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娇权王撩妃成瘾》 001 深宫处刑 永平三年 月色正好,清冷寂静。 银辉如好的羽纱挥洒而下,笼罩着金碧辉煌的宫殿。 殿前大门紧闭,偶尔有凄厉的哀鸣声自内殿深处传出,叫声绵长幽怨,似是从极其遥远处而来,隔着万千屏障,待传入耳时只觉得朦胧,却让人顿觉头皮发麻。 守夜宫女恭敬站在殿外,低头盯着离脚尖三寸远的青石砖。 在内殿之下数尺,有一座小小的石室,一个绿衣女子用沾盐水的皮鞭狠狠抽打木架被铁链捆住的女子。 她披头散发地低垂着头,一身缥色华服已残破不堪,裸露的肌肤皆是伤痕累累,鲜血染红了整件衣裳,身体不时随着鞭子的落下而轻颤,满头斜插的银钗跟着摇摇欲坠,从乱发之可以瞥见她咬得破烂的唇瓣和轮廓精致的下颚。 绿衣女子似乎是打得累了,停了手,目光掠过受刑女子左肩的烙伤时,突然伸出尖利的指甲狠狠戳向那个烙伤。 伤口是新添的,翻卷的皮肉还带着焦黑,被这么一戳,剧痛瞬间如电流般流窜全身,女子倏然仰起脸,双眼瞪大,死死咬着唇,硬是压抑着疼痛,没有叫出声。 她的容貌暴露在昏暗的烛光,那是一张看了便让人觉得惊悚可怖的脸。 分明是那样玉白的肌肤,却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疤,只能隐约从精巧的五官和如画的眉眼看出从前定是个倾丽的绝世美人。 特别是那一双水眸,像是盛满了三月春水的涟漪动人,闪耀着顾盼生姿的妩媚勾人,偏生那样妩媚灵动的眼眸却刻着深深的沉痛与怨恨,配着一张面目全非的脸,竟像是从阴暗的地底爬来的厉鬼一般叫人害怕。 “卉姑……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女子缓缓松开唇,嗓音有些低沉与沙哑,“邵远还未废我这个皇后,你不过是他身边一个卑贱的下人,如何敢……” 卉姑冷笑了一声,“沈碧月,你如今已成新后的阶下囚,如何还敢猖狂!” 沈碧月微微喘气,眸光冷淡地盯着卉姑,“这大宁除本宫外,谁敢称后!瞎了眼的下贱奴婢!” 卉姑气极,抓起案几的烛台狠狠砸向她的额头,听得一声闷哼,一股鲜血顺着沈碧月的鼻梁缓缓流下,滴落在地,发出嘀嗒的回声。 “你也配作大宁皇后?你虽是沈家嫡女,可身负天煞命格,幸得陛下怜悯,才许你做皇后,你却不知珍惜,背着陛下与殿前侍卫明目张胆地苟合厮 混,庆幸陛下及早识破了你这个毒妇,择娶了孙家小姐,还有了小皇子,这后位还是给她要更名正言顺一些。” “哪里来的小皇子?”沈碧月陡然抬眸看她,眸光微沉,漆黑得一眼望不到边,却让人心生寒战,冰凉如料峭雪峰的寒霜。 卉姑看得心里一颤,正欲后退,却在触及她眸的冷嘲之意时又恼怒起来,“你向来自负骄傲,从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这些年死命折磨着同父异母的妹妹沈碧欢,却将她膝下的孩子养得极好,难道你不知道那个孩子并不是沈碧欢的,而是孙小姐与陛下的亲生子吗?你可真是个笑话……啊!” 沈碧月将堵在喉间的血混合着唾沫狠狠喷在卉姑脸,“不过是个野种也敢妄称皇子,可笑至极!” 卉姑擦了把脸,怒火冲天地瞪她,正欲发作,突然从石室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纤瘦而高挑的盛装女子忽然出现在门口。 她生得五官柔美,肌肤细嫩,额饰翠钿,蝉髻高梳,满头金钗,髻边还斜插了振翅欲飞状的鎏金凤凰钗,显得她妆容华贵,身穿的是一件淡青色窄袖短衫,肩围浅色披帛,下身束朱红襦裙,裙角下露出一双柔软锦缎所制成的云锦翘头履,服饰简单而精致,处处透着奢华的贵气,行止间自有一股端庄娴淑的风姿。 素手微抬,有婢女从身后前扶住她的手,此人正是新近册封的贤妃,孙素白,也是夺她所爱,霸她后位,更害她被囚禁此处的真凶。 沈碧月目光森冷地盯着孙素白,静了一会儿,她嗤笑道:“留着这样乱嚼舌根的下人,看来你和邵远,离了本宫便万事难行了。” 当今皇帝邵远原本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是沈碧月扫除一切障碍将他送皇位的,而孙府如今的富贵正盛,也多亏了沈碧月当年的费心策划,如今当着一众下人的面,她的这番话无疑狠狠打了邵远和孙素白一个耳光。 孙素白本是神色平静地看着沈碧月,听她这么说,面色微变,眸光骤缩,忽然转身一个抬手便将卉姑扇翻在地,冷喝道:“准你行刑,谁让你多话!贱婢!” 卉姑吓得全身颤抖,拼命地磕头求饶。 “拖下去将她舌头拔了,再依法乱棍打死。” 待卉姑被人拖出去,孙素白才看向沈碧月,浅笑,目光却带着轻蔑与痛恨:“沈碧月,没想到你的骨头还挺硬,磨了这么多天,愣是不露半点口风。” 沈碧月淡淡道:“处罚下 人如碾死蝼蚁,看不出你的本性也是如此凶狠。” 孙素白冷笑了一声,“沈孟两门世家高族皆毁于你手,能够将自己的至亲族人赶尽杀绝,单论这份心肠,我孙素白自认没有你狠。” 孙素白忽然笑得温柔和善,宛如初见一般,缓缓地走近她,然后伸手抚她的脸颊,再狠狠地捏住,“也没有你美貌,便是当初发誓最爱我的陛下,也险些被你这狐媚子给勾引了去。” 这般用力,伤口立时崩裂开,渗出艳红的血。 孙素白看得心情大好,“你做的最好的,是当了颗好棋子,成全我与陛下的这份情。”说着,她收敛了笑,露出一抹阴狠之意。 “只是你万万不该对我的孩儿下手,否则我也想给你一个痛快,而非痛苦折磨,沈碧月,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听到沈孟两家的名头,沈碧月只觉得胸口莫名疼痛了起来,悔恨的滋味在心底蔓延。 沈家与孟家是大宁王朝四族簪缨世家的其两族,族子弟世代入朝为官,或是出征为将,立下不少功劳,为皇室所倚重。 沈氏是沈碧月的本家,也是他们造成了沈碧月隐忍痛苦的一生,素来只知谋权获利的沈家人,即便是因她算计而投靠了邵远,导致最终惹祸身,也是他们心甘情愿,罪有应得,她对他们没有任何愧疚,但孟家不同。 孟氏是沈碧月母亲的家族,世代忠良,隐伏低调,她自小不亲近孟家,可家主孟廉疼爱她的母亲,对她母亲的死怀有愧疚,又怜她早年丧母,自然不会放任她不管。 只是谁也猜不到,她后来会阴差阳错地被邵远这个负心汉骗了心,蒙了志,一心助他夺位,连同孟家也算计在内,孟廉不忍放弃她,本来决定哪边也不掺和的立场也渐渐向她倾斜。 孟家的百年基业终归是被她毁了。 她望向孙素白,眼角忽然扬起一抹冷峭的弧度,“你背着我与邵远生下孽种,还暗横插一脚毁了孟家,陷害我与人私通,你对我所做的事情,不过是以那孽种的一双手脚来抵,代价还是轻了,你说这咎由自取的人是我,还是你呢?素素。” 孙素白猛地后退几步,双眼充斥着浓烈的恨意,死死瞪着她,原来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但那又如何,她凭什么对她的孩儿下毒手,那可是邵远的嫡长子,大宁未来的储君! 她从来恨沈碧月这副永远高高在的姿态,总能轻而易举毁了她最珍爱重视的 东西! “来人!”孙素白突然失控一般地吼起来,神情怒不可遏,见两名执杖侍卫从外头走了进来,立马指着沈碧月。 “给我替陛下打这个毒妇!狠狠地打!” 粗重的木杖立马应声而落,如雨点般重重落在了沈碧月的下半身,打得她眼前一黑,险些没晕过去。 石室里很快飘散出浓烈而腥臭的血腥味,沈碧月身下的浅粉色襦裙被鲜血浸透,裙角往下滴滴答答地流着血。 孙素白看着浓浓的血水从沈碧月的身下流出,心里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面色骤变,突然疯狂地笑了起来。 “好一个沈碧月!你竟然怀了他的种!好好好!你害我儿,便用你肚里的种来抵债,老天是公平的!是公平的!来人,给本宫泼醒她。” 身后的侍女应声,朝着沈碧月迎面泼了一盆盐水,伤口传来的剧烈灼烧感将沈碧月再度疼醒。 她先是怔了一怔,随后垂眸看了眼下身,突然咯咯笑了,“邵远!你永远不会有孩儿来了!报应!全都是报应!”说着她闭了眼,任眼角的泪滑落,烫的脸的伤口生疼,却始终疼不过心口的伤。 曾经的秉烛夜话,灯下添墨,窗前描眉,那些关于邵远的郎情妾意,皆如腹的孩儿一起葬送于博弈天下的赌局! 她与邵远,从此再无瓜葛! 沈碧月轻笑道:“素素,你的孩儿四肢尽废,活着也同死人一般,想来你我本亲如姐妹,让我们的孩儿在黄泉路作伴,相互有个照应,这样也好。” 孙素白面色一冷,命人解开铁链,抓着她的头发将她从木架扯落在地,一个抬脚便狠狠踩住她的脸,眼神阴狠地盯住她:“贱人!你说,我的孩儿要如何才能治好?” 沈碧月只是看着她,唇角笑意微讽,并不说话,看得孙素白的眼底闪烁起极戾的怒气,随手拿过案的鞭子,狠狠地抽打了起来。 “你说不说!说不说!” 沈碧月一字一句轻声道:“孙素白,你该明白我的性子,锱铢必较,又谨慎得很,你真以为搭一个孩子的性命,我便不会再与你计较吗?” 孙素白听得一怔,手的动作不自觉慢了。 “你莫不是以为我当初将你孙家捧高位,便不留一点后手?你如今不过仗着邵远的宠爱才能在我面前嚣张,说到底靠的还是孙家。你不要忘了,邵远是放你在心,但他也是皇帝,岂能容他人轻易愚弄,孙家背 地里算计的那些勾当若是大公于天下,你说邵远真还会留得孙家?留得你?” “孙素白,我是个小心眼的,不只是你的孩子,我要他生不如死,你们想要坐权天下,我翻覆你们的皇座。”沈碧月轻轻笑了一声,带着无尽的嘲讽之意。 孙素白只知沈碧月向邵远提议诛杀孟氏满门,却不知她早已在孟家被人陷害入狱时便起了疑心,诛杀满门只是为瞒过邵远的眼睛,保她孟家血脉的计策罢了。 这一切皆因她错付真心,错信挚友而起,却连累得孟家满门也跟着引祸入狱,这是她的过,她要弥补,也要报复,她自认从来都不是良善之辈。 孙素白慢慢地抿起唇,面色也逐渐阴寒森冷起来,像是三月天骤然压下的乌云天,紧盯沈碧月的眸尽是狂涛骇浪般翻滚,杀意满满。 她轻笑了一声,“你要我的孩儿生不如死,我用你的性命来为他陪葬!沈碧月,你给我记着,这大宁的天下,永远都是是我和三郎的,没有你的半点立足之地!” “你要翻覆,带着沈孟两族的冤魂去阎王殿里兴风作浪吧!来人,动手!” 侍卫将沈碧月强行拉起来,呈半跪状伏在孙素白身前,粗壮的麻绳套在她纤细的脖颈。 沈碧月微抬头,脖颈仰起一道倔强与高傲的弧度,满是血污的脸只有那双眼睛分外明亮,眸底深处隐有沉沉墨色涌动,充满着浓重的怨气与仇恨,直直锁住了孙素白的脸。 沈碧月没有挣扎,“孙素白!邵远尚未废后,你今日要杀我,可问过他?” 孙素白微勾唇角,轻讽道:“他恨不得你死了,又如何会怪我。”话音未落,绳套倏然收紧,沈碧月只觉得呼吸一窒,身体猛地绷直。 孙素白阴冷的声音渐渐远去,“皇后沈氏突染恶疾,今日子时于未央宫殡天。还有,这件事不许告诉陛下……” 呵,不许说,又如何? 孟家人被她救下后之所以隐而不发,只因有她压着。 若是他们知晓了她的死讯,知晓了邵远是如何待她,必会手握孙家罪证重回帝都,推翻龙座心狠手辣的皇帝,一雪孟家冤屈。 当初她以身设局,只为报复沈家,如今她以命设局,只为报复叛她之人。 今生她所遭的罪,诛心刻骨,若有来生,她绝不会重蹈覆辙,如今生这般自负天真,枉做恶人,甚至害了至亲至爱之人! 她信凡事皆有因 果报应,也信他们终有一天会不得好死。 随着意识逐渐渐散,这一世的诸多恩怨纠缠最终涅灭于一片黑暗,与死一般的寂静。 ------题外话------ 夜临新开坑啦!明天正式开始更新!小可爱们可以开始追啦! 002 阴曹地府 呼呵,呼呵,呼呵…… 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微微的鼾声,连绵不绝,穿耳入脑,直扰得她的脑瓜子疼。 是谁在打鼾?吵得她不能安眠? 沈碧月忍不住睁了眼睛,却险些被明亮的光线刺疼了眼。 头顶破旧的帐幔,还有粗木搭建起来的屋子,身下是坚硬的木板,一个面容稚嫩的小丫头正趴在床前,双臂枕着下巴,歪着脑袋睡得极熟,只是鼻尖通红,看去滑稽极了。 沈碧月有些恍惚地闭眼,过往的一切记忆在脑海快速掠过,直让她的鼻尖一阵酸涩,眼眶便是一热。 她莫不是真到了阴曹地府?不然为何会看到早已死去的子衿? 沈碧月睁开眼,想要更近一些看小丫鬟的脸,谁料刚一起身便听到吱呀一声响。 小丫鬟睡得不深,一下子醒了,见沈碧月醒过来,惊喜得不行。 “月姐儿你醒了?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碧月看着子衿,忍不住鼻头又是一酸,难不成这个忠心的丫鬟竟是不肯往生,而在阴曹地府等她吗。 不等她细想,子衿已经狠狠抹了眼泪,恼怒道:“那个该死的巧妍,竟然真敢唆使下人打月姐儿,定是看轻荷嬷嬷不在才敢这么欺负月姐儿。” 轻荷嬷嬷? 这个名字如闪电般将她劈得个七荤八素,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把抓住了子衿的手,急问道:“你说什么轻荷嬷嬷?” 子衿大惊:“月姐儿莫不是被打坏了脑袋?怎么连轻荷嬷嬷都不认得了?” “这里……这里不是阴曹地府?” 子衿震惊:“月姐儿真被坏了脑子!都开始说胡话了!这里是沈家外庄,哪里来的阴曹地府!” 沈碧月睁圆了眼,似是不敢置信,随即她吐了一口气,缓缓道:“现在用的是哪个年号?” 子衿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宝和九年。” 宝和是邵远的父君邵渊在位时所用的年号。 沈碧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手光滑,她愣了一下,缓缓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稚嫩而白皙,目光移至身,是粗麻所制成的浅色短衫,再移至身下,浅粉色襦裙盖着完好无损的两条腿。 这副稚嫩的身子,分明是个十来岁的少女所拥有。 她的呼吸突然急促了起来,面突然带了笑,笑 着笑着又落了泪,这般反常的模样看得子衿又是担心又是害怕的,月姐儿难道真被棍子打坏了脑袋? 沈碧月缓缓闭了眼,脸露出似哭似笑的神情,是痛恨,是不甘,是懊悔,也是自嘲。 她活过来了!真的活过来了!真是老天有眼! 她忽然睁开双眸,眸光已经不复之前的迷惘,而是闪烁着锐利的锋芒。 前世的邵远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因对落魄的她伸出一双充满善意的手,才让她不惜背叛沈孟两族,助他登位。 谁能料到这一切都是他们设下的局,从初识到相遇,她如此信任他们,他们却联合起来折磨她,侮辱她,甚至连腹的孩儿都惨死在棍棒之下。 既然老天给她机会,让她重活一世,她定然要掌控自己的命运,不会再让奸人有糊弄自己的机会。 “月姐儿?”耳边传来子衿有些担心的声音。 沈碧月垂眸敛下所有的复杂思绪,再抬眸看向子衿时,已是眸光温静,不带一丝锋芒。 子衿与沈碧月自小一起长大,自然能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思绪变化,当下便有些小心翼翼道:“月姐儿,你真的没事吗?” 沈碧月笑着摇头,然后抬眸扫视了屋内一圈,“这是哪里?” “这是庄内的偏房,以前曾是下人居住的地方,已废了许久。”子衿说到这里有些咬牙切齿,“巧妍那个贱婢,竟敢支使仆役打晕月姐儿,还将月姐儿关在这个地方,待嬷嬷回来,看她如何交代!” 轻荷嬷嬷还在?如果没记错的话,轻荷嬷嬷在她十三岁那年便因ta:nw:u庄子里的银子而畏罪z-isa了。 沈碧月的眸闪烁着莫名的微光,“子衿,你说嬷嬷去了哪里?” 子衿想了一会儿,道:“好像是去了临近的颍川州,她在那里有个远方亲戚,前几日写信来,说是有事要拜托嬷嬷过去帮个忙。” 这时从门口处传来了些动静,原来是紧闭的木门下边开了个小口,一双手正端着饭菜从外边递进来。 沈碧月挑眉,“子衿,去把饭菜端来。” 子衿极不情愿地去端了饭菜过来,将饭菜往地重重一放,“月姐儿莫不是还有心情吃饭?” “笨丫头,吃饱喝足了,才有法子出去。”沈碧月看了眼饭菜,突然笑了。 若她没记错,当初巧妍正是以抓贼 的名义将她主仆二人关起来的。 但眼前这吃食,两碗甜粥,三碟炖煮小菜,再加两张厚厚的肉馅胡饼,看去很是简单,可对于小贼的待遇来说还是过于丰盛了。 沈家家规极为严苛,下人对主子但凡有半点不敬都要受笞刑,更何况是苛待主子,除非他们知晓里头的人并非贼,若是过于苛待,待她出去后无疑是罪加罪。 “月姐儿有法子出去?”子衿一听到能出去不禁大喜,也没去在意沈碧月为什么突然笑了 “自然有法子,只是要委屈你了,与我同吃一张饼,一碗粥。”沈碧月拿起一张胡饼,用力地掰成了两半。 “不委屈!”子衿的眉间都涌了欢喜之色,高高兴兴地接过了沈碧月递过来的半张饼。 沈碧月见她这副模样只是笑了一声,低垂的眸闪过一抹锐利的精光。 第二日一早,门下的小口里照常伸出一双手端饭食进来,谁知手刚伸进去,便被人一把扯住,吓得那双手一抖,饭食全掀倒在地。 003 设法脱困 “快来人啊!快来人救救月姐儿,月姐儿没气了!”里头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还隐隐带着哭腔。 送饭的仆役使了很大的劲才将手给挣脱出来,里头的人还不消停,开始用力地拍起了门板,哭喊不停。 看守的仆役觉得不对劲,从小口子往里边看,瞟见了一道粉色身影侧躺着倒在地,一张清秀的容貌正对着他,面色惨白的很,并不像是活人的脸色。 他大惊,赶忙让人去通知暂代庄里事务的大婢女春云,很快一个穿着浅蓝色襦裙的少女便赶了过来,她听到里头传来的声响,皱眉道:“发生了什么事?” 看守的仆役道:“里边的子衿姑子突然哭起来,说是……说是月姐儿没气了。” 春云的眼飞快闪过一丝异样,“月姐儿这几日可有醒来?” 看守的仆役想了一下,摇头道:“这几日送进去的饭菜都只用了一人的分量,怕是月姐儿一直未醒,春云姑子,你说这月姐儿难不成真的……” 春云便瞪了他一眼,“少乱嚼舌根子!快开门看看!” 看守的仆役见状连忙开了门,春云在后面紧紧盯着。 她本无意要沈碧月的性命,只是形势所迫才将她关起来,如果她真在里头出了事,沈家主宅那边怪罪下来,这一庄子的下人奴婢都别想活命。 铜锁一落,木门打开,那仆役一只脚还未跨进去,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一般突然飞了出去。 春云一愣,只见一道粉色的身影从里头走出来,子衿跟在后头,双眼澄澈,没有一丝泪意,只是恼恨地盯着春云。 “月……月姐儿。”春云脸的神情瞬间僵硬,掩在袖里的双手却猛然紧握,自己竟是低估了这对主仆,什么没气了,不过是用来炸她出现的引子。 被沈碧月一脚踹出去的那个仆役哎哟了几声从地爬起来,一抬头对了沈碧月看过来的眼眸,她的面色红润,双眸依旧如往常那般水盈盈,眸是一如既往的温润娴静。 不知为何,分明还是那样娴静的眼眸,但其似乎还隐着些许锐利之色,他竟是不知不觉冒起一阵寒意。 怎么回事,方才他明明亲眼看到月姐儿方才面色青白地倒在地,如今怎么会…… 沈碧月淡淡道:“擅自将主子关在弃房之内,你们这些下人们真是好大的胆色!” 仆役连忙摸爬滚打地扑到了沈碧月跟前,连声告饶:“月姐儿饶命! 小人不知是您在里头,前几日里庄里进了贼人……” “所以你们便误将我当做了贼?”沈碧月冷笑了一声,“若是那晚庄子里死了人,你们是不是该误将我当做shāre:n犯给地解决了?” “小人不敢!”仆役伏在地,颤颤巍巍地不敢说话。 春云这时前道:“婢子奉轻荷嬷嬷之命暂管庄内事务,不料一时疏忽了下人的管教,让月姐儿遭了这么大的罪,婢子真是罪该万死。” 听了这话,一边的子衿却是按耐不住地开口,“我分明看见是巧妍支使杂役打的月姐儿!春云你做什么替她遮掩!” 此话一出,春云面色微变,她忙看向沈碧月。 只见沈碧月的眸掠过一抹深思,随即沉默了下来,神色沉静,像是在想些什么,冷静的模样并不像之前那样容易将喜怒溢于言表,如此反常的安静竟让她不自觉地渗出一股子冷汗。 听子衿说出了巧妍的名字,在场那些曾经作为帮凶的杂役也有些害怕了起来,一个个心虚地低垂着头,愣是不敢看沈碧月一眼。 起其他人的害怕,春云只觉得不对劲。 眼前的沈碧月,似乎和之前不大一样了,分明还是那样的容貌倾丽,嗓音轻软,但是性子较之之前要沉静了不少,而且那双眼睛盯着人看时,竟是有股说不出的威严之势。 虽是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但好歹轻荷嬷嬷不在庄子里,单凭这个月姐儿,倒是没有什么好惧怕的。 春云定了定心神,道:“那晚夜深,伸手不见五指的,怕是子衿看错了人,巧妍平素虽粗心大意的很,但怎么也没有那个胆子敢去支使仆役做出以下犯的大罪。” 沈碧月眸色深了几许,听春云这一番话说得真诚恳切,又在情在理,让人丝毫挑不出她的错处,怪道人说庄内的婢子只有春云最会说话,懂得审时度势之道。 子衿被春云说得恼极了,道:“我看人清楚得很!你莫要因为和巧妍要好,便替她遮掩。” 春云极淡定地笑,“在月姐儿面前,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婢子们都是沈家的奴仆,自进了沈府便严守沈氏家规,凡事都要说个公道,切不可因一己之言混杂主子的判定。” 沈碧月只是唇角微掀,似是皮笑肉不笑,并没有说话。 春云见她这般,更是安心了不少,便笑道:“月姐儿尽管将此事交给婢子处理便是,婢子定会还月姐儿一个 公道。只是月姐儿的身子骨向来虚弱得很,又被关着折腾了几日,还是让下人们送月姐儿回房休息,婢子稍后便让人去请乡里最好的郎来为月姐儿看看。” 说完也不等沈碧月应答,扭头向着身后轻喝了一声,“你们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送月姐儿回房。” 几个仆役听命走了过来,伸手便要拉扯着这俩主仆离开。 子衿惊怒道:“春云,你怎敢这般放肆!” 春云笑了一声,“婢子是为了月姐儿好,毕竟身子要紧。” 004 赏罚分明 沈碧月低垂的眼眸忽闪冷光,她伸手扭住其一人的手是反向一扭,那人立马疼得惨叫出声,整个身子剧烈一颤,便倒在了地,只顾着抓手打滚叫唤,其他人被吓得一愣,都停下了动作。 春云微微地皱起了眉,正要开口说话,沈碧月突然踹开了那个打滚的仆役,快步走过来对着她是狠狠地一巴掌。 这巴掌的力道极大,春云整个人都给打得硬生生后退了数十步,直跌出了门外去,高高的门槛绊得她摔了个四脚朝天,她将满口的血腥往地一吐,血沫还混着一颗牙。 沈碧月沉着一张脸,原本平淡无波的眸此刻蓄满了寒意,“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敢让仆役前对我动手动脚。” “你认定我不过是被沈家大宅遗弃的女儿,因此极好拿捏得很?” “婢子没有……”春云捂着火辣辣的脸颊,也顾不嘴里的疼,抬头辩解道。 沈碧月冷声道:“你既然暂代管事之职该明白,我虽被祖母打发来了这里,明面也是沈氏大房的嫡长女,你们今儿个不把我放在眼里,便是连同沈家的规矩也不放在眼里了。既然你们如此难以管束,我也该修书一封给永安城的沈家,让那边派人过来重新教教你们,何为沈家的规矩。” 沈家的规矩向来严明,甚少讲究什么情理,若这事被沈家那边的人知晓了,不是单单教规矩那么简单了,不要说被逐出沈家,许是连性命都保不住。 春云欲再争辩,但一触及到沈碧月那双泛着寒意深深的眼眸,脸的疼便愈加厉害了,饶是她再怎么舌灿莲花,善言巧语,此刻也只能沉默。 她如今才明白过来,眼前的这个沈碧月已经与往常大不同了,不是个容易糊弄的人。 “是……是春云太过放肆,不长眼,还请月姐儿赎罪。”她突然跪在了沈碧月跟前,拼命地磕头,嘴里含含糊糊地告饶着。 直到她磕得一脸血污,沈碧月才淡淡道:“起来吧,我知晓你是这庄子里最通晓事理的人,也不过是提点你一两句,省得被人见了,还以为沈家的主子皆是好欺负的。” 春云的身子一顿,停住了磕头的动作,慢慢地站了起来。 沈碧月又道,“你去将庄里的奴婢们都传至涟水园,我有事要吩咐。” 春云立马变了面色,涟水园是轻荷嬷嬷所住的地方,月姐儿怎么会突然想去那里? 沈碧月轻瞥了她一眼,“有问题?” 春云连忙摇头,她的脸颊还在微微作疼,哪里还敢再回半句话,当下便匆匆离开了。 沈碧月领着子衿直往涟水园的方向而去,走出了百十步,待看不见那间偏房的影子了,她才停下了步子,对着身边的子衿道:“我嘱咐你一件事情,定要做得隐秘了,别被人看见。”说着便附耳对她说了几句。 子衿睁大了眼,有些疑惑,还有些吃惊,但她没有多问,匆匆离开了。 春云的效率极快,不过一个时辰,庄子里的人已经都聚集在了涟水园的厅堂里头。 厅堂正头摆了一张榻,沈碧月坐在榻,倚着一边的案几,纤白如玉的手指托着紫鸢花描边的瓷杯轻饮。 “月姐儿,除了看守马厩的小厮吴征,其他人都已在屋内。”春云汇报道。 沈碧月挑眉,道:“吴征?他去了哪里?” 春云还未应答,一个小厮模样的仆役已经喊了起来,“月姐儿,吴征那家伙经常偷溜出去喝花酒,许是喝多了,如今不知睡在哪个姑娘的怀里呢。” 下头一阵轻微的哄笑声。 沈碧月瞟了众人一眼,突然将手里的瓷杯往地一砸,清脆的瓷器破碎声惊得众人一时噤了声。 “轻荷嬷嬷走了才多久,庄子里这般没规矩了?”她坐直了身子,眼底闪动的冷厉之光如刀锋一般掠过每一个人,只盯得他们额渗出汗来。 “今日我召你们前来,只想询问些庄内事务,不想你们这般懒散,沈家的规矩是这么娇惯你们的吗?” 这时一个少女突然往前走了一步,看向沈碧月的眼神傲慢,神色带着些轻视,下巴微抬,一副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模样。 沈碧月抬眸看她,见她生得十分秀丽可人,梳着一个双丫髻,身穿浅青色短衫和雪白缎面襦裙,穿着打扮不其他的婢女粗糙。 在这庄里有些身份,且容貌出众的婢女,除了春云之外,只有负责打理庄里财务的巧妍和掌管后厨的秋蕊,她们三人都是从沈家主宅派过来的婢女,秋蕊素来低调谨慎,不爱出风头,而巧妍反之,性格极为嚣张跋扈。 “敢问月姐儿,庄里人都来齐了,怎么不见子衿在这里?”巧妍眉头微蹙,明媚如波的眼眸里是明显的质疑与嘲讽, 沈碧月轻笑道:“我的婢女去了何处,还需与你报备?” 巧妍不屑道:“月姐儿许是从没管过事,不明白何为赏罚分明,行事公正…… ” 没等她把话说完,沈碧月便从榻站起,随手拿过案几的一个小杯子往巧妍的脸面砸。 杯子落在地摔得粉碎,只听得一声尖叫,巧妍捂着脸跌坐在地,面色苍白,眼里写满惊惧,一缕鲜血顺着她的下巴滴落在地。 众人俱是惊讶地抬头,只看见沈碧月的面色森冷至极,不同于往日的温和,浑身下散发着一股深深的戾气,直让人觉得害怕。 沈碧月的性格向来温和,甚少发什么脾气,又因着春云的授意,他们在私下里对这个月姐儿并不怎么尊重。 只是他们从没想过本性温和的沈碧月今日竟然会动手教训下人,教训的偏偏是巧妍,还用这样凶猛毒辣的手段,要知道巧妍可是沈家主宅那边派来的大丫鬟,地位自不一般婢女。 巧妍捂着脸,死死地瞪着沈碧月,“我的脸!我的脸!你怎么敢这么对我?我可是主母派过来……” 话未说完,沈碧月突然冷笑一声,极快地几步走到她身前,扬手又是一记耳光重重地扇在她的另一边脸。 啪的一声响亮,让人听了直发疼,特别是一个时辰前刚被打过的春云,更是感到脸颊密密麻麻地泛起了疼。 005 杖打恶奴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给我摆脸色看!都给我听清楚了,这里不是沈氏本家,无论你们背后有什么主子在撑腰,这里的主子只有沈家的长房嫡女沈碧月,对于那些不听话的人,我向来没有耐心循循善诱。” 这番话很明显是警告,也是极其严厉的威胁,又有春云和巧妍作前车之鉴,有些人本还不服她,这下终于也害怕起来了。 沈碧月走回榻,又坐回方才那副慵懒的姿态,她缓缓地从袖里掏出一张素白的绢子,擦手。 不紧不慢地道,“我这人还是讲公道的,论赏罚分明,若是你们做得好了,也少不了赏赐。只不过,有赏便有罚。” 这话说得极有深意,众人闻之皆是面色各异,默默地低下了头。 沈碧月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笑了一声,视线凝固在了巧妍身,“我被人打了一棍,还关进弃房数日,险些没了性命,这事你们可知晓?” 她虽是带着笑说话,那声音却放得极低,带着一股莫名的威压,让人感到心头沉甸甸的,只觉得惊慌。 特别是被她凝视着的巧妍,整个人更是颤抖的厉害,面色惨白的很,偏偏血迹艳红,将她本来秀丽的容颜衬得极为诡异。 “听子衿说,她亲眼所见支使仆役打我的人正是你。” 巧妍恨恨应道:“婢子冤枉!” “不是你?”沈碧月轻笑了一声,“华大勇,你来。” 站成一排的仆役里走出一个年轻的男人,他的相貌普通,身材高大,看其神态却有些憨傻,当他抬头触及沈碧月那双深沉的双眸便有些慌了神,连忙跪了下来。 沈碧月淡淡道:“那晚打我的便是你罢,你说实话,是谁支使的你?你要晓得沈氏家法的厉害,若是敢说半点谎话,我定有法子要你悔恨终生。” “是……”华大勇颤了一下身子,深深地伏下身子,道,“是巧妍姑子。” 巧妍面色倏然苍白,争辩道:“不是我!华大勇你个狼心狗肺的,你是拿了谁的好处这样来冤枉我!” 沈碧月清浅一笑,“沈氏家规写得清楚,以下犯者合该乱棍打死,拖出去吧。” 仆役们在沈家待得久,主子间的争斗也瞧得多了,自然知晓沈碧月这是在拿巧妍立威,可不正是讨好主子的好机会? 因此众人暗自抢了一阵,才有两个人抢了出来,前抓住巧妍的双臂往外拖。 对于他们的小举动,沈碧月全都看在眼里。 此刻本是立威的好时候,有人乐意出头作楷模,于她自然是有利的。 巧妍拼命挣扎着,神色惊慌,“沈碧月,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可是沈家大宅的大丫鬟,是主母派来协助管理庄子的人,你若是敢这么对我,主母定不会放过你!” 春云也立即扑通一声跪下,“月姐儿,巧妍她年幼不懂事,许是受了什么人蛊惑才犯下这等大错,还请月姐儿看在主母的面饶她一命吧。” 沈碧月低垂的眸光倏然闪过一丝冷意,她们口的主母并不是她的生母,而是正儿八经的继母,甘苓。 甘苓是父亲的表妹,听闻她从小便极为喜欢父亲,甚至在父亲娶了母亲为妻之后还主动提出愿意居下为妾。 因着祖母也极为疼爱这个小侄女,拗不过甘苓的要求,在母亲生下她不到两年,父亲便应祖母的要求,纳了甘苓为妾,之后母亲早逝,甘苓便被扶了正。 沈碧月冷笑,在她的心里只有一位母亲,那是孟家女儿孟茹,而不是什么甘苓。 不过巧妍确实还不到死的时候,沈碧月默了一会儿,道:“沈家的规矩不可荒废,不过既是有人替你求情,杖责二十便是,罚完便在涟水园的院里跪着吧。没我的吩咐不准起来。” 仆役们将她往门外拖着,看着众人皆是垂手而立,不说半句话,连春云也沉默了,再不替她求半点情,巧妍的心里这才害怕了起来。 她的身子骨虽不闺房月姐儿娇弱,但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这二十棍子下去,便是没死也该去了半条命。 只是当求饶的话语涌到嘴边时,已经来不及了。 涟水园的前院里很快便传来了木杖打在皮肉的沉闷声响,还有女子哀哀叫唤的声音。 众人皆是听得心惊胆战。 沈碧月的眸色温和,面色如常地斟了杯新茶,道:“既然诸事已了,你们便都下去吧,庄子里的事务,我便先不过问了,到底是没什么经验,待嬷嬷回来后再做定夺,目前仍由春云代管庄里大小事,你们意下如何?” 外头女子的哀叫声渐渐低了下去,许是被打得连叫都叫不出来了,下人们见识了沈碧月的手段,此刻哪里还敢说半句话。 春云抿了抿唇,前道:“婢子遵命,一切都由月姐儿安排。” “如此甚好。”沈碧月难得地露出了微笑。 待遣散了下人各自去做事之后,她又在厅子里待了一阵子,才起身走了出去。 巧妍早已行刑完毕,面色惨白得很,气息微弱,正用半身撑着前院央放置的一顶石凳,借力蹲跪在地,隐约可见襦裙底下血迹斑斑,两个仆役正站在旁边守着她。 她听到脚步声,便猛然抬头,目光喷射出凶狠的光,像是见到仇人一般。 前世她为了助邵远登位,手沾染的人命不知有多少,这样的眼神看得多了,便也司空见惯了。 沈碧月没有看她,只是对着那两个仆役道:“好好看着她。”便直接走出了涟水园。 006 美人薄命 …… 子衿一直到天色将暮才回来,彼时沈碧月正倚在窗下的美人榻,透过开敞的窗子望向外头昏暗的景色,眸光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月姐儿在想些什么?” 子衿沏了杯热茶过来,沈碧月懒懒接过,问道:“没什么,吩咐你的事情可都办妥了?” “都按月姐儿的嘱咐办好了,只是婢子不懂为什么要将嫁妆拿给吴征?打从他离开孟府变得有些古怪,整天游手好闲不说,还喜好赌酒女色,现在又被贬到了这个庄子,只做个看守马厩的杂役,要是心气不顺,对月姐儿的嫁妆生了歹心,偷拿着跑了,那可怎么办?” 沈碧月今早叮嘱子衿的事情便是让她到屋子里取出存放的一部分嫁妆交给吴征,让吴征掩人耳目地拿去当铺换了银子,再将所换银子偷偷地放进巧妍的屋里。 她罚巧妍跪在涟水园一来是为了震慑庄里的下人们,二来也是怕她提前发现那些银子。 沈碧月听到她这么说,并未显出忧虑,而是反问道:“你相信孟家吗?” 子衿不知该如何回答。 沈碧月淡淡一笑,“孟家可不沈家,从孟家出来的人做不出将主子的东西占为己有这种事。” “可那些嫁妆怎么说也是夫人留给月姐儿唯一的东西,婢子只是害怕月姐儿轻信他人,会吃亏的。” 沈碧月抿了唇,眼一闪而过悲色,子衿口的夫人并不是现在的长房主母甘苓,而是她的亲生母亲,出身大族孟氏的孟茹,昔日名扬永安城的绝世美人。 倾城的容貌,再加不凡的出身,多少王孙公子为了求她一眼青睐而踏破了孟家的门槛,可惜她与沈家的大儿子沈植自小便有婚约在身。 都说美人薄命,孟茹也是如此,在为沈家生下了一对儿女之后不到两年,她突染恶疾,不过几天暴毙而亡了。 她所带进沈氏的嫁妆大都留给了沈碧月,孟茹在孟家深受宠爱,嫁妆更是价值不凡,沈碧月又年幼,无法管理这些嫁妆,沈家自然有不少人眼红。 幸好有孟氏在背后撑腰,还有孟茹的陪嫁丫鬟轻荷嬷嬷一直忠心耿耿地守着沈碧月,才没让那些心怀不轨的沈家子弟得逞。 沈碧月想起了前世的许多事情,脸不禁露出怅然之色,“不过是些钱财,若能保得人性命,便也值了。” 子衿拧着秀气的眉,几乎要扭成一股麻花绳了,总觉得月姐儿自 从被打晕过一次后便分外让人捉摸不透,总是说些让她听不懂的话,。 沈碧月摇了摇头,将头再次转向窗外,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月色极好,像是她死去的那一天,柔柔地泛着光,宛如轻纱一般从天轻轻地披泻而下,莹光铺满地。 “该是我的东西,便不会任你们夺走,但该是你们的报应,也一定会加倍还给你们。” 屋内一时无话,安静得很,子衿看得出沈碧月的面色不好,以为是她的身子有些不舒服,连带着心情也不好,本想劝她去休息,但脑子里一闪而过白日时候春云的惨状,还是选择乖乖地闭了嘴。 不知过了多久,漆黑的夜色突然出现了些许动静,一个黑影飞快从外头蹿进来,很快便冲进了沈碧月所在的屋里。 子衿吓得险些要尖叫,立马被那黑衣人捂住了嘴。 沈碧月从美人榻坐起,将手里的杯盏放在案几,看着黑衣人轻轻一笑:“身手不错,我等你许久了。” 待子衿安静了下来,那黑衣人才松开手,摘下了覆在面的黑布,微微颔首道:“小人吴征,见过小主子。” 沈碧月挥手让子衿出去守着门,以防有人偷听,子衿有些惊讶地打量了一眼吴征,便带门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他们二人,沈碧月这才抬眸开始仔细地打量他。 吴征约莫三十来岁的年纪,看起来却年轻得很,生得五官硬朗,身材魁梧,从行走间似乎都带着股劲风便可看出他定有不凡的功夫底子,丝毫不像是其他人形容的那般,身会带着由于常年喜好流连于花街柳巷与温香软玉之而显出的萎靡之态。 沈碧月垂眸道:“你原本在舅舅手下做事,能力了得,舅舅也颇为看重你,你却选择跟随母亲来到沈家,而后又跟着我来到这穷乡僻壤。” 吴征神色一动,道:“吴征本是孟家人,自然是为小主子做事的。” “真是为我做事,为何我被关了许多日,都不曾见你来救?”沈碧月的声音倏然低了下去。 吴征沉默了,黝黑的眼隐约闪现着几抹愧疚。 见他这般,沈碧月也缓了口气,道:“也罢,我虽不知晓你的真正目的,其或许有隐情,我也没有兴趣探知。你终归是孟家的家仆,我是沈家女儿,管不了你,今日你横竖也替我办了事,抵了过,明儿我便寻个理由打发你出去,放你自由。” 吴征面色微变,“吴征生是孟家仆,死是 孟家鬼,更何况小主子如今处境堪忧,吴征又怎敢弃小主子于不顾!” 沈碧月的神色有些似笑非笑,这个吴征果然聪明。 她说了没有兴趣,不代表不会追究,她知晓吴征心里有事,是断断不会离开的,因此一招以退为进,要的也不过是他的一句忠心。 “你倒是看得明白,只是我好不容易才决定给你一个重获自由的机会,你真的不想要?” 吴征微微低头,道:“吴征对小主子绝无二心,天地可鉴。” “既然你这么说,我给你一个表忠心的机会。”沈碧月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打从今日起,一直到我离开这个庄子为止,听我的命令,替我做事,只不过我依旧放你在马厩,不能让人察觉到异常。” ------题外话------ 打滚求收藏呀! 007 轻荷回庄 吴征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月姐儿打算肃清庄子?” 和她猜得一样,吴征看起来虽沉迷酒色,不管他事,心里却是对庄子里的情况极为清楚的。 思及此,她原本紧绷的心思逐渐放松,只是自重生后她便鲜少外露情绪,当下只是神色淡淡道:“谈不肃清,只是想在嬷嬷回来前,处理掉一些不干净的人,你愿意吗?” “吴征自然是听小主子的吩咐。”他没有犹豫,果断答应。 沈碧月很满意,也不再说什么,挥挥手让他离开了。 看到吴征重新戴黑布,一个纵身消失在了夜色,子衿这才推门进来。 “月姐儿今夜是在等吴征?” “你的脑子转得很快。”沈碧月轻瞥了她一眼。 “轻荷嬷嬷还未归来,如今庄子里稍有地位的下人多是沈家大宅派来的,唯有吴征是跟着月姐儿这一边的。”子衿说着,噘嘴道。 “没想到月姐儿真的要用吴征,他在庄子的这几年皆是风流做活,还经常偷懒,要不是顾着轻荷嬷嬷的面子,早处理他了,哪里还会惹来庄里的其他人闲话,说什么轻荷嬷嬷只管沈家的下人,却偏颇孟家的下人。” 沈碧月的手肘抵住案几,扶额道:“你可还记得嬷嬷几日回来?” 子衿想了一下,道:“若是没记错,三日后回庄。” “三日?”沈碧月的唇角微勾,眸暗暗闪过一丝诡异的精光,“你算错了,不用到三日。” …… 隔日,沈碧月天未亮便起来了,简单洗漱一番之后便让子衿叫来了春云,吩咐她尽快打理涟水园,并让负责庄内饭食的秋蕊在午时之前备好一桌食膳。 子衿因着沈碧月的吩咐,在外头忙活了一圈回来,见沈碧月正穿着一身轻薄的浅蓝色小衫跪坐在榻,背脊微驼,姿态慵懒,神色悠然,眼眸微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月姐儿在发什么呆?” 她走到了沈碧月的身边,才发现她的视线似乎落在手边放着的一个茶盏,茶盏呈五瓣莲花状,通体一色青釉,犹如一朵盛开的荷花,下边的盏托呈四片卷边荷叶状,衬得盏杯极为端丽清雅。 “这个是……” “此物名青瓷荷叶盏,是母亲生前所爱之物。”沈碧月没有抬头,仍是看着荷叶盏,眸光微润,带着淡淡的暖意,“她向来喜用青色,这个物件雕琢精巧,色泽 天然,状如青莲,取有出淤泥而不染之意,与她的性子一般。” 子衿道:“嬷嬷正是知晓此物对夫人的重要性,才会将它从大宅一起带了过来。只是怕月姐儿睹物思人,才暂且收管,月姐儿若要……” “不必了,此物放在嬷嬷处,我最放心不过。”沈碧月抬眸一笑,问道,“都打点好了?” “婢子已让吴征悄悄侯在前院,随时注意庄内情况,只是春云曾试图向婢子探过消息。” 沈碧月的手指轻敲了敲案几,发出沉重的咚咚声,面的笑意有些模糊不清,难辨喜怒,“她想知道些什么?” “她曾向婢子请求见月姐儿,婢子婉拒了她之后,她便试探地问了巧妍的事,看起来有些焦急。后来还旁敲侧击地问月姐儿今日是否有贵客要见。” “贵客?对她来说,确实是贵得很。”沈碧月轻笑一声,凝眸看了眼外边的天色,突然起身,“看这时辰,人也该回来了。” “什么人回来?月姐儿说的是……”子衿疑惑地问,一抬头却看见沈碧月已经朝屋外走去,也顾不问话,连忙追了去。 庄外,从远处急速驶来一辆简陋的马车,粗麻剪成的车帘随着马车的抖动剧烈摇晃着,时而露出里边人的纤细剪影,微抬的下颚,高梳的发髻仅着一根白玉簪,似乎是个朴素的妇人。 很快,马车停在了庄子的大门口,妇人一把掀开车帘,从马车跳了下来,步子急促地朝着门口而去。 当她踏门前的台阶不过两三级时,大门突然从里头打开了,一抹纤细的水色身影迎着日光从里头缓缓地走了出来。 “嬷嬷。”沈碧月含笑着唤了她一声,水盈盈的眼竟是泛出了泪光。 妇人的步子一顿,随即快步了台阶,来到沈碧月跟前。 沈碧月双眼睁得很大,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妇人,她身着朴素的灰衫与浅黄色的襦裙,手还抓着一个小小的包袱,看起来不过三十岁年纪。 虽是素面朝天,却生得秀气,眉眼更是极柔,只是眼眸流转时透出一股锐利之气,让人不自觉地感到有种压抑与惊心的威慑力。 这妇人便是远行归来的轻荷嬷嬷。 轻荷是孟茹的贴身侍女,在孟茹病逝后,轻荷便跟在了她身边。 幼年她还住在永安城的沈家大宅,直到四岁那年被空照寺的大师断言身负天煞命格,刑克六亲,这才被祖母打发到这偏僻 的丰水州,轻荷对她忠心无二,跟着年幼的她来到此处。 有轻荷的帮衬,这里的下人们即便是心里轻慢,在明面也不敢亏待她,最多是背地里做做手脚,毕竟她仍是沈家嫡女,若是被下人欺辱的消息传了出去,外头笑话的便是整个沈家。 日子本来还算过得安宁,直到她与子衿因庄里进贼而被误关进弃房后,一切都变了。 那时她们被放出来之后,只被告知轻荷早已在自己的房里吊自尽了,而她的尸首也在甘苓的示意下寻个荒郊草草埋了,她甚至都来不及看一眼。 看着眼前活生生站着的轻荷嬷嬷,沈碧月心里不禁百感交集。 008 打乱计划 前世的自己一时被嬷嬷的噩耗所迷,没有去想为何嬷嬷会提早回来,也没法子去替她收殓遗体,如今想来,定有人暗使计,将嬷嬷提前叫回来。 而不让看嬷嬷的尸身,也是为了掩盖她被人杀死的证据。 “嬷嬷。”沈碧月又唤了一声。 想起前尘种种,她不禁觉得一阵酸楚,顾不得身后下人与庄外路过行人的眼光,直接揽住了轻荷的胳膊,暗自深吸一口气,竭力忍住即将涌出的泪意。 “几日不见,月姐儿怎么变得这般爱撒娇了?”轻荷见她这般,原本凌厉的神色渐渐有些缓和,觉得好笑,也有些疑惑。 许是因为她从小便严厉教导的缘故,她印象的沈碧月虽容易将喜怒表露在外,但在她的面前从来都是一个温和乖顺,极为遵守礼数的人,更别提是与她争辩或是撒娇了。 如今见她突然像是转了性子一般,倒有些意外了。 “嬷嬷出门多日,倒是教月儿有些想念了。”沈碧月朝着她眨了眨眼,言语间带了满满的亲昵。 “嬷嬷此次怎么这么早回来?之前寄来的书信不是说还要再三日的吗?” 此话一出,本来神色放松的轻荷突然变得严峻了起来,立马拉开她开始下打量着,眼有掩饰不住的担忧,“月姐儿,你的身子如何?可还安好?有没有请过郎来瞧瞧?” 沈碧月被她这话问得一头雾水,“为何要请郎?” 轻荷又打量了她一阵,才舒展了紧锁的眉头,“看来没事,不然也不会到门口来侯着老奴了。” “嬷嬷这话是什么意思?月儿没听明白。” “此处不宜说话,我们进去说。”轻荷连忙拉了沈碧月进门,只是在看到聚集在前院的下人们时,一双舒展开的秀眉顿时又重重拧起。 “你们都在此处杵着做什么?” 春云前道:“月姐儿许是早知晓嬷嬷要回来,早早令我们清扫庄子,备饭席,并在前院候着,预备着为嬷嬷接风洗尘。” 轻荷听到这话不禁挑了眉,似是有些讶异,转而向沈碧月道:“这是月姐儿的主意?” 沈碧月在听到春云的话也是挑眉,但她没有否认,而是在轻荷看过来时掩住了异动的心神,笑了一声,“嬷嬷舟车劳顿,定是要好好休息才是,我已备下饭席在涟水园,嬷嬷,走吧。” 轻荷一连赶了几日的路,本疲累之际,如今听说她这 么安排,心顿时一软,神色微松,对着下人们摆了摆手。 “行了,你们都各自做事去吧。” 沈碧月挽了轻荷的手向着涟水园走去,形状亲昵,若是不知情的人瞧了,真要以为这二人是母女了。 下人尽皆散去做事,唯有两人还停留在原地,一直盯着那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回廊。 春云抬起头,神色平静,眸却有难以掩饰的焦灼。 “你不是让人守着前院,怎么会让月姐儿过来?”说话的女子身穿着与春云和巧妍相差无几的衣料,只是相貌起她们都要差些。 她便是与春云和巧妍一同被派来这里的秋蕊。 春云的面色有些泛白,“我提前吩咐人守着了,但是不知为何,人都不见了,当我知晓月姐儿要来这里时,已赶不了。” “这下我们的计划全被打乱了。”秋蕊咬牙,眸也同样有着难以掩饰的焦灼。 “若是巧妍那边没失手,我们如今也不会如此被动了。” “轻荷嬷嬷已经回来,如今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春云抿唇,“如果真到了无法挽回的局面,那么该舍弃的,便弃了吧。” 秋蕊的面色一变,“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要把巧妍给……” “不要太天真了,秋蕊,”春云的神色十分严肃,她暗自握了握拳。 “月姐儿这几日的行为举止你也看在眼里,自从被关了几日出来,她变得与以前很不一般,不知是不是被那一棒给打出了真性子,总之如今的她不好对付,加还有轻荷嬷嬷在,我们得另想法子。” 秋蕊的神色沉了下来,“我明白了。” —— 轻荷与沈碧月一路说着话,很快便到了涟水园,还未踏进前院已经便嗅到了饭菜的香气。 “闻到这香味,我便晓得你让人弄了什么菜色,月姐儿准备得倒是充足……”轻荷说着踏入前院。 只是话未说完便顿住了,她的视线投向前院里跪坐着的一名女子。 那女子面色苍白如纸,看去很是虚弱,趴在一把木凳子撑着身子,身后还有两名仆役看守着。 沈碧月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笑道:“我让下人将吃食摆在偏厅,嬷嬷若不快点去,菜可都要凉透了。” 轻荷转头对沈碧月温润沉静的目光,不禁一愣,随即点头。 两人不再看院里跪 着的巧妍,越过她径直往偏厅里,不管身后传来巧妍微弱的哀求声。 偏厅央摆着一个花梨木案几,案摆着十几盘菜肴,碧绿的菜叶或清蒸或煽炒,还有腌制的酱牛肉和烧制的鸡鸭,菜色丰盛,还冒着微微的热气,一看便是刚刚做好的,令人闻之十指大动。 “这些菜色都是按着嬷嬷的喜好做的,便拿它来为嬷嬷接风洗尘了。”沈碧月笑道,对子衿吩咐了一声。 “将嬷嬷的包袱回去收着,守着院子,不许任何人前来打搅。” 子衿前接过轻荷的包袱,退了出去,两人在案几前相对而坐,间隔着满桌子的菜。 “看来我不在的这些日子,月姐儿倒是变了不少。” 轻荷叹了口气,抬眸看她道,“你可是有什么事情要与我说?” 沈碧月淡淡一笑,“看来什么都瞒不过嬷嬷。” ------题外话------ 看的宝宝们可以冒个泡呗。点点收藏说说话,不然伦家写好寂寞的呢! 009 必死无疑 轻荷道:“自我接到了春云的来信便觉得有些不对劲,赶回来时却看你安然无恙,巧妍也被罚跪在院里,月姐儿可否告诉老奴,是出了什么事情?” 沈碧月也叹气道:“不敢瞒嬷嬷,其实前几日,庄子出了贼,巧妍领着人捉贼时误将我打晕,还关进了废弃的偏房数日……” 沈碧月还未说完,轻荷便怒而起身,眼闪现凌厉之色,“好一个贱婢!我倒要去问问,是谁给她的胆子!” 眼见轻荷冷着脸一声转身要去前院,沈碧月连忙扑过去拉住她,“嬷嬷且先息怒,先听我把话说完。” 轻荷微微眯起眼,“老奴知晓你心软,但此事决不可姑息,区区一个婢女,便是甘苓身边的人又如何,胆敢这般欺辱月姐儿,也不看看此处是谁的地盘。” 沈碧月摇了摇头,“月儿不是要替她求情。而是有另一件事要请嬷嬷帮忙。” 轻荷向来疼爱沈碧月,对她从来都是有求必应,此刻即便是在气头,看她的神色这般急迫,想来定是重要的事,便也先缓了口气。 沈碧月见她静了下来,才道:“在我被放出来之后,发现屋里有两件首饰不见了,若是普通的首饰也罢了,但那是母亲所留的嫁妆,我记得在我被打晕的那晚分明还在的,不知是不是被贼给偷走了……” “庄子里哪会有什么贼!”轻荷的面色完全沉了下来,她冷哼了一声,“定是下人手脚不干净,你且在这里待着,我一会儿便回来。” 说完她直接转身往外头走去,也不管里头还有一大桌子的菜等着她吃。 沈碧月懒懒地倚在软塌,也没有打算起身去拦,只看着她快步离开偏厅,那双水盈盈的眼眸闪烁着深邃而锋利的光芒。 不一会儿,子衿从外头走进来,看到案几的菜没有动过一口,连竹筷都摆放原位,没有移动过一分。 “月姐儿,嬷嬷怎么了?连饭都不吃一口便急匆匆地出去了。” 沈碧月挑眉,问道:“嬷嬷可是去前院了?” 子衿摇头,皱眉道:“没有,嬷嬷直接出了院子,婢子跟了几步过去看,听到她让人去**云。” 沈碧月低低地笑了一声,随即从软塌站起,那笑声很轻快,却隐约带着几分凉意。 “那我们也去看看热闹吧。” 轻荷从涟水园前院经过的时候,狠狠盯了一眼巧妍,直盯得巧妍打了个寒颤,这才疾步向 着外头走。 她随意打发了婢女去**云过来,自己则是带了一堆的仆役和婢女往巧妍的住所方向去。 不一会儿,春云便被婢女领着匆匆忙忙地赶过来。 轻荷正站在巧妍的屋子前,巧妍的房门大开,里头似是有人,传出了翻箱倒柜的声音, “嬷嬷……”春云被这阵仗弄得有些莫名其妙,有些面色犹疑地走到轻荷身后。 谁料轻荷转过身来对着她是迎面狠狠的一巴掌,那一巴掌极响,她被打得往后踉跄了几步,口再度生起血腥味,只是她不敢哼半声,捂着脸便立即跪了下来。 “枉我离开前将整个庄子都交给你打理,你便是这么打理的?”轻荷的眉眼间闪烁着锐利之色,看起来是极怒的模样。 “春云不明白嬷嬷说的是什么?” 轻荷嬷嬷冷笑了一声,“你不知晓?月姐儿被误当成贼关了数日不说,屋子里的贵重首饰也被人给窃了,沈家主母是这么教你打理庄子的?” “月姐儿的屋里丢了东西?”春云有些怔愣地抬起脸,视线经过轻荷看向了巧妍的屋子,里头的动静愈弄愈大,一副不将屋子翻个底朝天决不罢休的阵势。 “嬷嬷可是怀疑巧妍偷了月姐儿的东西?”春云皱眉,她很笃定巧妍绝不会做出偷盗行为,只是她隐隐还是有些不安。 轻荷直直盯着房门口,语气寒凉,“是不是她偷的,搜一搜便知道了。” “嬷嬷……”春云还欲再说,却被轻荷一个锐利的眼神逼回去。 “你莫要再说话,那贱婢本犯了以犯下的大不敬之罪,若不是月姐儿心软,她早该被乱棍打死。无论她是否偷盗了主子的东西,今儿没搜出来,我放她离开庄子,但若搜出来了,难逃死路。” 春运的心里一惊,巧妍自小便在沈家当婢女,若是被轻荷逐出了庄子,只能回沈家,但她本是沈家主母派来庄子监视沈碧月与轻荷的,若是这么回去,必也难逃死路。 也是,无论如何,巧妍都必死。 她望着巧妍的屋子,眼里飞快闪过一抹同情。 正在这时,远处有人匆匆走了过来。 走在前头的那人一身水色的衣裳,步履匆匆,姿态优雅,容貌倾丽,眸光明亮,神色间尽是悠然之意,正是沈碧月。 春云还跪在轻荷身前,没有嬷嬷的命令,她并不敢轻易起身,沈碧月却像是没有 看见她一般地走到轻荷身边,如她一般地盯着巧妍的屋子,没有说话。 不一会儿,里头的动静突然停了,一个婢女匆匆忙忙地从里头奔了出来。 “嬷嬷,搜出来了!”她的神色很慌张,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010 捉贼拿赃 “搜出了什么?” 那婢女犹豫了一下,“是……很多银两。” “银两?”轻荷眼神一凛,推开婢女走向巧妍的屋里。 沈碧月挑眉,也跟着进去。 春云一直跪在地,身子很是放松,她早已不在意巧妍的事,只盼着这件事能够提早结束,谁知听见了银两二字,心里猛地一提,顿时涌惊讶与疑惑。 巧妍的屋里有什么银子?难不成…… 她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只碍于轻荷没有叫起,即便再心慌也只能跪着,一双眼死死盯着前方,像是想穿透那堵厚厚的墙看到里头的光景。 轻荷一进门便飞快扫视了一圈屋子,小小的屋内被翻得一团槽,地散乱着零碎的杂物和衣物,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更别说挤着一堆人,看起来十分混乱,但她的眼神还是很快锁定在了靠墙的榻脚边。 那处放着一个小小的铜箱子,箱盖已被人打开,里头放着些冬季所穿的厚衣裳,在衣裳掩映之下能清楚地看见银灰色的元ba0。 轻荷踏着一室杂乱快步走过去,猛地将衣裳扯开,露出了几排码得整整齐齐的银两,众人皆是惊愕。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银子?”沈碧月也走了过来,面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轻荷扫了周围站着不动的仆役们一眼,“月姐儿的金钗未找到,你们还傻站着做什么。” 众仆被一吓,连忙收回视线,开始又往别处翻找起来。 沈碧月看着陷入沉思的轻荷,眼闪过异色,轻声道:“庄里银两流通向来都是有账可寻的,无论是进账还是开销,都由青玉记着,不该会是账的。这倒是怪了,巧妍平素里甚少与外人接触,不会是外人所给,若真说有人给的银子,茅安乡本是贫瘠之地,近年来也无富商来往,哪里又有人能拿得出这笔钱呢?” 轻荷听着,眉头不由得紧紧皱起,面色越来越难看,待到她说完,已经是一片冷色,只是紧抿着唇不发一语。 这时,一个翻找着案几物件的婢女像是从花瓶里发现了什么东西,惊呼了一声。 轻荷看过去,“发现了什么东西?” 一个婢女连忙捧着东西走过来,原来是一对做工十分精致的金钗。 一支为凤,一支为凰,凤凰身形优美,似是振翅欲飞,通体泛着金色光泽,更显得姿态高贵,凤眼里镶嵌着赤红色的玉石,质地通透,微微 举起,便在阳光下的照射下闪烁出一股锋利而耀眼的光芒。 轻荷看见那两支金钗,神色越发冷厉,但她没有说话,只是将金钗递给沈碧月。 沈碧月看了两眼,大喜道:“正是这两个金钗,这可是母亲生前最喜爱的两件首饰了!” 说完小心翼翼地将金钗交给了子衿,吩咐她要好好收着。 “好一个贱婢,欺主不说,还有胆子偷拿主子的东西,果真是耗子攻墙,家贼难防。”轻荷冷笑一声,没急着去找巧妍算账,随意指了一名婢女吩咐。 “去唤青玉过来。”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浅青色衣衫的少女进了屋,她低眉敛目地对着轻荷嬷嬷和沈碧月行了个礼,看起来是个极为乖顺的人。 轻荷问道:“青玉,历年来的账目可都是由你记着?” 青玉应道:“正是,庄里的进出账都由婢子记好,再送去给巧妍姑子过目。” “可曾出过什么错账?” 青玉似是一愣,随即道:“记账本繁琐,婢子向来都很仔细,每一笔账款都会亲自过问,再行记,除非账源有误,否则定不会出错。” 轻荷听她这话,心已有论断,当下也不再问了,只是冷笑了一声,领着一众奴仆直接出了门,向着涟水园疾步走去。 这是要去算账了,沈碧月微微勾唇,也跟着出去了。 见春云依旧跪在地,脸的巴掌印未消,看起来可怜得很,便瞟了她一眼,道:“你起来罢,巧妍那边或许还要你帮着善后呢。” 帮着善后?春云愣了一下,看着沈碧月离去的背影,一时不太明白这话的意思。 但事态紧急,由不得她多想,待缓和了僵硬的双腿,她又望了一眼巧妍的屋子,才往涟水园的方向而去。 巧妍自受过杖刑之后便一直跪在院子里,双腿从一开始的疼痛到麻木,最后没了知觉,只能靠着一条木凳子撑着她的半身立起来。 两名仆役在身后守着她,一是怕她出了事,二是负责她的吃食。 她的心里恨极了沈碧月,想她当初是长房主母一手调教出来的大丫鬟,在沈家主宅的地位极高,若不是为了沈碧月,又如何会来这偏僻的小乡里受罪。 还有华大勇,若是他当初下手再狠几分,打死了沈碧月,她现在早回到了主母身边,何必受沈碧月的拿捏和责罚,变得这般狼狈不堪。 这么想着,她愈发地恨沈碧月,正在她暗暗诅咒沈碧月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极大的动静。 她回头一看,轻荷正面色不善地领着一大堆仆役们踏入了前院。 她的右眼皮突然一跳,心里闪过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仆役们很快将巧妍团团围住,轻荷走到她的面前俯视着她,眉眼间闪烁着寒厉之色。 轻荷道,“月姐儿心软,便是你那般待她,也只是给了二十棍,但我便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了,你既是喜欢偷盗东西,废了这双手便是,去取拶子来。” ------题外话------ 打滚求评论!求收藏! 011 及时行乐 巧妍的面色本苍白,一听到拶子二字更是惨白得看不见一丝血色,她慌道:“嬷嬷在说什么,婢子从没有做过偷盗之事。” 轻荷微眯起眼:“是否做过,自有证据明示,由不得你不承认。莫要以为身后有人,便可肆无忌惮地欺负月姐儿,她心软,我手可不软。” “婢子冤枉!婢子从没有做过这种事,定是有人陷害。” “我看这庄里没人能爬到你头去,还有谁敢来冤枉你。” 说话间仆役已经将拶子取了过来,按住巧妍往她手套,巧妍使劲挣扎着。 “嬷嬷,婢子没有做过的事,又如何能承认,定是有人陷害婢子,婢子自幼受沈家家规教导,又怎敢擅自偷盗主子之物。”话未说完,拶子已将她的手指紧紧夹住。 沈碧月进院时,只听到巧妍连绵不绝的一声声惨叫,甚是凄厉,一边叫还一边辩解,轻荷却面色冷厉,像是没听见。 巧妍纤细的十指很快被夹得变形,指节全是青紫之色,沈碧月在一旁看着,回想起前世被人关在了囚室里夹手指的情景,神色不由得有些漠然,垂在袖里的十指紧握,再舒展开。 “不是我,冤枉……”巧妍趴在地泣不成声,一张秀丽的小脸因疼痛而扭曲,身体也微微抽搐着,十指有些歪曲,软软地贴着地。 “冤枉?”轻荷冷笑,“你的房搜出的可不仅是月姐儿的嫁妆,还有白银数十两,庄里众人亲眼目睹,你却喊冤枉?真不知是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贱奴!” 白银数十两?她的声音极冷,句句话犹如冰柱般狠狠地砸进巧妍耳里,震得她生生一愣,连同在场的秋蕊与晚来一步正站在园子门口的春云也是一愣。 “白银……”巧妍喃喃道,眼里渐渐涌出不可置信,“不可能的,我房里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东西,怎么可能,那个东西分明在……” 轻荷嫌恶地看了她一眼,正要开口,又想到了什么,扭头对沈碧月道:“月姐儿先回寒香院去吧,不过是个贱婢,省得脏了月姐儿的眼。” 沈碧月从善如流,轻笑道:“嬷嬷说的是。”说完便转身,打算离开。 见沈碧月已经转身,轻荷才冷着眼看向巧妍,喝道:“恶奴巧妍,私吞主宅拨款,还妄图偷盗主子财物,地打死!” 巧妍浑身一震,身子已被人粗鲁地压在地,动弹不得,她拼命地挣扎着,嘴里还喊着冤,但棍棒砸在身的疼痛还是如雨点般 细细密密地落了下来,打得她说不出话来。 春云望着里头的情形,面色倏然一变,脑闪过沈碧月方才与她说的话,让她替巧妍善后,难不成这个善后说的便是收尸? 这时沈碧月走到了她的面前,她下意识抬眸看去,正好对了她似笑非笑的眼神,不由得心里一惊,低下了头。 待沈碧月领着子衿从自己身边走过后,她才缓了口气,仍旧低着头,扶门久久而立,手脚早已冰凉,额间也渗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不知为何,自月姐儿被关了几日之后,她每每与她对视,都会不自觉地心惊胆战起来。 此刻里头的**声渐渐虚弱了下来,一直到没了声音,彻底断了气,在场的众仆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轻荷不耐烦地下令将巧妍的尸体抬出去处理了,他们这才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尸体,以及地留下来的污秽物。 春云也不敢再站在门口看,赶忙进去指挥着乱成一团的下人们。 毕竟她如今还是暂代管事,哪怕是轻荷没有出声命令她做事,只要她出了一次错,便会立即被人揪着小辫子处罚,这是她待在沈家大宅十几年所得出来的经验。 轻荷站着看他们处理了一会儿,便离开了园子,去寒香院寻沈碧月,她的心里始终还有些疑虑未弄明白。 沈碧月回了寒香院后,便令院里的婢子们都待在自己的房里,没有她的命令不许出来,还让子衿去准备些茶饮及点心放在后堂的房里,自己则静静地坐在了前厅,似是在等着什么人。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轻荷便来了,她见沈碧月正在坐在前厅,有些惊讶。 沈碧月不等她开口,轻轻笑道:“我知道嬷嬷要问什么,便在这里等您,只是此处不是说话之地,我们进房里说。” 轻荷心里有了几分确定,跟着她进了后堂,子衿正守在沈碧月的房门前。 沈碧月对子衿嘱咐了几句,便与轻荷一同进了房里,子衿替她们谨慎地关了房门,在外头守着。 房里头摆着刚刚烹煮好的茶水和几种不同口味的糕点,糕点做得很小,形状不同地摆在玉白色的瓷盘,盘边描画着淡蓝色的花纹,看去极为精致。 轻荷的神色紧绷着,眉间的锋利之色也一直没褪去,一见到这般布置,却忍不住笑了,“月姐儿,你这是要与嬷嬷促膝长谈?” “前几日被关得怕了,既然生在高官显爵的沈 家,也不知哪一日送了命去,还不如及时行乐,吃穿用度便是奢华些又如何。”沈碧月抬眸见轻荷将将要怒的神色,立马又换了一副顽皮的笑。 “好了,与您开玩笑的,您可莫要当真了,只是许久未见嬷嬷,月儿想与您一边说话,一边饮茶吃食,才算得是风月之情。” “谁与你做这风月之情。”轻荷被她给逗笑了,只是眉间的怒意仍未褪。 “老奴从来都知道巧妍是甘苓派来的人,却不曾想她的胆子这样大,连主宅送过来供吃穿用度的银两也敢私扣,枉我这些年错怪了家主对月姐儿如此刻薄,竟是他们做的怪。” 沈碧月没有应声,只是专注地倒了一杯茶递给轻荷。 轻荷接过茶杯,抬头盯着她道:“月姐儿,你老实告诉嬷嬷,巧妍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沈碧月抬眸望轻荷,原本清澈的眼眸墨色浓郁,看不清是什么情绪,却让人看了无端觉得一颗心沉重了起来。 ------题外话------ 求收藏呀评论呀!木有小可爱冒泡好孤单的呀嘤嘤! 012 阴谋得逞 “看来这才是嬷嬷的来意。” 轻荷初见她这样的神色有些惊讶,又听她这般说,叹了口气道:“老奴终归是在沈家待了数十年的老人,又怎会不晓得这些伎俩,月姐儿的嫁妆锁得好好的,钥匙也收在身,若非你有意拿出来,巧妍一个账房的丫头又如何能进入你的院里拿到东西呢?” 沈碧月的眸光闪烁,突然站了起来,向着轻荷便跪了下去。 “月姐儿,你这是做什么?”轻荷大惊,赶忙要去扶她。 沈碧月却不起来,道:“嬷嬷许是不晓得,若非我先对巧妍下手,今日被杖打至死的,便是嬷嬷了。” 轻荷一怔,“你说什么?” 沈碧月抬眸看着轻荷,一字一句道:“巧妍所私扣下来的银两,并不是她房里那些,而是被她放在嬷嬷的涟水园里。” 轻荷看着沈碧月的眼睛,明白她没有说谎,神色渐渐地凝重起来。 沈碧月继续道:“他们打算在嬷嬷回来之前,先带人搜出那些银两,待嬷嬷回来之后,便已私吞银两之罪将嬷嬷私下处死。此处离沈家大宅甚远,即便嬷嬷曾经是孟家的家仆,是母亲身边的亲信,只要证据确凿,他们便有理由对孟家交代,将此事不了了之。” 轻荷半晌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未知的某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一直到眼里渐渐渗出恨意来,才缓缓地吐出了几个字,“甘苓,你狠。” 巧妍本是甘苓身边的人,可想而知她所做的行为是受何人所指使…… 轻荷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那么你被巧妍打晕关进弃房一事,也是他们故意的?” 沈碧月点头,“他们打算将我关起来,好方便他们行事。嬷嬷会提早归来,也定是被他们用了借口给骗回来,等将嬷嬷处理了,再将我放出来,若非我提早醒来,想法子从弃房里出来,他们的阴谋便会得逞,那么如今嬷嬷……” 说到这里,她抿了抿唇,眼里闪烁着些许泪意,没有再说下去。 轻荷不知道她诉说的全是前世所发生的事情,因此才会有这般泪意,只当她是在诉说自己的无助之情,心里立刻生出了浓浓的心疼与深深的怨恨。 难怪在她回来那日,月姐儿的表现会那样怪异了,原来在自己还未感觉到危险的时候,早已在鬼门关走了一圈,没想到是月姐儿救了自己。 轻荷将沈碧月从地扶了起来,叹道:“自夫人去了 之后,老奴便尽心尽力地照顾月姐儿,月姐儿被家主赶至此地,老奴虽气愤,但也觉得幸运,好歹也离开了沈家那个吃人的地方,没想到甘苓那个恶妇竟是不放过月姐儿。” 沈碧月见轻荷这样,心里也有些难过,想出声安慰她,却被轻荷阻止了。 “老奴本不想让月姐儿不去沾染沈家的那些污秽,如今想来真是愚钝,月姐儿总归是沈家人,还有孟家的血脉,定逃不过沈家那个深潭。不过今日见到月姐儿所为,老奴很高兴,月姐儿有自保的能力,还出落得如此出色,当真不愧是夫人的孩儿,老奴便是死后到了地下,也能对夫人有个交代了。” 轻荷从来都不承认甘苓是当家主母,也不愿主母这个名头侮辱了孟茹,现在提到她,只称作夫人。 “嬷嬷,你不要这般说,自从母亲去了,您便如我的亲生母亲一般照顾我,月儿都明白的。”沈碧月说到这里,神色变得严肃起来,语气也极为认真,甚至带着些许森寒之意。 “那些人无非是想要母亲的嫁妆,也想要我的命,因此才想先除了嬷嬷这个最大的障碍,嬷嬷如同月儿的亲人一般,又岂会让他们如意。” 轻荷见沈碧月这般,心里有话想说,临到嘴边又犹豫了起来。 沈碧月此刻脑海里回想的全是前世所发生的事,因此没看见轻荷的表情。 “嬷嬷,如今庄里主要管事的人都是甘苓派过来的眼线,只是碍着名声和嬷嬷曾经积累下的威严才敷衍地做些表面功夫,我们今后还要更加当心才是。” 轻荷点头,“这个我自然明白。”说着她用极为欣慰的眼神看着沈碧月。 沈碧也笑,突然倾身抱住轻荷,轻荷顿时有些怔了,随即轻拍了一下她的背。 “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爱撒娇,让人瞧了要笑话的。”轻荷笑着。 沈碧月嗅着轻荷身传来淡淡的桂花香,是从小到大陪伴着自己长大的那种香味,不由得鼻尖酸涩,喉间像是堵了块石子一般难受的很。 她微微呼了口气,压住内心凌乱纷杂的思绪,轻声道:“嬷嬷,你放心,我今生定会拼尽全力护着你,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也不会让那些贼人有可乘之机。” 轻荷一怔,随即轻拍着沈碧月的背,带着浅浅的安抚之意。 聪慧灵敏如轻荷,她又会怎么听不出沈碧月话里的决断呢?而且她能听出这话说到最后带着难以察觉的颤音,隐隐 透出些许沧桑与悔恨之意。 她不知晓沈碧月在她离开的这些日子里经历了怎样的心绪变化,只是看着她这副模样,既心疼,又欣慰。 心疼她被逼迫着渐渐成长,无法再像从前那般无忧无虑,更欣慰她如今的心性稳重与行事的利落,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更为谨慎地应对沈家人,沈家虽家大势大,终归也是处暗潮涌动的深潭。 沈碧月自从重生以来便一直被前世的情绪所影响,特别是在见到了轻荷之后,那股阴暗的情绪便彻底在心爆发,让她险些不能控住住自己的情绪。 她自知有些失态,很快整理好思绪,脸带起一抹浅浅的温婉笑意,开始招呼起轻荷吃点心,还亲手为她沏了茶。 轻荷看了天色还早,便又留下来与她说了一会儿话,所谈的也都是些生活琐碎,说了一会儿,轻荷便起身要离开。 庄里出了霸主盗财这样的大事,虽说巧妍已经被处理了,但她留下的一大堆烂摊子还没处理干净。 沈碧月见轻荷要走,叫住了她,“嬷嬷,月儿还有一事要说。” 013 暗中出行 沈碧月停顿了一下,道:“经此一事,有些人怕是不能留,否则必成隐患。” 轻荷沉吟了一会儿,点头:“这批人也用了几年,确实该整整了。” 将轻荷送出寒香院之后,沈碧月让子衿悄悄地去请了吴征来。 待子衿离开后,她走出了内房,作为未出嫁的闺阁少女,是不能在私密的闺房里见人的。 她缓缓行至前院,院里的下人们都被下令待在自己的房里,因此无人走动。 她站在院子的正央,微微仰起头看天,不知在想些什么,午后的日光倾泻在她的长发与双肩之,将她的身子在地拢作一抹纤长而单薄的长影。 四周安静得只能听见风簌簌滑过叶面的声音,更显得她的身影分外孤寂而落寞,子衿将吴征带入院子之后,见这副景象,很识相地没有出声打扰,直接进了后院的内房里,去收拾吃剩下的茶点。 吴征悄无声息地站在沈碧月身后,道:“不知小主子请小人过来,有何事要吩咐?” 沈碧月转身看他,神色平静,双眸不平日温润柔和,而是隐着烁烁寒光,“我的确有事要你去做。这几日庄里出的所有事情,我要你不计一切手段地捅出去。” 吴征倏然抬头看沈碧月,“不知小主子想要捅到何处?” 沈碧月眉梢一挑,难得露出了笑意,只是那笑意略显寒凉,“永安城。” —— 丰水州地处大宁西边,位置极为偏僻,虽不算穷山恶水之地,但也无什么风光美景,其以九方县的茅安乡为偏僻之最。 在这几年因着沈家的缘故,丰水州再三被提及,只因沈家尊贵的嫡长小姐沈碧月在此处休养。 沈家在大宁是出了名的世家大族,往数三代的沈家子弟都曾在朝任官,能力出众,深得陛下器重,历代家主更是官任朝重职,到了这一任的家主,更是被皇帝封为魏国公,享祖辈功勋。 兴许是承受不住沈家的富贵昌盛,这位嫡长女自打娘胎出来便身娇体弱,有算命的说茅安乡为风水极佳之地,最适合她休养。 魏国公沈歧虽心疼这个嫡亲孙女,但为了她的身子,也不得不将她送到此地,还派遣了许多婢女仆役去伺候她,尽管远离大宅,但吃穿用度丝毫不差,甚至要当初在主宅内更为精细。 只是因着娇弱的身子,沈碧月搬来此处的八九年几乎足不出户,引得乡里的人们对这位沈氏 嫡女分外好,同时,又怜惜她的富贵难享。 待沈家恶奴欺主的消息传出,世人皆是闻之震惊,纷纷奔走相传,于是沈氏嫡女在外庄被恶奴欺凌的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传遍了整个大宁,成为了人们酒足饭饱之余的闲谈。 沈家主宅被这样的流言给搅得不得安宁,只觉得羞愧满脸,惹得皇帝在朝也着此事多说了几句。 相起沈家主宅的烦恼混乱,远在茅安乡的沈家庄却是一片祥和安宁。 已是日三竿的时辰,沈家庄朱红的大门却仍旧紧闭,路过的人们皆习以为常,毕竟这门一年到头没开过几次,只是这几日因着流言便多看了几眼。 白墙高竖,墙头铺着砖红的瓦片,其间密密麻麻地夹着琉璃碎瓦,在阳光下流转处尖锐而锋利的光芒,打消了外人意欲潜入的心思,也阻碍了外头流言的喧嚣。 直到日头高挂许久,庄子后院的小木门突然被悄悄打开了一条缝。 一名仆役从门缝里探出头来张望,见四周没人,又将脑袋缩回去,不一会儿,木门大开,一辆装饰朴素的马车从里头缓缓驶出,并以极快地速度拐入人迹罕见的小巷,不见了踪影。 啪嗒一声,木门以极快极轻的速度再度被关。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这辆朴素的马车便从茅安乡东边的一条小巷拐出来,了通往乡外的宽阔土路,速度极快地朝着东南方向而去。 “小主子,我们为何选在这个时候离开?外头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若是魏国公怪罪下来……”驾驶马车的是个身材高大的车夫,他戴着一顶硕大的斗笠,看不清脸,手鞭子抽打得马儿跑得飞快。 “所以才该去东会乡避避风头,据说那里的铺子有极好的头面首饰。”一个如碎玉落盘的清脆声音从车里头穿出,嗓音清凉,隐着浅浅的凉意,却很快被车轱辘声及马蹄声掩盖。 风吹动着车帘隐隐掀开,露出里头摆设齐全的小榻果案,以及一道斜倚案的纤细身影。 漆黑的衣袖衬着如玉的皓腕,正懒懒地撑着下颚,纤长的指尖搭在微微勾起的樱红唇畔,一双清澈眼眸透过被风翻起的车帘看向车夫,似有深深的好与探究,只是眼底泛着的那抹浓郁墨色,并不似她面的这般明媚。 此人正是那场流言的心人物,世人眼里娇弱可怜的沈氏嫡女沈碧月。 “再者说,他此时也没心思来管我,官僚的风言风语与陛下的责骂应该足够让他焦 头烂额了。” 车夫道:“可子衿与轻荷…嬷嬷还在庄里,若是沈家派人过来,怕是她们也难逃责罚。” 她吃着案的青枣,漫不经心道:“吴征,你对此事这般纠缠,可是在怕些什么?” 吴征微微挺直了背脊,压低了斗笠,“小人只是怕小主子为流言所累。” “担心我?此话可当真?”沈碧月声音微扬,似是带了几许揶揄。 014 山林遇险 “小主子毕竟是沈家嫡女,身后还有外祖家的奉国公府撑腰,身份自是尊贵不常人,世人皆重名声,若是如这般对小主子不利的流言传开,今后回了永安,又该如何立足?” 字字句句真诚恳切,极有道理,听在沈碧月耳里,却又是另一个意味。 “你既都说了我身后站着有权有势的两大靠山,那我又何必苦于流言。”沈碧月转开眼眸看向窗外快速掠过的山林景色,眼前晃过的却是前世种种,令她面露恍惚。“不过都是些虚物,在意那个作甚。” 吴征未回头,没发现她的异常,只觉一时语塞,过了一会儿方又道:“小人只是觉得子衿姑娘与轻荷嬷嬷都是从主宅跟着姑娘过来的,小主子外出躲避,却将他们留在庄内面对沈家,难免有失道义。” “一牵扯到嬷嬷的事情,你这么正经,也罢,我也不逗你了。”沈碧月闻言一改恍惚,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子衿与嬷嬷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我如何舍得让她们受险。如今关于沈家的流言如今已不能轻易遮掩住,永安还有千万双眼睛盯着沈家,我那个向来最重沈家荣光的祖父又如何会让自己行差踏错半步?况且以永安到丰水的距离,紧赶慢赶也得三五天,此行东会乡来回不过一日,自是快去快回,若有人要在背地里耍阴招,也赶得及我们回去,” 吴征挺直的背脊稍缓,静了半晌,才道:“小主子,小人并非因嬷嬷之事才……”话未说完被沈碧月轻快的笑声给打断了。 “你当我真看不出你对轻荷……”沈碧月笑得眼眸里漫出盈盈水光,映着窗外的春色明媚,更显得一张小脸生动潋滟起来,只是还未说几个字,突然住了嘴,双耳微微一动,双眸倏然闪过一抹精光。 “前方有埋伏。”吴征也戒备了起来,轻声对着沈碧月道。 “此地是何处?” “安会山,茅安乡与东会乡交界处的一座山头。” 沈碧月一改慵懒的坐姿,瞬间坐直了身子,轻声喝道:“吴征!进来!” 随着她的命令,吴征猛地一甩马鞭,马儿扬起前蹄,嘶叫起来,朝着前方疯狂奔去,下一刻,他朝后一滚进了车厢里。 前方有窸窣声响骤出,刀剑偶然的摩擦声在马车的奔跑声极为细微,却是在练武之人的耳能轻易捕捉到的动静。 沈碧月快速拉开果案下的暗格,抽出一封早已写好的书信和一枚玉佩交给吴征。 “他们是冲着 我来的,不会针对你,你待会儿伺机离开,尽快将此信送去奉国公府。”沈碧月压低声音道。 “可是……”吴征收好信和玉佩,眉头一皱,还想说些什么,抬头见沈碧月看着窗外,神色专注,唇角微勾,一双明媚水眸闪烁着极亮的光芒,似乎是对着紧张的情势完全不在意,甚至是有些兴奋。 见她这般,吴征的那股紧张竟是烟消云散,只剩下对她莫名的信任,咽下要说的话,他也同沈碧月一般,开始细心注意起对方的动静。 突然窸窣声越来越响,密集的脚步声快速接近,吴征和沈碧月默契地对视一眼,同时破车而出。 对方约莫有三十来人,皆是头绑粗麻带,身穿麻布衣裳,手持雪白长刀,是山贼的打扮。 沈碧月眉头一皱,却来不及多想,跃起的身子已经轻巧地落在了那群人间,身子一转一矮地闪避从各个方向横过来的刀背,足尖踹在其一人的腕,劈手夺刀,将对方利落地砍翻在地。 转头看向吴征,那些人皆是以刀尖相对,沈碧月眸色一沉,对方以刀尖对吴征,以刀背对她,看来是要活捉她了。 思及此,她下手愈发狠了,动作利落,下手敏捷,身姿轻盈,瘦弱的身影在明朗的碧蓝长空横劈成一株坚毅而倔强的墨竹,或弯或直,皆是冷硬慑人的弧度。 对方每次只能堪堪擦过她的衣裙,却半点伤不到她,反而是被她杀死了好多兄弟,那头还在与吴征缠斗的人见此不由得怒极,纷纷都扭头去对付她。 吴征见沈碧月竟有这般身手,心底惊讶不已,自三岁便被送到了庄子的沈碧月,平素也未见其修习武艺,为何突然变得这般厉害了,连他也看不懂她的深浅。 这时沈碧月突然看了他一眼,吴征立马惊醒,趁着人都往她那边靠拢,猛地转身破开人群,朝着远方飞掠而去,再不见踪影。 沈碧月见他顺利离开,微松了口气,足尖轻点,便轻巧跃起,纤细腰肢下洒出绣满银色云纹的黑色裙摆,她姿态慵懒地耍着手的大刀,似是嬉戏玩耍。 那些人本无意对沈碧月动粗,这下不由得目露凶光,扭转了刀尖,攻势猛烈地朝着沈碧月而来。 看着对方剩不到二十人,沈碧月抬眸一笑,扬声道:“不晓得你们是哪个山头的?怎的都这般软弱无力。” 有人怒喝道:“本有人想留你这条美人命给哥几个好好尝尝,哪知你这般不知好歹,杀了我们数十个弟兄。兄弟 们莫要再顾忌赏钱,只管杀了她为兄弟报仇!” 沈碧月的眸光倏然一冷,怪不得起更为牢靠的杀手,她们选择了山贼,原来打的是让她失贞这个主意。 他们眼里的沈碧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而吴征只是个普通的马夫,用山贼来对付自然是绰绰有余的,也能顺便毁了她的清白,让她此生都无法回到沈宅,甚至无颜苟活下去。 她自然明白起轻荷,沈家主宅里的那位更想弄死的是她,庄子里也还没有完全肃清,因此她才会带着吴征单独出门,只为了转移对方的目标,引她们快点出手,这样她才能有充分的理由请奉国公府相助,以她如今的处境,若有孟家相助,便能前世更早地脱离困境。 只是这一试探,让她更看清了对方的毒辣,那她也不必再留情。 当下足尖轻移,如风一般迅敏地在人群穿梭,手长刀变幻,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已是死尸遍地,而她身不沾半点血污,黑色衣裙包裹着纤细的身姿,不被寒风吹动半分,如屹立漆黑夜色的一抹墨竹,冰冷而锋锐。 看着满地横尸,沈碧月面无表情地丢了手的刀,欲往不远处的马车走去,身子却突然一阵疲软,晃了几晃,险些站不稳。 015 用力过度 沈碧月微蹙眉,看来是她用力过度了。 前世的她为了不给邵远的夺位大计拖后腿,硬是逼自己学习武艺,还私下拜托奉国公孟廉,也是她的外祖父替她请了师傅亲自传授,她心有爱郎,哪怕再苦再累,也从未喊过累,更未让邵远知晓。 谁料到最后,连这一身为他而努力学习的武功,也能成为她威胁到他皇位的理由之一,难怪外祖父那时会一直骂她又傻又蠢没出息,她还因此埋怨愤恨过他,想来是当初身在局而看不透了。 现在重活一世,她的身子还是娇弱小姐的身子,并未有练武的底子,却冒然地强行使用那些招式,自然会造成身体负荷过度而导致的疲软不堪。 待她此次回去定要每日勤练,再以药膳辅佐,尽快将一世所学都弥补起来,将来她总要回去那个吃人的沈宅,没点防身的武艺实在不安心。 沈碧月深呼了口气,刚觉得身子有些回缓过来,突然远处风声一动,送来几许窸窣声响,破风而来,尘土摩挲,轻浅而疾速。 有人来了!而且为数不少! 沈碧月神色一凛,看来是她低估了那些人,竟然接连派了两批人来杀她! 然而放眼望去,除了脚下踩的这条土路,便只有左边低矮的山头和潺潺小溪,还有右边高耸而茂盛的山林。 她弯身捡起一把刀,脚步一转,奔向只剩了个车架子的马车,用尽全力砍向拴住马的车轴,两三下便砍断了,忍住手臂的酥麻感,她抬脚一踹,马儿嘶叫着朝前奔去。 风声逼近,她提了刀往山奔去,宛如一只轻巧的黑蝶跃入山林,很快被层层掩映的青枝绿叶吞没了踪影。 在她消失的那一刻,一行黑衣人如风般落在了马车旁,脚步轻而无声,面一片冷漠无情。 看着满地的尸体,黑衣人的神色并未有半点波动,黑衣首领蹲下身探了探尸体,还是温的。 他站起来,目光犀利地环视了一圈,最终凝在通往安会山的崎岖山路,路皆被茂盛的草丛遮挡住,显然多年没人走动,只是草丛有不自然的踩踏与弯折的痕迹。 “山!”黑衣首领下了命令,随即一行人如来时一般迅速地蹿入山林。 日头微斜,已近傍晚,山路崎岖,枝叶葱郁,一看便是人迹罕至的地方,因着树木繁茂,山风吹来有些阴冷,抬头便是被茂盛枝叶遮掩的天空,蔚蓝长空如好的锦缎展开,青翠枝叶点缀晕开的微微霞光,美不 胜收。 沈碧月却没心情观赏此番美景,她看着天色,慢慢停住了脚步,她和吴征是在午后离开庄子的,显然距离那时候已经过了好几个时辰了。 她微微闭眼,耳边是风穿过枝叶的窸窣声,伴随着虫鸣,还有各种怪的叫声,这是属于山林的独特声音,也是属于傍晚山林的安静与清幽,没有追杀,没有人。 睁开眼看着四周高耸的树与满地茂盛的草丛,沈碧月的面色依旧淡定,只是眼里闪过一抹挫败感。 虽然说来有些丢人,但她迷路了。 尽管此时没有性命担忧,但在这庞大的山头若找不到路出去,她总会饿死的。 微不可察地叹口气,她挑了个较为干净的地儿,将大刀直直插入地面,盘腿坐下,开始考虑接下来怎么走。 在庄子的时候曾听婢女们说过,安会山是出了名的断头山,阎王殿前景,只因此地皆是断头树,还经常电闪雷鸣。 据传曾经一名怀有身孕的女子路经安会山,被山贼拖山**而死,因其面部狰狞,死相过于吓人而被山贼们斩首,尸体一直保持着在地跪坐的模样,她的血将山的石头都染成了褚红色。 因此即便安会山是茅安乡和东会乡之间最近的路,也没什么人敢走,百姓过于迷信鬼神,深怕山真有怨灵。 沈碧月看了天空,一时有些意外,不必方才的红霞满天,竟是有些阴沉,再看看四周,她的眼眸忽然一凝。 在不远处更高一些的山林,不像这边的树木繁盛得仿佛要遮盖天地,反而像是生长到一半便被人拦腰截断一半,枝头也没什么树叶,一片光秃秃的,倒像是人被截断了头一般…… 那应该是断头树了,看来传言是真的,此山真的存在断头树。 沈碧月忽然笑了一声,自己拿什么形容不好,偏偏拿人头,怎么想觉得分外。 她很快收回目光,突然感觉后背漫一阵阴寒,倏然打了个寒颤。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她的身也没带火石,山间阴冷,此刻又出不去,看来只能在山暂过一晚,虽然因着那传言觉得有些吓人,但想想自己也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若真论起孤魂野鬼,她也姑且算是一个。 这里即便有鬼,也该看在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的份放她一马才是。 她本不是个瞻前顾后的人,稍稍定了心,她便站了起来,决定往更高的山头去看看,趁着光线还能视物,赶紧 找个过夜的地方才是。 因她的步子极快,只走了大约两炷香的时间便到了断头树下。 近看这片林子,方才看来还要高大,树木也不那边的密集,反而分得很开,地的野草也不多,露出光秃秃的地面,四周很是静谧,连一声虫鸣都听不见,安静得有些诡异。 忽然一阵风过吹得身子一颤,果然连山风都要更阴凉许多,可不是阴风阵阵。 沈碧月努力撇开脑子里那些丫鬟们曾说过的怪力乱神,仔细地环顾了一圈,忽然眉头一皱,发现了不对劲。 她走到其一株树下,用刀尖使劲戳着树根处的地面,刀尖锋利,很快将那些泥块都撬了出来,是赤红的颜色。 眉头一皱,赤红色的土,莫非……她立刻又到其他几株树下挖土,翻出来的泥块也皆是赤红色。 心头猛地一跳,她站起身朝着四周扫视了一圈,目光很快锁定在了远处成片的绿色植株,眸闪过一抹笑意,原来如此,没想到这断头林里头还有这等名堂。 016 非鬼即妖 赤红色的土,再加四周生长着许多野苦麻,这一切迹象都指向一个事实,此地必有铁矿。 如果沿着赤红色的土往下深挖,定能够掘出一座矿来,无奈她手没工具,没法证实她的猜想,但她相信此地一定有一座矿山。 大宁建国不过数百年,之所以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攻城略地,吞并周边小国,以如此迅疾的速度发展成这么个泱泱大国,很大一部分是由于兵器材质要其他诸国来的乘。 只是经过数百年的开采,大宁境内的铁矿已是所剩不多,皇帝四处寻找新的铁矿而不得,如今被她这么误打误撞地发现了,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虽不知那些关于安会山的传闻是真是假,但因着那些恐怖传闻的缘故,此处鲜少有人踏足,也因此无人能山来发现此地的秘密。 这铁矿累经数百年都无人发现,定是座极丰盛的矿山,虽说短期能保无人接近,但真要瞒着官府的耳目进行私自开采,极有难度。 这时忽然从远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还有草叶摩擦衣料的声音,极轻悄,在这充满着死寂的林子里却极为清楚。 沈碧月倏然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眼眸寒光流转,没想到那些人不死心,竟然追来了。 扫了一眼树根下被她挖得乱七八糟的土块,若是被那些人追到此处,一定会发现此地的秘密,既然铁矿是她先发现的,那么是她的东西,谁也别想夺走。 此刻她已经完全忘了对方要取她的性命,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将铁矿开采出去卖钱。 打定主意,沈碧月也不拖拉,快速地将那些挖过的地方恢复原样,然后用刀锋狠狠划过掌心,猛地甩手,往山跑去。 唯今之计只能先将他们引开。 断头林恢复了原来的诡异寂静,风声微乱,黑衣人一行以长刀探路,很快寻到了断头树下。 “头儿,这里有血迹。”一名黑衣人指着不远处的茂密草丛,草叶沾染了不少血迹,顺着血迹的方向,是朝着山去的。 “绝不能让她活着走出这片林子,追!”黑衣首领微眯起眼,领着人往山追去。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沈碧月扶着一棵树休息,只觉得双腿疲软而沉重,仿佛被拴了重物一般。 月光的银辉如软纱般给山林笼了一层轻薄霜色,这一片的树木不再是断裂半截,而是高耸入云的茂盛,盛着月色软纱浅浅落下,如银瀑淡淡朦胧, 更添华美之色。 她已经离开断头林很远了,可惜夜色昏暗,山迷雾渐起,饶是她这般眼神绝佳之人,又有月光照耀,也只能勉强看清前方几百尺的景色。 忽然她发现在右前方数百尺的地方是一块巨大的山石,山石高耸若天柱,附近的树林也其他地方都要密集一些,山石前的草丛也皆是茂盛,似是要遮挡住后边的硕大山石一般,其一处的草丛竟是无风自动。 沈碧月神色一动,走近几步去看,眸霍然凝起笑意。 这山石之果然有一条斜坡,只是因着夜色与迷雾的关系,又有树木草丛遮挡才显得甚为隐蔽,山风偶尔顺着斜坡吹动遮挡的那几匆草叶,摇摇晃晃。 扒开草丛往里探去,一条斜坡往不过百尺,被巨石堵住了去路。 难不成这是条死路?沈碧月沉吟片刻,想起身后的追兵,还是决定过去看看。 她将黑色的外衣脱下,握紧掌心,好不容易凝固的伤口再次崩裂开,她将鲜血染衣面,然后狠狠撕扯开,挂在了另一个方向的草丛,这才了斜坡。 巨石高三丈,宽约二十尺,状如蟠桃,将斜坡去路死死堵住,不留半点缝隙,她使劲推了一下,坚硬而不可移动,看来这巨石她想象的大多了。 借着月色,沈碧月开始观察,很快便发现在石头的表面有些微凹进去的孔洞,看起来似是天然而生,却隐隐有几分人工的痕迹,其有几个石洞的石面要其他来的光滑,是被常年踩踏过的痕迹,相隔甚远,却极为规律。 巨石底部也没沾染泥土,干净得让人有些怪,这块石头根本不是自然生于此地,而是被人从其他地方搬移过来的。 远处风声渐乱,那些人追来了,顾不多想,沈碧月将刀扔进了一旁的草丛里,缓缓提气在腹,伸手攀住孔洞,足尖顺着那几个光滑的孔洞轻轻一蹬,几步踏过,很快便蹬了巨石。 巨石之后往右边的方向是斜坡的尽头,一片密集而茂盛的小树林,越过小树林的那头,似乎是一片泛着亮光的平坦石台。 沈碧月轻轻跳下巨石,走入了小树林,走了没几步,突然眸光一凝,下一刻整个人便轻悄地滚进了旁边的树丛里。 那边的石台有人! 沈碧月按住狂跳的胸口,缓缓扒开面前的草丛,借着极好的眼力与草丛的遮挡开始观察起石台的动静。 若说外头的巨石是人为所置,那这片石台便是天然而成,台面 不够平整,却极为宽阔,石台的前后皆是茂密的树林,两边则被高耸的山壁夹着,紧密无缝,看起来像是个独立于山林之外,被四面高耸屏障所隔开的四方天地。 在石台的最左端,紧靠着石壁的底部有一处平整石块围成的圆弧形泉池,离地两尺的壁凿刻精致虎口,冰凉的泉水从虎口里哗哗流出。 泉边放着红木雕刻托盘,盘一颗硕大的夜明珠,还有一捧玄色衣裳和玄色的绣金长靴。 夜明珠的光线极亮,朦胧氤氲的水气里,一人微微斜着虎口倚靠在石壁,下颚微抬,露出脖颈纤细,肩膀宽阔,两只细瘦有力的手臂懒懒挎在两侧的石面。 虎口流出泉水打在他肩,自他微微起伏的健硕胸膛往下,汩汩汇入池,氤氲的雾气与清透的水色衬着那肤色凝脂般玉白,透亮胜雪。 池面升腾而起的寒气掩住了那人的清晰容貌,只觉他墨发玉肌,姿态清雅,宛若寒风堆雪之初绽一朵雪白莲花,端是清冷孤高,睥睨天地,朦胧水气,似影似幻,让人恨不得拨开云雾窥探个清楚。 沈碧月看得一呆,随之而来便是一股熟悉感涌心头,她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她悄悄又往前靠近一些,奈何雾气太重,还是看不清,山间寂静,那人泡着泉,恍若未闻。 她忽然觉察出一丝不对劲来,那人仰着头,胸口似是毫无起伏,宛如死人一般,也听不到半丝呼吸声,在这同样寂静,只有山风微微拂过的小天地里互为映衬,极为诡异,让人不由得心生寒颤。 结合周边景致,这难不成是个石台鬼? 她虽不信鬼怪之谈,对于闹了鬼的山有个山泉也不觉得怪,但这山泉里沐浴了个美人,这美人还状若死尸半天不动弹,这怕是非鬼即妖。 忍住心底的那股惊悚,借着草丛的遮掩,沈碧月决定撤退,能离多远离多远,只是还没后退几步,身后突然吹来一阵阴冷的风,让她不由得从背后生生冒出一股冷汗。 017 杀心好重 伴随着山风吹来,枝叶摩擦衣料的窸窣声再次接近,只是这个声音起追杀沈碧月的那群人要更轻更快一些。 沈碧月一惊,霍然回头,发现有数十个人影正屈膝弯身从小树林的左侧朝着石台接近,身影如风似电一般很快了石台。 身手不凡,来者不善,看来那池美人不仅不是鬼,还是个身份极高的人,非富即贵! 沈碧月下意识地收回欲后退的脚,将身子往树丛里掩得更深一些,双眼专注地盯着那些人的举动,虽说他们不是冲她来的,但以她现在这副身子,躲着避祸总归没错。 那群人许是怕惊扰了泉人,了石台后便将步子放得轻悄若无,速度却不曾慢下,很快接近了泉池。 池人毫无察觉,依旧倚靠着石壁,只是放在石面的修长五指几不可微地颤动了一下。 在来人贴壁而行靠近石泉约莫十来尺的距离时,池人骤然睁眼,手指抓过托盘里的玄色衣袍,下一刻便从石泉里暴起,水花四溅,透着夜明珠的白光形成一副幽深透亮的玉屏。 那人颀长而清瘦的身形在屏显现一瞬,随即便被宽大的衣袍笼住,动作极快,极轻,极雅,在朦胧的水雾若隐若现,以这一方小天地为底色,更添一股庄重和神秘。 刺客们并未被惊住,速度更快地朝着那方玉屏射出袖短剑,却在还未接近石泉五尺之内便被爆裂开的水色玉屏打落,和着落在地的巨大水珠,砸出沉重的巨响。 那人身姿轻盈地赤足落下,墨发披肩,宽袍灌风而入,宛若神祗降世,清冷俊雅,待落地,那一张妖娆而俊美的容貌便完全显露在夜明珠的光辉之下。 端是那眉目如画清俊,仿若山林水墨的雅致无双,胜过千万凝脂雕雪,只是面色过分苍白,衬得一双眼眸愈发漆黑与冰冷,看人时带着难以察觉的危险与锋芒,也是毫无感情的漠然,在夜色显得有些渗人。 沈碧月看到他容貌的瞬间,浑身一震,这张脸极为熟悉,熟悉得让她心里寸寸发凉,不由自主地冰凉到四肢。 “你们真是好能耐,竟能寻到此处。”那人目光冷淡地看着那群杀手,像是看死人,他的声音却不似眼神那般冷淡,反而是极低极沉,尾音微颤,带着些撩人的磁性,好听得很。 那群人见那人如此,似是有些惊异,彼此眼神对视一瞬,随即各自抽出腰间软剑,朝着那人杀去。 那人殷红唇畔微微勾起一抹寒凉的笑意,左手一伸, 不知从哪个暗处飞出一把长剑,似是长了眼睛一般,稳稳地落在他的手里。 那些人在他身边四散开来,一跃而起,软剑彼此交错,形成一张密集而坚实的剑朝他头顶落下,却被他手长剑轻巧破开,那些人大惊,还要再来,却见眼前黑影一闪,已看不见人,还未转眼去寻,只觉颈间一疼,随之倒地。 沈碧月怔怔地看着那人的身影如风一般迅疾地穿梭在杀手群,剑锋所指之处皆是朵朵血花绽开,红雨点点落下,撕扯出漆黑夜幕最艳丽的杀戮。 转瞬之间,除他之外已再无活口,这厉害的剑法与身手,怕是前世的她都不能在他手底下过三招。 可是他为何会在这里? 不等她回神,那人的眼神突然微微一侧,直直射向沈碧月的藏身之处,她那么猝不及防地撞入他冰冷的眸,宛如被他眸那浓烈杀气钉住了身子,浑身僵直如冰块,不能动弹半分。 被发现了! 他长剑斜指于地,剑锋拖过一路血痕,朝她而来。 论身手,打不过!论速度,跑不过! 沈碧月与他对视,眼神依旧冷静,漠然,手指微微动弹,额头却渐渐渗出一层细密的汗,寂静的这一方小天地只能听见他的脚步声,鲜血滴落在石板的啪嗒声,以及她剧烈的心跳声。 这时又有一群人从斜坡处奔来,打破了天地寂静,也转移了那人的视线。 听其脚步声,是追杀她的那群人,她心头稍松,却不失警惕地紧盯着那人,僵如石块的身子逐渐放松,下意识去舔舐下唇,却有些刺疼,被她舔出了一口的血腥味。 那群人冲进了小树林,正要四处搜寻沈碧月,却看见了远处石台的人,手提血剑,赤足站在满地横尸,神色是诡异的冷笑,宛如血煞阎罗。 黑衣首领对那人的视线,眸色一紧,还未动作,那人已经从远处飞掠而来,手长剑快速划过他的脖颈,溅出一丝细长的血色红线,他来不及反应便瞪着双目直直倒下了。 其他几个黑衣人蜂拥而,皆在一瞬之间死于他的剑下。 沈碧月本打算趁着他们打起来的时候悄悄逃走,还未逃出多远听到身后传来那个低沉而森凉的声音。 “剩一个,还想跑去哪里?” 话音未落,剑锋已划破夜色汹涌逼来,沈碧月顿时僵住,脚下足尖猛地一转,偏头闪过了他刺来的冰冷剑锋,却因闪避太快而来不及站住,冷 不防跌倒在地,泥间碎石划破手心,钻心的疼。 他剑锋欲来,却见她霍然抬眸,眉眼间不见一丝惧色,“你是豫王?” 长剑微顿,他轻挑眉梢,森然冷笑,“你不认得孤?” 抬头盯着他的眼眸,发现他冰冷的眼眸轻染了一抹暗红,原本漠然的眸也逐渐漫出方才浓烈百倍的杀意。 看着眼前不过半尺的剑尖,她握紧满是汗水的掌心,故作镇定,道:“小女子的确不曾见过豫王殿下,只是曾在画坊的画师笔下瞻仰过几分殿下的英姿绰约。” “英姿?怎么》不觉得孤是个病秧子?是不会说,还是不敢说?”说着他的眸光倏然转冷,声音却略带笑意。 “小姑娘,不管你是谁派来的,或是无意闯进来的,撞破孤的秘密本是大忌,只是孤素来慈悲,今晚不能留你的命,留你全尸吧。” 话未散,剑锋已倾斜,直朝她脆弱脖颈处划去,沈碧月一惊,伸手抓起地一捧土,直撒他面门,整个身子拼命向后一滚,躲开那一剑,锋利的剑气仍是削落她耳边几缕发。 只差毫厘,她会命丧在他的剑下! 沈碧月顾不害怕,胸口波涛怒气骤起,怒道:“杀心这么重!我可没见过你这样的病秧子!” 豫王邵衍挥袖打落泥土,眸深处的红光亮得愈加诡异,杀意大盛,看得沈碧月不由得心颤几分,却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题外话------ 心血来潮小剧场~ 沈姑娘:好你个后妈!竟然让他杀我! 某病秧子:好你个庶民!竟然让孤杀妻!看剑! 拔腿狂奔~呜呜,伦家不是故意的,杀着杀着不相爱了嘛! 018 被她咬死 “那你此生再无机会见到了。” 他身形一闪来到了她面前,手长剑要自她后心穿过。 眼见闪避不及,沈碧月一咬牙,伸出双腿用力圈住他的腿,双手则扯住他的袍子,整个身子借力扭到了他的身侧,长剑擦过她的手臂狠狠地插在了地,她趁机扯过他左手,一口狠狠咬在了虎口。 这一口极狠,一下子将血都给咬了出来。 他吃痛,却并未甩开她,也没有再进行下一步动作,只是紧紧皱着眉,身子微颤,似是忍受着什么巨大的疼痛一般,眸的红光若隐若现,那些极盛的杀意也随着红光的闪烁而时盛时弱。 沈碧月死死咬着他的虎口,只以为他被自己钳制住,因此并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劲,一直到他的身子有些摇晃了,她才松开嘴。 正打算趁机逃走,哪知他的身子晃了几晃,直接倒在了她的身。 沈碧月愣了一下,这人,是被她咬死了? 一切终于回归寂静,没有追兵,也没有shāre:n魔王,只是多了个生死不明的shāre:n魔王。 沈碧月只觉得自己的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饶是素来沉静如她,在方才与他的周旋,也数次经历了心惊胆颤的滋味。 如今他这么晕倒了……沈碧月啐了一口满嘴的血腥,暗自骂了声混蛋,正要将他从自己的身推开,却无意瞥见他的脸,眼眸一凝。 他额间布满细密的汗水,眉头微皱,似是连昏迷都在饱受折磨一般,本苍白的面色此刻更是白得几乎透明,原本殷红的唇色也变得如脸色一般惨白。 她蹙眉,将他快速地平放在地,两指搭脉,发现他的脉象本虚浮杂乱,因着这场恶斗更是紊乱十分,时而虚弱,时而强劲,再联想到他刚才的不对劲,很快明白他是走火入魔了。 目光触及他左手的虎口,许是被她咬得狠了,还在汩汩地流着血,沈碧月抿了抿唇,从他的衣袍下摆处撕下一条衣料,掏出怀里的药瓶,帮他简单的包扎。 前世的她对于这个男人的印象仅是凶残毒辣。 豫王邵衍是大宁皇帝的胞弟,也是当年那场夺嫡争斗,除皇帝之外唯一活下来的皇子。 许是因为一母同胞的关系,皇帝极为宠爱这位胞弟,不仅亲封他为亲王,赐他华丽府邸,数千美婢,更是许他亲掌左右金吾卫。 据说豫王的身子骨极为虚 弱,是自小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已经缠绵病榻数十年,平日里便是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病重时在床躺十天半个月也是常有的事,可是这样一副娇弱的身子,还能被皇帝授命执掌金吾卫,依靠的便是他那与外表极为不符的狠辣手段,还有独断专行的行事作风。 皇帝顾忌他的身子不好,对他甚是纵容,使得他行事愈发肆意狂妄,随性而为,与他作对的人,十之八九下场凄惨,因此朝大臣与诸家世族都尽量与豫王保持距离,生怕一个不小心便被他给盯了。 这样让人害怕的豫王,意外地拥有着一副好皮囊,与皇帝勉强算俊朗的外表相,他的容貌极盛,见过他的人皆是夸赞此颜只应天有,人间难得几回见,便是被称为大宁第一美人也是实至名归的。 看着处于昏迷的邵衍,沈碧月的神色渐渐淡漠,眼眸尽是怜悯与嘲讽,说什么美人无双,不过是个短命鬼罢了,这样一位盛名在外,神秘莫测而又嚣张跋扈的亲王殿下,在前世可是早早地去了。 她对他的记忆不多,若要说有,也只在他死之前曾远远见过一面罢了,那时她一心为邵远筹谋,并无暇顾及旁的,便是这般绝世人物,也只在他在世时好打听过,因为在他故去后,所有探查过他的人都莫名其妙地死了,查无凶手。 关于这位豫王的事都很是神秘古怪,也没什么人敢去招惹了,哪知重生一世她竟跟这阎王撞到了一块,这一撞还险些给撞没命了,对于他的赶尽杀绝,她并不认为是他的性情不定所致,怕是为了shāre:n灭口。 每月旬去东会乡的朝仙阁寻花魁玲珑作乐,这是豫王众所周知的习惯,恰是这时候出现在这深山老林,还有他那诡异的身手,一切成迷,她既撞破了他的秘密,依这阎王的厉害手段,又如何能容其活命。 沈碧月轻声呢喃,唇角笑意微讽,“这么好看的皮囊,死了倒可惜,想来你还未到命尽之时。只是我重活一世也不易,总归是不能死在你的手,你我的这笔账,我记下了。” 抬头看了看天色,还是漆黑夜色一轮朦胧皓月当空,唯一不同的便是多了莹莹闪烁的满天繁星,点缀长空美若星盘,星光璀璨如珠玉。 此处是邵衍的地盘,并非久留之地,虽不知堂堂豫王为何会不留半个侍卫在旁,但待久了总会碰,到时再想离开晚了。 沈碧月起身走向远处黑衣首领的尸体,从他怀里摸出了打火石和几个火折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因此她没看见邵衍的 左手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随即便睁开了眼,看向她离开的身影。 眼眸依旧森冷,沉沉墨色闪动着微弱的杀意,片刻之后便涅灭殆尽。 远处有风声渐起,一个男子身形如疾风般由远而近,飞快地落在了石泉边,看到邵衍的那一刻面色大变,立即如风般冲到他身侧,动作小心地将他从地扶起。 “主子,你的身体……” 邵衍淡淡道,“无碍,不过是些渣滓,还伤不得我,只是走火入魔,不能动弹。” 男子冷眼扫过那些杀手,随后看着邵衍愈发苍白透明的脸色,眼里充满愧疚,“主子的身体本不好,哪里还能强行使用内力。都怪天风无能,被张家那群废物算计,挡在了山下,不然主子也不用遭这份罪。” “他们拼着命要杀我,总会找到这里来的。你扶我起来。”邵衍神色平静,似乎并不将此放在心。 天风抿唇,扶着邵衍坐起身,突然他的目光一凝,死死盯着邵衍的左手,“主子,是谁伤的你?” 邵衍瞥了一眼被包扎得极好的左手,随后移开目光,“不重要,不过是个……”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似是在斟酌用词。 “是只牙尖嘴利的蠢猫罢了。” 天风一愣,这山头有猫?还是这么厉害的野猫? 心里好,但见邵衍不悦的眼神,也不敢再多问,替他穿了玄色的绣金长靴,然后背起他,一手托着夜明珠,如风一般消失在了迷雾掩映的小树林。 ------题外话------ 快说我家邵阎王可不可爱!傲不傲娇!哼唧! 019 纵马行凶 朗朗月色被高枝茂叶遮盖得严实,沈碧月只能借着火折子的微弱光线在林摸索,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许是山风太阴冷,还得快些离开才是。 幸好她方才为了引那些人过来在草丛留了血,只要用火折子照着那些血迹,便能按原路返回。 她很快寻回了那片断头树林,按着记忆黑衣人寻来的方向摸索去,约莫一个时辰后,终于看到了那条宽阔的土路。 路面还和她离开时一般,破烂的马车和遍地横尸,在夜里看来渗人得很,她却觉得分外亲切,起迷路在黑蒙蒙的树林里,她更愿意对着这些尸体。 只是此地不能久留,沈碧月爬进马车里寻了事前备好的通关牒和路引,这才熄了火折子,往前去找先前被自己踹走的马,马停在土路边吃草,马鞍还在背。 如今茅安乡是回不去了,怕主宅的人不死心,还留了第三第四批人伏击对付她,前往东会等待吴征是最好的选择,更何况,她此行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亲自走一趟东会乡。 东会乡与安会山相距只有一个时辰的路程,若是骑马而行,要更快一些,沈碧月策马而行,不到一个时辰,已经能远远看到东会乡的石碑。 她一拉缰绳,放慢了速度,疾驰了一夜的马也有些疲惫,慢悠悠地走过了石碑,很快看到了远处密集排列的家舍与长街。 天色有些灰蒙蒙的,此时该是五更天,乡民定都出行在外,沈碧月寻思着一身狼狈本引人注意,还是该低调一些,便在附近寻了个隐蔽之处,栓了马,有溪有草,也不怕饿着。 溪水清澈,她蹲在溪边,照着清透如镜的水面整理了一番衣着,捧了溪水轻拭脸颊,又重梳了发,才从怀里掏出一方黑灰的轻纱,覆在了面,她此番来东会乡,并不打算显露真容,自是准备周全。 进乡处有间衙房,厚重的布帘遮了一半门口,露出一方木案和后头坐着的两个监门吏。 今儿个正好轮到他们值班,只是初春时节气候寒冷,此刻又是清晨时分,即便是裹了厚厚的棉袄,也抵不住外间不断吹进来的冷风刺骨,只好搬了两盆炭火在脚边烤着。 沈碧月进了里间,也不打招呼,只掏出身份牒和路引放在他们面前的案。 监门吏抬起头,见来人黑纱覆面,露出眉眼煞是潋滟动人,却隐含冰冷寒芒,远要外间冷风更为慑人,如此女子,绝非平常人,好在他们常年坚守乡口,形色多见,当下虽微惊,也自觉被人这般 不恭不敬,有损官威,便沉了脸要问话。 “哐当”一声,素白的掌心落下两块碎银,黑纱女子微弯眼角,“还请官爷通融几许。” 那水眸盈盈似是展红霞千里,映湖心浅波荡漾,看得监门吏一愣,随即眉开眼笑地收了碎银,不看她真容,也不看牒和路引,放她过去了。 沈碧月收了牒和路引在怀,道了声谢,两位官吏看着她步子极快地消失在衙房布帘后,端是细腰如柳,身段如竹,漆黑裙角摇摆仿若飞蝶展翼。 两人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感叹这乡里好久没出现过这般雅致灵秀的女子了,只除了那风雅别致的朝仙阁。 天边微露鱼白,街已有人行色匆匆,小摊贩们正忙着摆弄摊位,各家店铺也已经开张,人人都忙着自己的事,也没多少人注意她。 东会乡与茅安乡虽同属九方县管辖,但东会乡还是要更繁华一些,此乡在数年前开了个朝仙阁,引得许多名门高官慕名而来,其不乏有外邦小国,便带得整个乡都繁荣富裕了起来。 乡里每年来来去去的异乡人多了,各种古怪打扮的也不是没有,因此如沈碧月这般打扮的也没人去注意了。 沈碧月看着街边专注于忙活自己事情的平民百姓,心里竟有些羡慕,若是自己不生在沈家,也不会发生前世的那些事情,身世总归是不可挑选的,她只能看向前路,是生是死全在她如何抉择。 天色渐渐明亮起来,此时正是二月时节,清晨的风吹着有些凉,她的身子骨不得前世习武的好,又将唯一可御寒的外衣丢在了安会山,加一夜纵马疾驰,早已满身寒气,只是她素来能忍,若不是唇色有些发白,压根看不出有半丝被冻着的痕迹。 趁着街的人还不多,她寻了家成衣铺子,买了件御寒的外衣,便打算寻一家普通的客栈落脚等吴征。 刚踏出成衣铺子,突然从远处传来马儿的嘶鸣声,一阵马蹄声朝着这边急速奔驰而来,沈碧月抬眸,只见两个男人挥舞马鞭,纵马而来。 街人虽是不多,摊贩却是多得很,那两个男人丝毫没有闪避的意思,撞翻了许多摊位,骑在前头的那个男人神色张狂,见摊位阻了自己的路,骂了一声,顺手一鞭子狠狠抽在了跌倒的摊贩身。 街的路人见此皆是神色惊惶地给他让路,两人放肆地大笑,很快消失在了长街的另一端。 那摊贩捂着自己被鞭打的肩膀,疼得吸了口气,有人去扶他。 “苏三你个傻蛋儿,看到邓公子怎么不知道闪避呢。” “当街纵马行凶!他算个什么东西!不过仗着张县令……”那摊贩看着自己被撞翻的摊车,有些不忿,却很快被人捂住了嘴。 “你也知道邓家有县令撑腰,还不赶紧闭嘴!你可知道西街口的那户郭家?” “可是家里娘子生了重病的郭家?” “是那家。据说郭长木为了医治他的娘子,在乡外的山日夜钻研栽培药草,好容易钻研出来了,哪知会在回去的路冲撞到了邓家家奴,那一下,给抓进邓府去了,至今没消息,怕是性命危矣。” 两人虽是压低了声音说的,沈碧月却听得一清二楚,本欲离开的脚步也停住了。 两人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站了人偷听,只管继续说。 “如何能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抓人!” “正是连邓家的家奴都那般跋扈,我才让你小心些说话,否则便如郭长木一般下场。” “那郭长木真死了?” “听我在邓家当差的亲戚说,邓家要郭长木替他们栽种药草,甚至以他娘子的性命威胁,郭长木都不情愿,被打得半死不活。要我说,进了邓家别想再出来,那郭家娘子怕是要等一辈子了。” 见那摊贩有些被吓住了,那人也不再说,只是摇着头走了。 闲言碎语的人散开,沈碧月还站在原地,眼眸闪着莫名的微光,面纱下的红唇微勾,她此行来东会乡,一是等吴征,二是来看看铺子的,不想目的未达成,却意外听到了这些趣闻。 020 唯利是 前一世的她虽是继承了母亲的嫁妆,却不知该如何使用,后来被孙素白哄骗着都用在了邵远身,以至于后来与他们撕破了脸面,每每想起此事总是悔恨得不行。 这一世她不会再那般傻,母亲留给她的这批嫁妆,她必会好好利用。巧妍的事情正好给了她机会,她让吴征将流言散布出去,恰好能打着避风头的幌子来此寻找经商的人才,再买几间好铺子。 待回了沈宅,要用钱打点的地方多了,只是此事须得瞒着轻荷嬷嬷,贵女为商向来令人不齿,她的三舅舅便是自小喜好经商,被外祖父一气之下赶出了奉国公府,从此再无消息。 起寻人才找铺子,沈碧月对这个郭长木要更感兴趣,当下连客栈也不寻了,向人打听到郭家的住址,朝着郭家去了。 郭长木平素靠采药为生,因此并不富裕,家里只有一间土房子,外间则用碧绿的篱笆墙围着起来,从篱笆间隐约可见前院的空地左边养了一群鸡鸭,右边则是一块小小的药铺,土房子的门微微打开,露出一截麻布衣袖包裹的纤细手臂。 沈碧月眼眸微沉,看了眼周围并没有人,便提气从篱笆翻过,快步走到微敞的门口。 一个身穿麻布衣裳的年妇人倒在地,双目紧闭,脸色一片死白,身边还洒落了一筐药草,看来这便是那个重病在身的郭家娘子。 沈碧月将她扶起,按住人,却半天不见她醒来,微蹙眉,双指切脉,面色陡然一变。 这脉象,竟是濒死之象,虚弱得可怕。 沈碧月想起昨日也给另一人诊脉,那人的脉象也是虚浮得很,只是这郭家娘子的脉,要他更为微弱。 不再多想,她起身到屋里的桌倒了一碗水,然后再次扶起郭家娘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一粒灰色的小药丸,捏着她的下巴,合着水喂进去。 不过一会儿,郭家娘子的面色缓和了一些,悠悠转醒,看见沈碧月的时候,有些怔楞,眼里浮现警惕之色。 “你是什么人?如何会在我家。” 沈碧月并未正面回答,只是扶她起身,“你晕倒了。” 郭家娘子皱眉,看见洒落一地的药草,神色稍松。 沈碧月看她一眼,才接着道:“你的身子极差,今日晕倒了碰见我,怕是来日死在屋里也没人知晓。” 许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将话说得如此直白,郭家娘子也愣了一下,“想不到姑娘也是个精通医 理的,只是我并非一人独居,夫君因着我的病山采药去了,这才留我一人在家。” 说起郭长木,郭家娘子微微笑了一下,连着脸的苍白都褪去些许,隐隐浮现红润之色。 沈碧月垂眸,怪不得没人敢将此事告知她,以她这般模样,若是知晓了,怕是真会被刺激而死。 见沈碧月没应声,郭家娘子开始悄悄打量起她来,见眼前这位姑娘虽是轻纱掩面,却难掩清丽容貌,观人看其眉目,光是露在外边的眉眼已是好看极了,眉如远黛,水眸盈盈,似是隐着女儿娇媚,却又充满沉静之色,娇柔而不乏清冷,让人无形之感受到一股极强的气势。 再观其穿着,外衣虽是普通衣料,可里头的黑色衣裳与脚的软鞋却是等面料所制,这姑娘,怕不是个普通人。 “姑娘应该是外乡人吧,我在乡里还没见过如姑娘这般好看的人呢。” 如郭家娘子打量她,她也歪头打量着郭家娘子,“郭家娘子这般天真,如何不觉得我是从朝仙阁来的?” 郭家娘子愣了一下,随即掩唇笑道:“夫君可没那么多银子去朝仙阁里会姑娘,又如何会有姑娘寻门来。” 看似笑谈,实则肯定,分明是看出她非常人,却又以其他理由来解释她对于她身份的推测,这位郭家娘子倒是个妙人。 沈碧月闻言浅浅一笑,“不瞒娘子说,我确实是为了郭长木而来。” 郭家娘子微愣,“为了长木?不知姑娘寻夫君有何事?” “娘子不必紧张,我只是听闻郭先生对于栽培药草很有天赋,这才慕名而来,有些事情想要征询于他。” “姑娘说笑了,夫君一介布衣百姓,哪里算得是什么先生。”郭家娘子似是被这番说辞逗笑了,随即神色又黯淡了下来,丝丝忧愁笼了眉间,她突然蹲下身收拾散落的药草,说话的声音极低。 “姑娘既是通晓医理之人,该明白我已是命不久矣,夫君为了救我,这才开始研究药草栽培之道,只是这么多年了,我的身子每况愈下,夫君也毫无办法,要说天赋,不如说这是他为极力挽救我这副残躯所做的最后挣扎罢了。” 沈碧月低声道:“郭先生这般拼命,也不过是想与娘子厮守终生,无论能活几年,但求一起度过的岁月不悔罢了,娘子这般伤怀,不仅伤了身子,也让郭先生见了难过,如此岂不是误了彼此的时间吗?” 郭家娘子听了这话,忧愁顿时散去不少 ,笑道:“是我不该了,活了这么些岁数,这夫妻的相处之道竟还要他人为我堪破。” 沈碧月只是笑了一声,道:“既然郭先生不在家,我不便叨扰了。过几日我会再来拜访,还请娘子在郭先生回家后转告于他。” 不待郭家娘子回答,她转身离开,临走前看了一眼前院的药圃,眸光微闪,意味未明。 在还未知晓郭长木的事情之前,她还没想好买了铺子之后该做些什么生意,如今倒有了些头绪,如今市面的药材铺子虽然很多,可所卖药材的价格几乎相差无几,若真要与他们竞争,买卖栽培新的药材这条路倒是个好主意。 用最简单的方法,栽培出最有效的药草,如此便能代替那些价格昂贵的药材,这其的盈利不可估量。 经过方才的试探,她发现郭家娘子确实得了难以治愈的恶疾,方才一路经过前院药圃,可以看出郭长木对栽培药草一事并非门外汉。若是他栽培出来的药草真能救郭家娘子一命,能说明他在这方面的确有才能,那她会考虑是否要将他从邓府救出。 这是她来郭家的真实意图,在外人看来许是有些唯利是图,但那又如何,宁可我负他人,不可他人负我,无论是否经商,在她手决不会有赔本的买卖,谁都妄想从她身占到一分的便宜,这是沈碧月重活一世所认清的理儿。 走了郭家这一趟出来,天色已大亮,刺得她的眼睛险些睁不开。 沈碧月默默地摸肚皮,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吃东西,饿得快前胸贴后背了,想起还要去寻落脚的客栈,她不由得叹气,早知道方才在郭家蹭一顿饭了。 021 凶猛娘子 街边的小贩极力吆喝着,板车的蒸笼里,热腾额的雪白包子摆放得整齐,让人看得忍不住想扑去咬一口,极有食欲。 沈碧月盯着那笼包子半晌,决定要过去买几个啃,突然眼前闪过一抹浓烈的黑。 前方的另一条长街,一抬轿子正被人慢悠悠地抬着,通身漆黑的轿面,以红漆细描莲花纹路,轿帘是深红素锦质地,轿顶明珠浅红,在阳光下闪烁如流光溢彩。 突然轿帘被风吹起,露出玄玉钗高束的青丝,以及一张苍白如雪的侧颜。 脚步顿住,瞳眸骤缩,是豫王邵衍! 漆黑轿子缓缓而行,轿子后边跟着一名年约十五岁的白衣男子,墨发高束,容貌俊秀,脚下无风,看起来便是身怀武艺之辈。 他的神色谨慎而严肃,忽然像是察觉了什么,侧头朝着沈碧月这边看过来。 沈碧月速度极快地扭过头,将目光移到了旁边的包子笼,包子雪白又饱满,只是不方才的饥饿难耐,她现在全身紧绷,心跳砰砰直响。 微微侧眸,发现那名男子还在看着自己,眼神也由方才的随意瞬间变得犀利。 白衣男子前几步隔着轿帘朝里头说了句什么,便转身朝她这边走来,她面色微变,立马装作随意地转身,此时的街人潮涌动,借着人群的遮掩,她很快便逃到了方向相反的另一条街,这条街接近东会乡的最北边,街没什么人,较为冷清。 她极快地跑着,回头看没人追来,这才渐渐地停下了步子,微微喘着气,她遮掩在面纱下的神色不再方才的沉静,反而是充满劫后余生的庆幸! 好险!差点被发现了! 若她没看错,那名白衣男子是邵衍的近身侍卫天风,她前世见过邵衍的那寥寥几面,都有他的影子。 听邵远说过,豫王的坏毛病特别多,其一条便是他有很严重的洁癖,任何人不得接近他身侧,更不能碰他一下,包括当今陛下与太后,皆不得与他接触过近,因此很多事情只能由跟随在他身侧的天风代劳。 他方才的那个眼神,像是认识她的,看来是豫王在寻她了。 沈碧月开始后悔那天为何没有一剑结果了他的性命,虽说他的身份尊贵,但只要他死了,她便能继续以这副弱不禁风的模样骗过世人,将责任推到前来刺杀她的那些黑衣人身。 然而想也没用,她没有杀他,还替他包扎了伤口,虽说那道伤口也是她咬的,可以她 目前对那厮的了解,冷血无情,又眦睚必报,必会用她的这条性命去祭他被咬伤的左手。 耳后突然有风袭来,沈碧月神色一凛,下意识地转身后退。 来人正是天风。 不顾街其他人投来的好眼神,他的神色极为冷淡,看着她的眼神宛如看一个物件,“找到你了。” 沈碧月眉头一抽,“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他伸手要来抓她,“主子在找你。” “登徒浪子!别随便动手动脚的!”沈碧月咬牙道,扬臂狠狠地打开他的手,相触的瞬间只觉得一股大力从他的手袭来,顿时震麻了她的半边手臂。 她微不可察地后退几步,微蹙起眉,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有什么样的下人,她打不过他! 天风也微不可察地挑眉,本来只想一举拿下她,便稍稍施了些力,却不想她看起来娇娇弱弱的一个女子,竟能挡住他而不动,他还好主子为何要找这么个瘦弱娇小的少女,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你是哪里来的流氓地痞。若再这般无理,我要报官了!”不等天风说话,沈碧月便率先喝道,眉目间充满嫌恶与厉色,看得天风便是一怔。 她方才还娇娇弱弱的模样,怎么现在变得这般……凶猛可怕。 街路过的人渐渐围靠过来,指着他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观其神色皆是对他的愤怒以及对沈碧月的怜悯,似是他真的对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般。 “光天化日,当街欺辱一名弱女子,王法何在!”沈碧月眉眼凝着冷意,面纱下的红唇却微微弯起。 “你……”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天风也察觉到了她的意图,眉头狠狠揪起,原本严肃的神色变得冷漠起来。 “你若是聪明人,便乖乖跟我走,否则待主子恼起来,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管用。”朝着她走近几步,他的声音极低,却足以让她听见。 沈碧月后退几步,心有些恼,又知晓他说的没错,若是豫王真布下了天罗地要抓她,她也跑不出东会乡,当下再未说话,脑快速盘算着其他脱身的法子。 天风见她并未动作,只当她服软,伸手要去拉她,沈碧月眸色一沉,袖掌风凝聚,只待搏命一击。 突然自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有人纵马朝这边来,众人皆是一惊,一下子如鸟兽四散开。 东会乡的百姓对马蹄声极为敏感,只因敢在街纵 马而行的只有邓家的那位浪荡公子。 听着马儿的嘶鸣声,沈碧月唇边忽然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天风却无视她的异样,依旧去拽她。 在他的手触及她袖子的那一刻,马蹄已近她身后,她往后退一步,顺着他的手往后仰身,足尖轻点,绷紧的腿自下而狠狠地踢向马背的人,准备夺马而逃。 一只手自马背探出,准确而有力地截住了她的腿,沈碧月凝眸望去,面色微变,这人不是邓公子! 另一条腿反射性地朝那人的脖颈处踢去,被那人仰面躲开,她借势在半空转了一圈,迫使那人松开她的腿,底盘不稳,底气不足,加之受惊过度,她有些踉跄地落地,姿势不太美观。 “吁!”那人拉住缰绳,马儿前蹄扬起,猛地停住了。 沈碧月也稳住了身子,背脊挺直地站着,沉静的眼眸映出那个骑在马的年轻男人。 “好一个有趣的小娘子!”那男人骑在黑色骏马之,背光而立,一身凛然的英气似是要划破明媚的日光,银灰色的铠甲染出厉厉寒光,令他宛若乘光而来,身姿挺拔俊秀,令人心生膜拜,不敢直视。 他看着她,拍掌大笑,面若冠玉,唇红齿白,笑起来时眼角微斜而,勾出一抹恣意风流的浪荡风情,耀眼的阳光凝在他高束青丝的银簪尖端,刺得人眼睛生疼,似是被他满身风华所灼。 沈碧月看着那人,眉间无意识地蹙起。 她认得这人,江燎,大宁的宣威小将军,官从四品,也是永安城有名的风流公子哥。 ------题外话------ 江家小公子第一次华丽出场! 022 逼他出手 一月前,大宁东南边境的小部族发生政权叛乱,族长派人向大宁求助,陛下当即封江家大公子江燎为宣威将军,前往助其平叛。 江燎自小随父从军,也熟读兵书谋略,对领兵打仗很有一套,不过半月便平息了部族内乱,率兵还朝。 虽不知他为何会出现在东会乡,但看这一人一马,身后并无行兵跟随,若不是身还穿着铠甲,以及那身的风尘仆仆之气,不会有人相信他是刚从边境赶回来的。 天风见到江燎并无惊讶,只是行了个礼,“天风见过小将军。” “你家主子呢?” “主子正在朝仙阁的玲珑仙子处,若是小将军要见,怕是得等个几日。” “他那副虚弱模样,还学别人成日醉卧美人膝,爱美不要命!**熏心!我出兵刚回,听闻此地穷山恶水,你家主子却是极爱,过来开开眼界。”江燎说着突然看向沈碧月,唇角勾起一抹风流的邪肆笑意。 “哪知初来乍到遇如此美貌的小娘子,真是好福气。” 天风眼神锋利地瞪着江燎:“小将军请注意言辞,不可侮辱主子。” 江燎挑眉,笑道:“不过说笑,你何必这么认真。” “天风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与小将军多言。”天风眉头一抽,侧身让道。 江燎笑了一声,没有走,也没有再说话,那副姿态明显是要看热闹了。 天风也不再理他,对沈碧月轻喝道:“还不速速跟我走!” 沈碧月心头一阵恼火,“你这人有什么毛病,我不认得你,为何一来这般纠缠不清,看你生得仪表堂堂,不想却也是个毁坏姑娘清誉的斯败类。” 言罢,她抬眸看向马的江燎,“敢问阁下可是宣威将军?” “小娘子认得我?”瞧见沈碧月的眼眸突然泛起一阵水盈盈的泪意,江燎挑眉,顿觉得有趣。 “传言宣威将军为人素来正气,又如何能看得那些败坏国风德行的蛀虫横行霸道,行欺辱强抢之事。”沈碧月的嗓音娇柔,似是有些委屈与不甘,声音愈发大起来,含着深深的指责之意,“月儿虽是个柔弱的女子,却也看不得这类禽兽逍遥法外,还请将军替小女子做主。” 江燎这下有些乐了,世间对他的传言甚多,大抵可分为江家公子的风流潇洒、行事恣意,与宣威将军的强权不屈,她不谈他的风流,反而以看似低声下气的恳求,辅以将军的立场逼他 出手,倒是个聪明的小娘子。 天风晓得多说无益,出手要来擒她,沈碧月快速看了江燎一眼,见他依旧在马巍然不动,呈作壁观之态,心里一紧,袖掌风凝聚,正要奋力抵抗。 这时从旁里猛地伸出一条长腿,快而准地踢开了天风袭来的手,那一脚看似轻巧,力道却大得很,逼得天风硬生生后退几步。 天风不解地皱眉,“小将军要插手主子的事?” “小爷突然觉得小娘子说的对,不该容许那些斯败类横行霸道,否则如何对得起陛下赏我的这一身铠甲。”江燎收回腿,脸笑意泛开,突然翻身下马,身姿利落地落在沈碧月身前。 天风见江燎真的要帮助沈碧月,眉头隐隐抽搐了起来,江家的这位小公子素来是个难缠的,若是他出手,这件事便棘手了。 “小将军……” 江燎眼角微勾,“你家主子流连朝仙阁,还有玲珑仙子作红颜知己,如何还缺这一个小娘子,爷早看不惯你们这种拈花惹草的恶毒行径了。” 天风见江燎身后的沈碧月要跑,急得跃身而起要去追,又被江燎挡了下来。 “不是爷说,美人是要疼惜的,你这般早晚娶不到媳妇儿,不如弃了豫王,跟着爷混,保管给你寻个貌美无双的女子当暖床的?” “小将军你再不让开……” “你要和我打架吗?来,许久未与你过招了,让爷看看你的武艺精进了多少?” 沈碧月见那两人正纠缠不清,甚至都动起了手脚,已是无暇顾及她,此时不跑,更待何时,于是她转身朝着小巷子里头蹿,一下子没了踪影。 待两人打了一架后,沈碧月早已跑得没影了,江燎并不在意,这一架打得是神清气爽,还欲再来,天风哪有这个心情,当下气得扭头走。 江燎见天风这般,不由得大笑,看向沈碧月逃跑的方向,唇角微弯,眸几许若有所思,良久,他利落转身,翻身马,一勒缰绳,立时扬尘而去。 顺着七拐八弯的巷子,沈碧月不知跑了多久,一直到稍稍能听见外头街的喧闹繁华,她才停下,扶着巷口的石壁喘息,看来这副身子真的该好好练练,太过娇弱了。 回头看,没有人追来,她才松了口气,从见到邵衍那一刻起便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僵硬紧绷的身子也似乎是放松了,一时竟有些站不住。 在此处碰到邵衍并不怪,让她觉得意外的是 ,竟会在此处碰见江燎。 作为忠君之臣,江家并不支持邵远的夺位,因此在前世,江燎与她算是死对头,相互看不顺眼,江家对于邵远的不待见一直到邵远登太子之位,还欲联合其他忠臣义士将他拉下马。 只是江家向来忠义,邵远那时已得势,威胁也不大,便借着她的手打压江家,最后给江家一门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打发到边境镇守疆土,此生再不能回永安。 这时,不知从哪里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打断了沈碧月的沉思,她抬眸看向前方的一处拐角,声音是从那里传来的。 “快说,你是谁派来的人?竟敢跟踪我们!”男人的低吼声与沉闷的踢踹声传出,夹杂着断断续续的闷哼声,是属于女子的娇柔嗓音。 沈碧月的眸光微闪,步子一移,转身便打算离开,她刚脱困,还没那个闲情逸致去多管闲事。 “你若再不说,莫怪……”另一个男人带着玩味的声音响起,随之传来衣裳撕裂的声音,沈碧月的步子微微一顿,却没停下。 女子突然急促地尖叫起来,撕裂声戛然而止,一声男人的低喝从沈碧月背后传来。“站住!” 沈碧月侧头一看,拐角处露出一个女子的头连同半边肩部,容貌清秀,一双眼睛里写满惊恐与倔强,嘴角有些淤青,肩的衣领已被扯开半边,一个男人站在她的头边,正弯腰去扯她的里衣。 见沈碧月回头,那女子的眼里登时闪现出希冀,却又有些挣扎与不忍。 “阁下叫我?” 那男人在沈碧月回眸的那一瞬,浑浊的眼里充满惊艳,随即微微眯起眼,“好一个标致的可人儿!你听到了什么?” 沈碧月的眼神飘过女子的脸,“什么都没听到,你们继续。” 023 怒上官榜 “想走?”那男人冷哼一声,弃了那女子要来抓她。 沈碧月眸底冷光一现,身子快速一偏闪过男人袭来的手,肩膀撞向他的肩的瞬间反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下拉,同时屈膝顶住他的肘弯,往反方向使劲一拐。 一声惨叫,男子面露痛苦地捂住手臂,她趁机以脚背顶他后膝,逼他跪地的一瞬,另一条腿屈膝撞向他的颈部,将他狠狠扣在地面,男子顿时昏迷在地,动弹不得。 拐角处还有两个男人,见自己的同伙在两招之内被沈碧月给解决了,顿时有些惊慌,在他们犹豫进退的时候,沈碧月已经身形瞬移至他们身后。 两个男人的个子都沈碧月高,她跳起来以手臂死死勾住其一人的脖子,将他往后拉的瞬间单脚后抬抵在墙,另一脚借势横劈而出,将另一个男人狠狠地拦腰踹至对面的墙。 被她勾在臂下的男人奋力要挣脱,她冷笑一声,立时收紧手臂,另一只手快速地握住他的下巴,往反方向狠狠一掰,只听得咯吱一声,是骨头碎裂的声响。 她松开手,看向那个被踹到墙的男人,那男人吃痛地从地爬起来,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同伴被她扭断了脖子,待对她冰冷无波的眼眸时,立马惊恐地从地爬起来要逃。 沈碧月微眯起眼,这两人定还有同伙,如何能让他逃了。身形再次瞬移至他身后,一个勾脚将他绊倒在地,然后翻身坐,伸手用力一掰,咯吱一声,脖子被扭断了。 那名女子也是愣愣地看着沈碧月,见她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模样,竟然有这般身手,两招之内解决了他们。 沈碧月眸的冰冷未褪,回眸看女子时,眼的寒凉杀意吓得她立时回神了。 “多谢姑娘相救。”她从地坐起来,下意识地将外衣往拉。 沈碧月神色淡淡,“我没打算救你,是你牵连的我,这笔账该怎么算?” 女子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愣了。 沈碧月见她一脸懵然,皱眉道:“罢了。当我日行一善,给日后积累功德。那三人,死了两个,昏迷一个,你自己看着处理,可若是被人抓了,也莫要供出我,否则我会先封了你的口。” 被她眼骤然凝起的浓烈杀意吓得一怔,那女子愣愣地点头,看着沈碧月转身离开。 顺着巷子朝人声嘈杂的地方走去,沈碧月走得有些慢,身子还有些疲软。 方才对付那三个人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若非 被那些人先发现,她定不会贸然出手,从昨晚的安会山到现在的日头高挂,她可没有吃一点东西。 现在的她没有内里,只能施以巧劲,才能做到精准地一招毙命,但那需要花费很大的力气。 小巷外头是一条喧闹的大街,不远处正是东会乡供人进出的官道,看来她短短一个早竟是奔波了几乎半个东会乡,拖着这么一副饥饿的身子,也不怪乎虚弱得很了。 沈碧月走到一个摊车前,打算先买两个烙饼垫肚子,再去寻落脚的客栈。 等着烙饼出炉的时候,眼角余光忽然看见右前方有一群人围挤在官榜前,议论纷纷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许是什么抓捕逃犯的告示,沈碧月递给老板几枚铜板,接过油纸包好的烙饼便要离开。 “这么个大美人,也不知是头哪个官老爷要寻人,竟然放出了三百两银子的赏金。” “你不知道?听说是豫王殿下在寻人,东会乡的各处官榜已经贴满画像,怪的是头也没写犯了什么事。” “原来是豫王殿下要寻美人,这哪能是坏事,只怕又是一股风流债。” “你小声些,随意议论豫王殿下,莫不是不要命了。这官榜张贴的历来都是些十恶不赦的犯人,可这次只贴了一张画像,旁边什么都没写,只怕不是什么风流债,而是这美人触怒了豫王才会被贴去的。” 沈碧月的脚步慢慢地停下来,听着周围的议论声,渐渐蹙起了眉头。 豫王在官榜张贴寻人,寻的还是个美人…… 她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转身朝着官榜的方向快步走去,官榜前的人很多,她的个子又不算高,站在外边根本看不见,只好抱着烙饼硬生生挤了进去。 好容易到了榜前,一双水眸立时瞪得滚圆,轻纱下那张素来沉静的脸庞也渐渐僵硬起来。 官榜贴的女子,看起来约莫十二三岁的模样,还未完全长开,但其容貌清丽与秀美,仍是美得让人不禁侧目。 眉如远黛,水眸盈盈,红唇微抿,身穿的衣裳不是寻常少女的粉嫩颜色,而是几乎能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漆黑,更衬得她肌肤赛雪,面若桃花。 那沉静的神色和眼眸里的漠然更彰显了与年龄极为不符的威严气势,让人心生惊叹。 沈碧月险些将手里的烙饼握得粉碎,盈盈水眸霎时迸射出一股冰冷与汹涌的愤怒,脸庞浮浅浅的红晕。 被气的! 好一个豫王!好一个邵衍! 想她堂堂沈氏嫡女,前世被邵远和孙素白那般冤枉,所得罪名都没有宣扬出去,今生不过是得罪了他稍许,竟被放了官榜。 怎么说她也替他包扎过伤口,算是他的恩人!虽然那伤是被她咬的……沈碧月从人群里挤出去,抱着两个烙饼默默走回巷子里。 邵衍知晓她在东会乡,才会在这里贴了官榜,她若是去寻客栈,被人发现了踪迹,定会被押去县衙领赏钱。 她倏然抿唇,眼含怒气,悬赏算了,凭什么她值三百两银子。 她可是沈氏的长房嫡女,奉国公的亲外孙女,身价如何只值这些银两,那厮拿三百两银子莫不是在悬赏一条狗吗! “恩人?”突然有一个娇软的嗓音在她身后弱弱地唤道。 沈碧月转头一看,竟是方才被她救了的那个女子。 “你怎么还在这里?人都处理好了?” 看沈碧月面覆寒霜,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女子吓了一跳,神情越发小心翼翼起来。 “听姑娘的话,都处理好了。小女子夕雾,是朝仙阁里的使唤丫头,方才谢谢姑娘的救命之恩,姑娘虽说并非出自本意才搭救,但若非姑娘出手,夕雾如今已是死尸一具。” “他们是你的恩客?”沈碧瞥了她一眼,突然往地盘腿一坐,撕开油纸,露出热腾腾的烙饼,微微掀开面纱开始吃,吃了好一会儿,才冒出这句话来。 024 肖想豫王 “姑娘这么狼吞虎咽的,小心呛着。”夕雾似是被她这副模样逗笑了,笑了一会儿才正色道,“他们不是恩客,是夕雾的仇人。” 沈碧月神色一动,“多大的仇值得你孤身一人跟踪他们?” 夕雾摇头,面浮现出一丝哀伤,“并非是我一人跟踪,而是与我的姐妹一道,只是她已经……已经命丧于那几个男人之手。”说到此处,她有些愤恨地咬紧了牙。 “我只看到你一人,她死在了别处?” 夕雾点头,“他们到巷子口附近分开了,我们便分头跟踪,哪知早被他们发现了,若非我提议要跟踪,珠兰不会……”她哽咽着说不出话,眼泪直往下掉。 沈碧月听着她忍而不发的哭声,顿觉得烙饼有些食之无味起来,蹙眉想了一会儿,将另一块烙饼递给她。 夕雾看着突然递到眼前的烙饼,一时只抽噎着没说话,睁着一双泪眼看她。 “给你吃,不许再哭了,惹得我食欲都减了。”见她还愣愣地看着自己,沈碧月有些恼了,“你这丫头怎么总是傻愣愣的模样,快拿着,姑娘我举得手酸。” 明白她是在安慰自己,夕雾眼又起水雾,但她很快用衣袖使劲擦着,然后接过烙饼,破涕为笑,“姑娘分明与夕雾一般大,怎么叫夕雾丫头。” 沈碧月眨了眨眼,继续啃着烙饼,前世活了二十来个年头,时常忘了现在的自己是个十三岁的孩子,看到年纪小的总爱喊几声,看来这个习惯该好好改改,免得哪天露馅了。 “姑娘的身手真好,不知是跟谁学的?” “不过是些花拳绣腿,随意耍耍罢了。” “姑娘这一身功夫朝仙阁的打手都要好呢,哪里能是花拳绣腿呢。” 沈碧月含含糊糊地回着,突然扭头问她,“你既是朝仙阁的,可知道豫王?” “大宁下谁不知道豫王殿下,不过夕雾只是丫头,除了知晓殿下每月旬都会来寻玲珑仙子,其他一概不晓,不知姑娘问这个做什么。” “随意问问。”沈碧月又扭头回去继续吃饼,然后装作不经意道,“豫王可真闲,若真喜欢玲珑,直接赎回府不好了,何苦这般奔波。” “玲珑仙子素来清高,本是个卖艺不卖身的,曾说过宁为贫妻,不做贵妾。若是去了豫王府,以玲珑仙子的身份,怕是连姨娘都攀不。” 宁为贫妻,不做贵妾,此话细品,却是极有智 慧的,这玲珑倒也是个心性通透之人。 “难为豫王这般劳累,身子本不好,从永安到丰水州,来来回回也要去掉小半个月,倒不如直接宿在这里算了。” 夕雾道:“殿下每次来都只在玲珑仙子处待着,有时一日,有时三日,最长也不过五日。” 沈碧月闻言不禁若有所思道:“他待的时间真不长,怕是志不在美人啊。” 夕雾看了沈碧月一眼,突然咯咯笑起来,“姑娘喜欢豫王殿下?” 沈碧月一惊,一口烙饼险些卡在喉咙处,咳了半天才咽下去。 她瞪了夕雾一眼,“胡说什么!那亲王殿下是我能肖想的吗?” 她倒是很想肖想他…的命啊,可惜他不给机会,还用区区三百两银子悬赏她! “喜欢不妨试试,我瞧姑娘也是个标致的模样,若打扮起来,定是不输玲珑仙子。”夕雾托腮。 “可惜朝仙阁并非良家女子能进的地方,殿下也刚离开朝仙阁,怕是要等下个月才能来了,否则夕雾定会帮姑娘近水楼台先得月,一举俘获殿下芳心!” 沈碧月神色一动,眉眼突然亮了起来,外头正悬赏她,她不能在东会乡抛头露面,可若离开此地,怕那厮会将她的画像跟着往外贴,若让沈家人知道了,怕又要兴风作浪一番,况且她还要等吴征回来。 “夕雾丫头,要不,你领我去朝仙阁逛逛?” 夕雾扭头对沈碧月认真的眼神,不禁吓了一大跳,“姑娘你莫不是当真了吧,夕雾方才不过是玩笑话,这朝仙阁是个烟花之地,哪里是良家女子能去的……” 沈碧月朝她眨了眨眼,“放心。我对仙子没兴趣。” “这怎么能行……”夕雾还要再劝,却被沈碧月捂住了嘴,对她黑亮如水的眼眸,里头是不容置喙的坚定与不可动摇。 她看着夕雾,眨眼,“你若真当我是恩人,便认真回答我,能或是不能?” 夕雾半晌终于点头,沈碧月这才松开手,将最后剩下的一口烙饼吃完,拍拍手站了起来,回头朝着夕雾笑。 “那我们走吧。” 夕雾也站起来,手里的烙饼半口没吃,“姑娘,朝仙阁的规矩甚严,每个丫头进去都是经过**登记,并配以相应的衣裳,以免有人偷跑或是有不明意图的人偷溜进去。” 沈碧月微微眯起眼,“照你这么说,我若要混进去,不仅差身衣 裳,更差个身份了?” 夕雾点头,“我方才犹疑未定,一是怕姑娘名声有损,二是朝仙阁并不容易混入。不过姑娘既然执意要去,夕雾自是有法子的,只是要先提醒姑娘,朝仙阁易进不易出,还望姑娘心里有数。” “你只管带我去便是,余下的事情我自有主意。” 夕雾所言的这些她并不放在心,进朝仙阁只是为了躲避邵衍的通缉,只要拖到吴征来,那她便好脱身了。 “那还请姑娘等夕雾片刻。”夕雾转身匆匆离开了。 沈碧月坐下等她,百无聊赖地托腮看天,碧蓝的空几朵浮云漂泊,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像浮云一般,飘忽不定,身边的威胁太多,不知要将她逼向何处去。 若是前世的她,自认身份尊贵,虽身负天煞孤星的命格,骨子里还有自己的傲气,万万看不得如朝仙阁这般地方,只是经历过那么多刻骨铭心的伤痛与人心险恶的背叛,她知道自己一心报仇,诸如名声与地位之类的,于她而言并不重要。 再说朝仙阁也不是普通的烟花柳巷,据说阁里的姑娘个个矜贵,不仅是精心挑选的美貌,还有专人根据个人的专长进行调教,平日里穿的衣裳也是绣娘特制,每位姑娘都以花名为前缀,后带仙子为称呼。 起其他烟花地以琴棋书画附庸风雅,此处自然更惹人喜欢些,也正因如此,阁里的姑娘每人身价极高,非达官贵族或家底殷实者不能入,据闻有些姑娘擅长的正是房秘术。 虽说搞了这么多噱头,阁子内里还是个风花雪月的地方,只是起价高了,玩法不一样了,看起来别处的高雅,便是连那位病弱娇贵的活阎王都醉枕在了花魁的美人臂。 025 上妆换脸 夕雾这一趟离开得久,沈碧月觉得屁股都要坐麻了,微微打个哈欠,才看到她捧着一件粉色的衣裳姗姗来迟。 “让姑娘久等了。这是珠兰在朝仙阁的衣裳,每人只有两件替换着穿,珠兰的那一身已经寻不回来了,只能委屈姑娘这些日子都穿这一件衣裳了,待回了朝仙阁,再想法子请**另做一件来。” “难为你跑一趟,这么神色匆匆地回去取衣裳,朝仙阁里的人没怀疑你?”沈碧月接过衣裳,抖落开,发现只是件长长的外衫,衣料都是寻常的布子,头的绣工却不一般。 夕雾笑道:“姑娘多虑了,阁子里的生意极好,每个下人丫头都有各自的事情做,只怕出了差错被**责骂,又哪里会去注意其他人在做些什么。” 沈碧月脱了新买的外衫,套了那件粉色的长衫,“你说的**可是朝仙阁的老板?” 夕雾摇头,“**只负责管理阁子里的下人丫头,阁子的老板叫余安,平日里很少露面,只有**和他接触多一些,但听其他丫头说,朝仙阁的主子另有其人,余先生只是被请过来管理阁子的。” 沈碧月穿戴好了身的衣裳,夕雾才从怀里掏出了些胭脂水粉。 “阁子里的丫头都是三人住一间房,珠兰与我除外,还有一个长春,她性子急,与我二人并不相好,但也是认得珠兰的,好在姑娘的个子与珠兰相仿,我需得给姑娘妆,画成珠兰的模样,免得被人轻易认出,只要瞒过了长春的眼,那其他人便也不成问题了。” 沈碧月轻笑,“你这丫头倒是心思细密,我都未曾想到这一层。”说完便将脸的面纱取下来。 夕雾顿时瞪大了眼,“早知晓姑娘定是好看的,不曾想竟是生得这般貌美。” “行了,你快些画,再拖晚些天都该暗下来了。” 夕雾这才收了心,开始往她脸涂抹起来。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夕雾便给她画好了脸,顺带给她散了发,重新梳了个丫头的发髻,沈碧月下意识地摸脸,除了一手粉,什么也没摸到。 “珠玉天生是个黑丫头,可惜了姑娘的这一脸白皙肤色。”夕雾细细端详着她的脸,又是满意又是可惜的。 沈碧月将新买的外衫和面纱细细地叠成一团,塞入怀,好在粉色的长外衫还算宽松,她的骨架小,身段又纤细,不仔细观察的话是看不出里头还藏了衣物。 两人收拾了一番,便往朝仙阁而去。 朝仙阁坐落在东会乡的西边的大街,那条街多是一些酒楼与饭馆,还有些胭脂珠宝的铺子,算是整个东会乡最为繁华的地段了。 远远看向朝仙阁,没有轻纱粉帐装饰,也没有花枝招展的红粉美人揽臂招客,触目皆是精致雅观的画阁朱楼,有穿着青白色麻衣的小厮守在门口,只待客人来便躬身迎进去,极为恭敬有礼。 沈碧月不由得赞叹了一声,此地当真不像那些烟花柳巷之所,反而更像是人墨客相互斗诗学艺的地方,不怪乎那么多人慕名而来。 不过这般景观也只是匆匆一瞥,夕雾带着沈碧月从朝仙阁旁边的小巷子里拐进去,顺着围住朝仙阁的高大围墙走,不一会儿便看到一扇小门,门边有两名小厮守着。 夕雾领着沈碧月进去,里头皆是来去匆匆的下人丫头,杂役穿青白色的粗布麻衣,丫头则是一身粉色长衫,各自都在忙着自己的事。 再看建筑,只是几幢低矮的阁楼,青砖粉墙,还有些破旧,往前眺望,越过低矮的小楼还能看到远处的飞檐翘起一角,碧色琉璃瓦闪着刺目的光。 看来前头才是真正的朝仙阁,后头则是下人们忙活与居住的地方。 来朝仙的一路,夕雾已经跟沈碧月说了一些珠玉的事情,总的来说这丫头是外表勤快淳朴,厚道老实,看起来不怎么起眼,可内里却是个有主意的。 沈碧月一直乖顺地跟在夕雾的身后,待到了她们住的地方,才松了一口气。 外头的天色有些暗下来了,夕雾寻了蜡烛点,沈碧月这才看清房内。 房间并不大,最里头的一张大床靠着床,床边摆着高大的木制衣柜和一个低矮的小柜子,矮柜最头放着一面铜镜,镜前摆着两个梳妆盒,矮柜下一层放着茶壶和茶杯,空间虽狭小,却布置得简单而整齐。 沈碧月掏出怀里的衣物交给夕雾,让她仔细地收进衣柜,因为三人的衣物都是放在一块的,若是没藏好,很容易被发现。 “夕雾,你这手艺真好,莫不是亲眼所见,还要以为我的脸被谁给换了。”沈碧月站在矮柜前弯身对着铜镜端详,黝黑的皮肤,浓黑的眉毛,还有刻意描小的眼睛,唇色稍暗,虽是五官依旧精致,但与她原本的容貌已是相去甚远。 夕雾关衣柜,听见沈碧月这般说,不禁捂嘴笑,“不过是雕虫小技,哪里禁得姑娘这般夸。” 这时,突然从门外传来脚步声,有人猛地推门进 来,粉色衣裳,个子极高,面色微霁,正是住在这屋里的另一个姑娘,长春。 见夕雾和沈碧月正在屋里,她皱起眉头,语气极为不顺,“你们终于知道回来了,出去也不告个假,**正找你们呢。” “有客人要我们帮着提点东西出去,这便耽搁了。” “今儿个阁里忙得很,我没空听你们说道,**在前厅等你们。” “知道了,这去。”夕雾见长春的目光停留在沈碧月身,心里一跳,连忙对着沈碧月道,“珠兰,发什么愣呢,走吧。” 长春皱着眉看着珠兰的背影,不知怎么的觉得她有些怪,但这念头也只起了一瞬,她今天因着他们的事,被**牵连着骂了好一通,心里正憋火呢,见她们走远了,便熄了房内的烛火,也赶着去忙自己的事了。 前厅在朝仙阁的正门进去,从后院走过去有些远,路遇到了许多人,沈碧月只低垂着眉眼,尽量避免与人对视,耳边是夕雾压低了声音的嘱托。 “**是个严厉的人,但极有原则,待会儿见着了**,只管听她说,便是责骂也不要反驳,她既是急着寻我们,定是有要事,骂过几句也罢了。” 朝仙阁,朝的都是仙子,见的温香美人,作为污浊之物的杂役是不能出现在前厅的,生怕碍了客人的眼,一进前厅看到的皆是满堂粉色,她们分布在通往楼的入口处,还有其他各处出入的地方,双手交叉在身前,低眉敛目地站着。 026 不想见他 客人们陆陆续续地进来,有美人迎来便轻轻搂住,悄悄咬着耳朵,或是温声细语,并不吵闹,整个前厅充满了雅致与温馨的意味,这在沈碧月看来极为和谐,也极为诡异。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烟花之地,这一趟真是长了见识。 一个身穿浅碧色衣裳的年女子正站在楼梯口处招呼客人,相貌生得标志,却半点不沾烟花之气,身子微斜在楼梯扶手,慵懒,却气势逼人,眉间眼角处处写满厉色,看人的眼神也极为犀利。 那人应该是**了。 沈碧月跟着夕雾走近,**见她们来了,用眼神示意她们在远处等着,又与客人说了几句话,才往她们这里走来,那客人则揽着怀里的美人低语着往楼走。 **很快走到她们身前,眼神极快地扫了她们一眼,只是在扫过沈碧月时略微停顿了一下。 “**,我们被客人使唤着提东西,便耽搁了时间。”夕雾说完这番话低下头,一副等着被骂的模样。 “自己知道错了便是,下次注意些。今早玲珑仙子身边的两个婢女被客人要去了,你们现在去她身边侍奉,记得手脚利索些,别让我从玲珑处听到半句不好,否则你二人今后便不用再来前厅了。” **的语气稍显严厉,却并未责骂,这让夕雾有些出乎意料,她连忙拉着沈碧月朝**乖巧应下,屈身行了个礼,急急朝楼去了,**瞧着她们离开,转身去招呼别的客人。 “朝仙阁的丫头们有多少人想去玲珑仙子身边服侍都没这个机会,没想到这个机会竟然落在了我们头,姑娘,你真是夕雾的福星。”没被**责骂,还有幸去玲珑身边服侍,夕雾的眼里都带着喜色,看起来开心极了。 沈碧月只是扯了扯嘴角,自打听到玲珑这个名字,她的心里便七八下的,毕竟玲珑这个人与邵衍关系匪浅,她来朝仙阁是为了避难那位煞星,若是真给她碰见了,那她可以抹脖子去了。 “夕雾,你确定豫王真的离开了?”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夕雾笑着撞了一下她的胳膊,“姑娘是不是在担心见不到豫王殿下?放心好了,虽然豫王已经离开了,但只要待在玲珑仙子身边,一定会见到豫王殿下。” 沈碧月闻言抽了抽嘴角,“不,我不想见他。” “姑娘不必口是心非,夕雾都明白。”夕雾笑得意味深长,看得沈碧月便是扶额叹息,跟这丫头真是没话说了。 朝 仙阁共有七层楼高,每一层楼都有外间与里间之分,仙子们根据各自的身价高低安排住处,身价越高,则住得越高,也越里边,玲珑仙子身为朝仙阁的镇阁之宝,自然是住在最高层的最里边。 两人从一楼爬到七楼,已是有些气喘吁吁,却不敢大声呼吸,只因起下边几楼,七楼实在是安静得过分,仿若无人居住一般。 沈碧月环顾了一圈,发现这七楼的布局起下边六层楼要复杂得多,九曲十八弯的,一眼望不到底,若是没人带领,定会分不清方向,这儿的老板也是有趣,不过是个烟花地,却搞这么多名堂。 这时从里间走出来一个蓝衣丫头,十岁左右的年纪,朝着她们道:“玲珑仙子等你们很久了,跟我来。” 跟蓝衣丫头走进里间,沈碧月发现每一间房都是房门紧闭,里边分明有烛火,却听不见声音,有些怪。 她们很快来到了玲珑的房门前,蓝衣丫头前推开门,待她们走进去后便将门关。 房内摆设素雅得很,外间只有一张八仙桌,桌香炉氤氲淡淡香气,珠帘低垂隔绝了里间,往里再行几步又是一扇玉屏遮挡,玉屏后透出极亮的光,似是以夜明珠照明,只是有这两重屏障,依旧看不清里头的情况。 “愣着做什么,还不进来伺候沏茶。”一个低沉的声音自里头传出,带着微微的暗哑与磁性,尾音有些勾人的微颤。 声音不大,却宛如惊雷砸进沈碧月耳里,愣是震得她心口猛跳,手脚发凉。 这是豫王邵衍的声音!这煞星竟然还没走! 夕雾也是一愣,但很快认出了这个声音,转头看沈碧月,朝她眨了眨眼。 沈碧月并未理会夕雾,只是抿着唇,眸色幽深地紧盯玉屏,一时间竟不知该是进去还是逃跑。 “还不快些进来。”这回是一个稍显柔和的女声,却难掩声色冰凉。 夕雾赶紧拉了沈碧月一下,她才陡然回神,与夕雾穿过珠帘,绕到玉屏后边。 与狭窄而陈设简单的外间相,玉屏阻隔之后的里间甚是宽阔,矮柜与桌案陈列两侧,露出间的空道,空道央放着一个芙蓉花型镂空木雕,花心央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发出明亮的光芒,照亮了里间的每一处角落。 顺着空道往里延伸又是一道珠帘,隐约可看到最里头摆放了一张精美雅致的木床,床边两侧垂下浅蓝色的帐幔,离床不远则摆放着一张矮榻,一人姿态慵懒,斜倚其,另一人坐 姿端庄,身段曼妙,正在对案执棋。 那两人专心对弈,并没有搭理他们。 沈碧月跟着夕雾到矮柜边取了茶叶与茶具,来到另一个放置飞龙腾云雕刻的桌案前。 飞龙以真铁塑身,穿云透雾,双眼含怒,嘴里还衔着一颗铁珠,雕工精美,刻得很是传神。 夕雾将茶壶放到龙嘴下,伸手扣住飞龙座下侧面的一个凹槽,只听咔擦一声,铁珠自间缓缓裂开。 这铁球是空心的,这座飞龙并非雕品,而是运送热水的机关,连机关都能做得如此精致美观,这朝仙阁绝不简单。 等热水穿过空心的铁珠自龙嘴里流出,倒满正下方的茶壶,夕雾才开始麻利地泡茶,一股清雅的茶香氤氲而起,与这屋里的熏香融在一处,竟衍生出一种别致的香气,淡而不腻,好闻得很。 027 伺候上茶 外间只有泡茶发出的轻微声响,里头更是安静极了,连落子的声音都听不见,沈碧月心不在焉地看着夕雾泡茶,心里盘算着待她从这里安然脱身,一定要速速离开此地。 夕雾看出她的心思不在这里,心里暗笑一声,将放着茶杯的托盘递给她,朝里头挤了挤眼睛,明显要把给豫王茶的好机会留给她。 沈碧月眉头一皱,她并不想进去,但看夕雾十分坚定地把托盘往她手里塞,不由叹气,再这般推攘反而会让里头的人生疑。 她接过托盘往里头走去,穿过珠帘,走近那两人,脑快速地过了一遍前世所学的茶礼仪。 她虽初到朝仙阁,也不了解这里的规矩,但方才见夕雾泡茶的姿势颇有几分仪态,不难猜出她们平日是有经过严格的训练。 她走到矮榻边,目不斜视地盯着托盘的边缘处,直到目光触及矮榻边的玄色绣金长靴,还有以绣线描绘金莲盛开的玄色衣角,眉头便是微微一抽,想起那日险些被这人杀死,心里涌现三分怒气,一分忌惮。 但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只能隐而不发,将茶杯稳稳地放在两人面前,杯浅碧色的茶水澄澈幽香,握着茶杯的手指纤长白皙,指尖泛着浅浅的粉,肌肤细嫩,甚是好看。 “放好茶便走罢,我这里不需要手脚不利索的丫头。”玲珑的语气微凉,似是对于她们沏茶的速度之慢极为不悦。 沈碧月心头一松,正要抬头应话,却听见邵衍低沉的声音不浅不淡地响起。 “你们朝仙阁何时也收这般面目漆黑的丫头了?” “殿下可是不喜?那玲珑便让人打发了这丫头去。” “谈不不喜,只是许久不见这般丑陋的丫头了,觉得有些新鲜。” 沈碧月垂头站着,从进来到现在都未曾抬眼,只是盯着脚尖前方三寸的地方,一副乖顺听话的模样。 邵衍以左手微撑着头,眼角微勾,漫不经心道:“丑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她低着头温声细语道:“回殿下,婢子叫珠兰。” “珠兰?俗气。今年多大了?” “年方十二。” “读过书?” “**曾让姑子们教过一二。” 一来一回地问答,沈碧月的语气始终恭敬,心里却烦躁得很,只是她再厌烦,也不能表露出来,指尖紧紧扣住托盘,忍住了要把托盘扣他头的冲动。 “殿下若只顾说话,这盘棋怕是得下到明日了。”玲珑发现了沈碧月的不对劲,以为她是惧怕邵衍,便出声替她解了围。 “难得与这样身份的丫头说话,有些新。”邵衍看了玲珑一眼,唇角微微勾起,右手随意一弹,指尖的黑子落在了棋盘的某处,瞬间扭转了盘局势。 玲珑将手白棋一扔,叹道:“殿下还是这般落子不让人,玲珑不愿下了。” 声线虽冷,却带着微微的嗔意,分明不是娇软柔媚的嗓音,却听得人心神微荡,多一分太腻,少一分乏味,能把语气与声调把控得如此精准,不愧为朝仙阁的花魁。 邵衍轻笑,“你要孤如何让你,不如今夜良宵时,再稍稍让你一分如何?” 他低沉的声音微哑,隐约带有一丝朦胧的暧昧,听得玲珑微红了脸。 “这里还有丫头在,殿下怎的这般不知羞。” 沈碧月候在榻边,身板挺直,神色平淡,努力地减轻自己的存在感,也努力地忽视他们的暧昧调笑,原本紧张的心情也缓缓地放下,看来他压根没认出自己。 两人又调笑了一番,许是碍着有旁人在场,言辞虽暧昧,也没有太放肆,字字隐晦得很。 玲珑从榻突然起身,吩咐道:“珠兰,我去外间看一眼给殿下的炖汤,你在此处好好伺候殿下。” “仙子,可需要珠兰替你去看看?”沈碧月抬头,极其乖巧地问道。 这一眼见玲珑,她却不由得生出一股惊叹,玲珑果真不愧为朝仙阁身价最高的美人,与她微冷的声线不同,她的容貌生得极其柔媚,眉眼间捎带魅惑,一颦一笑皆是风情,让人恨不得将眼珠子都腻在她那纤细而曼妙的身段。 玲珑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给殿下的汤品还是得我亲眼看着才安心,你好好伺候殿下便是。”说完便往外间去了。 夕雾还候在外边,玲珑经过她身边时似是与她轻声说了什么,夕雾便跟着她离开了,走之前还不放心地往里边瞧了一眼。 看着玲珑离开,沈碧月在心底微微叹气,又失去了一个离开的机会,偏偏还是跟这shāre:n魔王独处,老天爷真是不给面子。 随着外间的门关,里间再度安静起来,邵衍的注意力皆在棋盘,她则低头盯着地面,这样的安静持续了很久,久到她能听见彼此浅浅的呼吸声。 “珠兰。”邵衍突然唤道。 沈碧月瞬间回神,抬眸,不经意撞进他漆黑如墨的眼底,苍白如雪的面色衬得他的眸色愈发寒凉幽深,望不见底。 她心底一紧,不由得垂眸前道:“殿下有何吩咐?” “沏茶。” 沈碧月见他面前的茶水一滴未动,一时有些不懂他的意思。 邵衍见她愣住,斜撑着头看她,“听不懂孤的话?” “是。”沈碧月应着,前取了茶杯,走出珠帘,去放置铁龙的案取水沏茶。 待她将沏好的茶水放在他面前时,发现他已闭了眼,微启唇道:“将棋收了罢,孤看着头疼。” 眉头微蹙,面色苍白得几乎透明,衬得他眼下微微的青色愈发显眼,看来的确是很疲惫的模样, “是。”前收棋,待黑白棋子分开数数,发现黑子还少了几颗,仔细一看,那几颗黑子都洒落在棋盘之外,被他的袖子压住了。 沉默半晌,她轻唤道:“殿下,您的袖子可否起来些?” 邵衍仍旧闭着眼,没动,“孤身子虚弱,动不得,看着收吧。” 言罢,身子往案倚靠得更紧了,宽大的衣袖几乎掩盖了所有的黑棋,沈碧月看他一眼,复又垂眸收拾,既然他有意压着不让,她便不收了。 她的手脚极为利索,很快将棋子都收进了玉钵里,这时邵衍突然睁眼,伸手去取茶,动作极大,袖风一扫而过,带得玉钵猛地一斜,随着噼里啪啦声,黑棋瞬间洒落棋盘。 ------题外话------ 今日首推!求收藏!求评论!么么哒! 028 漏洞百出(首推求收) 沈碧月眉头紧蹙,抬眼看他,眸底隐有怒火起,却极快地消逝无痕。 他端着茶杯,看着满案的乱棋轻皱眉头,“罢了,你也不必收了,待玲珑的棋奴回来让她收拾便是,按原样摆回去吧。” 沈碧月很确信他在有意为难她,可他的意图为何,若真是认出了她,依着他的性子,不该是如此温和平静,毕竟为了捉她,连官榜悬赏令这种事都能做得出来,这个男人果真让人看不透。 “还愣着做什么?”他轻瞥了她一眼,微抿一口茶水,随即皱起了眉头,将茶杯重重放下,“再去沏一杯来。” 沈碧月没问理由,应得乖顺,动作却极为迅速地从他手夺了茶杯,指尖相撞,他面色骤然变冷,她转身去了外边取水沏茶。 这回沏茶沏得格外细心,格外谨慎。 将茶端进去时,他已经坐直了身子,左臂搭在案,宽大的衣袍懒懒垂下,隐约露出黑色纱布包扎的左手,一双漆黑的眼眸紧盯她,找不到方才的懒散,只有愠怒。 沈碧月的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前将茶杯放在他左手边,眸光在他受伤的虎口处一掠而过,随即退下,不再言语。 他没动茶杯,只是盯着她,直看得她背后发寒,恨不得离开这个地方,离开他那吃人一般的阴寒目光。 半晌,他突然扬袖,将案的茶杯连同棋子都拂到了地,棋子落在地的噼里啪啦声,连同瓷杯破碎的清脆声响,惊得沈碧月心口一跳,下意识抿紧了唇。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珠兰。”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冷漠,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 沈碧月藏在袖子的手微微握紧,“敢问殿下,珠兰犯了什么错?” “孤真是头回见到向主子问错的下人。” 沈碧月抿唇,是了,对于位者来说,下人做事不看对错,只看主子心情。 屈膝跪地,额头轻叩,声音微颤,带着惶恐与惊惧,“珠兰有错,望殿下饶恕!” “错在何处?” “珠兰不知。” 邵衍笑了一声,淡淡道:“抬头。” 沈碧月顺从地抬起头,看见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孤不喜人近身,更厌恶人的触碰,你说你不知?” “朝仙阁的丫头还没胆量从孤手里抢东西,这你也不知?” 沈碧月心里一紧,正欲开口辩解,他忽然歪了身 子,放松地往案倚靠。 “说罢,你叫什么名字?” 她眸光微闪,轻声道:“婢子珠兰。” 他唇角微勾,又问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沈碧月看着他,“殿下想知道什么?” 左手轻抖,玄色衣袖往后一褪,虎口处包裹的黑色纱布完全显露出来,他歪着头,伸手一指,“如这个。” 她眼眸骤缩,只觉得撑在地的双手冰凉,沉默了好一会儿,她轻声笑了。 “早知道被发现,不装得这般辛苦了。”她从地站起身,揉了揉双膝,唇角微弯。 “不知殿下是何时发现的?” “沏茶的姿势不像个丫头。”他的眼神落在她的手,“手,也不像,若连如此漏洞百出的戏码都能骗过孤,当日合该死在安会山头了。” 她瞥了眼自己白皙滑嫩的双手,原来如此,在脸下了功夫,言行下了功夫,却忘了遮掩这双压根不像是丫头该有的手。 “殿下在安会山头没能要了我性命,今日要来取吗?” “孤向来慈悲,看在你只从孤手底下逃过一命的份,允你选个死法。” “谢殿下恩惠,只是无论哪种死法,总归是疼的。”话说得云淡风轻,神色也出地平静,丝毫不像是赴死之人该有的神态。 “这可由不得你。”邵衍淡淡道,言罢便从榻起身,拂袖从她身前过。 “风,别让房里沾了血!” 随着他的命令出,一道人影从暗处现身,手寒光毕现,直冲沈碧月颈间而去,她一惊,身形快速闪避,却是避而不及,雪白的颈添了一道细而浅的血痕。 捂住伤口,在地狼狈地滚了一圈,她咬牙喊道:“殿下若继续待在安会,必死无疑。” 珠帘碰撞着晃动不已,邵衍撩开珠帘的动作一顿,风手的b-ish0u也随着他的动作而瞬间停在离她颈项半尺的距离。 “人之将死,言不掺假。事关殿下生死,小女子只问殿下可愿为自己的生死而与我做一笔交易?”因着方才躲避风,沈碧月有些喘气,声音虽不稳,透出的态度却冷静而坚定。 静了一会儿,低沉的笑声忽起,“你在威胁孤?” 紧盯着邵衍的背影,她道:“威胁谈不,只是小女子过分爱惜自己的性命罢了。” 珠帘落下,玄色的衣袖如风 般在她身旁拂过,拂凉了她的脸庞,也将她提至喉间的一颗心拂落回原位。 邵衍坐在榻,垂眸看她跌在地,衣裳已乱,长发散开,一张小脸却丝毫不见慌乱,反而是充满了沉静之色,唇边不禁勾起一抹寒凉的笑意。 “贪生怕死的东西。孤给你一次机会,说罢,你想做什么交易。” 风面色肃冷,手的b-ish0u还抵在沈碧月的颈间,她恍若不见地从地爬起,整理着身凌乱的衣裳和发髻,神色平静而淡定。 见她这般不慌不忙,邵衍微挑眉,下意识地伸手取茶却发现杯子摔了,便缩回手。 风见状突然收回b-ish0u,转身去了外间,沏茶! 她看见了,有些讥讽地轻笑道:“给主子端茶起shāre:n还重要,殿下的护卫还真是特别。” 风的速度极快,很快端来了茶杯,茶香四溢,邵衍接过茶,也没发怒,只是冷笑道:“孤留你性命,并非听你闲聊废话。” shāre:n一事止,邵衍未再下命令,风奉茶后自觉隐匿了,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在谈交易之前,小女子想问殿下在安会山待了多久?” “小丫头,打探孤的秘密,要做好寻死的准备。” 他的嗓音清冷,泛着寒意,沈碧月只是浅浅一笑,这笔交易的成功与否本未知,她的命能否保下也未知,若是还要再接着打探他的事情,便要用她的命来换,那这笔交易也无谈下去的必要了。 邵衍话里的意思,她明白。所以这个问题并非是打探,而是作为抛砖引玉的话头。 029 大胆威胁 沈碧月浅浅一笑,“不知殿下可知道安会山的传闻。” 邵衍看着她没说话,茶杯在掌心轻轻转动,他在等着她说下去。 “传闻曾有一名怀有身孕的女子途经山下时被山贼拖山**而死,山间的那片断头林便是那名冤死女子的化身,加之断头林方时不时的电闪雷鸣,临近的两乡百姓又极为迷信鬼神之说,这片山头便自然而然地成为无人敢接近的禁地,想来殿下也是因着这个缘由,才能在安会山待了许久而没被人发现的。” 邵衍神色未动,淡淡道:“所以呢?” “小女子那晚躲避仇家追杀,才误打误撞了山,途经断头林时,发现林间的泥土有异,泥块皆呈赤红色,附近又生长了许多野苦麻,种种迹象表明,在断头林下必有铁矿。当晚追杀我的人因我的缘故追山,已被殿下尽数击毙,可追杀殿下的,并非只是那一拨人,若是被他们知晓了,又透露出殿下深在安会山处……”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见邵衍面色虽仍是似笑非笑的神情,那双漆黑的眼眸却是越发幽深诡异,似是隐起惊涛骇浪,陡然一现凌厉锋芒,又极快地消失无痕,看来他是真不知道安会山有铁矿这一事。 “如今陛下四处派人寻找新的铁矿山,若是哪一日被有心人透露此事,殿下知而不报,即便是得蒙圣宠,怕是也会生出猜忌。” “此事的严重性,殿下想来也该清楚,小女子并非威胁殿下,只想苟存性命,殿下位高权重,拿捏我这条性命自是轻而易举,我为了活命,自然会将此事烂在肚子里。” 一番话下来,茶水已凉透,邵衍抚摸着茶杯的纹路,漫不经心道:“这世,只有死人最能保住秘密。” 沈碧月面色依旧淡定,“殿下不杀我,必会杀我得到更多的好处。” “哦?” 她抬眸,微笑无害的模样,“小女子当初与好友一道被追杀,迫于无奈而兵分两路,若小女子不能平安归家,他必会报官府,入安会山寻人,若是因此发现了殿下的秘密,那也怪不得小女子了。” 邵衍沉默了一会儿,殷红唇畔忽然勾起一抹诡异的笑,“许久没人这般威胁过孤了,你是个胆大的。”话音未落,清冷的眸光倏然凌厉如刀锋,直直对她沉静的眼眸。 那眼神如此森冷,嗜血阴寒,还有一股来自位者的威压,看得沈碧月不由得捏紧了衣袖,额头覆了一层细密的汗水,但她的面色沉静依旧,挺直背脊, 像是狂风骤雨也压不倒的青竹。 半晌,邵衍收敛了眸厉色,站起了身,缓步走到她面前,他的个子极高,她虽在同龄人也算是个身量修长的,但也只够得到他胸前,当下被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莫名地有些不舒服。 “既是朝仙阁的丫头,便在此处好生待着,仔细着管好手脚,若让孤一时寻不到人,怕也管不住手的剑了,你可明白?”他微微低头,在她耳边轻语,湿热的气息喷涂在她耳际,让她下意识地缩了头。 这人并不似他外表表现得那般苍白虚弱,温和可亲,只是站在他身前一尺的距离都能感受到从他身传来的炙热气息,极为强势霸道,也极为狂妄嚣张,人如此,话也如此。 虽是同意留她一命,却警告她不准离开,否则便再也保不住这条命了?沈碧月不由得蹙起眉头,心里暗骂这shāre:n成性的病秧子,对她除了威胁还是威胁,当真是八字犯冲,非要和她过不去了。 没听到她吱声,邵衍直起身看着她,面带不悦,声音微提,“莫不是还要孤再说一遍?” “殿下的话,小女子听见了。”不待多想,她抬眸微笑,同时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离他太近着实让人心生紧张。 瞧见她这般细微的动作,邵衍眸光微闪,旋身坐回榻,依旧是那般斜倚案的慵懒坐姿。 “孤累了,退下吧。”声音如原先那般低沉,漠然,还掺了些淡淡的疏离感。 沈碧月微笑地行礼,捡起落在地的托盘便要掀帘而出,又听到他的话悠悠传来。 “对了,你这般黑漆漆的模样,孤看着颇为顺眼,以后便都如此打扮吧。” 沈碧月沉默片刻,应道:“殿下说的是。” “丑丫头……”邵衍还欲说话,突然有人从外间走来,打断了他。 沈碧月侧眸望去,来人白衣俊容,身形瘦削,行走极快,而轻,仿若踏风而来。 “主子。”天风走近,对里间的一片狼藉视若无睹,神色淡定。 “何事?”邵衍斜撑着头,双眼微闭,似是极累的模样。 天风看了眼沈碧月,“九方县县尉马忠府的三名护卫今早离了朝仙阁便下落不明,方才于城西的一间破屋子里发现尸体,三人皆是被扭断脖子而死,现在县衙的捕头正在四处调查,很快要往朝仙阁来了。” “东会乡好歹也是丰水州最为繁盛的一块地方,竟让人 在眼皮子底下去了三条人命,郑经这个县令做得也是无用。”邵衍冷哼了一声,睁开眼见沈碧月还站在一旁,低垂眉眼,神色平静,似是没听见他们的对话。 “这丑丫头怎的还在,天风,将她赶出去。” 沈碧月眼角微抽,抬眸微笑,“多谢殿下厚爱,民女有脚,可以自己走,不必劳烦天风大人。” 邵衍懒懒道:“丑丫头。好好留着你的命,孤向来最爱看好戏,特别是看人一步步挣扎在生死边缘的模样,甚是有趣。” 她顿足,倏然回眸,看向慵懒倚着的邵衍,他正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案散落的棋子,并未看她,可眼底冰冷的笑意怎么掩盖不住,带着嘲讽和漠视,她的手指忍不住抓紧了珠帘的珍珠,直磕得指节疼痛。 珠帘被猛地甩飞,听得叮当声作响,邵衍抬眸浅笑,“好一个有脾气的丑丫头。” 待她的身影消失在玉屏之后许久,他才敛了笑意,沉声道:“天风。去查查她的身份。” ------题外话------ 评论区好安静…先求个收藏呗,宝宝们 030 不可描述 天风绷着面色道:“主子为何要放她离开,安会山一事本是隐秘……” “看她有趣便留了一命,若是不得意,随时可废。”语气随意,却坚决,低沉的声音隐隐含着几抹森寒与冷厉。 天风再不多嘴,身形一闪便消失,奉命查人去了。 夕雾跟着玲珑离开房里后,去了位于七层的后厨,炖汤早已温好,本来应该端过去了,不想玲珑又来了做点心的兴致,待回到房内,已经不见沈碧月的影子,只看见豫王倚在矮榻,闭着眼,似是睡着了。 玲珑打发了她离开,她也不敢多问,离开了玲珑处便急匆匆地回了后院,果然在厢房里看见了沈碧月,她正趴在榻,下巴磕在柔软的枕,目光盯着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姑娘怎么回来了,让夕雾一阵好找。” 沈碧月被她一唤,陡然回神,在榻翻了个身,“你也回来了呀。” 见沈碧月闭眼要睡的模样,夕雾伸手推她,“姑娘,可别睡了,快跟我说说,你和豫王殿下,可有发生什么事儿?” “别跟我提他,来气。”沈碧月不想多说的样子,勾得夕雾更好了,使劲地缠着她问。 身子被夕雾使劲晃着,沈碧月一副瘫死在床不动的模样,眼神直直盯着房梁,脑不断回放着与邵衍所说的每一句话。 要她性命毫不手软,坑她东西毫不心软,连留她性命也只是因着看她挣扎极为有趣,那位豫王怕是连胸腔里头的心肝都是黑的。 若他真不想杀她,天风下手不会那般狠厉,虽说在安会山,她能躲过他两剑,却是躲得狼狈,他如何自信她还能再避过天风的那柄b-ish0u,她十分笃定,若她当时没说出那句话,定会当场毙命。 让她最为心疼的还是那一山的铁矿,若非遇了豫王,那座铁矿定然还握在她的手里。 “姑娘!别发呆了,姑娘!快和我说说!”耳边传来夕雾分外聒噪的声音,沈碧月有些烦躁地蹙起眉,正要扭头跟她讲理,却见夕雾正对她浑身下仔细地打量,眼的那抹意味深长与若有所思,直看得她有些毛骨悚然。 “姑娘,你有没有和豫王殿下发生些什么不可描述的事儿?”她凑过来,压低了声音问。 不可……描述! 沈碧月瞬间无语,“你这丫头都在想些什么,豫王殿下不过是使唤我狠了些,后来又看我烦,这才打发了我离开。” “姑娘可别骗我,夕雾在朝仙阁里看的人多了,跟着玲珑仙子进房时,豫王殿下倚在矮榻,一副被人蹂躏过的虚弱模样,与阁里姑娘接客后的那模样像极了。” 被人蹂躏……想起她离开前他那慵懒斜倚在案的姿态。 眉梢微挑,眼眸沉如墨,殷红唇畔一抹笑,虽是眼神森冷而凌厉,但配那清雅如莲的容貌,太过苍白的脸色还有羸弱的身板,倒是极易让人生出一股蹂躏的冲动…… “姑娘,你做什么红了脸,莫不是……”夕雾见沈碧月脸颊泛红,更加笃定她与豫王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不由得调侃。 “你这臭丫头!”沈碧月淡定斥责,心里却暗斥自己太过不端庄,分明是个姑娘家,前世虽也曾嫁与邵远为后,但并未发生任何关系,连洞房那一日,也因着孙素白的有意打扰而…… 摇了摇头,将前世的那些记忆全都丢出脑外,看着眼前打趣自己的姑娘,她伸手点着她的脑袋,“行了,你这丫头,这话我们私底下说说还好,若传了出去,脑袋都得搬家。” “知道了,姑娘!夕雾不说便是。” 想起离开前天风说的话,沈碧月从榻爬起来,盘腿坐直,正色道:“对了,我问你一件事儿,你必须老实回答我。” 夕雾点头,“姑娘请说。” “今天追杀你们的那三个人,可是九方县县尉马忠的手下?” 夕雾抿唇,沉默了一会儿才恨恨道:“正是那个狗贼。” 见她这般,沈碧月心里也明白了几分,这件事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她摇头,“你的尸体藏得不够好,县衙已经发现了,怕是不日便会找门。” 夕雾一惊,猛地抬头看向沈碧月,见她神色平静,欲言又止了半天,只道:“此事皆因夕雾而起,姑娘又对夕雾有救命之恩,算官府寻门来,夕雾也定不会牵连姑娘分毫。” 知晓她有所隐瞒,又不愿说,沈碧月只点头,不再谈论这件事,此事本与她无关,她也不愿再去管他人的闲事儿,如今一个豫王已经够她头疼的了,从床爬起来,沈碧月打算去寻些吃食,不经意间看见铜镜里倒映出来的脸。 黝黑,浓眉小眼的,虽说是不丑,但胭脂水粉抹了一脸十分难受,本以为保住一条命便万事大吉了,谁料他竟威胁她不许洗掉,天天顶着这张脸倒是无所谓,是脸黏腻腻的让人觉得不舒服。 夕雾也过来,见她 对着铜镜里的脸发呆,“姑娘可要洗脸?这一天下来,脸定是黏糊糊的。” 她摇头,“屋里还有别人,待明早起来再洗,只是要麻烦你再替我画一次了。” “姑娘救了夕雾一命,便是为姑娘画一辈子也无妨。” “你爱贫嘴。我们去吃东西吧,肚子快饿死了。” 朝仙阁的饭点极为准时,只在每日酉时开饭,她们两个拖晚了下楼,后厨只剩下些剩饭剩菜,随意填饱了肚子,便又被**叫去了。 因着玲珑的态度,本以为要被**骂了,谁料她只说让她们今后都在玲珑手底下做事,平日里只要待在后院替她洗衣服,若是玲珑有传唤,再七楼侍奉左右。 对沈碧月来说,只要不用见到邵衍是个好消息,至于夕雾,只要不用被分配到后院洗碗洗衣服,便是件好事。 夜色已深,阁子里正是生意兴盛的时候,下人们都忙进忙出的,**与她们又叮嘱了几句,便招呼客人去了,两人也累极,便回房休息去了。 031 嫡女遇害 她们两人从后院打杂的丫头一举荣升为玲珑仙子的贴身丫鬟,这事第二天便在阁子里头传开了,一时好多人对她们是既羡慕又妒忌。 同房的长春也起了嫉妒心,时不时甩她们脸子看,沈碧月不在意,与夕雾整天在阁子里头四处晃悠,直到很晚才摸黑回房,那时长春早沾床睡了。 待她隔日一早离开,两人才慢悠悠地起床,洗脸妆,再晃去后院洗衣服,夕雾知晓沈碧月并未干过这种粗活,一人全包了,好在活也不多,沈碧月乐得清闲,只在有人经过时做做样子。 —— 永安城的沈家最近很烦很不快活。 沈家苛刻嫡女这件事已经传遍永安城的每个街头,没过几日忽然又传出这位嫡女外出遇害的消息,这下连她的外祖父,奉国公孟廉也坐不住了,每日都要去沈家闹一回儿,扬言若不见他的亲外孙女儿,要到陛下面前告御状。 沈家家主,魏国公沈歧听说了这事儿,如何还能坐得住,立马把刚刚下朝的沈植叫去书房里大骂了一通,里头时不时传出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门外守着的小厮皆是眼观鼻,鼻观口,装作没有听见。 茯苓别院 一个美艳妇人正斜卧在美人榻,她身穿了一件浅黄碎花的窄袖短襦,下身着杏红绣莲心翠霞裙,肩披厚重的绛色斗篷,头梳百合髻,斜插流云纹银钗,额间贴梅花钿,描眉若新月,一双杏花眼似含秋波,看人时却透出几分明显的锐利锋芒,连带着神色与姿态都不自觉流露出一股端庄矜持的气质。 她正是沈植的妻子,甘苓。 “夫人,东西都在这儿了。”一个年老的嬷嬷向后挥手示意,一群侍女匆匆走进,在美人榻前一字排开。 侍女们皆垂头,手捧出方形木盘,里头横着两排样式各色的头面首饰,做工皆是精巧细致。 甘苓瞟了一眼过去,懒懒地伸出一双纤纤玉手,在首饰头掠过一圈,很快选了几支素雅的簪子,打算着人送去给欢仪院。 欢仪院是三女儿沈碧欢的住所,沈碧欢是甘苓所出,作为嫡女,性格也是婉约大方,更有一身非凡的才情,在永安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因此更受到沈老爷子与老夫人的宠爱。 三个月后将会在挽花清苑举办一场诗会,许多高门权贵的儿女以及有名之士都会前去参加,甘苓又怎会错过这个让自己女儿一展风华的好机会,于是早早命人去库房里头挑了最好的头面首饰过来。 这时,一个侍女匆匆走进,附在甘苓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甘苓原本漫不经心的面色倏然转冷,立马坐直了身子,眼褪去柔媚秋波,取而代之的是森寒的锋利之色。 她盯着侍女:“你可打探清楚了?” “禀夫人,千真万确。” 甘苓顿时皱了眉,冰冷的眸光一扫,突然抬手将眼前的一排首饰都给扫落到地,发出哐当的几声巨响。 满屋子的侍女嬷嬷们立马吓得都跪了下来。 甘苓冷着一张脸没再说话,直接起身出了屋子,向着沈老爷子的书房赶去。 此时正是初春,风吹得人身凉飕飕的,屋里点着暖炉,不屋外的凉风阵阵。 甘苓走得急,连外衣都忘了披,但她仍是平静着面色,像是丝毫感受不到冷,虽是步履匆匆,在外人看来还是一副端庄贤淑的姿态,只是她眼的一闪而逝的慌乱和紧抿的唇却泄露了她此刻焦躁不安的内心。 先前巧妍的事儿没封住,给传到了永安城,沈老爷子大闹了一阵,她已是心有不安,嘱咐了春云接下来要小心行事,怎么还没几日传出嫡女遇害的消息了! 若沈碧月真死了,这事儿还可掩盖,怕她没死,去向奉国公告了状,到时可难办了! 思虑烦恼间,她已走到了书房前,只是房门仍旧紧闭,还有小厮在门口守着,她无法走近探听,只能远远地站着等。 甘苓在沈府生活了十多年,哪里不知道沈老爷子的脾性,她虽不知晓里头在说些什么,但也猜了个十之八九了。 沈老爷子向来最重沈家名声,沈碧月若是真在外头遇害了,奉国公定会闹到陛下面前,加之先前外头盛传沈家苛待病弱的嫡出女儿,怕是会触怒龙颜,这件事情又哪里能这样被简单揭过。 若是如此,那沈碧月必须死……甘苓的脑莫名闪过这个念头,神色间多了几分阴狠。 这时书房的门突然打开了,沈植从里头走了出来,甘苓立刻回神,极快地整理好面色神情,不紧不慢地走前去。 沈植瞥了甘苓一眼,口气有些不善,“你怎么会在此处?” 沈植在年少时便是永安城有名的美男子,因本生得极为出色,即便是到了三十来岁的年纪,也看不出岁月在他身留下的痕迹,只能隐约看见眼角多了几道浅浅的细纹,谦逊而优雅的言行举止让他更添浓郁的书卷之气。 甘苓仔细看了眼他的神色,似乎极为不郁,柔声问道:“父亲那边可是出了什么大事?看夫君的神色这般差。” 沈植绷着脸,叹道:“月姐儿那边出事了,父亲发了好大的脾气。” 甘苓的眸光一闪,询问道:“不是有轻荷在那里照看着,还能出什么事情?” 沈植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若是没事好了,前些日子外头传言说沈家的婢女私吞了主宅拨过去给月姐儿吃穿用度的银两,还打了月姐儿,将月姐儿关进弃房好几日,若不是轻荷回去的早,早该没命了。本以为该歇停一下的,谁料这几日又传出了月姐儿出庄被害,至今不知所踪的消息。她虽被断言是天煞命格,可怎么说也是沈家的嫡女,被下人欺凌不说,若连性命都给丢在外头了,定会给有心人编排沈家的机会。” 说到这里,他又叹了口气,似是有些忧虑,“你极少出门,不知晓外头的话传得有多难听,教养有失的话还是轻的,说得最多的便是门风败坏,苛刻人命。你也知道父亲最重沈家门面,听到这些有辱沈家的流言,怎能不气。” 032 接回沈府 甘苓轻声安慰道:“夫君,外头的传言向来真假难辨,月姐儿在丰水州十多年,从来没出过什么意外,沈家立威已久,已是树大招风,莫不是真有人故意为难我们沈家,才放出这样的流言?” 沈植摇头,“月姐儿遇害一事虽未知真假,但婢女私吞银两一事断然不会有假,轻荷已经派人传信给奉国公府。前几日父亲因着月姐儿与朱家公子的婚事去西街拜访朱府时,被奉国公当街挡住,着月姐儿的事冷嘲热讽,偏偏还是理亏的一方,只能默默受着,以父亲这样极重面子的性情,可谓是耻大辱。这几日奉国公又门来寻,张口闭口要见他活生生的外孙女儿,这沈府的颜面如何能挂得住。” 又是轻荷! 甘苓面色未改,心里已经恼恨了起来,双手不禁开始紧抓着袖口,带着几分力道地绞弄。 早在孟茹还在世的时候,轻荷便仗着孟茹的宠爱而张狂无,她入沈府数次,轻荷皆不放她在眼里,还次次为孟茹挤兑她,有孟茹与奉国公府护着,她压根无法对轻荷下手,只能隐而不发。 直到孟茹过世后,她作为续弦嫁给了沈植,本以为终于有机会好好整治轻荷,却又碍着沈碧月而无法下手,只能作罢。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她一下子怀疑到轻荷头去了,沈碧月自小便被丢弃在了偏僻的庄子,虽由轻荷带着,说到底也甚少出门,没读过什么书,又哪里懂得这些,只有可能是轻荷做的手脚。 如今又听是轻荷传信给了奉国公府,甘苓更是对此深信不疑,心里提了十分的戒备,在她看来,要除掉沈碧月这个眼钉,最大的障碍是轻荷。 “你在想什么?”沈植终于从自己忧虑回神了,转头看见甘苓的神色不对劲,眼还有些许的阴狠之色,只是一闪而逝,让他不禁怀疑自己看错了。 甘苓掩下自己的心绪,定了定心神,道:“无事!只是有些担心月姐儿,月姐儿怎么说也是茹姐姐的孩子,茹姐姐染病早逝,月姐儿又是病弱之体,若是她真出了事,莫说奉国公府的人找门,妾也要歉疚一生了。”说着,神色还带了几分感伤。提到孟茹,沈植的神色有些不耐,“好端端的,你提她作什么!” 甘苓歉意一笑,连忙收起一脸感伤,笑着道:“是妾失言了,只是巧妍自小便为妾所教,无论在甘家还是沈家都不曾做出恶事,谁料想跟着月姐儿去了偏僻的丰水州不过数年,竟变得如此嚣张跋扈,品性不端,想来这丰水州也不是什么养病的好地方。” 这话说得别有深意,仿佛在暗指责是沈碧月教坏了下人,好在沈植满腹忧心,没去注意她话里的不对劲,说道:“父亲方才也与我说了这个,所以他决定派人去寻月姐儿,无论是生是死,都要尽快将人带回来。” 甘苓的瞳眸骤缩,眉尖不自觉皱起,神情有些僵硬,“带回来?” “月姐儿怎么说也是奉国公的外孙女,早年送她去庄子的时候,奉国公府的便来闹过一次了,好在父亲好话说了一箩筐,还下了保证,这才打发了他们,如今传出这样的消息,若是父亲再不把她接回来,依奉国公的脾气,真会殿前告御状了。”沈植说到这个,再次头疼地捏眉,抬手对甘苓随意摆了摆。 “跟你这妇人说也不懂,我还有事要办,你赶紧将清灵院打扫出来,省得月姐儿回来没处住。” 看着沈植匆匆离去的身影,甘苓平静的面色瞬间如冰面裂开,浮现出沉沉怒色,手里的袖子口都要给绞烂了,一双秋水眸里泛着冷冽的狠意。 这个沈碧月最好躺着回来!否则她定不会让她在沈家好过一日!至于轻荷,既然她存心要坏事,让她在那个庄子永远安分待着便是。 朝仙阁的后院,下人丫头们天未亮便起来干活了,忙忙碌碌的人群里头只有一人格外显眼,姿态慵懒地坐在盆前,撑着下颚打呵欠。 初春的二月寒凉非常,冰冷刺骨,似乎连呼吸都带着一丝寒意,沈碧月穿得不多,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姑娘,你可是没睡好?”夕雾洗着盆里的衣服,瞧见她面微带疲倦之色,眼下也泛着浅浅的青色。 “有些。”沈碧月心不在焉地应着。 下人的房里只放了一个炭盆,禁不住寒风顺着门窗缝儿里钻进来,这几日夜里都冷得睡不着觉,若非是邵衍那厮,她现在该睡在客栈的等房里,有暖炉,有缎被,还有暖饭热茶,何须在此处受苦。 想她本是大家小姐出身,打小便是锦衣玉食,即便被沈家打发到了庄里,衣食住行也普通百姓要精致许多,更不说这下人睡的粗糙麻床了,不知那个神出鬼没的豫王何时才能离开这处温柔乡,她也好趁机溜走,与吴征会和。 正在她出神间,有几个丫头抱着衣服走过来,互相窃窃私语着。 “听说邓家公子竟然来了,真是稀。” “以邓家的身份地位,本没资格进来我们阁子,还不是靠张县令,有贵人撑腰。” “**最忌下人嘴碎,你们小声些说话,若给听见了,少不得挨罚。” 沈碧月神色一动,他们说的邓家,莫不是那个囚禁了郭长木的邓家?向夕雾使了个眼色,借着身子不舒服的缘由从后院溜了出来,直往前厅去。 她记得邓家公子是那日当街纵马的白衣男子,携奴纵马,一副目无人的蛮狠样儿,可见也不是个出息的。 晨间的朝仙阁有些冷清,只有零零散散几个客人出入,大多客人都在晚间来,大醉大欢一场后寝在阁里,直到日三竿才会起来。 沈碧月站在前厅的侧门处,往里扫了一眼,通往楼的楼梯口两边站立着粉衣丫头,**不在前厅,客人也极少,她没有看到那位邓公子,应该是楼了。 只是不知道在哪一楼,若要一层层寻过去也无不可,但现在阁子里的人少,很容易被人发现她鬼祟的身影。 正在她犹豫间,突然听到楼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四儿,把那烂醉的混账东西给爷踹过来。” 033 狠毒邓家 这个声音是邓公子。 她抬眸往望,看到在三层处,邓公子正往里间走,那叫四儿的小厮扶抱着另一个小厮跟在后头,那小厮似是手脚无力,神智不醒,软趴趴地任四儿半抱着走。 沈碧月微微眯起眼,似乎有些不对劲,快步楼,打算去三层一探究竟,这时从楼走下来两个丫头,手拿着热水盆子,应该是刚刚服侍完酒醉的客人起来。 “这邓公子真是怪,往日来朝仙阁,一进门便唤**喊最好的仙子,今儿个不喊**,也不招仙子,还带了小厮来,一点儿都不像来逛花楼的。” “他哪是不招仙子,方才去寻了木荷仙子,据说送了一锭银子木荷仙子,为给他做顿饭,简直把这当酒楼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宠幸那俩小厮呢。” 微顿步子,只听着那两个丫头又说了几句便哄笑着下楼去了。 她不做多想,加快步子了三层,三层的人不多,只有一些丫头端着洗漱用品和醒酒汤进进出出,她们忙碌,也没太注意她的出现。 因着这几日在朝仙阁内四处闲逛,她发现了楼七层的每间屋子都在门口方挂了一个小小的木牌子,牌以水墨描摹各种花草,丫头们正是以这些花草来辨别仙子们的居住之处。 沈碧月往里间走去,顺着长长的走道,在走道尽头的一扇窗子旁,寻到了那间挂有木荷花牌子的屋子。 冷风从微开的窗缝里漏进来,吹得人身微凉,但她并未察觉,一心放在那间屋子里。 听夕雾说,仙子们的屋子都很是怪,不知使用了什么材料制作,从外头完全听不见里边的动静,许是朝仙阁背后的主子为了保持住阁子的那股高雅之风,才搞了这许多名堂。 看了一眼紧闭的门窗,她的眸光微寒,为了保持高雅,却也方便某些人行些龌龊之事。 这时,门突然从里头打开,沈碧月立即蹿到窗子旁,装作伸手关窗的样子。 “你是哪里来的丫头!”四儿探头出来,一见有人,面闪过一丝戒备。 沈碧月在他开门的那一瞬听到了里头传来的声音,心里有些怪,木荷分明被打发去了后厨,里头如何还能有女子。 眼前忽然闪过那个被四儿半抱着的小厮,如今细想,那名小厮起邓公子和四儿,身形实在过于瘦弱纤细,倒像极了女子…… “喂!你……”四儿连忙走出来,转身关门,却在回头的那 一霎那被人在后颈狠狠一击,瘫软在地。 伸手接过四儿倒下的身体,沈碧月快速扫了四周一圈,趁着没人,直接推开门,费力地将四儿挪进去,抬脚踢门,反锁。 这回她清楚地听到了从里间传来女子的呜咽声,还有男人时不时的一声低骂。 屋内以一道竹帘隔开里间和外间,透过低垂的竹帘边缘,可以看见地散落一地的衣物,有属于富家公子的锦袍,也有小厮的麻布衣裳。 “四儿?给爷好好守门!看爷不弄死你这小贱人,敢咬爷!”听到外头的动静,男人并不在意,抬手朝着身下挣扎的女子又是一声耳光。 听着里头的动静,沈碧月掀开竹帘慢慢走进去,看到邓公子正半褪衣袍,将一名女子压在身下,那名女子半身几乎**,双手被扣在头顶,邓公子埋脸在她胸前,伸手要往下去脱她的裤子。 “邓涛!你个禽兽!不得好死!”女子疯狂挣扎着,绝望的哭喊声响彻里间。 如此香艳,却又如此残忍,沈碧月一个箭步去狠狠劈在他后颈,邓涛的身子顿时瘫软在女子身。 女子下意识地推开邓涛,然后极快地从床坐起,一边哭着,一边对他的脸和身体是一阵疯狂的拳打脚踢,直到他的身淤青遍布,才发狠地将他踹下床。 见她有些冷静了下来,沈碧月解下身的粉色外衣,递给了她。 女子抹了把眼泪,看着邓涛仍是愤恨未褪,伸手接过衣裳,披在身,“谢谢姑娘搭救,否则如雪一生的清白和家业便要毁在这个畜生的手。” 她的声音极低,伴着阵阵抽泣,许是被吓怕了,眼泪还是不住地流。 沈碧月在床边坐下,“他轻薄你只是为了家业?” 细看这个女子,生得并非十分貌美,但也耐看得很,眉目间自带一股英气,丝毫不显柔弱,可如今她脸惊恐未褪,泪珠蓄在眼底将掉未掉,与眉间英气一衬,倒是更显娇弱,别有一番风韵。 “姑娘看来不是东会乡人,不知道袁家的事情。我家祖三辈都是做药材的,只是爹娘去得早,传到这一代仅剩我一人,邓家觊觎我家的铺子已久,邓涛这畜生更是想方设法想要将我纳入邓府为妾,他们便是欺我孤苦无依,可我又如何会让家传的铺子落入他们手。”袁如雪说着,泪眼里泛出冷意,看向邓涛的眼神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了。 “这畜生三番两次想要轻薄于我,皆被我打了回去,不想昨日竟收 买了铺里的伙计往我喝的茶里下药,将我带到此地,意图侵占我清白!” “那你打算如何?” 陡然这么一问,袁如雪愣了一下,“自然是去报官!” 沈碧月眼里闪过讽意,“袁姑娘太天真了。来朝仙阁的姑娘,无论是否被逼迫,在世人眼里已失了清白,算你去报官,邓家也大可说是你自己去了朝仙阁,怨不得邓涛会无意夺了你清白。你铺的伙计此时想必已经逃了,寻不到证据证明是他将你掳了来,便是告到官府,还是你理亏!” 袁如雪听她这番话,很快知晓了其利害,不禁咬牙切齿道:“好一个狠毒的邓家!他们如此算计我,不过是忌惮我手里握着的邓家把柄,既然邓家如此不仁义,那我也不要了这清白,待出了朝仙阁……” 沈碧月垂眸,掩住眼底一闪而过的锐利锋芒,“待出了朝仙阁,姑娘的清白便全毁在此处了,袁姑娘当真不在意?” 034 全部扒光 袁如雪抓着外衣的指尖泛白,半晌道:“若是能扳倒邓家,保住我袁家家业,便是清白尽毁……” “你是聪明人,却要做这种不值当的蠢事吗。” 袁如雪陷入沉默,低垂的眼里写满不甘的狠意,沈碧月淡淡道:“我倒有一计,不知袁姑娘可愿听?” “姑娘这般帮我,可是也与邓家有仇?”袁如雪并未爽快答应,反而有些怀疑她的意图,她们素昧相识,她没有理由帮她。 沈碧月摇头,坦然道:“没有仇,只是看不惯他们肆意妄为,况且我还有个在意的人在他们手里。” 她不细说,袁如雪也没有再问,谁都有自己的秘密,只有两人一致视仇于邓家,这便足够了,当下附耳过去,听她说了几句,面渐渐显出笑来。 “姑娘的主意真是妙,这次定会扳倒邓家!只是,我要如何离开朝仙阁?” “过来帮忙!”沈碧月转身走到门边,与袁如雪一起将四儿拖到了床边,让袁如雪扒光他的衣服,顺带再扒邓涛的衣服。 “姑娘,是全部扒光吗?”袁如雪有些迟疑,转头看沈碧月是一脸的淡定。 “全部扒了!若不好意思,别把他俩当人,当禽兽便是!” 袁如雪被她这话逗得一笑,当下也不再犹豫,利落地将两人扒了个精光,这时,眼前递来一叠衣裳,还带着微热的体温,她抬头,见沈碧月身仅剩了一件里衣与裘裤。 “姑娘,你……” “别废话了,快将外衣脱了给我,穿这个,再套他的麻布衣裳。” 互换了衣服,又将躺在地的两人处理了一番,沈碧月这才甩了甩酸痛的手臂向外间走去。 “我去喝口茶,你把发髻打理好,我待会儿便送你离开。” 这木荷仙子看来极为爱美,在外间的矮柜也放了一面铜镜,沈碧月走过去,看着镜自己微黑的脸,不禁伸手摸了一下,有些烫,定是脸红了。 虽说在袁如雪面前表现得一副淡定,但她心里其实不好意思极了,前世今生加起来快要三十多个年头,她也没看过男人的**,只在待字闺时看过一些小话本,后来嫁给邵远,也只是给他擦了背,至于其他,还真是半点没见过…… 沈碧月拍怕脸,轻呼一口气,幸好有夕雾给她抹的这层黑脸遮羞,否则她都不知要如何强装淡定下去了。 “姑娘!”袁如雪也走出来,头的发 髻已打理得如来时一般,面也抹了些粉,掩盖了她面属于女子的那一丝柔色,加她走路的姿势也潇然洒脱得很,若不细看,倒是像极了男子。 “走吧。” 两人出了木荷的屋子,面色如常地出了里间,下了三层,这个时辰的朝仙阁人不多,也没人多问一句,他们便一路顺通无阻地出了前厅。 “还请您快去快回,邓公子还等着您去买来铺的头面首饰送给木荷仙子呢。”沈碧月送着袁如雪到了门口,看着门口两边站着的粉衣丫头,声音有意地提高了些。 袁如雪与她暗极快地交换了眼神,转身便消失在了人群。 沈碧月倚在门边,凝视着她离开的方向,眸光微闪,若是此刻,她也跟着袁如雪离开的话…… 未待她细想,突然看见自长街的尽头疾步奔来两三个人,看起来是县衙的衙役,身穿浅灰官服,面色肃冷,腰佩横刀,很快冲到了朝仙阁的门前。 沈碧月眸光一闪,退避至门后,见他们急匆匆地直冲前厅而去,她也将想要离开的事情抛之脑后,跟着进了前厅。 厅里的丫头们一看有衙役闯进来,连忙让人去后院寻了**过来。 **快步赶来,面带了笑地迎前,“李捕头,这青天白日的怎么我这朝仙阁来了?” 李捕头堵在前厅的大门处,微眯着眼,抬头巡视了一圈,并未理会她的寒暄,“自然是来查案。” 见他这般神色,**也淡了笑意,“什么样的大案,值得李捕头闯入我朝仙阁,堵了门路不说,若是惊扰了阁子里的贵客……” 李捕头一惊,这才明白自己方才太冲动了,朝仙阁怎么说也是备受达官贵人青睐的地方,有不少身居高位之人还是这阁子里姑娘们的裙下臣,李捕头即便是来自官府,因着这层原因,也不能太过乱来。 “是李某唐突了。”李捕头立马换了笑脸,礼貌地拱手作揖,“**有所不知,昨日未时,有人在城西的一间破屋里发现了三具男尸,经人指认,正是我九方县马县尉府的护卫。而那三名护卫昨日正是跟着马县尉来的朝仙阁,据马县尉说,他与三名护卫离开朝仙阁后便分散而行,哪知迟迟不见护卫回府,直到有人发现他们的尸体。” **冷哼了一声,“既是离了我朝仙阁出的事儿,李捕头又来此处寻查什么,莫不是怀疑我阁子里的人杀了他马府护卫不成?” “李某奉郑县令之命查案,自是须谨 慎排查,不可放过一丝遗漏之处,朝仙阁是他们生前待过的最后一个地方,定要仔细探查,可有人在生前与他们有何可疑接触,或是知晓他们的行踪之人。况且马府护卫身手不凡,却有三人同时死于一人之手,可见凶手行事之狠辣,还请**行个方便,助李某早日缉拿真凶才是。” **见他这般,缓了脸色,“李捕头若要查案,**自然不好阻拦,只是这阁子里还招待了不少贵客,还望李捕头手脚轻些,莫要扰了我朝仙阁的生意,也免得让县令大人为难。” 李捕头得了方便,立马让身边的三个衙役召集了阁子里的下人丫头们以及那些姑娘的贴身丫头进行逐一询问。 很快,一个衙役来禀,身后带着一个瑟瑟发抖的粉衣丫头。 “捕头,昨日只有夕雾和珠兰两个丫头出过阁子,夕雾已带到,珠兰却不知所踪。” 李捕头皱着眉,正要说话,远远站着围观已久的沈碧月突然走了出来。 “婢子珠兰,见过李捕头。” “你是珠兰?鬼鬼祟祟地躲在那儿做什么?” 沈碧月垂眸道:“婢子方才见捕头匆匆闯入,一时害怕……” “行了。”李大人不耐烦地摆摆手,“我问你们,你们两个昨日为何离开朝仙阁?” 夕雾看了眼沈碧月,怯生生道,“回捕头,昨儿个婢子与珠兰是帮马县尉提东西回去的。” 035 手下留人 话说得真假掺半,这是沈碧月在官府来之前暗教夕雾说的,只有这样才不会引人怀疑。 李捕头微微眯起眼道:“这么说你们见过马县尉与他的护卫?” 夕雾点头,“婢子负责在前厅招待贵客,当时马县尉一行人下了楼,马县尉走在前头,他的几名护卫在后头跟着,手里还拿着些小东西,当时珠兰也和婢子一块,其一名护卫突然唤婢子与珠兰过去,要我二人替他拿着手里的东西,朝仙阁并未拘束丫头出阁,也不能拒绝恩客的任何请求,除了行欢,但婢子见他面目凶恶,本欲推拒,他却威胁婢子若不去,便要向**告状,让婢子沦为那最下贱的奴婢,婢子与珠兰害怕,只能跟着去。” 李捕头双眼犀利地看向沈碧月,“她说的可当真?” 沈碧月也垂眸小心翼翼答道:“夕雾所言属实,婢子本以为只要拿到马府行了,谁料那人却将我俩带去了偏僻的巷子,婢子与夕雾见不对,趁着他们三人不注意,扔了东西便跑回朝仙阁了。” “可据h0ume:n看守的杂役说,夕雾曾回了一趟阁子,神色匆匆地便又出去了。” 夕雾咬唇,犹豫了半晌才道:“婢子不敢隐瞒捕头,那马府护卫身强体壮,马县尉更是身手极好,婢子与夕雾如何能逃脱得去,好在珠兰的力气大些,拼死拦了他们一下,衣裳也在挣扎被撕坏了。朝仙阁的规矩严明,若是未经过**同意,被发现擅自与恩客行那私密之事,是要受罚的,婢子害怕责罚,悄悄回来拿了衣裳。欲将此事瞒下。” 李捕头盯着夕雾,似是在判断她所说的话是真是假。 沈碧月见状便前道:“李捕头,马府的护卫皆是人高马大,婢子们不过是个丫头,如何斗得过县尉大人。若是捕头不信,可派人去调查一二,朝仙阁的丫头所传衣物皆有阁子分配,衣裳的内面绣有名字,每人仅分配两件,珠兰的一件被扯坏,怕事情败露迟迟不敢去报备……” 话未说完,她忽然顿了一下,面色微僵,心头猛跳,想起自己的那身衣物当初被夕雾一同藏在了衣柜里,若是被人翻出,那她的嫌疑便是板钉钉了。 好在李捕头正皱眉思索,并未发现她的异常,她暗自松了口气。 李捕头沉默了一会儿,道:“马府的护卫昨儿个被发现死在城西的一间破屋里头,你们两个是最后见过他们的人,此事断与你们脱不去干系。” 沈碧月蹙眉,冷声道:“马府护卫有 五人,珠兰与夕雾两人不过区区一弱女子,能从他们手里逃出已是侥幸,要动手杀他们,谈何容易,捕头未免太过高看我们了。” “都说朝仙阁的姑娘个个都是以色侍人的好手,莫说五人了,便是十个大汉都能死在你们手下!”被她的态度激怒,李捕头顿时沉下面色,“来人,将这两个丫头带回县衙审问!” 其他衙役应声前要来拿她们,沈碧月面色微冷,刚要说话,却见夕雾扑通一声跪下了,素白的小脸写满惊慌。 “捕头冤枉啊!婢子虽是朝仙阁的丫头,却从不敢卖身求客,更别提去招惹马府的护卫了,至于shāre:n,更是万万不敢的,此事定是其他人做的,还望大人明察,莫要冤枉了婢子!” “休要再狡辩,待回了县衙审问,此事是否为你们所做,自有决断!” “珠兰!”夕雾朦胧着泪眼,眼看着要被人抓着押出去,突然回头朝沈碧月喊道,“珠兰你快去求求豫王殿下!我们是被冤枉的!殿下素来公正,决断分明,他能救我们的!” 听见豫王的名头,李捕头身子一抖,猛地看向沈碧月,“豫王殿下?你与豫王殿下是什么关系?” 沈碧月蹙眉,眸底一闪而过锋芒,面却是平静,“回捕头话,婢子是玲珑仙子的随侍丫头,奉仙子的命令侍奉过殿下几回。” 知晓玲珑仙子与豫王殿下的关系,李捕头看了一眼楼,摸不清豫王是否还在此处,见楼并未有动静,不禁面色稍缓,扬扬手让人将她们拖出去,夕雾却不甘心地挣扎了起来。 “珠兰,豫王殿下分明极为看重你,若是你能……” “夕雾!你给我闭嘴!”沈碧月面微寒,倏然拔高了声音,“豫王殿下是什么人物!你如何敢跟殿下攀关系,莫不是活腻了!” 夕雾被她这么一吼,有些吓到了,只是怔怔地看着她,没再挣扎。 沈碧月却不看她,朝李大人说道:“人命关天,还望大人能尽早还我二人一个公道。” 李捕头僵着脸没说话,不过是来查个案子,险些牵扯到了豫王,这让他心里总有些喘喘不安的,谁都知晓豫王虽虚弱却极爱折腾的性子,若是还在此处,定要插手进来,指不定要掀起多大的风浪。 他只是县衙一个小小的衙役捕头,既无意惹朝仙阁,也不敢触怒那尊生杀予夺皆在一念之间的阎王爷。 当下抓了人打算离开。 **从头到尾都在一旁看着,并未插话,也没出声阻拦,只在夕雾提到豫王时微冷了眼,朝仙阁虽是后台强硬,但毕竟只是个做生意的地方,本着洁身自好凡事不沾一身腥的原则,只想低头迎客,不愿招惹麻烦身。 “李捕头请留步。”这时忽然传来一个稚嫩却沉稳的声音。 回头看,是个蓝衣小丫头,个头很小,年纪也很小,约莫十岁,身着蓝衣,这是玲珑身边使唤丫头的标志。 “玲珑仙子希望李捕头手下留人,房内有贵人要见珠兰。” 玲珑仙子的贵人自来只有一位,便是大宁那位最尊贵的亲王殿下,让世人闻之皆惊颤不已的阎王爷。 李捕头身子一颤,缓缓抬头望向七层,仍旧是同方才一般毫无动静,此刻映在他眼里却成为了整个阁子让他觉得最为惊悚的一处。 “豫王殿下?” 蓝衣丫头只是垂眸,“贵人不便透露身份,若是捕头非要知道,那便随婢子楼……” 未待蓝衣丫头说完,李捕头变了面色,摆摆手急急打断她的话,“不必麻烦!既是贵人留人,小人也不敢阻挠,况且这两个丫头看起来娇小瘦弱的,也定不是那shāre:n的主儿。” 036 自证清白 李捕头这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面色发白,头还直冒汗。 这豫王简直是折腾人的活祖宗,分明都以权势压人了,还非要遮遮掩掩地装作这贵客不是孤的模样,他要真没眼力地去了,还不得去了这条小命,更别说发话保下这俩丫头。 他若执意留人,怕是得先留自己这颗脑袋在这里。 衙役放了人,夕雾劫后余生地松口气,扭头看沈碧月,却见她望着那蓝衣丫头,眸色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蓝衣丫头再未说话,只是看了沈碧月一眼,转身了楼梯,沈碧月跟了去,再不理会身后的众人。 了七层,蓝衣丫头只领着她到了玲珑的门前。 她踏进屋子,扑面而来一阵暖意,身子不由得跟着一颤,这暖意浓烈而舒适,浑身下沾染的寒意仿佛在一瞬间都被这股浓烈而舒适的暖意给驱散了。 听见门在身后关的声音,她的心也随之咯噔了一下,次在这里的经历并不愉快,让她对这里的每个动静觉得很是敏感。 熏炉里的香料依旧散发着淡雅清香的气味,闻着很是舒服,外间没有人,她往里走去,鼻尖萦绕着的香气愈浓,让她有些焦躁不已。 绕过屏风,一眼便望见珠帘后的木床垂下淡蓝色帐幔,缎被微微鼓起,床似是有人。 一旁的矮榻,一身素色罗裙的玲珑正端坐榻,案摆着一套玉石雕琢的茶具,她低垂的眉眼透着专注,动作极轻地沏着茶,杯盏偶尔撞击,发出极轻微的声响。 她掀帘而入,脚步轻缓地走近榻边,轻声道:“珠兰见过玲珑仙子。” 玲珑眼帘未抬,“你来了。” 眼角瞥了一眼旁边的床,“玲珑仙子施以恩惠,珠兰没齿难忘。” 听到这话,玲珑抬眼看她一眼,似是怜悯,“救你的不是我。” 沈碧月见玲珑只是摆弄着茶具,再没有与她搭话的意思,心念一动,转身走到了床边。 “豫王殿下?” 她弯身靠近帐幔,声音放得极轻,却没人应答,不知是不想应她还是懒得应她。 “豫王殿下?” 还是得不到回应,盯着那淡蓝色帐幔遮掩下的缎被,她微微提高了声音,唤了第三遍,这回从里头传来一声低沉而讥讽的冷笑。 沈碧月直起身,“原来殿下听得见,珠兰还以为殿下年纪轻轻,却有些耳聋了。” “几日未见,你的胆子愈发大了。” “得殿下照拂,珠兰不甚欢喜,自是放肆了些,却也不敢去触殿下的不快,只想以巧言逗得殿下开心罢了。” “你既是心里有孤,如何又不愿与孤扯关系,连孤施与的恩惠也算在他人头,是你眼瞎不识人,还是耳鸣听不见话?” 这话听得沈碧月立马从善如流道:“珠兰只是玩笑话,哪知殿下还当真了。珠兰知晓殿下向来仁慈,恩惠良民,今日施恩于珠兰,来日愿为殿下鞍前马后,在所不惜。” 他轻嗤一声,“没出息的东西。” 沈碧月垂眸,不着痕迹地后退几步,默默盯着自己脚尖,虽然方才确实是有意对他的恩惠视而不见,但也要坚决否认自己是被他那么一吓才会没出息地缴械投降。 毕竟以床那尊阎王爷的脾性,她相信若是自己应了他的话,定会被他很仁慈地戳了眼,或者废了耳。 “不过孤倒是没想到,以你这般心性,竟也有胆子shāre:n,着实有趣。” 她继续保持沉默。 “你不必与孤遮掩,那三个人,是你杀的。”声音低沉慵懒,极为笃定。 “殿下可有证据?” “你可知今日若孤不保你,进了县衙的门,你别想再出来了。” 这话说得猖狂,其内里的深意让人不由得深思,按理说县衙只是要将她们作为疑犯带回去审问,若真是不能再出来,只有一个结果,便是被当做真凶看押在牢里。 大宁的律法极为森严,shāre:n要偿命,而身负三条人命,要接受最为残酷的刑法直至死亡,但却不包括能将疑犯审问为真凶,除非刑官昏庸,刑讯逼供。 若她记得不错,九方县的县令郑经,正是襄国公同胞兄弟的娘家侄子,而襄国公张承,便是里头那位爷的舅舅,也是当今陛下的舅舅。 脑转过千万思绪,仿佛被什么东西牵引着一闪而过,沈碧月低垂的眸光明灭未定,神色依旧平静,红唇缓缓地抿住,强迫自己不再去深思其意味。 皇家贵戚的秘密,向来只有死人知道得最清楚,她的命来之不易,珍惜得很。 “殿下公正英明,深受万民敬仰,自是看不得奸佞小人当道,冤枉无辜百姓。” “公正英明?”里头的人冷嗤一声,忽然伸手将下垂的帐幔掀起。 沈碧月微惊,抬眸只见邵衍正半靠在床头的软枕,身着一身浅色里衣,一双漆黑眼眸直直盯着她,苍白的面色写满疲惫,虽还有些睡眼惺忪的倦色,却挡不住他眸底闪现的锐利之色。 空气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息,一人冰冷锐利,一人淡定自若,两人胶着的视线宛如一条绷紧的弓弦,一个不小心便会炸起最响亮的声响。 在这时,玲珑突然下了榻,步子袅袅地走过来,将床的帐幔掀起,分束两旁。 躬身轻声道:“殿下可要起了?玲珑已将春喜茶泡好,半热不温,茶香鲜爽,正是殿下最喜的味道。”微凉带媚的嗓音似是春风化雨,冰冰凉凉地抚慰溶解了这般剑拔n-u张的紧张气氛。 邵衍率先移开目光,起身下床,拿过床边衣架挂着的黑色皮氅,轻轻披,雪白的双足踏在柔软的皮毛,慢悠悠地挪步到矮榻边,姿态慵懒地倚靠而。 玲珑也跟着走到榻边,斟满一杯热茶,轻轻放在邵衍面前。 他直直盯着沈碧月,有些怒意,唇边却勾起一抹笑,“玲珑,你出去。” 玲珑看了眼沈碧月,垂眸应下,转身便出去了。 邵衍盯着她,伸手拂过身侧那盏嫩绿明亮的清茶,一颗绿豆般大小的灰色药丸落入茶,很快溶解不见。 “你说你没shāre:n?”将茶盏推到靠近她的那边。 “那喝了它,自证清白。” 037 唇上有血(第一次亲触福利) 沈碧月看着他没有动,又听他道:“也证明孤的公正英明,不冤枉任何一个奸佞小人。” 他面似笑非笑,眼神却暗含怒意,在他眼里,那个奸佞小人说的该是她。 沈碧月神色平静,缩在袖里的双手却不自觉地握紧。 她心里明白得很,自己与他对向来是讨不到好的,她的威胁即便有些作用,但以邵衍的心思和手段,她玩不过他,能够留着一条命到现在,只是因为他对她还留了那么一丝兴趣。 趁着兴趣还在,她能苟活一阵,若是招惹了他不愉快,算皇帝来保,他也不会答理。行事全看喜恶。 所以即便他给她选择的权利,她也不能肆意妄为,无论他往杯里放的是什么,这杯茶,她都非喝不可。 “谢殿下赏赐。”她唇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前取茶,一饮而尽。 邵衍见她这般喝茶,讥讽道:“闫宁州的春喜茶可是万两黄金一两的珍品,让你这般牛嚼牡丹倒是浪费了。” “得蒙殿下这般宠爱,珠兰便是给祖添福,光耀门楣了。” “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净会胡说八道。”他不屑道,眼怒意却在渐渐消散。 “都是殿下教得好。” “孤真想割了你这伶牙俐齿的舌头。” “若是割了珠兰的舌头,殿下怕是再也找不着如珠兰这般有趣的人了。” 邵衍轻嗤一声,“你的确有趣,进了朝仙阁没几天,连男人的**都玩得起了。” 沈碧月心头一紧,他果然派人在监视她。 取过一杯干净的杯盏,缓缓地倒入碧绿清亮的茶水,她淡淡道:“殿下这话可耐人寻味了。” “传言邓家公子极爱美人,若是将你粉黛尽褪,送往他房里,邓家定会极其满意的,毕竟在丰水州这么个穷乡僻壤,除了朝仙阁里的姑娘,其他地方可找不出这么标志的美人儿。”邵衍伸手自她手接过茶盏,指尖的轻触让他下意识地颤了下手指,动作极细微,只有他自己发觉了。 沈碧月将茶递给他的同时,微微靠近他几分,盯着他的眼眸浅笑道,“珠兰只是想借邓家公子给殿下奉一场好戏,殿下可愿瞧瞧?” 属于胭脂香粉的浓郁气息袭来,他下意识地皱眉往后退,却又隐隐嗅到一股属于少女的温软馨香,让他心里的抗拒感微微减弱下来。 他垂眸看着手里的茶盏,轻声道 :“起那些丑陋不堪的臭男人,孤对于美人,倒是更有兴趣。” “殿下常年宠爱,也该换换口味……”沈碧月还未说完,一股强硬的力道袭至胸前,修长有力的五指紧紧扯着她的衣襟,将她猛地提起,一股带着冰凉莲香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让她下意识地闭了眼,热茶在脚边溅开,温热了她的脚背。 “劝孤换口味,还不如你自荐枕席?”低沉而冷漠的声音自耳边响起,她睁眼,直直看入邵衍那漆黑的眼里,两人离得极近,鼻尖几乎都要相抵而。 邵衍手紧紧扯着她的衣领,眼眸却极为深沉地盯着她看,呼吸渐重,如此近的距离,他看尽了她眼底的窘迫,她也看清了邵衍眼里映出的,她漆黑的脸。 他的身带着浓烈的热气,说话的气息却极为冰凉,直直扑在她面,微凉,有些瘙痒,有些不适,有些抗拒。 她忍住想要推开他的冲动,唇角扯开一抹笑,“殿下还是保重身体的好,珠兰生怕压坏了您。” “你说压坏?”他盯着她,声音突然微微扬起,带着几分颤人的尾音,颤得她的心也跟着抖了几下。 沈碧月望进他的眼底,似乎可以看到里头隐忍着莫名的情绪,她没来由地感到几分不安,下意识想要后退,偏偏被他扯住衣领动弹不得。 抓着衣领的手太过往下,若有若无地碰到一处柔软,有些温热。 邵衍的眸底飞快闪过一抹异色,面隐隐浮现出一丝狐疑,他松开了抓着她衣领的手,掌心往旁边一动,覆了她的右胸。 温热的掌心盖在她胸的那一刻,沈碧月全身陡然一僵,脸色一瞬间闪过百种颜色,明暗不定。 邵衍没注意她的脸,视线一直盯着按在她胸的手,嗯,触感很柔软,是有点小。 下一刻倏然收拢五指,不轻不重地抓了一下,然后高高挑起了眉头。 确实小了点,胜在软,手感还挺好。 沈碧月的脸色僵硬成一片死色,这个登徒子竟然敢轻薄她! 右手一动,刚想急急甩出,谁料邵衍面色一冷,急皱了一下眉头,按着胸顺势将她往后一推。 他的力道有些猛,她一时没防备,往后踉跄几步,险些跌在地,好容易稳住身子,又听得邵衍哼道:“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生得一副干瘪杂草一样的身子,别以为孤对你手几下,生出那些不该有的念头,还想对孤行那不轨之事。自不量力的东西。” 沈碧月抬眸直直瞪着他,看他垂眸盯着自己的手,面却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仿佛刚才的行为并没有什么不对劲,心里又气又羞又恼。 自己的衣裳之前已经几乎都脱给了袁如雪,隔着薄薄的里衣和一件略有厚度的外衣,她能清楚地感觉到他方才覆盖过来的炙热掌心和那五指收拢的力度。 分明是他故意下的手,怎么说的好像是她有意要给他占便宜,还以此为殊荣一样,无耻! 邵衍微掀眼皮,将视线从手移向她气恼的小脸,“不服?” 沈碧月抿紧了唇,没有说话,邵衍敛起笑意,抬手又朝她伸去,沈碧月一惊,下意识伸手掩胸,哪知他只是揪住了她的衣领,再次将她大力扯到面前。 “教教你何为自不量力!”他微微启唇,温热的气息喷吐在她的脸,下一刻忽然偏头狠狠地咬住了她的耳朵。 “啊!”剧痛袭来,她短促地尖叫一声,下意识伸手去推他,只觉得触手坚硬而滚烫,心里一慌,又猛地收回手,他已松开嘴,将她再次推开。 这回她已有防备,猛地退开数十步,死死捂着耳朵,捂出了一手湿润,空气里弥漫着铁锈般的气味,邵衍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殷红的薄唇沾染了浅浅的血色,竟别有一股妖艳惑人的风情。 ------题外话------ 今天愚人节!祝大家节日快乐!愚人快乐!送你们沈姑娘与亲王殿下的亲密接触小福利! 动动手指冒个泡儿,给你们更多福利哟!勾引一波~ 038 行事太猛 沈碧月紧紧抿着唇,温热的手掌即便捂着,也抵不去火辣辣的疼。 见她一副恼怒又不得不隐忍的模样,邵衍挑眉,“丑丫头,昔日你咬孤一口,孤不过是依本讨还,还未加倍,你若有不满,不妨直说。” 凭他的身份,即便他的性格再毒辣,再怎么想算账,也不能说他的不是! 他要看的,是她的怒而不能发。 沈碧月扯出一抹浅笑,“殿下欢喜好,珠兰不敢有怨!” 他点头认同道:“谅你也不敢,不过你既然说了要给孤献好戏,便要明白,这场戏若是乏味了,看得孤不快活,那你的这条性命,孤拿与不拿,要再细细斟酌了。” “珠兰不会辜负殿下期望,还请殿下放心!” “你办事,孤自是放心的。” “殿下若无事,珠兰先告退了!”沈碧月的面色有些僵硬,配漆黑的脸蛋,有些滑稽。 邵衍歪着头盯着看了半晌,突然勾起唇角,微抬下巴,示意她可以走了,沈碧月行了礼,转身离开了。 待她离开后,邵衍收回眼神,面的神色忽然沉寂下来,垂眸看向方才抓过她胸的那只手,眸若有所思。 天风忽然现身,递了雪白的锦帕,见邵衍并未接过帕子,便唤了一声,“主子。” 邵衍倏然收紧手心,心涌一股莫名的情绪,很陌生,也很新,瞟了一眼锦帕,“收了罢。” 天风迟疑了一下,“可是主子,你唇有血。” 邵衍伸手一摸,指尖一抹浅浅的红色,神色顿时一怔,下一刻便微捻手指,将指尖的血色碾磨干净,伸手去取案的杯盏,茶水已凉透,他却似恍然不知。 天风见邵衍这般失常,也不再出言提醒,默默将锦帕收起,神色间却是掩不住的惊讶之色,自家主子从小便分外厌恶他人的触碰,已经严重到几近丧心病狂的地步! 可是今日却被这个丫头三番两次地破了例。 被她咬了手不说,夺茶杯的接触,贴面说话,甚至于亲口咬耳朵,手染了她的血只是轻轻捻净,连用锦帕擦拭都不用,也不会发怒,只顾着发呆! 不正常啊! 若按往日的规矩,非得将她的手脚剁下,割舌拔牙,再挫骨扬灰一番才是,如今却只是放她回去……演戏? 天风越想越不对劲,时不时瞟了邵衍一眼,主子莫不是吃错药了? “天风!”微扬的声音里含了警告,邵衍面带不悦,如此明显的眼神,莫要以为他没发现。 “再看你挖了自己眼珠,自觉拿回府里喂雪球。” 雪球是邵衍养的一只猫,猫如其主,性情似虎,极其凶悍,天风想起那只猫,不由得颤了颤身子,立马闭嘴。 沈碧月捂着耳朵快步走出七层,突然脚步微顿,目光投向倚在七层外间的那抹粉色身影。 “姑娘……”夕雾面带愧色地迎来,见她面色不善,眉眼间还带着浅浅的怒意,捂着右耳的指缝间隐隐渗出血色,不由得惊呼,“姑娘你的耳朵……” 沈碧月不理她,直接下了楼梯,夕雾与她相处这么些日子,从未被她这般冷眼相待,当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咬了咬唇,还是跟了去。 “姑娘,夕雾并非有意搬出殿下的,方才那般情景,若是真被抓去了县衙里,定是再也出不来的。” 此话有些似曾相识,沈碧月放缓了步子,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却也没说话。 “朝仙阁的丫头如何能与官府对抗,也是我一时心急,忘了豫王殿下的手段,还好殿下真的肯为姑娘出头,否则……方才**已经骂过我了,是我考虑不周,姑娘原谅我吧。” 沈碧月不说话,也不想说话,耳的伤口隐隐发疼,只要面微微一动,都能被牵扯得疼痛不已,她想回后院包扎伤口,刚下了三层却发现那些差役还在。 停住了脚步,她道:“他们怎么还没走?” 夕雾见沈碧月愿意搭理自己,心里松了口气,“自姑娘被领去了七层,李捕头他们便打算离开了,谁料县令突然派人来,说是邓府的公子外出不知所踪,只在府留下了一枚带血的玉佩,今早有人看见邓公子来了朝仙阁,李捕头这便又留下来了。” “人可找到了?” 夕雾小心翼翼地看着沈碧月,见她并未多给几分好脸色,只是神色平静地问话,宛如初见那般生疏,心里有些失落,道:“找到了,人正在木荷仙子的房里。” 沈碧月向着三层的里间走去,围在里头的衙役起之前多了好几位,想来是县衙那边又派过来的,看来这位郑县令十分重视邓家。 **和几个丫头仆役被围在最里圈,一个青色素裙的女子正伏在**的肩头瑟瑟发抖,散落的长发遮着看不清脸,看来那便是木荷了。 木荷的房门大开,沈碧月悄悄走近,看到里 间的地散乱着破碎的衣物,有锦袍裘裤,还有邓府小厮才会穿的麻布衣裳。 垂落下来的白色帐幔里头,有两个人正赤条条地躺在床,一一下,四肢交缠,薄被遮掩住了他们的下身,在身旁的床单处还隐隐可见浅色的血迹。 空气还弥漫着一股子奢靡暧昧的气味,明显是交欢后才会散发的气味,沈碧月素来沉静的眼眸里一闪而过异样的光芒。 这样的姿势,在这样的地方,还有满地散落的衣物,但凡是逛过烟花之处的人都懂得发生了什么。 李捕头正在外间候着,一个衙役正站在里间的床边,探身进去查探,不一会儿回来禀报。 “捕头,邓公子没事,只是晕过去了。” **道:“既然确认了邓公子没事,李捕头也该离开了,省得朝仙阁不好做生意。” 李捕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拿出了那枚带血的玉佩,“既然人没事,那玉佩的血又是从何而来?” “捕头,那血也许是……”那名前探查的衙役面色有些犹疑,吞吞吐吐半天,朝着床的两人使了个眼色,“许是行事太过猛烈,这才……” 话未说完整,在场的人却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看来都是虚惊一场,想不到这邓家的少爷竟有龙阳之好,行那房里事还不知轻重,真是好生猛烈。 039 卖力做戏 众人看向床那**裸两人的眼神不禁带了一丝鄙夷,本来这种事隐在府里也罢了,偏偏闹到了府外,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怕是把邓府的面子从里到外都给丢干净了。 有围观的小丫头窃窃私语,“只听说这邓公子好美色,想不到连身边的小厮都不放过。” “许是男女通吃,还在外头闹了这么大的笑话,怕是邓家老太爷该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了。” “是说呀,有这么个败家玩意儿,邓老太爷的棺材板儿是该盖不住了。” 沈碧月只站着看了一会儿,心里已有想法,转身去了后院,回到房里换了她原本带来的衣服,用粉色衣裳外裹,穿戴好后便又去了前厅,了七层。 夕雾一路跟着,试图与她说话,沈碧月却一直未曾搭理,见她又往七层去,只能作罢。 守在门外的蓝衣丫头见她离开没多久又回来,便进去问了一声,得了应许后为她开了门,示意她进去。 沈碧月踏步而入,拐过玉屏进了里间,便闻到一股浓烈而馥郁的酒香,不之前的茶香舒雅,酒香与熏香融为一处,香气浓重而不刺鼻,倒是熏得她快晕过去了。 掀开珠帘,只见邵衍正倚靠在矮榻,身已经换了一件玄色长袍,袖口与袍角皆以金线描莲,脚一双厚底玄色锻靴,墨发披散,苍白的面色衬得他眼眸愈加漆黑如墨,姿态慵懒地撑着下颚。 珠帘里头起外边酒香更浓,案摆着一个鸳鸯彩玉酒壶,还有两个凤凰纹高足金杯,他面前摆一个,对案一个,皆已盛满酒。 “殿下才饮茶,又喝酒,小心身子不适。” 沈碧月走近,随意瞥了一眼,金配玉,真俗气! 那人微抬眼帘,似是看透她心所想,“觉得不般配?” 她摇头,一脸严肃道:“殿下品味独特,自是珠兰不能领会的。” “俗金之姿……”看了她一眼,垂眸道:“自是不得白玉之貌。” 沈碧月嘴角微抽,以俗金她,白玉之自己,倒是反驳得极好,她此生从未见过人如此自负容貌! “方才不是怒气冲冲地出去了,这会子又回来做什么?”邵衍瞟过她还渗着血的右耳,牙印极为清晰深刻,眼里涌几分嫌恶,似是看见了什么丑陋的东西一般。 沈碧月见他这般神色,丝毫没有行凶者的自觉,眼里也带了几分嫌弃,但转开了眼,并未让他发现。 “珠兰脱了衣,却是殿下行的事?”沈碧月没忍住道,说完才发觉自己话虽说得简单直白,却内含深意,一语双关,引人遐想。 邵衍挑眉,饶有趣味地瞧她,“行的什么事?” 她有些懊恼地抿唇,静了片刻,恢复为原本的平静,“珠兰只脱了邓公子的衣裳,房却弥漫着行事后的气味,此举除了殿下会做,再想不出第二个人。” “这种气味都闻得明白,看来你倒是出身不凡。”邵衍冷哼了一声,“坐下。” 这话嘲讽意味十足,她直接无视,依言前端坐于榻,背脊自觉挺直,嗅其香气,极为熟悉。 “云州的松雪酿?” 他斜睨她一眼,“狗鼻子。” 沈碧月下意识摸鼻子,“珠兰的故人极为喜爱这味酒酿,自然能借香识酒。” 邵衍瞅着她,“松雪酿价值千金,非平常人家能得,不知你的故人是哪一位?” 自知说漏嘴,她垂眸避开他探寻的目光,“凭心结交,不问来路。” “小小年纪,故作风雅。” “谢殿下夸赞。”跟她说话总是带刺,直接无视才是正理。 “看在你这般卖力作戏的份,那杯松雪酿赏你。” 她捧起金杯,轻轻沾唇,“谢过殿下赏酒。” 三层里演的那一出,无论是带血的玉佩,还是邓涛和他小厮厮混的场景,确实都是她一手设计的。 早在木荷房里处理邓家主仆时,她便有意在他们身下弄出一些血来,前世她虽未涉人事,但对于青楼小倌之间的那些手段,已从话本看了很多。 在送走袁如雪后,让她将沾了血的玉佩放在邓府的门口,待邓府的家奴捡到玉佩,定会因着头的血迹而惊慌失措,无论他们最终会不会去官府报官,来朝仙阁打探一番是必不可少的。 只要他们来朝仙阁一探究竟,哪怕只是低调着来,她也有办法把这件事闹大,当然如眼下这般由官府闹门,是最好的局面了。 邵衍见她这般谨慎,扬眉,“沾唇不饮,是怕孤在酒里下毒?” “珠兰不善饮酒,怕失了分寸。” “在孤面前,你何时守过分寸。”邵衍的语气微凉,似是嘲讽。 听得沈碧月一噎,只得皱着眉头将金杯的松雪酿一饮而尽,哪知入口一阵清香,韵味无穷,不像是酒水,更像是果酿,果真是云州最 为出色的一味酒酿。 松开眉,忍不住赞道:“真是好酒。” 邵衍的目光扫过她水盈盈的灵眸,抹得黑漆漆的脸庞,最终凝在她的右耳,莹润如珠玉,却极不和谐地添了个狰狞的伤口,起之前的嫌恶,如今看着却莫名觉得心情大好。 察觉到他的视线所在,沈碧月下意识地摸了耳朵,微带些警惕地看着他,身子都不由得紧绷了起来,突然这么看她,又想干嘛。 邵衍见她这般,挑起眉头,正欲开口说些什么,突然有人从外间疾步走来,如一阵风般很快来到榻边,附在邵衍耳边说话。 沈碧月抬眸,见是天风,但凡他出现,便没有什么好事。 果然如她所想,邵衍听着天风说话,唇边缓缓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待听完便立即站起身,抬步往外走去。 “走吧,孤带你去看场有趣的戏。” 见天风跟在邵衍的身后,手里捧着一件厚重的玄色皮氅要为他披,沈碧月也跟着下了榻,眸光扫过邵衍的那个空酒杯。 “殿下请留步。” 邵衍顿足,回头看到沈碧月脸带着笑,素手执壶,往他的酒杯里斟松雪酿。 “若非殿下助力,这出戏也不会让人轻易信服,珠兰借花献佛,回赠殿下佳酿一杯,殿下可愿赏脸?” 040 不谋有鬼 美人献酒,不谋有鬼。 天风面色一冷,但见邵衍并未动作,也没下吩咐,只能按捺不动,谨慎地盯着沈碧月,若是她敢对主子有半分不敬,不用主子出声,他也会当场取她性命。 “殿下是怕珠兰在酒里下毒?”见邵衍神色淡淡地盯着她看,她浅浅一笑,缩回手,欲将酒杯往唇边递,突然被他抓住了。 指尖微颤,心里也跟着颤了一下,沈碧月垂眸看,他覆过来的手指很长,很白,也很热。 指尖触及冰凉的杯身,指背却覆着他炙热的手指,这热度仿佛要顺着她的五指直直烫到心里去。 他盯着她,看她漆黑的眼眸沉静如水,淡然,不掺杂质,五指不禁缓缓收紧,与坚硬的金杯一起将她的手指夹在其间,疼痛泛开,她却不皱眉头,静静地回视他,看他眼底压抑着极为浓烈的情绪,似是忍耐,似是惊叹,似是挣扎。 天风也在一旁看着,神色依旧面瘫,可眼里却写满震惊,他的目光从交握的手指看向邵衍,再看向沈碧月。 这个女子让主子再三破戒,他都认为是意外,或是主子的小心眼作祟,非得找她讨回来才罢休,可今日这主动伸手的一碰,他突然发觉自己摸不清主子在想什么了。 要知道以往碰过主子的那些人,不是残肢废体,便是一柸黄土掩盖了事,如何还能这么好好活着,甚至屡次三番地冒犯而不掉层皮。 很快,邵衍的面闪过一丝不耐,松开五指,飞快地自她手夺了金杯,一饮而尽,随后往旁边一扔,转身离去,珠帘被他撞得叮铃直响,天风也跟着去。 两人走得飞快,很快没了影,沈碧月看了眼被扔在地的金杯,双手磨搓了一下被握疼的地方,垂眸掩住心思绪,缓步跟了去。 踏出七层,便发现外头起方才的安静,可谓是哄闹成了一片。 沈碧月凝眸,发现原本聚集在三层的人都往四层去了,首当其冲的便是李捕头与**,他们正站在四层外间的一间屋子外边,屋子门的小木牌描着紫萼花。 邓公子出事的地方分明在三层,为何他们现在都聚集到四层去了?掩下心里的疑惑,她远远地跟在邵衍后边,尽量不想引人注目。 “殿下!”**先看到了邵衍,下跪行礼,随着她这一声喊,在场的人皆是面色一变。 在此处出现的殿下,除了那位豫王还能有谁,当下也不敢看过去,跟着跪倒了一大片。 在他出现的那一刻,哄闹声便利落地收住了,只余下深浅不一的呼吸声以及他轻缓前行的脚步声,在场跪下的人皆被他身散发出的那股莫名威压震得手脚发软,僵硬着身子趴在地不敢动,连呼吸都刻意控制,生怕呼吸声大一些,会被这个阎王给盯。 邵衍走得极慢,许是太过冷了,硕大的玄色皮氅将他那瘦弱的身子骨完全拢住了,只露出一个头,披散在脸侧的墨发显得他的面色惨白如纸,连那形状好看的薄唇都有些发白。 若不是那双眼眸仍是奕奕有神,散发着浓烈的寒凉之色,还真让人觉得他下一刻便会昏厥过去。 李捕头悄悄抬头,立马被他眼里的冷色给逼得低下了头,背脊瞬间漫一股寒意,身体不由得颤抖如筛糠。 不知从何处钻出来两名侍卫抬着一把铺满柔软皮毛的椅子快步走过来,轻巧放下,落地无声,又快速离开了。 沈碧月半掩在暗处,挑眉看着那两名侍卫消失的方向,手脚利落,训练有素的模样,定是邵衍的人,想不到连逛个花楼都要随身带着侍卫服侍,还真是娇贵。 “愣着做什么,过来。” 一声轻喝打断了她的深思,回神望去,只见邵衍站在椅子边,侧眸盯着她,神色有些不耐烦。 沈碧月抿唇,有些不情愿地走过去,这厮要她跟在他身边,无非是怕她趁机逃走,轻轻地走到他身后站定,双手交叠在身前,低眉敛目,恢复了在人前一贯的乖顺模样。 邵衍坐下,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便往后一靠,姿态慵懒极了,同样站在他身后的天风递暖炉,他接过,拢在了宽大的衣袖里,随即微寒的眼神扫过跪了一地的人。 “发生了何事?闹得孤不得安寝。”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惊,听闻豫王殿下有极大的起床气,曾经有人惊扰了他的睡眠,后来被丢去了皇家猎场喂狼。 李捕头往前膝行两步,叩头,“殿下金安,小人乃九方县衙门的衙役捕头李丹,统领所有差役,今奉奉县令之命前来办案,不想惊扰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知晓惊扰了孤,还有胆子求孤饶恕?” 李丹冒出一身冷汗,说话都有些颤抖,“小人不敢。” 邵衍薄唇微启,“不敢?还不滚边去,没出息的东西!” 这对话如此似曾相识,站在他身后的某人不禁微抽眉头,怎么感觉他在借人骂人。 **起李丹来要镇定许多,“殿下,李捕头本是为了查案才来的朝仙阁,谁料刚刚发现阁子里的姑娘紫萼死在屋,因着阁子里的人还未驱散,这才哄闹不已。” “不过是死了个姑娘,却引得如此躁动,九方县衙门也是本事。”轻轻淡淡的一句话,暗含不悦。 李丹狠狠叩头,“是小人失职,还请殿下责罚。” 面对豫王这般阴晴不定的人,争执太过,反而容易丢了性命,他不过是个小小的衙役捕头,除了磕头认罪,别无他法。 “作为一县捕头只晓得磕头请罪,没胆色的东西,俸禄都白拿了,起来!”邵衍言罢,忽然起身,往紫萼的屋子里走去。 沈碧月在旁听得直抽嘴角,他倒真是蛮横得很,本是个手掌生杀大权的,人不过小小的捕头,如何敢与他辩理。 不认罪,非得往人身安罪名,这人认罪了,反倒嫌弃人没出息,好话坏话都让他说了,这捕头还能怎么办。 “丑丫头,过来!”她正在发愣,邵衍头也不回地朝她丢句话,抬脚进了屋里。 **跪在地,见邵衍进了屋,才大着胆子抬眸看了沈碧月一眼,神色若有所思。 其他人也纷纷强压下心底对豫王的恐惧,悄悄抬头看,想看看这个能被豫王殿下带在身边的珠兰究竟长得什么模样。 ------题外话------ 李捕头对戳手指:嘤嘤,小人好委屈!殿下好凶凶! 豫亲王冷眼扫过去。 李捕头:嘤嘤,小人啥都木有说!小人是哑巴!掩面泪奔~ 041 窃贼采香 沈碧月直接无视掉周围投来的好目光,目不斜视往前走,刚踏入紫萼的屋里,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让她忍不住捂了口鼻。 紫萼的屋子与木荷的结构相似,都是用竹帘隔开了里外间,只是起木荷,她屋子里的摆设要更为精致齐全。 邵衍站在外间,竹帘被勾起挂在一边,露出里头的景象,床脚下趴着一名黄杉女子,长发盖住了她的脸,背插着一把b-ish0u,地流满了血,天风正蹲在尸体边察看。 沈碧月站在门口处,离邵衍有些距离,从此处可以看见他苍白却精致的侧颜,神色冷峻,一双黑眸微微眯起,环顾着四周,缓慢而仔细,再看天风,若说是察看尸体,倒不如说是在翻找尸体的东西。 她看着,不禁微微皱起眉,心里突然涌现出一种怪的感觉。 也许紫萼的死并非偶然,凶手……极有可能是面前的这位亲王殿下。 她没有证据,只是一种莫名的直觉。 喊李捕头过来,不让他动手,反而让天风亲自在紫萼身翻找东西,亲王的贴身侍卫奉命做事,他不过一个小小的县衙捕头又怎么敢进来。 他从来都是个目的性极强的人,行事必有缘由,并非她喜欢阴谋论,而是任何事情搁在他身,必须细思熟虑,不然保不准连被叫进来傻站着的她都要搭进去。 只是他杀紫萼,又是为了什么? shāre:n于他不过动动手指头,如同现在对她一般,紫萼不过一介烟花女子,按她的身价,接待的客人也并非是什么身居高位之人。 沈碧月不由得抿起了唇,李捕头,紫萼,寻找的东西,这三者之间必有关联。 邵衍盯着天风,眼角余光却轻撇沈碧月,她只是傻站着发呆,突然她的身影在他眼里变得迷离起来。 下一刻,身子微晃,闭了眼向后倒去,沈碧月一惊,要前扶他,刚触及他的腰腹,只见一道人影掠过她眼前,稳稳地接过了邵衍倒下的身子。 “主子!”看着邵衍紧闭的眉眼,天风的神色难得惊慌,眉头都紧紧皱了起来。 “我去叫人过来!”沈碧月转身往外头奔去。 天风担忧邵衍,也没去阻止沈碧月,搭脉观色,见他面色并无异常,呼吸也平稳,看来只是昏迷过去了,便暗自松了口气,抬头一看,屋里空无一人,想起那丫头要去叫人,却迟迟不见有人来,面 色陡然一变。 那丫头,莫不是跑了吧! 从紫萼的屋里出来,外头还跪了一片人,额头贴地,姿态卑微而恭敬,没有豫王的命令,他们谁也不敢起来。 沈碧月悄悄绕过人群奔至楼梯口,没有顺着楼梯往下,而是往外绕了个圈子,又跑回四层的里间去了。 豫王被她一杯佳酿撂倒,天风忙于担忧主子安慰,外头众人迫于豫王**威而不敢动作。 现在是离开的最佳时机! 她花费心力搞了这么一场闹剧,以豫王的脾性,不成功,得che:n-g人肉包子馅儿了。 四层的构造与三层相似,一排屋子直到尽头,有一扇紧闭的小窗,供里间透气通风用的,平日里都会敞开让日光透入,只因初春太过寒凉,高处的风又大,才关了。 猛地推开窗,一阵冷风顿时从外头灌进来,仿佛一瞬间被浸入冰水之,全身僵直发颤,只觉得刺骨的寒凉。 这个窗子紧靠着后院的一株大树,树干粗壮,枝繁叶茂,顺着枝干下树,便能很快到达后院的小门处,不用绕许多弯路,再加她方才从邵衍身顺来的那枚玉佩…… 沈碧月红唇微勾,张开五指,一枚圆形莲花佩赫然躺在掌心,白玉染血,顺着繁复的莲花纹路,隐隐可看出莲花瓣缠绕着组成一个衍字。 这是刚刚趁着他晕倒时顺手拿来的,还真是枚玉质乘,做工精细的玉佩,若非这衍字太显眼,待她出去非得当了换钱花。 忍住迎面而来的刺骨寒风,她咬牙攀了窗子,幸好她的身形还没长开,娇小柔软的,轻而易举钻出了窗子,看了眼下边,没人,很安全。 她仔细衡量了一下窗与树的距离,纵身一跃,枝叶一阵猛烈的摩挲乱颤,她稳稳地落在了较粗的一根枝干。 小心翼翼地在盘根交错的枝干间穿行攀爬,动作轻缓,尽量不发生太大的动静,好容易爬到了距离地面最近的一根树干,她探头看了眼高度,正好。 正打算往下跳,眼前袭来一阵风,惊得她双眼一闭,心口一跳,身子骤然往后跌,一声惊叫要破口而出。 忽然有一只手从后边绕过来,紧紧捂住了她的嘴,紧跟着一股凶猛而炙热的力道横在她后腰处,将她将要下落的身子狠狠拦住,紧贴在一个冰凉的怀抱里。 没有摔下去! 认知一出,她立马睁开眼,一张风流尽显却泛着冷意的 俊颜猝不及防地闯入眼里。 是江燎!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察觉到两人姿势有异,她猛地伸手推开他,后退了几步,身子有些失衡地歪倒,好在她快速地伸手抵住身边横来的一根树枝,站稳了脚跟。 江燎打量着眼前的粉衣丫头,个子不高,面目漆黑,一双眼眸却极其炯亮有神,写满了戒备与谨慎,看起来甚是熟悉。 察觉到他**裸的目光,沈碧月也不着痕迹地扫了他一眼,起那日见到的一身银灰铠甲,今日的他穿了一身银灰色劲装,勾勒出他健美而劲瘦的腰身,衣面微微鼓起,许是为了抵御寒风,这衣料做得极为厚实。 未待他说话,她率先轻声喝道:“让开。” 江燎略带着玩味地勾起唇角,“朝仙阁的丫头?” “借人衣裳好做事,还请阁下行个方便。” “若不是朝仙阁的丫头,更不能放你走了。捉了你去领功,也许还能得朝仙阁众仙子们的半分青睐。” 见他执意挡在前头不走,沈碧月索性也不着急,倚在一旁的枝干。 “不知阁下要领哪门子的功?” “自是采花贼的功劳。” 她觉得有些好笑,“阁下从哪里看出我是采花贼?” 江燎轻笑一声,伸手指着她的胸口,“窃人美玉,手留男儿香,兴许是我说错了,姑娘该是个采香贼。” 沈碧月面色微变,下意识地摸胸口,却空无一物,眸光转冷,倏然直射向面前悠悠然浅笑的男子,朝他伸手。 “还给我!” 042 后会无期 胸口藏的正是邵衍的那枚玉佩,没想到她将玉佩从邵衍处顺来,又被眼前这个人给顺走了。 难道这便是所谓的天道好轮回? 江燎从袖笼里拈出一枚白玉染血的玉佩,“姑娘说的可是这枚玉佩?” 他一边说着,将佩的挂绳缠在指尖,悠悠地提起,玉佩晃荡在两人之间,却晃得沈碧月愈发咬牙切齿起来。 “阁下说我采香贼,自己却是个实打实的窃贼。” 江燎只笑不语,轻轻晃悠着玉佩,日光透过枝叶撒下稀疏剪影,偶尔掠过白玉的佩身,折射出红莲绽放,光影分明,莲身的衍字在此刻格外地显眼。 “若是我将这枚玉佩,连同你这个采香贼一同交给里头那尊爷,不知能不能拿到那三百两银子?” 沈碧月沉默一瞬,心里却感叹,夕雾的手艺在她看来还是极好的,想不到先是被邵衍发现,现在又被江燎一眼识破,这些人真是天生有一双厉害的眼睛。 她勾起唇,“小将军想要捉我去领赏?” “小娘子放心,爷是个怜香惜玉的人。”江燎见她初闻时微惊,但很快又变得波澜不惊的眼神,不禁觉得有趣。 “朝仙阁里的姑娘们除玲珑仙子外再无美人可配小将军这般人物,只是区区三百两银子,怕是连阁子的三层都不去,更别提高居顶楼的玲珑仙子。只是博美人一笑这事平常又无趣,倒不如小将军助我一臂之力,膈应一番豫王殿下如何?” 江燎眼神愈发亮了,饶有趣味地看着她,“病美人臭毛病极多,不知小娘子想要如何膈应?” 沈碧月前一步,伸手缓缓地自他指尖取过那枚莲花佩,他的手指温热,与她冰凉柔软的指尖相触,下意识便是一缩。 “这枚玉佩,包括外头的悬赏告示,皆是豫王殿下与我玩的一局游戏,若是我能从他手底下逃走,那他便要应我一个承诺,若是他抓到了我,我便应他一个承诺。此局论输赢,不谈生死。” “能与病美人做赌局的人,向来都是众人里的独树一帜,不过爷给你个警醒,往日在他面前独树一帜的人如今大都不在了。” “多谢小将军提醒,我对独树一帜可没有半分兴趣,只要他能别再跟我纠缠不清……保住我这条小命是。”沈碧月有些不耐地看向远方那群逐渐聚拢在后院的王府侍卫,眸色渐深。 看来已经东窗事发了。 “在他面前能保 住小命已经是一件极为了不得的事。”江燎也注意到了远处的动静,侧眸瞟了一眼逐渐靠近过来的王府侍卫,笑道,“可惜啊,你好像很快会被抓住了。” 沈碧月转眸看他,眉头微挑,“这回小将军又想袖手旁观?” “以你和他的关系,爷为何要横插一脚去帮你?”江燎眼神暧昧地划过她的耳畔,白玉般的耳珠横亘着一道狰狞的血痕,整齐的齿印清晰可见。 “豫王殿下数年来行事无一败绩,自以为万事尽在掌控,今日若被小将军这么一挡,丢了人,想必会极为恼火。”沈碧月扬眉看他,态度极为诚恳,也很笃定他会帮她,“毕竟小将军当初替我挡了天风,也该是这个缘故吧。” 看她诚恳神色隐着那一丝狡黠的笑意,江燎微勾眼角,“你这小娘子果然有趣。” 他认识邵衍已久,知晓他的性情,也了解他的手段,又如何听不出眼前这个少女的话里掺了多少真假,但他也认得这枚玉佩是邵衍随身携带的私物,不会轻易给人。 还有她耳畔那个怪而暧昧的伤口,无论这莲花佩是她偷抢来的,或是邵衍亲手给她的,这件事情都是他闻所未闻的不简单,早勾起他的兴趣了。 看江燎的神色,沈碧月知道他已经默认了她的话,微笑,双手猛地搭他的胸膛,脚尖一蹬,整个人往他胸前扑。 江燎没料到她说来来,一时没站稳,被她扑着仰头跌下,两个人直直地从树干翻了下去。 她双手紧紧握住他腰间的衣裳,整个人窝在他胸前,耳边风声厉厉,刮得脸颊疼痛,她粉色的长衫被灌满了风,鼓起如大包,整个身子宛如被浸在冰水里一般,忍不住地战栗起来, 只听得砰的一声响,两人狠狠地砸在了地。 她在,他在下。 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的双耳震鸣,手脚发软,考虑到自己目前的处境,她很快从他身翻下去,撑着地面爬起来。 江燎作为被垫在下边的人,突然被扑,即便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被摔得有些疼,好在沈碧月的身子瘦弱,他还有内力护体,又常年在战场摸爬滚打,这点伤痛对他来说算是家常便饭。 后脑还有些隐隐作痛,他摸着脑袋坐起来,皱着眉头想要缓过劲来,眼前人影一闪,他伸手下意识地抓住了一只纤细的手腕,及时制止了那名想要落跑的少女。 “你要跑去哪里?摔死爷了。” 沈碧月扯了几 下,挣脱不开,远处的王府侍卫似是发现了动静,往这边将要聚集过来。 “小将军,后会无期!”她微抿红唇,伸指点在了江燎手臂的穴位,下手快准狠,待他吃痛地松了手指,便快速抽手,绕着后院的隐蔽处,向h0ume:n的方向奔去。 江燎还从没吃过这样的亏,当下微微一怔,随即轻甩手臂,看向少女消失的方向。 “好歹也助你脱了困,真是个狡猾无情的小娘子!” 沈碧月一路避开王府侍卫的耳目,借着这几日在朝仙阁摸索出来的路线进行隐蔽,很快闪到了h0ume:n处。 果不其然,守着h0ume:n的并非是朝仙阁的杂役,而是两个身材高大,容貌俊俏的侍卫。 她不由得眉头一抽,坊间传言这豫王爱美果真不假,连小小的侍卫都要生得如此美貌,思及这几日他为了找她的不痛快,非要她顶着这张黑漆漆的脸在他面前晃悠,他心里应该也很是膈应。 还未踏出门,侍卫已经出手拦住,“殿下有令,非他允许,闲杂人等不得出去。” ------题外话------ 说好给你们的亲密接触福利哟~ 只可惜不是沈姑娘与亲王殿下啊~ 喜欢吗,不喜欢我,默默爬走~ 043 逃出生天 “主子派我去办事儿。” 她从袖露出那枚白玉染血的莲花佩一角,压低声音道,“另外嘱咐你们须得好好把守,若有银灰衣袍的男子出入,务必拦下,捆了送至主子处。” 两名侍卫对视一眼,各让一边,不再拦她。 沈碧月挺直背脊,步子平稳地走出小巷,在走大街的那一瞬,她像是浑身发软一般地松了口气,趁着没人注意,飞快地拐入另一条巷子,背贴在墙微微喘着气。 这几日的虎口保命仿佛做梦一般在眼前闪过,直到化为如今满身的冷汗,带着逃出生天的庆幸,她终于摆脱了那尊阎王爷的魔爪。 方才她经过后院的几个步骤,无论是哪一个做错了,她都不会有如今在这里喘气的机会,而是早早地被人捆了扔在邵衍面前,等候他的发落。 无论是她敬给他那一杯放了**的酒,还是趁着他昏迷从他身顺走玉佩,桩桩件件都足够成为他狠狠将她折磨致死的理由。 那枚莲花佩是属于邵衍的私人物件,轻易不给旁人,更别说是依着王府办事的谨慎性,哪怕真的需要动用贴身物件,也万万不会随意地展露于人前,若是她方才将玉佩如令牌般随意拿出,定会被当场识破。 况且她曾听过天风对于邵衍的称呼,起殿下,主子这一称呼更代表了她在邵衍身边的地位,他们只是小小的侍卫,只凭这几点足够蒙骗过他们了。 只是此事仍旧有太多的不确定性,她不过是抱着那一丝侥幸与勇气来逃命,好在老天眷顾,还是让她逃出来了。 脱下身的粉色长衫,下意识地伸手往怀里一掏,她的面色陡然一变,水灵的眸子泛起微微恼怒,看来江燎当时拿走的不只是玉佩,连同她藏在怀里的那一方面纱都一起顺走了。 她被困在朝仙阁太久,不知外头的官榜是否还有她的悬赏令,她的容貌已有伪装,再以轻纱掩面,并不怕被人识破,只是以邵衍那副德性,怕一醒来会让画师描摹了她的画像,再去挂官榜。 将手里的粉色长衫狠狠地揉作一团,沈碧月重重叹了口气,自重生以来,她对一切事情尽在掌握,包括来自沈家主宅的暗算,她也桩桩件件都是心里有底的,唯独那一尊煞神,从前世开始不了解,重生后偏偏还招惹了。 算了下日子,自她与吴征在安会山下分别至今已有七日,以吴征的脚程,从奉国公府到此处来回只需要五日,此刻他应该已经在东会乡了。 将那件粉色长衫很快处理了,她取下头的木簪,散了长发,重新挽了个松松的发髻,又恢复她原本的那一身黑色装扮,便了街。 孟家自有一套暗号,不同的消息由不同的图案形状显示,若非有专人指导传授,哪怕是看见了暗号,也不晓得其含义是什么。 沈碧月很快在街一些不易察觉的地方发现了新刻的暗号,循着暗号表达的意思,她找到了一家专卖棺材的铺子。 铺子的老板是个年妇人,身材微胖,相貌平凡,却生了一双极为犀利的眼睛,看人的眼神宛若带着飞刀。 那妇人见沈碧月进来,瞟了她一眼,“姑娘是去了哪位故人,要何种材质的棺木?” 她走近,伸手敲了敲柜台的台面,压低了声音,含笑道:“老板,我不要棺木,只要一壶好的松雪酿。” 妇人微惊,眯眼道:“姑娘喜欢何处的松雪酿?” “自然是白送的好。” 这是孟家暗址接头的暗号,也是奉国公孟廉想出来的。 妇人不动声色道:“看来姑娘是个有讲究的,好的棺木都放在内堂,还请姑娘随我来。” 说完朝里头喊了声,“杉子,出来看铺子。” 待一个圆脸少年匆匆走出来,妇人才带着沈碧月进了内堂。 内堂很是宽阔,也很阴凉,里边摆了一排排的棺木,一眼望过去极为渗人,在内堂的边有道侧门,妇人领着她从侧门进去,来到一间小小的柴房里。 妇人走到柴房的最角落,将倚靠在墙角的杂草堆往旁边一扫,露出一块干净的地面,伸手往地面抠起一个粗粗的铁环,又在铁环四周摆弄了一番,只听得细微的啪嗒声响起,距离那块地面的不远处出现了一个方形的洞口。 沈碧月走到那个洞口边一瞧,一道石阶直直往下延伸,不知道洞里有多深,底下黑乎乎的一片,连丝毫光线都没有。 妇人解释道:“姑娘,这个铺子虽是孟家的联络点,但实际的接头地点却是在地下,里头幽深黑暗,还请姑娘谨慎慢行。” 她点头,走下了那个石阶,待身子完全沉到地面以下,只听得又是啪嗒一声,洞口猛地关闭,头顶的所有光线瞬间被阻隔在外头,黑暗不过须臾,又有火光燃起,照亮了长长石阶之下那个幽深阴寒的地下密室。 看着在石阶最底端的那条狭窄小道,她快步走下石阶,沿着小道前行,很快看到一道透着 光亮的门,隐约能够听到从门里头传来窸窸窣窣的低语声。 刚走到门前,便是满眼宽阔与明亮。 这是一处空间极大的内室,墙镶嵌的夜明珠将整间内室照得宛如白昼一般,每一处角落都纤毫毕现。 内室的摆设极为简单,有桌案,书架,也有矮凳,在内室的最里边放着一张矮榻。 两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正坐在矮榻说话,两人皆身穿粗布麻衣,个子不高,年约三十的模样,其一个是吴征。 察觉到门口的动静,两人皆是望过来,神色微惊,手动作悄然变化,是戒备。 “什么人?” 沈碧月倚在门口,淡淡道:“吴征,不过七日未见,你便认不得我了?” 陌生的容貌,却是熟悉的嗓音,吴征不由得大惊,快步走过来,要跪下,却被她前一步及时扶住。 “跪我做什么?” “小人有罪,那日万万不该留小主子一人面对盗匪!” “事出有因,你又何必自责。”沈碧月摇头,眼眸却突然触及他后颈处的一道红痕,眸光微凝。“你后颈的伤是怎么回事?” ------题外话------ 看在我们沈姑娘日常坑亲王,又坑小江军的份儿,动动手哟,收个藏咧,评个论嘿。 044 豫王难缠 前世的她日夜被鞭打,各种鞭子的滋味都品尝过,对于鞭伤极为熟悉。 吴征下意识地后退几步,只道无事,未待她追问,另一个男人已经走了过来,神色恭敬地对着沈碧月拱手作揖。 “小人侯武,乃是国公爷派遣给小主子的贴身护卫。” 细看他的脸,沈碧月觉得有几分熟悉,随即反应过来,这人她见过,甚至是非常熟悉,他前世经常跟在孟廉的身边,可以说是孟廉的心腹,而且在孟廉身边的那几个护卫当,最让她眼熟的便是这个侯武。 看到孟廉将侯武派来给她使唤,沈碧月心下微暖,唇边也不禁漾开一抹清浅的笑意。 “外祖父只派了你一人来?” “小人跟在老爷子身边已有十来年,此次一听闻小主子有难,老爷子便立即派了小人随吴征一同过来,便是孟府的其他公子小姐,老爷子也从未让这般优待……” 见侯武面带急色地解释着,生怕她对孟廉的用心有半分误解,沈碧月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 “侯护卫,你不必解释这么多,外祖父疼爱我的心意,我心里自是有数,只不过是好你有什么本事,能让外祖父只差你一人来罢了。” 侯武有些窘迫地笑了一下,“是小人愚钝,闹了笑话。” “不过你先要告诉我,吴征身的伤,可是外祖父让人打的?”伤口不深,却重在筋骨,痛在内里,一看便不是恶意的攻击,而是极具针对性的惩罚。 吴征要开口说话,却被沈碧月一个眼神制止了,只好闭嘴。 “回小主子,这……”侯武犹豫了半天,只道:“老爷子让小人守口如瓶,不得对小主子提起此事。” 只这么一句话,沈碧月便明白了,虽说吴征是她命令着去报信的,但外祖父终究是气他的护主不力,至于不让说,该是他的别扭顽固性子作祟。 自前世便是如此,对于亲人从来都是心里千万分的看重,面却永远不显露半点,甚至对人恶声恶气,言辞不善。 “既是外祖父不让说算了。”想到孟廉,沈碧月心里涌起一阵歉疚,“我自来了庄便从未去探望过外祖父,辜负了他老人家对我的一片疼爱之情。” 侯武笑道:“小主子有这番心意便是对老爷子最大的回馈了。” 站了许久,沈碧月有些累了,“进去说罢,我有事要与你们商议。” 三人进了内室, 让沈碧月在矮榻的一侧坐下,他们两人则挤在榻几案的另一侧。 这方矮榻不大,两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挤着一边坐,看去有些可怜,也有些滑稽,但沈碧月却笑不出来,她的心里装了太多事情。 沈碧月还没开口,吴征已经迫不及待了,“小人与侯武在两日前刚进东会乡,看到城门口的官榜张贴了小主子的画像,悬赏者是豫王殿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我要与你们说的正是此事。”沈碧月因着此事攒了一肚子火气,却又没处发泄,她与豫王邵衍之间的恩怨并非小事,豫王的秘密可不是谁都有命听的。 “我与他的确有些怨结,但此事内情复杂,不便与你们明说。你们只要知晓,当务之急是瞒过豫王的耳目离开这里,倘若被他捉住,下场怕是会很惨烈。” 吴征关心的却是另一个问题,“小主子,被贴官榜悬赏可不是一件小事,此处百姓不认得小主子还好,但若被人发现了小主子的身份,或是闹开了,殃及永安沈家,此事便棘手了,还有损小姐声誉。” 沈碧月苦笑,“我如何不晓得此事的严重性,但豫王的行为并非他人能够左右,我如今只要能从他手逃过一命便是,再不强求其他。” 侯武沉默了一会儿,问道:“豫王知道小主子的身份吗?” 她摇头,“我从未透露过,不过豫王的耳目素来厉害,我也不敢担保他知道了多少。” 侯武皱眉道:“豫王此人极为难缠,依他的性子,若是执意缠小主子,要离开此地,只怕是登天还难。” “若是等他离开呢?豫王并非闲臣,定有事务缠身,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 侯武断然否决,“小主子不知晓豫王的性子,小人却了解得很,这位殿下最不缺的是耐心,惹恼了他的人,是逃到天涯海角,他都不会放过,若他对小主子过于执着,可能会一直侯在此地,守株待兔。” 沈碧月头疼地点着眉心,实在半点主意都没有,当下决定暂时按兵不动。 “侯武,外祖父此行让你带了多少人过来?” “回小主子,约莫十人,散布在东会乡内外,随时听候差遣。” 沈碧月点头,“你拨出两人去茅安乡监视沈家外庄。” 吴征脱口道:“可是庄子有什么危险?”话一出口才觉得不对,讪讪地低头。 沈碧月看向他的眼眸带着微微促狭的笑意,“只 是怕有人趁着我不在,又暗下黑手罢了,你担心什么?” “小人只是……”吴征半天说不完一句话,神色极力保持冷静,但眼里的不安却是遮掩不住的。 侯武若有所思地看了吴征一眼,“孟家的人不太熟悉沈家外庄的情况,吴征跟随小主子数年,让他跟着前去,更便于行事。” **裸地替吴征解围,侯武的这话倒让沈碧月有些意外,微微半撑着额头,意味不明地看着他们。 半晌,她懒懒道:“随他。”说完便起身离开,打算去洗把脸,脸的这副妆容顶了数十天,黏黏腻腻的,到现在是再也忍不住了。 朝仙阁死人的事情很快闹开了,人人都知道县衙的捕头朝仙阁三查案子,折腾了半日,在豫王昏倒后,一切事情都戛然而止了。 对于他们这个小地方来说,邓家的案子不重要,死人的案子也不重要,只要豫亲王不出事,才是真的没事。 九方县县衙的人一听到这个消息,直吓得瑟瑟发抖,别说去捉拿真凶了。 豫亲王的贵体安康是最好,若不好,莫说他醒来会追责,怕是极宠爱豫王的当今陛下要率先治他们的罪了。 045 过分羸弱(PK求收) 于是什么天大的案子都给抛在脑后,豫王的身体安康最重要。 可惜的是,没有人能见到他。 豫王昏倒后,被送入玲珑房,再没了消息,见不到人,摸不清情况,县衙顿时一片人仰马翻,个个火急火燎的,四处张罗了名医与贵重的药物往玲珑房里送。 众人忙得蹿下跳,那位虚弱昏倒的主儿却悠然自得地在房内饮酒喝茶,漆黑的眼眸微醺酒意,苍白的面色晕染几分浅浅的红。 玲珑坐在矮榻的对案为他斟酒摆棋,他倚着案几,一脚曲起,一脚斜垂于榻板下,手里倒提着一只高足酒杯,姿态慵懒,眼神悠远,不知看向何处,细看,醉意微染的眸底却是清冷一片,带着冰冷而沉重的寒凉之色。 “殿下在想谁?是,珠兰那个丫头?”玲珑见邵衍一直若有所思地提着酒杯,不禁问道。 “你觉得那丑丫头是个什么性子?” 玲珑一愣,叹道:“殿下许久没对人如此心了。” 对这件事,她一直不明白,以她对豫王性情的了解,光是下**这一件事,已是足够那丫头死百次犹不足惜,事实却是她并未被追责,现今还在外头逍遥自在地蹦跶着,简直是迹。 “心?”邵衍低笑了一声,夹杂着微不可察的嘲讽,“那丑丫头有些本事,可还是稚嫩得很,若孤能被她随意对付,早不知死在何处了。” 玲珑有些意外地皱起了眉头,“殿下……那日难道不曾招?” 那日天风抱着邵衍匆匆往往地冲进房,直接将她往外头赶,事情发生得太快,她连邵衍的一根头发丝都没看清,人已被关在了外头,直到过了一个时辰,天风才满头是汗地出来,道一声无碍。 关门的时辰太长与天风的焦急模样让她一直以为邵衍是被珠兰的那一手**伤到了身子,如今听邵衍这么说,难道那日他竟是装的? 邵衍眸光微凉地看了她一眼,她一惊,连忙低头,再不敢言语。 “郑经来九方县不过三年,能如此快地立足,与邓家的帮扶脱不了关系,那个丫头既有胆乱了邓家的名声,也该想到郑经会替邓家收拾这笔烂账,她究竟有几分能耐,孤好极了。” “殿下想让她去对付郑经?” 邵衍将金杯往案一放,唇角勾起一抹冰冷却流光四溢的笑,“摸清了孤的这么多秘密,别想轻易脱身。” 素来被豫王盯的人,最终下场都十 分惨烈,不死也该脱半层皮,这个珠兰倒是有些不同。 玲珑没再多话,替豫王斟酒,低垂的眸暗自掠过几抹深思。 棺材铺的生意一如既往地平淡,地下密室也是一如既往地安静。 沈碧月伏在案,专注而凝重地盯着摊开的卷宗,眉头紧紧地蹙起,忧愁与烦躁在铅华洗尽的白净小脸更为明显。 这是侯武送来的关于邓府和郑县令的情报,昨日吴征跟着几名孟家家仆去了茅安乡的沈家宅子,她便使唤着让侯武去秘密查探他们的底细,哪知他的行动如此迅速,一叠厚厚的卷宗在今儿个一大早麻溜地送来了。 本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信条才查的他们,哪知这么一查查出了不对劲来。 郑经本是青海州虞城县的正七品县令,政绩斐然,行事谨慎,颇有手段,在三年前因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而被贬到了丰水州的九方县来,虽说同是县令,但青海州起丰水州要丰饶许多,在品级自然也是高出一头。 郑经作为襄国公同胞兄弟的娘家侄子,身后有皇家国舅爷的张家作靠山,仅仅只是个小错误,却被贬到这过分贫瘠的九方县来,只有一个解释,他的被贬是故意的。 而在丰水州,能与他搭关系的,思来想去只有一个豫王。 据她所知,豫王虽是张家的外孙,却鲜少与张家来往,态度冷淡,却不失礼节,每年襄国公张承举办寿宴的时候,他都会回去一趟,所送寿礼,皆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 一个是张家的远房亲戚,一个是张家的宝贝外孙,身份品级差了十万八千里,之间相联系的只有张家这层关系,若郑经是被派来保护豫王的,根本无需暗地里贬罚,明面走一圈是。 用了贬罚,明面看是张家严于律己,大义灭亲,可暗地里的弯弯绕绕,很值得推敲了。 她终究不是那个只有十三岁单纯无城府的沈碧月,而是前世从夺位之争走出一条锦绣繁华的皇后沈氏碧月,明白这种越是看起来毫无破绽的事情,暗里越有问题,本能地嗅出了几分阴谋的味道。 只是再怎么阴谋,也与她无关,她要对付的只有邓家。 郑经与邓家勾结的缘由很清楚,九方县的贫瘠,郑经的权势,还有邓家的金钱,种种因素促成了他们的合作,互谋利益,各取所需,一切都是如此地理所应当。 邓家借势,郑经取钱,奔波其间的正是那位马府县尉,他是郑经从虞城县带过来的 人。 好在这三年他们虽刮取了许多民脂民膏,也不敢做得太过分,除却一年前曾处死了一名ta:nw:u受贿的县衙主簿外,并未出什么露马脚的蠢事。 沈碧月轻叹一口气,她想动邓家,必会牵连到郑经,二者关系看着简单,却是最不容易处理的,更别说她杀害马府护卫在前,又设计邓家公子在后,与郑经关系最亲密的两方人都给她得罪了个遍。 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他们并不知晓是她在背后使绊子。 这时,侯武从外面走了进来。 沈碧月抬眸,撑起下颚,懒懒散散道:“外头的情形如何?” “豫王自那日莫名昏倒后便再不见外人,只在花魁玲珑的房里休息。” “莫名昏倒?”她眉头一挑,“没透露是什么原因吗?” “外头私底下传说……”侯武摇头,欲言又止了半晌才道,“许是,身子过分羸弱,承受不住才……皆是谣传的,豫亲王在此处,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讨论,只是私底下悄悄说被小人听见了。” ------题外话------ 今天午十二点要pk啦!养或是看的宝宝,表潜水啦!冒个泡评论下吧! 喜欢的可以收藏,看增加点击率,可以助夜临过pk昂! 爱你们哟么么哒! 046 又死人了(一更) 沈碧月忍俊不禁地笑出声,脑忽然想起夕雾曾与她说过的话,再想着邵衍那副苍白瘦弱的姿态,会被人往那方面想倒也不怪,谁让他整日躲在玲珑房里不见人。 “除了这个,可还有其他动静?” 侯武见沈碧月听到这个丝毫不害羞,甚至笑了,面p-i微抽,想着小主子果然是自家老爷子的血脉,皆是非同常人,当下只点头,道:“豫王捉了个刺客,听说是在他昏倒那日,出现在朝仙阁后院的。” 沈碧月高深莫测地挑眉,轻敲桌面,“现在还关着?” “还关着,应该是等着豫王醒来后再处置吧,街的百姓也都在传,说是这个刺客害豫王的,县衙的人几次要提他审问,都被豫王的心腹护卫天风给挡了回去。” 她下的药不多,豫王不会到现在还没醒,天风的意思,是豫王的意思。 这件事再怎么处置也没结果,那人本是被她陷害的,兜兜转转还是会查到她身。 她不置可否地点头,不再讨论这个话题了。 “主子,小人今日街查探的时候,还探到一个消息,听说马府那边又死人了。” “死的是谁?”马府的人不是被抓是被查,这几日因为豫王的关系,县衙的人疏忽了马府。 “据说是朝仙阁的丫头,名叫珠兰,死在马府外的一口水井里,据县衙的验尸官确认,死了足有一日。” 沈碧月眸光微闪,“原来是朝仙阁的丫头,你说她死了一日?” 侯武点头,“应该不会错,有人昨日看见珠兰与豫王一同出现,可在豫王晕倒之后,朝仙阁一片混乱,谁也没注意到她不见了,直到昨天夜里发现她死在了井里,是被人先奸后杀后扔进了水井里,手里还抓着马府护卫的令牌,郑县令亲自赶来了东会乡,现在已经将马府的人全部软禁,只待审问。” 沈碧月轻嗤一声,“不过是个丫头,郑县令倒是爱民如子。” 侯武虽是打探到了珠兰的事,却不曾亲眼见过尸体,更不知道沈碧月这几日假扮珠兰躲在朝仙阁,只觉得她此刻的神情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小主子,这珠兰可不是个简单的丫头,听说她极受豫王的看重,在马府护卫的那起命案里,她本因是死者生前接触过的最后一人而要被带回县衙审问,是豫王将她保下的,否则凭她一个小小的花楼丫头,又如何会引得县令出马。” “这个郑县令可非你想象的 贪生怕死,他亲自来查办此案,一是为着豫王,二则是因为此事牵连了马忠。” 沈碧月说着伸手点了点摊开的卷面,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郑经的相关信息,“这是你查出来的东西,也该清楚马忠是郑经的心腹,替他办了太多偷鸡摸狗见不得人的污秽事情,他若出事,那么这些事情便很容易会被揭露出来。” “可是郑经是张家的人,如此行事定是在张家的授意下,豫王是张家的亲外孙,定会替其遮掩……” “你如何确定豫王会包庇他的罪行?”沈碧月倏然打断他的话,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他还巴不得郑经出事呢。” 侯武张了张嘴,没说话,其实他很想否定自家小主子的话,但见她眉眼间散发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言语态度皆是笃定,好像这件事该是她想的那样,便不由得软化了自己的坚持。 “那依小主子的意思?”他决定做一个听话的人,自家老爷子在临行前曾无傲娇地吩咐他要好好听沈碧月的话,无论对错,如果沈碧月真做错了事,也好给他一个能够教训自家外孙女的机会。 “县衙的人可查到朝仙阁去了?” “还没有,朝仙本有权臣撑腰,又死了个丫头和姑娘,郑县令必是要领人亲自查案的,郑县令今早一接到消息命令手下不可妄动,下午刚抵达东会乡匆匆去了马府,如今还未来得及去朝仙阁。” 沈碧月双手抵着下巴想了一会儿,突然伸手自一叠卷宗里取了一张画像递给侯武,“看看这头有什么不对?” 头画的人正是原九方县主簿陈义,画像只占据了半张纸,在头像下方是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一年前,陈义因被发现ta:nw:u受贿而被投狱监禁,捉拿他的人正是县尉马忠,陈义认罪后,陈府立即被封,家当尽皆充入国库,陈夫人带着女儿陈曦穷困潦倒地过日子,直到陈义在狱自尽以示清白。 陈夫人闻讯重病不起,很快过世了,至于陈义的女儿陈曦,在陈夫人死后便找不到人,不知去了哪里。 一看到陈义的画像,侯武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恍然道,“小主子是想帮陈义翻案?” 此事是侯武亲自调查的,如何会不知晓其的内情,当年马忠以一本账簿定了陈义的罪,账簿清楚写明陈义与人做的每一笔交易,只是这些交易数额庞大,所求之事也并非是一个小主簿能够做到,可马忠拿到账本的第二日便让陈义画押认罪,结案 太过匆忙。 况且那本账本陈列的许多交易在将将触及邓家时便断了,想来是被人刻意抹去的,此事除了郑经,再想不到其他人了。 “这地界分明还有个更尊贵的主儿,我又不是吃饱了撑的,管这个闲事儿。”沈碧月看着侯武,兴趣盎然道,“你既然敢将此事明明白白地写给我,手里应该有当年的那本账簿吧?” 侯武点头,“账簿是马忠府里寻到的,看来他虽是郑经的心腹,也明白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否则怎么会将账簿偷偷私藏。” 沈碧月挑眉轻笑,“此举倒是省了我们的麻烦,想不到你竟能查到马府去,看来他一早你给盯了。” 侯武肃然道:“小主子此言差矣。孟家家训,讲的是公正廉明,虽说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不得给任何人扣疑犯的帽子,但该有的谨慎和怀疑还是要有,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便是放凶犯自由。” ------题外话------ pk期间,举办个小活动,评论都有奖励噢! 047 捡了大便宜(二更) 沈碧月露出嫌弃的神色,这话她可熟悉了,前世听侯武经常挂在嘴边,分明是她那个老顽童外祖父装腔作势之下随口胡说的罢了,也侯武这个忠仆傻傻地信了,还时时刻刻奉为家训。 “那劳烦你跑一趟,将账簿塞在珠兰房间的大衣柜里头吧,藏得隐蔽一些,切记要小心豫王护卫,他们厉害得很,若被发现也不要过多纠缠。” “小主子与他们交手过?” 沈碧月默了一下,敷衍道:“豫王执掌左右金吾卫,身边高手自是不可胜数,你若被捉了,还要劳烦外祖父去捞你,多丢孟家的脸。”说完朝他摆了摆手,低头继续看卷宗了。 侯武去了,回来时已经过了三个时辰。 “怎么去了这么久?”沈碧月睡一觉起来,刚吃完最后一口饭,打算盛一碗汤慢悠悠地喝,打理棺材铺的妇人云嫂可真是好手艺,煲的汤里放了些调香的药材,香气淡而沉,让人不禁闻之而胃口大开。 “小主子,郑经已经被抓起来了。” 一口汤猛地呛在喉间,她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水眸盈盈,直咳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复下来。 “怎么这么快?”按理说官员行贿案件应待报给州刺史,再呈至御史台,派监察御史来巡查搜证,移交刑部审判,最后交由大理寺判决,这一个流程下来,少说也要数十天,如何能在三个时辰之内断案了。 侯武的脸色有些严肃,“是豫王派人将他拿下的。” 她微不可察地绷紧了面色,“你见到豫王了?” “小人潜在暗处,豫王不曾看见我,那时许多人围在四楼……” “四楼外间?”她对这个词有些敏感,下意识地出了声,一出口才觉得不妥,有些尴尬地住了嘴。 侯武有些诧异,“小主子如何知道?” 沈碧月浅浅地咳了几声,“猜的,你接着说。” “小人放了东西的时候,郑经刚刚到达,见豫王与他一同到后院查看,小人便藏在暗处看,见他翻出了账簿,却抵死不认账,这时突然有王府护卫过来,不知说了什么,豫王押了郑经过去,原来四楼外间死去的紫萼是郑经放在朝仙阁的探子,负责替他罗各路权贵富商的私密情报,以便他更好地行事,当时几个衙役被王府护卫押着,地散落了一地的书信,应该是两人私底下来往的铁证,证据确凿,豫王当即大怒,让人将他拿下,直接传信给御史台。” 沈碧月微微抿起唇,忽然将一切都给想通了。 若说她对付邓家只是个巧合,那后来紫萼的事情,包括她逃出朝仙阁,皆是邵衍蓄意在设计她,为的是今日对郑经的这一击致命。 她从昨晚一直在回想,自己要逃跑分明是很困难,却进展顺利,特别是在她给邵衍敬酒的时候,并非有十分把握他会喝,那时她把这一切归结为自己的运气太好,才能顺利与吴征会面。 现在细想,实在不对劲,那邵衍压根是故意放她逃走的,左右她也离不开东会乡,定会因马府命案与邓家公子去对付郑经,他的手虽持有紫萼的书信,但仅凭书信不可能给郑经定罪,而她让侯武放的证据,加紫萼的书信,能让此罪行重加重。 他要的是逼她出手对付郑经。 至于紫萼的书信,应该是在他派人杀死紫萼时取走的,那么他隐而不发,还让天风装作找东西地虚假作戏,目的便是做给外人,联想到紫萼是郑经的眼线,也许那个外人是郑经。 只是他为什么要对郑经下死手呢,明面,郑经也是张家的人,而他是张家的外孙,没理由跟自己外祖家过不去。 除去这个,还有是邵衍如何猜到她逃走一定会去对付郑经,以他的手段,既然能查到紫萼,那郑经ta:nw:u受贿的事情定也尽在掌握,又为何不亲自下手,反而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让她去做呢? “小主子可是觉得哪里不对?”沈碧月沉默太久,让侯武觉得有些怪。 沈碧月瞬间回神,轻轻地冷哼一声,“倒给他捡了个大便宜!” 侯武不解,“他是谁?” “自然是领功劳的人。”沈碧月舒了口气,转而又道,“此事一出,无论是马府命案还是紫萼的死,都该随着郑经被抓而结束了,连邓府也能很快被解决了。” “郑经毕竟与邓府私从甚密……”侯武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道,“希望邓府能把他们的恶霸做派收一收了。” 沈碧月鲜少见侯武叹气的模样,一时觉得有些好笑,“永安城里纨绔跋扈的贵族子弟多得十个指头都数不清,天子脚下况且如此,更别提这种小地方,不过区区富商,能让你有这般感慨?” “让主子见笑了。是小人方才经过邓府,看见一个妇人正在和府里的小厮拉扯,看那妇人面黄肌瘦,弱不禁风地,被推到了地还死命扯着小厮的裤脚,周围许多百姓围观,没 一人敢前阻止,许是邓府平日里过于猖狂,才使他们恐惧……” “面黄肌瘦的妇人?”沈碧月面色微变,不由得向前倾了身子,“她是什么人?” “听他们争执的内容,那名妇人的相公似乎被邓府的人给囚禁起来了,所以她才邓府要人,可邓府死活不交人出来。” 沈碧月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未待侯武说完,她忽然从榻站起,飞快地奔往隔壁的一间内室。 地下密室很大,除了她经常待的那间内室是最大的,其余还有数十间大大小小的内室,有用以储粮的,放置杂物的,处理情报的,也有进行稀罕物品研制的。 侯武平日里擅长研究一些稀古怪的东西,包括研制y-ir0ng用的**,她的真容被邵衍通缉,要在外头行走只能伪装容貌,除了夕雾那种以妆粉遮掩的方法外,最适宜的便是y-ir0ng了。 048 随你处置(一更) 侯武跟在她后头进来,见她眼眸犀利地扫视着内室,“主子想找什么?” “你的**在哪里?”听到侯武的话,她猛地回神,发觉自己太过着急了,连面具放在何处都不晓得急匆匆地跑过来找,真是魔怔了。 侯武绕过她走进去,在一处角落寻到了面具。 “主子认识那名妇人?” 沈碧月摩挲着指尖薄如蝉翼的面具,小心细致地往脸贴,触感冰凉,似乎要一路凉到心里去,她的身子不由得轻颤了一下。 “不认识,但有些缘分,你待会儿与我一道出去。” 侯武点头,不再多问,对于主子的话,只听不说,这向来是他的优点。 两人简单地伪装后便出了密室,从棺材铺子的后院离开,匆匆地赶去了邓府。 邓府距离棺材铺所在的大街有些距离,但两人从街旁三回九转的小巷抄近路过去,很快到了邓府,远远看到一群人像黑压压的一层乌云将邓府的大门口围得水泄不通,几乎占了大半个街面。 走近几步,听见在众人窸窣的低语声清楚地传来妇人细微却悲恸的哭声,以及年轻男人粗声粗气的怒骂。 “邓公子,我求求你,放我相公出来吧,他是个良民,平日里谨守本分,不是有意要冲撞邓家的!” “臭婆娘,跟我这门前哭什么丧呢!滚开!” “邓公子!只要你放我家相公出来,我一定和他离得远远的,再不留在这东会乡!若是没了相公,我……” “别拉我!污了本公子的衣服!” 一声沉沉的闷踹,随即想起一声低促而虚弱的尖叫,所有的喧闹声都安静了下来,沈碧月不由得眸光一凛,与侯武从人群的最后面极快地挤了进去。 看到一个年妇女正仰面倒在地,双目紧闭,面色呈死白状,一身麻布衣裳在地滚得有些脏了,胸口赫然一个灰黑的脚印,枯瘦的十指紧紧蜷着,似乎想抓住什么东西。 邓涛面目嫌恶地弯腰去拍打衣角,雪白的衣面有几道青灰色的指印。 “郭家娘子的身体虚弱,不会给打死了吧。” “真不知是谁这么嘴欠,把郭长木的消息透露出去了,我看郭家娘子命不久矣。” “听说朝仙阁的事情没,郑县令被豫王殿下给抓起来了,这邓家的靠山也该倒了。” “倒了也活该,邓家平素作恶多端, 这都是老天的报应!” 众人窸窸窣窣低语,面色各异,有冷漠有担忧也有气愤,却惧于邓家的权势,迟迟没有一人敢前,只是围观着。 邓涛咒骂了几句,前又对着郭家娘子踢了几脚,“晦气的娘们!你们还不赶紧把她给我拖到城外去扔了!没来得污了本公子的眼!” 他身后的五六个仆役对这种场面丝毫不惊讶,甚至是习以为常,面露出讥讽的笑意,听见邓涛吩咐,连忙分出两个人分出两个去抬郭家娘子的身体,其他人去驱赶围在周围的百姓。 “这么欺负妇孺百姓,这邓家公子着实过分了些!”侯武站在沈碧月的身后,冷冷道。 他的声音放得很低,沈碧月能听出他言语里饱含的恼怒之意,她看着仆役抬着郭家娘子走远,水灵的眼眸微微眯起,眸底微不可察地闪过一丝冰冷的锋芒。 这岂止是过分可言,还未搞清人的生死要将她扔到城外去了,简直是草菅人命的恶棍! “侯武,将她救下,其他人随你处置,我回去等你!”她说完转头便走,再不管身后的混乱和邓家主仆凄厉的哀嚎与惨叫。 沈碧月顺着原路很快回了棺材铺子,回到了地下内室,案还摆着吃剩的饭菜和碗筷,她将案清出一块地方,从书架找出关于邓家的卷宗开始翻看起来。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侯武回来了,满身都是汗。 “人怎么样?”她头也没抬,看着卷宗的眉眼皆是专注。 “在隔壁的内室,身体十分虚弱,邓涛的那一脚险些没要了她的命,小人已让千里给她医治,千里擅长医术,师从祝归先生。”想到沈碧月不认识祝归,又补了一句,“祝归先生是奉国公府的府医。” “知道了,你下去吧,若她醒了,立马来通知我。” 待侯武离开,她才揉着眉心抬起头,眼里是骤然而起的一阵暖意,外祖父将侯武派来已让她感动不已,没想到连祝归先生的徒弟都给她派过来了。 祝归先生并非普通的府医,他曾经是江湖出了名的神医圣手,也是外祖父年轻时闯荡江湖结识的好友,只是性情古怪,行踪飘忽不定。 后来不知是什么缘故,突然在江湖销声匿迹,隐姓埋名进入了奉国公府,说是国公府的府医,实际他只负责医治外祖父。 前世她因替邵远挡了毒箭而险些丢了性命,外祖父悄悄请了祝归来替她医治,两人在病榻前争吵,无意惊醒 了她,她才知晓了他的真实身份。 还记得祝归的身份被她撞破时,外祖父分明不会伤她,却要故作凶狠地威胁她,惹她不快,只谢了祝归匆匆离开,此后与外祖父冷战了数日不曾说话。 眼神黯然了一瞬,她摇头苦笑,一切已经重来,她没必要一直揪着过去伤怀,还是处理当下的事情最为重要。 她定了定神,开始认真看起关于邓家的卷宗,头将邓家与郑经合作的事情描写得很清楚,里头大部分的情报都是来自袁如雪手里掌握的那些证据。 邓家与郑经合作已达两年多,其间所犯恶行累累,越看越触目惊心。 原来邓家不只与郑经勾结作恶,也在私底下借着郑经的权势做了许多丧尽天良的事情,包括强占良家女,向各行铺子强收保护费,垄断商铺买卖,郑经皆视而不见,邓家背有靠山,行事愈加猖狂,百姓自是怒不敢言。 沈碧月本来轻蹙的眉尖随着卷宗所写渐渐舒展开,隐现几分冷嘲之意。 邓家实在无脑,以为在这小地方有了郑经的庇护能只手遮天,没有将犯事的证据都给遮掩干净了。 049 送棺材,收尸!(二更) 郑经是个聪明人,早将他们合作犯事的痕迹给消抹干净,只留下邓家私下作恶的证据,是为了能够时刻掌控邓家。 夜明珠将内室照得亮如白昼,她看得认真。 不知过了多久,才将卷宗放下,轻柔疲涩的眼眶,懒懒伸了个腰,方才去救郭家娘子时已近傍晚,现在外头应该已经暗了天色。 将卷宗分成两叠,用镇纸压好。 她从榻起身,将之前吃剩的碗筷都收进托盘,打算把碗筷拿到边去收拾,再去舒舒服服地沐个浴,谁料刚收拾完,出了门口,差点与急急跑来的侯武迎面撞。 托盘险些被侯武撞翻,好在她眼疾手快,稳稳地扶住托盘,“跑这么急做什么,差点把我碗筷都撞飞了。” 侯武连忙后退几步,“小主子,郭家娘子醒了。” “醒得真快,吩咐千里好好照顾着,用什么法子都行,不要让她又跑去邓府送命,不然我先拿他的命送给外祖父。”沈碧月神色淡淡,对这个消息并未太心,扭头对着里头微抬下颚,遥指案那两叠卷宗。 “右边那一叠,拿去报官。郑经事一出,近巡查的监察御史不日会抵达九方县,将罪证一并交,邓家完。” 一句话说得轻描淡写,毫不在意,连同最后那个完字都出口得如此轻飘飘。但侯武知晓这个字代表着什么,今日在邓府门前所见,都将随着这个字而不复存在,恶人被伐,百姓得善。 “小人这去。” 沈碧月再不多言,扶着托盘离开,看着她瘦削却挺直如墨竹的身影渐渐融入漆黑的密道里,侯武这才扭头进了内室取卷宗。 外头明月高挂,疏星点点,寒风刮过窗纸的声音簌簌作响,虽没有霜雪,却冻人得很,这股冷意冰凉刺骨得很,特别是入了夜,气温骤降,哪怕用被子将身子裹了一圈也难御寒冻。 云嫂知晓沈碧月要在头沐浴,早命杉子清扫出一间鲜少使用的杂房,又烧了一大桶的热水,又在怕沈碧月穿tu0y-i裳时着凉,还在屋子里头摆足足四盆的炭火,起外头寒意瑟瑟,屋内是一片暖融融。 屋子最里边的墙角处摆着两扇屏风,隔出了一处小小的空间,装满热水的木桶摆放在里边。 沈碧月绕过屏风,顺手将长发盘于头顶定住,再将衣物褪去,整齐地叠放在桶边的小木椅,在整个身体都侵入热水的那一瞬间,不由得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 她昨夜在地下密室沐浴,只是看着杉子提热水下下,不想麻烦他,这里的暗道极为隐秘,这样来来回回怕会被发现,所以今日来了,云嫂贴心,也给她在屋里摆了许多炭盆。 桶沿搭着白毛巾,水里放了安神的香料,这几日事情太多,她少有能这样舒舒服服沐浴的时候,懒懒地往后一靠,闭双眼。 夜深无人,她一直紧绷着的心绪在这一刻得到了少许的放松,素来沉静明丽的容貌被水气氤氲,透出几许美艳娇甜的风情来,只可惜无人得以窥见。 泡了一会儿,她睁开眼,倾身取了放在桶边的皂角,擦拭起身子,冬日寒凉,即便热水舒适,也不能久泡。 她知道分寸,擦洗了一会儿起身穿衣,与妇人打声招呼回了地下密室,内室寂静无人,案的卷宗已被侯武取走。 太多的心事压在心头,让她毫无睡意,她在床翻来覆去许久,到了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这一夜半梦半醒的,第二日也没有睡到很晚,因为侯武一早来敲她的房门了。 “进来。”沈碧月抱着被子懒懒坐起,手轻轻按着太阳穴,迷迷糊糊地闭着眼,头有点疼,还很重,是昨夜没有睡好的后遗症。 侯武快步走进来,停在了一扇厚重的花鸟彩绘屏风前。 屏风之后是沈碧月睡觉用的美人榻,未出阁的女子闺房本不该他这种下人随意进入,更何况是男子,若非有急事,他不会主动踏入。 “小主子,豫王找门了。” 沈碧月本还有些睡眼朦胧,将将要倒了身子继续睡,可豫王二字却像是寒风一般顺着耳朵刮进她心里,让她浑身一震,瞬间惊醒,连头疼的症状都在一瞬间消失了。 猛地挺直背脊,冰冷的寒意从滑落的被子钻入,她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脖子,一张素白的小脸面无表情,眸光冷静非常,甚至还有些寒意森森,只可惜隔着一扇厚重的屏风,侯武看不到她脸的表情。 “他在哪里?” “正在内堂一侧的茶厅候着,要小主子在半柱香内出去,否则便送一铺子的棺材给小主子收尸。”侯武的面色有些僵硬,这一铺子的棺材足足有几十副,希望沈府的人数足够,可别把自家老爷子给算进去才好。 她披外衣,微微眯眼,“现在什么时辰?” “已经五更天了。” “天还没亮,他来得倒快!他带了多少人过来?” “只有他的近身护卫天风,说是抓捕小主子,感觉更像微服私访。”侯武有些疑惑,也有些担心,“小人担心豫王会对小主子的不利,或许是来私底下要小主子性命的?要不小人差人往老爷子处求助吧,有老爷子出面,豫王还会忌惮些。” “他若想私下解决我,大可以让护卫抓了我去杀,没必要亲自过来寻,况且外祖父向来不喜与张家扯关系,此事不必惊动他。” 昨日出门救郭家娘子时,她曾仔细观察过外头的情况,压根没有衙役私下寻人的痕迹,侯武分派在乡里的暗桩也并未发现有人在寻她,他却在这个时辰突然出现,还指名道姓找她,说明他早知道她在这里。 侯武听出沈碧月话里对孟廉的维护,心里顿感欣慰,当初自从吴征来府里送信,他一直认为沈碧月只把孟家当做遇到危险才会想起的救命稻草,否则过去十来年又如何会从不与老爷子联系。 ------题外话------ 今天是pk的第二天啦,送二更!小仙女们要多多收藏呀!多多评论呀! 顺便推荐好友《重生之全能男神:云爷拽翻天!》/卿不语 【重生女扮男装爽,1对1,女主苏炸天,男主是女主腿部挂件儿】 叱咤风云的大将军一朝变成二十一世纪弱逼高生? 云烨表示:这操蛋的人生。 不过“他”的字典里没有弱这个字,从此风华再现,势必搅一个天翻地覆! 说“他”学渣? 稳稳地拿个高考省状元,看看到底谁是学渣! 说“他”软弱可欺? 手撕渣后爸,脚踹地头蛇,软弱可欺再说一遍! 从校园学霸到娱乐圈新贵再到史最年轻的少将…… 云烨用亲身经历告诉所有人。 你男神无论到了哪里还是你男神。 050 过往的情份 侯武还在想着,沈碧月已经再次开口道:“你先去回了豫王,说我换了衣服来。你放心,沈家血脉丰厚,凭这小小的棺材铺子,还盛不下沈家人,更不会殃及你家老爷子。” “小姐,我……”侯武立马红了脸,没想到自己方才一念而过的想法竟被沈碧月这么说出来,想解释又觉得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索性窘着脸出去了。 侯武离开后,沈碧月开始换衣服梳妆,淡定,悠闲,一点也不如侯武所想的那般着急。 经过朝仙阁一遭,她亲眼见识过邵衍那不爱与人接触的怪毛病,若不洗漱一番出去面见,定会被他扣有辱王驾,蔑视皇族的罪名,可半柱香的时辰哪够穿衣洗漱,左右都是错! 既然那阎罗王有意刁难她,说明他暂时不会要她的性命,那她又在意什么罪名,只要自己舒心便是。 内堂旁的茶厅里,云嫂与杉子正战战兢兢地跪在地,双手伏地,额头紧贴着冰冷的地面,不敢望向座那个瘦弱苍白却矜贵优雅的男人。 豫王不叫,谁敢起来,哪怕二月初春,地寒凉,也得乖乖地趴着。 “你们主从何人?”邵衍看着底下两颗圆乎乎黑溜溜的头,语气懒懒。 “回殿下,民妇随夫家一同卖棺材,自夫君去后便孤身经营这棺材铺子,从来不曾跟过主子。” “一介妇孺卖棺材?胆子很大,怪不得连孤找的人都有胆给藏起来。” “回殿下,民妇鲜少出门,并不知道那位姑娘是殿下在寻的人,要是早知道,万万不敢藏她在家啊,还请殿下明鉴。” 邵衍冷嗤一声,身体发颤,声音发抖,所答的话却不见混乱,很有条理,也很掩人耳目,一句不知道便将事情都给推卸干净了,不是说谎演戏是什么。 丑丫头的人果然与她一副德性,惯会说谎,也惯会演戏。 这时候,侯武自侧门转入茶厅,远远地便见到豫王如方才一般姿态懒散,斜斜地倚在铺满柔软兽皮的梨木三角椅。 一身玄纹云袖交领式衣袍,绣银云纹乌皮靴,外罩黑色大氅,领口与袖口皆以雪白狐毛包边,露出抱着鎏金镂空瑞兽型铜手炉的纤长十指,指尖泛着诡异的苍白。 这豫王当真是身娇体弱,妇人在他来后便极快地添炭盆,厅里一片暖融融热乎乎,他穿得厚实,却还要再捧一手暖炉,女人还要怕冷。 侯武匆匆扫了一眼,不敢多看,走到 邵衍面前,单膝跪地,抱拳作揖,“还请殿下稍候,姑娘即刻便来。” 邵衍垂眸,神色淡淡,天风却已是俊颜微怒,望向空荡荡的侧门,神情严肃,眸光愈发冰冷森寒。 这个该死的女人!说好的半柱香!竟然敢让主子等了这么久,早该千刀万剐,五车裂尸了! 邵衍抬眸看了眼侯武,悠悠道:“孤只给她半柱香的时间,若是不到,别怪孤狠心。孤总是宽宏仁慈的,体恤百姓也是根本,不希望有那个机会再多多地为难她。” **裸的睁眼说瞎话!众人嘴角微抽,却没人敢反驳。 天风站姿笔直,仍旧是面无表情,只是心里对沈碧月的那股愤怒之火瞬间熄灭了,转而升腾起同情之意,能被自家主子盯,也是一种变相的福气。 过了一炷香有余,才听到一阵轻盈的脚步声款款而来。 邵衍抬眸,看到一抹纤细的倩影出现在侧门处,一只翡翠织花翘头履缓缓跨过门槛,转出少女灵眸秀眉,半遮花容,宛若轻云浅绕月明宫,尘世繁花争妍斗艳,却不她的一眼惊艳。 她缓缓走来,身窄袖月白短襦,下身着黛绿长袄裙,腰系一枚白玉染血的莲佩,外披水色长褙子,大朵的芙蓉花在黛绿裙面绚烂盛开,层层叠叠地绽放风华,落在她眼底敛成一片山林碧湖的清幽沉静。 自是穿着朴素清雅,却有一股雍容高雅之色。 沈碧月伏地大拜,真诚恳切道:“民女见过殿下,愿殿下金体安康,长寿绵延。” 在场人嘴角皆是一抽。 谁不知道豫王殿下身子骨虚弱,动不动晕倒卧病在床数日不得起身什么的都算极为常见的事儿了,连宫廷御医都拿捏不准豫王的身子何时能好,她却祝他长命百岁,这话怎么听怎么膈应人。 天风正震惊于沈碧月的真容与主子所悬赏的女子一模一样,听到她说那句话,立马去看主子的脸。 邵衍垂眸看沈碧月,面色淡淡,唇角似勾非勾,不辨喜怒,天风默默收回目光,他最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主子了。 “长寿绵延?祝词说得挺好,行事却差了些,孤怎么觉着,你更想盼着孤能早日归西呢?” 也许她是这么想的,可是哪有人会这么明晃晃地说出来,还是这种咒自己短命的话。 众人嘴角又是一抽,这豫王殿下起沈碧月,果然要更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沈碧月分 外诚恳道:“回禀殿下,民女不敢。” 不敢?又是这两个字,自从认识了沈碧月,邵衍很讨厌这两字,讨厌到每每听到都头疼。 “起来说话。”声音骤然变冷。 “民女有罪,不敢起来。” 又是不敢,邵衍恼意微起。 像是知道他会作恼,沈碧月又开口道:“知道殿下今日会过来,民女早在此恭候多时了,只是现在外人甚多,不便叙旧,算殿下恼了民女,也请看在往日的情份,暂且屏退他人,民女也给殿下请罪。” 此话一出,邵衍恼意转怒笑,众人抽搐了眼角。 这话他们是不是不该听?话里话外都是**裸的奸情,算不算皇家辛密? 连天风一贯的面无表情也开始抽搐起来,眼寒意战战,分明是主子要找她算账,倒被她说成是主动认罪,更要命的是,主子何时与她有过情分了。 这女人自打开口颠倒黑白,满嘴胡言乱语,简直是在败坏主子的名声,果然还是该将她直接处理了好! “叙旧?也好。”邵衍眸光沉沉,神色似笑非笑,唇角似怒非怒,“你们都出去,天风,你也退下。” ------题外话------ 今天午下推啦!喜欢权王的小仙女们赶紧收藏起来!也多多冒泡,会给你们更多福利哟! 051 这是威胁 人都走干净了,满室寂静,只有两人浅浅的呼吸声交错,宛如朝仙阁初见,他慵懒斜倚座,执棋不语,她穿着丫头衣裳站在一边,静待吩咐。 与那日相隔不过四日,又是此情此景,他仍是斜倚座,她却换回了普通女子的衣裳,气度清雅,只是依旧跪拜于他的脚下,任他宰割。 他的眼神如刀般滑过她的头顶,漫不经心道,“你想跟孤谈情份,孤给你机会。” 说着自袖里取出一柄轻薄锐利的b-ish0u,轻轻敲击铜手炉,发出哐当一声脆响,沈碧月心里蓦然一跳,下一刻,一阵轻风快速掠过耳际。 她微微侧眸,触目一抹寒光,在离她脸侧极近之处,稳稳地斜插入地面,她的眸光也随之转冷。 情份未谈,凶器先出! 这是威胁,也是警告! 邵衍淡漠的声音自头顶飘来,“安会山的秘密能保你y-i次忄命,却保不了你屡次全身而退,这是孤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孤爱惜美人,心眼也小,你仔细着说,若是哪个字听得孤不满意,也不介意血溅当场,当是给这间铺子做笔好生意,送一具身残貌全的美人尸,倒也别有一番风貌。” 沈碧月静了一会儿,轻笑道:“殿下无心shāre:n,又何必拿刀来吓民女。” 她的嗓音轻灵,只是伏在地,闷住了声,显得笑意微沉,像是在嘲讽他一般。 邵衍也笑了,他站起身将掌心的铜手炉放到梨木三角椅后边的桌案,往前走几步,靴尖离她的头顶极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跪伏的身影。 “沈碧月,沈氏的长房嫡女,也是奉国公孟廉的嫡亲外孙女,传闻身子病弱,被魏国公夫人甘氏做主送往外庄,闭门不出长达九年,半个月前,庄里还传出恶奴欺主的事情来。” 沈碧月头皮一紧,心头一沉,他果然都知道。 “只是依孤所闻,这位沈氏嫡女不像是那种会被下人压着头欺负的主儿。你说对吗,珠兰。”他的语气平淡而冷漠,似乎只是在阐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沈碧月却听得头皮发麻,她沉默了一会儿,冷静道:“殿下既然早知道臣女的真实身份,又何必多加试探,自邓家公子一事,到马府护卫,再到九方县令郑经ta:nw:u受贿,强压百姓,殿下有心整治,是我大宁之大幸,殿下对臣女有怀疑,试探的法子无数,以 此事来试探,未免太过小题大做。” “这潭水太过黑暗深重,臣女只是一介闺阁女子,没有那个胆色与智慧去掺和,若是行差步错,非但是臣女担待不起,沈家担待不起,也于国有恙。” 自调查了郑经的事,她有种直觉,郑经的背后定然隐藏着许多她所不能探知的辛密,那些辛密也一定与豫王有联系,本来只是怀疑,在郑经被抓之后,她立马肯定了这个想法。 侯武行事谨慎干脆,调查时没有留下太多蛛丝马迹,此事她尚好脱身,无论郑经背后是什么人,有什么事情,都查不到她的身,只除了一点,那便是豫王邵衍。 他掌握了她的太多秘密,只要他愿意,随时都能把她牵扯到这潭水里去,她不想,也无意掺和,如今她未回到魏国公府,许多事情也还未成为定数,她不允许任何不确定的因素来影响自己的计划。 哪怕这个人是权倾大宁的亲王殿下。 为今之计,只能尽快摆脱他。 “你在怪孤利用你去对付郑经?”邵衍如何不知道她的心思,也不说破,毕竟有些事情,隔一层雾才会好玩,戳破没意思了。 “殿下行事自有决策论断,臣女不敢置喙,也不敢怪罪。”话里是顶撞,话外却不敢,这沈碧月仿佛浑身带刺,连说的一字一句都带着让人气恼的劲儿。 “郑经一事,你做得不算出彩,只能算勉强的周全,若是你真来讨赏,孤倒觉得你是自取其辱了。不过谅你这么面p-i厚的人,应该也做得出来。” 沈碧月:“……”她方才确实想着若是没法脱身,用此事讨一番赏,他怎么猜得出来? 邵衍望着她跪伏在地的身影,一动不动,心里微生异样,下意识地皱起眉心,“抬起头来。” 沈碧月早被地的凉意给熏得面如冷霜,四肢僵硬,一听他这么说,立马直起身子,只是动作有些僵硬。 她微微抬眸,视线所及是自黑色氅衣边落下的一截漆黑袍角,精致的银线描边,诡异的红莲含苞,如它的主人一般神秘莫测,性情难揣,沿着大氅漆黑的衣面往望去,那是无论看过几次都能让人难以忘怀的清俊容貌。 如碎雪积堆的雪白面容,极致的苍白脆弱,但那容颜若美玉,眉目如画卷,是冰雕玉琢的清透华美,也是雪堆晶莲的清雅矜贵,让人不敢直视其慑人华光。 一头如绸缎长而光滑的墨发轻挽,斜插一根玄玉竹形圆头簪,玄玉更黑 的是那双眼眸,漆黑如沉沉夜色,看得人汗毛直立,不由得便将视线微微往下,定格在他轮廓肆意而精致的下颚处。 “之前对孤万般放肆,现在倒懂得什么是尊卑贵贱。”邵衍注意到她的目光,轻轻哼了一声。 “回殿下,珠兰是丫头,不识诗书,不懂礼数,沈氏嫡女出身名门,自然不敢顶撞亲王殿下。” 轻巧的一句话,立马将自己身为珠兰所犯的错都给撇干净了,既承认自己之前扮过珠兰,又将自己与珠兰分得极为清楚,她过往所犯的错,只因为是珠兰,如今恢复了沈家嫡女的身份,自然不会承认那些事。 “净会狡辩。”邵衍的视线瞟过她腰间的那枚莲佩。 “安会山一事,孤只是暂时饶你性命,你却几次三番地算计孤,下药,取佩,勾结江燎打伤王府侍卫,桩桩件件,便是沈家有心保你的命,你也难逃责罚。” 江燎打伤王府护卫这事也要算在她头?这是什么道理! ------题外话------ 第一次pk结束啦!编编通知说过了!坐等下一轮pk通知!要谢谢各位小仙女的支持呀!么么哒! 052 和你打个赌 豫王要人三更死,哪能留到五更活,他若真要把帽子扣她头,她也没法子。 沈碧月垂眸,轻声道:“臣女素闻殿下英明决断,自然不会跟臣女计较。” 英明决断?这是在给他扣帽子了。 邵衍微勾唇角,“若是孤不想放过你呢?” 沈碧月一怔,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若是殿下非要治臣女的罪,臣女也不能反抗,只希望殿下顾念安会山一事,给臣女判的罪名能轻些,臣女也知足了。” 明面是说安会一事,实际却暗指她曾威胁过他的那些话,这丫头从一开始没把他的威胁看在眼里。 “你要知足,孤让你知足?想得倒挺美!” 沈碧月没吭声,任他随便说。 邵衍垂眸盯着她,看她素白的小脸平静,眉心却微微蹙起,带着几分隐忍与倔强,如修竹般挺直的背脊看起来有些僵硬,应该是刚才伏地太久,又一时被他勒令起了身,才导致腰背僵直,有些不自然。 姿态恭敬,乖乖顺顺的,像是在他面前要低入尘埃去,这副模样真是远远不如扮作珠兰时的那般顺眼,看得人眼里生烦。 邵衍笑意渐褪,猛地别开眼,转身坐回三角椅,漆黑的袍角在空划过一道冰冷的圆弧。 “指责孤给你乱扣罪名?胆大妄为的丫头!”他眉目间隐显烦躁与不耐。 “沈氏嫡女,身负天煞命格,刑克六亲,这便是魏国公默认国公夫人甘氏送了你去外庄的缘故,此事瞒了天下人,也瞒着皇兄,皆以为你只是身子娇弱,又罹患重症,不宜在喧闹繁华之处休养。干着这样瞒天过海的事情,还敢随意顶撞孤,孤要想处置你,单单要你的性命,岂不是太便宜了?” 前一刻还言辞温和,下一刻给她甩脸色看,他的性子还是那般阴晴不定,难以揣测,只是让她惊讶的并非这个,而是他竟然知道她的天煞命格。 天煞命格,刑克六亲,这样的冷言冷语,她在前世听得多了,她的天煞命格是寒禅寺里的六合大师所断,那年她三岁,生母孟茹正好病逝,祖母甘氏迷信,当即以静养为由将她送往外庄。 沈家好名声,出了个天煞命格的嫡女也不敢外传,魏国公沈歧亲自门拜托六合大师保密,这才隐瞒了下来,前世也是如此,一直到她回了沈家,此事竟不知被何人传开,她的名声从此日渐衰败,成了永安众高门所摒弃的对象。 沉默了一会儿 ,她微扬唇角,轻声道:“殿下说得不错,只是以身子骨虚弱的借口瞒天过海的人可不止臣女一个,只是他人要臣女权势倾天,所以这世,还没人敢要他的性命。” 这人,很明显是暗指他。 邵衍微微眯起眼,“你可知权势倾天这四字一出口,便是累及家门的重罪?” “殿下要降罪于沈家?”她歪头浅笑,灵眸微弯,笑意却未达眼里,依旧静如寒潭,“好呀,若是殿下喜欢,随时都可以,只要有那个手段,千刀万剐都无碍,只是若真的到了那一天,还请饶过臣女大哥的性命,为奴为仆都可以。” 邵衍盯着她的眼,见她雪白轻纱半遮的脸,唯有那双笑弯的灵眸格外明亮清晰,动人心弦,可细看却又漆黑幽深,仿若天地初开的混沌,一切阴森黑暗都被明亮的光芒深深挤压掩盖住,只要有一丝裂缝出现,能将世间每一处缝隙的黑暗都给拉扯出来,瞬间吞没天地。 他眉头倏然一皱,移开了目光,望向莫名的一处,眸光幽深。 “沈家女,孤和你打个赌。” 沈碧月愣了一下,下意识道:“赌什么?” 邵衍抿唇,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突然说出了这句话。 “孤可以不杀你,在这之前的事情也都既往不咎,作为交换的条件,自出东会乡的一个月内,你可以逃,大宁南北,边境部落,塞外四疆,周边小国任你去,只要你逃得出去,孤不会限制你。只是若被孤抓住了,赌约失败,拿命来抵。” 沈碧月有些意外,这个赌注看似对她极为有利,给她逃的范围很广,条件也诱人的很,只要她赢了,那与邵衍的所有纠葛都能结束,包括安会山的秘密。 前提是她能赢,先不说她必须回沈家,若是邵衍派人跟踪她,那她是逃到天涯海角都没有,左右都逃不开这个赌局。 见她许久不应,邵衍道:“怎么,能跟江燎下赌注,和孤不行了?敢拿话诓江家小子,孤看你的胆子也很大,不敢应?” 沈碧月:“……”看来江燎已经把她出卖了。 她回道:“臣女有胆,也谨慎。天下没有白掉的馅饼,这场赌局明面对臣女有利,可要是殿下派人跟踪臣女,那么臣女根本半分胜算,又如何能应下?” 邵衍似笑非笑,“原来如此,你要和孤谈公平?” 她一声没吭,其实她心里也清楚,这场赌局,她非应下不可,和豫王谈不到公平的都 是死人。 邵衍见她神色微变,已经摸到了她的心里所想,却不想放过她。 眼神轻轻飘过她腰侧的那枚莲佩,“你不想,孤也不强求,不过沈家向来家风严明,若是听说沈家女儿擅自在外与人私相授受,不知他们又该如何处理呢?” 沈歧若知道,不问真假,只要流言一出,定会敲锣打鼓地将她送入豫王府!为奴为妾都没事,只要能捍卫沈家名声,堵住悠悠众口! 真是明晃晃的胁迫啊! 沈碧月当机立断地解下了腰间莲佩,双手捧着打算递还给他,听他悠悠道:“孤的记性不太好,前几日在一座山头巧遇美人,遍寻不见,在东会乡的官榜贴了一张美人的画像,只可惜至今寻不到人,只能先贴着。” 欲要伸出的双手僵在半空,掌心那枚白玉染血的莲花佩仿佛在一瞬间变得冰凉无,凉得她很想将它狠狠砸在地,像是某人的头颅一般。 官榜的悬赏,赏金三百两白银,她这几日忙于邓府的事情,几乎都快忘了这件事! ------题外话------ 推荐江小岑作品:《公主谋:浴血重生覆天下》,pk求支持 异国j-i院重生的江妍琬原来想着这一生只为复仇而计,可是没想到在合作算计,裴逸城却却赖了她。 说好的裴相谪仙一般,可事实: 裴相追妻语录 1。脸皮厚:琬琬,你撕破了我的衣服看了我的身体,可要对我负责啊。 2。装柔弱:琬琬欠了我,还说和我不熟,可真令我伤心。难道琬琬要对我始乱终弃。 3。嘴巴甜;天下苍生、战火纷争与我何干,你若想覆了这天下,我们去随便覆它个玩玩。 裴相追妻原则 053 不君子,臭毛病 用私相授受威胁不成功,用官榜的画像来要挟她? 虽说是很卑鄙无耻,但不得不承认这非常有效,她现在已经到了骑虎难下的境地,以豫王的脾性,决定做的事情没人可以反驳。 算她犟着不应,他也有的是办法让她答应。 “臣女,愿意和殿下赌这一局!” 嗓音清灵,很顺从,却隐含些许的咬牙切齿,邵衍听得很是悦耳,今日和她见面这么长的时间,都没有像此刻一样感到舒心。 他笑道:“沈家女勇气过人,胆识也不凡,孤很是佩服。” 沈碧月:“……”在心里又暗自诽谤了一声卑鄙小人! “收好孤的东西,若是出了意外,你知道是什么下场。”邵衍没看她的手,明显对玉佩视而不见。 沈碧月默默缩回手,将玉佩当做某人死死地捏着,系回了腰间。 邵衍将鎏金镂空瑞兽型铜手炉重新拢回袖间,站起来再次居高临下地睨着她,“起身吧,再跪下去,废了那双腿,魏国公该追着门要孤负责了。” “殿下多虑了,这大宁下除了陛下,还没人敢追着殿下问责。”沈碧月微不可察地轻哼一声,缓缓站起身,许是跪了太久,双膝酸软得有些麻木,竟一下子往前跌去。 站在她面前的邵衍眉头微皱,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一步,只听“砰”的一声闷响,沈碧月狠狠摔在那张梨花木三角椅前,面纱被勾落,手臂横在木椅边,眉尖紧蹙,皱巴着小脸,似是疼痛得厉害。 邵衍默默看着她摔倒的惨状,本来微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漆黑的眼眸里突然染一抹淡淡的笑意,只可惜摔倒的那人并未看到,只是使劲揉着腿。 这人真是一点都不君子! 见她要摔了也不帮着扶一把! 臭毛病! 她的腿麻没缓过来,一时站不起来,只能一边揉着,一边在心里将某人使劲嫌弃了一顿。 邵衍无视她,抬步往侧门处走去。 “沈家女,以一月为期,今日立下的赌约,可别轻易给忘了,否则让孤抓住了,可不会让你死得太好看。” 一贯低沉的声音似乎含了些轻柔与耐心,微微勾起的撩人尾音浅浅地散落在一室暖意里。 沈碧月没回头,专心揉着腿,待腿麻渐渐散去,她扶着那张梨花木三角椅打算站起来,突然从侧门处冲进来了两人。 一人冲她,一人冲椅子。 “姑娘,你没事吧!” “你干什么?”沈碧月伸手紧紧扳着椅子,瞪着眼前的人。 “这是主子的椅子!”天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速度极快地从她手里拽过椅子,扬长而去。 手下一落空,沈碧月没站稳,险些摔了个狗吃屎,侯武及时前扶住她,她抿唇,气恼地瞪着那抹挺拔的白色身影很快地消失在侧门处。 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养出什么样的护卫! 一样的卑鄙无耻!目无人! “豫王已经走了,刚刚可有对小主子怎么样?”侯武见她的额头红印未褪,面色有些苍白,其他地方倒是完好无损,不见损伤,可还是有些担心。 豫王善使一些阴狠毒辣的手段,连牢狱里那些穷凶极恶,骨头极硬的犯人也扛不住,如疼在骨内却不显皮肉的惩罚。 “他对我的身份了如指掌,还不会对我下手。” 侯武一愣,沈碧月摇头,不打算再多言,连她的天煞命格都知道,可不是了如指掌。 正要离开时,忽然余光瞥见地面有寒光微闪。 细看才发现地斜插着一把镶嵌碧绿宝石的b-ish0u,刀柄雕刻了精致繁复的花纹,轻薄而光滑的刀面正幽幽泛着光。 她微微挑眉,本来以为邵衍用来吓唬她的是柄刀片,没想到竟是一把这么精巧玲珑的b-ish0u。 她弯身去拔,b-ish0u插得有些深,她几乎使尽了吃奶的力气才将刀拔出,刀锋尖锐,闪着刺目的锋芒,是把好刀。 天风记得拿椅子,却忘了b-ish0u,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 沈碧月将b-ish0u交给侯武,“给它封个刀鞘,免得伤人。” “小主子,这b-ish0u是?” “豫王的。” 三个字犹如千斤重的巨石,砸得侯武是一愣。 他想起方才b-ish0u所在的地方貌似是沈碧月跪伏的那个位置,不由得面色一变,下意识地抬眼去看沈碧月,见她挺直背脊,行走如风,很快离开了茶厅。 看起来很正常,很健康,没有任何损伤。 侯武压下将b-ish0u默 默收入袖,看在它并未伤到小主子的份,暂且留它一阵吧。 豫王行事太过诡异,怕这把b-ish0u又会是什么圈套,小主子尽管看起来灵秀聪慧得很,却涉世未深,不懂豫王的诡谲手段,怕容易误入他的圈套。 待会儿还是给老爷子去信一封,征询一下此事该如何处理。 沈碧月出了茶厅,去了后院,云嫂正在院里侯着她。 “杉子呢?” “回姑娘,杉子正在前头看铺子。”妇人神色恭敬道。 她原本一直以为沈碧月只是孟家一个身份较高的护卫,或是孟家较为看重的远亲,直到豫王驾临,她才知道她竟然是奉国公的嫡亲外孙女,沈氏嫡女沈碧月,那个传闻身娇体弱,被恶奴欺凌的娇柔嫡女。 “今日为难你们了,我没想到豫王会这么快找门。”沈碧月察觉到云嫂态度的微妙变化,也不戳破。 “主子对民妇有恩,如今能够帮忙姑娘,哪怕只有一星半点,民妇也是不胜荣幸的,姑娘若要与民妇这般计较,真让民妇要羞愧于主子了。” 她口的主子,是奉国公孟廉。 沈碧月轻笑,“我还会在这里待两天,还请云嫂多多照顾了。” 云嫂点头,今早豫王来势汹汹,直冲沈碧月而来,她虽担忧,也没多嘴问,主子没提的事儿,也不是她一介下人可以过问的。 更何况那人是豫亲王,大宁最尊贵的亲王殿下,他的事情连皇帝都不敢多加干预,别提其他人了。 ------题外话------ 评论区一如既往的安静啊……不评论很没动力的呀……哭唧唧 054 赏给她的好东西 天边刚刚亮起,还很早,沈碧月打算回去地下密室,先补个回笼觉。 说是睡觉,可心里堵着太多心事,躺在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索性也不想睡了,起身去了议事用的内室。 案还摆着关于邓家与郑经的卷宗,她将卷宗扔到书架的最面。 眼不见为净! 一看到卷宗会想到邵衍,还有那个强行被立下的一月之约。 “小主子。”侯武匆匆踏入内室,面带着喜色,“豫王在半个时辰以前离开东会乡了,官榜的悬赏画像也已经都撤下来了。” 沈碧月将卷宗往一扔,轻轻拍拍手掌,“喜事儿。” 半个时辰以前正是邵衍离开棺材铺子的时候,说走走,倒是个守信用的人。 侯武见沈碧月那波澜不惊,沉稳淡定的模样,像是早知道了这个事情,再联想到那把b-ish0u。 以小主子这么清丽出尘的容貌,还有豫王素来爱美的传闻,他的心里莫名描绘出一幅贵族子弟以权强夺闺美的凄美画卷。 “小主子,你莫不是……” “再瞎想,小心我将你打发去乱风行侍客。”沈碧月一瞅他那红白交错,掺杂痛心疾首的神情,知道他在想什么。 乱风行是堪朝仙阁的一处风月场所,只是里头养的都是些清秀小倌,他堂堂孟府护卫,八尺好汉,铮铮铁骨,哪能去做那些迎合风月的污秽之事。 沈碧月不看侯武那憋屈的脸色,淡淡问道:“吴征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说是风平浪静得很,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大事,也没发现可疑人物接近庄子。” “看似平静是最大的可疑。我如今不在庄里,甘苓不会放过这个除掉嬷嬷的好机会。”沈碧月淡淡道,“吩咐吴征看紧了人,庄里暗线未肃清,嬷嬷自是谨慎,子衿却天真单纯,极容易被人利用。” “她最想除掉的不是小主子吗?怎么还会对轻荷下手?” “在甘苓眼里,我不过是位娇柔软弱的小姐,极好对付,嬷嬷与她旧日积怨更多,她早想除之而后快了,而且甘苓派人刺杀我失败,又寻不见我的踪迹,一定知道我会加倍警惕,自然将注意力放回庄里,打算趁着我还不在,先处理了嬷嬷。所以我要尽快解决这里的事情,再晚一点,只怕嬷嬷该有危险了。” 谈到轻荷,沈碧月冰冷的眸光倏然一暗,伤痛微染,可一瞬 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沉静之色,转换之快,看得侯武险些以为方才自己是花眼了。 “小主子。”侯武突然单膝下跪,低头道:“小人之前调查郑经的时候,因有所顾忌,所以有件事一直瞒着小主子,还望小主子恕罪!” 沈碧月轻轻皱起眉,“你说。” “小人去郑府的时候,曾经遇见过豫王的暗卫,那时不知是豫王的人,只是看见他们悄悄搜走了一枚印章,看他们的身手,的确是豫王的暗卫。只是豫王行事向来诡谲,也不知道是什么目的,小人怕小主子惹祸身,将事情瞒下来了。” 侯武顿了一会儿,“可是豫王刚才在离开之前让暗卫送了印章过来,说是另外赏给小主子的,小人猜测那枚印章应该是他们在郑府拿走的那枚。” 侯武奉孟廉的命令保护沈碧月,以这个命令为重,在郑府遇见豫王的人时,他下意识地想要避开沈碧月与豫王的接触,瞒了下来。 如今豫王离开,威胁已经解除,既然那枚印章是豫王要送给沈碧月的,此事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他自知欺瞒主子是重罪,无论是什么理由都不能姑息,所以说完低下头,等着被小主子降罪。 沈碧月心思通透,又如何想不透其缘故,只是,邵衍赏给她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拿来我看看。” 侯武从怀里掏出印章,捧着递给沈碧月,那是一枚方形的长条玉石,底端刻着一个“珏”字。 沈碧月挑眉,随即笑道:“好一个珏,真是喜事成双。” 侯武见她不是预料的恼怒,下意识抬头,见沈碧月轻轻抛着那枚印章,唇角笑意淡淡,眸光深沉莫测。 “侯武,你起来。我们去大闹邓府。” —— 天色微微放亮,渐渐地照亮了邓府院里的一花一木。 庭池水波光粼粼,映出岸边小亭顶勾起的精致飞兽,灵动如生,偶有婢女小厮匆匆而行,枝头圆润如珠的晨露悄然滑落,滚过托盘的汤盅玉盖,往下湿了鞋面。 一个嬷嬷自远处匆匆赶来,拦住了托着汤盅的婢女。 “先将东西撤下,公子在发脾气,正寻东西砸呢,可不能让这好的补汤给糟蹋了去。” “那这汤……”婢女有些疑惑,补汤是夫人一早吩咐炖的。 “先放回厨房里温着,待夫人吩咐了再端过去。” 眼前这位嬷嬷是跟在夫人身边贴身伺候的,婢女听话地点头,将汤盅又端了回去,离开的时候听见嬷嬷在身后又唤了几名小厮,吩咐他们小心地进少爷的院里收拾东西。 她垂眸看着托盘里的玉盅,稍稍凑近了能闻到有补汤的香气幽幽沁出,是属于富贵门府里经常能闻到的香气,只是很快散在冰冷的风。 自打九方的郑县令出了事,邓府里头开始乱了起来,再不像以往那般悠闲肆意。 邓家老爷严令府下人们不得轻易放人进出,也不可外人不可透露府的任何信息,连少爷夫人都被禁足在府,她们这些下人也跟着人心惶惶起来,每日都战战兢兢,不知道下一刻又会发生什么事。 大少爷是邓家的独子,自小是个爱整日惹是生非的主儿,之前因朝仙阁一事被老爷用了家法,打了鞭子,身子刚好全,还未出府被不明缘由地禁了足。 人是待不住,又惧怕老爷,只能在院里借着摔东西的劲儿来生闷气,顺带折磨下人,闹得院里鸡飞狗跳,夫人心疼儿子,只得日日过去劝着。 今早晨,前院突然闹了起来,看门的小厮急匆匆地奔去邓家老爷的书房,神色慌张。 过了一会儿,几个小厮结伴从前院的方向走过来,边走起放肆地哄笑着。 “我刚才偷偷看了一眼,是个美人。” ------题外话------ 推荐好友深海无鱼的 经商种田!侯门夫人养成记! 一朝穿越,她一步步从豆芽菜变成艳丽海棠步步惊华。她,智慧美貌于一身,心思缜密却没有想到败在了一只腹黑的“雪狼”手。从此开始了没羞没臊“互相伤害”的生活。 那传说“克妻”的战神侯爷,还有一个不满一岁的幼儿。苏溪表示,没关系不是当后妈吗?不熟也可以多来几次,有经验好。 某侯爷凤眸轻眯,含着危险的笑容步步逼近“喔,夫人还想多来几次?” 一个天旋地转,相灯漫卷流苏帐佳人红着脸大骇“我……我说的不是,不是这个!” “乖苏苏,爷只听到了这个重点” 苏溪“……” 055 反客为主 他们互相调笑着,露出些许暧昧的神情。 邓府经常有美人门,有自愿的,也有被迫的,连他们这些下人都习以为常了,只是她们从来不走正门,只从偏门进来。 “这回来的,估计是个厉害的,我没见过哪个从正门闯进来的。” “兴许是少爷在外头招惹来的,若能收了,那还真是艳福不浅啊。” “我看不一定,一门来找的老爷,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赶紧去找少爷说道说道,说不定能讨些赏钱。” 经过的婢女们从他们的话里听了个大概,也没问,只是眼里闪过一丝不屑与轻嘲。 这群没脑子的下流肮脏货,真是与少爷别无二样。 闯的是正门,找的是老爷,想必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虽然猜不出来他们口的美人是门来做什么的,但若真来讨债,也一定不会是风流债。 哪家的女子愿意跟邓家少爷惹出风流韵事来,又不是眼瞎! 邓家老爷邓珏正窝在书房里看账,这几日因为郑县令的事情,他正烦得着急火,一听见有人从外头急匆匆跑来,他抓起案的砚台是一股脑地砸过去。 “说了别来烦我!没规矩的东西!” 小厮眼疾手快地躲开,在地打了个滚儿,砚台重重砸在门框,落在他的手边。 “老爷,有人门来寻,说是……说是郑县令派来的人。” 邓珏眸光一冷,倏地从案后站起,“是什么人?” 小厮有些惊吓地白了脸,颤着声道:“是位姑娘,蒙着黑色面纱,还有一个男人,踹了正门进来了。” 邓珏眉头一皱,“吩咐人盯牢了府里,不要让人随意走动,包括夫人和少爷,要是出了差错,唯你是问!”说完几个跨步出了书房,向前院匆匆赶去。 待脚步声远去,那小厮才扶着门站起来,双腿还有些打颤,素来知晓老爷脾气不好,也见过他发脾气,可从来都没发过这么大的脾气,真是太可怕了! 他看了眼地碎了一小块边角的砚台,额头冷汗直冒,好险,还差一步,这碎的是他的脑袋了,想起邓珏的吩咐,也不敢再停留,急急忙忙地找人去,晚了真要被碎脑袋了。 邓珏赶到前院时,远远看到大门开了半边,一位姑娘身子袅娜地斜倚在门边,浅灰色的短襦搭着袄裙,外边罩了一件黑色褙子,黑纱覆面,只露出精致灵动的眉眼,领口袖口皆包着雪白的绒 毛,一双素白的手轻轻交叠着搭在小腹处。 极致的黑,玉质的白,却远远不那双泛着漠然色泽的灵眸来得对分明,像是冷风呼啸的高崖霜雪翻滚着卷入幽暗深渊,雪白衬着漆黑,掩住一切诡异的危险与惊惧。 邓珏微微眯了眼,挥手让守在周围的小厮都退开,走近大门才发现在她的身边不远处还站着一名年男子,身着黑袍,相貌平凡,浑身却散发出一股与他平凡外表极不相符的冷冽气势。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你们两个是什么人,怎么敢擅闯我邓府!” “邓老爷,去传话的人难道没说?”沈碧月微弯了眼角,朝着他挥了挥手,舒展的手心里扣着一枚体质如玉,底端鲜红的印章,“小女子可是郑县令派来的人。” “那个印章怎么会在你手里?”邓珏立马变了脸色,双眼冷锋如刀,狠狠地刺向沈碧月,“你究竟是什么人?” 沈碧月笑了一声,手心一一下地抛掷着那枚印章,“邓老爷不请我二人进去坐坐?还是说喜欢在外头谈事儿,那小女子也没意见,这枚印章是郑县令吩咐……” “姑娘里边请!”邓珏急速打断了她的话,瞪着退远而去装作耳聋眼瞎的一众小厮们,面色黑沉沉地往里一甩。 “你们都傻站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接客!” “接客?想不到邓老爷是个很懂情趣的人!”沈碧月扑哧一声笑,灵眸微弯,嗓音温软清凉,像是无邪无害的仙境天女一般,看得周围小厮便是一愣。 “你……”邓珏猛地回头瞪她,面色黑如锅底,谁料她突然抬脚踹门,砰的一声巨响,半扇门面留下一个纤细的足印。 邓珏面色霎时铁青,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一双圆瞪的眼睛像是要喷出火一般,死死地瞪着她,带着一股不在她身狠狠烧出几个火窟窿来誓不罢休的凶狠意味。 “邓老爷莫激动,小女子也不算什么贵客,待客之礼一切从简,随性好。”沈碧月慢悠悠地进府,侯武紧跟在她身后,两人闲庭信步,惬意自然,像是在自家后园子散步一般。 待客的人随性,做客的人自然也随性,所以踹了门,也是她随性,不能怪罪。 这种说法,实在是蛮横无礼,偏偏邓珏被拿捏住了把柄,只能硬生生受着! “你过来,带路吧。”她随意指了一名小厮,眼角微弯,嗓音温和,只是眸里一片漆黑冰冷,看得小厮是一惊,急 忙过来领路。 邓珏看着那两人反客为主的模样,好像这邓府是他们的家,而他才是那个外来的客人,面色完全黑了下来,被气得直喘气,胸口起伏不定,险些要背过气去。 他从来没受过这样的气,这东会乡里,谁见到他不是退让三分,礼遇有加,自郑经来后,更是嚣张行事,肆意妄为,在乡里可以说是横行霸道,谁敢不给他一点面子瞧,如今却被一个小姑娘给当众卸了脸面,如何能不气! 旁边的小厮见他气得浑身发抖,险险站不稳,要去扶他,却被他狠狠一脚踹开。 “滚开!没出息的蠢货!” 也许是因为东会乡地处偏僻,即便是在诺大的邓府,也极少能看到茂盛的园林景致,沈碧月不由得想起安会山那一片茂密的林子,不知不觉已经顺着长长的回廊来到前厅待客的地方。 “美人!”一个身影躲在硕大的柱子后头,在沈碧月转身要拐进去的时候,嘴里浪荡地唤了声,猛地扑了出来。 阴影罩面而来,沈碧月微惊,刚后退一步,身后的侯武前一个伸腿,腿风劲道有力,将那人拦腰横扫出一米开外。 056 横竖都是死(一更) 黑影飞过,重重的闷响带着尘土飞扬。 一个身穿白色缎面衣袍的男人撞在不远处的木梁,整个人面朝地落下,疼得哭爹喊娘,哎哟直嚎。 “老夫敬你们是客,你们却在我邓府伤人!简直是胆大妄为!”邓珏落后几步,只看到他们突然踹人,自家儿子又摔得鼻青脸肿的,好不容易压下的怒火顿时又熊熊烧起。 “来人!把他们给我抓起来!” 沈碧月神色淡淡地站在原地,手里还把玩着那枚印章,“看来邓老爷是不准备与小女子好好谈了。” 邓珏冷笑道:“你们擅闯邓府,行凶作恶,竟还妄想老夫……” 突然耳侧吹过一阵风,侯武不知何时已移步到他身后,一抹冰凉而锋锐的亮光紧紧抵在喉间,让他再说不出半句话,只能惊惧地滴着汗。 周围的仆役小厮虽是在外作恶,也死伤过人,却不曾遇过如侯武这般身带着狠厉煞气之人,当下皆是面色惊惧,再不敢前。 双方僵持,一方不敢动作,另一方等着对方动作。 这时突然从远处奔来一位妇人,穿得一身绫罗绸缎,满头金钗银花,脸微白,不知是急的还是妆容描绘过盛,富贵且俗。 “你们这些恶贼!要对老爷做什么!”那妇人带着人慌慌张张地跑近,也看到了倒地不起的邓涛,不由得大惊失色,“我的儿,你怎么了,快让为娘看看。” 她命身边的婢女前小心翼翼地扶起邓涛,见他脸带灰,鼻血直流,神色痛苦而狰狞,心里痛极,颤着手掏出帕子,去替他擦拭脸的伤痕。 “是你伤的我儿?”她抬头恨恨地看向沈碧月。 沈碧月没理她,冷芒一般的锋利眼神扫向邓珏,唇角一抹笑意轻淡,“邓老爷不妨猜猜,我手这枚印章是从何处所得?” 邓珏紧紧皱着眉,面色有些难看,“你擅自入府行凶,可知下场?” “这枚印章乃是小女子从郑县令的府所得,想不到邓家老爷的私章会藏在郑县令的府,这事儿倒有些蹊跷,不知邓老爷知不知情呢?” 邓珏面色紧绷,冷冷地盯着她,口喝道:“你们都给我下去!” 说的是周围的下人,也包括邓夫人与邓涛。 邓涛甩开邓夫人的手,微微仰起头,捂住流血的鼻子,眼睛却紧盯着沈碧月,有垂涎,也有恼恨。 “好你个小贱人!你可知道我爹 是什么人,竟然连他都敢挟持,劝你一句,若是快点放了我爹,我邓家还饶你一命,也能让你在邓府求一条生路,不然,你今日别想出邓府的大门!” 他没注意邓珏的脸色,也不知道印章的事,又见沈碧月年幼,还生得娇俏可爱,不将她看在眼里,只以为她是狐假虎威,仗着有侯武这个身手厉害的帮衬,才敢这么嚣张,随便拿个印章门来威胁。 沈碧月面不改色,只是微笑,看起来并没有被他这句话影响到,反而是邓珏怒了,额间青筋顿时暴起。 “还不给我闭嘴!你这个畜生!滚出去!” 邓珏高声喝斥,那震怒的模样吓得邓涛当下连话都不敢说,嚣张的神色早已转为惊惧,只敢双腿发软地扶着邓夫人的手。 “爹,爹,我只是…想帮您教训她。” “还不滚!” 邓涛面色发白,哪里还敢再说话,邓夫人看到这里也知道情势不对,安抚地拍了拍邓涛的手,连忙带着周围的下人离开了,走之前还不着痕迹地狠狠瞪了一眼沈碧月。 人都走光了,前厅顿时安静下来。 邓珏暴怒的神色渐缓,脸露出一个古怪的笑来,“东会乡地处偏僻,难免有些小偷小盗,私章被盗一事关系慎重,老夫以前顾忌府颜面,只着人私下去寻,想不到竟是在姑娘的手。” 沈碧月歪头一笑,眼神冷冽,“邓老爷,栽赃嫁祸这种手段搁我手没用,郑县令是个精明人,与人合作时总要留些安心的东西在身边,头抓他去了,一定会把ta:nw:u受贿这个案子追查到底,涉及此案的人都逃不开。等官府细查下来,你这个素来以欺压百姓为乐的邓府是首当其冲,到时众口一致,邓府覆灭只在片刻。”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私章的真伪,只要寻当初**的人一问便知,此事起源于豫王亲自下令押郑经,冲着豫王插手了,头绝不会轻查,欺瞒真相便是欺瞒豫王,动辄都是掉脑袋诛九族的大事。郑经不知道私章被拿走的事情,可凭着区区邓府,只不过是富商起家,想瞒着官府的眼睛去买通那**之人,又谈何容易。”她轻轻抛了私章,底端的红印刻在邓珏眼如毒血刺入,疼得几乎睁不开眼。 “我相信能够与郑经合作的人不会蠢到哪里去,邓老爷也明白其的利弊。这个私章若在县令府,是坐实了你们勾结之事,大宁律法森严,你们即便没直接害人性命,却算是间接祸害了百姓,是给 你们十条小命都难保。可若是私章没有丢,那便是有人私自伪造,意图嫁祸,官府还是会循着邓府这条线一查到底。” “邓府手底下不干净已成定局,横竖都要问罪,邓老爷是希望判得轻一些,还是重一些,又或是两者都随意?” 前有高山,后有险崖,横竖都是死,端看哪种死法较不疼一些。 少女微弯的眉眼依旧精致灵秀,笑意浅浅,只是在邓珏眼,这灵气秀丽的黑亮眼眸已成一道漆黑的迷雾,透过他的眼,一路爬到心口,蜿蜒缠绕着他的心脏,宛如一朵妖娆艳丽的食人花,逼迫他在世人面前举刀自裁。 果然狠毒! 邓珏紧紧皱着眉头,半晌才缓缓闭眼,轻呼一口气,声音有些干涩,“你想要什么?” “听说邓府近日捉了一个姓郭的采药人?” 邓珏猛地睁眼,眼底微不可察地闪过一抹微光,沈碧月却突然笑了一声,像是在瞬间看透了他的想法,“怎么?邓老爷,主动权在我的手,别妄想和我谈条件。” ------题外话------ 今天午十二点开始,开始进入的第二次pk啦! 这次pk和次一样,会弄个评论有奖的小活动,具体的规则和内容在评论区置顶。 喜欢的小可爱可以手动收藏,然后评论拿币币! 潜水看的妞妞们也是老规矩,冒泡评论可以领币币! 酱紫可以助夜临过pk噢!么么哒! 连说三遍,过!过!过! 057 去她娘的敬佩(二更) 邓珏死死盯着沈碧月的脸,见她脸似笑非笑,双眸静若寒潭,带着低敛的精明锐利,转瞬间能看透他人心底所想。 紧握的手心忍不住渗出汗来,这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分明看起来小小年纪,心思却极其深沉苍悴,言行皆透出一股狠绝的老练,让人心悸不已。 两人对视半晌,终是邓珏败下阵来,“他在后院的地窖里。” “那请邓老爷让人将他提来吧。”见邓珏愤而抬头,沈碧月继续道:“偌大的邓府,若是小女子不小心迷了路,闯了不该去的地方……怕邓老爷心里要不舒服了。” 她笑得无害,说出的话却满含威胁,邓珏恨恨地咬了牙,高声喊人过来,吩咐着去地窖里提了郭长木。 三人一直僵持在前厅外的回廊,待邓珏吩咐完,侯武突然发力,将他扯进了前厅,那小厮一惊,脚步踌躇,一时不知该离开还是跟着进去看看。 沈碧月也跟着进去,不慌不忙地拉过一张椅子,坐下,轻抬眼皮瞅着那小厮,“给你半柱香的时间把人带过来,你家老爷的性命搁在这里,别想耍什么阴招。” 那小厮吓得脸都白了,立即转身跑去提人,那身影急匆匆地,生怕晚了几步,自家老爷要被这两个恶贼给害了性命。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两名小厮抬着一个瘫软的人自远处模模糊糊地奔来,很快满身大汗地冲进前厅。 那人被放在了地,一身麻布衣裳,破旧的黑色布鞋,粗糙的十指在身侧微微蜷起,可以看到手背刻着明显的几道伤痕,痕迹新旧交替,甚是可怖。 他眉间布满疼痛的皱纹,双眼紧闭,面色苍白,像是昏迷了过去,五官生得倒是端正,并不像庄稼地里那些普普通通的农家汉。 “这是郭长木?”端详了一会儿,她问道。 邓珏没开口,那两名小厮已经点头如捣蒜,恨不得她马带了人走。 “人已经给你了,还望姑娘守信!”邓珏沉声道。 沈碧月点头,浅笑道:“我自然是守信的,只是我刚才并没有说交换的条件是郭长木,邓老爷是不是弄错了?” “你!”邓珏只觉得额间青筋又猛跳了起来,脑只有一个念头! 他被人诈了!这个人还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没想到邓老爷会将人送给我,挺大方的,小女子对邓老爷果真是敬佩得五体投地。” 去她娘 的敬佩! 邓珏忍住骂人的冲动,深呼吸道:“你到底想要什么东西!” 想骂人,又碍于被人抓了把柄,真是分外憋屈! 沈碧月瞅着此时的邓珏,仿佛看到了前不久被困在朝仙阁的自己,原来我为刀俎,鱼肉他人的感觉是如此畅快,难怪邵远那人会如此钟爱于折磨人。 真的是很痛快啊! 侯武全程看戏,也乐于看自家小主子折磨人,不过也没忘记在心里给自己默默提个醒,作为小主子的护卫,今后尽量少惹她,指不定哪日兴致来了,给他尝尝这憋屈的滋味呢。 “交易不外乎是钱财美色,邓府的人……太丑,实在看不,不过小女子近日有笔生意要做,想请邓老爷帮着扶持一二。” 要钱,顺带嫌弃一番邓府的人丑。 邓珏阴沉着脸,“你要多少!” “不多。”她笑眯眯地伸出三根手指,“要城东的三间药草铺子。” 邓家在东会乡只有六间铺子,其以城东的三间药草铺子最为赚钱,她一挑,是大鱼。 邓珏这么看重家产的人,怎么会轻易割让给他人,当下怒了。 “你这是趁火打劫!” “看来在邓老爷心里,这种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要远远性命重要。”沈碧月悠悠然道,点头表示理解,突然站起身,将私章拢入袖,走人。 “那没得谈了。听说监察御史很快到东会乡了,邓老爷,希望你我刑台再见时,你还能像现在这样拼死护着邓家的钱财,而不说一声后悔。” 侯武松开邓珏,将他推到了一边,一把扛起地的郭长木,跟着沈碧月离开。 邓珏没想到沈碧月说走走,一时脸青白交加,将怒要怒,“来人!将这两个恶贼……” 话未说完,一抹冰凉的锋刃紧贴着他的脸颊飞过,划出一道微小的血痕,惊得他将话生生噎在喉间,连退数步,最终因站不稳而跌坐在地。 “我劝邓老爷一句,千万不要试图挑战我的耐心,否则我会让你尝到死还要痛苦的滋味。”沈碧月轻轻收回手,纤细的身影包裹着重重逆光立于前厅门口,只有那玉白肌肤的水眸灵秀在阴影格外清亮,却透出一股莫名诡异的冷漠与轻嘲。 她说完并没有离开,而是转身又走了回来。 邓珏顿时吓得全身僵硬,不敢动弹,见沈碧月步子轻缓,似是看着自己 ,又像望着虚无,眼神冷静深沉得让他直打哆嗦。 直到她越过自己,微弯腰从他身后数尺的地面拔起一把精致的b-ish0u,喃喃道:“真是个趁手的好东西!” 此话一出,自被挟持以来的恐惧在心底层层叠加,直到成为了那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所有的惊惧在一瞬间全部喷涌而出,激动大喊:“我给你!我都给你!” 沈碧月把玩着b-ish0u,侧眸轻声道:“什么都给我?” 邓珏面色又是一僵,他虽惊惧惶恐,却还没有失去理智,待得稍稍冷静了一些,他才回道:“那三间铺子给你!” “那三间铺子给你。”他又重复了一句,看向那两名小厮,眼神凌厉,似是在看着他的仇人一般,“快去将铺子的契书拿来!” 小厮早被这一连串的变故给吓懵了,当即连滚带爬地去找管家拿契书,邓府的书房向来无人能靠近,除了邓珏的心腹,邓府的管家。 很快,小厮便领着一名年男子匆匆地赶来,他早在过来这里的路听小厮讲明了一切,因此一进门将里头的情形快速打量了一番,然后望向沈碧月,将契书放在了离她最近的茶几。 “这是城东三家药草铺子的契书,还请姑娘过目。” ------题外话------ 二更送! 然后默默求一波收藏和评论! 058 好心机,爱坑人(一更) 这管家看着普通,神情举止却谨慎周全得很,起邓珏来,还是要道一些的。 沈碧月拿起契书扫了一眼,然后从袖里掏出那个私章,在契书逐个戳过去。 邓珏与管家在她拿出私章的瞬间变了脸色。 契书若只是单纯被人夺走,还能称是为人所迫,将契书完整拿回。可若盖私章,是板钉钉的事实。 这姑娘真是好心机,在这个敏感的时候,邓府不能否认私章的存在,只能隐而不发,将此事打落了牙混着血沫子往肚里吞,当做是邓家白白送出去的。 邓珏一口牙咬得紧紧的,那眼光冷得像刀片,恨不得飞出去将她千刀万剐,他方才怎么没仔细看看私章,若能提早发现私章底端的红泥,也不至于被她这般占便宜。 私章同普通印章一样,都需要在底端附红泥方可戳盖,看来她一开始打得是他那三间铺子的主意,以郑经要挟他将私章收下,又以私章强行交换铺子,真是一箭双雕的好计谋。 沈碧月戳完印子,将私章扔给了管家,“收好你们的章,这次碰我算你们好运,只是要了铺子,改日碰个狮子大开口的,谋得你们连一个铜板也不剩下,那邓府真的败了。” 这话说得很欠揍,除了她,还有谁能这么坑人的,说她缺德吧,又好像手下留情了,邓珏气极,面色一时青一时紫,对她咬牙切齿地恨,却又迫于威胁,只能泄愤地砸东西。 侯武默默地别开脸,决定离开这个满屋子噼里啪啦声的鬼地方,这东西砸了,还不如送给自家小主子呢。 哼!浪费钱! 邓府消息极为封闭,也识时务,他们离开时没人阻拦,离开后也没传出半点风言风语,沈碧月揣着那一叠契书回了棺材铺,微微弯起的眼角泄露了她欢愉的心情。 她踏入后院,突然停住了脚步,回头道:“你先去请千里替他看看,务必让他尽快苏醒,我出去一趟。” 侯武扛着郭长木离开了。 沈碧月打算去城东看看那三间铺子,既然拿到了手,该提早处理了,她等得起,可轻荷嬷嬷与子衿未必等得及,只是还没来得及走,被云嫂给叫住了。 “小主子。有个叫夕雾的姑娘找到铺子里来,说是有事要找您,您看……” 沈碧月眸光微闪,道:“我知道了,烦请云嫂让她至后堂茶厅稍等片刻。” 待云嫂去了,她那平静的神色才隐隐露出几 分耐人寻味的深思,静静站了一会儿,她掉头回地下密室取东西。 去邓府之前,她将邓家相关的卷宗都扔到了内室书架的最头,她取下卷宗,自里头挑出几张,将剩下的又扔回了书架,拿着薄薄的几张纸转头去了茶厅。 夕雾正等在茶厅里,有些惴惴不安的模样,手指紧张地绞着袖子,连桌云嫂备好的茶水也没心思喝,直到看见侧门处出现一道纤细的身影,她猛地站起来,脸瞬间显露出一抹喜悦。 “姑娘……” “你怎么找来的?” “我听说豫王殿下离开前曾来过这里,后来又撤了姑娘的悬赏……”说到这里她忽然住了嘴,像是知道自己说漏了话,脸的笑意顿时僵住。 沈碧月笑了一下,没再说话,走过去直接将手里的东西扔进她怀里,然后走到头的位置坐下。 夕雾抿着唇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东西,脸色刷地变白了。 “夕雾,有些事你我心里都有数,何必再解释。”沈碧月看着她,带着淡淡的疏离。 “那头该写得清楚明白,陈娉婷,原九方县主簿陈义的女儿,一年前陈义被郑经栽赃嫁祸,以ta:nw:u受贿的罪名监禁在牢,陈府家财被全部没收,陈夫人带着女儿流落街头,哪知陈义素来耿直,不愿被人平白冤枉,便z-isa以证清白,陈夫人闻讯大恸,很快跟着吊自尽,陈娉婷也没了下落……” “阿娘不是z-isa的!”夕雾红了眼眶,咬牙恨恨道,“是马忠那个丧尽天良的小人!郑经栽赃了我父亲后,怕府内有其他知情人,派马忠处理此事,说是处理,实际是要shāre:n灭口,好在马忠贪财,有些人用钱保住了性命,有些人则没那么幸运,在马忠的设计下死得悄无声息,可郑经对我和我阿娘是下了必死的命令,我们自陈府离开后一直在躲避追杀,阿娘死在马忠的手里,伪造成z-isa的假象,反正县衙里的人都是串通一气的,没人会发现此事有假,阿娘被马忠害死的那日碰我与丫鬟珠儿出门,我们侥幸逃过一劫,因我自小窝在府里闭门不出,连府里的下人也没几个见过我的真容,所以大胆地投身了朝仙阁。” “珠儿应该是珠兰吧,她忠心护主,才会跟你一起进了朝仙阁,潜伏在阁寻找报仇的机会。” 夕雾强忍伤痛点了点头,“郑经与马忠害我陈府,我便是拼性命也绝不会放过他们的 。” “你是陈府旧人,郑马二人害你父母无辜性命,你伺机报仇自是有情有义,尽忠孝道。”沈碧月抬眸看她,原本平静的神色忽然冷了下来,“可你错不该将他人也拖入你陈府旧案的浑水里去。” 夕雾微愣,豆大的泪珠凝在眼眶里,将落未落,看起来可怜极了,沈碧月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却生不起半点波澜。 “在我救了你之后,你没有听从我的吩咐处理那三具尸体,而是去寻找和你分散的珠兰,只可惜等你赶到时,珠兰已经被杀死了,我猜城西的破屋是马府护卫藏尸的地方,你将三具尸体一同藏在破屋,打算逃离此地,马府护卫被杀,马忠一定会察觉,并且很快会怀疑到你的头,除了逃跑,你别无生路,只是离开前在官榜认出了我的画像,怀疑我与豫王有不同寻常的关系,生了想要利用我接近豫王,好替陈家伸冤的心思,回头来寻我时,处处诱导我进朝仙阁,并制造机会让我与豫王接触。” 夕雾低下头没有说话,一直默默听着,嘴唇紧紧地抿出一抹苍白的弧度,连带着面色也愈发难看。 ------题外话------ 昨天有个读者号为好啦好啦了的小可爱留言,我发币币的时候给少了,请那位小读者再留言一次,我再补发币币! 其他小可爱们也可以积极留言冒泡噢!么么哒! 059 受不起你的愧(二更) 她的异样,沈碧月都看在眼里,唇角也跟着勾起一抹冷然的笑。 “我猜你的打算应该是先让我接近豫王身边,待时机合适了再装作无意地向我透露陈家冤案,可你没想到我在朝仙阁只待了短短几日逃了,这是你计划里唯一的变数。” “离开了朝仙阁,你我二人不该再有联系,既然你今日找门来了,我也正好把话说清楚,我一开始救你不是出于本意,你助我潜入朝仙也有所图谋,现在郑经与马忠已被问罪,陈府旧案也会重新审查,我们之间算是两清了。” 夕雾死死地绞着衣袖,捏紧的指尖几乎与脸色一般苍白,“姑娘,我没有,我是陈府娉婷不假,可我万万没有想要利用你。” 沈碧月淡淡道:“是否利用了我,你心里有数。你遇到我出手搭救是意外,看到我的画像是意外,可你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在你主动来找我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不是意外这么简单了。当初我急于躲避豫王,无处可去,正好了你下怀,你貌似天真,言语间处处向我暗示朝仙阁是最好的隐蔽地点,待我跟着你进了阁,还依然积极鼓动我去接近豫王,你难道不晓得豫王的性子,作为被他悬赏的对象,我若是暴露了,万万讨不得好去。” 她从来不相信世有什么是意外的,一次是偶然,两次是巧合,三次成了必然。在李捕头来朝仙阁查案的时候,夕雾有意在众人面前说出她跟豫王的关系,从那时起,她看透了夕雾的心思。 夕雾抬头,急急辩解,“我只是以为姑娘真的喜欢豫王……” 沈碧月冷着脸打断她的话,语气凌厉非常,“无论我是否钟意豫王,悬赏令一出,我是他的犯人,被他发现之后会得到怎样的下场,谁也不知道,你身在朝仙阁近一年,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夕雾,你处处喊着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却以我的性命安危去换你为陈家翻案的渺茫机会,太过愚蠢了。” 夕雾咬着下唇,一副泫泫欲泣的可怜模样,“我以为姑娘与豫王殿下之间是那种……那种关系。” “单凭一张悬赏令,你能确定我与豫王关系不凡?” 夕雾张了张嘴,说不出半句辩解的话,沉默了一会儿,她突然掩面痛哭起来,“我也不想这么做,可是我的爹娘惨死,我必须要为他们报仇,好在…好在豫王殿下也没为难姑娘。” 沈碧月怒极冷笑,“你看我如今安然无恙,便自觉当初的想法没有半分对不住我了?” 她拼命摇头,“我没有。” “你若没有,今日不会门来找我,我知道你心里有愧,只是愧意太浅,我也受不起你的愧。夕雾,事已至此,你我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沈碧月说完转身离开了,再不给她半点争辩的机会。 夕雾怔怔地看着她离开,站在空荡荡的茶厅里,脸似笑似哭,最终凝成一抹歉疚与苦涩的笑。 其实沈碧月说的都没有错,只是她忍不住心里的愧疚,不愿承认罢了,如此也好,她已经走到这步,再不能回头,算有愧,也得舍去。 她现在该做的,是为陈府翻案! 沈碧月回了地下密室,正好遇到迎面而来的侯武,他的神情有些凝重。 “小姐,庄子那边出事了。” 沈碧月面有冰冷怒意未褪,“发生了什么事?” “轻荷嬷嬷病重,怀疑是子衿下的药,已经被暂代管家之职的春云关了起来。” “病重?”她心里一沉,“怎么回事?” “据说是被子衿下了毒药,因为有人前几日看见子衿偷拿了姑娘房里的东西,说是害怕轻荷嬷嬷发现,才想先下手为强。” 她断然否认,“不可能。子衿与嬷嬷关系亲厚,决不会投药害她。” “轻荷嬷嬷的确是卧床不起,好像是昏迷多日了,春云偷偷派人去请郎来看,都束手无策,没人能治。” “吴征可确定此事是真的?” 不是她不相信吴征,而是吴征自从与她一起在安会山遭遇伏击后,在外人眼里是个生死未卜的,即便被她派回去监视庄子,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出现,只能在暗处探查,这件事也有可能是对方想要混肴视听而放出的假消息,必须确定清楚。 侯武点头,“这件事是负责衣物浣洗的王婆子送信告知的,吴征确定这个王婆子是轻荷嬷嬷的人,据说春云将这件事瞒死了,半点不传外人,王婆子也是偷了机会给吴征送信,应该不会有假。” 沈碧月抿紧了唇,半晌方道:“这种拙劣的伎俩也使得出来,我还真是高看她们了。” 嬷嬷自从颍川州回来后,并未接回管理庄子的事务,而是继续交由春云暂代管事,子衿算真的有心偷拿她的东西,怕的也该是春云,不会对轻荷嬷嬷下手的。 这件事压根不用多想,定是与春云脱不了干系,只是想不到她们会这么快下手,还一次对付了嬷嬷和 子衿,看来她必须要尽快回去了。 “听吴征的意思,轻荷嬷嬷的情况很严重,小主子最好尽快回去看看。” 事关轻荷嬷嬷的安危,这边即便有天大的事情,她都不会再理会了。 “你安排下去,只派少数几个人与我一同回去,其他人留在这里等候吩咐,情况危急,我们明日动身离开。” 侯武点头,刚要转身去办,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 “小主子,千里那边……” “他怎么了?”见侯武有些迟疑,她不禁皱眉,心底忽然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不是千里,是郭夫人她快不行了,她的身子本来虚弱,邓涛那一脚实实地踹在她心窝,又加郭长木的事情深受打击,整个人几乎是瘫痪了,千里说他即便再深谙医学,也留不住一个千疮百孔的虚弱身子,算请来祝先生,怕也是回天无力,要小主子千万不要怪他。” ------题外话------ 二更送! 060 跟着去死(一更) 沈碧月想起第一次替她把脉的时候,那濒临崩溃的死脉,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 “生死有命,怪他做什么,让千里尽量吊着郭夫人的气,郭长木要是醒了,也能见最后一面。” 轻荷嬷嬷的事情来得突然,郭长木那边又噩耗不断,沈碧月着实是心里堵得慌,也没有兴趣再去看铺子,直接让侯武在手底下选几个具有管事能力的人过来,再由她从亲自挑选了三个,让那三人拿着契书去接管铺子。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侯武到内室寻她,见她斜倚在榻,双目微闭,手肘抵着桌案,两指合并,正轻轻地按着额角,有些疲惫的模样。 她轻声问道:“郭长木那边怎么样了?” “郭夫人已经去了。” 静了一会儿,沈碧月睁开眼,脸顿扫疲倦之气,眉目清明地从榻起身,“带我去看看。” 郭长木与郭夫人皆被安排在地下密道最深处的房间,一来是安全,二来也最为幽静,是休养身体极好的地方。 一进屋子,便看到郭长木跪在床榻前,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安静地低着头,背脊僵硬地弓起,他的身早已换新的麻布衣裳,可那身影看起来单薄又孤寂,透出一股深深绝望与悲恸之意。 榻的郭夫人闭着眼,面色灰败,眉头微蹙,印堂处微微显露出一抹淡青色的死气,她旧病缠身,死前又被邓涛恶意打骂,死得并不安稳。 沈碧月一共见过郭夫人三次面,第一次去郭家寻她,她昏倒在地,脉象呈濒死状,她表示三日后会再登郭家,却无意被困在朝仙阁,并未如期而至,再见她时,她已被邓家公子重伤昏迷,而第三次,已经是死别。 人的性命何其脆弱,有权有势的人家相互玩弄,更何况无权无势的百姓,他们在富贵强权的压迫之下又是何其无辜与无助,许久未再想起的前世种种忽然涌心头,竟有些悲凉之意。 郭长木紧紧地攥着郭夫人冰冷的手,额头轻轻抵住两人交握的手,像是极力想留住她还未散尽的最后一丝生气,凄楚而绝望。 沈碧月微不可察地叹口气,将满腹心绪收起,神色又恢复成原本的淡然无波,“郭长木。” 郭长木未动,沉默了许久,他才稍稍动了一下僵硬的身子,有些沙哑的声音轻轻回荡在寂静非常的室内。 “姑娘从邓府手里搭救我夫妻二人,还让郭某能够见到拙荆的最后一面,郭某很是感激。我与阿娟 相识二十三载,情深意长,当年拜天地时也曾许诺过要同生共死,可到头来还是护不住她,她既去了,我又如何能独活于世,姑娘对我二人的恩惠,郭某定是万分感谢的。” “所以她去了,你要跟着去死?” 郭长木沉默了,只是以额头微微蹭了蹭郭夫人的手背,展露无限眷恋之意,与沉痛的绝望交杂着。 沈碧月突然冷笑了一声,“郭长木,我救你,可不是为了让你在我面前寻死觅活的!” 郭长木低声道:“姑娘对郭某的恩惠,自是铭记于心……” “不要跟我说什么铭记于心,或是今世之恩,来世当结草衔环相报的废话,这一世的命都没了,还谈什么来世。郭长木,你的妻子是走了,你可有想过你的儿子吗?” 郭长木的身体猛地一颤,“我没有儿子!” 沈碧月的眸色微沉,她曾经让侯武去调查过郭长木的事情,知道郭长木与妻子曾育有一子,叫郭。 郭长木以采药为生,一边供郭念书,一边还要照顾妻子多病的身子,家境虽窘迫,但也勉强过得去,夫妻二人一直盼着他仕途有望,能够光耀门楣,只可惜郭自小调皮顽劣,不服教化,郭长木没少打骂他。 在十二岁那年,郭与邻家的小孩打架,将人打落了三颗牙,恰逢郭长木因妻子的事情而烦扰不已,怒极将郭驱打出门,郭愤而离家出走,从此杳无音讯,自那之后,郭夫人病情愈重,郭长木仿佛在一夜之间苍老了不少,白添半头银发。 “郭长木,他是郭夫人留给你的血脉,你真能舍得下他?”沈碧月淡淡道,他的话虽然凶狠绝情,但她仍是能听出他对这个儿子无压抑的想念,隐忍而深沉。 “你有他的消息?”郭长木话刚说出口,像是霎然惊醒,口气又生硬起来,“百善孝当先,他丢了孝,丢了生养他的爹娘,我郭长木不要这样不重孝亲的儿子,从他离家起,与我郭长木再无半点关系,我管他做什么。” 沈碧月淡淡道:“东会乡是九方县最为繁华的地方,同样也是整个丰水州最繁荣的,物价也会其他乡县要高一些,临乡的茅安乡,常见的一些药材,三钱一小两,贵重一些的足有九钱一小两。” “而在东会乡,常见药材的一小两要六钱,贵重的则是一小两十二钱,据我所知,你经常在一家药草铺子买药材,在三年前,铺子的老板突然给你减了买药材的钱,价格几乎接近其他的偏僻乡县,你是不是真以为老 板怜悯你,才少收你的钱?” 郭长木的身子微微一震,没有说话,沈碧月叹道:“郭长木,你自己清楚的,是有人在背后帮你,你对此感激涕零,可你是否怀疑过,那个人很有可能是郭?” “不…不可能,不可能是他……”郭长木喃喃自语着,似乎是陷入了魔障一般。 “郭当年离开了东会乡,却并未走远,一直流浪在丰水州的其他乡县,在他流浪的两年里曾救了一位私塾先生,此后一直跟着先生学描画,还娶了先生家的姑娘,只是他没有听从先生的劝说去考取功名,而在三年前回了九方县,住在了临近东会乡的金桥乡,靠为人写信和卖画为生,他曾带着妻子回过一趟东会乡,偷偷去见了药铺老板,住了不到两天匆匆离开,此后的每个月他都会悄悄回东会乡一趟,私底下悄悄见了药铺老板又回去了。” 郭长木猛地回头,半头银发下是布满血丝的双目,嘴唇微微颤抖着,“不会的,不会是他。” ------题外话------ 小可爱们不要养啦!pk期间尽量点击一下,也粗来评论评论,有奖励币币的! 编辑说这次pk要是不过会扑哒,紧脏紧脏! 061 揉碎某人的脸(二更) “你相信也好,不信也罢。”沈碧月看着他,眼神没有丝毫的同情与怜悯,有的只是冷然。 “郭长木,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忘记自己有个儿子,也忘记他曾经放弃考取功名的机会,默不作声地接济生他养他的爹娘,跟着郭夫人一起去死,我可以帮你死得毫无痛苦。” 郭长木怔然地望着地面,可他的全身都仿佛在颤抖一般,眼里闪过凄楚与苦痛。 沈碧月看得明白,继续道:“第二,我会出钱厚葬郭夫人,也会供郭继续读书,助他考取功名,但是作为条件,你必须活下来,我每月都会给你应得的赏钱,提供地方和人手给你,也不会限制你的自由,前提是你要认真为我办事,绝无懈怠与异心。” “我不会急着要你选择,不过明早我会离开此地,给你一晚的时间考虑,希望你能在明日辰时之前给我答复。郭长木,郭夫人是你的命,我不会劝你硬要活下来,可你要明白,这世除你之外,还有一个人也在默默承受着失去亲人挚爱的痛苦。” —— 也许是太过担忧轻荷嬷嬷和子衿的事情,沈碧月这一夜睡得并不好,辗转反侧,似梦似醒,脑飞快地掠过许多前世的记忆片段,隐约听到有人喊“行刑”,然后是雪白刀锋倏然劈下,溅起长空一道艳红血花,许多人头咚的一声落地。 她仔细去看,在一片模糊的头颅,孟廉歪着头,大笑的神情僵硬在死前的最后一刻,赤红的双眼直直盯着她,瞬间惊起了她一身的冷汗。 她猛地坐起身,在黑暗慢慢地抱住腿,湿润的脸深深埋入双膝,背脊紧紧弓起,身子颤得像是寒风的落叶。 不去想自己现在在哪里,或是曾经遇到过什么,只是极力想逃避,又极力要遮掩,将过去发生的一切,连同梦里的惊恐与害怕,在这漆黑的夜色里都要全部抹杀干净。 天色微亮,已近辰时,侯武来寻她时,房门大开。 她穿戴整齐地坐在榻,单手抵着额角,黑纱覆面,唯有一双水眸微微闭起,像是还没睡醒。 “郭长木那边怎么样了?”她闭眼懒懒道。 “他在郭夫人的遗体前坐了一夜,小人去找他时,他恳求我们将他的妻子厚葬在他经常去采药的那座山。” 沈碧月睁眼,露出些许笑意,“他是个明白人。你吩咐人好好照看郭长木,随时等候我的吩咐。” “小主子说着不强求,却处处以言语激他 ,他是不明白也难。” 沈碧月轻轻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能达到目的的事情,为何不做,你这是有意见?” 侯武被她看得一个激灵,立马垂眸道:“小人不敢。” 她从榻站起来,也没带什么包裹,黑衣黑纱,来去匆匆,整个人看起来很神秘,也很利落。 “走罢,回茅安乡。” 一辆马车早早停在了棺材铺子后院的巷子口,样式朴素,还有些穷酸破落的模样。 侯武昨晚与云嫂打过招呼,所以云嫂没有出来送行。 沈碧月与侯武了马车,侯武代替吴征成为她的马夫,驾着马车沿原路返回。 刚一踏出东会乡,突然自远处响起一声破空嘶鸣,一支短箭似是穿云而来,透过飞起的车帘狠狠地钉在车壁,箭身绑着一张卷起的字条。 侯武立马停下马车,谨慎戒备地观察四周,能够自远处送箭,力道强硬不失准头,还能隐了自己的气息不被发现。 对方是个高手。 沈碧月掀开车帘,看他草木皆兵的模样,有些好笑,“放心,甘苓的人还没这么大的能耐,继续赶路。” 侯武依言驱马而行,经过方才这一遭,他愈发谨慎,心里也犯嘀咕。 这偷袭来得怪,自家小主子也怪。 不仅没有过多追究,还表现得很自然,难道她知道偷袭者是谁? 马车缓缓前行,沈碧月放下车帘,用力拔下短箭,箭入车壁三分,发箭之人的功力非常深厚。 展开卷起的纸条,入目的是一行狂逸劲道的小字,笔锋刚劲狷狂,力透纸背,字如其人的狂妄肆意。 此刻起,准你逃。 她笑意冷淡地揉碎了纸条,像是要揉碎某人那张眉眼如画却狂妄至极的脸。 如果真的能揉碎那人的脸,要她半条性命也是愿意的,可惜只能想想。 细碎的纸片被帘外的寒风卷起,很快消失不见。 马车走的还是安会山那条土路,路过安会山下时,她微掀车帘往外看,宽阔的路面尘土飞扬,连一点车马行走的痕迹都没有。 放下车帘,唇角噙着一丝冷笑,当日的尸横遍野与残辕断车已经被全部消抹干净了,看来甘苓的人很是谨慎小心。 约莫三个时辰,马车赶到了茅安乡。 还未进乡,远远看到一个相 貌普通的男人在入乡的衙房外等候,他穿一身破旧的麻布衣裳,乱糟糟的头发,看起来像个穷酸懒惰的汉子,并不引人注意。 行到近前,那男人快步走过来,“子衿有难,再不去来不及了。” 他的声音放得极低,虽是隔着车壁,沈碧月也听得十分清楚,面色顿时笼一层寒霜。 侯武高扬马鞭,以极快的速度冲入乡里,抄最近的路去沈家庄子,依旧是白墙红瓦,朱红色的大门紧闭,听不到里头的半点动静。 马车还没停,沈碧月急急跳下去,快步走到门前,死死盯着朱红漆的门面。 “侯武,踹门!” “砰”的一声巨响,朱红大门被硬生生踹开,微微敞开的门缝里露出一座雕刻花鸟图纹的影壁,路过的百姓被这巨大的动静吸引,纷纷围了过来,开始低声地议论纷纷起来。 看门的杂役匆匆跑过来,怒气冲冲的模样,手里举着一根棍子挡在沈碧月的面前。 “你是什么人,怎么敢擅闯沈家庄子,不要命……” 沈碧月冷冷地看着他,伸手扯下遮面的黑纱,露出一张清丽冰冷的容颜,那杂役像是见鬼了一般,面色陡然变得惨白,话也噎在了喉间。 “月……月姐儿。” “侯武,留下来善后。” 她劈手夺过杂役手里的棍子,向后院快步走去。 ------题外话------ 今日的二更送!从明天开始恢复一更,直到架会爆更哟。 明天午下pk啦!谢谢妞们这两天的评论点击!爱你们!心! 最后一天,可以再加把劲评论点击哟,第二次pk实在凶险!夜临也没什么把握嘤嘤。 ps:有些妞妞反应怕被虐,夜临可以保证绝对不虐噢!男女主两个都很有手段,也很小心眼,他虐她,她会虐回来,不存在谁虐谁更多,而且两人还没有相爱,处在不同的立场,相杀是必然的过程,有碰撞,才会更深入了解彼此! 如果觉得哪里不好,或者对剧情和人物有疑惑,欢迎妞妞们随时提问噢! 062 儆猴的第一只鸡 沈家下人作恶,踹门只是先出一口恶气,对沈家来说,该顾及的颜面还是要顾的。 侯武知道沈碧月的意思,在她走后,反脚踹门,“砰”的一声大门再次紧闭。 那杂役早在沈碧月夺棍的时候吓得腿软了,当下见侯武这一举动,立马跪倒在地,垂着头看地面,全身抖若筛糠,战战兢兢地不敢看他。 “赶紧找人来修门。”他踹了那杂役一脚,那杂役唯唯诺诺地应下。 真是个没出息的家伙。 侯武朝四周看了一圈,很冷清,一个下人都没有,看了眼脚边瘫软在地的杂役,无奈摇头,打消了让他带路的心思,跟着沈碧月方才离开的方向走去。 相起前院的冷清,后院要热闹多了。 院里所有的下人都聚集在一起,围成一圈,看着少女受罚。 子衿趴在长凳,粗重的棍棒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少女凄惨哀叫的声音伴着钝物击打皮肉,一下又一下地响起。 “我是冤枉的!我没有偷月姐儿的东西!”子衿疼得快要说不出话来,五官紧紧皱成一团,豆大的汗珠混着泪水从她脸颊滑落。 春云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子衿,怪怪在你跟错了主子,否则也不会去偷拿月姐儿的东西,不仅害了嬷嬷,还害了自己的性命,落到今日这个下场。” 在沈家,跟着哪个主子都好,偏偏跟的是沈碧月,活该被她们盯,这是她的错,也是她的命,怪不得旁人。 “我没有!不是我做的!”子衿反驳着,呼吸渐渐微弱。 这时,突然从天而降一根棍子,来势汹汹,狠狠打在了执杖仆役的手。 “哎哟”一声,“啪嗒”两声,两根棍子齐刷刷落地。 众人转头,只看见一抹身影快步赶来,熟悉的身段与容貌,还有那双水眸微凝的森寒之色。 “我离开庄子才几日,你们迫不及待对她下手了?” 众人大惊失色,齐齐低下了头,为首的春云在看见她的那一刻,脸色陡然变白,眼里是深深的不可置信。 她怎么会在这里! 沈碧月在子衿的面前蹲下,看她双目紧闭,面色惨白如纸,长发凌乱垂下,耳边的碎发汗津津地贴着脸颊,她伸出袖子替她擦去脸的汗,抬眸触及她渗出血迹的下半身,眸寒光毕现。 她猛地站起来,转身对着春云的脸大 力挥袖,力道很大,足足将她扇翻在地,众人一片哗然。 春云扑在地,身子微微颤抖,剧烈的疼痛和酥麻感让她久久无法抬起脸,也说不了话。 一个浅黄衣衫的婢女连忙前扶起春云,看到春云白嫩的脸颊浮起一道粗大的红肿印子,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月姐儿!你做什么打春云!犯错的明明是子衿!” 沈碧月自然是认识她的,秋蕊,掌管后厨食膳的大丫鬟,与春云,巧妍同是从沈家主宅过来的大丫鬟。 “子衿是我的婢女,没有经过我的允许,你们谁敢动她!” 秋蕊将春云扶起,紧皱眉头道:“婢子记得月姐儿之前曾说过沈家的规矩森严,对待下人要赏罚分明,可你一回来不分青红皂白打了春云,庇护这个偷盗主子东西,还下药害人的丫头,真是让我等心寒。” “你们是不是已经忘了谁才是这里的主子?” 秋蕊抿唇没有回话,在场一片寂静。 沈碧月冷笑一声,“无论这件事有没有证据,你们都该等我回来再做定夺,而不是私自处罚她,子衿怎么说也是我的贴身婢女,出位僭行,我不过离开数日,你们怕是眼里已经没有我这个主子了。” 众人都见识过她的手段,之前巧妍的下场还历历在目,当下听她这么一说,皆是一噤,战战兢兢地不敢说半句话。 “还是说你们笃定了我不会回来,才敢这么放肆地罚人?”沈碧月神色淡淡地看着秋蕊。 那眼神冷淡而锐利,仿佛能看清她的内心,秋蕊心里一惊,下意识地垂眸,不敢看她,“婢子不敢。” 沈碧月转眸扫了一眼其他仆役和婢女,那眼神冷如刀,冰凉地自他们脸刮过,一个个都恭敬地僵直着身子不敢动,天气寒冷非常,他们却生生地吓出一股冷汗来,只怕被她注意到,拿来作儆猴的第一只鸡。 良久,她开口道:“也罢,庄子里到底是鱼目混杂,不管是谁手脚不干净,敢包藏祸心,下毒害人,这件事情我会查出真相,给你们一个交代,也好堵住悠悠众口,省得总有人说我沈碧月是非不分,包庇自己人。” 这话听得在场众人心里莫名一跳,特别是秋蕊,心里渐渐不安起来。 经过巧妍的事情,他们都了解沈碧月的性子,这位主子不闹事则已,一闹起来是一场腥风血雨,不见流血誓不罢休,有巧妍作前例,这回轻荷嬷嬷病倒,子衿险些被杖 打致死,事态严重,怕是不会轻易善了。 “春云。让人将子衿送回我院里,在我查明事情之前,不可让人去打扰她。” “是。”春云的声音极轻,脸颊的酥麻疼痛让她张口都觉得困难。 “嬷嬷现在怎么样了?” “回月姐儿,嬷嬷在涟水园里,她自毒发后一直昏迷不醒,不知子衿……不知对方下的是什么毒,连郎也断不出来。” 沈碧月嘲讽地笑了一声,“一群没脑子的东西!你们怀疑子衿下的毒,又不知道她下的什么毒,敢当众处死她,若她真的死了,嬷嬷也没救了。” 这话说得明白,也很犀利,没人敢搭腔回话,连春云也不敢吭声。 好在沈碧月也没接着说这个事情,“都散了吧。” 众人对沈碧月早惧怕不已,方才那般压抑的气氛更是让他们胆战心惊,一听她放人走了,一个个溜得老鼠还快。 秋蕊眼神复杂地看了眼沈碧月,转身离开,春云则支使着两名婢女将子衿小心翼翼地抬回寒香院,方才还热热闹闹的后院很快只剩下沈碧月一人。 她弯腰捡起粗重的棍棒,轻轻触摸,仿佛头还能摸到来自子衿身那些湿漉漉的血,她垂眸,眼里似是承载了沉沉的歉疚与懊悔,一直到身后有人接近。 ------题外话------ 感谢小可爱们送的花花,还有评论! 你们的支持是夜临码字最大的动力呀!爱你们! 接下来看沈姑娘大杀四方,碾压一众小渣渣们! 063 这话,是话里有话 侯武一直站在暗处看着,直到人都散了才出来,知道沈碧月心情不好,没说话,等着她开口差遣。 “立刻传信让千里过来,你先去我的寒香院待着,等我去看了轻荷嬷嬷,再替你安排住处。”沈碧月停顿了一会儿,“顺便告诉吴征,晚间可以允许他去涟水园看看。” 涟水园内很安静,轻荷喜欢清静,所以平日里没有她的吩咐,外人不可随意接近涟水园,连春云那等身份的婢女,也要等她吩咐了才可进去。 沈碧月踏入房内,迎面扑来一阵带着淡雅佛香的暖意。 外间左边案的佛莲状铜炉悠悠升起几缕白烟缠绕,右边的案则摆着悲天悯人的菩萨画像,下置盛满香灰的小炉,头插着几根早已烧完的香。 内间以屏风相隔,以红漆浅描宝相花纹,双鹿跪膝而卧,姿态虔诚,像是聆听佛音,向往佛法万千。 轻荷平躺在屏风后的床榻,面色红润,呼吸轻微,一点都看不出毒的痕迹,像是睡着了,怎么也叫不醒。 她是个信佛的人,每日虔诚礼佛,却得不来佛光庇佑,也许是将她所有的期盼许愿都用在了沈碧月与主子孟茹的身了吧。 沈碧月在榻边跪下,冰冷的手指探她的腕间,脉象微弱,时而紊乱时而平稳,无法探出病症,看来只能等千里过来。 她的手指有些颤抖地移,触及轻荷温热的脸颊,双眼突然有些发热。 她握住轻荷的手贴在脸侧,嗓音轻软,“月儿来迟,才让嬷嬷受了苦,嬷嬷再等等,月儿一定会替你报仇,让那些害你的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像是呢喃,又像在发誓。 守了轻荷一会儿,沈碧月起身离开涟水园,回了寒香院。 侯武出去办事,还没回来,沈碧月召集了院里所有的婢女,在待客的前堂站成一排。 她让人搬了个矮榻过来,没什么姿态地斜倚在榻,眼神却冷得像冰霜,仔仔细细地扫过每一个人,将他们的神色尽收眼底。 静了一会儿,她才淡淡开口道:“当日是谁发现子衿偷拿我的东西?” 在巧妍的事情发生之后,寒香院里的婢女奴仆全部都换了新的一批,这里站着的每一个下人都是轻荷亲自从外头挑选进来的。 “是婢子发现的。”一个面容稚嫩的粉衣小丫头犹犹豫豫地前一步,低着头不敢看她。 沈碧月眼眸微凝,这丫头 叫罗衣,是她亲自调入内室的。 当初在前堂清扫的一众丫头里,是看她的性格活泼,勤劳肯干,才将她调往内院,后来她和子衿处得极好,在子衿的央求下才将她又调入内室,与子衿一起负责她的饮食起居。 “罗衣,你如何确定是子衿偷的东西?” 罗衣的呼吸微微颤了一下,道:“回月姐儿,是婢子起夜的时候发现的,婢子与子衿同房,那时听见子衿在柜子鬼鬼祟祟地翻东西,唤她一声,哪知她吓得关了柜子,动静很大,婢子好点了烛火去看,发现她的柜子里头藏了零散的珠钗首饰,都是月姐儿素日不常用却极其珍贵的头面,想来是她怕月姐儿发现,才只偷了一些。” “你到我身边不过十日,如何知晓那是我不常用的首饰?”沈碧月似笑非笑地睨着她,看她手指微微缩在袖间,隐约可见指尖泛青白。 “自月姐儿离开庄子后,婢子与子衿生怕屋里生尘,每日都会清扫两遍,从不假手于人,子衿在清洗头面的时候会与婢子谈论月姐儿的饮食喜好与梳妆打扮。婢子与子衿这几日几乎同进同出,她并没有下手的机会,只在发现她偷东西的前一日,婢子因吃坏东西离开了一阵,应该是在那个时候被她逮住机会。” “罗衣,我记得你家里有病重的老母亲要赡养,还有年幼的弟弟要供学,庄里的月钱远不足你供养家里,若是不告发她,你兴许可以与她平分钱财,暂解家里窘境。” “月姐儿是婢子的主子,又提拔婢子,于婢子有恩,婢子如何能看着主子的东西为贼人所占。况且婢子与子衿交好,也知道她和月姐儿的关系亲厚,自然是看不得她犯这种忘恩负义的过错,不想辜负月姐儿的信任,更不想子衿辜负主子的信任。” 说着她悄悄抬眼看沈碧月,见她依旧是那般淡淡的神色,眼神锋利地直盯着她,顿时吓得又低下了头。 沈碧月想了一下,“你说你未与子衿平分钱财,那你家里多出的银子是从哪里来的?” 罗衣面色一僵,低垂的眼底快速闪过一丝惊惶,“婢子家里…家里何时有银子?” “你不知道吗?听说你弟弟昨日从家里的后院挖出来三两白银,以为是老天怜悯送来的,拿着银子托人去请县里最好的大夫为老母亲治病,可能是来不及通知你这个姐姐吧。” 罗衣面色发白,嘴唇微微颤抖着。 “若我记得没错,你每月只有一贯的例钱,全都是送回去给老母亲治 病的,光是抓药与日常开销损耗干净了,怎么还会剩下银两?还是说你也猜不到这银两是从何而来?” 不是问她知不知道,而是猜没猜到,这话,是话里有话。 “婢子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家里怎么会多出银子!”罗衣再没有方才的镇定,有些慌了,“月姐儿,婢子真的不知道那些钱是打哪儿来的,这事也许是假的,或者有人陷害。” “是真是假,试过便知。”沈碧月以手背抵着额角,淡淡道,“来人,拶子。” 一个婆子前按住拼命挣扎的罗衣,另一个婆子取了拶子过来,狠狠压住罗衣的十指。 下人们都是新来的,知道沈家家法严明,也听说过巧妍的事情,却没亲眼看过,见罗衣将被用刑,一个个吓得心惊肉跳,又禁不住好地偷看。 冰冷的拶子刚刚套入十指,罗衣全身剧烈一颤,突然凄惨地尖叫起来,“我说!我说!月姐儿饶命!我什么都说!” ------题外话------ 推荐好友,《世子谋婚:娇宠小妖妃》佛系少女 “生活没动力,老天爷,快来个美男砸死我吧。” 啪!美男迎头而下。 看着眼前的…男…孩儿,顾云曦觉得,还是别信老天爷了,改明儿信佛吧。 【双处,1v1,这是霸道和逗逼的结合】 “你给我过来,我听见你在骂我了。” “我是在骂你啊,毋庸置疑,有问题?” “当然……没问题了,媳妇儿,我过来,你消消气,成么?”某男狗腿地跑过去。 “不成,不想看见你。” “那我滚?” 某女人双手抱胸,仰着下巴,不置一词。 某男蹲着身子,双手抱膝,团成一团,临了,抬头巴巴望着,“媳妇儿,轻点儿踢。” 于是,滚远了。 2p,求支持!奖励看哦~ 064她们会害人 到底是没见过什么风浪的小丫头,经不住吓,沈碧月挥挥手,那两个婆子退下。 罗衣吓得四肢瘫软在地,眼泪直流,“是,是春云姑子支使婢子的。月姐儿不在庄的那几日,母亲病情突然加重,婢子想着先跟春云姑子预支点例钱救急,春云姑子一开始还不同意,后来又找婢子,以此事威胁婢子帮她嫁祸子衿,婢子不能眼睁睁看着老母亲为病痛所困……” “那你忍心将子衿陷于死地,她待你亲如姐妹,你却这样害她,我真后悔将你提来。”沈碧月冷着脸不再看她,让人将一张写满字迹的宣纸和一盒开盖的红泥放在她面前。 沈家庄子里的丫头都是识字的,罗衣一看头写的都是自己刚才说过的话,面满是绝望,知晓这回是真的完了,在盖了手印后,她忍不住低声哭了起来。 沈碧月让人去唤了春云过来。 春云很快来了,低垂着脸,神态恭敬,只是脸高高肿起的红痕有些违和,虽然起方才有些消肿了,可还是很显眼。 她看见跪在地抽泣的罗衣,还有这满堂严肃凝重的气氛,眼神快速闪过一丝慌乱,行为举止依旧十分谦卑有礼,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春云,你可知错?” “婢子自认严格奉行沈家的规矩在处罚下人,不曾有错。”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沈碧月微不可察地轻扬唇角,指向罗衣面前盖了手印的供词,“罗衣供出是你支使她冤枉子衿偷盗,这点你要作何解释?” 春云没看那份供词,跪伏在地,声音微颤,满含不忿,“婢子是沈家主宅调教出来的丫鬟,自知何为下人本分,自任管事以来也是兢兢业业,从不敢做欺瞒主之事,即便对人有所喜恶,也不会用栽赃嫁祸这等下作的手段,还请主子明察,不要轻信他人的一面之词。” “你说的有理,确实不能只听他人的一面之词。”沈碧月点头,扬声唤道,“侯武。” 侯武走进来,绕过一众站立的奴仆走到沈碧月面前,递给她一封书信与一个巴掌大的木盒,然后退到一边。 沈碧月将东西狠狠甩到春云面前,“你还认得这两样东西吗?来,我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木盒砸到地发出“碰”的一声,盒盖被震开,露出里头精致玲珑的各色珠宝首饰,春云微微抬眸,便被那首饰透出的珠光宝气给晃花了眼,也白了她的面色。 看见她的反应,沈碧月冷声道:“春云,我一直晓得你是个明事理懂分寸的人,没想到你竟会买通山贼加害于我,用百两银子买我一条命,看来在你眼里,沈家长房嫡女的性命也不过如此。” 春云僵着身子不敢动,也不敢去看那封书信,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开了缝的木盒,面色难看。 沈碧月见她沉默,忽然缓了语气,“我让人去问过当铺老板,他说典当这些珠宝首饰的并非同一个人,而是由不同的人去典当的,会这么做,应该是因为茅安乡太过贫瘠,一次典当这么多贵重的珠宝容易惹人生疑。你做事向来滴水不漏,这回却马失前蹄,漏了破绽,庄里财务如今不再是巧妍负责,你要收买山贼只能自己设法筹钱,所以你没有向山贼透露我的身份,这样才能只花了百两买我一条命,只是你没想到山贼埋伏杀我不成功,心里慌乱,将主意打到了子衿的头,用罗衣病重的老母亲来威胁她栽赃嫁祸给子衿,想要趁着我不在时要了她的性命,顺便也解决了轻荷嬷嬷,一箭双雕。” “只是你忘了那些首饰也是沈家主子所赐,头虽没有沈家印记,却件件登记在案,只要送往沈家主宅找库房登记的管事询问,能知道这批首饰出自哪里,又登记在哪位主子的账。人证物证俱在,春云,你认不认罪?” 春云沉默地低着头,盯着木盒不发一语,像是灵魂出了窍一般,听不到外界传来的任何声音。 其他人也僵着身子低着头,心里早已被沈碧月所说的事情给惊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只能面色震惊地……盯着自己脚尖。 沈碧月不再紧逼,证据确凿,算她死不承认也逃脱不去罪名,只是子衿的罪名可洗脱,轻荷嬷嬷的事却还没有结果。 “来人,把傻丫头带来。” 很快,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憨傻丫头被人给带了来,与她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个满脸褶皱的老婆子。 “老奴见过主子。”冯婆子拉着傻丫头往地跪,可是傻丫头一直盯着罗衣看。 冯婆子去扯傻丫头,傻丫头却突然伸手指着罗衣,嘴里蹦出一句,“坏姐姐!” “你这丫头胡说些什么,还不赶紧给我跪下。”冯婆子急了,要去捂傻丫头的嘴,却被傻丫头躲开,然后伸手又去指着春云,“坏女人!” 说完往冯婆子身后躲,神色有些害怕地看着春云和罗衣。 冯婆子急得汗都出来了,一边伸手去拉傻丫头,一 边悄悄地抬眼看沈碧月,触及她似笑非笑的眼神时,面色更加慌乱了。 “傻丫头自打出了娘胎便是这副痴傻的模样,我儿不喜她,一直由老奴带在身边,还望月姐儿仁慈,看在老奴为沈家侍奉多年的份,不要开罪于傻丫头,全是老奴教管不严。” 沈碧月淡淡一笑,“这丫头心性纯粹,自他人多一份天真烂漫,瞧着倒是可爱,我不会为难她,只是有件事想要问问她。” 冯婆子有些犹豫,“月姐儿,这恐怕不妥……” 她话还没说完,沈碧月已经笑着朝傻丫头轻轻招手,模样和善极了。 “丫头,你过来。” 傻丫头怯怯地探头看了她一眼,眨眼几下,然后笑开,慢慢地挪步过去,“漂亮姐姐。” 冯婆子大惊,刚要开口呵斥她,却被沈碧月一个眼神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傻丫头,你为什么叫她坏姐姐?”沈碧月拉过傻丫头的手,指着罗衣问道。 傻丫头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凑近她耳边说道,“漂亮姐姐快离她们远点,她们会害人。” ------题外话------ 推《邪妃撩人:王爷休想逃》作者:凡云玲 这是一场撩动人心的甜宠。冰山禁欲系王爷pk妖娆狐狸系公主之间不得不说的爱情。 pk期间活动有奖,欢迎大家来参与哦。 065 婆婆救我 沈碧月抬眸看了冯婆子一眼,这一眼毫无波澜,却看得她心惊肉跳,冷汗直流,只盼着傻丫头这个时候能争点气,不要在主子面前说些不该说的话。 “傻丫头,告诉姐姐,她们为什么会害人呀?” “我看到她们一起茅厕,婆婆说茅厕只能一个人,她们不听婆婆的话。” “傻丫头什么时候看到的呀?” “婆婆带我去逛园子的时候。” “逛园子?傻丫头还喜欢逛园子呀?” 傻丫头伸手指着外头,开心道:“喜欢!喜欢这个漂亮园子,婆婆说我听话,天天带我来玩儿。” 冯婆子面色大变,怒喝道:“傻丫头你说的什么浑话!在月姐儿面前也能胡说!” 傻丫头被吓得一愣,立马要掉眼泪,沈碧月轻拍她的手以示安慰,随即抬眸道:“冯婆子,你何时领了傻丫头来的寒香院?” “老奴怎么敢随意进主子的院子,这丫头不知跟谁学的,净会说胡话。” “傻丫头性子憨傻天真,我心有数,可你是个明白人,傻丫头能在我面前扯谎说胡话,不代表你也能这么做,话说出口前,你要三思才是。” 冯婆子被沈碧月骤然冰冷的眼神看得一噤,颤颤巍巍地跪下,“老奴不敢瞒骗主子,只是傻丫头惯会说胡话,怕误了正事,还请主子不要听她胡言乱语。” “侯武,将傻丫头带下去。” 侯武前狠狠抓过傻丫头,扛在了肩,往门外走去,傻丫头吓得拼命蹬着手脚,惊恐地尖叫着。 “不要抓我!坏人!婆婆救命!有坏人要抓我!婆婆救我!婆婆救我!” 冯婆子也变了脸色,看了眼沈碧月,一咬牙去拦侯武,抓住了傻丫头挥空乱抓的手,“傻丫头不怕,婆婆在这儿,婆婆在这儿。” 侯武停住了脚步,傻丫头在他肩头吓得直哭。 冯婆子突然松开手,回身朝沈碧月重重跪下,拼命磕头,“求月姐儿饶过傻丫头,她天性痴傻,什么都不懂,若真有什么地方冒犯了月姐儿,也是老奴管教不严的过错,月姐儿有火气冲着老奴来吧,不要为难傻丫头!” 沈碧月看她磕得额头都红了,仍是神色淡淡,不为所动,“冯婆子,我再最后问你一遍,你是何时领了傻丫头来的寒香院?” 冯婆子咬牙,“碰”的一下死死磕在地,再不动弹,只是额间泛起的青筋泄 露出她内心的挣扎与纠结。 半晌,她道:“回月姐儿,是三日前!” 三日前?那是子衿被诬陷偷盗东西的前一日,也是在那日,罗衣因腹痛离开,给单纯善良的子衿设了个栽赃嫁祸的死局。 “侯武,将傻丫头放下。” 侯武应声松手,傻丫头的脚一沾了地,立马扑进冯婆子怀里放声大哭,也不顾及周围是个什么情况,冯婆子叹了口气,疼惜而又无奈地拍了拍她的背,眼里流露出一丝眷恋。 直到傻丫头的哭声被哄得低了,沈碧月才开口问道:“冯婆子,你来寒香院做什么?” 冯婆子迟疑了一下,猛地闭眼,“老奴是来……是来见秋蕊姑子的。” 一直僵着不动的春云突然颤了一下身子,动作细小得几乎察觉不出来,却被沈碧月尽收在眼底。 “在我的院里见秋蕊?什么时候我的院子也成了你们能随意进出的地方了?”沈碧月冷笑了一声。 “冯婆子,我给你机会坦白,你要是胆敢有一丝隐瞒或撒谎,我定不会轻饶你!连着傻丫头一起!” 冯婆子松开傻丫头,俯身下拜,“老奴负责庄里的用需采买,也包括了食材的采买,自轻荷嬷嬷回庄,庄里的下人都换过一批,碰头说话都很不方便,只有月姐儿的寒香院没人敢轻易进来,秋蕊姑子说寒香院里的一等丫鬟罗衣姑子是她的人,方便行事,约了老奴在寒香院里碰头。” “只是傻丫头自小离不开老奴身边,要是老奴不见了,她定会四处寻找,难免被人发现不对,老奴只好将她一同带来了寒香院,让她自己一个人呆在院子隐蔽的一角,老奴则去找秋蕊姑子。” “老奴知晓秋蕊姑子一定是有隐秘的事情要吩咐,才会选在寒香院,却没想到是让老奴往轻荷嬷嬷的饭菜里下药。” 沈碧月神色倏然一凛,眸透出一股冷意来,“下的是什么药?” 冯婆子被她话里的冷意吓得一颤,“老奴不知!药是秋蕊姑子给的,老奴只是,只是负责寻机下在饭菜里,老奴本不是后厨的人,只要没人看见,不会招惹怀疑。” 春云突然抬头瞪视冯婆子,怒斥道:“你这老奴,怎么敢随意诬陷秋蕊!” 冯婆子急急反驳:“月姐儿明鉴,老奴所言句句属实,下药害人这种要命的事儿,是给老奴一百条胆子也不敢去做啊,可秋蕊姑子拿傻丫头的性命来威胁老奴,老奴实在是迫不得已 ,这才,才答应替她做事!” 沈碧月看着春云冷冷笑了一声,“你和秋蕊真不愧都是沈家调教出来的好丫鬟,藏的是杀主夺权的心思,行的是胁迫栽赃的龌龊事!” 春云还想再争辩,沈碧月已经转头对一个婆子道:“去押秋蕊过来!” 那婆子出了门,不到半柱香抓着秋蕊回来了。 秋蕊依旧穿着那身浅黄色衣衫,容貌素净,看起来娇柔可人,她看到冯婆子与傻丫头在此,脚步微顿,面色有些慌乱,但她很快回身,缓步走到沈碧月面前,恭敬行礼。 起巧妍的嚣张拨扈,秋蕊和春云两人的确要更聪慧沉稳一些。 沈碧月淡淡道:“秋蕊,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要冯婆子给嬷嬷下的究竟是什么药?” 秋蕊眉头一皱,立马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直直瞪向冯婆子,“好你个冯婆子!你要我给傻丫头寻个好人家,我不应你,你来月姐儿面前搬弄是非,冤枉我下毒害嬷嬷!你的心肠怎么这般恶毒!” 冯婆子也急了,“分明是姑子存心要害嬷嬷,怎么成了老奴冤枉,你和春云姑子私底下密谋害人,倒把罪过都往老奴身推!” 提到春云,秋蕊脸色微变,这才发现春云和罗衣都跪在地,形容颓败。 ------题外话------ 昨天编编通知说第二轮pk过啦!要谢谢小可爱们的加油和支持哟! 听说有小仙女想念我们家殿下啦,别着急,殿下还在寻妻的路,快赶来啦! 066 横与竖都是死 心里掠过不详的预感。 她下意识抬眸看沈碧月,见她面覆寒霜,冰冷的眸光隐含嘲讽与不屑,似是已经看透了她内心的所有想法,顿时怔住了,说不出一个争辩的字眼。 “秋蕊,我让人押你过来,已经是罪证确凿,由不得你再辩解。原本以为经过巧妍一事,你和春云应该知道什么是下人的本分,没想到还是这么沉不住气,千方百计要与我过不去。现在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支使冯婆子给嬷嬷下的到底是什么毒药?” 沈碧月字字诛心,春云也没有辩解,已是认罪伏法的态度,她们私底下所有的谋划,已经全部被揭露出来了。 秋蕊死死地咬着嘴唇,面色陡然灰败,“是,相思子。” 沈碧月倏然沉了脸色,“你们竟敢对嬷嬷使用相思子!解药呢!” “此药无解。”事情败露,秋蕊也没有说谎的必要。 相思子是一种性温,也极为狠辣的毒,所谓七天七夜相思子,了相思子的人将会昏迷七天七夜,继而毒发身亡,而在昏迷的这段时日里头,毒之人将在梦里体会七层情爱苦痛,直到死亡的最后一刻。 这种毒十分有名,却不常见,若不是懂得内里门道的行家,是决计看不出来的,制出这种毒的药师玄渔早已隐退江湖多年,不知去向。 虽说玄渔潜心钻研制毒,却不会给人绝路,但凡是出自他手的毒,必定是有解药的。 秋蕊说此药无解,不是没有解药,而是幕后之人给了她毒,却没有给解药。 “春云买凶shāre:n,罗衣栽赃嫁祸,秋蕊欺主纵凶,冯婆子下毒害人,四人行事狠毒,无视律法,这等凶煞恶仆,我沈家绝对容不得!着人拖出去依法行刑,省得牵连沈家的清明声誉。”沈碧月盯着堂下跪着的四人,冷声道。 众仆围观了沈碧月审讯的全过程,心里除了震惊,只余下惊惧与忌惮,低着头互看几眼,没人敢动。 “怎么?我才离开庄几日,说的话没有用了?”沈碧月冷眼如刀狠狠扫过,众仆心里一颤,连忙有人前去拿。 春云和秋蕊面如死灰,僵着身子任由人将她们拖出去,罗衣和冯婆子却远没有她们那般平静,刚有人来按住她们,她们立马如骤然脱水的鱼一样剧烈挣扎起来,竞相哭喊着扑到沈碧月腿下。 “月姐儿!婢子错了!看在婢子家有老母和幼弟要照顾,还请饶过婢子一条性命吧! ” “全都是秋蕊姑子支使老奴的,求小主子开一面!老奴还有傻丫头要照顾,若是没有了老奴,傻丫头该怎么办啊!” 沈碧月神色冷漠,毫不动摇,仿佛在看一场闹剧。 侯武前将他们踹开,喝道:“还不快将她们拿出去!” 罗衣和冯婆子哭喊着被拖出了门口,这时已经被拖往堂外的秋蕊突然高声大笑。 “冯婆子!你到现在还敢说是我支使的你?若不是我允诺你能给傻丫头找个好人家,你寻思着要拿好处,又如何会同意随我一起做事,如今犯下大错,你才来怨我,怎么不想想是自己太过贪心了呢!” 冯婆子涨红了脸,吼道:“老奴没有!你胡说!” “好处你要得,好人你要做,世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秋蕊突然看向沈碧月,眼里是森然的嘲意。 “月姐儿,你今日能够轻而易举地处决了我和春云,是我们轻看了你,也高看了自己。来日你若有机会回沈家主宅,那里头的下人婢女可不见得个个都像我们这般好拿捏了!” 沈碧月看着她,“以后的事情,无论好坏,你都看不到了,也难为你死到临头,还这样为我费心。” “侯武,着人将她们所犯罪行书信两封,一封呈九方县衙,另一封送呈永安沈家,也让他人知晓个内情,省得误会是我沈家驭下无方,难免在世人眼里失了信誉。” 书信一出,天下人都会知道是沈家的过错,是她们这些妄图欺凌主子的恶奴的过错,即便今日逃脱罪名,得以苟活,主宅的那位主子也断然不会饶过她们。 与巧妍昔日的下场一样,横与竖,都是一个死! 秋蕊那嘲讽的神色顿时僵住,本苍白的脸色染深深的绝望,低垂着头让人拖了下去。 “我再说一遍,沈家的规矩,你们在入庄之前应该熟记,不用我再提点。今后仔细着自己的言行,若有违矩,昔日的巧妍,今日的春云秋蕊,是你们的前车之鉴!” 众仆吓得一噤,只管点头。 事情解决了,众人也都散了。 待前堂的人都散干净了,沈碧月才伸手轻轻地揉按眉心,侯武还没离开,等着她的吩咐。 “千里何时会到?” “今天夜里,约莫是丑时。” “子衿那边情况如何了?” “她的伤势有些严重,险些去了 半条命,请了郎来看过,处理了伤口,也开了药方,接下来只要按时用药,加以调养,应该无大碍了。” 沈碧月微微松口气,“目前只剩下嬷嬷的病要担忧了。你先去休息吧,我已让人扫出院里东边的厢房给你。” “主子,那方才所说的书信可还要写?” 沈碧月斜睨他,“你以为我在说笑?” “自然不是。小人只是觉得有些惊讶,想不到沈家的下人竟然会这么胆大妄为,若是让老爷子知道小主子现在的处境,一定会气到不行。” “是啊,一定会气着骂我没用,废物的。”沈碧月摆摆手,起身离开前堂。 侯武看着沈碧月离开,觉得她身一直有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来,苦思许久,突然猛拍手掌。 对了!老爷子! 按理说沈碧月应该从未见过老爷子,可言语间总是流露出一种对老爷子十分熟稔的感觉,仿佛相识多年,熟知他的性格与喜好。 这点实在让人疑惑不解,看来给老爷子的书信里应该谈谈这件事才是! 067 被点破的心思 千里赶到时,是入夜时分。 庄子里的人都已经熟睡了,吴征将他从后院悄悄放进来。 沈碧月早在轻荷的涟水园里等候,见吴征领着一个白白胖胖,看起来很有福气相的青年进门,不禁微眯眼。 想不到看起来又瘦又精明干练的祝归先生会有个这么圆润可爱的徒弟。 千里朝沈碧月匆匆作揖,进了屋里为轻荷诊治,吴征跟着他进了屋。 沈碧月没有进去,坐在外头的石椅,仰头望着皎皎明月,手心微蜷,有些不可名状的紧张。 不多时,千里出来了。 沈碧月连忙站起来,“她的毒可有法子医治?” “回小主子,嬷嬷所的是相思子,小人身边恰好有这味毒的解药,只要加以药草熬制,连续服用三日,再配以针灸治疗,即刻去毒。” “真是辛苦你了。”她微不可察地轻呼一口气,朝着千里微微一笑,“你昼夜赶来替我医人,待他日有机会见了祝先生,一定会多夸你几句的。” 千里有些羞涩地一笑,“这是小人的本分,小主子不用这么客气,倒是折煞小人了。” 沈碧月心里放松,又见他羞涩的模样着实可爱,忍不住与他多说了几句话,又将他安置好住处后,才回头去看轻荷。 屋子里暖意融融,佛香清雅,绕过屏风,便可看到一个身影半跪在榻前,轻轻握着轻荷的手。 “她可好些了?”沈碧月慢慢走近。 吴征身子一震,反射性地放开轻荷的手,站起身来,神色有些不自然,“小主子,她…她好多了。” 沈碧月被他的反应弄得哑然失笑,以吴征的身手和耳力,连她的脚步都没听见,看来是太过专注于其他东西了。 “你不用这么拘谨,当我真不明白你的心思吗?” “小主子,我,我只是……”向来冷静自持的吴征微微红了脸,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行了,不用解释,我一直都知道,你从孟家到沈家,又从沈家追到此处,都只是为了嬷嬷,这份心意很难得。若是今后我有机会能够试探出嬷嬷的心意,一定会为你们牵线搭桥一番,你看如何?” 吴征的脸涨得更红了,沈碧月扑哧一声笑,“行了,我不取笑你了,嬷嬷的病没好,你心里怕也是不好过,如今有千里为她解毒,你该放心了。现在我担忧的是这庄子 里的人还未肃清干净,有侯武替我办事,你替我在这里好好照看嬷嬷吧。” “小人明白。” 沈碧月看了眼轻荷的红润面色,前替她诊脉,脉象依旧有些紊乱,但起之前要好多了。 “千里刚才替她行过针了。”吴征在一旁解释。 沈碧月点头,又仔细叮嘱了吴征几句,离开了。 接下来的三日,沈碧月几乎都窝在寒香院里照看子衿,吩咐千里调制化瘀凝肤的药膏,亲自替她药,只有在嬷嬷行针喝药的时候才会过去涟水园坐一两个时辰。 而送往九方县衙与永安沈家的书信也都有了回音。 正逢监察御史在九方县衙,正在调查县令郑经ta:nw:u受贿,还有邓家勾结官府犯案一事,书信一送过去,未等监察御史表态,县衙里的人已经主动派人来取那四个被乱棍打死的恶奴尸首,晾曝在城门口,以作警示之用。 永安沈家则因此事再度手脚大乱,听闻沈岐一收到书信,立马又将沈植叫进书房里大骂一通,甘苓则在房里摔了一个好的水玉镯子。 “沈老爷子也许很快会派人来接小主子回去了。” 沈碧月斜撑着头,葱白指尖轻轻敲击案面,“祖父好面子,爱名誉,只要外头有任何不利于沈家门面的流言,他不会坐视不理。” 世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孟家还在,她的天煞命格未消,沈岐不会放着她不管。 她回永安一事,只在早晚。 侯武从怀里掏出一封白纸,往案一放,细密的墨迹隐隐透出纸背。 她懒懒抬眸,“这是什么?” “东会乡一个姓袁的药商托云嫂转交给小主子的信件。” 沈碧月下意识道:“药商?来谈合作的?” 侯武一脸我不知道的茫然表情,她不再问,拆开信件匆匆一览,随即露出浅笑,“果然是谈合作。” 来信的袁药商正是她从邓涛手底下救出的袁如雪,她从朝仙阁离开后一直关注着邓府的动向。 珠兰的尸体被发现后,她悄悄去寻过夕雾,却得不到消息,直到听说有人大闹邓府,便匆匆赶去,看到她与侯武离开邓府,回了一间棺材铺子。 她本想进去寻人,却被夕雾抢先一步,她是个聪慧的人,自然想到了其的关联,在听说邓府出事,以及出事前有三件药草铺子已经易主之后,除了 快意外,还兴起了合作的主意。 不止聪慧,还重恩情,是个良善女子! “先是夕雾找门,后有药商要传信,看来云嫂的铺子已经暴露了,侯武,你说外祖父会不会怪我?” 侯武迟疑了一下,“约莫…是会怪的,老爷子的脾气有些古怪。” 沈碧月挑眉,“古怪?” 侯武连忙正色,“古怪一分,随和九分!小主子到时候只要撒撒娇,什么事儿都没有了,老爷子最吃这一套了,府里的姑娘们闯了祸都是这样哄老爷子的。” 沈碧月若有所思地摸摸鼻子,难怪前世她和孟廉一见面吵架斗嘴,原来是没弄对相处的法子。 沾水研墨,伸手取狼毫笔洋。洋洒洒地写满两张纸,待晾干后,分别折叠成两封书信,一封是折叠好的白纸。 “一封是给袁如雪的回信,你传信给那边的人,派个稳妥些的人与她接洽,至于药铺里的药草采买事宜,需要郭长木从旁协助。这个送回孟家。” 侯武接过信,隐约猜到了沈碧月的打算,“小主子是要跟老爷子求人手过来?” “沈家来人应该在这几日,还是得有帮手才好做事。” 068 的确有点丑 侯武看她眼露狡猾之意,不禁有些毛骨悚然,心里嘀咕着沈家这回不知派谁来,估摸着又该倒霉了。 嘀咕归嘀咕,他还是没忘正事,“小主子,还有一事,是有关邓府与县令郑经的。” 沈碧月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明显对这件事兴致缺缺,“算郭夫人,邓府已经背无数命案,再翻不了身,他们的下场如何,我已经不感兴趣了,只是那个郑经,张家要保他吗?” “这次来的监察御史是秦家的长房大公子秦召,秦家人任官向来以公正严明著称,张家人应该不会为了一个郑经冒犯秦家人,郑经这次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秦家的老爷子秦永是先帝亲封的邺国公,他的嫡亲妹妹秦悦是先帝最为宠幸的贵妃,秦家算是与张、孟、沈三家不相下的权贵大族。 只是她还真没想到来的监察御史会是秦家的人,不由得暗自好笑。 铁面无私的秦家人一来,算是死罪可免,活罪也难逃了,活该这郑经倒霉。 侯武送信去了,他前脚刚走,吴征后脚来了。 “小主子,轻荷嬷嬷醒了。” 沈碧月一怔,随即面露出一抹显而易见的喜色,立马跟着吴征去了涟水园。 涟水园依旧寂静无人,屋里佛香萦绕。 轻荷正斜靠在榻,背垫了块厚枕头,身盖着棉被,舒服地闭了眼,手捧了一杯温热的药茶。 “嬷嬷!” 轻荷睁眼看她,笑道:“你回来了。” 沈碧月在榻前蹲下,仰头看着她,灵眸清澈,语含娇气,宛如一只向主人卖力讨好的小兽。 “嬷嬷终于醒了,可担心死月儿了。” 轻荷将药茶放到一边的矮案,伸手摸摸她的头,“庄里的事情,老奴都听说了,真是难为你这些日子的奔波。” “月儿不怕奔波,只是让子衿和嬷嬷受苦了。” “老奴的命硬得很,没盼到月姐儿嫁为人妇的那一天,阎王爷都不敢将老奴的命给收去。而且在沈家这个吃人的宅子里头,不受点苦头,还真不算过日子。” “嬷嬷这些年跟着母亲从孟府到沈家,从未吃过苦头,反倒是为了护着月儿受了不少气,嬷嬷该长命百岁,等着月儿好好报答您。” “你个鬼丫头!日后行事记得多留心眼,沈家人最爱背地里耍阴招,老奴知道你聪明,可在沈家这个吃人的地方 ,须得步行谨慎,藏锋蓄锐,切莫与他们起正面冲突,倘若真的避无可避,去找奉国公爷,他既然能将侯武拨给你,已经表明了立场,是坚决护着你的,还有,你的嫡亲兄弟轩哥儿也在府,虽说自小离散,可血脉亲缘还在,你多多走动,兴许还能照拂你一二。” 沈碧月浅笑道:“看来嬷嬷都知道了。” “老奴与沈家人打了数十年交道,如何会不明白沈家行事的规矩。你是沈家的嫡女,即便将你送至此地静养,早晚有一天也是要回去的,魏国公那人生平最重颜面,近来庄子里接二连三地出事,关于沈家嫡女被下人欺凌的流言传遍大宁,若是继续放你在这里不管,于沈家名声不利。” 轻荷凝视着她,眼里有疼惜,也有不舍,看得她险些落下泪来。 轻荷一切以她为重,怜惜她,疼爱她,即便发现了她与往日不同,也不会想到那些流言是她放出去的,一切筹划都是为了能够提早回到沈家。 多年积攒的阅历能让轻荷洞察一切,只除了重生而来的沈碧月,历经多年争权斗势的她早已练成一副遇事波澜不惊的性子,以至于现在无论对谁,也能善于伪装自己的所有情绪。 只是这一刻气氛太过沉重,让她再也不愿去隐藏自己的情绪。 “嬷嬷!”她扑进轻荷怀里,感受着她身熟悉的气味,那是自小陪伴着她长大的清雅香气。 “嬷嬷,我将子衿和吴征都留给您,有侯武在我身边,您不用担心我的安危。” “我前些日子在东会乡购置了几间铺子,铺子的盈利会以您的名义存在钱庄,嬷嬷不用与我推脱,钱放在嬷嬷手里,总不怕我人跑没影了,若是缺钱花,还要回来寻嬷嬷要。” “彼时我人在沈家,一时难以顾及你们,嬷嬷用那些钱找个好点的庄子,带着子衿搬出去,省得沈家有人寻机要害你们。” 轻荷久久未语,对于话里的那些铺子来路也不问,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良久才吐出一声,“好,听月姐儿的。” 自庄里的几个大婢女被处理了之后,没人主事,很快乱成了一团。 轻荷身子稍好些开始重新打理庄子,她行事向来雷厉风行,条理有致,很快将庄内一众事务安排得井井有条。 沈碧月无事一身轻,每日在庄里栽花种草,下厨看书,过得好不惬意,偶尔还与袁如雪互往书信,探讨经商方面的问题。 这样的日子过了小半个月 ,有人门了。 子衿远远奔过来。 “月姐儿,有人门了,嬷嬷喊你过去。” 沈碧月正在后院的地里给花施肥,一身的臭味,那气味熏得子衿不禁退后了几步,有些嫌恶地捂住鼻子。 “什么人?” 子衿看起来有些不太高兴,硬邦邦道:“来了个嬷嬷,是永安沈家的。” 沈碧月眨眨眼,伸手进旁边的水桶里随意揉搓清洗了一下,甩甩手出了院子。 子衿跟着前,沈碧月回头见她撅着一张嘴,不禁一阵好笑。 “什么人惹你生气了,这嘴撅得都能挂一闷油壶了。” 子衿闷声道:“门的那个嬷嬷好丑,轻荷嬷嬷还要丑,要是月姐儿跟着她回了沈家,路被欺负了可怎么办呀。” 沈碧月心里一暖,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春云她们三个当初合起伙来都没能欺负我,更何况一个嬷嬷。” 子衿连忙躲开,嘴里喊着臭,沈碧月笑骂一声,“臭丫头!” 到了前堂,远远看见一个个子矮小的年妇人正在和轻荷交谈。 轻荷看见她,笑着站起来,那年妇人也跟着回头。 面相凶恶,堪卖肉屠妇! 沈碧月默然,的确有点丑啊。 069 怕遭贼惦记 卖肉屠妇打量着她,突然笑开了。 “这是月姐儿?好一个美人,小小年纪生得如此标致,颇有当年孟家大小姐的风姿气度啊。” 说着还笑着围了沈碧月一圈,突然面色一僵。 “这是什么味道?” 沈碧月眨眨眼,“是牛粪,给地里花苗施肥用的。” “施肥?堂堂沈家女儿,怎么能做那种肮脏龌龊的事情呢!”雪梅嫌恶地捏起鼻子,扭头看向轻荷,神情充满责备。 子衿在一旁翻白眼,施个肥怎么肮脏龌龊了,你还长得更肮脏龌龊呢! 沈碧月走到轻荷身边,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眼神带着害怕地看着雪梅。 “嬷嬷,她是谁?” 轻荷将她往外轻轻一推,“这是从永安沈家来的雪梅嬷嬷,要接你回永安的,快跟嬷嬷问声好。” 说完又带着歉意地对那年妇人道:“嬷嬷莫怪,月姐儿有点怕生。” 沈碧月揪着衣角,有些紧张道:“雪梅嬷嬷好。” “好好好。”雪梅又多看了她几眼,朝轻荷道,“老奴是奉了老夫人的命令,来接月姐儿回永安去,不知道月姐儿现在能否动身路?” 一听到回永安,沈碧月的脸色都变了。 轻荷抚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对雪梅说道:“行李早已经收拾好了,只是月姐儿向来怕生,性子又恋旧,能否请雪梅嬷嬷稍加宽容,让她在庄里多住一日?” 雪梅瞥了眼沈碧月,“并非老奴不宽容,而是老夫人每日在府都心心念念月姐儿,盼她能早些回去,好在膝下承欢。” 轻荷笑道:“老夫人念着月姐儿是好事,只是月姐儿这一身脏兮兮的,怎么说也该净身沐浴一番,否则灰头土脸地回了永安,该给沈家丢人了。” “原来嬷嬷担心的是这个,不碍事的,回去永安有五六天的路程,自然是要找客栈住下,到时候在客栈里沐浴净身也是一样的。老夫人年岁渐长,这些日子以来身子骨是越发不行了,三天两头犯病,若是月姐儿能早些回去,老夫人见了开心,说不准身子能很快好起来了,你说是不是?” 这话说得清楚明白,若是沈碧月真心敬重老夫人,今日应该动身离开,若是多拖了一日启程,是不给老夫人面子,不盼着她的身子安康。 话里话外都拿老夫人说事,真让人觉得不舒服。 “嬷嬷 。”沈碧月有些不知所措地抓住轻荷的衣袖,灵气逼人的水眸紧紧盯着轻荷,透出一股深深的依赖。 轻荷握住沈碧月的手轻轻扯开,“月姐儿,既然老夫人想你了,不要辜负了她的心意,虽说有些可惜,但你日后还是能回来看看,今日启程离开吧。” “嬷嬷。”沈碧月微微抿起唇,眼里渐渐渗出水光来。 轻荷转过头去看子衿,道:“你去寒香院里唤侯武过来,顺便着人将月姐儿的行李拿来。” “嬷嬷。”沈碧月咬着唇,瞪大眼睛,竭力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轻荷叹气道:“不要再耍性子了。离开永安十三年,老夫人心里还念着你,这是你的福气,应该好好把握才是,你说对吗,雪梅嬷嬷。” 雪梅笑着点头,“说的是。” 不一会儿,子衿和侯武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扛行李的婢女和仆役。 雪梅吩咐自己带来的下人将行李都搬往外头。 “对了,老夫人交代过,昔日先夫人的嫁妆是随月姐儿一同送来庄里的,由轻荷嬷嬷您看管,如今月姐儿要回去了,那嫁妆也不好放在这里,应该跟月姐儿一同送回永安沈家才是。” 轻荷想起刚刚在庄外看到的那数十辆马车,还有车旁站着的那些孔武有力的武夫,他们应该是有备而来,冲着那些嫁妆。 “夫人留给月姐儿的嫁妆,老奴不过是替她看管,没有占着不放的道理,同她一起送回去也是理所应当。” 轻荷见雪梅点头,笑了一下,接着道:“只是此回永安,路途遥远,嫁妆又太多,恐怕容易被歹人盯,老奴已经提前遣人去孟家求人,打算护送月姐儿与嫁妆一道回去,没有想到老夫人也考虑到了这个,倒显得老奴多此一举了。” 听到孟家二字,雪梅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难看。 “孟家……”雪梅话未出口,轻荷已经叫了侯武过来。 “你让他们将嫁妆提过来,这一路要好好看管,千万记得嘱咐他们,若是遗失了半点东西,即便是丢了或坏了珠钗的一颗珠子,也定不轻饶他们。” 雪梅闻言,那脸色变得更难看了,偏偏轻荷的言语行为合情合理,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只好把脸色憋得更加难看了。 侯武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儿,一群彪形大汉抬着一箱箱嫁妆过来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嫁妆箱子已经占满了整个前院,让人几乎没有下脚 的地方。 “有劳老夫人派了那么多人过来一同看护夫人的嫁妆,人多也好,这样不怕嫁妆会遭了贼人的惦记。”轻荷回头看两眼含泪的沈碧月。 “月姐儿,路吧。” 沈碧月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轻轻抱住轻荷,语带哽咽道:“嬷嬷,我将您和子衿都托付给吴征了,若是他有半点待你们不好的地方,随时传信给我,我会立马冲回来替您教训他的!” 轻荷忧伤的情绪立马被冲散,她红了眼眶,也红了脸,嗔骂道:“你这混丫头!赶紧走吧!省得天天呆在庄里来闹我的心。” 说完推开了沈碧月,转身用衣袖悄悄擦着自己的眼泪。 子衿也泪眼朦胧地凑来,“月姐儿,你真的不带婢子走吗?” 这个自小伴她长大,忠心无二的丫头! 沈碧月笑着摸摸她的头,“你代我好好陪在嬷嬷身边,待我回来,再给你寻个好人家,听话。” 子衿看着她,沉默了好久,最终只是点头,将眼泪擦掉。 她拿出一早准备好的幕帘,替沈碧月戴,嘴里还念叨着,“月姐儿,今后没有婢子在身边伺候,你一定不要忘了按时吃饭穿衣,天气凉了或热了,要注意身子……还有记得不要忘了子衿。” 070 有钱就是亲爹娘 沈碧月扶了扶头的幕帘,微微点头,伸手摸了摸子衿的头,然后才转身走向雪梅。 轻荷与子衿留在前堂,并没有跟出去,只是用目光遥送着沈碧月被众人簇拥着出了沈家庄。 大门外头停着的木头马车很朴素,从大街心的沈家庄一直排到了街尾,像一条长龙。 领头的是一辆精致华丽的马车,四方顶边垂下长长的流苏,车身描了秀丽精致的百花图,看起来十分雍容华贵。 一个小厮正跪在马车边,充当着人凳。 车门打开,迎面扑来一阵暖意,里头应该是放满了暖炉的。 雪梅扶她踩着人凳车,自己也跟着了车。 一应俱全的摆设,皆是用好的檀木所制,散发着淡淡的幽香,装饰如同车身华丽,隔绝了外头的一切景象,只有两边悠悠晃动的车帘隐约传来外头的声音。 待一箱箱嫁妆都被搬了马车,沈碧月才撩开车帘,望向空无一人的大门口,朱红色的大门被人从里头缓缓关。 出了庄子,便不再送别,省得平白又是一场泪。 车身微震,路了。 沈碧月放下车帘,将幕帘摘下,搁在一旁的案,闭眼倚靠在车壁,像是在休息。 车子里幽雅的香气渐掺杂进一缕难闻的异味,雪梅知道是沈碧月身的那股味道,脸色不由得有些难看。 见她闭眼,那股明显的嫌恶之意终于浮现在脸,不自觉挪了位置,一直挪到车帘旁边,侧脸几乎贴近车帘。 凉风透过摇晃的车帘吹进来,驱散了车里弥漫的那股异味,她难看的面色有所舒缓。 车子里暖和,从车帘外隐隐吹进的几丝风拂在脸,很舒服,沈碧月在车身摇晃迷迷糊糊睡着了。 —— 惠州某处不知名的庄子 屋里有水声哗啦啦响起,声音不是很清楚,像是压抑在某处墙角的沉闷。 屋外的丫鬟仆役们排成一条长龙,人不多,七八个,手里捧着托盘,盘盛着干净的衣物,各类香料,皂角,双目炯炯地盯着雕花镂空的直棂窗,那眼神凶猛又直接,像是要拼命挤进窗缝里,窥探清楚内里的每一处每一丝风貌。 眼神很凶,却一脸期盼。 主子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 距离次回庄子,已经是一年之前的事情了。 这次虽说是顺路 住一晚,一回来还直接钻进了浴池里沐浴洗澡,但对于一年没见过主子的下人们来说,还是很兴奋,很激动。 他们不认识这位主子,也从来没见过他的真实面目,只在进出庄子时远远见过他的身影,或是夜深人静时,烛火连带着他的修长身姿摇曳在窗纱的惊鸿一瞥。 不见其貌,只闻其声,还看了几眼影子,足够断定这位主子是个美人了。 他们很喜欢这个美人主子,除了他的美貌外,对他们还很好,虽然一年到头没来过几次,但只要他们细心打扫庄子,平日里的伙食不会差,该领的赏钱也不会少,遇主子心情好的时候,还会叮嘱管事的加钱。 有钱是亲爹娘! 这真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遇这么个慷慨的主子,简直是他们前世造福,今生大幸! 所以每逢主子回来,必须要倍加殷勤的服侍,有时候伺候得好了,兴许还能加点钱! “吱呀”一声,门打开,管事的从里头出来,门外众仆翘首以盼,死盯着门缝,然后眼睁睁看着管事的把门又给关了。 “主子不用伺候了,都回去吧。”管事的朝他们摆摆手。 有人不死心,还要再问,被管事的一个瞪眼把话给缩回去了。 有丫鬟不怕,知道管事的是面冷心热,悄悄问道:“您今儿个可有见到主子?” 管事的再瞪眼,“问这个干嘛!” “想知道主子长啥模样,好看不?” “长得再好看,那也没你们啥事儿!走走走!” 丫鬟们面露可惜,她们知道主子是个俊公子,想看一眼,饱饱眼福,也不做什么坏事,怎么这么难呢。 管事的瞥她们一眼,“一个个还杵在这儿做什么?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平日里主子不在庄里,随便你们怎么胡闹,主子来了要守规矩,等主子发了火,把你们都给赶出去,别来求我说情!” 下人们失望,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管事的看着众仆一哄而散,举头望天,叹了一口气。 他在这儿当管事的已经有三年了,从来没亲眼见过主子,每次传达吩咐的都是他的心腹,叫玄衣,是个极其俊俏的红衣美人。 这位主子从不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但会留下一些若有似无的证据,他不是个傻的,主子给的暗示这么明显,他自然也猜了个十之八九。 不直接告诉他,却用暗示的手段,是要他的态度,是旁人随便一问能说出去,还是忠诚乖顺的保密。 在摸清了主子的身份后,他立马发现,这压根不是什么试探,只是明里暗里的敲打,既然知道他是谁,必须稳稳当当地做他该做的事,否则不等外人来问,头那位先把他给解决了,再重新找个管事的。 他自认是个精明人,也庄子里的人一个个傻子样,还以为那位是个慈悲佛,实则是个shāre:n不眨眼的殿前阎王,拿捏性命随他心意。 浴池里水气氤氲,靠在池边闭目养神的人忽然站起,随着哗啦水声,他取过外衣披,缓步踏出浴池。 地铺着一层厚厚的柔软兽皮,他赤脚踩过,身啪嗒着落了一地的水渍。 池边放了一张矮榻,他坐在榻,取了一条白毛巾轻轻擦拭着自己湿透的发尾。 “天风。” “在。” 邵衍擦了会儿头发,才问道:“刚刚外面有点吵,是怎么回事?” “是庄里的那几个下人,听说主子在沐浴,献殷勤来了。” “献殷勤?”邵衍重复了一遍,声音淡淡,听不出喜怒。 “管事的已经将他们打发走了,主子要是嫌他们吵,让管事的再换一批人是。” “不必,换人麻烦,又浪费银子。” 天风:“……” 主子心情好的时候,给那些下人死命加钱也没嫌费钱,现在倒嫌弃起来了。 果然钱攒得太多,心思也跟着捉摸不透了。 ------题外话------ 关了小殿下好几天小黑屋,放他出来遛遛风。 豫亲王:哼!什么东西!孤不稀罕! 戳他脸颊,再傲娇,再别扭,继续关着! 071 他们俩,奸情满满 邵衍不知道天风在心里又暗暗诽谤了他一把,只垂头擦发。 “要你准备的东西呢?” “回主子,已经都备下了,随时都能取用,主子打算什么时候过去?” “再休息两天。” 天风看了一下邵衍的面色,确实有些苍白,明明泡了将近半个时辰的浴池,脸还是没有半点血色,唇色微淡,眉眼间隐隐有几分疲惫之色。 “主子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属下让玄衣进来看看?” 玄衣与天风、风一样,都是在邵衍身边服侍的护卫,与天风、风两人只听从主子吩咐做事不一样,他负责的是主子平素的饮食起居和衣着配饰,也担负着府医的职责。 邵衍擦完发尾,将毛巾搁置在一边,“不碍事,休息两天是。” 天风不再言语,取过擦拭身体用的毛巾递过去,等邵衍简单擦干了身子,再将早已备好的衣物一件件递过去。 看着邵衍慢条斯理地穿衣,他犹豫了一下,“主子,要不这一趟派个人跟着吧,要是到时出了什么意外,也好帮衬主子一把。” “天泽堂不是那么容易能混进去的,人多碍事。” 天风一噎,没话说,只好沉默,伸手帮邵衍系扣子。 邵衍微微闭眼,像是在养精神,淡淡道:“你们到时候在外头接应是,天泽堂的主子……可不是个废物。” 既然主子这么说,他作为属下也不好再提什么意见,继续沉默,系完扣子绑腰带。 沉默了一会儿,发现还有事情没禀报,“主子,沈家那边已经派人去接沈碧月了。” “什么时候的事?”邵衍仍旧闭着眼,面色轻淡,并不在意。 “在今早。” “沈岐那个老家伙速度还挺快的,沈家庄子接连出事,再不把这个嫡女接回去,怕是要被天下人一人一口唾沫给淹死了。” 天风:“……”难道不应该是怕奉国公门把沈府给砸了吗? “她现在到哪里了?” “在惠州,立吉县。” 邵衍倏然睁眼,低笑了一声,“真巧啊。” 眼神平淡,神情也平淡,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 天风默默点头,是很巧,主子要去的天泽堂刚好也在立吉县。 不过他很快回过味来,怎么觉得主子说这三个字 的语气有点不太对劲,不像表现出来的这么平淡,听起来意味绵长,还有些高深莫测,和一丁点的缠缠绵绵,好像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样。 说是不可告人,也许还真有,不然为何让人撤了沈碧月的悬赏画像,还送她邓府的印章,让她顺理成章地拿走了三间铺子,离开后还派人紧盯她的行踪! 若非他熟知主子脾性,也熟知两人之间发生的一切事情,真要以为他们俩,奸情满满呀! 再抬头,邵衍已经穿戴整齐,恢复原本的淡漠神色,下巴微抬,转身要离开浴池。 天风跟去,心里默想,这其肯定有什么猫腻! —— 一路晃晃悠悠地前行,她也睡得晃悠悠。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猛地一顿,她腿弯一伸,“砰”的一声脆响,额头磕在车壁。 揉着头,她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发现马车已经停止前进,外头传来一阵阵喧哗的人声。 她微微掀开车帘一看,已经到了惠州的立吉县,正在城门一处查验书,很快,车队浩浩荡荡地进了县。 他们这次回永安,走的是最近的一条路线,取惠州和保州到永安城,只是这两州都是极为繁华之地,他们这个车队极其显眼,很容易引人注意。 雪梅让人寻了一处大客栈,出了大价钱将客栈的后院都给包了起来,以供所有马车都能稳当安放。 已过午时,大堂里的人不多,稀稀疏疏地摆了六七桌,楼包厢不知道还有没有坐人。 沈碧月与雪梅一进门,有人看过来,看那身段极美,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可惜戴了幕帘,看不清真容。 “让掌柜的备好的饭菜来。”雪梅吩咐了家仆一声,要在大堂寻一处坐下。 “月姐儿,这间客栈虽是立吉县最大的,可怎么也不咱们沈家的宅子。” 沈碧月听雪梅压低了声音说话,身子却是朝着大堂走的,不禁低头笑了一下,“嬷嬷,这一路颠簸,月儿有些头昏脑涨,听不得太嘈杂的动静,让伙计将饭菜送去房里吧。” 雪梅眸光一闪,“是老奴疏忽了,姑娘身子娇贵,又久未出庄,哪里能这么赶路的,既然不舒服,赶紧去歇息吧。” 沈碧月点头,转身朝院后的厢房里去。 她和雪梅的房间都安排在三楼的天字号房。 立吉县起九方县来相对暖和,况 且初春时节,天气时暖时凉,屋里只放着一两个炭盆取暖。 沈碧月刚进门没多久,侯武来敲门了。 “都打点好了?”沈碧月倒了杯茶水给他。 “小人不知沈家家仆如何,反正孟家的人一定会把马车守得死死的,不让旁人有下手的机会。” 听出他话里对沈家深深的不屑与不满,沈碧月笑了一下,“你派人盯紧雪梅嬷嬷。” “小主子,这个雪梅嬷嬷,说是甘老夫人的人,却半点规矩都不懂,刚才竟然想直接在大堂用饭,连个包厢也不要,依着小主子的身份,怎么能随便在大堂露脸。”侯武方才跟在她们后边,自然是看到了全过程。 沈碧月懒懒地撑着下巴,“甘老夫人可是沈家最恪守家规的人,如此能教出这般没规矩的嬷嬷。” “小主子的意思是……” “沈家最有威信的还是沈岐与老夫人,可是老夫人早将掌家的权力放给了甘苓,沈岐顾着魏国公府的面子,借甘老夫人的名头接我回去,在其打点的人还是甘苓。” 侯武恍然大悟,“怪不得小人一直觉得这个雪梅有问题,一点都不像是府里的老嬷嬷。” “她是老嬷嬷不假,只不过是甘苓手底下的老嬷嬷,仆如其主,心思不纯,你放心吧,过了今晚,她应该也没什么心思再来伺候我了。” 侯武看沈碧月脸泛出诡异的微笑,胳臂寒毛直竖,看来小主子又要算计人了。 ------题外话------ 豫亲王傲娇脸:奸情什么的,不存在! 溜达完毕,继续关小黑屋! 接下来,是还想让小殿下再出来溜溜风呢,还是继续关小黑屋呢? 072 床上是谁! 入夜的客栈十分寂静,后院的草丛都被拔了个干净,用来安放马匹与过往马车,只有几丛未被拔除干净的杂草又密密麻麻地长出来,小虫子在里头发出轻微的振翼声。 月光轻柔地洒下光芒,罩在闭眼歪头,守着马车歇息的一众家仆身。 沈家的家仆盘腿而坐,双手抱胸,厚厚的衣衫遮盖住几欲要喷薄而出的臂肌肉,偶有什么风吹草动,一双精目倏然睁开,极快地环视了一圈。 待转到周围那些睡得七荤八素的家仆身,寒光烁烁的目光瞬间化为不屑。 “嗤,什么孟家家仆,也不过如此嘛。”轻语随风散去,再度闭眼,静待下一刻的风吹草动。 夜间的风很小,很冻人,风隐隐送来若有若无的一阵青草气息。 沈家的家仆鼻头微动,很快又放松下来,不过是青草气息,没什么异样。 他们没有想过,只有寥寥几丛杂草的后院,为什么能闻到这么清晰的青草芳香。 睡得四仰八叉的孟家家仆也动了动鼻子,瞬间皱起了眉头,手臂肌肉绷紧,仿佛下一刻会暴起,将所有意图接近马车的人都给扑杀在远处。 这时从暗处传来啪嗒一声,声音很轻,像是水珠滴落在地的声音,一共有啪嗒四声,更像是一种诡秘的暗号。 声音停下,他们紧皱的眉头才舒展开,手臂放松,悄悄睁开眼缝,打量了一圈那些姿势看似戒备九分,实则已经陷入十分沉睡的沈家家仆。 哼,什么沈家家仆,也不过如此! 天字一号,房门外。 有条人影偷偷摸摸地站立许久了,手里还拿着一根细细的管子,管口还悠悠地冒着烟,只是烟色很薄,几乎要融为空气。 过了好一会儿,那人影才动了手,轻轻推开房门。 屋里熨了淡雅的香饼,和着炭盆散发出来的哄热暖意,让人不自觉地感到舒适。 薄薄的纱布垂下,隐约透出里间长长的床榻。 那人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掀开纱布,看到帐幔轻垂的床榻。 呼吸轻缓冗长,应该是白日里走累了,发出微微的鼾声。 窗棂微微露出一道缝隙,透进皎瑕月光几缕,微弱的光芒照亮了帐幔之后,床榻之侧身浅眠的淡淡轮廓。 那人掀开帐幔,对着被里冒出来的半颗头,轻轻唤道:“沈姑娘?” 半颗 头依旧露着,一动不动,呼吸也未变,鼾声渐起。 那人定了心神,从怀里掏出b-ish0u,正要伸手去扯被子,突然听到暗处传来一阵轻笑。 那人猛地一惊,倏然回头,微弱的月光照清了她的脸庞,目露狠意,自带凶相。 “你的主子是要你杀我,还是重伤我?”沈碧月从暗处走出来,唇角勾起一抹危险的笑意。 雪梅大惊,立马收了凶煞面色,下意识地将刀收进袖里。 见沈碧月一身黑衣,清丽的容貌在幽暗的房里显得有些模糊不清,那精致的眉眼还有勾起的唇角,一点都不像她在沈家庄看到的那样懦弱胆怯,反倒平添一股让人惊惧的妖魅之气。 如果她在这里,那床是谁! 雪梅放开帐幔,猛地退后几步,只见一个粗糙的手伸出来,随后露出一张男人的脸。 “小主子,她放的**真是难闻。”侯武翻身下床,鼻子嗅了嗅,嫌弃地皱起眉。 “你不是屏息吗,怎么还能闻到?” “想知道她会放什么样的**,闻了一下,可惜分量太轻,对我起不了效果。” 两人若无旁人的对话,像是完全忽视这屋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雪梅咬牙,突然喝道:“好一个孟家家仆,竟然敢深夜闯到主子闺房,若是传出去了,要月姐儿如何在永安立足!” 侯武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突然起身冲到她身前,探手揪住她的衣袖,只听得“撕拉”一声,厚重的衣袖竟被他硬生生扯开一半,直直破到肘。 b-ish0u和一根烟管掉落在地,雪梅的面色陡然大变,弯腰要去捡。 侯武狠狠一脚将她踹开,前一步死死踩住她的手掌,缓缓碾着,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 雪梅疼得想要叫唤,刚张开口被侯武眼疾手快地塞了块破抹布,将所有**都给堵了回去。 侯武冷笑了一声,“想要先发制人?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 雪梅死命瞪着眼,面色僵硬得像石头。 沈碧月勾开两边帐幔,在榻懒懒地坐下,眼泛着冷然的笑意,“嬷嬷深夜到月儿房里,还带了这两样东西,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胸口被踹得极疼,踩着她手掌的脚也不松开,嘴里又塞了块熏人的抹布,疼痛与难闻的气味萦绕在脑子里,雪梅只觉得整个 人都要昏过去了。 “侯武,让她说话。” 抹布被取走,雪梅喘息着断断续续道:“老奴看到有人…鬼鬼祟祟地往月姐儿的屋里蹿,这才揣着刀过来。” “原来是来保护我的,嬷嬷这份护主的心肠真是难得,那这根烟管又是做什么的?” 雪梅一时噎住了,不知该如何作答。 沈碧月伸手在鼻前轻轻扇了一下,“我看这贼使用的m-ix-ia:ng,好像和嬷嬷你袖里那根烟管的气味极像,不会是贼先蹿去嬷嬷的屋里,不小心丢了这根烟管吧?” 雪梅抿唇,转开了视线,沉默不语。 沈碧月眨眼,笑问道:“雪梅嬷嬷,你家主母近日可安好呀?” 雪梅的眼里顿时泛起冷光,“这几日来你都是装的?” “你装,我也装,咱俩彼此彼此。你的好主母,先派了春云秋蕊她们来算计我,得手不成,又换了你来,看来是非要绝了我回沈家的路。我很惜命,自然要谨慎小心地护着。” “我装,是为了保命,可你装,是为了杀我,嬷嬷可别怪月儿下手粗暴,毕竟你我两相较,还是我更良善一些,起码没有立马要了你的命,你说是不是?” 侯武在一旁摸摸鼻子,良善?小主子又在说笑了。 ------题外话------ 妞妞们五一快乐,来玩个五一问答小活动 小殿下再次掉线,希望给小殿下加戏的,选1,不加不加接着关黑屋的,选2 073 客栈有贼 雪梅憋得脸都红了,立马冷笑道:“是我小看你了!春云与秋蕊的事传进府里时,主子还让我要千万小心轻荷,现在看来你才是幕后操控的那个人,真是个拿腔作势的好手,轻荷与你亲善,却也不过是你手使的一把好刀。” 这话怎么听着都有挑拨离间的嫌疑。 “是我也好,轻荷嬷嬷也好,你们对付我,还指望我要默默忍着不成?你在沈家几十年,若真的信这个,早不知道死哪里去了。我这人挺好说话的,只要你不来犯我,我也不会去招惹你,只可惜,你按奈不住了。” “你的存在对主子来说是最大的威胁,我又怎么会让你顺顺利利地回去,只恨自己眼拙,亏得这些年来形形色色见过不少人,还是被初见你的那一眼给骗了!” “雪梅嬷嬷,你说错了。能让甘苓感到威胁的不是我,而是我的母亲孟茹,还有我身流着的孟氏血脉,若我活着,凭着孟家的依仗,只要回了府,迟早能爬到她头去作威作福,起孟府来,她一个小小的甘家能翻出什么风浪来。嬷嬷既然奉命要阻碍我回府,那你猜猜,我会不会放你回去呢?” 沈碧月弯了眼角,笑意深深,水眸纯净无暇,是深山里最为清澈见底的那一泓池水。 可在雪梅看来,那笑意暗藏杀机,直让她心口直发凉,沉默了好久都没说话。 静了好一会儿,她才咬牙道:“老奴是主子派来迎接月姐儿回去的,若是月姐儿敢对老奴下手,只怕回府之后,日子不会太好过!” “哦?如何不好过?” “你若是和主子做对,她绝对不会放过你!” 沈碧月点头,很是认同,“你活着,回去通风报信,死了,甘苓也能摸摸我的底细,左右我都逃不开被她忌惮的命,那嬷嬷的生死也没那么重要了,你说是不是?” 一股寒意从雪梅的背渐渐爬向后脑勺,她惊道:“你敢!” 沈碧月这次没说话了,只是含笑看她,眼里的笑意愈浓烈,她愈发惊恐。 水眸里的笑意,交错着幽暗如谭的夜色与幽静似井的皎色月光,形成一张巨大的拢住她的生路。 这,是凶气,也是杀意! 她开始剧烈挣扎起来,死亡的阴影罩在头,让她慌乱又恐惧,拼了命地想要逃离侯武脚的控制。 还没爬出里间,只听身后传来沈碧月淡淡,又寒凉的嗓音。 “侯武,处理得干净 些。” 话音刚落,一阵剧烈的疼痛自下身袭来,彻底淹没了她的意识,痛苦的哀嚎伴着凄楚的嘶鸣瞬间凝固在喉间。 一夜寂静,一室雅香。 隔日,有客人在厢房外边的楼梯口发现一具鲜血凝固的活尸。 那是一个穿着极好衣料的年妇人,嘴里吐出的鲜血凝固在她凶恶的五官,双手的袖子也被鲜血给浸透了,凝成黑红色的血块。 有人认出她是昨晚陪在那个大户小姐身边的嬷嬷。 这时,突然有人挤开围观人群,大惊失色地扑了过来,在将将要碰到那具满身是血的人时,又倏然收回了手,掩在幕帘里嘤嘤哭泣了起来。 “是谁这么害嬷嬷呀!” 掌柜的也匆匆赶过来,他一听说出了事,连忙让店里的伙计去报官,这才姗姗来迟。 “小人已经让人报官去了,还请姑娘节哀顺变!” “掌柜的!你们客栈是怎么回事,夜里竟然潜了贼进来,嬷嬷丧了命不说,我家姑娘的首饰还都给人偷光了,这件事情,你要怎么交代?”侯武怒气冲冲道。 众人纷纷一惊,连忙各自跑回自己房里查看有无丢失了东西。 掌柜的脸色也不好看了,“昨夜进了贼?” 伙计过来了,细细询问之后,掌柜的整张脸都黑了,劈头是一顿怒骂。 “让你负责守夜,你知道睡!你知不知道昨晚客栈里进了贼,客人的东西被偷了不说,还闹出一条人命,你真是……哎呀气死我了!” 掌柜的气得面色发青,那伙计也讪讪地低头不敢说话,突然,他仿佛看见了有什么东西在动弹! “掌…掌柜的,那死人会动!”伙计颤抖着躲到掌柜的身后。 沈碧月还在哭,一听那伙计这么说,连忙颤着声音道:“侯武,你快过去看看,嬷嬷可是还活着?” 侯武瞪了那掌柜的一眼,前小心地观目按脉,过了一会儿才惊喜道:“小主子,嬷嬷还活着!快,快去请郎来。” 那掌柜的急得满头大汗,连忙让伙计跑着去请县里最好的郎了。 这时候,有人已经检查完自己的房间,正零零散散地走出来,恰好听到侯武那一声喊,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起来。 “原来那妇人还没死,真是幸运啊。” “我看幸运的是我们,东西没被偷,还留了 命下来,想到昨天夜里有这么穷凶极恶的贼自由出入客栈,还将人伤成那副模样,觉得心惊胆战。” “是啊,幸好遭殃的不是我,不然现在可能是我躺在这里了。” “说什么浑话,这贼兴许也嫌贫爱富,这几日住宿的客人不多,更别说三楼的天字号房,只有那位姑娘和这妇人住着,要我说,这姑娘带了一堆护卫车夫,一个都没派用场,不然那妇人也不至于遭此横祸。” “你是说那贼是冲着天字号的客人去的?” “可不是,这里是立吉县最大的一间客栈,能住天字号的客人非富即贵,那贼应该早瞄她们了,不巧被那妇人给撞见了,才给……” 那人说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众人皆露出惊惧的面色,寻思着待会儿去找掌柜的退房,这个地方实在危险,待不得了。 “嬷嬷!”听得一声悲痛的疾呼,沈碧月忽然晕倒了,侯武扶住她的身子,有些不知所措。 有好心的女客见了,连忙过去帮着扶住沈碧月,侯武连声感谢,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他只是个护卫。 将沈碧月扶回了房后,女客才离去。 侯武走到榻边,低声道:“小主子,接下来该怎么办?” ------题外话------ 沈姑娘很委屈:是谁害了我家嬷嬷 掌柜的更委屈:是哪个贼偷东西又shāre:n,存心坏我生意 074 死路 沈碧月从床懒懒起身,撑住床榻边缘,目光炯炯有神,一点也不像是伤心过度的模样。 “待会儿官府来,你直接据实交代,若是问起我,说我的身子虚弱,已经昏睡在床,依着我的身份,他们不敢真的来房里巡查盘问,至于雪梅嬷嬷,将她身的伤口简单包扎了便是,反正也治不好了。” 侯武点头要走,又被沈碧月叫住。 “离开庄子后,有没有人在后头跟着?” 从沈家庄离开,侯武派人在前后盯梢打探,以防有图谋不轨的人接近。 他摇头。 她迟疑了一会儿,才道:“那你待会儿派个人在立吉县内打探一番,看附近有没有出现什么可疑的人。” “是,小人这去办。” 这一趟确实该谨慎小心一点,侯武对沈碧月的用意没有怀疑。 待他离开后,沈碧月坐在榻,盯着前方发了会儿呆,才重新躺下睡觉。 昨晚为了引雪梅勾,几乎是一夜未睡,现在身边的麻烦解决了,可还有个跟她立下赌注的人还没出现。 这一睡,睡的是天昏地暗,一觉醒来,外头已是天色昏暗,夕阳西下。 她睡意未醒地望着梁,神色怔愣,过了好一会儿,突然觉得口渴。 起身披了外衣,点灯盏,听见外头响起敲门声。 侯武在外头早已等待多时,进去时看见沈碧月正在倒茶。 沈碧月的唇刚碰水,觉得冰凉刺骨,微皱眉头,将杯子又放下了。 她抬眸看侯武,“事情都办好了?” “官府下午已经走了,他们在后院发现装了迷烟的烟管,怀疑贼人正是用这个迷晕了店里的伙计和后院的一众家仆,伤她的b-ish0u也在后院的杂草堆里发现了。” “结果呢?” “结果……他们判定这贼应该早溜了,压根寻不到人。” 沈碧月轻嗤一声,“真是没用,寻不到人打算不了了之?伤了的可是沈家的嬷嬷。” “他们要小人转告小主子,官府会尽力抓捕犯人,还请小主子在此地多休息几日,若寻到消息会立马告知小主子,也好给嬷嬷疗伤休养。” “嬷嬷的伤势如何了?可有好些?” 侯武:“……” 这句话怎么都不应该从沈碧月嘴里说出来, 雪梅身的伤是她亲自下手弄的,这里没外人,她还要装腔作势地询问一遍,好像真的很关心一样,果真是厚颜无耻啊! 沈碧月似笑非笑的眼神扫来,侯武心里一凛,立马道:“b-ish0u险些砍断了她的双手,手筋被划,已经不能复原,喉咙也被烫伤,舌头断更,怀疑是烫火的b-ish0u所致,郎说,嬷嬷以后,怕是形同废人了。” 沈碧月皱眉,很不满,“这算什么废人,脚还没断呢。” 侯武:“……”敢情小主子还嫌人家不够惨?虽然她的确存了害小主子的心,但他现在反倒有点同情她了。 沈碧月轻轻拍脸,懒懒地打了个哈欠,“雪梅不能再留下来,你去告诉沈家的家仆,让他们明儿个送她回沈宅去养伤。” “沈家的家仆?是全部吗?” “放他们在眼前晃悠实在是碍眼得很,尽早打发了干净。我先去看一眼雪梅嬷嬷,怎么说也有些情份。” 侯武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心里嘀咕着,小主子跟雪梅这是哪门子来的情份,相厌相杀吗! 雪梅醒来很久了,一直在床躺着,醒着痛苦,躺着也痛苦,身的疼痛让她宛如活在地狱刀山,恨不得有个出口发泄,却又无法动弹。 她已经是个废人了! 让她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是沈碧月那个小贱人! 门被轻轻推开,小贱人的身影刚刚进入雪梅的视线,她愤怒地“呜呜”叫嚷起来。 沈碧月坐在榻前,下打量了她一眼,轻笑道:“嬷嬷现在这副模样,可当初来接我的时候顺眼多了。” 愤怒很快将雪梅吞没,她眼里含着深刻的怨毒,直直瞪着沈碧月,可惜双手不能动弹,只能看到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你犯不着这么看我,甘苓霸了我母亲的位置,还数次想要我和轻荷嬷嬷的性命,你为她做事,是和我为敌,脑子不好使,手段又不如我,是你活该,有什么脸面来怨我,也不嫌丢人。” “我来只是告诉你一声,明日我让人送你回去,立吉县虽有郎,却远不沈家的府医,甘苓几日未见你,定是十分想念你,盼着你回去报信呢。” 提到甘苓,“呜咽”声骤停,雪梅猛地闭眼,忽然有股绝望弥漫心头,面色颓然灰败。 “任务失败不打紧,重要的是命还在。嬷嬷放宽心,甘苓哪怕再不容你,也会让你多苟活一些 时日的,怎么说你也是个护主有功的忠仆。” 活?一个搞砸了事情的下人,还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这样的下人,哪个主子会留? 她回去,只有死路一条! 这个道理,雪梅懂,沈碧月她更懂。 甘苓的性格和手段,在前世已经了解得清清楚楚,她对人对事都要拥有绝对的掌控权,否则也不会在孟茹死后,那么快坐了沈家长房主母的位置。 沈植对她有情是一方面,她狠辣果决的手段也是一方面。 甘苓派雪梅来接她,定是要雪梅借机除掉她,以甘苓的性子不会容忍手下失败,若是雪梅反被她弄成这样送回去,甘苓定会恨她办事不利,致她面无光。 可沈家家规在前,她以忠仆之名送回雪梅在后,甘苓没法立刻对她下手,她是要把雪梅这个废物放在她眼皮子底下,让她尝尝分明是恨之入骨,却不能轻易除去的滋味。 这是她留下雪梅性命的原因,很残暴,很无情,也很直接! 第二日一早,沈碧月以护主忠仆在永安城能找到更好的郎为借口,让沈家的家仆将雪梅先行送回永安沈宅。 雪梅临行前那充满怨毒的眼神,还有狰狞的五官,看得沈碧月心情大好。 她掩在幕遮之下的嘴唇微微蠕动低喃道:“嬷嬷,希望等我回到沈宅,还能看到您这么精神的模样。” 075 前往天泽堂 如果她能活着等到沈碧月回去,这话倒还像是一句祝福,可惜不是。 雪梅听得很清楚,用力地“呜呜”起来,脸色涨得通红,两颗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可没人仔细看。 沈家的家仆被拨走了将近一半的人去护送雪梅。 本来打算将沈家的所有家仆都遣送回去,想了一下,还是留下了几个,倒是不怕他们跟甘苓告状,都是没什么用处的人,怕沈岐知道了,又觉得面无光,指不定把账都算在孟家头,那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沈碧月遥望他们离开,才跌跌撞撞地回了房,那充满着哀伤与脆弱的身影,看得周围的人皆是怜惜同情,心疼不已。 知晓内情的人看了只能摇头惋惜,感叹一声忠仆难得。 那外人眼里脆弱的沈家嫡女回房不过片刻,立马恢复了原本的慵懒神态,侯武领了几个孟家的家仆,一字排开地站在她面前。 “小主子,您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侯武看她慢悠悠地挑人,面掩不住担忧。 刚送走雪梅,沈碧月说要独自一人悄悄去一趟天泽堂,还不让他跟着去,让他狠狠吃了一惊。 天泽堂是个什么地方,他很清楚! 沈碧月没理他,视线漫不经心地掠过相貌普通的一排人,孟家的家仆大多相貌普通。 按孟廉的话来说,不允许府里出现他更为年轻俊美的小子,否则他这一家之主的面子要往哪里挂。 她扫了一圈,很快挑出了三个人。 一个高瘦,一个矮胖,一个高胖,唯一的共同点是其貌不扬,除去外形特征,那张脸扔在人堆里都不见得能找出来。 侯武细细打量,然后点头,这三人虽普通,身手却是那些家仆当顶尖的,性格也非常沉着谨慎,看来小主子挑人的眼光还是可以的。 沈碧月道:“我答应了官府要留在这里等他们来信,不能轻易离开。在外人眼里,除去雪梅嬷嬷,陪在我身边的剩下你了,若你跟我一起走了,旁人会生疑,做戏总归要做足,否则怎么瞒过他人的耳目。” “小主子不了解天泽堂,那里出入的人鱼龙混杂,虽说有他们三人陪护,可若是出了什么事情……” 沈碧月瞥了他一眼,“信不过孟家人?” 那三名低头的孟家家仆立马不着痕迹地甩了眼刀子过来。 侯武:“……” “天 泽堂自有规矩,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敢在那里生事,若是搞那些暗地里的手脚,还有他们三人替我挡着。” 这几日接触下来,侯武了解一点沈碧月的性格,她若下了决定,不会被旁人轻易动摇,只好放弃劝说她的念头,转而向那三人嘱咐:“你们三个,仔细看顾小主子,别让她随便惹事。” 沈碧月叹道:“侯武,我去不过半天,你不用这么担心。” 天泽堂在立吉乡,只是与他们如今所处的位置有着天差地远的距离,一个在东边,一个在西边。 “老爷子对小人下了死命令,要安全护送小主子回到永安!” “你现在只要好好帮我打掩护是,如果生了变故,我还没回来,你自己随机应变,记得没拿到东西之前,我不一定赶得回来。” 马车在外头早已备好,沈碧月乔装打扮成家仆的模样,与那三名孟家家仆悄悄地乘了马车。 立吉乡起东会乡要大许多,从东边走到西边,起码得花半天的时间,若是用马车抄近路,一个时辰到了。 那三名家仆坐在马车外,她则在车里头换衣服,那是她一早吩咐人放在车的一套青黑色衣裙与幕遮,跟着衣物放在一起的,还有一沓厚厚的银票。 这是她在离开沈家外庄之前,亲自去嫁妆里挑拣了一部分玉石雕刻,拜托侯武悄悄跑一趟临州的当铺换来的,丰水州虽有当铺,却还拿不出这么多的银票。 马车在立吉县的小道穿梭着,车轮滚得飞快,很快来到了立吉县的最东边。 一个巨大的建筑渐渐在眼前显露。 楼阁式的高塔,以砖木交替建造而成,呈七层六角,楼阁六面皆凿有以花景鸟兽为底纹的精致门窗,镂空处可隐隐窥见里头人影晃动。 楼阁自下而逐层缩小,檐下是以砖石制成的斗拱,每一面的檐角下弯处都吊着几串精致的金色铃铛,从最高的七层绵延至一层,极有规律地形成天泽堂这三个闪烁发亮的金色大字。 风吹过铃铛微微扭曲了大字,像是平铺在漾开涟漪的水面一般,伴着金玲脆响,与高塔顶端镶嵌的石台巨兽,张牙舞爪,狰狞可怕,却给这座仿若圣光之傲然挺立的佛塔平添一股神秘而庄重的气息。 天泽堂到了。 沈碧月从马车下来,紧身的青黑色衣裙裹住她纤细的身子,虽窈窕若扶柳,却不显瘦弱模样,仿若山河连绵的起伏,曲线优美,干练,像是积蓄了所 有饱满的力量。 同色幕遮模糊了她的面容,只露出一截柔顺的发尾,一双灵眸在朦胧的视线熠熠发亮,沉静而优雅,神秘而端庄。 她仰头看着高耸入云的高塔,轻嗤道:“干着富贵买卖,净是铜臭味的地方,偏偏造得跟佛塔似的,金光闪闪还叮叮当当的,生怕别人不认识,嚣张过头了。” 珍宝现世,价高者得! 说的是天泽堂所干的买卖,以宝物为饵,引众多有财人士竞相争抢。 在大宁,天泽堂的地位几乎与朝仙阁持平,人们甚至对天泽堂更感兴趣,对那些家财万贯的富贵高权者来说,起朝仙阁那些随时可见的美人,争抢世间难求的宝物更刺激。 算抢不到,远远望一眼也是好的。 天泽堂与朝仙阁唯一相似的,是幕后的老板都极为神秘,没人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 一层的楼阁六面都无窗,只有一扇看起来陈旧不已的木门紧紧关闭。 高瘦的家仆在不远处的棚子里头停放马车,那是天泽堂专门开设给远来宾客安放车马的地方。 待他停好马车过来了,沈碧月道:“去,打门。” 076 孟家三爷 高胖家仆前敲门。 不一会儿从门后传来沉重的挪动声,一个白衣青年的脸出现在门缝后边,脸带着喜客盈门的笑。 “敢问诸位是打尖还是住店?” 这是天泽堂用的暗语,并不是人人都知道,天泽堂的客人大多是由熟客介绍来的,不是随便谁都能进,只有经过熟客介绍的人,才能熟知里头的暗语。 门都是客,熟悉规则的,才是贵客。 “送钱!” 门完全打开,白衣青年微微躬身,欢喜十足地将他们迎进去,面对送钱门的客人,可不是喜事。 一层是一间巨大的内堂,除了央微微靠前的位置摆着一个圆形账台,再没有其他东西。 账台圈成一个圆弧状,留了一角木板搭面,在账台圈起的正央坐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年,他身子微微前倾,正与站在账台前的客人轻声说话。 楼阁六面的窗户打进微弱的光芒,模模糊糊地照在账台一卷展开的白纸,白纸以酸香泛气的紫榆木为卷轴,每写过一列人名,将纸面往轴里卷一截。 关厚重的木门,白衣青年展臂往账台方向一指,“诸位真是赶了好时候,你们是今早这场的最后一批客人,请往那边登记名姓。” 沈碧月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他被包裹在白色衣袖里饱满而健硕的手臂线条,目光微顿,而后移开,微微颔首。 待那位客人在少年的指引下远远地站到了一边,他们才前,簿子早已被少年翻过雪白的一页,一根紫金羊毫笔轻轻地搭在胡泥砚台的边缘。 “请诸位在头留下真实名姓。”少年看他们有些眼生,又补了一句,“这是规矩,真名真姓,才能参与竞卖。” 沈碧月点头,正要前,突然从身后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木门被狠狠踹开,震得在场所有人一阵胆战心惊,视线紧紧盯向门口。 谁敢在天泽堂里闹事! 逆光的视线里,一个高挑身影忽然出现,他目光阴沉,极尽蔑视,下巴微抬,极尽嚣张,分明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极尽狂妄之态。 沈碧月透过幕遮看向那人,背脊瞬时发寒,僵硬,仿佛回到了茂林石台的夜色诡静,刻在她眼前的那抹修长身影泛着冰冷的嗜血杀意。 那人开口道:“天泽堂是怎么回事,不等小爷关门,瞧不起小爷?” 声音低沉暗哑,撩人得很。 白衣青年连忙笑着迎,“孟三爷大驾光临,天泽堂自然是欢迎备至。” 在场的人皆是一惊,这人是孟家的小公子孟威? 奉国公孟廉生有三子两女,大子孟裕与二子孟智在外驻守边疆,唯属三子孟威最为叛逆不羁,不事朝堂,反行江湖,自十二岁那年离开孟家,再也寻不到踪迹。 孟廉气急,生了一场大病,在床足足躺了一月有余,如今见孟威出现在此处,不免有些惊讶。 那人慢悠悠地踏进门,长得浓眉塌鼻,普通带着些粗犷之气,一双眼眸幽沉如墨,一进门飞快地扫视了一圈,最终定格在门边候着的白衣青年身。 “嘴里说着欢迎小爷,却用这又臭又硬的门堵爷的路,嗯?这是什么待客之道?” 如此出言不逊,与传闻孟威的性情倒是极为相符,只是孟家儿女个个生得俊熙雅秀之姿态,明花照月之容貌,孟威幼时也生得极俊,怎么che:n-g人后……偏长残了呢? 孟家三爷,排个辈分下来,也算是沈碧月的三舅舅了,只是她真没见过这么不着调的舅舅。 沈碧月暗暗打量他,尽管她从未见过那位三舅舅,但这人身的气势与风韵,像极了一个人。 如果说真是那个人,那他来这里的目的,有待推敲了。 离开东会乡到现在已经有半个月了,那人从来都没出现过,仿佛已经忘了两人之间的约定,今天若真在这里碰,极有可能只是巧合。 虽是这么想,她还是紧张得十指微蜷,扭开视线不看他,无论他有没认出她,她都该尽量装作若无其事。 这厮性情诡谲,行事毫无规律可循,让人难以揣度,她还没傻到给自己找麻烦。 沈碧月身后的三名家仆低头互看几眼,抬头很快瞧了眼孟威,再低头,神色犹疑,正打算前一步,突然见沈碧月不经意地抬手整了整青黑色的帷幕,小指稍稍翘起,微微一勾。 这是阻拦的信号,要他们按兵不动。 三人无奈,只能听从主子的吩咐,按下心里的疑惑。 白衣青年看了眼木门留下清晰的灰色鞋印,“三爷是我天泽堂的贵客,自然要用最尊贵的排场,小人正想送了这些客人去,再堂门大敞地迎接三爷进来,哪晓得三爷这么心急,连半刻都等不得,倒显得我等疏慢了。” 坐在账台后的少年撑着下巴,看白衣青年睁眼说瞎话,虽说这孟威是天 泽堂的常客,可今日分明是他不请自来,却被白衣青年生生说成了是天泽堂待客有失。 见过人拍马屁,倒没见过他这么青天白日颠倒黑白地拍,难怪管事的要安排他在大堂迎客入门了,一张嘴皮子利索。 少年看得出来,孟威自然也看得出,“照你这么说,还要怪小爷我了?” “三爷说的哪里话,都是我等怠慢,怎么敢怪您呢。” 孟威似笑非笑,“你们没错,也不怪我,那是门的错了?那麻溜地把门拆了,省得小爷看了闹心!” 一听要拆门,那少年有点坐不住了,眼神嗖的一下瞪住那青年。 到底会不会拍马屁!这马屁都拍到自家门板了!废物! 白衣青年视若无睹,淡定道:“三爷真是爱开玩笑,这门虽有错,被三爷踹了一脚,也算出了口气,头还有一堆宝贝等着您,犯不着再和这扇门过不去,您说是不是?” 孟威冷笑,哼了一声道:“嘴碎的东西!今儿爷心情好,饶了你们的门!” ------题外话------ 其他人:咦?心情好?为啥心情好? 孟三爷:少废话!滚! 门(抓狂):……我做错了什么!你心情好不好关我屁事! 077 臭不要脸 少年松了口气,听白衣青年说道:“三爷这边稍候,等前面三位客人写过了名姓,轮到三爷了。” 邵衍掀了掀眼帘,瞅了前面的一女三男,面不悦地又哼一声:“还不快点写,慢吞吞的,要是耽误了小爷的正事儿,看爷不削死你们!” 沈碧月无视后头人的嘟嘟囔囔,提笔写下名姓,通源州的潘墨沾纸即干,墨气幽雅,待少年将纸面卷入,才让开身子,给身后的三名家仆前书写。 少年见沈碧月的行径,眼闪过些许意外,这姑娘看起来眼生,却颇懂天泽堂的门道。 天泽堂的规矩向来繁多,特别是入门留名这一项,留下真名是为了避免客人竞宝后反悔,也好记天泽堂的黑名单,日后不得再允其入内,至于所写身份的真假,天泽堂自有门路去查明。 这个规矩由于牵涉到客人的私密,需要注意的地方极多,如写下名字后要等墨干卷起才可离开,以防被其他人看见,只是这些细节算是听人所说,也不会如她这般做得熟络。 沈碧月感觉到少年探寻的视线,微微勾唇,看来她的举动被人怀疑了。 她的确是来过天泽堂,还是天泽堂的熟客,只不过那都是前世的事情了。 孟威也前写了名字,少年卷起纸面,伸手往账台下面去,只听得咯噔一声,账台靠后方的天花板突然裂开一个正四方形的洞,一架包金木梯缓缓降下,无声落地。 四方洞里面传出喧闹的人声,在宽阔的大堂回响着,骤然的热闹,给呆在寂静许久的人带来些许不适。 少年道:“诸位去吧,头有人候着。老规矩,付金登楼,越往越贵,还请诸位斟酌钱囊内容,量力而行。” 付金登楼,意思是交了钱,才能再往一层。 天泽堂的一层是招待,往六层都是竞卖会场,越高的楼层,竞卖的宝物越珍稀,自然也伴着一定的风险。 这里的宝物竞卖并非全是宝物,也会在其掺杂凡物,如普通的金银首饰或常见的生活物件,在竞卖开始之前,没有人知道会竞卖什么宝物。 二楼的六等到七楼的一等,越是高等的楼层,宝物的珍稀品级也越高,掺杂的凡物自然越多,低等处的宝物较普通,掺杂的凡物也少,甚至是没有掺杂。 所以才会有“怀里不揣金和银,哪敢轻易入天泽”的说法。 进天泽,看财力丰厚,更看个人运气,玩的又是刺激惊险,怎能不 吸引人趋之若鹜呢。 沈碧月等人依着次序木梯,喧闹声在耳边炸开,视线陡然开阔起来,外沿长廊点缀银铃,一路延伸至远远的竞卖入口,入口处排开一列长队。 门边的矮桌,许多描了图案的木牌放在木盘里,两名白衣青年分站入口两边,一名管事的坐在桌后,将木牌子依着次序递给排队的人,再由里头的小厮将人引进去。 那是二层的竞买会场。 视线转到眼前,一个白衣老者站在洞口边,躬着身子,一双苍老的手颤颤巍巍地伸出。 “诸位若要往,先交百两。” 沈碧月掏出一张银票放在他手里,心里不禁喟叹,这天泽堂幕后的主子不知是个什么人,实在是做得一手好生意,懂得把握人心。 对这些爱好夺宝的客人来说,费尽钱财得来的机会,总是白送的要惹人稀罕,还没开始夺宝,先利用这个赚银子,除了奸商,再找不到其他形容词了! 老者笑得眼角的褶子层层叠叠,接过银票让开身后的包金木梯,慢慢数钱,头也不抬道:“诸位楼去吧。” 沈碧月和孟威了七楼,另一位客人则去了五楼。 七楼的空间起二楼要小得多,外沿的长廊摆开一路肆意张扬的菊盆,长瓣大开,合抱生艳,逞娇呈美,端是一副清贵娇艳的画卷,清芬淡雅,含香怡人。 孟威走在前头,沈碧月与三名家仆跟在他身后不远,试图慢慢拉开距离。 七楼的竞卖处入口不像二楼排满了人,反而门庭稀疏,管事的懒懒散散地趴在桌,摆弄着桌的木牌子,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见到有人来,抬眼皮瞅了一眼,“进门直行。” 说完随手扔出一个木牌子,孟威拿到手里的时候不由得微顿了一下。 沈碧月刚好走到他身后,一下子看清了,牌雕的是一朵红艳瑰丽的玫瑰花,她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唇角却微抽,勾出一抹嘲讽的弧度。 玫瑰品性妖艳又张扬,很衬他的脾气。 孟威突然侧过头,似有若无地往后瞟一眼,惊得沈碧月立马僵了嘴角,几不可微地朝后退了一步。 他又转过头去,似是心情极好,“你们天泽堂倒是很有眼光,选了个与小爷气质相合的东西。” 那管事的眼神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孟威却没理,脸一抹轻佻笑意,大摇大摆走进去,很快消失在曲折的回廊里 。 沈碧月抿唇,舒缓了方才被他那一个眼神给吓到的紧张与慌乱,暗骂自己没出息。 眼神不经意地掠过那人离开的方向,心里默默嘀咕了句,臭不要脸! “你们四个一道?进门右拐。” 矮胖家仆恭恭敬敬地前领了木牌子,头雕的是一朵清雅的岩桂花。 右拐的长廊里头早有小厮候着,将他们领去了木牌子所指的岩桂居。 岩桂居是竞卖会场内的其一间小包间,包间全部都建得竞卖会场高一些,内设一扇小窗,这样不仅能清晰地看到会场的每一处角落,也能让各个包间里的人相互看不清对方的真实面目,设计得极为独特与隐秘。 七楼的布置起其他楼层要更精巧独特,只是数量有限,只有十个包间,这也是天泽堂对客人的数量进行限制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是物以稀为贵。 来的人少了,才更显得这里珍贵。 天泽堂的这位老板已经不是把握人心,而是玩弄人心了。 078 前世的疑问 方方正正的小屋子,只留一扇关闭的窗子,小窗正常人的高度要矮很多,窗旁垂落黑红蓝三根粗粗的麻绳。 沈碧月伸手拉了一下蓝绳,小窗咔嚓一声打开了。 窗外的视野狭隘又刁钻,只能看见下方的会场心,看不见其他包间的窗口位置,只有将头伸出去,才能将所有包间一览无余,也能让别人将自己看个清楚。 “小主子,刚才那个人不是三公子。”高胖家仆神色犹疑许久,一直等到进来送茶水和果盘点心的小厮关门离开,才终于憋不住话。 听他刻意在压低声音,沈碧月觉得好笑,“孟巴,你不用这么谨慎,天泽堂里的所有门房构造特殊,能隔离声音,只要关了门窗,外面是听不到里面动静的。” 虽然这么说,孟巴也不敢放松半分,“小主子,那人绝对是假冒的三公子,小人自小生在孟家,三公子虽然很早离家了,但小人还是识得几分三公子的相貌。” “我知道他不是。” 三人一愣,互相对视一眼,孟巴又开口道:“既然小主子知道,为什么刚才不戳穿他?” 沈碧月反问道:“戳穿他之后呢?再找官府来抓他?你们可别忘了,这里是天泽堂,不容许外人放肆,更何况那人用的还是孟府公子的名头。” 孟巴愣了一下,知道自己一时心急,考虑不妥,讪讪道:“小人怕那人意图不轨,他顶了三公子的名头在外,如果是冲着孟家来的,那……” 他没说下去,但他话里的意思她都懂,那人不会是冲着孟家来的,如果真的是,他早可以行动了,用不着等到现在,还能在天泽堂混得这么如鱼得水。 竞卖还没开始,沈碧月拽下红绳将窗子关,慢慢走回桌边侧身坐下,一只手臂轻轻搭在桌沿,一副要促膝长谈的模样。 “我只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了解三舅舅这个人吗?” 孟巴迟疑了一下,“小人对三公子知道的不多,只听国公爷说过三公子自小是个鬼灵精,极端叛逆,又不听驯化,是个十足的混世魔王。” “外祖父性子顽劣,总爱说些违心的话,不过能让他这么说,说明三舅舅也是个厉害人物。”沈碧月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唇角微勾。 “孟家的人不是傻子,三舅舅自然也是,他自小受家门教化,性子又猖狂不羁,怎么会任由外人随便顶着他的名头在外边走动,还能有机会去祸害孟家?看那人刚刚的表现, 行事高调,丝毫不怕被揭穿身份,说明他借用三舅舅的身份在天泽堂混了应该有一段时间,孟家三公子的身份素来容易引人注意,三舅舅算自幼流落在外,再怎么隐蔽行踪,对外界充耳不闻,多少也会听到一些风声。” 孟巴惊道:“小主子的意思是,三公子认识那个人?” 沈碧月摇头,“我不敢肯定,这件事关乎孟家名声,三舅舅行事再怎么肆意,外祖父也不会这么纵容他胡来,这事弄个不好,会让有心人趁机抹黑了孟家风气。刚才你们也看见了,他是天泽堂的熟人,以天泽堂的手段,怎么会查不出他的身份真假,唯一的解释是孟家替他掩盖了身份。” 孟威这回惊得话都说不利索了,磕磕绊绊道:“可小人跟在国公爷身边好久了,从来都没听说过。” 沈碧月瞥了他一眼,“这些不过是我的猜测罢了,内情如何,只有当事人知道,我们不便擅自揣测,你们只要知道,孟家三公子的名头不是那么好借用的行。” 他们怀疑那人而感到惴惴不安,沈碧月这话算是给他们一记定心丸,让他们心里有个底,对于其他的事,他们能做的只有闭嘴。 孟巴和其他两人对视一瞬,立即垂头道:“今日之事,小人自当是不知情。” 沈碧月没再说话,只是淡淡一笑,走回小窗边。 窗子已经被她关了,听不见外头的动静。 她很肯定,那个假扮孟威的人是邵衍。 只是确定了这个,伴随而来的疑问更多了。 豫王邵衍和孟府,她从不记得这两者之间有什么交集。 即便是在前世,她为了邵远而求助于孟廉时,也不曾听过他提起豫王,只知道在她回永安沈宅的一年多以后,听到豫王病逝的消息了。 邵衍借用孟威身份一事,孟威必定是知情的,以她前世与这位三舅舅极为稀少的几次接触,也摸清了他的几分性情。 他人一直都在外头,很少回来过,却对永安各府的秘事,朝堂时势,包括深宫内苑的事情都了如指掌,那些诡异莫测的心思与城府不会邵衍少。 孟威知情,外祖父也一定是知道的,那么一直以来,孟家和邵衍私底下来往的原因,是不是与他隐藏的秘密有关? 否则不会让外祖父在前世与她相处的那么长一段时间都能不露半点痕迹。 而且刚才还有些话,她没跟孟巴说完。 邵衍顶替孟威的身份不假,但天泽堂对客人身份的保护都极其重视,怎么会随便在外人面前称他作孟三爷,只能说明这是故意的,有意让人知道孟威出现在天泽堂,而他是孟威。 孟家替邵衍掩盖身份已是事实,那么是不是说明,天泽堂和孟家也有关系呢? 她陷入沉思,这时小窗子下边传出咔嚓一声,一层暗格弹出,也惊醒了她的思绪。 暗格里摆放一叠厚厚的红纸条与研磨好的笔墨,与此同时,窗子自动打开,缓缓露出外头的会场景致。 她重整思绪,将注意力放向窗外,竞卖要开始了。 下方的会场心已经摆放好一张巨大的铁梨木方形四脚圆案,案铺着厚厚的一层红色绒布。 掩着白色面纱的灵秀少女站在圆案前,眉眼弯弯,“小女子许娘,见过诸位贵客。相信诸位应该都准备好了,那今日竞卖以千两白银起始,红条笔墨已经送到诸位手,请展品!” ------题外话------ 天泽堂这段属于过渡剧情,可能不像前边那么精彩,不知道妞妞们会不会喜不喜欢 不过悄悄提示,天泽堂这里会出现有很多跟后剧情有关系的线索噢! 079 傻子砸钱,财大气粗 小厮抱着一个封闭的方形木盒从阴暗处走出,许娘小心翼翼地打开,从里头取出一双碧绿扣环。 通体浅翠的玉质,凝滑质朴,内里仿若透着氤氲成雾的碧色华泽,搁在大红的绒布,那碧色光泽更为鲜亮,像是一对交颈鸳鸯安然歇息,恩爱绵泽,诉求平安。 沈碧月不由得挑眉,没想到首件出来,是这么个精巧细致的玩意儿。 许娘朗声道:“绿池鸳鸯平安扣,这是利元国的樊敏大师所制,雕工精美,玉色润泽,仿若天工制成,流畅精华。请诸位见宝起价吧。” 天泽堂不同于其他地方是用举牌或者喊价的,而是给每个包间都分配了笔墨与红纸,将价格写在红纸,再拉动黑绳,将红纸亮出去,由许娘念出来。 沈碧月站在窗边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要的东西还没出现。 从三千两白银开始到四千两,包间里的客人们争得不亦乐乎。 这双扣环虽不是价值千金,也算珍品,而且还是今日第一件展示的宝物,争抢的人已经超过半数了。 只是人多,抢的速度也慢,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热场,各个包间都是慢慢地往压价钱,最后是玫瑰居忍不住了,直接砸下一万两白银,顺利在全场的寂静声拿走平安扣。 包间里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一下子都傻了眼。 这玫瑰居的人是个傻子吗?不过是个平安扣,竟然拿一万两来砸! 孟巴也瞠目结舌道:“小主子,这…这平安扣最多也值个两三千两银子,玫瑰居的人还真的愿意花这笔冤枉钱啊。” 孟巴那时候跟在沈碧月的后面,走慢了一步,所以没看见那个假冒孟威的人手里领的是玫瑰居的牌子。 沈碧月倒不是很惊讶,瞅了外面一眼,漫不经心道:“你这不懂了,人家财大气粗,钱多了臊得慌,也许是想来这里砸银子的,你这里替他抱不平,兴许那边已经跟傻子似的乐开花了。” 孟巴:“……”这话越听越怪异,他怎么觉得,小主子是在隐晦地骂人呢? 两人谈话间,下头已经换了展品。 一扇半人高的碎玉屏风,屏面是红绿碎玉铺的鱼塘烟花,在灯光的照亮下,碎玉明丽闪烁,仿佛会流动一般,足以吸人眼球的流光溢彩。 碎流鱼火玉生屏,是珍宝当隶属极品的存在。 此物一出,包间里的人都坐不住了,纷纷亮着眼睛盯着看 ,恨不得立马砸钱出去,将它狠狠捧回怀里。 孟巴也忍不住探头去看,眼里落满惊艳,他唰的一下回头看沈碧月,“真是巧夺天工之作!小主子不打算要吗?” 沈碧月默默看着,轻描淡写道:“怀璧有罪,这东西我可要不起。” 同样是人多,但这次砸钱砸得快,从美人居一开始出价十五万两起,其他包间也跟不要钱似的往里砸,特别是红掌居的客人,一直在跟玫瑰居较劲。 这次竞卖进行得很快,最后拿走碎流鱼火玉生屏的还是一马当先的美人居。 孟巴全程看得迷迷糊糊,听见下头许娘的嘴皮子念得飞快,贼利索,那嘴要是拿去吐瓜子皮,一瞬间都能洒满整个会场。 等竞卖结束了,他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小主子,这东西虽然好看,也不用到三百万两白银吧,小人怎么觉得,这美人居的人玫瑰居的还要傻。” 沈碧月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其实别看他们争得这么厉害,在场的人,除了玫瑰居、红掌居和美人居这三家,几乎没一个识货的,这扇碎流鱼火玉生屏可不仅仅只值一百万两。” 竞争到后面,很多包间的人都放弃了,没钱是一方面,更大的原因是他们不识货,因为拼命往抬价格的人,只有方才她说的那三家,其他家都是一点点往加价的。 孟巴疑惑,“难道这个屏风内有玄机?” 她点头,难得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天机子所做的东西,自然处处是玄机。” 孟巴这下真的震惊了,他知道天机子的名头。 天机子乃是玄光锁最厉害的机关大师,历代的天机子都曾被大宁皇帝以贵宾之礼邀请设计皇陵内的机关锁。 按理说,只要是参与皇陵建造的人,都免不了被灭口的下场,只有天机子不同,据说建立玄光锁的初代天机子曾与先祖皇帝是好友,他不仅亲自替先祖皇帝设计皇陵机关,更是送给他特殊喂养的灵鹫,以便两人来往。 自那之后,碍于初代天机子的嘱托,历代天机子都会为皇帝设计皇陵机关,只是从不露面,大宁的皇帝只能通过灵鹫传信的方式向玄光锁求取机关的设计图。 有个知晓皇陵底细的人在,皇帝自然是忌惮的,也数次想通过灵鹫寻找玄光锁的所在,可惜灵鹫似乎有天生灵性,每次送信都能将暗里跟踪的人甩得远远的。 皇帝无奈,只能暗地里派人去查, 而明面,两方只能维持着这种微妙的关系。 没想到天泽堂竟然会出现天机子设计的东西,虽然不知道这个东西是怎么到了天泽堂的手里,但还是让人大开眼界了一番。 孟巴三人还在感叹,沈碧月已经扭过头,神色专注地望向窗外了,她对什么玄光锁天机子的事情并不关心,来这里的目的本来是为了…… 刚往下看,她的眼神陡然亮了起来,她要的东西出现了! 下头已经换了第三件宝物,是玉雕大师王一飞的刻品,名宴八十一珍味。 那是一块只有两个掌心大小的莹润白玉,圆弧优美,泛着凝脂一般的光泽,微小雕刻着桌的每一盘精致美食,宛如山珍海味遍布的酒宴全席,天生雕琢,栩栩如生,令人震撼。 还不等许娘介绍完,她飞快伸手在纸写下一行字,竞价开始后,立马挂到窗台,拉下黑绳。 “岩桂居,一百万两白银。”许娘的声音响亮地回荡在整个会场。 于是继平安扣和碎流鱼火玉生屏之后,全场再次震惊。 开价是一百万两,再有钱也不带这么玩的啊! 080 故意抬价 识货的人都知道名宴八十一珍味是可以和碎流鱼火玉生屏肩的珍品。 本来都应该先压低了价再往喊,哪里知道岩桂居一来喊了一百万两,太不懂规矩了!像是硬生生给天泽堂送钱来的! 此刻在其他人眼里,岩桂居已经沦落到和玫瑰居一样,都是钱多人傻的代表。 震惊之余,也不甘示弱,怎么说也不能错过这件难得一见的珍品! 价钱很快飙到了二百五十万两,可头一个喊价的岩桂居却没有再吭声,让其他人不禁有些生疑,难道岩桂居的人是天泽堂安插的探子? 在竞卖场里,东家通常都会安插自己的探子,会在竞价的时候适当抬价,探子可以抬价,但一定不会是宝贝的买主,岩桂居很符合这种情况。 外人怎么怀疑,都跟沈碧月没有关系,她一直关注着外头的竞价,玫瑰居已经加价到三百万两了。 她扬眉,伸手取了红纸条,眼神充满着一股势在必得的锋芒。 他要跟她争,那她看看他有多么财大气粗。 —— 玫瑰居 一个长得五大三粗的男人裹着一件藏青色长袍,长腿斜放在地,姿态慵懒地倚在小窗边摆放的长榻。 他的相貌平凡,神情平淡,却隐隐地显出几分不耐来,让接近的人能强烈地感受到一股张狂而霸道的气息扑面而来,浓烈幽冷,让人有些不寒而栗,不敢直视。 只见他眼神淡漠地看着窗外,视线却不落在下方,不知在凝视哪一处。 外头许娘突然难掩激动地喊道:“岩桂居,四百零一万两白银!” 他浅浅勾起唇角,吐出一个字:“加。” 低沉的声音带着若有似无的冰冷森寒,一旁伺候的小厮连忙提笔在红纸刷刷写下五百万两,挂窗台,拉黑绳。 很快许娘又念道:“岩桂居,五百零一万两白银。” 男人道:“再加。” 其他包间的客人早已歇下,作壁观玫瑰居和岩桂居两方在来回较劲,他们也钱多,但是人不傻,虽然很不想错过珍品,可更爱惜自己的钱。 不管岩桂居是不是探子,他们都做不到那样砸钱,只怕还没出天泽堂该倾家荡产了,实在不起! 不知不觉已经提价到六百零一万两。 那小厮额的冷汗已经出来了,忍不住道:“公子,那人分明 在占您的便宜,咱们和他这么较劲可是要吃亏的。” 邵衍的目光有些飘忽地落在小厮面,仿佛只是无意间扫过,却惊得他一滴冷汗落下,这位爷的脸色看去不是很好,难道是自己刚才说错了话,才惹他生气了? 正在他茫然无措地拼命往自己身找错时,听得邵衍轻哼一声,“吃亏?爷能吃什么亏,爷向来财大气粗,钱多了臊得慌,今儿倒要看看谁能占了爷的便宜。” 小厮擦擦冷汗,又听他低声冷笑道:“以为隔得远,爷听不见了?蠢蛋!” 小厮:“……” 他在天泽堂干了这么多年,头回碰见这样的客人。 说他怪吧,言行举止看起来很正常,说他正常吧,砸钱的时候慷慨到不像话,还说自己财大气粗?钱多了臊得慌? 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哪个人这么形容自己的,简直像个……坏脑子的。 看来也不是每个有钱人都是正常的,今儿还不是让他碰了眼前这个。 邵衍微抬眼皮,冷冷淡淡地瞥了小厮一眼,“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写!坏了爷的好事,立马让你卷铺盖从这里滚蛋!” 小厮身子一颤,连连应是,继续闷声不吭地替他写红纸条。 直到最后一锤定音,“玫瑰居,九百万两白银。” 众人一直提着的心缓缓放下,看别人砸钱,真刺激啊! 明面看是岩桂居一直在占便宜,可最后放弃的人也是岩桂居,让人有些出乎意料。 —— 美人居 一个男人倚靠在窗边全程看着下边,桃花眼眸深深,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小厮在一边感叹道:“公子,小人这回真是大开眼界了,还从没在天泽堂见过这么犟的客人。” 男人笑了一声,“怎么犟了?” “可不是是犟,以前不管出现了多稀的宝贝,都没像他们两方这么较劲的,非得要拼个你死我活,特别是岩桂居的客人,每次只加了一万两,太贼溜了,奸诈!狡猾!” 男人勾唇,意味深长道:“兴许他俩真有什么宿仇也说不定,不过论起奸诈狡猾,岩桂居的还要差些火候。” 小厮不解地抓抓头,“公子的话,小人不是很懂。” 这不是很明显吗!岩桂居每次加一万两,紧咬着玫瑰居不妨,可不是占便宜,虽然不晓得最后关头 为什么停手了。 “那你认为谁能赢?” “岩桂居!”很笃定。 男人点头,一脸认可道:“你说的很对,我也觉得岩桂居会赢。” 小厮:“……”也许他真的跟不自家公子的心思吧,三个字!听不懂! 男人道:“你知不知道,天泽堂在竞卖的时候还有一个不成的规定?” 小厮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恍然大悟一般,惊道:“公子说的,难道是……” “是那个。”男人意味深长的目光投向窗外,只要其一个人用了这个规矩,那么胜负既定。 玫瑰居里,有种诡异的寂静。 斜倚长榻的邵衍突然眼皮一掀,唇角勾起诡异一笑,“让!” 一个让字被他说出了百转千回的意味,小厮吓得手一颤,毫尖的墨汁滴在纸面。 天泽堂的主子曾定下这么一个规矩,若最后竞卖时只剩两方相争,那么这两方都拥有一次放弃竞卖的机会,其一方喊了放弃,代表另一方失去了放弃的机会,展品归属后者。 若是有人为了夺宝而来,这个规矩很公平,可若有人故意抬价,那是很明显的不公道! 这个规矩定得很不公道,却是要命的刺激! 邵衍眼神如寒风刮来,小厮立马低头,颤颤巍巍地在红纸条写了大大的让字。 心里犯嘀咕,本以为这位爷对宝物势在必得,原来是故意给对方抬价来的,太阴险了! 给人这么摆了一道,也不知道岩桂居的客人这个时候该是什么心情,只怕要气得咬牙切齿了吧。 081 吃了闷声亏 “觉得小爷阴险?”低沉的声音忽然在小厮耳边冷冷响起。 “爷只是试探一下,敢这么跟爷较劲的人,是否也一样的财大气粗罢了,现在看来,还真的是人傻钱多。” 小厮:“……” 那小厮很唾弃他是没事找事,可一看到眼前这位青袍公子那双冰冷的眼眸,顿时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只能在心里暗自诽谤着,真不晓得他是走了哪门子狗屎运,才会被头派来伺候这位爷。 当下脸的笑哭还难看,“公子说的是。” 邵衍没看他,突然伸手拉窗,自顾自地靠在榻闭目养神起来。 小厮:“……” 竞卖还没结束,这不看了? 小厮犹豫了半天想前提醒,又惧怕着不敢搭话,只好默默地站在一边,一直到盛放着红纸笔墨的暗格咔嚓一声又缩了回去。 这是竞卖止的信号。 天泽堂的规矩,每场竞卖十件,每竞卖过五件,休息半个时辰。 邵衍眉头微动,突然睁开眼,“休息了?” 还不等小厮回答,他突然站起身往外走。 小厮一惊,连忙前去拦,将将碰到他的身子时,被他一个冰冷的眼风给吓得缩了手,竟不敢言语半分,只觉得背脊僵硬,冷汗直冒。 “公子……公子要去哪里,这不能出去啊。” “出去透透气,又不抢不偷,你怕什么!” 小厮抹了把额间的汗,“这是天泽堂的规矩,坏了要被赶出去的。”不仅这位公子要被赶出去,连他都要一起被扫地出门的。 邵衍点头,随即挑眉,“关爷什么事。”说完走。 小厮又抹了把汗,遇到这么任性的爷,他还真是走了衰运,可是劝还是要劝的。 “公子,这坏了天泽堂规矩,总归面不好看,您说是不是。” “爷在乎什么脸面,谁弄的破规矩谁守去!别来烦爷!”他神色极不耐烦地拉门出去了。 小厮眼睁睁看着人离开,都来不及去拦,只好白着一张脸匆匆忙忙地追了出去。 没看管好客人,倒霉的可是他! 红掌居 一个公子斜倚在窗边,嘴边噙着一抹浅浅的弧度,笑尽风流,眼神却极淡,手里还把玩着一支锋利的小刀,银色的刀刃与手掌一样长短,在他纤长的指尖随意转动。 他穿着一件银灰色长袍,同色长靴,腰系一枚云佩,全身下都透着一股风流刚烈的男子气概,唯一感到不和谐的,是在云佩边,还拴了一个粉嫩的香囊。 刀刃的银光时不时反射到一旁候着的小厮眼里,像是有刀逼着,随时要刺进眼里,他只能低着头。 这位公子真的很怪,自打进了包间,很少说话,也很少有看重的东西,除了一件碎流鱼火玉生屏外,对其他的东西都是兴致缺缺的,看都懒得看一眼,包括现在的这件名宴八十一珍味。 在许娘将名宴八十一珍味判给岩桂居的时候,那名公子忽然挑眉,眼神也变了,变得兴致盎然起来。 小厮心里正觉得怪,那公子突然扭过头,问道:“你们天泽堂的展品被人买走后,都是直接送去包间的吗?” 小厮回道:“不是,竞卖结束的展品要先收起来,等竞卖结束后,再让人带着客人去领。” 公子继续转着手里的小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这样啊,你们还真是细心。那展品一般都放在哪里?” 小厮笑道:“瞧公子这话说的,天泽堂的展品动辄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自然是要谨慎些的。” “我倒是很好,你们天泽堂的宝贝,如果在竞卖之后被人偷走了,那是不是竞卖不作数了?” “公子应该是第一次来吧,天泽堂有规定,如果是在竞卖之后丢了展品,那么天泽堂会给客人相应的赔偿,当做是耽误客人的赔礼。” 公子似笑非笑道:“你们老板真是个实在人,怪不得那么多人都非要跑这里来砸钱。” 小厮听着他说话的语气,觉得有点怪异,但又说不来。 那公子没再说话,垂眸看着手里的小刀,方才小厮说的没错,他的确是第一次来,还是偷偷跟着人过来的。 作为打小在沙场里打滚的少年,忙起来是阵杀敌,得了空回家探亲,哪有那么多闲情逸致跑来天泽堂跟人抢宝贝,更别说他的口袋空空。 小将军一穷二白得很,平日里最大的爱好是看兵书,学阵法,顺带钻研一点旁门左道,为了算计敌人的那一点成感,除了这些外,最大的兴趣是找豫王的麻烦。 前些日子他去寻豫王,不小心在一个小娘子手里吃了闷亏,又被豫王趁机落井下石,故意弄了个刺客的名头给关进柴房了,吃不饱,睡不暖,折腾得他全身都难受,结果那个面白心黑的家伙,直到离开东会 乡前都没放他出去。 要不是他机灵,及时在县衙的人找来之前自己想法子逃出来了,现在满大街都该传他堂堂宣威小将军因为进朝仙阁喝花酒而被县衙捉奸在房的消息了。 虽说逼迫县衙的人闭嘴不谈,他也能做到,但难保豫王那个黑心肝的不会故意捅出去,毕竟他在以前经常被他算计,从小算计到大,简直是一部罄竹难书的血泪史! 严格算起来,这次他会吃这个闷声亏,还全是托了那位小娘子的福。 从东会乡脱身之后,他立马派人去到处打听,可惜的是除了知道她曾经假扮过朝仙阁的珠兰外,再查不到其他消息了。 一个人存在的痕迹不可能这么干净,除非她自己有能力遮掩,或者是邵衍有意替她遮掩。 江燎想着,眼底的笑意更深,反正她肯定和邵衍有联系,而且他手里还留有她的画像,早晚都会找出来的。 他抬眸,似是不在意地问道:“我有点好,如果有人钻了空子,故意让人偷了宝贝,那你们天泽堂不得赔钱赔到倾家荡产?” 小厮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他还在问之前的事情,便答道:“公子多虑了,展品自然是有人守着的,而且每一件展品都是由不同的人送往不同的地方,其他人一概不知情,想偷也没地方去偷。” 江燎挑眉笑道:“心思缜密,你们天泽堂果然是名不虚传。” 小厮有些不好意思,“公子谬赞了。” 江燎将小刀收进袖,“时间还富余得很,我出去转转。” 小厮连忙挡住了门,“公子,直到竞卖结束之前都不能出去的。” 江燎也没硬来,只是将小刀又掏出来,在指尖打转着。 垂眸似笑非笑道:“不好意思,我茶喝多了,想茅厕。” 082 犯小人 邵衍很快找到了岩桂居。 瞟了一眼门面雕刻得十分清雅的岩桂花图纹,他冷冷地扯了一下嘴角,伸手推开门。 里面的人齐刷刷看过来,身体绷直,神色戒备,犀利的目光紧紧盯向这个强闯而入的不速之客。 起三名家仆的面色肃冷,防备警戒,站在最里头窗边的少女倒显得有些波澜不惊,她在屋里依旧戴着显眼的青黑色帷笠,看不清表情,身子懒懒倚靠在窗边,听见动静正扭头看过来。 孟巴一见来人,霎时一惊,“你是什么人!” 之前在大堂见过一面,也知道他的身份,却又故意问了一遍,摆明了是在质疑他的身份。 孟家家仆自进了孟府深受孟廉品性作风的熏陶,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对于假扮孟家公子的人,不仅看不过眼,还要追究到底。 邵衍不理人,神情自然地走到桌边坐下,自顾自倒茶,没有丝毫闯入者的自觉,更像是这个包间的主人。 小厮急急追着进来,“公子!” “喊什么喊,你想把人都招来吗!关门。” 小厮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其他人一眼,擦了擦头的汗,低声劝道:“公子,咱们还是回去吧。” “还不快去关门!”神色依旧轻淡,声音却倏然沉下。 小厮一吓,连话都不敢说了,乖乖顺顺地去关门。 沈碧月眼神凉凉地旁观了一会儿,这人真是没良心,借用了孟家人的身份不说,偏偏还弄得这么一副丑模样,好像是冲着给孟家丢脸去的。 看了一会儿,她才凉凉开口道:“这位爷好生威猛,竟然能对天泽堂的规矩熟视无睹。” 邵衍抬眸看她,“天泽堂的规矩都是明面人守着,咱们暗着来,倒也不算破了规矩。” 沈碧月掀唇一笑,“只可惜规矩是规矩,人情是人情,岩桂居不欢迎外人闯入,还是请公子自行离开吧,否则动了气,连天泽堂的面也不好看,您说是不是?” 邵衍盯着她,平凡的相貌,粗犷的五官,看来十分普通,可那眼神竟是如雪天刀锋一般的犀利,好似能透过青黑的帷笠看清她。 沈碧月也看着他,隔着帷笠的视野一片灰蒙蒙,她却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他凌厉而冰冷的目光,是打量,也是试探。 她懒着身子,似是漫不经心,垂在身侧的手指却微微一动,没有人知道此刻她有多紧张。 天泽堂的规矩,在竞卖期间不得出入包间,一直到竞卖结束,可他却无视规矩,是与这天泽堂固有渊源,还是他本这么不受拘束,肆意张狂。 还有,他来寻她,是因为刚才的故意争抢,还是说已经认出了她。 没有人说话,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来,甚至有种剑拔n-u张的味道。 身为旁人的三名孟家家仆与小厮都能感受到来自两位主子暗地里的那股激流交锋,宛如雪亮刀剑错身而过的锐利,剑锋森然,让人不禁有些不寒而栗。 邵衍突然挑眉,站起来朝她走去,三名家仆神色一凛,孟巴率先迎来,大有一副你敢伤害我家主子和你拼命的架势。 “还真是护主忠仆。”他低笑了一声,停住了脚步,目光越过三人仍旧凝在沈碧月身。 明明相貌粗狂,可每一次低头抬眸,那不经意散发出的风雅姿态风雅,都向他人传达出一种强烈的气势来,那是天然而生的雍容华贵,矜贵而高雅,非普通人所能拥有。 沈碧月的眼眸骤然一缩,护主忠仆,如此熟悉的四个字,她今早正是以这四个字将雪梅送回了甘苓身边,顺带赶走了一大票的沈家家仆。 聪明人的交锋向来只在一瞬,沈碧月知道他说出这四个字并不是巧合,而是向她传递一个信息,他已经认出她了。 不过,有赌约在前,他不把这层窗户纸捅破,她也乐得装傻! 她轻笑道:“竞卖半个时辰后开始了,公子有事讲,没事快快离开吧,来天泽堂的人多半都是为了寻宝,不爱生事,还望公子不要耽搁了各自的好事。” “让他们出去。”他神色平静地盯着她,声音冷淡,气势强硬,态度张狂,看在他人眼里,这是一股不自觉流露出的来自位者的威压。 沈碧月蹙眉,默了一会,道:“你们都出去。” 孟巴急道:“小主子。” “没人傻到会在天泽堂闹事,出去吧。” 孟巴犹豫了一下,终究没再坚持,领着那小厮一道出了门,在外头守着。 人都走光了,包间内一片寂静。 沈碧月冷冷地瞅着他,既是在等他开口,也是隐约的打量,没想到那个爱美成性,洁癖严重的亲王殿下,竟然也甘愿扮成这副粗犷普通的大汉模样。 邵衍朝她慢慢走近,“爷在天泽堂待得久了,头回见到有人敢这么大胆地跟爷抢 东西,没想到竟然是个小姑娘。” 沈碧月淡淡道:“抢?来天泽堂的人哪个不是冲着抢东西来的,公子是不是平日里太过安逸,才会忘了争抢夺掠才是人之本性。” “那你是承认故意跟爷抢东西了?” “东西既然到了我手里,再谈那些也没意思了,更何况因为公子的缘故,我并没有占到半点便宜,名宴八十一珍味虽是珍稀,也抵不九百万两的价位。” 方才被他一让,名宴八十一珍味以九百零五万两白银的价格卖到她的手里,她自然知道他是故意给她下的套,可她来天泽堂的目的是冲着这个东西,也算是心甘情愿入套了。 邵衍挑眉,“你在怪爷占了你的便宜?” 沈碧月笑意淡淡,带着微不可察的嘲讽,“便宜谈不,只能算是我今日时运不济,技不如人罢了。” 计不如他,言外之意是论耍阴谋诡计这一招,她是远远不如他这个心机小人的,也是她今儿运气不好,才会犯了小人。 好个牙尖嘴利的小东西,那张嘴损起人来还真是毫不客气! 邵衍眼神微凉,唇角却勾起邪邪一笑,突然大步欺前,独属于他的冰冷与霸道伴着他的身体强硬地将她整个人笼罩住,沈碧月顿时觉得有几分不自在。 她轻皱眉,面色微寒,身后是墙,这人生生逼来,非要她退无可退。 沈碧月不由得冷眉一竖,侧身要退开,却被他快速地伸手压住双臂,一个力道狠狠压在墙。 083 制衡的关键 他的手劲很大,死死压着她的手臂,像是要将她整个人硬生生嵌进墙里。 沈碧月吃痛地皱眉,“你做什么!” 邵衍笑着俯身靠近,眼里是一片荒芜的森冷,泛着初冬的寒凉之气。 “你知道我是谁?对吗?”他的声音与他的眼神一般寒凉漠然,像是冰雪天的霜冻初临,那一抹冰冷的寒意顺着帷笠包将她整个人缓缓包裹住,瞬间僵硬了她的四肢。 她沉默了一会儿,道:“孟家三公子。” 扣在臂的五指收紧,硌骨的疼痛传来,像是情人间最缓慢的厮磨暧昧,沈碧月下意识要缩回手,却被他更紧地握住,力道大得足以将她的双臂折断。 他冷笑道:“真以为我是孟家的三公子?” 她低垂眉眼,掩住眸一闪而逝的冰锐锋芒,“天泽堂的人不会说谎话,而且当年三爷离家从商,惊动了永安下,消失后便是行踪难觅,奉国公倾尽府卫也找寻不到一点蛛丝马迹,三爷行事如此周全,谨慎细密不落半点,即便是有了其他身份,又怎么轻易让人打探到。” 说完她又补了一句,“我不知道,也不想猜。” 他想把话说破,可她偏偏不会让他如愿,一句不知道,不想猜,已经把话给说死了。 邵衍静了一会儿,淡淡道:“看来你很了解孟家的事情。” “谈不了解,这世最不缺的是流言蜚语,公子随便到外面的街找个人问,也会跟我说一样的话。” “好一张利索的嘴皮子!”他又冷笑了一声,带着淡淡的嘲讽。 帷笠虽隔绝了两人的直接对面,可沈碧月仍能感觉到来自他身淡淡的雪莲苦香,夹杂着一股极为强势的气息,直扑满她的七窍五孔,让她突然有几分难耐的窒息。 他有意门来找麻烦,本以为今日不得不撕破脸,可他偏偏又把话给缩了回去,既然话不说破,还被人这么白白欺压是她蠢了。 她道:“来天泽堂的人都是冲着宝贝来的,既然都是同道人,争夺自是不可避免,花落谁手各凭本事,公子选择了让,又何必来寻我的不痛快,做人还是要厚道些。” 她这番话说得很不客气,邵衍竟然也没觉得生气,只是盯着她,眼神淡漠,“你这么了解孟家家事,可是喜欢孟家了?” 这话问得很突兀,前言不搭后语的,沈碧月都被弄得一愣。 他又道:“孟家的三少爷, 身边多得是善解人意的解语花,看得都腻歪了,现在看到牙尖嘴利的觉得新鲜,你说小爷把你带回府里解解闷,如何?” 沈碧月都给气笑了,占着孟威的身份去抢自己的外甥女回府,这等世俗不利的行径做派,除了他还真没人做得出来。 “不说话?”他低低笑了一声,突然松手去掀她的帷笠。 沈碧月一惊,他故意不认,于她有利,又怎么会给他机会来揭露她的真容! 可双手被禁锢得久了,竟使不力气,突然急生智,猛地一缩身子,右脚抵着身后的墙,低头朝着他的胸膛是狠狠一撞,借机挣脱开他,整个人往旁边一倒,猛地摔在了地。 邵衍被她陡然这么一撞,没防备地后退几步,面色倏然沉了下来,冰冷的眸底怒意毕现。 沈碧月垂着头坐在地,一时竟没站起来,只是低声道:“孟家门风端正,断然不会出像你这么一个玩世不恭,行事不端的公子哥!” 声音虽低,却是义正言辞,话里话外都在护着孟家,斥责他的行事不正,言语有失。 邵衍沉默地看着她,只看到青黑色的帷笠被一只素白小手紧紧往下揪,双腿弯起,身体微屈,是一种自保的姿态,像是被人困到绝境的小兽,执拗而倔强,却硬生生憋着不肯服输,给人看来偏偏又有几分可怜的味道。 不知为何,方才被她冲撞而起的那股怒意竟渐渐淡去,这种感觉还从来没有过,无法形容,甚至有些怪异,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一个执拗不屈地坐着,一个居高临下地站着,双方像是陷入了僵持的状态,沉默半天都不说话。 半晌,他抿唇冷声道:“你躲什么!” 沈碧月不动,心里冷笑,她不躲,难道还赶着给他坑害的机会吗! “孟家门风端正,还请三爷自重,莫要折损了孟家的声名。” 邵衍坐回桌边,冷眼看着从地慢吞吞站起来的沈碧月,看不清她的脸,他的心里莫名有点烦躁。 “你对孟家倒是很心。” “孟家世代出良臣,其作风品行之优,是世人有目共睹的,我虽不是随波逐流的人,但也真心实意地欣赏孟家。” 邵衍挑眉,眼底浸满森冷的寒意,“欣赏孟家?大宁有张秦孟沈四族,世人都评说张家年高德勋,秦家刚正不阿,孟家风光霁月,沈家忠良不欺,爷很好,你说你欣赏孟家,那其他三族呢,可也欣赏?” 沈碧月心里猛地一跳,眼神戒备地看着邵衍,他怎么会突然与她扯到永安四族。 论起大宁颇有威望的世家大族,自然是张秦孟沈。 除了张家是因着出了两代皇后而被皇家培养提拔外,秦孟沈三家皆是百年不败的名望世家,宫有妃,朝堂有臣,下民间有学子遍布,可谓是权倾朝野。 自打始祖皇帝开始便礼贤下士,推崇重臣至今,世家大族也在日渐壮大,逐渐变得根深蒂固,没人知晓他们是在何时崛起,等皇帝发现时,早已成为一股难以撼动的势力。 如今的大宁,便以张秦孟沈四家为首,于世人而言,他们威望素著,富贵高权,乃常人不能望其项背,但于皇家而言,那便是悬在头顶的四把利剑,也是扎在心头的荆棘刺,时刻疼痛,也时刻戒备。 好在四家并未起联合之心,朝政见时常不合,长此以往,竟也生了怨怼,相互之间势均力敌,在朝堂宫廷更是互争互斗多年,加以皇家时不时的调拨离间,顺便坐收渔翁之利,倒也过得安稳。 前世的邵远之所以能够顺利登位,是因为她对沈家的报复而打乱了世族之间的平衡,盘根错节的世族之间很快出现了裂缝,她便借着这些裂缝,或是利用,或是掠夺,见缝插针地将其瓦解得一干二净。 沈碧月望着邵衍,见他仍是支着脸看她,神色淡然,似乎是在等着她的回答,漆黑的眼眸锐利如尖刀,仿佛要穿透青黑帷笠,直直看进她眼底。 眼前这个人,正是大宁皇室与世族之间维持平衡的关键。 084 树大招风 他是皇帝的胞弟,手握重权,行事素来不问顾忌,连世族都忌惮得很,皇室之所以还能压世族一头,很大一部分便是他的功劳。 前世他的死,成了她瓦解世族权势的重要开端,也是她替邵远筹谋皇位的开始。 “流言从世人嘴里流出,我所能认识到的四族,也只是凤毛麟角。”沈碧月见邵衍的眼眸微紧,眉眼间一抹冷嘲将将要泛开,又补充道,“不过,正如我前面说的,千万人眼有千万条路,世人口所说的,并不是我亲眼所见,所以我对他们没有任何看法,在我眼里,他们只是四个权势厉害一些,钱财丰厚一些的家族罢了。” “三爷若真的想从我这里求一个答案,我只能说富贵不由人,生死不由天,所谓一树遮阴,风光无限只在表面,世人给他们评的好坏,也只是看表面的东西,多数都是真假掺半,没有丝毫意义,真要计较起来,只是评得好,得美名,评得不好,得恶名罢了。” 在大宁,能够一树遮阴,风光无限的可不止是世家大族,还有皇室王族,她的话里有话,意味深长。 邵衍看着眼前的少女,站得如雪松挺直,说得言辞凿凿,铿锵有力,声音却轻柔淡定,平静得好像在说今日冷暖,添衣解冻,而不是非议世族,暗讽皇族。 他微微眯起眼,素来寒凉淡漠的眸底少见地染一丝复杂,“当着我的面,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知道她聪慧灵敏,能够猜出他的身份,所以这话不仅是以孟威的立场来问,更是以他这个亲王的身份来质问,以皇家的身份质问。 沈碧月轻笑一声,“登高难下,树大招风。即便再亲近的人也不能托付真心,人总是利欲熏心,难逃权势诱惑,这么浅显的道理,三爷又怎么会不懂呢。我刚才说的那些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看三爷怎么想了。” 像她的前世,因为身负天煞命格,致使亲人不近,生人不扰,还被嫉恨她的贵门少女所害,成了大宁最荒谬的笑话。 可笑她虽为沈家的长房嫡女,失了沈家长辈的喜爱,活得庶女还不如,连一纸婚约的未婚夫也弃她而去,人人可欺她。 邵远也正是在那时得以见缝插针,救起那个备受欺凌冷落的她,细语安慰被人人厌弃的她,成为了她阴暗凄楚生命里的一缕光明,只是这丝救赎一般的光明,却在后来成了颠覆她人生的无尽黑暗。 邵衍看不见她的神情,却能从她的声音里听出几分异样。 与她接触不过四次,听过她怒极的声音,冷极的声音,故意挑衅的声音,曲意逢迎的声音,可从未听过如此凉薄淡漠,泛着层层霜破寒意,夹着点点黯然凄楚的声音。 她的声音放得很轻,竟像是钻土而破的幼苗,渺小,脆弱,又坚韧,带着迎风破雨的倔强,听得他异样顿生,烦躁又起,非常不舒服,恨不得想将她一脚碾死在地,好解了自己的不适。 邵衍眼神冰冷地看着她,虽是坐着,但那眼神仿若居高临下一般,骄傲又衿贵,连同那张五大三粗的脸都仿佛高贵了起来,红唇隐忍似的抿了抿,“你问爷怎么想?” 他说着突然磨了磨牙,“爷让你闭嘴!听到你的声音觉得烦!” 沈碧月:“……” “吱呀”一声,门从外头打开,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邵衍侧眸望去,刚要不悦地皱起眉,见一个人匆匆走进来。 相貌普通,穿着一身天泽堂的小厮衣裳,却不是方才跟着邵衍进来的小厮,只见那人微微靠近邵衍,却不说话,很快,邵衍的面色起了微妙的变化,不怒不喜,倒是有些怪异。 沈碧月在一旁瞅着,能这样靠近他,应该是邵衍的人,不说话应该是碍于她在场,用了传音入密的手段,只不过,没想到邵衍的人竟然能随意混入天泽堂,真是不简单。 这时邵衍忽然站了起来,转身跟着那名小厮离开,他离开的速度极快,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眼前已经空无一人了,从头到尾都没看她一眼。 沈碧月:“……”来的时候不打招呼,走的时候也这么无礼。 “小主子,那人功夫极高。”孟巴等人候在门外,只看见一个小厮闯进去寻邵衍,再一眨眼,两人都不见了,连掠过眼前的风都感受不到一丝半点,直让他们心惊。 若是那人有心要对沈碧月下手,那么他们连进门的时间都没有,更别提去阻止了。 沈碧月淡淡道:“我知道,别管他们,竞卖快开始了。” 孟巴点头,打发了门外跟着邵衍来的那名小厮,要关门,却被沈碧月阻止。 “我要的东西已经到手了,没有再待在这里的必要。” 孟巴问道:“竞卖还没结束,天泽堂的人肯放我们离开吗?” 沈碧月道:“你放心,明面的买卖总不如私底下的好处,天泽堂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地方。” 若非邵衍刚刚来闹 了一遭,她也不会决定现在离开,方才见他的神色,应该是临时出了事情。 他本是个性情不定的人,刚才能和她惺惺做戏,也能翻脸无情地对她下杀手。 小窗子下的暗格再度弹出,红纸笔墨整整齐齐地摆着,那是竞卖开始的信号,可屋里已经空无一人,紧闭的小窗隔绝了外头再度响起的清脆女声。 四人出了岩桂居,很快到了会场出口,站在门两边的白衣青年拦住她的去路。 沈碧月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递给他们,两名白衣青年才让开。 天泽堂明面的规矩是竞卖期间不得出包间,可来惯了天泽堂的客人都知道,其实要离开,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下打点了人,他们不拦,便可以离开。 这里的他们,指的是天泽堂里的小厮们,还包括守门的青年,发牌的管事和守着每层楼梯口的老者,这下下打点起来,少不得要花巨额钱财,所以算知道这个规矩,也鲜少有人会做。 白白送钱,又不是傻子。 085 我家主子有请 沈碧月在前边面不改色地掏钱,后头的三人心疼得不行,可自家主子决定的事儿,他们哪能提意见,只能一边心疼钱,一边暗自咒骂坑人钱财的天泽堂早日倒闭了。 取货的地方在地下一层,沈碧月走到一层,将雕刻岩桂花的木牌子递给白衣青年。 白衣青年有些意外地瞅了沈碧月一眼,竞卖还没结束,没想到这姑娘竟然有勇气途离开,活生生当了个送钱的冤大头。 天泽堂赚钱,他也有钱拿,心里不禁高兴起来,给她开通往地下的木梯的时候,面还袒露着喜色。 地下一层与地一层一般大小,只是被长廊和房间隔成好几块不同的地方,长廊两边挂满了夜明珠,将地下一层照得如同白昼一般敞亮。 有灰衣老者站在木梯旁,恭恭敬敬地候着,眉发白须,看起来却十分精神。 沈碧月刚走到下边,那灰衣老者躬身行礼,说的话却不是要钱,也不领她去拿货。 “姑娘,我家主子有请。” 沈碧月静静看着他,没吭声。 老者微笑道:“主子对姑娘并没有恶意,只是有些事想与姑娘谈谈。” 他口的主子,应该是天泽堂背后的老板。 沈碧月觉得有些诧异,前世的她算是天泽堂的熟客,可也从来没有见过背后的那位主子,反倒是今生头一次来,却让那位生了见面的心思。 “我来取东西,没有见人的打算。”虽然对那位很好,但眼前的情况并不允许她随意耽搁。 楼还有一尊阎罗王镇着,他若回头发现她不在,会派人来找她,况且事出反常必有妖,能够掌管这偌大天泽堂的人定是个麻烦人物,她还没那个兴趣招惹。 老者并不意外她的反应,含笑道:“钱货两清,东西自是帮姑娘准备好了,只是这东西在主子的手,还请姑娘随小人一同去取。” 沈碧月蹙眉,对方是抱了必须要见到她的心思,可这样半强迫性的行为,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前世她从沈家嫡女一路坐皇后的位置,头顶皇权,脚踩鲜血,历经七年的权势斗争早已磨灭了她骨子里的温婉柔和,取而代之的是强势与决断分明,这样的她又怎么甘愿被人轻易拿捏。 思及此,沈碧月的脑海忽然闪过一个衿贵高傲的人影,只除了一个人,让她自重生以来没占到半点便宜,甚至于屡次被他拿捏,偏偏她又斗不过,只能被占便宜。 可他行事向来狂傲嚣张,简单粗暴,不会是这样柔里带钢的风格,而且前世自他死了之后,天泽堂照开不误,甚至开得以前还要大。 老者像是没看到她的迟疑,看向她身后的三人,“主子只吩咐见这位姑娘,三位还请在这边稍候。” 孟巴等人经过方才邵衍那一遭,本有些提心吊胆的,现在又来了个天泽堂的背后主子,行事还这么强硬,登时恼了。 天泽堂鱼龙混杂,来往的人什么身份都有,小主子的身份尊贵,若是在他们手出事了,先别提回孟府要如何面对老爷子,怕将小主子交托到他们手的侯武率先会弄死他们。 “小主子,还没摸清对方的底细,切不可冒进。”孟巴前一步,压低了声音说话,只是地下幽静,即便压低了声音,也听得非常清楚。 不怕打草惊蛇,是要将双方的意图都摆到明面来,看他如何动作,才好揣摩对方的心思。 老者依旧含笑道:“我家主子向来不喜在人前露面,三位这么紧张也在常理,只是姑娘千辛万苦才抢到的宝贝,若是因为我家主子的缘故放弃了,倒是有些可惜。” 可惜?沈碧月细细琢磨了一下这个词,随即挑眉一笑,“那我不要了。” 老者神色一滞,孟巴三人也是一愣,他们都猜不到沈碧月说不要不要。 “请老人家转告你的主子,我虽喜好珍宝,却不爱受人胁迫,若是他日还有幸能在天泽堂见到名宴八十一珍味,我一定会再门来夺宝。” 沈碧月说完,转身登木梯,动作利落,如雪松般的背脊挺直,倔强而又果决。 孟巴三人跟着离开,心里感叹着小主子的好骨气,又可惜她逼不得已放弃了珍宝,恨不得将天泽堂那位神龙不见收尾的主子骂个狗血淋头。 老者幽幽一声叹道:“姑娘还请留步。” 沈碧月没理会,继续往走。 “我家主子早料到姑娘会这样,托小人对姑娘说一句,若是他以碎流鱼火玉生屏为诱饵,姑娘可还愿意钩?” 沈碧月停住了。 孟巴等人也诧异回头,碎流鱼火玉生屏不是已经被美人居的人给买走了吗? 沈碧月站着,没离开,也没出声。 老者继续道:“主子还说,头的追兵已至,姑娘算现在去,也很难离开,与其费脑周旋,不妨坐下品茶赏宝,还要更为惬意。” 沈碧月冷笑一声,忽然转身下梯,走到老者面前,“带我去见你的主子吧。” 青黑色的帷笠遮住了她的脸,只能听到她有些闷闷的声音,很平静,却莫名地让人感到压力,仿佛能看到在青黑帷笠之后的那双眼眸漆黑深沉,充满高傲,威严,不容置疑。 老者有些惊讶,垂下眼,侧开身子,姿态已是屈从。 孟巴见沈碧月又要留下,心里一急,想要开口劝她,却发现她与刚才的态度完全不一样,去意坚决,不容置喙,便默默住嘴了。 主子终归是主子,下属可以劝诫,却不能僭越。 地下一层的长廊幽静而曲折,沈碧月跟着老者一路七弯八拐,来到一扇门前。 “主子已经等候多时,小人不打扰了。”老者脚步无声地离开,看来也是个会武的。 沈碧月轻轻推开门,看到里头珠光通亮之处,一个藏青色衣袍的男人姿态随意地坐在矮榻,心里一跳。 那男人听见动静,侧过脸,英俊的眉眼间是温润的笑意,“你来了。” 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纪,长得极好看,眉眼温润,一双桃花眼却极尽风流。 不是邵衍。 086 认亲 她慢慢走进去,“你是天泽堂的主子?” “你过来。”男人伸手朝她一招,像是招呼小猫一样,神色轻松愉悦,还带着点点逗弄。 她突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起来,走到一半的脚步硬生生停住,眼神怪异地盯着他,警惕,又冷淡。 男人见她这副模样活像只受惊的小猫,不由得弯起桃花眼,笑了一声,“你和茹娘的性子倒是有些不一样,她要小心谨慎得多了。” 茹娘是孟家人对孟茹的爱称。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脑如电光火石般一掠而过,她轻轻皱了下眉头:“你是孟家三公子?” 男人挑起眉头,“什么孟家三公子,要叫小舅舅。” 沈碧月露出几分惊讶,她还真猜对了,眼前这个人是真正的孟威,她的三舅舅。 虽然她曾隐约猜出天泽堂背后的主子应该与孟威有关,即便不是孟家人,也应该与孟府有些交情,否则邵衍假扮孟威的事情很难解释了,只是她没想到会是孟威本人,而天泽堂在他的名下。 “小舅舅。”既然认了亲,她也不好再摆着这么一副防贼的姿态了,伸手将头的帷笠摘下,对着孟威浅浅一笑,姿态从容,神色淡然,颇有礼貌。 孟威眼神一暖,下打量了她一番,不住地点头称赞,“果然长得与你阿娘有十分相像,标致得很,又有灵气,像是我孟家的孩子。” 沈碧月只是浅浅一笑,不与母亲相像,还要与谁像,虽然她知道自从母亲去世后,孟家的人对沈家人很是看不顺眼,特别是对她的父亲沈植,更是恨得咬牙切齿,可也用不着说是十分相像。 十分相像,便是连半分都不给沈植,不像沈家人,等于说明不算沈家的种,这话若给沈家人听了,非给气吐血不可。 孟威好像看出她心里的想法,眼神忽然染几分厌恶,“当初我不该听那个老头子的话,非要讲什么婚约,把茹娘送去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沈家,便宜了沈家那个黑心肝的东西,还让你小小年纪没了母亲,还被人赶到外边去。” 他说得很是轻描淡写,神色也不变,可话里字字句句都是对茹娘的怀念与宠爱,有对孟廉的埋怨,也有对沈家人的咬牙切齿。 前世她与孟威相交不深,也没见过面,可方才那几句话,已经让她在心里对这个小舅舅有了几分亲近与好感。 只是有一点她很不解,如果孟威真的这么关心她的情况 ,为何还会让前世的她沦落到后来的那种境地? “小舅舅离家多年还这么挂念阿娘,她要是在天有灵,定会十分欣慰的。” 孟威难得叹了口气,抬手对她轻轻一招,“站那么远做什么,快过来让小舅舅瞧瞧。” 沈碧月慢慢走到他面前,“小舅舅如果要寻我,直接说明身份是,何须打哑谜,让月儿无端猜忌,浪费了时间不说,还险些不能与小舅舅相认。” 孟威本打算伸手去揉她的头,闻言不由得一顿,似笑非笑道:“浪费了什么时间?” “自然是逃命的时间” 她说得这么坦坦荡荡,毫无隐瞒,倒是让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沈碧月又道:“只是月儿不懂,为何小舅舅会让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借用身份出入天泽堂。” 孟威示意让沈碧月在对面的矮榻坐下,然后饶有兴趣地开口道:“怎么,你还真的与他认亲了?” 沈碧月:“……认什么亲,小舅舅可别瞎说。” 她之前还嫌弃邵衍假扮的孟威太过不着调,现在看来他也没错,这个小舅舅是真的不着调,怪她前世与他接触太少,还一直认为他是个冷情冷静的精明公子。 “不要以为小舅舅不知道,你会来见我,可不只是因为碎流鱼火玉生屏,若非是躲着他,我是用一百个碎流鱼火玉生屏也留不住你。” 她听了没否认,也没承认,“小舅舅离开孟家许久都没消息,与月儿也从未见过面,今日非要见月儿的原因真的只是想要认亲吗?” “你不应该来这里。” “月儿冲着宝物来的,其他东西对我而言并不重要。” “你既然是为了宝物而来,为什么刚才不出手争夺碎流鱼火玉生屏?” 沈碧月低头一笑,“有天泽堂的主子坐镇美人居,月儿怎么敢随便出手,再说了,这次出来带的银两不多,它虽然珍贵,可对我没用,争了也是浪费银子,更何况月儿知道,碎流鱼火玉生屏只是舅舅放出来的一个烟幕弹,为的是煽动客人抬价相争。” 孟威在打算用碎流鱼火玉生屏引她过来时,想到了会被她发现,倒也没有太过惊讶,“连烟幕弹都用出来了,小舅舅可没这么坏心眼。” 说是这么说,一双风流桃花眼却带着几分笑意,沈碧月淡淡道:“月儿只是随便猜猜,当然月儿更好的是小舅舅与天机子的关系,还有那个假扮小 舅舅的人。” “天机子的事情暂且不论,那个人,你分明知道他是谁,还敢继续追问下去,好心真是重。”孟威无奈地摇头,发现这个外甥女与外间传言的完全是两个人。 心思玲珑又刁钻,遇事冷静淡定,便是第一次见到他也丝毫不显惊慌,那种沉静自如的模样更像是历尽千帆的老人,完全不像个豆蔻年华的深闺少女。 “月儿唯一拿得出手的是满腹的好心,小舅舅既然以碎流鱼火玉生屏为饵,应该做好了月儿会追问下去的准备才是。” 孟威道:“我少年离家,一手创办了天泽堂,在外自由惯了,不愿回去,碎流鱼火玉生屏是天机子昔日顺手相送,我和他也是泛泛之交,因为一些机缘得了他相送的东西,再无更深的牵扯。之所以用它引你过来,也只是好你不争它的缘故。” “小舅舅有吩咐,尽管说吧。”她早猜到了孟威见她的目的不只是为了跟她相认,现在说了这么多话也是做个铺垫。 ------题外话------ 妖精影后:蜜宠国民女神/龙俞灵 遭人陷害,她害得父母被赶出家门,和家人决裂,只为了一个她深爱的男人。 可是那个男人却在她们的订婚宴当日,宣布成了她堂妹的未婚夫。 他和她堂妹一起把她踩入泥里。 在她被她堂妹的人绑架濒临死亡的时候,是他只身一人过来救她。 他说:“我要你,哪怕是死神也无法从我身边将你夺去。” 重生归来,她要用更好的自己去遇见最好的你。 且看白颜夕如何虐渣,走人生的巅峰吧! 本1v1。 男主腹黑,机智近妖。 087 逆鳞 孟威勾了下唇,“聪明的丫头!碎流鱼火玉生屏放在天泽堂的库里蒙尘多年,我拿来也没什么用,既然你要回永安,替我顺手带回孟家吧,府里嗜宝如命的人很多,总好过在我手给埋没了。” 沈碧月挑眉,“月儿记得外祖父的寿诞好像在两个月后。” 孟威面色平静道:“离家太久,许多事早已记不清了,你若方便捎带,不方便作罢。” 沈碧月心如明镜,只觉得好笑,这个小舅舅的心思真是不同寻常地别扭。 既然吩咐人这么强硬地非要留她下来,已经是打定了主意要拜托她做事,还非得摆出这样似是而非的态度,他身倒是隐约有几分孟廉的影子,真不愧是亲生父子,都爱说些违心的话。 她笑道:“难得小舅舅有心,月儿一定会帮这个忙,我昔日听轻荷嬷嬷说过,外祖父生平除了酒酿之外,最爱的便是机关宝物,这个碎流鱼火玉生屏,他老人家看了定是爱不释手的。” “聒噪的丫头,随便你给谁,只要拿回孟家是。” 沈碧月微微歪头,浅笑道:“月儿自幼丧母,唯一的血亲又与我相隔甚远,身边只是轻荷嬷嬷与子衿相伴,难得碰到亲人,自是聒噪了些,小舅舅可别嫌我烦才是。” 孟威也笑道:“你母亲自小在孟府便是极受宠的,若是日后你在沈家受了什么委屈,可随时去孟府找那个老头,别看他平时凶巴巴的,是个嘴硬心软的,定会死命护你的。” 沈碧月闻言微微抿唇,静了一会儿才淡淡道:“府还有大哥在,我也不怕受委屈。” 她的大哥,也是孟茹的亲生子,沈家长房的嫡子沈庭轩。 提到沈庭轩,孟威眼里的笑意淡了些,“我知道你念血脉亲情,可他是沈家的嫡孙,血脉自然是与沈家更亲厚一些,又与你分离了九年,感情兴许已经淡了,沈家教人育子的能力我可半点不敢恭维,你回了沈家之后,不要轻信人,凡事留个心眼总是没错。” 凡事留个心眼,孟威的话让她不禁想起轻荷嬷嬷,她当初也是这么交代她的,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熟悉的宽慰来。 只是想到前世的沈庭轩,她的心里又是一沉,“我和大哥虽然分开了九年,但终归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血脉亲情定是要沈家的其他人还要深厚,无论是因为血脉亲情还是沈家的名声,我相信他都不会不管我的。” 孟威瞅了她一眼,有些话本还想再说,可看她神色淡淡 ,眼里的黯淡之色却怎么也掩不住,看起来竟有几分哀戚,便住了嘴,这些话说来残酷,却是她必须要明白的。 提点几句也罢了,说多了怕她不适应,心里又会无端难过起来。 孟威转了话题问道:“不说这些了,告诉小舅舅,你和豫王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地惹了那尊煞神。” 她反问道:“不知小舅舅指的是哪件事?” 这话说的,敢情两人之间发生的还不止一件事! 孟威有些头疼地按着额角,“你这丫头,惹谁不好,偏偏去惹那位煞神,他虽然是爱美人,却不是个怜香惜玉之人,你如今不仅了官榜悬赏,还惹得他在天泽堂里头拼命地找你。” “小舅舅方才对这件事避而不谈,怎么现在又说起来了?” “你还真敢说,若非我刚刚让人唤你下来,你现在已经被他抓住了,哪里还能坐在这儿与我斗嘴皮子。” 沈碧月笑道:“能被豫王这么苦心追捕,大宁各家世族的公子小姐应该还没有人能够得此殊荣吧,而且悬赏已经撤下,只要把此事压在东会乡,传不到有心人的耳里,便不碍事。” 孟威听到这话,突然乐了。 他初见沈碧月时,发现这个外甥女格外的聪明灵慧,乖巧可人,却没发现她竟然也这么有胆色,哪家的女儿在听到豫王对自己这么穷追不舍之后还能淡定自如地调侃取乐,一副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姿态,甚至给人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 他将手肘往案一撑,摆出一副悠然看好戏的模样,“我不担心此事外泄,是好你与豫王有什么纠葛,能让他用了悬赏来搜捕你,我可从来没见过他对哪位美人这么不留情面的,该不是你触到他哪根逆鳞了吧?” 说是触到了逆鳞倒也没错,沈碧月抿嘴一笑,“月儿也好,孟府与豫王在私底下是否有深交,还请小舅舅为我解惑一二。” 孟威笑意稍敛,有些意味深长地盯着她。 “月儿没有探人私密的兴趣,只是担忧孟家安危,与豫王扯关系可不是什么好事,小舅舅虽然离家多年,还在外创办了天泽堂,但豫王借用小舅舅的身份现于人前这件事若是被有心人发现了,推出这其的联系,到时候牵连的可不只是小舅舅一人了。” 孟威意味莫名地盯着她,有些狐疑,也有些探究,半晌才长出一口气。 “好一个敏锐的丫头,若你不是孟家人,不是茹娘的女 儿,我兴许真会当场杀了你。” “为何?”沈碧月微微一笑,并未露出惊疑或惧色。 孟威似笑非笑道:“我这人平生最讨厌被人当面戳穿心思,到现在为止还没人敢在我面前说这些话。” “原来如此,是月儿唐突了,日后定当注意,不去触小舅舅的逆鳞。”她说得很郑重,可逆鳞一词,偏偏被她说出几分玩笑的意味来。 孟威也没动怒,反而微露几分赞赏来,说道:“你刚刚说得没有错,只是很可惜,孟家与豫王没有任何关系,更谈不私交,不过他假冒我的名头这件事,我是知情的,只是他的身份特殊,人又狂妄惯了,我若真要追究,占不到便宜不说,还会暴露了身份,索性睁一眼闭一眼,只要他不做出对孟家有害的举动,我不会去理会。” 沈碧月眸光微闪,问道:“豫王不会无故冒用小舅舅的名头,难道小舅舅不好他的目的吗?” 088 赶她走 孟威冷笑一声,“他可是权倾大宁的亲王殿下,又有张家做靠山,我孟家即便有心,又能奈他几何,你与他打过交道,自是明白他的手段,他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谁也没命去查。” 他说得不无道理,邵衍的手段和心思从安会山一事便可看出,两人纠缠这么久,其几次还险些送命,足可看出他不是个容易对付的。 沈碧月抿唇,“那他借用小舅舅的身份,只出现在天泽堂?” 孟威点头,“他是三年前出现在天泽堂的,我曾经数次派人调查过他的身份,可半点都查不到,虽然不知他的身份,却也没再听说有人冒用我身份的消息,我只能按耐不动,后来他成了这里的熟客,直到一年前,我才终于查到他的身份。”说到这里,孟威无奈地笑了一下。 “不知道他的身份,我拿他没办法,知道了他的身份,更没办法了,既然他是门送钱来的,又不惹麻烦,索性也随他去了” 沈碧月静静听着,也没吭声,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孟威说着突然叹了口气,有些忿忿不平道:“其实被他借用身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是不能接受他y-ir0ng的那副长相,实在是惨绝人寰,我堂堂孟府三公子,自小俊逸宁人,气宇轩昂,哪有他那么五大三粗的,跟个庄稼汉一样,天泽堂来往的名门贵族极多,若是传出去了,我还怎么做人!” 沈碧月:“……” 嘴角微微一抽,她说道:“小舅舅说的是,豫王的事情我们的确是管不着,既然他不会威胁到孟家,那月儿不再过问了。” 孟威眉头一挑,“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你是不是也该回答我的问题了?” “月儿知道小舅舅要问什么,并未是月儿不想说,而是月儿与豫王的那些恩怨实在是不能与旁人道来,豫王的性子,小舅舅也明白,世没几个人能有命去查他的事情,不过月儿能保证,这些恩怨对月儿并无半点损害,也不会危及孟家。” “你这丫头,倒是懂得拿我的话来堵我了?” 方才他刚说豫王的事情没人有命去查,现在被她拿来搪塞他了,如果说真的是严重到连他这个小舅舅都不能坦言的地步,那么他这位外甥女与豫王的纠葛真的是不浅。 “不说也罢,你只要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便是将来要进豫王府,小舅舅都不会拦你半步。” 孟威放弃再询问了,她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果决, 而且自己也有瞒着她的事情,若真要寻根究底起来,保不准自己都要被这个鬼灵精的小外甥女给套话去了。 沈碧月挑眉,“小舅舅与豫王可真是心有灵犀,方才他来月儿的包间寻事时,还借着小舅舅的名头要纳我进府,真是吓了月儿好大一跳。” 孟威喉间一噎,突然干咳了几声,“即便是豫王,也会有糊涂的时候。” 说完拍掌唤人将装着碎流鱼火玉生屏和名宴八十一珍味的木盒子拿过来,放在了案。 要拜托的事情说完了,东西也拿出来了,明摆着要赶她走了。 沈碧月伸手轻轻拂过木盒表面的纹路,“为了能潜来天泽堂,我可是千辛万苦才将沈家派来的人给打发走的,如今倒是小舅舅这么急着赶我走了。” 孟威似笑非笑道:“千辛万苦?听闻那位雪梅嬷嬷是被人抬着回去的。” 沈家嫡女被恶奴欺压的事情,整个大宁都传遍了,孟威自然也有所耳闻,初听时觉得这个外甥女实在懦弱,后来又接连听说了官榜悬赏与忠仆护主的事情,一度以为她只是个会惹事的丫头。 至于那些收拾下人的狠辣手段,都是靠着孟廉派给她的属下帮她善后,可今日这么一接触,他对这个外甥女有了新的认识,不过十三岁的丫头,聪敏谨慎不说,心思沉稳淡定,让人感到几分莫名的深不可测,看来收拾那些下人的事情都该算她一份。 沈碧月收了手,唇角勾起讥讽一笑,“只废了她一对招子和手,她该谢我手下留情才是。” 孟威轻摇头,有些不认同,嘴里却赞道:“狠心的丫头。” 沈碧月淡淡道:“小舅舅这话错了,非我狠心,只是我行事向来有自己的准则,人若爱我,我自爱人,可若有人不识趣,我也不会让他逞意快活。” 孟威前倾身子,微微倚在案边,语气带着笑意,“行了,我明白,你是个慈善的丫头。” 沈碧月听出他话里的笑意,知道他又在调侃,看他一眼没说话,懒得说。 孟威看着案的两个木盒,笑意微敛,“你拿东西快走吧,豫王那边的人已经让我给引出去了,只是拖不了太长时间,再耽搁下去,给他捉住了,便是小舅舅亲自出马也救不了你。” 沈碧月点头,想问的都问到了,也到离开的时候了,她取过案的青黑色帷笠重新戴,犹豫了一下,有些话想说,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孟威唤来两名小厮 替她拿着木盒子,然后朝她摆摆手,很随意,一派闲适风流的贵公子模样。 “小舅舅好意给你逃跑的机会,可别浪费了。” 沈碧月站起身,透过帷笠看他的脸色有些黯淡与模糊,下意识想问他何时会回孟家,犹豫了一下,最终只是浅浅道别。 前世的孟威直到孟家满门被诛都没回来,她突然想起在孟府的时候经常会看到孟廉对着孟威送来的东西发呆,有些落寞的模样,这一世不知还会不会重蹈覆辙,不过现在摸清了孟威的性子,算是她问了,应该也是无济于事。 老者正等候在离门口很远的长廊,见沈碧月出来,引着她去和孟巴三人汇合。 沈碧月离去后,孟威依旧坐在矮榻,姿态依旧闲适随意,只是眼神平静无波,面无表情,完全不似平日里的风流恣意。 房内的夜明珠将一切照得敞亮,他盯着眼前一处,五指成拳轻轻扣击着案面,缓慢而又耐心,像是在等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盈的脚步声踏风而来,靠近了孟威。 ------题外话------ 想看男主吗?想看吆喝一声噢! 089 出卖 “表姑娘可安全离开了?” “已经派人暗护送,只是,那位主子也找门来了。”一名白衣青年站在榻下,两边垂下的手臂被衣袖包裹出健硕而坚硬的线条。 孟威扣击的手顿住,面色微起波澜,“他来的倒是快。” 白衣青年道:“爷,那位主子素来难缠,这次只怕是来者不善,咱们是见还是不见?” 孟威轻笑道:“他以为我这天泽堂的主子是当着好玩的,想见见吗?不过以他的性子,没拿到想要的东西,是不会轻易离开的。” 沉吟片刻,他道:“你将阁里饲养的游信凖取一只给他,看他是什么反应。” 对那个人,能打发尽量打发,不能打发的话……那出卖自己的外甥女也是情有可原的。 听到游信凖,白衣青年顿时表现出不舍的神色来,游信凖是一种凶猛又极为忠诚的禽类,很有灵性,一生只认一个主子,因此也是很难饲养的,便是收尽天下至宝的天泽堂,也不过五只。 孟威道:“要不送鸟,要不你自己去打发了他?” 白衣青年闻言神色一凛,立马抓鸟去了,出去了没一会儿,跑回来复命了。 “爷,他是收下了游信凖,可还是赖着不走,非要爷出去给他一个交代。”白衣青年一脸懊恼,又气得不行,早知道那人这么死抓着不放,不送游信凖了,白白送他一只,还收得理所应当,无耻小人。 孟威揉揉眉心,“知道他贪心得很,没有这么好打发,你现在让人将表姑娘的消息拟一份,送去给他便是。” 白衣青年有些诧异,爷好不容易才替姑娘将人引开,怎么如今又要把人亲手送回去? 他抬头看孟威,见他隐在手掌下的面色隐隐不爽,立马收了自己的好心,“是,小人这去办。” 那位主子本是冲着表姑娘来的,这回该满意了,只是自家爷该着恼了。 果不其然,他还未走远,听到身后传来不忿的声音,还带着几分咬牙切齿。 “追着要我外甥女的命,还敢跟爷耍性子!这个臭小子!” 沈碧月离开天泽堂之后没有回客栈,而是单独坐车往立吉县的县门方向驶去,为了防止这次去天泽堂出现意外,她早将书和路引都带在身了。 孟巴三人被她打发回去找侯武,一是将手头的东西送回去,跟他说明事情原委,也要他想法子应付县衙那边的人,二 是另外再换两个眼生的人过来跟着她。 孟巴三人跟豫王打过照面,目标太大,很容易被认出来。 她很清楚邵衍的性子,只要知道了她的下落,一定会派人盯着她,孟威虽然掩护她离开,但保不齐会出现其他意外,一旦行踪泄露,率先被盯的是留在客栈的侯武。 他要护送嫁妆,又有县衙的人牵绊,不宜行动,她要是回去只能是自投罗,不如独自一人开溜,逃跑的机会也大些。 她在立吉县外沿着官道一里远的树林子里等候,手里还牵着一匹马,马车在她离开立吉县之前换成了便于行动的马匹。 约莫半个时辰,远远看见官道飞扬起尘土,两人驰马自远处来,很快骑到了她面前,翻身下马。 “小人孟六,见过小主子。” “小人孟七,见过小主子。” 两人拱手作揖,态度十分恭敬,看去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起孟巴三人要年轻些,生得其貌不扬,体格健硕,一身黑色紧身劲装,倒像是初涉江湖的少年镖师。 沈碧月微微点头,“你们离开之前,客栈那边可有发生什么事?” 孟六道:“有人暗闯入小主子闺房,被侯护卫拦下了。” “知道了,你二人这次跟我一道回永安,路行事切忌不可鲁莽,一切看我眼色行事。” 三人在官道纵马疾驰,一路经过不少乡县,遇到小饭馆进去歇口气,用了些饭菜便又急急换马路,也没怎么休息,这样日夜艰辛地赶路,终于在第三日的清晨来到了惠州与保州交界的义里县。 虽然还没进保州,但三人的脚程已是极快,三天的路程硬是给缩短成一天半,还好保州起惠州来要小许多,进了保州之后只要再花一天的时间便能到永安城了。 沈碧月远远看着义里县的地界碑,心里不觉松了口气,手里的缰绳也放松下来,渐渐放缓速度,对着身后紧跟的孟六孟七道:“待会儿进了义里县便休息一晚,明日再赶路吧。” 两人跟着沈碧月日夜赶路,并不会很疲累,终归是男儿身体,年轻力壮,精力自然要沈碧月要好,不过主子发话了,能休息也是好的。 沈碧月正要扬起马鞭,突然从前方官道一侧的林子里钻出一道影子,只朝着他们的方向冲来。 “小心!”孟六孟七从马飞起,落在了沈碧月的马前,摆出防备的姿势,神色紧张。 林子微动 ,从里头又钻出三个人来,直追在那人后头,那人闷声往前冲,只可惜还未扑到孟六孟七身前被那三人给抓住了。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麻衣,身形娇小,被三个身材短小却极为健硕的男人扭住双臂死死按在地,脸埋在地里,发出隐忍而痛苦的呜咽,凌乱纠结的长发散开,露出一枚镶在耳垂的赤色玉珠。 听声音,像是个少女。 其一个男人抓着她的长发往后一扯,露出一张脏兮兮的脸蛋,虽然疼得五官紧皱,脸都是血迹和尘土,但仍看得出容貌清秀稚嫩,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写满了倔强与不屈,是个她年纪还要小的少女,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年纪。 “让你跑!小贱人!”那个男人生得一双小眼睛,可眼里全是冰冷阴寒的杀意,他对着少女狠狠啐了一口,才抬头朝沈碧月这边看了一眼,操着不太熟练的永安口音,声音低沉沙哑,像是毒蛇吐信,让人听着很不舒服。 孟六孟七回头看向沈碧月,她只是淡淡看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别耽误时间了,马。” ------题外话------ 这几天有小可爱问到架的问题,夜临也特别想架啊,这样才能多更一点。但是编辑说最近开的人太多,架都要排队来,所以夜临还在等通知,加这几天一直在忙毕业论的事情,也没去问编辑排队进度,还请小可爱们见谅!夜临会尽量去催编辑安排的,爱你们! ps:猜猜沈姑娘会不会路见不平呢? 090 太澜女奴 小主子不想管,他们即便有心也无力。 那名少女看向沈碧月这边,倔强的眼睛突然泛起了泪光,一瞬间充满了求生的欲望,艰难地朝她伸出手。 沈碧月视若无睹地扬起马鞭,纵马离去。 无论是这个少女,还是当初的夕雾,她的态度都是一样的,门前雪还没扫清,自身都难保,没有力气再去多管闲事。 孟六孟七充满怜悯地看了少女一眼,跟着离开。 伸出的手被男人抬脚狠狠踩在地,碎骨般的疼痛让少女忍不住发出一声惨痛的叫喊,她绝望地扭过头,泪流满面地盯着沈碧月离去的方向,不曾移开视线,像是溺水的旅人誓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那样不甘,那样拼命。 男人按住少女的四肢,一掌劈在她后颈,将她扛起来,正要离开,突然听见马蹄声去而复返,渐渐接近。 那三个人又回来了。 为首的少女戴着帷笠,看不清面容,只是居高而下的姿态让男人感到气势被人压了一头,扛着少女的肩膀不禁松了一下。 “不要多管闲事!”另一个男人朝着沈碧月道,同样操着一口生疏的永安口音。 沈碧月冷冷看着他们,她虽然自小被送去丰水州,可怎么说在永安城也生活了十来年,能够轻而易举地通过口音来分辨是否是永安人士。 这些人不是永安来的,更确切地说,起永安人士,他们更像是努力融入永安城的外籍人。 大宁对外打通贸易,经济繁荣,有外籍人士出没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大宁州县数不胜数,各地方言自然多达数十种,为了经商与生活,会说这里的话也不怪。 眼前这三人表面看起来是个捉拿逃奴的奴隶主,操着一口生疏的永安话,为了追一个逃跑的女奴到这里来,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对劲,可她偏偏觉得可疑。 她前世经历那么多明里暗里的争斗迫害,早已练一副敏锐的直觉,对于危险的嗅觉更是灵敏,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三个男人不是简单的奴隶主。 至于被他们追捕的少女,除了长得清秀好看些,其他地方看起来像个被正常贩卖的女奴。 她看了一眼少女,随即移开目光,“孟六孟七,把人救下,不留活口,能做到吗?” 这三个人不知身份来路,身手难以预料,她也不清楚孟六孟七的能耐,没有把握他们能够应付得来。 “小主子下 令,尽管放心交给小人!”孟六说完跃身而起,与孟七两人急速掠至那名少女身前,速度之快令那三人骤然变了脸色。 在看到沈碧月回头的时候,他们猜到一场打斗是避免不了的,只是没想到这两个下人这么狠,直接要灭他们的口,可惜等他们明白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孟六孟七的手脚很快,身手利落,过招不到三回合,那三人已经落败,嘴里叽里咕噜地吐出一句不知是哪里的话,便软软地倒下了。 孟六正扶着昏迷的少女,将她一把扛到了肩,往自己的马走去,孟七没动,看向沈碧月,等候她的吩咐。 沈碧月驱马前,微微眯起眼,一瞬间眼锋如刀般凌厉,“孟七,搜身。” 是否决定要救这个少女,还得先查查他们的身份。 孟七蹲下在那三个人身依次摸索着,很快找出了四份书和路引,他将东西递给沈碧月,沈碧月翻了一遍过去,眼里浮现出一抹了然。 他们果然不是大宁人,而是来自边境的太澜部族。 她想起前些日子率兵前去边境部族平叛的江燎,发生政权叛变的部族正是与太澜部族相邻的乌息部族。 “小主子,这三个人要怎么处置?”孟七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从书和路引来看,他们隐瞒身份来抓人,还一路走了这么远,几乎要接近永安城了,他们不会只有这三个人,后头必定还有帮手。 沈碧月微定心神,望了一眼前方的义里县,“留下那个孩子的,其他的都毁掉,做得干净些,不要留下痕迹。” 下了官道,牵马入了林子,孟六将昏迷的少女放到马,然后和孟七一起处理尸体去了。 做着毁尸灭迹的行径,总不能太猖狂。 沈碧月也下了马,倚在旁边的树闭眼休息了一会儿。 那三个人和这个少女的身份看起来都很神秘,可她毁尸灭迹的原因不全是为了杜绝后患,在她决心出手救下这个少女的时候,已经动了杀心。 他们在大宁境内公然抓捕她,身应该有带着证明身份的书,杀了他们,才能拿到少女的书,否则带着一个身份不明的少女路,只是徒增麻烦。 她睁开眼,看他们还没弄好,转身走到马边。 少女紧闭双眼趴在马背,她长发高束,身的麻衣针线密集,布料质地极好,仔细看还有几处染得发黑的血迹,窄小的袖口被撑出一段圆弧,应 该是在腕佩戴了镯子,露出一只纤细的小手,指尖与指腹有些微的薄茧。 沈碧月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轻轻擦拭少女脏兮兮的小脸,没有水的湿润,擦得并不是很干净,只勉强净了面,看出面部细致的五官轮廓。 手动作微顿,这是个漂亮的孩子。 她一开始袖手旁观,是不想惹麻烦,而最后决定回头救下她,是听见她喊出的那一声我不能死,那是太澜部族的语言。 前世太澜部族的使臣来过大宁,皇帝将接待使臣的事情都放手给邵远负责,那时的邵远只是太子,还有其他皇子对这个位置虎视眈眈,她想替他挣个面子,便去学了一些太澜的语言。 太澜人素来放荡,王族行事更是随便,不服规矩,只在皇帝面前稍稍收敛一些,邵远对外赞他们真性情,私底下却和她暗暗取笑过一阵,只是后来,在陷害孟家的那些人里头,也有太澜王族的助力。 孟六孟七已经将尸体都给处理干净了,埋在土里看不出半点痕迹,他们的动作很快,怕误了自家小主子的事儿。 孟六走回马边,要将少女从马背扶起来,突然被沈碧月给阻止了,“别动她,这么放着。” 091 救错人 “小主子,她身应该有伤,最怕马背颠簸……” “义里县在前边,左右颠簸也不过是一小段路,她现在只是奴隶身份,如果我们对她太好反而会招人怀疑,等进了县里再安置。” 孟六瞬间明白她的意思,只有符合牒的身份,才能顺利进入义里县,怪不得方才要他留下少女的身份牒。 义里县虽然并不是很繁华,可来往做生意的人依旧很多,加一些早起到外边山采药砍柴的人,都在县门排成长长的一队。 看守在县门的衙役面色困倦,天气又冷,有些许不耐烦,见人多没细看,匆匆扫一眼放行了。 沈碧月寻了个小客栈,开了三间房,让孟六将少女抱到房里,然后打发他出去买处理伤口用的伤药与纱布,孟七下楼去嘱咐伙计打水。 刚才来这里的路已经打听过了,这里的乡县都没有女郎,虽然还没有仔细检查过,但少女身的伤口需要处理,孟六孟七是男子,只能由沈碧月亲自帮她处理了。 待东西都备齐,沈碧月将孟六孟七都遣出房,走到床边,替少女解开衣裳,只是手刚触及她脖颈下的衣领,便被一只手飞快擒住。 白皙的指尖深深抵在她腕一侧,有些疼痛,沈碧月望向少女的面,见她睁着一双朦胧的眼睛,下一刻立即浮现出深刻的防备,还有一股同归于尽的决然。 “你醒了?听得懂我的话吗?” 少女没说话,只是谨慎地盯着她,指尖的力度在慢慢减弱。 沈碧月淡淡道:“听得懂松手,我的侍卫在外头,惹恼了我对你没好处。” 少女眼珠子一转,似是在打量着这里的环境,下一刻突然松开手,噌的一下坐起身,扭着身子正对她,一副自我保护的姿态,一分谨慎九分防备。 沈碧月道:“对待救命恩人这个态度?” “我只是下意识……”少女一出口是流利的永安话,她垂着眼眸,双手下意识地揪紧了袖口,露出一半的白皙手背遍布着许多微小的伤痕。 “你叫什么名字?” “墨……”刚吐出一个姓,少女皱起了眉,眼里浮现出些许茫然,“墨…笙。” 沈碧月皱眉,又问了她几句话,发现她已经完全忘了自己的过去,唯一记得的只有自己要逃跑,还有墨笙这个名字。 “他们追你的时候,是否有提到你的身份?如太澜的女奴?” 墨笙沉默了一会儿,依旧摇头,“忘了。” 沈碧月叹气,突然觉得自己下错了决定,救错了人。 “忘了算了,你的外伤不太明显,怕伤在内里,你过来,我替你看看。” 墨笙抿了唇,没有动作,“你一开始不打算救我的。” 她还有昏迷之前的记忆,那是沈碧月离开时的冷漠身影和策马而过的见死不救。 沈碧月看着她,淡淡道:“你跟我素昧平生,我为什么要救你?” 墨笙沉默了。 沈碧月又道:“你要是不怕伤口淤青腐烂,觉得带着这一身伤也能过得舒坦,那随你。” 墨笙抬头看了她一眼,磨磨蹭蹭地挪过去,沈碧月拉过她的手,给她诊脉,有些意外,“你会武功?” 墨笙愣了一下,不太确定道:“应该是会的。” “既然会,为什么还被他们弄成这样?” “……他们人多,我又累又饿,打不过。” 沈碧月没再问下去,伸手解开她的衣衫,一副白皙嫩滑却伤痕累累的身子慢慢露了出来。 在别人面前tu0y-i服是件很羞耻的事情,即便是墨笙这样记忆全失的人,难免也有些羞赧,但见沈碧月眼神平静,看她的身子像在看一块冰冰凉凉的木头,害羞的心思也慢慢退去。 墨笙身的伤口很多,有擦伤,有磨痕,也有刀剑割伤,看来是一路逃亡过来的,什么样的伤口都有,或浅或深,有的没有及时治疗,已经开始化脓了。 沈碧月伸手去布沾了水,开始帮她清洗伤口,一边道:“你忍着些,我给你药。” 她的声音很淡,却意外地轻柔,听得墨笙不由得点头,只是清洗的疼痛并不让她好过,像是锐物缓慢碾压而过的绵长刺痛,她只好咬着唇忍住不哼出声。 沈碧月让她抬手,侧身,将所有能发现的伤口都细细清理一遍后,才取过药瓶子,开始给她药,药膏清凉,又有淡淡的青草香气,涂抹那些疼痛得热烘烘的伤口,有如温水柔软拂过,很是舒服。 墨笙看着沈碧月低头给她药,纤长如蝶翼的眼睫遮住了她一贯沉静的眼眸,有如她初见第一眼感受到的冷漠,也许是室内被火盆烤得太烘热,又或许是低头处理伤口的姿势坚持久了有点累,她的额覆满了一层薄薄的汗水。 墨笙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给胀得鼓鼓的 ,有点酸涩,忍不住轻声道:“谢谢你。” 沈碧月认真给她药,然后用白色纱布细致地包扎起来,才开口道:“你什么时候失去记忆的?” 墨笙想了一下,“好像是在洪州。” 洪州地处大宁边境,偏向西边,离东疆很近。 沈碧月不动声色道:“他们从洪州开始追你了?” 墨笙摇头,“我醒来发现自己在一个废庙里,身无分,浑身都脏兮兮的,出去了才发现是在洪州的一个小村庄里,我没有记忆,一个人懵懵懂懂地辗转过了洪州,被他们半路追,后来我偷了东西逃出来,一直跑到了这里。” 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没了记忆,又身无分,只有一身武艺可以自保,还有一心要抓她的人跟在后头,可以想象她所说的一路辗转有多么艰难。 只是这件事同时也说明了她的身份应该不只是一个简单的女奴,想来另有内情。 墨笙见沈碧月没有说话,有些不安地看了她一眼,“姑娘,是不是我的伤很严重?” “都是些皮外伤,没有严重的内伤,只要静心调养,很快能痊愈。” ------题外话------ 前期男女主的交集少是很正常的,因为主线剧情的地点在永安,两人的身份和女主的过去注定在外面是不能有太多牵涉的,等回到永安,会慢慢铺设交集的噢。 ps。男主即将线,倒数计时…… 092 去意已决? 沈碧月站起身,“我会让伙计打一桶水来,你将擦擦身子,晚些时候还有饭菜送来,你在房里用,不要出去,要是有别的需要,随时叫伙计来帮忙。” 沈碧月一踏出房门,见孟六孟七守在门外,好地凑来。 “小主子,那个丫头怎么样了?” 她看了他们一眼,没有回答,而是走到另外一间房里,孟六孟七跟到门口停住了,这是沈碧月的房间。 沈碧月倒了杯茶喝,发现他们还站在外边,“进来说话,免得隔墙有耳。” 两人对视一眼,有些犹犹豫豫地进门了。 沈碧月润了润喉,才道:“她没什么大碍,都是些小伤,只是失去了记忆。” 孟六松了口气,“那些人也真是畜生,算是逃奴,也不能对一个小丫头这么狠,我看他们刚才的样子,简直是要杀了她。” “小主子,他们对这个丫头的态度不像是单纯抓捕一个逃奴,看起来更像仇家,我们救了她,会不会惹什么麻烦?”孟七的心思孟六细密,他想得倒没有这么简单。 “人都救了,算是惹麻烦也晚了。” 孟六这才反应过来,“那我们路要带着她吗?她没有记忆,又无依无靠的。” 沈碧月看了他一眼,“要不你带她?” 孟六连忙摆手,“这怎么行,男女授受不亲!孟家家训,不可随意轻薄女子,违背了要给老爷子打板子的。” 孟家的家仆真是被孟廉给调教怕了,整日都将家训挂在嘴边,侯武如此,孟六也如此。 沈碧月无奈地摇摇头,“她的伤不重,追兵又被我们灭了口,如果给了银子,也没什么好担忧的。” “小主子说的是。” “侯武那边怎么样了?” 孟家的人自有一套联系的方式,算他们这次这么着急赶路,孟六孟七两人也一定和侯武在暗有联系。 孟六道:“县衙那边的人已经抓到了窃贼,侯武昨日带着车队往我们这边赶了。” “抓到了?” “是,听说是一个外逃已久的凶犯,两年前为了夺财杀害了岳丈一家,官府找了很久也没找到,这次托了主子的福,倒是很快给抓住了。” 沈碧月微勾唇角,语气里带着莫名的讽刺,“两年都抓不到的逃犯,这次能这么快被抓到也是他的命数。行了,你们都出去吧,今晚好好 休息,明天还要赶一天的路。” 沈碧月让伙计将饭菜送到房里,简单用过后便和衣休息了。 虽然还是青天白日,外头的光线正亮,可午后总是让人感到倦怠,他们连夜在赶路,几乎没怎么休息,沈碧月一沾床睡了个天昏地暗,醒来时看窗外,已是夜幕低垂。 她轻轻揉了揉额角,这一觉睡得有些久,骨头都有些躺酥了,却格外地精神,一扫昨日疲倦,起床刚倒了杯水,还没喝,外头传来了敲门声。 孟六说墨笙要见她。 她没有马见墨笙,而是先让伙计打来了水,简单梳洗了一下,才让孟六将墨笙带来房里。 墨笙已经洗净了脸,换了身衣裳,鹅黄色的衣衫,长发高束,耳边轻点一颗赤色玉珠,更显得整个人白净透亮,打扮也清爽简单,干净利落,很有一股英姿飒爽的女儿娇态。 “身体觉得怎么样了?” “姑娘的药膏很有效,我的身体已经好多了。”墨笙说着还伸展乐一下双臂,表示自己恢复得很好,还分外诚挚地补了一句,“谢谢姑娘。” “你想要见我,是已经决定离开了?” 被她点破了心思,墨笙有些局促不安地双手交握,“除了墨笙这个名字外,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还被人一路追杀,那些人身手都极好,也不知道是什么来路,墨笙承蒙姑娘搭救,自然是十分感激,不想因此连累了姑娘。” “他们已经死了。” 墨笙一惊,“死了?” “死得很干净,只是不知道除了这一批,还有没有下一批人追杀你,所以你现在也无须心存侥幸,这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结束。” 之前处理掉那些人的事情,沈碧月没有告诉她,她也没问,一直以为那些人还活着,如今听沈碧月这么说,心里的不安消散许多,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不知该说些什么话。 沈碧月见她这样,问道:“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墨笙眼里又现出茫然,“我不知道。” “要不我给你一个选择,你可以跟着我。” 墨笙抬头看她,沈碧月又道:“不过我要你明白,我并非是普通人家的女儿,也许今后你跟着我,并不会现在被人追杀来得好过,我能许诺你的唯一好处是我能给你遮风挡雨的住处,保你温饱衣暖。我不会强迫你答应,如果你想离开,我也会给你一些盘缠路,你考虑清楚了 再给我答复。” 墨笙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我失了记忆,本是个一无所有的人,你为什么救我,还予我庇护,难不成你认得我?” “我身边需要人,而你正好出现。”沈碧月唇角勾起冷淡的笑,“逼迫不忠之人替我做事,好枕边cangda0,榻下养虎,我不是傻子,不会做这种蠢事,乐不乐意做,全在你。” 墨笙对她的印象,除了一开始的视而不见,之后都是温和可人的,现在又看她露出这么冷漠的表情,不禁有些害怕,她咬唇道:“你是什么人?” “永安沈家的姑娘。” 墨笙的记忆里找不到关于永安沈家的任何信息,她低着头站在那儿,半天不说话,沈碧月也不说话,倒了杯茶,一边慢悠悠地喝,一边等她的决定。 兀自想了一会儿,墨笙抬起头应道:“我跟了你,需要为你端茶倒水,捏肩捶背吗?” 沈碧月险些一口茶喷出来,“咳咳……你不是婢女出身,要求不用那么严格。” 墨笙正色道:“好,我跟你走。” 沈碧月拍着胸口给自己顺气,“你做好决定了?” 墨笙点头。 一旦下定了决心,她眼里的茫然全部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坚定与果断,大眼清澈,连白净清秀的一张笑脸都好像在发光,让她整个人都显得神采奕奕起来。 沈碧月若有所思地转着茶杯,“那你会不会骑马?” ------题外话------ 收服一只可爱的小墨笙! ps。距离男主出场还有一章噢! 093 今天心情好(题外话必看!) 墨笙离开后,沈碧月将孟七叫了进来。 “从明日起,墨笙跟着我们一起回去,你让孟六饭后带着墨笙去试试马。” 一进门听到这句话,孟七也难得惊了一下,“小主子真的要把她带在身边?” 沈碧月低垂的眼眸闪着低沉而冰冷的锋芒,“等我回了沈家,甘苓和甘老夫人会将各自的丫鬟都打发到我身边伺候,起那些有主的丫头,我更愿意用个来路不明的,这样即便是有人想要逼她来拿捏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可是我们不知道那个丫头到底惹的什么麻烦,若是她的仇家找到沈家……”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那三个人已经被你们处理干净,踪迹难寻,即便有仇家门,也需要时间,那时候我早已经回到沈家,在天子脚下的永安城,谅他再厉害也不敢轻易找我麻烦。” “你算信不过沈家能保我无恙,难道连孟家也不信吗?” 都拿孟家的名头来压他了,他一个小小的家仆能说什么,只好乖乖闭嘴。 “待会儿让墨笙去试马,若是她可以,再备一匹马来。还有她的身份牒目前还摸不清真假,回了永安后马找人给她重新做一份,要身家清白的,省得让沈家某些杂碎又借机生事。” 孟七点头,办事儿去了。 当晚一夜无梦,睡得极好,第二日沈碧月一早起了,刚准备出门唤伙计打水来,看见墨笙一身清爽利落地站在门前。 见沈碧月出来,墨笙连忙转身下楼去找伙计打水,沈碧月也没叫住她,扫了她离去的背影一眼,慢悠悠地转身回了房里。 墨笙抱着水盆来时,眉尖有些折痕,应该是擅自搬动重物牵扯到了伤口。 沈碧月看她将水盆放下,揉了干净的白巾递过来,“伤没好别勉强,我没有苛待身边人的习惯。”说完接过白巾简单擦了下脸和脖颈。 简单用过早饭后,下楼跟掌柜的退了房。 刚起来时天色蒙蒙亮,不过一顿早饭的时间,连太阳都冒头出来了,照得后院翠绿叶尖的露珠都莹润发亮。 马厩里拴着的马多了一匹,沈碧月目光轻轻一掠,拉着缰绳往外一牵,出了后院。 宽阔一些的路面允许策马而行,从客栈到义里县县门的路有些窄,街道两边多是摆摊的百姓,人群拥堵,不适合骑马,只能牵着马走过去。 过了义里县便能到保州了,沈碧 月的心里十分放松,分明说好了要赶路,可行走的步子却放缓了下来,两边的店铺热闹得很,她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谁料刚拐过一条街,看到前边堵了一群人,黑压压一片,压根看不清到底堵了多少人,这条街道不宽,可也不会太窄,可容四人牵马而行的宽度,怎么突然堵了这么多人。 沈碧月问了旁边的人,都摇头不知,她便让孟七到前边去看看,孟七的身手很敏捷,一会儿消失在茫茫人群里。 这条路并非是通往县门的唯一一条路,但却是最近的一条。 过了一会儿孟七从人群里钻出来了,面色不是很好看。 见孟七的脸色不太对劲,孟六好地凑来。“孟七,前面怎么了?” 孟七没理他,对着沈碧月道:“小主子,豫王在前面,好像是在教训人,护卫将半条街围得水泄不通,怕是短时间内难以过去。” 沈碧月攥紧缰绳,豫王怎么会在这里! 孟六也变了脸,“豫王殿下?” “赶路要紧,我们走另一条路。”沈碧月沉声道,牵着缰绳回了头。 孟六孟七也没有异议,既然豫王在前头,还是早早绕道的好,惹谁都行,是不能去招惹豫王,否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孟六哥,”墨笙昨晚跟孟六孟七混熟了,称他们为大哥,又因两人都姓孟,便用第二个字作区分,“豫王是什么人?为何大家都这么怕他?” 墨笙问得很小声,怕沈碧月听见,她对豫王有些好,也本能地感觉到沈碧月的心情不太好。 孟六也小声回道:“豫王是大宁的亲王殿下,当今陛下的同胞兄弟,虽说身子不太好,但手握重权,大宁至贵族朝官,下至平头百姓,没有不怕他的,都说宁惹阎王爷,也不要去惹豫王,阎王爷只会干脆利落要了你的命,豫王却能让你受尽折磨,求死不能。” 墨笙一愣,“他连王法都能无视吗?” “王法不去触他霉头不错了,陛下这么一个同胞兄弟,而且豫王的身子从小不好,陛下自然疼他得紧,也愿意纵容他胡来,若是哪天触怒了律法,只有律法被改的份儿,没有豫王被罚的道理。” “如此纵容,若他欺压百姓,陛下还能这样包容他吗?难道不怕史官笔伐?” 孟六无奈摇头,“史官想笔伐,还得看有没有那个命,别说陛下会有什么不满,豫王会头一个收拾他,别以为他身子差 好欺负,他的性子狠辣,又向来不惧声名折损,这些年不知被御史台弹劾了多少次,陛下也明里暗里地劝过,可他依旧行事肆意,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墨笙从没有听过这种人物,一时都听呆了。 孟六看了眼前头走着的沈碧月,突然扭头朝孟七小声问道:“孟七,你快说说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小主子不问,我却好得很。” 孟七也看了沈碧月一眼,“也不是什么大事,是有人不知死活地调戏豫王殿下。” 孟六大惊,“哪家闺女这么没眼色!豫王也是她能调戏的?” 孟七瞥了他一眼,“不是女子,是个公子哥,据说是看豫王的马车太过花哨,还以为里头坐着哪位香闺小姐,没眼色地凑去要调戏,被豫王下令砍了一只手臂,流了一地血。” 孟六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咦!想想疼!”说完又凑去问,“为什么只砍一只手臂?” “豫王说今天心情好,不想大开杀戒,砍了他掀车帘的那只手。” 孟六:“……” ------题外话------ 下一章男主正式线!惊不惊喜?期不期待? ps。已经接到编辑通知,将在后天,也是24号正式架,具体通知请随时关注架公告噢!爱你们! 094 给你个痛快 墨笙觉得很不可思议,因为撩了一下车帘,要被活生生砍去一只手臂,这个豫王听起来实在残暴。 孟七不以为然,依豫王的性子,没把那人分尸凌迟,只是卸了他一条手臂,已经算是天大的仁慈了。 墨笙问道:“豫王的身边没有护卫吗?为什么会让那个人接近马车?” 孟六接过话,“这还用问,肯定是豫王故意放那人进去的,他向来喜欢捉弄人,只是这捉弄人的手段较血腥残忍,所以才没人敢惹他,是怕他戏弄人的手段。” “大街拿豫王当谈资,别人是不要手臂,你们三个是不想要舌头了?”沈碧月转过头打断了他们的话,她静静看着他们,面色平静,却带着一股骇人的威严。 接下来的一路他们没敢出声,不到一刻钟到了县门,虽然绕了点远路,但总方才被挡在那边来得快,看守的衙役看过书后放他们过去了。 一出义里县,沈碧月立刻翻身马,马鞭“簌”的一声抽在马屁股,马儿昂首嘶鸣,撒开了四蹄往前狂奔。 孟六和孟七对视一眼,眼里皆浮起疑惑,怎么觉得小主子有些不对劲,之前算是赶路,也没见她抽鞭子抽得这么凶猛,像是在发泄什么一样。 大清早的官道畅通,没看到几个人,沈碧月自从听到了豫王的消息,心里一直不顺畅,总有种被人黏了的感觉,她在哪儿,他也在哪儿,压根甩不掉,简直是阴魂不散。 想起被迫立下的一月之约,还有这些日子以来被那人所逼,堂堂沈家嫡女竟像个犯人一般东躲西藏,心里来气,即便是前世被人背叛,也不曾有过这么憋屈的时候。 她策马狂奔了几里,任凭长发飞扬,冰冷的寒风带着青黑色的面纱狠狠刮过脸颊,带来几许刺痛的感觉,才终于觉得心里堵塞的阴郁情绪好了一些。 正想放慢速度时,前方的官道突然出现了一排密密麻麻的阴影。 沈碧月骤缩眼眸,心脏像是拴了块巨石般咚得往下沉,手猛拉缰绳,马儿扬声嘶鸣,高抬前蹄,扬起了一地尘土。 跟在后头的孟六等人也猝不及防地停住了马,特别是墨笙,险些被甩出了马背,幸好孟七及时伸手抓住了她的肩,将她拉了回来。 宽阔的官道央,两列人马站在官道两侧,拥着一辆装饰华丽的黑红色马车,前边四匹黑马拉着,乌黑亮丽的毛发,矫健有力的四肢,马头高高扬起,像车子的主人一般,目无人的高傲。 车门紧闭,黑红色的车板与车辕都描绘着雪莲初开的含蓄灵动,连同四个车轮都是同样的黑红色描花。 车壁四面皆垂下浅红色的纱幔,朦胧如云,妖艳带着一种仙气飘飘的高贵,车盖翘起的四角用小玉珠串着晶莹剔透的四朵赤红玉莲垂下,在阳光下透出明亮的光泽,闪得人睁不开眼。 低调,内敛,透着奢侈与华贵。 沈碧月攥紧了缰绳,神色冰冷地看着眼前的马车,天气微凉,她端坐在马背的身子一动不动,僵硬的背脊却几乎要沁出一层汗来。 与天泽堂那次不一样,在天泽堂的邵衍碍于某些缘故,是做了伪装的,而且也无意与她相认,只是闲来没事逗着她玩,可他这回是以豫王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的。 两人之间还有一个月的赌约。 按照约定,离开东会乡的那一刻算起,一月之内,她可以想尽一切办法来逃亡,若是被他抓住,便输了。 碰豫王的这一刻起,她输了。 后面三人对这一切全然不知情,只觉得沈碧月的表现有些异样。 孟七在看见前方那辆马车时,登时变了脸色,孟六有些疑惑地看向孟七,见他面色怪异,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猛地盯住那辆马车,眼里现出不可置信来。 他们不会这么倒霉,刚刚好遇豫王的车驾吧。 双方未动,只有耳边吹过的微微风声与马儿偶尔低头喷的几下响鼻。 突然从马车里凭空响起一阵低沉的笑意,冷漠,嘲讽,带着森然的寒意,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回音,让人不寒而栗。 “这么巧,沈碧月,孤又找到你了。” 沈碧月的心脏骤然缩紧,死抿着唇,有些不知所措。 车门露出一条缝,赤红缎面的玉扣腰带倏然飞出,宛如一条细蛇灵活地卷她的腰,她也没挣扎,一下子被拉到车里去了。 车门“砰”的一声紧闭,关得稳稳当当,不给外人一丝能窥见里头景象的机会。 孟六和孟七看得目瞪口呆,豫王这是当街强抢民女? 豫王车驾两边的侍卫皆是一脸漠不关心,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空气。 呆了好一会儿,孟六翻身下马,刚走了几步前被侍卫出刀拦截。 他咬了咬牙,高声道:“小人乃孟府家仆,敢问前方玉驾内可是豫王殿下?” 车内 ,一片温暖惬意。 “砰”的一声闷响,她以跪趴的形象扑在地的,听起来摔得很重,不疼,却很不雅,引得头人又低笑了一声,带着磁性的低哑,很是撩人。 骤然从寒凉的风里卷入暖意盎然的车里,剧烈的温度转变让沈碧月觉得整个身体僵硬得不行,四肢都在微微颤抖着。 车内铺了一层厚厚的织锦羊毛毯子,双手撑在面还能感到些许的温热,她支起身子,微微抬眸,看到玄色大氅的一角下露出一双绣银云纹乌皮靴。 “有话进来说,外头太冷,你说是不是?沈家女?” 他的嗓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却夹杂着几分温和,远不如方才听到的笑声冷漠,可听在她耳偏偏如阎王殿的催命符,在暖意微醺的车内不禁浑身发寒,心脏跳动极快,几乎要冲出胸口,说不出一个字来。 “按理说,像腰带这么贴身的东西,孤很不喜欢让外人碰到,若是有人不知死活地碰了,最多是物毁人亡,你碰了孤的腰带,应该猜到自己会是个什么下场。”那人将玉扣腰带随意一扔,恰好落在她手边,惊得她手指骤然一缩。 “不过今儿孤心情好,不想罚人,饶你一命。” 分明是他主动用的腰带捆她进来的,也没人逼着他,偏偏硬把过错往她身套,不讲道理!厚颜无耻! 她紧紧按着毯面,不抬头,也没吭声,一双眼死死盯着面前那双乌皮靴,不敢看那条玉扣腰带,生怕自己忍不住会将腰带掼到他脸去。 “听闻沈家有位忠心耿耿的嬷嬷替你损了舌头,难道你觉得过意不去,想用自己的舌头来赔她?”他声音里那几分温和瞬间消散干净,只余寒意暗藏的平淡无波。 “如果不是,给孤说话!再装哑巴,那孤让你真的变成哑巴。” 沈碧月抿紧唇,慢慢抬起头来,透过青黑色的帷笠,对了他冷若冰霜的眼,与似笑非笑的脸。 “臣女沈碧月问驾来迟,与豫王殿下赔罪,愿殿下万福金安。” “哼!和孤说话戴什么破帽子,摘下来!” 沈碧月取下青黑色的帷笠,露出一张玉白清丽的容颜,缓缓地伏地叩拜,看起来恭敬得不行,实则心里气得火烧火燎的。 眼前分明快到保州了,只要进了保州能直冲永安,差那么临门一脚,却被这厮给挡住,她感觉自己分外憋屈,简直是逃不开当初在朝仙阁被他欺压的阴影。 邵衍盯 着她的头顶,轻笑道:“孤果然还是最喜欢你这种乖顺听话的,让你往东不敢往西,有趣的小东西,饶你的舌头一命吧。” 她的额头死死抵着毛毯,咬牙含笑道:“谢殿下恩惠。” 这时外头突然传来孟六的声音,“小人乃孟府家仆,敢问前方玉驾内可是豫王殿下?” 沈碧月面色一变,想起外边还有三个人,忍不住想起身,可没有邵衍的允许,她不能动弹一下,否则是失仪,是有罪。 邵衍轻皱眉头,敲了一下车壁,有人走到车窗边,隔着帘子道:“主子。” 沈碧月听出是天风的声音。 “把他们赶走。” 沈碧月心里一紧,听着外头传来细微的交谈声,只希望他们能懂得变通些,不要起了争执,惹恼了这尊煞神。 邵衍敲了敲身边的桌案,语带不悦道:“把脸抬起来,孤不喜欢看着人的头顶说话。” 沈碧月依言直起身子,背脊僵硬地直挺着,眼神从乌皮靴直往,定在了他轮廓优美的下巴处,再往些,还能隐约瞧见一抹轻薄的殷红,唇形优美,透着凉薄,让人心惊又心跳不止。 邵衍斜撑着脸,薄唇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沈碧月,你可还记得与孤的一月之约?” “回殿下,臣女记得,这次是臣女输了。” “前几回与孤辩得有理有据,今儿倒不争不抢了,还算你有几分自知之明。” 邵衍轻笑一声,突然扬手往她身扔了几样东西,嗓音也如红唇般凉薄不已,“孤看不惯的人,一向都不会让他好过,至于你,看在你与孤过往也有几分交情的份,给你个痛快吧。” 沈碧月低头一看,面前三样东西。 一把锋利的b-ish0u,一条紧实的红绫,还有一瓶玉葫芦所盛的毒药。 ------题外话------ 男主正式线啦! 明天架啦!所以这章字数多了,嘘,趁着还没架给你们多更点!记得随时关注架公告噢! 095 命真大(求首订) 说要给她痛快,真的很痛快地扔给她三样东西。 意图明显,要她自己选择怎么去死。 沈碧月盯着地的凶器,眼底滑过一抹讥讽。 她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如今大仇未报,亲友未保,怎么能这么轻易地死在这里! 如果真的命丧于此,那她的重生是毫无意义的,依旧重蹈前世的覆辙,只能看着亲者死,仇者快! 闭眼一瞬,脑已然闪过万千思绪,再睁开时,眼里不再有惶恐与害怕,只剩一片沉静,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然。 她抬眸望住那人冰冷的眼眸,“殿下可还记得昔日与臣女约定时,说了些什么话?” 邵衍以手背抵住下颚,眼眸喜怒难辨,却莫名有几分玩味,想不到这丫头死到临头还这么冷静。 经过几次接触,他知道这丫头明面看着乖巧,可内里却满是弯弯道道,狡猾得很,每次和他说话,都喜欢在话里给他下套,索性也不说话,等着看她出什么鬼花招。 他的沉默在沈碧月的意料之,她笑道:“臣女的记性好,还记得殿下的原话,自出东会乡的一个月内,臣女可以逃,但若被殿下发现,便拿臣女的命来抵。臣女说的应当没有错吧?” 邵衍继续支着下颚看她,一言不发,只是盯着她。 沈碧月继续道:“殿下说要拿臣女的命相抵,抵的是什么并没有说清,却足够说明,殿下并未清楚地指明要臣女去死。” 邵衍脸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眼眸深处却骤然蓄起寒意,诡辩! 他突然朝沈碧月扬袖一挥,一股大力撞她的胸口,将她狠狠推倒在地,下一刻冰冷的五指隔着柔软的长袖缎面扣住咽喉。 马车被撞得发出“咚”的一声巨响,震得外头的人都动了动耳朵。 什么动静! 搞得这么剧烈? 不愧是殿下!好威猛! 天风冷眼一扫,侍卫们立马都收了耳朵,继续作目空一切状。 他们不骄不躁地守着,孟六却急得火烧火燎,他虽然隔得远,但耳力还是厉害的,自然也听到了动静。 是不是小主子跟豫王在里头打起来了?这豫王殿下瘦瘦弱弱的,若真让小主子给打死了,别说回了永安后陛下饶不了她,眼前的这两排侍卫都会先把她给剁成肉酱啊。 天风冷着脸下了最后通牒,“赶紧走!别 在这里碍了殿下的眼!你们是孟家人,殿下不会找你们麻烦,找的只是你们的主子,如果你们非要找死,那随意!” 孟六这边还在踌躇不定,马车里已经传出了邵衍的声音。 “天风,路!” “是!” 天风转身往马车走,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转身对着孟六低声道:“你们放心,殿下应该不会害她性命。”只是有没缺胳膊断腿的不知道了。 后半句话他没说出口,这么说只是为了安他们的心,让他们不要再来捣乱,反正那个丫头鬼灵精的,也从主子手里逃脱许多次了。 这次对主子,还不知道谁输谁赢呢。 天风跃马车,手猛力拉扯缰绳,调转车头离去。 两列侍卫也跟着翻身马,调转马头,分作两列,呈前后左右四列方阵,紧紧地围着马车前进。 可是天风不说,不代表他们不知情。 孟六在后头气得直瞪眼,心里只想骂爹骂娘! 什么叫应该不会害她性命,豫王的性子他还是了解的,不死不代表不会让她缺胳膊少腿啥的,孟老爷子临行前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要好好照顾小主子的,要真带了个断手断脚的小主子回去,只怕他们也得断手断脚了。 孟七与墨笙骑着马慢慢踱过来,孟七看着渐渐远去的车队,面色严肃道:“孟六,快马,我们在后头跟着。” 孟六面色一片死灰,“跟着能有什么用,小主子这回了豫王的车驾,怕是凶吉难料。”说完他把天风离去前说的那句话对孟七复述了一遍。 孟七紧绷着脸色,没说话。 墨笙刚刚听说豫王的凶残成性,扭头撞来势汹汹的豫王府车驾,也忍不住担忧起来,“孟七哥,你说姑娘会不会出事啊?” 孟七叹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小主子一贯聪慧,天风护卫也都那么说了,我们姑且信一次吧,再说我们只是家仆,豫王不会把我们看在眼里,如果他不对小主子下手,我们却冒然行动,只会变成小主子的累赘,还是不要去给小主子添乱为好。” 墨笙似懂非懂地点头。 孟六冒出一句:“如果他下手了,我们要怎么办?” 孟七攥紧缰绳,冷着脸道:“能怎么办,准备好的棺材替小主子收尸!” 豫王府的车队缓缓前行,马车里四平八稳,感受不到半点颠簸。 沈 碧月呆呆地望着车顶,发现面也吊着一朵晶莹的红玉莲,颜色起外头悬挂的红玉莲都要来得深,通透而诡异,纯粹又妖异,宛如坐在她身,掐着她脖子的这个人。 听说这人不喜旁人近身,也不爱跟人接触,怎么到了她这边,总是动手动脚的! 而且她刚刚试图挣扎过,他跟一座山似的,死死压着,完全挣脱不开,次在天泽堂明明很容易把他撞开了,怎么才几日不见,他变得这么厉害了。 邵衍微眯起眼,看着身下少女悠然放空的眼眸,不禁有些恼怒,手忍不住发力,一直看到她憋红了脸色,才又微微松开手指,低声笑道:“你在想什么?” 那笑意像是敲打在她心头的鼓点声,沉重,肃杀,有种死亡的味道。 她双手攥紧了衣袖,唇角泛着笑,有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在想殿下什么时候能给个痛快,这样太折磨人了。” “刚刚口不择言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乖顺?” “殿下说要给臣女痛快,却让臣女自行了断,臣女怕疼,果然还是殿下亲自动手来得好,这样臣女也死得有面子。” “不怕死了?看你方才在孤面前那么放肆,还以为你怎么说也会心生一旦悔意,看来是孤低看你了。” “臣女怎么会后悔呢,反正落到殿下手里横竖都是死,能在死前膈应殿下一番,也是臣女赚到了。” 邵衍冷笑道:“还真从没见过像你这样不知死活的女人,奸诈狡猾,不要脸皮。” “说起奸诈狡猾与不要脸,我哪能与殿下,不得。”她语带嘲讽,没说完感觉颈五指发力,喉间猛地一窒,险些两眼一翻背过气去。 “好一个沈家女!死到临头,还这么牙尖嘴利。” 沈碧月死死瞪着双眼,五官都皱成一团,只能艰难地从喉间往外一个字一个字地挤,“殿下不爱近人身,不爱被违逆,今日全为我破例,能让殿下如此,臣女算死,也占便宜,值!” 占便宜?这话说得不清不楚的,但邵衍知道,事实摆在眼前,她占的是他的便宜! 他气笑了,眼尾微扬,呈现一抹诡异的弧度,“还有什么遗愿?说吧,依孤跟你的交情,替你还个愿倒也不失道义。” 她讥诮地勾起唇角,断断续续道:“那请殿下将我的尸体送到奉国公府,生前赶不关心我,死后洒泪也好。” 邵衍:“……没心肝的东西!有你这么个外 孙女,真是孟廉祖坟冒黑烟。” 男人低沉的声音明明在耳边,可沈碧月却觉得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有些虚幻朦胧,她努力睁大眼,邵衍的脸在她眼里拉开成雪白模糊的一片。 凭他也敢骂她没心肝? 她渐失焦距的双眸闪过一丝讽刺,“能得豫王赞美,于我荣焉,祖父兴许气得跳脚,外祖父不会,他会庆幸我死前都能死咬豫王一口,算是没白生我这个没出息的外孙女。” 邵衍从来没有靠过一个女子这么近,但是她的声音实在太小了,跟蚊虫哼哼一样轻,让他不得不低头凑近她的蠕动的嘴唇才能听得清楚。 只是听清了之后,他的心情又变得十分复杂,除了气还是气,恨不得立马下手掐死她。 他这么想了,手也立马这么做了。 沈碧月闭眼,只觉得空气稀薄,连抓住衣袖的力气都没有,分明知道是死期将近,心里突然涌一股不甘,她突然挣扎着伸出手去抓,不知摸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眉头一皱,十指猛地扣住了一片衣襟,紧紧地往自己的方向攥。 邵衍近距离地盯着身下的人皱巴着一张小脸,涨红泛紫,心里越加复杂,正鬼使神差地想松手,突然有十指往他的胸口一抓,扣得他皮肉疼痛,撑不住往下坠,脸颊贴她柔软的唇,呼吸喷吐在他耳际。 姿势贴近,又暧昧,邵衍却瞬间僵住了身子,下一刻,他变了脸色,像是逃避什么污秽一般,刹然松手,只是她的手指还紧紧揪着他衣襟。 他怒喝道:“放手!” 沈碧月的意识有些朦胧,哪里听得进去,只顾发狠地拽,双脚也开始无意识地踢踏起来。 邵衍眼里染凌厉的锋芒,声音骤然拔高,“松手!” 她紧紧拽着,双眼紧闭,面色苍白,额间冒出汗来,人已经失去意识,偏偏像是梗着一股气,非攥紧不可。 邵衍冷冷盯着她,眼底云诡波谲,冰冷的杀意一闪而逝,伸手狠狠将她抵在地,也不隔着衣袖,冰冷五指罩住她柔软又温热的脖颈,骤然收紧,直掐到她歪着头失了气息。 —— 沈碧月觉得自己仿佛陷在一片黑暗的迷雾里,摸来走去找不到方向。 脑子昏昏沉沉的,身边全是阴冷的风,吹得她全身抽搐,突然脚下踩到了什么,陡然坠落,瞬间恢复意识。 眼皮有些重,她艰难而缓慢地睁开,顶一根硕大的 房梁跃入视线,耳边是街人声喧哗与鸟儿的清脆鸣啼。 她想转头,可是全身重得很,连动一根手指都花力气,脑子像是塞满了浆糊,各种记忆穿梭飞掠,兜兜转转好像回到了她刚刚重生的那天,在沈家外庄的废弃偏房内醒来,正是在那天,她抛弃前世生死爱恨,重获新生。 难道她又死了一次? 耳边传来吱呀一声,有人开门进来,脚步很重,走得也慢。 她睁着眼,听到那人慢吞吞地走过来,站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你的命真大。” 低沉而冷漠,夹杂着窗外寒风还要冷的嘲笑。 她张了张嘴,发觉喉咙干涩胀痛,说不出话。 邵衍转身走到桌边坐下,也不说话,也不看她,那么坐着。 不一会儿,天风端着一碗黑紫色的药汁走进来。 一进门便能闻到满屋子的药味,他在碗口挥手散着气味,快步走到床边,单手拿药,另一手将沈碧月从床扶了起来。 不等她反应过来,天风扣住她的下巴,将黑紫色的药汁尽数灌了进去,直呛得她咳嗽不止,带动喉咙的痛,一时竟疼得面色发白,难以呼吸,身体颤抖着,整个人像是要昏过去一样。 看见药汁从她口喷出,洒了一被子,邵衍微皱眉头,有些嫌弃地别开眼,“别沾了被子,不然扣你的月钱。” 天风:“……”主子什么时候这么在意过一条小小的被子了? 跟了邵衍这么多年,天风自然能听出他的话外之意,是让他下手轻一些。 他想起之前看到沈碧月瘫软在马车里,还以为主子终于把这丫头给弄死了,一瞬间有些欣慰,看来主子还是以前那个主子,并没有对谁是特别的。 后来发现居然还没死,还让他给这丫头遮了脸,抱进了客栈。 脖颈的痕迹清晰,泛着青紫,说明主子亲自下手,却没下狠手。 遮脸,是维护她的声誉,毕竟是个姑娘。 只是让他蹲后厨的墙角去熬药……他是主子的护卫,什么时候也沦落到给一个小丫头熬药了,又不是养女儿!连药都是他在喂! “药味难闻得很!再不快点你全喝了!”邵衍不耐烦地敲着桌面。 “是,主子。”天风默默用衣袖将沈碧月嘴边的药汁擦干净,换了个方式喂药,碍于男女有别,他的动作有些笨拙,但好歹将一碗药都喂了个 干净。 忍住口泛滥的甘苦,沈碧月躺下身,忍不住闭了双眼,想起昏迷前的记忆,她这回算是在阎王殿前走了一圈。 一月之约,是她和邵衍的游戏,结果无论输赢,都非她的身份所能左右,她输了,要愿赌服输,已经是死局。 邵衍要动手,她也不能有任何怨言,唯一的办法是孤注一掷,抓住他当初话里的漏洞,来为自己谋得反击的机会,以他的心性之高,断然不会容忍她三番五次地用话来设计他。 左右都要死,她只能打着最极端的主意,哪怕冒着触怒他的风险,也要为自己谋一条活路,所以他的愤怒发泄也在她的预料之。 邵衍素来不会对冒犯他的人手下留情,他的心极狠,也极无情,要求他的同情与不忍实在太难,所以当初在朝仙阁,她只能用威胁来逼他留情,而这次,是她自愿送命,只能从他身下手。 玩的一手激将,试探他是否有心对她下手,也是赌他心里还顾忌着沈家与孟家,不会那么果决地要了她性命。 好在她赌赢了,现在还能好好地躺在这里,回想起自己在盛怒的他面前还那么淡定地拿话膈应他,总有些悔不当初,当初懵了脑袋,一个劲地找他的不痛快,现在醒了,不知道他又会怎么跟她算账。 见她喝完药之后依然半死不活地躺床,邵衍莫名觉得心情愉悦,起身淡淡吩咐道:“好好看着她,要是反抗或逃跑直接弄残,别弄死了。” 沈碧月:“……” 无视他的话,闭眼睡觉,虽然身洒了药,呛鼻得很,非常难闻,可也抵不住逐渐涌来的睡意。 睡着前听到天风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来,“主子可不是次次都这么好说话的,算你捡回一条命。” 沈碧月迷迷糊糊地想,她的命,只能由她自己掌控,谁也别想插手。 一觉睡去,再醒来已是天黑。 外间的桌有微弱的烛火摇曳,勉强能视物。 她的身子好了一些,能动弹了,刚尝试着从床坐起来,天风推门进来,在昏暗的室内仍能看清他脸色的面无表情,手捧着一碗药,熏人的甘苦味随风吹进内室。 她的视力算是极好的,在黑暗也能勉强视物,待天风走近,她才看清了碗里的药汁,不是纯正的黑色,而是带了点暗紫,面色顿时有些怪异起来。 原来她之前喝的是这么一碗东西? 好歹也是活了两 世的人,过去生了重病时也喝过各种苦药,但她绝对没有见过颜色如此特别的,甚至是有些惊悚的汤药。 天风如之前一般,走过来往床一坐,伸手要来喂她,她立马挪开身子,伸手挡住。 “我自己喝!” 男女有防,之前是她全身不能动,还情有可原,现在能行动自如了,怎么能还让他来喂,传出来脸面都不能要了。 天风这些年除了侍奉邵衍较心甘情愿外,其他人都不放在眼里,本来只是被邵衍嘱咐看着她喝药的,但她身子有恙,不能自己动手,他为了完成任务只好代劳,如今她能自己来,他也乐得不用再动手。 沈碧月拿过药碗,刚要凑近,一股呛鼻的苦药味扑面而来,熏得她差点头眼昏花,但在天风目不转睛如同监视般的盯视下,还是一脸嫌弃地皱着眉头咕咚喝掉一碗。 口再度甘苦泛滥,她将碗拿开,五官都紧紧皱成了一团,有些可怜巴巴道:“天风大人,有蜜饯漱口吗?” “我去请示一下主子。” 沈碧月:“……” 她盯着天风离开的背影,恨得牙痒痒吃个蜜饯还要请示豫王?这么说来是不是连她个茅厕都得经过那位殿下的允许? 没一会儿,天风回来了。 “主子说良药苦口利于病,还请沈姑娘多吃些苦,才能早日药到病除。” 沈碧月:“……” “沈姑娘若有事要吩咐,拍床即刻,王府的侍卫在门外守着。” 沈碧月冷眼瞧他,“你只负责看我喝药?” 天风点头,拿过空碗转身出去了,顺便带门。 蜜饯不给吃,叫人还得拍床,当她是哪个乡下来的村姑野妇吗,虽然她长年都住在偏僻的乡下外庄,只能勉强算是个被遗弃到乡野的大家闺秀。 沈碧月有些气闷,掀开被子下床,走到紧闭的窗边,漆黑的夜色透过窗纸模糊地充盈整个房间,外头很安静,只有打更的声音不知从哪条街模模糊糊地传来,听不太清楚。 她伸手想去推门,触手硬实,推不开,霎时抿紧了唇,转身回了床,盖被子睡闷头觉。 门窗紧闭,门外还有人看守,摆明了将她囚禁起来,只是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若是在保州最好,她能寻机与孟家人取得联系,潜逃回永安。 喝完药后总是爱犯困,沈碧月想着想着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两天都是天风进来送药,一日三次,每次都在吃过饭菜后送来,药味熏得她连吃饭的欲望都减轻了好几份。 本想见见邵衍,可天风说他正忙,想从天风身下手,偏偏他又一脸生人勿近的表情,嘴紧得很,除了喝药和主子,再撬不出别的话来,让她连探听邵衍的去向都很难。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第四天,天风终于不过来了,还让人特意来传话,说是她的身子已经好了,不用再喝药。 她嗤笑一声,自己是识医理的人,谁都要清楚自己身子是个什么状态,那日邵衍掐她,最多是伤了喉咙,不伤内里,根本不需要喝那么多药。 虽然闻不出药汁的成分,但她还是能从极熏人的苦味和不给蜜饯猜出一二,这些不过是邵衍折磨她的手段,按他那个锱铢必较的性子,能从他手底下死里逃生不代表那些恩怨过节能全部被遗忘。 她没办法揣摩出他的所有心思,但从这一点来看,能猜出一些也足够应付了。 果然不到半日,天风过来了,这回他的手里没有药碗,而是捧着一套粉色的衣裳。 “主子说沈姑娘的身份特殊,还是扮做丫头更好行动,省得让有心人发现了,污了姑娘的名声。”说完径直将衣裳往她怀里扔,不给她丝毫反驳或是拒绝的机会。 这套衣裳很像朝仙阁丫头穿的那套,说到朝仙阁,她的名声早在那个地方被邵衍给毁得七七八八的了,根本不差这一次两次。 沈碧月指着自己脖颈处的青紫色掐痕冷冷道:“感念殿下体恤臣女,只是臣女病体有恙,怕污了豫王殿下的眼。” 从她能动弹之后,第一件事是去照镜子,那日邵衍掐得久,又用了狠劲,掐痕青紫不说,因为他是隔着衣袖掐的,还能明显看出边沿模糊开的一圈淤痕,这么重的外伤偏生没送药膏来,摆明是故意晾着。 天风面无表情道:“主子吩咐那道痕迹得留着,方能提醒沈姑娘时刻谨记不要冒着忤逆顶撞的心,有刺拔,秉持一贯的乖顺可人,才能讨人喜欢。” 沈碧月攥紧了怀里的衣裳,“那,殿下要我做什么?” “换衣服,随我去见他。” 她冷笑一声,“殿下是不是还要我涂得一脸漆黑去见他,像当初在朝仙阁那样?” “主子没有吩咐,沈姑娘若是愿意,大可以试试。” 看着天风关门出去,沈碧月微微抿 唇,攥着衣服去床换,这里的屋子没有屏风。 换好衣服,她开门出去,看见门外果然站着两名王府侍卫,这里应该是一处客栈,宽阔笔直的长廊一路连着房间过去,只是四周都安静得很,像是那些房间都没有住人一般。 天风看出了她的疑惑,说道:“主子把这里都包下来了,没人会来,沈姑娘大可放松。” 沈碧月没再问,安安分分跟在他身后转出楼梯口往走,看来邵衍跟她不在同一层楼。 趁着走楼梯的时候,她偷眼往下看,也是一个人影都没瞧见,从下往数,她所在的应该是三层,而邵衍在四层。 跟着天风走到一间房前,他没有前扣门,而是轻声道:“主子,人带来了。” “放她进来。”邵衍的声音隔着门板传出,有些小声,那撩人的磁性尾音依旧听得清楚,很是好听。 天风侧开身子,沈碧月垂眸,前伸手推开门,迎面而来一阵暖意,夹着莲花的淡雅清香,这样舒暖安神的雅香,非但没有让她放松,反而是更加精神紧绷起来。 这间房起她住的那间,要大两倍有余,房内摆设虽不玲珑的精巧雅韵,但也大方雅观,简单别致。 开门的第一眼扫去,外间没有人,她关门,在门边站了一会儿,听到里间传来窸窣动静,才抬脚走了进去,刚撩开隔着里外间的竹帘,看见一抹纤长的身影站在床边。 一头长发柔顺垂下,赤着脚,下身仅着一条裘裤,身衣衫半褪,显然是刚刚要穿,袒露的健硕胸膛因长年不见阳光而愈发显得苍白透亮,如白玉碎雪,霜积枝头两含茱萸,长袖未遮盖的双臂看起来虽瘦,却坚实有力,充满了喷薄而出的饱满力量。 只是在他看似强健有力,如白玉天生的身,爬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最深的一条盘亘在他的胸口,屋内有夜明珠照亮,可以清楚地看到那条疤痕宛如墨龙一般。 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特的伤疤,在安会山的那晚也没有看见。 邵衍将衣裳拉,紧紧系好,瞥了她一眼,“过来替孤更衣。” 沈碧月没动,站在竹帘边,“回殿下,婢子不会。” “不会学,没有人天生是奴婢。”他的态度出的温和,一点也没有以前的张扬跋扈。 沈碧月挑眉,显然有些意外,向来生杀予夺,不将人命放心的亲王殿下会说出这种话,她都要怀疑自己的耳朵了。 见她还待 096 衣服比脸好看(二更) 星火倏然熄灭,又亮起。 在黑暗快速闪了三下,又缓慢地闪了两下。 她微眯眼,认出了这是孟家的传信讯号。 应该是孟六孟七他们。 她松了口气,能悄悄地跟在后头,还偷着豫王不在的时候跟她打信号,看来他们没事。 本来还愁想不到法子联系外人,既然他们准备着时刻跟她接应,那她只要想法子应付过豫王行。 回了房间,她拜托守在房门口的王府侍卫去找店伙计询问要盆子。 王府侍卫虽然被下达了不能帮助她的命令,但问事拿盆这种简单的活儿应该还是能做的。 沈碧月拿到盆,也没求侍卫替她打水,只是多要了几件暖和的外衣,将身子裹得紧紧的,才去后院找水井。 邵衍要使唤折磨她,不会让自己的侍卫帮她忙,她有自知之明,不会去自讨没趣。 天气有些冻,井口边自然更冷,她磨磨蹭蹭地打好水,抱着水盆回了房,将裘裤里衣和袜子都塞进了盆里,随意揉搓几下出水了,找了根麻绳将衣物串去,随意晾在邵衍的房内,这才优哉游哉地回了房。 一觉睡到天微亮,被天风叫了起来。 男女有别,天风只是站在榻边,面无表情道:“还不赶紧起来,殿下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她坐起身,外头的光线有些刺眼,让她忍不住挡了眼睛,懒洋洋道:“你们昨儿没告诉我时辰。” “下人服侍主子,从不需要问时间,只要等着主子吩咐。” 沈碧月冷冷看了他一眼,“我是沈家的女儿,不是什么下人。” “殿下说你是,你是。” 在大宁还没有人敢跟豫王对着干,豫王所代表的是绝对的强势霸道,目无法纪,算是那些个簪缨世家,在他眼里也不过空气。 沈碧月抿起唇没说话,起身下榻穿衣服,天风传完了话,转身要出去,沈碧月又叫住了他。 “我们现在在哪里?” “狩州。” 永安沈家的茯苓别院 甘苓正倚在房内的美人榻看着手里的一副绣品,榻边的案放着一盆瓜果点心,白玉杯盏盛着热气腾腾的茶水,淡雅浓香,一等大丫鬟冬实正蹲在榻前替她轻轻捶腿。 外头传来一阵略显沉重的脚步声,有人从门外大踏步进来,带进一阵肃冷的 寒风。 甘苓抬眼一看,是沈植下朝归来,她放下绣品,连忙起身迎去,唇边扬起一抹暖笑,“夫君今日怎么这么迟才回来?” 沈植低低应了声,脱下身的朝服,想起今早朝堂发生的事,不由得又是一阵头疼。 今早在政和大殿,江家的老爷子与奉国公孟廉因意见不合又吵了一架。 江家的老爷子江显与奉国公孟廉素有宿怨,此事由来已久。 两位老爷子皆是沙场征战的将军,一生积累战果无数,如此相似的经历与身份让两人皆视对方为眼钉肉刺,年轻时喜欢攀战功,年纪老了,依旧喜欢吵吵,最爱拿自家儿孙来较。 特别是到了孙子辈一代,江家孙子江燎自小在战场摸爬滚打,养出一副男儿血性,行军打仗无一不胜,孟家的孙儿也在军功独占鳌头,大放异彩,两人为着谁家儿孙更优秀,明里暗里争个没完没了。 在朝堂也是如此,皇帝虽然允许他们不用早朝,可两人闲来无事还是会政和殿逛逛,不遇还好,一遇开始吵架,皇帝和朝众臣每每被他们吵得无头疼。 孟家是簪缨世族,身家地位自然不用提,江家虽不得孟家,可怎么说也是护国有功的老臣,皇帝不好过分责备,只能从调和,尽量不在他们面前议论国事,免得又惹烦恼。 昨日有加急消息送来,今日遇他们两个都来朝了,皇帝本来不想提,可事态实在紧急,在朝说了,果然引起两人的意见不合。 沈岐这些日子因着嫡女沈碧月的流言一事备受皇帝责备,想替皇帝充当一回和事老,刚出头劝了两句,被孟廉几句话给堵了回去,偏偏当着皇帝和众臣的面还不能反驳,气得面红耳赤,只觉得脸面都给丢尽了。 沈植叹了口气,这些终归是朝堂的事情,不好与内堂妇人道来,便淡淡地一语带过,“奉国公与江家老爷子又吵了起来,故才推迟了。” “原来是两位老爷子的事,妾虽然不懂朝的事情,但也曾听过一些,奉国公的脾性古怪,行事素来张狂,活脱脱像……”甘苓接过他手里的朝服,声音突然放得很低。 “像那位豫亲王。那样一副性子,任谁都受不住,父亲常常被他冷嘲热讽地针对倒也不算稀。” 孟廉针对沈岐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孟茹,但甘苓不好明说,沈植却注意到了她话所提的豫亲王,突然略带责备地看了她一眼。 “少拿亲王殿下说事,永安城内处处是眼睛 和耳朵,别以为你待在内宅说话太平无事了,陛下最不喜欢有人在背地里议论这些,豫亲王自然也是,若给人听见,又添油加醋地传出去了,连带着整个沈家都要遭殃。” 冬实在一旁递沈植平素穿的常衣,甘苓接过替他仔仔细细地换,柔柔笑道:“殿下现在人不在永安,夫君怎么吓成了这副模样?不过妾明白这些道理,日后不会再说了,夫君尽管放心。” “你不明白那位殿下的厉害。”说到这里,沈植又叹了口气,转开了话题,“你方才在看什么东西,看得那么入神,连我进门的脚步声都没听见。” 甘苓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拉着换好衣裳的沈植走到矮榻边,拿起案的绣品,很高兴地说道:“夫君你瞧瞧,这是咱们欢姐儿绣的。” 洁白的绣帕空白一片,只余料峭雪峰一朵悄然展开的雪莲花,花心雪白,花瓣边缘却呈现出浅淡的红色,圣洁而妖艳,高雅而衿贵。 不过是一副雪莲图。 沈植看了一眼,简单地夸了一句,“绣得不错。” 甘苓有些埋怨地看了他一眼,“夫君真是一点都不关心欢姐儿的事,前些日子女院组织姑娘们练习刺绣,教了一种新的针法,咱们欢姐儿用那种针法很快绣了这副绣品出来,刚巧碰长公主来女院,瞧见了欢姐儿的绣品,直夸她绣工精美,天赋异禀。” 沈植挑眉,有些惊讶,“欢姐儿竟然被长公主夸了?” 长公主邵岚,封号衡岭,是先皇与秦贵妃的大女儿,从小聪敏灵慧,拥有一手无双绣技,深得先皇宠爱,背后又有秦家做靠山,地位自然是尊贵无。 “长公主的绣技在大宁可是出了名的顶尖,连宫里和常绣坊的绣娘都不她,能得到她的一句称赞,是欢姐儿的福气,也给咱们沈家长脸了。” “平时只知道欢姐儿擅画擅琴,没想到她连刺绣都这么有天分。”沈植的脸难得露出了笑意,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这么放松过了。 自打出了沈碧月的事情,沈岐没一天安生过,了朝堂面对皇帝,只能憋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脸,回了家里脾气越发差了起来,特别是对沈植,这个枉为人父的,不是甩脸色是骂,弄得他也抑郁了起来。 特别是今早,分明知晓奉国公与他素来不对盘,偏偏想在皇帝面前争个功劳,结果无事惹了一身腥,自然气急败坏地早早回府了。 甘苓将绣品放在一旁,拉着沈植到桌边坐下,站在他身后替他揉揉 肩,“夫君这些日子辛苦了,今日老爷子的心情可好些了?” 一提到沈岐,沈植的面色又不好了起来,这些日子为了沈碧月的事情,他被老爷子折腾得惨了,每日都要问一遍沈碧月的去向。 “夫人,你可差人去寻月姐儿了?”沈植按住她的手,皱着眉头问道。 甘苓柔声道:“妾做事,夫君大可放心,早在五日前已经派雪梅嬷嬷去丰水州接人了,丰水州距离永安,快马来回不过五日,月姐儿身子娇弱,坐马车要慢些,左右不过这两日该到了。” 沈植宽慰道:“没想到夫人对月姐儿的事情这么心,为夫之前还曾怀疑过你用心不深,现在看来你是将她时时都放在心,倒是我这个做爹的给忘记了,真是惭愧。” 甘苓笑道:“夫君说得哪里话,你我夫妻同体,为夫君分担是妾的本分,哪还要夫君这样道谢,月姐儿虽然不是妾亲生的孩子,但怎么说也是夫君的血脉骨肉,妾不会有偏袒之心的。” 沈植被她这番话打动,不禁轻拍她的手,“是为夫小心眼了,家里有夫人主持打点,还将欢姐儿教得这般好,是为夫的好福气,能娶了你这么一位贤妻。” 甘苓有些娇羞地低下头,轻声道:“能得夫君真心相待,才是妾的福气。过几日月姐儿该回来了,妾打算先让她休养一段时间,再与欢姐儿一同去北山女院念书学女红,二房的姑娘也在里头,她虽然在外头待得久了,可姐妹们都在,去了书院也不怕认生,夫君觉得这样可好?” “你是个有心的,一切都交给你安排便是。” 两人正浓情蜜意,相互体贴,冬实早已悄悄退下,想留给他们相处的空间,可惜天不遂人愿,不一会,沈植的贴身小厮急急忙忙赶来叫人了。 冬实拦不住他,他匆匆跑进去,一脸愁苦模样,“大人,老爷子有请。” 无须问原因,定是为了沈碧月一事,加今日早朝一事,沈岐的心情较之以往应当更差,沈植不由得叹气,与小厮去了。 沈植一走,甘苓收起脸的柔和笑意,唇边溢出一抹冰冷的笑。 她拿起绣品,顺着头的纹路轻轻抚摸,绣品精致灵巧,乃乘之品,像她的女儿沈碧欢,身份尊贵,品性高雅,是永安城内人人追捧的贵家小姐。 沈碧月区区一个死了娘的野丫头,在穷乡僻壤待得久了,想必浑身都带着一股粗野之气,哪能与她常年浸**在诗画女红的欢姐儿相提并论,光光是 身培养出来的那一身高雅贵气,她沈碧月沾不一点边。 再说了,一房没有两个主母,自然也没有两个嫡长女。 大房的主母是她甘苓,不是什么孟家阿茹,如果她想回来和欢姐儿争地位,还得先问问她这个主母同不同意。 次没弄死轻荷,是她的手下愚蠢,但这次,算轻荷想要跟着回来帮着她的小主子谋地位,也要看看她沈碧月有没有那个命能回得来。 这次她亲自吩咐雪梅在回来的路神不知鬼不觉地动手,没人能发觉到不对劲,想必这个时候,沈碧月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 甘苓看了眼天色,还早着,沈碧欢这个时候应该在书院,她刚要放下绣品,打算叫侍女进来帮着挑选衣裳,要去其他家府的夫人一同去茶楼坐坐。 一个嬷嬷突然从外头跑进来,“夫人不好了。” 甘苓不悦,冷眼扫过她,“做什么这么慌慌张张的。” 那嬷嬷被甘苓的眼色一刮,顿时噤了声,可面色仍是非常难看。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夫人,雪梅回来了。” 甘苓扬眉,随即又皱起了眉头,“回来回来,你慌什么。” 那嬷嬷有些断断续续道:“夫人,雪梅不是自己回来的,是被家仆们抬着回来的。” 甘苓面色一冷,倏然站起身,瞪着她,“你说什么!” 那嬷嬷被甘苓陡然这么一吓,面色又白了几分,颤颤巍巍地重复了一遍,“雪梅被家仆们抬着回来的。” “什么抬回来?她死了?” “没死没死,是受了伤,双手没了,舌头还被割了,看起来渗人得很。” 甘苓心底闪过不好的预感,双手紧紧攥住了绣品,冷声道:“那月姐儿呢,可有与她一道回来?” 嬷嬷摇头道:“奴婢没看见月姐儿,只有雪梅一人,家仆们已经将她抬到了房,主母可要过去看一眼?” 甘苓死死地瞪向某处,眼里透出一股怨毒的光芒,一张妆容姣好的脸僵硬无,似乎是在忍受着什么不堪的事,看得嬷嬷心里害怕,连忙低下了头装作看不见。 在这个吃人的大宅里,辛密太多,一个不慎会丢了性命,只有学会眼瞎耳鸣,一问三不知,才能活得长久。 不一会儿,甘苓丢下绣品,快步往外头走去,那嬷嬷也连忙跟了去,走之前还回头看了眼被揉 得皱巴巴的绣品。 据说那是欢姐儿绣的,还被衡岭长公主夸过,夫人自从拿到手宝贝得很,没想到今日却被揉皱成这般模样,真不知道夫人在想些什么。 甘苓去了雪梅所在的厢房,那是下人们居住的地方,主子们自诩尊贵,一向不愿靠近,哪曾想今日却迎来了大房的主母。 下人奴婢们一个个面色骤变,恭敬地向甘苓行礼,她没心思理会,直奔雪梅的厢房,刚踏进去闻到一股怪的味道,像是药味,又像是腐臭的味道,难闻得很。 甘苓哪里闻过这种气味,面色一时难看了起来,忍不住拿衣袖掩住口鼻,踏步进去。 雪梅正躺在矮榻,一身麻布衣裳,衣袖空荡荡的,双目突出,面色惨白,看起来瘦了许多,连脸颊的颧骨都突出了一些。 见甘苓走进来,她惊恐地睁大了眼,嘴里呜呜半天,说不出一个字,竟流下眼泪来。 甘苓微眯起眼,掩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怒意与滔天杀意,朝外头冷声道:“谁送她回来的?” 一个小厮走进来,“回夫人,是小人送嬷嬷回来的。在内的二十八人一同送嬷嬷回来的。” “你一个回来?” “回夫人,除小人以外的其他二十七人也都回来了。” 甘苓当初派出去的有二十八个人,这趟竟然全都回来了,让她一时有些慌张,不由得喝道:“谁让你们都回来的!月姐儿呢!” 小厮犹豫道:“回夫人,是月姐儿让小人回来的,雪梅嬷嬷为了保护月姐儿,被贼人伤了舌头和双手,月姐儿担心嬷嬷伤势严重,命小人一行人护送嬷嬷回来。” 甘苓怒道:“我是让你们去保护月姐儿,不是保护一个嬷嬷!你们现在回来了,那随同月姐儿的那一大批嫁妆怎么办!你们怎么敢!怎么敢!” 她气得面色铁青,像是有股气直冲脑门,让她有些眩晕,站都站不稳,冬实连忙来搀扶住。 那小厮见甘苓这副模样,有些讪讪地低下头,心里害怕得很。 甘苓怒到眼前发黑,一句话都说不出,猛地抬手甩开冬实,往前走了几步,身子又是一晃,伸手扶住了一旁的桌子。 方才还跟沈植保证会将月姐儿平安接回来,本是打着让她永远都回不来的主意,不想派去取她性命的雪梅竟然反被落了一身伤残地送回来。 一切计划都被打乱了。 那小 厮见她这样,犹豫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道:“夫人不必太过担心,有奉国公府的家仆跟在月姐儿身边,定不会有事的。” 奉国公府的家仆! 甘苓深吸了一口气,“你说奉国公府的家仆?” 小厮缩了缩脑袋,小心翼翼回道:“回夫人,正是他们,轻荷嬷嬷好像是提前通知了奉国公府,待小人与雪梅嬷嬷去时,奉国公府的家奴早扛着嫁妆在庄里等着,半点都不让小人们沾手。” 甘苓按住额角,身子又晃了几晃,觉得头更疼了,乱套了,一切都乱套了。 轻荷那个贱人! 甘苓咬牙切齿,恨不得轻荷在眼前,要将她咬碎骨血吞进去。 “我问你们,月姐儿离开庄子时,轻荷可有跟在她身边?” “回夫人,轻荷嬷嬷与子衿姑子都被月姐儿留在了庄子里,没有跟过来,但是月姐儿身边跟了一位护卫,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看起来很受月姐儿的信任,小人瞧着眼生,应当是外头雇来的。” “哼,雇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当自己的护卫,一点都不懂什么是男女有防,月姐儿真是越来越放肆了,没规矩的丫头!” 没说一点骂人的话,但小厮还是听出甘苓口的咬牙切齿之意,像是恨沈碧月恨到了极致的样子,低着头,装作没听见。 “行了,你出去吧。” 甘苓在桌边坐了下来,头疼地揉着自己的额角,心里怒气像是蒸腾了一般,要从心里涌出来,她突然站起来,伸手狠狠扫过桌的茶壶茶杯,噼里啪啦摔了一地。 “夫人。”冬实前,观察甘苓的脸色,斟酌着劝道,“夫人,外头还有许多下人在听着呢,要是传出的动静太大,惊动了其他姨娘,那不好了。” 甘苓坐了一会儿,也冷静了下来,吩咐道:“冬实,去外头守着,注意点,不要让人过来。” 冬实带门出去了,屋里只剩下甘苓和躺在榻一动不动的雪梅。 甘苓走到矮榻前,冰冷的眼神直直笼罩住雪梅,面却是和善的笑意。 “雪梅,我不过派你出去办点事,你被人弄成这副德性回来,今后让其他人怎么看我。” 雪梅看甘苓的神情有些渗人,僵着身子不敢动,心里一时又是害怕又是怨恨的,眼里的泪死命地流,只敢咬住嘴唇。 “你说,你这一身伤是不是月姐儿害的你?” 雪 梅流的泪更凶了,只管拼命点头。 她心里隐约知道,这件事一旦失败,甘苓不会放过她,那她要把沈碧月一起拉下水,拉下她伪装天真良善的一面,将她所做的一切恶毒行径都告诉甘苓,只可惜她没了舌头,不能说话, “你确定不是轻荷,而是月姐儿做的?” 雪梅死命点头。 甘苓脸的笑意慢慢消散,“雪梅,原来你这么没用。我让你去杀沈碧月,你反倒被她收拾了一通,还门来打我的脸面。” 她的声音冰冷,雪梅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雪梅,你跟在我身边也有数来年了,平素做事向来谨慎小心,昔日也做了许多合我心意的事情,我当你是左膀右臂,没想到你今日竟然败在一个小丫头的手,我不能容你,沈府自然也容不得你。” 雪梅流着泪摇头,眼里有惊慌,也有绝望。 甘苓继续道:“不过看在你侍奉我多年的份,留你一条性命,回家去吧,以后再也别让我看见,今后好自为之” 她一说完转身走,打开门,站在门口对着外面的下人奴婢们说道:“冬实,雪梅嬷嬷这次护主有功,理当该赏,不过她年岁已大,又受了重伤,不应再待在府里,立马着人去脱了雪梅嬷嬷的奴籍,送她归家,再取些银两一并送去,当是她这些年对沈府立下的功劳。” 甘苓的声音很清楚地传进来,雪梅只觉得浑身僵硬,面色陡然灰败,双眼颓然闭,一股深深的绝望瞬间弥漫了她的所有心绪。 她终究还是逃不过一死。 甘苓不容她,是怕杀害沈碧月的秘密被揭露,可即便是动手要她的性命,也必须让自己置身事外,这是将她驱离出沈府的主要原因。 可她心里清楚,甘苓之所以不能留她,不仅是为了沈碧月,更是为了另外一件事,那个早已被掩埋在一柸黄土之下的秘密。 设计毒杀嫡女,计划失败后又急急卸磨杀驴,如此心狠手辣之人,偏偏又要在世人面前留下一个贤妻良母的好形象,这是甘苓的真实面目。 雪梅脱了奴籍,很快被遣送回家了,她一生未嫁,只有一个已为人妇的妹妹。 雪梅在沈府待了几十年,这次负伤而归,甘苓做主送了妹妹一家许多银两,吩咐要他们好好照顾雪梅,妹妹一家感激地收下,对沈家与沈家主子自是感恩戴德。 只可惜过了不到十天,传来雪梅嬷嬷病逝的消息,甘 苓很是惋惜落泪,遣人又送了抚慰的银两去,雪梅的妹妹将她好好安葬入土,从此再不提此事,这都是后话。 狩州 天风起了个大早,服侍完自家主子更衣用膳,被打发去叫沈碧月起床。 孤男寡女的,这都是什么事儿,只是他心里觉得膈应,可主子却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仿佛他让他去做的只是喂喂马,溜溜鸟之类的小事,并没什么大不了的,倒显得他优柔寡断,磨磨蹭蹭了。 没想到的是,他这个叫声的人磨蹭,那个被他叫的人更磨蹭,他在门外敲了门,里头应了,可应完没半点动静。 他等了很久,直到一向面无表情的脸渐渐显出几分不耐烦,他等不要紧,可主子不能等,这个丫头简直没半点分寸。 当他想要伸手去推门时,那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推开了,时机拿捏得刚刚好,让人不得不怀疑是不是故意的。 沈碧月磨磨蹭蹭走出来,一身粉嫩的衣裳衬着她的脸蛋更加白净圆润,乖乖巧巧地福了个身,“见过天风大人,让大人久等了。” 不用猜了,这么乖顺的模样,绝对是装的。 天风看她一眼,面无表情,转身走。 两人到了后院,满院的王府侍卫分列两侧,包围着间那辆黑红色的马车,四匹毛发黑亮的高头骏马前蹄微抬,低低哼哧着。 赤红玉莲,黑红色车壁,车身描绘着傲然盛开的雪莲花,只是少了一层浅红色帐幔,却依旧是那日见到的奢华与内敛。 看来是那日被风流少年错认成姑娘家的马车给惹恼了,今儿个竟然把帐幔给卸了,也是那个公子哥有眼不识珠,人人见着豫王的马车都闪之而不及,偏偏他赶着去凑热闹。 要是找茬还好些,偏生要调戏。 这件事闹得太大,听说那位公子哥被砍手臂后昏死过去了,豫王让人丢他进j-i馆,让馆里的小倌轮番阵伺候,一直到他浑身青紫,不能人道。 惹了豫王,本来以为他只是被砍一只手臂,没有整条命都给拿去折腾,已经算是走运了,现在看来还不如折腾几下呢,也不用像现在这样,损了命根子不说,这一生都要被人笑话得抬不起头了。 这招数阴损又缺德,偏偏只有他能做得这么光明正大。 沈碧月想着又看了一眼马车,突然发现这辆马车跟之前的看到的不一样,除了没挂帐幔,车身的花纹也不一样,她记得那天 097 女人要矜持 盯着衣服看了一会儿,抿了抿唇,玉白的小脸难得现出一丝窘意。 下一刻她恢复面的平静,仿佛任何事情都不能让她再起一丝半点的波澜,手脚麻利地将衣物塞回包裹,灵巧打结,放回案。 邵衍捕捉到她脸的窘意,扬起眉,斜眼睨她,语气凉凉道:“孤昨晚让你洗几件衣物,你洗成了这个样子?还敢不等孤回来睡觉?” 沈碧月默了一下,“婢子尽力了。” 言外之意是她根本不会洗衣服,能洗成这样已经是她尽力能做到的最好成果了,算他再逼她,也不能强迫她去做她做不到的事情。 邵衍冷笑一声,当做没听懂,直接将包裹拈起,扔回她怀里,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轻飘飘落下,“今晚重洗,洗不干净那些颜色别想吃饭。” 她忍不住抬眸瞪邵衍,发现他已经闭目睡去,呼吸浅浅,失了厉色,他的睡颜好看得不可思议,清雅温润,给人一种格外亲近的感觉。 马车缓缓前行,邵衍倚在矮榻休息,她只能半靠在一边的车壁,感受着车壁传来的轻微震动,意识渐渐迷糊。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下,天风的声音透着车帘传来。 “主子,到地方了。” 邵衍睁开眼,眸看不到半点朦胧睡意,有的只是漠然一片的深沉黑暗,他从榻起身,眼角扫过靠在车壁摇得昏昏欲睡的沈碧月,突然抬腿用靴头踢了她的小腿一下。 沈碧月睁眼醒来,下意识地伸手揉眼睛,眼带着些许懵然与迷茫,这个时候的她脸没了往日的沉静与淡然,反而更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实在是她平时表现得太像一位历经尘世瞬变的老人,冷静老练到让人觉得心惊。 邵衍收回目光,冷冷丢下两个字,“下车。” 沈碧月揉揉被踢的小腿,暗骂自己的没戒心,也起身跟着他下车。 他们到了一处客栈,马车停放在后院的一角,高高筑起的围墙之外传来喧闹的人声。 沈碧月扫了一眼,马厩空荡荡的,整个院里除了他们的马车外再看不到别的东西,不是这个客栈今日没什么客人,是他们又把客栈给包了下来。 天风早派人提前到客栈进行打点,所住的房间都已经打扫干净了。 “我住哪里?”沈碧月站在邵衍的房门前,语含质问,咬牙切齿。 “沈姑娘,还请你安静点,主子安寝,不可打扰。” 沈碧月恼得很,被他当成奴婢带离保州也罢了,投宿客栈连她的房间都没有安排,这是真把她当成奴婢来对待了。 她虽然气恼,但也听侯武说过邵衍向来浅眠,最恨旁人打扰,哪怕是有人无意惊扰了他睡觉,也没逃过被惩戒的下场,非死即伤。 压低了声音,她瞪着天风道:“你没有安排我的房间,我今晚睡哪里?” “主子吩咐过要沈姑娘守夜。” 沈碧月冷笑,“你是殿下的贴身护卫,不替他守着,反而让我一个弱女子在这凄冷的寒风里守夜,这是什么道理!” “主子说,往日让我守夜,是因为主子的身边没有一个贴心的侍女,如今有了,用不着我这样一个大老爷们,主子的吩咐是规矩,天风不敢不从。” 回答得合情合理,让人抓不出半点错处,此事责任不在他,若沈碧月非要追究,找下达命令的豫王去,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沈碧月握了握手,还要再说,突然房门被一阵风猛烈吹开,吓得他们两个皆是后退一步。 邵衍的声音从里头模模糊糊地传出,带着极度的不耐烦,“都给孤滚进来!” 豫王被吵醒了。 沈碧月与天风下意识地对视一眼,齐齐走了进去,邵衍还躺在榻,缎被紧紧地裹住身子,看起来有些畏寒,帐幔低垂,将他的身影模糊成一片。 “主子可要起身?”天风前一步站在帐幔外,微微向前倾,探身问道。 “现在什么时辰?”邵衍坐起身,伸指按了按额角,初醒的嗓音低沉沙哑,宛如江风过滩,听在他人耳朵里,回声重重。 “回主子,戌时了。” 邵衍低声道:“已经戌时了?让人备菜吧。” “是。”天风转身去,只剩下沈碧月一人孤零零地站着。 “傻站着做什么,还不伺候孤起来。”邵衍的语气不太好,手指还按着额角,想来是没有睡好。 沈碧月前撩起帐幔,分置两侧,然后又静静站在一边。 邵衍起身下榻,身仅着一身黑色里衣,赤脚踩在兽皮制成的地毯,侧眸看她站在一边很是乖巧的模样,莫名地涌一股火气,只是面无表情,声音依旧冷淡。 “怎么?还要孤教你怎么伺候人吗?” 沈碧月默不作声地取过衣架挂着的玄色莲纹衣袍,哗啦一声展开,站到他身后, 踮起脚尖,打算像次那样替他穿,还没伸出手,衣服被他拿走了。 自己穿。 沈碧月站开几步,看他自己穿衣服。 “衣服都洗好了?” 沈碧月抬眸,见他低着头摆弄腰带,神色有些漫不经心。 “回殿下,都洗好了。”说完又补了一句,“半点灰色都看不到,黑白有别。” 邵衍“嗯”了一声,没再问她话,穿好衣服叫人打水过来,仔仔细细地梳洗了一番,才出门往隔壁的屋里去,沈碧月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头。 桌早已摆满了饭菜,两副碗筷,九菜两汤,雪白饱满的米饭盛满一碗,看起来热气腾腾,香气四溢,邵衍向来没有把吃饭跟睡觉混为一谈的做法,也不喜欢到客栈的大堂去。 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大堂里吃饭,感觉很不舒服。 沈碧月还没进门闻到了香味,肚皮一缩,整个人感到空虚又乏累,她一大早被天风叫起来,然后在马车待了一整天。 晌午时分,天风送进来三盘糕点和一坛美酒,邵衍分了她拇指大小的一块,之后她一路迷迷糊糊地睡了过来,不是她犯困没戒心,而是实在饿得不行,只能用睡眠来抵消饥饿的感觉。 邵衍在桌前坐下,抬眼看了眼站在旁边的沈碧月,“过来。” 沈碧月看了一眼四周,发现屋里除了邵衍和她,人都走光了,连天风也跑没影了。 她走过去,站在邵衍面前。 “布菜。” 他微抬下巴瞅着她,理所当然地使唤。 沈碧月垂在衣袖里的拳头都要攥起来了,不给她吃,不给她睡,还要她饿着肚子给他布菜。 她抿唇,先是盛了一碗热汤放到他面前,然后伸手拿起银铸的筷子,动作轻柔优美地将每盘菜都夹一点进碗里,遇到伴着葱姜蒜的肉与菜也没挑出来,一大把夹起来放进碗里。 乍一看起来小山一堆,其实可以吃的没多少。 邵衍端着碗慢慢喝汤,一边喝一边看她布菜,神色淡然得不行,仿佛那碗被盛得有如小山一样高耸的饭菜不是他的一样。 直到放无可放,沈碧月才将那碗饭放在他面前,恭恭敬敬道:“殿下请用饭。” 邵衍喝到碗里的汤只剩下浅浅的一层,才不紧不慢地放下,伸手将饭碗推到她面前,扬起下巴,盯着她,唇角勾起浅浅的笑。 “赏你的。” 沈碧月:“……” “孤没有和人同房用膳的习惯,你端着碗去外面吃,记得吃干净,不要掉出来了,吃完拿来给孤检查,浪费粮食是让人很不齿的行为,明白了吗?” 沈碧月:“……” “明白了吗?”他又问一遍。 她僵着脸扯出一抹笑,“回殿下,婢子明白了。” 那碗菜,她为了多装点,还使劲压了几下,堆得跟山尖一样高,这样一碗饭要吃到不掉出来,实在很困难,明明是给他挖的坑,结果踩进去的是她。 这个男人真是老奸巨猾! 邵衍拾起另一双银著,轻描淡写道:“你服侍了孤一路,饭食未进,滴水未站,看着挺可怜的,让人见了要说是孤苛待身边人,这种话传出去不好听。” 沈碧月抿唇,断人手臂,又绝人子孙福的时候怎么没见他这么在乎过名声了! 低头看着那碗饭,看了两眼,她伸手捧起碗,千恩万谢道:“婢子谢过殿下赏饭吃,殿下的恩德,婢子这辈子都会铭记在心。” 她的声音平静,没有恭敬也没有愤怒,邵衍却能很轻易地听出她声音里隐藏着很深的咬牙切齿。 邵衍无声地扯了一下嘴角,“天风。” 门被推开,天风站在门口,随时听候命令。 邵衍低头夹菜,漫不经心道:“带她出去。” “是。”天风看向沈碧月,“沈姑娘,随我出来吧。” 沈碧月被这么一番作弄,自然不想和他待在同一个屋子里,当下捧着碗筷出去了,半点没犹豫。 邵衍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微不可察地扬起嘴角,低头继续夹菜。 关门,天风叫住要离开的沈碧月。 “做什么!”她回眸,神色冰冷。 天风从未见过她这样的神情,愣了一下,“主子要你在外间等候。” 她沉默了一下,“他要我在这里吃饭?在门口?” 天风点头。 冷笑一声,沈碧月盯着他,眼寒意渐起,一直到天风觉得她会发怒的时候,她突然收回了目光,“扑通”一声坐在了地,盘着腿,捧着碗开始吃起来。 天风一时有些错愕,他本以为沈碧月会发怒,会摔碗,会吵闹,却万万没有想到她会顺从,还是以这样坦荡放肆的姿势,坐 在外间的过道这样吃起来。 尽管很没形象,但他还是不得不承认沈碧月的身自有一股气韵,即便是以这样放肆的姿态,也没个正形,看起来仍旧带着一种风雅与洒脱。 沈碧月埋头吃饭,没注意到他那不可思议的眼神,一边吃着,心思也渐渐飞远。 前世她为减轻孙素白的警惕心,在牢里像狗一样趴着吃饭都做过,更何况是这个,起过去所受的那些折磨,邵衍对她做的这一切都不算什么。 天风一直在旁边盯着她,发现她的眼神渐渐变得沉静,神色又恢复到以前的淡定自若,不禁暗衬道,这个沈姑娘,看起来倒是不像表面的那么简单。 能在爷面前蹦跶这么久,除了她的天性聪颖,也归功于她的能屈能伸,小小年纪有这般能耐,实在罕见。 沈碧月咀嚼了好一会儿,心思又飞了回来,抬眼瞟了一下,发现天风还在盯着她。 她吃饭的速度慢了下来,将嘴里的东西都吞进去后,微微歪着头道:“喂,你看我做什么?” 天风没理她,只是面无表情地转开了眼睛。 沈碧月挑眉,突然笑着朝他招招手,“天风大人,你过来一下。” 天风看她一眼,眼神带着询问,没动,也没吭声。 沈碧月将碗放在地,索性不吃了,托腮看他,“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难道是我吃饭的样子很好看吗?” 天风嘴角微抽,他不会说谎,也不好说自己对她的看法有几分改观,语气有些生硬,“监督你。” “是你家主子要你来监督我?还是你自己想要监督我呢?” 她的语气说到后面带了几分调侃,眼神却很明显地透出一种“你家主子在里边你要是敢当着他的面说谎我服你”的意味。 天风不由得一噎,犹犹豫豫半天才憋出一句,“沈姑娘快吃!”脸依旧面无表情。 沈碧月忍不住笑了起来,本来以为这个天风硬邦邦的像块木头,连情绪也没有,想不到逗起来这么好玩。 听见她的笑声,天风莫名觉得窘迫,没吭声,转身走。 “天风护卫,你是殿下的贴身侍卫,走什么!”她把贴身两个字咬得紧紧的。 天风硬生生停住了脚步。 很想走,但是主子在里头,可不走,又得面对这个怪怪的沈家姑娘,她的花招多,脸皮厚,实在招架不住。 沈碧月看他徘徊不前的滑稽模样,突然觉得被邵衍压制了一整天的坏心情都变得好了起来,笑着开口唤了声,“天风护卫。” 话未说完,面前突然落下一道阴影来,将她整个人拢住。 “天风也是你能叫的?臭丫头!” 沈碧月仰头一看,一身红衣,墨发飘飘,面如敷粉,眼若勾玉,端是唇红齿白,一副白净清秀的模样,狭长的眼尾飞起邪魅的弧度,不邵衍的妖娆诡异,反倒是透出一股妩媚惑人的女气。 红衣美人哼了一声,“狂妄的丫头,不要再勾引天风了!注意你的身份,女人要矜持!” 沈碧月突然被人打岔,有些发愣,对红衣美人的怒容时沉默了半晌。 伸手指着,扭头看天风,“这位姐姐是?” 天风抿唇,红衣美人的面色更怒,指着沈碧月的鼻子骂道:“谁是你姐姐!老子是哥哥!知道不!没眼色的丫头!” 沈碧月:“……” 红衣美人扭头看天风,怒气冲冲道:“这丫头是主子从哪里捡来的,长得丑算了,眼睛还不好使,竟然这么坐在门槛吃饭,半点女人的矜持和优雅都没有,浑身下透着一股土气,还有穷酸气!” 说完还觉得不解气,转头回来,抬起下巴,用鼻孔对着沈碧月,眼神还轻蔑地斜睨她,气哼哼又补了句,“听说你还没脑子地顶撞主子,现在又让我发现了你想染指主子身边的侍卫,还好我不在,否则你是不是要盯我了?我告诉你,你这种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我看不!” 沈碧月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完全没有想到这位突然冒出来的红衣美人是这副德性,喃喃道:“不,不会染指你的。” 红衣美人狭长的眼眸半眯起来,掩不住眸底的怒意像燎原之火一样熊熊燃烧起来,“为什么不要!我天风长得还好看,你是不是眼瞎!没眼光的丫头!” 沈碧月:“……”头回见到赶着非要别人去染指他的。 天风看不下去了,伸手搭红衣美人的肩,“玄衣,主子还在里头用饭。” 玄衣身子一抖,怒容一僵,登时住嘴了,却听到旁边传来扑哧一声轻笑,扭头看去,见沈碧月坐在地笑得轻悄,可眼里的盈盈水光出卖了她。 玄衣,这个名字很好听,偏偏有些女气,和他同样女气的容貌倒是相得益彰,更不用说他是这样顾影自怜的性子了,整个人都该是个女子才对。 沈碧月一笑,玄衣觉得她是在笑他,心怒火滔天,顾不什么主子用饭不可打扰的规矩,想狠狠收拾这个嚣张的丫头,挽起红袖要揍她,被天风死死地拉住了手臂。 “主子在里面用膳,别乱来!” 玄衣气得浑身颤抖,“这丫头竟敢笑我!我不弄死她,非得被她骑到头来不可!” 天风有些无奈,“你胡说什么,她现在是主子的人。” 玄衣面色一僵,停住了动作,邪魅的眼角不敢置信地扬起,“主子何等尊容,怎么会看这个丑丫头?丑得连我眉尖半根毛都不,主子会看了她?是不是她使了什么妖术!” 天风:“……” 沈碧月在一旁瞅着他们,觉得这个玄衣真是聒噪得很,又莫名有几分好笑,正想出声调侃几句,身后的门突然打开了,侧眸一看,一道颀长的身影站在她身后,阴影完全拢住她。 邵衍扶着门,冷淡的眼神掠过吵吵闹闹的三人,看得他们瞬间安静下来,连红衣美人都一改张狂模样,乖顺得像只猫咪,丝毫不见方才剑拔n-u张的气势。 他看向玄衣,“事情都办妥了?” 面色淡淡,语气也冰冷如霜,听得玄衣小心肝霎时抖了几抖,连忙点头道:“主子放心!非常妥当!”说完瞟了眼沈碧月,有些欲言又止。 沈碧月很自觉地低头看着碗,里头除了葱姜蒜外的肉菜都被她吃了个干净,饭剩了一半,有点浪费。 邵衍没有说话,默许她的在场,可以不用避嫌。 玄衣眼里一闪而过惊讶,说道:“他们偷袭失败,直接了我们的圈套,除了三个被活捉的,其余人都已经灭口了,主子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先押回永安,要活的,等孤回去再审。” “属下明白。”说完红影如风一闪而逝,没了踪影。 沈碧月依旧低着头,她不关心他们说什么,只是暗自心惊玄衣的身手,来无影去无踪,连半点动静都察觉不到,看来豫王府的人个个都深不可测,像他们的主子一样,令人胆寒。 “主子,热水已经备好了,现在要沐浴吗?” 邵衍低低“嗯”了一声,瞥了一眼仍在盯着饭碗的沈碧月,抬靴踢了她一脚,“起来。” 这人动不动踢她,什么时候染的坏习惯! 沈碧月皱眉,很讨厌他这样的行为,越想越觉得不舒服,整个人也烦躁起来 。 她抱住饭碗“噌”的一下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远离他一小段距离,神情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多了几分冷淡和疏远。 邵衍看了她一眼,“你随孤过来。” “回殿下,婢子还在吃饭。” “一心扑在调戏人,孤看你也不用吃了,过来。”说完还冷冷哼了一声,抬步走人。 沈碧月还没反应过来,天风已经从她手里强行拿走饭碗,“沈姑娘快去吧,不要让主子等久了。” 她不乐意地抿唇,跟去。 邵衍去的并不是方才休息的地方,而是另一间整洁的屋子。 内间很大,矮榻边竖起了一道屏风,壁的夜明珠照得光亮如昼,映出屏风后摆放着及半人高的浴桶,一股水气如袅袅轻烟升起。 沈碧月停住脚步,他要沐浴净身,唤她过来做什么。 邵衍直接绕到屏风后,只听到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夜明珠的光亮照在屏风,勾出那人清瘦而修长的身姿,健硕的胸膛凸起一点,劲瘦优美的腰身,还有一双长腿。 她盯着屏风透出来的人影,脑突然闪过安会山初见时,他靠在山壁露出的苍白肌肤与胸前风光。 屋里很寂静,那抹人影踩着桶边的矮凳入水,哗啦的水声清晰入耳,沈碧月面微热,踌躇地动了动脚,在犹豫是要离开还是继续站着。 “叫你过来伺候,没让你在那里装傻充愣。”邵衍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冷漠,却恼怒,有些不耐烦,还有些恨铁不成钢。 沈碧月不在乎他的态度,只是看不懂他。 他向来不爱人近身,昨日要她帮着更衣已经让她惊讶,如今还要她来伺候他沐浴?不是脑子烧坏了吧? 磨蹭了一会儿,她走到屏风后,入眼便是一副美人入浴图,和安会山那晚她所见的一样,墨发衬着如墨笔勾勒的精致眉眼,面色苍白,却依旧妖娆动人。 他坐在桶里,双臂横在桶边,面目被水气模糊成一片,宛若镜花水月的景致,只有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格外清晰透彻,牢牢地锁住她的脸。 沈碧月垂眸,取过桶沿搭着的毛巾,却迟迟没有动作,“殿下为什么要让臣女过来服侍?” 她用的是臣女,而不是婢子,单刀直入,以她本来的身份,要他的回答。 邵衍唇角一掀,勾起慑人的弧度,“怎么?你也想进王府?” 她皱眉,“臣女不懂殿下的意思。” “口口声声要服侍孤,正常女子提起这个,都是心有企图的,若非是你年纪小,孤都要以为你也和她们一样,想爬孤的床。”他说着,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 沈碧月对他的眼,沉默了很久,正常人应该不会把她的问题曲解成这个意思。 ------题外话------ 通知:怕晚更新会出意外,导致断更的情况出现,所以还是决定在早九点更新。 098 伺候沐浴(二更) “沈碧月,不管你心里是什么想法,记住了,算你是沈家嫡女,孤要放你在身边当个下人,你是下人,不是什么沈家女儿,也没有高贵卑贱之分。” 沈碧月心里一咯噔,她是沈家的女儿,不是什么下人,这是她早跟天风说过的话,看来他对这句话感到膈应了,否则现在也不会跟她说这么一番话。 这番话是提醒,也是警告,意在要她守本分,不能违逆他。 她垂眸,轻声道:“殿下所言,臣女自然铭记于心,只是希望殿下也明白臣女的心思,臣女对殿下从来没有什么妄想,虽然臣女胆大,却也没殿下想的这么不堪,王府的门槛对臣女来说太高了,臣女爬不进去,也不想爬,不说摔断了腿,怕连命也摔没了。” 对这个回答,他应该要满意的,但真的听到她话里话外都在嫌弃他的王府,这么直白,不带半点遮掩,还是让他心里生出了不悦。 豫王府这么让她讨厌吗?她讨厌的是王府,还是王府里的他? “沈碧月,你真是第一个敢在孤面前说话这么放肆的人。” “原来在殿下心里,臣女是个这么放肆的人,只是殿下有一点说错了,臣女并非是第一个在殿下面前放肆言谈的人,而是第一个放肆过后还能安稳活在世的人。” 邵衍淡淡道:“你的胆子果然很大。” “臣女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有点好,从朝仙阁,到昨日,再到现在,殿下从不让他人近身,身边也只有天风服侍,为何放着心腹不用,非要让一个想取殿下性命的人待在身边,还贴身伺候?臣女只想要殿下替臣女解惑,其余的不做多想。” 这话的意思,是说他刚刚讲的那些进王府的话,是他在自作多情。 邵衍眼神冷了下来,脸色有些不好看,“孤不杀你,还放你在身边,一是监督,你知道孤的秘密,和孤已经是一条船的人了,别想随随便便下船!二是看看你还有几分能耐,身边献媚的美人太多,像你这么不要脸皮,能屈能伸,还时刻把弄死孤的念头存在心里的人实在少见。” “殿下,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婢子敬重殿下还来不及,怎么会想着弄死殿下呢。”她面不改色地说着违心话,丝毫没有半点愧色。 “是真是假你心里清楚,还是别让孤说破的好。” 她没否认,索性换了话题,“所以殿下打算养虎为患?兴致挺好的,是当心会伤了性命。” “孤不喜欢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是龙是虫,还要看你有没有那份能耐!” 她摩挲着手里的毛巾,眼闪过一丝意味不明,“殿下对臣女有兴趣是好事,只是还没回答臣女刚刚的问题,既然殿下承认与臣女是同一条船的人,那该坦诚相待才是,否则臣女难免心里不平衡,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难以挽回的事情。” 邵衍闭眼,水气朦胧仿若天神绝美,“孤如何行事不需要跟谁交代。趁早收起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孤平素最不屑碰的是沈孟两家的血脉,真的是招人恶心。” 沈碧月下意识攥紧了毛巾,面色微凉,她可以允许别人说她的不是,她的不好,却容不得别人看不起孟家,抿紧了唇,却只是抓着毛巾,没有其他动作。 两人都没说话,一时安静了下来。 浴桶的后面放着一个宽胖的小桶,里面盛满了滚烫的热水,她放下毛巾,取过一边的水瓢往浴桶里加水,热气腾腾的水从浴桶边缘倾倒而入,渐渐升腾微凉的水温,热水浸过肌肤,舒服得让人不禁心神初开。 “加完水出去,不必留着伺候了。” 邵衍素来苍白的面色在水温的熨烫下回了些血色,但仍旧有些倦意。 “是。”沈碧月又往里头加了水,一边将手伸进去试水温,直到微烫才停下。 放下水瓢,目光掠过一碟香草料,放在沐浴的热水里可以让人安定心神,舒展肌肤,淡香适意。 她伸手取了那碟香草料,指尖捻了几撮放入水里,动作不小心大了一些,洒到了邵衍的肩。 那人倏然睁开冰冷的眼眸,她惶然退开,抿唇道:“奴婢不是有意的,这叫天风护卫去打新的水来。” 刚一转身,身后水声哗啦响起,沈碧月脚步微顿,下意识地扭头看一眼,只来得及看见他逼近的脸,盛怒的面一双眸子闪烁着淬毒般的冰冷寒凉,下一刻被扣住后颈,往浴桶边一扯,狠狠地按了下去。 微烫的水瞬间包裹住她的脸,继而汹涌地涌入她的口鼻,细嫩的肌肤被水烫得阵阵刺痛,让她难受至极,近乎窒息,她死命挣扎着,可按在她颈后的手力气很大,让她动弹不得。 挣扎,听到邵衍的冷笑声从头顶模模糊糊传来,“沈碧月!你真的是越来越放肆了!是不是孤这几日对你太仁慈,才惯了你一身的胆色,如今都敢爬到孤头作威作福了!” 沈碧月伸手在半空死命挥舞着,突然抓到了一个东西 ,长长的,软软的,却意外地结实,她死命攥住,想要借此挣脱他的控制。 果然后颈力道一松,她往微微抬了头,捕捉到一点空气,立马大力吸入,水和着空气呛入胸腔,有种沉闷的钝痛蔓延到胸口,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冰冷五指握在她抓着东西的手腕,死死扣住,很用力,疼得她紧紧蹙起了眉。 邵衍冰冷的声音,夹着寒霜暴雨在耳边响起,“放手!” 沈碧月出了水面,难受得整个脑袋像被抽光了空气一样,只顾着本能地咳嗽,五指紧攥着没放开,越咳胸口越疼,让她几乎难受得弯了身子。 邵衍看她半悬空着身子,白净的脸紧紧贴在水面,耳边的碎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黑亮的眼睛映着涟涟水光,像被欺负得哭了一样,看起来楚楚可怜极了。 只是她的手还紧紧抓在他身下,力道之大让他的面色都绷得紧紧的,还有点泛青。 还不知道是谁在欺负谁呢! 邵衍手下再次用力,将她整个头深深按入水,不给半点挣扎逃脱的机会。 扣住她手腕的五指用力一掰,只听得咔嚓一声,一声低呼被吞没在水里,剧痛让她忍不住张开口鼻,热水涌入,将她的气息全部堵回去,登时昏了过去,全身都瘫软下来。 纤细如葱段的五指软软张开,手掌呈一种诡异的弧度耷拉在腕。 邵衍将她提起来,带着恼怒往旁边一扔,砰的一声闷响,扬起微不可见的一层灰。 门外守着的天风听见动静,“主子,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邵衍僵着身子站在浴桶边,一时间走动不得,这死丫头刚刚是用了多大的力道,到现在还阵阵泛疼。 他第一次碰这种事,不仅没了洗浴的心思,也觉得面无光,没有出声,一直等到身下疼痛渐缓,才披外衣,赤脚踩在铺着兽皮的柔软地毯。 “进来!” 声音听起来有些阴冷暴戾的意味,天门心里一紧,推门快步进来,看到眼前的景象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浴桶周围铺的地毯都是水渍,沈碧月倒在离桶有些距离的地方,歪着头,半身湿漉漉的,面色发青,一只手软软搭在地,像是被扭断了,情况看起来不太妙。 邵衍离她远远的,像是躲避什么瘟疫一样,只披着一件外衣,脸色极度阴沉。 天风跟随邵衍这么多年, 很少见到他神情这么不善的模样,除了在沈姑娘面前,而今日前几次还要难看许多。 主子不过是沐个浴,怎么又把沈姑娘给弄得半死不活了。 邵衍不看地的人一眼,似是隐隐咬着牙,冷声道:“把她给孤拖出去。” “主子,要拖到哪里去?” “随便扔到大街,这个不知好歹的丫头,不给她点教训,真以为孤怕她了。” 看来是沈姑娘又冒犯主子了,该罚,的确该罚。 只不过主子的话说得像是轻罚,这沈姑娘却已经是去了半条命的样子。 看了眼邵衍依旧阴沉的脸,还在暴怒,不要再出声为妙。 天风将沈碧月抬起来往肩一抗,像扛货物一样。 邵衍看了那货物一眼,忽然又叫住他,抿唇道:“等等,把她先关到柴房里去。” “是。” “还有,明日一早准时启程。” “那沈姑娘?” “一起走,到时候让她骑马,别放车里。” “……主子,沈姑娘这样,怕是得马骑她吧?” 邵衍沉默了一会儿,“先弄醒她,再扔去柴房。”末了又补一句,“你自己看着办!” 主子对人下狠手从不管对方醒不醒,死了一了百了,没死继续作弄,这回倒是和以往有些不同。 天风压下心里的好,点了一下头,将她重新放回地,只是没控制好力道,又是砰的一声闷响。 邵衍看得眉心一皱,“你做什么!” 天风疑惑抬头,“主子不是要弄醒她吗?” 他按了按眉心,阴沉的脸色渐渐回缓,低声道:“撵出去再弄醒,别在这里弄,碍眼!” “是,主子。”天风再次把人扛起来。 “郑经那边的事情处理好了吗?”邵衍赤着脚走出屏风,坐在铺着柔软缎被的榻沿。 “回主子,已经都办好了,以主子的名义给大理寺施压,大理寺也不敢擅自做主,先把他监禁起来了。” “你派人暗保护,不要让他不知不觉死在狱里了。” 天风有些惊讶,主子主张将人抓起来,迟迟没有动他的性命,却是交给监察御史押送回京,这已经很让人觉得稀,现在还要保住他的性命? 邵衍勾起唇角,无声一笑道:“你放心,孤不会让 他那么容易死的,死也要在天下人面前身败名裂而死。” 天风有些迟疑地点头。 邵衍瞟了他一眼,“你不要考虑太多,我们保护郑经只需要短短一段时间,等回到永安,一切到此为止,无需我们出手,御史台大夫孟裕和刑部尚书杭硕不会放过他,他们都是嫉恶如仇之人,断案公正严明,办事又谨慎严密,不会让郑经轻易脱罪的。” “属下明白了,这去办。” “还有,明日回永安。” 天风扛着沈碧月离开。 邵衍坐在榻,双腿盘起,外衣松垮系着,露出肌理分明的苍白肌肤,他的手肘搭膝,指背扶额,另一手闲闲搭在膝,修长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漆黑的眼里蓄满阴凉的光芒。 他原本确实要在外头多待一些时日,只是这一次有人沉不住气,兴许有事该发生了,他若不回去凑个热闹,太可惜了。 不过……邵衍动了一下身子,微微疼痛从身下传来,他暗吸一口气,阴凉的眼眸瞬间变阴沉。 那个该死的丫头! 柴房里 沈碧月醒来时,望着头顶的粗壮木梁,只觉得呼吸困难,胸腔都在泛疼,想要伸手,可是一点力气都使不。 昏迷前的记忆是邵衍把她按进水里,顺便把她的手也给扭断了。 她微微闭眼,又睁开,面色肃冷,冰冷的眼眸流露出愤恨,以及**裸的杀意,除了前世的那对奸夫**妇,她还从没有对谁产生过这么明显的杀意,恨不得将他五马分尸,凌迟折磨死了。 地有些阴冷,她躺了一会儿受不了,右手被废了,还有一只左手能动弹,她咬牙,废了好大的劲,才让自己坐起来。 打量着周围一圈,然后叹了口气,出师未捷身先死,说的应该是她了。 那些香料是她故意洒到他身的,谁让他说孟家的闲话。 本来有把握邵衍不会轻易害她性命,最多是给一些教训,没想到他会教训得这么狠,把她弄成这副凄惨可怜的模样。 阴冷潮湿的环境,成堆摆放的木柴和干枯的杂草,还有一些废弃老旧的草编筐子和木头箱子,这里应该是一处杂物房。 沈碧月自嘲一笑,前世没被打入过冷宫,今生倒被人打入两次冷房了,一次是刚重生过来的时候,第二次便是现在。 低头看了眼诡异吊着的右手,还好他没下狠手, 只是脱臼了,她会接骨,并不严重。 左手按右手的瞬间,疼痛骤然袭来,死死咬住唇,忍着疼,借用地板的力道,用力一掰,“咔嚓”一声,腕骨被接了回去。 疼痛蔓延了好久,好不容易缓过去了,她才松开唇,尝到口一股血腥的气味,不过是接骨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的额头和后背已经渗满细密的一层汗水。 刚才坐起来出了一身汗,接骨又是一身汗,身的衣裳本来又是湿透的,又冷又热地黏在身,非常难受。 她扭了扭手,能恢复自如了,又坐了一会儿,伸手用衣袖抹了抹额的汗,才站起来,慢慢地走到门口,听了一下外边的动静。 伸手扳住门板,试图开门,谁料轻轻一扳打开了,有些惊讶。 外头站着两名王府侍卫,见她出来,横臂拦住。 “主子有令,沈姑娘不能出来。” 沈碧月砰的一声关门。 没锁着门,只让侍卫在外头守着,是想让她知道,即便没有锁着她,她也没能力出去? 不对,他不知道她会接骨的事情,他能预料到的是今晚她会一直躺在冰冷的地,以她这么娇弱的身体,这么度过一夜,明日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 轻则风寒浸体,重则,去了大半条命。 吃定她不能逃,也死不了,运气好的话,能留下一口气,那种生路分明近在咫尺,却偏偏没法触碰的感受最是磨人,他要让她感受到这一点,从而生不出忤逆他的心思。 他回回整治她,都是下了狠心,但都被她躲了过去,唯独这次没能躲过去。 身的衣服还很湿,屋内阴寒,但穿着总归脱下受冻好些。 她在杂物房内巡视了一圈,选了一处较温和的地方,抱了些干燥柔软的草堆铺,盘腿坐下。 前世孟廉除了请武师教导她学武,更是传授了一套内功心法给她,不厉害,但足够临阵自保,必要时还能催动功力温茶暖身。 现在她该把那些东西给捡起来了。 一夜未眠,她闭眼打坐,默念心法,感受着体内气息的流动,直顺着血脉骨肉充满着四肢百骸,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鸡鸣三声,已是五更,外头的天色渐渐亮起来。 沈碧月睁开眼,眸一片沉静,身的衣服也早被烘干了,整个人一扫前几日的伤疼郁结,显得特别有精神。 苦坐一夜,她也想通了一些事情。 自打重生以来,她抱着坚定复仇的心思,这个念头一直到遇见豫王,被全部打乱,从东会乡到这里,一路东躲西藏,心惊胆战的,是为了防着他,怕他要了自己的命。 前世她一路助邵远登位,学了多少心机手段,那些黑暗的污浊,还有她对邵远坚定一心的满腔爱意,将她逐步逼得狠厉毒辣,也逐步被推了后宫之主的位置,最终陷入绝路。 最后她能狠下心来用自己的覆灭来设局,颠覆了孙素白与邵远的天下,也归功于隐伏忍耐的那几年黑暗日子对她的调教,现在她有着世最硬的心肠,再不会做出任何对自己不利的决定。 虽说遇见邵衍后,那些违背心意的举动做了不少,导致她现在还和他苦苦纠缠,不得回永安,对所发生的这些异常,她归结于是前世残留下来的阴影。 豫王邵衍前世虽早夭,但通过这些日子的接触,以及对他下属的认识,她肯定他绝不是个倚靠皇权能肆意嚣张到无视律法的人,能在永安狂妄横行十多年,靠的不只是他狠绝毒辣的手段,还有深不可测的城府和心机。 对他未知的恐惧,还有对重生的不安与渴望,击溃了她坚不可摧的防线,将她从前那股莽撞与天真的性子全部都引了出来,才会屡次在他手里吃了败仗。 现在恍然回神,对城内形势进行抽丝剥茧的考虑,她唯一能确定的一点是豫王不忌惮沈孟两家,却不得不考虑世族与皇权的势力均衡。 他可以随便拿个由头处死她,可他不能。 杀了她,不是压制,而是对世族的挑衅。 她只有尽快回到永安,才能掌握先机,从被动的局面里脱身。 天一亮,代表着车队要出行,杂物间的门被推开,天风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沈碧月挺直背脊,神色平静地看着他,面色红润,精神满面,丝毫看不出昨日里的青灰气色,天风的眼不由得闪过一丝惊讶。 这个沈姑娘,还真是个厉害的人物。 险些被主子淹死在水里,又湿冷着身子在这么阴冷森寒的地方度一夜,还能这么面色红润,神采奕奕,其生命与意志真是顽强得让人心生感叹。 “昨日臣女无意冒犯,才让殿下生气,不知道殿下今日可消气了?”沈碧月坐姿端庄,眼含温和笑意。 “这个沈姑娘还是亲自去问主子的好。现在该路了,沈姑娘请随我来。”天 风暗自打量着她,觉得她身好像起了些变化,又说不来是哪里不对劲。 “什么路?” “回永安。” 沈碧月从地爬起来,笑道:“原来要回去了,我随便问问,大人请在前边带路吧。” 这一次天风没有将她带到马车那边,而是直接去了马厩,这里的马厩与停放马车的地方隔得很远。 “殿下难道没有考虑到我不会骑马的问题吗?” 天风瞥她一眼,没有回答,那眼神分明在嘲笑她自视甚高,不过是个骑马的事情,哪里需要主子过问。 “看来殿下已经不喜欢臣女了。”她有些可惜地说着,眼神早已投向马厩里一排踢腿低鸣的骏马,丝毫看不出可惜的模样。 只一眼,她知道这里没有什么好马,便随意一指,让人牵了马出来,刚刚翻身马,看见前方一道玄色身影接近了马车。 邵衍出来了,距离有些远,看不清脸,沈碧月坐在马微微眯起眼,看他的身形动作,也没朝她这边往一眼进了马车,漠不关心的模样。 王府侍卫们骑着马,随着马车前行而驱马随行,沈碧月却坐在马不动,这时旁边伸出一只手,递青黑色的帷笠。 沈碧月挑眉,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个帷笠还在,那日被邵衍扑倒在马车,帷笠落在边,后来再坐车的时候没看见,还以为早被扔了。 天风知道她在顾虑露脸行马一事,说道:“沈姑娘的身份与普通女子不一样,还是遮着的好。” 她没拒绝,直接接过戴在头。 送她帷笠遮脸,应该是前边那位主子的授意,虽说在豫王府的车队里混了个女子有些怪,但豫王喜好异,也不会让人太过在意。 不过她跟豫王打过无数次交道,也斗过狠,如今他再想怎么作弄她,她也不会在意了。 瞻前顾后是她的本性,为着谨慎,却不是害怕。 这次车队前进的极快,不像以往那样慢吞吞,应该是有急事要赶回永安。 她在离开前暗暗观察过,孟六孟七和墨笙三人的确跟在后面,只是距离有些远,她只能摆脱了邵衍再跟他们汇合。 被邵衍带走有四五天的时间,奉国公府那边能得到消息,不代表沈家那头知道,雪梅和沈家家仆一起回去,她却不见了踪迹,沈岐应该已经差人到处在找她,邵衍这次急忙赶回去,也算顺了她的心思。 狩州与保州邻,和永安却离得远,间还隔着一个宜州,车队一路快走慢停,走了一天一夜,很快抵达了宜州与永安的交界县城。 天光微亮,车队并未停在县里,而是停在了县外十里远的一处林子里,很隐蔽,像是要偷偷做什么坏事。 ------题外话------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099 放她走 尽管日夜奔波,侍卫们的脸也没有露出丝毫倦容,仿佛这样赶路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沈碧月跟他们一起昼夜赶路,只是个十来岁的少女,身子又娇弱,还一直骑在马,若非趁着每次歇息的时候调整内息,根本撑不到这里。 在赶路的过程,邵衍一直待在马车里,沈碧月也乐得不用见他,听说要休息半个时辰,便打算避开一众侍卫再去寻个地方调息。 天风拦住了她的去路,递过来一个水壶。 沈碧月犹豫了一下,拿在手轻轻晃着,扬眉道:“这么好心?” “不知好歹的臭丫头!我们天风男子大丈夫,胸怀坦荡,不会做下药放毒这种下作的事情!”一抹红影从树垂挂下来,悠悠一晃,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依旧是一脸怒容。 “我可没说过天风大哥会下药放毒,只是好他是不是受了谁的命令,给我送什么能免于疲累的好东西罢了。” 这话说得巧妙,不说天风,话头直指天风背后的主子。 若说是坏话,偏偏字里行间都是好话,若是好话,语气又那么冷冷淡淡暗带嘲讽的,让人捉不住她的错处来。 玄衣憋红了脸,伸手指着她,“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只憋出了一句,“奸诈小人!” 玄衣怒什么,天风不在乎,他只觉得沈碧月的那一声天风大哥听得他浑身不自在,以前不是叫天风护卫是天风大人,现在一出口是大哥,故意要跟他拉近关系,也不知道打的是什么鬼主意。 “玄衣哥哥每次见到我都这么怒气冲冲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您与小女子有什么了不得的过节呢。” 说完她摘下青黑帷笠,伸手摸摸自己的脸,一脸天真懵懂的表情。 她表现得很无辜,可意图很明显。 在外人看来,两人是因为脸才有了过节,稍微认识玄衣的人都知道,跟人脸还能这么生气,只可能是他输了,长得不如人家好看。 那个玄衣好看的姑娘笑眯眯又补了句,“其实长得不好看也没关系,毕竟人生娘胎,好看的容貌没法自己选择,有些人长得不好看也只能认栽,只要不拿出去跟人较,丢人现眼了行,你说是不是,玄衣哥哥?” 骂他丢人现眼。 玄衣的脸黑白交错,当场憋成一片猪肝色,指着沈碧月鼻尖的手指用力颤抖着,“你……谁是你哥哥!” 憋了半天, 憋出这么一句话,天风在旁边听得直抽眼角。 沈碧月无辜地眨眼睛,“玄衣哥哥是不是年纪大了,有些健忘,次分明是让我叫哥哥的,你说是不是,天风大哥?” 天风大哥四字一出,天风默默地往后退了几步。 玄衣气得把衣袖往肘挽,正打算指着她开骂,突然见她凑了过来,盯着自己的手指一直看,像是在看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玄衣登时觉得她的眼神有些惊悚,嗖的一下缩回手,粗声粗气道:“你看什么!” 沈碧月眼里露出几分惊叹与欣赏,笑道:“玄衣哥哥,你的手保养得真好,我还从来没见过哪个人的手保养得这么细嫩有光泽,像豆腐一样雪白嫩滑的,是不是用了什么稀有的法子,也教教我吧。” 玄衣耳朵一动,青黑脸色瞬间转为红光满面,得意洋洋地摸着自己光滑如豆腐块的手背,有意无意地往前伸,十指伸展开,再合拢,再伸展开,明显是在显摆。 “你这个丫头,虽然长得丑了一些,脾气也不好,看起来一无是处的,可还算有点眼力。” 沈碧月含蓄一笑,“让玄衣哥哥见笑了,我的手向来不爱保养,几年下来变得粗糙,也不爱管它了,只是看见别人的手好看会忍不住想看,希望玄衣哥哥不要介意我的唐突。” 玄衣瞥了一眼她露出来的手,细嫩白皙,精致小巧,虽不他的雪白光滑,但胜在修长如削葱,于是语带嫌弃道:“嗯,你的手,的确长得一般,但也还没到不能看的地步。” 说完姿态优雅地朝她摆摆手,若有似无地展露了一遍手后又缩回去爱惜地摸着,“爱美总归是人的本性,你的手长得粗糙,自然会向往我这种容倾天下的嫩滑肌肤,喜欢是识货,不喜欢是眼瞎,不怪你唐突。” 三两句被收服了,还得意洋洋地开始跟沈碧月传授起保养手的方子来,天风在一旁看得直抽眉头。 该说玄衣好收买还是沈碧月擅窥人心呢。 不管是哪一种,要是让主子知道了,一定要气得把玄衣撵去塞外荒漠了,那里的环境最是适合磨砺肌肤,也是玄衣最深恶痛绝的地方。 “好妹子,若还有什么保养肌肤的方子,我一定会好好教教你,不过你要是有了好东西也不能吝啬给我。”玄衣春风满面道,一身红衣扭得荡漾,手里还拿着天风的水壶,那是沈碧月方才顺手塞给他的。 沈碧月朝他摇摇手,走远了。 天风:“……”不禁扶额叹息。 叹息之余还是为沈碧月刚刚的那一声大哥觉得不自在,感觉她一定在酝酿着什么阴谋,其实他真的错怪她了,她没想用什么阴谋诡计算计人,单纯想膈应他们。 沈碧月远离车队后,脸的笑慢慢收了起来,眼神变得沉静而锐利,她挑拣了一处僻静的地方,角度刁钻,还有树丛遮挡,即便有人走过来,也不容易发现她。 将帷笠放在一边,盘腿坐下,闭眼开始调息。 她问过心法的来路,孟廉不告诉她,连心法的名字都不说,只知道口诀和调息的法子,前世她将心法调息和所学杀招相融合,达到了一种极致而精粹的地步。 这也是邵远忌惮她的一个理由,她将自己的一切对他坦白,换来的是他的惧怕和防备,枕边人身怀shāre:n绝技,他身居高位,本疑心重,又如何安睡得下。 身为皇后的那三年,他每日与她柔情蜜意地游园赏花,夜里回御书房看折子,她自持端庄,心里虽失落,也不敢挽留,偶尔在深夜会亲自炖汤送去,也被阻拦在门外,说是事务繁忙,不见人,第二日又笑容满面地来寻她游园。 这样的日子结束在被邵远捉到她与殿前侍卫通奸在床的那一日,那个侍卫是他派来保护她的隐卫,从来不是什么御前侍卫,也从未近过她身,只在暗处保护。 她从始至终对他都是坦诚相待,而他对她则全都是算计。 调息结束,还不到半个时辰,沈碧月站起来,打算回到车队去,突然听到斜后方传来一丝微小的动静。 她倏然回眸,对一双漆黑漠然的眼眸。 邵衍倚靠着树,玄色衣袍外罩同色大氅,长发用玄玉簪束起,露出一张苍白而妖娆的容颜,那双眼眸如雪夜含霜,空谷深渊,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沈碧月没想过会碰见他,还是以这么猝不及防的姿态,不禁攥紧了手的帷笠。 她虽耳目灵敏,却完全没有感应到他的存在,若非刚才一丝动静,直到离开也完全不会察觉到他,他故意弄出动静的意图是什么,她不想了解,只想知道他站在这里多久,又看到了多少? 邵衍看着她面色平静地回视他,那双看似沉静的眼里却满含谨慎与防备,不由得扬唇一笑,笑意很冷,有些淡漠,有些嘲讽。 她撞破了他的秘密,他理所当然对她施压,强迫,作弄,所以她不满,反抗,甚 至厌烦。 可是她自己呢,不也对他有所隐瞒?她也有她见不得光的秘密。 两个人半斤八两,谁也不谁光明。 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安静得仿若鬼魅,仿佛从没有在这里出现过。 沈碧月盯着他的背影,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抿唇站了一会儿,也转身回车队去了。 车队没一会启程了,离永安只有一个时辰的路程,不之前的快赶,这次只是慢悠悠地走,恍如闲庭信步,一路赏着路边春景而归。 硕大的城门很快出现在视线,古老威严,辉煌壮阔,带着岁月的痕迹,昭示着大宁的雄厚基业。 永安城是始祖皇帝当初亲手写下的三个大字,金笔挥毫所,笔意雄浑豪迈,肆意潇洒,仿佛能窥见他当初驰骋疆场,带着数千名将士抛头颅,洒热血,挥霍尽满身血肉打下了大宁江山,让数千万百姓得以安身保命,兴家立业。 这里是皇族贵门的兴旺地,也是历代皇权争斗所淘汰出败者的埋骨地。 沈碧月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脸虽被帷笠挡住,可拉扯缰绳的手指轻颤却暴露了她的心情。 永安城门越来越近,她的脑在一瞬间闪过千百种念头,想的都是在进永安城之前要如何脱身。 她不能跟着车队进永安城,里头的眼睛太多了,特别是豫王,行事狂妄,树敌太多,稍有些风吹草动,都能被城各家权贵所知。 刚走到永安城门三里远的地方,车队突然停下了。 天风从前面小跑过来,“沈姑娘,殿下请你过去。” 沈碧月下意识地看了眼周围的侍卫们,眼睛直视前方,耳朵高高竖起,眼角都在悄悄地瞟她和天风。 她抿唇,驱马向前,越过天风很快到了那辆马车的旁边。 天风跟在她身后,走到车帘边小声道:“殿下,沈姑娘来了。” “让她进来。” 沈碧月驱马与驾车的骏马并行,才翻身下马,不等天风搬小矮凳过来自己爬了马车,对着那扇紧闭的车门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了。 她一进马车,天风在外面替她关门,很贴心。 转身面对邵衍,将帷笠摘下,沈碧月对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跪拜礼。 邵衍倚在矮榻正吃着糕点,瞟了她一眼,“一日不见,你好像乖顺了许多。” “承蒙殿下昨日的惩罚,臣女已经知错,日后再也不敢随意冲撞殿下了。” 她低着头,眼眸低垂,身穿的是简单的黑色衣裳,却仿佛身着华裳玉带,端庄规矩得很,让他蓦然想起在东会乡的棺材铺里见她,也是一身清爽亮丽,姿态雍容。 邵衍看她刻意放低姿态的模样,知道她心里肯定又在琢磨什么小心思。 “沈碧月,你是不是以为认了错,过去几日顶撞孤的那些莽撞行为都能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臣女不敢求殿下原谅,只想求个宽恕。” “怎么惩罚都行?” “回殿下,顶撞殿下是臣女心智有失,狂妄自大,自然不敢妄求殿下能免了臣女犯下的全部罪责,只盼殿下能看在祖父与外祖父的面宽恕臣女,哪怕宽恕一分也是大幸。” 邵衍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你过来。” 沈碧月抬眸,见邵衍看着她,眼神漠然,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她没有起身,膝行向前,带着几分卑微与虔诚,邵衍眉心下意识皱起。 等他反应过来,沈碧月已经到了他跟前,一头长发用木簪束在脑后,露出修长白皙的后脖颈,头还有浅青色的指印。 是他那晚将她按在水里留下的。 “抬头。” 她直起身子,扬起了头,黑色的衣领,雪白的脖颈还能看到一抹淡淡的五指印。 邵衍眼神一暗,突然从袖里滑出一把锋利的b-ish0u,另一手探向她的面。 沈碧月没有动,只是下意识地抿唇,攥紧了袖里的手。 邵衍的手并未触及她的脸颊,顺着往后绕去她的头顶,木簪被抽走,乌黑长发散了一肩,裹着她素白清丽的小脸。 目光掠过她的脸,停留在她颊边,纤长手指随意捻起耳边一束,手起刀落,割下一束青丝来。 发丝残次不齐地落回她的耳畔,沈碧月下意识瞪大瞳孔,神情困惑。 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不敢损毁,而且割下的头发相当于贴身之物,不是男女间能私相授予的,哪怕他是权倾大宁的豫亲王,能狂妄到无视律法,这么做也是于理不合。 邵衍收回b-ish0u,捏着那束头发,“传闻太澜的巫蛊之术厉害得很,能够以人之身体发肤,操纵宿主之言行和性命。” 捏着她的发,相当于捏着她的命。 沈碧月望向他的下巴处,正色道:“臣女谢殿下不杀之恩。” 他手里捏着她的命,还没打算要怎么办,被她一句不杀之恩给堵死了。 邵衍将头发往案一扔,不耐烦道:“滚出去!别让孤再看见你!” 他同意放她走了。 “臣女谨遵殿下吩咐。” 下车以后,豫王的车驾远去,只留下一匹马。 她目送车队进了城门才收回目光,听到身后传来阵阵马蹄声,回头望去,是孟六孟七和墨笙三人。 孟六孟七还未奔到她近前翻身下了马,“小主子!” 墨笙跟在后边,慢了一步。 孟六快步走过来,一眼看见了沈碧月脖子的指印,惊道:“小主子,是不是豫王他伤的你?” 沈碧月摇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进城再说吧。”说完戴了青黑色帷笠。 四人再不多说,了马,向着永安城门口疾驰奔去。 离官道不远的小林子里,站着一名身材修长,面貌俊美的少年,他的身边还站着两个少女,他们一直看着官道的方向,将方才所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唯一可惜的是听不清他们的声音。 少年收回目光,“别看了,走吧。” 其一名黄衣少女看少年转身走,终归是忍不住心里的好,小步跑着追了他,“秦大哥,你说那个女子会不会是豫亲王喜欢的玲珑仙子?” ------题外话------ 还有二更! 100 重回沈家(二更) 少年没回答,面色不改地往前走着,被他这么冷落,黄衣少女登时觉得有些没面子,忍不住咬唇,放慢了步子。 另一名身穿绿衣的少女怕她尴尬,连忙接过话,“络络,怎么好端端地说起豫亲王了,他的闲话还是少说些为好,大哥每日出行办差,哪里还会去关注这些事情,不要再问了。” 丁络瞟了一眼前面的少年,忿忿嘟嘴道:“可是我好呀,豫亲王这些年除了玲珑仙子外,再没听说他接近过别的女子,今天碰巧给撞见了,秦大哥又刚好从东会乡办差回来,兴许知道些什么内情呢,阿代,你不好豫亲王的事情吗?” 秦代摇摇头,“那位殿下的事情不是我们可以过问的,而且陛下也严令禁止他人私下议论豫亲王,你忘了吗?” “可是我们在这里悄悄说,也没人知道呀。” “好了,你忍一忍,今日我们是来接大哥的,别再提豫亲王了,其他的事情等我们回去再说。” 说话间三人已经走到了一间凉亭边,亭外停着两辆马车,车夫和几名丫鬟站在马车边候着。 秦召身为监察御史,外出办公差已是常事,知道他今天会回来,秦代约丁络特地到城外三里的烟雨亭等候他。 秦召突然道:“城外三里也属于京兆尹管辖,四妹可以不必亲自来迎我。” 秦代温和一笑,“大哥这次外出办差太久,大伯母整日挂在嘴边念着,三哥也忙于应考,我素来是个闲不住的,听闻大哥要回来,便替大伯母来迎大哥回府了。” 她说得有理,秦召也没再说什么,走向自己骑来的马。 方才他是骑马而来,押送郑经的任务并不是他负责的,调查完东会乡的事后,他着人将郑经押送回永安,又另派一队人马将搜集好的罪证秘密送回,自己则转头又去了别的乡县巡察。 这次回来本想直接去御史台述职的,却被秦代在烟雨亭给拦下了,还特意备了马车来迎他,母亲有嘱咐,他不能不听,只能先回一趟府里了。 秦代见秦召并不坐马车,而是了马,也没说什么,和丁络了马车,令车夫启程回去。 丁络撩开车帘,看向前方骑马慢行的男子,抿唇道:“阿代,秦大哥是不是心情不好?” “不知道,兴许是累了吧。” 丁络放下车帘,神情有些懊恼,“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刚刚不怎么理我呢,早知道秦大哥累了,我早点回来,也 不会看到什么豫亲王了。” 秦代轻轻一笑,“你真要这么计较,应该先骂我才是,若不是我听到官道传出了动静,你也不会好去看。” 丁络嗔怪地看秦代一眼,“阿代,你又说好话来安慰我。”话是这么说,她的心情也因为秦代的安慰感到好了不少,没刚刚那么郁闷了。 秦代笑而不语,掀开车帘望向外边,城门口已经近在咫尺。 沈碧月一进城,要打发孟六和孟七来那个人去找侯武,还没等她吩咐,侯武自己出现了。 他自从处理完立吉县的事情,一路护送嫁妆回到永安。 路一直等着沈碧月传信回来,可惜她好像人间蒸发一般,迟迟没有联络,回到永安城后他也不敢通知孟老爷子,即便是在他一进城的时候,老爷子知道了,但只要他不主动联系,以老爷子那副故作矜持的性子,也不会主动来找他,省得他提前挨骂。 幸好五日前终于收到孟七的来信,他才连忙派人守在城门口,一边和孟七保持通信,听说豫王回城,立马赶了过来。 城门口人多,不好说话,这么几个人直杵杵站着,连守城的将士都时不时投来怀疑的目光。 他们移步去了茶楼,进了一间茶室,位置靠里,偏僻幽静。 送茶的人还没来,孟七关门。 “侯武,你把嫁妆都押去了哪里?”她单刀直入问道。 侯武看了眼墨笙,道:“老爷子在城东南的曲池坊有一处宅子,小人把马车都运到了宅子里。” 沈碧月心下稍安,见侯武在暗打量墨笙,便道:“她叫墨笙,是我在路捡来的丫头,自己人。” 既然是自己人,侯武也没有再问。 这时送茶叶的小厮来敲门,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墨笙去开门。 一室寂静,只有茶杯碰撞的清脆声响和渐渐弥漫开的清茶雅香。 沈碧月很喜欢这种茶香,问小厮道:“这是什么茶?” 小厮正在泡茶,手脚麻利得很,也不耽误他说话,“这是我们茶楼的珍品,通济州的珍珠白,每年只有三月能采摘,过了月份没了,产量也很稀少,这批茶还是去年珍藏下来的。” 墨笙好,“为什么叫珍珠白?” “茶叶经过浸泡后,叶底会呈现珍珠色泽的霜白,喝起来也极为口,蕴郁浓香,姑娘请尝尝看。”说着将泡好的茶推到他们面前。 沈碧月取过一杯,轻饮一口,初尝甘甜,后劲清雅浓郁,口齿留香,不由得点头赞同道:“真是好茶,你们今年何时还会进茶?” “三月下旬的时候来,楼里便有茶了。” 她放下茶杯,笑道:“我很喜欢这种茶叶,能不能请你们为我留一盒,到时我会过来取的。” “可以是可以,只是不知道姑娘是哪位府的。”小厮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到茶楼要求留茶的客人挺多的,怕弄混了。” 沈碧月点头表示理解,“我是沈家的姑娘。” “原来是沈小姐,是小人有眼不识珠,没认出沈小姐,还请沈小姐见谅。”小厮大惊,态度立马变得恭敬起来,只是沈家的姑娘有好几位,不知眼前这个是哪一位。 看了眼沈碧月戴着的帷笠,是他没这个眼缘,小厮在心里直叹一声可惜,泡完茶离开了。 茶室恢复一片安静,沈碧月摘下帷笠,对侯武道:“沈宅那边有什么动静?” “小主子消失了这么久,连我们都要急坏了,更何况沈家,魏国公已经派出大批人马寻找小主子的踪迹,从丰水州到永安城一路沿途找人,只不过动静很小,不敢闹得太大。也派了人孟府去问责。” “孟家那边呢?” “小人没敢和老爷子说,不过魏国公倒是先派人去府了,明里暗里指责孟家对小主子和那批嫁妆不管不顾,被老爷子直接轰出府去了。”知情不报,他这次回去肯定也要被老爷子给收拾一顿,不伤筋动骨不罢休。 沈碧月冷笑道:“祖父哪里是记挂我,分明是惦记阿娘的那批嫁妆,知道外祖父恨他恨得牙痒痒,还白白送门去,也是他够蠢。父亲那边什么情况?” “沈大人自然被魏国公骂了个狗血淋头,连带着沈夫人也不好过,这几日为了小主子的事情,沈大人没少发脾气。” 甘苓受气,这是她最想听到的消息。 “小主子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我回来的事情瞒不久的,你待会儿让人将马车赶过来,再派人通消息给沈府,说我和嫁妆一起到了东边的城门口。” 侯武带着孟六和孟七离开,他们两个已经不适合再跟在她身边。 沈碧月看向墨笙,“你待会儿跟着我,一切行事都要听我吩咐,不要擅作主张。” “墨笙知道了。” 两人又坐 了一会儿去了东城门。 东边的城门外接近山林,起其他三个城门,人群较为稀少。 一排长长的车队停在东城门旁边,每辆马车旁边还站了两个家仆,看起来格外引人注目。 看到沈碧月过来,头辆车的两个家仆立马道:“见过小主子。” “侯武怎么派了你们两个过来?” 眼前两个家仆正是方才刚刚离开的孟六和孟七。 孟六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道:“侯护卫领着我们去见了老爷子,老爷子说我们长得丑,小主子看不最好,让我们又跟着过来了。” 孟七瞪他一眼,“当着小主子的面,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不要命了!” 孟六“啊”了一声,追悔莫及道:“这话不能说吗?老爷子没吩咐呀!” 沈碧月觉得好笑,没理他们。 在城门等了没一会儿,沈府的人匆匆过来了。 一排家奴,足有数十个,领头的是个精神矍铄的老者,相貌和善,一双眼睛生得小,却隐含锐利之色,一眼扫过去足以让人发颤。 他奉魏国公沈岐的命令,隆重而恭敬地前来迎接这位离开沈家将近九年的长房嫡女。 远远看见城门口一排马车,一个青衣少女戴着浅青色帷笠正站在马车前,身姿窈窕秀丽,姿态清丽端庄,看起来颇为雅致动人,身边还站着一名身穿青黑色衣裳的丫头。 老者前,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她,一边慈善笑道:“老奴是魏国公府的总管,姓冯,月姐儿喊老奴冯伯可以了。” 沈碧月摘下了头的帷笠,也悄悄打量着他,“冯伯伯,你是祖父派人来接我的吗?” 冯伯点头笑道:“正是,主子想念月姐儿好久了,特地让老奴来接月姐儿回去。” 孟六在旁边听得嗤之以鼻,真的想小主子,怎么不亲自过来。 沈碧月恭敬行礼,“月儿见过冯伯伯。” “月姐儿一路奔波,还在城门口等了这么久,想必是累了,这随老奴一起回去吧,府的主子们都在等着月姐儿呢。” 听到回去,沈碧月双手揪紧帷笠,一副紧张的模样,“冯伯伯,我穿这样回去见长辈,会不会不好看?” “主子许久没看到月姐儿,正是念得很,不管今日月姐儿穿什么样的衣裳,他们见了都会很高兴的。”冯伯并没有因为她这副畏畏缩缩的模样而 露出丝毫鄙夷或嫌弃的神情,反而分外慈祥地对着她笑。 沈碧月害羞地抿唇,“我知道了,谢谢冯伯伯。” 冯伯的眼神瞟向守在马车边的一列人,“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是我路雇来守马车的。”她抿唇,鼻尖发酸,有些低低地说道,“雪梅嬷嬷为了保护我,受了很重的伤,我让沈家的家仆送她回府寻医诊治了,冯伯伯能不能告诉我雪梅嬷嬷现在身子怎么样了?可还安好?” “能让月姐儿挂念,也是雪梅的福气,只是她已经不在沈家伺候了,夫人念在她侍奉沈家多年,这次又护了月姐儿的份,让人送她回家去了。” 沈碧月有些惊讶,“她的伤治不好吗?我以为永安的大夫能够治好她,才赶着让家仆送她回来的。”说着眼里水光盈盈,要泛出泪来。 冯伯叹道:“雪梅即便治好了身子,也不能再待在沈家了,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她将月姐儿扔在半路不管是事实,甚至连累月姐儿在外面耽搁了这么长时间才回来,国公爷更是因为此事大发雷霆,不光是她,连送她回来的那些家仆都被赶出去了。”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可是冯伯伯,我平安无事啊!” “护主是下人的本分,雪梅被派去接月姐儿回来,保护月姐儿,是她的荣幸,可一旦护主不利,那是大罪,功过相抵,对沈家来说,她已经是个无关紧要的外人了。” 她默默低头不语,看起来有些难过。 冯伯见状便劝道:“老奴知道月姐儿自小长在丰水州,可月姐儿怎么说都是沈家人,应该明白沈家的规矩森严,主仆之间的关系亦是严苛,下人护着主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今后再碰这样的事,月姐儿尽管受着便是,不要有什么歉疚的心思,否则要吃大亏的。” “连冯伯伯也是这样吗?” 冯伯点头,神色从容,并没有半分不平与埋怨。 沈碧月怔了一会儿,抿唇道:“冯伯伯说的,我都记下了。” 迎接嫡女回府,自然不能徒步回去,从外头徒步归来已经是过失,入了永安,不能再让人捉到半点不规矩的错处。 沈碧月坐沈府的马车,由冯伯在前头领路,后头跟着一列车队的嫁妆,一路浩浩荡荡地朝着魏国公府而去。 本来墨笙应该跟在马车旁边走的,可在沈碧月泪眼涟涟的坚持下,墨笙也坐了马车。 孟六和孟七在后头 看得几乎都要惊呆了。 想不到小主子伪装得这么好,在他们面前凶神恶煞,冷漠决断,到了冯伯面前扮乖巧装柔弱,看起来像个从乡下来的少女,身带了一股天真的,怯生生的味道,活脱脱一只良善怕生的小白兔。 沈碧月微掀车帘,捕捉到了街头百姓仰头望向这辆车的尊敬和羡慕。 沈岐会派冯伯来接她,在她的意料之,毕竟在流言里,她是个被欺负,流落在外,可怜又无助的嫡女,还险些死在了外面,如果不派府的大总管冯伯过来,不足以显示他对她的重视。 只是这些表相终究是做给外人看的,对内,大家都知道沈岐并不重视她,因为冯伯并不是沈岐的心腹,只是府里的大管家。 沈岐要的,是个面子,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的面子。 冯伯嘴里说沈家人急着见她,可马车一直在慢悠悠地前进着,一点也不着急。 “姑娘,这辆马车走得真慢,还不如骑马呢。”墨笙不喜欢坐马车,这么慢悠悠地晃来晃去,还不如骑马奔驰来得肆意自在。 沈碧月手肘抵着桌案,撑下巴,“冯伯没让马车在永安城晃一圈,是不会那么快回去的。” 墨笙不懂,“为什么?” 她淡淡一笑,没有回答。 冯伯的意图在她看来再明显不过了。 沈家的马车都带有族徽,在永安城内这么一路晃过去,足够让经过的众人看清楚了,他们看得清楚,会揣摩里头人的身份。 大家都是聪明人,眼尖得很,不会猜不出马车里坐着的人是谁,算猜不出,沈家也会适时放出风声,让大家都知道里头坐的是她沈碧月,这么做还是为了让整个永安都知道,沈家重视这个嫡女。 推翻之前对沈家不利的所有流言蜚语,这是他们的目的。 魏国公府在永安城的东北方向,距离东城门其实并不远,沈碧月对永安城再熟悉不过了,自然知道冯伯不仅走得慢,还绕了远路,原本半个时辰的路程,被硬生生拖到了一个时辰。 在众百姓面前如看猴耍戏般秀了一圈,才终于看到威严的沈宅。 循着一字高墙而来,到了魏国公府的门前。 沉香木制的牌匾,府名劲骨大气,以金粉描边,两只威风凛凛的石狮蹲坐门前,让人生出一股威凛庄严的官家气势来。 雕刻抱团如意的门枕石簇立府门两侧,朱门兽 环,庄严肃穆。 府门在偏右一侧,用于迎宾送客,沈碧月的马车在府门前停下,其他装着嫁妆的马车则由人引着从国公府的h0ume:n进入。 她戴帷笠,被墨笙扶着下了马车,拾级而,看着朱红大门在自己面前缓缓打开。 冯伯在前头引路,踏入门槛后,迎面便是个独立影壁,雕刻着玉兰,牡丹与桂花,象征着玉堂富贵。 守门的小厮将府门关,由冯伯领着沈碧月穿过屏门,进入外院。 外院的前庭空旷,十几个青衣婢女一排站开,个个低眉敛目,身段娉婷袅娜,极有规矩。 沈碧月摘下帷笠,视线落在了站在最前头的美艳妇人身,华裳玉钗,妆容娇艳,微挑的眼角带着与生俱来的高傲与轻蔑,像是要将眼前的一切都低贬至尘埃。 前世她见到的甘苓,看见她的时候,脸永远都是这副轻蔑与不屑的神情。 “恭迎月姐儿回府。”青衣婢女躬身,齐声唤道。 沈碧月微微后退一步,双手揪着衣袖,黑亮的眼眸直直盯着甘苓看,看得甘苓不禁心生厌烦起来。 长得跟孟茹一模一样,漂亮,水灵,高挑,纯真,她身的一切都跟孟茹非常相似,唯一美不足的是缺少了属于大户人家小姐的高雅端庄,神情胆怯,举止畏缩,看起来颇有些小家子气的味道! 虽然说很讨厌沈碧月,但她还是忍不住打量起眼前这个少女,正值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却一身青衣木簪的朴素打扮。 脸颊微胖,身形却偏瘦,生得曲眉丰颊,柳娇花媚的天真模样,容貌虽清丽秀致,却是稚气未脱,倒减去一分攻击性,多了分憨态。 她的脸很白,白得透出一种玉质的嫩滑,鲜眉亮眼,唇红齿白,像个精致明艳的瓷娃娃,让人忍不住想逗逗她,捏捏她。 府里的丫鬟穿的都是青色衣裳,她这一身穿过来,不认识的人还真会把她当成丫鬟,还是长得好的那种。 对世家大族来说,相貌姣好的丫鬟是不得台面的,最多只能当当那些公子少爷的通房丫头。 ------题外话------ 前方高能!甘氏母大虫(boss)粗线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