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慑宫之君恩难承》 第一章 :下毒弑子,命丧君手 十一月的京城,雪虐风饕,寒气袭人,生生的湮没了红墙里的威严。偌大的紫禁城,不见往日的金碧辉煌,皑皑白雪覆盖之下,冷清肃静,俨然一座落寞空城。冰雪之中散发着颓败与腐糜的气息,叫人惴惴不安,心中难宁。 映蓉脚步轻盈且谨慎的随行在皇后的凤轿一侧,只觉得轿帘子明黄的颜色映着皑皑白雪,很是晃眼。“娘娘,天冷路滑,您何苦走这一趟。皇上赐下的药方,遣奴才给翊坤宫送过去也就是了。” 乌拉那拉静徽掀起了厚帘一角,看着漫天犹如鹅毛般的白雪纷落飘舞,不禁平添几许愁绪:“本宫听御医说,贵妃怕是……这么多年的姐妹,总得要送一送。何况,你也说了,是皇上赐下的药方。皇上千里之外,仍然惦记着贵妃的安康,本宫身为皇后,理当分忧。” “奴婢明白了。”如此,映蓉收敛了不满,依旧步履谨慎的跟在凤轿一侧。 静徽放下了帘子,还是禁不住身子一颤,自语道:“不知道是天更冷,还是心也凉了。连这宫里头从前最暖和的翊坤宫,如今也萧条冷寂下来。紫禁城的冬天,才刚刚开始呢。” 郭肃一清了清嗓子,务必使声音穿透包着鹿皮的厚棉门帘子,嚷声:“皇后娘娘驾到——” 乐琴听了这声音,还当是自己在做梦,用力晃了晃脑袋方站起来,就已经看见厚门帘被掀开,一道明黄色的身影闪入房内。“娘娘,皇后娘娘来了……” 她的话音才落,病榻上的年倾欢便轻轻的睁开眼睛:“乐琴,来扶我……” “既然还病着身子不便,贵妃你好好躺着也就是了。”静徽慢慢的朝前走,对映蓉道:“把皇上新开的方子给贵妃瞧瞧。”遂对年氏微微一笑:“千里赐药,足可见皇上心里总是有你的。” “多谢皇上皇后。”年倾欢无力的靠在绵软的福禄软垫上:“可惜,臣妾已经病入膏肓,药石无效了,只怕要辜负皇上皇后的美意。” “有没有效果,总要喝下去才知道。未免不及,本宫让人先熬了些。”静徽的话音落。身边的奴才就乖巧的送上了刚熬好的汤药。 映蓉将浓郁苦涩的黑汁,倒进黄杨木托盘上呈着的缠枝青花碗里。滚烫的汤汁遇上冰冷的青花碗壁,激起又冷又苦的气味,呛的满室清苦低闷。“贵妃娘娘请用。” “药太烫了,还是让奴婢……”乐琴生怕这药有不妥,连忙去接那药碗。 “不必。”年倾欢摆一摆手 :“皇后娘娘亲自送的药,绝不会有不妥。” 静徽勾了唇,笑容沾染了药汤的苦涩:“贵妃什么时候,都是如此明白的。”唏嘘过后,心里顿时生出了兔死狐悲的凄凉之感:“罢了,你们都先下去,本宫有几句要紧的话,单独和贵妃说。” 一室的人步子轻盈的退了出去。厚棉帘子一撂下,内室就安静的没有了一点声音。 “贵妃喝吧。”静徽舀了一勺药,放在倾欢嘴边:“喝了你的病就好了。” “人都走了,皇后娘娘还要做戏给谁看?”倾欢猛的坐起身子,将那银勺子里的药推洒在桃红色的锦缎被上。“你真的希望臣妾的病能痊愈么?” “妹妹八成是病糊涂了。”静徽看她这样任性,少不得改口唤了一声妹妹。“皇上的心思,本宫自然遵从。皇上希望妹妹好,本宫亦然。妹妹有此一问,究竟是不信本宫,还是不信皇上?” 倾欢叹了口气,慢慢的重新靠在垫子上:“这么说来,是皇上要的我命喽?” “人人皆道,本宫端惠睿智,却不想妹妹你也有这样的本事。”静徽索性将碗搁在一旁,她知道倾欢不会喝。“也是,终究命不久矣,何苦还要往下咽这些苦涩?倒不如多吃些甜食,嘴上痛快了,心里也能甜着。” “命不久矣!”倾欢眸子里的空洞,已经将她的思绪吞没。这些日子以来,她无时无刻不在想,与他好好的情分,怎么说没就没有了。难道这些年的陪伴,都不及抵偿哥哥的错么?“你当我不知道,这是你的伎俩么?皇后,你我之间,我以为你从来没有赢过,却不想我会输得一败涂地。终究是你,棋高一招,我不甘却不得不服。” “你真以为,是我?”静徽听了她的话,只是苦笑。“你宫里的饮食,一贯是最精细的。你的心痛病,难道不是从府里就有了么?我若是能做到如此,何愁后宫不安稳呢。” 倾欢眼眸一紧,一把握住了皇后的手腕,整个人激动的颤抖起来:“你告诉我,我的心痛病是怎么……为何就治不好了,你说……” 静徽冷笑,眼底的冷意如同那浓郁的药汤一般,从温热到冷淡,缓缓的无声无息的弥漫开。“你真的就那么想知道么?妹妹呀,你可是大清的贵妃之尊,来日,你薨了,本宫自会求皇上给你死后哀荣,追封你为皇贵妃的。” 倾欢一字一句,咬得极重极重。“我只问你,为何我的心痛病治不好了……为何?” “皇上不许你 好,就算华佗在世,你也不会好。”静徽的脸上,并没有看着年氏就快香消玉殒而快慰的神色,相反的,呈现在她眼底的,是深深的哀怜:“还是,本宫对你说另外一件事。” “不会的!”年倾欢只觉得,身上一阵一阵的发寒。凛寒的冬风,几乎要将她每一寸的肌肤冻成冰块,僵硬的连表情都那么不自在。 “你是年家的女儿,是年羹尧的妹妹。难道还不足以让皇上动这样的念头?”静徽觉得,囊括再多含义在这其中也不要紧,年倾欢聪慧,一点即通。“你是年家的女儿,你的孩子,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也注定是和你相同的宿命。” “不会……不会的!这不可能!”年倾欢怎么能相信,那个成日里陪着自己的夫君,那个说要和她举案齐眉的良人,那个将她呵护备至,疼在心尖的皇帝,会因为她母家出了个战功累累将军,就这样算计提防自己的枕边人。难道,他富有天下还不够么?竟要双手沾满自己嫡亲骨肉的鲜血?“皇后,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信么?我们斗了这么多年,你从来就没有赢过,你没有……你别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相信,是你要我死,不是皇上……绝不会是皇上!” 这一点,静徽深以为然:“我没有赢过,你也没有输过。可到头来,我空有皇后的尊贵,没有得到夫君半点的疼惜。而你,看似荣宠万千,却连自己的孩子也保不住。皇上的心里,无时无刻不是装着江山的,他不会让你养大年氏血脉的阿哥。当然,你若觉得是我,那便是我吧。皇上的心思就是本宫的心思,本宫无时无刻不在为皇上分忧,终是没有半点不同。” “不可能……你别想骗我,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信了么?”用最后一点力气,年倾欢支撑起自己弱不经风的身子:“皇上不会对我这么无情的,他已经处置了哥哥,他已经牢牢掌控了皇权,他面前,再不会有半点年氏带来的威胁,他……他不是还千里迢迢的送了药来么……他怎么会对我没有真心?” 声音到最后,显然已经充满了质疑。静徽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样子,只有叹息。“年贵妃,于皇上而言,你首先是年家的女儿,随后才是大清的贵妃。倘若,皇上不这样做,你的儿子也许会成为威胁皇上安危最锋利的刀刃。你终究是爱过的,别怨皇上。” “皇上……皇上……”年倾欢想哭,却流着泪笑了出来:“这么多年,倾欢究竟是什么?你的心尖人?你钳制年家的一枚棋子?还是……还是你时时提防,事事算计的枕边人?皇上,你有心么?你 有真心么?皇上,若我死,你才能安心……那死亦何惧?只是……可怜了我的那些孩子……” 歪倒下去的那个瞬间,年倾欢瞪大了自己的双眼。绝望,懊悔,伤痛,她的眸子一瞬间黯淡下去。所有一切的不甘与委屈,顷刻间化为悲痛,随着她千疮百孔的心,一并被侵蚀,终究寻不出半点痕迹。 静徽从她再也不会发出亮光的眸子,只看见深不见的的一团漆黑。“郭肃一,去告诉皇上,年贵妃……殁了。” 哀声卷着苍凉的寒风,迅速的传遍了紫禁城的每个角落。 齐妃首先听见了这动静,迅速推开了紧闭着的红木窗,喜从心中来:“熹妃妹妹,你听,这声音是不是从翊坤宫传来的?” 雁菡略微颔首:“是。” “昨个儿就听御医说了,翊坤宫那一位,撑不住三日。没想到这么快就走了。走了好,走了消停。”齐妃爽利的站起身子:“妹妹,咱们也该去瞧瞧了。年贵妃这一走,宫里头好些事儿,好多人,该好好收拾收拾了。皇后娘娘这时候,也必然需要咱们!” 眼底划过一道不经意的凉光,雁菡又是淡淡颔首:“初蕊,备辇。” 第二章 :浴火重生,再见故人 裂帛之音,戛然而止。 眉心皱的有些疼,痛楚一直蔓延入脑。 “醒了,醒了……太好了,侧福晋醒了……”乐瑶喜声道:“您总算是醒了。御医,请您再给我们侧福晋瞧瞧。” 恍如梦中,年倾欢以为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可睁开眼睛之后,她是真的吓坏了。“这里……怎么会是这里?” “侧福晋,您别乱动,当心身子。还是让老朽先给您请脉,看看胎气是否安稳。”成御医毕恭毕敬的跪在榻前,将薄薄的绡绢盖在侧福晋的手腕上。 “请脉?胎气?”年倾欢坐起了身子,抖落了手腕上的薄纱。“你是说,我有孕……”怎么会这样?她不是已经死在了皇上钦赐的翊坤宫么?她记得清清楚楚,是皇后送了她最后一程。怎么还能醒过来?怎么还能让她回到还是雍亲王侧妃的时候? 乐瑶看着一脸茫然的侧福晋,脸色微微不好。“侧福晋,都怪奴婢不好。原本就知道您身子不适,应当劝阻您不要彻夜抄经的。您本就有孕在身,极易疲倦,还因小院走水惊了心,这下才动了胎气。都是奴婢照顾不周之过,请侧福晋恕罪。” 彻夜炒经?走水?动了胎气? 年倾欢看着面前的乐瑶,头脑里渐渐有了意识。如果她没有记错,这应该是康熙六十一年十月的事情。先帝病重,皇上一方面要料理好朝中大小的事物让皇上安心,一方面还要时时刻刻提防皇子之间的争夺,残害杀戮。与此同时,于先帝病榻边尽孝,笼络多方势力也是必不可少的功夫。 而她,只能在府中彻夜为先帝抄经祈福,以尽臣女之效,总算是为皇上分忧。 “侧福晋稍安勿躁,容老朽仔细请脉。”成御医重新取了干净的绡纱,再度覆于侧福晋的手腕上。 这一次,年倾欢没有乱动,由着他请脉。心里却疑窦丛生,究竟这是不是一场梦呢?现在所看见的一切,根本就是虚幻的。还是,紫禁城里的一切,才是她的噩梦,她的劫难,否则,老天怎么会知道她有多不甘心,竟然让她一觉醒来,回到了数年之前。 “侧福晋可以安心,您的胎气已经趋于平稳了。只是,别怪老朽多言一句,优能伤心更能伤身,凡事您不为自己,也要为腹中的阿哥着想。”成御医恭敬道:“稍后老朽会拟好方子,抓好药,还请府里派人跟着拿回来,按时服用。” 静徽慢慢的走进来,正好听见成御医的话。“劳烦成御医走这一趟 ,映梦,你跟御医走一趟。药取回来,拿到侧福晋房里的小厨房,让人煎好送进来。切莫耽误了服药的时辰。” “是,福晋。”映梦福了福身,跟着成御医一并退出了侧福晋的内室。 “皇……”年倾欢嘴里的“后”字,还没发出来,就被她硬生生的吞默。如果这时候,真的是康熙六十一年十月,那这一位皇后,应该还只是雍亲王福晋。 以为她是担心皇上龙体,静徽不免微笑:“侧福晋放心吧,皇上有咱们王爷日日照拂在侧,一定会康复的。倒是你,明知道自己有孕,还要辛苦彻夜抄经替皇上祈福,才叫人更担心呢。” 年倾欢记得,当年走水的事情,她一直没追问过缘由。现在这么看,必然就是有人故意纵火。即便烧不死她,也要吓掉她腹中的胎儿。心里微微的发恨,当年不追问,乃是她不愿意在此时横生枝节,让皇上也就是雍亲王担心。可同样的事情,经历两回,难道会做出一样的选择么? “福晋,入秋后天干物燥,自当小心火烛。府里每日都有小厮巡查门房,也从来没有出现过纰漏。怎的昨晚好端端就会走水了?此事颇为蹊跷。”说话的同时,年倾欢不自觉的抚了抚自己稍微有些隆起的腹部。如果她没有记错,此时此刻,她腹中的孩儿还不满三月,正是最不稳的时候。 慢慢的叹息了一声,静徽小步走到她面前:“这也正是最让人担心的地方。如果只是天干物燥,不慎倒了火烛,咱们反而安心了。只怕是这府里,有谁嫉妒你的恩宠与福气,错了主意……” 没想到福晋会这么坦然,一时之间倾欢倒有些不适应了。“难道说福晋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 “这倒是没有。”静徽直言:“幸亏你吉人天相,腹中的胎儿也平安无事。若此,这件事情似乎也就没有必要再起波澜了。别的无妨,只是若真的传出府去,王爷必然要担心你了。眼下,朝廷上是何种境况,想必你心里有数。再者,毕竟走水的后院厢房,离你抄经的书房还隔着几间,未必就是真的冲着你去的。御医不是也说你的胎气稳固了,不如……小事化了好了。 当然,府里的事情,也不会叫你平白无故的受委屈。等皇上康复了,王爷回府,我自然会将此事禀明,届时,是查还是不查,只凭王爷一句话。你以为如何?” 这意思,明显是告诉年倾欢,她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根本容不得她去以为什么。“只要是为了王爷,妾身受一点委屈算得了什么。” 此时此刻,年倾欢来不及细想当年的事情。她只知道,当年那个全心全意爱着雍亲王的她,一定会这样回福晋的话。 喜欢一个人大抵就是如此吧,为他思量一切,为他不顾一切。年倾欢眼中慢慢的腾起了泪意,心口隐隐作痛。 她就是想知道,这一次的走水是不是根本是雍亲王的主意。是不是他根本不想要她腹中的这个孩子!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她偷偷的狠捏自己的手肘内侧,那种痛丝毫没有减退,她知道自己真的不是在梦中。“多谢福晋关怀,只是倾欢体力不支,不能陪着您说话了。”她怕自己再对着不远将是皇后的福晋一会儿,会忍不住问她心痛症的事情。 如果当年的福晋就察觉了自己的敏锐,这一世还能不能活到雍正三年,可真就难说了。 “好,你好好歇着。”静徽对着年倾欢的时候,一向是温言软语,好言相向。就算是真的和她置气,也断然不会盛气凌人。因为从一开始,她就知道雍亲王更在意谁。她也知道,雍亲王的这份在意,根本就不足以抵偿那个人母家带来的重重危机。 这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而已。要熬得住,首先就得学会忍。静徽默默的转身,无声无息的退出了这间厢房。 “昨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乐琴呢?是不是她救了我?”年倾欢不太能清楚的记得那个晚上发生的事情,因为火困之后,她受烟呛而晕厥。后来才知道是乐琴不顾危险,救了她出来。为此,乐琴的手臂里侧,一大片的灼伤,烧的皮肉焦糊,惨不忍睹。 乐瑶的脸色一瞬间的暗淡:“侧福晋,虽然说起火的厢房离您抄经的厢房隔着两间,可昨晚上的风向使然,火势蔓延的迅速异常,火苗更是蹿腾到了您的房门外。要不是乐琴披上了水淋湿的帷帐,将您救出来。奴婢心想,恐怕就不是受惊这么简单了。乐琴自己也受了伤,尤其是手臂内侧,伤的还挺严重,这会儿人还没苏醒呢。” “请人给她瞧了没有?”倾欢心里一震,事情竟然与从前如出一辙的吻合。看来,如果真的一模一样,她想要追查出放火的真凶,怕是不可能了。“造物弄人,你说我这次醒过来,究竟是好是坏呢?”年倾欢意味深长的话,只怕只有她自己才能听明白。 第三章 :人心之毒,堪比猛虎 一夜的秋雨,淋透了温润的土壤,清新夹杂着浓厚的土腥气,弥漫在凉风里。原本嫩黄的月季经不住摧残,折了花径不说,且散落了一地的花瓣。残枝上偶然留下的几片薄瓣,看上去也是颤颤巍巍,弱不经风的。 这样的时候,总会让人觉得莫名的心慌和无奈。四时更替,暑来寒往,许多事情都是如此这般,由不得人喜欢或者不许。李怀萍慢慢的沿着回廊踱步,心一寸一寸的染上了深秋的寂寥,越发的敛藏了她的笑容。 “幼枝妹妹?”瞧着不远处走来的人,李怀萍轻唤一声。看见格格耿氏亲自提着黄杨木的食盒,不免奇怪:“你这是做什么?怎么不叫访烟跟着?倒是自己做起了这些下人的功夫,也不怕累坏身子。” 耿幼枝旋即福身:“侧福晋安好。” 看着她福身时小心翼翼的样子,生怕动作太大,弄洒了食盒里的佳肴,李怀萍登时心中有数:“怎么,那一位刚醒过来,就吃不惯自己小厨房做的东西了?这样凉风瑟瑟的早晨,就指使你亲自为她操劳饮食?” “年侧福晋孕中,难免脾胃不调,妾身不过是尽力一试。”耿幼枝捋顺因为忙碌奔走,而弄散的玉佩流苏:“左右我也是闲着。” “到底是你好性子。”李怀萍淡然的笑了笑:“既然遇着了,我便随你一并去看看她吧。” 耿幼枝点头,慢慢的错开身子,跟着李侧福晋缓缓的穿过庑廊,朝年侧福晋的厢房去。 同样是花,后院里的那些就被秋雨摧残的不成样子。而年侧福晋房外的这些,却依然夺目,光彩照人。李怀萍看着那或白或粉,或红或黄的花朵,唇角慢慢的扯成了笑。“妹妹你看,这里的花比起后院那些,竟然娇艳许多。到底是被王爷疼在心尖儿上的人,连花儿也沾染了主人如此之盛的福气。” “年侧福晋喜欢花,花匠们自然用心些。”耿幼枝话不多,却能一语中的。 “是啊。”李怀萍掩去了话里的醋意:“她喜欢花,花匠自然会多用心了。” 乐瑶听见了门外的说话声,眉心微蹙,轻声提醒:“侧福晋,外头似乎有人来了。” 年倾欢倚着软硬适中的福增贵子云锦软垫,微微睁开眼睛:“打发了吧,我谁也不想见。”这两日,她闷在自己的厢房之中,从早到晚。不多言一句,也没有半分的胃口。一想到上一世的凄惨境遇,她便会心痛的无法言喻。被自己心爱的人下毒弄得要死不活也就罢了,还被他算计的连 辛苦怀胎十月的孩子也一并没了,她如何能忍。 “快去打发了吧。”一想到这些,年倾欢不由恨意丛生,为什么自己尽心尽力的爱,只换来这样的回报?就因为自己是年家的女儿?“这几天谁来我都不见。” “年妹妹,你可觉着好些了么?”李怀萍也不认生,兀自推开了门走进来。看见乐瑶正走过来相迎,她笑得越发灿烂:“又不是外人了,妹妹何必这样多礼。成日里不总是要来你处说说话的么。” “给侧福晋请安,给耿格格请安。”乐瑶到底是温吞的性子,不像乐琴。这会儿人都已经进来了,她并不敢拉下脸子,将人轰出去。只好为难的看了一眼病榻上的年侧福晋。 “乐瑶,上茶。”年倾欢慢慢的坐正了身子,淡然的看着这两个眉色不同的女子。“我自觉好多了,已经没有什么大碍。倒是劳动你们雨后路滑走这一趟。” 耿幼枝捧着食盒慢慢的走上前:“侧福晋说的是哪里话,妾身原本也是闲着。昨个儿听福晋说起,侧福晋胃口欠佳,故而早起做了些清爽可口的小食,还望侧福晋不嫌弃。” “有心了。”年倾欢不给她好脸色,并不是因为讨厌她虚以委蛇的这一套。而是她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死而复生后的一切。 乐瑶一听说是耿格格亲手做了小食,脸上就乐开了花,这府里谁不知道耿格格的厨艺是最为精湛的。“侧福晋正好还没有用过早点,不如就趁热,尝尝格格的好手艺吧。” “也好。”年倾欢不想太拂了耿氏的面子,毕竟活在皇家威严之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何必要拿自己的苦楚,去为难别人的不易呢。于是她点了头。 “让奴婢来。”见侧福晋颔首,乐瑶喜滋滋的走上前,屈膝打开了黄杨木的食盒。食盒打开的那个瞬间,乐瑶不可控制的尖叫一声,盖子瞬间被她扔在了地上。 耿幼枝大惊,看一眼食盒,登时魂都吓飞了:“侧福晋恕罪,侧福晋恕罪,妾身,妾身也不知道,这里面怎么会有……” 李怀萍坐的远了些,一眼没看见食盒里面有什么,故而诧异。“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吓成这个样子。”她走上近前来,只望了一眼,脸色就因沉了下来。“好端端的,怎么会有这个,这不是触霉头么?耿氏,你也太不小心了!” “李侧福晋,妾身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耿幼枝因害怕而红了眼眶,原本是一番好意,怎么就弄巧成拙了。 年倾欢冷笑,嘴角尽是苦涩。“我腹中的胎儿,差点因为走水而保不住。这才两天的功夫,就这么按耐不住了么?” “不是的,年侧福晋恕罪,妾身真的没有……”耿幼枝掉下泪来:“妾身一道早起,让人采摘了新鲜的莲藕磨成粉,亲自做成了这莲藕羹,配上了精致的糕点小食,诚心奉于侧福晋享用。并不知道为何会……妾身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断然不敢如此诅咒侧福晋以及您和王爷的骨肉啊。求您明鉴。” “比起听你的哭诉与辩白,我更有兴趣知道,究竟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年倾欢只替自己腹中的孩儿委屈:“以周身通红的鼠幼崽入羹,是要诅咒我的孩儿生不下来,胎死腹中么?” 第四章 :双归旧梦,仇何以忘 耿幼枝那精致的面容因为畏惧而显得苍白,红润的唇瓣已经失了好看的颜色,只是瑟瑟的轻颤。“侧福晋,妾身不敢,妾身真的没有这样歹毒的心思……” 李怀萍看她敬畏成这个样子,少不得替她说两句话。“年妹妹,这其中必然是有什么地方错了,耿格格不至如此。何况几只连毛都没长的幼鼠崽做不得数的,哪里就有什么诅咒之效,还不是无稽之谈,你又何必为此而动气,伤了自己的身子。” “你起来吧。”年倾欢并不是因为李氏的几句话,就轻易的放过耿氏。虽然上一世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事情,但她也不相信耿氏有胆子在这时候触霉头。“如果真的要诅咒本侧福晋,大可以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去做。你也说了,你一大早起就亲自动手做这些小食,又亲自送来,想必没有人会笨到白费自己的心思不说,还陷自己于险境。” 看着耿氏大气儿不敢出,唯唯诺诺的样子,倾欢并没觉得自己有多么威严。相反,她只觉得可笑。无论风光多盛,她终究是死在了心爱之人的算计里。那么前一世的跋扈张扬,落在旁人眼里,不就是茶余饭后的笑料么? “好了,你起来吧。”再看耿氏一眼,年倾欢朝乐瑶摆了摆手:“撤下去便是,不必大惊小怪。” 乐瑶意识到自己方才失了分寸,连忙谨慎的福身:“奴婢冒失了。”随后,她捡起被自己仍在地上的黄杨木食盒方盖,皱着眉盖好,紧忙就提了出去。 耿幼枝这会儿才敢站起来。红红的眼眶,以及紧紧皱着的眉头,让她看上去一点儿也不觉得轻松。“侧福晋,妾身真的没有……” “知道了。”年倾欢不想浪费力气:“没有便没有罢。” “是呀,我们都相信不是你做的。”李怀萍少不得打圆场:“只是东西总是经过了你的手,而与你相近的人也都碰过。怕就怕是这些人里面,有心怀鬼胎的。幼枝妹妹,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回去了定要好好查一查,如果真有这样的狗奴才在身侧,必得要严惩不贷。” “多谢侧福晋见谅。”耿幼枝先是朝年倾欢福了福身,再屈膝向李氏致谢:“多谢侧福晋提点,妾身一定会好好查清楚此事。” 乐瑶去而复返,脸色缓和了不少:“侧福晋,下院传了话来,说乐琴醒了。” “醒了就好。”听了这话,年倾欢多少是高兴的。上一世,宫里的路那么艰难,多亏了乐琴与乐瑶相伴左右。且乐琴也是三番两次救过自己的,当然是 希望她能平安无事。 李怀萍懂得察言观色,这会儿便告辞:“那我同耿格格就不打扰了,年侧福晋,你好好歇着。有空我们再过来瞧你。” “替我送出去。”说真的,倾欢疲倦,根本不想和这些人虚以委蛇。无论是假意的讨好,还是真心的厌恶,她都不愿意理会。或者说,她是疲倦的心灰意冷了。“咱们去看看乐琴吧,也难为她了。” “是。”乐瑶没想着侧福晋愿意走动,脸上慢慢的露出笑意。“侧福晋,您别怪奴婢多嘴,其实方才的事情,您何不交给福晋处理。先是走水,再有那耿氏恶心人,接二连三的事情,都是这府里的人心太狭隘,根本容不下您和您腹中的小阿哥。总不能就这么便宜了她们才是啊。” 总感觉这一次醒过来,侧福晋有些变了。成日里不再将王爷挂在嘴上,也不愿意理会府里的人与事。乐瑶弄不清楚这是为什么,只是觉得很奇怪。 “为了不相干的人事费心劳力,只会叫我烦闷。”年倾欢简短的一句,便不再往下说。披了件半厚的斗篷,由着乐瑶系好带子:“走吧。” “是。”乐瑶知道侧福晋不喜欢听,也就不再多嘴。默默的沿着回廊,陪她到了乐琴所居的下院门外。 可以清晰的听见乐琴的哭声,年倾欢的心微微的揪紧。可怜她还不到十五,就遭这样的罪,当真是劫难。“乐琴,你好些了么?”她关心的问,在推门进去的一瞬间。 “娘娘,娘娘您没事儿,您真的没事儿……”乐琴见是年倾欢走进来,登时止住了哭泣。“吓死奴婢了,娘娘,您可知道,您一走……” 乐瑶有些诧异,怎么好端端的,乐琴会称呼侧福晋为娘娘?“你是不是病糊涂了?”她小声的提醒对方,不要再说下去,以免坏了规矩。 可年倾欢一瞬间就明白了什么,连忙支开乐瑶:“我有些冷,你去小厨房熬点白粥来。记着,要亲自看着,不许假手他人。” “奴婢明白。”乐瑶点了点头,可目光里的疑惑仍旧没有消退。“奴婢告退。” 听着门“吱呀”一声关上,年倾欢赶紧走到近处:“乐琴,你是不是也没忘记从前的事情?” “娘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乐琴茫然的看着年贵妃点头:“您一走,齐妃娘娘就带着熹妃来了咱们翊坤宫。说是要替皇后娘娘操持琐碎事儿,实则是变相逼问翊坤宫上下……交代以往宫里那些无头公案乃是娘娘您所为。奴婢抵死也 不肯承认,于是,于是就被……” 说到自己的死,乐琴满脸是泪:“奴婢被她们送进了慎刑司,用烫红的烙铁一下一下的烫,奴婢到死也忘不了,那种灼热的痛,以及肉皮滋滋作响的声音……” 看着她的表情扭曲,年倾欢的心一缩。“是我连累了你。” “不,娘娘,能侍奉您是奴婢的福气。”抹了一把泪,乐琴的眼底只剩下恨。“娘娘,奴婢不明白,为什么一觉醒来,咱们会回到从前的雍亲王府?” 这个问题,年倾欢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也许,老天觉得咱们太可怜,想给咱们一次重新活一回的机会。” “哼!”乐琴方恢复平静的脸上,骤然腾起了阴毒恨意:“不,娘娘,老天一定是知道咱们深仇未报,死不瞑目,所以叫咱们回来复仇了。” 第五章 :痴心错付,相伴枉然 福晋的房里檀香的气味略显得浓郁,李怀萍只觉得吸入了肺,呛得窒闷。“福晋,不是妾身想着来搬弄是非,只是接连的几件事情,都是冲着年侧福晋去的,未免太惹人注意。再往深里说,年羹尧如今乃是咱们王爷的家奴,来日……” 有些话,轻易宣之于口并不妥当。李怀萍拿捏了分寸,只说恰到好处的话。 “你是个明白的。”静徽自然知道她的来意。府中每一个人不都是这样的心思么?希望自己成为王爷最心疼的,希望面前没有绊脚石。“耿氏应当不是故意的,总归年侧福晋没有追究,这件事情也就算了。” “是。”李怀萍知道,福晋一准儿是用这样的话敷衍过去。“妾身明白福晋的苦心。” 静徽叹了口气:“你能明白自然是很好,只是许多人都不明白。眼下,王爷的处境岌岌可危,成与不成,不过在于皇上一念之间。但失之毫厘的差别,来日必当差之千里,本福晋和你、年侧福晋都该有一样的心思,那便是好好的辅佐王爷,得偿心愿。” 李怀萍从福晋寡淡的表情之中,渐渐的觉出了坚决之意。皇位啊,那是多少人觊觎的宝座,如果自己的夫君真的能脱颖而出,一朝即位,君临天下,那自己也再不是一个亲王侧福晋那么简单了。甚至,自己的孩儿,来日可以荣登大宝也未可知。满满的期待,终究在她眼中凝结成深深的信笃:“福晋放心,妾身一定尽力协助您平息府里的各种风波,确保王爷能无后顾之忧。” “那就是最好不过的了。”静徽凝眸转笑:“年侧福晋身家不俗,性子难免傲慢了些。而你系出书香门第,乃是大家闺秀,又是较早入府,一直陪在王爷身边的人。必得要给府里诸位女眷做表率。但凡有事,多忍多让也就过去了。” “是。”李怀萍才应声,就听见门外有动静。“谁在外头呢?” 映蓉慢慢的走进来:“福晋、侧福晋。” “何事?”静徽淡然的问。 “王爷回来了。”映蓉的表情说不上哪里奇怪,总之不似平常:“王爷回来的突然,奴婢本想请福晋相迎,但王爷说不必,自行去了年侧福晋房中。” 心中虽有微微失意,静徽仍然只是淡然的笑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何况年侧福晋如今孕中,王爷惦记着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映蓉,你去准备好干净的衣裳等下给王爷替换,再叫小厨房备好王爷喜欢的菜色。” 李怀萍也长久不见王爷,心中落 寞。没有年侧福晋之前,她的恩宠,可以和福晋平分秋色。现在倒好,福晋用端惠维系恩宠,而自己则只能用子嗣维系,终究是回不到从前了吧? “侧福晋,王爷回来了。”乐瑶欢天喜地的奔进来,卷进了又凉又瑟的秋风:“已经走到廊下了。” 年倾欢正望着窗棂发呆,一听这话,只觉得头晕的厉害。“怎么忽然就回来了?”她记得,这个时候,先帝身边是离不开人的。只是容不得她多想,厚门帘再度被掀起,那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倾欢!”胤禛快步走进来,直奔内室。“听闻你日前连夜为皇上抄经祈福,惊遇走水,现下好些了么?我担心的厉害,特意赶回来瞧瞧你。” 梦中的人就在眼前,年倾欢身子一颤,险些歪倒。 “倾欢,你怎么了?”胤禛眼疾手快,上前一大步将她托扶在怀中。“是哪里不舒服么?” 他温润的眸子,温热的气息,以及他身上沉甸甸的薄荷清凉气,将年倾欢密不透风般的重重裹住,叫她窒闷压抑。可这一切的一切竟然是那么的熟悉,恍如梦中。梦里的雍亲王胤禛,是她心爱的男人。“王爷,妾身无碍。”年倾欢很想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因为这样的怀抱叫人痴迷,她很怕自己会再次沦陷。 同样的火坑,难道跳一次还不够么? “别乱动,怎么脸色这样难看。”胤禛的手掌虽然很厚,但指尖上的力度却刚刚好。将她稳稳扶住的同时,给她温柔的抚慰。“等下请个御医好好来瞧瞧,别的事情你就不要多想了。平平安安的生下这个孩子,平平安安的等着我回来。知道么?” “王爷……”年倾欢忽然很想问,您真的想要我腹中这个孩子活下来么?可这样的话,对着这样温润的眸子,她实在问不出口。 看着满腹心事的她,胤禛明眸转笑:“我知道你担心什么,虽然现在朝堂之上,的确危机四伏,皇子之间你争我夺,早就不再和睦了。可我有信心,能得到属于我的一切。再者,不是还有你兄长年羹尧以及舅舅隆科多的匡扶么!” 这样的事情,胤禛不会轻易对府里的女眷说。但守着年倾欢的时候,他总是觉得很知心,从不避讳。言罢,胤禛对上了年倾欢满含雾气的双眸,疑惑的问:“怎么这样看着我,如此陌生似的?不过是十多日不见罢了!” “十多日不见?”年倾欢不会算这笔账,从上一世到这一世,她足足陪着他走了许多年。这许多年的相扶相持 ,情比金坚,不过是她自己为是的劫难。这一世十多日不见,她已经不再懂面前的人了。或者说,之所以陌生,是她从来就没有懂过他的真心。 “我知你想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何尝不想你呢。”胤禛俯首,很自然的落吻在她光滑脸颊一侧。于后,他轻轻的啮啄她软软的耳垂几下:“过了这些时候便好了,能与你朝夕相对,长相厮守的日子还长着。” 他口中每一个含情脉脉的字,都像是一把尖刀,毫不留情的戳在年倾欢的心口上。那种痛楚,让她禁不住颤栗,呼吸越发的困难。一边对着自己说爱的人,一边给自己下毒,这算是真正的口蜜腹剑吧?“王爷……”她终于忍不住推开了他,毫不犹豫的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早已死过一回的自己,生生的别过脸去。 胤禛有些愕然,她这样的举动很是反常:“倾欢,你到底是哪里不舒服了?” 第六章 :爱短恨长,离别在即 从来没试过,毅然决然的从心爱之人的怀里挣脱。也是从来没试过,用如此冰冷的表情回绝他的柔情脉脉。年倾欢甚至不想看他的双眸,听他的声音,嗅到他身上那凉凉的苦涩。因为无论是他眸子里的深刻,还是他铿锵有力的承诺,亦或者是他给的熟悉与呵护,年倾欢都不会分。 什么是真心使然,什么是权力驱使,陪伴在他身边些许年,恩宠优渥的她尚且都不会分。何况现在的她,只是个没有心的活死人。 “王爷宽心,妾身没事……”未免做的太过,年倾欢捂住了自己的口鼻,蹙眉深吸了一口气:“不过就是肚子里这个小家伙不听话,蒸腾的妾身有些想呕罢了。” “原是如此。”胤禛松了口气,双手搭在她的肩上,慢慢的将她转向自己。“这个孩子这样好动调皮,将来一定是个万夫不当的勇夫,继承了本王的睿智英明,你的心思细腻,定成大器。不如,就叫福沛吧?如何?” 年倾欢只觉得万箭穿心,痛的硬是发不出一点声音。福沛,这个孩子生雍正元年五月降生,生下来没多久便夭折了。尚且未能足月,又有什么将来可言。就算生的再好,再聪慧,也不过是徒来这世上白走一回,领略的乃是至亲的薄情与狠戾。 “你不喜欢?”胤禛看他半天不做声,少不得低下眉目,贴在她的耳畔问。“咱们的孩子,都是全天下最有福气的孩子。本王总想着把最好的都留给他们。” “多谢王爷。”年倾欢不想再听他说这样的虚伪之言:“妾身很喜欢。”心里的那个想法更加的坚定了,她想离开雍亲王府,她要离开这个让她爱之深恨之切的夫君。哪怕不做年家的女儿了,她也不想成为贵妃。打定了这个主意,年倾欢反而觉得平静了许多。 死而复生,她是一定要和自己的命数斗一回。 “你喜欢就好。”胤禛抚了抚她脸侧:“十多日不见,你怎么清减了许多?是小厨房的菜肴不合胃口么?福晋没有遣人多多照应着?” 提起福晋,年倾欢忽然觉得这是个摆脱与他独处的好借口:“王爷,福晋对妾身照顾有加,成日里总是来陪着妾身说话,宽慰妾身。您难得回府一趟,不如去瞧瞧福晋吧。想必福晋也有许多的担忧与不安。” 胤禛看着她浅浅微笑的样子,不免回以温柔:“也好,那你好好歇着。记得,什么事情,都不及你的身子要紧,知道了么?” “是,王爷,妾身记下了。”年倾欢慢慢的朝他屈膝,微微 福身。“妾身恭送王爷。” “好。”临出去之前,胤禛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背,依依不舍的样子,根本就看不出一点儿别的心思来。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眼前,年倾欢才委屈的掉下泪来。这么多年的痴心一片,对他而言究竟是什么?就因为自己是年羹尧的妹妹,就因为自己生下的孩子,有一半年氏的血统?那一开始,何必要给那么多的温柔,那么多宠爱?那么多假希望呢? “娘娘,您没事儿吧?”乐琴走进来的时候,只看见年贵妃满面是泪。再见故人,百感交集的滋味,她如何会不懂。就如同她在院子里遇见了齐妃一样,上一世逼死自己的仇人就在眼前,她却只能屈膝福身,道一声“侧福晋安好”,旁的,硬是做不到。“咱们来日方长呢,您实在不必难过成这个样子。” “乐琴,你是否愿意和我一起走?”年倾欢直截了当的问。 “娘娘,您的意思是……”乐琴有些发蒙。她蹙着眉头,慢慢的走近年贵妃身侧:“奴婢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死亦何惧。只是娘娘,您要去哪儿?” 年倾欢叹了口气,抚了抚自己上算平坦的腹部:“我不是什么娘娘,也不想当什么侧福晋了。我要离开雍亲王府,离开这个折磨了我一生一世的夫君。可能只有这样,我才能保住福沛的命。对我而言,这个孩子,比辜负我一世的皇帝更要紧。” 没想到年贵妃会萌生这样的年头,乐琴当即就慌了。“不行啊贵妃娘娘,不是奴婢不愿意随您离开这里,而是您若在这个时候离开,皇上必然会对大将军不利……” “不会的。”年倾欢很坚决:“这时候,正是皇上用得着哥哥的时候,他是万万不会拿自己的皇位做赌注。就算我不在了,他也一样会保全年家的荣华,以及哥哥的名誉。而且……” 脑子里闪过一个清晰的念头:“哥哥的脾气我是最了解的,要不是因为我颇得皇上的眷顾,他也不敢在朝野之上结党营私,震慑皇权。少了我这层屏障,哥哥的气焰也必然收敛许多,可能他会更加懂得保护自己和年氏一族。这么看,没有我才是最好的打算。” 乐琴闭上了眼睛,脑子里只有熊熊燃烧的火光。那撕心裂肺的痛楚,以及自己惊如鬼魅的嘶叫,充盈在她的耳边,让她越发的不能清醒。好不容易,她没死,她带着恨重生,回到了三年前,她终于又看见了那些逼死她害死她的人,叫她怎么能甘心还没有斗,就远远的避开这些是非,乖乖的认输呢? 与年贵妃不同,乐琴觉着,她之所以能死而复活,就是老天可怜她有太多的不甘心,叫她回来报仇了。所以无论如何,她决不能让年贵妃离开雍亲王府,离开红墙金殿。“娘娘,可是咱们有什么法子能逃出这里呢?而且,您现在还怀着身孕,多有不便,怎么能平安的离开这里而不被发现呢?再说,皇上是不会让他的阿哥流落在外的!” “诈死。”年倾欢毫不犹豫的吐出这两个字。“乐琴,有一种药,喝下去能够让人气息减慢,脉搏微动,犹如死去一般。在娘家的时候,我曾听入府驱魔的萨满法师说起。只要我们能弄到这种药,找一个契合的时机,那所有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只是,你是否愿意随我离开这里?” 第七章 :此消彼长,恩宠如是 虽然很不愿意,可乐琴的脸上只有温然的微笑:“娘娘,不管您是贵妃也好,是侧福晋也好,还是只是个寻常人,奴婢就是您的奴婢,您去哪儿,乐琴便跟着去哪儿。”违心的话,她说的有几分真,但也就仅仅是说说而已,根本没有往那个方面去想。 当恨填满了她的心,其余的一切就显得根本也不要紧了。乐琴私心希望年贵妃不要离开皇上,不要离开原本属于她的荣华与显赫,哪怕这些是建立在尔虞我诈的险斗与朝不保夕的威胁之下。“娘娘,您可曾想好了法子?” 年倾欢摇了摇头,但她能肯定一点:“咱们都是经历过一回的人,对之前的事情也都心中有数。现下已经是十月了,先帝偶感风寒,龙体抱恙,但至十一月十三之时就……” “娘娘,您的意思是,在那个时候出逃?”乐琴不禁心颤。 “不错,届时,府里的人只会惦记着先帝的丧仪,以及新君登基,哪里会顾得上死一个无关紧要的女眷。”年倾欢的唇角,缓缓勾起了一抹凉透的冷笑。“到时候,大清的史册之上,便不会有年贵妃此人。雍正元年的起居录上,只一个‘殁’字就是结束了我不堪的一生。”年倾欢敛去了眼底的不舍与无奈,尽量平静自己千疮百孔的心:“结束了也没有什么不好,全当老天怜悯,又赐给我们一次活命的机会。” 这是真心话,年倾欢很渴望宫外的日子。没有争斗,没有杀戮,没有勾心斗角,只是简简单单的谋生,有衣穿有饭吃即可。虽然再不可能锦衣玉食,日子要清苦许多,但是安心啊。午夜梦回之时,她再不用心里默念佛号,一遍遍的为自己双手染满鲜血而忏悔。“乐琴,你现在要做两件事,一是,算一算我们能带走多少盘缠,为日后生计打算。二是,派人暗中找到总去年府祈福的那位萨满法师,请他赐药。算起来,我们只有月余的时候来准备这些事情了,你抓紧些。” 乐琴点头应是,随即问:“那乐瑶呢?娘娘是否带她一起走?” “到时候再说吧。”年倾欢没想那么远:“但在此之前,这件事千万不可以让旁人知晓,以免横生枝节。” “奴婢明白。”乐琴虽然是应下来了,但她根本不想照办。“贵妃您好好歇着,奴婢告退了。” “好。”年倾欢握着帕子,慢慢的擦拭了自己的脸颊。这便是胤禛落吻之处。这样凉薄无情的人,偏要做百般疼惜的样子,简直滑稽可笑到极点。反感夹杂着深深的厌恶,使得她一下接着一下去擦拭自己的脸, 直到冰洁的肌肤都擦红了才终于停下。 ———— 静徽看得出来,胤禛的脸色并不好,少不得默默的奉上热茶,没有多一句不该说的话。 倒是从年侧福晋的园子里,跟着他来的李怀萍,一直喜滋滋的相伴在侧。“王爷,福晋早已经备下了可口的菜肴,都是您爱吃的。不如妾身这就让人呈上吧?” 呷了一口热茶,胤禛扫了一眼李氏:“这倒不必,只是许久未曾查问弘时的课业,不知道他近来是否有所长进。” 提及阿哥的课业,静徽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呼啸而来的痛苦,几乎将她吞噬。她记得很清楚,弘时才满一岁的那一年,她的弘晖走了。一晃也十多年过去了。时间真的很快,带走了她心爱的阿哥,却没有减轻她内心分毫的痛楚,相反还与日俱增。 “回王爷的话,妾身平日督促的紧,弘时并不敢怠慢。且他自己也知道上进,用心跟着师傅在学。”李怀萍诞下三位阿哥,活着的也就只剩下弘时了,她怎么可能不尽心去督促这个唯一的指望。“等王爷有空,妾身一定让弘时来给您请安。” “唔。”胤禛又抿了一口热茶,茶香浓郁清凛,是他一贯喜欢的味道。转而对上静徽温热的眼眸,语气没有明显的不满:“方才瞧过年侧福晋,觉着她清减不少,似乎心有余悸。究竟后院走水是怎么一回事?” 静徽连忙起身,福道:“回王爷的话,妾身已经着人仔细查问了。原是风吹倒了烛台,烧着了帷帐,才使得火势蔓延,惊着了年侧福晋。是妾身没有尽力管好府中的事情,也没有照顾年侧福晋周全,还望王爷恕罪。” 李怀萍也赶紧随着福晋起身,福道:“福晋所言不差,事后妾身也仔细的询问过当日守夜的小厮,并无发现可疑之人,可疑之处。还望王爷明察。” “罢了。”胤禛并不看她的双眼,也不管这话是真是假,直接道:“是风吹倒了烛台,还是有人使风吹到了烛台都不打紧。本王既然将府里一应的琐事交给了福晋打理,福晋自然不会让本王忧心。” 静徽只觉得千斤重担压在她身上,沉重的几乎不能呼吸。“妾身明白,妾身必然不会让王爷忧心。”说来说去,雍亲王心里最在意的人始终是年氏。这件事情无论是何人所为,似乎含射是她这个做福晋的在默许与纵容。“妾身必然好好照顾年侧福晋,不会纵许再有如此的事情发生。” 李怀萍听着王爷的语调,心里也是微微不畅快。 但福晋尚且得忍气吞声,更何况是她呢。今时今日,她还有什么资格去跟王爷心尖儿上的人争高低?除了沉默,她只能尽量的敛去眼底的落寞与不甘。还好她还有弘时……单凭这一点,她就比福晋要幸运许多。 “福晋能这么说,本王总算是安心了。”胤禛长出了一口气:“本也是多事之秋,接连不断的事情让本王应接不暇,自然,你们也是一样。辛苦你们了。” “妾身不敢当。”静徽扬起头,清澈如秋水一般的眸子熠熠的流光藏不住她心里的情愫。“王爷,您也累了,若不想进膳,不如小憩片刻再入宫?” 胤禛知道她是好意,只是温然一笑:“本王惦记着皇上的龙体安康,这就要回宫去。替我更衣罢。” 虽然很是不舍,但静徽只能应是。 李怀萍识趣,默默的后腿几步,旋身走出了福晋的内室。 没有恩宠,王府的岁月,谁不是如同中药一般,苦苦煎熬在文火之上,慢慢的炖出更加浓郁的黑汁? 第八章 :乐见其成,坐观美斗 耿幼枝来到福晋的房门外,才从映蓉口中得知,王爷已经离府出宫去了。精心装扮的容姿,映着午后金灿的秋阳,显得那么萧瑟。“王爷才回来片刻,这么快又回宫去了,奔波劳碌,可要保重身子才好。” 映蓉甜美一笑:“格格说的是,福晋也是担心呢。” “不知福晋是否得空见妾身,妾身有事禀明福晋。”耿幼枝原本是想过来给王爷请安的,没想到人走的这样快这样急,丝毫就是摆明了不关心府里其余的人与事,叫她好不伤心。 “自然有,格格里面请。”映蓉伶俐的前头引路,领着耿氏走进了福晋的厢房。“福晋,耿格格来了。” 静徽瞥了那道纤细的身姿,脸上的笑意不经意的透出无奈。“怎么不早些过来,王爷已经出府了。总归你也有好些日子没见王爷了。” “妾身此来,一则是为了给王爷请安,既没赶上倒也罢了。王爷一心惦记着皇上的圣体安康,妾身不能不懂事。二则,乃是为日前一桩丑事而来,妾身亲手为年侧福晋烹调的早膳,硬是让人动了手脚,丢了几只红彤彤的鼠崽于其中……”耿格格从福晋的表情看出,她似乎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虽然年侧福晋并未怪罪,但终究东西是经了妾身之后,故而不得不前来禀明福晋,澄清此事。” 倒是头一次听说,静徽不免诧异:“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回福晋,两日之前。”耿幼枝沉着脸道:“原本两日前,妾身就该禀明福晋的。但未免给福晋添忧,妾身只好查明之后,再来回禀,还望福晋见谅。” 心里总算是明白了什么,难怪王爷今日的脸色这样不好看。自己照顾府里的人与事,自诩周全,却不知道还有这样的细枝末节出现了纰漏。静徽不知道,王爷不肯在府中进膳,是否与这几只鼠崽有关,但心里很不是滋味。“罢了,你也有你的打算。” 示意耿氏起身,静徽才问道:“究竟是谁如此张狂?” “回福晋,那一日除了妾身,唯有海莲碰过为年侧福晋准备的汤羹糕点。”耿幼枝有些委屈,语调饱含酸涩:“妾身仔细回想过当日的情形,只在最后缺了枣粉的时候,妾身领着侍婢去取。怕也就是那个时候,海莲就此机会下的手。” 听她的语气,似乎也并未坐实就是海莲所为。“府里的事情,许多都是捕风捉影。”静徽慢慢的叹了口气,端起手边的碧螺春轻轻掀开杯盖,只淡淡一嗅却又放了回去。“若只是捕风捉影,便没有用处 了。何况此事,年侧福晋不是也没有追究么!” 耿氏闻言脸色一瞬发白,洁白的贝齿轻轻的咬住下唇,只一瞬间,又松开。“福晋,不是妾身无风起浪,也不是恼恨此事险些污损了妾身的名誉清白。而是,关乎王爷的骨肉,倘若年侧福晋因此而动怒,致使腹中胎儿不适,那妾身岂不是成了王府里的千古罪人。 此人朝着年侧福晋的骨肉下手,偏是用了嫁祸的歹毒伎俩。妾身也怕她不肯善罢甘休,或许还有下一回,那……” 看着福晋面有难色,耿幼枝缓了口气:“妾身不光是因为见过海莲去小厨房,才怀疑她。妾身问过下院的小厮,事发的前一天。武格格说房里有老鼠,特意让人将楠木衣柜都移了出去,里里外外找了个遍。倘若看见海莲是巧合,那武格格事发之前捉过老鼠也是巧合,可府中上下的传言,总不会是巧合了吧?” 静徽明白她的意思,海莲是格格武氏的近婢,而武氏自小产之后,一直四处散播谣言,说她的孩子,是被年侧福晋算计去了。“这样吧,你既然怀疑,本福晋便遣人请武格格过来,当面问一问。只是,这种事情总归是好说不好听,而你又没有真凭实据。如若她不承认,难免起口舌之争。撕破脸皮于你于她都不是什么好事情。你可想明白了?” 耿幼枝点了头:“福晋,妾身无意得罪年侧福晋也已经得罪了。妾身就是想弄个明白,到底何人这般容不下王爷的骨肉,容不下侧福晋的骨肉,也容不下妾身。” “映蓉。”静徽不动声色的唤了一声,轻声漫语的吩咐:“去请武格格来本福晋房中。” 武歆音领着海莲来到了福晋的房中,并不知道所为何事。“福晋安好。” 从她的身形与步态不难看出,自小产之后,她还是有些虚弱。整个人轻飘飘的,如同扶风的弱柳。静徽知道,失去孩子不光是伤身,更多的还是伤心,故而忙道:“身子未曾痊愈,且坐着说话吧,难为你走这一遭了。” “福晋言重了,妾身已经好多了。”武歆音朝耿氏点了下头:“耿格格也在这里。” 耿幼枝有些不自在,只是轻轻颔首。 “本福晋请你过来,是想问一件事。”静徽软言细语:“两日前,听说你房中闹鼠,着人清理过,可有此事?” 武歆音不明所以,颔首应声:“确有此事,足足折腾的大半日,才将房里那些不速之客请出去。只是,为这些琐碎事儿惊动了福晋,妾身有愧。” “敢问格格一句,不知房中擒住的,是何种样子的老鼠?”耿幼枝不想让福晋太为难,故而自行开口。 “这便不知晓了。”提及那些老鼠,武歆音就不寒而栗。“尽是些恶心可憎的样子,何以能见。小厮们擒住了,丢出去就是了。侍婢们收拾好了东西,这件事便算是揭过去。我并未曾亲自去瞧过。” 话从口出,武歆音不禁明白了什么:“耿格格何故有此一问?难不成,我房里闹鼠也有不妥?” “房中有鼠,并不曾有不妥。只是汤碗中又幼鼠,就得另当别论了。”静徽终于抿了一口碧螺春,才觉得这茶放的久了,香气已经散的差不多,反而不及嗅着清心。“尤其还是出现在年侧福晋的汤羹里。” 第九章 :波澜不惊,闲听莺声 武歆音着实愣住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福晋,妾身房里的确有老鼠,但府中上下,如此之多间厢房,不可能就只有妾身房里才有老鼠吧?再者,如此寻常之物,府外也到处可见,怎的就知道,汤羹里的幼鼠是妾身房里捉到的?” 只笑不语,静徽犹如不闻。这么多年来,女眷间的不和睦,拈酸吃醋,嫉妒陷害,她早就看腻了。反正话已经挑明了,这两位格格是必然要争一争的。 “太多凑巧了,容不得人不多想。”耿幼枝微微一笑:“武格格也实在不必动气。清者自清,当着福晋的面儿,把话说透就是了。总不至于少一块肉的。” 这话,倒像是故意提醒她刚刚小产。武歆音明白此事必然和耿氏有关,扬起笑脸,平和的问。“耿格格似乎比我更晓得,那些腌臜的东西,是怎么进了年侧福晋的汤碗里吧?既然如此,妾身愿闻其详。” 同样的话,耿幼枝自是不愿重复。然而不说倒显得是她理亏了。“那就要问海莲了。” “哦?”武歆音依旧风淡云轻的看了一眼身后的海莲。“耿格格有疑惑,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海莲你说个明白。” 海莲一头雾水,眼底也只有迷茫。当然她还是依照礼数从武格格身后绕到前头来,朝福晋福了福身。“奴婢不明白耿格格的意思。那一日武格格房里有鼠患,都是小厮擒住清除。奴婢与其余的侍婢只是负责打扫干净了房里的每个角落。至于那些老鼠是怎么处理的,奴婢着实不知。” 静徽点了下头,依旧不多发一言。似乎这台戏,不管她做不做声,都有法子唱下去。 武氏自己不开口让侍婢答话,耿幼枝也不想降低自己的身份。“访烟,你来说。” “启禀福晋,当日奴婢侍奉在耿格格身侧。格格早起着人采摘新鲜的莲藕,亲自清洗、切条、磨粉,为年侧福晋制成莲藕羹。后因为糕点需要枣粉调味,而小厨房没有,便吩咐奴婢随行回房去取。临走之时,正巧碰上海莲进了小厨房。” 海莲不由委屈,垂首再度福身:“奴婢之所以前往小厨房,乃是我家格格服药口苦,让奴婢去取些蜜饯金丝枣。奴婢并不知道耿格格为年侧福晋准备了莲藕羹,更不敢往里面丢些污秽的东西。还望福晋明鉴。” 看着海莲一脸的诚恳,静徽轻“唔”一声:“那你逗留了多久?可曾瞧见再有人进了小厨房?” 摇了摇头,海莲如实道:“我取了蜜饯和金丝枣,便赶紧奉于格格 了。并未曾逗留,也没有刻意去瞧还有谁进了小厨房。” “哼。”尽管耿幼枝嗤鼻,但脸上的笑意分毫不减:“不是我要疑心你海莲,我去取枣粉的功夫不过片刻,回来的时候,也并未瞧见其余人。而这期间,只确定你一个进了那小厨房。前一天又偏是武格格房里捉过老鼠。前两个月又偏偏是……” 话到嘴边留半句,耿幼枝慢慢的看向武氏,幽幽的叹了口气,终是安静了下来。 “偏偏是什么?”武歆音追问。“怎么耿格格不继续说下去了?” “不必多言,各人心中也是明白的。”耿幼枝毫不让份儿,却也不多言半句。 武歆音只觉得胸中窒闷,只是这样的事情,福晋自有论断。强辩只能显得她气量狭窄。“前两个月,妾身不慎小产,腹中不足三月的胎儿就这么没了。着实让妾身悲愤交加。随后不久,便查出年侧福晋已有两个月的身孕,掰着手指头算算,她腹中的孩儿与妾身没有的那一个,显然是差不多大。终究还是年侧福晋的福气好些,不似妾身这样福薄。” 默默的点了点头,静徽表示赞同:“福气这般事,由不得人。总归你还年轻呢,以后一定会再有孩子的。” “是。”武歆音释然为笑:“命数如此,妾身也无法。只能养好身子,以待来日。这些日子,多亏了福晋多番照顾,悉心开导,才使妾身走出了阴霾与苦痛。”言止于此,她慢慢的起身,感激朝福晋一福。“妾身在此谢过福晋大恩。” “不过是本福晋分内之事。”静徽微微笑着示意她起:“你能释怀才是最好的。” 听着两个人的对话,耿幼枝心里忽然没底了。显然福晋并不觉得,这件事情一定是海莲所为,如不是海莲所为,就扯不出武氏,那今日这番话便白说了。且还成了搬弄是非的小人。“武格格胸怀坦荡,幼枝钦佩。但倘若是换做格格瞧见访烟,难道不会心生疑窦么?” “你这么说,就是认定是我喽?”武歆音不慌不忙的对上耿幼枝的双瞳:“只要你能拿出证据,证明是我所为,我随你处置。否则,就不要在这里胡搅蛮缠,搅扰福晋的清静,也别拿这件事情再来诬陷我。” 再明显不过的事情了,可就是没有证据,耿幼枝只觉得胸口快要被怒气顶裂,直直的撕出几道血口子来。“我的确没有证据能证明是海莲所为,可你也拿不出证据来证明她是清白的。如此,只有一个法子了。” “怎么?你想动用私刑不 成?当着福晋的面,恐怕这样的事且轮不到你做主。再者,海莲是清白的,她没有做过,凭什么要无端的被责罚羞辱。屈打不成,保不齐你还要当着阖府上下,向她赔不是呢!你肯么?”武歆音知道,耿幼枝即便再气盛,也不敢丢这样的脸,于是话凌厉了几分。 “你别欺人太甚。”耿幼枝脸颊的潮红慢慢的呈现,似乎已经很难压抑自己的情绪。“分明就是你的嫌疑最大,怎么还敢红口白牙来指责旁人的不是。我与你平素没有什么仇怨,何必要这样诬陷我?” 武歆音连连冷笑,声音却控制的很是得体。“笑话!平素无仇无怨,我何必诬陷你。” “你别以为你狡辩,就可以逃避罪责。”耿幼枝看穿她不会承认:“你真的以为我没有证据了么?是非要我拿出来,你才肯承认么?” 第十章 :迎刃解难,轻灵心思 眼眸微微一紧,武歆音轻呼了一声:“身正不怕影子斜,若有,你便拿出来吧。”咬紧牙关,乃是因为她多少了解耿氏的脾性,真有铁证,一早就已经呈交福晋了。何必在这里多费这些口舌。 “好。”耿幼枝见她依旧不松口,已经没有耐性。“访烟,把东西呈上来,请福晋过目。” “且慢。“骊珠般的声音稍显悦耳,跟着进来的人则让大家眼前一亮。浅蓝色的花缎绣着零星的几朵拒霜花,橙粉的花蕊,以米珠挑了银线绣成,虽不奢华,却格外别致透着一股灵秀。而真正让大家瞩目的,则是她一耳三钳垂下的海蓝宝坠子,珠子随着她的动作轻微的颤动,窸窸窣窣。“给福晋请安。”钮祜禄雁菡端正的行了礼。 耿幼枝没想到她会来凑热闹,脸上隐隐的不悦。但终究没有急切的表现出什么来,只待福晋开口询问原委也就是了。 “有什么话,坐下说吧。”静徽示意映蓉看座,淡然的看着这样一位娟好静秀的女子,思绪一下子飞远了。好似回忆起第一次见到她时,那种无法言喻的心情。怎么可以给人如此轻灵,如此虚幻的感觉,如同画上面容姣好却相邈云汉的女子。 雁菡谢过福晋,容止优雅落座。“妾身此时叨扰,乃是事出有因。那一日年侧福晋的侍婢瑶琴提着黄杨木的食盒丢掉,妾身正好瞧见。心里禁不住好奇,妾身于她走后,打开了食盒,也看清楚了里头的东西……” 听到此处,耿幼枝不免反胃。说真的,那食盒里的腌臜之物,她再不愿想起。“钮祜禄格格该不会看一眼,就知晓那东西是如何掉进藕粉里的吧?”心里满是疑惑,这一位格格,平日里沉默温和,不与人深交,不晓得今日何以站出来替武氏澄清。 “正是如此。”雁菡不紧不慢的吐出这四个字,彷如清风相送,徐徐的飘进旁人耳中,绵软舒适。 “这怎么可能?”耿幼枝当然不信她的话。“只看一眼那污秽之物,格格你便能得知是从何而来?哼,除非是你亲手扔进去的,否则谁也不会相信此言属实。”将目光锁定清新优雅的钮祜禄氏,越发觉得看不透这个人了。无端的,她何必要强出头呢?这哪里是她平素的作风。何况武氏和她没有特别的交情,帮了也是白帮。 “若我说一句,乃是耿格格你的侍婢太过粗心,你可相信。”雁菡眼尾柔和的流光,飞快的扫过耿氏的侍婢访烟。“那些鼠崽,原本是在食盒上的夹层中藏身的。众所周知,这种黄杨木的食盒可将筷子、汤匙放在 盒盖内的夹层之中。取的时候,如同拉开抽屉一般,只要将夹层的小凹槽拉出来,方便至极。 然而那些鼠崽,正巧就在这一层里。想来是访烟先盖上了食盒盖,后才放进筷子。也正是那个时候,不干净的东西,就掉进了热气腾腾的藕粉羹中。” 访烟吓得身子发颤,连忙跪下:“启禀福晋,奴婢的确实先将食盒盖好,后取出夹层的抽凹槽,将筷子和小银勺放好。却未曾听见,有东西掉落在汤羹里的声音。奴婢真的不知晓,为什么会这样,求福晋恕罪,求福晋恕罪。” 耿幼枝没想到,事情竟然如此的曲折。她苦寻无果的陷害之徒,竟然就是自己的近身侍婢。“这不过是你的猜想罢了,访烟根本就没有听见声音。” 雁菡不温不火的朝她微笑,声音更是清淡:“耿格格有所不知,之所以敢来福晋这里打搅,澄清此事,乃是因为我有支持这说法的依据。” 她的话音落,近身侍婢初蕊提了那一日所用的食盒进来。 “福晋,原本就是污秽之物,本不该污了您的眼。但事已至此,妾身只能如此了,还望福晋恕罪。”雁菡一壁告罪,一壁示意初蕊打开食盒盖子,翻过来之后抽取掉夹层的板子。 武歆音只看一眼,就觉得胃里翻滚的厉害。只因为板子与盒盖之间,一只幼鼠仔活活给挤死,时隔几日,已经变色发出难为的气味。捂着口鼻,别过脸不想再看,嘴里的话却格外凌厉:“看样子也是夹死了有几日了,恶心是恶心了些,却能证明妾身的清白。看来,有些人的心啊,竟然比这腌臜的东西更叫人倒胃。简直臭气熏天!” 静徽点了一下头,表示自己已经看清楚了。“拿出去便罢。想必此时你们每个人心里都有数了。” “妾身从来就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多谢福晋信任,也感谢钮祜禄格格不辞劳苦,还我清白。”武歆音还是没有从方才的恶心里走出来,胸口闷闷的很不自在。“当然,我亦相信耿格格是对事不对人,毕竟唯有我的侍婢去过小厨房,在最可疑的时候出现,也难保不会让人起疑心。罢了,能弄清楚整件事就好,谁也不必冤枉,谁也不必委曲。” 耿幼枝的脸色讪讪不好,但面对这样的证据,她还能说什么?总不至于是钮祜禄氏为了救武氏,故意弄了这一出吧。“都是妾身莽撞了,还望福晋恕罪。妾身愿意当着福晋的面,向武格格致歉。” 她转过身,才对上武氏的眸子,话还未出口。 对方就清脆笑一声,连连摆手:“免了免了,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弄清楚就好了。总归此事没有令年侧福晋动怒,亦没有伤及王爷的骨肉,便是最好的了。” 这样一说,越发显得武歆音豁达。耿幼枝更加郁闷难平了。 “好了。”静徽叹了口气:“关上府门,都是一家姐妹。谁不是希望王爷能安安稳稳的陪伴在皇上身侧,不要为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烦恼。既是一样的初衷,便没有什么说不清的了。都是一样的为王爷用心,王爷自然记得你们的好处。” 三人先后起身,怀着各自不同的笑意朝静徽福道:“多谢福晋教诲,妾身等谨记不忘。” “雁菡,你留下。”静徽不显声色的吩咐一句,随后对映蓉道:“好好送两位格格回去。” 第十一章 :互相掣肘,不宁反宁 “雁菡你向来善解人意,今天的事,本福晋要替王爷谢谢你。”静徽对着明白人的时候,绝对是直接的性子。玲珑百转的心思,不如言简意赅的表述。“阖府上下,便是你最能读懂王爷的心意了。不怪王爷总是不住口的赞你。” 目光一直没有离开钮祜禄氏的面庞,见她的笑容缓缓收敛,静徽才垂下了眼睑,只盯着自己腕子上洒金皮白玉籽的镯子,沉下心绪。 “福晋,妾身如此,不过是希望府中安宁。万勿在这个时候,生出许多是非。”雁菡顺着福晋的话往下说,但有些好,是吃力讨不到的,她心里也明白。“终究是妾身自以为的一点小心思,实在当不起王爷与福晋的称赞。” 静徽复又抬起头,再度对上钮祜禄氏润如温玉的眼眸:“兜圈子的话,自是不必再说了。既然你平息了这场风波,也不怕再多走几步……” “福晋是要妾身去向年侧福晋解释清楚整件事的始末?”其实来之前,雁菡就应该预料到福晋会有此招。然而当她切实的感受到这样的目光,心还是禁不住轻颤起来。“不是妾身不愿,只怕年侧福晋安养之中,并不愿意理会。” 将自己手边的茶盏稍微往外推了推,静徽只瞥了她一眼。“愿不愿理会,是年侧福晋的事。肯不肯费这个心,却是你的事。” 若此,雁菡只得起身行礼。“妾身明白了,请福晋宽心。” 看着她优雅的转身,步子轻盈的离去,静徽才慢慢的闭上了双眼。彼时,映蓉正好进来,无声无息的走到福晋身后,替她揉按太阳穴。“你的力道最巧,每每揉过,痛楚便消退些许。” “原是福晋不嫌弃罢了,只是,今日之事,奴婢有些看不明白。”映蓉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多这个嘴,所以出口之言难免犹豫不决。 “有何不明白之处?”静徽依旧闭目养神,只由着她的手指一下一下的用力。 “福晋曾说过,王爷如今的处境很是危险……奴婢以为,宫里不安宁便罢,府里总是得安宁才好。今日之事,福晋只要不理会耿格格也就是了,何必还要由着她瞎闹,牵了武格格和钮祜禄格格进来。且事情既然已经查清楚了,到此也算是了结。奴婢不明白,福晋为何有又要让钮祜禄格格去禀明年侧福晋,这两个人,显然是有心病的。映蓉怕事情一旦闹到了,府中各人好不容易维系的平静,也会被打破。如此,对王爷只怕也会不高兴。” 听她这么说,静徽轻微的舒唇,勾起唇角,并不那么 明显的笑容带着些许得意。“这便是你不懂了。有时,乱有乱的好处。” “奴婢愚钝。”映蓉是真的不大明白。在她看来,所有人都安分守己,个个谨小慎微,才算是福晋和睦了府中上下。她实在是弄不清楚,这乱有什么好处。女眷之间,积怨越多,心思越歹毒,心思越歹毒,手段也会使的越凌厉,到头来,还不是让福晋头疼? “君王御下,讲求的是平衡之术。肱骨之臣间互相牵制,互为掣肘,便是谁也不敢觊觎皇权,谁也不敢独霸朝政。如此,君王看似个个都要提防,实则,只要互相平衡,一人高时,安抚另一人。众人低时,制衡运势高者即可。心思费的不必多,却能收坐山观虎斗之效,岂不是一桩乐事?”静徽慢慢的睁开眼睛,眼里的流光炯然有神:“往大了说这些都是帝王治天下的权衡术,可往小了说,放在府里对付这些心思灵巧的女眷们,也未尝不是得心应手之法。终究都是一个样子。” 这一番解释,映蓉总算是听出了意思。“奴婢明白了。”她的声音充满了喜悦:“只是不知道年侧福晋会不会明白钮祜禄格格的‘好意’。奴婢只怕,这一位故作好心的格格,要在年侧福晋哪里吃尽苦头了。” “年侧福晋颇得王爷的宠爱,难免会骄纵一些。”静徽想起年氏自再度成孕以来那轻狂高傲的样子,便会情不自禁的想起自己夭折了的大阿哥,心里微微不舒服。“只是她爱重王爷,必然不会让王爷为难。这样的心思,倒与我一致。不同的则是,我始终不及她的福气好罢了,这一胎啊,若是再诞下阿哥,年侧福晋在府里的地位,只怕更无人可及了。” “凭她能生下几位阿哥呢,妾室就是妾室。福晋您才是王爷的嫡妻正妻,才是咱们雍亲王府唯一的主子。”映蓉最见不得的,便是年侧福晋凌驾福晋之上了。“再者,不是奴婢刻薄,生的出,总也得养的大才算数。” 静徽脸色一沉,嘴上的话便带了怒气:“这话不单是刻薄,且还刻毒至极。往后不许再说了。再不济,年氏腹中也怀的是王爷的亲骨肉,是皇家血脉。本福晋当然希望她能平安产育,好好的养大。王府里出生的孩子太多了,可养活的却太少。传出去,只会叫旁人以为是本福晋悍妒,不能容人。” 深深的忧虑减淡了眸子里柔亮的光彩,静徽慢慢的抚过手上的白玉籽镯:“任何时候,本福晋都必得为王爷的后嗣着想。”说真的,她心里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如果年氏真的能接连的生下阿哥,最容不得那些孩子的人,一定不会是自 己反而正是雍亲王。有人替她操心,她又何必再闷闷不乐。 “是。奴婢失言了,再也不敢胡乱嚼舌。”映蓉赶紧赔笑:“时辰到了,福晋的坐胎药也熬得,奴婢让映梦端上来,福晋好按时服用。” “不喝也罢。”静徽总觉得,也许自己这一辈子是不会再有孩子了。就这一点来说,她是真的很嫉妒年氏。不但有王爷的疼爱,还有这样多的孩子。“总归是我没有这样好的福气,命里无时莫强求。那些汤药,只能苦了自己的心,终究是无济于事的。” 第十二章 :人微言贱,自取其辱 “侧福晋,钮祜禄格格在门外求见。”乐瑶慢步走进来,边福身边道。 “她来做什么?”乐琴心中有恨,脸色不禁清冷起来。上一世的事情,她记得格外清楚。年贵妃才走,熹妃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和齐妃一并赶来翊坤宫,为皇后善后了。从前只是觉得她轻灵超然,虽然不是十分被王爷在意,但也总不至于心狠如此。“有些人,有些事,不到生死抉择的时刻,你永远也不知道她心里藏着多少狠戾与恶毒。” 年倾欢淡然的瞟了她一眼,对乐瑶道:“请进来吧。”待人出去,她才叮嘱乐琴:“心中有数便是,何必时时挂在嘴上。许多事,你知我知即可。” “奴婢明白。”乐琴很想知道,这位熹妃过来是要做什么,于是乖巧的陪在年贵妃身边,不再多言一句。 “妾身见过侧福晋。”雁菡是硬着头皮走进去的,这么说一点儿也不夸张。这些日子,她每见年侧福晋一次,都感觉如同春蚕一样,须得脱掉一层皮。可春蚕即便破茧也终究成不了蝶,不过是只只会扑棱着翅膀不会飞,一味等死的蛾子罢了。 “你怎么过来了?”年倾欢记得,钮祜禄雁菡在府上的时候,表面上还算不得得宠。且因为家世不俗,又是满人的缘故,她反而经常受到府里汉族格格们的排挤。 雁菡轻轻抽了一口气,不慌不忙的说道:“侧福晋静心安胎之时,妾身本不该叨扰。只是方才在福晋房里,妾身弄清了那一日耿格格敬奉的食盒中,那些污秽之物的由来。”看着年侧福晋似乎并不关心的样子,雁菡缓了口气,言简意赅:“并非人为所致,不过是那些污秽之物就躲藏在食盒夹层之中,故而污了侧福晋的双眼。” 年倾欢的心头微微窒闷,轻轻摆一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不过是一件小事罢了,何必还要反复的言说?” 眼中闪过诧异,雁菡根本不明白年侧福晋为何会忽然变了脾性。若是从前,她雷厉风行,眼里容不得沙子,必然不会纵容府中的女眷如此放肆。更别说是在这样的时候“恶心”她,添晦气了。“妾身多虑了,还望侧福晋恕罪。”总觉得这一位侧福晋,根本是在针对自己。雁菡心里有些不服,但更多的却是忌惮。总说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 雁菡想,她一天没有在这个府里立稳脚,就一天都不能马虎大意。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只要她的四阿哥还在,府里这些恶毒的眼睛就不可能不瞪着他,剜着她。一下一下的从不停歇。“若此,是妾身多事了。侧 福晋请安歇,妾身告退。” 年倾欢看着着装清秀,透着轻灵的钮祜禄氏,心头的窒闷越发浓厚。虽然她在府里的时候,日子过的格外小心艰难,数年都只是格格的位分。可一进宫,皇上就册封她为熹妃,表面上看起来,是为了给四阿哥脸面,但实际上无疑不是对她的几分怜爱。“你方才不是也说了,是在福晋房中弄清了整件事的由来。既是福晋的意思,又岂会是你多虑。” 雁菡脸色一沉,黄灰之气便缓缓的透出来。方才还粉嫩的面庞,一瞬间走了样。“妾身自知拙嘴笨舌,未必能解释清楚整件事的始末。但能为侧福晋分忧,一直都似乎妾身心中所愿。雁菡并不敢有半分不轨之心,还望侧福晋明察。” 她小心的向前,福着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睑一直看向地面。塌下的垫脚旁,放着一双锦鲤嬉戏,清莲并蒂的花盆鞋。那花样雁菡认得,正是王爷亲笔所绘,叫京城里最好的绣娘绣成了鞋面,又叮嘱内务府技艺最精湛的奴才制成此鞋,赐予年侧福晋来穿。殊不知一针一线,尽是为人夫的疼惜宠爱。 眼中有些酸涩,雁菡是不敢落泪的。只能等着面前的年侧福晋开口恕罪。对方不出声,她便一直拘着礼不敢动。 “府里人心浮躁,越是到了快要入冬的时候,就越是明显。”年倾欢淡然一笑,看着她恭谨委屈的模样,心情畅快许多。“本侧福晋晓得,福晋有福晋的心意,你有你的心思。那些污秽的东西,打哪儿来,有何用意,不过是人心所向罢了。耿氏敬奉的莲藕羹,瞧着本侧福晋也无福消受。她原是喜欢做,叮嘱她府中上下每人做得一碗便是了。” “侧福晋……”雁菡的眼里,有敛不去的慌乱:“此事并非耿格格所为,不过是妾身多事罢了。” 年倾欢慢慢的泯没眼底的霜意,直直的看着她:“到底是你听不清话意,还是你不愿照我的吩咐去做?” “妾身……”雁菡知道,无论她怎么哀求,怎么反驳,终究也不可能改变年侧福晋的心思。“妾身不敢。” “旁人口里道一声不敢,本侧福晋一定相信。”抚了抚自己的腹部,年倾欢冷着脸慢慢道:“钮祜禄格格你道一声不敢,本侧福晋只能听作‘不甘’。这些无谓的小事情,怎么就连带着你也上心了,恐怕唯有你自己才清楚。本侧福晋偏不信,这府里真就有好心之说。你这么想替耿氏开脱罪责,那她要受得,你就替她分担一半吧。乐瑶!” 接下来的话,年倾欢不预备自己说下去, 故而唤了当日在场的乐瑶代为开口。 虽然乐瑶平日里没有乐琴那么凌厉,但跟在年侧福晋身边的人,又岂会是懦弱的。“钮祜禄格格须得知晓,耿格格所用的莲藕,乃是秋日早起,太阳未曾出山就在府中藕湖里采摘的。每一根都要亲手洗净,切成段,磨成粉,待到早膳十分,就得熬成可口的藕粉羹敬奉府中诸人享用。若是天色太晚,太阳毒了,晒伤了鲜嫩的莲藕,只怕做成的羹就没有那么清爽可口了。” 雁菡咬住了下唇,慢慢的一福:“妾身记下了。” “记下了便好。”年倾欢眸子里闪过阴冷的耻笑:“本福晋就免了,其余人的,劳你们二位费心着做去吧。” 第十三章 :风前残烛,由不得己 钮祜禄雁菡才退出去,年倾欢的脸上就呈现了清澈的笑意。“乐琴,先前让你准备的事情,加紧去准备吧,看来好时候就要到了。”她之所以这样刁难钮祜禄氏,一则是发自内心的不喜欢。二则是想借着羞辱她和耿氏,激起府中更多的不满。这些心思歹毒的女子,一旦存了不满,就必然不会息事宁人。 她要的,就是一个何时的机会,一个能逃出王府,不进红墙深宫的绝好契机。 “奴婢明白了。”乐琴依旧是违心的应下,说真的,即便是叫她即刻就死,她也要在死之前拉上那些垫背的。“奴婢这就去办。”所以离开这样的纷争,是她宁可死也不愿意的事情。 乐瑶听不懂侧福晋和乐琴之间,在说什么暗话,心里隐隐有些怕。怕是自己没有了用处,所以侧福晋才不把重要的事情对自己讲明。这种担忧伴随着一些不安,让她看上去更加谨慎。“侧福晋说了好一会儿话,想必也口渴了,奴婢去取些红枣水来,给您润喉。” “去吧。”年倾欢正好想小憩片刻,便慵懒的靠着云锦缠枝软垫闭上了眼睛。太多的未知,太多的茫然,她有些害怕。但是奇怪,怎么心已经下来,脑子里即刻就会浮现出他的样子?惊得自己一个激灵,年倾欢猛的坐起来,才发觉额上鬓边冷汗已经涔涔的冒出来,肌肤微微发痒,像是钻出虫子般难受。 曾经心中至宝,如今成了仇人,除了一声长叹,她只想赶紧离开。 “格格,格格……”海萱急匆匆的进来,口里不住的唤着武氏。一张脸惊悸未平,唇边也透着乌色。 才从福晋的房里返回来片刻,武歆音脑子里还想着方才的事情。听她这样乱叫乱嚷的,自然是脑仁疼。“这样大呼小叫的,像什么样子?我平日里是怎么叮嘱你们的。王府里有王府里的规矩,没端的让福晋听见,又要责怨我们这些格格不懂事不会教,连侍婢也不知规矩了。” “奴婢该死。”看着武氏脸色不好,海萱一下子跪在地上。“奴婢并不是存心的。乃是因为……” “说吧。”武歆音将怒气慢慢的沉下去,平和的看着她。“什么了不得的事儿,惊得你脸都白了?” “钮祜禄格格从福晋处离开,自行去了年侧福晋那里。年侧福晋罚了她同耿格格为府中上下每人煮一碗莲藕羹,早膳的时候就得准备妥当。还说一定要天明前采摘鲜嫩的莲藕,才能保持鲜嫩可口,还不得假手于人……”海萱将自己所知的一切,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武歆音的脸色,也已经变得和她一样不好。“你说的都是真的?年侧福晋这样责难她们,那……那……我呢?” “奴婢没听说有关于格格您的责罚,故而才觉得心里不踏实。”海萱知晓年侧福晋的脾气,或者说,这府中上下没有人不知晓年侧福晋的脾气。“奴婢是担心,年侧福晋还有后招,不明着罚,未必就等于侧福晋能容下这件事……” 心当然是慌的,武歆音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逞一时之快办下的事儿,竟然被海莲那丫头搅了。要不是她去的太急,撞着了耿氏,矛头又怎么会指过来。没想到的是,钮祜禄氏竟然出手相救,这其中的利害,还真是难以权衡清楚。“不怕,年侧福晋既然没有将此事与我牵上联系,便是不知道始末的。连福晋都没有证据,能证明是我所为,旁人也必然不敢说三道四。就让耿氏和钮祜禄氏吃了这个哑巴亏吧。” “耿格格一定不会就这么算了,奴婢是怕她嘴碎又不安好心。万一,要是她亲口去禀明年侧福晋,让年侧福晋知道是您……那……”往后的话,海萱不敢再多言。 心慌更甚,武歆音的脑子里,此刻浮现的当然是年侧福晋骄狂凌厉的样子。“好端端的,那个雁菡跑到侧福晋房里去卖什么乖,真是蠢。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这下看她怎么收场。”慢慢的稳住了自己的心,她只轻轻松开了紧攥着衣角的手。“料想耿氏也不敢造次。年侧福晋的威仪,她如何不敬畏。这件事情,不要再提了。对海莲,也不要再责备。总之,过去了便是过去了,这段日子,就说我小产体虚,身子抱恙,好好留在自己房中静养即可。你们也都收敛一些,谨小慎微,万万不要再添乱了。” “奴婢明白。”海萱见武格格已经有了主意,也慢慢的缓和了脸色。“格格如果没有别的吩咐,奴婢去门外候着御医了。” “嗯。”武歆音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御医进王府替她请平安脉的日子。这也算是王爷对她一点格外的关心吧。“去候着吧。”后一句,更像是自言自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有做额娘的福气。” 夜深人静,王府里诸人已经安歇了。只看各房先后吹熄了主灯,便可知。 雁菡站在藕湖边不远处,提着火光微弱的灯笼,等着极不情愿的耿氏到来。远远看见了人影,她才叹了口气。“你有怨,就怨我吧。此事,终究是我拖累了你。如此,你便在岸上等我,我下湖去取耦就是。” 耿幼枝看着她茕茕身姿,迎着掺了凉 意的秋风,越发瘦弱,心禁不住悲凉起来。“阖府上下,百十来人。厨房里成日做这些人的膳食,都忙得不可开交,何况是如此费功夫的藕粉羹。天亮以前,还必须磨成粉,你觉得你一个人,有这样的本事能做到么?” 她一开口,不是责备自己,也不是埋怨,反而是冷静的陈述自己的顾虑,这叫雁菡的心舒服了许多。“终究是我连累了你。我亦不想你难受。” “说不怨你,自然有些虚伪。但将这些罪责全都归咎在你一人身上,恐怕也不妥当。谁不知道,武氏背后,有福晋撑腰。谁又不知道,阖府上下,除了王爷,谁能改变年侧福晋的心意?”耿幼枝坦然的走上前,似是而非的笑了:“你我,终究是这灯罩里的烛火罢了,亮还是灭,由不得自己。” 第十四章 :咄咄逼人,大显凌厉 “即使如此,就别愣着了。”雁菡露出洒脱的笑容:“一起下湖吧。我听侍婢们说起,这湖水也算不得深,顶多过腰。只是这摸藕的经验,却着实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成的。咱们真可谓盲人摸象,得好好的尝试一番了。” “你倒是看得开。”耿幼枝褪下了绣鞋连同雪白的棉袜,露出纤纤玉足,随即高高的卷起裤腿。“如我这般,便是活脱脱的自作自受。原本年侧福晋根本就没有追究此事,我偏要去福晋那里揭发武氏。现在倒好,武氏安然无恙的酣然房中,一觉天亮,便有可口的莲藕羹可用。你我却在这里蹚水摸藕,夜不能寐,如此的不公。” “别说了。”雁菡动作比她快些:“挨罚有挨罚的好处,否则你我岂会有这样敞开胸怀月下夜谈的好时候。” 入秋的湖水,看似温软静默,实则却是透着凉气的。骤然入水或许还未曾觉得,然而越往深处走,就越是能感觉到那份入骨的寒。 朦胧的银光,耀得湖面粼粼晃晃,两个纤细的身影于湖中弯腰寻藕,倒是别有一番雅致。 “福晋,要不要吩咐人去帮帮这二位格格?”映梦多嘴问了这一句,却被身边的映蓉不悦的白了一眼。 “不必了。”静徽看着她们相谈甚欢,平和自若的样子,心知她们定能做到。“年侧福晋不是不许旁人插手么?既然如此,本福晋何必要多此一举。你让人在这里看着,若是有什么不妥,只管将两位格格带上来,旁的便是不许多管。还有,吩咐人多掌灯在这湖边,亮一点,总是能给人希望,叫人不至于凉透心。” 映蓉点了点头:“福晋放心,奴婢会办好的。” 这一晚,年倾欢睡的一点儿也不好。上一世的跋扈,是建立在专房之宠的恩典之上,是建立在哥哥浴血奋战的战功之上,也是建立在自己荣宠得子,福气隆盛之上。但最后,她没有了恩典没有了哥哥连孩子也没有了。于是她想不明白,这一世,她能凭什么去“跋扈”。恐怕来日,她依旧会成为这些女眷这些妃嫔口中的笑柄。 翌日,当藕粉羹的香气,溢满了整个王府,年倾欢才算是松了口气。好在这些伶俐的女子,能施展浑身解术,摆脱她的刁难。这也就是她们能有来日的缘由吧! ———— 李怀萍用过了藕粉羹,便觉得胸口热热的很舒坦。用丝绢拭去了嘴角的残渍,笑弯了眼眉。“不试过,还真是不知道,原来两位妹妹的厨艺真是不错。莫说王府里的厨子厨娘比不得, 就是宫里的御厨尝过,也得自愧弗如呢。” “侧福晋谬赞了。”耿幼枝听不得这样的夸奖,总是会让人觉得,这里面有讥讽与轻贱之意。 雁菡也不多话,只待年侧福晋来了,才随着一众人屈膝请早安。 年倾欢淡青色的衣裳,配了明珠的饰物来戴。虽不及以往奢华高贵,但到底脱俗。于这些人面前,她不愿意太过走样。只要一天没有逃离王府,逃离皇帝的魔掌,她都不能掉以轻心。然则,女为悦己者容,她也是真的无心打扮罢。妆点成最美的样子,要给诛杀了自己真心的男人看么?“诸位姐妹有礼了。藕粉羹爽口宜人,想必诸位姐妹都用着不错吧。” 静徽看着她略显淡雅的装扮,不由微笑:“知晓你特意吩咐不要,才没叫人给你送去。幼枝与雁菡都是用心做的,味道自然爽口宜人。方才怀萍还称赞味道堪比御厨,足可见两位妹妹是真的尽了力,这件事便算是过去了罢。” 福晋这口吻,算不得和年侧福晋商量,也绝不是做她的主。亦或者是这两种味道均有,一时混杂在一起,叫人难以分辨。 但这都不是年倾欢关心的,她只想寻个借口,给府里的人一些难堪。逼着她们出手,逼着她们给自己创造溜出府的机会。算算日子,离先帝驾崩不远了。她实在坐立难安,等不住了。“好东西是好东西,可似乎两位格格并没有把我昨日的话,放在心里。” 有些不解,雁菡只清浅的瞟了一眼年侧福晋的脸庞。 知晓这两个人不敢自己开口问,静徽便道:“倾欢何出此言?” “我昨日特意交代过,府中上下,百十来口人,除了我那一碗,人人均得有份。但似乎,唯有府中的女眷们才能享有,侍婢小厮却未曾沾光啊?”年倾欢不紧不慢的说着话,环视了众人的面庞。看着她们或是惊讶,或是不满又或者幸灾乐祸的样子,心头一紧。“究竟是你们听不明白呢,还是故意不愿如此?莫非我如今怀着身孕,精神不济,你们便觉得我的话只听一半就可以了?” “侧福晋有所不知……”耿幼枝想了想,还是没有沉住气。“摸藕、清洗、切断、磨粉,这些功夫都很费时。且磨粉后还要澄清片刻才能熬煮,熬煮的过程要须得不停的搅拌,故而只做得了府中女眷人均一份。其余的,实在是来不及。” “也是,都是费工夫的事情,倾欢你又不许旁人插手,帮衬着去做。自然是难以完成的。”静徽忖眉:“本福晋看,倒也罢了。府中诸 人既没有藕粉羹,那便赏了银耳羹吧。晚些时候,我让厨房熬好分派每一房的侍婢小厮,也算是替你腹中的孩子积福了。” 年倾欢慢慢的凛起眉,淡然的冲着坐在上位的乌拉那拉静徽一笑:“福晋这样在意我腹中的孩子,当真是这个孩子的福气。只是那藕粉羹已是我答应赏赐的东西,两位格格的手艺堪比皇宫御厨,想必人人垂涎,翘首期盼着呢。骤然不赏了,他们嘴上不说,心里一定生怨。福晋也知道,怨这种东西,只怕并不是什么好事,也无助我安胎。所以嘛……” 凌厉的看了两位格格一眼,年倾欢微微笑道:“既是一晚熬不完,再熬第二晚便是。直到府中人人有份,交口称赞,才算是圆满了。福晋以为如何?” 第十五章 :相谈甚欢,出府可待 李怀萍站在后院的葡萄架下,看着一串串或紫或青的葡萄心情愉悦。这都是王爷的用心,着人在这里种满了葡萄藤,避暑之余,还能饱尝到鲜美的果甜,当真是惬意。“挑了好的,一串一串的剪下来也就是了。”她自己是不必动手的,由着侍婢和小厮们配合,将那诱人的果子连串剪下来,整齐的放在托盘里。 半天的功夫,李怀萍只觉得看累了。“我自去走走,你们继续剪。三五个托盘也就够了,择最好的送去福晋房里。” “奴婢明白。”冷玉一向替李侧福晋打点这些事,她心中有数。 冷琼则不放心侧福晋一个人,脚步轻快的陪了在侧。谁知没走几步,就在回廊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鬼鬼祟祟。“侧福晋,您看那里……” “什么?”冷琼的表情,微微有些变。看着叫人心里生疑。李怀萍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眼就瞧见了年侧福晋身边的乐琴。“她在那儿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并不敢大声的说话,冷琼尽量压低了自己的嗓音:“侧福晋,她像是在……在往里面加东西。” 李怀萍也并非没有看见,那个黄杨木嵌银的托盘里,放着一只玉碗。一看就知道必然是呈于年侧福晋的安胎药。只是乐琴手里还拿这个小瓶子,一下一下均匀的向碗里撒着什么。隔着些距离,似乎并不能看得太清楚,只有些许粉末,迎着风如同尘埃一般的飘散。 莫非是下毒? 这就奇怪了,好端端的乐琴给年侧福晋下毒干什么,那不是她身边的人么? “这件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不许声张,对谁都不要提起。”李怀萍不敢胡乱的下定论,只是继续默默的观察着乐琴。见她神色稍微紧张,心里就更加肯定了。难不成是有人买通了乐琴,要年氏腹中胎儿的命? “奴婢不敢。”冷琼急忙垂下头去,硬是连看也不敢看了。 直到乐琴的身影,消失在回廊下,她才听见李侧福晋吩咐。 “暗中找人盯着,观察着动静即可。切记,千万不要惊动了人。”心里满满的得意,李怀萍觉得这是老天赐给她的绝好机会。一来可以揭穿乐琴的丑恶面目,倘若年氏真有不测,王爷一定会感激自己的这份功劳。二来,能铲除年氏和她肚里的那块肉,简直就是天公作美的好事情。且还不用自己动手,真是天大的便宜了。 “娘娘,您的药得了。”乐琴端着汤药走进来,意味深长的道。 年倾欢微微抬头,只扫了她一眼,便垂下眼睑:“我不是什么娘娘,乐琴,你该改口了。” “奴婢该死。”乐琴赶紧跪下,双手依旧稳稳当当的端着年倾欢的那碗汤药。“奴婢只是一直敬重您,总觉得唯有您才当得起‘娘娘’二字。” “浮云罢了。”年倾欢觉得自己的心,已经死的差不多了。自那一日再见到胤禛,她的抵触与心痛,就足以耗尽所有的不舍与贪恋。“既然早晚要离开,当不当得起又如何。这府里的女子,哪儿有不恨我的。只有我离开了,她们才能如愿。倒是十足十的成全一回。” “娘……侧福晋,您的安胎药,还是得趁热喝。”乐琴一时改不过口来,总觉得别扭到不行。“这药是奴婢亲手熬得,没有假手于人。” “你办事,我放心。”年倾欢正要伸手去端那玉碗,就听见门外一阵爽脆的笑声由远及近。“她回来了?” 来人倒是个耳朵尖的,不待乐琴回话,自己便大步流星的走进来:“可不是回来了么?这些天啊,当真是要闷坏人。说是王爷的恩典,准我回母家小住些日子。殊不知这秋老虎的天气,闷热的不行。赶路自是不必说了。可母家又哪里能及咱们府邸住着舒服。再加上偏是我还是个认床的,夜夜辗转反侧。不怕妹妹笑话,其实啊,我是就惦记着我那广绣的软枕了。” 听她说话,总是逗乐。年倾欢不自觉的跟着她轻快的笑了起来:“姐姐一向快人快语,最是直率的性子了。旁人不知道怎么惦记着母家的一切呢,巴巴的盼着王爷能恩准回去。你这可倒好,白白回去了一趟这么许久不说,还怨声载道。” 宋代柔抿着唇瓣,温和的笑了起来:“咳,我这还不是为了博你一笑。这段日子,妹妹过的可好么?瞧你,似乎又清减了不少呢。” “劳姐姐惦记着。”年倾欢玉腕轻舒,将她的手握住。“好与不好,不都是这样挨过来的。旁人挨得,我如何挨不得呢。” “话虽如此,可总是觉得妹妹心里似乎不畅快。”宋代柔也不跟她客气,径直伸手轻轻的抚摸她并没有突起的腹部。“可为了腹中的这个小不点儿,你也得谨慎着些。要知道,我是没有福气的,接连两个女儿,均是不足月就……先天不足,最是难以痊愈。忧能伤人啊。” 许多事,就是如此的奇怪。在这个府里,人人都只能看见她年倾欢的风光无限,恩宠无边。唯独这一位最早入府侍奉王爷的格格,能看出自己埋藏很深的担忧。不光是这一世有, 上一世也一样有。“还是姐姐最了解我。” 宋代柔又是咯咯的笑了起来:“好妹妹,府里的日子难过,你我之间,若是再不了解,再不交心,岂非真要苦着一张脸,自己对着镜子时才微笑了。别担心,凡事都有解决的法子。有姐姐陪着你,不怕的。” “嗯。”年倾欢点了点头。 “来,乐琴,药给我。”宋代柔亲自端起了玉碗:“我来伺候你喝。” “谢谢姐姐。”年倾欢微微笑着,一勺一勺的喝下宋氏喂的汤药,倒是觉得比一个人闷闷生气舒服了许多。“姐姐,王府外头,究竟是一派怎样的景象啊。大街上,是否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好久没有出府了,好久没有出宫了,年倾欢对京城大街的印象,还停留在自己很小的时候。那时候,她带侍婢,总是找各种的理由溜出来玩。吃路边的各色小食,买各种不算珍贵却好看的珠花头饰,无忧无虑的笑着闹着,开心的至极。 脸上的笑容慢慢的冷下来,年倾欢忽然觉得隔一世,心中或许再没有那种轻快与自在了。“也许,小时候的那种自在愉悦的感觉,是再也找不回来了。” “那有何难?”看着她骤然生出许多悲色,宋代柔于心不忍。“你若真想出府走走,也并非没有法子。过些日子,我禀明福晋,只说陪你出府为皇上祈福,顺道为腹中的小阿哥求个平安。福晋会允诺的。只是……怕有什么不安全,到底你在孕中。这些事,还是要慎重一些为好。” 年倾欢的脸上,闪过一道喜色:“姐姐,您真的愿意陪我出府走走么?”心想,如果能出府,这便是一个最好的机会了。只要她安排妥当,让人以为她是在王府之外遇到了不测,到时候,来个人仰马翻,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算是想要找到她,也难了。何况府里的女眷们,个个都容不下她,正是剑拔弩张的好时机。“若果然能如此,妹妹一定不忘姐姐的大恩。” “这算是什么大恩?”宋代柔赶紧去扶预备行礼的年氏:“瞧你,这是做什么,怎的几天不见,生分至此了。你想去,我便好好安排一下也就是了。” “多谢姐姐。”年倾欢的脸颊,映出了喜悦的红润,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也饱满了许多。“姐姐,你不知道,我有太久太久,没有出去走走了!” “好,那就这么定了。”宋代柔将最后一点汤药喂完,才满意的将玉碗重新放在托盘里。“好了,看见你平安无事我就放心了。府里头的那些琐碎事儿,千头 万绪,并不是一时就能理清楚的。再怎么,你也不要太难为自己的身子了。好好给王爷再添个小阿哥,才是最要紧的。” “多谢姐姐提点。”年倾欢又和她说了许多话,才觉着乏了。直到乐琴将人送出去,她才绵软的靠在软垫上,轻轻闭上了双眼。 “侧福晋,您真的要出府么?奴婢只怕,万一有什么不测,可能会祸及您腹中的胎儿。”乐琴知道,年贵妃是必然要离开雍亲王府了。而唯一能改变她这个想法的,可能就只有她腹中的孩子。身为额娘,年贵妃不至于用孩子的命来换取自己的自由。 “我亦不想有什么不测。”年倾欢想起了一个人,如果这时候,她需要这样一个人在身边。就只有他能做到。“你想法子去找他,问他愿不愿意帮我。” “可是……”乐琴知道那个“他”指的是谁。“奴婢怕他不情愿。” “我既然还让你去找他,就能确定他一定会答应的。”年倾欢知道,上一世终究是自己对不住他,而这一世,除了他,根本不会有人愿意再伸以援手了。“偷偷摸摸的相见,倒不如光明正大,这样吧,你让他寻个合适的由头,这几日就进府来吧。许多话,必得当面交代了,才能清楚。” 第十六章 :旧情难舍,自当效命给初亭亲的钻石加更 三日后,林翰邈果然如约而至。 年倾欢并没有格外的打扮,记得上一次最后见他,还是雍正二年的事情。那会儿,哥哥平定了青海,入京觐见。他随哥哥一并还朝,远远的行了个礼。就是那一眼,年倾欢到现在都忘不了,是何等的心酸啊。转眼,又是一世,前尘往事不堪回首。 “你来了。”她只是淡淡的问。 “是。”林翰邈端正的行了个礼。“只说是年将军记挂侧福晋您有孕,让在下送了家书来,连带着将药材补品送过来,以表将军对侧福晋的思念之情。想来,应当没有人会疑心。” “是了。”年倾欢知道他办事一向稳妥:“有你在,我便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林翰邈已经许久没有听她说过这样触动情肠的话了,满面带着防御的霜意,瞬间就被融化了一半。“你……可还好么?” 年倾欢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好与不好,难道你看不出么?” “既然如此,当初为何要这样决定?我不信这只是将军的意思。你若不喜欢,将军是不会勉强你的。”林翰邈终于还是问出了口。长久以来,她不叫自己出现,自己就不敢出现在她面前。可心底的思念,岂是说没有就能没有的! 以至于乐琴带来她的口信,他连想也没想就马上答应了。“我明白年家的女儿,有很多身不由己。但是你没有反抗过,你怎么就知道只有这一条路能走?”林翰邈显然是激动起来了。说话的时候,额上的青筋时隐时现。就如同他的感情一样,明明深深的埋藏在心底,却总是经不住煎熬而透出来。 “我不是已经知道后悔了吗?”历经两世,才晓得后悔。这样蠢的自己,饶是好笑至极。年倾欢虽然不想给林翰邈任何希望,但眼下,能帮她的也许就只有他了。“我想离开这里,你愿意帮我么?” 有些不敢相信她的话是真的,林翰邈皱着眉,定定的看着她。“离开?你想离开这里?” 点头,这一次没有犹豫。“过几日,我会出府为皇上祈福。你只需要派人埋伏在去西山的路上,做成是拦路抢劫的假象,将我带走便可。” “哼。”林翰邈是越发看不懂面前的女子了:“漫说这个计划太过荒唐了。就算真的可行,之后呢?你要去哪儿?你一个人怎么生活?你可别忘了,你腹中还有雍亲王的骨肉,他是一定会追查到底,不会让你流落在外。届时,如果查出你是故意诈死,恐怕就要牵累整个年家了。倾欢,你从 来不是这样莽撞草率的人,何况你的夫君……也许马上就要成为天底下最了不起的人了。你何必在这个时候离开?” “你是非要和我说赌气的话么?”年倾欢被他噎的胸闷。如果事情真的像他口中那样的完美,她何必要活到第二世才能醒悟。“你不帮就不帮,不必这么多话说。但是,念在我们从前的情分……我希望你能守口如瓶,替我保密。” 她眼里的一抹红,刺的他心血直滴。林翰邈是真的疑惑了。“倾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要冒险做这样的决定?雍亲王待你不好么?” “你方才不是说了么?我是年家的女儿。”年倾欢言简意赅,一语道出一切。 “年将军已然算是雍亲王的家臣了。他和隆科多大人,会一并辅佐雍亲王上位。到那个时候,年家必然是风光无限的。”林翰邈曾以为,自己是能给她幸福的。可当他知道,她最终选择了雍亲王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当年的想法既愚蠢又可笑。“年家风光无限,更需要朝廷里与后宫中相扶相持,巩固地位。否则,大将军一个人孤身奋战,也只怕斗不过更为显赫的隆科多一族。” 捂住了耳朵,年倾欢显然已经不耐烦了。“我就是我自己,我就是一个小女子。我不想听你们这些痴人的妄言,我更加不想理会什么前朝,什么后宫,什么争名逐利,什么权倾朝野。我就想过简简单单的日子,带着我的孩子一起。你帮便帮,不帮知道我今日什么都没有说过。只要你能守住这个秘密,我便感激不已了。” 一口气说了这些话,年倾欢只觉得身子有些吃不消,不由的轻喘起来。 “你别这么激动。”林翰邈自然是心疼的。只是心疼归心疼,如今的身份悬殊厉害,他并不敢冒然上前去扶她。“我不是不想帮你,而是无能为力。倾欢,你仔细想想,就算我真的劫走你,我又能把你安置在什么地方呢?你现在身子明显很弱,你自已怎么照顾自己?” “这些都不是问题。”年倾欢好不容易提起一口气:“我会带着足够的盘缠,和我的侍女想法子离开京城,京城之外,天高地阔,只要能让雍亲王和哥哥,以为我是真的死了,他们便不会找出京城去。” 看着她眼底的坚决,林翰邈退步了。“你真的执意如此?” “不错。”年倾欢郑重的点头:“我心已决。” “那我有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林翰邈总觉得洗劫雍亲王侧福晋之事不妥。但是如果做成意外……“前些日子 ,暴雨倾盆,西山坡上许多山石滚落……如果被硕大的山石砸落了车轿,那么车里的人便会不幸滚下山崖去。你知道的,西山有些地方,山崖很陡,并不好走。” 多年的相知,年倾欢明白这已经是他能做的极限了。“多谢你。” “可是以后呢,你有想过你自己的将来么?”林翰邈问。其实他更想知道,她的将来,有没有把他也一并算进去。 有时候,这种心意朦胧的感觉,大家都能体会。不说破,也只是不想逼着自己尴尬的去面对。“不是我没有想过,实际上我真的有想过。正因为想得很清楚,我才必须离开这里。翰邈,总之,是我对不住你。我欠你的太多了,怕是永远也还不清。” 这算是了断的话了吧?他应该会懂吧? 年倾欢不想才从一个男人身上,拿回自己苦苦哈哈的情爱,就投向另一个男人。喜欢一个人,太辛苦也太痛苦了。她不敢也不想再尝试。“总之,多谢你了。” 林翰邈很失望,原本以为,她的离开,多少会有些关于自己的成分。却没想到,她竟是要选择一个人走。“倾欢……”如果你开口,我愿意和你一起离开。林翰邈不敢把这样露骨的话说出来,就是怕她根本没有这样的心思。 “我看了黄历,知道后天是个不错的日子。府里也总要几日安排出行祈福的事宜,故而第三日离开是最好不过的了。”年倾欢一心只想着要离开雍亲王府,再不愿理会旁的什么。“这些年,哥哥以及母家给我的贴补不少,再加上我还有些金银饰物,想来也足够安稳的生计了。” “我会去安排的。第三日,我会安排好一切远远随你同行。”林翰邈朝她行礼,口中的倾欢已经变回了侧福晋。”这两日,还望侧福晋好好将养,切莫要过渡操劳。“ “多谢你。”年倾欢看着他依旧消瘦的面庞,微微勾起了唇角。“带我向哥哥问好。若是哥哥问起,我要见你的缘由,你只说我怀疑府中女眷,与外头的人有勾结,也叫哥哥留心就是。” 林翰邈颔首:“侧福晋放心。” 眼看着人要出来了,乐琴赶紧后退了两步,再向前小步的走:“咦,副使大人这就走了?奴婢还预备了些糕点给大人尝尝鲜呢。” “姑娘客气了,告辞。”林翰邈并没有觉出乐琴有什么不对劲儿,低着头恭谨的离开了年侧福晋的院子。以他的身份,能进王府已经是不容易了。只怕多逗留,平添口舌是非。 “ 这蝴蝶可真好看,你瞧,放在天上,跟真的似的。还是沣敏手巧!”云惠喜滋滋道。 “姐姐就会笑话我……哎呦!”张沣敏只顾着放手里的纸鸢,却不料撞在了一人身上。 “唐突了格格,还望格格恕罪。”林翰邈见过府里的福晋和两位侧福晋。面前不相识的两个人,自然只能是格格的位分,故而他赶紧致歉。 云惠看他一眼,不禁有些诧异:“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姐姐,她是年将军的属下,林副使。”张沣敏红着脸道:“倒不是你唐突了,是我自己不小心罢了。” 一听说是年将军的人,云惠便按足了礼数,微微一福。“冒犯了副使大人,还望大人恕罪。” “两位格格客气了。”林翰邈并不看对方的脸,只是拘谨的还礼。“按照将军的吩咐,在下已经将家书、药材敬奉了年侧福晋。因为身份有别,不敢多逗留,只得简单向两位格格赔罪。在下告辞了。” “林副使慢走。”云惠目送他离开,才清浅的哼了一声:“无端的惹了陌生男子进府,害我白吓一跳。” “姐姐莫要生气了,咱们继续放风筝去。”张沣敏倒是恋恋不舍的看了那匆匆而去的身影一眼,脸上的红意更加妩媚几分。 第十七章 :既有前因,必有后果 映梦送了宋代柔出去,静徽的脸色才微微的凝霜,满心的不愉快。 映蓉赶紧重新奉了一杯茉莉花茶,双手搁在福晋身侧的五福捧寿小几上。“宋格格还真是不安分的。先前才求了王爷的恩典,回母家一住便是月余。这才回王府几天啊,就又要带着年侧福晋去西山祈福了。” “既然想去,便去吧。”静徽慢慢的捻了指尖,只觉得一抹粘稠的感觉,很不舒服。 到底是伺候福晋许久的人,映蓉随即用绢子沾了清水,递了过来。“紫葡萄汁儿多,粘稠,福晋润润指尖吧。” “是啊。齐妃的一番心意,叫人拣了最好的送过来,可惜太多了。即便冰镇着,吃着凉爽,一时半会儿也享用不完。”静徽擦净了指尖,将微微湿润的丝绢重新放在映蓉手上。“你陪在我身边许久,察言观色也好,平素默契也罢,总归都知晓我此刻需要什么。那宋氏,乃是最早侍奉在王爷身边的,与我,也是好些年的相熟,她会不明白我此时心中所愿么?” 映蓉有些恍惚,她是难得犯一回糊涂。究竟福晋的意思,是说宋格格明白,还是不明白呢?而宋格格带着年侧福晋出府去西山,到底是顺应福晋的心思,还是违拗福晋的心思?“奴婢,奴婢有些疑惑……” 静徽舒展了柔润的唇瓣,浅笑辄止:“不光是你疑惑,连我也疑惑了。”温热的茶香扑鼻,她轻轻的抿了小口。茶珠沾在涂了唇脂的唇瓣上,晶莹剔透。“不明白无妨,只要看下去,总是能明白的。府里的女眷这样多,叫人吃不透的何止宋氏呢。罢了,不必费神去想。” 映蓉点了点头,又想起了另一桩事儿:“福晋,听说年将军的人送了好些药材和补品来。奴婢去库房看过,都是极好的东西。” “年羹尧原本,名不见经传,指望的不过是祖上的阴德。但王爷看重他,这些年明里暗里,他也肯为王爷效力。如今,俨然成了雍亲王的家奴,几乎快要赶上隆科多了。”一番话说的云淡风轻,静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看开了,还是根本无力阻止。 “那隆科多是何等身份。呵,如今,咱们这一位年大将军,也能与之齐肩了。福晋,您更得想想法子,怎么样才能打压住府里这一位的气焰。否则,奴婢真的担心,她若是来日凌驾于您的权势之上,咱们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映蓉只看这一次的事情,心就已经凉了一半。“明明耿格格和钮祜禄格格的事情,福晋您都不再追究了。可年侧福晋偏偏要和您对着干……” 静徽沉了沉心,慢慢的喝着手里的香气清幽的茉莉花茶:“怎么你以为,年侧福晋还没有凌驾于我之上么?但凡是府里的事情,她不点头,我说了也是白说。早就如此了。” “凭什么!她不过就是侧福晋是妾室罢了!”映蓉嚼着不满,脸上的颜色越发的严肃。“奴婢总觉得,这样忍下去,福晋不知道要受她多少委屈。” “自古有云,宰相肚里能撑船。但凡是做大事的人,总要有如同蓝天一样宽广无垠的胸怀。说到底,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我何必花费心思与她计较。且是,明知道再怎么计较都不会赢,为何要勉强自己去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静徽听着映蓉怒气冲冲的话,反而更觉得自己心中平静不少。 “世间上的事情,无外乎因果。种什么样的因,结什么样的果。年羹尧是征战平乱的一把好手,有的是他为王爷为大清效力的时候。”再往后的话,静徽不愿意明说,但心里无比的清楚。王爷是什么样的性子,没有人比她这个做福晋的看得更透了。他都绝不会允许有功高震主,权倾朝野的臣子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在这王府里生活,就如同在那药罐子里熬着一般。除了苦,还是苦。这原本就是女人被岁月煎熬的滋味,不管有没有年侧福晋这味药,汤汁的滋味也不会好多少。”静徽淡淡的扫了映蓉一眼,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只看能不能熬出来也就是了。” “奴婢明白了。”映蓉虽然不甘心,但也无计可施。连福晋都不能轻易的对年侧福晋做什么,更何况是她呢。 “我知道你恨她,但恨也没有用。”静徽终于放下了手里的茶盏。“你妹妹的事情,若不是年侧福晋做主,也不至于落得如斯地步。可惜在不能撼动对方之前,蛰伏、隐忍都是必要的护身法。总得先保全了自己才是。” 提及妹妹,映蓉眼里的泪便是怎么也藏不住。这么多年了,她终究还是什么也做不了。“奴婢明白了,谢福晋指点。” ———— “姐姐。”年倾欢远远就听见宋代柔的声音,就着乐琴的手匆匆而来。“怎么一大早便这样热闹?” “呦,妹妹,你怎么自己先过来了。不是说好了,等我安排妥当了一切,再着人请你过来!”宋代柔赶紧去扶她。“有身子的人,心还这样急。不怕肚里的娃娃笑话你这个当额娘的贪玩?” “姐姐最爱取笑我。”年倾欢笑弯了眉眼。“好不容易才能出府走一走,怎么能不心急呢 。何况还是与姐姐同行,一路上说说笑笑的,必然热闹有趣。”压低了声音,附耳对宋氏笑说。她是真的特别迫切的想要离开这里。 “你呀。”宋代柔轻轻的点了点她的眉心:“端庄起来,可是我们这府里最有身段的美人了。偏偏贪玩起来,又是这府里最纯真的少女样。难怪王爷疼你。妹妹你啊,有一颗七窍玲珑的心。怎么能叫王爷不倾心呢!” 心莫名的疼了起来,没有征兆的揪紧。年倾欢好不容易维系住脸上的笑容,忍着痛楚问:“可是快要准备好了?” “我办事,你放心。该准备的都准备妥了。昨个儿,我就已经派人先去西山那里打点着了。漫说是祈福求平安的东西备好了,就连晌午的斋菜也都备好了。管保叫妹妹吃着舒心。”宋代柔笑的甜腻,目光也是柔和:“好了妹妹,你赶紧去用点早膳吧,等下要赶路,胃里空落落的颠簸了难受。” “好。”年倾欢总算是安下心来,只要能出府,别的什么都好说了。 “糕点都备下了么?”转过身来,年倾欢就赶紧问乐琴。这些年,宋氏对她一直不错,即便是自己要逃走,也不能白白连累了她。这么想,年倾欢就让乐琴在糕点里加了些巴豆,既不会伤害她的身体,也能为她找个很不错的由头,不跟着自己的马车,一并滚落山崖。 “侧福晋放心,奴婢已经准备好了。”乐琴的心,一直经不住发颤。她很想阻止年贵妃离,可事情发展的趋势似乎不容乐观。原本是想着换掉萨满法师给的诈死药,让大家发现年侧福晋只不过是晕厥而并非已经死了,或许还能救。总归是走不掉的。 后来,她用故意让齐妃看见自己往侧福晋的汤药里加东西,满心以为齐妃会把事情闹大,让福晋的眼睛,紧紧的盯着侧福晋,不给她喘息的机会。这样以身犯险的苦肉计,都未能奏效,乐琴真的是有些灰心了。 谁又能想到,最终年贵妃会想到这样一个出逃的法子呢! 终于还是上路了。 年倾欢的心一下子缩紧了。这一条路,就该是她摆脱年氏一族,摆脱君王恩宠的解脱之路吧。她的心情既紧张,又沉重,生怕哪里出现了纰漏而不能如愿。额头上的冷汗,禁不住涔涔的冒了出来。 且这个时候,再有十日,先帝也该驾崩了。正是雍亲王最为“忙碌”也最为不安的时候。为了江山大计,为了顾全大局,他一定不会漫山遍野的去找一个滚下山崖的女眷。如此,历史上就再也不会有年贵妃这 个人了!只是有点舍不得福惠那孩子,可惜福惠才不过两岁而已,一直由福晋照顾。她实在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能将这么小的孩子一起带上西山。只希望福晋能够将他视如己出。 也许没有了自己,福晋能做得到。 “妹妹想什么呢?”宋代柔微微奇怪,方才在府里还有说有笑的,怎么这会儿出了府,年侧福晋反而安静了。“是不是担心一路颠簸,对腹中的胎儿不好啊?” 年倾欢敛去了多余的神色,只是感触道:“不过是没想到,我还能和姐姐一并出府。这样的时候越是快意,越叫我觉得府中的日子难过。” “是啊。”宋代柔也是心里不畅快。“日子不易过,一天一天也总是这么挨过来了。有什么法子呢?谁叫咱们打从出生,就背负上了这样的命数。” 年倾欢忽然想到了什么,满面忧容:“姐姐,您是最早侍奉在王爷身边的人,一晃这些年。妹妹想问一句,这些年来,你可曾读懂过王爷的心?” 第十八章 :铤而走险,只为逃离 “呵呵。”宋代柔被她问的有些发愣,思忖片刻,终于干笑一声。“王爷的心思,岂是我这样没有头脑之人能够揣测到的。只要王爷不嫌弃我,便是最好不过的了。都说红颜弹指老,府里的女子,大抵都逃不过这样的命数。可这也不能怪王爷不是,哪一位王爷、贝勒府中,不是这样的光景了?尊贵如宫中的娘娘,亦如是。” “是啊。”年倾欢透过忽扇的车帘看外头,走了这一会儿,已经远离京城街道的喧嚣了。“快到西山了。” “是啊。”宋代柔撩起了车帘,微笑道:“这几年,宫里头往西山祈福次数多了,路也修的这样好了。从前啊,上山祈福只能骑马,倒是不怎么方便。” 年倾欢笑着点头,心越发的揪紧了。林翰邈是不是已经等在山上了,再不多时,她是不是就自由了。“我记得姐姐爱吃桂花糕,金秋新桂,香甜宜人,我叫乐瑶做了一些,不如你尝尝看滋味如何。” “好哇。”宋代柔最喜欢桂花的香醇与浓郁,平日里闺房中也总是供着桂花树。实在不到开花的时间,她也会让侍婢将存储好的干花封进香囊之中,日日悬挂于寝室各处,倒是不显得寂寞。“妹妹就是细心,凡事均妥当周到。” 宋代柔原本就是爽朗的性子,加上对年侧福晋也没有提防之心。拿起了桂花糕,便大口大口的吃起来。“乐瑶果然心灵手巧,不愧是妹妹调教出来的人。” “姐姐谬赞了,只要是好吃就不算辜负了那些浓香馥郁的桂花。”年倾欢自己是不吃的:“我孕中不爱浓烈的气味儿,只有羡慕姐姐好胃口的份儿了。” 三五块桂花糕下去,宋格格并未能瞧出有什么不妥。乐琴的心却依旧不平静,生怕那个林副使忽然跳出来,搅乱了整件事情。“侧福晋,就快要到福寺了。只是沿路还有个陡峭的山崖要经过。崖边风大,奴婢给您披上斗篷可好,看别着了凉。” “好。”年倾欢点了下头,心里也在诧异为何桂花糕里的巴豆粉,还没有发挥作用。 “要上山了,那你们等等我……”宋代柔这会儿觉得肚子有些发凉,隐隐透着不舒服,咕噜咕噜的直响。“崖边上没有草丛,不太方便,我还是在这里解决解决吧。”脸上透着不好意思,宋代柔光洁的额头上满是冷汗。“劳妹妹等我一会儿……” “停车。”年倾欢赶紧唤住了驾车的小厮。 “回禀侧福晋,这里是山坡,只怕车停不住,总要往上走一段,才能平稳。”小厮 谨慎着回话。 “那这样吧,停车让我先下去,你们继续往上走。等下我走着赶上你们也就是了。”宋代柔很会为年氏着想。 “姐姐,你没事儿吧,我看你的脸色并不好。”年倾欢一壁叫人停了车,一壁关心道:“怜蕾一个人陪着姐姐行么?要不,我也陪姐姐一起吧?” 宋代柔当然会不好意思:“不用了妹妹,你先走,前面等着我也就是了。” 如此,年倾欢当然也就不再坚持。着人扶了宋氏下车,便吩咐着继续往前走。“乐琴,林副使说的悬崖,是不是就是这里?外头怎么没有动静啊?” 乐琴的心紧紧的揪着,惶恐不已:“侧福晋,莫不是林副使那一日答允,仅仅是为了搪塞您?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有着力此事。奴婢怕,再往前走,就是福寺了。” “不会的。”年倾欢怎能看着自己的希望落空。“他不会骗我的。” 话音才落,山石沿着山坡滚下来的声音便清晰可见,咕咕噜噜的伴随着巨响,嘭的一声砸在离马车不远的路上,瞬间又是滚动径直掉进了万丈深渊。 “侧福晋,不好了,前面有巨石从山坡上滚下来。”驾车的小厮惶恐万分:“可能是连日以来暴雨所致,只怕是不好往前走了。” 因为是祈福出行,随行的奴才仅有驾车的小厮以及乐琴和怜蕾两位侍婢。年倾欢刻意低调,也是不想连累太多无辜的性命。“既然是来为皇上祈福的,就不能因为这点险阻而退却,你仔细驾车就是。” “这……”小厮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依言照办了。 林翰邈一个人站在高高的斜坡之上,看着由远及近的马车,心里微微发冷。“倾欢,我这样帮你,到底是真的帮了你,还是害了你呢?”他举起了手里的石块,不偏不倚的朝着那小厮掷过去。 猛烈的力道使石块飞快的朝着小厮的后颈砸去,只嘭的一声。马车前的人就掉了下来,歪倒在地。 “糟了,侧福晋,小厮摔下去了。”乐琴之所以惊慌,是怕年侧福晋真的要成功的逃离这里了。“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年倾欢反而踏实了:“不怕的,林翰邈一定在。”有他在,很多问题就迎刃而解了。果然当她掀起车帘,就只看见一个俊逸的身影,一身黑衣,三两下从山坡下弹跳着,轻快地降下来。那种感觉,像是翻飞着起舞的落叶,禁不住看的有些痴迷。 “快走。”林翰邈蒙着脸, 一双深邃的眸子,流露出淡然的情意。 “好。”年倾欢赶紧起身,向他伸出手。 林翰邈紧紧握着她的手,托着她从马车上走下来。随即,扶了乐琴跳下车来。“乐琴,扶着你家侧福晋慢慢的往前走,前面的转弯处有一匹马。你们骑了马赶紧继续往上走。从福寺前面的另一条小路下山。半山腰的地方自然有人接应。我善后。” “知道了大人。”乐琴失望至极,也许这就是天意吧。天意注定,她这一辈子都不能报仇了。 “你自己当心。”年倾欢边说着话,边将自己的斗篷解了下来。“要做就要做的像一些,连这个一起丢下去。” 林翰邈点了点头,却在接过斗篷的一瞬间,认真的问:“倾欢,你真的不会后悔么?” 第十九章 :言出无悔,逃亡天涯 这一句话,勾起了年倾欢的许多不舍。 她当然记得,那一年的隆冬,才入王府的她因为贪玩,硬是缠着他去策马狩猎,谁知道寒风扑了身子。一病数日,他一直陪伴在她的榻边,每每亲自喂粥喂药,无微不至。 她当然记得,正月十五,他在宫里猜灯谜得了好彩头,皇上赏赐了两只不远千里送进京城的香芒。他捧了回来,尽数放在她的床头,果香诱人。 她当然还记得,第一次有了他的骨肉,他欢欣雀跃的样子,如同如获至宝的孩子那般纯真。还将她打横抱起,亲昵在耳畔说着最温柔动情的那些话。“你要给朕生许多健壮的阿哥,朕会带着他们驰骋沙场,让他们成为咱们大清最了不起的栋梁之才。” 往事点点滴滴在心头,也许尘封的太久,失去了原本的色彩,可这一幕一幕的往事,却来来回回的盘旋在她的脑海与心头。生生的了断这前生今世的情分,年倾欢怎么会不觉得心疼。那种滋味,像是硬要从她的心上剥下一层皮,疼的她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你若是后悔,我走便是。”见她半晌没有吭气,林翰邈猜到她的心思。当年,她执意要走到四阿哥的身边,谁又会不知道这里面的情分了。“倾欢,其实王府里的日子不好过,王府外头的日子也一样不好过。倘若被人知晓你是故意逃出去的,你有没有想过年家的亲族,他们要怎么活下去?” 闭上眼睛的时候,清泪顺着脸颊淌下来。“所以翰邈,我们更要做的天衣无缝。没有时间了,只怕再耽搁,宋格格就要走上来了。你自己当心些。”言出无悔也好,开弓没有回头箭也罢,总之年倾欢心意已定,转身就着乐琴的手上了马。“谢谢你,翰邈,有缘再见了。” 林翰邈看了一眼远处,见没有人追来,便急急撒开了马车前的马匹,以匕首狠刺一下马臀。如此两匹马儿,便发了疯似的往前跑。林翰邈想,这些马蹄印,大约能盖住年倾欢留下的那些。又狠狠的一脚,将那小厮踢下山崖。随即,将手里的斗篷扔了出去,正好挂在崖边下不算远的一颗小树上。 一刻也不敢耽搁,林翰邈重新沿着略微陡峭的小路,攀上方才藏身的坡上,再以内力推动事先预备好的山石,三两块往下砸,终于将马车也一并打落崖底。之所以不直接将马车推下山崖,是因为没有巨石滚落的痕迹,容易招惹怀疑。 一切看似都利索了。林翰邈松了一口气。他从树上折段一根枝条,将他在此藏匿留下的痕迹逐一清扫干净。远 远的扔掉手里的树枝,以飞快的轻功往年倾欢离去的方向追。无论怎样,他都得亲眼看见她安然离开,才能安心。 宋代柔只觉得肚子疼的厉害,心里更加慌乱:“怜蕾,你听见了么?方才是什么声音。我怎么听着,像是巨石滚落的声音?该不会是先前连日的暴雨,冲垮了山坡吧?山上的巨石松动了,就这么滚下来危及过往的马车吧……” 怜蕾的脸色也是发青,一个劲儿的摇头:“不会的格格,哪里就有这么凑巧的事儿了。您好些了么?咱们赶紧追上去看看吧!” “好。”宋代柔忍着腹痛,快步的跟着她往山坡上走。“不知道是怎么了,眼皮跳的厉害。不会真的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吧?” “格格,您就别自己吓自己了,怎么会呢。”怜蕾的心也是一直不停的打鼓。总觉得心神不宁,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宋格格必然难辞其咎。王爷要是不会宽恕格格,她也一定跟着遭殃。毕竟年侧福晋是王爷最心疼的人,且这会儿还怀着身孕…… 不敢想下去了,两个人步子飞快的往山坡上追。按理说,她们分开的时间并不长,年侧福晋身子又重,车夫是不敢驾的太快。理应走不远才对。可是拐到山坡上之后,一段直路,都没有看见马车的影子。倒是一些大小不一的石头,零零散散的散乱在路中间,叫人疑惑不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马车怎么看不见?”宋代柔越发的不宁:“不会真的除了什么事情吧。”此时此刻,她已然顾不得腹痛难忍,只是瞪大了眼睛,来回的看。希望能找到什么线索。 “格格,你看那儿。”倒是怜蕾敏感,一眼就看出山坡上有不对劲儿。“格格,你看那些草和矮树,好像是才压倒的,断枝都还是很新鲜的。肯定就是咱们听见的声音……” “去崖边看看。”宋代柔的脸色已经青灰了:“怜蕾,快去。” “是。”怜蕾硬着头皮,按照格格指的方向,小心翼翼的走到悬崖边。“不好了格格!不好了……” 印证了心中的猜想,宋代柔只是沉着脸没有说话。她缓缓的走过去,看一眼崖底,只见年倾欢那件斗篷,挂在树上迎风摇曳。“这怎么会……不可能的。”一时间,宋代柔有些发蒙。按理说,年侧福晋不可能就这么被人暗算了去……腿一软,她整个人不受控制的跪在了崖边跌坐于地。 “格格,这可怎么办啊,要是王爷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怪您的。是您求了福晋,允准侧福晋出府来 西山的。”怜蕾急的眼睛都红了:“事到如今您要赶紧想对策才行啊。” “我能有什么对策?”宋代柔心里始终不信这是真的:“不是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么?我这会儿没有力气,走不动了。怜蕾,你赶紧下山雇一辆车回府,让福晋派人来山上找,连山崖下也不许放过。”嘴上这么说,宋代柔心里有疑惑。“我顺着这条路,继续往上走。如果只是山石滚落造成的意外,那便是年侧福晋命数已尽。但如果,是有人从中作乱,想要趁机杀人,就算是天涯海角,我也要把这个不耻的人揪出来。令她偿命。” “可是格格您一个人在这儿,会不会有事,奴婢担心!”怜蕾也不敢自己下山,倘若不是天灾,而是*,谁又知道,这里还有没有其余人埋伏着呢。 “我有没有事,有什么要紧。”宋代柔心里十分清楚:“如果这件事是有人故意为之,咱们即便能活着回到王府,也必然没有活路了。那些人,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将罪责归咎在我头上。王爷爱重年侧福晋,必然会对我恨之入骨……” “奴婢这就去。”怜蕾已经顾不得害怕了,左右都是死,她宁可死在山上,也不愿被人算计着死。 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听起来,像是两匹马奔驰的声音。宋代柔的心一下子揪紧了。“有人来?”会是谁在这个时候出现呢?究竟是敌是友?宋代柔来不及多想,赶紧就着怜蕾的手站起来。双眼,审慎的瞪着不远处,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宋代柔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一片好心,竟然把自己害到这个地步,且还连累了年氏。 “王爷?”怜蕾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格格,真的是王爷来了。” 宋代柔也看清楚了来人,那样的风度翩翩,那样的决然威严,不是雍亲王还会有谁。“王爷,真的是王爷……”在看见他的那个瞬间,泪水扑簌簌的掉下来,宋代柔只觉得自己是握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王爷,您来的正好,年侧福晋她……” 胤禛从马背上跃下来,看见面前泣不成声的主仆俩,当即明白了什么。而他随行的人,则是他的亲信乐驰。 “乐驰,你去前面看看。”胤禛并不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山石滚落,难道就能将他心尖儿上的女子,连同他的孩子一并送下酒泉么?“追远一些。” “奴才明白。”乐驰应声便骑着马继续追了上去。 胤禛则亲自走到崖边,往下看了一眼。“那 件斗篷?” “是年妹妹穿的,出来的时候,乐琴怕她冷着,特意给她披上的。”宋代柔强忍着哭泣:“都怪妾身不好,妾身不该请福晋允许侧福晋出府。否则,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但王爷,侧福晋福大命大,一定不会就这样滚落山崖。妾身只怕,有人存心害人。” “你当时在哪儿?可曾亲眼看见马车滚落山崖?”胤禛并不多听她的解释,只问及自己心中的疑惑。 “妾身无用,方才腹痛难忍,故而下了马车。可小厮说山坡上,车停不稳。便自行驾车带着年侧福晋走到此处。妾身在不远处的山坡下,听见山石滚落的响动,觉得不对劲儿,就赶紧追了过来。切身到这里的时候,也只看见了王爷现在看见的一切。” 胤禛沉吟片刻,对怜蕾吩咐道:“先扶宋格格下山。” “可是王爷,年妹妹她……”宋代柔心里害怕,雍亲王越是不追究这件事,她就越无从猜想如何应对。 “此事,必然不是意外。既然不是意外,倾欢就一定不会跌下山崖。”胤禛眼底骤然生光,只微微敛眸:“我自有办法救倾欢,你下山便是。” 第二十章 :宿命难逃,半路遇刺给猫猫的长评加更呦 重新上马,胤禛没有丝毫的犹豫,也随着乐驰奔走的方向追了上去。他是绝对不会允许他在意的女人出事,他不允许年倾欢有事。 看着雍亲王决然离去的样子,宋代柔心里竟燃起了希望。“照这么看,王爷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否则,他凭什么断定人一定没事。”缓了口气,脸颊微微映出了笑来,尽管是酸涩的笑容:“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要是连累了年妹妹,我岂非要魂魄不宁了。但愿这场风波能早点平息,万万不要伤及她腹中无辜的小生命。” 怜蕾的心也算是落地了:“格格,奴婢扶您下山吧。雍亲王前来,山下必有接应,你好歹也要顾及自己的身子。” “走吧。”宋代柔知道,雍亲王的心,早已经没有自己的位置。习惯了,也无妨了。 说真的,这件事发生,宋代柔怀疑了府里的每一位格格、侧福晋甚至福晋。就是没有怀疑过年倾欢自己,缘由很简单。她是怎么也不会相信,身受隆宠的人,会有想要摆脱这一切的心思。 乐驰骑着栗色的良驹,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地上马蹄印,似乎已经说明了一切。果然王爷猜得不错,侧福晋一定是被人带走了。心里越想,马鞭挥的越急。“谁敢动雍亲王府的就得付出代价。” 紧随而来的马蹄声,让林翰邈心里很不安。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么快就会有人追上了。尾随倾欢一路而来时,他并未曾意识到有什么不妥,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顾不得多想,他知道以倾欢的身子应该走不了多远。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他跳出来拦住追赶上来的人。再为她争取多一点的时间。 常年的军戎生涯,林翰邈听得出马蹄的声音,来着身量轻盈,马步稳健,可见伸手并非一般。“别再往前走了。” 乐驰旋即揪紧马缰,冷冷一笑:“有胆子劫走雍亲王府的人,没胆子现身,到底是哪一路的鼠辈?” “哼。”林翰邈原本就是一身黑衣,加之蒙面,他并不担心对方认出自己。“若是没胆子,怎敢在这里拦你。” “侧福晋到底在哪儿?”乐驰直接相问:“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挟持雍亲王侧福晋,有几个脑袋够砍的?赶紧把人毫发无伤的交出来,否则我要你死无全尸。” “那就要看看你有没有这样的本事了。”林翰邈飞身从斜坡上下来,脚上的力度又猛又狠,径直的朝着马背上的乐驰踢过去。对方毫不示弱,一边抵挡,一边扬起手中的马鞭狠狠还击,根本不给林翰邈可乘之机 。 彼时,年倾欢和乐琴已经拐进了福寺前的小路上。 “侧福晋,奴婢总觉得有些不对。”乐琴总是不住的回头张望:“已经这么半天了,怎么林副使还没有追上来。他不可能不亲自看顾您下山啊。” 年倾欢也觉得有些奇怪,这么半天了,就算林翰邈要收拾那些痕迹,也不至于不跟上来。“难道是计划有变?不管怎么样,乐琴,咱们还是先找到接应的人在说。骑快一点。” “这恐怕是不行。”乐琴拉着缰绳,谨慎道:“侧福晋,这条路不如方才的那一条好走。而且一路下坡,万一马儿别了腿,滚下去便不得了。奴婢担心您的身子。”能找的理由,乐琴都恨不得涌上了,到了这样一个没有退路的时候,她也不知道还能怎么拖延年贵妃离开京城的脚步。 “路的确不好走。”年倾欢心里直发冷,说要逃走,就让林翰邈想出了这么个法子。为了不惊动京城里的人,不惊动哥哥的人,这次的出逃计划的算是错漏百出,各种的不谨慎。可怀着一颗必须逃离的心,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无论如何,咱们一定得赶紧离开这里。” “侧福晋不是要来西山祈福的么?怎么这么快便急着要走?” “谁?”年倾欢与乐琴异口同声的问。竟然有人拦在这里,这真是奇怪了。听对方的口吻,显然是已经等了许久,而且格外清楚自己的来意。 “年侧福晋,好好的雍亲王府您住不惯,竟然要来这荒山野岭的松松筋骨。您确定,这次出来,您还能安然无恙的回去么?”几名黑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的挡住了年氏的去路。 只是听他的口吻,似乎根本就不知道她是要逃走,而并非回去的。年倾欢蹙着眉,阴冷藏匿在眸子的深处,淡淡的看着为首的男子。“敢拦路,就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么?我倒是好奇,有谁能有这样通天的本事,知道本侧福晋会经过这里,且还早早的埋伏下了你们这些爪牙。” “明人不说暗话,年侧福晋是明白人。既然知道我等乃是被人指使,便不要再多言其他。乖乖束手就擒吧。”男人如鹰隼锋利的眸子,生硬的划过主仆两人的面庞。 遭遇这样的变数,乐琴的脸都吓白了。但是对放只是让她们束手就擒,并没有说留下命来。难道,他们是要用侧福晋的性命,来要挟雍亲王么?如此的话,也许就不用离开京城了。“你们别乱来,不许伤害侧福晋。”试探性的话,是乐琴想要弄清楚自己的猜测是否准确。 “放心便是。我们还不至于如此。”那男人往前走了一步,倒是儒雅的伸出来手:“劳驾侧福晋下马,跟我们走。只要您配合,我们自当好吃好喝的供奉着,必不会伤您分毫。” 年倾欢诧异不已,竟然还有人知道这个漏洞百出的逃亡计划,难不成是林翰邈故意泄密,就是为了保全哥哥的荣华富贵,不叫自己离开京城?但这个想法,很快被她自己否定了。翰邈不是这种人,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休想,我是不会跟你们走的。” “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侧福晋一向目光敏锐,大抵是不会吃眼下这个亏吧?倘若您不配合,那就别怪在下等乃是莽夫出身,出手无礼了。” “你们敢!”乐琴也不过是文文弱弱的侍婢,既不会功夫,也没有什么通天的本领。可这个时候,她不得不挺身而出。 “亮剑刃给这位姑娘看看,刃有多亮,她便知道咱们的胆量有多少。”为首的男子,倒是有几分幽默。言毕,身后的男子果然个个亮出了手里的剑。 眼见形势不妙,年倾欢只得拍了拍乐琴的背:“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事已至此,抵抗也是徒劳。”由着乐琴从马上先下来,再扶着自己下马,年倾欢除了叹息,亦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我说的果然不错,年侧福晋最是机敏。难怪雍亲王最在意你。” 从身后的男子手上接过一把长剑,抵在年倾欢的脖颈处。“年侧福晋早点如此,便也不用这么麻烦。走吧,接应您的车架在半山腰上,晚了,累着了您可就不好了。” 又是半山腰?乐琴不由一个激灵。难道这一切真的是林副使安排的么?就连接应的车架也停在相同的地方。总不至于是这两拨人不谋而合吧? “既然知道年侧福晋是本王心中至宝,为何还要出此下策?” “这声音……”乐琴脸色大喜:“侧福晋,是王爷来了。” 年倾欢只觉得心底一阵一阵的发寒,待她转回头去,果然发现雍亲王领着随从乐驰,一前一后的奔了过来。“王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为何连雍亲王也惊动了。 看见他的那个瞬间,年倾欢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有些惊喜,有些惊讶,有些心慌,却又是那么渴望他的到来。 “别怕。”胤禛看着她红红的眼眶,只简短的说了这两个字。 胁迫着年倾欢的男子忽然仰天大笑:“原本是以年侧福晋作为人质,要挟雍 亲王放了皇上。不想得来全不费工夫,今日在这福寺山下,竟能以更好的办法解决这一切。” “怎么?你们想造反么?”乐驰怒目相向。“漫说今天不是只有我陪着王爷上山,就算是只有我一个,凭你们几个,也休想能够靠近王爷半分。方才那个不识好歹的家伙,已经被我踢下了山崖,死无葬身之地了。他便是你们的前车之鉴!” “方才的人?”年倾欢一下子就想到了林翰邈。“你是说,方才有人……” “侧福晋不必担心,奴才已经解决的干干净净了。”乐驰哪里知道,被他打落山崖的人,乃是年将军手下的副使林翰邈。 一阵一阵的眩晕,让年倾欢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不但没有借助这一次的出逃,成功的离开雍亲王,离开京城,反而还搭上了林翰邈一条命。难道这就是她的宿命么?要和自己的宿命一争高下,就得要饱尝分离之苦,内疚之痛? “侧福晋,您怎么了?”乐琴惊得不行,赶紧伸手去扶年氏。 从她的眸子里,年倾欢隐约看见了恐慌与惊措,但是很可惜,她感觉不到自己有什么感觉。整个人轻飘飘的,眼皮却越来越沉。 第二十一章 :渐露痕迹,清难自清 “王爷,侧福晋醒了。”乐琴的声音又是喜悦,又是心疼,听起来酸涩不已。 “药端过来,快。”静徽从乐瑶手里接过才熬好的汤药,双手奉于榻边。“王爷,药正好温着,可以喝了。” 胤禛略微点头,却并未看说话的人。眸子里只印着年氏憔悴的面容,隐隐透出担忧。“倾欢,你可觉得好一些了么?” 年倾欢只觉得头疼欲裂,好像千万根锥子,从四面八方钻进她的脑壳。她定定的看着眼前的男人,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的温言软语,情意绵绵,可转头,就用掌控权力的手掌扼死了自己的亲骨肉。到底他的哪一面,才是真心? 如果笼络她,宠爱她,只是为了能让哥哥拼死效忠,为何到头来不给哥哥好的结局?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无情的人到何时,都不会念着你对他的好,只会为了自己的私欲不择手段。纵然心里这么想,年倾欢还是骗不了自己。 当雍亲王骑马出现在旁人用刀抵着自己咽喉的危急时刻,她还是情不自禁的被感动了。她还是那么渴望他及时的到来。 “倾欢,你怎么了?”胤禛读不懂她眸子里的惶恐与错愕:“你放心,已经回府了,你不会有事的。”说话的同时,他将她紧紧的拥在怀中,旁若无人。 耳鬓厮磨,多半是岁月静好的时候才能体会其中滋味。此时此刻,年倾欢除了恨,便是悔。自己逃不出去,是宿命使然,偏偏连累了林翰邈。难道人真的不能和命一争高下么?可林翰邈仅仅是帮自己一把,他有什么错? “王爷恕罪,奴婢想,侧福晋一定是惊魂未定,被那些前来挟持的歹人吓坏了。”乐琴的泪珠子,一瞬间掉了下来:“王爷、福晋面前,奴婢本不该多嘴。然而此事实在蹊跷,险些伤及侧福晋和小阿哥,奴婢拼死也得求王爷追究,替侧福晋讨个公道。” 胤禛看着畏畏缩缩,却犹自当着一股强硬的乐琴,略颔首:“你只说到底何事。” “谢王爷。”乐琴不敢显露喜色,只是仰起头哭诉道:“宋格格陪着侧福晋去西山福寺为皇上祈福,乃是一番心意。于是事先并未张扬。可今日前来行刺的歹人,张口便说出了侧福晋的来意,奴婢斗胆,猜测知晓侧福晋出府的,必然是与侧福晋相熟之人。有此人通风报信,歹人才能安顿好一切……” “乐琴。”年倾欢微弱的声音,并非是想要息事宁人。换句话来说,事情已经坏到这样的地步,再怎样也于事无补 。“不要胡言乱语。” 收拾了心绪的宋代柔却不这么看:“好妹妹,让你受惊了。都是我未曾安排妥当才惹出的祸。可咱们出府祈福,是安排妥善了之后,才向福晋禀明。之前,并未走漏风声,此人能如此迅速的安排好一切,着实不简单。如不请王爷做主,只怕府中再有谁错了心思,与外头的那些歹人勾结,下一回便没有这么走运了。” 不是静徽多心,而实际上宋氏与乐琴所指的府中内鬼,十有*便是她了。默不作声,并非是她不愿意为自己辩解。雍亲王是什么样的心思,她这个嫡妻如何猜不到。所以,不急着撇清自己,才是最稳妥之法。 “本王心里有数。”胤禛轻轻的拍了拍年倾欢的背:“好了,倾欢,别怕,把药服下,别的事情,我自会解决。”这时,才从福晋手里接过药碗,吩咐乐琴将腰垫垫好。胤禛微笑道:“良药苦口,知你素日不爱这滋味儿,已经着人备下了红豆山药糕,香甜可口,最能解苦。” “多谢王爷。”年倾欢喝了药,却不觉得有什么苦。相反,林翰邈掉下山崖的事情一旦被发觉,那年氏一族才是真的要招致灭顶之灾了。虽然,最后挟持她的那些人,是谁安排的她并不清楚,但若被发现与年氏有关,全族人的性命都堪舆却是真的。为此,年倾欢不得不以长久之计来打算。 “王爷……”乐琴不甘心,皱着眉低低的哀求:“侧福晋不愿府中不睦,可加害侧福晋的事情三天两头便是一出,奴婢当真是心力憔悴,再见不得侧福晋和府中小阿哥受屈了。奴婢求您了,求您替侧福晋做主啊。” 李怀萍浅笑规劝:“乐琴啊,你就别担心了。王爷在意年妹妹,怎么会不为她做主呢。” 听她开口,胤禛慢慢的收回了送药的手:“今日之事,还得多亏你的消息。否则,西山之行,也未必能及时救下倾欢。” 在场之人均是诧异不已。就连静徽也是才知道,给雍亲王送信之人,乃是李侧福晋。“妾身,有些不明白。”虽然是问雍亲王的,可静徽的却看向李怀萍。“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福晋恕罪,因为事出紧急,妾身来不及知会您。”李怀萍故作谦卑,实则便是故意越过福晋去的。“日前,奴婢瞧见年侧福晋的侍婢乐琴有些古怪。给侧福晋送药的途中,竟然往药汤里加了些东西。当时不明所以,妾身还以为那是对侧福晋不利的坏心思呢。不想,询问了御医才晓得,不过是提药性的药引子,非得要喝之前加才最有效果。可见是妾身 多心了。然而多心归多心,有时候未尝也不是一件好事。” 慢慢的勾起了唇角,李怀萍不敢得意,只让自己的笑容看上去清澈也就是了。“妾身从福晋口中得知,宋格格一大早劳师动众的准备东西,乃是要陪着年侧福晋往西山祈福。便想起日前侧福晋在府中彻夜炒经祈福遭遇火惊那桩事,心中总是难安。正巧妾身有东西托公公送进宫中,知晓王爷最惦记年侧福晋,便想着把此事一并禀明王爷,也好叫王爷心中有数。哪知道……” “哪知道阴差阳错的,竟然做了件好事。”宋代柔接过李侧福晋的话,在自己口中绕了一圈,兴味儿所指,便大相径庭了。“妾身的脑子转不过来弯,怎的关心是否有人在年侧福晋的汤药里下毒,就能洞悉祈福的路上有埋伏。这前言不搭后语的,妾身是听不明白。不晓得王爷与福晋是否能听明白。” 当面指出她的好心乃是别有用心,叫李怀萍脸都挂不住了。“宋格格这么说,我便是真的冤枉了。” “妾身怎么敢当李侧福晋的一声冤枉?”宋代柔平日里爱说爱笑,开朗恣意,没想到拉下脸子的时候,也是一把锋利的尖刀。“王爷公务繁忙,福晋看顾府中每一位女眷,可谓谨慎妥帖,并没有半点疏漏。怎么福晋都无法预知的事情,你却凭着一件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猜到了。这样的好本事,算是未卜先知,还是洞若观火,请李侧福晋赐教。” 因为宋氏是最早入府伺候雍亲王的,平日里,李怀萍还是给她几分颜面。哪知道,今日原想在王爷面前露回脸,却被她牙尖嘴利的给搅合了。这会儿,八成谁都怀疑,是她走漏风声,引来了歹人行刺吧!“王爷明察,妾身只是觉得,树大招风。年侧福晋有您的疼惜,又有腹中的小阿哥陪伴,必然使人眼红。故而为了以防万一,才将此事禀明。从头到尾,妾身从未有半分不轨图谋。” “你没有,便不必分辩。”胤禛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似乎根本不把李怀萍放在心上。以至于,无论是不是她走漏风声,与府外之人相互勾结都好,根本没有差别。 雍亲王这样的态度,着实叫李怀萍心凉。没有年侧福晋的时候,她也曾经是雍亲王的心尖儿人。她一样为他生儿育女,一样用全族人的性命,守护着他的权势与威望。为什么短短的几年,什么都变了。他不再需要她生儿育女,也不在需要她的族人鞍前马后,所以,他有了别的女子,再不愿意回头看一眼曾经温情的枕边人了? “怀萍,你别怪本福晋多心。道理上,我还 是得多问一句。年侧福晋出府往西山祈福的事情,你可曾对旁人提及过?” “福晋,连您也不相信妾身的清白么?”李怀萍想要辩解,才觉得脸皮僵硬的扯不动了。连挤出笑容,维系自己的尊严也做不到。“妾身没有必要害年侧福晋啊,何况妾身得知此事,也就是当日一早的事情,如何能一边请公公知会王爷,一边又去筹谋害人之事?” “可不是。”宋代柔着掌了口鼻:“一面害人,一面又去救人,岂非是自己和自己逗着玩么!妾身偏不信能落下什么好来。” “清者自清,我已没有什么好说,请王爷明鉴。”呈口舌之快,改变不了自己现在的处境。李怀萍不愿意把脸丢的更彻底,索性闭了嘴。 “其实,要知道是不是清白的,也并非没有法子。”宋代柔挑了挑眉:“妾身有一法可行,只看李侧福晋愿不愿意了。” 第二十二章 :人心所向,何以能阻 李怀萍颇有几分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事已至此,她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如此,才能不让旁人继续疑心。“请宋格格明言。” “府里的戒备上算比较森严,女眷轻易不能出府。若有事情要办,总得差遣身边的小厮或者侍婢。妾身想,只要细细查问李侧福晋房里的奴才,以及搜查房中可有可疑之物,便能一探究竟。”宋代柔毫不客气的瞥她一眼:“这只是妾身以为,能证明清白的方法,但是否同意,还得看李侧福晋的心思。” “想查我身边的人,宋格格的心思,还真是缜密。”李怀萍自从进王府开始,就没有遭过这样的侮辱。当年她得宠的时候,宋氏不过就是个早入府的格格罢了。如今她不得宠了,宋氏依旧也只是格格。她固然是登高跌重,恩宠不复,可宋氏又能好到哪儿去。 对于一个从来就没有得到过的人,失去也许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应当是煎熬,永无休止,看不见尽头的煎熬。“我只想问宋格格一句,若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你要怎么对王爷、福晋以及本侧福晋交代?难不成只凭你一句怀疑,就得搅得我房中鸡飞狗跳,不得安宁么?” “我自敢说,就敢承担一切罪责。”宋代柔不依不饶:“若单单只是我多心,依着你处置也便是了。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只看你敢不敢和我赌这一局了。” 年倾欢心乱如麻,不愿在这个时候多生事端。“姐姐,还是算了吧。如今我以平安归来,实在不必为了这些琐碎的事情,给王爷、福晋添乱,弄的府中人心惶惶。” 乐琴默不作声,一直低着头听着主子们的说话,心里微微怅然。怎么年贵妃死而复生,一觉醒来,性子大变。先前的跋扈与骄纵,此时在她身上完全看不到半点影子,像是变了个人。如果乐琴不是陪着她历经两世的故人,而是现在才认识这一位年侧福晋,只怕定然以为她是个软柿子。专为他人恣意去捏的那一种。 心里有些怕,怕年贵妃因为逃不出王府,意志消沉,丧失斗志,再不会成为昔日的年贵妃了。乐琴不愿意这样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心生一计。“宋格格此言,倒叫奴婢想起了一件事。只是不知当不当说……” “何事?”静徽看乐琴故作为难的样子,便知李氏今日是在劫难逃了。“你只管说。” 年倾欢有心阻止乐琴多嘴,却自知是拦不住了。便轻轻的闭上眼睛,靠着身后并不算特别绵软的垫子,忖思良久。是她自己把一切都想得太过于简单了。她能 不恨,却不代表乐琴亦能。 “回福晋的话,临出门前,年侧福晋吩咐乐瑶准备好宋格格最爱吃的桂花糕。乐瑶对奴婢提及,前几日接连大雨,好些桂花都被雨水打落了,仅剩不多的也失去了醇香之气。没法子,乐瑶只好找冷琼要了好些先前采摘的新桂。”乐琴微微抬起头,看了宋格格一眼,认真道:“奴婢记得,宋格格用了些桂花糕,便觉得腹中不舒坦。随后不得已才下了马车,马车没走多久,就有山石从坡上滚下来挡住了去路。而这时,蒙面人趁机拦截马车,逼着侧福晋上他们事先准备好的马,往指定的地方去。这一系列,难道不是有人悉心的安排么?“ 因为年倾欢昏迷未曾苏醒,而宋代柔又不清楚整件事的原委,这是胤禛第一次从奴婢嘴里,听清楚整件事情的经过。很显然,年侧福晋被挟持,乃是府中有内贼与外人勾结。其目的显而易见,钳制年羹尧,不许他为自己效力。威胁自己,放空手中的权势!“既然如此,代柔,你便领着人去查查看吧。” “王爷……”李怀萍没有想到,年氏侍婢的一番话,就足以让雍亲王点头,且还将搜查之事交给自己的对头人去办。显然已经是不相信她了。“妾身真的没有,也不知道那桂花有什么问题……” “既然没有,便无所谓查。”胤禛握着年倾欢的手,轻轻的攥了攥。“这件事情我会交给福晋处理,你不必担心。好好歇着。” 这便是他要走了的意思吧?年倾欢算了算日子,雍亲王登基迫在眉睫了。这一回她走不了,下一回想要逃出王府,怕是不能了。“妾身自会好好将养,王爷可是要回宫么?” “晚些时候再回来瞧你。”胤禛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因为接下来的事,他不想在紫禁城里动手。而是选择在圆明园中。那里不单是风景秀丽,且环境清幽,还便于掌控。能轻而易举的将他不想送出去的消息,与外界割断。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去处了。 “妾身恭送王爷。”静徽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内容,但她敏感的意识到雍亲王已经等不及了。“王爷早去早回,妾身与府中诸位姐妹,心心念念着王爷的安危。” 胤禛冲她略微点头,便拍了拍年倾欢的肩头,起身走了。 经过宋代柔面前,他只道一句:“好好查。” “妾身明白。”宋代柔的余光划过李怀萍的脸颊,笑意便浅浅的涌了出来。“必不会冤枉了谁。” “事不宜迟,赶紧去办吧。”静徽转了转腕子上的玉 镯,淡淡的看一眼依着软垫的年氏。“倾欢你身子不适,不宜多说什么。本福晋自会带着乐琴,从头到尾将此事弄清查明,给王爷一个交代。至于旁的,你便不必理会。稍后查明了李侧福晋的房中,自见分晓,会让乐琴回禀你一声。” 看样子,单单是她一个人想要息事宁人,不容易了。年倾欢真的没有力气挣扎,只好点头。“全凭福晋做主。”目送一室的人离去,她才无声无息的掉下泪来。林翰邈原本不会是这样的下场,全都是她害了他。 已经抛弃辜负了他一次不算,还要他搭上性命陪她任性逃离。这下子,算是什么都没有了吧?年倾欢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件事告诉哥哥,林翰邈的突然失踪,一定会引发不小的风波。万一追查到了什么,引起了雍亲王的主意,年家真的要遭殃了。 “乐瑶,你想法子出府,请哥哥来府中探望。只说我心绪不宁,思亲难耐。”年倾欢不敢把心里的担忧写下来,否则将会坐实了罪名。唯一稳妥的法子,就是亲自面见哥哥。 “侧福晋,大将军正和您想到一出去了。早晨那会儿,您还没醒。大将军遣人来,说这几日在京郊待命,暂时不在宫里办差。让您有什么事情,只管差遣林副使。怕这会儿,大将军正在当值,顾不上来府中相伴侧福晋您了。”乐琴端着热腾腾的清粥:“侧福晋,这是竹丝鸡粥,很是爽口落胃,您尝尝看。” “那桂花糕里的新桂,当真是你找李侧福晋房中的冷琼所要?”年倾欢不明白乐琴为何要这么说,突如其来的谎言,是很容易被戳穿的。 “是,侧福晋。”乐瑶不敢隐瞒:“那桂花的确是冷琼给奴婢的。而且奴婢还往没有用完的桂花糕罐子里撒了些巴豆粉。” “什么?”年倾欢不禁有些失色:“这也是乐琴的主意?” “是。”看着侧福晋脸色不大好,乐瑶心里微微发怵:“乐琴说,怕日后宋格格起疑,必得找个替死的,才能平息这件事,又不会坏了侧福晋您与宋格格多年的情分。奴婢便照着吩咐去做了。” 自觉低估了乐琴心里的恨,年倾欢摆一摆手:“做得对,知晓了,你下去吧。有事我自会唤你来。” 吱呀的关门声,像是隔断了年倾欢的思绪。满心的紊乱,让她理不出头绪。当年,她也曾被算计,但那只是一场夜火罢了。祈福当夜,她被火惊后,身子就一直不好,直到先帝驾崩,皇上登基,一系列的劳顿,让她更加难以承受,最终诞下了个先天不足的男孩儿,也 就是福沛,生没几日,便夭折。 可这一世,她不但经历了火惊,还连累了林翰邈,遭府里的人暗算府外的人劫持,明显要比上一世经历的更为曲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事情非但没有朝着自己想的方向去,反而越走越远。难道有些安排真的是宿命,注定了改变不了么?年倾欢不相信,也不愿意相信,她的孩子要一个一个的死在自己嫡亲父亲的手上。而她的一世情爱,终究要断送在自己心仪的夫君手中。 “侧福晋,您睡了么?”门外是映蓉的声音。“奴婢打搅了。” “进来说。”年倾欢心里一震,八成是李侧福晋那边有消息了。 “福晋让我来知会您一声,在李侧福晋下房收着的桂花罐子里,发现了掺进去的巴豆粉末。且您出府的前一日,李侧福晋曾让小厮给自己京中的母家送过一封家书。”映蓉轻描淡写的说明了这件事,便福身告退:“福晋请侧福晋好生安胎,别的事情她自会处理好。您实不必担忧。” 第二十三章 :无辜受罪,难辞其咎推荐票满400加更 “福晋,妾身真的是冤枉的。”一句冤枉道出了几许凄凉几许哀愁。 内室里,乌拉那拉静徽端身正坐,目不斜视的看着面前跪地的李氏,一言不发。沉静的檀香,混合了哀愁与凄凉的滋味,越发沉甸,萦绕在两个人的鼻前,却无半点静心之效。“冤枉?你怎么冤枉了?” 李怀萍噙满泪水的双眼,似乎看不真面前的福晋。“那桂花是妾身让冷琼摘来腌渍的不假。可谁又会在自己的桂花罐子里放巴豆粉去陷害旁人?只在给她的时候加一些不就得了。若是知道那桂花罐子里有巴豆粉,妾身为何不在事后扔掉,还留在原处等着别人当凭证?再有,给母家送信不假,可妾身只是报个平安罢了。难道这样就有嫌疑了么?妾身偏不信,府中前后几日,唯有妾身一人的奴才出过府门,旁人就可以高枕无忧看我代罪!” 静徽抿着唇,浅浅露出凉凉的笑意,似乎只觉得这样的说辞很无稽。 “福晋,难道连您也不信妾身么?”李怀萍仰起脸,泪水顺着眼尾滚下来:“妾身何故要这么做,即便不为自己,也要为弘时着想。若是因此事而使王爷迁怒妾身,弘时也必然会遭连累。妾身还不至于拿自己亲儿子的前程,来和旁人的恩宠较一时高低。” “你既然提到了弘时,我便不得不提醒你一些。”静徽忍着心疼,慢慢的说:“弘晖、弘盼、弘昀都走了。弘时乃是王爷的长子。不管今后,王爷还会有多少个小阿哥,长子就得有长子的样子。你已经痛失两子,当然知道弘时意味着什么。要为他的长远打算,一时的高低当然不能在意。” 李怀萍登时明白了,却不甘心。“福晋,不是妾身不愿意听您的话,在这个时候息事宁人,扫清王爷的后顾之忧。只是妾身也实在是别无他法了。若是承认,妾身走漏了消息,让人发现年侧福晋的踪迹,才招致这回的祸端。那王爷一定不会原谅妾身了。原本,妾身就已经失宠,如实连信任都不能有,只怕王爷心中必然对妾身嫌恶至极。那弘时,还能有什么希望?” “没有必要你自己去认勾结外人,这些王爷自然会有决断。”静徽的语气,轻飘飘的如同浮在天上的白云。看上去柔软清洁,却又是那么的高远,叫人根本无从权衡。 李怀萍沉默了,她的初衷,原本只是想博得王爷一句赞许。又或者,能让王爷知晓,她不是无用的人,她也能为他留心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然而谁又能料到,事与愿违,赞许换来的只是莫须有的罪过。 “想 不好,便下去好好想想。”静徽不愿意往深了说,她知道李怀萍什么都明白。她也知道,一口气顶在心头,咽不下去的滋味儿。“本福晋只嘱咐你最后一句,凡事为长远计,顾全大局。” “妾身明白了。”李怀萍双手反贴,轻轻的沾去了脸上的泪。“多谢福晋提点。” “你去吧。”静徽也累了,费着心的去处理府中大大小小的事情,又要顾及王爷的心意,不让哪一房太高,也不让哪一房太低,便是权衡了又权衡,思量了又思量,怎能不费神呢? “妾身告退。”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大抵就是李怀萍如今的感受。曾经她很风光的时候,如何不是目空一切,凌驾府中诸人之上。虽然自己的爹爹,只是个平平常常的知府,可王爷对她的怜爱,已经将她捧上了天。 那个时候,她是万万也想不到自己会有今日,她以为荣宠与疼爱会紧紧的跟随她一生一世。登高跌重,李怀萍不但摔得鼻青脸肿,还赔上了自己儿子的前程。“怎么会如此啊……” “怎么会如此啊?”宋代柔轻轻咯咯的笑了一声。“李侧福晋,好端端的为何出此伤感之语呢?我记得,您是最喜欢吃桂花莲藕羹的。怎的没撒上一把自己腌渍放了巴豆的桂花,好好的品品滋味儿呢?” “旁人眼中的宋格格,端庄稳重,爽朗平和,哪里是如今咄咄逼人的凌厉样子!”李怀萍慢慢的抹去脸上的泪水,定定的看着她:“我便是怎么也想不到,如今拉我下马的人,竟是你。” “我?”宋代柔不解而笑:“怎么,你觉得是我自己放了巴豆在桂花糕里,弃年侧福晋的安危不顾,一个人躲起来陷害你?还是你觉得我有你这么蠢,随随便便看到点不起眼的事情,就巴望着能向王爷献媚。李侧福晋,您早不是年纪轻轻的黄花闺女了,怎的就如此容易受骗?其实啊,根本和巴豆没有关系。” 到这个时候,李怀萍也明白了。“不错,是和巴豆没有任何关系。”她将悲伤泯灭于眼底,正色道:“与恩宠有关。与你们的野心贪婪有关。我现在的确不是当年的李侧福晋了,可我还有弘时,于是,你们就巴不得我在这个时候生出是非来,落井下石,让我连最后的屏障都失去你们才能满意。才能安心!” “你总算是明白了。”宋代柔的脸色渐渐的透出柔和来:“我只生了两个女儿,两个都没能活下来,你却有三子一女,好歹保全了一儿一女。若论及福气,你的福气已经远远的胜过我千万倍,你说谁有野心了?你自己又知足 么?” “什么都没有的人尚且不晓得知足,我为何要知足?”李怀萍的脸色渐渐的冷下来:“我知道,若不是从前我断了你的恩宠,你现在也许不至于膝下无依。可王爷的心思,岂是我能左右的。你要怪我夺了你的恩宠,我又该怪谁夺了我的?红颜薄命,自古便是如此,只是你不懂这个道理罢了。” 宋代柔不再说下去,轻轻的旋过身走了。 她真的很想明白,容貌、出身、心思,她有哪一点不如昔日的这一位侧福晋。为何雍亲王对自己,一直就是那么不冷不热的。可偏偏自己却能那么在意他的怜悯? “你这样害我,你不会觉得愧疚么?”李怀萍根本就心中就知晓答案,却还是忍不住傻傻的问。 “我没有害你,这些是你应得的。当然,是否接受这样的安排,只看你有多爱重你的夫君以及你的儿女了。”宋代柔有一个好处,那便是她真的喜欢笑。明澈的眸子,流转出温柔的笑容,看着就如同一汪清水,瞬间能洗亮人的眼睛。 ———— “福晋,王爷回来了。”映蓉匆匆的走进来,一脸的喜悦。“奴婢这就去奉茶。” 静徽没有想到雍亲王会在同一日去而复返,心头一紧。到底还是年侧福晋的事,最能挂在他的心上。无关她的肚子里有没有这个孩子,挂心就是挂心,旁人怎么也不及这一份情意。“王爷。”静徽屈膝,朝进来的人福了福。 “怎样?”胤禛没有功夫说些拐弯抹角的话,直接问道:“此事是否与李氏有关?” 静徽只有点头。“想必也是一时的头脑发热,李氏在腌渍的桂花坛子里放了些巴豆,原本就是一时错了主意。年氏祈福去西山的前一日,她也曾派小厮给京中的母家送过书信,但并不能证明和此事有关。妾身想,李氏再不济,也断然不会勾结与王爷不睦之人,做出加害王爷,加害雍亲王府之事。所以虏截年氏的歹人,必然不是她安排谋划的。” 胤禛听了此言,心里微微舒坦一些。“福晋所言不差,李氏虽则糊涂,也不至于如此。不过是嫉妒之心作祟罢了。幸亏倾欢安然无恙,否则就不是小惩大诫这般简单了。糊涂的母亲,能教养出怎样的儿子来!” “王爷,弘时总算用功,事事不敢马虎。”静徽不想牵累了这为“长子”,只得好言相劝。“再说孩子是孩子,额娘是额娘,到底不同罢了。” “叮嘱李氏少见弘时,平日里弘时的课业,你身为嫡 母,仔细查问就是。”胤禛不想李氏再继续骄纵下去,算是小惩大诫:“那一罐子桂花,叫她自己吃下去,以儆效尤。” “这……”静徽没想到雍亲王会有此话,心微微一哽。“只怕巴豆进多了,会损害李氏的身子……” “伤在旁人身上,她岂能知晓利害。非得要自己尝试过,下次才不会犯这样的错。”胤禛主意已定:“往后府里再有这样龌龊腌臜的事,便依照此法惩治。那些胆敢背后下毒,将毒手伸向本王子嗣的可恶之人,必得要如此惩治了,才不算辜负她们自己这一番心思。” 静徽知道再说下去,只会惹恼雍亲王,遂点头:“妾身明白了。” “你素日和善,心存仁慈,这是你的好处。”脸上的怒色一晃而逝,取而代之的则是赞许的目光。“但是静徽,宽严相济,恩威并施才是最有效用的。一味的体谅、包容,只能助长府中的不正之风。到底徒添烦扰。” “妾身无能,还望王爷恕罪。”静徽赶紧起身告罪,脸色一瞬间的暗淡。原来,雍亲王眼底的自己,多少是有些庸懦的。可能正和年侧福晋的雷厉风行相反,难怪他看不惯了。“妾身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二十四章 :互疑互探,至亲心战 仿佛只是一晃眼的功夫,硕果累累的金秋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则是岁暮天寒的隆冬景色。看似一切如旧的畅春园,实则内松外紧,贪欲与野心弥漫在这座园林的每一处角落,虽然看不见,可每个身在其中的人,都能倍觉心弦的绷紧。 书房中,胤禛才见过张廷玉,知道朝堂上的非议之声,却并不在意。如果真的如传言一般,这些传言也不会支撑的太久了。待到改朝换代的那一日,一切便会随之灰飞烟灭。 “王爷,德妃娘娘驾到。”乐驰恭谨的快行一步,将这个消息禀明。“就要到畅春园了。” 放下了手里的折子,胤禛没有抬头。“请德妃娘娘先去看过皇上,再移驾书房品茗。” “奴才知道了。”乐驰恭谨的应下,却没有动弹。 “怎么?”胤禛有些疑惑的看他一眼,这才放下手里的折子。 “德妃娘娘此时前来,必然是为了十四阿哥之事。王爷当真要见么?”乐驰总觉得,即便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他不仁,便不义,皇权至上,没有什么骨肉亲情可言。所以王爷实在不必见德妃说这些事,允准她与皇上见一面,已经是顾全母子之情了。 胤禛略微颔首,眸子里有匆匆闪过的难色:“既知晓额娘为何前来,岂有避而不见的道理。你去吧。”言罢,胤禛继续低下头,一丝不苟的看着堆叠颇高的奏折,怔怔的想着心里的事。以至于看了多久他自己也不清楚,而德妃早已经在他的案边坐了下来。 “额娘?”胤禛嗅到了一股清苦的滋味,慢慢的抬起头,果然看见端正华贵的德妃正襟危坐。“孩儿失察,竟不知道额娘何时走进来,还望额娘恕罪。”起身行了礼,胤禛急急的唤侍婢奉茶。“看了皇阿玛,可觉着皇阿玛的身子好些了么?” 德妃蹙着眉,慢慢的点了下头:“皇上的身子有些僵硬,索性畅春园地气暖,倒也不至于冷冰冰的难受。瞧着气色是好一些了。” “那儿子便放心。额娘如是闲暇得空,不妨多来畅春园陪伴皇阿玛。相信有额娘的亲自照拂,皇阿玛定能早占勿药。”胤禛由着侍婢将茶奉在德妃身侧的几上,才道:“额娘平日里喜欢点些檀香静心,怎的今日所沾染的香气,会如此的清苦,与平日略有不同。” “你倒是敏锐。”德妃温然而笑:“平日里的香料,仅仅是檀香而已。入冬之后,许多苦茶不能入口,太过清心反而不好。便让奴婢碾碎成末,掺在檀香里一并化了,故而苦涩。倒是算 不得多,不想你还是能觉出不同来。”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四阿哥对自己些许小事都这样在意,叫德妃心有些乱。 胤禛陪着德妃宽座,也呷了一口茶。“额娘的事情,儿子不敢不用心。” “正因如此,我才走这一遭。”话题似乎要朝着预期的方向说过来,德妃了解这个儿子的脾性,一时间不知怎么开口。“老四,你素来知道额娘的心愿,那便是你能成器。如今,大阿哥、二阿哥、三阿哥都不济了。你便是皇上最器重的皇子了。” “额娘,儿子明白您的心思。”胤禛微微含笑:“儿子怕是做不了诸位阿哥的表率,能做的,只是好好的为皇阿玛分忧。” “旁的也就罢了,老十四他到底是你的亲弟弟。额娘知道,他是误信了老八的谗言,才会对你有不敬的举动。但亲兄弟就是亲兄弟,血浓于水,到头来,他还是会支持你的。”德妃原本是不想把话说的这么明白,可她不知道,这次说不出口,下次还有没有机会再进畅春园。“额娘只是希望,无论到什么时候,你们兄弟两个都不要拔刀相向。” “额娘如此为儿子谋划长远,儿子如何会不体谅额娘的为母之心。”胤禛对上了德妃一双漆黑的眸子,好半晌才铿锵道:“您放心,到什么时候,儿子也会记得,老十四乃是儿子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必然不会与他骨肉相残。就算他真的不仁,儿子也会以德报怨,不叫额娘伤心。” 德妃闻言,嘴角牵动,脸上透出笑意。“当真如此?” “当真。”胤禛认真回道。 “那额娘便是放心了。”德妃慢慢的喝了一口茶,嘴里没有滋味儿。“你皇阿玛说想吃水晶福寿糕,额娘做的,连宫里的御厨都不及。晚些时候,做得了,会着人亲自送过来。” “是。”胤禛明白德妃的心思。“儿子一定好好替皇阿玛处理朝廷上的事情,必然不叫皇阿玛担心。额娘要做福寿糕,儿子便不耽误您回宫了。” 难道就因为这个儿子,是养在孝懿仁皇后的膝下,才对自己如此生分么?德妃说不清楚,为何他们母子之前,从来不似旁人母子那么亲厚。有时候,甚至随随便便的一句话,都有可能敏感的刺痛对方的心,越发得赔着谨慎小心,如临大敌。 “儿子恭送额娘。”胤禛的礼数自然是让人挑不出错来,可正因为如此,他对德妃,根本没有半点亲昵可言。 乐驰让人送了德妃出去,才慢慢的转回来。“王爷,十四爷一直 跟着八爷,未必就没有取而代之的心思。自古以来,成就大事者,都不能讲情分。德妃娘娘固然是怜子心切,可您万万不能心软。” “本王答应额娘不会杀老十四,就一定不会杀了他。”胤禛淡然的看他一眼:“休要再言。”其实杀不杀是一回事,关押不关押是另一回事。有时候,生不如死的滋味,比直接了断一个人更能诛其心志。“皇阿玛想吃额娘做的水晶福寿糕,额娘稍后会着人送进畅春园,你要盯着这件事,不许旁人在其中做什么手脚。关乎皇上的安危,一点错也不许出。” “奴才明白。”乐驰略点下头。“还有件事,奴才不知道该不该禀明王爷……” “说吧。”胤禛成日里要处理的事情已经很多了,也不差一桩半件的。 “隆科多大人手下查出,年羹尧将军手下的林副使不见了踪影。且这件事情,似乎和日前年侧福晋前往西山祈福遇刺有关。”乐驰自己也觉得不能相信,但谨慎起见,还是得禀明了雍亲王决断。“奴才想,将军不至于让自己的人去劫持自己的亲妹,这其中必有蹊跷。” “隆科多的话,不能全信。”胤禛直言道:“年羹尧能有今日,全亏本王提携。眼看着就要为本王建功立业了,他是不会蠢到去做这样无聊的事情。至于林副使失踪,你暗中找人去查查,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胤禛想,如果真的是林副使参与其中,此事倾欢必然知晓。“我回府一趟,这里,你谨慎的看着。记住无论是谁,只说御医吩咐了皇上需要静养,不许任何人探视。” “奴才明白。”乐驰的话音才落,雍亲王已经走出了书房。“年侧福晋还真是不简单,能这样栓住王爷的心!” 年倾欢已经卸了妆,松了发髻,换了舒适的衣裳预备睡下。却听见门外乐琴扬声欢喜道:“王爷,您回来了!侧福晋刚躺下呢。” “唔。”胤禛推了门,自行走进来。“睡着了么?” 极为不情愿的坐了起来,年倾欢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王爷,怎么这么晚?” “本是不想回来,一大堆折子没有看完。却惦记着你,便匆匆的骑马赶了回来。”胤禛此言不虚,倒也是真的惦记着年倾欢。只不过事出有因,他自己心里有数也就是了。“肚子又圆滚了些。” “是啊。”年倾欢抚摸着自己的腹部,感慨良多。却在雍亲王拦着自己的肩头时,感觉到来自他的冰冷与僵硬。“外头这样冷么?王爷的手都冻僵了吧? 让乐琴给拿个汤婆子来可好?” 胤禛颔首,忽而又问:“年将军近况如何,你可知晓么?” 不明所以,年倾欢只是摇了摇头:“王爷吩咐哥哥当值,妾身不得以相见。已经许久没有哥哥的消息了。心中也十分惦念。” “年将军无碍,只不过他身边的林副使已经失踪了许久。”胤禛似乎是过口不过心的一句话,但是各种深意,他很明白。“在这个时候,自己身边的亲信忽然不见了,本王多少觉得有些蹊跷。莫不是此人存了什么不轨之心,妄图与旁人联手,算计年将军吧?” 这么说,就一定是有什么风声,吹进了雍亲王的耳朵里,心微微缩紧。“想必不至如此吧,那林副使,乃是哥哥的左膀右臂,随哥哥征战沙场无数次,看不出会有这样的心思。倒是凭空的不见,惹人猜忌。只是,这些事情,都是男人的事情,妾身可想不明白。妾身如今,心中唯有三愿。” “哦?说来听听。”胤禛没能从她的脸上,看出不同寻常的表情,心也微微宽了些。 “一则是王爷能如愿,二则是希望哥哥平安无事,三便是倾欢能再为王爷添个小阿哥。”年倾欢慢慢的将头依靠在雍亲王的胸口:“若此,再没有什么遗憾了。” 第二十五章 :静岁难得,夜来噩耗给大花脸亲的钻石加更 翌日,年倾欢醒来的时候,雍亲王早已经离开了。枕榻一侧,似乎还残留着他的味道,凉凉的湿漉漉的,指尖划过,触及到一片冰凉。“乐琴。”慢慢的坐起身子,年倾欢只觉得乏力。 门外候着的乐琴灌进领着伺候晨起的小侍婢们鱼贯而入:“侧福晋,您醒了。这会儿都快要到晌午了,您这一觉睡得可真安稳,王爷心疼您,不让奴婢们打扰呢。” “快晌午了?”透过朦胧的细沙帷帐,年倾欢只看见阴沉沉的天色。“看着还当时清晨呢。” “今儿天沉,看样子似乎有雨呢。”乐琴如旧的侍奉年氏梳洗,眉眼里尽是笑意。 年倾欢从妆镜里,看见乐琴弯弯的眉眼,心中不免有些诧异。“何事,你笑得这样甜?” “哦,没什么。”乐琴赶紧正了正脸色,娓娓道:“早晨王爷临走,嘱咐小厨房做了好些可口的佳肴,午时乳母会送八阿哥过来,陪您一并用膳。” “福惠?”年倾欢不禁欢喜:“你说的是真的?王爷真的让乳母抱福惠过来?” “是啊,奴婢怎么敢乱说。方才含笑,也是想起八阿哥那乖巧的模样,禁不住心里温暖。侧福晋,咱们可是有许久没见过八阿哥了!”乐琴最后一句话,说的特别苍凉。 年倾欢马上想起,方才指尖掠过枕上的那一片凉。能再见福惠,这一抹凉意,是真的从心里沁入骨髓了。“你说对,咱们的确有许久没见过福惠了。这一别,就是岁月匆匆。乐琴,快些给我装扮好,赶紧让奶娘把福惠领来。我想他!” 沁红了双眼,年倾欢这才觉得心痛的感觉,从来就没有消失过。这时候的福惠,才不过一岁多,而她最后一次见到福惠,定格在他四岁的模样。年倾欢不知道,她死之后,福惠的命运会如何。她仅仅知道,福惠养育在乌拉那拉氏身边,比跟着她这个亲额娘更为幸福,也更为幸运。 “福晋。”映梦缓缓的行了礼,低低道:“年侧福晋已经起了,让奴才领着乳母抱八阿哥过去用午膳呢。” 静徽正抱着福惠,拿着拨浪鼓逗他笑。闻言唇角微微勾起:“年侧福晋也有许久未曾见过福惠了,自然是想得厉害。若不是她身怀有孕,不便亲自照拂,王爷也不会把福惠交给我来抚育。乳母呢?” “奴婢在。”福惠的乳母阿雅,是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温软细腻,最要紧的则是懂得心疼幼子。 “抱过去给年侧福晋瞧瞧。记着,顶多 一个时辰,八阿哥便要午睡了。若是年侧福晋不舍得,只消留在她房中哄睡,醒了再抱回来即可。”静徽知道这是王爷的心意,所以适当的延伸年侧福晋与福惠的母子之情,也是她能为王爷做的。 “奴婢明白。”阿雅从福晋手里接过了八阿哥,哄抱着退了出去。 这时在旁饮茶的武歆音才轻轻的叹了口气。“害的旁人骨肉分离,转头便迷惑王爷,恩准自己的孩子时常相伴。年侧福晋真是有使不完的招数,叫人钦佩至极。” “映蓉,给武格格上的可是六安茶么?”静徽不动声色的问。 “是六安茶啊。”武歆音抢先回道:“还是上等的六安瓜片呢!谷雨前后十日内采摘的壮叶,味道清幽。怎么会有错呢?” 静徽看着她不解的样子,轻轻嗤笑:“本福晋还当你是喝的醋呢,否则何以品着贡茶,却仍然满嘴的酸话。年侧福晋几时害了旁人的骨肉?歆音,你可知道,王府里说话,最是要讲凭证。” 脸色微微一僵,武歆音赶紧站了起来。“请福晋恕罪,妾身饶是一句多舌,并未曾真的如此作想。” “是否如此想都不要紧。”静徽端起了自己的六安茶,慢慢的抿了一小口。“祸从口出,你怎么晓得这样的话就不会传到旁人的耳朵里。有时候想是一回事,说是另一回事。心照不宣,总也是好的。” “多谢福晋提点,妾身记住了。”武歆音抽了一口凉气,满面愁容:“妾身只是不舍得那个还没有出世,就已经命丧黄泉的孩子罢了。” “你还年轻,孩子总会再有的。”静徽想起了自己的弘晖,也是不落忍。“孩子没有了,最痛心的就只有做额娘的。可惜缘分天定,人力不能及,强求也没有用处。懂得自己为何会落得如斯地步,将来便能少走许多弯路。” 这一回没有做声,武歆音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弄成这样的地步。“能做的,不能做的,妾身都已经照着做了。可……还是没有一点用处。”话锋一转,武歆音不明白福晋的心意,怅然若失般问道:“福晋,八阿哥到底是年氏血脉的孩子,即便养育在您的身边,也必然不会和乌拉那拉氏一条心。妾身只怕将来福晋懊恼,花费了如此之多的心思,终究也只得一只喂不熟的白眼狼。” 静徽轻叹一声,无奈的摇头:“你呀,总是这样毛躁。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到现在还是不仔细去想。都是王爷的骨肉,哪里该有彼此之分。本侧福晋为王爷的正妻,就要为王爷的子嗣 后继劳心。” 武歆音沉默了片刻,终于也只能点头。她真的弄不明白,世间上真的会有如福晋这般的女子么?能把其他女人和自己夫君生的孩子视如己出,且还是最能威胁到她地位的女子。“福晋,妾身告退了。” “去吧。”静徽知道,她是不会明白自己心思的,也就不再多言。 “福晋何必理会武格格呢,许多事情,格格不明白,您说的再多也只能是多费口舌。没有一点儿意思。”映蓉看得出来,武氏算不得多么伶俐的女子,至多也就是有点小聪明。“倒不如好好品品这六安茶,总比凭白叫人扰了心智好。” 静徽并未觉得不耐烦,只是有些可怜她罢了。“武氏的确不够伶俐,如你所言不差,无非是她会有些小聪明。这也正是本福晋喜欢的地方。府里的女眷,是千人千面,哪一个都有自己的好处。就如同酸甜苦辣咸五味陈杂一样,谁能说清,什么时候只能吃甜的,而什么时候来点苦的就不好呢?” “可府里这么多位格格,总还有旁的能用上的。奴婢不明白,福晋为何偏偏对武格格格外的好些。奴婢只怕,福晋您是用心提点着,可她未必能领会。到头来,还是不敌旁人,白费福晋的一番栽培。”映蓉总觉得,武氏既不是多么高贵的出身,又没有艳冠群芳的容貌,实在配不上福晋的另眼相看。 静徽只是澹澹的笑了笑,却没说出缘由。 骤然一声惊雷,震得的人心慌。映蓉赶紧走到窗棂边,伸手去管那被支起来的窗子。“福晋,下雨了。雷声才过,雨点子就迫不及待的砸下来,看来这雨要下一阵子了。” 被惊雷震得有些心慌,静徽只觉得胸口突突的很难受。“暴雨如注,倒也清爽。可惜入冬了,一场冬雨一场凉,下一回下的,指不定就是雪了。知会小厨房一声,晚上各房都添个锅子暖和暖和吧。” “奴婢明白。”映蓉也不再说下去了,朝一旁站着的映梦摆一摆手,两人便一并福身告退。 静徽这时,才抓起放在榻上的小波浪鼓,轻轻的摇动。“若我也还有自己的嫡亲骨肉,于王府之中还会是这一番惨淡的景象么?”何尝不知道武氏是扶不起的阿斗,可正因为有这个阿斗在,她才能暗中培植其余的女子,慢慢的蚕食掉年氏的恩宠。这样才能平衡,才能长久。 整整一日的暴雨倾盆,府中各人看腻了雨景,早早便安睡了。 灯火昏暗的冬夜,雨渐渐停了,湿气从地面往上反,粘糯的令 人必不舒服。但所幸,安睡中的女眷并不能感觉到这样的窒闷。 “侧福晋,不好了,侧福晋……” 年倾欢正睡得沉,忽然听见门外有侍婢啼哭的声音。“谁在门外,有什么不好了?”她蹙着眉坐起来,只觉得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被子滑落,冷冷的风四面八方的侵袭,冻得她直打哆嗦。 守在床边的乐琴赶紧提年氏披上斗篷,随后打开了房门。“映蓉姐,是你?快进来说话!” “圆明园……传来的噩耗……”映蓉边说边落泪,哽咽到不行:“皇上他……龙御归天了。” “什么?”年倾欢是掰着手指头算的,离上一世,先帝驾崩,至少还有半个月的功夫。怎的这一世竟然提前了?“是圆明园传来的消息么?” “是。”映蓉不敢耽搁,急急道:“福晋请各房的女眷过去商议相关事宜。虽然是深夜,但奴婢也不敢不惊扰侧福晋。” 年倾欢点了下头:“我知道了,更衣即去。” 看着映蓉告退,乐琴才道:“这怎么可能,这样大的事情,为何完全不同了?莫不是福晋居心叵测,趁着夜色有所图谋吧?” 第二十六章 :风波迭起,恶事不断 防人之心不可无。年倾欢的脑海,浮现上一世皇后乌拉那拉氏为她送行的场景,心有戚戚。即便当她吐露实情之时,眼中一样有泪,却也无法消弭她内心的积怨。“不去便是不妥,去又怕遭人算计。这样,你自去宋格格那里,请她陪我一并去福晋房中。” 乐琴屈膝点头:“福晋若是只诓骗侧福晋您,必然露馅。奴婢这就去。” 不多时,宋代柔就含着泪走进来厢房。一身的缟素道出实情。“妹妹,突闻噩耗,姐姐真是心中难宁。好端端的,皇上怎么就会……” 这个瞬间,年倾欢当真是懵了。原来,上一世到这一世,许多东西都会改变。就连先帝驾崩的日子这样大的事情,都可能忽然的发生变故。那她悉知的一切,又会不会因为再世为人的不同所愿而变得面目全非呢?她的命数,又或者说她和胤禛的孽缘,究竟又当如何? “妹妹,保重你的身子要紧,别太悲伤了。咱们还是赶紧去福晋房中吧,相信福晋一定会安排好这些事情。”宋代柔和乐琴一并为年氏更换了事先准备好丧服,仔细的扶着她穿过蜿蜒的回廊,往福晋的房里走去。 她们几个,算是来得比较晚的。来时,这房里已满是梨花带雨的景象,泪湿一片。 原本垂首不住拭泪的静徽,叹息着仰起头,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急不可耐的从她的眼中掉下来,扑簌簌的。“你本在孕中,想着天明再知会你。但毕竟是一等一等的大事,实在没有耽搁的道理。” “妾身多谢福晋体谅。”年倾欢眼中没有泪,只有深深的仓惶与无尽的担忧。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想,要怎么逃出王府,既不会被疑心,又不会连累旁人。没想到她的主意还没有想好,先帝就已经驾崩了。次日一早,步军统领隆科多,会请出先帝遗诏当众宣读,宣雍亲王胤禛为皇位继承人,继承大统。而这些府中的女眷,便会经由宫中的车辇,悉数送进宫去。届时,她们能看见的,便只有四面的红墙,正正方方的蓝天,再无旁了。 一想到如此的命数,年倾欢真的有些忍不住伤怀。 “好端端的,怎么会如此?”李怀萍泪洒前襟,哀痛的声音哽咽:“福晋,这该如何是好?” 静徽簌簌落泪,难以言喻心中的悲恸。“只待天明,便能知晓当如何了。” 这话颇有意味,女眷们闻言均是止住了哭泣。 有谁会不想进宫呢。雍亲王府再好,也不过是王爷府邸罢了。一旦进宫,她 们就成了天底下最显贵男人的妾室。若再得到夫君比旁人多一点的疼惜,便是真的被众星捧起在手心的明月了。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不正是她们梦寐以求的尊贵么? 总归是要斗,为何不为至高无上的皇权斗?总归是要耗尽自己的青春,为何不为了全天下最了不起的帝王贡献一生? 年倾欢可以理解她们的愚蠢,因为自己也曾经这样愚蠢过。曾经,她真的希望自己的夫君,是这天下间最了不起的君王。可如今,她情愿他只是个寻常的王爷,也许,王爷的心不会如同帝王一般狠。至少,他能允许自己的孩子活下来。 “映蓉,看座,年侧福晋有孕在身,不能久站。”静徽因为悲伤过度,脑仁隐隐作痛。说话的时候,表情略显得痛苦,声音也不免微弱。 年倾欢依言落座,环视表情如出一辙相同,却又心思不一的女眷们,百感交集。 “福晋恕罪,有件事情,妾身明知不该此时提及,可如若不说,又总觉得憋在心里不落忍。”武歆音一开口,便觉得自己的嗓音有些突兀。她只得垂首,敛去眼底的心慌。 “既然开口了,直说便是。”静徽隐隐觉得有些不好,但想要阻拦武氏,又怕旁人生出疑窦。 武歆音慢慢的抬起了头,幽幽道:“日前,妾身听闻一件闲事,跟府上的某位女眷有关。内容大概是,这位女眷欲意与人私奔,所以故意安排出府的事宜。不了未遂,被人撞破,而她的情郎也遭逢不测,流言四起之时,她竟然以叛贼的罪名,归咎自己的情郎。指出府遇刺之事,乃是另有旁人在计算。若此,她便巧妙的将自己意欲私奔的罪责掩藏起来,叫人当她是弱者加以同情,却未曾看清此事,她非但不是弱者,反而还是始作俑者!” 此言出,原本哭泣不断的房中,登时又安静下来。 女眷之间,互相递着眼色,却没有人敢表露自己的猜忌与心思。 谁也不是傻子,这样刺耳的话若是再无从分辨,年倾欢简直白活了两世。虽不知,这些混账的言谈是哪个人嘴快,传进了府中,但她可以断定,武歆音绝不是第一个知晓的,也绝不是唯一知晓的。 倒是真的应了一句话,没有不透风的墙。 “胡言乱语。”静徽悲伤欲绝的脸上,显露出浓浓的嫌恶之色。“武格格,这番话本福晋不信,亦不想再听。此时此刻,这样的言谈只会惹人耻笑,若传到王爷的耳中,定然责备你不懂事。本福晋希望你还有在场的每 一位姐妹,听了也当是没有听过,不要生出祸端来,招致旁人的耻笑之余,还惹火烧身。” 武歆音没想到福晋一个字也不信。她之所以敢这么说,必然是因为手中捏着证据。不趁着入宫之前,将侧福晋年氏斗垮,只怕入宫后更难伺候。“妾身知罪。” 众人以为,武歆音认了错,此事也算是揭过去了。毕竟眼下,雍亲王能否顺利登基才是最要紧的,旁的都是后话。 谁料武歆音认了错,却不愿意住口。她起身,走上前去,直挺挺的跪在了福晋面前,义正言辞道:“福晋的教诲,妾身一个字也不敢忘。并非妾身不识好歹不懂事,偏要在这个时候提议此事叫人难堪,也搅乱了府中诸人之心。只是此事若是不及早查处,来日被人披露,必定贻笑大方,令王爷颜面无光。届时造成的混乱与伤害,必然要比今日更甚。妾身为了王爷的颜面,也为了府中长久的安宁,为了整个王府的名誉,不敢不多此一举。” 实际上,从武歆音没了自己的孩子开始,她就在不停的为自己找原因。说来说去,这一切都是年氏的错,她是宁可自己去死,也绝对不会放过这样害她的年侧福晋。果然功夫不负有人信,还真叫她发现了蛛丝马迹。 “福晋,妾身有凭证,求您让妾身当着阖府上下所有姐妹的面,揭穿某些人的真面目。”武歆音言之凿凿的样子,充满了坚毅与决绝。 宋代柔早已听出来她的弦外之音,少不得轻咳了一声。“我说武妹妹,宫里头出了这样大的事情,所有人都因为皇上龙御归天而伤怀。偏偏是你,此时揪着一些莫须有的事情不放,难道你就不怕让旁人以为你是别有用心么?暂且不说你口中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能否说得清,光是你的居心,你的动机,在旁人眼中看来就不是那么单纯。我奉劝妹妹一句,能不能揭穿别人是小事,能不能撇清自己才是要紧的。切莫赔了夫人又折兵,想谋划的未成事,还搭上了自己的好前程。” 李怀萍最是见不惯宋氏的牙尖嘴利。听她开口,便不自觉的别过了脸去。 年倾欢瞥了武歆音一眼,复又看看堂上福晋的表情,终究也只是淡漠嗤鼻。“拦得住一个人逞口舌之快,却拦不住一个人心里的妖魔作祟。福晋,关起王府的门,在座各位同为侍奉雍亲王的姐妹。既然都是一家人,何必藏着掖着。我亦想知晓,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还请武格格细细的道来。” “年侧福晋……”静徽轻轻的唤她一声。 年倾欢仰 起脸,表情依旧只是淡漠。“福晋宽心便是,关乎王爷的名誉,过了今晚府中没有人敢对外透露一个字。这便是同样在意王爷的姐妹之间,如出一辙的默契所在。” 看她坚持,静徽只能无声的叹息。“既如此,武氏,你到底有何凭据敢说这样的话?” “那就要问问那一日,云格格与张格格撞见了什么人了。”武歆音回首,瞥了低着头的云惠一眼。正巧云惠也抬头,与她目光相触。 慢慢的起身,云惠朝福晋行了礼:“禀福晋,那一日,我和张格格在府中的后院撞见了匆匆而去的一名男子,此人乃是年大将军的亲信林副使。据他所言,他是入府替年大将军送家书与药材给年侧福晋的。妾身还注意到,他脚上一双黑靴子,靴口绣着蝙蝠的图样。” “福晋。”武歆音再度开口,矛头直指年倾欢:“那一日乐驰在西山击退了挟持年侧福晋的歹人,而其中第一个掉下山崖的人,便是穿了一双这样的靴子。事后派人搜山的时候,拾了回来。妾身已经交给张格格辨认,和林副使的那双一模一样。望福晋明鉴。” 第二十七章 :武氏不甘,接连指证给浅白亲钻石加更 “单凭一双靴子,一对蝙蝠能说明什么?难不成京城里的人,就只有林副使能穿得起这样的靴子,旁人就不能买一双来穿么?”宋代柔冰冷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一点温度。可能也是因为皇上宾天,新丧的缘故,她的脸上看不到一点笑意,越发的阴沉唬人。“只拿着一个巧合说事也就算了,怎么还能凭空捏造出私奔之类不检点的言谈呢?叫人听着就瘆心。方才年侧福晋是怎么说的,阖府上下,都是侍奉王爷的姐妹。姐妹之间,怎可如此的诬陷算计,就不怕黑了良心?” 宋氏从来都与年侧福晋和衷共济,这时候为年氏出头,一点也不奇怪。武歆音不慌不忙的回道:“如果宋姐姐以为,这是个巧合,那妾身只能怪咎自己没有将实情说明白。林副使靴子上的蝙蝠,身上一对林子格外醒目,想来是精神设计的图样,以至于独一无二,并没有旁人与之相似。未免耽误功夫,妾身已经让人将图样描绘了下来,请福晋、侧福晋以及送姐姐过目。” 怕就怕宋氏还有狡辩之词,武歆音不给她喘息的机会,继续道:“当然,姐姐也可以说,是有人照着林副使的图样绣成此靴,故意嫁祸。但其实根本就不存在这种可能,原因很简单,妾身着人仔细查问过,给林副使做靴子的绣娘乃是江南来的老婆子,她在林府侍奉多年,针法用线都极为讲究,许多丝线,那是她自己染色晒成,旁人要有这份本事,只怕不易。而且经过那位绣娘的亲自辨认,此靴正是林副使所有之物。” “哼。”宋代柔嗤笑医生,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武氏:“我说妹妹,这件事想必你已经着手多日了吧?否则,岂能说的如此头头是道。” “红口白牙,是非本就在唇齿之间。妾身虽不精明,但也深谙这个道理。胆敢在这样的时候,当着福晋与诸位姐妹的面禀明此事,必然得经过一番深究。否则,就算借给妾身十个八个的老虎胆子,妾身也不敢冤枉年侧福晋。”武歆音眼底的流光慢慢的转动,透出幽然的光彩。“至于为何妾身会用‘私奔’一次囊括这段关系,福晋请看此物,便能明了。” “武妹妹真是好伶俐啊。这身上藏的物证,可是一样接着一样啊。”宋氏看了一眼身边的年侧福晋,见她气定神闲,不急不躁,心也就放宽了。“还有什么,不妨一水儿的拿出来,也好叫咱们能看个明白。” 李怀萍多有烦闷,少不得轻嗤一声:“武格格有什么,当着福晋的面,自然会逐一的呈上说清楚了。怎的我听着宋格格的语气,似乎竟要比当事人还清楚整件事情的原委 。哦,对了,我记得是你向福晋请求,陪同年侧福晋前往西山祈福的。莫不是当起了西厢记里的小红娘,做起了见不得光的勾搭?” “胡嚼。”李氏虽为侧福晋,可宋代柔没有给她半分颜面。“祈福是见不得光的勾搭么?李侧福晋放肆了,别说妾身不提醒你,宫中今夜可有大事发生。这种话传出去,想必轻则掉脑袋,重责祸连亲族,你当得起,我却当不起,侧福晋还是谨言慎行为妙。” “你……”李怀萍涨红了脸,嚯的站了起来。“我几时说成了这个意思,你莫要添油加醋,毁我清白。” “人贵自知,若真是清白的,又何必恼羞成怒。”宋代柔再度瞧一眼身边的年侧福晋,眉眼之间不禁添了寂寞轻薄之意:“同为侧福晋,年侧福晋此时便淡泊自持,雍容合度,一点儿也不为旁人口中的话干扰,乱了自己的心神。怎的李侧福晋单凭妾身几句话,就狂躁如此了?就事论事,现在要弄明白的,则是武格格所呈上的证据,到底有什么效用。” 一句话,将剑拔弩张的局面,弄得更加不可收拾。众人的目光,自然而然的集中在了福晋手上,方才武氏呈上的证据。 “本福晋还当,你们已经说不到正题来了。”静徽的目光,沉稳而深邃的划过每个人的面庞,最终定格在手里的信笺上。刚劲有力的字体,略显得潦草,但字里行间,却透露出无比遗憾与不舍的缱绻。“不过是《钗头凤》一首,何以见得就是铁证?” 武歆音赶忙道:“启禀福晋,这信笺夹藏在当日林副使亲自送入府中的药材之中。若不是有私,岂会藏匿的如此小心。若不是机缘巧合,妾身想炖些补品,给年侧福晋补身子,也不会发现了此物。福晋请看,落款的署名的确是林翰邈林副使的本名,东西又是交给年侧福晋的,而内容,偏偏又婉转动人,情意无限,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一切么?” 年倾欢当真不知道会有这样的一封信笺。但是凭他对林翰邈的了解,她相信他是不会做这样不谨慎的事情。故而也不担心什么?“武格格单凭一封信,一双靴子,就认定我去西山祈福另有它意,未免太过武断了吧!” “年侧福晋息怒。”武歆音慢慢的走上前来,朝年倾欢微微福身,举止倒也恭敬。“妾身得知,出府去西山祈福的那一日,您几乎带走了房里所有值钱的家当与饰物,没错吧?敢问您一句,就是去西山祈福而已,用得着戴上这些年所得的赏赐与母家的补贴么?夹带私逃这个词,用在此事是否得当,妾身才疏学浅,为能 领略。还望年侧福晋不嫌弃妾身愚笨,好好的为妾身解释一番。” 耿幼枝这才仰起头,似乎是对身旁的钮祜禄氏说话,可声音足可被房里所有的人听见。“先有靴子为证,证明跌落山崖的正是林副使。再有信笺为凭,道明这个林副使心中的情意所在。最后,偏是年侧福晋有夹带的嫌疑。一件也就算了,三件巧合,此事反而显得百口莫辩。妹妹以为如何?” 第二十八章 :宣召为帝,入主禁宫 旁的话对不对暂且不论,但这个武氏,连自己带走了全部家当出府也心知肚明,可见在这件事情上,的确下足了功夫。年倾欢诚然颔首,没有狡辩的意思。“当日出府前往西山祈福,本侧福晋的确是带着几乎全部家当出行。不为旁的,只为心诚则灵。” “武格格有所不知,年侧福晋最是诚心之人。未曾出府之前,她便已经对我说明,要倾尽所有奉于佛祖,重修金身,以彰显虔诚礼佛敬佛之心!怎么这样善的事,到了格格你的口中,就让成了夹带私逃了?我便算是怎么也想不明白了,旁人房里有多少家当,怎的武格格竟如此清楚。莫不是自己房里的日子紧紧巴巴,就盯着旁人的暗自眼红么?”宋代柔唇枪舌剑的维护着年氏,只因为她晓得,唯有年氏才能助她在这个府中乃至往后的宫中立住脚。 入雍亲王府这么多年,她还仅仅是个卑微的格格。稍后随夫君登基,入主紫禁城,她不希望自己仍旧还是个谦卑的贵人,就算妃位有所不及,也总该是嫔位。宋代柔轻轻呼了一口气,像是愁怀难抒:“福晋,妾身斗胆多言一句,武格格所有各种的证据,但无非是她单方面的揣测与猜忌,靴子也好,信笺也罢,就算是随身携带了全部的家当,最终不也是平平安安的返回了府中么?没什么了不得的。现在这个时候,追究这些莫须有的事情,只怕府中各人均是难以心安的。况且,天也快亮了……” 一句天快亮了,拨动了多少人的心弦。女眷们的注意力,自然不会停留在武氏“揭发”年侧福晋的事情上,反而一心憧憬着天亮之后她们不一样的宫廷岁月。 静徽适时的点了下头,表示赞同宋氏的话:“为佛祖重塑金身乃是功德之事。既然之事一场误会,解开了便罢。即便能证明林副使曾经出现在年侧福晋前往西山的路上,也未必就能证明行刺要挟的事情,与年侧福晋有关。更何况,这封信笺,只有执笔人的署名而已。未必就是想要呈交给年侧福晋的。歆音,今晚的事情,本福晋不想追究,也知年侧福晋也不会深究,但终究是你马虎失察,无事生非了,你自己不可不好好检讨。” 没想到福晋还是不肯相信。武歆音曾经以为,自己比旁人要幸运许多。毕竟这府上,还有福晋的眷顾提携。谁知道真的到了关键的时候,福晋更在意的只是她宽厚仁慈的贤惠之名,根本不愿意暴露出自己的真心。 偏不信,明明是分庭抗礼的两个人,真就能因为一方的包容,而和睦相处下去!武歆音虽然憋气,但也不敢再造次。依福晋之言向年侧 福晋赔了礼,愤懑的落座,再没有多言一句。 一室的沉闷,却偏偏安静的空无一人。 雁菡有些受不了这样的憋闷,只觉得浑身都不得劲儿。她有些不敢去想,倘若他的夫君真的登基了,以后的日子会变得多么翻天覆地。更多的则是害怕,她会怕她的夫君万一不能登基,这一屋子环肥燕瘦,仪态万千的女眷们,等待着她们的又将会是什么。 “去把檀香点上。”静徽轻柔的对身旁的映蓉道:“静静心也总是好的。” 越是这样的时候,她越要稳住自己。宫里的消息不送出来,静徽也不敢妄动。只是这个时候,雍亲王又将面临怎样的困境,他身在圆明园之中,必定要比在府中更加凶险。 等待,是漫长的煎熬。眼看着天际泛起了鱼肚白的颜色,冷清的光从窗棂透出来,心更加不宁静了。 年倾欢记得,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她双手合十,不停的为自己的夫君祈祷。祈求他能够得偿所愿,成为大清最了不起的帝王。那时候,脑子里没有任何的杂念,就是希望他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登基,希望哥哥能助他一臂之力。希望年家能因为哥哥的军功以及自己的荣宠而光耀门楣。一切都是那么的简单美好,却又是那么的蠢钝不堪。回首过往,年倾欢真的很想哭,却欲哭无泪。 曾经那个天真的她,早已经被他的无情凶残扼杀在两情缱绻的欺骗之中。不复存在了。只是不经意的想起,那一日他远赴西山,救自己脱险的情景,心又一次颤抖起来。 “福晋……”映蓉急促的一声,惊了在场之人好不容易维系的平静。 年倾欢再看一眼天色,狂跳不止的心不受控制的揪痛起来。 “怎么?”静徽显然也不如平时那样镇定自若,她何尝不希望夫君能成为一国之君。 “林副正在王府门外候着,接福晋连同府中上下入宫。”映蓉不敢显露喜色,毕竟先帝才驾崩。对啊,已经是先帝驾崩了,因为他们的主子,雍亲王已经是即将登基的新帝了。 武歆音比别人都多听见一层意思。除了自己的夫君登基,她还听见前来接应府中女眷入宫的人,乃是林副使。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林副使不是被乐驰打落山崖了么?怎么有好端端的活过来了?这简直太耸人听闻了! 直到福晋领着众人,步出王府,武歆音才终于傻眼了。来的这位林副使,正是林翰邈。之前被她怀疑,和年侧福晋有染且挟带私逃的 男人。 “步军统领隆科多大人,已经于宫中宣读先帝遗诏,由四阿哥雍亲王继承大统,登基为帝。奴才奉年大将军之命,迎福晋与府中诸位女眷入主紫禁城,福晋请。”林翰邈言谈之间满是恭敬,字字铿锵有力,且目不斜视。丝毫没有多看年侧福晋一眼,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谨慎样子。 众人眼中的泪,这才无声无息的落下来。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露出笑意。她们只得在心底窃喜。这一天终于到来了,在无数此的期盼之后,女眷们终于如愿的踏上了前往皇宫的车辇。 年倾欢只觉得头晕目眩,一切的一切,有着不可违拗的一致,却又各不相同,根本就让她难以控制。 也许这就是天意,是宿命吧! 第二十九章 :温存与否,难以衡量 一连数日,紫禁城四方的蓝天之上,盘旋着久久散不去的云板哀声。梓宫之中,丧仪之事由福晋乌拉那拉氏,协同女眷们操持。哀哀的哭泣之声从清晨时分,一直绵延到夜深,从未有间断之时。 这些日子,对年倾欢来说无疑是巨大的考验。举哀行礼之事数不胜数,每每总让她觉得腰膝酸软腹中不宁。也正因为这段日子的劳碌身子不适,她越发觉得这是上天给她的暗示,暗示她不能再重蹈覆辙,不能再继续紫禁城里的日子。 “侧福晋,您的安胎药熬好了。”乐瑶端着药进来,红木托盘里,还一并放了两枚金丝枣。“已经搁的温了,正好入口。奴婢侍奉您进药吧。” “急什么?这才多一会儿啊?”乐琴脸子拉的很长,心里愤懑不已:“梓宫那里,自有做主的人,有什么可担心的。好容易侧福晋才回来歇一会儿,汤药自得晚些时候再端过来。“ 乐瑶也是一片好心,不想耽误了年侧福晋用药。哪知道好心还招致了不满,心里难免生出些许委屈来。“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怕耽误了侧福晋安胎。” 侧福晋吉人自有天相,晚喝这一会儿有什么要紧?”乐琴偏是心中烦闷,语调也不免锋利。“你哪里有这么多话说,赶紧端下去。” “罢了。”年倾欢叹了口气:“我知你是好心,可躲得了一时有何用。左右也就这一两天的功夫了,怎么也能支撑下去。等先帝安葬与帝陵,宫里便自当是一番新景象了。” 乐瑶这才算是舒了口气,纵然乐琴生气,可侧福晋并未曾生气,便是最好不过了。“那这药……” “给我把。”年倾欢端起了药碗,慢慢的喝了下去。浓稠的苦涩,让她觉得安慰不少。如果这样的药真的有用,能保住福沛的命!漫说是一碗了,就是一壶,一锅她也能一滴不落的咽下去。谁知道药才入喉,泪水就涌了出来。眼看着离那一天越来越近,年倾欢焉能不怕。 “福晋,您这是……”乐瑶惶恐不已:“都是奴婢不好,奴婢以为药已经不烫了……” “不关你的事。”年倾欢叹了口气:“我只是有些伤怀罢了。” “忧能伤身,你现在这个样子,最是得要保重自己。”胤禛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一个是打小就伺候在侧的苏培盛,另一个则有些脸生。“朕已经让人整理好了翊坤宫,等先帝安葬帝陵,宫中恢复平静,朕便着人伺候着你挪进去。这是胡来喜,内务府挑了送来的,往后专门伺候 你。” 这些日子,一边是朝政上的事情,一边又是先帝的丧仪。年倾欢从皇上脸庞稀稀拉拉的胡须便可知,他是真的日理万机。然而这个时候,却还这样关心自己,那种滋味儿,一点一点融化着她心里的坚冰。“皇上,妾身,不,臣妾无妨。您保重龙体要紧。” 胤禛轻哂一笑,朗眉道:“既提到身份,朕也正好想到了给你的位分。” 年倾欢早就已经有数,低头低语:“臣妾自入府以来,就一直颇得皇上的荣宠。为妃为嫔,均是皇上的恩典,臣妾不敢有异议。” “你就不想知道,朕要给你个什么位分么?”胤禛却想,即便不能逗她一笑,也至少博个舒心。“位分虽然是老祖宗定下的规制,却也能够诠释朕对你的心意。本朝的贵妃虽有两席空缺,但朕只许你一人。” “皇上,倾欢何德何能,如何当得起贵妃之位。”其实年倾欢是想说,贵妃不贵妃的,她根本就不喜欢,就算是个贵人,嫔位,也没有什么不可。如果能选,她愿意用自己的荣宠甚至母家的军功,换皇上真心怜爱。哪怕不能惠及自己一生,也起码要保全腹中这个可怜的孩子。 胤禛握住了她的手,顺手从方才的托盘上,用银签子捻起了金丝枣送到她的唇边。“朕知道,你不在意这些,但是朕能给你的,也就只有贵妃的位分。倾欢,宫中不比王府,往后的日子,朕或许不能经常相伴在你的身侧。但你要时刻谨记,朕对你是不同常人的。” “是。”年倾欢咬住了唇瓣,含泪点头。也的确是不同旁人的,旁人都可以为他诞下皇嗣,而自己的孩子却因为年氏的血脉,要死在自己嫡亲父皇的手掌里。“皇上,倾欢总觉得,这个孩子怕是保不住。” 这算是以退为进么?这样说,他是不是能够掉以轻心,他是不是能生出一丝悲悯,放过这个可怜的孩子!“这几天,总觉得腰膝酸软,心绪不宁,心里也总是有不好的预感,皇上,如果臣妾真的保不住这个孩子,那……” 胤禛放下了手里的银签子,澹然目光的对上年倾欢的眸子:“别胡思乱想。倾欢,朕与你朝朝暮暮的日子还在后头,你一定要为朕多添几个小阿哥。只要是我们的孩子,朕都会陪着你好好抚育他们成人,别想得太多。忧能伤人。” 他的话,叫自己不敢往下去想。年倾欢轻轻的闭上眼睛,泪珠子打湿了浓密的睫毛。 “别这样了倾欢,朕会嘱咐御医,好好的为你安胎。稍后,丧仪之事结束, 朕也会叮嘱皇后,精心看顾你这一胎的。咱们的孩子,一定都是最有福气的。不要再担心了好么?”胤禛看着怀里娇娇弱弱的年氏,心头也微微的一紧:“今晚你便不要去梓宫了,好好歇着,朕自会前去为先帝守灵。” “皇上万万要保重龙体。”年倾欢知他要走,不免起身相送。 看着她日渐隆起的腹部,胤禛再度为笑:“有朕在,倾欢,你什么都不要担心。” “臣妾恭送皇上。”年倾欢看着他离开,只将满腹的酸涩尽数咽了下去。”乐琴屏退了侍奉的人,才幽幽道:“贵妃娘娘,奴婢总觉得,也许您真的误解了皇上。皇后的话,总是不能尽信。奴婢只觉得皇上待您,是真心的好……” 第三十章 :脱颖而出,出乎意料 李怀萍站在乌拉那拉氏的身后,飞舞着十指,轻柔的将那如同黑缎的长发慢慢的绾起,期间,她的眉头一直深锁着,满面忧色,似乎并不轻松。 “皇上的恩旨,不多时就要送到各处了。圣旨一下,你们也不必挤在一处了。”静徽看着鸳鸯戏水,蜻蜓落莲花样的铜镜里,自己略显得憔悴的面庞,哑然失笑:“如此,便算是真的不同了。” “娘娘,臣妾听闻,皇上不仅赏了翊坤宫给那一位独住,还拟定了册封为贵妃的旨意。”李怀萍心中酸涩,所以忧愁一直凝结在眉头,越发的沉重难安。 “不错,确有此事。”静徽早已听皇上说起,所以并不觉得诧异。“助皇上扫清障碍,顺利登基,步军统领隆科多与川陕总督年羹尧,实在出了大力。这一左一右的匡扶,使皇上稳稳当当的坐上龙椅,于九子夺嫡之中险中求胜,可谓功不可没。”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这是皇上的仁厚之心。可年羹尧这样的卖力,难道真的就没有别的心思么?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妹妹,能在后宫里呼风唤雨,尊贵无比。”李怀萍心生妒怨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在雍亲王府,她可是最先最早博得雍亲王宠爱的女子。 可好景不长,年氏这一入府,什么都变了。她的恩宠,随着青春年华一去不返也就罢了。可为雍亲王接连诞下三子一女的她,怎么肯向那个夺走自己一切的女子俯首帖耳、低头屈膝的尊称一声娘娘? “昔日,她与你同为侧福晋。你诞育过皇嗣,她也不输你。若再论及母家军功,年氏到底略胜你一筹。输也只输在你没有她那样好的哥哥罢了,终究不是你个人的过失。”静徽满意的看着镜中的发髻,微微含笑:“成也萧何败萧何,怎知如今最得意,不是明日最失意?该收起来的样子,收起来便是,让旁人瞧见,只会笑你没有胸怀,却不会为你筹谋半分。” 每每这样的提点,都能让李怀萍倍觉心中宁静。这也是她为何愿意侍奉在福晋,也就是如今中宫皇后身边的缘由。“臣妾明白了。” “娘娘,宣旨的公公已经在殿上候着了。”映蓉眉梢含喜的走进来,从映梦端着的紫檀木托盘里,择了一直喜鹊登梅的金步摇:“这根步摇,这时候最能平添喜庆,奴婢给娘娘簪上可好?” “免了。”静徽微微蹙眉:“先帝新丧,虽已安葬帝王陵,但终究是不久之前。如今虽是接旨,却也未曾行册封里,不必如此隆重。寻常的饰物也就罢了。” 映蓉赶紧点头: “奴婢冒失了。”在她看来,福晋如今已经贵为皇后了,是这天下间最尊贵的女子,实在不必处处小心试试谨慎。 “走吧,无谓让妃嫔们久候。”静徽将起身,就着映蓉的手,领着李氏一并往正殿去。 “奴才给主子娘娘请安,给各位小主请安。”苏培盛领着小徒弟陈福,毕恭毕敬的行了礼。 静徽慢慢的走到众人之前,领着嫔妃们下跪接旨。垂首的一瞬间,她的眼睛忽然被一道锐利的光芒刺疼了,蹙眉望去,倒是钮祜禄氏的头上,一支金光闪闪的簪子格外生辉。簪头一颗硕大的红宝石,璀璨夺目,四周细碎的宝石珍珠不计其数,俨然众星拱月一般的镶嵌衬托。心里有些狐疑,钮祜禄氏平日里不是招摇之人,也从不会在装扮上这样奢华,今日是怎么了? “传皇上口谕,福晋乌拉那拉氏,册为皇后,入主景仁宫。侧福晋年氏,册为贵妃,赐居翊坤宫。侧福晋李氏,册为齐妃,居景阳宫。格格钮祜禄氏,册为熹妃,赐居永寿宫……” 苏培盛的声音,只是如常的清脆,但到此时,上至皇后,下至还未曾册封的格格们,个个惊讶的难以言喻。 格格钮祜禄氏,竟然被册封为熹妃了,这简直就是晴空霹雳。 李怀萍紧紧的攥住双手,尽量藏在袖中不让人瞧见。无奈背脊上的冷汗,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根本抑制不住的往下滚。平日里不声不响的钮祜禄格格,怎么一下子就成了熹妃?在府中,也从不觉得皇上对她格外的偏宠啊,怎么转眼一跃,竟然与自己比肩了。 也是到了这会儿,静徽才知道为何钮祜禄氏头上,会别一支如此显眼的金簪。必然是她早就知道今日的册封之喜,乃是皇上的一番心意。不愿检肃以待,轻易就辜负了吧。 年倾欢吃力的跪在青砖地上接旨,对于钮祜禄雁菡册封为熹妃的消息,她是半点也不惊讶的。实际上,皇上对她的情谊,始于何时有待考证。但事实证明,皇上因为怜爱四阿哥,偏宠熹妃这件事,早就已经根深蒂固的刺进自己的心了。 而熹妃,也是上一世自己最强劲的敌手之一。年倾欢不想重复从前的苦涩,也不想再恶斗下去,却明白这是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就算她能默许熹妃亲近皇上,专宠慑宫,对方也一样不会给自己活命的机会。 终究是各有各的贪婪罢了。 “格格耿氏,册为裕嫔,居启祥宫。格格武氏,册为宁嫔,居钟翠宫。”格格宋氏,册为懋嫔,居 咸福宫。格格张氏,册为贵人,居咸福宫。格格云氏,册为贵人,居钟翠宫。格格李氏,册为常在,居启祥宫……” 圣旨宣读完毕,众人总算是收回了自己的心神。 苏培盛一个千儿扎下去,敬重道:“启禀皇后娘娘,内务府已经安打点好了各宫事宜。小主们尽可以随时迁宫居住。只是皇上亲笔所书册封圣旨,宝典宝册,印鉴会在正是册封之后,送入各宫个人手中。” “多谢皇上恩典。”静徽的心中禁不住一热。她终于成了皇后,再不是什么主子娘娘,不是侧福晋,而是可以名正言顺成为他的皇后。只是这条路究竟有多难走,静徽心里也没数,沉默的闭上眼睛,长长的出了口气。“内务府既已安排妥当,你们便各自迁宫吧。” 表情不一的宫嫔们,行了礼,三三两两的退了出去。 映蓉这才顾得上问一句:“娘娘,那钮祜禄格格怎的摇身一变,竟成了熹妃了?” 第三十一章 :恩宠背后,刀光剑影 殿上的人散了,顿觉空荡。映蓉的声音虽然轻,却因为空旷而略显清晰。 静徽回头看了一眼自己方才落座的位置,唇角慢慢的牵动:“眼皮子底下的事情,尚且看的不尽不实,何况是有心人存心要隐瞒的事情。怎么会叫旁人轻易洞悉?” “那,娘娘预备怎么办?总不能由着她张狂!”映蓉从未想过,除了年贵妃,竟还会有旁人威胁到皇后的地位。 “张狂?”静徽审慎的注视着身侧的映蓉,目光里的威严直慑人心:“她原本就是府上的格格,皇上的妃嫔,无论是嫔位,亦或者是妃位都是情理之中的事。何来的张狂?” 映蓉一瞬脸色惨白,连忙跪了下去:“皇后娘娘恕罪,奴婢失言了。” “莫说一支红宝石金簪子算不得什么,就算熹妃今日赞戴的是一支流光溢彩的金步摇,只要皇上喜欢,就不为过。”静徽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语气却依旧凝重:“映蓉,你是本宫身边的人,这么多年,随本宫历经无数风雨,也该懂得看淡。有些事,既然拦也拦不住,倒不如随它去。卷起的不过是一时的风浪,终究长久不了。” “奴婢明白了,再不敢嚼舌。”映蓉懂得分寸,但碍着是在皇后面前,才出言直白了些。 “宫中不比王府,须知一句话,随时会酿成万劫不复之灾。谨言慎行,总归没错。”静徽轻轻的仰起头,看庭院里的梧桐树叶几乎落尽,不免哀伤。“有枝繁叶茂的好时候不易,处在恩宠之巅,自是要得意一些的。何必拿自己落魄之时,与旁人得意相较?终是不知愁滋味!” 映蓉不再多言,乖巧的陪着皇后往内寝去了。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这算是成为熹妃之后,第一次向皇上行礼吧。为着这难得的头一遭,雁菡行了个大礼,毕恭毕敬的。 “起来。”胤禛伸手,扶了她站好。“这簪子衬得你气色极好,喜欢么?” “多谢皇上赏赐,臣妾很喜欢。”雁菡抚了抚鬓边的簪子,笑容里沁出暖意:“皇上费心,一大早让内务府送了过来,彼时臣妾正在梳妆,一点儿也不耽搁用。” 胤禛牵着她的手,肩并着肩双双落座软榻。“这段日子,朕知你受了不少委屈。虽然知晓,当终究没有为你出头。府中诸事,朕并非没有耳闻。你好心解围,仍旧吃了不少苦,倒是难为你还能这样不计较。” 皇上口中的委屈,应当就是她与耿氏做藕粉羹那回事。 世易时移,那段日子虽然艰辛,但挨过来也并不觉得有什么。雁菡轻柔的笑着,眼眸明亮,雪白的肌肤好似白的发亮,使人心动。“皇上,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何须多提。在府中也好,在宫中也罢,雁菡只想安安稳稳的陪伴在皇上身侧。” “朕最喜欢的,便是你的大度与无谓。”胤禛托起了她的手,合十在自己的双掌之心:“贵妃自幼出生在将门,行事雷厉,从不拖泥带水。你居于妃位,在其下,少不得俯首低头。唇齿之间,尚且有摩擦,何况贵妃又是骄纵惯了的性子。往后有什么委屈,只管对朕讲。” 雁菡轻轻的将脸颊贴在皇上的胸前:“有皇上这番话,妾身便没有什么可委屈的。” “如此甚好,朕也能安心了。”胤禛轻轻的在她的耳边落吻:“好了。养心殿还堆积着厚厚的几叠折子,朕过些日子再来瞧你。” 虽然有点不舍,但雁菡还是大方的点一下头:“国事繁重,皇上万万要保重龙体。” “唔。”胤禛起身,最后拍了她的肩头,旋即离去。 雁菡屈膝相送,好半晌还停留在福身的动作。 还是初蕊从外头进来咯咯一笑,扶了她起身:“娘娘这样舍不得皇上,何不开口留皇上用午膳再走。奴婢瞧着,娘娘是想要把皇上的样子,牢牢记在心里呢。” “贫嘴。”笑过之余,雁菡脸上的颜色渐渐的有些苍凉:“皇上赏赐了这样名贵的金簪,要我带着去皇后宫里……” “这正是皇上对娘娘您的格外恩宠啊。您带着这支金簪,耀目生辉,尊贵雍容,旁人自然不敢再小觑了您。”初蕊并不懂熹妃的担心,眉眼间都是喜色。“在府中之时,娘娘您受了旁人多少闷气,这下可好,有皇上这般眷顾,娘娘您终于能扬眉吐气了。曾经的那格格,如今见了您,都要福身请安以示恭敬呢!谁还敢在您面前胡言乱语,想想就觉得痛快不已。” 勾唇莞尔,雁菡竟不知自己的笑容可以这样苦涩。“初蕊,本宫不是和你说过很多回了,凡事无论大小,都不能只看表面。皇上的金簪的确华贵雍容,但也只怕太抢眼了。本宫从默默无闻的格格,摇身成了熹妃,招致了都少怨毒与记恨……” 从自己的鬓边,拔出了这支金簪。那红宝石的光彩,果然耀目的厉害。“只怕那些人的眼睛,恨得要比这宝石红的更甚。” 闻言,初蕊的心唬的一揪:“娘娘,您的意思是……皇上故意要您成为众矢之的,这怎么会呢? 奴婢总觉得,皇上待您是真心的。” “也许是有那么一点真心吧。”雁菡喜欢胤禛,喜欢的让自己心疼。可正因为喜欢,她才想更加透彻的看清楚自己夫君的心。“皇上在意贵妃,而贵妃的恩宠早已无人能及。若是一味的这样下去,专权*反而对贵妃没有半点好处。只怕皇后也容不下。倒不如,再捧个不怎么显眼的起来,看似平分秋色,实则互相牵制。我亦不会太高,而贵妃也不必忧心旁人的算计。” “娘娘,这……”初蕊不是不愿意相信熹妃的话,而是她不敢相信。身为君王,算计大臣,算计朝堂,算计江山,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总不至于连自己的枕边人也算计了去吧!“那咱们该怎么做呢?” “怎么做?”雁菡将金簪子放在了初蕊的手心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是而已。否则,咱们还能生生的挺着,硬是叫旁人活剥了不成?” 第三十二章 :幼子闯祸,母遭牵累 看着熹妃满面的忧虑,初蕊担忧不已。“娘娘,奴婢只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如果真被您料中,这件事别有内情,您猜,第一个容不下您的人会是谁?” “皇后看似温良庸懦,宽仁贤惠,但实则最懂制衡之术,以强制强,互相牵制。只怕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亲自出手,对付这后宫里的任何一个人。至于身怀六甲的年贵妃,只怕这会子自顾不暇,就算她心急着除掉我,也必然要等到瓜熟蒂落。腹中是她的亲子,身为额娘,断断不会拿自己骨肉的性命冒险。所以眼下,我亦不必先做什么……” 这样捋顺思路,倒也分明了不少。雁菡从没想过,一入宫,自己竟然稀里糊涂的成了众矢之的。还是在这样一种被动惨被利用的境况下。 “娘娘,您从前在府上,不如齐妃是侧福晋。如今和她并肩,奴婢心想,她定然咽不下这口气。即便嘴上不说,心里也必得憋着一股劲儿。而宁嫔与裕嫔,平日里又和她亲近,难保她们不会连成一线。到时候,咱们便是腹背受敌了。” “初蕊,你是最了解我的。从前在府中,我亦能不争不斗,忍辱安身。如今在宫中,如何就不能了。唯一怕的,仅仅是我的弘历有什么危险。” 初芽快步的走进来,匆忙的连撩开的棉帘子还没放稳,就松了手。以至于重重的闷响,压得的人心里低沉沉的。 “你这是做什么?”初蕊怪她冒失:“惊了娘娘可怎么好?” “奴婢一时情急,还望娘娘恕罪。”初芽嘴上求饶,但脸上只有焦虑之色,根本顾不上别的。“娘娘,不好了,四阿哥他……四阿哥他……” 方才提及弘历,没想到转眼就出事了。雁菡惊恐难言,捂着胸口问:“弘历怎么了,不许吞吞吐吐的,赶紧说。” “四阿哥顽皮,在阿哥所玩弹弓。谁知道石子无眼,打着了乳母怀中的八阿哥。”初芽只听阿哥所的奴才前来报信,匆匆忙忙的说了这一句。 “什么?弘历用弹弓伤着了八阿哥?严不严重?”雁菡只觉得胸闷到快要不能呼吸。心口像是火烧一样的疼,双腿酸软。明明想要站起来,可怎样都使不上力气。“初蕊,你快去备车。” 初芽只顾着摇头:“来送信儿的奴才慌张得了不得,匆匆丢下这一句话,就赶紧走了。奴婢想问也是追不上。娘娘,事关重大,无论八阿哥伤的重不重,年贵妃娘娘都必然大发雷霆,定然是要怪罪的。事不宜迟,您还是赶紧想办法吧。” “能有什么办法,总要看过了八阿哥才晓得。”雁菡的心很乱。关乎到弘历,她总是这样的六神无主。“快走吧。” 主仆几人匆匆忙忙的就朝着阿哥所过去。可赶到阿哥所的时候,皇后与年贵妃早已经到了。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年贵妃娘娘请安。”雁菡匆匆的行礼,脸色惨白的看着不远处畏缩立着的弘历。“臣妾听闻,弘历贪玩,不慎用弹弓伤着了八阿哥,故而前来探望。不知八阿哥伤的是否严重。一切都是臣妾管教无方之过,还望皇后娘娘降罪。” 静徽没有做声,只是将目光投向一旁满面霜色的贵妃。似乎有些话,她这个当皇后的不便多言。反而让年贵妃先开口才稳妥。 谁知道年倾欢也是沉默无语,只是维系着冷若冰霜的姿态,一动不动的看着远处。 如此,雁菡更是惊慌失措了。皇后与贵妃连责备的话都没有,难不成八阿哥伤的很重。如果是真的,那弘历该怎么办?她宁可自己不当什么熹妃,甚至沦为辛者库的贱奴都好,也不情愿弘历有事。诞育弘历的时候,她是万分的艰难,而这个孩子,也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了。 想到这里,雁菡往前几步,直直的朝着两宫跪下:“臣妾疏于看顾四阿哥,才致使四阿哥闯下这弥天大祸。但求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念在四阿哥年幼无知,宽恕了他吧。身为额娘,臣妾愿意承担一切罪责。求皇后娘娘降罪。” “不。”弘历大步的走过来,跪在了熹妃的身边:“皇额娘,是弘历贪玩才伤及了八弟,一切都是弘历的错。求皇额娘不要怪罪额娘,弘历愿意承担罪责。还请皇额娘宽恕了我额娘吧。” “弘历,大人说话,不许插嘴。”雁菡生怕弘历越是帮自己开脱,年贵妃就会越生气。毕竟弘历再不济也是皇嗣,贵妃不敢明目张胆的残害。这口恶气,只能出在自己身上了。“还不到一边去思过?” 年倾欢看着这一对母子,心突突的跳。这些事情,都算是突发事件,她从来没有经历过。但如果上苍垂怜,她的福惠不会这样短命。想到这儿,心慢慢的稳下来。“等下御医看过福惠,自然会禀明情状,熹妃不必如此惊慌。” 听年贵妃的语气,似乎八阿哥伤的不太严重。但是雁菡依旧惶恐不已,丝毫不敢有半点松弛。“臣妾管教四阿哥无方,这才令得八阿哥年幼受伤,无论情状如何,臣妾都理当承担。还望年贵妃娘娘赐罪。” “熹妃觉得,本宫应当 赐你何罪才妥当?”年倾欢不喜欢她这样谦卑和婉的样子。越是这样赔着小心的,私底下就越是藏着阴毒的心思。当然,虽然年倾欢一向不喜欢熹妃,却也不相信才入宫,熹妃就会急不可耐的利用自己的亲儿子谋算事情。所以今日的事,若不是意外,就必然是有心人刻意的陷害。 “总要等御医瞧过福惠的伤势如何再作打算。”静徽这一句,看似是在拦着年贵妃决断,维护熹妃。但其实她就是随口的一说。凭她这一句话,能左右贵妃的心思,根本就是不可能的。这件事情不管是人为,还是意外,必然会闹得宫中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皇上驾到……”苏培盛的嗓音脆生,听着高昂嘹亮。 静徽赶紧起身,示意映蓉并乐琴一并去扶贵妃。 年倾欢就着乐琴的手站起来,并未搭理皇后身边的映蓉。这样的小恩小惠,她根本不看在眼里。皇后的仁慈,还是等送自己上路的时候再感慨吧。 “皇上万福金安。”三人异口同声的请安,也算是动作一致的行礼,却有截然不同的心思。 胤禛自然是走向了年倾欢,双手扶着她起身。“朕不是说过,有身子不必多礼。你体素羸弱,保重自己的身子最为紧要。” “多谢皇上挂心。”年倾欢听不出这话是什么滋味儿,也弄不明白自己该高兴他的关怀还是不在意。“皇上,御医还在里面瞧福惠呢。” “伤的要紧么?”胤禛这才收敛了脸上的颜色,沉静的瞥一眼跪在面前的熹妃与弘历。 静徽道:“伤处离眼睛略近,破了皮。臣妾嘱咐了御医,定要自己检查,谨慎用药,但愿只是虚惊一场。有皇上的关怀,福惠必然能吉人天相,安然无恙。” “倾欢,朕陪你进去瞧瞧。”胤禛走到年倾欢身侧,握住了她的手。 年倾欢只得跟着他一并往内寝去。说真的,看福惠遭罪,她这个当额娘有些不落忍。尤其这种时候,还是他陪着自己一并去看,简直是讽刺。“皇上,臣妾的福宜,不足周岁便夭折了,福悦那孩子,也活不到两岁。臣妾福薄,看着孩子一个一个的离开,心痛不已。盼望着福惠与腹中这个,不要再有什么闪失才好。为此,臣妾愿意承担所有的苦楚,就算不做贵妃也无妨。臣妾愿意日日虔诚礼佛,为大清祝祷国运昌隆,为皇上祈求国泰民安,只求能换我孩儿平安一生。” 这是年倾欢的心里话,什么贵妃不贵妃的,她真的不稀罕。就如同熹妃方才,为护子 的可以赔上自己的性命,她也一样。为了这两个孩子,她真的可以什么都不要。“求皇上成全。” “傻瓜。”隔着门扇,胤禛轻轻的将她拥在怀里。跟着的奴才们旋即转过身去,并不敢多看一眼。“朕会好好陪着你,陪着咱们的孩子。有朕在,他们不会有事的。朕必然不叫他们有事。” 难道是龙心真的有所转圜?年倾欢不懂,是不是再给胤禛一次选择的机会,他会为了骨肉亲情,而放弃一小部分的皇权*?可她不敢冒这样的险,如果这一世,他还是那么的无情,她真的连死都不会原谅。 “别哭,朕会心疼。”胤禛抹去倾欢脸上的泪,慢慢的舒唇:“朕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陪着咱们的孩子。” 推开了门,御医纷纷下跪请安。乳母更是小心翼翼的行礼,生怕因为自己的疏失而招致罪责。 “八阿哥怎样?”胤禛蹙眉问。 外间,静徽看着颤颤不止的熹妃,淡然的挑眉:“才封了妃位,怎么就这般不谨慎。熹妃,你可要知道,福惠那孩子,不单是娘贵妃的心头肉,也一样是皇上的。” “娘娘……”雁菡微微一愣:“臣妾并不敢有这样的心思,还望娘娘明鉴。” 第三十三章 :意料之外,心思难猜 半晌没有吭气,静徽只是凝视着钮祜禄氏的面庞。说真的,她不单单是生的美,而且超然轻灵,与众不同。从她身上,能感觉到府中与宫中特别稀缺的一股清雅,仿佛纷争也好,权欲也罢,都不过是弹指间就能烟消云散的事情。为着这一层,静徽喜欢默默的注视着她,哪怕这些感觉仅仅是表象而已,也没有什么要紧的。 “弘历,告诉皇额娘,今日的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静徽不想冤枉了谁,无论是从情理出发,还是从宫规出发,身为皇后,总得要弄个明白。 抬眼看了额娘并未加以阻拦,弘历才垂首回答:“午膳后,儿臣闲暇无事,就找了个弹弓来玩。庭院里的梧桐树上,有个很大的鸟巢,儿臣贪玩,想着也许能将它打落,便拣了好些小石子。谁知乳母正抱着八弟在树下看景。儿臣一时失准,不想石子就落在了八弟的脸上。皇额娘,都怪弘历不好,求您不要惩罚额娘。” “弘历,你八岁便得蒙皇祖父的看重,带进宫来教导,一晃也有三载了。”静徽凝眸浅笑,并无责备之意。“所以宫中如何,府中如何,你自然是心中有数。此事,虽说是你冒失,误伤了福惠。但归根结底,还是你额娘疏于管教,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说白一点,母子俱为一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旁人眼中,是不会将你们分别对待的。皇额娘的意思,你能懂么?” 弘历闪着泪光的眸子,透出了心里的恐惧:“儿臣懂,可是皇额娘,儿臣不想连累额娘。” 雁菡憋在眼底的泪,终于抑制不住的掉了下来。她没想到,弘历是这么懂事,这样维护至亲的纯真心思,叫她听得心疼不已。“皇后娘娘,臣妾不想因为这件事,影响了弘历的前程。为此,臣妾愿做一切来弥补。” “终究要看贵妃的意思。”静徽虽为福惠的嫡母,亦是养母。但隔着一层肚皮,有些话她说也做不得数。“本宫想,只要福惠平安无事,贵妃也不会深究此事。但例如弹弓的由来,是否有人教唆弘历玩耍,这些本宫都必得弄清楚。” 耿幼枝急匆匆的进来,慌乱的行了个礼:“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听闻阿哥所出了事,臣妾心急就赶了过来。”看见熹妃跪在地上,身边是满脸惶恐的弘历,她只觉得乌云盖顶,满心焦虑。“臣妾斗胆,敢问娘娘一句,到底发生了何事?” 静徽看她脸色不好,慢慢的叹了口气:“你先坐吧。不过是弘历贪玩,误伤了福惠。皇上和贵妃正在里面瞧呢,想必不是特别严重。至于弘昼,他 好好的,你就别担心了。” 听闻弘昼武氏,耿幼枝才稍微的缓了口气。论及年龄,弘昼与弘历相仿,不过相差几月而已。她当然也会怕自己的孩子牵涉其中,毕竟年贵妃不是谁都得罪得起。“皇后娘娘,意外之事,没有人能预料,臣妾心想,四阿哥无心之失必然已经知错了。” 雁菡有些感动,虽然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但裕嫔还是在为自己的孩子求情,已经难能可贵了。 “本宫知晓弘历是无心之失。”话到嘴边留半句,静徽抬眼,见皇上与贵妃去而复返。紧忙起身相迎,再度行礼。“皇上,福惠好些了么?” “并无大碍。”胤禛眉宇微蹙,多少有些不悦。“虽则并无大碍,但毕竟虚惊一场。” “臣妾失察,未曾好好叮嘱奴才们细心看顾几位阿哥,还望皇上恕罪。”最先请罪,乃是皇后应当的本分。皇上膝下皇嗣不多,除了弘时,阿哥所内仅有三位阿哥,竟还能出此纰漏,也当真是她这位嫡母的过失。 胤禛微微点头,看一眼才赶过来的耿氏,淡然道:“既然是奴才不中用,便将侍奉在侧的奴才悉数更换。让内务府择些中用的来。” “臣妾遵旨。”静徽颔首,心想如此便算是大动作了。想必皇上也不会再迁怒熹妃。 “皇上。”年倾欢忽然开口:“臣妾以为,阿哥所里侍奉的奴才可以更换,但几位阿哥身边的乳母,内侍监实则不必更换。一来,他们都是从府里就跟过来侍奉的,最知几位阿哥的脾性。二来,骤然更换,新选来侍奉的奴才也未必就能周到妥帖,受苦的还是无辜稚子。不知皇上可否开恩,就饶恕了他们这一回吧。权当是将功折罪便罢。” 这番话,饶是让在场的几人均有些愕然。身为贵妃的年氏竟然会为奴才开脱,且还是在伤及了八阿哥的境况下,当真是叫人看不透了。 连胤禛也格外诧异。“便……依你所言吧。” “多谢皇上。”年倾欢微微一笑,轻柔的福了福身:“至于四阿哥,臣妾想,他也必然不是故意的。伤及了福惠,他心里定然难安,也算是惩罚了。皇上无需再责备四阿哥,臣妾以为,往后这样的事情必然不会再发生了。” 雁菡闭上了眼睛,泪水无声无息的滚下来,能这样平息整件事情,只怕是最好的结局了。尽管她不明白,何以贵妃要放过弘历放过自己,但她真的是庆幸不已。 “儿臣谢年娘娘恕罪。”弘历朝着年倾欢重重叩 首,伏在地上半晌没有起来。 “罢了。”胤禛只得附和:“此事你年娘娘不追究,朕便也不加以责备了。只是,往后阿哥所里不许再玩弹弓,一切以你们的课业为重。” “儿臣多谢皇阿玛宽恕,必当好好研习,再不敢贪玩。”弘历的话很真切,虽然还是掩饰不住他心里的慌张。 “既然无事,朕便回养心殿了。只是皇后,这几日,将福惠接去你的宫中好好照料吧。”胤禛不愿意倾欢惦记,无奈她有孕不宜操劳,遂只好嘱咐皇后加以照顾。“你若是想看,便去皇后宫里陪一陪福惠。”转首对倾欢温柔低语。 “多谢皇上。”年倾欢再度福身:“恭送皇上。” 雁菡这才随着众人,一并送皇上离开阿哥所。没想到这件事情,竟然能如此轻易就揭过去了,当真是令她出乎意料。然而,她也并非没有疑惑,怎么年贵妃就能放过这样一个绝佳的机会打压自己呢?她不是更应该揪住此事不放,即便不严厉的惩治,也至少请皇上下旨,将自己禁足思过。 越发的看不透这位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了,雁菡心里有些发怵。 “年贵妃也疲倦了,不如先回宫歇息吧。这里的事情,本宫自会处理妥当。”静徽笑面相迎,如同皇上一般温和的对待年氏。从前在府中是这个样子,如今在宫中也分毫不差。即便遭人诟病,说她这个皇后太软弱,处处被人压制也无妨,总归自己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就是这后宫最清醒的人了。 “你们也都回去吧,既然是个误会,也都别多想。”静徽依旧是放不下福惠的:“本宫去瞧瞧八阿哥。” 耿幼枝连忙福身相送,她心里何尝不想自己的弘昼,只是皇后未曾发话,不到探视之期,她也不敢贸然前往弘昼的厢房。 “弘历,今天的事情别放在心里,你只要听你皇阿玛的话,好好研习课业,便是最让额娘放心的了。”雁菡拍了拍弘历的肩,叮嘱了这两句,便让他退下。虽然弘历还有万千的话要说,可雁菡已经不想听了。 看着熹妃面有急色,耿幼枝不禁疑惑:“娘娘这是要去哪儿啊?” “翊坤宫。”雁菡总觉得,今日的事情,她必得要亲自谢过年贵妃才能安心。 耿幼枝似乎明白了什么,只是点头:“臣妾恭送熹妃娘娘。” “改日,我再与姐姐说话。”雁菡不敢耽搁,唤了初蕊,跟随着年贵妃的轿子往翊坤宫去。 走着 走着,乐琴发觉有些不对,回头一看,竟是熹妃跟在后面,心里不免生厌。“娘娘,那一位不知怎的,一直跟在咱们后头。奴婢弄不明白,她是要单独向娘娘谢罪,求娘娘宽恕了她的四阿哥,还是要向娘娘致谢,谢娘娘您今日不追究此事。” “哼。”年倾欢轻嗤一声。“什么话都让你说了,那熹妃还有什么可说的?” “奴婢打发她走?”乐琴不解年贵妃的意思,只好犹豫着问。“可是娘娘不想知道,熹妃会用怎样的嘴脸面对娘娘么?从前的她,可是最会谋权谋宠的笑面虎了。奴婢只知道,会咬人的狗不叫。” 年倾欢自然明白,她口中的从前,乃是上一世的事情了。“既然她要说,便让她说吧。不见本宫这一遭,只怕她安不下心来。罢了,前面的亭子里歇一会儿,本宫也有些口渴了。传茶点吧。” 雁菡知道,亭中小歇,乃是年贵妃故意给自己说话的机会,遂独自一人,快步走上前去。“春寒未清,贵妃娘娘亭中歇息,只怕被风侵了身子。” 年倾欢没有抬眼,只是凝视远处,语调淡凉:“既然知晓春寒不宜吹风,熹妃长话短说便是。” 第三十四章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贵妃娘娘快人快语,臣妾不敢不直言。今日之事,臣妾并未有半点谋算,也并不敢有半点谋算。从前于府中,臣妾自知身份卑微,只想宁静度日。如今入宫,虽得皇上恩旨,晋封妃位,但心思始终如一,依旧不敢有所僭越。”雁菡说话的同时,目光随着年贵妃眺望远处,只觉得一片茫然。“臣妾只求能保全了四阿哥,请贵妃娘娘成全。” 年倾欢抚了抚自己隆起颇高的腹部,明晃晃的脸色登时添了几许柔情:“身为额娘,理当如此。不光是你,本宫亦然。”如果才与熹妃结实,年倾欢必然会对她心生好感。可惜,上一世的恩恩怨怨难分难解,她是怎么也不可能怜惜身旁的女子。“只是正因为有这份牵挂,才更得要好好的去谋算。身为额娘,若不能保全自身,又何以能保住自己孩儿的性命?只看武氏便可知了。” 雁菡皱了眉,轻咬下唇,不信道:“府中皆道,武氏的孩子乃是因为您才没有的,臣妾却不信。” “呵!”年倾欢不知她怎么提起了这一茬,微微愕然。“旁人怎么说,那是旁人的事。你信不信,也不过是你自己的事罢了。本宫有没有做过,却只用和自己交代。熹妃,皇上看重你,册封你为妃,好好惜福吧。今日替四阿哥解围,并非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实则是稚子无辜,同是为额娘的人,本宫没有必要因为一件尚未造成恶果的事情,来归咎一个孩子。” 抽了口夹杂轻微花香的凉风,年倾欢慢转过身:“至于你,到底是争恩宠,还是争权势,都是你自己的决定,与人无关。本宫也没有必要去理会你的心思如何。言止于此,致谢也好,致歉也罢,都免了罢。” 年贵妃总是能看的如此明白透彻,雁菡从她根本只有冷漠的眸子里,渐渐的看出了凉意。“贵妃娘娘且留步。” “本宫以为,该说的话,你应当都听明白了。”年倾欢不想和她兜圈子,也着实没有这个必要。“你自己的心思,自己最是清楚,便没再有别的什么了。” “有些话,臣妾原本是不配说的。但今日既然得娘娘垂怜一回,再不应当也不敢隐瞒。册封臣妾为妃的当日,皇上一早便让内务府的奴才送了金簪来。就是当日,臣妾鬓边,那支耀目生辉的红宝石簪子。也许娘娘可能不信,但臣妾心里格外清楚。在皇上眼中,臣妾不过是替娘娘挡箭的靶子。唯有臣妾脱颖而出,被送到风口浪尖上,那些野心勃勃之人,才能将目光从娘娘您身上移开。“雁菡一字一句,说的铿锵有力,毫无忌惮。 年 倾欢扭过身子,目光威严的凝视着她若粉若桃的面颊:“熹妃好大的胆子,这样的话,可谓大不敬!你就不怕本宫禀明皇上,重重的惩治了你去?” “臣妾没有那么蠢,既然敢说,自然有把握娘娘您不会如此。”眼中闪过一瞬间的得意,但很快就只剩下苦涩了。雁菡的失落,并非是表面上看到的这样浅,实际上,她是真的很羡慕年贵妃。如果皇上肯在自己身上,稍微这样用心,她也就此生无憾了。“娘娘,臣妾并非是为了讨好您,才故作谎言。事实正如臣妾所言,皇上是想着,怎么才能让您宽心。哪怕随意的提携旁人,将恩宠均分。但到底,在皇上心中,也只有娘娘您一个人而已。” “知道了,你不必再说。”年倾欢听不下去。身边的人,不停的告诉她,皇上对她有多么的好,多么的认真,甚至在背后用尽了一切的方法,想要保护她不被伤害。可终究她也不敢相信。“今日的话,本宫奉劝你再也不必说。哪怕你所言当真,也总好过这宫里许多人,不是么?” “臣妾知足。”雁菡诚然一笑。的确是好过许多人。齐妃曾几何时,还不是被皇上捧在心尖儿上的。现在,皇上连句话也不愿对她多说。裕嫔好歹还有五阿哥,皇上不是也只给了她嫔位么?还有那些长久不见皇上的女眷,她们的惨况,甚至连侍奉御前的奴婢都不如。这样一比较,雁菡觉得,自己是沾了年贵妃的大光。“今日之事,说到底也是臣妾欠娘娘一个人情。来日,若娘娘有需要臣妾的一日,结草衔环,必当以报。” 年倾欢只是笑,笑容凝结在她的眼底,泯灭于唇角。 “林翰邈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年倾欢才上了轿子,就听见林翰邈的声音,心微微一震。上次见他,是入宫的那一日。只因当时心有旁骛,且女眷们都在,实则不便。没想到时隔数月,又在宫里见着他了。“林副使怎么有空入宫,你不是应当陪在哥哥身边么?” “娘娘有所不知,奴才即日起,便要入宫当值了。”林翰邈长话短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恭谨。 “什么?”年倾欢愕然不已:“入宫当值?” “此事并非三言两语能说清,娘娘光阴宝贵,奴才不敢叨扰。”林翰邈只是想告诉年倾欢,他不但没有死,还很有可能就在这紫禁城里陪着她度日了。“娘娘好生保重,奴才告退了。” “且慢。”年倾欢撩开了轿帘,不明所以的看了他一眼。“当日之事,你还未曾说明。更何况今日 还有这样的变数。” 不知道是否因为她的关心,林翰邈只觉心中一暖:“奴才技不如人,当日的确被乐驰打落山崖。事后为山野农夫所救,养在山中数月,直至康复才重返年大将军身边效力。劳贵妃娘娘记挂,乃是奴才的福分。只是,奴才担心,这件事情会牵累娘娘,故而心中一直不安。这才让人送了信笺入府,想必娘娘也会稍微宽心。” “你说什么?”年倾欢只觉得眉心突的一跳,身子也随之一颤:“你是说,在你养伤期间,曾经送信来雍亲王府,意欲告知本宫,你平安无事?” 听她这么问,林翰邈也禁不住有些紧张:“莫不是娘娘从未收到奴才的信笺。”仔细一想,倘若倾欢真的收到了信笺,也必然不会再问当时发生了何事。“糟了!只怕这其中……” “你送信笺入府,是何时的事?”年倾欢问。 “于娘娘入宫半月之前。那会儿奴才好得差不多了,这才敢送信给娘娘。先前一则是怕娘娘担心,二则也难以找到合适的机缘。”林翰邈一直垂首,谨慎的保持着恭敬的姿态。他知道这里是紫禁城,自己稍微不留神的一个动作,又或者根本只是一个眼神,都有可能给对方带来灭顶之灾。他根本不敢造次。 仔细想了想,林翰邈又道:“未免旁人疑心,奴才只在信笺上写将军近日的情由,以及询问娘娘祈福之后安康与否。并未曾明言任何事。但如今看来,信笺落在旁人之手,必然是对方存了害人之心,敢问娘娘是否因为奴才的莽撞而备受牵连?” “并无。”年倾欢不想他知道的的太多,也有刻意想要和他疏远。“若非本宫一意孤行,也不会差点连累了林副使。事已至此,本宫已然入宫,先前的一切只当没有发生过就是。你不必再忧虑这些。本宫只问你,你当真要入宫当值?” “回贵妃娘娘的话,奴才这不是已经入宫了么!”林翰邈不想错过这样的机会,一大部分的缘由,都是因为面前的佳人。“机会来之不易,奴才自当好好为皇上效力,方才不算辜负皇恩。” “知道了。”年倾欢放下了轿帘,心事重重的吩咐起驾。 林翰邈则小心翼翼的避让一旁,依旧只是恭敬:“奴才恭送贵妃娘娘。” “乐琴。”年倾欢闭目轻唤了一声:“看来是有人从一开始就盯上本宫了,抽空,你出宫一趟。回雍亲王府,把本宫遗忘了的物件取回来。” 从头到尾,乐琴都听清了年贵妃与林副使的对话 ,她明白这吩咐中的深意。“娘娘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办。” “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不管我是忍着让着避着他们都好,该不会放过我,还是依旧不会放过。”年倾欢忽然觉得,重生之后的这段日子,她过得太过浑浑噩噩。以至于旁人早就已经捏住了她的咽喉,她还愣愣的觉得自己只是胸闷不适而已。丝毫没有顾及到,那一双手,随时会要了她的命。 乐琴觉得,整件事必然和宁嫔有关。可能收到信笺之人,正是宁嫔。否则,她何以敢站出来,一口咬定贵妃与林副使有私。“娘娘,这件事情有望水落石出,奴婢只是想不到,水落石出之后,某些人当如何处置。” “既然做得出,就必须承担罪责。拦截本宫的书信,暗中使出害人的伎俩。此人躲在暗处一天,本宫的心就难以安宁。非得要揪出来看一看,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有些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年倾欢到底是骄纵惯了的性子。“届时,别怪本宫容不下她。” 第三十五章 :春意盎然,心冷难耐 偌大的景仁宫正殿之上,檀香袅袅。只因静徽吩咐人彻夜燃着,隆冬门窗紧闭,待到天明时分,香气已然有些呛人。, “和硕易安公主,觐见皇后娘娘。”郭肃一拉长了嗓音,未显出隆重之意。 声落,则有两名侍婢,一左一右的将挡在正殿前的明黄厚棉门帘敞开,屈膝行礼,请和硕公主进殿。 “佳甜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吉祥。”依足了礼数,佳甜向皇后规矩的行了大礼。 静徽含笑看着她,礼毕,赶紧让映蓉映梦扶她起来。“妹妹快请起,自上次一别,本宫已经数年未曾见过妹妹,不想妹妹出落的如此标致,当真是亭亭玉立。” “皇嫂过奖了。”佳甜脸上一热,笑容不禁含了几分娇嗔。可转眼之间,俏皮的笑容又尽显眉眼之间,佳甜仿佛一瞬间变了样子:“若论及貌美,有谁能与皇嫂相较。您可是乌拉那拉氏族姑娘里的翘楚,否则皇上哥哥又怎么会对您一见难忘呢。” 方才还端庄翩然,转眼又成了这副样子,静徽拿她没有办法,又是叹气又是摇头。“都说你是心不静,这可倒好,庵里住了这么许久,也未曾见你沉稳下来。倒是白白辜负了先帝的一番苦心。” 不提这个还好,提起来,佳甜只觉得枯闷。“皇嫂,您怎么又拿这个取笑我。您可是不知道,那是个多么无趣的地方。成日里除了抄经,便再没有旁的事情了。”说到这里,佳甜亲昵的走到了皇后身前,端正而又不失轻柔的再行一礼:“多亏了皇兄皇嫂还肯惦记我,恩准我回宫,我这不是才得以重见天日嘛!” 挽住了皇后的玉腕,佳甜柔美的笑了起来:“皇嫂,佳甜既然已经回宫了,就别赶我走了好不好嘛!左右紫禁城里这么多住处,将我所以安置在某一处不就得了。佳甜保证乖巧听话,不给皇嫂添麻烦。” “你呀。”静徽点了点她的鼻尖:“皇上禀明了太后,恩准你回宫小住,乃是为了给你挑个好夫婿。都十九了吧?再不把你嫁出去,只怕要熬成老姑娘了。宫里再好,也注定留不住你长久,女子一生最得意,则是找到能执子之手,白头到老的如意郎君啊。” 佳甜伏在皇后的肩头,轻轻的蹭了蹭:“皇嫂,佳甜才十九,还不急着嫁人呢。就让我留在宫里,多陪陪皇额娘,皇上哥哥和您么,好不好?” 静徽拿她没有办法,只得柔柔的笑:“本宫可做不了主,你要自己去请示太后才可。只怕到时候遇见了意中人,由不得太后 做主,你便自己嚷嚷着要嫁呢。” “皇嫂。多年不见,你越发的爱笑话小妹了。”佳甜腻在皇后的身边,满足的笑着。“皇嫂你可知道,能回宫真是太好了。那个慈云庵,我一辈子都不想再回去了。” “也罢了。”静徽轻轻的摆了摆手:“皇上这会儿刚上朝,想必没工夫见你。太后自从先帝驾崩,身子一直不爽,平常也不爱见人。你自先回住处,晚些时候得了太后召见,再去请安不迟。” “多谢皇嫂费心安排。”佳甜抿了抿唇,依依不舍的松开了手:“那我就先回住处了。等下阖宫妃嫔要来给皇嫂请安,我在这里诸多不变,也就不多逗留了。” “你呀!”静徽打趣她:“方才嫌慈云庵人少无趣,这会儿又嫌宫里人多,诸多不便。真不知到底怎样才合你心意。罢了罢了,你自去吧。缺什么着人来告诉本宫一声。” 佳甜欢喜的起身,却又规矩的行了礼,俨然大家闺秀一般:“佳甜告退。” 看着这样活泼俏皮,纯真乖巧的和硕易安公主,静徽当真是百感交集。曾几何时,这满后宫的女子,谁没有这样清丽纯真过。可回头看看,才发现当初傻兮兮的样子,竟然是这般的难能可贵。如果可以,她当真希望佳甜能有个好归宿,一辈子这样恣意快活的过些简简单单的日子。 ———— 给皇后请罢了安,李怀萍便同武氏、耿氏以及贵人张氏一并游园。 “听说和硕易安公主回来了,怎的也不见人影?”武歆音是没见过这一位公主的,仅仅知道她是皇上最宠爱的幼妹。而她的生母,不过是先帝的一位贵人而已。 李怀萍点头:“的确如此,听说公主一早就来过景仁宫了,竟比咱们还早了半柱香的功夫给皇后请安。” “好端端的,公主回来做什么?”武歆音不解:“我听说,咱们这一位公主的脾气,古灵精怪的。先帝为能使其修身养性,才将她送去了慈云庵。怎的先帝才薨逝不久,公主就回宫了?还嫌这宫里人不够多么?” 原本这些传闻,府里知道的人也并不多。李怀萍也是昔年偶然听闻,公主的生母孕中曾因不被宠爱,一度发疯。公主出生后,曾被疑心性有些奇怪。故而被送出了宫去。只在偶尔思念时,才接回宫中小住。 但这毕竟都是康熙朝的事情了,李怀萍不愿多言,故而岔开话题。“都说紫禁城的地气暖,没入宫以前我也是不信的。可是啊,你们瞧瞧,这才进三 月,御花园的迎春花竟就开了。” “可不是么,这些花儿开的最早,黄灿灿的煞是喜人,瞧着都觉得心里暖洋洋的。”耿幼枝游园正在兴头上,眉飞色舞的接过齐妃的话头:“咱们倒是怕冷,冻得缩手缩脚,不比这些花儿最知春意。” “裕嫔的声音甜美,说起话来婉转莺啼似的好听,配上这样的好景,即便是冷,咱们也得多出来走动走动。”李怀萍看了一眼身边心神不属的宁嫔,轻咳一声。“宫里头的人再多都好,公主始终是公主,与皇上乃是骨肉同胞,言多有失,妹妹虽没有什么心思,但也要谨言慎行。” 武歆音点头,目光去瞟了一眼身旁的张贵人。“贵人一直垂首不语,下颌都快要贴到领口的风毛上了。我却不知,究竟是这风毛柔软舒适,不贴着可惜。还是你的烦绪太沉,硬是直不起脖颈。” 听了宁嫔的话,张沣敏才慢慢的抬起头,手不自觉的抚了抚领口的风毛,并未觉得有多么的舒适。“臣妾拙口笨舌,也不知道当说什么。怕扰了几位娘娘的兴致,遂只管听着。” “几位娘娘”这一句,提醒了武歆音一件事。那便是她跟耿氏,如今同在嫔位了。原本就不喜欢裕嫔,就更叫她吃心了。何况这些日子,皇上多少还去裕嫔宫里走动了走动,倒是自己这里,半步都未曾涉足。也难怪她心里别扭着,不爱搭理那一位。“不说也就不说了吧,没的说出来还是叫人心乱。裕嫔你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耿幼枝没把这个成了宁嫔的武氏放在眼里,对于她的小心思,自己只作不觉。抚了抚自己领口的风毛,耿幼枝微微一笑:“眼看着春来渐暖,内务府又得准备新料子了换季裁衣了。” “先前为先帝守丧白日,宫里的衣饰无疑都是最简素的,春来却不同,百花争艳的好时候,自当五色缤纷,姹紫嫣红。”武歆音才稍微抬头,脸色便是忽然一变。“裕嫔说的一点儿也不错,裁制新衣迎春闹,瞧啊,那些奴才不是殷勤的很么?” 耿幼枝看着宁嫔明暗难辨的脸色,不免沉默。 武歆音满心的不满,只因捧着新料子的不是旁人,正是初蕊与初芽。“听说内务府已经把上好的料子,分别送去了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的寝宫。不想齐妃姐姐这里还没得着信儿,熹妃那边的奴婢就已经捧在手上了。” 说这话,她不是为了奚落齐妃,不过是替这一位妃主不值罢了。“潜邸的时候,她算什么?不过就是房中不堪的格格罢了。要不是得蒙上天眷顾, 诞下了四阿哥,她能有今日?从格格的位分一跃而起,成了娘娘。怎么从前咱们就这么眼拙,没看出这位娘娘会使如此高超的狐媚手段呢?” “不说这样拈酸吃醋的话,谁也不会把你当哑巴。”耿幼枝没给她好脸色。因着在府中一同摸藕熬羹的情分,她不觉得熹妃有武氏口中那般的不堪。何况接触下来,她总觉得熹妃是个轻灵超然的女子,未必会把恩宠权力看的那么重。 “听裕嫔的意思,熹妃这妃位似乎是理所应当的喽?”武歆音早就和她不对付,两句话说不到一起,脸上就涌起了潮红的薄怒之意。“我拈酸吃醋也好,实事求是也罢,嘴长在我身上,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与我,同在嫔位,终究谁也不比谁逊色。难不成,跟熹妃沾亲带故攀上那么点儿缘分,你就想着凌驾于我之上了?” “好了,你们这是做什么?”李怀萍听得不耐烦,只觉得心口焦躁。“旁人得宠与否,乃是旁人之事。好端端的出来赏花,怎么还起了龃龉?这是要撕破脸了么?” 第三十六章 :恨由心生,各自肚肠 张沣敏见势头不对,少不得赔笑来劝:“两位姐姐莫要生气了,不过都是些宫里的蜚短流长,风吹过,自然也就散了,作不得数。何必为此,伤了彼此姐妹之情,太不值得了。” 武歆音只觉得可笑,犀利的眸光划过裕嫔的面庞:“曾几何时,我也以为这么多年的姐妹,多少会有些情分在的。可无奈人家拜高踩低,竟捡高枝儿飞,看我这样没有用处的,自然没有任何情分可讲。否则,当日那藕粉羹里有老鼠,怎的就成了我的所为。即便是要去讨年贵妃的好,也犯不着拉我垫脚不是么?” “扯得太远了吧?”李怀愤愤不已。“越说越没边儿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当时没有追究,宁嫔你现在又来翻什么旧账。左右那件事情,也是熹妃与裕嫔承担了罪责。你不是好好的么?” “不然呢?齐妃娘娘,不是臣妾要较真儿,也不是臣妾心胸狭窄。裕嫔要巴结熹妃也好,要巴结年贵妃也罢,总之那是她自己的事情,没有人能干涉。但她凭什么踩着我去巴结旁人,我怎么就非要当她的垫脚石不可呢?现在倒好,不过是几句牢骚的话,她就冲我大吼大叫,这样的献媚,可惜熹妃瞧不见,白白辜负了裕嫔的好表色。” 耿幼枝的确想过巴结年氏,不然她不会去做什么藕粉羹。王府里度日艰难,她原本就不得宠。加上膝下还有个弘昼,再不做点低眉顺目的事情,只怕旁人也会把她当成眼中钉。所以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否认这些。 但是维护熹妃,却不是出于巴结的缘由。“你说完了么?” “说完了。”武歆音适时的住口:“齐妃娘娘说得对,我无谓在这里和你撕破脸。左右你我心里都明白,是再怎样也不可能冰释前嫌。既然是板上钉钉的事,多说无益,无故招人话柄。”沉了口气,武歆音朝齐妃屈膝一福:“臣妾身子不爽,不能陪着娘娘游园了,告退。” 李怀萍拿她没有办法,只能默许她离开。“素知武妹妹不是急躁的性子,今儿是怎么了,张口就得罪人。罢了,妹妹你也别忘心里去,她也就是这么一说。都是相处了多年的姐妹,也不至于真的为了这点事儿就挠破脸皮。妹妹啊,你多包容些吧。” “多谢姐姐宽解。”耿幼枝没有多言,只是随着齐妃并张贵人继续往园子里走。对于宁嫔的不满,她多少还是有些忌惮的。宫里头这些女子,哪个会不是皇上的枕边人,谁知道什么时候心血来潮,不会在皇上耳边嚼舌几句。俗话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这么一想,耿幼枝不免 忧虑起来,或许该想个什么办法,缓和一下这样的矛盾才可。 ———— “娘娘。”乐琴进来,瞧着乐瑶正在替贵妃更衣,遂快步走上前去帮手。“皇上不是有旨,娘娘孕中辛劳,能免的礼数一并免去。娘娘您又何必坚持日日去景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说到底皇后也不会因为这些小事刁难娘娘,何必累着自己。” 年倾欢就着她的手,略显得吃力落座,才问道:“怎样,本宫想要的东西,王府里可曾找到?” “回娘娘的话,当值的门子确定没有见过给娘娘的信笺。他还一口咬定,但凡是给您的东西,他绝不会有半点疏漏,更不可能遗失。”乐琴是相信那个门子的,毕竟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出现过类似的疏漏,也不可能明知道年贵妃得宠,还要为了几个小钱,太岁头上动土。“所以奴婢猜想,林副使的信笺,一定是没有交到门子手里。” 年倾欢赞同这个说法:“也许送信之人并不了雍亲王府里事宜,未曾将信笺交给门子。反而是给了门外戍守的侍卫,又或者是门里走出来的旁人。总归,信笺被人截去是肯定无疑的了。” “娘娘,那咱们就这样坐以待毙,由着这个人藏匿在暗处伺机害人么?”乐琴不满,毕竟死而复生不易,这一世,她说什么也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奴婢以为,娘娘您临产之期将近,倘若这个时候横生枝节,必然会对您不利。可若是不揪出这个人,谁有晓得她何时会突然出手。胆敢冤枉您与林副使,毁您的清白,此人居心可见叵测至极。奴婢就是害怕,再有什么流言蜚语……” 提及林翰邈,年倾欢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入宫当值,可是在皇上身边?” “奴婢问过苏公公,皇上身边的侍卫个个都是精挑细选,早已内定了的旗人。林副使即便入宫,也不可能在皇上跟前儿伺候。”乐琴巴不得年贵妃烦躁,心里沉不住气,立时就把这个人揪出来。 哪知年倾欢依旧是漫不经心的样子,缓缓一笑:“旁人的眼睛,如今都盯在我的肚子上。我若是再挺着肚子做点什么,只会正中下怀。乐琴,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也知道你咽不下这口气。但既然我们出不了宫,往后的时日还长着呢。” 乐瑶当然是一头雾水,她不明白什么出宫,也不明白乐琴为何这样急不可耐。总是觉得年贵妃与乐琴之间,有许多她根本就不懂的秘密。可为什么好端端的忽然就变成这样了?年贵妃曾经也是很喜欢自己服侍在身侧的啊!“娘娘, 奴婢熬了些糯米红枣粥,最补气血,不如端一碗给您尝尝?” “不必,我没有胃口。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我想一个人歇一会儿。”年倾欢屏退了所有人,才静静的闭上眼睛。倚着软垫,她觉得身上舒服多了,起码腰不那么酸。如果她和这个孩子的缘分,真的只有两个月而已,那么现在起,她只想多陪一陪他,静静的陪着他。享受这样有限的陪伴。 一只宽大的手掌,轻轻的搁在她的额上。 年倾欢身子一缩,睁开眼睛就看见面前的皇帝了。“皇上来了,怎么不让人通传一声?” “朕吓着你了吧?”胤禛略显歉意:“原以为你睡熟了。” “无妨。”年倾欢笑着坐起身子,却被他忽然拥住。 “倾欢,你的哥哥果然没叫朕失望。他给朕带来了太多惊喜。你知道么,这段日子困扰朕的难题,尽数迎刃而解,这些都是你哥哥的功劳,是年大将军的功劳。”胤禛的语气透着愉悦与感激:“朕看了折子,便兴匆匆来告诉你。这样的好事,朕只想和你分享。” “哥哥身为皇上的臣子,为国尽忠,为皇上尽忠,乃是本分。”年倾欢的唇瓣,颤抖的有些张不开,倘若可以阻拦,她情愿哥哥没有这样的军功显赫。到底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朕不想走了,今晚就在这里陪着你可好?”胤禛轻轻的拥着倾欢,贪婪的吮吸她淡淡的香气。 苏培盛轻咳一声,却没有多言。皇上似乎忘了,他已经翻了熹妃的牌子…… 年倾欢并非不想皇上留下,可留得住一个人,却不得而知他的真心,这种感觉甚是可怖。“臣妾身子重,睡不安稳,夜里只怕要起好几次。皇上明日还要早朝,睡不宁必然精神不济。如此,岂非是臣妾的罪过了。皇上还是另择一处宁静地,好生歇息吧。” “朕只想陪着你……”胤禛固执的不愿松手。 “皇上……” 如果此情可以长久,那将是多么好的一桩幸事?长长的叹了口气,年倾欢还是伏在了他的胸口。“臣妾何尝不想,日日能够陪伴在皇上身侧。从前皇上还是王爷的时候,就已经没有这样恣意的情致,如今您掌管着大清的江山,亿兆黎民,更不再是倾欢一个人的了。臣妾不敢奢求此情能长久,只求皇上心里,真的有倾欢就好。” “别说傻话了,朕心里何曾会没有你。”胤禛轻轻的抚摸着她光滑的脸颊,正想再说些什么,就听见门 外有动静。 苏培盛赶紧疾步出去,轻声厉喝:“没眼色的东西,不晓得皇上正陪着贵妃在里间说话么?你们这样吵吵嚷嚷的,还有没有一点儿规矩?” “回苏公公的话,实在不是奴才等不懂事,而是……而是……裕嫔娘娘被马车撞倒在宫道上了!奴才是来请皇上过去瞧瞧的。” “裕嫔被撞倒在宫道上?马车所为?”苏培盛当差多年,还从未听说过这样稀奇的事。“你们该干嘛干嘛去,我这就去禀明皇上。好端端的,还真是稀奇了。” 第三十七章 :深宫孤苦,知音难觅 “当真是没有安宁之时。”长长的出了口气,胤禛轻轻的揉了揉年倾欢的鬓边:“那你早些歇着,朕去瞧瞧。” 从他的语调,不难听出他的无奈。年倾欢含笑点头:“裕嫔受惊,皇上自当安抚,臣妾恭送皇上。”看着他离去,撩开厚帘子步出内寝,年倾欢竟觉得轻松了不少。皇上这时候,会不会还没有动铲除年氏一党的心思?可果然如此,他怎么会在自己的菜里面下药,一点点的毒害自己? 乐琴端了匀面的热水进来,脸色不怎么好看:“这才入宫几日啊,连裕嫔之流竟也敢如此不管不顾的争宠了。不就是看着娘娘您如今身怀有孕,不便侍寝!哼,她还当自己有什么妩媚之姿,不过是徐娘半老,带着那么点腥臊气么!” 眉头蹙紧,年倾欢只觉得这些话不堪入耳:“事情未必如你所言,何况这后宫里的女人,哪个不是为了侍奉皇上而甘于深锁幽宫的。既是身在宫中,那不争不斗的下场会怎样,难道你心中不清明?” 乐瑶绞了帕子,双手呈于贵妃:“娘娘请匀面。” “你怎么看?”年倾欢问乐瑶。 心中一喜,可乐瑶不敢表现出来,淡然的垂首:“奴婢以为,裕嫔从来不是张扬的性子。若非她自愿引起皇上的主意,就必然是有人存心陷害。至于是何人如此大胆,奴婢不敢乱说……” “如此说来,你心中已经有猜忌之人了?”乐琴倒是很想听听,乐瑶猜到了何人。 见年贵妃没有阻拦,乐瑶低低道:“奴婢猜想,此人或许是宁嫔。日前在府中,两人就闹得不欢,今儿给皇后请罢了安逛园子的时候,听说两位娘娘又起了龃龉。奴婢以为,宁嫔娘娘一直不是沉稳的性子,加之又受了些气,少不得撒撒火。” 年倾欢听了她的话,隐隐觉出了什么。乐瑶平日里闷不吭声,吩咐做什么就只管去做。不想内里倒也还是个心思细腻的,自觉为自己留意着宫里的风吹草动,实在不易。“你说的不错。” 乐琴闻言只缓缓点一下头:“是奴婢疏忽了。奴婢只是不明白,撞这一下子,能撞出什么好来。皇上只会怜惜裕嫔,宽言抚慰,甚至还可能因着裕嫔有伤,多去看她几回。那宁嫔不是更加失意了么?这样费力不讨好的事儿,奴婢还真是看不懂了。” 年倾欢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不紧不慢道:“武氏虽不是沉稳的人,但也不会轻易就出手。如同她知晓本宫去西山乃是与林翰邈有关,便暗中一直搜集证据,直到离府前 才捅出此事。到底是经过一番周密的布置。所以,倘若这件事乃是武氏所谓,那其目的一定不是要裕嫔受伤这么简单。” 舒展了嫣红的唇瓣,年倾欢取下了腕上的玉镯。“本宫之所以赞乐瑶看的仔细,乃是她谨言慎行,多看多做多听却不多嘴。这里面的好处,乐琴你自己想想吧。” “奴婢知错。”乐琴斜着眼睛,瞟了一眼神色自若,唇角却微微挑起的乐瑶,终究也只得沉闷的咽下这口气。 两人侍奉了年贵妃就寝,正要退出去。却听见门外胡来喜的声音:“贵妃娘娘恕罪,奴才斗胆叨扰,乃是因为……和硕易安公主身边的侍婢宝娇,前来讨要金疮药。”说到后半句的时候,胡来喜的声音明显底气不足,生怕年贵妃发怒。 这么一点点小事,竟然来叨扰贵妃,说出去胡来喜自己都觉得不合适。 “什么乱七八糟的,也不看看是什么时辰了。白天回宫的时候不来给娘娘您请安,这会儿偏又不让您安睡。这个公主,简直太过分了。”因为才挨了骂的缘故,乐琴不敢高声说话,生怕给门外的人听见。但这口气,又不吐不快,她自己不说出来,总是憋得胸闷。 “罢了,乐琴,你去拿吧。”年倾欢坐起身子,问门外的胡来喜:“和硕公主要金疮药做什么?” “回娘娘的话,和硕公主驾马车在宫道上奔驰,一个不留神撞到了裕嫔。裕嫔娘娘伤着了脚踝、腕子,肿的不轻。公主听闻娘娘宫里,有年将军敬奉,最好的金疮药,故而遣人前来讨要。”胡来喜一边回着话,一边不停的擦拭额头上的冷汗。他侍奉年贵妃的时间不长,平日里年贵妃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差遣。故而,摸不准这一位娘娘的脾性,胡来喜自当是事事小心谨慎。 “知道了。”年倾欢慢慢的躺了下去,不料裕嫔受伤还当真是一场意外。“都给她吧,总是不辜负这些药就好。”看着乐琴拿了药来,年倾欢才觉得困意更浓。“你们都下去吧。” 月份大了,睡卧不宁是常有的事,年倾欢总是觉得身上乏力。翌日晨起,精神则有些不济了。 “娘娘脸色似乎不好,不如奴婢去请御医过来,给娘娘您瞧瞧?”乐瑶一壁为贵妃上头,一壁拿了赤金的芙蓉簪子别在鬓边。“景仁宫那里,奴婢着人去禀明皇后娘娘一声,只说娘娘昨晚未曾安睡,可好?” 略点一下头,年倾欢的确有些体力不支。“罢了,胭脂就不用上了,等下御医瞧过,本宫还想小睡片刻。” 乐琴快步走进来,福身道:“娘娘,和硕公主来了。” 年倾欢没想着她会过来,心里有些奇怪。“既然公主来了,就请进来说话罢。” 话音才落,乐琴还未转身,一个身着嫩芽黄绿的女子就走了进来。 “易安见过年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佳甜行了礼,微微抬头,目光与年贵妃相遇,情不自禁的勾起了唇角。“贵妃娘娘果然风姿绰约,仪态万千,难怪皇上哥哥会这样疼惜娘娘了。” 这话,冒犯之意极为浓厚。怎么听着都似乎是在奚落贵妃。难不成,皇上宠爱贵妃,就是以貌取人而已。乐琴不悦,只是碍于贵妃的威严,她低着头未敢有半分动作。 “妹妹过誉了。”年倾欢将她打量了一番,是个明艳出众的女子。“乐瑶,看座。” 佳甜看着乐瑶搬了红木圆凳搁在自己的身前,却没有坐下。反而是小走几步,来到年倾欢的身侧。“贵妃嫂嫂不施粉黛,虽则气色略微不佳,肌肤却柔滑,看着莹莹发亮,到底是平日里保养的极好。” 她这样不怀好意的靠近,让乐琴本能的抵触起来。“不知公主喜欢什么茶,奴婢这就去准备。还请公主宽座。” “茶自不必了,我只想陪贵妃嫂嫂说说话。你们退下就是。”佳甜一点儿也不把自己当外人,虽是第一次见这位贵妃,她却不似旁人一般敬重避讳。“嫂嫂不会嫌我话多吧?” “怎么会?”年倾欢只是微微一笑:“成日里闷在这翊坤宫,想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既然妹妹来了,不妨多坐一会儿,正好陪本宫解解闷儿。”看一眼乐琴,年倾欢示意她们退下。随后拉着佳甜的手坐在自己身侧。“本宫听闻,妹妹自幼是养在宫外的白云庵里,据说那是个山明水秀的好去处,不知当真否?” 佳甜轻哂而笑,眸子里漾出了些许的不屑。“嫂嫂,人人皆道紫禁城金碧辉煌,生活在其中之人成日里锦衣玉食,婢仆成群,嫂嫂可觉得这里就是人间仙境?” 和她说话,的确有几分意思。年倾欢从未见过这样性子的女子,不可谓不古灵精怪。但不知道为什么,佳甜的明动与直率非但没有惹来她的不满,反而吸引着她继续聊下去。“紫禁城只怕是这天底下最富丽堂皇,也最乏味无趣的地方了。” “那可不一定。”佳甜并不赞同:“那是嫂嫂没有去过白云庵的缘故。若是成日里与一些无欲无求的姑子讲经礼佛,抄些个没完没了的经文,嫂嫂必然 会觉得,紫禁城里的一切囊括了世间百态,才是真正有意思的地方。并且,这里的人,心思千百种样子,单单只是看那些宜喜宜嗔的美人,就已经目不暇接,更何况是猜测她们的心思了。闷,只是还没有渐入佳境,否则嫂嫂只会觉得眼睛、心思都不够用,哪里还顾得上无病呻吟。” 年倾欢被她逗笑了:“所以妹妹今日前来,只是为了瞧瞧本宫是何种容貌,何种心思么?” “是也不是。佳甜主要是谢嫂嫂绝佳的金疮药,药到病除。然后才是一睹贵妃嫂嫂的威仪风采。当然,能从言谈之中,窥探嫂嫂的心思,也算得上是一种额外的收获吧。” “你倒是坦白?”年倾欢略显得凌厉,神情稍微严肃:“只是这宫里头,太坦白的人,未必找人喜欢。你就不怕旁人心声怨怼么?” “旁人也许会。”佳甜反而笑得异常甜美:“可是嫂嫂不会。若你不喜欢佳甜,就不会拉着手与我说这么多话了。宫中人皆道,嫂嫂跋扈,狂傲骄纵,我看却未必。嫂嫂心里,一定有不为人知的酸涩,有时候遮掩,仅仅是为了保全自己。佳甜以为,嫂嫂一定比旁人过得更不易!” 第三十八章 :步步惊险,何以为营 一连几日淅淅沥沥的春雨,将蒙了厚厚一层灰的宫殿金瓦被冲洗的焕然一新。借着温暖和煦的阳光一晃,整个紫禁城都笼罩在璀璨之中。 这一日天朗气清,春风和煦,许久没有出来走动的宫嫔们,便相邀御花园赏春景。这样的好时候,宫嫔们少不得精心装扮一番,谁又能说,皇上不会为之心动,下了朝也来看看这满园的春光明媚。 “有些人,就会拣高枝儿飞。这才回宫几天,就知道哪一宫最是炙手可热,哪一宫的枝杈最能深入云端。”薄薄的桃粉色胭脂,染得武歆音面泛春色,看上去楚楚动人。只是满嘴的酸话听起来就不那么顺耳了。 身侧的云惠眼睛里只有这极好的景致,倒也未见异样。“娘娘,既然是出来走动,咱们就只往那好处、乐处看,别的嘛,您自然是不必理会。” 因着是宁嫔宫里人,云惠只好成日里哄着她高兴。可这个宁嫔,自打入宫就越发的不消停了,成日里总是满腹牢骚,动不动就大发脾气,非但皇上不大搭理,连带着皇后娘娘也不如从前待她亲厚。 云惠心里害怕,怕宁嫔妨碍了自己得宠,面上却又不敢表露,当真是苦不堪言。倘若在懋嫔或者裕嫔宫里,恐怕就不是这样的景象了。以至于她特别的羡慕张贵人、李常在她们。“娘娘,您看,那儿的花开得多好。听说这事花匠们精心培育的桂花,早春就能开放,香气宜人。” “我也想如你所言,只看见那好看的,耐看的。可惜,抬眼就是碍眼的。云贵人,你瞧那儿。”目光一指,武歆音的脸色清冷不已:“瞧见了么?你当她是为何自己驾着马车横冲直撞的伤了裕嫔?还不是为接近咱们尊贵无比的贵妃娘娘找了个好由头么!我偏不信,太医院里数百名御医,数万张药方,硬是配不出一瓶有效的金疮药。还非得坚持用咱们贵妃娘娘母家哥哥敬献的的。这一位公主,不就是想借着人家的权势,在宫中站稳脚跟么?她倒是颇有心机。” 不能直接辩驳这样的话,也不想顺着往下说,云惠只好打起马虎眼:“娘娘,您和公主置气有什么必要。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公主早晚都是别人家的人。” “虽是这么说,我就是看不惯她那股子装疯卖傻的劲儿。”武歆音近来是真的心理失衡了。自滑胎以后,她想方设法的调养身子,想再度有孕。却不料怎么盼,也盼不来皇上的一次临幸。“大抵,皇上是把我忘了吧。中宫有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西六宫有年贵妃娘娘艳冠群芳。现下,又来了这么个‘ 古怪精灵’的小公主一旁添乱。前朝的事情都忙不完,皇上哪里还能记得你我卑微之躯。” 说到伤心处,武歆音只觉得鼻子发酸。她才不过二十六,侍奉在皇上身侧也十余年了。膝下无子已经让她难堪了,难道容颜未老,皇上就要把她遗忘了么? “好端端的,娘娘这是怎么了?”云惠看她的泪就要掉下来,赶紧递了帕子。“皇后娘娘游园正在兴头上,姐姐切莫扫兴啊。” 提及皇后,武歆音赶紧忍住了泪意。“是啊,游园这样的好时候,说这些伤心话做什么。罢了,不想了,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云惠正要点头,忽然听见耳畔“嘭”的一声响。还未及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就听见不远处的奴婢惊叫连连的喊着救命。 年倾欢则没有那么幸运,她非但看清楚了整件事的经过,且事发就在自己身前不远。“胡来喜,赶紧去看看那是谁!”待她将目光收回来,才发觉挽着自己的佳甜不住的颤抖,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公主,你这是怎么了?” “娘娘,是花圃里一个养花的小宫女。”胡来喜简短道。 “发生了何事?”静徽快步走过来,只往年贵妃前头看了一眼,登时脸色也不大好。“快来人,去传御医。宝娇宝娆呢,怎么不见人影?公主身边是谁在伺候?” 乐琴福了福身,回道:“公主怕贵妃娘娘口渴,让宝娇宝娆去准备糕点瓜果了。这会儿,公主身边没有旁人伺候着。” 乐琴的话音才落,佳甜就不受控制的往后仰。唬的年倾欢脸都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儿,来人,快扶住公主。” 妃嫔们被眼前的突变唬得不轻,快步的围了上来。场面顿时有些失控。 “都散开。你们自行回宫去歇息吧,这里不必留人侍奉。”静徽临危不乱,看一眼有些错愕的贵妃:“乐琴,先扶了贵妃于一旁宽座。再叫人去公主房里取药香包来。” 听闻药香包三个字,年倾欢忽然明白了什么。只是眼看着佳甜的呼吸越来越短促,她也是焦心不已。“公主身上没有药香包么?怎的这个时候偏是侍奉的奴才不在。胡来喜,你赶紧让人去找,别耽误功夫。” 宋代柔因着侍奉皇上多年,知晓公主有这样的急症,便没有随众人退下,反而是上前帮着皇后一并料理。“公主千万别惊慌,没事儿的,放松放宽心。”她一边宽慰和硕公主,一便抚摸着公主的背脊,连同两个小侍婢将公主扶到一边慢慢的 坐下。 静徽这才稍微宽心了些。“郭肃一,你去瞧瞧,好端端的假山石怎么会掉落?” 年倾欢也觉得奇怪,好端端的,假山石竟然掉下来一块,且不偏不倚的砸在侍婢的头上。这明显就是有问题。不是她杯弓蛇影,而是月份越大,人的心则越不安了。 “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给贵妃娘娘请安。”御医匆匆忙忙的赶过来。得知是给公主瞧病,也预备了缓解喘症的药。“请公主将此药丸含在口中,配合这个香囊来用。”双手恭敬的呈上药品,御医不敢抬眼多看一眼。 皇后身边的映蓉接过了药和香囊,按照御医所言,给公主用了才退去一边。 众人的目光皆齐刷刷的落在受惊不小的佳甜脸上,许是药效的作用,这会儿她的脸上能看出血色了。 年倾欢这才松了口气,悬着的心缓缓的放下。“御医反正也来了,去瞧瞧那小宫婢如何了。” “嗻。”御医后退着行了两步,方才敢转身去看。 静徽早已让奴才攀到假山之上,看是否有什么蛛丝马迹。 待到御医确定,那个小宫婢还有气息,年倾欢才让人把她抬走。 这么看着,皇后与贵妃配合的倒也格外默契。各司其职,突发事件很快就被平息。已经很不错了。宋代柔只是微笑,并不多说什么。直到公主渐渐不喘了,她才总算放心。“公主可觉得好些了吗?” 佳甜愧疚一笑:“妹妹胆小,让皇嫂、贵妃嫂嫂、懋嫔嫂嫂受惊了。”因为气息才刚刚恢复,佳甜的声音很微弱。 “本宫无妨。”静徽看了一眼年氏:“只是不知贵妃是否也看见了方才的经过?” 年倾欢点头:“原是走到了这里,正要去看那边的花卉。不想眼前一个黑影掉落,跟着就砸在了正摆弄花盆的小宫女头上。且当时假山上并没有人。” “众目睽睽之下,想要藏匿在假山之上也颇为不易。如果不是意外的话,此人一定是早就想好了这个计策。”宋代柔心生不忿:“看似简单实则歹毒的手段,臣妾偏不信是意外。倘若不是年贵妃娘娘与公主要去看一旁的花卉,而是径直走过来,后果可想而知。皇后娘娘,臣妾恳求娘娘明察,务必要揪出此人肃清宫闱。” “这是自当。”静徽面色冷峻,目光威严而坚决:“倘若真乃旁人存心所为。本宫自然不会纵容。郭肃一,可有异样?” 郭肃一从身后的小太 监手里捧过石块,缓缓的走到皇后面前:“娘娘请看,这滚落的石块坠落,确有不少碰撞的新伤。但奴才着人上去瞧过,原本与石块相连的地方,切口整齐,有人为磨锉的痕迹。可见并非是假山石松动,自然滚落。” “真是好大的胆子!把紫禁城当成什么地方了。”宋代柔怒气冲冲道:“皇后娘娘,此人斗胆如此,必然是不达目的不罢休。臣妾唯恐她接下来还会有别的手段,不得不一面提防,一面赶紧揪出这个祸害。只是,宫里头人多手杂,保不齐也不好查明。” 年倾欢倒觉得,想要揪出这个人一点儿也不难。“宫嫔们应该还没有走远吧?”她淡然一笑,目光锁定了不远处假山石下那一滩嫣红的血水。“胡来喜,你去传熹妃过来。” “娘娘的意思是?”宋代柔不明白年贵妃的用意。莫非是她怀疑熹妃? 静徽也微微诧异,怎的就能怀疑到熹妃身上呢?“贵妃察觉到了什么蛛丝马迹?” “并不是。”年倾欢依旧觉得胸口闷闷的不是很舒服,表情也不如平日自然。“论及这宫里心思缜密之人,熹妃似乎更胜一筹。只看她当日能察觉食盒里鼠崽之事,便可知。皇后该给她这次历练的机会。臣妾敢断言,不出三日,熹妃定然能将此事查个明白!” 第三十九章 :情欲牵涉,身份可疑 雁菡去而复返,听明白了年贵妃的意思,只是看不透她的心思。先前自己投诚,她分明不愿意接纳自己的好意。这才几日心性便转圜,当真难以捉摸。“既然贵妃娘娘吩咐,臣妾必当尽力一试。” 没想到熹妃答应的这样爽快,静徽有些意外。“贵妃你也受了惊,既然熹妃愿意担待此事。便交由熹妃处理。你早些回宫安歇,让御医请过平安脉方可放心。” “多谢皇后娘娘关心。”年倾欢就着乐琴的手,慢慢的起身:“佳甜,你也早点回去歇着。今日之事不必放在心上,索性那小侍婢还有气,不打紧。” “多谢贵妃嫂嫂体恤,佳甜会好好保重。改日再去向嫂嫂请安。”佳甜就着映蓉的手慢慢的站起来,才看见自己的侍婢双双归来。“今日之事,都是佳甜疏失,支开了侍奉在侧的侍婢。还望皇嫂不怪咎她们。” 顺着她的目光,静徽瞧见慌慌张张赶来的那一双侍婢,心中一动。“罢了,既然是你的近身,你自己去管教就是。本宫只提醒你一句,下回万万不可这样冒险了。幸亏今日无碍,否则叫本宫如何能向你皇上哥哥交代。” “是。”佳甜谢过了皇后,对懋嫔柔美一笑:“多谢懋嫔嫂嫂,佳甜先行告退,改日再去嫂嫂宫里道谢。” “妹妹慢走。”宋代柔目送和硕易安公主离开,才幽幽叹了口气。“公主正直青春,却有这样的顽疾缠身,当真是可怜。” 雁菡只是点头,并未感慨什么。 静徽默默的看着年贵妃一行人远去的身影,终究无声的叹了叹:“哪能事事尽如人意呢,终究是上苍注定的。罢了,本宫乏了,这好好的春景,也只能辜负了。” “臣妾恭送皇后娘娘。”二人齐齐的行礼,目送皇后离开。 宋代柔才低声问熹妃:“此事好查么?娘娘别怪我多嘴,我始终觉得,既然不管您的事,何不寻个由头推诿旁人?” 懋嫔向来与年贵妃交好,今日却为自己着想一回,雁菡有些受宠若惊。“多谢姐姐关心,妹妹只不过略尽绵力。” “也对。”宋代柔点了点头:“旁人觉得是难事,可能难不倒你。好吧,如此我就不打扰了。” 身边的人接二连三的离开,方才还姹紫嫣红的御花园,一下子就冷清了起来。雁菡领着初蕊、初芽,以及自己宫里的掌事太监徐瑞和,仔仔细细的绕着假山石找了一圈又一圈,细细的查看着四周可留下了什么线索。 初蕊见四下里再无旁人,才小声道:“娘娘方才回来的晚,没听见年贵妃对皇后娘娘打包票,说您三日之内必然能找出行凶之人。奴婢担心,万一要是没有证据,只怕年贵妃娘娘面子挂不住,必然会朝娘娘发难的。” “三日为期?”雁菡的确没有听到这一句,不过也无妨,她并不担心年贵妃会因此责难自己。“徐瑞和,你去找两个小太监,试试看用什么法子,能让已经断裂的石头,在有人经过的时候自己滚下来。本宫偏不信这么凑巧,年贵妃与公主近在咫尺,这石头刚好不偏不倚的掉下来,怎么就能算计的这么分毫不差呢?” 有怀疑过,行凶的人是会功夫的。当年贵妃经过这里,他以藏匿在袖中的暗器一弹,假山上的石头就掉下来了。但再仔细一想,宫嫔之中也好,宫女之中也罢,鲜少有会功夫的。倘若有,大家必然会将疑惑的目光集中在她的身上,反而更加容易暴露。雁菡收敛了心思,问初芽:“你可知道,那个被石头击中的小宫婢在哪里伺候?” 初芽点头:“是花圃侍奉的小丫头,叫吉怜。” “徐瑞和,你留在这里仔细查验。另外叫两个小太监,跟初蕊去侍卫房问问,这两晚,御花园中可有什么异常。初芽,你陪我去下院,看看那个受伤的小宫婢。”雁菡觉得,无非是这三方面着手。吩咐下去,她就赶紧往下院去了。 “她怎样?”御医一直留在那小宫婢的厢房里伺候,雁菡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未曾往深里想。 “回熹妃娘娘的话,臣已经将伤口包扎好,止住了流血。因为伤在头颅,故而有些麻烦。须得要谨慎观察,如有变化,得预备随时用针。”御医如实回答。 “用针?”雁菡有些忧虑,宫里未经过主子允许,即便是救人,身为御医也不可私下用针。“已经严重到这地步了么?” “回娘娘,正是。山石滚落,正好击中头颅,力道之大,可谓伤的不轻。”御医也是满面愁容,此宫婢乃是年贵妃吩咐救治的。贵妃又在孕中,倘若自己力有不逮,人没能救活。辜负了贵妃一番善意,又冲撞了贵妃孕中之喜,他如何能担当的起这个罪名。“是否用针,还望熹妃娘娘示下。” 一时之间,雁菡也不能贸然回答。“她不是还没到危急之时么,先观察再做打算不迟。” “臣遵旨。”御医暂且退去了一旁。 雁菡便径自走到她的床边。 床上的宫婢是平躺着的,这样的姿势,平 日里熟睡是绝对不敢有的。毕竟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宫女只能侧卧。她这个样子,若是给管事的姑姑看见了,说不定又是一顿毒打。雁菡再往前一些,想看清楚这宫女的容貌。谁知她的唇忽然动了动,似乎是醒了。 “御医,你过来瞧瞧,她是不是已经醒了?”雁菡说着话,想要伸手去抚她的脸颊是否冰凉。谁知道手在半空中还没有落下,那宫婢忽然一口鲜血喷出来,溅的自己满手都是血点子。 “熹妃娘娘,请让一让。”御医见此情形,不禁大惊。赶忙上前为那吉怜诊脉。谁知道手在对方的腕子上一搭,脸色骤然生变。“臣斗胆请熹妃娘娘示下,究竟这针是用还是不用?只怕此时,已然是千钧一发之际。稍微犹豫,可能……就救不回来了。” 眸子里划过一道精光,雁菡似乎没有迟疑。“御医请施针吧,但凡有事,本宫必将一力承担,只求你能救她平安。” “臣遵旨。”御医赶紧让内侍监打开医药箱,从里面取出了银针。 这个情形,雁菡有些不敢看,自领着初芽退到了旁边的空房中,就着温水清洗掉手上的血点子,安心等候。 “娘娘,您为何要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奴婢冒险,倘若她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也是她的命。但若是皇后娘娘,又或者年贵妃娘娘不许施针,这罪责便是要落在您的头上了。奴婢只怕,您骤然晋封为妃,已经惹得两宫妒恨,正愁没有借口打压您呢。”初芽不光是担心施针对熹妃不利,且还担心这件事就是皇后与年贵妃做下的扣。擎等着熹妃自己往里面跳。焉能知这里面,根本不是个深不见底的火坑。 “你担心的本宫都明白。本宫也一样担心不已。“雁菡幽幽的叹了口气。“方才没来之前,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何年贵妃会让我来处理此事。如今见到那吉怜,我心中就有数了。她不过就是花圃里侍弄花草的丫头,初芽,你可看见她身上的料子了吗?那是极好的贡缎,虽然颜色清淡,却是今春新贡的。试问一个普普通通的侍婢,怎么可能穿上这么好的缎子?” “娘娘您的意思是,她背后有人撑腰?难不成,她就是年贵妃的人?”初芽想不明白这其中的深意。“就算她是年贵妃的人,这件事和娘娘您也扯不上任何关系啊?贵妃要上演苦肉计,令皇上同情垂怜,尽可以自己演着就是,奴婢始终不明白,年贵妃为何一定要娘娘参摄其中!” 无奈的叹了口气,雁菡不愿意对初芽明说:“事情并非是你想得那么简单。而整件事 情,年贵妃早已经比咱们更敏锐的洞悉了。她之所以要我出面,就是希望我能无声无息的化解此事,不要让后宫里的一些人觉着难堪。” 沉吟了片刻,雁菡接着又道:“这件事情,无论怎样都必须查出始作俑者。皇后已经发觉,那石头是被人动了手脚的。但愿徐瑞和不要令本宫失望。否则,还真是兜不住了。” 初芽到底也不明白,究竟熹妃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难道单凭一件衣裳的料子好,就能断定这个吉怜不简单!可是,这和宫里头的哪些人会有牵扯呢?为何原本镇定自若的熹妃,会一下子方寸大乱?带着种种的疑问。初芽诧异的福身:“奴婢并不明白其中的深意,还望熹妃娘娘提点。” “都是后话了,本宫暂且不想说。你赶紧去看看那边,御医施针如何了。吉怜的命,再怎么难也要保住。这是年贵妃的意思,如今也是本宫的意思。”雁菡的话音才落,皇后身边的郭肃一便走了进来。 “奴才给熹妃娘娘请安,这是皇后娘娘从库中寻出的千年人参,保命之效。娘娘让奴才交予熹妃,供吉怜使用。”郭肃一将东西恭敬的交到初芽手里:“奴才告退。” 第四十章 :水落石出,满心酸涩 对着镜子里,自己逐渐衰老的容颜,静徽只觉得有心无力。先前的妆镜因着鸳鸯戏水双蝶飞舞的图案不够庄重尊贵,换成了百鸟朝凰的样式。其实来来去去都没有什么不同,照不出她的花容月貌,也照不出她的青春永驻。“罢了,庄重得体就好,本宫早已经过了用花钿点缀鬓发的年岁。只管挑些好看的,送给年轻的妃嫔们,也算是物尽其用吧。” 映蓉不爱听这样的话,少不得扁嘴:“娘娘,您正是凤仪万千的好时候。无端的说这样的话,听着叫人伤心。” “放眼各宫,谁不是花容月貌,千娇百媚,如同那枝头上的春花一般亭亭玉立。宫里的暂且看不尽,何况选秀之期将近,宫外头又指不定得送来多少。本宫想不服老也不行。岁月催人,等同君恩流水,即便再有本事,到底留不住。”静徽取了一对翡翠珠耳坠子,对着镜子比了比,才戴上。“本宫并非自怨自艾,不过是白白一句感慨。没有什么好伤心的。贵妃与熹妃这会儿还没到么?” ———— 年倾欢难得有兴致走一走,离着景仁宫还有段距离便下了肩舆。这几日,安胎的汤药喝的越发多,可胸口依旧是闷闷的不舒服,毫无食欲。“本宫以为,熹妃虽然利落,总得三日才能查明此事。不想方两日,来龙去脉已然尽收你眼底。当真是不可小觑。” “贵妃娘娘抬举了。”雁菡低眉而笑:“说到钦佩,应当是臣妾对娘娘的敏锐钦佩已极才是。”微微的福了福身,以示自己的恭敬。这不是虚以委蛇的那一套,而是雁菡真的很佩服这一位年贵妃。“当日,臣妾初见吉怜,并没发觉她有什么特殊。直到进了她的寝室,才觉察她身上的料子,乃是今春的新贡,最好的缎子。却不想贵妃娘娘只是远远看一眼,就已经洞悉一切。” 这席话,并非是恭维,而是她真的有所不解。到底年贵妃怎么就能如此的洞悉先机。吉怜是哪里露出了破绽呢? 年倾欢冷漠而笑,并未发出半点声音。说到这个吉怜,那还得要感谢自己上一世的记忆了。年倾欢记得,皇上入宫不久,就封了花圃的一名小宫婢为官女子。所以那一日,一听说这宫婢是花圃的,登时心里也就有数了。“本宫如何得知破绽,不过是些许小事。要紧的,还是怎么找出伤人的那个人。” 看着熹妃胸有成竹的样子,年倾欢也不多问。“等下见了皇后娘娘,当说的说清楚就好。总不至于让本宫白走这一遭。” “是。”雁菡点头,缓行慢步随着年贵妃进 了景仁宫。 映梦轻柔的进来,神情自若:“皇后娘娘,两位娘娘已经到了,现正在偏殿候着。” 静徽这才将起身,就着映蓉的手幽幽的笑了:“年贵妃专宠多年,如今也有熹妃与之平分秋色。熹妃好不容易脱颖而出,谁料无声无息之间,皇上身边又多了这么一个。” 映蓉与映梦互睨一眼,发觉对方同自己一样的茫然不知,不禁相视而笑。 “娘娘,皇上身边几时又多了一个?奴婢怎么未曾发觉?”映蓉疑惑道:“这段日子,也未曾瞧见皇上常往后宫走动啊?” 默不作声,静徽只用空洞的笑容,维系着皇后应有的端庄大度。但作为妻子,心底的酸涩岂会只是一星半点儿?她真的很想问问皇上,究竟在他心里,是否还记得曾经的温存。皇上的心太大了,家国天下,权力荣华,还有这满后宫数之不尽的女子,她这个正妻,她这位皇后,到底有多少分量?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等在偏殿的两人异口同声的问安。只等皇上一声平身,才回到方才的位置落座。 静徽拨弄了手腕上的羊脂玉镯,心事重重:“熹妃让人知会本宫,说已经查明了当日御花园中之事,不知详情到底如何?” 雁菡这才起身,垂下眼睑细细说道:“回皇后娘娘的话。那一日,妾身让人仔细检查了假山石,发现一件可疑之事。那便是,假山石上,有一条乌黑发丝攒成的发绳,一股连着一股,虽然只有短短的一截,臣妾也可推断出,原有的发绳,长度必然能从两人多高的山石顶端,一直垂到山下。发丝与发丝之间,系着解不开的小疙瘩,显然是有人精心预备。臣妾细细一数,每一股均是四根发丝,粗细不起眼,韧劲儿却足够。” “倒是精妙。”年倾欢赞了一句,复又垂下头看着皇后为她准备的红枣茶,不在多说一句。 雁菡点头,赞同不已。“的确是精妙的功夫,发丝细而微小,不容易被察觉,偏偏又有些韧劲儿。只是轻微的一拉断,上端系着小石子儿就能松动,待到年贵妃与公主经过之时,将垫在滚落石块下的小石子抽出来。 大石块失衡,必然滚下去砸伤人。而随后,拉绳子的人只要趁乱,将这一股长长的发绳扯下来,随风吹走,便可以做的了无痕迹。” “果然是精细的功夫,但可惜还是难逃熹妃一双慧眼。”静徽知道熹妃超然轻灵,不愿多管宫中的闲事,否则凭她的心性,真要争宠,会有多少人是她的对手 呢?“也只有入熹妃你这般心细如尘之人,才能发现其中的端倪。” “皇后娘娘过誉,并非臣妾心思细腻。只是行事之人过于慌张,痕迹收拾的并不干净。有那么一段乌发制成的发绳刮断在了山石的缝隙处,臣妾才能得以发现。”雁菡解释过了山石滚落伤人的关窍,随后正经了脸色。 “皇后娘娘,当日游园,臣妾与懋嫔在人后说话。未曾瞧见事发当时,到底是谁邻近假山。故而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但臣妾猜测,此人一定就是在年贵妃身边的人。否则贵妃娘娘与公主在赏花,谁又会贸贸然的走过去碍事儿了。”雁菡之所以没有一口说出这个人的名字,是她想保留一些聪慧。不到万不得已,永远不要让人知道你了解多少。 正如同她问贵妃何以察觉吉怜的身份,贵妃也只笑而不答是同样的道理。 静徽点了点头,事发突然,她离着假山石也有些距离,故而没有看清楚谁站在那里。“贵妃与佳甜离得最近,想必一定看清了那个人的是谁。” “不错。”年倾欢略微点了下头,却没有开口。 “哦?”静徽也不逼问,只是淡淡的看着年贵妃。她知道,这样聪明的女子,是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所以要交代的这个人,一定是和年氏没有什么牵连的人。既然没有牵连,为什么不爽快的说出这个人的身份? 雁菡瞧着两宫僵持不下,只得勾起了自己的唇角:“幸亏吉怜的伤势已经稳定,没有大碍了。臣妾才能安心的前来向两位娘娘禀明此事。” “没事就好。”静徽敛了心神:“御花园里发生这样的事情,到底是本宫治下无方。贵妃既然知晓此人的身份,只管交由内务府严办。这样的事情,往后是再也不能发生了。” “若她是冲着臣妾与公主,臣妾当然会亲自处置。只不过,此人根本一开始就是冲着吉怜去的。臣妾与公主,不过是恰好走到了那里。”年倾欢不想捅破这层纸,却不得不捅破。“皇后娘娘只管去问问懋嫔吧。也许她会知道些什么。” 雁菡故作心慌,佯装不懂。“怎么离着假山近的人,竟然是懋嫔的人。方才臣妾也说了,事发之时,她正和懋嫔走在最后……难道娘娘的意思是,这个人乃是懋嫔身边的人?”心里什么都明白,可雁菡不得不如此掩饰。 年倾欢看着熹妃,温和一笑:“能瞧出这样的关窍来,怎的熹妃却瞧不出这宫里女子的心思。懋嫔身边的怜蕊,可是从前就跟在王府里伺候的。随侍懋 嫔了多久,就算是随侍了皇上多久。许是咽不下这口气吧。” 该说的说完了,年倾欢自顾自的起身,朝皇后轻浅的服了服:“皇后娘娘恕罪,臣妾体力不支,不能陪您说话了。” “你临产之期将近,好好回去歇着吧。本宫自会传懋嫔前来,处理好整件事。”静徽示意奴婢将年贵妃送出去,才对熹妃道:“经过咸福宫的时候,替本宫传句话,让懋嫔来景仁宫一趟。” “是。”雁菡微微颔首,正欲跪安,只听皇后轻咳了一声。 “宫中不比王府,事事清闲。且皇嗣也成了国事,总得处处留心。既然这些日子,是你陪着吉怜,便辛苦你费心操持。本宫总想着,后宫里多添几个人,就能多为皇上添几个小阿哥。”静徽知道,熹妃最识大体。所以有些话,想对她讲明白了,会稳妥一些。且只要熹妃继续在吉怜身上留心,事情很快就会传遍六宫。 届时,妃嫔们都知道吉怜真正的身份,倒也省了一番口舌。 “皇后娘娘的意思,臣妾明白了。”雁菡这才福身告退,心里千百种滋味难以言说。到底困在这紫禁城里的她,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 第四十一章 :情窦初开,神思不属 “公主有一双巧手,再寻常不过的丝绢,在您手里来回翻飞几下,就成了栩栩如生的蝴蝶。当真是奇妙啊。”乐瑶看的眼睛都不眨一下,只看着和硕公主用丝绢做成了好些绢花。 “那是因为在山上真的很无趣,若是再不自己给自己找点事做,打发寂寥的时光,恐怕我早就已经发疯了。”虽然话有些苦涩,可说出口之后,佳甜的脸上就只剩下甜美的笑容。“都过去了,现在能回到宫里,什么都好极了。” 年倾欢随着她笑:“是啊,回到宫里就好了。从前的事再不好,也都过去了。” 胡来喜隔着帘子在门外轻声慢语通传道:“娘娘,方才内务府的公公来传了皇上的口谕,册封御花房宫婢吉怜为官女子,让迁入钟翠宫跟着宁嫔娘娘住。” “唔,知道了。”年倾欢对于意料之中的事情,从来不去费神。眸子里依旧是与佳甜如出一辙的笑意。 “嫂嫂不恼么?”佳甜从来不会掩饰心中的疑惑,有什么便问什么。 “恼?妹妹觉得我为何要恼?”年倾欢学着佳甜的样子,也折了一只蝴蝶。却总觉得这一只,并没有什么灵动可言,根本就还是一块绢子。 佳甜将手里的蝴蝶交给乐瑶,告诉她该如何缝线成形,才又不紧不慢的说:“入宫不过几月而已,皇上哥哥身边就又添了新人。且若不是懋嫔身边的宫婢早有察觉,在御花园里做下这样没脸的狠戾之事,许咱们还发觉不了呢。皇上哥哥瞒的一丝风声都不透,想来皇嫂心里也定然不舒服。嫂嫂您如今又正在孕中,竟也是后知后觉,心中当真没有一点恼意么?换做是佳甜,即便不恼皇上,也必然要恼那宫婢不知深浅。” “妹妹素来快人快语,说话总是恰到好处。可宫里的事,不是谁想如何就能如何的。且说,这宫里头的女子,哪一个不是侍奉皇上的。只是侍奉的法子不同,深浅也不同罢了。就算没有那个吉怜,也会有别人。我若是每一次都要去恼,只怕早就已经满脸褶皱,苍老的不像样子了。”年倾欢心里有小小的委屈,被她这么一说,反而抚平了许多。 佳甜噗嗤一笑,赶紧捂住了唇瓣:“嫂嫂真是风趣呢。难为你能这样豁达。不过说来说去,倒是有一样不假,皇帝乃大清之君,富有天下。天下都是哥哥的了,何况小小一名宫婢。” 自然是点头,年倾欢也不愿多想。曾经被苦楚注满了的心,如今早已经容不下更多的哀愁了。与其这样,不如好好的守着自己平静的日子和孩子, 总归好受。“这段日子,也亏得是有妹妹在身边相伴,否则我更不知,这漫漫宫中岁月,当如何苦熬了。” “唉。”佳甜只觉得无奈:“宫里的女子,大抵都是这样苦命的。盼恩宠,盼子嗣,盼平安,盼前程。总之没有的,通通想要有,可当真有了,却又是另一番景致了。个中滋味,除了自己,旁人又怎么会懂。” 知道她是感慨生母的境遇,而揪心。年倾欢看她忧愁,少不得岔开话头:“好在你是公主,自然不必一辈子都锁在这冷清寂寥的深宫之中。来日择一位好驸马,风风光光的嫁出去,由得你到处玩闹呢。” “贵妃嫂嫂真是的,怎么好端端的又提到了这个。”佳甜的脸腾的一下烧了起来,羞得只好别过头去。“嫂嫂才说喜欢佳甜相伴,怎的转眼就要把我嫁出去。这宫里头虽然不是最自由的,甚至没有什么自由,可这里有皇额娘有皇上哥哥还有皇嫂和贵妃嫂嫂,佳甜喜欢和你们待在一起。” “好好好。”年倾欢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即便是要找,也要找你喜欢的。总不至于随随便便就把你嫁出去了。放心便是。” 佳甜忽然脸色一转,绯红渐渐的映成了好看的桃色。“嫂嫂,小妹有一事……不知道当问谁,若是嫂嫂不笑话,我想对您倾诉一番。” 看着她喜悦而又娇嗔的样子,年倾欢只觉得眼熟。当年的自己,遇到皇上的时候,大概也是这样单纯美好的样子。“好,我保证不笑话你,只管倾诉就是。” “嫂嫂身为贵妃,一言九鼎,可不许反悔。”佳甜神秘兮兮的凑到年倾欢的耳畔,认真道:“前几日,我见到一个人。机缘巧合,他帮了我的忙。随后,我们单独见过两次,无非是说些无关风月的话。可不知道为什么,这几日去他当值的地方,竟然没有瞧见他的身影……心里就开始发慌了。嫂嫂,你说这是为何?” 年倾欢知道必然是佳甜情窦初开,有了意中人。但听了她这番话,心里不免打鼓。“如此说来,这个人不是个御医,就是个侍卫喽?” 佳甜一怔,随即点头:“嫂嫂答应我,千万要保密。我不想因为我的冒失,给他带来麻烦。何况……何况我还不知道,她是否已有妻室。” “我答应你,不会告诉旁人。”年倾欢笑弯了眉眼:“但却不知,倘若对方已有家事,我们可爱美貌的和硕易安公主,是不是就不肯下嫁了呢?” 这话倒是难住了佳甜。她没想过,如果对方真的有妻室,她该怎 么办呢?“嫂嫂,若他已经有了妻室,我还是喜欢他,是不是不好?” “这话,我是真的不知怎么回答你了。古往今来,男人三妻四妾是稀松平常的事儿。女只为传宗接代,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根本就不是什么大是大非的问题。只是,我私心里觉得,若对方愿意与你执子之手,白头到老,那他的心里,一定容不下第二个人。”曾几何时,年倾欢就是这样以为的。她深爱的四阿哥胤禛,她发誓非君不嫁的夫君,她以为他的心里从头到尾就只有她一个。 于是她不顾一切的要和他在一起! “嫂嫂,喜欢一个人,怎么这样难?”佳甜不明白自己的心为什么这样摇摆不定。“其实我没有想那么多,就是想看见他而已。想听听他的声音,想他能陪着我默默的走在宽敞的宫道上,仅此而已。” “会有这样的时候。”年倾欢没有逼问佳甜,那个男人到底是谁。她想,这便是最好的尊重了。“若是你拿不定主意,只管问我。有什么难处,也只管找我倾诉。好妹妹,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说的便是这些了。很多时候,不受控制无法自拔的深陷其中,是一件很可怕,却也很甜蜜的事。到时候你一定就会明白的。” “嗯。”佳甜又是会心一笑:“贵妃嫂嫂孕中,别为了小妹的细碎事太过操劳。累坏了腹中的小哥可就不好了。” “是。”年倾欢略微颔首,恭敬的点头:“但凭公主教诲,臣妾谨遵懿旨。” 两个人说说笑笑,半日就这么过去。离开翊坤宫时,已是傍晚时分了。 “宝娇,我想沐浴更衣,你先回去准备热水吧。”佳甜顺着翊坤宫出来,情不自禁的想要再去见那个人一面。“宝娆,你陪我走走,等会儿回去,水也正好合适了。” 顺着敞阔的宫道一路走下去,正是往那一日自己驾车撞倒了裕嫔地方走。佳甜一直在心里默默祈祷,能再遇见他。虽然可能只有只言片语,又或者简短的眼神交流,但只要能看见他,心里就会很满足。 可惜,路就要走到尽头了,佳甜始终没有发现那个熟悉而又期盼的身影,只好微微一笑。“宝娆,咱们回去吧。天太晚了。” “是,公主。” “你说他知不知道我会来这里等他?”佳甜笑着问。 宝娆一头雾水,并不清楚公主口中的他是谁:“公主,您想见谁,奴婢替您去请不就得了。怎么还需要劳动您自己走这一遭?” “哎呀,这怎么一样!”佳甜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头:“你呀,你是不会懂的,这叫有心。有心就难能可贵,不管他知不知道,总之自己尽心了,就没有什么遗憾。” 看着宝娆满脸的莫名,佳甜终于爽脆的笑了出来:“你不懂就不懂吧,本公主自己乐自己的。” 这样清脆的笑声,与紫禁城的庄严肃穆显然格格不入。可听见的人,多半会停下匆忙的脚步,仰头看向四方的蓝天,只当是天籁之音。 第四十二章 :接连风波,波波不息 咸福宫的大门紧紧的关着,即便是在这样一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也俨然被厚厚的乌云笼罩着,不见天日。 年倾欢就着乐琴的手,从肩舆上走下来。只看了一眼门口垂头丧气的戍卫,便知里头的人,日子一定更不好过。但其实又能算得了什么?吉怜不是有惊无险,还成了官女子么?被怜蕊这么一闹,反而成全了那女子的心思。所以,宫里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让人去通传一声,贵妃娘娘来陪懋嫔说话了。”乐瑶上前,对着其中一名戍卫道。 不多时,宫门才拖着沉重的吱呀声,缓缓的打开。宋代柔亲自迎了出来:“贵妃娘娘身子不便,怎么亲自过来了?只消让乐琴来知会一声,我自去你宫里说话。快进来,里面请。” 年倾欢就着她的手,迈进了宫门。随后才微微一笑:“上次的事情,事先未曾对姐姐说明,反而直接禀明了皇后,姐姐不怪我吧?” “咳!”宋代柔只顾着叹息,没发觉自己的脸色阴沉的有些不好看:“我自己看不住身边的人,做下了这样没脸的事情,怎么好怪妹妹呢。这丫头侍奉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了,可从头到尾,我竟然是个稀里糊涂的,怎么就一点儿也没发现她有这样的心思!” 两人穿过正殿四扇木扇门影壁,走进同道堂,与落地罩隔断的偏榻上坐下。忙有侍婢敬奉了茶点,随后屏退了下人,静静的品茗说话。 “姐姐不必忧心,事已至此,吉怜有惊无险的成了官女子,此事也就告一段落了。至于怜蕊伤人,皇后不是已经打发她去了慎刑司,该怎么样处置,那里的嬷嬷自然有法子。姐姐若是舍不得,只等这件事情渐渐淡了,知会内务府的奴才一声,寻个由头,说辛者库缺几个奴才浣洗衣物,把她送过去当差也就是了。多少有这么多年的情分在里头,也难免姐姐再为她悬心。”年倾欢喝着懋嫔宫里的茶,心头微微凝重。 她一贯不是爱茶之人,孕中多饮红枣之类,茶就碰的更少了。可尽管如此,一喝这茶,就能尝出陈旧之味,显然不是今年的新贡。看来这件事情,对懋嫔的影响着实不小。连带着底下的奴才都敢造次了。“这些日子,姐姐称病闭门不出,莫不是身子真有什么不爽吧?需不需要找个太医来瞧瞧,姐姐可知,病向浅中医,延误了最是不好。” “多谢妹妹关心。”懋嫔抿了一口茶汤,笑容更为苦涩。“妹妹也瞧见了,我原本就不怎么得宠,有从未诞下过阿哥。好容易生了两个女儿 ,却均早早夭折。如今岁月催人,我早已经没有出色的容姿了。皇上对我,不过是情面上的关心,终究没有半分爱重的成分。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情,那些妃嫔们,早就笑得脸都绿了,又哪里会懂得我的心酸。与其出门让人笑话,不如好好在宫里静静心。倒是和硕易安公主先后来过几次,陪我说说话,用送了好些糕点,是个热心肠的好姑娘。” 世易时移,年倾欢想,当年懋嫔侍奉在还不是雍亲王的四阿哥身边,那是何等的明艳照人。转眼这么些年过去了,旧日的恩情全然不见。有的,只不过是皇上想起时的偶然关询,怎么还能见半点从前的情分。男子,大抵都是这样薄情的。且越是位高权重,就越是凉薄至极。他们心里的天下尚且装不满,又怎么会怜惜“佳人已是黄昏逝,花容美颜曾几时”的旧人。 “姐姐可知,宫里的女子命数大都是如此。看着眼下独占鳌头,风光无人能及的那些,谁又能断言往后她们的日子就一定会如此下去。说句大不敬的话吧,没有哪个人能站在风口浪尖上荣宠一辈子,显赫不过是一时的,登高跌重却是必然的。这便是君恩难承的道理了。” 宋代柔连连摇头,轻轻拍了拍年贵妃的手背:“好端端的,我惹妹妹伤心了。你如今身怀龙裔,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竟也说出这样苦涩的话来。可见是真的为我伤心了。好妹妹,我无妨的,不过是脸上有些挂不住罢了。昔年早早的进府侍奉,我以为凭我的姿色,即便做不得福晋,也多少是个侧福晋。谁料到,在我恩宠最盛的时候,李氏便入府了。她的出身和我根本不相上下,又都是汉军旗,可她的手段真的很高明,无声无息的就夺了我的恩宠。” 那是一段痛苦不已的回忆,宋代柔不愿意去想,却总是挥之不去:“成日里,我只能站在院子里的桃树下,看着他们情意绵绵你侬我侬,妹妹,那种滋味,如同把心放在热油锅里烹,除了疼还是疼,疼的我几乎不知道自己还能怎样。” 年倾欢听着心疼,缓缓的闭上眼睛。“难为姐姐了。” “难为倒也算不得难为,她没有把我置于死地,我不还是得活着么?”宋代柔敛去了多余的苦楚,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再往后,李氏的确风光了好一阵子,现在也成了齐妃,但她何尝不是恩宠全无,眼睁睁的看着别人风光。正如妹妹所言,登高跌重是必然的。” 总觉得哪里说不对了,宋代柔连忙改口:“当然,皇上也并非是真的薄情,再怎样,待妹 妹你也是最好的。从府中到宫中,妹妹一直都是皇上心尖上的人。皇上能给妹妹的,也都是极好的不是么!要我说,皇上心里是真的有妹妹。” 年倾欢抚了抚鬓边的流苏,只觉得掠过脸庞的时候柔柔的有些痒。“本是我过来宽慰姐姐,怎的又让姐姐宽慰起我来了。其实看淡了,一切都是寻常事。这些日子,有佳甜陪着我,倒心里轻快不少。下回姐姐若闷,我便叫上佳甜一起来咸福宫坐坐。” “嗯。”宋代柔也喜欢佳甜,那是个伶牙俐齿,直来直去的善心姑娘。“自从公主回来,这宫里头平添了不少乐趣。” “娘娘。”怜蕾慢慢的走进来,朝两位娘娘福了福身:“皇后娘娘请您往景仁宫去一趟。” 宋代柔有些奇怪:“前两日,因着怜蕊的事儿,皇后娘娘不是已经让熹妃请我去过景仁宫么?这两日我病着,一直未曾出宫门,怎么皇后这会儿又叫我过去?可知道是什么事情么?” “郭公公只说,娘娘去了便知。其余的,一个字也未曾透露。”怜蕾只觉得郭肃一的脸色不大好看,不知道是因为嫌恶怜蕊干的好事,还是另有隐情。只是她不大敢说,怕惹得懋嫔更加心烦。 “行了,我这就过去。”宋代柔是真不爱出这个宫门,何况皇后的教诲她也听得很清楚了。这才不过两日,怎的又要去听上一回。“对不住了妹妹,皇后传召,我总得赶过去才是。劳动你走这一遭,却不能好好陪你说说话,改日吧,我再去妹妹宫里赔罪。” 年倾欢只是觉得来者不善,但她并不能猜到,究竟皇后这一招有何用意。上一世,吉怜册封为官女子,是很随意的一件事。也就是皇上金口一开,板上钉钉了。怎么这一回,这件事情却一波三折,硬是连懋嫔也被牵累进去。 “姐姐见外了,左右我也是闲来无聊,出来走动走动也好。既然皇后娘娘传召,姐姐更衣速去吧。妹妹自己逛逛这紫禁城里的春景,晒晒太阳,总是乐事。”从咸福宫出来,年倾欢就改变了主意:“乐琴,咱们就去那亭子里坐一坐。你让胡来喜把慎刑司管事的嬷嬷传来见我。” “娘娘的意思是?”乐琴隐约感觉到年贵妃心里不平静。 “初蕊当真爱慕皇上已久,那只想法子讨得皇上的垂注便好。何必要暗中伤人,去嫉妒一个新得皇上恩宠的小宫婢?”因着都是一些细碎的小事情,之前年倾欢没有往深里去想。这会儿再看整件事,根本就像是有人一手策划,其目的并非是怜蕊,反而是懋嫔 。 “有人要借这位官女子的手,铲除懋嫔,那么就必然先撬开懋嫔身边之人的口。本宫怎么觉得,怜蕊是让人给收买了,随即又卖出去了呢!”年倾欢敛眸低笑:“真是到了什么时候,这宫里也不可能太平。你快去吧。” “是。”乐琴有些不放心,唤了两名小侍婢近身侍奉年贵妃,这才匆匆的领着个小太监,一并往慎刑司去。 “你过来。”年倾欢看了一眼侍奉在一旁的内侍监:“找几个腿脚利落的小太监,先去宫婢们歇息的下院,搜一搜初蕊的厢房,查问那些侍婢,平日里谁和她交往频密,相关之人的厢房也给我仔仔细细的搜查清楚。即便没有皇后的手谕,本宫也自然能担待搜宫之事,你们不必有顾虑。若是没有什么可疑,只管去神武门查查,这些日子,哪一宫的内侍监出入宫门频繁。本宫偏不信,她们能做的滴水不漏,一点痕迹都没有!” 第四十三章 :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宋代柔怎么也没想到,她走进景阳宫偏殿的时候,齐妃、熹妃、宁嫔、裕嫔均陪着皇后严陈以待,仿佛只等着自己自投罗网,便毫不留情的生吞活剥了。这倒是颇为奇怪了,好端端的,是招谁惹谁了。难不成初蕊对皇上有心思,她这个当主子的就得要陪葬么?心里憋着一口气,宋代柔脚步稍嫌凌乱的走进去。“皇后娘娘吉祥。” 静徽见她前来,微微颔首:“懋嫔,本宫今日传你过来,乃是有一件事情尚且不明。希望你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实,清清楚楚的讲明整件事。” 鲜少能见到皇后这样苛肃的样子,宋代柔心里有些慌,但事实上,她的确是没有做过什么,又何必要担心呢。“臣妾遵旨。”在场的四位里面,齐妃惯常与自己不睦,宁嫔有可能是皇后一直扶持的角色,剩下的熹妃与裕嫔,一个淡泊自持,不爱搭理后宫琐碎,另一个谨小慎微,一水儿的只晓得放低自己的姿态,也都与自己没有什么仇怨。 宋代柔只是不明白,既然摆出了这样大的阵仗,为何皇后不请年贵妃同来。难不成是怕贵妃包庇自己,替自己开罪? “映蓉,把慎刑司呈上的册子给懋嫔过目。”究竟发生了何事,静徽不愿意宣之于口。“你自己看看吧。” 接过了册子,宋代柔仔细的看了起来。随着一排一排略显凌乱的字迹引入眼帘,她的目光越发的严肃清冷起来。待看到最后时,她几乎惊愕的说不出话了。“皇后娘娘,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这怎么可能。臣妾从来就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更不曾在宁嫔的膳食中动过手脚。还有陪同贵妃出府前往西山祈福,也根本就没有谋算任何事。臣妾根本没有诬陷贵妃娘娘与人私通的必要……” 怎么也没想到,跟了自己十多年的怜蕊竟然能吐出这样的话来。而她被送进慎刑司,究竟是因为她暗害吉官女子,还是根本就是存心有人故意要她跳进这个圈套。 “本宫也想不明白,何以你的近身侍婢口中,竟然能吐出这样的实情。”静徽有些懊恼:“都是从王府里过来,一路侍奉在皇上身边的姐妹了。这么多年的情分,怎么能下得去手?” 宁嫔红了眼眶,怜蕊吐出来的东西她都看了,一想到自己那个可怜的孩子,她就心痛的无以复加。“皇后娘娘,臣妾与懋嫔从无仇怨。臣妾实在想不明白,她为何要将米仁磨成粉末,混了糯米粉制成糕点,给臣妾吃……” “宁嫔,你先别这么激动。事情既然还没有问清楚,本宫也想听听懋嫔的解释 。”静徽不愿意一下子把话说死,又或者说,她更想从懋嫔嘴里听出一些弦外之音。到底这件事背后,是否还有旁人的唆使,唯有弄清楚了这些,才能真正的省心。 “皇后娘娘明鉴,当日臣妾与宁嫔的确用同一个小厨房。所以每日糕点也是下人们做好了分别送到房里享用。臣妾从头到尾都没有亲自动过手,而且宁嫔怀孕之初,王府上下均无人知晓,臣妾又如何得知?米仁乃寒凉之物,孕妇的确不宜,可并非是红花一类凶猛之药,总不可能吃一天两天就会导致小产吧?总得要有个过程。等臣妾知道宁嫔有孕之时,再想到用这个法子下手,只怕早已经胎像稳固了,不是白白错过了良机?” “若你存心害我,岂会不知我是否有孕。不错,起初的一个月,我的确没有禀明福晋,请御医入王府为我诊断。但是懋嫔,你是生育过的,我们的厢房离得这样近,我又有害喜的症状,难道你会瞧不出来么?恐怕,阖府上下,除了我,便是你最早知晓此事,故而加以毒害的了。”宁嫔落泪,满面的苍凉。 雁菡微微不忍,轻轻的转过脸去。 耿幼枝则从自己的襟上取了帕子,给武氏递过去:“宁嫔切莫过度悲伤,当心自己的身子才是。” “伤了身子如何,心都已经伤透了。用米仁这样阴损的法子来害我腹中骨肉,漫说我不容易发现,就算是御医日日来请脉,也只会说我宫寒不利于孕育,怎知这一切都是有缘由的。何况,怜蕊不是也说了么?这只是其中一个法子,是否还有另外的谋算,她也不清楚。懋嫔可以要她做一件,也可以要旁人做另一件。”说到此处,武歆音嚯的站了起来,大步走到皇后正前,施礼道:“既然此事存有颇多一点,臣妾恳请皇后娘娘细细查明真相。将懋嫔近身的怜蕾以及从前在府里伺候过的侍婢一并送去慎刑司。相信严刑之下,必有实话。届时一切自然分明。” 宋代柔含恨,牙尖嘴利的依旧不饶人。“原是体谅宁嫔因为痛失爱子,所以满心悲愤,我才没有出言反驳。实际上,事情到底怎么一回事儿,不见得就是区区一个奴才说得就能当回事儿吧?而且皇后娘娘宽待后宫,从不主张严刑逼供的那一套。慎刑司是什么地方,嬷嬷的手有多狠,在座每一位心中都应当有数。怎么见得怜蕊就不是被逼招供的?证词是否能作数尚且难说,凭什么就又要把我身边的侍婢继续往里送。就不怕个个都屈打成招,有冤没处诉么?” 也向前两步,宋代柔大大方方的与宁嫔比肩,朝皇后施礼:“皇后娘娘 ,臣妾不同意宁嫔所言。除非宁嫔有证据,证明臣妾往那些糕点里放过米仁,否则臣妾宁死不屈,决不许身边的人再受这无端的牵累。” 看着懋嫔一步不让的坚决,雁菡幽幽的叹了口气。“皇后娘娘别怪臣妾多嘴,臣妾心想,怜蕊之所以被抓进慎刑司,乃是她存了害人之心,且还差点造成恶果。虽然吉官女子如今平安无事,但怜蕊始终下了这样的毒手,是不可能被原谅的。” “熹妃的意思是?”静徽实则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也只是静静的拨弄着腕上的羊脂玉镯,并不去看在场每一个人的表情。 “臣妾觉得,怜蕊反正也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临了,总是得要为在意的人筹谋一番。说不定有人把这番话传到她的耳朵里,再由她悲怆的说出来。”嗤笑一声,雁菡继而道:“这些话从一个将死之人口中吐出来,相信的人反而多了。而怜蕊也可以从中得到一笔好处,供养她的家人。” 武歆音生气,只因为熹妃竟然也站在懋嫔这边,当真叫人恶心。从前,钮祜禄格格哪里有这样的胆色。如今却不同了,赖着年贵妃对她有几分器重,交托她担待宫里的细碎事儿,她便是捧了年贵妃的香脚,怎么也不肯松手了。“如此说来,熹妃也觉得懋嫔是冤枉的?难不成我闲得慌了,拿自己好好的孩儿,去诬陷她一个从来就不得宠的妃嫔?” 看着咄咄逼人的武氏,雁菡慢慢的敛去了笑容。“宁嫔多虑了,本宫这么说,也是怕懋嫔被人推出来,做了无辜的替死鬼。” “她是无辜的?那我的孩儿就不无辜?”武歆音怎么也没想到,原来要害她孩儿的远远不止一个人。她之所以滑胎,是因为年贵妃杀伐决断,将府中一位不知检点的格格处以极刑。才惊着了她的胎。却没有想到,这里还有个与之联手的。“皇后娘娘,臣妾最知道一句话,那便是无风不起浪。倘若懋嫔真的没有做过,怜蕊不会到死还要冤枉自己的小主。总之事情既然有苗头,就不得不查。否则臣妾宁可死在当场。” 宋代柔真想说一句,你要死便死,谁还怕了你不成。只是碍于自己处于劣势,她不想激怒皇后。“娘娘,臣妾并没有做过的事情,不怕严查。既然什么话都是从怜蕊的口中吐出来的,臣妾恳请皇后娘娘传怜蕊前来,当面对质。如此一来,事情必然就清楚了。” 静徽看着宋氏坚决的样子,只得点头:“郭肃一,你就亲自去慎刑司,把怜蕊带来景阳宫。” 郭肃一应了声嗻,就退了下去。 “这件事可以对峙,稍后再说便是。”武歆音依旧不肯放过懋嫔:“那出府西山祈福的事又当怎么算?” 雁菡很是不满,语气禁不住严厉几分:“入宫当日,黎明之前,宁嫔当着大家的面回过皇后娘娘的话,往后都不再提及此事。这才过了多久,难不成说过的话就要不算了么?年贵妃出府乃是一番好意,这其中,不管是否有人大做文章,终究都只是一场流言,在这时候提及,恐怕不太好吧?” “那是怜蕊说的。说懋嫔得了贵妃的授意,才故意促成此事。照这么看来,即便贵妃不是为了夹带私逃,也必然是想去会一会老情人的面。倘若真的是贵妃指使懋嫔做此下作之事,想必今日也得好好向皇上皇后交代一番。”武歆音眸子一转,目光陡然凌厉:“臣妾有些不解,熹妃这么说,究竟是要包庇懋嫔,还是要维护高高在上之人?” 第四十四章 :骤然受惊,命悬一线 雁菡从来就不是多事的性子,但是宁嫔的话的确有些过了。“本宫只是希望宁嫔不要如此激进,事情尚且未能明察,你一口一个故意,一口一个必然,说话不留半点余地。只怕也终究不是什么好事情。” 宁嫔抽了口凉气,终于慢慢的恢复了如常的神色。“熹妃说的不错,宫里头的事情,从来不是光凭一张嘴。倘若这件事情真的不是懋嫔所为,就一定不会有对她不利的证据。如此,她也就能证明清白了。可我的话也放在这儿,我的孩儿不能白白枉死,无论是谁害了她,我都会不遗余力的追查到底,为我的孩儿讨回公道。” “身为额娘,这是理所应当。”雁菡并不反对宁嫔的说辞。“只要有真凭实据就好。” “都坐下吧,事情既然还没有查清楚,谁都不必这么心急着下结论。”静徽看着面前剑拔弩张的两个人,没有太多感慨。后宫不宁静,历朝历代都是如此。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谁的手段高明,谁的心计深沉,谁就能险中求胜。而她这位中宫皇后要做的,仅仅是由着她们闹腾,只要不闹到皇上龙颜大怒,那这些,也就是能算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皇后娘娘……”郭肃一去而复返,脸色十分的不好。 “何事?”皇后见她并没有带着怜蕊回来,心里有些奇怪,只当是怜蕊不堪慎刑司的折磨,已经自尽了。 “年贵妃娘娘胎动不适,怕是……要早产了。”郭肃一脸色发青,看样子是被吓得不轻。 “什么?”静徽大惊失色:“好端端的,贵妃怎么会胎动不适了?” 郭肃一闻言扑通一声跪在了皇后面前,颤音道:“都怪奴才不好,都是奴才的错。奴才奉命将怜蕊带来景仁宫问话,谁知道半路正好遇上年贵妃娘娘经过。怜蕊……当着年贵妃娘娘的面大嚷大叫起来,忽然嚼舌,死状可怖……贵妃娘娘当即受了惊,龙胎作动,这会儿已经被送回了翊坤宫……” 不敢看皇后的脸色,但是郭肃一也不得不说。“贵妃身边的胡来喜当即去请了皇上。这会儿皇上的御驾已经向着翊坤宫去了。” “速速备车,本宫得过去瞧瞧。”静徽心里有一丝惊慌。倘若真如郭肃一所言,年贵妃身边的侍婢,必然将事发的整个经过如实禀明皇上。贵妃万一真有什么闪失,皇上必然怪自己统领后宫无方。“你们也都随本宫过去瞧瞧才是。” 在场的四人赶紧起身应是,随着皇后脚步急急,一并往翊坤宫去。对于这样突发的变故 ,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打算,也都表情不一。熹妃愁眉不展,目光深沉。裕嫔神色凝重,颇有些惊乱无措。宁嫔自然是不用说,好不容易维系着的担忧之色,似乎已经不足以掩盖她的雀跃,如果年贵妃这一胎真的保不住,才是老天开眼了,最好母子俱损,才能抵偿她失去孩儿的痛楚。 倒是懋嫔,十足十的担忧,急的眼眶都红了。许是心里害怕的缘故,双腿不禁哆嗦起来,每一步都走得那么无力。 静徽细细的留意了每个人的神色,能轻而易举的看出端倪的,也就只有武氏与宋氏。钮祜禄氏与耿氏的真心,看是看不出来的,顶多也就是猜测几分。照这么看,这两位的心思,竟是要深沉许多。 一行人匆匆忙忙的赶到翊坤宫,果然见皇上的御辇已经停在了宫门之外,心里更添了几分惊慌。“臣妾给皇上请安,不知贵妃现下如何了?” 胤禛正在焦虑万分之时,见皇后领着几人前来,不免蹙眉:“怎的好端端的受了惊,且还是因为懋嫔身边不懂事的奴才,人不是已经送去了慎刑司,何故又出来作乱?” “臣妾有罪,请皇上息怒。”静徽跪了下去,身后的四位自然也跟着一并跪下。“臣妾原本想查明整件事的始末,再向皇上禀明。岂料中途竟然发生了这样的偏差。都怪臣妾办事不得力,惊着了贵妃的龙胎,请皇上赐罪。” 并没有因为皇后的请罪而宽心,胤禛的脸色依旧不好。“究竟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皇后非要在这时候查办?” “来人。”静徽赶紧传奴才将慎刑司中怜蕊的供词呈上。“请皇上过目。” 苏培盛接过供词,呈于皇上手中。随即便使了眼色,让室内多余的奴才通通退下。 “无稽之谈。”胤禛一气之下,将供词揉烂,狠狠的摔在懋嫔身前。“你乃是侍奉在朕身边的老人了,怎么这点驭下的本事都没有。有些话,是身为奴才能说的么?” 宋代柔只觉得委屈,好端端的她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弄成这个样。现在无端的连累了年贵妃,看样子皇上是不会拿皇后出气,这笔账固然要算在她的头上了。可她是招谁惹谁了,这么多年,没有了恩宠,也就没有了恩宠。不争宠也就不争宠了,谁料到一入宫,这些人竟然首当其冲的容不下她!试问她一个没有子女,又没有外戚之功的小小嫔位,能碍着她们什么事儿?“臣妾罪该万死,请皇上赐罪。” 没有狡辩之言,也没有推诿之意,宋代柔只是忍着心酸和委 屈,默默的承受着皇上的怪咎。她双掌伏在冰冷的砖地上,却不愿垂泪。如果命数果然如此,她也只希望自己能保全最后一点尊严。 “皇后怎么看待此事。”胤禛沉了口气,缓缓问。 静徽心头略紧,思虑后开口:“臣妾以为,此事必然是无稽之谈。光凭一个做事不检点的奴婢的供词,根本就不当相信。且如今,那奴婢已经自尽,此事死无对证,万不可断章取义,听信片面之词。” 凭着对皇上的了解,静徽想他一定不希望自己追究,并且他不会相信贵妃与旁人有什么,或者出府是另有目的的。所以,要怜蕊背下这个黑锅,此事便可以收尾了。只希望年贵妃不要有事,至于她的孩子能不能保全,看天意吧。 果然,胤禛听了皇后之言,眉头稍微松动了些:“此事皆因懋嫔管教无方,朕念在你侍奉多年的份上,不加以严苛。你便回自己宫里闭门思过去罢。” 说的好听是闭门思过,说白了就是禁足。宋代柔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缓缓的俯下身子,将额头贴在那一片冰凉之上,重重道:“多谢皇上开恩。” 怜蕾红着眼睛,扶着颤颤巍巍的懋嫔从正殿里退出来。泪水才敢唰唰的掉下来。“娘娘,咱们这是得罪了谁啊?何以要让您承受这样无妄之灾。” 宋代柔看她哭的伤心,也禁不住掉了泪:“得罪了谁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年贵妃能逢凶化吉。在这个宫里头,也就只有她还肯当我是姐姐。旁人眼里,我不过是个破落色弛的废物罢了。” “娘娘,您别这样,贵妃娘娘吉人天相,必然不会有事。”怜蕾只觉得难过:“奴婢当真不明白,何以怜蕊要说那样的话。而且……而且奴婢与怜蕊相识多年,也从未发觉她对皇上有过不敬之心,更别说痴心妄想了。何以好端端的要去伤那吉官女子,又怎么会在慎刑司里吐出那些荒谬的‘实情’,这其中,一定有咱们不知道阴谋。娘娘,咱们不能就这么妥协,非得要把这个教唆怜蕊的人找出来不可。” 长长的叹息过后,依旧是苍凉的轻叹。宋代柔心灰意懒,说不清楚心底是什么滋味。“你也说了,这些都是阴谋。既然是阴谋,哪里就能那么容易被咱们找出真相?我是没有这个心了,也没有这个力气。咸福宫就是我的坟墓,若不是怕牵累母家,我早就了断了自己。”说到这里,宋代柔反而觉得轻松了。 “怜蕾,过些时候,等年贵妃娘娘平安,我就去求她让你出宫。别再跟着我这个没用的小主了。到 头来落得与怜蕊一样的下场。就是我真的对不住你。”心灰意冷的滋味,便是对什么都无所谓了。宋代柔坚信自己的心已经死了,在她看清楚皇上的薄情之后,对这一辈子的境遇,她除了苦笑,再没有别的话说。 “娘娘,您怎么样,您再坚持坚持,小阿哥的头,就快要出来了。”为贵妃接生的婆子急的满头是汗,用娴熟的手法,不住的揉按着贵妃的肚子。“娘娘,您使劲儿啊,小阿哥马上就要出来了。” 年倾欢痛的断肠,只恨身上发软,硬是用不上一点力气。这是她的第四个孩子,历经三次分娩的痛楚,这一回却也没有半点缓解。难道这个孩子,就要这样被断送了么?过往痛失爱子生不如死的一幕一幕,重新浮现在年倾欢的脑海,她忽然觉得,这一切根本就是一张怎么也挣脱不了的无形大网。注定了没有缘分的,任凭她再怎么隐忍,怎么避讳都保全不住。 “给本宫再用催产的汤药!”年倾欢知道隔着屏风,御医们就守在外头:“本宫一定要生下这个孩子。快些。” 第四十五章 :命悬之时,情能当真? 第三碗催产的药服下去,年倾欢由着御医替她施针。说真的,针扎在皮肉上的痛,已经算不得什么了,她根本就感觉不到。反而是腹中撕裂一样的痛,叫她生不如死。只要这个孩子能平安无事,就算要她的命又如何? “皇上,皇上您不能进去……皇上,产房血腥气重。您这样进去会冲撞了龙体的。皇上您……” “让开。”胤禛愤怒的看着挡在身前的苏培盛:“贵妃命悬一线,朕何以能不在身边。你们是越来越放肆了,连朕的圣旨也胆敢违抗么?朕说了,朕要进产房陪同贵妃生产。你们谁再敢阻拦,就别怪朕严惩不贷。” 静徽从未看见皇上这样动怒,他周身散发的帝王之气傲然万物。而他的真心,仅仅是牵挂着产房里的年氏,为了他,他可以不顾惜自己的龙体,为了她,他可以将宫规视若无物。“皇上,臣妾陪您一起进去。” 这个时候若是阻拦,只会招致他的不满与嫌恶。静徽不想做让他不高兴的事儿:“臣妾陪着皇上一起进去。” 胤禛稍微回首,对上她秋水剪瞳,蹙眉道:“不必。” 言罢,他毫不忌惮的推开了产房的门,绕过跪在门外的一干御医,径直走到了年贵妃的床边。“都不必行礼,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只当朕不在。贵妃的性命要紧,无论何时,都必须保全贵妃的安康。” “遵旨。”御医等齐齐应道。 “倾欢,朕在这里,你别怕。”胤禛兀自落座在年倾欢的枕边。由着侍婢们扯着四角锦被,目光锁定在她惨白的脸上。“别怕,朕会陪着你的,有朕的龙气庇佑,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年倾欢痛的浑身无力,脑子却越发的清楚,他的话,她都听了进去。可这就是他的真心么?宁愿要她,也不愿要他们的孩子?“皇上,臣妾只想保全这个孩子……” “朕知道,朕何尝不希望你们能母子平安。”胤禛用力的握住她的双手,十指相交:“朕给你力气,守着你,直到我们的孩子平安出事。朕不是说过么?你要多为朕添几个健壮的小阿哥,朕一定好好栽培他们,让他们成为咱们随朕驰骋沙场,成为咱们大清的栋梁之才。” 年倾欢泪落如雨,只觉得自己快要不行了。 “皇上,不是臣妾不想如您所愿,只是待臣妾真的生下了阿哥,您会允许他们活下来么?”年倾欢依旧笑靥如花,可心底恨意丛生:“如果不能,您何必要给臣妾这样的假希望呢?” 胤禛登时愣了,心里骤然一痛:“倾欢……” “皇上,你不用瞒臣妾,臣妾心里都明白。臣妾的母家,是年氏。年氏虽为您的家奴,为您的江山鞠躬尽瘁,可家奴终究也只是奴才,奴才军功显赫,难免功高震主。难保来日,不会威胁到您手中的皇权。那时,臣妾诞育的皇嗣,也许就是逼着皇上退位的利剑……”年倾欢痛的有些麻木,因着一直流血不断的缘故,四肢已经开始冰冷,渐渐的没有知觉。 这种感觉,和她上一世病死之前所经历的,竟然一模一样。正因为如此,她才断定自己必死无疑了。“皇上,若是臣妾的孩子真的能活下来,臣妾求您,千万不要给他请最好的师傅,只要他能健健康康的长大,平庸一些就平庸一些吧。倾欢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来换他的。如此,皇上就不必担心倾欢与哥哥内外勾结,威胁皇上您的皇位……” 胤禛皱着眉,眼珠不错的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年倾欢,只是微微动了动唇,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皇上,倾欢是真的深爱着您……可为何,您不是臣妾的夫君而是高高在上的君王……” “不许再胡说了,朕不会让你有事,更不会让咱们的孩子有事。”胤禛已然听不下去了。从前,她以为她的贵妃,只是个骄纵轻狂,目空一切的女子。若非今天听过她这些肺腑之言,他并不知道自己从前错的有多么离谱。她骄纵,那是因为她深以为自己拥有夫君全部的宠爱。她轻狂,那是因为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被推向了恩宠的顶峰。 “御医呢,御医!”看着怀里的深爱的女子,气息越来越微弱,胤禛是当真心慌了。若不是生离死别,也许一辈子,她都不会说出这样触动情肠的心底话。原来在她的心里,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清楚,却还是一如既往,痴心不改的深恋着自己。“快瞧瞧贵妃,朕不许贵妃有事,皇子也得给朕保住。否则,抄家灭族,一个都不留,都去给朕的爱妃陪葬吧。” 年倾欢印象里的雍正皇帝,宽人克己,勤勉政务,虽然生性多疑,阴狠铁腕,却从来没有这样暴戾残忍过。也许是看着自己快要不行了,触痛了他的心吧。“皇上,臣妾命数如此,不怪御医,求您无论如何宽恕他们。” “别说话,倾欢,别说话,朕会陪着你。”胤禛忽然很害怕,害怕她再说出绝情的话来。心被针扎的滋味,原来这样的难以承受。他仿佛从来没有试过,现在却痛的难以抑制。“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朕不许贵妃有事。” 御医们也 是方寸大乱,用药的用药,施针的施针,总之极尽全力的去挽留年贵妃与皇嗣的性命。 与此同时,胤禛只是守在她的身边,紧紧攥着她的手,不断的说些鼓励的话,也说他们过往美好的种种。他不住的在心里祈祷,乞求上天无论如何不要带她走。“倾欢,朕不能没有你。只要你能平安无事,朕情愿折寿二十年。” “皇上。”年倾欢很感动,想伏在他的胸口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她知道,无论他许下的承诺以后做不做的到,但此时此刻,他都是用真心在说这些话。“臣妾心满意足……”剧烈的痛楚,几乎将她撕成碎片,眼看着要昏厥过去的时候,她忽然听见稳婆喜声惊叫。 “贵妃娘娘用力啊,小阿哥的头出来了,娘娘您再用力啊,马上就要见吉祥了……” 女子虽然柔弱,为母则刚。年倾欢能感觉到腹中这个小生命,想要活下来的坚毅。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她拼命的用力,终于再一声啼哭之后,再度感觉到成为额娘的那种幸福。“我的孩子……” 稳婆不敢耽搁,用事先准备好的明黄缎子,将才出生的小阿哥裹起来,迅速的抱到皇上与贵妃面前。“奴婢恭喜皇上,恭喜贵妃,是个小阿哥。” 年倾欢勾起了唇角,美艳动人的笑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随后,她便沉沉的闭上了眼睛,疲倦了昏了过去。 “倾欢,倾欢……”胤禛顾不上看那个孩子一眼,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年倾欢的身上。“御医,快看看贵妃怎样?” 接连几位御医,先后替贵妃请把了脉,再有太医院的院判孙大人禀明皇上:“贵妃娘娘难产,致使失血过度。如今血气不足,引致体衰,恐怕……” “恐怕?”胤禛疾声厉色:“恐怕你们都活腻歪了是么?紫禁城里最好的药,最好的方子,全都给朕用上。贵妃必须见吉祥,朕方才的圣旨一字不敢,倘若贵妃有什么不测,朕必叫你们全部陪葬。” 静徽一直无声无息的落泪,等在产房门外。皇上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她都听见了。非但如此,她的脑中还浮现出了说这些话时,皇上脸上严峻的表情。他是真的爱年倾欢啊,爱的忘掉了自己乃是君王之尊,竟然可以如此的不管不顾。静徽从来没有试过,被自己深爱的夫君这样爱重,她嫉妒年倾欢,她恨年倾欢,生生的心疼。 “皇后娘娘,请保重凤体。”雁菡看着满面是泪的皇后,并非感觉不到她的心疼。这宫 里的女子,想必都从来未曾见到皇上这个样子吧。可惜,皇上有这样痴情深情的一面,却不是对自己,换做是谁,谁会不心疼呢。更何况,皇后乃是皇上嫡妻,正妻,真真正正的结发妻子。“贵妃娘娘一定不会有事的,娘娘切莫忧伤过度,伤及凤体。” “有皇上在,贵妃当然不会有事。”静徽默默的闭上眼睛,以为这样,就不会被旁人看透了心思。谁料,泪水却还是掩藏不住的滚下来,打湿了她的前襟。“传本宫懿旨,无须惊动太后。后宫上至本宫下至奴才侍婢,均茹素一月,为年贵妃与才降生的九阿哥祈福。” 心痛的感觉,不亚于贵妃产子。静徽整个背脊都湿透了,一阵风过,凉意深入骨髓。哪里有半点春天的温煦,对她而言,寒冬从来就没有过去。 郭肃一闻言赶紧应是,匆匆忙忙的退了下去。他今日办差不利,惊了年贵妃的胎,倘若贵妃真有什么不测,他的小命也别想保全。他也是真心想为年贵妃与九阿哥祈福,但愿他们都能平平安安,逢凶化吉。 第四十六章 :首当其冲,当面揭穿 一连几日,年倾欢都挣扎在生与死的边缘,时而清醒时而昏沉,朦胧之中不变的,唯有一人明黄的身影。他总是离自己很近,触手可及。奇怪的是,有时候年倾欢能感觉到他是谁,可有时候,他仅仅是一个影子,看得见摸得着,却不明身份。 各种的汤药灌下去,从嘴里一直苦到心里。即便不喝汤药,口中也一直含着人参提气。这种濒临生死,随时都会烟消云散的感觉,当真也只能让看着守着她的人干着急。有时候想想,如果她真的就这么死了,也许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但很可惜,天不从人愿,年倾欢终于还是醒过来了。 “妹妹,你醒了?”静徽看着床榻上,幽幽睁开眼睛的年氏,心头微微一紧。“果然是皇上的诚心感动了上苍,才让妹妹得已吉祥。郭肃一,快去禀明皇上,年贵妃醒了,请皇上过来瞧贵妃。” “皇后娘娘?”年倾欢隐隐觉得头痛,想要起身,却没有力气。 “妹妹别动,这些天,你每日多以药汤为食,鲜少能进一些清粥稀汤,总就是没有什么滋补。身子虚弱,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映蓉,传御医进来。” 是皇后亲自动手,将自己扶坐起来的。年倾欢说不上哪里别扭了。沉睡之时,她总以为守在身边的人是皇上。却没想到醒来之后,看见的竟然是自诩大度的皇后。“不必传御医。劳动娘娘照拂,臣妾真是愧不敢当。敢问娘娘一句,臣妾的九阿哥……如何了?” “皇上知道妹妹最挂心的乃是九阿哥,嘱咐了数十位乳母连同侍婢照料,且就养在妹妹的翊坤宫中。这会儿九阿哥应该睡着,等下醒了,妹妹也正好用罢了药,本宫自会请乳母将九阿哥抱来给妹妹瞧。”温然而笑,静徽想起了什么:“对了,妹妹还不知道呢吧?皇上给九阿哥起名福沛,不知妹妹是否喜欢?” “福沛?”年倾欢只剩下苦笑了。原本福沛应当是雍正元年五月出生,生即殇,连一口奶都没有喝上,就咽了气。可这一回,他足足提早了一个月出生,还是因为自己惊悸过度。娘胎里带来的不足如此之甚,只怕也活不过月余。“臣妾很喜欢,多谢皇上恩典。” 这会儿头脑渐渐的清醒过来,年倾欢开始尝试着回忆临产的那一日,自己和皇上说过什么。仿佛能说的,不能说的,她都一字不漏的说了个明白。她的惶恐,她的担忧,她心中的最痛,想必皇上已经一清二楚。这样提防着自己的夫君,这样看透了他的凉薄,不知道他又会作何感想? 心惊之余,年倾欢也觉得释然。 上一世憋在心里的那口恶气,这一世终于吐出来了。就算是死,也总算死了个明明白白。 “妹妹才醒过来,身子还虚着,不要胡思乱想。”静徽看得出,她心里有事。“至于怜蕊的事,皇上已经有了圣裁,妹妹更加不要多思才是。” “皇后不想知道,那一日臣妾如何受惊么?”提及怜蕊,年倾欢当然情不自禁的回回想起那个场景。“她原本被奴才钳制着,见了本宫忽然大呼冤枉。说慎刑司的奴才刑讯逼供,让她受尽了苦楚,还说她愿意对本宫禀明实情……” 许是才醒过来,年倾欢只觉得口后发干。 门外的乐琴听见说话的声音,正好端了汤药过来。于是谈话便终止在此处。 “正好温着,来妹妹,快些喝了吧。这些汤药,都是皇上叮嘱御医在你宫里熬的。绝没有任何问题。”静徽这么说,也不过是走个过场,最要紧的则是下半句。“皇上对妹妹怜爱,妹妹自当领受皇恩。顾念着皇上的恩情,便是要好好的保重自己。” 年倾欢点头,感激一笑,随后喝了汤药,继而道:“臣妾让人松开了怜蕊,她却忽然扑上来跪下。她仰着头,双目含泪,沮丧的问‘贵妃娘娘,何以奴婢已经年满二十五岁,还不能出宫啊?您可知,奴婢盼着这一天多久了?贵妃娘娘,奴婢根本就走上这一条路……’她这么说完,便当着臣妾的面嚼舌自尽。口吐鲜血时,双眸也瞪得血红血红,随即嘭的一声倒在了本宫脚边。” 抽了口凉气,年倾欢才发觉自己口中的苦涩越浓。“一口一口的鲜血,从她的嘴里吐出来,流成一滩,腥气熏人。但最可怖的,还是她那双到死也闭不上的眼睛。皇后可知道,那双眼里,充满了多少仇恨?” 一席话说完,年倾欢额头上已经布满薄薄的汗珠,孱弱之色,令她看上去格外的憔悴不堪。仿佛只是稍微用力的朝着她的头打一下,她就会昏死过去,再不会醒转。 静徽看着面前,不知怎么就动了这样的念头。“贵妃,都是已经过去的事情了。何必念念不忘?眼下,保重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皇后娘娘有所不知,臣妾这一胎伤了根本,怕是以后都不能再为皇室开枝散叶了。保重不保重的,也就是这个样子了,命数如此,臣妾也不敢强求。”年倾欢顿悟,从来亦是。 “妹妹这么说,便是叫皇上和本宫伤心了。”静徽默默的看着她,总觉得她眼中 有犀利之色。 冷冷的笑了,接过映蓉手里的帕子拭去面上多余的汗水,年倾欢才缓慢的说道:“懋嫔无恩宠也无皇嗣,有的,不过是最早陪伴皇上的虚名。从前在府中之时,她便是不得宠爱,更何况如今呢。挖空心思去想,倾欢也想不出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到底旁人是为何容不下她?用得着费尽周折去除掉一个毫无价值的宫嫔……” 静徽依旧只是轻轻叹息,摇头劝道:“妹妹,你昏迷数日,一病不起,皇上忧心难解。好容易醒转了,自当为皇上好好保重玉体才是。这些旁人的事情,再要紧,也要紧不过你的安康,何必如此挂心费神呢?” “臣妾是病着,病的一塌糊涂。可胜在脑子依旧灵光。”年倾欢眼眸一紧,目光直逼皇后的双眼:“如果懋嫔一定得死,那么唯一的理由就是她与臣妾过从甚密。她无所不用的关心着臣妾的安危。哪怕是一丁点小事,也肯为臣妾费心,为臣妾担待。所以碍了旁人的眼,又或者,是有人撼动不了臣妾的恩宠,便要拿她开刀了。” “贵妃。”静徽鲜少会对年氏露出凌厉之色,但此时,她薄施粉黛的脸庞,已经显露无疑。“本宫不是说了,你的玉体安康才是最要紧的事情。这些捕风捉影的无稽之谈,到底没有什么意思。左右,皇上已经处置了宋氏,将她禁足在自己的寝宫,这件事也就算完了。怜蕊已死,她所交代的那些,不过是死无对证的事情,皇上与本宫均不会放在心里。你又何必耿耿于怀?” 年倾欢摆一摆手,示意乐琴退下去。随即慢慢的将身子往后靠,保持着端庄的姿态,不冷不忍的看向皇后。“皇后娘娘当然不必为此不乐,耿耿于怀,那是因为整件事情从头到尾都不是冲着您去的。同时,臣妾也不必为懋嫔悬心,显而易见此事也并非是冲着她。 为祸之人的目的,就是要惊了臣妾的胎,运气好母子俱损,运气一般也至少是早产难产。而且此人料定,关乎懋嫔,臣妾一定会出手。一切根本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沉默了良久,静徽才幽幽一笑:“这些不过是贵妃的揣测罢了,哪里有真凭实据。何况,你总算没有辜负皇上与本宫的期望,顺顺利利的诞下了龙胎,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是不是最好,臣妾不敢妄言。”年倾欢轻柔的闭上眼睛,末了才道:“纵许此人如此阴险的算计,臣妾亦做不到。娘娘,放眼宫中这些嫔妃,您觉得,谁会如此急不可耐的想要除掉臣妾?” “本宫如何能猜到?”静 徽不动声色的看着她:“贵妃言外之意,莫非是怀疑本宫?” “怀疑与否,皇后还是皇后。总不至于为了臣妾微不足道的怀疑,就寝食难安了吧。既然影响不到皇后娘娘分毫,那倾欢也不必多嘴一句。只盼望着皇后娘娘真的能与皇上同心同德,好好眷顾臣妾与九阿哥的安危。”年倾欢心里恨毒了皇后,忽然觉得乐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指不定,是皇后故意要让自己怀恨皇帝,才会在送行时分,说出那般恶毒之语。 当然,皇后不是一盆清水,皇帝也必然不是。 年倾欢慢慢的扯动了唇角,凝霜转眸:“臣妾必会养好身子,细细的去追查这其中的隐秘。如实终究无果,只怪自己无能,也就罢了。如若偶然被臣妾料中,还望皇后娘娘偏帮一二,助臣妾扫清宫中障碍。想来,这也是皇上最大的心愿了。” “年贵妃!”静徽有些忍无可忍,但始终保持着谦和的语气:“话不可说的太满,此乃宫中生存之道,难道你不懂么?” 第四十七章 :眼盲心盲,自欺欺人 “满招损,谦受益。这样浅显的道理,谁又会不明白。”年倾欢郁然而笑,话语却带了凄凉的意味:“身在后宫,亦或者说身在皇后您的统领之下,自然个个都该谦虚自省,谨小慎微。否则,又怎能衬托得出您的宽宏。” 忽然觉得,自己熟悉的那个牙尖嘴利的年倾欢终于回来了。这段日子,静徽总觉得她变了。和婉宽仁之中,带着些许的大度。不见凌厉狂傲之姿,反而越发的沉稳深邃,俨然成了另外的一副样子。然而这一席话后,静徽的心才微微放下,这样狷狂目空一切的年贵妃,才是她熟悉了多年,隐忍了多年的。 “你骤然受惊,生产时又凶险万分,本宫知道你心里有怨,自当对你加以体谅。但是年贵妃,怜蕊已经死了,皇上也将懋嫔禁足,此事不应当了,也只得就此打住。眼下当务之急,是你要调养好自己的身子,别胡思乱想。”静徽的话句句为她设想,也是为自己筹谋。“你也知晓后宫里的事情,千头万绪自是应当,且还瞬息万变,不是光凭一张利嘴,或是胡乱的推断,就能作数的。你也见惯了这些,本宫不必多言。” “皇上吉祥……” 门外此起彼伏的问安声接连不断,静徽温然沉了口气,尽量平和了自己的心绪。“皇上始终是最记挂你的,年贵妃,当知足便要懂得知足。唯有惜福的人,福气才会长久。”言罢,她转过身子,恭敬的朝走进来的男子福身:“皇上,年贵妃已然醒了。” “唔,劳皇后悉心照料了。”胤禛虽然是和皇后说话,目光却一直没有从年倾欢的脸上移开。“倾欢,可觉得好些了么?让御医来瞧过么?怎么说?” 再见到皇上,年倾欢只觉得心里渐渐的暖和了起来。他的脸上、眼底,除了温柔缱绻,便是关怀与呵护,终究看不出半点异色。莫非她说的伤心话,他都没有介意么?明明是生性多疑之人,难道真的不会听进心里去?“臣妾多亏皇后娘娘悉心照拂,已无大碍。” “那便是最好的。”胤禛兀自于床边坐下,轻轻的抚了抚她的脸颊,随后握起她略微僵硬的手指,心疼的放在掌心之中轻轻的搓了又搓。“这几天,当着是吓坏朕了。幸亏你没事。倾欢,答应朕,无论怎样,都要好好顾着自己的身子,知道么?” 皇上鲜少对着自己这样温言软语,静徽的脸火辣辣的热。绯红的窘色,说不清是因为羞赧还是因为怨恨,又或者根本是*裸的嫉妒,总之扑腾一下就燃起了心火,烧的她皮开肉绽,体无完肤。“妹妹有所不知,这些 日子,但凡得空,皇上都寸步不离的守着妹妹。本宫讨巧,正赶上皇上早朝,替着看顾片刻,不想妹妹就醒转了。论及有心,当然还是皇上对妹妹一番情意。” 原本说了这番讨好的话,静徽以为皇上多少会觉得高兴。岂料皇上连看也不看皇后,依旧是满面温和的对着年氏,呢喃细语。这种被无视的感觉,让静徽觉得心痛,她很想走上前,握住皇上的手,让他温润的眸子里,也映满自己的笑容。但是很可惜,她不懂该怎么拈酸吃醋,或者说,她不懂该怎么挽留住他的目光而不被嫌恶。终究只能再度福身:“既然妹妹醒了,就请皇上好好陪陪妹妹说话,臣妾告退了。” “唔。”胤禛依旧是淡淡的,对皇后没有半分心意。 年倾欢却挑衅一般,毕恭毕敬道:“臣妾恭送皇后娘娘。” 映蓉见皇后走出来,只是满面笑容,不由担心起来:“娘娘,您也累了一早晨了,不如回宫安歇吧。” 静徽没有做声,只是无比轻缓的点了头:“本宫的确有些乏。你着人吩咐守在翊坤宫的御医,也给拟个药膳的方子,给皇上滋补身子。” “奴婢这就让人去。”映蓉打发了身后的内侍监,随后托起了皇后的手,上了肩舆。一路上,皇后的脸色一直明和,看不出内心的狰狞。越是这样,她反而越发担心。长久的隐忍与磨合,令得皇后沉稳自持,鲜少能被这些事情影响。但这一回,却有些不同。 “本宫乏了,叫她们都下去。”静徽看了一眼景仁宫内寝立着的宫婢,心里只觉得烦。“你留下来侍奉就好。” 映蓉迅速的屏退了其余人,静静的立在皇后身边,她知道这个时候与其多嘴去说什么,倒不如静静的陪着。有什么不满,皇后总会说的。 果不其然,半盏茶的功夫,皇后才慢慢的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取而代之的则是委屈与心酸。“本宫以为,皇上只是爱重年贵妃,但如今看来,皇上是同她交了心。你侬我侬之时,完全可以旁若无人。皇上几时待府中其余的女眷这般温柔缱绻,情意绵绵过?” “娘娘多虑了。”映蓉端了一盏苦丁茶,慢慢送到皇后手中。“那年氏为何得宠,旁人不明,难道娘娘您还看不透么?不就是她有个能与步军统领隆科多比肩的好哥哥么?” 这话,正说到了静徽的痛处。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是这样自欺的。皇上宠着年侧福晋,宠着年贵妃,她以为这都是外戚之功,因为有年羹尧这层关系,皇上对年贵妃百般 呵护也成了情理之中的事情。但真的就这么简单么?“映蓉,你知道什么是最可怕的么?” 有些不明白皇后的意思,映蓉只得摇了摇头:“奴婢愚蠢,请娘娘明示。” “自以为是。”静徽浅叹一口气,拨开了伏在杯盏上的那一层苦丁:“有些人自以为深受皇恩,殊不知到头来只是皇上手中玩捏的一枚棋子。她们或是风光无限,或者扶摇直上,以为仰仗着皇上的隆恩,就能只手遮天,在这后宫之中无所不能。但其实,棋子就是棋子,有用的时候,自然恩宠隆重,一旦没用,棋子就成了弃子,风光的背后,只能招致无数的耻笑。” 这一回,映蓉听明白了,眼里不禁透出浅浅的喜色。“娘娘说的极是,奴婢瞧着,年贵妃娘娘不就是最好的写照么?奴婢记得皇后娘娘说过,无论多么显赫的氏族,恩宠也都是皇上赏的。皇上赏的东西,不许他了,也自然能收回去。为着这个,娘娘也不必忌惮贵妃什么。早晚……” “早晚?”静徽打断了映蓉的话,眉头紧紧锁着:“这么多年了,自从年氏出现在皇上身边,本宫一直都是这么相信的。本宫相信,皇上不会允准年氏诞下有年氏血脉的阿哥。本宫相信,皇上对年氏,不过是碍于母家之荣,碍于她有个不得了的好哥哥。本宫相信,年羹尧早晚能为皇上安定西陲,为大清奠下万世不拔的基石。本宫还相信,真到了那个时候,皇上一定不会容许年氏继续把持朝政,功高震主。而本宫辛辛苦苦忍的这些年,承受的这些委屈,就终于可以结束了。” 映蓉看着晶莹的泪滴从皇后眼中滴落,不免大惊:“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何以如此伤心呢?”赶紧递上了帕子,映蓉忧愁不减:“娘娘,您这是……” “那个自以为是,自欺欺人的人,根本从头到尾都是本宫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是本宫为了麻痹自己的心痛,刻意营造的谎言。这么多年了,本宫一直生存在这样的谎言里,以为皇上根本就不在意年贵妃,以为皇上不过是一时的利用,毫无真心。但根本就不是!皇上对年贵妃,怎么会没有真心?皇上已经和她交了心……只是本宫眼盲心盲,根本不愿意承认。” “娘娘……不会的,不是这样的。”映蓉不住的摇头,连连道:“年贵妃如今再得宠,也不过是妾室。有哪里能和皇后娘娘一较尊贵。何况皇上身边,总会再添新人的。妃嫔们如同走马灯一般,换了又换,唯有您才是岿然不动的正宫皇后。哪里有皇后为妃妾伤心的道理。娘娘,即便是皇上对年贵妃 真的有几分真心,也架不住年氏一族日渐猖狂,勾结朝政,威慑皇权要紧。说白了,年贵妃再要紧,也终究抵不过大清的百年基业。皇上英明睿智,怎么会不懂这样的道理。您要等的,不过是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罢了。” 静徽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只觉得浑身发软,没有半点力气。“本宫一直在等,等的鬓边都生出了些许白发。眼尾的皱纹又深了许多。可终究没有等到皇上的回心转意。何况到了本宫这个年岁,竟没有嫡亲的阿哥膝下承欢,除了宽厚仁慈,贤惠治宫,本宫还能用什么挽留皇上片刻的凝视?映蓉,你知道本宫心里有多苦么?” 她端起了苦丁茶,大口大口的往下咽。随后一松手,茶盏就掉在了地上摔成无数碎片。静徽含着笑落泪,幽幽的问:“映蓉,你知道本宫心里有多恨么?” 第四十八章 :屈辱难忍,先发制人 乐琴黑着脸走进来,只低着头,一言不发的站在了年贵妃的床边。乐瑶则绞了帕子递给贵妃匀面:“娘娘的气色又好了些,可见那些御医,是真的竭尽所能的尽心了。” “他们敢不尽心么?皇上爱重娘娘,若有半分不好,他们是首当其冲要倒霉的。还不得巴巴的贴上来,献媚邀功,指望着娘娘能在皇上面前,多说两句好听的么?十足的小人派头!”乐琴的脸色越发的难看,张牙舞爪的像是要吃人。 “你是怎么了?”年倾欢淡然的瞟了她一眼:“跟在本宫身边这么多年,你从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一语双关的话,是想提醒乐琴,有些事别做的太过了,否则对谁都没有好处。 “娘娘,不是奴婢沉不住气,而是内务府的那帮奴才也太欺负人了。”想起刚才收到的屈辱,乐琴登时红了眼。“奴婢不过是想多讨要些衣料,给懋嫔娘娘送过去。可你猜他们说什么?她们竟然说这些东西都是给别的宫里的小主准备的,她一个再不能见皇上面的嫔妃,有什么可穿的。” 想起那些狗奴才的脸色,乐琴就气不打一处来。“娘娘,奴婢再不济,也是您身边的人。说句不中听的话,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你才诞下皇嗣,坐蓐之期还未过,怎的就要看这样的脸色。还当是奴婢不知道么,定然是有人从中嚼舌,把怜蕊在慎刑司里说的不干不净的话都传出去了。现下可好,连奴婢领取衣料,他们竟然……” 是真的受了委屈,乐琴要不是心里有恨,当时就一头撞死在内务府的红柱上。跟着年贵妃这么久,她何时受过这样的侮辱? “说的不清不楚,谁晓得你到底是受了什么委屈?”年倾欢叹着气,挺直了脊背:“既然已经开口了,何不痛痛快快的说清楚。” 听了这话,乐琴再也憋不住,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年贵妃面前:“娘娘,不是奴婢不愿意说,而是奴婢……难以启齿。”越是想着方才的遭遇,乐琴就越是委屈。泪水顺着她惨白的脸上,噼里啪啦的滚下来,直连看得人都要跟着心碎了。 “乐瑶,你把水端出去吧。”年倾欢不想身边再有旁人,故而支开乐瑶。待到人走出去,她才问:“到底何事,你若不说,本宫怎么替你讨回公道。” 乐琴抹了一把眼泪,哽咽道:“奴婢知道,娘娘自复生,都不愿意再卷进宫中的是非之中了。可是娘娘,这宫里的头人心从来就没有变过,该多么阴毒就是多么阴毒。无论您是宽和仁慈还是骄纵跋扈,她们对你的恨意与嫉妒都不会减 少分毫。就如同您怎么都不喜欢熹妃一样。上一世,奴婢惨死在齐妃与熹妃手中,恨的心痛不已。复生之后,发誓一定要讨回这个公道,为娘娘,也是为奴婢自己。所以奴婢一直渴望娘娘您也不要放弃心底的恨。 皇后娘娘的话不可信,她才是真的恨毒了您的人啊。若不是皇后娘娘授意,谁敢在您才诞下九阿哥,最风光的时候,往您身上泼那样的脏水?奴婢不过是想替懋嫔娘娘宫里多领一些布料,可那些狗奴才……竟然……” 羞于启齿的话,乐琴怎么也说不出口,没办法,她只得忍着羞辱,迅速的解开了自己的衣襟,生生的将粉色的肚兜往下拉。白皙的肌肤上,一个一个或红紫或青黑的指印赫然分明,从胸前到双峰,竟不少。 “这是?”年倾欢骤然生恨,目光满是威严。 “她们说,奴婢要这么多料子,就是为了成日里打扮的花枝招展去勾引野汉子。他们还说,与其便宜了别人,倒不如先让他们过过手瘾。”乐琴声泪俱下,只觉得屈辱至极。“奴婢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娘娘,奴婢不是不能受屈的人,蝼蚁尚且贪生,可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痛快。他们是侮辱奴婢不假,可连带着就是在羞辱娘娘您啊……” 年倾欢阴沉的脸上,没有半分多余的表情,看上去像是敷了一层霜,寡淡之中只有阴郁。“你别哭了,这件事情本宫自会担待。” “娘娘,奴婢虽然委屈,却也不想娘娘您犯险。”乐琴虽然受了委屈,但并没有冲昏头脑。他们胆敢这样羞辱翊坤宫的侍婢,必然是有人暗中指使。否则,单凭几个司职衣料的内侍监,他们有什么胆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奴婢只怕,这件事一旦捅出去,后面还有无休无止的麻烦等着娘娘呢。娘娘还在蓐期,身子没有调养好,实在不该为了这个的事情劳心。“ “好了,别哭了。”年倾欢紧绷的脸色稍微缓解,却依然不减威严:“如你所言,他们已经欺凌翊坤宫到了这个地步,若我还是哑忍,只看着你受委屈,岂非叫背后指使之人笑掉了大牙?” “可是娘娘……”乐琴虽然急于报仇,却不想让年贵妃犯险。 “我明白你担心什么。你如此遭罪尚且不忘为本宫着想。若是本宫连你都护不得,又怎么对得起重活这一世的自己。她们不就是想要点真凭实据,指证我与旁人有染么?那好,一不做二不休,本宫自由法子叫这些人作茧自缚。”年倾欢慢慢的卷起了唇角,唇边凝结了一朵冰冷的霜花。 ———— “云贵人,你这急匆匆的样子,是要去哪儿啊?”李怀萍并着宁嫔说话,看见云氏从不远处急走而来,只走的发髻都要散了,松松的歪向一边。“什么事儿,弄得你这样心慌?” 五月的傍晚,虽还未立夏,但多少已经有了几分夏日的炎热。云惠落停,才感觉到额头上的汗珠子在往下掉。“齐妃娘娘万福,宁嫔娘娘万福。臣妾,臣妾不过是……不过是和侍婢走散了,一时心慌,就快步走来寻找。惊着了两位娘娘,还望娘娘恕罪。” “哦?”武歆音当然不相信:“少说咱们也进宫半年了,这后宫里除了冷僻幽静的远处未曾涉足,其余之处,哪里不遍布着咱们的足迹。且说这会儿天并未曾黑呢,怎的好好会走散,这未免太奇怪了!” 李怀萍也觉得她话里有话,像是没吐干净。“妹妹到底是怎么了,这里没有旁人,你只管说就是了。总归我们也会替你担待的。” 云惠不敢乱嚼舌根,毕竟自己没有看清楚那女子的脸。遂只得摇头:“奴婢似乎是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可又不能确定那到底……”心扑通扑通的乱跳着,云惠不敢再往下说了。“具体如何,臣妾实在说不好,但若是两位姐姐想一探究竟,凝香亭哪里似乎有异动……” 说完话,云惠敏感的回头看了看身后,见没有人跟上来,便匆匆的福身:“对不住两位娘娘,妹妹胆小……不能陪两位娘娘说话了,请恕罪。” “无妨,你且回宫歇着。”李怀萍温言抚慰:“回去让侍婢熬一盏定惊茶,好好给你压压惊便是了。” “多谢娘娘关心。”言毕,云惠赶紧大步离去,一刻也不想多逗留。 武歆音奇道:“难不成她是见了鬼了?这会儿天还不黑呢,连灯都不用掌,若真是鬼,只怕出来的也太早了些吧?姐姐怎么看?” 李怀萍才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只是淡淡道:“疑心便是暗鬼。咱们有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难道还怕看么?我倒是想知道,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能把云氏唬成那个样子。” “妹妹也是这么想。”武歆音倒是很爽快的跟着齐妃往凝香亭去了,身后远远的跟着两人的侍婢。“姐姐你说,若不是鬼,还有什么东西会这样吓人?” 虽然没有做声,但李怀萍隐约觉出了什么。“看看便知晓。” 待到两人走进了凝香亭,亭中空落落的没有人影。左看右看,似乎也不像是有什么特别。 武歆音不耐烦道:“这个云氏,还真是会小题大做,平白无故的吓唬自己。瞧她那个胆小的样子,当真可笑。哪里有什么可怕的了。还不就是一座亭子而已?” 李怀萍虽然没有做声,但也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四下里看了又看,终究还是平平常常的一座亭子。 “无趣。”武歆音不满:“罢了,小门小户的出身,没见过世面也是有的。幸亏这话没传到皇后娘娘的耳朵里,否则啊,娘娘定是要生气的……哎呦,我的脚……” 话还没说完,武歆音脚下一滑,脚踝咯嘣一声,疼的她差点掉下泪来:“快来人,来看看着地上是什么?怎么滑的这样厉害!” 第四十九章 :心头有恨,举步维艰 李怀萍被宁嫔惊着,脸色微有些变:“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扭了脚踝!”说真的,那“咯嘣”的一声脆响,她听的真真亮亮的,还当是脚扭断了。“快来人,掌灯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一边扶了宁嫔坐下,一边召唤人提着灯细细的照过来。“你们仔细看看,方才宁嫔是踩了什么打滑。好端端的,怎么崴成这个样子。”李怀萍一壁宽慰宁嫔不要慌张,一壁又叫冷琼去请了御医。“妹妹,让奴才赶紧扶着你,先送回宫去吧。等下仔细叫御医瞧瞧,伤筋动骨一百日,万一真的严重,恐怕妹妹这几个月都不能侍奉皇驾了。” 本就在痛处,听此言,武歆音更是沮丧的不行。因为疼痛而燥红的脸颊满是愤怒。“姐姐,你说我这是招谁惹谁了,这不是无妄之灾么?好端端的出来逛逛御花园也会伤着,哼,还真是天要亡我。” “怎么扯得这样远,好了,妹妹,你就先别……”李怀萍一低头,借着奴婢手里的灯光,正看见一个闪闪发亮的东西。“那是什么,捡起来看看。” 眼尖的奴才看清楚了齐妃指的房间,紧忙捡了起来。 “妹妹你看,这是……”话到嘴边,李怀萍有些不敢说了。 “锦红玛瑙珠子?”武歆音认得这东西,锦红玛瑙算的玛瑙中比较稀罕之色。宫里头虽然好东西不少,但近来,皇上正巧赐了一支这玛瑙珠子制成的石榴金簪,给翊坤宫那位才诞下皇嗣的。赏赐之前,内务府的奴才还呈交皇后过目,当时满宫的嫔妃都在景阳宫,大家皆细致瞧过,赞口不绝。“难道方才是……她在这里?” 李怀萍骤然一惊,赶紧屏退身边的奴才:“本宫与宁嫔有几句话说,你们先退开一些,远远的候着也就是了。” “嗻。”内侍监连同侍婢一并走开,丝毫不敢有半点耽搁。 “齐妃姐姐,你看这东西,是不是她的?你说她堂堂的贵妃之尊,怎么会在这时候出现在这里?且身边还没有旁人伺候,又是转眼就不见了……难不成,传言都是真的。她的九阿哥,根本就不是皇上的骨肉,所以当年她才急不可耐的出府,欲意夹带私逃,跟人远走高飞?”武歆音的眸子,燃气了深邃的绿光,莹莹发亮,看上去可怖至极。 李怀萍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只是定了定心才道:“无凭无据,只靠这一颗锦红玛瑙能说明什么问题。何况此人位高权重,又得皇上的爱重。你我之流,冒冒然拿着这一枚珠子,就想扳倒此人,岂不是无稽 之谈么!” 这话武歆音倒是赞同:“先前,我不是也苦心孤诣的尝试了好几次么?终究是没有半点效用。皇上疼着她宠着她,就连皇后娘娘也要让着她几分。咱们凭这么小的一颗东西,着实是不可能将她扳倒。且一来二去,她心里对咱们只会更加怨恨,终究没有半点好处。” 听她这么说,李怀萍才稍微放心了些。“是啊妹妹,俗话说纸是包不住火的。如果真的有什么,咱们一定有踪迹可寻。” 武歆音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妥:“姐姐,你细细想想,方才是云氏先瞧见了什么。等咱们快步赶过来的时候,该不见的就不见了。偏是留下了一颗珠子,这不就是蛛丝马迹么?否则,堂堂贵妃的东西,怎么会掉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凝香亭子里。她才满坐蓐期不过一两日,就这么按耐不住了。可见她对皇上,竟是半分真心也没有。此事,不堪被发现也已经被发觉了,要是咱们不趁热打铁,对方狡猾,一旦发现定然就会有所收敛。到时候咱们不是白忙活一场么?” 这么说,也未尝没有道理,李怀萍被她说的有些心痒。“可眼下,咱们是真的没有证据啊。” 武歆音却勾起了唇角:“姐姐忘了,那个叫林翰邈的副使,已经入宫当差了。我听说,倒也不是什么多大的官衔,不过是个小小的侍卫领班。我却不信了,高高在上那一位,咱们无从下手,不可造次的随意调查。区区一个小小的侍卫领班,咱们也动不得。左右都是个查,总得要弄清楚了算。” 一提及这些,武歆音就来了精神,也不觉得脚痛了。“姐姐,事不宜迟,咱们还是应该先禀明皇后娘娘,由皇后娘娘替咱们做主。如此一来,事情必然简单许多。” 这一点,李怀萍倒是深信不疑。“你说得对,此事你我怎能担待得起。唯有请皇后娘娘出面主持公道。若是我们当真疑心生暗鬼,皇后娘娘必然会加以阻拦。也不至于闯下大祸。” 两人一合计,这件事便也就定了下来。“好了妹妹,事不宜迟,我先送你回宫,让御医瞧瞧伤处再说。可千万别落下什么病根儿,逢阴天下雨就骨头疼。” “嗯。”武歆音咬了咬唇:“姐姐放心,为着咱们以后能有好日子过,我是说什么也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胡来喜一脸喜色的转回来,在步入内寝的时候,才稍微收敛了得意。一个千儿打下去,他恭恭敬敬的朝年贵妃行了礼。“娘娘,您要奴才办的事情,都已经悉数办好。凝香亭那里,云贵人撞见了不 该撞见的。而这支金簪子,也拿到内务府让奴才修补好了,请您过目。” 年倾欢微微一笑,眼中满是愉悦:“做的好。” “多谢娘娘夸奖,奴才一定尽心为娘娘办事。”起先能跟在贵妃身边伺候,胡来喜多少有些忐忑,越是位高权重的小主,只怕越是难以伺候。何况贵妃母家,又是这样的荣耀。但是让他没有想到的则是,贵妃平不是外界传言,那么跋扈骄纵的性子。起码这些日子以来,他从没瞧见贵妃对哪个奴才大动肝火,纵然有错处也都是训斥一二,点到即止。若此,胡来喜也就更加尽心的为贵妃办差了。 乐琴端着红枣银耳羹进来,放在贵妃手边的小几上。“娘娘尝尝,乐瑶熬了好一会儿呢,想必味道不错。” “嗯。”年倾欢只看了一眼,却没有动作。“从前本宫所饮所食,皆是皇上精心差奴才准备。就连应急的鲜蔬,都是在府中后院的园子里精心种植的。本宫感念皇上一番心意,心中欢喜。但毕竟太麻烦了,没的因为这些小事情,累着皇上劳心记挂。往后在宫中,所饮所食皆与旁人一般也就是了。” 记得皇后说过,自己的心悸怔乃是因为长年累月的吃着“专有”的鲜蔬所致。每日浇菜的水里,都暗含了某种药物,未必有毒,却有不可估量的暗害之效。久而久之,菜渐渐长成,药效也慢慢的渗透其中。简单的银针或者品尝,都不足以发觉不妥。但实际上,这种药物,就是会对她的身体不利,尤其刺激心脏,加剧心悸症。 “奴婢明白了,请娘娘宽心。”乐琴知道,年贵妃是不准备再忍下去了,故而心中宽慰。“娘娘,您说这件事情,皇后娘娘会牵涉么?她不是素来以宽厚仁慈治宫,不愿听这些捕风捉影的讹传。奴婢总觉得,若是皇后将此事压制下来,不许旁人多问,咱们也就是白费心机了。” “不会。”年倾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起当时为自己送行时,皇后哀痛欲绝的样子。“皇后心里岂会没有恨。这么多年了,你几时见皇后凌厉威严的管制过府中上下!哼,正因为从来都没有,才更可怕。积压了这么久的怨恨与妒忌,她真的就一点儿也不在意?若是本宫,只怕早已将对方碎尸万段了。身为正妻,能忍是一回事,想不想忍下去了,却是另一回事。” 想起那一日,皇后亲眼见着皇上对自己柔情脉脉的样子,年倾欢心里就痛快。“许多事情,本宫不信只是皇上一人所为,皇后就真的未曾牵涉其中。乐琴,本宫想过离开皇上,也想过逃离王府,甚至不做年 家的女儿。可阴差阳错,每一步都被什么强硬的往回来。再度入宫,并非本宫心中所愿,于是隐忍宽厚,妄图能让这些人收手,不要再勉强我去斗。结果如何呢?她们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我死无葬身之地。我的孩儿,有什么错?差一点就保不住性命了。” 慢慢的闭上眼睛,年倾欢只觉得很疲倦。上一世残斗乃是因为情。可这一世,她是怀着无比的怨恨重生的,回到这宫中,若要活下去,也只为复仇。“总以为,皇上待我是极好的。可是每每和他独处,我总是会想到我那些可怜的孩子。”年倾欢再度睁开双眼,眼中的雾气已经散了。“乐琴,你要为自己上一世的惨死讨回公道,本宫亦要查明白,到底是谁要害我。但无论是谁,我都不会手软……” 哀痛的闭上眼睛,年倾欢不敢相信那些都是真的。方才御医来过,说她的福沛快要不行了。 第五十章 :威严施尽,挑衅中宫 步入名景仁门,年倾欢示意乐琴跟着随侍,其余人则留下候着。抬眼看施以单翘单昂五彩斗拱,绘龙凤和玺彩画的飞檐梁栋,才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这条回廊,她曾经无数次的经过,如今也不会有分毫的改变。 “年贵妃娘娘驾到——”郭肃一的声音依旧是高昂脆生的厉害,震得人耳朵里直嗡嗡。 年倾欢由着景仁宫的侍婢撩开珊瑚珠的门帘,缓缓的走了进去。“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虽然才诞育皇嗣不久,身子的虚亏还没有调养回来,但年倾欢依旧是窈窕端庄,身姿款款,并不输给宫里的哪一位。 “平身,映蓉看座。”静徽的目光不经意的划过年氏鬓边的锦红玛瑙石榴金簪,笑容透出了关怀之意:“妹妹虽才过蓐期,但脸色红润饱满,腰肢纤细一如当初,足可见上天的垂怜。舍不得妹妹这样靡颜腻理、浑金璞玉的美人,饱受岁月的侵蚀。” 一连用了好些赞誉之词,年倾欢听着只觉得好笑。心里厌恶一个人至极,偏是要嘴上说着讨她欢喜的话。长久下去,真的能承受得住?“臣妾怎么当得起皇后娘娘一句浑金璞玉,不过就是皇上宽厚,不嫌弃臣妾也就是了。” 静徽双瞳剪水,浅笑辄止:“妹妹先后为皇上诞下了三位阿哥,一位公主,足可见皇恩深厚。又岂是旁人能比的。本宫听闻,九阿哥胎里不足,略带了些弱症,已经嘱咐了御医悉心照顾,盼着妹妹也能宽心些。” “多谢皇后娘娘厚爱。”年倾欢叮嘱御医不许多嘴,以至于皇上皇后并不知福沛已经快要熬不住了。让她们早一点知道,也只会早开心一点。年倾欢只想一个人,默默的陪着福沛,走完这最后一段路。其实老天已经很开恩了,上一世,福沛生下来就咽气了。这一世,她整整将他抱在怀里一个月余,算是续些母子之缘吧。 “贵妃娘娘的石榴金簪,真是好看极了。锦红玛瑙就是与众不同。”武歆音原本有伤在身,是不必来给皇后请安的。但碍着心里记挂,她不来看一眼年贵妃的簪子,当真是要寝食难安了。自以为幸运的是,她真的发觉簪子和之前看到的不一样。一枚原本是玛瑙的石榴粒,如今竟然换成了一颗珍珠镶嵌其上。 年倾欢等的就是她这话,于是不紧不慢的将簪子从头上拔了下来。“宁嫔喜欢的话,大可以额叫内务府的奴才,仿效本宫这支,制成一样的。石榴的寓意极好,说不定妹妹这一戴,也能多为皇上添几个小阿哥。”抿着唇微微一笑,年倾欢将簪子递到乐琴手上。 武歆音只觉得自己的脸皮有些绷不住。但不管怎样,她还是维系着得体的笑容:“多谢年贵妃娘娘舍爱。”从乐琴手里接过簪子,她当然是仔细的看了看。原本簪子上只有九颗珍珠,寓意长长久久,现下却真的多了一颗。“可惜臣妾没有娘娘这样好的福气,亦身份低微,哪里敢用和娘娘一样的东西。再者,这金簪是皇上御赐给娘娘之物,臣妾能再观一回,已经心满意足了。多谢娘娘。” 没有多说什么,年倾欢淡然一笑。她知道武氏心里有多恨自己。正因为如此,她才觉得武氏愚蠢不堪。挖空了心思,去恨一个根本就没有害过自己的人,岂不好笑? “贵妃就是大度,即便是皇上的赏赐,也不吝惜与咱们这些姐妹分享。”李怀萍笑弯了眉眼,示意冷玉过去,把金簪子拿来瞧瞧。待握在手中看过之后,才故意奇道:“臣妾记得,皇上赏的金簪子上,分明是九颗珍珠,寓意着与贵妃的情分能长长久久。怎么如今一数,竟多了一颗珍珠?是臣妾记错了么?” 静徽瞥了一眼那簪子,并未做声,随即低下头抿了一口清茶。 “齐妃好记性。”年倾欢不疾不徐的端起茶盏,也小抿一口。“长长久久固然是不错,但十全十美更合本宫心意。故而叫内务府的奴才改成这样。没想到关于本宫,事无巨细,各位姐妹都能精心的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当真是叫本宫感动呢。” 脸上晃过不自在的神色,但李怀萍还是沉住了气:“贵妃娘娘的事,宫里哪有人不上心呢。八成是各位姐妹都想仿效娘娘的优雅容止,盼着能和娘娘一样有福气。” 年倾欢没有理会她,环顾众人之后,眉心忽然蹙紧:“皇后娘娘,臣妾有一事不明。” “但讲无妨。”静徽温和的看着她,眉目清朗。 “给皇后娘娘请安,乃是六宫妃嫔应尽的之礼。臣妾环顾正殿之上,见诸位姐妹都在却唯独不见懋嫔,心中奇怪。不知懋嫔何以没来?”这便是十足十的明知故问了。年倾欢知道皇上的禁足没有期限,正因为如此,懋嫔才难以脱身。眼看着自己的福沛就快要不行了,不在这之前,将懋嫔解了禁足,只怕她会受更为严重的牵累。 武歆音见皇后没有开口,便猜到皇后为难。故而轻笑一声,多嘴道:“贵妃娘娘怎么忘了,懋嫔身边的侍婢惊了娘娘的龙胎,才使得咱们九阿哥未足月就降生了。也幸亏是您福慧双修,九阿哥又吉星高照,才能化险为夷。但懋嫔有错就是有错,皇上将她禁足在咸 福宫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想必懋嫔如今也深感愧疚,日日抄经礼佛,替娘娘和九阿哥诚心祈福呢。如此看来,倒也是一桩好事。” “抄经礼佛固然是好事。”年倾欢扬眉含笑,唇角些许凉意:“既然是好事,妹妹可要一试么?为皇上祈福,为皇后祈福,也是妃嫔应尽的义务。” 闻言,武歆音不由失色:“贵妃娘娘的意思是……” “本宫听闻,妹妹昨晚在凝香亭附近伤了脚踝,不免心疼妹妹。倘若真的有伤在身,皇后娘娘是不会介意妹妹不来景仁宫请安的。不如妹妹也学学懋嫔,好好的留在宫里抄经念佛,多积点福泽。”年倾欢故意搅得武歆音心绪不宁,方才能收此地无银三百两之效。 实则,她也是要告诫那些心中有鬼的人,凝香亭的事情,她已经了然。 “祈福之事倒是不在于人多,只要心诚,就必然灵验。”静徽瞥了一眼武氏,示意她不要再多言。随后明眸转笑,浅浅的敛去多余的神色,淡然道:“倒是懋嫔,因着身边的人不检点,遭此横祸也着实可怜。但既然妹妹宅心仁厚,有宽恕之心,本宫自当向皇上求情,解了她的禁足。” “皇后娘娘才是真正的宅心仁厚。”年倾欢微微一笑:“许是臣妾不擅言谈,在这宫里能交心的姐妹还当真是不多。懋嫔从府中就一直陪伴在倾欢左右,解了不少孤单之苦。” 话说到这里,也没有什么异样。只是稍微停顿之后,仰起头来,年倾欢的脸色已然大变。凌厉的肃和,在她的眉心凝结成一团褶皱:“所以这宫里头不满懋嫔的,竟大有人在!你们有什么不满,有什么怨恨,尽可以冲着本宫来。本宫既然做得起,就不怕你们发难。众矢之的也好,风口浪尖也罢,本宫未曾怕过慌过。倒是可笑了你们这些人,不敢光明正大的抗衡,手段竟都使在本宫亲近之人身上,十足十可笑。” 满面的愤然,已经道出了年倾欢的怨怒,她真的很想息事宁人,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偏安一隅,可无论是她还是她的孩子,亦或者是她亲近的姐妹,她的侍婢,都不会这么轻而易举就别这些虎视眈眈的人放过。 静徽蹙了蹙眉,眼尾有些抽搐:“贵妃这是说哪里话,懋嫔之所以被禁足,个中缘由妹妹岂会不清楚。再者,禁足乃是皇上的旨意……” 言外之意,便是要怪,也只能怪咎在皇上头上。年倾欢知道,皇后料想自己没有这个胆子,也没有这样的心思,所以此事必然作罢。可惜啊,她年倾欢早就不是从前那 个只会对着夫君微笑的傻姑娘了。她的夫君,可是杀伐决断,不留情面的雍正皇帝。 “皇上成日里政务缠身,且怜蕊当真是惊了臣妾,所以懋嫔被禁足,乃是情理之中。臣妾要说的,并非是皇上对懋嫔的处置,而是这宫里头存心害人的那些鬼心思。怜蕊是否当真想要飞上枝头,尚且难说。可即便是,她也没有必要去害一个才被皇上宠幸的官女子。”说到此处,年倾欢在众人之中,瞥见了那个吉怜,心头微微一紧。 “吉官女子也许之前连怜蕊的样子都没有看清。何来的怨恨与精细的暗杀,想必只有操控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心中才有数罢!”年倾欢再度看去,眉目之间只有冷色。 唬的吉怜不由轻轻颤抖起来,她是当真不敢与年贵妃对视而望。 再度环视各人的面庞,年倾欢嗤嗤一笑:“长日漫漫,许多无聊,想必各位姐妹长久不见皇上,必然心中空落。正好,本宫有的是时间陪你们慢慢磨,姑且走瞧吧。” 第五十一章 :贵妃威仪,势不可挡 在景仁宫撒了威风还不算完,年倾欢从皇后那儿出来,径直就去了内务府。 昨天在这里受了气,看样子今天是要在这里找补回来了。乐琴跟在贵妃娘娘的肩舆一侧,昂首挺胸,双眸流彩,少不得沾染了贵妃的凌傲与狷狂之气。宫里活着,没有什么比恩宠更要紧了,跟着得宠的主子,前头的路只会越走越宽。 乐琴这样想着,忽然觉得复仇有指望了。上一次那样惨痛的死法,叫她如何能不恨。但凡是想起,就会燎的满心仇恨,痛不可当。 “年贵妃娘娘驾到——”胡来喜的嗓音,不亚于皇后身边的郭肃一。脆生生的嘹亮,听起来就让人觉得格外精神。 年倾欢将手搭在他的手背上,容止优雅的从肩舆上走下来,目光一直平视着前方,没有半分偏移。 而前头站着的人,正是领着一众奴才恭迎贵妃大驾的内务府总管徐中川。“奴才给年贵妃娘娘请安,愿娘娘康泰吉祥,万福金安。” 如果没有记错,这个面相忠厚的徐中川应当是皇后的人。从前掩饰的很好,乃至于自己数吃了他的暗亏都未曾察觉。待到发觉时,为迟已晚。年倾欢对这个人根本就没有半分的好感,纵然他再恭敬都好,也终究是讨人嫌。心底盘算着怎么能将此人处置了,另外找个有能力又忠心自己的人顶上,才是最好的。“平身吧。” “奴才等谢贵妃娘娘厚恩。”徐中川嘴甜话美,却不过分谄媚,到底是混迹这深宫之中的老狐狸了。 年倾欢示意胡来喜将肩舆停置好,自顾自的往里走,显然今日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徐中川身后跟着最近别的两个小太监,乃是常乐与金宝,均是他的徒弟。而常乐,正是那一日带头欺辱乐琴的。以至于这会儿见了年贵妃,唬的他脸色惨白,像是刚从深冬腊月的冰水里捞出来,怏怏的没有一点儿生气。 “懋嫔因奴婢的牵累而禁足咸福宫,于是你们便以为她不能再见皇上的面了,一味的苛待是么?”年倾欢的声音并未见凌厉,只是寻常的语气罢了。 可徐中川却一个千儿扎下去,脸色惨白的告罪:“贵妃娘娘恕罪,奴才并不敢有这样的心思。懋嫔娘娘宫中一应的所需,奴才都是按着原来的分例送过去的,分毫不差。还望贵妃娘娘明鉴。” “明鉴?”年倾欢略微侧目,澹澹的目光既有威严之色,又是十足十的嫌恶。“本宫才诞下九阿哥,光是翊坤宫内外,就有数之不尽的事情逐一过问明察 。你以为,本宫愿意费心思在你们身上么?懋嫔与本宫乃是多年姐妹,她宫里缺什么少什么,本宫心如明镜。然则这些都不算什么,日前本宫着身边的乐琴前来替咸福宫领取新料子裁制新衣,似乎并不怎么得力。” 略微的瞟了乐琴一眼,年倾欢眉心一皱:“本宫的人,竟然领不出料子,这倒是极为稀罕。乐琴,当着徐总管的面,你倒是说说,这些奴才是怎么刁难的。” 乐琴知道,年贵妃这样说,不过是想吓唬吓唬这些奴才。那一日所受的屈辱,贵妃感同身受,亦不会为难自己去赘述那种不堪。以至于她才往前迈了一步,福身预备开口。就看见常乐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一个劲儿的抽自己巴掌。 手上的力气不小,那啪啪的脆响不过几声,常乐的脸颊就肿了起来。红彤彤的五指印,一个接着一个的往下落,起初倒也清晰可见,随着一下一下的打上去,最终只剩下一片红肿不堪。 “公公这是怎么了?年贵妃娘娘不过是要奴婢重复当日公公的话罢了,并未有一字提及掌嘴。怎么公公就这样按耐不住了?”看着对方下手颇重,嘴角都渗出血来,乐琴心里才渐渐觉得痛快。但这样的耻辱,又怎么比得上那一日所受的万一。她还是清清白白的姑娘,遭一群长年累月深宫伺候的奴才凌辱,当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要这样就咽下这口气,乐琴怎么也做不到。“既然不是贵妃娘娘的授意,公公是否白做尚且难说,只怕即使是就这么白白打死了,也未必能求得贵妃娘娘的原谅。” “奴才该死,求贵妃娘娘饶恕。”见掌嘴没用,常乐一个劲儿的给年贵妃磕头,嘭嘭的撞在地上,一点力气也不敢留。 徐中川是个糊涂的,从头到尾,他竟然不知道常乐是怎么得罪了娘娘身边的人。除了僵持在原地不动弹,他也偶尔向身后的金宝使眼色。可得到的回应只有茫然,金宝也并不清楚,到底常乐做的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竟惹得贵妃贵步临贱地,兴师问罪到内务府来了。 “徐公公恐怕不知道吧?”乐琴看内务府总管的茫然之态,抿着唇道:“那一日,奴婢奉命来内务府领取衣料,谁知道你的好徒弟不但不给,还反倒嘲笑懋嫔失宠,在不得见皇上的面。即便给了好衣料,也是白费。故而省了。与此同时,他们还胆敢口出狂言,耻笑奴婢领取翊坤宫衣料的动机,那些话简直不堪入耳,公公要不要当着贵妃娘娘的面儿,让你的好徒弟赘述一番?如此一来,娘娘便也能清楚了。” 徐中川赶紧跪下, 告罪道:“都是奴才管教无方,还请贵妃娘娘息怒。” “息怒?”年倾欢看着磕头如捣蒜的常乐,再看看徐中川的脸。“本宫亦知晓,这后宫里是人多口杂。流言讹传满天飞,早已经见怪不怪了。然则,本宫乃是行得正坐得端,也不怕你们这些狗奴才在背后说三道四的诋毁。可惜啊,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终究是得捋一捋你们这些人的舌头,否则一旦传到皇上皇后的耳朵里,只会怪本宫太过宽容仁慈,纵的你们越发胆大包天,竟敢凌辱为尊上者。” “奴才该死,奴才不敢,求年贵妃娘娘开恩,求贵妃娘娘恕罪。”徐中川听闻年贵妃的脾气暴躁,且手段阴狠,但这还是头一遭见。果然传闻不如见面,待到这会儿,他才终于明白,什么叫狷狂自傲,目空一切。“娘娘恕罪。” 年倾欢看着连连叩首的奴才们,最终将目光锁地上早已磕破了头的常乐身上,含着笑,慢慢的叹了口气。“睚眦必报,乃是本宫一贯的作风。既然徐公公开口求饶,本宫也不想太扫你的面子,姑且卖个人情给你。得罪本宫的狗奴才,徐公公以为如何处置才妥当?” “这……”徐中川年少入宫,三十多年才混到如今的位置上。膝下没有一子半女,常乐与金宝虽为徒弟,实则却是他的义子。要自断手臂,痛失爱子,叫他怎么能不为难,怎能不心痛。可碍于贵妃的威严,他是在不敢开口求情。毕竟事到如今,他都不晓得长了到底是怎么得罪了娘娘身边的人。 “但凭贵妃娘娘处置。”徐中川怯怯道。 年倾欢扫了一眼乐琴,不紧不慢道:“那一日出言侮辱本宫的奴才,并非只有一个。乐琴,既然是你前来办事,自当都晓得都认得,你便从徐公公身后,一个一个揪出这些人来。本宫只当是为九阿哥祈福了,今日开恩不杀他们。” 徐中川眼底生光,凄然的看着年贵妃:“多谢娘娘开恩,多谢娘娘开恩。”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们虽不用死,却也不可留在内务府继续伺候了。”年倾欢稍微一想,便笑道:“身上的活轻了,嘴上才越发没有把门的。若是活计怎么做都做不完,又哪里有功夫嚼本宫的是非。这样吧,乐琴,打发他们去清洗宫中的马桶便是。从早到晚,辛苦劳作,方能消除他们心中的魔障。” 乐琴果然乐开了花,但神色控制的极好,总不至于叫人看出轻佻来。“娘娘宅心仁厚,此乃后宫之福。奴婢猜想,几位公公必然会按照娘娘的吩咐,好好的做好分内之事,绝不会叫 娘娘失望的。” 言止于此,年倾欢微微的勾唇,并不多言其他。 乐琴轻咳一声,表情也是寡淡了不少:“当日我来领取衣料,那些对娘娘不恭不敬的,还是自己主动滚出来吧。若我一个一个的把你们揪出来,面上也不好看不是。” 常乐知道自己闯了大祸,怕连累师傅,于是赶紧跪着爬了出来。紧随其后,便是当日侮辱了乐琴的其余几人。这么一数,倒真是不少呢。足足有七个。 “盼望着你们能尽心竭力,好好的完成自己应当的差事。这总要比被送进慎刑司好些。能看见天日不是。”乐琴挑了挑眉:“还不快接了懿旨滚下去,留在这里碍娘娘的眼。” 奴才们赶紧磕了头,匆匆忙忙的退了下去。 年倾欢这才再度将目光锁定在徐中川身上,疾言厉色却不失轻柔道:“所谓能者多劳,徐公公若是体力不济,本宫自会请皇上提携有用之人。不然,公公就好好想想,怎么能保得住自己的差事,又能保得住自己的脑袋吧。乐琴,咱们去咸福宫看懋嫔。” 第五十二章 :心病自怡,无药能愈 出了一口恶气,乐琴只觉得心里痛快多了。但痛快只是一时的,想明白了这些事,她又不免会觉得有些担心。“娘娘为了奴婢,得罪了内务府那帮狗奴才,怕不怕他们暗中使坏?俗话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奴婢只怕会对娘娘不利,毕竟娘娘已经处在已经是万分险要之时了。” “你我都知晓,天注定的事情是难以违拗的。倘若斗不赢皇后,那就和从前没有什么不同。眼下的每一日,都是朝着那个日子去的。”说白了,注定是哪一天死,那就是过一天少一天。人不都是这样在活着么?年倾欢谈不上是绝望还是已经看透了。反正没有了福宜,再没有福悦,现在又要失去福沛了…… 她最最害怕的事情,根本就没发阻止。 “娘娘,八阿哥还在皇后娘娘手里。”乐琴不得不提醒这一句,实际上她知道贵妃心里有数。“若非有这一层,奴婢也不怕和皇后撕破脸,只是担心八阿哥的处境。”嘴上这么说,乐琴心里却还是希望贵妃能快些对付皇后。 “娘娘,咸福宫到了。”乐琴发觉戍守咸福宫的侍卫竟然裁撤了一半,当真是有些不宁。“娘娘,皇后娘娘连这表面上的功夫都不愿做了么?凭什么私自裁撤咸福宫外的侍卫,倘若有人要对懋嫔不利,岂不是太容易了!” 年倾欢慢慢的嚼着乐琴的话,低头抚了抚自己腰间的流苏。“八阿哥跟着皇后,总比跟着本宫要好些。” 乐琴连忙快走一步,半跪在地上,细细的替贵妃整理好那些随风纷乱的流苏。“咱们翊坤宫,如今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皇上操心,就连娘娘身上这些配饰,听苏公公说,也都是皇上亲自甄选才送过来的。皇上对娘娘的心意,足可见一斑。” 没有接乐琴的话茬,年倾欢只是随口道:“青天白日的,又是重重守卫森严的后宫禁地,好端端的能生出什么是非。顶多不就是她们污蔑本宫的那些腌臜之言么?能有什么!”示意胡来喜去敞开咸福宫宫门,随即她才微笑着说:“皇后娘娘裁撤咸福宫的侍卫,必然是想叫这宫里更加清静,无人打搅懋嫔自省,乃是一番好意。” 随着咸福宫的宫门敞开,年倾欢迈过了高高的门槛儿,径直朝着里面走去。 “娘娘,您看……”胡来喜忍不住嫌恶之色,低低的开口。 年倾欢侧目,掠过一眼,笑容反而更加深刻了几分:“咸福宫是因为懋嫔禁足而被封,平日里连供应吃食也是奴才从侧门递进来。内务府那些狗奴才,怎么会在这 些花花草草上用心。枯萎了乃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臣妾给贵妃娘娘请安。”张沛敏匆匆忙忙的迎出来,一见着贵妃就赶紧行了跪礼。“臣妾不知贵妃娘娘驾到有失远迎,还望娘娘恕罪。” 都是些听腻歪的场面话,年倾欢也不放在心上。“懋嫔尚在禁足之期,本是不便探望,但本宫心系懋嫔安危,故而前来。你就引路吧。” “是。”张沛敏赶紧前面带路:“贵妃娘娘您请。”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年倾欢幽幽一笑:“这些日子咸福宫被封,张贵人你只怕也要和下人一并由侧门出入。想必是受了不少委屈罢!” “贵妃娘娘真是折煞了臣妾,臣妾乃是懋嫔娘娘宫里的人。娘娘有事,等同于臣妾有事。原本是想求了皇后娘娘的懿旨,陪着懋嫔姐姐一并静思。但懋嫔姐姐不许,不愿臣妾无端的卷进此事,冒然得罪了皇上。”沛敏说的是心里话。语气这样成日里活在旁人的嘲笑之中,倒不如跟着懋嫔熬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总归也能耳根子清静。 听她这么说,年倾欢不禁舒心了些。总算这个张贵人不是那种只晓得拜高踩低的,多少还会顾念一些姐妹情分。想来她不得宠,也不会轻易得罪懋嫔,这宫里的日子兴许也能好过些。“你是有心的。” 张沛敏赶紧错开身子,与侍婢一并撩开懋嫔房门的帘子:“贵妃娘娘里面请。” 年倾欢嗯了一声,慢慢的走进去:“去忙你的吧,本宫与懋嫔说话,不必伺候在侧。” “是。”这才算是松了口气,张沛敏不敢耽搁的退下去。今日在景仁宫,早已看尽了年贵妃明艳绝伦,却又震慑人心的脸色。这会儿,她是生怕自己出错,再惹的贵妃娘娘不痛快。 “姐姐。”年倾欢快步走进去,才发觉宋代柔一动不动的歪倒在芙蓉团垫上,心一慌。“姐姐这是怎么了?” 宋代柔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发觉面前之人竟是年贵妃,不禁有些惊讶。“妹妹,你怎么来了?这是满了坐蓐之期么?” 看她醒转过来,精神尚可,年轻换才松了口气:“姐姐怎么这时候睡了,吓坏妹妹,还当是……”嘴边留了半句话,年倾欢不想懋嫔伤心,故而未曾说出口。 “妹妹不必害怕,我呀最是贪恋这宫里的珍馐百味了。要死也不会活活饿死的,你说是不是?”宋代柔慢慢的坐起来:“不过是这些日子不用给皇后请安了,反而人也倦怠了。日上三竿才起来,还嫌不 够睡。就想着再眯一会儿。谁知道竟然让妹妹瞧见我这幅样子,吓着了。当真对不住你了。” 年倾欢摇了摇头:“若论对不住,也当是做妹妹的对不住姐姐。若不是你与我交好,怎么会落得旁人这样的圈套。且手段还如此高明干净。” “妹妹的意思是……”宋代柔皱着眉问:“怜蕊的母家也查不出痕迹么?” “不错。”年倾欢颔首,目光冷滞:“我让人去怜蕊的厢房查过,没有任何蛛丝马迹留下。且就算是平日里与她交好的侍婢,也都没有觉出她的异样。随后,胡来喜让奴才在外头查明了消息,竟然如出一辙的干净。她的母家,并没有任何人因为她而受惠,依旧是一穷二白,恨不得一个铜板掰成两个用。到底是手脚干净之人的杰作。” 宋代柔点头,随即又摇头:“既然不是利诱,可能就是威逼。如果怜蕊不肯,那么她母家的人,就一个都别想活。若是对方真的动了这样的心思,那就真是可怕至极了。一般人根本难以抗衡,更别说区区宫婢。不过说来说去,还是我这个当小主的失察。” 年倾欢拍了拍宋氏的手背:“姐姐莫要怪罪自己。妹妹心里清明,为何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且今日,已经闹了两出了。只怕有些人忍无可忍,必会向皇上揭短,姑且走着瞧吧。” 说到皇上,宋代柔有些担忧:“我到底是皇上的圣旨才关进这咸福宫禁足的。妹妹这样前来,就不怕皇上听信谗言而怪罪么?虽说皇上心里在意妹妹,可天威难犯,皇上可不是寻常的富贵王爷。” “我既然敢来,就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年倾欢不是怕事情闹大,就是怕事情闹不大。“有些人,只会一味在皇上面前扮贤惠,我就是想要揪出她的狐狸尾巴来。姐姐只等着瞧就是了。” ———— 养心殿的内室,烟雾缭绕,腾起苦涩的青烟。虽然打起了窗,偶尔有风送花香,暗香浮动,却难以抵消苦涩的沉闷与厚重。 静徽走进来,眼中情不自禁就流露出了担忧之色,心事越发沉重。“皇上。”她行了礼,等待对方颔首,才起身走到了近前。“一室浓郁的龙涎香,还添了醒脑的薄荷,莫不是皇上有什么心烦之事?” 胤禛搁下了手里的奏折,慢慢的皱起了眉头。“西陲不定,朕心难安。思来想去,朝中可用之臣着实不多……” 可用之人不多,言外之意,便是皇上心中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原本步军统领隆科多与陕西巡抚年 羹尧都可以胜任。但静徽就算不用脑子,也猜得到此人必然是年羹尧。且说皇上登基,年羹尧就已经调离京城,为川陕总督一职。这不就是为平定西陲埋下了杀招么。“原本是朝政上的事情,臣妾不便多嘴相问。问这一句,也是心系皇上的龙体之故,还望皇上见谅。” 稍微满意,胤禛赞许点头:“皇后处事,从来端正得体,宽和持重,朕有你这样的贤后辅佐,乃是朕的福气。” “皇上谬赞了,臣妾愧不敢当。”静徽眉梢含喜,更是甜在心头。虽说今日在景仁宫受了贵妃不少闲气。但此时有了皇上这些宽慰,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了。“臣妾虽不懂军政之事,却记得《孙子·谋攻篇》上有这样一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若论及对西陲的熟悉,恐怕朝中再没有人比年将军更甚。” 略微点头,胤禛当然知道年羹尧的长处。只是下笔批复年羹尧自请平定西陲的折子时,他情不自禁的想起了年倾欢的话。当日早产,她几乎奄奄一息,伏在自己怀中之时,她竟然说出了那么悲恸的言语。弄不清自己的心,胤禛只觉得烦躁。倘若年羹尧真的功勋卓著,功高震主,自己会对年氏痛下杀手么?“皇后所言极是。”胤禛只道这一句,便又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第五十三章 :投其所好,知所应当 窗明几净,阳光和煦,清风送香,璧人成双。能陪伴在自己的夫君身侧,对任何一位妻子而言,都该是极尽温存的。然而此时此刻,静徽却没有半点甜蜜可言,相反,她静静的屏息,面色平和的等待着夫君开口。他没有动作,她便只能怔怔的立着,丝毫不能动弹。 更别说体贴的走过去替他披上帛衣,又或者红袖添香在侧,替他研磨看他提笔。 这便是,静徽陪伴在夫君身边最近也是最远的时候。 好半天,胤禛才从茫然中走出来,恢复了神思。“唔,皇后怎么还站着,坐吧。” “是。”静徽慢慢的将浮在胸口的浊气轻轻的呼出来,随即坐下。“皇上日理万机,当要珍重龙体才是。臣妾亲手熬了参汤,已经放在茶水间,等下就让苏培盛呈上,请皇上用些。” “你总是最有心的。”胤禛只觉得皇后服侍自己十分的妥帖细致,且这些年来,始终不变,眸中的光不禁温热起来。“也多亏了有你服侍在侧,朕才能安心理政。” 眼中的光彩,也因为皇上的赞许而慢慢的亮起来,静徽略微垂首,双颊渐渐的热起来:“臣妾是皇上的妻子,自当对皇上尽心。” 胤禛淡然颔首,忧从心生:“朕也知道,皇后的身子一向不太好。从前王府之事已然是千头万绪,如今入宫,要你费心劳力之事陡然增加,朕实在担忧你的身子。” 言外之意,莫不是皇上想让贵妃分担一二吧?静徽听得出来其中的深意,只含笑道:“贵妃体恤臣妾之心,竟与皇上如出一辙。今日请安,贵妃于景仁宫替懋嫔向臣妾求情。希望臣妾代为向皇上请旨,解了懋嫔的禁足。臣妾想,怜蕊之过终究是怜蕊不安分所致,必然不会遇懋嫔有关。懋嫔虽然有治下不严之过,但必然只是无心之失。臣妾恳请皇上能看在贵妃的面上,宽纵了她吧。” “只一想起日前,贵妃早产的情形,朕便心中难安。索性贵妃与福沛母子均安,倒也算是虚惊一场。懋嫔纵然未必牵涉其中,但终究是难辞其咎……”胤禛岁不愿意多管后宫之事,但必要的严苛与铁腕还是应当有的。 “臣妾明白,但贵妃与懋嫔乃是多年的好姐妹。懋嫔即便再胆大妄为,也必然不会朝自己最亲姐的姐妹下手。只怕这其中另有名堂,臣妾想来,息事宁人,不是最佳之法。但若是继续深究,只怕这后宫里有是一场风波。皇上才登基不久,稳定人心最为要紧,故而臣妾不想再生是非,还请皇上念在贵妃宽和之心,就宽恕了 懋嫔这一回吧。往后臣妾定当悉心教导着,再不会生出如此的乱子了。”静徽知道,自己的话,皇上未必能听得进去,但牵扯到贵妃,皇上就是再不愿意,也必然点头。 果果不其然也。胤禛果然颔首:“也罢,贵妃与懋嫔相交多年,必然是知面知心,朕也不便多虑。何况贵妃看中懋嫔,是懋嫔的福气。此事又有皇后设想周到,从中担待,便这样作罢。” 静徽慢慢的起身一福:“多谢皇上恩典。” 胤禛示意她宽座,低首道:“贵妃的心头高,无论是在雍亲王府还是宫中,都难免凌傲一些。朕知晓她这性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但她的心不坏,处事也有分寸。皇后多多担待提点就是。” 照自己看来,担待是真,提点是假。若是年贵妃执意如此,自己这个皇后怎么提点也无非是多此一举。且真若与她撕破了脸,皇上只会怪自己不懂事,不顾全大局。这样的日子,从年氏进王府开始便如是,这么多年也没有半点转圜。叫人心累。“臣妾明白,必然会和年贵妃好好说,还请皇上放心。” “你这样识大体,又懂得顾全,朕心甚慰。年贵妃先后诞下三子一女,可谓劳苦功高。如今她已过了蓐期,朕能赏的都赏了,能赐的也都赐了。且她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倒是不急着再晋封。毕竟她还年轻,性子略微浮躁……”胤禛之所以不明言,是希望有些话从皇后的嘴里说出来。 静徽怎么会不懂,于是笑容就明艳了几分:“妹妹是还年轻,不过二十五岁。在皇上身边侍奉了十多年,总算周到得体。从前府里的些许是,也是妹妹替本宫分忧,尽心竭力,事无巨细。如今,臣妾上了年岁,身子越发不济,皇上若是体恤,不如请妹妹再多为臣妾多分担一些,总不辜负了妹妹一番聪慧。” “朕正有此意,与皇后心有灵犀。”胤禛满意而笑。 这算是什么心有灵犀?无非是皇上希望自己这样说罢了。静徽除了笑着点头,不知道还能作何反应。“如此,甚好。臣妾也能多享享清福。” “朕稍后会下旨,赐年贵妃协理六宫之权。以表彰她接连诞下皇嗣的功劳。”胤禛伸出手,向皇后示好。 静徽将自己的双手叠好,一并放在皇上宽大的掌中。 “但论及福气,朕才是这天下最有福气之人。有你,有倾欢,于愿足矣。”胤禛紧紧攥住皇后的双手,温润的眸子情意绵绵。 可无论静徽怎么仔细的去看,怎么勉 强自己去相信,都难以自欺。皇上看着自己的目光,从来就只有温柔而已,绝没有半点爱的成分,到底和他对着年贵妃时,大相径庭。 “皇上……”苏培盛犹豫着开口,声音有些低沉。 “唔。”胤禛松开了皇后的手:“何事?” “吉官女子已经到了。”苏培盛本事不想在这个时候叨扰。但皇后没来之前,皇上传召吉官女子前来伺候。说是想听琵琶了。 脸色并未有分毫的改变,静徽勾起唇角:“臣妾听闻,吉官女子弹得一手好琵琶,皇上政务繁忙,闲暇时听一曲弹奏,必然能舒缓心绪,修心养神。那臣妾就告退了。” “好。”胤禛目送皇后离去,兀自勾起了唇角。 “皇后娘娘吉祥。”吉官女子并不知道,在养心殿暖阁里侍驾的竟然是皇后,脸色不免苍白。“臣妾不知皇后娘娘在此,还望娘娘恕罪。” 看着她谨小慎微的样子,静徽不免嗤笑一声:“你多虑了。既然是皇上传召你来陪侍,你好好侍奉也就是了,何罪之有。” “是。”吉怜颔首应声。 “快进去吧。”静徽淡笑着看她,倒是个水灵灵的美人胚子。也难怪皇上慧眼识真,才入宫不过月余,就从众多的宫女之中择了这一个。言罢,就着映蓉的手,端行矩步,上了凤辇。 直到返回了景仁宫,映蓉才拉下脸来。“娘娘,您去养心殿请安,不就是为了让皇上知道贵妃的所作所为么?怎么的皇上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赏赐了贵妃协理六宫之权?” “你都听见了?”静徽默默叹息,并不觉得有什么委屈。 “隔着云石屏风,奴婢听得一清二楚。”映蓉很是不解:“娘娘何故要替贵妃向皇上求恩旨?即便贵妃知道娘娘有这番好意,也必然恩将仇报。奴婢只是替娘娘委屈,您才是正宫皇后,凭什么要多担待如此跋扈,不可一世的妃子。” 静徽摆一摆手,示意她噤声。随后取了一条薄薄的鲛纱,隔在腕子上,将羊脂白玉的镯子慢慢的摘下来。“你也知道,年贵妃跋扈惯了,本宫若不和皇上一样惯着她,还能怎样?何况你是光长耳朵不长心。本宫何以要替年氏请恩旨,难道是为了让她感激本宫么?本宫无非是希望皇上能体念本宫有这份心,多多加以眷顾罢了。年贵妃是恩将仇报也好,以怨报德也罢,那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本宫无需知晓,也根本就无需放在心上。” “可是……”映蓉轻咬了 下唇,担忧不已:“年贵妃手中没有慑宫之权,就已经妄想跟娘娘您比肩了。何况现在又诞下了九阿哥。奴婢总觉得,贵妃不可能不觊觎皇后娘娘您的宝座,万一要是年将军再平定了西陲,那皇上的心岂非要偏的更多了。” 哑然苦笑,静徽只是仰头看着空洞洞的天花:“这满后宫的女子,哪个不觊觎本宫的宝座?正因为如此,本宫更得要打起精神处处提防着。手段可以无所不用,计谋也可以防不胜防,但是万变不离其宗,只记得一条也就足以保全自身。” 听皇后说的这样悬乎,映蓉就更加不懂了。“娘娘的意思是……” “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境遇,一定要让皇上相信,本宫最最在意的,始终是皇上一人。本宫能做的所有,无非是想要好好的侍奉在皇上身侧,别无其他。映蓉,宫里的日子不好过,可再难,也得过下去。只要皇上不对本宫生厌,本宫就不至一无所有。这便是本宫为何要投其所好,抬举年氏的缘由。” “奴婢明白了。”映蓉咬住了唇瓣,认真道:“就该要让皇上知道,年贵妃即便被抬举,也总就是跋扈狷狂的性子,根本不配与娘娘相较。” 第五十四章 :各自叵测,无处不谋 “娘娘。”乐瑶捧着敬事房的记档走进来,双手呈于年贵妃:“这是敬事房的程公公转呈送来给娘娘您过目的。” 年倾欢看一眼那记档册的表皮,已然就没了兴趣。从前日日要看,乃是因为她在意皇上,她在意是谁陪伴着她的夫君。而现下,她只想好好陪着她的福沛。摆一摆手,年倾欢对着乳母怀里小小的婴孩慈爱笑着:“你只说,皇上今晚翻了哪一位妃嫔的绿头牌便可。” 乐瑶将册子放在身后小侍婢捧着的紫檀透雕芙蓉花开托盘之中,恭顺道:“回娘娘的话,皇上今晚翻了熹妃的绿头牌,这会儿已经在永寿宫里享用晚膳了。” 年倾欢晃了神,似乎没有听见乐瑶的话。她的目光饱含着为母的不忍与不舍。 福沛真的很瘦弱,一点也不似旁的孩子,圆润饱满,白白胖胖。他小小的脸蛋儿只有巴掌大,泛着蜡一般的淡黄。就连哭声也格外的孱弱不堪。这些日子,御医用尽了法子调养他的身子,甚至不惜施针,可依旧不见成效。年倾欢知道,缘分若是尽了,再怎么生拉硬拽也没有用。 “娘娘……”乐琴看得出年贵妃走神,低低的唤道:“娘娘,您没事儿吧?” 摇了摇头,年倾欢示意乳母将福沛抱回去好好看顾,随后才道:“已然布置了这么些时日,差不多该成事了。正巧今天皇上没有在皇后宫里,想来她也得空。叫胡来喜畅音阁准备着,本宫是的要上演一出好戏了。” 翊坤宫这里才有了动静,景仁宫马上就得了信儿。 映蓉不敢怠慢,即刻走进了膳房禀明皇后。“娘娘,这样好的傍晚,只怕用过了晚膳不走走却可惜了。春风暖人不说,眼看就要入夏,畅音阁里的两棵玉兰开的正好,只怕再过些时候,就只剩下满树的翠叶,是真的可惜了。 虽然说的隐晦,但静徽当即明白了映蓉的话意。“本宫晚膳进了不少,正好走走消食。只是倒也不急在这会儿,先替本宫梳妆更衣好了。” 捉奸这种事情,她这个当皇后的去,自然没有裨益。皇上若是知晓她最先发觉,必然会明白此事并非一日两日了。既然一开始就察觉,却又不禀明皇上,反而暗中调查整件事情,正是是存心要十拿九稳的证据一举定罪。 如此一来,皇上必然会因为这件丑事而怨怼自己。静徽不想冒险。只要年羹尧一天还是皇上宠信的栋梁之臣,年贵妃就有母家的威势可仗,皇上即便恨毒了她,也不一定会要她死。只要她不咽气,就会有任 何的一种可能。想到这里,静徽的脚步放慢了许多。“畅音阁既然有玉兰花可观,自然会有妃嫔前去赏玩。本宫忽然想去看看福惠了,那孩子这些天总是睡卧不宁,映蓉,去阿哥所吧。” 起初映蓉不太明白皇后的心思,但联想起日前娘娘教诲的那番话,她便有所顿悟。“奴婢明白了,这就去打点。请皇后娘娘稍微歇息片刻。” “唔。”静徽转身走进了侧殿,她知道,这后宫里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年氏,即便自己不出手,也一样可以高枕无忧。宁嫔武氏,一定是最先动手的那一个。 ———— “你可曾打探清楚了,今儿晚上,当真是那个林翰邈在养性殿当值?”武歆音谨慎的看着海萱,阴冷的眸子看上去格外唬人:“不会有什么差错吧?” 海选一个劲儿的点头:“娘娘宽心,薛丁找人细细打探来着,绝对不会有差池。” “好了,去预备肩舆吧,本宫和姐姐要去畅音阁走走。到底是后宫里一处景致。”武歆音心满意足的笑了。“姐姐可都听见了吧,养性殿离畅音阁最近!这么多天了,终于是憋不住了。还当她是什么三贞九烈的贵妃之尊呢,说到底还不是个人尽可夫的荡妇。” 话太难听了,以至于李怀萍不由的皱眉:“妹妹,无凭无据的话,切莫乱说。隔墙须有耳,万一给人听见了,妹妹岂非要倒大霉。” “是是是。”武歆音勾唇而笑:“姐姐说的正是。咱们啊必得谨慎些才好。只消今晚上拿到了罪证,就不知道是谁要倒大霉了。” 李怀萍看着沾沾自喜的她,只在心里捏了一把冷汗。“本宫只怕没有这么容易。咱们还是小心为上。” “哎呦姐姐。”武歆音点头之余,也禁不住着急:“咱们还是快去吧,再晚些时候,只怕好事儿就完了。你想啊,偷偷摸摸的,还不是*一点就燃啊。” 被她拉着扯着,稀里糊涂的上了辇车。李怀萍心中还是难以安宁。武氏虽然一贯有法子,也能拿住不少关于贵妃的罪证,但从头到尾,都没有半点用处。不仅如此,只怕她早已经惹恼了贵妃,只待一个时机,也许就会被人毫不留情的铲除。自己跟着她这样乱闹,也只有受牵连的下场。这么想着,李怀萍连忙道:“妹妹,这么去畅音阁只怕不好,咱们扑棱棱的手里头又没有人。但凡是奴才,也绝不敢对贵妃娘娘动手。再者,那林翰邈还是御前侍卫的小领班,手底下有的是人……” “姐姐的意思是?” 武歆音这么一听,也觉得自己莽撞了些。 “我自去请皇后娘娘一并相游。有皇后娘娘在,所有的难题皆能迎刃而解。”李怀萍知道皇后沉稳,固然不会以身犯险,而她只要跟在沉稳的人身侧,就必然会得到庇护。“如此一来,捏住了十拿九稳的把握,咱们就可以直接请皇后娘娘禀明皇上了。” 武歆音果然没有怀疑,连连点头:“太好了,还是姐姐想得周全。我却只顾着着急了。如此,姐姐快去快来。” “好。”李怀萍从年车上下来,兀自松了口气:“嘴角也从上扬慢慢的垂下:“冷玉,可知道皇后娘娘现在在何处么?” “说是去了阿哥所,娘娘,咱们赶紧去请皇后娘娘吧?”冷玉并未猜透齐妃的本意,心里也是替宁嫔着急。何况一旦扳倒了年贵妃,她家娘娘可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熹妃又岂是可比的。 “阿哥所?”李怀萍记得,八阿哥所居住的阿哥所,正好在去畅音阁途经的路上。可见皇后也是有准备的。“不急,咱们慢慢走着过去也就是了。” “这……”冷玉不太东齐妃的意思:“可奴婢怕去晚了,什么事情都耽误了呢。” “你不懂,有些事儿是赶早不赶晚,有些事儿却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去的早还是去的晚,总得因时制宜,切莫冒失才对。走吧,咱们这就回景仁宫去请皇后娘娘出宫散散步。” ———— 武歆音吩咐人一路飞驰着往畅音阁赶去。就在要到畅音阁时,她让辇车停下,领着自己带着的宫婢、内侍监悄无声息的慢慢靠近。 岂料正好有一队御前侍卫巡查经过,匆匆来行礼:“奴才等给宁嫔娘娘请安。” “这里没你们的事儿,赶紧走吧。别搅了本宫赏花看景的兴致。”武歆音怕他们动静太大,坏了事儿,惊着了里面狼狈为奸的两个人,赶紧打发她们离开。但转念一想,万一要是自己逮找了什么,他们不正好即是见证,又是帮手么! 何况,皇后未必能及时赶来,有了这些御前侍卫做见证,想来年贵妃也无从抵赖了。 “嗻。”御前侍卫领班连忙要告退。 武歆音却又拦道:“且慢,本宫忽然想起,日前有人说畅音阁有些不干净。虽说本宫不忌讳,但小心驶得万年船,有你们近旁保护,本宫也能安心一些。齐妃已经去请皇后娘娘前来赏玩了,多些人留在这里总归是好事情。如此,你们便随本宫近旁伺候。但千万要 记得,不可莽撞冒失,等下若是搅了皇后娘娘的雅兴,有你们受的。” 侍卫首领有些不满,但是并未表现出来。他们这一队人的职责,只是巡查畅音阁附近是否安泰。并未有随侍妃嫔的义务。碍于宁嫔的位分,且皇后也要同来,首领也并不敢推辞。“奴才遵命。” “嗯。”武歆音慢慢的走了进去,四下里环顾畅音阁四周,但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整个畅音阁里,空旷干净,一目了然,似乎不像是幽会之所。“冷玉,你陪本宫去楼上瞧瞧,俗话说,站得高则看得远。能欣赏到的景致必然不少。” “是,娘娘。”冷玉打着手,扶着宁嫔往楼上走。剩下的内侍监与御前侍卫缓缓的在身后跟着。倒是宫婢们纹丝不动,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候着。宁嫔时而喜怒无常,她们可不想在这个时候触了她的眉头。 畅音阁的二楼,依旧是空旷无人,鸦雀无声。武歆音不免有些失望,难道是薛丁的消息有误,年贵妃根本就没来此处,而是另换了地点。气鼓鼓的正想责骂,忽然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沉静之中,带着诱人的香甜,馥郁却又不至浓郁,清心别致。这不是年贵妃一向最爱的花蕊夫人所制奇香么? 第五十五章 :瓮中之鳖,愚蠢至极 空荡荡的畅音阁二楼之上,怎么会有年贵妃特别喜爱的香料气息,且还如此的浓郁。足可见一定是年贵妃才来过这里,又或者是根本还没有走。对身后的人示意,叫他们不要跟上来。武歆音连冷玉都甩开了,孤身一人,小心翼翼的往里走。那脚步轻的,仿佛如同踩在绵软的锦缎被上,硬是没有一点儿声音。 奇怪的则是,无论武歆音怎么着,就是没有看见人影。桌椅下,垂帘后,能看的地方她都仔细的瞧过了。或是弯腰,或是俯身,顾不得优雅还是狼狈,她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把对皇上不忠的那一位揪出来。 眼看着就要走到戏台上了,武歆音还是没有发现任何的蛛丝马迹。这可真是急坏她了。难道说人家已经快活完了,该回宫回宫,该当值当值,这不是白忙一场么?眼看着就能铲除掉自己的心头大患,没想到竟然和这天赐良机失之交臂,这种滋味当真是让人恼火的恨不得咬掉舌头。 长长的叹了口气,武歆音只想着赶紧离开。免得皇后娘娘空走一趟,岂不是徒添困扰。可就在她转身之际,忽然听见“咣当”一声,声音并不算太响,倒是很清脆。像是什么东西从并不高的地方落地。许是太过于敏感的缘故,武歆音想都不想,就确定那一定是皇上赐给贵妃的锦红玛瑙石榴金簪。“哼。”她嗤鼻,这一回再没有迟疑的走到戏台子上。 这会儿天色已经暗了,畅音阁因着无人听戏,二楼并未掌灯。借着月亮微弱的光,武歆音只看见恍惚有影闪动。她屏住呼吸,慢慢的靠近,忽然听见里面有人说话。 “怎么这样不小心,这可是御赐之物,弄坏了如何是好?” 这声音显然是男子的,武歆音只觉得自己的心漏跳了一拍。好一对狗男女,竟然藏在畅春园二楼的戏台幕后苟且,这回看你们往哪儿藏。就在她奓着胆子,欲意靠近之时,忽然听见一个令她几乎笑出声来的女音。 “哼,御赐之物有何了不起。翊坤宫内外不都是么!坏了就坏了就坏了,我才不稀罕。” 是年倾欢,一定是年倾欢,这个声音,武歆音敢确定,就是她恨之入骨的年贵妃娘娘。这下子,武歆音可不愿意再等下去了。因着事先交代过的缘故,她领来的内侍监都知晓今晚是来做什么的。于是待她一个手势,内侍监们便从两边死死的包围了戏台子,确保里面的人一定不可能逃掉。 “你们还等什么,这里有刺客,还不赶紧抓出来。”武歆音见自己的人埋伏好,一声大喝,命令随行的御前侍 卫冲进戏台抓人。 侍卫首领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只觉得诡异万分。但宁嫔开口,他总得按吩咐办事,故而赶紧领着人冲了上去。 “是谁,如此大胆!”幕帘之后,女声威严道:“还不赶紧退下去。“ ”退下去?“武歆音大摇大摆的走上前去,语调尖酸至极:”谁能料想到,这样晚来风凉的好时候,畅音阁能看见这样敬彩绝伦的好戏呢?若非本宫有这个眼福,错过了还真是终身懊悔。你们也是好大的担子,紫禁城是什么地方,天子居所,你们竟然赶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在这听戏的地方行苟且之事,当真是目无王法了,自以为深受皇恩,就能这样不知检点么?哼,恐怕今天是没有人能听您的差遣了。” “大胆,你可知我是谁?”幕帘后的女子疾声问道。 “自然知晓。”武歆音害怕她不敢承认呢。“年贵妃娘娘安好。臣妾打扰了您的好事,还望贵妃娘娘恕罪才是。这会子,该叫您身旁的那一位一并出来了吧?也好让在场的各位,瞧瞧他的庐山真面目。” 话音落,楼梯上传来一行人匆匆的脚步声,伴着前头掌灯的侍婢,畅音阁的二楼一下子亮了起来。 武歆音面露喜色,丝毫没有顾及到在场侍卫已经惶恐不安的脸色。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武歆音得意之色溢于言表,瞧着是皇后走上来,眉心里都沁出喜色。“皇后娘娘恕罪,臣妾偶来畅音阁听戏,不想竟然撞见了这一幕,还请皇后娘娘定夺。” “你都瞧见了什么?”静徽并不相信,年贵妃如此轻易就能被擒获。但实际上,他也让郭肃一去侍卫处细细查问,得知林翰邈果然是在养性殿附近当值。所以带着一份侥幸,她还是来了。 “臣妾不敢乱说,年贵妃娘娘正在里面呢。”武歆音的嘴角几乎要裂到耳朵上了。只是碍于情面,笑容转瞬便收敛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深深的忧虑。“娘娘,贵妃做出这样的事情,只怕有辱皇家声誉,这事恐怕……” “不许胡吣。”静徽根本不信武歆音的话,一脸的愤怒。“年贵妃乃是皇上的贵妃,无论如何,也绝不会做出此等有悖伦常之事。你休要再胡言乱语,否则本宫必将你禁足。令你好生忏悔。” 李怀萍听得出皇后的心思,连忙附和:“是啊,妹妹。即便这帘幕后面有人躲藏,也未必就是年贵妃。切莫乱说。” “是与不是,一看便知。”武歆音 恭敬朝皇后一福:“还请娘娘定夺。” 静徽无谓逼狗跳墙,不管里面的人是不是年倾欢,这件事情已经坐实。微微思忖,她轻咳一声:“既然已经瞒无可瞒,里面的人还是自行走出来为好。总不至于叫奴才动手,丢了脸面。” 闻听此言,帘幕晃动几下。 李怀萍的心紧紧的揪了起来,生怕一眼就看见走出来的人不是年贵妃。 谁知道,仅仅是几下的晃动,畅音阁又恢复了方才的静谧。仿佛二楼之上,还是一样的空荡,并无一人。但其实,这里的主子、小主,加上奴才,已足有五十余人,着实一点儿也不少。 武歆音知道,不过片刻的功夫,年贵妃在这紫禁城里,便会臭名昭著。成为众人耻笑,要被皇上赐死的淫妇。“怎么,既然敢做,却不敢认了?还是您习惯了有人伺候,不远自己动手撩开那厚重的帘子?无妨,就由臣妾来代劳好了。” 这个时候,她等了多久了?武歆音忽然恍惚了。反正打从年氏进了王府开始,她就没有一天不怨的。怨也就算了,没有人家明艳绝伦,没有人家母家荣耀,除了忍着,也只能忍着。在自己的孩子没有惨死之前,武歆音只是怨罢了。 可那个孩子就这么白白的没了,她的怨一瞬间化成了恨。恨不得亲手将高高在上的年贵妃,从贵妃的宝座上拉下来,活活的将她摔死才好。 越是靠近那重厚厚的帘幕,武歆音就越是雀跃。待到伸出手的时候,她的心里已经燃起了熊熊的烈焰,足可以顷刻间将里面的人吞噬。 乌拉那拉静徽,眼珠不错的瞪着这一幕,她既害怕里面的不是年贵妃,又害怕是。心里纠结的厉害。 却在武氏揭晓谜底的一瞬间,她听见身后的动静,登时傻眼了。 “臣妾给皇上请安。”静徽身后走上来的,不是旁人,正是高高在上的天子,统治大清的君王,她的一心一意深爱着的夫君。 而彼时,出现在戏台上的两个人,也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直叫人恨不得一头碰死在当场。 “好大的阵仗。”胤禛铁青的脸色,足可见他心底的厌恶。额涂上如同蜈蚣一般狰狞扭曲的青筋,道出他的愤怒程度,不亚于雷霆。“皇后这是做什么?” 静徽闻言,扑通一声跪下,连忙辩解:“回皇上的话,臣妾才从阿哥所出来,正遇着前来畅音阁赏花的齐妃。齐妃大赞畅音阁的玉兰花美,臣妾心动,便过来瞧瞧。” 随着皇后一并跪下的李怀萍赶紧附和道:“回禀皇上,臣妾想着再过些日子,玉兰就要凋谢了到底可惜,便去景仁宫请皇后娘娘一同欣赏。哪知娘娘去了阿哥所,臣妾就兀自过来,不想正好在宫道上相遇,臣妾就陪着皇后娘娘一并来了。” “若只是赏花,这又是怎么一回事?”胤禛抬眼看了戏台子上,两个衣着奇怪的人,不免蹙眉。“武氏,你怎么说?” “皇上,臣妾……臣妾……”武歆音发觉戏台上的两个人并不是年倾欢与林翰邈,当即就已经吓傻了。不想这时候皇上竟然突然出现,她只觉得魂飞魄散,脑子里一团浆糊。也是皇上问她话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还未曾跪下,遂急急伏地:“皇上恕罪,皇上恕罪,臣妾……臣妾以为有人在畅音阁中,行苟且之事,故而故而掀开了帘子,臣妾也是来赏花的,凑巧遇上……” “凑巧?”胤禛看了一眼在场的侍卫,以及内侍监跪地的位置,心中了然。“带着如此之多的奴才来赏花,却不往树上看。武氏,你是把朕当成三岁的孩童来欺哄么?” 第五十六章 :针尖麦芒,御前对峙 “臣妾不敢,求皇上恕罪啊。”武歆音哭腔哀求,不住的叩首:“臣妾并没有欺骗皇上的意思,臣妾当真是……当真是发现了蛛丝马迹……求皇上明鉴。” 到了这个时候,武氏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静徽知道,这位宁嫔是扶不起的阿斗,注定要折这一回了。 “掌灯。”胤禛似乎已经不准备走了,就近择了一处落座。沉稳而不失威严的看着武氏:“既然你有话说,朕便由着你说。” 皇上这一落座,武歆音反而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多谢皇上,臣妾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培盛很能会意,原本就是宁嫔闹起来的丑事,皇上必然不想多余的人知晓。“皇上,御前侍卫职责所在,不必在此多留。奴才以为,是不是先打发了一干闲杂人等各司其职!” 胤禛还没开口,却有响亮的女声阻拦道:“不必。今晚上的事情,本宫也颇为意外,能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来,必然是有人精心策划。与其弄得不清不楚,倒不如一干人等留在此处彻彻底底将这些弄明白。以免人多口杂,更多骇人听闻的流言满宫飞,惹得皇上龙颜不悦。” 年倾欢好整以暇的走上来,朝皇上福身,眼尾的余光扫过仍然跪在地上的皇后,勾起了柔润的红唇。“臣妾想着宫里许久没有热闹过了,瞧着这天一日一日的暖起来,就想着请皇后娘娘与后宫诸位姐妹来畅音阁听听戏,热络热络。刚好臣妾身边,这两个堪用的奴才会这么点本事,臣妾就打发他们来瞧瞧畅音阁有什么需要添置、布置、修整的,走走戏台。却不知道就这么点小事情,怎么闹得满宫风雨、鸡犬不宁。” 年贵妃的突然到来,惊的武歆音瑟瑟颤抖。她是怎么也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后,竟然还有个坐收渔人之利的。 事情倒是没有出乎静徽的意料,她早就知道无非是这两种可能。让她暗暗不爽的则是,贵妃出手太狠,竟然连皇上也惊动了。不管这件事情最后以什么结局收场,皇上心中的怒气都难以消尽。如此,必然会迁怒她这个做皇后的不够周全。 一想到这里,静徽只觉得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故而开口:“皇上恕罪,今晚之事必然是宁嫔心中误会才引起的。事发突然,畅音阁二楼又是才掌灯,定是没有看清楚。这会儿既然贵妃已经来了,误会也解除了,只消严旨今晚在场所有的奴才三缄其口,就必然不会再生出祸端。毕竟宁嫔也只是一时的莽撞,还望皇上开恩。” “一时莽撞? ”胤禛并不赞同皇后的说辞:“方才宁嫔可并非对朕这般说。她不是口口声声说又什么蛛丝马迹么?朕还想着洗耳恭听,看看宁嫔到底有什么手眼通天的本事,能察觉子虚乌有之事的罪证。” 子虚乌有四个字,便是皇上对这件事的定论。 李怀萍除了害怕,就只有心灰意冷了。不管之前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今天的事情,都显然是年贵妃精心策划的。而且说不定一开始的那些线索,就是年贵妃引蛇出洞的好妙计。这下子可好了,再来个请君入瓮,一下子就把皇后连带着自己和宁嫔逮住了。 “皇上,臣妾并不敢乱说。”武歆音赶紧叫了海萱:“快把那东西拿了,给皇上过目。” 胤禛知道,这出闹剧没有那么容易唱完,故而对年倾欢道:“你才诞育福沛不久,身子弱,只管坐下看吧。” 年倾欢微微一笑,明艳柔和,一点也看不出狷狂的样子,反而想当的柔婉。“多谢皇上。” 静徽依旧跪在原地,无声无息的咽下爱自己胸口一团一团往上蹿腾的怨怒。表面上波澜不惊。 “皇上。”海萱胆战心惊的将那东西呈于皇上面前。 苏培盛紧忙搭把手,递给了皇上。乃是一个锦盒里,装了一枚好看的半片锦红玛瑙。 胤禛拿出那枚锦红玛瑙,发觉玛瑙上有划伤的痕迹,于是蹙了眉头:“宁嫔这是何意?” 武歆音跪着走上近前来,犹自带着哭腔却斩钉截铁:“皇上有所不知,那是年贵妃娘娘才诞下九阿哥满坐蓐之期的一两天,臣妾同齐妃娘娘在凝香亭发现的。当时,云贵人慌慌张张的从凝香亭出来,直说是看见了什么,唬的她发髻都快要跑散了。于是臣妾与齐妃赶紧过去瞧,人影倒是没看见,却意外的发现了这半片玛瑙。当时乃是傍晚,天色沉黑。好端端的,谁会去凝香亭那么偏僻的地方,且遇见人了还转身就不见了。 臣妾只觉得十分可疑,却并不敢胡言乱语。虽然知晓皇上才赏赐了锦红玛瑙石榴金簪给年贵妃娘娘,却并不敢因为这点小小的巧合而心中生疑。谁知第二日,于皇后娘娘的景仁宫请安,臣妾竟然惊讶的发觉年贵妃娘娘的簪子有所变化,从前原本是九颗珍珠,此时却变成了十颗。显然是因为玛瑙片镶嵌的不好,脱落了。所以贵妃娘娘才让内务府重新镶嵌补上。” 说到这里,武歆音更加理直气壮了:“同样成色的锦红玛瑙或许不太好找,又是名贵的稀罕物。所以奴才们只能用珍珠 代替镶嵌,故而簪子就与从前不同了。皇上,臣妾即便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管诬陷贵妃娘娘。以至于这件事只能烂在臣妾等人的腹中,再不敢声张。谁知,今日臣妾来畅音阁赏花,想着能登高望远,站在畅音阁的二层楼上,看看玉兰树的花,谁知道一上二楼,就嗅到了浓郁的花蕊夫奇香。这宫里头,谁不知道唯有年贵妃娘娘最爱此香。怎么能叫臣妾不生疑?” 看了一眼皇上冷峻的面庞,武歆音赶紧道:“臣妾从来没想过要污蔑贵妃娘娘,臣妾只是据实所报,并没有半句虚言。” “皇后听清楚了么?”胤禛没有理会宁嫔,反而是问跪在原地的皇后。 静徽凝眉颔首,目光显然有些清冷:“回禀皇上,臣妾听的很清楚了。” “哦?”胤禛并没继续说下去。 “皇上,半片锦红玛瑙何以出现在凝香亭臣妾不知。可今日畅音阁之事,纯属误会。臣妾还望皇上能明察秋毫,还贵妃一个公道。” 听皇后这样得体的谈吐,年倾欢只觉得好笑。她满心以为,今天顶多是抓住一个宁嫔,外搭一个齐妃。可怎么也没想到,齐妃倒是够警觉,没跟着宁嫔胡闹。可皇后竟然沉不住气了,明知道此事未必能坐实,竟还是自己送上门来了,这不是自己作死么!“多谢皇后娘娘信任臣妾,臣妾只觉得心里温暖多了。” 年倾欢轻缓起身,朝皇上一福:“宁嫔心中的疑惑,臣妾可以当众解释个明白。毕竟事关臣妾的清誉,还望皇上允准。” 胤禛自然是同意,却又关心道:“坐着说便是,朕与皇后都能听明白。” “多谢皇上。”这一回,年倾欢只是浅笑辄止,慢慢的落座,方道:“那锦红玛瑙石榴金簪上的半片玛瑙的确脱落了,但并非是皇上手里的这一片。先前的那一片,臣妾不舍得丢掉,叫人镶嵌在了镯子上,宁嫔若是不信,只管看看本宫手上的这一片是否成色相同。至于你那个是怎么得来的,本宫无从知晓也没兴趣。” 取下了镯子,年倾欢交给乐琴拿过去给她瞧。随后又道:“今晚畅音阁的这两位,一个是臣妾的近身侍婢乐瑶,一个是臣妾宫里的执事太监胡来喜的徒弟,邱爽。他们都是本宫近前侍奉的人,尤其是乐瑶,平日里替本宫收着各种的香料,难免会沾染香气,这原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并无可疑。但架不住有心人把这些无端的巧合联系在一起,弄得好像本宫有什么不光彩的事情一般。心思坏到何种程度,可想而知。” 说到这里,年倾欢不禁有些奇怪:“宁嫔总觉得,本宫对皇上不忠,行为作风不检点。那本宫倒要问上一句,宁嫔怀疑本宫与何人不检点了,又怎么对皇上不忠了?当着皇上的面,你总得说出个所以然来。否则,先前在府中你冤枉本宫的那一笔账,今日就得一起算了。” 听到这里,静徽的心不由的缩紧。府中的那件事,她并未曾禀明皇上。如今贵妃骤然提及,皇上猛然得知,心中定然责备她这个正妻。竟默许诋毁贵妃清白之事接二连三的发生,一想到这里,她就更是生武氏的气。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贵妃何必明知故问。”武歆音已经抱着必死之心,愤愤的瞪着血红的双眼:“你有没有做过,你心里只怕最清楚。” “大胆。”胤禛冷喝一声:“你这般态度,是对贵妃应有的么?朕瞧着你先前不慎小产可怜,一入宫便给了你嫔位,你这幅样子,是嫔位该有的样子么?” “皇上,臣妾当真没有说谎,臣妾并非是胡嚼舌根。日前在府中,臣妾截获了一封信笺,乃是年将军的随从林副使林翰邈,给贵妃娘娘的。说是他安然无恙,叫娘娘切莫为他担心。这还不足以说明这两人之间有暧昧么?” 第五十七章 :无辜被卷,何以辩白? 也是到这个时候,年倾欢才知晓,原来林翰邈的那封信,真的送到了武氏手上。难怪她一个不得宠的格格,从府里到宫里,一路追着自己咬。“你既说林副使有信笺给本宫,何以本宫从不知情,而你却私自扣下作为你诬陷本宫的证据。宁嫔,本宫究竟何处得罪了你,值得你这样挖空心思的栽赃陷害?” 武歆音并不死心,反而是从自己的身上将那信笺再呈于皇上。“据臣妾所知,那位林副使连年将军的副使都不做了,反而来了宫里头当小小的侍卫首领。莫不是这宫里有他牵挂之人,盼望着日日守在身边才能安心吧?” 待皇上看过了信笺,武歆音才接着道:“此人今晚,正在畅音阁旁的养性殿当值,如若皇上不信,大可以将其传来对质。” 胤禛看也不看武氏,实际上,那封信笺上并未曾注明时间。就连称呼也写的模棱两可,只曰亲启二字。署名倒是林翰邈不假,可这能说明什么?“罢了,漫说这封信尚且不能确定是否交给贵妃,即便是,贵妃与林翰邈也是旧识,并无不妥。” 其实将林翰邈留在京师,甚至紫禁城,根本就是胤禛的用意。一则是不希望年羹尧如虎添翼,二则,这个林翰邈手底下有些本事。而他的父亲,也曾受命于先帝,堪当重用。胤禛希望林翰邈深受皇恩,也如其父一般为皇家效力,而并非仅仅是为年氏一族效力。故而宫中挑选能兵善战者补充御前戍卫之时,他便特意将林翰邈调回了宫中。 这其中的深意,想必皇后能想明白,年贵妃也能想明白,但区区一个鼠目寸光的宁嫔,自然是茫然不懂的。 “皇上,一个巴掌拍不响,臣妾不信锦红玛瑙是巧合,畅音阁相约也是巧合。而且臣妾来时,还听见了年贵妃娘娘与那男人对话,说什么东西掉了,是御赐的之类。年贵妃娘娘日日都能相见,她的声音,臣妾岂会听错。此时若是不传林翰邈前来对质,臣妾宁死不服。”武歆音知道,骤然改口,只会坐实诬陷的罪名。且往后都不能再提及此事。那么年贵妃就可以继续披着皇恩,与别的男人苟且,当真是叫她恶心至极。 所以,她必得要赌这一局,无论怎样,都必须要林翰邈前来与贵妃对质。 “宁嫔,你休得再胡言乱语。”静徽已经忍无可忍,少不得责怨:“倘若只凭你的怀疑就能作数,这宫里恐怕要多添多少冤假错案了。此事皇上自有定论,你不要再违拗圣意,搅得后宫不宁了。” “诶!”年倾欢倒是不赞同皇后的说辞:“娘 娘宽严并济,治宫一直公平持重。今日之事,既然宁嫔提及了林翰邈,那臣妾也赞同她的说辞。必得要将人请过来,当着皇上的面儿把话说清。清誉之事,从来都不是小事,况且臣妾不光是年家的女儿,还是当朝的贵妃,皇上的妾室,只怕臣妾能够忍下委屈,皇家清誉却不能这般稀里糊涂的一笔带过。” 扬起脸来,对上皇帝一双深邃的眸子,年倾欢反而只是微笑:“皇上,既然宁嫔说到了这一层,臣妾是希望干干净净的查到底。况且臣妾光明磊落,总觉得事无不可对人言,人前说清楚,总比日后翻旧账要好许多。” 胤禛颔首,算是允诺。 苏培盛即刻着人去请林翰邈面圣。 而年倾欢则趁着这个空当,替皇后求了情。“皇上,臣妾以为,今日之事,只不过是宁嫔疑心生暗鬼所致,皇后娘娘必然不会和她一般见识。何况娘娘才去阿哥所看过福惠,顺道过来看看玉兰花,也没有什么不妥的。请皇上不要因为宁嫔的过失,而责备娘娘。臣妾身为贵妃,替娘娘协理六宫,操持琐碎之事,自当也有疏失之处。何况六宫琐事居多,顾此失彼,也是在所难免。” 静徽听着年贵妃的求情之言,只觉得无地自容。仅仅是这么小的一件事,她便在皇上面前跪了一盏茶的功夫。而贵妃却能安然无恙的相伴皇上身侧,还假惺惺的为她这个皇后求情。这恐怕是,这个世上最大的讽刺了。“臣妾疏于管治,还望皇上赐罪。” “罢了。”胤禛听进去了年贵妃的话:“皇后做事一向稳重,只是碍于情面,许多时候未免不够严苛。治宫有时如同治国一般,恩威并济,赏罚分明,才能收和睦之效。” “是臣妾昏懦,请皇上恕罪。”静徽知道,年贵妃之所以讨皇上喜欢,有个很关键的原因。就是她生性决断,硬朗干脆。但凡有事,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丝毫不讲情面。在旁人眼里,这些就是目空一切,狷狂自傲,可落在皇上眼中,却是贵妃的好处了。 不拖泥带水,不昏懦徇私,要的就是干干脆脆。尽管与贤惠,宽厚沾不上边,但总归是皇上喜欢的。 “皇后平身吧。”胤禛不愿当着众多奴才问责皇后,但今日之事,也的确是皇后失察之过。 “多谢皇上。”静徽跪了许久,只觉得双膝酸麻,哪里知道骤然起身,竟然还隐隐作痛。然而当着皇上的面,她丝毫没有表现出一点不妥,端然大雅的站直了身子,待苏培盛移了椅子过来,才恭顺的坐下 “皇上,侍卫首领林翰邈到了。”苏培盛向身后看一眼,见林翰邈站在楼梯前候着,故而通传。 只是林翰邈还未曾有动作,却是她身后的一人匆匆的挤上前来,率先一步走了过来。“佳甜给皇上皇后、贵妃娘娘请安。” “佳甜?”年倾欢不免诧异,她这会儿怎么来了? “这么晚了,不在闺阁歇着,怎的来了这里?”胤禛也是诧异,虽然这时候不合时宜,但是能见到这个小妹,他还是很高兴。“来,到朕身边坐。” “多谢皇上哥哥。只是佳甜并不知道,皇上这会儿传召林首领有和吩咐?” 此言一出,年倾欢登时眉头一紧。莫不是佳甜口中,那个喜欢的人正是林翰邈吧?这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公主为何这样问?” “贵妃嫂嫂有所不知,方才佳甜正在养性殿外与林首领说话,不想皇上身边的御前侍卫兴冲冲将人带走,说皇上有要事传召。佳甜疑惑,故而跟着来了。哪知道畅音阁里竟然如此的热闹,看样子似乎是有什么大事发生。心中疑惑是否有人威胁皇上与两位嫂嫂的安慰,需要御前侍卫保护,故而斗胆一问。” “你方才,一直在养性殿?”胤禛听着她的话,心中有些糊涂。一则,佳甜能证明,林翰邈并未偷偷与年贵妃相会。二则,好端端的,身为公主的妹妹,怎么又忽然跑到养心殿去跟一个奴才说话了? “回禀皇上,正是。”正经起来的时候,佳甜有模有样,俨然公主做派。一点儿也不似平时贪玩无拘束的样子。“皇上可还记得,日前佳甜冒失,宫道上撞到了裕嫔之事。那一日若不是林首领正好经过,拉住了妹妹狂性大发的马儿,只怕裕嫔娘娘就不单单是擦伤而已。妹妹心中感激,却一直未曾找到机会言谢。正巧今晚经过养心殿,遇着林首领,便多言了几句。” 胤禛颔首,心中了然:“原是如此。朕这里正巧有些误会没有解开,听你此言,便分明了。” 林翰邈未得到皇上的传召,依然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只是听着皇上与和硕易安公主的对话,他隐约感觉到,今晚的事情似乎与贵妃有关。莫不是也和自己有关吧? “林翰邈何在?”年倾欢得到皇上示意,温言道:“上前说话。” “嗻。”林翰邈应声,待到走上近前才恭敬的行礼:“奴才在此。” “好。”年倾欢不紧不慢的看了宁嫔一眼,从容而笑:“宁嫔不是有话要问他么?如今人就在这 里,你有什么疑惑尽可以问清楚。只是,要问的话,也就只有现在。过了今晚,倘若你再提及此事,污蔑本宫的清誉,就别怪本宫翻脸无情了。” 这么一说,林翰邈当即就明白了,一定是自己先前的书信惹了祸。 “林翰邈,本宫问你,当日年贵妃娘娘出府,前往西山祈福,你可曾一路上随,还被皇上设变的乐驰打落崖底?”既然是要问,武歆音便决定要从头到尾的查清楚此事。 林翰邈不免有些诧异,没想到这些事宁嫔也知晓,故而颔首:“奴才的确去过,但未曾与谁交手,也未曾滚落崖底。只是当时形势,年将军命奴才暗中保护皇上与贵妃,奴才不得不遵旨。” “你未曾与乐驰交手,怎的悬崖之下,会有你的靴子?别想隐瞒真相,去西山埋伏,故意制造贵妃遇刺假象,欲意夹带私逃才是你们的根本目的,对不对?”武歆音陡然提高了声调,全然不顾皇上的颜面:“你真当旁人都是傻子么?那你叫人送进府中给贵妃报平安的信笺,又当作何解释?皇上圣驾面前,你还想百般抵赖么?” 第五十八章 :熹妃作证,宁嫔废黜 林翰邈当然明白自己的身份,也断然不敢在皇上面前强词夺理。故而只是道:“奴才自幼与年贵妃娘娘相识,且从前又是大将军的副使,奴才做什么只凭自己的忠心,亦无不是护主不是效命。奴才并不知晓什么坠落悬崖,也并不敢有非分之想。望皇上明鉴。” “你不用这么急着狡辩,那信笺上纵然字字隐晦,却足以道明你的心思。你不承认与乐驰交过手,自可以请乐驰来试试你的功夫招式。再者,放着好好的副使不做,偏要进宫当个小小的侍卫首领,难道不是你心里惦记贵妃的缘故么?”武歆音咄咄之势不减,灼热的双眼,恨不得在林翰邈身上烧出两个滚烫的洞。 “奴才若有什么地方让宁嫔娘娘误会,娘娘只管拿奴才出气便是。非分之想,奴才断然不敢有。”林翰邈义正词严,丝毫没有退怯之色,但也绝不正面回答宁嫔的问题。宫里头如何生存,说真的他不是特别能理解,但无论如何,都不要给她添麻烦才是最好的。 “皇上……”武歆音不死心道:“臣妾恳请皇上传乐驰前来,再与林翰邈交手……” 胤禛听着武歆音抵死不远松口的一面之词,已然烦不胜烦,加之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贵妃定然是与林翰邈有私情,已经触及了他所能容忍的底限。“住口。”胤禛嚯的一声站了起来,怒气冲天:“宁嫔,朕已经听你胡嚼了一整晚。你所提供的锦红玛瑙,以及你口中的物证,贵妃也都耐着性子,给了你合理的解释。朕实在看不明白,你急功近利的到底想要做什么!” “臣妾并非急功近利,皇上,臣妾所言句句属实,若如您不相信,大可以传召云贵人前来查问。而且,当日在凝香亭发现半片锦红玛瑙之时,齐妃娘娘也在,并非是臣妾一个人。”武歆音没想到皇上真的不信,又慌又怕,整张脸扭曲的不成样子。“臣妾只希望皇上能明察秋毫,不要纵容奸妃当道,污损了皇上的声誉,辱没了皇家威严。” 年倾欢只感觉这一晚的遭遇,像是被疯狗咬住了一般。都到了这种境况了,这位宁嫔依旧是死不改口。她无声的站起来,轻柔的踏出一步,略欠些距离与皇上比肩。“皇上,臣妾虽然身正不怕影子斜,但今晚之事,必得要亲自与宁嫔说清不可。否则人言可畏,即便臣妾能厚颜当做未曾听过,也终究毁了皇家声誉以及林副使的清誉。臣妾与林副使是自幼相识的情分,但臣妾与林副使只是清清白白的相识,根本就没有宁嫔口中的污言秽语。怎么担当的了如此的罪名。” 略微叹了口气 ,年倾欢走到了宁嫔面前:“你所言,本宫坐蓐欺瞒后的一两天,曾去过凝香阁,遗失半片锦红玛瑙。那么好,本宫就来告诉你,坐蓐期满之后的一两天,傍晚时分,本宫根本从未离开踏足过凝香亭。你若不信,自可以去钦安殿问问为九阿哥祈福的萨满法师,以及查看这些日子钦安殿记档册上本宫前往的记载。 除非你觉得本宫手眼通天,一早就已经部署好了一切。可是这宫里的奴才,到底是效忠皇上在先,还是效忠本宫在先?有谁会为了讨好本宫而不顾对皇上的中心呢?” 就在这个时候,雁菡也从楼下走上来,行至年贵妃身侧,才福身请安。“皇上,臣妾可以证明贵妃娘娘所言不虚,这段时间,臣妾也偶尔会去钦安殿诵经祈福。每一日也会亲笔签上记档册。每每总是能看见贵妃进入的时间。刚满坐蓐期的那几日,臣妾也都在钦安殿瞧见贵妃诚心祈福,未免打扰,才没有过去请安。所以,臣妾敢在这里说一句,宁嫔的指控完全是子虚乌有之事。因着听闻皇上是为此事前来畅音阁的,臣妾已经从钦安殿将记档册拿了过来。请皇上过目。” 如此,武氏口中所有言之凿凿的证据,都成了诬陷之词。熹妃的突然出现,不光是帮了年贵妃的大忙,也表明了她最终的归属。静徽静默的闭上眼睛,幽幽的抽着比深冬腊月还要冷的春风,满心的惆怅。这样子,怕是往后更加难以驾驭了。 尽管满心忧愁,静徽还是得显出大度来。“皇上,如此说来,这一切当真仅仅是误会。令年贵妃蒙冤,都是臣妾失察之过。还望皇上见谅。” 武歆音在熹妃出现的那个瞬间,忽然觉得心灰意冷。这后宫里分明就是一把声音。所有的人都向着那高高在上之人。而她这种,明明满腹都是委屈的,却只能含冤膜拜,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冤枉。“皇上,臣妾……” 胤禛嫌恶的看了一眼宁嫔,只是眼眸一紧:“后宫之事,朕已经交给了皇后料理。宁嫔以下犯上,藐视贵妃,口出妄言,罪不容恕。即便如此,朕还是将她交给皇后处置。” 言止于此,胤禛没有再多言其他,只握住了年倾欢的手,从他的指尖将温暖延伸到她的心里。 年倾欢明白,这是皇上故意不给皇后脸面。既然她失察,默许底下嫔妃胡闹,就得为此承担相应的后果。这也是皇上希望皇后能有所忌惮,什么事情能纵许,什么不能,身为皇后就必得要懂得分寸。 静徽看了一眼伏在地上的宁嫔,语调有些寡淡,甚至能显出木 然之意:“宁嫔一再诋毁年贵妃,以下犯上,且到此事依旧没有悔改之意,着实令本宫心寒。来人,去宁嫔宫里,取回皇上册封其为嫔时的金册,将其关进钟翠宫日日忏悔,没有皇上的圣旨,不许外出半步。” 言罢,静徽抬眼看了皇上。 胤禛没有做声,只是拉着年贵妃的手,兀自转身而去。 对于皇上这样的态度,静徽当真不知道是满意还是不满,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皇后娘娘,臣妾是冤枉的,皇后娘娘,您不能不理会臣妾,您要为臣妾做主啊。您是知道的,贵妃与林翰邈一定不是清白的,臣妾……” 乌拉那拉静徽扬起手,一个脆生的巴掌落在武歆音的脸颊上。虽然并不算特别用力,却已经能打的对方愕然闭嘴。 林翰邈随着御前侍卫一并退下,却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扬手即落的皇后。最终也只是一脸茫然的下了楼。 “你等等。”佳甜唤住了他。“你们都去当值吧。”不但留住了他一个,佳甜还支开了其余的人。 “公主有何吩咐?”林翰邈以一种很是奇怪的眼神,淡淡的看着面前的和硕易安公主。那种距离感油然而生,似乎是不想靠近对方,也不想对方靠近。 “你喜欢年贵妃对么?”佳甜见四下里并无人靠近,压低了嗓音问。 “公主,这样的无稽之谈,奴才实在不想再辩解。清者自清,奴才……” “你别拿对付宁嫔的那一套,来和我说话。”佳甜的表情略微有些严肃。“我只是想知道我心中的疑惑,或者说,我只是想要个答案而已。” 林翰邈半晌没有做声,待到回过神时,公主还是迫切的看着他,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奴才没有什么可说的,一切不是都在公主的心里么。您早就有数了。”言罢,他转身大步离去,将和硕易安公主留在了原地。 直到远去的脚步声都再不能听见,静徽才幽幽的抽了口凉气。看着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武氏,她的脸上慢慢的洋溢了笑容:“要本宫说什么好呢?宁嫔,你可真是好谋算。从府中开始,你就自诩能抓住年贵妃的把柄,如今可好了,她倒是半点伤都不曾有,你却已经连宁嫔都不是了。这便是你苦心孤诣要做的事情!当真是愚不可及。” “臣妾却是愚不可及。”武歆音沉痛的闭上了眼睛:“臣妾根本低估了后宫里的这些人心。墙倒众人推,皇后娘娘何曾不是为了自保,而屈膝于年贵 妃的威严之下。连您身为皇后都可如此,也就不难想熹妃、公主之流为何会替年贵妃作证了。” “哼。”静徽冷笑嗤鼻,却并不生气:“你以为,叫本宫屈膝的,是年贵妃的威严么?你以为,本宫这样兴冲冲的赶过来,不是在陪你冒险么?你当真是无可救药了。若不是你的母家,与本宫母家曾有些渊源,本宫何必保全你到今时今日。” “多谢皇后娘娘长久以来的体恤了。可我的孩子,究竟是怎么没有的,难道娘娘您不清楚么?凭什么我的孩子就要白死,而她的去能好端端的受尽皇上的宠爱疼惜。明明……明明我的孩子才是皇上的九阿哥,是她的孩子克死了我的,是她亲手毒害了我的骨肉。”武歆音瞪圆了双眼,眸子里只有恨:“皇后娘娘,凭什么她还能好端端的活着,她该去给我的孩子陪葬。” 第五十九章 :幡然醒悟,空伤徒悲 李怀萍头埋得很低,似乎已经贴在了自己的胸口。 “要么,你就安安分分的留在钟翠宫里挨日子,也许哪天皇上心情大好,会赦免你的罪过也未可知。要么,你现在就一头碰死在这畅音阁里,化作一抹冤魂留在这深宫之中,找你最恨的人索命去。”最后半句,静徽气声相送,说的极尽阴毒却轻如蚊声。 武歆音唬的脸色又青又白,瑟瑟的咬住了唇瓣。 “若是不敢了,就好好的想想该怎么恕罪。”声调恢复了往常的宽和:“你虽然没有了子嗣,可到底还有你的族人。你阿玛再不济也是正五品知州。你就不为他们活一回么?”静徽看了一眼依旧跪在地上的李怀萍,沉声道:“让她在这里好好想想,齐妃,你随本宫一并回宫吧。” “是。”李怀萍方站起来,就觉得双膝酸软只听咯嘣一响,她便又跪了下去。 静徽看她一眼,已经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滋味了。“还不快去扶了你家小主起来。诸事不顺,看来本宫也得去钦安殿拜拜佛,求求平安了。” 望着皇后与齐妃转身离去,武歆音的心里就只有恨。需要的时候,便拿着她当棋子使。不需要的时候,就拿全族人的性命相要挟,这便是她看透了的皇后。齐妃亦如是,猜测到有事,便将她推了出来,自己却远远躲在一旁规避危险,着实是一只不折不扣的老狐狸。但只可惜,看透了又能怎样,她如今,连宁嫔也不是了,只是个被关在钟翠宫的废人。身边的这些奴才,指不定脸都要笑绿了。 “宁嫔娘娘,您没事儿吧?”看着宁嫔摇摇晃晃的走回来,且佝偻着脊背俯揉着双膝,吉怜颇为奇怪。她是刚奉旨搬进了钟翠宫,这是年贵妃娘娘给的脸面,也是她离开下院离开那些奴才的进身之阶。只是,听说钟翠宫的这一位并不好相与,吉怜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你怎么在这里?”武歆音颇为意外。她的第一感觉,便是这个吉官女子,是来瞧她笑话的。“哼,这算什么?落井下石么?你是要趁着我落难,骑到我的头上来么?你以为,我不做这钟翠宫的主位,便轮到你来做了么?” 吉怜一脸的茫然,根本不懂宁嫔在说什么。 因着时辰已晚,宁嫔被废黜的消息还未曾晓谕六宫。这也是皇后最后的一点慈心了。得失原本就在一念之间,夜幕还是,黎明却已经不是了。这种骤然失去的滋味,总是能叫人清醒的。 “你不用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嘴脸,皇上又不在这 里,你要做给谁看!你当本宫会同情你的遭遇么?奴才就是奴才,即便从奴才堆里爬了出来,也沾染了满身的臭气,叫人恶心。”武歆音满肚子都是怨气,自然要拿着这个吉怜开刀。她越说越得意,越得意就越停不下来,原本已经熄灯的钟翠宫南厢房,又因为她的叫嚷与斥责而明亮起来。 云惠慢慢的从里面走出来,睡眼朦胧。带她揉了揉眼睛,看清楚了眼里的人,才终究幽幽一笑:“宁嫔娘娘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发这样大的脾气呢?吉怜妹妹是今儿下午才搬进钟翠宫的,当时您正巧不在,故而并不知情。是年贵妃娘娘的懿旨,臣妾就叫人把北厢打扫了出来,让怜妹妹先住下……” “你说,那晚在凝香亭外,你到底看见了什么?”武歆音忽然脸色大变,怒不可遏的看着云氏。“这些天,无论我怎么问你,你就是不肯说出诗情。那一晚,到底凝香亭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劝你还是赶紧对我说个清楚,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云惠听见她又提及这一茬,冷不丁的缩了缩肩:“娘娘,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何故非要臣妾多提。毕竟又不是什么好事情!” “本宫以钟翠宫主位的身份命令你,必须马上说出来。否则,你今晚就别想回房安睡,一觉到天亮了。”武歆音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得罪人,到了明天,少不得被她们凌辱回来。但无论怎样,她都不愿意放下自己的身段,左右都是被辱,她情愿逞强也不愿示弱。“还不说是么?是要本宫想个法子让你痛痛快快的说出来么?” 看着宁嫔是真的不准备就这样算了,且失魂落魄的样子,云惠恍惚觉出了什么。无畏在这个时候和她撕破脸,云惠只好点了下头:“臣妾说便是,娘娘息怒。那一晚,臣妾和侍婢走到凝香亭,原始要进亭子歇息一会儿的。可是途中遗失了手帕,于是打发奴婢去捡,臣妾就自顾自的坐在了亭边。谁料到,这时候亭子里忽然站起来一个人,他穿着奇怪的衣裳。身上是一种颜色,袖子又是另一种颜色,其他还用自己的双手,抱住了自己的身子,当真是可怕极了。臣妾惊慌失措,顾不上去找帕子的侍婢,便一个人慌慌张张的奔离。凑巧遇上了娘娘与齐妃,之后的事,娘娘想来也心中有数了。” “就是这么简单?”武歆音怎么可能相信!“莫不是你拿了旁人的好处,所以在这里胡嚼吧?你真当我是三岁的孩子么?我告诉你,今天晚上你若是不说个明明白白,我必然不叫你好过。纵然是我死,也要拉上个垫背的。” 原本 还是好好的再说,此时,云惠已经心中恼火至极了。“娘娘,臣妾何故要做谎言。之所以当日不敢明说,乃是因为皇上一向不许后宫议论这些无稽之谈。若是再被臣妾传出去,添油加醋的描绘起来,皇上必然要怪罪臣妾不懂事,臣妾是不想节外生枝才会缄口不言。从头到尾,这都只是臣妾的决定,根本就没有旁人的干预。何以宁嫔娘娘要说什么收买不收买的话呢?臣妾实在不懂。” 武歆音还未曾开口,就听见钟翠宫的宫门重重被锁闭的声音。那沉闷而拖延的吱呀声,穿透了夜色的漆黑,仿佛能飘得很远很远。如同一座大山重重的压在她的身上,又像是巨大的石磙子毫不留情的碾过她支离破碎的心。一瞬间,她就失去了力道,整个人如同烂泥一样瘫坐在地。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云惠与吉怜对视一眼,均是格外的诧异。一边伸手去扶她,一边想让奴才去找太医。两个人到底还是希望宁嫔能没事,这钟翠宫少些风波,就是极好的。 “什么娘娘?”武歆音苦笑起来:“皇后娘娘已经让奴才从我房里取走了金册。我再不是宁嫔了。” 此言一出,两人登时大惊。 “好端端的,怎会如此?”云惠不解:“皇后娘娘一向最是在意娘娘您,何故如此?到底今晚除了什么事情,娘娘您为何……”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武歆音不想站起来,她疲倦的身子,根本就支撑不住她的心。“你们都走吧,该干嘛就干嘛去,别管我。左右我的下半辈子,也是死在这钟翠宫里头。再没有别的出路了。再没有了。我今日这样对待你们,你们来日只会凌驾我之上,看我的笑话,奚落讥讽我这个废人。与其活在旁人的耻笑之中,我还不如死了算了。一了百了。” 吉怜惊愕的合不拢嘴,她才搬进这钟翠宫,竟然就出了这样的是事情,当真是叫她万念俱灰。主位娘娘若是殁了在这宫里头,那她一个才得宠的官女子,能有什么好下场。这样可怕的际遇,忽然就降临在她头上。恐慌之感,完全侵袭了她的一整颗心。“娘娘,您万万不可乱来啊。纵然有天大的事情,也总有解决的法子。您若是不嫌弃臣妾愚笨,只管说给臣妾听听,就算……就算臣妾无能,不能替娘娘周全,也总能舒缓娘娘心中的郁结。” 云贵人也少不得敲边鼓:“对对对,娘娘,您赶紧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此事也许没到绝地,咱们或许还有出路。” “能么?”武歆音痛哭不止:“皇后娘娘都不肯帮 我了,就凭你们?你们能斗得过年贵妃么?只怕你们连自保都难。不是我笑话你们,这么多年了,我伺候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没有苦劳,有的只是皇上的嫌恶怨怼。” 头脑发晕,武氏渐渐的控制不住自己的嘴:“你们不知道,皇后根本就是假仁假义,你有用的时候,她就把你捧在天上。我有了皇上的骨肉那会儿,她待我是多么的好哇。可转眼什么都没了,她便恨不得我就死在眼前…… 齐妃是个小人,卑鄙小人,口口声声和我姐妹相称,真到了关键的时候,她比谁跑的都要快,老天怎么就这样不公平呢?他是要逼死我么?” 两个人七手八脚的将宁嫔扶回了厢房,才觉得这一晚恐怖的无以复加。等明天天一亮,钟翠宫就成了众人眼底的不祥之地。而她们的命运,又将怎样被改写? 第六十章 :一壁情凉,一壁心冷 靠着软榻,胤禛半合着双眼,深思倦怠,惶惶不安。“自入宫以来,这些人的眼睛就总是有意无意的盯在你的身上,屡次冤枉于你,朕却懵然不知,当真是没少叫你受委屈。朕对不住你,倾欢!” 脸颊轻轻贴在他的肩侧,这样静好的时候,年倾欢曾经无限向往。“有皇上的关怀与相信,臣妾就不觉得有什么委屈。再者,就算是寻常贵胄富庶之家,妻妾之间,也未必没有这些嫉妒陷害的事。臣妾以为,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是非,不过如是。皇上实在不必为了这些忧心。”澹然的笑容能够衬得她越发雍容。“说白了,武氏这样挖空心思的诬陷臣妾,实则也是她在意皇上的缘由。许是皇上前些日子忙于政务,冷落了她所致。” 胤禛抚过年倾欢耳边的发丝,露出白皙的肌肤粉嫩的耳垂,轻轻的凑近:“朕的贵妃,几时变得如此善解人意。” 说不清楚是为什么,年倾欢有些抵触这样的亲昵。未免对方起疑,她只得做娇羞之姿,含着笑轻轻的别过脸去:“难道皇上喜欢臣妾吃醋,整日只晓得纠缠在皇上身边,不许皇上理正也不许皇上接触其余的妃嫔不成?” “旁人如此,朕自然不喜。但若是你,朕只会觉得高兴。”胤禛轻轻的吻了她的脸颊,与她四目相对:“朕喜欢的,便是你为朕吃醋,成日里缠着朕,这样才显得咱们亲密无间。” 年倾欢默默的伏在他的肩上,只觉得金丝银线绣成的祥云缭绕,硌的肌肤很不舒服。“能这样陪伴在皇上身边固然是好。只是臣妾怕自己实则是无福之人,不配领受皇上如此的厚恩。若是无福,眼前的一切则成了水月镜花,终不能长久……” 胤禛攥住了她的手,动容一笑:“朕知晓你为何有这样的担心。福沛那孩子,的确是孱弱了些。许是早产的缘故,胎里带了些不足。朕已经再三叮嘱御医好好的看着他,你且宽心就是。虽则宫里的事情千头万绪,但关乎你与咱们的孩子,朕无不上心。以后福沛就留在翊坤宫里,由你亲自照拂,直到他健健康康,硬硬朗朗的长到启蒙的年岁,朕再让他去阿哥所,给他择一个了不起的师傅。” 年倾欢忽然很害怕,又从皇上的口中说出栋梁之才,驰骋沙场之类的话。故而连忙打断:“臣妾多谢皇上的体恤,纵然臣妾福薄,有了皇上的隆恩庇护,福沛自当茁壮成长。眼下,臣妾担心的却是另外一件要紧的事。听闻太后的身子一直不大好……” 胤禛颔首:“自朕登基以来,太后的身子就一直不济。前前后后 也有十数位御医瞧过太后的病了。只可惜说出来的都是同一番话,所用之药,也多半是不温不火的平安药,奏效不到。且太后这一病,越发不爱见人,自朕登基之后阖宫觐见的那一回,太后见只见了皇后两三回,宫里的妃嫔每每去请安,也都被拦在了门外,许是身子不痛快吧,也不大爱热闹了。” 年倾欢赶紧点头:“太后乃是德行贵重、母仪天下的尊贵之人。何况太后经年礼佛,最是喜欢清静了。也就难免不爱凑热闹。皇上不必为此事忧心,臣妾这几日正巧得空,也该去给太后请个安,将哥哥送进宫里极好的药材,也给太后送些过去,滋补身子。” “你有心了。”胤禛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睡意正浓。 轻轻的从他的肩上离开,年倾欢兀自慢慢的走下来:“皇上倦了,臣妾侍奉您早些安睡吧。” “唔。”胤禛点了点头,似乎已经没有力气多说什么。 “乐琴。”年倾欢唤了她一声,示意她进来给皇上盖好锦被。自己则在相对的榻上歇下,依着软硬合度的方枕,慢慢的闭上眼睛。 曾几何时,这样的时候,她总是默默的贴在他肩上安睡。只觉得全世界,没有比他的胸怀更安全的地方。但是现在,这一切都变了。年倾欢不敢说自己对他没有一点爱慕之心,但却更加清醒,睡在对面软榻上的乃是君王,而并非夫君。 即便是心底真的在意他,也不得不加以防范。因为他能给的一切,一句话,便可消散的无影无踪。 ———— “醒了,太好了,终于是醒了。” “墨浓,赶快去端碗温水过来,给宁嫔润润喉。” 武歆音缓缓的睁开眼睛,听见身边有人生,不禁蹙眉。即便是昏迷过去,她都不曾忘记自己被废黜的事实。这个时候,还有谁会以宁嫔称呼她,又有谁,会愿意陪在她的病榻边端茶倒水?好不容易,双眼才适应了刺眼的光线。“你们?” 云惠与吉怜一左一右的站着,见她醒了能看清自己,才略微放心。“醒了就好,醒了就没事儿了。娘娘先喝口水,药也熬好了,相信服下应该就没有大碍了。” “娘娘?”武歆音略微诧异:“怎么皇后的懿旨还不曾晓谕六宫么?” 两个人均没有回答,只是默认。 “是啊,既然皇后娘娘的懿旨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你们何故还唤我做娘娘?哼,皇上没有赐死我,就已经是隆恩浩荡了,我 如何会不晓得感念天恩。至于你们,离我还是远些的好。你们都还年轻,有的是好前程,别为了我弄得所剩无几便是,我承担不起这样的罪责。”武歆音是人之将死,不管怎么说,她都希望还有人能好好的,替她和年贵妃和皇后斗下去。而她也始终相信,江山万里美女如云,总会有人能取代皇后与年贵妃在皇上心目中的位置,哪怕这个人不是她,但只要有,活着就还有希望。 “娘娘别说这样灰心的话了。”云惠从吉怜的侍婢墨浓手里接过温水,用小银勺搅动了搅,才送到武氏唇边:“不热,是温的,正好可以入口。” 武歆音不喝,只是茫然的看着她:“我不是说了么?我已经是个废人了,你对我再好,也只会拖累你的前程,犯不上。” “都是同一宫檐下的姐妹,什么当做什么不当做,我们心里有数。”云惠虽然生气,武歆音那么冤枉她。但是她也不是个不懂道理的。有些仗义的事情,她还是愿意去做。 而吉怜,从她侍奉皇上开始,就知道宫里这条路不容易走。现下被贵妃扔在这钟翠宫,就足以印证了这一点。贵妃就是想借着武氏的废黜牵累自己的恩宠,越是这样,她越是不能就这么轻易的让她如愿。虽然她不敢正面与贵妃抗衡,或者说,她不敢与这宫里的任何一位抗衡,但她相信这一切都只是暂时的。 这么想着,她便也沉下心来,学着云贵人的样子,细心的照顾病榻上的武氏。武氏在蠢钝,也曾经是皇上的宁嫔,到底是有取悦皇上的本事。为着这一层,她也该精心的去学。“娘娘,您还是放宽心,先调养好身子再说。而且臣妾瞧着,皇后娘娘也并非完全不关心您啊。臣妾让奴婢去求皇后,恩准御医来瞧您,皇后娘娘立时便爽脆的答应,还叮嘱御医仔细照顾您的身子。足可见皇后娘娘也是因为情势所迫,不得已才这么下懿旨的。” “这样的话,岂是你可以说的。”武歆音反思自己的行为,言谈间不免多了几分谨慎。“胡乱的揣度为尊上者的心思,乃是宫中大忌,你怎可以宣之于口。难道我吃过的口头亏还不足以让你看清楚么?” 吉怜赶紧闭了嘴。 “这就对了。”武歆音觉得自己的心已经死了。她不让人说,却不妨碍自己说。“皇后这一种,便叫做小恩小惠了。否则皇上问及此事,她怎么能答上来。我被废黜,应当说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可我这条命,始终是皇家的。皇上没有开口叫我死,皇后怎么会不恩准御医来请脉。可惜说到底,这都是皇后职责所 在,并非涉及到真正的关心。你们往后看事情也好,看人也好,不要这么表面。否则,吃亏的只有你们自己。” 话说到这里,武歆音不其然的抬起头。原本是要看两人的脸色,没想到一抬起头,竟然让她看见年贵妃正身而立,就站在门帘之内。许是说话太过于投入,她竟然未曾发觉对方是何时走进来的。“年贵妃娘娘金安啊。是什么风,把您吹到臣妾这当死之人的厢房之中来了?” 云惠与吉怜也是大惊失色,慌慌张张的扭过身去,赶紧行了大礼。即便如此,两个人还是觉得浑身不得劲儿,瑟瑟的蜷缩着身子难以自控。 “贵妃娘娘所来,有何贵干?”武歆音如同一只呛起了毛的斗鸡,死死的瞪着年倾欢的双眸:“贵步临贱地就为了看臣妾如今有多么的落魄么?那还真是要让贵妃娘娘失望了,臣妾即便不再是宁嫔,也依旧是皇上的妾室。只要还有一口气在,臣妾就敢断言,您与林翰邈之间,绝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第六十一章 :阴谋无止,为活而斗 “死鸭子嘴硬,大抵说的就是你这种人。”年倾欢不紧不慢的走进来,眼中的奚落之意更甚:“可是人都已经死了,嘴硬有什么效用?也只能让活着的人瞧见了,当你愚不可及。白白的多笑话几回。” 云惠与吉怜当然都不敢正面顶撞年贵妃,凭她们的位分,无疑是以卵击石。除了搭上自己一条小命,恐怕还会连累最亲近之人。故而,两人只是垂首无语,由着年贵妃奚落。 “你们都下去。”年倾欢看了两个杵在原地不动的人,凉薄道:“本宫有几句话,要单独问问武氏。” “是。”云惠领着吉怜福了身,匆匆忙忙就退了下去。 “娘娘想问什么?想问整件事情是不是臣妾自己的主意,背后可否有人指使?还是想问从头到尾,臣妾是怎么抓住了娘娘这么多痛脚?”武歆音略微得意,眉目之间早已没有半点畏惧之色:“说白了吧,娘娘想知道的这些,即便是打死臣妾,臣妾也不会透露一个字。原因很简单。反正都要死,谁愿意临死了,还要看见害自己的人快活?” 步入了内厢之中,年倾欢朝乐琴摆了摆手,示意不必跟着。反而是自己孤身一人走了进去,平淡的看着里面的武氏,面如平湖。“你以为,是我害了你的孩子,于是你想方设法的要去找什么证据。从府中那封原本是给本宫的信,误传到你的手上开始,你便觉得本宫与林翰邈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或许,甚至更早更早,你就已经开始被人算计着利用了,却猛然不知,你信么?” “哼。”武歆音别过脸去,自然是不肯相信。“娘娘不必危言耸听,臣妾知道自己没有那么要紧,当然也不会如同娘娘一般处在风口浪尖。有谁会盯着臣妾不放。” “盯着你不放,自然是没有这个必要。但是盯着你的肚子不放,却大有人在。有什么法子,能让你的孩子没有,且还能替对方达成心愿?那便是暗害了你的骨肉,再将罪名归咎到本宫头上,如此一来,当你接到了那封凛寒面误传的信笺,你整个人就会不受控制的发疯。扳不倒本宫不要紧,斗垮了你自己也是情理之中,看似背后推动这一切的人实则事与愿违。但其实,她已经弄掉了你的孩子,也弄得本宫心烦难当,未足月就诞下了福沛……” 年倾欢此来,并不是要向武氏解释什么。她一个已经糟了废黜,又从来都不够聪明的女子,能威胁到自己什么?所以前来,乃是希望这个武氏不要稀里糊涂的做了替死鬼。上一世的自己,活的稀里糊涂。这一世看到旁人如此,心 里总不是滋味。 何况武氏也是真的没有了自己的孩子,这种痛,不是做额娘的人,当真无从体会。 “娘娘以为三言两语,臣妾就信了?”武歆音只觉得好笑。“您是贵妃,您说一句话,这紫禁城里的人没有不颤抖不敬畏的。可偏偏臣妾却不同。宁可就死,也不会屈服于贵妃您的威严之下。臣妾就是不明白了,贵妃何必对着当死之人多费口舌。” “本宫也不明白,为何你连死都不怕,还怕仔细去想清楚整件事?”年倾欢幽幽的叹了口气:“你卑微的活在这里也好,一头碰死在连累母家也好,和本宫有什么关系。亲者痛仇者快之事,本宫没有必要替你担待。只是死,怕是这世上最简单的事了。那些你背后捅刀子的人,巴不得用你的死来了解这一切。你却还傻兮兮的以为她们是在帮你,为她们守口如瓶,你不觉得可笑么?” 慢慢的转过身去,年倾欢觉得索然无味。人可以愚笨到这个地步,也难怪她保不住自己的孩子。不过话又说回来,自己何尝不是如此的蠢笨。否则福宜福悦又怎么会接连的离开她? “除了你,便是皇后。”武歆音忽然开口,简单的道出这几个字。 年倾欢犹如不闻,依旧迈着稳健的步子,缓缓的走出去。 “贵妃不是就想知道这些么?臣妾都说了,你何必还佯装这样不关心。”武歆音顾不得自己的身子倦怠,从榻上走下来,光脚追上了年贵妃。“娘娘,我的孩儿何其无辜,就算你没有害他的心思,可你的存在,本来就足以令他枉死。你的双手,根本就沾满了我孩儿的鲜血。贵妃娘娘,您高高在上,已经有了臣妾几辈子都得不到的恩宠,您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为何……为何要和皇后斗下去,为何就不能守着你的恩宠,好好的过平静的日子?” 这也是年倾欢自己想知道的。“你现在信本宫的话了?” “不然臣妾能怎么办?”武歆音总觉得,年贵妃前来,就是为了拿自己当棋子,再谋算皇后一次。明知道答应是死,不答应也是死,她还真就不能不尝试了。无论是谁,只要能让她走出这幽闭的厢房,重新成为皇上的宁嫔,她都愿意拿命来冒险。“不信也得信。贵妃娘娘,您与皇后,都是这后宫里,不折不扣的刽子手。你们的身上,都沾满了臣妾孩儿的血……” “说吧,信是怎么得来的?”年倾欢怀疑自己身边有人出卖,故而这么问。 “说来也奇怪,那封信笺,是个新来的小厮直接交到臣 妾手里的。直说是给臣妾的家书。送来的时候,就没有信封。打开一看,竟然是林副使所写,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说这句话,武歆音觉得特别讽刺,正如年贵妃所料,只怕当时,她就已经被人算计在内了。“能做的这样滴水不漏,连贵妃您也无从查出踪迹,还能有谁有这么漂亮的手段。” 年倾欢这一回真的没有做声,且也不打算再说下去。她并不是存心要挑起武氏对皇后的怨恨。可她与武氏,从头到尾都是一样的命数,都被皇后无情的玩弄与股掌之中。只不过因为她母家的荣耀以及皇上的恩宠,所以她比武氏要死的早。她这颗肉中刺,怎么也比武氏在皇后心里扎的更深一些。 “贵妃娘娘,您别走。”武歆音一把攥住了年倾欢的手腕,狠狠用力一甩。“您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年倾欢甩开她的手,严厉的看着她:“你自己不明白,本宫有什么法子?” “您既然已经心中有数了,何必要来问臣妾。您既然肯来向臣妾解释清楚,为何不肯拉臣妾一把?”武歆音是恨年贵妃的,但她更恨害死她孩子的人。如果这个人不是年贵妃,只可能是皇后,那么她就必须得振作起来,好好的再斗一回。“臣妾不想老死在这钟翠宫之中,贵妃娘娘,您既然有心点醒臣妾,为何不帮臣妾一把?” “告诉你,是希望你不要稀里糊涂的丢了小命。”年倾欢要与皇后斗下去,自管光明正大的斗下去便是。一个武氏,能起多少作用,她根本不在意。“至于你会不会老死在这里,只看你自己的造化。本宫就是个寻常人,本宫既不能改变皇上的决定,又不能收回皇后的懿旨,有什么办法能救你?漫说是你,有朝一日,或许本宫也是这样的下场难以自救。但怎么着,也不会如你这般灰心丧气,轻易就相信旁人所言。” 武歆音不知作何感想,只是愣愣的看着年贵妃。“早就知道,如臣妾这般,命数从来由不得自己。倘若我亦能高高在上,又岂会是这样的境地。” “登高跌重是必然的,后宫没有谁能永远只手遮天。”年倾欢以为自己不可能,皇后亦是如此。恐怕唯一可能的,便是皇权至上了,谁动了皇上手中的权力,谁就得死。年家,不正是这样败落的么?当然,很快的敛去了心底的酸涩,年倾欢默默的看了武氏一眼:“如果你问本宫,有什么法子能走出这绝地,本宫只告诉你两个字,一是忍,一是等,能不能做到,只看你自己的意志有多么坚毅。” 从钟翠宫出来,乐琴便沉 不住气的说道:“娘娘别怪奴婢多嘴,武氏怎么肯真心的帮娘娘您呢。无非也就是胡乱的说一说。这一趟算是白来不说,反而还会让皇后娘娘警觉起来,得不偿失呢。” “本宫就是为了让皇后警觉起来,才故意前来。武氏不会真心帮我不假,但是她若是还有一点点的脑子,就知道怎么保护自己活下去。”年倾欢慢慢的闭上眼睛,只觉得春风阳光,如此的温暖清新、明媚和煦。“你不是总希望,本宫能斗垮皇后与奸妃,替你也替自己复仇么?如今本宫迈出了这一步,你难道不该高兴么?” 乐琴有些惊讶:“娘娘您的意思是?” “皇后从来不希望后宫里只有一把声音。更不希望妃嫔之间能相安无事,没有争执。所以,她宁可乱中取利,武氏之事一过,只怕后宫更没有人敢于本宫作对。唯一有这个胆子的,只剩下对本宫满心怨恨的武氏了。皇后为了能坐稳后宫,一定会再出手。咱们只管抓她个现行就是了。” 第六十二章 :皇后之恨,历历在心 “都打探清楚了?贵妃果然去了钟翠宫?”静徽有些吃不准年氏的心思,不免纳闷。若是从前,年倾欢只怕会随便找个由头,把这个被困在如同冷宫里又多次与自己作对的武氏斩草除根,必然不会叫她继续碍眼。可是现在,她怎的竟然去瞧她了?难道真的如同奴才打探的消息一般,就是为了讥讽奚落? “是的,娘娘,奴婢仔细问过钟翠宫侍奉的奴才。都是这么回的话。”映蓉怕自己说不明白,遂又补充道:“贵妃娘娘走的时候,那武氏只是哭哭啼啼的,倒也不曾再闹。” 静徽慢慢的拨弄着手上的羊脂玉镯,低眉而叹:“看来,贵妃已经开始防着本宫了。想着能从武氏口中,窥探本宫的心思。故而才会去瞧她。” “娘娘,武氏原本就轻浮愚钝,当不起娘娘的扶植庇护。如今倒了也就倒了。娘娘从未对她说过什么,也没有吩咐她做过任何事。她自己要对付谁,那皆是她自己的心思,和咱们景仁宫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贵妃不信,就由着她多去几回,多见几次,终究是问不出什么名堂的,娘娘何必理会。” 从这一处看过去,静徽略微颔首的样子,只显得脸色干白,没有血色,一寸一寸的消瘦,深已入骨。“这你还不明白么?本宫不是怕武氏透露什么实情给年氏。而是担心年氏已经对本宫起了杀心。从前她的确是骄纵狂傲了一些,但到底也只是个侧福晋,如今居贵妃之位,一旦在起了杀心,只怕十足十是要觊觎本宫的后位了。” “娘娘,这根本就是一早已经注定了的事情。”映蓉的脸上显出几分坚决之意。“您想啊,论出身,您是高高在上乌拉那拉氏族的翘楚,有着尊贵的满足血统。可年贵妃从前随时汉军旗下五旗的出身,如今被皇上抬旗进了上三旗,可她依旧还是汉军旗奴才的出身。并没有什么荣耀之处。但尽管如此,年贵妃接连诞下皇嗣,母以子贵……只怕心里早就生出了取您代之的野心。奴婢觉着,年贵妃是在等一个机会,如果有,她定然不会心慈手软!” 默默的颔首,静徽很赞同映蓉的话。片刻之后,才幽幽呼出了一口浊气:“你说的一点不错,本宫比不得贵妃有福气。能接二连三的为皇上诞下皇嗣。本宫的弘晖,若是还活着,本宫岂会落得今天的地步……” 映蓉赶紧跪下,顺势给了自己两个脆响的耳光:“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求皇后娘娘恕罪。” 此时此刻,静徽的眼中已经噙满了泪水,她缓缓的起身,慢慢的托起映蓉的双手,扶她站起来 。“本宫不是怪你,实际上,你说的全都是实话,本宫非但不怪你,反而应该感激你。感激你这么多年来,一直无怨无悔的陪在本宫的身边,出谋出力,叫本宫能稍微宽心一些。说到该死,这宫里头该死的大有人在……她尚且还活的好好的,你为何要死?” 鲜少能从皇后的眼中,发觉这样的怨恨之色。那是寒冬之中,最凛冽的风雪将心底的霜意凝结成晶莹剔透的冰柱,兀自带着又凉又硬的寒气,直挺挺的朝着人心戳进去的威严与狠辣。“娘娘,您万万要宽心啊,后宫里的事情,不是一日两日就能解决。咱们必得要做好持久应战的准备。” “当年潜邸之时,本宫才有孕三月,齐妃房里就传出了好消息。皇上当即就让她做了侧福晋,几乎与本宫平起平坐。她没有入府的时候,府中就只有本宫与懋嫔,以及几个不得宠的格格侍妾……哼她的孩子一来,可真是尊贵万分了。皇上无不尽心,一月里,至少陪着她二十来日。就算是她不便侍奉,皇上也总是去看她。一起进膳,一起赏花,就算是替先帝处理政事,也总要李氏红袖添香在侧,一会儿不看见,心中也能生出许多愁怨与痴缠来。当真是叫人羡慕至极啊。” “娘娘。”映蓉知道,皇后的心又一次沉了下去。沉进了这些年,委屈与怨恨之中无法自拔的漩涡。她不知道该怎么规劝,却知道,一旦皇后想起了这些事,宫里必然又要有大的动作了。她只是害怕,皇后太心急,太沉不住气,越发的显露了真是的痕迹与心思。“娘娘,这些事早已经过去了,你只看今时今日,李氏再不得皇上的恩宠便可知。对于一个皇上厌弃了的女子,您耗费心思与精力根本就不值得。奴婢恐怕,李氏也对您早有防备。万一咱们太过激进,只怕她会倒戈相向,投向旁人的阵营。” “本宫心里有数。”静徽默默的闭上眼睛,挡住眼底越发浓郁的潮气。这些年来,她尽心尽力的爱着皇上,可却没有得到应当的回报。空守着一个后位,膝下无依,就连皇上的真心也不见半分。这就是她要的一切么?“皇上要本宫好好看着这后宫,本宫好好看着就是了。皇上既然不想因为后宫里的事情烦心,那本宫自然就会叫她们听话,该闭嘴的时候通通闭上嘴。是为了皇上好,何尝又不是为了她们好呢。没有用的人,留在这深宫之中,到底也是无用的,没的叫人心里生烦。” 映蓉知道,她已经劝不住皇后了。“娘娘,奴婢不懂,接下来该怎么办。”蹙紧了眉头,映蓉只觉得心里很不踏实。 “不用怎么做,有些 人会明白的。”静徽淡然而笑:“等下各宫向本宫请了安,只管留下齐妃便好了。” “奴婢明白了。”映蓉最后将牡丹含珠的耳当替皇后戴上,问了一声郭肃一:“各宫的妃嫔可到齐了么?” 隔着门,外头的郭肃一正经道:“回禀皇后娘娘,各宫的妃嫔小主已经聚齐在正殿之上,等候给娘娘您请安呢。” “娘娘。”映蓉等着皇后示下。 “那便走吧。”静徽淡淡的表情,已经看不出方才的忧愁。宫里的女人,总是能很快的让自己平静下来,这仿佛成了与生俱来的天赋,又或者说,是长久的怨恨堆积在心里太深太深,即便偶尔激起涟漪,也终将再度因为寂寞而沉淀的清晰。 年倾欢放搁下茶盏,就看见一道红色的身影,就着侍婢的手款款而来。直到在座的诸位妃嫔尽数亲身,她才不慌不忙的站起来。“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看着花枝招展的宫嫔们,静徽当真是百感交集。从前在府上,她们这些人是如何的低眉顺目,如何的小心谨慎,如今被这金玉一装点,终究是成了不同的样子。“都平身吧,赐座。” 许是太过于敏感的缘故,年倾欢总觉得今日的皇后有些不同。昔日能见到的那种朗和之色虽然也有,却并不是那么的澄清,仿佛眼底混进了一些别的什么杂质,看起来总叫人疑窦丛生,忍不住猜忌。“娘娘看上去,怎么气色欠佳,莫不是昨晚不曾安睡吧?” “劳妹妹惦记着。”静徽还没有开口,倒是年贵妃忍不住先问了。“昨晚夏雷惊醒,让本宫情不自禁的想起了弘晖。弘晖走的时候,也是这样的雨夜。那会儿,他已经八岁了,口里不断的唤着额娘……本宫有心替他受罪,无奈天不见怜,哪怕时隔多年,每每想起,本宫还是痛彻心扉……” “皇后娘娘请节哀,身子要紧。”李怀萍柔柔的声音,很能抚慰这一份沉甸甸的痛楚。 可偏偏静徽闻之,只觉得嫌恶至极。“齐妃有心啦。”静徽缓缓闭上眼,幽幽一笑:“罢了罢了,好端端的日子,本宫对你们说这些做什么。本宫如今的年岁与体质,早已经不再适宜生育,盼望着各位妹妹有心有力,能多为皇上诞育皇嗣,那本宫也就能安心了。” 众人齐齐的起身,个个面带笑意:“皇后娘娘宽心,臣妾等自当分忧。” “那就好,本宫只觉得身子有些不适,就不多留各位妹妹说话了。”额上薄薄的轻汗,慢慢的钻出肌肤,着实令她痒的难受 。 “皇后娘娘要保重凤体啊。”李怀萍忧心忡忡。 “臣妾等恭送皇后娘娘。”其余的妃嫔再度行礼。 而年倾欢只是随意的微微一福,便率先离开了正殿。 “齐妃,你随本宫来,有几句话,本宫想要叮嘱你。”静徽有气无力的声音,更显得她憔悴不堪。 “是。”李怀萍并未担心皇后的动机,只是默默的随着她走进了内室。 乐琴有些不解,跟在年贵妃身侧小心的问:“娘娘,皇后虽则身子不好,但却鲜少会在人前抱病喊痛的。今儿是怎么了?喊痛也就喊痛了,怎的还显出一副悲从心中来的样子,做足了叫人同情的弱态,这是要做什么了?” 年倾欢舒展了柔润的唇瓣,笑意纯美:“皇后要做什么,本宫尚且不知。但有一样,示弱之人,总比逞强之辈难缠。瞧这样子,后宫必然再生风波。且不管这些,你只陪着我给太后请安吧。” 第六十三章 :各自用心,历数恩怨 李怀萍看着满面病容的皇后,忧心之色愈浓。“娘娘这是怎么了?不如臣妾着人去请御医来瞧瞧吧?” 缓缓的摇头,静徽就着映蓉的手宽座,才垂下眼睑:“听闻这几日,西边又不太平了。虽则后宫不得干政,但本宫瞧着皇上一日一日的清减下去,总是于心不忍。皇上登基不过几月而已,前朝不稳,后宫又生出如此之多的风波,当真是本宫昏聩无能。” “娘娘向来贤惠持重,宽严相济,岂会有不稳妥之处。臣妾以为,许多的风波,不过是有人野心太重之故。”李怀萍知晓,皇后最不放心的便是年贵妃了。尽管嘴上不说,但这种担忧深深的侵入骨髓,如同芒刺在背,不是一日两日促就的。“心思是别人的,娘娘纵然再睿智端惠,只怕也阻止不了旁人的心思。又何必为此而忧心?” 不动声色的凝视着齐妃的眸子,静徽并不曾显露自己的半分颜色。 可李怀萍却不知皇后是何心意,只觉得毛骨悚然:“娘娘……” “你比懋嫔和本宫晚一些入府伺候,却也是皇上身边的旧人了。”静徽捻了捻挂在手边的帷帐流苏,动作很轻柔。 “娘娘……臣妾……”李怀萍不知皇后何出此言,只是心中一凛,脸色微变。 “诶!”静徽示意她不必紧张,低着头缓言轻声:“所以许多时候,你比武氏更晓得皇上的心意,也更加明白本宫的心思。正因为如此,本宫一向看重你。后宫之中,年氏惯常跋扈,又是贵妃之尊,虽然当年与你平起平坐,可如今早已经胜过了你。本宫知道,你心里有许多的委屈,也知道你这么多年的隐忍与不甘。可你到底也是妃主,堪为众妃嫔的表率。” 言止于此,静徽不再多语,只是仰起头,如方才一般的凝视着她。 李怀萍起身,满面羞愧:“臣妾有罪,请皇后娘娘惩罚。” “哦?”静徽佯装不懂,只待她自己开口。 “臣妾不该陪着武氏胡闹,由着她乱来。更不该心存侥幸,以为这样就可以与年贵妃抗衡。本来,这件事臣妾应当及早禀明娘娘您,或许,就不会惹得皇上心中烦闷了。”李怀萍知道,她的那点小聪明,根本就逃不过皇后一双慧眼。“臣妾只是觉得,年贵妃接连产育皇嗣,又是贵妃之尊,再加上母家的功劳,只怕早晚在这宫中只手遮天,与娘娘您分庭抗礼。臣妾是为自己出气,可也是为娘娘您抱不平啊。” “这才是真正的糊涂。”静徽的声音有几分严肃 :“身为皇后,本宫的首要职责便是和睦后宫。让皇上没有后顾之忧。难道本宫到了这个年岁,还要和妃嫔们争宠争高低么?你好歹,也是弘时的额娘,即便不为自己,也得为弘时计长远。皇上的几位阿哥都还小,也就只有弘时才能堪当大任。本宫膝下无依,又是看着弘时长大的皇恩娘,只盼着你能好好的眷顾自己的儿子,盼着他能有一份好前程,那本宫便是跟着沾光了。” 李怀萍心中一热,连忙叩首:“多谢皇后娘娘对臣妾母子怜爱备至。” “皇上尚在盛年,眼看着宫里又要再添新人。而贵妃、熹妃、裕嫔她们也都不过二十五六的样子,体健适宜产育,宫里总会再添小阿哥。”静徽心绪不宁:“雍正爷那么多的皇子,本是咱们大清最有福气的。可当年九王夺嫡,是何等的险象,本宫与你都是经历过的。总不能重蹈覆辙才是。” 说到这里,才是说中了齐妃心中的沉痛之处。“臣妾听闻,先帝一直看重十四阿哥。十四阿哥又是皇上的亲弟,太后的亲骨肉,乃一奶同胞。” “是啊。”静徽也不否认。“正因为如此,十四阿哥到了现在,不还是被关着呢么?但凡是有这样的可能,就不得不防着。” 看着齐妃的眼尾抽搐几下,皇后才幽幽一笑:“话有些扯远了。本宫就是希望,你能好好的为弘时守住这份好前程。这宫里头,母以子贵,子以母显,牵一发而动全身。利害如此。” “臣妾明白了。”李怀萍颔首,只当是感念皇后一番苦心。 “懂了便是最好,本宫也乏了。阖宫觐见的日子就快要到了,届时你记得带着弘时一并去给太后请安。”揉了揉自己的额头,静徽倦意十足:“你跪安吧。” “臣妾告退。”李怀萍满腹心事的退下,心里不禁犯着嘀咕。皇后这样说,到底有何目的呢?难道仅仅是盼望着弘时将来能荣登大宝,而她因为顾及关怀,能顺理成章的当上母后皇太后?真的只是这样简单么?还是皇后有心提醒自己,年贵妃诞育的阿哥,最终才会成为大清江山的继承人? “娘娘,当心脚下。”眼看着要下阶梯了,齐妃还是没有警觉。冷玉忧心的唤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怎么从景仁宫里出来,失魂落魄的?” “呵呵,本宫的这点心思啊,怎么能与皇后相较呢。”李怀萍终于还是没有说下去。“走吧,回宫吧。” ———— 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慈宁宫里依旧成日燃着浓 郁的檀香。那股子低沉的味道,能冲淡所有的苦涩,直叫人觉得走进去,心就宁静了不少。 年倾欢踱着步子,身姿轻盈的迈进了外殿。 如心规行矩步的迎了上来:“年贵妃娘娘吉祥。” “姑姑有礼。”年倾欢轻柔一笑,随即问道:“太后今日身子可好?是否得空见臣妾?” “奴婢不晓得该怎么说,娘娘既然来了,不妨亲自去瞧瞧。”如心在太后身边伺候多年,从未曾见过如此心灰意冷的太后。个中情由,她不愿意对人宣之于口。有心之人,自当是明白的。“奴婢领着娘娘进去吧。” “有劳姑姑。”年倾欢没想到,太后竟然会愿意见自己,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意味。 合着薄薄的锦被坐着,太后静静的看着年贵妃走进来。待她行罢了礼,才勉强为笑:“如心,给贵妃看座。才诞育了皇嗣,身子没有好全,不必如此多礼。” “多谢太后。”年倾欢得体的坐下,才发觉如心领着内室的人一并退了出去。“臣妾看着太后的气色好一些了,哥哥让人捎了些药材入宫,臣妾惦念太后的凤体,故而选了些好的敬奉太后滋补身子。还望太后不要嫌弃。” “你有心了。”太后笑得有些吃力:“也替哀家谢谢你哥哥,年将军。” “臣妾与哥哥哪里当的起太后一声谢。”年倾欢垂下眼眸,轻声漫语:“只要能为太后尽心,便是臣妾莫大的荣幸了。” 半晌没有做声,再开口时,却是一声冗长的叹息。太后慢慢的抬起手,示意年倾欢走近坐下。“从前哀家看你,仅仅是觉得你很聪慧。今日成了皇上的贵妃,哀家再看你,你不但聪慧,还懂得替皇上周全,到底是懂事的。” 太后这么一说,年倾欢已经知道她肯见自己的缘由了。“臣妾不过是尽臣女一番孝心,只要太后不嫌弃,就是臣女莫大的荣耀了。” “药石再好,也不足以补养人心。正如同华佗在世,也是治得好病,却医不好心。哀家的病,只在哀家心里。”太后慢慢的靠开五福捧寿的软垫上,静默的看着年贵妃,好半天才道:“哀家知道,这后宫若还能有人劝得了皇上,想必也就只有贵妃你了。” 皇上生性多疑,对不忠之人更是杀伐决断,从不留情。若非十四阿哥胤禛乃是皇上的一母同胞,只怕也未必能活到这个时候。年倾欢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蹚这浑水,答应太后的要求,可若是她没有记错,太后正是在元年九月薨逝,带 着无限的惋惜与哀愁,离开了这个她争斗了一辈子的紫禁城。 她为了自己的儿子即位,挖空了心思去谋算,不想到最后,终于还是只得抱憾终身的下场。也终究是个可怜人。 “臣妾……” “贵妃!”年倾欢才开口,太后就已经打断了她的话。“哀家知道,这事并不容易办。纵然是你的话,皇上能听见去几分,却也是有风险。你终究只是个外人,又岂能知道我们母子之间的嫌隙。你若不愿意,只是不做声便罢了。”心底的哀痛,让这个饱经风霜,却母仪天下的女人看上去格外的孱弱。“哀家不愿勉强你,也不会怨你。” “臣妾愿意尽力一试,但并不敢许诺太后什么。”年倾欢默默的垂下头。实际上,她曾经受过太后的恩惠,这也是她愿意来慈宁宫的原因之一。“臣妾记得,当年诞育福宜之时,万分艰险。若不是太后您庇护,恐怕臣妾早已经去了。” “好孩子。”太后垂泪,伤痛不已:“哀家不要皇上开恩,赦免了老十四。只求他能平安无事,越是卑微也就越是安全。哪怕……哀家见不到他也不要紧。” “臣妾明白了。”年倾欢起身一福:“太后好生安歇,臣妾告退。” 第六十四章 :阖宫中毒,扰乱视听 这一日给皇后请安,年倾欢来的算是比较早。皇后看起来似乎还是怏怏的没大有精神,眼见着一日比一日的清瘦下去。 众人如旧的行了礼,皇后便碎碎的叮嘱了几句。因着初夏,又逢天阴濡闷,妃嫔们生怕一会儿就要下雨,随意的说了几句话,便想着赶紧回宫才安心。不多时就离开了皇后的景仁宫。 谁知道,年倾欢还未上肩舆,就看见钟翠宫的薛丁没头苍蝇似的一路疾奔而来,那架势,恨不得一头扑进皇后宫里才好。 “好大的胆子,宫里严禁狂奔,奴才伺候须得要规行矩步,你这样胡跑乱窜的,万一冲撞了哪位主子、小主可怎么是好?”胡来喜眼尖,抢先一步将人拦了下来。也因着妃嫔们都才从景仁宫出来,这情形刚好都瞧进了眼底。 也为着年贵妃娘娘还没有上辇,她们便都停下了动作,擎等着看戏。心里都盘算着这一回,年贵妃娘娘又要怎么收拾武氏身边的人了。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求年贵妃娘娘恕罪。”薛丁唬的一脸土色,嘴唇也发乌,看样子是真的惊着了心。“只因为钟翠宫里出了大事情,奴才不敢耽搁,这才心急火燎的来禀明皇后娘娘。一时忘了规矩,求年贵妃娘娘恕罪,求娘娘开恩。” 听闻是钟翠宫里出了事情,年倾欢眉头一紧,眼眸里缓缓的流露出不屑:“到底何时,你只说就是。” “回禀贵妃娘娘,钟翠宫里的三位小主,以及近千侍奉的几名婢女,全部都……全部都上吐下泻,脸色发乌,不知道是何缘由。奴才特来请求皇后娘娘,传御医赶紧去瞧瞧。” 此言一出,妃嫔之间一阵骚乱。 有的猜测钟翠宫是招致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有的猜测,莫不是武氏不祥,惹了什么不好的病来。更有的则是心照不宣,以为年贵妃娘娘暗中出手,要这些碍眼的宫嫔一个不留了。总之,这骚乱弄得人心惶惶,每个人的脸上都透着十足的担忧。难得的如出一辙。 年倾欢看着她们这幅样子,真是感慨万千啊。若是这后宫里只有这样的一把担心,只怕要宁静安稳许多。“胡来喜,找几个腿脚利落的小太监,非别去禀明皇上、请御医过去,再传本宫懿旨,令侍卫戍守钟翠宫门外,宫内一应人等不许擅自外出,若无本宫允准,外人也不得擅入,你亲自守着。” “奴才明白,即刻去办。”胡来喜赶紧领着自己得意的几个小徒弟,赶紧按照年贵妃娘娘办差去了。 年倾 欢这才扫了一眼在场的妃嫔,言简意赅:“都各自回宫去吧,无事不要乱跑。”言毕,她便示意乐琴,领着那小太监,重新返回了景阳宫。 静徽才步入内寝,正准备歇下,谁知道映梦急匆匆的进来,福身就道:“娘娘,贵妃娘娘领着钟翠宫武氏身边的薛丁过来,说是钟翠宫出了大事,奴婢瞧着,贵妃娘娘的脸色阴沉的厉害,似乎真的不太好。” “知道了。”静徽身子不爽,体乏无力实在懒得动,只道:“请贵妃里面说话,本宫就在这里见贵妃。” 年倾欢领着钟翠宫的薛丁进来,兀自福身便寻了一处坐下:“你只管禀明皇后娘娘,到底钟翠宫出了何事!” “嗻。”薛丁跪在地上怯懦道:“早起奴才瞧着宫里的几位小主都还精神。谁知道正是要出门的时候,忽然就不好了。个个面色发青,嘴唇发乌,上吐下泻,只说是腹痛难忍的厉害。奴才赶紧就想着来求皇后娘娘的懿旨,传御医来钟翠宫请脉。谁知道奴才还没走出宫,后边的小太监又追上来,说各位小主的贴身侍婢也都有了相同的症状。钟翠宫上下足足十数人一齐发了病,当真是……当真是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事情。奴才不敢耽搁,这才一路疾奔来景仁宫禀明皇后娘娘,还望娘娘恕罪。” “十数人一起发病?”静徽心中一凛,薛丁说的不错,这样的事情似乎真的从未见过。“好端端的怎会如此?”心里正纳闷,忽然听见门外的郭肃一嚷声:“皇后娘娘,钟翠宫又有奴才来传话,说是宫里伺候的内侍监,也出现了相同的症状……” “请御医过去瞧。”静徽冷不丁的起身,只觉得有些头晕。“本宫与贵妃也一并过去瞧瞧。” 年倾欢看着皇后疲惫不堪,力不从心的样子,心里不免有些同情她。这样苦苦支撑着偌大的后宫,却得不到皇上真心的怜爱。试问这样当皇后,真的有意思么?“是。”她只是顺从的应了一声,并没有多言其他。有些时候,话说多了没有半点益处。 “请人去知会了皇上没有?”上了肩舆,静徽低低问映蓉。 乐琴轻咳了一声,恭顺道:“皇后娘娘宽心,贵妃娘娘已经情人去知会了皇上,也请了御医前往。连钟翠宫也叫人守着,不让里头的人肆意出来闹事。” 年倾欢少不得瞪她一眼,不愿她在皇后面前,显出如此的伶俐来。 果然,皇后会心一笑:“难怪皇上要妹妹协理六宫,原是早就知道妹妹有如此的天分。若此,本宫便可高枕无 忧了。” “皇后娘娘见笑,臣妾不过是尽力罢了。”年倾欢不再多言。 而乐琴也垂下了头,不敢再多嘴。 奴才们脚步轻快的朝着钟翠宫去。 倒是没有虚言,静徽赶到钟翠宫的时候,这里的一切都有条不紊。侍卫们将整座宫殿看守起来,不许随意出入。而御医们已经开始为几位小主,以及底下的奴才诊脉。宫里头安安静静的,并没有一点慌乱之象,到底是经过贵妃的安排。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云惠的状况略微好些,虽然也觉得腹痛难忍,但总归还能说话走动。“给贵妃娘娘请安。” 静徽看她的脸色不好,少不得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说病就病了这么多。” 映蓉有些嫌恶,佯装无心的走到皇后身前,生怕这钟翠宫里的人,是害了什么传染的病症,伤了皇后的凤体。而她的这一份忠心,落在旁人眼里,竟有几分不舒服。好像这宫里的人,都低人一等似的。 云惠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是心里依旧微微不畅快。她没有再往前,只是垂首道:“御医已经替臣妾请了脉,倒不是什么病,反而是中了毒。正因为是中毒,所以几乎同一时间,宫内上下许多人都病了。现在却不知毒物的来源在哪儿,怎么就能掀起如此之大的风波。” “中毒?”静徽只觉得难以置信。“有谁胆敢有如此之大的胆子,敢对一宫下毒?” 年倾欢心里有自己的盘算,若说这件事情是皇后所谓,未免显得有些愚蠢。毕竟身为皇后,她要谁死,有的是简便又无声无息的法子。犯不上好端端的弄出这种事,叫皇上生气。且说皇后的身子也并不好,光是想着怎么护住她的后位,都已经焦头烂额,跟别说在这种情况下,还能随意的操控后宫的风波。 但又是谁呢?敢在这个时候动手,叫皇后难以顾及。也给她这位贵妃找麻烦。“可能查出是什么毒?毒源又在何处?”年倾欢倒是没有皇后那么多的顾虑,她不过就是协理六宫,真正出事了,还是皇后在上面顶着。 “回娘娘的话,暂时一概不知。”云惠的脸色越发的不好:“臣妾等以及服下了清毒的药丸,但并不怎么奏效,腹中仍旧是疼痛难忍。且就属武氏中毒最深,此刻已经昏迷不醒了。” “本宫先去瞧瞧武氏,等御医确定所有人的情况,即刻来向本宫禀明。”静徽就着映蓉的手往武氏所在的厢房去。 年 倾欢则一动不动的落座原处,看着面前的云惠。直到皇后离开,她才幽然而笑:“别告诉本宫,武氏不堪就这么被断送在钟翠宫了,所以自己毒害自己,想要博取皇上的怜悯。于是你与吉官女子便一并配合,不惜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要知道,此事果然能成,就没有人会追究到底。可此事若不成,被嫌恶的,可能就不单单是武氏一人。你们这些人,随时都可能会陪着她‘柳叶双眉久不描,残妆或泪污红绡’了。到时候,别怪本宫没有提醒你这一句。” 云惠赶紧跪下,连连叩首:“娘娘明鉴,臣妾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这样行事,让皇上皇后和娘娘忧心啊。此事,绝非臣妾等所为,还望娘娘明鉴。” 年倾欢并不全信,眼眸微微一紧,只是轻声慢语:“但愿你们不会,否则东窗事发,皇上非但不会怜悯你们常日寂寥,反而还会怪你们不懂事。孰轻孰重,本宫当然希望你们都能心里有数。” 默默的抬起头,对上年贵妃的双眼,云惠不知作何应答,终究只是沉沉的垂了下去。 年倾欢弄不明白,自己都能看出破绽,皇后如何就不能呢? 第六十五章 :尔虞我诈,互相塞责 正在狐疑之间,年倾欢听见了门外的动静,连忙起身相迎:“臣妾给皇上请安。” 胤禛走进来,看见她满面的忧容不免担心:“怎的会阖宫都突然急症?御医怎么说,要紧么?” “回皇上的话,并非是什么急症,而是……有人下毒。”年倾欢随着胤禛的手缓缓站好,神色清冷至极:“御医已经给宫中各位妹妹用了清毒丸,但似乎效果并不明显。至于是哪一种毒,现在还不能确定。甚至连毒源在何处,也并不能确定。” “下毒?”胤禛深邃的眸中,凛凛寒光。“钟翠宫居住的除了武氏还有谁?” 云惠闻言,不免失落,一颗心嘭的一声就摔在了地上,支离破碎。皇上登基的确不久,也就半年的样子。可是已经半年了,皇上连钟翠宫里住着谁都不清楚么?何况这宫苑,还是皇上赐居的。可见自己在皇上的心中,根本没有半点位置。 当然这种难过,她分毫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强忍着心疼,默默的立在一边犹如尘埃一般的安静,微不足道。 “回皇上,还有贵人云氏,以及官女子吉氏。”年倾欢徐徐答道。“两位妹妹也和武氏一样,都中了毒。只是云贵人中毒并不深,还留在这里陪着臣妾调查此事。” 胤禛这才瞥了一眼一旁立着的云氏,“唔”了一声。“钟翠宫今早用过什么,何以上至妃嫔下至奴才都中了毒。” 云惠亦有所不解,轻轻摇头:“回皇上的话,臣妾也不知。早膳是御膳房送来的。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 落座,胤禛的眉目之间只有深邃的忧虑。 彼时,皇后已经从武氏的房中返了回来。“臣妾给皇上请安。” “皇后也来了,身子不济,便好好在宫里歇着。”胤禛看皇后一眼,忧虑之色稍微加重。“朕瞧着你的精神似乎也不济。” 年倾欢这才知道,原来皇后身子不适,早就已经禀明了皇上。只是皇后一向要强,轻易不会示弱,这回倒是心急着让皇上关心了。 “臣妾无妨,只是后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臣妾实在心中有愧。”静徽幽幽的叹息:“令皇上百忙之中还要忧虑后宫之事,都是臣妾无能。” “罢了。”胤禛示意皇后不必请罪:“坐下说话吧。” 云惠赶紧使了眼色,让人去端了热茶奉上。 胤禛心里有些烦闷,顺势端起了茶盏。 静徽看了年倾欢 一眼,唇瓣动了动,却没有做声。 年倾欢只作不觉。 两个人心里都清楚,如果那些毒不是在食物中被一宫的人吃下,那边是在水里。也就是说,现在泡茶的水,就很可能有问题。没有先开口,是谁都不愿意承认自己先想到这一点,无端的给自己找麻烦。 但这个时候,静徽总觉得,凭年贵妃对皇上的爱意,她是一定会忍不住先开口的。岂料等了这些时候,她竟然还没有做声。眼看着皇上就要将茶盏送到自己的唇边了。 年倾欢不知道自己为何没有做声,反正她就是那么平平静静的看着远处,好半天都收不回自己的神思。 “皇上且慢。”静徽最终是沉不住气了。在茶水触及皇上双唇的那个瞬间,她的心紧紧一缩。眼眸飞快的划过一道恨意,却又迅速的泯灭于眼底。从来都以为,这个年贵妃对皇上的爱,足以铭心啊刻骨,怎么到了真正关键的时候,她反而停滞不前了?“臣妾想,钟翠宫阖宫上下均中毒,若不是食物之故,便是食水了!” 胤禛搁下了手里的茶盏,唤了一声苏培盛。苏培盛赶紧招呼了专为皇上敬茶的内侍监,拿着银签字走上前,小心翼翼的在茶盏里搅了一搅。 众目睽睽之下,那银签子果然一瞬间就变成了青黑色。 “好大的胆子,竟然胆敢在水中下毒。”胤禛登时恼怒:“这样卑劣的手段,若是不严惩,何以肃清宫闱。苏培盛,仔细去查。” “奴才遵旨。”苏培盛不敢耽误,领着内侍监们匆匆而去。 彼时,年倾欢才勉强回神:“皇上,臣妾有所不懂,下毒之人究竟是何目的。为何要在钟翠宫的饮水之中投毒?难道说,这钟翠宫之中,有她必杀之人?可若然如此,只需在那人的饮食下毒也就是了。何必牵连无辜。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阖宫上下都受了牵累,只怕此事不是这么简单!” 静徽慢慢的闭上眼睛,抽了口冷气:“皇上,臣妾以为贵妃所言不错。若是针对一人下毒,只怕动机就太明显了。反而一宫之人都受了牵累,才显不出到底这个人的目标是谁。此人必然是心存侥幸,想着浑水摸鱼,能隐瞒自己真实的动机。” “真实的动机?”胤禛凛眸,缓缓看向皇后。“不知皇后以为,这个真实动机为何?” “臣妾……”皇后一时答不上来。“只是有此猜测,还望皇上允许臣妾详细查明此事。” “臣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娘 娘请安,贵妃娘娘万福。”前来复明之人,乃是太医院院判。“老臣有一喜事回禀皇上。” 年倾欢不约而同的与皇后同时看向皇上,似乎她们都知道这个“喜”代表了什么。 “你只说。”胤禛气定神闲,似乎没有多余的喜悦之色。相反,之前的忧虑也并未曾消减。 “回皇上的话,老臣替吉官女子请脉,发觉小主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院判眉目含喜:“老臣恭喜皇上。” 雍容的笑里,兀自糅杂了几分忧虑,静徽先是向皇上道喜,随后问院判道:“吉氏有喜,却有不幸中毒,不知这毒是否会影响她腹中的龙胎?你可曾仔细诊过脉?” “回皇后娘娘的话,小主中毒不深,且胎气稳固,老臣仔细请国脉,并没有半点不妥。只需要将小主体内的毒素清除,再适当的用些滋补的方子,便可安稳无虞。”院判说话的时候,眼尾划过年贵妃的脸庞,随即稍微收敛了自己的喜色。 年倾欢也缓缓的笑了起来:“皇上,钟翠宫阖宫中毒,原本是戾气之事。然而吉妹妹是有福气的,总算是让这件事情由悲转喜了。且如今皇嗣平安无事,臣妾以为,只消让奴才们好好追查下毒之人,其余便是好好看顾吉妹妹的龙胎要紧了。” “言之有理。”胤禛的怒气果然消退了大半。“朕去瞧瞧她。” “是。”静徽与年倾欢同时起身:“臣妾恭送皇上。” 回头瞥了一眼云氏,静徽忧心道:“瞧你,脸色这样差,赶紧回房歇着去吧。稍后孙院判开好了方子,本宫让人给你拿过去。你就不用陪在这里说话了。” “臣妾遵旨。”云惠谢了恩,缓缓的离开了正殿。 只余下皇后与贵妃双双而立。 “茶水不洁,贵妃真的不知么?”静徽有气无力的问。 “皇后娘娘贤惠睿智,相形见绌,臣妾当然不及。”年倾欢铿锵回道。“否则,臣妾什么都想到了娘娘前头,岂非不敬么?这样的大不敬,臣妾怎么敢当。” 静徽默默的凝视她的眸子,心中诧异:“从前本宫觉得,贵妃你是一心想着皇上的事情,如今这么看着,倒是眷顾你自己以及你的母家会更多一些。” “臣妾不明白,皇后娘娘所谓何意。”年倾欢澹澹的目光,看不出有什么心绪。“怎的这两件事情就有联系了。臣妾身为皇上的贵妃,自当是在意皇上胜过一切。臣妾的母家,也是为皇上效力的家奴,再 荣耀风光,都是皇上的隆恩眷顾。只是茶水不洁,怎么就关乎了臣妾顾及母家?这两件事,只怕八竿子也打不着。正如臣妾所言,娘娘贤惠睿智,并非常人可及。而臣妾却愚钝失察,并不明白娘娘所指。” “你不用与本宫打哑谜。”静徽柔柔一笑:“有些事,你我心知肚明。” “蝼蚁尚且偷生,臣妾卑微,只想平平安安的陪伴在皇上和娘娘您身侧。这样惊天动地的响动,臣妾不敢胡思乱想,更不敢乱来。”年倾欢少不得勾唇浅笑:“何况娘娘总是能明察秋毫的,臣妾就算不明白,也没有畏惧。一切的一切,从来都在娘娘您的掌控之中。正如同此事,娘娘必然会查明真相,给皇上以及六宫一个交代。” 对上年倾欢的眸子,静徽忽然觉得,这个女人的心思越发的刁毒了。从前是狷狂自傲,目空一切,此时便是越发的不可一世。分明整件事情与她有这撇不开的关系,她却就是不肯承认,把这滚烫的山芋往别人身上扔,当真可恶至极。“皇上要妹妹协理六宫,正是希望妹妹能尽心的替本宫和睦六宫,肃清宫纪。妹妹别忘了,钟翠宫也是六宫之一。” “臣妾当然记得,也明白皇上和娘娘的苦心。但协理六宫便是协助娘娘您,您尚且未动,臣妾怎敢先行。此事,只待娘娘发落,臣妾便依照懿旨协理,绝不敢推诿搪塞。究竟如何是好,还望娘娘明示!” 第六十六章 :情难割舍,委屈至深 “你那是什么样子?”年倾欢有些烦闷。虽然与皇后的交锋险胜一筹,但似乎并不是什么值得庆幸之事。何况皇后历来刁毒阴险,城府极深,往后的每一步更加得谨小慎微。日子过的不但不舒心,反而还得更加用心的防备,哪里能偷偷的露出笑意来? 乐琴抿着唇瓣,并没有小心翼翼的收敛脸上的笑容,反而将这笑意慢慢的舒展延伸,透着一股子喜庆。“娘娘,皇上才得了九阿哥,转脸钟翠宫又传出了好消息。吉官女子再度有孕,皇上为宽慰她中毒受惊,晋了她为答应,这样喜上加喜的事情,奴婢既然现已知晓,就不敢不高兴。” 抚了抚自己的脸颊,发觉乐琴的话也有些道理,才觉得自己的脸皮绷得太紧了。非但没有笑意,反而会有些失落与辛酸。“此言不错,到是本宫学足了小家子气,不懂得替皇上高兴了。” “娘娘,奴婢并非此意。”乐琴只觉得年贵妃心里不宁静。“今儿在钟翠宫里,皇后娘娘可是看尽了娘娘您的脸色。您不愿意分忧,皇后就只得凡事自己操持着来。稍微有个什么差池,皇上也只会怪她不尽心。与娘娘您没有半分关联。也难怪皇后的脸色会那么不好,这才是真真儿的报应。” 若说乐琴方才的话还有几分道理,此时的言谈便未免显得太不和身份。“乐琴,我知晓你的心思,也晓得你是为我好。但皇后操持王府、后宫这么多年,明明阴鸷却博得了贤名,你可知为何?”年倾欢对上乐琴的眸子郑重其事道:“言多必有失乃是其一,其二便是喜怒不形于色。无论心里有多恼这个人,有多介意她的存在,也不要外泄分毫。 如此,落在旁人眼里,只有她甚至庸懦的慈惠。她的包容叫做宽以待下,她的容忍叫做贤惠仁慈,她的气度叫做母仪天下,总而言之皇上看见的,永远都是皇后好的样子。没有分毫的不妥。这便是为何皇后如今人老珠黄,得不到皇上的垂怜却能得到皇上的敬重最要紧的手段。” 乐琴明白,贵妃是怪自己太过张扬了。可从前,贵妃不就是喜欢这样张扬的自己伺候在身侧么?曾几何时,贵妃不就是这般的狷狂自傲,目中无人么?怎么忽然就变了。手段变的高明了她可以理解,这是为求自保,不得已的改变。但怎么连心也变了,变得这般陌生,叫人难以捉摸。“娘娘是不喜欢奴婢数落皇后娘娘的不是么?可是娘娘从前……” “你也会说了,那些都是从前的事情。本宫从前的失策,已经无法扭转。如今,再不想有什么闪失。为了以策万全,谨慎、妥 当、步步为营,才是上佳之策。”慢慢的闭上眼睛,脑中浮现出皇上端着那盏毒茶,慢慢靠近自己唇边的画面。年倾欢只觉得心里很乱。那个时候,她竟然可以如此冷漠的沉不住,由着皇上饮下毒茶。也不愿意吭气,不愿意让他知道,自己根本就已经洞悉一切。 “奴婢明白了,再不敢胡乱得意,给娘娘添乱。”乐琴收敛了神色。说到底,她想要为自己屈辱的上一世讨回公道,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年贵妃的恩宠与提携。“娘娘,咸福宫到了。” “唔。”年倾欢于肩舆上慢慢的走下来,就着乐琴的手步入了咸福宫。虽然皇上还没有开恩,恩准懋嫔出宫。但如今这咸福宫的宫门已经不必成日锁闭了。来去倒也自如了些。“姐姐这几日可还好么?” 彼时,宋代柔正在用五彩的丝线,打成精美的络子。瞧着贵妃进来,脸色转喜:“妹妹来了,快进来坐。我让人把这些都收了,好好和妹妹说说话。” “不必了,姐姐,就这么说话挺好的。”年倾欢示意乐琴不必跟着伺候,自顾自的择了一处落座,也顺手拿起了丝线,低眉打着玩。“好几日不与姐姐说话,妹妹心里头闷得慌。这时候前来,打扰了姐姐的性质,姑且打个双心结给姐姐取乐好了。” “双心结?”宋代柔懂年贵妃的意思,却故作不懂的问:“怎么不是同心结,一字之差,意思却大相径庭。似乎说的不再是一双鹣鲽情深的璧人,而是两个闷闷不乐的女子,愁容相对,各自心病。妹妹聪慧,怎么会不知这一字,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呢?” 十指翻飞,年倾欢将那红色的线几回翻绕,在掌中编程好看的形状。“姐姐是明知故问了,你我相对而坐,不正是两个闷闷不乐,愁容相对的女子么?双心结,便是姐姐与我的心结了。” “呵呵。”宋代柔轻轻的握住了年倾欢的右手:“若说我有心结,那是情理之中。可你如今风头正盛,哪里是一个吉答应能媲美的。有什么可忧愁的?” “圣旨这么快就传到姐姐宫里了?”年倾欢有些不敢置信,但还是默默的颔首:“是了,吉答应侍奉圣驾不久,如此之快的有了皇嗣,当真是值得庆贺的喜事。也难怪皇上不愿意耽搁,速速就让苏培盛晓谕六宫了。” “理当如此。”宋代柔将她的手,牢牢的攥在自己的掌中。“情理之中的事情,妹妹何必不开心。这不是明知道天会下雨,还傻兮兮的站在宫道上踱步,擎等着淋雨一般么?怎的妹妹就不愿意躲开这样的阴霾与悲凉? ” 年倾欢说不上是为什么,心里就是不舒服。“这段时间,妹妹只觉得心力交瘁。姐姐是知道的,诞育福宜之时,妹妹险些赔上性命。若不是太后的恩惠,只怕妹妹也要随着福宜去了。如今太后这种境遇,只求妹妹能设法相救十四阿哥,可皇上的性子……容不得妹妹草率。只这件事情,就足以令我忧思难抒,更何况是别的。” 其实心里真正难过的,似乎又不是这一件事情。年倾欢只是不想在旁人面前,太凸显自己的悲愁,故而这般说。从知道吉怜有孕开始,她的心就像被蜜蜂蛰了,隐隐作痛,却有无计可施。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还深爱着皇上,她想不出为什么心会这样情不自禁的疼。 可那个人,根本不值得自己去爱。 怎么越是清醒,反而越加的痛苦。她想哭,明明什么都明白,却还是把自己逼到了这个地步。“姐姐,钟翠宫阖宫中毒,下毒之人究竟存了什么歹意,妹妹不得而知。皇后看似病弱,实则却是以弱凌强,心里没有半刻的松懈,目的便不是要我万劫不复。福沛虽则平安,但身子却不济,孱弱不堪。娘胎里带来的虚亏,让他看上去比旁的孩子瘦弱不少。姐姐,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哪一样不是在剜我的心。旁人看着我是高高在上的贵妃,可实则我心里的苦楚,又能和谁说,也就只能在姐姐这里一吐为快了。” 这些话,听得宋代柔伤心不已。“如你这般显赫,也有如此之多不为人知的辛酸。更何况是旁人了。妹妹,说句不中听的话,皇后惯常不得宠。从前在府中,的确有过显赫专房之时,但很快,我便顶替了她的恩宠,而李怀萍又顶替我取而代之,成为新宠。这一宠,便是近十年的功夫。这期间也有过许多断断续续被皇上看中的格格、侍妾,但终是不得长久。 直到你的出现,一下子就夺走了李氏全部的风光。她焉能不恨。皇后又焉能不恨。若说李氏怨恨的是你,我怨恨的是李氏,而皇后当怨恨的却是我,是李氏,更加是你。所以,她要怎么对付你,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看似是她阴鸷凶残,但实际上,若将你搁在她的位置上,也未必就没有这份怨毒。所以啊,妹妹,你不必太在意皇后的心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应对自如保全自己,便是最好的抉择。” “也许是我太多愁善感了。”年倾欢抹去了从眼底低落的泪:“后宫里的人,若是想活得长久,便是最不能想这样的事情,来分自己的心,乱自己的心。这些我都懂,只是一时感触罢了。让姐姐见笑了。” 宋代柔听她这番话,反而更加忧心了。“认识妹妹这么多年,从未见你如此。心中必是委屈到了极点吧。妹妹呀,无论怎样,活下去才是最要紧的。你只瞧我落得如此田地,不也想方设法的哄自己佯装无事,便可知了。咱们若是‘嘎嘣’一声倒下了,你信不信,马上就有人胆大包天的从咱们的尸首上踏过去,且还能做出一副无比纯真的样子,给皇上看她有多痛心。所以,不值得为了这些人与事,乱了自己的心。太后的恩,你能还多少是多少。还不了,太后也必然不会怨怼你什么。这宫里啊,没有比太后更明白的人了。” “但愿有朝一日,我也能如太后活的这般明白。”年倾欢用力的攥了一下懋嫔的手,复又继续垂首编那个双心结:“幸亏有姐姐在,我才不至于憋屈死。走着瞧吧……” 第六十七章 :机关算尽,自诩聪明 不过一日,皇后就给了皇上一个交代。说起这个交代来,简直让人啼笑皆非。若是不了解皇后的之人,骤然听说了这样的经过,甚至会以为这是杂耍的把戏,哪里又能当的了真呢。 年倾欢抿着口中的茉莉茶,轻轻嗤鼻,只是不愿意多做理会罢了。却不料皇后反而先开口问她的意见。 “贵妃,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本宫已经详加赘述了。虽则是奴才无心之失,却也坏了大事。还险些伤及了吉答应腹中的龙胎……当如何处置,你怎么看?”静徽依旧是平和柔顺的样子,且略显得有些瘦弱的身子,看上去比前几日更加弱不经风。 年倾欢顺势搁下了手里的景泰蓝缠枝盏,略微有些踌躇:“娘娘一向于宫中广施恩惠,宽严相济,想必此番也定然会给奴才悔过的机会。不过是徒手捉了一条蛇,取了胆服食,又将垂死的毒蛇扔进了井中,可似乎这奴才已经知道自己错了,不过隔天的功夫,就赶紧承认了整件事,也总算是有所担当。” 揉了揉脑仁,年倾欢显得有些为难:“有过不可不罚,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太后的身子不济,宫里头又有怀着身孕的宫嫔,只怕也见不得阴戾之事,说来说去臣妾也只得为难之词,犹豫不决了。还是凭皇后娘娘一句话。” 雁菡不免奇怪的睨了年贵妃一眼。从来这一位贵妃娘娘都是杀伐决断,从不留情的。无论这奴才是否真的有错,还是替旁人顶下了罪过,身为贵妃协理六宫,要取他的性命,不过是略微点一点头的事情。只是今日这么听着,贵妃倒是动了几分恻隐之心,叫人吃不准她的真心了。 “臣妾听闻,日前贵妃娘娘去了慈宁宫给太后请安。虽然只是略坐坐就离开,但今日一见,贵妃必然是听懂了太后的教诲。凡事应当宽大为怀,得饶人处且饶人。否则怎么奴才都惊了吉答应的胎,贵妃娘娘也能平心静气的宽恕呢!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李怀萍因着忌惮先前皇后的话,这时候对贵妃也愈发的提防起来。与皇后同心同德,总比夹在皇后与贵妃之间看两面的脸色要容易许多。 如此想来,她便急不可耐的想要对皇后表明自己的中心。“臣妾倒是觉得,贵妃娘娘应当拿出往常的魄力,铁腕治宫,如此,也能叫受惊不小的吉答应宽心不是。如若不然,这后宫里的奴才,谁没事儿都捉条蛇来取胆,取了胆就扔在井中毒害小主,岂不是连累的小主们,个个人心惶惶。整个宫里不就要乱了套了么?” 年倾欢不难猜出,皇后一定是用了什 么手腕,让齐妃也变得敢多嘴了。她只是想起,昨日懋嫔说的那句话,皇后是一个一个恨过来的,齐妃最先夺走皇后作为嫡福晋的恩宠,难道她还会默许整个女人显赫一世么? “齐妃这般说,便是你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年倾欢顺势相逼:“既然有了主意,怎么不说出来,请皇后娘娘恩准呢?莫不是你觉得,故意让娘娘托着病中不适的身子,在这里干着急为好吧?” 李怀萍眸子一紧,赶忙起身朝皇后一福:“娘娘明鉴,臣妾可没有这样的心思。”眼尾的余光,嫌恶的划过年贵妃明艳的面庞:“臣妾不过是觉得,贵妃言行举止与从前不一罢了。若说真有人存心要给皇后娘娘找麻烦,此人也必然不会是臣妾。” “哦?”年倾欢淡淡的转了转眸子,脸上维系着平和之色。“胆敢故意给皇后娘娘找麻烦的人,怎么这后宫之中会有么?还是齐妃你觉得皇后娘娘心胸狭隘,不能容人,才会总有人碍娘娘的眼?齐妃,不是本宫多嘴非要提醒你,只是这样揣度皇后的心思,等同于僭越。你若真觉得皇后娘娘不能容人,本宫还非得多问一句,到底是谁,生生碍了娘娘的一双剪水秋瞳搬的凤目?” 知道与年贵妃一番口舌,自己肯定落不到半点好。李怀萍慢慢的放下了急色,沉静一笑:“贵妃娘娘天生的伶牙俐齿,又在这宫里头独树一帜,臣妾再如何胆大,却也不敢与娘娘您相较。更别说是入娘娘所言,僭越皇后娘娘威仪。臣妾不过是想着能替皇后娘娘分忧,也希望贵妃娘娘能早有定论,解决了此事便是最好不过的了。” 静徽略微点了下头,示意齐妃安坐。“本宫知道,各位妹妹都有心了。这件事情,原本就是奴才的疏失。如此,便交给慎刑司发落吧。只需做些苦力活,不伤他性命也就是了。上天有好生之德,太后抱恙,吉答应承运,见不得血腥之事。如此,倒也算是有个交代了。年贵妃意下如何。” 抿着唇瓣,年倾欢柔美一笑,语调煞是好听:“全凭皇后娘娘做主。” “既然如此,那就这么着吧。”静徽摆了摆手:“本宫乏了,改日再与诸位妹妹说话。” 妃嫔们起身相送,看着皇后离去。谁知道皇后就着映蓉的手才走了没两步,整个人身子一晃,忽然就歪倒向一侧。 幸亏随侍的奴婢眼尖伶俐,把的把,扶的扶,生生的稳住了病容憔悴的皇后,才不至于摔在地上。 “这是怎么了?”年倾欢乃众妃之首,少不得由她出生过问。“胡来 喜,还等什么,赶紧去传御医啊。”快步走上前去,看一眼面色枯槁的皇后,她心里也是纳闷。按理说,皇后的身子不好了这些日子,太医院早该尽心侍奉。怎么非但不见起色,反而还说晕就晕呢?“你们都散开,别围的这样紧,皇后娘娘窒闷,怕是呼吸要受阻了。赶紧来几个人,先扶着皇后回内寝休息。其余人便等在这守着,以备侍疾。” “是。”宫嫔们齐齐应声。但这声音里,有多少人是真的服从年倾欢的管教,又有多少人是碍于她贵妃的地位,可想而知。只是这个时候,她也不愿意多做计较。总得先搞懂皇后的心思才能安心不是。 “齐妃、熹妃。”待到御医来时,年倾欢唤了这二人。“你们随本宫进去。” “是。”二人对视一眼,随后跟着年贵妃走进了皇后娘娘的内寝之中。 “着人去请皇上了没有?”年倾欢问身边的乐琴。 乐琴点了下头:“娘娘放心,去请御医的时候,就已经着人去禀明皇上了。只是来人回话,说皇上正在养心殿与重臣商议国事,这会儿不得空。” “知道了。”年倾欢看了一眼,沉沉昏睡在榻上,不省人事的皇后。心里只觉得这情形熟识。那会儿,躺在病榻上的人乃是自己,而立在一旁,有条不紊处理所有事情的人则是皇后。她们交换了一下位置,境遇便是天壤之别。待到自己有机会,看见如此孱弱的皇后时,年倾欢忽然相信了一些。 那天皇后眼中的泪水,悲悲切切,真情流露。她原是不信,以为这些不过是她猫哭老鼠假慈悲的把戏。但换做自己,年倾欢也不禁红了眼眶。后宫里的女子,命数从来没有大的区别。无非是谁先得宠了,谁又失宠了。运气好的,能凭借子嗣、母家,又或者皇上的一星半点怜悯而复宠。运气不好的,一辈子也就这样过去了,到头来旁人为之叹一声惋惜与无奈,则是最为合情理的结局了。 有这么一丁点悲悯的皇后,也算是有点人性的。为此,年倾欢低叹一声,嘱咐御医道:“仔细给皇后请脉,慎重用药。皇上心系皇后凤体安康,必得如此才稳妥。” 李怀萍别过脸去,不愿意听贵妃所言。这里面会有真心?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 “不要在这里打扰御医请脉,你们随本宫外间略坐,静候即可。”年倾欢兀自绕过了百鸟朝凰的云石屏风。自顾自坐稳,二人才匆匆而来。“本宫有一事尚且不明,需要齐妃释疑。” 李怀萍知道,年贵妃睚眦 必报,没有这么容易放过自己。只是她挑选的时机不妥,正想要依附皇后,皇后却病倒了!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霉运。“请贵妃娘娘明示。” “好。”年倾欢淡然一笑:“前几日,本宫知晓你曾经着人去过钟翠宫,且还带了些话给被废黜的武氏。只是好奇,齐妃是有什么话要与武氏说明的。怎么需要如此神秘,三更半夜的让奴才送去信儿不说,还一路上小心的避开了宫中侍卫的耳目。最后传进去消息,也是由钟翠宫倒夜香的偏门进入。本宫不明白,这其中有什么关窍,还望齐妃能逐一告知!” 心中骤然一惊,李怀萍不敢相信这些事情,年贵妃竟然知道。“臣妾,不过是关心武氏,又怕自己的关心,会给自己惹来麻烦才故意这样小心。” “哦?”年倾欢并不相信:“关心武氏乃是正经,但怂恿她下毒毒害自己,也能叫做关心么?只怕这种关心,非但不能救命,反而还会要了她的命吧?” 第六十八章 :熹妃合谋,李氏中计 李怀萍为能掩饰眼底的慌乱,缓缓的绽开了笑容。“贵妃娘娘,捉贼拿脏,您若是真有证据,只管禀明皇上皇后。臣妾无从抵赖无从辩驳,才叫十拿九稳。若是只凭您的猜测,臣妾以为,倒不如还是作罢得了。莫不是娘娘您没有容人的雅量,方才臣妾说了几句就事论事的话,竟惹得您这般怨怼了?” 心里稍微有些担忧,雁菡不知道这个时候是默不作声好,还是劝解两句好。但无论是哪一种,终究都不是真的好。年贵妃当着自己的面质问齐妃,就是明摆着要自己卷入其中。若此,她只是审慎的凝视着面前的两人,锁眉咬唇,静静的听着。 “齐妃何必动怒。本宫的确是猜测一句。总不至于为了一时的臆想,就大动干戈把你身边伺候的人,连同钟翠宫里接应的奴婢,一并送去慎刑司拷问吧。总归这件事情,皇后睿智,已经无声无息的化解了。本宫难得清闲不好么,何必多此一举。”年倾欢的目光,迟缓甚至有些凝滞,但更多的却是冷漠。 那一种,足以湮没所有的霜色,仿佛一切都已经是注定的。而她的察觉,不过是情理之中的透彻,超然物外,更不拘泥于心。 “贵妃娘娘的意思是……”对方这样一说,李怀萍反而不懂其中的含义了。如果贵妃一开始就不预备追究此事,只在暗中明白不就好了。何必当面捅破,反过来再说一句算了。就是为了忌惮自己么? “本宫能有什么意思?”年倾欢的脸色,一瞬间的和缓。随即只印出浅浅的笑来:“你自己明白就好。” 说到此处,里头的御医忽然喊了一句:“皇后娘娘醒了。” 年倾欢的笑容越发的温暖起来:“皇后醒了便好,等下皇上来了,也能陪着皇后好好说说话了。你们也随本宫一并去瞧瞧皇后吧。” 在景仁宫一直伺候到皇上来,雁菡才与齐妃双双跪安。两个人默默的走在宽敞的宫道上,身后各自跟着侍婢内侍监,肩并着肩的走着,看上起格外的平静。 眼看着再走不远,两人便要分道了。李怀萍这才沉不住气:“熹妃妹妹请别介意。姐姐虽然入府伺候的时候早,可伺候了这么多年,却越发的糊涂了。” 雁菡知道她要问什么,只是浅笑辄止,微微动唇。“姐姐是想问,今日贵妃娘娘何以要说那样的话么?” “是了。”李怀萍赶紧点头:“我早就知道,妹妹是最有心的。总是能读懂年贵妃娘娘的心思,难怪娘娘喜欢你。” 这 话,便是要将她划为年贵妃一党了。雁菡没有这样的心思,也不没有这样的胆量。“姐姐过誉,妹妹如何敢当。只不过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妹妹冷眼瞧着。娘娘是不想后宫再生出波澜。眼见着皇后娘娘凤体不和,六宫琐事便是要尽数压在贵妃娘娘肩上了。这时候,和睦便显得尤为要紧。想来贵妃娘娘也是不希望再让皇上皇后分心。” “那……”李怀萍很想问,若果然如此简单,年贵妃还会不会追究此事。但这样的话多少有些磕碜人。她问不出口。 “妹妹只觉得一入夏,春影便渐渐的消退了。许多芬芳吐艳的花,渐渐的衰败残落,终究不适合这样的好时节。当过去则过去,没有什么可惋惜的。毕竟御花园中,春景常在,总有憋不住绽放的不是。姐姐若是闲来无事,只消多看看这些娇嫩欲滴的。心绪也就自然晴朗。”雁菡微微垂下眼眸,卷翘的睫毛看上去格外的浓密。“妹妹愚钝,却觉得皇后娘娘是真心疼姐姐的。” 最后这一句话,雁菡知道自己非说不可。这便是年贵妃当着自己,震慑齐妃的真实用途了。她知晓,齐妃无论怎样都不会与她同仇敌忾,唯一能依靠的,不过是膝下无子的皇后。而自己作为外人,都察觉的皇后的“眷顾”如此浓烈,身为当事者的齐妃,又怎么会不懂这其中的深意呢。 果不其然,听了自己的话,齐妃的脸色好转了不少。雁菡幽幽的在心底冷叹一声。后宫里防不胜防的,不光是人言,更多的还是人心。嘴上的话再刁毒,总不至于回回都能要人性命。相反,如同自己此时所言,虽然是再温和不过的话了,却足以麻痹人心,推波助澜。 好与不好,她说不清楚,也不愿多想。深宫之中,步履维艰是最寻常的事。自己尚且朝不保夕,何必去多管旁人的嫌事。如此作想,雁菡的心里微微舒服了一些。只听齐妃又是一叹。 “妹妹啊,五如何不知道皇后娘娘的苦心呢。可娘娘如今凤体违和,这般的不适。又如何能与那一位抗衡。这中宫的地位一旦失衡,想要再重夺权势,只怕就不易了。”李怀萍此言,只为试探熹妃的真心。“妹妹最懂审时度势,一向又洞若观火,不知你可有妙计?” 雁菡轻巧的笑了起来,略微有些尴尬道:“姐姐还不知道臣妾么?平日里只会写小打小闹的小把戏,难登大雅之堂。又是惯常爱躲懒的性子,只染染丝线,绣绣花,便是最好的静岁了。哪里又懂得这样高深之事。姐姐可莫要为难我了。” 联想到从前在府中,熹妃谨小 慎微,闷不吭气的样子,李怀萍倒也信了几分。“罢了,你说难,那我便不为难你了。总归没事就好,有惊无险。” “姐姐放宽心吧。”雁菡朝她行了个礼:“妹妹先走了。” 看着熹妃远去,李怀萍问了冷玉一句:“你说皇上喜欢熹妃什么?是善解人意,还是置身事外?本宫瞧着,越是不争不斗的人,越是聪明的叫人畏惧。表面上看着她犹如一池静水,但实际上,她心里想什么,太不容易让人猜透了。” 冷玉摇头,并不赞同。“娘娘,有什么难猜的。奴婢便能窥知一二。熹妃娘娘从前在府中不得人心,也从不是皇上宠爱的,一入宫就成了妃主与您并尊,若不是容貌之功,就一定是子嗣之功了。身为额娘的,就算不为自己计长短,也总得为自己的孩儿……奴婢总觉得,这个熹妃娘娘越是谦逊就越得提防。要不然哪一日冷不丁的跳出来咬您一口,那该如何是好?” 李怀萍赶紧点头:“不错,你说得对。这才真正是防不胜防呢。”如此一想,她心里就更加的低落了。“我与宁嫔交好,宁嫔被废黜,如今困在钟翠宫里自身难保。与懋嫔交好,懋嫔又是个胆小懦弱的,但凡有事,躲的比谁都要快。熹妃不可靠,懋嫔又素来与我不睦。这宫里头的人满打满算,也终究是没有一个能同心同德的。除了靠拢皇后,看来我也么有别的办法了。” “娘娘说的是。”冷玉弯下了眉眼:“皇后娘娘最可贵之处,便是……”膝下无子四个字,她不敢说出声来,但口型却清晰,齐妃一看就能懂。“且皇后娘娘还有心眷顾娘娘您,这便是最好的意思了。奴婢觉着,娘娘下定决心跟在皇后娘娘身侧,保管让贵妃占不着便宜。就比如这一次的事情吧,好在皇后娘娘未雨绸缪,早早的就想出了这么个好理由……” “是了。”李怀萍不免心有余悸:“也幸亏是皇后娘娘早有打算。否则当真要落在年贵妃手里,指不定不是废黜就是禁足,跟武氏、懋嫔没有分别。那样子本宫倒是能忍,却只怕要连累弘时了。不过……” 话锋一转,李怀萍眼中的狠意慢慢的透出来,双眼燃起炯炯的光亮。“与武氏暗通曲款之事做的如此严密,到底年贵妃是如何得知的?” 冷玉马上警惕起来:“娘娘,奴婢保证从未泄露过半句。” “这个自然。”李怀萍也并未曾疑心她:“你们都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若你们都信不过,我又当如何在宫中生存下去。正因为这件事情做的严丝合缝,年贵妃还是洞悉 究竟了,才叫人觉得可怕。到底问题出在哪里?” “莫不是……”冷玉警惕的看了一眼身后的人,轻咳道:“都别跟的这么近。天热,这么多人簇拥着娘娘,难免窒闷。” 待到人退开了一些,冷玉才走近齐妃耳侧:“奴婢记得,年贵妃是去过钟翠宫的。在宁嫔被废黜,成了武氏之后。莫不是,武氏早已经被年贵妃收归已用了?贵妃只消许诺她前程,她当然会知无不言,什么都如实的禀明。这也就能解释,为何娘娘您安排的如此精妙,却还是被贵妃洞悉一切。” “不错。”李怀萍眼中的凛光更加明亮:“为了自己的前程,要她出卖我,根本是易如反掌的事情。武氏落得这个地步,倒是白白便宜了吉怜那个贱人。早知道,毒就多投一些,怎么的没有打落她腹中的那块肉?真叫人生气!” “娘娘,时候还早呢。这才一个月,不是还有九月么!”冷玉甜美一笑:“没有福气的人,怕是最耗不得等了。” 第六十九章 :皇后之毒,昭然若揭 景仁宫中,奴才们远远的退于皇后内寝之外。里间,只有映蓉陪侍在帝后身侧。鲜少能有这样的岁月静好的时候,皇上柔情蜜意的陪伴着病中的皇后,连身为奴婢的她,都觉得这宫里的日子是有了熬头。 “将养了这几日,朕瞧着你的脸色好了不少。”胤禛喂完了最后一勺汤药,柔和的笑了:“这便是好的。总归你这些年操持府中宫中的诸事,积劳成疾,才有了这一场大病。往后多多顾及自己的身子,后宫里的事,有贵妃替你分忧,朕也能宽心不少。” “静徽自觉好了许多,多亏了皇上的关怀。”回了皇上一个无比温柔的笑容,静徽慢慢的闭上眼睛。“倾欢妹妹又是这样的精明强干,后宫里的事情交给她操持,臣妾才能安心养病。” “自当如此。”胤禛将药碗搁在了映蓉手持的托盘之中,拿过一旁的丝绢,细细替皇后拭了拭嘴角。“你们都好好的,朕才能安心的治理国事。” 静徽不明白,这个“你们”是只她与贵妃,还是她与贵妃连同有孕的吉答应。但显然,不光是对她一个人的关心。如此,她只是顺从的点了点头。“臣妾在病重,不便见吉答应,生怕过了病气给她。这几日,只叫映梦送了好些补品过去。但愿能有所裨益。” “吉氏也算是个有福气的。自承宠以来,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不顺。朕也没想到,她之前的伤才好,这么快就能得有皇嗣,当真是上天眷顾。”胤禛不免勾起了唇角:“年贵妃才诞育了九阿哥,宫里马上又有了好消息。如此喜事,当真可贺。朕只愿她能平安的诞下个小阿哥,届时册封了常在也就是了。毕竟她的出身不高,能得接二连三的晋封,已经是隆宠了。” 许是自己多心,静徽总觉得,皇上似乎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话里有话。“臣妾也希望吉氏能为皇上诞下个小阿哥。不光是吉氏,六宫适宜生育的姐妹,都应当尽心侍奉皇上,为皇上绵延后嗣,若此,臣妾也总算是心中安慰了。”说到这里,静徽的眼中不禁闪现了泪花。 “臣妾无福,只希望各位妹妹能为咱们大清开枝散叶。臣妾必然会将各位妹妹诞下的皇嗣,视如己出。皇上子嗣繁盛,臣妾跪在螽斯门前,也觉得面上有光。终究不至死后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胤禛坐的离皇后近了一些,握住她略微消瘦的玉手。“皇后贤惠,朕心甚慰。只是白白叫你伤心,朕也难过。” “臣妾有罪,惹得皇上心中不悦。”静徽顺势将头埋在皇帝肩上,柔柔一笑。“只 要皇上不嫌弃臣妾愚笨,再不适宜诞育皇嗣,臣妾愿意一直尽心侍奉在皇上身侧,如同旧时一般。” “你与旁人,到底是不同的。”胤禛对上她温润的双瞳,诚然道:“她们都是朕的妾室,而你却是朕的嫡妻。先帝先后有过四位皇后,但朕有你便足以。无论何时何地,能与朕并身而立,黄影成双的,都只有你一人而已。” 静徽鼻子一酸,泪珠子便扑簌簌的掉了下来。“多谢皇上。” “皇上……”敬事房的程路弓着腰,站在皇后娘娘的内寝之外低声道:“是时候翻牌子了。” 好容易酝酿的情绪,好容易等到的缱绻之时,就因为这一句忽然的通传,瞬间走了样子。静徽吸了口气,慢慢的劝道:“皇上,臣妾病中,不宜侍奉皇上。且皇上也为臣妾忧心了这些许时候,不如去别的妹妹宫里做做,宽解疲惫。” 胤禛微微颔首:“皇后贤惠。” 声落,奴才们便推开了房门,由着程路领两个小太监,捧着六宫妃嫔的绿头牌,慢慢的走了进去。“请皇上翻牌子。” 看着一块一块静置在龙鳞檀香木嵌银托盘里的绿头牌,胤禛半晌没有抉择。 静徽不知道皇上迟迟不觉,到底是因为在意自己的缘故,还是嫌后宫能伺候的人越发少了。只是她的目光与心一般,紧紧的随着皇上的动作,紧紧的绷着,窒息一般难受。 “朕去瞧熹妃吧。”胤禛将熹妃的绿头牌翻了过去,面容并未有太多的表情。“如此,皇后便好好歇着。明日朕下了朝,再来看你。” “皇上忙于朝政,自当顾及自己的身子。臣妾不要紧的。”静徽温婉贤惠之姿,最是动人心弦。想必这也是皇上最喜欢看到的样子。“臣妾共送皇上。” 皇上一走,敬事房的奴才也就跟着退了出去。而门外守着的那些,自然也就撤了。映蓉看一眼稀廖的奴才,心里又是一阵恶心。“娘娘,你也太好性子了。敬事房那帮奴才,也太恶心人了。明知道皇上是来看娘娘的,竟然还敢如此造次。娘娘,您真应该寻个什么由头,把程路关进慎刑司里吃吃鞭子,看他还敢不敢这样没有眼色。” “留得住皇上的人,留不住皇上的心,你说这样的日子过起来,有什么劲?”静徽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失落。皇上的薄情,她不是第一次尝到。“只怪本宫从前不懂得这个道理,否则何必为了这些伤心,让本宫的弘晖娘胎里带了那些弱症……” “娘娘,您 要保重凤体啊。”映蓉赶紧打断了皇后的话。“过去的事情,再怎么也改变不了。奴婢请求娘娘,还是想想未来的路吧?” 掀开了自己的锦被,静徽动作敏捷的站了起来。“往后的路?本宫如何不愿意去想,不愿意去筹谋,可是有用么?你也看到了,齐妃办事不利,弄得钟翠宫阖宫上下不得安宁也就罢了。当害之人,不还是好木好样的怀着皇上的龙胎么?即便是本宫洞悉先机,又先一步筹谋,终究也是没有用处?不中用啊,折后宫里的女人,看似个个玲珑剔透,百般的心思。可真到了关键的时候,不还是一个个蠢钝不堪,根本就做不得数!” 说到这个,映蓉也是生气。“娘娘一早发觉,吉官女子的月事似乎不对。于是暗中让人去盯梢,果然发现了情况。随后,又让齐妃身边的侍婢做了手脚,劝齐妃如此行事。再来,咱们又将这消息送到了年贵妃的耳中,故意让她察觉齐妃的心思,撞破整件事。想着吉官女子的孩子没了,齐妃也会因此遭殃,就连年贵妃也会落得失察的罪名。谁想到……” “谁想到本宫总是棋差一招。”静徽困顿的表情,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着实是怏怏的没有精神。“不光是你说的这般,本宫还一早就让御医给本宫下药,做成本宫体弱不堪,病歪歪i样子。这些日子,一副药一副药的吃下去,本宫果真看起来越发不堪。想着趁自己身子不适,让这些人尽情的闹腾。谁知道年贵妃便是第一个不肯相信,且比之从前更加谨慎。几乎无事不问本宫,无事不征求本宫的同意。如此一来,她倒是成了替本宫行事之人,完全没有了自己的主见!” 沉沉的呼了一口浊气,静徽依然觉得心里不好受。“看似风平浪静的后宫,实则暗潮涌动,人心叵测。但本宫就不明白。何以这些人都能接二连三的避过本宫的计算?难道当真是时不我与?” “娘娘,灰心的话就莫要再说了。奴婢瞧着,必得都是未必。但皇上对娘娘的眷顾,却是真真切切的。这些日子,皇上总是来景仁宫陪伴娘娘,不是一下朝就来,便是晚膳前来喂药,到底殷勤备至。哪怕只为着这一点,娘娘都不算白费心思。”映蓉将帛衣拿过来,轻巧的披在皇后的肩上。“眼下,齐妃倒是相信娘娘的,只是熹妃与懋嫔……” “一步一步的收拢人心,原本是应当的。可是熹妃……”凝眸转冷,静徽忧心不已。“本宫瞧着,她似乎有意与贵妃为舞。” “哼。原本就是个大氏族出来的格格,在府里受尽排挤,也素不是皇上在意的人。 娘娘若是真的看不透熹妃的心思,只管找个什么由头,将她除去也就是了。若是没有了熹妃,那四阿哥就成了没有娘的孩子。娘娘再求皇上的恩典,将他养育在自己的膝下,也总算是好事一桩了。” “说的容易。”静徽并不乐观:“熹妃从前卑微,无声无息之间就成了妃主。且因为她的卑微,四阿哥顺顺利利的在府中诞下,养育到现在,有是皇上在意的阿哥。光是这两件事,便可知熹妃的心思有多重了。哪里又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要对付熹妃不易。一旦弄巧成拙,只会将她推向年氏。这两人联手,本宫只怕连站的位置都没有了,更别说坐稳凤椅。” “那就只剩下一个办法了。”映蓉知晓,许多话皇后不便开口,故而代劳。“想法子,让年贵妃与熹妃反目成仇。熹妃虽然聪明,但一定不敢与年贵妃抗衡。唯一能保全自身与四阿哥的法子,就是乖乖的臣服在娘娘您的裙边!” “走着瞧吧!”静徽抖落了肩上的帛衣:“本宫又不是真的病,不必如此。” 第七十章 :突如其来,遭逢毒害 “娘娘,您瞧,小阿哥的眼珠子滴溜溜转,多么有神呐。”乳母淑惠抱着福沛,陪着年贵妃站在凌霄花的藤蔓下纳凉。 满架的凌霄花鲜红橙黄的颜色,煞是娇俏,迎着初夏的风,摇曳生姿。可落尽年倾欢眼底的,只有福沛那小巧的模样。“多亏了你们精心照顾,福沛的身子才渐渐硬朗起来。本宫知道,不足月的阴亏,使福沛比一般的孩子娇弱许多……” 说到这里,年倾欢满心自责。 “娘娘您多虑了,小阿哥有娘娘您的疼爱,又是皇上心尖上的至宝。必定福泽深厚,一定会健健壮壮的长大。”淑惠能言善道,笑容亲昵,很是妥帖。 “贵妃嫂嫂。”佳甜听宝娇说,御花园一角的凌霄花开了,便忍不住前来瞧。没想到在这里遇着了贵妃。虽然心里有点别扭,但她还是大大方方的走上前说话。“些许日没见嫂嫂,您的气色看上去是真的好。” 抚了抚自己的脸颊,年倾欢不舍的看了一眼福沛。“气色好与不好,有时候也要看心情。能得这宁静的半刻,陪着福沛在这里纳凉,心情当然是最好的了。” 佳甜也喜欢福沛,忍不住走上去轻轻触了触他的小脸蛋:“红扑扑软绵绵的,咱们的九阿哥还真是可爱呢!嫂嫂真有福气。” “妹妹直来直去,从来不是能藏住心事的人。”年倾欢示意乐瑶领着乳母带着福沛先退下,又吩咐乐琴去准备茶点。才对着佳甜幽幽一笑:“妹妹这些日子,少来我宫里走动,倒是常去懋嫔姐姐哪里。今儿正好遇着了,不如妹妹就陪我好好赏赏花,品品茗吧。这满藤的凌霄花正灿,最是好看的时候。” “既然嫂嫂有此雅兴,那佳甜自当奉陪。”于贵妃身边坐下。身旁的侍婢规矩的退开一旁。藤蔓下,瞬间清爽了不少。更有习习的清风,徐徐的吹了进来。 年倾欢看着她粉嫩的脸颊,笑容慢慢的沁出了眼底:“妹妹风华正茂,正如同这凌霄花,自当是绽放迎风的好时候。怎么些许日不见,妹妹竟然憔悴了这许多?莫不是宫里的人言可畏,也影响了妹妹的心绪吧?” “宫里的人言从来都是可畏的。但佳甜心如止水,并不在意这些。嫂嫂了解佳甜,最应当清楚才是。” “正因为我清楚,所以才奇怪。既然妹妹并不相信那些人的无稽之谈。又何必为此闷闷不乐?方才那一句‘嫂嫂真有福气’,难道我听不出其中的深意么?”不待佳甜开口,年倾欢便接着往下说:“妹妹,从你回宫,便 与我投契。当时宫里对我中伤的流言蜚语,依然不是少数。而你都可以不停不信,为何现在却不能了?当时的你,只怕还不如现在了解我,不是么?” 佳甜没有做声,是因为她的确没有怨怼贵妃的理由。“嫂嫂多虑,妹妹只不过是……” “只不过是因为你喜欢上了一个侍卫。而凑巧,那个侍卫正是流言之中与我有什么的那个。”年倾欢很平淡的说出了这句话。 目光有些躲闪,但很快佳甜就笑了起来。“嫂嫂洞若观火,没有什么能逃过您的双眼。但佳甜之所以心里烦闷,并非是像流言说的那样,说嫂嫂出府祈福,实则是为了与他私奔!反而是……” 年倾欢不解的看着佳甜,心里奇怪:“既然你根本不信,又怎么会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襄王有梦神女无心。”佳甜满面无奈,笑容如同抹了一层苦涩的汤汁,凄楚之中却带着一股子硬朗。“于贵妃嫂嫂便是如此。于我则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 年倾欢诧异不已,甚至有些错愕,这个林翰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竟然这么容易就让和硕易安公主看穿了真心?而且,既然不喜欢公主,为何要对公主表露真心呢?“妹妹,我与林翰邈的确在宫外就已经熟识,他有怎样的心思,是因为旧时的情分也好,因为我母家兄长的嘱托也好,终究是……” “嫂嫂。”佳甜打断了年倾欢的话:“佳甜都明白。之所以这些日子没有去嫂嫂宫里,并非是生分之意,而是不晓得应当怎样想开这件事。我知道嫂嫂这么多年来,心里只有皇上哥哥一人。所以您贵为贵妃之尊,便是皇上哥哥感念您的这份真心了。” 微微的勾起了唇角,年倾欢是真的很羡慕佳甜。能活得如她这样简单明了就是最好的了。喜欢是真的喜欢,一目了然。“妹妹,本宫是过来人,其实感情的事,并不是表面上看到如何就如何了。你没有试着争取过,怎么就知道一定是竹篮打水呢。除非是你自己不想试,自怨自艾……否则,我们佳甜这般可爱动人,善良温婉,未必就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呢。” “哎呀,嫂嫂。”佳甜腾的红了脸:“怎么越说越直白。” “襄王有梦神女有心,才是我最愿意看到的。”年倾欢握住佳甜的手:“许多事情开始并不是那么容易,但只要有心……” 其实这么说算不算准确,年倾欢并不知道。如同她对皇上一样,何尝不是掏尽了心力去爱,去敬仰,去维护,可最终换来了什么? 他在自己的饮食里巧妙心思下毒,他为了自己手中的权力,不惜连自己孩儿的性命都不顾。他真的会怜悯自己的真心么?还是,那仅仅是因为他还有些许的良心才愧疚? “娘娘,不好了。”乐瑶去而复返,脸色发青。“小阿哥他……” 佳甜一脸羞赧的喜色还没有褪尽,转眼看见乐瑶这样的神色,不禁也变了情绪:“这是怎么回事儿,小阿哥怎么了?你好好的说话,别惊着贵妃。” 只听着是和福沛有关的,年倾欢的心就已经开始乱颤了。“赶紧带着本宫过去瞧瞧,边走边回话。” “嫂嫂,我也陪你同往。”佳甜忧心之色,不亚于年贵妃。九阿哥还这么小,万一有什么闪失可怎么好。 年倾欢点了下头,赶紧领着一行人匆匆而去。彼时,乐琴刚好置办了差点回来,看见贵妃行色匆匆的离开,紧忙搁下手里的东西,就跟了上去。 “乳母抱着九阿哥,回去的路上正好遇见了熹妃娘娘。熹妃娘娘说,九阿哥的襁褓没有掖好,就伸手弄了两下。乳母当时也没有在意。可不知道怎么的,才回到翊坤宫,小阿哥的脸上就起了好多红疹子,还不停的啼哭……伺候的奴才不敢大意,已经着人去请了御医……”乐瑶颤颤巍巍的说了这些话,只觉得腿都软了。 “你们是怎么回事儿。小阿哥的襁褓没有掖好,你们不会自己动手么?为何偏要让熹妃娘娘动手?”乐琴随在身后听了这一耳朵,顿时生了气。“这么一点小事情都办不好,就不晓得顾及小阿哥的安危么?” 年倾欢虽然也着急,但是并未曾像她这样急赤白赖的。“许就只是个巧合,怎么见得就是有谁要对福沛不利。又怎么见得好端端的就扯到了安危之上。不要再胡言乱语了,赶紧回宫吧。” 静好的时光,总是来的这样短暂。方才还抱着福沛在凌霄花的藤蔓下纳凉,转眼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年倾欢心里空落落的没有着落。说真的,福沛能活到现在,对她而言已经是个奇迹了。没有一出生就离她而去,应当就是老天的恩赐吧!这么想着,年倾欢只觉得更加沮丧了。无论是不是重活一回,该经历的总要经历,该避免的却也避免不了,命数如此。 “嫂嫂,您别担心了。九阿哥一定会吉人天相的。”佳甜心里也没有底,但她忍不住看熹妃痛苦的样子。出了说这样的话让她宽心,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嫂嫂,福沛不会有事的。” “我知道,没事的。”年倾欢嘴上这 么说,也不免更紧的挽住了佳甜的手,可钻心的痛楚,还是禁不住让她脸色发白。 一行人匆匆的赶回了翊坤宫,年倾欢第一时间从瑟瑟发抖的乳母手中,将福沛抱了过来。果不其然,福沛的脸颊,乃至脖颈都有密密麻麻的小红疹。看着他幼小的样子,年倾欢只觉得心痛不已。“御医怎么还没有来?” “奴婢这就着人去催。”乐琴心想,这是个搬到熹妃不错的机会,眼珠子一转,她便有了其他的意思。“娘娘,要不要请皇上来瞧瞧九阿哥……” 不待年倾欢答应,佳甜就抢先开口了:“这还用问?赶紧去请啊?皇上在这里,贵妃嫂嫂也会安心一些。还有,再去请皇后过来,后宫里的事情,总得有个担待的人。” “这……”乐琴有些为难:“皇后娘娘凤体抱恙,只怕是不便前来。” “些许小事,暂且不必惊动娘娘。”年倾欢惦念福沛的同时,心底也生出了狐疑:“皇后这个时候病倒,到底欲意何为?难道真的和此事脱不了干系?” 第七十一章 :看似真相,悬疑丛生 “到底是怎么回事?”年倾欢的脸色很不好,担忧使然。接连几位御医替福沛请了脉,她才忧心忡忡的问出了口。“九阿哥的红疹到底是……” 御医等恭谨的拘着礼,为首的孙院判更是脸色清冷。“回禀贵妃娘娘,九阿哥……” “皇上驾到——”苏培盛通传之音还未落,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便已经迫不及待的撩开了帘子,走了进来。 “皇上。”年倾欢匆忙的福了福身,没想到皇上竟然来的这样快。 “福沛怎么了?”胤禛开口便问,担忧的不行。“御医,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孙院判听见皇上问,紧忙道:“回禀皇上,老臣连同各位御医已经详细的替九阿哥请国脉。九阿哥脸上的红疹,并非是发热所致、斜风入体的疹子。反而是……”抬眼看了皇上与贵妃的脸色,孙院判不敢耽搁:“反而是中了毒的迹象。” “什么?”年倾欢的心如同被烧热的烙铁烫狠狠烫了一下:“怎么会中毒?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毒?” 闻听此言,一众抚育九阿哥的奴才尽数跪了下去,个个面如死灰,五体投地的伏在地上。自己伺候的小阿哥中毒,这是诛灭九族的死罪,只要皇上一句话,他们就得给小阿哥陪葬了。 “皇上、娘娘,奴婢一直尽心伺候小阿哥,绝没有别的心思。”淑惠泪水连连道:“方才在御花园的凌霄花藤蔓下纳凉,小阿哥还好好的。奴婢也不知道,怎么才过了片刻的功夫,走回了翊坤宫,小阿哥就成了这样子。” 说到这里,淑惠的眼中划过一道闪烁着希望的火光:“皇上,娘娘,奴婢想起来了。途中遇到熹妃娘娘的时候,她曾经碰过襁褓里的小阿哥。” “胡嚼。”胤禛怒斥:“你的意思就是熹妃对九阿哥下毒了?” “奴婢不敢胡嚼,因为九阿哥是贵妃娘娘早产诞下,奴婢等一直精心伺候,绝没有半点疏漏,求皇上明察。求皇上开恩。”淑惠虽则害怕,但脸上该有的坚毅一分不少。“皇上,奴婢就算冒死,也不敢有这样的心思啊。求皇上明鉴。” 胤禛看着年倾欢惨白的脸庞,眉宇一紧,便吩咐苏培盛:“不必说是什么事,让熹妃来贵妃宫里见驾。” “遵旨。”苏培盛火急火燎的退下去办差。 年倾欢才追问御医:“到底是什么毒,现在可能看出来?且除了长疹子,还有那些不适。会危及九阿哥的性命么?” “娘娘请勿担忧。老臣已经连同各位御医拟好了方子。且从中毒的迹象来看,九阿哥乃是肌肤接触到了毒物,才会长这样的疹子。脉象尚且平稳,没有大碍。只待用过了药,疹子便可以消退。至于是何物所致,只怕暂时……” 年倾欢松了口气,庆幸福沛没有大碍。若此,她的心才慢慢的冷静下来。“确定是毒物接触到了福沛的肌肤,才会如此是么?” 孙院判点了下头,艰难道:“回禀贵妃娘娘,的确如此,否则九阿哥的脉象不会如此平稳。” “知道了,留下一人回话即刻。你们下去配药吧。”年倾欢淡然的面庞,散发着刚强的母爱。看着襁褓里的福沛,她只觉得心疼不已。是不是就因为她是贵妃,她是年家的女儿,她生下来的孩子就得是这样宿命?还是说,只要是她的孩子,就根本躲不过与她同样被算计的命运。“皇上,臣妾不信熹妃会如此,等下,能否让臣妾亲自问她。” 胤禛看着她苍白的面庞,心里隐隐作痛。“你放心吧,福沛不会有事,其余的事情,按你想的办即可。” “多谢皇上。”年倾欢闭上眼睛,轻轻的吸了一口气。 胤禛将手轻轻的搭在她的肩头:“你别担心,朕会吩咐御医仔细为福沛诊治。咱们的孩子,一定是这宫里最有福气的。朕答应过你……” “皇上。”年倾欢很怕那句话,从皇上的嘴里子啊说出来。“臣妾明白您的心意,臣妾也相信,福沛一定不会有事的。”轻轻的依靠在他的肩头,年倾欢不知道除了这样,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来舒缓自己心中的郁结。一方面,她却有那么的害怕他。他给的一切,终究是一念之间就会消失不见的东西。 “臣妾迟来,给皇上请安。”雁菡走进来的时候,明显的感觉到气氛不对。“方才瞧见孙院判在这里,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九阿哥中毒。”胤禛平心静气道:“熹妃不知道么?” “臣妾不知。”雁菡的心因为这一句话,猛然缩成一团。“皇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简单来说,有人在九阿哥身上用了些不该用的药。致使九阿哥身上起了一些红疹,密密麻麻的十分可怖。但这并不是最主要的,这样的疹子,是不会痒的反而会让九阿哥很疼。这么小的孩子,就要遭这样的罪,佳甜当真不知道下毒之人作何感想。”心直口快的佳甜,眼里都是怒气。 雁菡这下听明白了话,可心里反而更加懵懂了。“方才在 御花园里,臣妾看见乳母抱着九阿哥往翊坤宫来。瞧着宫道上有些风,九阿哥的襁褓又没有掖好,不免担心。便亲手为九阿哥掖好了软被。但当时,九阿哥还是好好的,没见到身上有什么疹子。” 显然是皇上与贵妃,都以为她才是下毒之人。雁菡不想隐瞒,也着实隐瞒不住,故而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个清楚。 “你当真碰过九阿哥?”胤禛深邃的眸子,渐渐透出冷意。 “回皇上,是。”雁菡只作不觉:“九阿哥可爱,臣妾瞧见他,便禁不住想起弘历小时候的样子。” “是啊,九阿哥可爱。正因为九阿哥可爱,咱们心疼还来不及。又怎么忍下对他下手呢?”佳甜看着熹妃温婉柔和的样子,浑身发寒:“熹妃嫂嫂,弘历是皇上的阿哥,九阿哥亦然,同为额娘,若是伤在自己孩儿身上,又当如何?那将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妹妹的意思是?”雁菡蹙了眉,诧异的看着佳甜。 “嫂嫂,并非是妹妹的意思如何,实际上,最后接触九阿哥的,除了你,便是这些跪在地上,一直伺候照顾九阿哥的奴才们了。他们都是皇上精挑细选出来的人,断然不会有错。何况,九阿哥若是有什么不好,只怕他们也脱不了干系,还会搭上自己亲族的命。也就是说,没有利害关系的残害,根本就是不该存在的。反而是娘娘您,因为有个四阿哥,所有特别的显眼。特别的容易被人注意。偏偏你又是最后一个接触九阿哥的人……” “佳甜。”年倾欢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贵妃娘娘,臣妾没有。”雁菡不待贵妃开口问,兀自跪了下去:“今日之事,根本就只是个巧合,臣妾并没有理由对九阿哥不利。何况众目睽睽之下,臣妾真的做了什么手脚,便是万劫不复。说句不中听的话,臣妾虽然不聪明,可也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为何要拿自己的性命与四阿哥的前程,来做这样极端的事情?还望贵妃娘娘明察。” 年倾欢点了下头:“查自然是要查的,不知道熹妃是否介意,叫留守的御医,瞧瞧你身上的物件。” “自当如此。”雁菡很坦然,将自己身上一应的物件逐一解下来,经由侍婢的手,交到了御医的手中。从手腕上的景泰蓝桌子,到指上套着的戒指。最后就连身上的香囊也一并除掉,于是沉着面静静的等待御医的检验。 这个时候,如同殿里的空气是凝结的。每个人的心弦都绷得很紧,说不上的难受。年倾欢当然不例 外,她与福沛,几乎是性命相连。若是这个孩子真的受到伤害,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在这样水深火热的深宫之中,持续斗到雍正三年。 “怎样?”从御医的脸上,她似乎看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痕迹。“是否有不妥。” “回贵妃娘娘的话,这香囊里面,臣斗胆请问熹妃娘娘,这香囊里,都装了什么药材。”说话的御医叫宋青,是才被擢升起来,能为宫中小主瞧病的年轻御医,故而谨慎一些。 “入夏了,虫蚊叮咬,很痒难眠,臣妾便叫人做了这个药香包,放在身边驱虫。里面的有薄荷,艾叶,白芷,金银花、丁香,藿香、苏叶以及菖蒲。”雁菡如实回禀,眼底尽是沉稳之色,并没有不妥。 宋青将药香囊搁在鼻前,嗅了一下,面色凝重道:“敢问熹妃娘娘,仅此而已么?” 雁菡疑惑之色陡然增加:“这些都是驱虫的药材,难道有什么不妥?” “臣不敢妄言,这里面还有一味藜芦。也同样是驱虫的药材,但毒性很猛烈。尤其是不能同芍药混用。否则,只会激发它的毒性。” “你的意思是说?这个药香囊里油藜芦?”年倾欢眼眸一紧:“且还是混了芍药的?” 第七十二章 :证据确凿,熹妃降位 “回贵妃娘娘的话,的确如此。”宋青眉心蹙紧,当着皇上与贵妃的面,打开了香囊,将里面的药材缓缓的倒进侍婢手中的托盘里。但似乎,并未找到混着白芍粉末的藜芦。于是宋青将香囊整个翻了过来,揪断了玫红色李子里面的一根线,从内里又道出了一些东西:“请皇上过目。” 雁菡虽然脸色惨白,心慌的不行。可脑子里竟然一点儿也不乱。能把这样的东西,放进她贴身香囊的人,且还缝制的这样细密,应当就是她身边伺候的人。唯有这些人,知道她什么时候会佩戴这些香囊,也能算好了这样的时候栽赃陷害。且做的干净利落,无声无息。 “你还有什么话说?”胤禛问跪着的熹妃。 “皇上明鉴,臣妾不知道这香囊里面怎么会有藜芦,更不知道这东西精妙,竟然会有夹层。但臣妾从头到尾,都没有生过害九阿哥的坏心思。若是皇上愿意相信臣妾,就请给臣妾一些时间,让臣妾调查清楚此事,一定给皇上、贵妃一个交代。”雁菡以为,自己行事一向淡泊,这么多年能从府中挨到宫中已经很极力在容忍了,可没想到她们还是这样不放心的在提防着自己。 “皇上。”年倾欢对上胤禛的眸子:“臣妾想,香药包这样的东西,不是凭空来的物件。既然经过奴才的手,一层一层的问下去也就是了。熹妃好歹也是做额娘的人,臣妾想,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总不至于对福沛下这样的重手就是了。” 这番话倒是让胤禛有些意外,他本以为,身为额娘的倾欢,一定不会纵许熹妃有如此的辩解之言,更不会给她任何机会辩驳自己的清白。殊不知她竟然主张查明此事。“好,朕有言在先,由你来处理此事。” “多谢皇上。”眸子里浅浅的酿出笑意来,年倾欢朝胤禛福一福身。笑意旋即凝结成冰冷的霜花,很快就消散在眼底,不复存在。“熹妃的药香包,是经由哪个奴才的手缝制的?” 看似在问熹妃,可年倾欢审慎的眸子,却凝视着跪在稍远处的奴才等。“药材又是经何人之手准备妥当的。入香包之前,熹妃可曾仔细瞧过药材的搭配?” 初蕊跪着往前了几步,恭敬道:“回贵妃娘娘的话,香包是经由奴婢的手缝制的。药材是初芽去御药房领取的。但是从头到尾,奴婢都没有缝制过什么夹层。香囊一共缝制了五个,缝好后奴婢将每一个翻过来仔细清洗过,晾干后再由熹妃娘娘亲自装进了搭配好的各种驱虫药材,实在没有什么藜芦和白芍。请贵妃娘娘明 鉴。” 雁菡听着初蕊的声音,总觉得她不至如此。而且正如她所言,香囊做成香药包之前,的的确确是洗过量过,那时候是不可能有药物混在夹层之中,一并缝进去的。那么究竟是什么时候…… 当时在府中的时候,雁菡能洞悉裕嫔食盒里的玄机。可今天换成了她自己,一时间却又是那么的难以捉摸。 “贵妃娘娘,奴婢是奉命去领取的药材,且都是驱虫所用。御药房的记档册上,有奴婢领取的药物记录。奴婢真的没有多拿过熹妃娘娘要求之外的药材。”初芽也赶紧跪着走上前来解释。 “娘娘。”雁菡似乎想起了什么:“药香包一共做了五个。臣妾记得其中有两枚是一模一样的。而另外一枚,此时就悬挂在臣妾的床头上。” 年倾欢懂她的意思,随即吩咐了人去取。 胤禛的脸色一直不好,阴沉沉的有些唬人。 待到人回来的时候,宋青再一次当着皇上与贵妃的面,将那枚香囊里的东西尽数倒在另外一只托盘里。只是这一次,里面既没有夹层也没有有毒的药粉。显然和之前那枚有所不同。 “皇上,初蕊缝制香囊之时,臣妾是在旁边看着的。就连药材,也是臣妾精心挑选,放进香囊之中的。臣妾记得,当时有一片干了的薄荷叶,叶上圆圆的三个小孔。像是被虫子噬咬过。臣妾还想,这防虫驱虫的药材,莫不是也会招来虫子,便对初蕊与初芽玩笑不顶用。” 说话的同时,雁菡向端着托盘的奴才招手示意,她仔细的从后来的托盘里,找到了那枚薄荷叶,轻轻的展平展开。“贵妃娘娘,请过目。” 年倾欢近前瞟了一眼:“熹妃的意思是说,这一枚原本才是悬挂在你身上的。而床头上的那一枚先前让人动了手脚,今日又被掉包,换到了你的腰间?” “是。”雁菡心中微微一动,幸亏她想起了这一点。“臣妾外出时,总是喜欢抚摸腰间的香囊与流苏。故而手上必然沾染了这样的药粉。这个细微的动作,乃是臣妾的小习惯,想必只有近身侍奉的奴才才能察觉。而香囊一直悬挂在臣妾的内室,能动手脚添加夹层而又不被发现的,想必也一定是臣妾的近身。” 闻听此言,初蕊与初芽唬的脸都白了。“熹妃娘娘明鉴,奴婢并不敢有这样的心思。” “娘娘,奴婢也不敢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还望娘娘明察。” 雁菡看着两个惊慌失措的侍婢,一时也有些 举棋不定了。她们两个,都是一直跟在自己身边伺候的人。这些年里,陪着她受尽了苦楚与冷眼,也从未有过不检点的心思。怎么这一回,她们之中,竟然出现了这样的人。 “熹妃。”年倾欢一句话,就扰乱了她的心。“如果你当真存了害人的心思,那么,事先准备一片薄荷叶算得了什么?况且你一向擅长这些缜密的小心思,稍微动一动手脚,事情便可以推诿的一干二净。平日里,无论你做什么,本宫都可以不计较。但事关福沛的安慰,本宫不能不尽心追查整件事情。” 言止于此,胡来喜捧了御药房的记档册走进来。“娘娘……” 年倾欢示意乐琴接过来,仔细的看了看册子里被奴才折起来的几篇,脸色渐渐变得十分不好了。“皇上,请您过目。” 将东西转呈胤禛手中,年倾欢薄薄抿着的轻轻舒展,可唇角已然慢慢的垂下。 “一个月前?”胤禛仔细的看了记档册,心里微微一紧。 雁菡不解,愕然的凝视着皇上与年贵妃。 “一个月前,熹妃头风,请御医请过脉也开了方子。不知是否巧合,那房子里竟然有一味药便是藜芦。”年倾欢的脸色越发的阴沉:“这药,想必是在你自己宫里煎的吧?” 雁菡上个月的确是头风发作过一回,也请御医来瞧过,开了方子取了药,可当时没有事情发生,谁又会想到竟有此杀招。可见,要除掉她的人,早就已经开始暗中部署一切。只是她太过粗心大意,根本就没有发现端倪。“娘娘,不管您信不信,臣妾当真没有。” “皇上,臣妾不想再问了。全凭皇上发落。”年倾欢敛去了眼底的哀伤之色,也并未显出过多的凌厉。“近来皇后娘娘身子不适,后宫诸事千头万绪,臣妾只怕有一个闪失,不能好好的为皇上皇后分忧,却不想在这个时候,竟然有人对福沛暗下杀手……” “既然永寿宫曾经用藜芦,又是在熹妃接触了福沛之后,才发生了这样的问题。而熹妃也是百口莫辩……”胤禛神情一滞,口吻不免严肃起来:“如此,朕便只能将你禁足降位,再作打算。” 雁菡只觉得委屈,但事已至此,无论再怎么强辩,对她都没有任何益处。 “苏培盛,传朕的口谕,永寿宫熹妃降为熹嫔,禁足于永寿宫三月。”胤禛看了一眼熹妃,面容略微显得倦怠。“朕从来希望六宫和睦,你身为四阿哥的额娘,非但为朕与皇后尽心,反而有次歹毒之念,朕不褫夺你的封 号,乃是不愿意弘历也跟着受牵连,你自己好好想想,当如何反省吧。” 对于皇上这样的惩罚,从前的年倾欢当然不会满意。只是现在,她总觉得真正要与她为难的,并非是跪在地上熹嫔,根本就另有其人。想到这里,年倾欢不禁开口:“臣妾有一事,请皇上开恩。” “你只说就是。”胤禛宽慰的眼神,柔柔的拂过她的面庞。“武氏被废,囚禁于钟翠宫中,懋嫔因为治下不严,于咸福宫自省。熹妃此时有不明智之举,又遭禁足。臣妾以为,后宫能侍奉皇上的姐妹实在太少。恳请皇上开恩,就将懋嫔与武氏都解了禁足吧。” “武氏?”胤禛有些诧异:“她犯了那样的大错,朕何以能宽容。” “皇上,臣妾以为,武氏一定已经知错了。若是皇上不愿意她继续留在后宫伺候,便将她打发去别处做些什么。许身子累了,心里也能干净一些。臣妾总是觉得,毕竟武氏也侍奉了皇上多年。” “好吧。”胤禛不愿这时候让她不高兴:“你觉得合适便好。” “多谢皇上。”年倾欢巧妙的垂下头,不让人看见她眼底的流光。皇后不是一向希望后宫多事么?这下子,也算是成全了她。 第七十三章 :患难真情,声东击西 “诶,你们瞧,那不是武氏么?” “是啊,她怎么放出来了?不是老死在钟翠宫的宿命么?怎的就这么放出来?” “你们难道没听说么?是年贵妃娘娘向皇上求了情呢……” 云惠才走到这里,就听见前面几个小宫婢嘀嘀咕咕的说个不停,顿时只觉得心烦不已。“怎么这里没有事情要你们做么?个个闲的只会磨嘴皮子!” “云贵人吉祥。”小宫婢们紧忙怯懦的行了礼,神情拘谨到不行。 “都下去吧。”云惠懒得与她们多费唇舌,且原本武氏也是从钟翠宫出去的。宫里头的声音,已经吵得她耳朵疼了。只是这一招,似乎叫人不明白。武氏接连犯错,又一次一次的针对年贵妃。怎么这个时候贵妃反而愿意向皇上求情呢?难道就是为了羞辱武氏不成? “姐姐。”云惠慢慢的走过去。 彼时,武氏正弯着腰,自己的侍弄着石阶两侧的各色花卉。“云……贵人。”在钟翠宫的时候,武歆音可以唤她一声“云惠”,又或者是云妹妹。可这里是御花园,这里人来人往。她敛息微微一福:“云贵人吉祥。” “姐姐这是为何……”云惠赶紧伸手去扶她。 “贵人不必如此,我才侍弄了这些花草,手上沾了泥土,当心弄脏了您的玉手。”武歆音将自己的手缩了回去。“贵人是来赏景的吧,今日天朗气清倒是舒服。” 云惠知道这里人多口杂,许多话并不方便说,故而压低了嗓音:“前两日,姐姐便迁出了钟翠宫,这两日不得见,不知姐姐近况如何?为何又要做这些粗活……” “是粗活不假,却也是能走出坟墓的指望。”武歆音眼眶一热,却生生的忍住要掉下来的泪。“对被废黜后的我来讲,钟翠宫根本就是一座坟墓。只要还能走出来,要我做什么都好。” 云惠点一下头,将眼底的悲伤抹去:“既然姐姐心中清澈,妹妹也不多言。只盼望着姐姐能够好好照顾自己,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你有心了。”武歆音万万没想到,以她今时今日的近况,云惠还会对她如此的关心。反而是那个吉怜,非但不见人影,似乎还相当的害怕和自己有什么牵扯。知人知面不知心,大抵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你自己也万万要小心,吉答应才有孕,到底显眼。而她又是个不容易猜透的,实在不行,你只求了皇后娘娘,择宫而居吧。即便能远远的躲开,也总是好的。” 武歆音的话音才落,就看见一款身影迈着细碎的步子走过来。只从那一贯明亮的颜色,她便已经知道来者何人了。“年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云惠听了这一句,也赶紧跟着行了礼。“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年倾欢难得在御花园里看见武氏,不免勾起了唇角:“从钟翠宫走出来,滋味不错吧?” “多谢娘娘抬爱,救臣妾于水火之中。臣妾痛定思痛,必当自省,往后再也不敢乱来。”武歆音受挫之后,变得温婉柔顺了许多,以至于她说话的时候,脸上一直泛着浅浅的笑意,看着叫人心里舒服。 “本宫不过是白话一句,有没有福气能重获圣心,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年倾欢扫了一眼一旁的年氏:“吉答应与你同一宫檐下,现在她有了身孕,你一定要尽心照顾。不要再出什么岔子才好。” “臣妾明白,必当谨慎。”云惠赶紧答应。只是她的声音还没有被习习的夏风吹散,年贵妃就已经转身离开了。 “妹妹,你快些走吧,千万不要让贵妃恼了你。”武歆音总觉得,年贵妃似乎并不喜欢自己同宫里的妃嫔接触。“我自会照顾自己。” “嗯。”云惠满面忧心。“那我先走了,姐姐切莫焦虑,只消一步一步的走稳。” 乐琴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又连忙转过脸来。 “宫里的规矩,规行矩步,你如何不知晓。怎么还要回头去看?”年倾欢敏感的觉出乐琴的不稳之处,少不得斥责:“亏得你也是本宫身边的人,如今皇后抱恙,凤体不宁,若是本宫身边的人出了什么岔子,岂非要贻笑大方,落人话柄了?” “奴婢知错了。”乐琴觉得贵妃今日有些暴躁,却并不知究竟,不免奇怪。“奴婢只是从未觉得,云贵人同武氏竟然感情这样好。” 年倾欢没有吭气,只是沉沉的呼了一口气。“那些都是不入流的小角色,当如何做,她们心里有数,本宫心里更加明白。真正难缠的,却是里面的那一位。胡来喜,去通传一声,就说本宫来给皇后请安了。” “是。”胡来喜才进去不久,郭肃一就急匆匆的走了出来。 “奴才给贵妃娘娘请安,说来也凑巧,皇后娘娘正让奴才送些药材去翊坤宫,给九阿哥补养所用。”郭肃一弓着身子,毕恭毕敬的说。 “皇后娘娘有心了,病重还记挂着福沛的安康。本宫必得亲自见过皇后,请过安道过谢,方才能安心。”言罢,年倾欢 错开挡在身前的奴才,大步走进了景仁宫。 郭肃一知道,自己根本就拦不住贵妃,遂只好一旁领路。“贵妃娘娘,里面请。” 映蓉轻巧的从皇后的寝室里走出来,恭敬的朝贵妃一福:“娘娘来的真是凑巧,皇后娘娘方服了药,精神好些了,正好与娘娘说话。” “唔,皇后凤体安康乃是六宫之福。”年倾欢慢慢的走进去,看见皇后着一身常服,神思懒倦的倚着方枕,不免勾唇而笑:“娘娘病中,依旧不减分毫风采。除了精神略微倦怠,其别倒是没有什么不同。” 静徽冲她微微一笑,示意侍婢看座。“贵妃总是这样会说话,本宫听着就觉着心里舒服多了。” “臣妾此番前来,是给皇后娘娘请安,也是有几件事情需要禀明娘娘。”年倾欢兀自落座,不紧不慢的娓娓道来。“日前,熹妃钮祜禄氏在驱虫的药香囊中,加了些混了白芍的藜芦,致使九阿哥面庞与脖颈间生出了好些‘疹子’,而此事已经查明,熹妃并无冤枉。皇上下诏将其禁足永寿宫内,并且降为熹嫔。不知皇后娘娘可听说此事了么?” 揉了揉自己的脑仁,静徽愁苦不堪的点了下头:“先前苏培盛来景仁宫传旨,本宫已经听闻此事。这熹嫔也是从来都是最淡泊之人,怎么如今也无端的卷进了这样的风波里去。当真是糊涂至极啊。” 年倾欢嗤笑一声,不以为然:“糊涂不糊涂的,心思肯定不是一日两日有的。这一回,皇上看在四阿哥的面上小惩大诫,已然是法外开恩了。臣妾只希望熹嫔能知所进退,不要再横生枝节便是最好的了。” 听着年贵妃不逊的口吻,静徽只觉得眉心一颤:“想来熹嫔也是一时错了主意。幸亏福沛吉人天相,没有大碍也就是了。皇上之所以这样处置,也必然是希望六宫和睦。” “是了,臣妾明白皇上与皇后的心思。”年倾欢低头,却没有莞尔一笑。“只是皇后娘娘,臣妾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自从进宫,这后宫之中便是没有一日安宁?先有武氏诬陷臣妾之事,再有懋嫔侍婢蓄意谋算吉答应性命之事,随后,又除了钟翠宫阖宫上下中毒之事。如说,一波三折,这也便足够了。怎么这才几日,福沛又险遭毒手。到底是因为娘娘身子不济,不能不辞劳苦看着后宫所致,还是……根本就是臣妾无能,没有尽心帮衬娘娘的缘故?” “贵妃就是好记性。宫里接连发生了何事,你都能如数家珍的列举出来,想必没有人会比你更加在意这些事情。又怎么 说你没有尽心在为本宫看着后宫诸事呢。”静徽幽幽叹了口气:“人心本是浅薄,加之欲念,则更加会迷失。” 年倾欢听皇后说这样的话,只觉得好笑。“娘娘,莫不是您在同情她,只觉得熹嫔是有不得已吧?” “贵妃何必明知故问,本宫不过是觉得,她这样睿智的人,行差踏错有些可惜罢了。”静徽瞧着年氏的样子,便知道她心底的积怨已深。“贵妃,虽则此事对福沛毕竟不好,但皇上总要从大局出发。若是让你受了委屈,本宫也好宽慰你两句。终究四阿哥也是皇上的血脉,总不至于为了个糊涂的额娘,连带着让四阿哥受委屈。你也是知道的,皇上膝下,阿哥本就不多。” 年倾欢听出皇后的真心,心里不禁凛然。“皇后娘娘这么说,倒像是臣妾要和四阿哥过意不去了。臣妾也是做额娘的,怎么不晓得稚子无辜呢。” “所以本宫惯常觉得贵妃最是懂事,最懂得替皇上分忧,也难怪皇上会赞你识大体。”静徽慢慢的笑起来:“眼下最要紧的便是调养好福沛的身子,仔细照顾就是。” “臣妾遵旨,多谢皇后娘娘提点。”年倾欢故意用一种傲慢的语调回话。“只不过,虽都是皇子,福泽也并非同样深厚。到底要看个人的造化了,娘娘您说对么?” 第七十四章 :皇后施压,熹嫔寻凶 静徽并非听不懂年贵妃的话意,却只是澹然的垂眸:“所言不错,但也未必就是如此了。就比如福惠养在本宫的身边一般。命数到底如何,有时候不在人的谋算之中,这一点,你也应当明白。” 提及福惠,年倾欢有那么一瞬间的不忍。皇后的意思,莫不是说,福惠养在景仁宫,就是他得以保全性命的法子。这个法子,根本就是皇上的圣意。“娘娘说的极是,您福泽深厚,福惠养在您的宫里,自当是生龙活虎,健壮聪慧。” 慢慢的扯动唇角,静徽的笑容里有些许的愁意:“本宫的大阿哥便没有这样的福气。但不管怎么说,妹妹心明眼亮,宫里的大情小况也都透彻。正因为如此,本宫身子不适,才更适合你在这个时候操持六宫诸事。” 歇斯底里的叹了口气:“与你说了这么会儿话,本宫只觉得疲倦不堪。罢了,你也回宫去歇着吧。” 年倾欢动容而笑:“娘娘心急了些吧。臣妾方才说,不止一件事情要禀明皇后。既然您身子不适,那臣妾便言简意赅。皇上将武氏从钟翠宫放了出来,让她在下院做些粗活。懋嫔也解了禁足,皇上宽恕了她治下不严之过。长夏一过,入秋时节,层层选拔的秀女就要送进宫来,到时皇上身边,也能多几个服侍的人。若此,皇后娘娘也应该能宽心了。” 看着年贵妃眼眸里深浅不一的情愫,静徽微笑着颔首:“贵妃所言不错,本宫也希望后宫能再多添几个乖巧伶俐的姐妹。如此,才能做到上慰君心,下承子嗣。” “府中如此,宫中更加如此。来来去去不就是这些事情么?臣妾早已经司空见惯,何况皇后您是一早就侍奉在皇上身边的人。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不习惯。甚好,臣妾与皇后都盼着这一天。”就着乐琴的手起身,年倾欢略微垂首:“臣妾告退。皇后好好歇着。” “唔。”静徽苍白的脸上,流露出淡淡的笑意。直到年倾欢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她的脸色才慢慢的冷下来。“映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懋嫔与武氏,怎么都放出来了?” 映蓉讪讪道:“奴婢听说,是贵妃向皇上求情,皇上才赦免了那两位。” “好端端的,贵妃为何替她们求情?”静徽掀开身上的薄被,只觉得心中烦闷不堪,根本就坐不住了。 “说是在熹妃降为熹嫔的同时,贵妃开口向皇上求了情。只说宫里侍奉的嫔妃越发的少了,请皇上看在两位小主多年的侍奉,网开一面。皇上原本是不同意的,无奈贵妃坚持。 最终武氏竟也放了出来。奴婢还以为,她这一辈子都见不到钟翠宫外的景致了。”映蓉撇了撇嘴:“但不管怎么说,武氏也是个没用的人。弄她出来,就只会坏事。” 静徽卷了卷自己的衣袖,露出雪白的腕子。没有羊脂白玉镯的腕子,光溜溜的什么也看不见。“有些人是不想本宫消停。这次的谋算看上去没有什么不妥,但实则,也未必就赢了什么。本宫冷眼旁观,瞧着钮祜禄氏一日比一日更得皇上的圣心,就盘算着怎么能让她登高跌重,一下子掉下来。” “奴婢当然明白娘娘您的心意。且娘娘这样好的谋算,旁人自当是无从洞悉。”映蓉微微得意:“即便是年贵妃,也必然摸不透娘娘您的心思。” “但愿吧。”静徽有些没有力气:“告诉御医,那些药不必开了。给本宫开些调理的方子。一病不起,也不是个事儿。该好的时候总得好起来不是么!” “是。”映蓉正要退下。 “且慢。”静徽制止道:“本宫还有一件事情……” “请娘娘吩咐。”映蓉垂首,恭谨的等着皇后开口。 静徽嚼着心思,好半晌才道:“武氏原本只是有点小聪明,本宫抬举她伺候皇上,让她成了嫔位。可惜她终究是太浮太浅薄,成不了大器。你想法子好好照‘顾她’。本宫不想再生出别的乱子。” “奴婢明白了。”映蓉早就该知道皇后的脾气,一旦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在她眼里就成了弃子。对待弃子,实在不必用太过高明的手段,或者太过歹毒的心思。只要能干净利落也就是了。 看着映蓉退下去,静徽才自顾自的走下床,来到凤凰栖梧桐的妆镜前,看着病态憔悴的自己,心里慢慢的腾起一股苍凉的冷意。她真的,只有用这样的法子,才能唤起他的怜悯么?而身为夫君,他能给的,就仅仅是尊重与怜悯么? ———— 初蕊端着清粥进来,小心翼翼的搁在软榻上的小几一边。“娘娘,多少还是进一些吧。不看现在,只看以后,没有谁永远是在低谷绝境之中。咱们早晚能走出来的。” 雁菡看着那熬煮的浓郁粘稠的粥,慢慢的抿了抿唇。“不必了,本宫没有胃口。” 初芽则端了一碗参汤来。“娘娘,若是不想进食,不如喝碗参汤补不气。这么干熬着,心中又有忧结,岂不是伤了身子。” 一股脑将小几推倒在地,清粥以及参汤一并落地。浓郁的汤汁,粘稠的米粥飞 汁四溅,弄得到处都是。就连雁菡长长的裙褂也未能幸免,一滴一滴的痕迹,看上去极为肮脏。 “娘娘息怒啊。”初蕊与初芽一并跪了下去。 “息怒?”雁菡的泪水从眼珠子里滚出来:“你们觉得本宫如今还有什么资格发怒?你们都是从府里就跟着我走过来的人。我虽然贵为钮祜禄氏,可一入府,就是不被重视的格格。因着先帝与皇上注重满汉一家,府中那些汉军旗的格格更加不把我放在眼里。 我是怎么一步一步走过来,怎么有了四阿哥,怎么当上了妃主,难道你们不知道么?不管旁人觉得我是狐媚惑主还是机关算尽,我都不在意。可你们都是我身边的人,虽为主仆,可实则我把你们看成我的至亲,我的姐妹。没有你的帮衬,照顾,扶持,我根本就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但我万万没有想到,你们能扶持我走到这里,也能与旁人里应外合,害我险些连命都保不住。也连累了弘历的前程……” “娘娘奴婢惶恐……”初蕊初芽异口同声,纷纷垂泪。 “你们惶恐?”雁菡只觉得心痛的说不出话来。“你们……惶恐什么?我这样信任你们,你们竟然早就开始伺机要陷害我毒害皇嗣。幸亏啊,这一次九阿哥吉星高照,只是皮外伤。倘若再严重一些,你们当真以为只是九阿哥幸运么?你们自己的头还要不要?宫中但凡有事,主子小主但凡有事,亲近者一律杖毙诛杀,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为了几个银子,又或者为了一些虚头巴脑的利益,你们竟然可以背叛我们这么多年的主仆情分,还口口声声的说惶恐,不觉得很虚伪么?” 初蕊已经哭肿了眼睛:“娘娘,奴婢真的不敢,您有气,只管往臣妾身上撒。可是奴婢真的没有做过那种事情,奴婢从来没有背叛过娘娘,求娘娘明鉴。” “娘娘,奴婢也从没有做过。”初芽也哽咽着分辩。 “能进我厢房的,除了你们还有谁?香包的缝制,药材的领取,哪一样不是经由你们的手。还有,谁知道唯独是那一枚香包里面有夹层,又偏偏在这个时候换到了我的身上。这样并不算精细的功夫,只需要一点胆量外加在本宫身边。”雁菡审慎的目光,恨不得将面前的两个人活脱脱的剥了皮去。“好,既然你都说你们自己是清白的。本宫也并非就真的没有办法。” 抹去了脸上的泪水,雁菡嚯的站起身子。 “娘娘……”两人面面相觑,并不知道熹嫔要做什么。 于圆桌上倒了两 杯茶,雁菡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个小瓶子,分别倒了一些东西于茶水之中。“这里面,放了入口气绝的毒药,喝下去,便是再没有救了。本宫虽然不是狠辣之人,也不愿意用这样歹毒的手段,但是你们也欺人太甚。欺骗了本宫的信任不说,还想要本宫母子都不得好死。既然你们不仁,我不义有何不可。要证明你们是清白的,可以,喝下去,以死明志。” “娘娘……”初蕊等着圆圆的双眼,怔怔的看着熹嫔,只觉得这样凌厉的样子,是她从来都没有见过的。 “不想喝也可以,只要你们承认,到底是谁换了本宫的药香包,又是谁致使你们这么做的!本宫就把你们交给内务府,受罪总比就死好。当然哪一种更为合适你们,你们自己来选就是。” “娘娘,不要哇……”初芽一个劲儿的摇头:“奴婢当真是冤枉的,奴婢只想留在娘娘身边好好的侍奉。” “留在我身边好好的侍奉?你想的倒是很美。你当年贵妃会这么放过本宫与弘历么?只怕到时候,本宫就算一死,也留不住弘历的性命。”雁菡眉头一拧,语气不禁严苛起来:“还不赶紧选。” 第七十五章 :二人联手,步步为营 初蕊与初芽对视一眼,齐齐的摇头,说什么都不愿意承认自己就是那个出卖熹嫔的人。 雁菡看着两个人,泪水汨汨的滚了下来。“我也不愿意这样绝情,可是身在宫中,身边的人不可靠,早晚也是个死。用你们的命,来换我与弘历的安稳,只怕是最简单不过的完全之策了。” 默默的再度环视过两人,雁菡轻缓的闭上了眼睛。“你们放心,主仆一场,待本宫走出眼前这困境,必然会好好善待你们的家人。总算不枉费……这么多年,你们也曾真心帮衬过本宫。” “多谢娘娘。”初蕊最先开口,随即端起了一杯茶。“平日里,都是奴婢伺候娘娘用茶,不想今日,也能喝一盏娘娘亲手赐下的茶。奴婢,于愿足矣。” 初芽不想初蕊真的端起了杯盏,心中骤惊。“初蕊,咱们没有做过对不起娘娘的事情,你不要犯糊涂啊。死可以,但咱们不能担着背主的骂名去死,你明白么?” “娘娘说了,这便算是以死明志。奴婢既然没有做过,怕什么死呢。”初蕊一仰头,咕嘟咕嘟几口,就把毒茶喝了下去。茶饮完了,杯盏便掉在了地上。方才还活生生的人,转眼就咕咚一声倒在地上,不停的抽搐起来。 “初蕊……”初芽唬的脸色青黑,不停的颤抖,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就倒在自己身边的初蕊。“不,不要啊,不要……” 雁菡沉痛的睁开眼睛时,初蕊已经不动弹了。她只将目光凝视着初芽。“到你了,要么说实话,要么以死明志。”这时的口吻,已经比方才平静不少。“你也看见了,一盏毒茶而已,片刻的功夫不会太痛苦,你若当真不想说,喝了也就是了。赐你全尸也算是咱们主仆一场情分了。” “娘娘,不要哇……不要啊娘娘……”初芽哭成了泪人,哀婉的样子无论是谁看见,都会深表同情。“奴婢真的没有,奴婢……” “是否要本宫找人来帮你一把?”雁菡的目光直逼初芽:“到时候,就连这点子尊严也都保不全了,你最好马上就决定!” 颤抖的端起了那盏茶,初芽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漏跳了。“娘娘,奴婢……奴婢不想死,奴婢真的不想死。”茶盏捧在自己的手中,初芽声泪俱下:“娘娘可还记得,有一年大雪,娘娘头风忽然发作又逢寒症,还是在半夜时分。是奴婢披着斗笠,冒着严寒,请回了郎中给您瞧病。那时候您咳的很厉害,郎中说再晚一会儿服药,可能会引发炎症。是奴婢,是奴婢救了娘娘您啊。奴婢还因此发 高热,断断续续的病了一个月余。 娘娘,你可曾记得,诞育四阿哥的时候,您惨痛异常。是奴婢一直在您的身边陪护,你用力握着奴婢的手腕,生生的捏出一条一条紫青色的痕迹,可是奴婢硬是挺着,一个疼字都没有嚷出来,直到娘娘您平安的诞下了四阿哥……” 雁菡不住的点头,眼中噙满了热泪。“你说的这些本宫都记得,且你对本宫的好还远远不止这些。本宫原是想着,等我在宫里站稳了脚,就向皇后娘娘请旨,打发了你和初蕊离宫,嫁个踏踏实实的人,好好的过日子。可这一天就迫在眼前,你们却都不愿意等了。本宫也没想到,和你们好端端的情分,会变成这个样子。可惜,现在说这些都迟了。你既然不愿意吐露实情,还是要保住你最想保住的人,那本宫只能成全你。” 一下子沉了自己全部的不舍,雁菡敛眸冷声:“喝下去!” “娘娘……”初蕊仰起头,颤抖不止:“奴婢,奴婢是奉了……奴婢是奉了……” “你说什么?”雁菡俯下身子,却听不清楚这奴婢嘴里到底在嘟囔什么。“你到底是奉了谁的命令,胆敢这样诬陷本宫。” “奴婢对不住娘娘……”初芽说完这句话,手一送,茶盏也掉了碎在了地上, 雁菡看着她眼珠子一翻,整个人“嘭”的一声仰倒在地。登时七孔流血,气绝身亡。“啊!”雁菡惊叫一声。“怎么会这样?” 年倾欢撩开了帘子,从内侍走出来,只看一眼地上倒着的人,登时怒火就窜上心头。“简直岂有此理,竟然早就已经下手了。” “娘娘,这是何故?”雁菡不解:“方才还好好的说话,放了麻药的茶都还没有入口,怎么就会死了,且死状这样可怖。” “本宫没猜错,她一定是一早就已经服毒,且还是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被人下了毒。也就是说,她无论是否交代出背后的那个人,她都得死。只要她死了,就是死无对证,只要她死了,这件事情就此了结。而且,你永远也不可能为自己证明清白。”年倾欢嚼恨:“宫里人的确都是心思狠戾不假。但能做到这个程度的人,只怕着实不多。” “那怎么办?”雁菡有些丧气,一时没了主意。“一早就怀疑是初芽,眼看着就要拿到证据了,没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功败垂成。” 年倾欢难得看见她这样低落的样子,不禁勾唇而笑:“熹嫔几时成了沉不住气的性子。本宫一早就已经说过,此事是经 过周密部署而实施的。就凭两盏放了麻药的茶,就想弄清楚来龙去脉,根本是不容易的。” 闻言,雁菡也微微的勾起了唇角,朝年贵妃端正的福了福。“纵然如此,臣妾还是得谢谢娘娘,要不是娘娘相信臣妾是无辜的。只怕也不会由着臣妾下这个套。能除掉臣妾身边不干不净的人,也总算是断了后患。现在,只看怎么才能让这个人露出马脚了。” “宫里这样忌惮你我的人,还会有谁?许多事情显而易见,根本不必去苦心孤诣的找什么马脚。”年倾欢不预备在永寿宫多留:“这里的事情你自己处置就好。反正皇上禁足之期也只有三个月,三个月之后,你怎么能再成为熹妃,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皇后不喜欢宫里只有一把声音,本宫也一样不喜欢。武氏能不能东山再起,看她的造化。本宫给你机会,也给她机会,并不是本宫可怜你们。而是这样的机会,于本宫也未尝不是机会。”年倾欢上一世和熹妃斗了一辈子,最终也只是惨白。 这一世,这位钮祜禄氏,处处讨好,事事尽心,倒是十足十的改了脸子。她不是想着相信还是不信对方,只是,想要弄明白。到底真正在暗处捅刀子的人,就真的只有熹妃么? “娘娘且慢……”雁菡仔细想了想,终于还是道:“武氏接连几次,都没有扳倒娘娘。于是就有人按耐不住了,让齐妃出了手。齐妃虽则不蠢,但也算不得娘娘的对手。现在臣妾出了这么档子事,看来是有人已经察觉,臣妾欲意靠拢娘娘。” “靠拢本宫?”年倾欢诧异。“你不是一贯最为淡泊么?何以要靠拢旁人。再者,你往后的恩宠,也未必就不如谁。有这个必要这么早就迈出这一步么?你又凭什么肯定,本宫一定会答应你会帮你?” “臣妾不为旁的,只求能保全自身与四阿哥即刻。”雁菡如实道:“花无百日红,何况是这宫里的女子呢。恩宠根本就是早早注定的。没有任何意义。雁菡无心风口浪尖上摘什么恩宠。只求能平稳的过日子。还望贵妃娘娘垂怜。” 第七十六章 :暗通曲款,合谋追凶 雁菡白净的肌肤,透着柔美的淡粉色。一对紫玛瑙的耳当随着她微微仰头的动作,轻摇慢晃。“如娘娘所言,臣妾往后会有自己的前程,即便不能成为贵妃,也未必就不能保全自身的安慰了。但臣妾真的是一个很慵懒很不愿意去争斗的,也许娘娘您不信,是妃是嫔是贵妃,甚至皇贵妃,对臣妾而言,根本就只是称谓。” “一个懒斗、一个根本不想恩宠、一个只看重自己孩儿的额娘……”年倾欢忽然觉得,熹嫔口中的这个人,是钮祜禄雁菡,也是她自己。她费了好大的力气,好不容易才明白了这个道理。可惜非要经过一世轮回,历经万箭穿心之痛。“你这么想要保全你的四阿哥,你有没有想过,为了他,终究有一日,你还是会走到风口浪尖上。” 这一点,年倾欢是深有体会。她入府伺候的时间玩一些,也不及熹妃那么好的福气,一早就生下了四阿哥。“皇上膝下,皇嗣着实不多。除了齐妃的三阿哥弘时,也便是你的四阿哥了。” “娘娘……”雁菡咬住一抹坚决,眼底淡淡流露出伤意。“臣妾从未有过任何奢望。” “环境造就!不是你奢望就奢望,不奢望就能不奢望的。”年倾欢慢慢的放下了端起的傲然,有那么一瞬间,她脸上只剩下疲惫。“这一次的事情,本宫很感谢你的配合。这里的痕迹,本宫亦会让人清理干净。至于那三个月的禁足,对心境原本就淡薄你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往后的事情该怎么做,你心里有数便好。”?“说来说去,贵妃还是不相信臣妾。”雁菡并没显露出难过的神色。“也是,臣妾从前卑微,如今骤然获宠,从头到尾都由不得自己选。娘娘您有戒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既然如此,臣妾也不再多说什么,只看往后吧。” 年倾欢缓点了下头:“宫里不希望你我和睦的大有人在。是啊,借刀杀人,渔翁得利,才是宫里最好的谋算。” 总觉得贵妃和从前有些不同,雁菡默默的目送贵妃离去,只是清浅的在她身后福了一福。拿了一碗凉水,朝已经倒在地上的初蕊泼去。不多时,就看见蜷缩成团的人肩膀稍微动了一动。 “你醒了。”雁菡看她拧着眉头坐起来,不免忧心的问:“诈死的滋味是否不好受呢?” 初蕊顿时明白过来,原来方才喝的那盏茶里,竟然不是毒药。“娘娘,奴婢真的没有出卖过您。奴婢真的不是香包到底为何给人做了手脚,也不知那藜芦粉末是怎么换进去的。奴婢一直伺候娘娘,虽不敢说万无一失,但也绝没有 主动生出过危害娘娘的心思。” “好了好了。”雁菡摆了摆手,示意她噤声:“本宫如何不知道你不会有这样的心思。否则这茶里,就不会只是一些麻药了。” “这么说,娘娘您是怀疑初芽了?”看着地上满口鲜血的初芽,初蕊的心不停的颤抖。毕竟是这么多年,和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姐妹。说没了就这么没了,也确实令人惋惜。“初芽何故会如此糊涂,奴婢真的想不到。而且这些日子,奴婢与初芽日日相对,根本没有发现她有什么不轨……” “本宫知道。”雁菡垂首,冗长的一声轻叹之后,才扶起了初蕊。“本宫自诩心思灵巧,但凡是有事,总能心知一二。谁知道事情出在本宫自己身上,竟成了傻子。” “娘娘……”初蕊再度落泪,心里却感激的不行。“按理说,奴婢才是您最亲近的侍婢。奴婢为能发觉此事,让娘娘陷入如今的绝境,还反倒要娘娘您位奴婢担忧,当真是奴婢的罪过。事已至此,有件事情,奴婢也不准备瞒骗娘娘了。” “你说吧。”雁菡知道她心里有话。 “娘娘,奴婢想说的乃是另一件事。”初蕊咬了咬牙,还是硬挺着说出来了。“皇后娘娘身边的郭公公,奴婢见他私底下找过初芽。倒不是为了别的……挺丢脸的,本宫奴婢也不想说,只是正巧给奴婢撞见了。就在咱们宫外头的小角门那里,奴婢看见郭公公‘欺负’初芽。” “欺负初芽?”雁菡禁不住恶心:“你的意思是郭肃一对初芽冻手冻脚?” “是。”初蕊用力的点了下头。“奴婢看见,当时初芽的脸都变色了,却死死的低着头不敢动。根本从头到尾都没有挣扎。初芽哭的可怜,却始终依着郭公公,由着他胡来……” 越听越觉得糊涂,雁菡急急的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回娘娘,大概就是月初的时候。”具体的日子初蕊不记得,她只是记得自己真的受了惊,再不敢提及此事。甚至不敢去回忆。 皇后如果真的利用郭肃一和初芽勾搭,暗中谋害自己。那么皇后应该用更高明一些的手段,至少不该被人轻易的撞破。即便是有那么些许的疏漏,也断然不该是让郭肃一对初芽冻手冻脚。要知道,郭肃一再了不起,也不过是个内侍监。初芽却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 只是,为什么初芽不愿意,却还要含泪忍着?莫非这里面又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初蕊,你想办法,找个嬷 嬷进来。”雁菡心里有猜忌,禁不住想起一个人。“就找郭嬷嬷吧。她从前来过王府,我与她有过几面之缘。初芽的尸首,暂且让人安置在柴房里,本宫自有打算。” “知道了娘娘。”初蕊觉得胸口已经不痛了,就赶紧按照熹嫔的吩咐去做。 好一会儿的功夫,郭嬷嬷才从柴房里出来,一脸的忧色。“给熹嫔娘娘请安。” “罢了,嬷嬷平身就是。”雁菡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此事,故而屏退了在旁伺候的奴才。“昔年在王府,本宫与嬷嬷有过几面之缘。知晓嬷嬷是宫里头常年行走见惯世面的,故而今日才斗胆请嬷嬷暗中走这一回。本宫如今正在禁足之中,嬷嬷还是肯来我这是非之地,足可见嬷嬷是真的有心。既然有心,那你我之间,便打开天窗说亮话为好,不必再兜圈子了。” “多谢熹嫔娘娘看得起奴婢。”郭嬷嬷恭谨又不是谦逊道:“回娘娘的话,奴婢看的真真亮亮的。那初芽姑娘,已经不是完毕了。且看样子,并非近期……不光如此。奴婢发觉初芽姑娘身上,有深深浅浅的各色瘀痕,伤处多在腰部,臀部以及腿部内侧,一些难以启齿的地方。说明初芽姑娘,长期受到虐待。” 雁菡真是有些诧异了:“本宫自诩是聪明人,却不想已经糊涂到了这种程度。漫说那些伤是如何而来本宫不知情,就连初芽并非完璧,本宫也从未知晓。哼!这倒真是有趣了。初芽成日里陪在本宫身侧,好木好样的伺候着,谁又能知道,她背后竟然有这么多龌龊之事。若非今日请嬷嬷过来走这一遭,本宫想必至死都不会知晓。” 郭嬷嬷再度福身,温和道:“有些事情,只怕有人故意瞒着娘娘,那娘娘是怎么也不可能知道。奴婢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但心想,初芽一死,有些藏匿在暗处的人,必然要付出水面,只看娘娘您想不想如此了。” 缓缓的闭上眼睛,雁菡心里是真的有些不忍。“好端端的女儿家,十几岁就跟着本宫,到现在已经过了可以出宫的年岁,却还要惨死宫中。难道她死后,本宫还要拿着她的清白继续查明人心的险恶么?” “娘娘心善,自然知晓清白对女子而言有多么要紧。”郭嬷嬷并非不知道宫里出了什么事情,也并非不知道熹嫔现在的处境。“已死之人,无论清白多么要紧,都及不过活人。奴婢说句不好听的,娘娘已经自顾不暇,难道还要先保住一个死人的清白么?这话是比较重,也不好听,可却是奴婢的真心。” 雁菡点了点头,郑重的道 一声谢:“这样惊醒之言,只怕除了嬷嬷,再不会有人对本宫说了。若此,就劳烦嬷嬷这一回吧。” “娘娘放心,只消您这里安排妥当,其余,奴婢明白该怎么做。”郭嬷嬷朝熹嫔一福:“奴婢告退了。” 待郭嬷嬷离开,雁菡才渐渐恢复了平静的神色。“初蕊,你让可信的小太监,连夜将初芽的尸首抬到御花园,找个高高的亭子,重重的扔下里。” 初蕊摇头,不敢赞同:“娘娘,奴婢猜想,此时戍守在咱们宫外的戍卫,定然是年贵妃的人。咱们冒然的将尸首运出去,必然会惊动贵妃。” “这个大可以宽心,你方才假死,并不知究竟。这一回,咱们正因为有贵妃的帮衬才能成事。稍后,你自去禀明贵妃一声。此事必然要做到严丝合缝。” 咬紧了牙关,雁菡拧了眉头认真道:“务必要人相信,初芽是从那上面跌下来摔死的。” 第七十七章 :唇枪舌战,焦头烂额 躲也不可能躲一辈子。静徽择了一套翠点淡墨的金饰,让映蓉替她梳妆好。又择了一套蜜合色旗装,大大方方的着在了身上。“妃嫔们都到了吧?” “回皇后娘娘,方才郭公公来回话,偏殿已经候满了前来请安的妃嫔小主。只是,还不见年贵妃娘娘的身影。”映蓉边为皇后簪好簪子,又侍奉皇后簪花:“娘娘雍容华贵,连这牡丹簪在您的鬓边,也要为之生色几分。” 抚了抚自己的脸颊,静徽只觉得无奈:“牡丹再好,也终究不及满园的春色。何况,有开有落,春色总是无边无尽的。老人们不是常常说一句话么?花无百日红,人无再少年。花谢了,来年一样能绽放。可本宫……早已经不是皇上心目中那株最美最艳丽的花了。女卫悦己者容,入不得皇上的眼了,是雍容华贵,还是人老珠黄,难道不是不言而喻么?” 映蓉随即跪了下去,含胸告罪:“娘娘恕罪,奴婢多嘴,奴婢该死。” “起来吧。”静徽伸出手,虚扶了她一把。“有什么可告罪的。本宫当你是自己人,才敢说说这心里的话。否则,除了憋在自己的肚子里烂掉,本宫也没有别的法子能舒解郁结。” “娘娘,奴婢总觉得,皇上待您还是极好的。”映蓉咬了下唇瓣:“这段日子,皇上隔三差五的就来陪娘娘,还总是叮嘱太医院的奴才,送最好的药材过来。就连御膳房每日送过来的糕点,也是皇上特意叫人做的。” “本宫是皇上的正妻,若不如此,只怕会有人在背后非议皇上凉薄。”静徽慢慢的闭上眼睛,回想起皇上对着年贵妃温情脉脉的样子,心在滴血。“映蓉,你可还记得,皇上是怎么陪贵妃的么?那样的呵护备至,那样的担忧心疼……本宫一辈子或许都不可能感觉到。” “娘娘……您才是皇上的嫡妻。贵妃再尊贵,到底也是用来传宗接代的妾室。”映蓉的目光闪过一丝鄙夷:“娘娘您不想让她好好的过下去,她就一定过不好,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本宫并非担心什么,而是担心也没有用处。皇上要给她的,本宫如何能拦得住。就如同这协理六宫的权力一样,若非本宫正好病的这么是时候,皇上怎么会觉得本宫端惠得体。这一病,不光是病出来贤惠,也病出了顺理成章。于皇上而言,是好事。与本宫而言,既能不伤颜面,又能心安理得的暗中操控部署,再没有更好的法子了。”静徽的话音才落,就听见有奴才伸手打起了珊瑚珠的帘子,簌簌的响。 映蓉马上会意, 赶紧看了一眼。“何事?” 映梦走进来一福,压低嗓音道:“娘娘,外头传了话来。说永寿宫死了个小宫婢。” “永寿宫?”静徽也皱起了眉头:“永寿宫熹嫔不是在禁足么?” “回娘娘,是熹嫔身边的初芽。”映梦低声道:“据说是从假山上的观景亭摔下来的。” 无奈的叹了口气,静徽就着映蓉的手站起来:“得了,去正殿吧。” 映梦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这件事情该怎么处置,于是只好慢步跟在了皇后身后。 “臣妾给皇后请安。”年倾欢正好由正门走进殿里,巧遇皇后从后厢步入殿中。还未曾落座,便兀自上前给皇后行了个礼。 待到皇后坐稳,其余的妃嫔这才向皇后行礼。 “贵妃坐吧,你们也都坐吧。”静徽端身而坐,才幽幽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好端端的。永寿宫怎么会有侍婢从御花园的观景亭摔下来?” 年倾欢端起了茶盏,放在唇边轻轻一嗅:“臣妾也好奇,御花园里有侍卫戍守巡逻,即便是夜里,也是三班两班的换。怎么好端端的,会有个宫婢摔下来。还当真是奇怪。只是皇后娘娘凤体安康,今日才传六宫姐妹来景仁宫请安就出了这样的事情,还真是臣妾的过失,触了皇后的霉头。” 脸上漾起平和的笑容,虽然是浅淡的,但总算能显出皇后的宽和来。“贵妃这么说,便是言重了。本宫从不相信这些无稽之谈。本宫只是想弄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必须弄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皇后这最后一句话说的恰到好处。前一部分是说她的身份,后一部分则是强调她中宫止住的权力。年倾欢如何听不明白呢,她等的正是皇后问这一句。“娘娘放心,听闻有奴婢从亭子里摔下来毙命,臣妾即刻就吩咐奴才去瞧了。相信不多时,就能弄清楚这些了。娘娘您大可放心。” 从容的抿了一口香片,年倾欢也不看皇后的面色,只是沉静在自己营造的一种氛围里。那便是,她是高高在上的年贵妃,不管她想还是不想。 “给皇后娘娘请安。”走进来的奴才,正是胡来喜。因着贵妃的吩咐,他特意去御花园看了一眼。 “说吧,是怎么回事儿。”静徽以食指轻轻揉了揉眉心。 “回娘娘的话,奴才细细查问过。死的侍婢,乃是熹嫔身边的初芽。初芽身上不少伤痕,看样子是从亭子里跌下来所致,但实际上 仵作已经验证,初芽乃是中毒身亡。”胡来喜不敢看皇后的脸色,但回话的时候,表情很是镇定:“除此之外,初芽身上还有大大小小的瘀痕,深浅不一,看样子并非是临死之前所致,想来也应该有段时间了。” 此言一出,静徽则有些不解了。“好端端的,她身上哪里来的这么多瘀伤?难不成一直有人虐待她么?” 宋代柔一直找不到机会插嘴,但这段时间一直是年贵妃协理六宫,皇后的心思她又如何不明白。八成是不希望年贵妃与熹嫔联手。“娘娘,臣妾虽然不清楚永寿宫的事情,却知初蕊初芽都是熹嫔的近身。熹嫔又是淡泊轻灵的性子,从来不与人为难,更别说刁难责备自己身边的侍婢了。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是否有误会,也不是本宫能说清。”静徽看一眼贵妃,略微有些不解:“永寿宫禁足,熹嫔在自己宫里头反省乃是皇上的意思。本宫却不明白,她身边的侍婢如何会漏夜出宫,死在了御花园。难道说戍守的侍卫没有尽心尽力,竟然不顾皇上禁足的旨意,擅自将宫内的人放出来么?不知贵妃是怎么担待此事……” 虽说是责备的话,但是皇后的语气很淡。淡的如同只是寻常的关心一句,并不会让人听出存心针对的小家子气。 “皇上下旨禁足熹嫔于永寿宫中反省。却并无旨意,熹嫔身边的奴才也不能随意出入。何况他们成日里要伺候熹嫔的衣食住,总得要忙前跑后。臣妾嘱咐戍卫不许放熹嫔出来,却不敢多加旨意,令其余人也不得外出。”年倾欢说的也是平平和和的,听不出语气有多大的触动。“不过现在想来,是臣妾做的不够稳妥。” 宋代柔看了皇后一眼,眼底就只剩下笑意。“贵妃娘娘若说自己不够稳妥,那着后宫里只怕没有稳妥之人了。臣妾以为,初芽那丫头自己走出了永寿宫,被毒毙也罢,摔死了也罢,总归是奴婢的事情。且轮得到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来操心。” “懋嫔的意思,这件事可以不了了之了?”静徽依旧只是温柔的语声。 “皇后与贵妃皆在,再不济还有齐妃,臣妾不敢妄言。”宋代柔的脸颊显露柔和的笑意:“臣妾只是觉得,中毒死的,就一定是有谁想灭口,不让这奴婢说出不应当的话来。从亭子里摔下来的,那便是有人亲自动手灭了口,希望能做出初芽不小心失足的样子来。但不管怎么说,都是与灭口脱不了干系。一个奴婢,一个跟在熹嫔身边多年的奴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要被灭口呢?臣妾斗胆猜测,也许她 做了什么对不起小主的事情,要她下手的人怕她走漏风声了……” 李怀萍有些听不下去,轻咳一声冷冷道:“怎么见得就是有人怕她走漏风声下手灭口呢?就不能是关在里头的那一位,怕自己的劣迹败露而下手?懋嫔是忘了,熹嫔与你被禁足的缘由略有不同。你自己治下不严,顶多是惹皇上生气。而她……她可是想要皇嗣的性命!这样阴狠毒辣的计谋,一旦被揭穿,只怕就不是禁足这么简单了。说到底,熹嫔总得为自己打算才是。” 听她句句揶揄自己之言,宋代柔只是微笑。“齐妃说的正是。幸亏臣妾也只是治下不严。幸亏臣妾没有别的不是。否则啊,这禁足容易,出宫却难。臣妾想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也成了痴人说梦,又怎么对得起娘娘一番关怀。还白白叫旁人看了笑话。” 听着两人唇枪舌战的对决,静徽只觉得乏味。“现在说的是初芽的死因,你们不要扯得太远了。有这个功夫斗嘴的功夫,你们还不如想想怎么帮一帮年贵妃,让这件事情能水落石出为好!” 第七十八章 :阖宫请安,皇后传召 二人均余怒未消,可谁也不愿意在皇后面前下不来台,故而悻悻闭嘴。 年倾欢知道皇后是要看自己的表现,不疾不徐的问胡来喜一句:“除了你说的那些,还有什么可疑之处没有?” “回娘娘的话。因着初芽身上有伤,怕还有别的不妥,请了婆子详细检查过……”到底是当着这么多妃嫔与皇后的面,胡来喜又是个奴才,脸上闪过不自然的神色。“说是,初芽姑娘已然不是完璧。” “什么?”这回轮到裕嫔惊奇了。“这话是怎么说的,难不成初芽是叫人……然后又被灭了口?堂堂皇宫,天子居所,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这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 静徽的脸色越发的阴沉,看起来与方才端和的样子很是不同。“够了,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不要胡言乱语。”看一眼胡来喜,静徽继续道:“就这些么?再没有别的?” “那婆子还说……看样子,初芽姑娘似乎早已经不是完璧。”胡来喜头沉得很低,声调也不高,一句话将此事带过之后,又严肃道:“而且从伤势来看,初芽姑娘应当是掉下亭子之前,就已经中毒身亡了。” 年倾欢略微点了下头,转而请示皇后:“初芽到底是熹嫔身边的奴婢,想必没有人比熹嫔更加了解她的事情。臣妾斗胆请示皇后,是否传熹嫔前来?” 熹嫔不来,此事未必能说清楚。可熹嫔禁足是皇上的旨意,料想皇后也不会轻率的做决定。心里这么想,年倾欢的眉头锁的越发的紧。“臣妾想尽快查清楚整件事情,毕竟先前都是臣妾替皇后娘娘操持宫里的事宜。出了这档子事,臣妾当真内疚。” 静徽知道,年贵妃就是想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胆子,敢不敢将皇上禁足的宫嫔传召来景仁宫。但是与此同时,她也想弄清楚另外一件事,那便是贵妃与熹嫔到底有没有联手。她们之间,是否已经如自己所愿的互相仇视了。 “郭肃一,等会儿皇上下朝了,去禀一声。说本宫请熹嫔来景仁宫觐见。”静徽觉得,这样做就是最为稳妥的。看了一眼在此刻殿上请安的宫嫔们,满眼的花枝招展,环肥燕瘦,心里微微有些不痛快。“贵妃、齐妃、懋嫔、裕嫔你们留下,其余各位,暂且回宫安歇吧。今日之事本宫这里还未曾有定论,希望你们也不要有多余的言论。” 众人齐齐起身,道一声“明白”,便匆匆福身退下。 齐妃看一眼懋嫔,吸一口冷气,别扭的转过脸去。 “皇 后娘娘,臣妾有一事……”年倾欢知道皇后在思量何事,故而放慢了语调,在当停顿的时候略微停顿一下:“熹嫔禁足期间,身边的近身侍婢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总归难逃嫌疑。臣妾以为,此事要查,就要一查到底。” “本宫不知,年贵妃的意思,是怎么个一查到底?”静徽抹着手腕子上的镯子,心忽然一慌。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她忘了自己今日所戴,并非那对羊脂白玉镯。 “臣妾请皇后娘娘恩准,将此事交由慎刑司的奴才一并追查。究竟初芽是何时出宫,与何人相见,又怎么会好端端的被毒毙。且……那个令她不是完璧之徒,究竟何人,也得悉数查清才可。”年倾欢转了转眸子:“慎刑司的奴才办事稳妥,这样便没有后患了。”娘倾欢的意思,便是搜宫,惊动阖宫上下来追查此事。 静徽略微一想,倒也爽然:“既然贵妃有此心思,本宫允准。着人即刻去办吧。” “嗻。”郭肃一这才低着头慢慢倒着退了下去,眉眼间的心思,却是那么的小心翼翼。 年倾欢越是揪着这件事情不放,才越显得她讨厌熹嫔。她越是讨厌熹嫔,皇后就越宽心。趁着皇后宽心之际,她必得要按照熹嫔传来的话,揭发皇后身边的郭肃一。届时,只看皇后有什么脸向皇上告罪。 让年倾欢捉摸不透的则是,皇后到底知不知道郭肃一与初芽的事情。还是这件事情,根本是皇后策略的一部分。 “皇嫂不会怪佳甜不请自来吧?”才走进正殿,就觉得殿里的气氛有些凝重。佳甜看一眼殿上的几人,顿时无声的呼了口气。这后宫里,的确比慈云庵有趣的多,简直叫人一刻都闲暇不住。“皇嫂面色红润,精神饱满,想来必是凤体安康了。如此,妹妹也就安心了。” 说完这番话,佳甜周正的向皇后行了个礼。 “看座。”皇后示意映蓉搬了圆凳过来。“本宫也有些许日子没见佳甜你了。” “皇嫂病中,除了皇上哥哥总来,旁人怎好意思打搅您安养。即便妹妹心中惦记着皇嫂,也只能等您恩准六宫请安。只是,佳甜冒失了,今日来的似乎不合时宜。”欠身落座,佳甜脸上的歉意越浓:“如果不便,妹妹还是改日再来。” 静徽摇了摇头,淡然的笑道:“既来之则安之。何况妹妹如今身在后宫,对后宫里的事情,略微知道一些也总是好的。” 宋代柔与公主也熟络,听皇后这么说,她少不得附和一句:“想必公主来的路 上,已经听到了一些风吹草动吧?” 佳甜点头:“懋嫔嫂嫂猜得不错,来时,听奴婢说御花园一大清早就殁了个侍婢。” 说到这里,正殿上忽然就静了下来。皇后默不作声,贵妃也垂首不语,就连齐妃也只看着自己裙摆上的海棠凝神。佳甜奇怪不已。不就是殁了个小侍婢么?用得着这么神秘兮兮的?当然,她虽然不谙后宫之道,也绝没有兴趣打听这些是非。要说便说,不说也不必阻拦什么。 熹嫔走进来的时候,静徽是第一个看见。她穿着一身十分素雅的旗装,淡青色的水墨刺绣,衬得她越发的清淡。尤其是她眉宇间,一抹淡淡的哀伤,仿佛如细雨袅袅,阴润绵绵,挥之不去,却又狂躁不得。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雁菡毕恭毕敬的请了安,拘着礼没有了动作,只待皇后开口问话。 “熹嫔,本宫很好奇,你宫里的人,怎么说殁就殁了?”年倾欢倒是抢先开口。“莫不是你这个当小主的容不下吧?否则,初芽身上那些长期受虐的青紫瘀痕是怎么回事?你千万别告诉皇后,那些伤是她自己干活不仔细留下的。” 年贵妃的咄咄逼人之势,是静徽最喜闻乐见的。“本宫也好奇,到底初芽是为何而死。” “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妾并不知初芽因何而死。实际上,若不是您传召臣妾前来景仁宫问话,连初芽的死讯臣妾都未曾得到。”雁菡坦然道。 “说的也是,熹嫔嫂嫂不能出宫,可不就不知道了么!”佳甜揉了揉自己的脑仁,这样打着圈子说话,她听着都累。“妹妹还是改日再来看皇嫂吧。” 静徽点一下头:“那你便自行去吧。改日本宫再邀你来说话。” “多谢嫂嫂。”佳甜温暖的笑容,像阳光一般灿烂。走到熹嫔身边的时候,佳甜忽然一拍脑门:“咦,熹嫔嫂嫂,莫非殁了的那个小侍婢是永寿宫的人?” 雁菡不明白公主何以有此一问,只是轻缓点头。“是初芽。” “初芽?”佳甜登时一愣:“怎么会,她前几日不是还好好的么?” 年倾欢来了精神,紧着问:“妹妹前几日见过初芽么?怎么知道她还好好的?” “早起听闻,御花园一个小侍婢殁了,是从观景亭掉下去摔坏的。我还当是哪个宫里的小侍婢想不开,自己从那亭子上跳下来的。可是前几日傍晚,我和宝娆纳凉,在御花园里闲逛,还看见初芽喜滋滋的从小路走过来,当时虽然有 些慌张,但是也并没有什么不妥。” 这么一听,宋代柔也觉得有文章:“慌张?她在御花园里经过,遇见了和硕公主,行礼就是,慌张什么?” 佳甜仔细回忆当时的情形,随即到:“我记得,那会儿看见她的时候,她的头发显然有些凌乱。而且领口的纽扣也没有记好。当时我还以为,她是因为急着办事情,走的快散了头发又热着了。但是现在想想……总是哪里奇奇怪怪的。” 冷哼一声,李怀萍眼里露出深深的鄙夷之色:“公主还年轻,许多事情并不晓得。哪里就是热了,走急了的缘故。”见皇后瞥了自己一眼,李怀萍悻悻的闭了嘴。 “不是便不是吧,反正我也不记着什么。”佳甜抿了抿唇,领着侍婢从殿上退了下去。 “熹嫔有什么可说的么?”年倾欢依旧是徐徐的语调。“似乎,初芽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乖巧的奴婢。” 雁菡轻轻一笑:“臣妾早就说过,下毒之事与臣妾无关。初芽为何会死,臣妾也一无所知。只是贵妃不肯相信罢了。” “熹嫔的意思,就是本宫诬陷你了?”年倾欢弹一下自己的食指,三寸长的指甲发出略微清脆的“咯嘣”声。“怎么就不见得,是你让初芽做了什么,又杀人灭口,嫁祸于人了?” 第七十九章 :信口雌黄,祸乱宫廷 不得不说,贵妃这么一问,殿里的气氛一下子就紧张起来。静徽的心登时揪紧,只是这种揪心,并非是不好的。“宫里的事情,从来只问证据。若是有证据,本宫由着你们指证控诉。可是如果没有证据,本宫不希望你们互相敌视,针锋相对。毕竟都是伺候皇上的人,和睦同心才是最要紧的。想必你们也不希望皇上因为这些事情烦心。” 年倾欢从前真的是这么思量的,所有只要是她能控制的事情,都绝不会成为能烦扰到皇上的事情。正因为她为他担待的太多,她为他掌控的太多,她才成了他最不希望把持住权势的女人。他宁可她死,也不愿意她成为尊贵的太后,不愿意他们的孩子君临天下。 说白了,他的命贵,她的却贱。 “皇后娘娘所言不错。”雁菡苦涩一笑:“臣妾原本就卑微,着实不敢让皇上再生烦扰。” “若果然如此,你只管实话实说不就得了。”年倾欢凛眉:“到底初芽是为何而死的?” 雁菡对上年贵妃的眸子,咽下了满腹的苦涩,诚然而笑:“回禀年贵妃娘娘,臣妾着实不知。” “你不必与本宫打圈子,早晚都会查清楚的。”年倾欢别过脸不愿意再看她。捻着一块帕子,慢慢的在手里转动。 慎刑司的奴才却在这个时候走进了殿里:“奴才冯月泰给皇后娘娘,各位娘娘请安。” “怎么是你来回话,郭肃一呢?”静徽有些惊讶,方才她是吩咐郭肃一去查明事情,怎的才过了片刻,慎刑司的奴才反而直接来回话了。且让慎刑司插手,乃是贵妃的意思,从头到尾,自己也没张过口。 “回禀娘娘,郭公公因为和此事有些牵连,所以暂且在殿外候着。只待娘娘明示,奴才便会着人请郭公公进来。”冯月泰弓着腰,谨慎的回话。但是字里行间,已经将自己的心意表明的一清二楚了。 静徽一瞬间就沉下脸来,端惠的样子转瞬间就被愤怒取代。“本宫没听清你的意思,你是说,本宫身边的执事太监竟然与永寿宫宫婢殁了有关。且现在人已经被你们扣下了,只待本宫明示,就要押上殿来受审?” 冯月泰只从皇后的语气,就已经听出了决绝之意:“奴才不敢妄言,一切正如皇后娘娘所说。” 年倾欢也是大为震惊:“好端端的,怎么皇后娘娘身边的公公会和这件事情扯上牵连,慎刑司一贯谨慎持重,万万不要在这事情上面出现差错才好。冯月泰,你该不会是随随便便就想 敷衍本宫吧?” “贵妃娘娘恕罪,奴才不敢。”冯月泰弓着身子道:“奴才问过永寿宫上上下下的人,也查问了戍守在外的侍卫,甚至连……景仁宫侍奉的内侍监,郭公公手底下的小太监,奴才也着人细细查问过。其中有人供诉,郭公公隔三差五就会去见初芽姑娘,且每每都是半夜之时。约见的地点也大多是在无人隐蔽之处,不过有几回,初芽姑娘哭的可怜,惊动了人。 郭公公便出面阻止他们胡言乱语,并严厉的命令他们闭嘴。否则,就是坏了皇后娘娘吩咐要办的事情。故而此事一直隐瞒下来,没有人察觉。” “胡言乱语。”静徽已经有些忍无可忍了:“本宫何时让郭肃一去找过初芽,大胆的奴才,竟然敢诬陷本宫。还不速速带上来。” 李怀萍没想到事情是往这个方向发展了,连忙阻拦道:“这怎么可能,皇后娘娘断然不会有这样的主意。定然是那奴才大胆。娘娘您也别生气,总是让咱们问清楚了才好。” 雁菡也道:“是了,奴才斗胆包天,想必娘娘也是被蒙蔽,还是要问清楚再说不迟。” 与此同时,皇后看了一眼年贵妃的表情,冷漠之中透着麻木,麻木之中有带着深深的不屑,心里登时不是滋味。“传。” 郭肃一当真是被慎刑司的奴才押进来的。直到跪在地上,锁着他双臂的奴才,才松开了手。“皇后娘娘,奴才冤枉啊,奴才当真是冤枉的。” 静徽冷着面孔,强忍着怒气,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平静:“你冤枉,你怎么冤枉了?私下里,你难道没有见过永寿宫的初芽么?那些奴才嘴里吐出来的,难道不是实情么?本宫几时叫你这么做过,今日当着贵妃、熹嫔的面,你必须一个字不落的说清楚。” “娘娘……”郭肃一的声音带着颤,惊惶的表情道出了他内心的不安:“奴才的确是私底下见过初芽几回,但那是因为……奴才……奴才……” “郭公公说不出口么?”年倾欢凛声:“内务府的掌事公公就在这里,是否要用刑才能撬开你的嘴?” “贵妃饶命,奴才如实回报就是。”郭肃一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轻易就走进了绝境,心里一阵一阵的发寒。他还以为,能寻个机会,让皇后把初芽赐给自己对食,也算是于愿足矣。“奴才之所以去见初芽,乃是因为奴才……喜欢初芽。” 抽了一口冷气,那个瞬间,静徽竟然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了。“真是岂有此理!” “真是心比天高啊。”年倾欢看见皇后怒不可遏的样子,心里当真痛快。“郭公公真是不肯服输的,明明就不健全,还想着年轻貌美的姑娘。”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郭肃一唬的面无血色,一个劲儿的叩头告罪。“奴才真的该死,奴才该死……” 听着他告罪的声音烦不胜烦,静徽冷喝一声:“够了。”慢慢的咽下怒气,她尽量摆出皇后应有的姿态:“你是该死,但是死之前,该吐干净的话,一个字也不许给本宫省略。” “是。”郭肃一心一横,索性道:“约莫是两个月之前,奴才无疑中撞见初芽和一个花圃戍守的侍卫打的火热。起初奴才只是好奇,但细心观察之后,发觉初芽与那个侍卫竟然私定终身。奴才喜欢初芽,打从一见到她就喜欢。所以……所以奴才就让人想了个法子,将那个戍守的侍卫调离了后宫。不仅如此,奴才还冒充那名戍卫,偷偷与初芽约会……也就是那个时候,奴才对她……” 李怀萍轻咳了一声,脸色青的吓人:“这段就省略了吧,别让你满嘴污言秽语,辱没了皇后娘娘的清听。你只说之后如何了。” “初芽不肯屈就,甚至要投河。奴才便威胁她,如果她不从奴才,就让那名侍卫死无葬身之地。而且,宫婢自戕,尸首也不会还给家里头,所以她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自己的亲人,死也不可。”郭肃一冷着脸道:“从那以后,奴才便经常约会初芽,久不久就去永寿宫堵着她……每每她不从奴才,奴才就在她身上看不见的地方掐上几下……” 除了恶心还是恶心。 年倾欢闭上了眼睛,总觉得这种事情太有损皇室威严。 雁菡则闭上了眼睛,绝望的落泪。心里很是怨怼自己,竟然到了这个时候,才知晓日日陪着自己的初芽,到底受了怎样的委屈。她有这样的委屈,才会受制于人,才会暗中谋害自己,对襁褓中的九阿哥下手…… “你既然喜欢她,为什么又要毒毙她?”一直沉默不语的耿幼枝忽然开口。 “奴才没有,奴才也不知道初芽为何会死。”郭肃一仰起头:“整件事情,都是奴才私心作祟,并没有别的。皇后娘娘从来也没有吩咐过奴才去见初芽,都是奴才自己的心思。” 静徽已经气的面无人色,尽管她竭尽全力在维系自己的尊严,可终究还是讪讪的下不来台。“本宫这么信任你,你却做下这样没有脸的事情。看来本宫也留不得你了。冯月泰,郭肃一罪不可恕,本宫便将 他交给慎刑司处置。不管是尝遍慎刑司的各种刑法,还是如何,总之一定要他吐个干干净净。本宫不想不明不白叫奴才连累了名誉,所以你们的审讯完全要公开化,谁要看,就要谁看个清楚。不必留情。” “遵旨。”冯月泰恭谨的打了个千,对身后的内侍监摆一下手:“还不带下去好好审问。” “皇后娘娘,臣妾还有话说。”雁菡止住了悲伤,正经脸色:“臣妾的香药包乃是经过初芽的手准备的。现下她忽然暴毙,又牵扯出这段隐秘,臣妾恳求皇后娘娘再查永寿宫。务必要寻出蛛丝马迹。” “你的意思是?”静徽的心有些乱,懒得去猜。 “臣妾要求搜宫,将永寿宫里里外外都搜查清楚。在此之前,臣妾会留在此处耐心等待。如果当真是臣妾所为,宫里一定会留下证据,若不是臣妾所为,宫里也一定会留下证据。只是,这一回搜宫,不能偷偷摸某的,臣妾力主,由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一同前往,方为正途。”雁菡就等着把事情闹大呢。如果初芽真的与这件事情没有关系,那么那双黑手,一定还留在她宫里,蠢蠢欲动。 第八十章 :熹嫔险胜,皇后暂败 “搜遍搜吧。这件事情若不彻查清楚,到底后宫难安。”静徽稳住了自己极度失衡的心:“贵妃,就让你身边的奴才领着慎刑司的人一并搜查。” “是。”年倾欢略微颔首,眼尾一道亮闪闪的光划过胡来喜的面庞。“皇后娘娘的吩咐,可都听清楚了么?” “奴才遵旨。”胡来喜一个千儿扎下去,领着冯月泰后退着下去。于景仁宫正殿召唤了几名永寿宫随行的侍卫,匆匆往永寿宫去。 与此同时,佳甜已经来到了养心殿外。 “奴才给和硕易安公主请安。”苏培盛刚陪着皇上下朝,正奉命去打探早起之事,就遇上了公主。“公主可是来给皇上请安的?奴才这就领着您进去。” “苏公公客气了,有劳。”佳甜很喜欢苏培盛,是个稳妥仔细的人,言谈举止也很是得当,绝没有一点谄媚的样子。 走进西暖阁的时候,皇上正打开景泰蓝的小圆钵。“皇上哥哥,让佳甜来。” 胤禛见她进来,脸上的愠色瞬间变得柔和了许多。“你怎么来了?这时候,不是该在房里歇着?” “佳甜想哥哥。”简短的一句话,说的柔美极了。这是佳甜的肺腑之言,并不是为了讨好,或者有别的企图。葱白的指尖,在小圆钵里沾了一下,随后食指互点,佳甜绕到皇上身后,轻轻的按在他的太阳穴上。“佳甜记得,小时候哥哥们都不喜欢我,我却像个男孩子似的,非要缠着哥哥们玩,每每总是被他们取笑我没点女孩的乖巧样子。 后来我额娘得罪了皇阿玛,皇阿玛连我都嫌恶了。也只有皇上哥哥始终待我如一。肯将我从慈云庵接回宫里来,册封了和硕公主,让我不至于无依无靠。” 胤禛拍了拍佳甜的手背:“好端端的,说这些伤心话做什么。现在不是都好好的么?” “哥哥。在谁的眼里,您都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是大清的国君。可在佳甜眼里,你就是我哥哥,是疼我爱我会呵护我的哥哥。佳甜不是不敬重您,但绝非碍于您的皇权皇威,而是发自内心的觉得您是个君子,发自内心的想要对你好,就像您对我这样的好。” 胤禛觉得心里暖暖的。“知道么佳甜,这样掏心掏肺的话,这样十足十的血浓于水,朕还以为,此生再也无缘了。” “不会的,哥哥,佳甜一辈子都会这样敬重您。” “好妹妹,当哥哥的也会一辈子都这样呵护你。”胤禛轻轻的握住佳甜的手腕 :“你呀,自己身子不好,就别贪凉,别在起风的时候外出,更别去理会后宫里那些烦心的事情。只要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好好照顾自己,朕就安心了。” 佳甜点头,很认真的笑了。“只是哥哥,前朝的事情已经千头万绪了,后宫里还这样多风波,妹妹是怕您会觉得疲倦。” “朕已经习惯了。”胤禛说的不假,这么多年,朝廷上的明争暗斗,从来就未曾远离。从前还有骨肉之间的互相残杀……而他的后宫,从来就没有安稳过。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一本帐。谁的多了,谁的少了,谁的好了,谁的坏了,通通都是她们争论的原因。说白了,野心使然,贪心使然。这么想,胤禛便觉得头又疼了一些。“后宫里的事情,朕交给皇后与贵妃打理。皇后身子不济,前一阵子抱恙,后宫就接二连三的出问题。” “可是哥哥,贵妃嫂嫂已经尽力在操持这些事情了。她到底是尽心了。”佳甜又蘸了一些脑油,继续揉着。 “朕知道,她是尽力在费心。”胤禛没有说下去。 “皇上哥哥,佳甜回宫的时候虽然不长,可是佳甜知道,贵妃嫂嫂是真的待哥哥好。” “朕也知道,贵妃很不易。”胤禛微微一笑:“朕也心疼她。” “哥哥……”佳甜走到身前,对上皇帝的眸子,认真道:“自从入宫,佳甜看见贵妃嫂嫂的每一日是怎么挨过来的。无数的中伤与流言,着实让她身心疲惫。但正因为有哥哥您的眷顾与疼爱,嫂嫂才能撑下来。佳甜只是想求哥哥,不要因为嫂嫂是年家的女儿,就……” 胤禛似乎明白佳甜的来意,勾唇温然而笑:“纵然是朕没有这么想,许多时候,也总有人误会。佳甜,朕是不是真的凉薄至极了?” “不,哥哥,佳甜不是这个意思。” “朕知道你不是。你方才也说了,你把朕当成哥哥而不是皇帝。那做哥哥的就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如果可以,朕希望她永远只是朕的爱妃。”想起她的时候,嘴角会情不自禁的挂上一抹微笑。 “妹妹懂了。”佳甜舒了一口气:“景仁宫那儿正热闹着,哥哥可要去瞧么?” “由着她们先热闹吧。朕晚些时候再过去。”胤禛示意佳甜坐下:“难得你过来,就好好陪朕说说话。朕这里,新做的高点不错,虽然来来去去都是那些应季的,你也勉为其难的尝尝看吧。” “好。”佳甜笑起来,阳光般的灿烂:“只要是哥哥给的,佳 甜都喜欢。” 比之西暖阁里温和的一幕,景仁宫里的一切都显得硬邦邦的。那还是一种沉甸甸的生硬,叫人窒闷也厌烦。 “皇后娘娘请过目。”胡来喜按照吩咐,将永寿宫里里外外搜擦了个遍。 隔着有些距离,皇后看的并不清楚。“映蓉。” “是。”映蓉走下来,从胡来喜手里接过那些物件,奉于皇后面前。“娘娘请过目。” 静徽伸手,抓起了其中一锦缎,不免蹙眉?“这是什么?边边角角的碎布?” “回皇后娘娘,这些边角余料,都是从永寿宫的下人房里搜出来的。住在这间房里的奴婢就是伺候初芽姑娘的粗使丫头。“现下这奴婢已经被押在了殿外。” 雁菡心里登时有数了:“皇后娘娘,臣妾也想知道,究竟这个丫头到底背着臣妾和初芽做过什么。” “押上来。”静徽看一眼熹嫔,心里的怒火燃烧的更旺了。不知道怎么回事,静徽忽然觉得,从头到尾,并非是她在筹谋。反而是她被筹谋。“说吧。” 那丫头颤抖的厉害,伏在地上不敢抬头:“皇后娘娘饶命啊,奴婢当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那个香囊,是初芽姑姑让奴婢做的。说要加个夹层,里面能多放一些熹嫔娘娘喜欢的香料。还说这只是姑姑自己的心思,不必要让娘娘知道。至于姑姑到底往里面放了什么,奴婢当真不知道。” 雁菡往前走了一步,侧目注视着这个小丫头:“你叫什么?” “回熹嫔娘娘,奴婢磨溪。”她的声音带着颤,很是畏惧的样子。“娘娘恕罪,奴婢只是按姑姑的吩咐做了个一模一样的香囊,别的真的不知道了。” “你不知道?”年倾欢往前走了一步,声音很是威严:“你可知,你做的这个有夹层的香囊,险些要了九阿哥的命?” “贵妃娘娘饶命,奴婢真的不知道。若不是……若不是今日搜宫,从奴婢房里找到了这些布料,奴婢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奴婢仅仅是帮姑姑做了些手工。平日里,奴婢也是这样伺候姑姑的。”磨溪哭的可怜,伏在地上瑟瑟不止。 “你入宫多久了?”雁菡问。 “回娘娘,奴婢入宫不足半载。一入宫,便被姑姑挑选了来永寿宫服侍。”磨溪的声音满是沮丧,似乎是知道自己躲不过这一劫了。 年倾欢冗长的叹了一声:“想必,这又是一桩无头公案了。初芽已经咽气了,郭肃 一也交给慎刑司了,这丫头像是个没有头脑的,事情想必就要不了了之了。当真无趣。” 静徽听她的口吻,像是极为的不满。“贵妃,本宫并非不愿意查清楚此事,可再怎样,也不可能撬开一个死人的嘴。” “臣妾如何不明白呢。有些事情要发生,也根本就阻拦不住。”年倾欢瞥了一眼那个叫磨溪的丫头:“皇后娘娘预备怎么处置这个稀里糊涂的帮凶?” “贵妃以为呢?”静徽沉着脸问。 “依臣妾的心思,自然是乱棍打死为好了。”年倾欢云淡风轻的口吻,听着叫人汗毛直立。 “娘娘饶命……”明知道无用,磨溪还是含泪哀求。 雁菡心中也是一凛:“贵妃娘娘饶命,臣妾身边的初芽已经殁了,就让这丫头代替她侍奉吧!” 年倾欢看着熹嫔哀戚的目光,稍微颔首:“熹嫔就是心善。什么都能不在意。既然如此,那边这样好了。就当是替本宫的九阿哥祈福了,上天有好生之德么。” 静徽微微颔首:“你有这样的心思,想来皇上知道也会很高兴的。” 声落,苏培盛正好进来。 “可是皇上有什么吩咐?”静徽待他行了礼,便问。 “回禀皇后娘娘,皇上有旨,解熹嫔禁足。”苏培盛传的乃是皇上的原话。 静徽略微点头:“知道了。”这真是难解的死局。 第八十一章 :情面上的,终究不同 淡黄的灯罩,能清晰的看见凤羽的纹路。室内燃着浓重的檀香,熏得没有一丝温情,只有低糜的苦涩与哀愁。静徽默默的跪在并蒂莲花深褐色的团垫上,垂首不语。双手掌在冰凉的地上,只觉得算不得太潮的湿气,钻进指里的骨缝也是凉的叫人疼。 “你平身吧。”胤禛看她伏在地上许久,终究是不忍。“朕知道,这些日子你一直病着,后宫诸事不得顾全。罢了,都过去了。” 虽然没有抬头,静徽却也能清楚的知道此时此刻,皇上脸上的表情。“皇上,臣妾没能尽心的打点好后宫之事,已经万分愧疚。如今,臣妾身边竟然还出现了这样不知羞耻的奴才,臣妾着实没脸,求皇上赐罪。” 胤禛思忖片刻,独道:“奴才的事,便是奴才去承担。” “皇上的心意,臣妾明白。”静徽缓缓的抬起头,对上那一双深邃的龙目:“昔日懋嫔驭下不严,皇上亦有严惩。今日换做臣妾,还望皇上不要宽待。否则后宫人心浮动,不得安宁,臣妾罪加一等,更加无颜侍奉在皇上身边。” 看着皇后满面的凄楚与自责,胤禛默默了良久。凝神的目光,似乎是看着面前的女子,却又好像穿过了她的身子,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别处。 “皇上……”静徽低低的语调,听起来只是哀婉。 “朕已经说了,奴才做错的事情,便是奴才去承担。”胤禛伸出手,递给依然跪在面前的皇后。 静徽略微迟疑,终是将手搁在了皇上的掌中。“臣妾有罪。” “永寿宫宫婢究竟为何人毒毙,尚且不明。但熹嫔谋害九阿哥,也缺乏作证。总归,后宫人心浮动,朕便心中烦闷。既然死人不能再开口,便是多死几个也无妨。”胤禛云淡风轻的口吻,与今日年贵妃在殿上欲意赐罪磨溪时一模一样。 恍惚之间,静徽以为贵妃说这番话的时候,皇上就在眼前看见一般。“皇上的意思是……” “你身子才好,后宫的事情多叫贵妃担着。朕希望后宫和睦,并非是一日两日的和睦,而是长久的和睦。不管熹嫔到底有没有这样的心思,她都已经是熹嫔了。贵妃那里,朕自然会宽慰劝说,你不必费心。”胤禛目不斜视,直直的望着才站起身子的乌拉那拉氏。 “你是朕的皇后,母仪天下。后宫里无论是何人,有何心思,做了何等事,你都有义务看着管着澄明着。若此,便再没有什么不清晰。”言罢,胤禛唤了一声映蓉:“皇后的脸色不大好, 请御医过来瞧瞧。另外,朕会吩咐内务府,再择一位堪用的内侍监执掌景仁宫细碎事。从前跟着郭肃一的那些个小太监,一律不许再用。亲者一并杖毙,远着打发出宫去。算是以儆效尤,更当的则是要引以为戒。倘若后宫里再生出这样的事情,必受诛连之祸。” “皇上……”静徽很想问一句,他是不是生自己的气了。可是那道身影连停顿也没有,拂袖离去。 “娘娘,您怎样了?”映蓉扶着皇后颤抖的手,禁不住心疼的垂泪:“这一跪便是几个时辰,虽则有团垫,但终究也是不顶用。不如请御医来瞧瞧吧?” “不必。”静徽看了看天色,终究是摇头。“本宫无妨。”嚼着恨慢慢的坐下,她是怎么也想不明白。“好端端的,郭肃一怎么会和永寿宫的初芽扯上关系?幸亏这初芽已经死了,否则,还指不定生出多少乱子来。可这初芽,到底是怎么死的,何人下的手呢?本宫怎么就是想不明白。” “娘娘,现在说这些,只怕没有益处。奴婢倒是觉得,皇上似乎没有怪罪之意,这已经很好了。”映蓉赶紧唤了个小侍婢去取药油:“即便不请御医过来,奴婢也得为娘娘推一推药油。否则湿气酿在膝骨里,每逢阴雨,便是要隐隐作痛了。” 长长的呼了口气,静徽的脸上只有愤怒。“真是作茧自缚。亏得本宫挖空了心思,一再的去安排这些事情,没想到让家雀啄瞎了自己的眼睛。竟然是本宫身边的狗奴才,这样不给本宫作脸。想必后宫里那些如花似玉的容颜,都因为本宫这样的失利而笑歪了嘴。” “由着她们歪了嘴才好呢。”映蓉愤愤不已:“娘娘何必跟她们一般见识。再说,只要皇上没有圣旨,皇上没有怨怼之言,那她们即便是笑死了,也终究撼动不了皇后娘娘您的地位。” 拍了拍映蓉的手背,静徽冷峻的脸旁终于显露了失落,潸然落泪:“本宫就是……本宫就是怕……怕皇上因此而怨怼本宫了。映蓉,你是长久伺候在本宫身边的人,你和本宫一样,都极为了解皇上的脾性。皇上他,但凡有心事总是搁在自己心里。从不轻易示人,也从不容易忘却。再有什么不好,本宫只怕,这个皇后的位置是保不住了。” “娘娘何出此言?”映蓉坚决的摇头:“再不济,娘娘您也是嫡妻正妻,奴才不作脸是奴才犯贱。皇上待娘娘确有真心,怎么会任由奴才犯贱还不心疼娘娘呢。要奴婢看,那些忤逆娘娘的人,才真正的该死,早该趁早消失在这深宫之中。” 静徽闭 上了眼睛,只觉得膝骨钻心的疼。“映蓉啊,你猜皇上是去了翊坤宫,还是永寿宫?” ———— “皇上驾到。”苏培盛的声音,仍然是这深宫之的寄望。每每听见,都会让人觉得格外精神振奋。 偏偏年倾欢不以为意,只是淡淡的露出了笑意。“乐琴,扶本宫接驾。” 乐琴乖巧的扶着贵妃的手,才走了两步,皇上就已经闪身进来。 “臣妾给皇上请安。”年倾欢并未曾更衣,连妆也没有卸。看着熟悉的身影进来,她低下眉目,浅浅的笑了:“皇上未曾传召臣妾侍奉,故而不曾准备。何况,皇上不是去了景仁宫陪皇后说话,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朕看过皇后了,就是想再和你说说话。”胤禛示意苏培盛他们退下。乐琴也会意的跟着退了下去。“朕心里闷,就是想说说话,你不必操持,坐下陪着朕便好。” “是。”年倾欢沉稳的点了下头,于皇上身边落座。“皇上,忧能伤人,您总是这样对臣妾说。怎的事情放在自己身上,就不这样了?您这样子,倾欢看着心疼。” “你心疼朕,朕何尝不心疼你。”胤禛将自己的手搭在她的肩头,让她紧紧的贴在自己怀里。“皇后的事,你怎么看?” “奴才犯错,自然是奴才的过失。皇后娘娘端方大雅,母仪天下,自然不会允许身边的奴才坐下这样败坏之事。”年倾欢知道,无论皇后做错了什么,皇上都必然希望听到这样的说辞。“而且臣妾心想,出了这么档子不光彩的事情,没有人比皇后娘娘更难受了。娘娘一方面要担着驭下不严的罪名,一方面又满怀愧疚,当真是万箭穿心啊。” 胤禛轻轻的将唇贴在她的鬓边:“你就知道。” “臣妾不敢妄言,倘若此事换做臣妾,也必然如此。”年倾欢闭上眼睛,想起皇后为自己送行的那一日,眼里流出的浊泪,心也莫名的疼了一下。“臣妾说句大不敬的话,臣妾与皇后是一样的。” “朕知道。”胤禛深深的叹了一声,慢慢的说道:“朕知道你们的心思都是一样的。可你是否知道,朕待你们的心思并不相同。有些是情面上的,有些却是发自内心的。就比如此时此刻,朕只想和你并身而坐,人影成双。” 年倾欢甜美一笑,心里却禁不住发冷。“皇上啊皇上,那您可知,臣妾心里究竟怎么想?” 第八十二章 :有心靠拢,无心匡扶 容色憔悴是情理之中的事,只是这么看过去,皇后的脸色是真的不太好。竟要比生病之前更为孱弱。李怀萍从黄杨木的凤麟托盘上,端起那只翠玉碗,慢慢的走上前奉上。“娘娘,汤药已经温了,正好入口。” 静徽点了下头,双手接过,移至唇边慢慢的喝了下去。浓郁的苦涩,在入口的时候,就已经被心里的痛与恨冲淡了,也并不见得就真的那么难以下咽。“请安的时候还不到,你这样一大早过来为本宫侍疾,难为你了。” “臣妾侍奉皇后娘娘是应当的。从前在府里如此,如今入宫也应当如此。这些乃是臣妾的本分。”李怀萍对皇后,一向是恭谨敬重的,哪怕从前在府里风光无限的时候,她也从不会在皇后面前造次。这是个无比浅显的道理,也是她在宫里赖以生存的法门之一。 “你总是最有心的。”静徽将玉碗重新放回到侍婢托着的黄杨木盘中。朝她们摆一摆手:“本宫有几句话要嘱咐齐妃,你们都先退下吧。” 李怀萍殷勤的递上了绢子,给皇后拭去嘴角的汤渍。“娘娘,臣妾以为,现下什么都不及您的凤体安康要紧。” “你是明白人。”静徽拍了拍她的手背,语重心长:“正因为你什么都明白,本宫与你说话才不会觉得费精神。” “是。”皇后如此说,李怀萍便只得低眉顺目,静静的听着。 将映蓉侍奉自己赞戴的牡丹花从鬓边取了下来,随意的揉捏两下,就扔在了地上。静徽看着那方才还好端端此刻已经七零八落的花朵,脸上的笑意冷了几分:“看似美好的事物,未必就真的那么美好。且越是娇艳欲滴,就越容易损耗。” 李怀萍没有做声,只是恭顺的听着。 静徽慢慢的放下心里的怨怼,只用一种无比平静的口吻,轻哂道:“你们看到的本宫,也许是雍容华贵,如这牡丹一般富丽。可实际上呢,仅仅是一件小事,就有可能毁掉这份来之不易的美好。齐妃呀,本宫尚且朝不保夕,你有什么本事能庇护你的三阿哥走上帝位?” “娘娘……”李怀萍赶紧跪了下去:“臣妾不敢有此非分之想。” “非分之想?”静徽动容而笑:“天下间,没有哪个额娘,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成器。尤其,你的孩子,现在可是皇上的长子。他已经成年了。齐妃,就算你不为他的将来打算,这么多年,他是最接近皇上的阿哥。往后,他的皇弟,无论是谁坐上了宝座,都一定会忌惮他这么多年来的功业。若此, 旁人能做得个寻常的富贵王爷,可你的弘时不行。他只会被厌恶,被芥蒂,被狠狠的视作眼中钉。到那个时候,你猜你还能像今日一样,跪在这里对本宫说,你从来不敢有非分之想么?” 一番话,说的齐妃眼眶都红了。“娘娘,臣妾不是不愿意想,而是不敢想。臣妾已经不是皇上在意的人了。偏偏弘时又不得皇上喜欢。臣妾母子,步步为营尚且如履薄冰,又哪里敢再生出旁的心思。全凭皇后娘娘您的庇护……” “本宫膝下无子,虽则替贵妃抚育八阿哥福惠,但年氏的孩子,早晚是皇上忌惮的刀子。”静徽从来不会当着哪位妃嫔把话说的如此明白。而且她说话的同时,就明确的告诉齐妃:“这番话,本宫今日说过便是真的过了,你听了,也就当做没听过,当做忘了好了。往后,本宫绝不会承认。即便是你想方设法的逼问,也是会是徒劳。” “臣妾不敢。”李怀萍慢慢的朝皇后一福,动作十分优雅且诚恳:“但求皇后娘娘垂怜臣妾母子,给臣妾母子指一条活路吧。” 看着她凄楚而担忧的神情,静徽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本宫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你却可以置身事外,反而看的更加清楚整件事。” 言止于此,静徽沉默的凝视着面前的女子。从她的面庞与举止,依稀能找出从前娇嫩的影子。不得不说,即便是这个年岁的齐妃,依旧是美丽的。不输给宫里许多嫩芽似的的嫔妃。然而再好却也没有用处,皇上已经不喜欢她了,即便是嫦娥奔月,凄楚与美貌并存,也纵酒只能留下一段美谈,抵不过岁月无情,匆匆而逝。 “本宫想知道,你觉得郭肃一的事情,到底是何人所为。还是根本就是贵妃与熹嫔的合谋?” 有些事情,其实皇后心里必然明白。李怀萍不想下这样的定论,又怕自己如果不如实说话,皇后对自己也会设防。虽则想得很多,但李怀萍几乎是马上就做出了反应。“娘娘,臣妾以为,贵妃虽然跋扈,但终究心思不至于如此深沉。若是加上从旁出谋划策的,那便是真的如虎添翼了。” 连齐妃也这么说了,静徽是真的只能苦笑了。“本宫以为,贵妃对熹嫔恨之入骨,不想她们竟然也有能联手的一日。”不待对方开口,她又自顾自道:“因时制宜,未必就不能有这样的可能。” “娘娘,无论贵妃与熹嫔是真的联手,还是假意同心。您都不得不提防。臣妾总觉得,分而治之才是最好的法子。否则……”李怀萍说不出个最有效的法子来,但也 并非真的一点计策都没有,她的迟疑,是要不要这么早就登上皇后的船。虽然很明显,皇后这艘船一定是后宫最大最稳当的,但富贵险中求,稳妥未必就能赢。 “你说说看。”静徽的目光,略微迟疑的划过她的脸庞。 “经过这件事情,臣妾想这两人一定尝到了联手的益处。未免娘娘您分而治之,她们一定会想方设法的稳固对方的心思,让对方甘于在自己身边匡扶。熹嫔又一向是不愿意争逐的心思,她唯一的寄望就是四阿哥。一旦年贵妃许诺,为熹嫔保全四阿哥,这两人便算是扭成一股绳子了。”李怀萍觉得,自己说到这里为止,皇后一定听明白了。 果然,片刻的沉默之后,静徽终于只是点头。“好了,时候也差不多了,你随本宫往正殿去吧。想必妃嫔们都等在了那里。” “是。”李怀萍略微低头,便不再言其他了。 ———— 从景仁宫请过了安出来,雁菡就快步跟上了年贵妃。“娘娘,昨晚下过雨,路滑难行,若是您不介意,就让臣妾送您回宫吧?” 年倾欢轻嗤一声,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熹嫔:“几时熹嫔对本宫这样上心了?” “昨晚,臣妾原是想去求见娘娘。但皇上的御辇停在了翊坤宫,臣妾不敢叨扰。”雁菡如实道:“也许在娘娘眼中,臣妾依旧是个没有用处的人。但在臣妾眼中,娘娘您便是能搭救臣妾的菩萨了。” “呵呵!”只觉得有些好笑,年倾欢根本不受这一套。“熹嫔不会以为这样,就能成为本宫的人吧?本宫不是皇后,身边也不需要如同齐妃一般的爪牙。” 停下了脚步,年倾欢看一眼钮祜禄氏,心里禁不住羡慕。“你原本就是是非之外的人,无奈卷进来也只是一时的风浪。若你真的要追随本宫,只怕前路会比现在难行千百倍,又何必要择一条布满荆棘的路来走呢?好端端的,过你的安稳日子不好么?” “娘娘肯说这番话,就是肯为臣妾着想。雁菡并非是借着大树好乘凉,只不过,接二连三的事情让臣妾明白,争斗根本就是无处不在的。纵然臣妾无心,也规避不开。郭肃一的事情,让皇后娘娘恨毒了臣妾,想来接着要做的,便是对弘历下手。” 这一点,年倾欢不是没有想过。“皇后已经错成这个样子,在皇上面前什么脸面都丢尽了。凭本宫对皇后的了解,四阿哥非但不会有事,且还会风头正劲。皇后要做的,一定不是伤害四阿哥的事,至少现在不是 。” “娘娘您的意思是……”雁菡忽然觉得,贵妃并不似旁人眼里那般没有头脑。相反的,她的凌傲之下,藏匿着深深的睿智与锋芒。 “皇后会让你觉得,她是有意在拉拢你,甚至讨好你。为此,她会对四阿哥加倍的好。让你觉得,整个后宫唯有她才能保全你们母子。”年倾欢对上熹嫔温润的眸子:“届时,你当真可以好好选一选,究竟是本宫,亦或者是皇后。” 低下头,雁菡只是莞尔:“这么说,贵妃到底是不信臣妾。果真如您所言,皇后娘娘会如此做,难道娘娘您以为,臣妾必然会往这个圈套里跳?” “会不会跳是你的事,想不想跳同样是你的事。本宫不能左右你的心思,更不想左右你的心思。恩宠这回事,原本就是此消彼长。有没有,根本不必太介意。你不过是想保全你的儿子罢了,那依附谁,不依附谁,根本不用这么早决定。”年倾欢不想连累她,自己的命数,唯有她自己最清楚。“好啦,别再说这些,本宫倦了。你跪安吧。” 第八十三章 :自寻死路,提防部署 “儿子给额娘请安。” 雁菡才转回自己宫里,不想弘历竟然等在这里,她心头一喜。“弘历,你怎么会来?是谁陪着你过来的?” “额娘。”弘历有些委屈,眼眶微微润湿,泛着让人心疼的湿红。“额娘,弘历好久没见到额娘了。” 心中一痛,雁菡只觉得自己的鼻子也跟着酸涩起来。“弘历,额娘不是好好的么!还没到时候去阿哥所看你,这些日子,你可好么?”俯下身子,雁菡用帕子拭了拭弘历额头上的汗珠:“瞧你,这时候不去上课,怎的人性来了额娘宫里,叫你皇阿玛知道了,必然要不高兴。额娘这就叫人送你回去!” “额娘。”弘历略带哀求的声音,听上去很是剜心。“上个月的探视之期,额娘身子不适,未能与儿子见面,儿子心里一直记挂着额娘的身子。昨个儿,师傅交了一篇关乎‘孝义’的文章,说西汉文帝,薄太后之子,目不交睫,衣不解带的侍奉母亲,每每为母亲尝汤药。仁孝闻于天下,系诗颂之。于是儿子就想,额娘也病着,就算儿子不能时时刻刻侍奉在册,也总要亲自过来瞧一眼才能安心。” 雁菡心里的酸涩酿出了浓郁,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弘历小小年纪,对自己就这般尽心。“弘历,你瞧,额娘现在不是好好的么!人吃五谷杂粮,都难免有个三灾两病的。太医院的御医们尽心竭力,额娘的身子早已经好了许多,你就不必再担心了。” “是。”弘历不舍的看一眼熹嫔:“额娘这样说了,儿子就宽心了。儿子必然不会让额娘担心,儿子告退。”喊了一声李玉,弘历才向熹嫔拜别:“额娘好好保重,儿子走了。” “快去吧。”雁菡的眼底满满皆是慈爱与不舍,目送弘历离开,她才背过身去落下了泪。 “李玉,你说额娘的日子现在是不是不好过?”弘历不敢回头,也时刻记着宫里的规矩,不敢多做逗留。“皇阿玛是不是不喜欢额娘了?要不然,为何才给了妃位,又要降为嫔位?” “哎呦,我的好阿哥,这些话可不是您能随便说随便问的。奴才也就是个伺候阿哥您读书的。后宫里的事儿,皇上皇后自有定论。”李玉四下里看过没有人,才轻轻的缓了口气,忧心道:“不过奴才这么瞧着,四阿哥您就是熹嫔娘娘的指望。只要您能出人头地,娘娘早晚能扬眉吐气,这后宫里,母以子贵之说,怕真是老生常谈了。” “我懂。”弘历认真的点了点头:“可我总觉着,皇阿玛对我,从来不似对八 阿哥就阿哥那么的宠爱。” “好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到底还小,也难怪皇上多加眷顾。您与五阿哥年岁相仿,又是养在阿哥所的。您只看五阿哥不也如此。”李玉安慰道:“皇上政务繁忙,最是喜欢阿哥们都懂事争气。四阿哥只要能好好研习课业,皇上总会因为您的懂事,宽待熹嫔娘娘的。” 弘历凝眉颔首:“我心中明白。” 两人边说边快步离开了后宫禁地,往乾西二所的方向走去。 “看见了么?”李怀萍问身边的冷玉:“看清楚了么?” 冷玉点头应道:“回娘娘的话,绝错不了,就是四阿哥。” “好哇。”李怀萍淡然一笑:“四阿哥真是懂事,知晓自己额娘最近时运不好,正是需要人陪的时候,这不就自己过来请安了么!这么好的孩子,真是让人心疼得紧。” “娘娘,可宫有宫规,哪一日能探视,哪一日未经传召,难道这么浅显的道理,还要谁反复言说么?四阿哥不懂规矩倒是无妨,可熹嫔才降了位分,才解了禁足,难不成就不晓得避讳么?” “有人有特权啊。”李怀萍慢慢的转了转眸子。“你可知道,皇后娘娘的真心?” 冷玉摇头,似乎并不明白。 “年贵妃风头正劲,膝下又有两位阿哥。皇后娘娘当然希望这时候,能有个人站出来与贵妃分庭抗礼,各占千秋。放眼宫中,皇上除了翊坤宫,最爱去的只怕就剩下永寿宫了。旁人若是被禁足,三月之期不到,皇上怎么肯朝令夕改。偏偏是她,才禁足了几日啊,就恢复了自由之身。如果这些还不是皇上念旧情,皇后动了心思,那就真真儿的奇怪了。” 心里一凉,冷玉有些害怕:“那娘娘,您要早想对策啊。” “何必那么麻烦呢!有四个字,叫做故技重施。”早就想到了这一层,所以李怀萍的心一点儿也不乱。 “娘娘的意思是……”冷玉倒是有些糊涂了。 “你想想,皇上为何将熹妃降为熹嫔了。谋害皇嗣,即便没有十拿九稳的证据,也终究是一件无法宽恕的恶事。”转了转眼眸,李怀萍看向钟翠宫的方向。 “娘娘您的意思是……”冷玉惊出了一身冷汗。“该不会是要打吉答应的主意吧?这恐怕不好。自从成孕以来,吉答应一直深居简出,不问事事。皇上也吩咐御医,细心看顾。加之成孕之前,懋嫔身边不懂事的奴婢曾经伤过吉答应,以至于她身边的 人都无比谨慎。动辄出行就十数人跟着,那排场倒是可以和皇后娘娘游园相提并论了。奴婢只怕,嫁祸的招数一旦失手,娘娘的前程、三阿哥的前程还要不要了?” 李怀萍心里有太多的悲苦,当年她有着身孕的时候,何尝不是众星拱月一般被呵护在他的恩宠之下。现在,她老了,不漂亮了,没有从前的风姿绰约。他的心也就走了。吉怜,不过是区区的宫婢,入宫短短几个月的功夫,就摇身一变,成了答应。 男人的心,变得真要比翻书还快。尤其是身为君王的,能为你驻足一刻,也实属不易了。 “本宫何必冒险去做这些事,不过即便本宫不做,也自然会有人替本宫做足。”李怀萍的心思,是动在了乾西二所。“现在就不叫她生,她一定不甘心。且孩子一下子就没有了,她更有本事挖空了心思去讨皇上的可怜,做出一副狐媚惑主的下贱样子。本宫就是看不惯这些。倒不如叫她好好的生下来,生下来,皇上高兴,没准儿还能晋封她为常在呢……” 这一次冷玉完全明白了齐妃的意思,连连颔首不止:“娘娘好计策,奴婢心想,就让那下作蹄子再得意两天吧。姑且看以后呢。” 李怀萍嗯了一声,看一眼平坦的宫道上,荒无人迹的没落。“人人都说这紫禁城富丽堂皇,是天下间最好的去处了。可是冷玉啊,咱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走在平坦的宫道上,看见的景致,无论春夏秋冬,还是阴晴雨雪,根本就没有什么不同。” “娘娘,同于不同有什么要紧,要紧的是您能这样好模好样的走。为您和三阿哥,走出个金光灿烂的好前程。”冷玉托着齐妃的手,也是昂首阔步的走在这路上。 “这话,本宫爱听。你呀,不愧是侍奉在本宫身侧长久的人。最知道本宫的心思了。”李怀萍心思一沉,脸色就不禁冷下来:“我知道你家里还有可用的人,想方设法给弄进宫来,从现在开始就部署着。到那个时候才不会手忙脚乱。你要知道,皇后对我并非器重,只是没有办法不得不笼络的情分,所以无论何时何地,咱们能靠的,就只有自己。” “奴婢明白。”冷玉谨慎的答应着。只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娘娘,奴婢多嘴问一句,您觉着皇后娘娘会不会扶持八阿哥即位?” 这倒是问住了李怀萍。“八阿哥到底是年贵妃的骨肉。除非年贵妃与年羹尧都垮台了,这个八阿哥才有可能和皇后一条心。虽则,皇后抚育八阿哥无不尽心的,但毕竟不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又 或者没有,她都是皇后,母仪天下。” “娘娘,那您觉得,皇后娘娘会真心扶持三阿哥么?”冷玉又问。 这一次李怀萍先是沉吟了片刻,末了才道:“皇后岂会真心扶持别人的儿子。本宫想,若是皇后真觉得八阿哥不可靠,要另觅贤能。那么本宫的三阿哥首当其冲。但若是要皇后竭尽全力的扶持三阿哥,唯一的方法……” “就是娘娘对皇后尽忠!”冷玉蹙着眉道:“只要娘娘仰人鼻息,三阿哥会出头的。” 李怀萍噗嗤一笑,险些站不稳身子。“冷玉啊,你看事情总是那么表面。即便本宫真的对皇后尽忠,心无杂念。皇后也不会默许本宫成为圣母皇太后,与她并尊。权柄下移,皇后是不会肯的。所以,要皇后尽心的匡扶弘时登基,唯一的可能就是先铲除本宫这位嫡亲额娘。弘时没有了生母,自然会将她视作皇额娘。到那个时候,皇后才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值得,有意义的。” “娘娘,那您还靠拢皇后,岂非是……” “是我自己自寻死路。”李怀萍阴冷的笑容,沁透了整张脸:“但本宫未必真的要死,你不懂!” 第八十四章 :何去何从,熹嫔难择 才见过弘历,雁菡只觉得揪心。都说这宫里头的女子有福气,只消生下阿哥,便可以母凭子贵。且根本就不必自己去饱尝养育亲子的辛劳。然而这外人无比羡慕的奢华日子,搁在自己心里是有多苦,雁菡不愿意对人提及,那是因为她真正的心痛。 “嘭。”的一声,搁在手边的茶盏盖子一晃。 雁菡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初蕊,从她双颊的红晕,不难看出她是真的动了气。“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 “娘娘,奴婢就是见不得您受委屈。”初蕊联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心紧紧缩成一团。“初芽和奴婢,亲如姐妹,竟然背着奴婢做下了这样没有脸的事情。娘娘您待她,那么好,她怎么能这样忘恩负义。这也就罢了,这宫里多少双眼睛虎视眈眈的瞪着您,就不能出一点差错,只这一点差错,很可能就会让您掉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示意她不要哭了,雁菡心里很平静:“从前不也是这个样子么?现在没差分毫。你这样哭哭啼啼的,也改变不了什么,倒不如平心以对。” “可是娘娘,您从前,从没有这般低声下气的求过旁人。如今,为了九阿哥的事情,连皇上都不信任您了。明明整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旁人算计的功夫。娘娘,您为何不对皇上说明白,又为何要委屈自己去求年贵妃。奴婢冷眼看着,您就是磕破了头,年贵妃也不会相信您的。您又何必委屈自己,那么多路好走,怎么就不择一条容易的?”初蕊手里端着,内务府才让人送过来的一串蜜蜡,呈于熹嫔。 “你的意思是?”雁菡略微转动了眸子,笑意浓烈了许多。 “皇后娘娘知晓娘娘您惯常喜欢蜜蜡,这不是特意让内务府的奴才拣了好的送过来么。”初蕊忧心不已:“娘娘,奴婢说句大不敬的话,贵妃再尊贵,也终究是一人之下。皇后娘娘贵为国母,且膝下无子。何况皇后娘娘如今又看中娘娘,或许……奴婢觉得,娘娘可以尝试。” 正逢磨溪端着热腾腾清茶进来,笑容明澈。“娘娘,这是刚沏好的茶清茶,您尝尝看。” “娘娘又没有问过,你何必多嘴?”初蕊不喜欢这个磨溪,要不是因为她的香囊,就不会出现这么多麻烦了。所以看见她,心里的怒火就会情不自禁的窜上来。 “奴婢多嘴了。”磨溪没想到自己一句话,惹得熹嫔身边的大姑姑这样生气,悻悻的住口,也难过的缩了缩身子。 “无妨。”雁菡端起茶盏,轻轻的抿 了一口。“清茶果然有些略微苦涩的味道,配合从竹叶上取的清水,添了几缕清香,到底是不错的。” 磨溪不敢抬头,只是垂首应道:“奴婢从前瞧初芽姑姑也是这么侍奉娘娘喝茶的。” “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还提了做什么?”初蕊的脸色越发不好。 雁菡瞧着磨溪的谨慎劲儿,少不得轻咳一声,示意她不要在这么说话。“你方才不是说,叫本宫择一条好走的路么?你跟随本宫这么多年,但凡是本宫能看见的,你必然也都看见了。初蕊,你觉得皇后为何送这串蜜蜡手串给我?” 原本是不想开口的,因着磨溪还在这里。但既然熹嫔问起,初蕊也不好太明显的抵触这个小丫头。“娘娘,投其所好,难道不是表明皇后娘娘想要笼络您么?这说明皇后娘娘还是很在意您的。” “皇后眼中的在意,你可知道是什么用意?”雁菡缓缓的问。 “这……”初蕊有些犯难,似乎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妥当。 “你来说。”雁菡将目光锁定在磨溪身上。 磨溪有些意外,不明白熹嫔何故会问自己。但稍作迟疑,她还是蹙着眉头,慢慢的说道:“奴婢以为,皇后娘娘投其所好,正是为了吸引娘娘您的注意力。也就是说,皇后娘娘必然是有所求,才会有所施。” 算是说的不错吧,雁菡心思一动,不想这个才入宫的小丫头,还有几分眼色。“接着说下去。” 磨溪有点迟疑,但终于还是继续说道:“奴婢虽然不明白整件事情,却从方才娘娘您与姑姑的对话中,觉出了一些细碎的东西。贵妃娘娘明知道娘娘您有意靠拢,却拒人千里。反而皇后娘娘上赶着送蜜蜡过来,用以同娘娘修好。奴婢总觉得,身为皇后,这些事情是不必做的。而皇后娘娘偏偏这样做了,显而易见这些是有目的。” “倘若是你,刚当如何?”雁菡只作不觉,平平静静的问。 “倘若是奴婢……”磨溪有点不敢说,言辞吞吐:“奴婢……只怕身份卑微。” “你不用怕,怎么想就怎么说。”雁菡知道她的顾虑,从而平静她的心绪。“本宫与你们,不过闲谈几句。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奴婢倒是觉得,年贵妃娘娘的行为有些奇怪。”磨溪仔细想了想:“就如同那一日在皇后娘娘宫里,贵妃娘娘原本要赐死奴婢。但娘娘您只是一句话,她便饶了奴婢这条命,还恩准奴婢可以继续留在永寿宫伺候 。常听人说,宫里的年贵妃娘娘杀伐决断,铁手无情。只是这次的事情,并不见得贵妃就是这样的性子。 还是说,贵妃娘娘根本就是有心饶奴婢一命。宫里能与皇后娘娘抗衡的,也就只有贵妃娘娘了。如今娘娘有心跟贵妃娘娘站在同一条船上,可对方却不领情,这不也是真真儿的奇怪么?明知道如此,胜算才大,却还要故意把娘娘您推开。这似乎并不是一个聪明人的明智之举。那么贵妃娘娘到底在思量什么?这一点,奴婢却是想不通了。” 雁菡很满意磨溪的话,却也能从她的话里,觉出她的心思。“是啊,明明是有利的事情,却不做。这便是真的奇怪了。” “娘娘,您的意思是?”初蕊心里也是摸不准,虽然她不喜欢磨溪,但听磨溪这样一说,贵妃的行为确实反常。“难道贵妃是以退为进,希望娘娘您更加坚决的表明立场?也就是说,若要跟在贵妃身侧,就必须同皇后撕破脸?” 倾欢摇头,雁菡并不觉得贵妃是在逼迫自己做这件事情,相反的,她似乎更像是在赶自己离开她的身边。“贵妃似乎,不愿意我同皇后撕破脸。” “娘娘,您……”初蕊忽然觉得,不光是磨溪让她陌生,就连熹嫔也是如此。“奴婢不明白,您为何偏要同贵妃为舞。贵妃膝下,已经有两个阿哥了,偏是皇上又偏宠贵妃,说不定往后还会再有小阿哥的。倒是,无论贵妃希望哪个阿哥成为后继之君,咱们的四阿哥都只有碍眼的份儿。” “你想的不错,的确有这样的可能。可是初蕊,皇后的心思你从来没有认真瞧过。你觉得,即便皇后膝下没有嫡子,就会全心全力的帮衬四阿哥登基为帝么?说白了,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但说透了,有谁会希望手中的权力与旁人分摊?一旦四阿哥登基,她就只能是母后皇太后了,而本宫才是圣母皇太后。”雁菡闭上眼睛,很不愿意想那样的场景。 心中一凛,她又不得不慢慢的说:“年贵妃,到底是心系着皇上与她的阿哥。可皇后,心系着的是皇上,却也是她母仪天下的后权。” 初蕊终于明白了什么,慢慢的垂下头去:“奴婢是怕,娘娘万一走错了一步,往后想要回头就难了。年贵妃,虽然贵为贵妃,可终究是个连封号都没有贵妃。皇上用着年家,何尝不是防着年家,这样下去,只怕皇上连贵妃也会处处提防的。胡到猢狲散,奴婢是怕到时候,会牵累娘娘您也未可知。” 其实雁菡原本无意争斗,一步一步走过来,多半是为了弘历。“ 本宫真的没想过,要弘历成为什么后继之君,只求他能平安也就是万幸了。所以本宫依附贵妃,不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将她扳倒取而代之,而是希望能仰仗年家的福荫庇护,顺顺利利的挨到弘历出宫。有了他自己的家,有了他自己的前程,本宫也就能想办法毫无顾虑的抽身了。” “除了这些,奴婢觉得还有一个法子。”磨溪想了想,忽然道:“娘娘何必成为第三个人。” “什么第三个人?”初蕊觉得她的话奇奇怪怪的。 “就是能与皇后、贵妃分庭抗礼的第三个人。一旦后宫形成明显的三足鼎立局势,许多不安稳,就会变得安稳起来。底下的宫嫔们,也都晓得该怎么选择自己要依附的主子,小主。届时,无论是皇后还是贵妃,都不可能轻易的扳倒娘娘您。如此,四阿哥也算是有个安稳的前程了。奴婢愚见,只看娘娘是否愿意领受。” 慢慢的闭上眼睛,雁菡不得不承认,这是她最不愿意逼着自己去走的局面,却也是她最应当走的局面。“姑且,再让我仔细想一想吧。” 第八十五章 :筹谋良久,先发制人 虽说入夏有些日子了,一场雷雨之后,紫禁城里倒也凉爽些许。穿着艳丽的宫嫔们,似乎说好了一般,三三两两的结伴游园,倒成了雨后御花园里一道清新别致的风景。 年倾欢瞧着雨停,就有些坐不住了。她惯常喜欢雨后那份混着浓厚土腥气的新鲜湿润,早早就让人在御花园浮碧亭备好了香茗,待到宫嫔们前来赏景时,她已经稳稳当当的落座品茗,闲看亭下睡莲朵朵,锦鲤红红。 “给贵妃娘娘请安。”最先走上前的,乃是耿幼枝。而与她相伴同游的,则是熹嫔钮祜禄氏。两人一人着宝蓝色的旗装,一人着浅绿,看上去爽心别致,可谓浓淡相宜。 “雨后赏园同乐,不必多礼。”年倾欢眼尾瞟过身边的石凳,示意两人坐下说话。“乐琴,上茶。” “多谢娘娘。”耿幼枝拉着熹嫔一并走上前落座,脸上满是灿灿的笑容。 雁菡只是平静以对,没有多余的表情。在她看来,年贵妃的冷漠以待,似乎是另有用意。 “两位娘娘,这是今年新贡的香片,请品尝。”乐琴与乐瑶一并双双奉上香茗,便乖巧的退开一旁。 年倾欢端着自己的茶盏,有滋有味儿的品着。并不多与面前的两人交流。如此一来,这三人品茶的氛围不免拘谨起来。不说话,仿佛谁也猜不透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小主,您慢点,您别走的这样急啊……” “你们别跟着我了,我自己能找到。” 忽闻主仆二人的对话,亭子里的三个人不约而同的抬眼看了过去。 “都说了你们别跟着我了,我自己能找到!”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也集万千怨妒于一身的吉怜,吉答应。“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们也这样不仔细,现在可好,弄掉了还不许我找,殊不知那可是皇后娘娘的一番好意。怎么就能平白无故的弄丢?” “去问问吉答应,那是找什么呢?”年倾欢虽然不是特别好奇,但与皇后有关的事情,她总是得上上心。 乐琴闻言应了一声,领着个小宫婢便从亭子上走了下来,直直走上前去。“奴婢乐琴给吉答应请安,敢问小主这是在找寻什么物件?” 吉怜一见着乐琴,便知道年贵妃娘娘就在附近。目光里闪过一丝慌乱,她赶紧往亭子上瞧。果然年贵妃与裕嫔、熹嫔皆在。“臣妾冒失了,还望贵妃娘娘恕罪。” 看她身子不便,还行了大礼,年倾 欢不由勾唇:“吉答应什么时候都不忘礼数,又岂会冒失。本宫只是好奇,什么了不起的物件,值得你不顾雨后路滑,亲自沿着这浮碧池边焦心寻找。不如你说明是何东西,本宫也好让奴才们搭把手。你现在身子金贵,万一有什么闪失,本宫瞧见了却没有加以阻拦,岂非是要皇上皇后怪罪么!” 听着年贵妃的口吻之中,不乏责备之意,吉怜再度行礼:“回禀娘娘,日前皇后娘娘赐了一串蜜蜡的手串给臣妾,不料昨日游园,因着落雨而心焦。经过此处时,手串竟然断开了,珠子散落一地不说,且都不知道滚去了哪里。” 有些委屈的垂下头,蜜蜡手串原本是算不得什么,但那代表皇后对她的看重。吉怜知道自己身份低微,配不上皇后的赏赐。可是凭空就没有了,总是叫她心里不畅快。 “蜜蜡手串虽则珍贵,又是皇后恩赏的,但终究不及你腹中的皇嗣要紧。方才本宫也说了,雨后路滑,又是在池边,倘若有什么不好,本宫与你都担待不起这个责任。”年倾欢扫了一眼远远候在一旁的胡来喜。“送吉答应回宫。” 略微有些不情愿,吉怜其实还是很想找到那些散落在池边的小珠子。但贵妃既然这般教诲了,她也没有别的法子。“多谢贵妃娘娘,臣妾告退。” 目送她离开,年倾欢少不得轻叹一声:“皇后的恩赏再要紧,也终究不及她腹中的那一块肉。这么浅显的道理,她怎么会不明白。两位瞧着,是个怎么意思?” 耿幼枝心里一晃,不晓得贵妃忽然这样问是何原因,但摸不准贵妃的心思,她也不敢轻易的乱答。只得投了一束求助的目光,看向熹嫔。 “臣妾以为,吉答应是难得如此的殊荣,却不慎没能保全,怪自己命途不济罢了。”雁菡从前也卑微过,卑微时,总是会幻想自己今后如何能显贵。但其实,真的一步一步走过来,反而不会觉得有什么了不得。 年倾欢微微一笑,不再说什么了,只是浅浅缓缓的抿一口盏里的温茶,直直的瞧着远处。 返回永寿宫时,已经到了传晚膳的时候。 雁菡想了想,终于还是唤了一声初蕊:“你去把皇后娘娘让内务府送来的蜜蜡手串给钟翠宫的吉答应送过去。只说也是皇后娘娘恩赏的物件,应该及得上她那一串。” 初蕊有些不解,心里很是奇怪:“好端端的,娘娘何必怜惜一个不招人待见的宫嫔。何况她现在又是众矢之的,多少人的目光成日里如同锋利的刀箭一样,来回 歘歘她的腹部。奴婢虽然知道娘娘您是好意,但落进别人眼里,就根本不会是这样的意思了。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娘娘何必要做。再者,皇后娘娘若是知道了,也只怕心里会不痛快。” 轻轻一笑,雁菡并赞同初蕊的说辞:“我这么做,也是希望后宫和睦,这才是皇后娘娘的初衷。娘娘若是果然知晓了,也必然会懂我是一番苦心。” “奴婢明白了。”嘴上说着明白,但其实初蕊心里并不是真的明白。熹嫔从前是不争不斗的温吞性子,虽然睿智深谋,但是到底还是逊色几分。如今也变得这般优柔寡断了,到底皇后和年贵妃,究竟熹嫔会择哪方阵营投诚呢? “磨溪,你同我一道去。”初蕊看着磨溪在熹嫔身边侍奉,略微有些不爽,故而故意吩咐。 “是姑姑。”磨溪倒是没有多想,痛快着就答应了。 两人一并行了礼,慢慢的退了下去,雁菡脸上的笑意才慢慢的收敛,只在眼底藏了一丝不忍,口中喃喃自语道:“本宫不是没有给你机会,若你自己不珍惜,就别怪本宫下狠手。” 半盏茶的功夫,初蕊领着磨溪返了回来。 雁菡看她神色如常,不禁笑问:“怎样,那蜜蜡的手串,吉答应可喜欢?” “回娘娘,吉答应很是喜欢。”磨溪嘴快,抢在初蕊前面就把话回了。 “喜欢就好。”雁菡不动声色的笑道:“皇后娘娘吩咐内务府的奴才特意甄选的,自然是最好的蜜蜡。本宫素日也喜欢拿东西,懂些成色。这一串怎么都比吉答应那串要好许多。这样就好,她喜欢心情便能舒畅一些,对腹中的龙胎好。” 初蕊听闻此言,不免心里别扭:“娘娘,吉答应舒服不舒服,都是人家钟翠宫的事情。皇上已经许久没来咱们宫里了。这才是您该挂心的事情呢。奴婢总怕,要是皇上长久不了,待娘娘您的情分必然也就浅了。到时候,娘娘想再得个小阿哥,只怕也不容易。” 闻言不由轻嗤,雁菡情不自禁的抚了抚自己的肚子:“我都年届三十了。哪里能轻易就再有皇嗣。到底是吉答应年轻,皇上去瞧她几回,她就不负圣恩有了好消息。是旁人羡慕不来,也嫉妒不了的。不过嘛……” 眸子里闪过一道喜色,雁菡轻轻的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双足上的花盆鞋:“把皇后娘娘赏赐的蜜蜡都送到了钟翠宫,想必皇上今晚一定会来。初蕊,你去准备好香汤,本宫浸浴之后,便是要准备接驾了。” 初 蕊有些不信,但又不好拂了熹嫔的面子:“奴婢这就去准备。” 雁菡慢慢的闭上眼睛,脸上的笑容却分毫不减。“有舍才有得,这个道理太浅显了。” 胤禛来永寿宫的时候,已经是晚膳过后一盏茶的功夫了。彼时,雁菡沐浴更衣,绾了个松松的云髻,正端了才烹好的香茗。“皇上怎么来了,也不叫奴才事先通传一声?臣妾穿着随意,圣前失仪了,还望皇上恕罪。” “怎会。”胤禛许久未曾见到钮祜禄氏,竟不知,她可以这般清水出芙蓉。“你这样清爽的样子,如同夏雨淋湿的荷叶,晶莹剔透又不失清爽,才叫朕心里舒服。” “多谢皇上。”雁菡略带羞赧的样子,看上去十分娇嗔。 “看看这个,你喜欢不喜欢。”胤禛从苏培盛手上,拿过一个锦盒,递到了她的掌心。 “是什么?”雁菡故作诧异,缓缓的将锦盒打开:“这是……” “这是新进贡的南珠,个个圆润饱满,莹白清透,统共也就这么一盒,朕瞧着,够你做条手链,就给你带来了。”胤禛抚了抚她光洁的脸颊,眼底填满了温柔。 “多谢皇上。”雁菡淡淡的勾起了唇角:“只要皇上心里有臣妾就好。” 徐瑞和在这个不适宜的时候,弓着身子站在门外轻咳一声,道:“皇上,钟翠宫传来话请您过去一趟,说吉答应胎动不适。” 第八十六章 :深夜滑胎,罪在手串 深夜的紫禁城,原本该是静谧庄严的。偏偏皇上移驾钟翠宫,一行人匆匆来去,弄出了不大不小的动静。皇上有动静,那可是足以阖宫惊动的大阵仗来。以至于宫嫔们纷纷得到消息,各自遣了奴才打点,齐齐的聚到了这平日里并不起眼的钟翠宫中。 年倾欢自然也不例外,她来的不算晚,也同样不是最早的。扫过在场的宫嫔神色不一的脸庞,她遣了奴才带路,急匆匆的就来到了帝后所在的厢房之外。 “皇上,您别担心了,吉答应的身子一直不错。想必只是寻常的胎动,不会有大碍的。” 这是年倾欢听见,皇后温言软语对皇上说的宽怀之言。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的抵触如同烈火一样,熊熊的燃起来,直燎的她想笑。皇后会和这件事情没有关系么?年倾欢怎么也不肯相信。“臣妾来迟,给皇上皇后请安。” 静徽的脸颊,正贴在皇上的肩头。听年贵妃请安,她明显的感觉到皇上后退半步,自己的脸颊蹭在了绣金鳞的丝线上,说不出是疼是痒。“年贵妃有心了,有心就不算迟。” 看一眼皇帝的脸色,年倾欢慢慢的透出忧虑来:“吉答应成孕,将满三月,怎么这时候会突然胎动不适,说来也是奇怪。先前御医一直替吉答应安胎,并未有什么不稳妥,怎么会说不适就不适了?” 胤禛看着她满面的忧色,心里也是不宁。“许是吉答应先前受伤还未成好利索,身子弱了些。” “皇上切莫忧心,待御医请完脉便可知。”自己在这里宽慰皇上安心,偏是她一来就要扰乱皇上的心。静徽越发的看不透这位贵妃了,曾几何时,她不是也该这般温柔体贴的抚慰皇上的心绪么?“贵妃也不要过分担忧,吉人自有天相,何况皇上在这里,有龙气庇护,吉答应一定不会有事。” 皇后的话音才落,熹嫔便领着人端着香茗进来。因着贵妃是后来的,香檀木上的茶盏只搁了两杯。“皇上,请喝盏茶润润喉吧。” 胤禛看了一眼熹嫔,颔首端起了其中一盏,如平时一般呷了一口。随即旋过身子,寻了一处坐下。正预备开口说什么,就看见苏培盛耷拉着脑袋走进来。“吉答应怎样?” 苏培盛一下子跪地,尽量把声音放缓,低低道:“皇上请节哀,吉答应的龙胎……没能保住?” “什么?”皇后与年倾欢几乎异口同声。 年倾欢凛眉,冷着脸道:“不是说胎动不适么?怎么说保不住就保不住了?吉答应的龙胎 将满三月,已经不是最不稳当的时候了。御医到底是怎么说的?” 苏培盛看了一眼皇帝的面色,赶紧传了御医上殿。“皇上,奴才笨嘴拙舌的,还是让御医亲自禀明为好。” 胤禛皱着眉点了一下头。 御医便跪着如实道:“启禀皇上,吉答应之所以会觉得胎动不适,乃是因为她近来用了极重的麝香。麝香最损女子肌里,加之吉答应又直接接触过麝香,使药性迅速的渗透体内,才致使龙胎不保……” “老生常谈了。”胤禛阴冷的表情看上去冷峻骇人:“历朝历代,有哪一朝没用过麝香?正因为如此,朕才三令五申,不许宫中出现这样的脏东西,你们太医院是怎么办事的。怎么能任由这些东西流入宫中,恣意为恶毒之辈所用,残害朕的皇嗣。” “臣该死。”钱守是平日里替吉答应安胎的钱御医。因着吉答应的胎象一日比一日稳固,所以这些日子,他入宫请平安脉的次数也是逐渐减少。有时候未免打扰吉答应安歇,她身边的侍婢总会来传话,说今日不必请脉之类。前御医哪里会想到,才疏忽了这么几天,就捅了这么大的娄子。听皇上的口吻,这件事情绝不会善罢甘休了。“皇上,臣以为,吉答应身体里的麝香,应当就是这一日才有的。” “糊涂话。”静徽很是生气,脸色愈发不好:“麝香虽然极损女子机理,但也并非一日就能奏效。若要一日奏效,这得下多足的成分方才能奏效?吉答应虽则通药里,也断然不会在自己孕中,大量的进食含有麝香的膳食饮水,这说辞未免太奇怪了。难不曾你们为求自保,竟胆敢当着本宫与皇上的面胡嚼一气不成。” “臣不敢,臣句句属实,还望皇后娘娘明鉴。”钱守唬的脸色青黑,双手掌地,硬是不敢抬头看皇上的脸。 “皇上,方才御医说,那药是直接用在了身上……”年倾欢知道,有些话不挑明,皇后的戏就不好做了。“臣妾以为,直接用在肌肤上,效果未必能如此明显,还是传侍奉吉答应的奴婢前来问问,总能寻出个蛛丝马迹。” 胤禛颔首:“你且问就是,朕去瞧瞧她。” “是。”年倾欢与皇后一并起身,恭送了皇上离开,才让奴才传了吉答应身边的侍婢墨浓。“本宫今日着人送吉答应回宫之时,她人还是好好的。你们这些近身侍奉的人,是有多么的不当心?怎的这才短短几个时辰而已,就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到底吉答应是怎么受了伤,哪里受了伤,为何会胎动不适,再不从实 招来,别怪本宫将你们发落去慎刑司言行拷问。” “年贵妃娘娘饶命啊,奴婢不敢隐瞒。”墨浓含着泪哭诉道:“原本答应一直是好好的。谁知道用晚膳的时候,小主发觉象牙筷上有了一掉裂痕,就急着用手去掰了掰。说知道这一掰,筷子一下子就裂成了两截,还划伤了小主的玉腕,流了不少血。” 静徽哼了一声,不满道:“你们小主受伤,为何不报?” “回皇后娘娘的话,小主说,这不过是擦破了皮,没什么要紧。之吩咐了奴婢给她上了些药,连包扎都没有。” “什么?”静徽的语调充满了怒意:“你们小主受伤,你们未曾上报还不曾传召御医来瞧。这边也罢了,竟然还马虎到不好好包扎,简直岂有此理。” “皇后何必如此动怒。”年倾欢鲜少看见皇后这样暴躁的一面,少不得宽慰。“吉答应身子一向强健,又是宫婢的出身,想来是自己没有把这伤当成一回事儿,才会吩咐奴婢们不必惊动皇上与娘娘您。说白了,也是吉答应懂事的缘故。” 墨浓听着贵妃是在帮衬自己说话,心里着实感激,紧忙附和道:“回禀娘娘,我家小主就是这么说的。奴婢也曾苦劝小主,不要硬撑着,可小主说什么都不许奴婢多事。谁知道,这才过去了几个时辰,小主就觉得腹痛难忍……” “吉答应伤了哪只手腕?”年倾欢没有功夫听她哭诉,直截了当的问。 “回娘娘,是右手。”墨浓答的毫不含糊。 看了一眼皇后,年倾欢微微含笑:“不知皇后娘娘有何高见,究竟吉答应体内如此之重的麝香,到底是因何而来?” 静徽瞥她一眼,不豫道:“从头到尾,不都是贵妃你在问么?眼看着答案呼之欲出了,你反而来问本宫的意思。岂非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娘娘此言差矣。”年倾欢似笑非笑,一双碧水酿润的眸子,荡漾着说不清的惋惜:“皇后娘娘贵为六宫之主,理当开口。臣妾不过是协助娘娘而已,只能尽臣妾的本分,多一点怕也是做不到了。” “你便说吧。”静徽依旧不愿意什么话都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 而在一旁沉默不语的钮祜禄雁菡,早就猜到是因何所致。而此时此刻,她并没有一点慌张。 静默的场面僵持了许久,三个人都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直到墨香捧着那串蜜蜡走出来,双手呈于皇后面前,才听见内寝之中, 传来伤心欲绝的哭声。“启禀皇后娘娘,皇上命御医检查这串蜜蜡是否有不妥之处。” “钱守。”皇后看一眼远远跪在一旁的御医。“皇上既然命你检查,你便仔细的查清楚吧。” “嗻。”钱守从墨香手里接过蜜蜡,仔细的研究起来,不一会儿的功夫,他就发现了不妥之处。“启禀皇后娘娘,这珠子有问题。似乎暗藏了一些东西在其中,臣只怕要弄碎一个,仔细瞧瞧。” “唔。”静徽颔首。 得了皇后的允准,钱守赶紧让奴才帮手,将蜜蜡珠子弄碎了一个。碎裂的珠子,透出了一股奇特的味道,在场之人,均能闻到。“启禀娘娘,有人将当门子的粉末藏在了这些蜜蜡珠子之中,臣以为,正是这些粉末,混进了吉答应的伤口之中,才致使吉答应胎动小产。” “怎么会?”年倾欢不肯相信:“这粉末藏在珠子里,能达到伤口,之前却嗅不到半点异香,这不是太奇怪了么?且下毒之人,怎么就能知道吉答应今日一定会弄伤手腕?用巧合来下毒,还能准确无误的毒害皇嗣,这还真是奥妙不已,皇后娘娘您说是否如此呢?” 第八十七章 :熹嫔不除,皇后不快 知道年贵妃是什么用意,静徽只作不觉。“也许下毒之人,只是想慢慢的毒害吉答应腹中的皇嗣,却没想到,竟然一下手就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许那意外的受伤,正是老天眼里容不得沙子,要替那个未曾出世的孩子讨个公道,才故而有此安排呢?这谁又能说得清,说得好?”眼中的冷光迸现,静徽锋利的目光从年氏的面庞划过,直直的扎进熹嫔的眼中。 “不管吉答应因何受伤,她腕子上的蜜蜡有麝香这件事情,想必没有人比熹嫔你更为清楚了吧?”静徽一壁凌厉大显,一壁又默默的哀伤。“本宫就是不明白,九阿哥的事情才过去几日,你便已经这样急不可耐了,到底是为何啊?” 雁菡不以为意的凝望着皇后的眸子,这一双怎样的眼眸?剪水双瞳,亦或者是一汪秋水,总之蕴藏着遮掩不住的流光,熠熠生辉的同时,也猛烈的宣泄着内心的愤怒与怨恨。只是皇后终究不是一般人,她能巧妙的将这些复杂的情愫,轻松的转化成她的端方大雅,最终母仪天下的展示出来。“娘娘,臣妾并不明白,娘娘这么说是何缘由。但臣妾并未曾害过九阿哥,也不曾害过吉答应腹中的皇嗣。” 静徽料到她会冷静以待,却没想过,她能冷静到这种程度。从她凝视着自己的瞳仁里,找不到半分慌乱的痕迹。“熹嫔放肆了,事实摆在眼前,难道你还欲意狡辩,不肯认罪伏诛?” “皇后娘娘息怒。”雁菡轻微的福了身,并未有要跪下领罪的意思。“娘娘恐怕还有所不知,臣妾赠予吉答应的蜜蜡手串,正是那一日皇后娘娘赏赐给臣妾,要内务府奴才送到永寿宫的。而那一串蜜蜡,自从搁在臣妾宫里,便一直由臣妾的近身侍婢收藏,从头到尾,臣妾都没有碰过。里面有什么玄机,又或者能暗害旁人,臣妾均不知情。” 不待皇后开口,年倾欢清冷的干笑一声,双眼直直的凝视着跪在面前的熹嫔。“熹嫔造次了。你这般说话,岂非是要指控皇后娘娘才是在蜜蜡手串里动手脚的始作俑者。须知道,诋毁皇后,可是足以抄家灭族的大罪,你自己作死,总不能牵累全族老老小小的性命吧?本宫劝你,还是痛痛快快的承认为好,别再想些乌七八糟的小心思,以为能乱了谁的心呢?到头来只会让你自己更加难看。” 这番话像是在帮皇后,但实则,年倾欢也是敲山震虎。接二连三的陷害,皇后不就是不希望自己与熹嫔联手么?但其实她已经是皇后了,还想要什么呢? 如果说是夫君的爱,那年倾欢还真是不觉得自己能影 响皇后什么。毕竟皇上对她,也是提防多过恩宠。再者,就算没有自己,君王也不可能专情于某个女子。这么一想,年倾欢忽然觉得,她也好,皇后也好,甚至熹嫔、吉答应都好,没有一个人不是可怜的。而这可怜的根源,就在于成了天底下最了不起君王的女人。 “回贵妃娘娘的话,臣妾确实没有碰过那串蜜蜡,若是您不信,尽可以传臣妾身边的侍婢作证。”雁菡对上了年贵妃的眸子,动容道:“臣妾自知皇后娘娘一番心意,并不敢恣意领受,只叫奴婢好好收着,所以就算是想要做手脚,怕也不能。何况臣妾有什么通天的本事,能在宫里寻来这样药效的当门子。还懂得研碎成粉末,藏匿在如此名贵的蜜蜡之中。是娘娘太过抬举臣妾了。” 静徽微微皱眉,轻抬了一下手。映蓉随即就将那串少了一颗的蜜蜡呈上。“熹嫔,若说后宫里旁人没有这样的心思,即便有这样的心思,也未必有这样的手段,本宫还是相信的。可若说是你,你没有这样的心思或手段,本宫还当真不信。一向你都是最机敏聪慧的,脑子里总有各种各样的小心思。也正因为如此,此事才能做的这般滴水不漏。要不是吉答应误伤,你的计谋恐怕根本就不会这么轻易被拆穿。女子体内用过麝香,只怕到头来胎儿不是未足月就落地,便是生出不健全的皇嗣。哼,无论是哪一种,对你都是有利无害的。稳妥起见,你愿意等。” 言止于此,静徽忽然冷下了脸,以一种骇人的气势压倒面前的人。“熹嫔,你好大的胆子,谋害九阿哥不成,现在又来算计吉答应的骨肉,且还想要嫁祸给本宫。本宫好心赏你一串蜜蜡,倒成了你害人的计策了。你这样做人,就不觉得亏心得慌么?你怎能这般凌辱本宫的好心!事到如今,你还不跪下伏法么?” 雁菡依言跪下,但并未认罪:“臣妾想着,皇后娘娘怎么也会传召臣妾身边的奴婢前来对峙。不想娘娘这一次更加心急着要治臣妾的罪了。” 抿唇一笑,年倾欢漫不经心道:“皇后不传召侍婢前来对峙,想必熹嫔一定不服。可传召有什么作用,熹嫔身边的人,当然是与她同心同德了。问也是白问。” 听了贵妃这样的话,静徽不禁恼火。问与不问,什么话都让她说了,自己还有什么可说的?当真是令人讨厌。“贵妃,你只消说你持何种意见便可。” “皇后面前,臣妾哪里敢有什么意见,只看娘娘做主就是了。”一向是把她抛过来的烫手山芋,原封不动的再抛回去,年倾欢早就喜欢了这样斗。久而久 之,也算是如鱼得水了。 “传熹嫔身边的近身侍婢。”静徽嚼碎了心底的恨,面上恢复了大度宽和的样子。“本宫给出去的东西,本宫心中无愧。既然传了熹嫔身边的奴婢前来。也当传内务府的奴才一并作证。如此,方可至本宫与熹嫔,孰是黑孰是白。” “谨遵皇后懿旨。”年倾欢对着胡来喜使了个眼色,对峙的同时,也请皇上过来听一听才稳妥。 果然,待到熹嫔身边的奴婢与内务府的奴才通通传来,皇上也从吉答应的房间里返回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胤禛心中恼火,九阿哥的事情才不过月余,这下又轮到了吉答应。宫里的歪风邪气越发的滋长,倒是正气难以镇压。 “回禀皇上,是这串蜜蜡手串里暗藏玄机。不知是谁胆大包天,竟然敢将当门子研碎成粉末,藏匿在蜜蜡珠里害人。”年倾欢对上胤禛略带愤怒的双眸,心不禁一疼。纵然他身为帝王,可也有如此之多的无奈。除了叹一声宿命,年倾欢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或许,他也根本就不需要自己的安慰吧。“现在麻烦的则是,这串珠子,乃是皇后娘娘恩赐熹嫔的。而熹嫔一时好心,又转赠了吉答应……” “皇上,臣妾当真没有在珠子里做过手脚,臣妾乃是一番好意。”静徽辩解的语气并不焦急,如清风送香一般,缓缓的送进皇上的耳朵里。光是这一份体贴,就足以看清楚她对皇上的用心了。 “不妨事,一层一层的问下去,总有眉目。”胤禛对皇后的态度,并没有过分的热络或者冷漠。言谈之间,也并无半点的忧色。“你先说。”他看一眼熹嫔身边侍奉的初蕊,目光一滞。 “回皇上,熹嫔娘娘得了皇后娘娘恩赐的蜜蜡手串,就一直让奴婢收好,放在了库房里。直到今儿见了吉答应在浮碧池边寻找掉落的蜜蜡手串,才叫奴婢又重新找出来,拿去了钟翠宫赠予吉答应。”初蕊的目光很是坚定的瞪着地面不远处。 “你接着说。”年倾欢看一眼内务府过来的内侍监。 “回贵妃的话,奴才奉了管事公公的命令,分别将两盒蜜蜡送往永寿宫与钟翠宫,给熹嫔娘娘与吉答应。奴才并不敢马虎,因着两个手串的锦盒不同,故而奴才确保没有送错。在锦盒到奴才手上至交到两位小主手中,都没有别人碰过。” “传徐中川。”静徽的声音略带威严:“蜜蜡手串,是本宫吩咐他亲自置办的。因着熹嫔喜欢,而蜜蜡又是有灵性的,臣妾想着能为吉答应趋吉避凶,就一并 准备了两串。而从头到尾,臣妾只吩咐徐中川择优,再没有其余的吩咐。” 皇后的语声落,徐中川也走进了房中。与皇后所言相同,徐中川也拒不承认蜜蜡是在他手上出现了问题。这么一连串的问,反而显得多余。 “皇上,若不是臣妾看见钱守从蜜蜡里找出了些粉末,还真当此事是一场误会呢。现下,皇后娘娘与熹嫔各执一词,均能证明自己是清白的。偏偏可惜,吉答应的身孕就毁在了这串不干净的珠子上,臣妾主张,一应接触过这物件的人,一律接受查问,总能查出个所以然来,只不过需要耗费些时候,皇上以为如何?” “贵妃所言不错,但本宫身正不怕影子斜,且东西最后到底是熹嫔交到吉答应手中。本宫请求皇上恩准,从熹嫔身上开始查。”静徽狡黠的目光,看上去极为柔婉,还是如出一辙的宽惠样子。“是否可行,还望皇上明示。” 第八十八章 :人心不古,惊变为何? 胤禛略微思忖,只道:“从前不是没有这样的事情,熹嫔身边的人,朕上一次也查过。” 静徽心里一凉,正想着皇上接下来要说什么,就听见熹嫔清脆一笑。 “臣妾身边的人,不光是皇上要查,就连臣妾自己也不得不小心提防。好端端的初蕊怎么会去做个一模一样的药香囊嫁祸臣妾,如今怎的一串蜜蜡,又变成了暗藏玄机的毒物?皇上,臣妾能否当着您与皇后娘娘的面,亲自查问整件事情?”雁菡的眼里,闪烁着清冷的光芒,似乎是看透了什么。 许就是下意识的动作,连胤禛自己也没有发觉。答允熹嫔之前,他将目光投向了身边的年倾欢。从她的眸子里得到了些许的赞同,方才点头。“后宫之事千头万绪,但朕不希望使一人含冤。既已经发生,就彻查到底为好。” “多谢皇上。”雁菡恭谨而利落的行了礼,当着帝后的面传了宫里头的奴才上来。初蕊与磨溪也在其中。“本宫问你们,内务府送来的蜜蜡都有谁经手动过?且当时是否有人在侧?” 徐瑞和首先开腔:“回熹嫔娘娘的话,奴才领着内务府的小公公进来时,曾经打开锦盒瞧过一眼。当时内务府的公公,以及咱们宫里头的几个小太监也都在场,并非是奴才单独动过。然后那个锦盒就交给了初蕊姑姑。” 初蕊闻言一个劲儿的点头:“奴婢也曾经打开过锦盒,想看看内务府送了多好的东西过来,当时磨溪也在。奴婢也不曾一个人碰过那串蜜蜡。” 雁菡凝眸而笑,认同他们的说辞:“不错,除非你们预先就有一串备用的,用以随时掉包。否则这么短的时间,只是打开锦盒看一下,好端端的蜜蜡,是不会跑出脏东西来的。本宫也相信,蜜蜡经由内务府转到永寿宫时,应当还是完好的。” 众人均是默默,没有人搭腔。 雁菡轻哂而笑:“皇上,臣妾瞧过那串蜜蜡之后,便十分喜欢,仔细在掌间摩挲了许久。可以说每一颗珠子,臣妾都是看进了眼里的。也因为是皇后娘娘赏赐的东西,臣妾不想白白糟蹋,就没有马上戴好。只吩咐初蕊仔细的搁在小库房里,等需要的时候再拿出来。而小库房的钥匙,一直是由永寿宫执事太监徐瑞和收藏,没有得到臣妾的允许,他是不会将钥匙私自给任何人使用。也就是说,臣妾能肯定,自从蜜蜡手串收进了小库房,就没有人碰过。并且,从小库房拿出来之后,臣妾也仔细瞧过,的的确确是原来的那一串。随后,臣妾才吩咐奴才给钟翠宫的吉答应送过去 。” “就凭一眼,就能确定没有人动过那手串么?”年倾欢表示很怀疑。她也是见过不少好东西的,可成色完全一样的蜜蜡,未必就没有。再者,一些细碎的变化,看过之后,可能当时还记得差别,过后却也忘得一干二净了。又凭什么说都能记得住? “这一点,臣妾稍后会详尽的解释。请贵妃娘娘稍安勿躁。”雁菡瞟了一眼初蕊,又睨了磨溪。“唯一可能被动手脚的时候,便是去钟翠宫的路上。本宫记得,当日遣初蕊前去时,磨溪也同往是么?” 磨溪点了下头,并没有迟疑:“回熹嫔娘娘的话,奴婢的确是与初蕊姑姑同往。且一路之上,都是奴婢捧着锦盒,并未曾离手。” 她这么一说,初蕊倒是有几分放心了。“奴婢可以证明。” 雁菡走上前去,温和的目光忽然变得审慎起来:“你们两个当真能够确定,锦盒一直在磨溪手上,中途并未被人掉包?也再没有别人碰过那锦盒了?” 初蕊对上磨溪的眸子,好半天不敢吭气。 磨溪忽然想起了什么:“倒也不是一直在奴婢手上。奴婢记得,当时在宫外遇着了钟翠宫的墨香,她问奴婢手里拿的什么。于是奴婢就打开给她瞧了。” “是了,当时因着墨香手上捧着东西不方便,奴婢还特意从磨溪手上接过锦盒,拿给她看。”初蕊也补充道。“只是墨香是钟翠宫的人,这蜜蜡又是娘娘您赠予吉答应之物,故而奴婢并未曾对墨香有什么戒心。” 墨香与墨浓方才被问过话,就一直留在房间外头等候传唤。这会儿听初蕊提及,雁菡便使了眼色,让徐瑞和把人带进来。 “墨香,本宫来问你。那一日本宫让初蕊磨溪送蜜蜡到钟翠宫,途中你是否打开锦盒瞧过?” 墨香心里有些慌,声音也禁不住颤抖:“回娘娘,奴婢当时才从内务府回来,领了我家小主需要的料子。因着双手都捧着重物,就由着初蕊姑姑端着锦盒给我瞧了一眼。” “当时你摸过那串蜜蜡没有?”雁菡阴沉着脸子问。 “这……”墨香想了想,还是点头。“原本奴婢手里捧着东西不便,可一看见那串蜜蜡那样好,就忍不住伸手去摸了,还将手中的素锦掉在地上弄污了。幸亏磨溪姑娘心肠好,赶紧帮我捡起来弄干净,才不至于惹祸。” 雁菡无声的出了口气,终于听见自己想要问的答案了。这个瞬间,她只觉得百感交集,满心的哀愁如同密布 的乌云,沉甸甸的压下来,叫她喘息不得。“皇上,臣妾恳求皇上允准用刑。” 墨香听了这句话,险些晕过去。“熹嫔娘娘饶命啊,奴婢真的没有在蜜蜡串上做过手脚,奴婢就是没见过那么好的东西,奴婢一时心痒。求娘娘饶了奴婢吧……”她惊慌的脸上,满是晶莹剔透的泪滴,看上去楚楚可怜,叫人心疼。 胤禛略微颔首,表明允准。 年倾欢倒是来了兴致:“熹嫔平日里柔顺如水,婉转动人,怎的也有这样铁腕狠辣的时候。本宫却不知道,你想要用什么刑?” “臣妾孤陋寡闻,也不知道这种刑罚之名。只是说起来倒也简单,就是取小小的竹签子片成薄厚适当的竹片,从纤纤玉指的指甲缝里钻进去,将指甲剥离。”雁菡故意娓娓道来,说的格外眉飞色舞。 墨香几乎要晕过去了,光是听着,就已经令人毛骨悚然。“娘娘,奴婢是冤枉的,娘娘,奴婢真的没有做过,您就开开恩,饶了奴婢吧……” “这方法似乎……”静徽有些不忍:“熹嫔,是否太过了。不如换个寻常一点的法子……” “皇后娘娘,臣妾以为,狠戾之人,必得受狠戾之刑。否则,难以撬开她那张嘴。”雁菡坚持自己的法子,朝帝后微微一福:“若不是到了迫不得已的地步,臣妾也不愿意用这样狠毒阴戾的法子,请皇上皇后体恤,待查明真相之后,臣妾愿受一切责罚。” 几乎没有犹豫,胤禛只唤一声:“苏培盛。” 苏培盛办事利落,赶紧着就让人照熹嫔的吩咐去准备了东西呈上来。 雁菡看见那竹签片,心头也是窒闷不宁的。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恶人,她是不得不做一次了。长长的叹了口气,她低下头半晌没有做声,仰起脸到时候,面上只有坚决,再没有其余。“本宫也不想把事情做绝,倘若你现在站出来,道出实情,本宫可以求皇上皇后开恩,赐你个全尸。否则,就真的别怪本宫不念情分。” “娘娘,奴婢真的是冤枉的……”墨香几乎快要被吓破胆,她怎么也没想到,无端的自己会被卷进这样的风波。自己伺候的小主没能保全皇嗣,而自己却成了替罪羔羊。“娘娘开恩呐……” 雁菡也不看她,稍微等待见没有反应,便对苏培盛道:“动手动脚实非本宫擅长,就劳烦苏公公遣人按本宫方才所言!” “奴才明白。”苏培盛一挥手中的拂尘,忙有四个小太监走上前来。“两个按着,一个攥 着手,一个往里扎,记得,是指甲缝隙处。” “嗻。”四个小太监也不含糊,动作麻利的走上前去,作势就要将墨香按住。 “慢。”雁菡凝眉冷笑,嘴角满是霜花:“不是墨香,是本宫身边的初蕊。” 此言一出,殿上几人的神色,都微微有些变化。 对年倾欢而言,这样的熹嫔才是她所认识的。虽则不争不斗,可只要给她一柄长剑,她就知道哪里才是敌人的要害。这样的角色,只要存在,就不免让人忌惮。 “上一回用毒茶逼问,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还白白搭上初芽一条性命。本宫今日就要看看,当着皇上皇后的面,你这奴婢是有多硬气,是否抵死也不肯从实招来。”雁菡铁了心,冷声喝道:“还不快点将人拿住,你们等什么?” “熹嫔娘娘,您这是何故……”突围惊变,初蕊唬的面无人色,身子颤抖不止。“娘娘,奴婢一直忠心耿耿啊,奴婢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娘娘的事情。娘娘,您怎能让奴婢受这种罪呢?抿您不能怀疑奴婢对您的忠心啊!上一回,奴婢可是以死明志,证明自己的清白了,娘娘……您开恩呐!” 第八十九章 :倔强奴婢,抵死不招十年一信的钻石加更 “起初,本宫真的想过开恩。否则方才也就不会多此一举,还说下那么多宽恕的话了。可纵然是本宫掏心窝子的待你好,想宽容你一次,你也没有半点回应,依旧执迷不悟。那能如何?”雁菡抚了抚腰间的流苏,凛起秀眉:“都说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本宫三番零次的给你机会,你都不肯珍惜,难不成还要本宫跪下求你领受么?” 深吸了一口气,雁菡将所有的不舍都湮没于心底,轻哂道一个字:“扎。” 话音还未落,厢房里惊叫的女声便震耳欲聋的响起。 所有人的眉头都情不自禁的深锁,但并没有人,先露出同情的神色。 从头到尾,年倾欢的眼睛都没有离开初蕊的指尖。她看着那片竹签子是怎么扎进指甲缝里的。也看见那根手指,从被攥的发红,到黑色,再到冒出血水。看着似乎是一瞬间的事儿,但唯有体验之人才晓得什么是痛。“奴才的嘴,只怕比这竹签子还要硬。” “贵妃娘娘说的是,臣妾也这么以为。”雁菡知道,要撬开初蕊的嘴,绝没有这么容易。这丫头隐藏的太深了,根本就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再扎。” 墨香捂着自己的胸口,伏在地上不敢看。耳边是尖叫连连的初蕊,惨目忍睹的样子。幸亏不是她,否则她真怕自己会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娘娘,奴婢真的没有做过,奴婢是冤枉的。”一边哭喊,一边求饶,初蕊就是抵死也不承认自己掉包过蜜蜡串。但指尖,那种清晰的痛楚,令她难以承受。有那么一瞬间,她真想一死了之,再也不用受这样的折磨了。“娘娘,奴婢是冤枉的……奴婢,喝下了您准备的毒茶,奴婢曾经以死明志,向娘娘您表明清白,为何,您就是不肯相信奴婢。娘娘,奴婢冤枉啊。” 静徽有些听不下去:“皇上,熹嫔要用刑便是用了,如今初蕊圣前依旧不肯认罪。想必是根本子虚乌有的事情。臣妾恐怕,再这样下去,会屈打成招也未可知,不如交给慎刑司的奴才好好的审问也就是了。” “皇后仁慈。”年倾欢勾唇一笑:“这丫头看似有一股子倔强,只怕慎刑司的奴才,也未必能问出什么来。” 胤禛不做声,由着奴才们继续下狠手。 静徽只得对上年倾欢的眸子,凛然一笑:“本宫不必贵妃,出身将门,这样的情形,多半是有些受不住。” “与出身无关,皇后娘娘受不住乃是因为心慈的缘故。”说到这里,年倾欢沉沉 的叹了口气。“熹嫔,本宫料想你不会只有这样的功夫来整治这些奴才吧?若还有其余的证据,何妨不拿出来,也好叫皇上皇后明白。” “是。”雁菡朝贵妃略微颔首,转而示意奴才们停手。“初蕊,本宫与你,接近二十年的主仆情分了。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暂且不提,本宫是何心性你了解,难道你是何心性,本宫就不了解了么?那一日,你喝下本宫亲手准备,所谓的毒酒之时,本宫当真是觉得冤枉了你。可事后,你就当此事如此揭过去就算完了?” 轻轻的拍一拍手,底下的小太监就捧了一个托盘上来。托盘上,满是瓷碗碎片,正是那一日赐毒茶所用。“这器皿你看着眼熟吧?是经你手准备的。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本宫是故意试探,所以茶里不会真的放毒。于是你在其中一只碗上涂抹了剧毒。自己则先选了另一只干净的碗一饮而尽。可怜初芽没得选,只能灌下这一碗真正有毒的一命呜呼,随后,你再将所有的事情尽数推卸到她身上。让所有人都以为,是她做了对不住本宫的事情。” 说到这里,雁菡是真的心痛与惋惜:“初芽就是胆子小罢了,她上有老下有小,不愿意就这么白白的枉死。可当时本宫处在绝境,竟然不信她。也疏忽了你的狠毒。” “娘娘,奴婢和初芽一般,都是冤枉的……”初蕊抵死也不肯松口,她以为只要这样,就尚且还有一线生机。 “磨溪,你来说。”雁菡只觉得这样死缠没有任何好处,索性闭口。 “是。”磨溪凝重的点头:“初芽姑姑的确让奴婢缝制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香囊,说是她不小心将原来娘娘床上悬挂的那一枚弄脏了。但是奴婢清楚的记得,那些碎步和丝线,都是装在一个方形的小盒子里交给奴婢的。而那个小盒子,却不是初芽姑姑的物件。反而奴婢替初蕊姑姑收拾床铺的时候,曾经见过。” 说到这,磨溪再度低下了头:“事发的那一日,奴婢与初蕊姑姑一并送蜜蜡串到钟翠宫。原本墨香姐根本就不知道锦盒里装着什么。可初蕊生怕对方不知道,一个劲儿的夸赞那是一串多么美妙的蜜蜡,并且执意要墨香打开来看。还说这么好的东西,若是不看才叫可惜。” 说到这里,墨香似乎也想起了什么:“禀熹嫔娘娘,奴婢记起来了,当时就是因为初蕊撞翻了臣妾手里的布匹,素锦才弄脏了。当时不觉得,可现在想起来,那时候锦盒就在初蕊的手上,她若是想要掉包,完全不费一点力气。” “你血口喷人。” 初蕊铁青着脸,斩钉截铁道:“你们这是倾倒众人推啊,生怕自己受牵累,就推我出来受死,你们这样做,就不怕报回应么?” 雁菡快步走上前,扬起手朝着初蕊的脸上就是一个响脆的耳光。“这一巴掌,打你没有做人的良知。”言罢,又是一记耳光:“这一巴掌,打你枉费我们这么多年的主仆情分。” 手起手落,力道惊人,这两声脆响,震得厢房里所有人耳朵嗡嗡响。“我知道,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且看你今日还有什么可狡辩的。捉贼捉赃,徐瑞和,东西呈上来。” 说完这两句话,雁菡以一种厌恶至极的目光,狠狠的瞪了初蕊一眼:“这便是你我多年的主仆情分,哼,就这么了了便是。” 片刻的功夫,徐瑞和端上了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一个灰突突的布包。“请皇上皇后过目。” 苏培盛代劳,将布包打开,里面正是一串成色极好的蜜蜡手串。 “你现在还有什么可说的?”雁菡直逼初蕊的目光。“本宫真是瞎了眼,这么多年,把你这个贱骨头的奴婢当成人来看待。” “娘娘……”初蕊哽咽,也绝望了。 “皇上,臣妾有必要解释一下。这灰突突的布料,看似不起眼。实则是臣妾昔日为弘历做的小衣的废料。因着所剩不多,就做了几个裹凳腿的方套。日前入宫,臣妾不舍得扔,就带着进来了。只是宫里的一切都是那么金碧辉煌的,这用了多年的方套略显得不合时宜,就没有派上用场。谁料这奴婢不是怎么取来,还裹了这串蜜蜡。”雁菡凄冷而笑:“这便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吧。” “到底是谁指使你害九阿哥的?”年倾欢心恨难平:“本宫的九阿哥,尚在襁褓之中,你竟然也能下得去手!还不从实招来?” 已经绝望透了的初蕊,只是麻木的笑着:“即便奴婢真的说了,贵妃娘娘您也不会饶了奴婢的性命。既然如此,又何必要多说呢。奴婢从走上这条路,就知道再也无法抽身了,只求皇上开恩,宽恕奴婢的家人吧。” “本宫告诉你,不会的。”雁菡将心一横,铁青脸道:“你若不肯说,你的下场,便是你族人的下场。” “熹嫔娘娘,非要如此么?”初蕊干涸的眸子里,竟然酿出了一些泪意。“奴婢也是没有办法的啊。这后宫里的人,谁没有狠辣决绝的时候,就连娘娘您从来不争,此时还不是逼着奴婢走上一条死路么?就当奴婢求您,看在多年的情分上,宽恕了奴婢 的族人吧?” 静徽轻咳一声,阴沉的眸子满是迫人的狠戾:“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现在要求熹嫔宽恕你的家人你的族人,当初你陷害她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过这些呢。本宫只怕你,越是想保全谁,就越是难以保全。” “不要,皇后娘娘,奴婢求您开恩。”初蕊一头磕下去,便是没有再起来。倒不是用力过猛撞碎了天灵,而是磕下去的一瞬间,她便果断的嚼舌自尽了。 第九十章 :熹嫔不服,贵妃不敬 “苏培盛。”胤禛示意他过去看看。 “嗻。”苏培盛走过来轻轻推了一下,初蕊便身子一歪,倒在地上再没有动弹。只是口里的鲜血,顺着她的唇角汨汨的往外倒,仿佛流不尽一般。片刻的功夫,流成一滩腥咸的血水,令人作呕。“回禀皇上,初蕊嚼舌自尽,已经咽气了。” 目光落在皇后的脸上,胤禛平静道:“既然是后宫的事,皇后便处置吧。” “遵旨。”略微有些诧异,静徽不解皇上这么说是何用意。“拖出去,按规矩办即可。” 年倾欢见皇后简短的一句话,就没有了下文,狐疑不已:“皇后娘娘一向最能体察圣心,让后宫里的姐妹们望尘莫及。怎的今日倒是奇怪了,皇上请娘娘处理此事,娘娘却没了主意。” “贵妃想要什么主意?”静徽尽量让自己平心静气的和她说话,但实际上,心里的愤怒犹如一只又一只的小虫子,使尽了力气,想要从她的心底钻出来。 “臣妾并不是想要什么主意,臣妾只是不解,初蕊自尽,那么她的家人、族人应当如何处置。”年倾欢就是想知道,皇后的心究竟能狠成什么样子。 静徽的脸色一瞬间的阴沉,但很快就恢复了如常的温厚。“奴婢犯错,处置了也就是了。初蕊既然已经自尽,这件事情也就算是了结了。虽则没有揪出她背后指使的人,但起码对整件事情有了交代,能证明熹嫔是冤枉的。” 长长的叹了口气,皇后忧心忡忡的对上皇帝深邃的目光:“皇上,臣妾想,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如此事就到此为止吧。请皇上宽恕了初蕊的母家、族人,只当是为吉答应白白没有了的,那个可怜的孩子积福了。” 胤禛点了下头:“皇后慈惠,既然如此,便这么办。” “多谢皇上。”静徽面上显露出淡淡的感激,但是更多的则是愧疚。她将起身,兀自走到皇帝面前,挺直脊背跪下,仰面看着这个让她又在意又心痛的男子。“请皇上赐罪。” 皇后这么一跪,年倾欢当然也少不得跟着跪下去。熹嫔也紧随其后,端正的跪在了两人身后。 “臣妾未能尽心照顾成孕的宫嫔,平息后宫的风波,致使皇上龙裔受损,乃是臣妾失德失察之过。后宫接二连三的发生诸如此类之事,臣妾每每无法追查真凶,致使无辜妃嫔蒙冤,此乃臣妾汲深绠短,不足以襄助皇上,料理后宫诸事。于情于理,臣妾心中均有愧,求皇上治罪。”静徽声泪俱下,凄楚无比。颇有 几分见之落泪的触动。 年倾欢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她的侧脸。说真的,皇后到了这个年纪,依旧能看出当年的风姿。眼尾并不算深的皱纹,只在伤心欲绝落泪之时,才格外的清晰起来。总算是保养的极好。加之皇后原本气度不凡,雍容之中带着惠婉之美,也算得上是艳冠群芳的倾城之色。 但是,真的很可惜,这深宫之中从来不缺瑰姿艳逸的美女。前头的一波还未曾弹指老,后头的嫩枝上的花蕾就已经迫不及待的绽放了。 没有夫君的宠爱,是这个世上女子最大的悲哀吧?不管是高高在上的皇后,还是寻常的女子,皆如是。 年倾欢不是多愁善感的性子,但此时此刻,她还是禁不住感伤起来。她又能比皇后好的了多少呢? “前朝不宁,朕尚且有把握治理。后宫之事,千头万绪,竟要比国事更令朕忧心。许多事情,朕并非懵然不知,不去拆穿,只是想保全了你们的脸面,也是保全朕的脸面。寻常百姓都知晓,家和万事兴的道理,难道你们会不明白么?”胤禛的语调,听上去有些复杂。说不清是愤怒之余,澄明了心思的沉重之语,又或者是一再的容忍宽恕,以至于内心怨恼的不满之语。 或者,根本是要比这两种心思更为复杂情愫。 “臣妾有罪。”静徽已经不记得,自己许久没有这样悲切的痛哭了。在他面前,她一直想要尽力扮演好贤后的角色,可终究是难啊。“求皇上治罪。” “皇后,你与朕多年的夫妻情分,朕于心何忍?”胤禛伸手虚扶皇后一把:“后宫不宁,便是朕心不宁。若真的心中有愧,便只想想往后当如何吧。朕不愿因着这些事情,伤了咱们的情分。” 一句话里,皇上两次提及了情分。静徽的心抑制不住的抽搐,疼得她潸然泪下。“多谢皇上。臣妾自当铭记于心。” “朕累了。”胤禛揉了揉眉心,大半个晚上的折腾,他是真的身心俱疲。虽说房间里十六盏宫灯耀的夜空犹如白日,可到底是夜深了,夏意浓稠。“苏培盛,回养心殿。” “嗻。”苏培盛着人立刻去准备了御辇,紧着送皇上回去。 三人送了皇上离开,谁的心里都不轻松。 沉吟片刻,还是静徽最先开口:“熹嫔,今日的事情,便是委屈你了。待皇上怒气消了,本宫自会替你向皇上求情,求皇上恢复你的妃位。” “多谢皇后娘娘美意。”雁菡温柔一笑,缓缓福身 道谢。“只是臣妾福薄,为妃许是痴心妄想了,倒不如为嫔踏实。娘娘眷顾臣妾十数年,最是知晓臣妾的心性。从前在府上,臣妾便微末如尘,如今入宫,根本没有半点不同。习惯了便是最好的,臣妾不敢奢望什么,只求能踏踏实实的侍奉在皇上与娘娘您身侧,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如你所言,本宫岂非是枉做小人了?”静徽没有客气,硬生生的回敬了这一句。 “臣妾不敢。”雁菡清清淡淡的脸色,看不出有怨或者别的不当有的情绪。“臣妾只是不敢再劳动皇后娘娘费心。这段日子,臣妾已经想的很明白了,若是臣妾为嫔能让宫中许多姐妹宽心,那臣妾宁可为嫔,永远不是奢望妃位,或者别的什么。这么做,并非是臣妾软弱,或妄自菲薄,臣妾只是不谙此道罢了。” 年倾欢看着皇后与熹嫔这般说话,只觉得想笑。曾几何时,这样凌厉跋扈,尽显狂傲的人,应该是她自己。而皇后只会一位的忍让,逼着自己自取灭亡。但现在好像角色交换了一样,她能从风口浪尖上退下来,从容恬淡的看着旁人剑拔弩张。这到底是因为自己的心死了一次,一切都不能作数了,还是根本厌倦了? “你可否为妃,只看皇上的圣意。并非是本宫放心与否。”静徽冷冷的凝视着面前的熹嫔,好半天才道:“实际上,你早就知道调换了蜜蜡串的,是你身边的初蕊。方才当着皇上的面,为何不早早提及此事?” 雁菡懂皇后的意思,遂不紧不慢道:“娘娘有所不知,内务府给臣妾送来的蜜蜡的确是最好的成色。可惜,偏是有一颗,紧挨着线绳的地方,有个十分小的黑点。臣妾虽然见过不少宫里的好东西,但是也不敢保证能分辨每一颗珠子的不同。正是这个小小的疏漏,才让臣妾确定被动了手脚的那一串,并非是皇后娘娘让内务府送来的那一串。” 静静的看着熹嫔,好半晌都没有做声。静徽知道她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不想自己部署了这么久,却被一点点瑕疵给坏了局。 “所以娘娘,臣妾从头到尾,都是诓初蕊的。让徐瑞和找人跟着她,才拿到她裹着蜜蜡串的证据。但在此之前,初蕊真的做的很好,严丝合缝,滴水不漏。”雁菡心里想说,难为皇后为自己择了个这样了不起的侍婢。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年倾欢不是很想插这句嘴,但是看见皇后讪讪的笑容,她真是有些忍不住了。“皇后娘娘,再过两个月,新一批的秀女就要送进宫里来了。臣妾真是替皇后娘娘担忧,现在宫里头就这 么几个人,已经不得安宁了。届时,娘娘为能使后宫和睦,必然要用尽心力,绞尽脑汁了。” 两个人算是连成一线了么!静徽将怨念深深的埋藏在心底:“若说到和睦后宫,只怕并非本宫一人之事。贵妃你是众妃之首,又得皇上与本宫的看中,手握协理六宫大权,理当替皇上与本宫分忧,堪为诸人表率。而本宫有你从旁帮衬,自然是高枕无忧,何须绞尽脑汁呢。” 脸上带着甜融融的笑意,年倾欢慢慢的勾起了柔润的唇角:“皇后娘娘这样看中臣妾,当真是臣妾的荣幸。臣妾必然尽心和睦后宫,不辜负皇上的信任,也不叫娘娘您失望。”说到这里,话锋一转,年倾欢眉宇之间凝聚了一股深深的幽怨:“娘娘贵为皇后,母仪天下,后宫妃嫔诞育的阿哥也好,公主也罢,都会将娘娘视作嫡亲额娘。臣妾心想,吉答应没了这个孩子,她自己心痛是必然的,娘娘也一定痛彻心扉,臣妾不能时时刻刻在您身边宽慰,当真是心中有愧,时候也不早了,恭送娘娘回宫安歇吧。” 第九十一章 :太后病重,贵妃求情 描金的缠枝牡丹花瓶里,插着几只雍容华贵的牡丹。或粉或紫的颜色,映衬着瓶身点点的金碎,奢华娇艳。静徽端身而坐,眼珠不错的凝视着这瓶子与花,一看就看到了天亮。窗棂透进的光是清清淡淡的白,撤去宫灯之后,眼中的景象也生了变。 映蓉试探性的走过来,压低了嗓音清苦笑问:“娘娘,时候也不早了,您若是不想睡,就让奴婢伺候您盥洗更衣吧?等下宫嫔们就要来请安了。” “映蓉你说,是霜华之色撩人,亦或者是纸醉金迷叫人难以自拔?”静徽的声音很平静,却平静的不同寻常。不似旁人,将所有的心思慢慢的沉淀下来,维系着冷静与理智的平和。此时此刻,她的心里交织缠绕的只有恨,一层层的燃烧,从里到外,从外到里,恣意的宣泄着她的愤怒与怨恨。 奇就奇在,这一切都不足以改变她的表情。旁人眼里,她还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 “唔。”静徽半阖着眼睛,轻轻的应了这一声。 映蓉赶紧召唤等在门外的侍婢们进来,伺候皇后盥洗梳妆。只是从头到尾,皇后都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只是那么平和的坐着,一动不动。 “给贵妃娘娘请安。”雁菡正巧在景仁宫外的甬路上遇着年贵妃,倒像是刻意的了。“贵妃娘娘先请。” 年倾欢瞧她是走着来的,对乐琴道一声:“住辇。今儿天高云淡的,看上去格外舒服。索性就让熹嫔陪本宫走走,也总是快到景仁宫了。” 让雁菡有些喜出望外,年贵妃竟然肯和自己说话了。“娘娘当心。”扶着贵妃从肩舆上下来,雁菡兀自走到一侧,略微止步,等贵妃先走。 看着她谨慎的样子,年倾欢不禁一笑:“熹嫔虽然只是嫔位,但在本宫心中,你还是皇上的熹妃呢。何况本宫从来不是拘礼的人,你实在不必谨慎成这个样子。” “臣妾侍奉贵妃娘娘乃是本分。”雁菡说的这一句,绝对不是讨好的话。她不过是想表明自己的态度罢了。时时刻刻,恭恭谨谨,小心驶得万年船,不会有错的。 “你知道么?你越是这样谦卑柔顺,温婉轻灵,皇后就会越发对你不满。”年倾欢看着她从容的面庞,心里微微发凉。“与皇后撕破脸,绝不是好事情。本宫已经一再的提醒你慎重了,怎么你一向缜密稳妥,却还是越走越极端呢?” “臣妾只是不想有太多的摇摆与选择。”雁菡诚言:“娘娘您身为贵妃,能有的选择也 并不多。臣妾虽然生存在夹缝之中,亦有自己的决断。” “好吧。”年倾欢不再多言其他,直接了当的挑明了话头:“这一次打压皇后,本宫从你身上得了不少益处。你帮了本宫不少。只是昨晚在钟翠宫,你当着皇后的面,说不想再成为熹妃,这话倒是让本宫犯难了。你不想成为熹妃,本宫却不知道还能给你什么。” 雁菡放慢了脚步,忽而抬起头,看一眼头顶上四方的蓝天,感慨万千。“娘娘,您看着天,永远是这么四四方方的。宫墙太高了,高的除了这四方的天,硬是什么也看不到。臣妾面前,也就只有这条长长的甬路。只要皇后一天还是皇后,只要这宫里还有其别的女子,这里的争斗就只多不少。臣妾不稀罕什么熹嫔之位,臣妾只想要弘历平安。” 年倾欢还没有开口,就听见身后奴才急匆匆的脚步声格外凌乱。 “你们这是做什么,匆匆忙忙的当心惊着了贵妃。”乐琴不悦的拦住了匆忙而来的内侍监。“到底何故如此。” 两人齐刷刷的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的连连告罪:“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求贵妃娘娘恕罪。” 年倾欢叹了口气,道:“何事如此惊慌?” 其中一人头也不敢抬,哭腔道:“回禀贵妃娘娘,太后娘娘昏过去了。奴才是赶着来请皇后娘娘移驾慈宁宫侍疾的。” “太后……”年倾欢心里一紧,脸色大变:“赶紧去禀明皇后,本宫先去慈宁宫瞧瞧。” “臣妾也陪娘娘您过去?”雁菡也是心中一凛,从皇上登基开始,太后就一直病怏怏的不好。没想到忽然会病重,从内侍监焦虑的脸色不难看出,太后似乎是真的很不好。 急切颔首,年倾欢赶紧上了肩舆:“胡来喜,去知会皇上一声。” 待到静徽赶到慈宁宫时,正巧遇见圣驾。 胤禛见她来,少不得皱眉:“太后怎么会忽然病重,可传御医了么?” “奴才回话,已经请御医来请国脉了,这会儿想必贵妃已经在慈宁宫内为太后侍疾了。”原本是不想说这句好话的。可谁叫自己来得迟,落在人后了。静徽只得大度的颂扬贵妃的好,也希望能以此来宽解皇上的心。“贵妃行事稳妥,又是长久侍奉在太后身边的人,定然不会有疏漏。” “唔。”胤禛先一步往慈宁宫去,并未再看身后跟着的乌拉那拉氏。 似乎已经习惯了被皇上这样的冷落,静徽只是默默 的跟着他往里走。心里是什么滋味?她说不清楚,可能已经近乎痛的麻木了,反而一切都好了许多。 “太后如何了?”胤禛进来就问,目光落在暗赭色的凤榻上,眼底只看见太后满面的憔悴之色。“御医怎么说?” 内寝之中,并未瞧见御医的身影,想必是已经请罢了脉,开完了方子。纵然如此,胤禛还是不放心:“苏培盛,你去传孙院判过来。” “皇上。”年倾欢略微福身,才道:“孙院判已经来为太后请过脉,也施了针。太后现下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身子亏损的厉害,需要静养。臣妾让人仔细着去拿药了,等下药熬好了,臣妾会亲自侍奉太后服下。想来,便没有大碍了。” 听她这么一说,胤禛才觉得心里他是了不少。“那你便好生的留在这里为太后侍疾。” “臣妾遵旨。”年倾欢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合适。故而爽快的就应下了。 倒是一旁的雁菡听着别扭,有心提醒,却又插不上话。眼尾的冷光偷偷划过皇后的脸颊时,她的心不禁一抽。皇后这表情,未免宽惠的有些不真实了。除了担忧与焦虑,便是赞许之色,如同皇上的分毫不差。她的心,真的很能装,装得下她这么多年来深深积下的怨。 “皇上,鄂尔泰大人与隆科多大人均已经在殿上候着了。”苏培盛知晓,这时候说这个并不恰当。 胤禛看着病榻上的皇额娘,心里隐隐作痛。“朕想再陪太后一会儿,让他们候着。” “皇上,太后病中,原本就当安心静养……”静徽是想劝皇上先理朝政上的事情。毕竟太后身边还有这么多人在侍疾。 “嗯,朕知道。这里有朕与贵妃便好,皇后先回宫吧。”胤禛含蓄的让她跪安,随即自顾自走到太后的床边。“朕总是要看着太后用了药,才能安心,苏培盛,你们也下去吧。” 有那么一瞬间,静徽只觉得天旋地转,她胸腔里灼热的怒火,几乎要撕碎她的身子,从各处喷涌而出。但仅仅是一瞬间的绝望,很快,她又找回了自己应当有的端庄样子,谁叫她是皇后,皇后就得有皇后的气度与胸襟。“臣妾告退。” 雁菡随着皇后一并退了出去,内寝之中只留下年贵妃相伴皇上。 “朕自幼,是长在孝懿仁皇后身边的,与皇额娘的情分本就淡。九王夺嫡险象环生,这些年皇额娘为朕操持许多,周全许多,终究是费尽了心力。好不容易,朕才登基为帝,皇额娘却老了,身子不 济了,朕当真心痛,却又不晓得还能为皇额娘做些什么……”胤禛心里有苦,但在他身边的若不是年倾欢,他绝不会吐露一句。 想起了昔日,自己答应太后的事还未做,年倾欢沉默的起身,轻飘飘的跪了下去。“臣妾以为,太后心中所念,必然不是荣华富贵。大半辈子的宫中生涯,太后早已经看透了许多,想必唯一放不下的,便是骨肉亲情了。” 果然提及这个话头,面前的君王就变得异常敏感。年倾欢看的很仔细,对方的眼底,流露出深深的提防之色,眉头也一瞬间锁的更紧。“臣妾心想,太后最记挂的,无疑就是皇上与十四弟了。” “你的意思是?”胤禛佯装无谓,淡淡的问。 “此乃国事,臣妾不敢妄言。之所以开口,也是因为心系太后的缘故。毕竟血浓于水,臣妾恳求皇上给十四弟一个尽孝的机会。十四弟忏悔了这么些日子,想必已经悔不当初了。如今太后病中,这样一个契机,既能消除十四弟的误解,也能让他心甘情愿的臣服于皇上的宽厚仁德之威。”每一个字都说的格外小心谨慎,年倾欢生怕自己说偏了一言半语,惹恼了皇帝。这种如履薄冰的感觉,是她的夫君给的,当真不是滋味。 第九十二章 :皇帝真言,太后善言 默不作声,胤禛只是凝视着面前跪着的年氏。从入府到入宫,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已经陪着自己走过数十个春秋。这么多年来,她从清纯可爱,到骄纵狂傲,再到如今的稳中有重,历经了多少,就连他这个枕边人也无从尽知。终究是委屈了她。 皇上不吭气,年倾欢就不敢乱动。她的目光,一直平视着远处,耀进眼底的,只有那醒目而有威严的明黄。“皇上……” “唔,朕知道了,你起来吧。”胤禛收回了目光,却没有伸手去扶她。 “多谢皇上。”纵然旁人眼底的自己,恩宠万千,真到了此时此刻,她也是不敢乱说一个字的。 “康熙六十一年,罗卜藏丹津叛乱。朕令你兄长年羹尧接任抚远大将军一职,驻西宁评判,颇有奏效。元年之初,你兄长下令诸将‘分道深入,捣其巢穴’,仅用了短短十五天的时间,平定了朕的心腹大患。”胤禛说话的同时,对上了年倾欢的双瞳。 年倾欢不解皇上为何要在此时提及此事,却禁不住心慌起来。“皇上,臣妾的兄长纵然有所建树,也是仰仗着皇上的天恩。若不是皇上肯重用哥哥,哥哥何以能报效朝廷。” “你不必……如此杯弓蛇影。”胤禛这才伸出手,示意年氏将手放在自己的掌心。“朕只是想告诉你,你哥哥是大清的功臣,你有这样好的母家,乃是你的福气。而朕却不同。朕是从刀光剑影里走上帝位的,朕的骨肉兄弟,对着朕微笑的时候,未必背在身后的手里,就没有攥着锋利割喉的尖刀。朕一方面离不开他们,一方面又不得不提防着他们。 下手重了,世人会诟病朕冷血凶残。下手太轻,谁敢保证朕不会死在自己亲兄弟的手里。大清不可一日无君,即便没有朕,也终究会世代昌盛。而朕所做的一切,无一不是出于自保。能否坐稳江山都是后话了,朕面对他们的时候,最先要想到的则是,朕能否活着!” 这话已经很重了,纵然皇上的神情没有分毫变化,语调也是和缓温和的,年倾欢还是瑟瑟的跪了下去。她跪的,不是她爱重的夫君,也不是她敬重的君王,而是她不得不跪的天子。他说的一点儿也不错,若是连性命都保不住,还谈什么万里江山,还谈什么安国安民?恐怕,这些都是后继之君的事情了。“臣妾多嘴了。” “倾欢。”胤禛低低的唤了一声,语调是柔柔的。 “朕不是不喜欢你说这些。朕只是不明白,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变得这样怕朕,敬畏朕,疏远朕 ,好像在你心里,朕仅仅是天子,是皇帝,再不是你能并头夜话的枕边人。”胤禛总是觉得,她是故意在躲着自己。而她稳中有重的样子,无非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慌乱。 年倾欢唬的脸色发白,只得双手掌地,垂首道:“皇上,臣妾并不敢如此想。” “朕总觉得,这后宫里还有你最知心。”胤禛喟叹一声,双手将年贵妃的玉手拖住。“所以朕才会说今天这番话。你的心思,朕都明白,既然你开口了,朕也一定会尽力去做。不是因为朕在意你母家的战功赫赫,也并非因你是贵妃之尊。朕总记得,你刚入府时的样子,明艳绝伦,那么爱笑……倾欢,如果可以,朕希望你对着朕的时候,永远都是那么美好的样子。” 有些痛,触及到胸口,才发现原来自己根本难以承受。然而那猝不及防的速度,叫人根本无从抵抗。年倾欢只觉得心疼的她快要昏死过去,这样的话,为何他从前从来没有说过?这真的是他的真心么?脑子里这样问自己,可心里却已经相信了这套说辞。“臣妾……也只想做当年的自己,永远无忧无虑的陪伴在皇上身边。”可惜,太难了…… “太后这里,你替朕多尽心。”胤禛用力的攥了攥她的手:“大臣们还在等着朕,朕回乾清宫了。” “是。”年倾欢用力的点了下头:“臣妾恭送皇上。”当他的手松开了自己,年倾欢的泪也在同时掉了下来。?“你不必难受,君王要有君王的决断。”太后病中,声音难免艰涩。 “太后,您醒了。”年倾欢心里一喜,连忙走上近前去。“臣妾去倒杯温水来,给您润润喉。”先扶了太后坐起来,又递上了温热的帕子拭汗。最后才端了一盏温水,年倾欢双手奉于太后面前。 喝了点水,自觉地舒服许多。太后慢慢的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胸口也没有那么闷了。“哀家的儿子,哀家还看不透么?倾欢啊,皇帝能对你说出这番话,足可见他心里是真的有你。你就听哀家一句劝,放开自己母家的荣耀与身份,只全心全意待他便是。女子这一生,能找到个真心的人不容易。更何况咱们这种,终日活在这四面都是高墙如同牢笼一般的女子呢。” “臣妾明白,多谢太后指点。”年倾欢将太后用过的帕子重新放在铜盆里,动作柔和的绞了绞。 太后有些不忍:“这段时间,哀家虽然病着,可后宫里有什么风吹草动,哀家并非不觉。你呀,什么都好,就是把情义看得太重。上回哀家见你,提及了一句,到了这时候你也不肯忘 。” “臣妾只不过是想为皇上分忧,想为太后分忧罢了。可惜臣妾愚钝,总是力有不逮。”年倾欢觉着时辰也差不多了,偏是太后的汤药还没有送来,心里不免有些着急。“太后稍等片刻,臣妾去催催汤药。” “你过来。”太后示意她在自己的身边坐下。“熬好了,奴婢自然会送进来。你不必为了这些小事操心。倒是有几句话,哀家不得不仔细交代你。” 有些抵触,不愿意和太后这样交心,年倾欢强忍着泪意,缓缓的在床边坐下。其实她心里明白太后要说什么,只是不想面对罢了。“臣妾愚钝,只是太后您方才醒转,切莫过分劳心。” “哀家的身子,哀家自己有数。”太后苦涩一笑,依稀能看出她的疲倦,但笑过之后,那种精神奕奕的样子,又让人觉得她的身子好了许多。“哀家入宫,已经数十年了。久的哀家都快要不记得了。初入宫闱的时候,哀家身份低微,不被先帝看重,幸亏上天垂怜,让哀家一索得男,诞下了四阿哥,这哀家在宫里的日子才有了盼头。” 眼底流露出对往事的眷恋,但只是很短的一瞬间,太后又重新振作起来。“往事不可追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哀家只是想说,这数十年的历练,造就了哀家一双火眼金睛,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心性,打从哀家眼前这么好模好样的走一趟,哀家就能猜到个*不离十。但这么多年,唯独两个人哀家看不透。一个是你,另一个便是现在的熹嫔。” 年倾欢还以为,太后要说的会是皇后。没想到皇后的城府在太后眼中,还比不上熹嫔。 “你是不知道的,熹嫔的际遇,与哀家如出一辙的相似。都是从不被重视,到扶摇直上,安安稳稳的,就成了能主宰这后宫的女人。哀家瞧着,熹嫔并非是有心争斗的,但许多时候,正因为不争斗,才能保全了自己。倾欢,哀家希望你能与她交好,来日,即便你们之间,真要拔刀相向了,也不要赶尽杀绝。她不是一个没有良心的人。”轻咳了一声,太后的声音有些轻颤。“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感情用事了。哀家说句不中听的话,你只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不会的太后……”年倾欢不愿意听这样伤感的话,尤其是从一个饱经风霜,历尽磨难的老者口中道出。 “你别打乱哀家,让哀家说完。”太后只当她的心思,故意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你表面上要强,也是个硬心肠,不当怜悯之事,你绝不会优柔寡断。这是你的优点。却也是你的缺点 。因为哀家晓得,一旦是你认定的事情,就算撞破了头,你都会坚持做下去。也正因为在如此,哀家才不放心你一个人走往后的路。要知道,皇后除掉你的心思,并不是一日两日了。且你的八阿哥还在她的手中,你们之间,若无正面冲突,怎么都好说。可一旦起了纠葛,首当其冲要倒霉的,正是那无辜可怜的孩子。所以,哀家奉劝你一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同皇后撕破脸。” “臣妾明白。”年倾欢也舍不得自己的骨肉。那是她在这个世上,最大的亏欠与愧疚。 “你明白?”太后摇了摇头:“你当哀家真的病糊涂了么?这段时间,所有的事情都指向皇后,你就敢说,你没有刻意联手熹嫔,让她逼着皇后往绝路上走?还是你敢说,这所有的一切,不是尽在你的掌握之中,你没有背后操控?” 第九十三章 :皇后遇袭,多事之秋 迎着太后凝滞而又浑浊的目光,年倾欢丝毫没有躲闪的跪了下去。“臣妾不敢欺瞒太后,整件事情,臣妾一直都在暗处留心。熹嫔在宫中赐毒茶找出真凶的计谋,乃是臣妾所想。就连初蕊,也是臣妾最先怀疑上,并用了些小计谋使其在熹嫔的眼皮子底下暴露。” “哼。”太后微微一笑,憔悴的脸上露出冰冷的霜色。“你倒是敢承认。” “臣妾没有什么能瞒得过皇上,亦没有什么能瞒得过太后。”年倾欢仰起头,正色道:“臣妾有心悸症,多年来苦医无效。而臣妾平日里所饮所食,无不是贴身之人伺候。用的也和宫中其余妃嫔没有太大出入。唯一不同,便是当年在雍亲王府,皇上赏了一片菜园,着人种了好些时令鲜蔬给臣妾享用。” “你的意思是……”太后狭长的凤目冷光凛凛:“皇后在那些菜里做了手脚?” “以洋金花的花汁调水,浇灌园子,也算是一种巧妙的法子。起码银签子查不出有什么不妥。”年倾欢原本以为,这个秘密会一直烂在她一个人的心里。“太后,人都是被逼出来的,若不是如此,臣妾何必要挑战皇后的凤权。您也许不信,臣妾真的从未想过做什么皇后,又或者奢望能成为太后。臣妾只是……只是想保全了自己的孩子,能多陪伴皇上一些日子。” 现在的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太后会相信么? “好歹你一入府,就是个侧福晋,侧妃。哀家当年入宫的时候,不过是内务府一年一度选拔进宫侍奉的宫女,比你卑微多了。”想起了当年的事情,太后的眼眶禁不住有些湿润,但说到底,不过是一时的感慨罢了。“哀家知道,你们年轻,总有气盛的时候。但放眼望去,这宫中的岁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总得图点什么吧!皇后纵然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也总该顾全大局。倾欢,哀家看着你,就像看着自己的女儿一样,哀家不想你一时糊涂,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屈膝跪下,年倾欢面怀愧色:“臣妾知错了。” “你的错,只在于你太心急。”慢慢的闭上眼睛,太后长长的呼了口气:“有时候,心急着去做一件事,反而未必能做的好。倒不如顺其自然。不过,今天哀家还是要谢你。即便皇帝不是心甘情愿的,为着你,老十四也能重见天日了。” 重见天日! 年倾欢听着这四个字,只觉得是一重又一重的大山,重重的压在她的心口。“若是皇上真的……臣妾安排十四弟入宫给太后您请安吧!” “不。”太后忽然坐直了身子,目光里满是凄楚:“千万不要。” “太后……”年倾欢不解,为何太后明明那么想见自己的儿子,却还执意拒绝。“臣妾可以尽力一试。” “你又忘了。”太后连连摇头,眼底有赞许有无奈,更多的则是失落。“违拗皇上的心思,可不是什么好事。纵使你得宠,也不该接二连三的。皇帝若是有心,自然会让哀家与老十四相见。否则,便是强扭的瓜不甜了。” 言外之意,虽然太后没有说,可年倾欢心里也明白。必然是太后怕自己一旦有什么,皇上会更加罔顾手足之间的情分。“臣妾懂了。” 太后点了下头:“你伺候的妥当周到,哀家很满意。只是九阿哥年幼,离不开你。且哀家病气沉重,也怕你带回翊坤宫冲撞了幼子。得了,你回去吧,哀家自会让人传皇后来侍疾。” “臣妾谨遵太后懿旨。”纵然太后说了这么多理由,可年倾欢心里明白,那是太后不想太扫皇后的面子,说白了还是为自己在宫中的前程铺路。 “娘娘,您的脸色不大好……”乐琴迎上来撑开孔雀开屏的纸伞时,低低在年贵妃耳畔说了这一句。“莫不是太后……” 年倾欢没有吭声,只是茫然的将手搭在了胡来喜的手背上,就着他的手,缓缓的上了肩舆。 乐琴没有再说什么,亦步亦趋的跟在贵妃身边。这段日子,宫里的起起伏伏让她有些厌倦。真不知道,要到哪一日贵妃才能凌驾皇后之上,才能将齐妃、熹嫔之流尽数铲除,一个不剩。否则,乐琴就是不踏实,她生怕这一次重生,依旧摆脱不掉上一世的宿命。 ———— “娘娘,太后那里遣人来请您过去。”映梦知道皇后心里不痛快,说话的语调也是尽量放慢了许多。 “年贵妃不是奉旨侍疾么?叫本宫过去做什么?”静徽的语气听不出什么,面上也是淡淡的,没有多余的表情。沉静的如同没有风掠过的涟漪。“再者,贵妃侍奉太后一向尽心,怎的如今却不肯尽心了?” “回娘娘,是太后请娘娘过去侍疾的。”映梦依旧是缓缓的说:“贵妃这会儿已经跪安回翊坤宫了。” “既然如此,那本宫就去。”静徽看着妆镜里的自己,伸手指了一根碧玉簪:“金步摇太晃眼了,也显得本宫没心没肺。既然是去侍疾,倒不如简单大方的好。何况太后一向崇尚节俭,这样的打扮才显得本宫懂事。” 映蓉赶紧替皇后更换了簪子:“娘娘处处设想周到,想来太后也会领受娘娘一番苦心。” “设想周到?”静徽觉得这一句话极为讽刺:“本宫若是设想周到,就不会没有发觉其中一串蜜蜡手串上有瑕疵。本宫要是设想周到,早就该在熹嫔靠拢年氏之前,将她先除掉。本宫若是设想周到,就不会在皇上面前,连仅有的一点好处都丢了。本宫还能想什么?还能周到什么?除了眼睁睁的看着年氏联手熹嫔宫中作乱,骑到本宫头上作威作福,本宫还能怎样? 旁的暂且不说,你只去看看景仁宫庭院里的那些牡丹就好。虽则都是名品佳品,可哪一朵有翊坤宫的鲜艳持久了?皇上的心向着谁,奴才们的力气就往哪里使。瞧着吧,保不齐什么时候,景仁宫连牡丹也没有了。花房送过来的,或许就是芍药之流。” “娘娘不会的,您才是中宫之主。”映蓉替皇后戴好了簪子,表情却依旧严肃。“尊卑有序,岂是旁人想要颠倒就颠倒的。” “你还真别说,本宫从前也不信,现在怎么着,是不得不信了。”站起了身子,看镜子里端庄沉稳的自己,静徽说不出这一刻的感受。她的双眼,因为充满了恨意反而显得空洞冷漠,叫人看不出心思来。“走吧,为太后侍疾,迟了不好。” 才从景仁宫走出来,还未曾上肩舆,静徽就觉得身后似乎有人跟着,鬼鬼祟祟的。但转过头去一瞧,看见的又都是平日里侍奉的面孔,没有什么不妥。心里诧异,但她并没有多问谁。自顾自的走了肩舆。 新来伺候的内侍监叫汪泉,年纪虽轻,但是办事老练。见皇后面带忧色,他不免吩咐奴才们脚步利落一些。唯有这样,才显得皇后对太后的病记挂忧心。 “皇后娘娘,您就开开恩,放奴婢出宫吧?奴婢的嘴很严,奴婢绝对不会泄露一个字。皇后娘娘,奴婢不想死啊……” 肩舆才走进甬路,忽然一个人影横冲直撞的扑过来,撞开了其中一个抬着肩舆的内侍监,硬生生的扑倒了皇后身上。“皇后娘娘,您开恩啊,放奴婢出宫吧……” 静徽是真的有些发懵,还没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儿,身子一歪,自己已经从肩舆上摔下来。且落地的一瞬间,一个哭哭啼啼的奴婢疯了一般的扑上来,嚎啕大哭。 “皇后娘娘,您就饶了奴婢吧……”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扶皇后起来。”映蓉最先醒过身来:“来人,哪里来的疯婆子,惊了皇后娘娘的 凤驾,还不赶紧了断了。” 一听皇后身边的姑姑是说这样的话,那侍婢忽然疯了一般的掐住了皇后的脖子:“娘娘,是您吩咐奴婢干的,是您吩咐奴婢干的,奴婢全都听您的了,您不能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啊,奴婢不想死,奴婢快要满二十五岁了,皇后娘娘,求您让奴婢出宫吧!” 静徽只觉得自己快要断气了,她狠狠的去掰那双掐住自己咽喉的手,却根本没有力气。狠了心,她用尾指上长长的护甲,扎进对方的身子,手臂,不顾一切的用力。只看见血水不停的渗出来,可对方就是不松手。 “滚开,你松手……”映蓉也急了,内侍监不敢动皇后,她这个近身却不能干看着。“放开娘娘,你发什么疯。” “娘娘,您贵为皇后,怎么能出尔反尔言而无信呢。奴婢不想死,求求您饶了奴婢吧。奴婢绝不会说出,是您指使奴婢……” 急匆匆赶来的御前侍卫,抽刀一挥,那宫婢的声音戛然而止。 静徽只觉得脸上忽然一热,什么东西喷了上来,直呛的她喘咳不止,泪流满面。能说话后,她镇定了心,对方才提刀的侍卫道:“做得好!” 第九十四章 :辛者库里,故人难缠 “娘娘您要不要紧?”映蓉赶紧递上帕子,给皇后拭去头上密密的一层冷汗。“都怪奴婢不好,奴婢没有尽力做好,让娘娘受惊了。” 静徽当然明白,映蓉口中的“没有尽力做好”是指什么,只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本宫瞧着,是内务府疏失了,怎么连失心疯的奴婢都敢用?也亏得是本宫,若是惊着了皇上,岂非罪过大了。” 映蓉随即恢复了如常的神色,附和道:“可不是么,也不知道内务府这帮奴才是怎么当差的。失心疯的不关起来,还让乱跑。娘娘,不如遣汪泉去内务府走一趟。” “传当然是要传的,只是并非现在。先把这儿处理干净。”静徽恼火的不行,才走出宫门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当真是流年不利。“你先陪本宫回去换件衣裳,这个样子,怎么能去侍疾。” “是。”映蓉给汪泉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把这里处理干净,并且不要乱说乱传。 “娘娘,都怪不必不好。”走进内寝,再无旁人,映蓉赶紧告罪。“经手的奴才,奴婢都想办法无声无息的了结了,没想到竟然会有漏网之鱼。” 张平双手,静徽由着映蓉一边告罪一边为自己脱掉染满血渍的旗装,抓过软巾,拭去了脸上的血点子,她才深吸了一口气:“本宫最近诸事不顺,也不知道是触了什么霉头。你们做事,再不当心一些,只怕这景阳宫真就成了本宫的冷宫了。” “奴婢该死。”映蓉咬着唇瓣:“为能做的无声无息,奴婢是分别想法子……这个丫头,叫甜杆的,奴婢原本让她去辛者库做活,想着先稳住她,等来日不那么引人注意了再动手。谁知道好端端的,她怎么忽然发疯似得跳出来了。是奴婢设想不周,办事不利,请皇后娘娘恕罪。” “在辛者库?”静徽登时就恼了:“哼,难怪她最近总是沉静稳重,既没有狷狂也没有目空一切。甚至皇上面前,她也总不会说诋毁本宫之语。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本宫呢!” 映蓉知道皇后指的是年贵妃,却不知皇后何出此言。“娘娘怎么会觉得,是贵妃知晓了此事?倘若贵妃真的捏住了甜杆这个铁证,总是该禀明皇上,求皇上做主才对。断然不会让甜杆就这么死在侍卫的刀下了。这样一来,贵妃掌握的一切,岂不是成了没有用的。” 她这么一提醒,静徽倒是清醒了许多。“你说的不错,凭贵妃的心性,不至于如此浅显的道理都想不明白。除非是她没有看住甜杆,又或者……根本另有其人在谋算整 件事。” 心里一刻也静不下来,静徽很想马上就解决掉这个烫手的山芋。无奈太后那边还催着,她是断然不能不去。否则今天被袭的事情闹大,皇上一彻查,她什么都来不及准备,是要坏大事的。“这样,你让人去盯着辛者库里的那个蹄子,别叫她再作乱,等本宫从慈宁宫回来,再好好和她算这笔账。” 一时间,映蓉没有想明白皇后口中的蹄子是谁,但瞧着皇后一脸的怒气,她也不敢冒然问。只得先答应了再说。“奴婢知道了。” “你就不必随本宫去慈宁宫侍奉了,叫映梦陪着本宫去。”静徽再度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心里已经是另一种翻覆了。“一个一个,都要趁着本宫不济,同本宫作对是么!好哇,那咱们就走着瞧,看看谁才能穿的进这母仪天下的凤袍。” 目送皇后出去,映蓉还是没想起那个在辛者库的蹄子到底是谁。无奈汪泉也跟着皇后去侍疾了,她只好唤了两个内侍监跟着,急匆匆的往辛者库去。一路上,她的脑子飞快的旋转着,仿佛怎么也停不下来。 然而有些事情,往往出人意料。当映蓉赶到辛者库的时候,第一个看见的人,竟然就是那个被她遗忘在角落里的人了。“宁嫔?” 武歆音淡然一笑,端着木盆的手微微一紧:“我怎么当得起姑姑一声宁嫔,皇上的后宫,早就没有宁嫔这个人了。” 映蓉回了她一个柔和的微笑,这下总算明白皇后方才为何那么生气了。宁嫔能从她的坟墓里走出来,多亏了年贵妃向皇上求情。如今她在这辛者库里干粗活,甜杆也在这里干粗活,若是两个人就此有了什么接触,后面的事情反而顺理成章了。想到这里,映蓉就气不打一处来:“小主既然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怎么还不安分守己的做好自己的事情?” “姑姑这话,我可是不敢苟同。”武歆音不解的凝视着她,将怀里的木盆往前一抻:“这不是活么?我没安分的去做么?那姑姑以为,我都做了些什么?你再瞧瞧我这手。”一手端着木盆,另一只手伸到了她的面前。“都已经粗糙成这个样子,皮都不知破了多少次才磨成了茧子,姑姑还想我怎么卖力气?当这里是我从前的宫室么?哼,姑姑在皇后身边伺候,哪里晓得这低三下四之处的人心险恶。我若不尽心,恐怕早就被折磨致死了,哪儿还能站在这儿跟姑姑您扯闲篇儿啊。” 原本就怀疑武氏的动机,听她这连珠炮似得发问,映蓉心里毛躁的不行。“奴婢不过一句闲话,怎么就激起了小主如此之 多的不满。听着这些话,奴婢隐约觉出小主心里是有怨念的。莫不是怨怼皇后娘娘没有救您走出这绝地吧?小主该不会是日日洗衣洗的手肿,心也糊涂了吧?这后宫的确是皇后娘娘说了算,可皇上的圣意如何,只怕娘娘不能左右,小主亦然。” “你觉得,我现在的处境是绝地?”武歆音只觉得好笑:“我能吃能走,有手有脚,成日里有做不完的伙计,说不完的话。想怎么笑就怎么笑,想怎么闹就怎么闹。大不了管事的嬷嬷给一记鞭子也就得了。总不至于日日不见天,夜夜以泪洗面。你觉得这里是绝境,我却觉得这里是最安心的地方。何况成日换洗衣物,也让我觉得心思清透了不少。这种乐趣,想来长久陪伴在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姑姑是永远也不可能知晓的。” “小主的意思,是奴婢该羡慕您了?”映蓉仰起脸,冷漠的问。 “有什么可羡慕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注定的。”武歆音略微有些失望,倒不是因为她现在的处境,反而是同情映蓉。“如我这般境遇,还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可你呢?” “小主不必对奴婢说教。娘娘见小主衣裳洗的极为干净,心中喜欢,故而特意请奴婢领小主您回景仁宫。那儿可是有很多很多活儿等着小主您来做呢。”映蓉示意身后的内侍监动手,两个人便双双上前,把住了武氏的双手。 “这算什么?”武歆音不解:“姑姑莫不是说不过,就要动手了吧?即便是皇后娘娘传召,你们也不必焦虑成这个样子。何况今时今日,我还有什么能令得娘娘忧心的。” 对一个毫无利用价值的人而言,武歆音知道皇后早已经把她当做弃子了。任其自生自灭,任由折磨摧残,只要不是在自己的眼前,就没有半点不妥。 “不该问的,奴婢劝小主还是不要多问为好。”映蓉故作神秘一笑:“娘娘请您过去,自然有娘娘的道理。小主不会舍不得这脏兮兮的地方了吧?” “脏不脏只在人心,不在地方。你可知这里的每一寸青砖石,每天都有人辛勤的冲洗冲刷多次。说白了,这里不知道比某些人的心干净多少。姑姑竟然还会嫌脏,那到底什么在你眼里才是纯美无暇的?” 映蓉被她呛白的脸色难看,心里暗暗不爽。“多日不见小主,小主嘴皮子越发利落了。奴婢竟不知,辛者库还有这样的用处。下回哪个奴婢奴才的不听话,也请了皇后娘娘发落,来这里陪着小主您使劲儿的磨,怎么都是最好的。” “随你喜欢,随娘 娘高兴。”敢这么大胆的说话,是因为武氏知道,皇后这个时候传召自己,一定不是好事情。反正也是破罐子破摔了,她有可怕的。真的“嘎嘣”一声死了,一了百了,又不会牵累族人,武歆音求之不得呢。 “还是奴婢跟娘娘说另外一件事情为好呢!”映蓉稍稍往前靠了些许,正色到:“甜杆死了,死在御前侍卫的手上。娘娘安然无恙,也不会受到半分的牵累。这个结果,小主您还满意么?” 第九十五章 :年轻侍婢,野心勃勃 倚着窗看着天色一点一点的沉下来,雁菡的心也跟着越来越暗。按说误会已经解开了,即便是皇上不在意自己,为着弘历的情分,也总该来瞧她一眼,宽慰几句。自侍奉在雍亲王身侧开始,她就从来不敢奢望一心人,然而这原本就不多的情分,历经这些年的锤炼,终究还是所剩无几,也怪叫人失望的。 “娘娘,时候也不早了,奴婢侍奉您沐浴,早些就寝吧?”磨溪的声音听起来清清淡淡的,却如同清泉涓涓,冲淡了许多哀愁。 “皇上这会儿在哪儿呢?”雁菡心里惦记着,还是忍不住问。 “回娘娘,太后抱恙,皇上这会儿还在慈宁宫侍疾。”磨溪一壁答着话,一壁往香炉里添了些香料。“皇后娘娘也还在太后宫里侍疾。” 雁菡点了下头:“沐浴吧,本宫也乏了。” “是。”磨溪正要出去,徐瑞和迎面走了进来。 “娘娘,裕嫔来了。” 这时候过来,必是有话要说。雁菡心想,裕嫔也是个沉稳性子的人,晓得等在这个时候才过来,既不张扬,也知道自己必然有空相见。“请进来,去准备些糕点果品,本宫在这里和裕嫔姐姐说说话。” 正巧耿幼枝进来,听了这一句姐姐,顿时觉得舒心不少。“好些日子没顾上好好和妹妹说话了,妹妹不会怪我吧?” 她这样问是有情由的,日前熹嫔遭冤,还被降了位分,一时间被后宫的人心险恶推上了风口浪尖,她不是不想过问,而是不敢过问。她知道自己人微言轻,没有恩宠又没有本事,即便是真的跳出来,也帮不了熹嫔什么。反而还会连累自己与弘昼。 “我虽然长你几岁,但却没有你这份玲珑剔透的心思。也并非利落果决之人。”耿幼枝心口窒闷:“许多事情,并非我想躲想避,而是我根本就力不从心。妹妹,你可别怪我。” 磨溪奉上了香茗糕点,领着内室伺候的宫人一并退了出去。 雁菡才微微一笑:“姐姐多虑了,在后宫之中如何生存,想来咱们都懂。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并非是对不起,对得起之所,反而是自保法则。姐姐和我一样,还有割舍不下的亲情,无论是为了母家还是为了孩儿,都不能冒险。” 听了熹嫔的谅解之言,耿幼枝顿时舒坦了不少。“难为妹妹这样明白事理,做姐姐的真是汗颜了。” “这么多年,姐姐一直只求自保,在夹缝中生存,自然是历尽千辛了。”雁菡将 茶盏轻轻推倒裕嫔手边:“姐姐尝尝,这花茶如何?” 耿幼枝端起茶盏,轻轻拨开了盖子:“好清幽的一股香气。” “是啊,虽不及贡茶名贵,却也别有一番滋味。正如同姐姐与我,虽则都不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但为了咱们的母家、族人、阿哥,咱们也得尽力的过好自己的日子不是。姐姐今日前来,若只为致歉,就显得太生分了。当日潜邸一同摸藕磨粉制成藕粉羹时,姐姐便没有与我说过这样生分的话。”雁菡总觉得,宫里能坦诚相待的姐妹太少了。纵然旁人做的不够多,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只消体谅就是。 说到这个,耿幼枝眼中一亮:“妹妹还真是言中了,此番前来,致歉只是其一。”环顾四周,见的确无人,耿幼枝才凑近熹嫔的耳畔:“皇后宫里的映蓉,下午的时候去过辛者库,带走了武氏。” “哦?”雁菡并没有听过此事,骤然一听,心里颇为奇怪。今时今日,武氏还有何利用价值?一个被皇上厌弃了的女子,能帮衬皇后什么忙?“姐姐可知是何缘由?” “是何缘由我倒是不清楚,只是我宫里侍奉的奴才瞧见了,说是映蓉让两个小太监,将人钳住了带回景仁宫的。看样子,似乎不是什么好事情。”耿幼枝眼中神色一滞,神秘道:“我心里奇怪,就忍不住让人去打听一二。旁的倒是没有什么,可有人说,皇后去太后宫中侍疾之前,在景仁宫门外的甬路上遇险了。御前侍卫为了护驾,还斩杀了个奴才。” “什么?”这么一听,雁菡就更为奇怪了。“皇后遇刺,可是头等的大事。怎么宫里头竟然这样安静,风吹草动都没有?” “是啊。”耿幼枝也是奇怪:“要不是我身边正好有奴才瞧见,我又多了一回事儿,指不定这风头就这么压下去了,无声无息的。妹妹,若是无事,算我猜忌了皇后娘娘,可若是有事,这里面一定不是小事。” 这才是裕嫔的来意,雁菡心中感动。“多谢姐姐提醒。” “何必言谢呢。先前你身处险境,我也只能袖手旁观。这会儿过来,不过一句白话,也未必就能帮你什么。总之妹妹,你自己一定要小心才好。许多事情,只怕表面上结束不代表真的结束了。谁吃了亏,谁总都想着找补回来不是吗?” “多谢姐姐,妹妹明白了。”雁菡又是道谢。 “妹妹别这样说,时候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耿幼枝起身,笑道:“你不必送我,夏夜风凉,我正好走走。” “好。姐姐自己当心。”雁菡唤了磨溪将裕嫔送出去,随后便静静的坐在窗棂前,仔细想裕嫔说的话。皇后遇刺到底为何要瞒下来,真的只是不想惊动太后和皇上么?未必吧,皇后正处于劣势,她是巴不得有什么由头,能让皇上对她多关怀一些。又怎么会白白错过这样的好机会? “磨溪,你让徐瑞和去查一查,今天宫里殁了的奴才叫什么?尸首送到哪儿去了!”雁菡越想越觉得这里面有文章,故而认真道:“记着,别惊动了人,悄悄的去办就好。” “是。”磨溪倒是不知道宫里殁了哪个奴才,但是从熹嫔的脸色,她知道这件事可大可小。“娘娘,奴婢还有一事……” “你说。”雁菡看着她吞吞吐吐的样子,不免奇怪。 略微一想,磨溪还是决定要说:“娘娘,您落难的时候,裕嫔只是冷眼旁观。现在误会才解除,皇上已经相信了您的清白,她便急切着找上门来致歉,这不是很奇怪么?至少,奴婢觉得裕嫔动机不纯,未必就不是想着利用娘娘,来为自己谋福祉。” “深宫之中,理当如此。一切所做,都要审时度势,衡量轻重。很可能一句无心的话,就成了落进旁人耳中的刀子,也很有可能稍微的一点疏失,就成了被刺穿咽喉的利刃。本宫相信,裕嫔的确是有私心的。但本宫也相信,裕嫔为了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一定会帮衬本宫。就如同,这宫里不会有长久的敌人一般,或许也不会有长久的姐妹。来来去去,都是这个样子。历朝历代繁衍生息,永无休止。你又何必太介意别人的真心?” 雁菡看着她稚嫩的脸庞,一抹坚毅,数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磨溪,你才入宫不久,还不满十五岁。本宫以为,过早的卷进这样的争斗来,没有什么好处。” “娘娘,奴婢明白您的意思。”磨溪苦涩一笑:“从前奴婢就是没心没肺,以为只要按姑姑的吩咐做事,就一定不会出错。可惜,就是奴婢太过于相信,才险些丢了性命。若非娘娘向贵妃求情,保住了奴婢,这会儿,奴婢的尸首怕也烂在了乱葬岗。” “本宫知道你心里苦……” “不娘娘,奴婢心里没有什么苦。”磨溪打断了熹嫔的话:“奴婢只是觉得,既然逃无可逃,不如好好的斗一斗,鹿死谁手,终究是要到最后才能揭晓。娘娘,您隐忍不发也是这样活着,您凌厉狠辣,也是这么活着。无论您选择忍让还是面对,那些想要害您的人,她们都不会就此罢休。也不会因为你的退让而放您 一马。既然如此,忍气吞声又有什么意义?奴婢只想扶持娘娘,一步一步,走上巅峰。也许不容易,但没有尝试过,又怎么知道行不通?” 倒是个有野心的丫头,雁菡从前没有瞧出来。“本宫只是不想你陷得太深了。要知道,双手染满别人的鲜血,就怎么也洗不干净了。何况,真的走上了巅峰如何?难道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么?放眼这宫里,尊贵如太后,尚且不能如意,更何况是咱们了!” “奴婢没想过那么多,娘娘,可若是咱们不杀人,那些人只会杀了咱们。”磨溪轻轻朝雁菡一福:“娘娘信任奴婢,愿意留奴婢在永寿宫伺候,奴婢必然感念娘娘一番恩德。您宽心,不该惹得麻烦,奴婢一定不会招惹。”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雁菡也不想再劝什么。“你只记住一点,保全自己才是最好的谋算。” “奴婢,明白了。”磨溪退了出来,按照熹嫔的吩咐叫徐瑞和去查。 雁菡看着她离开时,双眸掩藏不住的坚决,就知道她以后的路是不会平顺的。 第九十六章 :截断阴谋,贵妃不究 这一夜似乎过得格外漫长,不知道怎么回事,年倾欢总是睡一小会儿就醒来。心里总好像不踏实似的,但因何不踏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最后一次醒来,天已经蒙蒙亮了,透过淡紫色帷帐的晨光,有些清冷,很像是冬天的霜华。 索性披了件帛衣,走下了床。年倾欢难得有这样恣意的时候,虽然眼睛发干,头脑却清醒,推开窗棂,嗅着清晨清新的花香,也不失为享受。 “娘娘,您怎么这么早起?”乐瑶值夜,才从旁边的二房里出来,就看见贵妃迎窗而立:“夏晨湿热,娘娘当心扑了风。” “无妨。”年倾欢自从没有吃那些乱七八糟的时令鲜蔬,感觉身子比从前好了许多。加上老天垂怜,福沛的病情也有所好转,她心里安宁不少。“难得醒得早,看看清晨时分的景致也是有意思。” “那奴婢去准别盥洗的用品,请娘娘稍后片刻。”乐瑶温和的笑着,眉眼弯弯的。 “好。”年倾欢也不自觉的舒展了唇瓣,岁月静好,如果一直是这个样子,总算自得其乐。只是她想得太简单了,以至于脸上的笑容还没有完全绽放,就看见乐琴匆匆而来。连风里都添了一抹急切。“一大早起,是怎么了?” “娘娘,养心殿那边,苏公公刚过来说熹嫔伙同武氏,买通辛者库的侍婢甜杆行刺皇后!请您过去瞧瞧。”乐琴之所以急切,乃是因为此事也牵累了贵妃。“虽然苏公公没有多说,可奴婢似乎能感觉到这间事情或许与您有瓜葛!” 嗤笑一声,年倾欢只是觉得接二连三的事情未免太紧凑了。想要忙里偷闲都不容易。幸亏是她今天醒得早,早早静下心来看过这样宜人的夏晨之色。否则在睡梦中被这样的事情惊扰,只怕她的心悸症是要复发了。“更衣吧,本宫这就过去。” 年倾欢是个利落的人,以至于从她得到消息,到前往养心殿,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只是这短短的一盏茶功夫,养心殿里的气氛已经变了又变,在场之人如同经历了一场浩劫,谁的脸色都不见好看。“臣妾来迟,给皇上请安。” 胤禛还未来得及上朝,就被这样的事情堵在了养心殿,可想而知他有多么的愤怒与不满。“不迟,朕还未曾弄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你既然来了,就替朕问清楚。” 问清楚?年倾欢看着跪在皇帝面前的四人,分别是皇后、裕嫔、熹嫔以及被废黜的武氏,便已经心知肚明了。“遵旨。”她朝皇帝一福,转身睨了一眼皇后,恭谨道:“臣妾迟来 ,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劳烦皇后娘娘告知。” 静徽也不在意自己是跪着,而年倾欢却与皇上并身而立,只道:“昨日本宫前往慈宁宫为太后侍疾的路上,被一个疯疯癫癫的侍婢袭击,幸亏御前侍卫来的及时,将那发了疯的侍婢斩杀,本宫才得以化险为夷,后经查证,此侍婢名为甜杆,乃是辛者库的粗婢。本宫着人仔细查问过之后,才晓得原来这个侍婢与武氏相识,故而心中生疑。连番的追问下来之后,便牵扯出了其余两人。贵妃既然来了,大可以替本宫问清楚熹嫔,甜杆袭击本宫背后是否有人指使。” 目光划过熹嫔的脸颊,年倾欢只觉得疲惫:“熹嫔可有话说?” “臣妾并不知道甜杆为何袭击皇后娘娘,也并不认识甜杆。唯一就是得知此事之后,让奴才去追查了一下甜杆的身份,也是出于对皇后娘娘的关心,并无恶意。”雁菡答得清脆,也没有半分迟疑。 紧挨着熹嫔的便是耿幼枝,知道贵妃要问,她便先开了口。“臣妾身边的侍婢,昨个儿凑巧看见皇后娘娘遇袭之事,故而讲给了臣妾听。因着此事非同儿戏,而事后又宫里风平浪静,又不曾有消息,臣妾心中疑惑。以为这里面有什么阴谋,故而着人去细细查问过。但后来,臣妾明白,皇后娘娘之所以没有声张,乃是因为怕惊动了太后静养。于是臣妾只将此事知会了熹嫔,熹嫔向来稳妥缜密,臣妾以为她心中有数,必然也会替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周全,是臣妾多嘴了。” 年倾欢略微颔首,目光不经意的瞥了皇帝一眼,才最终定格在武氏身上。“你呢,你有什么可说的?” 武歆音仰起头,对上年贵妃的眸子,然后平伸双手,掌心向上。“娘娘且看臣妾一双粗糙的双手便知,这些日子,臣妾是真的诚心悔过。辛者库劳作辛苦,臣妾整日低着头浣洗衣物,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这活计上,哪里还顾得上别的什么。再说,臣妾不过是被废黜是嫔妃,没有位分没有封号,更没有什么权势,臣妾凭什么能指使甜杆去行刺皇后娘娘。又凭什么能让她对臣妾言听计从。而且整件事情原本就是错漏百出,皇后娘娘方才也说了,甜杆疯疯癫癫的,试问对于这样的奴婢,臣妾该怎么去控制?” 看一眼武氏手上的水泡,年倾欢是真的有点心疼了。养尊处优的妃嫔一下子沦为奴婢,干让人身心俱疲的粗活也就罢了,还要看辛者库那些狗奴才的脸色度日,简直生不如死。可再不好,她也还是坚持了这么久。“你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 静徽心气不顺,郁结在胸口,窒闷的难受。且跪了这样久,双膝也硌的疼起来。“贵妃这一句有道理,莫不是觉得本宫所查到的事情都是无稽之谈吧?” 年倾欢朝皇上福身,并不看皇后的脸:“皇上,无论事情因何而起,是否有人暗藏私心,臣妾以为,都应当先送皇后娘娘回宫安歇。娘娘昨日于慈宁宫为太后侍疾,疲倦整日,又受了惊吓,想来此刻定然是心绪不宁。总是得请御医过来,仔细瞧瞧才稳妥。” “唔。”胤禛早有此意。后宫里的事,再烦说白了也只是女人之间的事情。身为天子,他不愿意被这样的琐碎禁锢,弄得精疲力尽,再无精神顾及其他。“苏培盛,把皇后送回景仁宫去。” 这口吻,听起来似乎是逐客令一般。静徽闹不明白,自己在这里苦口婆心的说了好半天,皇上怎么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偏偏是年贵妃一句话,皇上就马上给出了回应。难道说,皇上的眼里和心里,都只要一个年倾欢就好了,旁人都是无用的,旁人也都是多余的。不管是皇后还是嫔位根本没有差别。“多谢皇上体恤,臣妾告退。” “熹嫔。”年倾欢唤了一声:“先前的事情,你几次三番的与皇后有些误会,本宫知晓,你侍奉皇上皇后一向稳妥,此番的事情,何以你知情不报,不当机立断的禀明皇上,还暗中让人去查,闹出了这么多误会。” “臣妾疏忽了,以为皇后娘娘不想张扬必然是有缘由的,故而不敢造次。”雁菡知道,贵妃虽则是在指责,却也无疑是替自己开脱。有了她这套说辞,想来皇上也必然不会再深究。 “皇上,熹嫔的话也不错,毕竟太后凤体欠安乃是阖宫最牵挂之事。”年倾欢皱了皱眉:“臣妾心想,既然行刺皇后的侍婢已经被御前侍卫斩杀了,这件事情不如就暂且搁下。眼下,皇后娘娘最记挂的,必然是太后安康。臣妾想着,不如让后宫嫔妃轮流为太后侍疾,也好让皇后娘娘得空调养自己的身子。” “就按你说的办。”一大早起,就听见各宫各执一词的相互指责,已经让胤禛烦闷不已了。此事能够暂且搁下,对他来说,未尝不是好事。 武歆音许久不见皇上,没想到这种机缘下还能相见,不免心中悲恸,潸然泪下。只是皇上的目光,从未在她的脸上停留,她想说什么话,他都一定不想听。除了沉默,亦唯有沉默。于是就连落泪,也显得那么小心翼翼。 “那臣妾恭送皇上上朝。”年倾欢知道,身为天子,皇上的心永远装着天下。而后宫 里无论生出什么风波,只要不影响皇上的江山稳固,他都不会真的在意。孩子没了,总会再有的。妃子没了,很快就能添新的。只要他还是大清的国君,就没有什么是他不能实现的。 “贵妃娘娘……”武歆音看见贵妃要走,慌张的唤了一声。 “何事?”年倾欢看她一眼,清冷的叹了一声:“树欲静而风不止,本宫只希望你是真的没有涉足其中。” “臣妾真的是冤枉的。”武歆音感到委屈,这些日子,她只求自保,不愿意就这么被折磨死。可终究还是徒劳。她就是不明白,皇后为何容不下她这个已经被废黜的人。“臣妾……” 年倾欢知道她想说什么,但是方才皇上的态度自己也看的很明白了。皇上薄情,心里根本就没有这个废黜的武氏了,所以再怎么求,也只能是徒劳:“胡来喜,去太医院给武氏取些疗伤的药,知会辛者库掌事嬷嬷一声,伤好之前让她好好歇着,不必做活。” 最终冷冷的看一眼武氏,年倾欢言简意赅:“好自为之吧。” 第九十七章 :一语惊醒,痴迷痴心 钦安殿内,奴才们有条不紊的打扫布置,来来回回利利落落,偏偏却很安静,一看便知是成日里训练有素的样子。 静徽仔细的审慎着这里的每个角落,对身旁的汪泉道:“皇上在钦安殿设道场为太后祈福,乃是后宫重中之重的要紧事,本宫不希望有一丝疏漏,使得皇上不高兴。这里,你连同内务府的徐中川好好盯着。” “嗻。”汪泉赶紧应下。“娘娘放心,奴才绝不敢有半点疏忽。” “那就好。”静徽嘴上没有多说,但心里却不得不多想,的确是不能再有疏忽了,再有疏忽,她真的不知道皇上还会不会信任她这个空有名头的皇后。 年倾欢就在这时候走进来,看着奴才们众星捧月簇拥着的皇后,嘴角的笑容越发的甜美几分。“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只听这声音,静徽便知道来人是谁,何况年贵妃一向喜欢用浓烈的香粉,人还没有靠近,那股子馥郁已经迫不及待的呛了过来,简直避无可避。这就跟她的为人一样,总是那么狷狂自傲的出现在别人面前,也不管对方是否喜欢。“贵妃怎么也过来了,这个时候,你不是该去慈宁宫侍疾么?” “臣妾一早就去过慈宁宫了,侍奉过太后用药这才过来。”年倾欢扬起眉,眼底熠熠生辉的眸光看上去格外的精神。“皇上下旨,在钦安殿为太后祈福,臣妾心中记挂着皇后娘娘有伤在身,诸多不便,故而特意前来,看看是否能为娘娘打打下手,尽一份薄力。” 这几天,静徽一直躲着年氏,倒不是因为怕她才避而不见,只是不想再多生事端。这么多年,她一直小心的收拾着自己的情绪,从来不会在人前显露半分对年氏的痛恨。怕就怕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总有一天,她会承受不住这种辛苦。“贵妃如此善解人意,真叫本宫欣慰。” “娘娘谬赞了。”年倾欢想起太后的话,不免低下眉目。没有到能扳倒皇后的时候,她也的确不该太激进。“臣妾不过是尽本分而已。” 两宫僵持之时,身边的奴才们都没有停下手脚,自当是该忙什么就忙什么。 静徽很满意这样的氛围,淡然一笑:“贵妃也瞧见了,本宫虽则有伤在身,却也不是什么都做不了。钦安殿这里,奴才们会仔细留意打点,你若不放心,只管派人在这里盯着便是。本宫乏了,也该回宫服药,就不多言其他了。” “娘娘主掌后宫之事,看来是臣妾多虑了。但臣妾既然已经来了,就不能随便的回去。娘娘既然 乏了,臣妾便送娘娘您回宫安歇。”年倾欢抚顺了耳边的流苏:“臣妾也有许久不见福惠了,想来娘娘您不介意臣妾顺道去看看吧?” 看来年贵妃今儿是冲着自己来的。静徽知道避无可避,只能欣然点头:“也好,只不过近来酷热难耐,福惠食欲不振。贵妃和本宫都是才从慈宁宫过来的,最好还是避讳一些,远远瞧着就好了。” “遵旨。”年轻想福惠,却也是真的不敢靠近福惠,对她而言,福惠就是皇后手里捏着的人质,随时用力,就能扼断自己的咽喉。 这么说着话,皇后与贵妃便一前一后的步出钦安殿,分别上了各自的肩舆,先后往景仁宫去。 映蓉不敢明着回头,只得在不经意间迅速的回看一眼年贵妃,随即装作无事的样子,继续陪在皇后身边往前走。 “你这是做什么?”静徽觉出她的异样,少不得低问。“看不看,那张倾城的脸,目空一切的神态,难道你能不记得?” “奴婢是想不明白,年贵妃到底要做什么。”映蓉知道,这段日子,皇后没少受委屈。再委屈,皇上不过问,也只能往自己肚子里咽。“娘娘已经够宽容了,怎么这些人就不晓得知足。” 静徽没有做声,只是端着身子看着远处。可无论奴才们把她的肩舆抬的多高,能看见的也只有四面的红墙,方方正正的天。 也不再说话了,映蓉静默的凝视着远处,心里也是无限的忧伤。到底何时,她才能为自己的亲妹报仇? “皇后娘娘的精神,看起来比前两日好许多呢。”年倾欢福了身,便自顾自的坐好。仰起脸对上皇后一双温润的眸子,她心里真是有说不出的反感。“娘娘身子不济,又带着伤,兼顾后宫诸事之余,又要为太后侍疾,照顾福惠,当真是千头万绪,劳心劳力。臣妾只站在一旁光看,就已经觉出娘娘您的辛劳。无奈臣妾力有不逮,能帮衬的实在太少。还望娘娘恕罪。” 这样冠冕堂皇的话,静徽只要一听就觉得脑子里嗡嗡响。“贵妃此番前来,就是为了与本宫说这些么?”勾起唇角,眼尾的细微也不禁显露出来,静徽抚摸着自己尚且还算光滑的脸颊,动容道:“本宫是皇后,是皇上的结发妻子,许多事情都是理所应当的。你不必心怀愧疚。” “是了。”年倾欢颔首:“正因为您是皇后,所以您能看见的,往往都是臣妾与旁人看不见的。” “贵妃这话……”静徽隐忍不发,只是静默的看着她。 这些日子,年倾欢经历了太多太多,已经烦不胜烦了。“自皇后娘娘上回抱恙开始,后宫便接连不断的生出事端。懋嫔手下的侍婢谋害吉答应,懋嫔被禁足。武氏指证臣妾对皇上不忠,讹传更是满天飞,最终遭废黜。熹嫔谋害九阿哥,折损了身边两名近侍,且还被降为禁足。吉答应龙胎不保,又险些将罪名扣在熹嫔身上。现下,又闹出辛者库这一出,连裕嫔与被废黜的武氏都卷了进来……” 轻轻的击掌三下,年倾欢满脸是笑:“这样的精彩绝伦,令人目不暇接,臣妾当真佩服皇后娘娘是怎么匠心独运,安排的妥妥帖帖,严丝合缝。” “大胆。”静徽眼眸一紧,目光凝滞的怒斥道:“贵妃造次了。须知道,本宫再不济也是皇后,你区区贵妃之尊,怎敢口出狂言污蔑本宫,以下犯上造谣惑乱,当真以为本宫不敢拿你怎样了么?” “娘娘息怒。”年倾欢起身,再度一福。“臣妾不过是说出了自己的揣测之言,既没有证据,又没有公之于众,娘娘您何须如此生气。何况,到底有没有做过,臣妾心知肚明,娘娘您又何尝不是。” 脸上的愠怒之色,瞬间缓和,静徽浅笑辄止,神情疲倦:“你有心思揣测,猜忌,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本宫如你所言,忙碌不堪,哪里有心思陪着你疯?要闹,你便闹吧。” “呵呵。”年倾欢动容一笑:“臣妾没有什么可闹的。只是有些不解,娘娘这样大的阵仗,只怕目的没有达到,也涣散了后宫的人心。从前武氏对娘娘那是言听计从,您说东她绝不敢往西,可这样听话,现在竟然也敢反咬一口了,娘娘您就觉得后怕么?” 根本不给皇后开口的机会,年倾欢继而笑道:“臣妾年幼读过孟子,最记得一句话便是‘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娘娘为了臣妾一人,不惜得罪漫后宫的妃嫔,到头来,她们为求自保,只会慢慢的向臣妾靠拢,届时,娘娘方知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的道理。也就不会再来怪臣妾笼络人心了。” “你……”静徽嚯的站起了身子:“你以为这样,就能忌惮本宫了?你别忘了,皇上最信任的始终是本宫,而你始终是年家的女儿。” 这句话,最能戳痛年倾欢的心窝。就因为她是年家的女儿,所以她的孩子都要死。就因为她是年家的女儿,所以她的哥哥越是战功赫赫,就越是登高跌重,自掘坟墓。“臣妾一时也不敢忘记自己的身份,多谢娘娘提点。” “你真的不敢忘么?”静徽的口吻忽 然轻松不少:“你若真的不敢忘,怎么会冒险为太后与老十四求情。你还不知道吧?皇上已经开恩,将老十四放了出来,免了他圈禁之罪。可惜啊,皇上也没有允准他入宫请安,反而是直接把他送去为先帝守灵,灵前尽孝了。” 心中一凛,年倾欢的确不知道皇上的圣意竟是如此。“此事,皇上自有决断。” “当然。”静徽阴冷而笑,只是没有看向年氏。“本宫以为你从来都是聪明的,至少能琢磨透皇上的心思。不想你却蠢钝如猪,为了旁人生生的断送你与皇上的情分。对于背叛自己的人,皇上从来不会留情。哪怕这个人是他的骨肉兄弟,也不例外。你是皇上的贵妃,你却帮着他深恶痛疾之人求情。你说你的夫君,心里会怎么想?你以为后宫之事,无不是本宫的谋算,你以为你的夫君就不谋算旁人了么?哼,叫本宫说你什么好?能不能活,要看本宫的心意,难道就不用看皇上的圣意么?后宫的争斗,从来不局限于女人之间,你可懂么?” 第九十八章 :高瞻远瞩,早有打算 “多谢皇后娘娘教诲,这番肺腑之言,臣妾定当铭肌镂骨,不敢忘怀。”年倾欢依足了礼数,端端正正向皇后行了个礼。 静徽狐疑的凝视着面前的女子,越发看不穿她的真心了。表面上的谦卑恭敬,欲盖弥彰,谁又能猜得透,她心里暗藏了多么阴毒的心思。“本宫,只是希望后宫能和睦,而这个和睦的最好体现,则是妃嫔们平分秋色、相安无事,一颗心都扑在皇上身上。并不是为了自己的母家,更不是为了自己的阿哥。你懂么?” 年倾欢鲜少能听见皇后这么多“教诲”之言,一时间还当真是有些不习惯。长久以来,她与皇后的相处方式,一直是以皇后的忍让为主。没想过有朝一日,隐忍到了极限的皇后会这样迫不及待的居高临下,就连皇上的心思,也那么清浅的说了出来。“臣妾明白皇后娘娘乃是一番苦心,臣妾领会了。” “那就好。”静徽看一眼表情寡淡的年贵妃,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本宫倦了,没精神与你说话。你去瞧福惠吧,那孩子近来不思饮食,清瘦了许多。你到底是他嫡亲额娘,好好哄一哄吧。” “谢皇后。”提及幼子,年倾欢总是觉得无助。为了自己的恩宠与前程,她可以不惜名誉,逃离雍亲王府,甚至可以不再见皇上的面,不再与旁人分一点恩宠。可是为了她的孩子,她又不得不张牙舞爪,如同一只凶残的野兽,拼命的捍卫属于自己的权势。否则,她倒下的那一天,必然会有人用她孩儿的鲜血祭奠她的亡灵。 送了年贵妃到后厢,映蓉迅速就转了回来。“娘娘,您今日怎的对年贵妃说了这些不应当的话,您就不怕传进皇上耳中,那年贵妃使尽了手段,不就是为着能让皇上冷落娘娘您么?” 彼时,静徽方端起了一盏苦丁,抿一小口还未曾咽下去,就听见了这样忧心忡忡的话,不免有些烦闷。“你呀,时而聪明事儿糊涂。终究是没有一双慧眼。” 看着皇后年底时隐时现的得意,映蓉心里忽然就有了底。“娘娘的意思是……” “贵妃想看见本宫变成什么样子,本宫就做成什么样子给她瞧。”静徽放下了手里的茶盏:“下回清火,还是给本宫上莲心茶吧。这苦丁的滋味儿,终究是咽不下的。” “是,奴婢记下了。”映蓉也不再多问了,只是忽然想起一件事:“娘娘,八阿哥这几日不思饮食,清瘦了不少。您这时候让贵妃来瞧她,会不会引起别的什么误会?奴婢只怕贵妃会心疼,不依不饶……” “你太多忌惮了。”静徽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平心静气的看着内寝之中,她亲手所书的字: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半晌才道:“本宫就是惦念的太多,奢望的太多,太过于贪婪了,才会让自己这样的疲倦。映蓉,扶本宫回厢房安歇吧,贵妃要走便自行离去,不必再报。” ———— 内寝之中,供着一个大大的饼瓮,里面搁着一大块新鲜的冰。冰融化时,缓缓的腾起一股淡淡的烟,说真的若不仔细,竟然也看不出什么。但那种凉意能沁入肌肤,清凉凉的感觉,很舒适也很提神。 醒过来的时候,静徽发觉床边有个人影。心不禁咯嘣一下,撩开了帷帐,才发现这个人竟然是齐妃。“你怎么会在这里?” “臣妾冒失了。”看得出皇后有些慌张,李怀萍连忙致歉:“臣妾带了些自己做的糕点,原是想给娘娘尝尝鲜。不想娘娘一直睡着,臣妾也不敢叨扰,就在此守着娘娘了。” “唔。”静徽坐起了身子:“系上吧。” 李怀萍低低倒是,起身将床边的帷帐撩开系好:“娘娘这一觉睡得实在踏实,足足有两个时辰。想来这段时日,太后抱恙,娘娘照顾周全定然是劳力劳心,身子疲乏了。” “本宫因何疲倦,你岂会不知。”静徽揉了揉肿胀的双眼,长出一口气,缓缓的笑了:“这些日子啊,也就是你还愿意来景仁宫陪本宫说说话,皇上已经许久未曾踏足。就连十五月圆之夜,也留在养心殿批阅奏折,丝毫不远对本宫说一句两句的。” “娘娘多虑了。”李怀萍递上了温热的帕子,给皇后匀面。“臣妾听说,这段时候,西面又不太平了。加上朝中大大小小的事情,太后又需要有人陪伴,一时顾不上后宫也是在所难免的。臣妾瞧着,皇上也并未曾涉足旁人的寝殿,就连翻牌子的次数也少了许多。” 静徽没有说下去,匀面之后,的确觉得精神好了许多。 李怀萍瞧见皇后的气色有所恢复,心里也是欢喜:“娘娘,眼看着仲夏将至,就要入秋了。秀女们,可就要入宫了。” “你是为这个而来?”静徽颇为奇怪:“这是迟早的事情,春去秋来,奈何岁月,根本就挡不住。既然是挡不住的事情,有什么可担心的。” “臣妾是怕……”李怀萍不敢说的太明白,却也不得不说:“年贵妃为十四爷求情,想来是惹的皇上不高兴了。熹嫔接二连三的卷入风波之中,皇上也着实厌烦。再有裕嫔、懋嫔都已经不 是皇后上看中的人。虽说还有个吉答应,但她才小产,身子尚且没有恢复好,也不便侍奉皇上。此时,只怕是皇上身边妃嫔最凋零的时候。骤然选进了新人来,臣妾只怕皇上会真的从中找到情投意合的……” 别的倒是没有什么想多说的,静徽只是笑看着齐妃:“你好像未曾说进你自己去!” 登时有些尴尬,李怀萍下意识的抚了抚自己的脸:“臣妾早已经人老珠黄了,还拿什么和新人媲美。皇上当年就看腻了臣妾这张脸,若非有弘时,只怕皇上连句话也不愿对臣妾说了。” “本宫记得,当年你独承恩宠的时候,是何等的明艳绝伦,风光无限。那时候,懋嫔也是极美的,可皇上连看也不愿多看她一眼。成日里陪着你赏花、扑蝶、对弈、当歌。叫人羡慕不已啊……”静徽是不愿意回忆当年的事情,因为那个时候,她只有一整颗灰了的心。 李怀萍被皇后这番话唬的面无血色,当即就跪了下去。“皇后娘娘恕罪,臣妾当年年轻不懂事,并不晓得这样做的弊端。臣妾无心独占恩宠,亦不敢明艳绝伦,风光无限。” “你这是做什么?”静徽不解的看着她:“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何必告罪呢。” “臣妾年轻时不懂事,犯下了不可饶恕的过去……”李怀萍知道,那时候自己得到的太多了,多的竟要比皇后还多。 “唉!”静徽长长的叹了一声,无限凄婉:“怀萍,你可知道,本宫其实真的希望,你的恩宠能一直都在。不是为旁的,这么多年,你一直在本宫身边,为本宫尽心,本宫都看在眼里。你好,亦是本宫好,这个道理本宫如何不晓得。” “娘娘……”李怀萍激动不已:“娘娘对臣妾的提拔庇护之恩,臣妾不敢忘怀。” “起来吧。”静徽虚扶她一把,随即又是摇头:“可惜,本宫现在已经无力匡扶你再度获宠。怀萍,皇上正当盛年,后宫早晚再添新宠,本宫只是想,若这个人一定会有,为何不是咱们自己的人呢?让咱们的人,成为皇上的新宠,岂不是省去了不少麻烦。” 这话正说中了李怀萍的心思,也是她真正的来意。“娘娘,您请看。”她转身走到离床不远的软榻小几上,断了一盘颜色好看的梅子冻糕:“这是臣妾新学会做的,做法是臣妾母家远房表妹教的。夏日炎炎,这冻糕最是消暑有滋味,娘娘不如尝尝看。” “齐妃慧敏,正与本宫想到了一处去。”静徽赞许的点了点头,拿银签子签起了一块糕点 ,细细的吃了起来。“果然不错,味道很特别,又容易入口,且虽为冻糕,吃起来一点也不生冷不硬,黏糯的恰到好处。齐妃聪慧,想来背后指点之人,也同样灵巧。既然有这样温顺得体,心细如发的女子,当然要好好的送进宫来。只是不知你这远方的妹妹容貌如何?” 舒唇而笑,李怀萍的脸颊都染上了绯红之意:“虽不及娘娘您艳冠群芳,但姿容出众总是有的。保管能让人过目不忘。” “好。”静徽再吃了一小块:“齐妃你总是这样贴心。只不过,本宫也想提醒你一句。表妹到底是表妹,不及将恩宠握在自己手里要紧。皇上喜欢年轻貌美的妃嫔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你不要忘了,皇上也是个念旧情的人,适当的将你的好处展现圣前,或许你的境遇便于现在不同了。” 幽幽一笑,皇后眼底的光彩万分照人:“本宫总是希望你还能是皇上在意的人。这样对本宫也是最好不过的了。你自己去权衡,掂量着办,知道了么?” 第九十九章 :遭逢变数,太后礼遇 阖宫请安的这一日,连就不出宫门的吉怜也跟着来了。她原本是还想在自己宫里躲一躲的,骤然得宠,让她从宫女摇身一变成了小主。骤然得子,又让她晋位成了答应。现在可倒好,骤然小产,先前众人嫉妒的目光一下子变成了麻木不仁的奚落耻笑,吉怜当真不愿意见人,就连是谁害了她的孩子,她也真的弄不清…… “呦,这不是吉答应么?”李怀萍许久不见她,真心觉得她清瘦了不少。“瞧瞧,原本就是楚腰纤细的身姿,这回呀走起路来可算是真的弱柳扶风了。妹妹怎么不叫御医开了好方子,好好调养调养,你现在这个样子,让人看了真是心疼呢!” “多谢齐妃娘娘关怀。”吉怜柔婉的朝她行了个礼。仰起头,才瞧见齐妃一身浣花锦的旗装,高雅清洁,尤其是裙摆上掺了点银线,行动时,花蕊上一星半点的银光,生辉却不格外耀目,到底好看。倒是鲜少见齐妃穿的如此雅致,平日里或绿或蓝的旗装,总归是要寻常了些。 “不必多礼。“李怀萍淡然一笑:“快走吧,这功夫皇后娘娘想必要到了,我们若是迟了可就不好了。” “是。”吉怜略微让开些身子,等齐妃先走,自己才低着头稳稳跟在后面。 两人进去的时候,来给太后请安的宫嫔们已经聚齐在慈宁宫的正殿之外了。仲夏时节,慈宁宫殿前新添置了九缸荷花,亭亭玉立,映着朝阳,呈现宁静清洁的夏景。 还不见皇后与年贵妃的身影,李怀萍便是这后宫唯一的妃主了。她迈着缓慢而端正的步子,由着最后一步一步走到人前。经过熹嫔身边时,她的目光略微有些迟疑,但终究还是略显高傲的越过对方的面庞。 “齐妃金安。”雁菡很配合她这种高傲,礼数周全的福了福身。“娘娘今日不仅妆容出众,就连衣着也十分的雅致,看上去气色极好。” 李怀萍闻言不免勾起了唇角,笑容里透出一股淡淡的惋惜:“原本,妹妹是不必与我这么生分的。那时候,你是熹妃,咱们平起平坐。” “姐姐入府侍奉的日子比妹妹久,德行贵重,妹妹怎敢与您平起平坐。”雁菡丝毫不介意自己如今只是嫔位。虽说从前,她见了齐妃是不用行这样的礼,可如今膝盖多弯一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慢慢的放下了眼底的戒备,李怀萍似乎又回到了平日里的样子。“妹妹说的话,我如何敢当。是妃是嫔,只看皇上的圣意也就是了。我不过是在想,既然九阿哥的事情和蜜蜡手串的事情都 已经查清楚了,皇上也该相信妹妹才是。” 方才的话,不过是齐妃一点小小得意的轻佻出言,现在的话,才是拿刀子来捅她的心窝呢。不过雁菡没有齐妃想象的那么矫情,她也从来不是皇上心爱的人,对皇上,君臣的情分重过儿女私情。于是每每面对皇上的时候,她都不是想着怎么去讨好他,成为他心尖儿上的人。而是想着怎么才能不让他讨厌,不出差错,至少不会招致祸端。 于是这番话,即便是拿着刀子来捅的,雁菡也可以轻而易举的避过。“妹妹的小事,劳姐姐记挂着,当真是劳烦姐姐了。” 李怀萍看着她云淡风轻的样子,也就不再多言。回看一眼身后其余的宫嫔们,她不禁想起了皇后的话,顿时愁上心头。要怎么样,才能还是皇上在意的人呢?靠容姿,只怕根本就力有不逮,新人娇艳,后宫只会源源不断的送进新人来。总不能送进一个就斗败一个吧?这样也未免太累。 “贵妃娘娘驾到。”胡来喜的声音不算高昂,却带着一股说不清的霸道。极为符合年贵妃的身份。 众人自中间向两边分散,让出一条路来。“年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年倾欢徐步而入,目不斜视,曾经,她以自己高高在上的贵妃身份为荣。可如今,是不是贵妃根本就不重要。“都平身吧。”就着乐琴的手,走到齐妃身前,年倾欢也是眼前一亮。“阖宫请安的日子,难得在场各位都悉心打扮。本宫瞧着,齐妃这身衣裳就极好,优雅又不失精致,太后见了一准儿喜欢。” 李怀萍心里一揪,脸色已经有些讪讪了:“贵妃谬赞了,臣妾不敢当。” 话音才落,内殿之中就走出了一人,竟然是皇后身边的映蓉。“皇后娘娘懿旨,请各位小主入内殿给太后请安。” 众人这才知晓,原来皇后早就已经来了。且一早就侍奉在太后身侧,到底是殷勤得紧。 年倾欢没有出声,继而往里走。她身后跟着的宫嫔们,也是个个嘴角含春,一副欣喜的样子。“臣妾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金安。” 年倾欢领头先跪了下去,随即身后的宫嫔们一并跪下,齐齐尊万福金安。正殿之上,太后神态安然的凝视着跪在殿上的宫嫔们,看上去精神尚且饱满。 因是阖宫请安的日子,太后择了一件枣红色绣着凤凰的旗装来穿。夏日的骄阳,透过敞着的窗棂透进店里来,耀得一切都是金灿灿的。而这种金光,映着太后枣红的衣着,平添了不少的滋润 之色,仿佛沉冗的病气一扫而尽,收进眼底的,只有容光焕发。“哀家看着你们,竟觉得自己也年轻了不少。你们在这样好的年岁,总是让人羡慕的。” “臣妾瞧着,太后您的气色好了许多。”年倾欢仰起脸,对上太后略微浑浊的眸子,浅浅一笑。太后得知皇上已经解了十四爷的圈禁,心里应该轻快不少。如此,她就算没有白冒险。 “这段日子,有皇后有你,一直在哀家身边侍奉周全,哀家的病怎么能不好!”太后幽幽一笑:“倒是辛苦了你们,有阿哥要照顾,又要操持宫里大大小小的事物,再过不久,又是选秀之期,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怎么也做不完。哀家这点小病,你们便不要记挂着,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要紧。” 静徽端了热参汤奉于太后,笑容温馨:“侍奉太后便是臣妾的本分。六宫姐妹皆是同心,只盼着太后能早占勿药。” 抿了一口参汤,太后略点了下头:“皇后最是有心的。哀家听说八阿哥这些日子不思饮食,你总是亲力亲为,变着花样的做好吃的哄他,光是这一份耐心,就叫哀家动容。” “皇上与太后信任臣妾,将八阿哥交托臣妾照顾。臣妾岂有不尽心之礼。”静徽没想到,这件事情传的这么快,连病中的太后也知晓。可见后宫里真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太后念着自己的好是一个方面,还有一个方面,那便是太后时时刻刻都盯着自己的言行…… 忽而一阵凉风袭来,殿上浓厚的檀香气便呛得人难受。吉怜禁不住又冷又呛的气,轻咳了一声。 在这个时候,这一声很是突兀。妃嫔们情不自禁的将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 吉怜登时心慌起来,赶紧走出两步跪下:“臣妾太后面前失仪,还望太后恕罪。” 太后看她一眼,自然是觉得面生。但后宫就添了这么一个新人,自然知道是谁。“你骤然失子,伤了身子,这才多久啊,没有恢复过来也是情理之中。巧灵,给吉答应看座,她身子弱,坐着说话就是。” “多谢太后。”吉怜怎么也没想到,太后会给她这样大的脸面。皇后与贵妃尚且没有赐座,单单是赐给她这个身份微贱的答应。心中感动,双眼经不住泛起了红意。 “虽然是件不幸的事,但你到底年轻,身子调养好了,总会再有孩子的。”太后看她一眼,倒是眉清目秀的:“哀家只希望你能放宽了心。” 吉怜赶紧起身谢恩:“多谢太后提点,臣妾定然铭记。” “好了,你就踏实的坐着吧。”太后再度转过脸来,对上皇后一双温润的眸子时,眼底不禁显露威严之意:“哀家不理会,那串蜜蜡到底是从何时出了问题。也不理会,到底死了几个奴才,封住了几张嘴,哀家只想皇上子孙昌盛,大清传承万代。皇后身为中宫,一定要想方设法的保全皇上的血脉与骨肉,这种阴毒之事,万万不可再有。” 静徽闻言少不得绕到太后身前,正色跪地:“臣妾疏失,才致使后宫出现如此歹毒的谋算。请太后恕罪。往后臣妾定当谨慎妥帖,再不许类似之事丛生。” “你能这么说,哀家就放心了。”太后只觉得自己胸闷气短,难受的不行。但这种难受,她又不能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来。只得生生的忍着。“你们请罢了安便早些回去,哀家还想和我那些皇孙孙女儿们说说话。” “臣妾遵旨。”静徽这才起身:“那臣妾便领着其余姐妹跪安了,太后您好生歇着。” “唔。”太后略微一想,道:“哀家病着,御医送了好些滋补药材过来。吉答应,你便先留一下,哀家叫人拣些好的包起来,你带回去。” “是。”吉怜更为诧异了,太后这样抬举自己,究竟是有何用意呢?“臣妾多谢太后恩赏。” 第一百章 :萎缩逃避,情终不及 “妹妹。”宋代柔快步的走上前来,追上了年贵妃。“这会儿太阳已经高了,原是想邀妹妹到园子里逛一会儿,只怕*辣的光晒伤了妹妹柔嫩的肌肤。若是不嫌弃,就请妹妹移驾我宫里坐坐可好?” 年倾欢许久没顾上和懋嫔说话,也确实到了该说些什么的时候。尤其看着懋嫔今日心情爽利,她便痛快的答应了。“妹妹正愁没有伴解解闷儿呢,那就请姐姐先走,我随后就到。” “好。”看她答应的爽快,宋代柔也放心了许多。“那我就先回宫去准备着。” 朝她点头示意,年倾欢就看见苏培盛走过来。心想苏培盛这会儿过来,想必是皇上有事儿。但是阖宫觐见的日子,皇上并未前来,不知道这里头是有事情耽搁了,还是皇上另有心结。 “娘娘,皇上请您去一趟养心殿。”苏培盛行了礼:“说是年大将军有家书寄到。” 心里微微一紧,年倾欢脸上的笑容不免显露几分谨慎:“劳苏公公走这一趟,本宫这就前往养心殿见驾。”看一眼身旁的映梦,年倾欢紧着吩咐:“本宫要去养心殿片刻,怕是一时半会儿不能去懋嫔宫里,无谓叫她等着,你去知会一声吧。” “是。”映梦福身应下,领着两个小侍婢便匆匆往懋嫔走的方向追了上去。 彼时,静徽才从慈宁宫的宫门迈出来,因着苏培盛着蓝色的太监服,一眼就能瞧出来。以至于静徽迈出来的一瞬间,就看见他弓着腰站在年贵妃面前。“映蓉,你过去问问,苏培盛怎么来了?” 皇后的话音还没有落,映蓉的腿还没有迈。苏培盛已经跟着年贵妃匆匆而去,似乎根本就没有看见她站在慈宁宫门外。 “娘娘,不如奴婢追上去问问……”映蓉也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太过荒谬,也着实会让皇后难堪,但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出口。 “罢了。”静徽略微仰头,露出了淡淡的笑意:“皇上让苏培盛请年贵妃过去,想来肯定是年大将军又有捷报了。不关咱们的事情,咱们有什么可问的呢。” 映蓉也不再说话了,扶着皇后往肩舆走去。“上回本宫让你安排的事情,都准备好了么?” “奴婢都按照娘娘的吩咐办了。只是……对方似乎还在犹豫。”映蓉是刻意压低了嗓音答的话,说话的时候眼珠子骨碌碌的转动,极为不放心的扫视身旁是否还有别人。 “瞻前顾后的人,永远也不可能出头。要成就大事,就必得有背水一战的 勇气,破釜沉舟的决心,以及坚韧不拔的意志力。”深吸了一口气,静徽看一眼被阳光晃得极为耀眼的树叶,思忖道:“本宫今晚要见这个人,你替本宫安排一下。记得,一定要不着痕迹。” “娘娘放心,奴婢明白。”映蓉点了头,扶了皇后于肩舆上坐稳。“奴婢先送皇后娘娘回宫吧。” ———— 养心殿里供着几盆晚开的茉莉,醉人的清香。年倾欢以丝绢捂着鼻子,慢慢的往里走。只因为这香气叫人窒闷,甜醉的不甚,与龙涎香的气味相冲,显得颇为不宜。“皇上。”她俯身的同时低低的唤了一声。 胤禛随即抬起头,搁下了手中的笔。“你来了,快过来看看。” “这是……”年倾欢微微有些诧异,皇上手里捏着的,是一份奏折。纵然她从未见过里面的内容,但也知道那是皇上才能碰的东西。“臣妾深知后宫不得干政,不敢僭越,皇上怎好让臣妾看这东西。” 见她谨慎谦卑,也上算妥帖,胤禛不免勾唇而笑。“你放心便是,这并非是商议国事的折子,而是朕嘉许你哥哥年羹尧的折子。既然他是你哥哥,你做妹妹的理当关心,又有何不可呢。只管看便是。” 纵然皇上这么说了,年倾欢心里还是不踏实。 “朕让你看,便是信得过你,怕什么,只管看。”胤禛的口吻忽然松快起来,与她说话也显得格外厚密。仿佛之前她为老十四求情的事情,他都已经不放在心里了。 “是。”年倾欢迟疑的接过了折子,双手捧在手里慢慢的看起来。一行一行的字,是那么的熟悉,字里行间,洋溢着皇权至尊的洒脱与威严。“皇上这样恩赏哥哥,恩赏年家上下,要臣妾怎么当得起。先前皇上已经恩赏过年家了……” 看着她笑颜之中略带些许担忧,胤禛情不自禁的拉住她的手,坐到自己的膝上。“你哥哥仅用十五天的时间,横扫敌营,大获全胜,威震西陲,功勋卓著。而年大将军的威名,也享誉朝野,让朕看见了他的赤胆忠心,智谋双全。朕晋升他为一等公,参与云南政务乃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皇上还赏了哥哥一等子爵,并有年斌承袭。就连父亲也被封为一等公,外加太傅衔。”年倾欢的笑容不是那么的温馨,反而有些担忧:“臣妾只怕这样的恩赏会招致朝中大臣的不满。” 当然她也并不敢非议皇上的圣旨:“哥哥为皇上效命,乃是本分。亦如同臣妾在宫中侍奉皇上一般,都是应当的。” 胤禛拦着她的腰身,轻轻的将自己的额头贴在她的耳鬓:“朕知道你们都是忠心与朕的。正因为如此,朕才必须得表彰功臣。这一回,朕的上谕乃是要你哥哥总揽西部一切事物,实权在抚远大将军延信以及其他总督之上。朕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朕重视年羹尧,朕器重年大将军。” 年倾欢赶紧站了起来,毕恭毕敬的超皇上福道:“皇上这样恩赏年家,表彰哥哥,臣妾感激不尽。只是臣妾有些担忧,毕竟树大招风,朝廷上总有些小人,若是他们嫉妒皇上对年家的恩宠,从中作梗,又或者嫉妒哥哥功勋卓著,冠以功高震主的恶名,届时只怕皇上便要为难了。” 年倾欢的这番话出口,胤禛是真的有些不痛快了。原本是想着,这段时日疏远了她,如今有此喜事同乐,她应该高兴才对。不想同乐的事情到她嘴里,竟然如此的荒凉与提防。“倾欢……” 听着皇帝的口吻明显与方才不同,年倾欢的心不禁一缩,当即跪了下去。“臣妾冒失了,竟胆敢妄议朝政,胡乱揣测朝臣之心,还望皇上恕罪。” “朕不过是觉得,你哥哥当得起这份殊荣。朕也觉得,他为朕浴血奋战,驰骋沙场着实不容易。朕不过就是想以国士待之,君臣一心,方才能统领天下。”胤禛伸手,将她扶了起来。“你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变得这样畏惧朕,再不似从前那般厚密?还是你觉得,朕是那种飞鸟尽良弓藏,过河拆桥之人?” “臣妾不敢……”年倾欢再度要跪,却被胤禛死死的拖起来。 “唉……”一声叹息,道出了些许的无奈。“朕也不知道你近来是怎么了,不愿意来朕的养心殿陪朕说话,也鲜少能送点什么东西过来。从前,朕的饮食起居,大多数都是你来操持,现下皇后是殷勤了许多,你却越发的不爱搭理朕。倾欢,到底,朕有什么地方做的让你不满意了?” 这话,要怎么回答?年倾欢有些茫然。她很想问皇上,如果真的不介意年家壮大,那为何不让她的孩子活下来。可若真的介意年家会壮大,又为何要给年家这许多壮大的恩赏。来来去去,怎么做都是他的心意,他铸成了这一切,却有佯装无辜的来为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年倾欢当真是不会说了。 “皇上,臣妾疏于侍奉,乃是臣妾的过失。并非皇上有什么不好。近日以来,后宫频生波折,福沛的身子又一直不济,臣妾想着皇后娘娘妥帖周到,必然对皇上殷勤周到,故而……” “朕要听的是真心话。 ”胤禛的口吻已经变得有些生硬了。“从前你也有福宜,有福惠,有福悦,还要操持府中诸事,也不曾离朕这样远。倾欢,你到底是怎么了?” 年倾欢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作答。但是脑子里飞快的闪过入宫前后,武氏污蔑她的那些流言蜚语。皇上生就多疑,万一真的往那个方向去想了,她的命数,孩子的命数,年家的命数就更加堪舆了。 心里被这道畏惧惊得瞬间清明起来,年倾欢赶紧道:“臣妾只是怕……臣妾是年家的女儿,皇上过分的在意臣妾,会让人觉得皇上有依仗年家才对臣妾好的嫌疑。臣妾不想皇上遭人诟病。” 泪珠子扑簌簌的掉下来,年倾欢只觉得心颤抖的厉害。“臣妾不要皇上因为哥哥的关系,才格外的怜悯臣妾。臣妾只想着,什么时候哥哥替皇上打完了仗,皇上的江山安稳了,那就是最好的了。” “怎么这样傻,朕如何待你,难道你会不懂么?”胤禛用手去抹掉她的泪水,神情微微温和了许多:“朕只希望你高兴,和从前一样,无拘无束,无忧无虑的陪在朕的身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