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娇》 第1章 深宫 芳草第一次来显阳殿。 巍峨富丽的宫室,朱门漆柱,镂刻着龙凤天马的图案,蓝色的琉璃瓦在夕阳的余晖下闪闪发光,更显出这座后宫第一殿的华丽与威严。 芳草想到如今住在里面的那位,想到宫中的种种传说,手心微微汗出,提着红漆螺钿牡丹食盒的手又攥紧了几分。 显阳殿如今的主人,是前朝废帝宠冠六宫的燕贵妃。 当今靖元帝本是废帝养母萧太后的族弟,前朝先帝在时,便以弱冠之身掌天下兵马,屡败北朝,深受倚重。废帝即位后,对这位名义上的舅舅极为忌惮,几次削爵收权,几致靖元帝于死地。最后一次,恰逢北朝大举入侵,朝中无人,废帝无奈,只得重新启用他。 结果,北朝被当今打退了,他却没有再次交出兵权,直接挥师杀回临安城,逼得废帝自请退位,禅让于他。 废帝被贬为安乐侯,留下传国玉玺,搬出了这座穷奢极侈的宫殿。同时留下的还有备受宠爱的燕贵妃。不久,当今便临幸了燕贵妃,并下了一道旨意,依旧封她为贵妃,命她从原先住的承香殿搬入了历来只有皇后能住的显阳殿。 当时朝廷就炸开了锅,当今却只颁了一道旨:“妄议此事者,斩。”毫不留情地斩杀了一名慷慨激昂,痛斥美色误国,力主处死惑国妖妃的御使。 当今武将出身,杀伐决断,积威日久,经此一出,再无人敢议论此事。群臣忧心忡忡,担心他会为美色所惑。哪知他虽然留下了燕贵妃,绝大多数时间却依旧住在勤政殿,鲜少踏足后宫。燕贵妃更是从不露面,所居的显阳殿渐渐成了后宫的禁地,宫人若非宣召,不得靠近一步。 芳草今日过来,还是显阳殿传话,说娘娘想吃御膳房做的枣箍荷叶饼。显阳殿每月总有一两次来要点心,御膳房不敢怠慢,忙忙地做了,叫刚分配到御膳房的芳草送了过来。 芳草等了一会儿,便见一个穿着碧色窄袖短襦,面目柔和的姑姑走出来。小宫女介绍道:“这位是浅秋姑姑。”芳草忙行了礼,将食盒递过去,浅秋姑姑却不接,只对她点点头道:“且跟我来。” 芳草惊讶地看了浅秋姑姑一眼:派了她差事的管事姑姑交代过,只需留下食盒,到第二天再来拿空食盒便好,怎么还要进去? 浅秋姑姑也不解释,向里走去。 芳草只得跟上,晃眼间,但觉四周金碧辉煌,耀人眼目,不敢多看,低头只盯着浅秋姑姑的步子。不一 会儿,便见一道水晶帘子拦在前面,小宫女打起帘子,水晶清脆的撞击声中,露出里面精致奢华的景象。 芳草但觉一股暖意袭来,四周香气氤氲,中人欲醉,心中越发紧张。她不敢抬头,学着浅秋姑姑脱下翘头履,踩上前面雪白柔软的地毯,眼角余光隐约瞥到四周纱幔飘扬,根根殿柱都以彩绣辉煌的锦缎围裹,说不尽的奢靡富丽。 两人又穿过两道纱幔,水晶帘子的撞击声消失在身后,再不闻任何声响。芳草正当忐忑,忽然听到一阵清脆的银铃声,叮铃叮铃,不急不缓。随即,一对如白玉雕成的足儿映入她眼帘。 饶是芳草身为女子,也不由生生看呆了:那玉足小巧可爱,趾上染着鲜艳的蔻丹,雪白的肌肤仿佛透明般,隐隐透出青色的筋脉,却更添了几分诱惑力。 那对玉足在她面前停下,叮铃铃的银铃声也跟着停下。芳草这才发现,来人左脚的脚踝处系着一根细细的银色链子,那链子上缀满了银色的小铃铛,一动便会发出声响。一根铁链扣在银色链子上,延伸出去,锁在一根柱子上。 这对美丽得不可思议的玉足的主人,竟是被囚禁在这里的! 芳草心惊,便听到先前领她入内的姑姑下拜道:“娘娘,人领进来了。” 什么,来的就是燕贵妃? 芳草下意识地抬头,一张绝色倾城的面容顿时撞入她的眼中。 眼前人身姿纤袅,肤光胜雪,芳草一眼望去,但见云鬓雾鬟下,那一张脸儿宛若粉雕玉琢而成,黛眉如画,杏眼流波,嫣红饱满的菱唇边带着浅浅的笑涡,说不尽的娇憨妩媚,一时竟看得呆在了那里。 那是一种极致的柔媚动人,一颦一笑宛若天成,令人一见之下便不由心旌摇曳,爱怜横生,恨不能将她捧在掌心,将世间一切美好之物尽奉于她。 芳草有些理解当今冒天下之大不韪,留下前朝妃子的举动了,换了她,这样娇软柔媚的玉人儿也恨不能留在身边天天宠着惯着。 浅秋姑姑在旁边轻咳了一声,芳草回过神来,慌忙下跪道:“奴失礼了,还请娘娘恕罪。” “无妨。”燕贵妃的声音亦如珠落玉盘,调子却是懒懒的,别有一种韵味,“起来说话吧。”顿了顿,声音染上了些许惆怅,“我这里已经很久没有外人来了。” 芳草想到刚刚的失礼,兀自不敢,浅秋姑姑道:“娘娘让你起来就起来。”芳草这才站起。 燕贵 妃转身在美人榻上坐下,赏了芳草一个锦墩。自己懒洋洋地靠着墨绿织金如意纹锦垫,一手支颐。绣着金银线的轻罗广袖因着她的动作落下,露出一截宛若凝脂的雪白手臂,以及臂上莹润无瑕的羊脂玉镯子,两相辉映,竟不知是哪个更为动人。 芳草眼角余光看到,不由又看呆了。耳边听得燕贵妃漫不经心地问着她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进宫的,在御膳房当差多久了…… 芳草先还紧张,见燕贵妃唇边始终含着笑意,渐渐放松下来,晕晕乎乎的,话不由多了起来。等到该说的不该说的统统竹筒倒豆般说了个遍,燕贵妃好奇地问道:“宫外的事你也知道吗?” 芳草刚进宫不久,何况,御膳房每日都要进食材,可以说是宫中和外界接触最多的地方了。 芳草笑道:“娘娘这可问对人了。”正要问她想知道什么,一道威严的声音突兀插入:“瑟瑟若要知道外界的消息,何妨来问朕?” 浅秋姑姑立刻跪倒,恭敬地道:“参见陛下。”芳草大惊,从锦墩下滑下,匍匐在地。眼角余光瞥见绣着层层叠叠云纹的绛色袍角从她身边闪过,径直往燕贵妃的方向而去。 不是说陛下极少来显阳殿吗,怎么这么巧,就被她撞上了?芳草从没见过靖元帝,然而对于这位陛下的事听说得并不少,想到关于这位陛下上位时血流成河的种种传说,无形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燕贵妃却依旧一副娇憨模样,声音带笑:“我想问安乐侯的消息,陛下也愿意告诉我?” 安乐侯,那不是废帝吗?芳草心脏骤然一缩。 下一刻,“砰”一下,美人榻上,那张金丝檀木的小方几蓦地四分五裂,随即“哗啦啦”,如骤雨纷落,小几的残骸,几上的青玉樽、莲花银盘、她刚刚带来的食盒、里面的荷叶饼……滚落一地。 帝王之怒,雷霆万钧。 芳草害怕极了,以头抵手,大气都不敢出。燕贵妃却不疾不徐,轻嗔道:“瞧您,怎么这么大的脾气?我好不容易问御膳房讨来的点心。” 芳草听得胆战心惊:燕贵妃好大的胆子!还敢责怪陛下。 四周一片死寂,许久,靖元帝听不出喜怒的声音响起:“你想吃什么点心,曹七娘不会做吗?” 芳草听说过曹七娘,原是靖元帝潜邸时的大厨,厨艺高超。靖元帝性子严苛,口味更是出了名的挑剔,入主禁宫后,御膳房怎么都做不出他满意的膳食。尚 膳监的掌事太监急得瘦了一圈,原想找曹七娘讨教一番,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人。原来,人竟被送来服侍燕贵妃了。 偏燕贵妃并不领情,嘟囔道:“可我就想吃御膳房做的。” 靖元帝静默片刻,竟然收敛了怒气,淡淡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叫御膳房再做就是。” 燕贵妃却变了主意:“不必了,横竖您在这儿,我也是吃不下的。” 芳草差点没吓晕:这么大逆不道的话,燕贵妃居然也敢说,她就不怕陛下盛怒之下杀了她? 靖元帝久久没有说话,四周的空气仿佛凝滞。芳草一动都不敢动,总觉得有什么可怕的事将会发生。 靖元帝终于开口了,声音冷得如冰块一般:“你不必故意惹怒朕。朕知你一心求死,可朕说过,不会如了你的意。你既吃不下,我们便做些别的事好了。” 话音方落,裂帛声响起。燕贵妃一声惊呼,怒道:“放开我……唔……”声音似被什么堵住,银铃声乱响。芳草还没反应过来,浅秋姑姑忙扯着她急急往外退去,直到退出水晶帘子外,才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外面乌鸦鸦地候着一群人,为首的正是陛下身边最得用的管事太监张怀礼。芳草骇了一跳,想问的话也不敢问出口了。但听里面银铃叮叮当当之声伴随着有力的撞击声不绝于耳,隐约听到靖元帝含怒的声音,却不闻燕贵妃的任何声响。 芳草的心揪起来了,听这动静不小,难道陛下竟在打燕贵妃? 芳草心中不安,想走又不敢走,悄悄询问浅秋姑姑。浅秋姑姑还没说话,张怀礼先开了口:“陛下和娘娘还没发话,这位现在可不能走。” 芳草只得继续等。 浅秋姑姑退了出去,不一会儿,领着一列同样穿着短襦,披着披帛的宫女走近。宫女们或端盛着热水的铜盆,或捧着巾子,或拿着药膏,或端着漱盂……居然还备了酒菜,安静地候在外面。铜盆里的水冷了,立刻有人换上一盆,行动间不发出一点声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芳草站得腿都酸了,里面传来传唤声。 浅秋姑姑领着宫女鱼贯而入。不一会儿,她走了出来,脸色复杂地看着芳草道:“陛下让你进去伺候娘娘。” 芳草心中忐忑,再次跟着她走进去,只觉里面的暖香似乎更浓郁了。这次浅秋姑姑领着她又往里多穿过一层纱幔。芳草眼尖,看到原本锁着燕贵妃的铁链子垂落在地,显然已 经解开。 两人一直走到龙凤雕花拔步床前,芳草跪下行礼。 靖元帝正耐着性子哄着怀中人:“别气了,我把人叫进来了,你想问她什么都成,嗯?”他的声音有些喑哑,不复先前的威严冷漠。 芳草竟从中听出了几分怜爱之意,不由大为讶异:这位陛下军中出身,素以铁血著称,竟有这般柔软的时候? 却没有听到燕贵妃的回答。芳草大着胆子向上偷看了一眼,心头顿时扑通乱跳。 靖元帝只随意披一件中衣,姿态适意地倚在床头,将燕贵妃以趴伏的姿态整个人扣在怀中。他身材高大,容貌英武,燕贵妃在女子中本算不上矮小,在他怀中,竟显得娇小异常。 燕贵妃的模样却和方才十分不同,美目半阖,鬓角汗湿,面色潮红,娇媚异常。唯独那唇色惨白,小巧的贝齿死死咬住唇瓣,咬出一道血痕,再不见笑涡。 两人的身上搭着一床薄被,芳草匆匆一瞥,但觉燕贵妃露在外面的一截玉背白得晃眼,心跳得越发厉害,慌忙又低下头。 靖元帝的心情却似不错,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她柔滑如脂的肌肤:“真是个娇娇,才一回,说话的气力都没了?”他忽地“嘶”了一声,低笑道,“朕错了,你还有力气咬人。” 怀中佳人连眼睛都没有睁开,虚弱无力地喊了声:“睿舅舅。” 靖元帝身子微僵,唇边笑意敛去。 燕贵妃轻声道:“让她走吧。” 靖元帝摇头:“还是这么心软。” 燕贵妃问:“你答不答应?” 靖元帝挥了挥手,浅秋姑姑会意,默默行了一礼,示意芳草跟她一起告退。 芳草倒退着往外走,隐约听到靖元帝低沉的声音道:“朕依了你,你要怎么谢朕?”燕贵妃似说了句什么,声音有如猫叫,又细又软,随即一下子变了调,断断续续起来。 银铃声又响起,浅秋姑姑拉着芳草,退得更快了,到了外面,眼神复杂地看着兀自懵懂的她,正色道:“今日之事,务必一个字都不能外泄,否则,娘娘能救你一次,却不能救你第二次了。” 芳草一愣,脑中转了几个弯反应过来,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显阳殿中,陛下与燕贵妃相处情景,外面从无人知,应该是陛下有意封锁消息。她今日却无意中撞见了。陛下留下她,显然已经动了杀心,是贵妃娘娘救了她。 芳草千 恩万谢,浅秋姑姑摇了摇头:“娘娘的心肠实在太软。” 芳草忙道:“姑姑放心,今日之事我已全忘了,绝不敢和别人提一个字。” 浅秋姑姑道:“但愿你记住今日的话,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芳草头点得如鸡啄米一般,心中不免奇怪:浅秋姑姑好好的说什么做鬼,听着实在不吉利。 她劫后余生,回到御膳房已经筋疲力尽,见没有多少活,和掌事姑姑说了一声,回了自己的房间,倒头就睡。迷迷糊糊时,忽然有人用力推她:“快醒醒,出事了。” 芳草睁眼,见是和她同住一室的芳叶,满脸惊慌:“大内失守,安乐侯带人杀了回来。” 安乐侯,废帝? 芳草心头大震,向外看去。窗外浓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她侧耳倾听,果然有厮杀声隐隐传来。 芳草一下子就想到了显阳殿中,美丽娇柔的燕贵妃,以一身侍两任君王,安乐侯若再得势,她将何以自处? 显阳殿,铜错金落地枝形烛台上烛光摇曳,将殿中照得宛如白昼。 碧玉青羊樽悄无声息地滚落到地,洇湿了雪白的地毯,靖元帝死死攥住桌角,目光如冷电射向对面的佳人,声音压抑而愤怒:“酒里有毒?” 燕瑟瑟站起身,手微微发抖,目光却比他更冷。 胸口如有刀尖翻搅,可这种痛苦远比不上心上的疼痛。他问:“为什么?”他待她如珠似宝,恨不得将命都给了她,可到头来,她还是恨他入骨。 “为什么?”她垂眸看他,脸色发白,朱唇轻颤,“我也想问呢。您一直告诉我,燕家的人好好的,那么,为什么您从来不愿让我和他们见面?” 靖元帝脸色遽变。 她道:“其实他们早就死了吧。就在你攻入京城的那一天,伯父和大堂兄殉城而亡,燕家被乱兵侵入,伯母,堂嫂,堂姐,还有我的侄儿侄女们……”她的声音蓦地哽咽,眼眶发红,望向他的目光冰寒刺骨。 靖元帝的心中骤然雪亮:“你早就知道。你做出不欲求生的模样,不过是为了消除朕的疑心,掩饰你要杀我的真实目的。” 她唇角勾起,露出浅浅的梨涡,眼中却无半分笑意:“不愧是睿舅舅。” 他问:“你就不怕朕当真杀了你?” 她垂眸不说话。他定定地望着她,唇边黑血抑制不住地流出,他却毫不在 意,忽然也笑了起来:“好,好,没想到我萧思睿纵横一世,终究还是栽在你的手上。燕家之死,非朕本意,朕瞒着你,原是不想你伤心。” 瑟瑟冷冷道:“你不杀伯仁,伯仁因你而死。” 掌中桌角在他的力道下发出碎裂的声响,他的目光死死锁住她:“若朕当初保住了燕家,你还要杀朕吗?” 瑟瑟没有答他。 外面传来了大片的脚步声,宫人慌乱尖利的叫声响起。瑟瑟回头,就见一队甲兵簇拥着一人冲了进来。那人披着银甲,身量纤细高挑,眉目却姣好宛如少女,目光关切地掠过瑟瑟,带着刻骨的恨意落到靖元帝身上。 瑟瑟露出欢喜之色,叫道:“阿括。”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她从前的丈夫,废帝陈括。 靖元帝望着她瞬间明亮的眼神,顿时什么都明白了:“原来你是为了他。”刚刚的问题他再不需要答案。 陈括远远地看着靖元帝,目光如淬了毒一般。靖元帝面若寒霜,双手抓住桌角,蓦地站起。 陈括吓了一跳,在对方的气势压迫下下意识地退了一步,随即反应过来,脸都青了。然而靖元帝到底积威已久,他不敢走近,懊恼地对瑟瑟伸出手来:“爱妃,到朕这边来。” 瑟瑟应了一声,正要向他走去,就见对面靖元帝身子晃了晃,忽然倒了下去。她心头一跳,脚步微滞。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倒在地上的靖元帝一手伸出,闪电般地抓向她。瑟瑟脸色大变,连忙再退,却已来不及。 靖元帝伸手攥住她脚上的细银链子用力一扯。她顿时失了平衡,栽倒在地。下一刻,靖元帝一个翻身,死死压在她身上,一手扣上了她的脖颈。 一连串的动作如兔起鹘落,干脆利落,瑟瑟根本来不及逃,便落入了他的掌握。 陈括大惊:“萧逆,快放开她!” 靖元帝理也不理他,他的耳鼻口俱开始流出黑血,却似毫无所觉,只一眨不眨地看着身下的女子:“燕瑟瑟,你伴朕三年,对朕可曾过有半分情谊?” 瑟瑟望着他的模样心惊,可到了这个时候,便是陈括的人冲过来救人,也来不及救她了。她自份必死,也没了哄他的必要:“换了你,会对一个囚禁你,强占你,羞辱你的人怀有情谊吗?” “好,好!”他死死地盯着她,面容血污,神情可怖,“原来朕做的一切,在你心中竟是这样的 。燕瑟瑟,你究竟有没有心?” 瑟瑟冷冷道:“对你,自然是没有的。” 他蓦地放声大笑起来,只是这笑声却比哭声还悲凉:“也罢,朕总是活不成了,既当了这个恶人,便恶到底,将你一起带走吧。”手中力道一点点收紧。 瑟瑟呼吸困难,脸色惨白,自知无幸,反而平静下来。她准备毒杀他时便没想着自己能活,这样也好,她再不欠他了。 喉间的力道却忽然松了,耳边传来他低沉嘶哑的声音:“但愿来生,再不识你燕瑟瑟。否则,朕必杀你。” 瑟瑟心头猛地一缩,便见他的头颅蓦地垂下,伏在她身上,再无动静。她的身上沾满了他的血,用力推了推他,却哪里推得动,嘶哑着嗓子叫道:“萧思睿。” 再无回音。 几个甲兵抖抖索索地走近,用力拉开靖元帝。一人伸手探向靖元帝鼻息,喜道:“他已经死了。”甲兵顿时齐齐下跪,恭贺陈括道:“恭喜陛下。” 瑟瑟以为自己该开心的,可这一刻,心却仿佛忽然被一根尖锥刺了下,尖锐地疼痛起来。藏于袖下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但便是这袖,也沾满了他的血污。 他向来信奉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她毒杀了他,他为什么还要放过她? 有人用力拉起了她,将她抱入怀中。耳边响起陈括温柔怜惜的声音:“爱妃,朕答应过会回来接你,终究不曾食言。” 她抬头,勉强笑了笑,望着这张她念了三年的面容,刚刚见到他时的喜悦不知不觉消散无踪。 忽然,一道熟悉的女声响起:“陛下,燕氏不能留。” 瑟瑟心头一震,便看到雍容华贵的萧太后在另一队甲兵的簇拥下快步走入,沉声而道:“陛下光复大陈,乃不世之功,当励精图治,成千秋大业。岂可惑于美色,步萧逆后尘?” 瑟瑟看着萧太后,有些回不过神:她十六岁初见萧太后,对方便对她格外亲近和善;十九岁入宫,受到陈括盛宠,风头甚至压过了萧太后的亲侄女,萧太后非但不恼,反而对她比陈括还要更好,她怎么也没想到,萧太后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何况,萧思睿受萧太后资助长大,两人感情非比寻常,萧太后怎么会帮着陈括对付萧思睿? 陈括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母后,你也知道,瑟瑟侍奉萧逆,原是朕……” 萧太后目视他道:“陛下,诛燕氏并 不是哀家的意思,而是以高、程两位大人为首,众位大人的请命。” 陈括神色骤变。萧太后说的两人,高拂机是枢密副使,程巩乃侍卫步军都指挥使,都是支持他复辟的核心人物,手握重权。便是陈括,如今也要看他们脸色。 他们要杀瑟瑟? 萧太后缓缓劝道:“陛下,小不忍则乱大谋。”随即高声道,“燕氏背主侍逆,迷惑君心,误国误民,罪不容赦。请陛下诛燕氏,以平天下臣民之怒。” 甲兵们齐齐下拜:“请陛下诛燕氏,以平天下臣民之怒。” 陈括的拳一点点攥起,望着四周乌鸦鸦的跪倒一片,久久不语。 萧太后道:“陛下,江山社稷为重,切不可寒了将士之心。” 陈括目光和她相触,搂住瑟瑟的手终究无力地垂下,后退一步,低低说了句:“可。” 这一声,如重锤直击。瑟瑟怔怔地看向他,他是她的丈夫,然而这一刻,她忽然觉得眼前人是如此陌生。 当初临安沦陷,是他含着眼泪下跪,劝她顺从萧思睿,忍辱侍奉对方,为他们换得生存反攻之机。他允诺她,总有一天他会救回她,让她回到他身边。可如今这一切竟成了她的罪过! 她杀了萧思睿,萧思睿放过了她;她助陈括重登帝位,他却反而要杀她! 陈括狼狈地避开她的目光,转身向外而去,交代声远远传来:“这件事便交由母后,休要让她痛苦。” 萧太后露出笑意:“陛下放心。”望向瑟瑟,再不掩饰怨毒的目光,下令道,“将这贱人溺毙。” 作者有话要说:睿舅舅:来生再相逢,朕必杀你! 瑟瑟:好大一个g,害怕! 所以,这是我们瑟瑟努力将死亡模式扭转成甜文模式的故事,轻松向甜文,希望大家喜欢o(n_n)o 弱弱吆喝一声:新文还是一棵苗苗,需要大家的支持才能茁壮成长,求收藏,求评论,么么哒么么哒~ ps:开文大吉,惯例,前三天会有红包降落哦o(n_n)o 第2章 孽缘 冰冷的水没过头顶,向她涌来,她死死憋住气,胸肺几乎都要炸开。她会水,可如今,四肢捆缚,坠以大石,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逃脱不开。 她大概很快就要死了吧。只是没想到,杀她的会是她心心念念的丈夫与当初对她疼爱有加的萧太后。 窒息的感觉似曾相识,很久很久以前,她曾经陷入过相似的绝境。那时她被人所害,落于西子湖中,眼看性命不保,恰好萧思睿路过,救了她的性命。 那是她和他孽缘的开始。 所以,这大概是天意,她欠他一命,纵然她后来几次救他,老天终究认为不够,要她以这样的方式偿还。 岸上传来萧太后怜悯的声音:“真是可怜,只怕她到死都不知道,当初是哀家劝陛下让燕家父子去守城的,也是哀家说服陛下将她献给阿睿的。燕家不灭于阿睿之手,只怕这贱人迟早会重新喜欢上阿睿,陛下和哀家岂能放心?” 瑟瑟如遭晴天霹雳。 这一切都是萧太后早就算计好的吗?为什么? 萧太后的声音继续传来:“我本来还担心陛下不舍得将她献于阿睿,没想到陛下倒比我想象中狠得下心。呵,男人,为了自己,什么事都做得出。” 瑟瑟剧烈地挣扎起来,想要浮上去叫萧太后说清楚;想要问她,她们无冤无仇,她为什么如此狠毒,竟要用燕家满门的性命来算计自己? 可这样的挣扎反而叫她下沉得更快。无数的水从口鼻涌入,呛进肺叶,她的心如被万刀凌迟:她就要死了,就算此时知道真相,那又能如何? 她好恨,恨自己有眼无珠,识错了人;恨自己掉以轻心,没有发现隐在暗处的敌人,连累了燕家满门;更恨自己报仇放过了真正的仇人,白白落入他人的算计,为人做了嫁衣。 窒息感袭来,在强烈的悔恨与不甘中,她终于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她恢复了些许意识,模模糊糊间,只觉自己依旧在水中,身不由己地下沉着。忽然,有人快速接近她,揽住她的腰身,将她整个人往上一托。 “哗啦”一声,她离了水,似乎被人揽在怀中。新鲜空气涌入,她想要大口呼吸,然而全身冰冷僵硬,一丝气力都没有,竟连呼吸都微弱得可怜。 那人揽着她的腰又向前游了一段路,终于上了岸。随着角度的转移,她好不容易看清了对方的面容,脑中顿时一炸:怎么会是他? 那是一张极为出色的冷情面容,眉如刀锋,双目狭长,鼻若悬胆,唇色浅淡,那般熟悉,不是萧思睿又是谁? 他还活着!可他怎么会活了过来,还再次救了她? 瑟瑟震惊了一会儿,很快察觉到不对:眼前的人看上去太年轻了,是萧思睿,却又不像是他,堪堪弱冠之龄,气质矜贵冷峭,便如一柄刚刚出鞘的宝剑,锋利、冷峭、难以触碰,远没有后来的锋芒内敛,不怒自威。 等等,这个模样好生眼熟。 瑟瑟视线往下。他穿一件霜白绣银窄袖紧身袍,勾勒出宽肩窄腰,紧实线条。纵然此刻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他却丝毫不见狼狈,居高临下看着她的模样,和她记忆中的一幕完全重叠。 十六岁那年,他救落水的她时,正是这样的打扮。 瑟瑟整个人都呆在了那里,恍然记起当初第一眼看到他时,但觉如天神降临,怦然心动的感觉。 究竟怎么回事? 她的心中一片混乱。难道是他们都变成了鬼,在冥界重聚了?不对啊,她现在被他抱在怀中,明明感受得到他的体温和心跳。或者他没死,被救了回来?可也不会是年轻了几岁的模样。 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萧思睿的神色间忽然闪过一丝痛苦,随即紧紧拧起眉,闭上了眼。片刻后,他睁开了眼,整个人的气势陡然变了。 威严冷酷,气势凌人,这一刻,仿佛君临天下的萧思睿又回来了,回到了这个年轻了几岁的躯体上。 他的目光如冷电落到她身上,微微一顿,随即,熟悉的声音响起,森冷异常:“怎么是你?” “啊?”瑟瑟一头雾水,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下一刻,揽住她的手臂忽然松开,她直直下坠,“扑通”一声,竟又落回了水中。可怜她根本无法控制身体,只得任由自己再次下沉。 瑟瑟:“……”他是故意玩她吗?在她已经做好死去的准备时,他救了她;她以为自己能活了,他居然又把她扔回了水中! 不对,刚刚那一瞬间,他分明是像换了一个人,从她十六岁时遇到的那个冷峻、孤独、高贵的青年一下子变成了君临天下的帝王,气势何止强了一分半分。 岸边传来一声惊呼,声音雄浑异常:“大人,你怎么了?” 瑟瑟更糊涂了:难道是人之将死,便会出现种种幻觉?这明明是武威将军孟中原的声音,可他不是早就被陈括设计 ,死在北伐的战场上了吗? 萧思睿叫了声:“中原!”向来沉稳内敛的人,声音竟也充斥着惊愕与激动。 有脚步声接近,孟中原的声音道:“大人的病还没痊愈,下水救人果然还是勉强了些,要不属下来试试吧。” “不必!”萧思睿断然阻止了他。 饶是瑟瑟此刻自身难保,也松了口气:开什么玩笑,孟中原可是个实打实的旱鸭子,别没救成她,反把自己搭了进去。 孟中原担忧:“可大人刚刚……” 萧思睿凝目看了水中无法动弹的瑟瑟片刻,忽然弯腰,伸手,再次将她拎出水面,这才淡淡解释道:“刚刚手滑了。”他的拎是真的拎,抓住瑟瑟腰间的绦带和衣物,任她头脚下垂。 见鬼的手滑!瑟瑟气得想骂人:这混蛋分明是故意的!他要杀便杀好了,她认!这样把人捞出来,再丢进水中,再捞出来,很好玩吗? 可惜,被这么折腾一番,她连呼吸都快没力气了,更勿论骂人。水不断地从她口鼻中冒出,整个内脏都仿佛要被翻出来般,难受之极。 恍惚间,听到孟中原忧心忡忡地道:“她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不会死了吧?” 萧思睿冷漠道:“死了也是她没造化。” 孟中原憨憨地道:“这么漂亮的姑娘,怪可惜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记得老魏曾经教过我们渡气救人之法,要不我试试?” 岸上似乎静默了片刻,萧思睿听不出喜怒的声音响起:“我来吧。” 听到最后,瑟瑟意识渐渐涣散。恍惚中,一只大手用力压上她柔软的胸口,动作又重又狠,毫无怜香惜玉之意;随即,一柔软冰冷之物压上她的唇,一口气缓缓渡了过来。几次之后,瑟瑟呛咳一声,呼吸一畅,终于睁开了眼睛,恰和兀自抵着她唇的男人目光对个正着。 萧思睿猛地抬起身,退后一步,用力擦了擦唇。 瑟瑟:“……”这人大概忘了,从前是谁最喜欢强迫她主动亲他的。要嫌弃她,早点嫌弃多好啊,也不会被人算计,枉送了性命。 却顾不得气闷。 再次睁眼,萧思睿依旧是年轻了几岁的模样,只是当年他救下她后,态度虽然冷淡,却也没有现在这样避之唯恐不及。 夕阳下,长长的倒影拖在他身后,不是鬼。难道说……匪夷所思的念头划过脑海:她回到了过去? 她霍地看向孟中原,孟中原二十不到的模样,一身灰色布衣,虎背熊腰,虬髯满面,雄壮威武的模样和记忆中不差分毫。 她再看向四周,果然是昔年她在宝石山脚下被救的地方。 尘封的往事在记忆中瞬间鲜明起来。 那年,她和堂姐燕晴晴受淮安郡王孙女怀义县主陈萦的邀请,来西子湖边的宝石山别院赏花。哪知陈萦竟不怀好意,哄她去了别院做客后,邀她一起游湖,觑了个空,就支开她随侍的侍女,将她推入西子湖中。 她也算命大,顺水漂流,眼看就要溺亡,恰逢萧思睿和孟中原路过,救了她一命。 所以,她当真回到了过去? 她还活着! 瑟瑟一阵恍惚,只觉没有什么真实感,劫后余生的喜悦却慢慢地、一点点地从心底生起。她茫然看向萧思睿。萧思睿目光冰寒,落在她身上,毫不掩饰其中的森冷与杀意。 瑟瑟一个激灵,蓦地想起他临死前的誓言:“但愿来生,再不识你燕瑟瑟,否则,朕必杀你。” 她忽地意识到,他刚刚大概是真的想杀了她。若不是孟中原在,他失手令她重新掉入水中后,大概不会再救她,更勿论为她渡气续命。 可她明明记得,当年,他从水中救出她,因没有二次将她抛入水中的举动,他并不需要按压她的胸口,也没有助她呼吸,只是帮她控出水,就救活了她。随即,没有留下姓名就走了。她费了好大的工夫才打听到他的消息。而他甚至根本不知她的身份。 如果只是她回到了过去,他怎么会忽然想要杀她? 想到刚刚他气势、态度的诡异变化,一个可怕的猜测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莫非他也回来了? 瑟瑟暗暗叫苦。侍奉萧思睿三年,这人对仇敌心有多狠,手有多辣,她比谁都清楚。她毒杀了他,还在他临死前说了那么绝情的话,以他的脾气,放过她一次已是不可思议,绝不可能有第二次。 现在不杀她,应该是碍于孟中原在,光天化日之下不能无缘无故杀她。可是以他的地位权势,有的是办法让她悄无声息地死去。 她不想死! 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回到过去,可,能好好活着,谁会想死呢?尤其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何况,她还有仇未报,有冤未申! 想到陈括和萧太后,瑟瑟的求生欲就变得格外强烈。那两个人还好好活着,她怎么甘心 就这么死去? 她搜肠刮肚,试图找出一条生路。 作者有话要说:萧思睿冷笑:说吧,想怎么死? 瑟瑟:可……可以选吗? 萧思睿:同床共枕一场,朕可以给你这个优待。 瑟瑟:我选老死! 萧思睿:!!!换一个。 瑟瑟:那,让你喜欢死? 萧思睿:…… 感谢以下小天使灌溉营养液,么么哒么么哒~ “叫我大、大大王”+20,“顾城久歌”+11,“”+6,“”+4,“青瓷”+1,“金木研的小可爱”+1 第3章 求生 瑟瑟很快有了大概的想法。 第一要紧的,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萧思睿发现她还带有过去的记忆。 这个家伙的优点中,言出必践绝对算是一个,他既立誓要杀她,那就是真的动了杀心。若被他知道她也回来了,她绝无幸理。 可十六岁的燕瑟瑟却是无辜的,应该能争取一下活路。毕竟,萧思睿某些方面实在能算是个君子,恩怨分明,从不欺凌弱小。只要他能把现在的她和前世的她区分开来,多半会对杀她之事产生犹豫。而只要他犹豫,她就有活下来的机会。 毕竟这世上,又有谁能比她更了解他呢? 她必须扮演好十六岁的自己。十六岁的她……瑟瑟回想了下,有了想死的心。 少女时期的她实在不是个安分的,娇气任性,胆大妄为,莽莽撞撞的不知干过多少出格事。其中最出格的一件就是——追求萧思睿。 萧思睿救了她之后,她便对他一见钟情,百般示好,甚至在知道他的身份后都不愿放弃。可他始终对她不假辞色。那时他正率军准备北伐,她鼓起勇气偷偷跑去见他,却被他严厉地责骂了一番。 她至今还记得当时仿佛天塌下来的感觉。 她用了三年时间忘却他,接受了陈括,在陈括试图杀他时几次救他,还了他的恩情,以为从此和他再无干系。却不料,她的报恩成了放虎归山,他起兵谋反,她兜兜转转又落入了他手中,成为他的禁脔,甚至燕家也因此灭门。 三年的禁锢欺辱,她好不容易捱过,终于找到机会杀了他,一雪前恨。 难道,恨了他这么久后,她还要把那些追求他的蠢事再做一遍?再被他拿面子在脚底下踩一遍?简直是太让人绝望了!老天一定是觉得让她重活一次太便宜她了,故意玩她吧? 瑟瑟心中泪流满面,只想回去掐死当初鬼迷心窍的自己。唯一值得安慰的,这段疯狂的失去自我的时间并不算太长,她只需熬过一个夏天便能解脱。 “小娘子,你还好吧?”孟中原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她的悲伤。 她循声看了过去,入目,是孟中原关切的神情,她不由露出笑来,虚弱地“嗯”了一声。 孟中原松了口气,呵呵笑道:“小娘子运气不错,若不是我们正好路过,你今日就没了性命了。” 她现出感激之色,挣扎着爬起,盈盈下拜:“多谢两位恩公相救,小女子没齿难忘。” 孟中原摆手道:“不要谢我,不要谢我,救你的是他,我可不敢居功。” 瑟瑟望向萧思睿,似乎这才注意到他的模样,微微一晃神之后便低下了头,含羞带怯地道:“不知恩公高姓大名?”心中却暗暗鄙视自己:她这三年来在宫中对他使性子,甩脸子,不曾做小伏低,演技真是日益退步,本想做个含情脉脉的表情都没能做出来,只得低下头掩饰。 萧思睿目光冷漠,居高临下地看了她片刻,一言不发,蓦地转身离去。 孟中原“唉哟”一声,忙跟上他,“等等我。” 瑟瑟心里一个咯噔:怎么这就走了,他的杀意到底有没有打消?或者他打算甩开了孟中原,回头对她下手? 她来不及多想,忙要起身,不料刚刚被救醒,浑身还虚软无力,才刚站起,便双腿一软,踉跄向前扑去。 她暗叫不好,眼角余光瞥见前面的人影,下意识地伸手去抓,试图维持平衡。哪知前面人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般,闪身一让。她扑了个空,重重摔在满是碎石的地上。 膝盖和掌心处钻心的疼痛袭来,她心中暗咒一声,眼泪差点都出来了,死死忍住才没有发出痛呼。 她已经不是他捧在掌心的那个人了,而是他的仇人,眼泪非但不能打动对方,反而只会惹来对方的厌恶。 萧思睿听到身后动静,脚步顿了顿。 孟中原“唉呀”一声,回过身来,关心问道:“你没事吧?能自己站起来吗?” 瑟瑟摇了摇头,狼狈不堪。手心和膝盖都被擦伤了,尤其是膝盖处,伤得有些重,她根本就站不起来。不过这样也好,她已经这样惨了,以萧思睿高傲的性子,就算要杀她,应该也不会挑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吧? 孟中原挠了挠头,拉住萧思睿:“好事做到底,要不我们送这位小娘子回去吧?” 萧思睿不为所动:“男女授受不亲。” 孟中原:“……”暗暗腹诽:祖宗,你刚刚为了救人性命,抱也抱了,亲也亲了,甚至还碰了人家不该碰的部位,这个时候来讲男女授受不亲?可萧思睿都这么说了,他哪敢反驳。 瑟瑟善解人意地道:“两位恩公不必顾我,我的家人想必过会儿就会找来的。只是还请两位告知尊姓大名,过几日定当登门拜谢。” 美人儿总是格外让人怜惜,何况她那模样实在可怜,偏又极力忍着眼泪,一副乖巧懂事的 模样。饶是孟中原碍于萧思睿冷淡的态度不敢过分殷勤,也不由心生不忍,又挠了挠头道:“谢倒不必,不过你的家人在附近吗?”他看了眼萧思睿,见对方没有反对的意思,继续道,“我可以帮你去通知他们。” 瑟瑟喜出望外:“有劳恩公了。”告诉他道,“我姓燕,今日是和堂姐一起受邀来淮安郡王府别院做客的,还请恩公前往告知一声。” 孟中原应下,询问地看向萧思睿。 萧思睿道:“我在这里等你。” 孟中原一愣,反应过来:“还是你想得周到。小娘子受了伤,一人留在此怕有危险。” 萧思睿不置可否。 瑟瑟:“……”忽然觉得不妙。萧思睿是什么意思,他刚刚不还是要走吗,怎么又改主意了这样一来,岂不是只剩他们两人了? 她暗自叫糟,一时却想不出应对之策。 待到孟中原的身影消失,萧思睿的目光再次沉沉落到瑟瑟身上。 瑟瑟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风吹过,湖水荡漾,远处彤云连绵,夕阳将落。 萧思睿的面容背着光,看不清表情,淡淡问道:“你在怕什么?”声音平板无波,听不出一点情绪。 瑟瑟心里一个咯噔,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她何等了解他,他说话越平静,便是杀意越重之时。孟中原走了,此刻四野无人,正是杀人灭口的良机。他也不需做别的,只需将她往水中一推,说她失足落水,任谁也找不出破绽。 难道她料错了,这家伙恨她恨到这个地步,连向来的高傲都不要了? 瑟瑟想哭了,老天既让她重生一回,何不好事做到底,偏要把她送到他的手中? 恐惧之下,她丢掉的演技终于捡了回来,哆嗦着双臂环紧自己,瑟瑟发抖地道:“我不是怕,是冷。”罢了罢了,面子再重要,也比不上小命。她现在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不就是把当初恋慕他时所做的种种蠢事再做一遍吗?她非但要做,还要做得情真意切,毫无破绽。无论如何,都要打消他的杀意。 “冷?” 她可怜巴巴地点头,此时正是春夏之交,昼夜温差大,现在又是傍晚时分,她浑身湿透,被风一吹,自然是冷的。她抬起头,乌溜溜的杏眼满含关切地看向他:“恩公,你身上也湿透了,不冷吗?” 萧思睿没有答她,目光落在她面上,一寸寸仔细梭巡着。 瑟瑟心中紧张,只觉脸上生热,两朵红晕慢慢爬上双颊。她扬起唇角,笑涡隐现地看向他:“恩公,你还未告诉我你的名姓。”只盼他能听懂她的意思:大哥,我真不认识你,你千万别冲动! 萧思睿望着那对黑白分明的清澈杏眼,羞涩却又满含期待的表情,微微恍惚。许久,他似回过神来,紧紧盯着她问道:“你当真不认识我?” 瑟瑟摇了摇头,再接再厉,红着脸大胆地问道:“不知恩公家住何处,可……可有婚配?” 萧思睿明显一愕:时间已经过去许久,可关于她的一切在记忆中依旧那般鲜明,鲜明得叫他痛恨。他轻易想起,当年的她是如此热情大胆,风风火火地闯入他的世界,搅乱了他本已一片死寂的心湖。 可是他却顾忌重重,辜负了她最纯真的心意,到最后悔之莫及,再想挽回,已是覆水难收。 瑟瑟面上红得越发厉害,形状漂亮的杏眼清凌凌、水汪汪的,宛若一池秋水,倒映着他的身影,仿佛满心满眼都只有他。 这曾是他午夜梦回,最想寻回的时光。 萧思睿蓦地移开眼,烦躁地道:“这不是你一个小娘子该关心的事。” 他的口气极为不耐,瑟瑟心下却反而松了口气,心知自己暂时安全了。 这一松懈,原本忽略的种种感觉都泛了上来:伤处的疼痛,浑身的虚软,还有和脸部一样滚烫的身体。眼前仿佛有无数金星在乱冒,眩晕感一阵阵袭来。 她暗叫糟糕,这个样子,应该是和上一次一样,感染风寒了。只不过上一次她撑到了燕家的人找来,顺利回了别院;这一回,她大概撑不住了。 萧思睿先还奇怪她怎么安静下来了,等到目光再次看向她,神色顿变。 她满面通红,抱膝蜷缩成一团,湿漉漉的脑袋无力地耷拉在交错的双手上,单薄的身子不住打着寒颤。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身边,伸手一探,果然,她的额头滚烫。原来,刚刚不是羞怯,而是发热了吗? 他抬眼向孟中原消失的方向看去,路上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 这里到淮安郡王的别院,一来一回至少要半个时辰,燕家的人没这么快能来接她。可她显然熬不了这么久。 他犹豫片刻,伸手轻轻碰了碰她,她身子一晃,顺着他的力道软软向后倒去。眼看她的后脑就要着地,他终究上前一步,伸手捞住她软绵绵 的娇躯。 怀中的少女身上烫得惊人,已经彻底陷入昏迷,他低头看她萎靡病弱的模样,目中闪过挣扎。 作者有话要说:睿舅舅:杀还是救,这是个问题。 小孟:你是魔鬼吗,惨成这样的漂亮姑娘,你居然忍心杀?你不稀罕的话,让开我来! 睿舅舅:滚! 感谢以下小天使,么么哒~ 33143843扔了1个地雷~ 灌溉营养液:“”+1,“大柱”+4~ 第4章 旧梦 迷迷糊糊中,瑟瑟仿佛又回到了承香殿。 螭纹夔身碧玉熏香炉中香烟袅袅,楠木座汉白玉座屏遮挡了外面宫人的视线。 陈括卸下通天冠,素衣散发跪在冰冷的青砖上。他已经跪了许久,双目蕴泪,秀雅如玉的面容上满是歉疚、痛苦与不舍:“你,把衣裳换上吧。” 她浑身抖得厉害,几乎用尽全部气力才站稳,从来明亮带笑的杏眼蒙上一层雾气,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陈括不忍再看她,低头劝道:“你且暂时忍耐。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将你风风光光地接回来。” 临安城破,禁宫亦是岌岌可危。陈括身边再无人可用,已在数日前降了萧思睿,下诏禅位于他。萧思睿即位,并没有马上给陈括一个着落,而是叫人送了一套女子的衣裳过来。 那是一套极为精致的罗衣,褙子、缃裙、中单,甚至罗袜、绣鞋、小衣……一应俱全。陈括只看了一眼便变了脸色。 霜色绣缠枝莲纹的轻罗缃裙,春水碧镶斓边的薄绸褙子,缀着珍珠的织云履……正是瑟瑟第一次进宫时的打扮。 萧思睿的意思,昭然若揭。 怒火蓦地燃起,她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哗啦”一下将陈在暖玉榻上的衣物全数扫落,豆大的泪珠在眼眶中滚动:“我不愿意!” 陈括目光悲凉:“不愿意又能如何?如今他是君,我们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既送了衣服过来,便不容我们拒绝。” 她的声音抖得厉害:“陈括,你还是不是男人?就算他是新君,又岂有强夺臣妻的道理?” 陈括颓然道:“可是瑟瑟,你还不是我的妻子。” 她顿如挨了一鞭子,脸色苍白如雪。是啊,不管她是如何宠冠后宫,也不管陈括承诺过多少次要让她当皇后,她到底也不过是陈括的妃子。陈括是君王时,她自然身份高贵,无人敢冒犯,可如今陈括不再是帝王,她就只是个妾而已。 妾通买卖,转赠予人,真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她当初选择做他的妃子,就注定会有这么一天。 她如困于笼中,喃喃而道:“他不是这样的人。若我们一定不愿,他应该不会强求。” 陈括道:“若是别人,他自然不会强求,可是你……”他顿了顿,幽幽而道,“你知不知道,他对你,狼子野心,觊觎已久?他起兵谋反那日,正是你入宫嫁我之日!” 瑟瑟脸色大变。 陈括苦笑:“我在承香殿陪了你三日,他便在三日内连下三城。他要夺你,又岂是我们一声‘不愿意’便能拒绝的?” 瑟瑟脑中嗡嗡,这些事她从不知道。 她忽然就想起那时她刚刚进宫,成为陈括的妃子,陈括欢喜无限,一连三天歇在了承香殿,却从第二天开始,一日比一日脸色差。她问他,他却什么都不肯说,叫她忧心不已。 在那之后,形势便紧张起来,他虽然对她依旧恩宠不断,却再没有留宿承香殿,甚至连后宫都鲜少踏足,而是日日住在勤政殿,与群臣通宵达旦商讨平叛事宜。 可即使他如此勤勉,陈军依旧是兵败如山倒,丝毫没能挡住萧思睿大军进攻的脚步。不过半年多,这锦绣江山便易了主。 “是我太无能,护不住你,要你屈身事人。”陈括羞愧道,“可是瑟瑟,我宁愿失去你,也不忍看着你跟着我受苦。只要你能好好的,我什么都愿意做。” 她的眼泪蓦地流了下来,绝望地道:“我宁可死。” “你别这样,”陈括有些无措,“想想燕家的仇,灭国的仇。只有好好地活着,才有希望,才能有机会报仇雪恨。” “燕家?燕家怎么了?”她神色遽变。 陈括自知失言,现出懊恼的表情。在她的再三逼问下,他才告诉她道:“我一直没敢告诉你,临安城破,燕太尉和他的长子殉国,燕家被乱兵攻入,所有的人都殁了。” 她如遭雷击:“你说什么?”陈括望着她,神情怜惜而愧疚。他的嘴一张一合,似乎还在说着什么,可她却已全然听不见,只觉眼前一黑,直直向后栽去。 醒来时已有人将那身衣裳收拾干净,帮她换好。她和衣躺在暖玉榻上,一头如墨青丝散落在玉枕。眼角的泪水已干,她浑浑噩噩的,刚要起身,一股力道压上她的肩,强制将她按回原处:“既然不舒服,就多歇会儿。” 她睁开眼,对上了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许久不见,他威仪愈重,一身戎装,站在她榻前。高大的身形投下阴影,陌生的气息笼罩住她,那对向来冷漠无情的狭长眼眸却带着罕见的柔和。 “睿舅舅。”她轻喃,几乎隐藏不住心中的恨意。因为这个人,大陈国破,燕家满门俱亡,她落到如今的境地。偏偏当初是她几次送信救他,亲手放了他的生路。 他因她的称呼动作顿了顿,目光在她身上新换好的衣裳 上掠过,沉声道:“你如今与陈括再无干系,不需再随他这样叫我。” 她垂下眼,长长的眼睫微颤,没有作声。 他眉头微皱,转了话题:“听陈括说,你愿意留下?” 她明白他问这话的意思,心中只觉得屈辱,撇过头去没有吭声。她没有亲口答应陈括,可事到如今,她只想报仇。这人已是九五之尊,等闲人轻易近身不得,只有呆在他身边,才有机会。然而要她亲口说出“愿意留下”几字,她又怎么说得出口。 他只当她默认了,神情并没有多少变化,眼中却透出笑意来,随意在她身边坐下,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 带着薄茧的粗糙指腹从她柔滑的肌肤划过,陌生的感觉叫她全身都僵住了。他却仿佛抚上了瘾,指腹在她颊边流连不去。 藏于广袖之下的手儿慢慢攥紧,就在她快要忍不住时,他收了手,望着她的面颊皱起眉来:“怎么这么娇气,稍微碰碰就红了?” 她一口气差点哽住:他粗手粗脚的没个轻重,居然还敢嫌她娇气? 他见她一对杏眼瞪得圆圆的,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眼中笑意更浓,索性整个手掌都覆到她脸上,重重揉搓了几下。 她怒了,想也不想,“啪”的一下打了上去。 清脆的声音响起,他似愣了愣,目光落到她气得发抖的玉手上,脸上笑容敛去。四周瞬间扑通扑通声不绝,宫人们全都趴伏在地上,浑身发抖。 瑟瑟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打的人,如今已是天下之主。她脸色微白,乌溜溜的杏眼却依旧狠狠瞪着他。 他看了她片刻,沉默不语,忽地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她松了口气,想到燕家满门,一时只觉悲从中来,难以抑制。 不一会儿,太医局的张提举亲自赶过来为她请脉。 她晕倒不过是一时急怒攻心,自然无大碍。她听到屏风外他的声音响起,问张提举她的情况,让张提举好好为她调养,又嘱咐宫人悉心服侍她。 她这才知道,他一直在外面,没有离开。 因着他这一趟过来,承香殿的宫人服侍她越发尽心了。他却一离开便是三天,她差点以为他愿意放过她了。没想到第四天的傍晚,她正在为殿前的芙蓉花修剪花枝,他忽然闷声不响地出现在她身后,直接拦腰一抱,将她打横抱在怀中。 她惊吓之下,手中的剪子掉落, 差点扎到他的脚。他看也不看,一脚将剪子踹飞,抱着她直入寝殿。宫人们流水般撤出,合上殿门。他将她放在榻上,便直接压上来,噙住了她诱人的朱唇。 陌生又危险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她心中惶恐,呜呜地挣扎着,他略略放松她,看着她道:“朕封了陈括为安乐侯,他已于昨日带着妻儿搬出了大内。” 她一愣,脸色发白:这一天终于到来了吗?陈括搬出去,却留下了她,她的不堪境地便再无遮掩。 他望着她的模样,目光稍软:“众臣都说,陈括留下你,意在不轨,劝朕杀了你。” 她心头一颤,抿了抿嘴道:“他们说得对,你最好还是杀了我。我……”话未说完,她惊叫起来,“你,你做什么?” 就在她说话的当儿,他一手控制住她,在她的挣扎中一件件剥去她的衣裳,露出她如羔羊般的洁白躯体。 他的眼神暗了下去。 她哪能不清楚他的眼神代表着什么,纵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真的到了这一刻,她依旧感到了极度的难堪与屈辱。 在他再度压上来时,她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浑身战栗,哽咽着喊了声:“别……” 他怜惜地亲了亲她的唇,闯入的动作却毫不留情。他说:“朕已下旨,封你为贵妃。瑟瑟,你是朕的。谁也不能动你,除了朕。” 她在那令人羞耻的战栗中蓦地醒转,发现自己已在温暖的被窝中。脑中还残留着他强势入侵时的感觉,浑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力,她一时竟不知是梦是真。 陈括当初劝她的话语一句句浮上心头。如今想来,那时他告诉她燕家的消息哪是失言,分明是早就算计好的。他口口声声不忍她受苦,实则却是用她来换取富贵平安,燕家满门的性命不过是他准备的一块磨刀石,要将她磨成他复仇的一把利刃。 只可恨她当初全被仇恨蒙住了心,被他的宠爱有加迷了眼,竟蠢笨如斯,看不透他虚伪面目。 她懊恼地捂脸,骤觉不对,锦被下,她全身上下竟是不着寸缕。 她脑中顿时“嗡”的一下,下意识地看向四周。 作者有话要说:瑟瑟:所以,是谁帮我脱的衣服? 某人:你说呢? 感谢以下小天使灌溉营养液:“剪玉飞绵”+10,“宝宝”+1,“樱海月影”+1,么么啾~ 第5章 获救 这是一间陌生的木屋,收拾得极为干净整齐,屋中摆着原木无漆的桌椅,墙角供着一盆墨兰,木板墙上挂着一幅江山烟雨图。 看着平平无奇,但以瑟瑟在宫中数年,阅遍奇珍异宝锻炼出的眼光看来,桌椅是沉香木的,江山烟雨图是前朝大家曹道远的作品,便是那盆墨兰,不提兰花本身的金贵,光那个龙泉窑烧出来的冰裂纹花盆,便已是价值不菲。 这里的主人,身份绝对不凡。 不是在宫中。她心下一松,晕倒前的记忆回笼。被杀,复生,再遇萧思睿……她记得自己似乎受寒烧了起来,这会儿身上没感觉到其它异状,所以,浑身无力是发热的后遗症吧?不是如梦中般…… 她的脸烧了起来,不愿再想下去,皱起眉来:她的衣服哪儿去了? 脚步声响起。有人抱着一叠衣服,推开门走了进来,对上她迷茫的杏眼,惊喜道:“二娘子,你终于醒了。” 瑟瑟看到来人,松了口气,竟有热泪盈眶之感:“抱月。” 抱月是她在闺中时的大丫鬟,陪她长大,陪她一起经历了燕家最艰难的那段岁月。后来,抱月年岁大了,生身爹娘来求她的恩典,她便放了抱月的身契,又另备了一副嫁妆让其嫁人。哪知抱月的爹娘却是个狠心的,为了一点彩礼,竟做主将女儿嫁给一年迈官员做小。抱月郁郁寡欢,嫁过去没多久便一病而亡。 此时再见故人,她怎能不心生感慨? 抱月见向来性情活泼的二娘子如见亲人般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心中有些奇怪,转念一想,二娘子这回可遭了大罪,难怪多愁善感起来了。她温柔地道:“婢子帮您把衣服烤干了,服侍您穿上。” 瑟瑟一怔,目光落到抱月手中的衣服上,正是她原本穿在身上的那一套。是抱月帮她脱的吗?那就好那就好。 抱月的动作轻柔而利落,很快服侍她将贴身衣物穿好,一边眼眶红了起来:“可算是找到您了,否则,婢子真是万死莫辞其咎。”她被陈萦支开去为瑟瑟取件披风,回头就不见了自家主人,当时差点没急疯。 瑟瑟道:“不关你的事。”她和陈萦无冤无仇,谁能想到对方会做出这样的恶毒事? 上一世,瑟瑟也是后来才知道陈萦为什么会对自己下手。 陈萦倾慕国子监司业蒋晖的幼子蒋让。偏偏蒋让和瑟瑟的二堂兄交往甚密,常去燕家,一来二去,不知怎的,看上了她,拒绝了淮安郡王府派去 探口风的中人。 陈萦大为恼怒,也不知怎么打听到了蒋让的心上人是她,妒意大发,起了歹念。 瑟瑟当时知道原因,觉得自己真冤,她跟蒋让连话都没说过几句,蒋家更是从未流露过求娶她的意思,委实是无妄之灾。 陈萦的账回头再算,她现在关心的是另一桩事,问抱月道:“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抱月一愣,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担忧地道:“果然还是烧得太厉害了吗?您忘了,是您自己走到这里求救的。” 瑟瑟怔住:“我自己?” 抱月点头:“这里是孟郎君朋友的住处,您不是还请了孟郎君前去报信吗?” 等等,抱月的意思是,她自己找到这里,向孟中原求救,孟中原才去报信的? 抱月道:“老天保佑,您掉进湖中没出什么大事,还侥幸被冲上岸。” 不是,明明是萧思睿救了她,抱月怎么一个字都没提? 瑟瑟脑中嗡嗡,一片混乱。抱月又帮她套上中衣,一脸庆幸:“还好您没有拘泥俗礼。您做得对,衣服湿了,再穿着,湿气入侵,只会让您病得更重。” 瑟瑟这一惊非同小可,一口气顿时岔了,呛得连连咳嗽:抱月的意思,衣服是她自己脱的?可显然不是。衣服如果不是抱月脱的,那,会是谁帮她脱了湿衣? 当时孟中原不在,她身边只剩一个人。 她没脸再想下去了,勉强镇定,抱着一线希望问道:“这里应该有女仆吧?” 抱月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不知道。不过奴婢没有看到有女仆。” 瑟瑟的心扑通扑通乱跳。想到很可能是那个人一件件将她湿透的衣物剥去,甚至贴身的裹肚、小衣都……她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不可否认,他是一番好意,她穿着湿衣,病情只会更加严重。可,她如今已不是他的妃子,而是燕家待字闺中的女儿,他这样也太不避嫌了吧。 他是什么意思? 他不是恨透了她,要杀她吗?以他严苛无情的性子,即使一时不屑杀她,也不至于费心救她。忽然来这一出又是闹哪样? 莫非她的计策见效了,他没有将上一世的帐算到现在“一无所知”的燕瑟瑟身上? 一时间,瑟瑟心乱如麻,竟不知该是欢喜还是窘迫。 外面响起敲门声,男子雄浑的声音响起:“小娘子,药煮好了。” 抱月扶她靠坐在床上,走过去开门,就见孟中原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站在门口。 瑟瑟有一肚子的疑问想问他,刚要开口,便见孟中原趁抱月接过汤药转身时对她眨了眨眼,指指外面,又摇摇手。 瑟瑟:“……”不懂!咱俩没默契,就别打哑谜了。 孟中原却根本没发现她眼神中的懵然,笑嘻嘻地转身离去。 瑟瑟只得按捺下满腹疑惑,捏着鼻子将苦药喝了下去,一张脸都苦得皱成了一团。从前在宫中,她吃药怕苦是出了名的,御医开药总会尽量斟酌,实在不行,浅秋也会叫人备了冰糖给她含在口中。可如今,显然没人会给她这份优待。 瑟瑟闭上眼,乖乖喝完药,口中却忽然被塞入一物,甜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她一愣,这才发现抱月手中有一小包松子糖。 “这是?”她疑惑。 抱月笑道:“孟郎君先前拿过来的,说您要喝药,怕是要嫌苦。正好这里有松子糖,便包了些过来。” 是孟中原的好意?瑟瑟心中疑惑,孟中原性情豪放,行事素来不拘小节,没想到会这么细心。 这不过是小事,她并没有多想,想起一事问抱琴:“怎么就你一个人过来接我,其他人呢?” 抱月道:“大娘子带着人四处找您呢,我是在路上遇到了孟郎君,才能马上赶来。已经有人去寻大娘子了,想必她很快能找过来。” 这就是了。想到很快就能见到堂姐,瑟瑟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激动。上一世,堂姐和燕家其他人在城破后一起被乱兵所杀,死无全尸。萧思睿瞒着她,她为了他不起疑也要佯装不知,甚至连他们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想到这个,她哪里还呆得住,吩咐抱琴服侍她穿衣起身。就算不急着去见家人,这里终究是陌生男子的地方,她总不能在这里过夜。 说到这个,她有些隐约猜到萧思睿在这件事中将他的存在抹去的用意了。 他是为了她的名声。或者说,他不想沾惹上她。水中救人,带回住处,亲手脱衣,无论哪一件说起来,都足以毁了她的名声,迫使他不得不娶她。 而他,恨透了她,就算一时没忍心杀她,却也绝不愿意再和她扯上关系。 很好,希望他继续保持这样的想法,她也不愿和他扯上关系。不然哪一天被他 发现她还留有原来的记忆,直接喀嚓了她,她去哪里说理去? 何况,上一世燕家的灭门,虽然幕后黑手是萧太后和陈括,却不能否认直接动手的是他的人。更勿论他囚禁她,强夺她的种种可恶行径。 她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可不想重蹈覆辙,再卷入他们的争斗中。 抱月忽然“咦”了一声:“二娘子,这里有个荷包,好像不是你的?” 瑟瑟从沉思中惊醒,循声看去,见抱月从床头拿起一个大红蜀锦绣蝶恋花的精致荷包,上面的系带却是断的。 十分眼熟。 瑟瑟一下子就认了出来,目中闪过一丝冷意:这个荷包的确不是她的,而是她在挣扎时,从陈萦身上扯下来的。 上辈子,她落水被救后,回到别院就病倒了。堂姐知道她落水的真相后大为恼怒,当时就去找陈萦算账,陈萦却抵死不认,反而说堂姐污蔑她。堂姐性子火爆,一怒之下带人打了陈萦一顿,掀起轩然大波。 她那会儿病得昏昏沉沉,被陈萦留在别院养病,陈萦因此还博得了宽厚仁慈的美名。等到她醒来后知道燕家被淮安郡王府问罪,想起荷包,本想拿出来作为证据,却发现荷包不翼而飞了。 她们拿不出证据,反被陈萦倒打一耙,燕家被迫低头认罪,堂姐更因此传出了泼妇无礼的名声,为夫家轻视,甚至一度闹到差点退婚。最后虽然勉强出嫁了,却被婆母不喜,丈夫冷待,饱受煎熬。 这个荷包……瑟瑟道:“把荷包给我看看。”当初她病得迷迷糊糊,并没有来得及检查荷包里的东西。 抱月不明所以,将荷包递给她。 瑟瑟打开荷包,翻出里面的东西,不由目光一凝。 原来如此。瑟瑟笑了:怪不得陈萦当初一定要留她在别院养病,想法设法把荷包偷回去,原来是因为这个。这种东西,陈萦怎么肯落到自己手中? 瑟瑟从来就是个记仇的姑娘。上辈子,她成为陈括的贵妃后,淮安郡王府和陈萦的婆家动辄得咎。陈萦来服软,她却只是笑眯眯地对陈萦的婆婆表示了自己对陈萦的不喜,不久后便听到了陈萦“自愿”去寺庙清修的消息。 可那又有什么用?堂姐的一辈子已经毁了,陈萦受再多的苦,也换不回堂姐的人生。如今重来一次,她怎能不好好利用这个送到手上的把柄?叫陈萦再也伤害不了堂姐。 瑟瑟收好荷包,趁抱月收拾床铺,一瘸一 拐地去向孟中原辞行。她的手上和膝盖上都敷了上好的药,如今行走勉强没有问题了。 想到如今自己应该是“爱慕”萧思睿的,她又红着脸悄声问起萧思睿。 一回生,二回熟,抛开心理负担,如今她已能将一个怀春少女演得活灵活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瑟瑟:果然下限是用来不断突破的→_→ 第6章 爱慕 孟中原吞吞吐吐,支吾了半天,瑟瑟好不容易听出他的意思:果然如她猜测的一样,萧思睿希望他救她的事能保密。孟中原心中不忍,委婉地劝她打消对萧思睿的念头,以免伤心。 孟中原是一片好意,但如今瑟瑟已是骑虎难下。萧思睿那人从来就不是个好糊弄的,又见过当年她是如何对他一往情深的,何况这一次比当年更甚,还发生了疑似他为她脱湿衣这件事。 哪个女儿家会对这种事无动于衷?她若是因为孟中原的只言片语就打退堂鼓,只怕他即刻就要起疑心。 这个恩人萧思睿不想她认,她却一定得认。 孟中原见她神情,知道她没有听进他的劝,心中叹气,却不知如何是好。大人素来喜怒不形于色,但就连他这个大老粗都能看出大人面对她时隐藏的暴躁。 怪只怪这位燕小娘子运气不好,大人刚刚经历了一些糟心事,此刻只怕对小娘子们的爱慕深恶而痛绝之。连这么漂亮可爱的小娘子都打动不了他。 可大人对这位燕小娘子做了那许多逾矩的事,虽然是为了救她,但也确实辱了她的清白,这世上,没有哪个小娘子能不在意吧?她要是想得开还好,就依着大人的意思,大家装作这件事没有发生过;要是想不开…… 想到这里,孟中原就对瑟瑟充满了同情,想要为她做些什么。 他看着抱月出来,扶着行走不便的瑟瑟往外慢慢走去,忽然想起什么,叫道:“等一等。”转身不知从哪里找了张藤椅,两根竹竿,将竹竿从藤椅扶手下一穿,绳子绑牢,做成了一副简单的肩舆。 瑟瑟大开眼界。 孟中原指着简易肩舆笑呵呵地道:“小娘子病体未愈,行走不便,我让人送你回去。” 瑟瑟疑虑地看着这副简易肩舆,这个可靠吗?随后她看到了孟中原叫来抬肩舆的两人,差点没绷住表情。 这两人赫然都是熟人,靖元朝的平江府通判徐藏弓和内廷侍卫统领祝归箭。便是上辈子她贵为贵妃,也没享受过让这两个人给她抬轿的待遇。然而此刻,两人却还只是萧思睿的贴身小厮,身份卑微。 贴身?等等。瑟瑟心中一动,回头看去,果然看到不远处杨柳树下,一人负手而立,姿态睥睨。 月上柳梢,清辉皎皎,照亮了他端凝如岳的高大身形,冷漠无波的狭长眼眸。 瑟瑟心头一跳,真想装作没看见他,他的目光却已扫了过来。她深 吸一口气,再次提醒自己,现在她是“爱慕”他的,调整好情绪,眉眼弯弯地朝向他。 萧思睿面无表情,乌沉沉的眸光落在她身上,锋锐异常,仿佛能叫她的一切心思都无所遁形。 瑟瑟心跳如鼓,忽地生了怯意,恨不得马上逃离。可哪个女孩儿见到心上人会舍得走?何况她向来不是羞怯退缩的性子,要是敢走,不是明摆着告诉萧思睿她有问题吗? 以萧思睿的性子,若是知道她欺骗了他,她的下场她简直不敢想象。 瑟瑟不敢冒险,只得硬着头皮,一瘸一拐地向他走去,努力回想当年见到他时的心情,催眠自己,她依旧是爱慕他的。 她一直知道,骗人的最高境界便是连自己也能骗过,只有连她自己也信了,才能叫他看不出破绽。 当年……她微微恍惚:对萧思睿的恋慕是她少女时期唯一一次爱恋,曾经的甜蜜与酸涩一点点从深埋的记忆中翻出,当初的感觉尽上心头。 又羞又喜,患得患失,心如鹿撞。 她曾经那么喜欢他。 心仿佛泡在温水中,又酸又软,她望向他,双颊如火,目光氤氲,两手背在身后,踮起脚,轻轻在他耳边道:“恩公,多谢你又救了我一次。” 少女又甜又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他耳边,带着淡淡的香气。 萧思睿垂下眼,恰能看到她如墨的青丝,细腻如瓷的肌肤,微微扬起的下颌线条柔美,小巧饱满的菱唇如初摘的樱桃娇艳欲滴。 十六岁的她还没有日后妩媚撩人的风姿,然而眉目如画,肌肤如玉,娇憨明丽的模样处处皆合他的心意。 负于身后的手下意识地动了动,又克制住。他神色冷漠,不动声色地和她拉开了距离。 瑟瑟有些难为情,长睫微颤,背在身后的双手紧紧绞在一起,飞快地道:“恩公,我是江西安抚使燕佪的女儿,尚,尚未许人。”说到最后,语速快得几乎听之不清,乌溜溜的眸子却带着期盼,大胆地直视着他。 他望着她,熟悉的灼热之感从心头升起,仿佛有细微的火苗灼烧着心脏,又热又痛。 记忆中的场景与眼前重叠。 那一次,他没有将她带回住处,在湖边,他救了她的地方,她鼓起勇气,在问了他是否婚配,他没有回答后,告诉了他同样的话语。剩下的话她没有说出口,他却完全明白:她在隐晦地告诉他,她心悦 于他,愿意嫁给他。 再活一世,同样的事还是发生了。那时他是怎么回应她的? 他察觉到了自己对她不同寻常的情绪,却觉得这是小女孩的一时冲动,再加上自己也无心婚事,强迫自己不理会她,直接走开了。 事实上,这的确是小女孩的一时冲动。 她喜欢他,可建立在救命之恩上的一时喜欢实在浅薄得很,来势固然汹汹,却去得更快,很快就被她忘诸脑后。不久之后,她就会将同样的热情交付给另一个男儿,最后甚至为了另一人毫不犹豫地毒杀他。 他的目光冷了下去,想到她最后对他说的绝情话语,想到她欢喜地望着陈括的模样,似有千百条毒蛇同时噬咬着心脏。临死前的怨愤、绝望、悲伤纷涌而上,一时间,几乎压制不住几欲喷薄的情绪。 瑟瑟何等了解他,立刻察觉,心里一个咯噔: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又不对劲了?这人原来没这么阴晴不定啊。 她暗叫不妙:萧思睿对她的恨意似乎比她想象中更深,她的小命好像还有点儿悬?虽然她完全能理解,毕竟她是杀了他的仇人,换了她是萧思睿,燕瑟瑟早就死了十七八次了,但随时随地小命会玩完的感觉实在不怎么好。 眼见他散发的冷意几乎要化为实质,她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他的袖子,目光脉脉地喊了声:“恩公。” 萧思睿身子微僵。 晚风徐徐,月色如幻,有美一人,杏眼弯弯,柔情脉脉地看向他,粉白的面颊红扑扑的,也不知是因为热度没退还是因为羞涩。 她玉白的手紧紧攥住他素色绣着回纹的衣袖,因用力,青色的筋脉微微凸出,却衬得那手越发如玉雕就,纤细精致。 这是他曾经爱不释手的一双手,每一根纤细的指儿都曾被他含在口中细细品尝,柔腻细嫩的触感轻易便能叫他血脉贲张…… 萧思睿的目光倏地移开,落到她面上,瑟瑟笑涡浅浅,眸中仿佛有星光摇曳。 心头的火苗仿佛壮大了些,越发灼热而疼痛,冰冷黑暗的情绪却在不知不觉中一点点冰消瓦解,他冷着脸,沉声开口道:“我对你的来历不敢兴趣,还有,离我远一些。” 瑟瑟眼中的光一下子黯淡了下去,咬住唇,露出受伤的表情。 萧思睿的心中又烦躁起来,鬼使神差般添了一句:“为了你好。” 瑟瑟的眼睛骤然一亮 ,唇边梨涡隐现,整张面容都变得生动起来。 萧思睿更烦躁了,别开眼,猛地甩开她手。瑟瑟猝不及防,一个踉跄,膝盖的伤处却在这时刺痛起来,顿时稳不住身形,向下倒去。 萧思睿脸黑如锅,一把抓住她,见她稳住了身形,拔腿就走。 全程围观的孟中原等人看得目瞪口呆:大人这是怎么了?这位燕小娘子好生了得,居然能将大人逼得情绪外露,落荒而逃。 抱月却是忧心忡忡,欲言又止,看了看旁边的孟中原等人,再看看瑟瑟的脸色,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敢说。 瑟瑟并没有注意到小侍女的不安。她望着萧思睿背影消失的方向,杏眼含情,唇角带笑:若是前世的她,被萧思睿这么发作一通后,自然不免沮丧;可和他相处三年,她对他的性子不能说了如指掌,至少也是知之甚深。他不过是别扭罢了,因为他对她心软了。 她暂时安全了!只要她今后足够小心,不露出破绽,他应该不会再起杀心。 想到这里,劫后余生的喜悦更盛。唯一纠结的,萧思睿已经说了让她离远些,她也想离他远些以策安全,可这样一来,实在不符合她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十六岁时的燕瑟瑟,怎么可能因为他轻描淡写的两句话放弃对他的爱慕? 上一世,若不是因为后来一连串的变故,她也根本不可能下决心斩断情丝。 她只能期盼夏天赶快过去,她做完上一世曾经做过的追求他的蠢事,就可以真的离他远远的了。 对了,差点忘了,还要找机会还了他这一世的救命之恩,了却这段因果。 作者有话要说:瑟瑟:开心,顺毛成功!很快就可以安全地和您拜拜喽。 某人冷哼:想得美。 感谢以下小天使,群么~ 小鲤鱼扔了1个地雷,小鲤鱼扔了1个地雷,陈晗嫣然扔了1个地雷,大柱扔了1个地雷~ 灌溉营养液:“卿清”+1,“小鲤鱼”+10~ ps:圣诞快乐,明天双更^_^ 第7章 追究 瑟瑟不喜欢欠人恩情,尤其是萧思睿的。只是,前世她可以通过从陈括手中救他来报恩,这一世,他既有前世的记忆,陈括想必无法再算计他,她倒不知该如何来报答他了。 不管了,走一步看一步,总会找到机会。而之后,她将拥有新的人生。 重生以来,她第一次觉得未来充满了希望。 只是,想起刚刚回忆起的少女心事,她心情不由有些复杂:上一世,她斩断情丝后,就把这段记忆埋葬起来,再也不敢触碰。如今被迫重新忆起,她似乎没有想象中的伤心欲绝,反而有些怀念? 她也曾有过那般年少轻狂的岁月,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却是她短短的一生中最快乐,最恣意的岁月。不需背负燕家的命运,没有初入宫闱的勾心斗角,也没有被囚禁,被强迫的绝望与仇恨,那是她真正为自己而活的日子。 如今,她回来了,回到了一切不幸还未发生的现在,老天终究是厚待她的。 她的眉目柔和下来,坐在简易肩舆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向藏弓和归箭打听他的事。藏弓和归箭嘴巴紧,什么也不说,她也不在意。反正只要他们明白她对他的心意便可。 很快,她们一行到了别院。远远的,她便见到别院门口灯火通明,围着一群人,分成两方,似在争执。 面向她的一方人数众多,这次受邀前来游玩的几家小娘子都在,簇拥着一个满头珠翠,神态傲慢的贵女。那贵女不是旁人,正是推她入水的怀义县主陈萦。 背对着她的另一方则只有一主一仆两人,主人穿一身火红的骑装,手执马鞭,身材窈窕,个子高挑。光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便让瑟瑟心中涌起一股热流,高声喊道:“阿姐。” 声音惊动众人,纷纷向她看过来,有人嚷道:“好了好了,正主回来了。” 骑装少女霍地回身,露出一张极为英气的面孔,长眉入鬓,明眸璀璨,山根笔挺,一看便是个爽利的姑娘。正是瑟瑟的堂姐燕晴晴。 燕晴晴如一阵风卷到瑟瑟旁边,激动地问:“瑟瑟,你没事吧?” 瑟瑟下了简易肩舆,眼眶微热,对着她笑:上苍怜悯,让她回来了。上一世,阿姐因为要为自己讨个公道坏了名声,前途尽毁,又所嫁非人,最后被休,回到娘家,却在萧思睿破城之日与燕家其余妇孺一起被乱兵所杀。如今,能有机会再见到她,真好。 这一次,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护住她。 燕晴晴让侍女将灯笼挑高了些,借着光亮仔仔细细地打量瑟瑟。见瑟瑟脸色绯红,红唇干燥,她脸色一变,伸手探了探瑟瑟的额头,顿时又气又急:“你受了风寒。”再看瑟瑟身上的衣裳皱巴巴的,颜色也蔫了,脸色越发不好,“你果真落水了,究竟怎么回事?” 瑟瑟没有马上答她,抬眼看向人群中心的陈萦。灯火的照耀下,她瞥见陈萦抬起下巴,不屑地哼了一声。 瑟瑟笑了:见惯了后来卑躬屈膝,低声下气的怀义县主,重新又见到如此趾高气昂的她,还真是有些怀念呢。 燕晴晴见她心不在焉的,着急起来,又问了一遍:“你怎么会落水?” 陈萦边上有人阴阳怪气地帮腔道:“怎么落水的?自然是她自己贪玩掉落的,难道还能怨得别人?” 瑟瑟目光扫过,隐约记得她是陈萦的忠实跟班,至于是哪家的姑娘却没有印象了。 燕晴晴大怒,回过头去,伸手一挥,手中马鞭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啸声:“齐霞娘,你再说一遍!” 叫齐霞娘的小娘子吓得倒退一步,随即回过神来,强撑着道:“人不是好好的吗,值得这样小题大做?看你气势汹汹的样子,会武艺很了不起吗?刚刚还拦住县主要说法。不知道的还以为县主怎么着你妹妹了呢。” 燕晴晴气得浑身发抖,抬步就要往齐霞娘那边走去,瑟瑟一把拉住她,委屈地叫了声:“阿姐。” 燕晴晴立刻担忧地看向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瑟瑟睫毛轻颤,仰着脸告状:“我不是自己掉水里的,是有人推我。”这话便是驳齐霞娘刚刚的话了。 一句话,石破天惊,在场的人脸色全都变了。 陈萦的目光如利箭射向瑟瑟。 瑟瑟恍若未觉,一副小女儿态,拉着燕晴晴的手犹有余悸地道:“阿姐,我差点再也见不到你了。” 燕晴晴一阵后怕,随即又是心疼又是气愤,咬牙道:“是谁推的你?” 瑟瑟偏头,又看了陈萦一眼,陈萦目光闪了闪,唇边却挂着冷笑,一点儿也不害怕的样子。 燕晴晴催促道:“你别怕,告诉阿姐,阿姐为你做主。” 陈萦暗含警告地道:“燕二娘子,你贪玩便贪玩,我们又不会笑你,可休要信口雌黄,胡乱污蔑人。” 她一开口,旁边的小娘子们纷纷应和,大意都是 说瑟瑟自己贪玩,害怕被长辈惩罚,胡乱找借口。 瑟瑟现在能理解上一世堂姐找她们说理时,为什么会气到失去理智,大打出手了。这些人,为了讨好陈萦,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可真大呀。陈萦想必也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才表现得有恃无恐。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她们姐妹身份地位低,叫人欺负起来都毫无顾忌。 陈萦真是好算计。可惜,到底是个被宠坏的小姑娘,比起陈括后宫中那群女人的道行还是差远了。 上一世,瑟瑟没有尊贵的身份,也没有强有力的娘家,却能在陈括的后宫中独得恩宠,经受过的明刀暗枪可不少。陈萦这点子手段还真不够看的。她心念电转,有了计较。 燕晴晴已经气得脸色都变了,催促着瑟瑟将推她下水的凶手说出来。瑟瑟摇摇头,为难地道:“我也没看到是谁。” 陈萦露出得意的笑容:算燕家的小妮子聪明,知道即使说出是自己推的她,也无人会采信,反而会落个胡乱攀诬的名声。 陈萦身后的狗腿子气势顿壮,齐霞娘第一个嚷道:“我就说她是骗人的,真要被人推了,怎么会连推她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其余人纷纷应和。 瑟瑟死死拉住暴躁的燕晴晴,等她们七嘴八舌地告一段落,才慢吞吞地道:“我虽然没看到人,但被推下水时,从那人身上扯下了一样东西。” 对面的声音骤然静止,陈萦心里蓦地起了不好的预感,开口问道:“什么东西?” 瑟瑟偏头嗤了一声:“你们都觉得我是骗人的,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 齐霞娘大声嚷道:“只怕你根本就拿不出,在这里糊弄人吧。” 瑟瑟正眼都不扫她一眼,回头对藏弓和归箭道:“两位小哥,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两位是否愿意留下为我做个见证?” 这件事,她早在心中捋了一遍,有荷包在手,拿捏陈萦并不难,唯一不妙的就是事情的走向与前世不同,容易叫萧思睿产生怀疑。 好在,因为萧思睿将她二次抛入水中,又救回住处的行为,事情的发展已经与前世有了不同,她只需引导萧思睿往这方面想,让一切看起来合情合理,便能最大限度地降低他的疑心。 留下藏弓和归箭,就是为了见证这个过程的合理性。毕竟,她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堂姐再遭到前世的不幸,便是这么做有被识破的风险,这点风险她也必须要冒。 当然,除了这个 ,他们俩留下,还有别的好处。 藏弓和归箭对视一眼,还没来得及回答,齐霞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没人可找了?居然找了两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来的下人做见证。” 瑟瑟一副好脾气的样子:“这两位小哥的主人就住在附近,是我的救命恩人,” 齐霞娘嗤笑:“住在附近的,不就是山野村夫吗?” 藏弓和归箭:“……”本来不想管闲事的,可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刺耳?辱及主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藏弓也不理会齐霞娘,着陈萦的方向拱了拱手,不卑不亢地道:“鄙主人住在葛岭抱朴草堂。” 陈萦一愣,神色骤变。别人不知道,她身为淮安王府的人却是知道的,抱朴草堂是安国公、殿前都指挥萧思睿的隐居之所。 萧思睿年纪虽轻,却出身萧后族中,与萧后关系匪浅,几次北伐立功,更是深受当今天成帝的信重,权势赫赫。淮安郡王府的名头能唬住别人,在这些掌有实权的天子重臣跟前,根本不值一提。 燕家这个小贱人的运气这么好,随随便便就被那位救了?以那位严苛的性子,若要插手此事,麻烦就大了。 齐霞娘没有发现陈萦神色的不对,不以为意地道:“抱朴草堂又是什么了不得的地方,也值得你们提?不就是个草房子,住在里面的人……” “住口!”陈萦见她越说越不像话,厉声喝止了她。 齐霞娘愕然:“县主,你怎么……” 陈萦心烦意乱,说话便不客气起来:“我什么我?你不会说话便不要说了。” 齐霞娘一噎,却是敢怒不敢言。 归箭性子暴躁,软中带硬地道:“按理说我们是下人,的确无资格做这个见证,也就做个传话的,回头将所有的事宜禀告主人就是。” 陈萦蹙眉,忍气吞声地赔礼道:“霞娘无礼,两位莫怪。这点小事就无需惊动贵主人了吧。” 瑟瑟在一旁趁机慢悠悠地道:“县主的意思,是赞同两位小哥有资格留下做个见证?” 陈萦勉强道:“自然。” 瑟瑟再次询问藏弓和归箭两人。藏弓和归箭又对视一眼,这一次没再迟疑,应了下来。 瑟瑟道:“那我将东西拿出来了?” 陈萦差点咬碎银牙:“你只管拿。”燕家的这位二娘子说话好生奸滑,明明是她刚刚不肯 拿,说得好像是自己不许她拿一样。 瑟瑟这才笑眯眯地从怀中取出那个大红荷包道:“就是这个荷包,不知是否有人认得出是谁的?” 第8章 栽赃 对面众女中好几个人脸色都变了,齐霞娘更是下意识地看向陈萦。 陈萦面沉如水,死死盯着荷包没有开口。她最担心的事发生了,她推人之后心慌意乱,等到发现荷包不见,怎么都想不起在哪里弄丢的,没想到竟然落到了燕瑟瑟手中。 一时四周鸦雀无声,无人开口。 瑟瑟早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叹了口气道:“看来没人认得出了。不如我们打开看看,说不定里面有证明主人身份的东西。”说着,作势要当众打开荷包。 “且慢。”陈萦终于忍不住开了口,眼中闪过焦躁。 瑟瑟的动作停住,一脸诧异地看向陈萦。 陈萦见她没有坚持打开荷包,心下略松,开口道:“不用看了。” 瑟瑟好奇:“为何,难道县主知道荷包的主人?” 陈萦的目光和她相触,清清楚楚地看清了她目中的讥讽,哪有什么不明白的?先前燕瑟瑟说不知道是谁推她下水的,陈萦还以为她是怕了自己,没想到倒是小看她了,在这儿等着呢。 陈萦心下暗恨,不得不丢卒保车:“这是霞娘的荷包。” 齐霞娘一愣,不敢置信地看向陈萦,却对上陈萦警告的眼神,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瑟瑟撇了撇嘴,对陈萦的无耻程度又有了新的认识。 不过她早有预料,倒也不急。陈萦有恃无恐,还不是仗着这些狗腿子捧着她指鹿为马吗?先剪了她的羽翼,看以后她那些狗腿子还敢不敢为她上蹿下跳。等陈萦成了光杆司令,便有趣了。 陈萦不知瑟瑟心中计较,使了个眼色,她的庶妹陈秋会意,附和道:“没错,这的确是霞娘的荷包,今儿早晨我还夸过她荷包好看呢。”转向齐霞娘,痛心疾首地道,“霞娘,没想到你竟会做出这种事来。” 齐霞娘哆嗦着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的父亲是淮安郡王府的长史,她自幼便是陈萦的跟班、陪读,早就习惯了以陈萦为天,压根儿兴不起反抗的念头。 瑟瑟心里啧了一声,看齐霞娘先前跳得起劲,还以为她有多厉害呢,没想到这么不中用。陈萦栽赃给她,她居然一声都不敢吭,实在太让人失望了。 燕晴晴左右看看几人,总觉得哪里不对:“齐霞娘,当真是你?”她向来只爱舞刀弄枪,从不留心他人的衣服佩饰,这会儿不免抓瞎,完全想不起荷包是谁的。 齐霞娘垂头丧气, 如斗败的公鸡,一声不吭。 陈萦的目光严厉起来:“霞娘,你既做下了错事,便该敢作敢当。” 齐霞娘几乎掐碎掌心,勉强开口道:“对,对不起,我也是不小心的,我,我不是故意的。” 燕晴晴怒了:“什么叫不是故意的?既然是你推的,当初我们找人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若不是瑟瑟命大,你就犯下杀人的罪过了。”她想到瑟瑟经历的凶险便是一阵后怕,心中怒焰越发高涨。 齐霞娘无以应对,求救地看向陈萦。 陈萦责备她道:“霞娘,这就是你不对了,你既然不小心将燕家二娘子撞下了水,该马上找人求救才对,怎么能慌了神?” 齐霞娘道:“对,我当时太慌张了。见二娘子落水后没了踪影,害怕你们怪我,所以,所以……” 燕晴晴气笑了:“人命关天,你因为害怕,就把事瞒下了?” 齐霞娘满头大汗,刚刚给陈萦帮腔时的气势凌人全然不见。 陈萦假惺惺地道:“这件事我这个做主人的也有过错,没有及时发现霞娘的不对,让燕二娘子受委屈了。” 燕晴晴怒道:“你说得倒轻描淡写,我妹妹差点连命都没了。” 陈萦道:“这件事我一定给贵府一个交代。” 燕晴晴不依不饶:“你打算怎么交代?” 陈萦眉头微皱,现出踌躇之色。陈秋在后面嘀咕道:“霞娘又不是故意的,姐姐也答应了会给你们交代,用得着这样咄咄逼人吗?” 这嘀咕还挺大声,燕晴晴大怒,开口驳斥陈秋,却哪及得上陈秋伶牙俐齿,“你”了半晌,气得扬起了鞭。 瑟瑟心头一跳,一旦如前世一般动手,她们便是有理也成了没理了。她心念电转,忽地伸手抓住燕晴晴的袖子,软绵绵地靠向对方。 燕晴晴吓了一跳,果然立刻转移了注意力,扶住瑟瑟:“你怎么了?” 瑟瑟道:“我没事,就是先前着了凉,现在头晕、乏力,膝盖还疼,有些站不住了。” 燕晴晴担心不已,顾不得再和陈秋计较:“要不你先回房休息,我们请个大夫来看看。” 瑟瑟摇摇头:“阿姐别急,我不要紧,缓一缓就好。我还有话要和县主说呢。” 燕晴晴拿她没办法:“你想和县主说什么?” 瑟瑟看向陈萦,一脸认真地道:“既 然是霞娘推的我,自然该由霞娘给我一个交代,哪能劳烦县主?” 陈萦心中一动:“你的意思是……”燕瑟瑟明知荷包的主人是她,还要这么说,莫非到底还是碍于她的身份,捏着鼻子认下了她的嫁祸于人? 瑟瑟冲齐霞娘扬了扬下巴:“我不管你推我是有意还是无意,赔礼道歉总是应该的吧?” 齐霞娘眼中泪珠乱转,一脸委屈。 陈萦道:“这是应有之义。”心中颇为得意:燕瑟瑟接受了齐霞娘的赔礼,以后再要改口说推她的人是自己可就不容易了。她看向齐霞娘,隐含压力地催促道:“霞娘!” 齐霞娘没办法,咬牙忍辱道:“燕二娘子,对不住,是我不好,我……” 瑟瑟打断她,一副娇蛮的模样:“这算什么赔礼?我差点连命都没了,你要真觉得对不起我,总该拿出点诚意吧?” 诚意?齐霞娘一愣,倒是陈萦反应过来,开口道:“霞娘,跪下。” 跟在陈萦身后的几个小娘子脸色微变,齐霞娘不敢置信地看向陈萦,眼泪在眼眶中打转,陈萦看向她的目光却越发严厉:“霞娘!” 齐霞娘死死咬着唇,一脸屈辱地在瑟瑟面前跪下,赔礼道:“燕二娘子,都是我的错,你大人大量,原谅我吧。” 瑟瑟歪着头看她:“要我原谅你可以,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推我下水?” 齐霞娘道:“我是不小心……” “不对,”瑟瑟截断她的话,“当时我和县主一起游湖,根本没看到你,你得多不小心,才能一路跟着我们,找到我落单的机会将我推下水?”她冷笑道,“你这是谋杀!我要报官。” 齐霞娘脸色大变:报了官,这事就没法善了,只要她上过公堂抛头露面,不管最后结果如何,这一生都蒙上了污点,再也没有前途可言。 她屈服于陈萦的胁迫,默认帮对方顶缸时,根本没想到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可事情明明不是她做的!燕瑟瑟要理由,她从哪里编个可信的理由给对方? 她求助地看向陈萦。陈萦也没想到瑟瑟居然会提出要报官,脸色变幻,劝道:“燕二娘子,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如今并无大碍,霞娘已经知道错了,何必非要毁了她?” 瑟瑟一脸疑惑:“她若真的知道错了,连为什么害我的理由都不肯说?” 陈萦一噎,气得想骂人:这燕家二娘子也太 会装模作样了吧?她明知害她的人不是霞娘,还非要一个理由,不是明摆着故意找茬?她这是不甘心就这么放过自己,虽然不敢指认自己,却故意给自己添堵吧? 若不是藏弓和归箭在场,陈萦简直想甩袖就走。反正周围都是她的人,到时真相如何,还不是听她的?燕家姐妹人微言轻,谅她们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可藏弓和归箭在,虽然当真只是做个见证,从头到尾都没有发声,她到底投鼠忌器,不敢太过分。她想了想道:“霞娘不说大概是不方便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要不你们各退一步,我来问霞娘原因,转告于二娘子如何?” 瑟瑟一口拒绝:“不好。”似笑非笑地晃了晃手中的荷包,“就在这里说。” 陈萦死死盯着荷包,脸色难看起来。片刻后,她徐徐开口道:“霞娘为什么推你,我能猜到几分。她和我说起过,嫉妒你长得美,讨人喜欢。” 瑟瑟狐疑:“就为了这个原因?我不信,霞娘和我虽然不对付,但也不像这样狠毒的人,不至于为了这点原因要害人吧?” 齐霞娘的眼泪差点要掉下来了,她或许势利,或许心眼小,可害人的事她是真的不敢做。陈萦栽赃给她,迫于压力,她不敢反抗,可不代表她就甘心背上狠毒嫉妒的名声。 瑟瑟还在疑惑:“何况,害人性命之事非同小可,她就不怕暴露了身败名裂?” 齐霞娘的心陡然一寒,她刚刚只是想到不听陈萦的话自己讨不了好,却没有想到,这件事若是传出去,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仅仅因为嫉妒他人的美貌,就要害人,这样的恶毒行径,就算燕瑟瑟最后愿意放她一马,不报官,传出去,她的名声也全都毁了。 陈萦这是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作者有话要说:齐霞娘:你害我! 陈萦:能帮我顶罪是你的荣幸。 两人视线交汇,噼里啪啦。 瑟瑟托腮:下面有请陈萦和齐霞娘友情演出精彩剧目《狗咬狗,一嘴毛》,大家欢迎。 赶榜完毕,我要认真工作了,大家明天见^_^ 第9章 反目 齐霞娘的脑中一片混乱,耳边只听到陈萦的声音缓缓而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也没想到她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瑟瑟似乎还是不愿相信,说了句什么。陈秋帮腔道:“霞娘素来心眼小,好嫉妒,一时冲动做下这样的事也不足为奇,你们说是不是?” 周围似乎静默了片刻,陈萦哼了声,很快有人开口附和。这个说,霞娘当初因嫉妒剪了自己的漂亮衣衫;那个说,霞娘在背后说别人的谗言……有人开了头,加入的人越来越多,一时间,仿佛什么坏事都是齐霞娘一个人做下的。 那些声音齐霞娘是那么熟悉,从前,她是其中的一员,和她们亲亲热热,宛若姐妹,共同对付陈萦不喜欢的人;如今,却是被她们拎出来攻击的对象。 今日之后,她将永远蒙上恶毒的名声,再无翻身之日。 为什么偏偏是她?陈萦需要一个替罪羊,可为什么偏偏选中了她?她对陈萦还不够忠心吗? 齐霞娘浑身发抖,越来越多的不甘、委屈、怨愤纷涌而上。她的情绪忽然就崩溃了,一股怨气涌上,她霍地抬起头,嘶声而道:“不,不是我,人不是我推的,荷包也不是我的!” 四周的声音如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顿时安静下来。 陈萦脸色倏地沉了下去,厉声斥道:“霞娘,你疯了,你刚刚明明已经承认了。” 陈秋帮腔道:“霞娘,荷包是谁的,我们都清楚,你这个时候改口可没用了。你们说是不是?”众女被她一催,反应过来,纷纷附和。 齐霞娘脸色煞白,声音尖利,声嘶力竭地喊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可她的声音在一片指责的声浪中显得格外无力。 一片嗡嗡声中,仿佛有一轻一重的脚步声走近她,瑟瑟浅樱色的裙角在她的视线中出现,随即惊讶的声音响起:“咦,荷包不是你的啊,那是谁的?” 齐霞娘如闻天籁。她怎么也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在她所有的同伴都反戈,落井下石的时刻,刚刚被她刻意针对的燕瑟瑟竟会选择相信她的话。 她刚刚开口说出荷包不是她的一瞬间,就知道自己再无退路,这会儿,见瑟瑟询问,她心中情绪激荡,如溺水之人攀到浮木,胆气顿壮,不管不顾地开口道:“是县主的!” 四周的嘈杂再次消失了一瞬,随即陈秋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齐霞娘,你真是疯了,竟敢攀诬县主!” 齐 霞娘话既出口,早就豁出去了:“这个荷包,明明是县主今天挂在身上的,你们一个个应该也都认出来了。” 陈萦轻蔑地看了她一眼,开口问道:“是吗,你们都认得这荷包是谁的?” 陈秋立刻道:“认得,是霞娘的。” 第二道声音响起:“认得,是霞娘的。”接着是第三道,第四道…… 齐霞娘浑身发抖,状若疯魔,拼命摇头:“不是,不是我的,是县主的,是县主的……” 瑟瑟冷眼望着这场闹剧:上一世,她们就是这么对待阿姐的,叫阿姐百口莫辩。这一次,被冤枉的对象换成了齐霞娘。原来,她们对待所谓的“自己人”,也并没有顾及半分旧情。 陈萦嘴角微翘,歉意地对瑟瑟道:“霞娘实在不像话,燕二娘子莫怪。等回去了,我一定告诉她家长辈,让霞娘登门赔罪。” 瑟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县主既然已有了主意,何必问我?” 陈萦只当没听懂她话中的讥讽,露出笑容开口道:“燕二娘子,还请将荷包先给我,我好拿出来作为证据,向霞娘长辈说明情况。” 瑟瑟捏着荷包不说话。 陈萦语声中带上了警告:“燕二娘子,我可是为你出头。你这样可太叫人寒心了。” 陈秋也不怀好意地道:“燕二娘子莫非信不过县主?” “怎么会?”瑟瑟笑眯眯地扫了陈秋一眼,一脸信任地将荷包递出去道,“有劳县主了。” 话音未落,齐霞娘面上闪过焦急,喊叫道:“荷包不能给她!我有证据,荷包不是我的,里面的东西有县主的表记……”荷包要是落到陈萦手上,她这辈子都翻身无望了。 瑟瑟眼中露出笑意:她拿出荷包,本就是为了逼得陈萦自乱阵脚。陈萦果然上了套,毫不犹豫地栽赃给齐霞娘。如今两人彻底反目,齐霞娘终于把该说的关键说出来了。她倒要看看陈萦怎么收场。 陈萦倏地沉下脸,一边迫不及待地去抓荷包,一边下令道:“霞娘疯魔了,满嘴胡沁。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她的嘴给我堵上?把她押下去给我清醒清醒。” 两个粗壮的健妇得令,上前来抓齐霞娘。 齐霞娘面露惊慌,左右一看,连滚带爬地躲到了瑟瑟身后,大声道:“我说的都是实话,不信你们打开荷包看看!” 燕晴晴一个箭步挡在瑟瑟面前,粉面含霜,厉声道 :“且慢!” 陈萦去抓荷包的手顿时被她挡住。那两个健妇见状,绕开她继续抓齐霞娘。燕晴晴柳眉倒竖,手中马鞭倏地挥出。鞭影如电,风声呼呼,两个健妇吓了一跳,齐齐后退,只差一点,就要被马鞭扫个正着了。 齐霞娘倒也机灵,迅速躲在燕晴晴身后。两个健妇再要上前,燕晴晴又是唰唰两鞭,把人逼得连连后退。 陈萦脸色骤沉:“燕大娘子这是何意?” 燕晴晴扬眉道:“县主要堵上人的嘴巴,也该先让人把话说完吧。” 陈萦冷笑:“霞娘说话前后不符,颠三倒四,她说的话何足为信?燕大娘子这么护着她,莫非是把她的话当真了,信不过我?” 燕晴晴还真信不过陈萦,刚刚那一出大戏,她看得目不暇接,直觉告诉她,陈萦有问题。可陈萦有县主的身份,是在场诸人中地位最高的,又是主人,她再冲动,也知道没有证据,不能明着说自己信不过对方。这会儿见陈萦因齐霞娘提到荷包中的东西,急着封齐霞娘的口,哪能不知,荷包里的东西一定是关键。 她也不和陈萦啰嗦,直接道:“县主既然身正不怕影子斜,那便依齐小娘子之言,把荷包打开来看看呗。” 她也不管陈萦脸色如何,问瑟瑟要过荷包就要打开。 陈萦脸色大变:“住手!” 燕晴晴哪里理她,陈萦又气又急,尖声下令道:“把荷包给我抢过来!” 斜月如钩,夜色渐浓,风吹过,湖水荡漾,枝叶哗啦。 抱朴草堂后园,四角竹亭檐下,两盏气死风灯随风摇曳。竹亭中,红泥小火炉烧得正旺,上面茶壶咕嘟嘟地冒着热气。亭中两个男子,一着黑衣,一着白衣,相对而坐。 玄衣者,宽袍大袖,眉目锋利,气宇轩昂,赫然正是萧思睿;白衣者,身材颀长,隆鼻薄唇,桃花眼儿天然带笑,竟是个罕见的美男子。只是翘着腿儿,支着腮儿,一副惫懒样子。 白衣男子啜了口茶,懒洋洋地道:“我都查过了,第一位,确实是病亡的,倒是第二位坠马而亡有些可疑。但时间已经隔了一年,人都入土为安了,该抹的痕迹也应该抹得差不多了,我们这时候查,未必能查得出什么。” 萧思睿食指轻叩石桌桌面,沉吟片刻,淡淡道:“事情只要做过,必定会留下痕迹,你魏与义魏神医不会这点本事都没有吧?” 魏与义笑嘻嘻:“你太看得起 我了。” 萧思睿道:“我会叫老娄再拨一千两给你。” 魏与义精神一振,抚掌道:“我们萧大人就是爽快。好,既然萧大人执意要查,我定会再细查一番。” 萧思睿想了想,又提醒他道:“查一下这期间显阳殿那位身边人的行踪。” 魏与义一惊:“你的意思是……不能啊,她这么做有何必要?” 萧思睿没有多说:“一个月内我要结果。” “成!”魏与义应下,又想起一事,问他道,“你还要在这里待多久?陛下已经问起你好几次了。” 萧思睿没有答他。 魏与义抱怨道:“你不会在这里呆上瘾了吧?你说你这是图什么?好好的国公府的富贵不享,跑到这个鬼地方来,吃穿用度样样简陋,服侍的人也不多带几个,简直是自讨苦吃。” 萧思睿还是不理他。 魏与义念了一会儿觉得无趣,掩嘴打了个呵欠,随手拎起茶壶,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茶,问萧思睿:“你要不要?” 萧思睿面前的茶丝毫未动,嫌弃地皱了皱眉。 魏与义啧了一声:“你也太挑剔了些,我煮的茶不至于这么难喝吧?” 萧思睿居然点了点头:“总算你还有自知之明。” 魏与义:“……”气闷地转移了话题,“你两个随从怎么去了这么久?喝个茶都没人服侍。” 萧思睿皱眉,也觉得藏弓和归箭似乎去得久了些,是送那人回去时出了什么意外吗?他思忖着,渐渐有些心不在焉。 作者有话要说:睿舅舅:我只是担心藏弓和归箭,绝不是担心那谁! 瑟瑟:哦。 孟中原:哦哦。 魏与义:哦哦哦。 睿舅舅:…… 感谢以下小天使,么么哒~ 青春扔了1个地雷,大柱扔了1个地雷~ 灌溉营养液:“chuchu”+1,“悠柚纸”+10,“千南”+5~ 第10章 解决 别院门前,陈萦手下的仆妇得令,全都向燕晴晴扑了过来。 燕晴晴哪里惧他们。燕家本是武将之家,家中儿女,除了瑟瑟实在没这个天赋,人人习武。以燕晴晴的身手,等闲十个八个壮汉都近不得她身,何况是这些乌合之众。 燕晴晴把荷包往怀里一揣,冷笑着撸起袖子,正要给他们个厉害看看,瑟瑟忽然拉了拉她:“阿姐。” 燕晴晴对着妹妹声音立刻柔和起来:“你躲开些,休要伤了你。” 瑟瑟却紧紧拉着她,一脸真挚地道:“阿姐,我们从来讲道理,县主若能说出不许我们打开荷包的原因,我们便依了她也无妨。” 陈萦的脸都青了:燕瑟瑟这话,是说她不讲道理了?她正要发作,一直站在旁边不作声的归箭忽然清咳了一声。 陈萦心中猛地一跳:刚刚被齐霞娘和燕晴晴闹的,藏弓和归箭两人又一直不声不响的,她一时竟忘了他们的存在。 这两人她自然不怕,可两人身后的那人却是连她祖父淮安郡王都极为忌惮的。 她迅速权衡了下,知道再要抵赖已经不可能,不情不愿地开口道:“荷包是我的,里面的东西涉及王府机密,不便给人看。” 一声呜咽声传来,躲在燕晴晴身后的齐霞娘喜极而泣。陈萦亲口承认,她的冤屈终于洗刷了。陈萦身后的众女脸色却是尴尬。 燕晴晴目中燃起怒火:“县主为何要这么对瑟瑟?” 陈萦扬起下巴,一脸傲然:“有什么为什么的,我就是看着她娇滴滴的模样讨厌,给她个教训。” 害人还这么理直气壮的,这人还要不要脸?燕晴晴气得浑身发抖,抬手就要挥鞭。瑟瑟抬手按住她,摇了摇头。 燕晴晴气得心口疼:“她这样对你,你还要为她求情?” 瑟瑟道:“我怎么会为她求情,我是希望阿姐能把鞭子给我。” 上一世燕晴晴的遭遇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头,不管如何,她都不愿让燕晴晴动手,给陈萦做文章的机会。至于自己,作为苦主,讨回公道天经地义,即使因此传出得理不饶人的名声,也没什么,她正愁没有理由被剔除入宫资格呢。 燕晴晴没有多想,只以为瑟瑟要亲手出气,伸手将马鞭递给了她。 陈萦恶狠狠地瞪着瑟瑟:“你敢!” 瑟瑟笑眯眯地抛出诱饵:“你挨三鞭子让我出气,你害我之事就一笔 勾销,我把荷包还你。” 陈萦一怔:“荷包还我?” 瑟瑟点头:“都一笔勾销了,我还留着你的荷包做什么?” 陈萦脸色阴晴不定:“只要挨过三鞭?” 瑟瑟睁大眼睛:“县主嫌少吗?也是,你差点害死了我,我只要你挨三鞭,实在是太便宜你了。可谁叫我心软呢?” 陈萦一口气几乎上不来,谁嫌少了?她就没见过这样睁着眼说瞎话的人。她只是确定一下还有没有别的条件而已! 瑟瑟一脸感动:“县主若实在过意不去,觉得我的法子不好,那我将荷包带回去,请家中长辈为我做主?” 陈萦咬牙:“不必了,就按你说的法子。” 瑟瑟迟疑:“这样不好吧?” 陈萦道:“有什么不好的?这本来就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我们两个都同意了,别人岂有置喙的余地?休要废话,要打快打。” 荷包她是一定要拿回来的。不就是三鞭吗?燕瑟瑟一副娇怯怯的模样,这会儿还病着,想来应该没什么力气,说不定连鞭子都挥不动,自己扛一扛也就过去了。 陈萦打着如意算盘,哪知瑟瑟却招了招手,把抱月叫过来,鞭子塞给她道:“你来替我打。” 陈萦的神情僵住了,这才反应过来,瑟瑟只说了要自己挨三鞭子,可没说一定是她打,不过是自己看到她要了燕晴晴的鞭子,先入为主罢了。 可事到如今,她再要反悔也来不及了。不过,她安慰自己道:她贵为县主,一个小小的侍女,谅也不敢真打她,应该就是做做样子罢了。 哪知抱月却是个实在的,得了吩咐,接过鞭子,扬起手就一鞭子毫不留情地挥出。陈萦听到鞭梢破空的声音,下意识地伸手护住头脸。下一刻,一股大力袭来,“啪”一声,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从后背传来。 她疼得身子一晃,幸亏旁边的侍女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她。她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第二鞭又落了下来。这一下力量更大,结结实实地抽在上一次的伤处,雪上加霜。陈萦疼得尖叫一声,一个趔趄,摔进了侍女怀中。燕瑟瑟这个侍女下手竟一点也未容情。 陈萦心中又恨又气,可挨鞭子是她亲口答应的,这会儿却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抱月第三鞭又高高举起。 陈秋见势不妙,高声叫道:“不能再打了,县主娇贵,再打就要出事了。” 瑟瑟看着陈萦痛苦狼狈的模样,体谅地道:“这倒也是。” 陈秋一喜:这回可在县主面前立了一功。却听瑟瑟话锋一转:“要不这最后一鞭,你代县主来挨好不好?” 陈秋脸色一变,下意识地摇头。 陈萦却眼睛一亮:“阿秋挨鞭子也算吗?” 瑟瑟点头:“我很好说话的,只要她自愿为你挨鞭子便算。但是要自愿哦。” 陈萦看向陈秋,陈秋拼命摇头。陈萦脸色沉下:“阿秋!” 陈秋脸色苍白:“我,我好像有些闹肚子,先回房了。”说罢,脚底抹油,头也不回地跑了。 陈萦气得想吐血。 瑟瑟好心建议道:“你可以问问你其他好姐妹有没有愿意的?” 原本簇拥在陈萦身周的众女闻言,不约而同退了一步,纷纷看天。 陈萦气得脸都青了。 瑟瑟叹道:“那便没办法了。”示意抱月挥鞭。 第三鞭狠狠抽在她身上,陈萦痛得差点背过气去,虚弱地趴在侍女怀中,连话都说不出了。 她心中恨极:这一鞭,她明明有机会避免的,可恨陈秋这干人,平时捧着她,关键时刻全不顶用。好,很好,这些人她都记住了。还有燕瑟瑟这个贱人,总有一天要让她知道厉害。 瑟瑟才不怕她,神清气爽地看着她道:“好了,我就吃点亏,虽然三鞭比不上我一条命,还是原谅你了。阿姐,”她叫燕晴晴,“我们把荷包还她吧。” 一句话,把陈萦濒临失控的情绪安抚了下去。 陈萦勉强耐着性子,等到荷包到手,把藏弓和归箭送走,立刻变了脸。 抱朴草堂。 魏与义伸了个拦腰,正打算回房歇息,外面忽然传来动静。孟中原大步流星走了过来,人还没到,嚷叫声已经传了进来:“气死我也,气死我也!” 萧思睿微讶,便看到了跟在他身后的藏弓和归箭两人。 孟中原哇哇叫道:“原来那小娘子竟是被人推下水的!这世上怎么有这么歹毒的人?” 萧思睿皱起眉来:“怎么回事?” 孟中原道:“你救的那个燕小娘子啊。这样讨人喜欢的小娘子居然有人忍心害她,要不是被你救了,差一点就连命都丢了。” 这件事萧思睿是知道的。上一世,还是他帮瑟 瑟调查出了陈萦谋害她的原因;也是因为他的插手,陈萦后来再不敢对瑟瑟下手。 这一世,他自然没有理由再管她。 孟中原气愤地把刚刚从藏弓归箭口中听到的事竹筒倒豆般都说了一遍。萧思睿面上不露,心中惊讶:她可真行啊,把人家堂堂一个县主耍得团团转,非但打了人家三鞭,还将人搞得众叛亲离。 不过也是,上一世,怀义县主得手,还不是因为当时她正病得昏沉。这一世,她醒着,怀义县主那种草包怎么可能从她手里讨到好? 莫名的,他竟有几分与有荣焉之感。 孟中原却在担忧:“燕小娘子是暂住在怀义县主那儿的,如今得罪了她,不知怀义县主会不会暗中下黑手?” 萧思睿神情微凝:上一世,陈萦确实贼心不死,很快又谋划了第二次害人的行动,却被他及时发现。瑟瑟压根儿没有察觉,他就悄悄解决了。 这一回,他不打算再插手了,陈萦会不会成功? 孟中原还在念叨:“要不要派个人去看看?” 萧思睿看了他一眼:“那边全是女眷,我们和她无亲无故,派人过去看她,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孟中原一愣,顿时泄了气:“是我考虑不周全。” 萧思睿道:“这些事,归根到底,总是要她自己面对的。我们能救她一时,总不能救她一世。” 孟中原受教地“哦”了一声,心中奇怪,大人干嘛对他解释得这么详细?他询问地看向魏与义,寻求帮助,却见魏与义目光闪闪,一副饶有兴味的模样。 萧思睿站了起来:“天色不早了,大家各自歇息吧。” 等到萧思睿的背影消失,魏与义冲孟中原招了招手:“来来来,给我说说,这是从哪里冒出来一个燕小娘子?” 孟中原也不瞒他,将萧思睿怎么从水中救了瑟瑟说了一遍,刚讲到萧思睿将人带回草堂,脚步声响起,刚刚离去的萧思睿去而复返:“你跟我出去一趟。” 孟中原吓了一跳,昏头昏脑地道:“我吗?” 萧思睿不理他,对魏与义道:“她风寒未愈,你的医术好歹算拿得出手,正好借着看病的名义过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魏与义:滚,老子是神医,神医!主动去看个小小的风寒,老子不要面子的啊! 萧思睿:不去? 魏与义:不去! 萧思睿:从下个月起,你每个月的活动经费削减一半。 魏与义:……去去去,谁不去谁是小狗。 角落里的孟中原一脸茫然:刚刚是谁列出一堆理由不去看燕小娘子的? 感谢以下小天使,么么哒~ 读者“福来到”,灌溉营养液+1,读者“樱海月影”,灌溉营养液+1~ 第11章 悸动 瑟瑟一行人这会儿确实遇到大麻烦。 藏弓和归箭告辞而去后,陈萦勉强维持的气度瞬间消失,发疯般命人将她们姐妹和齐霞娘的行李扔了出来,将她们拒之门外,不许她们再夜宿别院。 瑟瑟心中直摇头:她还真是高看陈萦了。聪明一点的,先前已经说好了恩怨一笔勾销,再拿出气度好好招待她们一晚,还能得个知错就改的名声,挽救一二,陈萦却偏偏选了最笨的法子。 陈萦这是不要名声了?她还以为是从前,她那些狐朋狗友会为她遮掩吗?经过让齐霞娘顶缸和众女拒绝代替她挨鞭这两件事,她们这群人中间早有了裂痕,为了自保,其他人也不可能像从前一样维护她了。何况,还有齐霞娘这个活人证在。 陈萦估计是气糊涂了吧,也不知她打开荷包看过后,会不会更气。 想到这里,瑟瑟竟有几分期待。不过这也是后话了,眼下最要紧的,是解决住宿的问题。 天色已晚,这个时候城门都关上了,回家自然是不现实的。可别院建在山谷深处,四周没有别的人家,她们又人生地不熟的,一时半会,根本找不到别的地方可以投宿。 一同被赶出来的齐霞娘弱弱地开口道:“这附近没什么人家,这大晚上的,要找也不大好找。倒是山上有座山神庙,离这里不远,可以暂时凑合一晚。”她跟着陈萦,已经来过别院好几次了,对周围环境自然比燕家姐妹熟悉得多。 这倒是一个办法。 只是……燕晴晴看着瑟瑟,皱起眉来。她们被陈萦赶出,什么都来不及准备,没有食物,连铺盖都没有,瑟瑟自幼体弱,这会儿还病着,在山神庙待一晚上,她的身子怎么能吃得消? 她伸手探了探瑟瑟的额头,热度似乎又上来了。她忧心忡忡,想了想,问抱月道:“先前救了瑟瑟的恩人,住的地方离这里有多远?” 抱月道:“大概半个时辰的路程。” 燕晴晴道:“我们去那里投宿吧。”虽然一再叨扰人家实在过意不去,可也比让瑟瑟忍冻挨饿一晚,病情加重要好。 瑟瑟一怔,下意识地要反对,话到嘴边忽然反应过来:能有机会与“心上人”再次接触,她的表现怎么都不该是拒绝。上一世,她恋慕萧思睿,可没有瞒着阿姐;这一世,阿姐自然也该“知道”。就算她不想去,也得找个合理的解释才行。 她思索了下,委婉地提醒燕晴晴道:“这样不好吧,恩公家 中并无女眷。” 燕晴晴却觉得这不是什么大问题。那人救了瑟瑟,秋毫无犯,还将人送了回来,可见人品是可以信任的。何况她们主仆有好几个人在,又不是孤男寡女单独相处。退一万步说,她们几个女儿家,去人家家里投宿总比露宿在外要安全得多。 “可是,”瑟瑟提出异议,“我膝盖受了伤,根本走不了那么远的路。” 燕晴晴皱起眉来:这倒是个问题,她们虽然可以轮流背瑟瑟,到底力弱,坚持不了多久。她想了想,有了主意:“我看先前他们送你回来时那个肩舆就挺好的。让抱月过去问问看,若主人同意借宿,就借肩舆一用。” 瑟瑟没法反驳了,心中暗暗叫苦。她宁可露宿,宁可忍饥挨饿,也不想这么快就重会萧思睿。如今,只能期盼萧思睿讨厌她,拒绝伸出援手了。 他这么恨她,看到她倒霉,应该会高兴的吧? 萧思睿这会儿已经到了淮安郡王府别院外。他望着别院紧闭的大门,停下脚步,示意魏与义带着藏弓进去。 魏与义惊讶:“你不进去?” 萧思睿道:“你去看病,我去做什么?” 魏与义:“……”所以,老兄你为什么要和我们一起过来,在家里等着消息不就好了?总不成是晚饭吃多了需要出来消食吧? 魏与义心里嘀咕着,心中对那位燕小娘子越发好奇了。能让这位这么反常的可不多。 结果他进庄没一会儿就出来了。萧思睿诧异:“这么快?” 魏与义道:“燕家两位小娘子不在。据别院的人说她们不愿留在别院,告辞回去了。” 怎么可能?都这个时候了,她们根本来不及进城。 魏与义冲他眨了眨眼:“我觉得不对劲,就叫藏弓去抓个他们的家丁私下问问。你猜怎么着?” 萧思睿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魏与义原本想卖卖关子的,被他这样看着,嫌弃道:“你这人当真无趣。”告诉他,“人是被怀义县主赶出去的。怀义县主推燕小娘子下水,栽赃他人不成,被揭穿后恼羞成怒,把人赶出了别院。” 萧思睿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开口问道:“她人呢?” 魏与义道:“我记得这附近没什么人家,只有一座废弃的山神庙可以临时容身。” 萧思睿不再说话,抬步往山神庙方向而去。 瑟瑟果 然在那里。 山神庙里面没有生火,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呆在黑暗中,双手抱膝,缩成一团,靠坐着漆迹斑驳的柱子。也不知是病得精神不济还是困了,下巴支在膝盖上,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盹。 大概听到了他进来的动静,她抬起头来,月光照在她白生生的小脸上,他清楚地看到,那对乌溜溜的杏眼中满是吃惊,随即一亮,仿佛有无数星光落入她的眸中,灿灿生辉。 她柔软的声音中也充满了欢喜:“恩公,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一瞬间,他的心似乎被什么狠狠击中,一时竟是无法动弹。 山神庙已经荒废了一阵子,神像坍塌,门窗破蔽,除了她坐的那块地附近简单打扫了下,到处都是灰尘蛛网。她席地而坐,身上的衣裳皱巴巴的,脸上还不小心染上了些许尘土,那样狼狈,却比她华服美裳,光鲜动人时更叫他难以自持。 他缓缓吐气,努力平息突兀而起的悸动,这才若无其事地答道:“我出来散步,偶然经过这里。” “原来是散步啊。”她杏眼弯弯,笑容狡黠,仿佛完全看穿了他,却体贴地没有揭穿。他蓦地感到了狼狈,扭过头,将所有的神情隐藏入黑暗中。 一时两人谁也没有作声,黑暗中,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交融,细微而绵长,气氛似乎变得奇怪起来。 “啪”一声,火光亮起,魏与义举着火折子从他后面走进来,嚷道:“怎么这么黑?也不点个火。” 奇怪的氛围被打破,萧思睿松了口气,迅速收敛好情绪。 魏与义好奇地打量着瑟瑟,开口问道:“燕小娘子?” 瑟瑟有些不适应乍然亮起的光线,一边伸手遮挡,一边乖乖应道:“我是。”等适应了片刻,她才放下手,看看魏与义,又看看萧思睿,问道:“你是?” 魏与义笑眯眯地道:“我姓魏,是这家伙请来的医者。” 瑟瑟叫了声:“魏大夫。” 她其实认得魏与义。前世,魏与义也算是个传奇人物。他表面上是一个医术精湛的医者,实则暗中掌握着一个庞大的消息网,更是萧思睿的左臂右膀。萧思睿即位后,他却拒绝了官职,领了一大笔封赏,闲云野鹤,周游天下,委实是个潇洒不羁的人物。 魏与义应下,看看四周,奇怪道:“这里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瑟瑟道:“阿姐去打些猎物充作晚膳,其他人去捡柴火 ,找水源了。”只有她,作为伤病员,只能老老实实地留守后方。 萧思睿在一边听得皱眉,忽然大步走近她,弯下腰,伸手探向她。 瑟瑟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要避开他的手,却忽然想起什么,止住动作,任他的手贴近她的额头,只是羞涩地垂下眼睫,原本就红扑扑的脸儿又酡红了几分。 萧思睿微微怔忡:上一世,自从他强纳了她,她在他面前便再也没有这般乖顺过。他几乎忘了,她原本是个多么温柔乖巧的小姑娘。当初,她是怎么一步步变作满身利刺的模样的? 他心中滋味难辨,大手小心翼翼地贴上了她的额头。感受到手心的热度,他的心猛地一沉,对魏与义道:“你来帮她看看。” 魏与义顺手将火折子搁到香炉中,过来帮瑟瑟诊脉:“无妨,不过是风寒之症,我开副药就好。只是不可再受凉吹风,以免症状加重。” 萧思睿眉头紧锁:这个破蔽的荒庙四处漏风,她便是缩到角落中,也避不开风吹。他抿了抿唇,忽地抬手解下斗篷,将瑟瑟整个罩住,随即在她面前蹲下。 瑟瑟惊讶:“恩公?” 他只说了两个字:“上来。” 瑟瑟:“……”他说的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他怎么忽然就对她好起来了,总不成是被她打动了? 不能啊。上一世,她也是这样对他的,他对她始终不假辞色;这辈子两人之间还横亘着生死大仇,以他的性子,没道理这么快就忘掉啊? 瑟瑟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又是试探? 作者有话要说:睿舅舅:我只是发挥人道主义精神,关爱病人,没有别的意思! 魏与义&孟中原:是是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睿舅舅:…… 感谢以下小天使,比心心^_^ 青春扔了1个地雷~ 读者“带灯”,灌溉营养液+10~ 第12章 心乱 瑟瑟呆愣愣地看着他,许久没有反应。萧思睿误解了她的迟疑,以为她顾忌名声,开口宽慰她道:“放心,不会有人看到的。” 正趴在药箱上写方子的魏与义:“……”姓萧的说的是人话吗,老子和藏弓不是人啊?可惜那两人注意力全在对方身上,根本无人分一个眼神给他。 瑟瑟还在犹疑,萧思睿回头看她,目中露出疑惑审视之色。 瑟瑟心中一跳,不敢再迟疑,红着脸趴上他的背,柔软的玉臂小心翼翼地环上他的脖颈。 他因她的接触身子僵了片刻,很快调整过来,站起往外走。魏与义这时才反应过来,急急问道:“你去哪里?”怎么就不声不响地把人家小姑娘背走了? 瑟瑟也想起来道:“阿姐回来见不到我要着急的。” 他想了想,对魏与义道:“把方子给我,我先带她回去,你留下来和她阿姐解释。” 魏与义:“……”喂喂喂,不带这样的啊! 萧思睿理也不理他,又吩咐藏弓:“你先赶回去,准备燕家小娘子的晚膳和房间。”背着瑟瑟,一步步稳稳当当地往外走。 夜渐深,月色淡淡,晚风微凉。昨日刚下过一场春雨,山路还有些泥泞,他却走得极其平稳。 瑟瑟趴在他背上,目光无意识地落到身后,不由一愣:银色的月光照在两人身上,在他们身后投下了长长的交叠的影,显得格外亲昵缱绻。 她微微失神:上一世,纵然两人有过无数次更亲密的举止,他却从没有这样背过她。她陷于他气息的包围中,身上罩着他的斗篷,身下是他宽厚有力的背,几乎微微一侧头,便能看到他紧抿的唇角,坚毅的下颌线。 他其实生得极好,眉目锐利,线条硬朗,然而气势过于凌厉慑人,常让人忽略,他其实也能算得上一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 瑟瑟心中感慨:若不是他这副样貌,她当初也不会那般执迷不悔。 他沉默地前行着,随着他越来越快的步伐,身上的热力源源不断地袭来。瑟瑟有些难受,轻轻扭动,调整了下姿势,圈出他脖颈的双臂松了又紧,换了交叠的方向。 他身子一僵,冷淡的声音响起:“别乱动。” 她委屈地解释道:“你身上太热了,我老是这样挨着你,有些难受。” 他沉默下来。 瑟瑟眨了眨眼,觉得头有点重,支撑不住,将下巴 轻轻搁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肩膀处的肌肉蓦地紧绷,冷声道:“拿开。” 她的声音中带了鼻音,显得可怜兮兮:“我头晕。”见他不说话,她迟疑了下,体贴地开口道,“恩公是累了吗?要不放我下来休息一会儿。” “不必,”他拒绝了她,冷冷道,“你不乱动给我添乱,我就不会累。” 瑟瑟:“……”他果然一点儿都没变,说话行事还是这样的不近人情。除了在床笫之间,她很少见到他柔软的态度;其实便是在床笫上,他也始终是强硬多过柔软。 想起旧事,她心中愤愤,却不敢露出爪牙。心中几个念头反复拉锯,到底看不惯他平静无波的模样,她促狭心起,伸手戳了戳他的肩窝,弱弱地道,“恩公,我,我想问你一件事。” 他的目光落到她戳他的那根玉指上。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蜷。 “什么事?”他问。 瑟瑟红着脸,凑近他耳边,轻轻问道:“今天帮我脱湿衣的是哪位?待会儿见到他,我要好好谢谢他呢。” 萧思睿一下子踢到了一颗石子,脚步一个踉跄。总算他习武多年,反应极快,及时稳住身形。他耳根微微发热,面上若无其事地道:“是我那里的厨娘。她现在不在,我打发她去城里办事了。” 瑟瑟依旧维持着在他耳边说话的姿势,“哦”了一声:“难怪抱月说,没在恩公那里看到女仆,我还以为,还以为是……” 萧思睿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截断她道:“休要胡思乱想。” 瑟瑟趴在他肩上,声音几不可闻:“其实,若我真的像我以为的那样,我心里也欢喜得很呢。” 萧思睿心头一悸,呼吸乱了,额角汗出,蓦地停住脚步。她这话也敢说,可真是……太大胆了! 他阖上眼,试图平息自己。那个扰乱他心神的小混蛋却仿佛毫无所觉,在他背上窸窸窣窣地动。 感官在昏暗的光线中无限放大,他不用看,便能知道不时触碰到他背部的,是她曼妙柔软的身体。淡淡的香气随着她的动作飘入他的鼻端,乱人心神。他忍不住了,皱眉冷声斥道:“你做什么?不是叫你不要乱动的吗?” 瑟瑟捏着刚找出来的帕子委屈:“我只是想帮你擦擦汗。” 萧思睿生硬地道:“不必,你管好自己就成。”再次出发,脚步比方才还加快了几分。 这什么臭脾气?这么讨人嫌!不识好人心,活该他上辈子娶不到老婆。瑟瑟生气了,从前她一不开心就会狠狠咬他一口出气,如今自然不能这么做。她气得没办法,干脆闭上眼睛不理他。 剩下的一段路谁也没说话。 萧思睿心绪不宁,越走越快,眼看就快要到了,忽然觉得肩上一重。 他微微一怔,扭头看去,便看到瑟瑟歪着脑袋枕在了他的肩头,已经沉沉睡去。 月光如水,勾勒出她动人的睡颜。她光洁如玉的小脸带着病态的绯红,秀眉轻蹙,饱满的樱唇不满地微微噘起,显然睡着了还觉得不开心。 他沉默地注视了她许久,腾出一只手来,凑近她的眉心,试图抚平她蹙起的秀眉。将触未触间,他终是收了手,苦笑一声,继续向前走去,步子却下意识地放平稳了。 他不忍伤害如今的她,却也不能原谅曾经的她。 她恼了他,就该远离他了吧?便是这一次不能叫她心灰意冷,多来几次,总能叫她对他失望,便如前世一样。 他终究做不成她的良人。 心中怅然间,他忽觉身后她的头一歪,缓缓向一旁滑下去。他无奈,只得再次腾出手来,将她的脸儿往回推了推。 正要撤回,她脸一歪,忽然一口叼住手,啃了一口,口中含含糊糊地道:“好吃。” 满腔怅然蓦地消失,他哭笑不得,她这是饿了? 作者有话要说:梦中的瑟瑟:这只猪蹄嚼劲真好! 感谢以下小天使,么~ 灌溉营养液:“孙家淼”+3,“醒眼”+10~ 第13章 起疑 瑟瑟确实饿了。她回到淮安郡王府别院那会儿本就差不多晚膳时分了,这会儿差不多又过了大半个时辰,便是在梦中,她也感到了饥火烧心。 饿得头晕眼花之际,她恍惚看到浅秋笑盈盈地夹了半只猪蹄给她。她迷迷糊糊的,压根儿没想浅秋为什么会出现,满足地嚼了一口,顺口夸了句“好吃”,忽然觉得不对:平时煨得烂烂的猪蹄今儿怎么咬也咬不动? 她奋力啃了半晌,肉没能啃下来,口中反而隐约感到了血腥气,顿时怒了:今儿是谁下的厨,这么不负责任,没烧熟的猪蹄也敢端给她?就算她再饿,也不至于这么不挑,吃生肉吧! 她不高兴地吐出猪蹄,气呼呼地道:“这个撤下,我要吃撺香螺、笋焙鹌鹑和双脆羹。” 没人回答。 瑟瑟皱眉,正要喊“浅秋”,耳边忽然响起萧思睿的声音:“山野荒陋,你要吃的这些厨房里没有食材,做不了,藏弓他们也不会做。等回城了我再让人给你做好不好?” 什么山野,什么回城,她不是在显阳殿中吗?她要吃的又不是什么龙肝凤胆,至于没食材吗?萧思睿这混蛋,就是故意不想让她好过吧。 瑟瑟生气了,冷着脸道:“不好,我现在就要吃,叫七……”一句“叫七娘快些去做”尚未说全,她忽觉不对,心中一个咯噔,陡然清醒过来:不对,这里不是显阳殿! 曹七娘本是萧思睿府中专为他做饭的厨娘,萧思睿口味出了名的挑剔,唯独曹七娘做的膳食合他心意,可见曹七娘厨艺之高超。 前世,她被萧思睿强纳为贵妃后,郁郁寡欢,胃口也不大好,唯独喜欢曹七娘做的菜,每每就着曹七娘做的菜能多下些饭。后来萧思睿见她日渐消瘦,索性将曹七娘拨给了她。她刚刚脱口而出的几道菜,正是曹七娘的拿手菜! 她回到了过去,已经不是显阳殿中的燕贵妃了,怎么可能说得出曹七娘的名字? 耳边听得萧思睿似乎压抑着什么的声音缓缓问道:“你要叫谁?” 糟了,他起疑了! 瑟瑟心跳如鼓,不敢马上睁开眼,迷迷糊糊地道:“叫齐了人一起吃,阿姐她们也还饿着呢。” 他没有再开口。 她过关了吗?瑟瑟心中忐忑,却也知道不能再装睡了,睁开眼,杏眼迷蒙,愣愣地看着他,似乎兀自迷糊着:“恩公?” 他望着她,却又似乎不在看她,目光清冷 而散漫,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人的模样。 瑟瑟心中懊恼极了:她也太大意了,居然在他背上睡着了。也不知这次能不能糊弄过去?以后,但凡有他在,她精神再不济也要撑住,梦中胡乱说话什么的实在太要命了! 她按捺下心中的种种情绪,任他打量她,对着他眉眼弯弯地笑,又叫了声“恩公”。 上一世,她和他闹掰后,便再未对他露出过真心的笑容,这样灿烂而甜蜜的笑容,比什么都更有说服力,总能叫他打消几分怀疑吧。 他恍惚片刻,目光渐渐聚焦,冷意一点点散去:“醒了?” 她笑盈盈地点头,眼角余光仿佛扫到一点殷红。她不确定地看过去,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他的手兀自被她紧紧抓着,光洁的手背上赫然多了两排齿印,殷红的鲜血正缓缓渗出。 她想到了梦中难啃的猪蹄,尝到的那丝血腥气,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难道是我……咬的?” 他目光停留在她面上,淡淡问道:“好吃吗?” 瑟瑟的脸一下子胀得通红,难得结结巴巴起来,“对,对不起,我不知道……” 他道:“把嘴上的血迹擦一擦吧。” 瑟瑟下意识地拿帕子拭了拭唇角,忽地反应过来,心虚地道:“我先帮你把手上的伤处理下。”都咬成这样了,得有多疼,他怎么哼都不哼一声?从前她虽然气怒之下会咬他一口,可怕他回头折腾她,从不敢咬得这么狠。 他收回手,不甚在意地道:“无妨。到家再说吧。” 瑟瑟这才注意到他们已经站在了抱朴草堂的门口。归箭从里面打开了竹篱门,站在门后,眼观鼻,鼻观心,恭敬地等候着。 他是不是全都看到了? 瑟瑟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不好意思,轻轻戳了戳他道:“恩公,放我下来自己走吧。” 萧思睿没有说什么,依言放下她。 归箭这才上前禀告道:“大人,一切都已准备好了。燕小娘子的侍女来过,孟都头带了肩舆跟她一起去接人了。”孟都头便是孟中原,时任殿前司都头,正是萧思睿的麾下,平常归箭等人都这么称呼他。抱月来求助时,藏弓还没回来,孟中原不知道萧思睿亲自把人接了来,两下竟是错过了。 萧思睿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吩咐道:“你先带燕小娘子去用膳。”转身往自己住处去。 瑟瑟从他面上看不出端倪,也不知道先前那一茬,他的疑心究竟有没有消除,忍不住开口叫住他:“恩公。” 萧思睿脚步顿住。 瑟瑟目光落到他手背的齿印上,神情懊恼:“我先帮你上药好不好?”她多多示好总是没错的,何况,他好心收留她,她却把他的手啃成这样,总是她不好。 萧思睿问:“你有药?” 瑟瑟一怔,顿时哑然。萧思睿见她吃瘪,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藏弓会帮我上药,你乖乖吃饭就是帮我的忙了,嗯?” 瑟瑟:“……”怎么觉得他的口气像在哄孩子? 晚膳十分简单,只有一碗清粥,一碟野菜。大概是由于实在饿得厉害,瑟瑟吃得香极了。刚吃完不久,藏弓又将熬好的药端了过来。 瑟瑟一眼就看到了旁边包在纸包里的松子糖,不由怔忡:孟中原现在不在,这次的糖又是谁关照的? 正出神间,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瑟瑟隐约听到似乎有阿姐的声音,心中一喜,连药也顾不得喝了,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竹篱门大开,燕晴晴和孟中原一前一后,两个侍女奉剑和抱月在旁搭手,抬着简易肩舆,将一人抬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好冷~忽然发现节假日比平时还忙啊,冒着雪还要出去赴饭局的我容易吗^_^2018最后一天啦,祝大家完美收官,明年更好! 感谢以下小天使,么么哒~ 读者“不吃鱼”,灌溉营养液+10,读者“孙家淼”,灌溉营养液+1,读者“cimile”,灌溉营养液+5~ 第14章 盘问 瑟瑟目光溜了一圈,落到肩舆上。上面坐着的那人一身熟悉异常的飘逸白衣,旁边放着药箱,却抬起一臂,用宽袖掩住了面目。看服饰打扮,不是魏与义又是谁? 瑟瑟心中奇怪:魏与义搞什么鬼?他一个大老爷们,叫阿姐一个妇孺抬他回来,也太过分了吧。 燕晴晴没有发现拐角处的瑟瑟,和孟中原合力将肩舆抬入,在堂屋放下,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却陪笑对魏与义道:“魏先生,到了。” 魏与义这才将宽袖放下。瑟瑟一眼看见,顿时吓了一跳。魏与义原本俊美非凡的一张脸此时竟是鼻青脸肿的,看着分外骇人。难怪他刚刚要挡着脸。 究竟出了什么事?明明在山神庙见到魏与义时,他还好好的。 萧思睿得到消息从走了出来,见状,一贯平静的面上也露出了惊诧之色,问道:“怎么回事?” 魏与义一脸“别提了”的表情,苦笑:“一不小心跌了一跤。” 一不小心跌跤能把脸跌成这样?这话,休说萧思睿心中存疑,连瑟瑟这个对各种伤势不甚了解的人都觉得太扯了。他这是用脸去砸地了吧? 燕晴晴在一旁欲言又止,魏与义不待她开口,向着萧思睿做出恳求的姿态:“这事实在丢脸,是兄弟就给个面子,别问了。” 萧思睿若有所思,果然没有再问,吩咐藏弓送他回房,并帮他上药。魏与义下了肩舆,刚走几步,瑟瑟就发现了不对,他走路的姿势艰难万分,看上去伤得比自己还重。 魏与义这一“跤”跌得可真不轻! 燕晴晴似乎想跟过去看,走了一步反应过来,站定,神情有些焦躁。 瑟瑟何等了解她,不由心中一动:魏与义的伤,和阿姐有关吗?还有,齐霞娘不是和阿姐一道吗,怎么没跟过来? 她走出去,叫了声“阿姐”。 燕晴晴看到她,露出喜色,快步走到她面前,拉着她手细细打量:“魏先生说你烧还未退,你怎么不好好休息,跑出来做什么?” 瑟瑟对着她笑得甜蜜蜜:“我不是听到阿姐来了吗?” 燕晴晴拿她这副娇娇的模样从来没办法,无奈地道:“你呀。”催着她先回房间卧床休息。 瑟瑟若有所感,回头望去,就见萧思睿的目光落到她身上,神情晦涩难辨。她想起先前之事,心中一凛,拉着燕晴晴道:“阿姐,我给你介绍一个人。”带燕晴晴到萧 思睿面前,笑眯眯地介绍道,“这位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燕晴晴闻言,露出感激之色,郑重裣衽为礼:“大恩不言谢,萧大人救了我妹妹,便是我燕家的大恩人,以后但有差遣,莫敢不从。” 瑟瑟惊讶:“阿姐,你怎么知道这位是萧大人?”说到这个,她不免委屈起来,“恩公都不肯对我透露名姓。” 燕晴晴道:“是魏先生告诉我的。” 萧思睿:“……”魏与义这个大嘴巴子!对燕晴晴道,“不过是举手之劳,两位小娘子不必放在心上。时候已不早,两位用过晚膳,早些歇息吧。” 燕晴晴恭敬地应下,拉着瑟瑟要退下。 瑟瑟却舍不得马上走,目光落到萧思睿的右手上。他右手的伤处已经被包扎起来,裹得严严实实的。 瑟瑟盈盈美目中满是担忧和愧疚,忽然开口问道:“还疼吗?” 萧思睿目光与她对上,微微一怔,很快回过神来,不甚在意地道:“不疼了。” 怎么可能不疼?瑟瑟想到那牙印都替他手疼,赧然开口道:“恩公也早些歇息,今日是我不好,以后,以后再不会了。” 萧思睿望着她愧疚不安的模样,脑中想到的却是她那声“好吃”,不由目光柔软了一瞬,应道:“好。” 抱朴草堂地方并不大,房间有限,燕家姐妹被安排共住一间。瑟瑟问了问下齐霞娘的下落,得知对方不想投宿这里,在山神庙就和燕晴晴她们分开了,没有跟过来。 燕晴晴担心瑟瑟的身体,见她烧还未退,纵然还有一肚子的话要和她说,也先忍下了,简单说过几句后,就催着她先回房间卧床休息。等到瑟瑟洗漱完毕,在床上安置好,她也用好晚膳,回了房。 她也不要人服侍,打发了两个侍女去外间歇息,自己坐在梳妆台前,慢慢卸下簪环。 瑟瑟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她,在她不知第几次动作停下来,怔怔出神时,忍不住开口道:“阿姐,你和魏大夫,究竟怎么回事?” 燕晴晴一惊,回头,对上妹妹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张了张嘴,却又闭上。 瑟瑟道:“阿姐和我还生分吗?” 燕晴晴忍不住了,苦笑道:“他的伤是我打的。” 瑟瑟一愣:“你打的?” 燕晴晴一脸苦恼,吞吞吐吐地道:“我以为他是不怀好意的拐子。” 瑟瑟睁大眼睛:这误会可大发了,阿姐虽然冲动,但也不是胡乱行事之人,魏与义究竟做了什么惹来了阿姐的误解? 燕晴晴既然已经开了个头,索性全说了出来。 原来魏与义被萧思睿留在山神庙中,向燕晴晴解释瑟瑟的去向,原本他老老实实等到燕晴晴,说清楚也就是了。哪知他促狭惯了,燕晴晴问瑟瑟哪里去了,他偏不回答,笑嘻嘻地叫她猜。燕晴晴心中焦急,问他是不是把瑟瑟拐走了,他也不马上解释,存心逗她,看她急得跳脚。 几个回合下来,燕晴晴对他的印象急转直下,直觉他不是好人,二话不说,先捞起袖子揍了他一顿。可怜的魏与义直接被揍懵了,等到他反应过来说出实情,一顿暴揍已接近尾声。 瑟瑟:“……”虽然这么说有不厚道的嫌疑,可她总觉得魏与义是自作自受怎么办?叫他喜欢故弄玄虚。难怪他不愿意告诉萧思睿真相,果然丢脸得很。 燕晴晴却愧疚得很:“他和萧大人好心救你,我却一时冲动,不分青红皂白揍了他一顿,委实愧对于他。” 瑟瑟安慰她道:“不是阿姐的错,是他一开始没有说清楚。” 燕晴晴道:“不管如何,动手的人是我,他没有怪我,还帮我遮掩,叫我不要告诉别人,以免坏了名声。我是第一个回山神庙的,其他人都不知道真相原来是这样。” 瑟瑟一怔。 燕晴晴沮丧道:“娘总说我行事冲动,一言不合就动手,容易闯祸。我不愿意听她的,没想到今日果然做错了事。我以后再不随随便便动手了。” 瑟瑟不由对魏与义刮目相看了,她一直担心阿姐的冲动会害得她重蹈上一世的覆辙,却不知道该怎么劝说她,毕竟,伯母再三的说教都没能叫阿姐听从。没想到,她们做不到的事魏与义却只用了一招以退为进便做到了。 虽然她觉得魏与义不让阿姐说出去的原因,很大可能是觉得丢脸,但结果既然是好的,就凭这一点,她也会感谢魏与义。 正感慨间,耳边忽然听到燕晴晴道:“好了,我的事说完了,也该说说你的了吧。” 瑟瑟一时没回过神来:“我的什么事?” 燕晴晴道:“瑟瑟,你和萧大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瑟瑟心中一动,红着脸道:“什么怎么回事?” 燕晴晴本就是觉得瑟瑟刚刚和萧思睿说话的态度有异才问的,这会儿见瑟瑟模 样,越发起疑,想要追问,又怕妹妹反感,只得耐着性子问道:“萧大人先前是怎么救的你,又怎么会知道你被陈萦赶出来了,特意去山神庙接你?” 瑟瑟本来就不打算瞒着她,含含糊糊地把萧思睿怎么从水中救她,怎么恰好“散步”到山神庙,发现她病着,怎么背她回来说了一遍。 燕晴晴越听越不对:“他从这里散步散到了另一座山头的别院那边,还恰好去了山神庙?” 瑟瑟软软地“嗯”了一声。 燕晴晴心里“咯噔”一下,抬眸细细打量瑟瑟,失声道:“瑟瑟,你不会对他……” 瑟瑟矢口否认:“没有的事。”然而面若火烧,眸光似水,那句“没有”实在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燕晴晴越看越心惊,略一迟疑,开口问道:“瑟瑟,你究竟知不知道萧大人是什么人?” 瑟瑟摇头。 燕晴晴道:“你应该听说过他,皇后娘娘的族弟,从前的奉安军指挥使,三年前,曾节制两浙、两湖、荆、淮十三路军马,打退北人入侵,一战成名的那位。”她顿了顿,见妹妹眼中光芒更亮,心中叹了口气,委婉劝道,“萧大人位高权重,身份高贵,绝不是一般人家可以高攀的。” 瑟瑟面露不服之色,心中不免愧疚:这件事她不得不把阿姐一起瞒着,因为只有她身边的人都相信她对萧思睿的感情,才会让这件事显得千真万确。何况,今日她不小心说了梦话,萧思睿很可能已经起疑了,为了她岌岌可危的小命,这个谎言只有越撒越大了。 燕晴晴知道妹妹固执的脾气,心中叹气:“你知不知道,以萧大人的身份地位,年轻有为,为何直到现在尚未成亲?” 瑟瑟眼睛一亮:“他果真还未成亲吗?” 燕晴晴头痛:“瑟瑟!” “知道啦。”瑟瑟立刻做乖巧状,杏眸闪闪地看着她,“为什么,阿姐你告诉我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萧大人:我不成亲当然是为了等你。 瑟瑟:???居然会说甜言蜜语了!你被人穿了吗? 萧大人:…… 大家元旦快乐!今天本章会发新年红包,祝大家新年新气象,心想事成,天天开心o(n_n)o 第15章 回家 瑟瑟杏眼湛湛地看着她,粉面生晕,梨涡甜蜜。燕晴晴素来对这个模样的妹妹没辙,无奈道:“他的两任未婚妻都死得不明不白。” 这件事瑟瑟前世就知道了。萧思睿的两任未婚妻都是出身名门,身份高贵。第一任未婚妻是卢太师之女,据说性情活泼,容貌美丽,却在与萧思睿成亲前一个月暴病而亡;第二任未婚妻则是宁安节度使张景之女,也是在成亲前一个月,在一次游猎中,坠马而亡。这件事连当今圣上都惊动了,下令彻查,结果却证明只是意外。 接连两次卡着时间点丧未婚妻,萧思睿又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还是靠萧皇后的资助才长大的,京中不免传出他“杀孽过重,刑克六亲”的名声。 萧皇后着了急,找了云林寺的大师测算,说萧思睿八字特殊,要找个八字重的小娘子才压得住。 前世,瑟瑟就不信这个邪。这一世……好吧,她还是有点信了。毕竟前世到后来,当今天成帝亲自为萧思睿又张罗了一门亲事,他最小的妹妹晋城公主,八字算得上贵重了。结果晋城公主在成亲前夕,居然被发现和侍卫私通,把当今和萧皇后气了个倒仰。这第三门亲事自然也黄了。 之后,萧思睿就再没说过亲,娶过妻。 可瑟瑟现在扮演的是前世的自己啊,必须不信! 她心疼地道:“没想到恩公会有这样的遭遇,实在太可怜了。” 燕晴晴:“……”这小丫头怎么就这么左性,不明白她的苦心呢?她忧心忡忡,又舍不得说妹妹,想了想,抬手将簪环重新插好,站起身道:“你先休息,我有事出去一趟。”匆匆往外而去。 瑟瑟应下,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心中隐约猜到她的去处:阿姐说不动她,应该是去找萧思睿探口风了吧。她的要求再无理再任性,阿姐也舍不得她伤心难过,宁愿豁出自己的脸面,愿意帮她去试一试。 她再次感到了歉疚:她前世任性不懂事,真是让阿姐操碎了心;今生,迫于无奈,却还要让阿姐再次操心。不过很快了,等夏天过去,她就再也不用阿姐为她担心了。 心思纷乱间,她到底病着,精神不济,没有等到燕晴晴回来便沉沉睡了过去。 一夜无话。 第二天醒来时,瑟瑟只觉身子轻了许多,热度已经全退下了。魏与义不愧是神医,医术果然不凡。旁边的榻上,燕晴晴却不在。 瑟瑟心中疑惑,叫了声“抱月”。抱月没进 来,燕晴晴端着铜盆走了进来:“醒了?” 瑟瑟奇怪:“抱月呢?” 燕晴晴道:“我让她和奉剑去帮忙做饭了。” 萧思睿这次在山上隐居,没带多少服侍的人,洗衣烧饭这些琐事都是由藏弓和归箭两个带做下来的。两个人做点简单的食物还行,现在多了燕家主仆,人一多,不免力不从心。燕晴晴在人家家里做客,自然不好给主人多添麻烦,一早就打发抱月和奉剑过去帮忙了。 她自己不会做饭,便过来代替抱月,亲自服侍行动不便,并且手上膝上受伤不能碰水的妹妹起身,顺便帮她换伤药。 瑟瑟想问她找萧思睿的结果,又不好意思开口,默默享受着暌违了一世的阿姐的服侍,心软如绵,倚着靠枕对着她甜蜜蜜地笑:“阿姐,你对我真好。” 燕晴晴却不领情,瞪了她一眼:“嘴上抹了蜜似的,又想诳我什么了?” 瑟瑟叫屈:“阿姐,我夸你呢,说的明明是大实话,你怎么忍心怀疑我?” 燕晴晴才不上她的当,掰着指头数:“你上次夸我好,是听说勾栏院中新来了个行首,歌舞双绝,缠着我瞒着娘一起扮男装去看,结果我被罚抄《女诫》一百遍;上上次夸我好,是你闯了祸被罚禁足,托我从外面偷渡话本子给你,又被娘抓个正着,罚站了十天马步;再上上次……” “停!”瑟瑟汗颜,她从前有这么不守规矩吗?仔细回想下,还真有。 燕晴晴依言停住话头,白了她一眼道:“所以,你现在别夸我,一夸我就胆战心惊的,总觉得没好事。” 瑟瑟:“……”又可怜兮兮地叫了声“阿姐”。 燕晴晴到底受不住她这个眼神,心软道:“想问我什么就问吧。” 瑟瑟眼睛一亮:“你昨天出去,是不是去见萧大人了?” 这个小机灵鬼,这种事上这么灵透,其它怎么就看不明白呢?燕晴晴心中叹气,没有瞒她:“我是去见萧大人了。” 瑟瑟眼睛一亮,期盼地看着她。 燕晴晴硬硬心肠,告诉她道:“萧大人说他如今无心婚事。他救你之事会保密,绝不会损及你的名声。” 瑟瑟早就料到这个结果,眨了眨眼,想挤出几滴眼泪,没能成功,索性垂下头,用双手捂住了脸,努力憋气。 燕晴晴心疼地搂住她:“好妹妹,他无心婚事是他的损失,你不要难过。早点断了 念头。我家瑟瑟这么好的小娘子,一定还有更好的人家在等着你。” 瑟瑟用鼻音“嗯”了一声,头埋在她怀中怎么都不肯抬起。 萧思睿见到她时,便是她被憋得脸通红,眼睛通红的模样。她看向他,一对杏眼水汪汪的,仿佛下一刻便要滴下泪来。 萧思睿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抓住,揪了起来。他迅速移开目光,心中暗暗苦笑:都说吃一堑长一智,自己怎么就不长记性呢?只是看到她这样似哭非哭的模样,他便心头疼痛,恨不得什么都答应她。 燕晴晴昨夜求见他时说的话倏地浮现在脑海。 燕晴晴先谢了他对瑟瑟的救命之恩,便隐晦地问他这件事打算怎么处理?毕竟,他从水中救出瑟瑟,又将她背回了草堂,必定免不了和她身体接触。这对于一个闺阁女儿来说,确实已于清白有碍。 他该娶她的。 可他怎么可能娶她?前世的被毒杀始终是他心头的一根刺,他无法责怪如今什么都不知道的她,却也无法毫无芥蒂地接受她。 何况,还有那件事——在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他的未婚妻必定会置于危险之中。 他不动声色地叫燕晴晴休要再提这事,他不需燕家报救命之恩,也会保密,绝不会损及瑟瑟的名声。 燕晴晴露出失望之色,可这种事她当然不可能逼迫对方,只对他提了个不情之请:“萧大人决心已定,我们自当配合。只是舍妹固执,还请萧大人日后相见,待她尽量冷淡些,好叫她早日醒悟,免得伤心太过。” 伤心吗?上一世他拒绝她时,她确实伤心极了,可这伤心并没有多久,她便接受了陈括。萧思睿心中黯然,一个念头倏地划过心头:若当初他没有拒绝她呢?若他没有拒绝她,他们是不是便不会闹到最后那样不堪的地步。 他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 她兀自眼睛红红的看着他,仿佛受尽了委屈。 他的心头仿佛又被什么狠狠撕扯着,一瞬间,理智几乎溃散。 燕晴晴见状不对,状若无意地跨前一步,隔断了两人的视线。 萧思睿骤然回神,不由苦笑:他是不是疯了,竟然会想着和她再试一试,难道前世付出了性命的代价还不够吗? 燕晴晴已经拉走了瑟瑟。 瑟瑟兀自朝着萧思睿的方向频频回顾。萧思睿身子僵直,再也没有往她的方向看一眼。直到 她跨入堂屋中,他才回过头,望着她背影消失的方向出神。 他大概真的快疯了。幸好,她马上就要回家了,再不会留在他眼前扰人心神。 早膳过后,燕家派来接人的小轿也到了。萧思睿没有再露面,只让孟中原代表送两人下山。 燕家位于钱塘门附近。燕晴晴的父亲燕家大老爷燕行武举出身,武艺高强,曾做到禁军教头。然而他生性散漫,不惯官场,等到瑟瑟的父亲二老爷燕佪考上进士,能够支应门户后,便辞了官,在家含饴弄孙,颐养天年。 钱塘门附近的宅子还是燕行做教头时置下的,就在国子监、太学附近,寸土寸金。三进的宅子并不算大,如今住了瑟瑟的祖母周氏,燕行夫妇,燕行长子燕骥夫妇,次子燕骏夫妇,以及燕晴晴和燕瑟瑟姐妹。 瑟瑟的父母带着她的胞兄燕驰,此时还远在江西任上。当初他们原本也要带瑟瑟赴任的。然而瑟瑟自幼体弱,父亲赴任时又恰巧病了,周老太君舍不得她,就将她留在了身边。 姐妹俩回到家时已经接近午时。男人们都不在家,大老爷燕行出去会友,大哥燕骥接了大老爷的衣钵,在禁军衙门当差,二哥燕骏则在太学上学。两人直接去了周老太君的松鹤堂。 松鹤堂是整个燕宅最为宽敞的院落,院中假山堆叠,绿树成荫,又挖了个小小的池子,引了活水,养了一池锦鲤,格外生机勃勃。 迎面则是三间正房。长廊下,挂了好几个鸟笼子,见到她们进来,一只鹦鹉扑腾着翅膀叫道:“人来了,人来了!” 屋中有人掀开帘子迎了出来,十七八岁模样,凤眼瑶鼻,俏丽异常,穿一件海棠红织锦掐腰大袖衫,雪青色百褶裙,头上一只蝶恋花金步摇颤巍巍的,异常招摇。 燕晴晴和瑟瑟两人齐声叫了声“二嫂”。 来人正是燕骏的妻子连氏,两人成亲刚刚一年,颇为恩爱,唯一的遗憾便是尚未有子。 连氏笑道:“两位妹妹回来了,老太君正当念叨呢。”亲自给两人打了帘子。 屋中欢声笑语,正当热闹。 大伯母范氏带着大嫂秋氏在摆箸,秋氏的两个儿子大郎和二郎在屋子中欢快地跑来跑去,周老太君目光慈爱地看着两个重孙,不时说一句:“仔细着,别磕着碰着了。” 话音未落,三岁的二郎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总算旁边的奶娘眼疾手快,及时一把拉住他。二郎见哥哥跑远了,拼 命扭动着小身子,急着挣脱奶娘的手。 瑟瑟望着眼前的一切,曾经在梦中才能再现的情景再一次真真切切地出现在面前。她的眼眶渐渐发热。梦中的最后,总会出现他们惨死的景象,让她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痛彻心扉。 上一世,她失去了他们,这一次,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她都要守护好他们,再不能让悲剧重演。 作者有话要说:我,发红包时手抖了,不小心点了两遍:p好吧,那就祝宝贝们双倍快乐,爱你们~ 感谢以下小天使,么么哒么么哒~ 锦户_扔了1个地雷,大柱扔了1个地雷,剪玉飞绵扔了1个地雷~ 灌溉营养液:“孙家淼”+1,“付付付付付什么”+10,“大爱竹马的神探兔子”+1~ 第16章 家人 周老太君一抬头,就看到了姐妹俩,看到了瑟瑟通红的眼睛,“唉呀”一声,“晴晴和瑟瑟回来了,这是怎么了,谁欺负祖母的乖孙了?” 瑟瑟忍不住笑了,和燕晴晴一起,向周老太君行过礼,又向大伯母,两位嫂嫂一一打过招呼,跑过去钻入周老太君的怀中,亲昵地叫了声“祖母”。 这个怀抱,她已经有许多年不曾亲近过。 她是祖母最小的孙女,又自幼体弱多病,那会儿,母亲要照顾父亲和哥哥,难免有些精力不济,祖母怜爱她,常常把她接到身边亲自照顾。她几乎是在祖母的怀抱中长大的。 后来父亲外放,她因生病不能跟去,更是一直跟着祖母。 瑟瑟低下头,贪婪地闻着记忆中的味道。 周老太君搂住她,感觉到心爱的孙女异乎寻常的亲昵,又是诧异又是心疼:“这是怎么了?” 燕晴晴怜惜地看着妹妹,告诉周老太君道:“祖母,瑟瑟这回可遭了大罪。” 周老太君讶然:“怎么回事?” 燕晴晴犹豫了下:“祖母,先用午膳吧,回头我再和您细说。”眼下人多口杂,牵涉到瑟瑟的名声,还是慎重为妙。 周老太君神情慎重起来,想了想:“你们两个跟我来。”又叫范夫人:“老大媳妇,这里交给你两个媳妇,你也过来。” 范夫人是燕家的当家主母,有事自然不该瞒着她。 周老太君带着几人径直去了西边的小佛堂。 说是小佛堂,其实是将整个西间单独隔了出来,里面粉墙砖地,檀香袅袅。上方的佛龛中供着一尊沉香木雕的佛祖像,拈花微笑,神情慈悲。 瑟瑟的脚步骤然变得千钧重,呼吸在一瞬间窒住。 据说,祖母她们就是在这间小佛堂被杀的。伯父堂兄守城殉国,乱兵杀入只剩老弱妇孺的燕家,她们逃脱无门,最后都躲到了佛堂中,可佛祖也庇佑不了他们。 周老太君带头上了柱香,见瑟瑟迟迟不动,诧异道:“这孩子怎么了?” 瑟瑟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跟在燕晴晴后面上香叩首,只是到底有些恍惚。 周老太君越发狐疑,在一旁坐下,开口道:“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燕晴晴道:“祖母,瑟瑟被怀义县主推下了湖,差点丢了性命。” 周老太君和范夫人都是大惊失色,急急 追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燕晴晴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周老太君听到一半,就摘下腕上的佛珠,在手中拈的飞快。 等听到陈萦被鞭打后恼羞成怒,将燕家姐妹和齐霞娘连夜赶出别院,再忍不住,“啪”一声,将佛珠拍在了扶手上:“好个怀义县主,仗势欺人,竟还有脸做出这样的事来!”又对瑟瑟道,“二丫头做得好!就该让她们知道厉害。” 范夫人却担心不已:“怀义县主毕竟是宗室女,身份尊贵,被当众鞭打,哪怕事出有因,只怕也不会轻易咽下这口气,善罢甘休。”陈萦那人,既能做出将瑟瑟推下水这种歹毒事,今后就可能做出更恶毒的事来,她可不信这位心高气傲的县主会真的与瑟瑟和解。且看这位尊贵的县主甚至连表面工夫都不愿做,连夜将晴晴和瑟瑟赶出了别院。 燕晴晴头一昂,气势万千地道:“怕什么,本来就是她理亏,她就算再敢弄什么鬼,我们还怕她不成?” 范夫人看到她这个模样就头痛:这个女儿的优点和缺点一样明显,模样好,品行佳,孝顺长辈,友爱兄妹,女工之类的也勉强拿得出手,就是性子太直,脾气太莽撞,马上要出嫁的人了,总是让自己提心吊胆的,生怕她什么时候就闯了祸。 陈萦是郡王府的县主,身份上天然就有优势。这一次,若不是瑟瑟拿到了荷包,逼得对方不得不承认做了错事,她们还未必能讨得公道。 周老太君也道:“人家要欺上来,我们也只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不能看着我们家的孩子吃亏。” 得,老的也是一样的硬脾气。 范夫人无奈道:“娘,我们自然不能看着瑟瑟吃亏。只是,淮安郡王府势大,该怎么应对,总要好好合计合计。”她叹气道,“当初要是有办法留下那个荷包就好了。”荷包是陈萦害人最要紧的证据,有荷包便是有把柄在手,淮安郡王府怎么都该有些顾忌。 然而她也清楚,当时那个情况,她们姐妹两个势单力薄,父兄实力与淮安郡王府更是差之甚远,即便硬和陈萦对上,也压根儿没有任何胜算。她们是必然保不住荷包的,瑟瑟能够借此让陈萦甘愿挨三鞭,出了一口恶气,已是不容易。 范夫人越想越愁。 瑟瑟见状,弱弱开口道:“那个,祖母,大伯母,荷包里的东西被我换掉了。” 众人齐齐看向瑟瑟,露出惊愕之色。 燕晴晴挑了挑眉,向瑟瑟比 了下大拇指。她怎么没想到还有这一招?这个小机灵鬼,这招可真是妙,既没有违背还荷包的承诺,还留了把柄。陈萦这个哑巴亏吃定了。 就连范夫人也露出笑意来。 燕晴晴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心中好奇,问瑟瑟:“荷包里到底是什么,叫她这么紧张,生怕被人看到了?”连挨三鞭子都愿意。 瑟瑟道:“这个我却不能说。” 燕晴晴一愣:“为什么不能说?” 倒是范夫人反应过来:“只怕涉及到闺阁阴私。你妹妹是为你好。”晴晴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知道了秘密,到时一不小心露出来,就麻烦了。燕家可不想和淮安郡王府仇越结越深。 瑟瑟倒不是不相信姐姐,而是没有宣扬他人隐私的习惯。陈萦固然是她的敌人,可她留下东西也不过是为了拿捏对方,不至于将对方不愿人知的秘密宣扬出去。 另一方面,不让姐姐知道秘密也是为了她的安全。 好在燕晴晴是个心宽的,很快接受了范夫人的说法,揭过这一茬,又接着讲萧思睿收留了她们的事。她犹豫再三,还是将萧思睿把瑟瑟背回去的事隐瞒了下来。萧思睿既无意娶瑟瑟,这件事就越少人知道越好。让长辈知道,除了徒生烦恼,别无他益。 周老太君感激地道:“这次真是多亏了这位萧大人。不但救了瑟瑟,还收留了她们姐妹。”想了想,对范夫人道,“老大媳妇,明儿备上厚礼,叫老大亲自带着阿骥上门致谢。” 范夫人应下。 瑟瑟忙道:“我也要去!” 燕晴晴脸色微变:“你去做什么?” 瑟瑟眨了眨眼:“给恩公道谢啊。”心中却在郁闷:她也不想去啊。可前世这一趟,为了见那人一面,她撒娇耍赖,磨得老太君答应她去了,这一世,她是不想去也得去。 燕晴晴一看她期待的模样就急了:“不行!” 瑟瑟不正面答她,只缠着周老太君:“祖母,你就答应我去吧。恩公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去了才显得诚意。祖母,好祖母。” 周老太君被她缠不过:“好好好,只是去了不许淘气,跟着你伯父大哥乖乖的。” 瑟瑟笑眯眯地应下。 燕晴晴懊恼。范夫人看出不对,用眼神询问她。她怎么好说妹妹钟情于那位萧大人,萧大人却对妹妹根本无意,只得道:“瑟瑟膝盖上的伤还没好呢,怎么去?” 瑟瑟道:“我坐轿子,又不用走几步路。再说,这样才显得我诚心啊。” 燕晴晴没话说了,又担心范夫人看出端倪,不敢多说,只得恨恨地瞪了眼妹妹。瑟瑟却只是对着她甜甜地笑,笑得她全没了脾气。 罢了罢了,萧大人已经答应了她的要求,妹妹去了也好,见到萧大人对她冷淡,总能死心吧? 周老太君倒是想起了另一事,对瑟瑟道:“你父亲派来送端午节礼的人昨儿到了。你待会儿去见见。” 瑟瑟一怔,掌心蓦地汗出,强抑住心头激动道:“我给爹娘和三哥做了衣服和鞋袜,正好让他们带去。” 周老太君笑眯眯地道:“不用啦。” 瑟瑟诧异:“怎么了?” 周老太君高兴地道:“你父亲大概很快就能调回京城了。” 果然!瑟瑟的心猛地一沉。前世这个时候她正病得昏昏沉沉,被陈萦强留在别院养病,回来后才知道父亲这个时候有派人回来过,带回了父亲就要调回京城的消息。 可想而知,远在江西的父母知道她落水、病危该有多焦急,得到消息后,他们几乎是日夜兼程往回赶,却在路上遇到了塌方…… 她知道噩耗时,刚被萧思睿拒绝,就再次遭到致命一击,几乎整个世界都坍塌了。每天一闭眼,她就会看到爹娘和哥哥的面容,一直陷于自责无法挣脱。 之后,燕家仿佛陷入了诅咒,接连出事。她被迫站出来,努力守住这个家,守住剩余的亲人,甚至为此不惜答应入宫,成为陈括的妃子。 可到最后,她还是没守住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睿舅舅痛心疾首:上一世你为什么不找我,找我就能守住他们了!(陈括哪有我靠谱!) 瑟瑟:闭嘴,你这个刽子手! 睿舅舅:我不是,我没有。 感谢以下小天使,(づ ̄3 ̄)づ╭ 灌溉营养液:“crush?”+10,“呀呀呀呀”+1,“樱海月影”+1,“孙家淼”+1~ 第17章 道谢 “傻丫头,这是怎么了?高兴傻了吗?”周老太君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瑟瑟蓦地回神,忍住泪意,笑着撒娇道:“祖母,我落水的事暂时不要告诉他们,我怕他们胡乱担心。” “好,好。”这种要求周老太君再没有不依的。 瑟瑟还不放心,又道:“我想给爹爹写信。” “去吧。”周老太君慈爱地摸了摸她的鬓发,“可怜我的瑟瑟,有快三年没见过爹娘了。他们走时,你还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呢。” 三年,何止三年!她已经整整一辈子没有见过他们了。 瑟瑟的眼泪又要出来了,可她不要哭。上天既然让她重活一世,便是让她弥补遗憾的,这一次,她要笑着等待爹娘和哥哥的归来! 午膳匆匆用完,她就回了自己住的云鹘院。 云鹘院在燕宅第三进的西路,紧紧挨着周老太君的松鹤堂,是他们二房的地方。如今爹娘不在家,只有瑟瑟一个主人带着一个丫鬟,一个婆子居住,不免显得有些冷清。 瑟瑟的目光怀念地在院子中间的老榆树,墙角的牵牛花、西墙的爬山虎掠过。小时候,她最喜欢爹爹把她举得高高的,去摘枝上的榆钱儿;也会一大早就起床,守着牵牛花儿开。 想到还要写信,她直接去了小书房。 抱月手脚利落地帮着磨墨。 瑟瑟摩挲了下案几上透出油色的木雕狮子滚球镇纸,这枚镇纸和如今已经缺了一个小口子的白瓷刻花荷叶笔洗,还是她刚学写字时,父亲抱着她去街角的笔墨铺子买的。 黑漆柳木交椅上,豆绿色棉布椅袱已经洗得有些发白,角落的针线甚至有些散开了,这是她十二岁时,在娘的指点下亲手做出的,一直舍不得换掉。 燕家不过是普通人家,吃穿用度都远不如宫中奢华精细,这里更是比松鹤堂还要朴素得多,却处处留着难忘的记忆。 父母去世后,她无法忍受自责与悲痛,搬去了祖母那里,将这里永远封闭了起来。如今旧地重游,父母犹在,真好。 在信中报了平安,她思索半晌,提笔接着写下:儿别无他求,惟念去岁三兄遣人所送梨瓜…… 父亲乃儒家门生,信奉“子不语怪力乱神”之说,重生之事她无法解释,父亲也断不会信,还要防着萧思睿看出端倪,她只能别设他法。 江西梨瓜,甜脆爽口,成熟季差不多就在一个月后。父亲心疼 她,这个小小的要求必然会满足她。只要他念着这事,不急着赶回来看她,从容办完交接,恰好能等到第一批梨瓜成熟。而这推迟上路的几天,足以保证他们错开踏上死亡之路的时间。 她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又添上:“祖母六十寿辰将至,儿欲献官窑松鹤延年青花瓷茶具一套,请娘亲帮忙留意”,“上次所送庐山云雾茶,伯父夸赞不绝”……林林总总提了一堆要求,都是江西当地有名的特产。 娘亲对她心里有愧,只要她提的要求不过分,娘亲必会一一做到。要照着她列出来之事都做完,也够娘亲忙一阵了,不会有时间提前上路。 瑟瑟写完信,依旧回了松鹤堂,和祖母一起见了父亲派回来送端午节礼的大管事焦叔。她将信郑重交给焦叔,对焦叔笑眯眯地强调道:“我想念江西的梨瓜了。爹爹这次回京,我以后就难吃到了,我信中写了,焦叔你也要帮我提醒爹爹,记得给我带些回来。” 周老太君直摇头叹气:“我也没亏了你,怎么养出这么个馋嘴的猫儿来?”眼中却忍不住露出笑意。 瑟瑟倚入周老太君的怀中,撒娇道:“我可不光是为了自己,这梨瓜祖母也很爱吃啊。还有伯父、伯母、姑姑……” 她掰着指头数,周老太君乐了,点了点她的额头:“好了,好了,知道我家瑟瑟是个孝顺的。”对焦叔道,“和老二说,这梨瓜可不是我们家瑟瑟馋嘴,我乖孙女是为了孝敬长辈。” 焦叔也笑了,应下,把这事牢牢记在了心里。 瑟瑟松了口气,有了祖母的话,父亲应该会更重视吧。如果可以,她真恨不得跟着焦叔一起回到爹娘身边,严防死守任何意外的发生。可她是个女儿家,出门处处受限,而且祖母担心她,是绝不可能答应的。 阻止爹娘遭难的事暂时有了着落,瑟瑟终于有时间开始烦恼明日去见萧思睿的事。 去见他也就罢了,问题是,上一世,她还做了件让自己至今一想起来就懊恼不已的事:给萧思睿做点心,还是做的红豆饼。 少女时期天真莽撞,一厢情愿地将自己最喜欢的东西献给他,可后来她才知道,那家伙最讨厌吃的就是甜食,尤其讨厌红豆馅。她当初天不亮就起来,怀着甜蜜的心情辛辛苦苦做点心,结果却是马屁拍到了马脚上。 有时候她也会想,难怪他当初不喜欢她,那么鲁莽,只凭着一股热情,连最起码的“投其所好”四个字都做不到,换了她也会不喜欢。 然而,任她如何懊恼,这件蠢事她还是得再做一遍。 第二天天没亮,瑟瑟就艰难地起身,打着呵欠去了厨房。纵然明知萧思睿不会吃她做的红豆饼,可她的心意不能打折扣。 厨房昨儿就得了她的吩咐,和好了面,准备了红豆馅,又拿出各色模子来。 瑟瑟有些为难:她自从进了宫,就再没有下过厨,技艺难免生疏,好在抱月是个高手,瑟瑟只需负责压模子,其它的活抱月都包揽了。 顺利地将红豆饼蒸好、装盒,她回到自己内室,着意打扮了一番。上着豆绿色镶斓边交领褙子,下着银白条纹挑线裙,一指宽的天青色绸带扎起双鬟髻,插一对银珠钗,换上珍珠耳钉,腕上再戴一支碧玉镯子。 脂粉香油一概不用。十六岁的女孩儿,正当最鲜嫩的时候,不需上妆,便是粉面如桃,眉目胜画,殷红的小嘴儿如三月枝头最鲜嫩的樱桃,娇艳欲滴。 等到一行人出发去安国公府时,除了伯父燕行和大堂兄燕骥,燕晴晴也加入了他们。 燕晴晴昨夜辗转反侧,害怕瑟瑟做出事来,担心不已。等到今晨见到装扮一新,娇艳动人的妹妹,就更担心了,临时决定,还是要亲自出马,看着点妹妹。 瑟瑟没意见,正好靠着阿姐补一会眠。 燕晴晴见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又是心疼又是发愁:“你这是何苦?” 瑟瑟打了个呵欠,闭着眼睛道:“才不苦呢,我开心得很。” 燕晴晴更愁了。这种愁,等到到了安国公府,在花厅等了许久,听到管事出来,一脸歉意地说“大人有事外出,不在府中”时全化为了怜惜与不值。 今日是休沐日,他们是打听到了萧思睿在府上才过来的,如今却听到这样一句话,显然萧思睿并不想见燕家人。 正如他所说,他不需要燕家念他的恩。另一方面,也说明他不想和燕家扯上关系。 燕家的两个男人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他们是来道谢的,主人不领情,他们也无可奈何。两人对视了眼,燕行开口道:“既如此,我等先告辞。”命仆从将礼单送上,“区区薄礼,不足为报,聊表心意。” 管事显然已经得过吩咐,收下礼单道:“诸位的心意大人已收到,收留两位女公子不过举手之劳,以后切勿再念。” 这是不愿提起水中救瑟瑟这一茬了。 燕行诺诺,正要告 辞,瑟瑟忽然开口道:“听说魏大夫在府上养伤,可否探视一二?”心里不免恨恨:萧思睿这家伙,他明知道,以她对他的“痴情”,是无论如何都要见他这一面的。却非要刁难人,逼着她把上辈子的无赖招数再使一遍。他绝对是故意看她笑话。 当然,上一世没有魏与义挨打这一出,她提出的人选是孟中原;但这一世,显然魏与义更合适。 管事一怔。 瑟瑟笑道:“魏大夫对我和姐姐有救助之恩,还为我们受了伤,于情于理,我们也该去看望一二。” 燕晴晴反应过来,难怪临行前瑟瑟叫人多备了一份礼,原来魏与义竟是住在安国公府的,也不知妹妹是怎么知道的? 她帮腔道:“正是,还望管事行个方便。”自前夜误打了魏与义后,她心中一直不安,魏与义却再未露面,也不知伤势究竟怎么样了。 燕行被她俩一提醒,拱手道:“不知尊驾可否行个方便?” 管事想了想,倒不好为魏与义拒客:“我先带诸位前去,到时通禀一声,看魏先生之意。” 几人起身,瑟瑟忽然“唉哟”一声,弯腰捂住了膝盖。 众人大惊,燕晴晴忙扶住妹妹:“你怎么了?” 瑟瑟道:“没事,就是膝盖有点疼。” 燕晴晴皱起眉来:也不知道魏与义住的地方离这里有多远,瑟瑟膝盖有伤,走多了可不合适。 燕骥道:“要不二妹妹就不要过去了,先去车上等我们。”这次过来,燕家特意套了辆驴车。 管事问知情况,客气地道:“燕小娘子若不便,不妨就在这里稍事休息。” 瑟瑟正等着他这一句,赧然道:“多谢管事,叨扰了。” 作者有话要说:瑟瑟:为了甩开家人单独见个我根本不想见的人,我容易吗? 某人冷哼:不想见? 瑟瑟:想想想,我恨不得天天见您。 某人微笑:乖。 瑟瑟心里默念:才怪! 感谢以下小天使,比心心^_^ 灌溉营养液:“彭阿笪”+5,“孙家淼”+1,“南桔酱”+56,“悠柚纸”+3,“呆毛也算身高”+20~ 第18章 见面 燕家三人离去,花厅中安静下来。 小丫鬟过来帮瑟瑟添茶。瑟瑟摇了摇手,红着脸小声询问更衣之所。小丫鬟不疑有他,帮她指了。瑟瑟让抱月扶着,一瘸一拐地走过去。 很快,走到一个避人视线之处。 瑟瑟附耳对抱月说了几句,抱月一脸震惊。瑟瑟不由分说,示意她继续往她们原本要去的方向走。 见抱月的背影消失,她小心地避开花厅中那些见过她的萧府仆妇,觑着一个正在洒扫的婆子,大大方方地上前问道:“大娘,我随我家长辈来拜访萧大人,听说萧大人在,在……”一副想不起来的模样。 她看上去年纪小,容貌生得好,态度又天真自然,婆子一见就生起了喜爱之心,下意识地接口道:“在校场练功?”萧思睿生活规律,每天练功的时间段在府中并不是秘密。 瑟瑟眼睛一亮,抚掌道:“对,练功,不知萧大人这会儿有没有时间见我们?” 婆子摇头道:“大人的事,我等如何得知,小娘子还是让管事去问吧。” “这样啊。”瑟瑟笑着谢过婆子,随手指了个方向,“我记得校场就在那边吧。” 婆子笑了:“小娘子记错了,是在东首呢。”重新指了个方向。 瑟瑟不好意思地笑:“是我记错了。”笑眯眯地和婆子告辞,佯装往花厅方向去。等到脱离了婆子视线范围,她立刻调转方向,熟门熟路地沿着上一世走过的路,朝着校场跑去。 一路顺利得异乎寻常。上一世她还遇到护卫阻拦,费了点功夫才见到萧思睿。这一回,她很快听到了兵刃的虎虎风声。瑟瑟有些奇怪,却没有多想,目光全被校场中间的人影吸引。 校场中,男子身姿矫健,枪如银龙夭矫,势若雷霆万钧,舞到急处,枪影重重,竟如江海凝光,水泄不通;又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 阳光灿灿,照在他完美如雕刻般的五官上,照着他微微汗湿的额角,也照亮了他被黑色劲装紧紧包裹着的,仿佛蕴藏着无穷无尽力量的强健身躯。 瑟瑟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心神震动。记忆中的画面与现实重叠,化成极具冲击力的影像冲击着她的感官。 她一直知道,他是一个多么让她心动的男人。直到此刻,哪怕她心已成灰烬,望着眼前充满了雄性诱惑力的一幕,心跳依旧有那么一瞬间完全失序。 他曾是她的英雄,她深闺梦中可望 而不可即的那颗星辰。 萧思睿若有所觉,身形骤停,银枪如电,激射而至,冷冷问道:“谁?” 冷电生花,劲风扑面,带着恐怖的气势而来,瑟瑟吓得呆了,眼睁睁地看着枪尖越来越近,一动都不能动。银枪挟着尖锐的啸声,擦着她的鬓边划过,随即一沉,架在她单薄的肩上,枪上红缨兀自颤动不休。 瑟瑟的心跳彻底失序,这一回是吓的,花容失色,颤声道:“恩公,是我。” 萧思睿居高临下地看向她,阳光耀眼,模糊了他的神情,久久不语。下一刻,瑟瑟只觉肩上一轻,银枪已撤去,然后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怎么在这里?” 瑟瑟缓过神来,因惊吓而生的泪花尚未干去,已眉目弯弯地看向他,不答反问:“恩公既然在家,为什么不肯见我们?” 萧思睿默然。他为什么不肯见他们,想必燕家几人心里都有数,可偏偏她这么天真地问出来,却叫他无法作答。 好在瑟瑟也不需要他答,她眼波盈盈,面若桃花,轻快地道:“你既然不肯见我,我只好来找你啦。” 萧思睿哑住,望着她娇憨动人的模样,好不容易酝酿出的伤人话语再也说不出口。 他原本是想让她彻底死心的。 上一世她来找他的具体细节他已模糊,可他心中隐约知道,她这样的固执,多半会如上一世一样找来。而他打算趁机和她把话说明白,好让她彻底死心。这一次,他不打算拖到后面。既然注定他们不该在一起,早点了断,对她对他都好。 为此,他早早将校场周围的暗卫都撤去了。 可她真的来了,他又后悔了。他不该见她的,那样甜蜜动人的笑容,温柔含情的眸光,他根本狠不下心亲手摧毁。 他的声音骤然冷了下去:“我记得我说过,叫你离我远些。” 她似乎察觉了他的冷淡,满腔欢喜甜蜜顿时消散了一半,一瞬不瞬地看向他,露出了委屈之色:“我也想听恩公的话,可我做不到。” 萧思睿怔住。 阳光落入她美丽的杏眼中,反射出细碎的光芒,里面满满都是他的身影。 原来,这个时候的她,曾经如此一心一意地渴望靠近他。 他的心仿佛被谁突然狠狠抓了一下,在一阵麻痹后渐渐泛起了疼痛,那疼痛越来越剧烈,叫他几乎忍不住想要按住心口。 他当初到底错过了什么? 她依旧痴痴地看着他,秀丽的眉微微蹙起,从来带着笑意的明眸飘过一抹阴霾,难过地道,“我知道我和恩公身份悬殊,不堪为配。我也不敢奢求恩公喜欢我,只是想见见你都不成吗?” “不成!”他不敢再看那双叫他心悸的眼睛,狠下心道,“燕小娘子,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今日所行之事,所说之话若是传出去,足以叫你名声俱毁。” “你不是这样的人。”她唇角勾起,梨涡浅浅动人,眸中的柔情几乎要溢出,神情却带着别样的天真和温柔,重复道,“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上一世,她几番胡闹,他都没让外界流出一分一毫关于她的流言。他纵然不喜欢她,却也竭力保护了她。 萧思睿心头大震,强行用理智筑起的堤坝因她这一句蓦地摇摇欲坠。他望着她全心信赖他的模样,心旌动荡,一瞬间,冲动骤起。 仿佛被魔咒笼罩,他缓缓抬起手来,抚向她,说道:“你……” 作者有话要说:看着每章越来越少的评论数,我的心哇凉哇凉的:你们这群小妖精,我不求评论,你们就连一个字都舍不得留吗?太打击人了! 你们再这样,我,我……好吧,我也不能怎么样。已经留评的挨个么么哒;没留的,泪汪汪地求宝贝们走过路过留个评哈,爱你们~ 第19章 碰触 瑟瑟眼睁睁地望着他的手越来越近,心头乱跳,几乎抑制不住想要逃开的冲动。 然而,他的目光紧紧锁住了她,从来锋锐逼人的眼眸此时一片幽深,她一动都不敢动,害怕眼神露出端倪只能羞怯地闭上眼睛。 一点灼热轻轻触碰到了她柔滑的脸颊,仿佛一簇火焰,烫得她一个哆嗦。随即那力道慢慢加大,顺着她柔美的弧线落到她尖尖的下巴上,轻轻摩挲着。 粗粝的触感并不陌生,她知道,那是他的指尖,曾经在无数个白天夜晚,肆意地游走过她的全身,不顾她的羞恼,强势地侵入过她最隐秘的所在。 瑟瑟身子微微颤栗起来:他想做什么?事情似乎超出了她的预料,朝着无法控制的方向滑去了。 “瑟瑟……”他的声音带着无限复杂,在她耳边响起,温热的鼻息拂过她纤细的脖颈,瞬间将她心里那根弦绷到了极处。 一道尖利的声音蓦地响起:“你们在做什么?” 魔咒被打破。 他猛地握拳,后退一步,神情莫测地看向声音来处。 瑟瑟松了一大口气,也循声看了过去。不远处,一名穿着银红缂丝大袖衫,松绿缠枝花洒金曳地宫裙的美貌贵女沿着校场外的绿荫道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 那贵女十七八岁模样,身披绣满了珍珠与金银线的霞帔,乌鸦鸦的发上,赤金镶百宝满池娇分心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斜飞眉,桃花眼,相貌标致,只可惜目带凶光,颧骨微高,看着便不是善与之辈。 瑟瑟瞅着她面熟,仔细想了想才认出她: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当今最小的妹妹晋城长公主,萧思睿即将上任的第三任未婚妻,最后被发现与侍卫私通的那位倒霉公主。 说倒霉,这位是真倒霉。按理说皇家的公主怎么都不可能拖到十七八岁都不成亲的,可偏偏这位到快要选婿时生了一场大病,断断续续的几年都没好,婚事也就耽搁下来了。还好,还有个同样倒霉的,两次定亲不成的大龄萧思睿在,却不想两人定亲后,堂堂一个公主,居然闹出了私通的事。 本朝不比前朝,对公主管束颇严,尤其是未婚公主。闹出这样的事,即使贵为公主,也免不了落个身败名裂的下场。最后,她被夺了公主封号,从皇家玉碟除名,草草嫁给了那位侍卫后,跟丈夫一起被打发去了岭南,终身不许回京。 这位怎么来这里了?瑟瑟面露疑惑:上一世可没有这一出。 她很快想通:也是,上一世她在陈萦的别院养病许久,来安国公府的时间比如今要晚了许多天,也许正是这样,她才会遇到上一世没有遇见的人。 不过,瞧晋城长公主这架势,怎么活脱脱一个正房来捉奸的态势?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这个时候对方还没有和萧思睿定亲吧?而且,长公主喜欢的不应该是那个侍卫吗?毕竟,都不惜为那个侍卫给萧思睿戴绿帽了。 瑟瑟开始觉得好奇了,难道,前世这两人之间还有她不知道的事? 晋城长公主一阵风般冲到他们面前,两个宫娥跟在她身后追得气喘吁吁的。再后面,则是一脸焦急无奈的藏弓,对萧思睿抱拳道:“大人,小的失职。”眼睛余光瞥见瑟瑟,似是一愣,随即低下头只当没看见。 萧思睿对藏弓摆了摆手,向晋城长公主行了一礼,随即神色冷淡地开口道:“公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甚至还带着几分温和,然而温和中却透着一股叫人难堪的冷酷,纵身为臣子,亦高高在上,气势迫人,不留丝毫情面。 晋城长公主神色一僵,汹汹气势顿时弱了三分。 藏弓忙道:“公主,请回吧。” 晋城长公主跺了跺脚,恶狠狠地指向瑟瑟:“我不该来,为什么她可以?” 萧思睿皱眉,扫了她一眼,目露不耐之色。 晋城长公主在他的目光下不由一窒,再看向瑟瑟时,眼睛都红了,几乎歇斯底里地叫道:“为什么她不用走?” 瑟瑟一不小心,便对上了她恶意满满的疯狂眼神,心头骇然,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晋城长公主的状态看上去实在太不正常了。 晋城长公主却忽然变了一副脸,嘴角扯动,露出一个扭曲的笑来:“这是谁家的小娘子?长得可真好啊。瞧这脸蛋,这皮肤,这身段,尤其是这双勾人的眼睛,便是皇兄宫里的美人也不过如此吧,只可惜看上去小了些。” 瑟瑟自幼体弱多病,这些年虽然养得差不多了,发育却比同龄的女孩儿要晚得多,如今十六岁了,还未完全长开,不留神看,还以为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比起个子高挑,凹凸有致的长公主,竟生生有了小儿对大人之感。 瑟瑟只觉膝盖中了一箭,不由心中暗恼:揭人不揭短,晋城长公主实在太过分了!燕家人个子都高,只有她一个鸡立鹤群,委实是她心中最大的痛。事实上, 前世直到十九岁嫁陈括,她的个子也没能追得上阿姐,便是一张脸儿再如何花颜月貌,勾魂摄魄,也弥补不了她心中的遗憾。 可对方是长公主,她能怎么办?只得忍着,还得恭恭敬敬地向对方行礼,恭维道:“民女蒲柳之姿,岂敢当公主夸奖?今日见到公主,才知天下竟有如此美人。” 晋城长公主神色和缓了些,皮笑肉不笑地道:“小嘴儿倒是甜。” 瑟瑟一脸诚恳地道:“民女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心中欲哭无泪:这晋城长公主可真难伺候啊。她从前与对方也有过一面之缘,怎么不知道对方居然如此……分裂?脸上笑着,眼睛里却恨不得飞出无数把刀子,将她千刀万剐。 这可真是无妄之灾。 瑟瑟头痛不已:她这是招谁惹谁了?早知道会惹上这种麻烦,她……呸,她还是得乖乖地来向萧思睿示好。只是,如今的她,无权无势,长公主若存心要折腾她,她还真的只有受着的份。麻烦,真是太麻烦了。 晋城长公主沉下了脸:“你是谁家的?还没回答我呢。” 瑟瑟略一迟疑,萧思睿皱起眉来,忽然伸手,将她拉到了自己身后。 瑟瑟差点想捋袖子打人:他一定是故意的,他恨她,自己却下不了手,故意这么做,是想借着晋城长公主之手害死她吧!对方发难本来就是因为他,他这么做是生怕简直就是火上浇油。 刚刚那一刻,若是晋城长公主的目光会砍人,她被他抓住的那条胳膊一定已经不在了。 不过,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瑟瑟望着晋城长公主刹那间变得仿佛要吃人的眼神,默默地往萧思睿身后又缩了缩。事已至此,横竖都担了虚名,至少眼下好歹让他派点用场,帮她抵挡一二。 她这会儿已经百分之百确定了,晋城长公主对萧思睿绝对有想法,因此才会对出现在萧思睿身边的她如此妒恨。 冤枉,她可是十二万分欢迎对方能把萧思睿这个祸害搂回家的。 正烦恼间,她听到萧思睿平静无波的的声音响起:“公主没事吓唬孩子做什么?” “孩子?”晋城长公主明显一愣。 萧思睿面无表情地道:“她是我侄女儿。” 咦?瑟瑟呆住了,晋城长公主也呆住了:“侄,侄女儿?” 萧思睿道:“她的母亲乃萧氏族人,论辈分正是我的族姐,她岂不就是我的侄女儿?还是,”他有些不 确定地道,“我算错了?”他自幼亲人凋零,对这些亲戚关系常常理不清。 “应该是外甥女儿,兄弟的女儿才是侄女儿。”晋城长公主醒过神来,纠正了他的称呼,上上下下打量了瑟瑟一番,蓦地回嗔作喜,“原来她是你的晚辈,倒叫我误会了。我说怎么看着这么小。只是,怎么就她一个人?” 瑟瑟从萧思睿身后探出头来,认真解释道:“我不是一个人,我是跟着伯父和哥哥姐姐一起来的,只是他们去拜访魏先生,我一个人无聊,误打误撞才找到睿舅舅这里的。” 她敏锐地发现,自己说的“睿舅舅”三个字时,萧思睿的身子微微僵了僵,显然还是不喜欢这个称呼。 瑟瑟承认自己不厚道,看到他不开心,她莫名地就感到了愉悦。 晋城长公主神情越发缓和:“原来如此。” 萧思睿矜贵地点点头:“公主请回吧,我送这小丫头去找她的家人。” 晋城长公主这才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委屈道:“我不走!我好不容易过来一趟,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你也太小气了,我……” 萧思睿抬手止住她接下来的话语,淡淡问:“陛下可知道公主来这里了?” 晋城长公主顿时蔫了。 萧思睿道:“公主不要让臣为难。” 晋城长公主跺了跺脚,气道:“你这个不解风情的榆木疙瘩,你等着,我一定会求到皇兄的旨意的。”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校场中又只剩了两人,萧思睿回头看向瑟瑟,露出烦恼之色。 作者有话要说:萧思睿:她是我侄女儿。 瑟瑟:喵喵喵? 晋城长公主:蠢货,是外甥女儿。 后来。 萧思睿:瑟瑟嫁我。 晋城长公主:骗纸,不是说好的外甥女儿吗? 谢谢宝宝们昨天的捧场和彩虹屁,看得我心花花的,爱你们,群么~ 感谢以下小天使,挨个亲亲抱抱举高高~ 66668888555扔了1个地雷~ 灌溉营养液:“深情不易”+1,“叶叶”+10,“不要怂╮(﹀_﹀)╭”+1,“星”+1,“任佳”+10,“”+1,“苏锦蓝晨”+50,“”+1,“孙家淼”+3,“秋刀鱼叨鱼丸”+1~ 第20章 舅舅 阳光耀目,直射而下,地面蒸腾出阵阵热意。 萧思睿挺立如松,高大的身形形成一片阴影,将瑟瑟整个笼罩其中。冷厉的眉眼低垂,似在看她,又似落在了远方。 气氛似乎又诡异了起来。 被晋城长公主打断前的情景浮现脑海,瑟瑟如芒刺在背,想要后退又觉得不妥,硬着头皮向他道谢:“多谢恩公,若不是你想出个好法子骗过公主,只怕我今日就得罪公主了。” 这件事,她确实该感谢萧思睿的体恤。萧思睿固然不怕晋城长公主,可她怕啊。他现在可以护着她,当着他的面晋城长公主不会怎么样,可他总不能护着她一辈子。上一世,陈萦一个区区县主,就可以把她们姐妹整得这么惨,晋城长公主身为公主,更有的是折腾她,折腾燕家的法子。 想要保平安,最有效的法子便是打消晋城长公主的敌意,而不是和长公主硬碰硬地对上。萧思睿说她是他的外甥女,便是从源头上掐灭了晋城长公主的妒恨之火。 她该庆幸他的重生,若是前世的他,少年意气,挥斥方遒,没有经过种种磨难,和鬼蜮伎俩,必然不会想到这一点,甚至根本不屑这样迂回的方法。 萧思睿依旧看着她没有说话,锐利的目光一寸寸掠过她,仿佛要将她一点点看个清楚明白。 瑟瑟心中越发不安,努力寻找话题道:“公主她……也心悦于恩公吗?” 萧思睿因她那个“也”字神色微动,随即下定决心,沉声开口道:“我没有骗她。”却是答了她上一句话。 瑟瑟一愣。 萧思睿敛目道:“以辈分论,你确实该叫我一声‘舅舅’。” 啥?瑟瑟蓦地抬头,再也控制不住面上的表情,惊愕万分地看向他。 她已经不知该用何种心情来应对他的神来一笔了:记得上一世,他最不喜欢的便是她叫他睿舅舅,每次她挑衅他,故意这么叫他,都会引来他极大的反弹与镇压。这一世,他居然上赶着要做她的“舅舅”? 他算她哪门子的舅舅! 娘亲虽然姓萧,可却是旁支的旁支,和萧皇后一房的关系早就远得不能再远,和萧思睿之间更是出了五服,唯一能扯得上关系的,也就同姓萧罢了。这样子,他还硬要算做她的舅舅,也太牵强附会了吧! 等等,他这是在委婉地拒绝她的思慕?以辈份为由。 好,真好。好歹比上一世有 进步。上一世他拒绝她时生硬无比,这一回可婉转多了。 只是,她怎么觉得这么气不顺!谁会喜欢莫名其妙多一个长辈啊?而且,他这不按常理出牌的,这戏该怎么演下去啊?她作为一个心上人惨变长辈的小娘子,又该怎么反应才算正常? 她瞪着他:“舅舅?” 他淡然点头。 她又道:“睿舅舅?” 他眉心微皱了皱,沉默片刻,再次平静地应下。 她忽然就生气了:“恩公救了我,我心悦于你,若你觉得困扰就直说好了,我必定不会再打扰你,你又何必要硬拗一个长辈的身份?” 萧思睿不说话,竟是默认了。 瑟瑟更气了:“我明白了,舅舅是吗?既然是恩公希望的,从此后,我会将你当长辈来敬,不会再让你为难。只要你说一声……” 萧思睿眉心跳了跳,居然当真“嗯”了一声道:“你能想通便好。” 瑟瑟:“……”慢慢回过神来:这么说,这一世她对他的追求可以提前结束了?她不用等到夏天过去,就可以远离他了? 等等,这会不会是他对她的又一次试探? 瑟瑟顿时纠结起来:上一世的她后来其实也知道了这个辈分问题,可两家的亲戚关系极远,远到若不是有心人特意去捋,根本没人知道,这种辈分也就喊喊,没人会当真,她也就心安理得地继续思慕着他。 这一世,她没道理轻易放弃啊。可要再继续下去,万一弄巧成拙怎么办? 她想起先前他落于她颊边的那一指,犹有余悸,一时拿不准该怎么办,索性佯装生气,掉头就走。 萧思睿望着她一瘸一拐的单薄背影,背在身后的拳头一点点握紧。 小丫头气性真是大,可也难怪她生气,他这个长辈的身份实在牵强,摆明了是在防她的“不轨”之心。然而她不会知道,他特意提出长辈的身份,防的不是她,而是他自己。 他快要拒绝不了她了。 刚刚若不是晋城突然出现,他大概已经不管不顾地做下错事了。她捏住了他心尖最柔软的那处,如果不采取措施,终有一日,他会如前世般屈服于她的柔情;而她,却会毫不留情地抽身而去。他心里清楚地知道:就算她这时候再钟情于他,终究会彻底变质,她会恨他,厌恶他,甚至——亲手杀了他。 他怎能再重蹈覆辙?既然不忍杀如今 无辜的她,便只有亲手为两人划下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他再丧心病狂,总不会对自己晚辈下手吧? 他的目光忽然凝住。 不远处,瑟瑟气冲冲地跑出一段路后,忽然停了下来,弯腰撑住了自己有些发抖的腿。再出发时,步履明显蹒跚起来。 萧思睿一下子就想到了她受伤的膝盖,不觉皱起眉来。几乎毫不迟疑,他大踏步地向前追去,从身后将她一把打横抱了起来。 瑟瑟猝不及防,惊呼一声,挣扎着叫道:“放下我。” 他牢牢控制住她,语声淡淡:“你要想闹得大家都听见,只管叫嚷。”他向下瞄了她一眼,睁着眼说瞎话,“作为长辈,爱护小辈亦是应尽之责,你不必放在心上。” 瑟瑟气得脸都红了,谁家长辈这么大喇喇地抱异性的晚辈的?她又不是才七岁!却也知道他说一不二的性子,害怕真引来别人关注,不敢再挣扎发声了。 萧思睿见她安分了,正要举步。一阵脚步声忽然传来,随即,一道兴冲冲的声音骤然响起:“我刚刚忘了一件事……”蓦地转为一声尖叫,“你们这是做什么?” 两人齐唰唰地循声看去,就见晋城长公主去而复返,满脸震惊、愤怒、妒恨……统统化为疯狂,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 她伸手指向瑟瑟,手指抖得厉害,尖声喊道:“你,你不是说她是你的外甥女儿吗?” 萧思睿扫了眼跟在晋城长公主身后的藏弓。藏弓心里叫苦不迭:长公主要回头,他有什么办法?何况,谁知道会撞到这一幕啊! 晋城长公主嚷道:“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心里有鬼?” 萧思睿目光森然:“公主是质疑臣?” 晋城长公主被他一问,气势顿时矮了一截,神情却越发怨毒:“你说她是你的外甥女,谁家的舅舅会这样抱着外甥女?” 藏弓满头大汗地解释道:“小娘子受了伤,腿脚不便。” 晋城长公主歇斯底里地嚷道:“受了伤,不会叫仆妇背,不会叫肩舆抬?我看他们根本就是不清不白……” “够了!”萧思睿的脸色倏地沉下,一瞬间,气势凛凛,骇人之极,“公主慎言!” 晋城长公主红着眼睛看向他,忽地“哇”的一下哭了出来,掩面奔了出去。 瑟瑟头痛欲裂:叫他放下她他不听,这下好了,只怕晋城长公主完全记恨上自己了,真是个祸害 !她气愤地瞪了萧思睿一眼,挣扎着要下地。 他扣住她微一施力:“别乱动。” 她道:“会被人看见。” 他淡然指出:“横竖已经被看到了。你再折腾,大概会被更多人看到。” 瑟瑟:“……”这混蛋,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听人话。 男人沉默地前行着,怀抱一如记忆中般坚实而温暖,熟悉的气息丝丝缕缕钻入她的鼻端,让她有些烦躁。她索性抬手,以袖掩面,隔绝了他的一切。 察觉到她孩子气的动作,萧思睿忍不住又低头看了她一眼。小姑娘娇美的脸儿被宽大的袖子挡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脖颈处的一点白皙,柔软单薄的身子蜷成一团缩在他怀中,乖巧得让人心疼。 记忆中的她,在他怀中向来都是浑身是刺的模样,似乎从来没有这么柔顺过?他目光不知不觉微软:到底年纪小经不起事,被晋城吓到了吧?他当初对她一拒再拒的原因之一,可不就是因为她年纪小?却没想到,她已经及笄,可以嫁人了。 他加快了脚步。所幸府中下人本来就不多,他又耳目灵便,注意避开了人,直到快回到花厅外,他放下她,一个人都没碰到。 瑟瑟放下袖子,露出了被闷得红通通的脸儿,水汪汪的杏眼,也不看他,低低说了句:“多谢睿舅舅。” 小丫头恹恹的模样好像被谁欺负了似的。萧思睿默默看了她一眼,难得安慰了她一句:“别怕,既认了亲,我自会庇护你,不会让晋城伤害你。” 瑟瑟才不信他。他能怎么庇护她?两人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他又拿什么理由庇护她?她敷衍地“嗯”了声,又谢了他一次。 萧思睿知她不信,心里叹了口气。但他从来不擅长解释,索性上前,一把握住了她手,拉着她向前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睿舅舅最后的挣扎:这下子肯定安全了。我不可能这么丧心病狂,对自己的晚辈下手! 然而,你就是这么丧心病狂→_→ 感谢以下小天使,(づ ̄3 ̄)づ╭ ?氧气扔了1个地雷~ 灌溉营养液:“?氧气”+1,“孙家淼”+1~ 第21章 疼爱 抱月等在花厅外,正急得团团转,见萧思睿携着瑟瑟的手回来,脸色都变了。她也不敢问怎么回事,忙战战兢兢地迎上来,要接手扶住瑟瑟。 萧思睿倒没有为难她,将瑟瑟交给她,自己绕过她们,率先进了花厅。 抱月这才敢说话,告诉瑟瑟道:“员外和大郎君他们还未回来。” 那就好。瑟瑟的心稍安,扶着抱月的手,慢吞吞地走了几步,想到率先进花厅的萧思睿,开始觉得脑袋突突的疼。 正思忖间,前面传来整整齐齐的脚步声,花厅中几个负责端茶倒水的小丫鬟迎了出来,排成两列,恭敬地向她行礼:“奴婢们见过表姑娘,恭喜表姑娘。” 瑟瑟:“……”萧思睿这还昭告天下了? 小丫鬟们簇拥着她走进花厅,帮她掸椅袱的掸椅袱,挽裙角的挽裙角,添茶水的添茶水,送果盘的送果盘……到底训练有素,把抱月都挤到了一旁。 瑟瑟的脑袋更疼了,哭笑不得地看向负手而立,正与管事说话的萧思睿:“恩公……” 萧思睿抬起一手,阻止了她接下来的话,对管事道:“吩咐下去,从今日起,燕小娘子便是府上的表姑娘,若有对她不敬者,便如对我不敬。” 管事目露惊骇之色,恭敬地应下,退下传话。 萧思睿这才对瑟瑟道:“你第一次来我这儿,吃过饭再走。有什么想玩的,要用的,只管吩咐他们。”神情一如既往的严肃,语气倒还算得上温和,俨然一副长辈模样。 瑟瑟无语:他这是真把她当外甥女儿看了? 他看着她不怎么高兴的表情,心头一软,想伸手摸摸她的头,终究克制住,声音越发和煦起来:“你以后想来这里玩,随时欢迎。” 瑟瑟心里拒绝:不,我不想来玩。面上却勉强笑了笑。 萧思睿知道她心里必然不好受。正如当初他听说她要嫁给陈括,成为陈括的妃子时,有过一样的心情:从此后,身份相隔,鸳梦无望。 只是,上一世,他终究不甘心,强留她在身边,终究落得惨淡收场。 如今看着她伤心的模样,他既有隐约的快意,又忍不住心生怜惜,两种情绪在心中拉扯,他终是抬起手,顺从心意摸了摸她的鬓角。 瑟瑟身子僵住。抱月大惊失色,一看四周国公府丫鬟全低下了头,后知后觉地也低下头去,心里焦灼不已:小娘子再是晚辈,也已经及笄 了,萧大人的举止着实不妥。可主人不发话,她哪敢开口。 萧思睿心潮难平,丝毫未察觉不妥。少女柔软的发丝在他指尖划过,冰凉而芬芳,微痒的触感一点点抚平了他心中的暴躁。 他闭了闭眼:罢了,既做了她的“舅舅”,这辈子再不会走到那一步。如今的她终究年纪还小,他又和她计较什么? 外面传来归箭的禀告声:“大人,宫里来人了。” 萧思睿的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收回手,温言嘱咐瑟瑟道:“你先在此休息会儿。”又嘱咐下人:“好好服侍表姑娘。”这才转身离去。 见他的身影消失,瑟瑟这才松懈下来,坐回黑漆檀木圈椅,喝了口茶定定神。 今天发生的事实在太玄妙了,她得好好捋一捋。 如果不提莫名其妙多了个长辈这种见鬼的事,今天这一趟偷偷去见萧思睿,从某种程度来说,似乎比她预计的还要成功?虽然成功的方向有些偏差。 萧思睿没有起疑心,还贴心地帮她找好了提早放弃思慕他的理由,她应该松一口气才对。而且,他要做她舅舅也不是没有好处,他把她视作晚辈,总不成还好意思要她的性命吧?她只要小心一点,将对他断情的过程表现得合情合理,就可顺利脱身。 问题是,认了这亲,两人的来往势必要比前世多得多,她暴露的风险也会成倍增加。他现在对自己越好,等到万一知道真相时就会越愤怒。 瑟瑟想象了下暴露的后果,瑟瑟发抖地坚定了打死都要保住秘密的决心。 只是,萧思睿对自己这个“外甥女”举止也太不避讳了吧。瑟瑟忽然想到一件可怕的事:他无父无母,亲缘淡薄,不会根本不知道和女性晚辈相处的正确模式吧? 另一个麻烦则是得罪了晋城长公主。 前世,大家都说晋城长公主不喜欢萧思睿,才会给他送了一顶绿帽。可照今日种种看来,分明不是那么回事。 她还以为萧思睿这人那么闷,又那么凶,除了自己,没有别的瞎了眼的姑娘家敢喜欢他呢。原来,还有第二个傻的。虽然这位的脾气实在有些可怕。 也不知这一世,这位和萧思睿的婚事会不会顺利?毕竟,晋城长公主上一世的下场实在太惨,萧思睿但凡对她有半分怜悯,应该就不会让她再次落到那样悲惨的境地。 至于她,抱歉,她胆子小,气量也不大,今天晋城长公主这么气势汹汹 ,明显记恨上她了,她害怕得很。不落井下石求自保已经是心存善念了,可没心情来个以德报怨,化敌为友。 瑟瑟心中苦恼,坐立不安,只想尽快回家,燕家几人却迟迟未回。她等啊等,果盘里的枇杷都不知不觉吃掉了好几个,终于有人回来了。却只有燕晴晴一个人,伯父燕行和大堂兄燕骥都不见踪影。 燕晴晴一脸恍惚的表情,等到安国公府的仆妇退了下去,握住瑟瑟的手道:“瑟瑟,你怎么从没说过,婶婶的娘家还和萧大人是本家?” 瑟瑟:“……”姐姐她们怎么也知道了?这消息传得也太快了吧。 燕晴晴忽然想起什么,握住瑟瑟的手紧了紧,担心地看向她道:“只是瑟瑟,论辈分他该是你的舅舅,是我们的长辈,你……”她欲言又止。 燕晴晴是真心心疼瑟瑟。 妹妹对萧大人一往情深,萧大人却对妹妹根本无意,她原本就在忧愁该如何打消妹妹的心思。如今萧大人成了妹妹的长辈,妹妹是个明白的,那点心思自然会掐断,只是这个过程必然痛苦,妹妹的心里也断断不会好受。 想到这里,燕晴晴就对瑟瑟充满了怜惜。 瑟瑟知道她的担心,心里对欺瞒她的歉疚更深,只可惜无法言明真相,只得安慰她道:“阿姐,你放心,我没事。” 燕晴晴更担心了:妹妹素来被全家捧在掌心,性子娇,受不得半点儿委屈,这会儿却破天荒的反过来安慰她,一定是打击太大了,却不想被她看出,故作坚强。 她心疼地抱了抱瑟瑟,轻声道:“你要是难过就告诉阿姐,不要闷在心里。” 瑟瑟:不,我不难过! 然而,想到外面就站着萧家的仆妇,能够看到厅中的情形,她只好缓缓垂下头去,靠在了燕晴晴的肩膀上,闷闷地转移话题:“伯父和大哥怎么不见?” 妹妹连提都不愿意提起这事!燕晴晴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心中越发疼惜,连声音都柔软了几分:“萧大人留了我们吃饭。你膝盖有伤,便让我回来陪你在这边入席。爹爹和大哥他们的席设在靠近魏先生那边的寄春阁。” 瑟瑟愣了愣:原来他先前说留饭并不是随口乱说的。这认了舅舅果然不一样了,前世他们来可没有留饭的待遇。她又问起魏与义:“魏先生的伤怎么样了?” 燕晴晴有些不自在,魏与义是怎么伤的,别人不知道,瑟瑟却是知道的:“好的差不多了,只是伤 在脸上,还是不大好见人,约莫还要再休养三五日。” 瑟瑟道:“那便好。”姐姐一直对误伤魏与义一事愧疚于心,却迫于种种原因,连真相都不能说出,如今魏与义没什么大碍,姐姐也可以放下心上的那块石头了。 姐妹俩说了一会儿话,国公府便开始传菜了。因只有姐妹两人,安排了她们一人一席。萧思睿倒也不客气,派了人来告诉瑟瑟,府中无女主人,她作为他的“外甥女”,权作主人,要负责招待好燕家大娘子。 瑟瑟:“……”他还真是物尽其用,呸,被他气糊涂了,她明明是人! 鎏金铜盘盛了飘了香花的温水奉上净手,汝窑白瓷刻花盏中斟上清亮的茶汤用于漱口。随即先摆上四蜜饯、四果盘,又有开胃的甜汤,做成各种鲜花模样的精致糕点。 小丫鬟流水般端入各色菜肴,摆在姐妹俩面前的案几上。抱月上前,一一揭开碗碟上的银盖,扑鼻的香气顿时四溢。 瑟瑟目光扫过,不由微怔:撺香螺、笋焙鹌鹑、双脆羹,正是她在宝石山时,迷迷糊糊时嚷着要吃的,至于其它如蟹粉圆子,金丝肚羹,荔枝腰子,五味杏酪鹅……无一不是她昔日爱吃之物。 入口,鲜香味美,熟悉的味道赫然是曹七娘亲手所庖制。 瑟瑟微微恍惚:他竟然还记得。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饭后燕家诸人正式告辞。萧思睿新任长辈,给燕家兄妹三人一人赏了一份见面礼:每人一袋金豆子。瑟瑟作为他的正经“外甥女”,还额外多得了一个沉甸甸的八宝璎珞金项圈。 瑟瑟掂了掂金豆子和金项圈,有那么一瞬间可耻地觉得,认萧思睿做长辈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萧思睿:宝宝你争气点,你从前可是拿明珠当弹子的主儿! 瑟瑟:提从前有用吗?从前每次叫你睿舅舅,你还会气得不可描述我呢! 萧思睿:咳咳咳~ 感谢以下宝宝,比心心(づ ̄3 ̄)づ╭ 读者“苏锦蓝晨”,灌溉营养液+50,读者“孙家淼”,灌溉营养液+1~ 第22章 生波 萧思睿看到了瑟瑟眼中的光,心口仿佛被什么堵住了。 他自认是个非常无趣的人,对一个人好,向来想不到别的方式,只会直接送东西表示心意。心上有她时,便恨不得将世间所有的珍宝都奉于她面前,只为换她一时展颜。 她在他身边三年,天下的奇珍异宝,从来都是流水般地送到她面前,只要她多看一眼,便全数留给了她。到后来,东西送得多了,她便不当一回事了,便是龙眼大的明珠,两尺高的红珊瑚,整块的和田美玉,一匣子一匣子的宝石都不能叫她动容分毫。 她曾被他养得那么娇,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绫罗成列,珠钗成行,是天下最金尊玉贵的人儿。 如今,不过是区区一袋金豆子,便能叫她欢喜。 她在闺中,究竟过得什么日子? 瑟瑟不知他的心思。 昨日第一天回到家中,她满心兴奋,处处皆觉得亲切,可慢慢的,便有了现实之感。 显阳殿中被囚三年,虽然没有自由,其它的,萧思睿从来没有亏待过她。金银珠宝,鲜衣美食,仆从成群……甚至不需她开口,便尽数奉于她面前。 重生回来,从那膏梁锦绣的深宫重新回到家境平平的燕家,一切都好,唯独没了那泼天的富贵。 有道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的吃穿用度,甚至服侍的人和从前比都天上地下,要说能一下子适应,自然是不可能的。 没有华丽的衣服珠钗她尚不在意,可有更多细节上的事不得不慢慢适应。不说别的,便是平常用的胭脂水粉,用惯了宫里的,燕家所用的便显得格外粗劣,她实在无法适应,最后不得不素面朝天出来见了人。 瑟瑟从来都是务实的。萧思睿赏的金豆子和那个华丽得夸张的金项圈,换做从前,她拿来赏人都嫌俗气,这会儿,却捧着它们高高兴兴的,盘算着能换多少银子。 几人正等着上车,燕家忽然来了人,是燕家门房专门负责跑腿的一个小厮,众人唤作朱乙的,跑得满头大汗的,将燕行单独叫在一边说话。 燕行听完,脸色微变,避开瑟瑟,让人悄悄给萧思睿传话:“萧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萧思睿没有说什么,在书房见了他。 燕行面现焦灼之色:“草民有一不情之请,还请萧大人允诺。” 萧思睿道:“请说。” 燕行道: “萧大人可否找个理由将瑟瑟暂且留下,等我们晚一点再来接她?” 萧思睿目光微闪:“出什么事了?” 午后天气越发热了起来,瑟瑟起得太早,又吃饱了,正靠着燕晴晴的肩膀昏昏欲睡,忽然听到有人唤她。 萧思睿不动声色地扔了一本萧家谱系册子过来:“既做了我的外甥女儿,这些人以后总要知道,不如就趁今天有空熟悉一下吧。” 啥?瑟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目瞪口呆地看着萧思睿。谁家做个外甥女还要熟悉舅家的谱系的? 可看着萧思睿的神色,她只得憋屈地道:“我带回去慢慢看。” 萧思睿道:“不行,这个不能带出府。” 瑟瑟道:“那我下次来再……” 萧思睿打断她:“瑟瑟可曾听说过一句话?” 瑟瑟茫然。 萧思睿道:“下次复下次日,下次何其多。” 明明是“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不对,她和他扯这个做什么,他摆明了是在刁难她!她求助地看向燕家人。燕行清咳一声:“萧大人乃汝长辈,既是长辈的意思,瑟瑟便先留下,我们晚些时候再来接你。” 他发了话,便是燕骥和燕晴晴本来想帮她说话的,也不好开口了,只能给她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燕行见到侄女如霜打了的茄子般,到底不忍,想了想还是对萧思睿拱了拱手:“大人,瑟瑟被我们惯坏了,调皮得很,若有不到之处,还请大人宽容一二。” 萧思睿看了瑟瑟一眼,不置可否地微点了下头。 瑟瑟被带到了一间明亮的房间,有一整排朝南的大窗,阳光从雕花的窗格照入,案几上摆着香茶、点心和时鲜的瓜果。案几旁,则放着一张竹制的躺椅。 而那堆一尺多高的,萧思睿要她弄清楚的谱系便堆放在临窗的大桌上。 抱月想过去帮瑟瑟拿一本,瑟瑟摇了摇手,直接在躺椅上躺了下来。开玩笑,那么多谱系,要全都看下来,别说今天一天了,一个月都不够!横竖伯父已经打过招呼了,她被惯坏了,调皮得很。 她头挨着椅背,打算干脆利用这个时间补眠算了,脑中却蓦地闪过什么。她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倒把抱月吓了一跳:“二娘子?” 瑟瑟猛地站了起来,抓了一个国公府的丫鬟道:“带我去见大人。”她在萧思睿面前故意叫“睿 舅舅”气他,在别人面前却实在叫不出口。 丫鬟早就得了吩咐,不敢怠慢她,恭敬地应下。 萧思睿正在书房练字。 铁划银钩,笔走龙蛇,随着一个个力透纸背的草书出现在整幅的宣纸上,他胸中的郁气也仿佛随之发泄而出。 听到瑟瑟求见的消息,他并不意外,随手将狼毫掷入笔洗。藏弓端上铜盆服侍他净手,归箭自上前收拾桌面。 瑟瑟见到他时,他已换了身衣服,坐在罗汉榻上慢慢喝茶。多年的军中生涯,他便是居家之时,亦是腰背笔直,气势凛然。 瑟瑟直接提出:“我要回家。” 他不动声色地问:“谱系弄清楚了?” 瑟瑟咬了咬唇:“您是不是和伯父串通了,故意留我在这里的?燕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萧思睿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瑟瑟急了:“睿舅舅!” 萧思睿揉了揉眉心:“你伯父说,有人要找你,他们不想你被找到。” 如果没有经历前一世,瑟瑟也许不会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然而似曾相识的情形出现,她立刻意识到,多半是淮安郡王府的人找上门来了。 唯一区别的,前世,阿姐打了陈萦一顿,淮安郡王府的人找阿姐兴师问罪,阿姐当初也被藏了起来,却没有躲过身败名裂的命运;这一世,她逼得陈萦当众接下三鞭,淮安郡王府的仇恨矛头就转而对上了她。 伯父他们暂时不要她回去是为了她好,可是,这样并不能解决问题。反而让淮安郡王府的怒气全冲着她的家人去了。 经历了一世,她早就明白,有些事只能迎头而上,不能退,因为一退便是万丈深渊。 瑟瑟抿了抿嘴,又说了遍:“我要回家!” 萧思睿不为所动:“我答应了你伯父。” 瑟瑟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现在没资本和他赌气,压下心头的怒火,声音软了下来:“舅舅,我担心伯父他们,你就让我回去看看好不好?” 萧思睿没有说话。 瑟瑟第一句恳求出口,后面说得就顺了,双手合十:“睿舅舅,求你了。”黑白分明的杏眼睁得大大的,带着乞求的光。 这是她在他身边三年,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温软。萧思睿蓦地移开眼,低低“嗯”了声。 国公府的马车又舒适又平稳,瑟 瑟脊背笔直,规规矩矩地端坐在角落,如坐针毡。 对面,萧思睿姿态随意地靠坐着,闭目养神,存在感却没有丝毫减弱。 瑟瑟心里苦:她也实在没想到萧思睿居然会纡尊降贵地和她一道去。可马车是别人的,她有意见也没资格提。最苦的是,她还要表现得又羞又喜,既期盼又克制。 这难度也太大了点! 车行到太学附近,人流渐密,速度被迫放慢。路过一条小巷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钻入耳中:“诸位好汉宽限则个,这些银钱学生一定会想办法还上的。” 瑟瑟脸色微变,从车帘的缝隙往外看去。萧思睿若有所觉,抬手敲了敲车壁,马车立刻停了下来。 小巷子在街角,没什么人,里面黑乎乎的,隐约看到几个赤膊大汉堵在那里。他们刚刚听到的声音便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然后便是怒喝声:“你这厮,今日推明日,明日复明日,究竟何时能还?我不管,你今日要拿不出银钱来,我们就扒了你这身衣服。” 先前说话的人道:“不成不成,这岂不是有辱斯文?唉呀,休要动手……” 那些大汉哪里听他的,扑了上去。但听里面呼喝扑通之声不绝,不一会儿,一个穿着青色儒衫,戴着方巾的青年从巷子中背着手走了出来,后面的大汉东倒西歪的倒了一地。 那青年年方弱冠,生得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妍不丑,唯有一双湛黑明亮的眼睛让人过目难忘。他走出巷道,回身对着滚成一地的大汉抬手作揖道:“不好意思,手滑了,欠的钱学生一定会还,勿急,勿急。” 那些大汉哼哼哈哈地从地上爬起,气得七窍生烟,却连怎么摔的都弄不清楚,一时面面相觑,只觉得邪门之极。 瑟瑟一下子掀开车帘,惊喜喊道:“二哥!” 青年听到声音一愣:“小妹?” 为首的大汉目光一闪,下令道:“把他妹妹抓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立场不同,所见亦不同,男主看到燕家的一切,会慢慢理解女主当初的选择的^_^然而,大概还是影响不了他知道真相后的黑化→_→ 第23章 入V通知 青年不是旁人,正是瑟瑟的二堂兄,如今正在太学读书的燕骏,正看着瑟瑟奇道:“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个车……”他狐疑地打量着,露出惊容。乍然听到对方的话,不由变色,“仇老大,我欠你的钱,你找我妹妹做什么。” 唤作仇老大的为首大汉狞笑道:“姓燕的,你妹妹坐得起这种马车,你连几贯钱都还不起吗?我看你是不想还钱,那就拿你妹妹来抵。” 他这句话一出,几个手下纷纷应和:“没错,叫你小子欠钱不还。”恶狠狠地向马车围上来。却见车帘后,一张稚气未脱的绝色面容偏过头来,蹙眉看向他们,不由齐齐一愣。 片刻安静后,有人吸了口口水,目中露出兴奋的光:乖乖,这小子竟有这么标致的妹妹! 燕骏的脸色沉了下来,侧身挡住众人视线,开始撸袖子。 车厢内,萧思睿微微皱了皱眉。魏与义一直嘲笑他的马车外观太低调,他素来不当一回事,没想到果然有不长眼的。 他屈指敲了下车壁。坐在车夫位置的归箭会意,马鞭一抽一卷,抢先出手。冲在前头的几人顿时劈头盖脸地挨了几鞭,疼得“唉呀”直叫。 后面的几人勃然大怒:“哪来的兔崽子,敢在老子的地盘撒野?”叫嚣着扑过来。归箭“呵”了一声,长身立起,藏蓝劲装上绣着的飞鸢标记再无遮挡。 众人看清,顿时大惊失色。有胆子小的蹬蹬蹬连退三步,倒吸一口凉气道:“这这这,这是安国公府的马车!” 仇老大脸色骤变,他这才想起:本朝偏居江南,无养马之地,马匹奇缺,能养得起马,坐得起马车的定是非富即贵。他怎么能看这车不起眼,就轻忽了? 他心里打鼓,强自镇定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算是安国公府的又如何,难道安国公府的人便不要还钱了?” 归箭冷笑一声。 仇老大心一颤:“算,算了,不要还了。”悄悄往后退去,意图开溜。 “且慢,”瑟瑟叫住他,转向燕骏,“二哥,你欠人家钱了?” 燕骏老脸一红,含糊道:“又不是不还。” 瑟瑟心头微沉:果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原来二哥在外欠债这个时候就开始了。燕家家境一般,燕骏却天生喜好交友,手面阔绰。前世,他一直瞒着家里,拆东墙补西墙,到最后爆发出来,已经积重难返。为了这事,他和二嫂吵得不可开交,夫妻离心,连 大伯母都被他们气病。后来,为了替他还债,燕家几乎被掏空,让当时本就风雨飘摇的燕家雪上加霜。 瑟瑟也曾气恨过他,可燕家真正到了山穷水尽之时,和家里闹翻的二哥还是回来了,最后和伯父、大堂兄一起,死在了守城之战。就为了这一点,瑟瑟也不忍心为了区区一点银钱就任他滑入万劫不复之地。 她转向仇老大:“他欠你们多少钱?” 阳光照在她如雪的肌肤上,勾勒出她如画的眉目,娇艳如枝头初绽的桃花。仇老大咽了口口水,伸出手指比了比,磕磕巴巴地道:“二、二十贯。” 瑟瑟身上没银钱,想了想,干脆抓了一把金豆子递出去:“这些可够了?” 素手纤纤,掌心中的那点金色衬得她洁白的肌肤越发莹润通透,真仿佛美玉雕就一般。 仇老大的眼睛都直了:“够,够了。” 燕骏脸色一变:“二妹妹,哪能让你来还?” 瑟瑟不理他,问仇老大道:“可有契书?” 仇老大手忙脚乱地从怀中找出契书。瑟瑟取过看过,确认无误,这才将手中的金豆子抛给仇老大,拿着契书对燕骏挥了挥道:“二哥,现在我是你的债主了,你记得还我就是。” 燕骏脸色通红。欠别人的钱尚可说,男子汉大丈夫,居然要动用小妹妹的零用来帮他还债,实在叫他无地自容。 车厢中,萧思睿冷哼一声。 瑟瑟这才想起自己当着正主的面将人家送的见面礼送出去了。她自知理亏,回过头去,讨好地对着萧思睿笑。 他看着她明亮的眼睛,动人的笑颜,嘴唇抿紧,终究什么也没说。 燕骏这才隐隐绰绰地看见车厢中还有一人,却看不清是谁,心中疑惑,正要问瑟瑟。就在这时,有人远远叫道:“燕兄,我们来了。”七八个太学学生打扮的青年匆匆跑来,却是有同窗看到他被围堵,特意叫了人来给他帮手。 事情已经解决,瑟瑟急着回家,无意与燕骏的同窗认识,和燕骏打了声招呼道:“二哥,我还有事,先走了。”放下了车帘。 马车再次启动。瑟瑟隐约听到车外有道陌生的声音在喊:“燕二妹妹。”心中不由奇怪:谁啊,叫她叫得这么亲热? 她从车帘的缝隙中,看到一个有几分面熟的,十六七岁,穿着宝蓝色锦袍的清秀少年向这边追了几步,见马车未停,露出失望之色。 瑟瑟还是想不起他是谁,不过,想到接下来的一场硬仗,她很快就把这点疑问抛到了脑后。 燕宅门前停着辆陌生的牛车,青轮华盖,雕饰繁复,穿着黄色号衣的车夫正坐在位置上打盹,显然已经待了不少时间了。 见瑟瑟一直盯着牛车看,萧思睿扫了一眼,开口为她解惑:“这是淮安郡王府的车。” 果然。 燕家狭小,停不了马车,瑟瑟也只能在门口下来。萧思睿背着手,不紧不慢地跟着她下车,抬头打量燕家的门庭。 黑漆大门,青石围墙,门楣上没有任何标识,看上去毫不起眼。 瑟瑟摸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敲开了门,问他道:“您先去伯父的书房坐一会儿?”他将她送回来,她总不好直接把人赶走。 萧思睿道:“你不必管我,只管去做你的事,我随便走走。” 瑟瑟听他这么说了,也就不跟他客气,叫了个小厮跟着伺候他。自己问了门房郡王府来人何在,叫抱月搀扶着,忍着膝盖的疼痛快步往归雁堂而去。 刚踏上台阶,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道高亢的女声:“今日你们燕家若不把人交出来,休怪我等翻脸无情。” 然后是大伯母范氏的声音:“郡王府休要欺人太甚!这件事,我们刚刚已经分说明白了,县主做错事在先,后来被鞭打,也是县主自愿受罚,凭什么交人?” 那女声冷笑道:“凭什么?就凭县主的身份,贵府二娘子以下犯上,难道不该问罪?” 祖母含怒的声音响起:“县主,县主便不要讲王法了?” 那女声道:“天下是陈家的天下,这王法自然也是我们陈家的王法,老货,且放明白些,休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瑟瑟听到这里,怒气上涌,掀帘而入,朗声问道:“敬酒怎么吃,罚酒又怎么吃?” 一屋子的人视线齐唰唰地投了过来。 瑟瑟看到了坐在上首的周老太君,周老太君身后,伯父燕行,伯母范氏,大哥燕骥都在。客位上,坐在一个珠翠满头,满脸倨傲的美貌妇人。那妇人三十余岁年纪,容貌与陈萦足有五分相似,身后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锦衣少年,同样与她面容相似,十多个腰圆膀粗的仆妇簇拥着两人,气势十足。 瑟瑟不认得这两人,却能猜出他们的身份:应该是陈萦的母亲孔氏和弟弟陈丰。上一世,也正是这两人代表郡王府闹上门来。 周老太君见是她,“唉呀”一声站了起来:“你怎么回来了?”气恼地瞪了眼燕行。这个儿子做事也太不靠谱了,她嘱咐他安顿好瑟瑟,别让人露面,怎么他们前脚刚回,瑟瑟后脚就跟着来了? 瑟瑟见家人都好好的,心定了下来,笑着给几个长辈行礼,道:“祖母,既然是找我的,我怎么能不来?” 妇人闻言,上下打量了瑟瑟一番,见她个子不高,一团稚气,长得又过分好看了些,先是看轻了几分。这样的女孩儿,多半是被人捧坏了,中看不中用。当初要不是拿着荷包,萦儿也不会被她拿捏。 她抬起头,傲慢地道:“你就是燕二娘子?” 瑟瑟并不答,惊讶地看向她:“您是哪位?” 旁边的仆妇挺胸介绍道:“这位是淮安郡王府的孔三夫人。”又指那少年,“这位是我们小郎君。” 有去过别院的仆妇认出瑟瑟,指认道:“夫人,她就是燕二娘子。” 孔氏的两道短眉立刻竖了起来:“你还敢露面?来呀,把她给我绑起来。” 瑟瑟心里“啧”了一声:孔氏这风格,还真是简单粗暴啊,也就是燕家势弱,才让她以为能随意上门欺凌。 可是,她是不是忘了这是燕家,人人习武的燕家? 燕骥一挥手,燕家的奴仆一涌而上,挡在了瑟瑟面前。两边人推搡起来。淮南郡王府的那些奴仆虽然也会两手,人数也占优,又哪是真正的练家子的对手?非但没有捞到瑟瑟的一片衣角,还有几个一不小心,摔了个仰八叉。 孔氏沉着脸,捏着帕子尖声嘲讽道:“真真不得了,仗着会点武艺就欺负人,怪不得,养出的姑娘都是黑心烂肚肠,心狠手辣之辈。” 瑟瑟脸色倏地一沉:来了,前世孔氏和陈萦就是这样污蔑阿姐,坏了阿姐名声,害了阿姐一生;今世,她居然还要使同一招。 好,很好,那便怪不得她了。她今日总要让她们知道,什么是自作自受。前世阿姐和燕家受过的一切,她都要她们统统还过来。 第24章 瑟瑟想起前世的一切,痛意控制不住地上涌: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污名杀人,甚至比真刀真枪更加杀人不见血,更加残忍。 她气极反笑,唇角略弯,唇边梨涡甜蜜,说出的话却一点儿也不甜蜜:“夫人这是说自己还是说县主呢?为了自己的龌龊心思推人下水,可不就是黑心烂肚肠,心狠手辣吗?” 孔氏气得跳了起来:“好个信口雌黄,牙尖嘴利的臭丫头,你说萦儿推你下水,有什么证据?”心中却越发看不上瑟瑟:这小丫头说话都软绵绵的,想学别人逞口舌之利,还翻不出什么新鲜词来。 这是仗着荷包被要回,开始抵赖了? 瑟瑟唇边梨涡更深,眼中却无半分笑意:“真不巧,我还真有证据,夫人想不想看一看?” 孔氏断然道:“这不可能!” 她是昨儿一早得到消息的,心急火燎地赶到别院,问了陈萦身边服侍的,才知道,陈萦那天晚上先是挨了三鞭子,等到回去打开荷包一看,里面放着三颗松子糖,当即大叫一声,口吐鲜血,昏了过去。 孔氏过去看她时,陈萦兀自起不来床,话也没力气说,看着孔氏直流泪。 十月怀胎的女儿娇养到大,何曾吃过这种亏!孔氏当即怒火中烧,不过是个小小的宣抚使之女,居然敢这么对朝廷敕封的县主! 她照看了女儿一夜,听着女儿睡梦中痛苦的呻/吟,越发愤怒。今天一早,就叫上小儿子,从别院出发,到燕家兴师问罪来了。 她原没把燕家放在眼里,想得简单,带人打上门,绑着人直接去给女儿磕头赔罪,也用鞭子抽一顿,好出了一口恶气。燕家却不识相,那就休怪她狠心了。 横竖荷包已经要了回来,当初在场的人也没人敢和郡王府作对,她就把这案翻了,治燕家这臭丫头一个污蔑殴打县主之罪,看她会不会哭着来求自己。 这会儿听瑟瑟说还有证据,她想也不想地就反驳了。若有别的证据,陈萦不会不说。 瑟瑟笑吟吟地看着她,并不驳她。 孔氏目光与她对上,渐渐惊疑不定:莫非她真有别的证据?不会啊!荷包要回来了,当初在场的人自己也都敲打过,没人会为她作证。除非她能找到当初抱朴草堂的那两个下人。 但怎么可能?抱朴草堂的那位是何等人也,要不是燕家这臭丫头运气好,连见都不可能有机会见到他。何况,以那位的脾性,怎么会管这等女人 家的闲事? 就算有万一,她也完全可以推说是臭丫头偷了萦儿的荷包,拿闺阁之物外流威胁萦儿,萦儿为了名声,被逼得承认了下来,其实根本没有推对方下水的事。 没错,就是这样!当初萦儿推人下水,根本没人看到,就算臭丫头有所谓的证据,她们也可以咬死不认。 孔氏想着,胆气顿壮,冷笑道:“没做过就没做过,我倒不信你还能编造出证据来。” 这可……真够无耻的啊!瑟瑟目光缓缓扫过对面,孔氏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倒是陈丰不敢对上她,移开了目光。 她问:“若我拿出证据,淮安郡王府管不管?还是会包庇县主,欺压民女?” 孔氏目光闪了闪。 瑟瑟笑了:“夫人不敢说吗?看来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孔氏被她一激,顿时怒了:“若萦儿真的做了错事,我让她向你磕头赔罪,送入寺庙,以赎此罪如何?”她想到受了鞭伤,趴在床上动弹不得的女儿,心中恨透了瑟瑟,又逼问一句,“若证明是你冤枉了萦儿,又当如何?” 瑟瑟道:“自然是随你处置。” 孔氏就等着她这一句,咬牙切齿地道:“好,记得你说的话。到时我要还你十鞭,让你为萦儿当牛做马。” 瑟瑟笑了笑,也不废话,回头对周老太君和燕行等人行礼道:“祖母,伯父,萧大人恰好在我们府上做客,请你们派一人,请他的随从过来做个见证。” 孔氏冷笑:“在你们府上做客,自然是帮着你们的,还能来做见证?何况一个随从能做什么证?” 瑟瑟道:“别人不可以,他的随从却可以。” 孔氏不信。 瑟瑟挑眉:“夫人就不问问是哪个萧大人吗?” “哪个萧大人?”孔氏想到了一人,又觉得绝无可能,嗤笑道,“你总不能把指挥使大人请来?” 瑟瑟道:“夫人既这么说,那是觉得萧大人有这个资格做见证了?”萧思睿在朝中任职殿前司指挥,孔氏说的指挥使大人正是他。 孔氏闻言心里一突:不会?那位从来独来独往,不和大臣结交,也就是皇后娘娘家资助了他,有些情分,他怎么可能到燕家来做客? 萧思睿已经将燕家除了内院都走了一圈。三进的宅子委实不大,看着也有些陈旧了,却极有生活气息。朝阳的空地上晾着衣物,没有花园,却有 一个不大的菜园子,角落里搭了个鸡窝,母鸡咯咯叫着,还有一只大黄狗趴在屋檐的阴影下打盹。 倒有点像农家的模样。 萧思睿忽然开口问归箭:“这样的人家,像是二十贯都拿不出的吗?” 萧思睿只有在很小的时候受过一段时间的穷。他父母亡故后,给他留下偌大的家产,却被族人强占。可很快,由于他出众的资质,被萧皇后的父亲看中,非但夺回了家产,更是重点栽培,精心供养。等到他入了军中,屡立奇功,不说别的生财之道,光是朝廷的赏赐就吃用不尽。 他实在无法想象,燕二郎也算是官家子弟,竟连区区二十贯都还不起。 二十贯,他随便请人吃顿饭都不止这个数!居然还要瑟瑟动用自己给她的见面礼来还。 归箭迟疑道:“燕家公账上应该是拿得出的,只是几位郎君与小娘子私下则未必拿得出这么多了。” 萧思睿问:“二十贯很多吗?” 归箭不知该怎么答他,这钱对这位来说当然不多,可对普通人家来说,已经是够一年的生活费用了。 他想了想,抓了一个路过的燕家仆妇问:“二十贯钱,对贵府小娘子来说是多还是少?” 那仆妇答道:“两个小娘子一个月的月钱也才一贯,二十贯自然是多的。” 一贯钱?萧思睿愕然,竟是……如此清苦吗? 先前堵在心口的那块石头似乎又回来了,萧思睿负手而立,沉默许久,忽地开口问道:“有什么办法可以给人送钱?” 他并是不想对她好,认她做外甥女也是让自己斩断妄念,没有别的意思。然而既然听到的这一切让他心里不舒服,那就把让他不舒服的源头解决掉。横竖银钱对他来说不过是个数目。 归箭呆了呆:“以您的身份,想给谁钱只管赏赐便是。” 是吗?萧思睿想了下,直觉有些不妥:“送十万贯钱,也只管赏赐吗?”以她从前的脾气,会直接把银钱扔他脸上?现在她年纪小,脾气就算软了些,大概也不会高兴。 归箭愣住,开始结巴起来:“十、十万贯?” 萧思睿迟疑:“是不是少了些?”前世,他给她一年的脂粉钱都不止这个数了。 归箭咽了口口水,总算反应过来他要给谁送钱了,忙劝道:“这么多,给小娘子做嫁妆都够了,只怕会惹来非议。” 嫁妆?她 嫁给陈括的嫁妆吗?萧思睿倒没想到这一层,心上蓦地蒙上了一层阴霾,目光冷下。正在这时,燕行匆匆走来,向他行一礼道:“大人,不知大人光临寒舍,有失迎迓,还请恕罪。” 孔氏等在座位上,心中忐忑不安。 一炷香后,脚步声终于从外传来。孔氏目光落到燕行陪同而来的人身上,霍地站了起来,脸色发白。 来者身材高大,容貌俊美,宛若雕刻而成的年轻面容上,浓眉锋利,目光慑人,纵然穿着最普通不过的灰布道袍,却依旧掩不住透骨而出的威严与矜贵。 萧思睿,竟然真的是他!绝不可能出现的人竟然真的出现在了燕家! “萧大人!”孔氏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嘴唇嚅嚅,气焰全无。 萧思睿正眼也不看孔氏一下,吩咐归箭,“表姑娘既要你做证,你便去。” 孔氏结巴道:“表,表姑娘?”周老太君和范氏一直忙着应付孔氏,也还不知道这事,闻言也是目瞪口呆。 萧思睿对瑟瑟扬了扬下巴,神情冷淡:“不叫人?” 瑟瑟敏锐地察觉他似乎又不高兴了,心里犯起了嘀咕。 她自知自己前世得罪他得罪得狠,今世他虽然不知实情,放过了她,料也芥蒂难消,并不敢奢求他帮忙。因此她先前一声未提,却没想到他竟会主动前来,来了却又是这样一副脸色。 可不管如何,他肯来,她总是感激的。燕家势孤,若没有他在,她纵然可以借着荷包中那物拿捏住孔氏,总不免后患。 她心下感动,眉眼弯弯,配合地叫了声:“睿舅舅。” 这样乖顺柔软,倒叫萧思睿一腔郁意无处发泄,心中越发烦躁。他眼皮跳了下,点点头,径直往里走。 周老太君这时才反应过来,忙站起来要让他上座。萧思睿摇了摇手,随意挑了一张椅子坐下道:“我就过来看看,你们不用管我,继续。” 看看?他就这么往那里一坐,存在感比谁都强,还说不用管他? 孔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听到的一切,明明是个随便一摁就扑腾不起来的小官之女,怎么忽然就成了这位的外甥女? 瑟瑟指着归箭道:“那日归箭作为见证人也在场,县主亲口承认了什么,夫人只管问他。” 孔氏见她果然找来了证人,又见那尊大佛神情冷漠地坐在那里,心知今日讨不了好,勉强笑道:“萧 大人的手下我信得过,都是误会,就不必问了。” 瑟瑟眨了眨眼:“都是误会?” 孔氏道:“是。” 瑟瑟又问:“不用再问问?” 孔氏赔笑:“不必了,不必了。我们这就告辞。”起身正要往外走。 瑟瑟道:“且慢。” 孔氏讶然看向她。 瑟瑟慢悠悠地道:“夫人是不是忘了什么?” 孔氏装糊涂:“没有。” 瑟瑟对抱月道:“夫人记性不好,她说过什么,你提醒她一下。” 抱月捏着嗓子道:“若萦儿真的做了错事,我让她向你磕头赔罪,送入寺庙,以赎此罪如何?”声音、语气足有七八分相似,叫人一听便知是孔氏的话。 孔氏脸色顿时难看至极,语带警告:“燕二娘子,得饶人处且饶人,勿欺人太甚。” 瑟瑟嫣然:“夫人,愿赌服输,这可是你亲口应下的。” 她立在那里,眉眼如画,依旧是一副娇娇小姑娘的模样,然而步步紧逼,不留余地。孔氏再不敢小瞧她,阴下脸来。 她已经退让一步了,一个小小的宣抚使之女,竟敢揪着他们不放。 孔氏的脸如阴云密布,目光如淬了毒般看向瑟瑟。她怎么肯让女儿受这个罪?开口,声音如裹了冰渣子般:“燕二娘子,我看在萧大人的面上让你三分,休要得寸进尺。” 瑟瑟微笑:“夫人错了。” 孔氏疑惑地看向她:“怎么错了?” 瑟瑟目光清澈:“我不需你让我啊,只需把这事分说明白。若是我冤枉了县主,自会按夫人要求的,受十鞭,为县主当牛做马。”萧思睿听到这里,眉心又是一跳,然后便听到她接着说,“可若不是,还请夫人也遵守承诺。” 这是不依不饶了?孔氏的脸色彻底冷了下去:“燕二娘子,你可听过一句话,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否则认真论起来,今日到底谁该赔罪还说不定。” 瑟瑟道:“那便认真论一论。” 孔氏心中大怒,自己看在萧思睿的份上愿意放这臭丫头一码,这臭丫头居然还不识好歹。简直找死!仗着萧思睿在,她竟敢张狂如此! 她不要忘了,萧思睿再位高权重,也是我陈家的臣子,还能反了天不成? 孔氏手中的帕子几乎揉碎,转向萧思睿:“萧大人 ,我本愿化干戈为玉帛,无奈令甥女并不同意。如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萧思睿神情淡漠:“我说过,我就过来看看,你们不用管我。” 孔氏见他果然丝毫没有插手的意思,心中不由一动:这位看样子对这个外甥女也并没有十分上心的样子啊。也是,听说当初还是他将落水后的燕家女送回别院的,若真的在意这个外甥女,怎么没见他上门兴师问罪?可见他对这个外甥女,也不过尔尔。说不定真的只是恰好在此,过来看个热闹。 她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和瑟瑟话赶话到这个份上,她已经知道今日之事不能善了,燕家这丫头是绝不能容了,便是她想容,对方也不肯放过她。除非她愿意让自己的萦儿再被这个臭丫头羞辱一番。 鱼死网破在所难免。这位不插手最好,若是反悔了想插手,她也有法子让他没法插手。 她心念电转,有了主意:“燕娘子一口咬定是萦儿推了她入水,我又说此事绝不可能,各执一词,争执不下,不如请个中人来评判?也好了了这段公案。” 瑟瑟没意见。倒是范氏心有疑虑:“不知这中人谁来请?”这其中大有讲究,一般来说,谁请的总会偏向于谁。 孔氏道:“公平起见,一家请一位如何?” 这法子倒确实公平,燕家人没法有意见。孔氏就命陈丰亲自去请承安郡王继妃朱氏。承安郡王乃宗正寺卿,专管宗室事务,行事公平公正。他的继妃朱氏素以贤惠闻名,风评极佳,自然是个合适的人选。 最重要的,朱氏素来疼爱陈萦,自会帮陈萦说话。她的身份也压得住萧思睿,又是女流,有她在,萧思睿就算反悔了,碍于身份也不好和她争论。 另一边,听到孔氏一方的人选,燕家犯了难:承安郡王妃的身份太高,他们能请到的中人在对方面前只怕连话都不敢说,否则岂不是得罪了对方? 孔氏见燕家为难,唇边现出一丝得意的笑:燕家这群土包子,他们能认识什么人?自己可是给了他们公平的机会请中人,到时候压不过承安郡王妃,那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自己非但能赢,还能赢得叫人心服口服。 正当得意,忽见瑟瑟走到萧思睿面前行了一礼。 孔氏一愕,随即差点笑出来:燕家这臭丫头到底年纪小,行事生嫩了些,她不会想请这位做中人?这位刚刚可是表态过不插手的,以他的性子,总不会前脚说后脚就打脸? 更何况,这件事本是闺阁女儿家之间的事,她特意请了承安郡王继妃做中人,摆明了要将事态限于闺阁。以萧思睿的身份,再掺和进这事,就惹人笑话了。 萧思睿也有些意外,看向瑟瑟,目光晦暗不明。 瑟瑟道:“睿舅舅,您能帮我请个中人吗?” 孔氏心道:原来她是知道这位不能当这个中人的,倒也不算太笨。可是,这件事找他又有什么用?这位至今尚未成婚,关系亲近的女眷只有那顶了天的几位,难不成他还能把那几位请过来处理这种小事? 萧思睿没有说话,指尖不紧不慢地点着座椅的扶手,似在沉吟。 瑟瑟有些紧张,指尖不知不觉绕上垂下的发丝。前世她从没求过他任何事,后来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她就更不可能对他低头了。求他帮忙,她委实没有经验可循,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 若他不答应,她,她就只好放弃这个中人人选了。请来的中人派不上用偿,还不如不请。 萧思睿的目光落到她细细尖尖的玉指上,乌黑的发丝绕在指尖,白如雪,乌如檀,令他的心尖忽然生出一丝痒意。他曾经见过更诱人的美景:芙蓉帐暖,锦被翻浪,她汗湿的乌发如瀑散落,缠绕在洁白如玉的娇躯上,黑与白之间一抹娇红绽放…… 他忍不住清咳一声,手上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唤道:“归箭。”,摘下拇指上雕着飞鸢图的玄铁扳指,丢给归箭道,“带上这个去镇北侯府,请太夫人来一趟。” 孔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脸色大变:镇北侯乃萧皇后的弟弟,镇北侯府的乔太夫人正是萧皇后的母亲,身份尊贵。萧思睿竟要把她请来? 瑟瑟也吓了一跳。她原先想着,他手下众多,武将的家眷性情总要刚强些,再有他在这坐镇,不至于太落下风,没想到他竟会直接请乔太夫人。这也太大材小用了。 瑟瑟记得乔太夫人,满头银发的老太太,举止雷厉风行,性情威严果断。萧太后,哦,如今还是萧皇后,那样厉害的人,见到自己的母亲,也会变得乖顺得像猫儿一样。 萧思睿竟要把她请来? 萧思睿见她杏眼圆睁,朱唇微启的震惊模样,面上神色不动,心中的郁气却蓦地散去了许多。 孔氏颤声开口道:“些许小事,就不用惊动她老人家了。” 萧思睿不紧不慢地道:“事涉两位小娘子的清白,怎是小事?既然承安郡王妃不辞 辛苦,想必她老人家也很乐意帮忙鉴别。” 孔氏哑口无言。箭在弦上,便是她想不发,也由不得他了。 瑟瑟看着萧思睿,眼中忍不住露出笑意:他可真是。孔氏请了承安郡王妃来压他,他就索性把乔太夫人请来,也不管此举有多夸张。真真是杀鸡用了牛刀。 萧思睿若有所觉,看了她一眼。她抿着嘴笑,悄悄对他眨了眨眼。他一愣,只觉那一刻,心弦仿佛被什么轻轻一拨,余韵嗡嗡,剩余的郁气不知不觉全都消散。 第25章 归雁堂中一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范氏从呆愣中回过神来,吩咐仆妇给客人上茶。瑟瑟闻到茶香,便知上的是父亲从江西捎回来的云雾茶,暗叫不好。 云雾茶色秀而味醇,原是作为贡品的上等好茶,以萧思睿的身份,燕家自然要拿出最好的茶来招待。可瑟瑟知道,这人其实是最不喜欢云雾茶的香味。 可她没法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将茶盅送到嘴边,啜了一口,又啜了一口…… 瑟瑟:“……” 啜到第三口,他似乎才反应过来,眉心抽了抽,望着手中的茶盅,一副想吐又勉强忍着的模样。 瑟瑟强忍住笑垂下头去。所以,他刚刚到底在想什么,走神得这么厉害?却由于这一段插曲,紧张的心情消散了许多。 半个时辰后,承安郡王继妃先到。她二十□□的年纪,容长脸,细眉细眼的,唇边一颗黑痣,一副精明能干的模样。 承安郡王继妃见到萧思睿也吓了一跳。孔氏给她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跟她讲了待会儿乔太夫人要来的事。 又过了一盏茶工夫,乔太夫人的轿辇终于出现在归雁堂外。众人不敢怠慢,都立在堂下迎接。萧思睿上前,亲自扶着穿着满头银发的乔太夫人下了轿。 瑟瑟偷偷打量着她。乔太夫人和记忆中还是一样的模样,穿一件绛紫色松鹤纹褙子,红润的面容上,鼻梁高挺,一对眼睛湛湛生光。那是一双叫人一见便不由心生畏惧的眼睛,此时,却带着点笑意,瞪了萧思睿一眼:“你小子也有求我办事的时候?” 萧思睿正伸手挡着轿帘,防止它打到乔太夫人,闻言,随口答道:“我不是怕您在家中无趣,给你找点事解闷吗?” 偏偏他说话时神情还是一贯的严肃正经。 乔太夫人哭笑不得,摇了摇头,绛色福寿纹抹额中间,拇指大的祖母绿在阳光下闪过耀眼的光。 众人纷纷向她行礼。 乔太夫人随和地道:“不用多礼。” 她随和,众人可不敢随和,依旧恭恭敬敬的。 在场的众人或多或少都听说过乔太夫人的事迹:年轻的时候萧老侯爷在外征战,几次军粮短缺,全靠她筹措粮草,渡过难关;最传奇的,有一次老侯爷外出征战,城中空虚,北人悄悄掩袭而来,群龙无首之际,她挺身而出,稳定军心,指挥仅剩不多的守城士兵滚木、浇油,投石……种种手 段皆使出,守住城池,等到了老侯爷的大军回救。 这样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即便不是皇后娘娘的母亲,本身也足够叫人尊敬敬畏了。 众人进屋,分宾主坐下,乔太夫人是个爽快人,直接开口道:“既然请我和朱氏做中人,究竟怎么回事,先说一遍。” 孔氏抢先道:“太夫人容禀,燕二娘子淘气落水,也不知怎的捡到了小女的荷包,非说是小女推她入水的。” 承安郡王继妃抓到了重点:“燕家二娘子说是被县主推下水的,有没有人看到?” 自然是没有的。瑟瑟早料到了她们会倒打一把,也不慌张,从容道:“别院门口,县主已经亲口承认了此事。当时一起的小娘子都听到了,归箭和藏弓当时都在,可以作证。” 乔太夫人看向归箭。归箭恭敬地道:“确实如此。” “冤枉,”孔氏挤出几滴泪来,拿帕子按着眼角,“当时的情景,燕小娘子咄咄逼人,小女害怕闺阁之物外流,为了拿回荷包,无奈承认了下来。可这事是万万没有的,萦儿的品行我还能不知道?要不然我也不会气不过,上门来讨个公道了。” 瑟瑟看着她唱作俱佳的表演,佩服不已:这手颠倒黑白、混淆因果的本事还真是了不得啊。燕家人性直,难怪前世会吃了大亏。 乔太夫人声色不动,问瑟瑟:“燕小娘子,你可有话说?” 瑟瑟不慌不忙:“荷包不是我捡到的,是我从推我下水的人身上扯下来的。上面的带子已经扯断,当时我还回去时归箭他们应该都看到了。” 乔太夫人看向归箭,归箭点了点头。 承安郡王继妃在一旁插了一句:“这也证明不了什么,捡到荷包后,同样可以扯断带子。” 周老太君怒了:“王妃娘娘这话可没道理,我家二丫头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诬陷县主?” 孔氏正等着她这一句,冷笑道:“老太君这话问得好,同样,我想问一句,萦儿无缘无故的,又为什么要推你们府上的小娘子下水?说句冒昧的话,凭她的身份,萦儿还不至于将她放在眼里,哪用得上做这种事?” 为什么?为的是蒋让,陈萦出于嫉妒才会推她。可这个理由瑟瑟并不能说,一来她无法解释为什么知道蒋让喜欢自己;二来,说了,反而坏了自己的名声。 孔氏见瑟瑟不说话,得意起来:“说不出来了。因为你根本就在说谎,你 嫉妒萦儿,才会诬陷她。” 瑟瑟望着她咄咄逼人的嘴脸,心中叹息:涉及到女儿家的阴私,一旦揭开,势必会结下死仇。如果淮安郡王府愿意到此为止,如果孔氏没有欺上门来,没有这样颠倒黑白,她也许也就永远让那些成为秘密了。可有些人执迷不悟,再要退让,就是置自己、置燕家于万劫不复之地了。 既然如此,那就怪不得她了。 她下了决心,面现害怕之色,吞吞吐吐地道:“县主害我的理由我倒是知道,只是我不敢说。” 孔氏一愣,随即冷笑道:“你说啊,我倒要看看你能编出什么理由。”她问过陈萦,陈萦一口咬定是不小心将人推下了水,她就不信对方能说出什么理由来。 瑟瑟左右手手指轻轻绞在一起,十分不安的模样:“我不小心窥破了县主的秘密。” 孔氏越发不信:“什么秘密?” 瑟瑟迟疑:“真要说?” 孔氏气势如虹:“你说。” 瑟瑟低着头轻声道:“县主思慕国子监司业家的郎君。” 孔氏又是一愣,随即怒火上涌,一下子站了起来:“你胡说什么?” 承安郡王继妃也变了脸色:“燕小娘子,你可要想清楚,有些话不能乱说。你若拿不出证据来,那是诬陷。诬陷朝廷敕封的县主,可是重罪。” 瑟瑟小声问道:“若我有证据呢?” 承安郡王继妃和孔氏对视一眼,目露惊疑。 听了许久的乔太夫人这才开口道:“如有证据,老身自会为你做主。” 瑟瑟感激地谢过乔太夫人,对抱月吩咐几句。抱月出去,不一会儿,拎着一个锦袋过来,交给瑟瑟。 瑟瑟道:“里面的东西是我无意中捡到的,没想到会惹来杀身之祸。” 这些话当然是她编造出来的,锦袋中之物正是她从陈萦的荷包中取出来的。然而,陈萦为什么害她的真相不能说,她也只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叫孔氏和陈萦知道被人冤枉,却有口难言,无从辩驳的滋味。 她将锦袋呈上。乔太夫人的侍女接过递给乔太夫人。乔太夫人打开锦袋,从中取出一方杭绸素帕,随手抖开一看,顿时变了色。 承安郡王继妃离她最近,不由凑过头去,但见帕子上提着几句诗:“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字迹有些晕开,应该是 浸过水。帕子一角坠着一枚赤金宝相花纹的男式戒指。 承安郡王继妃的脸色也变了:这这这,分明是用以私相授受的情诗信物。 瑟瑟提醒道:“戒指内侧有字。” 乔太夫人老眼昏花,看不清楚,将东西交给身边的侍女:“你眼神好,看看是不是有字。”侍女拿起戒指仔细看了看,指着一处道:“这里有一个‘萦’字。” 乔太夫人道:“孔氏,我记得你那女儿的名就是萦?” 陈丰脸色煞白,孔氏比他镇定些,手指死命掐住掌心道:“萦儿也许只是抄录诗句……”帕子上的字迹一看就是陈萦的,就算乔太夫人现在不认识,也可以找来陈萦从前写的比对,她没法否认。 侍女忽地“咦”了声,指着帕子道,“反面还有几行小字。” 乔太夫人道:“念。” 侍女领命,读道:“蒋郎见字如晤,自三月西子湖畔相会,桃花映红,人面难觅……” 孔氏的脸色也变得煞白。她想起来了,三月,她带着几个儿女游湖,在湖边遇到了蒋司业的家眷,当初萦儿的目光就频频落在蒋司业的小儿子身上。没想到她胆子这样大,竟敢做出私相授受的事来,还把这样重要的把柄落到他人手上! 她竟然还瞒着自己! 孔氏越想越气,越想越慌:若她告诉了自己,她们何至于一点准备都没有,闹到如今这般不可收拾的地步。 乔太夫人皱起眉来,问孔氏道,“令爱可是与蒋氏定亲了?” 孔氏的脸一下子涨成了猪肝色,心中却知道大局已定:女儿的名声,淮安王府的名声,经此一事,再也无法挽回。 对方指出了女儿推人下水的动机,也提供了完整的证据,还有证人,便是她再能颠倒黑白,这天也遮不住了。 私相授受,杀人灭口,哪一项说出去都不光彩,女儿的这辈子算是完了。这一仗,她彻底输了。 她浑身冰冷,手脚不住发抖,若不是哽着一口气强行撑住,几乎瘫软在地。陈丰见状不对,忙搀扶住她。她一把推开儿子,勉强挺直脊背,抖着嗓子道:“是我教女不严。” 承安郡王继妃也脸色难看,却也无话可说。 她们怎么也没想到,以她们的身份,联手对付一个小小的燕家女,竟会偷鸡不着蚀把米,非但没能奈何得了人家,还将陈萦彻底葬送,甚至连整个淮安郡王府都为之蒙羞 。 陈萦的父亲原本很有希望争夺世子之位,经此一事,再也无望。从此后,他们这一房,在郡王府再也抬不起头。 孔氏越想越恨,越想越怕,想到丈夫若是知道此事,只怕生啖了她们母女的心都有,整个身子都开始发抖。她胡乱交代了几句场面话,想要离开。 瑟瑟又叫住她。 “夫人,”小姑娘望着她,笑容依旧甜蜜,只是在孔氏眼里,这笑容不啻于恶魔。“既然证明了我不是诬陷县主,你先前的赔罪的承诺总该兑现了?” 孔氏灰溜溜地走了,临走前忍辱答应,待陈萦伤好,便如自己承诺般,带着她来向瑟瑟磕头赔罪,随后送入寺庙,以赎此罪。 她也不敢不答应,有乔太夫人和萧思睿两尊大佛坐镇,由不得她说话不算话。 事情已了,萧思睿亲自送乔太夫人回去。临走前,乔太夫人把瑟瑟叫到面前,仔细打量了她一番,露出笑意:“果然是个可人的小娘子,难怪阿睿疼爱。”从腕上褪下一个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赏了她。 瑟瑟受宠若惊。要知道,前世,即使身为陈括的贵妃,乔太夫人照样看不上她,连个正眼都吝于给,更休提这样和颜悦色地赏见面礼了。 萧思睿却道:“您的好东西多着呢,就送这个也忒小气了。” 乔太夫人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对跟在身边的妈妈笑道:“你听听,你听听,这是真疼新认的外甥女儿呀,都想着帮她算计我的东西了。” 那妈妈也笑:“九郎君是不和您见外。”萧思睿在族中行九,镇北侯府的人向来这么称呼他惯了。 瑟瑟忙道:“太夫人,您不要听睿舅舅的,这个镯子已经太贵重了。” 乔太夫人笑道:“这有什么贵重的。我今日没准备,赶明儿去我那儿玩,我库里有好些漂亮的首饰适合你这个年纪的小娘子。” 瑟瑟答应也不是,推辞也不是。乔太夫人对她另眼相看全是看在萧思睿的份上,然而,萧思睿认她为外甥女可不是为了抬举她,未必愿意她和萧家人走得太近。她不由下意识地看向萧思睿。 萧思睿道:“还不谢过太夫人?” 这是要她答应下来了? 瑟瑟想了想,大大方方地谢过了乔太夫人。 乔太夫人果然很高兴,和她约好了再见的时间,依旧由萧思睿扶着上了轿。轿子启步,萧思睿的车在门外,先步行相随 。瑟瑟忍不住追了一步,喊道:“睿舅舅。” 萧思睿回头看她,依旧是素来平静冷淡的模样。 瑟瑟欲言又止,终究只是裣衽一礼:“今日多谢你了。” 萧思睿道:“我并没有做什么,要谢,也该谢太夫人。” 瑟瑟含笑:“太夫人自然也该谢的。”可若没有他,乔太夫人怎么会帮她?这个人情,她终究是欠下了。 萧思睿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燕家人如在梦中,断没想到瑟瑟竟有这个机遇,引来这样两位大人物的垂青。但不管如何,危机解决,实在值得庆贺。 欢乐的气氛一直延续到晚膳后,几个小辈陪着周老太君说说笑笑,松鹤堂中比平时还要热闹几分。范夫人匆匆走入,神情紧张地道:“宫里来人了。” 室中静寂下来,周老太君诧异:“宫里,哪个宫里?” 范夫人道:“还能有哪个宫?” 一屋子的女人顿时面面相觑,差点以为听错了,以燕家的身份地位,“宫里”两字委实离她们的生活实在太远了。 如今,又有什么事? 范夫人道:“皇后娘娘宣瑟瑟明日入宫觐见。” 第26章 天色初明,临安城从沉睡中苏醒,开始了一天的热闹。燕家的驴车混在各种上衙上工的车马中,吱呀呀穿过熙熙攘攘的御街,停在皇城的东华门外。 昨日宫里派了人来,临时教了瑟瑟一些规矩,宣召瑟瑟今日入宫。燕家意外之极,然而皇命难违,纵然担心,也只得一大早就叫要去禁军上衙的燕骥顺路将瑟瑟送了过来。 燕骥从车夫位跳下,伸手将瑟瑟扶下了车。 他是个沉默寡言的高个子青年,性子和交游广阔的燕骏全然不同,这会儿也不知道该对妹妹说什么,只道了句:“一切小心。”露出几分担忧之色。他只能送她到这里,宫门深深,剩下的只有靠妹妹自己了。 抱月抱着一个小包袱,自己跳下车,紧张地跟在瑟瑟身后。 瑟瑟抬头望向前方铜瓦金钉,光耀夺目的宫门,微微恍惚。记得上一世,她第一次入宫时已将近端午,也是大哥将她送到了东华门外,彼时忐忑不安的心情至今记忆犹新。这一世,由于她没有在淮安郡王府的别院养病,似乎一切都提前了。 显阳殿的小内侍已经在等着她们,见到人到了,笑着打了个千,叫人抬了一顶软轿过来:“娘娘知道燕小娘子膝盖有伤,特意命小的带了轿子过来接人。” 瑟瑟俯身谢过皇后恩典:萧皇后从来都是这样体贴入微,人人称道。 燕骥不动声色地塞了个荷包过去,拱手道:“舍妹第一次入宫,还请公公多多照应。” 小内侍掂了掂荷包的份量,笑得更热情了:“燕教头只管放心,娘娘召见,是有好事呢。” 燕骥不解,小内侍却不肯多说了。 瑟瑟笑着宽慰了焦虑的大哥几句,又和他约定了来接她的时间,这才道别。她倒是知道萧皇后召见她的目的:为了替陈括物色皇子妃的人选。 萧皇后乃是当今继后,老镇北侯和乔太夫人的嫡女,出身尊贵,深受圣宠,然而命运不济,至今膝下无一子半女。半年前,先后留下的太子不幸病亡,太子之位空悬,萧皇后不免动了心思,将生母卑微的皇七子陈括与丧母的皇十二子陈拾一道,暂时养在了膝下。 明眼人都知道,萧皇后是打算从这两个皇子中择其一记在名下,争太子之位。 陈括年长,行事端方,温雅有君子之风,素得众人交口称赞,被萧皇后选中的可能性更大。 正因为陈括很可能会成为太子 ,他的皇子妃的人选便显得举足轻重。 前世,瑟瑟其实也一直没弄明白,燕家无权无势,她的父亲不过是一个即将调回京城的小官,无根无基,萧皇后怎么就看中了她,还对她格外优容? 当然,最后她身份所限,并没有能成为陈括的正妃。 萧皇后的说辞是看在娘亲是同族的份上关照她几分,然而,瑟瑟直到死前才知道,萧皇后是恨她的,恨她入骨,祸及全家的那种。可是,她始终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招惹到了对方? 瑟瑟眼睫微垂:这一次入宫,也不知能不能探知真相一二。 软轿沿着宫道晃晃悠悠,从雄伟壮丽的太极十二殿旁经过,停在了显阳殿高高的阶陛下。 小内侍打了帘子,瑟瑟扶着抱月的手下了轿,抬头看去,望见了熟悉的铺着蓝色琉璃瓦的屋顶。这座囚禁了她整整三年的宫殿一如记忆中巍峨富丽,屋顶的天马和凤凰华美而庄严,高高的汉白玉台阶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瑟瑟深吸一口气,控制住一瞬间反射性想要发抖的身躯,任抱月搀扶着,一步一步向上走去。 沿着台阶转了个弯,前面忽然传来风声。她下意识地一避,就听“啪嗒”一声,一颗石子落在她脚下,随即弹跳向一旁。若不是她闪避得快,这个石子就该砸到她脚了。 瑟瑟愕然向上看去,就见汉白玉栏杆后露出一个留着鹁角儿发式的小脑袋,赫然是一个小小孩童。 那孩童穿一件大红缂丝交领短衣,胖嘟嘟的,七八岁左右的模样,颈上挂着一个华丽的大金锁,看着她笑嘻嘻地道:“哪里来的瘸子?” 瑟瑟:“……” 她认得这孩童,正是养在萧皇后宫中的十二皇子陈执。十二皇子生母早亡,自幼养在先前的谢皇后宫中,谢皇后亡故后,他依旧住在显阳殿,由萧皇后抚养。他是当今天成帝最小的儿子,颇受帝后宠爱,被惯得调皮捣蛋,无法无天。 十二皇子伸手让小内侍将他抱上栏杆坐好,晃荡着脚丫子,绣着奔鹿图的小小丝履上两颗明珠熠熠生辉:“长得倒还差强人意。” 瑟瑟知道这是个小霸王,不欲招惹他,屈身行了一礼道:“见过殿下。”抱月原本还在生气顽童不知轻重,听到瑟瑟称呼吓了一跳,忙跟在瑟瑟身后行礼。 十二皇子偏着头看她:“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瑟瑟微笑,随口吹捧他:“殿下龙章 凤姿,气势非凡,又出现在皇后娘娘宫前,想也知道不是一般人。” 十二皇子的嘴角不由翘了翘。 正在这时,他身后传来一道傲慢的声音:“巧言令色。” 然后,瑟瑟就看到了十二皇子身后,抱着双臂,抬着下巴阴沉沉地看着她的晋城长公主。 瑟瑟继续微笑:“见过长公主殿下。”心中隐约猜到十二皇子大概是受了这位的挑唆,特意等在这里找她的麻烦的。否则这两位金尊玉贵的龙子凤孙,没事等在太阳底下做什么? 晋城长公主哼了一声:“没想到你还真是他的外甥女。不过我还是讨厌你,看你不顺眼。”萧思睿抱着瑟瑟的一幕时时在她眼前摇晃,令她心头如被火烧针刺。就算是舅舅和外甥女,也太过了。 十二皇子也帮腔道:“虽然你长得好看,可是个瘸子,皇姑姑不喜欢你,我也不喜欢你。” 瑟瑟真想说一声:“谢谢,谁需要你们的喜欢?”然后想到这句话说出的后果,她终究还是忍下了,笑了笑道:“哦。” 陈执“咦”了一声,在小内侍们的惊呼声中一跃而下,三两步跑到瑟瑟面前,一边绕着她打转,一边打量她:“你怎么不生气?” 瑟瑟奇怪:“我为什么要生气?” 十二皇子道:“谁要敢当着我的面说不喜欢我,我肯定要揍他一顿。” 瑟瑟道:“我又揍不过你。” 十二皇子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是不是我无论做什么你都不会生气?” 瑟瑟一怔,蓦地起了不好的预感。她还没来得及想好对策,十二皇子忽地伸出手用力一推,哈哈笑道:“这样你也不生气吗?” 瑟瑟猝不及防,猛地向后栽去,心中不由又惊又怒。慌忙之间,她想去抓抱月的手,十二皇子格格笑着,又发力推了她一把。 瑟瑟彻底失去了平衡,暗叫不好。她现在是在台阶上,这样倒栽葱摔下去,只怕命都要去掉半条。 抱月惊呼一声,想来拉她,却被十二皇子两手一张,挡住了去路。 瑟瑟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难道重生一回,她竟要葬送在此? 千钧一发之际,身后忽然出现了一双手,握住她的肩头,将她轻轻往前一扶。 两股力道对冲,瑟瑟终于稳住了身形,抱月也绕过十二皇子扑了过来,一把将她抱住,浑身发抖。 瑟瑟犹有余悸,就见刚刚做了坏事的十二皇子眼珠子转了转,脚步向后退去,试图脚底抹油。 她正奇怪这欠收拾的混蛋孩子怎么忽然胆怯了,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柔和的声音:“小十二,做了错事不道歉吗?” 十二皇子的动作僵住,灰溜溜地叫了声“七哥”。 瑟瑟也僵住了,双拳紧紧攥住,缓缓回过头去。 清晨的阳光照在来人身上,也照亮了少年莹润如玉的姣美面容。刚刚扶住她肩的手已收了回去,他袖手而立,宽袖飘摇,精致的眉眼间藏着忧郁,也带着温柔。 陈括! 竟然这么快就再见了! 瑟瑟脑中一片混乱,往事纷呈,相处时的温情,最后的狠心,曾经的欺骗……一起涌上她的心头。她感激他在燕家危难之际对她伸出援手,温柔以待,因此愿意尽自己所能报答他,可到了最后,他却在算计她,利用她,和萧太后一起,将燕家满门送到了萧思睿的屠刀之下。 种种情绪交织,她几乎用尽了全部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流露出憎恨之色。 此刻,他温柔地看着她,一如当年,温言问道:“你还好?” 瑟瑟垂下眼,双手相扣,俯身屈膝道:“多谢七殿下。民女无事。” 清甜的声音入耳,陈括目光不由落到她面上,看得有些发怔。 瑟瑟察觉到他的目光,将头垂得更低。上一世也是这样,他第一次见到她,就移不开目光,此后一直都待她很好很好,好到她几乎不敢相信,他一直在欺骗她。 陈括回过神来:“是小十二不好,让小娘子受惊了。”他看向十二皇子,又说了一遍,“小十二,道歉。”声音虽然温柔如故,却隐隐带着压迫。 十二皇子撇了撇嘴,不甘不愿地对瑟瑟说了声:“对不起。”眼眶中已经有了泪,委屈地看向陈括,“这样可以了?” 瑟瑟看着他简直要气笑了:被推的是她,这位居然还委屈上了?她这个受害者还没委屈呢!刚刚若不是陈括,她大概不死也得重伤了。想到这里,她心里不由堵得慌:她不愿欠萧思睿的人情,可更不愿欠陈括的,却偏偏阴差阳错,还是欠上了。 陈括秀致的眉一皱即松,走到十二皇子面前,半蹲下来,耐心地对他道:“小十二,你刚刚差点伤了人,知不知道?” 十二皇子含着泪:“不过是一介草民,伤就伤了,有什么要紧的? ” 陈括的脸色沉了下来:“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十二皇子有些发怯,指着台阶上道:“是皇姑姑。”他愣住,台阶之上,哪里还有晋城长公主的人影。饶是他无法无天惯了,心里也不由闪过一丝慌张,隐约想到:如果他的做法没问题的话,皇姑姑为什么要跑?要知道皇姑姑可是长辈,总不至于和他一样害怕七哥? 瑟瑟已经忍无可忍了,似笑非笑地开口道:“十二殿下,你的太傅没教过你一句话吗?” 十二皇子不想理她,却又忍不住好奇,心中纠结片刻,还是开口问道:“什么话?” 瑟瑟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死了不打紧,殿下这样尊贵的人,却要因此赔我一条命,岂不是可惜?” 十二皇子吓了一跳,驳斥道:“你胡说什么,不过就推一下罢了,怎么会死?” 瑟瑟冷笑:“后脑着地,我又自幼体弱,你说会不会有这种可能性?” 十二皇子眼珠子心虚地乱飘,声音低了下去:“那,那也不至于要我赔命。她明明说不碍事的。” “是吗?”瑟瑟反问他,“既然有人告诉你不碍事,她为什么自己不做,要让你来?” 十二皇子说不出话了。 瑟瑟道:“她还是你姑姑呢,身为长辈,自己不喜欢我,却让小辈的你做这种事,明明就是故意害你。” 十二皇子彻底呆住了。 当着陈括的面吓唬完十二皇子,又挑拨了一番十二皇子和晋城长公主的关系,瑟瑟心里的那口恶气算是出了一小半。她也不管陈括怎么想,又行了一礼道:“两位殿下,皇后娘娘还等着召见我,我先告退了。” 十二皇子叫道:“等一等。”却又不说话了。 瑟瑟看向他,眼中隐约透出了不耐烦。 半晌,他郁郁道:“我还是不喜欢你。” 瑟瑟道:“没关系,就算是金银,也不见得人人都喜欢。”反正她也不喜欢这个小霸王。只不过如今两人身份悬殊,她就算再气恼,除了吓唬他一番外,也没法把对方怎么样。 十二皇子的神情显得更郁闷了,伸足胡乱踢了几下台阶,脸憋得通红,终究没能说出什么。 去宫门接瑟瑟的小内侍赔笑开口道:“两位殿下,娘娘还等着燕小娘子呢。” 陈括拍了拍闷闷不乐的弟弟,闻言道:“燕小娘子只 管去。” 瑟瑟微微俯身致意,依旧叫抱月搀扶着,向上走去。 身后仿佛有一道视线追随着她。她回头,恰与陈括的目光对上。他翩翩而立,凝望着她,眉目间郁色犹在,却渐渐透出一点明朗的笑意。 天高云淡,阳光渐炽,太极殿中朝会已散,头戴幞头,身穿紫、绯各色圆领官袍,手执象笏的官员三三两两地从太极殿走出,原本冷清的殿前顿时热闹起来。 藏弓候在一边,见到萧思睿走出,立刻迎上,动作熟练地将手中的羽纱斗篷抖开帮他披上,顺便低声禀道:“皇后娘娘宣了燕小娘子今日入宫。” 萧思睿正在绑系带的手微微一顿。 藏弓又道:“娘娘还宣了镇北侯的次女,顾太师的孙女,荀相公的幼女。” 萧思睿一下子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这三位都是陈括皇子妃的人选,这一世,大概是由于他认了瑟瑟为外甥女,萧皇后帮陈括选妃,提前将她加入了候选人的名单? 斗篷上的结怎么也打不好,他心浮气躁,干脆交给了藏弓。 身后有人笑道:“萧大人,今日张大人在太平楼设宴,邀诸位同僚一聚,听说萧大人也要去,不如一道同行?” 他稳住心神,不动声色地道:“冯大人先去,我还有些事,会晚些到。” 第27章 瑟瑟走到显阳殿外,看到殿外已有两位贵女等着。一个十四五岁模样,穿着湖水绿的蜀锦褙子,戴一套赤金点翠翡翠头面,肌肤微黑,圆脸大眼,连着身段都圆润可爱;另一个则和她差不多年纪,穿着月白湖绸褙子,雪青色轻罗石榴裙,削肩细腰,细眉细眼,别有一派袅娜风流之态。 这两位也是瑟瑟上辈子的“熟人”,圆脸的是枢密使兼太子太师顾秉正的孙女顾于晚,瘦弱袅娜的则是参知政事荀士达的嫡幼女荀樱娘。这两人连同镇北侯萧缜的次女萧以娴,都是陈括正妃的人选。 哦,后来还莫名其妙加了一个她。 这件事说来奇怪,镇北侯萧缜是萧皇后的哥哥;太师顾秉正乃枢密使,掌天下武事;荀士达则是参知政事,正是俗称的副宰相,时人尊称为荀相公。这三位都是跺一跺脚,朝堂都要震三分的大人物,他们的女儿或孙女成为未来太子妃人选无可厚非,瑟瑟一个宣抚使之女夹在其中就显得格外显眼了。 为此,瑟瑟上辈子没少受到她们的蔑视与刁难,更由于不熟悉宫规,心存顾忌,连反击都束手束脚,受了不少冤枉气。 这辈子嘛,瑟瑟微微笑了笑,心中倒是有些期待她们的手段了。都重活一世了,再要被几个小姑娘折腾到了,她也就白活了。正好她也不想嫁给陈括,倒可以利用一二,一来出一口恶气,二来顺便败坏萧皇后以及陈括对她的印象,顺利脱身。 顾于晚和荀樱娘站在宫门处,居高临下,早就看到了先前十二皇子捉弄瑟瑟,陈括解围那一幕。等看到小内侍领着瑟瑟也往她们这边走来,顾于晚先忍不住,眨了眨眼,好奇问道:“这位是?” 小内侍知道她的身份,不敢怠慢,躬身答道:“回顾小娘子话,这位是江西宣抚使燕大人的掌珠。” 顾于晚愕然。她们几个进宫是为了什么,彼此都心知肚明,几位贵女身份也算相当,怎么忽然冒出一个宣抚使之女?宣抚使虽然算得上一方大员,在枢密使和宰相面前可就完全不够看了。何况,这位的腿脚似乎还不便的样子。 凭什么?就因为长得好吗? 顾于晚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满,看向荀樱娘。荀樱娘却没看她,目光冷淡地掠过瑟瑟,倨傲地点了点头。顾于晚心中嗤了声,面上却笑盈盈的:“原来是燕小娘子。”悄悄挪动脚步,和荀樱娘并肩而立,挡住了瑟瑟的去路。 四月末的天气,已有些热意,阳光直直射下,遮阳的阴影只余极小的一 部分。顾于晚这样一挪步,恰恰占据了阴影与阳光的交界处,将瑟瑟挡在了被太阳直晒的所在。 瑟瑟看向她,眉头微皱。顾于晚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笑容越发灿烂:就算不论身份,也有个先来后到,这个宣抚使之女总不好意思叫她们挪开,把阴凉处让给她? 她望着瑟瑟皓若新雪的肌肤,心中又妒又恨,又生起隐秘的快感。就这样被晒个小半个时辰,她倒要看看这位还能不能维持现在这副娇滴滴,水灵灵的模样? 瑟瑟看着她眼中的得意,心中不免好笑:这位顾小娘子在家中着实被宠坏了,这点子幼稚手段,也敢在宫里使出来。 上一世,她也是这样,处处给自己使绊子。那时自己初入深宫,处处谨慎,不敢惹事,只得吃下了哑巴亏。顾于晚却也不曾落个好,种种情状萧皇后和陈括全看在眼中,对自己心生怜爱,诸多补偿,反而是这位顾小娘子,早早就出局了。 如今往事重现,瑟瑟可没打算再受这个气。 萧皇后和陈括的怜爱和补偿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她巴不得他们看不上她。她再恨他们,也没打算葬送自己的一生来报复。 她很快有了主意,笑着向顾、荀二人行礼,俯身垂眸之际,蓦地瞳孔一缩,一脸惊恐地指向顾于晚的脚下,失声道:“啊,有虫!”前世她和这位顾小娘子一起在宫里住了一段日子,知道对方最怕的就是虫子。 顾于晚脑中咯嘣一下,一声尖叫,如踩到烧红的烙铁,猛地跳到一旁。害怕之下,她的双眼紧紧闭起,连声音都在发抖:“哪里,哪里有虫?” 瑟瑟从从容容走到顾于晚刚刚站着的位置,佯作向下寻找状:“咦,哪里去了?我可能眼花了?” 她的侍女也连忙安慰她:“小娘子,没有虫子,勿怕。” 惊慌失措,一下子跳到太阳底下的顾于晚:“……”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噗嗤”声,众人看去,却是十二皇子跟在陈括后面走了过来,正好看到顾于晚狼狈的样子,不由笑出声来。 顾于晚面红耳赤,又羞又怒,不敢拿十二皇子怎么样,冲着瑟瑟嚷道:“你诈我!” 瑟瑟一脸抱歉:“对不起,我刚刚看错了。” 看错,看错个鬼啊!顾于晚气得想吐血,望着瑟瑟目光不由变得恨毒之极。可恶!这宣抚使之女真真狡诈,被骗到太阳底下还是小事,关键是还害她在皇后宫前,在两位皇子面前丢了 大丑。 一想到刚刚自己失态的样子被那么多人看到了,顾于晚就恨不得把瑟瑟千刀万剐。 瑟瑟心中愉悦,慢悠悠地又补了一刀:“真对不住,我不知道你怕虫子,反应会这么大,下回我一定会看清楚再喊。” 下回,她还有下回?顾于晚咬牙道:“不用了,请你免开尊口。” 瑟瑟望着顾于晚身后眼珠乱转的十二皇子,“哦”了一声,决定尊重对方的要求。 十二皇子鼓起脸来,用口型对她说了几个字:“你果然不是好人。” 瑟瑟只当没看到,理也不理他,却见陈括眉眼含笑地望着她,眸中光彩涟涟。 瑟瑟:“……”这人大概是有毛病的。 正在这时,显阳殿中走出几个小宫女,拿了几把伞分给几人的侍女道:“天高日晒,几位小娘子等候辛苦,娘娘特赐伞遮蔽一二。” 顾于晚和荀樱娘的脸色都微变。 她们一早到这儿,已经等了许久。可这个时候,宫里的各位嫔妃还在向皇后娘娘请安,她们自然是不方便进去,只得等着。 太阳越升越高,檐下的阴影处逐渐缩小,两人便是跟着挪动位置,也不免晒到。可这是在宫里,两人即便是再娇贵,也只有硬捱着,这会儿终于等来了皇后娘娘的恩典。 可是早不赐,晚不赐,偏偏这个小小的宣抚使之女一来,皇后居然立即赐下伞来给她们遮阳,由不得她们不多想。 瑟瑟也在思索:为什么她上一世竟会觉得萧皇后是在恩宠她呢,这分明是拿她竖靶子啊!大概是由于上一世,她是那个站在太阳底下的小可怜,所以才会分外感激萧皇后? 瑟瑟心中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识人的本领实在不怎么样,只希望今后能长进些。 不过,识人不清的何止是她,萧皇后在世人口中从来都是仁善贤明,宽厚简朴的一代贤后,人人夸赞敬仰。若不是自己临死前看到她怨毒的眼神,听到对方充满恨意的那番话,她哪怕重生一回,也不会起疑心。 等待的时间格外难熬,好在,赐伞之后没多久,她们终于看到各宫嫔妃陆陆续续地从殿中走了出来。 陈括和十二皇子先进去见萧皇后,又过了一会儿,有女官走出来,宣三人觐见。 瑟瑟跟在顾于晚身后,想起前世之事,再看看顾于晚带着愤恨的眼神,留了个心眼。果然,顾于晚佯作要对侍女说句什 么,放慢了脚步,趁瑟瑟经过,暗中伸出一只脚来。 瑟瑟只当不见,依旧向前走去。顾于晚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觉得脚上传来一阵剧痛,“啊”了一声,疼得脸色都变了。原来,瑟瑟直接一脚狠狠踩在了她的脚上。 瑟瑟惊讶地看着脚下,仿佛到现在才发现下面多了一只脚,不甚有诚意地道:“唉呀,我没看到,真对不住。” 顾于晚又是疼又是气,脸色都青了:这个燕家女到底是什么来路,竟然敢这么做!刚刚骗自己有虫,好歹还有些遮掩;现在直接踩人,这等粗野的行径大喇喇地在显阳殿前做出,她到底还想不想争七皇子妃之位了? 若换了平时,顾于晚早就发作了。然而她理亏在先,真要追究未必讨得了好。皇后又召见在即,这个时候闹出来可一点儿好处都没有,只能憋下一口气,含恨吃了这个哑巴亏。 跨过高高的门槛,转过一道花梨木山水纹汉白玉座屏,整个大殿尽入眼内。 显阳殿中处处庄重肃穆,十二根雕龙画凤的宫柱高高耸立,仿佛直达穹窿。大殿中,铜错金博山炉轻烟袅袅。 瑟瑟向上看了一眼,藏于袖中的手指尖一下子掐入了掌心。 萧后坐在皇后的宝座上,穿一件普普通通的绯色大袖衫,连首饰都未多戴几样,一派家常打扮,正笑盈盈地和一个十五六岁,容貌和她有五分相似的小娘子说话,陈括兄弟却已经不见了。 萧皇后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生得肌若白雪,眉若翠羽,眸似晨星,极其美貌,然而举止间自有一种雍容华贵的气质,令人望之生敬,不敢轻渎。 身边的小娘子瑟瑟则更为熟悉,正是萧后的侄女,陈括未来的皇后萧以娴。 见三人进来,萧以娴恭顺地退到一边。 宫人放好拜垫,瑟瑟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跟在顾于晚和荀樱娘身后,向萧皇后叩拜行礼。 萧皇后含笑叫了“起”,仔细打量了三人一番,对身边的女官笑道:“你瞧瞧,这几个小娘子,一溜儿花骨朵般的,真真叫人爱煞。” 又一个个问“几岁了”,“平时在家中做些什么”……竟仿佛邻家长辈,和风细雨,絮絮而问,毫无皇后的架子。 几位小娘子都轻松了下来,顾于晚叽叽喳喳的,甚至将怎么在家中调皮,跟着几个兄弟去捉鸟雀的趣事都说了。 见瑟瑟不怎么说话,萧皇后招了招手,笑 道:“好孩子,过来我看看。” 瑟瑟慢慢向前,萧皇后玉手轻轻携住瑟瑟,定睛细看,“这孩子,眉眼生得真好。” 瑟瑟感受着身后两道几乎要把她背心灼穿的视线,垂下头:“娘娘过誉了,您才是天姿国色,世间无双。” 萧皇后笑容愈盛:“小嘴儿可真甜啊。” 女官在一旁凑趣:“难怪萧指挥使疼她,认了这个外甥女。” 顾于晚和荀樱娘看瑟瑟的眼神全变了,原来那位认了她做外甥女,难怪! 萧皇后感慨:“他一向是不肯亲近人的性子,难得破例。”又对瑟瑟道,“我和你舅舅素来情同姐弟,你在这儿不必拘束,就当是自己家。” 瑟瑟应了,心中暗凛:除了拿她当靶子,她从萧皇后的神态间竟完全看不出她对自己有任何敌意。要么是萧后的城府实在太深,要么是对方还没恨上自己。 那么,到底会是哪一种情况?如果是后一种,她到底是什么时候记恨上自己的?瑟瑟想不出,渐渐有些心不在焉。 萧皇后也不冷落顾、荀二人,又把她们召来,各携着手说了几句话,这才喊了赏赐。三个小娘子一人得了一串奇楠木香串,一件四季如意玉禁步。顾于晚会讨巧,直接把东西戴到了身上,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一时殿中气氛极为融洽。 正在这时,一个内侍匆匆走入,对女官说了几句什么。女官面上现出讶色,走到萧皇后身边悄悄说了几句。 萧皇后似是一怔,目光落到瑟瑟身上,佯怒道:“这个九郎,怕本宫吃了她不成?护这么紧!” 作者有话要说:睿舅舅:不,你吃不了她,想吃她的人是我! 第28章 瑟瑟走出显阳殿的时候还在发怔。萧皇后这次召她觐见,原本说了要留膳的。瑟瑟知道,所谓的留膳,也如上一世一样,是皇家对她们几个的观察和相看。她都已经打算好了,该怎么不露痕迹地“表现”,让萧皇后和陈括对她失望。 结果内侍进来传话,萧皇后嗔了一句,就说有人在等她,吩咐先前在宫门接她的小内侍依旧送她出宫。 那个人是谁,瑟瑟心知肚明。萧思睿在族中行九,萧皇后与他一起长大,感情深厚,素来称呼这个族弟为“九郎”。 可无缘无故的,萧思睿把她提早弄出去是想做什么? 瑟瑟百思不得其解。可能够不必在宫中与这些人虚与委蛇,她自然是高兴的。 软轿行了一段路,忽然停下。瑟瑟正奇怪,就听到外面传来小内侍恭敬的声音:“见过六殿下。”随即,有人问道:“轿子里的是谁?” 小内侍答道:“是江西宣抚使燕大人家的女公子。” “燕家?没听说过。”那人的声音吊儿郎当的,奇道,“她进宫做什么?” 小内侍道:“皇后娘娘召见。” 那人明白过来,拖长了调子“哦”了一声:“我知道了,是为了我那个好七弟。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能叫母后看中?” 瑟瑟脑门开始突突地疼。 这是撞到了六皇子陈持?这位最是混不吝。偏偏他的生母韦德妃是除了萧皇后之外,宫中地位最高的娘娘。萧皇后无子,先后所出太子已亡,天成帝还留存世上的子女中,倒是他身份最为尊贵。 可惜这位对皇位毫无兴趣,只爱吃喝玩乐,眠花宿柳,纨绔成性,还立志要娶个天下绝色为妻。韦德妃却一心要为他娶个家世高贵的淑女。母子俩意见不合,僵持不下。闹到现在,他的皇子妃人选还未定下,皇子府中姬妾倒先养了一大群。 这就不是个愿意讲规矩,循礼法的,又素来和陈括不和。知道她进宫的原因后,只怕这一关不好过。 很快,脚步声向软轿走近,一柄折扇从外探入,“唰”的一声,将轿帘挑了开来。 瑟瑟下意识地抬头,恰和对方打了个照面。 来人大概十七八岁的年纪,头戴貂蝉冠,身穿圆领绛纱袍,腰间围一条宝光闪闪的玉带,容貌俊秀,打扮华贵。窥见瑟瑟的容貌,他愣了愣,俯下身来,“哟”了一声:“果然是个美人儿。” 正是六 皇子陈持。 随着他俯身凑近的动作,悬挂在玉带上的玉佩、玉剑、金獬豸碰在一起,叮当作响。 瑟瑟微微皱眉,向后避了避。 六皇子也不在意,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啧啧道:“母后也忒偏心了,七弟是她儿子,我就不是了?如此美人,怎么就光想着便宜六弟了?” 瑟瑟这下不光脑门跳了,连心都在突突跳。她深吸一口气,只觉冥冥中仿佛自有天意。哪怕时间线已完全打乱,有些事前世发生过的还是再次发生了。 前世,她也是出宫时偶遇六皇子,不过那时她的膝盖没有伤,并没有坐轿,和六皇子一行撞个正着。六皇子见到她的容貌,又知道了她是陈括皇子妃的候选人,也是说了和如今同样的一番话,随即便开始动手动脚。 她那会儿到底年纪小,没经过什么事,又羞又气,却拿对方毫无办法。论身份,他是君,她是臣;论武力,他带了好几个服侍的内侍,她身边却只有一个抱月。 万般无奈之下,她设法引开了他的注意力,撒腿就跑。后来,慌不择路间撞上了被皇后召见的萧思睿…… 这一次,她膝盖有伤,被六皇子堵在了软轿中,萧思睿却并没有被萧后召进宫,情势比上一次更糟。 瑟瑟烦恼起来,难道真要用那不得已的一招? 另一边,六皇子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越看眼睛越亮,将折扇往前一探,就来挑她的下颌:“小娘子,怎么不答我的话?” 瑟瑟身子被迫再往后让,伸出一指,抵住折扇头,须臾间已打定主意,对六皇子嫣然一笑:“六殿下。” 六皇子被她这一笑,骨头都酥了半边:“原来美人认得我。” 瑟瑟心道:就算我本来不知道,刚刚宫人都这么叫你了,我又不是聋的,还会不知道?面上却依旧盈盈含笑:“久闻六殿下之名,今日一见,果然风仪非凡。” 六皇子大悦:“小娘子倒是有眼光。”丝毫没有注意到,瑟瑟的目光在他身后焦急赶来的抱月面上微一停留,以目示意。 抱月会意,悄悄从怀中掏出一物,藏于指缝间,动作极快地伸出一划一收。 瑟瑟心中乱跳,看着毫无所觉的六皇子,面上丝毫不露,杏眼弯弯,笑意越发动人。 六皇子看得呆了,扇子被抵住,他望着美人的纤纤玉指,不忍挪动,索性伸出另一只手,想要摸一摸那吹弹得破的小脸 。 瑟瑟却忽然“啊”的一声,一下子抬手挡住了脸。 六皇子被她吓了一跳,正当奇怪,就听身后倒吸凉气之声不绝。随后,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下身凉飕飕的。 这是……他身子僵住,慢慢低下头去,就见自己的松香色汗巾子不知何时断成了两截,整条下裳都掉了下去。 他脑中“嗡”的一下,顿时热血上涌,手忙脚乱地提起下裳,整个人都懵在那里。 怎么会这样?他在美人面前的形象啊! 六皇子面红耳赤,哪还有心思调戏美人,低着头匆匆要走,却不防迎面撞到一人。他心情烦躁,正要喝问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就听到一道温雅的声音响起:“六哥这是怎么了?” 他猛地抬头看去,就见陈括带着一个小内侍,站在他对面,关切地看着他。他撞到的人正是在前引路的小内侍。 他的手还在提着下裳,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怎么偏偏被陈括撞到了他出丑? 要说六皇子生平最讨厌的人是谁,陈括排第二,就无人敢排第一。被别人看到犹可,被陈括看到这一幕,他简直恨不得找一个地洞钻下去。 说起来他和陈括的恩怨由来已久。两人年龄相近,排行紧挨,幼时倒也有过和睦相处之时,可从两人一起读书起,便渐行渐远。 六皇子打小就性子跳脱,缺乏耐心,陈括却是自幼老成,颖悟过人,两人一同开蒙,一同入学,学得却是天差地别。 同样写字,六皇子还在努力摆脱鸡爬字的阴影,陈括已经颇得几分筋骨;同样背书,六皇子还在和“人之初,性本善”奋战,陈括《论语》都背完了半部;之后的诗词歌赋、君子六艺……更是一路被对方碾压。 六皇子日常听到的就是韦德妃的数落:“你怎么如此愚钝,看看你弟弟……”天成帝也难免对更聪慧的儿子偏爱几分。饶是他心再大,天天被人压得死死的,也不由心里不平衡,日积月累,怨气不免越来越深。 更休提平时为人处世,陈括处处妥帖周到,君子之风,饱受赞誉;他却是出了名的任性妄为,惹人诟病。 他唯一比陈括强的,就是身份。他的母亲是后宫中仅次于皇后的德妃,陈括的生母却只不过是一个早逝的美人。却不想,陈括竟因祸得福,被萧皇后看中,很有可能会被萧皇后记入名下,甚至有望那至尊之位。 六皇子对那 个位置没想法,但架不住韦德妃有啊。于是幼时常常听到的数落又一次在耳边响起:“你这烂泥扶不上墙的,看看你弟弟,再看看你……” 结果就是,他对陈括更讨厌了。 可现在,偏偏被这个自己最讨厌的人看到了自己出丑!六皇子只觉浑身血液逆流,抓住下裳的双手都在发抖了。 陈括似乎发现了他的尴尬,体贴地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温言吩咐自己带来的小内侍道:“把你的汗巾子借六殿下一用。” 那小内侍应了一声,连忙背过身去解汗巾子。 六皇子仿佛被什么蛰了一下,一下子就跳起来道:“谁要你的汗巾子?”一激动,手就松了,下裳往下滑去,吓得他连忙又提溜住,一脚踹向自己带来的人,火大地道,“怎么就不能放机灵些?”居然还要死对头帮他想法子。 他的内侍总算反应了过来,连忙抽了一条小内侍的汗巾子,战战兢兢地跪下,帮他重新扎好下裳。 六皇子面如锅底,四周的宫人低垂着头,全都大气都不敢出,就怕他一个不高兴就迁怒于自己。 六皇子气没处出,目光无意识落到地上断裂的汗巾子上,心中顿时生出一抹恼恨:都怪这个破玩意儿,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断开? 他的目光忽地凝住,仔细看去,瞳孔骤然一缩:汗巾子断成两半处,断口整整齐齐,分明是被利刃割断! 怎么可能? 六皇子不敢置信地捡起汗巾子仔细看,越看越觉毛骨悚然:宫中戒备森严,除了内廷侍卫,出入者皆不能携带利刃,怎么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断口?幸亏割的是汗巾子,要是割的别的地方…… 最要命的是,他刚刚一点感觉都没有啊! 到底是谁干的? 他狐疑地看向抱月,又觉得断不可能,不过是个柔弱的小女子,没有利刃,怎么可能做到? 难道是他胡作非为,鬼神在警告他? 六皇子心头一抖,自己把自己吓到了。 陈括见他脸色如开了染坊般,一会儿青,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关心地问道:“六哥现在可还好?” 好,好个屁!六皇子心里发虚,却不愿在陈括面前露怯,扬起下巴道:“好,我有什么不好的?好得很!” 陈括放下心来,见他依旧站着不动,奇怪道:“六哥还有事?” 有事,当然有事,老子在 这里为的就是调戏你的未婚妻候选人,给你添堵!六皇子心道。 然而他先是丢了一个大丑,再又发现其中的诡异之处,又觉丢脸,又是心虚,心神不宁之际,哪还有心思再调羞辱对手?强撑着扬起下巴哼了声:“关你何事?” 陈括不以为忤,依旧一脸关切地看着他。 呸,假惺惺!他气血上涌,连掉在地上的折扇都不要了,拂袖就走。 陈括目送他的背影离去,这才转向瑟瑟,歉意地道:“抱歉,都是括之故,连累了燕小娘子。” 瑟瑟强忍住心中情绪波动,在轿中向他行礼:“和殿下有什么关系?” 陈括苦笑,却也没多和她解释,只道:“刚刚小娘子委实机智……” 瑟瑟便知他刚刚多半是看到了。陈括向来是个心细如发的人,不像六皇子是个草包,不会深究。 六皇子知道宫中无法带入利刃,因此想不通割断他汗巾子的是什么,疑神疑鬼。其实很简单,不过是一枚将边缘磨得锋利的铁钱。 经历过前世,瑟瑟这次进宫,自然不可能什么都不准备,铁钱便是其中之一,放在荷包中,无人会留意。六皇子的汗巾子又是以上好的薄绸所制,以抱月的身手,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做到割断它而不被发现。 可瞒过了六皇子却没能瞒过陈括。 这原是万不得已之计,瑟瑟不想谈这件事,垂眸,打断他的话:“七殿下过来,不知有何事吩咐?” 陈括深深看了她一眼,果然没有再提刚刚的事,只道:“我听说小娘子膝盖有伤,恰好我那里有一瓶上好的内造伤药,给小娘子送来。就当为十二弟赔罪。” 瑟瑟愕然,正要推拒,陈括补充一句道:“我已禀过母后。”说罢,示意跟在身后的内侍将一个白瓷瓶送上。 瑟瑟心中暗骂他狡猾。他要直接说是他送的,她自然可以用不敢接受十二皇子的赔罪,更不敢私相授受为借口,义正辞严地拒绝,可他偏偏还加了一句禀告过萧皇后。她要拒绝,便成了拒绝萧皇后的恩典,不识抬举了。 他是存心让自己没法拒绝! 现在想来,从前也是如此,陈括看似事事顺着她,可他想要做成的事,哪怕她不愿意,从来都能做成。 这会儿,她心中再不情愿,也只得笑盈盈地谢过他,接过了白瓷瓶。 陈括露出笑容:“燕小娘子此次来去匆匆, 等伤好了再来,括寻人陪小娘子好好逛逛御园。” 瑟瑟回以微笑:“多谢七殿下。”不过不用了,前世她逛御花园已经逛得快吐了。如果可以,这个禁宫她是再也不想来了。 陈括注视着她,似乎还想说什么。 瑟瑟心中不耐,正要向他告辞,忽觉不对,抬头向一个方向看去。 宫墙绿柳下,萧思睿紫衣皂靴,卓然而立,俊美的面容上神色沉沉,看向这边,也不知已经看了他们多久。 第29章 萧思睿怎么会在这里? 瑟瑟一个激灵,背上的汗毛一下子竖了起来。 陈括见她目光有异,看过去也发现了萧思睿,向他遥遥致意。萧思睿面无表情,回了一礼。 瑟瑟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一溜,心中暗暗叫苦:重活一世,萧思睿也许因为仇恨已经不再喜爱她;然而,看到她和陈括在一起融洽相处,绝不会感到愉快。 而且,很有可能勾起他前世不好的回忆。 她好不容易安全了些,总不成因为这个功亏一篑? 可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来找她的? 这个念头刚出现就被瑟瑟否定了,告诫自己不要自作多情。 不管如何,他现在情绪不对,她得赶快想个办法。 心念转动不过一瞬,她见他转身要走,忙从软轿钻出喊道:“睿舅舅!”顾不得膝盖疼痛,抛开陈括,向他追去。 陈括忽然移步,挡住了她的去路。 瑟瑟猝不及防,差点撞上他,不由恼道:“七殿下这是做什么?” 陈括关切地道:“燕小娘子膝上有伤,不宜走动过多。” 瑟瑟道:“我的伤我自己知道,不碍事的。” 陈括目光温和地看着她,口气纵容:“燕小娘子,休得任性。” 那边萧思睿越走越快,已走出一段距离。 瑟瑟急了,恨不得一把推开陈括,然而碍着他的身份,不好和他拉拉扯扯的,只得气道:“你快让开。” 陈括望着她的模样,眼中又透出了笑意,温言哄她:“你要去见萧大人也不必这么急,坐在轿中,让他们抬着你去好不好?” 瑟瑟没有办法,眼见萧思睿越走越远,她又躲不开陈括的纠缠,只得憋着一口气依了他。 陈括含笑看着她,招呼抱月:“扶你家小娘子上轿。” 软轿向萧思睿刚刚离开的方向追去,一直追到了东华门,却哪里还有萧思睿的人影?瑟瑟心里一凉,满脑都飘起了“完了”两字。 都怪陈括这个混球,好端端地拦着她做什么? 她垂头丧气地下了软轿,望着空空如也的宫门外沮丧:他一定恼极了,也不知有没有法子补救。 却听到抱月小心翼翼地问道:“二娘子,我们,怎么回去?” 瑟瑟一愣,才想起一个严重的问题:原本她们是要留在宫中用膳的,因此和燕骥约定的接她们的时间也是午后,现在她们提前出了宫,非但饿着肚子,还面临着没人接的窘境。 瑟瑟想了想,问抱月:“你带银钱了没有?” 抱月犹犹豫豫地道:“奴婢带了十个大钱,够不够?” 瑟瑟:“……”这点钱雇车肯定不够。她原带了些碎银子,可刚刚在宫中时全赏人了。 如果她膝盖没伤,可以选择走回去,或者走去燕骥的禁军衙门找他,现在倒是难办了。 正当纠结,忽然听到马车压过青石板的辚辚声。瑟瑟循声看去,就看到一辆熟悉的马车停在她面前。车厢中,传来耳熟的声音:“上来。” 这是……瑟瑟呆呆地看着马车,不敢相信:他居然没走,还在等她? 里面的人等了片刻,不见她反应,声音不耐烦起来,又说了一遍:“上来。” 抱月忙扶着她上车。车厢门打开,瑟瑟一眼就看到了端坐其中的萧思睿。他的神色间已看不到刚刚的怒意,却也无半分笑意。 “睿舅舅……”她心中打鼓,喃喃而呼。 萧思睿没有理会她,吩咐藏弓道:“你去和燕家大郎报个信,二娘子我送回去了。” 藏弓应下,将自己坐的位置让给了抱月。 马车启动,瑟瑟犹豫了下,小心翼翼地在他对面坐下。 萧思睿也不管她,双目微阖,似在闭目养神,却觉对面不时有视线飘来。 不知第几次了,他被她看得心绪不宁,终于皱起眉来,睁眼看向她:“有事?” 她立刻正襟危坐,低垂着头摇头道:“没事,我就看看您。” 他一时无语,依旧阖眸,却听到她小心翼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您,是不是不高兴了?” 他立刻否认:“没有。” 瑟瑟肯定道:“您就是不高兴了!” 萧思睿颇有些羞恼地睁开眼,正要再次否认,就听她软软地道:“您别生气。您要是不喜欢七殿下,我也不喜欢他,我都听您的。” 萧思睿脸色莫测:“妄自揣测,你从哪里知道我不喜欢他?” 她笑盈盈地道:“我看出来了啊,您看着他的眼神,一看就是不喜欢。” 萧思睿哑然,半晌,开口道:“休得胡言。” 她一副狡黠的模样,拿食指在唇边“嘘”了声:“好,我不说,这个是咱们的秘密,可不能被别人知道。” 萧思睿:“……”她怎么就这么——惫懒? 刚刚积在心头的郁气不知不觉散了。这个时候,她应该还没有喜欢上陈括吧。也是,就算小女孩儿再善变,也不至于昨天还含情脉脉地看着他,今天就看上了别人。 事实上,前世她第一次进宫也并没有结果,接受陈括也是后来的事。入宫更是三年后了。 这个时候,她,应该还是喜欢他的。 萧思睿的神色复杂起来,许久,才开口道:“七皇子并非良配,你离他远些。” 她乖乖点头:“好。” 他惊觉自己口气似在嫉妒,懊恼起来,想了想,又描补道:“以后,我会帮你留意佳婿。” 这一次,她情绪明显低落了下去,过了片刻,才轻轻应道:“好。” 萧思睿蓦地感到了些许不忍:他这样对她,是不是太过残忍了?毕竟,如今的她并没有过错,自己其实是因她未来可能犯的错误而在责怪她,冷落她,苛求她,对这个时候的她来说,未免太不公平。 马车忽然慢了下来,外面传来招呼声:“唉哟,萧大人,你总算到了,可叫大家伙儿好等。” 又有另一个声音道:“这是要去哪儿?被我们抓到了,可不好放你走。” 萧思睿向外看去,这才发现他们正经过太平楼,一起赴宴的同僚恰好看到了他的车,过来拦车。 他看向瑟瑟。 瑟瑟误解了他的意思,立刻体贴地道:“您既有事,就在这里放我下来。这里离家已不远,我自己能回去。” 他睨向她受伤的膝,没有说话。 瑟瑟看懂了他的眼神,顿时泄气,又提出一个方案:“要不我在车里等你?” 他想了想:“叫归箭先陪你吃点东西,然后送你回去。” 瑟瑟不好意思地道:“我没带银钱。” 他气笑了:“你是觉得,我连一顿饭都请不起了吗?” 萧思睿要了一个隔间安置瑟瑟,让归箭和抱月一起留下服侍她。等一切妥帖,他才起身去了同僚聚会那边。 瑟瑟随意点了几道菜,正吃着,忽然听到隔壁响起叮叮咚咚的柳琴声,倒也好听。 谁知琴声才响了片刻,忽然 就乱了,然后是女子的泣声呜呜咽咽响起。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似在劝解,琴声骤止,女子的声音却忽然高亢起来:“官人究竟要拖到什么时候?” 男子急道:“美娘,我心里一千个一万个想早点迎你既进门。可她还没入门,我哪能纳你?娘那一关就过不了。” 听到这一声,瑟瑟手中的筷子停了下来,总觉得男子的声音十分熟悉,还有这个“美娘”的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美娘哭道:“奴不管,官人若办不到,以后就休要来见奴了。” 男子叫苦道:“心肝,你怎么舍得这么对我?你是要想死我吗……”美娘似乎嚷了一声,被堵住,到最后都变作暧昧的咂咂声和喘息声。 瑟瑟暗暗咒骂一声,这两个狗男女,在酒楼就这样,还让不让人吃饭啊?耳听得隔壁的声音越发不堪,她胃口全无,扔下筷子道:“我们走吧。” 没走几步,就听到那个美娘喘息着道:“官人,你早些成亲吧,便是奴等得,腹中孩儿也实在等不得了。” 男子道:“你放心,我已催着娘今天去那家商量婚期了。” 瑟瑟快步下了楼,刚走到楼梯口,忽听一声惊喜的呼声:“二娘子,你怎么在这里?” 瑟瑟看去,就见家中负责采办的韩婶正站在酒楼的柜台旁。 瑟瑟向她招呼:“韩婶,你怎么来了?” 韩婶道:“今天赵家娘子亲自带着媒人上门,和夫人商量大娘子的婚事,夫人怕招待不周,命我来太平楼叫个席面。” 燕晴晴的夫家姓赵,这个赵家娘子就是她未婚夫婿赵安礼的寡母。燕晴晴今年已经十七,也到了可以出嫁的年纪了。 瑟瑟笑着点了点头,正要去坐车,脑中“轰”的一下,顿时想起,刚刚那男子的声音和美娘的名字为什么熟悉了。 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阿姐的未婚夫君赵安礼;而那个美娘,则是阿姐进门不久后,赵安礼就急急抬进门的妾室卢氏。 前世,阿姐一直以为是她名声败坏,赵安礼才不喜她,独宠这个妾室,却没想到,原来他们没成亲前,这两人就勾搭上了,只把他们燕家人当成傻子。 更多的细节想了起来,为什么赵家一开始不急着婚事,后来忽然频频催婚;陈萦之事后,他们明明嫌弃阿姐名声败坏,最后还是娶了她;阿姐嫁进去就被丈夫冷落,就连婆婆也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卢美娘进门后,不 足月就产下了一个男婴,说是被阿姐苛待所致,原来,竟是早就珠胎暗结,却将罪过扣在阿姐头上。 赵家,委实太过无耻;赵安礼,更不是个东西。他喜欢这个卢美娘那也罢了,凭什么拿阿姐的终身幸福做垫脚石? 瑟瑟心中的怒意瞬间高涨,她想了想,对抱月耳语几句,叫她和韩婶先回去喊人。又问归箭借了一两银,重新回到她先前所在的隔间,把店小二叫来,直接将银子塞过去,问他知不知道卢美娘的事?她隐约记得卢美娘进赵家门前,似乎是酒楼的歌女。 小二拿着银子掂了掂,笑得见牙不见眼。他果然知道,卢美娘就在太平楼谋生。瑟瑟又问他赵官人的事。有了一两银子打底,小二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瑟瑟很快既弄清了前因后果。 赵安礼和卢美娘是半年前勾搭上的,一开始还只是听听小曲,拉拉小手,赵安礼在她身上也不知投了多少银钱。到后来,郎情妾意,天雷地火,也就做下事来。 卢美娘一心要嫁赵安礼,但赵安礼的妻子早就定下了,即使没定下,她身份太低,以赵家的门第,她正妻是当不了的,只能做妾。而讲些规矩的人家,自然不容妾室先于正妻入门。 赵安礼自然是心疼不已,越发怜惜她,承诺等正妻一进门就纳她。这件事,卢美娘在酒楼里夸耀过,许多人都知道。 瑟瑟听得肺都要气炸了,赵安礼这是把燕家当什么,把阿姐当什么? 赵家的这门亲事无论如何都不能要了,但,这盆脏水只能由赵家受着,不能泼到阿姐头上。 如今这对狗男女不知廉耻,还怀着身孕就在隔壁行事,就是最大的证据。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自然不适合来抓奸,她已经让抱月和韩婶回去喊人,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不让他俩跑了。 她思索片刻,有了主意,问小二道:“可有锁具?我要借了临时一用。”又补充道,“另给一百钱跑腿费。” 小二顿时精神一振:“小的去找找。”不过片刻工夫,他就找了一副旧铜锁过来。 瑟瑟掂了掂铜锁,笑道:“我要你去做一件事,事成之后这一百钱就变作一两银子,你敢不敢做?” 小二一叠声地道:“客官只管吩咐。” 瑟瑟道:“你用这把锁,帮我把隔壁的隔间锁起来。尽量悄悄的,不能被他们发现。” 小二吃了一惊:“小娘子是要做什么?” 瑟瑟道:“你不用管,只告诉我你做不做?” 小二迟疑了下,想到那一两银子,那已经几乎相当于他一个月的工钱了,一咬牙:“做。” 瑟瑟道:“若他们发现了,你也要设法稳住他们,不能让他们起疑心。” 小二拍拍胸脯:“客官放心。”在酒楼跑堂多年,这点机变也还是有的。 瑟瑟笑了,收起钥匙:“好,你且去吧。” 归箭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燕小娘子,你这是?” 瑟瑟道:“你别管,你帮我去盯着他,休要出了纰漏。” 归箭无奈,只得听她的。不一会儿,回转过来,告诉她道:“妥当了。” 那就好,瑟瑟听着隔壁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冷笑一声:万事俱备,就等好戏开场了。 第30章 太平楼乃临安城中一等一的官营酒楼,临街而建,飞檐画角,壮丽非凡。楼分三层,一楼为大堂,二楼、三楼则是隔间和雅座。瑟瑟所在的隔间便在二层。 她一个女儿家,为稳妥起见,萧思睿特意为她安排了最里面的一间隔间。没想到赵安礼也看中了里面的清静,选中了她隔壁的隔间。 饭菜已凉,瑟瑟让小二撤去,重送一壶香茶,配了瓜果蜜饯,坐在窗边边喝茶边耐心等待。 隔壁似乎已经完事。 脚步声向门口走去,门响了一声,没有打开。里面的人似乎有些奇怪,又推了两下,还是没推开,这下着了急,开始砰砰砰地砸门:“来人,来人!” 小二一直在支着耳朵听这边的动静,闻言麻溜地跑过去:“客官,有何事吩咐?” 赵安礼高声责问:“这门怎么回事?” 小二回头看向走出来看好戏的瑟瑟。瑟瑟晃了晃手中的银两,示意小二随便找个理由稳住赵安礼。 小二看着还没到手的一两银子,咽了口口水,“啊呀”一声,煞有其事地解释道:“门上有把锁。一定是贾老头家的孙子顽皮,也不知他从哪里寻到把锁,把门锁上了。这都第几回了!” 赵安礼恼道:“你们酒楼怎么管的,还能三番五次让个顽童锁门。” 小二一连声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都是小店的疏忽。客官勿急,我这就去找他要钥匙。” 赵安礼喝道:“还不快去找人?” 小二赔笑道:“好,只是那小子惯常东钻西跑的,许要花些时间找着他。” 赵安礼不耐烦:“知道了,快去。” 瑟瑟听得想笑:不愧是大酒楼的小二,果然是个机灵的。她赞许地看着小二,将银子赏了他,示意他可以先走了。小二眉开眼笑,一溜烟地跑了。 屋内,赵安礼不高兴地道:“真是倒霉,太平楼这么大的酒楼还会发生这种疏忽。” 卢美娘娇滴滴地道:“许是老天怜悯奴思念官人,要官人多陪奴片刻。” 赵安礼回嗔作喜:“美娘说的是。天意要我多陪你一刻。” 卢美娘忽然叹了口气。 赵安礼奇道:“既如此,你该欢喜才是,怎么又发愁了?” 美娘道:“奴是忧心不知新妇何日入门?” 赵安礼安慰她:“最近的吉日在下月十 二,我已经和娘说了,越快越好。你放心,我很快就迎你进门。” 卢美娘却又哭了起来。 赵安礼心疼不已,忙道:“心肝,这是怎么了?” 卢美娘莺声呖呖,娇柔婉转:“听说新妇貌美,就怕进门后,官人有了新人忘旧人,倒教奴独守空房,苦盼不至。” 赵安礼指天发誓:“美娘如何不信我?我要是那种黑心肝烂肚肠之人,叫我天打五雷……”后面的声音似被捂住,美娘楚楚可怜的声音响起:“奴相信官人,就不要说这些吓煞人的话了。” 赵安礼道,“美娘,你莫担心,那就是个蛮妇,我怎么会放着你这么个贴心的美人儿不喜,去喜她?” 卢美娘感动:“官人……” 赵安礼深情:“美娘……” 两人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有隐隐约约的声响传来。 片刻后,卢美娘带着细喘的声音响起:“新妇厉害,奴进门会不会受磋磨?” 赵安礼喘息得比她更厉害,怒道:“她敢!”转头温言细语地哄着卢美娘,“就算她进了门,管家的也是娘,还有我护着你,她能拿你怎么样?你若敢对你不好,看我怎么收拾她。” 卢美娘感动:“官人,你待奴真好。” 赵安礼道:“美娘既然知道我对你好,该怎么回报我?” 卢美娘的声音顿时娇媚起来:“奴有孕在身,官人不得尽兴。奴心中不安,前几日特特向姐妹习得吹箫之技,这般服侍官人一回可好?” 赵安礼大喜:“美娘,你可真是我的心肝。” 暧昧的声响又起。瑟瑟蓦地将茶盏搁下,心中的愤怒已经到了极点。可现在还不是出手的时机,干脆推开窗,任窗外的喧嚣涌入,稍稍冲淡隔壁带来的恶心感。 归箭在一旁坐立不安:“燕小娘子,要不我们换个地方?”小娘子还未出阁呢,不懂这些情有可原,大人要是知道他任凭她听这种壁脚,只怕不会轻饶了他。 瑟瑟看了他一眼:“隔壁那人,是我阿姐的未婚夫婿。” 归箭脸色一变,终于明白瑟瑟为何会如此反应了。刚刚隔壁两人的对话中处处羞辱男人即将进门的妻子,连他这个外人听了都义愤填膺,更勿论是女方的家人。如果是他的姐妹遭此奇耻大辱,他大概会恨不得生撕了对方。 好在没过多久,瑟瑟站了起来:“来了!” 归箭从窗户向下看去,恰看到一群妇人进了楼。瑟瑟去了隔间门口等人,见打头的是大嫂秋氏,二嫂连氏和燕晴晴三人,后面则跟着几个仆妇。 秋氏和连氏面上都带着怒容,燕晴晴却是脸色发白,眼角微红,只有脊背依旧挺得笔直。 瑟瑟心酸。她知道,阿姐对这个夫君是有过憧憬的。婚事是自幼定下的,赵安礼又年纪轻轻就考中了贡生,生得容貌俊秀,举止风流,四周街坊谁不羡慕阿姐定了个好夫君? 却没想到,赵安礼会做出如此不堪之事。 瑟瑟快步迎上,紧紧抓住燕晴晴的手,叫了声:“阿姐。” 燕晴晴回握了她一下,开口问道:“他在哪儿?”声音倒还算镇定。 瑟瑟指向赵安礼所在的隔间道:“人就在里面。”又向秋氏和连氏打招呼:“大嫂,二嫂。”向后看去,诧异道,“伯父怎么没来?” 涉及到阿姐的亲事,这件事最好还是要有家里的男人出面。这会儿燕骥在禁军衙门值守,燕骏在太学读书,也就赋闲在家的大伯父燕行能来了。 秋氏苦笑:“爹上午就出门访友去了。”这会儿根本找不着人。 瑟瑟也知道大伯父的秉性,又问:“伯母呢?” 连氏答了她:“赵家亲家母在,娘脱不了身。” 燕晴晴盯着隔间的门,冷冷道:“不用他们来,这事我自己就能处理好。开门。” 也只能如此了。瑟瑟将钥匙交给抱月,示意她去开门。 秋氏忽然道:“且慢。” 瑟瑟讶异:“大嫂?” 燕晴晴似乎想起什么,看向妹妹,神色微柔:“瑟瑟将钥匙给我,叫抱月服侍你先回去。” 瑟瑟愣住:“阿姐……” 燕瑟瑟道:“我们出来时娘嘱咐过,这件事,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不适合掺和。” 秋氏和连氏也道:“娘说的对。这里有我们呢,瑟瑟只管放心回去。” 瑟瑟哑口无言。范夫人说的是正理,别的不说,万一进去时看到什么不该看的,那是要长针眼的。 可她忙了半天,不亲眼见到那一对狗男女的下场,怎么甘心?何况,她也担心,以阿姐的脾气,多半会把这事闹得不可收拾。 出气归出气,闹归闹,闹完后还得全身而退。赵安礼可不是个好对付的,阿姐性直,两个嫂嫂一个温和得 近乎软弱,一个张扬到唯恐天下不乱,只怕一不小心还会被他反咬一口。 燕晴晴哪能看不出妹妹不想走,抬手摸了摸她的鬓角,柔声道:“瑟瑟,不要让我们担心。” 瑟瑟最不能拒绝的就是阿姐这也的语气。可阿姐的话说都到这个份上了,她无奈,想了想道:“那我在隔壁等你们好不好?” 燕晴晴没有心思纠结这个,点头答应下来,随即深吸一口气,毅然向隔间走去,其他人在后跟上。 随着她们靠近,里面奇怪的声响越发清晰。燕家人的脸色顿时都变得难看之极。 燕晴晴亲自去去开门。手却抖得厉害。连氏看不过,拿过钥匙道:“我来。” 瑟瑟放慢脚步,就听到“喀嚓”一声,门被打开,里面骤然传出一声尖叫声,然后是燕晴晴愤怒的声音:“赵安礼,你们在做什么?” 赵安礼慌乱的声音传出:“你,你怎么来了?” 瑟瑟回头望去,只见燕家带来的人堵在门口,看不见里面情形如何。 她想了想,进了自己的隔间。 卢美娘战战兢兢的声音传来:“小娘子,容,容奴先把衣服穿好。” 吹个箫而已,脱什么衣服?瑟瑟暗暗吐舌,幸亏她没有一起进去,否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撞到衣衫不整的两人,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的确尴尬。 她对归箭招了招手:“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归箭恭敬地道:“小娘子只管吩咐。” 瑟瑟道:“帮我在壁上开一个洞,我想看看隔壁的情况。” 归箭:“……”她这么正大光明地做偷看的事,真的好吗?却只得认命地拿出匕首,在隔断两间的木壁上挖了一个指甲盖大的小洞。 瑟瑟对归箭竖了竖大拇指,将眼睛凑近去看。 隔壁的格局和这边差不多,也是一张临窗的雕花小方桌,配了两张红漆官帽椅。赵安礼站在窗前,神情狼狈,在匆匆忙忙扎汗巾子;卢美娘怯生生地躲在他身后。 两人都是衣衫不整,赵安礼还好,扎好汗巾子后,不过衣衫下摆皱得厉害些,卢美娘却是仅着了一件绣着秘戏图的大红肚兜,双臂环抱着自己,也不知是冷还是怕,不住发抖。她的衣服先前都被赵安礼剥下丢到了地上,此刻被燕家的下人捡在了手里。 听到卢美娘讨要衣服穿,连氏嗤笑道:“贱人,你做的好事,还敢要 衣服?”从怀中掏出一把剪子,拿过衣服,三下五除二就绞成了碎布条。 卢美娘面白如纸,又羞又怕,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 赵安礼从慌乱中回过神来,听到身后卢美娘嘤嘤低泣,不由怜香惜玉之心顿起,忙将自己的外衫解下披在她身上,冲着燕家人嚷道:“你们有什么都冲着我来,为难美娘做什么?” 燕晴晴大怒:“美娘,美娘,叫得好生亲热,赵安礼,你究竟记不记得自己的身份?” 赵安礼怒气冲冲地道:“不过是逢场作戏,燕大娘子何必如此善妒?” 这句话一出,休说燕晴晴,便是瑟瑟都恨不得打死他。赵安礼的脸皮果然有够厚,做出这等事,还敢倒打一耙。 燕晴晴倍觉羞辱,红着眼睛一步步逼向赵安礼:“我善妒?” 赵安礼不屑道:“不然你一个闺阁中的小娘子,泼妇般跑到这里来是做什么?你连我赵家的门还没入呢,也管得太早了些?” 燕晴晴怒不可遏,连身子都气得微微发抖,蓦地抬起手,“啪”,一巴掌狠狠地打到了赵安礼脸上。 燕晴晴是练武之人,动作又快又狠,赵安礼明明看到巴掌落下,竟完全闪避不开,被她打得一个趔趄,半边脸迅速肿了起来。 他不由恼羞成怒:“泼妇,果然是泼妇,燕晴晴,你的女德是怎么学的?夫为妻纲,你竟敢如此对我?” “啪”又是一声,另半边脸也挨了一下,和刚刚那下凑了个对。 这一下,疼得连耳朵都在嗡嗡作响,赵安礼不由又怒又怕,捧着脸怒道:“泼妇,你敢再打!” 燕晴晴冷笑:“我不和你耍嘴皮子,也不会耍嘴皮子,你若不认错,就打到你认错为止。”第三掌又要扇下。 赵安礼“啊”了一声,再也不敢逞强,身子一缩,居然躲到了卢美娘身后。 瑟瑟心中啧啧:赵安礼对这位美娘不是情深得很吗,想着算计阿姐给他们当垫脚石,成全他们郎情妾意。怎么才几个巴掌,就让这位赵官人居然拿他的小情儿当挡箭牌了? 燕晴晴也怔了怔,露出鄙夷之色:“赵安礼,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赵安礼阴着脸道:“燕晴晴,你还是不是个女人?” 燕晴晴脸色沉下,开始撸袖子。 赵安礼叫道:“你想做什么?”见燕晴晴不答,只是攥起拳头,不由又怕又恨,颤声道 ,“你这个泼妇,还敢打我?哪个男人娶了你,真是倒了八百辈子的霉。我,我要退亲!” 燕晴晴面如霜雪:“退就退!” 话音未落,一道声音从外面急急传入:“胡闹,婚姻大事,岂是儿戏,由得你们说退就退?” 瑟瑟正想看是谁来了,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低哑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她吓了一跳,差点惊呼出声,总算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在偷窥,捂住了嘴,一双杏眼却瞪大了,恼怒地看向身后。 萧思睿就站在她身后,近得几乎要贴上她,俊美的面容上染着薄薄一层红色,眼睛却格外黑亮,正低头疑惑地看向她。 瑟瑟闻到了淡淡的酒气。 作者有话要说:瑟瑟:打扰别人看戏是不道德的! 某人:他们有我好看,嗯? 瑟瑟秒怂:是是是,您最好看! 某人大悦:乖。 瑟瑟:(凭良心说,不穿衣服时尤其好看!!!) 感谢以下小天使,(づ ̄3 ̄)づ╭ 灌溉营养液:“小铃铛”+1,“绿映”+1,“樱海月影”+1,“哦啦啦”+1,“沁绿”+10,“vitoria”+1~ 第31章 他喝酒了? 瑟瑟抬头,看到他亮得惊人的乌眸,头痛起来。这家伙,向来是喝得越多,眼睛越亮,看他这模样,铁定喝了不少。 最糟的是,他的酒量其实不怎么样。 瑟瑟心中警铃大作,小心翼翼地直起身,试图和他拉开距离。就在这时,他身子一晃,忽然向前一栽。 两人站得实在太近,瑟瑟毫无防备,一个转身,恰恰撞入了他的怀中,竟仿佛投怀送抱一般。 男子身上的热力裹着酒气扑面而来,瑟瑟大窘,身子后仰,猛地向后退让,却见他手飞快地抬起,她的后脑一下子砸到一温软之物。 他皱起眉来:“怎么这么莽撞?差点就撞到脑袋了。” 酒气袭来,萦绕鼻端,瑟瑟浑身不自在,心跳如鼓,想往后退,身子已抵住了木壁,再无可退之处。四周全是他的气息和存在,她脑中醺醺,只觉自己也仿佛饮了酒一般,一片混乱,茫然地看向他。 然后,便感到有一只温热的大手胡乱揉了揉她的后脑。她这才反应过来,她刚刚砸到的是他的手,若不是他拿手挡了一挡,她的后脑勺就该砸到木壁了。 “睿舅舅,”她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嚅嚅而道,“谢谢你。”想要推开他又不敢,只得努力往后缩,恨不得将整个身子都贴上木壁。 他依旧低着头看她,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此刻两人位置的尴尬,声音因酒意带上了沙哑,低低问道:“刚刚在看什么,这么入迷?” 瑟瑟越发不自在,支吾道:“没,没什么。”悄悄挪动身子,掩耳盗铃地试图挡住刚刚偷窥的孔。 她一动,刚刚还放在她后脑的大手忽然下滑,握住了她纤细的腰肢。 感受到落在腰部敏感处的力量与热度,瑟瑟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挣扎起来:“睿舅舅。”她求救地看向抱月和归箭,这时才发现,不知何时,那两人已经退出了隔间,守在门口。 偏偏他还凑到她耳边低低道:“别这么叫我。” 瑟瑟结结巴巴地问:“为,为什么?” 他看向她红艳艳的菱唇,眉皱得愈紧,诚实地道:“你每次这么叫我,我都想堵住你的小嘴儿。” 啥?瑟瑟目瞪口呆,抬头望见他越来越深的眸色,一个激灵:这个“堵”,不会是她想的那个“堵”?看来他是真的喝多了,不然这种话,他清醒时怎么可能说出口? 萧思睿望着怀中小佳人僵住的神色,忽然就笑了,揽住她腰肢的手蓦地发力。瑟瑟只觉自己蓦然腾空而起,不由大惊失色,却发现他只是将她抱到了一旁,随即便放开了她。 瑟瑟如蒙大赦,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萧思睿的眼睛依旧停留在她刚刚呆着的地方,人被他抱开,原本被她挡住的小孔就全无遮掩了。 他望着小孔,脸色微微沉了下去。 瑟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暗暗叫糟。 被发现了!这下完了,他如今自诩是她的长辈,一定会教训她的。要知道这家伙有的时候,刻板得实在叫人抓狂。这会儿还喝多了,更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果然,他缓缓开口道:“瑟瑟可听说过‘非礼勿视’四字?” 瑟瑟不说话。 他的神情严厉起来:“你刚刚可是在偷看别人的事?” “这么凶做什么?”瑟瑟委屈,“您也说了不能偷看别人的事,可这不是别人的事。” 他露出疑惑之色。 瑟瑟垂下眉眼,“睿舅舅”是不敢喊了,只道:“您是不信我吗?我没骗您,到底怎么回事,您看了就知道了” 萧思睿见她如霜打的茄子般,一副恹恹的模样,心头顿时软了,一张脸再也板不起来。 瑟瑟窥见,眼珠子转了转,委委屈屈地催促道:“为了我的清白,您一定得看看。” 萧思睿望着她娇娇的模样,只觉脑袋晕晕沉沉的,果然凑过去看了眼。等看清隔壁情形,他不由一愣,拧眉看向瑟瑟。 瑟瑟狡黠而笑,鼓掌道:“好了,你也看了,这‘非礼’之事总不是只有我一个做了?” 萧思睿这才明白过来,哭笑不得,这小丫头,刚刚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合着是挖坑给他跳呢。自己洗不白了,就把他也泼黑。 瑟瑟笑嘻嘻地道:“反正看都看了,看一次也是‘非礼’,看两次也是,您就让我把好戏看完。” 萧思睿:“……”头痛欲裂地揉了揉眉心,想到刚刚看到的,终究没有说什么,默默让开了位置。 这么好说话?瑟瑟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酒醉的他真比清醒时可爱多了! 隔壁的情形已经有变。 刚刚那一会儿工夫,隔壁不知何时多了两人,一个是范夫人,另一个则是个有几分面熟的妇人。那妇人生得极为瘦削, 穿一件簇新的藏蓝色织锦褙子,眉稀疏而淡,眼角下垂,看着便是一副严厉的面容。 正是赵安礼的母亲俞氏。 俞氏挽正着燕晴晴的手柔声劝慰她:“好孩子,千错万错都是安礼的错,你可不能说气话。”劝了一会儿,神情严厉地看向赵安礼,“孽障,还不跪下!” 赵安礼满脸气愤,却不敢违背母亲的话,无奈双膝下跪。卢美娘见状,也哭哭啼啼地跪在赵安礼后面。 俞氏怒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跪在这里我面前,给我滚远些。” 卢美娘被骂得面皮紫涨,眼泪直流,却不敢得罪俞氏,乖顺地跪远了些。 赵安礼现出不忍之色。俞氏恨铁不成钢:“孽障,你做的好事。晴晴这么好的娘子你不珍惜,倒把那卖唱的浪蹄子当作宝。” 赵安礼叫道:“娘!美娘不是这样的人。” 俞氏大怒,死死盯着他:“什么美娘丑娘?安礼,你莫忘了,你和晴晴是打小定下的亲事,岂能说毁就毁?若是退了亲,别人会怎么传?”见赵安礼神色松动下来,她又缓缓而道,“何况,你去哪儿找个晴晴这样好的娘子?” 赵安礼和俞氏眼神交汇,蓦地冷汗涔涔,伏地道:“是儿糊涂了。”娘说的对,他是要读书上进,考进士科,求金榜题名的,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坏了名声?不娶燕晴晴,他一时半会,又去哪里找个出身、样貌皆合心意的娘子,卢美娘的肚子可等不得了。 俞氏见儿子明白过来,心中松了口气,向范夫人歉意地道:“亲家母,孩子小,难免会犯糊涂,全是我平时疏于教导之过。如今他已知错,还请亲家母再给他一个机会。” 赵安礼也道:“岳母,两位嫂嫂,晴晴,都是我不好,你们若还有气,只管责罚我。” 范夫人面沉如水,指着卢美娘问:“她怎么处置?” 赵安礼脸色微变。俞氏为难道:“她现在还不是我赵家的人,我们不好处置。就让安礼发个誓,再不见她如何?” 赵安礼猛地抬起头来:“娘!” 俞氏沉声道:“安礼,晴晴才是你的正妻。” 赵安礼道:“可是……”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数变,终于没有再说下去,转口道,“好,我发誓,不再见她。” 卢美娘脸色大变,不敢置信地看着赵安礼:“官人……” 俞氏的目光骤然投向她,锋锐宛若利刃 :“卢娘子慎言!这官人两字非你能呼。” 卢美娘脸色苍白,浑身发抖,却见赵安礼悄悄递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心中稍稍镇定下来。 俞氏见她安分下来,赔笑对范夫人道:“亲家还有什么要求,只管提出,我们但凡能做到,必竭尽所能。” 范夫人一时没有说话,赵家能做到这样,已经算得上有诚意,只是想到刚刚赵安礼说的那些伤人的话,看到女儿悲伤愤怒的模样,到底意难平。 还没嫁过去,赵安礼就已经在嫌弃女儿了! 秋氏忍不住低声道:“娘,若是退亲,终究是晴晴吃亏。”她们是女方,一旦退亲,不管是哪方的过错,女方总免不了名声受损,以后再要说门好亲事就不容易了。 范夫人顾忌的正是这一点,否则早就和赵家撕破了脸。 一时众人都陷入了沉默,等着范夫人的答案。 这边,瑟瑟眼见自从俞氏出现,情势急转直下,抿了抿嘴,直起身来。她寻到已在窗边坐下,撑着额头的萧思睿:“睿……呃,我能不能求您一件事?” 萧思睿揉了揉眉心,勉强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她:“你刚刚叫我什么?” 瑟瑟:“……”她因着他先前“堵嘴”那番话,硬生生地把“舅舅”两个字吞下,倒显得那个“睿”字突兀无比了。 萧思睿眼神有些发飘,语重心长地道:“瑟瑟,我只把你当晚辈,你应该知道?” 瑟瑟:“……” 萧思睿目中泄漏出一丝怜惜:“你放心,既认了你为晚辈,舅舅一定会帮你挑个如意郎君。不该有的念头,你,就收起。”这话,既是说给她听,更是说给自己听的。 瑟瑟简直想对天翻白眼了,人家喝多了发酒疯,这位喝多了居然这么自恋? 她挂念着燕晴晴那边的事,实在没心思和他演戏,意思意思地点了点头,依旧把话题引回来:“您再把归箭借我一用好不好?” 萧思睿疑惑:“你借归箭做什么?” 瑟瑟道:“叫他作证,帮姐姐退亲。” 萧思睿望着她理所当然的模样,忍不住又揉了揉眉心:“你可知道退亲对一个女儿家意味着什么?”她到底年纪还小,做事全凭冲动,退亲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瑟瑟不解地看他:“您是觉得姐姐不该和赵家退亲吗?” 萧思睿哑然,忽 然就想起前世形销骨立的燕晴晴。她只比瑟瑟大了一岁,可被赵家磋磨了两年后,原本那般明媚英气的女子,竟是心如死灰,看上去比瑟瑟大了十多岁。 赵家,就是个火坑。 他叹了口气,挥了挥手道:“你去。” 瑟瑟高高兴兴地“哎”了声,借机道:“大伯母呆会儿问起来,就说是您同意我去的。” 这个得寸进尺的小混蛋,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萧思睿神色不豫地看着她,就听到她软声求道:“好不好吗?” 真要命! 两人一站一坐,差不多恰好能平视。她就站在他对面望着他,雪白的小脸上带着乞求,杏眸如水,朱唇带笑,唇边的梨涡浅浅动人。 他按住发烫的心口,深吸一口气:一定是酒多了,才会让他的心这么容易乱跳。 她见他迟迟不答,柔声又问了一遍:“好不好吗?” “好。”他怎么忍心拒绝她?上一世,她若是愿意用这样的语气求他,哪怕她要天上的星星,他都会帮她摘回来。 瑟瑟开心了,笑靥如花:“谢谢您。” 有了萧思睿的承诺,瑟瑟底气顿足,叫上抱月和归箭,一起往隔壁去。 刚到门口,就听到燕晴晴的声音响起:“我只有一个要求,退亲!” 满屋皆惊,一屋子人的目光唰唰的全落到她面上。 燕晴晴脊背挺得笔直,苍白的面上,眸光坚毅,斩钉截铁地道:“我要退亲!” 俞氏眸中闪过一抹愠色,随即对范夫人笑道:“这孩子,正在气头上呢。退亲这话岂是轻易说得?” 范夫人面现犹豫之色:“晴晴。” 燕晴晴的眼泪忽地就夺眶而出,什么话也说不出,只重复道:“我要退亲!” 俞氏的脸色沉了下去:“好,很好,退亲可是你们提出的。”言下之意,竟是要把退亲的罪名归于燕家。 瑟瑟心头大怒,蓦地开口道:“赵安礼行为不检,还未娶妻便和人珠胎暗结,若不退亲,难道姐姐嫁去你家做现成的娘吗?” 众人大吃一惊,俞氏也显得极其意外,失声道:“你说什么?”看了看她,又狐疑道,“你是?” 范夫人的声音几乎和她同时响起:“瑟瑟,你怎么来了?” 瑟瑟向范夫人行过礼,似笑非笑对俞氏道:“俞伯母,我今天恰好在这 里吃饭,结果听到了一段有趣的对话,伯母想不想听一听?” 俞氏惊疑不定。 瑟瑟也不管她要不要听,对抱月使了个手势。 抱月会意,捏着嗓子道:“官人究竟要拖到什么时候?”语调、声音,分明与卢美娘一模一样。 随即,抱月的声音又变为男子的:“美娘,我心里一千个一万个想早点迎你既进门。可她还没入门,我哪能纳你?娘那一关就过不了。”赫然是赵安礼的口气。 …… 抱月一句一句地说,等到说到那句“官人,你早些成亲,便是奴等得,腹中孩儿也实在等不得了”,燕家诸人的脸色已经难看之极。 范夫人再也忍不得,拍案道:“俞娘子,这样的女婿我们燕家只怕消受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以下小天使(づ ̄3 ̄)づ╭ tide扔了1个地雷,草莓味的番茄酱扔了1个地雷,戏墨者扔了1个地雷~ 灌溉营养液:“真相只有一个”+30,“星二喵”+5,“?氧气”+9,“命中注定”+1,“林亦槿今天也是世最可嘛”+2,“千南”+6,“岁月静好”+1~ 第32章 俞氏的脸色也变得难看之极,下意识地去看赵安礼。等她看到赵安礼闪烁的目光,哪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不舍得怪儿子,却是恨毒了卢美娘,勉强道:“此事许有误会。” 误会?连氏快言快语地道:“她有没有孕,找个大夫一验不就知道了?” 俞氏恼恨地看向卢美娘:“她一个风尘女子,便是真怀了孩儿,又怎么能证明一定是安礼的骨肉?” 这种指责卢美娘怎么肯受?立刻跪地嘤嘤低泣:“奴虽身在风尘,跟随官人时依旧是完璧之身,腹中骨肉千真万确是官人的,请安人明鉴。”话是对着俞氏说的,目光却楚楚可怜地看向赵安礼。 赵安礼也道:“娘,美娘腹中确实是孩儿的骨肉。” 俞氏被他气了个倒仰:“孽障,孽障。”她望向卢美娘,眸中陡然射出凶光,“这个孩子不能留!” 赵安礼大惊:“娘!” 卢美娘也凄然叫道:“安人!” 俞氏看也不看他俩,对范夫人赔礼道:“亲家放心,这事我必会处理好,绝不叫晴晴受一点委屈。” 范夫人脸色铁青:“不必了,我们晴晴无福,高攀不起贵府郎君,婚事就此作罢。至于你们的家事,”她厌恶地扫过赵、卢二人,“就不用拿来恶心人了。” 她转身要走,俞氏蓦地开口道:“且慢!” 范夫人冷淡地道:“俞娘子还有何话可说?” 俞氏收起先前赔小心的姿态,露出傲慢之色:“亲家,婚事当初是你家老爷亲口定下,如今要退亲,亲家只怕也做不了主?” 范夫人脸色微变。 俞氏又道:“我儿固然有错,然我已尽力弥补,夫人还是这般不依不饶,只怕传出去未必好听。晴晴这么好的小娘子,若是因此受累,我们于心何忍?” 范夫人气得浑身发抖,俞氏这话恶毒之极,这是要将退亲的罪名硬往燕家头上扣啊,女儿家的名声珍贵,她这是在威胁,若是退亲,要用流言毁了晴晴。 可她不能不承认,俞氏说的虽是歪理,有一点却没错,这件事无论怎么做,她的女儿都会受到伤害。 范夫人陷入两难之境。 瑟瑟在一旁心中暗叹:大伯母当家理事虽然也算一把好手,但燕家家庭关系简单,祖母周氏又是个直爽厚道的,待儿媳妇便如女儿一般;大伯虽寄情山水,无上进之心,却也没学别家搞什么红袖添 香之事,大伯母的一辈子也算顺风顺水了。比起丈夫死后,一手护住家产,拉扯儿子长大的俞氏来说,脸皮之厚,行事之老辣到底还是差了许多。 想当初,阿姐在赵家实在过不下去,想要和离,俞氏也是百般阻挠,只肯休妻。他们不知花了多少气力,想了多少法子,最后还是已经是太子的陈括亲自过问,阿姐才能和赵安礼顺利和离。 现在,俞氏千方百计不想退亲,不外乎是退亲的理由实在不体面,她不能因为这个毁了儿子的前程。可赵安礼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又凭什么配踩着阿姐的血泪,获得锦绣前程? 退了亲,阿姐就算遭遇再不好,也不会比嫁入他们赵家更差。 可前世的事发生过的事别人不知道,万一被俞氏威胁住就糟了。还有阿姐,毕竟是打小定下的亲,中意了赵安礼这么多年……瑟瑟担心地看向燕晴晴,姐妹俩目光交汇,瑟瑟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门亲事,阿姐无论如何都不想要了,宁可玉碎,不愿瓦全。 瑟瑟放下心来,开口道:“伯母,刚刚我在隔壁其实还听到了几句话,只是想着我们和赵家结亲一场,总要留几分颜面。可如今,却不得不说了。” 范夫人一愣:“什么话?” 俞氏却道:“燕二娘子,我知道你护着你阿姐,但说话总要将证据。你怎么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瑟瑟早料到她这一招,不慌不忙地道:“我说的话俞娘子不信无可厚非。不过,幸好我还有一个证人。” 俞氏一愣:“证人?” 瑟瑟点头,指向归箭,“这位是萧大人的随从,刚刚恰好经过。” 范夫人不认得归箭,燕晴晴却是认得的,惊讶地看向瑟瑟。 瑟瑟给了她一个让她放心的眼神。 俞氏的目光落到归箭衣襟上的飞鸢图上,顿时变了脸色。 归箭拱了拱手道:“小的刚刚路过这里,听到里面有女子问,‘新妇厉害,奴进门会不会受磋磨?’一开始并没有留意,可没想到接下来的话实在叫小的大吃一惊。” 范夫人忍不住追问道:“什么话?” 俞氏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 归箭道:“他说,‘就算她进了门,管家的也是娘,还有我护着你,她能拿你怎么样?你若敢对你不好,看我怎么收拾她。’” 字字诛心! 范夫 人气极恨极,手指着赵安礼,颤颤发抖:“赵安礼,你的良心何在?”这样黑了心肠的丈夫,晴晴若是嫁过去,还有什么好日子可过? 俞氏勉强道:“亲家……” 范夫人大怒:“住口!谁是你的亲家?” 俞氏何曾被人这样当面喝问过,脸色顿时变得不好。 赵安礼见母亲吃亏,也不跪了,一下子跳了起来:“娘,你又何必对燕家赔小心?大丈夫何患无妻,儿有功名在身,定能找到比燕家更好的岳家。”他鄙夷地看向燕晴晴,“怎么也比这个蛮妇好一百倍。” 范氏气得大叫一声,蓦地向后倒去。众人大惊,叫娘的叫娘,叫伯母的叫伯母,都围了上去。燕晴晴动作最快,一把扶住范夫人,心急如焚地唤着她。 范夫人心痛如绞,眼前阵阵发黑:赵安礼,好个赵安礼!她的晴晴,她捧在手心娇养大的女儿,怎么容得人如此羞辱? 闹到这个地步,俞氏也知婚事再无可挽回,懊恼之极:安礼真是被那个狐狸精迷惑住了,这种糊涂话藏在心里也就罢了,居然敢说出口!范氏到底是他的长辈,把人气成这样,传出去的话,他还要不要名声? 她恶狠狠地扫过卢美娘,心中恨极:都是这个扫把星让儿子昏了头。 赵安礼过来拉她:“娘,我们快走。”他也没料到竟会把范夫人气得倒下,有些慌了神。眼前燕家人一片混乱,等过会儿反应过来,只怕不会轻易饶了他。 结果刚走两步,便被拦住。 燕晴晴将范夫人交给两位嫂嫂,眉眼俱赤,一步步走近赵安礼。赵安礼吓得直往后缩:“你要做什么?” 燕晴晴一声不吭,猛地一拳击出。赵安礼大叫一声,只觉一股巨大的力道撞上小腹,整个人都痛得佝偻起来。 燕晴晴一字一句地道:“这一拳,是为我娘打的。你将她气成这样,这是你该受的。” 俞氏刚刚都吓得呆了,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想要跨前一步,却被抱月拦住。瑟瑟在一边似笑非笑地说:“俞娘子,令郎挨一拳,总比被告忤逆长辈要合算得多?” 俞氏脸色骤变。 燕晴晴的第二拳又挥了出去,这下子,赵安礼踉跄一步,直接跌坐在地,疼得叫都叫不出来了。 燕晴晴面无表情地道:“第二拳,是为我自己打的。从此之后,恩断义绝,再无干系。” 她又举起拳。 卢美娘一声尖叫,蓦地扑到赵安礼身上:“别打了,要打就打我好了。” 燕晴晴看着卢美娘,一声嗤笑:“打你?你配吗?”赵安礼秉性如此,没有卢美娘,疑惑也会有张美娘,王美娘……她倒觉得自己该感激卢美娘,若不是她,自己还不知道赵安礼是个什么东西。 她居高临下地望着这对狼狈不堪的野鸳鸯,冷笑道:“但愿你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与此同时,隔壁隔间中,刚刚被藏弓请来的尚书省左司郎中冯举头痛欲裂地道:“萧大人,你特意把下官请过来,就为了听这些妇人间的琐事?” 萧思睿酒意上头,晕晕沉沉地一手支着头。听到冯举抱怨,淡淡道:“那位姓赵的是个贡生。” 冯举一愣,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本朝选士,素重德才兼备,像赵安礼这种为了风尘女子谋算正妻的,可以说是品行低劣,不堪为士。尚书省左司管着礼部,取士之事正是职责所司,赵安礼此举既然被他撞个正着,自然不能放过。 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贡生,居然要劳动这位特意请了他来?要知道,这位可是出了名的不管闲事,独来独往,这次肯参加同僚的聚会都已让他们受宠若惊。 冯举暗暗称奇,决定要好好打听一下,这个小小的燕家和这位究竟有什么关系?至于这个赵安礼,冯举捋须,不以为意地道:“既然此子品行不佳,功名革了便是。” 瑟瑟回到隔间时冯举已经离开。藏弓守在门口。萧思睿趴在桌上一动不动,似已睡着。 瑟瑟望着他出了会儿神,拿起挂在椅背上的披风,轻手轻脚地帮他披上。 下一刻,她眼前一花,他蓦地直起身,她纤细的腕已落入他手中,被死死扣住。披风从他身上滑落,盖在了她的脚面上,腕上疼痛欲裂,她却顾不得。 他死死盯着她,眸色幽黑,神情可怕。 她心头惊骇,好不容易克制住内心的恐惧,柔声而道:“睿舅舅,我只是帮你披披风。” 他似是怔了怔,目光落到地上的披风上,可怕的神情一点点消散。 瑟瑟依旧不敢放松,委屈道:“你把我攥疼啦。” 他又是一怔,只觉掌心中一片柔腻,低头看去,但见皓腕如玉,纤细可爱,落入他掌中,竟仿佛轻轻一用力便能将之折断。 感觉到扣住她腕的力道放松了几分,瑟瑟略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转 了转腕子,试图挣脱他的掌握。 一挣,没能挣脱。瑟瑟心里打鼓,又软软开口道:“您先放开我好不好?” 心头仿佛被羽毛轻轻挠了一下,一股痒意电流般迅速蹿遍全身。他的手反射性地紧了紧,又克制住自己,沉默地松开,却见少女雪白的腕子上多了一圈红痕,看着可怜极了。 她注意到他的神色,忙将袖子放下,笑盈盈地道:“没事,过一会儿就消掉了。” 他没有说话,心中却知道她在宽他的心。她一身冰肌雪肤,惹人怜爱,却娇得很,一旦掐出红痕,极难消褪。她又怕疼。为此,即便是床笫之间,他除非失控,否则总是小心翼翼的,不敢过于肆意。 心中想着,他又有些燥热起来。他暗暗叹了口气:今日的酒实在多了些。 瑟瑟将自己的来意说出:“我是来向您辞行的。今日真是谢谢您了。” 他望着她客气有礼的模样,心头莫名地感到了不悦,想也不想便开口道:“不必谢。我送你回去。” 瑟瑟道:“家里叫了车……” 他揉了揉眉心,打断她:“我送你。”随即站了起来,顺从自己的心意伸手揉了揉她的秀发,“听话。” 瑟瑟:“……”得,看来这位的酒还没解。但凡他清醒着,绝不可能对她做出这样亲昵的动作。 他却似乎揉上瘾了,又揉了揉她的头顶。 瑟瑟忍不住了,一把拍开他的手,气道:“头发会乱的。” 他望着她气鼓鼓的模样,慢吞吞地“哦”了声:“我们走。” 瑟瑟提醒他:“你不是来参加聚会的吗?”先走不大好? 他皱眉道:“无趣得很。反正我已经到过了,不必再去。” 瑟瑟没法子了,和喝多了的家伙也说不清,只得让步道,“我让抱月去和她们说一声。” 他随意点点头,向前走去。走了几步,见她没跟上,回头不悦道,“你还愣着做什么?” 瑟瑟无奈,只得好好地跟上他。 等到上马车时,问题来了。抱月去报信还没过来,她膝盖疼痛,根本爬不上车。 瑟瑟讪笑:“要不等抱月来。” 萧思睿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却忽然伸出手,握住她柔软的腰肢。 灼热的大手贴上腰眼敏感处,瑟瑟整个人都僵住了。她心中大窘,拒绝道: “不行。这样子不……啊!”萧思睿发力一提,瑟瑟反对的话还没说全,已经腾空而起,落在了车上。 他跟在她身后上了车,似乎丝毫未察觉他先前动作的不妥,不紧不慢地道:“进去再说。” 瑟瑟气绝,暗暗发誓,以后再要遇到他喝多了,她一定离得远远的。 好在他在车厢中没再出什么幺蛾子,只是坐在对面,撑着额头望着她发呆。偏偏目中没有丝毫邪念,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他到底要做什么?瑟瑟头大如斗,干脆闭上眼,眼不见心不烦。 马车很快就到了燕家。抱月扶着她下了车。瑟瑟想起一事,叫住归箭道:“且慢离开。”又吩咐抱月,“去我床头的匣子拿两贯钱来。”她打发太平楼的店小二时问归箭借了二两银子,自然不好欠着。 归箭心虚地看了眼车厢内,忙道:“不用还了。” 瑟瑟道:“这怎么成?” 萧思睿在车厢中听得皱起眉来。 正在这时,一道惊喜的声音忽然响起:“燕二妹妹?” 瑟瑟循声看去,就见一个十六七岁,容貌清秀的少年郎和几个太学生一起,徒步往这边而来。他身旁的其他几个太学生都好奇地向她看了过来。 不就是昨日她为燕骥还钱时,追了她车几步的那个燕骥的同窗吗? 瑟瑟茫然:这是谁啊,叫得这么亲热?然而分明感到车内有一道锐利的视线投了过来。她心中微讶:这人,萧思睿认得? 作者有话要说:睿舅舅:怎么不认得?又来一个不长眼的,惦记我家娇娇儿。 感谢以下小天使,么么哒~ 星二喵扔了1个地雷~ 灌溉营养液:“毛绒的团子”+51,“寻欢”+1,“stronging”+1,“林亦槿今天也是世最可嘛”+2,“miso”+5,“本人炒鸡帅”+51~ 第33章 少年郎见瑟瑟反应,神情微微黯然,自我介绍道:“燕二妹妹忘了我吗?我是蒋让。” 蒋让?说名字瑟瑟就知道了,而且印象深刻。这位不就是陈萦的心上人,害她被陈萦嫉妒的罪魁祸首吗? 瑟瑟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说起来,蒋让好像是燕骏在太学关系最好的同窗,听说学业出色,前途无量,父亲乃国子监司业,官职虽不算高,却十分清贵。 陈萦做人不怎么样,看人的眼光倒确实不错。蒋让的确优秀,前世,年纪轻轻就考上进士科,之后的仕途一直颇为顺利。二哥债台高筑,山穷水尽之际,昔日故交人人退避,当时他正外放为官,听说后直接寄了一年的俸禄给二哥,帮二哥暂时渡了难关。 只是,陈萦当初为了蒋让不惜谋害自己,却终究还是枉费心机,没能嫁成他。 “原来是蒋郎君。”瑟瑟微微一笑,向他点头示意,无意和他纠缠,“蒋郎君见谅,我这里还有些事。” 蒋让红着脸,手忙脚乱地还礼:“二妹妹只管自便。”他和燕骏关系好,几乎日日在一起,休沐日也常常上燕家做客,就盼能有机会见她一面。然而终究内外有别,想见她一面实在不容易。 昨日错过了她,他懊恼许久。今日太学散学早,燕骥刚下课就急匆匆地被燕家人叫走了,也不知出了什么事。他心中担心,建议同窗一起来燕骏家,看看有没有要帮忙的地方。结果老天终于眷顾了他一次,让他见到了她。只可惜,只说了一句话她便要走了。 瑟瑟又笑了笑,不再管他,退了一步,让他们先行。蒋让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忽地近前一步,叫道:“燕二妹妹。” 瑟瑟微笑:“蒋郎君还有事?” 蒋让望着她明亮的杏眼,动人的梨涡,脸一下子更红了,呐呐道:“我,我和燕兄提过,端午龙舟之会,我家在春风楼租了一间房,二妹妹若是愿意,可以和燕兄一起来看个热闹。”顿了顿,似是怕瑟瑟多想,补充道,“请大妹妹也去,还有其他几个同窗也有女眷一起。” 每年的龙舟之会都是临安城中一大盛事,沿岸能观赏到龙舟赛的酒楼包间更是一房难求,蒋家能弄到一间可不容易,这个邀请可谓极有诚意了。 瑟瑟有些遗憾:龙舟赛其实还挺有趣的,上一世,她曾经看过一次,至今难忘。可惜以燕家现在的能力,根本租不起包间。然而蒋让对她有这样的心思,她自然要避着他些。 她正要 拒绝蒋让,车厢中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咳嗽声。瑟瑟心头一跳,忽地想到:萧思睿是知道蒋让对她的心思的。当初陈萦为了蒋让害她的事,还是萧思睿告诉她的。 不过,蒋让的心思,如今的燕瑟瑟可不该知道。 瑟瑟想了想,含笑对蒋让道:“多谢蒋郎君的好意,这事我还需禀告长辈,请长辈应允。”并没有一口拒绝。 蒋让的面上顿时现出欣喜之色,激动得声音都变了:“应该的,应该的。”又道,“那我就等二妹妹的好消息。” 瑟瑟“嗯”了声,想着答应了蒋让也没什么不好,阿姐碰到赵安礼这件糟心事,正该好好散散心。大不了,到时自己随便找个借口不去,让阿姐跟着二哥去玩就好。 她没有再说什么,让蒋让一干人先进了燕家。这时抱月也拿着两贯钱走了出来。归箭苦着脸接过铜钱,正要驱车离开,马车中忽然传出萧思睿低沉的声音:“瑟瑟。” 自从重逢,他几乎没叫过她的闺名。 瑟瑟心头一颤,就见车窗帘子被揭开,露出萧思睿沉郁的面容。他面上因酒意带来的绯红尚未散去,眉头紧皱,目光幽幽地打量着她。许久,他忽然开口道:“想去看龙舟?” 瑟瑟点点头。 他又问:“喜欢他?” 瑟瑟一怔:“您胡说什么?”气道,“您明知我,我……,您还这么说!”盈盈美目带着怒意瞪着他,似嗔似怒。 萧思睿目光停留在她面上,细细看她的表情。 瑟瑟被他看得有些撑不住,气呼呼地别开了脸。 萧思睿却露出一丝笑意,声音难得温和起来:“别气了。” 瑟瑟咬着唇不说话。 他揉了揉眉心,小丫头气性真是大。不过一句得罪了她,就敢摆脸色给他看。可他实在不会哄人。正当没辙,范夫人他们的车轿也到了。 燕家门口顿时热闹起来。瑟瑟去迎范夫人。萧思睿松了口气,放下车帘,示意归箭发车。 马车飞驰而出,直到燕家的影子也看不见了,萧思睿的声音忽然从车厢中传出:“藏弓呆会儿去太和楼一趟,告诉他们在端午龙舟赛那天,将顶楼给我腾出来。” 太和楼就位于西子湖畔,龙舟赛的中段位置,可以说是观赛最好的地方之一了。只不过从前,萧思睿从无兴趣去看比赛。可这一次,藏弓想到刚刚看到的一幕,心中了然,恭敬地应下 。 燕家陷入了一片忙乱。 范夫人在太平楼被赵安礼气得够呛,硬撑着一口气,回到家里就倒下了。 秋氏忙叫下人去请平时常请的谷郎中过来看病,哪知下人回来说,谷郎中出诊去了,并不在家。 秋氏急了,这位谷郎中是是这一带医术最高明的了,他不在,一时半会,她们再去哪里找个医术高明又可信任的郎中? 瑟瑟倒是想起一人,魏与义。 只是魏与义不同于一般郎中,又还在国公府养伤,只叫下人去请,未免不恭。 可这会儿家里一个男人都不在,燕行访友未归,燕骥还未下衙,燕骏被打发了去找当初帮两家定亲的官媒,准备退亲事宜。秋氏一时有些为难。 倒是访友不遇的蒋让听说了这事,自告奋勇去请一个相熟的从太医局退休的杨太医。 秋氏松了一口气,自然是感激不尽。 蒋让的速度极快,直接雇了车,将杨太医带了来。等到杨太医开了药方,他又坐着车,用最快的速度把药抓了回来。秋氏过意不去,要付车资,他却死活不要,只道和燕骏是至交好友,不过稍尽一点绵薄之力罢了。 燕晴晴看出点端倪,将瑟瑟拉到一边细细问道:“我看他眼睛一直往你这边看,怎么回事?” 瑟瑟装糊涂:“我怎么没发现?阿姐你一定看错了。” 燕晴晴瞪了她一眼:“你个小鬼头,在我面前还弄鬼。” 瑟瑟见她生气,忙告饶道:“我不是有意欺瞒阿姐,只是……” 燕晴晴问:“只是什么?” 瑟瑟道:“这位蒋郎君不合适。” 燕晴晴诧异:“这蒋郎君看上去挺不错的,你怎么会觉得他不合适?” 瑟瑟手指缠绕着衣襟:“他不错是不错,只可惜……” “可惜什么?”燕晴晴忽然想到什么,脸色一变,“你总不成还念着萧……”她没敢说全,担心起来了。萧大人都认妹妹为外甥女了,妹妹不会还没有死心。 瑟瑟知道她误会了:“不是这样的,只是,怀义县主就是为了他推我入水的。” 燕晴晴惊愕极了:“你怎么知道?” 瑟瑟道:“萧大人告诉我的。”自从她知道萧思睿在听到她喊“睿舅舅”后是怎么想的,这个称呼她就实在叫不出口了。 燕晴晴 不解:“就算是这样,那又怎么了?” 瑟瑟道:“我想到因为他,我差点送命,就想离他远远的。” 燕晴晴的想法却不一样:“这件事怎么能怪蒋郎君?要怪也只能怪怀义县主这个疯女人。何况,怀义县主为了这位蒋郎君,连推人下水,谋害性命的恶毒事都能做出来,可见她对这位蒋郎君有多在意。我若是你,就嫁给蒋郎君,叫她竹篮打水一场空,岂不是对她最好的报复?” 瑟瑟嘟囔:“我才不要为了报复嫁人呢。” 燕晴晴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劝她道:“可也不必因为迁怒就拒绝人家呀。”心中却是忧心忡忡。 妹妹嘴上说再多理由,其实还是因为萧大人才拒绝别人的,可她和萧大人是不可能的。 妹妹今年已经十六了,这几年上门求亲者络绎不绝,因叔叔婶婶远在江西,不好定夺,婚事耽搁了下来。这次叔叔被调回京城,想必很快就会定下婚事。 蒋让家世好,学业出色,又是个温柔斯文,行事妥帖的,最要紧的是,他明显十分中意妹妹,委实是个极好的妹婿人选。 只希望这位蒋郎君能分散妹妹在萧大人身上的注意力。自己命运不济,遇到了赵安礼,可还是希望妹妹能得遇良人,获得幸福。 瑟瑟沉默了,其实她倒不至于为了陈萦的事迁怒蒋让,毕竟蒋让全不知情。她真正拒绝蒋让的是,前世,他至始至终都没有上门提亲过。连提亲都做不到,还有什么好说的?当然,他最后也没有娶陈萦,而是听从父母之命,娶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官家小姐。 可阿姐也是一番好意,算了,等她见到蒋家迟迟没有上门提亲,自然会明白过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瑟瑟的膝上的伤终于痊愈。范夫人也渐渐好了起来,只是因着这桩伤心事,身体到底不比从前健旺,操劳家务也开始力不从心,慢慢将手中的事都转交给了两个儿媳。 和赵家的亲事也顺利退了,燕骥和连氏作为兄嫂出面,亲自领着原媒上门,将赵家的聘礼全都退了回去。 回来后连氏告诉瑟瑟姐妹,赵安礼的贡生资格被革了。 赵安礼气倒岳母的事不知怎的传了出去,被礼部听闻,直接除了名。因着这事,俞氏恨毒了卢美娘,趁赵安礼不在,带着人去找卢美娘,亲自给她灌下了落胎药。赵安礼知道后,和俞氏大吵了一架,搬出了家,带着卢美娘不知下落。 燕晴晴听后冷笑 着说了一声“该”,赵安礼也算是自作自受。 瑟瑟却有些惊讶:礼部的消息怎么会这么灵通,动作还这么快?赵安礼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贡生,照理说,如果没人有意针对,礼部根本不会注意到他。 不过,瑟瑟很快就没有时间去关心这事了。她和燕晴晴一起,被范夫人拘在了大房所居的鸣鹊馆做针线。 姐妹俩的针线活都一般,燕晴晴是只喜舞刀弄枪,拈了根针便愁眉苦脸的;瑟瑟则是小时候身体不好,祖母惯着,再加上上辈子养尊处优,好几年都没动过针线,原先会的一点也全都还给了师傅。 范夫人看着两人惨不忍睹的成品直皱眉。 大概是受了赵安礼的刺激,她原本对姐妹俩的女工水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会儿却重视起来,拘着两人每天都跟着她从头学起。 姐妹俩苦不堪言。然而杨太医再三嘱咐,范夫人如今的身体状况需要静养,不可受气,凡事都要顺着她些。两人怕气得范夫人再犯病,只得老老实实地每天都跟着她认真学习。几天下来,倒也进步不小。 这日,瑟瑟和往常一样,和燕晴晴一起,跟着范夫人做针线。门房忽然送来拜帖,国子监祭酒的夫人叶氏上门拜访。 范夫人大为意外,国子监祭酒是国家学府的最高长官,地位超然,清贵无比,和燕家却是素无来往,她的夫人怎么会忽然上门? 燕家不敢怠慢,周老太君亲自招待叶夫人。 叶夫人三十出头的模样,容貌秀丽,谈吐文雅,含笑和周老太君、范夫人寒暄了几句后,便说了来意。 她是为蒋家来探口风的。 国子监司业蒋家看中了瑟瑟,有意结亲。 叶夫人希望能见一见瑟瑟。 瑟瑟这会儿正被燕行叫去了见归箭。归箭奉了萧思睿之命,代表安国公府给燕府送端午节礼。将公中的礼单呈上后,归箭又单给了瑟瑟一个匣子:“这是大人单赏小娘子玩的。” 瑟瑟:“……”萧思睿这做派,他还真把自己当她长辈了。 燕行在一旁看着,她心中再别扭,也只得笑着谢过,叫抱月接了。却见抱月手一沉,差点没接住。瑟瑟大为讶异,匣子中放了什么,这么重? 她想了想,叫抱月将她放在妆台上的木匣子拿来,给了归箭,笑盈盈地道:“这是我孝敬舅舅的,还望舅舅不要嫌弃。” 归箭恭敬地接过 ,这才告辞。看到门口停着的车马,不经意般问了句:“这是有客吗?” 送他出来的燕府管家笑道:“是国子监祭酒的夫人,今儿头一次上门。” 归箭心中讶异:燕家是武将之家,怎么会和国子监祭酒家有来往?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翻评论区,忽然看到一溜儿的“养肥”,惊恐……到底发生了什么? 感谢以下小天使灌溉营养液,(づ ̄3 ̄)づ╭:“浪荡稚女心hi”+1,“”+8,“stronging”+1,“娃子”+20,“星二喵”+2,“千南”+6,“林亦槿今天也是世最可嘛”+4,“孙家淼”+1,“小天才”+5~ 第34章 日渐西移,乌云遮蔽,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安国公府后园倚翠亭,侍女将四角的宫灯陆续点燃,照亮了亭中一方天地。 一个容貌秀丽,宫装打扮的少女正在冲茶。 纤纤素手执起莲花铸铁壶,滚烫的茶水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从壶嘴中倾出,落入建窑黑釉兔毫盏中,另一手执着茶筅,极有节奏地击拂着。四溢的香气中,雪白的茶沫泛起,浮于茶盏四周,黑白分明,色泽诱人。 穿红色团龙圆领袍的老者端起奉于面前的黑釉兔毫盏啜了一口,惬意地眯起双眼:“偷得浮生半日闲,雨中品茗,坐看夜色,委实别有一番韵味。” 萧思睿手中白子落于棋盘,头也不抬地道:“也就您讲究,来臣这里,还要把沏茶的人都要特意带来。” 红袍老者瞪了他一眼:“你还敢说?要不是你小子只喝白水,朕需要如此吗?朕也没少了你的俸禄,更没少赏你好东西,你就不能多养几个人?偏要把好好的茶给糟蹋了。” 这红袍老者竟赫然是当今天成帝。他素来喜欢微服出宫,去几个重臣之家,今日在宫中无趣,兴致一来,便带了人直奔安国公府。萧思睿下衙回府,刚刚脱下朝服,就听说这位来了,只得匆匆再穿上,前去接驾。 天成帝也不是第一回来安国公府了,一来便嚷着要吃曹七娘拿手的鱼羹。萧思睿无奈,只得留他用了晚膳。好不容易伺候得这位满意了,却下起雨来。天成帝索性不急着回宫,拉着萧思睿到倚翠亭下棋听雨,也就有了先前那一幕。 此刻,听到君王抱怨,萧思睿面色淡淡,只作不闻:“该您落子了。” 天成帝被他堵住话头,一颗黑子拈在手里盘弄,并不落下:“朕知道你不耐烦这些,可你堂堂一个国公,总不能一直如此。” 这小子,能一眼辨出什么马跑得最快,何种金铁所造兵刃最为锋利,也知道怎么在最短的时间内打造出最精锐的军队,却偏偏在这些富贵享乐之事上兴致缺缺,无趣之极。 萧思睿道:“臣只愿为陛下守住这大好河山,其它又有什么要紧的?” 天成帝叹气:“你啊。看来文成说的对,你这府上还是缺了一个女主人帮你打理家事。你都二十好几了,别信那些江湖术士的胡诌,该娶妻还是该娶。”他说的文成乃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陆文成,也就是俗称的宰相。 娶妻吗?萧思睿微微恍惚,眼前蓦地浮现那人 含笑凝睇的模样,粉面玉颊,杏眼流波,浅浅的梨涡仿佛盛着美酒,令人生醉。 上一世,他心中有她,迟迟未娶,后来他终于如愿得到了她,却因为她的身份,终究不能让她冠以他妻子之名。这一世,他不愿重蹈覆辙,强行断绝了和她的一切可能,只是,他竟想不出如果不是她,他的妻子应该是什么样的。 天成帝手中的黑子终于落下,随口提到:“前儿皇后提起,晋城与你倒是年岁相当,脾气虽然大了些,但你能制得住她,倒还算得上般配。你也没旁的亲人,若愿意,便让乔太夫人为你做主。” 萧思睿没有接口,又一子落下,收了一片黑子,淡淡道:“陛下输了。” 天成帝低头望去,果见盘中一片白,黑子大势已去,不由跌足道:“你小子也忒狠了些,就不能让让朕这个老人家?” 萧思睿道:“开局时,不是陛下叫我拿出全部实力,不许相让的吗?” 天成帝哑然,伸手拂乱棋盘道:“不算不算,再来一局。”先前所提与晋城长公主结亲之事自然而然被岔了过去。 雨势愈大,连绵而下,天色昏昏,宛如黑夜。 燕家。 云鹘院中,榆钱儿被打落一地,牵牛花湿哒哒地垂下了头。 瑟瑟趴在窗前,望着院中的雨景,也在想着自己的亲事。 她被叫去见了叶夫人。叶夫人看到她,喜欢极了,拉着她的手连连夸赞。临走前和周老太君和范夫人约定,端午那天,几家一起去春风楼蒋家定好的包间赏龙舟赛。 瑟瑟明白,这是有意结亲,让两家长辈相看的意思了。 可这件事前世并没有出现过。 她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不同,心中不免有几分忐忑。 抱月从外屋进来,将青铜烛台上的烛火点燃,原本昏暗的室内顿时光亮起来,轻声问道:“二娘子,萧大人送来的东西您要不要看看?” 瑟瑟回过神,白天萧思睿赐的那个沉甸甸的匣子,因为去见叶夫人,她还没来得及看里面究竟是什么。 她点点头,抱月将萧思睿赏给瑟瑟的匣子抱到黑漆刻花圆桌上。 瑟瑟走过去打开匣子,眼前顿时金灿灿的一片,主仆俩一时都惊呆了。 萧思睿竟送来满满一匣子的金豆子。 瑟瑟顿时想起那回,她当着他的面,用金豆子来帮燕骏还 债时他的表情,不由心中复杂:他也太纵着自己了。这是知道燕家窘迫,变着法子贴补自己吗?长者赐,不敢辞,这么一匣子的金豆子,他以长辈的名义赐下,叫她连辞都辞不得。 只是,他对她的好意,她受着着实心虚。 现在他当她晚辈,对她处处照顾,可都建立在他不知道她有前世记忆的前提上。若是哪一天他获知真相……瑟瑟打了个寒噤,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他现在待她越好,等到知道真相的那天就会越愤怒,得找个法子不着痕迹地疏远他才行。 这样看来,定亲的确是个最好的法子。只是这人选? 瑟瑟想到了蒋让。 如果抛却其它,单纯地考虑这桩亲事,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前世,她嫁了两次,都不得善终,今生早就下定决心要远离皇家,再也不要卷入那些纷争。蒋家清贵,蒋父一心教书育人,不理政事,蒋让性情温和,人品也足以信任,嫁给他,至少能求得安稳。 她外貌再天真娇憨,内心却早已不是当年的小姑娘,还想着不切实际的情爱。夫妻之情,相敬如宾,举案齐眉,要做到应该不算难? 外面忽然传来脆生生的叫声:“二妹妹……”声音戛然而止。 瑟瑟从沉思中回神,扭头望去,就见二嫂连氏拿着一把收起的伞,披着水汽,踏着木屐,站在内室门口,呆愣愣地望向里面。确切地说,是望向匣子里的金豆子。 这样一匣子东西,在燕家这样的人家,着实太扎眼了。 瑟瑟不动声色,随手将匣盖合上,起身笑道:“二嫂,你怎么过来了?” 连氏的目光依旧不受控制地往匣子上走,心不在焉地道:“好妹妹,我今日才知,你二哥这个没出息的,竟然动用了你的私房。”她定了定神,从怀中取出一个钱袋,递给瑟瑟,“他也忒不像话了,你能有几个钱?他不好意思见你,这里面是他让我拿来的二十两银钱,妹妹快收着。” 原来是为了这事。说起来,这件事是燕家的大隐患,今日连氏来得倒是正好,自己有些话正要对她说。 瑟瑟没有马上接,叫抱月:“把我妆匣中的那张契纸拿来。”当着连氏的面,将契纸在烛台上点燃,笑道,“这个放在我这里一段时间了,一直事多,来不及处理。二嫂今日来得正好,也算做个见证。” 连氏看着契纸化为灰烬,松了一口气,将钱袋子放在桌上,催促瑟瑟:“妹妹快收起来。” 瑟瑟漫不经心地了钱袋子一眼,好奇问道:“这件事,二嫂是怎么知道的?”见连氏没有马上回答,她又问道,“二哥知不知道嫂嫂变卖了嫁妆为他还债?” 连氏脸色一变,一下子站了起来:“你怎么知道?” 瑟瑟叹了口气,招呼她依旧坐下,缓缓而道:“嫂嫂,你现在可以瞒着他偷偷为他还债,可你想过没有,你若再这样纵着他,他不吸取教训,反而会害了他。二哥若是知道了,只怕非但不会感激你,还会恨你。” 连氏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襟,声音有些发虚:“怎么会?” 瑟瑟道:“其实你心里也是明白的对不对?否则,你怎么会瞒着他?” 连氏怔住,许久,颓然伏到桌上,掩面道:“我,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连氏成婚没多久就发现了燕骥手头散漫的毛病。可燕骥是她的夫君,待她也极好,冬日暖脚,夏日打扇,画眉描唇;从外面回来,也会记得给她带个点心,捎朵宫花……桩桩件件,温存体贴,她一颗芳心早就系在他身上。 她出生富商之家,妆奁丰厚,有心贴补他一二。燕骥却心高气傲,不屑动用妻子的嫁妆,在外面欠下再多债,宁愿四处打零工,或抄书代笔,赚得一二,慢慢还债。 连氏的兄长有一次无意中碰见,告诉了妹妹。连氏这才知道这些事,此后就留了心眼,收服了燕骥身边的一个书童,将燕骥的一举一动都告诉给她。 她心疼燕骥赚钱辛苦,原本想直接帮他还债,却被他拒绝。后来就想了一个馊主意,假托有客商出高价雇人抄书,把这个活介绍给了燕骥。 却没想到,燕骥钱来得容易,手头就更松了,欠的外债反而越来越多。她渐渐有些填不满窟窿,不得不开始变卖嫁妆。 这件事,她一直藏在心里,谁也不敢说。没想到竟然被瑟瑟看出来了。藏在心里的苦闷不由倾泻而出,她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 瑟瑟心里叹了口气:连氏实在太过天真,她这么做,看似是在帮燕骥,实则是将两人都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前世,这件事终究还是被燕骥知道了。他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妻子监视着,知道自己以为凭能力赚来的银钱其实是妻子的嫁妆,倍感羞辱和愤怒,和连氏大吵了一顿。连氏也在无可奈何之际,将所有的事情告诉了伯父伯母。 此后,两人的感情就彻底降到冰点,最后纵然没有正式和离,二 嫂却一直住在陪嫁的庄子里,曾经恩爱的夫妻竟是终身不复再见。 而二哥的债务也终究被人利用,成了压垮燕家的最后一根稻草。 此时,见连氏痛苦无奈的模样,瑟瑟开口道:“我倒有一个主意,许是可以帮二哥改掉这个毛病。” 连氏一怔,希冀地看向瑟瑟:“什么法子?” 瑟瑟附耳对她说了几句,她的眼中渐渐有了光,却有几分犹豫:“这样未免太委屈妹妹了。他,他大概也不会高兴。” 瑟瑟道:“以二哥的脾性,不下一剂猛药,怎么会改?” 连氏眼中泪花隐现,忽地倒头下拜:“此事若成,妹妹就是我夫妇的大恩人。” 雨收云散,明月当空,萧思睿送走天成帝,回了内室。 归箭轻手轻脚地服侍他换下官袍,一边禀告道:“小的今日将节礼送去了燕家,燕员外向小人打听,想知道大人何日有空?” 萧思睿微讶:“他问这个做什么?” 归箭道:“听燕员外口气,似是想宴请大人。” 萧思睿兴致缺缺:“这倒不必。” 归箭领命:“那小的就去回燕员外,大人近日都不得闲。” 萧思睿不置可否,自己动手将束发的玉冠解下。 归箭想起另一事:“燕二娘子给大人送了回礼。” 萧思睿眼皮都不抬:“我要她的东西做什么?”转身往罗汉榻上坐下,拿起一本兵书慢慢翻着。归箭过去拨了拨灯,抱着换下来的官服正要退出,忽然听到萧思睿的声音:“东西呢?” 归箭茫然:“啊?” 萧思睿的眼睛依然盯着兵书,皱眉道:“不是说有回礼吗?” 归箭这才反应过来,腹诽道:您不是不要她的东西吗?不敢怠慢,将从燕家抱回的竹匣子找出来,呈给萧思睿。 萧思睿打开看去,里面却是一个墨绿色的缎料扇套,上面绣了荷叶田田的图案,只是,显然绣工不怎么样。 归箭不由讶异:燕二娘子这回礼也太敷衍了。这种活计,休说他们家大人这等身份的,便是他和藏弓两个也不会用。 萧思睿盯着扇套看了片刻,却忽然笑了:“这是她做的?” 归箭一愣,答道:“二娘子没有交代,小的不知。”忽然想起,“倒是听燕家人说,这些日子两位娘子一直被拘着学针线。” 这便是了。萧思睿摩挲了扇套上的荷叶片刻,这么丑的花一看就出自她之手,用的花样子定是她自己画的。 归箭吃惊地看着他的动作,心中一动,将在叶家遇到国子监祭酒夫人的事告诉了萧思睿。 萧思睿正在把玩扇套的动作顿时停住。 第35章 暮春的暖风带着雨后草木的清香从窗外吹入,铜雀灯中烛火摇曳,将萧思睿面上的神情晃得明明灭灭。 他明明神色平静,似乎什么情绪也没有,归箭的心却一点点提了起来,大气也不敢出。 萧思睿忽然开口道:“这个休沐日有空。” 归箭不明所以。 萧思睿扫了他一眼。 归箭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您说的是燕家的宴请?” 萧思睿微微颔首。 归箭“啊”了一声:“可那日是谈指挥使娶媳的正日,您不是早就答应了谈指挥使一定会去的吗?” 归箭口中的谈指挥使指的是侍卫马军都指挥使谈大用,和萧思睿所任的殿前都指挥,以及另一位侍卫步军都指挥使段克己,分别率领禁军各部,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他的面子萧思睿倒不好不给。 萧思睿想了想:“谈家那边是晚宴,我到时再去便是。” 他并不想管瑟瑟的闲事,然而,燕家与国子监祭酒家素无来往,叶夫人却忽然上门,显然是受了蒋家所托。 蒋家的那个幼子,萧思睿其实还有印象,好像叫蒋让是?上次遇见,他也看出了对方眼中对瑟瑟的企图,如前世一样,他想要娶瑟瑟。 但他实在不大看得上蒋让。 前世,他调查出怀义县主陷害瑟瑟的真相时,蒋让刚刚说动父母,要向燕府求亲。却被他找上门,将怀义县主害人的证据丢到蒋让面前,让对方不要连累人,把这件事解决好再求亲。 他也知道这件事是为难蒋让,这种小儿女之事,涉及阴私,蒋让自然不好求助家族或友人,而区区一个太学生,凭什么能扼制怀义县主?可他就是存心想看看对方会怎么办。 想要娶瑟瑟,总要拿出点真本事来。 结果,蒋让知道瑟瑟落水的真相后,震惊不已,去找了怀义县主。后来,也不知他怎么和怀义县主谈的,放弃了娶瑟瑟,转而和别家定了亲。 蒋让的退让却只让怀义县主收手一时,考上进士科选择外放后,怀义县主不知发什么疯,再次设下毒计意欲谋害瑟瑟。 最后萧思睿还是亲自出手解决了这事。 没错,蒋让是真心喜欢瑟瑟的,可连怀义县主那个毒妇都治不住,叫他怎么能放心将瑟瑟交给他? 他既做了她长辈,自然也要为她的婚事把关,蒋让哪里配得上 他的外甥女?还敢当着他的面邀请瑟瑟一起看龙舟! 他揉了揉眉心,忽然想起,问藏弓道:“上次让你定的太和楼顶楼怎么样了?” 藏弓回道:“已经妥当。只是……”神情迟疑。 萧思睿看向他:“说。” 藏弓道:“十五郎君定到了春风楼的包间,嫌小,知道您定的地方大,想跟您换一下。”十五郎君萧怀是镇北侯的亲弟,乔太夫人的幼子,和萧思睿关系素来亲厚。 萧思睿淡淡道:“让他有本事自己来和我说。” 藏弓讪笑:萧怀就是不敢对萧思睿说,才叫他探口风的。 归箭将萧思睿的口信带给燕家,燕家很快就正式下了帖子,定下了宴请之事。 等到了那日,天又淅淅沥沥下起下雨来。瑟瑟叫抱月支起窗子,一边用桃木梳缓缓梳着乌黑顺滑的长发,一边听着外面的雨声,慢慢平静着心绪。 自从得知萧思睿答应了燕家的邀请,要来赴宴,她就陷入了焦躁的情绪中。萧思睿在吃食上极为挑剔,因此很少出去赴宴,她原以为,以他素来的脾性,不会答应来燕家的。 可很快,她就意识到这是一个契机。她本就想不着痕迹地疏离他,他这次来,正好借此机会,向他透露她即将定下的婚事,好收回对他的情意。 抱月动作轻巧地帮她梳好垂髫髻,绾上金丝攒珠髻,配上一对珍珠耳钉,见她手腕上空荡荡的不好看,又从匣子中翻出一对白玉镯子。 瑟瑟摇了摇手,头上耳朵上戴着的看不见也就罢了,手上戴的时时能见。她曾见过最好的和田白玉,再看这样成色的镯子戴在手上,总觉得让眼睛受罪。 打扮停当,她又自己动手找出木屐、蓑衣和竹笠,也不要打伞,留抱月收拾屋子,自己先踢踏踢踏地去了松鹤堂。 松鹤堂笼罩在烟雨中,宛若水墨画就,朦胧而美丽。黑色的屋檐下哗啦啦流下一道道晶莹的水柱,形成一串雨帘。小池塘中,涟漪阵阵散开,锦鲤偶尔浮到水面,吐出一连串的泡泡。 她起得早,到的时候周老太君才刚刚起身。周老太君身边的高妈妈和大丫鬟桃枝正在服侍她梳洗。看到瑟瑟前来,高妈妈“唉哟”一声,“二娘子今儿怎么这么早?” 瑟瑟笑眯眯:“肚子饿了,早点过来向祖母讨吃的。” 周老太君听到动静,眯着眼朝她的方向看了一会儿,回头问高妈妈道:“ 这是哪里来的渔婆子?” 众人都笑了起来。 瑟瑟跺脚道:“祖母你又取笑我。” 周老太君呵呵笑道:“不取笑,不取笑,我们瑟瑟,便是渔婆子,也是天底下最好看的渔婆子。” 众人笑得更厉害了。 周老太君另一个丫鬟柳叶过来帮她取了竹笠,脱下蓑衣。周老太君定睛看了看她:“今日有客,怎么穿得这么素简?” 蓑衣脱下,露出里面半新不旧的粉白色绣兰草纹长褙子,下配八幅折枝花纹绿罗裙,看着委实太过寻常了些。 瑟瑟笑嘻嘻地接过桃枝手中的梳子,一边帮周老太君梳头一边道:“今儿有雨,这衣裳淋湿了不心疼。再说,萧家舅舅又不是外人。” 周老太君望着铜镜中少女莹若白雪的娇美面容,听着她娇俏活泼的声音,心都要化了。瑟瑟向来是她最疼爱的孙女,她怎么忍心苛求责怪? 她望了望窗外的细雨,担心地问道:“这雨一直不停,也不知萧大人能不能成行?” 瑟瑟道:“您放心,他要么不答应,答应的事必会做到。” 柳叶将早饭摆了上来。 大房的几个都跟着范夫人在鸣鹊馆用早膳,松鹤堂只有祖孙两人吃。周老太君年岁大了,早膳也以清淡为主,摆了粟米粥、笋泼面、蜂糖糕、酸豆角、拍黄瓜……倒也是满满一桌。 祖孙俩用完,范夫人带着两个儿媳、两个小孙子也到了。燕晴晴这两天不在家。她外家听说了她退亲的事,接她过去住几天散散心。 大郎二郎叫着“太/祖母”,扑到周老太君怀中,周老太君一手搂一个,笑得眼睛都不见了。 范夫人只略坐了坐,便带着两个儿媳告退了,留下了两个小的。今儿办宴席,全要她们娘仨操持。 周老太君也起身去做早课,时辰还早,客人还不会到,嘱咐瑟瑟多看顾两个小的些。 等长辈们一走,大郎和二郎哪里还坐得住,拉着瑟瑟要去屋外。瑟瑟被他们闹得头痛,依了他们。哪知这两个一到屋外,就兴奋得没了边,在回廊中啪嗒啪嗒地跑来跑去,还时不时伸出小手去够外面的雨点。若不是瑟瑟喝止,大概还想跑到雨中去。 整个院子中都充满了他们的欢笑声。 萧思睿由燕行陪着进来拜见周老太君时,看到的便是这番热闹景象。 雨幕之后,曲折 回廊遮蔽出一片清净干爽的天地,红衣垂髫的童子欢笑着互相追逐。不远处,白衫碧裙的少女盈盈而立,杏眼明亮含笑,温柔地看着他们。 年纪较小的童子忽然滑了一下,收不住脚,一下子撞入她的怀中。她搂住童子,笑着帮他擦了擦额角的汗。 萧思睿的心中仿佛被什么忽然撞了一下,一时竟有些移不开目光。他一直以为,她不喜欢孩子。 这时,瑟瑟也看到了他们,笑着行礼喊道:“伯父,睿……舅舅。”又叫两个小的,“大郎二郎,过来给祖父和客人行礼。” 两个孩子的乳母忙催着两人过来,大郎学着大人的模样作揖:“见过祖父,见过……”他望着萧思睿,红扑扑的小脸上,小小的眉头皱了起来,显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 瑟瑟柔声教他:“叫舅爷爷。”大郎照着她教的,叫了声“舅爷爷”。二郎也有样学样:“见过祖父,见过舅爷爷。” 萧思睿不由清咳一声,叫归箭将准备的见面礼拿出来,一人赏了一枚金锁片。 大郎和二郎欢欢喜喜,“谢谢舅爷爷”的声音一个比一个喊得高。 萧思睿又想咳嗽了。总觉得被两个孩子这么一喊,莫名沧桑了几分。 燕行问瑟瑟:“你祖母呢?” 瑟瑟道:“在小佛堂。” 燕行便向萧思睿道:“我去请家母,大人先进去坐会儿?” 萧思睿道:“燕员外不必客气,我在这里等老太君便是。” 燕行自然不敢勉强他,笑着叫瑟瑟好好招呼他。瑟瑟应下,眉眼弯弯地看向萧思睿:“我叫他们给您沏茶?” 萧思睿望着她生气勃勃的明媚模样,想到她前世最后满身是刺的模样,不知怎的,心里竟是隐隐生疼,垂下眉眼,应了个“好”字。 一时气氛沉寂下来。 萧思睿是素来沉默寡言,瑟瑟却是不知该怎么引到自己想说的话题。想了想,试探着问道:“再过几天便是端午了,您打算怎么过?” 萧思睿正要说话,大郎哒哒哒地跑了过来,拉着瑟瑟道:“小姑姑,小姑姑,我要去看鱼。”二郎看到哥哥过来,也连忙跑了过来,一把抱住瑟瑟的腿道,“小姑姑,我,我也要看!” 乳母忙跑过来好声好气地哄两个孩子:“外面下着雨呢,鱼儿都回家了,等雨停了我们再看好不好?” 大郎叫道:“你骗人 !我刚刚进来时,还看到鱼儿跳出来呢。” 小跟屁虫二郎立马也说了句:“阿嬷骗人!” 大郎拉着瑟瑟晃:“小姑姑,你最好了,带我去看好不好?” 二郎原本就抱着瑟瑟的腿,也学着大郎晃啊晃,奶声奶气地问:“好不好吗?” 瑟瑟顿时保持不住平衡,一个趔趄,差点栽倒。 燕家乃武将之家,所有的孩子都是三岁开始学扎马步,练拳脚,如今大郎和二郎一个六岁,一个三岁,身体练得皮实,力量也远胜于同龄的孩子,两个人一起晃,瑟瑟哪吃得消。 一只大手伸来,及时扶住了她。随即,将两个孩子一手一个,从她身上拎开。两个孩子还要往她身上扑,他索性双臂一环,一边一个,将两人腾空抱起到了自己手上。 瑟瑟身上顿时一轻,松了口气,感激地道:“谢谢您。” 萧思睿看了她一眼,对在他手中挣扎不休的两个孩子淡淡道:“我带你们看鱼。”两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瑟瑟见他抱着两个孩子直接往雨中走,吓了一跳,就见归箭手脚麻利地撑起伞,遮蔽在了他们上方。 她放下心来,问松鹤堂的侍女拿了把伞,也匆匆走了过去。还没走近,就听到二郎拍着手欢叫道:“鱼,鱼!” 她看过去,清晰地看到二郎兴奋之下,脚底在萧思睿的胸口蹭出了好几个脚印,不由出了一身冷汗,走过去道:“把二郎给我抱。” 二郎求之不得,欣喜地要往她怀中扑,膝弯处却被牢牢禁锢住,怎么都扑不过来。他不由着了急,扭着身子道:“姑姑抱。” 萧思睿漠然道:“你小姑姑那点力气,抱得动你这个小胖墩?”说罢,还掂了掂他。 二郎顿时感到了极大的羞辱,申明道:“我不胖,是壮实!” 萧思睿“哦”了一声,面无表情:“还看鱼吗?不看把你抱回去。” 二郎泪汪汪地看着他,觉得这个人怎么这么过分! 旁观了全程的瑟瑟:“……”这个小混世魔王可算有人治得住了。不对,她是来带孩子的,怎么反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这时候,两人的乳母和柳叶也反应过来了,一人一个,过来将两个孩子抱回屋。萧思睿示意归箭撑伞护着两个孩子,自己顺手接过了瑟瑟手中的伞。 瑟瑟还没反应过来,雨中便只剩了他们两人。他高大的身形 笼罩着她,带来无尽的压迫之感,瑟瑟心中别扭,正要往回走,忽听萧思睿问道:“端午可有安排?” 瑟瑟一怔,停下脚步,心中却是一动。她正愁不知怎么向他开口,闻言答道:“祖母答应了蒋家,那日与他们一道观看龙舟赛。” 萧思睿低头,恰好望见她眼中浅浅的羞怯之意,心一点点沉到了谷底。他一直等着她变心的那天,没想到这一天真的到来了,他却依然没有准备好。 “蒋家?”他问。 瑟瑟点头:“嗯。” 他单刀直入地问:“是为你和那位蒋郎君相看?” 瑟瑟晕生双颊,点了点头。 原来不一定是陈括,别人也可以的吗? 他忽地就有些控制不住情绪,目光紧紧锁住她,脱口而问:“那日,你不是说不喜欢他吗?” 作者有话要说:睿舅舅表示很愤怒,骗纸,明明一直说喜欢我,转头就看上了别人! 谢谢大家的理解,超暖心,爱你们(づ ̄3 ̄)づ╭ 感谢以下小天使,比心心^_^ 林亦槿今天也是世最可扔了1个地雷~ 灌溉营养液:“小天才”+5,“超级无敌可爱多”+5,“树歪了”+5,“如花?”+10,“jojo”+1,“缓缓”+2,“林亦槿今天也是世最可嘛”+1,“林亦槿今天也是世最可嘛”+4,“小铃铛”+5,“狮子”+10,“孙家淼”+1,“stronging”+2~ 第36章 沙沙的雨声中,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一字字钻入她耳中。 瑟瑟没想到他竟会追问她这个,不由惊讶地看向他。 他望着她,目光晦暗,神情冷厉。 他似乎很不高兴的模样?也是,一直说喜欢自己的人忽然要嫁给别人,就算那个人是他原本不喜欢的,心里难免会有几分怅然若失。就像她,哪怕是自己不要的东西,忽然有人要抢,心中总会有几分不甘。 瑟瑟想明白了这个理,有些踌躇:时日尚短,她现在改口说喜欢蒋让确实有些突兀了,该怎么解释才能让他信服? 心念电转间,她有了主意,轻轻“嗯”了声,面现怅然之色:“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喜不喜欢有什么要紧的?” 萧思睿道:“你若不喜欢,我可以为你做主。” 瑟瑟:“……” 萧思睿嫌弃道:“蒋家幼子终究文弱了些。” “不必了,”她幽幽一叹,声音低微了下去,“蒋郎君人很好。何况,我,我现在已经没有喜欢的人了,嫁给谁又有什么区别?” 这个理由,应该能说服他了? 萧思睿望着她黯然的神色,神色顿时复杂起来:她,是因为他的拒绝心灰意冷,所以觉得嫁谁都无所谓了吗? 一瞬间,他的心仿佛被千万根利刺同时扎下,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冲动涌起,他忽然开口道:“瑟瑟,如果……” 瑟瑟心中泛起古怪之感,疑惑地看向他。 大郎从屋中蹬蹬蹬地跑了出来,站在廊下叫道:“小姑姑,你怎么还不来?” 萧思睿的话头被打断。瑟瑟回过神,扬起笑脸看向大郎:“就来了。”拎起裙子向屋里跑去。萧思睿打着伞跟上。等到了廊下,瑟瑟才发现,她身上一点儿也没湿,他的左肩却被打湿了一大片。 她“唉呀”一声,愧疚不安:“您有没有带换洗衣裳?不然我去问大哥借一件?”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肩头,不甚在意地道:“无妨。”将伞交给了侍女,大步进了屋。 瑟瑟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他的背影,心中隐隐不安:他到底信没信她说的话?还有,他要和她说的是如果什么? 瑟瑟抓心挠肺。可惜,单独说话的机会已经错过。萧思睿拜见完周老太君就跟着燕行去了外院。宴席男女分隔,瑟瑟本想等散席后再找机会,连氏神色焦急 地来找她。 瑟瑟惊讶:“二嫂,你怎么了?” 连氏拉着她去了僻静处,急急开口道:“妹妹上次不是叫我私下去收阿骏欠债的契书吗?” 瑟瑟讶道:“怎么,不顺利?” 连氏道:“有人捷足先登了。” 瑟瑟的神色顿时变了:“怎么回事?” 连氏道:“这件事,我是让我的陪房连福去办的,我知道阿骏欠债的人家起码有□□家,连福一个个都去问了,结果都说他来晚一步,契书被别人以双倍的价格买走了。还说下次若再有契书,他还出双倍的价钱。” 瑟瑟心里一咯噔:“知道是谁买的吗?” 连氏摇头:“那人谁都不认得,长得也没任何特色,只知道三四十岁,个子不高,出手阔气,说的是官话。” 瑟瑟掌心沁出了汗:到底是谁,无缘无故地花这么大的代价买燕骏欠债的契书?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难怪,前世二哥能一次又一次轻易借到银钱,直到积重难返,再无力偿还。原来欠债的契书一直有人收购。 瑟瑟想到前世因此燕家倾家荡产,二哥夫妇反目,不由不寒而栗:究竟是谁,这样处心积虑要一步步毁了燕家? 连氏焦急道:“妹妹,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瑟瑟想了想:“立刻和二哥摊牌。” 连氏一愣,面现迟疑之色:“我,我怕他生气。” 瑟瑟恨铁不成钢:“他做下这些事的人都不怕,你怕什么?”见连氏还是迟疑,她叹气道,“嫂嫂害怕的话就推到我头上好了,就说我上次帮他还债,起了疑心,叫人去查的。若他还要生气,你告诉我,我来和他说。” 连氏眼睛一亮,又觉得不好意思:“这样实在太委屈妹妹了。” 瑟瑟没好气:“只要二哥能改,我有什么要紧的?本来我们也是想给他个教训,好叫他幡然悔悟。现在却是真的出事了,反倒比我们出手更好。” 燕骏其实本性说不上坏,只是身为家中次子,承担的责任、受到的关注比身为长子大堂兄少多了,伯父燕行又是个万事不管的,他无人约束,难免放纵。他只有面临真正的困境,才能学会负起责任。 何况,这件事瑟瑟越想越不安,总觉得没那么简单。她们两个女流,做事处处不便,伯父又不顶用,让燕骏早点知道比瞒着他更为合适。 连氏 连连点头:“我听妹妹的。” 送走连氏,瑟瑟出了一会儿神,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再去找萧思睿,结果一问才知道,宴席刚散,萧思睿说还要赶去侍卫马军都指挥使谈大用家参加婚礼,匆匆告辞了。 算了,她该做的已经做了。他应该只是有几分不甘罢了,等过几天,情绪过去了就好了。 瑟瑟的心情明媚了几分,若不是燕骏的事压在心头,她简直想要庆祝了。能够远离他,远离死亡的阴影,不用笼罩在秘密泄露的恐惧下,不用再这样战战兢兢地骗着他,哄着他,真好! 第二天瑟瑟在周老太君那里遇到了前去请安的燕骏,不由微讶。燕骏每日要去太学读书,动身颇早,等到她们去请安,他早就出了门,几乎没机会遇到。 燕骏却只对她深深一揖,什么也没多说,就出了门。 瑟瑟愕然:他特意等在这里,就是为了给她做个揖吗? 结果下午,她午睡刚醒,连氏就抱着自己的妆匣来了她的云鹘院。瑟瑟正要问她抱着妆匣做什么,她已经打开妆匣,露出满满一匣子珠钗首饰,大方地道:“妹妹随便挑几样,要是都喜欢,都拿去也成。” 瑟瑟奇道:“嫂嫂,你这是做什么?” 连氏道:“端午那天,你不是要去见蒋家人吗?当然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银楼打首饰肯定来不及了,我翻了翻,我嫁妆中就这些还算好看,妹妹喜欢哪个只管拿。” 瑟瑟哭笑不得:“首饰我自己有。” 连氏道:“你自己的是你的,这是嫂嫂送你的,哪能一样?再说,你帮嫂嫂的,又何止这点东西?” 说到这个,瑟瑟想起来问:“嫂嫂和二哥谈得怎么样了?二哥没生嫂嫂的气?” 连氏摇头道:“你二哥知道妹妹为了他的事操心,又是感激又是羞愧,怎么还会生气?” 瑟瑟道:“不生气就好。” 连氏感激地道:“这次真是多亏了妹妹。你二哥说了,那件事听起来确实蹊跷,他会去打听,处理好,不会再叫我们担心。” 瑟瑟放下心,燕骏能重视起来便好。说到底,还是燕家的家底实在薄弱,所以才会经不起任何风浪,要想不被别人在银钱上拿捏,就得在根子上把这个问题解决掉。只是,她虽然知道几条赚钱的门路,但都有泄漏她重活一世秘密的风险,还得从长计议。 还有本钱……她想到萧思睿送她的那 匣子金豆子,虽然那是他以长辈的身份赠予的,她终究心中有愧,无法心安理得地动用他给的东西。 连氏见瑟瑟不肯拿她的东西,干脆自己动手,挑了一支最沉的朝阳五凤衔珠金步摇,一对嵌红宝赤金镯,一个金累丝满池娇分心,瑟瑟见她还要拿,挡住她的手道:“嫂嫂,我年纪小,戴这些压不住。” 连氏不以为意地道:“那你便先留着玩,我再给你挑几件适合小娘子戴的。” 瑟瑟无奈,只得自己动手挑了一对珠花,这才勉强让连氏满意。 端午那天一早,燕家雇了三顶小轿,由燕骏护送陪同瑟瑟和周老太君,范夫人去春风楼。燕晴晴还在外家,约好了直接去春风楼和她们碰头。 一路上熙熙攘攘,人流如织,往龙舟赛所在的湖岸涌去,还有不少走街串巷的货郎穿行其中,趁机叫卖自己的货物,倒也小赚了一笔。 春风楼雕梁画宇,装饰一新。蒋让带着个小书童在门口等人,见燕家人到了,红着脸,偷偷看了瑟瑟好几眼,殷勤地领着人往楼上蒋家定下的房间去。 叶夫人陪着一个与她差不多年岁的华服妇人已经等在了那儿,还有好几个年轻的女孩子在。见燕家女眷到了,叶夫人笑着迎上来为她们介绍:“这是蒋司业家的袁夫人。” 瑟瑟上辈子没有见过袁夫人,忍不住打量了几眼,袁夫人体态丰盈,一张圆脸,眉目柔和,看着就是个极和气的人。 叶夫人又为袁夫人介绍燕家诸人。介绍到瑟瑟时,袁夫人亲热地拉着瑟瑟的手,笑容和蔼:“唉哟,贵府真真会养人,二郎人中龙凤,连小娘子都养得这般好,难怪阿叶回来赞不绝口。” 周老太君笑道:“夫人快休要夸他们,一个两个都顽皮得很,哪及得上贵府郎君风仪出众,处处妥帖。” 袁夫人笑道:“让儿那是老成无趣,我就爱这样活泼的。”说着,取出一块玉佩递给瑟瑟:“见面礼简薄了些,休要嫌弃。” 瑟瑟大大方方地谢过了袁夫人。 袁夫人更欢喜了,伸手招几个女孩子过来,介绍给他们,一个同样圆脸,和袁夫人相貌颇像的是袁夫人的小女儿蒋韵姐,好奇而友善地看了瑟瑟好几眼;眉眼秀丽,举止稳重的是叶夫人的女儿秦雪娥;最后一个长得最标致,雪肤桃腮,美目流盼,袅袅婷婷,是袁夫人娘家的侄女袁三娘。 周老太君和范夫人也将准备好的见面礼拿出,一人一个荷包,里面 放一个新打的小金锭。瑟瑟看见,蒋韵姐和秦雪娥还好,袁三娘悄悄撇了撇嘴,显然不怎么看得上。 她心里冷笑一声。 袁夫人和周老太君、范夫人寒暄了几句后,见女孩子们都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笑着对蒋韵姐道:“看我,拘着你们几个跟着我们做什么?反而大家都不得自在。你带着小娘子们去里间玩。”至于蒋让和燕骏,皆是年轻男子,倒不适合和小娘子们混在一起。 蒋韵姐领命,招呼众人往里间去。瑟瑟这才发现这是一个套间,里面还有一重天地。 里间和外间差不多大,布置却更加华丽,壁上挂着几幅字,角落里摆了个大大的鎏金莲花碗,里面养了几朵碗莲。朝湖的一面向外挑出,围了一圈精致的雕花栏干。 屋子正中摆了一张红漆镂雕圆木桌,上面准备了许多瓜果蜜饯和糕点。 见瑟瑟好奇打量的目光,袁三娘哼了一声:“燕二娘子是头一次来这里?” 瑟瑟未答,袁三娘又是低哼一声:“既然来了,就玩个痛快,否则,下一次还不知什么时候再有机会来呢。” 瑟瑟望着她挑剔不屑的模样,不由讶然:她是哪里得罪了这位袁三娘子了吗?怎么敌意这么深? 蒋韵姐听得也皱起眉来,叫了声:“三表姐!” 袁三娘挑眉:“叫我做什么,难道我哪里说错了吗?怎么,这就帮着她了?” 蒋韵姐性子软,被她一抢白,脸色涨红,一时倒不知说什么好。 瑟瑟笑盈盈:“袁小娘子说得没错,想必是深有体悟。” 袁三娘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这死丫头这是拐着弯儿说自己呢。她顿时怒了:“你胡说什么?” 瑟瑟惊讶:“我说袁小娘子说得没错,袁小娘子竟觉得我在胡说吗?” 袁三娘被她噎住,气得口不择言:“你以为我同有些人一般穷酸吗?也不照照镜子,以为凭一张脸就能攀高枝了。” 蒋韵姐听到这里,忙来阻拦袁三娘,袁三娘更气了:“到底谁是你的表姐?你这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蒋韵姐气得没办法:“谁胳膊肘往外拐了?燕二娘子是客……” 袁三娘打断她:“她是客,我就不是了?” 蒋韵姐头痛欲裂,不知这位表姐今儿是怎么了?袁家也定了观赛的房间,她却不呆在自家的地方,偏要过来蒋家凑热闹;过来也就罢 了,娘和哥哥明明叮嘱过要好好招待燕家小娘子,她却处处讥讽挑刺,就不怕搅和了这门亲事吗? 蒋韵姐无奈,向瑟瑟道歉道:“燕二娘子,表姐她有口无心,我代她道歉,你休要放在心里。” 袁三娘挑眉:“谁说我有口无……” 已经走到栏杆边的秦雪娥见势不对,忙截断她的话,提醒道:“龙舟赛开始了。” 欢呼声、呐喊声震天而响,一浪浪传入,顿时把楼中几个小娘子间小小的争执声全数淹没。 瑟瑟走到雕栏前,向湖中看去,但见湖面旌旗招展,无数条装饰华丽的龙舟竞相发出,舟上船夫一起发力,整齐划一,龙舟顿如离弦之箭,向另一头飞驰而去。 一时你争我赶,好看煞人。 秦雪娥和蒋韵姐都兴奋地鼓起掌来,连袁三娘都看得入了神。 瑟瑟望着楼下几乎沸腾起来的景象,心里却想起了燕晴晴,不免升起忧虑:都这个时候了,阿姐怎么还没来? 太和楼顶楼却是另一番光景,空荡荡的一片清冷。 萧思睿独自立在窗边,雕花的窗格被打开到最大。他负手而立,一动不动地望着湖畔人头攒动,湖中百舸竞发的景象。 真是……热闹啊。只是这热闹却无人与他共赏。 藏弓轻手轻脚地走上来,低声禀道:“燕家人已经进了春风楼。”他隐约知道大人定下这里的目的,却不明白大人为什么到最后都没有发出邀请? 萧思睿抿了抿唇,背在身后的手慢慢攥成一团。他闭了闭眼,忽地问道:“上次让你和老严准备的十万贯现在这么样了?”老严是安国公府的管家,平时都是他在打理府中一切事务。 藏弓道:“已经按您的意思,一部分换成良田、宅院和店铺,一部分换了金银珠宝和字画。” 萧思睿微微点头,心中苦涩:一语成谶,只怕他为她准备的这一切,当真只能给她做了嫁妆。可,她总要嫁人的,是蒋让,也会有别人。他既决心不重蹈覆辙,要将她视作晚辈,总不能耽误了她。不 归箭匆匆走进,递了一张纸条给他:“大人,魏先生传讯。” 萧思睿目光扫过,脸色微变,吩咐藏弓道:“你即刻带领人马,去助魏先生一臂之力。”又将字条依旧递给归箭,“你即刻前往春风楼,将这个悄悄递给燕二娘子。然后接她过来,就说,”他顿了顿,“乔太夫人想见见她。” 作者有话要说:莫名背锅的乔太夫人:我不是,我没有!破坏相亲要遭雷劈的! 发现你们每天都在孜孜不倦地问什么时候掉马黑化,呃,大概快了…… 感谢以下小天使灌溉营养液:“stronging”+1,“素素”+1,“stronging”+1,“林亦槿今天也是世最可嘛”+2,群么(づ ̄3 ̄)づ╭ 第37章 湖中心,两艘龙舟越冲越快,遥遥领先其它船,却是一会儿你快出一个船头,一会儿他超出半个船身,气氛越发热烈,春风楼彻底被排山倒海般的鼓劲声淹没。 瑟瑟望向沸腾的人群,目光无意识地扫过,骤然定住。人群中,一个形容狼狈的小丫鬟正匆匆往这边奔来,赫然是燕晴晴的婢女奉剑。 瑟瑟定睛看了看四周,脸色变了:怎么只有奉剑一个人,阿姐呢? 她心中隐约升起不安,叫抱月陪着往外走去。龙舟赛正当进行得如火如荼,除了袁三娘冷笑着扫了她一眼,其他人都没有留意。 她在楼梯口碰到了奉剑。 奉剑脸色灰败,浑身发抖,见到她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含泪道:“二娘子,我,我把大娘子弄丢了。” 瑟瑟脑中顿时嗡的一下,神色大变:“你说什么?”她看了看四周,拉着奉剑到一个角落,“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奉剑哆哆嗦嗦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原来燕晴晴的外家范家离这里不远,沿途人又实在多,燕晴晴便推拒了范家雇轿送她的好意,带着奉剑徒步而来。她和奉剑都是一身武艺,也不怕遇到什么意外。 哪知,意外却偏偏发生了。 天气炎热,两人走得一身的汗,忽然看到附近有铺子叫卖香瓜。 两人正当干渴难当,燕晴晴便让奉剑去买瓜,哪知等到奉剑买好回来,却不见了燕晴晴的人影,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四处寻找问人,却哪里还找得着人,六神无主之下,只得先往春风楼来报信。 瑟瑟做梦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阿姐又武艺高强,有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掳走她?掳她的人究竟要做什么? 奉剑焦灼地看着她:“二娘子,我们该怎么办?” 瑟瑟勉强镇定下来:这件事现在还不能告诉祖母和伯母,她俩现在和叶夫人、袁夫人在一起,不管是把她们叫出来单独说话,还是提早告辞,都会让蒋家人觉出不对劲。阿姐被掳这件事一旦泄漏出去,她的名声就全毁了。 她想了想,吩咐奉剑:“你立刻回家,将事情告诉大哥大嫂,让他们先派人找人,不要张扬。”又叫抱月,“你悄悄把二哥叫出来。” 她心慌意乱,前世曾经经历过的彷徨无助之感再次泛上心头。这件事,是前世不曾发生过的 。难道,她改变了阿姐嫁给赵安礼的命运,老天就要为阿姐降下另一层磨难吗? 她该怎么办? 燕骏很快出来。瑟瑟把事情一说,燕骏也变了脸色。外面人山人海,要找到燕晴晴,不啻于大海捞针。而时间越久,燕晴晴遇到的危险也就越大。 他想了想:“我去范家借人,不管如何,都要把人找到。” 他正要回去随便找个借口离开,忽然听到有人喊瑟瑟:“燕小娘子。” 两人循声看去,就见归箭行色匆匆地上了楼。 瑟瑟微讶:“你怎么来了?” 归箭向她行礼:“大人命我将这个给小娘子。”将字条给了她,瑟瑟打开一看,顿时又惊又喜。 纸条是从处方的纸笺上撕下一半,用炭笔写的字龙飞凤舞,极为潦草,显然当时情况紧急,上面只有几个字:燕大娘子,三元客栈,速来!署名是“魏”。 这是魏与义的字迹,他看到了阿姐? 瑟瑟浑身的血液一下子冲到了脑门,心头乱跳,她顺手将纸条给燕骏看,一边急急问道:“阿姐她在三元客栈?她有没有事?到底是谁掳的她?” 归箭道:“具体情况小的也不太清楚。大人已经命藏弓带着人去那里助魏先生一臂之力,小娘子勿要太过担忧。” 瑟瑟怎么能不担心?阿姐碰到赵安礼那个渣已经够不幸了,若是再出什么意外……可不管如何,能正好被魏与义发现,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归箭道:“大人知小娘子心忧,特命小的接小娘子过去。” 瑟瑟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去,却还保留着几分理智:“理由只怕不好说。”她可是来和蒋家相看的,提早离开实在说不过去。 归箭道:“小娘子放心,是以乔太夫人之名接小娘子过去。” 瑟瑟放下心来,乔太夫人的面子没人会驳。 燕骏道:“我也去。” 瑟瑟倒也希望他一起去,想了想,却还是阻止了他:“二哥,我们俩一起走太惹眼,何况,这里还需要有人遮掩。”燕晴晴迟迟未到,祖母和伯母想必已经在担心了,需要有人帮忙搪塞。 燕骏知道她说得有理,只得答应下来,对归箭抱拳感激道:“大恩不言谢,这次真是多亏了萧大人和魏先生。” 听说是镇北侯家的乔太夫人要见瑟瑟,再看到奉命来接瑟瑟的归箭青色劲装上的飞 鸢图,蒋家的人都大吃一惊。就连一直趾高气昂的袁三娘脸色也变了。 以燕家的门第,燕瑟瑟何德何能,能和皇后娘娘的母亲扯上关系? 瑟瑟心忧燕晴晴,却没空管她们怎么想,和周老太君、范夫人说过,又向叶、袁两位夫人致了歉,这才上了萧思睿派来的马车。 马车没走多远就有安国公府的侍卫迎了上来:“人找到了,大人命属下带小娘子过去。” 瑟瑟着急道:“阿姐她没事?” 侍卫道:“小娘子去了就知道了。” 瑟瑟心里一咯噔。 马车很快到了三元客栈,里面静悄悄的不见什么人,和外面的喧闹仿佛全然两个世界。藏弓在堂中等着他们,见瑟瑟到了,拱了拱手道:“燕小娘子放心,这里已经清场封锁,没有人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瑟瑟心中越发不安,到底发生了什么,要叫萧思睿的手下这般如临大敌? 藏弓直接领着她去了一个房间。门打开,瑟瑟一眼就看见了倚在床头,双眼紧闭的燕晴晴。一青衫男子站在床边,弯下腰去,捏住了她的脸颊。 瑟瑟顿时又惊又怒:“住手!” 男子吓了一跳,另一只手端着的碗一下子掉落地上,翻了一地,回过头来怒道:“做什么?人吓人,吓死人的知不知道?” 瑟瑟见他模样,顿时呆住,连话都结巴了:“魏,魏大夫,你的脸,怎么,怎么又……” 青衫男子赫然是魏与义,只不过前一阵子被燕晴晴打伤的脸原本应该已经痊愈了,这会儿却又青一块、紫一块,眼圈乌了,半边肿着,看着比原先还严重了几分。 魏与义认出了她,怒火一下子熄了,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咙,吩咐左右道:“刚刚那碗凉水打翻了,快快再去打一碗。” 瑟瑟看看床上昏睡不醒的燕晴晴,再看看面上如开了染坊般的魏与义,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都不够用了。魏与义救了阿姐,总不成还会被打? 藏弓见她神情,知道她想歪了,帮着解释道:“我们赶来之前,歹人想对令姐下手。魏先生是为了救令姐,才被歹人打成这样的。” 魏与义一听有意见了:“什么叫被打,明明对方的伤比我更重!” 藏弓从善如流地道:“是是是,是您打对方,不小心挂了彩。” 魏与义哼了声:“这还差不多。” 瑟瑟又是想笑又是吃惊:没想到魏与义竟是为救阿姐伤成了这样。 印象中,魏与义这人,大概是做了大夫,见惯生死,性情其实颇为凉薄,从不喜管闲事;再加上他不谙武艺,碰到需要动手之事,向来是往后缩的。这次他发现阿姐被掳,愿意报信她已经够惊讶了,居然还主动出头,和歹人搏斗起来了? 她知道刚刚错怪了魏与义,心中抱歉之极:“魏先生,对不住,刚刚是我鲁莽了。” 魏与义大度地挥了挥手:“不知不罪,你也是护姐心切。” 瑟瑟看向兀自未醒的燕晴晴,担忧起来:“阿姐怎么还不醒?” 魏与义道:“无事,只是被人用**针扎了下,失去了知觉,一碗凉水灌下去就好。” **针?这世上竟还有这种东西?瑟瑟变了脸色:“究竟是谁,竟用上了这般无耻的手段?” 魏与义正要答话,藏弓的手下重新送了一碗凉水进来。 魏与义道:“先把燕大娘子救醒。” 瑟瑟接过水碗,让抱月帮忙扶着燕晴晴,掰开她的嘴,自己一勺一勺地小心灌着冷水。 不一会儿,燕晴晴呛咳一声,慢慢睁开眼来。 瑟瑟大喜:“阿姐,你总算醒了。” 燕晴晴迷茫地看看她,又看向四周,越发困惑:“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瑟瑟道:“说来话长,多亏魏大夫救了你。咦,魏大夫呢?”瑟瑟扭头四处寻找,哪里有魏与义的人影? 藏弓忍笑道:“魏先生怕吓到燕大娘子,先回去上药了。” 瑟瑟:“……”她也是女儿家,魏与义刚刚怎么就没怕吓到她? 燕晴晴却听出问题来了,担心问道:“魏先生又受了伤?” 瑟瑟道:“他是为了救姐姐受的伤。” 燕晴晴露出惊愕之色。 瑟瑟问道:“阿姐,你被人扎了**针,还记得究竟怎么回事吗?” 燕晴晴露出羞愧之色:“是我大意了。” 原来奉剑被打发去买香瓜后,燕晴晴本来站在路边等她,结果人流涌动,一个年轻的妇人被挤到了路边,差点摔倒。燕晴晴好心去扶了那妇人一下,哪知那妇人指缝间竟夹着几枚极细的钢针,她察觉不对,已经来不及了。 之后的事她就不知道了。 瑟瑟问她:“你可 认得算计你的妇人?” 燕晴晴摇了摇头。 藏弓开口道:“她是赵安礼雇来的人。” 赵安礼?姐妹两同时露出惊愕之色,怎么又是他? 藏弓将一份按了指印的口供拿给姐妹俩。 两人看过,顿时气得浑身发抖。 燕晴晴咬牙道:“无耻之徒!”只懊恼当初打他打得太轻了。 瑟瑟心中也是恼怒之极,只恨自家权势不够,没能将赵安礼直接弄死,再也不得翻身。这人委实太不要脸了! 原来赵安礼和母亲俞氏闹翻,离家出走和卢美娘双宿双飞,先前两人还好。可没多久,问题就来了。赵安礼是书生,从小不事生产,四体不勤,不会谋生之业,卢美娘又被俞氏强行落胎,伤了身子,要在家将养,两人一日日坐吃山空。 赵安礼离家时带的那点银子用完后,两人只能靠着卢美娘从前的积蓄为生,矛盾就出现了。 卢美娘不满意赵安礼的大手大脚,赵安礼不满意卢美娘的抠抠搜搜,两人吵了几次后,赵安礼就感到了后悔。 他怎么就猪油蒙了心,为了这么个女人,断送了自己的前途?燕晴晴那蛮妇纵有千般不好,也不会像卢美娘一样,为了一两贯钱对着他哭天喊地。 他本是意气奋发,想着就算退了亲,只要他考取进士,不怕没有更好的妻子,却没想到,因着退亲之事,他竟被捋了贡生资格。如今,他科举无望,再要找个燕晴晴这样的官宦人家女儿竟也是不能了。 何况,想到当初燕晴晴送自己的一顿老拳,他就心中深恨:凭什么自己如此落魄,燕晴晴却毫发无损,还能再嫁他人? 他越想越恨,心中起了歹念:他要报复燕家,他要让燕晴晴再也不能另嫁他人。 **针是卢美娘给他的,那是卢美娘昔日跟着师父卖唱时,她师父送她的防身之物。卢美娘大概是巴不得赵安礼有新目标,慷慨地把三根针全贡献了出来。 那个妇人则是他雇的一个跑江湖卖解的。将燕晴晴迷倒后,他们就将燕晴晴塞入早就准备好的小轿,送到三元客栈的房间里。 赵安礼打得如意算盘,他只要夺了燕晴晴的清白,燕家就算再不甘,也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为了燕晴晴的名声,还要回头来求他。到时他勉为其难,纳她做妾,正好狠狠地羞辱燕家一番。 他得意洋洋,眼看计划施行顺利,正要玷辱 燕晴晴,结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被魏与义无意中发现,关键时刻,冲进来打断了他的好事。 两个人狠狠打了一架,两个人都不谙武艺,只凭着本能扭打在一起。赵安礼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最后居然是打架万年老输的魏与义占了上风,把他按在地上狠揍。只是自己也没落着好,等到藏弓他们赶到,早成了鼻青脸肿的模样。 燕晴晴又叹又笑又是感激:“魏先生伤势可有碍?” 藏弓道:“只是皮外伤,过几日便无事了。” 燕晴晴放下心来,示意瑟瑟扶她下了床,盈盈下拜:“这次真是多亏了诸位。” 藏弓不敢受她的礼,慌忙避开:“燕大娘子无需如此,实在折煞我等。” 瑟瑟在一边,愤怒过后,却渐渐皱起了眉,总觉得赵安礼的口供中似乎有哪里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舅舅蹲在角落里画圈圈:放我出场! 感谢以下小天使,挨个(づ ̄3 ̄)づ╭ 风从九州来扔了1个地雷,风从九州来扔了1个地雷,34871999扔了1个地雷~ 灌溉营养液:“毛绒的团子”+10,“舒意”+1,“素素”+1,“双鱼座”+10,“林亦槿今天也是世最可嘛”+2~ 第38章 赵安礼的口供乍一看没有什么问题,动机、人证、物证,以及来龙去脉一应俱全,可瑟瑟总觉得哪里违和。 是哪里呢?她一时却找不出。抽丝剥茧、见微知著实非她所长,否则,上一世,她也不会看不穿萧后和陈括的真面目了。 燕晴晴不像她想得这么多,向藏弓道:“我想去看看魏先生,当面谢谢他。”瑟瑟也要感谢魏与义,刚刚阿姐没醒,场面乱糟糟的,她还没来得及好好谢他。 藏弓为难:“魏先生已经离开了。而且,他如今伤着,只怕未必愿意见到大娘子。” 燕晴晴露出失望之色,想了想,又向藏弓抱拳而道:“小女子还有一不情之请,还请应允。” 藏弓道:“燕大娘子只管吩咐。” 燕晴晴道:“我要找赵安礼算账。” 藏弓看到她眼中的怒焰,心中微凛。却也完全能理解她的愤怒。今日之事,若是被赵安礼得逞,她的一辈子就毁了。 他躬身而道:“燕大娘子请随我来。” 赵安礼被绑住了柴房里,衣衫破烂,浑身是灰,一张脸肿得如猪头般,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果然比魏与义伤得还要严重几分。 听到柴房门打开的声音,他半是害怕,半是希冀地看过来,等看清来人是谁,顿时脸色大变。 燕晴晴粉面含霜,一步步走入。 赵安礼望着她气势汹汹的模样,瑟缩了下,随即梗着脖子道:“蛮妇,今日落你手里算我倒霉,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闻言,燕晴晴握拳,慢条斯理地抬起。赵安礼脸色发白,想要往后缩,无奈手脚都被紧紧绑着,退无可退,忍不住牙齿格格打架。 燕晴晴见他害怕的模样,挑眉道:“你刚刚不还是很光棍吗?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 赵安礼一脸警惕地看向她:“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我倒想问问你到底想干什么?”燕晴晴冷笑,“赵安礼,你先前为了个风尘女子闹着退亲,闹着离家,我成全你。你要能一条道走到黑,我倒能高看你几分。怎么,又后悔了?这种下作的手段都使得出!” 赵安礼被她嘲讽得脸色发青,无言以对。 燕晴晴越说越怒:“你们不是情深意笃,恩爱非常吗?怎么,你舍得抛了她出来吃回头草?赵安礼,你可真是越来越出息了。你这些年的圣贤之书都读到狗肚子里 去了吗?” 赵安礼道:“好女不嫁二夫,你本就是我自幼定下的妻子,我,我回头找你天经地义。” 她被他这没脸没皮的话气笑了,也不废话,一步步逼近他,冷冷道:“你再说一遍?” 赵安礼气弱:“好,好女不事……啊!” 燕晴晴忽地一脚踩下,用力碾动,“你这种不仁不义之人,也配吗?我看你这劳什子留着也是害人,还是废了。” 赵安礼面容扭曲,惨叫不止。等到燕晴晴将脚拿开,他已经去掉了半条命,佝偻着身子,怨毒地看着燕晴晴,连话都说不连贯了:“毒,毒妇,你,以为,我,我想?若,若不是……”说到这里,他似乎意识到什么,目光微凛,剩下的话却没有再说出来。 若不是什么? 瑟瑟心中一动,忽地就想起前世的一幕。赵安礼和姐姐好不容易和离后,又为了嫁妆的事掰扯不清。她一怒之下,直接带着人去赵家清点搬运姐姐的嫁妆,撞见了赵安礼。 她自然不会客气,把赵安礼大骂了一通,赵安礼却一脸厌恶地道:“你以为我们赵家会贪图燕氏的这点东西吗?我恨不得这蛮妇早日远离,若不是……”他也是说到这里,忽地收口,现出懊恼之色,没有再说下去。 瑟瑟当时觉得他的态度有些奇怪,可姐姐已经与他顺利和离了,她也就没有深究。 现在想来,当初赵家和他们在究竟是休妻还是和离上反复拉锯,死不松口,后来又在嫁妆上做文章,不停刁难,难道并不是赵安礼,甚至不是赵家的意思? 如果不是赵安礼,究竟是谁要故意为难姐姐? 莫非这些事背后另有其人? 瑟瑟藏于袖下的手陡然攥住,一下子豁然开朗,她终于想起来,赵安礼的口供是哪里违和了。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不像是赵安礼能做到的! 藏弓他们不了解赵安礼,可瑟瑟认识了他两辈子,哪能不知道。诚然,赵安礼色迷心窍,宠妾灭妻,人品低劣,可他终究只是一介书生,又有俞氏为他遮风挡雨,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其实颇有几分不知人间疾苦的意味。 赵家祖上只是平民,到赵安礼的祖父那一代才发迹,靠做生丝生意积攒了些家产。赵安礼的父亲捐了个六品的官职,却早早亡故,赵家剩下孤儿寡母,全靠俞氏厉害,才支撑下来。 掳人这种事,以赵家的势力,以 及赵安礼素来的脾性,压根儿就没有胆子,更没有门路做。 更勿论事情这么巧,赵安礼想掳人了,卢美娘就正好能拿出**针;没人帮他执行,还能被他找到江湖卖解的女娘,买通了愿意配合他做这种事。 不是说他已经山穷水尽了吗,哪来的钱买通人?而且,以卢美娘对银钱的看重,会愿意拿钱给他做这种事? 答案简直呼之欲出。 “这厮多有隐瞒,再审。”清冷淡漠的声音忽然响起,随即,不紧不慢的脚步声逼近、停住。藏弓诸人齐齐行礼,“见过大人。” 瑟瑟回头,就见萧思睿在侍卫的簇拥下负手立在不远处。 今日是端午佳节,普天同庆,他却仿佛与节日的喜庆气氛格格不入,只穿了件寻常的宽大道袍,灰扑扑的毫不打眼。然而,他原也不需要任何衣饰的衬托,随意地站在那里,便自是气度雍容,威严凌厉,令人不由望之生畏。 瑟瑟望着他,心中却难得忘却了害怕,只剩感激与安心。这一次,真是多亏了他和魏与义。若不是魏与义及时发现,若不是他派人帮忙,阿姐的命运委实不堪设想。 而且,他也说赵安礼有问题,也就是说,赵安礼身后真有其他人……瑟瑟细细思量,不由不寒而栗:如果是真的,幕后之人心思之深,委实叫人心惊。究竟是谁,又是为什么,要这样不停针对燕家? 她想得出了神,直到燕晴晴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才回过神来,跟着燕晴晴向萧思睿行了个福礼。 萧思睿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停留在她身上。 十六岁的少女,正是最鲜艳的时光。大概是为了今日和蒋家人的相看,她显然着意打扮过。杏色印花罗长褙子,销金刺绣绿罗裙,乌鸦鸦的秀发上绾着一顶精美异常的水晶冠,光泽闪耀间,愈衬得她肤若新雪,眸似秋水,皎皎犹如明珠含光。 她很快就可以嫁人了。 萧思睿心中微刺,目光迅速移开,吩咐藏弓道:“你们先审,问不出的话,把常禄叫来。” 藏弓露出惊讶之色,随即恭敬应下。 瑟瑟心中也是微惊:常禄这个人她知道,原本是临安府中一小吏,却因得罪了人存身不得,因缘际会投靠了萧思睿。常禄最擅长的便是刑讯逼供。萧思睿即位后,常禄不知为他审过多少大案,虽非科举出身,却也因功累迁到了大理寺卿之位。 她没想到,他会这么重视,特意叫常禄 来审赵安礼。 燕家正需要有这么个人,抽丝剥茧,撬开赵安礼的嘴巴,也好抓住幕后之人的马脚。 她承了他的好意,感激地道:“多谢您费心。” 萧思睿神色淡漠:“举手之劳,不必谢。” 他似乎总是这样,明明做了许多事,却从来不居功。瑟瑟忽地意识到,重活一世,她欠他的竟是越来越多,却无以为报。 她的心中蓦地涌起愧疚不安之感:他没有因前世仇怨迁怒这一世的她,把她视作晚辈,竭力帮忙,可她实在受之有愧。毕竟她得到的这一切,全是建立在她对他隐瞒的基础上。 前世恩怨难分,可这一世,他对她很好,她实在有些对不起他。 她张了张口,“您如果……”剩下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她能说什么?她终究是自私的,再愧疚,也没法把事实说出口,她承担不起万一的后果。 她能做的,唯有相处的时候,尽己所能地待他好一点。既然他愿意把她视作晚辈,她就恪守晚辈的职责,好好孝敬他,回报他,希望他这一世能过得开心顺利些。 萧思睿迟迟没有等到她的下文,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道:“准备一下,跟我出发。” 瑟瑟心情激荡,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萧思睿提醒她:“既然说了是乔太夫人要见你,总要过去露一露面。” 瑟瑟这才想起他把她叫出来时的借口,乖乖应下。 安排了人送燕晴晴回去后,两人依旧上了萧思睿的马车,同车而行。一上车,萧思睿就如上次一样阖眸养神,似乎没有多搭理她的意思。 他似乎不大开心的模样? 瑟瑟想了想,轻轻唤道:“睿舅舅……” 他并不睁眸,随口应道:“嗯?” 瑟瑟道:“今天是端午节。” 他又“嗯”了声。 她问:“您不过节吗?” 他不以为意地道:“我只有一个人,何必麻烦?” 瑟瑟望着他平静的表情,不知怎的,心里忽地有些难过,她忽然想起:他似乎从不过节,也并不在意任何节日,是因为他一直只有一个人吗? 他等着她的下文,却没有再听到她的声音,只听到窸窸窣窣之声不绝,随即有清浅而温暖的香气靠近他。感官因为闭着眼睛无限放大,似乎有什么柔软温暖之物轻轻触 到他的手腕,带来微妙的若有若无的痒意。 他惊愕睁眼,就见她不知何时半蹲在了他面前,低着头,神情专注,将一根五色丝线轻轻系在他腕上。纤细的手指偶尔触碰到他,她便会小心翼翼地收起。 “你这是?”他不解。 她抬起头,轻颤的长睫下,杏眼明亮含笑,露出自己腕上一模一样的五色丝线:“今天过节,好歹戴上这个应应景。我准备了好多呢,送您一条。” 五彩斑斓的丝线衬得皓腕如玉,晃人眼目,萧思睿不敢多看,强行将视线拉回了自己腕上的五色丝线:“准备了好多?” 她点头:“伯父和两个哥哥那里都有。您也是我的亲人,总不能亏了您。” 他默然半晌,竟不知是该开心还是心塞,又问:“这是你亲手编的?” 她“嗯”了声:“您喜不喜欢?” 他盯着五色丝线,目光微柔,却没有答她。 她也不在意,笑盈盈地道:“我不管,您就算嫌丑,今天也不许摘了。” 她还是这样的性子。他心中叹气,却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好。” 瑟瑟也笑了。她也是心血来潮,想着既然要把他当长辈好好孝敬,再看看他毫无过节的喜庆气息,忽然觉得他好生可怜。人人过节,人人都有家人,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她忽然就想为他做点什么,想为他灰扑扑的世界添上一点色彩。 她想了想,又对他说:“今天还得吃粽子,喝雄黄酒,挂艾草和菖蒲。”他不回答,她就眼巴巴地看着他。 他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又说了声“好”。 瑟瑟满意了,这才打算起身,一站却没能站起来,整张脸儿都皱在了一起。 萧思睿见她神情不对:“怎么了?” 她苦着脸:“腿麻了。” 萧思睿:“……”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以下小天使,(づ ̄3 ̄)づ╭ 林亦槿今天也是世最可扔了1个地雷~ “kuri”,灌溉营养液+20 第39章 瑟瑟扶着腿,愁眉苦脸地蹲在那里,动弹不得。 萧思睿看她的模样,不知怎的,竟有些想笑,略一迟疑,缓缓向她伸出一只手来。 她看了他一眼,这才伸手放到他掌心。 他垂眸,收掌,只觉那纤细的玉手在他掌中又绵又软,柔若无骨一般,不由心中一悸,看向了她。 目光所及,是她乌鸦鸦的发顶,闪烁的水晶冠,以及凝脂般的雪肤。她秀丽的眉微微皱起,目光落在动弹不得的腿上,红润的唇微微噘起,显得无奈又委屈。大概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她抬起头看向他,杏眼明亮,清晰地倒映出他的轮廓。 他猛地回过神,守住心神,施力将她拉起,虚虚揽住她腰,让她在他旁边坐下。 她赧然道谢:“谢谢您。” 他道:“不必。”迅速起身,坐到了对面她原来的位置。 瑟瑟明显一怔。 他有些懊恼,觉得自己的举止委实太过生硬,又缓和语气,添了一句道:“只是小事。” 瑟瑟笑了:“您总是这样,不管帮了我什么,都说是小事。” 她的笑容实在明媚,他的心情不由也跟着明媚起来,神情微柔:“原本就是小事。” 瑟瑟道:“那您再帮我一件小事好不好?” 他道:“你只管说。” 瑟瑟道:“您让马车在前面芸芳斋停一停。” 萧思睿微讶:“饿了?” 瑟瑟眉眼弯弯:“我去拜见乔太夫人,总不能空着手。芸芳斋的粽子最是有名,我带点给太夫人尝尝。” 萧思睿道:“藏弓已经备了表礼。” 瑟瑟正色道:“那是你的心意。我准备的是我的。” 萧思睿拗不过她,问:“你带银钱了?” 瑟瑟点头。自从上次出门,发生了连两贯钱都要问归箭借的事,她现在出门总会带些银两以备不时之需。 萧思睿只得依了她,叫归箭陪着她和抱月去买粽子。等到三人回马车时,却拎着两个食盒。 萧思睿正当惊诧,瑟瑟拿起一个食盒递给他,盈盈笑道:“这是送您的。”萧思睿怔住,想要说话,瑟瑟截住他的话头道:“我不管,不许说您家里有了,您家里的再好,也不是我送的。” 萧思睿还能说什么?他眉眼的线条柔和下来,接过食盒。家里的再好 ,也不是她送的,而这个,是她的心意。 一行人到镇北侯府观赛的包间时,龙舟赛已经结束。小辈们都散了,乔太夫人则由几个儿媳陪着在打叶子牌。见到萧思睿领着瑟瑟来,所有人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位素来独来独往,居然会领来这么一个娇娇软软的小娘子。 萧思睿带着瑟瑟上前行礼,乔太夫人一眼就看到他腕上带着的五色丝线,露出讶色:“你不是最不喜欢戴这些的吗?” 萧思睿清咳一声:“今日过节,也算应景。” 乔太夫人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认出跟在他后面的瑟瑟,“唉呀”一声,把手中牌丢了,将瑟瑟叫到跟前,拉着她的手笑道:“你舅舅可算是舍得把人领来了。” 瑟瑟示意抱月呈上食盒,笑道:“太夫人,这是芸芳斋的粽子,我正好路过,捎了些给您尝尝。” 乔太夫人高兴地道:“有心了。”又对着几个儿媳妇道,“她就是上回我和你们说过的,九郎新认的外甥女儿。怎么样,是不是把我们家的姑娘都比下去了?” 其中一个穿着绛色花开富贵蜀锦褙子,打扮华贵的妇人笑道:“这回我可不敢怨母亲偏心了,瞧这花骨朵般的模样,我们家这些女儿,真真是没一个比得上的。” 瑟瑟赧然道:“夫人过誉了。”她认得这位正是镇北侯夫人,陈括后来的皇后萧以娴的母亲,其他几个却都面生。她也不敢胡乱称呼,只笑着行礼。 还是乔太夫人身边的嬷嬷见她为难,为她介绍道:“这位是侯夫人,这位是三夫人,这位是六夫人……” 瑟瑟记得,萧家老三和老六好像都是乔太夫人的庶子。 乔太夫人笑道:“什么夫人不夫人的,九郎的外甥女就是我们家的外甥女,你都叫舅母便是。” 瑟瑟只是笑。镇北侯夫人见她梨涡浅浅,说不尽的娇憨动人,笑道:“瞧瞧这模样,这气度,难怪母亲和九弟疼爱,我看着都爱。”叫侍女取了一对金镶玉八宝如意过来,“头一回见面,我也没什么好东西,休要嫌弃。” 另两个夫人见镇北侯夫人带头,又有萧思睿的面子在,也跟着一个送了蝶戏牡丹赤金镶碧玺宝簪,一个送了金累丝攒珠手钏。 瑟瑟忽然发现,她要再跟着萧思睿拜见几回长辈,大概很快就能攒出不少身家了。 乔太夫人却是越看她越爱,叫丫鬟婆子们 拿果子和糕点给瑟瑟,又责怪萧思睿没有早些带她过来,小辈们都走了,没人陪瑟瑟玩。 萧思睿在乔太夫人面前向来好脾气得很,任她批评也不恼,只顺着她道:“您说的是。” 瑟瑟颇有些惊讶地看向他。 乔太夫人看出来了:“是不是九郎在你面前脾气不好?他要是对你不好,你告诉我,我来帮你教训他。” 瑟瑟忍不住笑:“没有的事,睿舅舅对我很好。”她从不知道乔太夫人竟会有这样平易近人的一面,想来全是因为萧思睿爱屋及乌。看来,萧思睿和镇北侯府这位太夫人的关系是真好。 乔太夫人放下心来:“那就好,这小子糙得很,有些时候,明明让人受了委屈,他还木愣愣的什么都不知道。别看外人都夸明润宽厚稳重,在家时,不知被他气到过多少次。” 明润便是乔太夫人的女儿,如今这位萧皇后的闺名,也是前世断送了瑟瑟性命的那位萧太后。 萧思睿无奈道:“您老也不必老是提那些事?” 乔太夫人道:“为什么不提?燕家二娘子又不是外人。”说罢,握住瑟瑟的手,笑道,“既然来了,就跟我一起回府去,痛痛快快地玩上一天。” 瑟瑟推辞:“太夫人盛情,本不该推却,只是今日原本就和蒋家有约,祖母和伯母还在春风楼等我。” 乔太夫人微愣:“蒋家,哪个蒋家?” 瑟瑟道:“是国子监司业蒋家。” 乔太夫人心中闪过疑惑:燕家是武将之家,蒋家却是正宗的文官,两家居然交好吗?她好奇问瑟瑟道:“贵府和蒋家相熟?” 瑟瑟摇头:“今日是头次拜见蒋家夫人。” 乔太夫人心中一动,再看瑟瑟的打扮,忽地有了猜想,试探道:“我听说蒋家小郎君年少才俊,却尚未定亲?” 瑟瑟见她猜出来了,再大方也有些不好意思了,红着脸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人家小娘子今日是相看的好日子,他们家九郎却借着她的名义把人拉到了她这里?乔太夫人狐疑地看向萧思睿:他在搞什么鬼? 乔太夫人在萧思睿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自然是看不出端倪的,盘算着回头再问。这会儿知道瑟瑟有要紧事,不好留人,只拉着瑟瑟要她答应下次去镇北侯府玩,这才放了她走。 马车行到春风楼下,瑟瑟正要下车,忽然听到萧思睿低沉的声音响起:“瑟 瑟。” 自从重生,他似乎很少叫她的名字?瑟瑟心弦微微颤动,抬头看向他。这一路回来,他比去时更加沉默,她隐约觉得他心情不好,却不明白是为什么。 时已近午,阳光炽烈,却被厚厚的车窗帘挡住。马车中光线朦胧,他的面容隐在暗处,晦暗不清,唯见一对黑眸灼灼生光。 她习惯性地扬起笑脸,轻轻应了声。 他望着她动人的笑颜,一瞬间,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又酸又疼,压在心头许久的问题终于问出:“你愿意嫁入蒋家?” 这是他第二次这么问她了。 瑟瑟想了想,既已决定诚心待他,这个答案自然不能如上次一样随口糊弄他。她正色道:“您想听实话吗?” 他道:“自然。” 瑟瑟道:“蒋家夫人很和气。” 他皱起眉,一时无法跟得上她的思路。 瑟瑟也不指望他能明白,直白地解释道:“有一个和气的婆婆,儿媳妇的日子应该会比别人好过许多。” 他若有所思。 她又道:“蒋家小郎君性子也很好。” 他看着她:“就因为这两个原因,哪怕你不喜欢他,也可以嫁给他吗?” 瑟瑟点头,坦然道:“这世上又有几人能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呢?嫁不了自己喜欢的人,能嫁一个喜欢自己的人,已经够幸运了。” 这一世,她再也不要喜欢上谁,只想好好保护家人,远离皇家,好好活下去。 他怔住:她竟是这样想的吗?前世,萧明润待她胜似亲女,陈括性子温和,又钟情于她,所以,她最终才会选择陈括? 瑟瑟将心里话说出,见他久久不语,笑道:“您别担心我。再说,有您帮我撑腰,我不管嫁给谁都不会受欺负的,您说对不对?” 他沉默许久,点了点头。 她道:“那我走了。” 他又点了点头,目送她在抱月的搀扶下轻盈地下了马车,向春风楼走去。楼中,俊秀腼腆的少年迎了出来,看到她顿时双眸晶亮,露出喜悦之色。 心口熟悉的刺痛感又起,他下意识地按住心口,露出苦笑:她嫁入蒋家也好,她求得安宁,他摆脱阴影。这一世,和前世全然不同,他再也不会重蹈覆辙。 瑟瑟刚下马车,便看到燕骏和蒋让等在大堂里。蒋让先看到她,眼 睛一亮,快步迎了过来:“二妹妹回来了。” 瑟瑟歉意地道:“抱歉,我回迟了。” 蒋让忙道:“不迟不迟。” 燕骏也走过来,询问地看向她。瑟瑟微微点头,燕骏放下心来,笑道:“妹妹可算是回来了,祖母和母亲正要告辞,就等你了,快上去。” 瑟瑟依言上了楼。袁三娘见她回来,先哼了一声:“好大的架子,让这么多长辈等你一人。” 袁夫人扫了她一眼,不悦道:“三娘!” 袁三娘不敢和袁夫人顶嘴,气恼地瞪了瑟瑟一眼,嘀咕道:“不就是乔太夫人要见她吗,有什么了不起?也值得她这样轻狂得没了边!” 这嘀咕还挺大声。瑟瑟懒得理会她,先向叶夫人和袁夫人告罪。 袁夫人和颜悦色地道:“傻孩子,我又不是那等不通情理的,你何罪之有?” 蒋让也道:“乔太夫人要见谁,原本就是荣幸,谁还能驳了她老人家的面子不成?” 袁三娘被他气了个倒仰:“表哥,这婚事八字还没一撇,人家还没答应嫁你呢,你这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蒋让没想到她竟一下子捅破了窗户纸,不由脸色通红,不安地看向瑟瑟,却见瑟瑟依旧是落落大方的模样,这才心下稍定,看向袁三娘,不悦道:“表妹慎言!” 袁三娘眼泪汪汪,猛地一跺脚,冲进了里间。很快,大哭声从里面传来,一时气氛尴尬之极。 袁夫人脸色都变了,示意蒋韵姐进去安慰袁三娘,强笑着对燕家人道:“三娘不懂事,还请诸位见谅。” 周老太君道:“孩子还小,一时情绪上来控制不住,也不是什么大事。”趁机告辞:“多谢夫人招待,今日叨扰了,时候不早,我们也该回去了。” 袁夫人原本还想留饭,可袁三娘在里面哭成那样,这顿饭哪还能吃得下。她心中懊恼之极:早知袁三娘这么不顾场合,当时她硬要跟过来时,自己就该强硬地拒绝掉。 事已至此,她也不好再留客,站起来道:“我携小儿改日上门拜访。”这是对瑟瑟满意,有意提亲的意思了。 周老太君笑道:“夫人登门,自当扫榻以待。也是巧了,过些日子,这孩子的爹娘就该回来了,正好一并见一见。”她的口风,显然也很满意蒋家,只不过瑟瑟的婚事,毕竟还要她父母做主。 袁夫人会意:“正该到时一并拜访。” 马车疾驰,很快驶入安国公府的角门,在车马厅前停下。 萧思睿正要下车,眼角余光忽然看到光芒一闪。他低头看去,就见一枚水晶兔子耳坠静静地躺在织花长绒地毯上,正是瑟瑟今日为了配水晶冠戴的。 也不知道这丫头什么时候遗失的?真是粗心大意。 他盯着兔子耳坠看了半晌,笑着摇摇头,弯腰捡起,想了想,收到了自己的荷包中,这才下了车,大步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归箭拎着食盒快步跟上,问道:“大人,这粽子怎么办?”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到腕上的五色丝线上,耳边忽然响起她清甜的声音:“今天还得吃粽子,喝雄黄酒,挂艾草和菖蒲。” 他的脚步慢了下来,指着食盒道:“今日午膳就吃这个。” 归箭一愣。 萧思睿皱眉:“怎么?” 归箭道:“这些粽子放了蜜枣、豆沙,几乎是甜的。”而这位,向来不喜欢甜食。 萧思睿道:“几乎?” 归箭道:“小娘子还要了两个白米粽。” 萧思睿道:“那便吃这两个。” 归箭应下,想起一事,忍不住道:“小娘子委实奇思妙想,也不知她是不是知道您不爱食甜,居然非说芸芳斋有咸粽子卖。这自古粽子都是甜味的,哪来的咸粽子?” 萧思睿脚步陡然顿住:“你说什么?” 归箭被他面上的神情吓住,一时不敢开口。 萧思睿闭了闭眼,藏于袖下的手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他记得清清楚楚,芸芳斋确实有咸粽子卖,只不过是在一年后推出的。 她,是怎么提前知道的? 作者有话要说:瑟瑟:粽子误我/(ㄒoㄒ)/~~然而,火腿粽子真好吃! 感谢以下小天使,挨个(づ ̄3 ̄)づ 林亦槿今天也是世最可扔了1个地雷~ “小铃铛”+1,“奶黄包临死前”+10,“樱海月影”+1~ 第40章 瑟瑟一行到家的时候,发现门口停着一辆大车,一个高瘦的管事正笑眯眯地指挥着几个人将车上的箱笼往家里搬。 瑟瑟看清那个管事,一下子从轿子里跳了下来,叫道:“焦叔!” 高瘦管事正是瑟瑟爹娘身边的大管事焦叔,听到动静,看向瑟瑟,不由眼睛一亮,笑着向她行了一礼道:“二娘子。” 瑟瑟的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急急问道:“焦叔,你怎么回来了?是不是,是不是……” 周老太君激动的声音插入:“是老二回来了吗?” 焦叔又给周老太君、范夫人、燕骏一一行过礼,这才答道:“是,大人回来了。” 瑟瑟问:“爹、娘,还有三哥都回来了?” 焦叔笑道:“是。” 瑟瑟欢喜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忍不住欢呼一声,飞也似地向里跑去。 周老太君摇头道:“这孩子,马上都要嫁人了,还这么莽莽撞撞的。”话虽这样说,她的脚步也加快起来,恨不得立马见到离家许久的儿孙。 瑟瑟一口气就冲进了归雁堂,看见坐在交椅上侧身与伯父说话的儒雅男子,顿时热泪盈眶。 父亲! 父亲蓄了须,老了,瘦了,也晒黑了。从前俊美儒雅的燕家玉郎容色稍减,神采却越发飞扬。瑟瑟匆匆向伯父行了一礼,颤声叫道:“父亲。” 燕佪看过来,目中神色先是有几分陌生,随即便露出大大的笑容,喊道:“瑟瑟!” 瑟瑟飞奔过去,一下子扑入他怀中,眼泪滴湿了他的衣襟:“您终于回来了。”上一世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她得知了父母兄长离世的噩耗,顿时将她整个世界都搅得支离破碎。这一世,感谢上苍,悲剧没有重演,父亲终于顺利回到了家。 燕佪搂着已经长大的女儿,见女儿埋在他怀中哭得伤心,心中也不好受,抬手,揉了揉瑟瑟的脑袋道:“傻妮子,父亲回家了,应该高兴才对,哭什么?” 瑟瑟泪痕未干,已露出笑意:“我是太开心了。” 边上有人“哼”了一声,少年酸溜溜的声音响起:“敢情妹妹只看得到父亲远道而回,别人都看不到了。” 瑟瑟站起身,看见了父亲身后浓眉大眼,负剑而立的少年,离家那年他才十五,身量未足,如今却长得比父亲都高了。她眉眼弯弯,含泪带笑地喊了声:“三哥!” 燕驰扭过头:“现在再喊,晚啦。” 瑟瑟“噗嗤”一笑,又喊了声:“三哥。”见燕驰还不理她,一叠声地喊道,“三哥三哥三哥……”声音轻快柔软,如三月的春风,沁人心脾。 燕驰顶不住了,走过来,用力抱了抱瑟瑟:“臭丫头,我给你带了好多梨瓜。还有你要的瓷器、茶……这么多,跑腿跑死我了。” 这些都是她上回写信时要他们捎的。 瑟瑟忍不住笑容更盛,殷勤地帮他捶背:“谢谢三哥,三哥辛苦啦。” 燕驰嫌弃:“算了,就你这小猫似的力气,拍灰都嫌轻。” 瑟瑟气呼呼地收了手,不识好人心!他一身钢筋铁骨,她还嫌捶得手疼呢。她四处看了看,问道:“娘呢?” 燕驰道:“娘由大嫂陪着回云鹘院安置行李了。” 瑟瑟一听就待不住了,飞也似地往外跑:“我去看看娘。” 燕驰见她急匆匆的模样,连忙叫道:“慢点,别摔着了。”话音未落,瑟瑟已经跑得人影都没有了。 云鹘院打破了往日的冷清,老榆树下,堆满了箱笼。几个力大的婆子正在把箱笼往屋里搬。 秋氏陪着一个云鬓雾鬟,雪肤玉颜的女子在檐下说话。听到瑟瑟跑进来的动静,女子美目流盼,看了过来。她肤色极白,眸色淡若琉璃,这样看过来时,便有一种格外清冷的意味。 瑟瑟的脚步不知不觉慢了下来,看着她喊道:“娘。” 女子不是旁人,正是瑟瑟的母亲萧夫人。 萧夫人见到她,眉尖微蹙:“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冒冒失失的?也不向你大嫂行礼。” 瑟瑟满腔兴奋顿时消失了一半。前世今生,她失去娘亲委实太久,差点忘了,娘亲是个多么重规矩的人,最不喜欢的便是她任性纵情的模样。为了讨得娘的欢心,当初小小的她,哪怕在祖母身边再随意,在萧夫人面前却一直规行矩步,不敢越雷池一步。 她停下脚步,规规矩矩向秋氏行了一礼。 秋氏笑着打圆场道:“自家人不必这么多礼。二妹妹也是看到婶婶回来,太高兴了。” 萧夫人这才露出一点笑模样,对瑟瑟招了招手道:“过来,给娘看看。” 瑟瑟上前,萧夫人打量了她一番:“你的耳坠怎么少了一只?” 瑟瑟愣了愣,顺着她目光的方向摸了摸右耳,发现上 面果然空空如也,竟不知是什么时候遗失的耳坠。 萧夫人见她茫然的模样,眉头再次皱起:“女儿家的贴身私物何等要紧,你怎么就这么不经心?若被心怀歹念的人捡到,你……” “娘!”瑟瑟忽然就忍不住了,打断了她的话,“您别说了,全是我不好。可事情已经发生了,您再责怪我也于事无补。你们今天回来是开心的事,不要为我生气了好不好?” 萧夫人的眉头皱得更深了,然而看到站在一边的秋氏,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婆母对女儿实在宠爱太过,才把她的性子纵得这般冒失莽撞,可这话她没法说出口,说了,便是对婆母不敬。罢了罢了,如今她已回来,还有一点时间,把女儿带在身边好好教就是。 晚上,一家人都聚在了周老太君的松鹤堂。晚膳后,周老太君打发瑟瑟去催茶水,向燕佪和萧夫人提起今日和蒋家的聚会。她对蒋家夫人和蒋让都很满意,提一提也让燕佪夫妇心里有个数。 燕佪向来不管这些事,倒是萧夫人微笑道:“这事不急。” 周老太君道:“瑟瑟今年都十六了。”女孩儿这个时候还没定亲,已经是迟了。 萧夫人依旧是那副清冷矜贵的模样,不慌不忙地道:“娘,您放心,我们瑟瑟可不愁嫁。” 瑟瑟端着茶进来,恰好听见萧夫人的那句话,不知怎的,心里忽然涌起一股不安。 周老太君也露出讶色。 萧夫人却不多说,只道:“过几日您便知道了。” 安国公府笼罩在一片阴云中。 藏弓和归箭守在书房外,看着日头一点点西沉,直到斜月如钩,挂于中天,心头越来越沉重。整整五个时辰了,大人将自己关在里面,午膳和晚膳都没用,他们却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 尤其是归箭想不通,不就是提了句“咸粽子”吗?大人这是闹什么脾气呢? 忽然,“吱呀”一声,书房的门被打开,萧思睿不知何时,换了件玄色道袍,出现在门口。藏弓和归箭忙迎上去,一个说:“大人,晚膳还热在灶上,我叫他们送上。”另一个问:“大人可要梳洗?” 萧思睿摆了摆手,两人都安静下来。不知为何,他明明没有任何表情,两人却都大气都不敢出。 萧思睿道:“我出去一趟。” 藏弓忙道:“小的这就去备车。” 萧思睿道:“不必。”见 两人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头也不回地吩咐道:“不必跟着。” 藏弓和归箭相顾骇然。 周老太君那里散场时,天色已经很晚。瑟瑟回到自己屋中,却是心中喜悦,了无睡意:父亲他们顺利回来了,没有重蹈前世覆辙,是不是说明,燕家其他人的命运是可以改变的? 敲门声忽然响起,瑟瑟见抱月正在铺床,自己过去开了门,却是萧夫人过来了,对她道:“我过来看看你。” 瑟瑟不由欢喜:娘亲虽然规矩大,可心里终究是念着她的。 萧夫人示意跟在她身后的王妈妈将手中的包袱递给瑟瑟。 瑟瑟接过,忍不住笑:“娘给我带了什么好东西?” 萧夫人道:“打开看看。” 瑟瑟笑嘻嘻地依言打开,目光所及,笑容顿时凝固:包袱里是一整套的衣物,霜色绣缠枝莲纹的轻罗缃裙,春水碧镶斓边的薄绸褙子,缀着珍珠的织云履……正是前世她第一次进宫时的打扮,也是后来大陈国破时,萧思睿命人送来的那身衣服。 这是她的噩梦! 上一世,这套衣服是萧皇后特意赐下的;这一世,母亲又怎么会拿出一模一样的衣服?难道冥冥之中竟有天意,有些事她无论如何都躲不开,避不去? 瑟瑟的心一下子如堕冰窖。她抬头看向萧夫人,先前不安的预感越发强烈。 萧夫人露出微微的笑:“这是娘帮你准备的,也不知合不合身?叫抱月照着你的身形改一改,明日你换上这套衣服随我进宫。” 瑟瑟的手不自觉地攥紧:“进宫做什么?” 萧夫人道:“皇后娘娘召见。” 瑟瑟又问:“娘娘召见我们做什么?” 萧夫人秀丽的眉又微微蹙起,不悦道:“这是娘娘的恩典,什么为什么?” 瑟瑟抿了抿唇,冷冷道:“我不去。” 萧夫人的脸色冷了下去:“越大越没规矩了,说什么胡话?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皇后娘娘召见,是何等恩典,你敢不去?” 瑟瑟道:“我身体不适。” “你!”萧夫人气得变了脸色,然而望见瑟瑟倔强的神色,她深吸一口气,又将脾气按捺下来,放软声音道,“瑟瑟,休要任性。” 瑟瑟不说话。 萧夫人目中闪过怒意,迟疑片刻,终于开口道:“你知不知道,你 父亲这次回来,有机会做盐铁副使,甚至可以做三司使。” 本朝设有度支、户部、盐铁三司,主管全国财政,主官为三司使,权位之重不下于宰相与枢密使,时人尊称为“计相”。盐铁副使为三司使副手之一,主管矿冶、茶、盐、商税、河渠和军器等业,是个极要紧的职位。 父亲在朝中全无根基,怎么会有机会担任如此要职? 瑟瑟心中狐疑,看向萧夫人,静待她的下文。 萧夫人却忽然转了话题:“皇后娘娘膝下七皇子与你同龄,尚未定下正妃之位。” 瑟瑟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前世想不通的一切忽然明朗起来:为什么当初她一个江西安抚使的女儿有机会入宫,和枢密使顾相的孙女,参知政事荀相的女儿,以及皇后娘娘的亲侄女一起待选皇子妃,甚至萧后最早是属意她的,原来是这样。 娘早就与萧后接洽上了。一旦事成,她身为盐铁副使的女儿身份也足够,还不至于让陈括的婚事太过惹眼。只是,后来父亲意外身为,婚事自然就不了了之了。 萧夫人望着她,伸手欲要摸摸她的鬓角,柔声道:“我的瑟瑟,容色无双,配得上天底下最好的儿郎。” 瑟瑟的神情冷下:“所以,您是要卖女求荣吗?” 萧夫人的脸色变了:“什么卖女求荣?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娘为您选个好夫君,保你一生荣华富贵,难道还是为了自己不成?” 瑟瑟讥讽地看着她不说话。 萧夫人的脸上挂不住:“你别天真了。七皇子如今养在皇后娘娘膝下,前途不可限量,有朝一日说不定……”她顿了顿,总算没有把那僭越的话说出口,只道,“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难道嫁给皇子不比嫁给一个小小的国子监司业之子要强得多?” 瑟瑟道:“七皇子再好,我也不喜欢他。” 萧夫人摇摇头:“老太君还真是把你养得不知轻重了。婚姻之事,乃结两姓之好,什么时候容得你一个女儿家喜不喜欢?”说到这里,看到女儿的神色,想到这孩子毕竟不在她身边长大,口气微微缓和,“瑟瑟,娘也是为你好,休要任性。”叫抱月,“服侍二娘子先把衣裳换上。” 抱月低着头,抱着衣服走近。瑟瑟一把将衣服打落。 萧夫人眼中闪过怒色:“瑟瑟!” 瑟瑟道:“娘,分别多年,您知不知道我有多想您, 多想爹爹和三哥?我日日盼着你们回来,可没想到,回来的第一天,您就……”她望着萧夫人,目光倔强,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萧夫人的眼眶也红了,见瑟瑟神色倔强,不由又是伤心又是头痛:这孩子,怎么就不明白她的苦心呢?旁人能有机会嫁皇子,不知该有多开心,更勿论这个皇子今后很有机会得登大宝。偏这孩子闹得像自己要怎么着她一样。她怎么不想想,自己是她的母亲,难道还会害她不成? 何况,这桩婚事一旦成功,对她父亲的仕途也会有极大助益。她父亲疼她一场,她回报一二也是应该。 罢了罢了,终究不是自己身边养大的,总没有这么贴心。想到这里,萧夫人就颇有些抱怨周老太君:谁家孩子没个头痛脑热,三病六灾的,偏她宝贝孙女,非要抱到身边养,生生叫她们母女分离。 不管如何,和七皇子联姻之事势在必行,女儿现在小,不懂其中的好处,自己做母亲的总要为她把关,眼下,先想个法子把她哄回来才是。 萧夫人想到这个孩子自小就是吃软不吃硬,神色缓和下来,用帕子点着眼角的泪道:“娘在江西,也是日日夜夜想你。你要实在不愿意娘也不勉强。只是,明日入宫,娘已答应了皇后娘娘,你就算心里不愿意,为了娘,且先走这一趟好不好?” 瑟瑟望着萧夫人,她美丽高贵的娘亲,便是垂泪的模样也是格外动人,心却是一阵阵发冷:若她真是十六岁的小娘子,萧夫人的话她大概就会信了,可如今,她有什么不明白的?萧夫人这是缓兵之计。 可萧夫人已经退了一步,她终究没法狠心拒绝。她盼了两辈子的娘亲,她的骨肉血亲,这样含泪的恳求,她怎么忍心对方因为自己被萧皇后怪罪? 瑟瑟终于点了点头。 萧夫人露出喜色,示意抱月和她身边的王妈妈服侍瑟瑟换上衣物,若不合身,还需要连夜修改。 瑟瑟如泥雕木偶任她们摆弄。等到一切完毕,所有人都离开,她关上房门,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伏在桌上无声地痛哭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觉微风飒然,烛火摇曳,心头一惊,缓缓抬起头来。 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模糊的泪眼中,她只隐约看到他黑得发亮的眼眸,却看不清他的神情,心却一下子安定下来,喃喃叫道:“睿舅舅。” 作者有话要说:睿舅舅:我不是来安慰你的! 忽 然发现粽子的咸党还挺多嘛o(n_n)o 感谢以下小天使,(づ ̄3 ̄)づ 林亦槿今天也是世最可扔了1个地雷~ 灌溉营养液:“浪荡稚女心hi”+10,“stronging”+5,“宝宝”+1,“小铃铛”+1~ 第41章 夜已深,一灯如豆,昏黄的烛火在黑暗中破出一片光亮,勾勒出少女柔美异常的轮廓。 她仰起雪白的小脸,挺翘的鼻头哭得红通通的,从来明亮带笑的杏眼已经红肿,长而浓密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轻轻一颤,便一串串滚落,如梨花带雨,海棠承露,可怜之极。偏偏所有的哽咽都压在喉口,不发出半点泣声。 美人垂泪,楚楚堪怜。 她从来不哭的。如今为了骗过他,连这一招都使出来了吗? 这一世相处的种种情景宛若浮光,在脑海中一一闪过:西子湖边,她浑身湿透,瑟瑟发抖地唤他“恩公”;抱朴草庐,她柔情脉脉,小心翼翼地向他示好;国公府中,她一瘸一拐也要坚持来寻他;他认她为晚辈时,她笑盈盈地喊他“睿舅舅”;以及,她坦然告诉他,她想嫁给蒋让时的模样…… 萧思睿低头看向她,心中冷笑:这珠泪盈盈的模样真是美啊,这世上只怕没有几个男儿能抵挡。只可惜,他再也不会上她的当。 许多事,不细究时只觉理所当然,然而一旦起疑,处处皆是破绽。 他怎么从没疑心过?这一世,明明有太多事和前世不同。 怀义县主一改前世的顺风顺水,处处吃瘪;燕家二郎欠钱,她果断异常,及时处置;燕家大娘子没有如上一世般嫁入赵家,顺利退亲;她一边说着爱慕他,却又轻易接受了蒋家的婚事;以及,燕家父母的平安归来,没有如上一世般葬身天灾…… 她试图让一切改变显得合情合理,然而,一次是巧合,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便不是巧合两字能解释的。 答案昭然若揭:带着记忆回来的,除了他,还有她! 只有知道燕家人前世不幸的她,才会一心想要改变燕家人的命运。她一直在骗他!骗他她没有从前的记忆,骗他她还是前世钟情于他的她。 这个骗子! 新仇旧恨俱上心头,他心中暴虐之念骤起,脸若寒霜,目光阴沉,伸出手,缓缓捏住她下巴,抬起。 瑟瑟泪眼汪汪,眼前一片模糊,对他的情绪毫无所觉,伸手去掰他的手,哽咽道:“不许看。我哭起来不好看。” 萧思睿:“……”她以为他是关心她,想看她哭得怎么样吗? 瑟瑟掰了几下,掰不动他的手,索性伸手挡住自己红肿的眼睛,抽泣着求道:“您别看了好不好?我,我只是很难过,过一会儿就好了 。” 萧思睿见她两手并列,整张脸儿都藏了起来,简直气笑了:她还在骗他,装作对他亲昵的模样!真是把他当傻子啊。前世的时候她不是能得很吗,天天和他对着干,对他冷嘲热讽,毒杀他的时候多么理直气壮,怎么,现在怂了?还挡脸,挡着脸他就不找她算账了吗? 他心中怒极,空着的一手覆上了她柔软的玉手,收紧,正要用力扯开。 就在这时,门一下子打开,抱月的声音传了进来:“二娘子,衣服改好了,你再试……”抱月的声音戛然而止,张口结舌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瑟瑟坐在椅子上,娇躯轻颤,掩面而泣;气质冷肃的男子站在她面前,一手捏着她的下颌,另一手紧紧攥住她手,低下头,目光专注地看着她。 看模样,似是小娘子在伤心,另一人想要抬起她的头看看她的模样?可这动作也太暧昧了! 抱月手中的衣服不知不觉掉落在地,张口结舌:“二娘子,萧,萧大人,你,你们……”他们两个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且,萧大人一个外男,怎么跑到二娘子的闺房中来的啊啊啊? 萧思睿动作顿住,脸色瞬间沉下,不怒自威:“出去!” 逼人的气势扑面而来,抱月心胆俱寒,却又担心瑟瑟,颤声道:“二娘子她……”萧思睿陡然扭头看了过来,目光慑人,若寒光冷电。一时间,抱月浑身冰寒,什么都无法反应,下意识地听从他的命令退了出去。 萧思睿放开瑟瑟,走过去,直接将房门从里面闩上。 抱月心头乱跳:这位想要做什么?二娘子和他……不会不会,萧大人是二娘子的长辈,自己这是乱想什么呢?应该是二娘子不想进宫,萧大人在安慰她。可萧大人怎么会知道的? 正当心神不宁,王妈妈拎了一壶水过来,看到她站在门口,惊讶道:“抱月,这么晚了,怎么还不进屋?”她向瑟瑟的屋中张望了下,“二娘子怎么样了?” 抱月背上密密沁了一层汗,暗叫不妙:萧大人还在屋中呢。他究竟是年轻男子,深更半夜,和二娘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动作还这么亲密,总是不妥。可不能被其他人发现。 她紧张地往瑟瑟屋子的窗口看去,却见窗纸上只映出瑟瑟一个人的身影,稍稍放心,勉强镇定下来,答道:“二娘子没事,就要歇下了。” 王妈妈道:“那就好。”犹豫片刻,又道,“你也劝劝二娘子,夫人总是为她好。 ” 抱月胡乱点了点头:“妈妈放心。”又提醒她,“水要凉了。” 王妈妈“唉呀”一声,忙往主屋走去。 抱月又往窗户方向看去,里面的人大概已发现了不妥,烛火不知何时灭了。 屋内,萧思睿听到外面的动静没了,正要往回走,眼角余光忽然看到抱月刚刚惊吓之际掉下的衣裳,不由微微一怔。他脚步停下,弯下腰,将衣服捡起,借着朦胧的月光,一件件展开细看。 他瞳孔微缩。 竟是这身衣服! 思绪仿佛又回到了上一世的那日,她鲜衣华饰,环佩叮当,在显阳殿向萧后盈盈下拜。那张脸儿抬起时,满室的光华都仿佛落到了她一个人身上。那一刻,她便仿佛蒙尘的明珠,洗去全部尘埃,展露出最耀眼的光华。 陈括会钟情于她,他一点儿也不意外,世间又有谁能拒绝这样的美人儿?即便是他,也是个再俗不过的人,那日见到陈括落到她身上的目光,便嫉妒如狂。 如今,这身衣服再次出现,也就是说,萧后再次召她入宫了。 所以,她是因为入宫伤心的吗,为什么?他不由感到不解:前世,她和陈括恩恩爱爱,甚至不惜为他算计自己,今世,她既然还留有前世的记忆,能有机会再与陈括在一起,该高兴才是,为何会如此伤心? 他很快又想到了更多奇怪之处,上一次进宫,她对陈括的态度疏远之极,她心目中的如意郎君是蒋让。 心中疑惑越深。他回过身,拿着衣服一步步走近她。 瑟瑟将手指打开一条缝,露出红红的眼睛向外窥探,见到那身衣服,露出嫌恶之色。 他面无表情地将衣服放到桌上,唤她的名字:“瑟瑟。” 她的声音被闷在手中,低低“嗯”了一声,才想起问:“这么晚了,您怎么忽然来我这里了?” 他是来兴师问罪的,可这会儿,他望着她对他毫不设防的模样,忽然改了主意。不急,这个时候揭破真相,以她的倔强,只怕又会恢复从前浑身是刺的模样,不会告诉他任何他想知道的事。 他不答反问:“你为什么哭?” 这一问,触到了她的伤心事,压抑已久的哭声终于逸出。 这是他前世永远接触不到的她的模样。 萧思睿的眉峰不受控制地跳了跳,有些恼怒心中忽然出现的抽痛。他正想说些 什么,就听她低低开口道:“娘想我嫁给七皇子,可我不想嫁给他。” 果然!萧思睿审视地看向她。她和陈括间究竟怎么回事,难道并不像他想象得那样? 光线昏暗,她看不清他的表情,泪汪汪地道:“您不是说过,我的婚事,如果我不愿意,您可以为我做主?”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她:“你想我怎么为你做主?” 她泪眼婆娑地看向他:“您,能不能帮帮我?我不想嫁入宫中!” 他试探:“七皇子乃天潢贵胄,温文如玉,年少俊才,瑟瑟为何不愿嫁?” 她不假思索地道:“我不喜欢他。” 这答案当真简单粗暴。可惜,又是在骗他。他心中冷笑,继续追问:“为何不喜他?” 她显然迟疑了下,这才答道:“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什么理由。”她纤白如玉的手伸出,轻轻拉住他的衣袖,雾蒙蒙的杏眼中满是祈求,“您会帮我的,对不对?” 萧思睿望着她,久久不语。有一点她说对了,这件事他会帮她。这个让人咬牙切齿的小骗子,便是死也只能死在他手上,他怎么能容许她再嫁给陈括! 只是,她这样欺骗他,玩弄他,若他就这样一口答应她,未免也太便宜了她。 他心中生起一个模糊的想法,声音低哑,徐徐开口:“你要我怎么帮?” 瑟瑟心情激荡,没有发现他的异样,犹豫了下:“您,能不能,能不能和皇后娘娘说,我顽劣不堪,不宜为皇子妃?”总不能说她看不上陈括。小小的燕家可承担不起皇家的怒火,若由燕家这边拒婚,只怕会惹祸。 他不以为然:“我的外甥女,怎么可能不宜为皇子妃?” 瑟瑟气结,以他在萧皇后跟前的面子,理由还不是随便编,只要他表现得不愿意,萧皇后自然不会强迫,他这会儿认真起来做什么? 可她也知道,他素来是这样一板一眼的性子,她甚至没法说出自己的想法,如今的她,还不该知道萧皇后和他关系有多密切。她想了想,出了个馊主意:“就说我和蒋家已经定了亲?” 他直接否定:“你觉得蒋家会愿意为了你得罪皇家?” 瑟瑟也知道行不通,一下子泄了气,索性将问题抛给了他:“那您说用什么理由?” 他眼中闪过冷意,沉吟半晌,徐徐开口:“最好的理由便是我看上了你。” 瑟瑟一下子站了起来,震惊地看向他。 他神色平静,仿佛刚刚说的只是“今天天气很好”这类的话。 瑟瑟思绪一片混乱,说话都结巴了:“您,您是在开玩笑吗?” 他望着她慌乱的模样,眸中冷意更甚:“这是最好的理由,陈括那小子总不好和长辈争妻。” 她道:“可,可是……您是我舅舅。” 他淡淡道:“我这个舅舅原本便是假的,我既然能认你,自然也能推翻。” 瑟瑟快疯了:“到时候该怎么收场?您总不能真娶我?”他不娶她,萧后迟早会明白他们骗了她,燕家依旧得罪了皇家;他若娶她,他得多大心,才能放下芥蒂,娶一个杀死过他的女人啊?休说是他,连她都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真娶她?她做梦!等等……他心中一动,他怎么没想到? 他要报复她,有什么比娶了她,把她放在他身边更方便的呢?她成为了他的妻子,生死荣辱,便全系于他手,再由不得他人。 他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有何不可?” 瑟瑟:“……”只觉得自己气都要透不上来了。他疯了吗?如果不是他疯了,便是自己疯了,产生了幻听。 萧思睿望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自从知道自己受骗后憋着的一股火越烧越旺,却又有隐隐的快意:她不是装着没有记忆,装着爱慕他吗?他倒要看看,她还能怎么继续骗他? 瑟瑟好不容易缓过来:“您,您实在不必为了我如此委屈自己,您……” “不委屈,”他打断了她的话,慢条斯理地道,“我先前是没想明白。反正我总要娶妻,娶谁不是娶?顺便还能解决你的难题,也算是我们甥舅一场,做件好事。” 瑟瑟:“……”她固然不想嫁给陈括,可更不想嫁给他啊!一想到嫁了他以后,两人朝夕相处,她每天都要努力骗过他,食不知味,睡不安寝,一不小心还可能露了陷,她就眼前一黑,只觉前途无亮。 她垂死挣扎道:“还是不要了,我……”她现在改口说自己愿意嫁给陈括了,还来不来得及? 萧思睿忽地逼近一步,俯下身去,与她脸对脸,鼻尖对鼻尖,仿佛下一刻就要贴上她。瑟瑟心跳如鼓,想要往后躲,他的声音忽然响起:“别动。” 瑟瑟身子僵住。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乌溜溜的瞳仁,幽幽问道:“瑟瑟不是一直 说心悦于我吗?怎么不见欢喜,反而别扭起来了,难道从前那些话都是骗我的?” 若有若无的气息随着他说话拂过她抿紧的唇,温暖而暧昧。瑟瑟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待混沌的脑子一点点接受了他的话意,她顿时一个激灵。 作者有话要说:瑟瑟:我错了,我愿意嫁给陈括(┬_┬) 舅舅:想反悔?做梦!我还等着天天把你蹂/躏哭呢~ 感谢以下小天使,挨个么~ 林亦槿今天也是世最可扔了1个地雷~ 灌溉营养液:“stronging”+1,“女王陛下”+1,“冰鱼鱼”+3,“^_^”+1,“王大眼家的”+1,“stronging”+1,“stronging”+2,“宝宝”+1,读者“”+2~ 第42章 烛火已熄,淡淡的月光透过窗纸照入,光线一片昏暗。他抵着她,离得那般近,近得她什么也看不清,只能看到他眼底漆黑幽深的光。 “没有。”瑟瑟心里想哭,面上却还是努力扯出一个笑来,“只是您认了我为晚辈,我岂能再对您有非分之想?” 他重复道:“非分之想?” 瑟瑟的脸红了,是她想歪了吗?怎么觉得这几个字在他口中缓缓重复说出,竟显得说不出的暧昧。 她勉强镇定道:“我知道您想帮我,可您根本不喜欢我,何必勉强自己亲自娶我?别人也……” “别人?”他神色淡淡,却姿态睥睨,“除了我,又有谁敢和皇家抢人?” 瑟瑟心一横:“可我,我已经……” 正想说她已经收回了对他的喜欢,他已缓缓道:“傻丫头,我知道你心里苦。是我先前没想明白,辜负了你。现在你不用再为难自己了。”声音中竟隐约有几分怜惜。 瑟瑟张口结舌:“不是,我……” 他微微皱眉,又露出让她心惊的审视之色:“我娶你,你不欢喜吗?” 一个“不”字在舌尖上滚了几滚,终究没有勇气吐出。瑟瑟心里发苦,面上却不得不做出赧然的模样:“我欢喜得很,只是觉得做梦一般,不敢相信。” 他露出一丝笑意:“是吗?” 她心下微松,下意识地点头,却忘了他们此时的距离。小巧的鼻尖不小心蹭过他的,激起一阵战栗。她顿时吓了一跳,连忙将头向后仰去,慌乱间一下子撞到了椅背,疼得直抽气。 他望着她手忙脚乱的模样,缓缓站直,将一只手搁到了她的肩头,另一只手绕过她的脖颈,覆上她的后脑,不轻不重地揉捏着。 因着他的动作,她近乎被他围在怀中,额头正抵在他胸口和小腹之间。薄薄的夏衫几乎无任何阻隔作用,布料下肌肉的触感和温度异常分明。随即,他的胸口震动起来,她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在问:“还疼吗?” 她浑身血液都往头上冲去,身体僵直,脑中嗡嗡,哪里还能分辨疼还是不疼,忍不住叫了声:“睿舅舅……” 那声音又细又颤,宛若猫爪,一下子挠上了他的心。 他的动作顿了顿,目光微暗,不着痕迹地从她饱满的菱唇掠过,喉口发干。 她恳求道:“您放开我,这样不好。” 他看着她 羞窘可怜的模样,止住动作,慢慢将手收回。就算他再怎么想狠狠地欺负她,想看她哭着求他,这会儿也不能操之过急。万一她起疑心跑了,叫他报复谁去? 他退后一步,神情淡淡,负手而道:“我要回去了。明天你只管跟你母亲进宫,不用担心,剩下的事我会安排。” 她兀自未从血液逆流的冲击下回神,呆呆地“哦”了声。直到他从窗户跳出离开,她才忽然反应过来,他到走都没有说,他为什么会夜探她的闺房?而且,他怎么就忽然想娶她了,喜欢她自然是绝不可能的,是不甘心她再次嫁给陈括吗? 可解决的办法千千万,何必非要娶一个害死过他的人呢,他究竟在想什么? 她懊恼地捂住了自己的额头,只觉眼前盘旋着大大的“完了”两字。 不嫁陈括就要嫁萧思睿,她究竟是怎么把自己陷入到这样两难的境地的? 瑟瑟心事重重,一夜都没睡好觉。第二天顶着两个黑眼圈起身,把亲自过来盯着她穿衣打扮的萧夫人气得够呛。 瑟瑟却没精力照顾母亲的情绪。嫁给萧思睿是绝对不行的,她实在没有信心不露馅。可她想了一晚上,也没想出一个妥当的脱身之计,这会儿又是沮丧,又困得要命,坐在梳妆台前也在支着下巴打盹。 萧夫人忍了又忍,才把说教的话咽了回去。瑟瑟困成这样,只怕无论自己说什么她都会当成耳旁风。 只是,这个模样怎么见人?萧夫人百般无奈,只得叫王妈妈拿了自己的妆盒来,亲自上阵,为瑟瑟敷上薄薄的粉遮盖眼底的青色,又为她描眉画目,轻染胭脂。 瑟瑟闭着眼睛任萧夫人折腾。她的底子本来就好,一张脸儿生得鲜艳妩媚,妍丽如画,萧夫人的手段更是高明。这样一妆扮,粉面流霞,美目盼兮,便是抱月这般见惯了瑟瑟美貌的,也不由倒抽一口气,看呆在那里。 萧夫人却还不满意:“你苦着一张脸做什么?娘昨天和你说了那么多,你还没明白过来吗?” 瑟瑟昨天哭了一场,又被萧思睿要娶她的事吓到了,倒把对萧夫人的那点期盼全折腾得差不多了。这会儿被说,心中微微刺痛,却也不像昨日般伤心生气了。她掩唇打了个呵欠,一脸无辜地道:“我困。” 萧夫人精致的眉深深皱了起来。 瑟瑟懒洋洋地随口安抚她:“您别生气啦,我在车上睡一会儿,保证到了宫里精精神神的,不丢您的脸。” 萧夫人看着她惫懒的模样头痛欲裂,开始后悔自己有些太心急了。她应该过几天再入宫的,也有时间好好教导女儿。可事已至此,说什么都迟了,她也只得提心吊胆地带着瑟瑟上了驴车。 瑟瑟一上车,果然裹了一条毯子倒头就睡。等到萧夫人将她叫醒,她茫然了半晌,眼中才渐渐恢复了神采,问道:“到了吗?”她撩开帘子看了看,奇道,“不是还没到吗?”又想倒下去继续睡。 萧夫人拦住她,塞了一个纸袋过来:“就快到了,你早上什么东西都没吃,先吃点东西垫垫饥。” 瑟瑟正想拒绝说自己不饿,忽然看到萧夫人期盼的目光,心中微讶。她低头看去,望见了纸袋上“胡记”的标记。 她怔了怔,不由微微恍惚。胡记的米糕又甜又糯,香软无比,小时候她最最爱吃,却身子弱,吃多了不克化。那时候,她还跟着周老太君住在松鹤堂,被看管得严。有时候实在馋得慌,她便会抱着前来看她的萧夫人撒娇。萧夫人总会冷着脸说她一通,回头却叫人将米糕买回来,掰半块给她解馋。 想不到萧夫人竟然还记得。 萧夫人见她久久不动,讶道:“怎么不吃?” 瑟瑟叹息道:“娘,我现在已经不爱吃这个了。” 萧夫人一愣。 瑟瑟低垂着眼睫,轻轻开口:“你们去江西的第二年,有一回,我馋米糕馋得慌,就叫抱月偷偷买了两袋子米糕回来,只想吃个够。后来,……” 那会儿她搬回了云鹘院,没人管束,很是无法无天了一段日子。 只是,再好的东西也不能食之无度。她的身子虽然已经好了许多,究竟也吃不消一下子吃下那么多米糕,没一会儿就腹痛难忍,闹到后来,连夜请了郎中。之后,她就吃不得米糕了。 萧夫人愣住,许久,颓然道:“你没有和我说过。”她的声音顿住。女儿没和她说的,何止是这一桩。她们之间,横亘了三年的时光,无法跨过。女儿的一切,她都已陌生。 瑟瑟笑了笑:“这怪不得娘。”只是,这样一闹,她再无睡意。 萧夫人迟疑道:“我让她们去买些炊饼?” 瑟瑟本想拒绝,看到萧夫人的表情,心头微软,终究还是点了头:“好。” 吃了几口炊饼垫肚,驴车也吱呀呀行到了东华门。 瑟瑟跟在萧夫人身后下了车,仰望宫门。铜瓦金钉的 东华门依旧光耀夺目,宫门后,上次接她入宫的小内侍看到她们,笑嘻嘻地迎了出来。 这一次,萧皇后并没有在显阳殿见她们,而是等在了御花园中的聚景轩。 御花园并不大,却精致异常,堆了假山,挖了个人工湖,花红柳绿,风景绝佳。聚景轩临湖而建,四面轩敞,正是纳凉的好所在。 瑟瑟母女到时,轩中已经有不少人。瑟瑟刚进去便察觉有一道目光恶狠狠地盯着她。她循着直觉看过去,恰和顾于晚带着敌意的目光对上。 瑟瑟冲她微微一笑,把顾于晚气得眼睛又瞪大了几分,这才迅速地扫了一圈。除了顾于晚,萧以娴也在,她还看到了镇北侯夫人以及顾于晚的母亲戚夫人,上回见过的荀樱娘却不在。 萧夫人带着她向萧皇后行礼,告罪道:“臣妇来迟,请娘娘恕罪。” 萧皇后笑得雍容:“夫人哪里迟了?倒是你远道回京,舟车劳顿,辛苦了。” 萧夫人只道“不敢”。 萧皇后含笑,目光落到瑟瑟面上,微微一凝:“燕二娘子?”她一眨不眨地看着瑟瑟,目中渐渐露出一种奇怪的神气,“上次见你还是一团孩子气,没想到打扮一番,竟是脱胎换骨。” 这话赞得古怪,瑟瑟忍不住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萧皇后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她身上,一寸寸细细打量着。 瑟瑟的心中泛起一丝怪异的感觉,垂头谦逊道:“娘娘过誉了。” 萧皇后微笑,很快收敛了全部异色,赐了瑟瑟母女坐。瑟瑟觑空向镇北侯夫人行了一礼。镇北侯夫人笑着向她点点头,心中不免疑惑:昨日见这位小娘子不是说正与蒋家相看吗,怎么今日就出现在了宫里? 萧皇后看见,讶道:“原来嫂嫂和燕二娘子相识?” 镇北侯夫人笑道:“昨儿九弟才领着她来见娘。” 萧皇后目光微闪:“我差点忘了,九郎对这个新认的外甥女上心得很。燕二娘子上次进宫,他连饭都没让我留,巴巴地把人叫走了。”她笑着对萧夫人道,“令爱得九郎垂青,也是她的造化。” 这件事萧夫人是全然不知的,她刚刚到家就忙着准备进宫之事,别的事都还没来得及知晓。 她含糊应下,惊疑不定地看向瑟瑟,镇北侯夫人口中的“九弟”,皇后娘娘所说的“九郎”,难道竟是那位?不会,那位素来独来独往,冷面无情,怎么会和女儿扯上关系,还认作外甥女? 正在这时,有小内侍报道:“七殿下,十二殿下到。” 众人向轩外看去,就见陈括穿一身宝蓝织金宽袖袍,头戴笼巾,腰围玉带,携着同样穿着宝蓝织金罗交领短衣的十二皇子向里走来。 清风徐徐,吹动少年如墨的长发,他眉眼温柔,徐徐而来,面容姣好更胜女子。 轩中的人除了萧皇后都站了起来。 瑟瑟目光无意识地扫过,一眼便看见顾于晚目光如醉,痴痴地看着陈括;萧以娴却是神色淡淡,毫无波动。 是了,前世也是如此,顾于晚对陈括一见倾心,因此处处针对自己,甚至还使计让荀樱娘退出了竞争,却没料到,最后的赢家却是不显山不露水的萧以娴。 陈括兄弟俩进了轩,向萧皇后行礼。 萧皇后笑着叫了起,问他们道:“你们怎么来了?” 陈括偷偷看了瑟瑟一眼,露出笑来。瑟瑟的眉微不可见地皱了皱,不着痕迹地侧过身,躲开他的视线。 十二皇子晃着手中的帖子:“我们是帮长安皇姐来下帖子的。” 长安公主是当今天成帝的幼女,今年刚刚十四,性情活泼,素得帝后宠爱。前世,她和瑟瑟的关系也一直不错,还帮陈括传过好几次信。 萧皇后问:“什么帖子?” 陈括道:“长安皇妹想请这几位小娘子去屏山苑骑马。”屏山苑也是皇家园林之一,就在御马营附近,里面有一个极大的马场,供宫里的贵人们骑马玩乐。他看向瑟瑟几人,笑道:“还请诸位小娘子赏脸。” 萧皇后笑道:“长安倒是会玩。”又对几个小娘子道,“难道长安有这个兴致,你们休要扫她的兴,都去,好好玩个痛快。” 顾于晚第一个响应:“公主盛情,敢不领命。” 萧以娴也道:“定当前去。” 一时只剩瑟瑟没有回答,众人的目光不由都落到她身上。 瑟瑟面现犹豫之色:“我,我不会骑马。” 顾于晚眼睛一亮,嘴上却道:“那真是可惜了。” 陈括却不慌不忙地道:“燕二娘子不会也不要紧,长安身边有善骑的宫人,可以教你。” 萧夫人早在听到瑟瑟拒绝时就眉头微皱,这会儿听到陈括的话,面上露出笑来:“那真是再好不过,瑟瑟这孩子,打小就想学骑马了,却一直没有机会。” 瑟瑟:“……”她这个娘亲,还真是不遗余力地拆她的台啊。屏山苑之行看来竟是躲不开,避不了。 她心中叹气:长安公主邀请她们几人去屏山苑骑马,这件事在上一世也发生过。而她不得不嫁给陈括,正是因为在骑马时发生了一件意外。 作者有话要说:那么问题来了,嫁给一个害死你的人还是一个你害死的人,哪个更可怕? 瑟瑟:……地球好可怕,我要回火星(┬_┬) 感谢以下小天使,(づ ̄3 ̄)づ╭ 林亦槿今天也是世最可扔了1个地雷,锦户_扔了1个地雷~ 灌溉营养液:“小鱼”+1,“小鱼”+1,“狮子”+10,“呆毛也算身高”+5,“陌上烟雨.w.”+10,“岁月静好”+1,“孙家淼”+1,“琉琉”+5~ 第43章 午后的阳光越发炽烈,晃得人睁不开眼。镇北侯府,门房老高打了个呵欠,渐渐有些睁不开眼,见周围都东倒西歪的,也想觑空打个盹,外面忽然传来得得的马蹄声。 老高没当一回事:今天不是休沐日,府上也没有宴请,这会儿正是主人们午休的时候,谁也不会这么没眼色,在这个时候上门。想来是个过路的。 结果,他前脚刚放宽心,后脚大门就砰砰响起。 老高的瞌睡一下子全被吓跑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谁啊,懂不懂规矩?他也懒得叫一起的门房,气呼呼地跑过去开了一条缝,正想教训对方几句,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老高一惊,脸上的怒意硬生生扭转为笑容,忙将门大开:“殿司大人,您怎么来了?” 门外,归箭放下敲门的手,躬身让到一边。他身后,萧思睿卓然而立,淡淡问道:“太夫人可在府上?” 老高忙点头:“在,在。” 萧思睿便没有管他,大步往里走去。 归箭跟上,见老高神色,啧了一声,摇头道:“老高,你笑得也忒难看了些。”老高脸色一僵,就见归箭抬手扔了一锭碎银子过来,“大人赏你的。”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心中不免奇怪:这位这会儿不是应该在禁军衙门吗?怎么忽然来这里了,难道有什么急事? 乔太夫人才要躺下就听说萧思睿求见,心中比老高更惊讶:这可是破题儿头一遭,从来没有过的,出什么大事了?忙叫快快请入。 萧思睿见乔太夫人头上的抹额都卸下了,换了便服,知道她准备睡了,不由歉然道:“我该早些来的。上午和他们商量下月换防诸项事宜,中元和韩奔几个为了军械分配之事吵起来了,耽搁了时间。” 乔太夫人一听:“你午膳可吃了?” 萧思睿在她面前向来不客气的,老实道:“尚未。” 乔太夫人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吩咐备饭,又问他:“什么要紧事,你连饭都来不及吃?”看他神情,又不像是有坏事发生,怎么这么急?不过这小子越大越喜怒不形于色,纵然真有要紧事,她也未必看得出。 萧思睿开口道:“我要娶妻,需要您帮忙。” 乔太夫人全无准备,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顿时大喜:“是哪家姑娘?”萧思睿的婚事几次不顺,简直成了她的心病,一直悬在她心上。偏偏她着急上火,这小子却丝毫不上心,难得他主动说要娶妻。 萧思睿沉吟片刻。 乔太夫人见他神情,心里一咯噔,“你不会看上了不该看上的人?” 萧思睿点点头:“人您见过。” 真看上了不该看上的人?乔太夫人狐疑,想了想,她见过的,能叫这榆木疙瘩另眼相看的小娘子?她神色顿变,“你那新认的外甥女儿?” 萧思睿道:“就知道瞒不过您老人家。” “你啊!”乔太夫人直摇头,“早干嘛去了?还认人家小娘子做外甥女。现在人家都议亲了,你……”她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萧思睿苦笑:“我是觉得自己年龄大了些,不该祸害人家小娘子。” “胡说!”乔太夫人瞪了他一眼,“你才二十二,大什么大?再说,大一点才知道疼人。”见萧思睿不说话,她恨铁不成钢地道,“凭你的身份、品貌,天下哪个小娘子配不得?便是公主,你想娶也不在话下。”不说别人,晋城长公主第一个想嫁他,都明示暗示了好几次了,她实在看不上长公主的做派,不曾接过口。他居然会觉得自己配不上人家小娘子? 想到这里,乔太夫人迟疑起来,“莫非那燕小娘子不愿嫁你?”不然这位怎么会忽然没了自信? “那倒不是。”萧思睿道,“她只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乔太夫人赞赏道:“那孩子是个懂事的,不像你,平时看着不声不响,混账起来,什么祸都敢闯。”她口中责怪,眼中却骄傲得很,哪有丝毫责怪之意,“她既如此说,我就舍了这张老脸,帮你上门提亲便是。” 萧思睿道:“可她现在马上要定亲了。” 乔太夫人哼道:“那也是你自找的。”话虽如此,萧思睿这种性子,难得有了看中的人,她怎么可能不上心?何况,燕小娘子的容貌性情她也喜爱得很,能做她萧家的媳妇儿,真是再好不过。 “只是议亲,尚未定亲,还来得及。”乔太夫人沉吟道,“就是知道你认了她做外甥女儿的太多,这一关不好过。以后即使亲事得成,只怕燕家小娘子也会受诟病。” 这世道总是对女儿家分外苛刻,哪怕这桩婚事是萧思睿一心谋求,然而以舅娶甥,这最后的骂名只怕也会落到燕家先小娘子身上。 萧思睿道:“我倒有个想法,只不知妥不妥,特来向您讨个主意。”处理这些事,没有人能比乔太夫人更可靠,更妥帖。 敢情这小子全盘都想好 了,在这等着她呢。也是,这小子但凡要认真做哪样事,什么时候不成过?倒可怜了那个燕小娘子,被他看上了,只怕逃脱无门。 乔太夫人瞪了他一眼,屏退左右:“且说来听听。” 瑟瑟这会儿正要出发去屏山苑。 长安公主年纪小,性子急,见她们都接受了邀请,立马和萧皇后说了,一行人在宫里用过午膳后便动身往屏山苑去。 初夏的午后渐渐炎热起来,萧皇后降恩,叫了软轿把几位小娘子送出宫。 一出宫门,几家的车已经接到消息在外候着,燕家的驴车夹杂在顾、萧两家华丽的马车中,显得格外寒酸。 顾于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跟在她身后的侍女轻轻咳了一声。顾于晚瘪了瘪嘴,勉强收住笑,向瑟瑟赔不是道:“燕小娘子,你别生气,我不是笑你,只是觉得这驴儿太滑稽了。” 瑟瑟听着她不阴不阳的道歉,看了那侍女一眼,见侍女一手握成拳送到嘴边,又想咳嗽,颇有些同情:摊上这么个主子,还真是辛苦。 顾于晚见瑟瑟并不生气,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倒像被嘲笑的不是她,而是自己一般,原本得意的心情顿时消散大半,心中无名火起,忍不住又讥讽道:“就不知太阳下山时,燕小娘子能不能到得屏山苑?” 瑟瑟微笑:“谢顾小娘子关心。”开始认真考虑慢慢行车,拖到太阳下山时到屏山苑的可能性。她该谢谢顾于晚,有她这句话打底,自己到得晚就不显得突兀了。 顾于晚气绝:谁关心她?没气到瑟瑟,倒把自己气得够呛。 陈括刚刚出宫就见到这一幕,见状微微皱眉,快马加鞭,赶到前面已经先行的长安公主的车辇旁,对里面说了几句。 车辇停下,不一会儿,长安公主身边的宫女过来,邀请瑟瑟上公主的车辇。这下子顾于晚差点要爆炸,恶狠狠地剜了瑟瑟好几眼。 瑟瑟心中比她更气,都是陈括多事!谁要他帮忙了?她暗暗瞪了陈括一眼,却恰好对上他温柔含情的眼眸,顿时一个激灵。 他到底看上她哪里了,她改还不成吗? 长安公主却对她亲热得很,毫无公主的骄矜之气,燕姐姐长,燕姐姐短的,像个小百灵鸟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瑟瑟倒是知道她对自己有好感的原因。这位公主,对于漂亮的人和漂亮的物,向来没有丝毫抵抗之力,便是后来的驸马,也挑了个出 名的美男子。 然而,不管长安公主是因为什么原因喜欢自己,想到上一世对方几次回护自己,瑟瑟的心便硬不起来。她讨厌陈括,却不至于因此迁怒他的妹妹。 等行到屏山苑,长安公主已经和她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屏山苑坐落在凤凰山麓,苑中以林地为主,屋宇散落在林中,或围以竹篱,或用整根的原木搭建,或用巨石垒成,颇有意趣。山下便是马厩与马场,一条蜿蜒曲折的山路穿行林中,直通山腰,可容两三匹马并辔而行。 马车停在了山脚下。陈括骑马,比她们先到,已经安排了人接她们。不一会儿,萧以娴和顾于晚的车也都到了,几个人都换了小轿,先去苑中为她们安排好的客房换骑马装。 瑟瑟没有动。她没有骑马装,也不想骑马,笑着说就在山脚等她们。 顾于晚暗暗开心,长安公主却不干了,嚷嚷着要把自己新做的骑马装借给她。 前世,长安公主也把骑马装借给了她,想到那身衣裳上身的效果,瑟瑟就有些头疼。那衣裳,实在太惹眼了些。 她推辞不受,长安公主不高兴了,气呼呼地道:“燕姐姐是不把我当好朋友吗?” 瑟瑟道:“公主随便借我一身骑装即可。新衣我穿了也是于心不安。” “我不!”长安公主任性道,“我觉得这身新骑装才适合你。” 这时陈括也过来了,闻言道:“回头我给长安再做一身便是。” 长安公主眼睛一亮,笑嘻嘻地道:“一身哪够?” 陈括神情纵容:“你要几身做几身。” 长安公主满意了,看向瑟瑟,可怜兮兮地道:“好姐姐,你就帮帮我,你不穿走这身骑装,七哥就不帮我做新衣服了。” 瑟瑟算是服了这对兄妹,长安公主会缺这几身新衣裳吗?她心知推辞不得,只得受了长安公主的好意。由抱月陪着,去了安排给她的客房换衣。 等到她换好衣服走出来,众人顿时都看得呆了。 大红的骑装,窄袖掐腰,勾勒出玲珑曲线,窈窕身姿。衣上销金缀玉,绣工精致,华丽之极,望去便如一团绚丽的火焰。火焰之上,少女乌发红唇,肌肤若雪,明艳不可方物。 陈括正与长安公主说话,听到动静看过去,一时竟看得痴了。 长安公主回过神来,拍手道:“真美!我今日才知,这衣服其实 是特特为燕姐姐你做的?” 瑟瑟心中叹气: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前世,她早就习惯了众人对她容貌的赞美,这时候听到夸奖倒没有什么感觉。倒是顾于晚又妒又恨地嘀咕了一句:“我看是公主的衣服好看。” 长安公主嗤了声:“你穿上这衣服能有燕姐姐一半好看吗?”她可不怕顾于晚,见对方一而再,再而三地寻衅,毫不客气地怼了一句。 顾于晚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到底不敢得罪长安公主,好不容易将气忍下。 随同前来的内侍将挑好的马牵了过来,长安公主挑了一匹毛色雪白的马儿,萧以娴挑了匹青骢马,顾于晚则选了一匹枣红马。 瑟瑟望着剩下的那匹又黄又瘦,不断喷着响鼻的马儿,忍不住脑壳生疼:上一世,这匹马半路上忽然发狂,害她从马上滚落,衣衫不整地被陈括抱了回来。 因着受了这次惊吓,她很长一段时间提起骑马就会做噩梦,直到后来觉得不能这么下去了,咬牙苦练骑马,才勉强从阴影中挣脱出来。 如今,再次见到这匹改变了她一生的马,她骑还是不骑? 萧思睿和乔太夫人又把所有的细节对了一遍,正要告辞,乔太夫人忽然喊住他。 萧思睿望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有些讶异。 乔太夫人道:“听说你在调查卢氏和张氏的死因?”这两人都曾是萧思睿的未婚妻。 萧思睿点头。 乔太夫人道:“她们死得确实蹊跷,难怪你怀疑。”也不问他查得怎么样,萧思睿要是愿意告诉她,自然会说。她要提醒他的是另一件事,“若两位小娘子的死真非意外,只怕下一个和你定亲的人就是新的目标,燕小娘子那里,你切不可掉以轻心。” 萧思睿道:“您放心,我不会让她出意外的。”她的命是他的,他怎么能让她死在别人手下? 乔太夫人道:“你心里有数便好。” 萧思睿这才告辞而出。刚出镇北侯府,藏弓牵马过来禀告道:“大人,半个时辰前,小娘子陪长安公主去了屏山苑。” 屏山苑?萧思睿一怔,想起前世发生的那桩事,脸色微变。 藏弓察颜观色:“我们是不是找个借口把小娘子请回来?” 萧思睿想了想:“不必。”翻身上马,吩咐藏弓道,“你去一趟大殿下的府上,他不是想见我吗?你就跟他说,我在屏山苑等他。” 屏山苑是皇家园林,自己一个人莽莽撞撞地闯入倒是不合适。皇长子陈振几次想见自己都被挡了,这一回算他运气,给他个机会。 藏弓应下。 萧思睿的神情冷下:听说,屏山苑是她和陈括的定情之地,他倒要看看,这一次,她会怎么做? 作者有话要说:睿舅舅:想定情,问过我手中的四十米大刀了吗? 晋江推出了2018年度报告,怪好玩的,大家感兴趣的可以去看一看。2018年,给我留言最多的小天使是“醒眼”、“美人何处”,投雷最多的小天使“喵喵不是猫”、“青迟阿”、“阿狸”,在此鞠躬表示感谢(献花花)o(n_n)o也谢谢所有小天使一直以来的鼓励和陪伴,给了我一直坚持的力量,谢谢! 感谢以下小天使,(づ ̄3 ̄)づ╭ 林亦槿今天也是世最可扔了1个地雷,锦户_扔了1个地雷~ “miso”灌溉营养液+6~ 第44章 屏山苑马场,瑟瑟迟迟没有靠近黄马。 顾于晚穿了一身橘色绣金银线的骑装,骑在枣红马上。她刚刚在长安公主那里受了一肚子的气没处撒,这会儿见瑟瑟迟疑,不由冷笑道:“燕小娘子好大的架子,叫公主和我们都等你一个。” 瑟瑟心中有些厌烦:这个顾于晚真是拎不清,她喜欢陈括,想嫁给他,却连真正的对手都找不准。自己心里藏着事,不想和她计较,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找麻烦。 既然如此,自己就做个好事,成全她的一片痴心好了。 她心念微转,有了主意,长睫微颤,赧然而道:“是我不好,顾小娘子莫怪。” 顾于晚一怔,有些狐疑地看向瑟瑟:她的态度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好? 瑟瑟继续道歉:“对不起,我不会骑马,看着这马儿难免胆怯,顾小娘子莫要见笑。”低眉顺眼的模样,活像是被恶霸欺负了的小可怜。 顾于晚还没回过味来,长安公主先为瑟瑟她抱起不平:“燕家姐姐是第一次骑马?难免胆怯,顾小娘子何必咄咄逼人?我听说你第一次学骑马,吓哭了几回呢。” 顾于晚冷不防被她揭了老底,脸顿时涨得通红:“那时候我才几岁,害怕岂不是正常?现在即使是再烈的马,我都敢骑。” 瑟瑟一脸赞叹地看向她:“顾小娘子真厉害。” 顾于晚有些别扭,哼了一声:“你赶紧,别磨磨唧唧地耽搁时间了。” 瑟瑟也不在意,反正她要听的话已经听到了。她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靠近大黄马,伸手顺它的毛。才顺了两三下,大黄马忽然一声长嘶,后腿抬起,身子猛地一掀。 瑟瑟差点被掀倒,“唉呀”一声,惊慌后退,脸色都白了。 牵马的宫人大惊,忙跪下请罪。瑟瑟摇头:“不关你的事,只是,它,它好像不喜欢我?” 闻言,顾于晚不由露出轻蔑之色:真没用。 陈括却是大为怜惜,忍不住道:“这马不好,要不换匹马?”说到这里,想起宫人只牵来四匹马,他想了想,柔声对瑟瑟道,“我带燕小娘子去马厩重挑一匹好不好?” 瑟瑟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闻言,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多谢殿下。” 顾于晚原本在幸灾乐祸,听到这里不由变了脸色:“等一等!” 瑟瑟讶然看向她。陈括的眉头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皱。 顾于晚脑中灵光一现,有了主意:“重新去挑马太麻烦了,不如我和燕小娘子换一匹马?” 瑟瑟不赞同:“可这马脾气似乎不怎么好?” 顾于晚恨不得拍胸脯:“无妨,比它更烈的马我都不怕。”无论如何,她都不能给瑟瑟机会,让她留下和陈括一起去挑马。七殿下停留在这位燕小娘子的目光身上已经够多了,再多个独处机会,那还了得? 牵马的宫人也道:“这马儿素来温驯,刚刚应该只是意外。” 意外吗?当然不是。瑟瑟垂眸掩住眸中讽意,她刚刚顺毛的时候借着长袖的遮掩,故意用戒指戳了马儿一下。 上一世,瑟瑟一直怀疑这匹马儿被人动了手脚。皇家园林的马都是训练有素,能挑出来给小娘子们骑的一般都是温顺的母马,怎么偏偏她骑的那匹马出了事? 只可惜当时的情形实在太过混乱,马儿又是皇家的,容不得人随便查看,等到她找到机会查,一切痕迹早就消失得差不多了。 现在看来,如果这匹马被人动了手脚,至少不会是陈括。否则,陈括也不会提出要带她重新挑马;顾于晚提出换马时,他也不会一点异色都没有。 事情就这样定下,瑟瑟和顾于晚交换了马。 长安公主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见大家都选好了马,扬声道:“可以出发了?不过,光是跑马也没意思,不如我们来赛马?” 众人自然不会拂了她的意,纷纷应和。 长安公主问:“谁愿意和我先赛上一场?” 瑟瑟现在是“不会骑马”的,自然不会接口。刚刚一直沉默的萧以娴也笑道:“公主骑术高明,我可不敢比。”至于顾于晚,刚刚受过长安公主的气,也不作声。 长安公主大为扫兴,对陈括道:“七皇兄,你陪我赛。” 陈括道:“且慢。” 长安公主不悦道:“又怎么了?” 陈括温言道:“燕小娘子不会骑马,我们可是答应了要教会她的。” 长安公主笑道:“这个好办,郭咏不是也跟来了吗?让他教燕家姐姐。”郭咏是长安公主宫中的内侍,家中原是军户出身,弓马娴熟,长安公主的骑术就是他教的。 陈括便没有再说什么。 长安公主抓紧缰绳,身子伏低,双腿一夹马肚,座下马儿便如离弦之箭冲上了山路,银铃般的笑声远远传来 :“我已经让杳娘在山路尽头的桃花林备了美酒,谁先喝到美酒便算谁赢。输了的人可要认罚。” 陈括笑道:“好。”他骑的是自己的马,一抖缰绳,迅速跟上。 顾于晚理也不理瑟瑟,对萧以娴笑道:“两位殿下都已出发了,我就和萧姐姐比一比。” 萧以娴看了她座下的大黄马一眼,笑容温婉:“好。”又和瑟瑟打招呼,“燕小娘子,我们在山上等你。” 两人绝尘而去。一时山脚马场只剩了瑟瑟一个。瑟瑟望着萧以娴和顾于晚消失的方向,脑中想起的却是萧以娴看向大黄马的那一眼,不由微微出神。 一个尖细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燕小娘子,我们也开始。”瑟瑟看去,但见来者身材魁梧,神情木讷,方脸无须,正是要负责教她骑术的郭咏。 她回过神来,笑着向郭咏颔首为礼:“郭内侍,有劳了。” 郭咏并不多话,一板一眼地从如何踩镫上马,控制缰绳,一点点教起。瑟瑟会骑马,教学自然格外顺利,郭咏牵着缰绳带她走了几圈后,见她有模有样的,便叫她试着自己小跑几圈。 瑟瑟记得,上一世,意外就是这个时候发生的。马儿忽然发狂,带着她往山上狂奔,在一个拐角处将惊慌失措的她狠狠甩下。 她深吸一口气,按捺下心中的恐惧,小心翼翼地跑着,一圈、两圈……越跑越顺。恰在这时,山上忽然传来一声急促的尖叫声,隐隐约约的,似乎在叫“救命”。 瑟瑟蓦地抬头向上看去。 郭咏脸色骤变,来不及去马厩找马配鞍,对瑟瑟匆匆行礼道:“燕小娘子,烦请将马借我一用。山上似乎出了事。” 瑟瑟立刻跳下马,将缰绳递给他。 郭咏说了声“多谢”,一抖缰绳,纵马向山上而去。 抱月见瑟瑟满头的细汗,忙拿了浸过山泉的帕子来为她拭汗,一边惊疑不定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瑟瑟秀眉微蹙:“去看看就知道了。” 萧思睿刚到屏山苑,便听说山上出了事。他的心猛地一沉,二话不说,立刻打马往山上奔去。 座下的乌云踏雪被他催得飞快,山风扑面,两边林木飞快地往后退去,藏弓和归箭都被他远远甩在了身后。却依旧无法缓解他心头的焦灼。 这一段山路明明只行了短短的时间,他却觉得那般漫长。 很快 ,他便看到前面围着一群人,人群中央,陈括正俯身将一个穿着橘红色骑装的少女抱在怀中。他隐约看到了少女乌黑的发,破碎的衣衫,带血的半边身子,浑身如堕冰窖。 他还是来迟了吗? 恐惧、愤怒夹杂着恨意从心底升起,化成滔天之焰,灼烧他的心头:她明明记得,明明记得前世的一切,却还是再次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再次给了陈括可乘之机! 她就这么不想嫁他,这么不爱惜自己?为了躲避嫁给他的命运,竟是宁可伤害自己,宁可再次嫁给陈括吗? 握住缰绳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他蓦地止住奔马,死死地看着人群中的那一对璧人,眼神沉沉,风暴将至。 暴虐之念骤起,一瞬间,他仿佛陷入无边的黑暗,千百个残虐之念在心底滚过,身子却仿佛有千钧重,坐在马背上无法动弹分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前方,陈括似乎低头对怀中少女说了句什么,神情温柔而担忧;少女动了动,无力地将头埋入他怀中。 呵呵,郎情妾意,真是羡煞旁人。 手中的缰绳几欲掐断,身后却忽然有脚步声传来,随即,一道甜润的声音带着惊讶传来:“咦,您怎么在这里?” 他霍地回身,就见山路上,她肤白如瓷,红衣似火,在抱月的陪伴下轻盈地走来。她显然有些累了,走得双颊绯红,细喘微微,含笑的杏眼却明亮灿烂一如往昔。 仿佛一道光乍然照入黑暗,一时间,他整个人都仿佛迟钝了,看着她明媚动人的面孔,又缓缓回头看向陈括抱着的少女,迟疑道:“那是谁?” 她察觉他的状态不对,疑惑地看向他,正要回答,他忽然拨转马头,向她冲来。 瑟瑟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要往旁边躲,却哪及得上他的速度。就见他风驰电掣而至,和她擦身而过时,一脚勾住马镫,半边身子蓦地探出,长臂一捞,如鹰抓兔子,将她直接捞到了马背上。 瑟瑟一声惊叫还未来得及叫出口,他随手一按,便将她整张脸都按入他怀中,她的声音顿时全埋在了他的怀中。 马儿的速度却丝毫不减,向山下冲去。 抱月猝不及防,慢了一拍,瑟瑟已被他掠走,“唉呀”一声,连忙追去,却哪及得上乌云踏雪的速度。再转了个弯,连两人一马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山下却又传来得得的马蹄声,抱月抬头便看到了藏弓与归箭两人骑马而来,不由急急问道:“ 你们看到萧大人和我家二娘子了吗?” 藏弓和归箭面面相觑:“大人不是上山了?” 抱月急道:“他把二娘子抱到马上,又下了山。” 藏弓和归箭都吃了一惊:“我们上来时并没有碰到他们。” 抱月心里一咯噔,看向四周茫茫山林:萧大人带着二娘子进了山?她顿时急了:“这可怎么办?”刚刚萧大人的表情实在可怕,她一想起就觉得心中不安。 归箭和她更熟悉些,安慰她道:“你莫急,大人行事总有他的道理,想来过会儿便会将小娘子送回来的。你切不可乱了方寸,叫别人起了疑心。” 抱月心中一凛:归箭这话说得有理,萧大人和二娘子虽有甥舅之名,却是男未婚女未嫁,瓜田李下,终要避嫌。这件事断不能让别人知道了,否则,二娘子的名声只怕有碍。 可他们到底去了哪里?萧大人向来爱护二娘子,这一回,他是怎么了? 瑟瑟这会儿正当叫苦不迭。萧思睿将她抱上马后,便将她往身前随手一放,只一只手松松地圈着她,毫无固定作用。 她这会儿整个人都以侧坐的姿态坐在马上。马鞍狭小,坐两个人本就颇挤,随着马儿奔驰的动作,他强健的身子不断向前挤压着她,她只觉得自己随时都会滑下马去。 偏偏马儿的速度丝毫不缓,她在呼呼的风声中想调整姿势都做不到,胆战心惊之下,迫不得已,伸出双臂紧紧搂住了他的腰身。 可即使这样,她渐渐也有些坚持不住了,抬头,泪汪汪地喊了声:“睿舅舅。” 他低头,看到的是令人血脉贲张的情景。她娇颜如画,细喘微微,泪光点点,仰着头,露出了一段天鹅般的雪白脖颈,再往下,柔软的玉臂紧紧勾缠住他,贴身骑装勾勒出优美的曲线,那惊人的弧度顶端正颤巍巍地贴着他,毫无缝隙。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会这样主动抱紧他,全心全意地乞求他,依赖他。 她见他望着她一言不发,目光晦涩难辨,心中又慌又急:“我要掉下去了。” 他道:“我知道。” 所以他是故意的?他怎么这么恶劣!瑟瑟气绝:“你……” 乌云踏雪蓦地加速,越过一条溪流。瑟瑟话没说完,一声惊呼,在颠簸中手脱了力,整个人失去控制向马下滑去。 他早有准备,原本松松揽住她纤腰的手臂蓦地收紧,发力, 将她腾空提起,调整姿势,面对着他跨坐在马上。 安全了! 她劫后余生,双臂发抖,整个人都瘫在他怀中,心中一股无名火却越烧越旺,抖着手,寻到手下的肌肉,狠狠掐了下去:“你混蛋!” 终于亮出爪子,不装乖了? 作者有话要说:舅舅:我大概是个自虐狂! 感谢以下小天使,挨个(づ ̄3 ̄)づ╭ 六六扔了1个手榴弹,林亦槿今天也是世最可扔了1个地雷~ 灌溉营养液:“带灯”+10,“瑾”+6,“六六”+5,“carrie”+8,“小天才”+7,“alcoholicshaw”+5~ 第45章 乌云踏雪一路飞驰,驮着两人冲进一片密林,速度终于慢了下来。光线转暗,阳光透过浓密的枝桠照入,投下斑驳的光影,将两人的面容照得明明暗暗。 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这般生气的模样。 他抬起手,帮她遮挡住两旁拂过的细枝,沉默着任她出气。 瑟瑟却觉得上了当。指下的肌肉充满力量,又硬又紧,怎么都掐不动。一怒之下,她寻到他腰间的软肉,用力一旋一拧。 他闷哼一声,身子陡然绷直,声音有些变调:“住手!” 瑟瑟好不容易得手,哪肯听他的话,反而手上加力,死命一拧。 萧思睿呼吸蓦地急促,手掌一下子覆到她手上,攥住了她。 瑟瑟终于察觉到了不对。他的掌心烫得惊人,而另一个地方……她脑中嗡的一下,才发现两人此时的姿势有多暧昧。 小小的马鞍上,两人对面而坐,她的双腿无镫可踩,被迫抵住他腿,整个上身几乎都在他怀中。两人贴得那般近,彼此身体的变化几乎一下子就能感觉到。 混蛋!无耻!色胚!他竟敢! 瑟瑟的脑中仿佛有一根弦“咯嘣”一下断了,怒火攻心,猛地抽出手来。她越想越气,越想越恼,再忍不得,一顿乱拳,狠狠地捶向他的胸口。 萧思睿心中苦笑,闭了闭眼,让自己慢慢平息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瑟瑟打得没了力气,撑住他的胸口和他拉开距离,气呼呼地推他:“放我下去!” 他揽着她一动不动。 瑟瑟又推了他一下:“我要下去!” 他垂眸看她:“不气了?” 她扭过头不想理他。 他也不在意,开口问她:“刚刚是怎么回事?” 瑟瑟顿时从愤怒中冷静下来,心知肚明他问的是什么。上一世,摔下马的是她,被陈括抱在怀中的也是她,他在问她为什么会换了人? 她正要答他,忽地反应过来:差点上他的当,她现在可是应该是没记忆的。她佯作不解问:“什么怎么回事?” 萧思睿知道她已恢复了冷静,颇为遗憾,也不急着揭穿她,只道:“我刚刚以为七殿下抱着的是你。” 瑟瑟头痛起来:上一世这个时候,他还对她根本不在意,也没有来屏山苑,她原以为这些细节他并不清楚,现在看来,是她太乐观了。 这下好了,他一定又起了疑。她该怎么糊弄过去? 她垂眸,一副后怕的模样:“差一点摔下马的人就是我了。” 他问:“怎么说?” 瑟瑟道:“摔了顾小娘子的那匹马原是我骑的,结果临上马前那匹马忽然掀了我一下,我吓了一跳,原要重新挑匹马的。顾小娘子说那样太麻烦,主动和我换了马。” 萧思睿一听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她倒是机灵,那位顾小娘子绝对是被这个小骗子坑了。也幸好她没有真把自己再次送给陈括。否则……他眼中闪过一丝暗色,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瑟瑟愧疚地道:“早知道会出事,我一定不听她的。” 这假惺惺的模样还真叫人牙痒痒啊。萧思睿望着眼前惑人心神的小骗子,目光落在她翕动的娇艳菱唇上,心头的一篷火再次燃起。 “瑟瑟。”他唤她。 “嗯?”她朱唇轻启,茫然抬头,红衣猎猎,衬得面如流霞,微红的杏眼湿漉漉的。 他的眼神暗了下去,却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伸出手覆住她乱人心思的明眸,轻声道:“幸好不是你。” 很快他发现这是一个坏主意。她眼睫颤动,长而密的睫毛扫过他的掌心,带来轻微的痒意,掌下的肌肤细腻如脂,莹润如玉,反而叫他心头的那篷火焰越烧越旺。 她显然也觉得不舒服,挣扎道:“您放开我。” 他猛地收回手,跳下了马,淡淡开口:“过几日我会遣人去燕府提亲。” 瑟瑟刚刚松下的一口气又吊了起来,失声道:“您说什么?” 他道:“过几日我会遣人去燕府提亲。” 瑟瑟大惊:“不,不用了。” 他神色冷下:“瑟瑟想反悔?” 瑟瑟头痛,试图和他讲理:“您本就是为了帮我才要娶我。可您看,现在七殿下一定会娶顾小娘子,我和他的婚事自然不会再提,不需要您再委屈自己娶我啦。” 萧思睿替她总结陈词:“所以,瑟瑟这是要过河拆桥?” 瑟瑟:“……”她确实理亏,他要这么想也没办法。她其实已经后悔了,当初她对母亲失望,情绪崩溃,着实冲动了些。早知道解决陈括这么顺利,她当初就不该向他求助。 反正她已经想明白了,她是绝不能嫁他的。不嫁他,她可以离他远远的,他气恼 也只是一时;可要嫁了他,两人朝夕相处,她迟早会露陷,到时他怒火中烧,直接一刀喀嚓了她,她哭都没地方哭去。 萧思睿见她竟是默认下来,声音也冷了下来:“所以,瑟瑟从前说心悦于我,那些话都是哄我开心的吗?” 瑟瑟理直气壮:“可您后来做了我舅舅,是长辈,我就算再喜欢您,也实在过不去心里那道关。” 萧思睿一口气哽住。 真是个好理由!可这个好理由偏偏还是自己送给她的。他心头阴云密布,算是明白了,这个没良心的小骗子嘴上说得好听,心里当真一点儿都没他。可他其实早就该明白了,上一世,他临死之前,她不是已经告诉过他? 他眼底一片黑暗:她呀,永远这样,不知死活地招惹他,引诱他,却总在最后挥一挥衣袖,抽身而去,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重活一世,依旧如此! 一时两人都沉默下来,只余林中枝叶的沙沙声,以及偶尔响起的鸟鸣虫叫声。 瑟瑟望着他不带丝毫表情的面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心中隐隐生起不安:她不嫁他,他怎么好生失望的模样?不至于。她可是前世害死他的人。 她小声试探道:“睿舅舅,我离开太久了,只怕公主她们会找我。”见他无动于衷,她心中越发打鼓,又道,“我还想去看看摔了顾小娘子的那匹马。” 那匹马究竟是怎么被做手脚的,又是谁做的手脚,她前世没有机会调查,一直悬在心上。这一世既然有机会,她自然要求个明白。 萧思睿眼神终于动了动,一言不发,重新翻身上了马,将瑟瑟翻了个身,让她坐在了他身后。瑟瑟松了一口气,乐观地想:说不定他刚刚只是因为被拒绝了,脸上下不来? 正思忖间,萧思睿一抖缰绳,乌云盖雪如离弦之箭,沿着原路冲了出去。瑟瑟猝不及防,差点倒栽出去,吓得只得再次抱紧他的腰,不由牙痒痒的:这个混蛋,今天到底怎么了,怎么忽然变得这么恶劣? 两人刚出了密林不远,便碰到前来寻人的归箭和抱月。抱月看到两人的姿势,脸都青了,却不敢说什么,赶紧上来道:“二娘子,奴婢扶你下马。” 萧思睿道:“不必。”吩咐归箭道:“跟我来。”打马向山上而去。 归箭连忙跟上,剩下没有坐骑的抱月:“……”有没有天理! 一行人再次到达顾于晚摔马的地方附近时,刚刚的人群已散,顾于 晚被陈括抱回了行宫。大黄马却还在,它摔在了路边的石坑里,无法动弹,暴躁之极。 郭咏正带着一个郎中模样的人查看它的伤势,几个屏山苑当差的小内侍在一边帮手。 萧思睿提早下了马,让瑟瑟坐在马上,自己走了过去。 郭咏看到他们,露出讶色。他是认得萧思睿的,忙站起行礼道:“见过殿司大人。”其余人纷纷行礼。 萧思睿问:“这马究竟怎么回事?”他声音淡漠,却自有一股气势,凛然生威。 郎中战战兢兢地答道:“前腿骨折了。” 萧思睿问:“如何会骨折?” 这个郎中说不清楚,郭咏答道:“马儿忽然发狂,拐弯时收势不住,撞到了山壁,跌入石坑摔折的。” 萧思睿皱眉:“马儿好好的,怎么会发狂?” 郭咏道:“回大人,这事小的也奇怪,这里的马供贵人骑乘,素来温驯,也不知是不是受了惊吓?只是小的无能,一时却查不出原因。” 萧思睿看了归箭一眼,归箭跳下石坑,仔细查看马的眼睛和口,又检查了它的伤腿和脚掌,却一无所获。 瑟瑟在一旁,忽然想起自己用戒指戳大黄马时它的反应,心中一动,对归箭建议道:“你查一下马鞍下面。”归箭一怔,想起什么,依言掀开了马鞍。 郭咏道:“马鞍小的也看过了,并没有……”他的声音戛然止住,眼睁睁地看着归箭从马鞍下的马背上抽出两根极细的带血钢针。 钢针原本藏在马鞍中,一开始的时候并不露头,放马鞍时并不会被人发现,等到人坐上去,有了重量压下,针就会越来越下,直到钻出马鞍,刺入马身。甚至为了保证针的方向不偏,马鞍中还放了两块薄薄的铁片,铁片上有凹孔,正好将针嵌入。 郭咏的脸色变了。这可是皇家马场的马,竟会让人将这种加了料的马鞍混了进来!他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对萧思睿拱手道:“大人,此事该如何处置?” 萧思睿道:“此事我不便越俎代庖,交由七殿下和公主处置便是。” 一行人带着马鞍去了行宫,发现行宫中多了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华服青年,神情骄矜,眉目与陈括和长安公主都有几分相似,正是大皇子陈振。 大皇子见到萧思睿,眼睛一亮:“我还以为萧大人走了呢。” 萧思睿神情淡淡地向几位皇子公主行了礼 ,开口道:“臣刚刚从山上下来,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 大皇子讶道:“什么事?” 萧思睿示意郭咏将马鞍呈上,将里面的铁片和钢针指给他们看。 大皇子道:“我说萧大人去了哪里,原来是破案去了。”陈括和长安公主却是又惊又怒,立刻召来了屏山苑的掌事命他彻查。 审讯很快有了结果,马鞍是被一个看马的小内侍换掉的。小内侍因为弄混了草料被负责屏山苑御马的御马监监官训斥,一怒之下便偷偷做了这件事,想要陷害对方。 对这个结果,瑟瑟一个字都不信。一个小小的内侍会有这样大的胆子?要知道,前来屏山苑骑马的绝大多数都是皇亲国戚,一旦他们骑到了有问题的马,始作俑者必定死罪难逃。 可她一不是受害者,二不是主人,这件事到此为止,已不是她能插手的,只能心中存疑,暗中留意了。 因着出了顾于晚落马之事,今日的骑马行程草草结束。瑟瑟原本想早些告辞回家,却为了等审讯的结果耽搁了时间。这会儿时辰已经不早,回城显然来不及了。长安公主索性留她们在这里住一晚。 抱月小声提醒瑟瑟该去看看顾于晚。顾于晚是和她一起来骑马的,又是因为和她换了马才会受伤,于情于理,瑟瑟都该去看看她。 瑟瑟没意见,去了顾于晚养伤的客房。 小姑娘伤得颇重,右侧的胳膊、腿都摔伤了,流了不少血,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见瑟瑟过来看自己,顾于晚原本恹恹的模样立刻消失,趁其他人不注意,露出一个挑衅的笑:“这次真是多谢燕小娘子,成全了我。”她虽受了伤吃了苦头,可被陈括当众抱起,嫁陈括这事基本十拿九稳了,也算因祸得福,她怎么能不高兴?一想到这个机会原本是瑟瑟的,却被她抢了,她简直浑身舒坦。 瑟瑟搞不懂她有什么好高兴的,陈括这家伙,也只有她这种不懂事的小姑娘会当宝。不过,前世的自己比起她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顾于晚却越发来劲了,一脸诚恳地道:“燕小娘子莫要难过,天下的好男儿多得是,你以后一定会嫁个好人家的。” 瑟瑟的神情比她更诚恳:“谢你吉言,肯定会的。” 顾于晚的笑容僵住了:这位到底明不明白,自己是在讽刺,是在讽刺她啊!她嫁得再好,还能比嫁入皇家好?何况,这位以后很有可能会登上那 至高无上之位。 瑟瑟却觉得无趣,顾于晚的道行实在太浅,欺负起来真是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她懒得与顾于晚虚与委蛇,随便说了几句,尽过看望之责后便托辞退出了她的房间,打算回房休息。今天在林中,她被萧思睿吓得够呛,得好好缓缓。 几位小娘子的客房都挨着,她没走几步便到了自己的房间,正要进门,忽然听到一道柔和的声音唤道:“燕小娘子。” 瑟瑟抬头,便看到陈括神情忧郁地站在廊下,痴痴地望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睿舅舅面无表情:那个谁,你已经三振出局了,就不要再刷存在感了! 看到大家都在说加更的事,鉴于我一章要写五六个小时的可悲手速,咳咳,你们还是忘了这回事(顶锅盖逃走)。 感谢以下小天使,(づ ̄3 ̄)づ╭ 林亦槿今天也是世最可扔了1个地雷,楠仔扔了1个地雷,贾隆平的小可爱扔了1个地雷~ 灌溉营养液:“七叶璃纱”+20,“美少女不在线”+1,“我家公子鸭”+2,“stronging”+2,“楠仔”+1,“蒜蓉粉丝蒸扇贝”+5,“孙家淼”+1,“千张呀”+10,“大红”+5,“余归”+30,“papa”+20,“黄肉肉”+15,“namnamzhang”+10,“琉璃”+10,“美人何处”+5“咒文”+1~ 第46章 陈括来做什么?而且只他一个人,连贴身服侍他的内侍高顺都没带在身边。 瑟瑟的眉微不可见地皱了皱,颔首低眉,微微俯身,向陈括屈膝行礼:“七殿下。”心中却在后悔,不该先打发抱月去收拾屋子的。 陈括道“免礼”,望着她,眸色温柔,开口道:“不知燕小娘子是否方便借一步说话?” 瑟瑟毫不犹豫:“不方便。” 陈括一愣,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截了当地拒绝,他却也不生气,反而露出笑来,神情无奈地看向她:“是括考虑不周,唐突了。” 瑟瑟:“……”什么毛病,她这么不客气他还高兴得很? 陈括好脾气地道:“燕小娘子既然不便,便在这里说几句可好?” 瑟瑟想也不想:“不好。” 陈括这下真的笑出来了。他原就生了张秀美俊逸的面容,这样一笑,阴郁散去,便如绿柳拂风,春意乍现,整张脸都明朗起来。他柔声问:“你生气了?”态度亲昵。 啥?瑟瑟一脸“你是不是有毛病”的表情看向他。 陈括道:“你莫生气,今日之事只是意外,我会处理好,总不会辜负你。” 瑟瑟睁大了眼睛:他在说什么,怎么分开来每一个字她都懂,合在一起就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了?辜负?他和她之间清清白白的,什么时候用得上这样的字眼了? 等等,他以为她生气是在吃醋吗? 瑟瑟道:“七殿下,你想多了?” 陈括神情微微黯淡,随即柔声道:“发生了这种事,难怪你恼我,我都明白的。相信我,我会处理好。” 瑟瑟简直要气笑了,她怎么不知道,陈括居然还有自作多情的毛病?难道他以为他娶了顾于晚,还能娶她不成?他如今不过是个未受封的皇子,父亲官位虽不高,也是正经的士人,断断不至于送她做妾。哪怕是上辈子,燕家落魄了,她嫁他,也是在他登基之后。 她沉下脸来:“七殿下,你是不是搞错了……”一道脆生生的声音突然插入:“殿下,我家小娘子有些不好,您快去看看。” 瑟瑟的话被打断,循声看去,见顾于晚身边的侍女剪兰匆匆过来,神色警惕地看了她一眼,随即转向陈括,露出焦急恳求之色。 陈括歉意地看了瑟瑟一眼,问剪兰:“顾小娘子怎么了?” 剪兰道:“小娘子身上发 烫,烧起来了。”太医曾关照过,如果发热,那便是伤势恶化,一定要马上通知他。 陈括露出担忧之色。 瑟瑟体贴地道:“顾小娘子身体要紧,七殿下快去看看。” 陈括犹豫了下:“燕小娘子,我去去再来。” 去,去了就不要来了。瑟瑟恨不得他立马就走,道了声:“殿下只管自便。”转身正要进房,忽地若有所觉,向一处看去。 对面亭台中,萧思睿和大皇子并肩而立,正遥遥看着他们。大皇子一脸兴味盎然,萧思睿却是神色冷漠,看不出什么表情。 瑟瑟莫名地有些心虚,无声地向两人行了一礼。大皇子颔首致意,萧思睿却直接撇开了头。瑟瑟的脑袋突突地疼了起来,这位可要比陈括更难搞百倍。 她心中哀叹,转身进了屋。 大皇子目送她的背影消失,笑着对萧思睿道:“没想到我这个七皇弟看着老实,也是个贪心的,这是想着坐享齐人之福呢。” 萧思睿没有接口。 大皇子啧啧道:“不过,这位燕家小娘子委实是个美人儿,难怪我那七皇弟有了顾太师的孙女,心中兀自不足。” 萧思睿淡淡道:“人还是不要太贪心的好。” 大皇子一愣,干笑着附和道:“萧大人说的是。” 萧思睿看着瑟瑟房间的方向,有些心不在焉:“时已不早,殿下若没有什么事,我先回房歇息了,勿要怪罪。” “大人劳累一天,应当的,应当的。”大皇子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地提道,“那你看我刚刚提的,请孟将军做小儿棍棒教师之事?” 萧思睿哪能不知大皇子的心思。这位生母位份不高,却占了长子之位,早有夺嫡之心。奈何外家势力不显。他有心拉拢自己,却不敢做得太明显。孟中元是自己最得力的干将,请孟中元做小皇孙的棍棒教师,既能拉近关系,还不显山不露水。 他不置可否地道:“我会和中元提上一提。” 大皇子大喜:“有劳萧大人,倘若事成,必重谢之。” 瑟瑟不知道他们商量的事,知道了也只会笑大皇子痴心妄想,竟敢与虎谋皮,到最后只怕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她这会儿已经回到屋中,终于放松下来。 客房不大,是一明一暗的格局,却不同于宫中的奢华富丽,布置得极为舒适清雅。明间做厅,两 边俱开了一排窗户,装了透明的琉璃窗格,光线极佳;暗间为卧室,摆了张雕工精致的架子床,妆台衣柜一应俱全,还带一个小小的耳房,作为更衣梳洗之所。 抱月已经将她的行李都归置好。她刚在明间的罗汉榻上坐下,抱月就将准备好的用山泉水镇过金桔饮送上。瑟瑟啜了一口,冰凉爽口,直沁心脾,顿觉一切烦心事都远去了。 瑟瑟噬甜,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点甜甜的美食,总能让她愉快起来。什么陈括,什么萧思睿,都从她脑海中滚得远远的才好。 这里依山傍水,风景优美,处处堪赏,又绿荫浓密,暑气难侵,皇家锦衣玉食地供着,坐在廊下窗前赏赏景,喝喝茶,委实是再惬意不过。 凭什么要为了讨厌的人坏了自己的心情? 瑟瑟想着,干脆走到窗前,推窗向外看去。窗外重峦叠嶂,满目青翠,宛若人间仙境,便是心中有些许阴霾,也在这美景的荡涤下渐渐散去。 她呼吸了口新鲜的空气,笑着吩咐抱月去提热水,打算先沐浴一番。下午学骑马,出了一身的汗,黏腻难受,泡个澡也好换一番心情。那些烦恼,就留待明日再想。 萧思睿推门进屋,看到的就是她仅着中衣,散着长发,赤足趴在窗边的模样。大红的骑装被她随意丢弃在罗汉榻上,绣鞋和罗袜东倒西歪地扔在木地板上。她背对着他,一手托腮,口中低低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一对可爱的玉足随着调子在地板上轮流轻拍。 他万万没想到竟会看到这副景象,脚步顿时顿住,喉口发干,一时竟进退维谷。 她听到了身后的动静,笑着道:“你总算回来了,快放水,我都等急了。”她笑眯眯地转过身来,声音忽然卡住,“啊呀”一声,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怎么是你?” 她明明记得皇家园林的守卫没这么差的!还有他,还懂不懂规矩,女儿家的闺房,他怎么随随便便就闯了进来! 瑟瑟又气又急,跺脚道:“你还敢看!还不快快转过身去?”也是她大意了,想着反正呆会儿要沐浴,又嫌骑装和绣鞋束缚得难受,贪凉先脱了,没想到他竟然会在这个时候闯进来。 萧思睿默默转过身去,听到后面脚踩地板的吱嘎声与窸窸窣窣的声响,深深吸气,压下几欲沸腾的气血。 瑟瑟慌乱中带着薄怒的声音响起:“您怎么能随随便便就闯进来!还不快出去?” 他听着身后的动静,有些心不在焉 ,声音却一如既往地冷静:“我寻你有事。” 瑟瑟没好气:“什么事不能待会儿说吗?”何况,有事便能闯女儿家的闺房了? 他道:“不能。” 瑟瑟气绝,终究拿他没办法,牙痒痒地道:“什么事?”说完快滚。 他道:“我来帮你过坎。” 瑟瑟莫名其妙:“什么过坎?” 他闭了闭眼,再次深深呼吸,那对轻快点地的玉足却依旧在脑海中晃动。他忽然就不想忍了,猛地转身,大步向她走近:“你不是说,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吗?我来帮你过这道坎。” 她一脸愕然。 此时她已经披上了外袍,还没来得及系上袍带,正弯着腰,抬起一脚,摇摇晃晃地重新穿罗袜。他几步走到她面前,半蹲下来,接过她手中的罗袜,一手握住她纤细的脚踝,另一手慢慢的,一点点地帮她将罗袜穿好,束紧。 瑟瑟彻底呆在了那里,怔怔地看着他,声音全堵在了嗓子眼。萧思睿他,怎么会为她做这种事?脚踝被他握住的地方如被火灼,她不安地想动动脚,身子却失了平衡,心慌意乱之下,一下子撑住了他的肩膀。 他似乎笑了一声,松开了她。瑟瑟脚踩实地,刚放下心来,他又伸手,抓住了她另一只脚的脚踝。 纤细的脚踝,雪白的玉足,小巧秀美,如玉雕成,他盯着它,眼神暗下。 瑟瑟看到他的眼神,脑中“嗡”的一下,血液逆冲,连脚趾都不安地蜷缩起来。 羞耻的记忆不期然地从脑海中浮现:灯火通明的显阳殿,膏粱锦绣,奢侈靡丽,她倒在雪白的地毯上,仅着一层轻纱,被他牢牢压住。他握惯刀兵的手紧紧握住她的玉足,眼尾生红,神情间褪去了素常的冷定,在摇曳的银铃声中,亲吻摩挲,狂热而放肆。 这个混球,褪去严肃冰冷的外衣,骨子里就是个十足的野兽。 瑟瑟的心中又慌又窘,堵在嗓子眼的声音终于发了出来:“我,我自己穿。”声音不争气地又细又软,倒像是哀求。 他不为所动,不紧不慢地帮她穿好第二只罗袜,又去捡起绣鞋,一只一只地帮她穿好。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俯下身帮她理了理外袍,又略有些生疏地帮她系好袍带,这才低头看向她:“以后一个人在屋中,切莫这么大意了。” 瑟瑟呆呆地看着他,完全无法反应。 作 者有话要说:瑟瑟:一定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他这是中邪了?是是? 舅舅:原来娇娇儿不喜欢我帮你穿啊,那就改成脱好了。 我,光荣地卡文了,谁敢嫌我短小我就哭给谁看/(ㄒoㄒ)/~~ 感谢以下小天使,比心心(づ ̄3 ̄)づ: 林亦槿今天也是世最可扔了1个地雷,锦户_扔了1个地雷,容颜扔了1个手榴弹~ 灌溉营养液:“悠柚纸”+10,“露葵”+5,“蓝韵”+5,“庄鸠”+3,“孙家淼”+1,“寻欢”+10~ 第47章 他说着关心体贴的话,眼神却全不是那么一回事。骨节分明的手兀自留在她的袍带上,指尖的热力透过薄薄的丝袍,传入她敏感的腰眼,令她忍不住微微颤栗。 他明明没有触碰到她身体的任一处,她却仿佛被他紧紧禁锢住,无法动弹。 不行,不能这么下去。 “睿舅舅……”半晌,她终于回过神来,轻呼着想要后退。刚退一步,他刚刚系好的袍带便在他手中扯紧,眼看就要散开。她顿时吓得止住动作,僵直身子,气恼道,“您放开我。” 他神情不解:“我抓住你了?” 瑟瑟望着他端肃平静的凛然面容,不由牙痒:装什么装?你分明就是故意的。经历了上辈子,我还不知道你吗?表面看着道貌岸然,实际上就是个色胚,混蛋,一肚子的男盗女娼。 瑟瑟想到当初他迫着她承受的那些花样就又气又恨。她越是抗拒他,他就越恶劣,不知从哪里学来的龌龊手段,摆弄她的身体,挑逗她感官的极致,每每要弄得她濒临崩溃,哀泣求饶才罢休。偏偏那些文武百官还总觉得他们的君王不好女色,英明神武,将她留下,完全是她使出百般手段,狐媚惑主。 惑,惑他个头啊!她不惑他都已被他折腾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哪还敢火上浇油? 萧思睿见她杏眼圆睁,敢怒不敢言的模样,眼中露出一丝笑意。他忽地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声音低沉下来:“别恼了,嗯?” 他的动作实在太过自然,自然到瑟瑟慢半拍才反应过来不妥。她伸手抵住他坚实的胸,正要推开他,他轻飘飘地扔下一句:“今日在林中,我忘了告诉你,我之前已经请求乔太夫人做主,为我们操持婚事了。” 瑟瑟石化了。半晌,她才发出声音:“您,你怎么这么快……”凭乔太夫人的本事,这桩婚事只怕真有希望成。 “你的事,我怎能不上心?”他别有深意地道,“所以,瑟瑟,你必须尽快跨过这个坎,习惯我不再是你的长辈。” 瑟瑟快疯了:这可真是前门拒狼,后门进虎。她崩溃道:“可您不是一直把我当外甥女,您就不别扭?”这一世,不是一直好好的吗,他怎么忽然就对她又起了念头? 她忽然就想到他刚刚看到她裸足时的眼神,懊恼之极:她明知道他对她的一对玉足有着格外的喜爱与执着,还这么大意,让他看到了。只怕就是那一刻,他重新对她燃起了欲/念。 萧思 睿哪能不知她的想法,低头看她,声音带上了一丝笑意,眼中却无半分笑意:“娇娇儿,长辈可不会这么抱着你。”他敏锐地察觉到,听到那个熟悉的称呼,怀中的娇躯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却很快强行止住。 他的眼底不由飘过一丝阴霾。 瑟瑟没有发现,如困兽般暴躁地找着出路:“可娘亲是最重规矩的人,我喊了您这些时候的舅舅,她必定不会同意。” 萧思睿道:“这个瑟瑟就不用担心了,乔太夫人自有办法。” 瑟瑟没辙了,她从不怀疑乔太夫人的能耐,愁容满面地道:“您,您就不能和乔太夫人说说?”她没等他回答,自己颓然住了口。他婚事不顺,乔太夫人早就悬心已久,听到他要娶妻,想必该高兴极了,就算他想反悔,乔太夫人也不会同意。何况,他压根儿没有反悔的意思。 萧思睿望着怀中花容惨淡的佳人,只觉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在反复绞着心脏,疼得几乎失去了知觉,锐利的眸中渐渐生出戾气:她视他如洪水猛兽,连掩饰都不掩饰了。呵,他早该知道,她甚至宁愿嫁给蒋让那种无能之辈,也不愿意嫁给他! 可这辈子,她休想他再放过她!她欠他一条命,合该以她自己来还。 屋外忽然传来了“啪啪”的石子声。萧思睿问道:“什么事?”归箭的声音在窗外小声响起:“大人,常先生有急信,赵安礼的口供问出来了。” 常先生,他说的是那个刑讯高手常禄,从赵安礼口中问出话了?瑟瑟霍地扭头看向窗外。 萧思睿看她神情,松开她,吩咐道:“把信拿进来。”瑟瑟忙退后一步,和他拉开距离。 归箭轻巧地从窗外跳了进来,眼观鼻、鼻观心,将一封信恭敬地高举呈上。 萧思睿接过扫了一眼,递给了瑟瑟。 瑟瑟飞快地看完,顿时惊怒不已,果然,赵安礼所做的一切都是被人怂恿的,那人不是旁人,正是上一世和赵安礼恩恩爱爱,虽是妾室,却过得比姐姐那个正室还要风光的卢美娘。有人买通了卢美娘,勾搭赵安礼,并想借着燕晴晴拿捏燕家。 常禄只问出了这些,更多的赵安礼也不知道了,只有去问卢美娘。卢美娘却在知道赵安礼事败后,便收拾包袱逃跑了。 瑟瑟想不通:燕家不过是个普通人家,连仇家都没结过的,究竟是谁,要如此苦心孤诣,煞费周张地对付他们燕家? 她望着萧思睿,嘴 唇微动,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萧思睿看了她一眼,吩咐归箭道:“继续找那个卢氏。” 瑟瑟感激道:“多谢您。”她刚刚才拒绝他,原本没脸开这个口,没想到他竟会主动帮忙。 他淡淡道:“谢倒是不必。瑟瑟只需付报酬便行。” 瑟瑟一愣,不由问道:“您需要我付什么报酬?” 他目光晦暗,忽地向她逼近一步,她察觉不对,想要后退,他长臂一捞,已再次将她揽入怀中。瑟瑟又羞又窘:“归箭……”“还在呢”三个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归箭已“咻”的一下跳出窗,溜得比兔子还快。 瑟瑟:“……” 他望着她呆若木鸡的模样,眼神暗了暗,忽然低下头,轻轻亲了亲她的发顶。 那一吻,轻如蜻蜓点水,春风拂柳,瑟瑟却觉得仿佛有一股电流蹿过,瞬间流遍四肢百骸,差点没跳起来:“您,您……” 他掐住她腰,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目光如有实质,一寸寸掠过她的全身。 那是她熟悉又痛恨的强势掠夺的目光。 瑟瑟不由又气又恨,身子却在他在她腰间某处轻轻一捏后,面泛潮红,不争气地软在了他的臂弯。 这个人,在三年的孜孜探索中几乎熟悉了她身体的每一处,知道她的每个软肋,能轻易地掌控她的感官。她就知道,他平时再装得如何严肃冷情,却委实不是什么好东西,骨子里,依旧是那个喜欢逼她失控,逼她哭泣求饶的大混蛋。 他望着怀中眼睛都红了的她,心中发疼,面上却露出了微微的笑,伸手,捞起她一缕丝缎般的长发,送到唇边轻轻一吻:“瑟瑟,能娶汝为妻,吾之幸也。” 瑟瑟愣住了。 抱月指挥两个粗使宫人抬着热水过来时,发现瑟瑟长发披散,只松松地披着一件外袍,坐在角落里发呆。也不知她在想什么,白生生的小脸上红晕密布,杏眼水汪汪,雾蒙蒙的,如有波光荡漾。 饶是抱月见惯了她的美貌,一见之下,也不由脸红心跳,疑惑丛生:二娘子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变得如此,如此……抱月想不出合适的词来,如果一定要形容,那就是媚态横生,勾人心弦。 抱月的心知不由怦怦乱跳起来,心想幸亏这副模样没有被男子看到,否则,否则只怕无人能把持得住。 她指挥着宫人将热水倒入耳房中的浴桶,这才过来请瑟瑟道 :“二娘子,可以沐浴了。” 瑟瑟猛地回过神来,伸手握住了发烫的脸颊。 抱月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问:“二娘子,你怎么了?” 瑟瑟摇摇头:“没什么。”她也不要抱月服侍,自己独自进了耳房。解开外袍,除去罗袜时,不期然又想起他刚刚帮她穿上时的情景。 明明他是在帮她穿戴整齐,可他看着她的眼神,为什么总让她有一种在他面前身无寸缕的错觉? 瑟瑟想到他的模样就是一个激灵,摇摇头,努力甩脱心中异样的感觉,将自己深深地埋入水中。 接下来,她到底该怎么办? 晚上,长安公主在行宫正殿集芳殿宴请他们。 集芳殿位于山腰,由无数根高达数丈、粗有数围的原木筑成,涂以清漆,不加雕饰,颇有返璞归真之趣。殿中以十二根巨柱撑起穹顶,殿宇高旷,暑热不侵,正是夏日设宴胜地。 顾于晚受了伤,不能出席,大皇子没有留下,连夜回了自己的府邸,余下只剩长安公主、陈括、萧以娴和瑟瑟,再加上不请自来的萧思睿五人,一人一席,男左女右而设。 瑟瑟沐浴耽搁了时间,等到到集芳殿时人已到得差不多,她一走进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她身上。 她换了一身石青色镶斓边轻罗褙子,银白间色挑线裙子,披一条轻纱披帛,乌黑如缎的秀发松松挽了个髻,只斜插了一支珠花,在两耳处各垂下一缕发丝。 她似乎没有上妆,大殿中辉煌的灯火打在她面上,她刚刚沐浴过的肌肤呈现出水润的奶白色,透出淡淡的红晕,唇边的梨涡甜蜜而动人;弯弯的柳眉下,那对含笑的杏眼映着灯火,流盼生辉,潋滟多情。 一时间,殿中竟是静了片刻。 瑟瑟含笑向长安公主告罪:“我来迟了,公主恕罪。” 长安公主这才回过神来,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笑道:“宴席还未开始,萧大人也还未到,燕姐姐并不迟。” 瑟瑟笑着谢过她,这才依次向其他人行礼。陈括一见她便露出笑容,问她道:“可住得习惯?宫人可有失礼之处?” 瑟瑟自然摇头。 长安公主在一边笑陈括:“七皇兄,你怎么忽然变得婆婆妈妈起来了?怎么没见你这么关心我啊。” 陈括脸微红,有些窘迫,萧以娴帮他解围道:“燕家妹妹第一次来屏山苑,七殿下多 关照些也是应该的。” 陈括感激地看了萧以娴一眼。 瑟瑟在一边保持微笑:萧以娴一直如此,温柔体贴,事事妥当,活脱脱另一个萧后。记忆中,自己似乎从来没见到过对方失态的样子。 可正因为如此,她从来都不喜欢萧以娴。一个人从来不失态,从来不表露真实的情绪,原本就是一件可怕的事。 长安公主也是个有口无心的,说过就放到了一边,笑着指了她旁边的席位对瑟瑟道:“你坐这里,离我近些。” 瑟瑟微微一愣:宴席的席位可不比其它,大有讲究。像她们这些没有诰命的小娘子,谁上座,谁次座,全要看父兄的官位,这个位置怎么看都该是萧以娴坐的。 她推辞道:“还是让萧小娘子坐那里。” 长安公主不高兴了:“我已经跟萧家姐姐说过了,她都同意了。” 瑟瑟哭笑不得:你开了口,萧以娴哪能拒绝?可自己却不能不知好歹。正要坚辞,外面又有了动静,内侍尖利的声音响起:“萧大人到。” 众人向殿外看去,就见萧思睿披一件玄色绣银大氅,不紧不慢地走进大殿,向陈括和长安公主行过礼后,他的目光落到瑟瑟身上。 瑟瑟实在有些怕他看她的眼神,总让她有一种无处可逃的可怕感觉。她深吸一口气,才若无其事地向他行礼:“见过睿……呃,萧大人。” 萧以娴也向萧思睿行礼,随即在一边掩嘴莞尔:“我听说九叔认了燕妹妹为外甥女,还带着燕妹妹去见了祖母,怎么这会儿见外起来了?” 长安公主还不知道这事,闻言意外道:“还有这事?” 瑟瑟赧然不语。萧思睿自己做的孽,她倒要看看他打算怎么说。 萧思睿淡淡道:“我与她有缘,恰好她母亲亦姓萧,便认了她为外甥女,却不想出了点岔子。” 长安公主好奇道:“什么岔子?” 萧思睿道:“我带了她去见太夫人,太夫人慎重,特意去建业萧氏对了族谱,哪知……”他露出苦笑之色。 这下子,不光是长安公主,别人也好奇起来。 瑟瑟心中蓦地起了不妙的预感。 萧以娴催道:“哪知什么?您就别卖关子了。” 萧思睿道:“从建业萧氏的族谱推下来,她母亲原比我长了一辈,我倒是平白无故地占了她便宜,让她叫了好几日舅舅 。” 萧以娴一怔:“这么说,燕妹妹,呃,燕小娘子与九叔您是一辈的?”那她岂不是要叫对方表姑?呃,皇后姑姑与九叔也是一辈的,如此说来,七皇子岂不是也比她小了一辈? 萧以娴不由看了陈括一眼,果然见到对方的脸色也是十分微妙。 瑟瑟目瞪口呆:还,还能这么操作? 作者有话要说:太夫人:为了把我家九郎这个滞销货推销出去,这个锅我背了! 昨天那些没良心要看我哭的,别走!我要拿小本本记下来! 感谢以下小天使,(づ ̄3 ̄)づ╭ 林亦槿今天也是世最可扔了1个地雷,沉沉扔了1个地雷~ 灌溉营养液:“卑微小媛在线流泪!”+3,“是是是是是我啊”+1,“憨憨”+10,“成碧”+3,“dl”+5,“被吃掉的小橘子”+1,“千南”+6,“彭阿笪”+5~ 第48章 集芳殿中一时静寂无声。陈括、萧以娴、瑟瑟的脸色都不怎么好,只有长安公主没发现什么不对,乐呵呵地拍手道:“没想到萧大人你也会犯这样的错。” 萧思睿神色淡淡地道:“是臣想当然了。” 长安公主为瑟瑟鸣不平:“燕姐姐白白叫了萧大人这么久的‘舅舅’,那也太亏了,萧大人可不能就这么算了,总得好好补偿她。” 萧思睿目光落到瑟瑟身上,唇角若有若无地勾起:“自该补偿。” 瑟瑟被他笑得心里发毛,浑身上下写满了拒绝:“不,不必了。”谢谢,我不需要补偿! 萧思睿缓缓道:“原是我的错,你不必过意不去。” 瑟瑟假笑:“不不不,这怎么能怪你?” 两人之间暗潮汹涌,陈括看在眼里,眼中渐渐蒙上一层阴霾。 萧以娴看到他的脸色,笑着插口道:“九叔和燕小娘子就不必争了,建业萧家与我们家早就分了谱,这辈分原本就做不得准了。” 陈括眼睛微亮。皇家虽是最不讲究辈分的,但也要看是什么人。他如今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皇子,是否能再进一步全仰仗萧皇后的垂青。瑟瑟若真和萧皇后攀了亲戚,成了平辈,他再想娶她,那就太难了。 可如果不论辈分,那就不一样了。 他喜欢瑟瑟,也许还称不上有多刻骨铭心,可在他有限的妻子候选名单中,唯有这个女孩儿是鲜活的,美丽的,能让他在这条充满荆棘的路上看到一点明亮的色彩。 他,不想轻易放弃她。 瑟瑟看着他俩,若有所思:萧以娴一向维护陈括,可她没想到,原来早在这个时候,萧以娴就一心帮着陈括,为他着想了。 萧以娴,还真是贤惠啊。 萧思睿淡漠地看了萧以娴一眼,萧以娴心中微凛,笑容却依旧落落大方:“九叔,我说的不对吗?” 萧思睿道:“原本的确如此,可太夫人既然派人去查了人家的族谱,总不好过河拆桥。” 瑟瑟听到“过河拆桥”几个字眉心不由跳了跳,总觉得他这几个字是专说给她听的。 萧思睿已继续说道:“太夫人做主,已和建业那边重新认了亲叙了辈,大概过几日那边便会派人过来。” 萧以娴:“……” 陈括:“……” 瑟瑟:“……”舅舅家要来人了? 他还真是大手笔啊,为了将这辈分改过来,愣是让镇北侯府认了一门毫无好处的亲戚。 瑟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萧思睿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有备而来啊。这样一来,他和她身份上的壁垒已经不是问题,如果她没有别的法子,大概很快就得嫁给他了。 千不该,万不该,自己当初向他求助,叫他动了这个念头,这下该怎么收场?难道当真要嫁给他?瑟瑟忍不住看向萧思睿,恰和他晦暗不明的目光对上。 她心头一跳,目光乱飘,不小心落到陈括面上,不由一愣。陈括定定地看着她,目光阴郁,阴沉得似要滴出水来。 瑟瑟心中的苦闷顿时莫名消散了几分。嫁给萧思睿,纵然百般不好,却有一点好,以后,她就是陈括这个王八蛋名正言顺的舅母了。 这样一想,这桩婚事似乎也没那么一无是处了? 因着这一出,先前瑟瑟和萧以娴关于席位的推让自然不了了之了。既然是长辈,萧以娴让她上座也算天经地义。 众人都归了席,净手、漱口、安坐,一道道珍馐野味流水般送上,一瞬间香气飘满殿中。 晚宴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气氛中。萧思睿本就沉默寡言;陈括情绪低落,也不开口;萧以娴素来性情沉静;瑟瑟根本不想说话;便是最活泼的长安公主,在说了几句响应寥寥后,也不说话了。 吃到一半,陈括便推说身体不适退了席。又过了片刻,萧以娴说要去看看顾于晚,也告辞离开了。瑟瑟心中一动,正要也找个借口离开,长安公主先站了起来说要去更衣。 一时间,殿中除了服侍的宫人,只剩了她和萧思睿两人。 瑟瑟吃不下去了,一下子站了起来,连借口都懒得找,扶着抱月的手退出了大殿。 天已全黑,一弯新月当空而挂,将满山的绿皆染上了一层银霜;晚风熏人,带来蝉鸣蛙声一片。 她望着这动人的夜色,心头的燥意渐渐消去。 今日发生的一切在她脑海中一一掠过,她不由心生懊恼:她在他面前太容易心浮气躁了,这样下去,迟早会露馅。不管他现在是因为什么原因想娶她,至少不是抱着恶意,她有什么好怕的? 前世,他为一国之君,生杀予夺,威仪深重,她都没怕过他,这辈子总不成越活越回去了?这婚事她能拒绝固然好,拒绝不了,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 船到 桥头自然直,实在直不了,大不了她还他一命便是,又何必先自乱了阵脚,自己吓自己,搞得惶惶不可终日? 她才不怕他呢! 正想着,身后传来他低沉的声音:“瑟瑟。” 瑟瑟猛地转身,对上他锐利双眸的一瞬间,刚刚做好的心理建设瞬间全数坍塌,心中不由泪流满面:她确实,越活越回去了! 他袖手而立,面带疑惑:“你在怕什么?” 瑟瑟心头一凛:相伴三年,她了解他,他又何尝不了解她?她的害怕压根儿就瞒不过他。 瑟瑟心中悲伤:人果然不能做亏心事,她杀他在先,骗他在后,难怪心虚气短。面上却不敢再露端倪,只道:“我,我只是还不习惯。忽然就不是甥舅了……” 他心中有数,审视着她,意态从容:“你心里的那道坎,现在还没过吗?” 瑟瑟没想到自己不用说,他帮自己找了个好理由,心中松了口气,摇了摇头。 他神情难得的温和:“不要紧,慢慢来,我等你。” 瑟瑟撑不住了:“我先回去了。”匆匆行了一礼,正要离开。他忽然又叫了她一声。 她惊讶看他,便见他忽地近前一步,抬手,将她头上的珠钗重新插紧。在她震惊的目光中,他修长的手指顺着她的发丝下滑,为她擦了擦唇角,泰然自若地道:“这里有酱汁。” 瑟瑟第一反应就是迅速地看向四周。还好,除了抱月和跟着他的归箭外,并没有旁人在。便是抱月和归箭,在刚刚的震惊后都低下了头,假装自己不存在。 瑟瑟的脸一下子变得如同红布一般:“你……”了半天,却说不出接下来的话。他他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忽然就笑了,目光在她红润饱满的唇上打了个转,沉声道:“走。” 她一时没跟得上他的思路:“去哪里?” 他道:“我送你回去。” 瑟瑟立刻退了一步,警惕地道:“不用!” 他也不勉强:“你先回去睡一会儿,我亥时来接你。” 啥?瑟瑟没明白过来,继续拒绝:“不用。” 他不动声色地道:“我以为,你会想知道白天在大黄马上动手脚的真正凶手是谁。” 咦? 可是,“为什么要到亥时?” 他诧道:“我们私下提审人 犯,不趁半夜偷偷摸摸的,难道还能堂而皇之不成?” 瑟瑟:“……”她还以为他有什么新发现,原来竟是私下审讯吗?还真是,刺激啊! 回到客房,瑟瑟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没想到回去一沾枕就沉沉睡去了。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她委实有些精疲力竭了。 只是睡得不甚安稳。 恍惚中,有人掀开了薄被,握住了她纤巧的玉足。随即,有温暖柔软之物印到了她的足心,湿漉漉地轻轻一勾。酥酥痒痒之感宛若电流,瞬间蹿遍她的全身,她忍不住低吟一声,战栗着,脚趾都蜷缩了起来。 那人却变本加厉,用硬硬的胡茬摩挲着她敏感的足心。她整个身子都软了,玉足挣扎着试图逃开他的掌握,恼道:“放开我!” 却忽然听到清脆的银铃声响起。 叮铃铃,叮铃铃……她心头骇然,猛地睁开了眼。 四周一片昏暗,哪有那人的影子。她猛地掀开薄被,秀美的双足,纤瘦的脚踝,宛若美玉雕就,上面空空如也,并不见那噩梦般的细银链的踪影。 原来是梦,她松了口气,懊恼地揉了揉眉心,心头兀自乱跳。都怪白天萧思睿放肆的眼神,否则她怎么会做这么羞耻的梦? 她再也睡不着,认认真真地重新穿好罗袜,套上绣鞋,走到窗前正想平静一下心绪,却蓦地呆住。 月光下,萧思睿负手站在一株银杏树下,眺望山下,也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听到她推窗的动静,他回过身来,平静问道:“醒了?” 瑟瑟一对上他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眼睛,就想到刚刚梦中的情景,顿时浑身别扭。她不敢再看他,垂眸问道:“您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叫醒我?” 他道:“我也是才到。” 瑟瑟想到刚刚看到的他肩头的露水,没有揭穿他:“我这就出来。”正要绕到门那边去,又被他叫住。 她疑惑地看向他。 他指了指窗:“前面有巡逻的宫人,就从这里出来。” 瑟瑟迟疑:“我不会爬窗。”何况这扇窗下还是个斜坡,一个不好岂不是要滚下山去。 他道:“别怕,我会接着你。” 瑟瑟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想要知道真相的好奇心占了上风,找了张凳子爬上窗台,闭着眼睛往下一跳。 她扑入了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中,男子 有力的臂膀立刻紧紧抱住她。她还未来得及睁开眼,便感觉脚落了实地,随即,他扶稳了她,很快松开手后退。 这么君子? 她狐疑地看着他,便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走。” 瑟瑟以为他会带自己去关押小内侍的地牢,没想到他竟直接带着她去了他暂居的客房。 瑟瑟嫉妒了,同样是暂居,他占据了整整一栋殿宇,足足有三明两暗五间房。推窗看去,便能见到湖水荡漾,繁花如锦,连风景都比她所居之处更为赏心悦目。 这也太区别对待了! 萧思睿看着她面上的愤愤不平,随口说道:“你要喜欢,可以搬过来住。” 过来奉茶的藏弓呛到了。 瑟瑟的脸一下子红了,恶狠狠地瞪向萧思睿。刚刚还夸他君子呢,这会儿就露出狐狸尾巴来了。他还要不要脸,这种话都敢说?幸亏抱月要留在客房应付可能突发情况,没有跟过来。不然她的脸往哪儿搁? 萧思睿冷冷扫了藏弓一眼:“你喉咙痒?” 藏弓立刻噤若寒蝉。 萧思睿道:“喉咙痒就早些找老魏去抓服药。” 藏弓继续道:“是是是。”想了想又声明了一句,“属下刚刚什么都没听到。”麻溜地退了下去。 萧思睿正色对瑟瑟道:“他什么都没听到。你别恼了。” 要不要这样无耻啊?瑟瑟牙痒,恨不得一脚踹上他,这操作,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哪怕藏弓起先不想歪,被他这样来一番,也铁定要想歪了! 可她也只敢想想而已。 瑟瑟冷着脸:“您不是要告诉我真凶吗?” 他皱了皱眉,答非所问:“我现在已经不是你舅舅了,瑟瑟不必一口一个‘您’。” 瑟瑟恼了:“萧大人!” 他眉头皱得更深:“叫‘萧大人’也太见外了些。” “不然叫什么?”瑟瑟懊恼,她怎么就忘了这家伙的劣根性,她越是想知道的东西,他不讨得足够的代价,怎么可能轻易告诉她? 他想了想,现在让她改口叫别的大概也太为难她,“我在族中行九,不然叫我‘九哥’?” 瑟瑟瞪着他,死活叫不出口。 他循循善诱:“叫我一声九哥,我送你一件见面礼。” 作者有话要说:瑟瑟: 这也太肉麻了! 舅舅:你要想继续喊我睿舅舅也行,不过只能在g上叫。 今天是除夕,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幸福美满每一天o(n_n)o,今明两天在新章留言的宝宝都会掉落新年红包~ ps:明天要出门拜年,更新可能会晚,大家勿等。 感谢以下小天使,(づ ̄3 ̄)づ╭ 林亦槿今天也是世最可扔了1个地雷,容颜扔了1个地雷~ 灌溉营养液:“饭团?”+12,“”+5,“初七”+46,“毛绒的团子”+20,“楠仔”+1,“小雪花”+1~ 第49章 他可真想得出啊! 瑟瑟忍无可忍,给了他一个白眼,拔腿就走。 萧思睿一把攥住她,看着她几欲喷火的明媚杏眼,奇道:“不愿叫‘九哥’,难道瑟瑟想叫‘睿哥哥’?” 睿哥哥?瑟瑟一个哆嗦,浑身鸡皮疙瘩都出来了。前世被他压在身下,逼着唤他“好哥哥”的不堪记忆瞬间回笼。这个混账!真是一点儿都没变。她心中不由恼极:他是看她一让再让,吃定她了吗? 她猛地甩开他的手。萧思睿也不恼,目光如有实质,一点点描摹着她如画的眉眼,气定神闲:“不着急,瑟瑟慢慢选,叫哪个都行。” 瑟瑟气到极点,反而没了顾忌了,似笑非笑地看向他:“我改了口,您便送我见面礼吗?” 他微微颔首。 瑟瑟道:“改口可以,但我要见面礼由我选。” 他沉吟不语。 瑟瑟扬起下巴:“不答应的话我也不勉强。”要她改口的事正好作罢。 唷,胆儿肥了,敢反将他一军了?萧思睿心中莫名想笑,偏偏爱极了她这副不驯的模样,想也不想便点头道:“好。” 瑟瑟心中一喜,也不含糊,先脆生生地叫了声:“九哥。” 他面上神色不动,目中却泄漏出一丝笑意来,问她道:“你想要什么见面礼?” 瑟瑟目露狡黠:“您既要做我哥哥,那就另送我一个我喜欢的夫婿。” 萧思睿的笑容凝住。 瑟瑟神清气爽,笑吟吟地道:“您既疼我,总不忍心强迫我?” “喜欢的夫婿啊?”萧思睿看了她半晌,忽地嗤笑出声,“瑟瑟喜欢的难道不是我了吗?” 瑟瑟原本想点头,目光和他一触,心中骤然警铃大作,眨了眨眼,又把先前的借口搬了出来:“我从前自然是喜欢您的,只是您到底做了我这些时候的长辈,忽然要做我夫婿,我总是不甚习惯。” 他看着她,目光晦涩不明,没有做声。 她继续添一把柴:“那么多人都知道您是我的舅舅,这辈分刚转过来,您又马上向我提亲,我怕别人会胡说八道。” 他目光动了动:“只是为了这个原因?” 她点头。 满嘴谎言的小骗子!说来说去不还是不想嫁他?他心中暗恨,面上却神色不动,对她招招手:“过来。” 她反而警惕地退了一步:“您想做什么?” 他气笑了:“这是视我为洪水猛兽了?” 瑟瑟也觉得自己防备的动作有些伤人。至少这一世,他并没有对不起她过,甚至一直对她很好,几乎没有做过格外逾矩的事。今日撞到她衣衫不整,他也有好好地帮她穿好。 她这样,委实有些忘恩负义。 她心中天人交战片刻,鼓起勇气,重新慢慢走近他。 他伸手揽住了她。 瑟瑟的身子僵住,过了片刻,见他只松松地揽着她,并没有多余的动作才慢慢放松下来。 他道:“再喊我一声。” 瑟瑟摸不清他想干什么,心里嘀咕,却还是乖乖喊了声:“九哥。” 他的眼神柔和下来,低低“哎”了声,“想要你选自己的见面礼?” 她在他怀中点头如小鸡啄米。 他问:“瑟瑟确定,就要这个见面礼?”瑟瑟正要点头,他又好心提醒道,“要不要看看我原本打算送你的礼物再决定?” 他原本要送的礼物?瑟瑟犹豫了下,明知道最好不要问,到底控制不住好奇心,问道:“是什么?” 他淡淡道:“我让他们给你准备了价值十万贯的嫁妆。” 瑟瑟咽了口口水,一时间,可耻地动摇了:他也太大手笔了!十万贯,便是整个燕家,家产也不到这一半的一半。便是宫中嫁公主,也未必有这么大的手笔。 有了这十万贯,她还要嫁人做什么?不对,她拿了他的十万贯,拿人手短,只怕只得乖乖地嫁给他了。十万贯虽好,也得她有命享才行。 想到两人之间的生死大仇,瑟瑟终于清醒过来,忍痛道:“我还是选我喜欢的夫婿。” 他看着她:“瑟瑟确定?” 瑟瑟再次肯定:“就选这个!” 他给过她机会了,既然如此,就怪不得他了。萧思睿微微而笑,眼底却一片暗色:“好。我既答应了你,自然会如你所愿。” 瑟瑟意外:他居然真的答应了? 她抬头想看他的表情,却不防他抬起手来,粗糙的指腹落到她的面上,轻轻抚过她娇嫩柔滑的脸颊,最后落到她线条完美的下颌,蓦地抬起,俯身向下。 瑟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他低头,薄唇在她额头轻轻碰了碰,温柔异常。 仿佛涟漪轻漾,柔软濡湿的感觉从额头传来,瑟瑟整个人都呆在了那里,白生生的脸儿不受控制地慢慢泛出红晕来。 迷迷糊糊中听到他轻声问:“你说不习惯,是不习惯我这样对你吗?” 她怔怔地看着他,他依旧是那副平静淡漠的表情,似乎别无邪念,连眼神都没有起一丝涟漪,只是这样单纯地想要知道答案。 她面上的热意渐渐褪去,恍惚道:“你……” 他道:“瑟瑟想要一个自己喜欢的夫婿,又说原是喜欢我的,现在只差能把我当成夫婿便成。你既过不了心理那关,那我便多多亲近你,习惯成自然不就好了?” 还能这么扯?瑟瑟被这无耻的言论惊呆了。 见她一副呆呆的模样,他的唇又轻轻落到了她卷翘的眼睫上:“这样,习惯些了吗?”鼻尖上,“这样呢?”脸颊上,最后落到了她唇边那个甜蜜的梨涡上。 连绵的轻吻如细雨,如飞花,湿漉漉的,却又格外柔软。 瑟瑟的脑中一片空白,身子又热又软,完全无法招架,不由暗恨自己不争气。情急之下,她想要将头别开,却被他紧紧掐着下巴,根本无法躲开他如雨点般落下的吻。 他的目光锁住了她红润的唇,眼神渐深,缓缓靠近。 瑟瑟的心跳已完全失序,浑身血液奔行,脑中嗡嗡,完全无法反应。 正在这时,屋外忽然传来藏弓小心翼翼地禀告声:“大人,问出来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萧思睿的唇停留在离她香唇一指的距离,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面上,粗重而急促。瑟瑟终于反应过来,猛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他温热的唇擦过她的手背,忽地张口,一口咬住了她手背的肌肤。 锋利的牙齿不轻不重地叩着她,有些痛,有些痒,还有些奇怪的感觉。她的心头如被羽毛挠了一下,“啊呀”一声,恼道:“你做什么?”却因为捂着嘴,声音瓮声瓮气的,毫无气势。 他定定地看了她许久,放开了她的手。瑟瑟一手捂着嘴,另一只手捂着刚刚被他咬过的手背,犹有余悸:刚刚差一点就……最糟的是,他明明做的是很放肆的事,她竟完全没有反抗的意识! 外面,藏弓还在等着他的吩咐。 萧思睿吐出一口气,对外面的藏弓道:“我一会儿就来。”藏弓的脚步声很快远去。 萧思睿再次看向被他拥在怀中的佳人 ,伸手碰了碰她滚烫的面颊,眼中带上了欣赏与笑意:“比涂了胭脂还好看。” 瑟瑟只觉自己整个人都快燃烧起来了,用力一推,挣不脱他的怀抱,恼羞成怒道:“你混蛋!”气不过地一脚踩向他的皂靴。 他闷哼一声,微微皱了皱眉,知她气极,倒也没反抗,任她碾着他的脚出气。等她气头过去,温言而道:“审讯有结果了,我们去看看?” 瑟瑟终于想起过来这边的正事,忍不住又瞪了他一眼:都怪他,都快把她气糊涂了。 他极自然地拉起她的手道,“跟我来。” 瑟瑟身不由己,被他拉着往前走,几次想挣脱,他却索性手指探了过来,与她十指相扣。她急了,不由抗议道:“被人看到了!” 他道:“这里没旁人。” 瑟瑟这才发现,除了刚开始见到的藏弓外,偌大的殿宇中,竟没有碰到一个服侍的。 她想了想,很快明白过来,萧思睿这人,向来脾性古怪,不喜让旁人近身,服侍他的人也都是在他身边惯熟的。这次他来屏山苑,自然也不会用这里原有的宫人。 可没旁人就可以一直拉着她不放了,还是这样亲密得过分的姿势?她又不是三岁的孩子,走路还要人带! 萧思睿却忽然放开了她:“到了。” 他带着她到了东次间。 瑟瑟一走进去,便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气,正要看过去,眼前忽然一暗,却是萧思睿的手挡住了她的视线。随即他冷冷的声音响起:“收拾干净。” 他的手干燥而温暖,不轻不重地覆在她眼上。她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水冲洗的声音,还有哐啷的铁链声。好一会儿,血腥气淡去,他的手才移开。 归箭和藏弓都在。 屋子只点了一支灯,幽暗的光线下,湿漉漉的石砖地上一动不动地仰躺着一个小内侍,手上脚上都带着镣铐。 瑟瑟一眼看去,便见小内侍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面如死灰,遍体鳞伤,身上的血迹兀自未干。这还是他吩咐了“收拾干净”后的情状,可见先前受到过怎样的拷打。 她很少见到这样血淋淋的情景,不由“啊呀”一声,退了一步,心头扑通乱跳。 萧思睿的手抬起一半,想要将她护入怀中,又强行控制自己放下,低声问她:“害怕的话,我让他们移座屏风过来?” 瑟瑟摇了摇头:“ 不必。” 萧思睿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别怕,我在这里呢。” 瑟瑟感激地对他笑了笑,转向小内侍,开口问道:“是谁指使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第一天,给大家拜年啦,新年新气象,开心每一天哦o(n_n)o 好困!明天的更新尽量准时,但目测今晚没有码字时间,多半会晚,大家勿等。 感谢以下小天使,抱住挨个举高高,爱你们~ 锦户_扔了1个地雷,林亦槿今天也是世最可扔了1个地雷,剪玉飞绵扔了1个地雷,漂漂扔了1个地雷~ 灌溉营养液:“舒意”+1,“彭阿笪”+5,“苏廿一”+10,“长歌”+1,“晴天的微笑”+1,“stronging”+5,“小雪花”+5,“楠仔”+1,“小铃铛”+1,“提灯照影”+13,“星二喵”+1,“岁月静好”+1,“来一宽林”+5,“大爱竹马的神探兔子”+1,“明安曲”+64~ 第50章 晚风随着大开的门涌入,东次间中烛火摇曳,将众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更显阴森。 小内侍白多黑少的眼睛木木地看向瑟瑟,木木地答道:“是六皇子。” 瑟瑟大出意外:怎么会是他,那个和陈括不对付,贪花好色,胸无大志的纨绔皇子?上次在宫中试图调戏她,铩羽而归,难道就因为这样,他衔恨在心,才会再次想要害她? 不对,四匹马只有一匹换上了有问题的马鞍,他怎么能保证坐上马的一定是她? 她追问道:“六皇子要你害的人是谁?” 小内侍道:“他没有指定,只要有人摔下马,让七殿下不顺利就成。” 所以,六皇子冒着风险,费了偌大的气力害人,其实只是单纯地看陈括不顺眼,想给他添堵?六皇子根本无所谓是谁坐上这匹有问题的马,反正无论是谁倒霉,总是破坏了这趟骑马之行。 可六皇子大概没想到,骑马之行虽然被破坏了,对陈括却根本没有影响,反而助了他一臂之力,让他抱得美人归。只苦了上一世的她与这一世的顾于晚。 不,顾于晚大概是不以为苦,反以为幸的。 瑟瑟无语了,幸亏六皇子没有问鼎之心,否则,就凭他这样,害个人都成了帮人的,估计早就死得渣渣都不剩了。 可是,这件事除了六皇子,真的没有别人的手笔吗? 瑟瑟想起顾于晚上马前,萧以娴那意味深长的一眼,所以,这到底是她想多了,还是还有别的内幕? 可这些,小内侍却没法直接给她答案。 瑟瑟想了想,换了个角度提问,问小内侍他做这一切时有没有别人知道或看到了? 小内侍摇摇头,这种杀头的事,他行事自然是万分谨慎。 瑟瑟皱眉:“你仔细想想,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小内侍还是摇头。 瑟瑟好生失望,正要对萧思睿说“没什么好问的了”,脑中忽地灵光一闪,问小内侍道:“六皇子派来与你联系的人是谁,那日他有没有什么异常?” 小内侍答道:“是殿下身边的徐内侍,那日他并无异样。” 藏弓听到这里,插口道:“要说不对劲的地方,倒确实有一处。” 瑟瑟立刻问:“哪处不对劲?” 藏弓道:“徐内侍从登记离宫到骑马到达屏山苑,用了一个半时 辰的时间。” 长安公主的车驾浩浩荡荡,随从众多,抵挡屏山苑,也不过用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徐内侍一个人骑马,竟然用了这么多时间,的确可疑得很。最合理的解释便是,他中途还去做了别的事。 那么,是什么事呢,会不会和坠马一案有关? 从小内侍的口中再也问不出什么,萧思睿吩咐藏弓将人依旧送回牢中。自己带着瑟瑟退出了那间阴森的临时审讯房。 月上中天,三更的梆子声伴着风吹枝叶的唰啦声远远传来。瑟瑟打了个呵欠,倦意止不住地上涌。她素来睡得早,先前睡的那一觉又乱梦颠倒,不甚安稳,此时已经有些撑不住了。 萧思睿看在眼里,问她道:“我送你回去?” 瑟瑟没精打采地点了点头。怕被巡逻的宫人撞见,两人不敢走大路,由萧思睿带着她,沿着来时山林中的小路,往瑟瑟住的客房走去。 路过一片荷塘时,萧思睿忽地止步。 瑟瑟浑浑噩噩,没有提防,一下子撞上了他的背,刚要痛呼出声,萧思睿忽地回过身来,一把捂住了她的嘴,抱着她退到了一株树人合抱粗的大树后。 瑟瑟困得反应都慢了半拍,也不挣扎,困惑地抬眼看向他:又怎么了? 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落到她娇憨动人的面容上,勾勒出她如画的眉眼。她乖顺地偎依在他的臂膀中,眼波朦胧,仿佛也盛着月光,格外勾人心弦。 萧思睿的心蓦地漏跳了一拍,伸出食指,做了个“嘘”的手势。 瑟瑟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去,一时有些糊涂,等到慢慢意识到她看到了什么,睡意瞬间吓飞了一大半。 荷塘边垂柳依依,树下的阴影处,一团黑影背对着她,披头散发,盘膝而坐。月光被剪碎,将阴影处照得朦朦胧胧。她隐约看到,那人左臂的袖子被卷起,露出了一截苍白的手臂,以及臂上鲜红的横七竖八的新鲜伤痕。 他的右手紧紧握着一把匕首,寒光闪过,匕首抵着肌肤,缓缓划过手臂,很快又添了一道伤痕,一串鲜红的血珠沿着伤痕迅速渗出。 那人发出了一声呻/吟,却不像痛苦,反而充满了欢愉与喜悦。他低下头,将滴着血的胳膊送到唇边,似在舔舐,一边口中还发出古怪的喘息声。 这情形实在说不出的诡异,瑟瑟看得浑身汗毛竖起,忍不住往萧思睿的怀里缩了缩。 萧思睿知道她害 怕,索性将她转了个身,将她半边脸埋入他的怀抱,伸手为她罩住露在外侧的耳朵。 耳畔是他手掌的热度,腰间是他有力的臂膀,呼吸间是他令人安心的气息,她深吸一口气,数着他有力的心跳声,怦怦乱跳的心终于稍稍定了下来。 有他在,她什么都不用担心。 可很快,她心又跳得厉害起来。这个姿势,等于是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实在太过亲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捂住她耳的手终于放下。瑟瑟慢半拍才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回过身去,却见巨石上空空如也,早已没了那奇怪的人的踪影。 若非空气中依旧残留着淡淡的血腥气,她几乎要以为刚刚只是她的一场噩梦。 她忍不住问:“那是谁?” 萧思睿神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你不认得他?” 瑟瑟茫然:她该认得他吗?那人穿着内侍的服饰,屏山苑的内侍虽然不多,也有好几十号,她怎么会认得? 萧思睿却似乎突然想通了什么,微微笑了起来:“瑟瑟不认得他,再好不过了。” 瑟瑟只觉得莫名其妙,再问他,他却什么也不肯说了,只揽着她神色愉悦地问道:“还走得动吗?要不剩下的路我背你?” 瑟瑟摇摇头,红着脸从他怀中挣脱,就要逃跑,却被他捉住,不由分说,背到了背上。瑟瑟还想挣扎,萧思睿扫了她一眼:“瑟瑟若定要自己走,我便不送了,你有把握避开所有巡逻的宫人吗?” 这个混蛋,这是在威胁她?瑟瑟哑火了。 萧思睿见她乖顺下来,唇角微微扬起,背着她稳稳向前走去。没走多远,他便感觉到她的脑袋耷拉在他的肩头。 他回头望去,朦胧的光线下,她神情舒展,呼吸均匀,已经沉沉睡去。 第二次了,她还真是对他放心啊。 萧思睿的眼神暗了暗,脚步越来越慢,终于停了下来。算了,反正他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也不打算在她面前做正人君子。他心念转动,调整了下姿势,将她改为打横抱在怀中。 她毫无所觉,甚至下意识地往他怀中拱了拱。 一瞬间,他心脏坚硬的外壳仿佛被什么重重敲击了下,一下子碎成齑粉。 她要是一直这么乖就好了……他心中叹了口气,天人交战片刻,暗咒一声,终忍不住心中的渴望,低下头,轻轻吮了吮她香甜的唇角 。 她在睡梦中“嘤咛”一声,大概觉得痒,香唇微启,小小的粉色舌尖探出,舔了舔刚刚被他亲过的地方。 萧思睿心头的火苗一下子蹿了出来,喉口干涩,眼尾发红,一瞬间,什么念头都没了,只想狠狠地将那诱人的,香软的舌尖拖入自己口中,肆意勾缠。 他低下头去,还未碰到她的唇,前面忽然有声音传来,充满了悲悯与怜惜:“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你这又是何苦?” 这声音熟悉异常,赫然竟是萧以娴!萧思睿看了看天色,目中闪过深思。都这个时辰了,她居然还没睡? 也不知她在和谁说话,没有人回答她,只有另一道微微粗重的呼吸声能听出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萧以娴的声音温柔异常:“你就算再痛苦又有何用,她也不会知道,更不会因此嫁给你。” 另一个人还是没有说话。 萧以娴道:“我可以帮你。” 另一人终于开了口,声音沙哑得厉害:“你真能帮我将她名正言顺地弄到手?” 萧思睿目中闪过冷意。听这声音,另一人竟是陈括。可这里是女眷居所,陈括所居之处离这里甚远,半夜三更的,他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萧以娴的声音答道:“是。” 陈括又问:“死心塌地?” 萧以娴道:“您得了她的身子,还怕她不对你死心塌地?” 陈括似乎怔了怔:“你是说……” 萧以娴嫣然:“若不采取非常手段,等到我家与建业萧氏正式认亲,您只能乖乖地认她做长辈了。” 陈括问:“什么非常手段?” 萧以娴却不说话了。 陈括明白过来,问道:“你想求什么?” 萧以娴笑了:“殿下倒是个明白的,我的确有个条件。” 陈括道:“说。” 萧以娴道:“我要正妻之位。” 陈括沉默片刻,才继续道:“萧二娘子,我看你与顾氏姐妹情深,你这是置她于何地?你明知经过今日,我不得不娶顾氏。” 萧以娴嗤笑道:“殿下这话说的,您若有心要以顾氏为妻,今日出事,就该将消息封锁,以全顾氏名声。您没那么做,不过有得陇望蜀之心罢了。” 陈括又沉默了,许久才冷冷道:“萧二娘子既然什么都知道,便该明 白,我并不是非要那燕氏不可。你以她为饵,要我许以妻位,着实可笑。” 萧以娴悠然道:“殿下何必哄我?原本确实如此,燕家女固然美貌,令殿下生出几分喜爱,却也并非无可替代。可她偏偏对殿下不屑一顾,又在殿下触手可及之时,忽然成了您得不到的人。” 人的劣根性总是如此,轻易到手的不知珍惜,求之不得的反而刻骨铭心。 这一次,陈括沉默的时间更长,许久才再次开口,声音森冷异常:“萧二娘子,有时候事事看得太明白未必是好事。” 萧以娴笑了:“对我不是好事,可对殿下一定是好事,能叫殿下得遂心愿,让那娇滴滴的美人儿婉转承欢,该是何等**畅意。”见陈括不开口,她笑道,“殿下只管慢慢考虑,等考虑清楚了,给我递个话就成。您光站在她屋外可是得不到美人的。” 萧思睿听了许久,脸上已经阴云密布,低头看去,怀中叫人牙痒的小骗子却睡得正香,长睫颤动,玉面晕红,浑然不知有人正在暗中算计她。 作者有话要说:好饱~忽然发现初七上班的我,接下来的几天,每天都要出去饭局!果然是每逢佳节胖三斤!!! 感谢以下小天使,(づ ̄3 ̄)づ~ hahaha扔了1个地雷~ 灌溉营养液:“我是毒奶害怕吗”+10,“hahaha”+7,“布瓜没有秘密”+1,“楠仔”+1,“小铃铛”+1,“小雪花”+2,“花歌25”+5,“林亦槿今天也是世最可嘛”+1,“孙家淼”+1~ 第51章 这个傻丫头,前世就是这样被那两个人骗得团团转的? 萧思睿望着她酣睡的模样,心中又恨又气,又有几分心疼。她毒杀他,虽说是为了燕家满门报仇,可也有一部分是为了陈括,可见她对陈括这个丈夫是多么信任。可陈括当初把她弄到手,却是处处算计。 这一世,她对陈括不假辞色,避如蛇蝎,是终于看穿他的真面目了吗?上一世他死后,究竟又发生了什么事?她杀了他,莫非竟后悔了? 他定定地看着她,神色变幻,迟疑片刻,伸手推了推她。 瑟瑟被萧思睿推醒时,恰听到陈括的声音传来:“要我娶你为妻,你总得拿出点本事来。”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被萧思睿抱在怀中,躲在树丛后。四周林深叶茂,不见他人,前方隐隐露出一角飞檐,离她住的客房已经不远。 瑟瑟的脸腾的一下红了。 她记得她睡着前还是趴在他背上的,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姿势?陈括的声音又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他要娶谁为妻? 瑟瑟丈二摸不着头脑,刚要开口,萧思睿放开她,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萧以娴含笑的声音响起:“我必不会叫殿下失望。江山美人,凡殿下所求,萧氏一族定当竭尽全力,助殿下尽收囊中。” 陈括淡淡道:“光嘴上会说可没用。” 萧以娴道:“那我便先献上我的诚意。小小的燕家女,殿下既然看上了,我自然有法子让您如意。” 瑟瑟睁大眼睛,他们说的……是她?可这和陈括要娶萧以娴有什么关系? 萧思睿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简单地将刚刚听到的话向她复述了一遍,瑟瑟心头的火气噌的一下升腾起来:这两人好生无耻,他们交易,竟敢拿她当作筹码!不过是欺她家族不力,势单力孤而已。 外面,陈括思索片刻,似下了决心,开口道:“愿闻其详。” 萧以娴含糊道:“过一阵子……”声音低了下去,也不知她对陈括说了什么,陈括哼道:“萧二娘子,你这么做,就不怕她会恨你?” 萧以娴嫣然:“我信得过殿下,您纵然爱她颜色好,总不至于色令智昏,宠妾灭妻。”言下之意,她只怕以后陈括帮瑟瑟,至于瑟瑟本人,她是根本不怕的。 陈括沉吟:“我看你那九叔对她颇为回护,万一他追究起来……” 萧以娴笑 道:“殿下实在不了解我那位九叔,他素来目下无尘,不通人情。以他的性子,纵是会对燕家女关照几分,又岂会当真放在心上?只要你得手,到时木已成舟,他又能怎么样?” 陈括素来谨慎:“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萧以娴道:“不会有万一。九叔他很快就要再次出征了,怎么可能有工夫管这等事?” 陈括一愣:“当真?” 萧以娴道:“我从宫里得到的消息,千真万确。殿下如有顾忌,想求万无一失,也可以等他走了我们再行事。” 瑟瑟听到这里,忍不住抬头看向萧思睿,恍然忆起:前世这个时候,虽然临安城内依旧歌舞升平,其实大陈王朝早已风雨飘摇。北虏发兵南侵,前线告急,他在不久之后就会领兵出征。 那时,她刚刚向他告白失败,随后便因坠马之事不得不嫁陈括,之后又得了父母亡故的消息,接二连三的噩耗接踵而来,当真是天都塌了。 他出征那天,风和日丽,他一身黑甲,高踞于乌云踏雪之上,宛若天神。她在人群中远远看着他,肝肠寸断,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就在那一日,她清楚地意识到,少女情思,万般柔情皆已成空,是时候彻底斩断对他的思慕了。 他一去两年,两年间,斗转星移,物是人非,她失去了父母亲兄,也失去了陈括的正妻之位,疲于应付燕家的种种状况,被生活磨平了所有的锐气。 她终究接受了现实,接受了陈括对她,对燕家的帮助。 她曾经以为陈括当初对她是真心的,只是她坠马被抱,名声有损,又父母凋零,家世不显,他身为太子,有太多无奈,才不得不娶了萧以娴,却原来,她不过是他和萧以娴交易的战利品。 而萧思睿,她望着他,目露复杂。两年后他得胜回朝,朝中已换了一番天地。天成帝驾崩,陈括即位,对他百般忌惮。他回朝后没多久,便遭遇明升暗降,被夺去兵权。之后,更是被弹劾软禁,差点送了性命。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她念着他的救命之恩,几次救了他。 如今,他重活一世,还会不会选择出征,选择守护陈氏的江山? 脑中想着,她不由自主轻轻问出了声:“您要出征?” 他微微颔首,唇角微勾:“怎么,舍不得我?” 她抿了抿唇,没有再说话。 萧思睿见她一双杏眼雾蒙蒙的,竟似隐约有了 泪意,不由心头一悸。脑中蓦地忆起出征前,她偷偷跑到安国公府,向他表白心意时的情形。 演武场中,骄阳似火,她拉着他躲到了兵器架的阴影下,轻轻抓住他的手,粉颊似火,明眸若水,在他手心一笔一划写下:“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十六岁的少女,热情,美丽,直白,大胆,就这样将一颗火热赤诚的心捧到他面前,毫无保留。那一瞬间,他只觉在他掌心的每一笔每一划,都仿佛刻上了心头,划出了血淋淋的伤痕。 便是铁石心肠的人,怕也不忍拒绝她。 可他出征在即,生死不知,吉凶未卜,怎能耽搁这青春少艾,鲜花一般的小娘子?何况,还有前两任未婚妻莫名死亡之事,大战迫在眉睫,他根本没有多余的心力来调查真相,揪出凶手,若他这个时候答应了她,岂不是将她置于危险之中? 他不能这么自私。 他终是拒绝了她,怕她不肯死心,甚至狠下心来,声色俱厉。 她的脸色瞬间惨白,眼圈通红,费了好大的气力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对他扬起笑脸道:“我明白了。很抱歉打扰了您,以后再不会了。” 那一瞬间,他忽然感到极致的恐慌,仿佛永远失去了某样十分珍贵的东西。 他偷偷跟上了告辞离开的她,看着她一走到无人看见之处便泪如雨下,泣不成声;看着她浑身发抖,在墙角蜷缩成一团,心痛如绞。 多少次,他差点忍不住,想上前将她拥入怀中,可他不能这么做,他不能害了她!他只能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地看着她,护着她。 那一日,她哭得天地仿佛崩溃,他又何尝好受?他辜负了一颗最诚挚的心,一个最好的姑娘! 林外,陈括和萧以娴浑然不知他们话中的人就在他们不远处,对话还在继续。 陈括道:“既然如此,便等他出征再说。” 萧以娴犹豫:“只怕夜长梦多。” 陈括淡淡道:“怕什么,现在人人皆知她是母后为我选的未婚妻人选,只要我与顾氏的婚事一日未定,便无人敢打她的主意。我就不信,这世上有人敢与皇家抢人。” 瑟瑟听得差点没气炸:陈括和萧以娴两人也太不要脸了!他们将她当成什么了? 她伸出一指,戳了戳萧思睿的胸口,掩面伤心道:“要不您娶我的事还是算了,七殿下那个王八蛋说得对,我现在还 是他的未婚妻人选,你总不成和皇家抢人。” 萧思睿望着她唱作俱佳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这个小骗子,又想搞什么鬼?他忍不住屈指,轻轻敲了她脑壳一下:“胡说什么?” 瑟瑟“唉呀”一声,捂着脑袋,顿时怒了,抬高声音道:“好好说话,打人做什么?” 这动静顿时惊动了正在说话的两人,萧以娴厉声喝道:“谁在那里?” 瑟瑟扬声道:“是我。”斜睨萧思睿,凶巴巴地道,“您既说我是胡说,待会儿可不许怕了七殿下,我吵不过他们时,您得帮我撑腰。” 萧思睿看着她张牙舞爪的小模样,心里早就软得一塌糊涂,面上却依旧矜持,不置可否。 瑟瑟就知道他的德性,又戳了戳他道:“你不是我九哥吗?到底帮不帮我?” 这小混蛋,用得着他的时候就叫“九哥”了?萧思睿只觉牙痒痒的,心也痒痒的,终是点了点头。 瑟瑟放心了,气势汹汹地走出树林。 陈括和萧以娴看到她,都是脸色大变。萧以娴失声道:“你怎么在这里?” 瑟瑟冷冷地瞟了她一眼:“睡不着,出来散步,怎么,不可以吗?” 萧以娴神色阴晴不定。 瑟瑟冷笑:“真是抱歉,打扰了两位深夜密谋。” 萧以娴便知她多半听到了,强笑道:“燕妹妹既然知道了,那……” 瑟瑟直接打断了她:“叫表姑。” 萧以娴一呆。 瑟瑟不耐烦地道:“表侄女一脸聪明相,怎么记性这么不好?今日在晚宴上,你不是已经知道辈分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以下小天使,么么哒么么哒~ 锦户_扔了1个地雷,林亦槿今天也是世最可扔了1个地雷~ 灌溉营养液:“tiffany-”+10,“卑微小媛在线流泪!”+3,“是是是是是我啊”+1,“小雪花”+1,“楠仔”+1,“小铃铛”+1~ 第52章 瑟瑟下巴微扬,一副自矜身份的倨傲模样。 萧以娴的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咬了咬牙,勉强笑道:“燕小娘子说笑了。九叔也就随便一说,做不得数。何况,你若真成了长辈,岂不辜负了我们七殿下这一片心意?” 瑟瑟挑了挑眉:“心意?”漫不经心地看向陈括。 陈括见她出现,原本还有些吃惊不安,待听到她和萧以娴一番对话,那点儿不安统统被笑意替代。见她看他,他柔声而道:“燕小娘子,自当日宫中一晤,括便念念难忘,只盼日日能见小娘子仙姿玉颜,以慰相思。” 这个人脸皮可真厚啊,被撞破了密谋,居然还能若无其事地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瑟瑟心中怒极,丝毫不给他面子:“殿下说得可真是好听。可你刚刚不还在许诺要娶我这表侄女为妻吗?那边屋里还躺着个顾小娘子呢。我劝殿下一句,这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可不是什么好习惯。脚踩几条船,后果也只有一个,那就是翻船。” 陈括只是笑,好脾气地道:“燕小娘子说得是,括受教了。” 瑟瑟只觉如一拳打入了棉花,不由皱起眉来:她怎么忘了,陈括这唾面自干的忍耐功夫素来是一等一的。这个人,远比她从前以为的更要难缠。 萧以娴却笑得温婉:“燕小娘子此话谬矣。世间男子谁不是三妻四妾?何况是殿下这样尊贵的人儿。他能看上我等是我等的荣幸,燕小娘子可休要犯那‘嫉妒’之过。” 嫉妒?她不嫉妒,便能谋划着将别人送到未来夫君的床上吗?瑟瑟心中恼恨:比起陈括,这个萧以娴表面贤淑,实则行事无耻,手段阴毒,更是该死之极。 她冷笑着走近萧以娴:“表侄女倒是贤良大度。不过这话着实鲜廉寡耻,该打。”忽地抬起手来。 萧以娴警惕地后退一步:“你要做什么?” 瑟瑟掠了掠鬓发,神情轻蔑:“不做什么,只是想教你明白,这姑侄共侍一夫,只有那不讲礼义廉耻的蛮夷才做得出。你既枉读了这些年的圣贤书,作为长辈,看到你走了歪路,自然该教训教训你,免得你做了错事还不知。” 一副苦口婆心,谆谆教诲的口气,偏偏那神态间的轻视不屑实在叫人牙痒。 萧以娴打小儿金尊玉贵地被养大,行事妥当,人人赞誉,哪曾被人这样指着鼻子责骂过,再好的涵养也在这一刻消失殆尽。她一时气得浑身发抖:“你教训我?你以 为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给我提鞋都不配的穷酸破落户,九叔抬举了你一句,竟敢蹬鼻子上脸,充我哪门子的表姑?” 这才对嘛,刚刚那笑,假惺惺的,着实叫人看着恶心。瑟瑟笑眯眯:“这话,在晚宴时,你怎么不对你九叔说?” 萧以娴被她堵得哑口无言,目中几欲喷出火来。 看到她这么不高兴,瑟瑟心中愉悦:这个时候的萧以娴到底还是生嫩,比不了成为皇后之后的城府。要知道前世她身为陈括的宠妃,就差没在宫里横着走了,萧以娴却一直忍耐着,非但没有与她冲突过,还一再退让。可即使如此,萧以娴却始终没有真正吃过亏。 还是这会儿的萧以娴有点意思。瑟瑟微笑,随口道:“乖,看在你九叔的面上,这次我就不计较你失礼了。以后切莫如此,免得堕了萧家的名声。” 萧以娴大怒:“你!” “我什么?”瑟瑟堵住她的话头,一脸惋惜的表情,摇头道,“你看看你!听闻镇北侯府规矩森严,教女有方,人人称道,当日我见到皇后娘娘风仪,便知此言不虚。没想到……”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萧以娴几眼,啧啧两声。 萧以娴咬牙切齿:“你什么意思?” 瑟瑟摇头叹息,一副长辈的口气:“没什么意思,就是为太夫人和皇后娘娘可惜。家门不幸,总会出那么一两个不成器的后辈。今日我也算做件好事,代她们好好教你,不用谢我。” 萧以娴心中怒到了极点,面色通红,胸口急促地起伏几下,面上却忽然平静下来,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来:“那还真是劳烦你了。” 瑟瑟心中暗凛:她倒是小看了萧以娴,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冷静下来了。面上依旧笑吟吟地道:“表侄女明白我的苦心便好。” 萧以娴听她一口一个表侄女,脸色阴沉之极:“燕小娘子想当我的长辈,也不怕没有这个福分消受。”转向陈括,“殿下,你想要抱得美人儿,现在岂不是最好的机会?” 陈括原本一直眼带笑意地看着瑟瑟,闻言不由一怔。 萧以娴见他没有动作,催促道:“殿下,孤男寡女,深夜相会,正是天赐良机,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陈括蹙眉不语。 瑟瑟万万没想到萧以娴竟会不择手段到这个地步,心中大怒,面上却依旧笑语盈盈的:“七殿下可不是这样的人。” 陈括这个 人,瑟瑟不敢说百分之百了解,却也知道他几分性子。他对自己感兴趣,就会使出百般手段,将自己哄得心甘情愿,强行逼淫这等煞风景的手段,可不是他的风格。萧以娴还是错看了陈括。 陈括深深看了瑟瑟一眼:“多谢燕小娘子信任。” 萧以娴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陈括却看也不看她,对瑟瑟拱手道:“时已不早,燕小娘子早些歇息,括先告退。”说罢,转身离去。 风吹过,掀起他的袍角,瑟瑟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瞳孔蓦地一缩:陈括披着一件黑色的绣金丝袍,里面露出一片绿色的衣角,倒像是苑中内侍的袍服颜色。 先前撞到的那个割臂舔血的怪人,穿的正是这样一件袍服。 难道那人竟是陈括?前世她可从没发现陈括有这样的骇人听闻的爱好。瑟瑟仔细回想了一番那人披头散发的背影,目光不由落到陈括发上,他的发束得整整齐齐,不见一丝凌乱。 她心中迷惑起来,究竟是不是他? 萧以娴见陈括离开,气得脸色铁青,跺脚道:“不中用的东西。”看向瑟瑟,再也掩饰不住目中的恶意:“来人!” 两个暗卫悄无声息地出现。 萧以娴下令:“把她给我捆起来,剥光了送去七殿下那里,我倒要看看,这到嘴的肉他吃不吃?” 萧以娴是疯了吗?瑟瑟退后一步,不可思议地看向她:“萧以娴,你九叔今夜也住在这里呢,你敢做这等事,就不怕他找你算账?” 萧以娴不屑道:“少拿我九叔狐假虎威,我九叔是何等人也,你以为他真会在意你一个小小的远亲?”呵斥两个暗卫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两个暗卫向瑟瑟扑来。瑟瑟脸色一变,庆幸自己还留有后手,撒腿就往树林中跑:“萧大人救我!” 萧以娴的神情顿时不好了,萧思睿在树林中?怎么可能?她抬起一手,暂时止住暗卫动作,屏住呼吸,望向树林。 树林中却没有丝毫动静。 萧以娴气笑了:这个燕家女委实奸猾,看来又是在虚张声势。本来嘛,九叔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深夜跑到她们女儿家所居的区域来? 瑟瑟却在心里把萧思睿骂了八百遍:这个混球,该不会在关键时候掉链子了?他要是敢这样,她以后就,就再也不要理他了! 萧以娴见瑟瑟神色不好,越发放心,挥了挥手,示意 暗卫继续抓人。 瑟瑟跑得更快了,一不小心,一头撞上了一具坚实的胸膛。她顾不得呼痛,抬头看去。林中幽暗,看不清来人的面目,硬朗俊美的轮廓却那般熟悉。 瑟瑟松了一口气,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告状道:“萧大人,你侄女太过分了,你快管管她。” 萧思睿扶正她,不动声色地道:“瑟瑟唤我什么?” 瑟瑟呆了呆。 萧思睿垂眸看她:“瑟瑟若不知该喊什么,这件事我便管不了了。” 瑟瑟:“……”这才反应过来他先前不理会她的原因,不由牙痒:他怎么能这么混蛋!眼看身后追兵将到,她顾不得斗气,好声好气地道,“九哥,好九哥,你快管管你那侄女儿。” 话音方落,身后的两名暗卫已追到,伸手向她抓来。 萧思睿一把抱住瑟瑟,转了半圈,单腿顺势扫出,但听“扑通”“扑通”两声,两名暗卫已被他踢飞出去。 萧以娴见势不对,悄悄地往后退,试图溜走。 萧思睿放下瑟瑟,淡淡开口:“以娴。” 萧以娴整个人都石化了,她做梦也没想到,萧思睿竟会当真在树林中。 萧以娴不敢动了,垂着头,乖顺得宛若小兔子一般,低低叫了声:“九叔。”等等,她忽然想到,燕瑟瑟先前也是从树林中出来的,也就是说,之前,他们两个孤男寡女的…… 萧以娴的脸色顿时大变,九叔从前何曾对一个姑娘家这样看重过,自己先前怎么竟没想到其中的猫腻?若是早知道,自己怎么都不至于以为燕瑟瑟好欺,打她的主意,试图用她拴住陈括的心。 萧思睿道:“道歉。” 萧以娴的脸色发白,却不敢违抗萧思睿的命令,咬了咬唇,低声下气地道:“燕小娘子,今日是我不好,得罪了你,对不起。” 萧思睿纠正她:“不是燕小娘子,是表姑。” 萧以娴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萧思睿冷冷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萧以娴身子一颤,指甲掐入掌心,一口老血差点憋不住:“表姑,今日是我不好,得罪了你,请你降罪。” 瑟瑟哼了一声:“你不是说,我是给你提鞋都不配的穷酸破落户,算哪门子的表姑吗?” 萧以娴心中暗恨,偷偷看了眼面无表情的萧思睿,忍气吞声地道:“侄女年幼无知,多有冒犯,表姑大人 大量,还请勿怪。” 瑟瑟道:“不对。” 萧以娴一愣:什么不对? 瑟瑟伸出手比了比,自我检讨:“我的气量小得很,就这么点大,要我不怪你可做不到。” 萧以娴差点没吐血,再忍不住:“那你想怎么样?” 萧思睿轻哼了声,萧以娴身子又是一颤,委屈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忍辱道:“原是我的错,表姑怪我也是应该,只管责罚。” 瑟瑟惊奇地看着她:“怎么责罚都可以吗?” 萧以娴道:“是,无论怎样都是我应受的。” 她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把萧以娴相对她做的事同样对萧以娴做一遍可不可以?瑟瑟试探道:“把你也剥了送七殿下那里去?” 萧以娴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真这么做,她的一辈子就彻底毁了。 萧思睿忍不住清咳了一声。 瑟瑟不满地瞪了萧思睿一眼:早就猜到她只能想想罢了,真要这么做了,镇北侯府的脸往哪里搁?哪怕看在萧思睿和乔太夫人面上,她也不能这么做。 可真被他阻止了,她还是满心不爽,难道就这么白白放过萧以娴,她怎么甘心? 萧思睿自知理亏,低声向她保证道:“你放心,我必会叫镇北侯府给你一个交代。” 这还勉强差不多,瑟瑟哼了声:“我可以给你面子,换一个轻一些的惩罚,不过你记得,你欠我一个人情。” 萧思睿松了口气,温言道:“好,我记得。” 萧以娴在一边听得震惊不已:她何曾见过九叔容得别人在他面前如此放肆,偏偏语气还这样纵容?九叔和这个小贱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瑟瑟才不管萧以娴想什么,走到萧以娴面前,忽地抬手,猛地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一声脆响,萧以娴猝不及防,半边脸顿时肿得老高,目中几欲喷出火来:“你!” 瑟瑟老大不高兴地看着她:“我什么我,比起你想对我做的,一个巴掌算是便宜你了。”她眼珠转了转,又有了新主意,招呼萧以娴道:“跟我进屋来。” 萧以娴捧着半边脸,又气又怕,警惕地看向她:“你还要做什么?” 瑟瑟吹着刚刚打疼的手心,漫不经心地道:“放心,你是我晚辈,我怎么好认真和你计较?不过是小惩大诫罢了。你刚刚不是说了,让我‘只管责 罚’吗?”一个巴掌不过是开胃菜而已,以牙还牙的报复看在萧家的面子上不能做,小小的惩戒总要有。 萧以娴没法子,只得老老实实地跟在瑟瑟后面。 屋中,抱月正一边打盹一边等瑟瑟归来,听到敲门声,一个激灵,飞也似地跳出来开门。 瑟瑟直接吩咐她去磨墨。 萧以娴的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她究竟要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假期作息时间全打乱了,忽然觉得十二点更新好像太早,好不容易今天上午不要出去拜年,我还没睡醒啊啊啊~ 感谢亲爱的小天使们,(づ ̄3 ̄)づ~ 妙寿安扔了1个地雷,林亦槿今天也是世最可扔了1个地雷,寻欢扔了1个地雷~ 灌溉营养液:“卑微小媛在线流泪!”+1,“是是是是是我啊”+1,“囧囧有神”+1,“小铃铛”+1,“霸王呼呼”+30,“小雪花”+5~ 第53章 一刻钟后,萧以娴顶着满脸的“我有罪”,“我是坏蛋”簪花小楷,面如死灰地走出了瑟瑟的房间。 瑟瑟非但用浓墨写了她满脸,还别出心裁地将她脸上的字连同红红的唇印一起拓印下来,让她按上了大拇指印,说要留作纪念。 见鬼的纪念!简直是奇耻大辱。 偏偏等在屋外的萧思睿看到了,居然还赞了一句燕家女宅心仁厚,顺便添了一句:“你是姑娘家,所犯之过我不好处置。明儿回家,你自去太夫人那里领罚。” 萧以娴暗暗咬牙,九叔的这颗心可真是偏到没边了。且叫这小贱人得意几天,等九叔过些日子出征,这小贱人没人护着了,倒要看看她是怎么死的。 萧思睿目光扫过萧以娴,将她暗藏的怨恨尽收眼中,暗暗皱眉。 他自从自立门户后,便很少关注镇北侯府的几个侄女儿,只隐约记得萧以娴算是这一代中最出色的女儿,素得夸赞,说她贤惠大方,有乃姑萧皇后之风。上一世,她嫁给了陈括,成为萧家第二任皇后,几乎就像隐形人般,没有任何存在感。 可如今看来,这个侄女儿只怕全是表面功夫,实则气量狭小,心思不正。 他是男子,不好插手内院之事,可萧以娴变成这样,总得提醒镇北侯夫妇严加管教。瑟瑟看在他的面子上没有重惩萧以娴,全了萧家的面子,他总不能叫她白白吃亏。 何况,看萧以娴这模样,只怕不会善罢甘休。总要狠狠给她一个教训,让她再不敢才是。 他看向瑟瑟,却见她眼波氤氲,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正要关窗回去睡觉。银白的月光落到她雪白的面上,勾画出她精致如画的眉眼,他心中微悸,动作快于意识,伸出一手将窗户抵住。 瑟瑟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睡意朦胧地道:“萧大人,时辰不早,早些回去休息。”再折腾就该天亮了。 萧思睿只觉气不动:又叫他“萧大人”?这个惯会过河拆桥的小骗子,危机刚过,立马将称呼又换了。 瑟瑟见他看着她不说话,心中嘀咕,想了想,向他道谢道:“今日真是多谢您了。”态度客气,却明显带着疏离。 萧思睿的心中微堵,泛起不悦,轻轻哼了一声,忽然俯身向内。瑟瑟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他却直接从窗户中跳了进来,将烛火吹灭,顺手将窗合上。 屋中的光线一下子幽暗起来,他站在窗边,只能隐隐看到轮廓,存在感却 无比强烈。瑟瑟的睡意一下子全被吓飞,连退三步,躲到了抱月身后:“您这是做什么?” 他不动声色地道:“巡逻的人来了。” 瑟瑟呆了呆,这才听到,外面果然有整齐的脚步声走过。她心中不由嘀咕:巡逻的人早不经过,晚不经过,刚刚陈括和萧以娴说了这么久的话都没来,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来了? 萧思睿道:“你只管去睡,不用管我。” 呸,他一个大活人杵在这里,她怎么敢睡? 萧思睿见她不动,也不在意,随口而道:“不想睡吗,那要不我们来做些别的有趣的事?” 昏暗的光线中,瑟瑟但觉他目光灼灼,似是流连在她香软的唇边,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脸上顿时烧了起来。这个混蛋,抱月还在呢,他他他,怎么可以这么没脸没皮? 她立刻道:“我困了,我先回房了。”正要落荒而逃,他忽然叫住她:“等一等。”大步向她走来。 瑟瑟疑惑地看向他,他很快走到她面前,伸手抚向她的面颊。 瑟瑟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匆忙将脸一偏,只感觉他的手从她鬓边掠过。再看他时,他的食、中两指间多了一片树叶。 他拈着树叶,轻轻摩挲了下,低声道:“刚刚就看到了。” 原来是帮她取沾在她发上的树叶吗?瑟瑟暗气自己沉不住气,裣衽一礼道:“谢谢萧大人。” 他似乎嗤笑了一声,目光晦暗不明,随即,慢条斯理地俯下身来,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垂,低沉的话语一字字钻入她耳中,他明明没有触碰到她分毫,她却仿佛整个人都置身于他的包围中。 “轰”一下,热浪卷过,瑟瑟从头到脚,统统变得和煮熟的大虾一个颜色。 第二天,瑟瑟没有见到萧以娴,说是夜间受了风寒病了。她去探病,直接被挡在了外面,理由是怕病气过了她。 瑟瑟心里有数:与萧以娴的梁子算是结下了。倒也不怎么害怕:她前世就没怕过萧以娴,今世知道了她的真面目就更不怕了。反正即使她不得罪萧以娴,这位打算下手害她时也照样毫不容情。这样撕破脸了,反而更干脆。 好好的一场出游,客人却一下子倒了两个,长安公主扫兴不已,再也无心游玩,用过早膳后就启程回去了。 瑟瑟没车,跟着长安公主的车驾先回了宫再返家, 回到家时已过午时。她刚进府门,便见家中一派喜气洋洋,一路遇到几个下人,纷纷笑容满面地对她说恭喜。 瑟瑟奇怪:“这是怎么了?” 燕晴晴出来迎她,闻言笑道:“妹妹不知道吗,叔父升任为盐铁副使的任命正式下来了。” 瑟瑟愣住,随即大喜,问道:“父亲在哪里?”这可真是奇了,母亲不是说,要她答应嫁给陈括,萧皇后才会为父亲谋取这个官职,怎么这会儿就成了? 燕晴晴道:“叔父从吏部领了调令,这会儿去衙门拜见上官,拜会同僚了,婶婶她们都在祖母那里。” 瑟瑟立刻提起裙子,飞也似地向松鹤堂跑去。 松鹤堂中正当热闹,除了父亲和在禁军当值的大哥,在太学读书的二哥,其他人,祖母周老太君和母亲萧氏,三哥燕驰,伯母范氏,两个嫂嫂秋氏、连氏,还有秋氏的两个儿子大郎和二郎都在。甚至惯常不着家的大伯父也回来了。 堂屋中欢声笑语,人人喜气洋洋。盐铁使是号称“计相”的三司使的副手,主管兵,胄,商税,都盐,茶,铁,设这“七案”,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大员,实权在握。燕佪的这一次升职,燕家的门庭一下子便今非昔比了。 周老太君笑得合不拢嘴,连声喊“赏”,便是向来性情清冷的萧氏,眼角眉梢也都是笑意。 见到瑟瑟飞奔而来,周老太君一把搂住她笑道:“我的儿,你可算是回来了。可是听说了你父亲的好消息?”瑟瑟笑着应是,目光不由自主看向萧氏。 萧氏望着她和周老太君亲热的模样,虽然还在笑,目光却有些冷。 瑟瑟心中叹了口气,不再看她,笑盈盈地恭喜周老太君,周老太君高兴地道:“我家瑟瑟真是个有福的。” 瑟瑟笑道:“这是祖母的福气,我们燕家的福气。” 周老太君笑道:“瞧瞧这小嘴,可真会说话。” 正当和乐融融,焦叔从外面进来,喜洋洋地禀告道:“老太君,两位太太,大喜。萧舅爷从建业来信,说是三天后就要到临安码头了。” 瑟瑟早就从萧思睿那里知道了消息,却没想到舅家的人竟会到得这么快,心中且喜且忧:喜的是能见到舅家人,还记得她小时候跟着母亲去建业给外祖父拜寿,舅舅一家都对她很好;忧的是舅家人与镇北侯府认亲之后,萧思睿只怕马上就会向她求亲了,她却一时想不出脱身之计。 周 老太君却是大喜:“这可真是双喜临门。”对萧夫人道,“老二媳妇,除了送你出嫁那一年,舅爷还是第二回来临安?” 萧夫人道:“是。” 周老太君怜惜地搂住瑟瑟:“可怜瑟瑟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舅家的人几次,她一直羡慕晴晴,这下可算如了她的意。” 萧夫人的笑容有些勉强,没有接口。 瑟瑟看在眼中,心中暗暗奇怪:母亲的哥哥要来,她怎么看起来一点儿都不高兴?她觑了个空,偷偷对燕驰使了个眼色。自己先找了个借口跑到屋外的无人处。 不一会儿,燕驰找了过来,问她道:“怎么了?” 瑟瑟问他:“三哥,母亲和舅家的关系不好吗?” 燕驰摇头:“没有,我们在江西时,和舅舅家四时节礼,书信往来一直很正常。” 瑟瑟不解:“那她怎么看上去不怎么开心的样子?” 燕驰面露犹豫之色,想了想,字斟句酌地道:“大概是太意外了没反应过来?再说,娘一直是这样的脾气,就算开心也看不大出。” 瑟瑟看着他吞吞吐吐的模样,心中一动,不高兴地道:“三哥,我是你的亲妹妹,有什么话你还要瞒着我不成?” 燕驰苦笑:“瑟瑟,她总是我们的母亲,子不言父母之过。” 瑟瑟道:“舅舅马上就要到了,你总得让我心里有个数。” 燕驰被她逼不过,迟疑片刻,终于还是婉转告诉她道:“舅家如今的状况不太好,自从外祖父去世,舅舅老实,守不住家业,家中已经败落下来了。娘是个要面子的人……” 他没有说完,瑟瑟已经明白过来:“母亲怕舅舅状况不好,丢她的脸?” 燕驰现出尴尬之色:“娘也没有恶意,就是太好强……” “是啊,好强。”瑟瑟冷笑,打断他的话,“她想把我嫁入皇家你知不知道?” 燕驰一愣:“你说什么?祖母不是说已经和蒋家有约?”他忽地明白过来,“难怪娘会带你进宫,还让你跟着长安公主一起去游玩。她怎么能瞒着父亲和我这么做?” 瑟瑟松了口气:“所以,你和父亲都是不知道的?” “她怎么敢告诉父亲?”燕驰现出怒容,“父亲再三关照,如今太子未定,几位殿下都对那个位置虎视眈眈,异常凶险,我们躲开还来不及,哪有凑上去站队的道理?何况,皇家的媳妇 又岂是好做的,我们怎么舍得你去受这个苦?这件事父亲必不会同意,等父亲回来,我去和他说。” 瑟瑟心一下子如同泡在温水中,温温软软的,笑着阻止他:“三哥,不用了,娘生你的气怎么办?” 燕驰不赞同地看向她:“傻丫头,你是我妹妹,原该被我们宠着护着。前些年我离得远没法子,如今就在身边,别说为你受些气,便是挨顿打又怎么样?” 瑟瑟道:“可是……” “没有可是。”燕驰揉了揉她的脑袋,放软声音,“我们回来了,你就放宽心,一切有哥哥呢。你是小娘子,每天漂漂亮亮,开开心心的就成。” 与此同时,显阳殿。错金银螭纹三足香炉中轻烟袅袅,小宫女轻摇宫扇,将四角鎏金冰盆中散发的丝丝凉气扇开。 萧皇后亲手将一叠炸糕推到萧思睿面前,笑容雍容:“我记得你幼时最爱吃这个,特意叫他们备的,你尝尝是不是原来的味道。” 萧思睿目光落到炸糕上,神情淡淡:“多谢娘娘。”却没有动一下。 萧皇后叹了口气,也不勉强:“你呀,这里又没有外人,还这么拘谨,这是和我见外了不成?” 萧思睿道:“娘娘特意召见我,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 萧皇后美目中流露出些许无奈,顺着他的意思转了话题:“昨儿晋城来我这里哭了一场。” 萧思睿连眉梢都没有动一下:“长公主的事娘娘不必和我说。” “你呀,”萧皇后头痛地揉了揉眉心,再次转了话题,“张氏过世已有一年多,你年岁已经不小,是不是该考虑再寻一门亲事了?” 萧思睿没有接口。 萧皇后知道他的脾气,也不在意,继续道:“要不你考虑一下晋城?她对你一往情深,虽然脾气大了些,但模样身份都是一等一的,在你面前也算乖巧。云林寺的大师有言,你的姻缘,要找个八字重的小娘子才压得住,晋城身份贵重,应该也合适。” 萧思睿问道:“是长公主让娘娘来做说客的?” 萧皇后道:“愿不愿意,你就给个准话。” 萧思睿道:“我正要向娘娘讨个情。” 这倒是稀奇了。萧皇后讶异:“何事?” 萧思睿道:“我知娘娘为七殿下看中了几家小娘子,其中一位,想请娘娘将她从名单中剔除。” 萧皇后万万 没想到他提出的竟是这样一个要求,回过味来,又惊又喜:“你看中了谁?”阿弥陀佛,这个榆木疙瘩竟也会开窍,看上哪家小娘子吗? 萧思睿开口道:“燕家小娘子。”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以下小天使,抱住么么哒~ 林亦槿今天也是世最可扔了1个地雷~ 灌溉营养液:“千南”+6,“月色正好”+3,“狮子”+10,“”+1~ 第54章 显阳殿中一片静寂,萧皇后正在啜茶的动作顿住,脸色变得古怪起来:“燕小娘子?” 萧思睿敏锐地察觉不对:“怎么?” 萧皇后迟疑了下,缓缓道:“今儿括儿一回来就来求了陛下和我,说要求娶燕家小娘子,陛下已经答应他了。” 萧思睿的神色冷了下去:“七殿下这是置顾小娘子于何地?” 萧皇后道:“顾小娘子有心算计,名节有亏,岂可居正妃之位?” 萧思睿顿时明白过来:他还是小看了陈括。听萧皇后的口气,陈括竟是将坠马一事推到了顾于晚头上,说成是顾于晚的算计。这样一来,不管是天成帝还是萧皇后,都绝不可能容许这样一个居心叵测的女人做他的正妃。 陈括的这一手釜底抽薪玩得可真溜。 萧皇后见萧思睿不说话,劝道:“九郎,若是别人,随你想娶谁,可陛下金口玉言应了括儿,还担心燕小娘子身份不够,提前将授予其父盐铁副使之职的旨意下了,你……” 萧思睿霍地起立:“娘娘恕罪,我去见陛下。告辞。” 萧皇后剩下的话全堵在嗓子眼,望着萧思睿消失的背影,秀丽的眉一点点皱了起来。 显阳殿外,阳光正烈。萧思睿刚走出去,便看到白玉雕栏旁,晋城长公主一身大红宫装,额贴花钿,妆容精致,正倚在那边等候。看见他出来,晋城长公主眼睛一亮,叫道:“萧大人!” 萧思睿不动声色,退后一步,行礼道:“见过公主。” 晋城长公主满腔欢喜,示意:“不必多礼。萧大人,皇后嫂嫂刚刚……” 萧思睿打断她:“公主恕罪,臣有要事,先告退了。” 晋城长公主红着脸道:“等一等。”话没说完,萧思睿已神色不耐地大步从她身边走过,仿佛全然没听到她在说什么。 晋城长公主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手中的帕子不知不觉狠狠绞作了一团。 身后忽然有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公主,你这是怎么了?” 晋城长公主回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温婉面容,不由恼羞成怒,恶狠狠地道:“萧以娴,我怎么了,关你什么事?” 来者正是萧以娴。她这些日子都在宫中陪着萧皇后,因此从屏山苑回来,依旧到了宫中。 这时见晋城长公主凶巴巴的,她也不恼,顺着长公主视线的方向望去,蹙眉道:“ 刚刚那是我九叔?九叔也真是的,在屏山苑时明明对人家小娘子和颜悦色的,怎么对公主这般不近人情?” 晋城长公主的脸色变了:“你说什么,他也去了屏山苑?” 萧以娴诧异道:“怎么,公主竟不知道?” 晋城长公主手中的帕子几乎揉拦:“他对哪个小贱人和颜悦色的?”她也不蠢笨,萧以娴特意提到这一点,显然萧思睿的态度不寻常。 萧以娴道:“是燕家小娘子。” 晋城长公主一愣,很快想了起来:“燕家,他那个外甥女?” 萧以娴道:“什么外甥女,九叔亲口说的,燕家小娘子是她表妹。” 晋城长公主的脸色顿时难看之极:“表妹?” 萧以娴叹道:“我原也以为九叔和她是甥舅关系,没想到九叔说,他搞错了辈分,燕家小娘子原该是他同辈的表妹,还为她训斥了我。真没想到,我九叔那样的人,有朝一日,会对一个小娘子如此上心。” 晋城长公主的脑中蓦地浮现当初在安国公府,萧思睿抱起瑟瑟的情景,气得浑身发抖:好,真好,她当初见到两人在一起时的样子就觉得不对劲,有谁家的舅舅是这样抱成年的外甥女的?没想到那两个人果然有奸情,还骗她说是甥舅。那两个人,骗得她好苦! 她的脸色阴沉得仿佛要滴出水般,目露凶光,满脸戾气,拔腿就往外走去。 萧以娴忙叫她:“公主,你去哪里?” 晋城长公主的声音冷得仿佛冰渣子一般:“你代我和皇后嫂嫂说一声,我去一趟公主府有事。”她的公主府早在她成年后就建好,偶尔也会征得萧皇后的同意出宫过去看看。 萧以娴应下,望着晋城长公主气势汹汹的背影,微微露出一丝笑来。 瑟瑟浑然不知宫中为她而起的风波。她拒绝了燕驰要为她出头的建议,并要燕驰帮忙保密。 知道父亲和兄长不赞同这桩婚事就够了。萧氏再不好,也是她和三哥的母亲,父亲的妻子。上辈子,她受够了没有父母的苦,即使对萧氏再失望,也不想因为自己,让好不容易得回的家人争吵反目。 她从不怀疑萧思睿的能力。他既然说了要娶她,大概她是逃不脱他的掌心的,既然萧夫人的希望注定会落空,何必因为这事让父母生隙? 至于她自己,总是母女缘薄,只要不再奢求与萧氏的母女之情,萧夫人就再也伤害不了她。 等到午休时,萧夫人抽了个空来找她,问她这次出行的情况。瑟瑟没有多说,只将顾于晚落马之事告诉了她。 萧夫人的失望之情顿时溢于言表。以顾于晚的身份,既然出了这样的事,不出意外,陈括必会娶她。这个太子妃之位,她的瑟瑟是不必想了。 她愁容满面地看了瑟瑟一眼,难不成,她的女儿真要嫁给蒋家子?蒋家这样的人家,虽然也勉强过得去,可和天家相比,也太寒酸了些。 瑟瑟懒得管她怎么想,话说完,便向她告辞:“我先回房休息了。” 萧夫人察觉出她的冷淡,嗔怪道:“你这孩子,娘自从回来,还没和你说上几句话,好不容易有机会,怎么就急着要走?” 瑟瑟现出疲惫之色:“母亲,我今儿从屏山苑回来,赶了不少路,有些累了。” 萧夫人的眉下意识地皱了起来,神色尴尬,半晌才道:“抱歉,是我疏忽了。” 瑟瑟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往外走去,却差点和匆匆忙忙冲进来的王妈妈撞上。王妈妈一脸激动,气喘吁吁地道:“二,二娘子,长公主驾临,要召见二娘子。” 瑟瑟一怔:“哪个长公主?” 王妈妈道:“好像是晋,对了,是晋城长公主。” 瑟瑟脸色微变:上一回见到晋城长公主时留下的印象实在太过深刻,她本能地觉得这位来不会有什么好事。 萧思睿等在勤政殿外,内侍殿头张怀礼快步走出,恭敬地道:“陛下正在召见顾太师,荀相公几个,讨论江西水患之事,您要不去配殿坐一会儿稍等?” 萧思睿道:“也好。” 张怀礼引着他去西配殿坐下,又殷勤问道:“还是给您上一杯白水?” 萧思睿道:“不必。等陛下那边结束了,你立刻告诉我就成。” 张怀礼应下,吩咐配殿中的宫人好生伺候着,这才倒退着出去。萧思睿又等了片刻,归箭匆匆走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的神色顿变,霍地站起,向外走去。 刚走到殿门口,张怀礼小步跑了过来:“大人,陛下那里快结束了。” 萧思睿脚步不停,面若寒霜,匆匆开口:“我有急事要出宫,代我向陛下告罪。” 晋城长公主带着一个侍卫,两个宫女,站在云鹘院中,从绿荫浓密的老榆树看到满墙的爬山虎,又扫过略显陈旧的屋宇与院墙,现出 鄙夷之色。 萧夫人带着众人向她下拜行礼,恭敬地道:“院中暑热,还请公主去堂屋中稍坐。” “不必了。”晋城长公主一口拒绝,一脸嫌弃,“我怕脏了我的脚。” 萧夫人的神情僵住。 晋城长公主扬起下巴,颐指气使地道:“你们都出去,我有话要单独问燕二娘子。” 萧夫人愣了愣,觉出了不对劲,有些担忧地看向瑟瑟。这位长公主的口气可不怎么好。 晋城长公主见她不动,冷笑道:“怎么,本宫的话不管用了吗?”她身后的侍卫“铮”一下拔出刀来。 萧夫人脸色大变,不敢再迟疑,带着人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 瑟瑟心中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 一个宫女走出去掩上院门,守在了院门外。晋城长公主见再无旁人,冷笑一声,扬起手就一个大耳刮子向瑟瑟打来。 瑟瑟早有防备,退后一步,避开了她的手:“公主这是何意?” “何意?”晋城长公主满目戾气,厉声道,“小贱人,你骗得我好苦!” 骗?瑟瑟不解道:“公主这话说得我不明白了,我何曾骗过你?” 晋城长公主眼睛都红了,怒道:“你和萧大人根本就不是甥舅,却联合起来骗我。”又厉声斥骂那个侍卫,“你是死人吗,不会帮我抓人?” 侍卫领命,拔刀出鞘,抵住瑟瑟的后心。 兵刃的寒意透过薄薄的夏衫传入,带来微微的刺痛感,瑟瑟吓得浑身都僵直了,心中暗暗叫苦:这位可不是个讲理的,也不知是哪里受了刺激,怎么忽然想到要来找她的茬?看她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若不想个法子解释清楚,绝落不着好。 只是,萧思睿昨日才在屏山苑说了她不是他的外甥女,怎么晋城长公主的消息如此灵通,今儿就听说了?瑟瑟心念电转,试探道:“是萧二娘子告诉你的?” 晋城长公主原本手又扬起了,闻言一愣:“你怎么知道?” 瑟瑟知道自己猜对了,义愤填膺地道:“我就知道是她害我,竟然还敢拿公主当枪使!” 什么当枪使?晋城长公主狐疑起来:“休得胡言。萧以娴害你做什么?” 瑟瑟知她心中已经生疑,抹泪道:“还不是为了七殿下?在屏山苑时,萧二娘子就把我们几个都当成敌手,挑唆我们互斗,好让自己渔翁得利。” 晋城长公主动摇起来:长安公主邀几人去屏山苑的目的她是知道的,莫非萧以娴真是为了陈括争风吃醋,故意挑拨她? 不对,她恼怒道:“就算她是挑拨,你骗我总不假?你们两个当初在安国公府那副样子,也就是我傻,才信了你们是甥舅。” 瑟瑟叫屈道:“公主,冤枉。我怎敢欺瞒你?我和萧大人不是甥舅这回事,我也是昨日和萧二娘子他们一起知道的。要不是乔太夫人派人去调查辈分,连萧大人都不知道。” 晋城长公主怀疑地看向她:“果真如此?” 瑟瑟道:“千真万确,我万万不敢骗公主。” 晋城长公主“哼”了声,逼问道:“你敢说你对萧大人别无他念?” “没有,”瑟瑟斩钉截铁地道,“我一直对萧大人尊敬有加,别无他念。若我和萧大人之间真有什么,我岂会去屏山苑?” 说得倒也有理。屏山苑之行是为了陈括选正妃,这个晋城长公主是知道的,怒气稍缓:“那你发誓,你对他绝无男女之思。” 瑟瑟毫不犹豫:“我发誓,我对萧大人绝无男女之思。” 晋城长公主审视地看向她,脸色刚刚缓和下来,不知想到什么,又倏地扭曲起来:“我不信!你一定是骗我。萧大人貌若天神,英雄盖世,又洁身自好,品行高洁,你又不是瞎了眼,怎么会不喜欢他?” 这个疯女人! 瑟瑟头痛欲裂地道:“公主,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你看萧大人哪儿哪儿都好,我可不觉得。” 晋城长公主不服气:“他哪里不好了?” “他哪里好了?”瑟瑟掰着指头数,“脾气坏,性子闷,喜欢管教人,还凶得很,跟他在一起,每天都要担惊受怕。我恨不得离他越远越好,怎么会喜欢他?” 她的表情诚恳无比,任谁都能看出她是真心实意地说出那番话。晋城长公主心头的怒火与妒意终于降下些许,冷哼道:“我看他对你倒是喜爱得很。” 瑟瑟松了一口气:“那是萧大人以为我是晚辈,才关照了几分。萧大人这样的人,又岂是我等凡俗女子能配得上的,他和公主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是吗?”晋城长公主嘴角微微翘起,“那你能发誓永远不喜欢他,永远不嫁他吗?” 瑟瑟微一迟疑:永远不喜欢他也就罢了,永远不嫁他——萧思睿已经下了决心娶她,只怕她 根本做不到。 晋城长公主脸色一沉,目中凶光毕露:“不敢发誓,莫非你刚刚都在骗我?” 不管了,先渡过眼前这关再说。瑟瑟不再迟疑,发誓道:“皇天在上,厚土为鉴,我燕瑟瑟今日在此立誓,永远都不会喜欢萧……” 刚说到这里,“砰”一声巨响,院门轰然向里倒下,一道低沉含怒的声音蓦地响起:“燕瑟瑟,你敢再说一个字试试。” 瑟瑟闻声看去,但见尘土喧嚣间,一人眉目森寒,从外一步步走入,目光如鹰如隼,又如冰霜凝结,死死地锁在她身上。 瑟瑟的脸色顿时大变。 作者有话要说:瑟瑟:/(ㄒoㄒ)/~~如何拯救翻车现场?求支招!在线等,挺急的。 下章黑化预警,不喜勿入!!! ps:假期最后一天,还有两场饭局,今天大概没时间码字了,明天又要上班,明天的更新应该会晚,大家勿等! 感谢以下小天使,(づ ̄3 ̄)づ: 林亦槿今天也是世最可扔了1个地雷~ “小雪花”,灌溉营养液+1~ 第55章 萧思睿来得极快,院门倒塌的轰然声尚未散去,他已近在眼前。不见他如何动作,用剑抵住瑟瑟后心的侍卫蓦地一声惨叫,钢刀“哐啷”坠地,却是胳膊被他卸了下来。 晋城长公主骇然后退。 萧思睿足尖一挑,落地的钢刀倏地跳起,在空中一个翻腾。他伸手,精准地抓住刀柄,顺势一削。 雪亮的刀光闪过,晋城长公主但觉寒气逼人,顿时浑身汗毛直竖。她想要躲闪,却吓得腿都软了,根本迈不动脚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刀光过后,一绺发丝从她鬓边掉落,飘散落地。 她控制不住地发出了尖锐的叫声。才叫到一半,萧思睿手中的刀蓦地上挑,刀尖正对她的咽喉方向,不耐烦地道:“住嘴!” 恐怖的杀意扑面而来,晋城长公主顿如被掐住了脖子,惨白着一张脸,声音戛然而止。 侍卫见势不妙,顾不得臂上的剧痛扑了过来:“放开公主!” 萧思睿冷笑一声,猛地将刀逆转过来,用刀柄狠狠地撞了晋城长公主的肩窝一下。晋城长公主只觉一股大力撞来,剧痛之下身形顿时不稳,踉跄向后倒去。侍卫见状大惊,忙扑过来,伸出没有受伤的一边手臂扶住她。 晋城长公主惊魂稍定,恼羞成怒,不敢拿萧思睿怎么样,“啪”的一掌打了侍卫一个耳光,暴跳如雷:“拿开你的脏手!”随即又气又急地看向萧思睿,“萧大人,你是什么意思?” 萧思睿面无表情,手中钢刀再次挥出。晋城公主慌忙后退,却哪里避得开,就听“叮”一声响,发簪被劈开,她整个发髻都散了开来,披头散发,狼狈不堪。 她腿一软,扑通一下跌坐在地,已是吓得面无人色,颤声而道:“萧思睿,你竟敢如此对我,莫非竟想谋逆不成?” 萧思睿眼皮都不抬一下,漠然开口:“公主,臣现在心情不好。公主再不走,休要怪臣失礼。” 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声音平静异常,晋城长公主却只觉一股寒意直透心头,连嘴唇都骇得失去了血色。她的心中又是气恨,又是恐惧,咬了咬牙道:“你,你真是好样的!” 萧思睿终于看了她一眼。 晋城公主什么也不敢说了,眼泪含在眼眶里,跺脚道,“我们走!”狼狈不堪地走了出去。 瑟瑟看得大为痛快,望向萧思睿的目光不由异彩涟涟。 萧思睿处置完晋城长公主,随手丢弃了手中的 钢刀,转身看向瑟瑟。 瑟瑟望着他平静得诡异的面容,黑沉沉的眸子,蓦地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刚刚赌咒发誓的那番话。也不知他到底听到了多少,心中暗叫不妙。 萧思睿缓缓开口问道:“瑟瑟怎么不说话,是不认得我了?” 瑟瑟勉强露出笑来:“萧……”看到他神情不对,心中一凛,改口道,“九哥,你怎么来了?今天真是多谢你,要不是你……” 萧思睿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听到这里,截断她的话,接过了她的话头:“要不是我来了,怎么知道能听到这么有趣的话?” 瑟瑟哑然。 他一步步逼近她,平静的面容终于现出一丝裂痕:“原来瑟瑟根本不喜欢我,希望离我越远越好吗?” 他果然都听到了!瑟瑟暗暗叫苦,眼见他越来越近,想要后退,却又本能地觉得那样做只会火上浇油。她控制住自己,轻声辩解道:“您别误会,长公主咄咄逼人,我这么说,只是哄她的,其实……” “其实什么?”他在她跟前一臂处停下,低头看向她,目光晦暗不明,“瑟瑟是想告诉我,其实你是喜欢我的?” 瑟瑟哪敢说“不”,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呵,小骗子,这个时候还想骗他?萧思睿的心中如有烈焰焚烧,浑身的血肉都仿佛在被炙烤,疼痛地几乎失了知觉。 他不恼她对晋城赌咒发誓说不喜欢他,原本就是他对不起她,为她惹来了晋城这个麻烦,她为了自保,说什么都无可厚非。他恼的是,她说这些话时,完全是真情实感。 她不是在骗晋城,而是真的那么想!意识到这个事实的一瞬间,他如堕地狱,身周皆是黑暗。 她怎么能这样,一边说着心悦他的话,一边却想着远离他?这一世,他原本想着放过她,也放过自己,可她却一次次给他希望,又一次次将他推入深渊,让他在这无边的绝望中再也无法挣脱。 她可真是狠心啊,当初他就该杀了她! 可即使到了这个地步,他还是舍不得,舍不得杀她,更舍不得毁掉她。既然这样,那便一道在黑暗中沉沦,一世纠缠,不死不休。 他凝视着她,想要露出一个笑,却笑不出,只沉声道:“果真喜欢的话,瑟瑟便证明一下。” 啥?瑟瑟愕然抬头,却被他眸中的浓重的阴霾镇住。怎么……证明? 他眼中的阴霾更浓 ,蓦地伸手,一把抓住她纤细的腕子,用力一扯。她惊呼一声,身不由己,直接跌向了他的怀中。 他一手环住她不堪盈握的纤腰,另一手穿过她的膝弯,蓦地打横将她抱起,大步往她的内室而去。 瑟瑟大惊失色:“你,你要做什么?” 他一言不发,直接进了内室,一脚将门踹上。巨大的关门声吓得瑟瑟一个哆嗦,他的双臂不由紧了紧,随即懊恼地松开,直接将她丟到了床上。 床铺柔软,他又克制了自己的力道,瑟瑟摔得并不重,刚要挣扎着坐起,蓦地被他眸中的绝望骇住。 这眼神她是那般熟悉。一瞬间,前世被她刻意遗忘的某段记忆忽地泛上心头。 承香殿中,他第一次临幸她,她心如死灰。他一离开,她再忍不住,泪水无声地流了下来。贴身服侍她的一等宫女绿萝悄悄凑上来,告诉她宫里备有避子的汤药,问她要不要喝。 她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了。当时,她并不知道,那碗药的功效其实是永久绝育,会对她的身体造成一辈子的损害。可即使知道了,只怕也会喝下去。那时她恨他入骨,怎么会愿意为他诞下子嗣? 也不知是谁偷偷禀告了他,他匆匆赶到承香殿时,她已将整碗汤药喝完。那时的他,也是这样绝望而愤怒的模样,望着她犹如笼中困兽,恨不得将眼前看到的一切都撕成碎片。 后来她便病倒了,昏昏沉沉间很多事都不大清楚,等她清醒后已被他移到了显阳殿中,只听说承香殿中所有的宫人都被杖毙,亡魂满殿,血染宫墙。 那时她恨他,从不觉得自己的选择错了,反而因他的暴虐更加厌恶他,与他越发水火不相容。可直到死前那一刻她才明白,她不过是个被陈括和萧太后设计的傻子,因为萧思睿对她的执念,才会被他们选中,打造为复仇复国的一柄利器。 那碗药,那碗让她永远失去做母亲资格的药,便是为了让她断绝所有退路,杜绝一切心软的可能。为此,他们不惜让她一宫的人付出性命的代价。 她怎么能怪他当时的绝望和疯狂? 如今,在他无意间听到了她绝情的话语后,她竟又看到了相似的眼神。 为什么?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在心中冒起:难道他竟还眷恋着她,在意她对他的心意,希望得到她的回应,哪怕前世她毫不留情地杀死了他? 一瞬间,她仿佛被这个猜想抽去了全身气力,一动都不能 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反复盘旋:他怎么可能这么傻? 脑中却有另一个声音在告诉她:他就是这么傻。若不是傻,早就在她杀他时,他就该杀了她报仇;若不是傻,在这一世重逢时,他也该杀了她,而不是一次次地帮她,救她。 这一世,他没有对不起她,是她为了活命,不断地编织谎言,欺骗了他。她怎么能怪他得知实情后的愤怒和疯狂? 可,还是生气:就算这样,他就不能好好和她说,非要这么粗暴?活了两世的人了,一点长进都没有。 她望着他,眉尖微蹙:“您,究竟怎么了?” 他依旧没有说话,俯下身来。高大的身躯形成一片阴影,彻底笼罩住她娇小的身形,在她复杂难辨的目光中,大手落下。 粗糙的指腹描摹过她精致的眉眼,柔美的脸颊,又顺着下巴的线条划过她修长如天鹅的雪白颈项,继续往下,落到了她的衣带上,轻轻一扯。 衣襟散开,露出里面薄薄的纱衣,几乎遮蔽不住她身体的曲线。十六岁的她,虽然还比不上后来那般峰峦起伏,身姿妖娆,却已初显少女身段的柔美,甚至因这含苞待放的模样更添让人攀折的渴念。 他目光掠过,呼吸蓦地一顿,目中染上几分叫人心惊的欲/念,声音低沉而危险:“瑟瑟若喜欢我,把自己交给我如何?” 她有些气恼,更多的却是头痛:他就只会这一招吗?前世每每冲突发生,他也是如此,只会将她压在床上大肆挞伐,仿佛只有借由呼吸交缠,身体交融,感受到床笫间她对他的臣服,他才能稍稍意平。 这家伙,不光是傻,简直可以说是蠢笨,永远只会用最愚蠢的方法解决两人之间的问题!活该他前世会被陈括趁虚而入。 瑟瑟真想拿根棍子狠狠把他敲醒,却在下一刻,感觉到他的手压上了她的衣襟。那个部位?混蛋!她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下,伸手推他。 萧思睿见她抗拒,眸中顿时阴云密布,酝酿着风暴:呵呵,一试就试出来了,他就知道,她…… 他心中戾气生起,猛地抓住她的纱衣,正要一把撕碎。瑟瑟见势不妙,弱弱的声音忽然响起:“好。” 他的动作僵住。 她柔软的身躯依旧在他手下微微颤抖,如待宰的羔羊,苍白的面上却升起两朵红晕,黑白分明的杏眼凝视着他,盈满温柔。 她道:“您不是答应了要娶我吗?我嫁给 您,自然就是把自己交给了您。” 这个小滑头,明知他不是这个意思。 他冷笑,神情阴鸷而狂乱:“瑟瑟不是过不去心里那个坎,要我答应你,送你一个喜欢的夫君吗?现在……” 蠢笨这种毛病会越来越严重吗? 瑟瑟生气,犹豫起来。前世与他相伴三年,她其实一直知道怎么浇灭他的怒火,抚平他的暴躁,只是因为仇恨,她从来不屑于这么做。 可这一次……她心头狂跳,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伸出双臂轻轻搂住了他的脖颈。 在他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她微微仰起头,露出梨涡浅浅,靠向他,堵住了他接下来所有的话语,也堵住了他几乎无法克制的暴虐。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又名《纸老虎黑化记》^_^ 感谢以下小天使,么么哒~ 林亦槿今天也是世最可扔了1个地雷,stronging扔了1个地雷,戏墨者扔了1个地雷~ 灌溉营养液:“小雪花”+1,“r+”+2,“阿毛酱~”+18,“圆环”+3,“甘蔗甜菜”+5~ 第56章 柔软芬芳的朱唇轻轻贴上他的唇,带着清甜的如兰香气。萧思睿脑中“轰”的一下,整个人都石化了:这个小骗子,又想出新的招术来糊弄他了吗? 可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亲他,那样义无反顾的,却又是温柔的,甜蜜的,叫人心神俱醉的亲吻。 萧思睿觉得自己快要疯了,明明是完整的一颗心,却仿佛被硬生生劈成了两半,一半叫嚣着不要信她,一定要狠狠折磨她,弄哭她;另一半却在说,只要她愿意一直这样亲着他,哄着他,便是骗他的,他也心甘情愿。 他一动都不能动,任她贴着他,缓缓闭上了眼。很快,他就发现这有多么失策,眼睛看不见,其它的感观却更为放大,她缠绕在他脖颈上的藕臂,紧贴着他的香唇,诱人的体香,轻浅的呼吸,件件都在提示着他她的存在,告诉他,她就在他怀里,她主动亲近了他。 她已经答应了他,如果愿意,他现在就可以要了她,让这个惯会骗他的坏丫头彻彻底底属于他。 天人交战间,他感觉到她离开了他的唇,稍稍后退。他心中一空,睁开了眼,下意识地追逐了过去。一手支撑住身子,另一手绕过她,托住她的后脑勺,狠狠地噙住了她香软的唇。她挣扎了下,仿佛想躲避,却很快止住动作,闭上眼睛任他施为。 他察觉到她的乖顺,只觉心都在发烫,含住她的唇,仿佛含着最甜美的糖果,肆意地□□吸吮,越来越凶猛。 她有些受不住,“呜呜”地发出声音,面孔绯红,呼吸凌乱,小嘴儿不由自主微微开启。他正中下怀,趁势攻入她口中,勾住她软软的舌,强势攻城掠寨。 怀中的娇躯越来越软,到最后,搂住他脖颈的藕臂无力地落下,抵住他的胸膛。他稍稍松开她唇,趁势抓起她双手,拉过头顶,整个人都压了下去。 她在他身下,浑身止不住地轻颤着,缓缓闭上眼睛,急促地喘息着。芬芳的气息随着她的一呼一吸拂过他的脖颈,如无数根羽毛一起轻轻挠过,激起阵阵颤栗。 真要命! 他浑身都硬了,心头一篷火一下子旺了起来,烧得他眼尾都开始发红,腾出一只手来,探入她的衣襟,触到那柔滑如脂的肌肤一瞬间,他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她柔软美妙的身躯有多**,他比谁都清楚。 可她真的愿意吗?在这里,这个时候,无名无分地被他占有?他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向她的面容,蓦地愣住。不知何时,身 下少女原本绯红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一如前世每一次他想要临幸她时一般。 他仿佛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浑身冰冷,所有的欲/念与狂乱都如潮水般退去。 她伪装得再好,终究是不愿意的。 是的,他可以假装不知道,继续下去,彻底占有她,得到她。可得到她之后呢?他心里忽地感到一阵莫名的悲哀。上一世他使尽手段得到了她,她却恨他入骨,到头来终究只是一场空。这一世,难道又要重蹈覆辙? 满腔情绪无处宣泄,他蓦地放开她,直起身来,欲要大步离开。袖角却忽然被人扯住。她细细柔柔的声音响起:“九哥!” 他冷冷道:“放开我。”趁他还控制得住自己。 她不放,轻声道:“我现在的确不愿意。” 他冷笑不语,猛然用力甩开她,拂袖欲去。 瑟瑟急了,索性翻身坐起,和身扑上,将他整条手臂抱入怀中。 萧思睿想再甩开,却怕把她弄伤,身子僵了半晌,不由气笑了:“你这是做什么,耍赖吗?你既不喜我,又何必如此?” 她被他说得眼圈都红了,委屈地噘起嘴来:“你这话说得好没良心。” 萧思睿无语了:这个小没良心的,居然还敢倒打一耙,指责他?可她的语气是那样亲昵自然,倒叫他全然没了脾气,心平气和地道:“说好的是你,说不愿意的也是你,我已经都由着你了,你还要我怎么做?” 瑟瑟道:“可你说我不喜你。” 他胸中一痛:“难道不是吗?” 瑟瑟听他这么说,杏眼都瞪圆了,气道:“在你心中,我是那么随便的人吗?如果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你,我为什么要亲你?”她主动亲他固然有形势所迫的关系,可若是她真的讨厌他,是怎么都不肯这么做的。 也许这喜欢比不上前世心动时的浓烈与纯粹,夹杂着歉疚与安抚,可至少,这一次,她不是在骗他。 萧思睿怔住了,恍然忆起,前世,她非但从没主动亲过他,甚至他吻她时,她也永远都是拒绝的姿态,不论他是如何地愤怒与绝望。 碰触到底线时,她是那样骄傲执拗的一个小姑娘。若她真的如同前世一般厌恶他,就算再害怕她,也根本不会委屈自己主动这么做。所以……他的心蓦地剧烈地跳动起来,他是不是可以奢求一下,她其实并不是完全骗他,而是当真有一点喜欢他了? 他不由偏过头,仔仔细细地打量她。 她紧紧地抱着他,微仰着脸,娇美的面上绯红一片,黑白分明的杏眼水汪汪的,没有曾经的厌恶、恐惧和仇恨,只有浅浅的温柔与羞涩。 他满腔的怨愤与气怒顿如水中的气泡般,一下子被戳破了,心中泛起一丝悲哀:从前世到今生,似乎永远是这样,只要她对他稍稍柔软,他便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就算她还在骗他,他也愿意沉溺在这样的眼神中永不醒来。 可她能永远这样待他吗? 他心中疼痛,忍不住冷笑出声:“你不怕我了?” 瑟瑟怔了怔,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样一个问题,摇摇头又点点头:“其实还是有些怕的,您刚刚的样子实在可怕,吓坏我啦。” 果然,他神情冷下,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到她接着道:“不过,您要是肯答应我,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许生我的气,我就不怕啦。” 刚刚的那丝悲哀还未来得及发酵,就被她狡黠的话语搅得烟消云散。这个小滑头,这是为以后未雨绸缪吗?她大概不知道自己早就知道了她的秘密了。他心中又好气又好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是吗?” 她连连点头:“您答不答应我?” 他并不轻易松口:“不行,万一你以后做的是不可原谅的错事,也不许我生气吗?” “这样吗?”她顿如霜打的茄子般,神情蔫了下去。 “不过,”他心中到底不忍,神情柔和下来,“只要你从现在起再不骗我,我就不会真生你的气。” 她的眼睛顿时亮了:“君子一言——” 他接道:“驷马难追。”他等着她亲口向他坦白的那天。 她心头压着的巨石微松,不由笑靥如花,晃了晃他的手臂道:“您一定要记得,若是敢誓言的话,那我,那我……”她想了想,毫无气势地道,“就算嫁给了你也一定要和离。” 他怔住,不敢置信地看向她:“瑟瑟这话,是愿意嫁我了?”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脸顿时红了,却还是落落大方地点了点头。 “刚刚不是不愿意吗?” 她瞪了他一眼:“刚刚那是无媒苟合,怎么能一样?” 所以,她刚刚不愿意是因为这个原因,而不是他以为的那样?也是,萧思睿想到自己刚刚的举止,懊恼泛上心头:他刚刚委 实失去了理智,不管前世两人曾经如何地颠鸾倒凤过,这一世她终究还是个未出阁的女儿家,是他太孟浪了。 只是还是疑惑,“为什么改了主意?”先前她不还一直推三阻四,怎么会忽然就愿意了? 她想了想:“大概是因为您劈散晋城长公主头发的动作实在太英雄,太解气了?”在他惊愕的目光中,又小声补充道,“何况,嫁给您还能让她伤心失望,生气难过,这不是一举两得。” 萧思睿:“……”所以,他还得感谢晋城长公主?这个小混蛋,还以为她忽然良心发现呢,果然不能对她期待太高。 说也奇怪,瑟瑟若说是因为别的理由改了主意,他还当真未必信她,可这个荒诞的理由,却反而叫他在哭笑不得之际轻易信服了。 原来,她也并非是无法打动的铁石心肠。虽然没有他所期待的情深,却也不是对他全然无意。 他心中一荡,气血上涌,忍不住低声诱哄她:“那我们要不要做件能让她更加生气的事?” 瑟瑟疑惑:“什么事?” “这件……”被她抱于怀中的手臂抽出,揽上她不堪盈握的细腰,将她紧紧锁入怀中。他凑近她,低头,声音消失在她甜蜜的唇边。 这一次,他吻得格外温柔,试探着一遍遍用舌尖描摹着她的唇形,耐心地引诱她开启唇齿,引导着她的香舌与他纠缠共舞。 瑟瑟先还有些僵硬,渐渐在他异常耐心的动作中失了神,浑身战栗,软倒在他的臂膀中,任他予取予求。 缠绵之际,外面忽然传来砰砰的敲门声,归箭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大人,有圣旨到。” 瑟瑟心头一惊,从迷乱中清醒过来,用力推了推萧思睿。 萧思睿微微放松她的唇齿,含糊道:“不必管。” 瑟瑟可没有他的胆色,扭开脸避开他追逐而来的唇,喘息着叫了声道:“九哥!”只是这拒绝的声音又软又媚,实在没有什么威力。 萧思睿听得心尖发热,目中带上一分笑意,哑声道:“怎么了?” 她道:“圣旨。” 他不以为意:“让他们等着就是。” 瑟瑟急了,又推了推他。这可是圣旨!这个家伙是不是色令智昏了?他现在还是人家的臣子呢,难道竟要拉着她抗旨不成? 萧思睿见她情急,终究不忍,低头啄了她的香唇一下:“要不你亲我一 下,亲了后我去接旨。” 瑟瑟:“……” 萧思睿也不急,抱着她一动不动。 好,算他狠!瑟瑟无奈,破罐子破摔地想着反正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踮起脚,在他颊边亲了一口。 萧思睿不买账:“地方不对。” 瑟瑟:“……”恶从胆边起,直接一口咬上了他的唇。 萧思睿搂住她纤腰的手蓦地收紧,目光转深,望着她红艳艳的唇,慢慢地舔了舔刚刚被她咬到的地方:“瑟瑟喜欢这样吗?” 瑟瑟心肝一颤,心中警铃大作,又赶忙轻轻吻了吻他的唇角,软软求道:“刚刚是我错了,您快放开我。” 萧思睿深深地注视着她,看到她眼中的哀求,终于放开她,站起身来向外走去。瑟瑟这才松了口气,只觉得手足俱软,抖着手飞快地整理自己的衣衫。 外面归箭的声音在说:“是给小娘子的圣旨。” 瑟瑟动作一顿,不由大奇:怎么会有圣旨给她?就听萧思睿冷淡的声音响起:“我去看看。” 脚步声远去,瑟瑟加快了动作,见衣衫整理得差不多了,连忙扑到铜镜中前检查自己。 她不由愣了。 铜镜中,少女青丝凌乱,面若朝霞,眸若含水,形状漂亮的菱唇红艳艳的带着水泽,一看便知刚刚被人肆意轻薄过。 这可怎么去接旨啊! 脑中蓦地想起他刚刚是怎样将她抱于怀中,轻咬慢舔,吸吮勾缠的,她不由心中大悸。 半晌才定下神来。她重新挽了个髻,再三检查,确定自己无异样了,才走出屋去。 藏弓在门口向她行礼:“燕小娘子,大人有令,请你留在这里。” 给她的旨意她不去接行吗?瑟瑟皱起眉来,看向四周,除了藏弓外竟是空无一人。她这才觉出了不对劲:这可是在她自己家中,自己的院子,怎么闹出这许多事,竟没有一人过问?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以下小天使,(づ ̄3 ̄)づ╭ 林亦槿今天也是世最可扔了1个地雷,namnamzhang扔了1个地雷,剪玉飞绵扔了1个地雷,今天也很爱罗大盾扔了1个地雷,一只小凛零扔了1个地雷,stronging扔了1个地雷,霍螶俏壹沂3堑扔了1个手榴弹,俗人没办法扔了1个地雷~ 灌溉营养液:“俗人没办法”+10,“霍螶 俏壹沂3堑”+5,“一诺”+10,“狮子”+10,“”+1,“咒文”+1,“零爻su”+5,“双鱼座”+88,“一只小凛零”+7,“.”+19,“进击的多肉君”+5~ 第57章 院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瑟瑟目光过去,看到了抱月团团乱转的身影。 她凝眉道:“进来!” 抱月得令,一溜烟地小跑进来,神色焦急地打量她:“二娘子,你没事?” 瑟瑟没好气:“你这个时候再问我有没有事,还来得及吗?” 抱月的眼眶一下子红了,委屈道:“都是藏弓不好!” 这关藏弓什么事?瑟瑟奇怪。抱月告状道:“藏弓带着人拦在门口,不许我们进出。他们人多,奴婢又打不过他,想进来帮您都不成。” 藏弓一脸尴尬,抱拳道:“小娘子恕罪,这是大人的吩咐。” 瑟瑟自然知道怪不得他,心中默默给萧思睿这混球记上一笔,他可真能啊,仗着自己的武力和权势,在她家作威作福的。 只是,既然是不许进出,怎么现在只看到了抱月一人?瑟瑟问道:“我母亲呢?” 抱月回道:“接到宫中通知,马上有旨意要来,夫人换了诰命服,和老夫人,大夫人一起去迎接了。” 瑟瑟道:“我去看看。”旨意是给她的,她一直不露面算怎么回事?到时也不好和祖母她们解释。 藏弓阻拦道:“小娘子,大人有令……” 瑟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要出去!你让不让开?”她扬眉道,“我记得他关照过,你们要听我的吩咐,若对我不敬,便如对他不敬。” 藏弓顿时苦了脸。大人对小娘子如何,别人不知道,他和归箭两个还能不知道?他要真惹怒了小娘子,只怕倒霉的还是他。 抱月见他吃瘪,高兴地冲他做了个鬼脸,扶着瑟瑟往外走去。藏弓想拦又不敢拦,只得亦步亦趋地跟在她们身后。 归雁堂前已经摆好了香案,燕家人济济一堂。周老太君、范夫人、萧夫人都是按品大妆,立在门前等候传旨的内侍。 见到瑟瑟过来,范夫人笑着对周老太君道:“好了,好了,瑟瑟不是来了吗?您就不用担心了。” 瑟瑟笑着和众人招呼过,目光落到萧夫人身上,微一停留便移开了。 萧夫人目光复杂地打量着她。刚刚萧思睿气势汹汹,破门而入,倒下的院门毫无遮挡之效,萧夫人清晰地看到他将瑟瑟打横抱起,进入屋中,心中惊骇之极。 那情形,无论如何都不像是一对正常的甥舅。可除了踢门的那一下后,屋里再无动静, 也不知两人究竟在屋中做了什么,怕有损女儿的名声,她甚至连叫人都不敢。幸好瑟瑟现在的模样倒还算正常。 可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了,瑟瑟还怎么嫁人? 她心中煎熬,现在却不是问瑟瑟的好时机,只得暂且忍耐下来。 燕晴晴看到瑟瑟,招了招手,叫她和自己站在一起,悄悄问道:“说是给你的旨意,你知不知道是什么事?” 瑟瑟摇了摇头,心中也好奇得很。她左右看看,没有看到萧思睿,问道:“萧大人呢?” 燕晴晴一怔:“萧大人来了吗?我没有看到他。” 还是大伯燕行知道:“我刚刚在门口碰到了萧大人,他有事先走了,我留都留不住。” 瑟瑟愕然:先走了?他不是出来帮她接旨的吗,怎么就走了?藏弓还留在她这里呢。 燕家人又等了一会儿,传旨的内侍却迟迟不到。众人渐渐不安起来。正在这时,负责守门的老张头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惊慌失措地道:“员外,老太君,不好了!圣旨,圣旨在我们府门口被截了。” 啥?燕家人面面相觑,惊骇不已: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连圣旨都敢截? 燕行急急问道:“谁干的?” 老张头气喘吁吁地道:“是萧大人。” 瑟瑟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燕行变了脸色:“究竟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老张头好不容易喘匀气,一口气将刚刚偷偷看到的情况说了出来:“宫中来传旨的大人还没进府门就被萧大人拦住了。萧大人说要看看圣旨,内侍大人先还不肯,萧大人看了他一眼,他就害怕了,将圣旨拿了出来。谁知萧大人看过圣旨后就冷笑起来,将圣旨往怀里一揣。内侍大人急了,问萧大人讨要圣旨,萧大人却说圣旨写错了。” 圣旨写错了?他还真敢说! 燕家人个个听得目瞪口呆,周老太君忍不住追问:“然后呢?” 小厮道:“然后,内侍大人自然不肯,圣旨没有传到,他该怎么交差?萧大人就拎着内侍大人一起回宫,说要去找陛下。” 瑟瑟听得脑袋突突得疼,强抢圣旨,认真追究起来的话,可是要掉脑袋的。这样胡闹的事,怎么都不像是一向端严的萧思睿能做出的。所以,圣旨里究竟写了什么,竟叫他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前来传旨的内侍黄门贾全禄此刻也是一百个 想不通。他隐约知道圣旨的内容,原本以为捞到了一个好差事,没想到竟会遇到这个阎王。 贾全禄简直气得肝疼,别说圣旨不可能错,就算错了,与这位何干? 可在这位面前,他连个屁都不敢放。 这下好了,圣旨被抢,差事砸了,不管他如何哀求,还要被这个阎王拎着一起回宫。一定是他出宫前忘了烧高香,才会这样倒霉到了家。 一行人进了宫,萧思睿问了天成帝还在勤政殿批奏折,拎着贾全禄直接去了勤政殿,叫他先去回话。自己却一撩袍角,直接在殿前的阶陛上跪下了。 贾全禄腿都吓软了,哭丧着脸,战战兢兢地走到殿门,恰遇到张怀礼。张怀礼见他魂不守舍的样子,惊讶道:“这是怎么了?” 贾全禄如逢救星,扑过去道:“殿头救我。”张怀礼脑子活,主意多,平时对他们这些下属也颇为关照,向来有人缘。贾全禄此时正当六神无主,不由地小声把事情说了一遍,向他讨个主意。 张怀礼想到先前萧思睿匆匆离开的样子,心中越发惊讶。这位先前离去竟是为了这事吗?他皱眉道:“丢了圣旨,非同小可,一个不好,只怕性命都要丢了。” 贾全禄更害怕了:“还请殿头救我,小人愿当牛做马报答殿头。” 张怀礼安慰了贾全禄几句,勉强道:“那我便试试,陛下那里我代你去禀报。” 贾全禄犹豫:“只怕萧大人不同意。” 张怀礼伸指点了他一下:“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子。罢了罢了,我好人做到底,去见见萧大人,帮你说个情?” 贾全禄喜出望外,感恩不尽。 张怀礼走到萧思睿跟前,飞快地小声说了一句:“大人,长公主正在见陛下。” 萧思睿看了他一眼。 张怀礼这才“唉呀”一声道:“大人这是作甚?快快起来。”一边作势去扶他一边又低声补充道,“长公主哭得厉害,陛下似乎很生气,斥责了长公主。” 萧思睿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跪住一动不动,沉声道:“张殿头不必管我,我是来向陛下请罪的。” 张怀礼道:“既然如此,小的去禀告陛下。”又压低声音飞快地道,“大人,小贾行事畏缩,我怕会坏了大人的事。” 萧思睿道:“那便有劳张殿头了。”他把贾全禄拎回来,是防备他把责任往燕家头上推,倒不在意其它。 张怀礼连道不敢,快步向正殿走去,给贾全禄比了个搞定的手势。贾全禄连连作揖打拱,感激不尽。 张怀礼跨入殿门,穿过肃穆庄严的大殿,熟门熟路地转向与大殿相通的东暖阁。 东暖阁门口垂着鲛绡纱帘,错金银龙首铜炉中,龙涎香的香气丝丝缕缕地散发出来。纱帘外守着两个宫女,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天成帝身边的大太监都知罗宣抱着一柄拂尘,也面无表情地守在外面。 张怀礼刚走近,便听到里面传出呜呜的哭声。透过纱帘,影影绰绰看到里面有女子的身影。 晋城长公主这是还在闹呢? 张怀礼停下脚步,先笑着和罗宣打了招呼,低声对罗宣说了几句。罗宣点了点头。张怀礼这才走到纱帘旁,微微抬高声音道:“小人有要事启禀陛下。” 里面传出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进来。” 张怀礼低着头走进去,目不斜视,躬身禀报道:“陛下,殿司萧大人在外面请罪。” 天成帝还未来得及开口,一道女声先响起,一边哽咽一边气急败坏地道:“他也知道怕了?皇兄,你一定要为我报仇,狠狠责罚他。”正是晋城长公主。 龙座上传来一阵咳嗽声,好不容易咳定,天成帝的声音响起,斥道:“胡闹!” 晋城长公主跳了起来:“我怎么胡闹了?割发如斩首,他对我无礼,分明是不把您放在眼里,怎能轻饶?您要是不给他个厉害看看,皇家的颜面何存?” 天成帝不说话。 晋城长公主愤怒道:“他自己都知道错了,前来请罪,您总不成还要闭着眼睛说他没错?” 天成帝又咳了几声,问张怀礼:“萧卿此来,是向公主赔罪的吗?” 张怀礼小心翼翼道答道:“回陛下,萧大人前来请罪,为的是别的事。” 晋城长公主一愣,简直是出离愤怒了:“你胡说,不可能!” 张怀礼慌忙下跪伏地,不安道:“公主,小人不敢妄言。” 晋城长公主叫道:“那你说,他还有什么事要请罪的?” 张怀礼为难不语。 天成帝挥了挥手:“晋城,你先回宫。” 晋城长公主跺脚道:“皇兄!” 天成帝道:“这件事我会和萧卿提,叫他向你赔个不是。你今日先退下。” 晋 城长公主见他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不由气急:“皇兄,他如此嚣张,不就是仗着北人南侵,我大陈朝中无人,要他领兵护佑?可他再能,也是我们陈家的臣子,您再纵容他,就不怕他尾大不掉,心生妄念……” 天成帝病恹恹的声音骤然严厉起来,打断了她:“晋城!” 晋城长公主又气哭了,见天成帝脸色严厉,到底不敢违逆,跺了跺脚:“皇兄,你会后悔的!”掩面冲了出去。 天成帝脸色难看之极,蓦地拂袖,将桌上的茶盏推了下去。瓷盏落地,四分五裂,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张怀礼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半晌,天成帝无力的命令声响起:“收拾了。” 宫女进来,战战兢兢地打扫干净。天成帝已经恢复了平静,看向张怀礼:“说,怎么回事?” 张怀礼道:“萧大人他截了圣旨。” 天成帝目中利芒闪过:“哪道圣旨?” 张怀礼道:“赐给燕家小娘子的那道。” 天成帝怔了怔,露出古怪之色:“他不是认了燕家小娘子为外甥女吗?朕赐婚燕家小娘子,嫁给朕最得意的儿子为正妃,他有什么不满意的?” 张怀礼道:“小人不敢妄加揣测。” 天成帝若有所思,想了想道:“你把他给朕叫进来。” 萧思睿进来,下拜道:“陛下,臣有罪,特来领罚。” 天成帝叫了起,温言道:“九郎何必如此?你是皇后的族弟,也是朕看着长大的,什么秉性,朕还能不知?”他挥了挥手,屏退左右,和颜悦色地问道,“只是,九郎你素来行事稳重,忽然做出截下圣旨之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思睿再拜,从容而道:“臣也是不得已。陛下,燕家小娘子乃臣表妹,岂能为七殿下良配?臣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七殿下乱了伦常,只得冒死拦下圣旨。” 天成帝愣住:“表妹?她不是你的外甥女儿吗?” 作者有话要说:陈括:呸,什么乱了伦常,是表妹还是外甥女儿,还不是你自己说的? 舅舅:那我就直说了,那是我媳妇儿,七殿下肖想舅母,难道不是乱了伦常? 陈括:…… 感谢以下小天使,群么~ 林亦槿今天也是世最可扔了1个地雷,寻欢扔了1个地雷,萧山扔了1个地雷,萌萌哒的小读者 扔了1个地雷,stronging扔了1个地雷,歆婉婉婉儿扔了1个地雷,hahaha扔了1个地雷~ 灌溉营养液:“哒哒哒”+1,“001”+1,“”+5,“零爻su”+9,“”+1,“热热大王zhou.”+2,“何雪冰”+5,“舒意”+1,“未亡人”+1,“引鹿”+49,“明月清风”+6,“??)?*??”+1,“”+3,“小雪花”+1,“珍珠糖”+1~ 第58章 归雁堂人已经散去。圣旨被截,连传旨的人都被萧思睿拎走了,燕家的人再等着已无意义。只是截圣旨事委实骇人听闻,众人不免议论纷纷,谁也想不通萧思睿为什么要这么做。 瑟瑟的心里隐隐不安,这件事上一世并没有发生过。只是想到萧思睿行事素来心有成算,他又是个重活一世的人,料也不会做没把握的事,倒也没有太过忧虑。 这会儿,她正看着倒塌的院门头痛。 云鹘院今日格外热闹,晋城长公主先到,萧思睿后至,发生的事别的都可以遮掩,可这院门倒了却是遮掩不过的。萧夫人叫了人来修门,没一会儿,松鹤堂和云鹊馆都知道了消息,纷纷派人来问怎么回事。 都怪萧思睿这个混蛋,看着挺稳重的一个人,生起气来什么事都做得出! 瑟瑟头痛欲裂,索性都丢给萧夫人解释。可萧夫人自己都是一肚子的疑问,觑了个空问瑟瑟,她和萧思睿之间是怎么回事。 她不问还好,一问,瑟瑟想起当时的情形,心里开始钝钝地疼。 当时她情绪紧张,没有多想,可现在回想起来,萧思睿过来时闹出那么大的阵仗,情绪任谁都能看出不对。结果呢,他堂而皇之地抱着她进了内室,萧夫人就这样听之任之,一点反应都没有? 萧夫人究竟有没有将她当成女儿? 若是这一次来的不是萧思睿,而是别人;若是她没有前世的记忆,没有豁出去安抚住萧思睿,她简直不敢想象自己的下场。可即使这样的结果,也是她委曲求全之后求得的。 她为了安抚他,被迫答应了嫁给他。 她当然没有再恨他,甚至,和他在一起也是欢喜的,可嫁给他,依旧是这一世她最害怕的事。她对不起他,根本没有资格做他的妻子,若是有一天秘密暴露,就算他会原谅她,可心里那根刺又该如何消除,她该如何面对他? 这桩婚事,一开始就是错的。可形势所迫,她却不能不答应下来。如果当时萧夫人肯站出来,哪怕只是阻止一声,她也可以有些回旋余地。 自从父母归来,萧夫人实在让她失望了太多次,她一直努力说服自己不要怪对方,萧夫人总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一直以来,想要她嫁入皇家,也可以勉强解释成是想她日后过得好。可今日之后,她真是有些怨恨萧夫人了。 她这个母亲,在她最需要她的时候,甚至连最起码的保护孩子都做不到! 瑟瑟心烦意乱,不想理会萧夫人,干脆躲到了燕晴晴那边。 燕晴晴正坐在绣房的窗边绣一个香囊,见到瑟瑟来,顿时眼睛一亮,拉着她含笑道:“你来得正好,快来帮我看看,这个绣得怎么样?”舞刀弄枪她在行,女工这种细致活,她实在做得没什么信心。 瑟瑟看到她明亮阳光的模样心里就好受了许多,低头看向香囊。香囊还未成形,勉强能辨认出绣的是一丛兰草。这个绣工……瑟瑟实在说不出违心的夸赞,委婉地道:“比你从前绣得好多了。” 燕晴晴很高兴:“真的吗?” 瑟瑟肯定地点点头。 燕晴晴笑道:“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我还有几针就可以换线了,你等我一等。” 瑟瑟见她认真,想起前些日子和她一起,被伯母范氏拘着做女工的情形,不由好奇问道:“这也是大伯母布置给你的任务?” 燕晴晴摇了摇头:“是我自己要做的。我就不信,连我们家最难的棍法我都能学会,小小的绣花能难得倒我。” 瑟瑟心中大奇:阿姐向来最讨厌做女工,怎么忽然改了主意?她心中一动,忽然记起当初赵安礼说阿姐粗鄙,不像女人的那番话。难道是被赵安礼刺激到了? 她和燕晴晴向来无话不说,心中想着,就问了出来。 燕晴晴惊讶道:“你想什么呢?怎么可能是因为他。是这些日子娘为了我的婚事,一直在担忧伤心,我想让她开心些。我还特意请教了魏先生,在里面放了安神宁气的药物。” 瑟瑟意外:“阿姐,你和魏先生还在联系吗?” 燕晴晴脸儿微红,态度倒还是落落大方:“魏先生对我有大恩,又是因我受的伤,这两天你不在家,二哥陪着我去看了他。”她转移了话题,笑眯眯地看向瑟瑟,“别光说我了,我可听说你那里今天热闹得很,连院门都被人踹倒了?” 果然是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瑟瑟清咳了下,下午发生的事实在太过刺激,她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开口。 燕晴晴也就随口一问,见她迟疑,体贴地道:“你要是不想说就算了,不要勉强自己。” 瑟瑟道:“我不是不想告诉阿姐,只是说来话长,不知从何说起。”这些事压在心头沉甸甸得难受,她正想找个信任的人倾诉一番。 燕晴晴道:“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好了。” 瑟瑟想了想,告诉她道:“院 门是萧大人踹倒的。晋城长公主上门来找我的茬,萧大人知道了消息,特意过来看看,情急之下踹倒了门。” 燕晴晴万万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瞠目结舌:“萧大人他可真是!只是,”她提起心来,“好端端的,长公主找你的茬做什么?” 瑟瑟道:“长公主要我发誓,永远不能喜欢萧大人,不能嫁给他。” 燕晴晴惊呆:“长公主怎么知道你以前喜欢萧大人?” 瑟瑟:“……”阿姐,你这个重点好像不对。 燕晴晴见瑟瑟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慰她道:“算了,长公主身份尊贵,我们惹不起,她要你起誓就起誓。你和萧大人是甥舅,本就不可能再喜欢他,嫁给他。” 瑟瑟心里苦:“我原本也是这么做的。” 燕晴晴听出不对:“怎么了?” 瑟瑟哀叹一声:“可萧大人赶过来,阻止了我。” 燕晴晴:! 瑟瑟道:“阿姐,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这次去屏山苑,萧大人当众宣布,我不是他的外甥女,而是和他同辈。” 燕晴晴愣了半晌,一点点消化这个消息,不由结巴起来:“萧,萧大人这是什么,什么意思?” 瑟瑟叹气:“他要娶我。” 燕晴晴彻底呆住了。 屋中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瑟瑟托着腮,望着屋外已经结了小小青涩桃实的桃花树有些恍惚:唉,也不知道萧思睿现在在哪里,截走圣旨一事委实非同小可,他,要怎么做才能化险为夷? 勤政殿东暖阁。 听到天成帝惊诧地问瑟瑟和他的关系,萧思睿从容答道:“这件事全是臣不好。当初臣从水中救出燕小娘子,不欲损她名节,知晓她舅家亦为萧姓,故认了她为晚辈。岂知太夫人仔细,特命人前去建业查询家谱,才知燕家小娘子与臣乃是同辈。” 这段话的内容实在太丰富,天成帝好半晌才回过味来:“你从水中救她,为了她的名节认她做了晚辈,如今却发现按家谱,你其实并非她的长辈。” 萧思睿道:“陛下明鉴。” 天成帝皱眉:“你为何不早说?朕已经答应了括儿,岂能出尔反尔?” 萧思睿道:“全是臣之过,当初胡乱认亲,扰乱了辈分。如今拨乱反正,臣的表妹,即是皇后娘娘的表妹,七殿下若当真娶了她,只怕会惹人 诟病。有损陛下与娘娘英名。” 天成帝眼神微沉:“只是远亲。”谁会特意去查这个辈分? 萧思睿道:“燕小娘子的舅父后日就会到杭州与镇北侯府认亲,到时只怕就人尽皆知了。” 两人眼神对上,电光火石间,天成帝什么都明白了过来,沉默下来。 萧思睿也不着急,耐心等他。 天成帝终于开口:“九郎决心已定?” 萧思睿道:“是。” “旨意燕家人可曾听到?” 萧思睿道:“尚未宣旨。” 天成帝勉强笑道:“如此,倒是幸亏九郎中途截下圣旨。” 萧思睿请罪道:“臣胆大包天,还请陛下降罪。” 东暖阁中,一时静可闻落针。许久,天成帝站起,一步步走到萧思睿跟前,弯腰,伸手,亲自将萧思睿扶起,笑容亲切:“这件事爱卿做得对,非但无罪,还有功。朕得赏你。” 等到萧思睿离去,天成帝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蓦地发力,将案上的奏折推下。成堆的奏折如雪片般落地,发出哗啦的声响,天成帝却还不趁意,又狠狠地将面前的龙首端砚砸在地上。 屏风后响起环佩叮当之声,香风拂过,有轻盈的脚步声传来。一人蹲下,将被砸缺了一个角的龙首端砚捡起,放回案上。一对保养得宜,皓如白雪的玉手覆上天成帝的手,温柔的声音响起:“陛下何必发这么大的火?” 天成帝死死盯着眼前雍容华贵的绝色女子,森然而道:“皇后,你们萧家人都好生厉害。” 来人正是萧皇后,闻言嫣然:“再厉害,还不是陛下的臣子,总逃不脱陛下的掌心。” 天成帝神色稍缓,眼神却依然阴郁:“天下岂有这样的臣子?朕的皇妹想打就打,朕的皇儿看中的人想夺就夺。朕还得忍他,赏他。” 萧皇后道:“陛下难道不觉得九郎这样其实更好?” 天成帝冷笑:“好什么?” 萧皇后道:“您不是一向觉得九郎无欲无求,不易掌控,如今好不容易他有所求,您该高兴才对。” 天成帝目光闪了闪:“你是说……” 萧皇后道:“九郎有了牵挂,才是好事。” 天成帝闭了闭眼,再睁眼,先前的怒色已一丝不见,望着萧皇后微微一笑:“还是凤鸣你看得明白,倒是朕错怪你了。” 凤鸣正是萧皇后的闺名。 萧皇后道:“陛下既允了九郎,等九郎婚事定了,便索性多给他些体面,九郎必会感恩戴德。” 天成帝点头,皱眉道:“只是对不起老七了。倒要好好补偿他才对。”他想了想,看向萧皇后,“过几日择个吉日,把他记入你名下。” 萧皇后神色微变:“陛下?” 天成帝摆了摆手:“朕意已决,你不必多说。” 瑟瑟在燕晴晴那里一直盘桓到晚饭时,两人一起去了松鹤堂。按照惯例,一直是由她们两个陪着周老太君用膳。萧夫人憋了一肚子的话想问瑟瑟,始终没有找到机会。 晚上,新官上任的燕佪回来了,众人不免围着他问长问短。燕佪自己也一头雾水,盐铁副使的职位他谋求了很久,却一直没什么消息,还以为没希望了,没想到今天竟会直接砸到了他身上。 听说了萧思睿截圣旨的事,他不由露出讶色,他今天在各个衙门打转,办交接,可一点儿没听到这件事的风声。 瑟瑟听了倒是放下心来,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说明这件事被摁了下来,没有引起多少风波。 燕佪也是这么想的,嘱咐了燕家人守口如瓶,不要将消息外泄。 晚饭后,瑟瑟回了云鹘院。好在燕佪今天奔波了一天已经累极,明天还要早起赶早朝,直接回房歇下了,萧夫人要服侍他,没有时间来找瑟瑟。 瑟瑟走进自己屋子,刚进门,一只大手忽然伸过来,将她一下子拉了过去。她身不由己,跌入了一个坚硬的怀抱。 柔软的腰肢落入一对大手的掌握,熟悉的气息很快包围住她。瑟瑟心头大骇,又羞又窘之际,一边试图推开来人,一边喊抱月。 萧思睿低沉的声音响起:“抱月去帮藏弓一个忙,一时半会不会回来。” 瑟瑟气堵:“您这是做什么?”他越来越放肆了,父亲母亲可就睡在旁边的屋子中! 萧思睿深深凝视着她,低头,一个轻柔的吻落到她的发心,声音抵着她的青丝传出:“别动,我就是想见见你。” 作者有话要说:宝贝们情人节快乐!原谅我,今天中午临时开会,更得晚了些。 感谢以下小天使,(づ ̄3 ̄)づ╭ 林亦槿今天也是世最可扔了1个地雷,stronging扔了1个地雷,噼里啪啦汪汪汪~king~扔了1个手榴弹,噼里啪 啦汪汪汪~king~扔了1个地雷,噼里啪啦汪汪汪~king~扔了1个地雷,噼里啪啦汪汪汪~king~扔了1个火箭炮~ 灌溉营养液:“乖乖衰猫”+1,“阿阿阿顧吖_”+5,“jess”+1,“stronging”+3~ 第59章 温暖的气息拂过她头顶,带来轻微的痒意;柔软的唇印在发心,那奇怪又温柔的触感令她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 待那带着轻哄的含笑语声传入耳中,瑟瑟的心弦顿时似被一双无形的手轻轻拨动了下,嗡嗡颤动起来,身子跟着柔软了下来。 从来不苟言笑的人一旦温柔起来,真是要命。 瑟瑟觉得自己要糟。从前,他便是与她赤诚相对,缠绵榻上,她也只会感到羞辱难堪;这会儿的轻轻一吻,却叫她仿佛喝下一杯美酒,在隐秘的欢喜中,恍惚生起微醺之感。 原来心境不同,感触真会不同。 瑟瑟的心慌乱而羞窘,好不容易才稳住失序的心跳,低低开口道,“您现在见过了,可以走了?”可惜一开口,声音软绵绵的,不像赶人,倒像勾人。 萧思睿伸手抬起她下巴,仔细看她表情,但见她面似云霞,目若流波,娇态毕露,说不尽的妩媚动人,心中一荡,非但不走,反将她搂紧几分:“生气了,想赶我走?” 他的目光实在太过灼人,瑟瑟不敢和他对上,扭过脸嘟囔道:“您好大的本事,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哪敢生您的气?” 萧思睿看着她便是不高兴也是娇娇软软的模样,只觉可爱之极,忍不住嘴角微弯:“真生气了?”想了想,歉意地道,“下午我走得匆忙了些,丢下了你,是我不好,你恼我也是应该。” 瑟瑟愕然睁大眼睛,这个混蛋,她哪是因为这个生气?难道,他竟一点儿都没意识到他现在这种行为的不妥吗? 可听到他提到下午,她的心思不由转移过去,问他道:“圣旨上讲了什么,您为什么要拦截?” 萧思睿一点儿也不想提陈括求娶她为正妃之事,只含糊道:“圣旨出了点差错,所以被我拦了下来。” 圣旨还会出差错?瑟瑟觉得匪夷所思,心中好奇,问他道:“上面写了什么?” 萧思睿不回答。 瑟瑟心中一动,猜测道:“圣旨是给我的,可我既非宫中之人,又尚未出嫁,不可能得封诰命;如果是宫中的赏赐,也不用专门颁一道圣旨,只有一种可能,”她顿了顿,虽觉不可思议,可只剩唯一的可能了,“是赐婚的旨意?” 萧思睿的脸色沉了下去。 瑟瑟偷眼看到,乌溜溜的眼珠转了转:“你这么不高兴,是为我和七殿下赐婚的旨意?” 不该机灵的时候 ,她倒机灵起来了。萧思睿不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瑟瑟便知自己猜对了,见他不高兴,心中莫名开心起来,笑嘻嘻问他:“除了我,还有谁接到圣旨了?” 萧思睿还是不说话。 瑟瑟求道:“您就告诉我。” 萧思睿招架不住,不情不愿地答道:“还有顾太师的孙女。” 顾于晚?没别人了吗?瑟瑟讶然:“萧二娘子没有接到旨意吗?” 萧思睿道:“没有。” 瑟瑟有些意外,按照那晚萧以娴与陈括的密谋,顾于晚顶多一个侧妃之位,自己应该也差不多,而萧以娴会如上一世一样,成为陈括的正妃。她记得前世差不多也就是在秋季,萧以娴十里红妆,嫁给了陈括,不久后,陈括就被立为了太子。 这一次,怎么会没有给萧以娴赐婚的旨意?难道册立正妃的旨意还会排在侧妃之后发? 瑟瑟觉得奇怪,有心想问问萧思睿,萧思睿却根本不答她。瑟瑟只得作罢,反正陈括和萧以娴,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迟早都会凑一起。 至于她自己,她轻轻抵住萧思睿,扬起脸儿,笑盈盈地对他道:“多谢您帮我拦下圣旨。”不然这辈子还要嫁给陈括,她得怄死。 萧思睿见她笑得明媚,郁气稍散,淡淡道:“我不是为你。” 瑟瑟冲他眨了眨眼:“我知道啦。”他不承认不要紧,她承他的情便是。 他的目光带着贪婪,一点点描摹着她的身形,仿佛要将她牢牢刻在心间,慢条斯理地开口道:“我为的是我自己。” 瑟瑟在他毫不掩饰的侵略目光下脸又烧了起来:他可真是,哪有这样看人的! 她别开脸,不敢再看他,呐呐问道:“拦截圣旨乃是大罪,陛下会不会生气追究?” 他目光动了动:“瑟瑟是在担心我?”见她不回答他,干脆贴到了她耳旁,轻声问道,“怎么不答我?” 瑟瑟被逼不过,气恼道:“你这是明知故问。” 不称“您”了?他笑了起来,咬着她耳朵道:“可我想听你说。” 说话时的气息一阵阵喷到她耳中,扰得她心神不宁。瑟瑟没好气:“是是是,我担心你,不想你出事!” 他满意了,安抚她道:“你放心,有皇后娘娘帮我说话,不会有大事。”何况,他眼中闪过一丝冷色:大战在即,朝中无人,天成帝就算 心中再忌惮他,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动手。上一世,也是在两年后,朝廷与北人缔结了合约,他奉命班师回朝之后,才由新帝陈括对他下的手。 瑟瑟听得一凛:他似乎对萧皇后十分信任的样子?也是,前世她也是在临死前才知道萧皇后的真面目。可这个,她没法对他说。 她的心上蓦地蒙上一层阴霾,意兴阑珊起来,推了推萧思睿,冷淡地道:“时辰不早了,您还是早些回去。”该说的已经说得差不多了,他一个男子,深更半夜还呆在她的闺房总是不妥。 萧思睿见她神情,怔了怔,脸色微沉,“瑟瑟今日一直赶我,莫不是不喜欢我来看你?” 他一张脸板起来向来能唬人,瑟瑟心肝颤了颤,随即生起一股委屈来:什么人啊,什么叫一直赶他?明明她说的是正理,是他做得不对,还有脸摆脸色给她看? 她气得要推开他,他的手臂却忽然收紧,用力得仿佛要将她嵌入怀中一般。 瑟瑟被他禁锢的力道勒得有些难受,吃痛地挣扎起来。 他的呼吸乱了,腾出一手摁住了她乱动的身子,沉声道:“别动!” 瑟瑟正当委屈,哪肯听他的,在他怀中挣扎得越发用力。他额上沁汗,沙哑出声:“瑟瑟!” 夏日衣衫单薄,两人又实在靠得太近,瑟瑟终于发现了他身体的变化,顿时浑身僵住,心中恨得直骂:登徒子,大混蛋,怎么这么容易就,就……还没想出新词,眼前一黑,他气势汹汹地压了下来,胡乱堵住她水润的朱唇。强势的舌狠狠撬开她唇齿,在她口中蛮横地扫荡着。 瑟瑟被他堵得气都透不过来,脑中阵阵发晕,“呜呜”地叫着想往后退。他握住她纤细腰身的手却不轻不重地轻轻一捻,又酥又痒的感觉瞬间流遍全身。瑟瑟娇躯一颤,整个身子都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若不是他的双臂牢牢箍着她,差点滑到地上去。 混蛋混蛋混蛋,仗着前世对她身体的了解,这么摆布她!瑟瑟又气又急,又羞又恼,偏偏自己不争气,全身酥软,全然无力反抗,只能任由他捉住她的小嘴欺负个够。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稍稍放松了她的嘴儿,呼吸不匀地在她耳边道:“瑟瑟,早些嫁给我。” 瑟瑟喘息未定,无力地靠在他肩头,心里气得要命,却不知是气他多一点还是气自己更多点,一点儿都不想理会他。 他含住她的耳垂,舌尖轻勾。 瑟 瑟浑身都控制不住地战栗起来。 他道:“你既答应了嫁我,就算再不情愿,也不能反悔了。” 瑟瑟干脆闭上眼睛,拒绝看他。 下一刻,她忽觉自己腾空而起,已被他打横抱起,向卧室走去。她大吃一惊,失声叫道:“你要做什么?” 他望着怀中人明媚的杏眼,娇艳的红唇,眼神转深,随口答道:“自然是做叫你不能反悔的事。”走到床边,欲将她放下。 瑟瑟脑中“嗡”的一下,一把搂住他脖颈,死活不撒手:“我我我,我愿嫁你,不反悔,你别冲动。” 他沉声道:“松开。” 瑟瑟拒绝:“不松!” 他皱眉:“瑟瑟!” 瑟瑟闭上眼睛不看他脸色:“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松的。” 他沉默下来。 瑟瑟心中扑通乱跳,许久,才听到他轻轻叹息:“瑟瑟不肯松手,是想今夜把我留下吗?” 啥?瑟瑟心头一震,小心翼翼地掀开半边眼皮。模糊的视线中,隐约看到他望着她,啼笑皆非,一脸无奈。 是她眼花了?瑟瑟将眼睛完全睁开。她没看错,他神情无奈地看着她,眼中带笑,并没有刚刚叫人心惊的欲/望。 他温言道:“我看着你睡下就走。” 所以,他刚刚并不是图谋不轨?瑟瑟愣愣地看着他:“可是刚刚你说,要做叫我不能反悔的事。” 他道:“我是说回去准备提亲,等定了亲你就不能反悔了。” 瑟瑟一脸懵:所以,她刚刚误会了他,闹了笑话? 他面带复杂地道:“没想到瑟瑟比我放得开得多,原来在期待另一件事啊。”他在她耳畔轻啄一下,压低嗓子道,“你若真想,我可以勉为其难留下服侍你。” 什么跟什么啊,他绝对是故意的!瑟瑟大窘,烫手般将紧抱他不放的双手收了回来。 他却没有马上放开她,抱着她在她床头坐下,将她置于膝上,柔声问:“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先前究竟为什么生气了吗?” 原来他知道啊。经过刚刚一番心情大起大落的折腾,瑟瑟早就气不动了,心平气和地道:“你不该来的。” 他面露不解:“为什么?” 她道:“若是你们萧家的小娘子,半夜屋里忽然多了一个男子,你会不会生气?” 他想了想,勉强同意:“也对。是我不好,有错当改。我下次来看你,不叫你发现就是。” 瑟瑟瞠目:这也算改过吗?她从前究竟是怎么会觉得他是一个正人君子啊!她心累地揉了揉眉心,索性直说:“萧大人,这儿是女儿家的闺房,你根本就不该来,你知不知道?” 萧思睿点头:“我知道。” 瑟瑟道:“知道了你还来?” 他轻轻“嗯”了一声。 所以,他承认了自己明知故犯?他就是存心欺负她? 瑟瑟又气到了,握起拳来,狠狠地捶他,却如蜉蝣撼树,哪里能撼动他分毫。 他由着她动作,纵容地看着她,徐徐提醒道:“你刚刚又叫错了。” 瑟瑟一怔,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那声“萧大人”,理直气壮地道:“叫什么不都一样?我觉得叫你‘九哥’奇怪得紧,一点儿都不习惯。” “你叫我‘睿舅舅’的时候可没见你不习惯过,叫‘九哥’就不习惯了?”他恍然大悟,“原来瑟瑟好的是这一口啊。” 啥,啥叫好的这一口?瑟瑟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脑中不知怎的,却忆起在屏山苑的那夜,他在她耳边悄悄说的那番话。 那时,他语声幽微,神情暧昧,在她耳边低低而问:“不喜欢叫我‘九哥’吗?要不还是叫‘睿舅舅’,闺房之中,也别有一番情趣。” 见他鬼的闺房情趣! 一时间,瑟瑟只觉羞愤欲死,瞪着他道:“您,您胡说什么?我才没有。” “没有吗?”他漆黑如夜的眸子仿佛蕴着光,唇角现出近乎温柔的笑意,“那要不,‘九哥’和‘睿舅舅’你都叫一声听听,哪个更习惯,你就叫哪个好不好?我不介意的。” 他不介意?她介意啊。瑟瑟真想一口咬死他:这种坏主意,亏他想得出! 他却不打算放过她,低声催促道:“乖,快叫。” 作者有话要说:舅舅:叫不叫?不叫我们就玩更刺激的。 好,看你们都嫌弃昨天一章不够“情人节”,今天一章就早一点码完放出,希望你们不会嫌腻得慌o(n_n)o 感谢以下小天使,(づ ̄3 ̄)づ 逆着光扔了1个手榴弹~ 灌溉营养液:“萧山”+10,“相里”+5,“但求一睡韩文清”+2,“孙家淼”+1~ 第60章 一灯如豆。昏黄的灯火透过雕花的槅扇照入,将两人相拥而坐的剪影投射在小小的架子床上。他素来严肃的面容含着淡淡的笑意,垂眸专注地看着怀中的少女。 瑟瑟红着脸,咬着唇,明亮的杏眼中满是羞恼,恶狠狠地瞪着他,仿佛一只随时准备挠出一爪的小兽。 他问:“真不叫?” 她咬牙:“你做梦去。” 做梦吗?他低声道:“我还做梦你明天会陪我去云林寺祈福,你说会不会实现?” 瑟瑟“哼”了声。 他道:“过几天我就要出征了。” 瑟瑟怔住:这一世他还是选择出征吗?哪怕上一世他出生入死,浴血两年,回来后面对的就是牢狱之灾,杀身之祸? 她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他的衣襟,再顾不得和他赌气:“一定要去吗?” 他点了点头。北虏南侵,京城虽犹自歌舞升平,长江以北已烽火连天。家国蒙难,他责无旁贷。他与皇家的恩怨在这一切面前显得那样渺小,即使为了那些在北人铁骑下流离失所的百姓,他也必须要去。 也就是说,他过几天就要走,去那吉凶难测,刀剑无眼的战场,一去就是两年,那他还和她说什么定亲,谈什么成婚? 瑟瑟觉得自己该松一口气的,心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萧思睿见她闷闷不乐的样子,忽然伸手,揉了揉她鼓鼓的粉颊,问她道:“不高兴了?” 她不答他,将脸埋入他的怀中,避开了他的手,恼道:“你的手太粗啦,疼。”他握惯刀兵的手上满是茧子,指腹揉捏细嫩的脸蛋,又疼又痒。 这么娇气!萧思睿叹气,一颗心却软得一塌糊涂,忽然觉得这样其实也很好。只要她愿意永远留在他身边,愿意将一切喜怒哀乐尽现在他面前,他可以一直佯作不知她的秘密,将那血淋淋的往事埋葬在过去,重新开始。 他再次问她道:“明天陪我去云林寺祈福好不好?” 她不吭声。 他的心微微一沉,正要说话,她闷闷的声音响起:“好。” 回到安国公府时已是亥时。 留在府中的归箭迎了上来,恭敬地道:“大人,宫里有消息传出。” 萧思睿道:“说。” 归箭压低声音禀告道:“陛下命皇后娘娘将七殿下认在名下,说是补偿七殿下,当时就传了 承安郡王和冯大人觐见。”承安郡王是宗正寺卿,主管宗室事务;冯大人则指的是尚书省左司郎中冯举,分管礼部,天成帝这是认真要让陈括成为嫡子了。 萧思睿的唇边浮现一丝冷笑:天成帝到底还是耐不住了。从前,自己一心领兵护国,心无旁骛,天成帝还能维持表面功夫;现下,他因为瑟瑟挑衅了皇家的威严,天成帝虽迫于形势,没有追究他,终究气不过,迫不及待地想要敲打他了。 倒是和前世殊途同归。前世,萧皇后同时把陈括和十二皇子陈执养在膝下,其实还是偏向于将年纪更小的陈执记入名下,毕竟年纪小才更好培养感情,也易于掌控。 是他,在听说瑟瑟会嫁给陈括后,从前线写信,劝萧皇后选了陈括。他辜负了瑟瑟,总希望她能过得更好些。 没想到今生,却同样是因为瑟瑟,让天成帝主动选了陈括。 他问归箭:“皇后娘娘怎么说?” 归箭道:“娘娘让您放心,有她在,总能让您无后顾之忧。” 萧思睿点点头,往内室走去。 归箭忙道:“大人,魏先生在等您,说有要事求见。” 萧思睿意外:“等到了现在?” 归箭道:“是。” 萧思睿神色慎重起来:“他人在哪里?” 归箭回道:“在倚翠亭。” 萧思睿点点头,径直往倚翠亭走去。 魏与义果然还在等他。他脸上的纱布还未完全拆除,却完全没有伤者的自觉,翘着二郎腿,神态悠闲地看着一个容貌秀丽,穿着青色比甲的妙龄侍女冲茶。 漆黑的铸铁莲花壶衬得纤手如雪,微微倾倒,清亮的茶汤便如高山飞泉,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从壶嘴中倾入黑釉冰花纹盏中。 茶筅极快速击拂,茶汤中泛起雪白的茶沫,浮于茶盏四周,如堆云积雪,好看煞人。 侍女端起茶盏,奉于魏与义:“魏先生,请品鉴。” 魏与义端过茶盏啜了一口,桃花眼儿慵懒含笑,露出惬意之色:“不愧是陛下特意赏下的茶,真好。当然,人更好。” 侍女脸儿微红。 萧思睿走进亭中,侍女慌忙行礼。他抬了抬手,侍女立刻躬身退下。 魏与义“啧”了一声:“要不要这么小气,我茶还没喝够呢。” 萧思睿不以为意地道:“你若喜 欢她,我让她跟着服侍你去,你天天让她服侍你饮茶都行。” 魏与义呛咳一声,忙举手道:“算了算了,饶了我。我一人吃饱,全家不愁。陛下特意赏给你的人,我可养不起。” 萧思睿在他对面坐下:“既如此,谈正事。” 魏与义叹气:“你这人也忒无趣了。”正色道,“我找到了为卢太师家小娘子看病的太医,卢小娘子暴毙,确实有可疑之处。” 卢小娘子,正是萧思睿的第一任未婚妻,太子太师卢淙的女儿,身份高贵,性情活泼,容貌美丽,却在与萧思睿成亲前一个月暴病而亡。 萧思睿指尖敲了下桌面:“继续说。”对他两任未婚妻的死因,上一世他就已经起疑,却因为知道的时间太晚,已无法调查她们真正的死因。这一世,他重生不久,就交代魏与义帮忙调查,原本没有抱有太大希望,没想到到魏与义居然给他带来了惊喜。 魏与义道:“卢小娘子是窒息而亡的。窒息的原因却是因为吃了含鱼虾肉的水晶包。” 萧思睿等他解释。 魏与义道:“我这么跟你说,有些人天生不能吃某些东西,吃了便会身体不适,有些严重的,还会窒息而亡。据卢小娘子的贴身侍婢说,她从小就不能吃含虾肉的食物,吃了便会浑身起疹子,甚至呼吸困难。” 萧思睿问:“既然如此,这东西怎么会到她口中?” 魏与义道:“水晶包是她在长公主府上赴宴时,长公主当着所有人的面特意赏给她的。至于长公主是不是知道卢小娘子在这方面的忌讳,我就不得而知了。” 萧思睿挑眉:“晋城长公主?” 魏与义道:“是。” 萧思睿目中闪过异色:晋城长公主会有这样的城府?他沉吟半晌,问道:“张小娘子那边呢?”他的第二任未婚妻乃宁安节度使张景之女,在一次游猎中坠马身亡,而时间也是在和他成亲前一个月。 魏与义道:“张小娘子是在游猎中马儿突然发狂,导致的坠马。事后没有发现异样,倒像真是意外。” 萧思睿忽然就想起在屏山苑中顾于晚的马发狂,导致她坠马之事,开口问道:“张小娘子坠马时所骑那匹马的马鞍,有没有人认真检查过?” 魏与义一愣。 萧思睿将屏山苑中的发现说了一遍,魏与义脸色微变:“正是有一事,我原本无法确定是不是巧合。” 萧思睿问:“何事?” 魏与义道:“你与张小娘子定亲之时,皇后娘娘不是专程将她召来京中,见了她一面吗?” 萧思睿“嗯”了声。 魏与义道:“也就是那一次,晋城长公主与张小娘子玩得颇好,还送了一个十分华丽的马鞍给她。张小娘子出事时,坐的正是那具马鞍。”说到这里,他不由啧啧道,“那位长公主不是一直想嫁你吗?难道这两次事件的幕后黑手居然是她?唉哟,没想到萧大人还有当‘祸水’的潜质。” 萧思睿冷冷扫了他一眼,魏与义却不惧他,依旧笑眯眯的。 萧思睿懒得理会他,陷入沉思:当真是晋城长公主?晋城这人,向来脾气暴躁,沉不住气,难道他竟错看了她,还有这等城府与手段? 他其实并不怎么相信。 可事情既然牵涉到晋城,便不是魏与义能查清的了,晋城的背后是不是还有人,只能动用别的渠道再查。倒是瑟瑟那里,要安排人手,加强保护才是。他马上要上战场,总得把一切都帮她安排妥当。 脑中浮起瑟瑟听说他要上战场后,伏在他怀中不肯抬头的模样,他的心一下子柔软下来:她终究还是舍不得他的? 第二天一早,瑟瑟先去了正房给萧夫人请安,顺势提出,自己当初为求家人平安,向佛祖许了愿,要到云林寺供一盏长明灯,却一直事忙。拖到今日,已是还愿的最后期限。 萧夫人不疑有他。周老太君信佛,瑟瑟跟着她长大,耳濡目染,自然难免也跟着信奉。便是萧夫人自己,也是颇为虔诚的。 只是——她皱起眉来:萧家大舅明天便会到,她在几间铺子为自己和瑟瑟定了首饰衣裳,已经约好了今日去取货试穿,好光鲜亮丽地见客,没想到会横生枝节。 答应了佛祖的事自然不能违背,萧夫人分身乏术,想了想,把燕驰叫来,叫他护着瑟瑟去还愿。 燕驰在江西时便一直跟着西席读书,回临安时,西席眷恋故土,不愿跟着过来,便辞了馆,这些日子刚回来,还没决定是去太学读书,还是依旧请了先生来家教导,正当空窗期。 听说瑟瑟要他护送,燕驰十分欢喜。他就这一个嫡亲的妹妹,打小就宝贝得很,如今又分离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重逢,正恨不得尽力补偿她。一路护送,当真是嘘寒问暖,寸步不离,连眼珠子都不肯错一下。 他这样尽心尽力,瑟瑟感动之余不免 苦恼起来:三哥这样紧紧护着她,叫她怎么偷溜去见某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三哥:有哥哥还不够吗,要什么大猪蹄子? 我终于挤出二更了!然后,以我码字的速度,明天的更新会推迟到下午三点,大家见谅o(n_n)o 感谢以下小天使,挨个亲亲~ 噼里啪啦汪汪汪~king~扔了1个地雷,噼里啪啦汪汪汪~king~扔了1个地雷,噼里啪啦汪汪汪~king~扔了1个地雷,林亦槿今天也是世最可扔了1个地雷,舍扔了1个手榴弹,噼里啪啦汪汪汪~king~扔了1个地雷~ 灌溉营养液:“苏羊羊”+1,“銀子”+10,“”+3,“雨停江南”+2,“dl”+5,“明月清风”+6,“月色正好”+3,“糖果”+5,“困困。”+5,“孙家淼”+1~ 第61章 云林寺位于城中凤凰山上,就在御马营旁,离皇宫大内不远,素有灵验之名,香火十分旺盛。 兄妹两人到凤凰山时,时间还早。两人还未下车,便听到外面车声辚辚,人声鼎沸。 瑟瑟掀帘望去,但见山脚下一条平整的山路蜿蜒通向山顶。远远看到山顶黄墙黑瓦,斗拱飞檐,正是寺庙所在。路两边绿荫遮蔽处摆满了货摊,山路上到处是人,热闹非凡。 瑟瑟这才想起,今天正是云林寺每月一次庙会的日子。她从前也曾跟着周老太君来过几次,记忆最深刻的便是,她每次来都要去半山腰一个老丈那里买个糖人。 人太多,燕家的驴车上不了山,兄妹俩带着抱月,在路口顶着烈日下了车,主仆三人一起徒步上山。 一路上,除了卖各种各样吃食和小玩意儿的,表演各色把式的更是比比皆是。有耍猴戏的,有表演吞剑的,有走钢索的,看得人目不暇接。 瑟瑟已经许久没有看到过这样热闹的景象了。前世自父母亡后,她便为了护住燕家疲于奔命,此后又进了宫。在宫中三年多,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尔虞我诈层出不穷,却唯独缺少这样的人间烟火。 燕驰见她贪看,笑道:“等我们去云林寺办完事,三哥回头陪你看个够。” 瑟瑟“嗯”了声,笑着谢过了他。 天气太热,没走多远,瑟瑟便走得气喘吁吁,出了一层薄汗。燕驰想到妹妹自幼体弱,心疼起来,建议道:“日头太大了,要不我背你上去?” 瑟瑟摇了摇头,她都这么大的人了,叫哥哥背上山,像什么话?何况,他们兄妹生得出色,走在山路上,本就引人瞩目,再要背上山去,还不得将别人的目光全吸引过来。 燕驰知她面皮薄,想了想,又出了个主意:“我们可以换一条人少的路。” 瑟瑟拒绝道:“还是算了,这点路我走得动。” 燕驰不赞同:“你明明已经越走越慢了。” 两人正当争执不下,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招呼声:“燕姐姐。” 瑟瑟回头,就看到一个穿着水绿衫子,戴着一顶帏帽的小姑娘站在她身后对她招手。见她回头,小姑娘掀开垂下的薄纱,露出一张粉嘟嘟的圆脸。 蒋让的妹妹蒋韵姐? 瑟瑟下意识地看向四周,并没有看到蒋让的身影,也不知该松了一口气还是失望:端午之时,她还默许了嫁给蒋 让。没想到之后,父母归家,事情一桩接着一桩,才短短几天,已恍如隔世。她委实对不起蒋让,该给他一个交代的。 瑟瑟心中复杂,笑着跟蒋韵姐打了招呼,问她道:“你一个人来的吗?” 蒋韵姐指向一个方向笑道:“没有,我跟着舅家的姐妹们一起来的。”瑟瑟顺着蒋韵姐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几个小娘子站在那边等她。 其中一个打扮得格外出挑,没有和其他姐妹一样戴上帏帽,而是叫一个小丫鬟打着彩绘的油纸伞遮挡阳光,面上蒙着面纱,露出半截雪白的面容与一对剪水瞳子,赫然是端午那日,对她不断挑刺的袁三娘。 见瑟瑟看过来,袁三娘下巴一抬,直接扭过了头。 蒋韵姐看在眼里,有些尴尬,向瑟瑟致歉道:“表姐就是这个脾气,其实她没什么坏心的,燕姐姐勿怪。” 瑟瑟笑着安抚她:“无妨。” 蒋韵姐就从身后的小丫鬟手里拿过一顶帏帽,递给瑟瑟道,“天气热,日光灼人,燕姐姐戴上这个会好一些。” 瑟瑟意外,蒋韵姐一番好意,她自然不会拒绝,接过帏帽,笑着谢过了她。 蒋韵姐露出笑容,又对她挥了挥手:“表姐们还在等我,我先走了。”放下手中遮挡面容的薄纱,笑着跑回了姐妹中间。 所以,蒋韵姐特意叫住自己,是为了送她帏帽吗? 瑟瑟戴上帏帽,果然觉得晒得没有那么厉害了,心中越发复杂:蒋家的人都很好,可惜她没有这个福气。她遥遥向蒋韵姐那方致意,继续往山上走去。 蒋韵姐那方的人都在好奇地打量着瑟瑟。等到兄妹两人的背影消失,袁三娘冷哼一声,对着一处道:“人已经走了,你不用再躲了。” 树丛后,一个十六七岁,容貌清秀的少年郎缓步走出,不是蒋让又是谁? 蒋韵姐好奇问道:“哥哥,你为什么不许我告诉燕姐姐,你也在这里,帏帽是你要我送给她的啊?” 蒋让望着瑟瑟背影消失的方向神情怅然,没有答话。 袁三娘嗤道:“蠢,你要说了你哥哥在,东西是他要送的,人家就不肯收了。” 蒋韵姐茫然。 袁三娘恨铁不成钢地看向这一对兄妹,尤其是蒋让:“人家的心气可高着呢,又得了皇后娘娘的青睐。你啊,还是趁早收了这份心。” 袁三娘的父亲任中书舍人 ,负责起草诏令,册封七皇子妃的旨意恰好经过他手。虽不知为何旨意都已发出了,还被退回,但燕家小娘子显然造化非凡,已非他们这样的人家可以肖想。 他隐约听女儿说过蒋家有意和燕家结亲的事,思虑再三,还是向女儿透了口风,让女儿去提醒蒋家。 蒋让默然半晌:“只要她能好好的,我又有什么要紧的?” 瑟瑟主仆三人这时已经进了云林寺。 云林寺始建于前朝,经过历年扩建,越发壮丽恢弘。进了山门便是一座天王殿,两边立着持国、增长、广目、多闻四大金刚,各有三丈余高,扬眉怒目,栩栩如生,俯视着下面来来去去的芸芸众生。 外面人多,云林寺里的人也不少,善男信女虔诚相拜,香烟袅袅,整座寺庙都仿佛笼在云雾之中。 穿过天王殿,两侧是五百罗汉堂,再往前则是供奉着释迦牟尼的大雄宝殿。瑟瑟进去上了一炷香,燕驰帮她找到知客僧,表明要供奉一盏长明灯。 知客僧神情奇异地看了瑟瑟一眼,确认道:“是女施主要供奉长明灯?” 瑟瑟点头,心中有些奇怪:知客僧的表情怎么这么古怪? 知客僧却很快收敛了异色,双手合十道:“如此,女施主请随我来。”领着她和燕驰往后面供奉长明灯的玉佛殿走去。 后面的人更多了,玉佛殿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许多人,探头向里,也不知在看什么。知客僧高声叫着“借过。”辟出一条路来,引着兄妹俩往里走去。 殿外人多,殿里居然没什么香客。玉佛前的蒲团上盘膝坐着一个须眉俱白,脸色红润的僧人,正阖目笃笃敲着木鱼。 瑟瑟看不出什么名堂,燕驰却是心中吃惊:老僧握住木鱼的手稳定异常,每一下都轻重一致,间隔相同,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知客僧领着瑟瑟兄妹到了老僧面前,恭敬地道:“师父,这位女施主要供奉长明灯。” 老僧手中的木鱼停了下来,睁开眼睛看了瑟瑟一眼。瑟瑟心中一惊,那一对眼睛又清又亮,如冷电惊芒,竟仿佛能看透人心一般。 这个僧人,究竟是什么人? 老僧却又半阖起目,从怀里掏出一个签筒,对瑟瑟道:“女施主抽一支签。” 瑟瑟莫名其妙:供奉长明灯什么时候还要抽签了?她看了看燕驰,燕驰的表情比她更懵。外面的人群却激动起来,嗡嗡 的议论声大作。 知客僧见她迟疑,含笑催道:“女施主,镜明大师不轻易为人解签,今日这一遭,可是女施主的造化。” 镜明大师?瑟瑟吃了一惊,难道是她知道的那个镜明大师?云林寺的主持,据说佛法高深,卜算灵验,连天成帝和萧皇后都十分信任他,将他奉为座上宾。 萧思睿婚事不顺,萧皇后正是找了他为萧思睿测算,说萧思睿八字特殊,要找个八字重的小娘子才压得住。 他如今已不轻易见外客,今儿怎么会坐在这里,并主动要求帮她解签? 瑟瑟只觉这件事处处透着奇怪,不由看向签筒。签筒里面的竹签并不多,每一支的签头都雕着不同花朵的模样,十分别致。 她正想随手取一支,心中一动,忽地想起昨日萧思睿临走时,忽然问了她一句奇怪的话:“群花之中,若要你选一种,你会选哪个?” 瑟瑟诧异,他怎么会忽然问她这样一个问题?可他既然问了,她还是答了他:“月季。”月季不如牡丹富贵,不如芍药妖艳,却美而不娇,花期长,易得易养活,正是她期待长成的模样。 他闻言若有所思,随即摸了摸她的头道:“瑟瑟要记得这话。” 所以,难道是……她目光在竹签上掠过,迟疑片刻,将上面刻有月季花的竹签取了出来。 镜明大师接过她的签,叫知客僧根据签后刻着的序号去找签文。他打开签文看了一眼,露出释然的笑容:“小娘子贵姓?” 瑟瑟道:“免贵姓燕。” 镜明大师顺手将签文递给瑟瑟,笑道:“这签不用解,佳偶天成,恭喜燕小娘子了。” 外面的人群骚动起来,瑟瑟隐约听到有人在说:“果真找到了?”“镜明大师真真是神人也!”“这位小娘子竟有这等造化?”…… 瑟瑟越发一头雾水,目光落到签文上,不由愕然,签文上写着“大吉”两字,下面是八个小字:“红鸾星动,天作之合。” 最最重要的,这字迹眼熟得很,分明是萧思睿手书! 这个家伙,瑟瑟睁大眼睛:搞什么鬼,他到底想做什么? 燕驰凑过头来看,也是一愣,他自是不认得萧思睿的字的,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心酸:喜的是镜明大师的签一向准,妹妹抽到了上上签,这运气着实叫人开心;心酸的是,这居然是姻缘签,自家的好白菜也不知会被哪头猪拱了? 就在这时,一个仆妇打扮,气度不凡的妇人从人群中走出,向瑟瑟行了一礼道:“燕小娘子,我家太夫人有请。” 燕驰护着妹妹,开口问道:“请问你是?” 仆妇道:“奴婢是镇北侯府乔太夫人身边的人。” 燕驰大吃一惊:镇北侯府的乔太夫人,不是皇后娘娘的母亲吗,她怎么会在这里?而且,像乔太夫人这样身份的人,来云林寺不都应该提前清场,怎么会挑在庙会人多这一日来? 镜明大师含笑说了一句:“乔太夫人是为了殿司萧大人的婚事而来的。” 燕驰更不明白了:镜明大师怎么忽然向他解释起来了? 外面围观的人群却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原来前来求娶天降姻缘的竟是萧大人!”“天作之合,真真是一段佳话。”…… 仆妇微笑道:“燕郎君,前因后果还是奴婢来说。” 经她解释,燕家兄妹终于闹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原来萧思睿自幼在乔太夫人膝下长大,虽非乔太夫人亲子,却胜似亲子。眼看他年岁一年大似一年,又出征在即,亲事却一直不顺,未有着落,乔太夫人不免忧思如焚。昨日便来了云林寺,请镜明大师卜上一卦,指点迷津。 卜算的结果,应在今日。前来供奉长明灯,抽到“天作之合”签文的小娘子,便是萧思睿的命定之人,再不会如此前的未婚妻子一般横遭不测。 燕家兄妹目瞪口呆。燕驰想着,那位萧大人,不是听说认了妹妹做外甥女吗,怎么妹妹会忽然成了他的命定之人? 瑟瑟则叹为观止,她早就想过,两人做过甥舅,虽然他可以将辈分扭转过来,可若是成亲,到底会被人诟病。可今日这一出之后,结亲乃是出于镜明大师的卜算,是天意注定,还有这么多人见证,任谁都无法质疑这桩婚事。 甚至,她想后悔也不成了。 难怪他一定要她来云林寺,原来不光是为他祈福,而是为了这个。 他已经为他们结亲,扫除了所有障碍。 作者有话要说:定三点果然还是早了,差点来不及/(ㄒoㄒ)/~~ 感谢以下小天使,(づ ̄3 ̄)づ 今天也很爱罗大盾扔了1个地雷,噼里啪啦汪汪汪~king~扔了1个地雷,呆呆扔了1个火箭炮~ 灌溉营养液:“alcoholicshaw”+1 ,“grace恩惠”+2,“林亦槿今天也是世最可嘛”+1,“丸子”+5~ 第62章 燕驰挠了挠头,问镜明大师道:“大师,您就那么肯定,不怕寻到的人是有婚约的?” 镜明大师微笑,双手合十道:“善哉善哉,既是天缘注定,小娘子自然不会有婚约。”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忍不住叫道:“大师佛法高深,他卜算出来的人,怎会有错?这才是天赐良缘,恭喜恭喜。” 有人开了头,旁边顿时一堆附和的。 燕驰垮了脸,下一句“要是我们不愿意怎么办”愣是没法子说出口。 谁能想到,不过来还个愿,还能帮妹妹扯上个天赐良缘。 论起来,萧思睿也没什么不好,身份高贵,权势赫赫,年龄虽比妹妹大了几岁,也还算是年轻有为。除了曾认过妹妹为外甥女,又死过两任未婚妻外,几乎挑不出太多毛病。 可即使这两点,有了镜明大师的卜算,也不成问题了。 他要是上门求亲,燕家只会觉得荣幸,根本不可能拒绝。可问题是,这位马上就要出征了!战场上瞬息万变,危机重重,还不知道他有没有命回来呢,万一耽搁了妹妹怎么办? 燕驰越想越愁,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可此情此景,他要是反对,就是不信镜明大师,只怕要被这些信奉镜明大师的信徒淹没。 瑟瑟心里却只剩无奈:萧思睿这家伙,为了这桩婚事,真是煞费苦心。否则,即使婚事得成,以世人对女子的苛刻,纵然这桩婚事不是她谋求的,她从曾经的‘外甥女’变为他的妻子,也难免会受到恶意的揣测。他这么做,终究还是为她好。 为什么,难道他已经不恨她了?还是,他已经把“没有记忆”的她彻底和前世区分开来,所以才明知她是他的仇人,还能为她考虑得这般周全。 罢了罢了,事已至此,她除了嫁他,似乎也再无其他选择。若有一日他发现了自己的秘密…… 她破罐子破摔地想着:反正他马上就要出征了,等到他回来,还不知是何光景,她还有两年的时间缓冲。两年后,他要还是耿耿于怀,不能原谅自己,她也认了;若是他心软了,两人却心结难解,过不下去,大不了她自请下堂便是。她何必现在就为了那些未来可能发生的事庸人自扰? 既然婚事避无可避,她就暂时遗忘过去,先好好地把日子过下去。 只是,他也委实可恶,安排下这样的大事,事先竟一丝口风也不露。 瑟瑟牙痒痒的,萧思睿这个人 就是个闷葫芦,什么都埋在心里不肯说,这样下去可不行。这样的“惊喜”再来几次,谁能受得了? 兄妹俩各存心思,那仆妇见两人都不说话,含笑再次请他们去见乔太夫人。燕驰看向瑟瑟,这件事,终究要看妹妹愿不愿意。 瑟瑟想了想,应了下来,又道:“我此来是为供奉长明灯还愿,容我先处理好此事。” 仆妇道:“此是应有之理,小娘子只管自便。” 瑟瑟正要跟知客僧去办手续,镜明大师忽然叫她:“女施主。” 瑟瑟脚步顿住,回身向镜明大师行礼:“大师有何吩咐?” 镜明大师取出一枚小小的白玉佛给她:“我与施主结缘一场,若施主以后有什么难处,可凭此物来寻我。” 四周发出艳羡声,瑟瑟意外,接过玉佛,再次谢过镜明大师。镜明大师不再多说,起身飘然离去。 等到瑟瑟选好长明灯,交了银钱,签过功德簿,闭目祈福后,玉佛殿外的人群已经散去。 萧家仆妇请燕驰和瑟瑟道:“燕三郎君,燕小娘子,请跟我来。” 乔太夫人临时歇脚在佛寺左路的客院中。仆妇领着他们从游廊的腰门穿过,人烟便渐渐稀少起来。没走多远,燕驰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一处,忽然微微“咦”了一声:“那不是二哥吗?” 瑟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了燕骏的身影。 燕骏站在一片竹林下,正神情激动地和一个年轻貌美的陌生妇人说着什么。那年轻妇人几次要走,都被他拦了下来。到最后,那年轻妇人跺了跺脚,竟然哭了起来。燕骏慌了神,在那边打躬作揖。 瑟瑟心里一个咯噔:今天太学放假,二哥不是说约了几个同窗,一起温习功课吗,怎么会跑到云林寺里来了?而且,那个年轻妇人是谁,二哥为什么一直拦着她?难道……瑟瑟的脸色变了,二哥除了欠钱,还在外面惹下了风流债? 她越想越不对,和燕驰交换了个眼色。 燕驰不知道燕骏在外欠债之事,可燕骏和那年轻妇人的情状,怎么看怎么不对劲。见妹妹目露忧虑,他果断地道:“我过去看看。” 瑟瑟想了想:“要不还是我过去。”对方是一个年轻妇人,万一有什么事,三哥也不好应对。她歉意地对萧家仆妇道:“那边是我家中人,似乎遇到了麻烦,我们过去看看,劳烦妈妈再稍等片刻。”说着,将燕驰留下,自己往竹林方向走 去。 随着距离的接近,燕骏的声音清晰起来,满是无奈:“算我不好,对戴娘子失礼了,你莫哭了好不好?” 那年轻妇人掩面泣道:“什么叫算,本来就是你不好!” 燕骏道:“是是是,是学生不好,只要你现在告诉我,究竟是谁要你这么做的,我立刻就走。” 那年轻妇人道:“没有人,是我自己要这么做的。” 燕驰道:“怎么可能,谁无缘无故地会做这样的事?” 那年轻妇人“哼”了一声:“我钱多,就喜欢这样砸着玩成不成?” 燕驰哑然,半晌叹气道:“戴娘子若不肯说,就休怪学生不肯放人。” 那年轻妇人跺脚道:“你个混蛋,除了欺负我这个弱女子,还会做什么?你放不放我,不放我就喊‘非礼’了。” 燕骏涨红了脸,却不让步,坚持道:“戴娘子若不怕事情闹大,只管嚷。学生身正不怕影子斜。戴娘子抛下身边服侍的人,独自一人偷偷到这里,只怕也不希望被人发现?” 年轻妇人被他噎住了,半晌,忽然“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你欺负人!” 燕骏一个头两个大,不由手足无措起来。 瑟瑟听到这里,走过去喊了声“二哥”。 年轻妇人的哭声骤止,变了脸色。 燕骏先前就看到一个戴着帏帽的小娘子走过来,正当奇怪,听到声音认出是瑟瑟,不由惊喜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瑟瑟道:“三哥陪我来供一盏长明灯。”看向年轻妇人,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燕骏道:“你先前不是让我查是谁收了我的债条吗?” 瑟瑟一怔,认真打量起妇人来:“是她?” 燕骏道:“正是。”他本来也不知道是谁干的,和几个要好的同窗一合计,想出了一个办法,故意假造了一张欠条,叫同窗追着他要债。果然,没多久,就有人上门收欠条。他们顺藤摸瓜,找到了这位戴娘子。 这位戴娘子却颇为神秘,独居在一个院落里,深居简出,也不和人交往,也不知她丈夫是谁。燕骏买通了她宅中的下人,打听到她今日会来云林寺上香,跟了过来。 结果这位戴娘子上完香后,居然让身边跟着的小丫鬟都自己去玩,自己独自来了这边客院区域。燕骏见此天赐良机,跟上了她,将她拦下逼问真相,也就出现了 瑟瑟先前见到的那一幕。 瑟瑟听燕骏简单说完前因后果,抬眼细细打量戴娘子,见她约莫双十年华,生得眉目含春,身姿妖娆,十分标致,心中微动,想了想,对燕骏道:“戴娘子既这么说了,二哥再拦着她也没什么意思,反倒坏了名声。” 燕骏皱起眉来。 瑟瑟道:“二哥让她走。” 戴娘子喜出望外:“多谢小娘子,小娘子真是好人。” 燕骏道:“可是……” 瑟瑟道:“只要戴娘子愿意让我们把欠条赎回,并答应以后再不做这样的事。” 戴娘子目光闪了闪,一口答应:“没有问题。” 瑟瑟看在眼里,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对燕骏道:“二哥你看怎么样?” 燕骏无奈:“好。” 等到戴娘子飞也似地跑开了,燕骏忍不住道:“就这么放过她了?” 瑟瑟摇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燕骏露出讶色。瑟瑟道:“我这就去和三哥说。”她回了燕驰那边,也同样耳语几句。 燕驰面色慎重起来,点头道:“那我先去了,回头再来接你,顺便代我向太夫人请罪。”和萧家仆妇打了声招呼,又嘱咐抱月好好服侍瑟瑟,自己拔腿往燕骏那边走去。 云林寺拨给乔太夫人暂时歇脚的院落十分清静,院中种着高大的梧桐树,朝阳则是三间簇新的精舍。 仆妇领着瑟瑟进去,外间拱手立着好几个穿绿色比甲的小丫鬟,屏声静气,不发出半点声响。见两人进来,其中一个丫鬟伸手示意她们噤声,掀帘让两人直接入内。 乔太夫人的抹额卸在一旁,正眯着眼睛,半倚在罗汉榻上听一个小丫鬟读经文。纱帘半放,遮挡着炽热的阳光,屋内的光线也显得朦朦胧胧的。 瑟瑟等小丫鬟读经告一段落,将帏帽摘下,轻手轻脚地上前向乔太夫人请安。 乔太夫人睁开眼,见到是她,露出喜色,招了招手,将瑟瑟叫到自己身边坐下,亲昵地携着她手道:“可算是来了。” 瑟瑟笑盈盈地道了声:“太夫人好。” “好,好。”乔太夫人连声应下,笑眯眯地看着瑟瑟,真是越看越爱,命丫鬟们将从府里带来的点心每种都放些在瑟瑟面前,招呼道,“饿了没?也不知道你爱哪个,就叫他们都备了些。” 瑟瑟谢过乔太夫人,随意拈起几块尝了尝,笑 道:“每一样都很好吃,我都喜欢。” 乔太夫人更欢喜了:“还是你这丫头好,不像九郎,挑嘴得很。” 门外传来冷冷淡淡的声音:“您老又编排我什么?”随着话声,萧思睿掀帘而入。 乔太夫人不悦地看向他:“你来这么快做什么?我和燕小娘子还未说上几句话呢。” 萧思睿道:“她兄长不是很快就会过来吗?” 这话说的,好像她要和他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似的?瑟瑟脸儿微红,忍不住嗔了他一眼。他神色不动,眼中却露出几分笑意。 乔太夫人只觉得没眼看,“唉哟”一声道:“算了算了,我这把老骨头,就不留在这里讨人嫌了。”向外间走去。 瑟瑟被闹得不好意思,忙叫道:“太夫人。”想要追去。经过萧思睿身旁时,他不动声色地跨了一步,挡住了她的去路:“我有要紧话和你说。” 瑟瑟还想绕过他,他索性捉住她纤细的腕子。 瑟瑟挣不脱,无奈道:“你说便是,动手动脚做什么?” 他扬眉看向她,目光转深,流连在她日益丰盈的曲线以及不堪盈握的纤腰上,语声压低下去:“这就算动手动脚了,嗯?” 瑟瑟被他放肆的目光看得脸上热气直冒,一时说不出话来,咬着唇气恼地瞪向他。 他的神情柔和下来:“我真有要紧话和你说。”目光扫过站在角落里,眼观鼻、鼻观心的抱月,回到她身上,声音又低了几分,“只和你一个人说。” 瑟瑟浑身都热得烧了起来,默念了几遍他马上要走了,要去两年,自己得对他好些,挥手让抱月先退出去。 门帘落下,屋子一时只剩了他们两人。 他摩挲着掌中细腻如脂的玉腕,凝视着她,沉声问道:“若是阵前成亲,你会不会嫌我轻慢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瑟瑟:啥,说好的两年过渡期呢?/(ㄒoㄒ)/~~ 感谢以下小天使,(づ ̄3 ̄)づ stronging扔了1个地雷,锦户_扔了1个地雷,君君扔了1个地雷~ 灌溉营养液:“锦户_”,+10,“露葵”+1,“傲娇少女”+120,“林亦槿今天也是世最可嘛”+1~ 第63章 阵前成亲?瑟瑟差点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霍地抬头,吃惊地看向他。 萧思睿皱眉:“果然还是匆忙了些吗?然大战无期,我不想等太久。”他一旦离京,种种变数太大。这小骗子滑溜得很,他不想冒风险,给她变卦的机会。 瑟瑟半晌才发出声音来:“可我们还没定亲。” 他深以为然:“也是。不过瑟瑟不用急,明儿你舅舅就会到临安,等到辈分明确,我很快就让人上门提亲。” 呸,谁急了,有他这么颠倒黑白的吗?瑟瑟被他煞有介事的模样气了个倒仰,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他神色不豫:“瑟瑟莫非又反悔了?” 这个“又”字用得她心头一跳,忍气吞声地摇了摇头。事到如今,她还有别的选择吗?何况,她既然答应了他,就会遵守自己的诺言。 他问:“那你怎么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不高兴?她高兴得起来才怪!他不提还好,一提瑟瑟就来气了,不满地道:“您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什么都是您说了算,我横竖都不能反对,还问我做什么?” 他若有所悟:“你是怪我今天玉佛殿的事没有事先跟你打招呼?” 她不冷不热地道:“我怎么敢怪您?” 他望着她气鼓鼓的模样,忽然唇角微弯,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表扬道:“乖孩子。” 乖孩子他个头!她说的是反话,他听不出来吗?瑟瑟炸毛了,一把拍落他的手,恼道:“还说要我当您的妻子呢,您这一口一个乖孩子的是什么意思?” 他似笑非笑:“你一口一个‘您’,还敢说我?” 瑟瑟顿时哑口无言。他说得一点儿也没错,他曾经要求过她改口,可她内心深处其实一直对他存着疏远与戒备,从来不敢真正亲近他,所以才会一直改不了口。 好吧,谁也别说谁了。她心虚地道:“我以后不称呼‘您’了,但你也不许再这样独断专行。” 他认真想了想:“我不敢保证。” 瑟瑟:“……”这个混蛋,都要成亲了,说句好话哄人开心会怎么样啊? 她心中气堵,蓦地用力甩开他的手,非常坚决地道,“嫁给你可以,可阵前成亲不行。这样匆匆忙忙地嫁人,别人还以为我嫁不出去呢!”让这混蛋自己一边凉快去吧。 他想了想,勉为其难地道:“你既不喜欢,也罢,那 我到时就抽个空回来成亲好了。” 瑟瑟目瞪口呆:大哥,你是去打仗,不是郊游啊,作为一军主帅,这样好吗? 他望着她傻乎乎的模样,忽然哈哈笑了起来,一把将她搂入怀中,亲了亲她因惊呆微张的小嘴。他从前真是错过了太多,怎么没发现,逗她这么好玩? 瑟瑟一把推开他,捂住自己嘴狠狠剜了他一眼。这家伙有没有分寸?外间一屋子的人在呢,还有乔太夫人,他就这样不管不顾地轻薄她。 他眼中笑意更浓,倒也没再强行亲近她,来日方长,现在把人惹急了可不明智。何况,还有要紧事要和她说。 他招呼她在罗汉榻上坐下,沉吟片刻:“有一件事,你心里要有个数。” 瑟瑟见他神情慎重,下意识地正襟危坐:“什么事?” 萧思睿见她脊背笔直,一脸认真的模样,心中又痒了起来,却也知道她肯定又要不乐意了。他轻咳了声,压下再次将她抱坐于怀中的冲动,开口道:“我从前有过两任未婚妻,都死于非命,你应该知道吧?” 瑟瑟点头。 萧思睿道:“我最近调查到了一些事。”将魏与义调查到的消息全盘托了出来。 瑟瑟现出讶色:“和晋城长公主有关?”晋城长公主有这个城府,这番手段吗?可除了晋城长公主,别人似乎又没有这个动机害人? 等等,上一世,晋城长公主自己的下场也非常凄惨,虽然没事,可失去了公主的尊荣,从云端掉落泥淖,对晋城长公主来说,应该比死还难受吧。 是巧合,还是另有人下手? 萧思睿道:“事实究竟如何,我会再派人去查。可在这之前,你也要多留个心眼,休要给晋城可趁之机。像上一次单独与她说话那种事,以后再不要如此了。”他想到她被钢刀指着后心的情形,心中就涌起一股戾气,晋城,实在被惯坏了! 瑟瑟皱了皱眉:“你是怕长公主也会对我下手?” 萧思睿道:“晋城向来跋扈,情绪又容易失控,我怕她会不管不顾。” 瑟瑟道:“她是长公主,真要找我的麻烦,我也避开不了。”她瞪了他一眼,“萧大人,你可真是害人不浅!” 他眼皮微微一撩:“你唤我什么?” 瑟瑟磨牙:“九哥,好九哥,你现在总该满意了吧?” 他勉强满意:“你可如果不喊得这么咬牙切 齿就更好了。”见瑟瑟又有炸毛的趋势,识相地转移了话题,“我帮你准备了一个人,可以护你平安。”这桩麻烦是他帮瑟瑟惹来的,自然该由他解决。可事情的真相还未调查清楚,晋城长公主一时还动不得。 瑟瑟问道:“什么人?” 萧思睿向外喊了声:“陶姑。” 门帘掀开,一个穿着莲青色褙子的中年女子走了进来,行礼道:“大人。”又向瑟瑟行礼,“见过燕小娘子。” 瑟瑟看过去,但见她生得珠圆玉润,嘴角弯弯,不笑也带着三分笑意,看着便十分可亲的模样。一头乌鸦鸦的发梳得油光水滑,挽了个圆髻,只用一根木簪固定,一丝金银饰物都未带。 萧思睿对瑟瑟道:“这是陶姑,会点功夫,还跟着老魏学过一阵子医术,一般的毒物药物都难不倒她。” 瑟瑟微愣:这个陶姑,不是前世萧思睿夺位后,他带进勤政殿的管事姑姑吗? 陶姑出身小官之家,嫁人后因为娘家败落,又没有亲生子女,遭到了夫家的嫌弃。她性子刚硬,一怒之下自请下堂,因她断文识字,经人介绍,在魏与义的医馆帮忙抓药。 她从来是个认真的性子,不出十天,竟将医馆药房中上百种药辨得清清楚楚。魏与义见她做事事尽心尽力,又天生对药物敏感,被魏与义注意到,传授了她一些粗浅的医术后,将她推荐给了萧思睿。 她可不仅是会点医术,最擅长的还是鉴毒辨毒,当初和内侍都都知张怀礼一样,都是萧思睿身边最为信重的人。 萧思睿居然要把她给自己! 萧思睿见瑟瑟神色,猜到她在想什么,淡然道:“让陶姑留你身边,也好让我放心些。” 瑟瑟想了下,点点头,谢过了他。他是一番好意。有晋城长公主这个不安定因素在,她确实比他更需要用到陶姑的本领。 她倒想看看,等到镜明大师为萧思睿卜算婚事之事传出,她和萧思睿定下亲事,晋城长公主会不会对她出招。 燕驰来接瑟瑟时,萧思睿已经离开。 瑟瑟和他眼神对上,知道一切顺利,松了口气。两人谢绝了乔太夫人留他们吃斋饭的邀请,拜别乔太夫人,依旧徒步下山。陶娘现在就带走的话,实在太过惹眼,因此会在稍后由乔太夫人出面,送给瑟瑟。 兄妹两人在山下随便找了个小馆子用了午饭,再坐驴车回家。瑟瑟已经等了许久,等到终于没有外人 ,迫不及待地问燕驰,先前让他做的事结果如何。 燕驰道:“你猜得没错,那个女人甩掉服侍的人,一个人到客院区域,果然有鬼。” 此前瑟瑟见燕骏和戴娘子僵持不下,从戴娘子口中又实在问不出什么,劝燕骏暂让一步。明着不行,暗地里看看能不能抓到戴娘子的把柄。 戴娘子一个服侍的人都不带,跑到客院区,怎么看都觉得有问题。又因为燕骏已经在戴娘子面前露了脸,他们怕打草惊蛇,跟踪戴娘子的任务就交给了没有露过面的燕驰。 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结果,瑟瑟精神一振:“怎么说?” 燕驰道:“东南首的客院中,有个年轻的后生等她,两个人一见面就搂到了一起。”他现出厌恶之色,又想到妹妹还未出阁,这种话不好在她面前说,含糊了过去,“戴娘子只呆了小半个时辰就匆匆忙忙离开了。她一走,二哥就进去堵住了那个后生。” 瑟瑟愣了愣:“难道不该是直接捉奸,然后用这个把柄让戴娘子说实话吗?”话音刚落,便见燕驰一脸复杂意外之色看着她。 瑟瑟不由捂脸:她大意了。这话,实在不像是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该说的。 好在燕驰压根儿没有起疑心,只当妹妹与他亲近,才口无遮拦,解释道:“二哥嫌恶心,说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他这样,我也不好意思冲进去了。”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又看了瑟瑟一眼,从前真是小看了这个妹妹。 瑟瑟:“……”好吧,她错了,刚刚那话真不该脱口而出的。可二哥也太迂腐了些,对付不讲廉耻之人,哪能这么束手束脚? 燕驰道:“好在二哥从那个后生嘴里也问出了点有用的东西。” 瑟瑟忙问:“问出了什么有用的东西?” 燕驰道:“那个后生和戴娘子本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从前还有过婚约。结果几年前,后生家遭了事,败落了下来,戴娘子家里反悔,闹着退了婚,转头就把戴娘子嫁了人。你猜,嫁给了谁?” 瑟瑟嗔了他一眼:“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 燕驰道:“据说是宫里的阉人。” 瑟瑟这回可真的大吃一惊了:“阉人?是谁?”、 燕驰道:“这个就连戴娘子都不大清楚,只知道那阉人姓李,年龄大概在三十出头,在宫里应该是服侍贵人的,有些权势,所以才置得起妻室。” 瑟瑟心中一咯噔 :难道针对燕家的黑手竟是出自宫中?她蓦地想到了萧皇后,会是她吗?可,不能啊,这一世她还没进宫,顶多和萧皇后见过两面,对方哪来的针对燕家的敌意? 可如果不是她,又会有谁要这么针对燕家呢?要知道,燕家在父亲升官前,一直是最不起眼的小官之家,有什么值得别人大费周章对付的? 瑟瑟百思不得其解。看来得找到那个姓李的阉人才行。可到宫里打听消息,她现在可没辙,还得回头问问萧思睿。看来嫁给他,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却见燕驰欲言又止地看着她。她无视片刻,实在忽略不了那目光,开口问道:“三哥还有话对我说吗?” 燕驰点点头。 瑟瑟道:“难道二哥还问出了别的有用的消息。” 燕驰摇摇头:“不是的,我要问的话是关于你的。” 瑟瑟讶异:“关于我?” 燕驰一脸愁容,吞吞吐吐地道:“瑟瑟,今天这桩天降婚事,我们回去了该怎么对爹娘说?”妹妹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天降婚事砸中,还是推都推不得的那种,对象又是曾经的长辈,即将上战场的那位,怎么想他都没法向爹娘交代。 瑟瑟同情地拍了拍他:“别担心,又不是你的错。” 燕驰更愁了:“爹爹可不会这么想。”爹爹只会说自己不机灵,没有护好妹妹。 瑟瑟道:“放心,我会帮你……” 燕驰眼睛微亮:“说情?” 瑟瑟摇了摇头:“不,爹爹如果揍了你,我会帮你上药的。” 燕驰的心一下子碎了,捧着心控诉道:“妹妹你好狠的心!” 瑟瑟看着他夸张的表情,忽然有点体会到萧思睿故意在言语上欺负她的乐趣了。她忍不住笑了,虽然觉得父亲不可能因为这事找麻烦,可见燕驰一副可怜的模样,想了想,还是给他出了个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三哥泪汪汪:我妹妹天下第一好! 舅舅:谢谢三哥夸奖。 三哥:呸,谁是你三哥?不对,关你什么事,要你谢我? 感谢以下小天使,抱住(づ ̄3 ̄)づ╭ 今天也很爱罗大盾扔了1个地雷,寻欢扔了1个地雷,豆包不是包子扔了1个地雷,breathesky2007扔了1个地雷,没用的宝贝_妮扔了1个火箭炮~ 灌溉营养液:“狮子 ”+10,“”+1,“豆包不是包子”+15,“总有刁民想要害朕”+5,“凉凉是朕”+10,“alcoholicshaw”+1,“銀子”+10,“林亦槿今天也是世最可嘛”+1~ 第64章 瑟瑟给燕驰出的主意是先和萧夫人说,让萧夫人出面和父亲说去。 燕驰觉得没用,萧夫人一心要把瑟瑟嫁入皇家,萧思睿虽也算得上位高权重,和有大位之望的七皇子又怎么比?知道这个消息,只怕比父亲还要更怨他。 瑟瑟保证道:“你信我,只管去和母亲说,包你无事。” 萧夫人昨天亲眼目睹了她被萧思睿抱起的情景,现在只怕正心里打鼓。听说这件事,只会松口气。自己横竖是嫁不成陈括了,这桩婚事,就算父亲心里不舒服,萧夫人权衡利弊后也会从中斡旋。 燕驰将信将疑,却不好扫妹妹的面子,两人说着话,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大片杂乱的脚步声。瑟瑟好奇,将车窗帘掀开一条缝,向外看去,就见官道上大概有一二十个穿着劲装,雄壮干练的汉子,或拿刀,或执棍,簇拥着一顶青帷绿呢轿,气势汹汹地往凤凰山方向去。 那轿子却比一般轿子要大了一圈,四个铁塔般的壮汉赤着上身,前后抬着轿,手臂上肌肉紧绷,青筋虬结,显然抬得颇为吃力。 瑟瑟越发好奇,轿子里的人得有多重啊? 她心中正当嘀咕,一阵风刮过,轿子窗帘被风吹开一角,露出一张汗津津的妖媚美人脸。只是一个侧颜,便叫瑟瑟心头一跳,飞快地将帘子放下,待到这一行人过去,连忙叫车夫停车。 燕驰诧异:“这是怎么了?” 瑟瑟道:“轿子中的是戴娘子。” 燕驰的脸色变了,戴娘子这个时候,带着这样一帮人往凤凰山方向去,想也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 瑟瑟问:“三哥,二哥现在在哪里?” 燕驰道:“他和同窗约了在云林寺相会,现在多半还在寺里。”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意识到燕骏有危险。戴娘子这番架势,显然是吃了亏要找回场子,冲着他去的,燕骏武艺再高,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燕驰当机立断,跳下驴车:“抱月护着妹妹先回去,我回去通知二哥。”他也不走官道,仗着熟悉路况,直接找了条较近的小路,快速地往云林寺跑去。 瑟瑟心头乱跳,想了想,吩咐车夫调转车头,远远地跟着戴娘子那帮人,看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很快,那一行人就到了山脚。此时庙会已散了大半,人流也稀少起来。一行人凶神恶煞地拦在山脚下,便是原本还剩一些人,也吓得纷纷避让。 可真是嚣张!朗朗乾坤,天子脚下,这帮人竟敢如此放肆,也不知是仗着谁的势? 瑟瑟皱眉,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不由仔细地看向戴娘子那帮人,瞳孔忽然微微一缩。二十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中,分明夹杂着一个眉目清秀,面白无须的年轻男子,紧紧守在小轿旁,显得与周围的人格外格格不入。 瑟瑟总觉得这人有几分眼熟,却想不起究竟在哪里见过对方。而且,这人的模样,像极了宫里的内侍,莫非就是娶了戴娘子的那人?可怎么会戴娘子坐轿,他像个仆从一般跟在轿边? 思忖间,山上说说笑笑走下来一群太学生。戴娘子带来的那群恶汉顿时摩拳擦掌,一个个都睁大了眼睛,搜寻过去。瑟瑟看到了蒋让,还有好几个熟悉的面容,都是燕骏的同窗,燕骏并不在其中。 瑟瑟松了口气,看来三哥及时通知到二哥了。 恶汉将太学生们拦了下来。 轿帘一掀,戴娘子粉面含春走了出来。就在轿帘落下的一瞬间,瑟瑟遥遥瞥见,里面似乎还有一人。 原来轿子里是两个人,难怪四个壮汉抬轿都嫌吃力。 戴娘子一个个辨认过去,找不到燕骏。失望不已,到最后,她实在忍不住,跺脚气恼道:“燕二郎去了哪里?” 有人答道:“娘子找他吗,他从另一条路下山了。” 戴娘子气得银牙直咬,恨恨地啐了一口:“算他运气好。” 有壮汉问她:“我们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人都跑了,她还能怎么办,戴娘子没好气:“散了散了。” 壮汉问:“那我们的酬劳?” 疑似内侍的年轻男子上前,扔了一个钱袋给他:“你们拿去分了吧。” 壮汉掂了掂,露出喜色:“谢了,下次有事,只管再找我们。” 戴娘子气得心口疼:“事情没办成,倒便宜了他们。” 瑟瑟看到这里,彻底放下心来,不再看下去,吩咐车夫返程。没走多远,天气忽然阴沉下来,狂风大作,枝叶乱舞。 车夫“唉呀”一声:“二娘子,怕是马上要下大雨,我们找个地方避一避吧?”话音未落,一道惊雷劈过,已有豆大的雨点零零落落打了下来。 好在前面不远就有一家茶肆,车夫加快速度,总算赶在大雨倾盆前进了茶肆避雨。 茶肆不大, 不过摆了三四张桌子,配了七八条长凳,角落里已经有一桌茶客在。茶博士本来正趴在柜台上打盹,见又有人来,精神一振,也不问他们要什么茶,笑眯眯地拎了一壶茶过来:“十文一壶。” 瑟瑟便知这家茶肆大概只有这一种茶,叫抱月给了铜钱。抱月拿茶碗帮她斟了茶,瑟瑟闻了闻味道,蹙眉道:“你们喝吧,不必管我。”她重活一世,回到燕家,以前那种养尊处优的毛病虽然改了不少,这种粗茶却还是喝不下的。 横竖她来茶肆也不是为了喝茶。 车夫先前在大太阳底下赶了许久的茶,早就渴得嗓子冒烟,闻言大喜,谢过瑟瑟,咕嘟嘟一口喝了下去。 抱月也不嫌弃,动作却要比车夫秀气些,小口小口地喝着茶。 瑟瑟望着外面电闪雷鸣,大雨倾盆,心中有些犯愁:这雨也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再下得久一些,她回家就该迟了。三哥到家不见她,还不知该有多着急呢。 旁边忽然传来了脚步声。瑟瑟没在意,忽然就听到了瓷器磕碰桌面的声音。她循声看去,见自己面前多了一个白瓷茶盏,雪白的薄胎瓷茶盏,细腻如脂,莹润如玉,一看便非凡品。 一个家仆打扮,相貌清秀的小厮对着她笑:“小娘子,我家主人请你喝茶。” 瑟瑟一怔,看向角落里原本唯一的那桌客人。那客人背对着她,只能看到他的身形高大而瘦削,披一件宽松的素白暗银纹轻罗长袍,乌黑如墨的发束于玲珑精致的银冠中,冠上一颗龙眼大的明珠熠熠生辉。 那人和她一样坐着店家的条凳,却另衬了一个墨绿洒金蜀锦椅垫,旁边放了一顶内造的银蓑玉笠,桌上摆了一副和她面前显然一套的精致白瓷茶具,和简陋的茶肆显得格格不入。 这样的人,光是一个背影便注定要为人瞩目,奇怪的是,她刚刚竟全未留意。瑟瑟收回目光,笑着对小厮道:“多谢贵主人。” 小厮朗声道:“鄙主人说,相逢即是有缘,请小娘子不用客气。”说罢,笑嘻嘻地回了他主人那里。 这对主仆倒有些意思。 瑟瑟打开茶盖,顿觉一股醇香扑鼻而来,茶盏中,茶色清亮,茶朵宛若盛放的兰花,茶芽根根分明,形似银针。她不由大吃一惊:这可是最最上等的明前顾渚紫笋!每年除了宗庙祭祀外,便是宫中也只得有限十余斤,珍贵异常。 这人究竟是谁,竟然随随便便就拿出了这样的珍品,还是请她一 个陌生人喝? 瑟瑟惊疑不定,又看向角落,见小厮正笑对那人说道:“已经按您的吩咐送了茶,小娘子说谢谢您。” 一道异常温润动听的声音响起:“我听到了。” 瑟瑟慢慢将茶盏拿在手中把玩,忽地涌起一股冲动,想过去看看那张脸,是否如他的声音一般动人? 她心念刚动,那人已先站了起来道:“雨停了。”顺手将银蓑玉笠戴好,往下压了压,遮住了眉眼。 瑟瑟但觉他压着玉笠沿的那只手瘦骨嶙峋,苍白无比,偏偏动作间又有一种别样的美感,让人不自觉间便将目光全部落到了他身上。 小厮手忙脚乱地收拾桌上的茶具与凳上的椅垫,一边叫道:“您等等我。”那人走到瑟瑟旁边,瑟瑟一晃眼间只看到了那人高挺的鼻梁,瘦削的下巴,以及异常苍白的嘴唇与肌肤,不由微微一愣:这人,莫非身体不好? 正愣神间,那人从宽袖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木匣子,轻轻推到瑟瑟面前,含笑道:“区区见面薄礼,还请小娘子笑纳。” 瑟瑟意外,正要张嘴说话,那人轻笑道:“小娘子且打开看看。” 瑟瑟心中狐疑,低头,见木匣子扁扁的一方,描金彩绘,雕刻精美,并没有上锁。她迟疑了下,还是打开了盖子,脸色顿时变了。 里面厚厚一叠,一张张竟全是燕骏欠下的欠条。 她做梦也没想到,燕家的隐忧,前世几乎压垮燕家的最大把柄竟会以这种方式回到她手里。 这人……瑟瑟蓦地抬头,一主一仆已经走出茶肆。她猛地合上盖子,反应过来,拿起木匣子追了出去:“尊驾……”却只见到两匹马飞驰而去溅起的泥点。 那人一身白衣,骑在一匹火红的马上,红白相撞,宛若烈焰寒冰,渐行渐远。 瑟瑟抓紧了手中的匣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正当惊骇,一道熟悉女声忽然响起:“咦,你不是燕骏的妹妹吗?” 戴娘子,她怎么在这里?瑟瑟扭头看去,便见到戴娘子柳眉倒竖地指着她。戴娘子先前没见到瑟瑟的容貌,却认得她的衣裳。 那顶眼熟的青帷软呢轿就在戴娘子旁边,因为轿子较大,虽然停在了屋檐下,却一半都被打湿了。四个抬轿的大汉站在旁边。 轿中一道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人已经走了?” 戴娘子立刻转了态度:“走 了,您别担心。”殷勤地过去打了帘子。 先前瑟瑟眼熟的那个内侍先跳了出来,随即走出一个华服少年。少年十六七岁的模样,生得格外俊秀,雪肤乌发,气度不凡,偏偏一双眼儿含着懒洋洋的笑意,显出了几分惫懒之态。 瑟瑟意外:怎么是这个混不吝?先前和戴娘子一起在轿中厮混的竟是这位吗?难怪内侍一副恭敬的模样。 少年不是旁人,正是陈括的死对头,曾在宫中调戏过瑟瑟,却被抱月割了汗巾子,搞得狼狈不堪的六皇子陈持。瑟瑟这才想起,怪不得她刚刚看那个内侍面熟,六皇子身边的这个内侍她是见过的。 瑟瑟彻底混乱了:六皇子怎么会和戴娘子搅和在一起?还帮着她做起了堵人的活?对付燕家的总不成是这位六皇子吧,可先前那人还她的欠条又是怎么回事? 六皇子一下轿就和瑟瑟打了个照面,笑容一僵,居然比瑟瑟还吃惊,失声而道:“怎么是你?” 瑟瑟道:“六殿……” 六皇子竖起手指,冲她“嘘”了一声,咳了一声道:“韦六见过燕小娘子。” 他化名韦六,是不想泄漏身份?也是,瞧瞧他都干了些什么好事,难怪不敢暴露身份。瑟瑟默了默,将那声称呼吞了回去。 戴娘子左右看看,露出惊容:“你们认识?”跺了跺脚,拉着六皇子的手撒娇道,“官人,她就是那燕骏的妹妹,在云林寺欺负得奴家好惨。找不到哥哥算账,我们找妹妹也一样。” 瑟瑟诧异,问六皇子道:“这位是您的人吗?” 六皇子难得露出尴尬之色,指着内侍,干咳一声道:“她是李顺的妻室。” 瑟瑟想到这位风流好色之名,又想想刚刚看到的两人亲昵的模样,所以这位还真是荤素不忌,连自己手下内侍的妻子也下得了手? 六皇子已甩开戴娘子的手,斥道:“休得胡闹,这位燕小娘子是我好朋友,以后你不许找她麻烦。”想了想,又添上一句,“也不许找她哥哥麻烦。” 瑟瑟:“……”他可真敢扯,她什么时候成了他好朋友了? 六皇子换上一副笑脸,对她殷勤道:“燕小娘子近来可好?”又为她抱不平,“呸,那什么顾家小娘子,萧家小娘子,哪一个及得上你?七弟真是有眼无珠,有了明珠还要去拾那瓦砾。你放心,我帮你修理他,管叫他后悔莫及。” 六皇子的态度变得也太奇怪了。他们上 一次见面可一点儿也不愉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瑟瑟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心中一动,问道:“你们刚刚怎么不进去避雨?”躲在轿子中这种行为,实在反常得很。 作者有话要说:新人物出场^_^ 宝贝们元宵节快乐!今天在本章留言会有红包掉落哦^_^ 感谢可爱的小天使,么~ 噼里啪啦汪汪汪~king~扔了1个地雷~ “林亦槿今天也是世最可嘛”,灌溉营养液+1~ 第65章 六皇子眼神开始发飘:“外面凉快。” 瑟瑟一个字都不信。 屋檐下地方有限,几个人挤成一堆,四个抬轿的汉子都被挤了出去,淋成了落汤鸡。再看轿子湿的程度,他们在外面应该已经时间不短了。 茶肆里面又不是没地方。 瑟瑟回想刚刚六皇子躲在轿中的情形,心中微动:他这么反常,莫非是因为不敢让刚刚那个神秘人发现他? 那么,她是不是可以利用这一点,从六皇子口中套出点话来? 她试探道:“我们借一步说话?” 六皇子看她笑眯眯的模样心中发毛:“那就不必了吧。” 瑟瑟也不和他争,只闲闲叫道:“六殿……” 六皇子一个激灵,立马转口道:“好,借一步就借一步。” 瑟瑟叫抱月陪着自己,让李顺陪着六皇子一起进了茶肆,又给了茶博士双份茶钱,客气地请他暂时回避,这才开口问六皇子道:“戴娘子收集我二哥的欠条,是否是受你指使?” 六皇子一愣,随即怒道:“你胡说什么,我要你燕家的欠条做什么?” 瑟瑟幽幽道:“这正是我想知道的,戴娘子要我燕家的欠条做什么?殿下既然不知,能否帮我问一问戴娘子?”六皇子正要反驳,瑟瑟指了指桌上的白瓷盏道:“那位把茶盏忘在这儿了,等我还回去时,也不知会不会一不小心说漏几句,说在这里见到了殿下。” 六皇子顿时蔫了,垂头丧气地道:“好好好,帮你问就是。”他神情变了又变,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会认识那位?” 瑟瑟眼波微闪,六皇子果然是忌惮刚刚那人。却不知那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她想来想去,都想不出有谁这么厉害。要知道,六皇子可是个混不吝,能叫他做小伏低的人没几个。 可这个问题她却不能问六皇子,问了,刚刚的狐假虎威可就露馅了。毕竟,她连那人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去还东西? 她许久不说话,六皇子等了片刻,没耐心了,满脸不高兴地道:“你问完没,问完了我可以走了吧?” 当然没完,瑟瑟叫住他:“还有一事,屏山苑中那马鞍……” 六皇子脸色一变:“什么马鞍?” 瑟瑟微笑:“明人不说暗话,那个换马鞍的小内侍口供还在萧大人手里呢。” 六皇子一下子跳了起来:“他 还有完没完,不是已经给我母妃递了信,把我修理一顿了吗?倒霉的是那个顾家小娘子,你又没出事。我都向他保证了再不敢得罪你了,还要怎样?” 瑟瑟意外,没想到萧思睿竟然已经收拾过六皇子了。他却一个字都没对她透露。他总是这样,做多说少。 怪不得六皇子对她态度大变。 她心中复杂,面上依旧笑盈盈地道:“我也不要你怎么样,只要你告诉我这个法子是谁教你的。”晋城长公主用了同样的法子害死了萧思睿的第二任未婚妻,多半和六皇子是从同一人那里学到的法子,如果能问出是谁,幕后黑手差不多也就浮出水面了。 闻言,六皇子眼神又开始飘了:“没人教,我自己想到的。” 瑟瑟嗤了一声。 六皇子炸了:“你什么意思,我难道不能自己想到吗?你是不是笑我笨?” 瑟瑟道:“我可没这么说,都是你自己说的。” 六皇子:“……” 瑟瑟问:“这么说,这个法子是你教给长公主的?” 六皇子一头雾水:“你说什么?” 一道冷冰冰的声音忽然插入:“和他废话什么,他不肯说实话,揍一顿就是。” 六皇子哇哇大叫:“放肆,什么人竟敢如此大胆,知道我是谁吗?我……” 茶肆半掩的门忽然大开,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大步走进茶肆,锐利的目光扫了过来,如冷电惊芒,叫人一触之下不由脊背生寒。 六皇子愤怒的声音戛然而止,吃惊道:“萧,萧大人?” 萧思睿冷冷道:“韦六郎,你聚众寻衅,意图不轨。我身为朝廷命官,发现宵小之徒,抓起来拷打一番岂不是天经地义?” 六皇子哑然,半晌才咬牙启齿地道:“萧大人,你明知道我是谁。” 萧思睿神色冷漠:“我只知你若是我认识的那位,现在应该在禁足。” 六皇子彻底没辙了,恨恨道:“算你狠!” 萧思睿也不理他,目光落到瑟瑟身上,仔仔细细打量着,见她好端端的模样,暗中松了口气。 瑟瑟笑盈盈地站起来道:“您,呃,你怎么来了?” 他摘下兀自滴雨的蓑衣与斗笠,顺手递给身后的藏弓。轻描淡写地道:“我在御马营,听说有人在云林寺山脚下惹事,过来看看。” 瑟瑟见他足 下牛皮乌靴上溅满的泥点,虽然披着蓑衣,依然湿了大半的外衣,心知他是冒着大雨一路找人,抿了抿嘴:“你何必这么急?” 他没有答她,对六皇子努了努下巴:“说吧,究竟是谁?” 六皇子本来目光一直在两人间梭巡着,冷不防被他一问,顿时哭丧起脸来,支支吾吾地道:“真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萧思睿盯着他的表情,没有说话。 六皇子越发心虚,色厉内荏地喊道:“你不信就算了。” 萧思睿的唇边忽然就现出一丝冷笑:“你就这么怕那个病秧子?” 六皇子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惊觉失言,蓦地捂住了嘴,急急忙忙地抵赖道“不是,真不是他,是我自己。”却在萧思睿锐利目光的注视下声音越来越低。 六皇子简直想哭了:“我可没说是他,是你自己乱猜的。” 萧思睿点点头:“我是胡乱猜的,没想到你这么不经诈。” 六皇子更想哭了:“萧大人,你怎么这么狡诈?” 萧思睿懒得理他,瑟瑟笑眯眯,小声补了一刀:“明明是你自己太蠢。” 六皇子:“……”瞬间被打击得体无完肤。 等到他垂头丧气地离开了,萧思睿对瑟瑟伸手道:“过来。” 瑟瑟看着他兀自带着潮气的乌发与肩头,心中一软,缓缓向他走近。他耐心地等她靠近,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用力抱住。 瑟瑟靠着他的胸膛,听到了他急促有力的心跳。他一个字都没说,她却完全明白了他刚刚有多担心。 许久,他放开了她,沉声道:“走吧,我送你回去。”率先向外走去。 瑟瑟追上去问:“你刚刚和六殿下说的病秧子是指谁?” 他道:“上车再说吧。”跟着瑟瑟钻进了她的驴车,把抱月赶去骑他骑过来的马。 车内的空间仿佛一下子逼仄起来,瑟瑟的脸热了起来,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挪,心中嘀咕:明明和三哥、抱月三个人一起坐车时,都没觉得这么挤。 她等着萧思睿为她释疑,萧思睿却眉峰微拢,不知在想些什么。瑟瑟等了片刻,等不住了,叫了声“九哥”。 萧思睿回过神来,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开口道:“我还没问你,怎么只剩了你一个人了,你三哥呢?还有,”他顿了顿,“六殿下带的那些人,为什么要找你二哥麻 烦?” 他知道燕骏遇到了麻烦,对他来说,能拿银钱解决的事都不算什么,却也一直期盼她能来找他。可她始终没有向他开过口,这一次,他倒想看看她会不会告诉他。 瑟瑟道:“我二哥得罪了戴娘子,我和三哥在路上看到她带人去拦截二哥,三哥就抄近路去给二哥报信了。车上就剩了我,后来遇到了大雨,就在这里避雨了。” 他问:“就这些?” 她点头:他还想知道什么? 萧思睿眼中的光暗了下去:他真是痴心妄想了,她对他终究还是无法推心置腹。不急,慢慢来,等她嫁给了他,他有的是时间让她明白。 瑟瑟正挂念着六皇子和萧思睿所提的那个人,浑然不觉他的情绪,开口问道:“你和六皇子刚刚说的究竟是谁?” 萧思睿沉默片刻,开口道:“你还是不要知道他为好。” 瑟瑟:“……”一口气差点上不来,混蛋,有这样说话只说一半的吗,把人吊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的,好生气! 他刚刚说什么“上车再说”,是存心糊弄她吧?她赌气,用力抽回自己手,侧过身,将后脑勺对准了他。 萧思睿叫道:“瑟瑟?” 瑟瑟不理他! 他又唤:“瑟瑟。” 瑟瑟还是不理他。 他问:“生气了?” 瑟瑟坚决不理他! 下一刻,她盈盈纤腰上忽然多了一双手,轻轻一握,将她整个人都提起,抱上了他的膝。 她大怒,用力推他:“放开我。” 他将她紧紧摁在怀里,声音温和:“别气了。那人太过危险,你知道得太多反而不好。” 他愿意好声好气地解释,瑟瑟也不是不讲理的,怒气稍平,问他道:“晋城长公主背后的人是不是也是他?” 他点头:否则,凭晋城的脑子和手段,怎么可能知道卢小娘子隐秘的病症,又怎么会想到用问题马鞍这样迂回的方式害人?这两件事,也的确是那人的风格。 是他疏忽了,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那人对他的敌意依旧如此之深。 瑟瑟问:“那他还会对我下手吗?” 他皱起眉来:“我会护好你,不会给他可趁之机。” 瑟瑟嗤笑:“你马上就要走了,又能护我几时?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他若存心 要害我,我一点儿防备都不会有。” 萧思睿沉默了下来。 瑟瑟见他模样,便知他打定了主意。她懒得和这个死心眼的家伙多说,用力掰他的手,试图从他膝上站起来。 他依旧紧紧掐住她腰,不让她离开。 瑟瑟气笑了,可想到他冒着大雨找她的情谊,终究狠不下心和他翻脸。她想了想,开口道:“我刚刚在茶肆里碰到了一个奇怪的人。” 萧思睿问:“什么人?” 瑟瑟却不说话了。 萧思睿低头看她,她微抬着下巴,挑衅地看向他,他顿时明白过来,哭笑不得:这丫头,这是在跟他打擂台呢。他不告诉她那人的身份,她就也只把话说一半。 “瑟瑟!”他叹气。 她“哼”了一声,别开了头。 他望着她粉颊微鼓,明眸含光的赌气模样,心都要化了,终究还是让了步:“是寿王。” 瑟瑟一愣,一时没想起那是谁。萧思睿提醒她道:“他是陛下唯一留在京城的弟弟。” 瑟瑟有了点印象。天成帝最小的弟弟,自幼体弱多病,缠绵病榻。先帝忧他夭折,一直寄养在寺庙中。后来,当今天成帝即位,把他从寺庙中接了回来,封为寿王,盼他福寿绵延。也是因为身体原因,寿王一直留在京城,成了唯一没有就藩的藩王。 只可惜,天成帝的愿望注定会落空,寿王到底没能福寿绵延。上一世,瑟瑟入宫那年,这位就已经病亡了,年纪轻轻,尚未娶妻,甚至没有留下任何血脉。 他在皇室中几乎全无存在感。瑟瑟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亡故的,之所以有点印象,还是她入宫那一年,已经成了太后的萧皇后怜寿王无后,无人祭扫,张罗着帮他过继嗣子,只是最后因萧思睿的攻入京城,改朝换代而终止了。 寿王一个体弱多病,死期不远的藩王,为什么要害萧思睿的未婚妻?萧思睿又为什么会说他很危险,不愿向她提及他? 萧思睿看出了她的疑问,却不想多说,只告诉她道:“那家伙不是好人。你若万一碰到了他,尽量离他远些。”不过想来,那家伙常年在王府养病,瑟瑟也没什么机会见他。 瑟瑟点头,脑中却忽地一道灵光闪过:等等,身份高贵,身体病弱,没有什么存在感,却叫六皇子畏之如虎的人……她心中一震,莫非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忽然发现,我写文 进入了倦怠期,大家留言好像也进入了倦怠期(┬_┬) 感谢以下小天使,亲亲~ 灌溉营养液“alcoholicshaw”+13,“大爱竹马的神探兔子”+1,“kumarajiva”+10,“林亦槿今天也是世最可嘛”+1,“乖乖衰猫”+1,“乖乖衰猫”+2,“林亦槿今天也是世最可嘛”+1~ ps:从明天起,地雷和营养液的感谢改为每周一次,暂定在每周六^_^ 第66章 雨过天晴,驴车吱悠悠地行在泥泞的官道上,夕阳金红的余晖透过薄薄的窗纱,照入狭小的车厢。 瑟瑟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精致的眉微微蹙起。 萧思睿叹气,抬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抚着瑟瑟的后背:“还在生气?” 瑟瑟正当出神,没有听到。 他眼神微暗,低头,凑到她耳边,将她整个小巧的耳垂都含入口中,哑声唤道:“瑟瑟。” 阵阵热气伴着低沉的语声钻入耳中,又酥又痒,瑟瑟一个激灵,蓦地回过神,下意识地要避让开来。 他却上下牙齿轻轻一叩。痛感传来,瑟瑟“唉哟”一声,恼道:“你做什么?” 他放开她雪白小巧的耳垂,神情淡淡:“喊你。” 有这么喊人的吗?他还有没有分寸!瑟瑟捂着耳朵,气呼呼地瞪着他:“喊我要咬耳朵做什么?疼死啦!” 就是知道她娇气,他刚刚连力都没敢用。萧思睿心中叹气,脑中想的却是刚刚那点耳垂含在口中,如膏如脂,香软滑腻的滋味:“要不我帮你揉揉?” 瑟瑟“哼”了声,扭过头,不理会他。 他拉开她捂住耳朵的手,凑了上去。 瑟瑟倒吸一口气,连说话都不稳了:“你,你不是说帮我揉吗?” 他含糊的声音传来:“不是正在揉吗?” 混蛋,谁家揉揉用舌头舔的啊!瑟瑟恼羞成怒,一手抵着他半边脸,用力将他推开了去:“我们还没成亲呢,你能不能收敛些?” 他的脸被她推得变了形,却也不恼,只慢慢扫过她精致如画的眉目,纤细柔软的腰肢,直到穿着绣鞋的小巧玉足,他目光微微一顿,随即淡然道:“我以为,我已经够收敛了。” 瑟瑟:“……”意识到他话中之意,她浑身都热了起来,恨恨地想:混蛋混蛋混蛋,你还能不能要点脸? 她放弃了和他争论这事,投降道:“不说这个了好不好?” 萧思睿微微点头:“那我们便来说说你见到的神秘人吧。” 瑟瑟正想问他,将茶肆中神秘人请她喝明前顾渚紫笋的事说了一遍。 萧思睿听到种种细节,神色慎重起来:“他只是请你喝了一杯茶?” 瑟瑟迟疑了下,又将得回那匣子欠条的事也告诉了他。虽说家丑不可外扬,那人看上去也没有恶意,可这件事处处透 着古怪,反而更叫她觉得不安。 萧思睿的眉头越皱越深,问她要了那个描金彩绘木匣。他盯着看了会儿,直接打开盒盖,将里面的欠条全抖了出来,露出了木盒的底部。 两人的目光同时在盒子底部中央朱红的“寿”字印记凝住。 萧思睿揽住她纤腰的手倏地收紧,脸色沉了下去。 瑟瑟吃惊:“真的是他?” 萧思睿目光沉沉,微微点了点头。 瑟瑟不解:“如果是他,平白无故的,他为什么要向我示好?” 他目中闪过森冷:“此人诡计多端,不管他做什么,你莫要理他便是。” 瑟瑟犹豫了下,问道:“你会去找他算账吗?”两任未婚妻,两条人命!任谁都无法咽下这口气,何况是他这样心高气傲的人?可是对方纵然只是个闲散王爷,也是正经的龙子凤孙,天潢贵胄,他如今终究还是臣子,甚至根本没有证据证明事情是对方做下的,只怕根本奈何不了对方。 萧思睿看向她,露出一丝笑意:“瑟瑟在担心我?” 瑟瑟一怔,“哼”了声,扭过头去,凶巴巴地道:“你知道就好。” 萧思睿眸中笑意更深,抬手抚了抚她乌鸦鸦的秀发,有些心不在焉:“你可听说过云枭卫?” 话题怎么又跳了?瑟瑟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摇了摇头。 萧思睿道:“云枭卫是陛下的暗卫,除了保护陛下的安全,还负责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比如暗杀陛下看不顺眼却明着没理由杀的人,再比如说收集臣子的阴私,利用这些阴私将臣子牢牢拿捏在手中。” 瑟瑟不寒而栗:“这种手段,陛下也太……”太有失明君之道了吧。 萧思睿道:“陛下生性多疑,对他来说,这些手段虽然见不得光,却很有效。” 瑟瑟不明白:“这和我们在说寿王有什么关系?” 萧思睿道:“云枭卫便是寿王一手培养建立起来的。” 瑟瑟愣住。 萧思睿没有再说什么,腾出一只手,将刚刚抖出来的欠条一张纸收回木匣,盖好,递回给瑟瑟。 瑟瑟接过匣子,百思不得其解:“他这样的人,为什么无缘无故地要把这个送给我?”寿王既然能帮着晋城长公主两次害萧思睿的未婚妻,对她这个即将上任的第三任未婚妻岂会抱有好意?这份见面礼她拿着实在烫手。 他到底想做什么? 萧思睿道:“你放心,他既然向你示好,便说明不会再帮晋城害你性命。” 瑟瑟疑惑。 萧思睿道:“他恨的是我,要针对的也是我。以他的性子,既然知道你是我一心求娶之人,一定会利用到底,好叫我痛苦,绝不会轻易让你丢了性命。” 瑟瑟被他绕糊涂了:“你是说,他为了让你痛苦,所以要留下我的性命?”她怎么理不顺这中间的因果关系啊? 萧思睿点头,却没有多解释的意思。 “你和他究竟什么仇什么怨,他要这么对你?” 萧思睿抿了抿嘴,没有答她。 瑟瑟见他这个锯嘴葫芦的模样就头痛,换了个问题:“他会怎么做让你痛苦?” 萧思睿的神色复杂起来:“他大概是想……”他低头看向她,怀中少女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杏眼妩媚,若含着一泓潋滟秋水,娇憨明媚的模样轻易便能叫他将全副心神尽数系于其身。 他依旧恨着她,恨着她的欺骗,恨着她的绝情;却也眷恋着这个小骗子,便是用尽手段,便是让所有人知道她就是她的软肋,也要将她永生永世绑在身边。 瑟瑟见他迟迟不说下一句,心急起来,伸出纤长的指儿,戳了戳他的胸口,不满地道:“你怎么老是说一句,留半句的,可太讨厌了。” 这样就很好很好,她在他身边,会对着他笑,对着他嗔,喜怒哀乐,尽情展现。 “九哥!”她戳他胸口的手越发用力,明媚的杏眼睁得大大的,不悦地瞪着她。 他垂首,在她饱满的朱唇上轻啄一口,慢慢平息心中澎湃的情绪,低语道:“再叫一声。” 她眸中满是讶异。 他低声哄她:“再叫一声,我就告诉你答案。” 第二天是萧家大舅和舅母到临安的日子,天气炎热异常。燕佪特意请了半天假,带着燕驰,亲自去运河码头接人。 萧家大舅名见贤,已到知天命之年,生得十分儒雅清瘦。他年轻时便考得了举人的功名,因不善经营,家业败落后,靠着去建业豪富之家坐馆,倒也足够养家。 舅母白氏出自晋陵书香门第,与大舅少年夫妻,恩爱到老,生了两子一女,倒也算美满。如今儿女都已成家,老夫妇两个这回上京,坐的是镇北侯府专门派去的船只。两人只带了个老仆服侍,其余人一个 都未带。 瑟瑟昨夜没怎么睡好,今儿一早就被萧夫人派人催着起床梳妆打扮,困得直打盹。偏偏萧夫人慎重异常,光她的头发,就指挥着抱月拆了三遍,换了三种发式,各种各样的簪子都戴了个遍。 瑟瑟一开始还勉强忍耐着,到后来实在忍不得,看了打扮得格外雍容华贵的萧夫人一眼,迷迷糊糊地开口道:“母亲,您就别折腾了,你给女儿的这副皮囊生得好,不管怎么打扮都好看。” 萧夫人哭笑不得:“你这孩子,哪有这样夸自己的?”紧张的心情却一下子松懈了下来。最后,还是给瑟瑟梳了垂髫髻,戴上了她昨日刚从铺子里取回的半套珍珠头面。 萧夫人细细端详着,铜镜中的少女眉不描而翠,唇不点而朱,目若流波,梨涡浅浅,慵懒含笑的模样,便是最最璀璨的珠宝都夺不去她半分光彩。 萧夫人的内心骤然生出一股骄傲:她的女儿,真真是天生丽质。 等到瑟瑟打扮停当,在萧夫人正屋用好早膳,两人再一起去往松鹤堂请安。 大舅和舅母到时,母女俩已经回了云鹘院。远远的,母女俩就听到燕驰欢快的声音:“娘,妹妹,舅舅和舅母到啦!” 两人迎出堂,便见燕佪父子陪着一对头发花白,形容清瘦的夫妇走了进来。 萧夫人看向哥嫂,见他们穿着簇新的绸衣,气色尚好,没有想象中的落魄,暗中松了口气。 大舅和舅母也一眼就看到了萧夫人,眼眶顿时湿了。 萧家兄妹年岁相差大,大舅母入门时,萧夫人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小娃儿,说是小姑子,其实就是当女儿养大的。后来萧夫人出嫁,萧家江河日下,境况一日不如一日,萧夫人又跟着燕佪四处赴任,算起来他们竟有许多年没见过面了。 大舅母快步上前,一把攥住萧夫人的手,激动不已:“阿婵,这些年你的模样一点儿都没变。”大舅矜持些,故作平静地也喊了声:“阿婵。”却难掩语声中的激动。 萧夫人想到幼时的那些事,不由眼眶也红了,含泪叫道:“哥哥,嫂嫂。”又道,“哥哥嫂嫂却清减了许多。”又唤瑟瑟上前见过大舅和大舅母。 大舅和舅母见到她,都欢喜不已,舅母拉着瑟瑟的手,爱得不行:“这孩子生得真好。阿婵,”她对萧夫人道,“不是我偏心,这份容色当真是我生平仅见,比你还强。不知有没有说人家?” 一句话挑起萧夫人的心 事。昨日瑟瑟兄妹回来,悄悄告诉了她在云林寺发生的事,晚上燕佪回来得晚,她还没来得及转告他,心中不免忐忑。 燕佪最不愿的便是站队。她当初想把女儿嫁给七皇子,也只有暗中操作。云林寺之事后,女儿是只能嫁那殿司萧大人了。萧大人是皇后的族弟,不管燕家愿不愿意,也会打上皇后党的标签。 更何况,这个准女婿此前还是和瑟瑟甥舅相称的。 萧夫人从来没有如此头痛过,可昨日在云鹘院,萧大人与女儿那般情状,再加上镜明大师的卜算,女儿怎么也不可能再嫁别人了。 她勉强笑了笑,道:“尚未许人。”不想多提,转移话题问,“哥哥嫂嫂这回怎么会忽然想到来京?” 舅母道:“听说你们回京,你哥哥一直想来看看你,结果天缘凑巧,镇北侯府又盛情相邀。” 这件事萧夫人并不知道,闻言不免奇怪:“镇北侯府怎么会忽然相邀大哥?” 大舅笑道:“说来还是托了外甥女的福。” 萧夫人越发惊讶:“和瑟瑟有关?” 舅母点点头,把萧思睿和瑟瑟认亲后,镇北侯府的乔太夫人为求稳妥,特意去建业萧家核实辈分的事说了一遍。 萧夫人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弯弯绕绕,不由讶道:“这么说,瑟瑟和萧大人竟是平辈?这舅舅却是错认了。” 舅母笑道:“正是,外甥女以后可不能再叫萧大人舅舅了。” 萧夫人心里一块石头稍稍落下,这可真是太好了,这样一来,两人议亲,至少辈分上没问题了,不会叫人指指点点。 大舅和舅母和萧夫人叙了几句话,便提出要去拜见周老太君。 这也是应有之礼。萧夫人自然应下,一家四口陪着他们去了松鹤堂。 松鹤堂正当热闹,范夫人、秋氏、连氏、燕晴晴都在。 周老太君见到萧家大舅和舅母,欢喜不尽。萧夫人的娘家人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次登门,她一早就叫范夫人收拾了客院,要留两人住下。又吩咐萧夫人这几日陪两人去临安各处好好游一游。 宾主尽欢,气氛热烈。正在这时,门房送了一份拜帖进来。 周老太君看了一眼拜帖,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荀夫人前来拜访!” 萧夫人一愣:“哪个荀夫人?” 周老太君道:“参知政事荀相公的夫人。”参 知政事在本朝相当于副宰相,时人将宰相尊称为“相公”,故周老太君称其为荀相公。 瑟瑟心中微讶,忽地想起,曾是陈括未婚妻候选人之一的荀樱娘,正是这位荀相公的嫡幼女,只不知最后为何会退出参选。 这位荀相公与燕家素无往来,他的夫人怎么会突然上门? 门房小心翼翼地补了一句道:“荀夫人备了礼,还带了一个官媒。” 众人越发吃惊:这是来提亲的?究竟是谁,这么大面子,请了荀夫人做媒人?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看了你们的留言,心安理得甩锅给开学啦^_^要开学的宝宝们辛苦了,抱抱~ 第67章 听说有客来访,萧家大舅和舅母站起向周老太君告辞。 周老太君不便再留,客气地叫燕佪代她送两人去客院休息。萧夫人正要一同退下,周老太君叫住她:“叫三郎和瑟瑟代你陪亲家吧,你跟我见一见荀夫人。” 萧夫人意外。 周老太君道:“荀夫人指明要拜会我们几个,你和老大媳妇都留下。” 范夫人和萧夫人一起应下。小辈们都退了出去,私下不免议论纷纷,燕家没有定亲的小辈只剩了燕晴晴、燕瑟瑟和燕驰三人,也不知荀夫人究竟是为哪家说亲,说的又是谁?此前一点儿风声都没有。 瑟瑟和父亲三哥一起,将大舅和舅母送到客院。大舅带来的老仆和行李已经先一步被送了进来。大舅母吩咐老仆把准备的土仪拿出来,不外乎是四色礼盒以及建业出名的板鸭、桂花糖、云片糕之类的吃食。这些是送给公中的。 至于瑟瑟和燕驰,都另有礼物,燕驰得了套得意斋的岁寒三友文房四宝,瑟瑟则得了一对活灵活现的小金狗,正是照她的生肖打的。 舅母对她笑道:“也不知道你爱什么,你大舅说,索性打个实惠的,外甥女不要嫌弃。” 小金狗一寸来高,入手沉甸甸的,显然是实心的,果然实惠得很。 瑟瑟把玩着小金狗笑道:“我很喜欢,怎么会嫌弃?”大舅虽是读书人,倒实际得很,丝毫没有文人的清高迂腐之气。难怪在家业败落后没有轻易被击垮,而是很快振作,重新支撑起了家。 舅母见她落落大方,越发喜欢,拉着她的手,叫她答应有空一定要去建业玩。 瑟瑟答应下来,见她行李尚未归置,屋中还乱着,体贴地道:“舅母,你先好好休息,我回头再来看您。” 她走出客院,往云鹘院走去,转过一道弯时,忽然听到前面墙根下传来秋氏的声音:“你可听真了?”另一道声音怯生生地道:“婢子听得千真万确。” 秋氏喜道:“唉哟,这可真是件大喜事。” 瑟瑟眉头微皱,正要换个方向走,秋氏看到了她,高声叫道:“二妹妹。” 瑟瑟只得继续向前走去,叫了声:“大嫂。”和秋氏说话的那个丫鬟见有人来,迅速离开。瑟瑟只看到了个背影,似乎是祖母院中的丫鬟柳叶。 秋氏满面堆笑地看着她:“二妹妹,真是恭喜你了。” 这话没头没脑的,瑟瑟不由一愣 :“大嫂这话我不明白。” 秋氏冲松鹤堂方向努了努嘴,喜气洋洋地道:“里面那位是为二妹妹来的,受乔太夫人所托,过来提亲的。” 瑟瑟心中一跳:荀夫人竟是他请来的媒人吗?他的动作也太快了些。 她脑中忽然就想起那日在驴车中的情景。 车厢摇晃,光线渐暗,他将她抱于膝上,喁喁而谈。她问他寿王究竟想要做什么,他却卖起了关子,一下又一下地轻啄着她的唇角,哄着她多唤他几声,唤了他才告诉她。 她无可奈何,又叫了他一声“九哥”。他却不满意,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并不开口。 她知他恶劣秉性,心中不知骂了多少遍,偏不想一下子遂了他的意,多叫他几声。可又心痒知道答案,索性心一横,软软地喊了声:“好九哥,你就告诉我吧。” 他面上依旧冷冷淡淡的,眸色却骤然转深,抱住她的双臂肌肉蓦地绷紧,闭目平息了半晌,才哑声道:“再叫一声。” 她笑盈盈,连叫了三声:“好九哥,好九哥,好九哥。” 他猛地发力,死死将她摁入怀中,仿佛要将她嵌入身体一般,终于告诉了她答案:“那家伙应该是想要挖墙角。” 瑟瑟当时就呆滞了,什么挖墙角,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寿王不会这么无聊吧?可萧思睿应该也不至于这么无聊来骗她。 可萧思睿接下来的一句话叫她又狐疑起来。他喟叹般道:“瑟瑟,我们早些成亲吧,休要给人可趁之机。” 所以,她该不该信他的话?不会是他为了早些成亲胡诌的吧?偏偏她对寿王,除了知道他短命这一点外,其它一无所知,根本无法验证萧思睿的话。 秋氏还在笑眯眯地恭喜着她。 瑟瑟的脸热得厉害,垂眸道:“事情还没定下,大嫂慎言。” 秋氏有些尴尬地住了嘴,半晌,又小声嘀咕了一句:“这里又没有外人。” 瑟瑟不说话。 秋氏讨好地道:“妹妹以后若富贵了,可勿要忘了你哥哥和两个侄儿。” 这句话似曾相识,瑟瑟不由恍惚了下。 她记得,就在听说父亲要回京前后,她的婚事忽然变得格外走俏,上门求亲之人络绎不绝,几乎个个家世不差。直到萧皇后宣她入宫,有意让她嫁给陈括后,求亲的人才消失不见。 坠马之事后,陈括允 了她正妻之位,大嫂当初就说了类似的话。只可惜,后来父母哥哥出事,她一下子成了孤女,陈括却被立为太子,身份天差地远,他的正妻她自然是做不成了。 当然,萧皇后和陈括为了补偿她,面上也没有亏待燕家,升了大堂兄的官,又封了伯父一个承恩伯的爵位。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一切到最后都成了葬送燕家满门的屠刀。 这世上,没有谁会无缘无故地对另一个人好。 瑟瑟看了秋氏一眼,笑容淡淡:“大嫂这话说的,我若是嫁得不好,不能扶持两个侄儿,大嫂是不是就要嫌弃我了?” 秋氏一愣,脸上顿时火辣辣的:“妹妹说什么呢,我不过随口一说,怎会嫌弃妹妹?” 瑟瑟点到即止,也不多说。秋氏的性子大体上还算得体,对下面几个弟妹平素做得也还算到位,就算为自己的小家考虑多一点,也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但瑟瑟并不打算惯着秋氏。瑟瑟知道秋氏求的是什么,能帮的她自然会帮,但荣华富贵若没有相匹配的能力,又岂是这么好消受的?何况,她自己和萧思睿之间还是一堆问题要解决,怎么可能向他求娘家人的富贵? 午后刮起了风,天色又阴沉下来。鸣鹊馆中,知了不知疲倦地鸣叫着。 今年多雨,进入五月中旬,几乎每日午后都要下一场雷雨。 瑟瑟托着腮,趴在窗口看着墙角下一队蚂蚁排列整齐地往回走,懒洋洋地道:“阿姐,你也起来走动下,不然脖子该酸啦。” 燕晴晴坐在窗下低头做活,闻言笑道:“还有最后一针,马上就好。”她收了针,咬断线头,起身活动了下手脚,喜滋滋地将终于缝好的香囊拿给瑟瑟看。 大红缎底的香囊,右下角绣了一丛兰草,上面缝了墨绿色的丝绦,散发着幽幽的香气。做工虽算不上多好,但针脚细密,绣的人显然用心了。 瑟瑟夸了几句,指着香囊上绣的兰草惊讶:“你重绣了吗?我记得你上次绣得可没这么好。” 燕晴晴脸一红,若无其事地笑道:“那个不好,这个是我重做的。” 阿姐什么时候有这样的耐心了?瑟瑟惊讶,佩服不已:“大伯母知道阿姐的孝心,一定很开心。” 燕晴晴笑容微微一僵,目露怅然,叹道:“嗯,但愿娘能开心。” 瑟瑟觉得不对劲:“阿姐,你和伯母怎么了?” 燕晴晴摇摇头: “没什么。”她不想提这个话题,转而取笑瑟瑟道,“倒是你,你‘睿舅舅’上门来求亲,还是镜明大师卜算出来的天作之合,你开不开心?” 燕晴晴到现在还记得当初妹妹被救后,是如何对萧大人一往情深,萧大人却认了她为外甥女,妹妹那时是何等伤心。 她一直为妹妹担心,没想到上天垂怜,峰回路转。 他们也是到那日瑟瑟的大舅和舅母上门,才知道原来当初萧大人弄错了辈分。更惊喜的是,镇北侯府的乔太夫人很快就请了荀夫人上门,为萧大人提亲。 叔父燕佪先还有疑虑,直到听说了云林寺镜明大师的卜算,周老太君信佛,尤其信奉镜明大师,头一个说好,萧夫人也帮着劝说,叔父很快便再无二话。 因男方请的媒人是参知政事的夫人,叔父特意备了厚礼,请同僚,同为三司副使的户部副使翟进的夫人作为女方媒人。 妹妹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两家结亲之事进行得极为顺利。因要赶在萧思睿出征前将婚事定下,萧家自觉愧对瑟瑟,对女方的要求一概应下。乔太夫人还特意送了一个善药膳,名叫陶娘的仆妇过来服侍妹妹,说一帮妹妹调理身体,二助妹妹预先熟悉夫家情况的。 双方的媒人来往几趟就敲定了各项事宜,效率高得出奇。 六礼中,纳彩、问名二礼已完成,如今正进行到纳吉这一步。萧家求了瑟瑟的生辰八字,和萧思睿的一起,写在大红的庚帖上,依旧送去云林寺,央了镜明大师卜算。 结果自然是大吉。 下一步便该是纳征。等到纳征礼后,燕家受了萧家送来的聘礼、聘书和礼书,这桩婚事便彻底敲定了,只等着最后定下婚期,过大礼。 这些天,范夫人身为当家主母,萧夫人身为瑟瑟的母亲,都忙得脚不点地。好在她们姐妹的嫁妆是自幼就开始攒的,倒不至于措手不及。 萧家大舅和舅母见萧夫人事忙,只呆了几天,拜访过镇北侯府,确定了辈分后便离开了。约好了等瑟瑟成亲之期再来临安参加婚礼。 瑟瑟没了人管,反倒得了空,趁着没人盯着她,将前世记得的一些关于镇北侯府和宫中的事都整理出来。她就要嫁给萧思睿了,以后少不了和萧皇后,还有镇北侯府的人,以及从前的那些旧人打交道,一些有用的信息如果不记下来,她怕时间长了自己会忘却。 而且,前世萧皇后为什么会对自己抱有 敌意的迷始终未解,也许这一次她能找到谜底。 倒是寿王,送还她的借条她和燕骏核实过了,所有的都在,没有一张遗漏。 难不成他真的只是单纯地向她示好? 可惜寿王前世的存在感实在太低,又死得早,瑟瑟搜肠刮肚都想不出任何有用信息,只得叹了口气,暂时放弃。反正,对方真要做什么,她迟早会知道。 今日她终于将一些信息都整理完毕,看时间还早,想到阿姐这些天去祖母那儿请过安后,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也不知道在做什么,特意跑过来看看她。 这会儿听燕晴晴问她开不开心,瑟瑟想了想,只觉得自己说不上开心,却也说不上不开心。 嫁给萧思睿,成为他的妻子,是她前世的夙愿,若是前世他肯像如今一样求娶她,她不知该有多欢欣鼓舞;便是到了现在,她心中也还是有着几分欢喜的。 一旦恨意消褪,他始终是能轻易让她心动的那个人。前世如此,今生也如是。 可前世的记忆就如一把利刃高悬头顶,不知何时便会掉下。一想到等她秘密暴露后,两人之间的尴尬与难解之仇,她心里就开始发苦。 就算到时他看在夫妻之情上肯放过她,她又何以面对他? 她和他,大概注定了只能有一段短暂的快乐时光。 她的唇边慢慢绽出一丝笑来:“我自然是开心的。” 燕晴晴眉头轻轻皱了下,疑惑地问她:“瑟瑟,我怎么觉得你有些不对劲?” 阿姐终究还是了解她的。瑟瑟知道自己的忐忑瞒不过阿姐,索性道:“没有,我只是没想到自己真的会嫁他,一时有些拗不过来。” 燕晴晴想到自己当初待嫁时忐忑又欢喜的心情,倒有些理解妹妹了。只是没想到,她还以为这丫头胆子都包了天呢,原来也有这一天。 她伸手轻轻揽住瑟瑟肩头:“别怕,你们可是镜明大师亲自卜出的‘天作之合’,要是以后过得不好,岂不是砸了大师的招牌?” 瑟瑟靠上她的肩头,心里发虚:阿姐要是知道这个“天作之合”是他生造出来的,不知会作何感想? 可阿姐这话说得也不无道理。就算这个“天作之合”是镜明大师和萧思睿串通整出来的,应该也不至于完全胡说吧,否则岂不是给镜明大师的金字招牌抹黑? 她的心怦怦跳了起来:这是不是说明,至少此时此刻, 他是真心相信他们能白头到老的?纵然她害了他,他也依然愿意放下芥蒂,原谅今生“一无所知”的自己。 可她却一直在骗他! 愧疚如潮水生起,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和燕晴晴说了一声,匆匆回到自己屋子,找到陶姑:“我想见他!” 作者有话要说:瑟瑟:为了我的良心,我不能继续骗他了。 舅舅:不,请继续骗!务必坚持到成亲后!!! 第68章 陶姑正在教抱月怎么熬荔枝膏水。 燕家地方小,转动不开,各房都不设小厨房,大厨房中雇了个厨娘,专门负责灶台之事。瑟瑟幼时身子弱,三天两头生病,云鹘院就在倒座收拾出一间房来,放了个小火炉,以备煎药之用。现在这个小火炉就用来烧水,偶尔煮个粥。 现在两人就蹲在小火炉前忙活着。 荔枝膏水,里面其实并没有荔枝。新鲜的荔枝金贵,寻常人哪有享用之福,不知是谁试出了个方子,将乌梅、肉桂、生姜、丁香、砂糖、熟蜜等按一定比例熬制成膏水,尝起来便是满满的荔枝味儿。更妙的是,这荔枝膏水还有生津止渴,补充水分之效,正合夏日服用。 这种方子,燕家自然是不会有的。陶姑也是从镇北侯府学来,毫无藏私,耐心地教着抱月。 听到瑟瑟要见萧思睿的要求,陶姑站起,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笑容温婉地提醒她:“二娘子,夫人特意叮嘱过,婚前不得见面,恐不吉。”她说话的声音也如她的人一般,温婉和煦,不疾不徐。 瑟瑟抿了抿嘴:“你听夫人的还是听我的?”这个风俗她自然知道,可连婚都不一定结得成,管这些又有什么用? 陶姑垂下头去:“奴知道了,这就去传信。” 瑟瑟心头微松。陶姑肯听话最好不过了,否则她再能干,自己也不能用,还要把人退回给萧思睿,总是尴尬。 陶姑叮嘱抱月看好火候,进屋换了身衣服就出门了。 瑟瑟心神不宁,索性等抱月将荔枝膏水熬好,装了一罐子去了松鹤堂。祖母身上淡淡的檀香,温暖的怀抱,总能给她力量,让她宁静。 周老太君午休刚起,看到她来满面笑容,对正在帮她戴抹额的高妈妈笑道:“瞧瞧,这孩子来得可真是时候,怎么就知道我有好东西给她?” 瑟瑟“呀”了一声,钻到她怀中叫屈道:“祖母,我是想你了才来看你的,你可休要冤枉了我。” 周老太君搂住她:“唉哟,都这么大了,马上要嫁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嘴上这么说,面上却笑得越发开怀。 瑟瑟眨了眨眼:“我在您面前,可不是小孩子吗?” 高妈妈凑趣道:“二娘子是在您跟前长大的,以后哪怕嫁了人,做了母亲,在您面前,可不永远还是个孩子?” 周老太君怜爱地帮瑟瑟理了理鬓角:“说的也是。” 桃枝将瑟瑟带来的荔枝膏水盛了一碗送上来:“老太君,这是二娘子特意带来孝敬您的。” 周老太君看着那琥珀色的汤水,现出疑惑之色:“这是什么?” 瑟瑟笑道:“您尝尝看。” 周老太君舀了一勺送入口中,露出疑惑之色:“这个味道?” 瑟瑟笑盈盈:“祖母觉得好不好?” 周老太君连声道:“好,好。”甜甜的,喝到口中又清爽,回味也甘甜。 瑟瑟道:“这是荔枝膏水,陶娘带来的方子,今天第一次试。我尝着还好,带过来给祖母也尝尝。” 高妈妈道:“二娘子对您真是一片孝心,时时刻刻将您放在心上,不枉您那么疼她。” 周老太君越发高兴,问她:“你母亲和你伯母那里有没有?” 瑟瑟赧然道:“第一次不知道会不会成功,做得少,等下次多做些给她们送去。” 周老太君道:“你伯母那里也就罢了,你母亲要是知道了,只怕心里又要难过。”她这个二儿媳,相貌出挑,行事利落,就是心气太高,心眼又小了些。 瑟瑟道:“您是长辈,母亲她断没有越过您的道理。” 周老太君心里叹了口气:只怕萧氏不会这么想。她也不想多提萧夫人给瑟瑟添堵,对高妈妈道:“把东西拿出来吧。” 高妈妈进了佛堂,不一会儿,颇为吃力地从里面搬出了一个有些古旧的小木匣子来,放在周老太君面前的妆台上。周老太君从怀里取出钥匙,打开上面的铜锁,招呼瑟瑟道:“你过来看看。” 瑟瑟看过去,不由吃了一惊:里面满满一匣子,步摇、发簪、镯子、项链……全是赤金的首饰。其中一件赤金镶百宝孔雀衔珠挑心尤为巧夺天工,孔雀的眼睛是用红宝石做成,尾翎用上了点翠的工艺,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绚丽无伦。便是瑟瑟昔年在宫中见惯了好物,此时也不由大为惊叹。 周老太君见她看那挑心,目中露出怀念之色:“这件挑心是我出嫁时用来压箱底的。”她将匣子合上,把钥匙递给瑟瑟道,“你要出嫁了,祖母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就这些,是我历年积攒下来的,算是给你添妆了。” 瑟瑟道:“祖母,这怎么成?”以燕家的家境,祖母手上能有多少东西?这些,应该差不多是祖母大半辈子积攒的私房了。 前世,姐姐出嫁时,祖母并没有给她这些东西,而是贴 补了一百贯钱;轮到她出嫁时,祖母的私蓄已经因为燕家的债务消耗殆空,只给她留了一枚赤金戒指作为念想。当时祖母抱着她泣不成声,说对不起她,让她几乎一无所有地嫁入了宫中。 现在她才知道,原来,祖母曾经为她准备了这么多好东西。祖母这心,委实偏得没边了。可作为被偏爱的一个,她的心一下子软得要化掉了。 她温言软语地和周老太君商量:“祖母,你全给了我,以后阿姐出嫁时怎么办?以后大郎、二郎为你娶孙媳妇时你拿什么赏新妇?” 周老太君伸指点她额头:“人家小辈看到了高兴还来不及,你还嫌我给得多不成?” 高妈妈道:“二娘子和您贴心,体恤您呢。” 周老太君道:“你放心,我给她们留着呢。你是我一手养大的,嫁的又是那样的人家,比她们多得些天经地义。谅她们也不敢有意见。” 瑟瑟心里难过:祖母这么高兴,要是知道婚事会不成,不知该有多伤心啊。可这话,她哪敢现在跟祖母说,想了想道:“那您就先帮我保管着,等出嫁的时候,您再给我。”不然,总感觉自己在骗老人家的老本似的。 周老太君不悦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磨叽?都拿出来了,谁耐烦再收回去,给你你就拿着。” 祖母这急脾气!瑟瑟没法子了,只得大大方方地谢道:“那我就多谢祖母了。” 周老太君这才高兴起来,又对高妈妈道:“我记得我库里还有些上好的料子,你去拿过来,我看看哪些适合送给二丫头。” 高妈妈应下。 瑟瑟看着祖母兴致勃勃的样子,心中越发难过,却也不忍心扫她的兴,含笑打趣道:“祖母,您还是干脆把库房都搬给我吧,我不嫌少的。” 周老太君哈哈笑了起来。 瑟瑟陪着周老太君用过晚膳后才回了云鹘院。陶姑那边才得了回音:萧思睿出征在即,事务繁杂,这些天都宿在禁军营中。这两天他会尽量抽空过来一趟。 瑟瑟有些懊恼:他正当忙乱,她是不是给他添乱了?她是不是……做错了? 她心事重重,辗转难眠,索性起身。睡在外间的抱月揉了揉眼睛,忙要跟着起身。她摇了摇手,叫抱月继续歇着,自己去小书房点了灯,往砚台中倒了些清水开始磨墨。 素手如雪,纤指如玉,捏着雕有寒梅的墨锭,慢慢打着圈,反复枯燥的动作中,她乱跳的心 渐渐平静下来。 她想清楚了:明知的是错的事,不能再继续下去。她不能带着欺骗嫁给他。 既然秘密迟早会暴露,她不如趁现在和他说清楚,婚约尚未完成,他还来得及后悔。而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她已经有勇气赌一赌,他不会真的杀了她。 只是,终究还是害怕的,害怕他的愤怒,害怕他的恨意,也害怕他会伤心。他很好很好,才会被她一次又一次地伤害。 她心中酸涩,不知不觉,砚台中的墨汁越来越浓。她停下动作,犹豫片刻,抽出一张空白的信笺,提笔开始写信:九哥见信如晤…… 一封信,涂涂写写,添添改改,不知重写了多少遍,才终于成稿。她重新誊写了一份,看着纸上的墨迹慢慢变干,心中滋味难辨。 这封信交到他手,以后怕再难相见了。 她叹息一声,却又有着如释重负之感,这才察觉到屋中的闷热,身上早已一层薄汗。 将信收好,她叫起抱月备水。今儿太晚了,他应该不会过来了。 夜已深,外面灯火次第灭去,唯有那鸣蝉田蛙兀自不知疲倦地鸣叫着。瑟瑟沐浴过后,身上终于清爽了些,交待抱月收拾浴房,自己拿了一方干净的帕子,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往内室走去。 她的脚步忽然顿住,吃惊地看向前方。 内室的槅扇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人,一身黑甲,卓然而立,凛凛生威,锐利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身上。 他连铠甲都来不及换,就赶来了吗? “九哥。”她轻呼出声,忽地想起什么,不自在地想把双臂往身后藏。她贪凉换了一件粉色的半臂,此刻,两截莲藕般的纤细玉臂正露在外面,在烛火下白得晃眼。 他低低“嗯”了声,大步向她走近,伸手拿过了她手中的帕子,沉默地接手了为她擦干头发的活计。 他额上汗迹未干,一缕黑发从盔甲中探出,卷曲着贴着额角,身上沾染着尘土,可见赶来时的匆忙。瑟瑟怔怔地看着他,眼眶一点点湿润起来。 “怎么了?”他皱眉。 她别过头,闷闷地道:“你的手太重了,弄得我头疼。” 真是娇气!他暗暗叹气,手上的动作却不自觉地放轻了许多,将那一头湿漉漉的长发一点点擦得半干。 她忽地扑向他,伸手抱住了他。冰冷的铠甲硌在裸露的肌肤上,带来丝丝 疼痛感,她却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反而将整张脸都贴上了他的胸膛。 他猝不及防,差点扯到她的头发,忙松开手。乌发如瀑,流泻而下,一瞬间,万般妍媚,风姿尽现。 “瑟瑟?”他心头大悸,不舍地道,“别,我身上都是灰。” 她没有放松他,反而抬起头来,踮起脚,嘟起红艳艳的菱唇,轻轻贴上了他的唇。 刚刚沐浴后的少女身上还带着皂角的清香,唇齿间幽香如兰,沁人心脾。他浑身蓦地紧绷,一手捏紧帕子,一手握成拳,垂于身侧,被动地任她亲吻。 她贴了一会儿,见他没什么反应,恨恨地咬了他的唇一口。他吃痛地低哼一声,却蓦地感到一样柔软滑腻之物顺势探入了他的口中,胡乱搅动,**蚀骨。 这小东西,拿他曾经对她的那一套来对付他了啊? 真要命! 他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忽地抓住她,坚决地将她扯离了他。 瑟瑟目中露出受伤之色。 他没有解释,而是开始慢慢卸身上的铠甲。 沉重的铠甲哐啷坠地,露出他里面紧身的黑色劲装,宽肩窄腰,长腿翘臀,惹眼之极。瑟瑟呆呆地看着,一时完全无法反应:他到底要做什么? 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她,又慢条斯理地摘下头盔,随手扔在铠甲上,这才对她招了招手:“过来。” 瑟瑟这时才反应过来:她刚刚做了什么?她明明是想要告诉他真相,预备和他终止婚约的,怎么就情不自禁了? 她猛地捂住脸,心慌意乱地倒退一步。 他看着她没出息的样子,嗤道:“你刚刚不还是大胆得很吗?” 作者有话要说:舅舅:请继续,不要停! 感谢以下小天使,(づ ̄3 ̄)づ~ 林亦槿今天也是世最可扔了1个地雷,stronging扔了1个手榴弹,林亦槿今天也是世最可扔了1个地雷, 林亦槿今天也是世最可扔了1个手榴弹,菜菜扔了1个火箭炮~ 灌溉营养液:“小雪花”+1,“卿卿故梦”+5,“一杯農茶”+1,“alcoholicshaw”+11,“丢丢”+1,“命中注定”+5,“銀子”+10,“嗯哒”+2,“jojo”+1,“小铃铛”+3,“风行”+1,“左手倒影,右手年华”+1~ 第69章 烛火摇曳,一室寂静,他不紧不慢的声音在幽室中清晰而暧昧。 想到自己刚刚的一时冲动,瑟瑟脸上发烫,透过捂脸的指缝看过去,但见他神色淡淡,一对墨黑的眸中却充满了愉悦。 瑟瑟大窘,咬了咬唇:“刚刚是刚刚,现在是现在。” 他轻笑出声:“说得有理。” 瑟瑟见他没有穷追不舍,稍稍安下心来,声音也镇定起来:“你坐一会儿,一路赶过来渴不渴?我给你倒杯水。” 他不置可否,依言坐下。 瑟瑟倒了一杯水给他,抱歉道:“只有冷茶了。”这个时候再去烧热水就太兴师动众了。 他的目光在她水润的红唇上略一打转,声音平静:“无妨,刚刚已经尝过热的了,正需要凉水压一压。” 刚刚他哪里尝过热的了?瑟瑟呆了呆,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顿时口干舌燥,刚刚恢复正常的脸色又一片绯红:啊啊啊,这什么人啊,居然用这么正经的语气说这种话! 手中的茶盏推到他面前,她正想缩手,他忽然伸手,将她柔若无骨的手连同茶盏一起握住。 瑟瑟挣了挣,却挣不脱他的力道,倒把茶盏中的水泼了点出来,不由瞪他:“你做什么?” 他没有回答,而是直接握着她的手将茶盏送到唇边,眼睛看着她,慢慢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啜着茶盏中的水。待茶盏见了底,才松开手道:“再来一杯。” 瑟瑟喉口发干,烫手般丢开杯子,横了他一眼:“你自己倒。” 他看着她杏眼乜斜,妩媚横生的模样,眼中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了,长臂一揽,将她直接抱坐于膝上,低低道:“你是做主人的,怎好叫客人自己动手?” 瑟瑟瞪他:“你算什么客人……”说到这里惊觉不对,忙要转口。他眸色已然转深,低低笑道:“是我弄错了,既然不是客人,原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他果然亲自提壶,倒了一盏水,自己却不喝,送到她唇边:“礼尚往来。” 她虽然渴了,可他一看就不怀好意。她别过脸,抗议道:“这杯子是你用过的。” 嫌弃他?他神色微郁:“说得也对,那我们换个。”说罢,一口将盏中喝了,低下头,毫不客气地覆住了她的唇。 瑟瑟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却觉有凉凉的水自他口中哺来。她唇被堵住,摇晃着脑袋想要挣开。他的 大手却覆上她的后脑勺,固定住她。她无法抗拒,被迫全部咽了下去。 喉口的干渴却毫无缓解趋势,反而愈演愈烈。 一口水喂完,他丝毫没有放松她,强势的唇舌趁势侵入,将她的小嘴里里外外都尝了个遍。 瑟瑟先还试图挣扎,到后来只觉心跳得厉害,脑中嗡嗡,身子渐渐软了下来,任他予取予求。纵然心中又羞又气,她却依然无法否认,他这样亲近她,她已再无曾经的厌恶,反而有几分隐隐的欢喜。 许久,他放开她的嘴儿,气息不匀地又说了一遍:“礼尚往来。” 瑟瑟好不容易喘过气来,浑身发热,脑中已成了一团浆糊。 他低头看她,声音沙哑得厉害:“三个月后,我回来娶你。” 话声入耳,她一个激灵,终于从迷迷糊糊中清醒过来,抬头看向他:“九哥。” 他黑眸中情/潮未退,带着难得的温柔:“怎么了?” 她望着他罕见的柔软的表情,心中一紧,张了张嘴:“我有话对你说。” 他耐心地等着她说下去。 她道:“如果,如果我……”不行,她太紧张了,完全说不出口。对了,她还准备了信。她伸手去掏信,却掏了个空,这才想起她刚刚沐浴过换了衣裳,信还藏在原来的外衫中。 这可怎么办?现在跑过去拿只怕会惊动旁人。她心中懊恼,一咬牙,硬着头皮道:“我做了一件错事,一件很大的错事,我,我没资格嫁你。我们的婚约,你是不是重新考虑下?” 他意识到了她在说什么,眼中的笑意一点点消褪了下去。 瑟瑟懊恼:她怎么就说得颠三倒四的?算了,还是直奔主题把。她一鼓作气地道:“我骗了……” “瑟瑟,”他忽然开口,截断了她的话,声音平静得可怕,“你是想解除婚约吗?” 他要这么说也对,真相揭露,她本就不可能厚颜再做他的妻子。她点了点头,正想说下去,他忽地冷笑出声:“你不想嫁给我,却主动亲我;不想嫁给我,却任我抱着你,亲近你?” 瑟瑟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说得一点儿也没错,她的行为确实大错特错,甚至可以说是不知廉耻。她咬了咬唇,欲从他怀里站起,他钢铁般的手臂忽然收紧,将她紧紧按在他腿上,另一只手落到了她的衣襟上,冷冰冰地道:“既然你不在意这些,那便再玩大些。”微一用力。 薄薄的半臂根本经不起他的力道,几根衣带尽数崩开,衣襟散向两边,露出了里面如羊脂新雪般的玲珑娇躯。 他目光扫过,呼吸骤然一顿,她半臂之下空荡荡的,竟然没有穿抹胸! 强烈的欲/望一瞬间汹涌而起,一时间,他只想把她按在身下,狠狠地贯穿她,让这个小骗子彻底属于他,再也不敢说出想要悔婚的话。 他的手隔着薄薄的衣料,毫不留情地按上了她胸前微微隆起的曲线。 掌心的灼热传入,她羔羊般洁白的娇躯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明媚的杏眼瞬间红了一圈,一把攥住他手,似想用力扯开,却终究没有发力,只哀求般喊了声:“九哥!” 他看着她,声音冷淡:“瑟瑟心悦我否?” 她咬了咬唇,半晌,方轻轻“嗯”了声。 他道:“瑟瑟若心悦我,今日将自己交给我可好?” 她怔住,脸上瞬间血色全褪,美目盈盈看向他,露出委屈之色。 她还敢委屈? 他气笑了,看着她通红的杏眼,惨白的脸色,发抖的朱唇,暴虐之念骤起。覆在她柔软处的五指收拢,轻轻一握。 她痛呼一声,精致的眉深深皱起,眼中眼泪都快滴出来了。原本攥住他的手松开,胡乱地打在他手背上,气道,“你放开!” 他哪将她这点力道放在眼里,眉目冷肃,岿然不动。 她急了:“九哥!” 掌下的触感却和记忆中的丰盈完全不同,柔软却又单薄。他低头,望着她纤瘦的身子,盈盈美目中的泪光,渐渐恢复了些许理智。 现在还不可以! 前世,她跟着他时已经双十年华,正是一个女子最成熟美好的年华,床笫之间尚且不堪承受。如今的她,身子甚至还未完全长成,若他强行要了她,只怕会伤到她,也会让她恨他。 可这个小骗子,不给她个教训,只怕她还一心想着离开他。 脑中天人交战,许久,他终究还是收回了手,慢慢帮她拢好了衣襟。随即,将她从怀中推离。 瑟瑟踉跄一下方才站定,吃惊地看向他。她原以为,以他从前的脾气,她今天必定是逃不过的,没想到他竟然放过了她。 “九哥……”她喃喃而唤,心神震颤。 他缓缓开口:“有什么话,等我回来再说吧。”他后悔了,如果她向 他坦白的代价便是她试图离开他,他宁愿不要她的坦白。只要她能安心留在他身边,就让她继续骗着他,隐瞒他好了。 瑟瑟道:“可是……” 他淡淡道:“你是我一心求娶的妻子,却想着离开我,是想让我在战场上都不得安心吗?” 瑟瑟顿时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他站起身,捡起地上的盔甲,欲要离开。瑟瑟叫住他:“你真的三个月就能回来?” 他微微颔首。重生一世,很多事他已占了先机。三个月,足够他将北虏大军驱赶出去。前世他其实也不过只花了半年。之所以战事绵延两年,不过是他在大捷后试图收复故土,却没想到,反而惹了龙椅上那位的大忌,差点惹下杀身之祸。 她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那,等你回来再下聘可好?” 她还不死心?他的神色冷了下去。 她嘴儿抿紧,杏眼水汪汪的,祈求地看着他,那么可爱,却又那么可恶。 他没答应也没拒绝,反而提起了另一件事:“陛下今儿才刚刚下了旨,任命大皇子为监军,随我一起出征。” 瑟瑟一怔:“陛下这是什么意思?”怎么会这样?前世,并没有这一出。天成帝这么做,是要大皇子监视他吗? 萧思睿道:“大皇子有意大位已久,苦无机会。这次我行事放肆,犯了陛下大忌,终于叫他游说成功。” 他说的行事放肆,指的是拦截圣旨那件事吧? 瑟瑟的脸色顿时变了:他的意思是,大皇子是想争军功吗?陛下正中下怀,趁机敲打他吗?可也太儿戏了吧。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本就危险万分,大皇子没有任何经验,倒时若为了军功贪功冒进,逼迫于他,岂不是更添变数? 他道:“所以,你不必担心,说不定我根本就回不来和你成亲,到时你就自由了。” 瑟瑟霍地抬起头来:“你在胡说什么?” 他看着她不说话。 瑟瑟的心里忽然就升起强烈的恐慌。她从没想过,他会有回不来的那天,毕竟前世,他建下了不世功勋。可今世这么多事都出现了变化,叫她不得不正视这个可能。 他可能会一去不回!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自私,只一心想着解决自己的事,却忘了他马上就有更重要的事去做。他纵然重生了一世,可终究只是人,不是神。万一因她心境受到扰乱,影响了战事, 她岂不是成了最大的罪人? 他说完,转身欲要离去。 不,她不能就这样让他走,怀着对她的恼恨与失望,不得安心。 她不知从哪里涌上一股冲动,忽地冲上去,从后紧紧环住了他劲瘦的腰。 他声音冷淡:“你这是做什么?” 她不管,反正她不能就这么让他怀着怨气走了:“答应我,你会平安回来。” 他不说话,腾出一只手,抓住她的手,慢慢掰开。她敌不过他的力气,眼睁睁地看着他挣脱她手,就要离开。情急之下,她跺了跺脚,急急喊道:“你要是敢不平安回来,我立刻把你忘掉,嫁给别人去。” 萧思睿:“……” 瑟瑟道:“我说到做到。你不是说寿王殿下想挖墙脚吗?还有蒋家……” 盔甲落地的“哐啷”声响起,把她吓了一跳。他丢掉了手中的累赘,大步向她走来。 瑟瑟见他气势汹汹的模样,吓了一跳,转身要逃,哪里来得及。他三两步就到了她面前,弯下腰来,如抱孩童,直接揽住她膝弯将她抱起。 瑟瑟变色:“你干什么?” 他“嘘”了声:“休惊动人。”一把将她扛上肩头,轻巧地跳出了窗。 瑟瑟差点惊呼出声,总算想起不能被别人发现,捂住了嘴儿。天旋地转间,他动作敏捷,带着她又翻出了围墙,这才放她落了地。 瑟瑟只觉刚刚几个起落如腾云驾雾,脚都软了,白着脸紧紧抓着他的衣襟,一动都不动不了。 藏弓牵着两匹马正在墙根下等,见到他们出来,迎上前来。见萧思睿身上铠甲没了,忙从带来的包袱中取出一件外衣递给他。 萧思睿接过外衣,正要披上,眼角余光看到瑟瑟露在外面的白嫩嫩的两截手臂。他呼吸一紧,暗咒一声,将外衣丢给了瑟瑟:“披上。” 瑟瑟这时才从刚刚的疯狂中回过神来,戒备地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他冷笑:“现在知道怕了?” 作者有话要说:……之后, 瑟瑟:/(ㄒoㄒ)/~~大佬,我真怕了。 舅舅:怕也晚了。 第70章 夜已深,万家灯火俱寂。燕家后门的小巷中,月光透过老槐树枝桠的缝隙洒下,将一切都照得朦朦胧胧。 月光映出萧思睿眸底的暗色,瑟瑟心中警铃大作,立刻乖顺地道:“我错了,对不起。” 他神色淡淡,声音却冷若冰霜:“晚啦。”他有心放过她的,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踩他的底线,那就休要怪他了。 瑟瑟汗毛直竖,转身想逃,身后却是围墙,只能眼睁睁地任他逼近,再次抱起她,翻身上了乌云踏雪。耳边听得他吩咐藏弓道:“燕家这边你处理一下,我会在五更前送她回来。” 瑟瑟的头皮瞬间一麻:五更!这会儿离五更还有好几个时辰,他到底想做什么? 她忍不住揪住他的衣襟,叫了声:“九哥。” 他放松马缰,任乌云踏雪慢悠悠地小跑着,低头看她:“你刚刚不是不让我走吗?在燕家不方便,我们重找一个好地方。” 什么叫在燕家不方便?瑟瑟脸色大变,他却生怕她不明白似的,慢条斯理地道:“娇娇儿,你可不能只负责点火不负责灭啊。” 他只有在一种情况下会喊她“娇娇儿”。瑟瑟这下真的害怕了,连嘴唇都开始发颤:“我们还未成亲,不,不可以。” 他不疾不徐:“你都想着嫁给别人了,我何必管这么多?” 瑟瑟一噎,气道:“萧大人,你这样也太不君子了。” 他冷嗤:“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君子了?” 瑟瑟:“……”他说得对,他要是君子,前世怎么做得出谋朝篡位,谋夺甥媳的事来?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他表面上似乎除了追求战场上的胜利,对其它一切都无欲无求,其实骨子里就是个掠夺成性,不择手段之人。 瑟瑟懊恼:她刚刚冲动之下口不择言,已经激起了他的牛性。这会儿大概说什么都晚了。接下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乌云盖雪很快在离禁军大营不远处的一个小宅子后门停下。 萧思睿敲了敲门,不一会儿有一个老苍头匆匆忙忙过来开门,见是他,忙行礼道:“大人回来啦。”目不斜视,仿佛浑然未见他怀中还有一个人。 萧思睿冲他点点头,翻身下马,又把瑟瑟抱了下来,将乌云盖雪丢给老苍头,随口吩咐道:“备水。” 老苍头恭敬地应下。 萧思睿也不让瑟瑟脚落地,直接抱着她去了 内室,将她放到了屋子里那张小房子般的黑漆雕花拔步床上。瑟瑟心中慌乱,想站起来,却被他扣住脚踝,轻轻一摘,就将她足上粉色绣缠枝莲纹的绣鞋脱了下来。 他目光一凝,呼吸骤顿。 大概因为是先前在燕家,她已准备入寝,绣鞋中的玉足并未着罗袜,五个泛着淡粉色的可爱玉趾在他的注视下慢慢蜷缩起来,小脚不安地要往后缩。 他蓦地闭上眼睛,感觉到她的玉足从他掌心滑过,柔腻软滑之感稍纵即逝。他手指微动,却终究还是克制住,淡淡开口:“另一只你自己脱给我。” 她不作声。 他慢慢道:“你要我帮你脱也可以。”只是,他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事。 片刻后,他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再睁眼,瑟瑟已换成跪坐的姿势,将一对玉足藏了起来,手也背在了身后。他松了一口气之余不免好笑,他真硬要看,是她藏得住的吗? 他伸手道:“给我。” 瑟瑟抿了抿唇,慢吞吞地将藏在身后的绣鞋递给了他。 隔壁传来动静,老苍头拎着热水进了旁边的耳房,不一会儿,禀告道:“大人,水已放好。” 他看了她一眼,说了句:“等我回来。”顺手将刚刚得到的那对绣鞋藏在袖中,起身去了耳房。 瑟瑟羞恼得直接拿起床上的玉枕,想往地上砸,手挥到一半,却还是硬生生地转了方向,砸到了床铺上。 她现在可是穷人,赔不起。也不能再送把柄给他了。 隔壁哗哗的水声不断,她脑中一片混乱,许久,才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果然是祸从口出,说的时候倒是痛快,马上就现世报了。明知他这种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性子,她怎么就按捺不住性子,把事情弄到这个地步了呢? 现在她该怎么办? 跑是跑不掉的,休说他收走了她的鞋,她走不了路;就算不收走,深更半夜,她还是这样长发披散,衣衫不整的模样,又怎么敢一个人走在路上? 拒绝他,反抗他,誓死不从? 前世她不知做过多少次,结果呢,他将显阳殿所有的柱子都用锦缎包着棉絮包了起来,将她用链子锁在殿中,不让任何锐器出现在她身周……杜绝了一切她可以寻死觅活的机会。随后,一次又一次强硬地将她压在身下。 他这个人,狠心起来是真的狠心。 那,顺从他? 瑟瑟捂住了脸,身子不自觉地燥热起来:她一定是堕落了,明明知道这样不应该,可竟然觉得,也不是不能理解他。他是抱着娶她的念头的,不会存心伤害她。是她对不起他。如果这样能让他安心,能让他在战场上再无后顾之忧,她—— 水声停下,隔壁传来归箭的声音:“大人。” 萧思睿问:“何事?” 归箭道:“娘娘黄昏时派了人传话,叫您不要把大皇子的事放在心上。陛下也是一时气急,拗不过弯来,她会帮您劝说陛下,不会让大皇子乱了您的布置。” 萧思睿淡淡道:“知道了。”顿了顿,又问,“中原的队伍到了哪里?”大军从各地调拨,分批前往前线。孟中原在三日前就奉命带着第一批禁军驰援。萧思睿的大军也很快就要开拨。 归箭道:“孟将军已经到了太平州,接手了防务。”建业有重兵防守,此前北虏几次进攻不利,这一次南侵,据探子回报,会改为在和州一带择址渡江。而和州的对面,就是太平州。 萧思睿又问:“韩奔呢?” 归箭道:“还是那样,照您的吩咐,每天陪着大皇子熟悉情况。” 萧思睿“嗯”了声:“你先下去吧,明日就要开拨,早些歇息。” 归箭应下。 瑟瑟却呆住了:大军明天就要出发了? 有脚步声向这边走来。瑟瑟循声看去,脑中顿时卡住,一片空白。 萧思睿显然已沐浴过了,仅着一条薄绸寝裤,精赤着上身,露出了犹带水汽的小麦色肌肤与身上深深浅浅的伤痕,宽肩窄腰惹人侧目,小腹上整整齐齐的六块腹肌分外显眼。 这具身体她不是第一次看,却依旧看得面红耳热,不知所措。 这混蛋,也太不知羞耻了,哪有这样连件上衣都不穿,当着她面大喇喇地走出来的? 萧思睿望着她呆呆的模样,注意到她几乎没有变动过的姿势,微挑了下眉:“你要不要洗漱?” 瑟瑟摇头:“我在家中都洗过了。”她说完才惊觉这话的暧昧,脸顿时更红了。 萧思睿倒没什么反应,闻言点了点头,径直向拔步床这边走来:“那便好。” 男子的气息扑面而至,他的存在感骤然强烈,使得原本还算开阔的空间陡然逼仄起来。瑟瑟刚刚做好的心理建设瞬间全数坍塌,下意识地要往角 落里躲。才一动,她“唉哟”一声,又跌回原处。 萧思睿皱眉:“怎么了?” 瑟瑟苦着脸道:“腿麻了。”从他刚刚去耳房洗漱开始,她就一直处于高度紧张中,以至于都忘了换个姿势。 萧思睿:“……”他刚刚还佩服她一个姿势能保持这么久。他叹了口气,伸手,帮她将腿从身下伸展出,问道:“哪里麻?” 瑟瑟不好意思地指了指小腿。 天气炎热,她罗裙之下的衬裤只到膝上,小腿上没有任何遮掩,他动作顿了顿,才若无其事地握住她小腿帮她按揉起来。 瑟瑟吸着气只喊“轻点”,他听得心浮气躁,正在帮她按捏小腿的手差点控制不住力道。好在很快听到她道:“好了。”他立刻收了手,起身去倒了杯冷茶,咕嘟嘟一口气喝了下去。 再回头,他脑袋“嗡”的一下,差点炸开。 她抱膝缩在拔步床的一角,黑白分明的眸子湿漉漉的,正小心翼翼地偷眼窥他。 她还披着他的外衫,却显然不合身,松垮垮地挂在她身上,露出半边精致的锁骨;乌黑的秀发如瀑垂落,衬得那张眉目如画的白玉小脸越发小巧精致,妩媚动人;而那对小巧的脚丫,就那么对着他,露在了外面。 她明知道他……他口干舌燥,不敢再想下去,移开眼,沉声问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你想清楚了?” 瑟瑟乖巧地点点头。 他问:“知道自己错了?” 她抿了抿嘴,又点点头。 他又问:“你愿意接受惩罚?” 这一次,她明显迟疑了下,才又点了点头。 他道:“待会儿,可不许说我欺负你。” 她“嗯”了声,乖得让他油然而生愧疚不舍之感。可想到她先前那些不知轻重的恼人的话,他的心又硬了起来,一步步走近她。 不给她一个教训,她下次还敢这么胆大包天。 瑟瑟心跳如鼓,紧张地闭上眼睛。 下一刻,“哗啦”一声,有什么物件落到了她面前。萧思睿冷淡的声音响起:“既然如此,那就开始读吧。” 读?读什么? 瑟瑟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茫然睁眼,看到了落在她脚边的一页小册子,册子的开头端端正正地写着八个字: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床铺微微向下一沉, 却是他在外侧平躺了下来,眼睛闭起,双手交握于小腹上,淡淡道:“怎么还愣着?” 瑟瑟问:“这就是惩罚?” 他“嗯”了声。 瑟瑟指着那页小册子:“所以,你先前说的不方便在燕家做的,由我负责帮你灭火的事,也是指这个?” 他微微颔首,一脸正经:“不然呢?” 瑟瑟:“……”读佛经灭火,很好,他真有想法。 他道:“瑟瑟好像很失望的样子,难道期待做些别的?” 瑟瑟只觉自己丢脸丢大发了,脸上火辣辣的,坚决否认:“没有,怎么可能?” 他似乎松了一口气的模样:“那我就放心了。”抱歉地道,“我明日一早就要出发,委实有心无力。瑟瑟勿要恼我,等回来成亲,我一定好好补偿你。” 谁要他补偿?被他这么一说,好像是她想怎么怎么着他似的。瑟瑟牙根发痒:她不恼,只是想咬死他行不行? 他催道:“快读,不然天都要亮了。” 瑟瑟气闷。可再恼恨,她亲口答应了他“愿意”,也只有硬着头皮,拿起小册子开始读:“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读到“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时,特意重重加了语气,瞪了他一眼。 他眼睛未睁,唇角微弯,十分愉悦的模样。 经文不长,总共两百多字,很快读完。她声音刚停,他开口道:“再读,多读几遍。” 瑟瑟恼道:“你有完没完?” 他的声音似乎带着笑意:“美色惑人,一遍岂足以消泯凡心?” 瑟瑟:“……”将佛经直接塞进他的脑袋好不好?她只得从头开始重读。读到第三遍时,她听到身边人的呼吸均匀起来,竟是陷入了睡眠。 瑟瑟的读经声停了下来,目光落到他面上,不自觉描摹起他浓密的眉,高挺的鼻梁,优美的唇形,以及线条完美的脸部轮廓。她目光微凝,注意到了他眼底淡淡的青影。 他应该有好多天没有好好休息了吧?百忙中抽空出来见她的,她却还要戳他的肺管子。 瑟瑟心中愧疚生起,一颗心蓦地软得一塌糊涂。 作者有话要说:舅舅大灰狼(得意):怕了吧,以后还敢不敢? 瑟瑟小兔叽(懵逼):xx都脱了,你就让我做这个? 自从初七上班,天天阴雨,今 天终于见到太阳啦,开心^_^然而从明天起,又是一连十几天的雨!!! 第71章 瑟瑟是被抱月叫醒的。 天已大亮。睁开眼,入目是她内室中熟悉的填漆架子床和白色纱帐。她揉了揉胀痛的脑袋,连自己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 她问抱月:“什么时辰了?” 抱月道:“已经辰时了。” 她心头一惊,一骨碌地爬起来:“服侍我起来。”萧思睿那个混蛋,为什么不叫醒她道个别?他今日大军就要开拨,她再不去就晚了。 抱月将衣服拿给她,找了一圈,奇道:“二娘子,你的鞋怎么不见了。” 瑟瑟一愣,脸上烧了起来:那个混蛋拿了她的鞋,居然没还吗?见抱月还在往床底下找,她清咳一声道:“别管那双了,重新拿一双吧。” 抱月疑惑,那她向来听话,瑟瑟既这么说了,也就重去拿了一双。 瑟瑟利落地穿衣洗漱完毕,忽然想起:“昨日我换下的衣服里有封信,你看到没有?” 抱月道:“我帮您收在瓷枕下了。” 瑟瑟拿开瓷枕,果然看到了那封信好端端地躺在那里。她拿起信,摩挲了下,心中复杂。经历了昨夜,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是真心想要娶她做妻子的,所以才会怀着珍重的心意,克制住自己。 那她呢,她是真心想要嫁给他的吗? 她心中一片混乱,攥紧了手中的信,将床头带锁的匣子拿出,把信锁在了里面,这才去了隔壁主屋。 萧夫人正在吩咐焦叔去找牙婆。瑟瑟马上要嫁入安国公府,只带抱月一个就不大够了。燕家比不得那些世家豪族,没有家生子儿,只得现买。恰好燕佪升了官,门面也要撑起来,其他地方也一并多添几个人。 见瑟瑟过来,萧夫人也没有停止和焦叔说话,等话都说完了,才对瑟瑟道:“我今日事多,已经跟你祖母告了假,你自己过去吧。” 瑟瑟早就习惯了她的做派,规规矩矩地跟她请过安,退出主屋就向松鹤堂跑去。萧夫人抬头看见,在后面叫住她,皱眉道:“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这么不稳重?走路都不会好好走。” 瑟瑟也不和她争辩,笑眯眯地道:“母亲勿恼,我也没多少日子可以这样啦。” 一句话说得萧夫人哑住,剩下的说教再也说不出口。 瑟瑟向她挥挥手:“母亲,我去见祖母了。”轻盈的身姿很快消失在萧夫人的视线中。 萧夫人不由叹了口气 。王妈妈看在眼里,劝说道:“夫人,二娘子生性活泼,您太拘着她,反而和她生分了。” 萧夫人道:“我何尝不知,可她这个性子,怎么做人媳妇?” 王妈妈道:“这也是二娘子的福分,一过门就是当家主母,不需要伺候婆婆。乔太夫人身份尊贵,到底是隔了房的,不好管着她。便是姑爷,虽然年龄大了些,可大些才知道疼人,又位高权重,洁身自好。要我说,比您原先想的那位更好,二娘子享福的日子在后头呢。” 萧夫人眉头稍松:“但愿如此。” 瑟瑟不知她们主仆的这番议论,一口气跑到了松鹤堂。燕晴晴正在帮着桃枝摆箸,见她脸儿红扑扑的跑进来,吓了一跳,向后张望:“有谁在追你不成?” 瑟瑟拿帕子拭了拭额角的细汗,笑着摇了摇头,问道:“祖母呢?” 燕晴晴正要回答,周老太君从佛堂中走出,看到瑟瑟,“唉哟”一声:“怎么脸这么红?”伸手要来试她的额头温度。 瑟瑟抱住她的手臂:“祖母,我没事,就是跑得急了些。” 周老太君不解:“什么事这么急?” 瑟瑟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周老太君摇头道:“不成,你母亲定不同意。知道了,又得埋怨我纵着你没规矩了。” 瑟瑟的脸顿时垮了,杏眼眨啊眨,可怜兮兮地道:“祖母,好祖母,您就答应了我吧。我回来时给您带芸芳斋的云片糕。” 周老太君笑:“瞧瞧,还会贿赂祖母了。”不接她的口。瑟瑟就绕前绕后,服侍周老太君漱口、净手、喝汤、夹菜。周老太君看得头疼:“还不坐下吃早膳。”瑟瑟笑眯眯:“我不饿,先服侍您吃。” 周老太君拿她没辙,没好气地道:“给我坐下。”顿了顿,添上后半句,“好好吃完,叫你阿姐陪着你去。你母亲问起,就说你们姐俩为我去云林寺还愿了。” 瑟瑟眼睛顿时亮了:“多谢祖母。” 姐妹俩紧赶慢赶到了城门口,发现城门口已有不少人。临安城中,不少百姓自发赶到了这里,为大军壮威送行。 燕家的驴车到了外围就驶不过去了,姐妹俩戴了帏帽下车,但见前面人越发多,她们两个女儿家也不方便往里挤,只得由抱月和奉剑护着,站在外围,远远看去。 人群开始激动。招展的旌旗,队列整齐的士兵,以及马上的将官次第过去。蓦地,呼声响亮起来。燕晴晴赶紧推了 推瑟瑟:“萧大人来了。” 瑟瑟向着欢呼声最热烈的方向看去,看到了招展的中军帅旗,以及帅旗下,高踞于乌云踏雪之上,一身黑甲,宛若天神的英武男子。 前世的情景蓦地和眼前重叠,那时,她也是这样,在人群中远远看着他。可却又有不同。 上一世,她四面楚歌,肝肠寸断,站在这里,是送行也是道别;这一世,她亦知前路茫茫,却因他的柔情有勇气继续向前走去。 马背上,他若有所觉,蓦地向这个方向看过来。她在这一刻掀起帏帽,仰头对他灿烂而笑。 大军终于全部行过,人群散开。燕晴晴抱了抱瑟瑟:“别担心,他很快就能凯旋。” 瑟瑟“嗯”了声,三个月,三个月后他就能回来。 姐妹俩找到自家的驴车,正要上车,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怒气冲冲的声音:“燕小娘子。” 瑟瑟回头,见一群仆妇簇拥着一个贵女缓步而来。那贵女十四五岁年纪,肌肤微黑,圆脸大眼,穿着水红色销金刺绣宽袖衣,粉白色遍地金百褶轻罗裙,双罗髻上,一对赤金镶百宝丹凤衔珠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赫然是老熟人顾于晚。 瑟瑟微微点头:“顾小娘子。” “贱人!”顾于晚气势汹汹地冲到瑟瑟面前,蓦地扬起手,恶狠狠地打向她的脸。 瑟瑟皱眉,退后一步,顾于晚连瑟瑟的头发丝都没碰到,半路上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握住。 燕晴晴跨前一步,挡在瑟瑟面前,抓住了顾于晚的手腕,微一用力。 顾于晚杀猪般地叫了起来:“贱婢,快放了我,啊啊啊……”跟着她的仆妇全变了颜色,冲上来想要上前解救顾于晚。瑟瑟使了个眼色,抱月和奉剑一左一右,张开手臂一拦,将人全挡在了外围。 抱月和奉剑的武艺在行家面前虽不够看,对付这些仆妇却已是绰绰有余。 顾于晚又惊又怒,叫得越发惨烈。燕晴晴不耐烦,冷声道:“你再叫,信不信我把你的手腕折了?” 顾于晚的叫声仿佛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般,戛然而止,瞪着她目欲喷火。 瑟瑟笑眯眯地看着她:“顾小娘子,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吗?” 顾于晚脸色铁青:“你这个贱……唉哟唉哟,疼!” 燕晴晴手上加力,柳眉倒竖:“好好说话!” 顾于晚被她这么一喝,又实在疼得受不住,“哇”的一下哭了出来:“你们欺负人。” 才哭了一声,瑟瑟淡淡提醒她道:“顾小娘子,你哭不打紧,反正我和阿姐都戴着帏帽,别人认不得,丢不了脸。至于有没有人能认得出你,我就不敢保证了。” 前来送大军出征的百姓还未散尽,发现这边的动静,已经有好事者围了上来。 顾于晚的哭声一下子被她憋住了,脸憋得通红:“你,你……”你了半天,你不出个所以然来。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她几次哭闹都被姐妹两个一文一武堵了回去,再也闹不起来,只愤怒地瞪着瑟瑟:“姓燕的,你做了亏心事,就等着报应吧。” 这话听着稀奇。瑟瑟讶然:“我做了什么亏心事?” 顾于晚似乎想嚷,总算看到周围围上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跺了跺脚,怒道:“你们是死人吗?难道要叫这些贱民看了我的笑话?” 她那些仆妇原本还在努力突破抱月和奉剑的防线,被她这么一骂,发现不对,灰溜溜地转而去驱赶那些看热闹的人。 顾于晚憋着一口气,见人赶得差不多了,这才开口:“屏山苑坠马的事,是你泄漏出去的吧?”说到后来,已是咬牙切齿。若不是这件事传出去,她名声大损,她堂堂顾太师的嫡孙女,怎么可能只得一个侧妃之位? 瑟瑟这才知道她不分青红皂白前来找茬的原因,不由好笑:“我为什么要泄漏,对我有好处吗?” “好处?”顾于晚出离愤怒,“姓燕的,休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你不就是想谋夺七殿下的正妻之位?” 瑟瑟越发好笑:“这个正妻之位你稀罕,我可不稀罕。” 顾于晚压根儿不信:“你还装?只可惜,连老天都看不过你的阴险狡诈,不肯让你如愿。昨儿陛下已经下旨,为七殿下赐婚萧姐姐为正妃了。” 瑟瑟问道:“萧以娴?” 顾于晚道:“正是。” 瑟瑟安心了:这件事和前世一样发生了,说明今生许多事纵使有改变,但大多数事情的走向还是大体不差的。 顾于晚冷笑道:“你伤不伤心,难不难过?是不是又想害萧姐姐了?” 瑟瑟一脸看傻子的表情:“我害萧以娴做什么?” 顾于晚道:“当然是试图谋夺七殿下正妃之位。” 燕晴晴听不 下去了:“喂,饭可以多吃,话不可以乱讲。我妹妹马上就要嫁人了,她要七殿下正妃之位做什么?” 顾于晚道:“嫁人算啥……”她忽地反应过来,“什么,她要嫁人了,嫁给谁?” 瑟瑟笑吟吟地看着她:“等我们都成亲了,顾小娘子大概得随七殿下叫我一声舅母。” 顾于晚彻底惊呆了:“舅,舅母?”她愣了半晌,脑子终于转过弯来,“你是要嫁给萧家人?” 燕晴晴抢白道:“这不是显而易见?七殿下记到了皇后娘娘名下,除了萧家,还有谁是他正经的舅家?” 顾于晚道:“可萧姐姐她说……” 瑟瑟嗤道:“是不是萧以娴说什么你都信?顾于晚,你如果死了,一定是蠢死的。” 顾于晚被她说得差点又跳起来:“你不是在骗我吧?你既然要嫁入萧家,她怎么会不知道?她明明告诉我,是你为了嫁给七殿下,故意毁坏我的名声!” 瑟瑟挑眉:“萧以娴这么说?那日在屏山苑,她不是已经知道了我是她的表姑,不可能嫁给七殿下了吗?” 顾于晚脸色大变:“你说的是真的?” 瑟瑟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原来她没告诉你。看来是‘不小心’忘了。” 顾于晚喃喃:“她为什么要骗我?” 瑟瑟悠悠道:“大概是怕你恨她吧,毕竟,你刚刚也说了,获得正妃之位的人是她。” 仿佛有一道闪电照入,顾于晚瞬间全盘想通:萧以娴这是嫁祸江东之计,让自己的注意力和恨意全数放在燕家小娘子身上,自然忽略了她才是既得利益者。甚至,消息泄漏的真正罪魁祸首很有可能就是她! 萧以娴大概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撞上了燕瑟瑟,一时冲动找燕瑟瑟算账,却揭穿了她的真面目。 顾于晚的脸色变得难看之极:若不是这样,自己大概还被萧以娴耍得团团转! 此恨不报,誓不为人! 数百米外一间食肆中,角落里,几道软帘隔绝了外人的视线。简陋的座椅上垫着柔软精致的锦垫,一人懒洋洋地倚着椅背,苍白的唇微微勾起,似笑非笑。 他的面前跪着一个穿着褐衣,面目普通的男子,正将刚刚在驴车旁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转述给他。 那人原本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听到后来,倒起了几分兴致:“那小娘子看着娇娇嫩嫩的,孤原以为 是朵娇花,没想到还带着刺。能让萧九看中的人,果然有些意思。”他的声音异常温润动听。如果瑟瑟在这里,光凭声音便能认出,这位不是旁人,正是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寿王。 上次瑟瑟在茶肆中见过的那个小厮抓了抓脑袋:“王爷,燕小娘子自己解决了麻烦,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寿王拿出一方帕子擦了擦手,含笑站起:“计划继续。”向外走去。 小厮茫然:“怎么……继续?” 寿王已经走出了软帘,声音从帘外传来:“既然救不了美,就让美人救孤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寿王: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倒。 舅舅:你想得美! 昨天提了句天气,没想到那么多宝宝解码了!果然,不是我一个人饱受阴雨之苦,吾心甚慰,握爪。 第72章 燕晴晴和瑟瑟姐妹俩这会儿正坐着驴车,往云林寺去。 周老太君是拿替她去云林寺还愿为借口放两人出来的,她们总得去走个过场。路过芸芳斋时,瑟瑟还记得去买了周老太君最爱的云片糕。 一路上,燕晴晴知道妹妹对萧思睿情深,怕她离愁难解,尽捡些开心的事和她说。姐妹两个说说笑笑,倒是难得的轻松。 今日不是初一十五,天气炎热,城中又有大军出征的大事,云林寺外的山道上空空荡荡的,再不见前几日香客盈道的盛况。燕家的驴车直接驶上了山道。 阳光炽热,车厢中闷热无比。瑟瑟闷得受不住,索性起身将两边车窗帘子都卷起,让风透了进来。坐下时,她的目光无意识扫过一处,忽地愣在那里,拉了拉燕晴晴道:“阿姐,你看那是谁?” 燕晴晴看去,见一个用帕子包头的年轻妖娆的女人正低着头从山上下来。“卢美娘?”燕晴晴讶异,随即现出厌恶之色,“好好的日子,怎么碰到她?晦气。” 瑟瑟来不及多说,立即吩咐抱月道:“把她拦下来。” “等等,”燕晴晴不赞同地道,“我与赵安礼已经再无干系,拦她做什么?” 瑟瑟这才想起,当初她为了怕阿姐知道伤心,萧思睿的手下从赵安礼嘴巴里问出的消息没有告诉阿姐。 卢美娘可不单纯。 她想了想,拣了一部分能说的,简明扼要地告诉了燕晴晴。 燕晴晴万万没想到,当初她婚事失败是有人买通了卢美娘,勾搭赵安礼,想借此拿捏燕家,不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瑟瑟道:“萧大人当初就派了人去寻卢美娘,却没抓到人,没想到她会在这里出现。”赵安礼不知道背后针对燕家的是谁,但卢美娘很有可能会知道。 这算不算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两人再往卢美娘那边看,卢美娘仿佛发现了危险,左右张望了下,忽然拐进了旁边的树林。 燕晴晴当机立断:“我们兵分两路。我和奉剑去拦人,你带着抱月先去寺里办事。” 瑟瑟也知在追人这方面,自己大概只能拖后腿,点了点头,嘱咐燕晴晴道:“阿姐一切小心,若发现不对,不要勉强。” 燕晴晴道:“你放心。”带着奉剑下了车,向卢美娘逃走的方向追去。 瑟瑟目送两人背影消息,这才命车夫继续把驴车往 云林寺方向赶去。没走多远,车子又停了下来。瑟瑟正奇怪,车夫的声音响起:“小娘子,前面似乎有人求救。” 瑟瑟从车窗向外看去,见前面停着一辆琉璃窗格,雕饰华丽的马车。马车的轮轴似乎断了,车厢歪在了一边,车夫正趴在车底下试图修车。一个相貌清秀的小厮站在路中间,看到他们的驴车,拼命挥手。 这不是上次碰到的寿王身边的,给她送茶的那个小厮吗? 小厮已经热得满头大汗,见到驴车停下,匆匆赶了上来,一揖到地道:“小娘子,救命。” 瑟瑟问:“出什么事了?” 小厮一副没认出她的模样,焦急地道:“鄙主人下山路上犯了急病,偏偏车子又出了问题,还请小娘子施以援手。” 堂堂一个王爷,车坏了,身边连个护卫都没有,找她求救? 瑟瑟心中嘀咕,看了一圈除了车夫没看到旁人,问道:“你主人呢?” 小厮道:“主人正坐在那边山石上休息。” 瑟瑟戴上帏帽下了驴车,果然看见不远处的林荫下,光滑的山石上铺着上好的玉簟,高大瘦削的男子一身墨绿袍服,正双目微阖,虚弱地倚着身后的大树。 细碎的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落到他苍白的面上,勾勒出一张完美无瑕的俊逸面容。 眉如墨染,睫似鸦羽,鼻若悬胆。肤若白玉,只可惜面上全无血色,整张面容宛若冰玉雕就,美则美矣,却失了一分生气。 瑟瑟没想到,寿王竟是这样一个罕见的美男子。陈括生得好,与他比却过于女气;萧思睿英武不凡,与他相较却失之精致。 仿佛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寿王睫毛微颤,睁开了眼。那是一双极其清冷的眼睛,瞳仁不是纯粹的黑色,而是泛着浅浅的灰,宛若琉璃一般,剔透晶莹,仿佛能一直照见人的心底。 瑟瑟庆幸有帏帽的阻隔,否则,在这样一双眼睛的注视下,仿佛一切情绪都将无所遁形。 他似乎极虚弱,只这样看了她一眼,又阖上了双目。 美人病弱,偏又是这样清冷若谪仙的模样,怕是任何人都不忍拒绝他的求助。 小厮在一边开口道:“主人情况危急,小娘子勿怪小的冒昧,还请帮忙载主人一程,主人必有厚报。” 瑟瑟忍不住又往寿王的方向看了一眼,问道:“什么厚报?” 小厮一愣,似乎没想 到她会直接问这个,结巴一下才答道:“自,自然是重金相谢。” 瑟瑟又问:“重金是多重?” 小厮:“……”这流程不对啊,不是应该燕家小娘子惊喜地认出他们此前曾偶遇过,然后感慨天缘凑巧,仗义相助,主人一定要谢,燕小娘子高风亮节,一定不要吗?怎么这小娘子一副只关心谢礼的模样?她看到了主人的模样,怎么可能只关心谢礼?萧大人看中的小娘子怎么可能是这个样子的? 瑟瑟见他呆在那里,不厌其烦地又问了一遍:“重金是多重?” 小厮风中凌乱地比了比三根手指。 瑟瑟问:“三百贯?” 小厮胡乱点了点头。 瑟瑟“噗哧”一下笑了出来:“堂堂寿王殿下的一条命就值这点?” 小厮:妈呀!她怎么知道殿下的身份的? 场中静寂了片刻,忽然,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吹墨,罢了,燕小娘子看来什么都明白。”林荫之下,寿王再次睁开眼,也不起身,依旧状似无力地倚着身后的大树,微抬着眼皮看向这边。 瑟瑟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见过寿王殿下。” 寿王打量着她:“萧九对你倒是真稀罕,连孤的身份都告诉你了?” 瑟瑟从容道:“王爷的身份并无不可告人之处。” 寿王摸了摸下巴:“他还告诉了你什么?” 瑟瑟神色淡淡:“萧大人告诉我的事多着呢,王爷想知道哪方面的?” 寿王道:“随便说点就成。” 瑟瑟想了想道:“他说您很危险,叫我离您远点儿。” 寿王挑眉,忽然笑了起来:“他这么说了,你倒是一点都不怕孤。” 瑟瑟奇道:“王爷做了什么需要我害怕的事了吗?” “是吗?”寿王的脸色忽然就冷了下来,“孤的马车坏了,如今回去不得,要用一用你的车,燕小娘子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瑟瑟神往旁边退了一步,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寿王盯着她:“你不生气?” 瑟瑟道:“王爷于我燕家有恩,前次送还之物何止价值百贯,区区一辆车您要用便用了,算得了什么?” 寿王噎了下,哼道:“你倒是大方。” 瑟瑟笑了笑没说话。 寿王道:“孤还缺 个人上车服侍孤,燕小娘子可否施以援手?” 瑟瑟微笑:“抱月粗手笨脚的,手又重,一不小心弄伤了您可不好。这里离云林寺不远,王爷稍等,我去寺中请个小师傅来帮忙。” 寿王:“……”冷着脸伸出一只手来。 小厮吹墨忙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起。寿王一言不发,路过瑟瑟身边时,忽然伸手。 瑟瑟猝不及防,帏帽顿时被他摘了下来,露出了刚刚被遮挡住的如画眉目,娇艳容颜,如新雪般晶莹剔透的肌肤在阳光下白得发光。 寿王愣住,盯着她看了半晌,冷哼道:“没想到萧九也是这般浅薄之人。” 瑟瑟不急不躁,笑靥如花:“真巧,民女亦是浅薄之人,唯慕世间英雄,和萧大人正是前世的缘分。” 寿王又被她噎住,嗤道:“他那个人除了会打仗,无趣之极,有什么好的?” 瑟瑟微笑:“他若不好,王爷怎么会如此在意他?” 寿王的脸色沉了下去,不再理她,走到驴车跟前往里一看,顿时皱起了眉。他王府拉货的车都比这个好! 还是吹墨懂他的心意,进言道:“王爷,小的把这车重新布置下?” “不必了。”寿王脸色阴晴不定片刻,忽然又笑了起来,恢复了先前矜贵的模样,“游戏到此结束。”吩咐吹墨道,“把人叫出来吧。” 吹墨恭敬地应下,从怀中拿出一枚哨子吹响。 整齐的脚步声响起。旁边林中两队带刀护卫次第走出,后面还有八人抬着一顶璎珞宝盖,碧玉流苏的绿呢大轿。 这么多人,气势森严,动作轻健,除了脚步声,其它竟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抱月脸色微变,跨前一步,护住了瑟瑟面前。 吹墨扶寿王上轿。 “王爷。”瑟瑟忽然开口,“卢美娘忽然出现,是不是你的手笔?” 寿王慢吞吞地在轿中坐下,薄唇微勾:“这是孤送燕小娘子的第二份礼物,还请笑纳。” 瑟瑟想到上一次他送回来的欠条,追问道:“王爷可知,两件事背后之人究竟是谁?” 寿王道:“孤自然是知道的。” 瑟瑟道:“王爷可愿告知于我?” 寿王问:“你想知道?” 废话,她不想知道问他做什么。瑟瑟点头。 寿王的目光在她娇憨的面容,明媚的杏眼上略一打转,微笑道:“你怎么不去问你的英雄?”轻轻一击掌。绿呢大轿被抬起,一行人浩浩荡荡,向山下行去。 瑟瑟:“……”她不就夸了一句萧思睿吗,这寿王的心眼可真小。 算了,还是看看阿姐那边能不能有突破吧。正想着,燕晴晴和奉剑从山林里钻了出来。 瑟瑟见只有主仆两人,不由讶然:“没抓到?” 燕晴晴道:“有人接应她,是练家子。” 瑟瑟心头一惊:“阿姐,你没事吧?” 燕晴晴摇头:“安国公府的暗卫把他们赶跑了。”她看向瑟瑟,露出欣慰之色,“我原本还担心萧大人是迫于镜明大师的卜算才不得不娶你,现在看来,他对你是真的上心,人虽走了,还安排了暗卫在暗中护你安危。” 瑟瑟愣住,喃喃道:“他什么都没说过。” 燕晴晴道:“萧大人的性子,就不是把什么事都挂在嘴边的那种。” 可他不说,若不是这次机缘巧合,她永远不会知道他的心意。 等等,瑟瑟觉得不对:“来接应卢美娘的人那么厉害,安国公府的暗卫也捉不住她吗?” 燕晴晴微一犹豫。 瑟瑟看出不对:“怎么了?” 燕晴晴道:“安国公府的暗卫要我转告你,萧大人留下话来,这件事就不要再查下去了。他保证以后不会再有人针对燕家。” 瑟瑟的脸色变了:“所以,他早就知道幕后之人是谁?”却一直瞒着她。也许他是一番好意,可她一定要知道真相,不光是因为今世的种种,还因为前世燕家人所受的苦。 想到敌人还隐藏在暗处,燕家却一无所知,处处被动,甚至要全依赖萧思睿的庇护,她就坐立难安。 他不愿告诉她真相是他的权利,可要继续追查也是她的权利。 燕晴晴和她自幼一起长大,哪能看不出她在想什么,附到了她耳边,悄悄说道:“别急,卢美娘虽然跑了,不过我捡到了她的腰牌。回去再给你看。”显然她也不认可安国公府暗卫要她们放弃追查的建议。 瑟瑟心头一跳,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忽然发现,没有舅舅,我写着都没劲,唉~ 第73章 从云林寺回来半个月后,便到了两家商定的纳征之期。瑟瑟自那日坦白失败,便知道这一天终将到来,到了这个地步,箭在弦上,她便是心中再不安,也只有接受事实,接受这桩婚事了。 安国公府没有长辈,萧思睿又不在,一切事宜都委托给了镇北侯府乔太夫人。 镇北侯夫人以及乔太夫人的幼子萧家十五郎萧怀作为萧家的代表,亲自领着官媒上门送聘礼和聘书。 燕家门庭大开,喜气洋洋,门口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当众人看到一担一担地挑进燕家的聘礼,以及厚厚的约半尺高的礼单时,都不由倒抽一口气。 “许口酒”及寻常的红花、罗绢、茶叶、猪羊、果品之类自不必说,然后便是金银、钱钞、首饰、古董及字画……足足下了价值十万贯的聘礼。 时人婚嫁之气奢靡,聘礼及嫁妆皆重丰厚,可即便如此,光聘礼便准备了十万贯的,也着实罕见。安国公府委实看重燕小娘子。 一时人人咂舌,轰动无比。 抱月看了会儿热闹,激动地往云鹘院跑去。今天这个日子,瑟瑟作为待嫁小娘子,是不好露面的。 瑟瑟正在小书房写信,听到脚步声,下意识地将信翻了个身,有字的一面朝下,这才回头看去。 抱月没注意这么多,兴奋地道:“二娘子二娘子,今儿你大大可长脸了,萧大人下了足足十万贯的重聘,我们整条街,不,是整个临安城这些年都没人有这么大的手笔了。” 瑟瑟微怔,头痛地扶着额头。十万贯!这个家伙也太乱来了,寻常人聘金下个几百贯就差不多了,他一出手就是十万贯,只怕不出一天,消息就会传遍整个临安城。 他是存心要把他们定亲的事闹得人尽皆知啊。 抱月开心地道:“左邻右舍都在羡慕二娘子嫁了个好人家。” 瑟瑟倍感压力,所谓捧得越高,摔得越狠。现在有多风光,以后真相揭露,两人闹掰了,就会有多凄凉。萧思睿这个混蛋,是存心让她没了退路啊!前世的事,她该怎么向他开口啊? 抱月奇怪道:“二娘子,你怎么好像不开心的样子?” 瑟瑟颓然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道:“开心,怎么会不开心?” 抱月只当瑟瑟太开心了还没反应过来,她的兴奋劲也还没过去,又道:“您是没看见那聘礼的队伍,一水儿的红漆担子,扎着红花,抬担子的都穿着统一新 做的青色短衣……”说到这里,王妈妈在外面喊她去领赏。今日大喜,周老太君高兴,下令打赏众人。 抱月开开心心地跑出去了。瑟瑟心烦意乱地将刚刚写的信揉成一团,往地上一丢。片刻后,她又将纸团捡了起来,打开,展平,在后面气冲冲地续上:“今日乃你我文定之日,十万贯之聘礼,轰动临安,汝存心为之否?” 想了想,还是不解气,大笔一挥,在信纸的背面又写上大大的四个字:“混蛋九哥!” 她盯着那四个字看了许久,郁恼渐消,唇边忽然露出浅浅的梨涡。她小心地将信纸折好,依旧锁进了她内室床头的小匣子中。 做完这些,她感到了口渴,拎起桌上的茶壶,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不由摇头。抱月这小妮子,光顾着看热闹,连茶水都忘了备了。到底跟宫里培养出来的差远了。若换了前世的浅秋……瑟瑟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甩掉。 她正要去倒座看看有没有水,陶姑端了一碗绿豆汤走进来:“二娘子,喝点这个吧。奴婢用井水镇过了。” 这可来得太及时了!瑟瑟接过绿豆汤喝了一口,赞道:“陶姑,你的手艺越发好了。” 陶姑笑道:“二娘子不嫌弃便好。” 瑟瑟真心实意地道:“这些天多亏了你。” 六月初的天气越发炎热。燕家没有用冰的习惯,瑟瑟小时候多病,身子骨至今不如燕家其他人健壮,又畏寒来又畏热,每年这个时候就是最受罪的时候。 陶姑见她一副恹恹的模样,知她苦夏,便变着法子帮她做解暑的汤水,又每日煮药膳帮她调理身体。半个多月下来,瑟瑟胃口大开,非但没有像往年般瘦下去,反而身上的曲线更明显了些,个子也又高了。 瑟瑟不由生起希冀之心:上辈子是全家人中最矮的一个,一直是她心中最大的痛;这辈子有陶姑,她也许可以比上辈子长得更高些? 正当憧憬,抱月蹬蹬蹬地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喊道:“二娘子!” 瑟瑟见她跑得满头大汗,不由扶额:“这大热天的,你跑这么快做什么?” 抱月道:“有人送了贺礼来。” 瑟瑟不解:“这有什么值得你跑成这样的?” 抱月道:“正是这礼送得稀奇。送礼的人也没有留下名讳。” 瑟瑟不由生起好奇心,见抱月半天都没说清楚,站起身道:“我去看看。” 抱月道:“可夫人不是关照了今天您不能乱跑的?” 瑟瑟无奈:“母亲是说纳征礼时我不好露面,我不去前面,偷偷去看一眼礼物不行吗?” 抱月明白过来,连连点头:“行,当然行。” 等瑟瑟看到那件礼物时,终于理解了抱月的震惊。 那是一辆十分华贵的车,沉香木的车身描金刻花,琉璃窗格镶着明珠,车厢中,壁上挂着鎏金铸铜仙鹤形壁挂熏香炉;椅上衬着金丝团花蜀锦垫子;地上铺着织花长毛波斯地毯。 整俩车奢华无比,却又比寻常的马车车厢小了一圈,更显精致。 瑟瑟张口结舌:“这是……驴车?”瑟瑟已经可以想见她家的小破驴如果拉出这样一辆车时,会造成怎样的轰动了。 能坐得起这种车的人又怎么会自降身份坐驴车?送礼之人还真是叫人不知说什么好。 瑟瑟摇头叹气:“退大概是退不回去的,回头叫他们收起来吧。” 抱月好奇:“二娘子知道是谁送的了吗?” 瑟瑟没好气:“还能有谁?”就那个嫌弃她驴车不肯坐的那位呗。这半个多月一直没动静,她还以为他消停了,没想到对方憋了一个大招,在这里等她呢。 见抱月还不明白,她提醒道:“半个月前,在去云林寺的路上。” 抱月被她一提醒,也明白过来了:“您要是收着不用,那位会不会生气?” 他凭什么生气?瑟瑟微笑:“父亲马上就要买马了,他这车太小,我们用不上,又有什么办法?”燕佪如今已是盐铁副使,瑟瑟又与安国公府定了亲,今非昔比,家眷出行再用驴车便有些不像样了,前几日,萧夫人便和周老太君商量了要买马车。 这件不合时宜的礼物,注定了只能在燕家的库房做摆设。 与此同时,太平州江边,陈军大营。 各营将官陆陆续续走出中军大帐,大皇子留在最后,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从袖袋中取出一个扁方白玉匣子推了过去。 萧思睿正在看舆图,头也不抬:“大殿下这是何意?” 大皇子笑道:“听说今日乃萧大人文定之期,吾特备了小小薄礼作贺,还请萧大人勿要嫌弃。” 萧思睿目光落到匣子上:“殿下有心了。” 大皇子道:“萧大人不必见外。大人为国效劳,连亲事都无瑕顾及,是朝廷亏 欠了大人。愿大人早日大捷,也好回京迎娶佳人。” 萧思睿抬头看了大皇子一眼。大皇子笑容满面,一脸诚恳。萧思睿嘴角微微勾了勾:“谢殿下吉言。” 等到大皇子走出营帐,他扭头问归箭:“大皇子这些日子都做了些什么?” 归箭道:“还是那样,四处结交将官,包括孟将军,韩将军那里都送了重礼。孟将军说,大殿下连他母亲下个月过寿都知道。现在人人都夸大殿下仁厚恤下。” 萧思睿冷笑一声。 归箭迟疑道:“大人,大殿下究竟想做什么?” 萧思睿没答他,藏弓在一边道:“蠢货,自然是收买人心。” 归箭不解:“这个时候他不思量着怎么打退北虏,就想着收买人心?” 藏弓白了他一眼,懒得和他解释。 萧思睿道:“不必管他,只要他不乱了我的布置,且让他去。” 藏弓犹豫:“大人,大殿下只怕其志不小,当真不管?”只怕他第一步,就是想要大人的主帅之位。 萧思睿淡漠道:“他们陈家人自己的事,与我何干?”目光锐利,扫过两人,“我们顾好自己分内之事,三个月后,管他如何。” 藏弓和归箭心头俱是一凛,恭声应道:“是。” 见他没有别的吩咐了,归箭指着那匣子问:“大人,此物归在何处?” 萧思睿扫了一眼,连打开的兴致都没有,吩咐道:“你随便找个地方放着就是。” 归箭应下。又叫藏弓:“请中原过来一趟。” 两人都退了出去,一时,中军帐中只剩了萧思睿一人。他蓦地想起大皇子刚刚的话,手不自觉从怀中取出一物。 这是一枚晶莹剔透的水晶兔子耳坠,正是瑟瑟端午节那日掉落在他车厢中的。也是在那一日,他猜到了她依然留有上世的记忆。 出于私心,这枚耳坠他一直留在身边没有还她。此时看着小巧可爱的水晶兔子,他的脑中满是她娇憨可爱的模样,生气时,欢笑时,含泪时,委屈时……一颦一笑间,轻易便能牵动他的情绪。 他的瑟瑟,他的小骗子。 自今日始,她受了他的聘,便是他萧家妇了,生也罢,死也罢,都将永永远远属于他。 第74章 盛夏将过。过了中秋,白日里虽然热意依旧,晚间却已有了秋日的凉意。随着前线捷报频传,临安城中越发歌舞升平,一派祥和欢乐。 两个多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够发生很多事。六月底,六皇子陈持,七皇子陈括分别被封为楚国公,齐国公,出宫开府;七月中,陈括纳了侧妃顾氏入府;中秋节前,皇后娘娘继陈括后,又将十二皇子陈执记入名下,倒教许多以为陈括会顺理成章成为太子的臣子又看不明白起来。 便是小小的燕家,也发生了许多事。 大哥燕骥升任了步军都虞候;二哥燕骏自发生了欠条之事,减少了在外宴饮,上个月,传来了好消息,进门几年都没有动静的二嫂连氏终于有孕,可谓是双喜临门。 燕家宅子原就不大,自燕佪夫妇和燕驰回来后,越发显得逼仄,眼看又要添丁。恰好西隔壁钟提督告老还乡,要将宅子出脱,燕行和燕佪兄弟俩商量后,把宅子买了下来,两边宅院打通,略加休整,燕佪夫妇带着燕驰、瑟瑟搬去了西宅。 如今瑟瑟一个人住一处院子,比从前可宽敞多了。 燕家,瑟瑟新居,雁来馆。 瑟瑟将又一封信锁入匣子中,趴在窗边,望着窗外的一轮明月发呆。 白日里,她忙着跟范夫人学管家,忙着在萧夫人的督促下绣嫁妆,没有空闲;可到了晚间,随着三月之期的一日日临近,她越发心神不定起来。重活一世的秘密无人可诉,只有在一封封的信中,才能稍稍纾解心中的不安。 抱月曾经问她,写了这么多信,为何不寄出去?她没有回答,心里却知道,这些信,与其说是写给萧思睿的,不如说是写给自己的,这些记载了她全部少女心思的信件,她大概永远也不会把它们寄出去。 晚风拂过,摇落一地桂花,香甜的桂花香气盈满小院,瑟瑟的心思也不由飘到了数百里外的太平州。再过几天,三个月之期就满了,前线大捷,他,是不是快要回来了? 一时间,她竟不知该欢喜还是担忧。 院子中,新买来的两个小丫鬟腊梅和绣球拎着热水,笑嘻嘻地往耳房来,准备服侍她沐浴。不一会儿,抱月从耳房出来:“二娘子,水已经好了。” 香樟木的大浴桶中已经注满热水,待换的寝衣搭在屏风上。瑟瑟将头发全部挽起,脱了外衣,示意几个丫鬟先退下,这才将剩余的衣物鞋袜都除去,跨入木桶中。便是上一世到了宫中, 她也始终习惯不了在下人面前解衣露体。 哗啦的水声中,她整个身子都慢慢浸入水中,只留下雪白圆润的香肩,这才唤道:“抱月。” 有脚步声进来,她伸出两条莲藕般细嫩的胳膊,搭在桶沿上,露出小半雪白光洁的背,吩咐道:“先帮我擦背。” 后面的人却没有动作,瑟瑟有些奇怪,回头看去,一时整个人都呆在了那里。 那人就立在她屏风前,一身黑衣,胡子拉碴,满面风霜之色,却依旧身姿挺拔,气势卓然,一对眼睛又黑又亮,正一瞬不瞬地看向她,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她一人。 “九哥?”瑟瑟喃喃而唤,一时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定住,一动都无法动。 他的眸中现出笑意:“瑟瑟长大了。”将近三个月不见,不知不觉,她似乎又抽条了,身姿也丰盈了许多。 瑟瑟愣了愣,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唉呀”一声,连忙将整个人都浸入水中,只留了一个脑袋在外面,又羞又窘地道,“你看哪里?不对,你怎么进来的?抱月怎么能放你进来?” 萧思睿道:“我让藏弓把抱月引开了。” 瑟瑟:“……”他居然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萧思睿眸中的笑意淡去:“怎么,瑟瑟看到我不开心?” 这家伙,脑子究竟在想些什么?瑟瑟瞪了他一眼:“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不高兴了?” 萧思睿道:“你连个笑容都没有。” 瑟瑟气结:“你洗澡时被人闯入,你笑得出来?” 萧思睿想了想:“如果闯进来的是你的话,我求之不得。” 瑟瑟:“……”原本就已经红了的脸越发热得厉害,这家伙还要不要脸? 萧思睿的神情却柔和下来:“瑟瑟,你已经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了。夫妻恩爱,天经地义。” 瑟瑟没好气:“你也知道是‘未过门’。” 他默然半晌,方开口道:“说得有理,是我不对。” 瑟瑟松了一口气:他还讲道理便好。 哪知下一刻,他忽然双手撑住桶沿,俯身向她逼近。 他的脸实在挨得太近,近到似乎下一刻就能吻到她的红唇,灼热的呼吸喷到她身上,让她忍不住轻轻战栗起来。 瑟瑟不自觉地往后缩,声音微颤:“你,你离我远点儿。” 他 没有趁胜追击,目光一寸寸扫过她乌鸦鸦的发,光洁的额头,水汪汪的杏眼,羞红的面颊,饱满的红唇,修长的脖颈,直到水下,藏于其中的欲色叫人心惊:“瑟瑟刚刚是提醒我,尽快娶你过门吗?” 在这极富侵略性的目光下,瑟瑟只觉自己仿佛全无遮挡,浑身都燥热了起来。她不由羞窘地抱紧了自己,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 他虽然没有触碰到她分毫,却被触碰了她更为可恶,这对话还怎么再继续下去? 萧思睿却忽然笑了起来,低声道:“我在外面等你。”转身退了出去。 瑟瑟一呆:他就这么退出去了?她还以为他会……打住,她在想什么啊?脸热得几乎要沸腾起来,她懊恼地呼了口气,一下子将脸埋入水中。 一个澡洗得匆匆忙忙。她也不敢喊人服侍,手忙脚乱地穿好寝衣,这才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刚转过屏风,一股大力就将她拉了过去,她狠狠撞入了一个灼热的怀抱中,随即,雨点般的吻落了下来,落在她眉梢眼角,粉颊香鬓,鼻尖下巴……密密匝匝,仿佛要将她彻底淹没,最后,含住了她芬芳香软的唇。 那样的热情,却又那样的克制。 混蛋,每次都这样,想亲就亲,想抱就抱,明明不敢更进一步,还要逗她。瑟瑟牙痒,却舍不得就这么推开他,被动地承受了片刻后,心中微动,伸出双臂回抱住他,在他撬开她的唇逗引她时,舌尖探出,小心翼翼地勾了勾他的唇。 他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狠狠地吮了她一口后,猛地放开她的唇,闭上了眼。 瑟瑟伏在他怀中,唇边梨涡隐现。喘息稍定,她伸指戳了戳他的胸,声音又娇又柔,仿佛带着小勾子般:“九哥,你怎么了?” 真要命,萧思睿咬牙,一把攥住她手:“别乱动。” 还敢凶她?瑟瑟不服气,忽地踮起脚,轻轻含住他上下滑动的喉结,试探着舔了一舔。感到他的身子瞬间紧绷起来,她不由心中得意,笑盈盈地道:“你才是应该别乱动的那个。” 萧思睿倒吸一口凉气,额角上汗都要出来了。这不知死活的小骗子,是以为自己治不了她吗? 他眼神转深,声音哑得厉害:“瑟瑟如此热情,是想提早洞房吗?”揽住她的手向下,贴住她的腰窝,将她摁向自己。 他那里居然已经……瑟瑟笑容一僵,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感觉到了他的威胁,讪讪地松开了他 ,想要后退。他的手却依旧紧紧摁住她,不让她退,耳边听得他喑哑的声音低低问道:“你干的好事,不负责收尾吗?” 怎,怎么收尾? 瑟瑟心里一咯噔,犹犹豫豫地问道:“上次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你带来没,要不我再帮你念几遍?” 萧思睿:“……”蓦地低低笑了起来。 瑟瑟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好心建议道:“要不,我书房里还有《金刚经》、《楞严经》、《妙法莲花经》……” 他一把抱起他,走到罗汉榻边坐下道:“不闹了,我马上要走,有几句要紧话要告诉你。” 瑟瑟微怔:“怎么马上要走?” 他眼中露出几分笑意:“舍不得我?”原以为她会像从前那样恼羞成怒,没想到这一次,她却大大方方地“嗯”了声,杏眼含波,螓首轻轻靠上了他的肩头,“你都走了三个月了。” 语中的不舍呼之欲出。萧思睿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一时间真恨不得把她变得小小的一只,捧在手心带走,含在嘴里叼走。 快了,很快,他就能把她娶回家。 他道:“你听我说,我这会儿原本该在百里外的宁国府,这次进临安,也是悄悄来的。” 瑟瑟吃惊地看向他:“出什么事了?” 他道:“没事,不过是大皇子有意帅位,陛下又恰好想借大皇子敲打我罢了,北虏已退,大陈暂无外患之虑,我索性遂了他们的心愿。” 瑟瑟变色:“他们是想卸磨杀驴?”上一世,好歹是两年后陈括继位才动手;这一世,天成帝竟这么迫不及待吗?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秀发,低声道,“所以,接下来,你无论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都不要相信,也不要担心。我心里有数,会保护好自己,我还要将你风风光光地娶进门呢。” 瑟瑟的心揪了起来:“会是怎样不好的消息?” 他含糊道:“也许是重伤,也许是失踪。”见她一双妙目盈盈看着自己,他招架不住,伸手挡住了她的双目,“别怕,很快就会过去。” 瑟瑟忍不住搂紧了他:“我能为你做什么吗?” 他冷硬的线条彻底柔和下来,低头吻了吻她的鼻尖:“保护好自己,到时不许嫌弃我,乖乖嫁给我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舅舅内心真实os:成亲后在床笫之事上多主动些就好了,毕竟那时我“重伤 ”了。 ps:明天的更新可能会晚,大家勿等。 第75章 那夜,他一直呆到她入睡才悄然离开。第二天,瑟瑟醒来时发现腕上多了一串红宝石手串。鲜红的宝石打磨成一样大小,璀璨夺目,中间却坠了一只小巧可爱,正捧着胡萝卜啃的水晶小兔子。 瑟瑟看得喜欢,伸手摸了摸小兔,忽然就想起她曾经有过一对水晶小兔耳坠,她十分喜爱,只可惜在端午那天丢了一只,想找也没地方找了。 他什么时候帮她戴上的?她竟一点儿都不知道。 之后几天,她又没了萧思睿的消息,甚至京中也从来没有他来过的痕迹。若不是腕上的红宝石手串还在,她几乎要以为那天晚上他的出现只是她的一场梦。 萧思睿遇刺的消息瑟瑟是在七天后知道的。 那时,燕家的两房人正被周老太君叫去,说她嫁妆的事。 安国公府下了十万贯的聘礼,轰动全城,燕家原先为瑟瑟准备的嫁妆在他们这样的人家原本也还算丰厚,可和聘礼一比,便是再加上周老太君和萧夫人私下的贴补,也不大够瞧了。 范夫人是当家主母,瑟瑟又是她的侄女儿,嫁妆厚了,家里拿不出;薄了,二房只怕要埋怨她苛刻侄女,左右为难,索性请示周老太君。 周老太君拍了板,将安国公府送来的聘礼中,金银丝帛古董字画等值钱的物什分毫不留,尽数陪嫁。 瑟瑟不肯答应。她是知道家里的情况的,为她置办嫁妆已经是倾尽全力,这些聘礼她都拿了着实心中不安。 周老太君一句话把她,也把其他心思浮动的人堵了回去:“这些聘礼原就是给你的,难道我们家还指望靠着卖女儿挣钱?” 一锤定音。 这样一来,燕家原先的陪嫁就要重新调整。聘礼中主要便是金银财物,燕家原本准备的压箱钱就拿出来,准备再置办些水田和宅院铺子,作为瑟瑟以后傍身的资本。国公府不比寻常人家,光人情往来就是一大笔开销,光有金银之物只会坐吃山空。 周老太君怕瑟瑟不懂这些,等其他人都散了,留下她来细细分说。 就在这时,门房递了乔太夫人的帖子来。 周老太君大为惊讶,什么事,竟要乔太夫人亲自上门?忙带了瑟瑟亲自去迎。 乔太夫人坐了一顶小轿,身边只带了一个服侍的妈妈,神情显得有些憔悴。周老太君将她迎进了松鹤堂,彼此见礼后,乔太夫人拉着瑟瑟的手,欲言又止。 瑟 瑟道:“太夫人,你有话直说便是。” 乔太夫人叹了口气:“好孩子,待会儿不管你听到什么,答应老身,休要着急,休要难过。” 瑟瑟心里一咯噔:“是不是萧大人有事?” 乔太夫人见她猜出来了,点点头,告诉她们道:“九郎遇刺了。” 周老太君大惊:“怎么回事?萧大人可要紧?” 乔太夫人叹道:“九郎伤得不轻。” 萧思睿是在去宁国府督查粮草的路上被北虏的刺客刺伤的。刺客当场被击毙,萧思睿却也受伤不轻,如今留在了宁国府养伤,情况不明。 天成帝和萧皇后闻讯大惊,立刻派了太医带着最好的伤药赶去救治。如今北虏刚刚被打退,正是一鼓作气,北上追击,收服故土之际,却出了主帅受伤之事,委实非同小可。 很快,太医传回了消息,萧思睿伤重不能理事。天成帝无奈下旨,大军暂由大皇子代为统帅。 瑟瑟的心提了起来:虽然知道他所谓的“重伤”是有意安排,可太医都去了,他的伤肯定不会假。 他真受伤了! 他打退北虏,守住大陈门户,护佑大陈百姓,功绩彪炳,到头来,却因为君王的猜忌,不得不以伤求退,暂保平安。 天家竟把他逼迫至此! 瑟瑟忍不住攥紧了手腕上的红宝石手串,为他不值,更为他揪心。 本朝对武将防范极严,讲究兵无常将,将无常兵,防止武将培植自己的势力。便是萧思睿这样率军屡立奇功的,不是战时,他手下也是没有固定的军伍的。 重生一世,他想必对这一切早有谋算。可这个时候,他重生时日尚短,还没有足够的资本反抗,若是天成帝真想对他做什么,他几乎只有隐忍一途。 可上一世,这件事明明没有发生过。 瑟瑟的心钝钝地疼了起来。心里清楚,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因为拦下了将她赐婚给陈括的圣旨,他锋芒早露,才会比前世更早引来君王的猜忌。 乔太夫人见她脸色苍白,目中蕴泪,向来严肃的面容现出柔和之色,怜惜地握紧她的手:“好孩子,你莫要担心,九郎吉人自有天相,必不会有事。”她转向周老太君,“老身此来,还有一不情之请。” 周老太君道:“太夫人只管说。” 乔太夫人看了眼瑟瑟,没有马上开口。瑟瑟明白过来,站 起身道:“我去看看茶煮得怎么样了。” 瑟瑟去茶房坐了一会儿,等她回来,乔太夫人已经走了。周老太君一个人坐在堂上,一手撑着额头,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好几岁。 瑟瑟心头一惊:“祖母,你怎么了?” 周老太君抬起眼,细细打量瑟瑟,眼中渐渐涌出泪花。 瑟瑟慌了神,祖母性子素来刚强,这么多年来,落泪的次数屈指可数,乔太夫人究竟请求了她什么,叫她如此伤心? 她再次问道:“祖母,乔太夫人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吗?” 周老太君摇摇头:“没有的事。” 瑟瑟急道:“那您为什么伤心?” 周老太君道:“等你爹娘来了一起说吧。” 片刻后,燕佪和萧夫人都到了,周老太君叫几人都坐下,先告诉了两人萧思睿遇刺受伤之事,这才开口道:“乔太夫人亲自上门,向我们提出,萧大人孤身一人,重伤无人照料,希望瑟瑟能尽快嫁入安国公府,好照顾于他。” 瑟瑟怔住,这才明白,那天晚上,他说只需要她乖乖嫁给他是什么意思。 屋中一时安静下来,片刻后,萧夫人正要说话,燕佪先开口:“娘,您怎么看?” 周老太君叹道:“乔太夫人的请求也算人之常情,可,我舍不得。”燕家家世虽比不上萧家,可瑟瑟也是在她膝下娇养长大的,是她最最心爱的孙女,这样冲喜般匆匆忙忙嫁出去,实在太过委屈。 她摇头道:“萧大人伤重,连回京都不能,婚礼要在宁国府举行。说句不厚道的话,萧大人伤势怎么样,完全情况不明。他要有个三长两短,瑟瑟的一辈子就全毁了。” 燕佪皱起眉来:“娘的顾虑也不无道理。”他就这一个女儿,怎么舍得?他想了想,问道,“萧家是非要瑟瑟这个时候嫁过去吗?” 周老太君道:“那倒也没有。乔太夫人也知此举亏待了瑟瑟,没有强求我们一定要答应,只说如果愿意,她会让媒人上门请期。” 燕佪道:“既然如此,就先拖几天,看看情况再说。”定亲才三个月,真心疼女儿的,本就没有哪家是这么赶着成亲的。 周老太君松了一口气:“乔太夫人那边还在等着回音,我这就让人去递话,说我们还要考虑几天。” “且慢。”萧夫人听到这里,终于开口。 在场众人齐齐看向她。 萧夫人道:“娘,夫君,此举不妥。乔太夫人说得对,安国公府正当需要瑟瑟的时候。” 周老太君脸色微变:“你想答应萧家?” 萧夫人道:“两家已经定亲,瑟瑟受了萧家聘,迟早要嫁入安国公府,不如卖乔太夫人一个人情。以后也说得嘴响。” 周老太君沉下脸道:“我不同意。就算要嫁,也没有这么匆忙的,总得情况明朗了再说。” 萧夫人道:“娘,我们现在不答应,等情况明朗了,岂不是得罪了萧家?萧大人万一出事,这门亲就彻底断了;若萧大人没事,瑟瑟再嫁进去,乔太夫人甚至萧大人心中永远会有一个疙瘩。” 周老太君现出颓然之色:萧夫人虽然现实了些,可说得不无道理。他们今日拒绝了乔太夫人,乔太夫人嘴上大度,可心里会怎么想,谁也不知道。便是萧思睿,知道了这事,今后夫妻之情也必会受影响。这件事,真是进退两难。 她嘴唇翕动:“难道要拿瑟瑟的终身去赌?” 瑟瑟见祖母伤神,上前拉住周老太君的手,柔声道:“祖母,您和母亲不要为了我的事争执了,我愿意嫁。”她一直害怕嫁给他,害怕秘密暴露后的种种后果,可,知道了他如今的处境,她再也不想顾虑那么多。他需要她,而她担心他。 周老太君急了:“你这孩子,怎么……唉。” 瑟瑟道:“祖母,我知道您担心我。您放心,镜明大师都说了我和萧大人是天作之合,他一定不会有事的。现在他伤了……”她顿了顿,才继续道,“我担心他,想去照顾他。” 她抬出了镜明大师,周老太君心里的不安消散了不少,叹气:“你这孩子。” 瑟瑟拉着她手摇了摇,凑到她耳边赧然道:“除了他,我也不想嫁给别人啦。” 周老太君彻底没话了。自家的孙女都愿意,她还能再说什么? 燕家这边松了口,乔太夫人立刻请了媒人上门,看了三个日子,分别是九月初四,九月初八,九月十六。 如今已是八月廿三,离最近的九月初四不过十二天时间,便是最迟的九月十六,都不足一个月了。 周老太君和萧夫人一个要挑最晚的,一个想着好人做到底,要挑最早的日子,意见相左,又僵持在那里。 最后还是燕佪做了主,劝两人各让一步,选了九月初八的日子。 婚期只剩十六天,还 要去除在路上赶路的七八天时间,等于十天不到的时间就要把一切事宜准备妥当。 范夫人和萧夫人顿时又开始忙得人仰马翻。 时间实在紧张,瑟瑟的嫁妆虽早就备得差不多,但此次是去萧思睿养伤客居的宁国府成亲,先前准备的许多嫁妆都用不上,再加上路途遥远,以后还要回京,要带哪些,不要带哪些就有讲究了。还要装箱,联系运送的车队,确定送嫁的人员,委实太赶了些。 这些还不是最大的问题。 最麻烦的是,宁国府和太平州接壤,北虏虽被打退,却还残留了部分被打散的队伍,不敢攻城掠寨,却会时不时地集结起来骚扰劫掠一番,防不胜防。连萧思睿都遇刺了,可见宁国府并不太平。燕家几次三番提高报酬,一圈问下来,却没有车马行愿意接这个活。 便是瑟瑟的安全,也值得担忧。 乔太夫人知道后,进宫了一趟。 第二天,燕家就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指明要见瑟瑟。 瑟瑟在燕驰的陪同下走到归雁堂外,一眼就看见了那顶熟悉的璎珞宝盖、碧玉流苏的绿呢大轿。 墨绿绣金重锦轿帘卷起,只留了一层薄薄的轻纱遮挡,隐约可以看到里面寿王懒洋洋地靠着一个锦垫,随手翻阅着一本册子,半卧半坐,意态悠闲。 听到她过来的动静,他头也不抬,温润动听的声音响起:“吹墨。”小厮吹墨快速地走上前来,伸手撩起轿帘。 轿子两边的窗帘已经卷起,明亮的光线照入轿内,勾勒出他完美的面部线条,他鸦羽似的长睫微微颤动,在苍白的面上投下浓密的影,随即抬起,向她看来。 瑟瑟上前,恭敬地行了个福礼。 寿王清冷的眸子盯着她看了片刻,下巴微抬,哼了一声:“燕小娘子好大的面子,竟要本王亲自送嫁。” 作者有话要说:寿王:mmp,皇兄你有没有搞错,要我为那个王八蛋送媳妇! 今天在火车上码字,第一次感受到了晕火车是什么滋味/(ㄒoㄒ)/~~ps:明天的更新也会在晚上,因为白天都在路上。 感谢以下小天使,(づ ̄3 ̄)づ~爱你们~ 寻欢扔了1个地雷,林亦槿今天也是世最可扔了1个地雷,林亦槿今天也是世最可扔了1个地雷,cookie扔了1个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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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瑟:“……”说得好像刚刚若无其事地告密,拆皇妹台的人不是你似的。可寿王既这么说了,她也知道问不出别的了,裣衽一礼道,“多谢王爷告知。” 寿王又看了她半晌,忽然压低声音,含笑开口道:“不过,孤甚是中意燕小娘子,燕小娘子若愿意悔婚,改嫁孤的话,孤自然会竭力相助。” 瑟瑟:“……”面无表情地开口道,“王爷说笑了。” 寿王托腮,眉梢眼角俱是勾人的笑意:“孤可不是说笑。那小子受了重伤,都半死不活了,却还要趁机逼迫你早早嫁过去,可见不是个好东西。你还嫁他做什么?嫁去做牛做马,服侍他那个垂死之人吗?” 瑟瑟心中一刺,顿时恼了:“王爷这么说萧大人,难道您就能长命百岁?” 话音方落,寿王的笑意蓦地敛去。他不笑时,凛冽生寒, 一身矜贵孤高之气顿时迫人而来,吹墨和抬轿的八个护卫都是脸色大变,齐唰唰地跪倒在地。 无形的压力逼迫而来,瑟瑟心中悔意生起。揭人不揭短,她明知道寿王活不过两年,还要说这种戳人心窝子的话,委实有些不厚道。可说都说了,她也不能把话再收回来。何况,是他先口无遮拦,那样说萧思睿。这样一想,她又恼恨起来,那点悔意又消失了。 寿王冷冷地看了她半晌,见她目光倔强,并不退缩,忽地嗤了一声,一言不发,示意吹墨起轿。几个护卫噤若寒蝉,悄无声息地抬着绿呢大轿,又快又稳地向外走去。 瑟瑟目送绿呢大轿消失在燕家大门外,只觉身上压力一松,这才感到背上已薄薄沁出一身冷汗。她不由头痛地揉了揉眉心:今日算是把寿王得罪了。此去宁国府有好几天的路程,寿王这阴晴不定,时不时作个妖的性子,送嫁路上该怎么相处?不过,话说回来,自己又非宗室女,怎么竟要劳动他送嫁? 等到晚上燕佪下衙回来,瑟瑟才闹明白是怎么回事。 原来,为了瑟瑟出嫁之事,乔太夫人特意进宫去求恩典。恰好天成帝也在显阳殿,听说燕家为了送嫁妆和新娘安全之事为难,特意赏了恩典,命禁军步军都虞候燕骥带一队禁军,负责运送嫁妆。 随后,天成帝又下圣旨,命寿王代他前去探望萧思睿,贺喜新婚,顺便护送出嫁队伍,以示对萧思睿为国尽忠的恩赏。 瑟瑟这才知道寿王刚开始为什么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他和萧思睿素来不和,非但要赶这么远的路去看对方,还要护送对方的新嫁娘,怎么高兴得起来?后来还故意说那些挖墙角的话,显然是为了给萧思睿添堵。 等等,天成帝不可能不知道两人不和,却还特意派病弱的寿王奔波数百里前去看他? 瑟瑟想到寿王云枭卫之主的隐藏身份,心里一咯噔:天成帝是在怀疑萧思睿,才会派寿王亲自去查看。让寿王护送她,顺便参加婚礼,既是殊荣,昭示了皇家的恩典,又可隐藏他真正的目的,正是一举两得。 天成帝,真是好算计。 燕佪不知道寿王和萧思睿之间的事,却知道寿王身子一直不好,本能地察觉到这事不对劲。他有些后悔答应了萧家让女儿提早出嫁的要求,让女儿的这次出嫁成了君臣之间角力的战场。可事已至此,他后悔也来不及了。 他叹了口气,告诉瑟瑟,皇后娘娘希望在她出嫁前见她 一面,邀请她八月廿九,也就是皇后娘娘的千秋节那日务必随萧夫人一起进宫。 瑟瑟想到寿王的提醒,心中明白过来:看来寿王和晋城长公主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只是寿王的话不明不白的,也不知晋城长公主究竟从他那里拿到了什么,到了那日,会怎么对付自己? 还有萧皇后特意要见她…… 瑟瑟忽然就想起前世,她嫁给陈括前,萧皇后也召见过她一次。 当时正是春光明媚,池州知州黄知培也不知从哪里弄到了两盆异种绿牡丹,进献到宫中。瑟瑟到显阳殿时,当时已经是太后的萧皇后正带着新帝陈括赏花。 雍容华贵的太后指着一朵最大最美的绿牡丹,对新帝道:“花木虽是玩赏之物,亦要合乎天人之道,一花一叶,各得其所,各司其职,喧宾夺主者,纵再有不舍,亦万万不可留之。否则,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说罢,她随手将那朵硕大的珍贵绿牡丹剪了下来,笑道,“陛下且看,这盆花看上去是不是好看多了?” 陈括面色发白,唯唯诺诺。萧太后这时看到了瑟瑟,对她招了招手,亲切地笑道:“燕小娘子来了,快来看看哀家的这几盆花。” 瑟瑟应了声,笑着走了上前,心中不免暗凛。 她原本以为萧太后这话指的是朝中权臣,对方是在教导陈括为君之道。然而现在想来,她当初何其愚钝,萧太后这番话明明是敲打她的,可她那时实在天真,全被对方迷惑住,竟是丝毫未往这方面想。 可是,为什么?她当初父母双亡,家业凋零,根本就无所依恃,以萧太后当时的权柄,自己不过是蝼蚁般的存在,若是不满意她,完全可以阻止陈括纳她;或者陈括坚持,她也可以直接告诫约束自己,又何必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呢? 这委实不合常理。 萧太后这样的人,当初究竟是有什么顾忌,才会明明不喜欢自己,还要一再容忍? 这一世,她再次要在自己出嫁前见自己,又是为了什么 八月廿九,千秋节,萧皇后在宫中设宴,宴请内外命妇。 萧夫人按品大妆,带着瑟瑟早早就进了宫。 两人到显阳殿时,萧皇后还在妆扮,几个小宫娥服侍她换上彩线辉煌的深青色九凤翟衣,萧以娴捧着龙凤珠翠冠,在一旁恭敬地候着。今日是萧皇后的生辰,她要换上礼服,在显阳殿接受内外命妇的朝贺。 显阳殿中装饰一 新,宫女们都换上了统一的簇新碧色短襦,浅色披帛,人人喜气洋洋。 听到内侍报瑟瑟母女前来,萧皇后直接宣了两人进殿。萧夫人和瑟瑟行过大礼,萧皇后笑着叫了起,和颜悦色地对萧夫人道:“我与九郎情同姐弟,燕小娘子嫁入安国公府,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夫人不必拘束。” 萧夫人连道不敢。 萧皇后转向瑟瑟,态度比对萧夫人更亲昵了三分:“九郎幼时,我就为他未来的媳妇备了见面之礼,年年盼着能送出去,没想到竟一等等了这么多年。” 瑟瑟垂头,赧然而笑。 萧皇后便叫随侍女官去取见面礼,递给瑟瑟,却是一块雕刻精美的羊脂白玉璧,洁白无瑕,宝光莹莹,一看就知绝非凡品。 瑟瑟不敢受:“娘娘,这实在太珍贵了。” 萧皇后笑道:“这是本宫给未来弟媳的,燕小娘子是受还是不受?” 话说到这个份上,瑟瑟只得接过:“多谢皇后娘娘。” 皇后微笑,开口道:“本宫有些话要单独和燕小娘子说。” 萧以娴带着萧夫人,一众女官和宫娥恭敬地退下。 见再无旁人,萧皇后对瑟瑟示意道:“坐。”轻轻拍了下掌,显阳殿的掌事姑姑岳姑姑亲自端着一个茶盘进来,恭敬地放在瑟瑟面前道:“燕小娘子,请用茶。” 瑟瑟看那茶盘中却有一模一样的两盏茶,露出讶色。 萧皇后端端正正坐于上座,笑而不语。岳姑姑见瑟瑟迟疑,又说了一遍:“燕小娘子,请用茶。” 瑟瑟心中一动,随便挑了一盏茶,慢慢伸手去取,指尖却蓦地感到一点烫意。这杯茶竟是滚茶!她手指微微一缩,岳姑姑含笑又催了一遍:“燕小娘子,请用茶。” 瑟瑟眉头微皱,索性不急了,又去试另一盏茶。这杯却是触手冰凉,里面竟似乎加了冰。 岳姑姑送来的两杯茶,一杯滚烫,一杯冰冷,竟没有一盏能入口的。 瑟瑟抬头看向萧皇后,萧皇后依旧含笑看着她,神情一派温和亲切。 萧皇后这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今天又晚了,明天应该会恢复正常更新时间。 第77章 瑟瑟的心不由自主怦怦跳了起来。上一世,萧皇后一直隐忍到最后才发作,这一世,她要提早暴露了吗 不对,如今萧思睿还是大陈的臣子,萧氏一族的中流砥柱,萧皇后和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己是萧思睿的未婚妻子,萧皇后就算不喜自己,以她的城府,也不至于现在就发作。 如果此举不是故意刁难自己,那她是为了什么? 瑟瑟想了想,心中蓦地一动,伸手将两个茶盏都揭开,果然看见里面都是半盏。她抬手,将其中半盏尽数倒入另一盏中,这才端起,作势抿了一口,从容而道:“谢皇后娘娘赏赐。” 岳姑姑看得愣在了那里。 萧皇后却笑了,露出赞赏之色:“不愧是九郎看中的人。” 瑟瑟不解道:“娘娘,我不明白。”既然她现在对自己尚无恶意,为什么要整出这么一出?这种试探与敲打,委实令人不愉快。只不过对方是君,她是臣,不得不忍耐罢了。 不过,这才是真正的萧皇后吧,而不是前世在重重伪装后让她看到的那一个虚假的和善形象。 萧皇后并不解释,只道:“等燕小娘子与九郎成了亲,可把今天的事告诉他,九郎会明白是怎么回事。” 岳姑姑也客气起来:“我为小娘子重新换盏茶。”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小宫女的禀告声:“娘娘,众位夫人都已到齐,几位殿下也来了,要为娘娘祝寿。” 瑟瑟趁机站起,对岳姑姑道:“姑姑不必麻烦,时辰已经不早,我要随母亲先去正殿,等候为娘娘朝贺。”这个地方,她一刻也不想多留。 萧皇后微微颔首:“你且去吧。” 瑟瑟告辞,退出了寝殿。显阳殿正殿,内外命妇已经到了不少,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起,见她从里面出来,露出讶色,不免私下打听她的身份。 待听说她是萧思睿未过门的妻子,倒有一多半露出了同情之色。萧思睿遇刺重伤,匆忙娶亲的事很多人都听说了,虽说嫁过去就是一品诰命,原本算得上一门好亲,可现在这个情况,搞不好就要守寡;即使萧思睿大难不死,也不知要在病榻上躺多少时候,这么个标致的小娘子,当真是可惜了。 瑟瑟挺直脊背,神色平静,任这些目光打量。答应嫁给萧思睿的那一日,她就料到了这种情况,早有心理准备。 好在很快,显阳殿的内侍出来宣告:“皇后娘娘驾到。” 仪仗摆出,萧皇后在宫人的簇拥下从内殿走出,坐于凤座。女官领着几位皇子公主从等候的偏殿走出,率先向她祝寿,献上精心准备的寿礼。瑟瑟站在人群中,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六皇子陈持,七皇子陈括,年纪最小的十二皇子陈执,还有长安公主都在。 随即,内命妇以天成帝的姐姐襄城长公主为首,外命妇以镇北侯夫人为首,向皇后叩拜朝贺,恭祝皇后千秋之喜。臣子们的贺礼早就送去了偏殿,却不必当场呈上了。 最后才是她们这些受邀来参加的小娘子们齐齐向萧皇后祝寿。 皇后答谢众人,随即请众命妇及小娘子们前往大庆殿赴宴。 大庆殿中,一人一席,早就摆好了无数案几坐席,自有宫人领着各位命妇按品级入席。瑟瑟尚未出嫁,坐席和未出嫁的小娘子们在一起,也不知安排坐席之人是有意还是无意,她斜后方坐着萧以娴,对面则是已经进了陈括的齐国公府,梳了妇人头的顾于晚。 下个月,萧以娴就要以七皇子正妃的身份嫁给陈括了。顾于晚虽然先进门,却只能是侧妃,明明起步都是一样的,如今却生生比对方矮一个头,何况,自己沦为侧妃,很可能是对方背后弄鬼,顾于晚的心里怎能不恨? 隔着一个瑟瑟,顾于晚的目光都仿佛刀子般,时不时地飞向萧以娴。萧以娴却一派气定神闲,笑容温婉,把顾于晚气得越发够呛。 瑟瑟心里暗暗叹气:顾于晚这性子,要想和萧以娴斗,实在差太远了。不过,这以后就是陈括的家事,和她可没有干系了。她懒得管那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只埋头专心用膳。只可惜,这种宴席上流水做出的菜实在没什么可吃的,她的嘴已经被陶姑养刁了,要装出喜欢吃的模样还真不容易。 瑟瑟不想再为难自己,见场中已开始表演歌舞,无人注意到这边,干脆给抱月使了个眼色,带着抱月偷偷退出了大殿,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透气。 因为寿王的警告,这次入宫,她特意把抱月和陶姑都带上了。这会儿陶姑不在,被她安排了另有要事。 还没清静片刻,她的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顾于晚熟悉的声音急匆匆地响起:“燕小娘子,原来你在这里,叫我好找。” 瑟瑟心中叹了口气,回头看向她。 顾于晚一脸愤怒尚未消散,气势汹汹地道:“你帮帮我。萧以娴那个贱人实在太可恶了,你是她的长辈,一定有办法治她。” 瑟瑟:“……”这位顾小娘子的脾气真是一点没变啊,她是不是忘了,她俩非但不熟,甚至还有过节,凭什么用这种理直气壮的语气要求她? 顾于晚见瑟瑟冷冷地看着自己不说话,有些急了,道:“我们联手对付她。” 瑟瑟一脸诧异:“我为什么要和你联手对付她?” 顾于晚比她更诧异:“她故意陷害你,明明是她做的好事,还想推到你头上,挑唆我找你麻烦,难道你不想报仇?” 瑟瑟想笑:“我找她报仇,为什么要和你联手,难道你对我很好吗?” 顾于晚噎了一下:“我,我那不是受了她的挑拨,对,”她的声音响亮起来,变得理直气壮,“都是她挑拨的,否则,我怎么会一直针对你?” 瑟瑟:“……”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承认自己蠢,还这么说得嘴响的。就顾于晚这脾气,这城府,能是萧以娴的对手才是怪事。 顾于晚道:“唉呀,你就别婆婆妈妈的,给我个准话吧,到底答不答应和我联手?” 瑟瑟摇头。 顾于晚差点没蹦起来:“为什么?” 瑟瑟微笑:“我一个人就能搞定的事,为什么非要和一个我讨厌的人合作呢?”更别提那人还是个只会拖后腿的蠢货。 顾于晚的脸色顿时红一阵、青一阵,怒道:“你……” 瑟瑟又道:“你得罪我的次数可比她得罪我的多得多了。” 顾于晚的脸彻底黑了,跺了跺脚道:“燕小娘子,你休要把好心当做驴肝肺,敬酒不吃吃罚酒。” 瑟瑟似笑非笑:“顾小娘子这话,是打算先不管萧以娴,对付我了?” 顾于晚被她堵得哑口无言,一口气憋着差点上不来。 瑟瑟懒得理她,扔下她,索性再走远些,走进了前面的花园中。 才要踏进一条回廊,抱月忽然上前,一把将她拉进了旁边的桃树林中。很快,瑟瑟也听到了,有轻巧的脚步声向这边接近,听声音似乎不止一人。 熟悉的温润声音响起:“这里没有旁人了,有什么话快说吧。” 瑟瑟心头一跳:说话的人不是陈括又是谁?她这个运气还真是没得说。 萧以娴轻叹道:“多日不见,殿下越发冷淡了。妾听说,您在国公府与顾氏日日恩爱,只怕待妾入府,已无立锥之地了。” 陈括静默片刻 ,声音温柔起来:“怎么会,我岂是那宠妾灭妻之人?顾氏不过是先入府几日,你是妻,顾氏乃妾,再如何也不能越了你去啊。” 萧以娴道:“殿下记得今日的话便好。” 陈括柔声道:“自然,我对卿卿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记着呢。卿卿许诺我的事……” 萧以娴道:“殿下放心,父亲已经答应我了。母亲也向姑母探过口风,姑母虽将十二殿下记在名下,却并无立十二殿下之意。如今可虑者,唯大殿下。但有姑母在,只要殿下不出差错,您想的那个位置跑不了。” 陈括喜道:“有劳卿卿费心,实乃括之大恩人也。卿卿……”声音变得暧昧,逐渐消失。片刻后,萧以娴带着喘息的声音响起:“我得回去了,姑母该找我了。” 陈括道:“待下个月成亲,我们再……”声音低了下去,似在耳语。萧以娴嗔了声:“殿下。”竟是瑟瑟从未听到过的娇媚音调。陈括低低笑了起来。 不远处传来萧以娴贴身侍婢的呼声。萧以娴不敢再耽搁,不舍地说了声:“我先走了。”脚步匆匆离去。 陈括却没有马上离开。瑟瑟大着胆子透过枝叶的缝隙看去,见他负手立在回廊中,冷冷望着萧以娴的背影,神情哪有丝毫的旖旎。 瑟瑟心头一寒,怎么也没想到陈括对萧以娴刚刚还是柔情无限的模样,现在却是这样一副表情。 她又等了一会儿,不由有些焦急:陈括怎么还不离开,这样她怎么走? 正当僵持,顾于晚的呼声远远传来:“燕小娘子,燕小娘子……”瑟瑟暗叫糟糕,顾于晚怎么还不死心?偏偏这个时候找过来了。如果被陈括发现了她在这里,而且还听到了他和萧以娴的全部对话,可就糟了。 回廊中,陈括明显神色一变,扬声叫道:“于晚。” 顾于晚一愣,呼声停住,现出惊喜之色:“殿下,您怎么在这儿?” 陈括没有答她,不动声色地反问道:“刚刚你在找谁?” 顾于晚不虞有他,笑道:“我在找燕小娘子,刚刚我明明看到她往这边来的,结果耽搁了一会儿就找不到她人啦。” 陈括问道:“哪个燕小娘子?” 顾于晚道:“还能有哪个,您不是认识吗?” 陈括奇道:“你不是不喜欢她,怎么会找她?” 顾于晚惊讶:“殿下,您怎么连这个都知道?”她脸色微红, 眼睛却亮了起来:没想到殿下会这么关心她,连这些都留意到了。 她心情好了起来,解释道:“以前是我误会燕小娘子了,我现在才知道,燕小娘子才是真性情,不像有些人假惺惺的,尽会哄着人做出头椽子。” 陈括若有所思。 顾于晚问道:“殿下,您刚刚在这里,有没有看到她?” 陈括随意指了个方向道:“刚刚我好像看到有位小娘子往那个方向去了,却没看清楚是哪位。” 顾于晚道:“肯定是她。多谢殿下告诉我。”带着侍女向陈括指的方向追了过去。 待她的身影消失,陈括目光扫过四周,快步走向桃林,目光灼热,开口道:“还不出来?” 第78章 桃林中,抱月慌了神,看向瑟瑟,用嘴型问怎么办。 瑟瑟心中把顾于晚那只猪头骂了八百遍,她可一点儿也不想见到陈括虚伪的嘴脸,何况是在这样尴尬的情况下。她心念电转,急中生智,附在抱月耳边轻轻说了几句。抱月连连点头。 回廊中,陈括隐约见到桃林中一角衣裙闪过,微微一笑,声音温柔起来:“燕小娘子,我已经帮你把于晚支开了,你不用躲了。”竟是一副为瑟瑟打算的口气。 桃林中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陈括声音越发温柔轻软,仿佛怕惊到瑟瑟般,徐徐哄道:“你休要怕,我知道你不是有意躲在这里偷听的。我不会怪你,更不会伤害你。” 林中的声音却消失了。 陈括等了一会儿,见瑟瑟不出来,含笑迈步往桃林中去。刚走几步,一道熟悉的男子声音忽然没好气地响起:“七弟,是我,不是你的小美人儿。” 陈括的笑容顿时僵住,“六皇兄?”他心中愕然,怎么会是老六? 六皇子的声音越发不耐烦:“知道是我还不快快离开?七弟,做人要厚道,打扰别人的好事可是要遭天谴的。” 他话音方落,有女子的声音低低响起,娇嗔道:“殿下。” 六皇子含糊地喊了声:“美人儿。” 陈括脚步顿住,目光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厌恶:这个六皇兄一向贪花好色,没想到连萧皇后的千秋节都不安生,躲到这里来不干好事。只是,刚刚和萧以娴的对话被他听到了……陈括眉头微皱。 六皇子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又开口道:“你快快走,就当我们没撞见,我不知道你刚刚干了什么,你也不知道我在做什么。” 陈括被他这句话一提醒,倒是反应过来。 的确,老六虽然听到了自己刚刚的话,可自己也抓到了老六在千秋宴上行为不轨,两人正是互相拿到了对方的把柄,老六再混,也应该不敢乱说。老六又是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倒不愁他会觊觎那个位置。这个时候自己硬闯进去撕破脸,对谁都没好处,倒不如各让一步。 而且,燕小娘子那容色,那脾气,如果老六撞到了她,两边应该早就闹起来了,看来燕小娘子并不在这里。 想到这里,陈括就没了去桃林中一探究竟的心,微微一笑道:“既如此,弟先告退,不打扰六哥了。”转身离去。 听到脚步声渐渐远去, 桃林中,抱月抹了把头上的冷汗,拉着瑟瑟,犹有余悸地道:“二,二娘子,我们这是过关了?”刚刚真是好险。 瑟瑟“嗯”了声,夸赞她道:“抱月,你模仿人声音的技艺越来越厉害了。” 抱月兀自腿软:“多亏二娘子一句一句地教我,也不知婢子刚刚有没有露出破绽?” 瑟瑟道:“无妨,他断想不到你有这等本事。等他想到再来证实也晚啦。”只是有些对不住六皇子,甩了好大一口锅给他。 抱月问:“我们现在出去吗?” 瑟瑟看了看四周,谨慎地没有选择原路返回,拉着抱月往桃林另一边走去:“嗯,我们先回大庆殿再说吧。” 两人走了几步,瑟瑟忽然回头,皱起了眉。 抱月讶道:“二娘子,怎么了?” 瑟瑟四处梭巡一圈,没发现什么,笑道:“没事,我们走吧。”心里不免嘀咕:是她的错觉吗?总觉得有人在暗中看着她们。可抱月习武,比她耳聪目明,如果真有人,应该比她先察觉吧。 瑟瑟稍稍放下心来,继续向前走去。却不知她刚刚回头看的方向,尽头处有一座假山,山上建了一个四角凉亭,此时,亭中正有一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原本看上去有些清冷的灰眸中带上了浓浓的笑意。 温润动听的声音悠悠响起:“看不出,她身边倒是藏龙卧虎,应变倒也快,把我那小侄儿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吹墨见他一副愉悦的模样,忍不住提醒他:“王爷,您英雄救美的计划又泡汤了。” “无妨。”寿王懒洋洋地倚着亭柱,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后面不还有机会吗?” 吹墨道:“小的不明白,您既想要救美,为什么先前要提醒燕小娘子长公主的事,到时直接救了,不更能让燕小娘子领情吗?” 寿王道:“那多没意思。”他就是想看看,这小丫头会怎么应对。 瑟瑟带着抱月从桃林另一边走出,绕了一大圈,才回到大庆殿。刚踏上殿前阶陛,先前不在的陶姑也回来了,见到两人快步迎了上来,在她耳边悄声道:“长公主那里一切正常,只有一件事看着奇怪。”刚刚陶姑离去,就是奉了瑟瑟的命令,联系安国公府在宫中的眼线,查探晋城长公主那里的情况。 寿王的警告不明不白,瑟瑟需要更多的信息来判断晋城长公主究竟要做什么。 瑟瑟问:“什么事奇怪?” 陶姑道:“就在刚才,长公主的贴身护卫悄悄回了嘉德殿,喝过一杯酒后,把自己锁在了偏殿中。”嘉德殿正是晋城长公主所住的宫室。晋城长公主占据了正殿,偏殿平时空着,几乎没什么人去。 无缘无故地喝酒,还把自己锁在偏殿中?果然奇怪。瑟瑟秀眉微蹙:晋城长公主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她走进大庆殿,殿中气氛正当热闹。陈括、萧以娴和顾于晚都已回来了,看到她回来,目光齐唰唰地投了过来。瑟瑟又看向坐在不远处萧夫人的位置,却也是空空如也,也不知萧夫人去了哪里。 顾于晚站起,似乎还想过来找她,却被一人抢了先。 晋城长公主昂首阔步,如一阵风般冲到瑟瑟面前:“你总算回来了。” 瑟瑟目光扫过,触到了她隐含兴奋的诡异眼神,心里叹了口气,站起,微微屈膝:“见过长公主。” 晋城长公主下巴微抬,倨傲地看向她:“燕小娘子,本宫脾气不好,从前多有得罪。今日借着皇后嫂嫂生辰,本宫特向你敬一杯酒,之前的过节就此揭过可好?” 这一番话说得声音颇为响亮,四周一圈全听到了,不由看了过来。 皇家的长公主亲自过来求和,还抬出了萧皇后,这可是天大的面子。这种情况下,瑟瑟若要拒绝,便是不识抬举了。 瑟瑟微微一笑,端起面前的酒杯。晋城长公主却忽然将手一压:“且慢。”伸手示意。 跟在她身后的一个宫女立刻恭敬地上前,举起手中的托盘。托盘中放着一把酒壶,两个酒杯。瑟瑟目光落到酒壶上,瞳孔微微一缩。 这酒壶她前世时曾经在陈括那里看到过,名为九曲鸳鸯壶,里面有隔层隔开,可以放入两种酒。只要转动壶身上的机关,便能倒出不同的酒。她当时觉得有趣,还问陈括借了一次,一边放了酒,一边放了茶,靠作弊灌倒了陈括好几个妃嫔。 晋城长公主笑道,“这是本宫珍藏的桃花酿,轻易不给人喝,我们就喝这个吧。”说罢,她亲自斟了酒,伸手,正要先取一杯。 瑟瑟忽地伸手,恰恰挡住了晋城公主的手。 晋城长公主一扬眉,现出恼色,瑟瑟顺手拿过她刚刚要拿的那杯,举起道:“多谢长公主,请。” 晋城长公主望着剩下的一杯酒,愣在了那里。 瑟瑟露出诧色:“长公主。”小声提示道,“大家都看着呢 。” 晋城长公主抬头看去,见不光是附近的小娘子,连前面的内外命妇都有人听到动静,看了过来。长安公主最是好热闹,早就跑了过来,见晋城长公主不动,惊讶道:“晋城姑姑,你怎么不喝?” 瑟瑟笑道:“长公主一番好意,臣女先干为敬。”姿态优雅地抬起手,果然一干而尽,将杯底向众人示意。 众人轰然叫好,视线全落到晋城长公主身上。 晋城长公主骑虎难下,神色变了几变,似乎想通了什么,勉强露出笑容,将一杯酒干了。 长安公主率先拍起手来:“太好啦。”众人纷纷跟着叫好。 晋城长公主目中闪过一丝怨毒,随即笑着又执起壶道:“今日高兴,就与燕小娘子再干一杯,尽释前嫌。”不由分说,又为两人各倒一杯酒。她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笑道:“第二杯,我先干了。” 瑟瑟和陶姑交换了个眼色,心里有了数,宽袖迤逦,挡住众人视线,装着用帕子拭口。将一杯酒尽数倒入袖中早就准备好的棉帕子中。 众人纷纷恭贺两人冰释前嫌。 晋城长公主的脸上已经升起两朵红晕,向皇后宝座的方向欠身道:“皇后嫂嫂,臣妹不胜酒力,先告退了。” 萧皇后自然没有不允之理。 晋城长公主又道:“皇后嫂嫂,您让燕小娘子送臣妹回去好不好?我们好不容易和好了,我还想和她说会儿话呢。” 萧皇后含笑道:“你们和睦那是好事。只要燕小娘子允了,本宫岂会阻拦?” 晋城长公主看向瑟瑟:“燕小娘子给不给本宫这个面子?” 当着众人的面这么问她,瑟瑟还能说什么,笑了笑道:“好。” 外面已经有车舆等着。晋城长公主似乎怕瑟瑟跑了,紧紧抓住瑟瑟不放,拉着瑟瑟一起坐上了车,下令道:“快,回嘉德殿。”这短短几个字说出,她的额角已沁出一层薄汗。 瑟瑟见她脸色越来越红,呼吸渐粗,身子也坐不住般,不停地小幅度扭动着,不由愕然:那杯酒中究竟放了什么东西,怎么喝下去会是这个反应? 不管如何,有一点可以肯定,应该不是什么夺人性命,损人身体之物,否则,就算形势所逼,晋城长公主也不可能会喝下那杯酒。 晋城长公主这个反应,倒像是…… 正想着,晋城长公主忽然去拉自己的领口,低 吟出声:“好热。”一对眼睛水汪汪的,迷蒙起来,看向瑟瑟,奇道,“你不热吗?” 瑟瑟没有回答,审视地看向她。 酒中下的药,喝酒后将自己锁在偏殿中的长公主护卫,非要自己送她回的晋城……一瞬间,瑟瑟顿时全盘想通,晋城长公主打得竟是这样恶毒的主意! 她的心中顿时涌上一股极大的恼意:她和之前的两位,和晋城长公主都是无冤无仇,不过是因为和萧思睿定了亲,就要被对方百般设计。那两位小娘子最终丢了性命,而她这一次,幸亏得到了寿王的提醒,早有准备,否则,被晋城长公主算计成功,只怕非但要丢了性命,还将名声全毁。 晋城长公主实在阴毒之极! 瑟瑟的目中闪过一丝冷意:自重生来,自己囿于身份,处处隐忍退让,几乎快忘了前世的肆意张扬,却叫人一次又一次欺上头来。 这一回,瑟瑟不想退让了。若不叫晋城长公主吃个教训,只怕以后她还会变本加厉,不知收敛。她不能一次又一次地坐以待毙。 她倒想知道,当对方如前世般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失去皇家公主身份庇护后,会是什么样的嘴脸。 晋城长公主,不就是仗着自己的身份无人敢惹吗? 车舆在嘉德殿门口停下。晋城长公主一下车,就拉着瑟瑟快步往里走去,一边急急叫道:“快,给我拿凉水来。”很快,宫女端来一杯凉水,晋城长公主咕嘟嘟一口全部喝下,脸上红晕稍退,又压低声音吩咐宫女道,“凉水只怕还不够,去那位那里,问问有没有解药。”“解药”两字她生怕瑟瑟听到,说得又急又快。 宫女领命而去,晋城长公主拉着瑟瑟径直往偏殿方向去。 越往偏殿方向,宫人越少,等到到了偏殿,已不见其他人。一行人正要进殿时,跟着晋城长公主的六个宫女分出四个,将一直紧紧跟着瑟瑟的抱月和陶姑拦在了殿门口。 瑟瑟露出讶色:“长公主,这是何意?” 晋城长公主再不复先前的模样,得意一笑:“你进来就知道了。” 另两个宫女一个掏出钥匙打开偏殿门,另一个将瑟瑟推了一把:“燕小娘子,进去吧。” 这一推却没推动,反而后脑一痛,软软地倒了下去。宫女心中大惊,再一看,其他几个人,除了瑟瑟主仆三个和晋城长公主,其他人都倒在了地上。 殿门开锁和宫女倒地的声音惊动了 里面,里面的人听到动静,赤红着眼扑了出来。 抱月大惊:“二娘子,那人很厉害,我不是他的对手。” 陶姑也道:“他也服了乱性之药,如果不赶快想办法,只怕要出事。” 刚刚吓呆的晋城长公主却是大喜,尖叫道:“石井,帮本宫弄死这个贱婢,救我!” 瑟瑟瞄了晋城长公主一眼,目中闪过冷意:“把她丢进去。” 晋城长公主大惊:“你敢!” 陶姑也吃惊:“小娘子?”这可是长公主! 瑟瑟道:“有什么事我担着。” 抱月来不及多想,见里面的人已经冲到了门口,一把抱起晋城长公主扔了进去。 那护卫石井接住公主,微微一愣。陶姑眼疾手快,趁机将门拉上,飞快地重新锁好。 里面很快响起裂帛声与尖叫声。 瑟瑟望着那道门,听着里面的声音渐渐转为暧昧,心中冷笑:晋城长公主也算是自作自受了。也不知经此一遭,她会不会后悔往日的所作所为? 正要迅速离开,身后却忽然响起疏疏落落的鼓掌声:“燕小娘子好手段。” 瑟瑟心头一惊,蓦地回头,看到了寿王含笑的俊美面容。 作者有话要说:寿王:说、好、的、英、雄、救、美、呢!这不是我要的剧本。 第79章 陶姑和抱月都变了脸色,警惕地护到了瑟瑟面前。瑟瑟摆了摆手,示意两人后退。以寿王的本事,若想对她做什么,光凭陶姑和抱月可护不了她。 寿王负手而立,望着她似笑非笑:“燕小娘子倒是好胆色,连晋城都敢下手。” 瑟瑟不紧不慢地向他行了一礼,反驳道:“王爷此言谬矣,臣女并不敢对长公主无礼。” “哦?”寿王指着殿门上的锁道,“难道不是你的人把晋城丢进去,还锁起来的?” 瑟瑟蹙眉:“臣女不知何处惹了长公主不快,长公主要将我锁到这殿中。可殿中有长公主的侍卫,孤男寡女委实不便,我万不得已才反抗一二,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对,简直对极了。寿王真想为她这一番辩解鼓掌,挑眉问道:“你不觉得里面的动静不对吗?” 瑟瑟一本正经地道:“长公主恼了我,在里面发脾气也是正常。” 寿王被她噎住,沉默半晌,忽然笑了起来,抚掌道:“妙,真妙。”人是晋城长公主安排的,药也是晋城长公主下的,这位燕小娘子本就是“一无所知”,的确怪不得她。至于现在里面的动静,燕小娘子还是未出阁的小娘子,不懂晋城现在遭遇的是什么也是天经地义。 这小丫头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只可惜了晋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没坑到别人,反而把自己坑得严严实实。 瑟瑟道:“既然王爷来了,钥匙就交给王爷,我先走了。”示意陶姑把门上那把锁的钥匙交给寿王。 这般奸猾,还想把残局丢给他?寿王哼道:“你既没做亏心事,走什么走?” 瑟瑟一脸诚恳:“我怕长公主还在生我的气。” 这演技,要不是先前是他亲口提醒她晋城要对她不利,他都要信她做的一切都是无意的,是不得已为之了。 萧九是从哪里取到的这个宝? 寿王一下子笑了出来,示意吹墨接过钥匙,配合地道:“也罢,钥匙我帮你收着,等你走了我再放晋城出来。” 瑟瑟松了一口气,顿时笑靥如花:“多谢王爷。”带着陶姑和抱月,正要迅速离开嘉德殿。寿王忽然叫她:“喂。” 瑟瑟惊讶回头。 寿王问:“你闺名叫什么?” 瑟瑟一愣:两人非亲非故的,这话问得也忒无礼了,女儿家的闺名岂能轻易告知他人? 寿王 却仿佛全无自己失礼的自觉,笑吟吟地看着她:“你不告诉我,我就告诉别人,你知道晋城从我这里得了药的事,却还故意装作不知,坑了她一把。” 瑟瑟:“……”算他狠!瞪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开口道,“我闺名叫二娘。” 寿王一怔:“燕二娘?” 瑟瑟道:“没错,我在家中行二,家里人都这么叫我。” 听上去一点毛病都没有。可寿王总觉得哪里不对,这么有趣的小娘子,怎么会叫这么,嗯,这么随便一抓就一大把的名字? 寿王审视地看向瑟瑟,却看不出任何异状。 瑟瑟问:“王爷,我现在可以走了吧?” 寿王见她明眸中的不耐几乎快遮掩不住了,又想笑了,罢了,来日方长。他想着,挥了挥手:“去吧。” 等到她们的身影消失,吹墨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王爷,我们不救长公主吗?” 寿王懒洋洋地道:“救?里面都这样了,怎么救?孤可没兴趣看妖精打架。” 吹墨道:“可马上……” 寿王道:“晋城自己造的孽,与我何干?” 吹墨望着他面上带笑,眸中却是一片冷酷,心中一凛,顿时不敢再说下去了。 寿王却忽然开口道:“叫他们来扫尾吧。” 吹墨一愣。 寿王道:“怎么,听不懂?” 吹墨忙低下头应道:“是。”忍不住道,“您这会儿帮燕小娘子,她又不知道。”她不知道就不会领您的情,不领您的情就不会对您有好感,您这不是白费功夫吗? 寿王睨了他一眼:“孤乐意。” 吹墨被他那一眼看得心惊肉跳,摸了摸鼻子,不敢再说话了。 瑟瑟并不知道寿王做了什么。她和陶姑、抱月主仆三人走出去不远,便看到一群贵女嘻嘻哈哈地向嘉德殿走去,为首的是长安公主和承安郡王的长女清河郡主,其他的俱是宗室未婚的小娘子。 瑟瑟不想和她们照面,带着陶姑和抱月躲了起来。三人刚藏好,贵女们就从旁边经过,只听到清河郡主的声音笑着道:“也不知长公主酒醒了没?燕小娘子到现在还没回,想来她还没入睡,我们一起去闹闹她。” 长安公主立刻响应,鼓掌道:“好啊好啊,皇姑姑也太小气了,藏了好酒也舍不得给我们喝。我们去她那里,看她拿不拿出来 ?” 一群贵女纷纷笑着应和。 瑟瑟目中闪过冷意:这群贵女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过来,看来是晋城长公主早就安排好的。如果今日自己中了她的招,这群人过去,就正好撞破自己和那个侍卫在一起,再无翻身余地。可现在,这一切就都留给晋城自己消受吧。 可这样一来,她原本不想将事情闹大的,只怕也不得不闹大了。自己刚刚一直和晋城长公主在一起,还有晋城长公主的宫女作证,脱不了干系,得想个法子全身而退才行。 她又站了一会儿,听到嘉德殿中闹了起来,有了主意,脚步匆匆,往大庆殿去。 萧皇后正在和镇北侯夫人及几位已经出嫁的公主和王妃说话。瑟瑟调整了下脸上的表情,直接走到她面前,“扑通”一声跪下,惶恐地道:“皇后娘娘,臣女特来请罪。” 四周全看了过来。 萧皇后微愣,随即道:“燕小娘子这是怎么了?快快起来。” 瑟瑟道:“臣女失礼,得罪了长公主。”将她说给寿王听的那番话又说了一遍。 萧皇后是何等人也,听到长公主要把瑟瑟推到关有男子的殿中,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神色顿时变了。晋城也太大胆了些!燕家女马上要嫁入她萧家门,晋城竟敢做这样的事! 她安抚瑟瑟道:“燕小娘子勿怕,这件事我必会找晋城问清楚,给你一个交代。” 正要叫人去召晋城,一个小宫女慌里慌张地从殿外跑了进来,找到皇后身边的女官,说了几句。女官脸色大变,忙回来向萧皇后低声禀告。 萧皇后脸色一沉,望向瑟瑟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燕小娘子,你离开嘉德殿时是什么情况?” 瑟瑟含泪,不安地道:“臣女慌张之下把长公主锁在了殿中,长公主似乎很生气,在里面又叫又打的。” 萧皇后沉默了:这位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她有些吃不准,但瑟瑟是九郎未过门的媳妇,是她萧家的人,她自然不会故意为难,站起道:“你随本宫再去一趟嘉德殿。” 嘉德殿一片混乱,前来探望晋城长公主的那些贵女都站在院子里,又是羞赧,又是好奇,议论纷纷。见到萧皇后过来,连忙行礼。 皇后带着瑟瑟径直走向出事的偏殿,还未靠近,就听到了晋城长公主歇斯底里的哭叫声:“贱婢害我,贱婢害我!你,你们去给我把她抓起来,送到窑子里去,我要让她 尝尝千人骑,万人跨的滋味。” 长安公主好奇地问道:“什么是窑子?” 萧皇后的眉皱了起来,声音严厉:“晋城!” 晋城长公主披头散发地从偏殿中冲了出来:“皇后嫂嫂,你要为我做主。”她的裙子已被撕成一片片,衣衫凌乱不堪,一部分肌肤露在外面,可以看到上面的道道红痕。 瑟瑟的目光越过她,看到了殿中被五花大绑着,按在地上的侍卫石井。石井只穿了一条薄裤,精赤的上身上也满是抓痕与淤青,可见刚刚战况的激烈。 瑟瑟忙垂下头去,不好意思再看。贵女们也看到了这不堪的情形,“唉哟”一声,纷纷掩面。 萧皇后皱起眉,吩咐宫人先带着贵女们离开,这才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晋城长公主伸手指向瑟瑟,状若疯魔:“贱婢害我!” 萧皇后见晋城长公主已经气得失去了理智,眉头皱得愈深,吩咐道:“来人,服侍长公主去换衣服,这样成何体统?” 晋城长公主还要挣扎,萧皇后的声音严厉起来:“晋城,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 晋城长公主兀自不服。萧皇后身边的女官使了个眼色,那些宫女内监忙一拥而上,拖着晋城长公主往她的寝殿去,晋城长公主拼命挣扎着,目光死死盯着瑟瑟,怨毒无比。 一个内侍上前,指着石井问道:“娘娘,那人怎么处置?” 萧皇后冷冷道:“这还用问,打死了事。” 众人领命,上前拖着石井就要往外去。石井面如土色,拼命叫屈道:“娘娘,臣冤枉,是公主让臣喝的药,也是公主主动抱臣的,臣想推开,公主都不让啊。” 萧皇后抬起手,止住众人动作:“此言当真?” 石井痛哭流涕地道:“臣不敢有一字虚言。” 萧皇后沉吟片刻:“暂且饶他一命。” 石井连连叩头谢恩。 就在这时,刚刚被皇后打发了去审问情况的女官走上前来:“娘娘,问出来了。长公主身边的宫女都交代了,一切都是长公主安排的,目的就是要毁了燕小娘子。不料燕小娘子机灵,长公主先前又不小心喝了催情之酒,才会……”竟是把晋城长公主做过什么,一五一十全交代了。 瑟瑟在一边听着,心中闪过一抹讶异:她还以为要费一番口舌对质呢,没想到,长公主身 边的这些人竟是这么容易就卖了她们的主子吗?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一时却想不通原因。 有了石井和晋城长公主身边宫女的口供,铁证如山,晋城长公主再如何撒泼哭闹也是无济于事了。事情捅到了天成帝那里,天成帝大为震怒。 萧思睿刚打退北虏,立下不世功勋,又因伤退隐,交出了军权,天成帝正要对其褒奖示恩,以安将士之心。这个节骨眼上,晋城却对他的未婚妻子做出了这样的事。偏偏手段一点儿也不高明,做得那么明显,还把自己坑了。 晋城,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天成帝当即下旨,晋城长公主心胸狭窄,行为不端,谋算功臣家眷,有失皇家公主风范,即刻虢夺长公主封号,自皇家玉碟除名,以儆效尤。 三天后,又下了第二道旨意,将庶人晋城嫁与侍卫石井,调石井为广南东路安抚副使,着令携妻即刻赴任,不得延误。 晋城长公主竟是一步步重蹈了前世的命运,再无回天之力。 瑟瑟知道消息时,他们的车队已经在路上赶了六天,即将到达萧思睿养伤的宁国府与太平州交界地。她感慨了一番,也就把这件事抛诸脑后了。 越接近战场人烟越稀少,到处可见战争留下的痕迹:损毁的房屋,荒芜的田地,以及越来越多巡逻的军队。沿途城池俱有重兵把守,严格盘查来往的行人。瑟瑟一行,有寿王所带的禁军护送,倒是一路畅通无阻。 燕家送嫁的人不多,由燕驰带着焦叔,并四个家丁随车护送。准备送往宁国府的嫁妆还没收拾好,燕骥护送嫁妆,会晚两天动身,并没有和他们同行。 瑟瑟原本还担心寿王又会出什么幺蛾子,哪知一路上,对方竟异常安分,坐在他那辆琉璃窗格,雕饰华丽的马车上,除了吃饭打尖,几乎连面都不露。 瑟瑟偶尔见到他,只觉他脸色越发不好,连嘴唇都呈现出淡淡的青色,不由暗暗心惊。和燕驰商量后,让燕驰带了陶姑去探望。陶姑跟着魏与义学过好几年的医术,寻常的病症都难不倒她。 燕驰和陶姑却连人都没见到,带回了吹墨转述的话:他随行带有太医,燕小娘子若真有心,就自己去看他。 瑟瑟:“……”瓜田李下的,还是算了吧。 第二天出发的时间却比平时迟了一个时辰。瑟瑟心中生起不安,正要再打发人去问,吹墨派了人过来叫启程了。 走不多远,前面城 池已然在望。但见尘土飞扬,有马队迎面飞驰而来,瑟瑟好奇掀帘望去,目光顿时凝定。 但见一匹纯黑的骏马一马当先,马上之人眉如刀锋,双目狭长,气宇轩昂,不怒自威,不是萧思睿又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忽然发现,我已经忘了怎么写睿舅舅了,我对不起我亲儿子,捂脸~ 第80章 他不是受重伤了吗,怎么能骑马来接他们? 重逢的喜悦自心底生起,瑟瑟一双妙目情不自禁落到他身上,瞬也不瞬,很快发现异样。 他没有穿甲衣,披一件玄色绣暗银纹斗篷,坐于马上,身姿挺拔如昔。马队很快冲到他们跟前,他矫健地翻身下马,欠身为礼道:“见过王爷。” 又和送嫁的燕驰见礼。 这一切的动作,他自始至终只用左手,右手垂落,一动不动。 他的右手怎么了? 萧思睿已转过身,黑眸幽深,准确地和她对上,目光牢牢锁住了她。 一瞬间,瑟瑟只觉仿佛有一张无形的网凭空生起,将她缚住,叫她一动都不能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大踏步地向她走来。 蓦地,寿王不冷不热的声音低低从马车中传出:“萧大人,现在可不是见新娘子的时候。” 本朝风俗,新婚夫妇成婚前不得见面。众人反应过来,欲要拦他,他目光扫过,众人只觉无形的威势扑面而来,顿时被他气势所慑,不敢再拦。 瑟瑟抓住车窗帘的手正要松开,萧思睿跨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锐利的目光有如实质,在她面上、身上梭巡而过,仔仔细细地打量她。 众目睽睽之下,瑟瑟又羞又窘,脸上生热,手试着缩了缩,却挣不脱他的力道,垂眸叫了声:“九哥。” 他低低应了声,皱眉道:“清减了不少。”上一次在燕家见到她时,她脸上已经养出了些肉;这回再见,下巴又尖了起来,小小的脸上,一对黑白分明的杏眼越发显得大,看着有些可怜。 他责备地看向瑟瑟身后的陶姑。 陶姑战战兢兢地答道:“路上辛苦,小娘子一直没什么胃口。” 萧思睿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冷冷问陶姑道:“我要你何用?” 陶姑匍匐在车厢中,一动都不敢动。 瑟瑟心中不忍,嗔道:“这不关陶姑的事,你休要胡乱怪人。”路上本就处处不便,行程又急,她第一次出远门,日日在车上颠簸,不适之极,陶姑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无计可施。 他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倒是跟着他来的骑士,有好几个忍不住偷偷打量瑟瑟。这新娘子好大的胆子,竟敢用这种口气跟大人说话! 萧思睿若有所觉,松开她的手,任帘子放下:“回去再说吧。” 瑟 瑟的声音急急从车内传出:“你的手?” 他淡淡道:“回头再说。”转向另一辆车帘低垂,装饰华丽的马车,欠身道,“多谢王爷一路护送燕氏,臣感激涕零。” 车厢中似乎有人哼了一声,随即,寿王虚弱冷淡的声音从里传出:“孤是奉了皇兄的命令,心甘情愿,不需萧大人领情。倒是萧大人,不是身受重伤吗?我看你好得很嘛。” 萧思睿不动声色地道:“多谢王爷关心,承蒙陛下遣太医诊治,臣确实好了许多。倒是王爷,”他顿了顿,才继续道,“听声音似乎身体不适。恰好与义这几日也在宁国,臣让他来看看王爷?” 寿王断然拒绝:“不必。” 萧思睿也没有再劝,翻身上马:“臣已命人备好住所,请。” 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城。萧思睿在城中有宅子,但瑟瑟和他尚未成亲,自然是不便住的。萧思睿就问城中富户借了一处宅子,将燕家一行人暂时安置在里面,作为出嫁之所。 至于寿王,他原本另外安排了住处。寿王却咬死他奉命送嫁,也在安置燕家人的宅子住了下来。 晚上,萧思睿设宴招待燕家送嫁诸人,寿王并没有露面。萧思睿心里有数,也不在意,倒是燕驰,一路同行,过意不去,派了人去探望,照例被挡了回来。 瑟瑟独自在内院。 离婚礼只有不到三天的时间,作为待嫁的新娘子,她这三天都不方便在人前露面。 抱月带着小丫鬟腊梅和绣球归置行李,陶姑因萧思睿的那番敲打,不顾疲累,这会儿去了厨房,帮瑟瑟熬煮调理身体的药膳。瑟瑟一路奔波,早就倦极,躺在床上,望着四周陌生的一切,渐渐生起些许真实之感。 她真的要嫁给萧思睿了。前世曾经魂牵梦萦的期盼终于在这一世实现,只可惜,再也找不回曾经那份纯粹的喜悦。 前世他临死前,满面血污,悲怆绝望的模样浮现眼前,他说:“但愿来生,再不识你燕瑟瑟。否则,朕必杀你。” 他没有杀她,反而对她太好太好。可这一切,全是建立在她欺骗他的基础上,她受之有愧,没有资格嫁他。 她心思纷乱,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沉沉睡去。 恍惚间,似乎有人在大声叫她,催促道:“快些,不然就迟了。”她不知怎的,就坐到了妆台前,几个丫鬟七手八脚地帮她换上火红的嫁衣,笑盈盈地催着她向外而去。 场景一转,她坐在喜床上,四周一片喜气洋洋的红色。萧思睿一身红衣,向来冷厉肃然的面目也带上了一缕柔情,含笑看她:“瑟瑟,你终于嫁给我了。”粗糙的指腹落于她的面颊,轻轻抚过,托起她的下巴。 四目相对,她心中喜悦无限,他的神情却忽然变得危险,托住她下巴的手猛地发力,狠狠掐住她:“原来你全都记得。敢骗朕,嗯?” 恐怖的杀意扑面而来,她一身冷汗,蓦地醒转。睁眼,头顶是陌生的青色纱帐,屋中一灯昏黄,光线朦胧。不是新房,是她客居的内室。 原来是梦。 她松了一口气,想到梦中的情景,心头兀自扑通乱跳。她定了定神,再无睡意,披衣而起,向外走去。 抱月发现,追了出来:“二娘子,你去哪里?” 瑟瑟道:“陪我去前面一趟。”不能再耽搁了,她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嫁给他。这个真相,她必须要告诉他,早日有个决断。 刚走出院子,却见一人在外面徘徊。抱月先发现,讶然道:“吹墨,你怎么在这里?” 吹墨见到她们,露出喜色,扑通一声跪下道:“燕小娘子,求你救救王爷。” 这话没头没脑的。瑟瑟一愣,忙叫他起来,问道:“王爷怎么了?” 吹墨不肯起,垂泪道:“上路不久,王爷就旧伤发作,却惦记着不能误了小娘子的婚期,不肯歇息。如今,病情越来越严重,薛太医想尽法子都控制不住。” 瑟瑟心头大惊,难怪一路上寿王的表现那么奇怪:“我能怎么救他?” 吹墨道:“萧大人身边的魏大夫医术高明,从前也曾给王爷治过伤,若是他能来,一定可以救王爷。” 瑟瑟不解:“你为什么不直接找萧大人?” 吹墨迟疑了下,苦笑道:“王爷对萧大人心怀芥蒂,找萧大人他是万万不肯的。您若肯出面,却又不同,王爷领的是您的情。” 瑟瑟:“……”寿王这脾气,真是别扭得可以。也不知他和萧思睿究竟有何过节,如此耿耿于怀。偏偏萧思睿也不肯透露一二。 吹墨俯首道:“燕小娘子,小的知您不便出面,可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求您救救王爷。” 瑟瑟欠了寿王的人情,自然不会为难吹墨,点头答应下来:“好。”她原本便想找萧思睿,吩咐抱月道,“你悄悄去前院,请萧大人过来一趟,我在园子里 等他。”她来时就发现了,她住的院子旁边就是一个小小的花园,虽然不大,却处处精致,花木扶疏,还修了一座凉亭,景致颇好。 萧思睿到时,瑟瑟正坐在凉亭中,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他走到她身边,她都毫无所觉,也不知在想什么。 银色的月光照在她洁白如玉的娇憨面容上,她乌溜溜的杏眸中仿佛也染上了温柔的月色,眼波朦胧,潋滟生辉。 萧思睿的心情不自禁地怦怦跳了起来,定了定神,才慢悠悠地在她旁边的石凳坐下,开口唤道:“瑟瑟。” 低哑的声音入耳,她陡然一惊,抬头看他,小巧的鼻微微皱了皱,秀眉蹙起:“你喝酒了?” 他定定地望着她,乌黑的眸子亮得惊人,带着淡淡的笑意:“第一次宴请你三哥,不喝点总是过意不去。” 瑟瑟顿时恼了:“你们也太胡闹了,你还有伤在身,怎么能喝酒?” 他眼中笑意愈浓,伸手握住她手,安抚她:“你放心,没喝多少。” 看他这样子,哪像没喝多少?何况,他的酒量一向不怎么样。瑟瑟气得想甩开他手,他却紧握不放。她挣扎得厉害了,他干脆向前一扑,将她整个人都抱在怀中,热热的气息喷在她耳边,哑声哄道:“瑟瑟乖,不气哈。” 又来了,一喝酒就乱来。瑟瑟头痛欲裂,推他道:“你收敛些,这是在外面,被人看见了。” 他道:“不在外面就不用收敛了?” 瑟瑟:“……”咬牙道,“先放开我。” 大概是听出了她语气中的气恼与严肃,他乖乖松了手,疑惑地看着她。瑟瑟吐出一口气:“九哥,我有一事相求。” 他问:“何事?” 她道:“是寿王……”将吹墨的请求说了一遍。 他扶着额头支撑住自己,闻言,不悦地道:“我倒不知,瑟瑟什么时候和他关系这么好了?” 瑟瑟一愣。 他又道:“怎么没见你关心我的伤势,就担心他了?” 这酸味,他吃的哪门子的醋?果然是酒多了。瑟瑟哭笑不得:“我问过你的伤势了,你不是不肯回答我吗?” 萧思睿道:“你可以再问。” 瑟瑟无言。好吧,喝多酒的人真是没道理可讲,怎么那么幼稚?她好声好气地问道:“九哥,你的手怎么回事,疼吗?我看看好不好?” 他偏着头看她,目中露出微微的笑意:“右肩伤了,疼,不好。” 瑟瑟:“……”答得还真是言简意赅。可这不讲理的混蛋,伤都不肯给她看,还要她怎么关心他?她没好气地问:“伤势要紧吗?” 他道:“已经无大碍了。”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似乎还等着她继续发问。 她还能问什么?瑟瑟揉了揉额角:“寿王殿下的事,你到底答不答应?” 他不答反问:“我若不答应呢?” 瑟瑟想了想:“我直接去找魏先生?” 他立刻显出不高兴的神气:“你就一定要救他?” 瑟瑟头痛:“寿王殿下于我有恩,我想救他不是天经地义?” 萧思睿不再说话,只是板着脸,脸色不大好看。 瑟瑟无奈道:“你不愿意就算了,我打发人去找魏先生。”正要喊抱月,萧思睿忽然再次扑过来,紧紧抱住她。 男子的体温与淡淡的酒气萦绕身周,瑟瑟不自在地推了推他。刚要挣扎,他却开口道:“你亲亲我,我就答应你。” 瑟瑟:“……” 萧思睿道:“不然我就不让与义过来。” 喂喂喂,怎么越来越幼稚了?萧大人,你威严成熟的形象还要不要了?瑟瑟目瞪口呆。 “快些,”他露出不耐烦之色,“不然我就后悔了。” 瑟瑟心中再三提醒自己,不要跟一个醉鬼计较,扬起脸,轻轻在他唇角啄了下。 他摸了摸唇角,目光流连在瑟瑟饱满的朱唇上,一副意有不足之态。 瑟瑟不高兴地道:“九哥一言九鼎,可不能哄我。”他只是叫她亲他,可没说怎么亲。 萧思睿悻悻地放开了她,脸色沉沉地唤道:“归箭。” 归箭悄无声息地出现。萧思睿吩咐道:“你去请老魏,让他即刻来这里给那位看伤。”归箭领命而去。 他这才看向瑟瑟:“这样总行了吧?” 瑟瑟眉眼弯弯,梨涡浅浅:“九哥,多谢你了。” 他一点儿也不高兴:“你特地要见我,总不成就为了那小子吧?” 那倒不是。瑟瑟想到自己想要和他说的话,心头沉甸甸的。可这会儿,他醉得不轻,她该不该现在就和他摊牌? 作者有话要说:九哥:摊牌可以,但要想着离开我的话,休怪我 嘿嘿嘿了。反、正、我、醉、了! 刚刚还奇怪,怎么没新章节,再一看,我把发表时间设成了3月30日,汗~ 第81章 夜色朦胧,月光如幻,小小的凉亭中一时陷入了静寂;晚风吹过,带来些许秋日的凉意。一片落叶打着旋飘入亭中,恰落到瑟瑟的手边。 后天就要成亲,她已经没有时间了。 瑟瑟不再瞻前顾后,抬头看向萧思睿,粉白的小脸一派肃然:“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对你说。” 萧思睿面色潮红,依旧一手支着额头,闻言,抬眸看向她,有些迟钝地重复:“很重要的话?” 瑟瑟点头:“你让他们退远些,我不想让别人听到。” 他浓黑的剑眉微扬,黑眸幽深:“只属于我们两个的秘密?” 算是吧。她被他专注的眼神看得有些心乱,点了点头。 他满意了,扬声吩咐道:“藏弓,你带人退远些,守着不许人靠近。”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藏弓带着人往外退去。瑟瑟示意抱月也跟藏弓一起退下,一回头,却见他已经支撑不住般双目微阖。 瑟瑟担心起来:“你怎么了?”他究竟喝了多少酒,怎么醉得比上一次还厉害的模样? 他道:“就是头晕。没事,你有话就说,我听着呢。” 说话倒还算清醒。 瑟瑟不再犹豫,闭上眼,一鼓作气地道:“九哥,我骗了你,前世的事我其实都记得。我做过那样的事,实在没有资格做你的妻子。”她呼出一口气,心头乱跳,等着他的反应。 他会怎么做?是生气,是失望,还是直接狠狠地报复她?不管是哪一样,都是她该受的。 瑟瑟提心吊胆地等着他开口。 许久没有动静。 她忐忑地睁开眼,却见他不知何时已趴伏在石桌上。 她刚刚的话他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 瑟瑟心中七上八下,伸手轻轻推了推他:“九哥。” 萧思睿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瑟瑟问:“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萧思睿道:“我头晕。” 瑟瑟:“……”他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他到底听没听到她刚刚的话?“九哥!”她微微抬高了声音唤道,“我刚刚说的……” 他皱眉看向她:“你不想嫁我?” 这重点抓的!瑟瑟道:“不是这样,是我没资格……喂,你做什么?你……”他忽地伸手,将她用力一扯。她控制不住身形, 一下子撞入他的怀中,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带着酒气的唇已强势落了下来,堵住了她的全部话语。 她手抵住他胸,头向后仰,躲避着他。他只有一手能动,捉不住她,揽住她纤腰的手索性在她腰间敏感处轻轻一捻。又酥又麻的感激如电流蹿出,她低吟一声,浑身战栗,不由自主地软倒在他怀中。他趁机调整她的姿势,强迫她跨坐在他身上,面朝向她。 这个姿势实在太过羞耻,她紧紧挨着他,轻易感受到了他身体的变化。瑟瑟窘迫之极,气急败坏地道:“放我下去!混蛋,唔……”卑鄙无耻的混蛋! 萧思睿的动作有些粗鲁,狠狠堵住她的小嘴儿,强行撬开,里里外外好生品尝了一番,直到她脸色绯红,快要透不过气来了,才意犹未尽地松开她,晕晕乎乎地将脑袋搁在她的肩头道:“乖,婚姻大事,休要胡闹。” 谁胡闹了?瑟瑟握住发烫的脸,不由气急。好好的话题被他带歪了十万八千里,她气恼地用力摇了摇他的肩膀道:“我是说我记得前世的事,却一直隐瞒着着你,你给点正常的反应好不好?” 他“嘶”了一声:“疼!” 瑟瑟动作僵住:“哪里疼,我碰到你伤口了吗?”她明明注意了,没有碰他受伤的右肩。 他眉头依然紧紧皱着,看得她越发担忧,半晌才听到他道:“没事了。” 瑟瑟松了一口气,再不敢乱动,忍气吞声地道:“你受了伤,就别抱着我了,放我下来好不好?” 他头也不抬,断然拒绝:“不好。” 不就喝了点酒,怎么变得这么讨厌!瑟瑟深吸一口气,决定不要在这种细枝末节上和一个醉鬼纠缠,努力把话题拉回来:“我骗了你,是我不好,要杀要剐,要打要骂,你就给我个痛快吧。” 他“嗯”了声道:“好。”依旧枕着她的肩,环住她纤腰的手却不安分地沿着她的衣裙向下游走。 瑟瑟一个激灵,一把攥住他的手臂:“你做什么?” 他轻飘飘地道:“给你个痛快啊。” 瑟瑟:“……”喂喂喂,这位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啊?她终于深刻认识道,自己选择在他喝醉时和他谈论这个话题,真是最大的错误。 萧思睿的动作还在继续,摸索着攥住了她的裙角,似乎想探入她的裙底。瑟瑟忍了又忍,再也忍不住,“啪”的一下打上他的手,怒道:“受了伤的人还想乱来,还不快给我回去好好醒酒。 ” 他动作顿住,亮得惊人的黑眸凝视着她气得通红的脸儿,半晌,忽然低低笑了起来。 瑟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把这个醉鬼打发走,回到内室,已是精疲力尽。躺在陌生的床上,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万万没想到,她说出真相时,他竟会是这个反应。 哪怕是醉了,他听说她欺骗了他,怎么会完全无动于衷?前世,他死于她手,立下了必杀她的誓言,他知道了真相,竟能一点都不恨吗? 不对,他的表现,倒像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所以才会没有任何惊讶的表现。 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竟一点端倪都未露?她隐瞒他是因为害怕他杀她,那他呢,他究竟为什么要骗她? 瑟瑟细细回想,一瞬间,只觉细思极恐,遍体生寒。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欺瞒对方的一方,她对不起他,可若是他早就知道,却一直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表演,对她好,布局娶她为妻,一点点引诱着她对他再次情根深种,他的心思之深也太可怕了。 他究竟想做什么? 第二天,瑟瑟顶着一对黑眼圈起了床。一起用早膳时,燕驰频频看向她,担忧道:“妹妹到了这里睡不好吗?让陶娘给你做一些安神养气的药膳吧。” 瑟瑟看了他一眼:“我看三哥更需要。” 燕驰摸了摸脑袋,有些讪讪。昨日他有心探探未来妹夫的底,灌了对方不少酒,结果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喝得酩酊大醉,现在还是眼窝深陷,面色如鬼,显得十分憔悴。 瑟瑟道:“三哥也太胡闹了,萧大人受着伤,你还要和他拼酒。” 燕驰委屈:“我还不是为了你,探探他的底。酒后才会吐真言。” 瑟瑟沉默了:昨日若不是他喝了酒,以他的城府,绝不会让自己看出他早就知道自己留有前世记忆的事。 燕驰见她不说话,心虚起来:“妹妹别生气了,我以后不这么做了。” 一道熟悉的男声从外传来:“你又做了什么好事,惹妹妹生气了?” 两人站起,惊喜道:“大哥。”就见燕骥头戴一顶范阳毡笠,穿一身禁军戎服,风尘仆仆,在家丁的引领下大步走了进来。 燕骥负责押送瑟瑟的嫁妆,比他们晚了几天动身,没想到赶到这里,只比他们晚了一天,想必是日夜兼程赶过来的。 燕骥对瑟瑟笑道:“我还给你带来了一个惊喜。”叫身后人道,“出来吧。” 瑟瑟的目光落到燕骥身后,那人和燕骥一般打扮,却比他要低矮瘦小些,见瑟瑟看她,伸手将头上的毡笠取下,笑盈盈地看向瑟瑟。 瑟瑟大喜,一下子扑过去抱住她:“阿姐,你怎么也来了?” 毡笠下露出一张英气勃勃的美丽面容,对瑟瑟抿着嘴笑,不是燕晴晴又是谁? 燕晴晴道:“我家瑟瑟出嫁,我怎么能不来?” 瑟瑟欢喜之极:“伯母怎么肯同意的?”自她定亲,伯母范氏就越发担忧阿姐的婚事,频频出门相看,拘着阿姐在家做针线。这一次,怎么会愿意阿姐来宁国? 燕晴晴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娘不知道,我是偷跑出来的。” 瑟瑟“啊”了一声,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看看燕晴晴,又看看燕骥。 燕骥苦笑:“我发现她时,已经赶了一天一夜的路了,再回头根本就来不及了。” 所以,阿姐是自己混进了送嫁妆的车队?可她向来听伯母的话,这次怎么会这么做? 燕晴晴看出了她的疑问,目中闪过一丝阴霾:“我回头再告诉你。”转了话题,问瑟瑟到了这边还习惯吗,婚礼准备得怎么样了。 瑟瑟心中狐疑,见燕晴晴暂时不肯说,没有逼问。问了燕晴晴没有带女装,拉着她回了自己暂居的内室,找了一套自己的衣服给她换上。 燕晴晴见没有旁人了,这才告诉她:“娘要我嫁回范家。” 瑟瑟一愣:“我记得你范家的几个表兄都成亲了,只有一个丧了妻子的二表兄,伯母难道要你去做填房?” 燕晴晴“嗯”了声,现出烦恼之色:“娘说我是退过亲的人了,反正也嫁不到好人家,还不如嫁回外祖家,彼此知根知底,外祖母也能照应我几分。” 瑟瑟对燕晴晴那个丧偶的表兄还有点印象:“我记得他前头的妻子没留下孩子,人还不错,对你也挺好的。” 燕晴晴道:“可我不喜欢他。” 瑟瑟愣了下,疑惑地打量燕晴晴:“阿姐,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燕晴晴脸微热,否认道:“没有的事。你以为谁都像你,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啊?” 瑟瑟想到萧思睿,不由暗暗叹了口气:阿姐羡慕她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世人眼中,他护她,爱她,怜她,宠她 。可如今,连她都分不清,这其中究竟有多少算计,多少真心了。 她忍不住轻轻抚上腕上的红宝石手钏。萧思睿,她的睿舅舅,她的九哥,他究竟在想什么? 萧思睿正在想她。 他费尽心机,这一世,终于能娶她为妻了。 萧宅焚香洒扫,张灯结彩,正为着后日的婚礼做着最后的准备。 他坐在书房,揉了揉眉心,宿醉的头痛尚未消去。他隐约记得昨夜他见了她,还应了她的请求,找了魏与义去为寿王看伤病,后来,她似乎向他坦白了她有前世记忆的事。 他的小骗子,终是对他袒露了心扉。 只是,果然如他所料,她又说了不该嫁他的话。这傻丫头,她怎么就不明白,这一世,她只能嫁给他,再无他路。 他是怎么回应的?他有些记不太清了,只模糊记得她绯红的脸,甜蜜的唇,那般美好。温香软玉抱在怀中,彻底乱了他的心神。 真真是他的魔障。 作者有话要说:瑟瑟:我最讨厌醉鬼了! 舅舅沉思:确实,喝醉会影响为夫在洞房的发挥,不能给娇娇儿最畅快的体验,为夫的错。 瑟瑟:!!!我不是这个意思! ps:亲爱的们女神节快乐! 第82章 富丽堂皇的宫殿,锦缎围柱,雪毯铺地,铜错金落地枝形烛台上,烛光摇曳,形成错落的光影。男子沉重的身体死死压在她身上,满面血污,形容可怖。 铁钳般的手掐在她喉口,慢慢收紧,她自份必死,闭上了眼睛。那力道却忽然松了,他低沉嘶哑的声音响起:“但愿来生,再不识你燕瑟瑟。否则,朕必杀你。” 悲怆的杀意铺天盖地而来。 她蓦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喘气,冷汗涔涔,再也没了睡意。 自从重生,她已经许久没敢回想那时的情景,噩梦却不肯放过她,一次又一次重现当时的情景。 欺瞒之恨,杀身之仇,连她都耿耿于怀,他怎么可能毫无芥蒂地接受她?他抱着她轻怜密爱,耳鬓厮磨时,心中想的究竟是什么? 她烦躁地在床上翻了几个身,听着外间隐隐传来守夜的腊梅的鼾声,实在躺不住,披衣而起,悄悄向外走去。大概是赶路累了,腊梅侧卧在外间的榻上,睡得正香,毫无所觉。 东方将白,屋外月桂飘香,微凉的秋风吹过,摇落桂花满地,甜香四溢。 还剩一天,她就要嫁给他了。 瑟瑟深吸一口气,开了院门,决定去旁边的小花园走走。 秋风骤疾,摇动枝叶沙沙,掩盖了她脚踩过落叶发出的声响。她瑟缩了下,拢了拢随手抓来披在身上的斗篷。 花园凉亭中却点着灯,灯光下有人,披一件玄色绣金氅衣,背对她而坐。他的面前跪着一人,低头正说着什么。 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 瑟瑟瞧了瞧天色,有些疑惑,隐隐听到“北虏”、“军中”、“太平州”几个词语,心怦怦跳了起来,难道他又来了?可天还未亮,如果是他,总不至于特意跑到这里来商量机密。 不,不对,她察觉到了不妥,脚步蓦地停住,冷不防眼前一花,面前忽然出现一人。“铮”一声,刀光闪过,一柄寒光闪闪的钢刀架到了她脖子上,有人厉声斥道:“何人擅闯?” 不是萧思睿。若是他的人,不会这么对她。瑟瑟心头大骇,一时间脑中转过无数念头,不敢再动,只挺直脊背,朗声而道:“我倒不知,我在自己住的地方走动,也叫擅闯了。” 亭中人听到动静,说话声停住,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几尽完美的俊逸容颜,冰雪般苍白的肤色,琉璃般剔透的灰眸,气质清冷而矜贵。许是畏寒,这样的季节, 他身上的氅衣格外厚实,手里已经早早抱了一个手炉。 “寿王殿下?”瑟瑟万万没想到竟会是他。 他不是身体不好吗,秋深露重,这会儿正是一天中寒气最重的时候,他怎么不在外院他自己的客院中休息,反而出现在这里? 寿王的面容依旧苍白异常,唇上倒比从前恢复了几分血色,目光落到她面上,眼波微动,清冷之气消散,做了个手势。 横在瑟瑟颈上的钢刀瞬间撤去,执刀之人如突然出现般,又突然消失了。吹墨不知从哪里走了出来,恭敬地道:“燕小娘子,王爷有请。” 瑟瑟心知寿王出现得古怪,往后退去:“王爷有事处理,我就不打扰王爷,先回去了。”她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这个时候和寿王单独相见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吹墨拦住她,依旧恭敬异常:“燕小娘子,莫要让小的为难。”刚刚消失的侍卫不知何时又出现了,无声地拦在园子门口。 这是想走也走不成了?瑟瑟推脱不得,心中懊恼:谁能想到,不过在宅子里随便走走也会遇到麻烦。早知如此,她再心烦,也会选择躺在床上发呆。 她慢吞吞地走近凉亭。先前跪在寿王面前禀告的人早已悄无声息地退下。寿王懒洋洋地坐在垫了锦垫的石凳上,背靠亭柱,含笑看向瑟瑟:“坐。” 瑟瑟没有坐,欠身为礼道:“王爷,我该回去了。” 寿王道:“不急。”他拨弄了下怀中的手炉,似是斟酌了下,才开口道:“孤还未谢过燕小娘子,替孤请来了魏先生。” 瑟瑟道:“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 寿王道:“燕小娘子举手之劳,于孤却是救命之恩。莫非燕小娘子觉得,孤这条命不值一提?” 瑟瑟:“……”她就客气客气,这位王爷却一本正经和她抬起杠来,到底要闹哪样? 寿王见她神情,却又笑了:“孤有一疑问,不知当问不当问?” 瑟瑟不上他的当,正色道:“王爷若担心不该问,那就不必问了。” 这小丫头,这么警惕?不按常理出牌嘛。寿王望着她目中隐隐的戒备,眸中笑意渐浓:“孤觉得该问。” 瑟瑟气堵,既然他非问不可,还假惺惺地征询她的意见做什么? 小丫头乌溜溜的杏眼中满是不豫,偏偏敢怒不敢言,实在有趣。寿王心情愉悦,一手抱着手炉,另一手有一下没一下 地手指轻点,施施然问道:“燕小娘子明知我与萧九不睦,为何还要为我向萧九求情?你就不怕萧九不高兴?” 这个问题不难回答,瑟瑟道:“殿下几次三番助我,于我有恩,我不过是还殿下的恩情罢了。”并没有回答他后面的问题。 寿王慢吞吞地点了点头:“这样啊。”没有追问第二个问题的答案,忽然转了话题:“燕小娘子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瑟瑟矢口否认道:“没有。” 寿王望着她的模样,若有所思:“是萧九那混账惹你生气了?” 这话问得实在冒昧,瑟瑟微微蹙了下眉,继续否认:“没有的事。” 寿王道:“此时天色未明,时辰尚早,燕小娘子孤身一人,在外徘徊,若不是有心事,难不成是来赏花的?” 瑟瑟偏过头,避开他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死鸭子嘴硬:“我就是来赏花的。” 寿王一下子笑了出来,声音温和下来:“燕小娘子是在害怕?” 瑟瑟不想回答他。以他们的交情,谈这些委实有些交浅言深了。 寿王道:“难怪你怕。萧九对这桩婚事百般算计,步步紧逼,甚至不惜拦截圣旨,串通镜明,得罪皇兄,实在不合常理。” 瑟瑟还是不说话。 寿王继续道:“他功高震主,处境堪忧,若真怜你惜你,便不该将你推到这风口浪尖之上,叫你跟着他一起担惊受怕。只怕他是别有所图。” 这句话说到了瑟瑟的隐忧,她心中一突,瞪了寿王一眼:“休要胡说,他才不是这样的人。” 寿王道:“我和他打小认识,还能不知他是什么样的人?此人城府极深,貌似忠直而内里奸猾,可不是什么好人。他明知皇兄对他忌惮之极,只等着抓他的软肋,若真喜欢一个人,必是藏在心中,默默助她,不叫人知;而不是这样大张旗鼓,闹得天下皆知。” 瑟瑟双手掩住耳朵,转身就走。 寿王含笑看着她,并不着急。 瑟瑟没走几步,果然脚步顿住,回头瞪他:“王爷不遗余力,离间我与他的关系,很好玩吗?” 寿王道:“燕小娘子其实自己也明白吧,我若说错了,又怎么会信我的挑拨?” 瑟瑟嗤道:“谁信你了。他待我怎么样,难道你还会比我更清楚?” 寿王道:“燕小娘子如此信他,也不知他是否对 得住你的信任。” 瑟瑟沉下脸,冷冷地看着他:“王爷一再挑拨,究竟意欲何为?” 寿王依然一副懒洋洋的带笑模样:“孤确实有所图谋。” 瑟瑟等他说下去。 寿王道:“孤甚是心悦燕小娘子,萧九那厮不是东西,燕小娘子不如考虑一下孤?” 瑟瑟一愣,万万没想到寿王会说出这样一番话:“王爷又在说笑了。” 寿王挑眉:“孤没有说笑。燕小娘子真不考虑?” 瑟瑟:“……王爷,我明日便要与萧大人成亲了。” 寿王道:“你若愿意,孤今日便可以带你走。”含笑对她道,“你若嫁了孤,再不必担心帝王猜忌,以后孤可以带着你每日游山玩水,逍遥自在。不比嫁给那个居心叵测的萧九要好许多?” 瑟瑟撇了撇嘴,再忍不住,脱口而出:“说得好像您不居心叵测似的。” 寿王被她冷不丁这样一噎,楞了一下,“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好吧,孤说实话,孤是真心求娶燕小娘子。燕小娘子的脾性甚合孤心,又能给萧九添堵,何乐而不为?燕小娘子若愿嫁孤,孤保证,以后一定会善待你,绝不叫你受丝毫委屈。” 瑟瑟看向他,他面上一派含笑,目中的神色却专注而认真。 瑟瑟摇了摇头:“多谢殿下,我不愿意。”她微微屈膝道,“臣女告退。”想要离开。 寿王叹了口气,忽然叫道:“二娘。” 瑟瑟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叫的是她告诉他的假名,疑惑地看向他。 寿王不知何时已站起,一步步向她走近,高大的身影笼罩住她:“你真不愿考虑一下孤?” 他的面容背着光,看不清表情。瑟瑟心中生起不安,向后退了一步,坚决地摇了摇头。 寿王哼了一声:“萧九何德何能?既然如此,孤倒要试试,他是否值得燕小娘子如此待他。” 他要做什么?瑟瑟心头一凛,转身要逃。寿王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块帕子,冲着她轻轻一扬。 一股桂花的清甜香气扑鼻而来,下一刻,瑟瑟只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软软地倒了下去。 寿王伸手接住她,望着怀中娇柔动人的少女半晌,又叹了口气,唤道:“飞雨。” 一黑衣劲装女子无声地出现。 寿王问:“萧九布置在这里的暗桩 可都拔了?” 女子道:“已经都解决了。” 寿王将瑟瑟交给她:“你背上她,我们撤。” 作者有话要说:寿*助攻*王上线! ps:昨天的评论创了历史新低,突然惊恐.jpg,我写崩了吗/(ㄒoㄒ)/~~吓得我今天的剧情卡了很久。 感谢以下小天使,(づ ̄3 ̄)づ~ 林亦槿今天也是世最可扔了1个地雷,35473359扔了5个地雷,没用的宝贝_妮扔了1个地雷~ 灌溉营养液:“机智的小贰宝”+30,“”+1,“碧玉妆”+1,“狮子”+1,“过来抱抱吗”+6,“仙女今”+10,“命中注定”+1,“孙家淼”+1,“苏羊羊”+1,“命中注定”+1,“裴珍映”+1,“存幻”+2,“云深不知处*^w^*”+30,“香芋粉丝”+3,“”+10,“倭瓜”+1,“裴珍映”+1,“狮子”+1,“057”+10,“貌美如花xx”+15,“”+9,“碧玉妆”+1,“命中注定”+1,“马华莹”+2,“彭彭彭彭阿笪”+5,“老鹅”+1,“老鹅”+1,“碧玉妆”+1,“存幻”+5,“”+1,“袁巧华”+30,“命中注定”+1,“长生”+1,“幼儿园最可爱的?”+5,“孙家淼”+1,“咒文”+1,“hattiehaman”+33~ 第83章 瑟瑟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铺陈华丽的昏暗密室中。四周没有窗户,密不透风,角落里点了一盏落地铜雀宫灯,发出幽幽的昏黄光线。 她动了动,只觉浑身上下都软绵绵的,一丝力气都使不出。晕倒前的记忆涌入,寿王护送了她一路,竟会在最后关头掳了她! 外面隐约有声音传来:“你有几成把握?”似乎是寿王在问话。 一个陌生的女子声音道:“要看王爷要做到何等地步。只是抹去部分记忆的话,可以有七八分把握;若要篡改记忆,妾身就只有四五分的把握了。” 寿王问:“若是失败会如何?” 女子道:“轻则记忆混乱,重则……” “如何?” “重则可能会神智不清。” 外面沉默下来。机括开门的声音响起,有脚步声向里走近,随即,床铺微微一凹,有人在她旁边坐了下来,声音温柔地唤道:“二娘。” 瑟瑟闭着眼睛不说话。 寿王道:“孤知道你醒了。不想理人的话,就听孤说话就好了。” 瑟瑟还是不说话。 寿王道:“待会儿有人要对你做一些事,你听话些,莫要抗拒。否则的话,连孤都无法保证你的安全。” 瑟瑟想到刚刚听到的话,心头大惊,一下子睁开了眼,失声道:“你要做什么?” 寿王没有瞒她:“让你忘了萧九。” 让人失去记忆,那是什么邪术?瑟瑟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她忽然想起,前世,陈括手下就有一个叫冯秋娘的奇人会此术,曾经用来对付陈括的一个敌人,却施术失败,导致那人疯疯癫癫,神智不清。 寿王是疯了吗,竟要对她做这种事? 她心知自己的处境不妙,抿了抿唇,沉声道:“王爷身份贵重,如此对付一个女子,实在有**份。” 寿王低头看她,见她一对黑白分明的杏眼睁得大大的,里面满是惊恐和愤怒,偏偏还要努力维持镇定,心头微软:“孤不会伤害你。你若不喜欢这样,那就现在答应抛弃萧九跟了孤,孤愿以正妃之位相待。” 瑟瑟不明白他哪来的执着:“王爷,萧大人究竟哪里得罪你了,你要如此针对他?”夺□□子,这得多大的仇。 寿王没有答她,只问:“你愿不愿意?” 她怎么会愿意?何况,若她真答应 他了,只怕九哥得疯吧。 瑟瑟想到萧思睿,心揪了起来: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得到她失踪的消息,若是得到了,不知该有多着急。 寿王见她神色,叹道:“看来燕小娘子是不愿意了。”先前出现过的帕子再次出现在他手中,轻轻一扬,熟悉的桂花甜香袭来。 瑟瑟知道不好,急急道:“王爷,我刚请了魏先生救你,你竟要恩将仇……”话未说完,她只觉眼前一黑,再度陷入了昏睡。 先前和寿王在外面说话的女子走了进来,问道:“王爷,现在开始吗?” 寿王看着榻上昏睡的美丽少女,见她秀眉深锁,朱唇紧抿,似是在昏睡中还在不安。 他头也不抬地问女子:“七八分把握,也就是说也有失败的可能?” 女子道:“是。” 他又问:“什么情况下会失败?” 女子道:“如果被施术者抗拒得太厉害,或是身体太过孱弱的话。” 寿王道:“你先前给她把过脉。” 女子道:“是。小娘子幼时似有不足之症,如今虽已好得差不多,身体却长得甚慢,总不如同龄的小娘子。” 寿王默然片刻,好看的剑眉微拧。 女子催促道:“王爷,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寿王蓦地吐出一口气:“罢了,你退下吧。” 女子愕然:“王爷?” 寿王神色莫测,见女子不动,眸光陡利,“孤让你退下没听到吗?” 女子不敢再说,低着头迅速地退了出去。 寿王坐在床边,又看了瑟瑟许久,神色阴晴不定:他似乎,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对一个人心软过了。 她是萧九的未婚妻子,这样不好,很不好。他闭了闭眼,再次唤道:“秋娘。” 女子轻手轻脚地走近。 寿王问:“如果只是消除她最不喜欢,最不想要的一段记忆,是否风险就小了许多?” 瑟瑟再次恢复意识是被饿醒的。 她努力翻身坐起,发现自己还在那个密室中,比第一次醒来时恢复了几分力气。 脑袋嗡嗡地疼,心中怅然若失,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被遗忘了;可仔细回想,她打小到大的记忆又是完整的,没发现什么问题。她迷惑地皱起眉来,一时却无法印证,只得暂时不管。 密室的门隆隆打开,光亮透入,鼻端传来食物的香气。瑟瑟循声看去,见到寿王亲自托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托盘里面放了一碗粥,一碟脆黄瓜,一碟鸡丝卷,还在冒着热气。瑟瑟的肚子立刻咕咕叫了起来,窘迫地移开眼,不想理会对方。 寿王也不在意,语声温柔:“饿了吧?孤让他们做了燕窝粥,你尝尝。” 瑟瑟别开脸,还是不理会他。 寿王忽然叹了口气,幽幽道:“你果然把我忘了。” 什么鬼?瑟瑟一个激灵,愕然看向他,想要开口说话,发现声音堵在嗓子眼,怎么都发不出。 寿王道:“你现在还没法说话,先吃,吃饱了我再和你细说。”亲自端了碗,用勺子挖了一勺燕窝粥,递到瑟瑟嘴边。 瑟瑟抗拒地往后避去,可浑身无力,哪避得开,被寿王直接一勺送入口中,被迫吃了一口。还没来得及咽下或吐出,第二勺又送了过来。 寿王显然是没服侍过人的,动作莽撞,将她的嘴唇和牙齿都撞得生疼。瑟瑟反抗不得,只得任他一勺一勺将燕窝粥喂完。 吃完,寿王取出一块帕子。 瑟瑟戒备地看着他,寿王却只是用帕子帮她拭了拭唇角,柔声道:“二娘,虽然你忘了我,可我对你的心总是不会变的。” 啥?瑟瑟越发愕然,这位该不是哪里坏了吧? 然后,她听了一个故事。故事中,她和寿王两情相悦,与寿王有仇的萧思睿为了报复寿王,横刀夺爱,求娶她为妻子。寿王奉命送嫁,终于找到机会带她逃了出来。 瑟瑟怎么听怎么觉得没有真实感。 寿王道:“你就没有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瑟瑟一愣,想起自己刚醒来时怅然若失的感觉,再度看向寿王,难道他说得是真的?可她看到他,一点儿也没有特别的感觉。 失去记忆的人,会连喜欢的感觉都忘了吗? 外面传来禀报声:“王爷,萧大人带人包围了这里。” “来得倒快。”寿王微微一笑,站起身,对瑟瑟道:“你好好休息,孤倒要看看,这位萧大人能为你做到什么地步。”出了密室。 很快,瑟瑟听到外面响起一道熟悉的冷厉声音:“她在哪里?” 她心头一跳,也不知哪来的气力,一下子跳了起来,扑到声音传来的那面墙壁。她在墙壁上 找到了一个铜钱大的小孔,透过小孔看到了外面的情景。 密室外是一间堂屋,上首一张条案,两张太师椅,下面整整齐齐地摆着两排黑漆鸡翅木交椅。堂屋尽头,几扇槅扇尽数打开,大片的阳光倾泻而入,照亮了堂屋正中,按剑而立,姿态卓然的男子。 萧思睿,他找来了,他来找她了! 纯然的喜悦涌入心田,瑟瑟瞬间把寿王告诉她的故事抛在了脑后,奋力敲着墙,试图引起外面人的注意。她不知道寿王告诉她的事是真是假,可她知道,她看到萧思睿来救她,心中的喜悦是真实的。 可惜手脚无力,敲出的那点声响根本传不到外面。她想喊叫,嗓子眼却只能发出细微的声音。 寿王是早就料到了吧,所以才能放心把自己一个人留在密室中。 寿王清润好听的声音在上首响起:“她的确在我这里。”他懒洋洋地倚在上首的太师椅上,姿态矜贵而傲慢,“可惜她不想见你。” 萧思睿的脸色骤然沉下,气势迫人,又问了一遍:“她在哪里?”见寿王不答,“铮”一声,左手握剑出鞘,指向寿王,“王爷若不肯说,休怪萧某无礼。” 寿王身后的护卫蓦然变色,拔刀向前。 寿王面色自若,伸手止住护卫动作,含笑道:“萧大人带着私兵到本王的住所撒野,只怕不好向陛下交代吧。” 萧思睿目光冰冷,握剑的手稳如磐石:“王爷奉命护送她来成婚,却监守自盗,只怕也不好向陛下交代吧?” “监守自盗?”寿王重复了一遍,忽然笑了出来,“这话说得好。当初萧大人认燕小娘子为外甥女,人尽皆知,却在皇兄为她与七皇侄赐婚时横刀夺爱,皇兄仁慈,不与你计较,萧大人莫非就认为自己做得很对,如今还想从孤手里夺人?” 萧思睿宝剑往前一送,直接抵上寿王的喉口,冷声道:“不必废话,把人交出来。” 寿王悠然道:“孤若不交呢?”仿佛全未看到那足以夺命的剑。 萧思睿道:“那就休怪臣失礼了。”他扬声叫道,“藏弓!”洞开的门口,藏弓带着一队甲胄整齐的士兵列队而入。萧思睿吩咐道:“给我搜!” 这是打算撕破脸,丝毫面子也不给寿王留了。 寿王身后的护卫气得浑身发抖,带着人拦上前来:“大胆,你们谁敢对王爷无礼!” 藏弓哪里理他,正要硬闯。寿王的声 音响起:“萧大人,今日你这些手下若敢无礼,你便永远也见不着燕小娘子了。”他轻蔑地看向藏弓一行人,“他们的动作再快,总快不过孤安排在燕小娘子身边的人吧。” 藏弓一愣,下意识地看向萧思睿。 萧思睿面沉如水:“王爷安排的人动作再快,总快不过臣手上的剑吧?” 寿王笑了:“孤这条命本来就是捡来的,能得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陪葬,倒也不亏。” 萧思睿神色如冰,双目沉沉,如有风暴酝酿。了解他如藏弓,一眼就看出,大人的情绪已经绷到了极点,只怕下一刻就要爆发。 藏弓心头骇然,正要赶紧开口,萧思睿左手长剑忽然收回,受伤无力的右手抬起,做了个暂停的手势。然后,他便听到自家大人的声音缓缓问道:“王爷要怎样才肯将她好好地还给我?” 大人他,竟然服软了?就因为寿王的那一句话? 藏弓的心中惊讶得无以复加,隐隐生起了不安。 寿王的神色也有些意外,片刻后才道:“那要看萧大人愿意为她做到何等地步了。” 萧思睿的声音平静异常:“愿闻其详。” 寿王道:“萧大人既然是求人,就要有求人的姿态。” 萧思睿将手中的宝剑归鞘,躬身行礼道:“请王爷指教。” 寿王笑吟吟地道:“看来萧大人膝下果然有黄金,本王堂堂亲王,竟当不得你一跪吗?” 听懂了他的意思,藏弓的脸色顿时变了,失声道:“大人!”虽说以寿王的地位身份,受大人一跪并不过分,可大人是上门救人的,这一跪,就等于向对方低头了。 萧思睿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一撩袍角,推金山倒玉柱,跪了下来,又说了一遍:“请王爷指教。” 寿王抚掌:“萧九,你也有今天。”他执起面前的冰裂纹曲颈壶,慢慢斟了一杯酒,往萧思睿的方向推了推,“把这酒喝了。” 萧思睿抬头,看向那酒。 寿王含笑:“这是孤昔日喝过的附骨酒,孤好不容易弄来了,萧大人也尝一尝。” 附骨酒,一入断人肠,毒入肺腑,附骨侵髓,缠绵难去。 萧思睿静静地看向寿王,忽然喟叹一声:“昔日之事本是意外,王爷又是何苦?” “意外?”寿王微笑,目中的光芒却比刀锋还锋利,“萧大人放心,本王至 今还没死,这杯酒也不会要了你的命。”他淡淡补充了一句,“萧大人若不愿喝,这酒就只能送去给别人了。” 萧思睿目光陡利。 寿王笑容淡淡,丝毫不让。 萧思睿站起身,向寿王走去,拿过酒杯。 寿王的目中闪过一抹讶异,没料到他竟真的会答应这个条件。 萧思睿举起酒杯,正要一饮而尽。蓦地,寿王的身后传来一声响动,墙陡然向两边裂开,一个纤柔的身形跌跌撞撞冲了出来,声音又细又弱:“九哥!” 萧思睿反应何等之快,身形一晃,已冲到那个身影前,一把将人抱起。 瑟瑟紧紧回抱住他,如溺水之人攀住浮木,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以下小天使,(づ ̄3 ̄)づ╭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12966771枚、君君1枚、容颜1枚~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双鱼座39瓶、千南6瓶、贤月饼6瓶、狮子5瓶、海阔天空5瓶、美少女不在线1瓶、林亦槿今天也是世最可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84章 寿王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一下子站了起来:“你怎么出来的?” 怎么可能?休说机括隐秘,她不该能发现;便是她本身,在药物和术法的双重作用下,根本不可能有这个力气。 瑟瑟理也不理他,只是紧紧地抱住萧思睿。她在密室中,看到萧思睿被迫低头的那一瞬间,当真是心都碎了,只有一个心思:她要出去,她要阻止他! 她寻找着密室的机括,很快就发现多宝架中有一只眼熟的金镶玉宝瓶,和她曾经在陈括的寝宫福宁殿里见到过的一模一样。 当时,萧思睿大军逼境,陈军节节败退,陈括一天比一天情绪暴躁。有一天,把她叫到了福宁殿,告诉了她一个秘密。金镶玉宝瓶是机括开关,按特定规则启动后,能打开密室大门。大门后是一条密道,直接通向宫外。 可到最后,他改了主意,没有让她逃,而是把她……把她怎么了?瑟瑟心头一阵迷茫,她居然完全想不起来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也没有时间再想。 她浑身乏力,转不动机括,听到寿王要萧思睿喝下附骨酒,她心急如焚,也不知哪来的气力,按照陈括所教的,左三右二推动宝瓶,终于成功地打开了密室的门。 她扑到萧思睿的怀里,浑身的力气都已耗尽。幸好,他接住了她,有力的手臂拢住她的纤腰,将她牢牢护在怀中。 寿王身后的护卫知道不好,立刻上前,欲要将瑟瑟抓回。萧思睿再厉害,右肩受了伤,唯一能使上力的左手也抱着人,腾不出手来,未必是他们的对手。 藏弓见状也反应了过来,立刻带人护在萧思睿跟前。一时双方对峙,剑拔弩张。 萧思睿的全副心神都落到了瑟瑟身上,怀中的少女脸色苍白,浑身绵软,一副虚弱不堪的模样,一时间,他又惊又痛,心中戾气骤起,真恨不得把寿王撕成碎片。 他的目光如冷电射向寿王,声音如淬了冰渣子般:“王爷恨我,只管冲着我来,不该对她下手。” 寿王最初的惊愕已经敛去,嗤道:“我若真要伤她,她就没法好好地跑出来找你了。” 萧思睿神情冰冷:“这也叫好好的?” 寿王蓦地笑了出来,眼底却无半分笑意:“自然是好好的,比起我,比起弗安,她这样还不算好吗?”他声音停顿了一瞬,似是再控制不住情绪,一字字地道,“萧九,你知不知道,弗安没了!” 弗安?瑟瑟恍惚中听到两人的对话,不由愕然:寿王说的,是宗弗安吗?八年前那个曾和萧思睿齐名的铁马银枪,少年将军? 不同于萧思睿在战场上的一帆风顺,宗弗安在清风淀一战大败北虏,名声大噪后,就如流星般,在留下最璀璨的光芒后就销声匿迹,时至今日,竟已没有多少人知晓。 瑟瑟知道这人,还是因为上一世心系萧思睿,打听了他许多事,才知道了当初他有这样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宗弗安应该和萧思睿年岁差不多,二十出头,正当最好的年华,怎么竟会死了?而且,听寿王的口气,竟是因宗弗安恨上萧思睿,也因为他的死,迁怒之下,对她下手。 宗弗安死亡的消息萧思睿自然是知道的,就在瑟瑟他们启程的前一日,八月廿九,正是萧皇后千秋节那日晚上。 难怪,寿王已经等了那么久,忽然就没了耐心。 想到当年那个意气风发,锋芒毕露的少年将军,萧思睿微微恍惚,眉目稍敛:“我知。” 寿王冷冷道:“同袍一场,萧大人就没什么想说的?” 萧思睿道:“弗安的死,我很遗憾。” “遗憾?”寿王又笑了起来,笑声却说不出的悲怆,“你和你那好姐姐该感到开心才对。弗安已死,孤最多比他多熬一年,待孤死后,再无人知道你们当年的龌龊行径。” 萧思睿皱起眉来:“王爷慎言。你和宗将军当年误喝下附骨酒,只是一个意外。” “意外?”寿王笑容讽刺,“萧九,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若不是你那好姐姐要为你除去对手,怎么会偏偏是我们俩喝下那酒?你以为你这本朝不可替代的第一战将之名是怎么来的?” 萧思睿的脸色微变。 寿王嗤道:“你与萧明润,一个把持宫闱,一个手揽雄兵,内外互为依恃,便是我陈家人,也要让你萧家几分,当真是好手段,好威风。只可惜了弗安,到九泉之下也不得瞑目。” 萧思睿的眉深深皱了起来,冷然道:“王爷不满我,该对我下手。”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针对他身边人。 寿王道:“萧大人以为孤不想?”然而,萧明润实在厉害,朝中除了萧九,竟再无可用之无将,他再恨,也做不到因一己私仇误了大陈安危,也只能给对方找些羞辱与不痛快了。然而便是这羞辱与不痛快,也因为他的一时不忍失败了。 弗安说得对,他终究还是欠缺了一 份狠绝,便是身子没有败坏,也永远都比不上萧九。 瑟瑟伏在萧思睿怀中,迷迷糊糊地听着两人对话,渐渐撑不住了。她的力气在刚刚打开密室的过程中差不多耗尽,脑袋突突地疼,眼前一阵阵发黑。萧思睿察觉不对,心头一紧,满腔怒气都化为担忧,再顾不得和寿王算账,单手抱起瑟瑟,往外闯去。 寿王手下的护卫还想再拦,寿王抬起一只手,示意放人。 他素来含笑的俊美脸庞再不见一丝笑意,目送萧思睿一行人消失,拿过案几上的酒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 护卫惊呼道:“王爷,这酒……”不是说是剧毒的附骨酒吗? 吹墨走出来,对护卫摆了摆手,将他们都挥退:蠢货,这酒就是用来唬人的,怎么可能真是附骨酒?附骨酒何等珍贵罕见,王爷真能找到,早就送去给太医研究解药了,也不会至今还深受其苦。只是,王爷这身子,可不能再喝酒了。 吹墨正想劝说,寿王忽地苦笑了一声:“孤知道,孤只是觉得自己实在失败,救不了弗安,救不了自己,明知仇人是谁,也下不了狠心报仇。” 吹墨轻声道:“您是为了大陈,为了陛下。” 寿王道:“你不需这么夸我,我为的只是我自己。何况,”他沉默片刻,轻轻叹道,“大陈已经不需要孤,陛下也不需要孤了。” 吹墨的心猛地一沉:宗将军病故,王爷的时日也已无多,陛下明知王爷和萧大人的过节,还在这个时候令王爷护送萧大人的未婚妻子来成亲,显然并不将王爷放在心上。 这些年,王爷拖着被附骨酒摧毁的身体为陛下鞠躬尽瘁,在陛下眼中竟仿佛全然不值什么! 吹墨不由为寿王不值。正要说话,寿王又喝了一杯酒,随手将酒杯掷于地,吩咐道:“让章景、韦成他们来见我。”他的面上又恢复了带笑的模样,仿佛刚刚一瞬间的软弱全然不存在般。 萧思睿心急如焚,直接带着瑟瑟去了魏与义的住所。 魏与义正在指导几个弟子分辨药材,见到萧思睿的模样吓了一跳,忙带着两人去了客房,让萧思睿先把瑟瑟放下。 他闭目诊脉片刻,安慰萧思睿道:“没有大碍,只是被用了酥筋软骨的药,又强行使力,有些脱力了。我配一剂解药,服下便好。” 萧思睿眉头微松,紧绷的情绪稍稍松懈:“你看仔细些,她身上有没有被人动别的手脚。” 魏与义讶异,萧思睿吐了口气,将情况和魏与义说了。魏与义脸色丕变:“这么多年了,他还是耿耿于怀?当年之事只是意外,根本怨不得你。” 萧思睿没有说话,脑中回想起寿王说的那些话:寿王的脾气虽然乖戾,可在这种事上不会轻易胡说,何况他还恨了自己那么多年。难道萧皇后当真插手了当年的事?或者其中有别的误会? 不,不会,寿王那厮自从八年前那桩事后,向来见不得他好过,定是有意离间他和萧皇后,就像离间他和瑟瑟一样。他怎么能信对方的话? 心头却终究笼上了一层阴霾。 唯一值得庆幸的,瑟瑟的身子没有什么大碍,在服过魏与义调配的解药后,很快恢复了过来。只是,似乎受了很大的惊吓,一旦恢复了气力,就紧紧抱着他不肯放,连魏与义在都忘了避嫌。 萧思睿的心瞬间又酸又软,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揉成一团,不知该怎么安抚她,索性将她抱在怀中,如抱婴儿般,轻柔地拍着她的后背,心中悔恨之极:是他太大意了,才会叫她被寿王截走,受这样的苦。 瑟瑟乖顺地埋在他怀中,忽然开口道:“他说他从前和我两情相悦,是你出现,横刀夺爱。” 萧思睿的动作一顿,待明白过来她说的话,脸都青了:“他这么说?” 瑟瑟轻轻“嗯”了一声。 萧思睿又问:“你信他?” 瑟瑟道:“不是很信。” 不是很信,也就是有点信了?萧思睿脸色微沉:“你有没有和他好过,难道自己还不记得?” 瑟瑟迟疑了下:“我似乎有些事记不清了。” 萧思睿的脸色顿时变了:“我去叫老魏再过来一趟。” “九哥,”她叫住他,“我还有话要问你。” 萧思睿道:“你不必问了,你和那人没有任何关系,他不过是恨我,才会故意这么说。” 她摇摇头:“我不是问他,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很信任皇后娘娘?” 萧思睿一愕,万万没想到她问的不是寿王,而是萧皇后。想到寿王先前说的那些话,他又有些了然。她是听到寿王提萧皇后的那些话,产生疑虑了吧。 他轻轻“嗯”了声,老镇北侯收养了他,乔太夫人对他视如己出,萧皇后在闺中时也一直把他当亲弟弟般,关心他,维护他。 四时衣裳,读书 习武,都是这个做姐姐的一手操持;甚至他出兵打仗,后方也是已经成了皇后的萧明润出面斡旋,扫除掣肘。他能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少不了萧后在背后的支持。 两人不是姐弟,却胜似姐弟,他怎么会不信她? 他眸中微带笑意:“以后我若重上战场,我便送你回京,有她照拂,我也好放心些。” 瑟瑟的心沉了下去,欲言又止。他那么信任萧后,那他知不知道,最后陈括复辟,他的好姐姐站在了他的对立面?可她没有任何证据,说了,他会信她吗? 他发现了她的不对,声音是难得的柔和:“怎么了?” 瑟瑟犹豫片刻,把她在萧后千秋节时,萧后赐她冷热茶的事说了一遍,她道:“娘娘说把这事告诉你,你会明白怎么回事。” 萧思睿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怎么回事:萧后应该是知道了他受伤交出军权之的真相,在告诫他过犹不及。只是,他眉头微皱:“她不该吓唬你。我会和她说,以后一直这样怎么成?”瑟瑟幸亏多活了一世,否则岂不是当时就会被她刁难到。 语中对萧皇后的亲昵和随意叫瑟瑟陡然心中一刺,声音冷了下去:“不必,我不想和她打交道。” 萧思睿一愣:“我记得,从前你和她处得很好。” 这一世,她和萧后没见过几次,所以,他说的是前世?瑟瑟怔了怔:“你怎么知道我们处得好?” 萧思睿声音低沉:“我怎么会不知道?”上一世,他被迫推开了她,却一直在远远地看着她,知道她要嫁入皇家为妾,怕她受委屈,暗中拜托萧皇后好好待她。他记得她和萧皇后十分亲近,怎么现在却是这样的态度? 瑟瑟望着他幽深的黑眸,一瞬间,仿佛明白了什么。他做过什么,从来不愿说,可他这句话却叫她一下子明白过来,前世他拒绝她后,并没有像表面上那样不管她。 前世,一直不是她的一厢情愿。 “九哥。”她眸中生雾,含笑看他,颊边梨涡美得令人心醉。 萧思睿心头大悸,自救她回来就积蓄的渴望蓦地迸发,低头凑向她诱人的朱唇。 她“唉呀”一声,伸手挡住他唇:“别闹,我还有话要说。”他待她如此,她还有什么好怕的。萧皇后的事不管他信不信,她总该和他说清楚。 萧思睿只有一只手能使上力,此时正抱着她无法抽开,对挡住他唇的这只玉手一时无计可施,干脆用 自己的胡茬蹭了蹭她手心。 瑟瑟的手心又疼又痒,受不住将手缩了回去。萧思睿趁机倾身,吻了吻她两边的梨涡,见她气急,心中一叹,终是克制住自己,低声道:“你说,我听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的评论区叫人害怕。然而,所有的情节都是必须的,要改或者不写的话,后面就没法继续了。大家不喜欢,觉得不好看的话可以跳过,把辛苦码了几小时才出来的章节说成是水,实在叫人伤心。 ps:晋江推出了一键感激地雷和营养液的功能,只能统计最新章的地雷和营养液,因此,依旧恢复为每日感谢。 感谢以下小天使,(づ ̄3 ̄)づ╭ 灌溉营养液:3250119470瓶、ja□□ine10瓶、扶笙9瓶、狮子1瓶、命中注定1瓶、瞅瞅1瓶、美少女不在线1瓶、风絮柳1瓶 第85章 萧思睿懊恼起来,早知道,他不该再提的,她这样乖顺的在他怀中多好。 瑟瑟眨了眨眼:“我告诉过你我记得前世吗?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萧思睿被她的态度弄糊涂了:她这么平静,没再哭着喊着不要嫁他,是因为这次被掳,想通了吗? 瑟瑟见他呆怔怔地不答话,推了推他。 他回过神来,含糊道:“我一直知道啊。” 她以为自己早就告诉过他,想了想实在没有印象,就没有多想,继续前一个话题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处得好?” 萧思睿声音低沉:“我怎么会不知道?”上一世,他被迫推开了她,却一直在远远地看着她,知道她要嫁入皇家为妾,怕她受委屈,暗中拜托萧皇后好好待她。他记得她和萧皇后十分亲近,怎么现在却是这样的态度?就因为赐茶之事吗? 瑟瑟望着他幽深的黑眸,一瞬间,仿佛明白了什么。他做过什么,从来不愿说,可他这句话却叫她一下子明白过来,前世他拒绝她后,并没有像表面上那样不管她。 前世,一直不是她的一厢情愿。 “九哥。”她眸中生雾,含笑看他,颊边梨涡美得令人心醉。 萧思睿心头大悸,自知道她失踪就积蓄的强烈不安和渴望蓦地迸发,低头凑向她诱人的朱唇。 她“唉呀”一声,伸手挡住他唇:“别闹,我还有话要说。” 萧思睿只有一只手能使上力,此时正抱着她无法抽开,对挡住他唇的这只玉手一时无计可施,干脆用自己的胡茬蹭了蹭她手心。 瑟瑟的手心又疼又痒,受不住将手缩了回去。萧思睿趁机倾身,吻了吻她两边的梨涡,见她气急,心中一叹,终是克制住自己,低声道:“你说,我听着呢。” 瑟瑟道:“我不喜欢萧皇后,你不许将我托付给她。”她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不喜欢萧皇后,却不妨碍知道自己讨厌对方,郑重向萧思睿申明。 他因她平和亲昵的态度受宠若惊,自然不会在这种小事上惹她不快,点头应下。 瑟瑟满意了。 他见她露出了笑模样,心中一动,小心翼翼地问道:“瑟瑟,明天你会好好嫁给我吧?” 瑟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这么问?”迟疑了下,“是因为陈括吗?” 萧思睿的脸黑了:“和他有什么关系?你是不是信了别人的 话,以为你和他两情相悦?” 瑟瑟心虚:“没,没有。” 萧思睿见她眼睛忽闪忽闪的,模样说不出的可爱,再大的气也发不出了,低头用胡茬蹭了蹭她的脸道:“自然是没有的,毕竟大家都知道,你心悦我。” 瑟瑟被他蹭得又疼又痒,“唉呀”一声,用力推开他的脸:“谁心悦你了?臭不要脸。”她不要面子的啊? 他由着她动作,抱住她的手在她腰间轻轻挠了挠。 又来这一招!瑟瑟只觉腰间酥痒难当,控制不住地笑得软倒在他怀中。她试图拉开他的手,哪敌得过他的力气,就听他的声音慢条斯理地问道:“瑟瑟确定,没有心悦于我?” 瑟瑟嘴硬道:“当然。” 他也不恼,扣住她纤腰,继续挠了挠。 瑟瑟痒得受不了,边笑边拼命挣扎,却挣不脱他的力道,气得直捶他:“臭九哥,混蛋九哥,快放开我。” 他不动声色:“你唤我什么?” 她脸蛋绯红,青丝凌乱,笑得呼吸都乱了,心里却憋着一口气,不肯服输,断断续续地道:“臭,臭九哥!混……唔……” 他托起她,毫不客气,堵住了她香甜的唇。 这一次,仿佛怕弄疼她般,他吻得格外温柔,舌尖细细描绘着她饱满的唇,反复吸吮她的唇瓣。她经受不住发出破碎的声音,朱唇微启,他趁机探入,与她柔软的香舌缠绕起舞。 瑟瑟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不住轻颤,嫣红的玉颊如染了胭脂般诱人。 萧思睿心尖发烫,许久才不舍地放开她,抵住她的唇呼吸不稳地道:“多吃几遍你的小嘴儿,就把我染香了。” 瑟瑟脑中混沌,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他针对的是她喊他“臭九哥”的那句话?一瞬间,她连脖子都红了:混账东西,他还要不要脸? 他含着她唇,又含糊问道:“瑟瑟现在可想清楚了,是否心悦于我?” 这小气鬼,还记着呢。 瑟瑟瞪了他一眼,感觉到他握住她腰肢的手又蠢蠢欲动,刚要脱口而出的“不”吓得又咽了回去,可要她就这么松口又不甘心。 萧思睿也不急,稍稍退开些,目光落到她身上,眼神骤暗:“你慢慢想,想清楚了再答我。” 瑟瑟觉得不对劲,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脑中顿时“嗡”的一下,差点炸了。 刚 刚一番嬉闹,她的衣襟不知何时已经散开,露出了大片雪白的肌肤和里面藕荷色抹胸的一角,甚至能看到抹胸下微微的隆起。 她手忙脚乱地掩好衣襟,脸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气急败坏地道:“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他理直气壮:“告诉你了,我不就看不到了?” 瑟瑟:“……”他怎么能用这么严肃的表情说出这样不要脸的话,手好痒怎么办? 萧思睿暗暗松了一口气:他真怕她忽然又想起两人前夜的争执。知道她失踪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她不要他了,要离开他。那一瞬间,他几欲发狂。恨不能将眼前一切全部摧毁。直到她逃出密室扑入他怀中的一刹那,他所有的狂躁与绝望才忽然被抚平。 他承受不住再失去她一次。只要她能好好地在他身边,他什么都可以不计较。 好在,上苍终究是厚待他的。 他望着她手忙脚乱地整理衣襟,渐渐又心猿意马起来,唇沿着她的脸颊一路向下,印上她天鹅般洁白修长的脖颈,还要往下。 她哆嗦了下,一把掩住胸口:“你做什么?” 他声音喑哑:“刚刚忘了,我得检查下你身上有没有受伤。” 什么破借口! 瑟瑟瞪他:“没有,不要你看。” 正当纠缠,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清咳,随即敲门声响起,燕晴晴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瑟瑟。” 萧思睿满脸不悦:“她怎么找来的?”燕家那边他派人报了平安,并没有说瑟瑟现在在哪里。 瑟瑟欢喜,忙推了推萧思睿:“快放我下来。”被阿姐看到他抱着她的样子,她的脸就该丢光了。 她急,萧思睿不急,含笑看她问道:“瑟瑟还没答我,是否心悦于我?” 他还记着呀!这个时候逼问她,简直是趁火打劫。瑟瑟牙痒,外面燕晴晴听到里面没动静,又唤了声,也不知和谁说话道:“难道睡着了?要不直接进去吧。” 瑟瑟大急,无奈道:“心悦。” 他不放过她:“心悦谁?” 瑟瑟道:“九哥。” 他嘴角微翘,压低了声音:“臭九哥吗?”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瑟瑟气得直瞪萧思睿,不敢高声,没好气地道:“是好九哥,香九哥总成了吧?” 萧思睿满意了,将她放在床上。刚刚盖 好被子,燕晴晴在魏与义的陪同下转过屏风走了进来,见到萧思睿,感激地行礼道:“萧大人也在啊。见过萧大人,今日之事,真是多谢您了。” 萧思睿侧过身,没有受她的礼:“瑟瑟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原是我的责任。”给魏与义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跟自己一起退出,将空间留给姐妹俩。 到了外面,他将瑟瑟说有些事记不清的情况告诉了魏与义。 魏与义沉吟片刻:“燕小娘子头部并无创伤,许是受到刺激,失去了部分记忆。不必担心,只需注意休养便成。” 萧思睿问:“除了这些,还会有别的原因引起吗?” 魏与义想了想:“倒是还有一种情况……”他说到这里,摇了摇头,“不,不可能。” 萧思睿皱眉道:“你又弄什么玄虚?” 魏与义双手举起,作投降状:“谁敢在你萧大人面前故弄玄虚?我只是前一阵子刚在古书上看到过一种祝由之术。” 萧思睿疑惑:“祝由之术?”他心中微动,总觉得似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称。 魏与义点头:“祝由之术流传已久,能够在人半梦半醒间,让人接受施术者的言语暗示,抹去,甚至改变思想、记忆。不过这种术法失传已久,应该没人会用。” 萧思睿若有所思。 魏与义道:“我看燕小娘子精神尚好,你也不必担心,也许过几日她就想起来了。” 萧思睿“嗯”了声,竟不知自己是希望她记起,还是不希望她记起。 他想起另一事:“燕家大娘子知道我们在这里,是不是你通知的?” 魏与义笑嘻嘻地道:“我不是怕大娘子担心吗?” 萧思睿睨了他一眼:“你倒是好心。”扰了他的好事。 魏与义冲他挤了挤眼:“反正你明日就把人娶过门了,也不争这一时半刻。” 萧思睿:“……”合着他还振振有词?他神色冷下,“下不为例。” 魏与义摇头叹道:“你这人忒也刻板无趣,燕家小娘子真是瞎了眼,怎么就看上了你?” 萧思睿眼神一沉。 魏与义怂了:“我错了,我错了。燕小娘子真是目光如炬,慧眼识英雄……” 萧思睿扫了他一眼:“八年前那桩事,你去查一查。”不想再听他胡扯,转了话题。 魏与义收起嬉笑之色 :“你当真信寿王的话?” 萧思睿道:“那日,我原本与他俩相约一起喝酒,中途被娘娘叫进了宫,陪她下了半天棋。我原本以为是我命大。” 八年前,他十四,宗弗安十六,寿王十三,年龄相若,已在战场上初露锋芒,正是少年意气,不可一世之际。他和寿王自幼不对付,却都和宗弗安惺惺相惜,三人常在一起骑马喝酒,射箭游猎。 若不是出了误喝附骨酒之事,时至今日,三人也许已经成了至交好友,不会像如今般生死相隔,反目成仇。 魏与义听得怔住了,失声道:“这么说,真有可能是她?”否则,怎么会这么巧? 萧思睿眉头紧锁,没有说话。当初出事不久,他就奉命再度出征,消息都是事后得知的。 受害者中有天潢贵胄的寿王,天成帝知道后大为震怒,责令大理寺和刑部限期破案。最后查出来,附骨酒是一个来京寻仇的苗疆人带来的,当日,本要对付在同一座酒楼中饮酒的仇敌,阴差阳错之下,那壶酒被送到了宗弗安和寿王桌上。 谁也不信事情会这么巧,可偏偏就这么巧。 证据确凿,苗疆人被凌迟处死,酒楼被封,掌柜而送酒的小二,包括跟着寿王服侍的宫人全部被杀。可那又如何?寿王和宗弗安中毒已深,集太医局所有太医之力,也不过勉强保下他们的性命,身体是彻底废了。 萧思睿一年后征战回来,宗弗安对他避而不见,寿王则先是不理不睬,忽然有一天就变了脸,百般挑衅。他知道寿王对他有怨气在心,多有忍让。 他从来没有怀疑过大理寺查出的结果,没想到今日会在寿王口中听到另一种答案。 难道当真是萧皇后为了保他,保萧家的地位,做下的事? 第二天是瑟瑟出嫁的日子。嫁妆在前一天由抱月跟着送到了萧宅,虽然大部分都留在了临安,但也足足塞了六十四抬,浩浩荡荡,绕了县城一圈,引来无数人咋舌。 瑟瑟昨日用过午膳就跟着燕晴晴回了燕家的临时居所,经过一夜的休整,身体已彻底恢复。一大早,陶姑就过来叫她梳妆打扮。 嫁衣是萧夫人特意去临安最好的绣铺定的,大红的锦缎上彩绣辉煌,用金线镶了数百颗珍珠点缀全身,宽袖掐腰,裙摆迤逦。 瑟瑟伸手抚过嫁衣柔滑的料子,百感交集。这一次,她真的要嫁给他了。前世曾经魂牵梦萦的期盼终于在这一世实现,从此后 ,与君同心,白首不离。 作者有话要说:一直以为自己不是玻璃心,然而,发现还是高估自己了,评论区还是会影响到我。感谢大家的安慰和支持,让我继续写下去的信心没有崩掉,爱你们~ ps:祝由术是古代的巫术,其中包括了催眠之术。忽然发现我83章是不是写得太简略了,好多人都没发现是经过催眠失忆的? 感谢以下小天使,(づ ̄3 ̄)づ╭ 灌溉营养液:苏廿一20瓶、crush?10瓶、ja□□ine10瓶、糖果10瓶、sadako6瓶、过来抱抱吗6瓶、巧色怡人4瓶、282025951瓶、晴天的微笑1瓶、半緣君1瓶、林亦槿今天也是世最可1瓶、错过的补回来1瓶、孙家淼1瓶、狮子1瓶 第86章 陶姑带着腊梅和绣球服侍瑟瑟将大红的嫁衣穿上身,在场的一众人都看呆了眼。 新娘子纤腰一束,雪肤红裙,乌檀般的黑发如瀑垂落,愈衬得那张宛若白瓷的脸上,一对明亮的杏眼顾盼多情,流转生辉。嫁衣绚丽辉煌,却完全压不住她娇憨妩媚、丽色天成的容颜。 萧思睿请来的全福人江南东路观察使夫人庞夫人眼睛都看直了,啧啧赞道:“萧大人真是好福气,竟娶了这么个绝色的小娘子。” 瑟瑟也不害羞,只抿着嘴笑,把庞夫人看得爱得不行,帮她梳头开脸时,动作都轻了几分,就怕把这宛若雪玉堆成的娇人儿弄疼了。 喜娘接手帮瑟瑟盘发上妆,很快,瑟瑟那张白生生的小脸被刷了一层厚厚的粉,脸颊上多了两坨红晕,正是标准的新娘妆。 瑟瑟看着铜镜中浓妆艳抹,仿佛年画娃娃的陌生面容直皱眉:画成这副鬼样子,也太丑了吧,还不如她自己来画呢。瞅人不注意,就拿出帕子,试图将妆擦去。 喜娘及时发现,“唉哟”一声:“小娘子,使不得。” 还是燕晴晴了解她,忍笑劝她道:“全天下的新娘子都得被这么画一遭,图个喜庆。你且忍忍,等到了新房就能洗去了。” 瑟瑟抱怨道:“也忒丑了些。”临安城中喜娘画的妆就不会这么夸张。萧思睿那人嘴上不说,实则最为挑剔,她这个模样嫁过去,准会被他嘲笑。 喜娘不高兴了:“不是老身自吹自擂,我的手艺是这十里八乡一等一的,小娘子绝找不出比老身画得更好的喜娘了。” 燕晴晴哭笑不得,忙递了个红包过去,安抚她道:“大娘勿恼,舍妹只是紧张,劳你费心了。” 喜娘掂了掂红包,笑得跟朵花一般:“大娘子不需客气,老身定会尽心尽力,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拿了胭脂香粉,重新帮瑟瑟补妆,比先前更浓了三分。 瑟瑟反抗无效,只得任她折腾。 外面响起鼓乐声,奉剑从外面跑进来:“萧大人带了人过来迎亲了。大郎君问招待的酒水菜肴备好没?” 燕晴晴道:“我去厨房看看。”将瑟瑟拜托给了庞夫人。 庞夫人今年年近四十,家中有一个女儿和瑟瑟差不多年纪,看着瑟瑟这个年纪的小娘子格外欢喜。见瑟瑟身边没有长辈指点,絮絮地和她说了很多婚礼上要注意的事。又要了一盘糕点,让她吃些垫肚子。婚礼冗长,没有体力可不 行。 瑟瑟听着庞夫人指点,心早就飞到了前面热闹处。时间似乎漫长无比,不知过了多久,迎亲的队伍前来催上花轿。 燕晴晴回来,亲手捧了凤冠过来,给瑟瑟戴上。临到出门时,瑟瑟抱着燕晴晴红了眼圈。 燕晴晴的眼角也有了泪光,不舍地搂了搂妹妹,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看着还娇憨不知世事的模样,却要出嫁为人妇了。 喜娘催着吉时到了,外面鼓乐齐作。燕晴晴放开瑟瑟,帮她将凤冠上的大红珠纱拨下,挡住了容颜。 瑟瑟看到了屋外站着的燕骥燕驰兄弟,来宁国府送她出嫁的亲人都在这里了。她含泪带笑,向他们行了一礼道别。 燕驰一声不吭地过来背着瑟瑟上轿。等到瑟瑟在轿中坐定,才闷闷地开口道:“他要是敢对你不好,回来跟三哥说,三哥帮你揍他。” 瑟瑟忍不住笑了,轻快地“嗯”了声。 燕驰嘟囔道:“小没良心,刚刚跟大妹妹道别还哭了呢,怎么跟我就这么高兴?” 瑟瑟心中软成一团,故意逗他:“那我现在就哭几声给三哥听?” 这么敷衍,燕驰更不开心了:“现在哭晚啦。” 瑟瑟伸出手来捏了捏他手心,柔声道:“三哥,我会想你的。” 燕驰撇开脸,眼框发红。 轿帘落下,瑟瑟坐在轿中,终于有了几分将要嫁人的真实感。被寿王掳走的那天她还在伤心忧惧,恨不能逃,转眼她就满怀着欣喜要嫁给他了。 想到这里,她忽地有些疑惑:嫁给他是她的夙愿,她为什么要伤心忧惧?是怕他介意她前世嫁过陈括吗? 他应该是介意的吧,否则这世一开始时不会硬要认她做外甥女,到后来才改了主意。 瑟瑟忧愁起来:也不知他现在是不是还耿耿于怀? 花轿晃晃悠悠,很快到了萧思睿的住处。瑟瑟只听外面鼓乐声,孩童的欢笑声,拦门讨花红利是的声音响成一片。喜娘扶着她下了轿,踩上了地上铺着的青毡花席。 克择官执斗,将里面盛着的稻谷、豆子、铜钱、果子、草节等,咒祝望门而撒,孩童们一拥而上,争着捡起。 撒谷豆后,便是跨鞍和上高座。 瑟瑟在喜娘的搀扶下跨过中门前的马鞍,很快透过眼前的薄纱隐约看到,前面有两张椅子背靠背放着,椅背上放着一副马鞍,一身大红 的新郎高坐于马鞍上。 饶是瑟瑟心中忧喜交集,也忍不住想笑:九哥他活了两辈子,大概从来没有做过这么滑稽的动作。好吧,她不嫌弃自己的新娘妆丑了,他好像比她更惨一些。 萧思睿若有所觉,目光落到瑟瑟身上。 送嫁的燕骥和燕驰按风俗敬上三杯酒,再三请求,萧思睿才从高高的马鞍上下来。 喜娘导引着瑟瑟进到新房,坐在床上,鼓乐声再次大作。不一会儿,侍女举着龙凤彩烛引着萧思睿进来了。瑟瑟只觉右侧床微微一凹,萧思睿已在她身边坐下。 她侧头看他,却见他也正隔着红纱看着她,黑眸中似藏着万千她看不明白的情绪,一手借着宽袖的遮掩,悄悄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瑟瑟心头跳得厉害,低下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礼官祝祷完毕,喜娘送上用红绸挽成的双同心结,让两人一人拉了一端。 萧思睿露出笑模样,请瑟瑟起身,牵着红绸带她到了正堂。 宾客们都齐聚正堂,在礼官的祝声中与宾客的恭喜声中,萧思睿拿起秤杆,挑开了瑟瑟遮面的红纱。 四周静默了一瞬,很快,恭喜声响成一片。两人四目相对,他深邃的黑眸中倒映着她的身影,里面满是笑意。 瑟瑟:他果然在取笑我的妆容! 按礼仪,下一步就该拜祭家庙和家神了。婚礼的地点远在宁国,这一步只能等回京再补。两人向京城家庙的方向遥遥下拜,在礼官的引导下会见亲友。 双方的亲友到的都不多,燕家只有燕骥、燕驰和燕晴晴兄妹三人,萧家则是乔太夫人的幼子萧怀作为代表,此外就是魏与义及宁国府当地的官员以及驻军的将领。 新婚夫妇和众人一一见礼毕,礼官请两人回洞房夫妻交拜。 撒帐之后,萧思睿握着瑟瑟的手,将两人的头发都剪下一绺,和提前备好的钗子和木梳一起,包在绣帕中。 瑟瑟亲手系好绣帕,眼中隐隐有泪,抬头问他:“这便是结发为夫妻吗?” 他“嗯”了声,心尖热得发烫:“瑟瑟,你欢喜吗?” 她笑意盈盈,大大方方点了点头。 萧思睿心头重担卸下,不免越发觉得奇怪。 她忘了那一晚两人的争执,可一个人的想法、心情是不会改变的,按理说,就算她忘了,也依然会做出和此前同样的选择,不想嫁他,怎么忽然就 想通了,欢欢喜喜地嫁了过来? 仅仅是因为在寿王那里受了惊吓吗? 他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见瑟瑟兀自低着头摆弄着那包绣帕,他温言道:“先收起来吧。该喝合卺酒了。” 喜娘将用彩线相连的两个酒杯端来,笑道:“大人,娘子,请各饮半杯,再交换喝完。” 两人各端起一杯,依言喝了半杯。瑟瑟正要和萧思睿交换,他却将酒杯直接递到了她唇边。瑟瑟红了脸,在他期待暧昧的目光中,慢吞吞地照他样子,将自己手中的酒杯也送向他。 他低下头,直接叼住酒杯,薄唇擦过她执杯的手。 瑟瑟一个哆嗦,差点把酒洒了。 魂不守舍地喝完酒,喜娘请两人将杯子扔于床下。瑟瑟兀自未回过神来,萧思睿握住她的手发力,将酒杯扔成一正一反。 喜娘祝道:“阴阳和合,儿女双全。” 萧思睿赏了她,挥退众人。待新房中只剩两人,他望向瑟瑟,再也不掩饰眼神中的放肆,一把将她搂入怀中,低头亲了下来。 瑟瑟心跳如鼓,别开脸,推拒道:“不要……” 他的唇落在她颊上:“瑟瑟,你已经是我的妻子了。” 瑟瑟的下一句这时才说出来:“我脸上粉太厚了。” 萧思睿一愣,唇微微退开,伸手拭了拭,果然手上都沾了香粉和胭脂。 暧昧被打破。瑟瑟望着他唇上红红白白的颜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丢了块帕子给他,推他道:“快擦干净去待客吧。我也得梳洗了。” 他失笑:“我说你今日怎么看着这么喜庆。” 喜庆?他是在拐弯抹角说她丑吧?瑟瑟刚刚的幸灾乐祸顿时消失,瞪了他一眼,推他道:“快去快去,别在这里闹我了。” 萧思睿望着她生气勃勃的俏皮模样,只觉心痒难耐,转念想到两个大舅子也在,总得给几分面子,依了她暂时退出了新房。 他一走,瑟瑟就迫不及待地叫抱月和陶姑服侍她梳洗。又问抱月:“离京时,母亲给我的小册子在哪里?” 离京前一晚,萧夫人神神秘秘地塞给了她一本册子,她翻过一页就红了脸。这会儿,想到他刚刚的挑逗以及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她心里没底,决定还是把册子拿出来,临时抱一抱佛脚。 她可不想任他欺负。 作者有话要说: 注:文中婚俗部分参考宋朝,略有变动(资料来自《东京梦华录》、百度等)。另,宋朝新娘的嫁衣大多是青色的,文中出于作者的个人喜好,还是写成了红色,请勿考据。 ps:最近工作太忙,加上写文,每天只能睡5小时左右,状态越来越差,写不出甜。考虑再三,决定停更一~两天调整状态,请大家见谅。 感谢以下小天使,(づ ̄3 ̄)づ╭ 霸王票:没用的宝贝_妮1枚、寻欢1枚~ 营养液:苏锦蓝晨50瓶、鸦儿10瓶、crush?3瓶、长生2瓶、双鱼座1瓶、狮子1瓶~ 第87章 瑟瑟的记忆中,前世有过一次经验。然而,仅有的一次经验实在算不上美好,混乱、疼痛、屈辱,行事到一半,萧思睿谋反的急报传来,陈括当时就疲软了。 之后,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形势越发紧张。陈括急得嘴上起泡,日日住在勤政殿会见朝臣,商量行军布阵事宜,再不入后宫。后宫嫔妃在那半年时间,无人能得君王雨露。 朝廷军却依旧节节败退,萧思睿大军压境,攻破京城,陈括自请退位……再后来的事,瑟瑟就不知道了,她的记忆直接跳到了被萧思睿从水中救出之时。 瑟瑟打心眼里认为,这种事除了能带来疼痛外,委实没什么好处。但临来宁国前,萧夫人拉着她,语重心长地告诉她,这是男儿家热衷的事,叫她一定要曲意奉承,拢住丈夫的心。 曲意奉承她定是做不到的,可她那么喜欢他,当然希望能亲近他,拢住他的心。 瑟瑟红着脸,认认真真,一连学习了四五个姿势:什么观音坐莲,老汉推车,老树盘根,猛虎下山……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有莫名的熟悉感,这些让人脸热心跳的图她居然一看就懂。 瑟瑟伸手握住发烫的脸,莫非她前世悄悄学习过却忘了?总不成是她天生在这方面有悟性吧? 萧思睿回房时,看到的就是锦帐低垂,美人手捧图册,斜倚床头的模样。 龙凤花烛的映照下,他的新娘一身宽松的红色寝衣,身姿婀娜,乌发披散,一张粉雕玉琢的脸儿粉光融融,眉目如画,说不尽的昳丽娇媚,缱绻风流。 她垂眸看着手中的图册,脸若朝霞,目光专注,久久停在一页。 他心中悸动,眼神幽暗下去,走近她,低声问道:“在看什么?”目光掠过,有些不敢置信,顺手从她手中抽过图册。 瑟瑟“唉呀”一声,待要夺回,他迅速将手抬高,目光飞快地在册子上扫过,意味深长地看了瑟瑟一眼。 瑟瑟急了,跪坐起身,去够他手中的册子。 他任她抢夺,随口道:“我记得你并不喜欢这个姿势,说累得慌。” 瑟瑟红了脸:“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和你讨论过这个?” 萧思睿眸中流露出几分笑意:“何止讨论过,我们还……”他的声音忽然顿住,望着她,慢慢皱起眉来。 瑟瑟没有察觉,将夺回的册子胡乱往枕下一塞,问他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萧思睿依旧看着她,随口答道:“酒都敬完了,我早些回来陪你。” 闻言,瑟瑟凑近他嗅了嗅:“酒味不重。” 随着她的凑近,一股如兰似桂的幽香侵袭而来,萧思睿渐渐有些心猿意马,目光追随着她,心不在焉地道:“两位舅子体恤,帮我挡了不少酒。”他酒量一般,那夜喝多,失了控制,差点失去她,他怎敢再放纵自己? 可她,似乎有些不对劲。 瑟瑟抬眼看他,见他果然目光清明,脸色正常,忍不住嘴角微翘。 他发现了,低声问道:“不喜欢我喝酒?” 她理所当然地点头:“谁会喜欢醉鬼啊?” 他失笑,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在她颊上重重啾了一口:“我喜欢。”她喝多之后,总是对他最配合,最热情的时候。 她捂住脸,眉头直皱,嫌弃道:“你快去梳洗,身上一股酒菜味儿。” 他咬着她耳朵道:“你陪我?” 瑟瑟红着脸点了点头。 他携着她手,一起去了耳房,不动声色地试探道:“我记得你从前最不耐烦陪我做这些事。” 瑟瑟道:“你这话说得奇怪,从前我们还没成亲,谁会为你做这些事啊?” 萧思睿脚步顿住,侧头看她。 瑟瑟奇怪:“你怎么了?” 他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微颤抖:“瑟瑟,你还记得浅秋吗?” 瑟瑟一脸茫然:“哪个浅秋?” 萧思睿的心沉了下去:她不记得浅秋了。 前世,她喝了绝育的药剂出事后,承香殿的宫人在他的盛怒下被屠戮殆尽,浅秋在那之后被派去服侍她,一开始只是个小宫婢,因为对她一直忠心耿耿,渐渐被她倚重、提拔,甚至信任浅秋比信任他还多几分。 她竟然全不记得了!如果她连浅秋都不记得了,那他呢,他占有她,强行将她锁住显阳殿那些事,她还记得吗? 他没有答她的话,继续问道:“前世,我何时入宫的,你可还记得?”他入宫之日,正是陈括将她献给他之时。 瑟瑟摇头:“我不知道。我只记得你打进了临安城,后面的事就都不知道了。”她看他神情,“咦”了一声,笑道,“我后来怎么样了,你是不是都知道?快告诉我。” 萧思睿望着她娇憨的模样,说不出话来。一直以来的 违和感终于找到了缘由。 怪不得她没有再说不嫁他的话,怪不得她这样欢欢喜喜地嫁了过来。原来她不光忘了那夜两人的争执,也将他和她曾经的三年全忘了,忘了他对她的残忍与伤害,忘了燕家满门的血仇,也忘了——她杀了他。 这个小骗子,把曾经的谎言全变作了真。 他心中蓦地一恸:魏与义说,她受到刺激才会忘了过去的事,他对她的伤害该有多大,才会让她要把他们之间不愉快的一切全部忘却。 瑟瑟等不到他的回答,讶道:“你怎么不说话?”她迟疑了下,“是不是我后来结局不大好,你不忍心告诉我?” 他心中情绪翻涌,面上却一丝不露,淡淡道:“瑟瑟,今夜是我们的新婚夜。” 她反应过来,前世她嫁给了陈括,她这个时候追问她前世的结局,实在不明智。 她不好意思地搂住他的手臂,亡羊补牢地道:“我服侍你梳洗吧。” 他道:“不必。”她这样一个娇娇人儿,哪会服侍人? 她也不和他争,笑眯眯地跟着他到了耳房。 萧思睿这才想起:如今他成亲了,有女眷在,藏弓和归箭不方便进来服侍,他又向来没个侍女。平时倒也罢了,偏偏这会儿他只有一只手能使上力。她不帮他,他还真梳洗不成。 瑟瑟吩咐陶姑提热水过来,倒入铜盆,极自然地绞了热帕子递给他。 他望着她的动作,心口又酸又软,这是他上辈子求而不得的温情,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实现,仿佛一个最美的梦,一不小心便会醒来。 若她想起来了,还能这样毫无芥蒂地待他吗? 他沉默地接过帕子,自己擦了脸。 瑟瑟叫陶姑重新换盆水,手儿便落到了他的衣襟上,灵巧地解开了他的衣带。他一把按住她的手,喉头发紧:“你做什么?” 瑟瑟道:“服侍你梳洗啊。” 萧思睿道:“你不必做这样的事。” 瑟瑟斜睨了他一眼:“藏弓和归箭不在,你的手又不方便,你不让我做,想让哪个美貌的小丫鬟做?” 饶是萧思睿满腹心事,也不由哭笑不得。听听这话中的酸味儿,他还敢找哪个美貌的小丫鬟啊?他再也作声不得,任她将他的外袍解下,然后是中衣。 解到亵衣时,他的呼吸开始不稳,再次捉住了她乱他心神的玉手,哑声 道:“我自己来。” 瑟瑟的心也跳得厉害,没有再坚持,看着他笨拙地单手解开衣带。 衣襟散开,露出他饱满而充满了力量感的胸肌,以及包扎得严严实实的右肩。瑟瑟第一次看到他的伤处,倒抽一口气,抬起手,小心翼翼地触了触,蹙眉问道:“还疼吗?” 他不甚在意地道:“不去碰便不会疼。”随手将亵衣抖落在地,露出精赤的宽肩窄腰,雄健身躯。他伸手去捞铜盆中擦身的帕子,瑟瑟回过神来:“我来吧。” 他睇了她一眼:“上身倒也罢了,下面你也打算帮我擦吗?”他倒是求之不得,就怕她不愿意。 下,下面?瑟瑟一呆,不自觉地瞄向他鼓鼓囊囊的那团,脸顿时红得要滴出血般,结结巴巴地道:“你,想,想得美。” 他露出郁色:“可我一只手实在不方便。” 瑟瑟看向他包扎得分外严实的右肩,心中生痛,咬了咬牙道:“帮你擦就帮你擦。”他们已经是夫妻了,这些事没什么好害羞的。 他笑了起来,望向她的目光柔得几欲滴出水来,将帕子递给她道:“帮我擦后背,剩下的我自己来。你真帮我擦那里,我怕我忍不住在这里就……”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瑟瑟浑身血液逆流,在他毫不掩饰的肆意目光下,胡乱帮他擦了擦后背,将帕子丢回铜盘,落荒而逃。 钻进被窝她才开始懊恼:她也太不争气了,他还没做什么呢,她就落了下风。不行,她不能这么怂,新婚夜就被他压得死死的,以后还不得被他牵着鼻子走。 雄心壮志在听到脚步声传来的一瞬间即刻消灭,她一把拉住被子,蒙住了头,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被子被人从上掀开。 她“唉呀”一声,死死拉住被角。 他带笑的声音从上传来:“瑟瑟是不许为夫上床吗?” 瑟瑟回过神,慢慢松开了手。 被子被掀开,不再遮蔽视线,他高大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压迫感十足,一头乌发散下,狂放不羁地披散在肩头,衬得那张气势非凡的面容越发棱角分明,俊朗不凡。 那是她心系两辈子的良人。 瑟瑟的心怦怦乱跳起来,看着他一动都不能动。 他的手落下,细细地描摹着她秀致的眉,明媚的眼,如瓷的肌肤,饱满的红唇,修长的玉颈,落到她轻薄柔软的寝衣上,轻轻一 挑。 衣襟散开,露出里面绣着花开并蒂的大红抹胸与雪白细嫩的肌肤。 他黑眸暗沉,呼吸重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了^_^ ps:第81章《摊牌》我修改成了先前想写又没敢写的高冲突狗血版,83章开头添加了舅舅发现瑟瑟写的信的梗,这样情节更顺些。大家知道一下,免得后面情节接不上。 pps:受不了小虐的宝宝就不要回头看了^_^ 感谢以下小天使,(づ ̄3 ̄)づ╭~ 3116523330瓶、没用的宝贝_妮10瓶、米柒10瓶、千南9瓶、狮子5瓶、易轻尘3瓶、错过的补回来1瓶、starbase1瓶 第88章 铜鎏金双喜烛台上,龙凤花烛燃烧正旺。 芙蓉帐暖,锦被生香,她躺在一片喜庆的大红色中,雪肤乌发,杏眼明媚,娇态撩人。 萧思睿黑沉沉的眸中倒映着火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床上待他采撷的佳人,向来冷峻的面容也染上了一丝绯色。 大手轻巧地落到她抹胸的系带上,如蜻蜓点水,正要抽开系带,她忽然抓住了他的手。 他疑惑地看她。 她借着他的手翻身坐起,绸缎般的乌发如流瀑倾泻而下,柔软的发丝覆上他的手背,带来丝丝痒意。 他手指缠绕上她的发,低眸问道:“怎么了?” 瑟瑟瞄了瞄他的肩伤:“你受了伤,还是我来吧。” “你来?”他微愣,她不是不记得了吗,打算怎么来? 瑟瑟红着脸点点头,杏眼水汪汪的仿佛两潭清泉,往里挪了挪,让开一个位置道:“你先坐下。” 萧思睿坐上床。 瑟瑟又道:“腿也上来。” 他背倚床板,依言将两条长腿挪上来,压住了锦被,有些期待她接下来会怎么做。 瑟瑟跪坐在床上,犹豫了下,伸手脱下了他松松披在身上的丝袍。她呼吸一顿,飞快地移开了目光。这家伙丝袍之下,竟什么也没穿。 真不要脸! 他低声解释:“我一只手,没法系汗巾子。” 好吧,算他有理。她稍稍镇定,脑中兀自一片混沌,一时有些茫然,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做。她这时才深感什么叫知易行难。可机会难得,他受伤了,她才有机会拿到主动权,就这么放弃了,实在可惜。 她想了想,伸手从枕下找出刚刚慌乱之下藏起的小册子,翻到被他抓包时看的那一页,认真地又看了一遍。 应该不难……吧? 反倒是萧思睿,见她莽莽撞撞要坐下来,吓出一身冷汗,一把将她搂到怀中道:“等一下。” 前世,她十九岁嫁陈括,二十岁跟了他,正是一个女子最成熟美好的年华,床笫之间尚且不堪承受。如今的她刚过及笄之年,身子还未完全长成,什么准备都不做就乱来,还不得伤到? 瑟瑟不知死活地在他怀中挣扎:“放开我,说好的我来的。” 他被她扭得一身火气,低头,欲要封住她甜蜜的唇。她别开头,不满地控诉:“你说话不算话 。” 他简直要被她气笑了,有这样好心当作驴肝肺的吗?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几欲爆炸的渴念,耐着性子哄她:“你来可以,不能漏了步骤。” 她疑惑地看他,还要什么步骤? 他低头含住她敏感的耳垂,声音喑哑:“来,我先示范一遍。” 锦帐落下,柔和了暧昧的光影,交缠的人影投射在帐上,床楞摇晃起来,“吱呀”声中,娇媚的吟哦声不时响起,到最后变作难耐的泣声:“好疼,混蛋,说好我来的。” 萧思睿低哑的声音响起,带着餍足与纵容:“好,那我不动,你来吧。” 瑟瑟气急败坏:“你先放开我的脚,不许……”她倒抽一口气,声音破碎起来,后面的话也不知被什么堵住,久久发不出。 床楞摇晃得越发厉害,许久,他低低的笑声响起:“娇娇儿,不是说好了你来的吗,怎么不动?” 瑟瑟的声音低得仿佛猫叫,含含糊糊的,不知在说什么。 片刻后,锦帐掀开,萧思睿披了丝袍走出来。身后红被狼藉,瑟瑟两条雪白的胳膊都露在外面,潮红的面上汗津津的,青丝凌乱,睡意惺忪。 萧思睿叫了抱月进来帮她清理,自己去了耳房。 等他回来,瑟瑟已经陷入沉睡。抱月轻手轻脚地帮她清理干净,正要为她穿上寝衣。萧思睿挥了挥手,抱月红着脸退了出去。 瑟瑟毫无所觉,酣睡正香。 他正要进被窝,目光掠过,看到她娇躯上青青紫紫的痕迹,皱起眉来。这一世的她比前世年纪小,身子更为娇气,他都已经注意控制力道了,还是留下了这么多痕迹,更别提进入时,她的难受。她却依旧努力接纳着他。 他心中怜意生起,起身从柜中取出一个玉盒,打开盖子,用指尖蘸了点里面的药膏,一点点帮她抹上。 指下的触感宛若丝绸,柔滑得不可思议,他的呼吸又开始粗重。刚刚顾念着她是第一次,他其实并没有尽兴,这会儿,在感官的刺激下,他轻易被再次挑起了念头。 只是,他苦笑,她哪经得起再一次的折腾。他也只有忍着吧。 好不容易抹完药膏,他叹了口气,觉得自己需要去洗个冷水澡。 正在这时,外面响起规律的敲门声。他心头微凛,回头看瑟瑟,见她睁开了眼睛,迷蒙地看着他,一副闹不清发生了什么事的表情。 他安抚地拍了拍她:“你继续睡。”起身到了门边,压低声音问道:“什么事?” 陶姑的声音响起:“大人,外院传来消息,孟将军连夜赶到,有事求见。” 孟中原?这个时候赶过来? 萧思睿神情一凝,迅速地拿过外袍和下裳。瑟瑟也清醒过来,强忍着困意起身:“我帮你穿。”他刚想说不必,她已披好寝衣,接过他手中的袍服道,“你右手不便。” 他望着她明明困倦之极却强撑的模样,面上不露,心中歉疚之极,想着明儿一早就得去找魏与义,让肩伤早点好起来。 瑟瑟很快帮他穿戴好,打了个呵欠,轻声道:“早些回来。” 他“嗯”了声,再抑制不住心中柔情,伸手将她扣入怀中,啄了啄她红润的唇:“放心。”狠狠心,放开她,大步离去。 外院书房,孟中原宛若困兽,不停地打着转。萧思睿的幕僚卓先生陪在一边。听到萧思睿进门的声音,孟中原倒头就拜:“大人,你快回来,救救兄弟们吧。” 萧思睿将他扶起:“中原何必如此?” 孟中原满面悲愤:“再叫大殿下这么折腾下去,我们的大军就完了。” 萧思睿神色沉凝:“出了什么事?” 孟中原含泪道:“昨日午时,大殿下斩了雷武。” 萧思睿和卓先生都是脸色微变:“什么?”雷武是孟中原的副手,性情直爽,勇武非凡。他出身不高,从步卒一步步升到副先锋之职,靠的就是每次打仗都身先士卒,冲在第一线。 这样一个人,对大皇子没有任何威胁,大皇子为什么要杀他? 孟中原道:“他背地里议论了几次大殿下不如大人,被人听到,报给了大殿下。大殿下说他妖言惑众,动摇军心,二话不说就把他斩了。” 萧思睿眉头皱起,大皇子的心胸也太狭窄了些。怪不得前世百般筹谋,还是输给了不显山、不露水的陈括。 孟中原愤愤道:“大殿下根本就不懂军中之事,自从接掌大军,就一心排除异己,任人唯亲,军中被他搞得乌烟瘴气,再这么下去,大祸就在眼前。只可惜了老雷……”他哽咽起来。 萧思睿人在宁国府,对太平州大军的动向却了如指掌,自然知道,大皇子接手大军的统帅权后,便大肆安插亲信,将自己一手提拔的好几个能征善战之士或杀或调离,全部安排成他的人马。 其他的一时来不及替换,便先震慑。 若是他安排的人有些本事也就罢了,偏偏要么是他从京中带来之人,要么是军中那些平时捧着他的,溜须拍马之辈,这些人,哪有打仗的本事?军中其他人怎么会服气?大皇子不想着怎么安抚军心,直接杀人立威。只是,他没想到,连雷武这样有口无心的,都会被杀。 看来大皇子是存心杀鸡儆猴。孟中原一气之下,就这么跑到他这里来,只怕会授人以柄。 卓先生显然也有同样的想法,捋了捋胡子道:“大殿下不怀好意,孟将军擅自离营,只怕会被他拿来做文章。” 孟中原道:“做文章就做文章,横竖都翻脸了,老子怕他个球!”雷武被斩后,他就和大皇子大吵了一通,直接将先锋印交还,连官都不做了,跑来找萧思睿。 卓先生跌脚:“将军也太冲动了些,朝廷的将官也是你说不做就不做的?”孟中原此举委实莽撞,军中将领不比其他,容得人说做就不做,大皇子若是狠绝些,直接拿他当逃兵处理,他也辩驳不得。 孟中原将脖子一梗:“除非大人回去领军,否则,这劳什子的将官我还真不稀罕。” 卓先生见他这混不吝的样子,只觉头痛欲裂,无奈地看向萧思睿:“大人,你看。” 萧思睿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卓先生叹了口气,说的也是,不管孟中原做的事后果多么严重,他都已经这么做了,他们能做的,只有帮他善后。只是,大人原就在韬光养晦,孟将军这么一闹,只怕要将他们的计划打乱,不得不提早布置了。 卓先生问:“将军来此,沿途可有遮掩行迹?” 孟中原不解地看着他。 卓先生明白过来,心中更愁:孟将军打仗是一把好手,可在这些方面,实在愁人。从前在大人麾下,有大人帮着把关还好,如今大人退了下来,他鲁莽的弱点就暴露无遗了。 他揉了揉额角,询问萧思睿:“先把将军悄悄安置下来?” 孟中原不明白:“为什么要悄悄?” 话音刚落,砰砰的敲门声震天响起,归箭快步进来禀告道:“大人,广德军观察使黄义成带人包围了我们府邸,说要捉拿逃兵。” 孟中原勃然大怒:“他就是大皇子的一条狗,老雷就是他带着人斩的,老子去会会他。”大步要往外去。 卓先生叫道:“将军不可!” 孟中原哪肯听他的:“先生不必拦我,今日就算我这条性命不要了,也要为老雷出这口气。” “回来!”萧思睿冷沉的声音响起。 孟中原不敢不听他的,顿住脚步。 萧思睿道:“先生带着中原躲一躲,我去会会这位黄大人。” 孟中原不甘道:“大人!” 萧思睿扫了他一眼,孟中原耷拉下脑袋,不敢作声了。 几人走到屋外,发现魏与义也赶过来了。萧思睿看到他:“与义去一趟内院。” 他原本就担心瑟瑟身子,魏与义来得正好,过去帮瑟瑟诊脉,问个平安。何况,这个宅子是他的临时住所,地方小,外面闹得这么厉害,瑟瑟在内院听到的动静不会比他小,只怕会吓到,魏与义也能顺便传个信,好叫瑟瑟放心。 一切安排妥当,他望向震天响的大门方向,目中掠过一道煞气。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以下小天使,(づ ̄3 ̄)づ~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11652331枚;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双鱼座1枚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116523315瓶、双鱼座8瓶、易轻尘3瓶、错过的补回来1瓶 第89章 大红的婚房中静寂无比,只有烛火的噼啪声偶尔响起。 瑟瑟目送萧思睿的身影消失,明明身子倦得厉害,却再也没有睡意。她睁着眼睛看着头顶的大红轻罗销金帐,心头千思万绪涌起。 孟中原这个时候到,实在太不正常了。虽然本朝不设宵禁,城门却到时候就要关的,他是怎么进城的? 还有萧思睿,刚刚的荒唐情形涌入脑海,她红了脸,新的疑惑生起:为什么,两人间的耳鬓厮磨,肢体交缠,到最后被逼到极限时的战栗与畅意,她总觉得有似曾相识之感?尤其到最后一瞬间,无数零碎的片段飞快地从她脑海中闪过,每一个片段都是两人的抵死缠绵。 怎么可能?前世她嫁给了陈括,这一世,他和她明明是第一次。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外面震耳欲聋的敲门声。 抱月披着衣服,匆匆跑进来。瑟瑟脸色凝重,吩咐道:“服侍我起来。” 瑟瑟忍着浑身的酸痛,穿戴整齐,到堂屋时,陶姑已经到了。不一会儿,绣球、腊梅两个小丫鬟都被惊醒,簇拥到了她身边。 绣球胆子最小,脸色发白,哆哆嗦嗦地问道:“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今天是大人和二娘子的新婚夜,怎么会有人半夜敲门? 瑟瑟看了她一眼:“慌什么?”越是这个时候越要镇静,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萧思睿在呢,出不了大事。 绣球不敢作声,眼里含着泪,可怜兮兮地向腊梅靠了靠。 瑟瑟心中叹气:临时从外面买来的小丫鬟,再如何调/教,终究比不过宫里训练有素的宫女,要是换了……她忽然愣住:要是换了谁?似乎有一个名字就在嘴边,熟悉无比,她却完全说不出来。 陶姑请命道:“夫人,我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瑟瑟回过神来,抛开心中奇怪的感觉,点了点头。 她越来越肯定,自己似乎真的失去了一段记忆。脑中忽然想到萧思睿圆房前问她的那些奇怪的话。莫非,上一世他攻入京城后,还发生了许多事,她却忘了? 她试图回想,脑中依旧一片空白。她只得放弃。算了,等萧思睿回来,问问他好了。 陶姑离开没多久,魏与义就到了。 瑟瑟见到他,反倒悬起心来,魏与义这个时候不避嫌疑地过来,只怕外面发生的不是什么小事。 魏与义见她神情,猜到她的想法,笑 道:“夫人不必担心。是我被吵醒了出来,正好被大人撞到,大人让我过来帮你请个平安脉。” 瑟瑟不说话,魏与义当她不懂事的小姑娘哄呢。 魏与义无奈道:“我真不是哄你,你听,外面的敲门声已经停了。” 瑟瑟幽幽问道:“那他怎么还不回来?”今天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事情真解决了,他总不至于让她独守空房吧? 魏与义摸了摸鼻子,发现这年头,连小姑娘都不好哄了。 瑟瑟道:“说吧,反正你不告诉我,待会儿陶姑回来也会跟我说的。” 魏与义其实也不是特别清楚,只知道对方来自北征大军,是来抓逃兵的。 逃兵?瑟瑟想到了先前突然到来的孟中原,难道指的是他? 魏与义道:“我为夫人请脉?”这是萧思睿交代给他的第二项任务。 瑟瑟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抱月取了一块丝帕覆在瑟瑟腕上,魏与义在她面前坐下,三指隔着丝帕搭上了她的脉。 瑟瑟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微微一愣,狐疑地看向魏与义。 魏与义没有察觉她的异样,收回手,笑道:“夫人恢复得不错,就是身体底子还弱,不知平日是如何调养的?” 瑟瑟道:“陶姑每三日给我煮一次药膳。” 魏与义道:“把方子给我看看,我再酌情增减一二。” 瑟瑟叫抱月去取方子,犹豫了下,忍不住问道:“魏先生,你身上什么这么香?” 魏与义一愣,支吾道:“没什么,可能是我接触药物多了,染上的药味吧。” 瑟瑟心中疑惑更深:如果只有药味也就罢了,可这里面分明有香料的味道,和阿姐当初做的那个用来宁心静气的香囊味道一模一样。 阿姐当初香囊装的香料,方子原本就是魏与义给的,魏与义用一样的香料也正常,倒是他这吞吞吐吐的模样反叫人生疑。 可魏与义不愿说,她自然不好追问。陶姑迟迟未回,她心中越发牵挂,想了想,站起来:“我出去瞧瞧。” 魏与义大吃一惊:“小姑奶奶,这可不成,万一有危险。” 瑟瑟道:“万一有危险,我躲在内宅就能安全了吗?” 魏与义哑口无言。 萧思睿带着藏弓归箭走到大门口,几个护卫见到他,有了主心骨,纷纷行礼。他看着 砰砰作响的大门,神情冷峻,下令道:“开门。” 一个护卫向前,打开大门,正在敲门的士兵猝不及防,一下子跌了进来,趴在地上。 大门内,发出一阵哄笑声。那士兵恼羞成怒,跳起来正要发作,蓦地看到萧思睿缓步走来,眉目冷沉,气势迫人,顿时胆气全无,掉头跑了出去。 萧思睿目光落到了前方。 大门外,一队骑兵手执火把,簇拥着一个穿着银色轻甲,三角眼,倒挂脸的肥胖男子堵在门口。藏弓小声道:“那位就是广德军观察使黄义成。” 萧思睿略点了点头,负手站于门口台阶上,对上坐于马上的黄义成。 黄义成居高临下地拱了拱手:“下官见过萧大人。” 萧思睿连正眼也懒得看他,归箭不满地道:“我家大人堂堂超一品国公,黄大人不过是个小小的观察使,见到大人,还不快快下马行礼,也太放肆了些吧?” 黄义成脸色紫涨。什么国公?不过是一个丢了主帅之位的过气将军,还敢窝藏逃兵,等他回去禀告了大殿下,有他好看,还敢在自己面前甩威风? 他冷声道:“原该向大人行礼,只是下官有公事在身,不便行礼,还请大人见谅。” 话音方落,他身后一阵扑落落的声音,却是跟在他身后的骑兵都翻身下马,齐齐向萧思睿下拜行礼道:“见过将军。” 这些人都曾是萧思睿的麾下,对他的敬畏与钦佩早就刻在了骨子里。他们本不知道这座宅子的主人是萧思睿,见到萧思睿出现,大吃一惊,哪敢轻慢。 萧思睿就算失去了主帅之位,也是那位曾带着他们大胜北虏,所向披靡的战神,是北征军的英雄。 归箭笑嘻嘻地看向孤零零一人骑于马上的黄义成:“黄大人,你还没有你手下的兵卒知礼。” 黄义成面如锅底,攥住马缰的手青筋毕露,不理归箭,对萧思睿皮笑肉不笑地道:“萧大人好威风,只是,再威风,也是朝廷命官,需遵朝廷的法令。” 萧思睿淡淡道:“不知在下犯了何事,要劳动黄大人兴师动众,深夜至此?” 刀锋般锐利的眼神刮过,黄义成一噎,到底不敢过分:“萧大人说笑了,下官是来缉拿逃兵孟中原的,不得不叨扰大人,还请大人见谅。” “逃兵?” 黄义成道:“正是,有人看到他躲进了萧大人的宅子。” 萧思睿神情淡漠:“这里没有这个人,黄大人请回吧。现在就走,我可以不追究你擅闯之罪。” 黄义成的脸色阴沉下来,阴恻恻地看向萧思睿:“萧大人,下官敬你是前辈,给你三分面子,也请大人体谅下官的难处。” 闻言,萧思睿抬眼,冷冷淡淡地睨了他一眼:“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我的体谅?” 声音平静,可其中轻蔑的意味便是聋子也听得出来,黄义成恼羞成怒:“萧大人,你是朝廷命官,应知包庇逃兵罪责之重,还请三思,休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萧思睿淡淡道:“黄大人说我包庇逃兵,可有证据?” 黄义成道:“人就在你府上,还要什么证据?” 归箭嗤笑道:“也就是没证据喽。” 藏弓也道:“今日是大人成亲大喜之日,黄大人不分青红皂白,就带人上门闹事,硬说大人包庇逃犯,是何居心?” 黄义成一愣,这才发现萧府处处都挂着红绸,贴着大红喜字,心里一个咯噔。 烂船也有三斤钉,萧思睿再失势,也是堂堂安国公,当今皇后娘娘的族弟。他大喜之日,自己却上门找晦气,难怪他态度如此强硬。换了谁也不会乐意自己婚礼当天出这种事。 自己怎么就捡了这么个日子?要是抓到人还好,若是没抓到人,到时皇后娘娘震怒,陛下也不好对功臣做得太难看,只怕大殿下也保不住自己。 他这么一想,心里顿时怯了三分,勉强笑道:“原来今日是萧大人的好日子,下官不知,未曾备礼,还请大人见谅。” 萧思睿神情冷然地看着他,并不说话。 黄义成道:“**一刻值千金,下官就不耽搁大人了。” 孟中原一定就在这里,今天日子特殊,要给萧家面子,不方便抓人,他就叫人悄悄埋伏在宅子四周,严查进出人员,谅孟中原也是插翅难飞。 他正要拨转马头,归箭叫了声:“黄大人。” 黄义成下意识地看向归箭。 归箭嘻嘻一笑,忽地手一扬,一颗小石子弹出,恰恰击在黄义成座下的马腿上。那马儿一声长嘶,前腿蓦地下跪,一下子就把黄义成掀倒在马下,五体投地,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大马趴。 萧思睿淡淡道:“黄大人行此大礼,如何敢当?” 不敢当,不敢当你还站在那儿受着? 黄义成摔得灰头土脸,浑身骨架都快散了,一时却连爬都爬不起来。 他的脸色紫得发黑,咬牙切齿,对归箭怒目而视:“你敢袭击军马?” 归箭一脸无辜:“黄大人冤枉小的了,明明是你自知对我家大人无礼,磕头赔罪,怎么赖到小的身上了?”他出手自有分寸,马腿挨了一下,当时会软,过后却绝查不出痕迹。 黄义成见马儿起立,毫发无损的模样,很快想通其中关窍,气得肺都快炸了,抖着手正要起身,脚步声响起。 视线中,一双皂靴越来越近,停住他的身边。 萧思睿淡漠的声音响起:“黄大人。”声音虽然依旧平静,里面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今日大吉,不宜见血。不想死的话,即刻回太平州,告诉大殿下,适可而止。” 那声音极轻,极平静,平静地仿佛在说“今夜月色甚好”一般。 黄义成心中一寒,不自觉地抬头看向对方。 他看到了一双冷漠无情的黑眸,看着他的眼神如看死人。 作者有话要说:舅舅:扰我洞房花烛夜,该杀! 感谢以下小天使,(づ ̄3 ̄)づ~ 霸王票:没用的宝贝_妮1枚~ 灌溉营养液:千南10瓶、彭彭彭彭阿笪10瓶、易轻尘2瓶、即墨子阳1瓶~ 第90章 黄义成意识到自己踢到了铁板。 他原本只是一个小小的团练,生了个貌美的女儿,找门路献给了大皇子。女儿争气,在大皇子府中颇为得宠。他又是个惯会溜须拍马的,得了大皇子的欢心。大皇子一掌权,就提拔了他,将他调到北征军中,想让他跟着混些军功。 他到军中时,主帅已经易主。他早就听闻了萧思睿的名声,心中一直不以为然:不过是个刚刚及冠的毛头小子,还失了势,再厉害,再尊贵,能超得过大皇子吗?军中那么多功勋卓著的猛将,还不都被他揪下来了?因此,明知这里是萧府,他心里并没有当一回事。 他是背后有靠山的人。 直到这一刻,望着那双冰冷的,仿佛没有丝毫感情的眼睛,他被死亡的恐惧攫住,这才意识到,对面的不是别人,而是传说中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手下亡魂无数的铁血战神。 杀人,对他来说,只怕如吃饭喝水、切瓜砍菜一般容易。 自己居然把一头老虎当成了病猫? 冷汗不住地从后背冒出,黄义成浑身颤颤,软倒在地,连站都站不起来。 萧思睿望着他不中用的模样,忽然就失了兴致,冷冷吩咐道:“关门,送客。”转身回了宅中,不屑给瘫软在地黄义成分去半个眼神。 两个护卫得令,上前架起黄义成,如扔死猪,重重扔到了马上。马儿受惊,一声长嘶,飞奔起来。黄义成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死命抱住马脖子。要从马上摔下,岂不是得摔去半条命? 跟着他来的士兵面面相觑,哪敢再留,纷纷上马离去。 大门重重合上。萧思睿一抬眼,就看到瑟瑟站在不远处的回廊下。 雪肤乌发,红裙绚丽,灯火透过大红的薄纱,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形,无双的容颜,她一对明媚的杏眼仿佛含着星光,凝视着他,充满了崇拜、眷恋与爱慕。 上一世,她没有被他伤透心时,看向他时就是这样的眼神;这一世——萧思睿心头发紧,若是她想起来了,还会这样看着他吗? 他大步走向她,握了握她的手,皱起眉来:“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过了中秋,夜间一日比一日凉,她身子单薄,可经不起折腾。 她眉眼弯弯,粉面如霞:“我不冷。” 手这么冰还敢说不冷?她身边的人是怎么服侍她的!萧思睿冷冷扫过跟在她身边的抱月,抱月打了个寒颤,往瑟瑟身后缩了 缩。 瑟瑟挡住抱月,不满地横了萧思睿一眼:“不许吓唬我的人。” 他气得肝疼:不识好歹的小东西,他是为谁操心,为谁生气? 归箭机灵,飞快地去书房拿了一件萧思睿的斗篷过来。萧思睿单手抖开斗篷,将瑟瑟整个罩住。 瑟瑟牵挂着刚刚的事,回头看向大门口:“方才那人……”不会再搞出什么事吧?小人难防,刚刚那人一看就是个小人。 萧思睿道:“无妨,他不敢再来。” 瑟瑟忧心:“他会不会回头向大殿下告状?” 萧思睿看了她一眼。 瑟瑟忽然明白过来:是她糊涂了。他是谁啊,活了两世的人了,怎么会怕惧一个成不了大事的大皇子?何况,他从来不是莽撞之人,对付那个小人之前,想必早就计算好了所有后果。 萧思睿见她松开了眉头,拢了拢斗篷,将她拥在怀里道:“不提他了,我们回房。” 今日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不能让那不长眼的东西扫了兴。 瑟瑟靠在他怀中,心中甜丝丝的,任他拥着向前走了几步。 没走几步发现不对,她忍了片刻没忍住:“你走这么快做什么?” 萧思睿怔了怔,放慢步子。 瑟瑟还是跟不上,忸怩了下,红着脸,凑到他耳边道:“九哥,我腿酸,你慢些。” 萧思睿的呼吸一顿,望向她的眼神转深。 瑟瑟赧然,不敢看他,忽觉腰上一紧,整个人腾空而起,被他抱起扛到了他肩上。她猝不及防,差点失声惊呼:“你做什么?” 他轻描淡写:“你不是腿酸吗?” 喂喂喂,他怎么就这么大喇喇地说出来了?她要不要面子的?瑟瑟大羞,游目四顾,见只有抱月一人跟着,稍稍放心,恨得一口咬上他的脖子。 他倒抽一口气,脚下步子又快了几分。瑟瑟没办法,只得紧紧搂住他脖子,避免自己下滑。 回到内院,他径直进了内室,足尖一勾,将门关上,将她丢到床上。 瑟瑟“唉呀”一声,挣扎着起身,有些生气:“你干嘛啊?”这么粗鲁! 他已气势汹汹地压了下来,封住了她的檀口,大舌卷过,强横地掠夺着她的唇齿,扫荡过她口中的每一个角落。 瑟瑟被他堵得气都透不过来,又酥又麻的感觉从脊背 生起,迅速蹿向四肢百骸,如过电般浑身颤栗。 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为何从前他的亲吻,总给她一种克制之感。 他是真的在克制,因为他想要的永远更多。 半晌,他略略放松她,呼吸紊乱,欲色深重的目光一寸寸掠过她潮红的面颊,微乱的衣襟,纤细的腰肢……哑声询问:“再来一次?” 她浑身发软,心跳如鼓,没有作声。 这是默认了?萧思睿心头大动,手落到她的衣带上,正要抽开,瑟瑟细细软软的声音响起:“九哥,我们前世是不是也曾在一起过?” 萧思睿一怔,动作顿住。 她杏眼如波,带着羞怯,带着好奇,见他神情,原本的不确定尽数变为笃定:“真的有过?” 他问:“你不是不记得吗?” 瑟瑟道:“先前我们欢好的时候,我脑中忽然闪过一些片段。” 萧思睿心头一紧:“什么样的片段?”她要想起来了? 瑟瑟吞吞吐吐地道:“就是我们在一起做这种事。”而且各种姿势都有,明显不止一次。 她先想起来的居然是这个?萧思睿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目光复杂地看着她:“除了这些,还有别的吗?” 瑟瑟摇头,眨了眨眼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前世我们是不是在一起过?” 他望着她澄澈的明眸,迟疑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她惊讶:“我改嫁给你了吗?”陈括连她提他一句都会不开心,怎么会愿意? 算是吧。他心中发苦,又点了点头。 “真的?”她眼睛微亮,片刻后露出遗憾之色:“我怎么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他道:“不要紧,有我记得便好。”那些不堪的回忆,他宁可她永不会想起,永远这样开心明媚。 他越这么说,瑟瑟心头越是痒痒的:“你快告诉我,我们那会儿是怎么样的?我是不是很开心?”上辈子,她对他死心后,迫于现实,接受了陈括。可内心深处,大概还是忘不了他吧,否则,怎么会愿意改嫁给他? 他望着她期待的模样,声音全哽在了喉口。 他现在才知道,前世,他错得有多离谱。她心里一直有他,他却狠狠地伤害了她,甚至因为嫉妒与不安,因为害怕失去她,做了太多错事,硬生生地将她对他的爱恋全逼作了仇恨。 他夺去了她所有的希望,令她失去了一切:亲人、朋友、自由,她怎么能不恨他? 是他先对不起她。 瑟瑟微微疑惑:“你怎么了?” 他闭了闭眼,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淡淡道:“你得自己想起来。” 瑟瑟看着他的表情,心中生起歉意:他不肯说,一定是介意她忘了吧。上辈子那种情况,两人在一起,肯定很不容易,这么重要的事她怎么会忘了呢? “对不起,”她抬起柔软的手臂,揽住他的脖颈,轻轻吻了吻他的唇,“我不该忘了。” 他心中如被针扎,有口难言。 她眨了眨眼,突发奇想:我们刚刚那样,我想起了一些,若是再来一次,是不是会想起更多? 萧思睿:“……” 瑟瑟自己说着也红了脸,一双明眸忽闪忽闪地看着他。 如果她想起曾经的那些事……绮念在一瞬间全数消褪,他低声问她:“你那里不疼了?”先前进入时,她蹙眉忍痛的模样可是可怜得很。 瑟瑟的脸更红了,摇了摇头,声音低如蚊蚋:“还有些疼。” 他居然松了口气,怜惜地低头亲了亲她:“那就睡吧。”拿开她的玉臂,直起身来。 瑟瑟伸手拉住他的袖。 他不敢看她,只道:“我洗把脸就回来。” 瑟瑟这才松开了他。 等他回来时,瑟瑟已经入眠。她似乎本想等他的,外袍未脱,半边身子都在锦被外,红扑扑的脸儿压在床头的雕花上,压出了红红的印子,显得格外娇憨可人。 萧思睿的心一下子软得一塌糊涂:到底年纪小,身体的底子又不好,熬到这个时候实在难为她。他轻手轻脚地帮她将衣带解开,脱下外袍,将人塞入被窝中。 他自己也除了外衣钻进被窝。刚躺下,瑟瑟翻了个身,手臂搭在了他身上。 那股让他意乱情迷的幽香再度袭来。他心浮气躁,小心地将她手臂拿开,望着她的睡容发呆。她安稳了一会儿,片刻后,手又搭了过来。 萧思睿继续拿开。 如此几番后,瑟瑟茫然睁开了眼。 萧思睿正握住她的手腕,不知第几次想要拿开,对上她迷蒙的杏眼,动作顿时僵住。 瑟瑟睡得晕乎乎的,没有发觉他的小动作,迷迷糊糊地道:“你回来了?”不待 他回答,动作自然地伸臂搂住他腰,将脸儿埋入他怀中,再次陷入沉睡。 萧思睿:“……” 真要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林亦槿今天也是世最可12瓶、狮子3瓶、我是大大2瓶、易轻尘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91章 瑟瑟醒的时候天已大亮,她迷迷糊糊地喊了声“抱月”,就听耳畔一个低沉的声音问道:“醒了?” 那声音近在耳畔,嗡嗡颤动。瑟瑟一惊,想起自己已经出嫁了,一下子睁开眼睛。 眼前是男子结实的胸膛,鼻端是他熟悉的气息。她定了定神,发现自己整个人都钻在萧思睿怀中,脸儿压着他的胸膛,手揽着他的劲腰,甚至一条腿都架在了他身上。 那架势,完全是把他当成了一个人形抱枕,恨不得整个人都缠在他身上。 她的睡相什么时候这么不好了? 瑟瑟浑身的热血“轰”的一下涌到面上,佯作镇定地翻了个身。收回腿时,却不小心蹭到某蓄势待发之物。瑟瑟愣了愣,大早上的,他就……她脸上越发烧得慌,又有几分好奇,藏在被下的手偷偷伸过去,想确认下。 萧思睿一把攥住她的手,声音不稳:“瑟瑟!” 瑟瑟被他抓包,有些不好意思,眨了眨眼,顾左右而言他地道:“九哥,早。” 明媚的笑颜灿若阳光,没有一丝阴霾。 萧思睿恍惚了下,心头如同时被火焰与寒冰煎熬,不敢再看她,低声道:“我该起了。”松开她手,翻身坐起。 瑟瑟偏着头看他,懒洋洋地问道:“什么时辰了?” 他答道:“快要巳时了。” 瑟瑟愣了愣,蓦地坐了起来:“这么晚了,抱月怎么不叫我?” 萧思睿伸手拿过外袍,闻言道:“我让她不要打扰你的。”昨夜她刚承受破瓜之痛,又睡得太晚,正该多睡些时辰养养精神。 瑟瑟:“……”她知道他是一片好意,可心中还是不怎么高兴,新婚第一天就起晚了,别人会怎么想她?还不得被人笑话? 萧思睿显然不能明白她的别扭,皱眉道:“你又不需要拜见长辈,起这么早做什么?” 瑟瑟瞪了他一眼,见他动作笨拙,顺手接过他的外袍,帮他穿上,蹙眉道:“十五郎君还在呢。”回去和镇北侯府的人一学说,她还要不要做人? 萧思睿怕她冻着,将昨日的斗篷拿来,给她裹上,安慰她道:“阿怀昨夜大醉,到现在还没醒,哪有脸说我们?你是在自己家,这样拘着做什么?” 有道理哦,瑟瑟想了想,竟无言反驳。她也是在家被萧夫人耳提面命,拘着守礼惯了,一时放纵就觉得不安起来,忘了这里天高皇帝远,两 个人关起门来过日子,只要萧思睿没意见,谁也管不着她。 她心下一安,调皮起来。见他面容严肃,新婚第二天,面上竟还是平时那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她眼珠微转,柔软的双臂伸出,挂上他的脖颈,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既然不用拘着,九哥急着起身做什么?” 斗篷披在她身上,随着她的动作,向下滑去。 萧思睿目光掠过,身子瞬间绷紧。 她穿着真红色的薄绸寝衣,一夜下来,乌发凌乱,衣带早不知跑去了哪里,襟口散开了大半,露出了精致的锁骨和大片雪白的肌肤,黑如檀、白如雪,红如霞,视觉的冲击无比强烈,当真是活色生香,风光无限。 暖香袭来,萧思睿浑身的气血都不受控制往一个方向奔涌而去去,暗叫不好。早上火气本来就大,他硬生生忍了大半夜,可不能在这会儿功亏一篑。 他狠心扯开她手,掀开被子下了床。 瑟瑟愕然,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萧思睿头痛欲裂,对自己的自制力又实在没有信心,只得别开脸道:“我约了卓先生几个巳时三刻相见。”算是委婉的解释。 瑟瑟没吭声:就算他赶着起床,也不用这么生硬地把她拉开吧? 萧思睿何等了解她,见她冷着脸的模样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脑袋更痛了,放软声音叫了声“瑟瑟”。 瑟瑟面色淡淡,抓过斗篷,重新披好,打好结,赤足踩在了床边的踏脚上。 如兰的幽香再度侵袭而来,她就在他身边,伸臂可及。萧思睿心猿意马,目光压根儿不敢落到那对宛若玉雕的雪白双足上,却也不敢再有推拒躲避的动作。再来一次,他就没法向她解释了。一时进退维谷。 他素来杀伐果断,从来没有这么为难过。他想要她,想得发疼,却不敢要。她的笑颜太珍贵,他害怕失去。 瑟瑟平静的声音响起:“抬腿。” 他愣了愣,回过神来。她一言不发地服侍他穿好腿衣,套上下裳,又理了理他的外袍,帮她束好腰带,挂上环佩鱼袋。 萧思睿心软如绵:生着气还念着他手伤了,细心服侍他穿衣,他的瑟瑟怎么能这么可人? 瑟瑟帮他打理整齐,回身去取自己的衣物。 萧思睿见她始终冷着脸不说话,又是心疼又是愧疚,从后将她连人带斗篷一把搂住,低声道:“别气了,嗯?” 她挣了挣,没能挣脱,气得一脚踩上了他的脚。 又白又嫩的小脚丫,鞋袜都未穿,踩在他脚上,非但不疼,还有一种别样的酥痒。萧思睿不敢往下看,手臂蓦地收紧。 瑟瑟气坏了,叫道:“放开我!” 他不吭声,本能地知道若是此时撒手就完了。 瑟瑟挣又挣不脱,说又说不动,恨道:“你有本事一直抱着不放。” 萧思睿扬声道:“陶姑,你去外院说一声,我晚些过去。” 瑟瑟:“……”要点脸成不成?都巳时了,还混在內帷,那些幕僚该怎么想?瑟瑟没了辙,“你到底想怎么样?” 萧思睿低哄着又说了一遍:“别气了,嗯?”他头痛地看着兀自气鼓鼓的小姑娘,低声下气地道:“刚刚是我不好,夫人生气也是应该。你要实在气不过就打我两下,或者,晚上罚我不许上床?” “瑟瑟。”他气息灼热,一下又一下,如蜻蜓点水,亲吻着她的后颈。 瑟瑟被他闹得痒得不行,没一会儿,身子就软了下来,再也绷不住,一边躲着他的亲吻,一边狼狈地道:“混蛋,快放开我。” 他问:“原谅我了?” 她都快痒坏了,敢不原谅吗?只是,“下不为例。” 他郑重应诺:“好。” 两人和好如初,一起梳洗,用过早膳后,萧思睿带着瑟瑟去了外院。昨夜之事,还要安排善后事宜,幕僚们在书房等着见他。他也正好让瑟瑟见一见那些人。 瑟瑟上辈子没有见过萧思睿的幕僚班子,却闻名久矣。萧思睿造反能成功,少不了幕僚班子的出谋划策。 幕僚们见到萧思睿带着瑟瑟出现,露出意外之色。 萧思睿神情自若,向瑟瑟一一介绍道:“这位是卓先生,讳敬连;这位是董先生,讳信;这位是常先生,讳禄……” 瑟瑟多看了常禄一眼,就是他帮忙审讯阿姐的前未婚夫赵安礼,问出了有人暗中针对燕家的事。 至于卓敬连,上辈子瑟瑟曾打过交道。陈括要对萧思睿下手时,正是这位卓先生找到她门上,告诉了她萧思睿有危险,请求她帮忙救人的。 萧思睿又向幕僚们介绍瑟瑟,郑重道:“以后夫人的话,便如我一般。” 众人齐齐应诺,面露讶色:这句话的份量可太重了。大人对夫人竟如此看重? 卓 先生第一个反应过来,带头向瑟瑟行礼:“见过夫人。”众人跟着他行礼。 瑟瑟裣衽还礼,落落大方地道:“有劳先生们多多费心,相助大人。” 众幕僚一齐恭敬地回道:“自该尽力。” 见面过后,萧思睿和众幕僚还要商量孟中原的事,瑟瑟先回了内院。内院的管事、仆妇正等着拜见新任主母。 这边是临时住所,仆从并不多,除了管事的杨婶,其他人都是萧思睿在当地现雇的。知道萧思睿要在这边成亲,乔太夫人原本要多派几个得力的家生子儿过来,却被萧思睿婉言谢绝,最后只来了杨婶一个。 杨婶四十余岁,看上去就是一副精明相,另有两个厨娘,两个粗使丫鬟,四个负责洒扫的婆子。 杨婶看到瑟瑟的模样愣了愣。昨日婚礼,她没有资格上礼堂,没有见到新娘子的长相,没想到新娘子竟生得这般出挑。 她按捺下心中种种念头,向瑟瑟一一介绍其余几人,讨好地道:“夫人有事只管吩咐我,我定会帮夫人办得漂漂亮亮的。” 瑟瑟不喜欢她打量的眼神,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吩咐“赏”。腊梅和绣球两个将早就备好的红封赏了众人。一众人都欢天喜地地谢了恩,退了下去。 瑟瑟见杨婶也要退下,开口叫住她:“杨婶。” 杨婶回头看她:“夫人有何吩咐?” 瑟瑟问:“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杨婶犹豫了下,从袖中取出一张单子,谦卑地道:“明日是夫人三朝回门的日子,这是老奴比照侯府的几位太太回门礼拟的礼单,夫人看看是否妥当。” 瑟瑟娘家远在临安,回门不便,两家商量了,回门依旧去瑟瑟出嫁的那个临时居所。燕家兄妹几个会等到她回门后再回临安。 瑟瑟不接单子,只笑吟吟地问杨婶:“不知几位太太和侯夫人的回门礼是否一样?” 杨婶一愣,眼神发飘:“侯夫人身份尊贵,自然不同。” 瑟瑟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杨婶冷汗直冒。论身份,镇北侯是候,萧思睿却是国公,品阶更在镇北侯之上,瑟瑟身份之尊贵,在同辈妯娌中都是独一份的。自己看她年幼娇憨,还以为是个好糊弄的,没想到一下子就问到了要害。 杨婶道:“老奴糊涂,这就回去重拟一张礼单。” 瑟瑟道:“叫陶姑帮你参详,顺便把账 本拿过来。” 杨婶的脸色微变:“账本?” 瑟瑟微笑:“怎么,这宅子再小,进出开销总会有,难不成没有账本?”账本她看不看都不要紧,但杨婶给不给就是大问题了。 杨婶勉强道:“有,有的。只是没放在一处,夫人若要看,老奴理好了,晚些时候一并送来?” 瑟瑟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没有逼得太紧,点了点头应允。 待杨婶一走,抱月皱眉道:“二娘子,我怎么觉得这位杨婶不对劲?” 连傻乎乎的抱月都看出来了?瑟瑟笑了笑:“无妨。” 抱月想起一事:“二娘子,我前儿不是跟着嫁妆早来一天吗?听几个婆子议论,说杨婶从前服侍过皇后娘娘,后来皇后娘娘进宫,她嫁过人,不好跟着,依旧留在侯府。府中人看在皇后娘娘的面上对她一直另眼相看几分。” 瑟瑟眉头微挑,没想到杨婶和萧皇后还有关系。不过,服侍过萧皇后的人,在镇北侯府过得怎么都不会差,怎么会愿意跑到这里来,给萧思睿的一个临时宅子做管事? 抱月道:“婢子还听说,杨婶有个女儿,生了一副好相貌,自幼服侍大人。如今二十岁了,还没放出去。几个婆子都说,大人怕是有意把人留下来。” 还有这种事?联想到杨婶对自己掩藏在恭敬下的莫名敌意,瑟瑟“哼”了一声。 晚上,萧思睿回内室后,瑟瑟上上下下地打量他。 萧思睿被她诡异的目光看得心里发毛:“怎么了?” 瑟瑟推他去耳房:“我服侍你梳洗。” 萧思睿道:“我在外院梳洗好了回来的。” 瑟瑟凑近他嗅了嗅,闻到一股清新的皂角香气,知道他没哄她,点头道:“那我服侍你换寝衣。” 萧思睿见她面色淡淡,越发狐疑,上午那事不是揭过了吗,他没有再得罪她吧?他直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瑟瑟不打算和他绕弯子,开口问道:“听说你有个自幼服侍你的丫鬟还留在国公府中?” 萧思睿问:“有好几个呢,你问的哪一个?” 瑟瑟:“……”敢情还不止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燕·小醋坛子·瑟瑟:你死定了! 萧·脊背莫名发凉·舅舅:论娶到小娇妻的幸福与烦恼~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 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林亦槿今天也是世最可12瓶、双鱼座10瓶、美人师兄~8瓶、狮子1瓶、夜深容易睞1瓶、我是大大1瓶、殢人娇1瓶、易轻尘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92章 萧思睿话一出口,看到瑟瑟的脸色变了,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不开心?” 瑟瑟“哼”了一声,重重一扯,将他的腰带扯下。萧思睿的外袍散开,她板着脸踮起脚尖,将他外袍除下。想退后时,被他扣住了腰肢。 萧思睿见她一副气鼓鼓的模样,低头凝视着她,声音柔和下来:“怎么了?” 瑟瑟扭头不理他。 萧思睿又好气又好笑,干脆单手把她抱起,像从前一样,将她抱坐于腿上,揽住她问:“有什么话不能和九哥直说吗?” 瑟瑟道:“我不想和你说话。”偏语调软软,模样娇娇,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萧思睿见她乖乖地坐在自己怀中,生闷气的模样活像个赌气的孩子,心仿佛被什么轻轻戳了下,一下子软得不可思议。 她不肯说,他便回想刚刚两人说的话,心中一动:“你在介意我从前的那些丫鬟?” 瑟瑟道:“我听说人家长得美貌得很。” 萧思睿怔了怔:“你就为这个不高兴?”见她脸色一沉,他心里一个咯噔,福至心灵,描补了一句,“就算再美,也比不上我们瑟瑟。” 瑟瑟看向他,他眉目端凝,神色严肃,仿佛说的不是情话,而是天地间的至理一般。 她莫名窘迫起来,偏过头道:“听说她二十岁都不嫁,就是为了等你。” 萧思睿听出来了:“你说的是香蓝?” 香蓝,香蓝,叫得好不亲热。瑟瑟心里一堵,试图跳下他的膝头。 萧思睿这才闹明白她生气的缘由,加了几分力扣住她,讶然问道,“你在吃醋?”小丫头浑身的酸味都快溢出来了。 瑟瑟羞恼:“是又怎样?” 说也奇怪,前世她嫁陈括,陈括有皇后,有其他妃嫔,她从来没有难过过,她一度以为自己真是个贤良大度的好姑娘;没想到如今,仅仅是听说他有个准备收用的丫鬟,她就不舒服起来了。 说她悍妒就悍妒吧,他要真敢收用别人,她就,她就再也不要看见他了! 他蓦地笑了起来,低头亲了亲她的额角,“傻瑟瑟。” 瑟瑟伸手挡住他唇,恼道:“你还敢高兴!” 他眸中笑意融融:“嗯,我很高兴。”见她又要变脸,他搂紧她,低声解释道,“香蓝不是为了等我。” 瑟瑟又“哼”了一声,抬起 下巴道:“给你个解释的机会。” 娇俏的小模样看得他心里痒痒的,偏偏心里有顾忌,不敢为所欲为。他心中叹了口气,开口道:“香蓝的心上人是归箭。” 啥?瑟瑟呆了呆,狐疑地看向他:他不会是随口拉归箭做挡箭牌吧。 萧思睿道:“归箭和香蓝很早之前就相互喜欢了,香蓝的娘杨婶却觉得香蓝容貌出挑,嫌弃归箭只是我的随身小厮,没什么出息,一心想把香蓝送入高门做妾。他们俩实在没办法,就来求着我,希望我出面暂时把香蓝留下,慢慢等杨婶回心转意。” 所以,不是归箭给他做挡箭牌,而是他给归箭做挡箭牌? 瑟瑟觉得不靠谱,疑惑地看向他:“你是他们俩的主人,你做主让他们俩在一起,杨婶还能说什么?” 萧思睿道:“事情坏就坏在,我离开镇北侯府独自开府时,给几个丫鬟都放了身契,还了她们自由身。香蓝的婚事自然该由父母做主。” 瑟瑟道:“她总不成一直这么拖下去吧。”女儿家的青春能有几何?二十岁了,再拖,就该成老姑娘了,到时候他们不急,杨婶也会起疑。 萧思睿道:“无妨,等过一阵子,归箭凭军功挣个官职,杨婶就不会挑剔了。” 军功?瑟瑟疑惑,归箭是他的侍从,他都丢了主帅之位,归箭到哪里再去挣军功?难道……她心头一紧,眨巴着眼睛问他:“过一阵子是过多久?” 他见她紧张的模样,心中怜意生起:“瑟瑟,我们是夫妻,想问什么只管大大方方地问,能说的我不会瞒你。” 瑟瑟道:“你先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萧思睿道:“不出一个月。”不待她再问,解释道,“大皇子没有行兵打仗的经验,步子又卖得太急,很快会出问题。” 瑟瑟心一沉:也就是说,不出一个月,他就会重回战场? 他看出她的担心,将她往怀中搂紧了些,宽慰她道:“你放心,我还伤着呢。再说,陛下未必会愿意让我重新领兵。高兴点,嗯?” 他注定是属于战场的。她担心也是无用。瑟瑟将头埋入他怀中,低低“嗯”了声。 萧思睿见她情绪低落,有意引开她的注意力:“香蓝的事我算过关了吧?” 瑟瑟知他用意,配合地道:“香蓝算你过关,那其他几个丫鬟呢?”是他自己说有“好几个”的。 萧思睿顿有搬起 石头砸到自己的脚的感觉,解释道:“天青嫁给了老严的二儿子,自然留在了国公府。”老严是安国公府的总管。 瑟瑟点点头,提醒他道:“你说的‘好几个’。”好几个是什么意思?那就是不是一个,也不是两个,至少得三个或三个以上。 萧思睿:“……”无奈道,“还有两个,一个是宫里赐下来的,”是天成帝明目张胆放在他身边的耳目,他想放人也不行,“另一个不肯嫁人。” 瑟瑟眨了眨眼:“对你有企图?” 萧思睿不作声了。他没有在婚前把人处理掉是他失策,他认栽。实在是他常年在战场,早就把那个丫鬟忘到脑后了,瑟瑟要是不问,他压根儿就想不起有这么一号人。 瑟瑟笑眯眯地伸手戳他的胸口:“九哥,你怎么不说话了?” 萧思睿叹气:“你要是笑得不这么假,眼睛里不冒凶光,我大概就敢说话了。” 瑟瑟:“……”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了! 萧思睿见她横眉怒目的模样,忍俊不禁:她怎么能这么好玩。 他还敢笑?瑟瑟恨得没法子,一口咬上他的左肩,手掐住他腰间软肉,狠命一掐。 他倒抽一口气,几乎立刻就有了反应。 瑟瑟和他贴得近,第一时间感受到,简直不敢相信:这样你都能有感觉! 她又羞又窘,恨恨地伸手一推,跳离了他。这一回,他没有再禁锢住她,反而顺势松手,闭上眼缓缓平息自己。 瑟瑟望着他,从昨天就有的诡异再度泛上心头。她一点点皱起眉来:他们已经是夫妻了,他强行忍耐的举动实在反常。 她心念转动,重新靠近他,伸手去解他中衣。他一把攥住她,闭眼道:“瑟瑟,明日要回门,你确定要继续?” 瑟瑟空着的一手落到他面上,轻轻“嗯”了声。 那声音又娇又软,仿佛无数把小勾子勾住他的心弦。萧思睿心头的那蓬火几乎瞬间就被点燃,猛地将她拽入怀中。 他不想再忍了,她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他不敢碰她算什么事?也许上次只是巧合。总不成他们每次欢好,她都会想起点什么吧? 正要抱她去床上,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陶姑的声音响起:“大人。” 萧思睿的声音带上了火气:“退下!” 陶姑声音一顿,急急道:“太平州急信,北虏夜袭我北 征军大营得手,大殿下连夜出逃,韩将军生死不明。” 韩将军指的是韩奔,北征军东路的主帅。 萧思睿的动作停住,一时神情凛然。瑟瑟知道出了大事,推了推他道:“你快去看看。” 他歉意地亲了亲瑟瑟:“我去看看,你好好休息,今夜不必等我。” 瑟瑟点了点头道:“你放心。”动作迅速地服侍他重新穿好外衣。他又抱了抱她,打开房门,大步走了出去。 他果然一夜未归。 第二天是三朝回门的日子,也是燕家兄妹几个离开宁国府的日子。燕骥要回禁军衙门交差,不能在宁国府耽搁太久,燕家兄妹定了午后就启程出发。 除了回门礼,瑟瑟还给燕家每个人都另备了礼,装了满满一大车。临上车时,忽然听到一声热情洋溢的“九嫂”。 瑟瑟循声看去,就见萧怀快步走来。 萧怀是乔太夫人的老来子,萧皇后的同胞弟弟,长得和萧皇后却不怎么像。圆脸大眼,一副喜庆的模样,这次也是代表镇北侯府来参加婚礼。 瑟瑟叫了声“十五弟”,见他的两个伴当跟在身后,大包小包地拎着,露出讶色:“你这是?” 萧怀笑道:“我前日和燕三郎商量好了,今日会和他们结伴回临安,趁现在还有时间,和这边的几位大人辞个行。” 路上不太平,燕骥手下有禁军的士兵,萧怀也带了镇北侯府的护卫,两队并一队,要安全得多。 瑟瑟奇道:“你不是和魏先生说好了一起走的吗?”魏与义是为了萧思睿的伤特意赶过来的,如今萧思睿伤势稳定,魏与义也该回临安了。 萧怀道:“我已经和魏先生说了,一起走就是。” 瑟瑟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萧怀张望了下:“咦,九哥怎么不在?” 瑟瑟不动声色地道:“他有事出去一趟,我们在路上会和。”一大早,卓先生就奉了萧思睿的命令来见她,告诉她孟中原听到消息,急红了眼,连夜想要赶去太平州大营。萧思睿怕他出事,亲自带人去追他。他会尽量赶回来,赶不回来的话,就在途中会和。 萧怀不疑有他,笑眯眯地道:“原来如此。”见瑟瑟要上车,他又叫了声“九嫂”。 瑟瑟讶然看向他。 萧怀压低声音道:“陛下三日前新立了太子,九嫂可知?” 瑟瑟心头一跳:陈括终于得偿所愿了? 萧怀道:“七殿下千不该万不该得罪了九哥,这一下,大哥只怕会大失所望。你和九哥说一声,叫他心里有个数。” 瑟瑟被他搞糊涂了,萧怀这话音,难道被立为太子的不是陈括?这其中萧思睿还捣了鬼?不能吧,那日,萧以娴明明信誓旦旦地向陈括保证过,萧家会全力支持他。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送你小花花26瓶、彭彭彭彭阿笪10瓶、一诺10瓶、双鱼座8瓶、仙女今5瓶、我是大大1瓶、易轻尘1瓶、昀砚色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93章 燕家临时落脚的宅院离萧家隔了三四条街,不远也不近。萧思睿还未回,瑟瑟回门的车马在中途等了一会儿。 街道上熙熙攘攘,正当热闹,前线败绩的消息还未传来,府城中依旧一派太平景象。 瑟瑟想到萧怀告诉她的消息,有些不明白萧思睿是怎么想的。 半个时辰后,车门打开,萧思睿一脸冷峻,跨了进来。 他满身的肃杀之气尚未收敛,高大的身形形成深重的阴影,将她彻底笼罩。 瑟瑟很久没见过他这般模样了,心里一咯噔:“人没有追回吗?” 萧思睿道:“追回来了。”看了瑟瑟一眼,意识到自己吓到她了,神情缓和下来,“你莫担心,我只是有些累。” 瑟瑟想到他一夜未睡,建议道:“要不,你在车上睡一会儿,我们晚些再过去。” 他摇了摇头:“去迟了失礼。何况,舅兄们午后就要出发,我们到得太迟,耽搁他们的行程。”他在瑟瑟身边坐下,“等送走他们,我再回去补眠。” 瑟瑟知他说得有理,想了想,伸手蒙住他眼睛道:“那你先眯一会儿,到地方了我叫你。” 眼睫上的触感温软细腻,他心头一荡,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没有再吭声,接受了她的好意。 脑中却是纷纷乱乱。 太平州大军遭袭的情况比料想的还要糟糕。北虏大军从和州和无为军交界处连夜渡江偷袭,大皇子在那里竟没有安排巡逻的士兵,大陈驻军丝毫没有防备,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北征军因为大皇子先前的排除异己及清洗原就人心浮动,关键时刻,大皇子不是想办法稳定军心,反而仓皇出逃。中军群龙无首,越发混乱,兵败如山,连带着左军大营也被冲击,韩奔至今下落不明,极有可能被俘虏了。 大皇子这个蠢货,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北征军交到他手中不足一月,就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 这一切,虽然早在他预料中,然而真到了这一天,他知道自己一手打造的北征军遭此败绩,听闻曾经的同袍,曾经的下属或死或伤,心头依然感到了深深的压抑。 这一切,原本都可以避免的。如果大皇子不是这么愚蠢;如果自己没有为了自保借故放弃主帅之位…… 正当心潮起伏,瑟瑟轻柔的声音响起:“到了。”萧思睿睁开眼睛,看到了怀中人明亮的杏眼,浅浅的梨涡。 纷乱消退,心中重新清明:这是他唯一的选择。他有自己要守护的人,上一世,他为了大陈,为了北征军放弃了她;这一世,他既娶了她,便要为她遮风挡雨,护她一世平安,予她无限尊荣。 何况,他若贪恋主帅之位,连自己都保不住,又何谈保住北征军?上一世,他被陈括忌惮、排挤,北征军同样遭到了惨败,孟中原惨死,韩奔下狱,他自己也差点送了性命。若不是瑟瑟救了他,他大概早就化为一坯黄土了。这一世,他不能再让她跟着他担惊受怕。 瑟瑟微讶的声音响起:“你发什么呆啊?唔……” 他低下头,眷恋地含住她饱满的红唇。 瑟瑟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呆愣愣地看着他。他低低道:“我想你了。” 低沉的语声伴着浅浅的呼吸拂过她的红唇,瑟瑟心跳失速,脸不自觉地烧了起来,一时全然无法反应,只能任他一点一点加深这一吻。 魂飘意荡间,外面响起燕驰欢快的声音:“来了来了,可叫我好等。” 瑟瑟身子一僵,他略略放松她,抵着她的唇道:“回头继续。” 瑟瑟面红耳赤,低着头帮他整理压乱的衣襟。他先下了车,抱月过来要扶瑟瑟下车,他摆了摆手,向车上伸出手来,瑟瑟赧然,将手交给他,任由他将自己扶下车。 燕骥、燕驰和燕晴晴都在门口等新婚夫妇,见此情状,燕骥和燕晴晴都欣慰不已,只有燕驰满心吃味。 一大早,燕驰就心急如焚地跑到大门口等人。好不容易等到了,却看到这一出。他打量妹妹的气色,见瑟瑟脸色红润,眉眼带笑,略略放下心后开始心堵:才出嫁三天,妹妹的眼中就都是夫君,好像一点儿都不想他? 燕骥不明白他这些纠结的心思,叫燕驰陪他招待萧思睿,让晴晴和瑟瑟姐妹两个说些私房话。 燕驰一万个不情愿:他们下午就要启程离开了,他只想多陪陪妹妹,压根儿不想招待这个害得妹妹这么早就出嫁的,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妹夫! 满腔抵触却在瑟瑟对他灿烂一笑,亲昵地喊了声“三哥”后尽数消散。 罢了罢了,妹妹已经嫁给了妹夫,轻怠妹夫就是给妹妹没脸,他怎么着也不能让萧家人以为燕家不待见妹妹,只得打起精神招待这个抢了妹妹的家伙。 燕晴晴领着瑟瑟去了自己住的屋子,先问她萧思睿待她怎么样。其实不问她也都明白,瑟瑟是萧思睿 亲手扶着下车的,两人一瞬间的眼神交流当真是羡煞旁人。 瑟瑟打量她的屋子,见屋子空荡荡的,四壁雪洞也似,连床铺都已收走,知道阿姐已将东西都收拾了到行囊中,准备出发。想到马上就要分别,她心里充满了不舍。萧思睿暂时不会离开宁国府,下次再相见,不知是何时了。 她将要带回家的礼物一一交代给燕晴晴。看着阿姐坐在那边,耐心地听着她絮絮叨叨,心中的酸涩再也压抑不住。她嫁人了,从此后,和曾经的家人再也不能朝夕相处。 “阿姐。”她将头枕到燕晴晴肩上,闷闷地道,“我会想你的。” 燕晴晴也不舍得很,姐妹俩从小一起长大,亲密无间,不是亲生,胜似亲生,然而以后的路,有另一个人陪着妹妹,她再不能陪着妹妹一起走了。 她见瑟瑟伤感,打起精神来,笑道:“不要难过,以后你总要回京,我们还能相见。说些开心的事吧。比如说,你什么时候能给我添个小外甥?” 瑟瑟红了脸:做那种事又疼又羞耻,可要真能得个她与九哥的孩子,似乎也很不错?就是不知道,得做几次才能成功? 燕晴晴看她模样,笑了起来:“哎呀呀,我们瑟瑟害羞了。” 瑟瑟不服输,反问她道:“那阿姐什么时候可以给我添个姐夫?我也想要小外甥。” 燕晴晴一怔,脸上笑容慢慢消失。 瑟瑟后悔起来,搂住她道:“阿姐,对不起,我不该提的。” 燕晴晴回过神来,落落大方地笑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承你吉言,希望阿姐很快能给你添个姐夫。” 瑟瑟来了兴致,拉着燕晴晴悄悄问:“阿姐,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帮你物色物色?” 阿姐前世过得不好,今世好不容易摆脱赵安礼那个渣,一定要找个能让她幸福的。 燕晴晴只是笑:“小鬼头,长本事了,连媒人都会做了。” 瑟瑟道:“阿姐,我是说真的。”萧思睿认识的人多,一定能找到可靠的儿郎。 燕晴晴知道她是一番好意,揉了揉她的发:“我如果有喜欢的人,自己搞不定,一定请你帮忙。” 午膳过后,离别的时刻终于到了。行李早就收拾好了,就等着主人出发。萧怀和魏与义会与他们在城门口会和。 瑟瑟目送着车队远去的背影,红了眼圈,等到再也看不见了,终忍不住,一上马 车,就伏在萧思睿怀中无声地哭泣起来。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有了嫁人的感觉。 她泪眼婆娑地瞪着萧思睿:“都怪你,好好的受什么伤?” 萧思睿知道她对家人有多眷恋,否则,上一世她也不会因为燕家人的死恨他入骨。见她伤心,他心中隐隐发疼。 结果她下一句就叫他黑了脸:“如果你没受伤,我就不用嫁到这里,还可以在家中多赖两年。” 萧思睿的心口顿时堵得慌:“瑟瑟不想这么早嫁给我?” 她心中满是离愁,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他的声音冷了下去:“原谅瑟瑟喜欢他们更胜于我?” 瑟瑟怔了怔,皱眉看向他:哪有他这样比较的? 他面色淡淡:“你离开他们嫁给我舍不得,为了陪他们推迟嫁我就舍得了?”在她心中,她的娘家人还是比他更重要吗?如果再来一次,她是不是还会为了他们毒杀他? 瑟瑟不高兴地道:“你在无理取闹些什么?”她嫁都嫁了,他还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萧思睿眼神暗了下去,忽地埋下头,狠狠地在她脖颈上吮了一口。瑟瑟只觉又疼又痒,又有隐约的酥麻之感,“哎呀”一声,叫道:“你做什么?” 萧思睿道:“无理取闹。” 瑟瑟:“……”他被人替换了吧,还是睡眠不足后遗症,怎么感觉忽然变得幼稚起来了?瑟瑟不想和他闹起来,伸手抵住他,身子往旁边挪了挪,试图离他远些。 他神情微沉,手臂蓦地收拢,紧紧将她困于怀中。瑟瑟想要推开他,哪敌得过他的力气。气得直捶他的胸口。 他任她出气,只当挠痒,等她没了力气,动作慢慢停了下来,柔声问道:“还气吗?” 她扭过头不理他。他低下头,灵活的唇舌覆下,在她雪白的玉颈上放肆游走。瑟瑟浑身酥软,战栗不止,发出的声音支离破碎:“混,混蛋,这是,在,马车上。” 他额角汗出,声音喑哑:“你咬住我肩膀,不要发出声音。”说话间,探入她的裙底,发力一扯。 身下一凉,瑟瑟在迷乱中清醒了几分,挣扎起来:“你做什么?” 他粗糙的大掌滑过她细腻如瓷的雪肌,气息不稳地道:“瑟瑟,我想你了。” 瑟瑟想起今早在马车上,他说过同样的话,想起昨夜被打断 的那场欢事,心头一悸,抗拒之念不知不觉消散,身子柔软下来。 这场无声的欢事持续到马车到家还未结束。瑟瑟面色酡红,额发被细密的汗水打湿,早在一次又一次的欢愉中失了神。萧思睿见她软得不成样子,怜意横生,吩咐了下人都退开,将瑟瑟抱起,衣服都堆在她身上,又找了件斗篷将她整个人裹住,直接将人抱回了内室。 斗篷散开,雪肌红被,交相辉映,活色生香。他意犹未尽,攥起她纤细的脚踝,绮念又起。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波横流,媚态毕露,秀致的眉却一点点锁紧,轻声问道:“睿舅舅,你为什么要把我锁起来?” 声音带着事后的娇媚婉转,却叫他一下子如堕冰窖。 作者有话要说:舅舅:吓痿了! 看看自从成完亲,洞完房后就狂掉的点击和评论,我,万分担心舅舅和瑟瑟第二次之后,又有一大批宝宝要离我而去了(┬_┬)哼,果然不该让舅舅成为我第一个新婚夜就吃到肉的男主的!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づ ̄3 ̄)づ╭:双鱼座10瓶、325994155瓶、狮子1瓶、易轻尘1瓶、starbase1瓶 第94章 她已经很久没有叫过他“睿舅舅”了。 前世她这么喊他时,带着挑衅与厌恶的模样浮现脑海,萧思睿指尖冰凉,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浑身血液仿佛冰封。 “瑟瑟……”攥住她脚踝的手不知不觉松开,任她笔直修长的腿儿掉落,他轻轻唤她,声音干涩。 他没有否认!瑟瑟蹙眉,拢了拢斗篷,试图坐起,却是身下酸软,娇慵无力。这个家伙刚刚折腾得也忒狠了些。 他见她娇怯不胜的模样,弯腰,伸手将她抱入被子,掖了掖被角,放柔声音:“你好好躺着,这样也能说话。” 瑟瑟问:“那些记忆是真的?” 他没有马上答她,问道:“你想起了什么?” 瑟瑟的脑袋突突地疼,抬起一手,按住胀痛的额角,闭着眼睛回想,声音轻得仿佛微风拂过:“显阳殿,围柱的锦缎,雪白的地毯,我脚上锁着银链子,一动作就会响动……” 纵情后的脑中有片刻的空白,之后,曾经闪现的片段与现实重叠,连贯成了香艳异常的画面。 屈辱的银铃声不绝于耳。她穿着薄纱,赤着双足,被他狠狠压在地毯上,掐着锁着银链的纤细脚踝肆意妄为,绣着龙纹的帝王常服散落在一旁。有时她恨极,会讽刺地喊他“睿舅舅”,轻易挑动他的怒气与暴虐。 他和她的前世,不是她以为的两情洽洽,而是充斥着屈辱、强迫与不堪。 她喃喃问他:“我改嫁于你,你为什么要锁住我?” 他沉默半晌,缓缓开口:“你是陈括献给我的。” 瑟瑟愕然:所以,这才是他不肯告诉她的原因?她是陈括献给他的,自己并不愿意。她望向他,不敢置信:“我不愿意,你就将我锁起来?” 萧思睿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瑟瑟神情冷下,挣扎着要坐起,他按住她,涩然开口道:“对不起。” 瑟瑟怔了怔,他艰难地道:“我以为你是愿意的。” 瑟瑟一下子怒了:“你会喜欢被人锁着?” 他苦笑:“我以为你会愿意改嫁我,没想到……” 他进临安城的当天,已经是太后的萧明润就亲自来见他。昔日最亲密的姐弟成为敌人,他当时不是不愧疚的。镇北侯府对他恩重如山,这个姐姐更是一直悉心栽培他,爱护他,他最后却颠覆了她儿子的江山。 但他,别无选择。他不反,死 的就是他。 萧明润向他提出,用燕瑟瑟换陈括的平安。他当初一再拜托萧明润照顾瑟瑟,对方早知他对瑟瑟有多在意。 他一开始没有同意,陈括是瑟瑟自己选择的丈夫,他害她伤心欲绝,没有资格再去打扰她。 萧明润却说,瑟瑟一直忘不了他,嫁给陈括半年多,从来不肯主动邀宠,偶尔还会向她打听他的消息。她说,这是他得回瑟瑟的最好机会,如果他顾忌世俗之见,便是辜负了瑟瑟对他的情意。 最后,萧明润告诉他,如果他愿意,瑟瑟已经换上了闺中时的衣裳,在承香殿等他。 他终究还是去了承香殿。 螭纹夔身碧玉熏香炉中香烟袅袅,山水纹汉白玉座屏后,瑟瑟和衣躺在暖玉榻上,显得有些孱弱,一头如墨青丝散落在玉枕,精致的小脸比玉枕更加光洁莹润。 只是一眼,便叫他再也生不起拒绝的念头。 他已经错过了她第一次,再不想错过第二次。 他问她是否愿意留下?她没有做声,他只当她害羞默认了,一时心中充满欢喜。哪怕她因他的亲昵举动一巴掌打在他手上,他心中也只有喜悦。 她没有把他当成九五之尊的新帝,而是如从前般肆意。 他给了她三天时间适应身份的转变,三天一到,他再也忍耐不了,临幸了她。 那是噩梦的开始。 事后,她听从陈括留下来的宫人的唆使,服下了绝育的药物。流血不止,气息奄奄的模样,他至今想来犹肝胆俱裂。 他终于知道,她是不愿意的,不愿意改嫁,不愿意跟他,不愿意为他诞育子嗣……甚至宁愿去死。然而,他已经放不下她了,明白残酷事实的一瞬间,他彻底疯狂了。 他诛杀了承香殿的所有宫人,亲手在她玉足上戴上银链,将她锁在了显阳殿,所有的柱子都用锦缎包着棉絮包了起来,地上用上最柔软的地毯,不让任何锐器出现在她身周……杜绝了一切她寻死觅活或者逃离他的机会。 整整三年,他强迫她和他欢好,以为他能留住她,软化她,换来的却是她的刻骨仇恨。 直到这一世,她心甘情愿地嫁给他,他尝到了两情相悦的滋味,才明白过来:当初,他错得有多么离谱。 瑟瑟静静地听着他的诉说,有些恍惚。脑海中,越来越多的片段闪现,脑中骤然疼痛起来,她低吟一声,捧住了额头,冷汗 涔涔。 萧思睿大吃一惊:“你怎么了?” 她疼得说不出话来。 萧思睿再也顾不得别的,大声叫“陶姑”。魏与义回京了,陶姑作为他半个弟子,颇得他几分真传,又一直照顾瑟瑟,最清楚瑟瑟的身体情况。 瑟瑟醒的时候天已擦黑,锦帐低垂,帐外昏黄的烛光透入,滤成暗红色的光影。 原本凌乱片段的记忆在萧思睿的叙述中连成了片,如今想着,却依然有隔了一层雾般的感觉。萧思睿说她恨他,她却忆不起恨他的心情,总觉得这些记忆中似乎还缺了什么。她会因为陈括不愿意和他在一起吗? 刚这么一想,脑袋又开始突突地疼,她不敢再想下去,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发现自己身上已被清理过,换上了干净轻薄的寝衣。 陶姑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夫人醒了?” 锦帐掀开,露出陶姑的面容,她看向瑟瑟,脸色微变:“怎么脸色又不好了?”伸手为她诊脉。 瑟瑟随她折腾,往她身后看,没有看到别的人,皱眉问道:“大人呢?”他该不会是因为她想起前世的事,不好意思见她了吧? 陶姑道:“大人衣不解带,照顾了夫人两天两夜,见夫人情况稳定下来,才离开的。” 两天两夜?瑟瑟吃惊,她昏睡了这么久? 陶姑道:“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您就像被魇着了,醒不过来,睡不安稳,一直嚷嚷着头疼,把奴婢们都吓坏了。大人把府城中的大夫全找来了,还差点叫人去把魏先生追回来。” 还好夫人的情况总算稳定下来,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否则,照大人那模样,大家都得完蛋。 瑟瑟迟疑了片刻,问道:“大人去休息了吗?” 陶姑摇头:“大人只休息了一个时辰,就召集人马出府去了。” 照顾了她两天两夜,休息一个时辰就出府,什么事这么心急火燎的,他还要不要顾好身体了?瑟瑟愕然:“他去做什么了?” 陶姑摇头:“奴婢不知,要不奴婢去卓先生那边问问?” 瑟瑟道:“天色不早了,明天再说吧。说不定明天他就回来了。”她心里有些别扭,想起前世那一笔账,忽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 陶姑应下,又想起一事,笑道:“有件喜事,奴婢还未禀告夫人,朝廷的诰命下来了,夫人受封为正一品安国夫人。” 瑟瑟惊讶:“这么快诰命就下来了?”她刚刚成亲,通常总要夫家再三请封,朝廷的诰命才会下。一开始还要打个折扣,封个郡夫人、郡君之类的。如今却直接封了她一品国夫人,萧思睿的面子还真不小。 陶姑道:“恭喜夫人了。”正一品的诰命,外命妇中,除了公主郡主那些皇家人,已是顶了天的品阶了。 瑟瑟含笑:“该赏你们。”这的确是桩喜事。祖母和母亲到现在也才是三品淑人,这还是父亲升了盐铁副使,朝廷格外加恩。 陶姑道:“大人已经代夫人赏过了。庞夫人还有知府夫人她们几个都派了人上门恭贺,知道夫人身体不适,说过几日再亲自过来。” 瑟瑟道:“生受她们了。等过几日,我下帖子请她们,一并感谢。” 萧思睿又是一夜未归。 等到第二天下午,他还没有回来,瑟瑟坐不住了,亲自带着陶姑去见卓先生。卓先生也不知道萧思睿去做什么,只知道他临走前交代了去处理一些私事。 什么样的私事,连卓先生都不方便知道? 瑟瑟心中又是失望又是疑惑。正要回内院,忽听外面一阵嘈杂,一个护卫匆匆走进来,向他们禀告道:“夫人,卓先生,大皇子来访。” 大皇子?那个接替萧思睿掌管北征军,刚刚吃了大败仗的大皇子?他不想着赶快收拾残局,扳回败局,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瑟瑟看向卓先生,见他也露出了讶色,沉吟片刻,问道:“你有没有告诉他大人不在府上?” 护卫道:“说了,大皇子说,大人不在,他拜访夫人也是一样。” 卓先生道:“夫人身体不适,不宜见外客。” 护卫道:“小的说了,可大皇子说,大人是皇后娘娘的弟弟,也就是他的舅舅,夫人是他的舅母,舅母身体不适,他正该探望。”也就是说,非进来不可。 卓先生脸色微变:“他带了多少人?” 护卫道:“七八十个,人人骑马带甲,将我们前后门都堵了。” 卓先生的脸色难看起来:“大皇子有备而来,只怕来者不善。”却不知他究竟想做什么? 另一个护卫匆匆走进,将一个蜡丸递给卓先生道:“先生,紧急密信。” 卓先生将蜡丸捏开,展开一看,神情一变:“原来如此,大皇子怕不是疯了?” 瑟瑟不解。 卓先生苦笑着指向密信:“这是我们安插在大皇子身边的人传回的。大皇子遇袭大败,丢了大军一路逃窜,他没本事收拾残局,又生怕被陛下问罪,就将主意打到了大人头上。” 大皇子的如意算盘,便是叫萧思睿助他重整大军,反败为胜。 然而萧思睿是何等人也,怎会愿意为他做嫁衣裳?大皇子无计可施之下,竟接受了黄义成出的歪主意,打算将萧思睿的一众幕僚全部劫走,迫使萧思睿屈服。 就算萧思睿不屈服,也好强迫幕僚们帮他出谋划策。 他特意挑了萧思睿不在的时候上门。 瑟瑟听得目瞪口呆:大皇子脑子有坑吗?他要真敢这么做,萧思睿和他手下的这帮幕僚不整死他已经算手下留情了,怎么肯帮他? 不过想想他自接手北征军后做的那些混账事,还倚重黄义成这种人,大概真是个脑子有坑的。在京城的时候,没遇到什么事,可一点儿都看不出。 护卫问:“先生,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卓先生道:“守住门,拖得一时是一时,无论如何不能让大皇子的人马上进来。另外,即刻通知其他人都躲入密道。想办法给大人传信。”又急急催促瑟瑟道,“夫人也先躲一躲吧,休让他们冲撞了您。” 瑟瑟问:“先生不躲一躲吗?”卓先生是幕僚之首,正是他们最大的目标。 卓先生道:“属下走了,谁来主持大局?” 瑟瑟道:“先生若是被大殿下抓了,才是无人主持大局,还会让大人陷入被动。” 卓先生默然。瑟瑟又道:“先生跟他们一起躲一躲,我留下会会大殿下。” 卓先生失声道:“不可!” 瑟瑟道:“我有诰命在身,又是女眷,大殿下除非想和大人结下死仇,否则不会拿我怎么样,正好给你们争取时间。” 瑟瑟不是不害怕,但她想得很清楚:女眷名声攸关,大皇子若敢劫她,便是和萧思睿结下难解之仇了。他是想解除危局,又不是想和萧思睿结仇,但凡有些脑子就不会这么做。 她留下来,比卓先生留下来安全多了。 卓先生还是摇头:“不行……”大人临走前把夫人托付给了他,怎么能反叫夫人因他们涉险? “先生,”瑟瑟打断他的话,声音严厉起来,“你该知这是最好的办法。休要磨磨唧唧,延误时机。大人曾经说 过,我的话便如他一般,你是要违抗大人的吩咐吗?” 话说到这份上,卓先生哪能违抗。他也是个有决断的人,见瑟瑟主意已定,不再迟疑,施礼道:“属下领命。”匆匆而去。 瑟瑟又问陶姑:“你贴头痛的膏药呢,找两贴给我贴上,做做样子。” 陶姑道:“奴婢恰好带了两贴。”取了给她贴上。 瑟瑟见一切都安排得差不多了,深吸一口气,沉下心来,吩咐护卫道:“开门,请大殿下正堂相见。”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有宝宝在问什么时候完结,后面大概还有几万字的内容,估计下个月初正文就能完结。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顾云虓35瓶、金18瓶、双鱼座10瓶、tutu5瓶、老鹅1瓶、易轻尘1瓶、狮子1瓶、错过的补回来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95章 萧府大门打开,大皇子穿一身玄色铁甲,脸色阴沉,神情憔悴,高踞于马上。身后的亲兵披甲执锐,围拱四周,却大多数满面尘土,有的身上还有未来得及清理的血污。 瑟瑟上一次见大皇子还是在屏山苑,当时她受长安公主邀请去屏山苑骑马,萧思睿以和大皇子相见为借口,也赶了过去。 印象中,大皇子正当盛年,眉目俊秀,神情骄矜,颇有皇族的傲气与贵气。 此刻,见到眼前这个面上添了一道伤,神情暴躁,灰头土脸的青年,以及他身后比他更显狼狈的亲兵,瑟瑟藏于袖下的手下意识地攥紧片刻。 这是一支仓皇出逃的疲兵,也是一支走投无路,孤注一掷的哀兵。逼到极处,什么事都可能做出。而萧思睿和他的幕僚,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瑟瑟深吸一口气,扶着抱月的手,向大皇子行了一个福礼:“臣妇见过大殿下。” 大皇子焦躁不安的目光落到她面上,皮笑肉不笑地道:“萧夫人好大的架子。”他好歹是堂堂皇子,登臣子之门,竟然被关在门外许久。大皇子的心中满是怒气与郁气,若不是担心打草惊蛇,他早就下令砸门了。 瑟瑟从容道:“臣妇身体不适,仪容不整,不敢径直来见殿下,梳妆打扮耽搁了些时间,还请殿下见谅。” 大皇子见她两侧太阳穴果然各贴着一贴膏药,一把如檀的青丝下,巴掌大的雪白小脸不见血色,偏偏杏眼清澈,神情真挚,原本的一腔怒气倒发不出了。 屏山苑时,他就知瑟瑟是个美人,就是稚嫩了些。没想到半年不到,美人儿嫁给了萧思睿,倒越发动人了。 他神色稍霁:“夫人身体不适,倒是我莽撞,错怪了夫人。”他翻身下马,随手将马缰丢给身后的亲卫,向宅中走来,仿佛不经意地问道,“萧大人不在家,怎么几位先生也都不见?” 男主人不在,女主人即使出来待客,一般稳妥起见,也会请人作陪。萧思睿孤身在宁国府养伤,萧家其他男丁都不在,这种情况下,通常会请出他的门客作为陪客。 瑟瑟微笑:“殿下来得不巧,大人有事不在,几位先生难得得了闲,相约去敬亭山看红枫了。” 大皇子一怔。狐疑的目光落到瑟瑟面上,这么巧? 瑟瑟神色自若,伸手示意,客气有礼:“大殿下,请入内奉茶。” 大皇子从她面上看不出任何破绽,心念转了几转,脚步一顿 :“既然萧大人与众位先生都不在,吾与夫人单独相见,多有不便。暂且告辞,待萧大人回来,再来拜访。”说罢,转身向门外走去,重新翻身上马。 马队绝尘而去,瑟瑟下令关上府门,微微松了一口气。她想了想,吩咐护卫道:“通知卓先生他们,立刻从密道转移,大人回来前都休要再回。” 护卫首领梁有功不解:“大殿下不是已经走了吗?” 瑟瑟道:“他们此刻应该是去了敬亭山找人,找不到人就会知道上当了,还会再回来。就算现在,他说不定也留了眼线。” 梁有功怔了怔,亲自带着几个护卫绕着围墙巡视一圈,变了脸色,回来向她禀告道:“夫人所料不差,前后门都有人盯着。” 果然不出所料!这个时候,这位殿下倒不犯蠢了。 梁有功请示道:“夫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瑟瑟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还能怎么办?“掩护好先生们转移,其他的,走一步看一步吧。”这个时候就算将大皇子留下的眼线抓起来,也没什么用了,反而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大皇子再不济,跟着他的也是军中精锐,人数也占优势,要对付萧府剩下的这些人,可以说是稳操胜券。 瑟瑟心里叹口气,前所未有地思念萧思睿:他究竟去了哪里,什么时候能回来? 大皇子回来的比她想象中更快。刚用过午膳,府门又震天响起来。好在,几位先生都悄无声息地转移到了萧思睿秘密置在七条巷的宅子,暂时安全了。 瑟瑟很快从内院出来,面沉如水地看着大门方向,抱月和陶姑两人紧紧跟着她,露出担心之色。 梁有功也赶了过来,垂手立在瑟瑟面前,恭敬地问:“夫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今日一系列事下来,他不知不觉就心生信服,把瑟瑟当成了主心骨。 瑟瑟道:“派人回绝大殿下,就说家中无男子,我身体又有恙,不便招待。” 梁有功道:“大殿下只怕会硬闯。”他们人少,对上大皇子着实没有胜算。若夫人有什么损失,他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瑟瑟微微一笑:“要的就是他硬闯。”众目睽睽之下,大皇子趁着男主人不在强闯萧府,上门欺压妇孺,先就输了理,这官司就是打到天成帝面前她也不怕。 梁有功不明白。 瑟瑟没有解释,只道:“待会儿看我的眼色行事。” 几句话的工夫, 饱受摧残的大门终于受不住不住的冲击,轰然倒下。大皇子面如锅底,在亲兵的簇拥下,踏着门板走了进来。这回,他身后还多了一个三角眼,倒挂脸的肥胖男子。 梁有功看到新出现的肥胖男子就露出了厌恶之色,低声告诉瑟瑟道:“那位就是上回来追捕孟将军,被大人赶走的黄义成。”这位上次向丧家犬一样跑了,这回大概是知道大人不在家,胆子又大了起来。 瑟瑟目光掠过黄义成,落到倒下的门板上,蹙眉看向大皇子:“殿下这是何意?” 大皇子神情阴沉,目中如有火烧:“萧夫人骗得我好苦,叫我扑空一场。” 瑟瑟不动声色:“殿下这话何意,我怎么不懂?” 大皇子见她装傻,勃然大怒:“敬亭山中,根本没有几位先生的踪迹,你敢骗我!” 瑟瑟面不改色:“许是几位先生游玩过后离开了?”他这点怒气,比起萧思睿生气的模样委实是小巫见大巫,连萧思睿她都不怕,怎么可能在这位面前露怯? 大皇子越发恼怒:“你还想骗我?” 瑟瑟叹息:“殿下不信我,我也没法子。” 大皇子见她始终未露怯意,倒疑惑起来:难道她当真没有骗他?一时脸色阴晴不定起来。黄义成见状,上前一步,在他旁边小声道:“殿下,人肯定藏在这里,属下刚刚派人向周围的人打听过,今日无人见到几位先生离开萧府。” 大皇子看向瑟瑟:“萧夫人,你还有何话可说?” 瑟瑟还是那句话:“殿下不信我,我也没法子。” 黄义成道:“萧夫人,殿下看在萧大人的面上敬你几分,你却在殿下面前屡次虚言,还有没有把殿下放在眼里?” 大皇子的怒气一下子上来了:“萧夫人,休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下令道:“她不肯说,便给我搜!”等他把人搜出,看她还敢不敢嘴硬? 梁有功大怒,手按到佩刀上,就要拔出。瑟瑟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梁有功一愣: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她竟要任人欺负吗? 瑟瑟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对大皇子道:“殿下如此不依不饶,气势汹汹,可是几位先生犯了什么事?” 大皇子一愣:“那倒没有。” 瑟瑟道:“既然几位先生没有犯事,我夫君好歹是堂堂一品国公,殿下无故搜查我们府邸,是何道理?就不怕御史台参上一本? ” 大皇子又是一愣,面露犹豫之色。 黄义成见状忙道:“殿下,搜查之罪再大,也不会大过战事失机之罪,殿下只要能反败为胜,这些细枝末节,陛下岂会在意?可若不能……” 他没有说下去,大皇子心下一凛,再不迟疑,下令道:“给我搜!” 瑟瑟望向黄义成,眼中闪过冷光,这位处处挑唆,可真行啊,他这是伺机报复先前萧思睿折辱、驱赶他的事吧? 梁有功带人阻拦。到底敌不过大皇子的人多,一拥而上,把他们几个护卫裹在其中,动弹不得。 瑟瑟眼见局势失控,高声道:“且慢!” 黄义成笑得得意:“萧夫人识相的话,还是请诸位先生自己出来吧。” 瑟瑟正眼也不看他,沉声对大皇子道:“殿下若不信我的话,不妨派人去几位先生居住的南院看一眼,人在不在,一看便知。何必非要搞得彼此难看?” 这话有理。不到万不得已,大皇子也不想搞得太难看。他想了想,指了身后的两个亲兵道:“你俩过去看看。” 两个亲兵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回来,自然是一无所获。 大皇子眉头皱起,征询地看向黄义成。黄义成道:“殿下,南院虽是先生们的居处,先生们可不一定藏在南院。” 大皇子瞿然一省,吩咐道:“其它地方也去看看。” 瑟瑟藏在袖下的手捏紧,吩咐梁有功道:“把外院各处门都打开,让大殿下好好看看。” 她的心中怒到了极点,却也清楚:敌众我寡,硬碰硬于事无补。与其让对方乱撞乱闯,闹得不可收拾,不如忍一时之气,主动退让一步,把事态控制在可控范围。 大皇子见她识相,露出笑来,刚要答应。黄义成开口道:“等一等。”得意洋洋地看向瑟瑟,“夫人是不是还忘了一处地方?” 瑟瑟压根儿不理会他。 黄义成脸上挂不住,对大皇子道:“殿下,萧夫人若真有诚意,该把内院也放开给我们看。” 瑟瑟的脸色沉了下去。梁有功气得浑身发抖:“内院乃女眷居所,岂容尔等随意进出窥伺?何况,几位先生都是守礼之人,岂会擅入女眷居所?” 黄义成道:“那可不一定。越是不可能的地方,藏人岂不是越容易?” 大皇子看向瑟瑟:“夫人可愿将内院打开给我们查看?” 瑟瑟的脸上一丝笑容也无,冷冷地看向大皇子:“殿下所求逾矩了。” 大皇子道:“若我偏要看呢?” 瑟瑟淡淡道:“殿下三思,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女眷名声攸关,被抄检内院,搁谁家都是奇耻大辱。这种事,她就算想让,也让不得。 大皇子微微迟疑。 黄义成道:“殿下,事情做都做下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大皇子下了决心,挥手道:“搜!” 瑟瑟神情一沉,眉目间皆是冷意:“我看谁敢?”随着她的话声,“铮”一声,梁有功再忍不得,带头钢刀出鞘,护在瑟瑟面前。 大皇子带来的亲兵见状,也齐齐拔刀。一时剑拔弩张,气氛紧张起来。 然而两边人数悬殊,任谁都知道,梁有功几人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 黄义成看向瑟瑟,目中皆是快意:“萧夫人若是不想被搜内院也可以,只要说出几位先生在何处,殿下自然会对夫人以礼相待。” 大皇子回过神来:他刚刚真是糊涂了,舍近求远,几位先生在哪里,这位萧夫人必然一清二楚,他只需要撬开她的嘴就是。 大皇子逼问道:“萧夫人,几位先生究竟在何处?” 瑟瑟神情淡淡:“我不是告诉了殿下,他们去了敬亭山?” 大皇子脸色冷下,事到如今,她还嘴硬? 黄义成得意道:“萧夫人,下官劝你还是识相些,否则,你这花容月貌的,万一有个损伤,岂不叫人心疼?” 瑟瑟脸色微微发白:黄义成这是在威胁她,她不说就要毁伤她的容貌?她苍白的唇紧紧抿起,一言不发。 黄义成见她害怕,越发得意,正要再度开口,一道冷沉的声音忽然响起:“我萧某人的妻子,什么时候轮到别人心疼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双鱼座10瓶、小胖喵超可耐!6瓶、我是大大3瓶、明月清风2瓶、狮子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96章 那声音不轻不重,语调平静,却如重锤击鼓,直震人心。随着语声,利箭破空之声响起。黄义成一声惨叫,扑倒在地,肩膀上,鲜红的血迅速洇出,一支短箭插在他肩头,尾羽颤颤不休。 大皇子脸色丕变,动作仿佛放慢了无数倍,缓缓转过身去。 倒塌的大门前,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人,眉如刀锋,目若冷电,气势森然。他的身后跟着一队穿着统一劲装,身姿矫健的护卫,秋风飒飒中,护卫们藏蓝劲装上的飞鸢标记清晰无比。 萧思睿,赫然是萧思睿回来了! 萧思睿一手执弓,一手搭箭,方向略转,再次对准了倒在地上的黄义成。 无形的杀气蔓延开来,轻易唤起几日前的可怕回忆,黄义成魂飞魄散,情急之下滚到大皇子身后躲起,恨不得将整个身子缩成一团。 那箭便直接对准了大皇子。 大皇子面如土色,笑容勉强:“萧,萧大人,有话好说。” 萧思睿淡漠的目光在他面上略一停留,右手弦松,利箭破空之声再起,飞箭如电,向他激射而至。 大皇子眼睁睁地看着飞箭越来越近,想要逃开,双腿发软,寸步难行。眼见飞箭已至面门,他骇得闭上了眼睛,只觉面上一疼,一股力量从他的鬓边穿过。 他被那股力量带得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一下子绊到了倒地的黄义成身上。他“唉哟”一声,向后栽去,不偏不倚,恰恰摔到黄义成身上。 手忙脚乱间,他伸手一撑,恰恰按住了插在黄义成肩头的短箭。黄义成一声惨叫,疼得差点晕过去。 大皇子却顾不得。他只觉鬓边沉甸甸的,有什么插着,脸上火辣辣地疼,伸手摸了一把,摸到了一脸的血,吓得失声惊叫起来。 萧思睿这一箭,在他脸上又添了一道伤,箭身穿过他的鬓发,插在他鬓上。若是再偏一寸,他岂不是面颊都要被射穿? 大皇子又怕又恨,又怒又怯,声音都发起抖来:“萧大人,你好大的胆子!你……” 萧思睿将弓箭交给身后的归箭,面无表情,一步步向他走来。 越近,让人心惊的杀气越明显。 大皇子眼看着他越来越近,剩下的话顿时吓回去了,抖抖索索地道:“你,你究竟想做什么?你……”他的声音卡住,眼看着萧思睿从他身旁走过,眼尾也没扫他一下,停在了瑟瑟面前。 低沉 的声音响起:“我回来了。” 瑟瑟自他出现,目光就一瞬不瞬地追随着他。看着他张弓搭箭,看着他把大皇子和黄义成吓得面无人色;看着他站在她面前,目光专注,低头看她。她的眼睛情不自禁看向他的右肩,他的伤好了吗? 她心头大石落地,蓦地一酸,更多的却是委屈:她还躺在床上,他就不声不响,一消失就是两天。 她眼眶发热,撇过头去,不冷不热地道:“妾身看到了。” 他眉心微皱,低低问道:“生气了?”她从来没在他面前自称过妾身,这是在向他撒气呢。 她抿紧嘴不说话。 他望着她贴着膏药,脸色苍白,委屈又倔强的模样,只觉心上又酸又疼,一时间,真恨不能伸手将她紧紧搂入怀中,好生怜爱一番。 他的娇娇儿,合当养在膏梁锦绣中,娇生惯宠,却因受他连累,被迫站出来应付这些豺狼虎豹。若是他再晚到些,他简直不敢想象她会遭遇什么。 心中波澜起伏,他的面上却未露端倪,吩咐陶姑和抱月:“夫人身子不好,你俩先服侍她回去休息。”眼前的情景太过血腥,不适合让她多看。 瑟瑟沉默地向他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还生他的气呢。萧思睿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看向大皇子一干人的目光越发森冷,背着手一言不发。 巨大的压力下,大皇子额角汗出,面上的疼痛似乎越发厉害。他顾不得计较黄义成刚刚拿他当挡箭牌的行为,求助地看向黄义成。 黄义成好不容易从剧痛中缓过气,心中叫苦不迭。他们怎么就这么倒霉,这个煞神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在这个时候回,把他们抓个正着? 大皇子小声催促道:“你快想个辙啊。” 黄义成没别的辙,咬牙道:“事已至此,梁子总是结下了。殿下是皇子,我们人又比他多,有什么好怕的?” 对啊,萧思睿带回来的也才十几个,人数还是他们占据优势,他怕什么? 大皇子恍然大悟,拿出气势看向萧思睿。目光和萧思睿平静得惊人的目光一触,他一个激灵,刚刚鼓起的几分勇气又不争气地消散开去。 他干脆不看萧思睿,爬起来,努力挺了挺胸道:“萧大人好威风,竟敢射伤本殿下,就不怕父皇降罪?” 萧思睿忽然笑了。 他素来是端严冷厉的表情,忽然笑出 来,比他沉着脸还要叫人觉得惊悚。大皇子的声音都结巴了:“你,你笑什么?” 萧思睿缓缓道:“我笑殿下死到临头,还不自知。” 大皇子茫然。 萧思睿道:“殿下战败,弃军而逃之事陛下已知,天威震怒,料想不出三日,问罪的旨意便能下到这边了。” 大皇子的脸色“唰”的一下灰败起来,好不容易重新站起的双腿一软,又扑倒在地,呆愣半晌,想起什么,朝向萧思睿求道:“萧大人救我,萧大人救我。”现在他只有打一场胜仗才能翻身,可这胜仗,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打,只有萧思睿能帮他。 萧思睿往一旁避了避,神情冷漠:“臣不敢当殿下行此大礼。” 大皇子忙道:“当得,当得。萧大人乃我大陈的功臣,怎么当不得?” 萧思睿神情淡漠。 大皇子绞尽脑汁,又赔罪道:“我刚刚猪油蒙了心,行事冲动,冒犯了萧夫人,实在该死,还请萧大人恕罪。” 萧思睿淡淡道:“内子有头痛之疾,经此一吓,只怕好不容易好转的病症又要加重,殿下一句恕罪便揭过了?” 大皇子心下一凉,焦灼道:“那,你待如何?” 萧思睿道:“不如何,殿下请回吧,此事不必再提。” 那怎么成?只有三天的时间,萧思睿不帮他,他就死定了。怎么办?他要怎么让对方原谅他? 大皇子心中焦虑害怕,有如困兽。他习惯性地又看向黄义成,脑中忽然闪过什么,蓦地指着黄义成叫道:“是他,都是他出的歪主意。我原本没想着冒犯尊夫人。” 黄义成脸色大变:“殿下!” 大皇子跳起来道:“是你建议我过来抓几位先生,刚刚也是你一再唆使我对萧夫人无礼的。都是你,害得我一错再错。” 黄义成万万没想到大皇子会在这个时候将他推出来,心中慌张:“殿下,明明你也……” 大皇子忽然拔出佩剑,一剑刺了过去,嘶声而道:“萧大人,我这就杀了这个小人,向你赔罪。” 黄义成不敢置信地看向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然而,剧烈的疼痛夺去了他全部力气,他连喊都喊不出了。 四周顿时鸦雀无声,所有的亲卫和萧思睿带回的护卫都吃惊地看向大皇子。谁也没料到他会动手杀了黄义成。 大皇子将剑从黄义成的胸 膛中拔出。鲜红的血喷射而出,溅了他一身,他原本就面上满是血污,此时更是状若恶鬼,骇人之极。 他看向萧思睿:“萧大人,这个诚意可还足够?” 萧思睿神情淡漠:“大殿下请回吧。” 大皇子大急,提剑跨上一步:“萧大人!”剑尖鲜血淋漓,滴滴嗒嗒滴了一地。 萧思睿依旧是那句话:“殿下请回。” 大皇子变了色:“看来我无论拿出什么样的诚意萧大人都不会满意。” 萧思睿神色不动如山。 大皇子一瞬间明白了什么,眼睛都红了:“好,好个萧大人!你既无情,便休怪我无义。萧大人今日若不肯允我,那便玉石俱焚。来人,”他扬起剑,“给我将他……” 萧思睿打断他:“我若是大殿下,就不会在这里浪费时间,而是会在第一时间赶回去收拢军队。北征军中多的是能征善战之将,像韩奔、诸鼎他们,只要殿下能用好,反败为胜不是难事,何必非要找我,徒惹陛下忌惮?” 大皇子满腔的疯狂与绝望仿佛鼓起的鱼泡被戳了一个口子,顿时泄了个干净。他怔怔地看着萧思睿,一点点反应他的话,眼睛蓦地一亮:“多谢萧大人指点。” 萧思睿心中冷笑,不发一言。 这位实在是个糊涂的,他原本就将军中稍有本事的将领得罪了个遍,如今又亲手杀了自己的狗腿子黄义成,如此薄情寡义,翻脸无情之辈,又有谁敢相信他,真心助他? 大皇子讪讪:“萧大人远道而回,想必累了,我就不打扰了,改日再来向大人赔罪。告辞。”示意属下架起黄义成的尸体,呼啦啦地退了出去。 等到大门重新关上,梁有功扑通一下跪下,羞愧不已:“大人,属下无能,没有护好夫人。” 萧思睿神色冷下:“自去归箭那边领罚。”吩咐藏弓归箭两个善后,自己起身往内院而去。 主院中静悄悄的不闻声息,他掀帘而入,恰和陶姑打了个照面。 他问:“夫人呢?” 陶姑行了一礼:“夫人已经歇下了。”紧张了一天,瑟瑟早就倦极,回来就撑不住了。 他又问:“她的身子如何?”刚刚在外面,他一眼就看到她两边太阳穴贴着的药膏,心都揪起来了。 陶姑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底子薄,还需好生调养。” 他点点头 ,吩咐陶姑备水,自己进了内室。 花梨木花鸟座屏后,铜鎏金三足香炉中淡香隐隐,床帐没有放下,她散了发,拥被而眠,睡得正香。雪白的小脸上依旧没什么血色,贴着的膏药倒是取下了。 他坐在床边,望着那张宜喜宜嗔的娇美小脸许久,想到这两天赶去问到的消息,心头一疼,缓缓伸出手来想要碰一碰她。 却一眼看到衣袖上沾染的尘土。他终是缩回了手,先去了耳房梳洗。 瑟瑟是被热醒的,她朦胧中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暖炉中,源源不断的热力向她传来,她怎么逃都逃不开,蓦地睁开了眼。 眼前是一张放大的俊脸,剑眉隆鼻,俊逸非凡,向来锐利的眼眸此时紧紧闭着,薄唇轻抿,呼吸绵长。他一条手臂穿过她的脖颈,另一条搭在她纤细的腰上,将她紧紧搂在怀中。 怪不得她会觉得这么热! 瑟瑟瞪了他一眼。他呼吸均匀,毫无所觉。她这一通生气,纯粹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瑟瑟瞪了他半天,自己也觉得好笑,气一下子全跑没了。 视线描摹着他的容颜,落到他眼下的青影,她心中一揪:也不知他这两天去做什么了,累成了这样? 神游半晌,她轻手轻脚地将他落在她腰上的手挪开,正要起身,他翻了一个身,手搭过来,再次把她搂在了怀中。 瑟瑟:“……”再次拿住他手,试图挪开。这一次却怎么也拿不起来。她疑惑地抬头,恰对上他黑沉的眸。 他的眸中兀自带着刚醒的惺忪,对上她的眼眸片刻,直接埋入她的肩窝,哑声道:“再睡一会儿。” 瑟瑟推了推他:“热,放开我。”他们还有账没算呢,这样亲密不适合。 他闭着眼不撒手,低声咕哝:“热的话把衣服脱了就是。” 瑟瑟:“……”气得正想骂人,耳边的呼吸又绵长起来,他竟然又睡着了。 这么累的吗? 瑟瑟的心仿佛被什么轻轻戳了下,一下子软了下来。她偎依在他怀中,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地又陷入了沉睡。 作者有话要说:舅舅:肉到嘴边,有心无力,弗开心~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づ ̄3 ̄)づ╭:带灯10瓶、2558029310瓶、銀子5瓶、晴天娃娃3瓶、狮子1瓶、错过的补回来1瓶 第97章 瑟瑟再次醒来时,拔步床上只剩了她一人。她呆怔片刻,将手伸到旁边的位置摸了摸,余温尚在,显然人离开没多长时间。 难道他又走了? 瑟瑟心里生出一股委屈与气恼。正在这时,她听到了隔壁哗啦啦的水声。她愣了愣,掀被而起,去了隔壁的耳房。 耳房中,高大强健的男子赤着上身,仅着一条犊鼻裤,背对着她,正将整桶的水往身上倒。晶莹的水流冲过他矫健而线条完美的身躯,水花四溅,为他古铜色的肌肤镀上了一层莹润的水光,湿透的布料紧紧贴着他的肌肤,窄腰劲臀,修长双腿一览无余。 瑟瑟的目光落到了他的右肩。那里有一道新添的长长的疤,已经愈合,看着却依旧叫人触目惊心。再细看,他的背上深深浅浅不知有多少陈旧的伤痕,每一道都是他九死一生的记录。 满腔的郁恼不知不觉消散,她轻轻走近,手抬起,落到了那道新鲜的伤疤上,轻轻抚触。 萧思睿的动作顿时僵住,浑身紧绷。 瑟瑟没有察觉,只觉指下肌肤触手冰凉,皱起眉来:“好端端的,你用冷水浇身做什么?” 萧思睿不答,将手中未倒完的水桶放下,声音压抑:“我身上凉,你不要碰。” 瑟瑟没有说话,取下搭在木施上的巾子,动作自然地帮他擦拭背上的水珠。转到前面时,他目光落到她身上,顿时呼吸一窒。 她显然起得匆忙,仅着中衣,一把如缎的青丝尚未打理,如瀑披下,衬得那张白生生的脸儿越发娇憨动人。 应该是睡足了,她的脸色不复先前苍白,染上了一抹红晕,杏眼弯弯,梨涡浅浅,饱满的菱唇红艳艳的,仿佛一颗待人采撷的水润樱桃。 萧思睿喉口发干,目光再往下,呼吸顿时一紧。她未着罗袜,赤脚踩着一双软底绣鞋,露出一截雪白的可爱脚背。 他浑身都燥热起来,只觉自己这个凉水澡全然白洗了。 瑟瑟毫无所觉,垂着眸细心帮他擦干身上的水珠。 萧思睿喉结微动,一把按住她手:“我自己来吧。你回去添件外衣,别着了凉。” 她又看了眼他的右肩,能够张弓搭箭,应该是没大问题了,顺从地将巾子给了他。自己依言回了内室。 萧思睿的动作很快,一会儿就打理好自己,披了一件外袍回了内室。 瑟瑟已经穿好外衣。她没有叫人进 来服侍,独自坐在妆台前,心不在焉地梳着一头如墨的秀发。柔顺的发丝如流水般从梳齿中流泻而过,在朦胧的光线中闪烁着缎子般的光泽。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缓步走过去,接过她手中的桃木梳道:“我来吧。” 瑟瑟回过神来,惊讶地看向他:“你会?” 他神情自若:“这有什么难的?” 瑟瑟将信将疑地将梳子递给他,他放轻手脚,一下又一下地梳着她柔顺的长发。随后,挽起她的发尾,尝试着帮她挽成髻。 偏偏瑟瑟那一头青丝又滑又顺,他捞起这缕,漏了那缕;捞起那缕,这缕又从掌心滑了出去;好不容易全拢在手中,手中刚刚梳顺的发全乱了。 瑟瑟看着铜镜中他笨拙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干脆把手中的发全放开,低头望着她浅笑盈盈的模样,松了口气:“总算开心些了。” 瑟瑟一怔:“我什么时候不开心了?” 萧思睿道:“我回来时你就不开心。刚刚帮我擦身时也不开心。” 原来他看出来了。 瑟瑟眼睫颤了颤,没有作声。 他沉默片刻,开口问道:“瑟瑟,你是不是在介意前世的事?”介意我曾那么对你? 他的声音平静一如往昔,瑟瑟却听出了几分莫名的紧绷。她看向铜镜中的他,他正低头看她,高大的身形笼罩住她,幽黑的目中,是他自己也未察觉的温柔与忐忑。 瑟瑟心中闷闷的感觉忽然就消散了,开口问道:“这两天你去了哪里?” 萧思睿一愣。 瑟瑟垂眸道:“我醒来没见到你,心里很难过。” 她是为了这个不开心?萧思睿这下真愣住了,不敢置信地道:“你再说一遍。” 这个笨蛋!她哼了一声,站起身要走。萧思睿反应过来,跨前一步,从后将她紧紧揽在怀中。 瑟瑟也不挣扎,只冷哼道:“你要没有正当的理由,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他蓦地低低笑了起来,灼热的气息喷在她后颈,带来阵阵酥痒。瑟瑟别扭地想躲开些,他索性低下头,恶劣地用胡茬蹭了蹭她柔嫩的后颈。 这两天他显然没有好好打理过自己,硬硬的胡茬蹭得她又疼又痒,后颈皮立时红了一片。瑟瑟哆嗦了下,有点恼了:“混蛋,不许再蹭了!” 他从善如流,一把将她抱起 ,放在梳妆台上,与他平视。瑟瑟想要跳下来,他双手支撑在梳妆台两侧,轻易将她困于他双臂之间。 瑟瑟气道:“你做什么?” 他一脸认真:“向夫人交代我的行踪,免得夫人生气,将为夫赶下床该如何是好?” 瑟瑟:“……”说的好像他怕她似的。心中到底好奇他去了哪里,没有说什么。 萧思睿道:“我去追寿王了。”寿王在燕家人动身的第二天,也出发回临安了。他一直追到临安府和宁国府的交界处才追上人,因此一来一回才会用了两天两夜的时间。 瑟瑟意外,完全没料到会是这个答案,讶然道:“你追他做什么?”对于寿王,她心中极复杂。他帮过她,也害过她,然而,那日听到他和萧思睿的话,想到他只有两年不到的寿命,心中又觉得他可怜,一时完全不知该如何对他。 萧思睿道:“你的记忆是在他将你掳走后失去的。”他一开始并未觉得事态有多严重,甚至宁愿瑟瑟没有那段记忆,直到那日,瑟瑟因为得回部分记忆头痛欲裂,梦魇不醒。 望着她痛苦的模样,他心如刀割。他害怕她以后还会陆续得回记忆,更担心以后每一次得回部分记忆都会造成她这么大的痛苦,他绝不容许她的身体再因此受到伤害。 他去追寿王,就是要弄清她究竟是怎么失去记忆的,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瑟瑟问:“他肯告诉你?”寿王这么讨厌他,未必肯说出实情。 萧思睿道:“他说你失去记忆不是意外,而是中了梦姬的祝由之术。” “梦姬?祝由之术?”瑟瑟愣了愣,露出犹疑之色。 萧思睿看出不对:“你知道?” 瑟瑟道:“前世,陈括手下有个叫梦姬的,据说擅祝由之术。” 萧思睿默了默,哂笑道:“看来寿王倒没有骗我。他也说梦姬是陈括的人。难怪那会儿有人告诉你,你和陈括两情相悦。” 瑟瑟想到在寿王密室中见到的那个黑衣女子,微微出神:莫非那位就是梦姬?陈括究竟想做什么,他的手下为什么要抹去她的记忆? 萧思睿道:“我已经让人悄悄去抓那梦姬了。至于陈括……”他神情冷下,前世的账正好一并算一算。 瑟瑟见他提起陈括的模样有些心虚,忽地想起一事,将萧怀临走前说的话转述给萧思睿听,问他道:“真是你让皇后娘娘选十二皇子的?” 萧思睿道:“皇后她本就中意十二殿下。陈括的年纪到底大了些,养不熟。” 瑟瑟道:“可前世……”明明是陈括当上了太子。 萧思睿道:“前世,是我写信劝皇后娘娘选了陈括。” 瑟瑟一愣,脱口而出,问道:“为什么?” 萧思睿沉默片刻,不情不愿地道:“他是你选中的夫婿。” 瑟瑟彻底愣住,看着他的表情,蓦地意识到什么,不敢相信地道:“因为我要嫁给他,所以你才这么做?” 萧思睿不接口。瑟瑟却全然明白了过来:他这样的人,前世竟会因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为什么,他们那时明明已经全无干系?她被他伤透了心,不再念着他,转身投入他人的怀抱。他究竟是在怎样的心情下,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啊? 可有一点无法否认,那时,他一定是牵挂着她的,才会一心一意希望她过得好。可这个混蛋,为什么要用这种迂回的方式? 瑟瑟的眼眶渐渐湿润,低声道:“你为什么不早说?”他想对她好,就明明白白的,他如果肯早点像如今这样坦白,前世,他们就不会闹到那样不堪的地步。 他见她难过,心里也不好受,抬起手,粗糙的指腹抹过她的眼角,将一颗颗晶莹的泪珠抹去。 眼泪却越抹越多。 他不由慌了神:“怎么了?”她从来不爱哭,哭成这个模样更是少之又少,上次他看到还是在她向他坦白记得前世,不愿嫁他,他盛怒之下试图强行要了她时。 她埋入他怀中,双肩抖动,哭得不能自已:“都怪你。” 他被她哭得六神无主,只得连连点头:“都怪我。” 她抬起头,红着眼睛看向他:“怪你什么?” 他迟疑了下,认命地道:“什么都怪我。” 她眼中还含着泪,被他难得无措的表情逗得“噗嗤”一声又笑了出来:“你知不知道,当初你拒绝了我,我偷偷在家哭了多久?” 萧思睿的心一下子疼痛起来:“是我不好。”他害怕她成为他的软肋,害怕她会被猜忌他的君王盯上,狠心拒绝了她,可最终,一切挣扎都是徒劳,她依然成了那根要他命的软肋。 她扬起下巴:“既然知道自己不好,这一世,你一定要好好待我,更要好好补偿我。” 他望着她娇纵的模样,心化成了一汪水 ,郑重应道:“好。” 瑟瑟含泪带笑,仰起头,轻轻在他唇上印下一吻,低声道:“九哥,这几日你不在,我好想你。” 萧思睿望着她面如红霞,眼波盈盈的模样,只觉心头悸动,难以抑制…… 自那日后,两人冰释前嫌,心意相通,越发如漆似胶。两人远离京城,没有长辈督促,没有案牍劳形,便是应酬,也是少之又少。萧思睿索性日日带着瑟瑟出行,游遍了宁国府的山水。 日子一天天过去,前线的消息却是越来越糟。 大皇子终究是回天乏力,借助韩奔几个小胜几场后,成功地逃脱了天成帝的问罪后,老毛病又犯了,将手下将领的功绩或据为己有,或安排给自己的亲信,很快惹了众怒,军心越发涣散。九月底,又大败一场,丢了太平州,也丢了长江之险。 北虏大军长驱南下,宁国府成了抵挡在临安前的最后一道门户。 京城震动,天成帝勃然大怒,下旨撤了大皇子主帅之职,将他押解回京;令守住池州,取得大捷的池州节度使于文通掌征北军元帅事;又诏令各地驻军火速赴京勤王。 得知消息时,萧思睿和瑟瑟夫妇正在狮子岭观流霞飞瀑。萧思睿望着归箭递过来的密信久久不语。 瑟瑟已经能轻易分辨他的情绪,见状伸手轻轻握了握他的手。 萧思睿苦笑:“于文通才干有限,守一城足矣,统帅全军却非他所长,陛下这是病急乱投医了。” 瑟瑟道:“即使如此,陛下也不愿重新启用你。” 萧思睿沉默了:这一世,由于强拦圣旨之事,天成帝对他的忌惮比前世更甚。即使山河破碎,风雨飘摇,也不愿意将兵权再重新交给他。 但,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大陈的山河遭北虏铁骑践踏。 “瑟瑟,”他望着妻子,露出歉疚之色,“抱歉,我不能继续陪着你游览这大好河山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没用的宝贝_妮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兄妹,15瓶、双鱼座10瓶、我是大大3瓶、栀橙3瓶、狮子1瓶、未来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98章 之后的形势,果然如萧思睿所料。于文通长于守城,对指挥大军却是力不从心,乍然接手这烂摊子,根本压服不了军中的几个刺头。 北虏的铁骑丝毫没有给他适应的时间,渡江之后,兵分两路,一路从建康南下,一路依旧从太平州往宁国府推进。 于文通匆忙之间分兵几路,围追堵截两路敌兵,却不防暗中有一路北虏军由北虏名将速律率领,绕行徽州、严州,直扑临安。等到他发现时,这第三路北虏军离临安城已不足百里。 重兵在外,临安城中反而防守空虚,岌岌可危。于文通再要分兵回救京师,反被另两路北虏军绊住,心慌意乱下,连吃几个败仗,自顾不暇。其余各地驻军离得更远,便是天成帝下旨勤王,也赶之不及。 侍卫马军都指挥使谈大用临危受命,负责守卫京师。然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临安城中只有不到八万守军,分守四门,即将面对的却是北虏最为精锐的骑兵,哪里够用。 城中到处人心惶惶,一片愁云惨雾。 一些反应灵敏的富户火速收拾好细软,大包小包地搬上车马,逃离临安城。引得不少听到风声的百姓也跟风出逃。 即使朝廷官员,也有不少托病不上朝,暗中准备脚底抹油。愿意死守的竟是寥寥无几。 出城的队伍浩浩荡荡,倒显得这时进城的车队分外显眼。马车的帘子遮得严严实实,看不清里面是谁,出城的人好奇地打量过后,心思很快转移到了对接下来命运的担心。 车队径直驶入安国公府,总管老严早就接到消息,恭敬地等候在车马厅。 瑟瑟扶着抱月的手下了车。老严还认得她,想到当初大人非要认作外甥女的小姑娘如今居然成了安国公府的女主人,心中不知早就唏嘘了多少遍,忙上前行礼:“见过夫人。” 瑟瑟含笑道:“严叔不必多礼。” 老严见她言笑晏晏,娇憨明朗的模样,晃了晃神,想起自己的担心:“临安城危,城中许多人都离开避祸,夫人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瑟瑟听出他话中的善意,笑道:“再危险,也比不过宁国府吧。”太平州失守,宁国府已成战场第一线,到处打成了一锅粥。相比之下,临安城的确要安全得多。 卓先生从另一辆马车下来,笑道:“老严不必着急,是大人让我和有功一起,护送夫人回来的。” 老严喜道:“卓先生,你也回来了!”这才 将心放回了肚子,既然是大人的主意,临安城必不会有事。否则,大人也不会放心让夫人和卓先生回来。 他笑着吩咐身后道:“香蓝,夫人远道而回,赶路辛苦,你先带夫人回主院歇息。” 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应下。 瑟瑟听到熟悉的名字,循声看去,就见到一个鹅蛋脸,大眼睛,穿着豆绿色比甲,身段窈窕的少女笑盈盈地走出来,向她恭敬地行了一礼道:“奴婢香蓝见过夫人。” 她就是香蓝,杨婶的女儿,归箭的心上人? 瑟瑟好奇地打量了她几眼,果然是个美人,不过,不要脸地说一句,比自己还是差了点。 香蓝被她看得有些局促,努力保持住微笑。 瑟瑟向她点点头,收回目光,回头问卓先生:“先生是今日去拜访谈将军,还是明日再去?” 卓先生道:“京城安危攸关,自然是越早越好。老朽回去洗把脸就去。” 瑟瑟想了想:“既如此,乔太夫人那边,我也梳洗一下便去。” 在这之前,她得先认一认主院。说来惭愧,身为安国公府的女主人,她却连自己的屋子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萧思睿是第一任安国公,又父母早亡,安国公府中只住了他一个主人,成亲前,为图省事,所谓的内院从来都是空在那里。等到要娶亲了,才叫人收拾出来。 瑟瑟上次来安国公府,也只是在外院转悠。 她跟着香蓝跨过垂花门,便看到花木扶疏,回廊曲折,屋宇连片。 主院位于国公府的中轴线上,进门便见五间相连的广厦,两边回廊连着厢房,院中用青石板铺地,干干净净的,只中间种了两棵石榴树。这会儿正是石榴结果之时,满树红艳艳的石榴坠在枝头,十分喜人。 两个穿着石青比甲的小丫鬟正一边说笑,一边踮着脚尖摘石榴,一会儿工夫,两人提着的布兜中都装满了。 香蓝清咳一声道:“红绡,绿锦,还不见过夫人?” 两人这才发现瑟瑟一行人,忙将布兜放下,向瑟瑟行礼。 香蓝向瑟瑟介绍道:“圆脸的是红绡,矮一些的是绿锦,是这院中的三等丫鬟。”红绡机灵,跑过去打了帘子,绿锦一个人提了两袋石榴问香蓝:“香蓝姐姐,这些石榴还是和往年一样处理吗?” 香蓝道:“如今夫人回来了,这些事你该向夫人请示。” 绿锦“唉呀”一声,反应过来,惶恐道:“请夫人恕罪。” 瑟瑟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只吩咐陶姑:“你处理一下。”抬步进了屋子。 屋子在她成亲前重新修整过,到处收拾得精致整齐。整套的檀木雕花家具是当初燕家量了尺寸去做的,作为陪嫁送了进来,擦得纤尘不染。屋中熏了香,洒了水,被褥都晒过,热水、胰子与洗具都已早早备好。 瑟瑟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出来时甜羹和点心掐准时间送了过来,还有一盘剥好的石榴。她只尝了一口羹,便知是曹七娘的手艺。前世她在宫中,膳食都是曹七娘服侍的。 瑟瑟又看了香蓝一眼,到底出身镇北侯府,这份周到与妥帖抱月拍马都及不上。归箭倒是好福气。 用完点心,她顾不得休息,换上外出的衣裳,打算去拜访乔太夫人。还未出门,老严派人来传话:“夫人,皇后娘娘召您入宫。” 瑟瑟眉梢微挑:她才刚回来,萧皇后就知道了,这位的消息可真灵通啊。 数百里外,宁国府,陈军大营。 士兵们正在埋锅造饭,炊烟袅袅中,整个大营陷在沮丧的气氛里,士气一派低迷。 陈军连吃败仗,节节后退,太平州、建康府,甚至宁国府大半都已落入北虏之手,于文通回天乏术,唯有咬牙苦苦支撑。 士兵们眼看着战事不利,昨日还并肩作战的同袍一个个倒在敌人的铁骑金戈下,毫无胜望,也不知从谁开始的,悄悄念道:“要是萧元帅还在就好了。” 起先还只有一两个人在说,到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其中,都开始怀念萧思睿统军时,战无不胜,所向披靡的日子。 于文通一开始还努力约束,可他能管住人不说,又哪能管得住人不想?甚至连他自己也不免想,如果萧思睿还在,一定不至于让形势变得如此糟糕。 陛下究竟是怎么想的,形势眼看不可收拾,为什么迟迟不愿意重新启用萧思睿? 就在这时,他接到了一封蜜蜡封着的信,拆开看过后,脸色微变。他犹豫许久,下定决心,交代了亲卫一声,换了一身兵卒的衣裳,只带一个亲兵,谁也没惊动,悄悄出了大营。 狮子岭白云峰,遒劲老松下,已有人等他。听到他上山的动静,回过身来。 于文通望着那人高大的身影,逼人的气势,一颗荡悠焦灼的心莫名定了下来,快步上前行礼道:“末 将见过萧大人。” 萧思睿微微颔首:“于元帅。” 于文通苦笑:“萧大人直呼末将名字便是,这元帅二字,末将愧不敢当。” 萧思不置可否,看了眼跟在他身后的人:“于大人胆子不小,只带了一个人,不怕我对你不利” 于文通道:“以大人在军中的能为与影响力,若要对末将不利,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倒是个明白的。萧思睿没有再多说什么,只问他道:“于大人此来,是愿意考虑我的提议?” 于文通犹豫片刻:“大人可有诏令?” 萧思睿道:“于大人何必明知故问。只说肯还是不肯?” 于文通道:“末将既然来此,自然是肯的。” 萧思睿目光锐利:“没有诏令也肯?这可是杀头的重罪。” 于文通神情郑重:“是。” 萧思睿审视地看向他。 于文通拱手道:“以后陛下若追究,末将愿一力承担,就说伪诏乃末将捏造,与大人并无干系。” 萧思睿这下当真觉得意外了:“你不怕死?” “怕,怎么不怕?”于文通黯然,“可若不这么做,大陈就完了。我大好江山,总不能落于北虏之手?这统兵之权,交给大人,比留在末将手中合适得多。” 萧思睿没有说话。 于文通咬了咬牙,下定决心,单膝下跪道:“末将自知才疏学浅,无力挽狂澜,拯救万民于水火之能。愿追随大人,唯大人马首是瞻。”从怀中取出一物,高举过头顶道,“此乃帅印,今日当物归原主。” 他竟早有准备,将帅印都随身带着了。 一片叫好声忽地从山林中传出,有人高声笑道:“于大人为大陈江山计,为万千百姓计,退位让贤,一力承担,可敬可佩。” 又一道声音道:“早知大人如此深明大义,末将先前断断不敢对大人无礼。” 随着话声,从林中陆续走出五六个披甲男子。 于文通脸色骤变:“韩将军、诸将军、段将军……你们!” 林中走出的,赫然是他帐下几员大将,他们竟早就投效了萧思睿!于文通不由一阵后怕,他今日只要稍稍行差踏错,只怕就再也不能活着回去了。 萧思睿将帅印推回:“这印,明日到军中再正式交接。至于‘矫诏’之事,”他现出傲 然之色,“萧某人行事,从不需别人为我负责。”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02136631枚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容颜1枚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没用的宝贝_妮12瓶、双鱼座10瓶、小胖喵超可耐!6瓶、狮子1瓶、^_^1瓶、命中注定1瓶、咒文1瓶、即墨子阳1瓶 第99章 瑟瑟在东华门前下了车。铜瓦金钉的大红宫门辉煌庄严一如往昔,来接她的小内侍也还是从前的那一个,态度却比从前恭敬许多。 她还是那个她,可这一次进宫,已是以萧思睿妻子的身份。 一路行去,宫中气氛压抑异常,偶尔几个宫人路过,一个个都步履匆匆,愁眉不展。 瑟瑟跟着小内侍来到显阳殿前,抬头看去,望见了熟悉的铺着蓝色琉璃瓦的巍峨宫殿。时已将暮,金乌西坠,金色的余晖洒在殿前高高的汉白玉台阶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瑟瑟被反射的光芒晃得眯了眯眼,心中生起恍若隔世之感。 她扶着抱月的手,一步步跨上台阶,前面忽然传来风声。她下意识地一避,就听“啪嗒”一声,一颗石子从她身旁掠过,随即砸到她身后,在台阶上弹跳几下,一路滚了下去。若不是她闪避得及时,这颗石子就该砸到她身上了。 似曾相识的情景。 瑟瑟直接看向上方的汉白玉栏杆后,果然看到一个七八岁左右,留着鹁角儿发式的华服孩童。 熟悉的样貌,熟悉的恶劣行径。 瑟瑟不动声色地行了一礼:“见过太子殿下。” 十二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小太子扬起下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手抬起一半,手里似乎还捏着一块石子。他身后的宫人死死拽着他手,满面惶恐:“殿下,这位是安国夫人,不可。” 十二皇子恼怒地瞪了宫人一眼,大声嚷道:“有何不可?你再敢拦着孤,小心孤剁了你喂鱼。” 瑟瑟眉心微蹙,这位都已经是太子了,还是这么任性妄为。她又在哪里惹着这位小霸王了? 她懒得和这位纠缠,见十二皇子被宫人拖住,径直往显阳殿中走去。 十二皇子暴跳如雷:“你站住,孤命令你站住!你敢抗旨?” 瑟瑟头痛,回头看向十二皇子:“殿下,臣妇得罪你了?” 十二皇子恶狠狠地看着她:“你是没得罪我,却害了晋城皇姑姑,你还有脸再进宫来?” 原来是为了晋城长公主。瑟瑟恍然大悟。想到上一次他也是在晋城长公主的挑唆下找自己麻烦,瑟瑟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两个暴躁脾气的皇室人感情倒是不错。 不过,十二皇子这样不分青红皂白,脾气这样坏,做太子真的合适吗? 她心中微叹:适不适合做太子,也 不是她该管的事。她神色平静,慢条斯理地对十二皇子道:“长公主行事不正,自己害了自己,臣妇为什么要因为她不敢进宫?” “你胡说,明明是你害的她!”十二皇子大怒,似乎想要扑过来打人,吓得他身后的宫人忙拦腰将他抱住,一叠声地劝道,“殿下不可,冷静些,冷静些。” 瑟瑟又从容行了一礼道:“殿下,娘娘还等着召见我,我先告退了。”若无其事地从他身边走过。 “你站住!”十二皇子又喊了几声,见瑟瑟只作不闻,越发气怒,“你敢不听孤的命令?你等着,等孤以后当上皇帝,一定把皇姑姑接回来,让她砍了你出气。” 瑟瑟回头看了他一眼。小小孩童满面怒火,目眦尽裂,原本称得上可爱的面容在强烈的愤怒下已经扭曲得狰狞可怕。 这个孩子,她心里直摇头,微微笑道:“好,我等着。” 十二皇子挣扎得越发厉害,他身后的宫人差点抱不住,没法子,叫道:“殿下,皇后娘娘知道了,怕要生气。” 十二皇子的动作一僵,露出不甘之色,终究放弃了挣扎。 瑟瑟跨入了显阳殿。 显阳殿中安静无比,大殿中空荡荡的,十二根雕龙画凤的宫柱高高耸立。穿着碧色短襦,披着轻纱披帛的宫女战战兢兢地站在东暖阁外,大气都不敢出。 见到小内侍引着瑟瑟入内,才有一个宫女掀帘进去,轻声禀告道:“娘娘,安国夫人到了。” 不一会儿,宫女走出来,请瑟瑟入内。 萧皇后正站在朝南的大窗前看着外面,瑟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恰能看到刚刚自己和十二皇子发生冲突的地方。 十二皇子尚未离开,横眉怒目地对着刚刚阻拦他的宫人,猛地一巴掌扇到了对方脸上。宫人跪下请罪,他兀自不肯干休,又连踢两脚,面目狰狞。 萧皇后素来温柔含笑的面容上一丝笑意也无,眼底满是阴霾,也不知站在这里看了多久。 瑟瑟收回目光,向她行礼。 萧皇后回过身,望着盈盈下拜的瑟瑟,缓缓开口道:“十二郎性情暴躁,喜怒不定,本非太子合适人选,本宫却不得不选他。” 瑟瑟讶异地看向她。 萧皇后默然片刻,叹道:“罢了,你起来吧。难得九郎对一个人这么上心。” 瑟瑟越发不解:萧思睿不是说,萧皇后原就属意十二 皇子,怎么听萧皇后的口气,她的选择还是和萧思睿有关? 萧皇后伸手示意:“坐下说话吧。”回到自己的凤座坐下,神情莫名,“九郎为了你,真是什么都不顾了。” 瑟瑟道:“娘娘这话,臣妇不敢当。” 萧皇后的脸上又恢复惯常的亲切和笑容:“九郎和本宫亲如姐弟,你既嫁了九郎,在本宫面前,不需如此见外。” 瑟瑟应了声“是”。 萧皇后顿了顿,继续道:“本宫看着九郎长大,从未见过他如此冲动过。陛下原本要为你和括儿赐婚,他却不管不顾,将圣旨拦了下来。” 这话瑟瑟却不好接,只垂首赧然。 萧皇后也不需她接话,继续道:“九郎此举,非但得罪了陛下,也往死里得罪了括儿。陛下容不得他,若括儿上位,更是容不得他。” 瑟瑟怔了怔:“娘娘是因为这个,放弃七殿下的?可以娴……”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将萧以娴嫁给陈括,给他,给镇北侯府希望? 萧后露出些许疲惫之色:“我哥哥并不知九郎拦圣旨一事。他又素来刚愎自用。” 拦圣旨一事,事关皇家颜面,自然是一个字都不能外泄。镇北侯府不知陈括与萧思睿之间的恩怨,将筹码都押到了陈括身上。 然而萧后是陈括的嫡母,她如果一定反对这桩婚事,婚事也不可能会成吧? 瑟瑟若有所思:“娘娘选了十二殿下,只怕对侯府不好交代。”千秋节那日,萧以娴与陈括密谈,信誓旦旦,会助他获得太子之位,可见镇北侯府对那个位置原是势在必得。 萧皇后道:“那也没法子,九郎与侯府之间,总要做个取舍。” 瑟瑟望着萧皇后对自己推心置腹的模样,脑中想的却是前世她对自己嘘寒问暖,体贴入微的种种细节,萧皇后对自己甚至比对同样嫁给陈括的萧以娴更好。 因为那份厚待,瑟瑟曾经把萧皇后当最亲近的长辈一样尊敬与信赖,今生,由于她身份的改变,对方在她面前呈现的模样竟全然不同。 这会儿,瑟瑟见到自己前世从未见过的,对方疲惫示弱的模样,不知怎的,心里生起一种挥之不去的怪异感觉:萧皇后召自己进宫,就是为了和自己说这些吗? 瑟瑟当然不会认为这些话仅仅是说给她听的,就如上次,她喝的冷热茶,也是萧皇后借她给萧思睿传话。所以,这一次,萧皇后是要借着自己 向萧思睿示恩? 萧皇后见她沉默,保养得宜的纤纤玉手在凤座的扶手上轻轻摩挲了片刻,开口问道:“不知九郎如今在何处?” 瑟瑟抬头看她,见她唇边带笑,目露关心,一副关心弟弟的好姐姐模样。 瑟瑟答道:“他应该还在宁国。” 萧皇后讶然:“他留在宁国做什么?怎么不和你一起回来?” 瑟瑟赧然:“我也不知道。” 萧皇后一怔:“你怎么会不知道?” 瑟瑟道:“夫君说宁国府已经不安全了,让卓先生送我回临安。他自己还有些事处理,要晚些回来。” 萧皇后秀丽的眉微微一皱,旋即松开,迟疑片刻,脱口问道:“他是不是有办法解临安之围?” 瑟瑟茫然看向她:“娘娘在说什么?夫君他赋闲在家,哪有这个本事?” 萧皇后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瑟瑟,瑟瑟神情坦然,一派娇憨天真的模样。 萧皇后的心里有些拿不准了:九郎素来是有成算的,又看重这个新婚妻子,这个时候把她送回来,显然有把握临安城不会有事。就不知他这个把握何来,燕氏当真一点儿也不知道吗? 难道九郎觉得她年纪小,什么都没和她说? 萧皇后想了想,又问道:“卓先生那里,九郎也没关照什么吗?”她知道卓敬连是萧思睿的幕僚之首,向来受萧思睿倚重。 瑟瑟摇了摇头,片刻后,想起什么,笑道:“夫君让我们从宁国府带了些特产回来,我给娘娘也带了一些,望娘娘不要嫌弃。” 兵临城下,外无援兵,萧皇后从瑟瑟口中套不出话来,哪有心思管什么特产,面上却丝毫不露,含笑道:“你和九郎费心了。” 两人又随意闲聊了几句,瑟瑟见时间差不多了,起身告辞。萧皇后却道:“你难得进宫一趟,九郎又不在家,留下来陪本宫用膳吧。本宫还想问问你和九郎在宁国府的情形呢。” 瑟瑟为难:“娘娘,再晚,宫门就该下钥了。” 萧皇后道:“本宫心里有数。怎么,这点面子本宫总该有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瑟瑟没法子,只得应下。 岳姑姑带着宫女们摆箸,萧皇后招呼瑟瑟去看她养的绿菊。两人才站起,先前在显阳殿外拦着十二皇子的宫人惊慌失措地冲了进来,声音抖如筛糠:“娘娘,不好了,太子殿下出事了 。” 作者有话要说:收尾阶段,卡文卡得厉害,一直在删删改改,不要嫌我更得少~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周泽楷的太太30瓶、命中注定8瓶、双鱼座8瓶、銀子5瓶、老鹅3瓶 么么哒么么哒~ 第100章 十二皇子是在昭明殿出的事。 本朝规矩,历代太子都居住在皇宫东首的昭明殿。十二皇子年龄虽小,规矩不能废,除了晨昏定省,平时都跟着奶娘、宫女和内侍住在那里。 他每日的晚膳一般都跟着萧皇后用,今日因要招待瑟瑟,萧皇后怕两人再起冲突,让十二皇子回昭明殿用膳。没想到才回去一会儿,就出了事。 萧皇后变了色,沉声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宫人浑身发抖,几乎瘫软在地:“殿下,殿下殁了。” 萧皇后身子一晃,猛地攥紧凤座的扶手,声音陡然尖利起来:“你说什么?” 宫人哆哆嗦嗦,半晌才把话说清。 十二皇子是被宫人用披帛勒死的。 他今日和瑟瑟起了冲突后,憋了一肚子的气,回到昭明殿就开始发脾气。他从来脾气暴躁,昭明殿服侍的宫人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今天在瑟瑟面前吃了瘪,脾气发得格外大。 点心中有一道水晶糕送来时凉了些,他二话不说,掀翻盘子,拿起鞭子就抽打服侍的宫人。临了还不解气,扬言说要把这些人统统杖毙。几个宫人眼见没了活路,又是怨恨又是害怕,趁着管事的宫人离开,一不做二不休,合作把他勒毙了。 萧皇后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站稳,沉声道:“去昭明殿。” 话音未落,又一个小内侍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匍匐在地道:“娘娘,娘娘不好了,陛下,陛下他……” 萧皇后沉声道:“陛下怎么了?” 小内侍惶恐地道:“陛下听说了太子殿下的事,吐了一口血,昏迷过去了。” 众人大惊失色。岳姑姑战战兢兢地问道:“娘娘,还去昭明殿吗?” 萧皇后的脸色难看之极,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去福宁殿。”福宁殿是天成帝平时的起居之处。又吩咐岳姑姑道,“传旨,即刻封宫,不许任何人进出传递消息。速召萧侯和齐国公入宫。” 萧皇后回头看到瑟瑟,似乎才想起她,歉意地道:“抱歉,本宫要食言了,今日只怕不能送弟妹出宫了。弟妹先安心在显阳殿住下,等安全了,本宫即刻安排人送你出去。” 既下令封宫,瑟瑟自然不能再出宫,被迫在显阳殿住了下来。 宫中的气氛一日比一日紧张,因为战事临近以及天成帝的倒下,小太子的丧事暂时被压了下来。 萧后搬去了福宁殿近身照顾天成帝。瑟瑟住在显阳殿的偏殿中,除了不能离开显阳殿的范围,不知外界消息,其他的都随她心意。 日子反常地平静。 这日,瑟瑟正百无聊赖地给显阳殿养的一缸锦鲤喂食。身后忽然传来了陌生的脚步声,随即,陶姑的声音响起:“殿下,请留步。” 脚步声停住,少年柔和的声音响起:“夫人在显阳殿倒是自在。” 瑟瑟微微皱了皱眉,回过身去,看到了陈括莹润如玉的姣美面容。瑟瑟的目光落到他身上,微微一愣:陈括穿着绣有山、龙、雉、火、虎蜼五章的青罗上衣,绣藻、粉米、黼、黻四章的红罗下裳,白袜朱履,戴远游冠,配玉具剑,分明是皇太子的打扮。 兜兜转转,他终究如前世一般做上了太子吗? 不过也是,十二皇子已亡,萧皇后除了他,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她躬身行礼:“见过殿下,恭喜殿下了。” 陈括神色黯淡:“何喜之有?括宁愿十二弟如今还好好的,这个太子不当也罢。” 瑟瑟:“……”你当初和萧以娴密谋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陈括目光温柔,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何况,纵是登上那至尊之位,身边却没有想要的那人陪伴,甚至连想见一面都难,又有什么意思?” 瑟瑟脸色冷下:“殿下这么说,置以娴于何地?我萧家的女儿难道还配不上殿下?” 陈括苦笑,目光在她动人的娇颜上流连:“夫人明知我是什么意思。以娴自然很好,却终究不是那个人。” 瑟瑟心中恼怒,恨不得将他的眼珠子挖下来:她已嫁了人,他在她面前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是什么意思?是生怕她日子过得太好吗? 陈括,实在太恶心人了。 她懒得再和他说话,回身往殿中走。陈括追上来,急急叫道:“夫人。” 陶姑伸手拦他,却被他带来的两个护卫拦住。 瑟瑟脸色沉下:“殿下这是何意?” 陈括望着她气恼的模样,露出笑意:“夫人生气的模样,甚是动人。” 瑟瑟气得浑身发抖,猛地一巴掌挥了过去,厉声道:“殿下,你莫忘了,我是你的舅母。” 一声脆响,陈括猝不及防,被她打了个正着。他两个护卫顿时脸色大变,想要上前。陈括脸色阴晴不定片刻,挥了挥 手,示意护卫后退。 瑟瑟转身就跑。 陈括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她,一把攥住她的手,“舅母?”他笑了,另一手抚着脸上的指印低头看她,声音温柔得令人心惊,“你我原是两情相悦,若不是我那个好‘舅舅’从中作梗,你早就成了我的妻子了。” 谁和他两情相悦?瑟瑟用力一挣,试图甩脱他手,冷冷道:“现在再说这个有什么意义?” “怎么没意义?”陈括手下又攥紧了几分,微笑道,“只要‘舅母’能明白括的心意,括死也甘愿。” 那你怎么不去死?瑟瑟简直恶心坏了,又挣不脱他的手,心里一万个后悔没将抱月带在身边。否则,她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正当气恨,一道温润动听的声音响起:“你们在做什么?” 两人循声看去,见到回廊中,一个俊美无伦的青年男子在穿着绯色公服的云枭卫的簇拥下,缓缓走来。 深秋的天气,他已裹上厚重的雪白狐裘,双手笼着手炉,苍白的面上,眉如墨染,睫似鸦羽,鼻若悬胆,唇色浅淡,整个人宛若冰玉雕就,琉璃般的灰眸眸光清冷,落到两人身上。 瑟瑟没想到,再次见到寿王,竟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他似乎越发瘦削了,眉宇间的病态藏也藏不住。 陈括脸色微变,松开了瑟瑟,喊了声:“皇叔。” 寿王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十二被害一事,臣有些事要询问萧夫人,是不是打扰到太子殿下了?” 陈括微笑,眉目间一派温和无害:“怎么会?孤也是偶遇萧夫人,皇叔有事只管自便。孤是为母后来取一件重要物事的,还要回福宁殿,先告辞了。” 瑟瑟见陈括远去,回身向寿王行礼:“见过王爷,刚刚多谢王爷了。”若不是他出现,陈括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 寿王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道:“不必谢,能为萧夫人这样的美人儿效劳,是孤的荣幸。” 瑟瑟:“……”他和她有这么熟吗,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不正经?他是不是忘了,上次把她掳走,害她失了记忆的账还没算呢?她脸色微沉,“王爷有话快问就是。”问完了就可以再见了。 寿王道:“萧夫人是住在西偏殿吧,孤想去讨杯茶喝。”说罢,仿佛全未见到瑟瑟满脸的拒绝,抱着手炉,缓步向西偏殿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西偏殿待客的花厅,寿王示意跟来的人都 留在外面,随手将门关上。 瑟瑟一下子变了色:“王爷这是做什么?”孤男寡女,瓜田李下,实在太不合适。 寿王没说话,抬手将一物放到桌面。瑟瑟看过去,蓦地一愣,将那物拿在手中仔细看过,脸色丕变:“这是……” 她拿在手中的是一块木雕的黑漆腰牌,正面雕着一朵栩栩如生的怒放牡丹,反面则是数字编号“三一”。 类似的腰牌瑟瑟曾经见过一块,是阿姐从卢美娘身上拿到手的。卢美娘受人指使,勾引了阿姐的前未婚夫赵安礼,腰牌很可能与指使她的幕后黑手有关。只不过,卢美娘的腰牌上,编号是“四六”。 瑟瑟看向寿王:“这块腰牌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寿王道:“这是从勒死太子的宫女遗物中找到的。有人试图偷偷销毁,被孤手下的人发现,拦了下来。” 瑟瑟愣了愣:“原来这腰牌不是王爷手下人的?” 自从发生寿王掳她之事后,瑟瑟就怀疑过他。 寿王掌着专为天成帝做秘事的云枭卫。当初卢美娘忽然再次出现就是寿王的手笔;再早,二哥的欠条也是寿王还给她的,收欠条的是六皇子身边的内侍,六皇子还从寿王这里得过马鞍藏针的招数,怎么想都和寿王关系匪浅。 若不是找不到寿王要害燕家动机,他的嫌疑委实大得很。 寿王一噎,脸都青了:“孤有这么蠢吗,腰牌若是孤手下人的,当初会让你们姐妹拿到手?” 瑟瑟咕哝:“你做事全凭高兴,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寿王又是一噎,片刻后嗤笑道:“原来萧九没有告诉你这腰牌的真相,他对你也不过如此嘛。” 萧思睿知道腰牌的主人是谁?是了,他当初叫人传话,让她不要追究,保证不会有人再针对燕家。后来,对方果然没有新的动作。他早就知道幕后之人是谁,甚至,应该和腰牌的主人关系匪浅。 瑟瑟心中微堵,不高兴了:“他对我再不好,至少没有害过我。” 寿王被她堵得哑口无言。他素来自诩恩怨分明,在瑟瑟失忆这件事上,到底是他理亏。他再恨萧明润,再讨厌萧思睿,也应该报复他俩,而不是迁怒到瑟瑟身上。 他抿了抿唇,忽然就没了逗她的心思,直接开口告诉她道:“这腰牌属于镇北侯府的暗卫。” 作者有话要说:100章啦,开心^_^这一 章写得太卡了,所以,决定给明天中午12点前在本章留言的宝宝发红包,祈愿我后面不会卡文,顺顺地写完~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要吃布丁啊!2枚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双鱼座20瓶、美人何处7瓶、飞蛮6瓶、大鱼小雨5瓶、命中注定3瓶、樱海月影3瓶、宋言欢3瓶、要吃布丁啊!1瓶、^_^1瓶 么么哒么么哒,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