姚老爷的脚步离去,走得时候连余光都没有看地上跪着的二丫一样。 五丫一步三回头的走出正厅,这不仅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更是看不清自己身份的结果。 姚老爷回了正房后就歪在炕边闭目养神,姚太太亲手端了一杯安神茶过来,劝道:“老爷喝点罢,要么今晚又休息不好了。” “真是个不孝女,亏得平时那么疼她,还高看她一样。”这就是所谓的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姚老爷支起身子,把安神汤一饮而尽,气也压下去很多,“言书那孩子懂事,说二丫心有所属自己也不好再求亲于她,婉转的拒绝了,可是心里能不有点疙瘩么,这可是我最得意的学生。” “老爷别急,还有解决办法不是。”姚太太算是人清,以后有好事,都不用为那些个猪狗不如的人考虑,反咬你一口你还气得够呛,于是乎她想到了五丫和梅姨娘这对乖巧又老实的母女,眼睛一转,“姚家又不止二丫这一个女儿不是?” 18第十六章 姚老爷微微点头,瞬间就明白了姚太太的意思,只是面上还有些为难,“那对外要如何说?难不成说我们姚家是非要把女儿嫁给言书?我虽看好言书却也不是非要他当女婿才是,只是觉得亏欠罢了。” 姚太太笑眯眯的给姚老爷捶背,“这理由还不好找么?这定亲是要交换庚帖的,我们便说二丫与宋公子八字不合不就好了,倒时再说五丫与宋公子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把心里的小九九说了出来。 姚老爷前面听得仔细,心觉是个好办法,听到五丫时直起了身子,“五丫?”然后连忙挥手“不行,五丫还太小,上面三个没出嫁的姐姐怎么能这么快订亲。” 姚太太还想据理力争,却又被姚老爷抢了白,“四丫不错,庶女,年龄比五丫大,先把亲事定下,等两个姐姐一出嫁她就马上出嫁。” 到手的女婿飞了,姚太太直觉得可惜,可是再想想五丫的确不合适,以她现在的身份倒可以嫁得比这好,要是真嫁了自己不仅亏本了,手中也没有什么能拿住梅姨娘母女的了,想通之后姚太太用力点了点头,“老爷果然比我想得周到,这么一想四丫才是合适的人选,明个儿我便与四丫说,宋公子那里......” “这个我会跟他说的,我这个老师的面子他还是卖的,言书向来尊师重道。”不得不说很多时候,自己这个学生比儿子都让自己满意。. “那老爷便不要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 姚老爷摸了摸胡子,然后道:“这些日子就在外面忙了,后宅多亏了有你,现在回京的日子已经定下来了,就在三个月后,我和善礼要先走一步赴任,西北这边你还是要多费心打点收尾,有劳夫人了。” 姚太太一听要回京哪管得上费不费心的事儿,眼看高兴的要飘起来了,“老爷这是哪里的话,我们夫妻就是要这样相互扶持不是?!” 姚老爷拉过姚太太的手,生生觉得自己的妻子真是成熟了许多,跟年轻时候比简直是转了性子,“夫人这些年跟我收了不少苦,以后回京便不会了,你准备些礼物我回京的时候带回去,给岳父岳母还有你的兄嫂。” 姚老爷的温情牌十分有用,姚太太心里像是吃了蜜一样甜,轻轻侧身靠向姚老爷的怀里,笑着道“还是老爷懂得心疼人。” 二丫被关在柴房,最心疼得怕是宋姨娘,宋姨娘远远地看着柴房的锁头,却什么也做不了,她咬着嘴唇,心一横,能求的人只有那个最不想求的太太了,压了太太这么多年,想必她早就怀恨在心。 犹豫了半天,宋姨娘还是去了正房。 走到正房门口宋姨娘被拦在了外面,昭妈妈仰着头,“太太在跟四小姐说话,姨娘在外面等一会儿罢。” 宋姨娘干咳的两声,以前这个老婆子哪敢这样跟自己说话,“那麻烦妈妈跟太太通报一声。” 昭妈妈站着不动,宋姨娘从衣袖里掏出几块碎银子塞进昭妈妈的手中,昭妈妈勾起嘴角一笑,“那我现在去问问太太罢。”说完扭着水桶腰进了正房。 宋姨娘碎了一口,狠狠的瞪了昭妈妈的背影,心里心疼着那几块碎银子。 临近初夏,太阳光强的厉害,昭妈妈再出来,宋姨娘已经快被晒化了,昭妈妈笑着道:“太太叫您进去。” 宋姨娘赶紧迈着小碎步往正房里走,一进正房便瞧见三丫窝在姚太太的怀里咯咯直笑,四丫端坐在绣墩上满脸含羞带笑,五丫撇着嘴瞪着三丫,正是小姐们围着姚太太承欢膝下,可见宋姨娘来得多不是时候。 “见过太太。”宋姨娘曲着腿,没有像平时一样施了礼便起身。 姚太太似乎也没有让宋姨娘起身的意思,而是假装没听到一样,“五丫你瞧你把四丫羞得。” 五丫扁了扁嘴,委屈道“四姐脸皮薄,都订了亲事,说几句又何妨?” 三丫从姚太太怀里支起身子,指着五丫,“娘,别瞧五妹那一副蠢样子,其实机灵着呢,那小嘴厉害得很!” “哦?是么?”姚太太没有生气的样子,反而更开心,这才问道“宋姨娘有什么事么?大中午的还来?” 宋姨娘见姚太太搭理自己了,一下子跪在地上,“奴婢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过奴婢还是请太太心疼心疼二小姐,劝劝老爷,帮二小姐说几句好话吧。” 姚太太忽然声音严厉起来,刚才的笑容都不见了,“我不心疼二丫?好大的罪名啊!我不心疼她能给她安排那么好的亲事?我看是二丫不懂得珍惜罢,心比天高却还不瞧瞧自己的身份,丢尽了女儿家的矜持还丢尽了姚家的脸!老爷说了不准求情!我也没办法,宋姨娘有心便自己去求老爷罢。” 宋姨娘见姚太太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赶紧磕头看有没有回环的余地,只是额头磕得都红了也不见姚太太出声,还是一副视而不见的样子,她心里恨恨地,不忿的起身,“那太太休息罢,奴婢告退了。” 她低着头,往后退,却被姚太太叫停,“等会儿,”宋姨娘眼中重新燃起希望,姚太太却又泼了她一盆冷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私下里做了什么,二丫这样你也有份,明天开始把你那半家事也全交给梅姨娘罢,好自为之,下去。” 宋姨娘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次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栽了个大跟头,心里纵使是千般怒火也不敢发,倒真应了那句王八钻灶坑,憋气窝火功。 待宋姨娘出门,姚太太才说道:“好在四丫懂事,这是门极好的亲事,你二姐固执不懂事,你不要学她。”她对着四丫说眼神却也时不时的警告五丫,四丫低下头,乖巧的轻声道:“是母亲。” 五丫也敛下眼皮,“女儿谨遵母亲教导。” 从正房回去后五丫想了好久,平时二姐聪明得跟个人精似得怎的这回就犯了浑呢?后来五丫想清楚了,二丫跟自己要的不一样,自己想要安安稳稳的生活,不争地不争房,只求安稳,而二丫心是长在天上的,她有想要的,想要荣华富贵,想要在三丫和姚太太面前趾高气扬,想争一口什么都不值的气,人还真不能*太多,*太多反而会认不清自己的位置,不知道该做什么,然后自乱阵脚,最后什么也得不到,还好五丫自己懂得知足常乐,不至于想二丫那样把日子过得累。 不管怎么的,姚老爷的心不是石头做的,二丫被关的第二天滴水未进,娇生惯养的病又犯了,刚响门朝外面的人要口水喝,自个就一翻白眼晕了过去。 幸好门外的下人及时发现,而她这一晕,也解决了她前有狼后有虎的困境,好歹从那个只能从窗户缝看见阳光的柴房里出来了。 二丫躺在床上眼神有些呆滞,嘴是苍白的,眼睛一动也不动的看着上面,她想了那么久自己错在哪,却始终没有想清楚,想要高嫁让以后的日子过得荣华富贵一些有什么错?难不成要一辈子被嫡女踩在脚下?即使这个嫡女比自己蠢,样样不如自己也要忍?想起那句‘要是给我当妾我倒是愿意的很’二丫的手紧紧攥住被子,莫大的侮辱。 春桃端着汤药走进内室,轻声道“小姐该喝药了。”她扶起二丫,往二丫的背后放上一个软垫,然后拿起药碗,轻轻吹着,“小姐这药有些苦,您忍着点,良药苦口,奴婢已经准备好了蜜饯。” 二丫微微颔首,却在听见外面的笑声时皱了皱眉,问道:“谁在外面笑得这般开心?” 春桃顿了顿,在二丫威逼的眼神下,还是道:“是三小姐,她让人在外面大树上栓了个秋千,现在正玩得新鲜呢。” 二丫越想越气,自己在床上虚弱的起不来,她却在那里玩的开心,她抢过药碗,一口喝得不见底,眉头紧皱赶紧捡了颗蜜饯放进嘴里,心里想着以为我这般容易就能让你们过得舒坦么? 不安分的人受了再多的挫折还是有不安分的分子在血液里跳动,而二丫就属于那种抗打击性强的,革命需要好的身体,她的首要任务是先把自己的身体养好,再想个万全的翻身计划。 “春桃,我饿了,去厨房拿些点心来!” 19第十七章 天气越发的好,太阳高高的挂着,带着似火的热情,鸟叫,花香,连五丫也觉得最近乌烟瘴气的后宅好了很多。 不过在屋里绣花的人从二丫变成了四丫,姚太太说既然亲事定了下来这些为人妇该学的东西就得学了,几个姑娘都是半吊子,只有四丫总是认认真真的学,然后勤劳的去练习,五丫怎么都觉得宋言书拣了个好媳妇儿。 冬梅一边给五丫收拾不能穿的衣裳一边问,“小姐在窗口看什么呢?” 五丫撅着肉呼呼的小屁股拄着下巴朝窗外瞧着,“看三姐荡秋千啊。” “小姐若是喜欢就同三小姐一起去玩,在屋里眼巴巴的瞧着多难受。”冬梅笑着出主意,五丫摇摇头,“我是在想,三姐怎么那么幼稚,秋千有什么好玩的,还不如在屋里睡个大觉来得舒坦。”五丫从小就懒得很,能不做的事尽量不做,能不想的问题尽量不思考。 “天气好,小姐也出去透透气,你又不急着出嫁,何必像二小姐和四小姐似得窝在房里绣花。”冬梅调笑道,二丫的事整个姚府都传开了,面上都没什么,私下都没少嘲笑,要不是姚太太三令五申,恐怕现在肯定传得西北富贵人家人人皆知了。 “外面太晒热得慌,就大树那么一个乘凉的地儿还让三姐绑上秋千了,我还是在屋里看看书,绣绣花好。估计大黄现在肯定热得趴在地上不动了。”提起抱厦那只大黄狗,五丫就怀念以前,眼中不自觉的流露出对美好回忆的向往。 “从前那大黄狗总是在树下乘凉呢,现在也不知怎样了。”连冬梅都对那儿有种怀念。 西北温差大,入夜,温度就像是凉凉的秋,白天的燥热一下子不见了,五丫拉起锦被,乖乖的躺在被窝,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倒是听见窗外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五丫没有叫醒熟睡的冬梅,自己踏上鞋,披上衣服,往房门外走,想看看月亮。 打开门往廊外的天空上瞧,一轮明月高高的挂着,月光格外皎洁,却不让人感到清冷,五丫顿时觉得心中清朗了许多,她举起手伸了伸懒腰,却见对面屋的门开了一个小缝,一个脑袋从门里探了出来。 五丫下意识闪身往房廊柱子后面躲,心里直犯嘀咕,这么晚了怎么二丫的房间还有人进出呢?难不成跟自己一样出来看月亮的?失眠这东西也传染? 五丫躲在柱子后面微微探头,只见对面屋里鬼鬼祟祟走出一个人,动作轻巧的像是小偷,仔细一瞧,正是穿着睡袍头发也没梳整齐的二丫,最近事情折腾的她整个人瘦了一圈,衣服都大得咣当了。 就在五丫疑惑她想要做什么的时候,只见二丫走到大树下,手上拿着把剪刀,在秋千的绳子上来回的划,却每一根都没有划短,只是在四周划到一半。 整个动作做完,二丫又来回看了看,然后轻手轻脚的回房。 傻子也能看出来二丫这举动是为了什么,五丫以前只是觉得这二姐心气高,不服输爱耍小心思,如今对她就不只是厌恶了,想用蛇蝎妇人一肚子坏水形容她,这秋千唯独不会坐的就是她,她这般破坏之后摔下来的人可想而知,肯定是要在床上躺十天半个月的。 五丫万万没想到,二丫居然连自家姐妹都害,前几日对她的同情心瞬间全无,五丫转身进了房间,边躺回床上边想,得想个好的办法,既不让姐妹受伤,又要让二丫吃点苦头。 天气依旧晴好,西院的大树在地上打下一片静谧的阴影,粗壮的树上荡着一个秋千,没人的时候偶尔被风吹得轻轻晃着。 几个小姐下了学回到西院,三丫吩咐下注吧东西送进屋里自己一屁股坐在秋千上,脚点着地,一点一点晃着。 五丫心里一阵,顶着那块断了的粗麻绳,眼睛一转,看见二丫一反常态没有回屋而是坐在了石凳上,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让五丫心生厌恶。 五丫笑嘻嘻的喊道:“三姐,这秋千都绑上了好多日子了,前一阵子二姐在房里修养也一直没玩上,现在也痊愈了,不如让二姐也试试罢。” 坐在秋千上玩得正开心的三丫猛得回头冷哼,“你真是个小狗腿子。” 五丫委屈道:“是先生教得,姐妹间该友爱。”三丫想了一会儿,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大方的从秋千上下来,“算了算了,”说完摆摆手,让了位。 二丫一怔,自然是不敢坐,心里横了五丫一眼,面上却笑盈盈的回:“五丫越发的董事了,不过妹妹们玩罢,我自小就不太喜欢这个。” “我记得二姐小时候最喜欢被别人悠荡,看来是记错了。”五丫装作不好意思,手挠着低下的头,三丫一撇嘴,“哪是你这个蠢货记错了,明明就是二姐没敲得上咱们的秋千。”说完扬起自己的小下巴问:“到底要不要荡秋千?” “你们玩吧。”二丫尴尬一笑,心虚的转身回了房间,五丫看着二丫的背影心中说不出的失望和复杂情绪,自己已经给了二丫说出事实的机会,可是她完全没有悔过的意思,她耸了耸肩,“是我多嘴了。” “呵,哪是你多嘴,二姐向来自命清高。”说完自己往秋千附近走,五丫赶紧叫住她,“三姐,我瞧着这秋千虽好,却不甚美观,光秃秃的绳子都糟蹋了大树。” “的确,”三丫停住脚步看了半晌回道,“那我让人找些布条和绢花来,别在上面不就好看多了么?” 五丫拍了拍手表示赞同,心里却在叹气,自己一向不认为你若不仁我必不义这句话是正确的,但是今天自己也干了这事,冤冤相报何时了没错,可是还没等报就被人玩死了可真不行。 三丫向来是雷厉风行的性子,一不做二不休,搬来了一筐平时用不上的布料丝帕,还有一小堆绢花,还要自己亲自动手往上绑,“这秋千秃秃的确实不好看,想不到五丫你还挺有主意的。” 五丫看得出她高兴的样子,也能想象到她马上要乐极生悲的模样,“绑上就好看了,三姐我给你搭把手。” 说着五丫拿起一朵粉色绢花递给三丫,三丫刚想往上别手就顿了,细眉也紧皱起来,“这绳子怎么要断了?” 五丫心里门清儿是怎么会儿事但还是假装奇怪的往前凑,仔细看着“确实要断了,幸好咱们及时发现,不然摔下去可要痛死了。” 一旁的夏竹忽然开了口,道“小姐,你瞧这绳子断口怎么这么齐呢?哪像是自己要断了,分明是有人做了手脚!” 三丫一看,顿时火上心头,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我就说么,怎么二姐就不上这秋千,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她是真想把我摔死不成?”说完就要往二丫的屋里闯,恐怕二丫早就听见了外面的动静想好了对策,而五丫想要的也不是最后两人打成一团的效果,她只是想给二丫一个教训,告诉她,只是包不住火的,做了坏事就会被知道,人在做天在看。 “三姐,空口无凭,咱们还是先把秋千修好吧,你若是现在找二姐去说理又拿不出证据闹到父亲母亲面前会是被说的。”五丫劝道。 三丫强忍着把气憋回去,大声道“来日方长。”五丫忽然有点后悔,原本就有的矛盾,现在倒是激化了,以后怕是没有消停日子了。 五丫很多时候都不愿意去主动做揭发,挑唆这类事情,她反而更愿意去引导当事者自己发现,毕竟很多时候自己发现的与跟别人嘴里说出来的不一样,别人嘴里说出来后,自己会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傻子一般,所有人都知道只有自己不知道,而自己发现多多少少会有成就感,此刻五丫不但没有成就感,还觉得糟糕透顶,恐怕西院就快开战了。 20第十八章 生活是美好的,但是战火是弥漫的,不仅是西院的战火,连整个后院都快烧了起来,三丫因着秋千的事,时不时的找二丫麻烦,整天像个钉子户一样,用家里乡下来的下人的话说,三丫就是粉末它叔叔,碴子。找碴就是她每天的任务,更是乐趣。 而姚太太,梅姨娘那边也没有消停过,宋姨娘时不时的叫自己管家时候留下的人找梅姨娘麻烦,只是成功的次数甚少,梅姨娘向来脾气秉性不急躁,很多时候都是不软不硬的就把事情顶了回去,但怎么说都浪费了许多精力增加的疲倦, 日子平淡中有汹涌,但总有让人全家都开心的事儿发生,那就是姚老爷调职的圣旨下来了,姚老爷收拾下便可赴任了。 这可乐坏了姚太太,想起自己马上又要变为京官太太了心里美极了,精神状态也好了很多,人跟着爽利起来什么都想要跟着管一管,姚太太是京城里的世家小姐,娘家和娘家的兄弟姐妹都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这也是为什么她都离开京城却还敢把姚善初嫁进京城侯府的原因,有后盾什么都不怕了。 姚太太早就想好姚老爷回京的事了,她准备让梅姨娘跟着回去,自己随后再去,一是自己一定要留在这边善后,而姚老爷身边又需要女人照顾,梅姨娘细心安分最合适,二是京城那是个花花世界,抵不住诱惑的男人多得是,若是不安个女人在姚老爷身边恐怕自己到了京城时候又得多出几个碍眼的妾室,而且还是那种各个年轻美貌,头脑聪慧的女人。 一切安排好后,只等着重返京城了。 姚太太收买人心的功夫向来做得好,见梅姨娘要离开了便让她去瞧一瞧五丫,反正姚太太也不怕,怎么着五丫记在自己的名下都是自己的女儿了,就算不养在自己这边也不可能管梅姨娘叫娘,何况自己就育有两个亲生的女儿,多一个少一个是不在乎的,也不过是自己利益的牺牲品罢了。 像姚太太那样护犊子型的母爱很难体现母女情深,反而是五丫和梅姨娘这种一手拉拔长大,赏罚分明的比较亲,两人一见面五丫就不管不顾的流出了眼泪,她不过也是个孩子,毕竟做不到活了几十年的人那样,情绪不外露,她不过跟其它家的庶女一样,都在承受着这个年龄不该承受的东西,永远不能像普通人家的孩子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成长。 梅姨娘把五丫拉到身边,帮她擦了擦眼泪,动作轻柔却能让五丫感到安心,虽说五丫离开梅姨娘住有一段时间了,可天天都能见到面,如今梅姨娘要先去京城恐怕要几个月都见不到了,连相见的时间都不能确定更是遥遥无期,想到这里,她的眼泪就止不住。 “话我也不多说,小姐都懂,只是小姐要多注意饮食衣服之类,不要让太太费心。”梅姨娘温柔的一字一句嘱咐,其实不是嘱咐,只是不放心而已。 梅姨娘离开的话,五丫就一个人在后宅中战斗了。 不知是应景还是如何,姚老爷带着梅姨娘返京那日竟然下起了雨,先是料料峭峭,然后时而淅淅沥沥,时而淋淋漓漓,一滴一滴打在瓦片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打在五丫的心上徒生感伤,天潮潮地湿湿,让人的思想和眼睛也是潮潮湿湿的。 虽下了雨,但姚太太坚持要送姚老爷出门,一排各式各样的油纸伞就这样涌出后院,油纸伞的下面都是这辈子被禁锢或即将被禁锢在后院的女子们。 五丫站在姚太太身后,冬梅打着的油纸伞下,静静地看着姚老爷没说一句话,她没法表现的太过留恋梅姨娘,也不能,心却始终向着梅姨娘,希望她能走前多看自己一眼。 可是终归是母女,梅姨娘也没有多看五丫一眼,就那样伴着姚老爷,静静地听着姚太太一字一句嘱咐,然后点头。 最后与姚老爷上马车离开。 全家人唯有姚太太脸上看到的真的不舍,因为这个家里也只有她有权利在此刻表达出自己的情绪。 五丫回到房间时雨渐渐的停了,但是好像心里的雨还在下,她叹了口气,冬梅收拾好油纸伞走进内室,然后打开雕花衣柜,从里面掏出一个匣子,五丫认识那个匣子,是梅姨娘平时用的。 冬梅捧着匣子走过来道:“小姐,这是梅姨娘给你的,让你在她离开之后再看。” 五丫伸手拿过匣子,放在桌子上,然后充满期待的打开,里面是一个首饰盒子,几本书,以及一封书信。 她先打开书信,看了看,里面满是梅姨娘嘱咐自己的话,不是教她怎么斗,而是叫她要过得开心一些,五丫的指尖传来阵阵温暖,这就是血缘之间的默契,和心有灵犀,不用交流就有说不出的默契。 天下最爱自己孩子的莫过于母亲,不论这个孩子能不能叫自己娘亲。 五丫小心翼翼把书信收好,打开看了一眼首饰盒子,里面有几只当初陪嫁的珠花,还有太太给梅姨娘的那支镯子,看完五丫就扣上,把书信跟首饰吩咐冬梅收起来,然后把书放在案上,好方便自己时时翻看。 冬梅听话的把匣子收起来,五丫坐在桌前发呆,她知道梅姨娘留下这些首饰是给自己应急用的,怕自己不收,才再走之后让自己打开,可是自己身上却没带什么,五丫只觉得自己该长大些,成熟些了。不可能一直像以前一般过日子,混吃等死,搅稀泥,虽然也算是将就过,但总没有如鱼得水来得好。 姚老爷离开后,姚太太似乎更寂寞了,成天叫三丫五丫陪着解闷,还总是检查四丫规矩学得如何,只有二丫一直被冷着。 二丫也学乖了,似乎不打算走以前的路线,时时讨好着姚太太,虽常常热脸贴冷屁股,但终究把以前的薄皮脸练成了今日的厚脸皮。 天气晴好,母女几人坐在凉亭里,吃着从京城姚善初那里快马送回的水果,姚太太念叨着“也不知你们父亲在路上如何了。” 二丫赶紧插嘴,“母亲不是对梅姨娘很是信任么?怎么还担心着。”说着眼神时不时瞟着五丫,只见五丫坐得稳如泰山,像是没有听见二丫的话一般,只顾着吃水果。 姚太太斥道:“像你这样人情淡薄的丫头怎么能懂!” 二丫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只能怏怏地闭嘴,还不忘狠狠的瞪上五丫一眼,自从五丫决定不能再混日子后,也不打算得过且过了,“二姐的眼睛怎么了?是不是没睡好?怎么总是往我这儿瞟。”她那一副懵懂天真的模样顿时逗乐的三丫,三丫笑道:“你不懂,二姐最擅长的就是眉目传情,估摸着是看上你了。”三丫话里话外不放过二丫当初与江桐的事情,得了机会便挖苦。 二丫脸腾地一红,姚太太开口道:“你这丫头何时也学得这般牙尖嘴利,又不是什么长面子的事情,值得没事就拿出来炫耀么?”虽口气有微微的埋怨三丫,仔细一听母女俩走得是同一条反讽路线。 如果有个地缝,估计二丫都要钻进去了,她努力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忍耐,这才把表情变得不那么尴尬。 四丫见气氛不对,笑着道:“母亲瞧瞧我绣得帕子如何吧?我一直想给姐妹们绣几条帕子,然后给母亲绣双鞋,自己做得怎么都比外面的穿着舒服些。”自从定亲了以后,四丫变得不像从前那样孤僻,人开朗了许多,也喜欢笑了,对未来的希望果真能改变一个人的生活态度。 姚太太接过帕子,仔细瞧了瞧,又用手摸了摸绣线,道:“进步了很多。”虽然没有直接夸好,但还是在她脸上看见了满意的表情,“四丫有心了。” 三丫玩笑道:“四妹怎么越来越像五妹,马屁精!”五丫嘴一撅,“我哪有那么臭?!” 说完大家都笑了起来,只有二丫不尴不尬的笑着,好像这些人里只有她一个是局外的一般,人以后的路都是自己选的,一个不小心就满盘皆输,只是二丫不是容易认输的人,也不是容易被斗败的鸡。 21第十九章 梅姨娘去了京城,宋姨娘被收了权,这管家的担子又落回姚太太手中,以前不在自己这儿总想拿回来,现在回来了姚太太反而犯愁起来,几年没有管家果真是手生的很,她坐在矮榻上看着方桌上的账本觉得脑瓜仁生疼。 “太太,三小姐和五小姐来给您请安了。”丫鬟进屋通报,姚太太把账本推远了点,揉着太阳穴“叫她们进来吧。” 五丫原本是不想来正院的,以她现在不尴不尬的身份,来得太勤难免会被说三道四,五丫心中叹气却拧不过三丫,三丫恭恭敬敬请过安后就爬上了矮榻,五丫则坐在矮榻不远的绣墩上,双手放在膝盖处,后背挺直,更像一个嫡出小姐的样子,五丫总觉得丢人不能丢志气,既然梅姨娘相信自己,自己就该在这边做好让人挑不出错来。 三丫问道:“娘,这是什么?” 五丫眼尖,一看就是账本,又看见姚太太一脸愁容则问出了另一句话“母亲头痛么?” 姚太太心里顿时温暖了许多,可转瞬又觉得失望,一个记在名下的庶女都能注意到自己现在很头痛,亲生的那个却只注意别的,“我没事,不过是账本看多了,眼花,脑仁疼。”说着姚太太指了指桌上的账本。 三丫拿起来翻看了几页,姚太太没有阻止,心想着若是三丫能在管账上有所建树也好,以后到了婆家省得学了,可是三丫并没那么争气,翻了一会儿就把账目推到一边,“难怪母亲头痛,这密密麻麻的字真叫人烦。” 姚太太脸一垮,五丫瞧见赶紧道:“要不五丫给母亲揉揉能放松一些。” 姚太太点了点头,没有拒绝,五丫从绣墩上起身,晃着自己还没长成的小胳膊小腿走过去,手轻一下重一下的按着姚太太的太阳穴,姚太太闭着眼,表情缓和了许多,五丫手动着,嘴也没停,“母亲兴许是这些日子太累了,不妨把后院的事放放。” 姚太太仿佛回到了过去,怀念起那些年姚善初没有出嫁的日子,懂事的女儿帮自己分担了太多,如今身边只剩下三丫这个不争气的,此时姚太太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五丫虽不是自己亲生的,但好歹是养在自己这儿的,还要依附自己,她虽然平时憨些,但人是极聪慧的,年龄小却比以前稳妥很多,上树摸鸟蛋,草丛捉蚂蚱的事儿再也没干过,人也规矩了很多,若是把她培养出来也算有个帮手,也让自己心里舒坦一些,想到这里姚太太开口问道:“这后宅的事儿我不管谁来管?梅姨娘跟着你们父亲去京城了,宋姨娘变着法的找麻烦,我这一天能不头大么?”说着抓住五丫的小手,睁开眼,“好歹我还有你们,你们可以帮我出出主意。” 说到出主意五丫没有开口,反倒是三丫道:“母亲有什么难处说便是了。” “这后宅事物宋姨娘把持多年,培养出了不少心腹,我刚收回权,表面上都是听我的,实际自己个儿的主意多着呢,这账目梅姨娘虽重做了,但很多被贪掉的银子还是很难看出来,还有就是那些人被宋姨娘惯得胃口大了习惯了,一换管事儿的就几番为难,我就算是这一家之母也难啊。”姚太太本不想说这些,可是一想不说又跟谁讲呢,讲出来也会舒服些。 三丫听了有些气愤,大声道“那就把那些媳妇儿婆子的都撵出府去不就好了?这帮不知好歹的东西!” 五丫摇了摇头,若有所思道:“若是把她们都撵了出去,又上哪里找合适的人呢?何况培养出一批人要很长时间,她们是府里的老人不管怎么说都动不得。” 姚太太心里瞬间分出这两个女儿的高低了,以前觉得五丫是乡间的野丫头,现在一瞧自己的这个才是个莽撞又冲动的,“那你有什么看法?说说看。”姚太太来了兴致。 “我也不知道,只是有些小想法,”五丫有些羞涩的笑,当然不能说自己已经想好了对策,要知道聪明反被聪明误,这太太要是对自己起了戒心,那自己必定就成了第二个二丫。 “说来听听。”五丫越是推辞,姚太太的好奇心就越大,五丫笑了一下,露出一对小小甜甜的梨涡,“女儿觉得这些人一起是因为她们有共同的利益,若是让她们之间有了各自的利益,而且是相互克制的那种,那她们内部就会起冲突,母亲您可以什么都不做,微微调整一下各自的职责,然后见缝插针,把能插自己人的地方先插上,等有机会再调到重要的地方。” 姚太太点了点头,赞许地看了五丫一眼,那肉嘟嘟的小脸配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还真是好看,越看跟姚善初越有几分相似,只是那性格相差甚远,姚善初聪慧稳重,而五丫娇憨可爱,虽偶尔有些好点子,但还是比不上姚善初的能力。 三丫赶紧接着问:“那具体怎么实施?” “这些都是我在书山读到了不过是照搬过来用了,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五丫说得已经够多了,言多必失,点到为止,姚太太自然会有自己的办法,说到这里不多不少,既能让姚太太看见自己有用的地方,又不会让她提防上自己。 姚太太听了五丫的回答,心想还是稚嫩些,再怎么都是个孩子,便没有多在意,只是心里对这个傻乎乎不争不抢的丫头印象更深了一些,可以驾驭又可以为自己所用。 “你们下去罢,我想想。”姚太太扣上了账本,三丫撇了撇嘴,从矮榻上起身,道“是,娘。” 说完两人一同退了出去。 姚太太这面想着怎么治理后院的辙,宋姨娘那边也没消停,想着怎么起些刺儿,要回自己一点权,好有傍身的东西,打个翻身仗,自己跟太太斗的这些年多多少少有些把握,可是她忘了,她元气大伤,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宋姨娘了。 宋姨娘站在正房,正对着姚太太,姚太太似乎没有让她坐下的意思,而是一口一口喝着茶,宋姨娘很是尴尬,想开口,只张了张有闭上了,这一站就是半刻钟,姚太太终于开口道:“这茶凉了,下去泡壶新的,”吩咐完笑着看向宋姨娘,“你坐吧。” 宋姨娘心里极不舒坦,但脸上却始终保持着淡淡的表情,她知道谁也淡定谁越能取胜。 “今个儿来时什么事?”姚太太不温不火的问道,宋姨娘回:“不过是后院厨房的事儿,我瞧着被梅姨娘弄得有许多不好的地方。”话只说了一半就被打断了,“哦,这个我已经想好了,正好今天你来我便安排一下。” 宋姨娘一怔,姚太太何时学会先发制人了,向来都是她落自己一步不是?“太太您说。” “后院这些年你管得也是井井有条,只是这账目上的开销越来越大,倒是浪费了很多,不知是浪费到了何处,”说到这里姚太太不动声色的瞟了一眼宋姨娘,虽然她脸上是淡淡的,但是眼中还是划过一丝慌乱,“只不过我不想追究了,既然我重新收回管家的权利,就不打算再想以前那般糊涂,记上一本糊涂账!”姚太太把那本有些泛黄起了边儿的账目狠狠摔在桃木大桌上,这一个下马威还真震住了宋姨娘。 “太太这以前都用得是最好的吃得是最好的,花销自然是大的,您好多年不管帐,不知道这其中的事儿。”显然面对姚太太的有备而来宋姨娘慌乱了起来,甚至忘记了自己话中的不敬。 “宋姨娘怕是这些年忘了规矩罢,当真把自己当半个主子了么?”姚太太时不时敲打着宋姨娘,提醒着她的身份,“这东西如何,我心里自然有数,我打算把厨房采购这些开销大的微微调整,让一个人包揽的变成两个人,这样更能保证账目的准确性。” 宋姨娘嘴张了张却真的无力回天了,只好忿忿地道:“奴婢知道了。” “宋姨娘以后不用费心了,只管好好的过舒坦日子就好,你下去吧。”姚太太笑着道。 宋姨娘起身,低着头退出正房。 刚出正房没多远,就被一个人拉到拐角处,宋姨娘刚想叫却被捂上了嘴,那人赶紧道:“姨娘,是我,郭忠家的。” 宋姨娘推开她的手,皱着眉问道:“不是告诉你没有事别来找我么?” 郭忠家的看上去有些着急,“姨娘,我听说太太要把这厨房采购变成两家做?这可一直是我们家的,厨房和其他的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如今这样一弄,我可怎么办?要知道我这厨房可是多少人盯着的油水地儿!” 宋姨娘本来就憋气,见郭忠家的这样,道:“我也不知道,这事太太可吃了秤砣铁了心,我现在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有时间管你们?!”说完抬脚就走,走到一半停住了脚步,似乎想到了什么,“你们不合作不就好了?若是商量好了一起,还能拿你们如何?” 郭忠家的眼睛一转,赶紧点头,“好主意,好主意!” 22第二十章 后宅几乎没有男人只有女人这个事实使得这里注定不平静,三个女人一台戏,以后院女人就天天有戏。 三丫从桌上推掉一盘子水果,满地都是盘子的碎片和不新鲜甚至快要烂掉的水果,她撅着嘴皱着眉,“这是什么东西?都不是新鲜的?难不成就给我吃这个?”她从小就娇宠惯了,有一点不顺心的事儿都要发作出来。 夏竹赶紧唤人来收拾,作为三小姐房里的大丫鬟,她早习惯了这位性情阴晴不定却又单纯的主儿,不高兴表现出来总比藏着好,事儿都装心里的主子更难伺候,比如旁边屋里那位二小姐,整天阴阳怪气地弄得春桃直发疯,跟春桃比起来还是自己好一些。 “小姐,这次进府的水果就是这样,奴婢已经捡最新鲜的往您这儿送了。”夏竹有些为难道。 “怎么父亲一去京城,府里就连新鲜水果都买不起了?我倒要去母亲面前问问,这是怎么一回事!”说完抬起屁股就出了屋。 夏竹叹了口气便追了上去。 三丫到正房时,姚太太正躺在软榻上,半眯着眼假寐,一旁的丫鬟一下一下闪着扇子,最近西北的天气也热了起来,无端让人觉得烦躁。 “娘亲。”三丫用略带不满又有些撒娇的声音道,面对姚太太她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慈母多败儿也不过如此。 姚太太缓缓睁开眼,“这热天的,你倒是不怕热,还跑到了正房来,还不坐下把气喘匀了再说话,给三小姐上杯凉茶。” 在姚太太眼眸中满是溺爱,三丫老老实实坐下,却还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姚太太开口:“这是又喜欢上了什么玩物儿,弄不到了,非要大热天的跑到我这儿里来要?” “才不是呢,娘亲,今个儿女儿想吃水果,便让夏竹去拿,结果拿来的水果不新鲜不说,竟然还有烂得,这叫女儿怎么吃?!”三丫诉着苦,可是她发现姚太太脸色忽然难看起来,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便低着头不敢抬。 “把郭忠家的叫来。”姚太太话语里有说不出的冷冽与这炎热的天气格格不入,而她的脸更黑得如锅底一般。 三丫不再说话,只是跟姚太太一起等着,心里数着数熬过等待的时间。 等了好一会儿郭忠家的才来,她一身干净布衣,头发却梳得服服帖帖,显得十分干练,她微微屈膝,“见过太太。” 没等姚太太开口,三丫就大声埋怨道:“娘亲唤你过来,你却耽搁了这么久,当真是没放在眼里。” 郭忠家的笑着解释道:“小姐平时不理这些俗事,不知道这后院的事儿有多忙,单单是我采办的部分就够忙好一阵子了,况且我这胳膊腿儿的也没小姐您快,不是?”她不动声色的顶回三丫的话。 姚太太瞪了三丫一眼,直接道:“今儿叫你来就是问问采办的事情,怎么如今的水果跟从前的水果不同了?怎么还不新鲜了?” “哎哟,”郭忠家的脸上十分为难,道:“太太有所不知,这水果卖得越发的贵,太太您又缩减了开支,这不只能买比以前次一些的水果了,再者这天气热,东西很容易腐烂,那面买冰的还没把冰送来,怎么保鲜不是。” 她说得话十分有道理,但是姚太太心里知道,自己给得那些银子足够做这些事情了,不过是为了跟自己对着干而找的借口,想到这里姚太太就头痛,而此时她想起那双力度正好的小手,之前曾给自己揉过头。 “去瞧瞧其他小姐那儿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吃食,然后让她们都到正房来。”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五丫给姚太太出过主意后,姚太太就总觉得有她在的时候比较安心,总能帮自己出出主意。 姚太太接着道:“你也别以为我对这些真的一点都不知道,给你们的银子够不够我心里是有数的,今日你说不够了我倒要问问,之前宋姨娘给你们多少银子采购,还有这蔬菜跟水果的采办都分开了,怎的还花费那么多,要知道两个加起来,银子不必之前的少。” 郭忠家的一笑,道:“那可能是太太给采购饭食的银子比我们要多一些罢。”说完就一直笑着,似乎十分淡定毫不紧张。 姚太太气得心里堵得慌却不好发作,等见到五丫进屋的时候她的身子才不算那么紧绷。 “见过母亲。” “起吧,叫你们来是问问你们,最近吃得用得有没有什么短了的?”姚太太问道。 四丫向来是不发表意见的那个,二丫又心里门清怎么一回事,而五丫面对姚太太那投来的热切眼光不得不做这个告状的,“点心馅儿没有以前多了。”说完低下头,做娇羞状。 “这还不是偷工减料么?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姚太太瞪起眼睛,好不容易找到一点证据,就赶紧抓紧了。 “太太不能因为馅儿小了就说是我们偷工减料中饱私囊不是?”郭忠家的一脸冤枉像。 姚太太被噎的说不出话来,的确自己知道她们是什么行径却没有证据,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这时五丫开了口,道“馅的大小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连点心的馅儿都这么小,那别的还不知是什么样呢,还有母亲并没有说你中饱私囊,怎的你自己就联想到那了,难不成是做贼心虚么?” 郭忠家的一怔,以前她是听说过这五小姐的,从小被冷着,是个傻玩儿的主儿,随着梅姨娘的复宠变得受关注了些,只是没听说她这般牙尖嘴利,难不成是自己孤陋寡闻了?郭忠家的偷着打量五丫一眼,身量是几位小姐里最矮的,那张脸生得尤像梅姨娘的那股子江南女子劲儿,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的,里面清澈的像一泓泉水,一看就见了底,满是单纯。 “五小姐这就冤枉奴婢了。” “冤不冤枉可不是你说得算的,咱们得叫厨房的人来问问,才晓得是怎么回事。”五丫道,姚太太适时开口,“五丫说的对,叫厨房的李婆子来。” 二丫一撇嘴,“母亲什么时候开始听五丫的了,她不过是个半大点的孩子。” “你也没有行过及笄礼,还有长辈说话是怎容得你插嘴,放肆,真是少教养!”姚太太带着鄙夷的眼光说道。 郭忠家的并不怕因为毕竟是通过气得怎么说都不会漏,所以她还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你在这儿母亲怎么问话?不如去旁边耳房罢。”五丫看着郭忠家的,说道,若是郭忠家的站在这儿自己的小主意恐怕没那么容易实行了,近一步让姚太太信任她的机会也就没了,机会不是时时都有,要抓住才好。 “送郭忠家的去耳房。”姚太太吩咐,郭忠家的由一个丫鬟一个婆子乖乖送进耳房。 五丫拉了拉那婆子的袖头,在她耳边轻声吩咐了几句,那婆子眼中闪过一丝意外,然后有些欣赏的看着五丫点了点头。 二丫瞧着五丫那副狗腿的样子就闹眼睛,从椅子上站起身,“母亲,若是这儿没什么事儿女儿先回去了。”她有自信,姚太太找不出什么证据来。 姚太太看她也不顺眼,就挥了挥手,“你回罢,没事多在房里看看女则女戒,免得做那些出格的事。” 二丫咬住嘴唇,福了福身转头就离开。 厨房的李婆子一进门,五丫就瞧得出她没那么精明,从她飘飘忽忽的眼神中就能看出来,再看她一手的老茧,定是那实在不会偷懒的人,只不过是在后宅这潭深水里都学得油滑一些罢了。 “见过太太。” “起吧,找你来是问问我觉得吃着这饭菜和水果都没有以前的好,这是如何?”姚太太问了一句。 “太太,这个时节什么都贵,您把厨房的银子分成两边管,自然不够用。”李婆子跟郭忠家的一样回答,果然是串通好的。 “这银子加起来分明比以前多...”姚太太话还没说完,五丫就插了句嘴“母亲,刚才郭忠家的明明招了,不是说她们串通好的,自己管好自己那一摊,能贪多少银子算自己的能耐了么?” 姚太太瞬间明白的五丫的意思,眼神更加严厉的看向李婆子,很明显李婆子慌了,她那满是茧子的手抓住衣角,看起来紧张的很,李婆子知道太太刚把郭忠家的叫来过,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把自己出卖了,亏她当初还跟自己再三保证。 “李婆子?”姚太太用询问的语气道,李婆子一听瞬间跪在了地上,磕着头“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再也不敢了,奴婢全招。” 23第二十一章 姚太太冷笑了两声,“知哪里错了?” 李婆子抬头瞄了两眼,伸手用袖头擦了擦汗,“奴婢不该听信郭忠家的,与她合作一起贪钱,她说太太您的意思就是让我们相互制约,可是我们也可以当盟友,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就小了很多。 姚太太把茶杯砰的摔在桌上,“好一个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敢情儿我花钱养着你们就是让你们怎么对付我的?”姚太太是真动了气,眼睛瞪得比牛眼珠还大。 五丫上前帮姚太太顺气有意安慰她,提醒着:“母亲看在李婆子认错的份上就消消气。”意在提醒姚太太恩威并施。 姚太太心里虽气着但是没糊涂,再厉害也架不住下面的人联合起来对付你,所以该做的是把她们变成自己的人,“我看你也是猪油蒙了心,一时财迷心窍,这些年你没功劳也有苦劳,我也不打算逐你出去,只是这事还是该罚,不仅要报上一分贪污的明细,还要罚你一年的工钱。” 李婆子如获大赦赶紧道:“太太宽容太太宽容。” “若是还敢骗我,我就将你们一并送去官府。”姚太太恐吓着,后面还不忘给个甜枣,“李婆子,说到底我还是信任你的,不然也不会放你在这个位置,只希望你别再让我失望,你们一家老小可都是府里的人。”府里的人这四个字加重了口气。 “李婆子,母亲如此宽容了你还不知悔改么?”一直插不上话的三丫终于□一句话。 “奴婢定当尽心竭力,原为太太做牛做马!” “牛马我都可以买,不许要你做,你只要做好人就行了,下去罢。”姚太太挥了挥手手,话说了这么多足够了。 等李婆子走了姚太太才让人把郭忠家的从耳房里带出来,郭忠家的脸上果然没有了刚才的底气,被婆子松开了手,一推就跪在了地上。 “人证都有了,你还想狡辩么?郭忠家的?你可是姚府的家生子,想不到这般样子,真是养了只白眼狼。”姚太太居高临下的看着郭忠家的。 郭忠家的只恨自己选了个那般的合作对象,竟然当着自己面卖了自己,果然彼此之间没有信任是没办法合作的,“太太,我没什么可说的了。” 斩草除根是要看机会了,一个不小心就可能留下后患,而现在却是砍掉宋姨娘左膀右臂的最好时机,“这姚府是容不下你了,包括你男人,给你们些银子就离开吧,看在多年主仆情义的份上,就不送你们去官府了,不过你们必须在今晚上打包好,走人。” 郭忠家的眼泪直掉,大声哭喊,“太太,太太再给我个机会罢,我们一家都在姚府,若是全撵出去了就没法过活了,太太慈悲心肠,能放过李婆子,也能放过我。” 姚太太微微有些心软,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五丫,只见五丫微微摇头,有时候斩草要除根,否则后患无穷,“把郭忠家的拖出去!” 说完几个婆子上前,捂住郭忠家的嘴就拖出了正房。 姚太太轻轻揉着头,闭着眼问道“五丫为什么不留郭忠家的。” 五丫早就准备好了说辞,不能让姚太太觉得自己太聪明,又不能说的半点道理没有,“五丫只觉得,像这种人有一就有二,若她真是个懂得满足的人,也不会这么多年都不知悔改,贪心不足蛇吞象。”适当的贪婪是可以的,若是太过贪心,就什么都可能没有了。 姚太太微微颔首,“好一招反间计,书读多了是好。” 面对姚太太不咸不淡的话,五丫只觉得有些打草惊蛇,还是要多收敛才好。 “这故事还是三姐给我讲得呢,是吧,三姐。”五丫卖三丫好,三丫赶紧道:“是我前些日子给她讲得,她倒活学活用了。”家里有个不太聪明的三姐果然好。 见姚太太不太相信,四丫又添了一句,“是呢,三姐讲给我们的,只是没想到五妹倒用得好。”她向五丫投去一个安慰的神情。 “你们几个丫头以后也不要只知道傻玩,读读书绣绣花也不错,都回罢。” “是,我们告退了。” 回到西院,四丫跟着五丫一起回了她的房间,四丫坐在矮榻上,有些担忧的看着五丫,五丫问道:“四姐怎么了?” “我知道你聪明,可是不要太露锋芒,你我都知太太的性子,最爱嫉妒,若是她往心里去了,就不好了。”四丫道,五丫很是感动,除了梅姨娘在府里还有一个人真正关心自己。 “我知道,四姐,我会注意的。谢谢你。”五丫抓住四丫的手,道谢,四丫笑了笑:“我们身处一样的位置,我多多少少会感同身受,以前总觉得你是个傻呵呵的丫头,现在看来还真是个聪明娃。” “四姐还说我聪明,你不是也看得很透么?” “在后宅要得不是看透,是活透,光看透做不好有什么用,多说多错,少说少错,我少说话就好。”四丫叹道。 “四姐,你瞧你像个小媳妇儿似得,果真是定了亲的人,就是稳重的多。”四丫被五丫说得脸通红,像是能滴出血一般,她伸手上前扯住五丫的嘴,“臭丫头让你胡说!” 有时候最幸福的事,莫过于你在笑,有人跟你闹。 郭忠家的事情一闹,府里再也没有敢起刺的人,都安分守己的干起活儿来,无论宋姨娘怎么怂恿也没人愿意替她做事,听她的话,都像瘟神一般躲着她,她整天气得脸都肿了一大圈,让人觉得好笑。 一大早宋姨娘就去了西院,带了不少东西钻进了二丫的房里,二丫刚梳妆好,见到宋姨娘之前的花容月貌马上变得可憎起来,“你来做什么?”她秀眉皱成一团。 “来给小姐送些东西,怕小姐这段时间过得拮据。”宋姨娘失势,二丫的日子肯定不好过,二丫收过东西,“还有事么?”口气依旧是冷冰冰的样子。 宋姨娘问道“最近过得怎么样?”二丫转过身不耐烦的回道:“你看我像过得不好么?” 宋姨娘被噎得一怔,不知说什么是好,手足无措,她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只是想着把自己手里值钱的东西多给二丫送来些,免得她过得不好。 “没什么事就回去罢,免得太太知道了连累我,要知道你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管好自己就行了。”说完径自坐在梳妆台前面,拿起一根珠钗在头上比了比。 宋姨娘咬了咬唇转身出了房间,二丫说的对,自己现在的情况也只能带来麻烦,当年若是生了个男丁,如今也未必是这种境况。 见宋姨娘离开,二丫把她送来的包袱打开瞧了瞧,然后把值钱的东西都收了起来,吩咐道:“以后宋姨娘来了通报一声,别跟个死人是的在那儿站着,什么人都让进。” 春桃是讨厌这样的小姐,二丫和宋姨娘与五丫跟梅姨娘形成鲜明的对比,明明都是亲生的母女却差距那么大,但身为奴婢又不能说什么,只好应了下来,不过就算宋姨娘下次再来她也不会那么对宋姨娘,怎么想都是小姐的错,她也不想想,若是没有宋姨娘她就真的一点后盾都没有了,境遇哪会有这么好,看看四小姐还有没翻身时的五小姐,身在福中不知福。 春桃摇了摇头,默默的去做自己该做的事了。 后宅的运作开始井井有条,五丫也卖乖了很久,不再出头,只是偶尔说些有建设性的意义,该沉默时沉默,该说话时说话,进退得体倒是让姚太太很满意,她开始越发喜欢五丫,但以她爱猜疑的性格,这个观察期还要持续。 姚老爷从京城来了一封家书,说刚刚到,一切都还好,勿担心,三个月在京城稳定之后就接这边的人过去,匆匆一段话却让在西北的人都安心了许多,与家书一同送回的还有京城的新鲜玩意,比如说琉璃镯子,最新花样的布匹,姚太太瞧着欢喜都给几个小姐分了,说以后到了京城总要有些赶得上流行的新首饰和衣服料子,五丫得了两匹布和两只簪子一只琉璃镯子,而二丫只得了一匹布,这就是两个不同庶女的不同境遇。 所以说,这后宅斗得不是谁一直风光,而是谁一直长久。 24第二十二章 眼看就要返京,姚太太却心事重重,始终食之无味,要问为什么想必只有她自己知道,距离京的日子越来越近,姚太太要在西北给二丫找个婆家的机会也越来越小,好不容易姚老爷不在西北,姚太太就是把二丫嫁了天高皇帝远的,姚老爷也伸不了这么长的手,姚太太不是怕到了京城二丫会比自己生得嫡女嫁的好,这点自信她一直都是有的,她怕的是把二丫带到京城去她会再给自己惹出与江桐那样的麻烦,要知道京城不比西北,京城的达官贵人交际圈你一嘴我一句,谁家里那点事儿都传得一清二楚,她二丫不要脸,姚太太自己还要在京城混下去呢,可不能因为二丫耽误了三丫的婚事。 姚太太越想越急,心里跟有一团火在烧一样,她吩咐道:“去拿杯凉茶给我。” 凉茶刚上来,外面的丫鬟便禀道:“太太,宋姨娘来了。”姚太太心里火大,“叫她回去,说我休息了。” 丫鬟神色有些犹豫轻声禀道:“太太,宋姨娘说是要商量二小姐的及笄礼。” 姚太太一怔,日子过得真快,二丫都要及笄礼了,她眼睛一转,觉得这及笄礼是个推销二丫的好机会,便应了一声,“让她进来罢。” 宋姨娘没有了以前的心高气傲,低着头,恭敬的走进来行了个大礼,“见过太太。” “有什么事情便直说罢,你在后宅伺候老爷这么多年,怎么我都会卖你一个面子,这及笄礼我不会亏待二丫的。”姚太太没有说,她自己差点把及笄礼忘记了。本不是她的孩子,又成日给她添堵,谁会放在心上呢?眼不见为净难不成还要放在心里想着? 宋姨娘早就知道姚太太未必记得,今日来不过是为了提醒,“奴婢别无所求,只求体体面面就好,怎么说二小姐都是叫太太一声母亲长大的。” “有没有把我当母亲这事儿我也不想多想,二丫向来不听我的话,倒是愿意黏着老爷,我呢也不是小气的人,对待几个丫一向是平等的,这及笄礼必然会办得体面,不会缺了少了她半点,在后宅她是怎么闹怎么样都好,我是不会因着这个丢了姚家的面子。”姚太太喝着凉茶强压了压心里的火,二丫上次的事儿可没少让自己丢人,要不是着急把这烫手的山芋丢出去,谁会在意她的及笄礼怎么办?! “奴婢替二小姐谢谢太太宽宏大量。”宋姨娘弓了弓身子,姚太太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谢就不必了,你只有时刻记得你身份就好,二丫虽是你生的,但于内于外她都不是你的女儿,她口口声声叫母亲的人是我,这点你做得就千万个不如梅姨娘,进退有度,以后这种事情不必你来求,二丫叫我一声母亲,我又是这一家的主母自然会安排好所有事。” “是太太,奴婢明白,那奴婢下去了。”宋姨娘心里不停告诉自己忍,只要忍住了总有一天还是会翻身的。 “下去罢。”姚太太想着有机会把二丫定出去了,心里的火不知怎么的就瞬间浇灭了,整个人的都觉得轻松起来。 姚府中这几日讨论的最多的就是姚太太是不是转性了还是傻了,怎的就这么重视二丫及笄礼了,本的一个庶女不该这般重视,何况又是一个惹怒过嫡母的庶女,没人知道太太是怎么想的,只有猜。 一个长着三角眼的婆子靠在墙角,“我瞧啊,这太太还是忌惮宋姨娘的,不然怎么能这般重视二小姐,还是怕老爷心里念着这对母女,埋怨她!” 另一个穿着桃粉色衣裳的小丫鬟脸上带着几分稚嫩道:“太太是嫡妻是主母,何必怕那姨娘?估摸着是太太心胸宽旷,不与她们一般见识罢了。” 那年龄大的婆子用手指戳了一下小丫鬟的头,“真是没长成的雏儿,你懂什么?哪有那真心胸宽广的,谁不是装出来给外人看的,难不成要明着找她们麻烦么?传出去主母是个妒妇容不下姨娘和庶女,好听么?真是见识浅。” 那小丫鬟羞红了脸,忿忿道:“那婆子你也不用戳我头罢,我娘都没戳过我!” “你娘?”婆子呵呵一笑,“现在都是姚家的奴婢,卖了身的,你娘在哪?怎么没来接你出去?替你赎身?” 那小丫鬟眼看就要哭了出来,猛地就要往上冲,被周围的小丫鬟拦下来,劝着,谁知越劝眼泪嘎达掉得越快,那婆子瞧事情不好,拍拍屁股上的灰就溜了。 刚好五丫路过,瞧见了这一幕,便开口道:“都在这儿密谋什么呢?不怕管家婆子抓到你们扣你们工钱?!”五丫话一出,众人赶紧散开了,各忙各的事,那小丫鬟也抹了眼泪走开了。 五丫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纸总是包不住火的,时间久了自然就知道姚太太想做什么了,只要自己做好不该说的不说不该做的不做就好了。 姚太太在西北最贵的裁衣店定制了一套及笄礼服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十分华美,二丫本就生得娇柔,穿上那礼服更显得媚,丰容靓饰,顾盼生辉。 姚太太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让二丫自己挑选首饰,桌上放了三个盒子,一套是四蝴蝶珊瑚镶银头面,一套是菊花纹珐琅彩,一套是珍珠碧玉双喜头面,二丫自然是抓到机会就挑最贵的珍珠碧玉双喜头面,可却看得一旁的三丫直生气。 从给二丫定制衣服时三丫就很不满了,还让她挑首饰,便讽刺道:“二姐果然是没见过好东西,眼浅,选最贵的拿。” 二丫却笑意盈盈,不软不硬的挡了回去,“及笄礼是女子一辈子的大事跟成亲一般重要,必然是都挑最好的了?莫不是妹妹你看着姐姐及笄礼眼红?” 三丫被噎得脸通红,五丫笑着开解道:“三姐你何必现在吃母亲的味儿,你是嫡女,到时候还不是有的是比着好的东西。”说完捂嘴笑了起来,避免了一场口舌。 姚太太满意的冲五丫点了点头,然后冲着三丫道:“你二姐要及笄,你四妹得准备嫁妆,所以给了些好东西,你倒是小气。” 三丫撇了撇嘴,“我才不眼红,不过是些小玩意。”然后撇了二丫一眼,不再看她。 姚太太道:“及笄礼那日你要好生打扮,我请了西北许多名门望族来,倒是不要丢人才对。” 二丫微怔,“请她们做什么?我们马上要搬到京城了,犯不上与她们来往。” “你看有几个女儿家过了及笄礼还没定亲的?一般过了及笄礼都要出嫁了,再不嫁就是老姑娘了,不请她们来,怎么瞧瞧你合不合适做人家的媳妇儿?!要知道你大姐过完及笄礼都嫁到侯府当家了!”姚太太口气不善,心里不屑二丫的异想天开。 二丫拿着珍珠碧玉簪子放在了盒子里,忽然勾起嘴角笑道:“我说母亲怎么这样郑重其事为我准备及笄礼呢?原来是想把我嫁在西北,然后一家人迁到京城再不见我,母亲真是打得好算盘,真是那什么拜年。” 三丫腾得站起身子,“你别不知好歹?说谁是黄鼠狼,你以为一个庶女能嫁得多好?”此话一出口,姚太太的脸黑了,四丫五丫的脸也黑了,三丫总是说话不过脑子,做人不够圆滑,不知不觉得罪人,她忘了几个姐妹里只有她是正正经经的嫡女。 “我可没说什么黄鼠狼,三妹书读得不好,这种粗俗的话倒是知道的不少。”二丫要的就是三丫这样的鲁莽,要是像四丫那种少说少错,五丫那样的装傻充愣不回话,她可未必会占上风。 姚太太气不打一处来,“好了好了,都回自己房里!告诉你二丫,这及笄礼要不要好好准备看你自己,若是你搞砸了,到了京城你也未必有好亲事!”说完转身回了正房。 大家闺秀虽受过良好的教育,但往往她们耍起性子来最会做的不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是绝食,绝食不想哭闹上吊那样丢身份,又不太会伤到自己。 二丫绝食传到姚太太耳朵里她是又上火又急,这要是饿的身体出了什么事,脸色难看,及笄礼那天非要丢光自己的脸不可,三丫四丫五丫坐在桌上安静的吃饭,谁也不敢出声。 姚太太吩咐道:“去给二小姐送饭,塞也要硬塞进她嘴里。” 身边的婆子有些为难,道:“太太,二小姐都摔了很多吃食了,还有盘子碗。” “真是不知好歹。”姚太太有些坐不稳,五丫想了想道:“母亲,人不吃饭是不行的,怎么着也要让二姐吃饭才对。” “这谁都知道,关键是谁也治不了她。” “母亲,什么饭最好吃?只有饿极了的时候饭最好吃,不管它是山珍海味还是粗茶淡饭。”五丫看着姚太太,得到姚太太示意继续说的眼神后,五丫才继续道:“二姐是娇生惯养的小姐,肯定没饿过,她不吃饭您就顺着她来好了,把她房里所有能吃能喝的都撤了,不许别人给她送饭,不出一日,她自己就吃饭了。” “这......外一还是不吃呢?”姚太太有些拿不准,五丫笑着道:“人若是两日不吃饭不喝水,那怕是就要晕了,到时候就是硬往嘴里灌也没有力气抵抗了,二姐向来是个惜命的人,连个头发丝都要管好,怎么会不怕饿死?!” 姚太太听着五丫说的有道理,点点头吩咐道:“就照五小姐说的做。” 25第二十三章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虽然五丫的时代还没有这个理儿,但是她已经懂了这个道理的真谛了,二丫只不过想反抗,做挣扎,五丫将计就计而已。 起初二丫还是咬紧牙关就是不吃饭,在发现自己接触的范围内一点食物都没有之后,她彻底慌了,再过了一天半以后,她这个娇小姐的身子已经虚弱的不行了,只是没人敢给她水和食物,她反抗就要挨饿。 姚太太本来是怀疑过这个计策的可行性,如今看来倒真是个好法子,至少可以先搓搓二丫的锐气,磨磨她那不该有的臭脾气。 晚膳的饭桌上依旧没有二丫的身影,这回可不是她不想吃,是没有机会吃了。 姚太太细嚼慢咽一副很享受的样子,三丫则挑着自己喜欢的菜吃,她一向如此,很多时候三丫跟二丫相比是有过之而不及,只是她比二丫多一份良善,而且这份良善多得不是一星半点。 姚太太屋里的婆子从门口进来,弓了弓身子道:“太太,宋姨娘去偷偷给二小姐送吃食被我们拦在了半路上。” “呵,”姚太太冷哼一声,“料定她会这么做,把她关起来,你们把守着,什么时候二小姐吃饭了,宋姨娘再放出来。” “是。”婆子应了一声便退下去了。 三丫开口道:“二姐还是不吃饭么?” “倒是想吃了,只是还不能给她,怕是得再饿上一天才能知错。”姚太太忿忿道,只是她没料到,这二丫是根踩不死的草,你越是踩她,她越是反抗,越是想要往出长,除非连根拔起,杀得她片甲不留。 断粮的第三天早上,二丫不争气的晕了过去,姚太太慢条斯理的叫来了大夫,开了些补营养的药材,又叫厨房做上些饭菜,姚太太虽心里觉得挺憋屈,还要给这气人的丫头花银子调理,但终究是为了大局朝前看。 二丫开始吃饭,也不反抗,试礼服的时候乖乖试礼服,选首饰的时候也不再挑三拣四,一下从豺狼变成了白兔,不得不让家里的下人对太太的手段称奇。 姚太太看着二丫学习及笄礼的规矩,她人在听着,但是总觉得魂儿不在这儿,于是姚太太开口道:“仔细听着,若是当天出了岔子可就丢人了。” 二丫嘴上道:“是,”心里却想着要的就是要你出丑。 姚太太看她一副乖顺的样子也不再说什么,毕竟前后的态度千差万别,改善了很多,姚太太也不想追究太多,请帖都发了出去,当天表现的好就可以,反正以后是要嫁的丫不会留在身边碍眼。 两人面对面却各自打着算盘。 另一边西苑,四丫和五丫坐在一处,每每姚太太送来水果,五丫都叫来四丫一起吃,五丫捡了颗葡萄放进嘴里,嘟囔着:“这几天二姐是消停了不少。” 四丫笑笑:“耳根子都觉得清净了呢,”她剥水果皮的手顿了顿,“只怕好景不长。”这府里谁都知道那二小姐的脾气,架子最大,戏演得最好,在老爷面前最会装。 五丫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像二丫这样的战士很难放弃争斗的战场,否则全身都会不舒坦的,当初自己献计也只不过是一时之需,要知道若是二丫的及笄礼搞砸了,结果是两败俱伤,姚太太面子扫地,二丫以后也不要想顺利嫁过去,五丫有时候会想,自己的二姐到底是聪明还是傻,总是选最极端的方法反抗,这与她以前圆滑的处事风格不太相似,难不成真是占了下风的人必定会乱了阵脚么? “反正二姐闹她的,只要不打扰咱们的清闲日子就好。”人生难得清闲的过,至少五丫很享受,她一直觉得只要不得罪了主母,以姚太太的性子是不会给她安排太差的亲事,平平淡淡一辈子没什么不好,只是五丫也想好了,该争的时候得争,该站出来的时候不能躲着,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毕竟自己不是抱厦里那个被叫做乌鸦的失宠小姐了,只要没有什么大风大浪,其实生活都没差,都是过,也都是生容易,活不容易,活好更难的理儿,既然有机会活好就不能对不起老天爷给的机会蓬头垢面的过不是。 姚太太为二丫准备了一支鎏金穿花戏珠簪作为给二丫上头的簪子,不是最贵的,却也不丢了大家闺秀的面子,一般人家怎么都买不起,若是一直跟着丈夫在西北为官的太太恐怕都没有几只这样的簪子,好在姚家在京城时攒下了家底,姚太太给二丫打扮也不是没有心机,她不过想让众人认为,这个庶女在家中还算受宠,娶回去的用处不小。 至于及笄礼的正宾,请的是西北望族佟家的老夫人,她德才品性极高,佟家更是书香世家祖上出过状元榜眼探花,佟老夫人的儿子就是榜眼出身,只不过当年与姚老爷一样被贬到西北,佟老爷是个正直认死理儿的人,所以到西北的路上一想不开二天气恶劣,最后染上了恶疾,到西北治了半年,最终无力回天,佟老夫人只有这一个儿子,庶子又在南方经商,所以她一个人带着媳妇儿,和孙子孙女们这么一直走过来,虽然过得一年不如一年,可傲骨依旧,令人钦佩。姚太太向来爱面子,请佟老夫人是势在必行,只是那老太太也顽固,若不是看在姚老爷跟自己儿子当年是同僚的面子上,恐怕这正宾就要告吹了。 至于及笄礼上的赞者就只能四丫,五丫充当了,自家的姐妹三丫向来不对付,五丫无所谓,四丫倒是很乐意,正好自己学学规矩,到了自己时不至于慌乱,四丫的这种习惯早在小时候就养成了,自己亲娘早逝,又是庶女,不要指望嫡母能把教养的职责尽到底,更不要妄想嫡母能教你些什么,凡事都要靠自己。 一切准备就绪,只差正式进行及笄礼了。 只是姚太太不知是怎么了,翻来覆去都睡不着觉,总怕明天出些岔子,心里七上八下,只听她叹息一声,努力让自己入睡免得明日有张气色不好的脸。 不知是天气作祟还是时运不济,一早起来就是阴天,让人感觉阴沉沉的没有半点愉悦的心情。 四丫五丫坐在正厅的耳房里,身着淡雅别致的礼服,脸上描了少许淡妆,两人面对面坐着,都是半睡半醒的状态,而正主现在正在房里慢悠悠的换礼服,姚太太则忙来忙去,这儿的梅花红漆小几摆得不对,那儿的香炉没有点燃,总之忙得晕头转向,好在宾客还没有到。 不一会儿,姚太太身边的妈妈挑了帘子进来,笑着道:“两位小姐,今儿的正宾佟老夫人到了,太太让两位小姐出去见一见。” 五丫率先从楠木矮榻上起身,整理了下衣服,那一本正经又古灵精怪的样子让人觉得好笑,四丫忍不出笑出了声,拉着五丫的手走出了耳房。 此时姚太太正与佟老夫人说笑,而三丫早就坐在下首,无聊地摆弄着身上的缨络,见两人从耳房出来,开始挤眉弄眼。 “这就是四丫善慧和五丫善宜,还不见过佟老夫人?”姚太太始终带着笑颜,可见对佟老夫人十分尊重,佟老夫人身着如意云纹衫,头戴蝙蝠纹镶琉璃珠颤枝金步摇,手上和耳垂上是相呼应的红翡翠滴珠耳环和红翡翠镯子,颈上挂着一串红玛瑙念珠,说不出的气派华贵,但她却生了一张菩萨脸,怎么看都是慈祥得笑着,眼角的细纹平添几分温和。 “见过佟老夫人。”两人福了福身子,一派大家闺秀的样子,佟老夫人赞赏的点了点头,心里也有几分明了,这两个庶女似乎比嫡出的更加讨喜。 “姚家的姐儿各个生得端庄,又各有千秋,姚太太真是好福气。”佟老夫人仔细端详着两个姑娘,“当年善初的及笄礼也是我当得正宾,说起来和你们家的女儿倒是有渊源。” “佟老夫人品行端正,又值得人尊重,现在又儿孙满堂,能请到您当正宾那正是福气,我还得谢谢您赏脸呢。”姚太太说着,然后吩咐四丫和五丫到椅子处就坐,不知怎么五丫对佟老夫人有种莫名的亲切感,怎么看怎么顺眼,这跟自己爱美人完全没有关系,虽然看佟老夫人现在的样子就知道她年轻时定是一个美人。 “这做及笄礼的正宾是积德行善的事儿,你请我来还是抬举我这个老太太呢。”两人虽是互相吹捧,但也没让五丫觉得是互相拍马屁,总像是家常话一般的感觉。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倒是说了不少贴心的话,姚太太也十分喜欢这个长辈,不仅是她令人敬佩的经历更有她愿意开导帮助每一个人,保持一颗良善的心,五丫听着她们说话都感觉学到了很多。 正说得开心,只见管事的章妈妈匆匆进屋,脚步有些乱,被姚太太瞪了一眼,“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 章妈妈一直在姚太太身边伺候自然也是规矩极好的,能让她如此慌乱,恐怕真是出了什么岔子,章妈妈面色尴尬,张了张嘴,似乎不知怎么开口,上面坐着佟老夫人,怕是要丢了太太的脸。 佟老夫人端起青瓷茶杯,慢条斯理的喝着茶好像没有注意到章妈妈一般,姚太太看了章妈妈的样子也觉得有些尴尬,便催道:“有什么事儿直说。” “二小姐那儿有点小麻烦,太太您去瞧瞧罢。”章妈妈神色有些闪躲,分明能看出来这麻烦并不小。 姚太太笑着站起身子,心急如焚却依旧保持着大家风范,“佟老夫人您先喝口茶,我去瞧瞧,真是个不省心的丫头。”她的笑微微有些尴尬,要知道扔下正宾是多么不礼貌有失风范的事儿。 “去罢,这三个姐儿我瞧着就喜欢,正想跟她们说会儿话呢,你在这儿我还生怕她们放不开。”佟老夫人很自然的给姚太太一个台阶下,姚太太感激道:“我去去就来,你们好好陪着老夫人。” 姚太太带着章妈妈匆匆离开,佟老夫人笑着问道四丫:“听说慧姐儿今年定亲了?” 四丫脸上腾得一红,然后害羞的点了点头,“回老夫人的话,是定亲了。” “看你以后就是个好媳妇儿,”说着又转头问向五丫“今年多大了?” “回老夫人的话,今年十一岁了。”比起四丫的羞涩五丫大方了许多,声音清清朗朗地很是好听,佟老夫人的笑意更深了,很是满意五丫的大方,笑着道:“你和我长孙的年龄倒是相当。” 敢情是给自己寻觅孙媳妇儿呢,五丫一怔,笑着道:“那我们倒是可以一起玩。”语气中透出天真可爱,对于五丫,只有这种装傻的方法最能躲避这种有点尴尬的问题。 另一边,姚太太有的可不止是尴尬了,看着地上破了两个大口子的礼服,姚太太气得火冒三丈,坐在一旁的二丫倒是神态自若,时隔这么久,二丫又使起了扮猪吃老虎的招数,敢情前些日子的卖乖都是给后面的大包袱做铺垫呢?姚太太真是粗心大意了,就知道这棘手的丫头没有那么容易听话,只是没想到她是要让自己彻底颜面扫地。 姚太太伸手就是一耳光,扇得二丫精致的小脸上出现五个红指印,可是她还在那里笑着,笑得更开心了,姚太太越看越生气,刚想再打一巴掌却让章妈妈拦住了,“太太息怒,二小姐一会儿还要行礼呢,要是脸上红的厉害面子上不好看不是?” 姚太太冷笑了两声“行礼?礼服都被她弄破了行什么礼?就让她穿着采礼的童子服完成整个及笄礼罢,反正面子是要被她扫光的!” “太太,您得考虑考虑外面的宾客,是不是,还有正厅里坐着跟四小姐五小姐聊天的正宾佟老夫人不是?况且二小姐这事儿若是传出去,恐怕以后得耽误后面的小姐。”章妈妈劝道,姚太太想了半天,强压住心中的火儿,想着对策,越想头越大,然后转身出了二丫所在的内室,吩咐道:“看好二小姐,不能让她再闹事!就是绑上也得让她消停!” 说完姚太太大步迈了出去,在二丫屋里的外厅坐下,猛地喝了一口茶水,“这小蹄子是成心不让我顺心!” “太太现在要紧的不是生气,是该怎么处理,别耽误了吉时。” 姚太太放下茶杯,忽然想到五丫,三个臭皮匠还能顶一个诸葛亮不是,何况五丫向来有主意,“去把五小姐叫来。” 26第二十四章 五丫被叫出来时正跟佟老夫人讨论牡丹好还是海棠妙,两人相谈甚欢,却被章妈妈打断,五丫刚才做好出了事情的心里准备,只是没想到,二丫都拼了老命反抗了。 当她瞧见二丫脸上那无情的红掌印时就知道姚太太一定是气急了,可要知道她从不动手打人,当然不是人的除外。 五丫把伸进内室探寻的小脑瓜收了回来,回到姚太太身边劝道:“母亲别气坏了身子。” “我是着急,现在可怎么办才是好?”她满脸焦急,一向端庄淡定的脸如今也丑态尽显。 “这事儿还是得让二姐想清利弊才是,若是她想不清,恐怕是没人能行,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病需要心药医。” 姚太太思虑半刻,“等她想明白怕是吉时都过了。”她两手一拍,脸上尽是无奈。 “母亲可以让我试试进去劝劝,成功不成功就不一定了,但是您在这时间段一定要去再找一件像样的礼服来,没有礼服什么都是徒劳的。”五丫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既然姚太太开口跟她商量,那她也不必再装得愚蠢,至少她放下了戒备心已经渐渐开始依赖自己了。 姚太太现时没有任何办法只能任凭五丫去试一试,便点了点头,揉着太阳穴闭上了眼睛。 五丫进了内室,只见二丫一脸精致的妆容,安静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一尊等待胜利的石像一般,不得不承认,她继承了姚老爷和宋姨娘所有的有点,所以那张脸才会美得那样般般入画,“二姐。”五丫张口叫道。 二丫斜着眼看了一下五丫,随即道:“是来看我笑话的么?” “我是来给二姐指条路的。”五丫丝毫没有掩饰,毕竟现在的情况是争分夺秒,二丫嘲讽一笑,“什么时候轮到你这臭丫头给我指条明路了?我现在给你指条明路罢!”说完指着五丫刚才进来的方向。 五丫并不生气更没有打算出去,而是无赖一般的坐在二丫旁边的椅子上,笑着道:“二姐,及笄礼可是你人生中的大事之一,何必这么倔强呢?难不成你真想变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五丫知道跟二丫这种人动之以理晓之以情是没有用的,有用的就是直奔主题,把这个中的利益分析明白。 “呵,原来是当说客的。告诉你就是嫁不出去我也不想留在西北,想抛下我去京城怕是门儿都没有,还有别以为你记在了太太名下就成了凤凰,要知道你还是只乌鸦。”二丫连拒绝带讽刺的把五丫的话堵了回去。 五丫倒是无所谓耸耸肩,“这家里的凤凰怕是只有嫡女了,我也从未想当过什么凤凰,只是二姐你再美再出众恐怕也比不上嫡女罢?”她的话说完二丫脸上颜色一变,死死地咬住嘴唇,五丫趁胜追击,“二姐有没有想过,你是破罐子破摔了,你以后怎么过?难不成真要一辈子不嫁?要知道及笄礼上你若是出丑了,怕是再没人上门提亲了,而你若是出彩了,美名远扬也不是不可能的,你这一冲动做了两败俱伤的事儿,再犟下去怕是要无法挽回了,我知道二姐既然做了就是已经想到了后果,只是没想到以二姐这脾气居然也会用这种蠢方式断送自己的前程,这留不留西北得见有没有人提亲,你以为你搞砸了一切就不会有人提亲么?京官的庶女倒是有不少商贾趋之若鹜的。” 五丫这段话针针见血,让二丫不得不重新考虑,尤其是最后那句商贾,官家女低嫁进商户的,有的过得好,有的与婆家格格不入最后和离,想想都可怕,若是姚太太真因为这个把自己随意卖给了商户那可得不偿失了。 二丫的神色犹豫被五丫看在眼中记在心里,五丫嘟了嘟嘴,“听说商户人家极没有规矩,上上下下没大没小不说,嫁过去的媳妇儿也被那没文化的婆婆欺负的够呛,丈夫在外拈花惹草,染了一身病回家。”五丫越说二丫脸色越苍白,到可以说是花容失色了。 二丫轻咳了两声,自己今个儿倒是把姚太太得罪到底了,可是以后的日子怎么都是要在姚太太下面过,她若是想拿捏自己办法有的是,若是现在卖个乖不知还来不来得及,她试探的问道:“那这礼服坏都坏了又能怎么办?”说话的时候心里无限惶恐。 五丫见二丫松口心里也跟着送了口气,要知道她现在的行为无疑是赌博,赢了,以后姚太太必定对自己青睐有加,若是输了,以后怕是正眼都不会看自己一眼。 “母亲已经派人再去找一件了,二姐只要乖乖完成及笄礼就好,及笄礼顺利成人的生活想必也会顺利,图个好彩头没什么不好的。” 说完话五丫起了身,大声道:“还不伺候二小姐换上童子服?”话毕走出了内室。 姚太太在外厅已经听见了五丫的声音,便知道这事儿时成了,心里的石头落了一大块,“这臭丫头过了今日必定不让她有好日子过!” 五丫上前劝道:“母亲,强扭的瓜不甜,还是别逼二姐了,兔子急了还咬人,要真是硬嫁了她怕是又要出乱子,等到了京城母亲再做决定也不迟,又不是京城就满地的达官显贵,芝麻官不也有的是?” 姚太太颔首,道:“算了,今日的事以后算账来得及。” 章妈妈从箱子里翻出姚太太及笄礼时的礼服,虽然花样老了些,但那衣服还是个顶个的华丽,而且只穿过一次,半点不久,这里没人知道这是姚太太穿过的,所以不怕别人认出来。 及笄礼照常进行,姚太太去前厅接待宾客,章妈妈在后面打点下人摆放物品,而五丫就被留下看管二丫,以免她又出什么幺蛾子。 五丫拄着下巴,深叹了口气,怎么活着就这么难?傻子一样的活着不累却什么都得不到,想要得到就得挨累,这到底是什么逻辑,没人说得清。 及笄礼按时开始,姚太太先客套了一番,然后赞礼者到位,在屋中间给各宾客鞠躬,开始介绍及笄礼及参礼人员,姚太太带着大方的微笑好像刚才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正宾佟老夫人坐在最上首,慈祥的微笑着。 开礼,赞礼者开始唱念道:“笄礼始,全场静。天地造万物,万物兴恒,以家以国,祖光荣耀。父母传我,人生家国,贵至荣和。夫,人之因幼,少而及往,青年独立继承。家、族、国纳其人之成立,与其人之权利,其成人者受个体生存,家族责任,社会义务之命。此,特予正礼明典。成人笄礼开始,奏乐!请赞者入席。” 身为赞者的四丫和五丫从门口走进来,两人均是淡妆礼服,显得各位清雅脱俗,倒引得宾客一阵感叹,两人走到姚太太身后站稳,五丫是有点小紧张的,不然她手心里也不可能都是汗。 到了笄者就位,姚太太微微紧张,五丫同样也是,赞礼唱:“笄礼开始,请笄者出东房。” 二丫从东房走出,一身童子服干净素雅,那张美貌的脸引得不少注意,她虽然有些小紧张但脸上还是带着笑的,只是嘴角有些僵硬,她先揖拜姚太太,后揖拜正宾佟老夫人,佟老夫人微笑着回小礼,二丫才落座,动作一气呵成,看来早有提前准备,想必今日这一闹她也没有真正下了决心,否则不会五丫一劝就通。 紧接着赞礼唱:“请正宾盥手,请赞者为将笄者理妆。” 佟老夫人起身,下盥洗手,拭干,姚太太随后相陪,佟老夫人走到二丫面前,高声吟颂祝辞曰:“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然后跪坐下为二丫梳头加笄戴上那支价值不菲的簪子,然后起身,回到原位。四丫为二丫象征性地正笄。 一切都十分顺利,二丫回到东房,五丫从有司手中取过衣服,去房内更换与头上发笄相配套的素衣襦裙。 进了内室后,五丫就把衣服给了丫鬟赶紧吩咐着给二丫穿上,二丫笑着道:“可是称你意了?” 五丫回道:“是称二姐意了罢?二姐难不成没有注意道那些太太赞赏的眼神么?”拍马屁的话什么时候都受用,二丫自然高兴,五丫只是想,只要她不出幺蛾子,忽悠忽悠她也无所谓。 二丫再次出现在观礼现场时俨然成为一道风景线,步履轻盈,珊珊作响,肩若削成,腰若约素。 经过一拜,二加,二拜,三加,置醴,聆训,笄者,揖谢,终于算是礼成,姚太太满意地冲五丫点点头,想是把这好记在了心里,最后欢欢喜喜的去张罗众位太太开宴了。 27第二十五章 姚太太的目的算是达到了也算是没达到,二丫成功的引起了各位太太的兴趣,可是姚太太却不敢把她嫁了。 经过这事儿姚太太算是知道了,这不能来硬的,逼着是没用的,逼急了也可能上了梁山打着反抗的旗号再也不回头了,所以大部分事情还是智取的好。 而反观二丫的拼命争取进京的名额,五丫算是捡了漏,这事之后,姚太太对她是越发的依赖,凡事都要与她磨叽上两句,五丫觉得可出的主意就出了,不可说的,没把握的时候,通通装成只知道吃喝睡的二傻子。 生活平静了许多,京城也来信儿了,姚太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读完姚老爷的来信,高兴地对几个姑娘道:“你们父亲说,咱们收拾收拾可以进京了。” 京城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好地方,那里见识广,那里是天子脚下,对五丫来说却真不是什么好去处,若是可以选她愿意一辈子留在西北,京城是什么地方?那是人精儿聚集的地方,勾心斗角可比这西北甚,在西北姚家也许算上个大户,到了京城就什么都不是了,光靠那点姻亲关系是不管用的,要知道京城那些大门大户的关系是各种错综复杂,根系相连,指不定哪个公侯就是那个王爷的拐弯亲戚呢,到时候若是姚家想往上爬,就得拿结亲说事,说不准自己就让姚太太给指到哪个大门大户,一辈子受苦受累了,这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动脑子事儿,五丫向来不愿意做。 就在别人都欢天喜地收拾收拾准备去了的时候,五丫还在拄着下巴深思,冬梅笑呵呵的便收拾行囊便说:“小姐怎么还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咱们要去京城了,马上就要见梅姨娘了呢。” 一提梅姨娘五丫总归觉得有些希望了,这些日子见不到她的人,偶尔能听到些她的消息就是过得好不错,还有姚太太嘴里的把京城那面打理的很好,其余的一概不知,无论是胖了瘦了还是开心难过。 五丫起身,从快被收拾干净的漆木衣柜中掏出一个匣子,她把铜锁打开,开了匣子,用手点了点里面的东西,道:“冬梅,梅姨娘留下的首饰装好了,等到了京城还给姨娘,这些碎银子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冬梅一看匣子里的银子,傻了眼:“小姐,你哪来的这么多银子?” “每月的月供,还有平时太太赏的我都不动,放好了,聚少成多。”五丫笑着,忽然有种莫名的成就感,紧衣缩食早就习惯了,银子总是能攒的下的。 冬梅有种的佩服道:“小姐以后嫁了人绝对是管家好手。” 一向厚脸皮的五丫听到嫁人两个字也会脸红,上前拍了冬梅一下,“看来是小姐我对你太和善了,你越发的放肆,开起你们家小姐的玩笑来!” 冬梅一点也没害怕倒是振振有词,“难不成小姐一辈子不嫁人?我说小姐,这点你就得跟二小姐学学了,这亲事自己总是要争取的,不然太太要是随意打发了您,您下辈子怎么过?!” 她的话半点都没错,这也是所有庶女讨好,努力,奋斗,耍心机的一切源头,就是想将来能嫁得如自己意,过上想过得生活,其实想想二丫除了太极端并没有什么错,谁都有追求自己想要的权利,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话不是白说的。 只盼着自己以后也能有个好些的归宿,实在不行像那庵里的尼姑,远离俗世看破红尘,一辈子青灯古佛也不错。 姚太太走前一直与账房盘算着西北的房产地产,以及自己在京城的陪嫁的地和商铺,最后决定把京城的留下,西北的这些全部变卖,兑现成银票,想必是京城那边姚老爷在经济方面告急,毕竟京城什么都比西北贵,花费的银子多,还要来回走关系,吃酒席,随份子,开销自然大,靠姚老爷那点俸禄恐怕连府里的开支都不够支付,姚太太为了这个家也算是尽力了,如今把自己的嫁妆都算进去了,终于不想刚嫁来那样,始终不认为自己与姚老爷是同林鸟。 变卖完了,收拾完了,姚太太带着一大家子人准备出发了,打算先走官道,再换水路,然后到达京城,近路是有,只是路上十分危险时常有土匪打劫,姚太太带着的队伍可没有几个男人,到时候只能等着被抢。 刚好准备出发时,正好碰见了佟家的人,佟家老太打算带着大儿媳和孙子孙女一起去京城投奔刚刚在京城安顿好的庶子,以后怕是也要定居在京城了,凑巧,一起出发,正好,就搭上了伴儿,一是免得路上寂寞,二是安全些。 佟老太太还是一副硬朗精神的样子,而她身边的儿媳,五丫倒是第一次见,一双弯月眼,满身的书香气息,瞧举止就是大家闺秀,说话温温柔柔的,待人也亲和,倒是与姚太太很投缘,两人十分亲热,佟老太太的嫡出孙女佟晚晴生得温婉可人,长眉连娟,微睇绵藐,活脱脱从画中走出的女儿,庶出孙女晚秋虽然不及晚晴姿色出众,倒也楚楚动人,两人的教养更是没得说,讨得姚太太一阵欢喜。 五丫不得不对书香佟家刮目相看,即使没有男人,她们家里也一样有十分良好的教养甚至是美名远扬让人敬佩,最让五丫意外的是佟家的嫡孙佟呈轩,跟她想象的读书人完全不同,不像自己大哥那般清新俊逸,不像江桐的风流倜傥,也不是宋言书的温润如玉,有几分说不出来的味道,温润尔雅中带着几分习武的率直,后来五丫才知道这佟公子是真的自小习武,博了个文武双全的美名。 虽然五丫一见美人就受不了,但还是用理智克制住了自己的眼睛,低着眼皮跟在姚太太佟老太太和佟夫人的后面。 上了车后,两家就坐在了一起,夫人们一起,小姐们一起,佟公子则在外面骑马,五丫与佟家姐妹一辆车,自己的三个姐姐一辆车,虽然不熟悉,但五丫对这对姐妹还是有说不出的好感的,三言两语的也就相互熟识了。 佟晚秋笑着道:“以前倒霉认识到你这般有趣的人,只晓得你三姐,没想到姚家的小姐也不是都那么骄纵。” 她话一出,在自己嫡姐的示意下才发现说错了话,佟晚晴替庶妹道歉:“我妹妹年纪小,说话不懂事,宜妹妹你别见怪。” 五丫自己也认为三丫骄纵,自然不会对她们说的话往心里去,倒是还为佟晚秋开脱,“我三姐的确有些骄纵,晚秋那么说也没什么,不过她人还是好的。” 佟晚秋朝五丫吐了吐舌头,佟晚晴送了口气也揉了揉晚秋的头发,细微的小动作就能让五丫感觉到这对姐妹感情很好,佟家是个和谐的大家庭。 看佟晚晴脸上有些忧郁,五丫便问道:“晚晴姐姐怎么一直不大开心的样子?” 晚秋嘴快,接道:“姐姐是担心到了京城后,借住在二叔二婶家,二婶会不高兴,给我们脸色看。” 这次晚晴没有训斥晚秋,而是跟着叹了一口气,五丫才感觉到,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到时也在京城,你们若是无趣了可以时常来府里找我,谈天赏花。”五丫只能用排解的方法来安慰这对即将寄人篱下的姐妹。 晚晴笑得十分温婉,轻声道:“那要谢谢妹妹了,若不是弟弟要去参加科举,在京城方便许多,祖母和母亲也不会这么决定。” 原来是为了家里独子的前程,五丫心中跟着慨叹,“那晚晴姐姐说来是佟家的长女咯,是佟公子的姐姐?” “恩,呈轩是我弟弟,但要比我懂事许多,自从父亲去世后,年少的他就扛起了家族该有的责任,本来他是不喜欢读书的,但是还是遵从了父亲的遗愿准备科举。”晚晴笑着道,从她脸上能看出来有这个弟弟的自豪。 “那姐姐还没定亲?” 佟晚晴的脸红了起来,“还没。”五丫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要是姐姐能当我大嫂就好了。” 说完佟晚晴的脸更红了,只是似乎她假装没有听见,没再作答,五丫真心觉得自己有些坏了竟说得人家女孩子直害羞。 为了解除尴尬,五丫开始讲起自己小时候上树,捉虫的事儿,逗得佟家姐妹乐个不停,毕竟她们这样典型的闺阁小姐生活中不会有这些趣事,每天可能就是描样子,绣花,弹琴看书罢了。 一天的车马劳顿并没有让五丫疲倦,比起三个姐姐她精神的多,许是有人陪伴时间就过得更快,夕阳西下,天边的霞光映红了半边天,下人把行礼都搬好,有把马拉到马厮。 五丫则进了驿站一头栽在床上就睡着了。 28第二十六章 第二天一早醒来,其他人都吃完了饭,姚太太心情好,早早就跟佟家老太太和夫人一起聊天,并没有怪罪五丫,五丫醒来之后为了不耽误大家赶路,收拾了几下,连饭都没有吃。 坐在车上的她肚子始终咕隆隆地想打鼓一样叫着,弄得佟家姐妹忍不住乐,“以后妹妹莫要睡懒觉了,最后难受的不也是自己?!” 五丫嘟了嘟嘴,她很想有志气的反驳,但肚子始终不争气的叫着,背叛主人的意志,就在五丫犯愁的时候马车的窗帘被掀开,五丫抬头一瞧是骑着马的佟呈轩,佟晚晴笑着问道:“怎的没在前面,倒来了我们这儿?” 佟呈轩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干粮包,“听说姚家五妹妹早上并没有用膳,正好我这儿有点干粮,就送来了。”说到这里脸上有些不自然,白里透着红,佟晚晴噗嗤一笑,酸道:“倒是没瞧见自家弟弟这般上心过你姐姐我的事儿。”说完伸手接过干粮,佟呈轩两腿一夹马肚子,就跑到了队伍前面去。 佟晚晴把干粮塞到五丫手里,听了刚才的对话五丫并不好意思伸手接过来,可是佟晚晴瞧出了她的羞涩,道:“妹妹别介意,我刚才就是打趣一下自家弟弟,平时他都是一本正经的模样,经常会说上我这个做姐姐的两句,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臊臊他,当然是不能放过。” 五丫这才接过干粮,津津有味的吃起来,一边吃一边还唠叨着“真好吃。”饿了的时候什么都好吃。 佟晚秋笑着道:“姚家姐姐慢点,难不成哥哥给的东西就那么好吃?”这一调侃,五丫的脸又红了起来,可是嘴还没有停住,反正都吃了,再不好意思我还是吃了,填饱肚子比什么都重要。 “我这是饿了,倒跟谁给的没关系。”五丫塞满东西的小嘴不停解释道,佟晚晴认真的点了点头,“那好,我会告诉弟弟,他的干粮真不是很好吃。” 五丫手停住,不再说话也不再吃,想了一会儿忽然道:“那到了京城我也该跟大哥说,路上佟家姑娘与我十分投缘,大哥干脆娶回来给我当大嫂罢。” 这次轮到佟晚晴脸红,像一颗朱砂痣一般红,她低着头,轻声道:“你莫要瞎说,小心我扯你的嘴。”说完扑上前作势要扯五丫的嘴。 五丫赶紧吃完东西,一头栽在了马车里的软垫上,整个人成装死状,顺带着打几个饱嗝,活生生一副被撑死的样,这才逃过了佟晚晴的“魔爪”。 有人陪的日子总是过得极快的,几天都是欢声笑语,虽旅途上有些疲倦却完全不影响友谊的建立,至少还没到京城五丫就交上了两个朋友,多一个朋友总比没有要好。 到了中州城,为避免车马劳顿,人和畜力太过疲惫,姚太太与佟家老太太决定在这里休息上两天,中州是商业枢纽城市,交通便利,十分富饶,这里的商人最为出名,常年在外奔波,与家人聚少离多,被世间人戏称,“一世夫妻,三年半。” 几个小姐收拾好就安顿在了驿站,五丫无聊便去了佟家小姐的房里,聊得正开心,便瞧见三丫带着四丫也过来了,“我实在不能跟二姐同处一室了。” 三丫似乎并不懂得家丑不可外扬的含义,还是带着满脸的厌烦,说出了这话,五丫也无所谓,反正佟家姐妹也不是外人了,这样口无遮拦的三丫她早就见怪不怪了。 倒是佟家姐妹显得大方有礼,晚晴道:“姚家三妹妹,四妹妹要是喜欢我们这儿常来,咱们姐妹儿在一处也免得会闷。”她半点没提三丫讨厌二丫的话由。 三丫挑了挑眉,“这确实比那里好,要是大哥在就好了,时常可以带些好玩意回来给我。” 晚秋道:“姚家三姐姐要是想要,我哥哥也可以给姐姐带。” “要知道中州城好玩的可多了,你跟你哥哥说带些回来好么?”说到这里三丫才真正的来了兴趣,小姐家家不好出去招摇过市,但是有个男子就好多了,四丫看了一眼五丫,同样表示无奈,这似乎也太自来熟不过了。 晚晴点了点头,“姚家三妹妹若是想要的话,就让呈轩去,不然他也是成日在房里读书,会闷坏的。”说话的同时,看着五丫眼神中带着安慰,示意自己不会太在意这些。 三丫很是高兴,立马点头,“好,好。”五丫彻底被这个姐姐打败,这回丢人丢到外祖母家了。 也不知道是佟家姐妹真的与佟呈轩说了,还是佟呈轩有心,第二日便给小姐家们儿带了花花绿绿的小东西,每人一个十分新奇,三丫吱吱称赞“这中州的东西还真是新奇,西北都没有。” 中州来往商人混杂,自然新奇的东西多得很,佟呈轩只不过挑了几样,见三丫爱不释手,他微微一笑:“你们喜欢便好。”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烧陶的娃娃来,递给五丫,五丫先是惊讶,还是拿手接了过来,那娃娃十分精致,仔细瞧着眉眼间竟然像极了自己。 他解释道:“路过看见这个陶娃儿觉得像极了姚家五妹妹便顺手买了回来。”佟呈轩就是这么光明正大的送,然后一个随手就解释了自己的行为,并不让人觉得尴尬或是另有所图,反而是这种落落大方让人觉得舒服,若是私下里给了五丫,五丫才会乱想,这样丝毫不觉尴尬。 “谢谢佟家哥哥。”五丫既受宠若惊又爱不释手,把玩了那陶娃儿好半天,越看越喜欢。 佟呈轩还是那淡淡的样子,微微一笑,道:“喜欢就好。”不像自己家大哥那般亲昵,又不像江桐那样的人暧昧,就是淡淡的清水,情绪透明的没有杂质,没有让人半点不舒服。 倒是自家姐妹假装吃味儿,晚秋撇了撇嘴,“怎么没有像我的?” “妹妹你太丑了,做成你的样子,怕是要卖不出去了。”佟呈轩笑着道,这才自己人的态度,怎么玩笑都不会觉得过分,佟家兄弟姊妹的感情的确让人羡慕,没有那么多的嫡庶界线,彼此之间也没有太多的能说与不能说,五丫一直觉得这才是真正家人的氛围,反观现在自己的景况,着实有些差距。 “别闹了,也不怕在姚家几个姑娘面前丢人。”佟晚晴笑着道,佟呈轩这才起身,抱拳于胸,“那便不打扰几位小姐了。”说完笑着离开,步履潇洒。 中州城最有名的便是灯会,而姚太太当初想在这里停驻多半是有意留下看灯会,凑个热闹,虽然说姚太太对京城是归心似箭,但马不停蹄敢回去也无济于事,若是出了事,根本解不了燃眉之急,不如一边收着京城来的消息,一边往京城走,在路上想好法子,回去再整顿,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还是稳一些好。 说起灯会最兴奋的莫过于三丫,她夹着姚太太说要让她们出去看看,姚太太起初不同意,后来听说同佟家的小姐们一起,又有佟呈轩跟着索性也就同意了,抛头露面虽不好,但大家闺秀没见过世面也够丢脸的了,何况这中州城大多是商户人家,民风淳朴开放,家里闺阁小姐管教规矩也不是特别严,灯会出门的自然不会少,中州又没人认识姚家人,抛头露面也就谈不上了。 五丫听说可以逛灯会心里高兴的很,从小在后宅长大的她几乎没有出过门,更别说逛灯会了,这既让她感到好奇又有小小的兴奋,她捡了件好看的衣服就吩咐冬梅给自个儿换上,又再头上戴上两朵簪花,徒添靓丽,女子都是如此,若是心情愉悦,梳妆打扮从不觉得浪费时间,若是稍有不爽,再好看的簪花也会觉得不顺眼。 五丫收拾好去佟家姐妹房前敲门时,佟家姐妹没有应声,下到驿站的大厅才发现,除了她要逛灯会的人早就不齐全的等在楼下,就连二丫都穿着整齐,姿容靓丽的站在楼下早早等候。 三丫埋怨道:“五妹定是为了梳妆才晚了的。”姚太太脸上似有不悦,但又不好当着佟家人的面说什么难听的,只好不咸不淡的道:“好在没有耽搁。”说完话邀佟太太一起出门上了马车。 四丫和佟家姐妹朝五丫走来,安慰了几句,五丫为保持好心情也并未往心里去,而且三丫那口无遮拦的性格自己不仅了解更是已经习惯,佟晚晴玩笑道:“好在妹妹是个心大的。” 晚秋接着自家姐姐的话说了下去,“心胸开阔好,可别心宽体胖才是。” “连你姚家五姐姐都敢捉弄,当真是欠揍了。”五丫话音一落,众人笑成一团,最后还是被佟呈轩叫上了马车。 29第二十七章 中州的灯会与其他地方有所不同,又独具特色,别处大多是元宵节时,举办的大型的纸灯展览活动,并常常附带有一些民俗活动,极具传统性和地方特色,而中州的灯会则是小型的商业赶集,每月十五,都会在中州城中心的湖附近举行,那里不仅有灯盏更有各式各样的叫骂,可谓是与众不同。 几个小姐在马车里早就按捺不住,又不敢挑开帘子往外探头,只好掀起帘子的一小边,偷偷的向外望,天色渐晚,湖上桥边的灯已经亮了起来,远远的看灯火辉煌,让人沉醉。 马车停在集市的外面,姚太太由章妈妈扶着下车,跟佟夫人在前面边走着边说笑,五丫则和姐妹们还有佟呈轩一同在后面,左看看右看看,满眼新奇,其中反映最大的就是三丫,眼中好奇最多却最不愿意赞叹的是二丫,可见两姐妹像是天生的冤家。 “既然都跟着出来的就不要摆臭脸看。”三丫边走边呛道,二丫勾起嘴角一笑,“我并没有臭脸,只不过没有那么没见过世面罢了,不像乡下人一样。” 三丫向来说不过二丫,转脸向五丫求助,五丫装作看花灯没瞧见,三丫只好冷哼一声,继续往前走。 这搅稀泥的事儿五丫不能老做,虽然二丫对自己不好,但也不至于要与她进一步交恶,要知道这姚家的后院最难缠的当属这个曾经最得父亲欢心的二丫,谁知她留了什么后招,她不招惹自己,自己何必往上黏不是? 佟家姐妹和四丫拉着五丫往这儿看看,那看看,一路上倒也和谐,只有佟呈轩一言不发的在后面跟着她们,生怕其中一个除了事儿。 很多时候五丫并不觉得男子在女子的世界里有多重要,只有现在五丫觉得后面有一个男子时刻跟着大家保护大家格外有安全感。 灯会的灯种类繁多,叫人应接不暇,花灯、扛灯、布龙灯、板龙灯,还有吉祥动物灯;狮、象、鹿、麒麟、双凤朝阳等,让五丫舍不得移开脚步。 中州花灯工艺精湛,颇受外界赞赏,它用篾制扎成一个如水缸大的花钵,花钵内置以曲杆弯枝的小树,枝条上饰绿叶、花朵,五丫听当地的灯商说花灯的名目更是各异,别具匠心,有“凤穿牡丹”、“喜鹊栖梅”、“孔雀开屏”、“八哥戏竹”等,光彩动人,灿烂夺目。 那灯商见这几人不像是本地的,赶紧夸道:“小姐您长得这般俊俏,若是在买上一盏灯拿在手上,更添光彩啊。” 五丫倒不是在乎这灯商说的话,而是真心喜欢这些灯,摸了摸身上的荷包,里面装着碎银子,心一横打算买一盏,谁知后面伸过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上面略带剥茧,把银子塞到灯商手中,“姚家五妹妹若喜欢就拿一盏吧,不过,”佟呈轩话锋一转,“五妹妹就是没有灯也是光彩照人,比这灯会上的灯还要好看不是?”不知是他眼睛有神还是灯光晃,只觉得他目光闪亮,他瞧着灯商,灯商把银子揣进衣服里,赶紧点头,“是,是,这位公子说的对啊。” “挑一盏吧。”佟晚晴推了推五丫,五丫回过头问:“晚晴姐姐不要一盏,你瞧佟家哥哥那银子可不少,应该能买不只一盏。”这种时候五丫也不忘了讲价,佟晚晴一笑,“这银子足够我们这里的小姐一人拿上一盏了吧?” 商家的脸色有些为难,四丫开口道:“那佟家哥哥还是把银子拿回来,咱们不买了。” 灯商到手的银子怎么舍得退,“那就卖给你们四盏吧,不能再多了。” 说完几个姑娘上前去挑了几盏等,五丫拿了一盏八哥戏竹,四丫的是喜鹊登梅,而佟家姐妹一个选了凤穿牡丹一个选了嫦娥奔月。 只有站在远处的三丫和二丫没有,二丫自来要面子不会张口要,而三丫更是心气盛,装作看不上眼,心里实际喜欢的很,只得撅撅嘴,“我瞧着那边的更好看。”说完径自往前走。 姚太太和佟夫人早已走远,走前还交代着一定要回马车停下的地方碰头,没有了姚太太的看管,都放松了许多,没那么多拘束,连四丫的话都多了起来。 三丫气来得快走的也快,不一会儿就拉着五丫看这看那,中州的新鲜玩意多,应接不暇,三丫看了什么都是爱不释手,不知道是闺阁小姐的会以为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 五丫笑笑看三丫的样子,也难得高兴,自己也买了面小铜镜,还买了只小簪花,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材料看着却十分好看,也就是图个心里喜欢。 几个人逛得正开心,却似乎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五丫越看越眼熟,只是怎么都想不起来到底是谁,便推了推四丫,“四姐,你瞧那个男子是不是眼熟?” 五丫手指的那个人穿着银丝滚边宝蓝长褂,面如冠玉,黑发如漆,待那男子转过脸来,四丫惊讶道:“江桐?” 五丫猛地也想起来这个人,二丫听见江桐两个字脸色立刻便黑,也朝那方向看了一眼,就立刻转过头去。 江桐拿着把折扇,身边有另外一个男子,身量与江桐差不多高,气质同样贵气逼人,但比江桐少一分风流气质,多一份温润,像是颗发着圆润光泽的玉佩,江桐则是泛着光芒的夜明珠。 江桐扇着折扇,忽而一转头,瞧见五丫等人,微怔一下,然后笑着走过来,好似看见了熟人一般,他身边的男子紧随其后,不紧不慢的走过来。 “各位姚家妹妹好久不见。”江桐手中拿着折扇,抱了抱拳,让人觉得十分突兀,不礼貌,可是从当初江桐能做出送玉玦并说出那样的话来看,他本就是不什么礼貌的人,教养也更不必谈,说不准是被家里宠上天的小侯爷。 二丫努力背过脸去,江桐则好似以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轻轻歪着头,眯着一副桃花眼,道:“不知姚家二小姐为何一见了我就躲。” 五丫瞧不上江桐那副样子,便回道:“二姐没有躲,只不过懂礼数,难道要陌生男子一直盯着自己的脸瞧么?” 江桐直起脖子,“五小姐说的对。”这时他身后的人走了过来,跟江桐站在一起两种贵气,却同样养眼,“这是?” 江桐笑着介绍,“这是西北刚调回京的姚大人的四位女儿,我与他们长兄姚善礼相交甚好,后面那几位...”江桐也不认识。 佟呈轩上前几步,道:“在下佟呈轩,西北佟家长子,这两位是我的长姐和庶妹。” 他说完,佟家两姐妹微微屈了屈膝,算是见了礼,“果然都是美人,怎么西北也跟江南一样盛产美女么?”江桐说完又拿扇柄敲了敲身边男子的肩膀道:“这位是越北侯嫡出三子仲伯阳。” 那人点了点头,眼睛漆黑见不到底,看不出里面是笑意还是什么,总之有着淡淡的疏离,“对佟家早有耳闻,得以相见十分荣幸。” 江桐笑了笑,道:“这些繁文缛节有什么意思,以后到了京城见得机会想必更多,咱们也得走了,别打扰了人家的雅兴。” “那便不送了。”佟呈轩道,江桐笑着“不必,”然后冲五丫身后的二丫道:“二小姐改日再见,不要再躲。” 二丫脸上一红,热得很,这次不是害羞而是臊得慌。 说完江桐与那仲伯阳一同离开。 五丫心中默叹,遇人不淑就算了,就连出门都要偶遇不想见的人,自己真心对这个江桐没有半点好印象。 佟晚晴道:“这江桐教养太差,与传闻相差无几,也不知为何,这伯南侯竟喜欢这个儿子,若是要将侯位传于他,以后江家在京城可要渐渐败落了。” 佟呈轩却摇了摇头,“别看他玩世不恭,心里却十分有数,书读得也很好,不仅交际人脉甚广,为人也十分大方,交下不少朋友,唯独这脾气太过随意,让人觉得难等大雅之堂。” “那另外一个仲伯阳呢?”晚秋皱着眉问,女子一般都对生得好看的男子有些好奇,“越北侯府的情况比较复杂,府里的嫡长子是越北侯原配所生,而嫡次子和嫡三子是继室所生,在家里也很受宠,但世子还是嫡长子,只不过以后这世子落在谁手里就不从得知了,只听说这仲三公子为人低调,并与世家小姐定亲。” 五丫听得早就烦了,那样的人也不在自己的关心范围之内,便道:“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不如咱们好好逛逛,别让不相干的人扫了兴。” 二丫一直不太好的脸色这才好了许多,江桐就是她心上的一根刺,以前的事不想再提,生怕自己因着他再丢了脸。 三丫也催着“是啊是啊,快走吧。”这才催着众人继续往前走。 30第二十八章 灯会除了发生江桐那不痛不痒的不愉快之外,大家都是开心的,五丫手里拿着等左右摆弄着,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倒像是一朵盛开的花,幽静,甜美。 佟晚晴瞧出自己弟弟对这五丫有些不同,却又不敢确定,只因自己那弟弟对谁都是一副老好人的模样,若说是把五丫当妹妹照顾是说得通的,要真是两情相悦也更合自己意,唯一让人头疼的就是这出身,怎么说都是庶出,就算挂着嫡出的名声也是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就算自己祖母再喜欢,也只怕母亲那里过不去,毕竟母亲是一直想让弟弟娶自家舅舅的女儿的。 想到这里,佟晚晴微微叹气,一切天注定,有没有缘分谁也说的不算。 晚秋嘴快,瞧着宫灯道:“哥哥对姚家五姐姐当真是好,秋儿心里不舒服了。”她撅起小嘴,眼睛里却满是狡黠。 “妹妹这嘴是不是又闲到了,怎的总是不停的说。”晚晴一听晚秋的话,便想起刚才自己心烦的事,索性一下子全发到晚秋身上了。 晚秋有些委屈却也不再吱声,嫡姐一直以来待自己不错,若不是真恼了,也不会对自己说重话,可晚秋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是哪出了问题。 五丫瞧气氛紧张,心里明白几分,佟呈轩再不济也是佟家的独子,而且他还是个有前途的,这么上赶着讨好自己确实容易让人起疑心,总会有点怀疑,若是个女儿家就算了,还是个男子,长脑子的都会乱想,只不过五丫自己心里明白,佟呈轩是个好选择,却不是个容易配上的,毕竟人家的路还长,自己却已经快到头了,记在嫡母名下的庶出,再嫁个差不多的人就算功德圆满了。 一路上,三人个揣着自己的心思,一路沉默,谁也没有多说话,有时候沉默是拒绝尴尬的最好办法。 中州着实让人留恋,但路还是要赶,过了灯节,姚太太决定继续赶路,佟老夫人毕竟年纪大了,又晕水,不适合走水路,姚太太又想走水路,便只能与佟家分开。 五丫心中自是不舍得佟家姐妹,随即一想这一别又不是永恒,到了京城仍可以再见,便也不再感伤,反倒劝起了犯了小女儿病的佟晚晴,“晚晴姐姐自不必这样伤心,我们又不是不见了,到了京城还多得是见面的机会,姐姐若总是苦着一张脸,指不定就变丑了。” “好你个伶牙俐齿的丫头,我舍不得你,为你伤神,你倒是开起我的玩笑来,看我不打你。”佟晚晴举起手,作势要打,五丫机灵的躲到四丫的后面,道”四姐姐你瞧,欺负人都欺负到了家门口,你能瞧着我挨打么?“ 三丫捂嘴一笑,“四丫你就甭管她,一副怂样子。” 佟夫人与姚太太见女儿家们相处愉快彼此都开心,便冲佟夫人道:“你瞧,你们家晴姐儿与我们家的几个姑娘甚是投缘,不如以后就嫁到我们家来罢。” 佟夫人道:“你们家的姑娘儿嫁到我们家不也一样。”声音不大不小,正正好好落在几个姑娘家的耳朵里,几人顿时涨红了脸,不再打闹,只是惜惜告别。 西北不比南方,大多数日子都是大风造作,风和日丽的日子虽不多,却没有南面的这份柔婉,姚家一行人上了船,从中州的码头出发,前往京城。 五丫站在船头,朝水里瞧,碧青色的水泛着微波,有让人说不出的感觉,选水路果真比选陆路多几分乐趣,虽然只能窝在船舱里,但这风景却是难得的美,让人留恋,船慢慢驶远,岸边的青叶翠柳渐渐变小,最后模糊成一点,五丫心中对中州默念再见。 姚家的小姐里,身体素质最好的是五丫,上了船后,第一个感觉发晕的也是五丫,以前没坐过船,都是脚踏实地的,五丫也不知道自己不争气的第一个先倒在船舱里,这风景再好,五丫也观不上了。 随着五丫的倒下,几个小姐也分别撑不住了,不仅每天都在躺着,吃得也少的很,这可把姚太太愁坏了,最后只好决定,加快进程,赶紧到了京城,一切都好说。 水上之旅对五丫来说并不快乐,因为大半个月以来她过的都是吃了睡,睡了吃,窝吃窝拉的生活,每天见得不是冬梅就是伺候自己的婆子,隔两天能见到一脸慈母相的姚太太来瞧自己,听见的除了事冬梅的说话声,就是自己无聊时哽叽的声音,就连平日里朝夕相处的姐妹都见不到了,因为她们也跟自己一样过着晕船的生活。 咬牙熬过半月,五丫终于觉得自己解放了,那是因为自己要上岸了,她心中从未有过如此期待,期待见到梅姨娘,听听她温柔的声音,美丽的面庞,看看她过得是不是够好。 可是虚弱如她上岸见到的第一个人竟然是江桐,江桐与仲伯阳同时返回京城,从城郊的码头一上岸就瞧见了这两个衣着华丽的公子哥。 江桐也注意到了姚家的人,便冲五丫摇了摇扇子,五丫果断扬起自己的小脑瓜,转头就走,可天知道虚弱的她快用了吃奶的力气做着一系列动作,倒是那仲伯阳见自己这副模样笑了一笑,让人如沐春风。 五丫的弱点之一就是易被美色迷惑,见仲家公子一笑,自己立马虚心且没出息的不再往江桐他们的方向看。 比起对面迎接的阵势来看,姚家气势弱了太多,对面光是马车就来了姚家的几倍,更别提旁边浩浩荡荡的人了。 接风洗尘,马车下人,没有一样不是上好的,就连那些小丫鬟长得都是一个个如花似玉不比小户官家的小姐们差,一举一动都透着斯文的规矩。 不愧是侯门公子,若是真要比恐怕只能说是天上和地下之差。 让五丫奇怪的是不仅姚老爷没来迎接,就连梅姨娘也没有跟着来,梅姨娘向来守礼,绝对不会疏忽到主母到了京城,自己却有意没来迎接。 五丫仰着苍白的小脸,仔细望了望,看了几眼屈指可数的下人,里面确实没有梅姨娘的身影,这才老老实实跟在已经黑了脸的姚太太身边。 姚太太带着章妈妈走在前面,对着前来迎接的管家问道:“老爷公务繁忙不来迎接就算了,只是这梅姨娘怎么都没来?难不成进了京就连府里的规矩都忘了?” 管家清了两声嗓子,谄媚地笑道:“太太误会了,是老爷不让梅姨娘乱走,怕伤了身子。” “伤了身子?娇贵得很啊!”姚太太冷笑两声,越发的对梅姨娘不满,心里想着,当初在西北对自己百依百顺,没想到来了京城就忘了自己姨娘的身份,当真是健忘还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太太,梅姨娘怀了身孕。”管家道,眼睛不是瞟着姚太太的脸色,姚太太脚步一停,脸上神色微动,慢慢变得僵硬,脸色难看的很,五丫觉得奇怪,这梅姨娘怀了身孕怎么父亲写家书没有透露一点消息。 “多久了,怎么老爷也没说?”姚太太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努力表现的大方十足,脸上的表情十足的奇怪,像是全部肌肉都僵硬了一般。连嘴唇微动都让人觉得不自在。 管家笑得有些尴尬,“老爷不是怕太太担心,半路出了什么岔子,太太这不是回来就知道了么?” “那我不回来就打算一辈子都不说了?” “那哪成啊?太太老爷在府里等着您呢,有事咱们回去说,别让老爷等着急了。”管家一瞧事情不好,马上就把责任都转移到了姚老爷身上,这招倒也好用,只听姚太太道:“打道回府。” 从城郊的码头回京城的姚府并不远,因为新的姚府就坐落在京城的边上,西北不比京城,京城的王孙贵族到处都是,城中心的宅子价格不菲,尤其是好的地段光是有银子根本买不到,像姚老爷这样贬出京城多年的小官员再回到京城能有一处宅子就算得上好的了,这都是靠得大女儿姚善初和姚太太的娘家人帮着张罗的,否则连个茅屋都不好找。 马车一路颠簸,五丫懒懒得躺在马车里的锦被上,索性不去看外面,反正以后是要定居在京城了,有的是时间仔仔细细地看。 走了好一会儿,马车才慢慢停下,五丫由冬梅扶着从车上走下来,只见马车停在一扇半敞的刚涂了红漆的大门前,门前台阶打扫的十分干净,台阶两侧摆着两个做工精细的小石狮,一看就是姚老爷那死要面子的手笔,石狮子可以不大,但雕刻一定要精细。 红漆大门的上面是一块蓝色金字的匾额,上面写着姚府二字,五丫知道,这是到家了。 也总算是熬到了家。 31第二十九章 管家先跑进门通传了一声,随后姚老爷带着众人出来迎接,后面跟着梅姨娘还有一个陌生女子的面孔,那女子面带微笑,桃花媚眼,走起路来腰肢扭动,比起宋姨娘更甚,宋姨娘的娇媚在这个女子面前简直是相形见绌,长眼的人都瞧得出来,这女子应该是姚老爷的新宠。 “夫人路上受累了。”姚老爷精神很好,满面春光,伸手拉过姚夫人,关心道。 姚夫人本是要发作刚才的气的,如今一看这京城形势混乱,若是现在发作只会让情况更乱,让自己的处境更难,她强忍着心里的那点不痛快,笑着道:“老爷这说的是什么话,一路上除了有些舟车劳顿外,其他的都好,何况又是来投奔老爷,这么久没见老爷,马上相见心里也是欢喜的。” “先进院再说。”好听的话跟甜枣一样,说得姚老爷心头一阵甜腻,不觉得也想念起自己这结发妻子来。 五丫等人跟在后面进了院,她眼神与梅姨娘交汇的一瞬间只感觉,在京城的这些日子,梅姨娘未必过得很逍遥。 京城的宅子比起西北小了太多,却也是二进二出的宅子,宅子是按南北轴线对称布置房屋和院落,坐北朝南,大门开在东南角,在京城这被东南角大门是吉利的,门内建有影壁,在大门外面根本看不到院内的活动。 由下人介绍京城的宅子正房位于中轴线上,侧面为耳房及左右厢房。进入大门西转为外院,安排客房,仆房和厨、厕。从外院向北通过一座垂花门进入方正而大的内院,北面是正房,其左右耳房是书房和接待外客的地方。院两侧的厢房是五丫等后辈的居室,各房以“抄手游廊”相连,不必经过露天,在廊内也可坐赏院中花树。 五丫由一个陌生的丫鬟领进自己居住的厢房,几个姐妹的房间相连却不在一个院子了,倒也清净,一进屋就是清淡的素色,外室摆着古董架子,上面有些小玩意,还有一张红漆木桌,绕过梨木屏风就是起居的卧室,清淡的纱幔,雕花精致的衣柜,还有一张书案和梳妆台,五丫一看便知梅姨娘费劲了心思给自己安排了一个舒适的环境,知道自己不喜华丽。 五丫吩咐下人把行礼放好,自己洗了澡,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五丫躺在床上轻轻闭上眼,不一会儿便酣睡起来,一路确实累坏了。 不到晚膳就有人叫五丫到正房,说是老爷有事要说,为了不再次迟到,五丫早早地就从自己的屋子前往了正房。 一路上五丫都在走抄手游廊,感觉这宅子虽小,倒跟个迷宫似的,周围的景色也差不多,不过是些假山和青翠的树木。 幸好一路有人带领以至于五丫没有迷路,走到正房门口,五丫正好碰到几个姐妹,便一起进了屋。 梅姨娘坐在姚太太身边,由姚太太拉着手,后面站着宋姨娘,姚老爷身后是那陌生的女子,一脸谄媚的笑,让五丫看着就厌烦。 下首坐着好久未见的姚善礼,三丫一进屋便开心叫道:“大哥。” 姚善礼放下手中的茶杯笑着点了点头,“你还是这般莽撞,一点都没长大。”满眼的宠溺,他脸上的棱角越发的分明,多了几分男子气概。 三丫这才不情愿地道:“见过父亲母亲。” 好在姚老爷高兴没有追究,而是道:“都坐吧,要你们早来一会儿是为了介绍一下京城这边的情况。” 姚太太笑着道:“最让人高兴的就是梅姨娘了。” 梅姨娘微微低了头,脸上并没有高兴的笑意,看得五丫心里一阵心疼,不管梅姨娘肚子里的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自己好歹有个伴儿了。 “是啊,梅姐姐好福气。”那陌生女子开口笑道,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太过尖锐,让人 听着只觉虚伪。 姚太太没有接话,看来是对她印象很差,姚老爷清咳了两声,“这是新进门的湘姨娘。” “见过各位小姐。”湘姨娘虽行了礼,但动作怎么看怎么放荡。 “老爷在家书里可未曾提过湘姨娘。”姚太太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笑着道,姚老爷紧接着说“这都是后话,以后一家人就要在京城好好生活了。”姚老爷转移了话题。 姚太太也不再提,“老爷说的是。” 随后就是闲话家常,姚老爷问了几个女儿的情况,又关心了下二丫的亲事便到了用膳时间。 用膳时是五丫一直习惯的气氛,静默无言,用过了膳食五丫便回了房,盘算着什么时候能私下见上梅姨娘一面,也好放心。 而梅姨娘却成了姚太太第一个撒气的对象,姚老爷回了书房,姚太太便带了梅姨娘去了正房的耳房。 姚太太坐在矮榻边儿,梅姨娘一直站着,“你这消息瞒得够隐秘的,敢情我是这家里最后一个知道的。”姚太太刚才是强忍着,在面上表现着自己正妻的大方。 “太太有所不知,这消息并不是奴婢故意隐瞒,而是老爷。”梅姨娘不卑不亢回答道。 “这事儿老爷为何要隐瞒,难道不是你吹了耳边风,省得我对你不利?我待你不薄!”姚太太一股怒火冲上心头,声音提高了许多。 梅姨娘却还是那淡淡的模样,用淡棕色的眸子看着姚太太,道:“太太,耳边风是有的,不过不是从奴婢这吹出去的,太太一来就上了这耳边风的圈套,动了气。” 姚太太一听,一阵冷笑,“除了你,还谁能吹耳边风,”话刚说完自己就想起了那湘姨娘,便问道:“你说的可是湘姨娘?她是什么时候进的府?” “是大夫刚查出奴婢有了身孕,别的大人送来的,说是怕老爷身边没有得力的人伺候,这湘姨娘虽规矩不是很好,但却很招老爷喜欢,很会说话,没几天便提了姨娘,湘姨娘跟老爷说先不要告诉您,告诉您定会动气,等您来了见到了还能好一些,她又嘱咐老爷说不让老爷告诉您奴婢有孕之事,所以奴婢一直没有说。” “那她为什么这么做?有何目的?若是先告诉我不是更容易害你肚子里的孩子?” “她知道太太不是那样的人,所以她最先做的就是瓦解太太对奴婢的信任,好让太太身边不再有人,孤军奋战。”梅姨娘淡定的分析直入姚太太的心,姚太太仔细一想倒还真是这么回事,随即皱起眉头,越想湘姨娘那张脸越发的厌恶。 “这些日子里京城府里的家务都由湘姨娘接手了,前些日子大姑奶奶回来过,留了话,说是让太太先别轻举妄动,等她抽出空来看您再说。”梅姨娘继续道。 姚太太这才完全信任点了点头,然后道:“你放心照顾好自己罢,我虽是不喜欢你怀上了身孕,但也不会对你做什么,因为在这个家里没谁能对善礼构成威胁,何况我既然都把五丫记到了自己名下,就更不会跟一个未出生的孩子过不去,不过,”姚太太话由一转,道:“打它主意的怕是另有有心人,生不生得下来就看你自己的能耐了。”姚太太有一点好,就是信佛,从不做乱杀无辜的事,当年跟宋姨娘斗得那般水深火热也没打二丫的主意,何况她又是说话算话的人,说出口的从来不假。 梅姨娘动作小心的施礼,道:“谢太太,奴婢不会让您失望的。”其实她的心里也是没有十成把握姚太太会相信自己,若不是中间有姚善初的传话,恐怕今天自己也不会这么顺利过关,好在太太的信任保住了,谁知以后那个湘姨娘会用出什么样的手段,看她讨好老爷的圆滑手段,想必以后也容易把姚太太忽悠的团团转,自己若不先下手为强,以后就没有立足之地了,自己现在并不是为自己一个人活着,还有五丫和未出世的孩子。要是栽在湘姨娘手上,怕是在不能翻身了。 “一会儿让章妈妈给你送去些补药,也要少走动,免得动了胎气。”姚太太道,“还有去瞧瞧五丫吧,毕竟有段时间没见了。” “谢太太。”这句谢是梅姨娘发自内心真心实意的。 五丫正在房间里翘着桌子,脑子想着办法,只听见冬梅道“小姐,梅姨娘来了。” “别烦我,在想事情。”话出口才听明白冬梅的话,立马弹起身子往外室走,见梅姨娘站在外室笑着看着自己,五丫说不出来的高兴,“还不去沏茶,请梅姨娘来里面坐。” 冬梅捂着嘴,笑着去沏茶,五丫则与梅姨娘进了内室,“姨娘,你身子重,先坐下。” 梅姨娘没有拒绝,坐在了床边,笑着道:“小姐个子长高了,但是瘦了许多。” “在船上休息不好,养几天便回来了,倒是姨娘你,瞧着一点也不开心。”说着上去轻轻把小手放在梅姨娘的肚子上,“肚子里都有了一个就不能不开心了。” 梅姨娘笑着“它还太小,感觉不到。”可五丫却怎么也不肯把手拿走,总是感觉自己在与它对话,“谁说的,我能感觉的到。” 摸了一会儿才拿开手,仰着脸问道:“姨娘在京城过得好么?”五丫明知道没有那么容易也明知道梅姨娘不会跟自己叫苦,但还是想听她亲口跟自己说。 “还好,日子还是那样,不好也不坏。”梅姨娘笑着,总是一副淡淡的模样,像一只幽兰,散发暗香。 “那湘姨娘不好相与吧。”五丫问道了重点,梅姨娘摇了摇头“这京城不比西北,很多话都不能说破,况且天下怎么会真有好相与的人,人心隔肚皮,凡事都要靠猜,所以日子才要靠自己过,还是那句话,过好过坏日子都是自己的,既然这样何不朝好了去,累一些又何妨?天下之人,哪有不会累的?” 梅姨娘眼光闪闪,五丫却模糊了眼眶,明明过得不好却还要故作坚强,“姨娘好好过便是,我一直都在。” “小姐长大了很多,凡事也要为自己着想,多亲近亲近太太,那才是你的嫡母,以后你的日子也只有靠她才能好过些。” “姨娘这些我都知道,你放心好了,我在乎的人不会让她们受苦,其他的人对我好,我便对她好,我不是那没有良心的。”五丫说着。 梅姨娘笑了笑,轻轻拉了拉五丫的手,“小姐真是长大了。” 冬梅在外室大声道:“章妈妈来了。”五丫闻声擦了擦眼泪,梅姨娘也从床边站起了身子,冬梅端着茶水带着章妈妈一同进来,只见章妈妈手里拿着一些点心,笑着道:“太太吩咐厨房做了点心,让奴婢给几位小姐送来,梅姨娘也有,送到了房间。” 五丫道:“妈妈费心了。” 梅姨娘也笑着:“那我就不打扰小姐了,也要回房去尝尝这好吃的点心了。” 章妈妈放下点心,心道:这对母女还真是对妙人,想让人讨厌都讨厌不起来,懂事知礼,审时识度,“那奴婢跟梅姨娘一道走了。” “姨娘,妈妈慢走,冬梅去送送。”五丫吩咐道。 32三十章 京城的下人不似西北的,就算叫不上来名字也能混个脸熟,这里的几乎都是新面孔,还要重新去审视他们之间复杂的关系,而五丫采取的策略就是少说多听,少说少错,但是多听肯定不会错,当然自己要学会辨别这其中的真假对错,很多时候往往都是一个人的一面之词,五丫是不会因为这个吃亏的。 刚到京城生活并没有多富裕,所以小姐们房里的丫鬟还都是西北带着的,姚太太的意思是再稳定一些再买些下人回来,现在就先维持现状,她这做法是正确的,本来现在她已经了解不过来京城的情况,再多买些下人回来就更够自己受的了,何况自己好像一直与管家权无缘,以前是宋姨娘,现在是湘姨娘,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姚善初回娘家是姚太太回京的七天后,她处理好婆家府里的事务,带了一堆礼物还有自己的夫君回了娘家,不得不说侯府是大阵势,单单是带回来的礼物就都是上等的好东西,五丫捞了几件都放在匣子里,京城里以后用银子的地方多了,上下打点少不了花银子,这下人又都是看银子上嘴脸,不攒点怎么行。 和五丫想象的不同,姚善初嫁得不是一个像江桐或者仲伯阳那样的侯府翩翩公子哥,她的夫君颠覆了五丫对才子佳人的想象,他身高不挺拔,身子也有些发福,唯一让五丫刮目相看的就是他心思缜密,说话滴水不漏,为人圆滑,最重要的是看上去很疼姚善初,很多时候都会用眼神征求姚善初的意见,可见多么尊重,也能看出姚善初的手段和在婆家的地位。 姚老爷见贵门女婿上门,立马就拉着他去书房谈朝政,姚善初刚好腾出功夫跟自己母亲说些贴心话。 姚太太把姚善初带回正房,一进门就跟倒豆子一般诉苦,梅姨娘有了身孕,宋姨娘和二丫多么不好对付,又冒出个诡计多端的湘姨娘,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云云。 倒是姚善初一副淡定的模样,“为今之计,走一步算一步,我能对母亲说的只有梅姨娘和五丫值得信任,在京城的这段时间梅姨娘安分守己,也确实帮母亲挡了许多想要进门的歌姬舞姬,父亲那边并没有留下好的印象,若不是梅姨娘怀了,湘姨娘也不会钻了空子,何况父亲经常要在外面应酬,难免没有睡过舞姬歌姬,幸好没有通通领回府里来,这种东西有人往府里送,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难不成我要瞧着你父亲一个个往府里纳?你是不知那湘姨娘来了就用了离间计,想让我不信任梅姨娘。”姚太太激动道,时不时还抹上了两滴眼泪,姚善初心里无奈,自己的母亲果真是家里最小的娇小姐出身,跟梅姨娘的淡定相比真是差得远了,“若是母亲完全信任梅姨娘,湘姨娘也不会来这么一招,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道理母亲肯定懂。” “我知道,可是当时瞒了梅姨娘身孕的事情,我急火攻心,乱了方寸。”姚太太解释道,不肯承认自己那点小错误。 “母亲现今唯一要做得就是先观察,宋姨娘不是一直喜欢斗么?那就把她推到最前面去跟湘姨娘斗好了,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怎么招也能帮母亲解决一个心腹,正好观察观察这湘姨娘的手段到底有多高。”姚善初劝道,看看娘家的情况,再反观自己的情况,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婆家庶兄弟姐妹一大堆,上面还压着个世子嫡兄,想上位难,不上位又不甘心,婆婆凡事不管,公公又有些偏心,自己唯独的期望就是男人争些气,自己也好有后备力量可以做。 “你说的对,让宋姨娘去。”姚太太总算下了决心,又道:“还有个事儿想让你留意,就是你二妹的婚事,这丫头不嫁出去着实烫手,你是不知道她连及笄礼的礼服都敢剪坏,我是真拿她没办法,还是你五妹出的主意收拾的烂摊子。” 姚善初微微颔首,“二妹是不小了,终究该嫁了,倒是五妹,心思玲珑,母亲可好好用着。” “就怕这丫头翅膀硬了以后不听我的。” “五丫的亲事捏在娘手里,何况这梅姨娘又有了一个,母亲手中有如此大的筹码还怕什么。” “那就听你的,反正这孩子的确聪明,帮了我不少,倒是你三妹,一直不上道,让我多为操心。”姚太太深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难不成心眼都长在大女儿身上了,小女儿的就没了? “娘放心,三妹的亲事我一直放在心上,从未抛在脑后,定会给她寻一个好人家,还有弟弟,也该定门亲事了,等考上了进士便成亲。”姚善初拍着姚太太的手,她那张年轻却写满精明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真诚,她前半生被荣华绊住了脚,被富贵绑住了身,怎么也走不出去*的圈子,虽然累,却也像是得了水的鱼,怡然自得。 “跟你说,来得时候我们是与佟家一路的,那佟家的嫡长女生得十分的好,不仅花容月貌,知书达理,连才学都是数一数二的,佟老太太教育的十分好,我仔细琢磨过,咱们家初回京城,脚跟还没站稳,那高门的嫡女是肯定不愿意嫁来的,就是嫁来也是给全家脸色看,要是低门的我们又不愿意娶进门,高不成低不就倒耽误了事儿,这佟家虽然没落了,但人脉始终是广的,况且娶妻娶贤,佟晚晴那样一个知书达理的人进了咱们家的门,定能帮帮我,又能照顾好你弟弟。”姚太太把好处一个劲儿的倒了出来。 姚善初没有直接发表意见而是想了一会儿,道:“那娘不会嫌佟家现在寒碜么?还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瞧着与佟家结亲倒没什么不好,只是可以让五丫与那佟家的长子定亲,算是下个赌注,以后若是佟家长子好了,咱们家也沾光,若是佟家长子不好,也不会委屈弟弟娶他妹妹。” “佟家的老太太跟夫人都是极为清高傲气之人,瞧不瞧得上咱们家的庶女还是一说。” “娘亲,五丫已经记到了你的名下,你就要把她当嫡女来看,家里都没有地位,出嫁了谁会把你放在眼里。不过跟佟家结亲还是从长计议吧,夫君和父亲都十分看好那佟呈轩,他跟弟弟是同届考生,以后多接触接触也是好的。”姚善初道。 “好,听你的。”姚太太一向很听这个女儿的,不知是习惯还是什么。 初到京城的日子,五丫是悠闲的,姚太太忙着跟湘姨娘斗,要从她手里一点点要回实权,而梅姨娘安心养胎,自己又不好总去看,最后只好呆在房间里。 好在不久五丫就收到了佟家姐妹的来信,说她们已经到京城安顿好了,一有时间就来看五丫,五丫心里又高兴又兴奋。 没等等到佟家姐妹来访,自己就先被叫出去串门了,姚太太的娘家在京城,今个儿天好,她带上礼物和几个女儿,说要去娘家看看。 据说姚太太的父亲早已过世,继承她父亲是她的同胞长兄,当家的是她的嫂子,虽然出嫁很多年,但还是血浓于水,一听说姚太太回来了就立马发来了请柬,何况她的娘家还有年迈的老母亲,小女儿回来了怎么会不见。 姚太太向来爱面子,这次回去不仅把自己打扮的光鲜亮丽,就连几个庶女都不含糊,自己亲自选了衣服首饰,以免丢了脸,要知道自己的亲姐可是嫁进了将军府做了将军夫人,自己从小就喜欢与姐姐争,年长了也不能丢了份儿。 姚太太的娘家在京城算是老牌的望族,近几年虽衰落,但好歹算个公侯府,说起程国公府京城里还是都知道的,当年若不是父亲非要让自己下嫁于考中进士的姚老爷说不上这些年也一直在京城享清福,想到这里自己就生气。 程国公府在京城靠中心地段,马车驶了好久才到地方,五丫都快睡着了,幸好被四丫叫醒。 一下车就看到程国公府的大门,门漆虽旧了些,但依旧气派,两个石狮也比姚府大了一倍,姚太太一下车就嘱咐几个丫一定要注意礼数,不能胡乱来,尤其对二丫和三丫做了提醒,一个是一直与自己作对的,一个是自己亲手宠坏的,两个都是冤家。 五丫被分配的任务就是看好三丫,别让她由着性子来,这艰难程度可想而知,在家随便惯了难免出门会改不过来。 三丫起初还嘟嘟嘴,表示不满,在看到姚太太严肃的神情后知道,这回自己真得收敛收敛了。 33第三十一章 出来迎接的是一个后背微佝偻的男子,两撇胡子,见姚太太便叫:“三姑奶奶,这些年未见您还是老样子,一点也没变。” “管家你真是会说话。”姚太太说完就让身边的章妈妈给了管家一锭银子,出手大方,管家开开心心的手下便领着姚太太等人进了府。 一进府便是一道雕着仙鹤的影壁,气派而精致,透着富贵长寿的气息,转向左手边是一座华丽的垂花门,过了垂花门走上甬道,甬道两边放着代表富贵的牡丹花,往远处看亭台楼阁应有尽有,走进抄手游廊一路上遇见不少下人,她们都是低着头往前走,见了客人轻轻一施礼十分有规矩,不同等级的丫鬟下人穿衣颜色花纹都不同,可见府里的日常生活多么有秩序。 姚太太从小生活在这里,多年来没什么变化,她的感觉只有熟悉,而五丫就不同了,一切都是新鲜的,若是没人她定要好好看一看,可是在人前只能谨守规矩,不能真跟乡野丫头进京一般没有见识。 管家带众人来到一个大院门口,伸了手道:“三姑奶奶,姚小姐请进罢,我就不进去了。” 姚太太笑着:“还多谢管家送我们来了。” “三姑奶奶这说的是什么话,都是应该的。”话音刚落一个身着石榴红罗绸小上衣的女子从院子里走出来,道:“怎么还没到?” 刚一出来就瞧见管家和姚太太在院门口说话,她眼睛一眯笑着道:“三姑奶奶怎么还没进来?老夫人想您想得可甚了。”那女子小巧的脸,杏仁的眼,鼻头上长了一颗小小的痣,生得很是端庄,不过看穿衣打扮应该是府里有头有脸的丫鬟。 “呦,这不是婉儿么?这么些年了都做了人媳妇儿还这么漂亮。”姚太太夸道,看来与这个婉儿很熟悉,“这还不是托老夫人的福,快进来罢。”说完扶着姚太太就往里走。 婉儿这样的身份在府里定是不低的,虽然是下人但得宠的丫鬟要比不得宠的姨娘地位都高,看姚太太对她的态度,这婉儿也一定是得宠了很多年的,老太太眼前的红人。 五丫低着头一直跟着往前走,进了屋里,只听见婉儿道:“老夫人,您瞧,三姑奶奶回来了。” “母亲,女儿不孝,这些年都没在您身边。”姚太太跪在堂前哭了起来,前面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姑奶奶也别伤心,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母亲这儿我们一直在照料,并没有人责怪你,倒是你刚回京城就来了,母亲和我都是极高兴的,婉儿还不把姑奶奶扶起来,坐下。”说话的人身着青缎掐花对襟外裳,一张圆脸看起来年龄与姚太太差不多,再一听说话的口气应该是程夫人,姚太太的嫂子。 “对,回来就是好的,过来让我瞧瞧。”坐上位的程老太开口,满脸是开心,伸手唤过自己的小女儿,五丫早就听说过姚太太未出阁前在家里十分受宠,当初因为这婚事老太太跟老爷子还吵了好久,最后还是拗不过,嫁了心爱的小女儿。 两母女一见面,就是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只是开心的流泪,好一会儿才被将军夫人姚太太的大姐拉开。 “这堂下的可是姚家的女儿们?生得真是标致,妹妹好福气。”将军夫人笑着道,姚夫人回道:“大姐你夸奖了。” 老太太问道:“可都定亲了?” “只有四丫定了,其他的都还没。”姚太太笑着,“还不过来给外祖母见礼。” 几个丫施礼后才坐回座位,姚太太指着“那个是二丫善思 ,三丫善宁 ,四丫善慧,五丫善宜。” 都知道姚太太的嫡出是三丫,大家就都可着三丫问,后来老太太才道:“你看最小的那个,一瞧就透着灵气。” 五丫微微一笑,露出两个小梨涡,不得不承认五丫的长相生得很讨喜,漂亮却不艳丽,端庄却不死板。 后来母女几人便一直聊着,问话五丫就答,不问就静静听,少插嘴少错的理儿总不会错。 吃过饭后,五丫跟着三丫四丫游园去了,姚太太留在了老夫人的房里说说贴己话,从某些程度上来说,其实姚太太跟三丫是很相似的,从小宠得不知天高地厚,嫁了人后才有所收敛。 “你瞧,宁姐儿跟你年轻的时候一样,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程老太说道,姚太太一边点燃方案上的青鹤瓷九转熏炉,一边道:“那时候我没让娘这般操心吧。” “怎么不操心,光是你的亲事我就与你父亲拗得不行,现在看来这婚事还真是选对了,就你那样的性子要是嫁到了你大姐的那个位置只怕天天不得安宁。虽说多受了波折,却也过得好。” 姚太太反驳:“我倒是羡慕大姐,将军夫人一辈子荣华。” “你嫁进姚家的这些年是吃了苦还是受了累?还是缺吃少穿了?不都是平淡度日,你夫君又是个好脾气的从不难为你,就你那脾气我会不知道,从我肚子里出来的酸脸猴,沉不住气,再加上我宠溺,脾气臭的不像话,几个男人能受得了,你低嫁自然有低嫁的好处,以前我不懂你父亲的用意,现在也明白了,你在婆家就算不作威作福恐怕也不差什么了罢?儿女双全,又没什么太上眼药的人,无非是你虚荣心作祟,瞧着你男人的官儿做的不大。你看你大姐夫,那官是做到份儿上了,后宅呢?你大姐成日要伺候婆婆,管教庶子女和成群的妾室通房,还要跟妯娌间周旋,每日烦心事数都数不过来,你是从未对比过,不然怎会不知道自己的日子清闲,要知道这清闲才是福。” 听了自己母亲的话姚太太想一想倒真是这么个理儿,自己若不是太爱钻牛角尖想必日子会更好,虽说有那么几个兴风作浪的妾室但也是小打小闹无伤大雅,总归被自己把事情处理好了,这些年姚老爷也从未跟自己红过眼,估计自己要是嫁进了将军府,怕是早就被斗死了。 “女儿现在也明白父亲的苦心,不怨了。” “你父亲离世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怕你还怨着,逝者已去,没什么好说的了,既然你回了京就好好的过,至于女婿,你兄嫂姐姐姐夫都会帮衬着,以后的路也不会太难走,好的东西总是来得比较晚,不管是什么。”程老太太手里撵着佛珠,意味深长的对姚太太道。 姚太太点了点头,“以后我也得给三丫找个这样的婆家。” “看见三丫我就想起你以前,瞅着甚是欢喜,闲来无事的时候叫她常来,还有那个最小的,瞧着蛮机灵的。” “是。母亲,一定常来。” 五丫本是跟着大部队一起向前观景的,可是走进花园就迷了路,始终停在了这假山处,找的累了索性坐在假山后的石凳上休息,反正没走出程府,一会儿见了人让他带自己走回去就好了。 无聊之余五丫左瞅瞅右看看,只听得到鸟叫声,忽然假山前传来男子说话的声音,还有匆忙的脚步声,五丫站起身正考虑要不要走出去问路却被发现了,“谁在假山那?” 五丫实在无奈,不想被人当成是偷听的,只好往出走,低着头道:“我是姚家的五小姐,与母亲来看外祖母的。” “哦?那也算是表妹了?抬起头给我瞧瞧。”那男子的声音有些戏谑,他身边另一个人开口说了话,“别逗她了,这确实是你表妹,姚家的五小姐。” 五丫只觉得这声音熟悉却想不起是谁,看周围也没什么人,索性抬起头一瞧,竟是仲伯阳的那张笑脸,其实五丫很想问“怎么哪都有你。”却生生的噎了回去。 “见过仲三公子。”五丫屈了屈腿,所谓表哥道:“你这丫头有意思,怎么不知道向主人见礼却先向客人见礼。” “你是表哥啊。”五丫实在词穷,只好随意找了个理由,“算了,我男子汉不跟你个姑娘家计较,说说你怎么在这儿?” “迷路了。” 仲伯阳轻笑一声,“不如把姚家五小姐送回去,正好我也替我祖母拜访下老夫人。” “走吧,送你回去。”还不等所谓表哥说什么,仲伯阳就直接接着说了,让五丫不得不拒绝,一路上五丫只有不停的小碎步赶紧跟上两个人,生怕再落下。 34第三十二章 两个男子在前面有说有笑,也不看后面跟着一个短腿的姑娘,大步流星的往前走,五丫从小碎步转换成了小跑,谁知前面的仲伯阳忽然停了下来,五丫一个不留神就撞到了仲伯阳的后背上。 表哥皱了皱眉,“我表妹鲁莽,伯阳兄莫要见怪就好。” 五丫瞪起眼睛,扬起下巴,到底是自己鲁莽还是前面的人有意呢?但在表哥凶狠的目光下,五丫还是低下了头道:“仲公子抱歉。”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个道理必须要懂,现在是在人家的地盘,外一到时候诋毁自己一下,自己就得不偿失了。 “我并没有怪姚家五小姐,我只是想说,五小姐若是跟不上,可以与我们讲。”前半部分的表情十分正经,可到了后面多少有些戏谑。 “公子,表哥放心,只要你们别走走着忽然停下来就好,我会跟上的。”五丫憋了一肚子气。 看她气鼓鼓的样子,表哥也笑了起来。 兜兜转转五丫都不知道是怎么回到老夫人的院子的,一进去就瞧见众人坐在院子里,该回来的都回来了唯独缺了自己。 五丫小跑回到四丫身边,姚太太问道:“怎的姐姐们都回来了,倒是你不见了?”姚太太显然是瞧见了男子把五丫带回来,心里有些不爽快,以为五丫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姚太太的疑心病都是被二丫那事儿给闹下的。 五丫低着头,用委屈的声音道:“女儿步子小,没有跟上姐姐们结果在花园迷路了。” “见过姑母,是我跟仲公子把五表妹送回来的。”那表哥说道,姚太太仔细瞧着,忽然开心道:“这可是晏维?” 程老夫人笑着点头,那表哥道:“正是侄儿。” 姚太太一边招手一边道:“快来给我瞧瞧,都长这么大了?记得小时候我还常带你玩呢,你还总是揪你三表妹的辫子。” 程晏维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上前让姚太太仔仔细细瞧了一遍,“你看生得多好,大嫂真是有福气。” 程晏维清咳两声,道:“姑母,伯阳兄还在呢。” 众人都忽略了站在一旁的仲伯阳,而仲伯阳也一直是静静的站着笑着看人家团圆,没有不耐烦的神情更没有多打断一句,这样的风度真是难得,可见家教良好。 “见过程老夫人,姚太太。今日本不该来打扰程老夫人与姚太太欢聚之时,但刚巧遇见了迷路的姚家五小姐,便想着送她回来的时候拜访下程老夫人,况且祖母也总是叫伯阳来请程老夫人到府里与祖母叙叙旧。”他思路清晰,说话滴水不露,好像送五丫回来只是为了见程老夫人顺便而为,既不让人觉得尴尬,又不失礼。 程老夫人笑着道:“来我身边坐,你祖母身体可好?” 仲伯阳走到程老夫人身边的位置,坐稳了之后回答道:“祖母身体不错,精神也很好,就是总想着要与姐妹们叙旧,说是在府里闷得慌。” “有你这么个好孙儿她怎的会闷得慌?”程老夫人十分欣赏仲伯阳,所以才喜欢自己唯一的嫡孙时常与他来往。 “老夫人夸赞了。” 又闲聊了几句仲伯阳起身,与程晏维一起离开,姚太太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侄儿身上,眼睛始终打量着,心里一直盘算着。 至于仲伯阳不是不吸引人眼球,只是他家里的门槛太高,况且已经与京城世家小姐定了亲,在眼馋也不会是自己的,自己家这几个女儿,就是算上三丫恐怕也未必能嫁进越北侯府,要知道这越北侯府可比大女儿嫁进的定西侯府更为风光,越北侯府的大房是侯爵也就是仲伯阳的父亲,二房是驸马,娶得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跟皇家沾亲带故的谁高攀得起呢。 只有羡慕的份儿。 在程府待了小半天,姚太太终于决定回府,五丫虽然这次的串门不太愉快,但是好歹走了一圈把荷包混得满满的,还得了不少的好东西,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临上马车前,程夫人出来送姚太太,程夫人是那种温柔知礼的女性,看得出来跟小姑的感情十分的好,姚太太出嫁前与自家亲姐姐总是吵架,倒是与这个嫂子情同姐妹,程夫人拉着姚太太的手,道:“有什么事儿就知会一声,这面一定会帮你,回到了娘家腰杆就得直了。” 姚太太感激道:“出嫁前大嫂就总是这样说,还是姑娘的时候大嫂也没少照顾我,为人母了还要大嫂一直照顾么?大嫂放心,府里的事应付得来,若是真有什么肯定开口。大嫂以后若是闷了也常来我们府里。” “我的确闷得很,你也知道大娘子出嫁的早又跟着夫君去了外省,想说说话都没有人,儿子订不上事儿,庶女又没法掏心窝子,你瞧你多好,有个亲生的三丫,还有个可以说心里话的五丫,如今一回京连善初都在身边了。” “大嫂若是喜欢,我就常让三丫来瞧你。我看晏维这孩子不错,正好让他们俩接触接触,表兄妹总要亲一些才是。”姚太太心里的小九九可不是表兄妹沟通交流感情做个模范兄妹,程夫人怎么会不明白其中的意思,见过三丫的程夫人也知道,这个外甥女被宠得确实不像样,但心地却不坏,□□的话亲上加亲也不错,于是就送了口,“好,时常让他们接触接触。” 得了准信儿姚太太心里的石头才落下,“那我先回府了,大嫂也别送了。” 五丫以为回了府就能好好休息一会儿,谁知一回去后宅便乌烟瘴气的,预料之中,宋姨娘果然跟湘姨娘掐了起来,好在不是梅姨娘。 姚太太一脸黑的走进正堂,斥道:“我刚走没一会儿,这府里就被你们俩闹得乌烟瘴气待不了人,到底是多大的事儿不能等我回来处理。” 宋姨娘知道姚太太不喜欢湘姨娘,似乎比不喜欢自己还多,便装作可怜道:“太太有所不知,咱们来时的房间都是安排好的,可是我到了却是被临时安排的,进去一瞧原来跟打杂的下人一个院,以前太太什么时候这般难为过妾室,湘姨娘怎么能这样,难不成是仗着自己年轻美貌看我人老珠黄好欺负?”一提湘姨娘的年轻美貌姚太太就生气,怎么瞧着怎么觉得一股狐媚劲儿,当初梅姨娘也生得美,怎么就是一身书香气呢?果然脸是可以装出来的,气质是装不出来的。 “湘姨娘,你给宋姨娘安排在那里是和居心?难不成让我传出去个不贤的名声?”姚太太问道,五丫站在一旁心想,若不是太太你平日里看不上宋姨娘,今日湘姨娘也不会看人下菜碟儿,谁不会挑软柿子捏? “太太这就是冤枉奴婢了,京城的府宅不若西北那么大,本来是给宋姨娘安排好房间的,可是奴婢没想到太太带了那么多东西来,就把那些之前的东西都放在宋姨娘的房间,以免有个屋顶漏水什么的把东西浇坏了。”湘姨娘说的头头是道,让人没办法挑出毛病,比起宋姨娘,姚太太的确更心疼那些值钱的物件。 宋姨娘见姚太太不再说话,赶紧道:“湘姨娘自己住的便是那独立院子,里面除了她睡的还有一间空着的厢房,怎么就不能把物件放在你院子里?” 姚太太自然不愿把自己的东西放在湘姨娘眼皮子底下,谁知道何时会缺了什么少了什么?但宋姨娘跟下人住在一起这话传出去怎么都不好听。 姚太太正不知如何处理,看了一眼五丫,五丫开口道:“女儿有一想法不知该不该说。” “你说吧。”姚太太看五丫有了主意,便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放心了许多。 “既然湘姨娘院子里有一间厢房,那就委屈一下宋姨娘住进厢房里好了,一来厢房要比下人的院子好,二来宋姨娘和湘姨娘有时间还可以互相解解闷。”五丫一点也不怕这两个女人联合起来,她们就算是互相解闷恐怕也是两人来场斗鸡大会。 姚太太一想好啊,一来是解决了问题,二来是一关上院门就可她们俩闹去,自己也清净了不少,“这主意好,那就这么办罢。” 宋姨娘愣了一下,以为能换处好的房子没想到要与那贱蹄子同住,但好歹也比跟下人一个院强,再者老爷去湘姨娘那里不少,自己也能时常在老爷面前露露脸,索性便答应了。 湘姨娘想反对却无力回天,只要自己说什么必定会被太太反驳回来,不如到时候跟老爷吹吹枕边风来得管用,便也答应了,这事儿算是这么结了。 待两人下去后,姚太太也觉得乏了,便吩咐五丫也回房,但五丫却道:“母亲,女儿还有话说。” “说吧。” “以湘姨娘的心思,肯定会去父亲面前告状,到时候父亲必回来问母亲,母亲只需沉住气,好好跟父亲讲明道理便可,父亲向来是通情达理的人,母亲可不能因为一时之气与父亲吵起来,到时候就白安排了,可就得不偿失了。”预防针打了,主意出了,做得好不好,五丫也到位了。 姚太太想了想点点头,“听你的。” 五丫福了福身便要告辞,刚走到门口就被姚太太叫住,“最近你瘦了很多,想吃什么便告诉章妈妈,让章妈妈吩咐厨房去给你做。” “谢谢母亲关心。” 35第三十三章 用鸡飞狗跳来形容宋姨娘与湘姨娘的同居生活再贴切不过,今天宋姨娘往湘姨娘门前破了脏水,明天湘姨娘的猫跑进宋姨娘屋里打碎了花瓶,后天两人站在门口互相讥讽起来,已经成为了后宅里每日趣谈,好在两人都有自知之明,从不闹大,免得对彼此都影响。 可是湘姨娘怎么都咽不下去这口气,当初自己刚被送给姚老爷时,可是后宅的一霸,那时候只有梅姨娘,两人平起平坐,梅姨娘又是个清高不愿明争暗斗的主儿,且又怀了孕,没闲暇的经历与自己争,可现在不一样了,家里的主母来了,还带了一个不好对付的姨娘,宋姨娘可不是梅姨娘那副你不惹我我也不动你的样子,她是有事没事看你不顺眼都找事,用湘姨娘老家的俗语那就是玉米面它爹,碴子。 对于这样的日子,湘姨娘真的是不耐烦了,起初觉得日子久了,宋姨娘斗不过自己就走了,谁知这厮不仅不退,还是越战越勇的主儿,湘姨娘是忍不了了,于是在姚老爷来自己住处的时候吹了吹风。 湘姨娘跪在炕上,给姚老爷捶着腿,脸上始终带着可怜的表情,姚老爷半睁着眼,问道:“今个儿是怎么了,脸上始终这副样子?” “没事。”湘姨娘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来,姚老爷挥了挥手示意湘姨娘不要捶了,湘姨娘这才收了手,半个字也不说,只是铺床,姚老爷又道:“有什么不爽快的就说,憋着怪难受的。” 湘姨娘半咬着自己的唇,轻声道:“老爷,奴婢本是不想给老爷添堵的,可自从宋姨娘住进奴婢的院里来,奴婢就没过过一天顺心的日子。” 姚老爷皱了皱眉,本是不愿听这后宅的事儿,但一瞧湘姨娘那委屈的表情,男子汉心作祟,继续听了下去,“宋姨娘怎么了?” 湘姨娘一边说一边掉下眼泪串子“奴婢自当是把她当姐姐的,只是她却从未当过我是妹妹,平日里小来小去的欺负奴婢就算了,现在越发的过分,常常冷嘲热讽,指桑骂槐,奴婢是真听不下了。” 看湘姨娘甩着帕子一边擦眼泪一边抽泣的样子,姚老爷有些心疼,宋姨娘往日的那副样子浮上心头,对她徒增几分厌恶,“别哭了,明个儿叫她搬出去不就好了。来,睡觉罢。” 湘姨娘擦干了泪,“老爷可别跟太太说些什么,不然又是奴婢的过错了。” “别担心那些,睡吧。”姚老爷有些疲倦,也不知道怎么后宅的女人都这么麻烦,想来想去还是梅姨娘最安静,也最风雅,聊得都是诗歌辞赋。 “是。” 撒娇这手段在女人和女人之间是最让彼此恶心的手段,而在男人那儿就是最有效的办法。 这不,照了五丫的话来,姚老爷还真把这等小事放在了心上。 清晨,晨光微熏,姚老爷又姚太太服侍穿上官服,两个人又来到厅里用早膳,姚太太本来心情不错,小菜又清淡可口,姚老爷却开了口,“这几日找找有没有空的厢房了,让宋姨娘从湘姨娘的院里搬出去吧。” 姚老爷夹了小菜放进姚太太的八宝彩瓷碗中,姚太太筷子一顿,心中顿时一股火儿,但想起五丫的话还是强压了压。 “老爷有所不知,宋姨娘住在那夜很好,两个人也能解解闷。” 姚老爷道:“怎么是解闷,听湘姨娘说,宋姨娘总是给她添堵。”男人永远是喜新厌旧的动物,以前也是宠过宋姨娘的,如今倒是什么都不如了。 姚太太勾起嘴角一笑,放下手中的筷子,道:“老爷有所不知,这堵先添得可不是宋姨娘,老爷可知刚到京城的时候宋姨娘住的是什么地方?” 在姚老爷探寻的眼神下,姚太太慢慢道:“湘姨娘说府里没有房间了,便把宋姨娘安排到了下人们的院子里。” “有这等事?”姚老爷皱起眉头,后悔帮湘姨娘前来说项。 “这湘姨娘首先做的就不好,又怎么能恶人先告状呢,何况宋姨娘是二丫的生母,怎么在府里也是有些地位的,与下人住在一起实在不妥,最后湘姨娘自己也说了旁的地方都不能住了,只有那么一间房能住了还怎么搬?说到底还是委屈了宋姨娘呢,照理府里生了子女的姨娘才能有独立的院子,要说搬恐怕也是湘姨娘搬出去。”说完这些话姚太太心里好受多了,这湘姨娘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添堵的功夫更甚宋姨娘,又仗着年轻美貌,真是没有长幼尊卑,不知天高地厚了。 “是这样,这湘姨娘也太不懂事了。”姚老爷有些尴尬,看来后院能去的地方也就是梅姨娘那了,掩饰着说道,姚太太接,“老爷,一个巴掌拍不响的道理还是有的,什么事都不是一个人的错。” “是,是,夫人说的对。吃好了,我先去衙门了。”说完姚老爷起身,作势要走,姚太太也跟着起身,送姚老爷到前院的半月拱门处,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狠狠的朝湘姨娘的院子瞪了一眼。 五丫最近都是在自己的房子学女红,手上扎出了许多小血点,可是还是没有四丫的女红精细,唯独在跟三丫比得时候,自己有些成就感,这就叫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至于她二姐自从来了京城以后就被姚太太重点看管起来以免再惹祸。 五丫坐在桌子边儿上看佟家姐妹写来的书信,一边看一边笑,分开以后她们一路上遇见了不少乐事儿,信里还夹了张帖子,是请五丫去佟府做客的,五丫瞧了高兴,心里却也担心,生怕姚太太不同意自己出府,谁知姚太太不仅没反对,还要与五丫一同前往。 次日,姚太太带着五丫还有姚善礼一同前往佟家,三丫病了在府里修养,四丫又已经定了亲不好到处走,二丫不招待见姚太太自然不愿带着添堵,最后女儿里就只剩五丫了。 至于为什么带姚善礼去,想必只有姚太太自己心里最清楚。 佟家二老爷的宅子在城东,姚府在城西,来回十分不方便,一走就是好半天,马车坐得五丫直犯困。 佟家的宅子外面看起来跟姚府差不多,但却比姚府大上许多,姚太太带着姚善礼和五丫一下车就有人上前接待,一路带领进正厅,佟老夫人,佟太太还有佟二太太都在,前两人五丫已经熟悉了,但是佟二太太可是第一次见,五丫做足了礼数,看佟二太太的样子,还是很满意的。 佟太太一见姚善礼喜欢的不得了,多问了好几句,还让自家两个女儿出来见礼,五丫瞧佟家姐妹身着的衣服,看来是有准备也上了心的,而且佟晚晴还时不时的把目光瞟向姚善礼,五丫心想,若是以后晚晴当了长嫂以后的日子必定好过。 大家聊了好一会儿,佟呈轩才出现,说是出了门刚回来,他还是那副老样子,让人感觉舒服得很,而佟呈轩与姚善礼像是相见恨晚一般,聊得十分投机,最后五丫实在听不下去了才与姚太太申请跟佟家姐妹单独说说话。 一到她们房间,五丫就放松了许多,赶紧道:“姐姐妹妹最近过得如何?” 佟晚晴本来见到五丫兴奋的很,但一提这个脸顿时不开心了许多,“叔叔婶婶待我们不错,只是二房的姐妹不太好相与。” 寄人篱下的滋味不好受,处境更是比五丫还难,凭着祖母的面子孤儿寡母在叔叔家寄住肯定会受人白眼,五丫劝道:“这做主的是你们叔叔,主母是你们婶婶,你们还有祖母照顾,别理那姐妹不就好了,见了面能过就过,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五姐姐不知道,在府里的吃穿用度,我们都用得是自己的,可是那姐妹还是时不时的挖苦我们,婶婶虽然会准备一份一模一样的首饰衣服给我和姐姐,但始终还是隔着一层,还不如在西北过得自在。”晚秋轻叹口气说道,可见处境真的很难。 佟晚晴见五丫有些担心,转移话题,从自己的首饰匣子里拿出一个小巧玲珑的簪花来,道:“这个是弟弟给我和晚秋带的,也给你带了一份,让我交给你呢。”然后笑得暧昧,把簪花带在五丫头上,五丫脸有些红,心里却暖暖的,原来被人想着放在心上是这种感觉。 “若是你真成了我弟妹,恐怕第一个要谢的媒人就是我呢。”晚晴笑着道,五丫反驳:“什么弟妹,还是晚晴姐姐当我嫂嫂的机会大吧,你瞧这不是双方都见面了?” 五丫想过佟呈轩确实是个好选择,只是哪有把人家女儿娶回府还要把自己女儿嫁过去的?难不成找不到人家了?别说普通人家要想想,光是姚太太这样的就肯定不会!若是自己嫁进佟家,那佟晚晴就不会嫁进姚府,若是佟晚晴嫁进来,自己就跟佟家无缘,两者只能二选一,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一箭双雕的好事? 36第三十四章 从佟家回到府里五丫就一直闷闷不乐,很多事却的确不能两得,更多的是两难,五丫有想过,若是自己真瞧上了佟呈轩,想要嫁到佟家,最能增大把握的事儿就是努力把晚晴和自家哥哥的亲事搅黄,其实凭现在自己在姚太太身边的位置,十有□是做的到的,何况佟晚晴与京城的世家小姐们相比确实差了很多,姚太太看上她也是想自己好过,家庭背景差不多,仔细说起现在的情况佟家更差些,低娶进来的媳妇儿怎么也不会敢跟婆婆叫嚣的。反观,五丫和佟呈轩,五丫嫁进佟家的得益似乎更大,单单别说佟呈轩前程似锦,就说五丫正六品官员的庶女的身份在京城又能嫁进怎样的人家,难不成还真去做那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梦?就算佟呈轩没有中榜,姚太太似乎也不亏,充其量嫁过去了一个庶女,又不是自己生得嫡女去过苦日子,好处能落在自己头上,不好的别人去承担,这不就是白捡的便宜么。 想了这些五丫只能笑笑,自从搬出抱厦,五丫很少轻松的活着,这段日子想的事情比以前的全部还要多得多,而现在,自己更是不能只是独善其身,因为以前是不想给梅姨娘添麻烦,而现在梅姨娘肚子里还有一个跟自己血脉相通的,光是过好自己怎么可以,只有自己过好了还要给梅姨娘一些助力,梅姨娘和未出世的孩子才能过得更好。 五丫叹了口气,从凳子上起身,吩咐道:“冬梅,咱去瞧瞧梅姨娘吧。” 冬梅先是怔住,然后问道:“那太太那里......” “不过是去瞧瞧,没什么的,也不是常去。”若是平时五丫也肯定会想想,但是现在五丫心里很乱,像是一堆乱麻缠在一起,怎么捋都弄不清,她只是想跟梅姨娘说说话,这么乱的心神还是头一次。 梅姨娘住在一个安静的小院子里,小院子里面虽简单却也精致,一看便是出自梅姨娘之手,一张石桌几个石凳,两盆开得正盛的花,不得不感叹颇有韵味。 伺候梅姨娘的是一个机灵的丫头名唤紫鹃,是到了京城后才买的,说是梅姨娘有次出去采购,瞧见这姑娘卖身葬父,便心软买了回来,放在身边,谁知她聪明伶俐又知恩图报,一直以来都好好伺候梅姨娘,久而久之就变成心腹了。 紫鹃看见五丫立马就迎了上来,十分开心道:“五小姐来了,快进屋吧,陪姨娘说说话,免得姨娘每天除了看书就是绣花,怪闷的,我呀,也好跟冬梅姐姐说说话。” 五丫一笑,“你呀,是想着跟冬梅说说话罢!”紫鹃笑着也不支声,只是把五丫往屋里迎。 梅姨娘有了身孕以后有些发福,原本苍白的脸也泛着红润,看起来十分健康,更让她显得有韵味的是她整个人的状态,像是遗世而独立般,活在自己的思想里,脸上一直带着幸福的表情。 “姨娘,您瞧五小姐来看您了。”紫鹃说道,梅姨娘放下手中正在绣的东西,道:“那还不请五小姐坐?去倒些茶来。” 紫鹃拉着冬梅出去,五丫坐在梅姨娘对面,“姨娘看起来很好。” “还是老样子,也没什么好与不好的,只是少出院子了,对院子外的事务少操心罢了。少费心费力自然会好。”梅姨娘看起来表情轻松。 “那姨娘有没有想过孩子出世后。”五丫忍不住问道,梅姨娘笑笑:“活在当下,难得清闲何必去想那么多以后的事情,虽然有所谓的步步为营,但顺其自然也尤为重要,不是不去谋划以后,而是在适当的时候做适当的事情,现在不是顺利把他生下来更重要么?” 五丫想了想点点头,梅姨娘说的话并没有什么不对,都说三分在人七分在天,可是五丫看来是五分对五分的,什么阶段应该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事。就像刚才想的自己的婚事,上头两个姐姐还未出嫁,又怎么轮的上自己。而且谁知这中间会有些什么变故,外一佟呈轩考上了状元,怕是自己再怎么努力也不会嫁进佟家罢,还是静观其变再做打算的好。 梅姨娘见五丫不说话,便问道:“小姐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没有,就是来见见姨娘,看看姨娘过得好不好。”五丫不想因着自己的事,打破梅姨娘仅有的安宁日子。 梅姨娘从衣柜里拿出一双鞋子,“这是前些日子给小姐绣了,一直也没机会给你送去。” 五丫接过绣鞋,摸着上面精致的花样,只觉得有种温暖从指间传递进心里,“谢谢姨娘。” “穿上试试,合不合适。”梅姨娘道。 五丫把精致的绣鞋换在脚上,走了两步,舒服的很,好像在里面又加了层柔软的垫,细心程度让人感动。 五丫脱下鞋,小心翼翼如视珍宝一样收好,“姨娘手巧,很舒服。” “那就好。”梅姨娘心满意足地笑了,五丫终于知道为什么姚太太永远给不了自己那种温暖,母亲的感觉,因为姚太太从来不对自己那样的笑,就是关心也是自己的努力换来的,姚太太对着三丫的时候虽然批评多过夸奖,但眼中的关心和作为母亲的感觉多了很多,也只有梅姨娘能给自己这样的感觉吧。 “梅姨娘好好养着,多吃些,时候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一会儿还要给太太请安。”五丫道。 “小姐早些回去吧。” 五丫离开梅姨娘的院子只是吩咐紫鹃道:“照顾好梅姨娘,凡事细心些。” 五丫是真心希望梅姨娘肚子里那个顺利出生,到时候这个家里就会有一个人跟自己一起,同手同脚走下去,而不是让自己时刻感到孤军奋战,也只有他出生,五丫才能有在这个后宅继续斗下去的动力。希望自己最亲的人过好,永远是动力。 自从湘姨娘闹过后,姚老爷便少去她那里,也不问她过得好不好,她自知自己做的有些过,还是没有考虑周道,这些日子便努力挽回自己在姚太太那儿的形象,只可惜徒劳无功,单从她连宋姨娘都不如的身份,姚太太就瞧不上,再说她使得那些小伎俩,若是姚太太身边没有五丫也就中了计,可是湘姨娘偏偏没有把这个府里最小的人精儿当回事,最后的下场只能是这样,所以说,后宅的斗争最不能做得就是轻敌,你轻视的那个可能是最致命的的环节。 姚老爷自从来了京城便诸事顺利,贵人不断,这跟姚老爷做人圆滑有关,更与姚太太娘家在京城的人脉有关,姚老爷心情一好,自然也对姚太太百依百顺,整个人温柔了很多,而后宅的女人们难免郁闷,觉得事事顺利最该感谢的就是菩萨,为了感谢菩萨大慈大悲的保佑,姚太太决定要带着府里的女眷去城郊的报恩寺拜上一拜。 五丫坐在颠簸的马车上,心情平静的很,许是梅姨娘的话,也可能是自己想通了,还没到自己出嫁的年龄,况且佟家也没明显的透露出这方面的信息,自己怕是想太多了。 三丫看了看五丫,问道:“五妹最近是怎么了?话都变少了。” “明明是三姐去程国公府去得勤,一门心思都放在表哥身上了,少与我们姐妹谈天说话了。”五丫假装埋怨道,姚太太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再是自己的娘家也不能总让一个大姐闺秀往那跑,借着去看外祖母的幌子,给三丫和程家表哥制造机会。 三丫撇了撇嘴,“晏维表哥是不错,只是总对我冷冷淡淡,我说这个好,他非说那个俏,凡事与我对着来,可在外祖母和舅母面前又对我极好,真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人。” 一听三丫的话,五丫便明白了些,怕是这程家晏维表哥不喜欢三丫,却又不能拂了祖母跟母亲的面子对表妹不好,所以明面上和私下里不一个样,要是长此以往下去,恐怕姚太太是白费心思了不说,还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要弄巧成拙啊。而从五丫的角度来说,她倒是蛮希望三丫能与程晏维结缘,三丫的性子实在太过骄纵,若不是亲人,很少有人受得了,程夫人身为三丫的舅母,多少会放纵一些,这样三丫的日子也好过一些。只是缘分这事儿,谁也说不好,缘分是天时地利人和的运气,有缘无分终将悔,有分无缘难同行。 “三姐别担心,兴许是表哥别扭着,熟悉了便好了。”五丫劝道,三丫装作无所谓的样子,眼睛却闪着在乎,“谁要跟他熟悉,随他怎么样好了。” 无论是多大年龄的女人,口是心非总是她们保住面子的最好做法,却也是最易被看穿的做法,倒不如厚脸皮来得诚恳。 47第四十五章 姚太太是当晚得到消息因着太晚所以没有赶过去,二是以为自己的母亲听了自己的意见以为是装得病所以没太在意。 直到第二天才带着三丫和五丫去了程府,一进程府瞧气氛就紧张的很,听说自己的哥哥都留在家里,心想越想越不对,直奔程老夫人的院落。 一进屋满屋的药味,且是不太好闻的那种,程太太在内室忙完出来,看见姚太太,微微点了点头,“小姑来了。” “母亲怎么样?”姚太太问,提起程老太,程太太更是有些伤心,婆婆在床上躺着起不来,儿子在祠堂跪着没饭吃,不都是这对母女闹得么? “小姑有些事我不该多说,只是你到底跟母亲说了什么?母亲气得病了,晏维被他爹关在祠堂不能出来,大夫说,母亲若是不好好调养恐怕大限以至!” 姚太太身子一震,突然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不似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她快步走进屋里,看了床上盖着万寿锦被的程老太眼眶有些湿,程老太脸色苍白没有血色,姚太太转身出了内室,质问道:“我倒想问问晏维,他若是不想娶三丫大可以冲我来,说了什么严重的话把母亲气成这个样子?!” “还不是你,晏维那孩子能那么冲动么?”程太太嘴听不惯别人数落自己的宝贝儿子,况且这事的始作俑者怕是姚太太。 姚太太刚想说什么,却被门口传来的声音打断,“在这儿吵什么?不怕扰了母亲的休息?!脑袋里都想的什么!” 姚太太回头,看见自己的哥哥程国公正走进来,她哭着问:“母亲到底如何了?” “就如你嫂子所说的。” 姚太太擦了擦眼泪,坐到了椅子上,“那可怎么办?”五丫上前给姚太太顺气,看着三丫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没有说话。 “走一步算一步吧。二妹,你出来,我有事儿跟你说。”程国公说完走出屋,五丫扶姚太太起身,然后姚太太便跟着程国公出去了。 两兄妹来到程府的花园里,程国公叹了口气,率先坐在了石凳上,“坐吧。”这对兄妹的关系还是很好地,虽然很多年未见,但姚太太毕竟是程国公府最小的嫡出。 “大哥,你说这该怎么办?”姚太太拿着丝绢不停的擦着眼泪,她虽然有一点后悔到程老太那里去闹,但一想要是程老太真没了,恐怕这程家自己是没有靠山了,到时候亲事自然就吹了。 “这种事情只能随缘还能怎么样,都是我那混账儿子惹的祸!”程国公恨铁不成钢的说,姚太太假作好心劝道:“也别太狠的惩罚晏维,毕竟晏维是你唯一的嫡子,真要是出了事儿 嫂子也会伤心的。”心里恨不得扇上那小子几巴掌。 程国公道:“没事,一个男子汉,三天不吃饭又能怎样?!我叫你过来还是有事情要商量的。” “大哥,你说就是了,我们兄妹难不成还有那么多不能言明的东西么?” 程国公点了点头,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是这样的,你现在还想让善宁嫁到这程府来么?” “怎的不想,只是事情闹成这样,多丢人,况且你那倔强儿子也不肯。”姚太太道,心里想着要不是你那儿子坏事早成事了。 “那这样,这婚事我就做主了,程晏维再闹也要听他老子我的。何况母亲这种情况冲冲喜也好,最好尽快定下来。” 姚太太心里高兴极了,嘴上却装着犹豫,“可是你那儿子外一再闹事怎么办,还有嫂子” “我是一家之主,难不成他们还不要听了?已经上房了还要反了天不成?!”程国公狠狠的用手拍了下石桌,拍下后才感觉到疼。 “大哥,你的手” 两兄妹商量完事情便一同回了程老太的院里,一进屋,只见五丫忙前忙后的倒水,三丫坐在床边给程老太擦拭脸和胳膊,程国公看见了微微颔首,姚太太则惊讶的很,什么时候自己的笨女儿这样上道了,还懂得照顾人了? “三丫,你在干什么?这不是有下人干么?”姚太太轻声问道,三丫回:“外祖母刚醒,说是身上不舒服,我也不会干别的,又担心这下人做不好,便亲自来了。” 姚太太张了张嘴,走到床边坐下,“母亲,你如何了?”她拉起程老太那只苍老的满是皱纹的手,轻轻抚摸着。 “没事,没事。好多了,担心什么。”程老太笑着道,脸上的皱纹让人感觉慈祥。 姚太太柔声道:“母亲,晏维和善宁的婚事,大哥已经定下来了,也了了您的心愿。”其实更是喝了姚太太的心意。 “好好,你们好就好。” 三丫起身,“我去找五丫,帮帮她倒水。” 一出了内室就满脸高兴的笑着道:“五妹,五妹,我跟表哥的婚事定下来了!” 五丫真想一把掐死自己这喜形于色的三姐,“三姐,你能收敛一下你的笑容么?外祖母现在在屋里重病着。” 三丫这才收回笑容,但眼睛里的光是收不了的,五丫内心叹息:这婚事未必是好的,只盼着以后程晏维成熟些,三丫稳重些,努力把日子过好吧。想到三丫的婚后生活,五丫只觉得是一片愁云惨淡。 程老爷带着程太太来到祠堂,上了柱香,求祖宗能保佑程老太早日康复,上过香后,看着跪在地上一声不吭的儿子道:“你不用过了,祖母醒了替你求情过了。” 程晏维却没有站起来,不是不想,只是使不出力来,自己虽是男子汉但也是锦衣玉食,又是文弱书生,怎么受得起这么折腾,程太太心疼正准备上前拉上一把,却被程老爷制止,“男子汉大丈夫,难不成还要你母亲拉你起来?!” 程晏维两手撑在地上,动作缓慢的从地上站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站稳,只觉得膝盖生疼。 “还有一件事儿,就是我与你姑母已经把你表妹与你的婚事定了下来,尽快完婚也为你祖母冲冲喜。程国公说,程太太道:“老爷,这”剩下的话却没敢往下说,自己本来是看好这两个孩子的,但经过这些事而心里就是对这门婚事止不住的排斥。 “好,只要祖母能好,什么都能做,娶谁不是一样。”程晏维前面的语气很坚定,后面的语气有些自嘲,自己抗争了却还是失败了,也许就是老天注定吧。 “那就好,既然你同意了,便好好准备,以后好生待你表妹,那毕竟是你的血亲是我的侄女儿。” “我知道了,父亲。”程晏维低着头回答道。 “回房休息一下,记得以后中午时候去给祖母请安,早上祖母需要好生休息,陪你祖母吃完饭再去书院读书。” “是,儿子定会好好做,不再让祖母伤心。”这个祖母是从小疼自己疼到大的,宝贝自己到大的,这次的莽撞的确冲动,也后悔,就权当是对自己的惩罚吧。 而另一边,姚太太带着三丫和五丫在程老太院里的厢房休息,她让章妈妈瞧瞧外面有没有人,确定没人了之后才问道:“三丫这照顾你外祖母是你的意思?”姚太太知道自己的女儿没那么有心,对自己都不会贴身照顾何况是对一个从小就没怎么见过的外祖母。 三丫低了低头,“是五妹的意思,她说照顾外祖母能为我挽回一些好的形象,况且我是外孙女,总该出些力才是。” 姚太太点了点头,早知道不是这丫头自己的主意,“你哪怕是有你五妹一点通透我用的着为你这么操心么?你说把你那脾气早收敛了讨好你表哥,还至于这样么?” “他要娶我,我还要讨好他,这是什么道理。”三丫的不懂事又冒了出来,气得姚太太点着她的额头骂:“你知不知道女人出生时靠父亲,然后靠丈夫,老了靠儿子,你不讨好你表哥讨好谁?告诉你,亲事已经定了,以后成了亲,好好对你表哥,拴住他的心,要不有的是不好的日子等着你!” 三丫默不作声,只是一张小脸气呼呼的鼓着。 姚太太继续道:“这些日子你就住在程府,住在你外祖母的院里吧,好好伺候你外祖母,重活也用不着你干,端个茶,倒个水说说话你总会吧?况且你表哥被舅舅从祠堂放出来了,以后也得常来你祖母这儿,多制造些接触的机会,增进下感情。” 三丫本来不乐意,一听后面的也就勉强答应下来了,“那让五丫跟我一起留下,一个人太无聊了。” 五丫心底大声叫喊着“不”,却被姚太太一句,“也好,有五丫我放心些。”全部浇了回去,她终于知道这个世界真的有躺着也中箭这一说法。 48第四十六章 二丫的婚事姚太太有了数,三丫跟五丫又留在程国公府,自己终于能有时间去看看自己的大女儿,和未出世的外孙。 来到定西侯,姚太太只觉得是羡慕,何时自己也能在京城有上这样的住处,或者说是这样的地位。 一直跟在姚善初身边的大丫鬟到门口接了姚太太进府,“二奶奶身子重,就派奴婢来接你了。” “恩,快带我去吧。” 姚太太跟着大丫鬟一路兜兜转转,才到了姚善初的住所,她心里不得不感慨,这侯府之大。 刚进院姚太太就瞧见姚善初在门口等着,见母亲来了,赶紧亲热的道:“娘,快进来。” “你可小心点,扶你们二奶奶进屋。”姚太太吩咐着大丫鬟,一边走一边道:“给你带来了补品,都在马车上,到时候让人拿下来。” “娘,何必那么费心,这侯府什么都有不是么?”姚善初笑着道,姚太太有些不满的说:“那这不是娘家的东西么?安全。” “是,是,娘待女儿好,女儿都知道。”大丫鬟扶着费力坐在的姚善初,然后出去给二人倒茶,顺便留给母女一点空间。 “感觉怎么样?最近有没有什么不适的?”姚太太关切到,手轻轻的摸着姚善初的肚子,“你看,这小家伙在动呢。” “看样子是个男孩,总是很淘气,若是个女孩可就不好养了,这么活分。”姚善初把手按在姚太太手上,好像那样祖孙三代就能在一起了一样。 “男丁最好,有利于你站稳位置,你大嫂一直没有孩子,你可要小心,别马上生了,被人摆了一道。”说到这儿姚太太拍了自己的嘴一下,“你说我这嘴,真是不吉利。” “母亲你放心好了,我心里都有数。”姚善初笑着,脸上满是慈爱,少了平时那种圆滑。 “怎么?人大了,翅膀硬了,当娘的嘱咐几句你就嫌烦了?”姚太太道,姚善初赶紧解释,“哪是啊?就是怕您担心。对了三丫的事情怎么样?”姚善初转移话题,对于母亲的关心,她觉得压力很大。 “我来也正想顺带着告诉你这事。你舅舅说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下了,也为了给你外祖母冲冲喜,冲走病气,下一步只要把二丫安安稳稳嫁出去就是了,现在让我着手两件婚事,我着实难办,想给二丫好好操办也没那个心了。” 姚善初皱着眉,问道“什么冲喜,外祖母怎么了?” “你怀着孕我便没告诉你,你外祖母病了,大夫说若是调养不回来恐怕就要准备后事了。”姚太太叹着气陈述,姚善初越听越糊涂,“娘,你到底有多少事情没有跟我讲?怎么外祖母突然就病了?” “还不是你那有出息的表弟,顶撞你外祖母,气得你外祖母病了。”姚太太冷哼两声,姚善初似乎明白点了什么,“娘,你是不是去跟外祖母说了什么?” “我就是跟你祖母说让她施施压而已,谁知道会弄成这个样子?!” 姚善初忽然带着有些指责的口吻道:“娘,这就是你不对了,先不说表弟,单说你去找外祖母的事儿,她年纪大了没那么多精力的,再说晏维表弟,若是不喜欢三妹,强嫁过去会有什么好日子,以后三妹未必会过得好,况且你因着这事儿跟舅母有了过节,您觉得舅母还会像最初的想法那样么?关系再好再是亲戚,也不如自己亲生的儿子亲。最初想让三丫嫁到国公府不就是为了让她过得轻松些,为了让性子娇贵的她有亲戚照顾不至于像我这样成天在后宅费脑子的勾心斗角么?现在这么一闹可好,我能断定,三妹的日子以后定不会好过,就算有外祖母撑腰,舅母心宽不计较那些前尘往事,表弟那关她也过不了,不守住丈夫的心,在后宅那是寸步难行!外祖母能活多久,能做三丫的靠山多久?舅母会不向着亲生儿子反倒替儿媳骂儿子么?娘,你好糊涂啊!” 姚善初在后宅一向雷厉风行,手段利落,但她从来不会犯这种固执的错误,让自己为难。 姚太太一听大女儿全是指责,心里也来了气,也不顾女儿是孕妇,声音高了几分“难道我这不是为了你三妹好么?为了你们几个我怎么不是操碎了心,我怎么知道结果会是这样的,知道你表弟是个那么不孝顺的东西?!连你都指责我,不理解我么?” 姚善初不再说话,母亲做错的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她只能想些挽救措施,“娘,女儿不是指责你,这样吧,你时常去国公府瞧瞧,跟舅母缓和缓和关系,然后也趁这段时间让三丫好好表现,讨下舅母跟晏维表弟的欢心,能挽回些就挽回一些吧。” “我已经让三丫留在那里照顾你外祖母了,还留了五丫一旁帮着,五丫那丫头机灵,脑子够用,也不用太担心。”姚太太这才好了一些。 “娘,你最得最正确的事就是把五丫放在了身边,她真的帮了太多。有她总能放心些三妹了。”姚善初安了安心,她怀着孩子,也不合适多想那些其他的事情。 “是啊,你说我生你们俩的时候是不是把聪慧什么的都给了你,结果你妹妹就只剩下骄纵了。”姚太太也纳闷自己怎么生出来这样让人操心的丫头。 “是母亲你对她太娇惯了,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姚善初回答,姚太太唯有叹气。 另一边,在程府的三丫五丫可谓是每日都很忙,住在程府真不是白住的,整天陪着程老太解闷,要说五丫头最疼的地方不是陪着生病的老人家,而是她得随时跟着三丫后面给她擦屁股。 说到三丫,五丫真心觉得她是真的很难讨人喜欢,娇生惯养的小姐不说,什么都不会干大多数的时候都在添乱,五丫不得不亲手来,只有不出茬子的才敢交给她。若是不会做,会说也行,她又不会说,有的时候程老太被五丫逗得正开心,三丫一张嘴,程老太的脸瞬间就黑了,不会说,脾气还大,程老太院里的下人恐怕除了身边有威望的婆婆,其他的人都被三丫数落过,还没等嫁进来,人都得罪够了。若是三丫不是程老太的亲孙女恐怕早被撵出院子了。 唯一的好处就是三丫的差能把五丫衬托的无比懂事外加人缘好,人人都在讨论同是一家出来的小姐怎么天差地别,若是姚家五小姐嫁进来,以后的日子肯定好过。很多知道五丫是伪嫡女的下人都在感叹,这五小姐出了出身差别的都是顶好的了。 中午时分,程晏维按时来到程老太的房里用膳,有三个后辈陪着的程老太近期一直很开心,当然除了偶尔三丫犯浑的时候。 因着调养的不错,程老太恢复的很好,能够下床吃饭,五丫扶着程老太到桌边,然后站起身子给程老太布菜,“外祖母尝尝这个,厨房新加的小菜。” 程老太笑着道:“好,你也坐下吃吧,这事儿自然有下人来做。”眼中满是对五丫的赞赏,程晏维闷着头吃着,吃到好吃的菜就夹给程老太一份,程老太倒也享受这种其乐融融的气氛。 三丫眼睛一转,夹了一筷子五丫说好吃的小菜放进程晏维的碗里,“表哥也尝尝这个吧,五妹刚才也说了好吃,我吃着也不错。” 程晏维只是道:“我不喜欢吃青菜。” 桌上气氛有些尴尬,程老太笑着道:“善宁给晏维夹些肉,他喜欢吃熏肉。”本来不乐意的三丫压住心中的小火苗,又夹了块熏肉,有些讨好的说:“我不知道表哥不喜欢青菜,来吃这个吧。” “谢谢。”程晏维客气又梳理,可是直到吃完饭下了桌也没有吃那块肉,看三丫懊恼的神情,程老太只有叹气。 五丫知道三丫已经很努力的在做好了,可偏偏她的讨好永远不那么恰到好处,或者说,讨好不喜欢的人,永远都没有恰到好处这个词,因为你做什么事对方永远不接受,甚至有些抗拒,这就是徒劳无功。 姚太太自以为一步妙的棋,一个好的意愿恐怕是要变坏了,一步错,步步错,只怕最后落得满盘皆输的下场。 只希望以后三丫能过得容易一些,活得明白一些,别这样稀里糊涂的过完自己的一生,以后的日子还长,她只不过走了人生的前面一小部分,以后的很大一部分只能靠自己。 49第四十八章 程老夫人病来得快,走得慢,一时半会儿五丫是回不去姚府了,而三丫的革命提前宣布失败,你所向往的革命根据点压根不接受你,再努力也白费。 一个人不喜欢你,你再努力变成他喜欢的样子他也不会喜欢你,只是三丫不懂这个道理。 五丫好不容易得了空,跟程太太说回家拿些日常用的来,程太太本是说这程府什么都有,但五丫坚持用自己的,也说只有自己想知道要拿什么。 程太太那她没办法也只好随她去,派了一辆马车送五丫回姚府。 其实五丫并不是取东西,只是老在程府呆着,会想梅姨娘和姚善泓,临走前五丫特意嘱咐了三丫两句,凡事都要忍,尤其是对程晏维,想要走进他的心是不可能了,但婚前留个好印象就好办多了。 回到姚府,一进门就看见了梅姨娘忙前忙后,五丫叫道:“姨娘。” 梅姨娘一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来,“五小姐怎的回来了?” “回来取些东西,太太不在?”五丫问道,若是姚太太在,也轮不到梅姨娘忙前忙后。 “去董家拜访了。”梅姨娘上下打量着五丫,“五小姐在程府瘦了许多,凡事要先顾着自己的身体才好。” “恩,我知道,善泓呢?”五丫急着想摸摸这家伙又嫩又白的小手了,“奶娘抱着在里面。” “我去看看。”说着便小跑了进去,一进屋就看见奶娘怀里抱着个肉包子脸,白嫩的小脸一鼓一鼓的好像因着没人陪他玩在生闷气。 见五丫走过来,眼睛直发亮,嘴里不知还嘟囔着什么乱七八糟的,总是小脸上露出了笑容,他脖子上带了一把金锁,五丫问道:“这金锁是哪来的?” 奶娘笑得骄傲,“是老爷前些日子拿回来给小少爷的,太太还生气了一阵呢,最后梅姨娘吩咐说收起不让带,今个儿奴婢是瞧着太太不在家才带出来的。” 五丫皱了皱眉,“梅姨娘既然都说了不让带,怎的还带出来了?善泓这么小,也不怕把他的脖子坠坏了,再者你这不是给太太添堵么?” 奶娘有点委屈,“可是太太不在啊。” “太太不在府里的人都没长眼睛是么?你知道哪个是碎嘴的在太太面前一说,你这是拉仇恨呢么?赶紧带小少爷下去摘了收好,别拿着这东西在太太眼皮子底下晃悠,到时候有你好过的。”五丫斥道,心想这奶娘的却太疏忽了,府里想巴结太太的不比想巴结梅姨娘的人多,明知道太太膈应这金锁,你还非得光明正大的带出来恶心太太,倒时候姚太太不整治才怪了,她向来是那善妒的性子。 姚善泓恋恋不舍的用小手抓着五丫的手指,小拳头上肉肉的,也不笑了,五丫哄着:“乖,一会儿再玩。”不知这善泓是真挺懂了还是如何,收回了手,把小脑瓜埋在奶娘的胸口。 “奴婢现在就带小少爷回去摘了,以后再不犯这错误了。”奶娘有些想通了,这五小姐是梅姨娘亲生的,定会真心为这对母子想,想想这事还真是疏忽了,这不就是□裸的招仇恨么。 看着奶娘离开,五丫也回了自己的房间,拿了几件常用的东西,带了些碎银子应急,住在程府也是要打点的,又拿了件披风,深秋的时候寒气重,带上披风省得冻生病。 拿了东西她准备回程府,却在小花园碰见了二丫,她精神很好,二丫看见她,勾起嘴角微微一笑,算是打过了招呼。 五丫已经很满足了,跟以前二丫对自己的态度比,现在真是好了太多。看她的样子也是想通了,不然怎么有闲情雅致在花园闲逛。 五丫在马车上微微眯了一会儿,这几天甚是疲惫,倒不是陪程老太多无趣,而是在程晏维和三丫之间周旋,让他们缓和关系太累。有时候三丫的脑残行为,五丫都很想抽她一巴掌把她打醒,有句话说的对,世上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可是后面还有一句往往会被人忽略,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三丫就是这样的人,你太宠她她会蹬鼻子上脸,你太过冷落她她又会怨恨。 马车晃晃悠悠,五丫不自觉的睡了过去。 到了程府,冬梅才叫五丫醒来,五丫被冬梅扶下车就瞧见一脸焦急的夏竹在门口等着,一见五丫夏竹像是见了救星一样,赶紧上来道:“五小姐,不好了,小姐跟表少爷又吵起来了?” “那你不拦着现在在门口等我做什么?”五丫反问,自己还真是不能离开一会儿,三丫就不是让人省心的人。 “被拉开了,小姐现在在房间委屈呢,我”夏竹低着头说道,五丫是理解她的,说三丫委屈着呢,不如说她正发火呢,谁在身边,谁遭殃,不知夏竹怕,五丫心里也怕。 “咱快去看看吧,然后你给我讲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夏竹点点头,开始讲道,三丫下午在程老太院里的厢房觉得闷,便出去走走,都知道国公府的花园景色不错,现在又是深秋,正是赏秋景的好时节,三丫兴致勃勃的去赏景却赏到了不该赏的,一个丫鬟打碎了东西,可怜兮兮的在哭,而程晏维给那丫鬟手帕还安慰她,虽有点不应该,但也没三丫想得那么亲密,三丫就一直看着,心里的火腾腾往上冒,就想起小时候姚太太总说的那种有心机的丫鬟,接着衣服楚楚可怜的样子爬上主子的床,她越想越生气,而她的理智并没有全被吞没,还听了夏竹的话,说五丫临走前告诉她凡事要忍。 三丫忍倒是忍的,只可惜她只忍道程晏维离开,就立马冲出去,上前狠狠的给那丫鬟两巴掌,打得丫鬟只觉得天昏地暗都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看清了是表小姐才清楚自己是犯了忌讳,三丫大声斥骂,“不要脸的臭蹄子,看上出干干净净的,净干这种见不得光的事儿,勾引主子的狐狸精,当真是不要脸了。既然脸都不要了还捂着作甚,干脆让我打烂算了。” 三丫又举起手,可谁知程晏维却去而复返,想取回自己的丝帕却看见了这一幕,心里越发的厌恶这个表妹,皱着眉问道“你在干什么?” 三丫讪讪的收回手,又觉得有些羞愧和懊恼,“教训一个丫鬟而已。” “你有什么资格教训她?你也不过是这府里借住的而已,你别把自己看的太重,真以为以后是这国公府的少奶奶了不成?我还没娶你!” “我不过教训个丫鬟而已,看来你真的被狐狸精迷得不清啊!婚事都定了,你想悔婚但你觉得你做得到么?”三丫气不打一处来,也记不得忍不忍了,说出的话直戳程晏维心头的不痛快,看着程晏维越生气自己越高兴。 程晏维最大的不痛快就是自己的婚事让别人操纵,这回她还敢取笑自己,气得急了,程晏维不怒反笑,“我能怎么做?我会先娶了你,再娶很多妾室养很多外室,最后休了你。” 三丫大叫:“你敢!” 程晏维不再与她纠缠,转身就离开,只留三丫一个人干在那里生气,随后三丫狠狠瞪了那丫鬟,才气冲冲地回房。 五丫听了全过程,只觉得她无知的三姐没救了,她还真把自己当成女主人了不成?还没嫁进去就这般善妒,真是结结实实继承了姚太太的缺点,可是姚太太能忍,她三丫连装一下都不会,太过让人头疼,不过一个借住的表小姐也不是府里的正经主子凭什么反客为主教训府里的丫头,丫头再错有程府的女主人程太太教育,哪轮得到她。 再者你打完丫鬟,你能不能别那么强势的还理直气壮的跟这家的主人顶撞,装下委屈可怜能死么?这世上只有会装可怜的女人才最让男人心疼,这三丫强悍得跟一只母老虎一样,放在哪个男人那里会不厌倦,会待见?谁也不是训虎师,娶个母老虎回家,难不成是要镇宅么?你理直气壮也就算了,瞧瞧说出那话,哪像个大小姐说的,简直是乡野村妇,让人笑掉大牙,平日也不见姚太太说话这么粗鲁,三丫是从哪学来的呢。句句如针似刺的往程晏维心口上扎,就是气话也得有点收敛不是,可下好,人家程晏维放下话了,谁说我不娶你,娶完了再休了你不是让你更丢脸,娶完了冷落你,找一堆女人膈应你不是让你更难过么?真别说,程晏维指不定就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了。 五丫微微扶了扶额头,脑袋里想得全是自己的三姐是怎么活了这么大的呢?也就是再姚家,没有太手段狠辣的姨娘跟庶姐妹,要么早被斗死了,看来她真得感谢宋姨娘跟二丫的不够狠心和善良,才能让她茁壮成长。 50第五十章 五丫一进院,就瞧见厢房外面站着一个丫鬟往里望,在门口不知听些什么,五丫走进,疑惑道:“你在这儿做什么呢?” 那丫鬟起初没看身后的来人,只是用手冲五丫的方向甩甩,“老夫人,让我在这看着点表小姐,瞧瞧出了什么事儿,你懂什么。”说完一回头,瞧见五丫正看着她吓了一大跳,赶紧低下头,直起身子,退后两步福了福身,“见过小姐。” “起吧,老夫人让你瞧什么呢?”五丫问道,那丫鬟答:“表小姐气鼓鼓的回了厢房,让奴婢瞧瞧怎么回事,而且少爷说他今天中午不来小院儿吃饭了,还说跟表小姐这样的人一起吃饭吃不下。” 五丫很想说,“吃不下就饿死算了。”却硬生生的噎了回去,“回去禀老夫人,就说这没什么事,不过是闹些别扭罢了。”这事程晏维是不会说的,三丫更不会自己提,若是那个丫鬟不提这事怕是就过去了,时间一长,程晏维也不会揪着这事不放。但若是从三丫这头就漏了,怕是程老夫人和程太太都会对三丫成见更大,尤其是程太太,所谓恶人先告状也是这样的,这是程家,程家人更信程晏维的话,再怎么亲,三丫也不姓程。 五丫见丫鬟慌张走回老夫人的正房,自己才进门,瞧见三丫一个人坐在桌旁,满地都是碎片,但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发脾气,反倒是一个人看着地上的碎片流眼泪,不吵也不闹的那种流眼泪,眼睛空洞的像一潭深水,没有底。 “三姐。”五丫边走边轻声唤道,在她的印象里三丫从来都是有血有肉,从不是这个样子,她会大哭大闹,而不是悄无声息地坐在这里一动不动流眼泪。 三丫自己用袖头擦了擦眼泪,“我做什么他都觉得不好,归根结底是他觉得我不好。” “三姐,没有不好。”五丫坐在三丫最近的凳子上,轻轻说着,“那三姐还愿意嫁过来么?”五丫知道这话现在问已经晚了于事无补,就算三丫不想嫁了,她也要嫁,一是亲事定了下来,根本没有反悔的余地,姚太太也不会拿这样的事情反反复复来开玩笑,二是亲事黄了不重要,老夫人的身体垮了怎么办?姚家在京城的信誉没了怎么办?这婚是必结的。 三丫没有正面回答五丫的话,咬了咬唇,“不管做什么都为时已晚。” “三姐既然知道为时已晚,就要想好补救的措施,而不是一次次激化与表哥的矛盾。”矛盾本来很小,若是你非要把它放在太阳底下,拿着放大镜烤,它迟早都会着火的。 若说三丫身上有什么大毛病,真的找不出来,她那是性格上的缺陷,冲懂,归根结底是她人太过单纯,太过实心眼,太过直来直去,人无完人,任何人一出生都是有棱角的,得慢慢磨平,才能变得光滑。 “该怎么做?”三丫问道,五丫想了想,叫三丫完全改变自己短时间是不可能的,也是为难的,为别人改变自己而去生活,披上一层自己都不认识的外表着实憋屈,也无意义。 三丫有很多地方是招人喜欢的,比如说直率,开朗,发挥优点,掩盖缺点这个办法比什么都好用,“三姐以后一定要控制自己的脾气,以免次次都像这次这样激动。这段时间还是少见晏维表哥吧,能躲则躲,这样你自己也能过得轻松些。”说起一见面就容易掐起来的两个人还是先少接触为好。毕竟五丫也是个小丫头,对这些男男女女的事情没那么了解。 “现在我也眼不见为净,看见他我倒觉得烦心。嫁进来不只是为了讨他欢心,也是为了自己能过好,大不了我努力把自己的日子过舒坦了就行。” 五丫见三丫终于开窍,心中不免安心了许多,自己的日子是为自己过得而不是为别人过得,不必为了讨好别人而压抑自己,况且姚太太的初衷就是为了让三丫在程府能不受欺负过得舒坦些,至于夫妻两情相悦应该都是后话了,能做到相敬如宾就足够过完下半辈子了。 三丫若是以后心里不在乎程晏维了反倒日子会过更好,只要管好后宅,没谁能威胁她的位置,又是外祖母又是舅舅的,再生个儿子稳稳坐住少奶奶的位置了。 至于程晏维以后有妾室通房的问题,三丫就更不用担心了,既然不在乎,那妾室通房都是浮云,只要三丫学会牢牢管家就行了。 怕就怕两点,一个是怕三丫放不下程晏维,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只能三丫自己想通。第二就是三丫最大的优点也是缺点,太过直率,在别人欺负自己的时候自己会还十倍回来,只是报仇方法太过光明正大,在人心里形成一个强者的形象,而人往往是同情弱者的,若是碰上使阴招的,必定中招。 外室传来脚步声,五丫转头一看,瞧见是程老夫人身边的安婆婆,她是程老夫人的陪嫁丫头,一直在府里伺候程老太太,在程家都极其有地位,程晏维小的时候还是她带大的,五丫为了表示尊重,拉着三丫一起站起身子,安婆婆是很喜欢三丫的,说是跟当年的姚太太像,“婆婆。” 两人叫道,安婆婆看三丫的眼圈红红的,肯定是哭过了,心里有了几分明白,“两位小姐这不是折煞老奴了么?老夫人得了一盆海棠,说是让五小姐去瞧瞧。” 五丫看安婆婆的样子哪像是寻自己观海棠,怕是去被问话,随即转头说:“三姐你先等我,一会儿我便回来。” 没等三丫说,五丫就拉着安婆婆走了,她怕得是三丫跟来,到了老夫人面前自己肯定是要说些小谎,耍些小滑,可是有三丫在的话就未必能圆好了。 五丫一边出门一边问安婆婆,“老夫人新得的海棠是什么颜色的啊?” 安婆婆笑了笑,“哪有什么海棠,五小姐聪慧,怎会不知其中的缘故,若是不懂又怎会把表小姐留在那儿。” 揣着明白装糊涂这种手段最好不要在老姜前面耍,最后的结果就是被揭穿,而往往这个时候五丫不是淡定,而是厚脸皮,继续装不懂,“我怎么知道,三姐刚刚受了委屈,这回儿去了肯定是要告状的,老夫人这病还没好利索,经不了这个不是?” 五丫眯着眼笑了笑,安婆婆回以微笑,没在继续往下说。 一进屋,程老太半躺在矮榻上,刚才在厢房门外的丫鬟给她捶着背,见五丫来了,招招手,“过来这儿坐。” 五丫乖顺的走过去,“刚安婆婆跟我说,外祖母找我有事?” 程老太点了点头,“就是问问你,善宁跟晏维是怎么了?”程老太抓着五丫的手,很是关心,一个孙子,一个外孙,以后又是孙媳,怎么能不关心。 “还不是小打小闹的。一个丫鬟犯了错,三姐斥了两句,还小打小闹的动了两下手,被晏维表哥瞧见了,晏维表哥瞧那丫鬟哭得厉害,就说了三姐,两人说话向来不对付,但没几天就能好的。”五丫避重就轻得把事情说了说,程老太摇了摇头,“这两个孩子可怎么办?难不成是上辈子的冤家,这辈子还要斗?” “上辈子的冤家这辈子还是冤家这不就是缘分么?五丫瞧着啊,是他们有缘,这感情说不定就吵出来了呢。”五丫笑着道,程老夫人的眉头也松了松,五丫继续:“三姐心里委屈,但本来这事她是没想告诉您的,她知道您身体还没全好,打算憋在心里头的。您瞧,您这还先发现了,还是您神通广大。” “你瞧,她这嘴,油嘴滑舌,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她猴精猴精呢?”程老太冲着安婆婆道,安婆婆笑笑,“是呢。” 五丫心里却呼出一口气,放松了些,看来貌似是混过去了,事情过去了现在就是添料的好机会了,“有些话五丫不知该说不该说。” “说吧。”程老夫人道。 “表哥有时对三姐的态度太过偏激了,若是去了这层偏激两人关系能更近些,他明显的就是排斥三姐,当然这不是表哥不好,只是前一阵经历的事情放任何人身上都会想不开,憋着股儿劲儿。这时候外祖母您可就是一条好的红线了,您说您时常提点三姐在表哥面前做些他看着舒服的事儿,兴许表哥就能喜欢三姐呢。” 程老夫人觉得五丫的话有道理,微微颔首后问道:“那哪些事情你瞧着行呢?” “比如哪天您叫表哥来吃他吃点心,让三姐偷着学会做,等表哥夸完了再说三姐做的。”五丫笑着道。 “你就认得吃,不过也是个好主意。”程老太戳了戳五丫的小脑袋瓜,心中对这丫头又喜欢上几分,可是没有血缘关系毕竟不如三丫亲。 “就照你说得来。”程老太说着。 随后外面进来人通报,“老夫人,越北侯府的三少爷来看您了。” 五丫一听是仲伯阳,老夫人让五丫扶着坐直身子,“请进来吧。” 53第五十一章 边关形势越发的紧张,朝堂上也是风起云涌,战事在即,京城里一派紧张的气氛,像是谁也不敢大声喘气一样,给初冬的京城徒添一份肃霜。 而这喜事,各家都赶着在打仗前办,谁知道打仗的事儿得打几年,拖着不一定拖到猴年马月了,仲家是,姚家也如此。 当然仲家的婚事在姚家之前办,一是仲家现在举足轻重,还是嫡出的儿子,姚家实在抢不起也没能力抢这个风头,二是姚太太去参加成亲仪式的时候多认识些京城名流,到时候也好说自己家要办的婚事。 恰好,姚老爷现在在朝堂上很被看好,有不错的口碑,仲家给姚太太发了请柬,姚太太本来是准备带五丫出去见见世面的,后来仔细一想,家里的小姐们都在备嫁,索性也把她留在府里,五丫乐得清闲,倒是讨厌那闹哄哄的宴席。 谁知自己是没赶上闹哄哄的宴席,但却每天被姚太太烦得耳朵生茧子了。 从仲家回来后,姚太太常常挂嘴边,人家仲家怎么怎么样,怎么怎么样,五丫越是点头表示赞同,她就越来劲儿,从未想过,仲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姚家又是什么样的人家。 姚府忙得脚不沾地,一样从西北到京城的佟家却安静得很,没有了那时在西北的派头,那时是人人踩破门槛,要去拜访拜访老夫人,图不着利,只图一个好听的名声,到京城就不同了,书香门第比比皆是,佟家又算得了什么。 佟家偏院的正房里,佟晚晴跟佟夫人一起描绣花样子,忽然打了一个喷嚏,佟夫人皱起眉,放下手中的花样,关切道:“难不成是着了凉?”“母亲莫担心,就是打了个喷嚏,说不定是有人想女儿了呢。”佟晚晴安慰。 佟夫人脸色这才轻松些,微微叹气,“这入冬了,屋子里的确凉了一些,得穿上在西北的斗篷才是。你瞧你二婶子那样儿,家里金山银山的也不愿多给咱们这院里添些碳。” 佟晚晴咬了咬嘴唇,以前在西北的时候自己是家里的大小姐,虽不是大富大贵,却也是锦衣玉食不缺吃穿,若不是家里的积蓄花得差不多了,也不会来投奔京城,可是到了京城就不一样了,寄人篱下不说,她的那个二婶儿更是个刺头儿,时不时的找自己和母亲的麻烦,老太太她不敢动,但是靠着她们家的妯娌她可不在话下,找麻烦不说,夏天冰少,冬天碳少,给的棉被是旧的,就连新衣服首饰都没添新件儿,自己几番要去说理,都被自己母亲拦住了,母亲温婉的性子让二婶更得寸进尺,欺负的更加来劲儿了,以前这二房的表姐妹们从不敢说自己什么,现在倒是庶出的都骑在自己头上,时不时见到了还得嘲讽两句,佟晚晴想过告诉佟呈轩,可是正是关键的时候,自己怎么能让他乱了心,要知道佟呈轩就是整个佟家大房的希望,若是佟呈轩入了仕,二房再财大气粗也是倒贴的命儿。 “母亲别担心,再忍忍,呈轩定不会辜负期望,状元及第的。”佟晚晴像是安慰佟夫人也是安慰自己。 “你弟弟有出息,我都跟姚太太商量好了,你弟弟中了榜入了仕,就是你嫁进姚家的时候,虽说那时候姚家未必是最好的选择,但听你弟弟说,那姚家的少爷可是极为靠谱努力的,人品又好。” 佟晚晴脸微微红了下,“女儿的亲事全听母亲安排。”随后她小心翼翼的问了句,“母亲怎么看姚家五小姐?” 佟夫人怔了下,忽然笑了笑,“那孩子很好,你祖母也喜欢的很,可是哪都好,就是出身不好,咱们是了解情况的,再怎么她都是庶出,你也知道,佟家再起只能靠你弟弟了,不说攀高枝,怎么也得娶个嫡女。若是你弟弟资质平庸还好,可偏偏众人看好,又怎么能让我放弃这个想法呢。姚太太也多次有意无意的跟我提过,我都给不软不硬的顶了回去,孩子我是喜欢,只可惜没缘分,况且哪有小姑子嫁给自己弟弟的这种事?” 佟晚晴心里微微遗憾,看来自己是想得对的,做得也是对的,若是把弟弟交代的东西给了五丫,怕是这以后要更严重,还不如自己直接把这段有缘无分扼杀在摇篮,“母亲莫要担心,一切会好的。” 姚家的年夜,过得只能用慌乱来形容,该准备的都没准备,姚太太光想着筹备婚礼了,府里又不想太假于梅姨娘之手,最后就变成了这样,还好该有的也没缺,还正逢出征,年过得消停些也省得惹是非,一个月后仲家就要率军出征,而这一个月里,姚家要嫁出去两个女儿。 越临近婚事,姚太太越慌乱,当然她把更多的重视都放在了自己生的身上,而二丫的事都是宋姨娘和梅姨娘准备的,但看那嫁衣含金量就是不一样的。 三丫的金线嫁衣简直能亮瞎人的眼,五丫看看了,咽了口吐沫,仔细算下,这做嫁衣的银子能够整个姚府两年的开销了,姚太太真是大手笔,当然这嫁衣是姚老爷逼姚太太修改过的,只是特殊的部分用了金线,没修改之前,上面还带小颗的珍珠和全部金线呢。 俗话说的好,每一个贪官背后都有一个贪婪的女人,姚太太这种行为不仅是逼姚老爷贪污,更逼他丢顶上那帽子。为了不丢丈夫的帽子,于是乎姚太太做了退步。其实五丫总是在想,姚太太这门亲事是不是赔了,她给三丫的嫁妆可都是当初从程府带来的,如今又还回去了,她不是白嫁了一次? 再看二丫的嫁衣,跟常人家女儿的一样,看不出什么特殊,虽说也算精美,但跟三丫那件比,简直天上地下。 五丫瞧见过二丫站在两件嫁衣前打量,脸上却没有表情,放在以前,她定会想方设法把那件嫁衣穿在自己身上,或者毁了,而如今她没有。 在五丫问她问什么时,她只是淡淡答道:“没嫁那么好的人家要那么好的嫁衣有什么用,好的嫁衣也不代表这门亲事就能好。”说完还附上她那一直以来都不屑三丫的微笑。 以前五丫觉得二丫变了是因为想开了,不想斗了,所以才淡然了,心如死灰了,听了这话五丫才发现,二丫的生命力原本一年四季常绿的松树还旺盛,她已经不把目标放在姚府的后院,对手限于自家的姐妹,而是想过好以后的日子了,这才是聪明人,总是说活在当下,可是不考虑以后,再美好的当下早晚会变成过去,即将迎来的是痛苦的未来。 姚太太忙着定宾客的名单,章妈妈跟着五丫一起点嫁妆是否齐了,梅姨娘管理家里日常的琐碎,几个姐姐忙着备嫁,全家唯一清闲的只有没断奶的奶包子姚善鸿是闲着的。 五丫看着房间里放着两边明显有差距的嫁妆,心里微微鄙视了下姚太太,就算嫡庶有别也别做的这么明显好么,看着二丫几口孤零零的箱子,五丫都觉得寒酸,就在五丫清点完嫁妆准备离开的时候,姚老爷从外面走了进来。 脸色不太好,一进来便问:“这便是你二姐全部的嫁妆?”说完又瞧了瞧另一边三丫的。 五丫点头,不敢说话,不知怎么她心里多多少少对这个没怎么正眼瞧过自己的父亲有些畏惧。 姚老爷拂袖离去,五丫苦着脸,冲章妈妈道:“麻烦妈妈去跟母亲说一声,父亲刚才来过了,问了嫁妆的事,然后气冲冲的离开了。” 章妈妈不明情况,只是点了点头,刚要去,就听到:“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 开始五丫想得是姚太太有麻烦了,不管怎么二丫也是姚老爷的女儿,又是以前宠爱过的,给这么点嫁妆的确太寒碜,这是明晃晃的丢姚老爷的脸,再者说庶出给的少就少了,但跟嫡出比差了十万八千里是不是也太欺负人了,便让章妈妈去提醒下,有个被找上门的心里准备,但看姚老爷的样子,怕是已经杀了过去,为了不出什么大乱子,这趟搅稀泥的活儿,自己还是非做不可了。 54第五十二章 五丫跟章妈妈走到正房的门口时,只听里面传出姚太太的声音,不似平常生气那样声音很大很尖,而是淡淡的很冷漠,像是有稳稳的靠山一样,语气平稳却带着肯定,“那些嫁妆都是我填上去的,也是我当年的嫁妆,有什么不妥?” 五丫微微抬了抬手,示意章妈妈不要继续往前走,两人则躲在正房的外面听里面的声音,虽然外面冷一些,但还算安静,里面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难不成庶出就不是女儿了?再怎么也不能带那么点嫁妆出嫁,丢得是姚家的脸!怎么你拿出一点来能掉下你的肉,还是要了你的命?”姚老爷反驳道。 “呵,”姚太太冷笑,“怎么现在连我的嫁妆都成了姚家的财产了?我给自己的女儿难不成还分配不均了?老爷若想要了我的命,那就要了好了,不过这是皇城脚底下可是要讲王法的。” 律条规定,这陪嫁的嫁妆不算婆家的财产,全部是出嫁者本人的,以后若是没有本人允许婆家人不能随意私吞,或者乱动,若是出嫁者本人去世,财产应由她嫡出的子女继承,所以说姚太太有底气是有原因的,其实不是姚太太这个人有多抠门,只是她心里把喜欢不喜欢,应不应该分的太清楚了。 “我什么时候说要了你的命,你何时变得这般没有人情了?” “我没有人情,难不成二丫懂人情了,若是懂当初就别做出那丢人现眼的事,私相授受被人揭穿,还拒婚。老爷难不成以为她学乖了?我看是不敢不乖了,这董家也怕是她最后一条出路了,我若是那心狠记仇的主母,现在早就卖了她!”姚太太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 姚老爷不得不承认她的话有理,可却也太多歪理,倒显得姚太太心胸狭隘,“你跟一个丫头都能计较,你未必太心胸狭隘了吧?” 说到心胸狭隘姚太太终于淡定不了,来了气,她这些年也没少花心血在姚家身上,姚老爷当官走动的银子还是自己私掏的腰包,何况自己的东西自己支配自己的财产哪里不对?难不成要跟傻子一样把自己银子花给不是自己生得女儿身上就是大公无私了么? “老爷若是心疼二丫,那就从家用中拿银子给二丫填上,只不过这以后的开销只能缩减再缩减,反正我的嫁妆是没有了。”姚太太两手一摊,一副无奈样儿。 姚老爷气得胡子都气了起来,“是你太过偏心,三丫与二丫的对比太明显,若是你给三丫少拿一些,我也不会让你给二丫再填嫁妆!怎的五丫也是庶出,你偏对五丫好?!” 在门口的五丫哭笑不得,姚太太待自己好,自己还真没发现,姚太太对自己的好大多建立在自己让她高兴程度上的,也算是为五丫支付工钱了不是?躺着中枪就算了,现在连装死都中枪。 “五丫那是记在我名下的,说白了虽不是我生得也是庶女,你说我偏心,那好,你瞧瞧我对四丫不好了么?还不是二丫那丫头自身有问题,再说老爷你就不偏心么?以前在西北的时候什么不捡好的给那对母女,现在就当她们还了难不成错了?”姚太太最大的毛病就是激动的时候口不择言,好听的不好的,有的没的,顺着她那张好胜的嘴全说出去了,她说的话明明在客观上已经承认了自己给宋姨娘母女小鞋穿。 “我不管,要么三丫的嫁妆减少些,要么你就给二丫多添上许多!”姚老爷不再与姚太太争辩,而是用命令的语气吩咐。 “那恕我不能从命了。”姚太太笑了笑,然后屋里安静下来,五丫听不见声音有些着急,而更着急的是她身边忠心爱主的章妈妈。 “五小姐。”章妈妈低声说:“咱们进去吧。” 五丫整理了下衣服,挺了挺胸,从门边跨进正厅,“见过父亲,母亲。”她心里是紧张的,在这个时候自己那个父亲难免会把自己看成是姚太太的狗腿子。 其实,五丫在一定程度上也真是姚太太的狗腿子,只不过她是个有骨气,有原则,有自己思想的狗腿子罢了。 姚老爷果然殃及池鱼,冷哼了一声,理都没理五丫,姚太太则为了跟姚老爷对着干,亲切道:“这孩子,今天受累了吧?” 五丫有预感,她做的罪错的决定就是搅浑水,浑水这事还不是说搅就能搅的,常年搅浑水,哪有不湿身的,今个儿是难免要成姚老爷的枪靶子了,只不过说真的五丫不怎么怕,在姚府里父亲的宠爱必然重要,但对于姚老爷来说嫡庶有别这事是他最看重的,又是个早晚成为别人家人的女儿,再好也好不到哪去,顶多多看几眼,多夸几句,而自己真正依仗的是姚太太,姚太太对她好才能让她在这个家站稳脚跟儿,以前五丫顾忌姚老爷是担心梅姨娘,现在梅姨娘有了老来子姚善泓做依仗,自己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姚太太话音刚落,姚老爷便冲五丫道:“你一个闺房里的小姐,每天学那些个算账管家点嫁妆的有什么用,才多大还不是跟着瞎忙活,以后为□贤良淑德,心胸宽旷才是好的!” “是,父亲,女儿知道错了。”五丫很了解姚老爷,他是那种典型的大男子主义,你若是跟他卖乖,他说上几句也就罢了,你若是跟他顶嘴对着干,他一定会跟你对战到底,五丫最好的做法就是做出尊重崇拜他的样子来,然后做出一副听话乖顺的模样,其实每家的父亲都是一样的,希望自己的儿子多一些主见,女儿则是多一些温婉。 “以后嫁了人不还是要学会管家,若是没有个管家算计着过日子,日子要怎么过?过着过着家不就散了?”姚太太客观强调自己的重要性。 姚老爷火气立马上来,瞪了一眼五丫,“你还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回房去做做女红,看看《列女传》?” 五丫低着头,让人看不清的表情,姚老爷倒是觉得这是对自己的尊敬,“是,父亲。” 姚太太道:“这孩子是来找我有事说的,”姚太太发话五丫只能站在原地不能动,“说说嫁妆的礼单点清了么?” “点清了,都全,没有落下的。” 姚老爷一听嫁妆,哼的一声,甩袖离去,姚太太勾了勾嘴角,狠狠的瞪了一眼姚老爷的背影,她早就对姚老爷对那母女的态度不爽,现在倒是那母女自己挑起事儿来,定是宋姨娘说了什么,要不是当初湘姨娘的事情握在宋姨娘手里,自己也不会这样受牵制,可是她却没有想到五丫当初要的就是她受牵制,好在姚太太想要弃了自己这颗棋的时候反将一军。 “嫁得人家地位都不同,还想要差不多的嫁妆?!真是狮子开口!再说了,三丫的嫁妆都是我填得,多了少了也是我自己乐意。”姚太太气恼道。 五丫想了想还是开了口,“女儿有话不知该不该说。” 姚太太揉着太阳穴闭着眼,道:“说吧,什么时候你在我这儿也不敢说话了?” “其实母亲的确不该那么大手笔,”说到这里姚太太睁开了眼,满眼都是狐疑,丝毫不掩饰,好像五丫也要吃上她那嫁妆一口似的,“嫡庶有别这是自古以来便有的,但二姐先出嫁,三姐后出嫁,前后相差时间短,而且一定会被拿来比较,而且相差太多传出去也不好听,会坏了您的名声,京城的关系都是相互连接的,一传十十传百就成了笑话。” “难不成还真让我给她填嫁妆?”姚太太明显不太同意。 “填是要填的,不过嫁妆这东西,人们看的都是抬数,谁会真正打开那箱子瞧瞧里面装的是什么?填上几抬嫁妆,装上些占地方的东西不就好了,什么布匹,书画,瓷器都是可以的,至于那些是不是上好的,是不是古董没人那么去在意的。”五丫道。 姚太太微微点头,算是同意,“可那不代表我对你父亲让步了么?” 五丫微微一笑:“那哪是让步?不是对父亲的忍让和关心么,不忍心让父亲在中间为难这才体现了您的宽容大度,这么些年来您都做得好好的,不能让这一件事毁了您的名声和父亲的感情不是。您吵也吵了,闹也闹了,也该向父亲低个头了。”这样又有名又有利的事儿,不做的是傻子。 姚太太没有说话,五丫继续,“三姐的嫁妆也要减少。” “这是为什么?”姚太太觉得更是惊讶,“给二丫填嫁妆不是已经让步了么?” “这个跟二姐关系不大,是为了三姐好,母亲你也知道,三姐的性格大咧,没什么心机,从小娇惯出手又大方,您一下把这嫁妆全给了,未免太大方了,怕是三姐没得也快,虽说对方是您的娘家,可是难免有有心人,图上这个,您倒不如自己帮三姐保管一些,以备不时之需,那都是您的,您想什么时候给还不是您说的算?而且父亲刚坐热官职没多久,一次就这么大手笔容易被人诟病。” 五丫说的十分有道理,让姚太太不得不重新考虑,“好,那你先回去吧,我重新整理一下,与你大姐商量商量。” 五丫就知道她不会完全信任自己,肯定要与姚善初商量,这点自己不怕,因为自己若是帮她就会完全从她的立场出发,不会中间做什么手脚。 “是,那女儿回房了……” 55第五十三章 所谓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姚太太听了五丫的建议,该做的都做了,姚老爷也不动气了,反倒觉得姚太太除了脾气不好之外还是识大体的,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五丫把点嫁妆的事儿全权交给章妈妈,自己当撒手掌柜了,烫手的山芋还是扔的远一些好,分配好新嫁妆的事五丫索性就离开。 所谓冤家路窄,回去的路上正巧就碰上了这事儿的始作俑者她二姐,“二姐好。”五丫笑着叫道。 二丫还是那副无视她的模样,“好。”说完从她身边走过,平日五丫也就得过且过了,今天可不一样,因为她嫁妆受得气可全憋肚子里呢,罪魁祸首就在眼前,总不能放任她走吧,不惹事不代表凡事就得吃亏,亏这东西真心不好吃。 “二姐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五丫道,脸上还是笑,二丫回过头,“哪里看得出来?” “母亲都给二姐多填了几抬嫁妆,难不成二姐不高兴么?”五丫反问,二丫忽然一笑,“她还真填了?看来我还是高估了母亲。本以为我这马上就要出嫁了找点事儿给她做,以后也没什么机会劳烦她了,想不到她倒还真听从父亲的话了。” 这世上最讨厌的人恐怕就是二丫这种,自己过不好临走前也不要别人过好,你若负她,她便叫你鸡犬不宁。在五丫看来不仅最讨厌也最可怕,本来以为她打算安分守己的过日子呢。 二丫又添了几句,“你不用怕,我也不想做什么讨人嫌的事了,以后我不用在姚家看人脸色过日子,那我自然就不用在这儿起什么风浪,倒是你,日子还长着,好好过。” 瞧二丫那个佯装解脱的样子五丫倒真是牙根儿痒痒,“姐姐不用担心我,反正在这姚府里我也没贪心要什么,或做什么让父亲母亲失望透顶的事儿,所以日子自然好过。”比起二丫的不冷不热,五丫热络的模样让不知情的人真以为姐妹情深互吐衷肠呢。 二丫冷笑一声,表情变得难看起来,用居高临下的眼光看着比自己矮的妹妹,道:“是啊,打一出生就让整个姚府都失望透顶,以后再做什么怕是也没有当初那么失望了吧。”说完又自顾自的笑了两声。 五丫一点也不生气,因为一直呆在泥里的人不会觉得有什么,而二丫就不一样了,“我一直都这样不觉得有什么不好过的,倒是二姐,从云端坠落到地上才是真的疼吧?半山腰的人若是滚下来顶多受些伤,若是从云上摔下来是会死的,二姐以前没听过这道理么?” 二丫拳头握得越来越紧,眼睛也瞪得凸出来,一副骇人的样子,五丫笑笑:“二姐,我还有事,先回房了。”然后转身离开,没在理身后的人。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种人,总有那么一种你以为你们离得近一些了,后来才发现你们根本不能站在一起,天生就要对着站,即使不是敌人也不会是战友,永远隔着那么个安全距离,不远也不近。就像五丫和二丫,是亲缘,却道不同不相为谋。 二丫出嫁的时候来得宾客并不是很多,当然各家来得人也都是家里的庶出媳妇儿和小姐什么,大多数人备了礼而没有来,不是不给姚家面子,而是着实没什么必要,因为中间隔着不到一个月姚家的嫡出小姐就要嫁到国公府了,这个才是他们应该赏脸的,而姚太太对于这个庶女的态度也多多少少决定了宾客的态度,就连姚府都是随便布置一下,看着喜气就好。 倒是婆家的态度不错,请了不少交好的商人,宾客不少,地位高的确没有几个,大多也是因着庶子的关系。 婆家一路吹吹打打,新郎官骑着马,后面跟着迎亲队伍,还有一台八抬大轿,喜庆的不得了,三丫四丫五丫三个小姐躲在离大门稍微远一点的拱门处看热闹,姚善礼站在禁闭的姚家大门里面等着敲门,只听外面的吹奏声忽然停了下来,五丫以为怎么回事,难不成是不娶了,那二丫的命运着实太坎坷了。 谁知门被敲响了几声后吹奏声又响了起来,估摸着是怕里面听不到,对于来娶亲的新郎姚善礼是留了情面的,第一,对方是商,读过的书未必多,自己出太难的题面新郎猜不到就尴尬了,到时候是嫁还是不嫁?第二,姚善礼跟这位妹夫连面都没见过,难免过意不去。 姚善礼只说了一个简单的字谜,一听人人都知道,姚府的大门轻松的打开了,而那新郎一进院第一件事儿就是给府里人红包,可见财大气粗。 五丫看见新郎的第一眼只觉得是个白胖的男人,但越看越像是典型的商人,憨厚的脸上生了一双精明的眼睛,走起路来来虎虎生风,看着他那勉强塞进靴子里的胖脚,五丫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弄了半天姚太太之前对二丫的为难都不过是小打小闹,如今这才是对二丫最大的考验,五丫在脑海里将新郎与江桐再一对比,本就生得贵气俊朗的江桐跟新郎一比更像仙人不知二丫掀起盖头那一刻会作何感想。 二丫若是想起姚太太之前口中的一表人才,一定很想服毒自杀吧。 新郎从正堂里一把抱起新娘,像抢亲一样抱着就往外走,看着不像是商,更容易让人联想到匪。 二丫蒙着盖头,看不见表情,不过当她的肩膀以及腰部接触到那坚实的手臂时,就该心里有个数了。 二丫大红的嫁衣尤为刺眼,不知是与地上没有化干净的雪互相对比,还是那红的火热与微冷的天气不符。 新娘接走了,闹哄哄的迎新队伍也跟着走了,说起来热闹也不算热闹,说冷清倒也不至于冷清,但总是让人觉得这亲事办得太过随便。 “到时候不会我的亲事也这样办罢?”三丫看起来有些担心,四丫安慰道:“教导婆婆不是讲了么,到时候到婆家的时候还有很多仪式呢,况且二姐这婚事办得简单不就是为了好好操办你的婚事么?” 其实心里犯嘀咕的是四丫,她庆幸自己年纪小,婚事没有跟三丫摆在一起办,要么就会跟二丫一样,被随随便便的嫁了,变成衬托三丫的绿叶,可是她又担心姚太太到时候也像这般不重视自己的婚事,不自觉中四丫微叹了口气。 “怎么说也是大喜的日子,四妹怎么还叹气了呢?等我成亲那日可别叹气,多不吉利。”三丫说道。 四丫点了点头,“是叹这天气,快春天了怎的还是不见变暖?” “变暖了可就要打仗了,仲家一直没出征可就是因为天气恶劣,怕行军困难,”三丫忽然说道,然后又笑着道:“哎,你们不知道吧,以前不是传闻说仲家三少爷娶了倾城之色么,最近他们府里传出来,新奶奶好看是生得好看,就是看上去病怏怏的不精神,据说仲夫人还因着这个发火了,说是亲家瞒着自己女儿身体不好的事儿,现在想退亲都来不及了,还得补品伺候着,生怕抱不上孙子,我瞧着啊,这仲三少爷一走,那新奶奶想怀孕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任何人家都不愿娶一个身子不好的媳妇儿进门,毕竟女人的职责之一就是传宗接代,身子不好对传宗接代的影响很大,外一不能生又不能休怕是嫡孙无望了。 五丫心里吱吱了两声,只觉得仲伯阳那人还不错,平日不知造了什么孽,娶了身体不好的媳妇儿。以后这媳妇儿怕是也不好过,尤其在仲家那样的高门大户,京城人可都知道,那仲家的仲夫人和二奶奶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三姐怎么知道的?”四丫问道,三丫回:“就是前几天大姐回来的时候听大姐跟母亲说的,大姐多好命,嫁得好在婆家站得稳,这回又要生孩子了。”三丫满脸的羡慕,可她却不明白生活需要好好经营,过得好不好要看你的能力。不是单单羡慕,好日子就会从天而降落到你头上,在这个世上不是人人都是观音菩萨普度众生,谁都有私欲在控制你的行为。 章妈妈走过来,道:“太太唤几位小姐过去,说是要出发去董府了。” “快走吧。”五丫说了一句就跟着章妈妈走了,婚宴她还是第一次吃。 56第五十六章 董家给五丫的印象是大是大,但无一处不透露的奢侈让五丫觉得俗气,照这样看来,董家出手如此阔绰,说不定出了聘礼私下再给姚太太些什么也是有可能的。 董夫人看上去就是个精明的女人,尖嘴,高颧骨,看起来刻薄得很,但说话起话来还是有规有矩,落落大方。 拜堂仪式结束,董夫人笑着把姚太太和几个小姐迎进屋,虽说是庶出亲家但董夫人一点也没怠慢,好歹人家是官,还是个官运蒸蒸日上的官。 “亲家母,快进来,我一直等着你呢,生怕怠慢了。”董夫人笑着道,脸上带着几分讨好,而姚太太听见这话时脸上却有些尴尬,跟董家称亲家她实在不喜欢。 “怠慢的其他宾客才不好呢。”姚太太笑了一下回到,跟董夫人比一点都没有喜气,一个母绿色绣凤穿牡丹长裙,一个枣红福字长褂,两人配一起真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红配绿,赛狗屁。 董夫人坐在主席上,仔细打量着四丫,五丫,“呦,这两位也是家中的小姐?” “老四和老五。”姚太太回答道,“可真都是美人儿啊,比嫁进我们家的那个看着还要有福气。”二丫瘦了很多,和以前的气质也大不相同,但还是比自家的姐妹生得都美,有种病西施的气质,而董夫人这么讲肯定是话里有话,还带着几分埋怨觉得有更好的为何嫁个稍差的。 姚太太没有冷脸,而是道:“四丫早在西北就定亲了,只是没有成年,婚事便往后推了,而五丫还小,又是养在我屋里记在我名下的,想多留几年陪陪我。”言下之意就是前者是已经定出去了,后者你够不上,想要我也不能嫁。 董夫人抿了抿嘴,有些不高兴但还是笑着一张脸,顺着姚太太的话说:“留一个陪自己是好,有个知心的人,能说说话,也知冷知热的。” 五丫在董夫人观察自己的时候也仔细观察了她,她身上有明显的商人特质,你对我有用我便尽力巴结,你若是对我没有用,我便狠狠的踩低你,而且瞧她的样子对家里的庶子女未必好到哪去,来之前五丫就听说这府里的侍妾通房快赶丫鬟多了,老子的,儿子的都有,但几乎都没配丫鬟,不是配不起,而是董夫人不给,据说庶子女在她哪里也都不讨好,她只让自己生得去读书,别的都管理家族生意,若是儿子考科举不中,那就回来接手家族生意,那些庶出的就成了备胎,这样做虽然有理,但也有弊,若是真有家里的兄弟姐妹动了狠心,恐怕这董夫人就要经历丧子之痛了。 看来这董家未必简单,二丫的革命道路还很长,不知官宅后院的战斗丫跟商家精打细算的婆婆能碰撞出什么火花来。 董夫人忽然想起什么,问道:“怎的不见三小姐?” “三丫在家备嫁,半月后也要出嫁,便没带她出来。”姚太太有一搭没一搭的回道,董夫人继续问:“那嫁的是什么人家?”说到这儿姚太太扬了扬下巴,“是程国公府。” 董夫人有些惊讶,“嫁到了外家?”然后收起惊讶,又是那副满脸带笑的样子,仿佛整张脸的器官都在跟着笑,“那也好,以后定是夫妻和和美美。” “那是当然。”姚太太有些尴尬。 五丫猜董夫人肯定是早就知道嫁去程国公府,京城里虽然圈子大且多,但总有重合的部分,况且董家不属于严格的商家,与官家打交道的时候多,作为董家的主母董夫人定是健谈的,家长里短消息肯定听得也不少,那时候程家与姚家闹得多多少少不愉快,看笑话的人不少,知道的人肯定也不少。所以董夫人是明知故问,故意刺激姚太太,为的就是姚太太对她那份不冷不热的不满。 外面走进来一个丫鬟,生得是好看,却怎么看怎么没有那份稳重,有些浮躁,她声音软绵绵的说道:“太太宴席要开始了。” “好,你下去吧。”吩咐完冲姚太太说:“那咱们入席吧。” 董家的宴席菜色都不错,大鱼大肉不少,可总吃宴席难免腻味,于是五丫只夹了两下,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端坐在宴席上了。 同桌的很多都是京城有头有脸商人的嫡女,她们看上去教养都不错,但说起话来却粗俗的很,虽然有先生教导,但她们这种说话方式大多数都是环境的影响,没那么书香门第的规矩,条条框框,家里也都是暴富没有读过书的,大面看起来有教养已经不错了,兴许她们还瞧不上官家的惺惺作态呢。 五丫对面的一个黄衣女子道:“听说嫁进来的是官家庶女,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这董家的人都是各个妻妾成群的。” “定是得罪了嫡母什么的,不然官家庶女也可以嫁给官家的庶子,何必要嫁给商家庶子,不是有很多商家嫡子去娶官家庶女么?” “谁让董家是官商与普通的商家不一样。” 五丫看着对面那几个人聊得火热轻声咳了咳,对面的人看过来,然后很感兴趣的问道:“以前没见过你们,你们是哪家的?” 四丫也听见刚才她们说的话,不知如何是好,便看向五丫,五丫落落大方回答道:“是新娘的妹妹,姚家的。” 对面几个小姐一听面面相觑,然后尴尬的笑了两下,这可真是背后说人家的事了,倒是正大光明了。 桌上气氛尴尬起来,五丫却没有试着打破尴尬,她只觉得没有必要,对面的几个见她也不便出声,就自顾自的聊了起来,“前几天我们家有个臭蹄子,竟想着要爬上我大哥的床,被我大嫂抓个正着,你们猜怎么招?” “撵出府了?”其他人很感兴趣的问道。 “那算什么,”说话的小姐挥了挥手手,“被我大嫂让人活活打死了,然后给了她家一些银子私了了,像她们那样的人家孩子不少,既然能送进大户人家做丫鬟就该有心理准备,当初卖了女儿,现在也别觉得心疼,反抗又没什么用,人死就死了,银子得再捞一笔。” 五丫听了只觉得这人命廉价,更觉得商家比想象中的可怕,若是姚家以后不为二丫撑腰,那她就得全靠自己了,不是以前在姚府的小打小闹而是狠下心来更要做出手段来,要么,只有被欺负的命运。 宴席结束,董夫人亲自送姚太太离开,两人客气的寒暄了几句就上了马车,看起来姚太太还是很满意自己找的这门婚事,不是满意董家,满意的是自己报复成功了。兴许是那种成就感让她看起来春风满面。 二丫出嫁的第三日,五丫早早的起床,不为别的,只为二丫的回门儿,姚太太早就吩咐好了,五丫眯着眼坐在梳妆台前,冬梅帮她梳头发,一边梳一边自言自语道:“幸好我没被卖进商户人家,要么估摸着也得被打死。”昨天冬梅就在五丫身后听见了宴席上的话。 五丫迷迷糊糊道:“你瞧见了么?那些小姐也没你生得标致。” “小姐没睡醒,竟说些糊涂话。”冬梅一害羞便容易口不择言,五丫也放任她,自己和梅姨娘最苦的那段日子没人愿意在抱厦当丫鬟,只有冬梅,一直没有离开,对五丫来说,她早就像是亲人一样的人。 梳洗好吃了些简单的饭菜,五丫便朝正房去了,到了正房见姚老爷和姚太太早已端坐在上位,四丫坐在下首等着,五丫乖乖坐到她身边安静的等着,回门儿又称归宁,姚太太期待回门是估摸着也是看上那回门成双成对的礼物了。 三丫是最后到的,她屁股刚坐热,外面管家就来报,说是轿子已经落在门口了,不一会儿,新女婿带着二丫就进了正厅。 两人一个石青色长袍,一个鹅黄色外袍,二丫看上去气色很好,想必是夜夜滋润的好,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两人极不搭配的外貌,在外人看来应该都会觉得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两人纷纷跪下,给姚老爷和姚太太行了大礼,然后姚老爷笑着直点头,给了他们一人一个看起来不轻的红包,姚太太就还是那副样子,不冷不热,给了一个小红包。 接下来就是新女婿给三个妹妹红包了,五丫拿到手的时候觉得里面冰冰凉凉的不算是红包,应该是玉佩,别管是什么,有的收就很不错了。 董家女婿吩咐下人把带回门的礼都放在了正厅,五丫大概扫了扫,有两座小珊瑚,四个古董花瓶,两张书画,玉如意两只,其他的都在两口大箱子里,算算这些礼,这门亲事可真做得不算亏。 二丫坐在那里腰板挺的老直,笑着看姚太太也不说话,像是无声的宣战一般。 董家女婿见大家都不说话,便率先打破了尴尬,他对姚老爷道:“听说岳父大人喜欢书画,女婿便找了两幅书画来,都是名家真迹,只盼着岳父大人您能喜欢。” 姚老爷大笑,摸了摸胡子,“喜欢,喜欢。”白给的谁不喜欢。 五丫头一次近距离看这个所谓的二姐夫,他虽生得白胖,看起来不好看,但仔细观察,他的五官生得都很端正甚至可以用清秀来形容,只不过一张偌大的胖脸让人觉得丑罢了,而且他很会察言观色,知道什么时候开口,怎么开口,看来传言不假,都说这董家庶出的这位把家族生意打理的极好,他母亲更是在后宅可以与董夫人抗争的美妾,在董老爷哪里荣宠不衰,估摸这门亲事董夫人也不会太愿意,多少是身为美妾宠妾的母亲在董老爷那吹了风,让董夫人不得不这么做。 二丫甜腻腻的接过姚老爷的话,“父亲喜欢,女儿和夫君便知足了。” 二丫以前便在姚老爷面前嘴甜,得姚老爷喜欢,如今看来她是真的复活了,打算好好筹划日子了。 抹了蜜又添了孝心的话让姚老爷心情大好,“你们好好过日子便是我最大的知足。” 姚太太在一旁狠狠的剜了姚老爷一眼,然后笑着道:“这孝心不是银子能衡量的,以后你们多回来看看便是。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不管怎么说你前半生还姓姚呢。” “女儿怎么会忘呢,母亲。”二丫笑着回答,不知情的人都觉得是母女情深,这话听到五丫心里就觉得是阴森森的。 二丫继续道:“几位妹妹也可是时常的去董府看我,是不是,夫君?” 董家女婿是完全沦陷在二丫的温柔乡里,立马跟着回答,“是,是,妹妹们可以常去,知会一声儿,派马车来接你们。” 不得不说董家女婿很给二丫长面子,凡事都很听二丫的,这样二丫的下巴又扬了扬,很自豪的样子,不过三天就能让董家女婿言听计从,这是能耐。 这能耐在姚太太眼里就是以色侍人了,都是小妖精用得招数,她是打心眼里瞧不上,觉得太过轻浮。 姚太太笑着:“那倒不用,多麻烦,有那份心就比什么都强。” “是,你们好好过日子便是。”姚老爷跟着应和,见女儿嫁人他是很高兴,虽说是商,但目前看起来这还真是一门好亲事。 几个人说说笑笑,几番真心就没人知道了。 用过了中饭,下午二丫便回婆家了,回门有个习俗是日落前要回家,晚上新房不能没有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要遵守。 二丫走后姚太太便回了房一个人发脾气,“翅膀硬了!你瞧她那个样子有什么好高兴的?”姚太太冲着章妈妈说。 章妈妈也不知劝什么只是劝道:“那二小姐也不能一回娘家就哭着脸,多不吉利。” 姚太太接受不了的是她精心安排二丫的婚事为的就是见不得她好,二丫回门这如鱼得水的样子,不仅打击了姚太太的自尊心,更说明了她的计划失败,这是让姚太太不能接受的。 “我看她以后能过成什么样子,日子过得好算她的能耐!”姚太太狠狠道。 越接近成亲的日子,三丫越是紧张,越是黏五丫问东问西,五丫本想说大家都是没成过亲的人,你问我我同样答不出你的问题来。可见她不知所措的样子五丫又不忍心让她难过,只好在她房间里陪着她。 三丫一手拄着自己的下巴,一边问:“五妹,你说这表哥还是觉得我不好么?那成亲后会不会不理我?然后找别的女子?” 五丫不知怎么回答,只是先给她做个心理准备,“晏维表哥只不过是有些想不通,估计现在都好了。至于别的女子,三姐要想开,不管是找什么样的夫君,以后都是会有三妻四妾,你作为正妻,要做的是不只管好这个家,还要大度的接受。” “自己的丈夫找别的女人我还要大度的接受?”三丫立马炸毛,然后说道:“我接受不了。” “三姐要大度,才会得外祖母以及舅母喜欢不是,到时有事情才会为你撑腰,小家子气的女子是不讨人喜欢的,何况以后你还是府里的主母,很多事你都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得过且过。”五丫说着。 很多事装糊涂往往比装 57第五十五章 虽然三丫的婚礼是缩减缩减再缩减,但其程度还是把二丫盖过去了太多,光是嫁衣收拾,陪嫁的嫁妆就足以让人羡慕了,缩减前的可想而知。、 所谓男女婚姻大事,依父母之命,经媒人撮合,认为门当户对,互换“庚贴”压于灶君神像前净茶杯底,以测神意。如三日内家中无碗盏敲碎、饭菜馊气、家人吵嘴、猫狗不安等“异常”情况,则请算命者“排八字”,看年庚是否相配、生肖有无相尅。旧时有人迷信所谓六年大冲、三年小冲;男婚年龄逢双,女子十九不嫁;谓鸡狗(鸡犬不和)、龙虎(龙虎相斗)、虎羊(羊落虎口)、蛇鼠(蛇吞老鼠)难相配,待认为周全后始议亲,但这些在三丫与程晏维这件亲事上,都成了没用的规矩,若是算起来,那三丫早嫁不进去程府了,这亲事当初闹出了多少麻烦众人心知肚明,而八字生日什么的,就是不好,算命先生也会说话,拿了钱就走人,何必得罪人。 三丫婚前恐惧症越来越明显,连梳妆打扮都要五丫陪着,喜娘用五色棉纱线为新娘家绞去脸上汗毛,紧接着梳妆,不得不承认穿着大红嫁衣的三丫多了几分美艳,光彩照人,让人移不开眼。 她手里捧着想着吉祥平安的苹果,脸蛋却比那苹果还要红,含羞带笑的样子的却很幸福,只是夫妻之间要两情相悦才更幸福。 喜娘梳着三丫的长发,嘴里不停的念叨着“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有尾,富富贵贵。” 待喜娘说完,五丫道:“三姐一定要记得,就是饿了也不能吃那苹果,那是保平安的,还有啊,等给你吃子孙饽饽的时候,不管是生是熟一定要说生,讨个吉利的好彩头。” 三丫点了点头,“这些我都记得。” 喜娘给三丫带上满是珍珠的凤冠后,三丫慢慢站起身,轻轻抱了抱五丫,没说什么话,但五丫感觉很温暖,这怕是姐妹相处这么多年来最温暖的一次了吧。 从屋里隐隐约约能听见外面的吹打声音,三丫这才松开五丫,由喜娘给盖上大红的盖头,然后由喜娘牵引着走出屋,五丫看着三丫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心酸,怎么都是一起长大的姐妹,都是流着一样的血,以前谈不上多喜欢,这会儿出嫁了才觉得难过,只盼她以后过得好便是了。 五丫一直呆在屋里并没有出去,只是能听见外面的声音,吵吵闹闹的,她不是怕别的,是怕看见程晏维那张不情不愿的脸,徒增烦恼罢了。 二丫三丫一出嫁,五丫只觉得姚府安静了许多,少了些人气儿似的,也只有四丫与自己日日相伴,再想考完科举四丫及笄就也要嫁人了,想到这些五丫才觉得孤独,平时姐妹吵嘴,互相针对想一想好像真的没什么一样。 说到科举,那要先说出征,仲家大军在仲家父子的带领下,出征北伐,当今圣上甚至亲自送军队出城,不可谓是不重视,然则比出征更重视的是这次的科举,按照从前的情况,若是有战乱,这科举就一定要推上一推,而当今圣上不同,皇位还没坐热乎,又赶上打仗,他必须在朝堂上培养出他自己的那股势力,否则就要被老臣牵着鼻子走,甚至可能做一个傀儡皇帝。 这次的科举还真是人才济济,五丫熟悉的便有自己的大哥姚善礼,宋言书,新婚的程晏维,以及佟呈轩,在京城里关于头名三甲的很多,而佟呈轩的名字是最常出现在传闻中的,不得不说在京城他已经小有名气,若是中了头名三甲,上门说亲事的就要排长了队吧。 如果出自内心的话,五丫倒更希望佟呈轩落榜,毕竟看中了他这门好亲事,眼看希望越来越小,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罢了。 三丫嫁到程府,夏竹说倒是没人敢难为,上面有最权威的老太太,下面有支持的舅舅程国公怕是真的没人敢欺负她,敢欺负她的怕是只有她同床共枕的夫君了。 除了新婚夜,新郎跟新娘圆了房以外,新郎一直住在家里的书房,虽说身边没有别的服侍的人,但借口说要认真读书考科举不与新婚妻子同床也有些过分了。 何况这种事儿,祖母不好安排,公公不好去说,至于婆婆,因着之前的心结,倒是觉得该给姚太太母子个下马威,姚太太在姚府干着急也没有用,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难不成你一个丈母娘还要去管人家小夫妻睡不睡在一起么? 五丫起初听了这事儿是觉得程晏维太过分了些,但后来想了想,三丫从小到大就没碰过什么钉子,也该磨练磨练,以后若是没了靠山,自己又没有过硬的心智,怕是以后也管不住那偌大的程国公府。 殿试当天,姚家人极为紧张,姚太太在佛堂不停的念经,姚老爷则在正厅里来回踱步,当然姚家人都在正厅里等消息,五丫倒是不紧张,有多少付出就有多少回报,书读了是自己的,又不是别人的,你最后的成绩是与你努力挂钩的,而姚善礼也着实做了很多努力,想必结果不会太差,倒是四丫紧张的在五丫身边直搓手。 “放心啦,肯定会有好消息的。” 四丫握住五丫的手,她手心全是汗,看来也是紧张了,毕竟宋言书是她以后的夫君,其实说白了宋言书考得太好也不好,太坏也不好,树大招风,太好定会让人家瞧上,先不论宋言书的人品,当初也是姚家的姑娘先拒婚在先,然后才定了四丫的亲事,宋言书就算在自己步步高升了不承认这门婚事也无可厚非,虽然他可能会被京城人所不齿,太坏呢,以后的日子便不好过的,所以四丫矛盾是应该的。 若是换做五丫她宁愿宋言书考不好,然后过平平凡凡的日子,当然在好与不好之间才是大吉。 等了半晌,姚太太也从佛堂里出来了,想必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了,心里肯定是着急的很,嫡子以后的人生之路好与坏就看这次了,若是落榜,还哪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 “老爷,你坐下休息会儿,来回走得我头晕。”姚太太说道,姚老爷坐下脸上的神情却没有轻松很多。 气氛紧张的有些压抑,让人喘不上气来。 安静了好久,终于有小厮从门口跑回来,边喘气边大声道:“老爷老爷,放榜的来了。” 姚老爷腾得一下起身,姚夫人也紧跟着往出走,五丫看了一眼四丫,两人也站起来跟上,一个年岁不大的公公,手捧明黄色的圣谕,带着一队人走进来。 姚老爷满脸都是笑容,既然是圣谕定是上榜了,总算心里面是有着落了踏实了。 那公公笑着打开圣旨,用尖细的声音大声宣读道:“奉天成渝,皇帝诏曰” 五丫没有听清具体内容是什么,但她听见了两个字,探花,姚老爷和姚太太笑得合不拢嘴,那公公客气道:“当今圣上设宴,探花郎以及状元和榜眼留在宫中用膳,想必傍晚便能回府,姚大人不必担心。” “谢公公提醒,公公要不要进屋喝杯茶?”姚老爷问道,那公公摆了摆手手,“有皇命在身,不方便,多谢大人美意。” 姚老爷点了点头,脸上甚是惋惜,握了一下公公的手,塞进去一袋金豆子,道:“小小意思,公公请收下,带着各位兄弟喝杯茶什么的。” 那公公笑得更开心了,把金豆子一揣,道:“那谢谢姚大人了。那姚大人还有什么事么?” “不知当今状元是?”姚老爷问道,“还有我有一学生也参加了殿试,名宋言书,不瞒您,他也与我四女儿定亲了,所以” “当今状元是佟公子佟呈轩,据杂家所知,宋言书宋公子为二甲头名中了庶吉士。”公公答道,四丫脸上顿时轻松起来,不好不坏,这对四丫来说最好不过。 姚太太忽然想到自己另外一个女婿,便赶紧道:“那程国公府的公子程晏维如何?他是我侄子也是我女婿。” 那公公想了想,道:“这个杂家不记得了。” 姚太太脸上有些失望,没有说什么,姚老爷赶紧圆场,“多谢公公了,既然公公又皇命,我便送公公出去吧。” 科举这东西真的是有人欢喜有人愁,恐怕姚太太此刻心里会讨厌上宋言书,嫡女婿倒还不如庶女婿考得好了。 58第五十八章 科举结束后,姚太太第一个拜访的人家是佟家而不是程家,程晏维殿试失礼这事仔细想想多多少少跟考试之前的闹剧有关,分了心又怎能好好准备?姚太太一是不敢,而是没脸去,只好避开最容易被埋怨的时段,好在程晏维是国公府的公子,以三甲进士给安排一个京城官职不难,况且以后也要继承国公这个位置的,贵族公子比普通人好就好在,很多事情都有后路可退,而像宋言书那样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只能靠自己往上爬。 五丫跟姚太太一同来到佟家,两家之前关系就不错,现在看上去更好了,不是真的更好,只是互相都有利可图,而佟晚晴也立马要多了两个头衔,状元的嫡姐,探花的娘子,五丫没猜错的话,这次是来定下亲事的。 姚太太带了几份礼物来到佟家的偏院,佟夫人客套几句便不好意思的收下来,说起来佟夫人出自书香门第也是那种清高的人。 姚太太环视了一下这偏院,只觉得略微寒酸,布置朴素,便关心道:“以后可是要随呈轩搬到状元府去?听说是新赐了状元府?” 佟夫人点点头,提到这个她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是,皇上赐了一处旧宅子,旧是旧了,可是那好歹是自己的宅子不用寄人篱下。” “对,这是确实,到时候咱们串门也方便些。”姚太太说道,五丫心底是厌恶打听别人家私事的,便开口道:“佟夫人,母亲,我想跟晚晴姐姐和晚秋姐姐一起去她们房里。” 眼不见心不烦。 姚太太听了皱了皱眉,“就你事情多,怎的没瞧见佟家的闺女提呢?” 五丫低了低头,佟夫人笑道:“咱们聊得家长里短她们也不感兴趣,就随她们去吧。” 佟晚晴也跟着迎合,“是啊,姚太太就让五丫跟我们去吧。” 姚太太见有了台阶下,脸色才有所缓和,“去吧,去吧,越是大了越是有自己的小心思了。”说着还笑了笑。 五丫佟晚晴走后,佟夫人道:“我瞧着啊,这小姐妹处得好,倒是像亲姐妹,以后就是做姑嫂都不会有什么矛盾。” 姚太太本来此行之意就是亲事,见佟夫人先提了,自己当然不能落后,“是啊,现在科举已经结束了,两个孩子也都不小了,也该是说说亲事了。咱们以前就看好晚晴跟善礼这两孩子,如今这也算天时地利人和了。” 姚太太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立场也很清楚了,只等的是对方一句话,佟夫人当然满意,当初最坏的打算是姚善礼中个庶吉士,如今倒是比期望的高了,怎么会不同意。 佟夫人笑笑,“当然是好的了,这几日我便派人把晚晴的生辰八字给你送去,若是什么都合适,就选一个大好的日子,到时候也算了了咱们一件心事。” 姚太太连声称好,两人达成共识,这亲事早就差摆在明面上这一点了,现在说开了最好,谁也没什么后顾之忧了。 “其实五丫这孩子也不错。”姚太太试探道,其实她只是试探下,因为自己也不太愿意跟佟家再结一门亲事,传出去不好听,再就是自己心里过不去,凭什么两个庶女一个嫁状元郎,一个嫁庶吉士,只有自己亲生的嫡女嫁个三甲进士,她只是看佟家那状元郎待五丫真是不错罢了。 佟夫人不露声色的笑了笑,“是啊,是个好丫头,以后定能找个好婆家。” 姚太太一看说了这样的话定是没有戏了,其实佟呈轩那孩子不错,可惜了些,要没有程晏维,给自己当亲女婿也是行的。 佟夫人继续道:“其实啊,呈轩那孩子对很多人都不错,也很喜欢善宜这个妹妹的。” “我们五丫就是性子好,可能比较招人疼。”姚太太只好找了个理由。 “不瞒你,其实广陵王妃已经派人来找过我了,说是很喜欢我们呈轩,想让呈轩跟广陵王府的小郡主多接触接触,若是两个孩子投缘就定个亲事。”佟夫人突然道。 姚太太一愣,广陵王是听说过的,是当今圣上的亲叔叔,先皇的弟弟,虽是不理朝政,但在朝堂上还是有影响力的,当初圣上登基就是他力保的,而广陵王的小女儿也被封为郡主,若是真能成亲那佟家就是皇亲国戚了,作为亲家的自己也占了光。其实比起公主,众人更倾向于娶郡主,娶公主就想当与入赘皇家况且驸马也不能参政,只能是闲职,郡主就不同了,虽说也是娇贵,但怎么着都是一个好的助力。 “那是好事啊!呈轩这孩子有福气,你也有福气,终于熬出来了。”姚太太奉承道,心里酸酸的,自己儿子怎的没遇上这等好事。 “是啊,是啊,可算是能光宗耀祖了。”佟夫人笑着回答,满脸的自豪。 另一边,五丫也调戏佟晚晴道,“以后嫁到了我们家,记得给小姑奶奶端茶倒水,捏腰捶背。” 佟晚晴自己也明知道这门亲事了,不再避讳,只是红着脸问道:“那是不是现在就让我服侍服侍你?”说完在五丫腰上捏了一把。 痒的五丫直叫,“以后还请大嫂多多照顾。” “你个早晚要出嫁的小姑,我照顾你能得到什么好处不是?”佟晚晴玩笑道,五丫答:“以后要是我嫁不出去好歹你有个战友不是,你以为我们家的姑奶奶们都是好对付的么?” 佟晚晴心里当然有数,四丫五丫还好,一个老实不会起什么腻子,就是踩两脚也不会吱声,另一个是聪明,会自保,又与自己交好,所以也不用太放在心上,但二丫三丫就不同了,单说二丫跟姚太太那尴尬的关系,和二丫那种性子自己就欣赏不来,以后能对付才怪,保证得过且过就很不错了,三丫呢,人没头脑凡事爱出头,以后也是个麻烦,最让佟晚晴心有余悸的是姚家的大小姐姚善初,那绝对不是个简单的人,讨好她肯定行不通,只有让她欣赏,不卑不亢才能交好。 以前佟晚晴还觉得,姚家没那么复杂,嫁过去好歹有清闲日子过,后来仔细一想,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又能一辈子清闲度日。 “唉,”五丫叹了口气,又调侃起来,“状元郎的姐姐,探花的娘子,谁敢给你下绊子不是?” 佟晚晴看五丫假装正经的样子便想笑,只是一提状元,她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说来这状元好也坏,人站的越高了关注你的人便越多了,那广陵王就是其中一个,想要把自己小女儿堂堂郡主下嫁给佟呈轩,想必佟呈轩就是不同意,母亲也会强迫同意的吧,而且这些年佟家是怎么过来的佟家人都清楚,佟呈轩自己身上背负着怎样的家族期望他也不会忘,从小他就早熟一些,想问题比同龄人成熟也复杂,这么大块肥肉放在眼前哪有不吃的道理,况且佟家的兴衰全在佟呈轩身上了,祖母期望,母亲期望,自己也期望,他怎会不知,这种寄人篱下的日子佟晚晴也早就过够了,得知佟呈轩中了状元后,二叔一家人的脸一下就变了,除了奉承还是奉承,那时候佟晚晴心里不知多解气,若不是祖母教诲,自己早就在往二叔家那些姐妹脸上踩上一踩了。 “有个事想跟你讲。”佟晚晴开口,长痛不如短痛,早断了那份心思早好,省得到时候两人都难过。避重就轻的办法总是行得通的。 “姐姐有什么便说。”五丫捡了一粒葡萄放进嘴里,笑着道。 “前些日子广陵王府来人了,说是请母亲去坐坐,待母亲回来时,我问了一二,说是广陵王夫妇很喜欢呈轩,想让他与郡主结亲。” “很好啊,这是好事不是么?”五丫笑着回答,不知为什么,心里却好像有蛋壳碎了的声音。 佟晚晴看她反应很正常,心里才松了一口气,“反正是光宗耀祖的好事,先接触接触,谁知道这亲事能不能成。” 五丫勾勾嘴角,当做没事一般,“能成最好不过了,佟大哥那样的人很多大家闺秀都会喜欢的,况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也不必太担心。” 她不是不难受,要跟别人成亲这个少年从前待自己百般呵护,凡事都想着自己,有些地方比自家大哥做得都好,若说大哥是怜惜,她更相信佟呈轩是喜欢,别人看得出来,五丫自己也记在心底,可是突然说他有了一门要定的亲事,自己又怎能好过,只不过再难过也要装得不难过,如果你自己都要告诉你自己很难过,那么没人能帮你走出这个圈子,你注定终身难过。 而对五丫来说,终身难过算不上,应该是终身遗憾吧,能试着安慰自己的话也许只有错过了才能去遇见更好的。 61第五十九章 有些东西越是担心越是在意,越容易成真,三丫担心的事情在四个月后成为了现实,终究有人爬上了程晏维的床,这不代表程晏维有多喜欢那个爬上床的人,而是说明他宁愿一个不喜欢的人爬上自己的床也不愿意上一个讨厌的人的床,何其可悲。 最可悲的是三丫还有个不明事理的母亲,姚太太。 最早的时候姚家本不知那个丫鬟的事儿,就连三丫也不知道,直到三丫有天听到下人们的讨论,那个名为红袖的丫鬟有了孩子。不得不说那个名叫红袖的丫鬟有心机,她本是不想让人知道这事,怕孩子胎死腹中,想着生下孩子后好直接升为姨娘,可错就错在她太相信别人,让别人帮着买些补品时说了原因,这下好,一个秘密成了满府的流言。 新婚不过一年就被丫鬟爬上了床还有了种,怎么说都是丑闻,嫡子还没出生怎么能让庶子先出生,凡是大户人家都把这个当成最大的忌讳之一。 不得不说三丫成长了许多,知道了这件事先做的不是自己前去把红袖肚子里的孩子弄掉,而是先找了自己的靠山,程老夫人。 程老夫人知道程晏维跟三丫之间有隔阂,但没想到自己孙子办了这么个糊涂事儿,更是把气都撒在了红袖的身上,把程夫人跟红袖全部叫到了自己的房里。 程夫人本来以为是小两口吵架,谁知一来听说是这么个大事,顿时没了声音,她瞧着跪着的红袖,心里恨着狐狸精爬上儿子的床,又心疼那肚子里的孩子。 此时跪着的红袖怕是想咬掉自己招来祸端的舌头,三丫更是想起了五丫那句有时候哭一哭是必要的,掉起了眼泪珠子,说是委屈的眼泪不如说是气愤的眼泪。 见又是外孙女又是儿媳妇儿的三丫可怜样儿,程老妇人直接决定把红袖肚子里的孩子打掉,然后调到别的房去伺候。 程夫人虽然舍不得,但也同意这个办法,就在要解决掉麻烦的时候,不知哪个嘴快的通知了程晏维,程晏维去了,拉着红袖,并表达了自己不同意的看法,而且是坚决不同意的看法。 程老太是气得直抖,三丫盯着赖在程晏维怀里的红袖恨不得往她肚子上踹上几脚,程夫人本来还有怜悯,瞧儿子这样,也觉得那红袖是个乱人心神的小妖精,自己儿子何时这么不听话过。 家里的三个女主子一致决定,要除了这个名唤红袖的丫头,两对婆媳儿也终于站在同一战线上并拉进了彼此的距离。 就在三丫有了坚强的后盾,一片大好的形势下,姚太太得知了这个消息,没跟任何人商量,前往程府把红袖肚子里的孩子弄掉了。 她却不知她酿成大错,把亲生女儿的婚姻推向了绝境。 五丫跟姚太太坐在程老夫人的暖房里,气氛尴尬的有点让人喘不上气来,程夫人也坐在一旁,没有表情也不说话。 三丫则小心翼翼的观察所有人的神情,说实话这一次她并没有想感谢她母亲的英勇就义,因为这次英勇就义之后,她明显感觉到态度原本转为亲切的婆婆又回到了之前的模样,客气的比刚嫁进程家时候更甚。 “这事儿,你的确做的有些过了,这程家后院的事儿,自然有你嫂子跟三丫处理不是,你倒是下手快。”程老夫人埋怨着,对于这个女儿自己的确给了太大的限度,只是没想到她这个岁数的人还是如此幼稚,竟能办出这样的事情来。 姚太太死鸭子嘴硬,依旧不想承认自己有错,“我这是心疼女儿不是,况且那丫头你们早晚都是要处理的,哪能容了爬上主子床的下人?那蹄子早该想到有今天。” 程夫人把茶杯一放,力气不大也不小,刚好发出声音,“那小姑也不能不管不顾的就自己处理了不是?难不成我会亏待你三丫?你也说了这事早晚都要处理的,或是早或是晚再等等就是了,又不会放任不管,怎么说小姑是姚家的主母,并不是这程家的,随意处置程家的人是谁给小姑的权力,庶出又怎样,也是程家的骨肉,你总要问过我们才是不对么?”程夫人是真的看不惯自己小姑的所作所为了,以前姚太太没出嫁时,程夫人只是当着她年少无知,心性又单纯,没少照顾她,也使得俩个人的关系较好,现在看来以前对她好倒都是没用的了,现在人家在姚府横行霸道都不满意了,要到程府来横着走一圈了,着实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姚太太的确多此一举了,她这一闹,不仅费力不讨好,连三丫也被她拉下地狱,在五丫眼里,这大概是姚太太做过最蠢的事了,你一个丈母娘怎么都管不到女儿女婿闺房里的事吧,你一个姑奶奶也管不着娘家府里的事,说好听点你这叫多管闲事,说不好听了不就是当程府的人都是干瞪眼吃白饭的么,手再长也伸不到别人家务事去吧。 “免得夜长梦多么。”姚太太有些尴尬,说完话后,清咳了两声,三丫急着道:“娘,有什么事,婆婆自然会帮我的,而且还有祖母呢,你插上一杠子算怎么回事?”三丫心里是埋怨的,毕竟因着这件事她与程夫人的关系缓和了不少,若是自己这次处理好了,安安心心的靠上婆婆这棵大树以后的日子必定好做,而与表哥的感情慢慢培养也是来得及的,就算没有爱情,长久了亲情还是有的。如今母亲却成了杀害丈夫儿子的凶手,自己怕是连打翻身仗的机会都没有了。 “都怪我了是吧?那好,有什么事我担着便是了,你们不就是都怕晏维不高兴么?”姚太太说话越来越没底气,五丫坐在姚太太身边也觉得有些无地自容起来,恨不得找个地缝把自己塞进去,自己家的事没管明白,还要把别人家的事儿弄的一团糟。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程晏维的声音,“我要找的便是姑母。” 众人往门口一看,是程晏维气冲冲的走进来,话语里带着不小的火药味儿,五丫虽然很想远离战场,但现在看来是逃不掉了,只要不引火上身就已经很不错了。 “晏维,那个......”看见程晏维的样子,姚太太多多少少有些没底气,程晏维道:“姑母,你现在就把你的宝贝女儿带回姚家吧,我们程家供不起这尊大佛。” 姚太太皱起眉头,声音突然升起了几个调,“晏维,你这是什么意思?” “姑母,我要休妻。嫉妒成性。”程晏维冷笑了一下,继续道:“还有丈母娘,算不算是乱杀无辜?” “你这是什么话?我是你姑母,你怎么能这么跟我说话?不过是处理了一个孽种罢了。”姚太太狠狠瞪了程晏维一样,一点都没有拉□段。 程夫人皱着眉道:“晏维别那么没礼貌,祸从口出不知道么?不是什么话都能乱讲的,有事好好说,何况这事你也有错。” “姑母口中的孽种是我的。”程晏维似乎没有听到母亲的话,三丫着了急,“表哥,我娘不是故意的。” “我意已决,你还是跟着姑母回家吧,等着休书。”程晏维冷冰冰道,凡是任何人有个这样凡事乱参与的丈母娘都应该觉得有负担甚至是愤怒吧。 “我做错了什么?哪里不好了?”三丫开始掉眼泪,程夫人见事态有变也赶紧劝道:“晏维,还不回你书房去,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还不够丢人么?” “这里丢人的应该不是我。” 程晏维的目光在姚太太脸上扫着,姚太太只觉得老脸火辣辣的难受,大声道:“混账,不是你是谁?若不是你宠了那个丫鬟,现在会有什么多事端么?” 本来程晏维对三丫还有九分的愧疚,觉得让红袖怀上孩子自己太过冲动,但经过了一系列的事端后,这愧疚半分都没有了,听了姚太太现在的话,以后更是不会有了。 五丫看事态严峻,转头看了一眼一直没有发言的程老夫人,只见程老夫人脸色苍白,眼睛瞪得直圆,苍老得满是皱纹的手紧紧握着椅子的扶手,嘴里像是憋了口气一般,五丫赶紧道:“外祖母您没事吧?” 这一句引得所有人都朝这里看,程晏维更是赶紧上前,单膝跪在地上,伸手抓住程老夫人的手,叫着:“祖母,祖母,您别吓我。” 有了上次的教训,程家的这个老寿星的身体成了所有人担心的对象,身为老夫人最疼爱的孙子,也是第一次让老夫人发病的始作俑者程晏维更是比任何人都担心老夫人的身体。 老夫人尽力要抽自己的手,谁知忽然喷出一口血来,一点点红腥色在程晏维的衣服上展开。 程夫人捂着嘴,大声道:“快去请大夫,请大夫来。” 62第六十章 下章就要写男主和五丫的事了,跟亲事挂钩了~~~话说这章好虐……闹剧永远是闹剧,它变不成正剧也变不成戏剧,最后的结果最可能的就是悲剧。 满屋的人在老夫人的屋里等着,姚太太更是一脸惨白,瘫坐在椅子上,程夫人在屋里来回的走,脸上是掩不住的焦急,三丫嘤嘤的哭着,程晏维在房间里陪着程老夫人和大夫,五丫则在门口等着,不时的朝里看。 虽然程老太不是自己的亲祖母,但程老夫人一直待五丫不错,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五丫怎么会感觉不到,如今看到床上病重的程老太,心里有几分难受与焦急。 而此时等待消息的人们都鸦雀无声,从刚才的意见不合变为相同的愿望,那就是老夫人别有什么事儿。 程国公匆匆赶回府中,见府里一团糟的情况只觉得烦心,却没说什么因为最重要的还是病中的老夫人,而不是先急着发火气。 程国公一进屋,看也没看姚太太一眼,径直走到自己夫人身边,问道:“里面如何了?” “晏维在里面陪着呢。”程夫人抽泣道,程国公拍了拍夫人的肩膀,开了门,走进内室,众人也跟着走了进去。 只见程晏维跪在老夫人床边,任由老夫人抓着自己的手,大夫低着头站在一旁,程国公问道:“大夫怎么样了?” 大夫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满脸写着的都是节哀顺变,“这次怕是没那么幸运了,怕是熬不过今晚了。” 程国公没有再说什么,事已至此再努力又有什么用呢,“送大夫出府吧?” 程夫人睁大眼睛抓住程国公的胳膊道:“不再看看么?说不定还有希望呢。”姚太太也跟着道:“是啊,是啊。”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若是你们不闹,也不会如此。”后一句话带着狠意,说完程国公上前,问道:“你祖母醒了么?” 程晏维摇摇头,脸上满是绝望,悲伤,与懊悔,甚至还有些不敢相信。 “那你在这儿陪着你祖母吧,若是你祖母醒了,派人出来唤我们,我们就在外厅。”程国公道,然后挥挥手,示意大家都出去。 五丫顿了顿,“不如我跟表哥一起留在这儿吧,以前我也照顾过祖母,更熟悉一些。” 程国公对五丫的印象很好,知道她稳重,也知道自己的母亲十分喜欢这丫头,点点头,就表示同意了。 姚太太刚想让三丫也留下,却见五丫对三丫说:“放心吧。” 五丫又冲姚太太点点头,这里的情况毕竟不适合留下三丫,程晏维现在满是悲伤,若是见到三丫在自己面前恐怕是也要把这份算在她身上的。 房间里只剩下五丫和程晏维,还有平时伺候的婆婆,安静了许多,五丫拿起汗巾,在铜盆里洗了洗,然后走到老夫人床前,轻轻拿起老夫人的手,一点一点擦拭。 程晏维看向五丫,问道:“这是干什么?” 五丫抿了抿嘴,“总是要干干净净的不是。”现在程家的人最应该认清的就是现实,兴许老夫人要的就是干干净净的走呢。 程晏维拿过五丫手中的汗巾,帮老夫人擦另一只手,一边擦一边道:“是孙儿不孝,让祖母生气了,祖母瞧在孙儿这么可怜的份儿上就醒过来说说话吧,怕是跟孙儿说一句也是好的。” 五丫别过头,用袖头抹了抹眼泪,婆婆也在一旁用手帕擦拭眼角的湿润,而程晏维想流泪却不能流,男儿有泪不轻弹,这是他祖母从小就教给他的,可是以后却再也不能教他了。 五丫接过程晏维手中的汗巾,走到水盆处背过身,悄悄地淌眼泪,程晏维还在床边絮絮叨叨的说着:“祖母还抱我和表妹的孩子呢不是么?咱们祖孙四代其乐融融的多好,以后孙儿再不跟表妹吵架了,好好过日子。” 人都是如此,往往在最后悔的时候才会说出在心底最不能说出的话,程晏维也是如此吧,与其说他是厌恶三丫,不如说是不想推翻自己以前的言论,这些日子三丫收敛了许多,媳妇儿也做得越来越好,与从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相差甚远,不看在眼里的人怕是没有心的吧,只是现在说这些太晚了,至少这件事会成为这对小夫妻心里永远的疙瘩。 五丫拧着汗巾,忽然听见老夫人虚弱的声音,“孙儿啊。” 她扔下手中的汗巾赶紧跑到床边,看见程晏维的眼泪已经从眼角流了出来,他睁大眼睛努力点头,把老夫人满是皱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祖母,孙儿在呢。” 老夫人努力用手擦了擦程晏维的脸,“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然后看见床边的五丫,道:“好孩子,去把你母亲,和舅公舅母叫进来。” 老夫人眼神虽涣散却还带着平时常有的慈祥,整个脸上,出现红晕,五丫怕是回光返照,快步走出内室,到外厅叫道:“祖母醒了,叫舅公舅母还有母亲三姐进屋呢。” 程国公一听,赶紧走进屋里,五丫看了一眼姚太太和三丫也跟着走了进去。 程国公程夫人还有姚太太走到程老夫人床边,老夫人笑了笑,眼睛不自觉的弯了,对程晏维继续道:“你刚才的话,祖母隐隐约约都听见了,既然这么想了就要这么做,以后一定要跟表妹好好过日子,夫妻举案齐眉,相互扶持,别那么别扭了。” 程晏维用力点着头,程老夫人寻找三丫,“孙媳妇儿呢?” 三丫挤到程老夫人床边,脸上早就满是泪痕,跪在地上,“祖母我在这儿。” “你既是我的外孙,又是我的孙媳妇儿,进了程家就要懂程家的规矩,孝敬公婆,伺候好丈夫,你的努力我都看见了,你公婆和晏维也看见了,以后要好好过日子,切记不要弄什么幺蛾子。”说着抓起三丫的手,塞进程晏维的手里,“你们俩早日给我生个重孙儿我就安心了。” 程晏维看了一眼三丫,把她的手握紧了一些,点头,“祖母肯定能看到的。” “人不服老是不行啊,说些话都费劲,”程老夫人自嘲道,“媳妇儿啊,你这些年真的没少为这个家付出,有你在我放心,你要跟千城好好保护程家,也照顾好孙儿和孙媳妇儿。” 程夫人伏在程国公肩膀上泣不成声,“媳妇儿知道。”程国公则一直沉默没有说话。 程老夫人眼光扫到姚太太的脸上时,说道:“千惠,你是我最小的女儿,也是我一直最愧疚的,你的哥哥姐姐都找了好的亲家,唯独你被你父亲嫁了当初是穷书生的小女婿,可是现在你看到了吧,不是娘不疼你,是娘相信你爹的眼光。”说到这儿程老夫人叹了口气,继续道:“你这脾气也都怪我惯得。” “娘,女儿都知道,您别说了,好好休息。”姚太太见自己亲娘连说话都要大喘气,心里懊悔万分,可是让她更懊悔的是程老夫人的最后一句话。 “我临走前要做个决定,是为了咱们程家好,免得家门不幸,千城,千惠,你们听好了,”程老夫人咳了两声,却没人敢打断她的话,“千惠虽是程家的女儿,却是姚家的主母,早已不是程家的人,以后程家的事,她没有任何资格插手,以后程家的大门,她也不能再踏进一步,若是违反,就证明她非要做程家的人,那千城就家法处置,或是送去官府!” 姚太太顿时愣在了原地,张了张嘴愣是半句话没说出来,程国公则道:“儿子谨遵母亲教诲。” 程老夫人疲惫地挥了挥手,“你们都散了吧,我也累了,该睡了。就留我孙子和孙媳妇儿在这里陪我吧。”说完闭上了眼睛,就再没有说话。 程国公说了一句“是,”后一手揽着自己的妻子,一手拉着不能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的姚太太出了门,五丫瞧了一眼跪在床边的程晏维和三丫,叹了口气也跟着离开。 人有旦夕祸福,月有阴晴圆缺,这是谁也控制不了的事情,这辈子太多事情我们都控制不了,比如旦夕祸福,比如生离死别。 程老夫人,她也算是安息了吧。 程老夫人一过世,姚太太带着五丫就离开了程府,不是主动的,而是被动的被送走,程家的大门再也不会欢迎这个程家女姚千惠姚太太。 程老夫人的葬礼过后,她的大姐和二姐来过了一次,一个是讽刺挖苦,一个是明着指责,三丫也回来过几次,但对姚太太的态度始终是冷冷淡淡,不远不近的,倒是与五丫说了很多,看得出来她也成熟了许多,三丫自己也说着,感觉忽然就长大了十年,她与程晏维也不再分房住,可彼此之间总是好像有那么个心结,举案齐眉谈不上,有的只是相敬如宾。 姚太太经过这件事,是彻底失去了自己最亲的几个人,就是姚老爷也埋怨她的过失,让自己在朝堂上少了助力。 兴许人都是这样,要多多少少经历一些,才能成长,再到成熟。 63第六十一章 竹摇清影照幽窗,两两时禽照夕阳,谢却海棠飞尽絮,困人天气日初长。 又是一年夏初之时,每年的夏日都让五丫觉得格外的幽长,像她这样夏天怕热的人也只能活在别的季节了吧。 天气还没热得躁得慌,五丫就打起了扇子,然后安心在屋里绣花练字,姚太太自从管不上别人家的事儿后,倒是管上瘾了自家的事,不仅把儿媳妇佟晚晴娶进了门,还成功得把四丫嫁给了宋言书,走了一个又来了一个,五丫可算是没丢了伴儿。 姚太太不知是心里头不平衡,还是有怒火发不出来,明明娶进门的是自己千挑万选,一百个满意的,却还是时时找佟晚晴麻烦,可能是多年媳妇儿熬成婆的缘故,想耍耍威风,可是别的婆婆也就算了,姚太太这个一嫁进门就没了婆婆的人怎么造就出这种变态的心里就没人得知了。 佟晚晴带着丫鬟端了一盘水果走进来,笑着道:“练字呢?” 五丫抬头,放下笔,“闲来无事,写一写,免得荒废了。” 佟晚晴接过水果,把水果盘放在书案上,“知道你夏天怕热,给送点水果解解暑,可就是没想到,冬梅连扇子都打起来了。”说着半掩着嘴,笑了起来。 五丫拉着佟晚晴走到桌前坐下,“嫂子最好,这些事情向来不用我开口,你全都记在心里了。” 佟晚晴是值得人佩服的,嫁到姚家来,不管姚太太是怎么找麻烦她都是笑着的样子,不温不火,事事都考虑周到,半点毛病挑不出来,状元的姐姐却一点也没摆出架子来跟姚太太对着干,最重要的是她更姚善礼的关系相处的非常好,能把小日子过好,又能把大日子过妙,这才是聪明人所为。 “这不都是姚家媳妇儿该做的,况且你不光是我的妯娌,还是我的姐妹不是?”佟晚晴答道。 “谢谢好嫂子,兼好姐妹将我拯救出水火之中,自从你嫁进我们家,母亲再也不挑我毛病,找我错处了。” 佟晚晴嫁进来做的最“见义勇为”的事儿,就是成功把姚太太的精力吸引到她那去了,本没有完全把五丫当自己人的姚太太,自从外人媳妇儿进门,五丫俨然就变成了她最亲的闺女,最好的战友。 “哎,”佟晚晴叹了口气,“要说这嫁人,还是你四姐嫁得最好,嫁人算是低嫁,实则比好多高嫁的还舒坦,宋妹夫又上进,别看现在是庶吉士,以后说不定就步步高升了,不像你大哥还有我弟弟,千百个人的眼睛盯着呢,现在你二姐应该有后悔果子吃了吧,只是世上哪有后悔药不是?”这嫁人是女子第二次投胎,嫁得好了下半生一辈子好,嫁得坏了也有的受了。 五丫听到佟呈轩,略感尴尬,只得把话题转一转,“那现在朝廷的革新如何了?” “这些事儿,你大哥向来不跟我说,但是我听说啊,十有□是皇帝更新成功了,还有边关那面也打了胜仗,马上就要鸣金收兵,班师回朝了,等到时候大军一回来,仲家怕是地位又高了,到时候跺跺脚京城都能震一震。”佟晚晴拄着下巴说道,她却没发现自己越来越像这京城里的官太太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仲家自然不必说,劳苦功高的功臣,但功高盖主就不好了。”五丫摇了摇头。 “对了,你知道么,仲家三少奶奶成天就像防贼一样防着仲家的妯娌,生怕自己的孩子生不下来,弄得仲夫人对她怨气大着呢,据说跟妯娌相处的也不尽人意。” 五丫听了佟晚晴的话,倒觉得那仲三奶奶是个可怜又单纯的人,若是有人想加害于她,那根本就是防不胜防的,而她表现出来的恐慌,倒说明她单纯,只能明着防备,却不能暗里提防,可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谁会跟你来真的呢?孩子更是,你要做的不只是把他生下来更是让他活下去。 “这世家小姐可能是被保护的太好了,后宅虽险恶,但却也没那般肮脏,只是侯府里生活的人比咱们压力更大罢了。”五丫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姚善初,那样小心翼翼的防备,步步为营的筹划。 “这仲家可是不好呆呢,光是那妯娌,哎。”佟晚晴摇了摇头,高门大户向来复杂,想想自己还是好的呢。 “人家过人家的日子,咱们过咱们的日子,反正仲伯阳也要回京了,那仲三奶奶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五丫无所谓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背后讨论讨论就算了。 佟晚晴点了点头,她看着五丫,张了张嘴,又有些不好意思,五丫拿起一粒葡萄放进嘴里,“有什么嫂子便说,何时也开始与我藏着掖着的了?” 佟晚晴僵硬的笑了笑,“呈轩的婚事怕是要定下来了,婚礼应该也不远了。” “那好呀,还是要恭喜佟大哥呢,也算圆了你母亲的心愿,出人头地了。”五丫笑得灿烂,丝毫看不出任何的不对来。 “恩,是啊,出息了呢,想来你们之前关系不错,我便想着告诉你,一直不知怎么开口。”佟晚晴解释。 五丫回答:“我跟佟大哥就跟兄妹似得,有什么不能说的,哥哥成亲,妹妹还要去见礼呢,而且那状元娘子也不是那么好当的,郡主也算当之无愧了。”自己一个小小的庶女,跟堂堂王爷的郡主相比,是连手指都比不上的吧。 “也别这么说,指不定那郡主就有什么陋习呢,若是她敢让我母亲不好过,我定是要会会她的,别以为自己是郡主骄纵,就想到哪都横着走。” 佟晚晴这话一出,五丫心里有了数,这郡主人佟晚晴肯定是见过了,而且也了解的脾气秉性,怕真是个骄纵的主儿,以后佟家未必好过,只不过好过不好过都与自己半点关系没有了,别人家的事儿你又怎么管得着呢,别以为关系亲密就能变得血缘亲密了。 “放心吧,佟伯母看人还是准的,何况还有佟老夫人呢。”五丫轻轻抓住佟晚晴的手安慰着。 佟晚晴这才微微颔首表示没事。 忽然闲下来倒是不适应,五丫想着去梅姨娘那里瞧瞧胖小子姚善鸿,一边走一边跟着冬梅说笑,谁知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五丫熟悉的很,却不太想见,总不知见面了该说些什么,可是对方也看见了自己,现在调头也太过不礼貌,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两人就那么在回廊里不期而遇,佟呈轩看着五丫,道:“姚家妹妹好久不见了。”笑容还是那样,像是舒服的阳光。 “好久不见。”五丫只想打个招呼就离开,却不想佟呈轩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能在尴尬的氛围中谁也不说话。 冬梅机灵道:“小姐,那边不知道吵什么呢,我去看看。”说完也不等答话就往前走了。 五丫清了清嗓子,心里骂着冬梅留下自己一个人不够义气,嘴上笑着道:“提前祝佟大哥新婚愉快,早生贵子。”她嗓子说不上来的干涩,以至于声音都变的不像她了。 佟呈轩问道:“要是姚家妹妹那么希望我成亲,我自会欢喜的成亲。”话语里带着几分怨气。 五丫实在觉得这样的氛围太过尴尬,而且根本没什么话好再说,以后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何必在没有必要的牵连。 “我还有事,佟大哥是来找我大哥的吧,就不耽误你的事情了。”五丫说完作势要走,却被佟呈轩拦住,佟呈轩问道:“姚家妹妹没有看到我的信么?难不成也不知道我的心意么?” 五丫只当他是信口胡说,“我并没有看了什么信,就是佟大哥写了什么信我怕是也不会看,更何况佟大哥都与郡主定亲了,以前的事情又有什么好说的呢,娶郡主不是正好可以当做是复兴佟家的助力么?别忘了佟大哥是佟家的希望,我不过是一届被养在正房的庶女罢了。” 佟呈轩轻笑两声,脸上满是遗憾,只道:“看来大姐根本没有把信交给你,原本就不是谁负了谁,而是没有缘分,好,都希望我娶郡主,那我娶了便是。” 五丫从来没见过佟呈轩沮丧成这个样子,在她印象里他一直是生机勃发,稳重的他,五丫别过脸,“那我便不陪佟大哥在这里废话了。” 说完转身走了,心里却始终留下一个缺口,原来不是谁负谁,原本就没约定过哪里有谁负谁,原来再好的姐妹也会有私心,原本就没有谁无条件为谁奉献。 人啊,不过都是期待的太多,想得太好,忘记了自己原本生活在现实了,犯傻一般去相信自己脑内的美好未来。还是活得真实点好,错过的就不要再来了。错过的也再回不去了。 64第六十二章 边疆战事大捷,敌人节节败退,不敢再进犯,京城风云突变,朝堂动乱,革新派改革成功,保守派纷纷下台,新皇真正掌握大权,可谓是双喜临门。 仲家班师回朝,凯旋归来,皇帝大赦天下,与民同乐。 皇家尽是喜事,仲家却不是,仲三少爷仲伯阳回京路上,仲三奶奶府中待产,胎儿头冲上,三奶奶难产,天不遂人愿,母子双亡。 皇帝为了安抚仲家,赏了不少东西,还亲口承诺要为立下大功的仲伯阳娶上一门新太太,人心薄凉,不过如此,前任太太尸骨未寒,却没人敢站出来指责这个九五之尊的行为。 盛夏天气炎热难捱,五丫更是每日不愿迈出房门半步,只怕那毒辣的阳光,晒得自己晕过去,这一年来,姚善礼与佟呈轩上位,姚老爷当初看革新派前途一片光明,在最后的时刻让自己儿子与佟晚晴成亲,站对了队,姚家不复当年落魄,倒是成为了京城的新兴大户,虽不及那些根深蒂固的贵族,却也有了一席之地,日子好过了很多,就说五丫房里的冰块,以前是轮不到自己的,现在这样的冰块几乎哪个房里都会有,早就不是什么新鲜玩意。 从遇见佟呈轩那天,五丫心里便对佟晚晴有了个疙瘩,怎么也自我开解不了,每次佟晚晴到五丫房里来,她反应都是淡淡的,甚至有些疏离,佟晚晴是个聪明人,怎会不知道之中缘故,自己倒是知趣,来得次数少了许多,只等五丫自己想开。 这样虽然安静了,倒也寂寞了不少。 好在三丫,四丫还知道常回娘家瞧瞧。 今个儿正好三姐妹就聚在了一起,与以前不同,姐妹们成熟了许多,少了别扭,更懂得与自家的交心起来。 四丫看起来比出嫁前胖了许多,脸色红润,一看就是生活安逸,凡事不用操心,而三丫瘦了许多,眼神里不再有那种傲气,平静如水,像是一潭深水一样,好像凡事都不能引起波澜似的。 “几日不回来,觉得善鸿那孩子都长大了许多。”四丫笑着道,五丫则笑得调皮,“那是,娘家哪有你们府上好,怕是都不想回来了。” 四丫赶紧捂上五丫的嘴,“这是说的什么话。”然后警惕的看了看外面,人是会变的,可本质是很难变的,四丫始终心底还是有庶女的那种小心翼翼,生怕说错话似的。 五丫拿下四丫的手,问道:“三姐有没有去瞧瞧母亲,她可是老念叨你呢。” 三丫勾勾嘴角,“念叨着我怎么怎么不孝吧,怎么冷落了她?”五丫听了不再说话,自从程老夫人去世后,三丫真的变了很多,对姚太太也仅限于尊重了,很少亲近。 “我回来的时候跟她招呼了一声,母亲嘟囔着骂了我几句,见我不理就抹着眼泪回房了。”三丫淡淡的说,好像在说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情一样。 这些日子来三丫过得也就那样,说不上不好,却也说不上好,她与程晏维的关系这辈子恐怕就是相敬如宾中带着疏离,倒是她自己想开了许多,大多数时候都是跟程太太一起念经吃斋的,心静如水。 “那你跟姐夫如何?”四丫小心措辞,看得出她也是真心担心。 “表哥待我很好。”三丫轻轻说着,可是称呼一直都是表哥,却不是夫君。 “待你好就行,日子好好过总会好的。”五丫安慰道,试着解除三丫的心结,“跟母亲也是,多看看她跟她说说话,你知道很多事她是为你好,只是方式不对罢了。” “我知道。”三丫都知道,她也只是迈不过那个坎儿。 安静了一会儿,四丫转移话题,“对了,你们都知道那仲三奶奶吧?说来真是可惜,出身高嫁得又好,偏偏早逝了,还带着孩子一起去了,听说啊,这根本不是什么意外,是有人故意的。” “这些话咱们都不好讲,听听就算了,就算这个三奶奶去了,还会有下个三奶奶不是么?”五丫回答。 四丫摇摇头,“那也未必,传出了这样的传言来,谁还愿意把自家闺女嫁过去,何况仲伯阳毁容了。” “毁容?”三丫满脸都是惊讶,那样的美男子要是毁容了可惜了。 五丫也实在想不到仲伯阳那张刀削般俊美的脸上出现几道疤痕是什么样子,“四姐,你在哪听说的?” “现在京城都传开了,说是前线先头回来的军队中的人说的,说是上战场打仗,被敌人刮花了脸,毁了容,呲呲,着实可惜了,仲家真是福祸相依啊。” 三丫成天向佛,不愿去了解这些传言,五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平时跟自己说各种消息的佟晚晴又不常来了,自然也不知道这些传闻,“四姐,你不也是说是传闻么?也就是传传罢了。” 要是真毁了容真是可惜了了,五丫默叹,好歹是个美男子吧。 “传闻倒是传闻,但这年头传闻也不少,而且还是前线士兵传得,十有□不会错,以后娶媳妇儿都是个问题。”四丫撅了撅嘴。 “那可真是仲家的不幸,为什么这世上这么多不幸呢。”三丫自言自语,她真的变了太多,沉默寡言不说,生活中的阳光似乎也被抽没了一样,与以前比少了太多的生气,若是让五丫选,五丫还是会选从前的那个三姐。 仲家厚葬了仲三奶奶,也在仲伯阳回京后举行了盛大的葬礼,京城人都说,这仲伯阳不是个负心人,一回来连进宫领赏都没有,直奔府里,看看妻子的遗体,说实在的不容易,死去的仲奶奶也不容易,新婚后就守活寡,好不容易要有个孩子有点盼头了却一命呜呼了,到底老天是不是在开她玩笑。 五丫身着素白衣衫,跟姚太太一起去仲家参加送葬仪式,仲府的大门挂着两个白色的大灯笼,往里望去一片素白。 迎接姚太太的是仲家的二奶奶,也是仲伯阳的二嫂,从眉眼间看过去就是个精明的女子,说话圆滑,滴水不漏,脸上始终带着那副悲戚的表情,但五丫能瞧见她眼里那时而悲伤时而喜悦的感情。 五丫只能心中冷笑,这就是所谓的人心薄凉,怕是外界的传言不假,说不定仲三奶奶就是死于家里的内斗。 姚太太与仲二奶奶说着话,五丫跟在后面,四处看着,瞧见跟仲二奶奶穿着同样衣服的贵妇,站在那里像是一朵兰花,清丽高洁,说不出美,是那种冰冰冷冷却让人忍不住想多看一眼的感觉。 她招待着客人,带脸上带着的微笑始终是有距离的,跟仲二奶奶的笑截然不同。 仲二奶奶忽然开口道:“大嫂。” 那女子转过头来,像五丫这边走来,“什么事?” 仲二奶奶微微一笑,但看得出来,两个人都是极度讨厌对方的样子,“这是姚府的姚太太和五小姐,我要带姚太太去见母亲,不知大嫂知不知道母亲在哪里?” “姚太太好。”仲大奶奶说道,然后回了仲二奶奶的话,“我也不知道母亲在哪,只知道小叔在那边。”仲大奶奶指了指。 五丫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仲伯阳就站在那里,脸颊消瘦了许多,整个人却看起来更结实黝黑了,有种硬汉的味道。 他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左边脸被垂下的头发挡住,离得太远,五丫也看不出那头发是不是为了遮挡脸上的疤痕而留下来的。 “我先去招待其他客人了。”仲大奶奶说道,姚太太笑着点了点头,仲二奶奶下巴一扬,看着仲大奶奶嘲讽的笑了笑。 单单这么看来,仲家的后宅绝对比外界传的还要复杂,也难怪,大概仲三奶奶去世了是个解脱吧,这样的环境就是以后也是不好过。 仲二奶奶道:“我先去找我婆婆,然后再来接你们过去,姚太太先自行休息。” “去忙吧。”姚太太礼貌着说。 待仲二奶奶走后,姚太太才说:“你瞧见了吧,我说得没错,这仲家就是气派,就连一个丧礼都有这么多人赏脸,这就是地位到了。” 以前姚太太就总是羡慕仲家的宅子,没想到这样的情况下她能想到的只有羡慕,“可是人死不能复生,怕是再好也享受不着了。” “她死了,自然有千千万万个人愿意顶替这个位置,倒算是给人让位了,而且那样的性子也不合适在仲府生活,以后不知哪个有福气的人还能嫁进来。”姚太太压低声音说道。 五丫没在接话,哪是什么福气啊,果然每个人对于福气的定义是不一样的,什么是福气,懂得知足才是福,一味的想要索取,贪婪,就永远有得不到的东西,永远不觉得自己有福气,羡慕别人,不如满足自己当下的生活。 65第六十三章 本想着这种丧事,来过了就回去才是,谁知道这姚太太是不怕晦气,非得假装好心眼的说要陪陪仲夫人,于是就跟着姚善初的婆婆一起留下来,五丫觉得姚太太真是不知趣,人家俩人都是侯府夫人,一起自然没什么,可是姚太太一留下,亲家母不能说什么,仲夫人也不好撵走她,还得好生招待,你自以为多陪陪人家就能靠上了大树,抱了个大腿,可是人家心里怎么想得还没告诉你,说不准就是在盘算着怎么把你这个贴树皮甩开。 五丫坐在屋子里,无聊到闷,却还得端坐微笑着,几个太太倒是聊得不亦乐乎。 仲夫人瞧了一眼五丫,只觉得这孩子虽生得不是倾城之美,但越看越招人喜欢,长得一副喜气的样子,便开口问道:“这是姚家的几小姐?” “是我房里最小的女儿,排行第五。”姚太太笑着回答,每次出门在外,姚太太的介绍都是如此,以至于十分了解姚家情况的人都以为这姚家五小姐是嫡出。 “生得真是讨人喜欢,有这样的小女儿在身边真是好福气,”说完这话,仲夫人叹气,“我那去世的媳妇儿虽然不怎么会讨好我,可是现在想想也是个好的,人一没了,我这心里......”说着作势又要;流眼泪。 众人纷纷劝着,仲夫人才收回眼泪珠子,说仲夫人伤心是真的,不然也不会消瘦憔悴了,但伤心的对象恐怕是她那未出世的孙辈,未必是媳妇儿,这收放自如的戏不过是演给外人还有那亲家看的。 五丫心里厌恶,却开不了口,只能干巴巴的坐在那里,这样的场合自己是没机会也没身份说话的。 忽然门外走进一个翠衣姑娘,生得端正极了,那行为举止气质也都不是一般的,也难怪姚太太羡慕侯府,侯府里的丫鬟都是一等一的,比有些人家的小姐还上得了台面。 那翠衣姑娘福了福身,开口道:“夫人。” 仲夫人见了那丫鬟,问道:“怎么没伺候三小姐,倒是到这儿来了?小姐歇着了?” “回夫人的话,小姐回房歇了,是三小姐派奴婢来的,小姐听说姚家五小姐留在府里了,想邀姚家小姐前去说会儿话。” “这个丫头,也好,免得她闷,”仲夫人道,“那姚太太,就让姚小姐去陪陪我儿吧。” “自然是好,承蒙仲三小姐抬爱。”姚太太赶紧应了下来,这样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姚太太怎么能不愿意,正好让五丫与仲家小姐套套近乎。 姚太太使了个眼神,“去吧。” 五丫起身,反正坐在这里也无事,虽然不知那仲三小姐是怎么知道自己的,但跟个小姑娘周旋,总比看这些中年人演戏强。 “是,母亲。” 翠衣姑娘朝五丫笑笑,道:“五小姐这边请。” 五丫点了点头跟着翠衣姑娘出了门,翠衣姑娘一直微笑着为五丫引路,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在抄手回廊里五丫试探问道:“请问你们家小姐是怎么认识我的?我似乎没见过你们家小姐。”说来是奇怪,五丫从未听说过姚家三小姐,更没见过面,难不成今个儿在什么地方见到过了,自己没印象。 “等到了姚小姐便知道了。”翠衣姑娘回道。 五丫不再问,只好跟着她,翠衣姑娘把五丫带到路口,路口两边种着不同种类的花,中间有一条小的石子路,通向里面的凉亭。 从路口看去,凉亭中确有一人坐在里面,翠衣姑娘开口道:“我们小姐就在里面等姚小姐,姚小姐请。”说完伸出纤细的手臂,做出请的姿势。 五丫点了点头,“谢谢。” 然后往里走,五丫祈祷着最好别是自己做了什么,意外的惹了这个小姐生气,以至于这位千金想要在凉亭杀人灭口,把她推下湖。 凉亭直入湖面上,凉爽的风夹杂着花香,让人身心放松,五丫胡思乱想的紧张心情也得到了缓解,可是越走近越觉得不对,那身影分明又高又结实,分明是个男子,再仔细一瞧,那个人竟是仲伯阳。 五丫忽然心中徒增几分怨气,一种被骗的感觉油然而生,她快走几步,叫道:“仲三小姐,请问你找我有什么话要聊?”小姐两个字咬得极重。 仲伯阳回过头,笑了起来,“见到我了还要我仲三小姐?” 五丫装腔作势的点了点头,“原来是仲三公子啊。恕我眼拙。” “呦,看起来是生气了的样子,难不成要我派人去说,仲三公子,有话想跟姚家五小姐讲么?”仲伯阳反问道。 五丫一时无语,倒忘了自己才是有理的那个,结巴道:“我不介意做闺中密友。”说完五丫看向仲伯阳,他换了一身湖蓝色绣金线的长衫,简单却不失贵气,他背对着阳光,眼光打在他身上幻化成金色的光环,头发全部束了起来,额前的刘海儿也不见了。 仲伯阳清咳了两声,“我脸上有什么好看的?” “毁容了的脸有什么好看的?”五丫赶紧低下头,刚才的行为实在太不礼貌,只是她实在好奇,从前那张英俊的脸倒底变成了什么样,刚才瞧的时候并没发现什么不同,难不成是离得太远,他又背对着阳光看不清楚? “你倒是很关心我,那我便仔细让你瞧瞧,我这脸,到底丑成了什么样子。”仲伯阳嘴里说着,语气总带些调侃。 五丫低着头,没有说话,好奇心战胜了她的恐惧心,仲伯阳越走越近,五丫心跳得越来越快。 眼看仲伯阳的鞋尖到了五丫的视线中,头上传来一句命令,“抬头。” 不知怎地,仲伯阳的话有种威慑力,让五丫不自觉的抬头,一抬头就瞧见了仲伯阳因弯下腰离近而放大的脸,五丫对上的是他那闪亮的眸子,像是一泉湖水不停的荡漾,眼中满是微光,黑黑的要让人陷进去一般。 五丫从未如此接近过一个男子,腾的红了脸,赶紧又低下头,什么都没瞧见,只看见了他的眼。 仲伯阳直起腰,修长的手指抬起五丫小巧的脸,让五丫抬头看向自己,然后道:“你看吧,我到底有多骇人。” 五丫本来不敢直视,但无奈好奇作祟,心一横,转过眼珠,却发现仲伯阳的脸还是那张俊美的脸,根本没什么变化,五丫微微张了张嘴。 仲伯阳又离近了些,道:“再仔细看看。”他吐出的气喷在五丫的脸上,五丫虽然脸红,却不怯懦,你不是让我看么,那我就看个够。 五丫仔仔细细打量了仲伯阳,才发现,一个小小的伤疤,在左脸颊靠近耳朵的地方,不仔细瞧着还当真看不出来那是一道疤。 “看清了?我到底又多丑?”仲伯阳调笑道。 “那外界为什么传说你的脸受伤,被毁容?”五丫问道,仲伯阳无所谓回着:“不过是被射来的箭擦伤了,随行的军医紧张,怕伤风就给我包上了脸,一传十十传百的,就毁容了。 这种事情传得快,我又不愿解释,自然是越传越凶,他们觉得,我便演给他们瞧好了,故意用头发挡住脸,倒让他们真觉得我毁容了。” “可是你们府上的人也不解释么?”毕竟这样的传言关乎一个人,又是一个要娶媳妇儿传宗接代的鳏夫,影响太大。 “我交代了府里不准透露出去,母亲和父亲那里也都说好了,我什么时候觉得可以了,再说出去也不迟。”仲伯阳很有自信道。 五丫小声嘟囔道:“也不怕当一辈子鳏夫。” 仲伯阳行军打仗练就了好视力和好听力,虽然声小却一字不漏的听进了耳朵,“若是看上了我这个人,自然是不在乎我毁不毁容,那些瞧中仲家势力,想靠着的人,自然就得考虑考虑让不让自家女儿来这儿受罪。” 五丫看了仲伯阳一眼,只觉得这人腹黑至极,但也真实至极,不在乎他本人的人,他根本也不稀罕。 “那请问仲三少爷,您找我来有何吩咐?”五丫问道。 “今早你不是偷看我偷看的很过瘾么?为了满足你的好奇心我让你亲眼瞧瞧。还有就是我想看看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你变化了多少。” “那我多谢仲三公子抬爱,我没胖没瘦,吃得好睡得好。”五丫无赖地回答,只觉得仲伯阳太过无聊。 仲伯阳摇了摇头,回道:“高了一些,更倔了一些,比那毛驴还倔。”说完自己大笑起来。 “若是仲三公子觉得无聊,那便随便找府里的丫鬟婆子好好说说话,省得没事来调侃我,小女子受不起,恕不奉陪。”说完五丫转身离开。 仲伯阳笑着看着她,大声道:“翠竹,把姚家五小姐好生送回去,她不认路!” 五丫回过头狠狠的瞪了仲伯阳一眼,走得更快了些。 66第六十四章 今天更新也有点晚哦~~目测男主是腹黑,放长线钓鱼!回去的路上,姚太太心情很好的样子,脸上掩不住的笑意,看来巴结的比较成功,与那些太太熟悉了一些。五丫相信姚太太想打入京城贵妇圈的执著,也许她一直就认为自己是那个圈子的人。 五丫靠在软垫上,眼神放空,想到仲伯阳,就不自觉的脸红耳朵热,感觉很是奇怪,仲伯阳的举动更是奇怪。 “对了,今个儿见到仲家三小姐都说了什么?”姚太太问道,很是关心,从五丫和仲家小姐这下手拉进两家的距离也是一个很好的办法。 五丫猛地一怔,然后道:“还好,仲小姐人不错,就是有点奇怪。”女的都变成男的了,能不奇怪么。 姚太太点了点头,“每个人难免不同,有奇怪的地方是应该的,何况那是仲家小姐娇生惯养,从小叫人捧着,难免有些小脾气什么的,你多忍忍便好了,怎么着面上也要过得去,最好是能与她交好。”姚太太的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交好才是目的。 五丫点了点头,“我知道,母亲。” “这仲家的地位越来越高,有些人想巴结还没有机会,有机会就一定要把握好,现在也不需要什么站不站位的问题,我们要把朝堂外的事情做好,关系处理好,你父亲在朝堂上才能更好。”姚太太嘟囔着,一副贤内助的模样。 “母亲放心好了,女儿明白。” 整个一个夏季,五丫都处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状态,怕热的只能躲在屋里,穿着薄衫,写写字,绣绣花,一晃眼,整个夏季就过去了,满地盛开的花都变成了即将播种草,天气也跟着凉爽起来时不时有清风,倒是惬意。 虽然不出门,但是五丫却听说了许多关于仲伯阳的事儿,比如英年丧妻,丧妻不过四个月便要再娶,有人说这是正常不过的想法,难不成为了死去的妻子当一辈子鳏夫?有人说仲家太没有人情味,人心薄凉,旧人刚去,就想着换新人了。说法众多纷纭,却没人能阻止仲伯阳再娶,就算是以前的亲家也没理由让人一直当鳏夫吧。 只是这亲事没那么顺利,仲家内部复杂,前一个媳妇儿就有可能是被斗死的,没有点自信,谁敢嫁进去,再者就是仲伯阳毁容的传言,哪个女子不想嫁给英俊的夫君,又有谁想过着每天看着毁容的脸那样的生活,所以想联姻的大户还真是少,小户仲家又瞧不上,一来二去亲事就放下了。 这其中最急的恐怕就是仲夫人的。 “伯阳,你那脸明明是好的,何必要弄出这样的传言呢?”仲夫人埋怨道,她对小儿子的这种做法十分不理解,却又管不了,儿大不由娘。 仲伯阳稳稳的坐在椅子上,缓慢的品着茶,过了半晌才道:“母亲也不想让我娶只瞧得上咱们家地位的人吧。何况我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了。”说到这里,仲伯阳微微一笑。 一听儿子心里有数了,仲太夫人赶紧问道:“是哪家的小姐?为娘现在就帮去说,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让我在这里干着急!” “是姚家的五小姐,姚善宜。”仲伯阳道,等了这么久也该行动了,做了这么多铺垫得把那倔得像驴的丫头娶进门才是。 仲夫人想了半天,努力回忆姚善宜的样子,好一会儿才道:“是姚大人的女儿吧?四个月前见过,生得又不出众,现在我连她的样子都记不清了,伯阳你是怎么知道她的?” “见过几次,只觉得那丫头合适,无论是秉性还是品格都是出挑的,对了母亲,她是庶出,只不过记在了正房名下。”仲伯阳已经对这件事有信心了,所以必须先把五丫的出身讲明,免得以后成为导火索。 “庶出?那就更不行了,庶出怎么配的上你,别说咱们家是数一数二的,就是你也是上好的,怎么瞧上了庶出的自降身价?”仲夫人十分不满意这个身份。 仲伯阳摊了摊手,样子微微有些无赖,“可是母亲你找找现在京城的大户人家谁愿意把女儿嫁给我?” “不过一些传闻罢了,你若不跟着瞎闹那传闻也就过去了,谁会在意呢?还不是你闹得,毁容传得沸沸扬扬。”一提这事儿,仲夫人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母亲儿子这样跟您说吧,儿子从小到大向来没有肆意做过什么事情,都是在心里反复考虑很多遍才能下了决心,这姚善宜虽说是庶出,但却不比那些大户的嫡出差,礼数您是见过的,那丫头头脑也是聪明的,为人知进退,又顶着嫡出的名号,娶妻这事不娶高,而是娶贤。何况是咱们这样的人家,若是娇生惯养没什么心机的大小姐嫁进来,结果都是一样的。”仲伯阳认真起来,每一句都是自己仔细分析过的。 “咱们这样的人家怎么了?什么结果一样,咱们家可是许多人都高攀不起的。”仲夫人反驳道。 仲伯阳摇了摇头,正了正脸色,很严肃的道:“母亲,我不追究不代表我不知道,母子双亡那么简单么?就算女人生孩子是到阎罗殿走一遭,那母子留一个也不是不能的吧?难不成侯府就只能请那般废物的大夫和产婆?” 仲伯阳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仲夫人也听得很清楚,自己心里更是清楚,世上哪会有那么单纯的事情,可是这件事自己身为主母也没法追究,那时小儿媳闹得厉害,生怕是谁要害了她,自己还为这事斥过几句,没想到她担心倒是没有错的,可这一尸两命的事儿根本没法查,当主母不是良心活儿,是自私活儿,得全心全意为这个侯府考虑,要是真查的一清二楚不就代表侯府后院有恶毒妇人了么?那侯府的名声怎么办?怪只能怪那孩子命不好,又不懂得自保。 见仲夫人不说话,仲伯阳的自信又多了几分,“说完后院再说说朝堂。朝堂的情况母亲想必不太清楚,那姚大人的官位虽不是坐的很高,但姚府的建立的人脉在朝堂上不得不说是很牢靠的。先是亲家,定西侯府,和有些没落的外家程国公府,再是当今的探花郎,姚大人的儿子姚善礼,他可是皇上重用的人才之一,而姚善礼娶得可是新科同榜的状元佟呈轩的嫡亲姐,他们可是绑在一起的,也是这次革新的主力军,更是皇上文官里的左膀右臂,要知道这些年来咱们家在武官里一直很有地位,可是那些文绉绉的老夫子可是不愿买咱们的仗,何况军功再大不能功高盖主,早晚咱们家是要交出一部分兵权的,若是不与这些善谏的文官交好,以后咱们仲家该如何自处?就凭那些功劳么?功劳都是皇上给的,他能给也能收,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受人左右的皇帝了。” 仲伯阳的眼睛一闪一闪,仲夫人听得也认真,并觉得十分有道理,这样的话自己的丈夫越北侯也曾说过,可是庶出,她这心里实在是过不去。 “可是”仲夫人还是犹豫着,“你瞧瞧你大嫂和二嫂都是嫡出的世家小姐,到你这儿也不能是庶出不是?还有你祖母,那样挑剔的人肯定不会同意。”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我娶得是继室,要真让嫡出小姐进门,估计人家还会觉得委屈,祖母那里时间一久自己就想通了,何况祖母的心思全在大哥身上。”仲伯阳趁热打铁。 这仲家的老夫人确实偏心的很,仲夫人自己就是继室进门,而仲伯阳的大哥也就是世子是去世的前妻生下的儿子,没了娘的孩子祖母自然心疼,就抱到自己屋里去养,从小拉拔大的肯定更亲,因着偏心的事儿仲夫人生过许多闷气,但反过来一想,老太太能活多久,何必想那么多呢,婆媳关系过得去就行,还能真处成亲母女是的。 “这事儿,我跟你父亲商量商量吧,若是他也同意,我请姚太太过到府上来,好好说说这事。若是你父亲不同意,那我也不同意。”仲夫人终于松了口。 仲伯阳笑着道:“还是亲娘最知道心疼儿子。” “油嘴滑舌的,还不回自己书房去看看兵书,免得你父亲回来又说你。”仲夫人是宠溺小儿子的,但小儿子不像他二哥,从小就聪明独立,很少黏自己,以至于看起来自己更喜欢生得大儿子一样,天下的母亲都一样,哪会不疼自己孩子,只是心疼的法子不一样罢了,没必要人人都做孟母,为了模仿而做出来倒不如心里仔仔细细的为孩子打算要来得好。 “那儿子就等母亲帮儿子说媒了,若是不成儿子就只能打一辈子光棍了。”说完仲伯阳笑着离开。 今天更新也有点晚哦~~目测男主是腹黑,放长线钓鱼!回去的路上,姚太太心情很好的样子,脸上掩不住的笑意,看来巴结的比较成功,与那些太太熟悉了一些。五丫相信姚太太想打入京城贵妇圈的执著,也许她一直就认为自己是那个圈子的人。 五丫靠在软垫上,眼神放空,想到仲伯阳,就不自觉的脸红耳朵热,感觉很是奇怪,仲伯阳的举动更是奇怪。 “对了,今个儿见到仲家三小姐都说了什么?”姚太太问道,很是关心,从五丫和仲家小姐这下手拉进两家的距离也是一个很好的办法。 五丫猛地一怔,然后道:“还好,仲小姐人不错,就是有点奇怪。”女的都变成男的了,能不奇怪么。 姚太太点了点头,“每个人难免不同,有奇怪的地方是应该的,何况那是仲家小姐娇生惯养,从小叫人捧着,难免有些小脾气什么的,你多忍忍便好了,怎么着面上也要过得去,最好是能与她交好。”姚太太的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交好才是目的。 五丫点了点头,“我知道,母亲。” “这仲家的地位越来越高,有些人想巴结还没有机会,有机会就一定要把握好,现在也不需要什么站不站位的问题,我们要把朝堂外的事情做好,关系处理好,你父亲在朝堂上才能更好。”姚太太嘟囔着,一副贤内助的模样。 “母亲放心好了,女儿明白。” 整个一个夏季,五丫都处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状态,怕热的只能躲在屋里,穿着薄衫,写写字,绣绣花,一晃眼,整个夏季就过去了,满地盛开的花都变成了即将播种草,天气也跟着凉爽起来时不时有清风,倒是惬意。 虽然不出门,但是五丫却听说了许多关于仲伯阳的事儿,比如英年丧妻,丧妻不过四个月便要再娶,有人说这是正常不过的想法,难不成为了死去的妻子当一辈子鳏夫?有人说仲家太没有人情味,人心薄凉,旧人刚去,就想着换新人了。说法众多纷纭,却没人能阻止仲伯阳再娶,就算是以前的亲家也没理由让人一直当鳏夫吧。 只是这亲事没那么顺利,仲家内部复杂,前一个媳妇儿就有可能是被斗死的,没有点自信,谁敢嫁进去,再者就是仲伯阳毁容的传言,哪个女子不想嫁给英俊的夫君,又有谁想过着每天看着毁容的脸那样的生活,所以想联姻的大户还真是少,小户仲家又瞧不上,一来二去亲事就放下了。 这其中最急的恐怕就是仲夫人的。 “伯阳,你那脸明明是好的,何必要弄出这样的传言呢?”仲夫人埋怨道,她对小儿子的这种做法十分不理解,却又管不了,儿大不由娘。 仲伯阳稳稳的坐在椅子上,缓慢的品着茶,过了半晌才道:“母亲也不想让我娶只瞧得上咱们家地位的人吧。何况我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了。”说到这里,仲伯阳微微一笑。 一听儿子心里有数了,仲太夫人赶紧问道:“是哪家的小姐?为娘现在就帮去说,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让我在这里干着急!” “是姚家的五小姐,姚善宜。”仲伯阳道,等了这么久也该行动了,做了这么多铺垫得把那倔得像驴的丫头娶进门才是。 仲夫人想了半天,努力回忆姚善宜的样子,好一会儿才道:“是姚大人的女儿吧?四个月前见过,生得又不出众,现在我连她的样子都记不清了,伯阳你是怎么知道她的?” “见过几次,只觉得那丫头合适,无论是秉性还是品格都是出挑的,对了母亲,她是庶出,只不过记在了正房名下。”仲伯阳已经对这件事有信心了,所以必须先把五丫的出身讲明,免得以后成为导火索。 “庶出?那就更不行了,庶出怎么配的上你,别说咱们家是数一数二的,就是你也是上好的,怎么瞧上了庶出的自降身价?”仲夫人十分不满意这个身份。 仲伯阳摊了摊手,样子微微有些无赖,“可是母亲你找找现在京城的大户人家谁愿意把女儿嫁给我?” “不过一些传闻罢了,你若不跟着瞎闹那传闻也就过去了,谁会在意呢?还不是你闹得,毁容传得沸沸扬扬。”一提这事儿,仲夫人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母亲儿子这样跟您说吧,儿子从小到大向来没有肆意做过什么事情,都是在心里反复考虑很多遍才能下了决心,这姚善宜虽说是庶出,但却不比那些大户的嫡出差,礼数您是见过的,那丫头头脑也是聪明的,为人知进退,又顶着嫡出的名号,娶妻这事不娶高,而是娶贤。何况是咱们这样的人家,若是娇生惯养没什么心机的大小姐嫁进来,结果都是一样的。”仲伯阳认真起来,每一句都是自己仔细分析过的。 “咱们这样的人家怎么了?什么结果一样,咱们家可是许多人都高攀不起的。”仲夫人反驳道。 仲伯阳摇了摇头,正了正脸色,很严肃的道:“母亲,我不追究不代表我不知道,母子双亡那么简单么?就算女人生孩子是到阎罗殿走一遭,那母子留一个也不是不能的吧?难不成侯府就只能请那般废物的大夫和产婆?” 仲伯阳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仲夫人也听得很清楚,自己心里更是清楚,世上哪会有那么单纯的事情,可是这件事自己身为主母也没法追究,那时小儿媳闹得厉害,生怕是谁要害了她,自己还为这事斥过几句,没想到她担心倒是没有错的,可这一尸两命的事儿根本没法查,当主母不是良心活儿,是自私活儿,得全心全意为这个侯府考虑,要是真查的一清二楚不就代表侯府后院有恶毒妇人了么?那侯府的名声怎么办?怪只能怪那孩子命不好,又不懂得自保。 见仲夫人不说话,仲伯阳的自信又多了几分,“说完后院再说说朝堂。朝堂的情况母亲想必不太清楚,那姚大人的官位虽不是坐的很高,但姚府的建立的人脉在朝堂上不得不说是很牢靠的。先是亲家,定西侯府,和有些没落的外家程国公府,再是当今的探花郎,姚大人的儿子姚善礼,他可是皇上重用的人才之一,而姚善礼娶得可是新科同榜的状元佟呈轩的嫡亲姐,他们可是绑在一起的,也是这次革新的主力军,更是皇上文官里的左膀右臂,要知道这些年来咱们家在武官里一直很有地位,可是那些文绉绉的老夫子可是不愿买咱们的仗,何况军功再大不能功高盖主,早晚咱们家是要交出一部分兵权的,若是不与这些善谏的文官交好,以后咱们仲家该如何自处?就凭那些功劳么?功劳都是皇上给的,他能给也能收,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受人左右的皇帝了。” 仲伯阳的眼睛一闪一闪,仲夫人听得也认真,并觉得十分有道理,这样的话自己的丈夫越北侯也曾说过,可是庶出,她这心里实在是过不去。 “可是”仲夫人还是犹豫着,“你瞧瞧你大嫂和二嫂都是嫡出的世家小姐,到你这儿也不能是庶出不是?还有你祖母,那样挑剔的人肯定不会同意。”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我娶得是继室,要真让嫡出小姐进门,估计人家还会觉得委屈,祖母那里时间一久自己就想通了,何况祖母的心思全在大哥身上。”仲伯阳趁热打铁。 这仲家的老夫人确实偏心的很,仲夫人自己就是继室进门,而仲伯阳的大哥也就是世子是去世的前妻生下的儿子,没了娘的孩子祖母自然心疼,就抱到自己屋里去养,从小拉拔大的肯定更亲,因着偏心的事儿仲夫人生过许多闷气,但反过来一想,老太太能活多久,何必想那么多呢,婆媳关系过得去就行,还能真处成亲母女是的。 “这事儿,我跟你父亲商量商量吧,若是他也同意,我请姚太太过到府上来,好好说说这事。若是你父亲不同意,那我也不同意。”仲夫人终于松了口。 仲伯阳笑着道:“还是亲娘最知道心疼儿子。” “油嘴滑舌的,还不回自己书房去看看兵书,免得你父亲回来又说你。”仲夫人是宠溺小儿子的,但小儿子不像他二哥,从小就聪明独立,很少黏自己,以至于看起来自己更喜欢生得大儿子一样,天下的母亲都一样,哪会不疼自己孩子,只是心疼的法子不一样罢了,没必要人人都做孟母,为了模仿而做出来倒不如心里仔仔细细的为孩子打算要来得好。 “那儿子就等母亲帮儿子说媒了,若是不成儿子就只能打一辈子光棍了。”说完仲伯阳笑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