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过,我怎么哭了》 第一章 常常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我习惯地睁开眼睛,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今夜又是如此。 黑暗里,我点燃一根香烟,猛吸,呛地我不住咳嗽,泪水顺势倾泻而下。 熟睡的姜一被我吵醒,他开了灯,疼惜地望着我说:“麦叶,怎么了?又睡不着?” 我抱歉地努力冲新婚两周的丈夫微笑,但嘴角似乎是僵硬的。 姜一揽我入怀,我轻轻地推开他。 他用奇怪的眼神望着我,我不敢直视他,将目光移向墙面鲜红的“喜喜 ”字,灯光下,“喜喜 ”字格外醒目,刺眼。我的心好像被谁用钝器划了一下,木木的,然后,放肆地痛。 我的情绪显然惹怒了姜一,他有些不耐烦:“你到底怎么了?结婚十几天,你夜夜如此,真要命!” “我们分手……”我听到我的心这样说,声音低低的,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然而,姜一听清楚了。 他像钳子一样有力的手,猛地抓住我的肩膀,怒吼道:“你胡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麦叶!你是不是有病?你是不是疯了?” 我被弄疼了,用力挣脱他的双手,赤脚走到窗前。 窗外,漆黑一片,世界暗的好像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纱幔,令人窒息。曾经,我说过:我要做个幸福的女人。可是,幸福来临,我却茫然不知所措,硬着头皮接到手后,我发现,其实不是幸福,也没有欢乐,所以我要归还,归还别人幸福与安宁。 姜一是孤儿,大学同学林囡的表哥,自小被林囡的父母收养,长大后走南闯北做木工。林囡介绍我们认识不过一个月,我们就谈婚论嫁,匆匆忙忙举行了简单的婚礼。也许是因为我们已到而立之年,太急于有个家,或者纯粹是我,急于摆脱尴尬的处境,迫不及待想开始新的生活,或者是我鬼迷心窍。 可是,我错了。当我意识到自己错了的时候,我成了姜一合法的妻子,我为我的草率懊恼不已。不论怎样,我一定要改正过来,我不想输给自己。 林囡气急败坏,她打碎了我递给她的水杯,怒目圆睁,眼里喷出的火,令我颤栗。 “你说,你到底要干什么?麦叶,同学朋友一场,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戏弄我和我的家人,太过分了,难道你忘了你是怎么求我介绍男朋友的吗?难道你忘了?麦叶,你在求我,是你求我!!”林囡厉声质问。 我扶着桌子,尽量平静自己的心绪,也尽量平衡颤抖的身体,泪水几次要涌出眼眶,硬是被我给逼回去了。 “林囡,你听我解释,作为好同学好朋友,也许,我利用了你对我的感情,我真的很抱歉。但是,我一定要离开姜一,虽说我嫁给了他,可是我的心不在他这儿,真的不在他这儿,我也不愿这样,实在说服不了自己的心,请你理解并原谅我。” “理解?!原谅?!”林囡冷笑道,“让我怎么理解?怎么原谅?你这样一来,害苦我了,也害苦了无辜的表哥,他是个孤儿,从来就可怜,如果不是父母,表哥不知有多惨。原指望你和他能有好的结果,没料到结婚短短的几天,你就提出分手……”林囡哽咽了。 “孤儿……”我喃喃自语,苦笑。 林囡拭着泪, 默不作声,忧伤地望着我,她意识到自己无意的一句“他是个孤儿”,伤到了我,我的泪水因为那句“他是个孤儿”,不听话地涌出来。 姜一是个好人,他不愧走南闯北,见过世面,心胸开阔,当林囡向他说明我的想法后,他决定放手。他说他不希望自己娶一个同床异梦的妻子,那样的婚姻他宁可不要。 末了,他半开玩笑地说:“做我的妹子吧,嫁人的时候别忘了请我喝喜酒”。说完这话,我看见姜一的眼泪大把大把地滚落下来。 我心如刀割,在心里,我默默地对姜一说:如果有来世,我宁愿越过千山万水,也要寻到你,我一定嫁给你,做你一辈子温柔贤惠的妻。 我和姜一协议离婚,因为不存在财产纠葛,我们的分手显得比较容易,简单。 林囡铁青着脸,跟在我的身后,送我。到了车站,她心软了,满脸关爱,不放心地问我:“麦叶,你直接去上班吗?还有半个月假,你出去散散心吧!我快被你愁死了。” 我故做地轻松地安慰她:“林囡,别愁我了,我自由了,你不高兴吗?自由了多好,我想回家看看。” “回家?家里不是……”林囡疑惑地望着我。 “回家,虽说家里早已没人了,但我想看看,毕竟那里有我成长的痕迹,也有亲人们曾经生活过的气息。”说完这些话,我的心里一阵酸楚。 分手以后 我 就是你的梦中 常常无处栖息的流浪小鸟 也曾有风雨 打湿我 稚嫩的翅膀 我依然 在灰暗的天空坚强飞翔 如果 我的心因为爱情受伤 你的祝福 会是温暖的阳光 一生一世 执着地 停留在我单薄的身体上 第二章 我是黄昏时候来到阔别已久的家乡——龙树湾,家乡依山傍水,村落还是那个久违的村落,没有多少改变,炊烟依旧那么缓缓地在屋顶上空轻轻飘荡,然后,温柔的,慢慢散开。 我的心好象被谁捧住了,感动从灵魂深处走向指尖,又从指尖走向我的发梢,眉梢……我想笑,可是,我怎么哭了? 来到自家的院落,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从前气派的大门油漆剥落,院子里杂草丛生,满目凄凉;屋子里发霉发潮的味道扑面而来,灰尘铺天盖地,蜘蛛网密密麻麻,几乎没有让人落脚的地方。 难道这就是我日夜思念,魂牵梦萦的家吗?我的心一阵酸楚,眼泪簌簌落下。突然,我听到身后有轻轻的脚步声,我转过身去。 “麦叶?!”隔壁的桂婶惊讶地叫道。 “桂婶?!”我拭干眼角的泪水,激动地迎上去。 桂婶拉着我的手,上下打量着我,热情地说:“我看见有人进了你家院子,老不见出来,这才过来看看,没想到会是你,孩子,去我家吧。好几年没见你了,怪想的!你可是我看着长大的,越来越漂亮了,咱们龙树湾里最有出息的姑娘,第一个女大学生哩。” 我的脸刷得一下红了,连忙摆手说:“那是猴年马月的事了,您怎么还记着”。 桂婶是我的邻居,她和桂叔心地善良,为人坦诚,对我视同己出,他们在村里人缘特别好,儿女在县城做生意,家境殷实,多次要接他们去城里安度晚年,桂叔桂婶以过不惯城里生活为由,坚持留在乡下。 说说笑笑,我来到桂婶的家,一切还是那么熟悉,那么亲切。 桂婶做了我最喜欢吃的拌面,看我狼吞虎咽的样子,桂叔桂婶哈哈大笑,桂婶心疼地说:“慢点 ,麦叶,就那么好吃吗?觉着好吃,你多住些日子,婶子天天做给你吃,让你吃个够。” 我笑着连连点头。 夜里,我睡在桂婶身旁,有种和母亲在一起的感觉,心里暖暖的,想起母亲,我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儿。 “想家里人了?”桂婶关切地问。 我轻轻叹口气。 突然,桂婶问:“孩子,有你爸消息吗?” 提起父亲,我的心“咯噔”一下,身体仿佛跌进万丈深渊。 我轻轻摇摇头。 桂婶长长叹了一口气。 “那,麦叶,告诉婶子,你怎么一个人来了,兰海呢?”桂婶终于问到了一个长期以来,我竭力忘却,竭力回避的一个人。 我终于控制不了自己情感的闸门,哭出声来。痛苦叠加新的痛苦,痛苦就是碎石积聚在心灵深处的大山,每向前一步,都需伏下身子艰难挪动,周围的人很多,我不敢伤悲,蒙上面纱,我欲哭无泪,一度表现出违心的坚强与平静,欺骗别人,同时欺骗自己。然而,在今夜,在我的故乡,我将所有的伤痛,软弱,无奈,屈辱一一展露。对于我,回忆就是将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再度揭开,眼睁睁地看着斑斑血迹渗出肌肤,在切肤的疼痛里,再次感受人生的酸甜苦辣,悲欢离合。 第三章 12年前,我是一个扎着马尾松的快乐女孩,五彩斑斓的大学生活刚刚开始,幸福与美好伴随着我,我单纯地以为我会沿着昨日的足迹,一帆风顺地走完我的人生。然而 ,噩梦却开始了。 那年的夏天来的比往常早了些,村里的许多孩子都去河里戏水,12岁的弟弟麦多更是不甘落后。 麦多刚刚参加完小学毕业考试,和几个同学相约去河里捉鱼。 临走时,他冲忙碌的父母招呼说:“我捉鱼去喽,今晚你们等着吃鱼吧!” 说完一溜烟就跑了。 母亲放下手中的活,追到门外,冲着他的背影喊到:“多儿,小心点,早些回家!” “知道啦!”麦多回头简短地应了一声。 父母是村里养猪的行家能手,他们每天起早贪黑,在猪场忙碌,大肉市场价较好,所以,我家虽没有万贯家产,倒也过得丰衣足食。 大约过去三、四个时辰,麦多的同学旭儿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到猪场,老远就喊:“麦叔麦婶,麦多出事了,快!快去看看!” 母亲手提着的桶子“咚”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父亲正在给猪配饲料,铁锹一扔,急忙跑上前。一把拉住旭儿的胳膊,紧张地问:“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母亲三步并做两步,走到旭儿的跟前,嘴唇哆嗦了半天,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你……多儿……你……” 旭儿喘着气说:“我们在河里捉鱼,有条大鱼快捉到手了,突然大鱼蹦地老高,跳到河中间了,麦多去抓,被水冲走了,我们几个没拉住,其他的伙伴去村里喊大人,我跑来告诉你们一声,你们快去看看!” 父亲拔腿就跑,踉踉跄跄,一路上摔到了好几次。 母亲吓傻了,哭哭啼啼,口里不住地喊着“多儿 ”,深一脚浅一脚,心急火燎地向河边跑去。 当父母十万火急地赶到河边时,河边聚集了百十号人,个个忙忙碌碌。麦多的尸体已打捞上来,放在河边的绿荫下,几个人急救,围观的人摇头叹息,隐约有人哭出了声。 父亲拨开人群,发了疯地扑上去,一把抱起麦多,但怎样呼唤,麦多始终没有睁开眼睛。父亲仰天长叹,泪如泉涌。 母亲失魂落魄,连滚带爬,来到麦多跟前,用颤抖的双手捧着麦多的脸庞,但怎样摇晃,麦多始终沉睡。母亲呼天抢地,泣不成声。 此情此景,痛心入骨。 千里之外读大学一年级的我,刚结束期末考试,和同学说说笑笑向寝室走去,有人递给我一封信。 父亲熟悉而亲切的字迹立刻印入我的眼帘,我欣喜若狂,和往常一样,我炫耀着将手中的信向同学扬了扬,飞快奔向寝室。 打开家书,读着读着,我的笑容僵硬了,接着有泪水滴落在信签上,我的手不停颤抖,等读完父亲的来信,我成了泪人。 同学们陆续回到寝室,我擦干眼泪,悄悄去了操场。七月的阳光照在身上,有种燃烧的感觉,而我得知弟弟麦多于一个月前溺水身亡的消息,如同掉进冰窟,浑然不觉得躁热难耐 ,相反,身心一片冰凉。我无助地坐在台阶上,埋头痛哭。 “同学,你怎么了?”恍惚中,我听到有人问我。 抬眼望去,一个怀抱篮球,身穿白色运动衫的男生站在我的面前。 素不相识,我选择沉默。 “我名叫兰海,数学系的。”男生自我介绍。 我无语,将头扭向一边。 “同学,你怎么了?”兰海再次关切地问道。 我不耐烦了,生气地瞪了他一眼,依旧默不作声。 兰海的眉头皱了一下,有几分尴尬。 我不再理会,埋头继续自己的悲伤。 不知不觉中,夜色临近,当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准备向寝室走去,我发现那个名叫兰海的男生坐在距我10米的地方,安静地看着我。 我有点感动,从心尖一晃而过的感动。 他起身走近我,微笑着说:“同学,你好点了吗?我在这儿等你半天了,你肯定有心事,对吗?说出来我也许能帮助你。” 我苦笑,随口说:“不用。”然后,我转身快步离去。 “善良是我的本意,但拒绝就意味着你伤害我了。”兰海冲我的背影大声说。 这种男生,不可理喻。 第二天,我踏上了回家的列车。途中,风景正好,而我无心观赏,麦多天真可爱的模样占据了我的整个脑海——我始终不敢相信也不能接受年幼的他已匆匆离世的悲惨事实。 我是个脆弱的女孩,我经不起任何打击,尤其是面对失去亲人的残酷现实。但生活总是这样,经意和不经意中,好象什么都给你安排好了,你只能选择接受或面对。 耳边响起麦多清脆的声音: “姐姐,你读书的地方有飞机场吗?” “姐姐,我长大了当警察,开飞机抓坏蛋。” “姐姐,我踢足球去喽!” “姐姐,别忘了给我买故事书。” …… 记忆如海 眼泪落进去 我的心 也跟着沉入 不敢打捞因为 爱 正在融化 第四章 一路上颠簸不停,我回到家里,所见情景,比我预料的还要糟糕:原来井井有条的家,一片狼籍;昔日性格开朗健谈的父亲沉默寡言,精神颓废;温柔贤惠,干净利索的母亲,脾气暴躁,做事丢三落四。 我心如刀绞。 父母之间常常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互相指责,抱怨,进而扯到麦多,父亲埋怨母亲把麦多惯坏了,去河边戏水从不阻止;母亲指责父亲对麦多操心不够…… 我好言相劝,父母的战争会有片刻平息,但没过多久,他们会重蹈覆辙,闹得不可开交,常常令我左右为难,束手无策,哭不堪言。以前,他们可从不这样啊。想起以前,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那时父亲宽厚和蔼,说话做事小心谨慎;母亲精明能干,里外一把好手。他们相敬如宾,我学业优秀,麦多聪慧可爱,一家人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幸福美满。提起我家,村里的乡亲谁不夸赞父母能干,儿女乖巧,家庭和睦啊。可是现在,真让人心酸。 有一次,家里的两头猪死了,父母互相指责。后来,两人竟然撕扯起来,父亲打肿了母亲的脸,母亲抓破了父亲的脖子。他们动手,开天辟地头一回。多亏桂叔桂婶出面调解,否则真不知他们会以怎样的结局收场。 整个假期,我除了伤心难过,就是拼命干活,尽量减轻父母的压力和负担,我也尽自己的能力做父母喜欢吃的饭菜,根据父母的脸色,选择一些轻松的话题。总之,作为女儿,我很认真地努力了。 但父母似乎很难从失子之痛中走出来,他们无休止地争吵,让我的神经绷得紧紧的,我的每一天都过得提心吊胆,忐忑不安。 回到学校,我以为我的心和我的大脑会有片刻安宁,或者会有片刻放松。然而,身不由己,我依然为父母,为我的家庭忧虑万分。 我发呆的时间多了,独处的借口多了。 寝室的同学奇怪地问我:“麦叶,你怎么了?” 我苦笑,掩饰说:“没什么,挺好的。” 有个名叫陈虹的同学,问:“麦叶,你恋爱了?” 恋爱?!恋爱是我这样的吗?我有些好笑,反问她:“你说呢?” 有个名叫柳燕的同学,显得胸有成竹地说:“肯定恋爱了,之后,也就是现在失恋了。” 她们围住我七嘴巴舌,猜测,分析,议论地头头是道。 我有些懊恼,却不好发作,随她们吧!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实在没精力详加解释。 睡在我下铺的林囡,和我相处最好,同一地区的老乡,她悄悄问我:“麦叶,拿我当朋友,就实话实说,假期发生什么事了?你和上学期判若两人。” 面对林囡,我说什么呢?我又该从何说起?我是个不善表露的人,什么事情都愿埋在心里,所以,属于我的痛苦,还是有我一人承担,我不想让别人因为我的事情伤心难过。 林囡的好意我心领神会,心存感激。 对于我的沉默,林囡疑惑中生出几分恼怒,她赌气几天都不愿理我。 以前盼家书心切,现在盼家书心慌,唯恐家中再遭不测。屋漏偏逢连阴雨,这话一点不假。 那年中秋节过后不久,我收到了父亲的来信: 叶子我儿: 见信如见父面,别后一月有余,我儿可好?麦多一去,如焚我心,无心之人,苟活世间,形同走肉,可恼可悲。 家中境况大不比从前,我与你母亲的婚姻恐怕到了尽头,听天由命吧。过几日,我要远行,走哪算哪,龙树湾这个伤心地,我要告别。 我儿保重! 父亲:麦田 x月x日 我坐在操场的台阶上,双手捧着脸,任泪水肆意流淌。 “同学,你要坚强。”恍惚中,我听到有个男生轻声说。 泪眼望去,那个男生手拿我的信签。不知何时,父亲的来信被我遗落在地,被他捡到。 显然,他知道了信中的内容。 我恼羞成怒! 正欲质问他,但话到嘴边又咽下,我愣住了!我认出他——竟然是上次操场里遇见的那个名叫兰海的男生! 和兰海的相识似乎是命中注定,与他的相恋也许是命中注定的一场劫难。我实在不想提及兰海,但兰海又是那样顽固地扎根在我的记忆深处,让我的心倍尝别样的疼痛和煎熬。 我接过兰海还给我的信签,正欲离去。 “等等!”兰海叫住了我。 我诧异地望着他。 “我没有任何恶意,只想为你分担一些忧愁。”他认真地说。 我这才注意到,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有一双黑亮的眼睛,声音充满磁性。 “不用!”我脱口而出,口气冷冰冰。 “叶子”!他急了。 叶子?!除了父母还没有谁这样叫过我,顿时,别有一番滋味涌上心头,我停住了脚步。 “我的全名——麦叶,甘肃人,中文系二年级。”说完,我匆匆离去。 晚上,我反反复复读着父亲的来信,心中满是忧伤和迷茫。我想回信,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信写了撕,撕了写。最终,我极其艰难的完成了回信: 爸爸: 求您别走! 弟弟去了,谁都伤心难过。我们是一家人,再不能拆开了。不管您遭受多大的打击,我请求您坚强一些,咱乡下人,儿子重要,我知道。至少您还有我——我是您的女儿,您怎么忍心?! 女儿敬上 x月x日 信寄出去以后,我在焦急地对待中,度日如年。 这期间,那个名叫兰海的男生总是切合时机地出现在我的视野里,在食堂里,图书馆,书店,偶尔上街,我都会遇见他,奇怪了,开始是简单地打声招呼,后来就是随便聊天,再后来,我们也会一起看书,吃饭,上街。渐渐,我们熟识了,因为他知道我家里的变故,所以我不再刻意回避,有什么苦恼都跟他说说,他安慰我,关心我,这让我非常感动。交谈中得知,他与我同级,陕西人,自幼丧母,家境贫寒,父亲腿有残疾,靠补鞋为生。 我不断给家里去信,都石沉大海,没有回音。想起父亲的信,我有些后怕。 新年临近,我收到母亲托人寄来的书信,悬着的心才稍稍落定。 叶子: 我的宝贝女儿,妈妈很想你,你还好吗?家里一切都好,你别挂念。这段时间猪场修建,你爸太忙太累没给你去信,让你担心了,你好好学习,别惦记家里。快过新年了,去买套新衣服,你已是大姑娘了,穿漂亮些,打进银行卡的钱,够用吗?不够了,问家里要,别亏待了自个儿。 妈妈:龙芳雨 x月x日 我如获重负,长长舒了口气。兰海也为我高兴。 为庆贺自己有好的心情,周未,我请兰海去学校附近一家名叫“好运来”的饭馆吃饭。而这次吃饭使我的初恋意外开始。 我们临窗而坐,点过菜,我们东一句西一句闲聊 “麦叶,你喜欢朱自清的散文吗?” “喜欢,不过我更喜欢泰戈尔的。” “崇洋媚外。”兰海戏谑道。 “怎么这样说呢?好的文学作品是不分国界的。” 突然,我的肩膀被谁重重拍了一下,我扭头一看,同寝室的林囡,柳燕,陈虹站在我的身后。 “好哇,麦叶,我说你恋爱了,还死不承认!”陈虹抢先说道。 “意外,意外的惊喜——你的白马出现,我该想到,你呀,够鬼的,可喜可贺,恭喜你加入恋爱大军。”林囡油腔滑调。 “哪门哪派?速报名来。”柳燕武侠小说看多了,一口江湖味儿。 我哭笑不得,连连摇头:“不是,不是,你们误会了,快别乱说。”我的脸发烫。 “嘻——”她们哄笑。 我跺脚道:“真的没有,我们仅仅认识,别乱说,好不好?” 兰海从容不迫,招呼说:“一起坐吧!”随即叫来服务员,又加了几道菜。 她们“唧唧喳喳”,没高没低,一顿胡说八道。 我满脸通红,恨不得有道地缝钻进去。 吃饭时,她们七嘴八舌,言语不成体统。 我又羞又气。 兰海笑逐颜开,被她们误会,他似乎求之不得,不时冲我挤眉弄眼。 “神经病!”我在心里骂他。 饭后,林囡几个要去蹦迪,向我和兰海挥手再见时,嘴巴依然不依不饶。 “去安静的地方谈情说爱吧!” “好好享受,别辜负良辰美景!” “花好月圆,柔情蜜意,好好陶醉!” 我望着她们嘻嘻哈哈离去的背影,直跺脚:“再胡说,小心烂嘴!” 兰海黑亮的眼睛直直地望着我。 我摸摸脸,问他:“怎么这样看我?我的脸上粘上饭粒了吗?” “麦叶,我……我想……我……”兰海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兰海向来伶牙俐齿,口才极好,今天怎么了? 我疑惑地望着他。 “我爱上你了。”兰海憋出一句。 我目瞪口呆,半晌才缓过神,我心里七上八下,手忙脚乱,匆匆向前走去。 兰海一把拽住我的手,紧紧地握着。 我的心和我的身体抖个不停,我不敢看他的眼睛。 “麦叶,我真的爱你,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爱上了你,苦于你的悲惨遭遇,我不敢说出来,怕吓了你,今天多亏她们几个捅破这张纸,给了我勇气,也给我创造了向你表白的机会。”兰海语气凝重,不象开玩笑。 我紧张的几乎跌到,被兰海紧握的手麻酥酥的,仿佛电流穿过,汗津津的。我低着头,目光停留在脚尖上。 “看着我!”兰海命令道。 我努力正视他——兰海黑亮的眼睛里,泪光闪动,于是,我的泪水就糊里糊涂地洒落下来。 兰海将我紧紧地搂在怀里。 晚上,躺在寝室的床上,我翻来覆去,久久难眠,和兰海相识的一幕幕如同电影在我的脑海里浮现。 下铺的林囡不招呼一声,“哧溜”钻进我的被窝。 “麦叶,你动来动去,下铺的我可遭罪了,也跟着动,你影响我的睡眠质量。喂,我想听你的故事,就别卖关子,讲讲嘛!”林囡俯在我的耳边小声说,有股撒娇的媚劲儿。 “我有什么故事?”我问。 林囡噘着嘴说:“讨厌,你的眼里只有兰海,就没我,我可是一直把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 林囡是个不错的姑娘,上大学以来,对我情同姐妹,我心知肚明。林囡视我为知己,我的心里话讲给听也在情理之中,所以我答应她了:“改天告诉你,好不好?今天太晚了,影响别人休息。” 她激动地在我的脸上“叭”地亲了一下,立刻欢快地回到自己的床上。 当林囡知道了这段时间发生在我身边的事情哭成了泪人,她捶着我的肩膀,一个劲儿的埋怨:”傻丫头,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你早该告诉我一切,好歹让我帮帮你,真是的,至少你倒出苦水,起码心里会好受些。” 我泣不成声。 “麦叶,假期说什么我都要去你家陪你,看望你的父母,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别不同意,我决定了。”林囡的口气不容质疑。 一股暖流从我的心头缓缓淌过,我怎么能忍心拒绝林囡对我的一片深情厚谊啊?! 假期,兰海找了几份家教,因而不回家。他恋恋不舍地送我去火车站,同行的还有林囡。 站台上,林囡坏笑着说:“兰海,麦叶现在是我的人了,你吃醋吗?” “小样儿,你能竞争过我吗?瞧我!多伟岸,多帅气,多优秀!”兰海比划着自己,大言不惭。 林囡用食指在脸上划了几下,笑骂道:“羞——不害臊!” 我随手在兰海的胳膊上拧了一下。 兰海夸张的尖叫。 我和林囡笑着搂做一团。 对于我,欢乐稍纵即逝,总是那么短暂,而悲哀潜伏在生命里,防不胜防。 第五章 回到龙树湾,双脚刚迈进家里的门槛,我惊呆了!!!万万没想到,父亲竟然拄着双拐,在院子里艰难挪动。天哪!怎么会这样?!母亲不是明明在信中告诉我,说家中一切都好吗?这又是为了什么?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几乎发疯!我敌视母亲,质问她:“为什么骗我?爸爸怎么会是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 母亲哭哭啼啼。 父亲唉声叹气,说:“叶子,这事儿全怪我,与你妈无关。” “你说,到底怎么回事儿?”我冲着母亲吼道。 林囡拉住我,劝我:“麦叶,你冷静一点,让麦叔麦婶慢慢说,别着急。” 我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在院子的台阶上,一言不发。 林囡转向父母,轻声说:“麦叔麦婶,别怪麦叶发脾气,她为你们担心,晚上从没睡过安稳觉。” 父亲老泪纵横。 原来,父亲给我去信不久,决定离家出走。母亲找来村长,村长出面劝说,父亲才没有一意孤行。父亲痛苦不堪,将自己折磨的不成样子。有人建议,说家里惨遭不幸,可能有鬼怪作祟,让他不妨讲讲迷信。听到这个话,黑暗中徘徊的父亲好象看到了黎明的曙光。他迫不及待地去村里的山神庙上香求签,占卜命运。途中遭遇突如其来的暴雨,父亲不小心滑下山岗,几乎丧命,幸亏他被山上的牧羊人发现,将他搭救,遍体鳞伤的父亲及时送进医院,腿摔坏了,好在没有内伤。医生说调养一年会痊愈的。 祸不单行,福不双降。 听完事情的原由,我倒吸一口冷气,惊骇不已,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我哭个不停。 母亲擦着我的眼泪,说:“叶子,咱家就指望你了,你在千里之外,妈不放心啊,你说,告诉你实情了,你还不给急死,叶子,妈也为你担心啊,俗话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就是这个理儿啊。” 林囡使了个眼色暗示我别再埋怨,随后扶父亲进了房间。 “我在学校蛮好的,你瞎担心什么?反正以后家里有啥事都不许向我隐瞒。”我边哭边说,口气僵硬。 母亲用衣襟拭着眼角的泪水,默默进了厨房。 也许是因为林囡在场,也许是因为父母间有了宽容和理解。总之,这个假期他们的争吵少多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窒息的沉默,我的心同样不得轻松。 家遭变故,猪场的效益大不比从前。回到学校,我也加入到勤工俭学的行列中。 不管我如何努力,如何尽心,大四的那年春天,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父母结束了他们长达30年的婚姻,我哭过,闹过,但父亲去意已决,谁都无法阻挡。离婚后,年过半百的父亲失踪了,我绞尽脑汁,费尽千辛万苦,四处打听,找寻,均无下落。为此,我不知流了多少眼泪,精神几乎崩溃。 猪场的规模缩小到极限,仅够维持日常开支。母亲是坚强的,至少比父亲,此时的父亲在我的心目中,彻底成了生活和命运的逃兵,我蔑视他。 我的生活费用自理,所以给母亲减轻了不少的负担,那段痛苦的岁月有兰海和林囡作陪,虽说凄惨了些,却让我学会了忍耐和坚强, 大学毕业后,同寝室的姐妹各奔东西,好友林囡在省城机关做行政工作。我回到家乡所在市的一所中学任教,安排代高一年级两个班的语文,我很爱教师这个职业,所以工作的有声有色;兰海去北京读研究生,我们的爱情经受着时间和地域的双重考验。 第六章 有一天,母亲去单位找我,唯唯诺诺,好象有什么心事。 我笑着问到:“妈,您怎么了?有什么事儿您就直说,在自家女儿面前,用得找这么客气吗?” 母亲的眼神有些慌乱和不安。 我有点奇怪,难道父亲有消息了吗?我暗自猜测。 “妈,是不是爸爸他……”我兴奋地问到。 母亲连忙打断我:“不不不……” “到底怎么了嘛,您倒快说呀,出什么事了吗?我快被您急死了?”我催道。 良久,母亲方倒出实情:“叶子,妈妈抱养了一个女婴,有一个多月时间,孩子三个月大,你不反对吧?” “什么?!”我惊叫。 “叶子,你听我说……”母亲欲解释,被我粗暴地打断。 “太离谱了!妈,这么大的事情您怎么不和我商量一下,您都50岁的人了,您能养活她吗?这不是找罪受吗? “你现在参加工作了,就不会帮我一把吗?我不相信养不大她。”母亲一再坚持。 我恶声恶气地说:“您快把孩子还给人家,真是多此一举,没事找事。” “你看你这孩子,连你也不理解妈妈,你太让我失望了,我实在想念多儿,如果不是多儿过早地去了,我也不会这样……”母亲呜呜地哭起来。 提起麦多,我的心仿佛被针扎了一下,泪水不由自主地滚落。过了好一会儿,母亲还在伤心地哭泣。 我心软了,妥协道:“妈,别伤心了,我依您,以后我帮您就是了。” 母亲破涕为笑。 兰海每周一封信,准时抵达我的手中。和所有天各一方的恋人一样,我们之间的离愁别绪很浓,情书如诗,我暗自感慨读中文系的我文采远不及读数学系的兰海,他的每封信,让我读后心潮澎湃,激动万分。 我将每月900元的微薄薪水分为三部分,给乡下的母亲300元,给远方的兰海300元,留给自己300元。我的日子显得捉襟见肘,但我的心里既充实又甜蜜。我深爱母亲,也深爱兰海,他们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为他们付出我心甘情愿,一百个高兴。 每到假期,兰海千里迢迢来我家逗留数日,争着抢着干家里的重活。母亲对他很满意,直夸兰海懂事,是难得的好小伙。左邻右舍的乡亲也夸母亲有福气,摊上了好姑爷。 兰海的出现,使我在村里出尽了风头,我的虚荣心也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母亲抱养的小女孩 ,我取名麦苗,小家伙长得甭提有多漂亮可人:粉嘟嘟的小脸上,镶嵌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好象两颗黑葡萄,让人垂诞欲滴,“咯咯”地笑起来时,两个小酒窝特别招人喜欢。 家里充满了欢声笑语,母亲也恢复了以往的自信和干练。 长期以来,我对自己的爱情胜券在握,我以为,我和兰海经得住时间和地域的考验;我以为,我会非常幸福的和兰海手牵手走向每个少女渴望以久的红地毯;我以为,我的兰海能够抵挡住外在的任何诱惑,奋不顾身与我风雨同舟,白头偕老;我以为,我们的爱情“冬雷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成为现代版本中的梁山伯与祝英台。 始料未及。 兰海读研究生的最后日子里,他的来信明显少了,信中言语冷淡,全然没有以前的柔情密意,相思之苦。起初,我以为要毕业他功课忙,后来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种预感折磨的我寝食难安,坐卧不宁。终于,该来的,谁也挡不住躲不了——收到兰海的绝交信是在他拿到硕士学位一个月,他留在北京,一个父亲在京城坐官的女孩俘虏了他,他的爱迅速转移,全然不顾及我的死活。 那天下着雨,我正准备去教室给即将参加期终试的学生再复习一下古文。读过信后,我失魂落魄,好象天塌下来,我在雨中淋个透,泥泞中,我跌跌撞撞,几次滑倒,摔地鼻青脸肿,狼狈不堪。同年级教语文的徐成老师发现了我,将我送到教工宿舍,细问原由,我矢口否认. 我病到了,高烧不退,在医院的病床上,昏昏沉沉,睡了一周。这期间,徐成探视过我几次。 清醒后,我向他表示感谢,同时请求他,将我的失态之举别当笑料外传,我是个怕羞的女孩,尤其怕被自己的学生知道,会很没面子的。 徐成答应了,但提出让我告诉他失态的真实原因,我推脱不下,只好实言相告,整个叙述过程,声泪俱下。 徐成安慰我说:“你呀,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傻的可爱,失恋会帮助你长大的,记住,时间是治愈心灵创伤的最好良药,走过去,前面有个天。” 假期来临,我不敢回家,我害怕母亲知道我和兰海分手的消息会伤心。我找借口告诉乡下的母亲,单位派我去省城学习,我不能回家。母亲相信了,一再叮咛我去省城别忘了看望林囡。 回想我和兰海的点点滴滴,内心的悲凉与愤怒难以言表,从相识到相恋,六年的感情难道说完就完了吗?!我不甘心,我要上京找他,可是找到他,又能怎样?难道要我求他吗?求他什么?求他继续爱我吗?如果那样。我麦叶成了什么?一条狗吗?一条摇尾乞怜的狗吗?真是那样,我会看不起自己的。或者,找到他,不用多说一句话,上前给他一记响亮的耳光,不,一个耳光远远不够,给他十个,百个……直打地他鼻青脸肿,血肉模糊,我也筋疲力尽,然后扬长而去。这样想着的时候,我笑了,笑过后,泪流成河。我深爱兰海,我忍心打他吗?我可能打他吗?我打他还不如打自己啊。 翻阅兰海写给我的每一封信,文字如诗,灿若鲜花,此刻,那些多情的语句,仿佛变成怪物张开利爪将我的身心撕咬成碎片,然后漫天飞扬,鲜血淋淋中,我想哭,哭不出来;我想笑,笑不出来。我仓皇而逃,狼狈不堪。 漫长的假期,我度日如年。 每天,我都象一头困兽,呆在房间里,时而躺在床上发呆,时而坐在桌前沉思,时而靠着墙壁发怒,时而蹲在地上哭泣。 为爱痴狂的我,无法冷静,也无法平静,我恨,我恼,我悲,我怨。兰海!兰海!兰海!这个我在心里呼唤了千遍万遍,在纸上写了千遍万遍的名字,时刻响在我的耳边,挥之不去,每响一次,我的心被揪一次,痛一次。 有一天,我没精打采地去打水,烧水的师傅关心地对我说:“麦老师,你的脸色很不好,去医院看看,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别亏了自己。” 我不想说话,但不能伤了别人的好心,出于礼貌,我简单地说了声谢谢,匆匆离去。 我的脸色到底有多差?怎么连烧水师傅都关心起我来了? 多少天不曾照过镜子的我,望着镜中憔悴的自己,我苦笑,那是我吗?是那个名叫麦叶,自信快乐,神采飞扬的女孩吗?我怀疑我不是麦叶了,那个名叫麦叶的女孩已经被一种叫作爱情的东西杀死了,成了孤魂野鬼,四处游荡。 我将兰海写给我的信,一封一封烧毁,看着火苗跳跃,我心如刀割。我在心里向世界宣布:别了,兰海,从此,我与你成为陌路,素不相识。 命中注定 我们的爱情 只能 无声无息 拥起伤痕累累的情书 我 连同过去 一起被你否认 今夜 我端坐在爱情腹地 用一个扩大的表情 告诉你 我已一无所有 然而 我的心 一点一点 接近成熟 第七章 在龙树湾住了半个月,我将离别5年的家,里里外外彻底清扫了一遍,我的初衷是还原她本来的面貌,然而,事过境迁,本来的面貌是我能还原得了的吗?! 好心的桂叔桂婶,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在我向二老辞行时,桂叔对我说:“麦叶,你家里就交给我,我会经常过来扫扫灰尘,让家里干干净净,说不定哪天你爸就回来了呢。” 桂婶说:“孩子,有空就回来看看,要是在外面受了委屈,你就和婶子说说,如今你孤身一人,我实在不放心,孩子,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在我心里,其实,我一直把你当成自家的亲闺女。” 一股暖流从我的心头涌过,,我握着桂婶的手,望着她满是慈爱的眼睛,非常感动:“婶子,放心吧,我会常来的,您和桂叔一定要保重啊,龙树湾在我心里永远是个好地方。” 我与桂叔桂婶挥手道别后,在我转身离去的刹那间,蓄满眼眶的泪水,纷纷落下。我的可亲可敬的乡亲,他们在用怎样的一种情怀接纳并关爱着我,龙树湾啊龙树湾,可是,您为什么就留不住父亲呢?父亲您在哪里?您可知道,您走后的9年来家中突遭的种种变故吗?您可知道,您的女儿在经历着怎样的苦难人生吗?您漂泊在外,如今到底流落何方?又是怎样的一番光景呢? 回到单位已是万家灯火,如今的单位,与两年前相比,于我近乎人间地狱,残存的激情仅仅就是我酷爱教师这个职业,否则,我真想一脚踏出单位大门,永不回头。 我刚走到教工宿舍楼,有个人幽灵一样地出现在我的身边,我的头皮一紧,糟糕!怎么又是他?!恶心! 他嬉皮笑脸地搭讪:“小麦,你回来了?新婚愉快吧?” 我反感地扭过头,提着包,迅速走到宿舍门口,开门的工夫,那个讨厌的家伙抢先一步推门进去。 我打开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问道:“吕校长,有事吗?” 吕校长皮笑肉不笑地说:“当然,先谈谈工作,再谈谈个人感情。” 我的怒火“腾”地窜上来,但我又用十二分的理智迅速将火压下去:“吕校长,工作上的事情明天再说,至于个人感情的事,最好回家和自己的夫人去谈,这样更合情理。今天,我累了,想早些休息,请回去吧!” “别,一个月不见了,我特挂念你,小麦,难道你没有感觉吗?”吕校长厚颜无耻地说。 “没感觉,也没有必要感觉。”我厌恶地回答。 “小麦,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说的就是我对你的这份相思,你可不要这么狠心,我天天盼你想你,每天晚上都梦见你……”吕校长阴阳怪气,得寸进尺地边说边走近我,肥胖的脸向我凑过来,眼睛色迷迷的。 我被他逼着退到墙角了。 “吕校长,请自重!”我紧张极了,又努力强作镇静地提醒他。 “自重?!笑话,爱是不需要自重的。”他喘着粗气,扭曲的脸几乎要挨到我的脸上了。 我大喊一声“吕校长!”趁他分神的刹那间,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双手狠命推开他,快速从枕头下面摸出一把匕首,指向他。灯下,匕首冒着寒光,杀气腾腾,令人心惊胆颤。 吕校长显然被我的举动吓住了,他呆呆地望着我,语无伦次:“小……小麦……你……你要做什么?你疯了?你敢这样对我?” 我咬牙切齿地说:“吕校长,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近几年来,我对你一忍再忍,实在忍无可忍,你是校长,我没有后台,不敢得罪你,怕你在工作中给我找茬整我,现在我豁出去了,我要宰了你,还我清白,我要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你是怎样的混蛋!畜生!” “放肆!我是你的领导,小麦,搞清楚,你怎么可以用这种口气对你的领导讲话?”此时,吕校长摆起臭架子,丑陋至极,令人作呕。 “领导?!”我冷笑道,“共产党实在瞎了眼,选拔你这样的败类当领导,真是教育界的一大耻辱。” 吕校长恼羞成怒,气急败坏地说:“走着瞧,看我怎么解决你?”说完,哆哆嗦嗦向门口走去。 “站住!”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和胆量鼓励着我,我厉声喝道。“吕守道,你听着,你别欺人太甚,如果你敢对我怎样,我决不轻饶,工作中你若故意刁难我,我同样不会放过你,杀不了你,我也要让你官运从此夭折,不信,就试试,我让你一手遮天的狂妄成为历史,天下,不是你吕守道一人的天下!” “你等着!”吕守道撂下一句,慌慌张张拖着滚圆的身躯夺门而去。 忍气吞声的太久太久,今天终于爆发,我的心里前所未有的轻松畅快。长舒一口气后,我望着手中的匕首,突然有些后怕,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 匕首是母亲生前交给我避邪用的,她说放在枕头下面,以防止睡觉做噩梦。歪打正着,今天总算派上用场了。我这是怎么了?真的要杀人吗?如果逼极了,我会杀人的,就用这把避邪刀,我想。 突然,我听到门口有轻微的声响。 我悄悄走到门口,冷不丁打开门。门外贴头贴耳的挤着几个无聊的同事。他们一见我,立刻作鸟兽状,迅速散开。我礼貌地招呼:“别忙着走啊,进来看吧,以后想知道什么就直接问我,千万别客气。” 虽然是在昏暗的走廊里,但我依然认出他们,如果不是他们的好事,多疑,渲染,加工,宣传,我麦叶的今天会是这样吗?我会这么凄惨吗? 走进房间,我熄了灯,背靠着门,眼睛直直地盯着天花板,泪水不争气地流淌——我绝望,我已绝望很久了,喘着一口气,仅仅证明自己还活着。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一个一个离我而去,我真的想放弃生命去另一个世界,陪伴母亲,陪伴麦多、麦苗。我活着的意义到底在哪里呢?每天都好象在缝隙里求生存,空间狭小,缺少阳光和空气,压抑地我几乎发疯,几乎窒息。可是,谁又会理解我?谁又会支撑我?谁又会我保护我?谁又会真心对我? “徐成!”黑暗中,有个声音来自天外,轻轻回答我。 “徐成?!”我的心头一热,忽而又凉下去,我苦笑。徐成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来的精力顾及我啊。想起徐成,我满心的不安和歉疚,但我的本意并不是今天这样糟糕的结果啊。可是,徐成你还好吗?我想念徐成,又怕想念他,矛盾重重。在满心的不安和愧疚里,对徐成,我身不由己,有那么一丝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混于其中,但我的初衷并不是今天这样的结果。 此次回龙树湾,我幸福地度过了难得的半个月,感觉真好,如果父亲留在龙树湾,那该多好;如果母亲尚在人世,那该多好;如果……如果什么呢?谁知道谁的明天会是什么样子?未来无可预知,否则我也不至于如此。 躺在床上,我的脑海里混乱一片,头痛欲裂。今夜不能失眠,必须休息好,不管怎样,明天,我必须以饱满的热情,充沛的精力面对我的学生,在学生心目中,麦老师永远是优秀的。 该死的吕守道,偶尔遇见我,依旧坏笑着,没有人的时候,臭嘴里喷粪不止。 我握紧的拳头,几次想挥出去,又尽量克制,我狠狠剜了他一眼,不再理会,只顾忙自己的事。 骨子里,手无缚鸡之力的我,的确怯他,因为他是领导,官高一级压死人。但我的原则是,如果他过分,我决不妥协,决不!即使用生命交换清白,我也毫不退缩。我是个农家女儿,没有显赫的家族势力,没有可以炫耀的后台,甚至可怜到没有亲人,但我有我做人的原则和尊严。 我可怜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我怎么就这么孤独呢?怎么就溶入不到人群之中呢?身边怎么就没有亲朋好友呢?生命里,怎么就这么缺少关爱,缺少情谊?! 林囡电话里对我说:“苦命的丫头,想起你,我就由不得心疼,心痛,心酸,心累。不想你,我会轻松许多,可是,如果连我都不想你了,这世间对你又是何等残酷啊。” 我咬着嘴唇,惟恐哭出声来,握着听筒的手不停颤抖。 “麦叶,把工作辞了,来省城,我会帮你的。”林囡在电话那头非常诚恳地说。 我握着电话拼命摇头:“不用不用。” 林囡在电话里不禁嚷嚷:“臭丫头,你弱智啊,好心当成驴肝肺,我懒得再管你,随你的便。”继而,电话“啪”地挂断。没几天,林囡又来电话问长问短。 我不能走,也不想走,我留在这座城市有我留下来的理由,我不会轻易离开。 有天,我去图书馆借书,刚来到门口,听见里面有轻轻的交谈声,言语中好象提及“麦叶”两个字,我站定。 “麦叶,真让人想不通,她咋那样呢?”听声音是图书管理员王彤。 “就是,艾娜和徐成为了她都闹了两年了。”另一个低声附和,好象是教初中历史的张梅老师。 “妖精!第三者当够了,屁股一拍,立码嫁人,亏那人瞎眼了,才娶了她。”王彤接着说。 “就是,现在徐成和艾娜离婚了,她指不定咋乐呢?”张梅又说道。 “麦叶别看文文静静,花朵似的,骨子里媚着呢,听说她和吕校长都有一腿。”王彤说。 “轻点声,小心给人听见,告了去,校长咱可惹不起,不过,那妖精咱也惹不起,听说她有把匕首,谁惹她,就杀谁,可阴险了。”张梅提醒道。 “真的?!太恐怖了,也够阴险的……好了,好了,咱不说她,说点别的,免得让人听见惹火烧身。”王彤小心地说。 如此不堪的议论传入我的耳朵,我的肺都快气炸了,欲上前责问,又忍住了。定了定神,我极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进去,笑嘻嘻地问:“两位说什么呢?津津有味的,说出来我也听听。” 她们相视一愣,张梅马上换脸,堆着笑回答:“瞎聊呗,麦老师,你借书?” 不等我回答,王彤显出十二分的热情招呼我:“麦老师,刚进一批新书,放在这边儿,你过来看看,有喜欢的多选几本,我给你记上。” 我盯着她的眼睛,深沉地,似笑非笑,略显傲慢地微微点头。 王彤躲闪着我的目光,脸红耳赤,颇为尴尬。 我回头看张梅,张梅早已不知去向。 选好书,趁着王彤登记的功夫。我问:“王彤,我是妖精吗?” “啊?”王彤抬头,有些不解,嘴巴张成“o”形。 不待王彤回答,我扬长而去。表面上,我显得雄赳赳,气昂昂。实际上,我气得腿都软了,屈辱的泪水不争气的在眼眶里打转儿。 跪问苍天,徐成离婚了,真是我的错吗? 那么,我离婚了,又是谁的错? 推开窗户,一轮圆月悬挂在夜空中,远近的霓虹灯闪闪烁烁,为这座喧嚣的城市增色不少。虽是深秋,凉风习习,满目的景致并没有表现出苍凉和萧条,反而有种别具一格的美。身陷其中,我却无心观赏,想起自己的处境,不由黯然神伤。我问自己:麦叶,请你告诉我,谁在秋天捡拾你的心? 前尘往事,历历在目,我刻意忘记,却偏偏想起,许许多多过往片段总是在平静和不平静的时刻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执着地,残忍地提醒着我,左右着我,折磨着我,令我苦不堪言,同时无可奈何。 第八章 和兰海分手以后,好长一段时间,我精神颓废,全身的精气神好象被抽空了一样,成天有气无力,脚踏在地上轻轻飘飘,严重影响了教学,教务主任几次找我谈话,这让我羞愧难当——我不是个没有责任心的教师,我也不想在教学中出现一丝一毫的差错,可是我怎么就振作不起来呢?难道我对兰海还心存幻想吗?难道为了抛弃我的人,我就这样无休止地沉沦下去吗?如果那样,我对得起谁?母亲?学生?还是自己? 徐成主动帮我管理学生,鼓励我抽时间给学生补课,很快,我的教学进程赶上了原定计划,教学效果较好,教务处很满意。 事后,我对徐成说:“徐老师,多亏你的帮助,否则,我真不知怎样向学生及家长交代,你说,我怎么感谢你?要不,请你们全家吃顿饭?” 徐成笑着说:“别客气了,同事嘛,互相帮帮有什么呢?举手之劳,我可不是冲你请客吃饭去的,多俗气。如果愿听我一句劝,就是对我最好的感谢。” “行,你说,我听你的。”我由衷地回答。 徐成爽朗地笑了,说:“你和兰海分手已有几个月了,该从失恋的阴影中走出来了,去做一些喜欢做的事,把精力分散开,尽量让自己忙碌起来,从某种意义上讲,忘我的工作是一种快乐,渐渐,你会看淡他,看淡他,就等于你找回了迷失的自己。” 我静静听着,感觉他说的很在理,可是我能管得住自己吗?我有那么大度吗? 徐成继续鼓励我说:“试试吧,不难,我也年轻过,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望着他清澈深邃的双眸,我突然有了信心。过去的,为什么就不能过去呢?我向徐成重重点点头。 徐成开心地笑了。 如果说兰海的绝情离去是我生命中的一次重创,那么这之后的家庭变故——母亲和麦苗的悲惨离世,对我是致命的一击。每每想起,我惊悸不已,内心的悲痛和凄凉难以言表。 自从接受了徐成的好言相劝后,我试图让自己忙碌起来,每天除了工作,我学习织毛衣,烹饪,练健美操,日子过得既充实又精彩。 徐成用“活力四射”形容我的时候。 我俏皮地拖着长音连“耶”了 三声。 徐成哈哈大笑。 1995年12月29日,我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天。那天正好是星期五,大清早起床,我就心神不宁,脑子里乱成一团麻,究其原因,却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来解释自己的心烦意乱。我这是怎么了?我想打电话给家里,问问母亲和麦苗好不好?家里咋样?可是,学校的电话线被昨夜的狂风刮断了,打不通。我只好去校外的公用电话亭打电话,电话仍然不通,去了好几家公用电话亭,都打不通。我有半年没有回乡下看望母亲和麦苗了,市里距龙树湾百十里路程,因为和兰海分手的原因,我没有回过家,想等到自己精神好了回家看看。今天,无论如何,我也要回龙树湾的家里看看。如果母亲问及兰海,我就如实相告,反正已分手半年了,我爱过也哭过了,是我的,谁也夺不走;不是我的,强求不来。现实如何不尽人意,总得勇敢面对。我想,母亲除了心疼我,也会理解我,她老人家在神灵面前会为我祈福的,我也相信母亲用她朴素、虔诚的心能够感动神灵,神灵会保佑我们全家平安幸福的。 然而……然而…… 下午放学,我收拾好带给家里的东西,特地把亲手给母亲和麦苗织好的毛衣精心包装好。,准备赶最后一趟客车回龙树湾。 刚走到校门口,门卫挡住我说:“麦老师,有人找。凑巧得很,他们刚到,正打听你呢,你就过来了。” “麦叶!”有人喊。 我寻声望去,乐地跳起来。 “桂哥,桂嫂,你们咋来了?来市里公事还是私事?要不要我帮忙?”我热情地说。 桂嫂神情黯然,腮边隐约有泪痕。 桂哥皱着眉头,好像有心事。 我的心一下子沉下去,担心地问:“怎么了?一脸的不高兴,出什么事了?” “麦叶,我和你嫂子专程来接你,家里……家里出了点事。”桂哥说的很艰难,眉头皱地更紧了。 一听说家里出事,我的心马上提到嗓子眼,整个人不听使唤,说话的声音都变了调,哭丧着脸:“桂哥,快告诉我,家里出什么事?你们别吓唬我,我害怕,我妈和麦苗怎么了?……” 不等我说完,桂嫂接过我手中的东西,揽着我的肩膀向校外走去。 上了车,桂哥只顾开着自己的小轿车,一言不发。 桂嫂将我的手攥得紧紧地,不说一句话。 我不厌其烦,一遍一遍地问道:“桂哥,你们说话呀?嫂子,我家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们倒快点告诉我呀,我都急死了。” 桂哥桂嫂始终紧闭双唇,不吐一个字。 我问累了,靠在座背上发呆,生闷气。车行驶地飞快,两边的风景“嗖嗖”地向后飞去。我们来到村口时,冬天的太阳快要落下山岗。桂哥停下车,转向后座的我,声音低沉地说:“麦叶,快到家了,我请求你一定要稳住自己的情绪,不管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你一定要挺住。”“就是,麦叶,你一定要想开些,我们都会帮助你的。”桂嫂哽咽了。 我一头雾水,惴惴不安,神情极度紧张:“到底怎么了?你们快说呀!我都快急疯了。” 桂哥看了桂嫂一眼,叹着气说:“刘因,你跟麦叶说吧。” “不不不,还是你说。”桂嫂一口回绝,眼神无比忧伤。 “哎呀,什么大不了的事,推三阻四的,吞吞吐吐,着急的我快得心脏病了,你们谁说不一样,说吧,快点。”我焦急地催促道。 “麦叶,家里……家里……”桂哥没有完整地说出一句话,眼里充满了泪水,将头扭向窗外。 我瞪大惊恐的眼睛,痴痴地瞅着桂嫂。 桂嫂失声痛哭。 “到底怎么了?我妈和麦苗出事了吗?还是我爸……”我的脑袋“嗡嗡”作响。 “麦叶,麦婶和麦苗因煤烟中毒,不幸……不幸……走了……”桂哥艰难地说完这句话,眼里的泪水“哗”地流下来。 “什么?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我大惊失色,忽站起身,忘了是在车上,我的头重重撞在车顶上。 我被车顶重重弹回座位,呆呆地,自言自语:“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前几天,母亲还打电话说她和麦苗蛮好的;怎么可能呢?母亲说等我假期到了,她带麦苗来市里玩几天,怎么可能呢?……” “不!”我惨叫一声,迅速打开车门,向家里狂奔。 “刘因,快!快跟上!”桂哥命令桂嫂。 “麦叶,你慢点!小心摔倒!”桂嫂边追边喊。 我全然不顾,只有耳边的风呼呼作响,风似刀子割在脸上,生生地疼。 我一口气跑到家,推开家门,用尽全身的力气,悲怆且绝望地喊了一声:“妈!麦苗!……”两腿发软,瘫到地上,昏过去了。 当我完全清醒,是半个月以后的事了。我的嗓子嘶哑,喉咙里面火辣辣地痛,好像被火烤着,眼睛红肿,挤成一条缝,头发蓬乱。 我咽不下一口饭,只能吃点流食,想张口对帮忙的亲戚朋友说点什么,话窝在肚子里,怎么也表达不出来。 原来,母亲和麦苗双双感冒,那天晚上,寒风凛冽,母亲将炉火烧地旺旺的,炕也煨地烫烫的,说吃点药,美美睡一觉,醒来出一身热汗,俩人感冒就全好了,所以临睡前,她在炉子里加了好多煤。因为感冒,嗅觉极不灵敏,炉筒接缝处冒烟,炕角缝隙处也冒烟,母亲和三岁的小麦苗熟睡后,浑然不觉。 第二天,隔壁的桂婶吃过早饭后,来我家串门,怎么敲门,也不见母亲开门,她挺纳闷:昨天约好的今天一块儿纳鞋底,大清早会去哪?如果出门,大门怎么不上锁?桂婶转身离去,又回头;桂婶推开紧闭的大门向正屋走去,里面的门插扣着,她又喊又敲,里面没有声音,桂婶以为母亲没睡醒,转身离去,又回头;桂婶用手指捅开窗户纸向里张望,屋内烟雾缭绕,桂婶吓懵了,慌慌张张找来桂叔。桂叔撬开窗户跳了进去。此时的母亲和麦苗已经停止了呼吸,悲惨情形,目不忍睹。 桂叔赶紧打电话给我,可是电话怎么也打不通,只好通知县城的儿子儿媳去市里接我。 母亲和麦苗的死惊动了派出所,经法医鉴定,排除了他杀的可能,属煤烟中毒死亡。 桂哥代我向学校请了假,我的教学任务全部落在徐成的肩上。徐成和几个同事代表学校看我,对我说:“工作上的事情你就别担心,节哀顺便,事情已经发生,你只能面对,坚强些。” 我强忍悲痛,与同事握手言谢。 林囡陪着我,成天泪人似的,我的不幸牵动着她那颗善良易感的心。 可亲可敬可怜的母亲,可亲可爱可心的麦苗,怎么说走就走了呢?难道,她们心疼麦多在另一个世界孤单,去陪伴他了吗?我想质问我的亲人,你们为什么狠心丢下我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苟延残喘,孤苦伶仃?命运对我是残酷的,在我的本命年里,我被相恋六年的男友无情抛弃,相依为命的母亲和妹妹也永远离开了我;我在失去爱情的同时,也失去了亲人。上天实在不公平,将世间的种种不幸强加在我一个人的身上,让我求生不能,求死不行。 母亲和麦苗走后,我望着自己亲手为她们赶织的毛衣,终日以泪洗面,内心的遗憾,凄楚,无助,绝望无法用语言准确表达。 林囡陪了我几日,说单位有急事回去了。 桂叔一家人常来照顾我,开导我,让我倍受感动;亲戚和乡亲们你来他往,对我嘘寒问暖,关怀备至,让我冰冻的心渐渐融化,常常热泪盈眶。我不得不承认,虽然我被上天折磨地够惨,可是在龙树湾里,我依然是个宠儿,是龙树湾的女儿。 第九章 回到学校时,新学期开始了。老校长退休,学校来了一位新校长,姓吕,四十岁左右,有着款爷一样滚圆滚圆的身躯,阳光下,一副褐色眼镜架在鼻梁上,不象校长,倒有几分黑社会老大的派头。刚上任,吕校长就迫不及待、大刀阔斧地对学校进行改革,首先整顿校风,其次从教学,考勤,纪律等等方面,制定新的规章制度,并且在教工会议上三令五申,如果违反规章制度,根据情节扣罚工资奖金,严重者待岗下岗。几次会议下来,会议精神被教师门吃透后,个个心惊肉跳,暗暗叫苦,偶尔遇见他,如同老鼠见了猫。 有一次,我上课拖堂三分钟,不知被谁反映上去,吕校长来到语文教研室,当着其他教师的面将我一顿训斥,我欲争辩,又强忍住,委屈的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儿。 事后,吕校长见了我,握着我的手,解释说:“适当的抓个典型对教学会起促进作用,别的教师也会引以为戒,下不为例噢。”口气缓和了不少,可是握我的手久久不能放开,让我很难堪,很难受,很讨厌。 我用力将手从他肥厚的掌心抽开,吕校长无所谓地一笑,压低声音,诡异地问:“你悄悄告诉我,教师中有没有人在背地里议论我?说我的坏话?你说了我会给你好处的。” “没有,没有。”我急忙回答,吕校长耸耸肩,洋派地长长“噢”了一声。 “是非校长,真小人。”我暗骂。 有天晚自习后,同事们都回家了,我一个人在教研室加班批改作业。突然有人捂住了我的双眼。肥厚的手似曾相识,我一把拿开,转身望去,果然是吕校长。 “小麦呀,这么晚了还不去休息?你可是个敬业的下属,年终优秀奖,怎么也得给你一个。”吕校长阴阳怪气地说。 “谢谢校长,怎么这么晚了,校长还不去休息?”我礼节性地问道。 “小麦不休息,我就不休息。”吕校长将手放在我的肩上,意味深长地拍了又拍。 我如生吞苍蝇一般,恶心地几乎呕吐,吕校长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吕校长接着说:“听人说,你家连遭不幸,是吗?要不我给你看看手相。” 不容分说,他将我的手一把握住。我一边挣脱一边拒绝:“我不信,别看了。” 他肥大的手握地更紧了,笑容可掬:“没关系的,不要紧张,我一向算得很准。” 我又怕又羞,安慰自己:不就看看手相吗?他能吃了你? 吕校长将我的手拉到灯下铺开,显得很认真很内行地边端详边讲述:“金星丘上有许多平行式的细线纹,而且有一条线纹从月丘出发穿过生命线到达金星丘,这种手纹的人特别具有女性的魅力,所到之处犹如一颗明星闪烁,吸引男士们的爱慕之心……”说着说着,他的手开始抚摸我的手。 我的心“咚咚”乱跳,脸涨得通红,我使劲缩手。 突然,门“吱呀”开了。吕校长触电一样松开我的手。 原来是徐成。 徐成进门,一看是吕校长,忙招呼道:“吕校长,还没休息?” “是小徐呀!我看语文教研室亮着灯,以为是谁忘关灯,来看看,没想到是小麦在加班,我为我有这样敬业的下属高兴啊,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你们聊。”吕校长正人君子似的,一副官腔。说完后,踱着方步走了。 “麦老师,我刚出校门碰见你的同学林囡,她来看你,在门卫室等你呢,快去看看!”徐成说。 “真的?!”一听说林囡来了,刚才的难堪顿时被我抛向九霄云外,我飞快地来到校门卫室。 林囡和我拥抱后,她心疼地责怪我:“真是的,身体这么差,加什么班?当先进啊?你以为先进呀,优秀呀,是干出来的?是加班挣来的吗?傻透顶,你忙死累死成绩再好,学生受益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得到好处的永远是领导,有你什么?不就多有几身臭汗吗?” “行了行了,咱们出去吃点什么?我晚饭还没找落呢?”我挽着林囡的胳膊向校外走去。 林囡瞪了我一眼,嘴巴不饶人:“你呀!饿死活该,自个不把自个当人看,你就不能对自己好点吗?让我少操心?” “啧啧,把自己说的跟菩萨似的,走吧!”我调侃道。 夜深了,我和林囡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突然,林囡幽幽地望着我,重重叹了口气。 我疑惑地问:“叹什么气?你有心事就别藏着掖着,说出来吧!” 林囡小心翼翼地说:“说是要说的,令我为难的是,不知道现在说出来是否合适?” “什么事?故作玄虚。”我不屑地看了她一眼。 林囡站起身,望着窗外,半天一声不吭。 直肠子今天怎么了? 我走到她面前,双手放在她的肩上,盯着她的眼睛,林囡泪流满面。我紧张了。 “林囡,你怎么了?怎么哭了?”我赶快拿纸巾为她拭泪。 林囡沉默不语。 “到底怎么了?你倒说话呀!你想急死我,是不是?”自我们相识至今,在我面前,林囡从来没有这样过,我非常担心,催促道。 半晌,林囡才开口,她问:“麦叶,你告诉我,你对兰海死心了吗?” 为什么要提兰海?为什么?!我摇摇头,又点点头,不知如何回答。 我有些生气,反问她:“问这个问题干嘛?揭伤疤是不是?” “告诉我,你对兰海死心了吗?”林囡完全不顾及我的感受,坚持这个问题。 我不言语,然而滚落的泪水向林囡暴露了我隐藏最深的秘密。 林囡是个聪明女孩儿,她洞悉我内心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我的灵魂,精神,思想在林囡面前,从来都是赤裸裸的。 林囡缓缓地说:“麦叶,从兰海的阴影中走出来吧!别折磨自己了,求你对自己好一点,上天刻薄你,但是你不能刻薄自己,你懂吗?我本不想告诉你,可是你这个样子让我难受,今天,我只有在你的伤口上撒盐了。” 停顿了一下,林囡继续说道:“自从去年冬天你家里出事,我担心的要命,怕你有什么闪失,陪了你几天后,我推说单位有事离开了你,其实我在骗你,我上京找兰海了,我想让他回到你的身边,我想让你们和从前一样。” “什么?你说什么?你去找兰海,你怎么可以去找他?你为什么要找他?”林囡的话让我简直要晕过去,我质问道。 林囡并不理会我,继续说:“我见到兰海了,可我没说出我的本意,我也没有张口的必要,他和冬瓜一样的妻子紧紧相依,让我联想到苍蝇和肥肉。知道吗?1995年12月29日,他和京妞举行了隆重的婚礼,成了幸福的新郎,而在那天,你承受着家破人亡的灭顶之灾。” 我听不下去,哭着大声喊道:“求求你,林囡,求你别说了,别再说了……” “临走时,兰海问我你过得好不好?我说麦叶挺好的,找了一个疼她爱她的好男人,俩人特般配,感情特好……”林囡泣不成声。 “1995年12月29日……”我喃喃重复,愈合的心再次裂成花瓣,一片一片散落在地。 我重重垂下头,深深叹了口气,随后,我昂起头,轻描淡写地说:“林囡,别伤心了,为兰海不值得,你看,我不是蛮好的嘛!” 林囡梨花带雨,哭地喘不过气。为了我,真是难为她了。 我扶着她的肩,下定决心:“林囡,事已至此,我不再对兰海心存半点幻想,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失望的,相信我,否则,我太对不住你了。” 林囡面露喜色,说:“击掌!” “击掌!”我们分别伸出右手。 内心积压的痛苦太多,我怕自己真有一天会疯了。同事徐成性格开朗,为人坦诚,正直善良,幽默风趣,同事们都很喜欢他,基于他知道我的一些事情,所以很自然的,他成了我最好的听众。久而久之,我对他很依赖,是妹妹对兄长的依赖,又好象不是,那会是什么依赖?难道……不不不!我连忙否认,怎么可能呢?在我的心里,兰海虽然弃我而去,可是我对兰海的爱根深蒂固,只不过现在比以前淡了些,对徐成,我抱以感恩的纯洁心态,从来都是。 去日苦多。我强迫自己活地轻松一些,可是在短暂的轻松之后,我依然被痛苦压弯了腰,每天仿佛匍匐前行。 我身心疲惫地对徐成说:“我活不动了,真想死掉。” 徐成注视着我,一脸同情。 其实,有时,我不需要安慰和帮助,仅要一点同情足够了,同情里面的主要成分是善良和友好,相比之下更为真实。 后来有人频繁介绍男朋友给我,被我一一拒绝。我清楚自己早已到女大当嫁的年龄,但我不想涉及婚姻,我怕,怕什么?为什么怕我不是太清楚,也不想太清楚。 吕校长善于抓反面典型,喜欢听汇报,积极推崇扣罚制度,更要命的是,他总是利用休息时间召集教职工开展民主生活会,让教职工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说是有助于加强同志间的了解,增强感情,更好地促进教学。其实未必,教师们个个怨声载道,叫苦连天。 徐成为了大多数教职工的利益,前去理论:“吕校长,恕我直言,您目前的工作方法有问题,我们是学校,我们面对的是学生,教书育人是我们的本分,教师以教为主,学生以学为主,教与学紧密结合才能出好的成绩。现在的问题是您推崇的汇报会,典型会,通报会,批评会等等,严重分散了教师的精力,也浪费了教师不少宝贵时间,教师们的辛苦世人皆知,您作为一校之长,为什么就不能深入到一线,听听教师们的呼声,动不动克扣工资奖金,这合理合法吗?您推行的改革方案在政府部门也许标新立异,形式与内容有机结合,神乎其神,在学校有些画蛇添足,多此一举。我认为您的行为不仅仅是专权,更是霸权!” 吕校长闻听此言,唾沫横飞,怒气冲天:“徐成,你可以管天管地,但你管不了我吕守道,我是一校之长,做什么怎么做这是我的权利,你没有资格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你以为你是谁?我的上司吗?别说的头头是道,冠冕堂皇,你徐成肚子里有几根花花肠子,我一目了然,收起你的那套把戏,我吕守道今天先放你一马,别自不量力,敬酒不吃吃罚酒!” 看到徐成受了委屈,我心里很不是滋味,经过再三考虑,我勇敢地敲开校长办公室的门。 吕校长热情地握着我的手,久久不肯放开,褐色玻璃镜后面的眼睛放射出的光芒,让人错觉,他不是什么校长而是一条十足的色狼。 “吕校长,我们似乎没有握手的必要,轻松开。”我不客气地提醒他,为了替徐成出口气,我决定破釜沉舟,对他不敬不惧。 “呵呵!对对,不用握手,不用握手。”吕校长松开手,老练地干笑着,善变的眼神立刻恢复了校长的身份。 “坐吧,你有事吗?”吕校长坐在校长的位子上,高姿态地问道。 “徐成有什么错?”我开门见山。 “怎么?心疼啦?他是你什么人?情人吗?”吕校长上下打量着我,表情怪怪地问。 没想到他能问出的这样话,我快气昏过去,指着他的鼻子,说:“吕校长,请尊重自己的时候,也请尊重别人;你能问出这样的话,可想而知,你的内心有多么龌龊,你不仅仅侮辱了我,同时也侮辱了你自己,别以为你是校长,我看不起你。”说完,我扭头就走。 出了门,我听到校长室发出玻璃杯脆响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响声传地很远很远,有几个办公室的门口探出好奇的脑袋四下张望。 我和吕校长发生冲突的事在学校传地沸沸扬扬,许多教师断言我要栽跟头了,吕校长肯定在大会小会上将我作为典型狠批,年终奖玩完了。然而出乎任何人的意料,包括我。吕校长对此事好像忘记一样,或者表现出此事压根儿就没有发生过一样。相反,他有时遇见我,当着许多人的面表扬我课堂教学有特色,学生家长反映好等等。 “假惺惺,他葫芦里买的什么药?”我暗自嘀咕。 有天,我逛超市,碰巧遇见徐成带着儿子徐贝贝也在超市买东西,我上前打招呼,随后和徐成有说有笑一块儿选东西。 突然,有个肥胖的人横在我们面前。 “吕校长!”我和徐成同时招呼。 “挺有情趣嘛,麦叶,你跟着徐成有前途吗?徐成,麦叶至今不嫁,是不是你的原因?我早看出其中的猫腻了,希望好自为之!”吕校长没头没脑地说完,一步三晃地背着手走了。 莫名其妙!我和徐成面面相觑,不知所云。 徐贝贝催道:“爸爸,快回家,动画城的节目马上开始了。” 回到宿舍,想起吕校长在超市的一番话,我琢磨良久,方有所领悟,这个可恶的家伙使出的杀手锏,好毒啊!我气地几乎吐血。“吕守道,你去死吧!”我在心里诅咒。 好像是一夜之间,同事们看我的目光变的怪异,尤其我和徐成呆在一起,身后的目光利箭似的,我的感觉坏透了,更为糟糕的是,我的宿舍门口经常有人探头探脑,窃听。 我把这种不正常告诉徐成,徐成说:“别理会就是,身正不怕影子歪,流言会不攻自破。” 让我颜面扫地的一天终于来临。 那天中午,我在校教工食堂吃过午饭后,正准备去微机室上网查阅资料。 “麦叶,狐狸精,你站住!”这时,旋风似的闪过一个不速之客。 我心里一格噔,来人是徐成的妻子艾娜,她是市医院的外科大夫,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我还是礼貌地招呼:“嫂子,你有什么事吗?” “呸!谁是你嫂子?跟我套近乎,真是脏了我的耳朵,小妖精,臭婊子,你今天非说清楚不可,你和徐成到底咋回事?是不是你勾引他?你看着挺正经,没想到当婊子竟然当到了我家!”艾娜一脸横样,仿佛吃了我。 “胡说什么?怎么勾引了?你别血口喷人!”我全身的血液涌上脑门。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在我的脸上。 “啪——”我不甘示弱,一记更响更亮的耳光回敬在艾娜因暴怒而扭曲的脸上,这是一个人的本能,自卫。 “婊子,理亏了,还敢还手?吃了豹子胆了。”艾娜如发怒的母狮子扑上来,她手脚并用,往我的身上,脸上使狠招,不愧是外科大夫,握手术刀的,心狠手辣。 我这个乡下来的丫头,哪见过这架势,顿时心慌气短,晕头转向,只好手忙脚乱地应付。 高我一头的艾娜,揪住我如瀑的长发,扯着我转了几圈。纤弱的我只有龇牙咧嘴尖叫的份。 “住手!”一只强有力的手捏住了艾娜的手。 “哎哟!”艾娜惨叫一声松开手。 我感激地望去,是徐成,他怒目圆睁,铁青的脸上有几道深深的指甲印,细小的血珠外渗出来。 围观的人不是太多,有几个就餐的单身教师和食堂的师傅,幸亏没有学生,否则太丢人现眼,我又羞又气又冤,恨不能找个地缝,一头扎进去。 “麦叶,真对不起,我替她向你道歉。”徐成一边狠劲拽着艾娜一边说道,目光中充满了歉意。 “狐狸精,臭婊子,贱胚子,骚货,天下的男人没有死光,为什么不去找,偏要缠着我的男人,有本事你一辈子别嫁,天天来和我男人偷鸡摸狗,鬼混……”艾娜嚣张地叫骂。 “啪——”徐成愤怒地大手挥过去,艾娜软绵绵地倒下去,捂着脸,瞪大眼睛,惊恐地望着徐成。“你……你敢打我,为了这个女人,你打我,我和你没完!”艾娜缓过神,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张牙舞爪向徐成猛扑过去。 徐成眼睛里冒着火,他身子向后一闪,随手将艾娜擒住,夹在腋下连拉带拖向校外走去。 艾娜杀猪般嚎叫,双手在空中乱抓,声音异常恐怖。 围观的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得同事,可是谁都没有上前帮忙劝架。顷刻间,我的心里凉透了,世间人情淡漠,今天我深有体会。 吕校长闻讯,先将徐成唤了去,一手叉腰一手将办公桌拍地雷响:“徐成,你越来越不象话了,这等丢人现眼的事,为什么不在校外解决好?竟然在学校这种大雅之堂闹得鸡飞狗跳墙,这成何体统?给我们学校蒙羞不说,让我做校长的很难堪很没面子。别看你仪表堂堂,多年的优秀教师,共产党员,骨子里其实是十足的地痞、流氓、恶棍!” 徐成哪里受过这种窝囊气,他火冒三丈,掀翻校长办公桌,指着吕校长的鼻子,咬牙切齿地吐了四个字:“衣冠禽兽!” 吕校长嘴都气歪了:“徐成,你太放肆了,我要将你的恶行上报局党委,一定要开除你!决不姑息!” “吕校长,不用麻烦你了,我早就不想干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徐成一向斯文,今日换了面孔,让人既惊又叹。 徐成狠劲地将校长办公室的门摔地雷响,随后扬长而去。 吕守道铁青着脸,气鼓鼓的,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 第二天,徐成将辞呈递到校长办公室,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和同事微笑道别。 他和我说再见的时候,布满血丝的眼睛红红的,我的鼻子一酸,眼睛湿润了,豆大的泪珠往下流。 吕校长将我唤了去,在通往校长办公室的路上,我正气凛然地想:“如果他对我象对徐成那样,我就撕破脸,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可是令我意外的是,他笑眯眯地对我说:“小麦,你受委屈了,以后有什么困难直接找我,我帮你解决。” 我板着脸说:“不用,吕校长,你找我什么事?” “给你压压惊,怎么,一脸不高兴,在生谁的气?”他微笑着,语调柔和。 他在玩什么花样?这个阴险的家伙。 我依然板着脸,口气冰冷:“吕校长,我要去备课,没什么事,我走了。” 他立刻表现出与身体极不相称的,少有的敏捷,堵在门口,央求道:“别,求你别走,小麦,我好苦恼,找你来,想和你谈谈心,你应该给我时间和机会,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你。” 我恶狠狠地瞪着他,冷笑道:“天大的笑话!吕校长,你是不是疯了?要不你的脑子进水了?谈心?想我?真是笑掉大牙!有这闲工夫,你还不如多掂着你夫人。” “少装正经,你跟了徐成有什么前途?论地位论学历,我哪点比不了他?”吕校长终于露出狐狸尾巴。 “别拿你和徐成比,你不配!再说,我和徐成是清白的,一直是!你别小题大做!”我提高了嗓门,义愤填膺,大声强调。 “清白?哈哈!小麦,别逼我,我对你向来比较纵容,大会小会没批评过你,更没有扣过你一分钱工资,你该知足了,到今天为止,你还是不肯给我面子,在这所学校里,没有谁敢对我指手画脚,只有你,看来我得给你些厉害尝尝。”吕校长阴森森地笑,目光变得凶残。 那一刻,我在想:狼的眼神是不是也不过如此?! “咚咚”敲门声转移了吕校长的视线,他迅速换了张校长脸,谦和地打开门:“噢,武主任,请进请进。” “小麦也在。”教务处武主任打招呼道。 我勉强展开笑颜,向武主任点点头。 “小麦跟我谈点教学中的困难,现在没事了,小麦,你先忙去吧!”武主任在场,吕校长无比和蔼,同时无比虚伪地说。 我白了他一眼,快步走出校长办公室。 “呸!”我学着泼妇的样子,向地上啐了一口。 有时侯,面对披着人皮的狼,斯文不是硬道理,应该采取一些果断措施,毫不留情,毫不心慈手软地对付狼一样的人,这是对自己的尊重,也是对正义的尊重。 第十章 徐成辞职好多天了,没有音信,我几次想打电话问侯他,又怕艾娜误会,就一拖再拖。 那天是母亲和麦苗三周年的祭日,扫过墓,我的内心无比沉重。夜深人静,我独坐在宿舍的灯下,回首这三年来发生在自己身边的大事小事,几乎没有一件称心如意的,我伤感地和自己的影子对话:苦命的麦叶,三年前的今天,你成了孤儿,心爱的人也成了别人的新郎。远走他乡的父亲,杳无音讯,生死不明。你无依无靠,难道就一直这样继续下去吗?没人疼没人爱的日子,你到底在坚持什么?或者你在等待还是期盼什么? 突然,我听到轻轻的敲门声,我的心狂跳不已,我的预感告诉我,外面的人一定是徐成。 我迅速擦干脸上的泪水,欢快地开门,门打开,空无一人,我失望极了,难道是我的错觉吗?不,我分明听到了熟悉的敲门声。我不甘心地环顾四周,发现地上平躺着一封信。我赶紧捡起来,拿在灯下,熟悉的字迹立刻印入我的眼帘,是他,果然是他! 麦叶: 咫尺天涯,当我以这种方式与你交谈的时候,我由衷悲哀,我们原本是很好的同事和朋友,现在,却连正常见面的机会都不敢争取,原谅我的懦弱和无能。 艾娜伤害你,我很抱歉,也很难过。在这里,我诚恳地对你说声:对不起。别生她的气,好吗? 我和艾娜同窗10年,相恋5年,合合分分,分分合合,最终走在一起不容易的,我清楚,艾娜在用生命爱我,我也是。结婚12年来,我们相亲相爱,从来没有红过脸,艾娜人挺好的,虽说性情泼辣,但处理事情从来都是宽宏大度有理有节,这次的出格行为,我汗颜,更震惊,她何以至此,绝对事出有因,我怀疑有人从中挑唆,大做文章,否则,她决不会这样过火过份。 麦叶,你要保重,并绝对善待自己。我一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还我们清白!到那时,我会让艾娜当众向你道歉的,等我的消息。 徐 成 x月x日 读着徐成的信,我喜忧参半,难为他了。那,会是谁无中生有,制造事端?会是谁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我们并没有得罪什么人啊。 几天后我去上课,和往常一样,我边走上讲台边面向台下的学生微笑。学生们有的嬉笑,有的窃窃私语,有的交头接耳,我用黑板擦敲敲桌面,以示安静。转身板书时,黑板上的一行大字就如突来的暴雨,将我浇个透心凉:麦老师是第三者!我在心里默念了十个阿拉伯数字,尽最大的努力镇定自己的情绪,尽可能不在学生面前失态,我强装非常平静的样子,擦去黑板上极具杀伤力的7个大字,面带微笑,对台下的学生们说:“同学们,现在,我们上课。” 话音刚落,学生们鼓掌,如雷的掌声经久不息,我迷惑不解地望着大家,用手示意停下。 班长站起来说:“麦老师,您是好样的,我们相信您不是那种人。” “麦老师,我们相信您!”学生们异口同声。 顿时,我泪如泉涌。 再次见到艾娜的时候,已是第二年的夏天,她老了许多,憔悴不堪,她一眼就认出我来,目光在我的脸上扫来扫去,如锋利的刀子。 我想躲开,我想装作不认识,可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光明磊落,我勇敢地迎上去:“嫂子,你好!” “呸!谁是你嫂子?”艾娜翻着白眼,恶狠狠地说。 委屈的泪水在我的眼眶转了几个来回,我硬是没让它掉下来。 “麦叶,你听好了,我恨你,一生一世,徐成和你到底怎样,你们自己心里非常清楚,我也不再追究,但你永远是罪魁祸首,永远是!我和徐成已分居,为了孩子我不止一次求他,他都不肯回心转意,我到底做错什么了?我是在学校闹了,是让你们颜面扫地了,咋了?就算有人给我的家庭使坏,我也认了,但你,麦叶,永远不可饶恕!我们12年的婚姻断送在你的手里,你是不是高兴地欢呼雀跃?是不是得意忘形?麦叶,你至今不嫁,你敢说你不是为了徐成?现在,你终于如愿以偿了!哈哈哈哈……”艾娜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完,仰天长笑,令我毛骨悚然。 我逃似地跑了。有时候,好心未必有好报;有时候,占理的在无理的面前矮七分的可能不是没有。 很长一段时间,艾娜古怪、凄怆的神情占据了我的整个脑海,令我寝食难安,思前想后,我决定去找徐成,为了艾娜,为了他们营造12年的家,我有必要和他谈谈,他是聪明人,不会对艾娜太冷酷。 奇怪的是,我找徐成几次,徐成都拒绝见我,我沮丧极了,心情顿时一落千丈,徐成怎么了?为什么不肯见我?避嫌吗?我悻悻而归。 躺在床上,我思绪纷乱,累极了,我好想睡过去不再醒来,醒来之后,世界能变个样子,给我和别人一样多的爱,一样多的幸福,一样多的美好,一样多的希望。 林囡来看我的时候,我正蜷缩在宿舍的角落里,抽烟、酗酒。 林囡含泪,捧着我苍白的脸,心疼地问:“麦叶,你怎么了?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我麻木了,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决定将自己摧残致死,我决定一蹶不振,我决定听天由命,我决定破罐子破摔。 吕守道,你来吧,我任你欺凌。 艾娜,你来吧,我任你宰割。 兰海,带着你的爱人,来看我如何受伤,如何悲惨,如何死去。 我的亲人,伸出你们的双手,牵引我,让我走进你们的世界,那里有我们共同的家园,我渴望与你们团聚。 我疯了,我真的要疯了——我的灵魂飞离身躯,我是一具空壳,没有意志,没有灵性,没有豪情。 半梦半醒中,我随同林囡来到省城。此时的林囡已是三岁孩子的母亲了,丈夫魏强在省城某金融机构工作,一家三口幸福美满,其乐融融。 我常常望着林囡家挂在雪白墙壁上的全家福照片发呆。 有天,林囡看我心情好些,对我说:“麦叶,成个家吧!你这个样子,我快心疼死了。” 我无以言表,任成串的泪水缓缓流淌。 林囡显然被我半死不活的样子激怒了:“麦叶,别再坚持了,好不好?以前你为兰海,现在我断定,你是为徐成,你敢拍着良心说,你没有爱上徐成吗?” 天哪!林囡怎么可以说出这样天理不容的话,她是在要我的命啊?! 我的目光直逼林囡,我咆哮:“我没有爱上徐成!没有!绝对没有!!!” “你爱着徐成!不要再欺骗自己,不要再欺骗自己的心!!!”林囡的声音盖过来,在空中回荡。 瞬间,我如一滩稀泥,哗哩哗啦洒落在地。 我不敢面对自己,可是,我需要有人挽救。我真的不知道除了兰海,我会去爱别的男人,徐成是我认识的人中最优秀的,我不得不承认林囡有一双慧眼,如果不是林囡的剖析,我不知道我是这样爱徐成的:许多人给我介绍男朋友,潜意识里我总拿他们和徐成相比较,总希望未来的爱人是徐成式的。有时候,我一个人在幻想,假如我是徐成的妻子,我会用百倍的温柔、贤淑去宠他爱他,给他幸福的人生。 原来,我是这样爱着徐成的。一转眼的工夫,我的心被挖空了,在黑暗和沼泽里,我拼命挣扎,呐喊,我想得到光明和坦荡。可是,不知不觉中,我充当了第三者这个不光彩的角色,我竟然是这样充当第三者的,我无数次地问自己:麦叶,你是不是变坏了?变脏了?问过自己,我的心里酸酸的,涩涩的,苦苦的。 我象个无助的孩子,抓住林囡的双臂,摇着她的身体,害怕极了,绝望极了:“告诉我,林囡,我该怎么办?我不要当第三者,我不要破坏别人的家庭,我不要生活在别人的谩骂和冷眼里,我需要过正常人的生活,林囡,求你,救救我……” 林囡搂紧我,泪眼婆娑,她轻轻拍着我的肩膀,柔声说:“麦叶,不要怕,我会帮你的。别担心,我一定会帮你的。好了,不要再伤心,会哭坏身体的。” “林囡,你知道吗?我真的好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不再孤苦伶仃,担惊受怕,我渴望有一棵大树遮风挡雨,疲惫的时候靠一靠……”林囡是我拼命抓住的唯一一株救命草,我不敢松手,我要紧紧地抓住她,让她带给我好运、希望和光明。 林囡很快介绍我和她的表哥姜一认识,我对姜一表现出的一见钟情,让姜一受宠若惊后,魂不守舍。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一个做粗活的木工,会被美丽温柔的大学生相中,对我体贴入微,宠爱有加。 我觉得我的灵魂回归了,我封冻的心走进春天——被人爱被人在乎的感觉真好。 林囡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麦叶,你是姜一哥等待了32年才等到的宝贝,你可不能辜负他。” 我望着憨厚朴实的姜一,心里暖暖的,我对自己说:麦叶,好好珍惜,而立之年的你终于找到了可以托付终生的人,婚姻就是脚踏实地过好每一天,嫁给他吧,只要他对你好。 林囡及其父母选定良辰吉日,非常热心地为我和姜一操办了简单而隆重的婚礼。 在成为姜一的新娘的前一天,我给徐成去了一封信: 徐成: 当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穿上了嫁衣,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正为爱情找到了温暖的归宿,但我渴望自己是幸福的新娘。 有人说:爱一个人就是在进行一次冒险,因为你要把自己的一半交给他。我没有爱上姜一,所以我庆幸自己不需要冒险,嫁给他,只能说明而立之年的我终于让自己的灵魂安全着陆,我已漂泊太久太久,停下来是我期待以久的梦想。 你拒绝见我的理由,我心领神会;你轻薄我做人的那一点点自尊,我也心领神会。所有的都已过去,我会为自己巧妙收场,请你将高高悬起的心轻轻放下。 天无绝人之路,我已醉在这句话里。 不要为我祝福,也许,你根本就不会为我祝福——让我的多情在别人的嘲笑和你的不屑中含羞隐退。 希望我这个小丑的角色在你的生命里仅仅出现一次,为你,我哭过,笑过,并且不知天高地厚地,盲目地爱过,在这里,一并向你诚恳地表示歉意。 从此以后,但愿我心如水,处处齐平…… 曾经的同事、朋友:麦叶 x月x日 今夜的家就在岸边 流水 缓缓地 把归雁的呼吸 推涌过来 熟悉的声音漫天盖地 此刻 只有我静坐 托起一种久违的情愫 听雪片 肆意 拨动流水 弹弄远方的纯洁和温暖 一种目光流出来 栖息在 飘举的声音里 归雁的啾鸣环绕 一切声音都被淹没 涉足溪旁 透心的寒意 层层围拢 才发现此刻的感觉 淡淡地 扣人心弦 第十一章 我是个不堪挑战的小女人,经不起任何的磨难,然而在命定的磨难中,我只有咬紧牙关,默默承受,几经风霜,我忍辱负重,伤痕累累。 林囡在电话里耐着性子劝我:“麦叶,把工作辞了,来省城吧,我会帮你的,你离我近一些,我的心里会踏实许多。” 我握着话筒,不知如何回答。 “麦叶,你经不起打击了,所以换一个地方对你有好处,俗话说人挪活树挪死,你怎么就这么固执呢?” 我强忍泪水,林囡对我的好,已深入我的骨髓,她对我的情谊早已超过手足,我很感动也很感激。除了说声谢谢,我不知还能再说什么,然而谢谢两个字林囡不需要,在我和林囡之间,谢谢两个字是多余的,也是苍白无力的。 “麦叶,告诉我留下来的理由,我要知道理由,必须知道,立刻知道!”林囡命令我。 我马上跳起来:“林囡,你到底要干什么?我不走就是不走,我说是为了等父亲,你信吗?我说是为了徐成,你信吗?我说是为了我自己,你信吗?” 林囡停顿了一下,迅速转移话题:“麦叶,告诉我,你现在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鬼丫头,耍什么花样? 我沉吟半晌,方简短地告诉林囡:“找到父亲。” 一个人的时候,我总是在问自己:徐成与艾娜离婚了,真是我的错吗?那么,我和姜一离婚了,又是谁的错? 我终于见到徐成——徐成离校后,我第一次见到他。 有天下午,百无聊赖的我,坐在办公室翻阅杂志。突然,听到有人在走廊里喊:“徐成和吕校长打起来……” 徐成?!这个熟悉的名字传入我的耳朵,我的手脚立刻不听使唤——我将手中的杂志丢在桌子上,想也没想就向校长办公室快步走去,全然不顾身后的眼神和窃笑。 我冒冒失失来到校长办公室门口时,校长办公室门口挤着好几个人,他们一看见我,马上给我让开道,眼神怪怪的。 我的脸一下子滚烫滚烫——虽然我觉得我不是小偷,这种贼不打自招的愚蠢举动,的确让我无地自容。 我这是怎么了? 顾不了面子,我使劲敲门:“开门,快开门!” “吕守道,王八蛋!”徐成的叫骂声,让我和门外的人心惊胆颤。 “小徐,你听我解释,我们之间肯定有误会,小徐,你就不能给我解释的机会吗?”吕守道摇尾乞怜。 “解释?狗嘴里能吐出象牙吗?”徐成的口气不容妥协。 “哎哟!别打了,小徐,你别打了!”吕守道求饶道。 “打死你也难解我心头之恨!”徐成吼道。 “天那,我的妈!我流血了,救命啊——要杀人啦……”吕守道惨兮兮的声音从房子里传出。 我和门外的人神经立刻蹦紧了,我喊道:“快!大家一起撞门。” “一二……轰……一二……”大家鼓足劲儿撞门,准备撞第二次时,门开了,徐成站在门口,一副将军姿势。 大家酝酿的凝聚力闪空,顿时,你跌我倒,齐刷刷趴在徐成脚下,我也不例外。 徐成扶起我,并不看我,如同面对陌生人,可恶的是他将身子转过,递给我一个冷酷的背影。 我的泪,因他的态度,全然不顾旁边有人,没皮没脸地落下来。 然而,我只看了吕守道一眼,即刻破涕为笑——他像肉塔一样坐落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肿胖的脸上血迹斑斑,鼻梁上的眼镜不知去向,灯泡一样的眼睛红里透紫,仿佛涂了一层厚厚的眼影,嘴唇外翻,西装的口袋撕开,领带斜搭在肩上,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以往在会议主席台上的八面威风,荡然无存。徐成真厉害,真解气,吕守道,你活该! 随即我收回辛灾乐祸的不良心态,招呼大家:“把吕校长送到校医室吧!” 大家你搀我扶,浩浩荡荡,送吕守道向校医室走去,临走,徐成向吕守道的背影喊了一句:“后会有期!” 吕守道夸张地呻吟,有气无力地挣扎了一句:“奉陪到底。” 人散开了,校长办公室只剩下我和徐成——死一般寂静。 我打破宁静:“为什么打架?” 徐成看了我一眼,并不回答,用手指着校长办公桌。 我随手势望去,桌上散放着几张照片,我好奇地拿起一看,简直要吐血,全是我和徐成的亲密合影,我惊鄂地张着嘴巴,怎么回事?我从来没有与徐成合影,我揉揉眼睛,仔细看,背景模糊,隐约是超市,我皱眉回忆,终于想起来——那次在超市遇见徐成带儿子逛超市,我们一起在超市买东西,后来遇见吕守道,可是这照片太离谱了,吕守道怎么如此卑鄙?!我几乎背过气。 又是死一般寂静。 我再次打破宁静:“徐成,为什么不见我?为什么和艾娜 离婚?” 徐成看了我一眼,表情严肃,良久,他启齿:“我们去外面谈吧!” 在校外的茶屋,我和徐成选了个安静的位置坐定。我注视徐成,他还是那么清瘦,只不过比起一年前多了一些沧桑和忧郁。 徐成的目光停留在手中的茶杯上,愁肠百结的样子,令我心痛。 “我早就想收拾吕守道这个衣冠禽兽了,他给艾娜打匿名电话,寄匿名信,寄合成照片,如此有凭有据,艾娜怎么容忍得下?和我闹,无休止,后来竟然闹到学校,丢人,太丢人,我徐成口碑一直不错,毁在吕守道手里,杀了他也不足惜。”徐成首先打破宁静,他喝了口茶,望着我,眼中满是愤怒。 我问:“你是怎么知道的?你要怎么做?” “有人常往我家里打电话,我接听,对方不说话;艾娜接听,那边就说话。我问艾娜是谁,艾娜说不认识,声音辩不清男女。每次接完电话,艾娜就和我找茬吵架,为了把事情搞清楚,我在家安装了电话分机,设置了电话录音;后来电话不打了,家里的邮政信箱多了艾娜亲启的信件,没有寄信人的地址和姓名,艾娜每次收到信后,对我发一通神经,直到收到照片,艾娜把握不住自己来学校和你拼命。”徐成说着说着,拳头握紧了。 “你是怎么知道是吕守道所为?”电影里的镜头一旦在现实中上演,让人心惊肉跳,我紧张地问。 徐成继续说:“其实,我早就怀疑他了,苦于没有证据。我有个警察朋友,他帮忙调查的。吕守道怕暴露身份,每次给艾娜打电话都是捏着鼻子,变着腔调,匿名信是花钱雇人所为,在电脑上合成照片倒是他本人的杰作。吕守道虽然卑鄙,学校里还是有臭味相投的,他利用心腹的口,四处给你我造谣,一人传虚,千人传实。艾娜的泼辣总算逮着施展的大好机会,发挥的淋漓尽致,让我刮目相看。” “吕守道为什么要这样做?”我象听故事一样,好奇地问。 徐成盯着我的眼睛,说:“问你自己,吕守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听到徐成这样说,毫无思想准备的我立刻面红耳赤,我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说:“你什么意思?人家也是受害者。” 徐成和我心照不宣,他转动着手中的杯子,淡淡地笑了 ,并不言语。 在我和徐成、吕守道及艾娜之间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里,我们到底鹿死谁手? 过了一会儿,我平静自己,旧话重提:“和艾娜为什么离婚?” “为了男人的自尊。”徐成简短地回答。 我鼓足勇气,问到自己一直渴望知道的问题:“我几次找你,为什么拒绝见我?” “为了你的平安和幸福。”徐成神情自若,语言精练。 “收到我的信了吗?”我接着问。 “收到。” “你懂我的心吗?” “不懂,也不想懂。”“为什么?” “不为什么。” 我的泪水不争气地从眼眶滑落——我等待以久的心,又受伤了,这次的伤,会不会落下疤痕? 徐成将纸巾移到我面前,默默离开。 我精神的大厦,即刻坍塌。 电话里,我哭着对林囡说:“我想死掉,我想下地狱。” 林囡在电话里对我说:“好好活着,你还要寻找父亲。” 不撞南墙心不死,我和徐成没有真正开始,却真正结束了,我真的撞到了南墙,是不是意味着我可以死心了? 和姜一的婚姻昙花一现,我对此无比羞愧,而徐成的婉言拒绝,让我的情感走投无路。我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否则,我的人生路,也不至于充满荆棘,充满坎坷。 姜一来看我,我的心里好象打翻了调味瓶,什么滋味都有。 姜一关切地问我:“麦叶,你好吗?” 我点头又摇头。 善良的姜一一直再关注我的处境,林囡把什么都告诉他了,所以,如果我强装欢乐和幸福,会很虚伪。 姜一临行前,对我真诚地说:“麦叶,别太苦了自己,你的心思我懂,我在大江南北四处闯荡,接触的人比较多,我帮你打听父亲的下落,如果有消息,我马上通知你,你要多加珍重。” 面对自己伤害过的人,我感动地不知说什么才好,姜一能对我这样,可见他是多么好的一个人,可是,我为什么就不能与他长相厮守?我为什么要伤害他?为什么要让无辜的他经历一场骗局式的,尴尬的,无奈的短暂婚姻? 我是个坏女人。 我常常想起那天徐成与我的交谈,心一点一点变硬,变冷。爱上他,是我的错,是我自讨没趣,自讨苦吃,我真想拿根鞭子狠狠抽自己,我怎么就那么无缘由的一错再错?爱情,爱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了爱情,我一度迷失方向,一度成为别人的笑料。麦叶啊麦叶,你到底哪根神经错位?是不是经历的变故太多,刺激成傻子了? 有天,林囡在电话里神秘兮兮地问:“麦叶,有个人要见你,你见吗?” “谁?”我漫不经心地问。 “兰海。”林囡回答。 “你混蛋!”我撂下电话,肺叶里好象安装了鼓风机,呼呼作响。 然而,第二天,这个人就从天而降,站在我的面前——8年的分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不论怎样,我宁可死去,也不想与他有什么瓜葛,今生今世,我不想见他;来生来世,我也不想见他。我痛苦地闭上双眼,大脑停顿,末梢神经失去知觉,我全身的骨骼慢慢粉碎。 “麦叶,我来看你,我不求你原谅……”兰海的声音一如昨日,充满磁性,进入我的耳朵,我的世界开始缺氧,痛从四面八方赶来,将我围拢,我颤抖不已。 当我睁开双眼,兰海跪在我的脚下,泪流成河——倏的,我的心,好象被谁注入了一股暖流,变的温润而柔软。 兰海在京城有了自己的公司,他和京妞的婚姻幸福美满——他的选择是正确的,他得到了想得到的一切,京妞给了他我不能给的,成功人士有的,兰海都得到了。如果,兰海选择了我,我能给他什么呢?除了爱,我一无所有,然而,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爱,重几斤?值几钱? 兰海次此来甘肃,除了业务的需要,主要想见见我,他找到林囡,说明了原因,被林囡一顿臭骂,为了不再遭受良心的谴责,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他是真心想帮我。林囡经不住兰海的软磨硬泡,将我这几年的不幸遭遇一一诉说,兰海知道后,痛哭流涕。最后,林囡告诉他,我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找到父亲。 兰海一再向我表示,他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帮我找到父亲。 我和兰海的故事,放在今日已不足挂齿,这种儿女感情只能是上一个世纪的美丽传说,在任何人的记忆里,包括我和兰海,我们的恩怨,就让它慢慢风干,悄悄隐去。 既然兰海好心提出帮我寻找父亲,我何乐不为呢?爱情没有了,友谊可以重新来过。我发现,我已经打开了心结,并且在理智地梳理过去,同时也在用一种平常心考虑未来。 吕守道因为徐成一事,影响恶劣,被免职,后调离外县,真是大快人心。正如徐成承诺的那样,我们清白了。我以为徐成会返校,高兴地等待,然而,事与愿为。 艾娜找我,低眉顺眼,从前的嚣张一扫而光,她小心翼翼地说:“麦叶,对不起,以前我误会你和徐成了,你能原谅我吗?” 我望着艾娜,平静地说:“没有什么不可以原谅的,其实,你误会徐成了,没有误会我。” 艾娜疑惑地望着我,满脸问号。 我接着说:“我不否认自己爱上了徐成,徐成是个好男人,学识渊博,为人正直善良,光明磊落,重情重义,任何一个女人爱上他都不是错,在这个世界上,徐成真正爱一个人,遗憾的是那个人不是我。” “谁?”艾娜紧张地问。 “你。” 艾娜的表情,傻傻地,她喃喃问道:“真的吗?这是真的吗?既然爱我,为什么非要和我离婚?” “为了男人的自尊。”“可是……”艾娜欲言又止。 “去找他吧!”说完,我重重握了一下艾娜的手,离去。 徐成没有返校,我怅然所失,内心空落落的,难道是我的原因吗?我的爱已知趣退场,聪明的他难道没有发现吗? 我要找到他,表明立场,我不想失去这样好的同事和朋友。然而,他的信先我一步。 麦叶: 你好吗?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没有勇气面对你,你的心,我懂;爱我,不是你的错。我年轻过,为爱,也迷茫过疯狂过。你是一个好姑娘,从来都是,我一直渴望你能有幸福的婚姻,能有美好的未来。 我想爱你,但我不敢也不能,我有家,有妻儿。你知道的,我是个有责任心的人,对任何事情,都希望做到有始有终,我不能辜负我的家庭,不能辜负你,也不能辜负自己的良心。 你的信收到后,我明白了一切,你的出嫁,是在赌气,对吗?我为此忧心忡忡,麦叶,我想质问你:为什么这样?你是在折磨我?还是在折磨自己? 林囡告诉我,为了我,你和姜一离婚。麦叶,你傻啊,你到底要做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婚姻是儿戏吗? 我和艾娜长达12年的婚姻结束的那天,我哭了,当一个男人的眼泪流出来时,内心的悲凉和绝望不言而喻。 麦叶,我想过找你,可是,找到你,要我说什么?安慰你吗?还是给你承诺?我的每一句话都需深思熟虑,我怕伤了你,也伤了自己,我一直希望你过的比我好。 今天我要说的是,在我的生命里,你不是小丑,你永远是我最好的同事和朋友。 我要走了,回南方,我是家中的独子,父母年迈需要我回去照顾,我已在那边联系好了工作,艾娜随我同去,其实在我的内心里,我早就原谅她了,只不过想多留给她时间和空间,让她好好反省 。 麦叶,好好爱自己,我的祝福永远紧随在你的身后。 徐成 x年x月 落叶飘零,我捧着徐成的信签,泪水悄悄滑出眼眶,这两年实在苦了他了,突然,我意识到自己在经意和不经意间多多少少伤害了他,但不管怎样,我不后悔,因为爱不是我的错。 徐成去了南方,距我千里之遥,许多想对他说的话,我只有埋藏在心底;唯愿我的思念和祝福是一串风铃,挂在他的窗前,风吹过的时候,风铃清脆响起,或远或近,或轻或重,仅为友谊。 第十二章 兰海来电话告诉我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他已托人打听到父亲的下落,父亲在他的家乡——陕西省阿无镇的一个农场里,让我快去看看,他处理完手头的业务马上赶来。我悲喜交加,父亲失踪12年了,我终于等到了他的消息。 我马不停蹄来到阿无镇的农场里,农场的人告诉我,父亲于半个月前住进镇医院,我心里如同着火一样,匆匆忙忙赶到镇医院。在医院的隔离病房里,我见到了日夜思念的父亲,他头发花白,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眼睛深陷,皮肤黑黄,睡在床上一动不动。 我扑上去,抱住父亲的身体,泪如雨下:“爸爸,您怎么了?您醒醒啊?我是叶子,我是您的女儿啊,我来看您了,您知道吗?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四处找您,我想您啊……” 这时走进一位腿有残疾的老伯,将手中的饭盒放在桌上,他上下打量着我,说:“孩子,你是……” 我顾不上回答,拽住老伯的胳膊,哭丧着脸问:“老伯,能告诉我吗?我父亲得了什么病?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老伯一把攥住我的手,望着我,嘴唇哆哆嗦嗦,老泪纵横。 “老伯,您怎么了?”我问。 老伯重重叹口气,擦去眼泪,说:“孩子,你来的太迟了,我也来的太迟了,你父亲得的病怕是没法治了,医生说是肝癌已到晚期,没几天了。” “不——”我惨叫一声,眼前金星闪闪,差点栽倒。 老伯扶我坐在椅子上,俯下身子,将嘴凑到父亲的耳边:“麦老弟,麦老弟,你醒醒,家里的闺女看你来了。” 好一会儿,父亲干裂的嘴唇噏动着,艰难地睁开双眼,我激动地靠近,握住父亲的手,轻声说:“爸,您能认出我吗?我是叶子,我是您的女儿啊。” 父亲显然听出我的声音,嘴角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他的手握紧了我的手,眼角滚出豆大的泪珠。 “麦老弟,闺女看你来了,你该高兴才是,你终于等到这一天了。”老伯边拉被角边说。 父亲望着老伯,开心地笑了,他向老伯伸手,老伯会意,将父亲的手紧紧握住。 “老哥……我的心事……你懂,孩子既然……既然来了,你……你就认了……你的……你的心愿……该了了……”父亲断断续续说完,用尽力气将我的手放进老伯的手里。 老伯握着我的手,“呜呜”地哭起来,我莫名其妙地看看父亲,看看老伯,满是疑问。 父亲继续艰难地说道:“叶子……我不是……不是你的……你的亲生父亲……你的父亲……是……是他……孩子……以后你要好好孝敬他……” “爸,您是不是弄错了?”我小心地问。 “老哥……以后……叶子就……就交给你了……这么多年……我……亏待孩子了……我……我有罪……你们……你们父女……相认……我……我死也瞑目了……”父亲不待说完,气息微弱,闭上了眼睛。 我吓坏了,望着老伯,哭着问:“老伯,我爸他……” 老伯拍拍我的肩膀,安慰我:“你爸太累了,让他先睡一会儿。” 一会儿,父亲醒过来,接着说:“叶子……快……快叫……叫爸爸……快……” 太突然了,我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我望着父亲,五内俱焚,泪水止不住地流淌。 面向老伯,我嘴巴张了半天,就是叫不出“爸爸”两个字。 “快……快……”父亲继续艰难地催道,随后,又睡过去了。 我再次大惊失色,紧张地问:“我爸他……” 老伯摆手,安慰我:“没事,他太累了。” 我轻舒一口气,我看着老伯,压低声音:“老伯,父亲刚才的话,是真的吗?” 老伯蹲在地上,痛苦地垂下头,说:“是真的。” 突然,门开了,走进一个人。 “海子,怎么是你?”老伯抬头叫道。 “兰海,你来了?”我上前打招呼。 “爸,您怎么也在这里?”不待老伯回答,他又问我:“麦叶,一路上还好吧?” 我吃惊地望着老伯和兰海,天那,老伯是兰海的父亲,那么,兰海就是我的哥哥,怎么可能?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太不可思议了,太荒唐了。 “爸,您怎么会认识麦叶的父亲?”兰海问道。 “海子,以后再告诉你,你麦叔的病情恶化了,医生说没有几天了,你暂且别去北京,留下来帮帮麦叶。”老伯附在兰海的耳边悄悄说道。 兰海看了我一眼,轻轻点头。 父亲最终没能战胜病魔,最终被病魔夺去了宝贵的生命,叶落归根,我想将他老人家的灵柩运回龙树湾。 老伯对我说:“闺女,你爸爸知道自己来日不多,他一再叮咛,死后要留在阿无镇,孩子,你爸爸原本就是阿无镇的人,这是他的故土啊。” “可是,父母从没有说起过,龙树湾的乡亲谁都没有告诉过我,父亲是陕西阿无镇的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问。 “我说了你也许不相信,但是我必须告诉你实情,闺女,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今年33岁,出生于1970年1月12日,你的左肩上有黄豆大的黑色胎记,比兰海小一岁零三个月,兰海出生于1968年10月12日。”老伯慢慢地诉说,神情落寞而悲怆。 望着老伯,我心里乱成一团,想到身世之谜马上揭开,我紧张极了。 “三十多年前,麦田老弟随同父亲,因逃难来到甘肃的龙树湾,龙树湾是富庶之地,他们被好心的龙家婆婆收留,龙家的儿子过早病逝,家里只有媳妇和孙女,一家三口身单力薄。后来,乡亲撮合麦田的父亲和龙家的媳妇成亲,再后来,麦田和龙家女儿龙芳雨结婚。不久,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将龙家烧地精光,龙家婆媳和麦田父亲在那次火灾中丧生,庆幸的是麦田和龙芳雨正好回陕西探亲,躲过了那场大火。阿无镇太贫穷,留不住龙芳雨,麦田只好随媳妇回到龙树湾。”老伯说着说着,落下泪来。 “你出生三个月时,你的母亲就去世了,我腿有残疾,带着两个孩子,举步艰难,生活困苦,愁啊,你半岁时,麦田回到阿无镇,见我可怜,提出收养你,他说和龙芳雨结婚3载没有生育,我同意了。麦田带你走后,捎信说龙芳雨很喜欢你,会把你当成自己亲生的,要求我别与你相认,只要我的女儿能过上好日子,我有什么不能答应的啊,随后麦田就失去消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总在梦里见到你,我没有一天不想念你啊,孩子,我终于等到你了……”老伯哽咽了。 我泣不成声,悲伤难耐。 “麦田老弟于两月前,来到阿无镇,他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所以,他四处找我,希望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让我们父女相认。”老伯继续说。 “这么多年,他去了哪里?他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真相?为什么非要等到现在?”我抽噎着问道。 “他在外流浪了12年,说什么也不肯回龙树湾,龙树湾虽然是个好地方,对他却是伤心地,在那儿他失去了父亲也失去了儿子。其实,这么多年来,麦老弟没有一天不惦记你,你家里的变故,麦老弟多多少少也听到一些,他没有别的法子,眼巴巴看你受苦,麦老弟心里苦啊,说又说不出,难啊,孩子,老人的心思你们晚辈不懂。这几年,我随兰海住在北京,一年总要抽空来阿无镇住些日子,其实,我是在等麦老弟,我有一种感觉,我相信麦老弟会回来,我的女儿会出现的,老天爷没有辜负我,我没有白等,这次回来,幸亏麦老弟找到我,不然,这辈子我们会有多少遗憾啊。”老伯说完,静静地望着我,眼睛里满是期待。 我明白老人的心思,他在等我与他相认,我略微迟疑了一下,走到他的面前,双膝跪地,满含热泪:“爸爸……” 当兰海得知所有真相,吃惊地半天说不出话来,他埋怨父亲:“爸,这么多年了,谁都没告诉过我,我有一个妹妹,您是怎么守住这个秘密的?为什么不告诉我?您知道吗?麦叶是我大学时候的恋人,没想到我在和自己的亲妹妹恋爱,好在没有成功,否则,又是一场人间悲剧。” 老伯,现在是我的父亲,他慈祥地笑着说:“傻小子,这就是缘分,早知道她是你的妹妹,我和你麦叔不知省多少心啊。” 转眼间,昔日的恋人成了我的亲哥哥,角色的转变让我无所适从,我悄悄对兰海说:“我才不会叫你哥哥呢,想起来,挺丢人的,你知道吗,9年前我被你无情抛弃,那时我死的心都有。” 兰海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麦叶,我愧对你,父亲苦了一辈子,太不容易,风里来雨里去,拉扯我长大,让我接受最好的教育,我想报答他,想改变命运,我实在是穷怕了,所以不得不背叛你,对于我这个生活在底层的穷小子,只有通过婚姻这个捷径才能让自己的创业有好的起点,我才能保证他老人家过上丰衣足食的好日子,现在想来我的选择是对的,你嫂子虽说是高干子女,但没有其他高干子女的霸气,人实在,心眼好,勤快,对父亲很孝敬,我挺知足的。麦叶,我俩的过去不丢人,哥哥爱妹妹是应该的,我高兴你是我的妹妹,以后我还要帮你找婆家,风风光光打发你上花轿。” 林囡和姜一从甘肃赶来,帮我料理父亲的后事。当他们得知我不仅找到了父亲还找到自己的根,由衷为我高兴。 遵照父亲的遗愿,我们将他安葬在阿无镇,叶落归根,我也与亲生父亲相认,父亲在九泉之下应该瞑目了。 林囡问我:“麦叶,做梦都没有想到兰海这家伙会是你的哥哥,现在,你不再是孤儿,有亲人了,是不是要留下来?或者,你是要随同兰海父子去北京?” 我明白林囡的心思,故意气他:“当然了,找到亲人的感觉真好,我们全家团圆了,你说我舍得与他们分离吗?” 我的话音刚落,林囡“哇”地哭起来,捶着我的背,责怪道:“臭丫头,狼心狗肺,我操心你这么多年,你说走就走,你心够狠的……” 我慌了,忙说:“干嘛呀,老大不小的,当妈了还这么沉不住气,我呀,逗你玩儿。” “真的?你不走?肯定回甘肃?”林囡止住哭声,不放心地问。 我郑重地向她点头。 林囡高兴地跳起来,拉着我转了几个圈。随后,招呼姜一:“姜一哥,这次你要抓牢麦叶,再别让她和她的心跑了。” 姜一深情地望着我,我的目光与他相撞,一抹羞涩的红晕爬上我的脸庞。 为父亲守孝一年后,我和姜一手牵手走进我们的新房,新房保持着四年前的样子,我望着墙面上鲜红的“喜喜”字,心潮起伏,感慨万千。 姜一搂着我,在我的耳边轻轻说:“麦叶,知道吗?我一直在等你回来,相信我,我会给你幸福的。” 望着姜一,我的泪水溢出眼眶,一股暖流注入我干枯的心田,我就象水面上漂浮的小舟,终于找到了停泊的港湾;又如同一只流浪的鸟儿,找到了栖息的归宿。 姜一的眼里满是爱怜,关切地问我:“麦叶,你怎么哭了?” 我告诉他:“因为爱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