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为妾》 第1章 薄府 鹅梨帐暖,红木的床榻上躺着一个极为娇小的女娃儿,女娃儿面色苍白,原本应是红润的嘴唇,此刻也干裂的破了口子,浅淡的眉头蹙的极紧,比往日更为消瘦的面庞此刻让人看着更是心疼不已。 即便是紧闭着眼,薄玉乔此刻只觉得自己浑身都疼的厉害,身子好似尽数失了力气,无论如何也无法睁眼。 赵月如望着躺在鹅黄床帐中的女儿,泪珠儿不断的滴落下来。她女儿如今才五岁啊,仿佛娇花一样的年岁,如今却像是凋零了一般,一动不动的躺在床榻上,乔姐儿虽说只是薄正的庶女,但他怎的能如此狠心,让岑青兰那个毒妇将乔姐儿给带走? 中书令薄正,乃是乾国正二品大员,身居高位,人又生的儒雅俊秀,身旁自然是不缺伺候的妇人。赵月如便是薄正的媵妾之一,不过虽说是媵妾的身份,但却早已失宠,毕竟一个商户女,除了厨艺与容貌之外,赵月如再无旁的长处在这薄府立足。 只闻新人笑,哪见旧人哭? 赵月如在生下薄玉乔之后,便渐渐失了宠爱。原本便是个任人揉扁搓圆的脾性,虽说软和,但却失了些味道,且赵月如又是酒楼老板的女儿,出身鄙贱,在这根本不缺美人儿的薄府,自然便仿佛溅起的水花一般,很快消失无踪。 赵月如性子有些懦弱,但眼下乔姐儿因着岑青兰那个贱妇的缘故,后脑撞到了石凳之上,如今已然昏迷了三日,也不知何时才能醒来,抑或是再也醒不过来了,自己女儿受了此般苦楚,她自然是意难平! 赵月如心下极为郁卒,一张秀丽中带着温婉的面庞,此刻也仿佛白纸一般,一碰既碎。 正在此刻,紧闭着眼的薄玉乔感觉自己身上有些气力了,但脑袋仍是疼的仿佛针刺一般,不过她还是强忍着刺痛睁开眼。 入目,便是鹅黄的纱帐,纱帐挂着极为光润的红木梁柱上头,薄玉乔紧蹙着眉头,细细打量着红木,暗自盘算着这里到底是哪儿?看那红木的成色,恐怕就不是一般工薪阶层能负担得起的。 耳边传来细细的抽哽声,直到此刻,薄玉乔这才注意到,身旁居然多出了一个瞧着很是年轻的女人,这女人低着头,看不清相貌,但薄玉乔却能断定,她年岁定然不大,也许比二十五的自己还要小上一些。 不过最让薄玉乔诧异的,并非面前多出的女人,而是这女人身上的如意百褶月裙,这样繁复的服饰,如果不是她有个痴迷中国古典文学的好友,恐怕也不会认出来。 古色古香的场景,仿佛仕女图中走出的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是谁?” 薄玉乔一开口,便觉得嗓子疼的厉害,大抵是许久没有开口的缘故,就仿佛砂纸一般粗粝。 听得薄玉乔低低的呼声,赵月如顿时欢喜极了,杏眸中尚挂着些许泪珠儿,配上那如凝脂一般的肌肤,以及水光潋滟的眸子,看着当真是极为动人,便仿佛出水芙蓉一般。 见着面前女人如此出众的容貌,薄玉乔心下倒是有数了,这是不是进错片场了?这么漂亮的女人,应该是明星吧? 第2章 穿越 “乔姐儿,你总算醒了!你若再不醒的话,姨娘该如何是好啊?” 赵月如并未听清薄玉乔的言语,只因着太过激动,便一把拥住面前的女娃儿,不过赵月如自然是有分寸的,生怕自己使得气力过大,伤着了本就虚弱的女儿。 “姨娘?” 薄玉乔低低重复一声,突然觉得有些疑惑,面前女人身上带着淡淡的檀香味儿,并不算太过浓郁,清清淡淡却沁人心脾,让她觉得极为舒坦。 即便如此,薄玉乔也不习惯一个陌生女人对她如此亲密,想要径直推开面前的女人,却发现即使她使尽全力,赵月如都仿佛毫无所觉一般,仍紧紧的抱着她。 “放开我!” 薄玉乔的声音有些拔高,此刻她终于注意到了不妥之处。从她口中所发出的声音,稚嫩的好似还带着一丝奶味儿,根本不似一个成年人能发出的声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着怀中的女儿拼命挣扎,瞧着自己的眼神陌生的厉害,赵月如只觉心下一阵酸涩,当即便红了眼眶,软声道。 “乔姐儿,是不是又难受了?姨娘给你呼呼。” 话落,赵月如便直接站起身子,用手触碰薄玉乔细嫩的脖颈,轻轻在女娃儿以纱布包裹的伤处轻轻呼气。 “乔姐儿不痛了!别怕,姨娘在这儿!” 感受到女人如此温柔的举动,薄玉乔当即便一阵呆愣,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姨娘应该是小妾的代称,难道这女人是谁的小妾?薄玉乔眼下尽是疑窦,不过她此刻却顾不上面前女子的身份,而是抬起手,仔细端详着。 面前的手极为细嫩,比入口即化的内酯豆腐都要柔软,小手儿只有她以前半个巴掌那般大小,奶白的颜色,配上因着有些婴儿肥给凹陷的小窝儿,当真是玉雪可爱。 要是平常见着这么可爱的小手,薄玉乔说不定会上前逗弄几下,不过眼下她心念一动,面前的小手便握拳,而后松开;再握拳,再松开。如此反复了十多次,薄玉乔终于确定了,面前仿佛水豆腐一般的手,就是她现在的壳子。 薄玉乔是一间广告公司的设计总监,大学毕业五年,要不是靠着漂亮的成绩,她恐怕只会被别人当成花瓶。如今刚升了职,去到威尼斯取景儿,薄玉乔最后的记忆,便是震荡的机舱,以及周围人惊慌到扭曲的模样。 薄玉乔面上带着一丝仓皇之色,好在赵月如眼下正拥着薄玉乔,并未发觉她的神色, 这才没有见着自己宝贝女儿仿佛见鬼了一般的模样。 薄玉乔惊恐的抬手,用力拧了拧自己的面庞,直到一张珠圆玉润的小脸儿上显出几道红痕,有些疼肿,这才作罢。此刻,薄玉乔发觉手上不同以往的柔腻触感,当即只觉得面前一阵昏暗。 这里恐怕与她先前想的不同,并不是在满是明星以及各色仿真古装道具的片场,而是真真切切的古代,古代的高门大院。 她穿越了! 第3章 姨娘 意识到这一点,薄玉乔本就苍白的面色,此刻浮上了淡淡的青色,看着当真是极为诡异。这时,赵月如这时也转过身子,见着薄玉乔难堪的脸色,当即便关切的问道。 “乔姐儿?你是否又疼了?” 薄玉乔紧咬着唇,狼狈的摇头,顿了片刻,这才开口问道。 “此处是哪里?” 大抵是因着入目尽是古色古香的场景,薄玉乔开口时也不由带着些文绉绉的感觉。 赵月如听得女儿的问话,当即只觉一惊,她的乔姐儿难不成是痴傻了?一想方才她便好似听得乔姐儿口中吐出‘你是谁’三个字,这是怎的了? 她的乔姐儿若是因着岑青兰那个贱妇而痴傻的话,赵月如即便是拼了这条命,也要为女儿讨个公道。不就是乔姐儿年岁小,不知事,管自己叫了一声娘,坏了规矩,又何至于岑青兰欲将乔姐儿从自己身边抢走?她自己生不出,凭什么要夺她的女儿? “乔姐儿!乔姐儿!” 赵月如再也无法忍受,一把便将瘦弱的薄玉乔给揽入怀中,不住的哀嚎着。她已然失了薄正的宠爱,如今只有乔姐儿能与她相依为命了,为何上天还要这般残忍,让乔姐儿也变成痴儿了? 见着面前女人哭的伤心,薄玉乔只觉脑仁儿一阵阵抽疼。不过因着尚未分辨出如今到底是何景况,便紧抿着唇,省的再像之前那样,多说多错。 薄玉乔佯作力竭,便径直昏迷了过去。感受到女儿软下去的身子,赵月如即便心头再痛,也不能耽搁了女儿养病,当即便小心翼翼的将薄玉乔给放倒在床榻之上,细细的掖紧锦被,而后便踉跄的奔了出去。 听得卧房中再无旁人的声音,薄玉乔这才睁开眼,望着鹅黄的纱帐,先将锦缎软枕放在身后,而后用力撑起身子,倚靠在软枕上。 卧房中全然一派古色古香的模样,红木的桌椅,雕花的窗棂木门,不远处极为细致的妆台,还有面前绣着大片牡丹的屏风,让薄玉乔心下升起一阵恍惚之感。 薄玉乔再次端详着面前细嫩的小手,心下倒是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拜这些年研读过的穿越小说所赐,她此刻也清楚穿越这档子事。不过显然她薄玉乔并不够幸运,并未拿着原身的记忆,如此的话,在这异世便更需小心翼翼了。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先前那妇人才回来,身后跟着一个不急不缓的老者,那老者须发皆白,看着倒是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身上散 着淡淡的药香,说不准会是个大夫。 “乔姐儿醒了?” 赵月如见着薄玉乔倚靠在床榻上,当即又惊又喜,方才她离去之时,乔姐儿才又昏睡过去,如今即刻便清醒了,想来不是痴傻,定然是她多虑了! 赵月如心下憋着一股子郁气,又惊又惧,若是乔姐儿痴傻的话,留在薄府这能把人生吞活剥的后宅之中,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而她这个生母,若是护不住女儿的话,留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乔姐儿定然不能有事! 第4章 心如刀绞 赵月如知晓王大夫是个心慈之人,如若不然,以王大夫的医术,自然不会来薄府给一个小小庶女看伤。思及此处,赵月如即刻便跪在地上,不住的哀求道。 “王大夫,求您给乔姐儿看看罢!乔姐儿方才醒来,居然问妾此处是哪里?这若是痴傻了该当如何啊?” 闻言,王大夫一张慈和的面上也显出一丝凝重之色。这孩子后脑处的伤并不算轻,能保下一条命都是好的,如若真是痴傻了,大抵也是命中注定罢! “如夫人,你先别急,我这便给乔小姐诊治。” 原本以薄玉乔的身份,自然是请不来在京中极有声望的王大夫,不过因着赵月如先前在王大夫所开的医馆前头跪了一夜,这才让王大夫心软了,过来薄府出诊。 “妾先谢过王大夫了!” 赵月如也知在外男面前流泪并不算好,所以便强忍着心下的难过,恭敬的冲着王大夫福了福身子,而后便站在离床榻不算远的地界儿,静静的望着倚靠在床榻上的乔姐儿。 “乔小姐,请伸手让老夫为您诊脉。” 薄玉乔好歹也算是薄府的正经主子,虽说只是个庶出,但好歹也是媵妾生的,不必落得一个从母为奴的下场。 薄玉乔眼下自然也清楚了面前的老者的身份,当即便伸出右手,放在脉枕上,王大夫取了轻薄仿佛无物的丝帕,盖在薄玉乔皓腕之上,而后才将手指搭在上头,细细为面前的女娃儿诊脉。 过了好一会子,王大夫面色倒是未变,将手收了回来,转头冲着一旁站着的赵月如道。 “如夫人,乔小姐的身子并无大碍,脑中也并无淤血,不过老夫着实是看不出小姐为何会举止失常。” 闻言,赵月如单薄清瘦的身子踉跄一下,杏眸中带着一丝悲怆之意,着实是无可奈何,连王大夫都看不出乔姐儿何处有碍,上天当真不给她们母女留条活路了吗? “乔小姐,你现下可感觉到旁的不适之处?” 王大夫见面前女娃儿眉眼澄澈,半分看不出痴傻之态,大抵只是脑子有些混沌罢了,何至于痴傻那般严重?这才问了一句。 听得王大夫的问话,薄玉乔才开口道。 “除了后脑处疼的厉害,余下并无旁的不妥之处。” 薄玉乔答话时,倒是丝毫不显怯弱,伶俐得很,除了一张小脸有些苍白之外,再也看不出半分不妥之处。 见状,王大夫心下有了猜测,当即便接着问道。 “小姐可还记得自己的名姓?” 薄玉乔径直摇头,她是知晓自己叫薄玉乔,不过那是她穿越之前的名字,若是与眼下这具身体姓名不同的话,她可就算自己漏了底,恐怕会惹得旁人疑心。 “那乔小姐可知面前的夫人是何人?” 薄玉乔此刻则是迟疑了一瞬,试探着开口道。 “姨娘?” 闻声,赵月如当即便抽哽一声,身子好悬栽倒在地。一见着女儿以极为陌生的眼神望着自己,赵月如只觉自己心头一阵绞痛,恨不得径直抱住乔姐儿,却又生怕吓着她,这才死死扣住床柱,生怕在王大夫面前失礼。 第5章 食不厌精 见着赵月如面上的悲戚之色,薄玉乔也能断定,面前的妇人是自己身体的母亲,如此的话,她的处境倒是安全不少。 接连又问了不少,王大夫心下清楚,薄玉乔应当并无大事,当即便对着赵月如道。 “如夫人,你现下便随我去外间罢!我给乔小姐开个方子,好生调养想来也就无事了。” 听得此言,赵月如强忍着心口的酸涩,连连颔首,而后便跟在王大夫身后,一齐出了主卧。二人离去之后,薄玉乔这才算放下心来,毕竟她没有原身的记忆,若是装的不像的话,万一被人当成妖魔附体,那便糟了。 因着受了伤的缘故,薄玉乔虽说醒着,但身子却一阵虚软,不多时,便径直昏迷了过去。 等到她再次清醒之时,便觉得一阵肚饿之感铺天盖地而来。透过窗棂朝外头看,发觉天色已然黑了,想必又过了好几个小时,不过古代是以时辰计数,那现下应当是酉时了。 “来人啊!” 薄玉乔实在是饿的厉害,便轻声唤了几下,过了一会子,这才进来了一个极为瘦弱,看着约莫*岁大的小丫鬟,面貌清秀,不过眉眼处看着倒是伶俐,看着倒是个有些机灵的。 “小姐,您醒了?” 薄玉乔并不知晓这丫鬟的名儿,不过这些倒不如何重要,眼下她腹中空空,取些吃食过来才是正事。 “此刻还有什么吃食吗?” “自然是有的,如夫人早便为小姐煮了燕窝粥,此刻正在小炉子上温着呢,小姐若是想用的话,奴婢这便去给小姐端来。” 闻言,薄玉乔面色倒是未变,知晓这如夫人指的便是她的姨娘,也便放下心来。当即便淡然的微微颔首,眼中倒是闪过一丝喜色。毕竟对于一个饿极了的人来说,吃食自然是极为重要的。 那小丫鬟下去之后,不多时便端来了一个青花小盅,虽说她才将将进了主卧,但薄玉乔却嗅着一股子极为浓郁的香气,让薄玉乔觉得饿的更为厉害了。 小丫鬟在床榻上摆了一张红木小几,将木质托盘放在了小几上头,又取了一个瓷碗儿,将青花小盅内熬得浓郁凝出一层米油的燕窝粥盛在了小碗儿中。 燕窝粥便熬煮了好几个时辰,此刻浓香扑鼻,里头的燕窝微微泛着乳色,晶莹剔透的让人垂涎三尺。而熬粥的米颗颗圆润,仿佛珍珠一般,亦是上好的粳米。 那丫鬟以汤匙舀出一勺,仔细吹凉之 后,这才送到薄玉乔面前。 见着这小丫鬟如此细心的伺候自己,薄玉乔心下早便等的有些急了,她从未嗅到过带着如此浓香的粥品。 毕竟比起现代的快餐,古代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吃食自然是更为精致。面前这一小盅的燕窝粥,看着便极为诱人,送入口中之时,便仿佛丰盈了整个味蕾一般,让薄玉乔顿时失了填饱肚子的心思,而是耐着性子一勺勺的将一瓷盅儿燕窝粥都舀进碗里,而后仔细的品尝着。 第6章 黄莺 等到装着燕窝粥的小瓷盅儿里头空空之后,薄玉乔这才觉得肚腹微微有些胀痛,以五岁女娃儿的食量来说,她之前用的饭食有些多了。见着薄玉乔今日胃口如此之好,小丫鬟面上也现出一丝惊色。薄玉乔见了,便冲着面前的小丫鬟招手,示意她上前回话。 “你叫什么名儿?今年多大了?” 因着王大夫先前已然说过,乔小姐大抵因着头部受创,所以暂时记不得事了,所以面前这小丫鬟也并未有何怀疑,当即便脆生生的答道。 “奴婢名唤黄莺,今年七岁。” 闻声,薄玉乔心下暗觉好笑,这声音当真清脆的仿佛黄莺一般,也不负这个名儿了。不过这黄莺的年岁还当真不大,要是在现代的话,她肯定要被人一纸诉状告上法庭,被人谴责非法雇用童工了。 “罢了,我娘呢?” 薄玉乔眼下也清楚,她现下不过是一个五岁的娃儿,眼下在偌大的后宅之中,若是没了生母的庇护,保不齐什么时候便将小命儿丢了。此刻她这身子上的伤,便让薄玉乔心下极为警醒。 既然能够依靠之人只有这具身子的生母了,薄玉乔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儿,所以这才想要早些见到赵月如。 “小姐!” 黄莺惊叫一声,面上现出又惊又怒的神色,她无论如何也并未想到,受了如此大伤的小姐居然还这般不懂规矩,也就是二夫人不欲与小姐计较,若是被旁人知晓小姐认妾作母的话,恐怕又是一番风波。 薄玉乔被黄莺叫的耳朵生疼,当下面上便现出一丝不虞之色。不过因着薄玉乔眼下才不过五岁,看着仍是一副玉雪可爱的模样,黄莺自然是不会生惧。 “小姐,如夫人是二老爷的媵妾,您只能管如夫人叫姨娘,以往您管如夫人叫娘的时候,二夫人虽说并未多言,但老夫人的面色着实不怎么好看,因着这点,您都被兰夫人给糟践成如此模样了,怎的还是如此?” 黄莺这丫鬟年岁不大,但看着也是个忠心的,如若不然,也不会对自己多言。薄玉乔微微颔首,面上怒意也敛去不少,道。 “我知晓了,姨娘现下在何处?” 薄玉乔心下只觉一阵憋闷,她自然记得方才赵月如自称姨娘,但方才问话之时,薄玉乔不过一时口误,黄莺这丫鬟便大惊失色,显然这府中也是极重规矩的。 在这类钟鸣鼎食之家,自己不过是个庶出的女儿罢了,嫡母若是个心慈的 还好,若是稍稍有些手段,摁死她恐怕不必摁死一只蚂蚁困难多少。 思及此处,薄玉乔眼前一阵天昏地暗。现在多了去的都是什么嫡女逆袭录、嫡女重生录,庶女跟恶毒姨娘都是该死的绊脚石。而绊脚石的去路,常伴青灯古佛都是好的,弄不好便是死于非命,而后万人唾弃。 薄玉乔默默的阖上双眸,两只仿佛凝脂一般的小手死死的握起了拳头,不过因着拳头藏在锦被之下,所以黄莺并未发觉。 “如夫人现下正拿了王大夫给您开的药方,让翠芙出府买了药材,约莫一会子便回来了。” “好了,你先下去罢!” 自己现下只不过是庶出的身份,而且还是个女娃娃,在这府中的分量,大抵也是可有可无的,要不然她已然醒了有大半天了,却仍无旁人来此处探望。薄玉乔知晓,如夫人与自己的日子应当不怎么好过,如若真是府中的正经主子的话,恐怕伺候的奴仆也不会如此之少了。 第7章 丫鬟 方才吃食用的多了,薄玉乔又有些困觉。等到她再次醒来之时,便听得外头传来一道刻板的女声。 “乔小姐的身子还未好,老太太赏了一支百年老参,给乔小姐补补身子。” 这妇人年岁定然不小! 虽说未见其人,但只听声音,薄玉乔也能判断出这一点。想必现下开口之人,应当是个嬷嬷之类的人物。这嬷嬷言语中带着几分傲气,想来在那所谓的老太太身旁也是颇有脸面。 “多谢何嬷嬷,还望嬷嬷在老太太面前多多美言几句,乔姐儿现下还这般小,受了重伤,也是托了老太太的洪福,这才能挺过来。” 如夫人言语极为恭敬,隔着帷帐,薄玉乔见着她从手上褪下了一个镯子,放在了何嬷嬷手中。而后,那嬷嬷面容看着虽说还是有些刻板,但语气倒是和缓不少。 “乔小姐自然是个好的,老婆子回到老太太身边,自然也会将乔小姐的情况告知老太太的。” 闻言,如夫人好似松了一口气的模样,等到何嬷嬷离去之后,这才缓步走到床榻边上,以手将帷帐掀开,正好对上了薄玉乔的眼。 “乔姐儿,你醒了?” 赵月如言语中透着掩不住的欢喜,让薄玉乔心下一阵妥帖。眼下她第一次细细打量这所谓的生母,眉含远山,凤眸微挑,如凝脂一般的皮肉,配上不点而朱的红唇,模样当真是个极好的,只不过眉眼处透着的那几分瑟缩,却生生的减了几分美艳,添了不少木讷。 “姨娘,我已然好了不少,您也不必挂心了。 听得乔姐儿不似以往那般管自己叫娘,而是规规矩矩的道了一声姨娘,赵月如心头便仿佛刀割一般。她自己也不想僭越了规矩,但乔姐儿是她唯一的女儿,她不过是想听女儿管自己叫几声母亲罢了,怎的会如此艰难? 赵月如眼下是真真明了了那句话,宁为穷人妻,不作富人妾。眼下看着她倒是风光,是二品大员的媵妾,但个中酸楚只有她一人能懂。 薄玉乔望着赵月如默默以锦帕拭泪的模样,只觉得后脑的伤处抽疼的更为厉害。 “姨娘,你莫要流泪了,咱们院中的丫鬟呢?” 听得此言,赵月如愣了一下,豆大的泪珠儿便仿佛止不住了一般,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乔姐儿,是姨娘没用,荷月荷星两个贱蹄子,瞧不上姨娘失宠,占着咱们琼枝阁地界儿,却去翠竹苑献殷勤了!” “那二等丫鬟呢?” 荷月荷星与她身边的黄莺翠芙,听着便应当是伺候的一等丫鬟,不过眼下除了黄莺之外,薄玉乔旁的下人一个都并未见到,可想而知赵月如的日子是有多艰难了。 “二等丫鬟?” 赵月如眼下也不泣泪了,当下娇美的面上显出一丝恨色,咬牙道。 “这些丫鬟一个个根本不听我使唤,八个二等丫鬟就跟没有一样,除了领月例银子时勤快点,平日一个个便在院中石凳上坐着,当真是气煞人了!” 四个一等丫鬟,八个二等丫鬟,薄玉乔心下默默的过了一遍,而后又开口问道。 “那粗使丫鬟呢?” 粗使丫鬟便是三等丫鬟,做一些打扫浆洗的活计。若是粗使丫鬟再不听话的话,那这日子还真是有些艰难了。薄玉乔可不知如何让她这十指纤纤的姨娘浆洗衣裳。 “十六个粗使丫鬟自然还是老实的,毕竟咱们院儿里需要伺候的人并不算多,所以她们的活计也轻巧,自然安生。” 第8章 近忧 闻言,薄玉乔这才算送了一口气,若是琼枝阁连粗使丫鬟都使唤不起的话,那事情才算难办了。 “姨娘,这些事情您为何不与爹爹说?” 在薄玉乔看来,以赵月如的容貌,照理来说应当是分外得宠的,哪像现下这般,整个小院儿都是冷冷清清的,大活人也见不着几个。 听得此言,赵月如姣好的面庞上露出一丝羞惭,她因着性子懦弱,所以并不得宠,在薄正那里半点说不上话。不过如此境况自然是不好与乔姐儿开口的,省的她因着自己,对她爹爹生了嫌隙。 赵月如抬手轻抚了抚薄玉乔细嫩的小脸儿,面上强扯出一丝笑意,才道。 “乔姐儿,你爹爹可是当朝二品大员,咱们怎的能拿这些小事来唠扰他呢?不过是一起子奴婢,等你好些了,姨娘便好生收拾她们一番!” 赵月如面上露出羞恼的神色,不过在薄玉乔看来,姨娘大抵只是说说罢了,若是能收拾那一起子奴才秧子,也不必等到这个时候。 即便心下有了计较,薄玉乔面上仍是不显,在职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她的年纪自然是要比赵月如大了四五岁,小心些的话,自然不会让赵月如看出破绽。 “姨娘,乔姐儿省的。” 薄玉乔凤眸雾蒙蒙的,与赵月如别无二致,看着当真是极为灵秀。赵月如心头一软,当即便开口道。 “乔姐儿,等一会子姨娘亲自给你熬鱼片粥,那味道你最喜爱不过了。” 一听得鱼片粥三个字,薄玉乔凤眸一亮,想起不久前才尝过的燕窝粥,心下当真是极为欢喜。古人虽说并不像现代人那般有丰富的食材与调料,但他们的巧手却胜过一切,当真是让薄玉乔欲罢不能。 过了半月有余,薄玉乔后脑处的创口已然结痂,其上的血痂与发丝粘连在一处,让薄玉乔疼的厉害,一整日都有些烦躁。 不过由赵月如亲手所做的吃食,自然是极为美味的,薄玉乔用汤匙舀了一块以上好的梨花白腌制的醉田鸡,看着那洁白如雪晶莹剔透的田鸡肉,再次钦佩赵月如的手艺。 赵月如好歹也算是中书令的媵妾,原本自然是不必做这些粗使活计的,但她手艺极好,二夫人封氏爱极了她的手艺,所以便不时让赵月如做了吃食,送到之侨院中。二夫人所用的食材,自然也是极好的,赵月如每每做好饭食之后,便会给薄玉乔留下一份儿。 这半月以来,薄玉乔虽说是 在养病,但小身子却仿佛藕节一般,便的圆润可爱。乾国以瘦为美,赵月如每每见着薄玉乔将一份吃食用光之后,眼神中总是交杂着欣慰与忧心。 乔姐儿原本便是庶出,若是再生的肥硕了,哪里还能寻得着好婆家?不过好歹乔姐儿这才五岁,只消等到她身子好些了,便让她茹素即可。 薄玉乔此刻还不清楚,她对乾国美食的肯定,换来了为期三月的全素宴。 第9章 寿吾院 待到薄玉乔的身子好的差不多了,赵月如也便不那么心忧了。因着乾国以孝治国,所以薄玉乔一能走动,便被赵月如给带着,往老太太的寿吾院中赶去。 赵月如入了薄府六年,眼下也才二十有一,因着性子软糯,所以也常被旁的媵妾欺凌。其中做的最为过分的便是现下薄正最宠爱的岑青兰兰夫人。 兰夫人年岁不大,如今正值二八,当真是最好的年华。她模样生的极好,声音又仿佛鹂语一般,听在耳中,骨头都酥了大半儿,薄正焉能不欢喜? 琼枝阁距寿吾院并不算太远,眼下已然入秋,前夜将将下了一场秋雨,将府中的银杏叶子都给打落了大半,满眼金黄,看着倒是舒坦。过了有一会子,见着寿吾院上头龙飞凤舞的大字,赵月如这才将怀中的薄玉乔给放下来。 薄玉乔芯子里还是个成年女人,被一个比自己小的妇人给抱了这么久,她自然是有些害羞的。不过即便害羞,她也不会逞强,毕竟身子还没有好全,可经不起折腾。 不过让薄玉乔有些惊诧的是,赵月如看着仿佛弱柳扶风一般的身子,抱着她一个足足三四十斤的娃儿走了一路,面色丝毫不变,当真是比一般的娇弱人儿强得多了。 赵月如虽说看着纤细,但身上气力却是不小,毕竟她自小在酒楼长大,因着喜好美食,所以厨艺也练得极好,颠勺翻炒都需要力气,赵月如在厨房中如鱼得水,眼下不过只是抱了薄玉乔一会子,自然不碍事的。 “如夫人、乔小姐到!” 门前的丫鬟一见着赵月如这一行人,登时便尖着嗓子道。 那声音着实是有些刺耳,虽说比太监强,但也强的有限。薄玉乔紧抿着唇,强忍住捂住耳朵的冲动。她现下在老太太的寿吾院中,万万不可出半点差错,毕竟一旦生了事,姨娘可护不住她。 到了寿吾院,赵月如身后跟着的荷月荷星倒是显得安分许多,那两张一模一样的秀丽面庞,看着让人心下一动。薄玉乔初见这荷月荷星之时,也是下了一跳,毕竟双生子在古代可并不算多,眼下还成了姨娘的丫鬟,真真是有些巧了。 因着双生子总会讨些彩头,所以各院儿主子对荷月荷星倒是不错,也使得这两个丫鬟心气儿越发之高。薄玉乔眼下身子还有些乏,也没倒出手来,若是得空的话,那自然要好好敲打敲打这两个心高气傲的丫鬟。 步入寿吾院的正堂之中,薄玉乔第一眼看着的便是端坐于主位,穿着绛紫暗纹 四喜流云锦缎罩衫的妇人,这妇人发间带着点翠鎏金鸾凤步摇,丰厚的墨发绾成云鬓,肤白如玉,精致的五官仿佛能工巧匠细细雕琢的一般,虽说眼角处带着丝丝细纹,但身上尊贵的气度也非常人可比。 薄玉乔心下清楚,这妇人便是薄府辈分最高之人,老太太何氏,同时也是自己这具壳子的亲祖母。 第10章 老太太 老太太何氏如今不过四十有六,当年产下三子一女,长子薄承壮年而逝,只留下孤儿寡母。眼下薄府的当家人便是薄玉乔的生身父亲,中书令薄正。 除了薄承薄正两兄弟之外,还有一嫡出老爷,便是三老爷薄衡,薄衡并未入仕,但如今薄府手上的田产铺子却都在他手中。而老太太唯一产下的幺女薄娆,早在前些年便嫁入了甄家,眼下正处于太原郡那地界儿。 眼下不过辰时,薄正自然不在府中,早便去上朝了。而薄衡如今也不得闲,上外头巡视商铺去了。 “老太太万福。” “祖母万福。” 赵月如与薄玉乔一齐冲着老太太福了福身子,薄玉乔虽说年岁不大,但因着近些日子她暗自里也苦练了礼仪,眼下自然是规规矩矩,并未出半分差错。薄玉乔原本便生的珠圆玉润,眼下面上一派正色,看着倒也逗趣儿。 老太太何氏虽说一向看不上庶出的子嗣,不过乔姐儿如今才不过五岁,若是调教的好的话,想必也能养出些高门贵女的气度,不至于丢了薄府的脸面。 “免礼罢!” 老太太面色不变,淡淡开口。 赵月如因着是二老爷薄正的媵妾,在薄府中也算是半个主子,所以此刻也能有个座位。不过因着她性子懦弱,所以原本在二夫人封宁下手的位置,便被岑青兰给占了,后者还讥讽的扫了赵月如一眼,好似她配不上这个位置一般。 赵月如如往常一般,规规矩矩的坐在了角落处,而薄玉乔则是落座于赵月如身旁的红木凳子上。先前在琼枝阁之中,薄玉乔还以为自己开了眼界儿,红木的家具已然不错了。 但此刻到了老太太寿吾院的正堂之中,见着那深沉发紫、还散着淡淡清香的八仙桌、太师椅,她这才知道自己眼皮子浅了。 红木虽说贵重,但比起紫檀木来说,当真不值一提。 “阿赵,乔姐儿的身子可好些了?” 老太太端起茶盏,并未抬眼,好似漫不经心的开口问道。 听得老太太的问话,赵月如自然不敢怠慢,当即有些惶恐的抬头,道。 “回老太太的话,乔姐儿的身子近来已然好了不少,脾胃也比先前强了许多,想必再过些时日,即可恢复如初了。” 听得此言,老太太微微颔首。 见老太太居然关心一个庶出的女娃儿,在封宁对面坐着的三夫人安筝 心下也不怎么舒坦。嫡庶分明,眼下不过是个商户女的女儿罢了,哪里值得老太太挂心? 不过三夫人安筝虽说心下不忿,但面上却并未表现出来,好歹也算是府中的主子,她自然也是有些计较的。 虽说安氏不计较,但总归有人心下不平。坐在封宁身旁的岑青兰兰夫人嗤笑一声,当即便道。 “我看乔姐儿今日好似比往常规矩不少,看来妹妹的提点也是有些用处,如姐姐可觉得有理?” 兰夫人凤眸微眯,眼中闪过一阵寒光。不就是产下一个女儿吗?待些时日,她定然要将薄玉乔抢来,也让自己有个孩儿傍身! 第11章 争夺 之于岑青兰讥讽的言语,赵月如便仿若置若罔闻一般,毕竟她现下已然失了薄正的宠爱,若是对上最为得宠的兰夫人,恐怕她与乔姐儿在薄府中的日子,便更会一日不如一日了。 因着如此,赵月如也不敢生事,只是藏在袖襟下的手紧了紧,旁人并未发觉。 “妹妹言之有理。” 赵月如眉眼低垂,淡淡的答道。 薄玉乔见着兰夫人那嚣张模样,再看看自己姨娘那副受气的脸,心下便也猜到了,说不准这身子先前受伤之事,便与兰夫人脱不了干系!思及此处,薄玉乔杏眸一眯,黑亮的瞳仁儿处闪过一丝寒光。 在深宅大院之中,似兰夫人这般招摇的妇人,居然仍能安安生生的活着,实在是有悖常理。不过枪打出头鸟,既然兰夫人是个蠢笨如猪的,自然使得她与赵月如的日子安稳许多。 见着赵月如仍似素日那般懦弱的好似面团儿一般没脾气,岑青兰心下冷笑,嘴上倒也并未闲着,径直站起身子,冲着端坐于主位的老太太恭敬的福了福身子,而后便开口道。 “老太太,您看姐姐都承认了妾的话有些道理,想必乔姐儿在妾身边抚养,自然是要比在姐姐身边强上许多。老太太您素来心慈,妾的翠竹苑整日冷冷清清的,哪里及得上姐姐的琼枝阁,老太太您便将乔姐儿舍了与我罢!” 岑青兰话落,便直接跪在了老太太面前,她这一番话说得可谓是天花乱坠,但听在赵月如耳中,便让她升起一股子如坠冰窖之感。岑青兰此刻还未死心,仍想要将乔姐儿从自己身边夺走,当真是欺人太甚! 闻言,老太太好似漫不经心的抬眸,淡淡的扫着仿佛翠竹一般立于堂下的岑青兰。不得不说,秀才的女儿教养的还真是不错,虽说看着比大家闺秀仍是缺了几分规矩,但那份雅致却是旁的妇人难及的,再配上一副标致的模样,也不怪正儿不动心。 不过这颜氏既然有了正儿的宠爱,便莫要再肖想些别的!媵妾乃乱家之本,媵妾之子更是祸根!何氏不得宠也便罢了,乔姐儿左不过一个庶女,但眼下这个颜氏居然恃宠而骄,也是该敲打敲打了。 当年韦老爷子身边的媵妾,早老爷子临去世之前,都被老太太挨个给料理了,那些所谓的庶子,不是被捧杀,就是夭折,根本不可能碍着薄正三兄弟的路。如此看来,老太太也是个心狠之人,只不过岑青兰此刻并未看出罢了。 “你想要抚养乔姐儿?” 老太太淡淡开口问道,言语中藏着一丝的讥讽。 薄玉乔听得老太太语气有异,原本还想着闹上一闹,现下自然安分许多,省的被老太太一并给收拾了。 “回老太太的话,正是如此,妾的翠竹苑一向缺了些欢声笑语,如若乔姐儿搬过去了,自然是极好的。” 岑青兰言语中藏着一丝欢喜,她现下已然认为老太太会将薄玉乔舍了与她了! 第12章 敲打 老太太抿了抿唇,凤眸中显出一丝略带嘲讽的笑意,当即便开口道。 “既然你觉得翠竹苑缺了一些欢声笑语,那便让姚黄魏紫明日搬到翠竹苑的偏院儿中,你们三人一齐住着,也好作伴。” 老太太如此言语,当即便让岑青兰面上的笑意僵住了。岑青兰此刻怀疑自己当真听岔了,老太太怎的会让姚黄魏紫那两个贱蹄子搬进翠竹苑,那不是分二老爷的宠吗? “老太太!” 岑青兰惊叫一声,细白如瓷的面皮此刻也涨起一丝怒红,老太太身后的何嬷嬷见了,当即便淡淡道。 “兰夫人,您莫要太过放肆了!” 听得何嬷嬷眼中暗藏的威胁之意,岑青兰一个激灵,方才被能收养薄玉乔冲昏的头脑,此刻也恢复了一些冷静。岑青兰抬眼望了望老太太,发觉后者凤眸中存着的笑意一直都未消失,当即只觉身子一寒,呐呐不敢言语。 见着岑青兰安生不少,老太太这才开口道。 “既然阿岑同意了,阿佘你明日便吩咐姚黄魏紫搬过去即可。” “是。” 何嬷嬷恭敬的应声,只觉得老太太敲打岑青兰的手段当真是妙极,不过一个小小的媵妾罢了,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儿,若没了二老爷的宠,日子过得怕是连二等丫鬟都不如,等到了那日,也不知这风光无限的兰夫人还会不会如此嚣张。 岑青兰并未见着何嬷嬷意味深长的眸光,此刻她两手死死的攥着手中的锦帕,藕色的锦帕上现下都显出一块暗色的布料,显然是被掌心的冷汗给打湿了。 岑青兰此刻算真怕了老太太,当下也不敢放肆,便僵着身子,一直站在了二夫人封宁下手,老太太并未让她落座,岑青兰也不敢妄动。 薄玉乔望着岑青兰铁青的面色,心下倒觉得有些好笑,岑青兰不过是个恃宠而骄的媵妾罢了,见她今日这般模样,便知晓是个蠢东西,不成事的。 不过岑青兰好歹也没有蠢到极致,为了脸面与老太太拧上,如若那般的话,即便薄正再宠爱这个侍妾,恐怕也得顾忌‘孝道’这二字。若是不孝的帽子扣在了脑袋上,只消传出了半点风声,薄正中书令的位置恐怕便坐不稳了。 不过岑青兰如此情状之于她薄玉乔而言,自然是极好的,毕竟她只是庶出,她姨娘只是媵妾,且不受宠,在这薄府中便仿佛透明人儿一般,也不过惹得旁人在意,有了岑青兰这个出头鸟,她自然可 以过些安生日子,毕竟后宅之中真正聪慧的妇人,心机手段可比她强上许多。 自己在二十一世纪学理化生政史地的时候,人家闺阁女子便细致的学起了琴棋书画,孝顺舅姑,以及勾心斗角,这些自然是她薄玉乔比之不上的。不过这壳子如今才有五岁,现下学些手段也不算晚。 薄玉乔心思暗动,但面上仍是一副玉雪可爱的模样,欢喜的望着端坐于主位的老太太。 第13章 紫玉葡萄 老太太此刻也察觉到了薄玉乔的眸光,当即回望过去,见着面前这个粉雕玉琢的娃儿,好似羞窘的低眉敛目,过了一会子,又悄然抬头,继续以濡慕的眼神儿望着老太太。一来一往之间,老太太倒觉得乔姐儿比平日讨喜了些。 “阿赵,乔姐儿的身子损了,你可万万不得怠慢,我院中还有一些血燕,等下取了给你,也好给乔姐儿补补身子。” 老太太话音一落,薄玉乔心道不妙,都不必抬眼,便有一股子芒刺在背之感。站在三房琴夫人身旁的一个小娘子,约莫五六岁的模样,生的极为甜美,水眸明亮,笑起来颊边带着浅浅的梨涡,让人一看心都软了。 薄玉乔虽说并未见过这小娘子,但此刻也能猜到她的身份。她便是三房老爷薄衡的庶女薄玉琼。三房眼下共有三个小辈儿,其中一儿一女是嫡出,唯一的庶女还是三夫人安筝庶妹安琴所生,身份也是不错,日子过得倒是比薄玉乔强得多了。 不过此刻薄玉琼的眸光,其中带着的可不是与她相貌相似的善意,那双明亮的杏眸死死的瞪着自己,仿佛想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此刻琴夫人也发觉怀中女儿的不对,忙暗自狠狠的拧了薄玉琼一下,这才让后者面上再次现出甜美的笑容。 见着薄玉琼的变脸,薄玉乔当即抽了抽唇角,如若她没记错的话,薄玉琼如今才六岁,便如此心思阴沉,这大宅之中的日子,当真是不好过。 请安过后,薄玉乔便跟在赵月如后头,缓步往琼枝阁那处走去。不过因着她现下身子尚未好全,赵月如还想抱着薄玉乔,不过却被后者给推了。 “姨娘,我自己能走。” 她已经好一阵子没有松泛松泛筋骨了,若是再过着这般的日子,她身上的肉可便会多了不少,毕竟赵月如的厨艺,尝着可不比现代那些所谓私房菜差。 见着薄玉乔小脸儿上的坚持,赵月如不禁淡笑的摇头,也由着薄玉乔的脾性,反正她走累了再抱着回去也不迟。 因着出去望了望风,薄玉乔今日倒是活泼不少,迈着步子便率先回到琼枝阁中。一脚才迈进院子,便见着一个看着二十七八左右的婆子此刻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拿起石桌上的紫玉葡萄便不客气的吃着。 这紫玉葡萄味道当真是不错,不过价格极高,若非薄玉乔此次伤着了,引得老太太注意,恐怕琼枝阁中也没有这稀罕玩意儿。薄玉乔与赵月如不过出去了一会子,她便如此放肆,当真是有些过了。 这放肆的婆子也不是旁人,便是将薄玉乔奶大的张嬷嬷。乳母便是半个娘,因着如此,张嬷嬷在琼枝阁也算是个有身份的人,平日里若是生事的话,赵月如也不愿与她计较,毕竟是乔姐儿的奶嬷嬷,若是让乔姐儿与自己生分便不好了。 因着赵月如的放纵,是的张嬷嬷近日越发嚣张起来,这才趁着主子不在琼枝阁,便径直无视了规矩! 第14章 刁奴 张嬷嬷此刻也见着了薄玉乔,她怎么也没想到,主子们竟然回的如此之快,当即便有些慌乱的从石凳上站起身子,而后忙上前几步,侧身挡住了杯盘狼藉的石桌,对着薄玉乔开口道。 “乔姐儿,嬷嬷不是有意的,你不要知会如夫人了可好?” 张嬷嬷一张面庞看着虽说有些老态,但眸中闪烁的精光倒是分外眼熟,这妇人当真是不怎么老实。 闻言,薄玉乔怯弱的低垂着头,而后呐呐开口道。 “嬷嬷,不是乔儿不帮你,但姨娘不让乔儿撒谎,您莫要让乔儿为难了!” 说着,赵月如一行人已然走入了院中,见着张嬷嬷蹲在乔姐儿面前,赵月如眼中闪过一丝不虞。乔姐儿早便过了断奶的年岁,这乳母还在此处,当真是有些多余了,若非碍着乔姐儿与她的情分,早便将这妇人给赶出琼枝阁了! “乔姐儿,过来!莫要缠着你嬷嬷了。” 赵月如娇丽的面庞上露出一丝清浅的笑意,此刻正是新雨过后,当真仿佛出水芙蓉一般,让薄玉乔一时间有些看的呆了。她现下总算明白了什么叫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如此美人,当真是现代那些粉墨登场的明星比不了的。 “姨娘。” 薄玉乔径直走到赵月如身旁,因着赵月如开口了,所以张嬷嬷自然不敢阻拦,只得讪讪一笑。放在石桌上的紫玉葡萄,眼下少的并不很多,但石桌上的果皮自是瞒不得人的,张嬷嬷此刻也有些后悔,暗道自己实在太过大意了! 不过以赵月如那副懦弱脾性,想必也就气怒一阵,生不出什么旁的事情。 赵月如眸光一扫,便知晓了院中生了何事,见着张嬷嬷那副虚假恭敬的模样,不由倒了胃口,杏眸中也染上了一丝冷意,当即便怒声斥道。 “张氏,你好大的胆子,那紫玉葡萄分明便是给乔姐儿备下了,哪里是你这等身份能动的?” 见着赵月如发怒,方才还在院中调笑的二等丫鬟纷纷噤声,也不知主子为何突然转了性,如此厉害了。 张嬷嬷心下一惊,噗通一声便跪倒了地上,冲着赵月如不断叩着头,地上是还带着水迹的青石板,人跪在地上,那股子凉气径直渗进了腿里,让张嬷嬷疼的面皮都扭曲了,却又不敢起身,只是不断哀求道。 “如夫人,请您重重责罚奴婢罢!奴婢虽说是乔姐儿的乳母,但也是奴籍,今日被猪油蒙了心,做出这等不要脸面的腌 臜事儿!奴婢还不若死了算了!” 此刻,张嬷嬷的额间已然遍布血迹,若赵月如当真重重责罚张嬷嬷的话,定然会落下苛待下人的口实,张嬷嬷便是抓准了赵月如想要脸面,这才如此撒泼放赖。 果不其然,听得张嬷嬷口中言语,赵月如面色忽青忽白,玉手死死握拳,气的银牙紧咬,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 若是重重责罚了张嬷嬷,那今日之事传到老太太耳中,恐怕便不好听了。更何况,这张嬷嬷可是二夫人手下之人,若是开罪了主母,媵妾的日子可想而知。 第15章 红绿双色饼 薄玉乔自然也是知晓其中利害的,望着面前拿着鸡毛当令箭的老刁奴,她心头也不断的涌火,当下便轻扯了扯赵月如的袖襟,见着赵月如俯下身子,这才靠在赵月如耳畔轻声道。 “姨娘,这老刁奴不是上赶着认罪吗?碍着二夫人的颜面,咱们自然不好重重责罚于她,但是小惩大诫是成的。莫不如便挑一些费工夫又磨性子的活计让张嬷嬷做,旁人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听得此言,赵月如星眸一亮,既然乔姐儿都一口一个‘老刁奴’。不把张嬷嬷当成乳母来看了,她的顾虑自然少了不少,当即便道。 “张氏犯得也并非大错,我自然不好如何责罚于你,前日二夫人言道,想吃红绿双色饼了,我这自然需要尽心尽力,原本还觉得这红绿双色饼颇费工夫,毕竟那红豆绿豆的讲究可不少,定要颗颗大小如一的豆子,才能便双色饼做的软糯细滑,入口即化。 张嬷嬷原本就是从二夫人的之侨院里出来的,此等给二夫人奉上心意之事,想必自然不会推拒。” 赵月如淡笑着开口,那模样当真好似水中芙蓉一般,娇艳的很。但从赵月如口中吐出的言语,却让张嬷嬷登时变了脸色。 红绿双色饼做法繁复,她自然也是见过的,当年二夫人为了给如夫人立规矩,便没让丫鬟婆子插手,使得如夫人一人挑好了九千九百九十九颗红豆,四千九百九十九颗绿豆,费了三日功夫,而后如夫人又歇了小半日,这才面色惨白的去了小厨房,做好了这红绿双色饼。 张嬷嬷原本便跪在地上,此刻两手一软,便径直摔了下去,下颚处都磕出了血迹。薄玉乔见了,当即便道。 “难道嬷嬷不愿给母亲做事?不过是挑些豆子罢了,当真有这般困难?” 听得薄玉乔清脆如银铃便的声音,张嬷嬷紧抿着唇,将想开口推拒,赵月如又道。 “既然张嬷嬷已然同意了,荷月荷星便将嬷嬷带到小厨房罢!嬷嬷动作可要麻利些,二夫人前些日子提了,可是赶着要呢!” 赵月如言语透出淡淡的威胁之意,让张嬷嬷原本便瘫软着的身子,此刻站都站不起来,若非死死的拽了身旁的荷星一下,恐怕又会跌在地上了。 “奴婢省的。” 张嬷嬷低眉敛目,冲着赵月如恭敬的福了福身子,咬牙道。 薄玉乔人小,身量也小,自然见着了张嬷嬷不忿的模样,不过她自然不在意,只是一个老刁奴罢了,过 些时日径直给发落出去,想必也不会碍事。 荷月荷星将张嬷嬷给带下去之后,赵月如面上的笑意便尽数消褪。她是商户女出身,眼下又失了薄正的宠爱,自然是备受欺凌的。不过二夫人封氏也并未太过分,仅仅是让赵月如做些吃食罢了,也算是照拂与她,省的岑青兰那个不安分的隔三差五来琼枝阁生事。 薄玉乔见赵月如面色不好,当即便端来石桌上的那盘紫玉葡萄,颠颠的便跑过来,一张仿佛玉雕一般的小脸儿,此刻透着一丝薄粉,看着当真是让人整颗心都化了。 第16章 控制 见着乔姐儿这般模样,赵月如即便是再冷硬的心肠,也都化成一池春水。当即便抬手轻轻揉了揉乔姐儿头上的总角,小娃儿发丝细软,碰到掌心酥酥痒痒的,好似羽毛划过一般,让赵月如不自觉的勾了勾唇角。 “姨娘,尝尝这紫玉葡萄,乔儿晓得是姨娘特地为乔儿备下的,咱们可不能糟蹋了好物儿!” 望着乔姐儿那双与自己极为相似的杏眼儿,赵月如菱唇微勾,透出一丝笑意,当即便摘下一颗葡萄,仔细去了皮,而后送入薄玉乔口中。 紫玉葡萄一入口,薄玉乔心下暗赞一声,只觉方才升起的火气,此刻好似尽数消失一般,不愧是乾国的贡品,果真与普通的葡萄全然不同。 母女之间笑闹了一会子,赵月如一见天色,发觉已然过了午时,当即便道。 “乔姐儿,你身子将将痊愈,莫要折腾了,快些小憩一番才是正事。黄莺,带小姐回房。” “是。” 黄莺这小丫鬟,自然听赵月如的吩咐,当即便搀扶着薄玉乔直接回了卧房。 到了卧房之后,黄莺便端来一盏清茶,而后又去了一个瓷盂儿放在一旁。薄玉乔接过茶盏,先啜吸了一口茶汤,轻轻漱了漱口,吐在一旁的瓷盂儿中,而后再反复一次,最后黄莺复又取来清水,再次漱口,这才成了。 待到黄莺退下之后,薄玉乔躺在床榻之上,面上露出一丝笑意。前些日子,她不懂这漱口的规矩,心下还在奇怪,分明是要休息了,还在用茶,真是怪规矩!等到薄玉乔将茶汤咽下去之后,黄莺这才愕然的瞪着她,颤声道。 “小姐,您、您吐出来啊!” 望着丫鬟手中捧着的瓷盂儿,薄玉乔心知自己闹了笑话,便又漱了一遍口,而后便径直躺下,也不理会黄莺,这才作罢。 薄玉乔直到现下,还记得黄莺当日那副目瞪口呆的模样,不由哑然失笑。她闭上眼,卧房中点了凝神静气的檀香,素雅的香气从香炉中袅袅升起,不多时,薄玉乔便入睡了。 薄玉乔的身子又被赵月如调养了半月,待到王大夫来时,言明薄玉乔身子无碍,赵月如才算放下心来。送走王大夫之后,望着女儿圆润的仿佛藕节一般的手臂,赵月如当即便蹙紧了眉头,道。 “乔姐儿,近日的饭食你用的着实多了些,以后洁粉梅片雪花洋糖便不许用了,吃坏了牙齿那便糟了! 赵月如一脸正色,玉指点了点薄玉乔的鼻 尖儿。 闻言,薄玉乔小脸儿一紧,那洁粉梅片雪花洋糖也不知是怎么做的,入口便化成一股清凉之气,在暑热的天自然极好,薄玉乔原本便是苦夏的身子,自然爱极了这洁粉梅片雪花洋糖。 “姨娘,我不会吃坏牙齿的!” 薄玉乔轻扯着赵月如的袖襟,微微摇晃着,但后者却不为所动,当真是心硬如铁。 “莫要闹了,不止是洁粉梅片雪花洋糖,糖蒸酥酪也不得用了!” 赵月如眼下自是怕极了乔姐儿染上肥痴之症,便只得在吃食上控制一番。 第17章 形势 薄玉乔见着赵月如那张不带半点玩笑之意的娇颜,也知那些可口的吃食是离她而去了,心下不由哀叹一番。 这乾国的吃食与中国古代的吃食相去不远,毕竟眼下风土人情也与古代中国极为相似,倒是使得薄玉乔适应的好些。 在薄玉乔看来,眼下这个乾国,便是与历史上的明清二朝差不多,存了不少细致的罕物儿。 不过薄玉乔倒是舒心的很,她虽说并未得着原身的记忆,但因着先前头部受了撞击,赵月如眼下只是以为她失了记忆,并未怀疑她的身份。且乾国的语言,便与文言文别无二致,此事之于薄玉乔而言,当真乃大幸也。 “罢了。” 薄玉乔故作黯然的垂眸,那副可怜见的小模样儿,让赵月如不禁哑然失笑,以手指点了点乔姐儿的脑门儿,当下便道。 “乔姐儿,眼下你身子好的也差不多了,可不能再闲着偷闲了,明日便随我一齐下厨罢!” “下厨?” 薄玉乔此刻倒是有些愕然了,在她看来,薄家也算是高门大户了,自己虽不是嫡出的娇贵人儿,但也算是金枝玉叶了,怎的还要习厨艺?赵月如习厨艺是因着家中开了酒馆,耳濡目染之下,这才练就了一身好手艺,那自己习厨艺又是为何?不是应当将心思放在琴棋书画女工上头吗? “瞧你那是副什么模样?” 赵月如抬起葱白的玉指,再次戳了戳薄玉乔的小脸儿,而后才道。 “厨艺女红可是高门贵女必须习得的手艺,姨娘虽不会琴棋书画,但这两样还是拿得出手的,且琴棋书画你也不必挂心,再过些日子,二夫人便会请女先生入府,亲自教你们姐妹几个。” 闻言,薄玉乔这才恍然,以往她还以为钟鸣鼎食之家的小娘子,是不必做这些繁杂粗糙的活计的,但如今看来,厨艺与刺绣一般,都是重中之重,将来选婆家之时,人家也是要查探一番的。 “乔儿知晓了。” 薄玉乔心下颓然,原本还以为庶出便是最最不利之事了,却也未曾想到,古时女子日子过得更是不易,一生荣辱都寄放在夫家身上。 即便自身是个出挑的,似易安居士一般,与世间而言,不过是一捧水花罢了。再看自己姨娘,明明便是个极为不错的妇人,偏生拘于琼枝阁这小院儿之中,薄玉乔穿越而来也有一月了,却未曾见过这壳子生身父亲一面,由此可见,这日子当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 知。 思及此处,薄玉乔藏在纹绣翠蔓的袖襟底下的小拳头握的死紧。不过赵月如却未曾发觉薄玉乔晦暗的面色,再吩咐几句之后,便离去了。 薄玉乔米粒一般的贝齿咬在唇上,一言不发,径直躺倒贵妃榻上,也不知自己该当如何是好。薄府大宅的情形眼下她尚未摸清,不过有一点倒是清楚的很,兰夫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她还是要小心些,省的着了道还不自知。 第18章 小厨房 翌日,薄玉乔方才听得耳旁存了几声莺啼,还未待反应过来,便只觉一阵冰凉之感袭于面上,这股子寒意让她一个激灵,猛地从垂着鹅黄帷帐的床头挺起身子,入目便是赵月如笑意盈盈的模样,以及黄莺那丫鬟有些忐忑的眸光。 薄玉乔扫了一眼,见着赵月如玉手间尚未绞干的帕子,*的往下滴着水,沾湿了大理石打磨的地面,当即便有些愣了,道。 “姨娘,您这是作甚?” 见着女儿有些委屈的模样,赵月如敛了敛笑意,径直开口道。 “昨日我已然与你说了,今日便要习厨艺,怎的还躲懒,眼下辰时都过了,若是再不起来,小厨房便要备二夫人的午膳,咱们便没有功夫了。” 听得此言,薄玉乔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她全然将赵月如昨日的言语给忘了。一想到自今日起便要日日与吃食为伍,这日子该如何过下去? “姨娘、” “快些起身,此事没的商量!” 赵月如厉声言道。见着那张娇俏的面庞显出一丝冷意,薄玉乔也不敢怠慢,当即便下了地,穿上金线钩绣牡丹的绣鞋,而后才站起身子,让黄莺服侍更衣。 黄莺选了一件水碧色的襦裙,上头并无繁复的纹绣,只不过在衣角处由绣娘细细勾了暗纹,看着当真是极为雅致。 “换件杏黄色的来,小厨房油烟重些,水碧色的襦裙穿进去怕便毁了。” 听得赵月如吩咐,黄莺忙端着先前的水碧色襦裙,几步走到红木雕花柜子前头,取了件儿杏黄的小衫。 薄玉乔抬眼一看,见着赵月如身上也是件杏黄的裙衫,当即便暗自发笑,这可是母子装? 趁此功夫,薄玉乔身旁另一个大丫鬟翠芙手中端着木质托盘,上头放着巴掌大的瓷盒儿,里头装着上好的青盐,一旁洁白的锦帕上放着以象牙制成的猪鬓刷。薄玉乔先是将猪鬓刷放入清水中一涮,而后再蘸上青盐细细刷牙。 第一次见着猪鬓刷时,薄玉乔当真有些愣住了,毕竟这小东西除了上头的杆是象牙所制之外,余下都与牙刷极为相似,倒是解决了薄玉乔不能刷牙的烦恼。 梳洗过后,赵月如便径直牵起薄玉乔的小手,而后便带着她去了琼枝阁后院儿的小厨房。入了小厨房内,薄玉乔便见着几个粗使婆子围在极大的灶台旁,两人正在烧火,炉子上放着一个瓷瓮,上头不断的浮起水汽,想来是正在煲汤。 “姨娘,这是何吃食?” 薄玉乔眼下虽说嗅着那股子浓香,但却分辨不出瓷瓮中炖煮的到底是何物。听得她的问话,赵月如笑道。 “罐焖鱼唇。乔姐儿,眼下你自然是不能上灶的,咱们今日便练练刀工。” 话落,薄玉乔抬眼一看,便见着了那几乎与她等高的案台。赵月如取来一旁早便备好的木凳,将薄玉乔给放了上去,而后薄玉乔便见着了上头一大一小两把菜刀,想来那把小些的便是自己的了。 第19章 切黄瓜 “习厨最为重要的便是刀法,刀法分为六种切、片、剁、劈、拍、剞。其中的剁和劈倒是要求并不很高,毕竟送到小厨房的食材,早便处理的差不离了,就算需要些鱼茸之类的吃食,也有婆子接手,使不得主子受累,所以乔姐儿你眼下主要应当练的便是切。” 赵月如说着,也并未转头看着薄玉乔,后者心下有些疑惑,不就是切东西吗?又不是雕花,难道还需要仔细学习一番?自己在现代虽不是什么绝顶大厨,但作为饕餮一只,还是有两道拿手菜的,所以薄玉乔还当真看不上所谓的刀工。 赵月如不必回头,便清楚自己女儿的心思,毕竟厨艺乃为下品,自己也是因着出身不高,这才专营奇巧的。 赵月如原本不欲让乔姐儿与她一般,习这些鄙贱粗俗的手艺,毕竟高门大户的小娘子,虽说知晓一些族中的私菜,但亲自下厨的还是少有,省的被人轻贱。但赵月如思及自己现下的处境,若非她肯放下身段儿亲自下厨的话,恐怕二夫人也不会对自己这般放心了。 “乔姐儿,即便是简单的切字刀,其中也分出数种,直切、推切、拉切、锯切、铡切、滚切,今日咱们便练直切即可。” 赵月如话落,便从一旁取来两根翠绿新鲜的黄瓜,而后左手按稳黄瓜,右手操起那把稍稍大些的菜刀。切时,刀垂向下,既不向外推,也不向里拉,一刀一刀笔直地切下去。动作精准的仿佛机器一般,让一旁看着的薄玉乔身子不由自主的僵直。 薄玉乔此刻已然被赵月如手上的动作给吸引了,只见那双素日仿佛不沾阳春水的玉手,此刻有节奏地配合,她左手中指关节抵住刀身向后移动,且移动的距离不差分毫,落刀的速度也全然一致。 落在墩子上的黄瓜,被薄刃抵着,泛着淡淡的青色,因着此刻要保持同等距离,使得切出的瓜片形状均匀,透着丝丝沁人心脾的清香,当真是让薄玉乔震惊了。 最让她感到愕然的是,明明感觉那黄瓜片薄的惊人,却是整体相连着的,只有在动刀的那一刻,才能发觉薄片,若是抽出刀来,则与原来别无二致,等到赵月如将整跟黄瓜切完,这黄瓜外表看上去毫无变化。 薄玉乔上前一步,用圆润仿佛藕节儿食指轻轻戳了一下,整跟被处理过的黄瓜便好似多米诺骨牌一般,轰然散开,整齐却又薄如蝉翼,当真是鬼斧神工。 薄玉乔是知晓古人于饮食一道极为精细,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此刻见着之后,当即便震惊以及敬佩的 望着面前略显清瘦的赵月如。 薄玉乔不过是来自现世的一缕孤魂,所以自然也不会排斥习厨之事,若是换来薄家旁的小姐,恐怕早便不依了。赵月如见着乔姐儿那副聚精会神的模样,菱唇勾起一丝浅笑,心下升起一股子欣慰。 “好了,你试试罢!” 第20章 烟柳 听得此言,薄玉乔微微颔首,珠圆玉润的小脸儿透着一股子正色的意味儿,当真是玉雪可爱。她小手紧握住刀柄,因着这把菜刀是赵月如特地为薄玉乔备下了,所以意外的顺手。 薄玉乔一手抵着黄瓜,缓慢的下刀,她并不真是五岁的娃儿,壳子里头的芯子今年都二十五了,毕竟赵月如还大上四岁。这具身子是稚嫩了些,需要一会子功夫适应,但薄玉乔却下刀依旧很稳。 不多时,一串儿码好的黄瓜片便出现在二人面前,虽说且不出赵月如先前那般薄如蝉翼藕断丝连之感,但却胜在厚薄均匀,大小一致,之于一个五岁的娃儿,当真是不易了。一旁烧火的婆子见了,忙笑着赞道。 “乔小姐当真是个聪明伶俐的,如夫人您才一教,她便学的如此之快。” 闻言,赵月如面色淡淡,看不出喜怒,但杏眸中却划过一丝欢心之意。她万万没有想到,乔姐儿于厨艺一道,竟有如此天分,当真是要好好调教一番。 “乔姐儿,你做的不错,不过还需练习,毕竟熟能生巧,庖丁解牛便是如此。何日你能做到如我一般,便不必再练刀工了。” 听得赵月如的言语,薄玉乔小脸儿一垮,赵月如那刀工比现代的五星级大厨也不遑多让,这让她如此赶超?不过望着赵月如菱唇溢出的一丝浅笑,带着淡淡温柔之意,像极了现代的母亲,薄玉乔鼻尖一酸,忙低垂下头,不敢让赵月如发现端倪。 因着赵月如的吩咐,所以婆子又取来五十根黄瓜供薄玉乔练习,这一练,便到了午时。薄玉乔后脑的伤处虽说已然结痂,但到底还需将养,见着乔姐儿小手颤颤,赵月如也怕薄玉乔拿不稳刀,伤着了自个儿,忙道。 “今日便到这儿罢!咱们先用午膳。” 先前薄玉乔练习刀工之时,赵月如早便将二夫人的吃食给备好了。除了先前瓷瓮中炖煮的罐焖鱼唇之外,还有猴头蘑扒鱼翅、滑熘鸭脯、素炒鳝丝、腰果鹿丁、扒鱼肚卷。 菜品将将备齐,二夫人身边的烟柳烟霞便娉娉袅袅的迈着步子,入了小厨房之中。 薄玉乔此刻已然从凳子上跳了下来,因着先前的动作,额间已然渗出一层薄汗,翠芙此刻正取了锦帕,仔细为薄玉乔擦拭,怕她受寒,也不敢沾湿。 薄玉乔望着此刻入内的两个丫鬟,烟柳烟霞年岁已然不小,现下都是十七八了,模样生的也是俏丽,毕竟是二夫人身旁的大丫鬟,代表的是封氏的脸面,自然不能随意。 烟柳见着厨房中烟熏火燎的模样,当即便蹙了蹙眉,尖声道。 “这小厨房也不能收拾的干净些,若是让二夫人吃坏了肚子,受罪的可是你们!” 闻声,薄玉乔杏眸微微一眯,烟柳这丫鬟虽指着婆子开骂,但明里暗里点的都是赵月如。不过是个丫鬟罢了,却不将得了名分的媵妾放在眼里,由此可知赵月如的处境。 第21章 身份 赵月如也不辩驳,只是笑意盈盈的将吃食放入了红木食盒之中,两个食盒分别递到了烟柳烟霞手上,道。 “辛苦二位了。” 赵月如如此客气,烟霞看着倒是个和善的,当即笑着回道。 “奴婢有什么辛苦的,如夫人莫要折煞奴婢了,您亲自为二夫人下厨,这才辛苦,眼下已然过了午时,您快些去用饭食罢!莫要熬坏了身子。” 薄玉乔见状,也知这个烟霞是个有心思的,起码比烟柳聪明许多,不会做一些令人生厌之事。 两个丫鬟离去之后,婆子便将薄玉乔抱着,径直跟着赵月如回到了琼枝阁,用午膳时,薄玉乔只觉一双手都不是自己的了,根本难以提起筷子,若非黄莺亲自喂了薄玉乔一些饭食,她怕是什么都入不得口。 用过午膳后,薄玉乔先是在贵妃榻上小憩一会子,毕竟眼下时候还早,她也不欲此刻上床榻,身上黏黏腻腻的,一股子汗意,当真难耐至极。 黄莺倒是个懂事的,不多时,便吩咐了粗使丫鬟提了两桶热水进来,在耳房中浴桶里撒了上好的芍药,香气馥郁,瞧着温度稍稍高了一些,便倒进约莫一盆牛乳,这才唤了薄玉乔来到耳房。 热气蒸腾,薄玉乔褪下衣衫,踩在杌子上缓缓步入水中,馥郁的香气沁入鼻尖,让她不自觉的低叹一声。高门大户中当真过得是极好的日子,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薄玉乔此刻沉浸在官僚主义的奢侈享受中,不可自拔。她深深的庆幸着,穿越成了一个大家小姐,虽说只是庶出,但也比奴婢乞儿过得好多了。 翠芙在后头以皂角为薄玉乔轻轻揉搓墨发,瞧着洗的差不离了,便为薄玉乔按按身子。 沐浴过后,薄玉乔穿着锦缎所制的小衣,外头罩着件长衫,懒懒的倚靠在贵妃榻上,等到翠芙绞干了头发,这才摆摆手,示意她与黄莺退下。 “晚膳时要去给老太太请安,你们莫要忘了早些叫我起来,备好水晶梅花包,我先垫垫肚子,这才好去寿吾院。” “奴婢省的。” 黄莺应了一声,而后与翠芙一齐冲着薄玉乔福了福身子,这才缓步退下,而后便将雕花木门给阖上,差了二等丫鬟在外头受着,以免那个不开眼的冲撞了小姐。 到了晚间,黄莺便端着水晶梅花包入了卧房之中,而后便将薄玉乔叫醒。待到薄玉乔清醒之后,由翠芙给她梳了螺髻,而后簪上宝蓝点翠珠钗, 既精致,又不会太过招摇,如此才好。 薄玉乔选了一件浅粉色的漩涡纹纱绣裙,看着倒是喜气,且不似大红色,冲撞了规矩。 一想到自己庶出的身份,薄玉乔心下暗叹一声,庶女于出嫁之前,是不可穿正红衣衫的,除非婚后成了正室,否则若为妾室的话,正红色仍是与之无缘。 思及此处,薄玉乔倒也明白,若是将来低嫁的话,以她庶出的身份,才有可能当成正室,否则的话,一个媵妾位置便成了。 第22章 薄正 薄玉乔将才收拾好,赵月如便莲步轻移的走进卧房,望着珠圆玉润的小女儿,杏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乔姐儿,今日乃是十五,你爹爹晚膳时也会在寿吾院,到时你可莫要惹他生气了。” 赵月如眉眼低垂,淡淡嘱咐着。她身为媵妾,自然是不受宠的,但便是因着这份不受宠,赵月如更是不能让乔姐儿出了风头,枪打出头鸟,若是惹得旁人的嫉恨,乔姐儿身子将将才好了一些,可万万经不得折腾。 “姨娘,乔儿省的。” 薄玉乔自然也是知晓赵月如的心思,面前的妇人虽年岁比她还要小些,但那股子温柔却让薄玉乔很是受用,她自然是不舍得赵月如忧心。 庶出的身份确实难办,确实默默无闻,恐怕将来便会被随意打发了,但若是太过出挑,恐怕便逃不过嫡母捧杀的手段,毕竟上头还有嫡出的薄玉容,自己自然讨不得好。 赵月如牵着薄玉乔细软的小手,便径直往寿吾院赶去。她此刻带着荷月荷星,这两个丫鬟虽说并不安分,但此刻也的确没有可用的人手,只得将就了。 一入寿吾院的膳堂,薄玉乔耳中便灌入了不少欢声笑语。薄府家大业大,人丁兴旺,眼下府上正经的老爷,都是老太太何氏所生,所以每逢初一十五,一家子聚在一处,当真热闹至极。 赵月如是二老爷薄正的媵妾,按身份自然是要站着服侍二夫人封氏的,不过封氏一向不喜冗杂的规矩,所以便让赵月如坐在她下手。 薄玉乔先是恭恭敬敬的冲着堂中众人请安,万不可失了礼数。而后便冲着老太太甜甜一笑,因着赵月如的手艺极好,所以她眼下也比受伤前丰盈许多,看着便更是讨喜,即便老太太不喜薄玉乔庶出的身份,此刻也赞了一句。 “阿赵倒是将乔姐儿养的不错。” 闻声,二夫人封氏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在其身旁的薄玉容倒是未变脸色,毕竟她是嫡出的身份,自然不是薄玉乔这等庶出能够相比的。 “老太太您谬赞了,乔姐儿是承了您的福气,这才养好的身子,多亏您庇护呢!” 赵月如眉眼带笑,恭敬的应声。 听得赵月如言语,坐在一旁的岑青兰心下倒是不痛快了,不就是一个女儿吗?又不是男丁,有什么可显摆的? 岑青兰暗自咬牙,但她也不是个蠢得,面上自然不会表现出来,反而娇娇柔柔仿佛水做的人儿一般,轻轻的扫了坐在 老太太身旁的薄正一眼。 整个薄府有谁不知二老爷薄正最为疼宠的并非二夫人,而是风华正茂的兰夫人。薄正相貌英俊,此刻一双凤目正含情脉脉的望着兰夫人,好一会子都没有挪眼。 薄玉乔微一抬头,便望见了这一幕。 平心而论,薄正相貌生的当真不错,且又是当朝二品大员,要是放在现代,也算是根正苗红英挺俊美的红二代、高富帅了,条件自然是极好的。 第23章 薄清远 不过饶是薄正看着如何俊美,如何气度不凡,薄玉乔都在薄正脑门儿顶上贴了‘渣男’的标签。在她看来,即便是乾国遵从一妻多妾制,但嫡妻到底也是尊贵的,他此刻不顾封氏的脸面,径直与岑青兰眉目传情,当真是没有规矩! 薄正的这一番动作,桌上众人自然都是见着了。不过大夫人程氏因着性子懦弱,且寡居多年,自然是不敢生事的,便低眉敛目,假作并未见着此景儿。 二夫人封氏凤眸中划过一丝厌恶,但却极不明显,毕竟她的眼神都并未往薄正身上投送,若非薄玉乔在现代看多的高冷女神的表现,恐怕也分辨不出。 封氏拿起瓷勺,舀了一勺乳鸽火腿汤,送入檀口中,而后再取了帕子拭了拭唇角。一举一动都仿佛从仕女图中刻画出来的一般,让薄玉乔看着便不禁赞叹。 封氏年岁虽说有些大了,比二十有六的薄正还有年长了三岁,不过出身大家,相貌自然是不差的,身上的气度也甩出岑青兰不知多远,但薄正便偏好年轻貌美的这一口儿,当真是让薄玉乔郁卒不已。 男人就是这样,家中的妻子即便是千好万好,也及不上外头女人的一记媚眼。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咳咳!” 老太太的清了清嗓子,一张保养得宜看不出皱纹的面孔也显出一丝尴尬之色,她生的儿子她自然清楚是什么德行。二儿媳出身大家,当真是有些委屈她了,不过阿正现下也是中书令,封氏亦是二品诰命夫人,真真是极尊贵的,他们薄家给不断亏待了她。 见着老太太的动静,薄正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岑青兰芙面一红,羞怯的垂下头去,看着当真是极为勾人。一旁坐着的三老爷薄衡,望着岑青兰这幅模样,心头倒是涌起了一股子火气。暗骂道: “这骚浪蹄子,当真是勾人至极!二哥还真是好福分!” 薄正身为兄长都是个好美色的,上梁不正下梁歪,薄衡自然也不遑多让,不过因着没有官职在身,手上管着薄家田产庄铺,所以薄衡脾性自然是圆滑许多,即便心下被岑青兰的浪荡模样勾起的火气,面色也全然不变。 老太太望着坐在程氏身旁的少年郎,这少年并未加冠,面如冠玉一般,剑眉入鬓,凤目微挑,其中闪着寒光,艳红的薄唇微抿,当真是一副好颜色。 这少年郎并非旁人,便是已逝大老爷薄承与程氏的独子薄清远。薄清远如今不过十五 ,便已入了行伍。虽说其父薄承便是与战场上被人射杀,但薄清远仍是不欲科举,仍走了薄承的老路。 薄玉乔倒是觉得薄清远是个极好的少年郎,年岁不大,但胜在性子坚毅,极有决断,即便老太太不舍得大房这唯一的男丁以身涉险,却也拗不过薄清远的性子。假以时日,薄清远定然不是池中之物。 第24章 请先生 老太太望着极为规矩不吵不闹的薄玉乔,淡淡开口道。 “乔姐儿的身子可好了些?” 听得老太太问话,赵月如自然不敢怠慢,即可便站起身,恭敬的答道。 “回老太太的话,乔姐儿的身子已然全好了,此刻只需好生将养着,便与原来无异,妾替乔姐儿谢过老太太您挂心了。” 赵月如答话之时,微微低垂的头,因着媵妾的身份,赵月如一向收拾的不算打眼儿,此刻发间攒了一只攒金枝缀东珠的小簪,将满头青丝给绾成螺髻,露出细致仿佛凝脂一般的脖颈,配上原本便蕴着的温柔韵味儿,倒是让对面的薄正多看了两眼。 这一幕,桌上众人自然也是见着了,薄玉乔亦是没有错过。看来她这个父亲当真是渣的可以,不过是答句话的功夫,也能对自己姨娘上了心。 薄玉乔是清楚赵月如心思的,在偌大的后宅之中,她便想安安稳稳的带着自己过日子。不过薄玉乔心下可并不认同赵月如,毕竟若是没有薄正的宠爱,就连荷月荷星那两个贱蹄子都能爬到姨娘头上,当真是有些过了。 薄玉乔这儿含着心思,二夫人封氏自然也并未错过薄正的变化,当即便取出袖襟中的锦帕,掩在唇边,遮住凤眸中一闪而逝的暗色。 如今薄正那厮宠爱的便是颜氏那个贱妇,已然有些过分了,半点不给她这个嫡妻脸面,如今若是让赵月如那个软糯的妇人得宠,想必会比如今的境况好些,也算是给岑青兰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妇人一个教训! 思及此处,二夫人便对薄正的眸光视而不见。膳堂中人心思各异,老太太见此微微蹙了蹙眉,到底也并未多说什么,家和万事兴,自然是她这等上了年岁之人所希冀的,所以只消不闹出大乱子,老太太自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既然乔姐儿的身子已然快好了,那便请个女先生来府,教教她们姐妹几个规矩。” 老太太言及此处,微挑的凤目淡淡扫了赵月如一眼。府中事无大小,自然都是瞒不过老太太的,她老人家自然也是清楚赵月如亲自教薄玉乔下厨。在老太太看来,薄玉乔即便是庶出,也是他们薄府的娇小姐,哪里能成日处于烟熏火燎的厨房之中? 不过厨艺亦是女子必备之德,薄玉乔到底是庶出,不能高嫁了,会些厨艺说不准也是好事。只消不耽搁习规矩,也便由着她去了。 闻言,二夫人封氏微抬双眸,略微有些圆润的面颊盈起了一丝浅 笑,平日里带着几分傲气的凤眸中此刻也藏着几分柔和,看着当真是个端庄得体的,道。 “婆婆您说的极是,儿媳一早还未曾想过,不止容姐儿禾姐儿,乔姐儿琼姐儿也到了习文认字的年岁,儿媳记得城东季家有一守望门寡的妇人,学识极佳,品貌出众,当年名东京都的《三笙词》便是出自她手,若是能将季先生给请来,自然是极好的。” 第25章 拦阻 闻言,薄玉乔心下冷笑一声。容姐儿禾姐儿,乔姐儿琼姐儿,府中的四个女娃儿,封氏是分开说的。薄玉禾便是三房的嫡女,与薄玉容一般,同是嫡出。封氏如此言道,用意自然极为明显,不过是嫡庶有别罢了。 薄玉乔倒也不在意封氏的心思,毕竟没有哪个嫡母会对庶女有好脸色。 她也是听说过《三笙词》的,不过却从未拜读过。她穿越到这个世界不过一月有余,虽因着大乾的文字与古中国的繁体字并无差别,省下了不少事.。 但她却不想表现的太过聪慧了,若是五岁便能通读《三笙词》的话,恐怕便会找来不少麻烦。毕竟早慧之名儿,若是不放在嫡子嫡女身上,便是能要了人命的祸端了。 在薄玉乔看来,这位季先生便与宋朝时的李清照一般,是位难得的才女,所以才尊称一声先生。 季先生如今已然二十有余,已然守了七年的寡,她自然是极为在意自己的名誉,若是不为闺名的话,那个小娘子愿意寡居七年?卓文君当年不就是因着一曲凤求凰而垆卖酒吗? 季先生二八之年时曾定过一门亲事,只可惜尚未发嫁,未婚夫婿便得了痨病,不治身亡。季家虽说并无官职,但也是以诗书传家,季先生既然定了亲事,便已然算是夫家的人,如此便在如花一般的年岁,守起了望门寡。 因着季先生如此为之,朝廷还将季先生记在《列女传》之中,当真是让人不知该如何说道。 以往知悉古代历史之时,薄玉乔一向是不喜所谓《列女传》的,总觉得那是封建礼教对女子的摧残,不过却并未入眼儿。不过一朝穿越,她未来的女先生便是一位能入了《列女传》的人物儿,真乃世事无常。 老太太也是听说过季先生的名头,自然是极满意的,当即便含笑淡淡点头,道。 “既然如此,阿封你便派人将季先生给请来罢!” 老太太早便放下了象牙银箸,毕竟她年岁有些大了,自然是不喜面前的荤食,所以早些时候便用了赵月如炖的燕窝粥,此刻自然不会肚饿。 今日乃是十五,虽说常言‘食不言寝不语’,但十五全家聚在一处,本身便是热热闹闹的,老太太也是欢喜这股子喜庆劲儿,这才折腾一番。若是人人都守着那份规矩,老太太反倒有些不喜了。 晚膳过后,赵月如便牵着薄玉乔的小手,恭敬的给众人行礼后,这才转身离去。 将将出了门子,便听 闻后头传来一道男子清朗之声。 “如儿。” 薄玉乔身子僵了一下,她此刻已然听出开口之人的身份,便是这具壳子的生父薄正无疑。如此亲昵的轻唤,放在姨娘身上,当真是透着几分诡异。不过薄玉乔一想到薄正之前在膳堂望着赵月如的火热眸光,心下便明了了。 薄正三两步便站到了薄玉乔与赵月如面前。此刻面前的男子身着一袭湖青色锦袍,上头以同色的锦线暗绣着竹纹,并不明显,反而透出极淡的清雅。 薄玉乔抬眼望着薄正那副年轻俊逸的容貌,当即便咧开小嘴儿,甜甜的唤了一声。 “爹爹!” 第26章 薄情 薄正听得薄玉乔的轻唤声,俊逸的面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当即便极为慈和的一把将她抱在怀里,一手亲昵的捏了薄玉乔的鼻尖,道。 “乔姐儿身子还难受吗?” 见着薄正佯装出的慈父模样,薄玉乔笑的更甜,毕竟此刻在薄府,面前的男子便是她与姨娘的衣食父母,自然是不可开罪的。 “爹爹,乔儿不疼了,姨娘说了,若不是乔儿不懂事,冲撞兰夫人,就不会挨疼了。” 薄玉乔开口时,杏眸中含着一丝水光,软糯的小手轻扯着薄正绣着暗纹的袖襟,微微摇晃了一下,那副乖巧的模样当即是让人看得心都软了三分。 薄正素日虽说并不待见这个庶出的女儿,不过今日看着乔姐儿倒是比往日乖巧许多,倒不至于让他心生厌烦。 一旁的赵月如听得薄玉乔口中的言语,与薄玉乔如出一辙的杏眼中显出一丝愕然,而后便极快的垂下头,不让薄正发现自己的异样。赵月如从未想过会从乔姐儿口中听到这一番话,若是她方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恐怕她们母女在薄府的日子便不会好过了。 思及此处,赵月如面色煞白,贝齿紧咬红唇,略有些尖锐的指甲狠狠的嵌入掌心,好一会子平复的情绪。再次抬眸之时,赵月如面上已然带上了仿佛春风一般柔和的笑意,配上那张秀丽的面庞,不算绝艳,但却好似一泓清泉一般,涤荡人心。 薄正原本便是个好色的,怀中虽说抱着薄玉乔,但心思却明显放在了面前的赵月如身上。 “如儿,这段时日是我不好,并未倒出功夫去琼枝阁看看你们母女,当真是委屈你与乔姐儿了。” 听得此言,薄玉乔淡然的垂下头,不想去看薄正那张令人作呕的面庞。薄正有多宠爱岑青兰,整个薄府自然都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如今不过是对赵月如提起了兴致,又何必做出一副情深不寿的模样?倒是更让薄玉乔对他看之不起。 “老爷,妾身不委屈。” 赵月如杏眸呆愣的望着面前的男子,细致的眼眶陡然红了,轻唤出口的声音中仿佛带了一丝淡淡的、几不可查的哽咽,便仿佛细羽划过指腹之时,带来的那一丝细微的酥麻,那种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情谊,当是时便让薄正心下一阵满意。 作为男子,无论是什么身份,自然都是极为享受女子的倾慕的,即便他并未动心,亦是如此,这便是男子藏在骨子里,拔也拔不净的劣根性。 此刻,薄玉乔便清晰的感受到了薄正的变化,心下厌恶的同时,面上倒是显得更为乖巧。姨娘能够得宠自然是好的,毕竟她们母子在府中的日子,着实是有些难过了。 “如儿,今日乃是十五,我自然是不好坏了规矩,待到明日,你便做了砂锅煨鹿筋等我可好?” 砂锅煨鹿筋是赵月如的拿手菜,薄正自然也是极为满意。不过先前萦绕在舌尖的美味,在岑青兰一入府后,便消失的一干二净,当真是薄情的很。 第27章 真应怜 薄正口中的规矩薄玉乔自然也是知晓一二的,在勋贵人家之中,初一十五夫君自然都是要待在嫡妻房中的,否则便是生生的打脸。薄正即便对封氏已然并无感情,但面上功夫也是要做的,省的惹了老太太不悦。 听得薄正的言语,赵月如面上带着淡淡的惊慌,唯一抬眸,泪珠儿便仿佛珠落玉盘一般,接连不断的往下掉。赵月如泣泪之时,并未发出一丝声音,杏眸盈着水雾,红唇如朱砂,贝齿若珍珠,娇柔的仿佛雨打芭蕉一般。 这幅模样,让薄正心下一紧,不由自主的便升起一股子呵护之意。 他并未将薄玉乔放在地上,反而径直上前一步,将赵月如拥入怀中,大手轻轻拂过美人儿的脊背,轻声安抚道。 “如儿莫要哭了,你若是再如此的话,为夫便受之不住了!” 赵月如听得‘为夫’二字,略显单薄的身子微微颤了一下,抬起玉指,仿佛吓着了一般,抬手掩住了薄正的口,当即便道。 “您莫要折煞妾身了,夫君二字,妾身当真担之不起,若是让旁人听得,恐怕妾与乔姐儿的日子便会更难过了。” 言及此处,赵月如菱唇扯出一丝弧度,倾慕的眸光望着薄正,并不再开口了。脉脉眸光当是时便勾起了薄正身上的火气,不过此刻地方不对,他自然也不好做出什么破了规矩的事情,当即便将薄玉乔放在地上,反手将放在唇边的玉指按住,而后便轻轻啄了一下。 赵月如身子整个儿都僵住了,好似受着惊吓一般,忙红着脸挣扎了两下,而后便冲着薄正福了福身子,颤抖着道。 “老爷,时候不早了,妾身便先与乔姐儿回去了。” 闻言,薄正眉眼处划过一丝遗憾,不过即刻便被他收敛了。 “你们当心着些,好好伺候着两位主子!” 薄正眸光斜斜一扫,漫不经心的冲着立于不远处的丫鬟婆子道。 丫鬟婆子在薄府中待得时日也不断了,虽不至于个个都是人精,但也不是傻的,如今二老爷对如夫人如此态度,想必琼枝阁的日子是要好过的多了。 “奴婢省的。” 面前的丫鬟婆子连连应声,站在前头的荷月荷星见着薄正连一个眸光都并未落于她们身上,当即便委屈的咬唇,不过也不敢太过放肆罢了。 薄玉乔与赵月如回到琼枝阁之后,二人便一齐入了主卧之中。赵月如当即便冲着面前的丫鬟道。 “这儿不必伺候了,先下去罢!” 赵月如淡淡吩咐着,在烛光下的剪影,便仿佛仕女图一般绮丽,但不知为何,薄玉乔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是。” 等到丫鬟婆子尽数退下之后,赵月如杏眸一瞪,菱唇紧抿,冷声道。 “跪下!” 薄玉乔此刻心下一阵愕然,不知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不过见着赵月如那张遍布寒霜的俏脸,也知赵月如此刻是真的气怒了,当即便不敢违拗,小小的身子径直跪在了地上。 第28章 决断 大理石的地面沁凉刺骨,薄玉乔双膝疼得厉害,心下不由升起一股子委屈之感,明明赵月如素日里都是极为温柔的,怎的会陡然发难? “姨娘,乔儿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何姨娘竟至如此?” 此刻,薄玉乔一双肖似赵月如的杏眼上头蒙着一层淡淡的水雾,眼眶也红了几分,但小小的脊背却挺得笔直,当真是一副极为倔强的模样。 见乔姐儿如此模样,赵月如心下一软,方才心头升起的愠怒,此刻也消散不少,她觉得大抵是自个儿想岔了,乔儿如今不过五岁,哪里有那般深沉的心思? “乔姐儿,方才你为何对你爹爹那般言道?” 赵月如一张秀丽的面上显出一丝茫然,略微带着些刺探的眸光,使得薄玉乔心下一紧,她这才想起来之前的答话,的的确确带了些挑拨离间之嫌,既能在薄正面前抹黑了兰夫人,又能使得薄正对赵月如更添三分欢喜之意。 不过薄玉乔大抵忘了一点,她现下不过是个五岁的娃儿,如此谋算,旁人看不出还好,但赵月如一直与她朝夕相伴,自然是无法瞒住的。思及此处,薄玉乔心下已然有了决断,面上仍挂着几分委屈之意。 “姨娘,乔儿难不成说错了吗?若不是乔儿不懂事,冲撞了兰夫人,先前也不会日日躺在床榻上了!姨娘,难道你不欢喜乔儿了吗?” 薄玉乔的声音骤然拔高,略微显得有些尖细刺耳。泪珠儿顺着莹白如玉的小脸儿上滑落,当真让赵月如心下一阵抽疼,忙不迭的上前两步,一把便将抽哽着的小娃儿揽入怀中。 “乔姐儿,都是姨娘不好,若是姨娘能有些本事,也便不会让你受了岑青兰的委屈!都是姨娘不好!” 赵月如一边言道,眼眶也红了三分,但却并未掉下泪来,那副强忍酸楚的模样,让薄玉乔不由的有些憋闷。在这庭院深深之处过活,到底是有些身不由己。 薄玉乔的年岁到底是有些小了,如此一折腾,不多时便闭目睡了过去。赵月如手上力道不小,与其瘦弱的模样全然相反,一把将薄玉乔小小的身子给抱上了床榻之上,而后轻声入了耳房,以温水绞了帕子,坐到窗前给薄玉乔犹带泪痕的小脸儿擦拭着。 此刻,赵月如心下也是难受的紧,她本想不争便是福气,但却不想误了乔姐儿,如若再是这般的话,恐怕岑青兰那个贱妇亦是不会善罢甘休,到了那时,乔姐儿的处境恐怕便有些危险了。 眼下,薄正倒是 对她升起了几分欲念,说不准便是一个好时机,若是她得了薄正的宠爱,在这薄府之中,腰杆子也算是硬了几分,到底也不必使得那些奴才爬在她头上。 赵月如心下有了决断,一张秀气的面上也带了些许坚毅之色,玉手死死攥住锦帕,丰润的菱唇微勾,透出一丝极为妩媚的艳色,若是薄正见了,恐怕更是魂不守舍了。 第29章 砂锅煨鹿筋 翌日,便是十六了,昨日薄正自然是在之侨院宿下的,今日一早便去上朝了。未过辰时,薄玉乔便被赵月如给叫醒了,毕竟厨艺可不能落下,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个道理薄玉乔还是省的。 薄玉乔如今才五岁的身子骨儿,即便练了多次,刀工也说不得多好,好在于刀工一途之上,赵月如并未太过苛刻,到底大户人家的小娘子,手下都会有几个粗使婆子,这般劳累的活计,约莫是不必主子们亲自动手的。 赵月如站在薄玉乔身后,望着正在给鹿筋改刀的女儿,面上不由升起一丝淡淡的笑意。昨日薄正的言语她自然是听入耳中的,也不管今日那冤家到底来不来琼枝阁,但准备亦是要做足了,省的失了规矩。 薄正最爱的汤菜,便是赵月如亲手烹制的砂锅煨鹿筋,今日赵月如便打算将此菜教与乔姐儿。 薄府备下的鹿筋,自然是极好的品相,泛着金黄的色泽,极为剔透。先前粗使婆子们已然将鹿筋浸入开水,而后冷水,反复了十八次,使得鹿筋微微有些发涨,倒是更好下刀了。薄玉乔将鹿筋切成拇指宽的小条儿,放入一旁青釉的瓷碗儿中待用。 因着鹿筋带着一股子腥味儿,自然是不好径直入口的。不过此点自然是难不倒赵月如,她家原本便是开酒馆儿的,将鹿筋去腥还是有些法子。 “乔姐儿,先前姨娘已然知会过你,这浸鹿筋的腌料到底该如何调配啊?” 闻言,薄玉乔眨眨眼,故作一派懵懂的模样,这才呐呐开口道。 “姨娘,乔儿记得,是以上好的花雕,加入葱白、姜黄碎末,而后放入海盐,半勺绍兴酱油,待到半个时辰左右,方才腌制成了。” 听得薄玉乔稚嫩的言语,赵月如杏眸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乔姐儿当真是个聪慧的,那日自己不过将这腌料的法子说了一遍,她便全然记得,真真是不错的。 “便是如此,不过那花雕的年份倒是挑剔的很,若是年份过久,则使得鹿筋失了原本的滋味儿,仿佛嚼蜡一般;但若是年份太浅,便浸不透那股子腥气。也是极难入口的,所以还是十八年的花雕腌出的鹿筋最是美味。” 薄玉乔微微颔首,将一旁已然备好的调料,分别倒入瓷碗儿之中,而后调成暗色的腌料,这才将鹿筋浸入,再以银质的小锤轻轻按压其中的鹿筋,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这才算成了。 鹿筋腌上了,薄玉乔也不得闲,便将从外头运来的海参与鲍鱼改刀,切成 小丁,而后放入砂锅之中,以梨木所制的炭火小火煨煮,待到半个时辰之后,薄玉乔这才将已然腌入味儿的鹿筋下入微微泛起乳白的汤水之中。 待到鹿筋入锅,一旁的粗使婆子忙将砂锅盖子给扣上,以防走了鲜味儿。如此一来,薄玉乔与赵月如倒是不必再在这小厨房中待着了,知晓等到晚间薄正入了琼枝阁,再将煨着的砂锅煨鹿筋取了即可。 二人回了琼枝阁之中,简单的用了些饭食,薄玉乔将想小憩一会子,却听得外头传来一阵吵嚷之声。那尖细的声音也是耳熟,不是岑青兰兰夫人还有哪个? 第30章 虚与委蛇 薄玉乔微微蹙眉,心下一动,冲着在一旁立着的黄莺道。 “黄莺,你出去瞧瞧,到底生了什么事端?” 听得薄玉乔的吩咐,黄莺恭敬的福了福身子,应了一声,便出了主卧之中。 没过一会子,黄莺这丫鬟便回来了,一张稚嫩的小脸上带着些许急色,也顾不上规矩,当即便道。 “小姐,兰夫人入了咱们琼枝阁之中,说是想要如夫人授予厨艺,这该如何是好?” 黄莺虽说不过是个七岁大的小女娃,但也清楚,如夫人如今能在薄府过活,靠的便是这一手厨艺,若是将厨艺传给了兰夫人,那不是断了如夫人与小姐的生路吗? 见着黄莺面上的急色,薄玉乔心下嗤笑一声,黄莺这丫鬟还是年岁小了些,岑青兰入琼枝阁,哪里是为了习厨,不过就是为了使得她与姨娘不痛快罢了。 先前老太太将姚黄魏紫两个通房塞进了翠竹苑中,岑青兰心里便不痛快,加之昨夜薄正将姨娘拦住,又磨了一会子,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想必此事在薄府中早便传开了。 薄玉乔沉吟片刻,便对着面前站着的两个小丫鬟道。 “罢了,你与翠芙便随我出去看看罢!” 听得此言,黄莺与翠芙二人目目相觑,皆发觉了对方眼中的惊惧,显然是怕了兰夫人。 薄玉乔径直走出主卧,便见着一个衣着累珠叠纱粉霞茜裙,墨发以丽水紫磨金步摇绾上的妇人。岑青兰如今才一十有六,二八年华自是极好,耳间缀着景泰蓝红珊瑚耳环,配上如玉的面皮,当真是透出一股子无法言喻的媚态。 兰夫人凤眼一挑,便扫见了将从卧房中出来的薄玉乔,红唇微微勾起,当即便道。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乔姐儿。见着姨娘也不知行礼,当真是不懂规矩!” 听得岑青兰的讥讽,薄玉乔倒是不以为意,但赵月如却是气急了。乔姐儿是赵月如唯一的女儿,自然是视如珍宝,她岑青兰这个贱妇,凭甚对着乔姐儿指指点点? “兰妹妹,乔姐儿的身子尚未好全,你还是莫要计较这些虚礼了。” “虚礼?如姐姐这话妹妹便不爱听了,小辈见着长辈,行礼自然是懂规矩的,如今乔姐儿让姐姐亲自抚养,居然连人伦孝道都忘在脑后,当真是让妹妹开了眼界!” 岑青兰嗤笑一声,让薄玉乔心下更为难受,若不是她心下不忿,自然不会失了礼 数,使得赵月如落了下乘。 “兰夫人莫要动怒,都是乔姐儿不好,若非乔姐儿不懂事,您也不必与姨娘争执。” 薄玉乔说着,便红了眼眶。杏眼上蒙了一层水雾,配上那张软嫩嫩的小脸,看着当真是惹人怜爱。薄玉乔冲着岑青兰躬身行礼,一举一动都极为规矩,当真是挑不出半点错处。 “乔儿给兰夫人请安。” 见状,岑青兰微微蹙眉,如此的话,她便是不能在此处纠缠了,省的落了一个以大欺小的名头,也是不怎么体面。 岑青兰能得着薄正宠爱,自然不是个蠢钝如猪的,面上当即便显出一丝娇俏的笑意,极为温和的开口。 “乔姐儿还是知事的,姨娘我自然是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第31章 习厨 岑青兰没有太多耐性与薄玉乔这个小娃儿纠缠,她今日入了这偏僻的琼枝阁,便是为了赵月如那狐媚子。 赵月如那妇人如今都二十有一,自然是比不上自己的,不就是会些鄙贱的厨艺吗,要不然怎的会使得二老爷多看这妇人半眼?若是这妇人再也做不得吃食,那便是极好的。 “如姐姐,妹妹知晓姐姐厨艺极好,心下倾慕不已,所以这才前来琼枝阁唠扰,姐姐可别嫌弃妹妹。” 话落,岑青兰取了袖襟中纹绣青兰的锦帕,抬手轻掩红唇,轻笑出声,当真是不可言喻的娇俏。 岑青兰如此言语,赵月如暗道不妙,若是她推拒的话,恐怕便落得一个藏私之嫌。眼下她入了薄府,做了薄正的媵妾,即便菜谱是家中带来的,也不能藏私,毕竟她不是正经夫人,一举一动,自然都需要小心思量。 “承蒙妹妹不弃,姐姐自然是极为欣喜的。不过眼下正值午时,小厨房燥热的很,若是妹妹有心,明日辰时再入小厨房可否?” 见着赵月如应下此事,岑青兰心下一喜,也便不计较那般多了,当即便答道。 “如此的话,明日辰时妹妹便在小厨房恭候姐姐了。若是无事的话,妹妹便先告退了。” 说着,岑青兰便随便冲着赵月如福了福身子,而后便带着身旁的丫鬟,浩浩荡荡的离开了琼枝阁。 待到岑青兰离去之后,薄玉乔这才随着赵月如入了房中,而后她便有些急躁,毕竟岑青兰明显是不怀好意,为何姨娘还将此事给应下呢? “这里不必你们伺候了,先下去罢!” 薄玉乔摆摆手,径直落座于红木凳子上,示意房中伺候着的荷月荷星,以及余下的八个二等丫鬟暂且下去。 荷月荷星虽说知晓主子们这是要有事商谈,心下有些不甘,但也不敢违拗主子的意思,便躬身行礼,而后退下了。 待到房中再无旁人之后,薄玉乔这才忍不住,略带着些急躁的开口问道。 “姨娘,您为何要应下兰夫人?她明显是不怀好意!” 见着薄玉乔玉雪可爱的小脸上现出急色,赵月如勾了勾唇角,抬手轻抚着薄玉乔柔软的发,这才开口解释。 “姨娘也是没法子,若是不应下岑青兰的话,那藏私之名恐怕便躲不过了,若是让老太太知晓的话,虽说未必会表现出什么,但心下不虞是肯定的,姨娘哪里能开罪老太太呢?” 听得此言,薄玉乔鼻尖一酸,赵月如若不是为了她,也不必如此斟酌,连家传厨艺都留不住。 “姨娘,那兰夫人也不想是能洗手作羹汤的脾性,指不定便会生事,到了那时,该当如何是好?” 赵月如自然也是知晓此点的,但如今她也没有法子,只能小心些。不过饶是如此,她自然也不会将此情景告知乔姐儿,省的让她小小年岁便为自己挂心。 “乔姐儿,你便放心罢,姨娘自有办法。” 赵月如明显不欲多言,薄玉乔也不好再问下去,只得默然。 第32章 到来 到了晚膳十分,原本薄玉乔还以为薄正今日是不会来琼枝阁了,却并未想到,她才将将把吃食摆入膳堂,薄正便带着身边名叫薄禄的小厮入了琼枝阁。 见着薄正,赵月如秀丽的面庞显出一丝欣喜的笑意,杏眸中似有水光浮动,娇躯微颤,配上蝶戏水仙裙衫,当真是说不出的清丽。 “老爷,您来了!” 赵月如轻咬红唇,低声开口,欲迎还拒的模样极为勾人,当真是让薄正心痒难耐。自昨夜起,他便被赵月如身上的娇态给勾的乱了心神,覆压在封宁身上之时,脑中过得都是赵月如的娇颜。 薄正自大婚之后,便从未感觉到如此难耐,赵月如便仿佛那凌波仙子一般,让他忍不住想要得到面前的妇人。 见着薄正炙热如火的眸光,薄玉乔心下极为厌恶,但娇俏的小脸儿上仍佯作欢喜之意,甜甜的唤了一声。 “爹爹!” 听得薄玉乔的声音,薄正这才见着他平日里不如何上心的庶女。因着封氏生了容姐儿,将容姐儿教养的便仿佛世家贵女一般,极有脸面,所以薄正便对旁的庶女并不如何上心了。 不过大抵是因着赵月如的干系,薄正今日倒是觉得乔姐儿看着极为乖巧,这便是爱屋及乌。 “乔姐儿,快让爹爹抱抱!” 话落,薄正便径直上前,一把将薄玉乔抱了起来。嗅着薄正身上带着的熏香气味儿,薄玉乔皱了皱眉,到底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妥。 “爹爹,姨娘告诉乔儿,说爹爹爱用砂锅煨鹿筋,所以今日这道菜品,可是乔儿亲自做的呢!” 薄玉乔便仿佛真正的五岁小童一般,濡慕的望着薄正,见着薄正眼底怜爱更添三分,这才算心满意足。 因着她与姨娘身份鄙贱,在偌大的薄府之中,唯一能依靠的,便只有薄正这个父亲了。虽说他太过冷情,但知晓此人在琼枝阁中多留几晚,她与姨娘的日子便会好过不少。 薄正步入膳堂,见着红木桌上摆满了他喜爱的菜品。金腿烧圆鱼、巧手烧雁鸢、桃仁山鸡丁、蟹肉双笋丝,还有砂锅煨鹿筋,喷香的气息渗入鼻尖,让薄正胃口大动。 薄正将薄玉乔抱到了红木凳子上,而后便回过头,极为温柔的对着赵月如道。 “如儿,当真是辛苦你了,你也别忙着了,让丫鬟收拾即可,快快坐下与我一齐用膳罢!” 薄正既然开口了,赵月如自然也 不好推拒,当即便落座于薄正身旁,羞窘的微微抿唇,娇颜上带着笑意,使得一旁端坐着的男子都忘了面前的佳肴,炙热的目光都投注在身旁如玉的佳人身上。 三人一齐用膳,因着并非在寿吾院,所以倒也并未言语。待到用完晚膳之后,赵月如便先行去沐浴,而薄正则是带着薄玉乔入了书房之中,亲自教导这个女儿习字。 赵月如虽说前去沐浴,但身旁的两个丫鬟荷月荷星却并未跟去伺候。荷月荷星乃是双生子,容貌又生的娇颜,一齐看着甚是打眼儿。此刻荷月将松墨取出,细细研磨。松墨透着淡淡的松香,荷月身上亦是淡淡栀子花的清香。 第33章 习字 薄玉乔嗅着这股子味道,心下也明了了,指不准这蹄子此刻留在书房,便是为了薄正。想必是觉得一等丫鬟不够体面,若是能成为薄正的通房,日子大抵会更为舒坦罢! 平心而论,荷月荷星也并非绝色,但是因着是双生子的身份,所以更是让人生怜。薄玉乔眼下正是希望赵月如能够得到薄正的宠爱,若是让荷月荷星此刻分宠,自然是不妙的。 “荷月,松墨已然研好,书房已然用不上你了,莫不如你去耳房看看姨娘,我记得前日院中送来了不少牛乳,你去送入耳房之中可好?” 听得此言,荷月银牙紧咬,水眸抬起,紧盯着面前的薄正。不过薄正此刻正将《策论》临摹,自然是见不着荷月那副狐媚的模样,所以荷月这丫鬟当真是将媚眼做给瞎子看,白费了一番功夫。 荷月荷星出了书房之后,薄正这才将一篇《策论》临摹成了。薄正为人虽说风流,但却着实有些才气,一手行书写的极为俊逸,倒是使得薄玉乔对他高看一眼。 “爹爹,您的字真是极好,乔儿也想写出如此清逸的字。” 为了在薄府过活的更为容易,薄玉乔自然是不会吝惜几句夸赞。在薄正看来,薄玉乔如今不过是个不知事的小娃儿,虽说言语做不得准,但也是让他极为舒心。 “乔姐儿若是想习字,爹爹自然是要教的。” 话落,薄正这便取了一旁挂着的狼毫,放入薄玉乔手中,握着薄玉乔的小手,亲自将笔墨落于桌上的宣纸之上。 因着薄玉乔年岁小,所以薄正也并未教她过难的字,便写了薄玉乔三个字罢了。 以往赵月如也曾教导过薄玉乔习字,但赵月如出身不高,虽说识字,但却并未有何风骨,看着不过工整罢了。如今薄正既然送上门来,薄玉乔自然是要好生利用一番。 薄正并未教她多久,此刻他的心思也没有放在面前的女儿身上,他现下所想,尽是美人出浴的娇态,所以等了一会子,便耐不住了,冲着薄玉乔道。 “乔姐儿,你便自己先练着罢!也好让为父看看。” 闻言,薄玉乔乖巧的颔首,略显稚嫩的字落于宣纸之上,她的字虽说并不如薄正写的那般好看,但却很是工整,比一般的孩童要好上不少。 薄正接过宣纸一看,虽说并不觉得乔姐儿写的多好,但也怕薄玉乔闹腾,便淡淡开口道。 “不错。” 薄玉乔自然 是听出了薄正言语中的敷衍之意,不过她倒是并不如何在意,只是将薄正方才临摹过得《策论》仔细的放在一旁,仔细查探,以之为师。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便从雕花木门外头传来一道轻声细语,听得声音,应是荷星无疑。 “二老爷,如夫人已然沐浴好了,还请二老爷移步。” 听得此言,薄正凤眸微挑,倒是流露出一丝急色。薄玉乔佯作不知,冲着薄正道。 “爹爹,您快去看看姨娘罢!今日姨娘还得空,若是待到明日,姨娘便要亲自教导兰夫人厨艺,想必便不得闲了。” 第34章 算计 闻言,薄正英挺的眉头一蹙,心下倒是微微有些疑惑。岑青兰是他宠爱的媵妾,之于她的脾性,薄正还是略知一二的,岑青兰素日便对秀才之女的身份自视甚高,又怎的会甘心行鄙贱之事? “习厨?乔姐儿可知是怎的回事?” 薄正虽说急于将美人拥入怀中,但若是出了岔子,那便不美。岑青兰与赵月如都是难得的美人,自然是不好有损。 “爹爹,今日兰夫人来到院中,说是钦佩姨娘的厨艺,便想要姨娘教授与她。姨娘也应下此事。” 薄玉乔微微咬唇,小脸儿上透出些许懊恼之意,道。 “爹爹,姨娘本不让乔儿说的,但是今日兰夫人好凶,乔儿很怕她欺负姨娘!爹爹,乔儿该如何是好?” 薄玉乔话落,便抽哽了几声,泪珠儿便仿佛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噼里啪啦的往下掉,看着当真是个惹人怜惜的。 见状,薄正倒不认为薄玉乔在说谎,毕竟这娃儿不过五岁,哪里有那般多的心思。更何况,岑青兰原本便是个不安分的妇人,所以她自然亦是针对赵月如的。 薄正心下明了,当即便诱哄了薄玉乔几声,而后方才离去。 等到薄正离去之后,薄玉乔颊边的泪珠儿便消失的一干二净,微微抬眼,杏眸中划过一丝冷色,只可以薄正并未有机会发觉。 眼下,姨娘若是能得着一个孩儿的话,那自然是极好的。薄正眼下并无庶子,老太太虽说不喜庶出的孩儿,但若是男丁的话,倒也是极好的。所以若是赵月如有了身孕,她们母女的日子便会好过许多。 此刻,薄玉乔心下已然有了计较,知晓引得赵月如想明白其中关节,那便成了。 薄正在琼枝阁宿了一夜,想必也是春色无边,如若不然的话,赵月如大抵一清早便会绞了湿帕子,使得薄玉乔清醒些了。 眼下还未至辰时,因着昨日吩咐过翠芙那丫鬟,所以薄玉乔也并未耽搁事情,早早的便清醒了。 待到薄玉乔从卧房走出之后,便见着粉面含春的赵月如,当即心下暗笑不已,不过面上却并未表现出来,省的又被赵月如叨念失了礼数。 “乔儿给姨娘请安。” 薄玉乔恭敬的冲着赵月如福了福身子,而后便疾步上前,紧牵着赵月如的玉手,一齐往小厨房的方向赶去。 如今正值初春,春水微温,薄府的奴仆早便将长青的松柏打理的极好, 顺着小路走来,薄玉乔便见着前头来了一行人。 香风逼近,薄玉乔看着打头的来人,倒是有些疑惑。两个年岁看着不大的妇人一齐出现,面貌不错,但却不算多出挑,看着二人的服制,不过是湖青色的裙衫罢了,上头纹绣着朵朵牡丹于裙裾之上,牡丹都为浅色,倒也不算太过打眼儿。 “妾身给如夫人、乔小姐请安了。” 两个妇人一齐开口,眉眼低垂,看着倒似是安分,但左边裙裾上绣着淡紫牡丹的妇人,菱唇微勾,看着倒似带着几分倨傲之色。 第35章 姚黄魏紫 “不必多礼。” 赵月如见着面前的两个妇人,面上也并不如何好看。她二人便是从老太太院中出来的丫鬟,一名姚黄,便是裙裾上纹绣鹅黄牡丹的那人;一名魏紫,便是裙裾上纹绣淡紫牡丹的那人。 姚黄魏紫因着算是老太太身边的人,所以即便是最为低贱的通房,但却颇有几分脸面,看着倒是比她整个正经媵妾好过许多。因着这两个通房平日里也不是安分的主儿,所以赵月如对她二人自然是并无半点好感。 薄玉乔不知面前二人的身份,毕竟她先前入了家宴之时,姚黄魏紫因着身份不够,所以自然是并未上桌的,加之薄府人丁众多,一时半会儿之间,薄玉乔自然是记不得太多。 “你二人所去何处?” 因着先前岑青兰的那番动作,惹得老太太不虞,所以姚黄魏紫眼下便住在了岑青兰的翠竹苑,日子自然是不算好过。今日岑青兰说要与赵月如习厨,那这二人往小厨房的方向行去,又是所为何事? 听得此言,魏紫嗤嗤的笑了一声,道。 “如夫人不是清楚的吗?因着今日您要教导兰夫人厨艺,我们姊妹二人自然也是钦佩的很,极想凑个热闹。” 魏紫娇柔的容貌带着些许讽刺,好似赵月如此举有多自不量力一般。岑青兰到底得宠多日,她一个年岁见长的妇人,自然是及不上人家青春貌美。 赵月如好似全然未见着魏紫眼中的恶意,当即微微颔首,道。 “既然如此,咱们便一齐去罢!” 话落,赵月如便牵起薄玉乔的手,先行一步,看着便好似全然不在意魏紫的言语一般。见着前头娉娉袅袅的身影,心下暗恨不已,便冲着一旁的姚黄道。 “不就是昨夜使得二老爷留宿了吗?也不知她到底使了什么狐媚手段,看她这股子得意劲儿!” 魏紫银牙紧咬,一旁的姚黄面上倒是并无不虞之色,好似对薄正留宿何处全然无半点在意一般。以姚黄通房的身份,如此模样,当真是有些奇了。 一行人赶在辰时之前,便入了小厨房。到了小厨房,里头依旧是极为忙乱,毕竟府中所有主子,清早自然亦是要用饭食的,万万不可怠慢。待到主子们的早膳用过之后,婆子们这才得闲。 薄玉乔望着小厨房里头,并未发觉兰夫人的身影,想必这妇人是存心耍弄姨娘,要不然也不会来的这般迟了。薄玉乔虽说心下不忿,但面上却并未表现出半 分不妥,省的传出旁的闲话,又是一阵风波。 “奴婢给如夫人、乔小姐请安。” 小厨房中的婆子见着赵月如母子二人,纷纷躬身行礼,半点不敢怠慢。不过赵月如身后跟着的姚黄魏紫便没有这般待遇了,毕竟不过是通房而已,如若说的难听些,便是伺候二老爷就寝的奴婢,与粗使婆子并无本质上的不同。 虽说按规矩婆子们不必冲着姚黄魏紫行礼,但这两个通房在老太太面前也颇为得脸,万万不可怠慢。 第36章 珐琅银钗 魏紫原本便因着众位婆子的表现,心下有些不虞。正待此刻,小厨房中的采买婆子便走了出来,面上挂着谄媚的笑意。 这采买婆子夫家姓魏,众人便直接称她魏婆子。这魏婆子年过三十,也是有些心思的,小厨房虽说油水多,但这活计到底不算体面,若是在老太太身旁能谋划个位置,那她女儿便有了一个好前程。 因着如此,魏婆子便径直走向魏紫身畔,笑着夸赞道。 “魏紫姑娘今日的襦裙果真分外好看,衬得人比花娇,使得我这老婆子都晃花了眼。” 此刻,薄玉乔已然跟在赵月如后头,走入了小厨房,自然听不得这魏婆子的风言风语,要不然的话,大抵便会笑出声来。魏紫不过是个通房罢了,襦裙上除了纹绣的那朵浅紫牡丹,剩下的当真是素净急了,哪有什么人比花娇之意? 一旁的姚黄见魏婆子如此模样,便知此人是有意巴结魏紫,当即也不在此处碍事,便跟着前头的赵月如一行人入了小厨房。所以此处便剩下魏婆子与魏紫二人。 “多谢魏嬷嬷了!” 魏紫自然是愿意听些好话,当即一张娇颜上便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魏婆子见状,心下欢喜的很,想着若是再巴结巴结魏紫的话,事情应当便有些眉目了。 “魏紫姑娘,我这手上还有一支珐琅银钗,成色极好,不过老身如今已然人老珠黄,自然是衬不上如此珍贵的钗饰,今日见着姑娘,便觉姑娘容色极好,所以这支珐琅银钗您便收下罢!” 话落,魏婆子便从袖笼中取出一支钗饰,看着倒不说有多打眼儿,却精致无比,只有钗尾处透出一点银尖尖,剩下整个钗身都以珐琅覆盖,浓重的宝蓝色极为娇艳,又不逾制,真真是极好的。 魏紫一见着这支珐琅银钗,立刻便欢喜上了,当即便一把将银钗给夺了过来,细细打量着,也未曾见着魏婆子那肉痛的神色。 魏紫稀罕了一会子,而后唇畔挂着一丝笑意,抬头淡淡道。 “魏嬷嬷有心了,此物儿当真是极好的。” 听得此言,魏婆子即便肉痛,但心下仍是极为欢喜,便将所求说出了口。 “魏紫姑娘有所不知,老婆子膝下只有一个女儿,自然是希望女儿日子能过得好些,但老婆子我没有本事,外子更是不济,不过是在京郊的庄子之中做了个小管事罢了,也使不上力。若是魏紫姑娘能在老太太面前为小女美言几句,那自然是极好的。” 魏婆子目光灼灼,紧紧盯着面前距她不过三尺的魏紫,若是这蹄子只想吞了好处而不办事的话,那她便即刻将珐琅银钗也夺了回来,省的让魏紫这蹄子白占了便宜! 闻言,魏紫心下一阵恼怒,虽说她早便猜想魏婆子这是有求于自己,这才奉上珐琅银钗。但她女儿魏丫头如今已然及笄的年岁,却仍是有些蠢钝,自己想在老太太面前美言,自然不是易事。 第37章 繁华似锦 魏紫将想出口推拒,但转念一想,老太太房中的二等丫鬟玉兰前日定了亲事,说不准便成了一个管事娘子,自然是不好再在老太太身旁伺候着,若是让魏丫头顶了玉兰的缺儿,倒也可为。 思及此处,魏紫凤眸一转,心下倒是想从魏婆子身上多把些好处,面上便佯作为难之色,开口道。 “魏嬷嬷有所不知,老太太院中之人哪里是我一个小小通房能插得上手的?您还真是高看我了。” 听得此言,魏婆子一张刻板的面孔上,笑意便减了三分,眸光一直往魏紫手上那支珐琅银钗上瞄。魏紫见状,不动声色的将珐琅银钗收入袖笼之中,当即又道。 “不过此事虽说有些难办,但只消打点好了,也并非不可为之。魏嬷嬷不如让我先试试,如若不成的话,你便再想旁的法子。” 魏婆子哪里还有旁的法子?为了独女玉翠将来能嫁的体面,这才希望在老太太面前谋一份差事。谁人不知老太太身旁的丫鬟最最规矩,比之小户人家的千金都不差什么。因着如此,薄府所有的丫鬟,哪个不使劲儿的往寿吾院中挤? 魏婆子心下有了计较,当即便咬牙点头,道。 “既然如此的话,那便拜托魏紫姑娘了,只消您能成了此事,老婆子自然是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场面话自然是谁都会说,魏紫也并未当真,不过面上仍是笑意盈盈,摆摆手道。 “魏嬷嬷客气了。” 待到二人分手之后,岑青兰身旁的大丫鬟竹晚便从一旁的廊柱中闪身而出。见着四周无人,便快步朝向外院赶去。 竹晚未走几步,便遇上了往这边赶的岑青兰,当即便规矩的行礼,而后附耳言道。 “小姐,奴婢方才听得,魏婆子有求于魏紫通房,便是希望能将她家的玉翠也弄到寿吾院中。其实这事儿魏紫办着不一定能成,但如若由小姐出马,自然是不会有差池的。 如此的话,咱们便能将魏婆子收入手下,赵月如终日都待在小厨房中,魏婆子下手的机会自然不少。” 闻言,岑青兰面上显出一丝清浅的笑意,从袖襟中将锦帕取出,在菱唇畔按了几下,这才开口道。 “竹晚,你当真有心了,我现下倒要看看,她赵月如是不是真有那般好的运气,此次仍能毫发未伤!” 话落,岑青兰一手将身旁的柳枝给扯了下来,凤眸也透出一丝寒光,看着让人不寒而栗。 今日赵月如打算教薄玉乔的菜品,便是繁华似锦。此菜品的原料便是上好的白玉豆腐以及青椒、红椒。白玉豆腐对刀工要求极严,薄玉乔如今也练了许久,自然是需要考校一番。 将白玉豆腐放于案台之上,薄玉乔操起特制的刀具,将其切成梅花形,因着白玉豆腐质地极软,一个晃神儿便容易将豆腐给毁了,所以薄玉乔自然是需要提起万分的注意,省的白费功夫。 岑青兰入小厨房之时,薄玉乔尚未将白玉豆腐改刀完成,赵月如见着乔姐儿如今刀工已然不错,便差使黄莺翠芙这两个丫鬟在一旁看顾着,省的薄玉乔伤着自己,而后便迎到岑青兰身前。 “妹妹今日来的可是有些晚了。” 赵月如虽说脾性软和,但到底也不是任谁都能揉扁搓圆的性子,当即红唇微张,便开口讥讽道。 闻言,岑青兰心下有些气怒,白净的瓜子脸此刻也微微涨红,不过想着即将处理掉赵月如这个贱妇,面上便露出一丝笑意,道。 “全是妹妹的不是,姐姐莫怪,若是无事的话,还请姐姐传授妹妹厨艺罢!” 见着岑青兰并未像平日里那般,反唇相讥,赵月如只觉有些不对,但又抓不住什么把柄,只得带着岑青兰往一处案台走去,道。 “妹妹,习厨刀工自然是极为重要的,先前乔姐儿也是练了许久的刀工,如今已然能处理白玉豆腐了,所以妹妹现下也应先练刀工。姐姐知晓,妹妹习厨便是为了二老爷,你的一腔真情,二老爷自然是清楚的,妹妹辛苦了。” 言及此处,岑青兰恨得咬牙,她习厨不过只是个幌子,想要趁机整治赵月如罢了。但如今赵月如这贱妇以二老爷当挡箭牌,若是她不尽心的话,岂不是说明自己对二老爷是虚情假意? 若是传到了薄正耳中,以薄正的傲气,定然会之于自己产生愤怨。赵月如真真是好算计!如此,岑青兰也没有法子,便只得咬牙忍了。 赵月如传授岑青兰刀工之时,可没有半点藏私,当时一个切字,薄玉乔便练了许久,翌日手臂酸胀难忍,以岑青兰那般娇弱的模样,只怕更是苦不堪言。 此刻薄玉乔见着岑青兰额际渗出一层薄汗,也知此人现下不怎么舒坦,心下不由暗笑一声,而后便将青红椒切成头发一般的细丝,放在一旁的瓷碗儿中备用。 薄玉乔将白玉豆腐放入碗内,在其中先后加入上好的海盐,以及小厨房一直熬着的鸡汤凝冻,以 此提鲜,再以素油一匙,化开水菱粉,使得梅花型的白玉豆腐尽数滚上一层调料,而后再将细如毫发的青红椒放在梅花上装点,当真是极为好看。 薄玉乔兀自欣赏了一会子,这才换来一旁的粗使婆子,道。 “你便将这瓷盘儿放入锅中蒸着,锅内不要放水,便用上好的骨汤,蒸上盏茶功夫,滋味儿才最是鲜美。” 那婆子听得薄玉乔的吩咐,当即不敢怠慢,便取了笼屉,将莹润的瓷盘儿放入其中,待到一会子之后,小厨房中便尽是这繁华似锦那清淡诱人的香气了。 嗅着那弥散的香气,赵月如便知薄玉乔将这繁华似锦给做成了,掐算时候,此刻也应该将菜品从笼屉中撤出来,当即便道。 “于婆子,劳烦你将繁华似锦给端出来。” 闻言,那年岁不小的于婆子恭敬的应了一声,她们这些粗使婆子,论身份连三等丫鬟都不如,所以这些有些难为的活计,自然是由她们上手。 第38章 美味 于婆子小心翼翼的取来棉布,将菜品放在红木托盘之上,而后端到了赵月如面前。望着瓷盘儿中晶莹剔透的白玉豆腐,赵月如不由抿唇一笑。 以往她还生怕乔姐儿吃不得习厨的苦,她们家的家传手艺便要自此落下了,但却未曾想过,乔姐儿在厨艺上有如此高的天赋,当真是让赵月如极为感慨。 薄玉乔上前一步,见着这道经由自己之手的繁华似锦,当即便有些呆愣。白玉豆腐晶莹的与冰种翡翠一般,上头铺着的青红椒细丝,也仿佛上了珐琅那般莹润,整道菜品若非那四溢的香气,恐怕便与玉雕别无二致,当真是让人不忍入口。 不过吃食自然是为了填饱肚腹的,薄玉乔当即便取来象牙银箸,递交到赵月如手中,笑着开口道。 “姨娘,您先尝尝。” 赵月如一转眼儿,见着乔姐儿有些期盼的眸光,心下不由升起一丝感慨,也并慰问推辞,当下便用了一分巧劲儿,这才将一触就碎的白玉豆腐送入口中。豆腐将一入口,那股子热气带着清淡的鲜香便包裹了整个味蕾,让人咀嚼的动作都缓了几分,细细嚼咽着。 “不错。” 赵月如虽说对薄玉乔的进步极为满意,但面上却并未显露出旁的。虽说厨艺在高门夫人眼中不过小巧,但习好的话,亦是受益无穷。赵月如可不想因着自己的夸赞,使得乔姐儿生出一股子倨傲,便荒废了这般好的天赋。 听得赵月如的言语,虽说并非极为欢喜的夸赞,但薄玉乔仍是很是欢心,毕竟赵月如素日都是极为严苛的,能得着这‘不错’二字,已然是对她这段时日付出的肯定了。 等到赵月如落了筷,薄玉乔这才亲自品尝了自己所做的菜品,白玉豆腐入口即化,真真是难得的美味。 这道繁华似锦完成了,也便意味着今日薄玉乔的课程做好了。因着赵月如还要教授岑青兰厨艺,所以她自然是不希望乔姐儿继续留在小厨房中,省的岑青兰生出什么腌臜心思,污了乔姐儿的眼! 赵月如也不是个蠢得,自然清楚岑青兰不会这般简单的便善罢甘休,指不准她便使出什么阴私手段,想要将自己直接置于死地。 不过她岑青兰有谋划,赵月如自然也不会留手,她隐忍了太久,使得乔姐儿受了重伤,若是似以往那般懦弱的话,恐怕乔姐儿以后的日子便不会好过了! 为了乔姐儿,即便她赵月如原本是个与世无争的性子,眼下也要披荆斩棘,于这后宅之 中占上一席之地! “黄莺翠芙,你二人带着小姐先回琼枝阁罢!今日她有些累着了,前日老太太那赏的红参,翠芙将其切片,给小姐泡上一杯参茶,也好养养气血。” 听得赵月如吩咐,黄莺翠芙这两个丫鬟自然不敢怠慢,当即便应了声是,行礼之后,便望着薄玉乔,示意小姐此刻该回琼枝阁了。 见状,薄玉乔虽说心下担忧,生怕岑青兰那个心狠手辣的妇人对姨娘使出什么阴狠招数,却又不好当众驳了姨娘的颜面,便只得乖乖退下。 第39章 宠爱 且不提薄玉乔兀自在琼枝阁中坐立不安,赵月如倒是好好将岑青兰给磋磨了一番。岑青兰原本便是个娇生惯养的,自然是受不得刀工的苦楚,这才切了小半个时辰的瓜片,便一把将道具给摔在了案台上头,娇叱一声,道。 “如姐姐,你莫非是在故意为难兰儿,如若不然的话,怎的会差使兰儿一直做这般耗费气力的活计?” 见着岑青兰芙面涨红,银牙紧咬的模样,赵月如心下一阵爽快,但面上却显出一丝歉然,语气柔和的道。 “妹妹说笑了,姐姐既已然答应将厨艺传授给你,自然是不会藏私的,刀工乃习厨之根本,当时乔姐儿也是这般过来的,妹妹若是忍不得的话,那姐姐我便与二老爷说上一句,免了你受这份苦楚即可。” 赵月如言语中尽显无辜之意,使得岑青兰心下更是恨得厉害。眼下岑青兰想的便是,早日将魏婆子给收服了,而后便可处理掉赵月如这个贱妇,她这悬在胸口的大石,便可径直消散了。 晚间等到赵月如回来,薄玉乔仔仔细细查探一番,发觉赵月如身上并无不妥之处,这才差使荷月荷星两个丫鬟为姨娘备水沐浴。 薄玉乔未曾想到,正在赵月如沐浴之时,薄正这厮又下了朝,便径直往琼枝阁赶来,显然是姨娘使了手段,将薄正这堂堂二品大员给笼络住了。 薄正一连宿在了琼枝阁小半个月,若非正巧到了下月初一,按理应当入了嫡妻的之侨院中,恐怕他仍是会留宿在琼枝阁中。因着如此,赵月如这段时日倒显得越发娇颜,让岑青兰嫉恨不已,暗骂赵月如是个采阳补阴的妖精! 薄玉乔此刻将红木凳子搬到了床榻旁边,此刻赵月如的卧房中并无旁人,正好是母女两个谈心的好时候。 赵月如身上穿着一件薄薄的蜀锦褂子,鹅黄的颜色,更是衬得赵月如肤白如玉,红唇如朱,满头青丝披散下来,并未将其梳起,在薄玉乔眼中,便仿佛现世的狐妖一般,美艳的不可方物,怪不得薄正这见惯了美人的男子,也日日流连在琼枝阁中。 “姨娘,今日乃是初一,眼看这一年便要过去了,姨娘莫不如在给乔儿添个弟弟?” 在薄府之中,只有男丁才是依靠。自己不过是个庶女罢了,即便是不欲嫁人,又哪里能抗得过薄正,抑或是老太太施压呢? 到了她出门子之后,赵月如在这薄府之中,便真真是无依无靠了。所以薄玉乔这才希望赵月如能生个男孩,日后也好分家开府, 为赵月如养老送终。 闻言,赵月如姣好的面庞一怔,而后便微微笑了起来,仿佛月华一般柔和。她抬手轻抚着薄玉乔的总角,道。 “乔姐儿,有了孩儿,生下来却难,生下来了,将其养大更难,若是想要孩儿能有出息,那自是难上加难,你真是太看得起姨娘了。” 赵月如低叹一声,让薄玉乔也觉得自己胸臆处堵得难耐。她们母女难道生来便是这般卑贱?凭甚就连活路也要看旁人眼色?薄玉乔眼下只希望自己能够博出一条路来,让自己与姨娘不必如此举步维艰。 第40章 带走 见着薄玉乔光亮的杏眸有些黯淡,赵月如心下也微微有些不忍,道。 “姨娘尽力罢!孩子的事情,也要靠缘分。” 听得此言,薄玉乔心下倒是种下了一个念头,若是姨娘真为她产下一个弟弟的话,那她薄玉乔即便是拼了自己的性命,也要护着弟弟一世周全! “乔姐儿,如今时候已然不早了,你便先去歇息罢!” 薄玉乔将欲颔首,便听得院中一阵喧闹,抬眼往外看去,竟发觉一阵火光涌动,难不成是走水了? “将如夫人带走!” 听得外头略有些耳熟的声音,薄玉乔心下有些愕然。开口之人极为耳熟,不正是二夫人封宁身旁的封嬷嬷吗?怎的会在此刻来到她琼枝阁中? 封嬷嬷到底也是个知礼了,知晓此刻赵月如定然是衣衫不整,当即便站在雕花木门外头,朗声道。 “如夫人,二夫人有事相邀,还请如夫人快些随老身过去。” 封嬷嬷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透着些许冷漠,让薄玉乔心下升起一股子惊惧,当即便六神无主的朝向赵月如看去。 赵月如一张俏脸此刻也有些冰寒,并未言语,之时以食指掩住薄玉乔的唇,示意她不要出声,而后才将衣裳穿戴整齐,这便出了主卧的门子。 赵月如离去之后,薄玉乔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当下便急的眼眶都红了。那封嬷嬷是封宁身边的老人儿,若没有封宁的命令,自然是不会轻易出手。今日乃是初一,薄正按理来说便应当在封宁的之侨院中,所以她怕是求不得薄正了。 薄玉乔眼下心急如焚,小脸苍白如纸,手指颤个不停。方才姨娘不让她出声,便是怕将她给牵连进去,薄玉乔怎会不知?她定不能辜负姨娘的苦心! 过了一会子,薄玉乔才终于想到薄府还有一人能救赵月如,那便是老太太何氏。 今日的家宴,因着有道福字瓜烧里脊是薄玉乔亲手做的,便是要了这个吉祥的意味儿,在膳堂便讨了老太太的欢心,使得老太太对她这个原本有些唯唯诺诺的庶女另眼相看。 如今姨娘陷入危机之中,她不过是个娃儿,余下旁的也无力为之,便只能去寿吾院求老太太出手了。 眼下正值夜半时分,薄玉乔原本以为寿吾院应当早便熄了灯火,省的搅扰了老太太安寝,却未曾想到,她方一进寿吾院之中,便是好一派灯火通明的景象,显然老太太这主子并未歇下。 见状,薄玉乔微微蹙眉,先前她从琼枝阁中奔了出来,并未使得黄莺翠芙这两个丫鬟发觉,所以此刻便是她独自来到了寿吾院。 寿吾院门前的粗使婆子见着薄玉乔,当即便有些惊了,忙上前问道。 “乔小姐怎的在此刻来到寿吾院之中?可是有何要事?若是并无要事的话,还请明日再来给老太太请安罢!” 因着薄玉乔素日乖巧可人,并不似旁的小娘子那般骄横无礼,所以寿吾院的婆子们自然是较为欢喜薄玉乔的。如今老太太正于正堂中勃然大怒,乔小姐若此刻进去,恐怕讨不得好。所以这婆子才开口劝上一句。 第41章 闯入寿吾院 闻言,薄玉乔微微叹息一声,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此刻也透出一丝青白之色。姨娘方才被二夫人带走,寿吾院此刻又不安宁,从何处看好似都透着一股子阴谋的味道。也不知到底是谁人针对她们母子二人。 即便薄玉乔知晓此刻硬闯寿吾院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但她却不能将姨娘置于险境,所以就算是惹得老太太不虞,那也是日后之事,现下顾虑不了那般多了! “多谢嬷嬷提醒,但乔儿着实是没了法子,还望嬷嬷通融一番,让乔儿进去罢!” 薄玉乔从不是什么自持身份的人,她从现世穿越而来,本就与这大乾王朝格格不入,所以自然也不会对这些粗使婆子瞧之不起,当下便冲着二位守门的婆子恭敬的福了福身子。 见状,那两个婆子也有些心软,她们亦是跟在老太太身边的老人儿了,所以即便此刻将薄玉乔放入院中,也不会生出什么事端。 “罢了,小姐你便先进去罢!还望多加小心,莫要惹得老太太气怒。” 闻言,薄玉乔轻轻颔首,便径直疾步入内。尚未进入正堂之中,隔着精致的雕花木门,薄玉乔便能听得岑青兰那娇蛮的声音。 “老太太,您可要好生惩治赵月如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妇人啊!他竟然敢往给二老爷的膳食中放入精血散,其心之狠辣,当真是令人震惊啊! 眼下二老爷服用精血散的时日并不算长,这才没生出什么大碍,若是这等阴私手段未曾让旁人发觉的话,那后果便不堪设想!” 薄玉乔并不知这精血散到底是何物,但从岑青兰的语气中也能推断出一二,定然不是什么好物,甚至大抵便是那等伤身的阴损物什,如若不然的话,也不会将老太太都给惊动了。 “老太太,求您给妾身做主,妾身虽说愚钝,但也知精血散是纯阳之物,若是服食久了,定然亦会伤身的,妾身怎会将此物放在二老爷膳食之中呢?” 听得赵月如的声音,薄玉乔死死咬唇,小小的手紧握住门廊的柱子,想要冲进去,又生怕会使得里头的情形更为烦乱。 老太太并未言语,而是将淡淡的眸光移到一旁的封宁身上。封宁如今二十有九,已然是徐娘半老的年岁,却仍美艳的不可方物。此刻这位出身大家的二夫人,默然的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赵月如,而后轻声道。 “眼下二老爷已然被精血散伤了身子,所以不论精血散是否与你有关,你亦是免不了责罚。” 闻言,站在门口处的薄玉乔便再也忍耐不住了,毕竟封宁是欲要让姨娘当了替罪羊,如此的话,以姨娘的身份,恐怕便讨不得好了。思及此处,她当即便推开那扇雕花木门,而后便径直跪到了老太太面前。 “求祖母为姨娘做主!姨娘当真是无辜的!” 薄玉乔不断的冲着老太太叩头,当真并未吝惜力气,不多时,细白的额际便血红一片,沾染到微透着淡青的地砖上,看着分外妖异。 第42章 精血散 望着未经通报便冲入正堂的薄玉乔,老太太娥眉一蹙,有些不虞的眸光便扫向了跪在地上的小人儿。 赵月如微微一抬眼,便见着了老太太的眸光,当即泪盈于睫,不断哭诉道。 “老太太,都是妾身的错,请您勿要怪罪乔姐儿,她年纪尚幼,自然是不知事的。” 听得此言,老太太面色倒是好了几分,便对身后站着的何嬷嬷道。 “阿何,你便先将乔小姐给带下去罢!将乔姐儿额间的伤口仔细处理一番,莫要留了痕迹,眼下已然入夜,你便取了我房中的凝玉膏来,给乔姐儿匀面即可。” 见老太太并无责怪乔姐儿的意思,赵月如这才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伸出手,紧了紧乔姐儿的小手,生怕这丫头又做出什么莽撞之事。 薄玉乔因着年岁小,便被何嬷嬷给拉出了正堂。她望着赵月如跪在地上的单薄身影,深深的痛恨自己的幼小与无力。 薄玉乔被带走后,老太太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其中以上好山泉水冲泡的老君眉,这才开口道。 “精血散这腌臜东西,居然出现在了咱们府上,自然是要细细查探,在事情没有结束之前,阿赵你便暂且待在琼枝阁中,不许出门。” 老太太放下茶盏,凤眸扫了一眼眸光微凝的二夫人,开口问道。 “阿封可是不满我的决议?” 老太太语调微微有些上挑,听着倒是极为平和,不藏半分怒意。但跪在地上的赵月如却是清楚,老太太绝没有她面上看着这般温和,毕竟能将当年薄老爷膝下所有庶子媵妾都给解决的妇人,手段定然不会简单! “儿媳不敢。” 封宁微微低头,露出一截儿细白的颈项,当真称得上是肤如凝脂。只不过此刻薄正正昏迷不醒,自然是无暇欣赏这般美景。 薄正此刻虽说昏迷,但身子却并无大碍,如若不然的话,老太太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翌日辰时不到,薄正便清醒过来,老太太一得着消息,即可便入了厢房之中。 “正儿醒了。” 见着母亲在自己面前,面色微微有些苍白,薄正也知晓她老人家为自己的身子费心了,当即又羞又愧,道。 “有劳母亲了。” 见着薄正这般模样,老太太神色未变,她这个次子自小便是不争气的,若是阿承还在的话,府上定然是不会生出这般不体面的事情。不过即便老太 太心下对薄正有些不满,面上却并未表现出分毫,当即开口道。 “正儿,你可知是谁人给你下的精血散?” 一听精血散三个字,薄正白净的面庞陡然涨红,着实是有些失态了。这精血散也是罕物儿,乃是由野鹿的精血以及鹿鞭熬制阴干,后而得成粉末,故称精血散。实为男子壮阳养精之物,所以也莫怪薄正摆出这副姿态了。 “母亲,您是说儿子之所以会吐血昏迷,便是因着这精血散的缘故?” 老太太望着薄正诧异的眸光,缓缓颔首。 第43章 惜福之人 见状,薄正微微蹙眉,他也并未感觉自己身子有何大碍,显然这精血散的分量并不算太多。如若那人真打着害人的主意,想必自己这条命已然不保了。 想到此处,薄正略有些猜测,便道。 “母亲,莫不是儿子身边那些妇人使出的手段?” 薄正心下已然认定,这精血散便是那起子内宅妇人能用出来的腌臜手段。在后宅之中,妇人为了博宠,自然是什么都做得出的。 “母亲,儿子倒是觉得此事并非赵月如所为。毕竟她安安分分的待在府中已有七年了,先前也并未博宠,此事却将她给牵入其中,真真是有些奇了。” 老太太心下自然也是明白,精血散之事定然与赵月如无关。所以老太太才并未对赵月如多加惩治,眼下她将赵月如禁足在琼枝阁中,不过是为了让那下药之人露出马脚罢了。敢对她儿下手,当真好大的胆子! “罢了,此事你便不用管了,朝堂之上我已然托人帮你告假,这三日便好生将养身子即可,莫要再出旁的乱子了。日后若是再宠爱哪个妇人,也不要越过阿封,毕竟昨夜之事,传出去可不算好听。” 见着老太太面色微凝,薄正心下一抖。自孩提之时,他便对自己的母亲极为惊惧,亦是怕极了母亲的手段。不过薄正也是笃定,母亲自然是不会伤害于他,当即便径直点头,道。 “那便如母亲所言,儿子自会规矩行事。” 听得薄正的保证,老太太这才有三分满意。昨夜薄正昏倒在之侨院的主卧之中,封宁当即便唤了王大夫,诊治一番发觉竟是薄正的饭食中掺了精血散。 薄正的身子原本不算虚弱,但精血散这等虎狼之药一般人自是受不住的,因着如此,封宁也不敢怠慢,便径直将薄正给送到了寿吾院中。 而后封宁则是查探出精血散之事与赵月如有些关系,便将赵月如给带到了寿吾院中,细细审问。 先前薄玉乔被何嬷嬷给带了出去,这何嬷嬷不是旁人,便是先前将老太太赏赐的老参送入琼枝阁的那位嬷嬷。何嬷嬷一直跟在老太太身边,乃是老太太最为信任之人。 此刻,何嬷嬷并未将薄玉乔送入琼枝阁,而是径直待到了寿吾院的厢房之中。薄玉乔此刻心下难耐的很,想要知晓姨娘的处境,但却无力挣脱何嬷嬷,只得抿紧了唇,也不言语。 何嬷嬷微一低头,望着身旁的女娃娃,不由微微挑眉。她原本还以为这乔小姐是个 不知规矩的,但眼下看来,倒也乖巧的很,想来是方才因为赵月如的事情,有些惊着了,这才失了规矩。 “乔小姐,近日您便住在此处罢!留在老太太身边,那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福分,乔小姐可要做个惜福之人。” 话落,那何嬷嬷也不欲听薄玉乔辩驳,便径直离去了。此刻厢房中便只剩下薄玉乔一人,望着覆着月华纱的灯罩,薄玉乔蹙紧眉头,径直落座于紫檀木椅之上。 第44章 诊治 望着那暗紫的木质,薄玉乔唇边显出一丝冷笑。老太太的寿吾院果真是整个薄府之中最为精致的院落。此处不过小小一件厢房,桌椅案几便尽是紫檀木所制,透着淡淡的暗香,当真是华贵非常。 薄玉乔自顾自的倒了盏茶,里头泡的是上好的白牡丹,茶汤微微有些烫口,轻微一嗅,便觉神清气爽,显然老太太也并未打算苛待她。 过了一会子,厢房的雕花木门便被人给推了开,进来了一个小丫鬟。这小丫鬟身后还跟着一个蓄着长髯的老者,这老者仙风道骨,眉目慈和,不是王大夫还有哪个? 原本薄玉乔不过是额际破了些皮肉,自然是不必请来京中医术最好的王大夫。不过因着先前薄正吐血昏迷,封宁早便将王大夫请入府中,先前尚未离去,便顺路过来帮薄玉乔诊治一番。 “乔小姐有礼。” 望着王大夫,薄玉乔心下不由有些怅然,当即便恭敬的冲着王大夫福了福身子,道。 “有劳王大夫了。” 王大夫上前一步,那小丫鬟将王大夫的药箱放在紫檀木桌之上,从中取了一个拇指大的绿釉瓷瓶儿,将其中雪白的药粉倒出,覆在薄玉乔伤处。 一股难以言喻的刺痛在额际的伤处弥漫开来,使得薄玉乔不禁痛呼出声。她怎的也未曾想到,这小小瓷瓶儿中的上药居然会如此使人痛苦,难不成是这老大夫希望她长些记性? “乔小姐还需忍耐一番,这回春散自然是极好的上药,有了此药,乔小姐额际便不会留有瘢痕。” 听得自己并未破相,薄玉乔心下倒是松了一口气,不论她年岁多大,对容貌自然也是极为看重的,虽说毁了容貌便不会成为薄家的棋子,但同样的,弃子的日子依旧难捱,薄玉乔可不会自毁长城,做出自毁容貌的蠢事。 “小姐,这是老太太赐下的凝玉膏,日后将这凝玉膏匀在伤处,过不上一月时间,您面上便全然见不着痕迹了。” 见着那丫鬟手中捧着的蓝花白瓷小盒儿,薄玉乔倒也并未客气。从寿吾院中流出的物什,自然全是好的,她不过一个小小庶女,平日自然是用不上什么珍惜物件儿,如今既然此物是老太太赏,她便也无需客气。 王大夫给薄玉乔诊治完后,便径直退下了。此处乃是后宅女眷所居之处,外男自然不好多做停留,省的生出什么旁的事端。 王大夫离去后,那丫鬟却未曾离开,而是恭敬的冲着薄玉乔福了福身 子,道。 “奴婢玉翠,奉老太太吩咐,日后便伺候乔小姐,奴婢给乔小姐请安。” 薄玉乔望着面前恭敬行礼的玉翠,见其服制,便知是个二等丫鬟。不过这丫鬟的面相倒是比寿吾院中旁的二等丫鬟生嫩许多,倒是让薄玉乔不禁有些疑惑。 “玉翠,你今年多大年岁了?” “奴婢今年将将及笄。” 闻言,薄玉乔已然确定,这玉翠还真是个年轻的丫鬟。这寿吾院中的二等丫鬟,大抵也都二十左右了,将将十五的丫鬟,也不知是如何进的寿吾院。 第45章 玉翠 “你可是府中的家生子?” 若是从人牙子手中买回来的奴婢,显然是不会被安排在寿吾院中,如若老太太这处生了什么事端,恐怕府里的管事便是有一百条命也不够赔的。 “回乔小姐的话,奴婢正是家生子,便是小厨房管事婆子的独女。” 听得此言,薄玉乔心下一惊。方才她站在寿吾院正堂外头,便听闻了精血散是放入膳食之中,才使得薄正着了道。但薄正的膳食,除了姨娘经手之外,小厨房诸人也是脱不了干系。 思及此处,薄玉乔低眉敛目,配上乖巧的模样,看着便仿佛观音大士座下的玉女一般,让玉翠这个年岁不大的丫鬟并未升起多少防心。 “罢了,我现下有些困觉,你便先去备水,让我沐浴一番,可好?” “是。” 薄玉乔虽说是商量的语气,但玉翠不过是个丫鬟罢了,倒也不敢违拗。何况何嬷嬷方才差使她照看乔小姐,亦是不许她将这娇贵人儿给怠慢的。因此,玉翠对薄玉乔倒也称得上是尽心了。 待到薄玉乔沐浴过后,便径直躺在罩着绯色黄梨纱帷帐的床榻之上。玉翠那丫鬟早便将烛火吹熄,黑暗之中,薄玉乔一直睁着杏眸,了无睡意。 翌日,薄玉乔早早便清醒了,任玉翠帮她梳洗。这丫鬟看顾她倒也尽心,虽说这厢房中并无旁人进来,但用的物什无一不是精品,就连备下的衣裳,也是用上好的蜀锦给才成的。 蜀锦上头纹绣着青荇的图案,不算打眼儿,但薄玉乔穿上襦裙之后,倒也显得娇俏可人。不过额间的纱布微微有些碍眼。 “小姐当真是个美人坯子。” 听得玉翠奉承的言语,薄玉乔微微抿唇,也并未作答。望着铜镜中的小娃,眉眼精致,与赵月如有七分相似,余下的三分更是随了老太太。假以时日,定会出落的极为水灵。 待薄玉乔梳洗过后,也并未在厢房中用了早膳,而是跟在玉翠身后,被这丫鬟给带到了膳堂之中。一入膳堂,薄玉乔便见着那张极大的紫檀木桌上头摆满了精致的吃食。 母子鲜虾饺、鸡肉拉皮卷、云腿馅儿府、蟹肉海棠果、鲜虾扒水饺、百花酿鱼肚、芙蓉鸡粒饺、酥炸鲈鱼条,配着熬得粘稠的莲子百合粥,喷香扑鼻,当真是让人食指大动。 薄玉乔此刻并未落座,又过了不到半盏茶功夫,便听得一阵细密的脚步声。她抬眼一看,便见着老太太走在前头,身后跟着 两个大丫鬟,名为白芍碧荷。 白芍模样生的极为清丽,一举一动,都是规矩的很,便仿佛薄府的副小姐一般,可谓是极为体面。 而那碧荷虽说不及白芍清丽,但却胜在娇俏可人,一双圆亮的杏眸与赵月如有几分相似,微微一笑,便好似甜到了人心底一般。 见着碧荷那双杏眸,薄玉乔眸光微凝,心下不由升起一股子不虞,但却未曾表现出来。碧荷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在府中旁人看来,说不准比她这个庶小姐要体面不少,自然是不能开罪的。 第46章 考校 “乔儿给祖母请安。” 薄玉乔自然知晓老太太最重规矩,眼下她便相当于被老太太禁足在这寿吾院中,虽说没了自由,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若能得着老太太欢心,想来之于姨娘而言,便是极好的解救之道。 “免礼。” 老太太见着薄玉乔这幅不骄不躁的模样,心下倒是一阵舒坦。府中的这几个孩儿,她还真没有养在身边的,毕竟先前觉得有些闹腾,但今日一看,倒不全然如是。 “祖母,乔儿为您布菜可好?” 既然想要讨得老太太欢心,薄玉乔自然是需要有所表示的,她可不会认为,自己什么都无须作为,老太太便会觉得她这个庶孙女极为顺眼。 见着薄玉乔有这份心思,老太太倒是对她高看了一眼。薄玉乔如今年岁不大,她心里打着什么算盘,老太太自然亦是清楚的。不过薄玉乔并未如旁的五岁小娘子那般哭闹不休,反而极为乖巧的想要为自己布菜,如此举动,真真是不错。 不过老太太眼下倒想看看这小娘子的耐性,当即便推拒道。 “乔姐儿你的身子将将养好,便又自己折腾起来,日后可需好生将养着,眼下无须多礼,先用早膳罢!” 闻言,薄玉乔轻轻咬唇,面上显出一丝笑意,杏眸晶亮,濡慕的望着老太太,道。 “乔儿多谢祖母关怀,日后自然不会再做那等伤人伤己的举动了。” 听得此言,老太太也不置可否,只是在薄玉乔见不着的地方,微微勾了勾唇角。 一顿早膳用了半个时辰,用过早膳之后,老太太便应去小园中散散步。薄玉乔因着要讨好老太太,自然亦是跟去了。 薄玉乔跟在老太太身后,如今小园中倒并无美景儿可赏,不过她为的倒也并非赏景,只消老太太通融一番,让自己回了琼枝阁,见见姨娘即可。 老太太落座于石凳之上,上头早便被白芍给铺上一层上好的狐皮,自然是极为隔凉,不会损了老太太的身子。 薄玉乔恭谨的立于老太太身后,也不言语。她不是真正的五岁孩童,自然清楚多说多错,跳脱之人并不受老太太的待见,所以自然安分的很。 “乔姐儿,你看这青松如何?” 老太太一开口,薄玉乔自然是不敢怠慢,当即便开口道。 “松柏之有心也,贯四时而不改柯易叶。青松不畏严冬,四季常青,乃有难得 的傲骨。正如太上隐者《答人》之中言道:偶来松树下,高枕石头眠。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 听得薄玉乔的言语,老太太微微颔首,眸中带了一丝满意之色,旁人未曾见着,但立于老太太身旁的何嬷嬷却极为清楚,当下便对薄玉乔高看了一眼。 何嬷嬷原本也并不如何看得上薄玉乔,毕竟她不过是个小小庶女,却并未想到薄玉乔竟能得着老太太的青眼,当真是个有福的。 “倒是不错。《五经》也算通熟,可是阿赵教你的?” 第47章 感念 见着老太太提到姨娘,薄玉乔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当即便轻声道。 “回祖母的话,《五经》倒并非是姨娘教导的,但姨娘却一直督促乔儿读书,毕竟女子亦是要知礼的。” 赵月如不过是商户女,学识也说不得好,所以薄玉乔也并未将所谓《五经》的功劳放在赵月如身上,毕竟夸赞太过,反而引人疑窦。 “的确,我薄家的小娘子,自然是知礼的。” 老太太出身大家,当年何家亦算是钟鸣鼎食之家,如今不过有些衰落了,但老太太心中的傲气却不曾减少半分,身上带着一股子墨香,这一点,倒比平日念叨着‘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迂腐之人强上许多。 “先前已然言道,说要将季先生为你们姊妹几个请入府中,如今季府已然有了回话,不日季先生便会入府,亲自为你们传道授业。” 闻言,薄玉乔一张小脸上也挂起了一丝笑意。毕竟季先生可是大乾王朝难得的才女,便仿佛宋朝的李清照一般。她即将见到如此奇女子,怎会不欣喜非常? “季先生入府,乔儿自然是极为欢喜的,祖母这般为我们姊妹几个谋划,当真是辛苦了。” 薄玉乔微微抬眼,贝齿轻咬红唇,望着老太太的眸光极为乖巧,让后者亦是舒心非常,便越发觉得乔姐儿顺眼多了。 “你这丫头,当真是个实在的。” 老太太拉住薄玉乔的小手,轻轻拍了几下。而后淡淡开口道。 “你也莫要太过挂心阿赵,老身虽说年岁大了,但也是明辨是非的,自然不会让你姨娘白白蒙受冤屈。” 听得此言,薄玉乔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原本她还以为老太太是想顺着封宁的意思,使得姨娘成了这替罪羔羊,将这精血散一事给平息了。但却未曾想到,老太太会如此言道。毕竟,在薄府之中,谁人都知老太太是个言而有信的,所以薄玉乔自然安心。 突然,薄玉乔径直跪到在老太太面前,她并非一个不知恩的小娘子。赵月如之于老太太而言,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媵妾罢了,如若没了的话,再给薄正添上一人,也不会产生什么风波。但老太太却为一个小小媵妾费心,实属不易,薄玉乔自当感恩。 “乔儿多谢祖母费心,日后乔儿便会与姨娘一起,日日在佛前诵经,为祖母祈福。” 话落,薄玉乔便恭敬的冲着老太太叩了三个头。老太太见她如此为之,当即有些惊了,须知 ,薄玉乔额际的创口尚未好全,自然是经不得如此举动的。 一旁的碧荷见状,赶忙将薄玉乔搀住了,娇声道。 “乔小姐的孝心老太太自然是省的的,但您也莫要伤着了自己的身子,否则老太太若是因此伤了心,不就是乔小姐您的不是了么?” 碧荷生了一张巧嘴,配上那张精致的面孔,自然是极为讨喜的。薄玉乔被其搀扶起来,而后粲然一笑,当即便有些羞窘的赔不是。 第48章 季先生 “碧荷姐姐言之有理,是乔儿莽撞了。” 见状,老太太微微颔首,看向薄玉乔的眸光越发柔和。 三日之后,季先生入府,居于华雅阁。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一道清雅的声音轻声诵读,仿佛风吹落叶一般,让人不由升起一股子心旷神怡之感。诵读《诗经》之人自然便是季先生了。 这季先生闺名季疏乐,如今不过二十有三,虽说已然守了七年的望门寡,却仍是清丽非常,此刻立于堂中,便仿佛翠竹一般,便衬了那句‘腹有诗书气自华’。 华雅阁的书房之中,被府中奴仆给摆放了四张案几,上头分别放着上好的宣纸、徽墨、狼毫笔,松石砚。薄玉容、薄玉乔、薄玉禾、薄玉琼四个小娘子。 薄玉容与薄玉乔是薄正的女儿,区别不过是一嫡出,一庶出罢了。薄玉容是封宁的幺女,自然是极为受宠的,她现下不过六岁,略长于薄玉乔,早便将四书五经通读一番,便连《史记》都有涉猎,真真是极为聪慧。 薄玉禾乃是三房嫡女,但之于三老爷薄衡而言,倒并非有多娇宠。真正被三老爷放在心肝儿上的女儿,便是薄玉琼。 薄玉琼与薄玉禾、薄玉容同年,如今亦是六岁,乃是薄衡媵妾安琴所生。这安琴说来也不是个简单人物,如今已然二十三岁,且是三夫人安筝的庶女,却能得着薄衡的宠爱,且经久不衰,亦是个有手段的,万万不可小觑。 “书读百遍,其义自现,《诗经》乃我族之精粹典籍,自当仔细研读。容姐儿,昨日授予尔等的《关雎》可曾记得?” 听得季先生唤了自己的名儿,薄玉容自然是不敢怠慢,当即便缓缓起身,恭敬的答道。 “回先生的话,容儿自然记得。” 话落,薄玉容便将《关雎》给默诵下来。 薄玉乔望着薄玉容精致的侧脸,发现这小娘子如今不过六岁,身上却带着不可言喻的气度,身上的稚嫩却是并无几分,显然也是个极为用功的。她先前曾经听闻,薄玉容有着过目不忘的天赋,也不知是真是假。 “不错。” 季先生淡淡夸赞一句,微一抬手,示意薄玉容坐下。 一旁的薄玉琼瞧见薄玉容被先生夸赞,心下极为不忿。三房居于西院儿,与二房素日的交往也不算多么频繁。在西院儿之中,因着薄衡的娇宠,所 以西院儿众人自然是将薄玉琼当做掌中宝一般。 但此刻到了华雅阁,季先生却对薄玉容青眼有加,薄玉琼自然是不会舒坦。 “先生,琼儿也能将《关雎》默诵下来。” 薄玉琼径直站起身子,小脸上透着三分傲气,一张与薄玉禾极为相似的面孔,凤眸直直的望着季先生,其中恭敬有之,但却不多。 见着薄玉琼如此模样,薄玉乔心下倒是不禁摇头,薄玉琼这般脾性,显然是被薄衡给娇惯出来的。三房的夫人乃是安筝,亦是薄玉禾的亲母,自己的女儿不若一个庶出的女儿受宠,安筝真能甘心? 第49章 有孕 想必薄玉琼如今这幅骄纵的脾性,其中便有安筝捧杀的手段罢! 听得薄玉琼的言语,季先生的柳眉微不可查的轻蹙一下,随即散开,道。 “既然琼姐儿已然能将《关雎》默诵,那自然是极好的,便先坐下罢!” 闻言,薄玉琼瞪大明眸,显然是未曾想到季先生会如此言道,竟不曾给她表现的机会,真真是过分至极! “先生!” 薄玉琼娇斥一声,也并未听从季先生的言语落座,反而是直直站立着,下颚微抬,一动也不动。 见状,一旁跪坐在红缎纹绣清荷软榻上薄玉容凤眸中透出一丝冷色,暗想这三房中人真真是不识抬举,宠妾灭妻不说,便连这庶出的女儿也如此不懂规矩,将她们薄府的脸面都给丢尽了! 薄玉容着实是见不得薄玉琼这般放肆,当即便怒声道。 “琼妹妹,此刻乃先生授业之时,你便先坐下罢!” 听得薄玉容开口,薄玉琼虽说心下气怒更甚,却也不会当众驳了薄玉容的颜面。毕竟如今的薄府是二房当家,她们三房不过是掌管祖业田产罢了。 “是。” 薄玉琼怒气四溢的落座,小小的身子微微轻颤不已。一旁坐着的薄玉禾见着,唇边牵起一抹冷笑,倒也未曾言语。 薄玉乔眸光扫至薄玉禾面上之时,后者即刻便将那股子幸灾乐祸给收敛了,变脸之快,当真是让薄玉乔震惊不已。 原本薄玉乔还以为这几个年岁不大的小娘子是个好的,但却未曾想到,在这后宅之中,即便年岁不大,却依旧心思深沉,让人不禁遍体生寒。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般,转眼又是半月有余,如今距薄玉乔入住寿吾院也有一月整了。一月未曾见过姨娘,薄玉乔着实心忧,却也知不可违拗了老太太的意思,否则姨娘的日子便越发难过了。 这日辰时,薄玉乔如往日那般,在寿吾院的膳堂中进早膳,还未待她将面前的鱼翅羹用尽,门外便有一个丫鬟急急步入,瞧那娇艳的模样,不是白芍还有哪个? 白芍秀丽的面上挂着一丝显然易见的喜意,不过看在薄玉乔眼中,却让她不由自主的升起一股子郁燥之感,也不知是为甚。 白芍盈盈朝向老太太福了福身子,而后娇声笑道。 “老太太您可要原谅奴婢这般失礼,着实是因着有了天大的喜事,奴婢这才喜不自胜,乃至于忘了 规矩,急急入了膳堂中向您禀报。” 闻言,老太太一张略微有些冷淡的面孔显出一丝诧异之色,轻咦一声,问道。 “有何喜事,也莫要隐瞒了。” 大抵是老太太表现太过平静,让白芍心下有些忐忑,也不敢放肆了,便低下头道。 “二夫人有孕了!” 听得那尖细的声音,薄玉乔眉头急不可见的蹙了一下,眉眼低垂,掩住杏眸中逸散的冷光。思及此处乃是在老太太的眼皮子底下,自然是不敢太过放肆,她随即便恢复正常,只是藏在桌下的锦帕,已然被攥的发皱。 第50章 雪蛤 薄玉乔无论如何也并未想到,二夫人封氏居然会在年届三十的岁数有孕。须知,在大乾王朝可不同于她以往生活的朝代,女子一般在及笄的年岁便会出嫁,若是近了徐娘半老,为人祖母也是差不离了。 薄玉乔心下烦乱的很,封宁原本与薄正之间可谓是相敬如冰,这才给了姨娘活命的机会,但眼下的这个孩儿,出现的着实不是时候。若封宁以这个孩儿相胁迫,恐怕以薄正那薄情的脾性,即便是舍了姨娘给并无不可。 思及此处,薄玉乔银牙紧咬,但面前却勾出一抹笑花,冲着老太太娇声道。 “祖母,乔儿莫不是又要有弟弟了?若是父亲知晓,想必亦是极为欢喜呢!” 听得薄玉乔的呼声,老太太这才算缓过神来,想来不苟言笑的面上此刻也现出一丝笑意,如此模样,更是让薄玉乔心下一沉,生怕赵月如成了这高门大院中的牺牲品。 “恭喜老太太又得金孙!” 在寿吾院伺候的丫鬟,个个都是人精,自然晓得此时该如何为之,当即便一齐跪到了老太太面前,讨其欢心。 老太太听得不绝于耳的恭贺声,凤眸中的喜意越发浓郁,当即便虚扶了一把跪在面前的何嬷嬷,道。 “大家起身罢!” 得了老太太的话儿,众人才纷纷从地上起身。这些丫鬟婆子不论心下是真欢喜,抑或是假恭敬,面上的笑意看着倒是如薄玉乔一般,让人顺眼的很。 “阿何,你现下便去将库房中那从长白山运来的雪蛤送到之侨院中,给阿封补补身子。” 雪蛤可是难得的好物儿,取自关外无人之处,若是想运到京中,在天寒地冻之时,不知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如今因着封宁有孕,便将那一盒子可为贡品的雪蛤赐下,当真是极为重视封宁腹中这嫡出的孩儿。 雪蛤原本便有补肾益精、养阴润肺、平肝养胃之效。封宁原本便阴虚体弱、神疲乏力,不时还有盗汗之症,服用雪蛤自然是极好的。 不过雪蛤本身便带着一股子淡淡的腥气,若是平日里,封宁恐怕并不会在意,但此时正值她有孕,说不准胃口便更是差了三分,如此的话,这妇人的膳食便不好怠慢了。 薄玉乔心下有了计较,当即便跪到老太太面前,径直开口道。 “祖母,乔儿有一事相求。” 见着薄玉乔跪在地上,老太太眉头微蹙,她知晓乔姐儿素来是个纯孝的,但此 刻她仍是想着为赵月如求情,未免有些煞风景。不过饶是如此,老太太也不会在众奴仆面前驳了乔姐儿的颜面,便淡淡道。 “说罢!” “祖母,雪蛤自然是难得的好物儿,但若是没有好的厨子,想必这好物儿也便糟蹋了。如今母亲又怀了弟弟,自然是需要好生将养着的,祖母您可否给姨娘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她可是万万不敢怠慢的。” 薄玉乔微微抬眼,刻意做出一副怯懦的模样,只希望老太太能应了她的请求,为姨娘谋一条生路。 第51章 昏倒 听得薄玉乔的言语,老太太倒是微微怔楞了一下。在薄府之中,上至老太太,下至守门的小厮,无人不知二夫人封氏爱极了赵月如的手艺,如今封氏有了身孕,说不准也用不下什么饭食,若是伤了腹中孩儿,那便不妥了。 老太太知晓薄玉乔提及此事的缘故,莫过于为她那性子软弱的姨娘求情,倒也是个不忘本的。老太太思量了一会子,便微微颔首,道。 “乔姐儿言之有理,阿封的吃食自然是不能怠慢的,那雪蛤也是好物儿,万万不可糟践了,如此的话,阿何便去吩咐阿赵一声罢!” “是。” 何嬷嬷应了一声,而后便规矩的退下了,跪在老太太面前的薄玉乔听得此言,当即身子一晃,面上终于现出一丝真心的笑意。 薄玉乔自然是不舍姨娘吃苦,但如今的的确确并无旁的法子,只得如此了。薄玉乔咬牙挺直脊背,朝向老太太叩首,道。 “乔儿谢过祖母怜惜。” “起身罢!” 老太太虚虚抬手,也并未望向一旁的薄玉乔,她虽说明了薄玉乔救母心切,但与亲孙女谈条件,到底也不是什么舒心事儿。薄玉乔微一抬眼,见着老太太面上划过的不虞之色,心下踹踹,也不敢妄动,便规矩的站在下手。 赵月如虽说被解了禁足,但薄玉乔此刻仍是被老太太拘在寿吾院中,母女不得相见。又是半月有余,薄玉乔彼时正于华雅阁中习字,便见着黄莺这丫头风风火火的闯入,小脸满布泪痕,径直跪在她身前,哭喊道。 “小姐!小姐!您快些去看看如夫人罢!她已然昏倒在小厨房中了!” 听得黄莺的言语,薄玉乔瞪大杏眸,想要站起身子,却不料一个踉跄,身子便往前栽倒,若非黄莺扶了一把,恐怕她额际又要旧伤添新伤了。 一旁的薄玉琼见着薄玉乔面露忧色,心下畅快不已,当即便讥讽道。 “乔妹妹院中的丫鬟怎会如此不懂规矩,先生正在授课,未经通传便闯了进来,当着华雅阁是什么地方?” 之于薄玉琼的言语,薄玉乔仿佛置若罔闻一般,径直站起身,冲着季先生福了福身子,面露悲戚之色,道。 “先生,学生姨娘此刻昏倒,请先生您准学生回去看看。” 话落,薄玉乔微微低头,倒也没有遮掩她面上的固执之色。 见状,季先生心下略有些不虞,方才薄玉琼的话倒是说 到了她心坎儿里,薄玉乔手下的丫鬟,着实是忒没规矩。薄玉乔这个姐儿在学识上并非多么出彩,且本身又是庶出的小姐,她自然有些瞧之不上,再看今日之事,这薄玉乔将那上不得台面的姨娘看的极重,真真是有些不懂规矩。 不过母子之情亦是人伦孝道,她自然也不好阻拦,当即便淡淡道。 “那便去罢。” 薄玉乔此刻倒是并未注意着季先生眼中一闪而逝的不虞之色,不过即便她发觉了,恐怕也不会在意。自她来到这异世之后,唯一对她称得上是真心实意之人,便只有赵月如一个了,她焉能不在意? 如今赵月如出事,薄玉乔当即便乱了分寸,只盼姨娘万万要安好,哪里还顾得上季先生的心思? 第52章 乱子 薄玉乔离去之后,薄玉琼面上的讥讽之色却并未消失,当即便眸光盈盈的望向了一旁跪坐的薄玉容,娇声笑道。 “容姐姐与乔妹妹乃是嫡亲姐妹,如今乔妹妹的姨娘身子有恙,容姐姐可要一同去看看?也好尽尽孝心。” 赵月如不过只是个有名分的媵妾罢了,自然是上不得台面的,薄玉容是封宁所生的嫡女,若是给赵月如尽孝,那可算是乱了身份,这薄玉琼也真敢开口。 闻言,薄玉容微微一笑,那张肖似封宁的柔美相貌,此刻带着一股子温婉大气,自然是薄玉琼这等庶出的小娘子比之不上的。 “琼妹妹此言差矣,乔妹妹不过是父亲庶出的女儿,她的姨娘也称不上母亲,所以自然是不必让我去尽孝的,毕竟不好嫡庶不分,琼妹妹可觉得姐姐说的是否有些道理?” 薄玉容本就是薄府中身份最为尊贵的小娘子,薄玉琼自然是无法比拟的。此刻,薄玉容故意提及嫡庶之分,便好似拿了一把尖刀,狠狠的往薄玉琼心口戳,后者本就是庶出,又是心高气傲之辈,自然是受不得这股子窝囊气。 薄玉琼登时便站起身子,凤眸中射出冷光,略带狠厉的瞪视着薄玉容。 “姐姐这是何意?难不成庶出的姐妹便不是姐妹了?如此的话,姐姐是不是也看不上琼儿?” 话音未落,薄玉琼凤眸便蒙上了一层水雾,当即便涌出泪珠儿来。见状,薄玉容眉头微蹙,极力压住自己胸臆间的火气,强笑道。 “琼妹妹误会了,姐姐并非此意。” 若不是因为薄衡对薄玉琼这个女儿最为娇宠,薄玉容早便不愿与她周旋了,早知先前便忍她一句,也省的现下落得一身骚! 薄玉容想要息事宁人,但此刻薄玉琼却不欲作罢,当即便尖声叫道。 “既然容姐姐不把妹妹放在眼里,今日咱们便去寿吾院评评理,也好让祖母为咱们做决断!” 见着华雅阁中场面越发纷乱,季先生也是无力阻止,她虽说是四位小姐的先生,但出身到底不算高,此刻开口也没有分量,只得将老太太派来的丫鬟知会过来,道。 “眼下极为小姐闹出乱子,还有劳你去通报老太太一声。” 老太太派来的丫鬟便是碧荷,她也是个心思灵秀的,当即便笑着应下。 “季先生莫要忧心,奴婢去去就来。” 待到碧荷离去之后,季先生俏脸寒霜,凤眸 中的那丝不屑才流露出来。不过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丫鬟,还真当自己成了主子? 没过一盏茶功夫,何嬷嬷便亲自到了华雅阁,一张苍老的面庞极为刻板,声音有些粗粝,却带着一股子不容违拗的味道,冷声开口。 “老太太请三位小姐去寿吾院。” 听得此言,薄玉琼倒是趾高气扬的瞪了薄玉容一眼,心想以老太太对爹爹的疼爱,自然是会护着自己的。届时看薄玉容这个二房的嫡女还敢不敢如此嚣张! 第53章 磋磨 这厢薄玉乔已然跟随黄莺回到了琼枝阁中,先前赵月如一直处于小厨房,为封宁准备饭食,按往日那般做法,应当也不算疲累,但如今封宁有孕,性子便越发的挑剔,一日三餐加上点心,都要让赵月如亲自动手,当真是刻意磋磨于她。 思及此处,薄玉乔便觉得自己错的厉害,姨娘若是此刻仍被禁足于琼枝阁,倒也不至于遭到此般苦楚,哪里像现下一般,被累到昏倒在小厨房之中。 薄玉乔径直入了主卧,望着鹅黄床榻上昏迷的那抹消瘦身影,她只恨自己太过无能,为何她现下不过是个娃儿,连自己的生母都不能看顾,只能看着她在薄府之中受人欺凌? 她恨! 她恨! 薄玉乔死死咬住红唇,不多时,唇瓣上便渗出血丝,那丝艳红与苍白的面色相对比,当真是瘆人得很。 此刻赵月如面色苍白如纸,娥眉紧蹙,鼻息微弱,明明看着便是有些严重了,但却并无一位大夫来到琼枝阁,这到底是何意? “荷月荷星,大夫呢?” 薄玉乔也并未回转身子,眸光仍放在极为虚弱的赵月如身上,声音中带着几分冷意,使得一旁站立的那对双生女不由自主的轻颤一下。 “回乔小姐的话,二夫人先前说肚腹有些胀痛,便将王大夫以及他的徒儿都给请到了之侨院中,眼下咱们真真是无大夫可请啊!” 荷月说着,俏丽的面上也显出一丝愁容,倒不知是真是假。 闻言,薄玉乔低眉敛目,遮住眸中的寒光。到了此刻,她怎会不明白,封宁便是借这准备膳食的机会,来磋磨姨娘。此刻她刻意将府中医者全部支开,不就是想多让姨娘受些苦吗? 薄玉乔略有些尖利的指甲死死嵌进掌心之中,将掌心细嫩的皮肉磨出了血也不自知。她现下并无旁的主意,老太太一向是个冷心冷性的,自然不会在意一个媵妾的死活。 眼下她唯一可求之人,便是素有贤名的大夫人程苑了。 虽说大老爷薄承英年早逝,大房也极为冷清,但架不住程氏生下一个争气的孩儿。薄清远如今不过十五,便已然参军,有了校尉的官职,当真是个极好的。因着薄清远的缘故,府上诸人倒是不敢怠慢程氏,就连老太太,也会对程氏之言思量三分。 薄玉乔此刻是求救无门,便只得往程氏所居的行健居奔去。因着薄玉乔的速度极快,黄莺翠芙这两个丫鬟也并未跟上,只得远远望着 小姐逐渐消失的身影。 此刻未到午时,行健居中素来僻静,毕竟大房的当家人已然去了,若是程氏在过分铺张,想必亦会惹人闲话。 薄玉乔入了行健居中,见着里头黄梨木的摆设,虽说并不算精巧,但却透着一股子武人的大气,让人觉得极为舒心。在行健居正堂门前,有一个约莫二十七八的女子,相貌清秀,穿着湖青色的裙衫,头戴绞丝银簪,想必便是程氏的贴身丫鬟卓琴了。 第54章 大恩 卓琴见着薄玉乔之时,眸中倒是显出一丝诧异之色。身为程氏身边的大丫鬟,卓琴自然是知晓薄玉乔身份的,也不知为何二房的庶小姐会来到行健居中。不过即便卓琴心下诧异,但面上却不会表现出来半分,当即便冲着薄玉乔盈盈福了福身子,道。 “乔小姐来到此处,容奴婢向夫人通禀一声。” 闻言,薄玉乔微微颔首,她虽说心下急切,但却不好失了规矩。 卓琴入了膳堂通禀之后,未过几时,便盈盈走了出来,冲着薄玉乔笑着道。 “乔小姐,夫人请您一齐用午膳呢!” “如此的话,真是乔儿的福气。” 薄玉乔跟在卓琴身后,入了膳堂,便见着那端坐在八仙椅的妇人。程氏穿着对襟羽纱衣裳,青丝以碧玉玲珑簪绾上,露出细致的脖颈,耳间挂着翡翠耳铛,更衬得肤白如玉。 程氏当真生了一副好相貌,面上倒是半点也看不出这是年过三十的妇人。 薄玉乔也并未过分放肆的打量程氏,生怕惹得面前妇人不虞,当即便微微屈膝,冲着程氏福了福身子,道。 “乔儿给婶娘请安。” 见着薄玉乔之时,程氏那张秀丽的面容显出一丝慈和的笑意,当即便从八仙椅上站起身子,径直将薄玉乔给扶了起来。 “乔儿,你便是我的侄女儿,哪里需要如此多礼。” 望见程氏眸中的慈和之色,薄玉乔只觉得心下一暖,当即眼眶便红了。 “婶娘,乔儿今日来行健居,实乃有事相求,还望婶娘能帮上一帮。” 闻言,程氏面上显出一丝为难之色,她是大房的正室夫人不加,但乔姐儿请她相帮之事,定然与二房有关。如此的话,岂不是生生的落封宁的颜面? 薄玉乔见着程氏眼中的犹疑之色,心下一横,便欲跪倒在程氏面前。自从来到薄府之中,她以往所看重的尊严,此刻便仿佛薄薄的纸一般,苍白如斯。此刻只消能使得姨娘活的安稳,那以她的尊严相换亦无不可。 感受到薄玉乔的动作,程氏连忙相扶,倒未曾真真使得薄玉乔跪倒地上。 程氏见着薄玉乔这幅楚楚可怜的模样,低叹一声,道。 “乔姐儿莫要如此了,你先说说何事,如若我能插手,定然不会推辞。” 闻言,薄玉乔当真是极为感激,偌大的薄府,此刻在她与姨娘危难之时,便只有 程氏一人出手相帮,这份大恩,她定然没齿难忘! 薄玉乔取出袖笼中的丝帕,将面上的泪痕拭净,强扯出一丝笑容,才道。 “婶娘,此刻我姨娘正昏迷不醒,但府中的大夫都被母亲请到之侨院中,乔儿、乔儿着实是没有办法,还望婶娘能为乔儿请一个大夫,为姨娘诊治。” 薄玉乔说着,小手死死攥住程氏的袖襟,仿佛只有这样,心下才能得着一丝丝的安稳。见着薄玉乔如此,程氏轻拍了拍她的小脸儿,当即道。 “我当什么大事,不过是请个大夫来,自然不算难办。此刻乔儿便先随婶娘一齐用了午膳,我这便差使卓琴出府请大夫如何?” 第55章 诊脉 因着程氏如此慈和,薄玉乔也不好即刻离开行健居,当即便乖巧的颔首,留在此刻进了午膳。 午膳的菜色倒是清淡简单,什锦豆腐、炸海耳、三鲜丁儿、长春汤。不过薄玉乔此刻极为挂心赵月如,自然是食不知味。 先前卓琴便出去了,待到薄玉乔用完午膳之后,也未曾回来。薄玉乔只觉心下仿佛火烧火燎一般,片刻也不欲耽搁,当即便有些羞窘的冲着程氏开口道。 “婶娘,此刻姨娘仍是昏迷不醒,乔儿心下记挂的很,便先回琼枝阁了。眼下清远大哥处于军中,您一个人在行健居中,定然要当心身子,省的大哥记挂。” 闻言,程氏菱唇微勾,面上笑意更浓,抬起玉指点了点薄玉乔的鼻尖儿,笑道。 “你倒是个嘴甜的,我也知你的心思,便先回了探望你姨娘罢!” 听得此言,薄玉乔当即便极为欢喜,冲着程氏行礼之后,这才步履匆忙的离开了膳堂之中。 待薄玉乔离去之后,程氏望着那抹小小的背影,取出袖襟中的锦帕,掩住唇角的笑意,轻声言道。 “这乔姐儿当真是个聪慧的,模样又生的精致,除了这庶出的身份,旁的真真是半点不比容姐儿差。” 因着心下急躁,薄玉乔此刻也顾不得规矩,便疾步走回了琼枝阁中。到了琼枝阁,她便在院中见着了卓琴,以及一个约莫五十开外的老者,蓄着长髯,想必便是大夫了。 卓琴见着薄玉乔,当即便福了福身子,道。 “乔小姐,这便是奴婢出府请的李大夫,李大夫医术高超,有他为如夫人诊脉,定然会平安无事。” 闻言,薄玉乔微微颔首,冲着那位略有些消瘦的老大夫,道。 “劳烦李大夫了。” 见状,李大夫连忙摆手,黝黑的面庞上显出一丝古怪之色,显然在他眼中,倒是并未见着多少似薄玉乔一般知礼的小娘子。 “乔小姐莫要折煞老夫了,咱们还是先行给如夫人诊脉罢!” 如此,薄玉乔自然并无异议,毕竟姨娘的身子为重,当即便与李大夫一齐步入卧房之中。 荷月荷星见着大夫来了,忽的对视一眼,秀眉一齐蹙起,瞧这模样,倒好似不欲有大夫来给赵月如诊治一般。 薄玉乔见此,也知这两个丫鬟是不能留了,不过此刻并非打发人的好时机,此二人倒还有些用处。因着如此,她便强忍着 心下这股子郁气,当即便开口道。 “荷月荷星,你二人还不取来丝帕,使得李大夫给姨娘诊脉?” 听得薄玉乔的言语,荷月荷星即便是心下有了一番计较,倒也不敢明着违逆小姐的意思,一人便给李大夫搬来了红木凳子,另一人取来丝帕,将赵月如皓腕放于脉枕之上,而后盖上丝帕。 一切尽数准备好了,李大夫也并未耽搁时间,当即便开始诊脉。不过随着时间流逝,李大夫面色越发有些难看,薄玉乔望着李大夫这般模样,心下一片冰凉。 第56章 孕事 若是姨娘出事了,她该如何是好?是否便要一人孤独的在这偌大的薄府中过活?再无一人真心相待? 思及此处,薄玉乔只觉身子一阵发冷,她银牙紧咬,望着坐在床畔的李大夫,颤声问道。 “李大夫,我姨娘到底如何了?” 听得薄玉乔的问话,李大夫这才站起身子,冲着薄玉乔作了一揖,当即道。 “乔小姐请放心,如夫人身子并无大碍,只不过……” 李大夫面色显出一丝犹疑之色,这幅吞吞吐吐的模样,更是让薄玉乔心惊不已。 “只不过什么?” “如夫人眼下怀有了身孕。” 闻言,薄玉乔瞪大杏眸,她只觉自己是听岔了,原本还以为姨娘是生了什么大病,却未曾想到她是怀有身孕。 此刻,主卧中众人听闻这个消息,心下欢喜的有之,恼恨的亦有之,当真可谓是众生百态。不过薄玉乔倒是并不在意罢了。 薄玉乔此刻心中喜忧参半,姨娘有了身孕自然是好事,但这时她昏迷不醒,身子明显是太过虚弱了,如此一来,还能保住这个孩儿吗? “李大夫,我姨娘身子无碍罢?” “并无大碍,但却气血两虚,对胎儿有些不利,实在是需要好生将养着。” 听得此言,薄玉乔淡淡点头,她自然是清楚赵月如的身子需要好好休养,不过就怕某些人不想让这个孩儿产下来。 “那便劳烦李大夫给姨娘开一张保胎的方子,可好?” 薄玉乔的要求合情合理,李大夫自然不会推拒,他抬眼望了卓琴一眼,见后者微微颔首,当即便笑道。 “乔小姐莫要心急,老朽这便是写下方子,您日后给如夫人以此方抓药,将三碗水熬成一碗即可。还有便是不可使得如夫人太过劳累了,不然于胎儿也是不利。” “李大夫说的极是。” 薄玉乔自然是将李大夫所言尽数记下,此刻她心下有些思量,莫不如借着老太太的威严,好生将姨娘腹中的孩儿给保下来。毕竟老太太年岁大了,正是欢喜儿孙绕膝的时候,想必封宁也不敢太过放肆。 取了方子,送走李大夫之后,薄玉乔站到卓琴面前,笑道。 “卓琴姐姐,今日多亏了婶娘与姐姐,还望姐姐回行健居时,莫要忘了帮乔儿道声谢。” 闻言,卓琴清秀的面上显出一 丝笑意,望着面前明显不大的小娘子,心下一软,便柔声开口道。 “乔小姐莫要折煞奴婢了,带话儿自然是不会忘得。此刻如夫人身子虚弱,乔小姐可莫要因着照顾如夫人,而劳累坏了自己的身子。” 听得卓琴的叮嘱,薄玉乔只觉心下一阵妥帖,也更为感念程氏的援手。若非程氏这个心慈之人,恐怕姨娘这一胎便难保了! 卓琴离开之后,薄玉乔便亲自去了府中药房,取来了方子上所需的药材。而后便带着翠芙到了小厨房,打算亲自望着那些婆子熬药,如此方能安心。毕竟由古至今,安胎药出了岔子的可不在少数。 第57章 醒来 薄玉乔亲自将那碗熬好的安胎药送到了琼枝阁主卧之中,此刻,赵月如已然醒来,精神看着倒是不错,只不过面色仍是带着三分苍白。 “姨娘,您可算是醒了!” 薄玉乔眼眶微微发红,心下甭提有多挂心了,不过此刻见着赵月如安好,自然是极为欢喜的。 “乔姐儿,你怎的回来了?老太太不是让你居于寿吾院之中吗?” 见着赵月如秀丽的面上挂着一丝忧虑之色,薄玉乔心下一暖,姨娘还是如同往日一般,对她关爱有加。 “姨娘,您莫要挂心了,您现下有了身孕,可莫要过分劳累了,否则对腹中的孩儿亦不是好事。稍后我回寿吾院之中,便会将您怀有身孕的消息告知祖母,想必她老人家亦会高兴的很!眼下,便将这碗安胎药先服下罢!” 闻言,赵月如还欲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开口,便呐呐的住了口,将那极为苦涩的安胎药给尽数咽了下去。先前黄莺这丫鬟守在床畔,她将将睁开眼,便听得这丫鬟的恭贺声,称自己有喜了。 一听得自己有孕的消息,赵月如当真是有些惊住了。先前虽说她一度想要一个孩儿傍身,但却并未想到,这个孩子会来的如此之快。 一个月左右的身孕,当真是危险的很,赵月如亦是不敢掉以轻心,毕竟此刻二夫人封氏也有了身孕,且她腹中的孩儿,不过就比自己腹中的大上半月左右,如此一来,她赵月如恐怕便会成了封氏的眼中钉,肉中刺,如鲠在喉,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思及此处,赵月如暗自叹息一声,不过为了不让乔姐儿心忧,她面上倒是强扯出一抹笑意,道。 “你自己还是个娃娃,姨娘哪里用得着你操心?如今季先生来府,这可是咱们大乾王朝最有学问的女先生,你可莫要耽搁了功课。” 赵月如抬手轻点了点薄玉乔的鼻尖儿,眼中带着一股子严厉的意味。毕竟赵月如很是清楚,之于大家闺秀而言,女子无才便是德那一套自然是说不通的,乔姐儿必须要有些学识,日后才能配个好人家。 听得姨娘的叮嘱,薄玉乔笑意盈盈的点头,而后那张小脸儿又显出一丝苦恼之意,当即便开口道。 “姨娘,如今乔儿日日都在做学问,将厨艺耽搁了可如何是好?” 闻言,赵月如也愣住了,主要是近来事情着实是太过冗杂,她竟然将授予乔姐儿厨艺之事忘于脑后,实在是太过马虎了! 虽说厨艺之于高门大院中的小娘子来说并不那般重要,但赵月如仍是希冀乔姐儿日后能讨得夫君与公婆欢心,所以这习厨之事万万不可落下。 沉吟片刻,赵月如便对着一旁立着的几个丫鬟道。 “这儿不必你们伺候了,便先退下罢。” 听得此言,几个丫鬟虽说心下有些疑惑,但却不敢违拗赵月如的吩咐,当即便一齐福了福身子,关好了雕花木门,这才离了去。此刻,主卧之中便只剩下赵月如与薄玉乔母女二人了。 第58章 菜谱 “乔姐儿,你将那檀木妆匣拿到姨娘面前。” 听得赵月如的言语,薄玉乔心下不禁微微有些欣喜,按照她所认知,那妆匣中说不准便藏了什么宝贝,如若不然的话,赵月如也不会将房中丫鬟都给支开了。 薄玉乔应了一声,便迈步走到妆匣之前,小心翼翼将那个两个巴掌大的檀木匣子双手捧着,拿到了赵月如面前。后者见乔姐儿这幅谨慎的模样,当即便升起一股子忍俊不禁之感,笑着摇了摇头。 “乔姐儿,你也不必如此仔细,这其中也并无什么珍宝,不过便是我们赵家家传的菜谱罢了。” 闻言,薄玉乔不禁瞪大水眸,以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眸光望着赵月如。不过是家传菜谱?以她姨娘的手艺,这份菜谱可谓是无价之宝啊! 赵月如接过妆匣,将发间簪着的点翠嵌珍珠岁寒三友头花簪取了下来,而后将那钗头插入了妆匣的锁孔之中,轻轻一撬,只听咔哒一声,那妆匣便应声而开。 薄玉乔望着那妆匣,心下不由升起一股子郁气。赵月如虽说是薄正的媵妾,但在薄府中的日子,当真是不怎么好过,就连着妆匣之中,也便只有三三两两的几支簪子,一个成色一般的翡翠镯子,两副耳铛,当真是太过简陋了。 赵月如此刻也望见了薄玉乔那有些灼热的眸光,当即有些窘迫的移开眼,轻咳两声,才道。 “钱财乃身外之物,乔姐儿也莫要将其看的太重了。” 听得此言,薄玉乔心下倒是并未认同,毕竟她只是来自现世的一抹孤魂,并非这在古代读着女戒长大的小娘子,自然是不会认同赵月如的言语。在她眼中,有钱能使鬼推磨,以钱财能办成的事情,便不算事情。 只可惜,这薄府不止是家财万贯,祖产万亩良田。就连薄正那种薄情寡义的伪君子都是正二品的大员,如此盛势,真真是让薄玉乔望而生叹。 赵月如将几支簪子放到纹绣芙蓉的锦被之上,而后径直将最底层的檀木板给抽了出来。待到掩人耳目的檀木板撤下之后,薄玉乔便见着了藏在妆匣最底层的那本页脚泛黄的小册子。 打开一看,里头的菜品尽数是以簪花小楷写下的,看着那与中国繁体字无异的小楷,薄玉乔读起来当真是无任何不畅。 “姨娘,这菜谱您是要交给乔儿吗?” 薄玉乔也不是个傻的,如今赵月如都将菜谱拿到了她面前,这用意自然是极为明显的。果不其然,赵月如微 微颔首,笑道。 “如今你住在老太太的寿吾院,自然是不方便再与姨娘习厨了。如今你的基本功倒是不错,日后仔细研读这本菜谱,即便是姨娘不亲自教导你,你的厨艺也不会差了。” 说着,赵月如便抬起玉手,轻抚着薄玉乔的总角,杏眸中蕴着一丝怜爱,当真是极为温婉和顺。 闻言,薄玉乔也并未推辞,毕竟这本菜谱她是真真感兴趣的,仔细琢磨也并无不可,索性便收在袖笼之中。 第59章 识时务 薄玉乔离去之后,便径直回了老太太的寿吾院,如今姨娘怀有身孕,自然是大喜的事情,老太太即便心下看重嫡出的孩儿,但也不会做的太过分。 入了正堂,薄玉乔一眼便望见了正在修建盆松枝叶的老太太,当即便恭敬的福了福身子,道。 “乔儿给祖母请安。” “恩。” 老太太淡淡的应了一声,也并未回身。薄玉乔望着那身着暗紫色蜀锦长衫的背影,心下一横,故作颓然的开口道。 “祖母,今日是乔儿错了。” 薄玉乔心中清楚,在整个薄府之中,手段最为高超的便是这老太太,薄府中无论生了何事,都瞒不过这个年华已逝的老妇人。因着如此,薄玉乔并不欲等着老太太发难,主动坦承方才是最好的路子。 “那你说说,你今日究竟错在何处?” 老太太开口了,但语气平静的仿佛湖水一般,让人摸不准心思。薄玉乔心下微微有些忐忑,也不敢隐瞒,当即便将今日离开华雅阁,去探望赵月如之事给吐了口。 “祖母,乔儿知晓自己错了,但当时乔儿生怕姨娘会生了事,所以此刻乔儿斗胆求求祖母,能否日后不让姨娘再那般劳累了?” 说着,薄玉乔微微抬眼,正好撞上了老太太回转的目光。老太太虽说已然近了知天命的年纪,但那眸光仍仿佛利剑一般,让薄玉乔呼吸一滞,不由的有些紧张之感。 “乔姐儿,先前可是你提出让阿赵为你母亲准备膳食的,如今你又怕她太过劳累,可不是自打嘴巴吗?” 老太太面上带着淡淡的的笑意,但那古井不波的双眸,却让人辨不清深浅。薄玉乔不是蠢笨之人,自然也知晓她的位置,当即便惭愧的道。 “祖母教训的是,但先前乔儿托婶娘请来大夫,那老大夫言道,姨娘身子气血两虚,若是再这般劳累的话,恐怕与胎儿有损。祖母,乔儿、乔儿当真是没有法子啊!” 薄玉乔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心下倒是觉得自己如今的模样,真真仿佛一个天大的笑话。曾经她以为自尊便是最为重要的东西,但此时在这庭院深深之中,能将姨娘的性命保住便是极好,她又何必在意那些早便失去了的物什呢? 即便再是悲哀,依旧无人在意,她又何必顾影自怜,将自己陷入更为逼仄的境地呢? 见着薄玉乔如此模样,倒也算是乖巧,毕竟先前老太太将将教训过那个不知天高 地厚的薄玉琼,两相对比,都是庶女出身的姐儿,自然是薄玉乔更合老太太的心意。 “罢了,既然阿赵也有了身孕,那便好生将养着罢!给府上添一个康健的哥儿才是正事,咱们薄家也不至于请不来一个厨子。” 听得此言,薄玉乔这才算松了一口气,当即身子一软。若非她两手撑着大理石的地面,恐怕此刻便要丢丑了。 “多谢祖母。” 即便心下难受的紧,但薄玉乔面上仍挂着一丝娇柔的笑意,毕竟在这薄府之中,像她这种庶出的女儿,若是没了老太太的欢喜,恐怕也便活不长了罢? 她薄玉乔,一向便是最能分得清形势之人。 第60章 孕吐 老太太既然同意了赵月如不必再负责封宁的膳食,薄玉乔此刻也算是放下心来。她到底也知晓老太太并不欢喜赵月如这个媵妾,所以也没有提出搬回琼枝阁的请求。 薄府中一向是藏不住事儿的,赵月如有了身孕,二房中气怒的妇人,自然是不在少数。封宁听得这个消息之时,一向淡雅的眉头蹙了蹙,对着一旁伺候着的封嬷嬷道。 “她倒是个有福分的,也不知腹中的孩儿究竟能否生下来。” 见着封宁那张端庄清丽的面庞,封嬷嬷倒也是个识时务的,当即便冷笑一声,道。 “生下来又如何?能否长大还是一说!且即便是那娃儿长大了,一个庶出的身份,自然是比不上咱们之侨院的哥儿姐儿的,夫人您便放心罢,此刻好好将养着身子方为正事。” 封嬷嬷如今年岁也并不很大,三十有二的年纪,因着是封宁的陪嫁丫鬟,所以在薄府中极为得脸,除了寿吾院中伺候的人手,封嬷嬷便是最为尊贵的了。 所以听得封嬷嬷的言语,封宁面上也显出一丝笑意,扫了一眼伺候着的烟柳烟霞,道。 “我现下觉得有些肚饿,你二人便催一催今日的午膳罢!” 闻声,烟柳烟霞当即恭敬的应了,别看她二人看旁的奴仆面前极为体面,但在二夫人眼中,她二人不过便是使唤习惯的丫鬟罢了,真真是可有可无。因着如此,烟柳烟霞自然是不敢有半点怠慢。 二人有了约莫有小半个时辰,回到之侨院之时,手中便提着一个分量不轻的红木食盒儿。见着那食盒儿,封宁微微一顿,也不欲移步膳堂,便道。 “今日便在堂中摆膳罢!” 即便是赵月如不再负责封宁的膳食,小厨房的吃食也是精致的紧。鸡肉拉皮卷、云腿馅儿府、百花酿鱼肚、芙蓉鸡粒饺、酥炸鲈鱼条。 赵月如处理这些河鲜,自有一番特殊的手段,所以由她亲手做出的菜品,尝不到半点儿腥味儿。可如今小厨房没了赵月如,这菜品中的腥味儿登时便溢满了整个堂中。封宁将这股子腥味儿嗅着了,当即便感觉肚腹之中一阵翻涌,不住的干呕起来。 “撤下去!撤下去!” 封嬷嬷当即便叫喊一声,而后赶忙端来上好的玫瑰露,送到封宁面前,给其漱漱口,去去那股子恼人的腥气。 过了许久,封宁的呕吐之状才算好转了。她见着面前瑟瑟发抖的烟柳烟霞,脸色当即便冷了三分,讥 讽一笑道。 “此般膳食,是小厨房看不上我之侨院?还是你们二人故意为之?” 闻言,烟柳烟霞身子抖得更为厉害,也不敢接话,倒是一旁的封嬷嬷见了,便厉声斥道。 “混账东西!还不快快将小厨房的管事婆子给带到之侨院!” 闻言,烟柳烟霞当即也不敢耽搁,疾步朝外头奔去,一出了之侨院附近的地界儿,这两个丫鬟眼眶中的泪珠儿便仿佛不要银钱一般,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第61章 惊乱 话说这小厨房的管事婆子不是旁人,便是现下里伺候薄玉乔那丫鬟玉翠的生母,先前薄正膳食中被掺了精血散,也与这魏婆子不无相关。 因着心下对封宁极为畏惧,所以烟柳烟霞的动作倒是麻利的很,没过一会子便到了小厨房之中。近些日子,魏婆子可谓是喜上眉梢,毕竟她唯一的女儿如今进了老太太的寿吾院,日后即便是婚配,也能相看个好人家。 烟柳烟霞入小厨房之中时,便见着那魏婆子正对着案台发笑,手中菜刀也直愣愣举着,并不落下。 见魏婆子这幅蠢相,烟霞心下气怒的很,当即便上前猛拍了魏婆子的脊背,斥道。 “你倒是悠闲的很,二夫人现下召你去之侨院,还不快些跟着!” 原本魏婆子便被烟霞的举动给惊着了,可她也知,以烟霞的身份,自然是她一个小小管事开罪不起的,当即便预备赔笑说道几句。 但魏婆子一听得二夫人要召见她去之侨院,即刻便慌了神儿。她现下可真真是心中有鬼,本想着托岑青兰出手,将玉翠给提拔到寿吾院中,她都舍了珐琅银钗,但却未曾想到,岑青兰那个妇人胆大包天,给她一个纸包儿,让魏婆子将其中物什加到赵月如所做的膳食之中。 魏婆子自然是不欲答应的,但岑青兰当即便要挟于她,如若不陷害赵月如的话,她们一家三口的性命也不必要了。因着如此,魏婆子只得助纣为虐。 好在那精血散的事情也并未牵扯多大,只不过是将赵月如给拘在琼枝阁罢了。且如今赵月如怀有身孕,想必此事也不会追究了。可魏婆子将将放下心来,便听闻烟霞要带她去之侨院,这该如何是好? 难不成二夫人已然查明此事,现下便要处置于她? 魏婆子心下极为慌乱,她也曾听闻过二夫人的手段。甭看二夫人出身大家,但打杀下人的法子可谓极为狠辣,去年便有一个丫鬟开罪了二夫人,而后便被生生的拔了舌头,寻了人牙子发卖了。 她可不想自己一把年纪也落得如此下场! 对!她还有玉翠!玉翠现下伺候乔小姐,魏婆子先前听闻,说是乔小姐在老太太面前也分外得脸,若是有乔小姐帮忙求情,想必自己也不会被赶出府去! 此刻魏婆子已然慌乱无度,猛地一把推开烟霞,便朝外头奔去。 “你停下!二夫人还要召见你,跑什么?难道不怕二夫人责罚吗?” 烟柳这般一喊 叫,让魏婆子心下更为惊惧,好险栽倒在地,稳住身子之后,左拐右拐,一会子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烟柳烟霞乃是二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平日里也未曾做过什么粗使活计,如今自然是追不上五大三粗的管事婆子,只得在原处气怒不已。 那魏婆子逃离之后,便直奔老太太的寿吾院中,到了寿吾院,她便取了一块散碎银子,交予守院的小厮,使得那人去寻玉翠了。 第62章 心思 不多时,一抹瘦弱的身影便从朱红的大门中走出。 玉翠见着魏婆子之时,眼中闪过一丝厌恶,若非有这样不争气的爹娘,她现下也不必为人奴仆,真真是令人气怒不已。不过眼下倒是好了,她已然是寿吾院的二等丫鬟,在薄府之中,谁人不知寿吾院的丫鬟是最最体面的?日后若是配个有能耐的管事,当成管家娘子亦是极好的。 因着这份差事是魏婆子给谋划的,所以玉翠如今也算是对她娘高看一眼,便缓缓走到魏婆子面前。 魏婆子倒是并未发觉自家女儿眼中的厌恶,当即便有些慌乱的上前,死死的抓住玉翠的手,小声的道。 “玉翠,为娘该如何是好?当日为了将你送入寿吾院,为娘便应了兰夫人,而后便在如夫人亲手烹制的羹汤中放了精血散,如今二夫人已然查明此事,想要派人将为娘带走,玉翠,这!这!” 听得魏婆子的言语,玉翠当即大惊失色,反手便一把堵住魏婆子那张嘴,将她拖到一旁的榕树下,这才将手松开。方才魏婆子所言之事,若是被旁人听得,她们母女两个的性命便保不住了! “你闭嘴!” 玉翠一张清秀的面庞此刻涨的通红,她这个母亲当真是个不经事的,居然胆敢做出此等恶事,且二夫人还发现了,现下该如何是好? 二夫人得知此事,定然是要处置母亲的,但她好歹是寿吾院伺候的丫鬟,想必二夫人也不会不给老太太面子。 思及此处,玉翠心情倒是微微平复了些,当即便一把挣脱开魏婆子的钳制,强笑着道。 “娘,此事女儿也没个主意啊!二老爷可是堂堂二品大员,那精血散一事闹得有多大您也是清楚的,若是二夫人稍稍一心狠,恐怕咱们一家子的性命便要葬送于今日了!” 话落,玉翠眸中还溢出一丝泪来,让魏婆子极为心疼,当即便道。 “玉翠莫怕,大不了为娘便主动向老太太认罪,老太太虽说有些严厉,但手段怎的也比二夫人强上不少,想必也能保住你与你爹的性命!” 听得此言,玉翠心下倒是安稳不少,老太太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只消母亲将所有的罪过都给顶了,那她自然是无事的。 玉翠取了怀中的帕子,轻轻拭了拭泪,当即便抽哽着道。 “娘,还是让女儿去向老太太认罪罢!毕竟那精血散一事也是因为女儿想入寿吾院才生出的,女儿怎能连累您呢?” 见着玉翠如此纯孝,魏婆子也不禁老泪纵横,有些粗糙的手掌轻轻抚上玉翠那白皙的面庞,轻声道。 “玉翠,你有这份心便是好的,如今你年岁还小,为娘怎会忍心断了你的生路?” 母女二人在树下泪流满面,而薄玉乔此刻倒是看得津津有味。这玉翠真真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了保命,连自己生母都不在乎了,着实狠辣。 早在那小厮进来寻玉翠的时候,薄玉乔便注意着了,毕竟她早便知晓玉翠与魏婆子的关系,只是苦于没有证据,如今倒好,证据主动送上门来。 第63章 母女 薄玉乔如今还是个小娃儿,自然身量娇小,隐藏在树后也无人发觉。过了一会子,待到那母女二人哭声渐小,她这才从树后走出。 一见着薄玉乔,玉翠当即有些惊了,若是先前之事被乔小姐收入耳中,那该如何是好?乔小姐是否会告知于老太太? 玉翠一双凤眼不断闪烁,薄玉乔见着,心下讥讽愈浓。此刻她处于寿吾院外头的墙根儿底下,玉翠心下即便生出什么阴暗的法子,也无法得逞,薄玉乔自是不惧。 “玉翠,我倒是不知你是这般才来的寿吾院。” 薄玉乔一张娇嫩的小脸儿上挂着一丝浅笑,看着亦是玉雪可爱,但不知为何,玉翠却觉得浑身发冷,仿佛自己的心思都被面前的娃儿给识破了一般。 “小姐莫怪,精血散一事着实是无奈之举啊!” 一旁的魏婆子见着薄玉乔,更是大惊失色,两股战战,脸色忽青忽白,思量了一会子,便噗通一声跪倒在薄玉乔面前。 “乔小姐,此事与玉翠无关,全然是老婆子我被鬼迷了心窍,这才使得如夫人落罪!还望小姐莫要迁怒玉翠!您若是气怒的话,便收了老奴我的性命罢!” 听得魏婆子将精血散一事全都揽在自己身上,玉翠微微低头,眸中的喜色一闪而逝。她这般模样,自以为做的隐蔽,却并未瞒过薄玉乔的眼。薄玉乔原本便身量极小,此刻更是看得一清二楚。 不过即便如此,她也并未显露出来,毕竟玉翠与魏婆子可是真真有用的棋子,若是现下便把她二人给逼急了,反而不美。 薄玉乔轻叹一声,小脸儿上显出一丝气怒与愁绪。 “魏婆子你真心爱护玉翠,玉翠也极为敬重与你,但你可知,姨娘与我亦是如此?你陷我姨娘于不义,难道便没有半分愧疚吗?” 闻言,魏婆子并未答话,反而不住的朝向薄玉乔叩首,那副老泪纵横的模样,让薄玉乔都微微有些不忍。魏婆子倒是一腔慈母情,可惜她的女儿,却永远不会在意她的心意。 “也罢,只消你今日将精血散一事原原本本的与老太太坦承了,我自会保下玉翠,如此可好?” “多谢乔小姐!多谢乔小姐!” 魏婆子大抵是过分激动,额间都渗出了血丝,血泪相和,真真是极为凄惨。 见状,薄玉乔心下倒是升起一股子不忍之感,不过稍一升起,这感觉便被她强行给压制了。须知,魏婆子害姨娘 之时,可并未有半点手软,现下如此,不过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罢了。 “你现下便去寻老太太罢!将你与兰夫人之事原原本本的吐口,只消瞒住玉翠的名姓儿即可。” 闻言,魏婆子不住颔首,抬起袖襟,将面上的血泪胡乱擦了,而后深深的望了玉翠一眼,便往寿吾院的大门处走去。 见着那略有些蹒跚的背影,薄玉乔小手紧握成拳,只觉这薄府后宅,便仿佛择人而噬的巨兽一般,逼着她不得不心狠手辣。 第64章 牵连 魏婆子进了寿吾院之后,薄玉乔也并未跟上,毕竟她现下最好置身事外,否则使得老太太以为她居心不良,那便不好了。 薄玉乔径直回了厢房之中,玉翠一直跟在她身后,也不言语。入了房中,这丫鬟倒也乖觉,当即便沏好了雨前龙井,将蒙了一层翠釉的茶盏递到薄玉乔面前。 薄玉乔面上含笑,接过玉翠手中的茶盏,而后则是轻声开口道。 “玉翠,今日之事,实属无奈之举,毕竟我也不希望姨娘白白被人冤枉,你可懂?” 玉翠这丫鬟如今将将及笄的年岁,看着面相也是生嫩,若非今日之事,薄玉乔恐怕也不会认为她是这样一个冷心冷情之人。她连生母魏婆子都能舍弃,更何况自己这个只跟了一月左右的主子? 薄玉乔也不是个蠢笨的,自然知晓这样的丫鬟不可放在身边,否则定然会生出纰漏。 “玉翠明白,此事是奴婢母亲的错,若非奴婢母亲为了将奴婢送到寿吾院,也便不会受到兰夫人的要挟,从而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说着,玉翠便泪流满面,哀戚的望着薄玉乔,那副模样,着实无辜的很。 见状,薄玉乔心下冷笑不已,不过面上却并未表现出半分不妥,当即便微微颔首道。 “我自然是知晓魏婆子的苦衷,不过眼下我也没有法子,只得看祖母决断了。” 薄玉乔又与玉翠虚与委蛇一阵,而后便让这丫鬟退下。她现下倒是应当想想法子,如何能将这丫鬟处理掉,否则必成大患。 魏婆子去老太太那厢将精血散之事全然吐口,使得老太太大怒,当即便让何嬷嬷将兰夫人带到寿吾院中,她老人家准备亲自审问。 听得这个消息,薄玉乔面上笑意更浓,现出浅浅的梨涡,当真极为娇俏。岑青兰虽说受宠,但只不过是个媵妾罢了,且并无子嗣。如今岑青兰触及老太太的底线,恐怕便不是禁足能了事的了。 薄玉乔并未去正堂凑那热闹,倒是在她用晚膳之际,玉翠主动开口道。 “小姐,方才老太太将奴婢母亲赶出府去,不过好在并未责罚,已然是极好的结果了。” 闻言,薄玉乔微微颔首,如此结果也并未出她所料,毕竟老太太原本便不是狠辣之人,精血散一事罪魁祸首是岑青兰,而非魏婆子,所以这才只是赶出府去罢! 薄玉乔抬眸,望着玉翠那通红的眼眶,面上佯装一副愧疚之色,而 后便将皓腕间的绞丝银镯给褪了下来,交到玉翠手上。 “如今魏婆子已然离府,想必你家中的日子应当有些难过,我也没几件儿能拿得出手的物什,这绞丝银镯你便收下罢!” 玉翠见着那做工极为精致的绞丝银镯,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不过面上却刻意推拒一番。 “小姐,这物件儿着实是太过贵重,奴婢万万要不得!” 薄玉乔到底看不上她那副装模作样的表现,便径直将绞丝银镯塞在了玉翠手中,而后便把人打发出了厢房。 第65章 思过 寿吾院,正堂。 因着魏婆子吐露实情,岑青兰此刻倒是惊惧非常,毕竟给薄正的吃食中掺入精血散,此番举动已然触及老太太的底线。因着如此,岑青兰便跪在寿吾院正堂之中,一动也不敢动。 老太太端坐在紫檀木制的八仙椅上,一张略显老态的面上此刻不带半分表情,让人无法分辨她的心思。 望着跪在地上的岑青兰,老太太凤眸中划过一丝厌恶之色,不过却一闪而逝,并未使得旁人发觉。她微微勾起菱唇,缓缓开口道。 “你倒是个有胆量的,居然敢谋害正儿。” 老太太这平静的言语让岑青兰心脏猛地一缩,只觉浑身发冷,怕是今日讨不得好了。不过即便如此,岑青兰自然可不会乖乖俯首认罪,当即便泪盈于睫,泣声道。 “老太太,妾身冤枉啊!您怎能因着那魏婆子一面之词,便定了妾身之罪?老爷之于妾身而言,仿佛苍天一般,妾怎会谋害于他?” 先前老太太便查探到一些蛛丝马迹,只不过并未有几分确凿的证据,所以才未曾发难。如今魏婆子主动吐口,她便理清了整件事,所以自然是不耐再听岑青兰的狡辩之词。 “这么说,你是觉得老身老眼昏花,冤枉了你?” 老太太神色未变,甚至出口的言语中还带着几分温和,但岑青兰却猛地瞪大眸子,一个劲儿的摇头,颤声道。 “妾身并非这个意思,老太太莫要误会了。” 岑青兰素日艳丽的面上,此刻倒是热闹的厉害,其上的脂粉融了,五颜六色,好不斑斓,看着便仿佛戏子一般,真真上不得台面,使得老太太对她更添了三分厌恶。 “罢了,我也不欲听你辩解。先前将阿赵禁足一月,如今查明此事与阿赵无关,倒也是冤枉了她,眼下你便好生在佛堂思过一年,扣除半年月例罢。” 听得此言,岑青兰面上显出一丝不可置信,她无论如何也并未想到,老太太居然会如此心狠,将她拘于佛堂一年。 须知,这与赵月如留在琼枝阁中禁足可全然不同,佛堂那般地界儿,可是万万不能将丫鬟婆子带入其中,否则如何诚心礼佛? 思过说着好听,不过是为了磋磨她一年时光罢了! 若是在佛堂中待上一年,且无旁人伺候,她那娇艳的容貌还能留得住吗?她那芊芊玉手还能提笔作画吗?粗笨的手足岂不与粗使婆子别无二致? 岑青兰现下是全然明白了,这一年佛堂的思过,便是为了让自己失了薄正的宠爱,老太太当真好狠辣的心肠! 岑青兰深吸一口气,凤眸中盈满水雾,一滴泪顺着那姣好的肌肤缓缓流下,落在地上,沾湿了石板,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不由心生怜意。 “老太太,您能让妾身见见二老爷吗?” 岑青兰心下明白,如今能救她之人,便只有薄正了!薄正好歹也是正二品的大员,如果他存心要留住自己,老太太定然不会闹的太过难看! 薄正便是她岑青兰唯一的机会! 第66章 佛口 见着岑青兰凤眸中闪过的光亮,老太太心下讥讽更浓。甭看老太太是大姓何家出身,但后宅中的阴私事儿可并未少见,如今薄府连一个庶出的老爷都没有,由此便可瞧出一二了。 偏生这岑青兰还不知死活,妄图在老太太面前蒙混过关。老太太轻笑一声,将手中的茶盏轻轻放下,望着跪在地上的岑青兰道。 “你以为向正儿求情便有用了?一个小小媵妾罢了,难不成还能使得正儿违逆老身的意思?” 老太太言语中透着一股子无法言喻的寒意,让岑青兰心惊,她心下的想法此刻半点也瞒不住老太太,如此的话,还怎的脱身? “老太太,您为何不放过我?为何不放过我!真真是因为赵月如那个贱人吗?我哪里比那个贱妇差?” 岑青兰不甘的叫喊,便仿佛坊市中争论的粗鄙妇人一般,吵闹不休,老太太年岁大了,更是喜静,最最厌烦这等撒泼放赖的妇人,当即便眉头一蹙,冷声道。 “你哪里及不上阿赵?在我看来,你何处都及不上阿赵!性子嚣张,阴狠毒辣,不知收敛,不过一个小小的媵妾,便不知天高地厚起来,我寿吾院可是你能放肆的地界儿?做人还是要识时务才好。” 话落,老太太便再一次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其中的铁观音,而后冲着一旁候着的何嬷嬷道。 “阿何,你便将阿岑送入佛堂罢,派两个粗使婆子看守着,也好还咱们薄府一个清净。” “是。” 何嬷嬷恭敬的应了一声,随后便推开雕花木门,唤来了两个粗使婆子。而后便冷淡的开口说道。 “你二人便扶着咱们兰夫人走罢!省的搅扰了老太太休憩。” 见着那两个虎背熊腰的粗使婆子,跪在地上的岑青兰只觉一阵天昏地暗,她不要去佛堂那种鬼地方!她不要去佛堂那种鬼地方! “滚!你们滚开,不要碰本夫人!” 岑青兰猛地站起身子,不住的挣扎开来,尖锐的指尖狠狠的刮着那两个粗使婆子的面皮,上头即刻便显出一丝血痕。受着疼痛,那两个婆子出手也没了怜惜,狠狠的扭住岑青兰的手臂,撕扯了好一会子,这才将岑青兰给制住。 经过先前那番挣扎,岑青兰一张艳丽的芙面上头留下了一片红肿,唇角溢出血丝,绾着墨发的空雕花芙蓉玉环也坠落在地,登时便四分五裂,看着好不狼狈。 何嬷嬷见此情形,一张苍老 的面庞上也显出厌烦之色,当即便挥挥手,道。 “还不拉她下去?” 听着何嬷嬷言语,那两个粗使婆子也不敢怠慢,便麻利的将岑青兰给带走了。待到岑青兰离开,这寿吾院的正堂之中才恢复了素日的宁静之态。 老太太望着地上碎裂的空雕花芙蓉玉环,面上透出一丝悲悯之色,微微摇头,将腕上的金丝楠木十八子褪下,放入手中细细摩挲。过了一会子,老太太微阖双目,口中喃喃道。 “阿弥陀佛。” 第67章 宁烟 如今岑青兰之事已然解决,薄玉乔自然是要安安生生的,省的惹了老太太的厌,那便不好了。 眼下每日用过早膳,便会赶到华雅阁,与旁的小娘子一齐读书习字,下午亦是由季先生教导琴棋书画,薄玉乔即便得着了赵月如交予的菜谱,也只能在夜间研读,根本抽不出亲自下厨的空子。 日子倒是过的仿佛流水一般,薄玉乔并未感觉什么,转眼又是半年时候过去,这薄府的荷塘中莲花便开的极为繁盛,当真煞是好看。如今薄玉乔已然满六岁了,她是清明时节的生辰,不过那时薄家上下都忙着祭祖,自然无人在意一个小小庶女的生辰。 不过薄玉乔倒是对生辰并不如何在意,她现下挂心之人便只有赵月如一个。如今岑青兰被老太太关到佛堂中思过,那二房的媵妾除了赵月如之外,还有一妇人名为宁烟,府中人称烟夫人,先前因着宁烟的胎象不稳,所以一直便待在锁重楼中,并未出门子,所以薄玉乔也未曾相见。 就在前些日子,宁烟产下一女,不过大抵是孕中亏损了身子,那女娃儿给娇贵的很,如今已然满月,却不敢见风,生怕害了风寒。 薄玉乔虽说并未见过烟夫人,但也曾听闻过这么一号人物。眼下伺候在她身边的玉翠是个伶俐的,她这丫鬟先前说道,这烟夫人是个脾性泼辣的,据闻连薄正有时也要让她三分,若非先前胎象不稳,恐怕薄府的日子便不会如此安宁了。 宁烟产下的女娃儿,是薄正亲自取得名儿,名为玉颜。这薄玉颜便是薄府的五小姐了。 这些日子薄府甚是热闹,不只是因着宁烟腹中的姐儿出生,毕竟薄玉颜不过是个庶出的小娘子罢了,眼下封宁还怀有身孕,老太太自然不会如此落儿媳的面子。 府上众人忙碌的原因无他,而是随夫君远赴太原郡的姑奶奶要回府了。这姑奶奶名为薄娆,是老太太所生的幺女,如今不过二十有三,嫁与太原郡郡守甄宓已然八年,他二人育有一子,名为甄凌,现下都七岁了。 太原郡距京都也是好一阵子脚程,薄娆自从出嫁以后,除回门外便从未回过薄府,如今第一次回娘家,于情于理自然是要好好张罗一番。 眼下薄府掌家之人并非封宁,毕竟如今她腹中的孩儿已然七月有余,即将临盆,自然是经不起折腾。因着如此,虽说大夫人程氏性子有些懦弱,又极为和顺,但与三房的安氏一齐主事,也未曾生出乱子。 又过了三日,窗外还是一片乌黑的暗色, 薄玉乔也尚未清醒,躺在床榻上休憩着。突然,她只感觉面上一阵刺骨的冰凉,仿佛坠入冰天雪地一般,激的她一个寒战,动作麻利的从床上起身。 睁眼一看,便是玉翠那丫鬟手中拿着一个微鼓的布团子,覆于她自个儿面上。那布团子里头并非旁的物什,而是冰窖中藏得冰块儿,自然沁凉的很。 第68章 薄清程 玉翠一个小小的二等丫鬟,若是在平日里,自然是不会如此大胆的。不过她此般举动,是薄玉乔昨夜特地吩咐一番,生怕今日误了时辰,这才出此下策的。 今日便是薄娆回府的日子,由着这阵子府中的热闹景象来看,便可知薄府的这位姑奶奶在老太太心中有多少分量。她薄玉乔如今不过是个小娘子罢了,自然是应当乖乖的依照规矩办事,省的落下一个不敬长辈之名。 薄玉乔起身后,便选了一件鹅黄的琵琶襟上衣,下身陪着淡粉的纯面百褶裙,如此俏丽的颜色,陪着那张玉雪可爱的面孔,更是显得薄玉乔分外乖巧。 草草用过一碗燕窝粥,薄玉乔便带着玉翠一齐往寿吾院的正堂中赶去。到了正堂之中,薄玉乔便见着不少婀娜的身影。她仔细寻了一番,发觉赵月如便坐在靠着窗棂一侧的八仙椅上,那高高耸起的腹部,让人也不好太过明显的为难于她。 大抵是因着怀有身孕的缘故,赵月如原本秀丽的面容,此刻变得有些丰盈起来,不过因着眉目疏朗,所以看着倒是一副丰腴模样,妩媚非常。如今赵月如腹中的孩儿也有约莫七个月了,她与封宁的身孕大约差出小半个月的空子,想必产期也会极为相近。 赵月如此刻也见着薄玉乔了,当即便身子一颤,眼眶红了三分,挣扎着想要从八仙椅上起身,还是一旁的黄莺按住了赵月如的手臂,这才未让她妄动。 薄玉乔先是规规矩矩的冲着面前众人请安,行完礼后,这才不动声色的缓步迈步到赵月如身畔。她已然多日未见赵月如,如今发觉姨娘一切都极好,这才安心了。 以往站在封宁身畔的妇人,十有*会是岑青兰,但此刻岑青兰拘于佛堂之中,封宁身旁的妇人便换了面孔。 那妇人生的一副极为艳丽的容貌,细长妩媚的凤眸,好似时时蕴着波光一般,让人心生怜意,小巧的琼鼻极为挺翘,下方的檀口涂了大红的胭脂,更是夺人眼球,配上这妇人身上妃色的立式水纹八宝立水裙,环佩叮当,当真可称得上是艳压群芳。 想必这便是宁烟烟夫人罢! 先前薄玉乔还有些困惑,以薄正的脾性,怎的会容忍脾性泼辣的女子,但如今见着这宁烟的容貌,她便明了了。 佳人易得,绝色难得,便是如此。 薄玉乔也并未对宁烟多做打量,毕竟那般举动着实太过失礼。此刻她见着对面站着的两个少年郎,心下不由暗讽一声。 为首的 少年郎并非薄玉乔先前见着过的薄清远,而是一个略显文弱俊秀的少年,这少年皮相生的当真不错,不过眉眼处含着的那股子淫邪之意,却让人不禁蹙眉。 此人便是薄正与封宁所生的嫡长子,薄清程。 在薄玉乔看来,她这同父异母的兄长,比起先前名为薄清远的堂兄,当真是远远不如,如若薄家交到这样的人手中,恐怕要不了几时,便会败落了罢! 第69章 兄妹 薄清远此刻正在军中,自然是不会因着薄娆回府之事便轻易现身,毕竟罔顾军规,便是死罪,即便薄清远乃是功臣之子,一样是不能违令。 眼下站在薄清程身后之人,其实还称不上什么少年,不过算是个小童罢了,如今约莫*岁的模样,与三夫人安筝极为相似,这便是三房的嫡子,薄清书。 薄玉乔也并未对府上的男丁多做打量,在她看来,现下府上的三个男丁,最最成器的便是大房的薄清远,余下二房三房的薄清程、薄清书,全是登不上台面的阿斗罢! 此刻,老太太坐在主位,一张保养得宜的面孔带着罕见的笑意,虽说这笑意并不明显,但也够处于堂中众人揣测她老人家心思的了。 未过几时,便听得外头传来一声叫喊,道。 “姑奶奶回府!” 听得此言,薄玉乔身子一震,她倒是想看看这极为讨得老太太欢心的薄娆到底是一副什么模样。 从雕花木门外传来两道轻巧的脚步声,随后便步入一个面容清丽的妇人,左手边还牵着一个不大的男娃娃,大抵五六岁的模样,想必便是甄凌了。 薄娆墨发以上好的和田白玉簪挽起,现出纤细的颈项,耳间的翡翠玉铛在日光下透着盈盈的粉,看着极为温润。她身着轻银软罗百合裙,腕间的翡翠镯子成色极好,想必亦是难得的好物儿。 这薄娆容貌并非生的有多精致,但这一身气质却让人移不开眼。那人凤眸微转,一股子大家闺秀的矜贵便显露而出,让人不由升起一丝自惭形秽之感。 “你总算舍得回来了!” 开口之人是老太太,只见这先前还蕴着喜色的老夫人,顷刻之间便换上一副刻薄面孔,手掌狠狠的落在紫檀木的八仙桌上,那响声让堂中人全都噤声,不敢言语。 见着老太太这幅模样,薄娆面上反而显出一丝略显无奈的笑意,她缓步上前,冲着老太太径直跪下,三叩首之后,才开口道。 “女儿不孝,让母亲挂心了!” 薄娆如此举动,让老太太一副慈母心肠,哪里还忍心责罚于她?当即便从八仙椅上起身,亲自将跪在地上的薄娆给搀扶起来。老太太素日里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但此刻却眼眶通红,让人不禁唏嘘。 “唉,罢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老太太抬手紧握住薄娆的玉手,好一会子才恢复平静。一转眼,她便见着了跟在薄娆身 旁的小童,当即一张略显苍老的面上便显出慈和的笑意。 “这便是凌哥儿罢!如今也已然七岁,真真是个不错的哥儿,快来外祖母身旁坐着。” 大抵是爱屋及乌的缘故,老太太对这甄凌的态度,倒好似比嫡亲的孙儿更为亲近,真真是让堂中众人开了眼界儿。 一旁的封氏见着老太太如此举动,眉眼低垂,面上闪过一丝不虞之色,却转瞬即逝。此刻封氏气怒的很,素日端庄秀丽的面庞,也显出一丝苍白,眼眶下泛着点点青黑,想必是近日心绪有些不宁所致。 见状,薄玉乔倒是升起了一股子疑惑,按说封宁这般虚伪作态的妇人,不论心下如何厌恶薄娆,面上也不会表现出纰漏,眼下如此模样,当真是让人不得不多多思量。 饶是如此,薄玉乔面色也未曾有丝毫改变,毕竟她身份低微,若是显露出不妥,使得封宁察觉,恐怕日后便更难过活。薄玉乔虽说不算绝顶聪明,也不会做出这般自掘坟墓之举。 迎了薄娆与其子甄凌,薄府便恢复了素日的宁静。因着薄娆夫婿甄宓身为太原郡郡守,所以亦是不能擅自离开辖制之地,眼下薄府的客人,便只有回母家省亲的薄娆母子了。 到了晚间,薄正下朝之后,一家子便又要赶去老太太的寿吾院中,一齐进行家宴。思及家宴,薄玉乔心下升起一股子讽刺,却仍是让玉翠这丫鬟细细收拾一番,莫要失了礼数让人挑出不妥来,这才往膳堂方向赶去。 到了膳堂,老太太尚未来此,薄玉乔一眼见着的便是唇畔挂着温和笑意的大夫人程氏。程氏如今不过三十有余的年岁,但装扮确实素净的很,倒是与她寡居的身份极为相和。 程氏一见着薄玉乔,那双凤眸便微微泛起了亮色,面上显出一丝笑意,轻声道。 “乔姐儿,快到婶娘这儿来。” 薄玉乔原本便极为感念程氏当日的援手,所以当下便很是欢喜,缓步走到程氏身畔。薄玉乔冲着程氏恭敬的福了福身子,而后便开口道。 “乔儿给婶娘请安了。” 瞧见薄玉乔这幅乖巧的模样,程氏面上的笑意更浓,当即便一把握住薄玉乔的小手,笑着道。 “乔姐儿这般乖巧,若是婶娘的女儿该有多好?莫不如婶娘求了你姨娘,将你舍了与我,也好陪婶娘在行健居作伴。” 听得此言,薄玉乔心下有些愕然,随即便不住摇头,那副惹人怜爱的模样,当即便让程氏 不住发笑。 “唉,乔姐儿莫要吓着了,婶娘不过说笑罢了。” 程氏说着,姣好的面上便现出一丝落寞,在薄玉乔看来,想必是思念于军中的薄清远了。不过饶是薄玉乔猜到程氏的心思,也无法劝慰,毕竟程氏这一片慈母心肠,谁人也阻不了的。 正在此时,宁烟烟夫人娉娉袅袅的步入膳堂,着了一身绯红的裙衫,称之为艳光四射也不为过。宁烟见着薄玉乔处于程氏身畔,艳红的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也不言语,默默的端起茶盏,轻啜一口。 程氏见着宁烟的眸光,不禁暗自微微摇头,她倒是觉得宁烟自产下薄玉颜之后,行为举止着实是有些张扬,如此的话,恐怕不日便会触及封宁的底线罢!毕竟她这模样,恐怕哪个主母,都会嫉恨不已。 待到薄娆搀扶着老太太步入膳堂之时,此刻薄府一家子早便聚齐了,男席居于左,妇人小姐居于右,也是泾渭分明。 薄娆与薄正分别落座于老太太的两侧,薄娆亦是细心非常,用晚膳之时一度给老太太布菜,所选的菜色尽是老太太欢喜的,如此举动,让老太太欢喜不已。 薄正见着薄娆如此为之,微眯凤眼,其中含着些许不明的意味,将象牙银箸放下,也未曾言语。对面的封宁见着薄正如此,心下恨极,气的银牙紧咬,却也不能表现出不妥之处,只觉心下郁燥不已,肚腹之间亦是升起一股子难耐的胀痛之感。 用过晚膳之后,薄娆便被老太太安排在她未出嫁之时的居所——凝翠阁,而其子甄凌则是住在经略居中,与旁的男丁一齐读书习字。 夜路难走,薄娆行进的步子也是有些缓慢,未过几时,便听得后头传来略显急躁的脚步声,那步子不若妇人那般轻盈,便说明了来人的身份。 薄娆身边跟着的两个丫鬟一名为冬怜,一名为夏语,如今都是二十出头的年岁,亦是打小儿跟在薄娆身边的家生子,自然能称得上心腹二字。薄娆也并未避讳冬怜夏语,当即便笑意盈盈的开口道。 “既然来了,怎的还不言语,莫不是瞧不上我了?七八年未曾相见,难不成都不欲与娆儿笑谈一番了?” 薄娆这略带娇嗔的言语,若是旁人听了,恐怕觉得有些诡异,毕竟其中带着的娇蛮意味儿,好似与夫君耳语一般,当真是亲密非常。但薄府人此刻心下清楚的很,薄娆的夫君甄宓,如今还好生待在太原郡,那此刻跟在其后的又是何人? 第70章 女童试 跟在薄娆身旁的冬怜夏语对其主子如此模样,便仿佛置若未见一般,一瞧这模样便可知薄娆此般作态显然并非头次了,所以这才熟视无睹。 薄娆顿住脚步,微微转头,望着后头榕树下那一抹天青色的袍脚,锦线纹绣的细密边角,那不甚明显的竹叶儿,显示出来人的身份。 薄娆眉眼低垂,以素白的帕子掩住淡粉的唇,凤眸中泄出点点笑意,看着着实有几分难掩的妩媚模样,倒与这妇人的清丽姿容不甚相符,不过这两种全然相违的感觉,合在一处,更是让人心痒难耐。 听得薄娆的言语,那穿着天青色长袍的男子也从树影中缓步走出。此人气度卓然,相貌俊秀,面白若敷粉,剑眉朗目,手执折扇,身上带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风雅之气,不是薄正还能有哪个? “为兄果然是瞒不过娆儿,此举真真过分愚钝了,还望娆儿莫要嫌弃为兄。” 薄正手上轻敲折扇,一双与薄娆极为相似的凤眸似笑非笑,缓步上前,身上透出的那股子淡淡的檀香,让人不禁有些迷惑,若是情窦初开的小娘子见了,恐怕登时便会被其此般浪荡模样给臊红了面颊。 不过薄娆可是早便为人妇的女子,自然不会与青涩的小娘子似的那般不济,当下便轻抬玉手,示意冬怜夏语退下。那两个大丫鬟见着主子如此吩咐,当下也不敢怠慢,便径直离去了。此刻临近小园的地界儿,便徒留薄娆薄正兄妹二人罢了。 “正哥哥。” 薄娆轻唤一声,那娇软的声音彷如针尖儿一般,听得让人从骨子里渗出一丝丝酥麻,真真勾魂。她馥郁的身子亦是上前,往薄正方向迈步,姿态婀娜,素日清冷的面庞显出丝丝红晕,媚眼如丝,看着好似二八佳人一番,褪去了那般冰冷如谪仙的壳子,薄娆这大家小姐竟然会如此妩媚动人! “娆儿。” 薄正身量颀长,而薄娆却是显得有些清瘦,使得面前的男子一把将她整个人都拥入怀中,二人紧抱着,薄娆柔软的身子便紧紧贴合在薄正胸膛之上,不留一丝缝隙。 “你可算舍得回来了。” 薄正低叹一声,略带薄茧的指腹划过薄娆清丽的面容,最后定格在那抹娇艳的红唇之上,微微使了些劲道,细细摩挲起来,动作着实暧昧,不论从何处看,这二人的举止都不似兄妹,着实是有些越矩了。 “哪里是娆儿不愿回来,着实是当时情形太过艰难,大哥将将去世,家中风雨飘摇,若是 二嫂察觉出不妥的话,恐怕封家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如此的话,正哥哥你定然会为难至极,娆儿怎能舍得了?” 说着,薄娆眸中便好似蒙了一层轻纱般,吐气如兰,极为柔顺的倚靠在薄正胸膛之上,红唇娇艳,轻轻吮吻着薄正的手指,姿态暧昧,让人不忍直视。 “娆儿你!” 薄正眼中微暗,身上的气息也陡然变得有些危险,不顾此刻他二人正处于小园儿之外,便猛地覆住了薄娆娇艳的唇瓣,细细研磨。 薄娆玉手仿佛欲拒还迎一般,轻轻推搡着薄正宽广的胸襟,含糊不清的开口道。 “回凝翠阁,不要在此处胡闹,若是让人发觉,娆儿以何面目见人啊!” 闻声,薄正反制住薄娆细致的皓腕,随即将怀中娇软的人儿给打横抱起,大阔步的往凝翠阁的方向走去,好似已然迫不及待了。 待到二人身影消失在小园儿附近,先前薄正藏身的榕树下便又显露出一抹纤细且窈窕的身影,那妇人望着二人离去的方向,娇艳的面上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轻笑出声,喃喃道。 “二老爷,您与姑奶奶还真是帮了妾身一个大忙呢!” 翌日,华雅阁中。 即便是久未还家的姑奶奶回来了,薄玉乔这帮小娘子的日子仍是与以往无异,日日去往季先生授业的华雅阁。也不知是否是薄玉乔的错觉,她总是觉得季先生对她好似比往日冷淡不少,难不成是因着上次自己告了假? 薄玉乔轻笑着摇头,即便季先生对自己心有成见又如何?她也不过是个先生罢了,待过上三年,她也不必继续授课了。不过三年时光,薄玉乔自然是忍得的。 此刻,季先生一身素色的簪花玉露裙,墨发也檀木簪轻轻绾上,手持书卷,配上那清丽的面庞,真真是别有一番姿态。 “不知你们几人是否知晓此事,近日便是童生试了,咱们女子虽说不能借着科举入朝为官,但也不能如无知妇人一般,将大好时光蹉跎在后宅之中。当今太后借着举办童生试之机,便亦是准备了一场女童试,便是甄选了九岁以下的女童,请了专人考校之,以选出名次。 在我看来,咱们薄府的姐儿自然是极好的,想来也能在太后举办的女童试中夺得名次不是?” 季先生说着便望向了跪坐在案几前的薄玉容,期许之意不言而喻。薄玉容不愧她嫡女的身份,不大的身子极为端正,配上姣好的小脸儿,让人心下 也觉欢喜。 在季先生传道授业的这半年多时日中,若说哪个在诗词文章上最有造诣,非薄玉容莫属。所以,之于季先生如此偏颇之举动,薄玉乔早便习惯了。 且薄玉容确实聪慧,如今不过七岁,那股子高门贵女的气度越发明显,若说半年前的薄玉容还有些稚嫩,如今的她倒是显得太过沉稳了。即便薄玉琼如何过分,薄玉容都好似熟视无睹一般,任她胡闹去了。 “先生,不知那女童试考校的是何门类,咱们也好早作准备不是?” 开口之人是薄玉禾,这个一向极为安静的小娘子。自从那日见过薄玉禾极为狠戾的眸光之后,薄玉乔一直对此人心存防范,毕竟俗话说得好,会咬人的狗不叫,比起过分骄纵的薄玉琼,这个极能隐忍的三房嫡女显然更为可怕。 听得薄玉禾的言语,季先生微微一笑道。 “如今你们年岁尚幼,太后娘娘自然不会以古时典籍来考校你们,毕竟如此为之的话,恐怕有些难了。但诗词歌赋的话,若是需得引经据典,想来也很见功底。” 跪坐在华雅阁的四个小娘子也不是蠢笨如猪的,听得此言哪里还会不明白季先生的意思?无非便是要她们四个在诗词歌赋上下功夫罢了。 若是考校诗词歌赋的话,薄玉乔显然是最有优势的,泱泱中华上下五千载,使人惊才绝艳的诗词不知有多少,随便选出一首朗朗上口的,想来也会夺得魁首。 即便如此,薄玉乔仍是不欲出此风头,毕竟她现下也才六岁,不过总角小儿罢了,事出反常必有妖,若是太过引人注目,之于她而言,恐非幸事。 毕竟大乾王朝先前在童生试上大放异彩的孩童,都被旁人猜度是否身具宿慧,若是宿慧之名儿一经证实,恐怕便不会有好下场了。鬼神之说,着实是太过莫测,皇室恐怕也不会容忍,不是吗? 薄玉乔微微垂首,也未曾言语,眼见着一旁的薄玉琼跃跃欲试,她心下突然升起一个主意。伸手细细摩挲着细致的狼毫笔,薄玉乔唇畔终于勾起一抹笑容。 “你们现下便好生准备一番,女童试时间定在七月十三,距今还有一个月时间,想来也足够你们准备了。” “是。” 四个小娘子一齐应了一声,那副乖巧的模样让季先生心下满意的很,不禁暗自颔首。若是容姐儿能在女童试中夺得魁首,自己身为魁首的先生,想必亦是为人崇敬。思及此处,季先生心下不禁对女童 试更为期待起来。 第71章 入宫 转眼又是半月有余,这日在季先生授课之后,便先行去取古史典籍了。薄玉乔身旁挨着的并非旁人,便是那个比她长了一岁的薄玉琼。 此刻,薄玉乔提笔落字,将一首李太白的《古朗月行》书于宣纸之上。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 薄玉乔不过便将前半段给写出来,置于后半段的话,对于一个稚童而言,着实是有些难了。不过仅凭《古朗月行》的前两句,薄玉乔仍是有信心此诗会夺得三甲,毕竟李太白诗仙之称可并非作假。 薄玉乔将《古朗月行》写下,并非是为了自己,而是给薄玉琼准备的,毕竟在她眼中,薄玉琼着实是一个没甚文采的草包,想要在女童试中出彩,怕是极难。但如若有了李太白的《古朗月行》,想必出彩便会容易的很了。 除了这首《古朗月行》,薄玉乔还在之上写了一首打油诗。 月中月儿圆,江水连江天。芙蓉开两岸,遥望一水间。 这首打油诗名为《月夜》,自然是与《古朗月行》相去甚远,只要她薄玉琼不是个傻子,想必都知晓该如何选择。 两首诗写完之后,薄玉乔小手一抖,握着的狼毫笔没有捏稳,径直掉在了鹅黄的襦裙上头,真真是毁了一件好衣衫。 见状,薄玉乔佯作懊恼之色,有些羞窘的冲着薄玉容三人道。 “三位姐姐继续写诗罢,妹妹如今污了衣衫,便先行回去更换了,稍后再回,若是先生问起的话,还望姐姐们能帮妹妹告个罪。” 闻言,薄玉容当即便微微颔首,凤眸轻扫了一眼薄玉乔,便道。 “妹妹先行去罢,姐姐自会与先生言道的。” 听得此言,薄玉乔这才离开,走到雕花木门处,微微一顿,想着那留在案几上的宣纸,面上显出一丝笑意,随即便离开了华雅阁的书房之中。 待薄玉乔离开之后,薄玉容与薄玉禾兀自翻着古籍,希望能寻着一些残章断句,将其演变为自己的东西。而薄玉琼看着那案几上的宣纸,不着痕迹的动了动身子,眼见着那宣纸之上的诗句,晶亮的眼瞳转了转,倒是显出一丝笑意。 转眼之间,便到了女童试之日。这女童试虽说与功名无关,但因着是由太后发起的,所以谁人也不敢怠慢。 当今太后母家姓安,与三夫人安筝也是同族,不过太后那一支并非嫡脉,太后入宫之时,也不过一个小小 的采女罢了,一步步爬上来,等到当今圣上称帝之时,这才尊为太后。因此,安家的支脉眼下反而有力压嫡脉之势,真真是世事难料。 今日一早,薄玉乔便收拾好了,老太太在前日特地为家中参与女童试的几个小娘子备好的相同的襦裙。几个小娘子出了袖襟领口的边角颜色不同之外,衣衫便全然一致了。 四个小娘子一齐聚到寿吾院而非华雅阁,便由老太太与封氏带着家中的几个姐儿入宫。毕竟季先生没有品级,除非宫中的贵人召见,是不得入宫的。 府中的马车早便备下了,入宫的车辆不宜过分华丽,否则逾制的话,那后果便是不可估量的了。 薄府的车驾上头纹绣着仙鹤,宝蓝色的顶幔,看着倒也是鲜艳的很。也幸而这马车足够宽敞,这才能够坐下六人。至于伺候主子的下人,则坐在后头的那辆暗青色的车驾之中,跟在宝蓝车驾后头,一路前行。 薄玉乔给并未管旁的,跟在老太太身边,入了马车之中。之于薄府的四个姐儿,老太太心下最为欢喜的便是薄玉容,毕竟薄玉容可是嫡出的小姐,且最为端和大气,现下便是如此,日后定然也是极好的。 “待会儿入宫之后,你们四人好生跟在祖母与阿封身边,也莫要言语,省的生出事端,祖母也无力相救。” 老太太极为严肃,让四个小娘子不敢怠慢,当即小声称是,老太太这才满意了。 马车停在正阳门之前,便不得而入。老太太踩在一个太监脊背上,下了马车。随后封氏下了马车,待到四个小娘子一齐下车之后,老太太这便走在前头,入了巍峨的正阳门之中。 朱红的宫门前停了不少车驾,望着那华丽远胜薄家车驾的马车,薄玉乔随即收回眸光,虽说薄正如今是正二品的中书令,但在京城之中,远胜薄家的家族并不在少数,所以薄玉乔韬光养晦的想法,如今看来,实乃明智之举。 举办女童试的地界儿是在鸣凤楼之中。 走入正阳门之后,便迎来了身着藕粉色服制的宫人,那宫人相貌秀丽,行为举止极为老练,看着也是个有身份的。 “这便是薄府的小娘子罢?奴婢是慈安宫的花瑶,极为小娘子快快随奴婢过来,薄老夫人与薄夫人且在此处等上一等,一会子便会有人接二位入偏殿之中休息。” 闻言,老太太面上倒是显出一丝笑意,冲着花瑶微微颔首,道。 “我家这几个小娘子便劳烦花瑶姑 娘了。” “老夫人不必多礼。” 薄玉乔等四人随着花瑶一起往鸣凤楼那处赶去,鸣凤楼原本是前朝皇族夜赏歌舞之处,但到了大乾王朝,此处便闲置下来,若非太后心血来潮,欲要举办这么一场女童试,恐怕鸣凤楼这处还会一直搁置着。 随着那名为花瑶的宫人走了一会子,望着那极为华美的亭台楼阁、舞榭歌台,真真仿佛置身于水墨画中。巍峨的宫室好似明清时期的建筑,但宫人的服制却与唐朝宫人极为相似,那些貌美如花的女子穿行与雕梁画柱之中,真真是美不胜收。 到了鸣凤楼,脚下踩着光可鉴人的汉白玉,越往里走,越是金碧辉煌,廊道的尽头有一暗褐色的巨大木椅,上头铺着黑红交织的锦缎。当今的安太后便端坐于木椅之上。 只见那已然显出一丝老态的妇人,身着铁锈红撒亮金刻丝蟹爪菊花宫装,墨发以凤凰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梳起,更添十分尊贵。太后凤目望着下头站着的一众小娘子,涂了胭脂的红唇露出一丝并不明显的笑意,耳间的东珠甚是饱满润泽,一见便可知不是凡物。 见着太后,众位小娘子自然是不敢怠慢,当即便跪在地上,冲着那天下间最为尊贵的妇人行跪拜礼。 “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望着底下跪着的小娘子,太后微微抬手,朗声道。 “平身罢!” 听得此言,众人这才起身。薄玉乔恭谨的低头,也不敢抬头打量凤颜,生怕触怒了太后。说实话,见着天下间最为尊贵的妇人,薄玉乔心绪也是有些波动,不过她却不敢妄动,毕竟坐在主位的妇人,只消一句话,便可要了自己的性命,万万不可轻慢。 “今日由哀家举办女童试,但却并非考校你们做文章,咱们便简单些,一人作首短诗,题材不限,如何?” 听得此言,薄玉乔心下倒微微诧异,没想到季先生先前的猜测还真真准了,不过饶是如此才好,毕竟薄玉琼见着了那首《古朗月行》,想必今日的风头她是出定了! 薄家的嫡女庶女若是都极为优秀的话,想必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引得旁人瞩目,如此的话,倒也安稳的很。更何况,只要薄玉琼凭借《古朗月行》胜了薄玉容的话,想必薄玉容,甚至是薄玉容身后的封宁,都会将眸光放在三房的庶女身上,那般自己姨娘的处境也便能安全几分。 第72章 赏赐 众人自然是没有胆量违拗太后的意思,当即便由宫人带到了案几前头,望着案几上摆放整齐的笔墨纸砚,薄玉乔提起狼毫笔,佯作思量的模样,余光扫见众人都开始落笔,这才将那首《月夜》落于纸上。 说实话,这首《月夜》在薄玉乔看来,不过算是一首打油诗罢了,当真是没有什么所谓的文采,但若是一个六岁的女娃写出此诗,也不算是太过不堪。 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宫人手执马鞭,抽在地上的石阶儿上。听得那一道清晰的鞭声,所有人将毛笔放在笔架之上,也不得再动笔了。一旁候着的粉衫宫人将微干宣纸放在红木托盘之上,一页页的梳理整齐,这才送到主位之上。 坐在太后下手的并非皇后,毕竟当今崇文帝登基也不过三年,眼下并未立后。那位置坐的是以青衫男子,那男子蓄着长髯,看着年岁不大,约莫而立之年,略有些清瘦,身上透着一股子文人的风骨。 薄玉乔并不知那男子的身份,但见太后将看完的诗词递交给那男子,男子在宣纸上以朱笔勾画,显然是在挑选。由此举动,薄玉乔便知那人的身份定然不会简单。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先前经过太后与那男子手中的诗词,尽数摆放在红木托盘之上。此刻,太后一张妆容精致的面庞并未显出丝毫疲态,仍是尊贵逼人。她扫了一眼度跪坐在地上的众位小娘子,淡淡开口道。 “你们所做的诗词哀家已然过目,大抵都是极好的,其中有三首听着不错,是哀家与和亲王一齐甄选出来的。” 听得和亲王三字,薄玉乔这才算明了。和亲王楚亦和是先帝的同母弟弟,且为辅佐当今陛下登基的功臣,自然是地位尊崇。饶是如此,和亲王也不痴恋权位,日日纵情于山水之中,写的一篇《游颍川词》,当年可称得上是洛阳纸贵。 “一首《古朗月行》真真是极好,称为魁首也不为过,薄家的小娘子不错。” 太后唇畔挂着一丝笑意,眸光往薄玉琼那处看来,让薄玉琼这个只有七岁的女娃身子微微颤抖,当即便冲着太后恭谨的道。 “多谢太后娘娘夸赞,臣女愧不敢当。” 见着薄玉琼这般恭谨的模样,太后微微颔首,又道。 “你很不错,无需妄自菲薄。” 话落,太后又从托盘中取出另外两张宣纸,连同先前的那首《古朗月行》一齐交给一旁候着的宫人。那宫人接过三张宣纸,当即便朗声道。 “今日夺得魁首的便是由薄家玉琼小姐所作的《古朗月行》,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 夺得第二的诗作为《寒梅》,由安阳侯府的孙青芙孙小姐所作,风起雪轻扬,寒梅兀自香。寻香知何处?竟在雪中芳。 夺得第三的诗作为《春雨》,由忠勇伯府上的王鸾王小姐所作,春雨落无声,细柳自留情。草色如点翠,盈盈正当生。 除此之外,安阳侯府的清荷小姐、薄府的玉容小姐所做的诗作亦是极好,咱们大乾王朝的小娘子极有才学,太后娘娘亦是欢喜至极。” 听得那宫人口中宣读的名次,薄玉乔虽说有些愕然,但却未曾表现出来,毕竟她先前便知晓李太白的那首《古朗月行》真真是极好,意蕴上可是这些小娘子拍马难及的,所以有此名次真真算不得奇怪。 但薄玉乔心如明镜,并非代表旁人也知晓其中因由,所以此刻跪坐于薄玉琼身旁的几个小娘子,纷纷将眸光投注在一旁的薄玉容身上,她们往日也是有些消息,说是薄家嫡小姐的文采极好,却不知为何,今日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庶女拔得头筹。 薄玉容素日涵养极好,但此刻她也有些受不住了,毕竟眼下她不止连三甲都未曾入内,还让薄玉琼那个嚣张至极的小娘子压了一头,这让她日后还如何在府中立足? 三房!薄玉琼! 薄玉容气的银牙紧咬,面色青白不定,但此刻正于鸣凤楼中,她亦是强忍着没有失态,省的丢了薄家的颜面,使得母亲更为气怒。 薄玉容那厢气怒不已,但跪坐在其身旁的薄玉乔心下却暗自发笑,如今薄玉容的眸光定然被薄玉琼给吸引的,此刻考校的结果,便仿佛是狠狠击打在大房脸上的耳光,如此的话,她与姨娘也能有一段安生日子了。 方才那名为花瑶的宫人,此刻更躬身于太后面前,听得太后娘娘的吩咐。只见那花瑶起身之后,便从一旁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内侍手中接过了覆着黄绸的托盘,也不知托盘上到底摆放了何种物什。 花瑶走上前,先是站到了薄玉琼面前,在后者分外闪亮的眸光中,将托盘上头覆盖着分外柔滑的黄绸撤下,而后便现出了一个巴掌大的檀木匣子,一缕幽香四散开来。 花瑶将匣子轻轻掀开,露出其中做工精巧的翡翠雕花牡丹步摇,薄玉琼见着那上好的步摇,凤眸中晶亮更甚,忙不迭的双手接过那檀木匣子接了过来,仔细的紧,生怕摔着了太后赏赐的 罕物儿。 花瑶见着薄玉琼这幅模样,只当是小娘子天性可爱,当即便轻笑一声道。 “玉琼小姐,这便是太后娘娘赏的,您且收下罢!” 闻言,薄玉琼也并未失了礼数,当即便站起身子,冲着花瑶道谢。 而赏给孙青芙与王鸾的物什,也是不错的首饰。孙青芙得着了一个红玉镯,王鸾则是得着了一个和田白玉佩,上头雕成了一个精致的如意,看着亦是不错。 之于先前提到名字的孙清荷与薄玉容,则是一人赏了一支碧玉簪,比之先前的三人自是不如,但内制的物件自然是极好的,挑不出半点瑕疵,只不过孙清荷与薄玉容心下不甘罢了。 薄玉乔微微一扫,瞧见薄玉容那攥的紧紧的小手,其中的锦帕都已然被汗水浸湿,想来薄玉容的心绪真真是难以平静了。 不过薄玉容心下到底如何想法,自然是与她薄玉乔无关,眼下只消等到姨娘顺利生产,便是极好。 已然考校完毕,先前领着这些小娘子入内的宫人,便又顺着原路将这些小娘子给带了回去。待到殿中已无旁人之时,太后轻笑着摇了摇头,眸含深意的望着一旁的和亲王,道。 “真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这薄家的小娘子文采当真是极好的,和亲王觉得如何?” 听得此言,一旁端坐着的和亲王不禁轻笑一声,微微摇头,对着太后那意味深长的眸光,这才开口道。 “《古朗月行》自是不错,臣弟觉得极好。” 言罢,和亲王便再无开口的意思,这幅淡定自若的模样,让太后心下有些不虞,却也并未说些什么。 太后原本不过是安家分支的小娘子罢了,从一个小小采女走到了母仪天下的位置,说是最擅长识得人心,也不为过了。这般妇人,岂会看不出薄家的小娘子是否是个品性好的?那首《古朗月行》正如和亲王所说,自是极好,但是否是那薄玉琼亲自所做,还有待商榷,不是吗? 太后此刻并未点明,不过是想要给薄家留给颜面罢了,虽说这女童试,其中暗含了相看众位闺中佳丽的意思,各大臣亦是心知肚明,其中藏这些阴私打算的也不在少数,但想要瞒过太后,真真是有些难了。 如今太后便是借此机会,试探和亲王的想法,不过和亲王虽说不欲摄政,也不是个蠢笨的,毕竟此事关乎端王的亲事,自然不是他能够插手。省的惹得太后不悦,那便不好了。 话说这些参与女童试的小娘子,由宫人从鸣凤楼中给带了出来之后,便见着守在偏殿之中的家中长辈了。 薄玉容一见着老太太与封氏,登时眼眶便红了,想要与封氏倾诉心下的委屈之感,但却未曾想到,薄玉琼这小娘子极为过分,一见着老太太,便疾步走了过去,面上笑意盈盈,一看便是取了个好名次。 见着薄玉琼面上的笑意,薄玉容心下更为抑郁,躬身给老太太与封氏行了行礼,便默然无语了。见着薄玉容这幅沉郁模样,身为母亲,封氏还有什么看不出的? 封氏上前拉住薄玉容的小手,紧了一紧,也并未出言安慰,毕竟薄玉琼亦是老太太的孙女,此刻得了好成绩,若是自己触了老太太的眉头,可并非好事。 “祖母,琼儿夺得魁首了!您看,这便是太后娘娘赏赐的翡翠雕花牡丹步摇!” 薄玉琼小心翼翼的将袖笼中的檀木匣子给取了出来,递交到老太太手上,老太太看着那步摇,心下倒也舒服的紧,毕竟无论如何,魁首都是被她们薄府的小娘子给夺着了,总归是喜事一件。 不过老太太心下欢喜不已,一旁的封氏只觉心下更为抑郁,那三房的薄玉琼真真是个不懂事的,只是夺了个魁首罢了,何必如此炫耀,难不成是特地给容姐儿下马威? 第73章 狸猫换太子 思及此处,封氏的面色也越发难堪,拉着薄玉容的小手,便一齐上了车驾。因着封氏与薄玉容心下不虞,所以老太太也并未对薄玉琼多做夸赞。 一路无话,等到了薄府门前,薄玉容便好似再也无法忍耐了一般,当即便冲着老太太告了罪,先行离去了。 薄玉乔下了马车,瞧见前头薄玉容极为僵硬的背影,唇畔勾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而后也并未动弹,等到老太太也下了马车之后,便扶着她老人家缓步往寿吾院的方向赶去了。 如此便又是一月有余,算算日子,秦氏也快要临盆了,不过不知到底为甚,秦氏现下仍未有发动之感,老太太心下也是着急,请来了不少大夫,亦是没有法子。 赵月如腹中的孩儿与封氏不过相差了小半个月,如今赵月如都已然要生产了,但封氏腹中仍是毫无动静,薄府上下的丫鬟婆子心下都暗自有了猜测,说不准二夫人腹中的胎儿便是出了问题,恐怕是生不下来了。 之侨院,卧房。 此刻,封氏正躺在床榻之上,面色极为苍白,好似白纸一般,鬓角间已然汗湿,显然是难受的紧。而一向不离封宁身旁的封嬷嬷,此刻站在床榻旁,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一旁的紫檀木桌那处,坐着一个年岁并不很大的男子,看着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面貌普通,与常人无异,不过那双眸子,却晶亮的很。 那男子穿着一身墨袍,上头并无繁复的纹路,看着极为简单。那男子望着床榻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贪婪,这才开口道。 “二夫人,您眼下的处境很是危机,即使在下再为您熏艾,恐怕也维持不住妊娠了,还是要早些谋划才好。” 闻言,一旁的封嬷嬷抿紧了唇,瞧着床榻上封宁那副虚弱至极的模样,眸光中闪过一丝心痛之色,这才轻声问道。 “夫人,您怎么看?” 封宁闭了闭眼,往日娇艳的红唇,现下没了一丝血色,瞧这模样,便知此刻情景已然不好了。封嬷嬷取了帕子,轻轻为封宁拭了拭鬓角间的湿意。 “罢,便按着、咱们先前的打算即可。” 这一句话,说的封宁气喘不已,但封嬷嬷身为封宁的心腹,自然明了,当即便恭顺的微微颔首,这才转身冲着紫檀木桌旁的男子,开口道。 “秦大夫,如今便麻烦你指点奴婢为夫人接生了。” 听得此言,那名为秦大夫的男子缓缓点头 ,显然也是早便想如此为之了。 这日,因着封宁身子不适,所以之侨院中的丫鬟婆子都被赶了出去,待到了晚间,丫鬟婆子们才被准许回到之侨院中。 而薄府另一角的琼枝阁,今夜也陷入了一片慌乱之中。不知为何,赵月如将才用过晚膳,便突然腹痛不已,想要去请李大夫诊脉,却传来之侨院也发动了的消息,因着封宁的身份到底比赵月如尊贵许多,所以李大夫便去了之侨院中。 无奈之下,赵月如只得强忍疼痛,吩咐黄莺这小丫头,出府请来旁的大夫。但大夫尚未请回来,赵月如所躺着的床榻之上已然一片濡湿,羊水居然破了! 见状,翠芙自然是坐不住了,赶忙跑去请住在偏院儿中的产婆,哪料还未走到偏院儿,便见着产婆提来一个食盒,往琼枝阁的方向走来。 翠芙如今也不过八岁,见着产婆便喜不自胜,哪里还能注意到产婆手中的食盒儿?那产婆此刻也有些惊惧,但却不敢言语,毕竟为了他们一家子的性命,即便是违背的良心,也必须如此。 此刻卧房中血腥气极重,黄莺翠芙不过还是两个孩子罢了,自然是不能入内的,所以里头留下的便只有三人,荷月荷星这两个丫鬟,以及薄府请来的产婆。 赵月如生产的时候并不很长,但却颇为惊险,等到接生完后,赵月如也已然耗尽了全身的气力,径直昏迷了过去。 产婆将那胎儿的脐带剪断,那小娃娃此刻哭的小脸儿涨红,但哭声却并不很大,呜呜咽咽的好似小猫儿一般,外头的人根本听不分明,如此的话,产婆也算放心了。她将小娃娃身上的血污擦洗一番,而后伸出粗糙的大手,往下一抹,当即便又惊又喜的开口道。 “是个男娃娃!” 听得此言,荷月荷星那两张全然相似的面庞,也显出得意的笑容。想不到这赵月如还真是好命,先前给二老爷剩下了一个小姐还不算,这一胎居然是个哥儿。 不过是个哥儿又如何,赵月如眼下怕是与这个哥儿无缘了,不是吗? 荷月荷星原本便对赵月如极为记恨,毕竟赵月如同她们一样,出身并不很好,商户子与家生子又有何区别?士农工商,士为首,商为末。赵月如不过如此鄙贱的身份,便成了二老爷的媵妾,而她们姊妹两个,却只是一个伺候媵妾的丫鬟罢了,怎能不恨? 如今有了这般顺利的机会,又能向二夫人是好,何乐而不为呢?荷月荷星当即便帮助产婆,三人一 齐将存在食盒儿中的死胎放在了赵月如两腿之间,且把赵月如产下的男丁,替换在了食盒儿之中,交到了荷月手中。 “你快些将这哥儿送到之侨院中,记得要小心些,莫要让旁人发觉了,如若不然的话,咱们几个莫要提什么荣华富贵,恐怕连性命都保不住了!” 听得刺眼,荷月当即也不敢怠慢,便带着那藏着男孩儿的食盒儿,小心翼翼的躲避着旁人的眸光,走出了琼枝阁中,一路往之侨院的方向赶去。 产婆与荷星望着荷月的身影,见着她已然走出了琼枝阁的范围之内,这才惊叫一声,道。 “快来人啊!如夫人生了个死胎,这该如何是好?” 听得此言,那厢出府请大夫将才回来的黄莺,登时两腿一软,便跌坐在了地上,小姐临走之前,便差使自己好生照顾如夫人,如今如夫人产下了死胎,她该如何向小姐交代啊! 此刻,不止是黄莺一个人愣住了,就连将将得着老太太恩准,来到琼枝阁的薄玉乔,也经受不住这个消息,当即便感觉自己是听岔了。姨娘往日便好好的,怎的会产下一个死胎呢? 她不信! 薄玉乔无声的流出泪珠儿,小手掩着唇,不住的摇头。 “不!不是这样的!” 薄玉乔此刻便好似疯癫了一般,不住的喃喃自语。她现下不敢相信赵月如居然产下死胎的事实,毕竟一个媵妾,若是产下了死胎,便是不详之兆,如此的话,姨娘还如何在这薄府立足? 姨娘曾经说过要为自己生个弟弟,这还不到一年,她们母女两个,怎的便落得如此境地呢? 姨娘的身子一向极好,先前李大夫也为姨娘诊过脉,说是好生将养,即便是有些气血不足,一样是不碍事儿的,李大夫可是京中医术最为高超的大夫,他的话定然不会有假! 薄玉乔瞪大杏眸,身上突然升起了一股子力气,不要性命一般的便往卧房冲去。见状,黄莺与翠芙这两个丫鬟登时便吓着了,赶忙拉住薄玉乔的手臂,不让她进到主卧之中。毕竟如夫人将将产下死胎,着实晦气,若是冲撞了小姐,那即便她二人有十条性命也不够赔的! “小姐!您莫要如此,如夫人的身子想来并无大碍,您眼下思虑过甚,若是如夫人清醒了,恐怕也会心伤至极!小姐您莫要冲动啊!” 听得黄莺的劝说,薄玉乔只感觉心如刀绞一般。此刻,姨娘一个人待在这主卧之中,其中还有她 的弟弟或是妹妹,那个死胎!不!不对!此事绝不会如此简单!她不信! 薄玉乔此刻拼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挣脱了黄莺翠芙的钳制,登时便一鼓作气的往那扇雕花木门处冲去。 吱嘎一声,薄玉乔推开了那扇雕花木门,向来宁静的主卧,此刻却安静的有些诡异。 身后的黄莺翠芙见着薄玉乔小小的身影冲入主卧之中,心下升起了一股子难以言喻的酸涩,也没有再阻拦薄玉乔,索性便由着她了。 薄玉乔一眼便望见了躺在床榻上的妇人,素日鹅黄的床帐,此刻沾染着血迹,而赵月如面色则是苍白如纸,一动也不动。 此刻产婆与荷星还未离开主卧,望见薄玉乔进来此处,登时便身子一震,眸光也不断闪躲,不敢与薄玉乔对视。毕竟她二人做了亏心事,自然是不敢直视薄玉乔的。 见着荷星与产婆那有些青白的面色,薄玉乔心下升起了一股子疑惑,不过却转瞬即逝,毕竟赵月如今日产下了死胎,大抵是使得这二人惊吓着了,方至如此。薄玉乔也并未多想,当即便苍白着小脸儿,走到了床榻之前。 赵月如此刻躺在床榻之上,身上覆盖着锦被,一股子刺鼻的血腥味儿挥之不散。不过薄玉乔眼下却并不在意这些。 “我姨娘如何了?” 听得此言,那产婆身子抖了一抖,登时便开口答道。 “回小姐的话,如夫人眼下并无大碍,不过是因着将才生产过后,有些体力不济,这才昏迷过去,将养一阵子便不碍事了。” 第74章 搬回琼枝阁 闻言,薄玉乔微微颔首,也算是放心了,毕竟事已至此,她又回天之术,还能如何? “那......那孩子呢?” 薄玉乔轻声开口,但因着卧房之中十分安静,所以产婆听入耳中,不知为何升起了一股子诡异之感,但她却不敢怠慢,当即便指了指放在床畔里头的那个襁褓。 “是个哥儿。” 荷星轻声回了一句。 见着那雪缎制成的襁褓,薄玉乔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微微躬身,将盖住那孩子小脸的布料给掀了开。 望着那孩子依然青黑的面庞,显然是早便失去了生机。还是一个那般小的娃儿,为何上天便不给这孩子留一条活路?也不给她们母女留一条活路呢? 薄玉乔将那小小的、仿佛没有分量的襁褓抱在怀中,也顾不上所谓吉凶,紧紧闭上了双眼,泪水顺着细白的颊边,缓缓滑下,滴在了素白的雪缎之上,随即便失了痕迹,再也寻不着踪影。 “你们便好生照看着姨娘,我先回寿吾院了。” 薄玉乔说着,便将怀中的襁褓放下。如今,她是时候与老太太知会一声,毕竟无论如何,都不能失了礼数。她一个小小庶女,连想要守在母亲身畔尽孝,都怕老太太不虞,这真的是活路吗? 薄玉乔银牙紧咬,在荷星与产婆应了声是后,便有些踉跄的退出了主卧。门前站着的黄莺翠芙,见着薄玉乔出了门子,这便赶忙应了上来。 两个丫鬟眼眶通红,一看也是可怜见的,薄玉乔不是不通情理之人,自然不会为难她二人,当即便轻声道。 “你二人便帮我好生照看姨娘罢,若是她问起了孩子,也莫要告知于她,毕竟此刻她身子虚弱,经不得刺激。” “是,小姐您便放心罢,奴婢自然会好生照顾如夫人。” 黄莺翠芙这两个不大的丫鬟,一齐重重的点头,那肃穆的模样好似起誓一般,让薄玉乔也算是放心了。她将将欲要离开琼枝阁,便发觉好似少了点什么,当即便问了一句。 “你二人可见着荷月了?” 听得薄玉乔的问话,黄莺翠芙疑惑的眨眨眼,思量了一会子,这才答道。 “先前荷月荷星两位姐姐与产婆一齐入了主卧,但方才荷月姐姐却一个人出来了,现下也并未再见着她的身影。” 闻言,薄玉乔心下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好似抓住了什么一般,却摸不着头 绪,便只得作罢了。 薄玉乔回到寿吾院之时,整个院中都沉浸在一片喜气之中,毕竟二夫人封氏又为二老爷产下了一个嫡出的哥儿,这可真是全府的大喜事! “你可知道之侨院那位产下了一个极俊俏的哥儿?” “怎会不知?我不仅知晓之侨院的那位产下了哥儿,还听闻琼枝阁的那位产下了一个死胎!一嫡妻一媵妾,真真是命数不同啊!” “真有此事?” “确有此事无疑!” 院中的丫鬟婆子三三两两的议论着,薄玉乔小手紧握成拳,她却并未想到,封宁亦会在今日生产,且还产下一个哥儿。 不过饶是心下极为酸涩,薄玉乔也强忍着那股子痛楚,与平日无异的走入了院中。那些婆子见着了面色苍白如纸的薄玉乔,原本面上的笑意登时便收了三分,口中的闲言碎语也尽数消失了。 先前赵月如产下死胎一事,自然是瞒不住人的,消息早便传到了寿吾院中。这些丫鬟婆子素日里也是欢喜薄玉乔的,也不愿在其伤口上撒盐。 薄玉乔此刻并无旁的心思关注其他,登时便入了正堂之中。 此刻,老太太真真是极为欢喜,毕竟又得着了一个金孙,且那个孙儿还是嫡出,自然是极好的。 薄玉乔见着老太太那副欢喜的模样,心下只觉得极为讽刺,当即便轻轻唤了一声,道。 “祖母,乔儿给您请安了。” 听得薄玉乔的声音,老太太这才算从欢喜中回过神来。老太太见着薄玉乔那副苍白瘦弱的模样,面上的笑意便浅了三分。赵月如产下死胎一事,连府上的丫鬟婆子都已然知晓,老太太又怎会不知? 此刻,薄玉乔在老太太眼中,便是同赵月如一般,不过是个极为晦气之人罢了。 “乔儿回来了,你姨娘如何了?” 见着老太太面上毫不掩饰的冷淡之意,薄玉乔心下暗笑一声,当即便恭敬的答道。 “多谢祖母关心,姨娘已并无大碍了,不过此刻姨娘的身子还是有些虚弱,所以乔儿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祖母应允。” 话落,薄玉乔便登时跪在了老太太面前,好似老太太若不应下薄玉乔所求之事,她便长跪不起了一般。 见状,老太太心下虽说微微有些不虞,感觉自己身为长辈的威严被一个小辈儿给冒犯了,但不得不说,薄玉乔此举倒是合了老太太的心意 ,毕竟琼枝阁此刻在老太太眼中,便称得上是污秽之所了,自然是不好沾染的。 “乔姐儿有何事,便直言罢!” 老太太淡淡开口。 闻言,薄玉乔也并未虚与委蛇,当即便径直开口道。 “祖母,如今姨娘的身子仍是有些虚弱,所以乔儿希望能搬回琼枝阁,陪陪姨娘,希望祖母应允。” 听得此言,老太太微微颔首,道。 “既然如此,你便先收拾收拾东西,回到琼枝阁中罢!至于那个叫玉翠的丫鬟,你也一并带走。” 感受到老太太言语中的冷淡之意,薄玉乔低眉敛目,也应了一声,而后便离开了寿吾院中。 薄玉乔回到厢房中,便见着了玉翠那丫鬟,眼下玉翠那丫鬟还不知薄玉乔要从寿吾院中搬出去,当即便笑意盈盈的上前,冲着薄玉乔福了福身子。 “小姐,您可算回来了,是否需要奴婢给您沐浴更衣?” 闻言,薄玉乔淡淡摇头,望着面前清秀面庞的丫鬟,这丫鬟面上的那丝谄媚的笑意,使得薄玉乔心下一阵厌烦,当即便道。 “如今我已然要从寿吾院中搬出去,祖母把你赏给我了。” 听得此言,玉翠当即便大惊失色,手中端着的茶壶登时便摔落在地,上好的紫砂壶便碎成几片,真真是有些可惜了。 薄玉乔微微抬眼,望着面色苍白的玉翠,轻声规劝道。 “我也知你是个好的,但如今祖母已然厌了我,所以自然也不好让你这丫鬟与我一齐去琼枝阁中受苦,所以你莫不如去寻了旁的主子,毕竟咱们府中的小姐,可不止我一个。” 话落,薄玉乔便看清了玉翠那波动的眸光,显然这丫鬟是有些意动了。但面上却故作一派犹疑之色,在薄玉乔眸光注视下,好一会子才缓缓开口。 “小姐,如若奴婢离去了,还有谁人伺候小姐啊?” 玉翠杏眸含泪,单薄的身子微微颤抖,看着倒是一派忠仆模样。但薄玉乔早便将这丫鬟的心思给看了个清楚,自然不会被此女这般作态给蒙蔽,所以当下便轻笑一声。 “你这丫鬟,便不必为我挂心了,我好歹也是祖母的孙女,她老人家自然是不会为难于我的,你便放心罢!只消奔个好前程,魏嬷嬷自然也会欢喜的很。” 薄玉乔又是一顿规劝,玉翠这才‘勉为其难’的准备离开了薄玉乔这主子。待到这丫鬟将 薄玉乔的衣衫物什收拾好后,便将其送到了琼枝阁外,也未曾进去。 薄玉乔冲了玉翠微微笑了一下,随即便转过身子,径直入了院门。而玉翠则是望着薄玉乔那单薄清瘦的小小身影,心下说不出到底是一股子什么感觉。 诚如乔小姐所言,府中的小姐自是极多,余下的四位小姐,好似都比乔小姐得宠,所以,若是跟在旁的小姐身边,说不准她的前程便更是添彩。 因着薄玉乔是背对着玉翠,所以这丫鬟也未曾见着薄玉乔面上的那一丝冷笑。玉翠这丫鬟着实是有些简单了,心气儿高不说,且还是个蠢笨的。她也不仔细想想,一个从自己身边儿出来的丫鬟,哪个小姐还会重用于她?旁人又不都是个傻的。 玉翠这丫鬟如此便算是解决了,薄玉乔也不预备再将心思放在旁的地界儿,眼下好生照顾姨娘才是正事。 赵月如醒来之时,已然是三日之后了。 薄玉乔守在床榻前,望着眼睫微微颤动的赵月如,心下难以抑制的难受起来。 “姨娘,您醒了。” 赵月如听见薄玉乔的声音,眼眶当即便有些红了,颤声唤道。 “乔姐儿,你怎的回来了?” 见着赵月如此番虚弱的模样,薄玉乔自然是不欲让她挂心,当即便笑着道。 “姨娘,这不是来看看您吗?您眼下都昏迷三日了,乔儿着实挂心不已。” 说着,薄玉乔便将那纹绣藤蔓的锦被往上头拉了一拉,仔细的盖住赵月如纤细的身子,不欲让她受风,省的更伤了身子。 “乔姐儿,孩子呢?是哥儿还是姐儿?” 听得赵月如提及孩子,薄玉乔面上的笑意有些僵住了,她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说那孩子只是一个死胎? 瞧见乔姐儿这幅模样,赵月如似有所感,虽说心下忧虑不已,但面上却强笑一声,抬手抚了抚薄玉乔的双丫髻,道。 “如今还是好生将养身子,否则咱们乔姐儿又该挂心了,姨娘怎的舍得?” 第75章 燕窝 赵月如这幅模样,当真是让薄玉乔心下酸涩不已,饶是如此,薄玉乔也不忍将死胎一事告知赵月如,省的姨娘为之心伤。 眼下薄玉乔有些庆幸,幸而赵月如并非那般天真妇人,将薄正的宠爱看的极重,否则以薄正的冷清性子,方一知晓赵月如生下的是个死胎,便再也没有出现在琼枝阁之中,真真是让人心寒。 此刻,薄玉乔的日子并不好过,毕竟在高门大院之中,是最最藏不住事儿的,且老太太年岁大了,本就相信鬼神之说,如此的话,赵月如便是那不详之人。因着如此,她们琼枝阁的份例都被削减不少,赵月如还在坐月子,可惜却并无好吃食调养身子,这该如何是好? 薄玉乔此刻正处于卧房之中,着实是没了主意。一旁伺候着的黄莺,见着主子蹙着眉头,不由的有些心疼,当即便试探着开口道。 “小姐,您可是在为如夫人忧心?” 听得黄莺的问话,薄玉乔微微颔首,轻声叹道。 “如今咱们琼枝阁的份例削减了大半儿,所剩的白燕也不过可再用一日,如若白燕也告罄了,我不知还能以何吃食给姨娘调养身子。” 闻言,黄莺一张小脸儿上也现出犹疑之色,这丫鬟与翠芙一样,都是心眼儿实的,即便琼枝阁比较之往日情景还有所不如,也并未捧高踩低,伺候薄玉乔一样尽心周到。但与黄莺翠芙相比,荷月荷星那两个蹄子近日着实是有些过分了,不止伺候姨娘十分懈怠,便连自己的吩咐也视作耳旁风,真真是胆大包天! “小姐,莫不如去行健居问上一问?您往日也曾提及,说大夫人程氏是个心肠好的,且眼下大夫人手中握着掌家权,恰逢咱们落难,想必您若是上门相求,大夫人也不会袖手旁观,应当也能帮上一帮。” 听得此言,薄玉乔缓缓点头。事到如今,她也没有旁的法子了。 薄玉容登时便站起身子,冲着黄莺道。 “此刻我便带着翠芙那丫鬟去往行健居,翠芙那丫鬟性子软和,如若让她照看姨娘,恐怕会是姨娘受了委屈,所以你便好生留在姨娘身边,可好?” 薄玉乔一张小脸儿挂着几分严厉之色,明明是个比自己小了三岁的娃儿,却带着一股子让人难以推拒的气势,这大抵便是高门贵女的气度罢!黄莺心下如是想道。 “是,奴婢定然会好生照料如夫人,您且放心的去罢!” 听得黄莺的答话,薄玉乔这才放下心来,转 身便出了门子,唤来翠芙那小丫鬟,二人便一齐往行健居的方向走去。 待到了行健居门前,薄玉乔倒是见着了一道窈窕的身影,那身影极为熟悉,不是大夫人手下的卓琴还有哪个? 只见卓琴手中捧着一个红木托盘,上头盖着一层红绸,里头到底是何物什,薄玉乔便不清楚了。 “卓琴姐姐!” 薄玉乔面上泛起一丝笑意,便冲着那站在石阶儿上的卓琴开口唤道。 听得薄玉乔略有些稚嫩的喊声,卓琴身子一震,好似未曾料到薄玉乔竟会出现在此处一般,当即便面带浅笑,向前走了几步。 “乔小姐怎的来行健居了?方才大夫人还吩咐奴婢,说前日里得了一支上好的红参,正要往琼枝阁送去呢!” 听得此言,薄玉乔只觉心下一阵妥帖,这偌大的薄府,真正挂心自己之人,便只有程氏一个婶娘。如此情景,让薄玉乔心下升起一股子悲凉,同时又带着几分欣慰,毕竟她并非孤家寡人。 “劳烦卓琴姐姐了。” 薄玉乔哽咽着开口,眼眶也微微红了三分,那副可怜见的模样,让卓琴心下升起了一股子不忍,忙单手捧着托盘,取了怀中的锦帕,轻轻为薄玉乔拭泪。 见着卓琴凤眸中的忧虑之色,薄玉乔强挤出一抹笑意,道。 “卓琴姐姐,实不相瞒,今日乔儿来行健居,着实是有事相求,希望婶娘能出手相助。” 言罢,薄玉乔低眉敛目,也是有些羞愧,臊的薄薄的面皮都有些红了。毕竟人家程氏一心记挂着她,她却是因着有事相求,这才登上行健居的大门,如此为之,不正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吗? 闻言,卓琴一张秀丽的面上登时便露出和善的笑意,冲着翠芙道。 “翠芙,你便先将这红参接过去,等回了琼枝阁,便以文火煎药,三碗水熬成一碗,那便成了。以此来为如夫人调养身子,想必也能尽快回些元气。” 见状,翠芙赶忙双手接过那红木托盘,而后恭敬的站在薄玉乔身后,万万不敢怠慢。 随即薄玉乔便跟着卓琴,一齐往行健居里头走去。待到入了行健居正堂之时,便见着程氏端坐在八仙椅上,手上端着青花茶盏,一见着薄玉乔入内,清丽的面上登时便显出一抹笑意。 “原来是乔姐儿来了,先前我还差使卓琴这丫鬟去上琼枝阁那儿看看,却未曾想到你先过来了。眼下你姨娘的身 子如何?” 程氏面上带着难掩的关切之色,让薄玉乔心下划过一阵暖流,喉间也升起一股子酸涩之感。 “姨娘的身子仍是有些虚弱,且我们琼枝阁的份例又削减不少,也没甚好物什给姨娘补补身子。” 闻言,程氏也微微叹息一声,道。 “唉,那......事情我已然听闻了,老太太如今年岁有些大了,自然是信奉鬼神之说,所以她老人家想要削减琼枝阁的份例,婶娘也没有办法。” 即便是早就料到的结果,薄玉乔心下仍是有些难耐,毕竟姨娘的身子若没有好生调养的话,恐怕也会落下病根儿,到了那时,便更是无力挽回了。 见着薄玉乔小脸儿挂着的一丝苦笑,真真是惹人生怜,程氏轻轻抬手,抚了抚薄玉乔柔软的发丝,靠在前者耳边,轻声开口道。 “婶娘前些日子得着了一些上好的血燕,调养身子最是不错。且这血燕是你清远大哥送回来的,并不走府上的份例,老太太是不会发觉的。” 听得此言,薄玉乔杏眸微亮,血燕自然是极好的物什,且以赵月如的身份,自然是用不上这等好吃食的。如今听闻程氏之意,便是要将薄清远孝敬的血燕给拿出手。如此为之,岂不是辜负了薄清远的一番孝心? “婶娘,那血燕是清远哥哥特地送来的,您若是将血燕给了我,若是伤了清远哥哥的心,那该如何是好?且血燕如此贵重,原本也是要给婶娘您调养身子的,这可万万使不得!” 薄玉乔虽说是欲要为赵月如寻着了滋养身子的好物儿,却也不能过分,否则失了分寸的话,便不是纯孝之举,反而惹人生厌,自然是不好的。 见着面前小小女娃那副诚惶诚恐的模样,程氏心下也为乔姐儿感到心疼。明明都是薄府的小姐,但余下的姐儿过的好似神仙般的日子,但乔姐儿眼下却要为了赵月如的身子四处求人,此般差距,不可谓不大。 “乔姐儿,你所言极是,血燕确确实实是难得的好物儿,但婶娘往日也曾用过,自然是没了那股子新鲜劲儿了。你姨娘坐月子,最是重要,婶娘即便是少用一月的血燕,也并不妨事,你小小年纪,便不必操心这般多了!” 话落,程氏眼中溢出一丝笑意,伸手轻轻捏了捏薄玉乔的琼鼻,也并未松手,而后便道。 “乔姐儿,你若是不应了婶娘的话,婶娘便不放你回琼枝阁了!这般乖巧的姐儿,给婶娘当女儿也是使得的!” 见着程氏这幅模样,薄玉乔也没了旁的法子,连忙讨饶,而后便喘了几声,这才盈盈俯身,冲着程氏道了谢。 拿着程氏给准备的血燕与红参,薄玉乔贝齿轻咬红唇,心下对程氏亦是无比感念。常言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今日程氏的大恩,她薄玉乔没齿难忘! 薄玉乔带着翠芙一齐回了琼枝阁,尚未走进院中,便听得一阵喧闹之声。 “荷星姐姐,那白燕是要给如夫人服用的,你若是用了,难道不怕小姐怪罪?” 黄莺素来不是个软弱的,且因着薄玉乔临出门子前的吩咐,自然是不敢怠慢,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荷月荷星将燕窝给夺了去。 “给如夫人?哼!” 荷月嗤笑一声,将撕扯着荷星袖襟的黄莺狠狠一推,柳眉倒竖,随即声音倒是更大了几分。 “咱们薄府之中,谁人不知如夫人生下了死胎,老太太都因此削减了咱们琼枝阁的月例,一个不详之人,哪里还能用得上白燕,也莫要糟蹋好物儿了!还是给我们姊妹补补身子罢!” 如此喧闹,薄玉乔在外听得分明。 “荷月荷星!” 薄玉乔银牙紧咬,恨恨的吐露出这二人的名字,小手死死握拳,尖锐的指甲嵌进柔嫩的掌心,生生的将血肉剜破。此刻,饶是琼枝阁正处落魄之时,她亦是不会对荷月荷星这两个吃里扒外的贱蹄子多加容忍了! 第76章 处置 薄玉乔径直走入院中,面色仍是不变,除了一旁跟着的翠芙,旁人都不知她到底气怒到了何种地步。 黄莺见着薄玉乔回来,眼眸当即一亮,随即也便不与那两个嚣张的贱蹄子计较,当即便轻声唤道。 “小姐,您回来了!” 听得黄莺的唤声,荷月荷星这两个丫鬟身子一齐一震,她们身上有胆子在黄莺面前恶形恶状,但真真对上了主子,还是缺了那份胆气。 “小姐。” 荷月荷星慌忙转过身子,荷星手中还端着一个不大的绿釉瓷碗儿,里面透出淡淡的一股子甜香,想必里头装着的便是燕窝了。先前荷星还因抢着这瓷碗儿而兴奋不已,但今时今刻,手中端着的白燕,便仿佛烧的滚烫的烙铁一般,灼烧这她的掌心,让荷星这丫鬟呐呐不知所措。 “我倒是未曾见过,似咱们院中儿这般大胆的丫鬟,连主子的吃食也都抢了,还有什么事情是不敢为之的?说不准哪日便去杀人放火,此般丫鬟,真真是让本小姐开了眼界!” 薄玉乔丝毫并未给荷月荷星留下颜面,反正这两个丫鬟,她今日亦是要处置一番的,斩草除根便是最好的法子,省的日后留下隐患。 听得薄玉乔的言语,荷月荷星身子一颤,杏眸微敛,不敢与薄玉乔对视。她们方才如此为之,亦是因为有人为自己撑腰,但薄玉乔好歹也是她们二人伺候多年的主子,心下发憷亦是正常的。 “乔小姐这般言语便不对了,如夫人是不祥之人,此事咱们薄府谁人不知?如今琼枝阁的份例也削减大半,您还能日日供着如夫人服食白燕,真真是好本事,也不知此事让老太太知晓了,是否会觉得乔小姐是个纯孝之人呢?” 荷月反应的倒是极快,如今便先将一军,妄图用老太太将薄玉乔压制住,毕竟在薄府之中,最为尊贵的便是老太太无疑。 闻言,薄玉乔以锦帕微微掩住唇,轻笑一声,道。 “我也不必与你二人辩解,说到底,你荷月不过是个奴婢罢了,本小姐又何必与一个鄙贱的奴仆逞口舌之利,只消将你打杀了,想必旁人也便不会多说什么了。” 薄玉乔深深的望了荷月一眼,眸中那股子根本不屑于隐藏的杀意,让荷月身子一抖,当即面色便好似白纸一般。 “来人啊!荷月荷星顶撞主子,一人赏二十大板!” 薄玉乔喊了一声,但琼枝阁院中的奴仆,却无一人动弹。见状,薄 玉乔微微勾起唇角,又道。 “你们难不成也要同这不知规矩的蹄子一般,顶撞于我?你们定要记得一点,如今在咱们琼枝阁中,你们便是琼枝阁的人,而我,则是琼枝阁的主子!” 话落,薄玉乔便指着一个守门的小厮,厉声道。 “你!去把她二人给绑起来!” 被薄玉乔点名的小厮,登时身子一震,面色也青白不定,但却无法违拗薄玉乔的命令,当即只得朝向荷月荷星走去。 荷月荷星见着那小厮过来,即刻惊叫一声,一边躲闪,一边恨毒的望着薄玉乔,不住的叫喊着。 “乔小姐好狠毒的心肠!您今日如此,难道不怕惹得老太太不虞吗?” 老太太!老太太!这起子奴仆便也只能以老太太压自己了,她们琼枝阁因着姨娘之事,早便没了名声,薄玉乔又何必自欺欺人呢?如今趁机处置了荷月荷星,才能消解她心头之恨! “还不快些!再来两个人!” 薄玉乔也并未走入主卧,便一直处于院中,瞧这模样,便是打算亲自看小厮执刑。 没过一会子,荷月荷星终于被三个小厮给钳制住了,黄莺这丫鬟也是个机灵的,不知何时取来了两个长木板凳,荷月荷星一人占了一条板凳儿,身子被小厮压得极紧,丝毫不得动弹。 荷月荷星素日在琼枝阁中,便是极为嚣张的,这些小厮虽说平日里摄于二人的势头,并未做出什么不满之态,但心下却是积怨已久,此刻得了报复的机会,自然也不会将其白白浪费了。 第一板子击到荷月的脊背处之时,这素日娇养着的丫鬟登时便受不住了,一张清秀的面庞刹那间便苍白如纸一般,发间*的,已然被冷汗浸透。这丫鬟倒也是个硬气的,贝齿死死咬住嘴唇,一声不吭。不多时,殷红的血迹便顺着细白的下颚缓缓流下,落在青石板的地面之上。 而一旁的荷星可便没有这般硬气了,当即便惨叫不止,那张与荷月如出一辙的面庞,此刻已然扭曲的很,丝毫看不出那秀丽的模样。荷星怨恨的望着薄玉乔,当即便厉声嘶喊道。 “薄玉乔,你如此恶毒,伤了我们姊妹,二夫人不会放过你的!” 听得此言,薄玉乔心下倒是微微有些疑惑,这荷月荷星二人,虽说往日里也帮着二夫人给姨娘使了绊子,但以二夫人精明的脾性,若是这两个丫鬟变成白骨一堆的话,想必也不会做无用功,为这二人出头。 如此的话,为何荷星这丫鬟会如此言道呢? 一旁的荷月听得荷星的言语,登时便气怒的紧,瞪了荷星一眼,而后便斥道。 “你闭嘴!莫要胡言乱语!” 荷月这模样,便好似生怕被旁人察觉到她与二夫人的关系一般,但为何至此呢? “你们暂且停下!” 薄玉乔微微抬手,示意那两个正在行刑的小厮先住手,而后也不看荷月荷星血肉模糊的身子,当即便蹲在荷星面前,轻声问道。 “你方才提到二夫人,二夫人又怎会因着你们惩治于我呢?” 闻言,荷星瞪大眼眸,其中的血丝极为明显,目光有些呆滞,显然是已然禁不住了。荷星嘴唇嗡动,欲要开口,却听得一旁荷月叫了一声。 “荷星!乔小姐还能要了我们姐妹的性命不成?今日便由着她罢!” 听得荷月的喊声,荷星登时便闭紧了嘴,那油盐不进的模样,真真是使得薄玉乔有些气急了。也不知封氏到底与这两个丫鬟有何关系?为何荷月好似极为慌张一般呢? 薄玉乔隐约觉得好似有什么秘密被她发觉,但那秘密却蒙着一层薄纱,让她看不分明。 因着如此,薄玉乔心下又升起一股子难以言喻的郁燥,登时便一挥手,冲着那两个小厮道。 “继续罢!莫要伤了这二人的性命,等到打完板子后,便径直交予人牙子发卖即可。” 二十大板并不会要了这二人的性命,只不过会使得荷月荷星重伤罢了。伤了身子的奴婢,且是由主人家赶出去的,人牙子心中也如明镜一般,自然知晓该如何处置。如此的话,荷月荷星这两个丫鬟,恐怕日后也不会好过了。 薄玉乔也不是个傻的,自然知晓从荷月荷星口中是问不出什么消息了,有这功夫,莫不如让二夫人自己露出马脚,反正二夫人在明,她在暗,总归是有机会的。 如此,薄玉乔也并未管荷月荷星那两个已然昏迷过去的丫鬟,待心绪平静之后,便径直入了主卧之中。 一入主卧,薄玉乔便发觉赵月如并不似往日那般依靠在床榻畔休息,单薄的身子只着中衣,便那样站在窗棂下,淡淡的望着薄玉乔。 不知为何,望着赵月如那古井不波的眸光,薄玉乔心下忽然升起一股子心虚之感,莫不是姨娘已然知晓了那孩子之事?要不然何至于此? “姨娘?” 薄玉乔怯怯的唤了一声,而后便朝向赵月如走去。当碰到赵月如纤瘦的藕臂之时,触手冰凉,当真是让她有些心疼。 “姨娘,您是否都听见了?” 薄玉乔扶着赵月如的身子,朝向床榻去走去。薄玉乔此刻心下极为忐忑,主卧之中静谧非常,针落可闻。将赵月如的身子扶上床榻之后,薄玉乔这才惊觉,姨娘竟然满面泪痕。 见状,薄玉乔还有什么不明了?当即便慌乱的取了锦帕,轻轻为赵月如拭泪。 “乔姐儿,那孩子......那孩子是否是个死胎?如若不是的话,为何她们会说姨娘是个不祥之人?” 闻言,薄玉乔抿唇不语,但赵月如此刻却执拗的很,细瘦如柴的手死死的攥住薄玉乔的手腕,直到手腕上都现出一丝红痕,也并未松开。 腕间传来的疼痛,之于薄玉乔而言,并不算什么。此刻真正让她难耐的,便是姨娘那有些癫狂的眸光。在那样的眸光下,薄玉乔终于的按捺不住了,随即缓缓点头。 见状,赵月如苦笑一声,随即颓然的松开手,好一会子,二人都是默然无语。 “是姨娘连累你了。” 听得此言,薄玉乔也并未答话,而是仔细的为赵月如盖好了锦被,而后便有些踉跄的走出主卧的门,等到出了赵月如的视线之中,这才抬手拭了拭泪。 如今她将得着了上好的红参与血燕,自然是要亲自烹煮,如此的话,方能给赵月如养好身子,使得她们母女的日子没有这般艰难。 第77章 走水 薄玉乔自顾自的步入小厨房,小厨房中的婆子见着她之后,目光均是闪烁不定,往日欢喜薄玉乔的婆子,眼下竟无一人敢上来答话,真真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翠芙那丫鬟一直跟在薄玉乔身后,这丫头手上还端着托盘儿,薄玉乔取了一盏血燕,放于白瓷碗中,而后便在白瓷碗中加入上好的山泉水,取自城外的醴泉。醴泉泉水甘洌清甜,真真是天下闻名。 泉水将血燕全然没过,而后薄玉乔便取来一个白瓷碟儿,扣在了白瓷碗之上,她便亲自端着这血燕,走出了小厨房。毕竟如今她与姨娘的处境,自然是极为危险的,若是不小心些,恐怕便更容易为人所害。 翠芙这丫鬟也是辛苦的很,因着血燕须得一个时辰便换一次山泉水,所以她特地寻了黄梨木的木桶,提了小半桶泉水,这便与薄玉乔一齐回了琼枝阁中。 血燕换过一次山泉水后,又浸没了一个半时辰。薄玉乔以洁净的纱布滤净其中的杂质,而后便又起身去了小厨房。入了小厨房之后,薄玉乔便选了青花炖盅,仔细擦洗干净,而后方才将血燕放入。 先前她便寻着了上好的牛乳,此刻便与血燕一齐倒入炖盅儿之内。因着血燕是难得的好物儿,需要以文火炖煮一整日之久,所以薄玉乔自然不会将其假手于人,便亲自带着翠芙这丫鬟在小厨房中劳累了十二个时辰,这才将血燕给熬煮好。 炖好血燕之后,薄玉乔便趁热将其送到了赵月如所在的卧房之中。一如卧房,薄玉乔便瞧见黄莺这丫鬟,正伺候着赵月如用参茶呢。 参茶的所用的参片,便是从行健居处得来的红参,因着这支红参品相极好,所以自然也是不能轻易浪费了。 此刻赵月如的面色仍是有些苍白,薄玉乔见了,却除了心疼之外,便别无他法。赵月如是个聪慧的妇人,想必她早便知晓,自己所诞下的孩儿有问题了,要不然也不至于过了好些日子都不见孩子的踪影。 但猜测终归是猜测,真真确定了那个娃儿是个死胎,对赵月如而言,着实是极大的打击。在大乾王朝之中,诞下死胎的妇人,便被称为不祥之人,是因着做了恶事,上天降罪,才至如此。 薄玉乔坐在床榻边上,小脸儿强挤出一丝笑意,道。 “母亲,您难不成真信了所谓不祥之人的说法?这不过是某些人看不惯咱们琼枝阁,才编排出来的说法罢了,您也不可因着这些流言蜚语而真伤了身子,使得亲者痛仇者快啊!” 薄玉乔此刻也不怕赵月如是否察觉出她的变化了,毕竟她眼下的一番作为,远远超过了一个六岁的稚童。赵月如身为薄玉乔的生身母亲,日夜相处之下,想必亦是能察觉出端倪的。 听得薄玉乔的言语,赵月如抿了抿菱唇,轻声叹道。 “乔姐儿,姨娘知晓你素来是个聪敏过人的,若非姨娘身份过低,你也不必韬光养晦。如今咱们薄府的小姐,日子便数你过的最为艰难,都是姨娘太过没用。” 说着,赵月如杏眸中便渗下泪来,原本她也不是如此软弱的妇人,但近些日子的一连串儿遭遇,真真是让她无力面对。赵月如眼下不止一次的想过,若是自己不再抵抗,便认了命,又会如何呢? 不过乔姐儿还这般小,若是没有自己的看护,在薄府这吃人的大院儿之中,恐怕日子便更加难过了。为了乔姐儿,她赵月如亦是不能认命! “姨娘,您也不必妄自菲薄,眼下这些坎儿咱们只要过了,便会有好日子了。孟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方能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闻言,赵月如便微微颔首,也算是同意了薄玉乔的说法。 这些时日,薄玉乔便以红参血燕来给赵月如调养身子,功夫不负有心人,赵月如如今虽说身量仍有些清瘦,但面上到底也见着些血色了。 如今薄玉乔一面照顾赵月如,一面还要如华雅阁读书习字,真真是有些劳累。季先生眼下对薄玉乔的厌恶,已然丝毫不加掩饰,不过到底是有才学的女子,自然不会言辞粗鄙,只不过是彻彻底底的漠视罢了。 不过薄玉乔也不是一个六岁娃儿,自然不会将季先生的刁难放在眼中。季先生越是如此,她便越是虚心好学,毕竟重活一世,没有人比薄玉乔更明白,什么东西才是最为重要的。 薄玉乔现下日日都会在华雅阁多留一个时辰,季先生都离开了,她才会离去。季先生这处虽说不是书房,但其中放着的经卷典籍亦是不少,这些之于薄玉乔而言,真真是极为重要的宝贝,自然是不可辜负了。 这日,华雅阁的书房之中,只剩下薄玉乔一人在读书。今日季先生授课原本便有些晚了,又指点了一番棋艺,所以上过课后,已然日落西山了。 因着前日里瞧见的《策论》并未读完,勾的薄玉乔心痒难耐,所以便在书房中留的有些晚了。不过因着先前她已然吩咐过黄莺,让 这丫鬟回琼枝阁知会姨娘一声,所以仓库自然是不必太过忙乱。 就着略显昏暗的烛火,薄玉乔好不容易将一卷《策论》给通读了,这才转了转颈子,随即便打算离开书房。 薄玉乔将才走到雕花木门处,且尚未迈出门子,便听得一女子的惊叫声,那声音,应当确是季先生无疑。 因着季先生素来喜静,且她又并非高门大户的小姐,所以华雅阁伺候的人手并不算多,不过一个丫鬟、一个婆子罢了。 听得出了乱子,薄玉乔并未即刻走出书房,毕竟她已然清楚,这大宅之中,说不准便会见着什么不该看见的,若是让旁人发觉的话,恐怕她便得不着好了。她薄玉乔与季先生非亲非故,又何必趟这趟浑水呢? 薄玉乔将窗棂推开一道并不明显的缝隙,透过这条缝隙,薄玉乔便清晰的瞧见了院中正在撕扯的男女。女子正是季先生,而男子的身份真真出乎薄玉乔的预料,竟然是薄衡。 薄衡怎会在此? 三老爷薄衡掌管薄家的生意,按常理而言,此刻正值秋收之机,薄衡应当回颍川去巡查祖上田产才对,怎会在此时回京,且与季先生有了牵扯? “你不过一个小小先生罢了,能得几两银钱?莫不如便做了老爷我的媵妾,保证让你过的比现下舒坦千倍万倍!” 薄衡哑声叫道,声音中透着不容忽视的醉意。 见状,薄玉乔也算猜出一二,毕竟如若薄衡醉了,生出此般举动,恐怕也不难猜测了。更何况,光论皮相的话,季先生确实不错,薄衡升起色心,并不算奇怪。 “三老爷,请您自重!” 季先生不断挣扎着,但她区区一个女子,怎的能抗得过男子的力道?季先生两手被薄衡一手给钳制住,而后薄衡的身子便猛地向前压去,欲要一亲芳泽。 季先生怎会让薄正得逞?她虽说不是青涩的小娘子了,且早年已然定下过一门亲事。但尚未过门,因着夫婿去了,季先生这才守起了望门寡。因着品性坚贞,亦是被收录在《列女传》之中,若是此刻被薄衡给轻薄了,真真是没有颜面再存活于世了! 但薄衡因着老太太的宠爱,早便养成了天不管地不管的性子,此刻还借着酒意,自然不会停手。 “自重?你便试试老爷我重是不重罢!” 薄衡的下流言辞,登时便使得季先生气的粉面涨红,蕴着极为明显的怒色,但薄衡这厮却仿佛置若 罔闻一般,一手便轻抚上季先生的腰间,不断游走着。 薄衡的力道不小,当即一个用力,便将季先生清瘦的身子给扛上肩头,随即便朝向华雅阁主卧处走去。季先生两手被薄衡制住,即便身子不断挣扎着,却也难逃其手。 “薄衡!你放开我!你放开我!你不得好死!” 季先生的呼喊声中带着一股子哭腔,薄玉乔听在耳中,也觉得并不好过,虽说季先生并非一个好先生,但也并未加害过自己。要是她并未见着,也便算了,但此刻薄玉乔亲眼目睹,若是便径直走了,恐怕良心那关也无法过去。 薄玉乔蹙着眉,见着薄衡带着季先生入了主卧,当即便小心翼翼的取了书房中的烛火与一摞季先生授课的本子,随即便蹑手蹑脚的走到院中,将手中的本子以烛火引燃,随后便掷在主卧的雕花木门处。 书本引燃之后,随即便浓烟滚滚,不多时便燃起一阵火光。 见状,薄玉乔即刻便离去了,随即外头的小厮见着华雅阁中的火光,当即便失声叫道。 “走水了!走水了!华雅阁走水了!” 小厮的声音极为尖利,毕竟薄府从落建之日起,便从未走水,如今忽的从华雅阁之处冒起浓烟,即便在夜色之中,亦是极为明显,若是生出了什么大事,那他们这一帮奴仆,可担待不起。 第78章 梦魇 薄玉乔并未耽搁多少时候,即刻便往琼枝阁中赶去。如今已然入了夜,行至靠近小园儿那处的青石板路上,薄玉乔恍然发觉,现下竟然到了金桂盛放的时节。 苍劲的树干上挂着金黄的桂花,在夜色中散发出馥郁的甜香,让人嗅着,仿佛身心都迷醉了一般。金桂有凝神之效,薄玉乔倒是想着寻着些空闲时候,便带着赵月如出来逛上一逛,也好平复一番心境。 回到琼枝阁中,薄玉乔发觉赵月如所居的卧房之中,仍是灯火通明,显然是并未入睡。薄玉乔轻敲雕花木门,当即便轻声唤道。 “姨娘,您歇下了吗?” 听得薄玉乔的声音,赵月如登时便起身了,径直打开木门,笑意盈盈的将薄玉乔给迎进房门之中。 薄玉乔进了主卧,便落座于红木凳子上,赵月如唤来黄莺,差使这丫鬟送上早便备好的水晶鲜奶冻,这道小点是赵月如亲自下厨备下的,味道自然极好。薄玉乔也并未矜持,没过一会子便将晶莹剔透,仿佛白玉一般的水晶鲜奶冻的用完了。 用完吃食后,薄玉乔微微抬眸,望着赵月如那张秀丽的面容。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薄玉乔总觉得姨娘这阵子好似身量丰盈了些,但面色却比前些日子更为难看,眼眶下一片青黑,唇色也浅淡的厉害。 白日中看不出个大概,毕竟胭脂即可将苍白如纸的面色也遮盖一二,但到了夜间,洗去脂粉后,便敲得清楚了。 瞧见如此模样的赵月如,薄玉乔只觉极为心疼,自穿越来这大乾王朝,她唯一的亲人便是赵月如,唯一对她好的人,亦是这个平白得来的姨娘。薄玉乔并非不知感恩之人,所以对赵月如更是上心不已,当成自己的亲生母亲看待。 “姨娘,您今日的面色难看得紧,可是夜间没歇息好?” 见着薄玉乔眼中的忧虑之色,赵月如抿了抿唇角,缓缓摇了摇头,轻笑着道。 “乔姐儿,你便不必为姨娘挂心了,姨娘并非稚童,自然会好生看顾自己的身子。眼下你为姨娘所累,使得老太太心下不悦,如何重得老太太的喜爱,才是最为重要的,毕竟……姨娘现下已然护不住你了。” 闻言,薄玉乔低眉敛目,也不知如何言语。虽说如今赵月如的月子已然坐完,但老太太好似忘了琼枝阁一般,再也没有想起她薄玉乔这个人。她这个薄府四小姐,好似两个大丫鬟都不如。 薄玉乔又不似那般没心没肺的,自然清楚自己不受人待见 ,既然如此的话,她又何必去自讨苦吃呢? “姨娘,寿吾院之事乔儿心中有数,您便不必挂心了。只消您好生将养着,之于乔儿而言,便是极好的了。” 听得此言,赵月如当即便抬手,握住了薄玉乔软嫩的小手。母女二人在灯火下,相视而笑。 母女两个又聊了些知心话儿,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薄玉乔这才离开赵月如的卧房。待到薄玉乔的身影消失在卧房之中,赵月如唇角的笑意便悉数消失了。 只见赵月如轻叹一声,缓缓站起身子,先是褪下了身上的裙衫,而后便吹熄了烛火,径直走到了床榻边上。 午夜梦回,漆黑的夜色中寻不着一丝亮光,赵月如只觉身上的皮肉被人以利刃缓缓割下,割得鲜血淋漓。她浑身都陷入了撕心裂肺的疼痛之中,不可自拔。赵月如想要逃脱这股子渗入骨髓的痛楚,却丝毫动弹不得,只能睁大那双杏眸,望着昏暗的床帐。 不知不觉间,赵月如只觉眼前的景象好似清晰了几分,连那股子疼痛也便的若隐若现。此刻,她看清了头顶鹅黄的床帐,透明的纱缎不似往日般清透,鹅黄上头沾染着大片的血迹,鲜红而刺目。 赵月如想要开口叫喊,却只觉喉间被人扼住一般,只能无助的流着泪,泪珠儿渗入锦缎所制的软枕上,随即便消失不见。她清晰感受到生产那一夜经历过的痛苦,以及绝望。 恍惚间,赵月如只觉得自己好似听见了婴儿的啼哭声,声音并不很大,抽抽哽哽的就像小猫儿一般,让她心疼不已。想要将那个娃娃放在怀中安慰,却又动弹不得,只能着急的很。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有人先她一步,将那个孩子给抱起来,随后更是抱出卧房,使得那啼哭的声音越发微弱,时有时无。 赵月如拼命挣扎,但越是挣扎,身子便仿佛被藤蔓纠缠一般,缠绕的越发之紧,使得她难以呼吸,一度以为那婴孩的啼哭都不过是幻象罢了。 漆黑的夜色仿佛巨大的网一般,紧紧的覆压在赵月如身上,让人整个人都僵住了。那种好似毁天灭地的压抑,径直将赵月如从梦境中拉了出来,但她人虽然清醒了,心却仍是在梦中,寻不得解梦之法。 此刻,赵月如忽的明了,身上冷汗津津,她不禁升起了一股子不可压抑的疑惑之感,她所生下的那个孩子,是否真的如同众人所言一般,是个死胎。毕竟方才梦中的啼哭声虽说微弱,但却那般真实,让赵月如十分怀疑,那个孩 子是真真切切活下来了,但却为人所害。 赵月如面色苍白,历经了这场梦魇,她怕是再也无心睡眠。她从未与旁人提及过有关梦魇之事,毕竟眼下她们琼枝阁的处境已然极为艰难了。乔姐儿先前将荷月荷星那两个背主的贱蹄子发卖给了人牙子,老太太虽说未置可否,但瞧那模样,也不似欣喜的。 如此,更是让赵月如心中忐忑,万万不敢让自己的事情扰着乔姐儿,使得女儿在薄府的处境更为艰难。 赵月如低叹一声,身子虽说有些虚弱,但好歹是存了一股子气力。当即她便站了起来,披上件外衫,便站到了窗棂处。 抬起玉手,赵月如将手放在了不甚平坦的小腹之上,想着月前腹中还有着胎儿的动静,但到如今,她却什么也无。 “孩子,孩子。” 赵月如轻声呢喃着,杏眸中不由的溢出泪来。 翌日,薄玉乔将将清醒,便瞧见黄莺这丫鬟捧着晶亮的铜盆走入卧房。盆中装着温水,便是用来给薄玉乔净面的。 “小姐,您今日起的倒早,不过应当不必去华雅阁了。” 闻言,薄玉乔眉头一蹙,取来黄莺绞干的巾子,仔细的拭面。她即刻便想到昨夜在华雅阁院中所生出的腌臜事儿。薄玉乔心下明白,黄莺如此说道,想必也是听得了什么消息,难不成薄衡真真占了季先生的身子? “怎个说法?为何不去华雅阁了?若是季先生责怪的话,难不成你这丫鬟帮我担着?” 即便心下有了猜测,薄玉乔面上却并未显露半分。如今她们琼枝阁可谓是四面楚歌,若是再传出些什么不好的风声,她与姨娘也怕是不必做人了!之于薄玉乔而言,她自然是不在意这些虚名,但赵月如却怕自己污了名声,日后寻不着一门好亲事。 听得薄玉乔的问话,黄莺那张略显稚嫩的面上现出一丝隐晦的笑意,幸灾乐祸道。 “奴婢听闻,昨日华雅阁失火,那小厮前去救火,却惊觉三老爷在季先生的卧房之中。二人衣衫不整,季先生还满脸是泪,想必是成了好事。小姐,那季先生往日便不看重你,显然也是个欺善怕恶的,如今被三老爷磋磨了,看她那个烈女的名声该当往何处安置!” 听得此言,薄玉乔微微颔首,心下不由失笑,这黄莺真真是个忠仆,便因着季先生素日里对自己冷淡的态度,此刻便记恨上了季先生。 如此模样,真真同不知事的娃娃一般,惹人发 笑。不过薄玉乔也不是个冷心冷血的,黄莺是个忠仆,自然是一件好事儿,为她抱不平,也说明了这丫头的心性,自然是不能扼住了。 “咱们知晓此事便可,万万不要在外提及,省的惹得老太太不虞,那日子便更不好过了。你这丫鬟素来便是个爱玩闹的,可莫要以此事与旁人玩笑。在我看来,此事不过是个头儿罢了,远远未曾了结。” 薄玉乔一脸正色,模样少有的严厉。原本黄莺还欲玩笑几分,见着她这幅样子,便讪讪闭了口。 事情果不出薄玉乔所料,待她将将用过午膳之后,华雅阁的闹出的腌臜事儿变得越发扑朔迷离起来。三老爷薄衡也不知是如何想的,居然跟鬼迷了心窍一般,非要纳季先生为媵妾。而季先生却真真似了那烈女的名头,欲要一头撞死在寿吾院的门前,以死守节。 此刻,寿吾院乱的厉害。老太太也未曾想到薄衡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居然会看上季先生。且看上便看上罢,居然使出这歪门邪道,夺了季先生的身子,现下逼得人家寻死觅活,额头上血流不止,正昏迷在寿吾院章,且生生将薄府的脸面掷在地上,真真是胡闹! 第79章 油尽 薄玉乔知晓自己是个不受老太太待见的,所以也并未在此刻出现在老太太面前,只是规矩的待在琼枝阁中,听黄莺这丫鬟打探来的消息。 话说,这季先生真真是个刚烈的,听府中默默提及,季先生发觉自己寻死未成,便径直摔了房中的茶盏,欲要以碎瓷片儿割喉自尽,若非看守的婆子是个脾性严谨的,恐怕季先生这佳人便要香消玉殒了。 这段时日,府中的几个姐儿倒也不必去华雅阁读书习字,老太太那处虽说忙乱,但也是个考虑周到的,送来一些经史典籍,供四个姐儿通读。即便薄玉乔是个不讨喜的小娘子,此事也并未少了她的份儿。 因着有了经史典籍,所以薄玉乔素日带着的地界儿,便是在琼枝阁与小厨房之中。虽说近日不必去华雅阁了,但薄玉乔却是丝毫不得空闲。她发觉赵月如的面上一日比一日难堪,没有半点血色也便罢了,眼底的青黑也好似晕开的墨迹一般,丝毫未曾消褪。 原本薄玉乔觉得,距姨娘生产之时也过了两月有余,想必她已然会将此事淡忘了。但瞧见赵月如现下这幅骨瘦如柴的模样,薄玉乔这才知晓自己想的着实是有些肤浅。母子之情,岂能是说割舍便割舍的?赵月如往日不曾言道,不过是怕自己挂心罢了。 这日,薄玉乔将参茶泡好,送到赵月如所居的主卧之中。因着赵月如消瘦的厉害,薄玉乔是看在眼里,急在心头,所以这阵子心下郁燥不已,升起的那股子火气使得薄玉乔也是清减几分,小小连面颊也褪去了软糯之感,瞧着五官更为明丽了。 薄玉乔缓步踏入主卧,瞧见赵月如此刻正虚弱的倚靠在床榻之上,素日如云锦一般的墨发,眼下仿佛枯草一般,略显的有些杂乱。赵月如如今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妇人,因着近日的折腾,眼角处已然显出一些细纹,极显老态。 薄玉乔鼻尖一酸,赶忙移开了眸光,生怕自己忍不住抽哽出声,使得姨娘更为挂心。 “姨娘,乔儿给您送参茶来了。” 薄玉乔声音娇软,仿佛山涧的清泉一般,听得入耳,也是舒服的紧。 赵月如眼睑轻颤,好一会子才缓缓睁开双眸,素日里盈着波光的杏眸,此刻显得大而空洞,只有眼眸在望向薄玉乔时,才会现出一丝神采。 “乔姐儿,你来了。” 赵月如强扯出一丝笑意,但配上过分苍白的面庞,着实是惹人生怜。薄玉乔望着其有些僵硬的动作,忙将手上捧着的托盘儿放在红木桌 子上,而后取了一苏绣所制,内里填充上好蚕丝的靠枕,放在赵月如身后,使其倚靠的更为舒坦。 薄玉乔将参茶端来,以唇轻触参茶,发觉此刻温度正好,便笑着将茶盏送到赵月如唇边。赵月如望着薄玉乔眸中的忧虑之色,着实心疼不已。为了不让女儿挂心,她即便觉得这参茶没甚效果,也不欲多言,径直送入口中,缓缓饮尽。 赵月如自是清楚自己身子的状况的,也不知是否因着这月余时候都存于梦魇的缘故,她身子越发虚弱,便好似重病之人,身上气力也缓缓消失。 先前乔姐儿请来一个大夫,但大夫却并未看出何种端倪,自说是夜间休息不好。 夜夜梦魇缠身,赵月如觉得自己是不会休息好了,人的身子便仿佛巨大的油灯一般,如今她灯台中的火油已经快要燃尽,便是油尽灯枯之态,还怎能好起来? 赵月如此刻便觉得,她耳畔尽是那不甚明显的婴孩啼哭声,一声接着一声,一声接着一声,赵月如想要将那孩子抱在怀中,却无从下手。恍惚间,赵月如好似见着了几个妇人晃动着的身影,便是她们!便是她们将孩子给抱走了! 陡然,赵月如无神的眼眸瞪大,其间的血丝显露的极为明显,一张略显苍老的面孔,早便不复往日的美艳,好似因为疼痛,而扭曲的可怕。 薄玉乔见赵月如这幅模样,当即便有些惊着了,手中端着的茶盏当即便摔落在地,上好的茶盏登时四分五裂,只留下了些碎瓷片。 “姨娘,您怎么了?身子是否又难受了?” 薄玉乔一把抓住赵月如削瘦的肩膀,用力摇晃着。眼下瞧赵月如这幅模样,明显便似患了癔症一般,若是不将其唤醒的话,恐怕便再也不会好转了。 一时间,薄玉乔只觉心急如焚,粉雕玉琢的小脸儿上一片煞白,泪珠儿滚滚而下,渗入床榻之上的锦被中,随即便消失不见。 “孩子!孩子!姨娘在这儿!” 赵月如陡然开口了,声音透着一股子病态的沙哑,不断的唤着那个孩子。听得此声,薄玉乔只觉心下一痛,那孩子是个死胎啊!她该如何向姨娘解释? “姨娘,乔儿在此,您看看乔儿啊!” 薄玉乔握住赵月如骨瘦如柴的手,贴在自己冰凉的面颊之上,如今正值深秋,也并未入冬,但赵月如手脚却冰凉的厉害,显然是因着先前的月子并未坐好,这才落下病根儿了。 听得薄玉乔细碎 的哭声,赵月如闭了闭眼,贝齿紧咬失了血色的唇,好一会子,直到唇畔都渗出殷红的血丝,赵月如眸间才透出一丝清明。 只见赵月如瞧见薄玉乔泪流满面的可怜模样,登时便心疼不已,颤声问道。 “乔姐儿,你怎的落泪了,是谁欺负乔姐儿了?” 闻言,薄玉乔的身子陡然一僵,随即便缓缓摇头,道。 “姨娘,您放心,乔儿并未让旁人欺负着,此刻您便好生歇息歇息。小园儿中的金桂开的极好,彷如云锦一般,等到明日,乔儿带姨娘一齐去看看金桂可好?” 赵月如也是惜花之人,更何况,她这幅身子想必也坚持不久了,若是不多看看旁的,想必便是死了,她也不会甘心。 “好。” 见着赵月如应声,薄玉乔面上也露出一丝笑意,但放在床榻之下的小手,却死死的抠着掌心的皮肉,将细嫩的肌肤抠出血来,也不自知。 待到薄玉乔从主卧中走出之时,便再也忍耐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现下姨娘的身子越发不好,好似连事情都记不得了,偏生寻来大夫诊脉,却一无所获。 薄玉乔此刻不禁怀疑,姨娘现下如此虚弱,不仅是因着自身的缘故,亦有可能为人所害。思及此处,薄玉乔便觉痛苦不已。府中能对姨娘出手之人,思来想去都是二夫人封氏,但姨娘如今已然病榻缠绵,封氏又何必对一个毫无威胁的妇人出手呢? 薄玉乔微微阖上双目,现如今,是否有人对付姨娘并不要紧,只消将姨娘的身子给调养好,方为正事,余下的事情,薄玉乔自然不甚在意。 ****** 翌日,薄玉乔与赵月如一齐用了午膳,因着天气并未太过炎热,反而难得的凉爽,薄玉乔便扶着赵月如,母女两个一齐往小园儿处走去。 未至小园儿,薄玉乔便嗅见了一股子馥郁的甜香,如今金桂开的正好,又是秋高气爽的时候,出来走走也对姨娘的身子极好。 “姨娘,这金桂是否极好?” 待见着挂于树梢上的金色云团,薄玉乔淡笑着问道,此刻她未曾注意,赵月如的面色比往日还要难看的紧,已然现出淡淡的的青色。 赵月如还未曾开口,身后便传来一声娇斥。 “呦!当是谁呢?原来是琼枝阁的如夫人与乔小姐啊!若非瞧见了乔小姐,奴婢还真真认不出如夫人现下的模样,毕竟与往日可是相去甚远。” 听得那聒噪的声音,薄玉乔眉头微微一蹙,让黄莺扶好姨娘,而后便转过身子,背后开口之人,便是封氏手下那个嚣张的丫鬟,烟柳。 往日烟柳对姨娘也是百般挑剔,但一直都是借着二夫人的名头,并未如此刻一般,轻狂至极。 薄玉乔望着烟柳身后的二夫人,只见封宁今日着了一件儿正红的撒花纯面百褶裙,肩上罩着碧霞云纹霞帔,墨发以鎏金穿花戏珠步摇给绾上,耳间坠着的红珊瑚耳铛,更是衬得封氏肤白如玉,好不貌美。 封氏原本相貌便是极好,想来因着顺利产下一子,如今心气儿大抵也是平复了,配上华丽的装束,真真是华贵逼人。 薄玉乔见着封氏,虽说心下极为恼恨,但面上却不能失礼,否则便是赵月如的不是了。薄玉乔冲着封氏恭敬的福了福身子,而后软声开口道。 “乔儿给母亲请安。” 闻声,封氏斜斜的睨了薄玉乔一眼,也未曾说些什么,待望见赵月如那副老态横生的模样,凤眸中划过一丝讥讽之色。 “乔姐儿不必多礼。” 封氏淡淡抬手,示意薄玉乔站起身子。正在此刻,薄玉乔突然听得一阵婴孩的呜咽声。原来之侨院的奶娘如今也跟在看封氏后头,将四少爷给抱了出来。 这奶娘看着便是个普通妇人,面庞有些微胖,身上穿着淡青色的罗裙,真真是不算打眼儿。但此刻,这妇人手中抱着一个大红的襁褓,方才那声呜咽便是从襁褓中传出的。 第80章 带走 薄玉乔此刻看着奶娘怀中的襁褓,听着那微弱的抽哽声,不知为何,心下突然生出一股子亲近之感。照理说,这个娃儿是封宁的孩子,她应当厌恶至极的,又怎会如此? 因着封宁产下的娃儿是个男胎,即便薄正不喜封宁,亦是欢喜嫡次子的,所以便亲自给这个孩子起名,名叫薄清阳。 薄玉乔冲着封氏行过礼后,便又站到了赵月如身边,还未等她站稳身子,素日里极为虚弱的赵月如突然动了,她三下两下便挣脱了黄莺,而后径直朝向奶娘的方向冲去,一张略显苍老的面庞,此刻挂着扭曲之色,眸光狠戾,口中尖声叫喊着。 “孩子!我的孩子!” 听得赵月如口中的疯言疯语,封宁的面色登时便是难看的紧,毕竟她是知晓实情的,阳哥儿确实是赵月如所产下的,正是因为如此,封宁才会心虚不已,生怕旁人知晓了这个秘密,如若那般的话,她的脸面恐怕便真丢尽了! “还不快拦住这个疯妇!” 封氏厉声斥道,一旁的封嬷嬷这才反应过来,身子赶忙上前,挡在赵月如身前,不让她碰到奶娘怀中的襁褓。 封嬷嬷力气不小,但此刻赵月如状似癫狂,就连封嬷嬷一时之间也拦之不住。现下,封嬷嬷一张苍老的面庞涨的通红,显然是有些累着了,只见这老虔婆恶狠狠的瞪了一旁的烟柳烟霞,道。 “还不快帮我拦着她?难不成你们都是死的?” 闻言,烟柳烟霞才惊醒过来,两人一起冲到赵月如身畔,两手死死按住赵月如的手臂,不让她妄动。有了烟柳烟霞的钳制,赵月如自然是挣脱不开。 此刻,薄玉乔这才赶到前处,望着一旁面色苍白如纸的封氏,当即便跪在地上了。 “母亲,如今姨娘身子未好,这才做出这等失礼之事,还望母亲大人大量,能够原谅的姨娘的失礼之处。” 见着薄玉乔跪在地上的细瘦身影,封氏眉眼处闪现出一丝厌恶。琼枝阁之人真真是让人恼恨至极的,不止赵月如是个麻烦,就连这薄玉乔小小年岁,心肝也似生了七窍一般,伶俐的很。 此刻若自己不应了薄玉乔的请求,恐怕便会落下一个刻薄之名。主母连疯癫的媵妾都要赶尽杀绝,如今毒辣的名头,封氏着实是不欲背在身上。但今日赵月如的表现,也着实是触及了封氏的底线。 如今阳哥儿,便是封氏最大的破绽。赵月如既然已经有所怀疑,那她便要防患于未然, 省的日后生出旁的事端。 思及此处,封氏凤眸中便划过一丝狠戾之色,但面上却是轻笑一声,缓步走上前来,温和的将薄玉乔小小的身子扶起,笑道。 “乔姐儿放心,母亲也不是心狠之人,自然清楚阿赵是因着体弱,这才如此的。但是体弱也不能不加以救治,省的若是阿赵的癔症又犯了,闯了大祸,到了那时,便不知该如何收场了。” 听得封氏此言,是不欲放过姨娘了。薄玉乔心下划过一丝仓皇之色,身子不住的轻颤,强笑着道。 “多谢母亲挂心,如今阳哥儿还小,需要母亲费心之处自是不少,姨娘的身子虽说虚弱,但好生调养也便成了,若是使得母亲劳累,乔儿亦是心难安啊!” 闻言,封氏面上佯装的笑容一滞,当即眉眼处便划过一丝着恼之色,恨声道。 “看来乔姐儿是不识好人心了?来人啊!还不快将如夫人给带到之侨院,好生诊治一番!” 听得封氏的吩咐,旁人自然是不敢违拗,封嬷嬷与烟柳烟霞两个丫鬟,便制住了赵月如,那劲道定然不小,使得赵月如不断挣扎,面上也显出一丝痛苦之色。 “你们放开我姨娘!” 薄玉乔径直上前厮打着封嬷嬷,不过她如今只是个六岁的娃儿,自然是斗不过封嬷嬷这老虔婆,当即便被这婆子一把推到在地。 封嬷嬷瞧见薄玉乔那狼狈的模样,唇角勾起一丝讽笑,道。 “对不住了,乔小姐!“ 话落,她们三人便不顾赵月如的叫喊声,径直将其制住,朝向之侨院的方向赶去。 瞧着那一行人的背影,黄莺赶忙上前将薄玉乔扶起。这丫鬟此刻也没了主意,面露苦色,看着好不可怜。 薄玉乔现下身子不住的轻颤着,她根本不敢想象,姨娘进了之侨院的话,到底会受到怎样的折磨。事到如今,她定然是要去求有能力阻止封宁之人,只不过这人,并非是老太太。 此刻能阻止封氏之人,且对自己并未升起几分厌恶的,便只有姑奶奶薄娆了。薄玉乔眼下也不敢肯定,薄娆是否会出手相助,不过死马当作活马医罢了。 薄玉乔径直往薄娆所居的凝翠阁赶去,待到了凝翠阁正堂门外,便被小厮给阻拦住了,薄玉乔此刻急的厉害,当即便叫喊道。 “还望姑奶奶救命!还望姑奶奶救命!” 薄玉乔这一通叫喊,使得守门的小 厮面上也显出一丝为难之色,他是知晓薄玉乔身份的,即便是个庶出的小姐,那也是主子,自然不是他这等奴仆能开罪的。 小厮愁眉苦脸的望着薄玉乔,颤声道。 “姑奶奶,您莫要如此急躁,让奴才进去通报一声可好?” 薄玉乔眼下也没心思理会这个奴仆,听得堂中传来的一道女声,登时便往正堂里面冲。而身后的黄莺望着那小厮,狠狠的瞪了一眼,也并未随着薄玉乔的动作而动。黄莺虽说性子仍是有些冲动,但也是知晓轻重的,乔小姐是主子,如此失礼并没甚问题,若是自己也如此的话,恐怕便不必留在薄府了。 薄玉乔将将冲进了雕花木门,身子便撞上了一个小娃,那小娃生的眉目疏朗,凤眸上仿佛蒙着一层水光一般,极为通透。面白如玉,一头墨发很是丰厚,身上带着一股子文雅之气,看着便知是个细细教养出的娃儿。 “你是何人,为何要冲入我凝翠阁?” 那男童年岁约莫与薄玉乔差不多,大抵是有些撞疼了,玉白的小脸儿便仿佛团子一般,簇在一处。薄玉乔瞧见身上那蜀锦所制的衣衫,以及脖颈上挂着的金镶玉锁,便可知男童的身份。 他想必便是薄娆的独子,甄凌了。 “乔儿给表哥行礼了。” 薄玉乔此刻也不欲与一个六岁大的娃儿计较,便敷衍的福了福身子,而后闪亮的杏眸便往主位看去。 出乎意料的是,主位上坐着的人,并非眉目如画的薄娆,而是薄正。薄娆这姑奶奶则是坐在薄正的下手。 见着薄正,薄玉乔心下升起一股子气怒,若非是因着这个男子,姨娘也不会似现下这般,身子一日比一日虚弱。且薄正这罪魁祸首对姨娘如今这般模样,好似熟视无睹一般,真真是个冷血无情的。 饶是心下气怒不已,薄玉乔也不好失礼,当即便冲着薄正福了福身子,而后杏眸中便溢出了一层水雾,径直跪倒在了地上。 薄玉乔原本是想求薄娆的,但此刻薄正在此,想必更有法子制住封氏。 “爹爹,姑奶奶,乔儿求求您们,能否救救姨娘,姨娘方才被母亲给带到之侨院中,也不知何时才能送回琼枝阁。” 薄玉乔不时抽哽几声,她是真真有些忍不住了。心中的慌乱失措,真真是要将她给逼疯了,这才显出这般软弱之态。 听得薄玉乔的言语,薄正与薄娆不着痕迹的对视一眼,而后薄娆便缓 声道。 “乔姐儿且慢慢道来,今日到底生了何事?” 闻言,薄玉乔这便将今日小园儿中的事情也吐口了,也不敢有丝毫隐瞒,毕竟眼下可是关系到姨娘的性命,自然不能怠慢。 待听过薄玉乔的言语之后,薄娆芙面上流露出一丝怒意,当即便斥道。 “二嫂真真是有些过了,如夫人原本便是个可怜见的,近日来身子又不好,二嫂怎能将如夫人给带到之侨院呢?二哥,莫不如你去之侨院看上一看,也好将如夫人送回琼枝阁。” 说着,薄娆凤眸微眯,眼神微暗,其中恼恨的意味儿不言而喻。不过薄娆可并非因为赵月如之事恼恨,而是她觉得封宁近日是越发嚣张了,不就是产下一个嫡次子吗?若是再如同薄清程那般不济,也是无用! 薄正自小便最为了解薄娆的心思,此刻知晓薄娆是欲要敲打封宁一番,自然不会推拒,当即便站起身子,冲着跪在地上的薄玉乔道。 “乔姐儿先起身罢,今日为父便陪你去之侨院中走一趟!” 听得此言,薄玉乔着实是有些奇怪,毕竟薄正往日也未曾见着对姨娘如何上心,为何现下这般积极?不过即便薄玉乔寻不着由头,亦是不会推拒,毕竟眼下姨娘的处境并不好,可万万不能耽搁了。 如此的话,薄玉乔便跟在薄正身后,父女二人一齐往之侨院的方向走去。不过薄娆并未跟来,毕竟姑嫂之间,大抵还是要留些颜面,日后才好相见。 第81章 灯枯 薄玉乔跟在薄正身后,未过几时,二人便已然到了之侨院。尚未进入院门,便听得封氏的声音。 “赵月如,你真真是疯癫了!阳哥儿明明是本夫人怀胎十月产下的孩儿,与你没有半点关系,如今在此胡闹作甚?” 听得封氏冰冷的言语,薄玉乔心下愈发急躁,因着跟在薄正身旁,所以之侨院守门的小厮也不敢阻拦,倒是毫不费力的便冲入其中。 薄玉乔一入院中,封氏便瞧着了,当即柳眉一蹙,恨声道。 “乔姐儿真真忒没规矩,居然强闯嫡母的院落,难不成这也是你这好姨娘教与你的?” 封氏刻薄的言辞,薄玉乔自然是不会在意,此刻她的眸光全然被赵月如给吸引了。回到了之侨院,赵月如便被两个粗使婆子给制住了身子,一动也不能动。此刻她见着薄玉乔入内,杏眸中划过忧虑之色,当即便喊道。 “乔姐儿,你快些回琼枝阁去,姨娘在此处定然不会有事!” 闻言,薄玉乔心下更为抑郁,也不言语,径直走到赵月如身畔,望着制住姨娘的那两个粗使婆子,当即便冷声开口。 “你二人真是好胆,我姨娘怎么说也是薄府的主子,如今你们两个奴才以下犯上,难道便不该治罪吗?还不快些放开我姨娘!” 两个粗使婆子慑于薄玉乔言语中的冷意,当即身子一颤,呐呐想要松手,却遭到一旁封嬷嬷的怒斥。 “你们两个到底是之侨院的奴才,还是琼枝阁的奴才?难不成现下只听乔小姐的话,而罔顾了夫人的吩咐不成?” 封嬷嬷这般一吓,那两个粗使婆子登时便不敢妄动,毕竟薄玉乔不过是个庶出的姐儿,而封氏却是正经的嫡夫人,二者身份孰高孰低,自然是极为明显的。 一旁坐在软椅上的封宁,此刻微微抬手,斜了薄玉乔一眼,讥讽的道。 “乔姐儿,我看你才真真是那个胆大包天的,也不知到底是谁人给你的胆子,居然敢冲撞嫡母?你可知何为孝道?” 封氏凤眸一瞪,口中吐出的言语甚是毒辣。听得她的话,薄玉乔心如明镜一般,这封氏如今便打算在自己身上扣上不孝的帽子,实乃毒辣至极! 自己一个庶女,若是传出不敬嫡母的名声,即便薄家是高门大户,恐怕亦是寻不着什么好亲事了,毕竟谈婚论嫁,小娘子的品性亦是极为重要的。 “我给她的胆子,你还有什么可论的?” 就在薄玉乔欲要开口辩驳之时,薄正颀长的身子缓步从门口步入院中,那张素日里清隽俊美的面孔,此刻显出一丝鄙夷之色,身上水碧色的锦袍仿佛流水一般,更衬出薄正清雅的气质。 听得薄正的言语,封氏一怔,倒是不知该如何开口了。她无论如何也并未想到,薄玉乔这个小娘子当真是个有本事的,居然能将四处厮混的薄正请来相助。 这厮虽说荒唐,但到底也是自己的夫君,封氏自然是不欲当着一起子奴仆面前给薄正没脸。 “夫君您来了,怎的没让小厮通报一声?可是来瞧阳哥儿的?” 封氏一张端庄秀丽的面上,显出一丝笑意,转头又望向了身后的封嬷嬷,当即便道。 “还不快让奶娘将阳哥儿抱出来,他爹爹来了,自然是要出来请安的。” “是。” 封嬷嬷恭敬的应了一声,当即便退了出去。 听得阳哥儿的名儿,薄正方才带着一丝讽色的面庞倒是和缓了些。不知为何,薄正只觉得这个小儿子倒是甚是乖巧,远比程哥儿讨喜。这封氏虽说让人厌恶,不过她肚子倒是争气的很,不若赵月如那般没福。 “阿宁,眼下我要将赵氏带走,想必你定然不会有异议罢!” 闻言,封宁面上闪过一丝不虞之色,将巧被薄正收入眼底。原本薄正倒是打算给封氏留些颜面,但见着这妇人如此不知好歹,心下也升起了一股子气怒,当即便道。 “你身为嫡妻,为何无缘无故的苛待媵妾?难不成真真是不将我放在眼中了吗?” 见着薄正突然发难,封氏也是一怔,但随即而来的便是满腹的怒气,当即便从软椅上站起身子,快步行至薄正面前,冷声道。 “夫君,您怎可如此冤枉妾身?妾身身为嫡妻,自然是有权管教媵妾的,难不成老爷是不欲让妾室管教媵妾通房了吗?” 封宁本就出身于高门大户,自小娇养长大,自然也不是个性子软的,当即便气的芙面涨红,胸口不断起伏。 见着那夫妻二人起了争执,薄玉乔也不甚在意,便又轻声对着那两个粗使婆子道。 “如今父亲都来到之侨院了,难不成你二人还要违拗父亲的意思不成?二夫人虽说是之侨院的主子,但她再大,也比不过父亲,你二人还是好生思量一番,以免毁了自己下半辈子的前程!” 听得薄玉乔这般威胁之语,那两 个粗使婆子当即面色大变,脸色忽青忽白,真真是难看的紧。二人对视一眼,而后缓缓颔首,便松开了对赵月如的钳制。 薄玉乔将想前去扶着赵月如,偏生这时阳哥儿的奶娘抱着大红的襁褓走入院中。一见着那襁褓,赵月如登时便好似疯癫了一般,如同先前在小园处似得,径直往奶娘身边冲去。 那奶娘见着赵月如的举动,当即大惊失色,忙喊道。 “夫人,如夫人又犯了癔症了!” 闻言,封氏心下已然气怒到了顶点,当即便冷声喊道。 “还不快将这疯妇给我押下!” 但那一起子小厮尚未靠近赵月如身边,赵月如便已然接近了襁褓,望着大红襁褓中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儿,赵月如登时便泪流满面,口中喃喃道。 “孩子,我的孩子!姨娘便在此处了!” 封宁见着赵月如这幅模样,登时便恶狠狠的瞪视着薄正,冷声讽刺道。 “这便是你要护下的好媵妾!若是她伤了阳哥儿的话,我定然要让她赔命!” 话落,封氏凤眸中便闪过一丝杀意,但却并不太过忧心,毕竟阳哥儿也不是她的亲子,知晓保住性命即可。今日若是趁此机会,要了赵月如的性命,便能除去心头大患,自然是极好的。 见着赵月如此般好似犯了癔症一般的模样,薄正面上也有些讪讪,霎时间便恼恨起了薄玉乔,只觉这小娘子着实是太过多事! 此刻之侨院的小厮已然冲上前去,狠狠的抓住赵月如的手臂,而后便将襁褓给夺了下来,也不知到底是何缘故,阳哥儿倒是扯开嗓子哭嚎起来,那虚弱的哭声,真真是让人心疼不已。 小厮将赵月如制住之后,便听得封氏冷声吩咐。 “还不将这个疯妇给关到柴房之中,省的她再来害人!” 听得封氏的言语,薄玉乔当即便惊了,姨娘的身子本就不好,若是关进了柴房,恐怕性命便保不住了。这封氏当真好狠辣的心肠,姨娘到底是何处开罪了封氏,才让她置于如此不留余地! 薄玉乔登时便跪在薄正面前,此刻只有薄正能让封氏改变主意了。 “父亲……” 薄玉乔话音未落,薄正便狠狠的给了她一个耳光。薄正如今被封氏扫了面子,心下自然对赵月如与薄玉乔气怒的很,不欲理会这母女二人,这才狠狠给了薄玉乔一耳光。幸而薄正并非习武之人,手劲儿 也并不很大,这才使得薄玉乔唇角渗出血丝罢了。 薄玉乔此刻只觉耳边嗡嗡作响,左半边面颊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丝毫感觉不到疼痛,显然是有些麻木了。但饶是如此,薄玉乔也并未被薄正吓着,当即便抱住薄正的腿,再次哀求道。 “父亲,求求您饶过姨娘罢!” 薄玉乔杏眸含泪,左边脸红肿不堪,淡粉的唇边也挂着殷红的血迹,看着真真是个可怜人儿的,但只可惜,薄正这种冷心冷性的,自然是无动于衷。 “滚开!” 薄正猛一用力,抬脚便将薄玉乔细瘦的身子给踹了出去,使得薄玉乔狠狠的跌在青石板上。她只觉自己身子好似裂开了一般,疼的火辣辣的,登时眼前一黑,便径直昏迷了过去。 “乔姐儿!” 瞧见薄玉乔跌在青石板上,好似生死不知的模样,赵月如当即杏眸便红了,恶狠狠的望着薄正,恨不得与其拼命。 但此刻,困着赵月如癔症好似突然好转了一般,困扰她的梦境也似解出的答案,阳哥儿便是她的孩子啊! 赵月如知晓自己若是与薄正拼命,那乔姐儿的日子定然不会好过。赵月如拼命挣扎着,微阖双目,泪水滴在了青石板上,而后便起抬头,恼恨的望着封宁。 “二夫人,您好毒辣的心肠,阳哥儿明明是妾身的孩子,您为何要派荷月荷星给夺了去!您为何要如此为之?” 听得赵月如的言语,封氏身子一颤,陡然有些心虚,随即而来的便是铺天盖地的怒火。 “你是个什么东西,凭甚胡言乱语?还不快将赵氏押到柴房!” 此刻,押着赵月如的小厮也好似被其言语给惊着了一般,竟然有些神色恍惚,一个没留神,便被赵月如给挣脱开来。 “二夫人,您如此狠辣,妾身即便是死,也不会放过你的!” 话落,赵月如便望了一眼昏倒在青石板上的薄玉乔,随即眸光显出一丝狠色,便往一旁的廊柱撞去! 第82章 埋骨南山 薄玉乔只觉自己身子疼的厉害,她用力睁开双眸,发觉整个院中都寂静无声,身下便是冰凉刺骨的青石板,说明她此刻仍是在之侨院中。 只听碰的一声,不知为何,薄玉乔突然升起了一股子心悸之感,当即不顾身上的疼痛,费尽力气转过身子,望见的便是浸满血色的这一幕。 赵月如单薄的身子狠狠撞上了廊柱,而后便仿佛被断了生机一般,无力的颓软下来,跌倒在地。朱红的廊柱上头沾了殷红的血,看着便仿佛夺人心魄的妖花,让薄玉乔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得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 泪水顺着她的眼眸滑落,渗入衣襟间消失不见。薄玉乔想要大喊,叫着这起子奴仆去将姨娘救起,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只得这般眼睁睁的看着。 赵月如的身子软倒在廊柱之下,素日温和的面容,此刻被血色所掩,再也望不清楚。薄玉乔只觉巨大的绝望朝向她袭来,让她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在这大乾王朝,唯一疼她爱她之人,便这般去了,那她该何去何从? 薄玉乔站不起身,便只得缓缓朝向赵月如所在的方向爬去,青石板虽说很是光滑,但摩擦起来,仍是将薄玉乔细嫩的掌心磨破,不多时便渗出血丝。 薄正望着此中情景,也是怔楞了一会子,他无论如何也并未想到赵月如会径直寻死,真真是晦气至极。 “还不快看看如夫人到底怎么样了?” 薄正冷声吩咐着,即便之侨院的奴仆已然被惊得不知如何是好,也不敢违拗主子的命令,当即便有一个婢女,伸手上前,试探赵月如此刻是否还有鼻息。 那婢女手颤抖的放在赵月如的弊端,过了好一会子,还是一片冰凉,当即便让她大惊失色,便一下子栽倒在地。而后便连滚带爬的到了薄正面前,颤声道。 “二老爷,如夫人已然、已然断绝了生机!” 闻言,薄正倒是并无旁的反应,但一旁站着的封氏明显有些惊惧,毕竟一想起赵月如先前的诅咒,她便心难安,生怕在夜间时分,赵月如所化成的鬼魂真真会来寻仇,将自己也一齐带入地狱! “罢了,好生将尸身收殓罢!安葬在南山后头即可。” 赵月如不过是薄正的媵妾,自然是不能入薄家宗祠的,所以在南山上寻一口薄棺葬了,也算不得轻慢。 此刻,薄玉乔已然爬到了赵月如身边,颤抖不已的小手轻轻拂过赵月如沾着血迹的面颊,感受到她已然失了 生机的肌肤,薄玉乔痛苦的恨不得嘶吼,却又根本发不出声音,好似哑了一般。 薄玉乔此刻并不相信赵月如真的死了,便抬手将手放在赵月如的脉搏之上,发觉全然没有动静,好一会子,仍是如此,这才无声苦笑。 得了薄正吩咐的几个小厮,想要抬起赵月如的尸身,但薄玉乔却一直紧紧拽住赵月如的袖襟,无论如何也不离开赵月如半步。见着她如此模样,那四个小厮着实也为难的很,当即便将眸光投射在薄正身上。 薄正厌恶的扫了薄玉乔一眼,而后便一震袖襟,冷声道。 “随她去罢!愿意跟着便跟着,你们几人只消动作隐蔽些,莫要让旁人发觉,省的乱嚼舌根即可!” 听得薄正此言,好似全然不在意薄玉乔了一般,毕竟哪有大户人家的姐儿随奴仆去坟地的,那般作为的话,可真真是晦气的很。 之于薄正的言语,薄玉乔便是充耳不闻,毕竟眼下她什么言语也听不入耳,只觉这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罢了,姨娘并没有死,或许只是困觉了,不多时便会清醒,而后还会似往日那般,抬手轻抚着自己的鬓发。 那几个小厮丝毫不敢怠慢,便寻了一块木板儿,将赵月如的尸身放在木板上头,而后又在尸身之上蒙了一层白布,这才一齐抬着这尸身,朝薄府外头走去。 到了薄府外头,几个小厮便将赵月如的尸身抬上马车,随即便也将薄玉乔也带了上去。 为首的那小厮见着薄玉乔满面泪痕的模样,心下也不由的升起一丝怜惜之感,道。 “这乔小姐也是可怜见的,咱们哥几个便带着乔小姐送如夫人最后一程罢!” 听得此言,余下几个小厮也并无旁的异议,毕竟薄玉乔素日也是个纯孝的,他们几个也是听过这番名声,如今赵月如枉死,恐怕薄玉乔心中早便伤心欲绝了罢! 小厮们驾着暗青色的马车,便朝向南山的方向驶去,过了小半个时辰,便出了京城。 南山说是一座山,但着实荒凉的很,上头尸骨满山,尽是大户人家安葬下人的地界儿。如若似赵月如这般有些身份的妇人,便寻了一口薄棺,好生安葬,余下旁的,便草草挖坑了事罢了。 到了南山之后,几个小厮便先将赵月如的尸身给拖了出来,而后又将薄玉乔给抱下马车。此刻,薄玉乔的眼眸直直盯着赵月如的身体,一动也不动,那模样看着真真是有些瘆人。 几个小厮也并 未朝南山深处走去,待寻着一块空地,便就地挖坑,而后将赵月如的尸身放于薄棺之中,再缓缓将棺盖合上。 薄玉乔望着赵月如那张青白色的面孔,缓缓消失于她眼前。薄玉乔只觉胸臆间溢满了一股子愠怒,她不过是想与姨娘好生在后宅之中寻一立足之地罢了,为何旁人非与她们母女过不去! 二夫人封宁如此狠辣,薄正冷血无情,老太太见死不救!一个个都使得薄玉乔恨不得将其杀之而后快,但此刻她着实是太过弱小了,弱小的根本伤不到这些狠辣之人。 薄玉乔跪在地上,低眉敛目,也并未泣泪,只是杏眸中的怒火,好似要将一切都焚尽一般! 将赵月如埋葬之后,几个小厮便预备顺着原路返回,薄玉乔尚未走上马车之际,便听得一阵呜呜咽咽的哭声。听得这声音,她身子一震,不由自主的想起封氏的那个孩子。 想起姨娘死前吐露的言语,难不成阳哥儿真真是姨娘的孩儿? 一旦怀疑的种子埋在心间,便会似参天大树一般,不断的生根发芽。 因着想起了阳哥儿,薄玉乔心下也不由的升起一丝好奇之感,也不顾几个小厮诧异的眸光,登时便朝向一旁的林间走去。 到了林间,薄玉乔倒是发觉了一条小溪,溪水淙淙,掩盖的孩子的哭声,所以才不如何明显。薄玉乔望着那裹着明黄布料的襁褓,心下突然一震,明黄乃是皇室所用之色,难不成这个孩子是皇家之人? 薄玉乔知晓这个孩子恐怕是个麻烦,如若不是麻烦的话,恐怕也不会让人弃在此处不顾,假使这孩子并未被自己发觉的话,到了夜间,这南山中的山狼猛兽不少,恐怕也保不得性命! 薄玉乔上前将那娃娃抱起,而后心下便升起了一个疯狂的念头,毕竟凭她的能力,想要报复薄正,乃是薄家,无异于痴人说梦,但若是与皇室有牵连的话,虽说危险,但收获的利益也是不少。 思及此处,薄玉乔便手脚麻利的将婴孩身上的襁褓给解了开来,发觉这娃儿脖颈上带着的蟠龙玉佩,登时心惊肉跳。而后薄玉乔才发觉襁褓的反面是大红的锦缎,随即便以反面将娃儿包裹上,待到那几个小厮察觉有些异样,来到溪边之时,见着的便是乔小姐怀中抱着一个大红襁褓,看着好不吃力。 “小姐,您可是要将这孩子带回府中?” 闻言,薄玉乔便微微颔首。也不理会那个问话的小厮,径直抱紧那个娃儿,往马车处赶去。 马车旁的几个小厮瞧见薄玉乔吃力的抱着这个娃儿,登时面面相觑,不过小姐的决定他们自然是无权干涉,当即也不言语,待到薄玉乔上车之后,便驾着马车,朝向京中赶去。 将入了京城,薄玉乔想到此刻尚未给姨娘立一块牌位,想必以薄家的冷漠,自然是不会在意这些小事。 薄玉乔冷笑一声,径直开了口。 “你们便先不要回薄府,我想给姨娘立块牌位。” 大抵是方才有些受了刺激,一开始还不能言语,眼下能够开口了,喉间也有些刺痛,着实难受。 听得此言,几个小厮也不敢怠慢,便径直驾着马车,朝向在里街的明店赶去。 到了明店,薄玉乔也并未管旁人,便将那娃娃放在车中,随即便下了车,而后进入了明店之中。 眼下薄玉乔的模样真真是显得有些狼狈,水绿色的衣裙之上遍布灰土,墨发也有些散乱。不过瞧着薄玉乔的衣料,也可知是大户人家的小娘子,所以明店的伙计亦是不敢怠慢。 “请问小姐需要些什么?” 听得问话,薄玉乔便转头望着那眉清目秀的小厮,登时便淡淡开口道。 “我要为生母立一个牌位。上头便刻‘生母赵氏之灵位’即可。” 闻言,那小厮心下也不由的对面前的小娘子升起一股子怜惜之意,小娘子不过五六岁的模样,便生母已逝,看着亦是从大户人家出来的,真真是可怜人。 第83章 瑞王 那小厮微微颔首,轻声道。 “如若只是制一个灵位的话,小半个时辰即可,所以小娘子你是要在殿中等着?还是改日来取?” 听得此言,薄玉乔随即便想起现下放在马车中的娃儿,那个娃儿想必也好一会子没有进食了,若是时候耽搁的太长,恐怕便不好了。思及此处,薄玉乔当即便答道。 “明日我便会派人来取。” 之后,薄玉乔便将定银交到了那小厮的手中,随即便出了明店。将将走出明店的木门,突然发觉街上的军士好似多了不少,一列列甲士正急速的在街上奔走,领头之人骑着一匹雪白的骏马,看着真真是神骏非常。 不过骑着雪白骏马之人,并非是一个青年男子,看着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郎罢了,那少年生的眉目如画,凤眸微挑,身上穿着纹绣藤蔓的墨袍,黑发以同色的丝带系住,更显得五官精致。不过少年眉目间的戾气,让旁人看着不由望而生畏。 薄玉乔不是个傻的,瞧那少年郎的模样,便可知此人的身份并不简单。且这一对甲士,说不准便是为了车中的娃儿所来,自然是不能让他们查探出什么消息。 在街口处,墨袍少年便径自下了白马,而后便打算挨家挨户的搜查着。幸而薄府的马车离甲士还有一段路程,也便没那般容易被旁人发觉。 心下踹踹,薄玉乔脚下步子便迈的急了些,因着军士的出现,所以街上的百姓皆有些慌乱,倒是生出了人头攒动之象。陡然,薄玉乔突然觉得肩头一阵钝痛,尚未反应过来之时,便跌倒在地。 薄玉乔好歹也是现代之人,自然知晓自己若是再不快些起身的话,恐怕这条性命便保不住了,她还没有报仇,自然是不能等死。登时薄玉乔身子里便涌起一丝气力,而后便小心翼翼的闪躲众人的脚步,朝向人少处爬着。 待到感觉头顶处已无旁人之时,薄玉乔只觉身子疼的厉害,差不离便要昏厥了。正待此时,薄玉乔便瞧见面前显出了一双以上好的牛皮为底,墨色锦缎层层缝制的官靴,上头纹绣着青、蓝、黑三色云团,看着真真是华贵非常。 薄玉乔此刻欲要起身,但却不欲请面前之人相助,只是费尽了气力,缓缓撑起了身子,但却不小心擦着了面前人的衣角。 那人瞧见此景,当即英挺的剑眉一蹙,宝剑出鞘,寒光一闪,便将方才薄玉乔所触及的那块袍脚给斩落下去。薄玉乔只觉一阵寒光自面前闪过,透出一股子无法言喻的寒意 ,真真是让她惊出了一身冷汗,随即身子便再次软倒在了地上。 “下次最好看着些,莫要碍着本王的路!” 那少年的声音还透着些许稚嫩,但却冷冽非常。听得他的身份,薄玉乔眉头一蹙,心底不由升起了一股子厌恶。 话落,那少年便径自从薄玉乔身上跨了过去,如今侮辱之举,他真真是并未将面前的蝼蚁当做人看! 少年率先走过,随即其身后的甲士,便绕过薄玉乔,鱼贯而出。 待到整齐有序的步伐彻底消失在这条街上,薄府的小厮这才见着跌倒在地的薄玉乔,当即便大惊失色,而后便赶忙上前,小心翼翼的将乔小姐扶起。 “小姐,您无事罢?” 闻言,薄玉乔缓缓摇头,低眉敛目,轻声问道。 “方才那人带着甲士,到底意欲何为?” 听得薄玉乔的问话,小厮面上也显出一丝疑惑,答道。 “奴才也并不知晓,毕竟瑞王素来便是个脾性狠辣的,方才小姐离瑞王如此之近,真真是让奴才惊惧不已。” 瑞王? 想不到那少年竟是瑞王? 薄玉乔银牙紧咬,冷笑一声。如今她不过是个小小庶女,之于这瑞王而来,便仿佛蝼蚁一般,方才瑞王不过切断了袍脚罢了,且留下自己的性命,应当还算是她运气好了? 思及此处,薄玉乔倒是无比的想要掌权,毕竟这异世真真是最为现实不过,如若没有权利的话,人命如草芥,倒是好料理的很。 “罢了,咱们便先回薄府罢!” 闻言,那小厮也不敢多做言语,便跟在薄玉乔身后,朝向马车停放之处赶去。上了马车,薄玉乔瞧着那小小的娃儿,眉头微蹙,这个孩子她到底也是留不许久,毕竟孩子乃是皇家血脉,若是让旁人发觉的话,恐怕便不好了。且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若是养一个奶娃娃的话,恐怕让人知晓,她的亲事恐怕便艰难了。 事到如今,薄玉乔莫不如寻一个好机会,查探这娃儿的身份,而后以这孩子来交换自己想要的东西,如此为之,才最为安全。今日那瑞王携甲士上街,想必便是为了这个娃儿。 思及此处,薄玉乔便轻轻晃了晃怀中的襁褓,这娃儿倒也乖巧的很,即便是有些肚饿,也并未大哭大叫,倒是让薄玉乔放心不少。 薄玉乔微微阖上双眸,思量一番,随即便将腕间的绞丝 金镯给褪了下来。冲着坐在车外的小厮道。 “今日我捡着这娃娃之事,你们哥几个便莫要透漏了,若是被母亲知晓的话,恐怕又会责罚与我。这绞丝金镯也不值什么银钱,莫不如给哥几个儿买酒去罢!” 听得此言,那领头的小厮也并未客气,面上挂着谄媚的笑容,随即便恭敬的将那绞丝金镯给接了过来,放入怀中。 “多谢乔小姐赏,我们哥几个儿自然是嘴严的,今日不过是陪乔小姐出门了一趟,什么也未曾发觉。” 闻言,薄玉乔这才满意的微微颔首。 “你叫什么名字?” 听得此言,这挂着谄媚笑容的小厮微微一愣,随即便答道。 “奴才青衣,眼下在之侨院做个守门小厮。” 薄玉乔微微颔首,倒是觉得这个名为青衣的小厮是个可用之人。不过即便这人可用,也要瞧瞧他的心思,省的生出什么事端。 “你可愿来我琼枝阁?” 听得此言,一般小厮自然是不愿的,毕竟之侨院乃是二夫人所居之所,而琼枝阁现下便只有乔小姐这个庶出的小姐所居,孰优孰劣自然轻易可见。但青衣这小厮也是个有心思的,若是在之侨院做上一辈子的守门小厮,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出息,如此看来,莫不如拼上一把! 薄玉乔瞧见那青衣眸光转换,心下便知这小厮动了心思,当下便微微一笑,也不言语。 待马车停到薄府后门之后,薄玉乔先前便从马车中寻着了一块不小的青黑巾子,此刻将那娃儿身上一裹,扎眼的红色襁褓便只能瞧着些边角。待薄玉乔回到琼枝阁中,第一件事便是差黄莺去寻一个乳母来。 其实先前琼枝阁便寻着了一个乳母,只不过那乳母是为姨娘腹中的孩子备下的,眼下那个孩子情景不知,薄玉乔也不敢断定阳哥儿是否为姨娘所生,毕竟所谓的滴血验亲,瞧着真真是没有半分道理。 当时姨娘生产之时,在房中伺候的便只有荷月荷星以及那个产婆,眼下只消寻着那三人中的一人,便可知晓当日到底生出了何事。 薄玉乔现下不禁有些悔意,早知如此的话,便莫要将荷月荷星那两个贱蹄子给发卖到人牙子手中了,现下如若去寻的话,恐怕也不好为之,倒不如从那产婆身上下手。 薄玉乔带回一个孩子之事,自然是瞒不过旁人的,不过几个小厮到底也收了薄玉乔的好处,再加上青衣是个会做人的,当即便 说那不过是个普通娃儿,因着乔小姐心善,这才给捡回府中。 眼下琼枝阁在旁人眼中,便似极为不详的地界儿,自然没有旁人多做留心。一个没了生母,也受到老太太以及二老爷厌恶的庶小姐,自然是没甚用的。 黄莺办事倒是麻利的很,不多时,便将一个二十五六的妇人给带到了府中,那妇人生的眉清目秀,只不过皮肤有些蜡黄,看着便知不过是个普通农妇罢了。 “成,便劳烦你了,这段时日,你便喂养这个娃儿,到时定然不会亏待与你。” 见着薄玉乔满意,那农妇面上登时便显出欢喜之色,毕竟她当家也不过是个土里刨食儿的,家中也没几个银钱,如今将才产下孩儿,便能入了这高门大院中做乳母,真真是烧香拜佛也求不来的好差事! “多谢小姐!多谢小姐!” 见状,薄玉乔微微笑了一下,也并未多言,当即便让那农妇前去沐浴,毕竟那孩儿也等不了多少时候,若是再耽搁下去的话,恐怕便不好了。 农妇名为杏瑶,性子也是个老实本分的,那娃儿不过被杏瑶喂养的三日,小脸儿便可见的圆润几分,看的薄玉乔也是欣喜不已。 先前将将捡着娃儿之时,薄玉乔也未曾细细端量,此刻正值夜间,薄玉乔睡前便又抱了抱这小娃,此刻才发觉,娃儿模样生的极妙,虽说年岁还小,看不出大概,但五官却与前日所见的瑞王甚是相似,想必大了之后,定然会是龙章凤姿之辈,也不知他到底是何身份。 第84章 罐煨山鸡丝燕窝 三日之后,琼枝阁来了一年岁不大的小厮,正是青衣无疑。青衣也算个做事稳妥的,先前便故意将之侨院的并不如何值钱的瓷盏打碎,而后装作惊惧至极的模样,去求了管家,这才从之侨院调到了琼枝阁。 薄玉乔在瞧见青衣这小厮时,登时娇嫩的面庞上便显出一丝笑意,道。 “你倒是个手脚麻利的,真真不错” 听得这似夸赞一般的言语,青衣憨厚的低头,随即便从怀中抽出一个淡色的荷包,上头并未带着旁的花样,想必不是府中丫鬟赠予的定情之物。 薄玉乔心下带着几分明了,打开了那淡色的荷包,而后便瞧见了其中的一张白纸,正是青衣这小厮的卖身契。 “奴才省的小姐您是个仔细的,如今奴才将到琼枝阁,小姐手中握着奴才的卖身契,想必用着便更是顺手了。” 闻言,薄玉乔微微颔首,心下倒觉得这青衣真真是个聪慧的,且年岁并不很大,不过十五六的模样,也不算打眼儿,亦是个可用之人。 “如此的话,那今日你便好生歇着,来日也便要忙乱些了。” 见过青衣之后,薄玉乔便径直朝向厢房走去。厢房中并未住人,薄玉乔先前吩咐过,将厢房的床榻撤去,而后在房中摆放着香炉蒲团。赵月如的灵位前几日便由黄莺取回府了,如今正摆放在厢房中正东之处。 薄玉乔径直跪在浅黄的蒲团之上,杏眸红了三分,冲着灵位三叩首。 “姨娘,您且放心罢!乔儿定然不会让您白死,薄正,封宁,以及整个薄府,乔儿都不会放过的!您在天上好好看着,看乔儿如何让这偌大的薄府,彻底倾覆!” 话落,薄玉乔便取来三支香,而后以香炉上头正燃着的香引燃,又冲着赵月如的灵位拜了三拜,这才将手中的香插于香炉之中。 祭拜过赵月如之后,薄玉乔便径直出了门子。过了好些日子,季先生之事倒也算平复下来,成了三老爷薄衡的媵妾。 薄玉乔心下不由升起一股子疑惑,以季先生的傲气,怎的会连自己烈女的名头不要,委身薄衡那厮做一个媵妾? 薄玉乔想不明了,索性也不为此事烦心。因着薄府的姐儿不能没有授课的先生,所以老太太前些日子便又请来一位老师,这先生不同与如春花般娇艳的季先生,反而是以年过四十的老妪。如此的话,想必便不会生出旁的事端了。 华雅阁那处地界儿因着先前走水之 事,此刻已然彻底废弃了。老太太因着季先生一事,导致厌烦那处,所以便并没有派人修缮。此刻华雅阁之处,连个丫鬟婆子都无,真真是隐秘至极。 新来的女先生名为吴元,姐儿几个称之为吴先生。这吴先生现下居于听风楼,其内的书房便是传道授业之地。 这日,薄玉乔在听风楼习字过后,便径直走了出来。听风楼与原本的华雅阁距离并不算远,薄玉乔在经过华雅阁之时,便瞧见了身着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墨发以玉垂扇步摇绾起,耳戴蓝宝石南洋珍珠耳环的季先生。 季先生原本便是个姿容绝艳的妇人,只不过素日便做清淡的打扮,看着并不分明,但如今细细装扮一般,真真是让人挪不开眼。 季先生闺名季疏乐,如今府上众人都称之为乐夫人。不过薄玉乔自然是不欲如此称呼与她,当即便恭敬的福了福身子,道。 “季先生。“ 季先生见着薄玉乔之时,素来清冷的凤眸之中也闪过一丝暖色,季先生并非愚钝的妇人,那日华雅阁燃起大火之事,想必便是薄玉乔这小娘子为之的。想来这乔姐儿也是个勤勉好学的,日日待在华雅阁中,这才被她撞见那等阴私之事。 乔姐儿大抵便是想要帮她一帮,却并未想到薄衡那厮真真是个禽兽不如的,即便外头已然火光四射,却仍是做着那档子事儿,非要得逞不可! 思及此处,季先生芙面上带着几分冷色,冲着周围伺候的丫鬟婆子道。 “你们便先下去罢。” 听得主子的吩咐,丫鬟婆子自然是不敢怠慢的,虽说季先生不过只是个媵妾罢了,但着实得三老爷的宠爱,这一点,就连琴夫人也远远不如。毕竟琴夫人如今亦是年岁不小,且比之季先生这个有风骨的,看着便俗艳了,自然讨不得三老爷的欢心。 待丫鬟婆子尽数下去之后,季先生这才缓步走到薄玉乔身边,轻声道。 “那日之事,便先行谢过了。” 闻言,薄玉乔微微一怔,随即便反应过来季先生所提的便是她纵火一事。 薄玉乔瞧见季先生眼下清冷的模样,也不知如何安慰与她。季先生本就生于书香门第,父母琴瑟和鸣,家中虽说有几个妾室,但却并无庶出子女,所以季先生自然是被娇养长大的,有几分傲气也是自然。 如今季先生被薄衡那个渣滓给夺了身子,且要委身那厮为媵妾,真真是世事难料。 “先生不必客气,学生不过是随手为之罢了。” 听得此言,季先生微微抿唇一笑,也并未再谈此事,只是轻声问道。 “听闻乔儿也是个懂厨艺的,今日我便来取取经,想知晓何种汤滋味浓厚鲜美,且易烹制。” 闻言,薄玉乔心下一震。她可不会认为季先生似是一般的贤妻良母一般,想要为薄衡那厮洗手作羹汤,想来也不过是要在这羹汤中添上几分佐料罢了。 薄玉乔略微思索了一会子,这才答道。 “罐煨山鸡丝燕窝,这道汤菜滋味鲜美的很,且起着温补之效,药效极为平和。” 言及此处,薄玉乔微微抬眼,与季先生对视一眼,二人登时便一起显露出笑意。 季先生取出袖笼中的锦帕,随即轻按了按唇角,率先开口道。 “如今的话,便谢谢乔姐儿了。” 闻言,薄玉乔亦是低眉敛目,答道。 “季先生不必客气。” 这师徒二人,在断了师徒缘分之后,今日才现出默契。待到与季先生分别之后,薄玉乔心下倒是有些疑惑,也不知季先生到底是欲要往汤品中加入什么好料,是否会被三房之人发觉。 不过薄玉乔自然是管不了那般多的,当即便回了琼枝阁。瞧见青衣这小厮一直守在院门儿之外,甚是尽心,当即便轻声笑道。 “青衣,你便跟进来罢!” 听得此言,青衣登时也不敢怠慢,便径直随着薄玉乔一齐步入了正堂之中。如今正是金秋时节,天气并未如何严寒,真真是不错的时候。 “青衣,先前我便吩咐你探查一番,你可是先前瑞王那般大张旗鼓的搜查,到底所为何事?” 听得此言,青衣这张清秀的面庞,登时显出一丝惊吓之意,左右转头,瞧见这正堂之中除了他与薄玉乔之外,再无旁人,这才开口道。 “奴才先前托了乞丐与窑子中的姐儿去探听,果然是得到了几分消息。宫中的玉贵人前两月将将产下一个皇子,只不过贵妃善妒,便派人将龙胎给扔出宫去。瑞王便是奉了圣人之命,出宫探查皇子的踪迹了。” 闻言,薄玉乔猛一抬头,杏眸中显出一丝寒光。直直的望着青衣。青衣瞧见主子这般冷厉的模样,心下一滞,随即便跪在地上,不住告饶道。 “小姐您便放心罢,奴才什么也不知晓,且奴才的卖身契还在小姐手中,自然 是不敢妄为的。” 听得此言,薄玉乔这才算满意了些。毕竟以青衣这小厮的聪慧,想必早便能知晓眼下琼枝阁娃儿的身份,不是吗? 不过这小厮知晓也没甚关系,只消身契还在自己手里,便不会生出旁的事端。 “我便是喜欢聪明人,如今正值秋日,倒是放纸鸢的好时候,我记得瑞王府那处有一块空地,如今你便趁着今夜,改头换面一番,莫要让人识得身份,去瑞王府放纸鸢罢!要记得一点,那纸鸢只能是紫黄二色小蛇,莫要忘了。” 听得薄玉乔吩咐,青衣也不敢怠慢,登时便应了下来。 此刻正是午后,他自然是要仔细准备主子吩咐的纸鸢。蛇形纸鸢本就难得,且小姐还定下必须是紫黄二色,真真在外头铺子中寻不着的。好歹这青衣是个心灵手巧的,费了一下午的时候,便将薄玉乔吩咐的纸鸢给制好了。 薄玉乔过目之后,也是满意的紧。心下对青衣这小厮不由的高看一眼,毕竟像这般聪慧之人,真真好用的很,她此次也算是捡到宝了。随即便又对着青衣吩咐几句,便差使这小厮离去了。 待青衣换上墨色衣袍,且将面目蒙上之后,便出了府。薄玉乔待青衣走后,也不急躁。先前黄莺早便备好的热水,薄玉乔便褪下衣衫,入了热水之中。 浸于木桶之中,着实舒坦的很,薄玉乔喟叹一声,泡了约莫小半个时辰,这才起了身,在身上擦着香脂,便换上了亵衣,这才上了床榻。 第85章 栗子糕 青衣这小厮惯是个机灵的,当他到了瑞王府外头的空地之处,便开始将纸鸢放了起来。虽说不知小姐到底是欲要用这个纸鸢做甚,但青衣仍旧不敢怠慢,当即便按照薄玉乔的吩咐,把紫黄二色的纸鸢往瑞王府的方向放。 夜间风疾的很,不过青衣此刻也并非出游,不过是欲要完成小姐的任务罢了,待纸鸢刮到瑞王府中的榕树枝蔓时,青衣便从袖笼中取出一把小刀,登时便将扯着纸鸢的丝线割断。 做完此举之后,青衣这小厮也并未在瑞王府之处多留,便径直往正街赶去。绕了好一会子,这才转头去了薄府。 青衣未曾发觉,饶是他如此小心谨慎,却仍是瞒不过瑞王府的侍卫。瑞王楚峥乃是当今圣人崇文帝的胞弟,自幼便极为受宠,虽说并未荣登大宝,身边的侍卫却都是精挑细选,一个个身手不凡。 以青衣这小厮三脚猫的手段,自然是瞒不过去的。不过青衣此刻也未曾料到,薄玉乔的本意便是让青衣的行踪被人发觉,如若不然的话,她费心费力的谋划岂不是付之一炬?白白浪费了。 青衣回府之后,便通报了薄玉乔一声。不过因着薄玉乔已然歇下,所以青衣便知会了黄莺一声。 黄莺得着消息之后,便轻敲了敲主卧的门,道。 “小姐,青衣已然回来了。” 闻言,床榻之上阖上双眸歇息的薄玉乔,登时便睁开了杏眸。 “我已然知晓,你便先去歇着罢,最近几日便不必守夜了。” 听得此言,饶是黄莺心下极为疑惑,也不好发问,毕竟小姐定下的事情,她自然是不能改变的,莫不如好生遵从。 黄莺退下之后,薄玉乔仍未闭眼。如若不出她所料的话,青衣的行踪想必自然是瞒不过瑞王府的暗卫的,且只消瑞王不是个傻的,想必便会猜到自己纸鸢的意思。 夜色如墨,瑞王府的书房之中,楚峥此刻尚未歇下。因着小皇子符崖现下还未曾得着半点消息,真真是让人烦乱自己。 楚峥现下不过将才十一罢了,但在皇室之中,这个年岁也算不得小了,若是再如同不知事的娃娃一般,恐怕性命也便保不住了。楚峥也不是个蠢笨的,所以他倒是手段极为狠辣,使得崇文帝也不禁侧目。 楚峥以十一稚龄封王,朝中有人嫉,有人羡。不过他倒是不曾在意。楚峥自小便是天之骄子,在他知事之际,兄长便已然为了太子,母亲虽说并未封后,但也是宫中的皇 贵妃,风头一时无两。 因着如此,宫里宫外,自然是没有人胆敢忤逆楚峥的意思,这也便将其养成了一副倨傲的脾性。不过饶是如此,因着身后有太后以及崇文帝,即便瑞王再是嚣张,也无人胆敢说上半句不是。 “主子,楚一在外寻着一纸鸢,先前已请莫先生查探一番,其中并未涂毒。主子需要亲自过目吗?” 雕花木门外头传来一阵略有嘶哑的声音。闻声,楚峥揉按晴明穴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微阖的凤眸睁开,其中再也寻不着一丝疲态,反倒凌厉的可怕。 “进来罢!” 楚一是个精壮的汉子,看着不过二十左右的模样,生的面貌并不出众,放于人群之中也不算打眼儿。 楚一双手将那紫黄二色的纸鸢呈上,见着这纸鸢,楚峥眉头一蹙,随即也顾不上旁的,忙将这纸鸢接过。 “这是你在何处寻着的?” 楚峥淡淡的开口,言语中透出几丝平淡的意味儿,并不带着素日中的盛气凌人。但楚一着实熟悉主子,自然知晓主子此般模样,是因着真真重视这纸鸢,当即便恭敬的开口道。 “这纸鸢是仆在后院儿的榕树枝蔓上寻着的,那黑衣人先前将纸鸢放于咱们府上,随即便将纸鸢的丝线给剪断,而后便径直逃了。不过仆已然派楚二前去尾随,想必不多时便会得了消息。” 闻言,楚峥微微颔首,仿佛冰雪一般的容貌,在烛火下精致非常。因着还是一个少年郎的年岁,所以楚峥的容貌之中带着些许柔软,看着真真仿佛跌落凡尘的谪仙人一般。 “我已知晓,你便先退下罢,待到楚二回来,差他来见我即可。” 听得此言,楚一应了一声,随即便冲着楚峥躬身行礼,而后便缓步退出,仔细的将书房的雕花木门给关好,这才离去。 待到书房中只剩楚峥一人,这瑞王才有心思将眸光放于这纸鸢上头。 这纸鸢看着并不精致,上头也只有紫黄二色,并无其他细心的描绘。紫黄二色的小蛇,平日里罕见的很,但今日却现于他瑞王府,想必也是有人谋划一番的。 紫黄二色,亦是黄紫,皇子。且封王之人官袍上都是纹绣巨蟒的,玉贵人说产下的皇子,即便再不济,只消不作出谋逆之事,想必定然是个王爷的身份。如今那娃儿不过两月有余,可不便是一条小蛇? 思及此处,楚峥淡色的薄唇微微一勾,倒是觉得这制作纸鸢 之人,心思真真是个灵巧的。 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楚峥面前的紫檀木桌上头青花瓷盏中的龙井茶已然凉透,但他却未曾唤入小厮奉茶。楚二便是此时到的书房之前。 “进来罢!” 听得此言,楚二也未曾诧异,瑞王虽说面上看着不羁,但谋略武功都在常人之上,天赋极高,眼下他以习武七年,分辨自己的气息自然不是难事儿。 楚二推门而入,他生的也是有些高大,古铜色的皮肤,看着当真是个结实的。楚二五官硬朗,倒似军营中的兵士一般,这一点倒是与楚一全然不同。 “主子,先前仆去追寻那黑衣人,发觉黑衣人在正街逛了一会子之后,便以为甩开了仆,这便回了薄府。” 闻言,楚峥真真是有些诧异了,剑眉微挑,轻咦一声,道。 “薄府,可是中书令薄正府上?” “正是薄正府上。仆之后随着那人入了薄府,发觉黑衣人倒不似中书令手下之人,反倒入了一个名为琼枝阁的地界儿,听着好似小姐所居的院落一般。” 听得此言,楚峥真真是有些诧异了,不过面上倒是并未显现出来,也便让楚二退下了。 ****** 翌日,薄玉乔将才用过早膳,便瞧见黄莺这丫鬟面上挂着喜色,匆匆忙忙的进来了。 见着她这模样,薄玉乔笑骂一声,道。 “你这丫鬟忒没规矩,若是让府上旁的主子瞧见了,恐怕没有好果子吃!日后莫要如此急躁了!“ 听得薄玉乔教训,黄莺吐了吐舌,而后才道。 “小姐,先前奴婢碰到了行健居的卓琴姑姑,卓琴姑姑说大夫人请您去行健居一趟呢!” 黄莺素来便极为感念大夫人程氏,自封氏有孕之后,府中的掌家权便落于程氏之手。如若不是程氏性子良善,素来处事公正,恐怕她们琼枝阁的日子也便难过了。因着如此,黄莺这丫鬟才欢喜至此。 闻言,薄玉乔面上也显出一丝浅淡的笑意,当即便道。 “那现下便赶紧去行健居罢,莫要让婶娘枯等了。” 薄玉乔略微收拾一番,便带着黄莺这丫鬟,径直朝向行健居的方向行去。到了行健居之后,门前的小厮冲着薄玉乔一齐行礼,也并未阻拦,这般礼遇倒是让薄玉乔心下舒坦的很,不得不说婶娘真真是个体贴之人。 正堂之外的卓琴,此 刻正捧着一盘摆放精致的糕点。薄玉乔眼睛倒是尖的很,登时便看清了那青花瓷盘儿上的栗子糕。 “卓琴姑姑。” “乔小姐,您莫要折煞奴婢了,还是快些随奴婢进去罢!” 听得此言,薄玉乔便随在卓琴身后,入了行健居的正堂之中。 此刻,大夫人程氏正坐在主位的八仙椅上,瞧见薄玉乔的身影之后,一张素来端和的面上便显出一丝慈爱的笑意,轻轻冲着薄玉乔摆手,道。 “乔姐儿来了,快些到婶娘身边落座。” 闻言,薄玉乔也并未扭捏,登时便落座于程氏的下手。卓琴将那盘栗子糕放在薄玉乔右手边的小几之上,透着一股子馥郁的甜香。 “乔姐儿快尝尝这栗子糕,咱们府上的小厨房,也便只有这一道小点最拿得出手了。” 闻言,薄玉乔亦是颔首。也不知是否因着习厨的缘故,她倒是觉得小厨房的吃食并未如先前所觉那般精致了,不过只能入口罢了。好在薄玉乔也不知太重口腹之欲的小娘子,倒也能忍耐。 薄玉乔捏起一块栗子糕,放入口中。栗子糕极为酥软,入口即化,登时一股子栗子的浓香便浸透味蕾,真真是极好的享受。 “真真是不错的小点。” 听得此言,程氏面上的笑意更浓,抬手抚了抚薄玉乔的总角,好一会子之后,面上的笑意逐渐消退,这才轻声叹道。 “乔姐儿,如今你清远哥哥正处于军中,婶娘这行健居也是寂静的很,你莫不如搬来这行健居,与婶娘同住可好?” 第86章 漫天要价 瞧见程氏面上的认真之色,薄玉乔这才省的她这位婶娘未曾在说笑。 闻言,薄玉乔微微低头,玉白的耳廓此刻也泛起了一丝红晕,轻声道。 “乔儿多谢婶娘厚爱,但如今姨娘尸骨未寒,乔儿着实是离不开琼枝阁,还望婶娘莫要怪罪。” 薄玉乔这般模样,便是推拒了程氏的要求。饶是如此,程氏也丝毫不恼,只是淡淡的开口道。 “还是我没福分,想要一个乖巧的女儿却不可得。若是乔儿欢喜婶娘的话,便常来着行健居中坐上一坐,陪陪婶娘也好。” 程氏那张慈爱的面庞,让薄玉乔不禁觉得与赵月如有些肖似,登时也不忍拒绝,便微微颔首。见此,程氏面上的笑意更浓,又拉着薄玉乔聊了好一会子,这才放了薄玉乔回去。临走之时,黄莺这丫鬟亦是满载而归,上好的燕窝,当归,人参之类暂且不提,便是连极好的香料也是赠了一小盒儿,真真是让薄玉乔愈发的不好意思。 薄玉乔回到琼枝阁后,便草草收拾一番,而后便倚靠在软榻上闭目休憩,毕竟今夜说不准她这琼枝阁还会有访客到来,若是睡眼惺忪的模样待客,想必是着实有些失礼。 待薄玉乔睡醒之后,翠芙这丫鬟便绞了帕子,给薄玉乔拭面,而后又轻声问道。 “小姐可要瞧瞧小少爷?” 闻言,薄玉乔心中一动,便差使翠芙将乳母杏瑶给唤来。那娃儿的身份着实是不算简单,薄玉乔定要日日瞧见,方能心安。 不多时,衣着朴素的杏瑶便抱着一个鹅黄的襁褓,步入薄玉乔的主卧之中。这鹅黄的锦缎还是薄玉乔的份例,如今便省出来,给娃儿做个襁褓。 “小姐,小少爷在此。” 听得此言,薄玉乔便笑着上前,也不知是否因着自己将这娃儿给救起的缘故,小娃对她分外亲昵,如今便伸开软嫩仿佛藕节儿一般的手臂,想要投入薄玉乔的怀中。 见着娃儿那粉雕玉琢的小脸儿,薄玉乔面上也不由的现出一丝真心的笑意,忙伸出双手,将娃儿给抱入怀中。薄玉乔是真真欢喜娃儿,但却也不得不利用于他,思及此处,心下便不自觉的涌起一股子愧疚,只希望瑞王能多多照拂娃儿一番,不然的话,薄玉乔真真是心难安。 “你已然喂过小少爷罢?” 薄玉乔一边伸手逗弄着娃儿,一边淡淡的开口道。 闻言,乳母杏瑶登时不敢怠慢,恭敬的答道 。 “奴婢方才将喂过小少爷,按着平日情景来看,想必一个时辰之内,小少爷都不会肚饿了。且方才小少爷已然方便过,若是小姐欢喜的话,便可留小少爷在主卧之中。” 听得此言,薄玉乔倒满意了。瞧见窗外的天色,已然伸手不见五指,想必那人也快要来了,如此的话,主卧之中真真是不好留下旁人。 “你们便下去罢,此处无需你们伺候了。” 听得此言,众人当即也不敢怠慢,便一齐退下了,而后便将雕花木门仔细阖上,莫要惊扰了小姐。 薄玉乔此刻将那鹅黄的襁褓放于床榻之上,瞧见那娃儿穿着大红的兜儿,肌肤仿佛白雪一般,真真讨喜的很。这娃儿不愧为皇室之人,命数真是不小,若非遇见自己的话,恐怕便要葬身狼腹了,也不知何人如此心狠手辣。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主卧之中仍是灯火通明,隐藏在灯罩中待得烛火,好似因着微风的缘故,微微颤动了些,而后便啪的一声,炸出了一个灯花儿。 闻声,薄玉乔微微抬眼,便瞧见了面前身着墨袍的少年郎。 这少年郎便是先前薄玉乔在正街瞧见的少年郎,也便是大乾王朝的瑞王殿下。 薄玉乔缓缓起身,冲着瑞王恭谨的福了福身子,轻声道。 “小女子给瑞王殿下请安。” 听得薄玉乔的声音,楚峥也未曾答话,只是淡淡的扫了薄玉乔一眼,突然发觉这小娘子看着好似有些面善一般,却不知何时见过。 “你我可曾见过?” 听得此言,薄玉乔低眉敛目,遮住自己眼中陡然划过的寒光。待到心绪平复之后,这才缓缓抬头,面上绽出一丝笑花,配着那张玉雪可爱的面容,让人不禁心生怜意。 “小女子如此鄙贱,何曾有幸见过殿下呢?莫不是殿下将小女子当做旁人了罢?” 闻言,楚峥眉头一蹙,他从未怀疑过自己的感觉,不过这小娘子看着也并非什么重要的人物儿,见过也便见过罢! “你派人将纸鸢送入瑞王府,可是发觉了什么?” 听得瑞王那仿佛寒冰一般的声音,薄玉乔心下微颤,但面上娇俏的笑意仍是未曾褪去,只是微微抬眼,羞怯的望着瑞王,道。 “殿下有所不知,小女子一度倾慕殿下,那日偶然得知殿下为此事烦忧,便亲自出了门子,前去寻找。皇天不负有心人,小女子终于将……小 少爷寻着了,还请瑞王殿下瞧瞧,是否毫发未伤?” 话落,薄玉乔便淡笑着转过身,把身后床榻之上咿咿呀呀的娃儿给轻轻抱起,而后莲步轻移,缓步走到了瑞王面前,笑意盈盈的将娃儿送到少年面前。 方才听得薄玉乔所谓的倾慕之语,楚峥不禁有些厌恶,不禁他如今不过是个十一的少年郎,虽说身强体健,又是习武之人,但也是元阳的重要之处,所以在十五之前,自是不能破身的,否则武功难有大成。 因着如此,楚峥最最厌烦的便是似薄玉乔这般谄媚的小娘子。 瞧见瑞王凤眸中一闪而逝的厌恶之色,薄玉乔也并未开口,不过怀中抱着的娃儿倒是未曾闲着,好似瞧见了瑞王皮相生的好看,便伸出细白的小手,上前摸了摸。末了好似高兴至极,粉润的唇还吐出一个水泡儿,在水泡儿破裂之时,唾液溅到了瑞王那精致的面庞之上。 见着瑞王精致仿佛谪仙人一般的面庞有些发黑,薄玉乔赶忙转身,将娃儿放回床榻之上,而后取了袖襟之中的锦帕,用力踮起脚尖,而后手臂伸得好长,这才费力的为瑞王拭去面上的湿意。 瑞王被薄玉乔大胆的举动弄得有些怔楞,这才一时间并未推拒于她,待到面上沾着的湿意尽数消失之后,便有些羞恼的将薄玉乔的手给摔开。因着楚峥的力道过大了些,所以薄玉乔身子一晃,便径直跌倒在地。不过好歹主卧之中已然铺上了细白的羊毛毯,所以自然不会生出多少痛意。 瞧见薄玉乔跌倒在地,瑞王眼中没有闪过半点愧疚,如此还真真是让薄玉乔失望之极。不过她面上倒是并未表现出来,仍是挂着淡淡的笑意,而后缓缓站起身子。 起身之后,薄玉乔便缓步走向妆台之处,而后抬手捧着那红木小匣,约莫两个巴掌大小。薄玉乔将腰间的荷包解开,取了其中还不及她小指大小的金钥匙,而后便将红木小匣给打开,现出了其中墨色的蟠龙玉佩。 “殿下,您寻得是否为此物儿?” 薄玉乔双手仔细的捧着红木小匣,而后笑着站在了瑞王面前。 楚峥瞧见匣中的蟠龙玉佩之时,已然断定了面前娃儿的身份,毕竟这蟠龙玉佩如今只有一块儿,皇兄也不过只有符崖一个孩儿,所以这蟠龙玉佩自然是旁人无法仿制的。 楚峥毫不客气的将蟠龙玉佩也握在掌中,摩挲了一会子,便将玉佩放入怀中,又望着薄玉乔道。 “既然救了……小少爷,你要何种赏 赐。” 闻言,薄玉乔心绪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她救下娃儿,便是为了牵上瑞王这一条线,虽说危险,但收益亦是极为可观,毕竟薄正不过是个正二品的中书令罢了,与瑞王相较,真真是云泥之别。 “小女子也并无所求,只想在及笄之后,能入瑞王府伺候殿下。” 听得此言,楚峥真真是有些怔楞了,面前的小女子如今不过六七岁的模样,模样虽说不错,但却并不算出众,且这小娘子不过是个庶出罢了,哪里配入瑞王府? 楚峥不耐的蹙眉,他本身也不是一个极有耐性之人,当下便道。 “伺候本王亦不必非入瑞王府,你亦可在本王手下做事。” 闻言,薄玉乔如何不明了自己是被面前的少年给嫌弃了,心下暗自发笑,不过面上却是一派惊喜之色,当即便道。 “既然小女子是为了王爷做事,那殿下可否派给小女子一可用之人,也使得小女子办事更为方便。” “明日便会送到,你日后莫要痴心妄想了!” 话落,瑞王好似连看都不欲多看薄玉乔半眼,便径直将床榻上的娃儿给抱了起身,而后足尖一点,便径直离开了琼枝阁。 瑞王走后,薄玉乔面上佯作的笑意,便尽数消失。只消她背后站着瑞王,日后行事便更为方便了。这瑞王到底还是年岁小些,自己这般装模作样,他居然没有识破。当初在现代之时,薄玉乔便深谙漫天要价,坐地还钱之道,没想到今日也用了一次。 第87章 素墨 待到瑞王离去之后,薄玉乔便唤来黄莺这丫鬟,告知于她娃儿已然被人带走,且明日便给奶娘杏瑶包上十两雪花银,将她送回到家中即可。 黄莺这丫鬟素来也是极为欢喜娃儿的,如今见都未曾见上一面,娃儿便消失了,这丫鬟当即便有些委屈,眼眶都红了三分。 瞧见黄莺这模样,薄玉乔微微勾起菱唇,轻声安抚道。 “你也莫要挂心,娃儿是个有身份的,如今被家中长辈给接了回去,总比在咱们府上强,难不成你希望娃儿日后成了一个小厮?他本就是命格极贵之人,我并不欲知会与你,便是怕给你这丫鬟惹了麻烦。” 黄莺这丫鬟也不是不知事的,如今主子好言相劝,若是她再拿腔作调儿的话,恐怕便有些过了。黄莺当即便抬手,以袖襟拭净面上的泪痕,而后便冲着薄玉乔笑道。 “小姐您便歇着罢,奴婢这便去将银钱送到杏瑶那妇人手中。” 听得此言,薄玉乔微微颔首,待到黄莺离去之后,这才吹熄了放在亮着的烛火,而后便步入床榻之上,闭目歇息暂且不提。 这瑞王楚峥真真是个言而有信之人,翌日清晨,薄玉乔将将用过早膳,还未待去听风楼习字呢,便见青衣这小厮带来了一个年约十五的小娘子。这小娘子相貌清秀,肤色白皙,看着容貌也是不错,也不过性子好似有些冷淡,且瞧着手上的那些糙茧,看来也不是个养尊处优的。 那小娘子见着薄玉乔之时,便登时跪在地上,恭敬的道。 “仆十二,见过主子。” 薄玉乔对上那小娘子古井不波的眼眸,心下便明了了,想必这便是瑞王派到府中之人,当下便微微颔首,径直开口道。 “自今日起,你便是我手下之人,也不必称什么十二了,便唤作素墨罢!” 闻言,那面目清秀的小娘子眼中并未闪过半点波澜,当即恭敬的应下。 “你现下便起身罢!翠芙带素墨熟悉熟悉咱们琼枝阁这地界儿,而后再待其沐浴更衣即可。” 听得主子吩咐,翠芙这丫鬟素来是个胆小的,虽说并不知这丫鬟的来历,但也不敢违拗主子的命令。安排好素墨之事,薄玉乔便不再耽搁,径直往听风楼行去。 入了听风楼,薄玉乔今日到的本就有些早,但却未曾料到,三房的薄玉琼到的居然更早。薄玉琼以往倒是个极为张狂的小娘子,但今日却眼眸通红,小脸煞白,便好似是受了什么委 屈一般。 瞧见薄玉琼这般模样,薄玉乔心下却并不如何奇怪,毕竟以往三房最为得宠之人,便是薄玉琼的生母琴夫人,但此刻,时移事易,季先生已然被三老爷薄衡放在了心尖尖儿上。自古以来便是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如今不过是风水轮流转罢了。 薄玉琼不断抽哽着,豆大的泪珠儿噼里啪啦的往下掉,沾湿了红木所制的小几,看着好不可怜。不过薄玉乔自认并非什么心善之人,近些时日,因着姨娘去了,薄玉琼这小娘子没少做落井下石之事,自己现下不上去踩一脚,便已然算是厚道了,又何必去做那违心之事? 不多时,薄玉容与薄玉禾亦是赶到了这听风楼之中,薄玉容瞧见薄玉琼这般模样,即便心下厌烦的很,但面上仍是要出言安慰一番,毕竟长姐可是要有长姐的风范,否则失了贵女的气度,那便不好了。 一旁跪坐在席子上的薄玉禾,面上仍是挂着怯怯的模样,不过薄玉乔自然是清楚这小娘子并非良善之辈,当即心下便冷嗤一声。三房也不知到底是什么腌臜地界儿,怎会如此污秽?连个脾性好些的小娘子都生不出! 薄玉容出言安慰几句之后,瞧见薄玉琼哭的越发厉害,口中还吐出类似‘贱妇’、‘狐狸精’之类的言语,登时面色便有些发青,而后便避之唯恐不及的回到了自己先前的席子上,再也不理会薄玉琼。 到了这时,方才并不言语的薄玉禾倒是开口了,面上挂着几分担忧,小手紧握着薄玉琼的小手,那模样简直比同胞姊妹还要要好。也不知薄玉禾到底说了什么,薄玉琼面上的忧色倒是渐渐褪去,随即便现出一股子难以言喻的狠辣意味儿,真真是让薄玉乔有些心惊。 吴先生入了书房之时,薄玉琼已然恢复了心境,也不过仍是不欲言语。吴先生也不是蠢笨之人,自然晓得大户人家的污秽之事,若是沾染己身的话,恐怕也讨不得好,所以便对薄玉琼这般模样视而不见。 待今日的功课做完之后,薄玉乔便径直往琼枝阁的方向走去。不多时,便到了琼枝阁之中。 先前她待在听风楼约莫有两个时辰左右,素墨这丫鬟早便收拾妥当,只凭薄玉乔吩咐了。入了正堂,薄玉乔便差使黄莺这丫鬟将素墨给唤了过来,而后便冲着素墨道。 “现下你便去西院儿一趟,给西院儿的乐夫人送信儿,告知她要小心即可。乐夫人生的极为文雅,且喜好读书,想必亦是极好区分。素墨,记得莫要让旁人发觉了,否则也有些不大妥当。 ” 听得薄玉乔的吩咐,素墨登时便点头应了,而后便径直离开了薄玉乔的屋中,朝向西院儿处行进。 薄玉乔此刻仍是有些不放心,素墨今日是第一次来薄府,若是认错了人,那该如何是好?薄玉乔微微蹙眉,心下到底是觉得自己有些草率了,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素墨这丫鬟面色不变的回到正堂,薄玉乔便径直问道。 “你可识得哪个是乐夫人了?” 闻言,素墨微微抬首,恭敬的答道。 “仆方才见着几个唤乐夫人的丫鬟,且见那位夫人即便在外头赏着金桂,手中仍紧握着书卷,想来定是小姐知会的夫人了。” 听得此言,薄玉乔这才算放下心来,如今她已然是尽心了,若是季先生再出事的话,那便算是天意了。 薄府近一段时间倒是安宁的很,不过薄玉乔却并未闲着,派素墨与青衣这二人去打探那产婆的下落。果不出薄玉乔所料,青衣素墨这二人带回的消息,便是产婆在半月之前,不知是何缘故,便生了重病,不到三日便去了,尸骨也是被邻里草草埋下。 得着此种消息,薄玉乔已然确定了,想必阳哥儿定然是姨娘所生的孩儿,如若不然的话,封氏也不必早早的便将产婆料理了,如此为之,她真真是有些太过心虚,反倒落下了把柄。 如今薄玉乔是该好生谋划一番,要不然的话,若是让阳哥儿认贼做母,那便不好了。 思及此处,薄玉乔面上显出一丝阴寒之色,若是让旁人见了,恐怕都要心惊不已。 日子便这般一日一日的过去,薄玉乔在薄府之中,便仿佛没有这个人儿一般,过年节之时,也是站在角落之中,老太太从未将这个孙女儿放在眼中。 如此,又是四月时光,薄玉乔总算盼到了机会。 如今将将立春,京中到底也是有些寒气,老人家最是受不得寒,过了年节之后,便一直卧床不起,眼见着老太太一日比一日虚弱,真真是让全府上下提心吊胆。 午时将过,薄玉乔并未似往日一般,藏在琼枝阁中躲懒,反倒出现在行健居正堂之中。 “婶娘,祖母的身子可好些了?” 听得薄玉乔的问话,程氏素来带着三分笑意的面上也现出一丝忧色,老太太如今年岁不小,身子自然是比不上往日硬朗,所以不过是小小的风寒罢了,拖得时日久了,恐怕也有些难治。 “先前也入宫请了太 医,按照太医所开的方子抓了小半月的药,但却一直未见好转。” 闻言,薄玉乔面上也显出一丝忧色,随即又好似想到什么一般,欲言又止的模样让程氏见着,不禁有些好奇。 “乔姐儿欲说什么,此处也并无外人,便告知婶娘罢!” 听得此言,薄玉乔又犹豫了好一会子,才道。 “乔儿显然有幸见过一位神医,医术极为高超,想必那神医应当能治好祖母的病症。不过如今祖母已然厌弃了乔儿,即便是乔儿所言,祖母想必也不会听进去。” 见着薄玉乔那副可怜见的模样,程氏心下不由有些软和,当即便安慰道。 “如若真真有所谓神医的话,那婶娘便替乔姐儿作保如何?只消能治了老太太的病症,即便先前老太太对你的态度有所偏颇,想必这事过后,也会好转不少。” 薄玉乔自然是知晓其中道理的,要不然不管是不是老太太得了风寒,她自然也不会在意半分,置于那所谓的神医,便是瑞王手下的医者,医术真真是极为高超,如若他都诊治不了老太太的病症,恐怕便只得听天命了。 “自然是有这位神医的,不过神医的身份极高,仅凭乔儿的话,恐怕也无法将神医请来,还是要知会父亲一番。” 第88章 杏林馆 瞧见乔姐儿面上的犹疑,程氏眼眸中也滑过一丝柔和之色,乔姐儿真真是个纯孝的,这段时日老太太都全然不在意她这个孙女儿了,但如今老太太病重,乔姐儿仍旧忧心不已,倒是可以借此机会,使得乔姐儿重获老太太的喜爱,如此的话,她日后在薄府的日子便能好过些了。 “乔姐儿,你便放心罢!咱们现下便去寻你父亲,如今你父已然向朝廷告了假,回来侍疾,咱们现下去寿吾院中,定然能见着你父亲,到时再将此事吐口即可。” 听得此言,薄玉乔微微颔首,心下也不由有些感动,毕竟在今时今日的薄府之中,能够费心为自己谋划的,便只有大夫人程氏一人了,如此大恩,自然是需要铭心刻骨。 话落,二人便一齐走出了行健居,朝向寿吾院的方向赶去。到了寿吾院,薄玉乔发觉此时的院中倒好似弥漫了一层阴郁的云层一般,院中来回行走的丫鬟婆子,此刻也噤声不语,面色发青,好似是怕惹着主子不快,从而便被发落了一般。 薄玉乔入了老太太所居的卧房之内,便瞧见了躬亲侍疾的薄正。要说这薄正,真真个贪花好色之人,但此刻却消瘦的厉害,全然不复先前的那般风流相,面颊凹陷,肌肤蜡黄,整个人好似苍老了十余年的模样,真真是让薄玉乔吃惊不已。 饶是薄玉乔在心下幸灾乐祸一番,面上仍是一副忧心之色。此刻,薄正也瞧见了大夫人程氏,以及程氏身后的薄玉乔,当即便眉头一蹙,心下升起一股子不虞。 “嫂嫂,您怎的将乔姐儿带来此处了?她这丫头命数硬得很,若是冲撞了母亲,那该如何是好?” 听得薄正这略带着些怒意的质问,程氏也并未发怒,毕竟薄府上下,都清楚大夫人的脾性素来便是极好的,此刻仍不例外。 只见程氏微微摇头,面上显出一丝淡笑,轻声道。 “二弟有所不知,乔儿方才跟我提及,有一神医医术极佳,就算是宫中太医也及之不上,如今母亲身子不好,咱们莫不如将乔姐儿所提及的神医请来,说不准会有奇效,二弟觉得如何?” 听得此言,薄正一张显出疲态的面容并未露出笑意,目光冷淡的望着薄玉乔,仿佛在打量着小娘子到底怀的什么心思。薄玉乔被薄正的眸光看的心下涌起怒气,但面上却佯作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眼眶也红了三分。 “父亲有所不知,前些日子乔儿出府一趟,在街头望着一已然昏阙的老人,便连善宝阁坐诊的大夫也无法救 治,老人的大儿当即便痛哭失声,准备为其预备后事了。 这时便出现了一面目清俊的男子,也不知那男子到底从何处而来,自袖笼中取出针包之后,便轻轻的在老人身上用了几针,那老人瞧着面色便已然缓过来了,之后善宝阁的大夫再进行救治,不多时,老人便被其家人给搀扶离去。” 听得此言,薄正面上的冷色倒是微微和缓了几分,如若乔姐儿所言属实的话,想必那男子的医术真真极为高超。 “你可知在何处能寻着那神医?” 听得薄正开口发问,薄玉乔心下暗讽一声,但面上却一派恭敬的答道。 “乔儿瞧着,那大夫好似进了善宝阁对面的杏林馆,那便是一家将才开了不久的医馆。” 闻言,薄正微微颔首,而后便摆手换来伺候着他的小厮石清,对其道。 “你便去杏林馆一趟,将乔小姐方才所提及的神医请回!务必要快着些。” 那名为石清的小厮面带苦色,登时便呐呐开口道。 “二老爷,奴才也未曾见过那所谓的神医啊,如此的话,若是请错了人,可该如何是好?” 薄正略微沉吟了片刻,便吩咐了薄玉乔一声。 “乔姐儿便跟石清去一趟罢!为父知晓你素日来便是个纯孝的,近段时日委屈你了。” 瞧见薄正面上显露出的愧疚之色,薄玉乔心下对这个虚伪至极的父亲愈发厌恶起来,不过面上却一派着实感动的模样,毕竟现下也不好落了薄正的颜面。 薄玉乔冲着薄正与大夫人程氏福了福身子,而后便轻声开口道。 “那乔儿便先行离去了。” 话落,薄玉乔便径直转身,朝向府外走去。待薄玉乔的身影消失在寿吾院之中,程氏这才面含深意的幽幽开口。 “正如二弟所言,乔姐儿真真是个纯孝的,你还是莫要对她太过苛责了,这孩子真真有些可怜人儿。” 听得此言,薄正罕见的并未反驳,只不过轻声叹息罢了。又过一会子,二夫人封氏也便步入其中,瞧见老太太这病重的模样,凤眸中显出一丝厌恶与憎恶,只不过旁人未曾发觉罢了。 薄玉乔离府之后,便坐上薄府的马车,径直往正街的位置赶去。 要说这杏林馆,旁人真真是不甚清楚的,毕竟杏林馆不过将才开张一月,即便里头坐诊的莫大夫医术奇高,但名气尚未打响,也是 无用。 莫大夫的医术真真无双,毕竟是瑞王身边之人,自然是寻不着错处的。前些时日,薄玉乔向瑞王进言,提及在京中开一个医馆之时,瑞王当即便颔首同意了。想来瑞王自是并不在意这些蝇头小利,但薄玉乔却是在意得很,毕竟她现下借着素墨的手,充作这杏林馆的掌柜,自然是不能掉以轻心。 此刻,倒是可以借着老太太的病情,使得杏林馆在京中的名头打响,这便是一举两得的法子。 未过几时,薄府的马车便到了杏林馆之前。因着薄玉乔欲要隐藏身份,所以杏林馆普通的小厮自然是认不出薄玉乔的,在杏林馆中的管事可并非那帮蠢笨的伙计,当即便笑意盈盈的上前来。 薄玉乔冲着管事陈福使了使眼色,陈福当即便明了了,面上的笑意不变,登时便好似带上了生意人的精明,那张有些圆润的面孔,看着真真是讨喜的很,让人生不出嫌厌之感。 “这位小娘子,鄙人杏林馆管事陈福,您今日到我们杏林馆,是为求医,还是问药呢?’ 听得此言,薄玉乔佯作出有些踌躇的模样,贝齿轻咬红唇,小脸儿玉雪可爱,如此才像极了七岁的娃娃。不过薄玉乔这幅模样,真真是让陈福心下难过的很,他着实是见不得说一不二的掌柜这般作态,当即眼角便微微抽动,不过面上的笑意却依旧未变,石清那小厮不知其中猫腻儿,自然也是寻不着破绽的。 “陈管事有礼,今日我是来求医的,家中长辈恶疾缠身,如今已然病榻缠绵,请了不知多少个大夫,依旧不见起色,还望陈管事能舍了杏林馆中医术最高的大夫,让其随小女子回府为长辈诊治,事后定有重谢。” ‘重谢’二字,薄玉乔咬字有些重,陈福也是个聪明的,见着薄玉乔面上的异色,登时便明了小掌柜的意思,便提起嗓子道。 “小娘子,您可要知晓,我们杏林馆中医术奇高的莫大夫,如若出诊的话,定要五千两白银,你们府上可出得起诊金啊?” 听得此言,站在薄玉乔身后的石清登时变得脸色,这小厮从未听过五千两诊金的大夫,这真真不是为难人呢?即便是宫中的太医,一年俸禄也不过四百两银钱,这杏林馆真真是疯癫了罢! “陈管事,你这价格未免也有些高了。” 听得石清这小厮的言语,陈管事面上的笑容仍是未变,登时又道。 “莫大夫的诊金是高了些,不过我们杏林馆还有王大夫,李大夫,医术亦 是极好,且他二人的诊金也相对便宜不少,出诊一次不过二十两银罢了。这位小哥可欲轻二位大夫出诊?” 听得此言,石清这小厮的面色煞是难看了几分,先前二老爷便是让他将神医请回来,但此刻若是将一庸医带回府的话,恐怕便使得二老爷发怒,但那所谓神医的诊金,着实是有些高了,这可该如何是好? 瞧见石清面上的为难之色,薄玉乔心下暗自讥讽。这五千两银着实不是小数目,比之薄正一年的俸禄也要高出几倍,不过薄家也还有田产庄子一类的营生,一年少说也有几万两银的进项,何至于这小厮舍不得这五千两银? 薄玉乔眼下并不知晓,薄府一年的进项确实不少,但田产庄子一类的营生,都握在三老爷薄衡手中,若是薄衡不松松手的话,薄正的日子定然不会好过。所以石清这小厮才如此为难。 石清犹疑了一会子,当即便牙一咬,恨声道。 “不过便是五千两的诊金,我们府上自然是出得起,如此便让莫大夫随我们回府罢!” 听得此言,陈福面上的笑意更浓,当即便冲着石清恭敬的道。 “请您稍等片刻,鄙人即刻便将莫大夫请来。” 话落,陈福便入了杏林馆里间,留下石清这小厮在外间暗自憋闷,暂且不提。 第89章 诊治 莫大夫全名莫如青,如今不过三十出头的年岁,医术真真是出神入化。如若不然的话,也不能使得瑞王看的入眼儿,日日在瑞王府中出入自如。 莫大夫走到外间之后,看也未曾多看薄玉乔半眼,想必是方才陈福已然与他提及了,见状,薄玉乔倒是欢喜的很,能借此机会好生敲薄家一笔,她心里也痛快。 薄府的马车便在外头停着,莫大夫因着身为神医,所以自然是身份尊贵,未曾言语,便径直上了马车,而薄玉乔如今不过是个七岁大的娃儿,自然也是受不得风,不好与石清这小厮一齐坐在马车外。 如此倒是极好,薄玉乔眼中划过一丝笑意,便跟在莫大夫身后上了马车。 入了马车之后,马车内便只有薄玉乔与莫大夫二人。不知到底是因何缘故,莫大夫一直并未成婚,所以他是真真将薄玉乔当做女儿看待。 薄玉乔瞧见莫大夫面上那调侃的笑意,不由小脸儿微红,当即便小声道。 “莫叔叔,稍后咱们二人到了薄府之后,还需劳烦莫叔叔,说老太太的病症需一血脉相连女童的精血调和,方可根治。” 听得此言,莫如青聪慧如斯,自然是清楚薄玉乔的打算,当即俊秀的面上显出一丝怒意,眉头微蹙,而后便怒瞪了薄玉乔一眼,道。 “你便要如此糟践身子吗?” 瞧见莫大夫面上的不虞之色,薄玉乔心下暗自发憷,好在莫大夫还是有些分寸的,声音并不很大,也未曾让车外驾马的石清听入耳中。 薄玉乔微微垂首,轻轻嘟起红唇,柔若无骨的小手轻扯着莫大夫暗青的袍脚,轻声撒娇道。 “莫叔叔,您便应了乔儿一次罢!眼下乔儿在薄府的日子也不好过,此次便是能得老太太心的唯一机会,可不好错过了。莫叔叔您也不希望乔儿日日被府中人刁难罢?” 薄玉乔眼眸仿佛一泓清泉一般,透着盈盈的水波,即便是铁石心肠,恐怕也不舍得拂了薄玉乔的意。瞧见莫大夫眼中的寒意似是有软化的意思,薄玉乔当即便变本加厉,又道。 “莫叔叔,乔儿求您了,以您那高超的医术,乔儿不过是失了一些精血罢了,想必日日食用些人身,也能补回来的,莫叔叔也不必忧心。” 薄玉乔这模样,明显便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莫如青如今也没有法子,只得应了薄玉乔的请求,毕竟他可不忍心自己视如己出的乖女儿,日日被薄府那起子不知天高地厚的妇人 糟践。 莫如青轻叹一声,道。 “你素来是个脾性犟的,在善宝阁对面开个医馆有什么好?善宝阁背后是皇贵妃的母族俞家,如今杏林馆一开,不是生生落俞家的面子吗?” 闻言,薄玉乔也未曾言语,其实她开善宝阁,的的确确是为了挤兑俞家。医馆素来是最最获利的行当,如今善宝阁的分阁已然开遍了半个京城,其中十余家铺子,想必获利亦是不少。 而薄玉乔开了这杏林馆,想必以莫大夫的医术,定然能压上善宝阁一头,如此的话,也算是给不知天高地厚的俞家一点教训! 娃儿先前被瑞王给接入宫中,薄玉乔也知晓了娃儿为何会流落南山的因由,无非便是当年俞贵妃心有不甘,不欲让小小的玉贵人产下皇长子,这才如此为之。不过即便查探出此事与俞家脱不了干系,但崇文帝却未曾发落俞家,且将俞贵妃升了一个位分,现下便是皇贵妃了。 如今虽说崇文帝尚未立后,但皇贵妃的身份真真称得上是副后了,在深宫之中,风头一时无两。薄玉乔生怕娃儿被皇贵妃这个毒妇给磋磨了,便只得在俞家所开的善宝阁上出出气。 “莫叔叔便不必叹息了,如今咱们杏林馆已然开了起来,今日一役便能将杏林馆的名头打响,到了那时,想必殿下也会欢喜的很。 瞧见薄玉乔那副倔强的模样,莫如青只得苦笑的摇头,也并未再多劝什么,只消他尽力将乔姐儿护住即可。 行至薄府门前,薄玉乔便踩在杌子上,径直下了马车,而后便在前头引路,径直将莫如青引到寿吾院中。 进了寿吾院,薄玉乔便嗅着一股子浓郁刺鼻的药味儿,但她却好似与旁日无异一般,径直走入了老太太所居的主卧之中。如今家中的主子,都进到主卧中来侍疾了。 不止薄正夫妻二人,便连三房的薄衡与安筝也来到此处,一个个倒是带着小心,生怕一个不孝的名头便落在其中谁人脑袋上! 大夫人程氏素来便是性子良善的,如今婆母身子有恙,自然是事必躬亲,好生伺候着。不过薄娆此刻却未曾在老太太身边,只因先前过了年节,她与甄宓夫妻二人自然是不好两地分隔,所以便只好带着其子甄凌一并赶回太原郡了。 程氏瞧见薄玉乔,登时凤眸一亮,再见着薄玉乔身后的莫大夫,虽说年岁看着是远远不及那些胡子花白的老大夫,但身上自是透着一股子令人安宁的气韵,想必亦是一个有真本事的。 似是察觉到程氏的眸光,莫如青眉头微微蹙了一下,不过却并不明显,一旁的薄玉乔也并未发觉。 “乔姐儿,这便是你请来的神医吗?” 听得此言,主卧中的众人自是回过神来,纷纷将打量的眸光投注在莫如青身上。薄玉乔见状,生怕莫如青不虞,登时便点头应道。 “婶娘,这便是杏林馆坐诊的神医,莫大夫。” 听得薄玉乔的言语,站在薄正身畔的封宁面上显出一丝讽色,轻声道。 “瞧着莫大夫年岁不大,但看着也是个有真本事的,想必定然能将婆母的病症给医好。” 封宁一开口,薄玉乔便知晓这妇人没存什么好心思,毕竟自姨娘去后,封宁便越发的想要除掉自己,斩草要除根,不是吗? 思及此处,薄玉乔心下冷嗤一声,也未曾反驳封氏的言语,反正莫大夫的医术,真真是常人难及,想必定能将老太太的病症给医好。 “父亲,此刻您还是快让莫大夫给祖母瞧瞧罢!毕竟祖母的病症给耽搁不得。” 听得此言,薄正这才缓过神来,暗自横了封宁一眼,随即便伸出猿臂,道。 “莫大夫,请。” 见着薄正如此客气,莫如青倒是觉得这中书令并未蠢笨到了极点,便径直走上前去,由着丫鬟系上床榻两畔的帷帐,他便清晰的瞧见老太太那蜡黄的面上,以及消瘦的极为厉害的面颊。 瞧见老太太这幅模样,莫大夫眉头蹙的更紧。中医讲究望闻问切四诊法,如今看见老太太这面色,便是望诊。所谓有诸内,必形诸外。 如今老太太面色蜡黄,仿佛朽木,且眼眸紧闭,面上似是带着几分痛苦之色。胸前不断起伏,却又时断时续,好似气息接连不上,如此模样,真真是有些不妙了,怪不得旁的医者来到薄府,却无功而返。 莫如青为老太太切脉,发觉这老妪的身子着实有些不好,年岁大者本就五脏虚衰,易感外邪,如今老太太脉象微弱,时断时续,且散乱非常,根本不似受了风寒的脉象。 切脉过后,莫如青当即便站起身子,眸光淡淡,冲着一旁面带忧色的薄正道。 “薄大人,令高堂并非是偶感风寒,而是被人谋害了罢!” 听得此言,薄正面色登时大变,随即身子便猛然上前一步,厉声道。 “莫大夫且莫要胡言乱语,败坏我们薄家的名声!” 听得薄正这般威胁的言语,莫大夫神色未变,只轻声道。 “老太太因着要保养身子,所以大抵日日都有用药膳滋养,但不知因着何故,药膳中竟然被人放了一味独活。 独活本就不易让老人多加服食,否则会因着心火郁燥而产生昏阙,且正在此时,那人又不知寻着了何种药物,使老太太看着便好似风寒之状一般,如此的话,方才没有大夫察觉。” 听得莫如青略显清冷的言语,薄正眸光晦暗不明,毕竟此事干系薄府的名声,若是被人发觉的话,恐怕便不好了。 而站在薄正身后的封宁,此刻面上苍白如纸,好似受了什么惊吓一般。薄玉乔见着封宁此般模样,心头突然升起了一个想法,莫不是封宁谋害的老太太?不过封宁如今也是府中的二夫人,她也没有因由去给老太太下毒啊?这到底是何缘故? “莫大夫既然已然看出了家母的病因,那便劳烦莫大夫开个方子,将家母所中之毒给解了罢!” 听得此言,莫如青俊秀的面上显出一丝难色,薄正见着,登时便道。 “莫大夫想说什么,径直开口便是,我们薄府自当全力以赴。” 闻言,莫如青这才淡淡道。 “其实如若只是误食独活,自然是极简单的,毕竟独活性温,对身体也并无太大影响。但如今老太太食用独活已然长年累月,且又因着旁人给下了毒,引发独活的药性,因此才难以调理。” 第90章 取血 “老太太身子虚弱,有些受不住在下开出的汤药,所以必须取得一味药引中和,而这药引却是有些难得。” 说到此处,莫大夫沉吟片刻,俊秀的面上犹豫之色不减,让主卧内众人的心都跟着莫大夫的表现提了起来。 薄正到底也算是一家之主,此刻倒也沉稳的很,便径直冲着莫如青一拱手,淡淡的道。 “莫大夫请放心罢!无论那药引有多难得,薄某即便是上刀山下油锅,也要给莫大夫送到此处,以除家母身上之顽疾。” 到了此刻,薄正仍旧不愿承认老太太中毒一事,毕竟此事若是确定了的话,恐怕定然会引出一场风波,到了那时,若有小人作祟,他这中书令的位置恐怕便不会那般稳当了。 瞧见薄正这幅模样,莫如青此刻也不欲跟薄正这厮客气,登时便将方才乔姐儿所提议之事也吐了口。 “这药引便是家中女童的精血。” 听得此言,一旁的封氏与安氏面色自然不如何好看,毕竟薄玉容与薄玉禾都是二房三房的嫡女,若是伤着了身子,且留下瘢痕,恐怕日后婚配都成了难事,哪里是能轻易取出精血的呢? 见着房中众人各异的面色,薄玉乔低眉敛目,缓缓上前,冲着薄正道。 “父亲,便取了乔儿的精血罢!如果能救祖母,舍了这点精血又能怎样?” 闻言,薄正面上当即便现出一丝喜色,而后便一把将薄玉乔小小的身子给抱了起来,揽在怀中,轻声道。 “爹爹便知乔姐儿素来是个纯孝的,如今你舍了精血,你祖母醒来若是知晓此事,定然也会心疼不已。” 薄正这虚情假意的模样,真真是让薄玉乔倒尽了胃口,偏生薄正这幅模样,她也不能违拗,毕竟薄玉乔是子,而薄正为父,自然是尊卑有别的。 “父亲,您莫要多言了,现下便给乔儿取出精血罢!” 薄玉乔小脸儿上显出一丝坚毅,那模样让程氏看了,心下不由叹息一声,也并未上前劝阻,毕竟这精血一事,之于乔姐儿而言,有道不尽的好处,她自然是不好毁了这时机。 莫如青瞧着薄正这幅佯作慈爱的模样,心下升起一股子气怒,他孤独半生,如今便将乔姐儿当做自己的亲生女一般,悉心相待,却未曾想到薄正真真是这种冷心冷血之人,为了利用,连血脉亲情都弃之不顾! 莫如青趁此时候,便将给老太太开的方子给撰写下来,而 后便递到一旁伺候着的丫鬟手中,道。 “罢了,此刻方子已然写下,便先去准备药材即可。如此的话,还请小姐随莫某前往僻静处取出精血罢!” 听得莫如青开口,薄正连忙将怀中的薄玉乔给放下了,而后轻抚着薄玉乔的双丫髻,安慰道。 “乔姐儿放心,莫大夫可是难得的神医,你定然不会有事的。” 闻言,薄玉乔面上佯作怯弱的模样,乖巧的微微颔首,那副粉雕玉琢的模样,让薄正这冷心冷血之人瞧着,心下也不禁一软。不过老太太的性命自然是要比乔姐儿的精血重要不少,所以即便薄正心软了,却仍旧不会更改方才所做的决议。 而后,薄玉乔便跟在莫如青后头,一齐朝向厢房处走去。此刻那厢房内早已收拾妥当,当真是干净清爽的很,一旁放置着的紫檀木桌,其上摆着一个上好的白瓷小碗儿。这小碗儿光洁如玉,色如堆脂,真真是极好的。 薄玉乔便先落座于一旁的小杌子上,而后莫如青也并未坐下,只是从一旁的药箱中取出一根银针。薄玉乔看着那根略有些粗的银针,心下不由发憷。这可跟针灸所用的银针差的过多,约莫有三四根并在一处那般粗细,如若刺进皮肉之中,恐怕定然会流血不止,不过因着是针刺,想必不会留下过分明显的瘢痕。 “小姐,你现下便将袖襟挽上罢!莫某要在您腕间取出精血。” 闻言,一旁候着的丫鬟白芍,便麻利的跪在薄玉乔身前,将其藕粉的裙衫袖襟儿给挽上。露出细白仿佛上好瓷器一般的皓腕。 此刻,莫如青手中取出了一块微湿的巾子,轻轻擦拭薄玉乔的手腕,而后又从怀中掏出了一枚约莫指甲大小,暗褐色的丹丸,交予薄玉乔,道。 “这便是莫某根据麻沸散所配置的麻沸丸,功效与麻沸散别无二致,但取用却要方便许多。” 听得莫如青的言语,薄玉乔面上未见丝毫犹豫,便将这暗褐色的麻沸丸吞下,而后白芍这丫鬟也不敢怠慢,登时便取来温水,给薄玉乔送服这丹丸。 眼下薄玉乔倒是嗅着一股子淡淡的酒意,想必莫如青手中的巾子,其上便沾了些黄酒,以此来起到消毒的作用。而摆放着的银针,则是在火焰中过了几过,如此简单的法子,真真是让薄玉乔眼角不住抽了一抽。 大抵是麻沸丸的效用上来了,薄玉乔只觉身子便好似不像自己的了一般,连动上一动也不能,眼皮子好像如千金重,薄玉乔昏昏沉沉 ,便缓缓合眼。正在此刻,莫如青并未耽搁时机,便将那根已然处理好的银针,一举刺入薄玉乔腕间的血脉之中! 殷红的鲜血便仿佛喷涌的泉水一般,不住的流淌着。莫如青动作极快,将一旁放置过的白瓷小碗儿取了过来,接住那蜿蜒的血流。不知为何,薄玉乔的血液好似根本不会止住一般,不多时便将一小碗儿都给填了个半满。 莫如青甚是心疼薄玉乔,当即食指中指一合,便将银针取出,而后又取出一个青花瓷瓶儿,倒出了些雪白的粉末,覆盖在薄玉乔涌血的腕间,不多时,流血之势便止住了。 此刻,薄玉乔仍未清醒,莫如青将薄玉乔腕间的创口给包扎上,而后便冲着白芍这丫鬟道。 “你快带着小姐去歇息罢!而后便在小姐饮食中多添补些补血补气的物什,素日多用些参茶,如此的话,失了的精血也许三五月才能补回。” 闻言,白芍那丫鬟根本不敢怠慢,便径直搀扶起薄玉乔,好歹薄玉乔如今不过是个年方七岁的娃娃,身量并不很重,所以白芍此举也不算疲累。 莫如青端着那盛着薄玉乔精血的瓷碗儿,便径直去了熬药的小厨房中。入了小厨房,莫如青便嗅着那股子药材的味道,而后便将瓷碗儿中的精血给倒入瓮中,慢慢熬煮。 而后,莫如青便径直朝向主卧而去,他现下方子已然交代好了,是时候将诊金也取了,也好为难为难薄正这伪君子,不然的话,莫如青心头也并不如何痛快! 入了主卧,莫如青便好似盯上了薄正一般,略微拱手,而后面无表情的道。 “薄大人,此刻莫某便是来取诊金的。” 听得此言,薄正面色未变,此刻他还未听得石清这小厮将诊金的数目给吐口,如若听得的话,恐怕便不是这幅模样了。 “敢问莫大夫,诊金数目几何?” 瞧见薄正那副风度翩翩的表象,莫如青心下厌烦的很,便淡淡的道了一声。 “也并非多大数目,不过五千两白银罢了。” 闻言,薄正面上风雅的笑容一滞,他从未听闻谁人看诊要收五千两白银,那比之他一年的俸禄,都要高上不少,真真是太过了。 “薄某方才并未听得分明……” “五千两银,在来薄府之前,你那小厮便已然应下了这个数目,难不成薄大人付不起诊金吗?” 莫如青自是不耐继续与薄正虚与委蛇,当 即剑眉微蹙,瞧着便是一副不耐的模样,让薄正将要吐口的言语又噎回喉间,不上不下的滋味儿,当真难过的紧。 “莫大夫莫要玩笑了,不过是五千两银,我薄家自然是不会抵赖,山岳,还不快将诊金给莫大夫取来?” 薄正如此模样,旁人看着倒是平静的很,但莫如青是医者,哪里会瞧不出薄正暗自压抑着的火气。如此郁燥,于五脏有害,如若在过些时日,想必定会生出一些病症,不过到了那时,便与他莫某人无关了。 山岳那小厮动作倒也麻利,不多时便取来了五千两银票,而后又用红封包上,这才递交到莫如青手上。取了红封,莫如青也不欲在薄府这腌臜地界儿多待片刻,便提着药箱,径直离开了。 莫如青的身影将将消失在寿吾院,薄正眼中便划过一丝狠意,当即便厉声道。 “将石清那奴才给我带来!” 听得此言,山岳也不敢怠慢,即便他与石清都是一齐为二老爷办事的,但是此刻,山岳也顾不得所谓义气,登时便疾步奔入院中,将守在外头面色苍白的石清给叫住了。 “石清,二老爷唤你入内。” 听得此言,石清这小子那里还有素日的那股子伶俐劲儿,登时身子便抖成筛糠一般,求救的目光投注在山岳身上,不过山岳这厮便好似视而不见一般,毕竟死道友不死贫道,此事与他无关,又何必自讨苦吃呢? 第91章 各有心思 薄玉乔恢复意识之时,只觉腕间酸胀不已,略微带着几分刺痛,眼下腕间缠着纱布,也不知到底是何情景,不过想必以莫叔叔的医术,定然不会出岔子。 大抵是麻沸丸的药效并未全然过去,薄玉乔眼下起身都费力,不过黄莺这丫鬟伺候的倒是极为细心,此刻瞧见薄玉乔缓缓睁开双眸,登时眼眶便红了,有些埋怨的道。 “小姐您又何必如此?眼下失了精血,也不知多少时日方才能将养回来,若是您身子亏空了的话,您让奴婢们该如何是好?” 此刻主卧中并无旁人,望着黄莺那有些涨红的小脸儿,薄玉乔心下倒是感到一阵妥帖。这丫鬟虽说有些莽撞,但却好歹能称得上算是忠仆,自然是要比伶俐却有心思之人好上许多。 薄玉乔此刻也并未愠怒,只是苍白着小脸儿,轻笑了一声。 “你这丫鬟便不必如此挂心了,莫大夫医术无双,他亲自将我的精血从腕间取出,自然是不会有何问题。此刻我倒是觉得干渴的很,你帮我去泡盏铁观音罢!” 听得薄玉乔吩咐,黄莺这丫鬟登时便紧抿红唇,好似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但也并未多说什么,小足狠狠的跺地,而后便出去了。 薄玉乔将养身子的这些时日,杏林馆的事物都由素墨这丫鬟打理,且管事陈福素来便是个心细如发的,即便自己眼下并不得空,想必也不会生出什么乱子。 老太太在昏迷三日之后,也便清醒了。莫大夫真真不负那神医之名,老太太清醒之后,身子骨好似比病榻缠绵之前还要好上不少,三日即可下地走动。 薄玉乔取出精血救老太太之事,旁人自然是不欲知会老太太的,但程氏原本便想借此时机,使得薄玉乔在府中的日子好过一些,如此之好的机会,她自然是不会放过,这日在伴着老太太在院中走动时,便好似漫不经心的道。 “婆母,这乔姐儿真真是个纯孝的,那日您已然昏迷不醒,如要诊治的话,定然需要取用与您血脉相连女童的精血,乔姐儿知悉此消息,也未用旁人吩咐,登时便自请取血,因着失血过多,气血两虚,如今还躺在床榻上将养呢!” 听得此言,老太太面上倒是现出一丝异色。她心下明了手底下那些人的心思,无非便是收了旁人的好处,所以便没有主动提及此事。因着程氏素来是个本分的,所以老太太也并未怀疑其言是否为真,登时便信了。 “如此的话,还真是苦了她了。” 老太太虽说有些信奉鬼神之说,但却也是明事理的,此刻程氏不过将将提及那日之事,老太太便能猜出其中情景。毕竟府中的女童如今不过五个,阿宁产下的颜姐儿如今还不满周岁,自然是不能取用精血的。 而容姐儿禾姐儿又是二房三房的嫡女,其母自然是极为看护,不忍其伤着半分。而剩下的琼姐儿,她母亲安琴素来便是脾性泼辣的,若是从琼姐儿身上取出精血,恐怕惹出的乱子便大了。 只有乔姐儿,因着阿赵已然逝去,并无亲母庇护,所以在府中的位置也是有些尴尬,日子自然是不算好过。不过乔姐儿有这份孝心,也是难得的很,倒是让老太太心下升起一丝庇护之意。 程氏瞧见老太太面上显出一丝慈和之意,便能猜到老太太的想法,也便不多言什么了。 待到老太太回到正堂之中,便朝着站在一旁的何嬷嬷道。 “如今乔姐儿的身子如何了?” 方才何嬷嬷并未与程氏一齐伺候老太太,所以也不知老太太到底与程氏商谈什么,此刻听得老太太提及乔小姐,何嬷嬷心下便明了了,登时便跪在了地上,算是请罪。 “老太太,是老奴错了,因着二夫人的恳求,便未曾将此事知会与您。” 何嬷嬷心下明白,素日老太太虽说将她看做心腹,但却总归是有一个限度的,若是自己僭越了,恐怕便会惹得老太太不虞,如此为之,终有一日老太太便会将自己除去。所以,何嬷嬷真真是不敢放松半分。 老太太面上显出一丝冷意,望着跪在地上的何嬷嬷,也并未多言。如若何嬷嬷此刻抬头的话,心下定然会震颤不已。 “罢了,此刻你便去给琼枝阁送去长白山产出的百年老参罢!如今也好补气补血,让乔姐儿的身子好些快些。” 闻言,何嬷嬷恭敬的称是,随即便躬身离去了。 老太太望着何嬷嬷离去的背影,凤眸中闪过一丝寒光。看来阿何真真是有些异心了,如若再有下次,休怪她不顾主仆之情! 何嬷嬷亲自到琼枝阁时,薄玉乔并未睡下,但却不好亲自将何嬷嬷迎进来,便吩咐青衣这小厮机灵些,莫要怠慢了何嬷嬷。 待何嬷嬷离去之后,黄莺这丫鬟面上便显出一丝喜色,脚步匆忙的入了主卧之中,倒显得有些没有规矩。 “你这是作甚?” 薄玉乔微微蹙眉,横了黄莺一眼,不过这丫鬟正在兴头上,也并未 在意这些,当即便道。 “小姐,何嬷嬷送来四支极好的百年老参,据说是长白山所产出的,药效自然极好。” 听得此言,薄玉乔便明了黄莺为何是这般模样了。近些时日,琼枝阁原本的日子便有些窘迫,若非素墨从杏林馆中取了一支老参,薄玉乔也不会清醒的如此之快,但薄玉乔原本便不欲再以此事牵连杏林馆,所以除了这一支老参之外,便再也没有取用杏林馆的药材。 不过此刻何嬷嬷送来了这四支长白山老参,也算是救了急,黄莺这丫鬟自是欢喜不已。 薄玉乔也并未管这些旁的,瞧见何嬷嬷这态度,便可知老太太已然知晓此事,想必日后琼枝阁的日子定会好过许多。 薄玉乔养身耗费了约莫一月左右,如今她除了面色略微有些苍白之外,旁的也未曾有何大碍,所以便想要彻查一番老太太中毒之事。那日瞧见封宁的表现,显然是与老太太中毒之事脱不了干系。 如今封宁手上的掌家权,早便落到了大夫人程氏手中,且阳哥儿也有乳母看顾,封氏日日倒也是有些空闲。 此刻,封氏便躺在之侨院主卧的贵妃榻上,品着上好的大红袍,紫檀木桌旁,站着一道娉娉袅袅的身影,那妇人看着不过二十左右,身上透着一股子少妇才有的唯美风情,一颦一笑之间,仿佛都要将人的心魄给勾走了。 这般绝色的妇人,自然是烟夫人宁氏无疑。按理来说,封氏身为二房的嫡夫人,应当是极为厌弃这一起子有名分的媵妾的,但今日宁氏却出现在之侨院的主卧,且看那副熟稔的模样,显然是来到此处多次了。 宁氏幽幽落座于一旁的八仙椅上,绝美的面上显出一丝讽色,菱唇轻启,道。 “夫人可是怕了?” 宁氏那略带嘲讽的言语,登时便让封氏端庄的眉眼上染了一丝怒意,轻叱一声。 “本夫人可不知何为怕?不过若是你怕了的话,也要将嘴给闭紧了,莫要牵连本夫人!” 说着,封氏凤眸中便显出一丝冷色,好似如若宁氏不应此事的话,她便不会善罢甘休了一般。 宁氏全然不在意封氏的态度,如今她二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如若自己生了事的话,那封氏亦不会好过,她可不会为此自毁长城之事。 “如今老太太已然清醒了,以老太太那副缜密的心思,可会猜到那事是你我二人为之?” 闻言,封氏娥眉微蹙,显然 也在忧心此事,她本以为先前的谋划定然不会生出什么旁的纰漏,毕竟独活不过是辅料罢了,真正的药引可是她以重金自西域买来,中土的医者想必也不会识得,却未曾想到那毒竟然被一个不知从何处寻来的大夫给解了,真真是气煞人也! “自是不会,只消你那处不出纰漏的话。” 封氏微微坐起身子,玉手轻抚掌下以上好的蜀锦制成的贵妃榻,红唇微勾,面上显出一丝冷笑。 “如今咱们二人与此事全然无关,替咱们出主意之人也没有胆子将这事儿吐口,所以即便老太太心下有了怀疑,也不会动你我。眼下你也并非那身份鄙贱的通房,也是有名有份媵妾,自是不会有事。” 闻言,宁氏也未曾多言什么,只是凤眸紧紧注视着封氏那张端和的面庞,心下倒是讽刺的很。 “我现下倒是清楚了,高门大院的女子,没有一个手上是干净的,即便是那位亦是如此。” 听得此言,封氏轻笑一声。 “何止是手上不干净,就似薄娆那般不要面皮的狐狸精,身子早也不干净了,真真是腌臜至极!” 瞧见封氏眼中流露出的那丝狠意,宁氏缓缓垂首,掩住心下的那丝讽色,也并未接口,毕竟此事可属薄府最大的秘密了,若是披露出去,恐怕便会引发一阵震荡。 第92章 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 薄玉乔能下榻之后,头一件事儿便是去寿吾院中,给老太太请安。毕竟先前取出精血已然成了,此刻不过是面上功夫,自然是做得的。 薄玉乔到了寿吾院时,发觉薄玉禾那小娘子也在此处,坐在老太太下手,瞧着也是玉雪可爱,让人生怜。不知何时,这个怯弱的小娘子瞧着倒是比旁人更为讨喜,如此一点一滴的使旁人改变心思,真真是极难的,看来安筝将女儿教的极为不错,要不然也不会在七岁稚龄,显现出如此心机。 薄玉乔冲着老太太恭敬的福了福身子,顺从的低着头,轻声的道。 “乔儿给祖母请安了。” 瞧见薄玉乔,老太太眼下也升起一股子略微复杂之感,按理来说,她应当是极为厌恶面前的小娘子的,毕竟其母赵氏不仅产下死胎,且一头撞死在之侨院,真真是晦气的很。恨屋及乌,老太太自然也是不欲理会薄玉乔这个庶出的孙女。 但自从那日薄玉乔将自己的精血取了出来,老太太得知此事,心下便不由对薄玉乔多多挂心起来,毕竟乔姐儿素来便是个纯孝的,若非母亲出身鄙贱且太过疯癫,这小娘子也不至处于这般境地。 “起身罢!坐到祖母身边即可。” 听得此言,薄玉乔面上并未显出太过明显的欣喜之色,只是微微抬首,怯怯的望了老太太一眼,那模样好似怕老太太对她厌恶一般,小心至极。 老太太见状,心下低叹一声,待到薄玉乔落座后,便径直抓住薄玉乔的小手,轻轻拍了几下,道。 “我知你们姊妹几个,素来便都是极好的,如今祖母我身子有恙,你们便跑这寿吾院跑的极勤,也莫要太过劳累,使得身子都熬坏了。” 听得此言,薄玉乔并未言语,但一旁的薄玉禾却轻笑出声,那模样仿佛以玉雕成的花朵一般,真真精致至极。 “祖母,您的身子自然是要比我们姊妹几个重要许多,怎的能如此言语?若是让父亲母亲知晓您如此说道,恐怕又会心伤了。” 话落,薄玉禾便抿起红唇,好不娇俏的模样,使得老太太登时便开怀不已,不住的摇头,也不知禾姐儿怎的会这般嘴甜,真是个甜姐儿。 薄玉乔不欲开口,毕竟在她眼中,少开口,多做事,如此的话,日子才能安生许多。 老太太瞧见笑的娇俏的禾姐儿,与一旁但笑不语的乔姐儿,心下倒是更为高看了乔姐儿几分,毕竟即便薄玉禾口中说的天花乱坠,需要精 血之时,也寻不着人影了,此刻倒是乖觉的很,又有何用? 薄玉乔不知老太太的心思,但从寿吾院离去之时,身旁伺候的黄莺手中又捧着满满当当的红木托盘儿,其中尽是雪蛤燕窝之类的好物什,想必是老太太取来给自己将养身子的。 薄玉乔日日去寿吾院请安,这日倒是有些巧了,寿吾院正堂之中,并未有其他的小娘子,也算是安生许多。且老太太方才差使何嬷嬷入私库中,将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给取来,所以此刻正堂之中,便只剩下几个站的远些的丫鬟。 瞧着白芍碧荷并未看向此处,薄玉乔轻抿红唇,犹疑的望着老太太,欲言又止的模样拿捏的着实适度。 老太太见着薄玉乔这般模样,还以为这妮子受了什么委屈,心下略微有些心疼,登时便问道。 “乔姐儿到底是怎的了?便径直与祖母说罢!” 听得此言,薄玉乔这时面上却现出一丝急色,眼眶也红了三分,配上形状精致的杏眸,看着真真是让人心疼不已,然其声音却仿佛蚊蝇一般,微弱的很,好似怕被旁人发觉。 “祖母,为何咱们薄府现下都未有动静?” “动静?什么动静?” 老太太面上登时显出一丝疑惑,她是真真不知此事,毕竟那段时日老太太处于昏迷之中,府中余下的主子也欲要将此事给瞒住,自然是藏得极紧,没有透出半点风声。 薄玉乔细细打量着老太太,发觉其面上的神色不似作假,这才轻声道。 “祖母,那日乔儿请来的莫大夫,乃是难得的神医,因此才能得幸将祖母的身子给诊治好。莫大夫当时便提及到,说祖母并非偶感急症,而是因着被人下毒,这才至于这般。乔儿也并未听得分明,好似祖母的膳食中放着独活,常服对身子并无好处。” 言及此处,薄玉乔低眉敛目,身子微微颤抖,面上也显出一丝惊悸不已的模样,抽哽着轻声问道。 “祖母,乔儿是否说了不该说的言语?” 老太太此刻面上仿佛覆盖了一层寒霜一般,凤眸中好似半点情绪也不沾染,一双洁白如玉的手紧紧握着绿釉茶盏,指节处都现出青白之色,想必用的力道也不会小,正是如此模样,才是老太太气怒至极的表现。 “无妨,乔姐儿只需记得,今日之事须得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莫要让旁人知晓了,这便是乔姐儿与祖母的秘密,可好?” 老 太太如今也并未发觉薄玉乔身具‘宿慧’,如若她发觉此事的话,此刻便会怀疑薄玉乔的动机,毕竟这事所指向之人,可是整个薄府的主子。 薄玉乔乖顺的颔首,如此的话,老太太面上才现出一丝满意的笑容。过了一会子,何嬷嬷便取来一个墨色小匣,想必其中装着的便是那极为名贵的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了。薄玉乔恭敬的接过那小匣,心下倒是在暗自估量这物什该如何用,毕竟老太太赐下的罕物儿,可不好白白辜负了。 薄玉乔谢过老太太之后,便径直出了寿吾院的正堂。到了此刻,薄玉乔不足巴掌大的小脸上,才现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如若她尚未猜错的话,下毒一事应当与封氏脱不了干系,且老太太如要彻查此事的话,封氏即便是不脱层皮,恐怕也不会好过。 不过薄玉乔现下也不是那般天真的小娘子了,不会真以为仅凭此事,便能扳倒封氏,如今她方才七岁,而封氏已然三十有一,自然是没多少时候了,不是吗? 薄玉乔回到琼枝阁,便将那墨色小匣给打了开,瞧见其中的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白玉是取自和田的上好羊脂玉,仿佛凝脂一般,光润非常,而那红珊瑚珠,红艳似血,亦是难得的好物儿。 薄玉乔以手把玩着这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心下倒是活络开了,如若将此物儿放到薄玉容手中,那会如何?其中掺上莫叔叔配置的药粉,恐怕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将薄玉容的容貌给毁了,如此的话,想必封氏也会有些受不住了罢! 轻叹一声,薄玉乔还是拿不定主意,毕竟封氏虽说让人恨不得生啖其肉,但薄玉容的的确确是一个品性不错的小娘子,若非性子有些高傲,想必自己也会极为欢喜与她。因此,薄玉乔着实是下不了狠心,将薄玉容给牵扯进来。 “薄玉容,薄玉容。” 薄玉乔轻蹙着眉头,倚靠在软榻上,口中不住喃喃道。 要说对薄玉容动手,真真是有些为难,这可该如何是好?陡然,薄玉乔杏眸一亮,封氏又不知薄玉容一个孩儿,即便自己无法对一个八岁的娃儿下手,但如今,封氏的长子已然一十有五,要是对付薄清程的话,那便无妨了。 思及此处,薄玉乔不禁笑弯了眼,那副眉目如画的模样,瞧着真真是像极了已然逝去的赵月如,如若被封氏发觉,也不知其是否会心中惊惧呢? 这日素墨又取来杏林馆的账目,其实出诊的账目自然是无需记录的,毕竟杏林馆坐诊 的大夫,都是瑞王手下之人,当真是极为可信。所以薄玉乔此刻对的账目,便是自去年起,买回的土地以及购置药种的花销。杏林馆买回的那片山地,便可以种些药材,如此的话,杏林馆的收益便真真可观了。 其实薄玉乔如今虽说算是在瑞王手下办事,但却之见过瑞王两次,一次便是瑞王将娃儿抱走的那次,而另一次,便是因着自己欲要开杏林馆。想必瑞王之所以应下此事,便是为了一报还一报罢!毕竟自己救了娃儿。 思及此处,薄玉乔不禁苦笑一声,如今她到底还是有些卑鄙了,娃儿那般还不知事的孩子,却被她利用起来。其实娃儿名唤楚符崖,但薄玉乔仍是喜欢以娃儿称之,好似如此的话,便好似不是那般分明的利益关系。 薄玉乔轻叹一声,继续瞧着手中的账目,如今杏林馆气候未成,收益不过就相当于几个庄子并在一处罢了,瑞王自然是瞧不上眼儿的。 不过薄玉乔也不欲欠旁人人情,自然是想要将杏林馆以致于其后的药材生意给发展起来,但她却不懂种药,所以此事便只能靠着莫叔叔指点,而她所做的,便是寻着药材的销路,以及开垦药田。 若是能将俞家善宝阁手下的药田给夺来,想必之于娃儿而言,也是一份极好的大礼罢! 第93章 配药 薄玉乔素来便不喜铺张浪费,所以这杏林馆中,瞧着真真是素雅至极。杏林馆正堂并未似旁的地界儿,动不动便是一人多高的珊瑚树,华贵逼人,是摆放了极快颇有趣味的奇石。 且在院中的墙角随意撒了不少兰花的种子,并非那类似玉沉大贡,银边大贡,龙岩十八开,十六罗汉,十三太保,巍山朱砂一般的贡品兰花,而是从山间寻来的野兰花种子,倒是随意的很。 如今已然入春,墙角处便是一片葱绿色的小芽儿,虽说并未开花,但瞧着那长势,也是喜人的很。 杏林馆堂中素白的墙面上摆放了几幅画作,也并非什么名士之作,不过差使素墨从书院中那些才华横溢学子手中讨要的,便寻了一幅雪里江山图、一副岷江图、一副雪夜归人,瞧着还真真有几分雅致的意味儿。 此刻,薄玉乔莲步轻移,径直入了杏林馆里间,现下莫如青正在捣药,咚咚一声接一声,真真好不规律。听得脚步声,莫如青便缓缓抬眸,轻声开口道。 “你来了,身子可有不适?” 听得此言,薄玉乔面上现出一丝笑意,鼻尖嗅着里间的药香,倒是精神的很,她径直坐在莫如青身旁的褐色小杌子上,答道。 “莫叔叔不必挂心,这都快二月了,我的身子自然已经好全,您便将此事给忘了罢!” 瞧见薄玉乔那般撒娇的模样,莫如青也拿她没有法子,便继续手上的活计,想着以这丫头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脾性,来杏林馆也不知所为何事。 “乔姐儿莫不是有事相求于我?” 莫如青俊秀的面庞略带一丝笑意,那模样真真好似翩翩浊世佳公子一般,配上身上那股子似有若无的药香,称之为谪仙人也不为过。且虽说莫如青如今已然年过而立,但瞧着还好似将将加冠一般,真是难得至极。 薄玉乔此刻小脸儿上也挂着一丝谄媚的笑意,杏眸有些躲闪,颊边也显出一丝红晕,显然是即将出口的言语不太好道来。 见状,莫如青眉心一蹙,厉声道。 “如此吞吐,成什么样子?” 被莫如青一喝,薄玉乔当即也不敢吞吞吐吐,眨了眨晶亮的杏眸,瞧着此处亦是四周无人,才敢开口。 “莫叔叔,不知你这可有使得男子不育的药粉?最好是不必服食,只消嗅上一嗅,便能起效的物什,那自然是极好的。” 听得此言,莫如青面色未变,也并未多问 薄玉乔到底是为何问起使得男子绝育的药粉,只淡淡的道。 “使男子不育的药材是有一些,但却必须服食,且若是停药之后,过些时日,便又能使女子受孕,未免太过麻烦了,倒是可选用麝香一类的香料,使得女子绝育,当真更为方便。” 闻言,薄玉乔面色登时便垮了下来,如今她便是想毁了薄清程,从而使得封氏也尝尝心痛如刀绞的滋味儿,且如若阳哥儿真真是姨娘所生的话,那能让封氏抱孙儿的人,便只有薄清程一人。 如此,只消能使薄清程绝嗣,那薄正定然会将薄府传给阳哥儿,到了那时,便不费吹灰之力,且能将她与姨娘曾经失去的物什给夺回来了! “真真没法子吗?” 薄玉乔确实是有些不死心,若是不能废了薄清程,即便自己先前如何谋划,都真真是白费力气,她怎能甘心? “使男子不易有子嗣的药材,雷公藤、地龙、七叶一枝花、土贝母、蛇床子等都极为有效,但却必须服用,如此的话,真真是得不偿失,如若你真是想要那人废了的话,叔叔这便去寻人手,将其做掉可好?” 听得莫如青口中吐出这般杀气四溢的言语,薄玉乔倒是有些默然,随即便淡淡摇头。毕竟径直废掉薄清程的话,虽说结果差不离,但却难免使得薄府上下生出猜疑,之后自己还要对付薄正、对付封氏,若是打草惊蛇的话,那便得不偿失了。 “无需如此。” 薄玉乔杏眸微转,将欲拒绝,突然又想到薄清程的脾性。这厮大抵是被封氏宠坏了,如今不过才将将一十有五,房中便早就放了两个貌美如花的通房丫鬟。饶是如此,薄清程贪花好色的毛病却越演越烈,成日里流连于青楼楚馆,倒应了那句‘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 “莫叔叔,那助兴的药,您这儿可有?如若能伤了身子,使得风邪入体的话,便更好了。” 听得此言,莫如青俊颜上显出一丝无奈之色,虽说她知道乔姐儿素来是个极为聪慧的,且因着薄府的苛责,如今内里的心机也是不少。但他早已将乔姐儿当做自己的孩儿,所以无论乔姐儿到底是好是坏,是黑是白,她想要作甚,只消与瑞王无碍,莫如青也不会反对。 且莫如青本就信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之言,毕竟如今乔姐儿的生母已逝,即便他是乔姐儿的长辈,也不能冠冕堂皇的说什么以德报怨。毕竟以德报怨,那何以报德? 思及此处,莫 如青便径直站起身,动作之快,倒是使得薄玉乔吃了一惊。莫如青也不顾手上落着的灰尘,登时便在薄玉乔的细白的小脸儿上捏了一捏,轻声叹息。 “我便一直拿你没法子!” 言语中透着几分无奈的意味儿,莫如青不禁摇头,随即便寻着一旁的几味药材,而后分别将其碾成粉末,按照适度的比例调和,不多时,便取来一个拇指大小的瓷瓶儿,将药粉尽数放入其中。 莫如青略微带着一层薄茧的大手紧紧攥着瓷瓶儿,面上显出一丝凝重之色,倒是让薄玉乔心虚的很。她是知晓自己要这助兴的药便是为了害人的,但瞧着似莫叔叔这般眉目疏朗,清俊逼人的男子调出此种药物,真真是罪过。 “乔姐儿,莫叔叔知晓你素来是个聪慧的,但这瓷瓶儿中的药粉药效极强,且入水即溶,无色无味,对女子也全然无效,若是半个时辰之内并未服食的话,便会失去效力,旁人也查探不出。你日后若是用着这药物的话,定然要差使素墨那丫鬟为之,你可知晓?” 薄玉乔自然是知晓莫如青为她挂心,登时便郑重的颔首,随即这才欲要上前将瓷瓶儿拿在手中。不过莫如青此刻却并未松手,薄玉乔稍稍加了几分气力,还是尚未将瓷瓶儿给夺过来。 如此,薄玉乔便委屈的抬眸,眼巴巴的望着莫如青,这幅模样,当真是让莫如青有些受不住,便径直将瓷瓶儿交到薄玉乔软嫩的小手中,随即便又坐到小杌子上,继续捣药。 见状,薄玉乔既得了好处,也不敢妄言,便乖巧的帮着莫如青捣药,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这才离开了杏林馆。 将将出了杏林馆的门子,便瞧见对面善宝阁中现出一位年约二十的男子。薄玉乔注意此人,倒并非是因为这人生的玉树临风、风流潇洒。而是这人眼眶下的青黑,一瞧便是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 青衣那小厮此刻见着薄玉乔眸光投注在善宝阁前头的男子身上,面色登时便有些异样,薄玉乔瞧见了,便问道。 “那人有何不妥?” 听得小姐发问,青衣虽说有些为难,但却丝毫不敢隐瞒,在跟着薄玉乔的这段时日中,青衣算是彻底清楚了小姐的本事,乔小姐虽说在薄府不过是个庶女,但却能与瑞王有些关系,真真是极难得的。思量明了之后,青衣便小声道。 “小姐有所不知,那人便是当今皇贵妃俞氏的亲弟,不过却并非嫡长子,只是嫡次子罢了。且据传这俞家的二少爷,好似是个好龙阳 的。” 瞧见青衣这小厮难看的面色,薄玉乔也知这小厮此刻真真为难了,登时便收回眸光,也不言语。 薄玉乔回到琼枝阁后,心下倒也有了思量,便将素墨这丫鬟给唤了过来。 素墨如今倒不复将来琼枝阁那副冷漠的模样,面上也能显出几分笑容。薄玉乔知晓这丫鬟武功极好,所以这才将她给叫了过来。 “素墨,如今你便去查查那俞家二少爷的消息,我倒是想知晓有关那二少爷的事情。” 听得此言,素墨也并未多问,毕竟她原本便是被瑞王府当做死士培养的,自然是清楚,不该问的事,便不必知晓,否则便是惹祸上身。 “是。” 素墨应了一声,便缓步离去了,到了晚间,薄玉乔将将沐浴过后,便听得素墨回来的消息。 薄玉乔将素墨给唤了进来,而后这丫鬟便径直开口道。 “小姐,先前仆查探到,那俞家二少爷名为俞林之,便是善宝阁的主子,所有善宝阁的事项,都会经由他手。此人虽说不是绝顶聪明,但身旁倒是有一个惯会出谋划策的小倌儿,因此善宝阁倒是被俞林之打理的不错。 想必小姐也知晓这俞林之好男风一事,毕竟此事在京中也算不得什么秘密了。不过虽说俞林之有些荒唐,但俞家嫡长子俞卿之倒是个有手段的,年纪轻轻,便已然是正三品的大员,虽说其中借了皇贵妃俞蕴之的力,但也确确实实是个有本事的。” 第94章 替死 提及皇贵妃俞蕴之,薄玉乔便不由自主的想起娃儿,心下也对这素未谋面的尊贵妇人升起一丝厌恶,毕竟这般心狠手辣之人,就连将将出生没有几月的娃儿都忍心下手,未免也太过恶毒了。 “那俞林之素日都出现在何处?” 听得薄玉乔的问话,素墨眉眼处一片恭谨,清瘦的身子微微前倾,轻声道。 “俞林之因着好男风,所以便会流连在南风馆之中。且他身旁那个出谋划策的小倌儿,便是南风馆的花魁,松琴公子。” 闻言,薄玉乔神色未变,只是轻轻颔首,心下却也有了思量,如若要想利用起这俞林之的话,想必那所谓的松琴公子,便是其中最为关键的一环。 “那松琴公子可有家人留在京中?” “并无。” 素墨淡淡摇头,松琴公子与俞林之的关系,几乎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以以往也有人打松琴公子家中人的主意,但却未曾有得逞的。因着那松琴公子自小便是流落京中的乞儿,所以自然是不会寻着家人,也便无从要挟了。 素墨将其中因由告知薄玉乔,但后者原本便是个倔强的,自然不会轻易放弃先前定下的主意。即便那松琴公子并无亲人,但却定然会有喜好,投其所好虽说不能使得松琴公子上钩,但也是一个法子。 “俞林之也是对松琴公子情根深种?” 薄玉乔将将开口,随即脑海中又浮现出俞林之那副好似酒囊饭袋的模样,如若那般面向之人都会情比金坚,说不准薄正那厮都是世间难得的有情郎了。 素墨好似并未察觉薄玉乔面上的讽笑一般,沉吟了一会子,而后又道。 “俞林之对松琴公子似有情分,但却并非情根深种,因着俞林之身旁的小倌儿,除了松琴公子之外,还有几个相好的,都是面容俊秀,身量消瘦的少年郎。俞林之与那些小倌儿终日胡闹,但却并未带着松琴公子,只是伴在身边罢了。” 闻言,薄玉乔还真真摸不准这松琴公子到底适合人物,如若不过是以普通小倌儿的话,那以其才智,却可让善宝阁生意蒸蒸日上,定然不会简单。但这般聪慧之人,又怎会甘于被俞林之玩弄?如此一来,薄玉乔还真真想不明了。 “罢了,近些时日旁的事情你便不必插手了,便日日去盯着这松琴公子也好,若是能发觉他有何异样,便即刻回来禀报。” 话落,薄玉乔便略微抬了抬袖襟,示意素墨这 丫鬟下去。素墨下去之后,主卧中便又只剩下薄玉乔一人。她将身上披着的外衫褪下,随即便躺倒在床榻之上,心下仍在思索俞林之之事。 陡然,薄玉乔心底灵光一现,这俞林之不是好男色吗?若是让他与薄清程扯上关系的话,想必事情便会热闹的很,到了那时,即便封氏有通天的本事,想必也堵不住京中百姓悠悠之口,如此一来,薄清程定然不会接掌薄家! 只不过俞林之到底也是俞家的少爷,自然是不好下手的。且俞林之流连在南风馆中,而薄清程则将红袖招视作好去处,如此的话,倒也是不好相聚。 薄玉乔小脸儿上显出一丝思索之色,总觉得这个法子能让封氏痛不欲生,当真是不好舍弃了。 翌日,薄玉乔尚未寻着好时机对薄清程下手,却发觉薄府陡然升起一阵风波! 却是老太太要彻查府中主子的经手的药材! 那一味独活,眼下便是老太太心中的一根刺,如若不将此事给查探清楚,恐怕这阵子是不会平静了。不过薄玉乔眼下可是行得正,站得直,自然是不会显出什么马脚。 薄玉乔心下并未惊惧,但之侨院的那位如今可有些坐不住了。封氏虽说面上不显,但心下却急躁的很,那一味独活,是她从府外买回的,不过却未曾经她手,而是经由姚黄这通房手中。 封氏如今也明了,她现下如果有异动的话,便会登时被老太太给盯上,莫不如以不变应万变,姚黄的母亲小弟现下都在封氏手中看管着,这妇人如若想要自己活命的话,那便成了天煞孤星,家中人的性命,恐怕是一条都留不下! 不过要是姚黄那妇人识趣的话,封氏倒是可以发发慈悲,给姚黄母亲小弟留下一条性命,不过要断了手筋,拔了舌头,使得二人苟延残喘,也再无开口的机会。 心下转换了这般多的念头,封氏面色却未曾变化,即便老太太怀疑于她又能如何?她是二房的嫡夫人,身后还站着封家,老太太若没有十足的证据,也奈何不了自己。且当日诱发独活药性的药引,可是秦大夫从西域取来,旁人自是不知,又能奈她何? 老太太现下虽说年岁有些大了,但手段却比年轻之时仍要雷厉风行许多,不多时,便将姚黄这有些不安分的通房给五花大绑的起来。 此刻寿吾院当真热闹的很。姚黄这通房此刻也没了平日的娇艳模样,鬓间的青丝散乱,垂落在双肩之前。面上不知为何,显出一片青紫,唇角间还带着一片血迹 ,凤眸红肿,瞧着真真是好不凄惨。 堂中坐着的都是薄府的主子,各房夫人如今都到了寿吾院正堂之中,依次坐在老太太下手,封氏此刻望着跪在堂中的姚黄,凤眸中不带半分波动,让人寻不着半点破绽。 “姚黄,老身再问你一次,那味独活到底是何人指使你放入老身膳食之中的?你若是再不松口的话,便休怪我出手狠辣了!” 说着,老太太眸中便闪过一丝杀意,毕竟面前跪着的妇人,不过是个鄙贱至极的通房罢了,即便打杀了,旁人也不敢言道半个不字。 姚黄这通房原本便是从老太太的寿吾院中出来的,自是最为清楚老太太的手段。且她现下虽说是个通房,但往日却是老太太手下的丫鬟,自己的身契还在老太太手中,恐怕今日想要活命,真真是有些难了。 姚黄颤巍巍的低头,那模样好似在向老太太叩首一般。此刻,姚黄红肿的面上尽是泪痕,这妇人抽哽着道。 “老太太,那味独活,真真与妾身无干,还望老太太明察!” 见着姚黄这幅嘴硬的模样,老太太心下更为气怒,一张略显老态的面庞,此刻也溢出一丝冷笑,这便是她调教出来的好丫鬟!这个背主的腌臜东西,真是嘴硬的很! 老太太心下气急,登时便将手中的青花瓷盏给掷了出去。甭看老太太如今年岁不小,但年轻之时,也是君子六艺也是有所涉猎,骑射真真不弱,准头也是极好。这一青花瓷盏,登时便掷在姚黄额角,殷红的血迹便顺着姚黄姣好的容貌流了下来,最后滴在了青石板的地上。 青花瓷盏碎成几片,但姚黄却并未惊着,其眼眸中极为空洞,好似失了神魂一般,如此模样,一瞧便是心存死志。 “姚黄,你现下这般嘴硬又有何用?终归是要丢了命的,但如若你现下吐口,老身可以保证,饶你一命,如何?” 姚黄是知晓老太太脾性的,自然是清楚这老妇人说一不二的性子。因此,姚黄那双凤眸中,登时显出一丝亮色,直直的望着老太太,红唇不断开合,欲要开口,却仍是有些顾忌。 一旁的封氏瞧见姚黄这般模样,心下冷嗤一声,这贱妇真真是个贪生怕死的,即便其母亲小弟在自己手中,也未曾顾忌半分,幸好自己先前有了防备。 封氏眼中带着戏谑的笑意,但却并不十分明显,便这般瞧着堂下的姚黄。 在姚黄这通房将要开口之时,不知到底是怎的了,口中突然 涌出一口黑血,面色登时涨的紫红,涌血之后模样更是凄惨,七窍中也未能幸免,一齐涌出殷红的血迹,滴在正堂的地上。 姚黄瞪大眼眸,身子软倒在正堂的地上,不时抽搐几分,却再也开不了口。她知晓自己现下这般模样,定然是与二夫人脱不了干系,但即便她现下想要抬手指认二夫人,也无力为之,便只得死死瞪着封氏,随即便断了气息。 封氏对上姚黄那死不瞑目的面庞,身子不自觉的抖了一下,随即面色也不由自主的变得有些苍白。她出身高门,虽说打杀了丫鬟婆妇不知几许,但却未曾瞧见这起子鄙贱的妇人死在面前,当即便有些惊着了。 身后的婢女瞧见封氏那略微震颤的肩头,便将手中燃着的香给熄了,随即抬手,并不如何明显的轻抚封氏的脊背,这才使得封氏的情绪平静下来。 老太太瞧见姚黄这幅死不瞑目的模样,也真真被其给吓着了,但惊吓过后,心下却更为气怒。毕竟先前谋害自己之人,此刻便在这堂中,要不然也不会在姚黄意动之时,将这妇人的生机断绝。虽说老太太并不知那人用的是何手段,但想必也是一种毒药罢! 第95章 猜测 此刻,姚黄的生机已然断绝,眼下她的身子却不似一般已死之人那般僵硬,反而开始弥散了一股淡淡的腥气,闻之让人作呕。老太太抿唇不语,眸中的怒意旁人自是看的分明,也不敢妄自开口。但封氏如今是不欲再瞧见姚黄的尸身了,省的在午夜梦回之际,自己受着了惊吓。 “罢了,如此这贱蹄子已然逝去,你们便将尸身从寿吾院中带出去,随意处置了便是。” 听得此言,寿吾院的丫鬟下意识的望了望端坐于主位的老太太,见其并不言语,也不敢妄动。待老太太淡淡的摆手之后,这才来了几个小厮,三下两下的将姚黄的尸身给带走了,随后几个粗使婆子将巾子沾湿,而后绞的半干,仔细的将地上拭净,这才作罢。 瞧见老太太还不言语,封氏也知晓这老太太是在怀疑堂中的三人,登时也便轻笑一声,出言安慰道。 “老太太,姚黄那背主的通房现下已然去了,您便莫要再为此事心忧,儿媳定然会仔细彻查,寻出那背后之人!如今您身子将将痊愈,可莫要为这起子小事儿劳心劳力了!” 封氏在众人面前,素来是端和稳重的模样,如今这般信誓旦旦,让老太太瞧着,也并未感慨封氏的孝心,反倒升起了一股子怀疑,不过此刻当着众人的面,老太太也不好多问,省的打了二房的脸面,使得封氏心下生出嫌隙,那便不好了。 “罢了,今日之事你们也莫要吐口,便先下去罢!” 瞧见老太太并未应承自己所求,封氏面上也有些不好看,不过大夫人程氏与三夫人安氏好歹也是大家出身,自然是不会当面使得封氏难堪,便恭顺的退下了。 待到正堂中只剩下端坐在主位的老太太,与一旁伺候着的何嬷嬷时,老太太眸中闪过一丝寒意,手指轻叩紫檀木桌光润的桌面,好似漫不经心的道。 “我记得姚黄这丫鬟当年是你带入府中的,那她家中可还有什么人?” 听得老太太如此言语,何嬷嬷的心登时便提了起来,不过面上却并未显出半点异样,只轻声道。 “姚黄这通房的的确确是老奴带入府中的,老奴记得,她家中好似还有老母以及将过十岁的幼弟,除此之外,应当再无旁的血亲了。” 闻言,老太太微微颔首,凤眸瞧着外头的绿意,又道。 “你现下便去将姚黄的母亲小弟带到此处。” 听得老太太吩咐,何嬷嬷登时也不敢多言,恭敬的应了一声 之后,便自行退去了。待到何嬷嬷走出寿吾院,方才还只剩下老太太一人的正堂,又现出一道身影。这人瞧着打扮便是个粗使婆子,不过年岁好似比何嬷嬷要年轻几分,模样甚是普通,身着粗布衣裳,即便上街打探,也不会让旁人发觉。 “阿岑,你现下便去盯着阿何罢!如今连这个婆子我也不能全信,相处三十余年,真真是悲哀至极。” 瞧见老太太端庄的面庞上显出一丝落寞,阿岑亦是心下忧虑的很。在老太太年轻之时,她与何嬷嬷便是一齐在老太太身旁伺候着的,后来因着老太太将老爷子所生下的庶子尽数给处理了,惹得老爷子震怒,老太太便佯作将岑嬷嬷给打杀了,自此,岑嬷嬷便藏在这寿吾院中,暗自为老太太办事。 比起何嬷嬷,老太太更为信任的便是面前这能将性命置之度外的岑嬷嬷。 “老太太,您也莫要忧心,若是阿何真真生了异心的话,那便除掉即可。” 岑嬷嬷这般狠辣的言语,老太太似是见怪不怪了一般,抬手轻轻按压着略微有些酸胀的太阳穴,而后便道。 “如若阿何现下并未去将姚黄家人带来,你便去瞧瞧她到底是见何人了,如此,再决定如何处置于她。” 得了老太太吩咐,岑嬷嬷也并未耽搁多少时候。她如今年岁也并不很大,比之老太太还要小了近十岁,因着是何家自小培养的丫鬟,身上也是会些功夫,办起事情真真方便的很。 待到岑嬷嬷也离去了,老太太这才意兴阑珊的手中茶盏放下,而后将腕间带着的十八子给取了下来,放于掌心摩挲。 日落西山,薄玉乔今日倒是没甚胃口,且也不是初一十五,自然是不必去寿吾院膳堂之中用晚膳的,所以她便草草的尝了两块栗子糕,而后便在房中做起了女红。虽说以薄府的门第,她自然是不必在女工上下太多心思,毕竟如今钻研菜谱,之于薄玉乔而言,便是极重的功课了,但老太太生辰便在五月,她自然也是要略微表现一二,省的惹得老太太不欢喜。 薄玉乔这幅绣图,便是照着《九寿图》一并做的,这大乾王朝可没有九寿图,所以此种图样若是绣出来,想必也是极为讨喜。 《九寿图》图绘折枝桃树一棵,枝间集结鲜桃九枚,喻九寿,尖圆丰满,硕果粉红,绿叶相衬,分外娇娆,一种富贵吉祥之气充溢图中,真真是祝寿之上品。不过《九寿图》上提祝嘏诗的李文田,便是清朝光绪年间的礼部侍郎,薄玉乔如今才七岁,这祝嘏诗 倒是没那般重要了。 此刻,《九寿图》薄玉乔将将绣出了轮廓,瞧着并不分明,不过据老太太生辰,还有一月有余,时候自然是充裕的,所以薄玉乔也并不急躁。 这段时日薄玉乔一直派素墨去盯着松琴公子,不过却未曾得着些蛛丝马迹,显然是松琴公子也早有防备,自然是不好得手的。不过薄玉乔倒是并不急躁,毕竟松琴公子在明,而她在暗,总是能寻着机会的。 又过了小半个月,素墨这丫头终于寻着些有用的消息,这便前来琼枝阁禀报薄玉乔。 “你说松琴公子见了一位少年郎,那少年郎生的是何模样?可是松琴公子的亲人?” 薄玉乔此刻倒是有些心急,也不知与松琴公子会面之人,是否为其血亲,如若是的话,那倒是可以要挟一番。 听得薄玉乔的问话,素墨蹙着眉,微微摇头,轻声道。 “仆瞧着倒是不像,那少年郎面向有些倨傲,且生的阴柔清秀,身量颀长,但看着与松琴公子并不亲昵,也没有相似之处,反倒有些趾高气扬,好似瞧不上松琴公子的模样。” 闻言,薄玉乔眉头微蹙,少年郎?难道与松琴公子相同,也是个小倌儿? “那人可是小倌儿?” “不是,但那少年郎却没有喉结,说不准是个小娘子假扮的。” 听得此言,薄玉乔杏眸微眯,倒是有些吃不准了。一个小娘子即便女扮男装,但入了那南风馆之中,恐怕名声也便败坏了,如若那人真真是松琴公子的血亲,想必松琴公子也不欲在南风馆之中见其亲人。 “如若是女子的话,南风馆的龟公岂会看不分明?” “并非是在南风馆中,而是在正阳门后头的巷子里,虽说那巷子毗连宫门,但摄于龙威,所以寻常百姓自然是不敢在那处频繁出没的。但那日松琴公子只是草草换了衣衫,扮作寻常百姓的模样,便小心翼翼的前往小巷之中,不多时,便等来了那人。” 素墨现下也有些看不分明,这些时日她日日监视着松琴公子,发觉此人身上的秘密真是不少,除了是俞林之的男宠之外,暗地里还与旁人有牵扯,真真是混乱至极。 薄玉乔蹙着眉头,心下想起了正阳门外头的那条巷子,频繁出入巷子中的人,到底是少年郎,抑或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娘子? 陡然,薄玉乔心神一震! 正阳门!正阳门! 在宫门之外,出现的人说不准便是个去势的宫人!如此的话倒是应了素墨将才的言语,那少年郎生的面向阴柔,身量颀长,且没有喉结,那便不是宫人吗?京中的小娘子身量都并不高挑,且以清瘦窈窕为美,所以一般身量高挑的小娘子,亦会让人耻笑,如此的话,想要养成倨傲的脾性,倒是并不容易。 但如若那人是去势的宫人,那便说得通了。宫人即便是自幼去势,仍旧是男子之身,身量自然是会比寻常女子高挑许多。且宫中之人,素来便瞧不上宫外之人,如此的话,说是倨傲也不为过。 薄玉乔贝齿轻咬红唇,杏眸微微阖起,一时间心下转过思量,好一会子才睁开眼眸,冲着素墨开口道。 “罢了,如今你还是看着松琴公子,如若再见着那少年郎的话,便跟在那少年郎身后,瞧瞧那人的去处,素墨你可要小心一些,莫要被旁人发觉。” 听得此言,素墨恭敬的福了福身子,道。 “仆省的。” 素墨这丫鬟退下之后,薄玉乔心下略微有些烦乱,也不知那宫人到底是谁人手下,不过十之*应当与皇贵妃无关,毕竟皇贵妃乃是极为尊贵的妇人,骨子里自然是有些傲气,定然是瞧不上与其弟弟一齐胡闹的小倌儿! 第96章 处置 岑嬷嬷不是个简单的,自得了老太太的令后,便一直跟着何嬷嬷,监视后者的一举一动。在何嬷嬷心中,岑嬷嬷早便是个已死之人,所以她自是想不到会有人监视于她,在去了姚黄家中之后,瞧着里间儿极为散乱的模样,那些歪倒的桌椅,墙面上沾染的血迹,便知小院儿的主子想必已然不在这世上了。 何嬷嬷并非蠢笨之人,瞧见此情此景后,便也片刻不耽搁,径直回了老太太的寿吾院中。入了正堂,何嬷嬷瞧见老太太正在用参茶,紫檀木桌上头放着镏金鹤擎博山炉,上头升起袅袅青烟,一股子清雅的檀香在正堂中弥散开来。 何嬷嬷缓步上前,恭谨的低垂着头,瞧见老太太正在饮茶,便小声开口道。 “老太太,老奴回来了。” 堂中此刻只有老太太与何嬷嬷二人,二者一坐一站,老太太面上平静至极,看不出喜怒。而何嬷嬷不知为何,此刻却突然升起了一股子心虚之感,粗糙的掌心此刻也渗出一丝虚汗,让她心有不安。 老太太并未应声,将手中的茶盏放回桌上,便这般淡淡的瞧着底下的何嬷嬷。此刻,何嬷嬷面色有些苍白,一双略微有些浑浊的眸子,此刻不断闪躲着,这幅模样,可真真是不该出现在何嬷嬷身上,毕竟在整个薄府,谁人都知晓何嬷嬷是老太太的心腹,旁人自是不敢怠慢的。 过了一会子,老太太这才好似缓过神来,抿了抿唇角,淡淡的开口道。 “阿何可曾将姚黄家人给带到咱们寿吾院中?” 老太太言语亦是极为平静,平静的仿佛与素日无异。何嬷嬷此刻鼻尖渗出一些冷汗,她从怀中取出帕子,草草的擦拭两下,随后便将帕子死死攥在掌心,颤声道。 “回老太太的话,老奴未曾将姚黄那通房的家人给带来。方才老奴去到她家中的小院儿之时,敲了许多次门,里头却未曾有人应声,而后住在一旁的邻人闻声而出,才告知老奴,说他们母子二人,早些日子便搬到乡下去了,自是寻不着。” 何嬷嬷将先前已然编排好的言语吐口,若是放在平日,老太太自然是不会有所怀疑,但眼下瞧见阿何这幅心虚之极的模样,她身为阿何三十多年的主子,若是再瞧不出什么猫腻儿,那便太不济了! “阿何,你现下所言,可是真的?” 老太太一开口,语调微微上扬,一张端和的面庞,仍能看出年轻时候的精致,此刻这幅似笑非笑的模样,使得何嬷嬷吞了吞唾液,而后身子 不住的轻颤,轻声道。 “回老太太的话,老奴自然是没有半句虚言,如若老奴现下对老太太您有半点欺瞒的话,便不得好死!” 何嬷嬷心一横,眼眸中现出一丝狠意,随即便发了毒誓。 老太太听得此言,唇角微勾,面上的笑意更浓,轻哼一声,略微眯起双眸,而后道。 “阿何,我已然给过你机会,但你却未曾握住。” 话落,老太太便提高声调,唤了一声。 “来人啊!” 听得老太太的声音,外头的粗使婆子便纷纷入了正堂,恭敬的低垂着头,八人一齐站在何嬷嬷身后。 眼见这这幅排场,何嬷嬷心下慌乱的更是厉害,登时便径直跪在了地上,而后便不住的冲着老太太叩首,嘴巴要是咬死了,厉声道。 “老太太,您这是何意?老奴伺候您三十余年,您现下难不成是要将老奴打杀了?” 瞧见何嬷嬷面上沾着的泪痕,老太太心下仍是有些难耐,毕竟相处的三十余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但老太太也是个有决断的,既然何嬷嬷不喜眼下的舒坦日子,那从寿吾院中搬离,去了柴房也是极好。 “阿何,我现下也不欲多言,我为何如此为之,你也是心如明镜一般,便无需再狡辩了。你们现下便带着何嬷嬷,入咱们府上的柴房,好生看管,谁人也不许入内探望。如若生了什么岔子,你们八人便不必再留在薄府之中了!” 言道后来,老太太话中已然带着几分狠色,那副严厉的模样,寿吾院的粗使婆子也未曾见过几次,登时心便提起,万万不敢怠慢。 “奴婢省的,自是会好生看管。” 八个婆子年岁都要比何嬷嬷略小些,且又是做惯粗活儿的,身子自然是不缺个把子气力,两人一齐便将不断挣扎的何嬷嬷给制住。一个婆子嫌何嬷嬷叫喊声刺耳,生怕惊扰了老太太,随即便将不止从何处得来的巾子团成一团,而后便塞进何嬷嬷口中,使得那素日嚣张至极的老嬷嬷,如今只能呜呜出声。 何嬷嬷被绑着带走之后,白芍碧荷这两个丫鬟,心下也是惊慌不已。她二人虽说一直伺候在老太太身边,便却远远称之不上是老太太的心腹,所以此刻也不知何嬷嬷到底是因何才惹得老太太发怒,现下被关入柴房之中。 白芍心下踹踹,小心翼翼的站在老太太身后,抬手轻轻按压这老太太的额角,手上力道极为合适,使得老太 太精神舒缓了几分。 老太太发怒将何嬷嬷处置一事,薄玉乔也是翌日才得着消息。她心下明白,老太太即便处置了何嬷嬷,心头也不会舒坦,毕竟被身边最为信任之人给背叛了,自然比旁人谋害是要难过许多。 薄玉乔原本便欲要讨好老太太,所以自然是不会错过此刻趁虚而入的机会。此举虽说有些不大磊落,但却胜在好用。只需老太太觉得自己这个孙女儿最为贴心,她在府中的位置便会高上不少。倒是打探消息,也更方便几分。 薄玉乔换上一件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今日倒是并未梳双丫髻,反而以老太太前些日子赏的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给绾上,耳间挂着翡翠耳铛,腕间带着一个不算太过出彩的绞丝银镯,收拾妥当之后,这才带着翠芙这丫鬟,朝向寿吾院行去。 过了好一会子,薄玉乔便进到寿吾院中,此刻老太太大抵是心气儿不算,并未待在正堂,反而还在主卧中歇息着。寿吾院的奴仆自然是知晓乔小姐现下是得老太太心的,自然也不敢阻拦,登时便入内通报一声。 “乔姐儿进来罢!” 老太太的声音略带着一丝沙哑,薄玉乔入内之后,面上便刻意显出几分忧心之色,慌忙道。 “祖母,乔儿方才听得您说话,好似有些沙哑,您是否是染上风寒了?” 瞧见薄玉乔面上显露出的挂心,老太太心下倒是舒坦不少,毕竟眼前的女娃是个纯孝的,比之余下的那些狼心狗肺的腌臜东西,自然极好。 “乔姐儿近日功课如何?” 听得老太太询问功课,薄玉乔也照实答了。 “近日吴先生所传授的文章倒是不难,不过其中意味深远,若想要吃透的话,自然是不易的,所幸已然领略了其中五六分,现下还需些时日,才能得知其中精要。” 薄玉乔如此言道,自然是有些谦虚了,毕竟她芯子里是个已然成年的女人,习一些简单的经史,也并非多难。更何况,老太太其实早便从吴元那处知晓众位小娘子的功课如何,如今询问一番,不过是格外挂心自己罢了。 “乔姐儿自是不错的,何必如此自谦?” 听得此言,薄玉乔好似羞窘一般,颊边也显出一丝红晕,一直红到了而后。薄玉乔敛了敛心神,随即咬了咬唇,轻声道。 “祖母,乔儿虽说并非聪慧之人,但也曾听先生提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自是需要好生珍惜。祖母您可是 咱们薄府的主心骨儿,且前些日子还身子虚弱,若是再因着何嬷嬷,而劳心劳神,那便不好了。” 薄玉乔如今这幅一本正经的模样,真真与那日日诵读八股的书呆子一个模样,瞧着真真分外讨喜。老太太听得薄玉乔口中那妥帖的言语,当即凤眸中便显出一丝笑意,随即便轻拍了拍薄玉乔细嫩的小手,道。 “祖母的身子,自然是心中有数,但你小小年纪,便是个操心命,日后若是及笄了,可该如何是好?” 瞧见老太太眼中那调侃之色,薄玉乔登时也应景儿的显出一丝羞窘,随即便不依的轻轻挣扎一番,面上也刻意表现出小女儿的娇态。 “祖母莫要打趣儿人家,过些时日便是您的寿辰,乔儿早便备好了一份大礼,届时姑母也会带着凌哥儿回来,咱们便一家团聚了!” 老太太如今因着何嬷嬷的事情,心下原本便好似空荡荡的,但现下一听得薄玉乔提及寿辰之事,想着薄娆也会带着孩儿赶回,到时家中众人一齐聚在寿吾院中,团聚在一处,真真是极好的。 看着老太太神色比之方才温和几分,薄玉乔便知晓先前的言语说到了老太太心坎儿上,心下略微有些欣喜,但面上却一派天真懵懂的模样,真真极为娇俏。 第97章 宫闱 薄玉乔这些时日便讨好着老太太,且一边做着《九寿图》,而素墨这丫鬟倒清闲的很,因着杏林馆的缘故,俞林之身为善宝阁的主子,自然越发忙乱,日日待在善宝阁中,轻易得不着空子去烟花之地。因着如此,松琴公子便得了闲,除那人传来消息之外,便终日留在南风馆中,并不出门子半步。 素墨便日日监视着松琴公子,皇天不负有心人,终有一日,松琴公子又出了门子,且并未带半个伺候的小厮,孤身一人便往正阳门后头的小巷处行进。素墨瞧着松琴公子的动静,亦是不动声色,小心翼翼的跟在其后。 待入了小巷之中时,松琴公子俊秀的容貌显出一丝戒备,细细的打量着,发觉四周并无旁人,这才好似放下心来。不多时,前些时日出现过的那人,此刻便缓步来到松琴公子身前,面上仍是一副倨傲的模样,但松琴公子却似习以为常了一般,半点也不着恼。 “你寻我到底有何事?可是玉儿又受了委屈?” 松琴公子凤眸中藏着一丝忧色,配上其俊秀精致的容貌,真真是极好的。不过那少年郎瞧见松琴公子这般模样,唇角微勾,面上的讽色更浓,略显单薄的身子径直上前一步,抬手轻拍了拍松琴公子的肩头,这才开口道。 “若非主子吩咐,你以为我愿见你这等腌臜之人吗?你雌伏于男子身下,且那人还是俞家的俞林之,如此是要将主子置于何地?你明知他们俞家都是心狠手辣之辈,为何还不忍下手!” 那少年郎面上露出一丝狠色,藏在后头的素墨陡然察觉出一阵冷意,素墨毕竟是死士出身,对这些所谓的杀意,自然是极其清楚的。素墨原本一直以为,这松琴公子依附在俞林之身边,任其玩弄,不过是因着财帛动人心罢了。但眼下看来,之前她与小姐的猜测都有些偏差,这松琴公子明摆着便是被人当做棋子安插在俞林之身边,伺机而动。 听得此言,松琴公子面上现出一丝狼狈之色,随即有些单薄的身子微微颤抖,缓缓阖上双眸,好似受不住少年郎这般侮辱一般。 “你又何必如此激我?我说过,俞林之不能动!你便回去知会玉儿一声,该探听的消息,我自会纤毫不差的告知于她,余下旁的,松琴便无能为力了!” 松琴公子看着倒好似一个倔强的,明明面色苍白如纸,却仍咬死了不动俞林之。这段时日素墨一直跟着松琴公子,也知俞林之素来便是个欢喜寻欢作乐的,且最是无情。如此的话,松琴公子为何不忍伤他? “你!” 那少年郎面上浮起一丝绯色,瞧着好似气怒的模样,抬手指着松琴,眼眸瞪大,一张阴柔的面庞,此刻因为气怒而显得有些狰狞。 少年郎一甩袖襟,抿紧薄唇,好一会子才似平复了怒意,随即又道。 “既然你一定要留下俞林之那条命,便也要想法子,坏了俞林之的名声!他不是最为喜爱似你这般的少年郎吗?如此的话,你便去寻一勋贵之子,想法子让二人成了好事,再将此事闹大的话,想必主子在宫中也能有所作为了。” 说着,少年郎面上便显出一丝阴狠的笑意,素墨瞧着,真真是心生厌恶。 听得那少年郎的言语,松琴公子面色忽青忽白,随即便苦笑一声,不禁摇摇头,道。 “日后你便莫要再寻我了,我能得着的消息,自然是会知会玉儿,但除此之外。我便不再做谋害俞林之之事,你也莫要逼我。” 话落,松琴公子便好似耗尽了周身气力一般,寡淡的一震袖襟,随即便径直迈步离去,无论身后少年郎如何叫喊,他也不管不顾。待到松琴公子的身影出了小巷,少年郎面露狠色,朝着松琴公子离去的方向啐了一口,怒骂一声。 “你当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雌伏在人身下的小倌儿罢了,连主子都不在意你这个兄长,又何必拿腔作调?我呸!” 那少年郎一阵怒骂之后,随即便离去了,素墨并未忘记薄玉乔先前的吩咐,便径直跟在那少年郎的身后,发觉这人入了小巷中的一个院子,随即便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一会子,方才那少年郎便换上内侍的衣裳,往正阳门的方向去了。 见此,素墨还有什么不明了的?怪不得那少年郎瞧着面向阴柔,也没有喉结。自小净身的男子,便是如此。看清了那少年郎的身份之后,素墨也不欲耽搁时间,便径直往薄府赶去,回到琼枝阁后,便见着了薄玉乔。 瞧见素墨回来了,薄玉乔心下便知这丫鬟大抵是得着了什么消息,登时面上便现出一丝柔和的笑意,屏退左右,拉着素墨的手,二人一齐进了主卧。 “素墨,你可是瞧见了那少年郎?” 听得薄玉乔问话,素墨当即便微微颔首,她现下倒是觉得小姐极为聪慧,她派自己监视着松琴公子,且趁机跟随那少年郎,恐怕早便是心下有所猜测,现下便等着自己证实了那猜测罢。 “小姐,那少年郎换上了宫中内侍的服制,显然是一个被 净了身的宫人。且那宫人身后的主子,应当才是与松琴公子有牵连的,因着方才仆听得那宫人怒斥,提及他主子都并未将松琴公子当做兄长,想来是血亲罢。” 闻言,薄玉乔也不禁怔楞了片刻,在她看来,松琴公子不过是南风馆的小倌儿罢了,京中自是有不少达官显贵好男色,也并不稀奇。但如若松琴公子与宫中贵人有关的话,那为何还要委屈自己,雌伏于他人之下? 素墨又将她方才听闻的言语都告知了薄玉乔,薄玉乔此刻倒是断定,那所谓的玉儿,应当便是松琴公子的妹妹,宫中贵人,名姓中有玉字的,好似只有娃儿的生母,现下进位为婕妤的玉婕妤,如此的话,到底有何阴谋? 难不成是玉婕妤欲要为娃儿报仇?所以才使得松琴公子日日待在俞林之身畔,伺机而动。但算算时间,松琴公子待在俞林之身畔,少说也有三年了,那时娃儿尚未出世,那里谈得上报仇?如此的话,难不成是玉贵人将俞家给算计了? “素墨,你便先退下罢,待我思量一番,在吩咐于你。” 听得此言,素墨恭敬的应了一声,随即便退出了主卧之中,薄玉乔径直落座与窗棂处,望着外头大好的春光,心下着实是有些烦乱。 薄玉乔自然是知晓,宫中的妇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但眼下素墨查着的东西,桩桩件件都指向了符崖的生母。薄玉乔想到自己当日遇到符崖之时,娃儿不过是被仍在溪边,除此之外,并无旁的危险。 当日看来,薄玉乔是以为皇贵妃是打着让娃儿自生自灭的主意,但此刻想想,若是玉婕妤自己将皇子给送出宫,放在南山的溪边,便是为了使得松琴公子将娃儿带走呢?如此的话,娃儿也不会出事,且即便是瑞王派人搜查,也定然不会料到娃儿会在南风馆之中。 如此为之,圣人自然是可怜玉贵人将将产子,便失了孩儿。一个男人在对一个女子心生怜悯之时,自然是会想方设法的补偿于她。这也是玉贵人产下龙子未曾进了位分,但孩子一旦失去了,便成了玉婕妤的缘故! 且玉贵人不止得了圣人的怜悯,还顺带着踩了皇贵妃一脚。毕竟圣人素来不欢喜俞家已久,再加上皇贵妃谋害皇子,这一笔一笔的债累积下来,圣人却升了俞蕴之的位分,显然便是捧杀的手段! 思及此处,薄玉乔心下一惊,倒是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如若松琴公子的妹妹真是玉婕妤的话,那此事十之*便如同自己推断的一般。符崖被人送出宫,想必便是玉婕妤自导 自演的一场大戏,为的便是更得圣人之心。 古有武则天扼死安定公主,今有玉贵人送子出宫,这皇宫还真是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地界儿。 罢了,即便自己知晓此事又如何?余下旁的也不好为之,莫不如将此事告知瑞王,由他做决断,也是极好。 且松琴公子如今不是要寻一个勋贵之子吗?那薄清程可真真是符合了条件,如此的话,莫不如让素墨是提点提点那松琴公子,也好一举两得。 便如此过了小半个时辰,黄莺翠芙两个丫头在外头轻唤几声,叫薄玉乔去膳堂用晚膳,如此的话,她这才自主卧中出来。 用完晚膳之后,薄玉乔便取来纸笔,将薄清程的名字提笔落于宣纸之上,而后又添了勋贵之子四字,想必以松琴公子的聪慧,自然是清楚薄玉乔的意思。薄玉乔将字条写好,便用蜡丸将字条封好,而后才交给素墨这丫鬟。 “素墨,带你见着松琴公子之时,便提及玉儿,且将这个瓷瓶儿交予他,告知可以助兴即可。” 第98章 义父 听得此言,素墨登时便明白了薄玉乔的心思,随即应了一声,而后便恭敬的退了下去,显然去往南风馆去了。待素墨离去之后,薄玉乔也并未再胡思乱想,径直差使翠芙这丫鬟备水,沐浴过后也便歇下了。 翌日,薄玉乔便径直往杏林馆行去,她自然是不好亲自去见瑞王,毕竟那楚峥真真倨傲的很,且很是瞧不上自己。薄玉乔虽说是依附着瑞王的而过活,但若是无非必要的话,便也不必自找麻烦。 入了杏林馆之内,薄玉乔好歹也算是熟客了,当即便有小厮迎了上来,而后便带着薄玉乔径直入了里间儿,一眼便瞧见了正在捣药的莫如青。 “莫叔叔。” 听得薄玉乔的声音,莫如青登时回过身子,眉眼间也现出一丝笑意,随即便吩咐一旁伺候的小厮,道。 “你快些将上好的大红袍也送上来。” “是!” 那小厮自然是答应的极快,莫如青现下虽说是在杏林馆坐诊,但旁人都清楚,莫大夫不过是名义上坐诊,但却起到了震慑旁的医者的作用。且莫大夫的医术真真是高深莫测,即便一开始杏林馆余下的大夫对其心存不满,但现下也便成了心服口服。 莫如青自顾自在铜盆中净了净手,随即便搬来一个小杌子,示意薄玉乔坐在上头。 待薄玉乔坐在小杌子之上时,莫如青又不知从何处取来了一个琉璃八宝盒,瞧着亦是晶莹剔透,紫韵流转,触手滑润非常,照比现世的琉璃也丝毫不差,可想其技艺之精巧。 薄玉乔自然清楚这琉璃八宝盒是难得的好物儿,便以两手捧着,在莫如青眸光示意下,将这琉璃八宝盒给打了开,便瞧见了里头浅红色、玲珑剔透的小块儿。 鼻尖嗅到一丝淡淡的甜香,薄玉乔心下陡然升起了一股子诧异,随即便轻声问道。 “莫叔叔,这不会是姜糖罢?” 瞧见薄玉乔那瞪圆的杏眸,真真仿佛猫儿一样,少了素日那般深沉的心思,更是让人心生怜意。莫如青抬起略带薄茧的大手,轻抚了抚薄玉乔的鬓发,随即便略微颔首,俊秀的面上带着一丝笑意,道。 “正是姜糖无疑,如今春寒料峭,你本就年幼,且前些日子还失了不少精血,亦是受不得寒的,若是无事的话,便含服一块姜糖,去去寒气也是好的。” 听得此言,薄玉乔小手捧着那琉璃八宝盒,一时间倒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莫叔叔待她是真真极好 ,素日也记挂着她。薄玉乔虽说身负大仇,却并未不是那般不识抬举之人,自然是看的分明。手指摩挲着琉璃八宝盒上头精致的纹路,而后嗫嚅着道。 “这姜糖可是莫叔叔亲自做的?” 薄玉乔这瓮声瓮气的言语,透着几分稚嫩,莫如青听入耳中,登时便哑然失笑,道。 “便是我亲自做的又如何?” “莫叔叔对乔儿这般好,乔儿无以为报,可该如何是好?” 莫如青一直便知晓,乔姐儿素来是个心思重的,此刻面前的小娘子眼眶微红,就连鼻尖也现出一丝红晕,真真可怜可爱的紧。如此模样,让莫如青轻笑一声,道。 “何必说所谓报答的言语,这姜糖也并非什么好物儿,不过是去去寒气罢了。” 话落,莫如青轻声叹息,而后俊秀的面上现出一丝惆怅之色,又开口道。 “若是乔姐儿真真愧疚的话,便多来瞧瞧莫叔叔,可好?” 莫如青自幼便一直学医,学成后跟在瑞王身畔,也并未娶妻生子,这一点薄玉乔自然是清楚的。如今看着莫如青面色的惆怅之色,便知莫如青亦算是个孤独之人,薄玉乔现下不由的升起一股子心疼之感,登时便有些莽撞的开口道。 “莫叔叔,您可否当乔儿的义父?莫叔叔也知,乔儿根本并未将薄正当做父亲,且姨娘早前便已然去了,偌大的薄府之中,除了婶娘心思良善,能对乔儿好些,旁人惯是捧高踩低的。如此看来,乔儿还真真是一个亲人也没有,莫叔叔若是不嫌弃乔儿的话,便应了乔儿的请求罢!” 听得此言,莫如青也半晌无言,瞧着面前小娘子杏眸中原本含着的几分期许之色,也渐渐消散开了,莫如青当下便心疼的很,而后便应道。 “莫叔叔应了便是!日后乔姐儿莫叔叔的干女儿了可好?” 闻言,薄玉乔小脸儿上现出一丝笑容,手中的琉璃八宝盒也握的更紧些。她现下自然是极为欢喜的,莫叔叔从现下起,便是自己的义父,如此的话,她也不是孤身一人了。 正在此刻,方才那前去泡茶的小厮入了里间儿,手中端着一托盘儿,上头摆上青花茶壶,以及两个茶盏。沁人心脾的茶香弥散在里间儿中,真是极好。 小厮退下之后,薄玉乔情绪已然平复了几分,便想起了今日的正事儿,登时便开口了。 “义父,你可知宫中妇人,哪个名姓中有玉字?” 听得此言,莫如青眉头微蹙,清俊的面庞登时也现出一丝严厉之色,问道。 “乔姐儿为何问禁宫之事?难不成你欲要入宫吗?” 莫如青现下极为忧心,若是乔姐儿生了入宫的主意,那便万万不好了。宫中女子没有一人是简单的,安家俞家狼狈为奸,使得宫中仿佛浑水一般。且帝心难测,乔姐儿的出身又并非极好,入宫之后,想必日子也不好过。 瞧见莫如青凤眸中的忧虑之色,薄玉乔不禁微微摇头,解释道。 “义父您可莫要多想,乔儿虽说想要报仇,但却不止入宫这一条路子。乔儿先前得着一些消息,所以才有此一问。” 闻言,莫如青仔细想了一番,好一会子才答道。 “若是名姓中带玉字的,好似眼下只有一个玉婕妤,便是大皇子楚符崖的生母,毕竟崇文帝现下不过将将加冠,后宫也并未充盈,待到一年之后的大选,想必后宫中人便多了。” 虽说一早便想到了此种可能,但如今证实了,薄玉乔心下仍是有些不敢置信。毕竟娃儿先前被弃之南山之时,不过才出生两个多月罢了,万一其中出了什么岔子的话,小小的孩子定然不能活命。玉婕妤好歹也是娃儿的生母,怎能因为争宠,不顾娃儿的生死? 薄玉乔闭了闭眼,但面色却仍是难堪的很,坐在一旁的莫如青见了,当即便问道。 “乔姐儿,你这是怎的了?为何面色如此难看?” 薄玉乔轻叹一声,将手中的琉璃八宝盒给放在一旁的小几上,随即便望着莫如青,淡淡的开口道。 “义父可信乔儿?” 莫如青眉头一簇,登时言语中便带着几分怒意,厉声道。 “乔姐儿,你又何必如此言道?你是我的干女儿,义父若不信你,还能信任何人?” 闻言,薄玉乔也知莫如青大抵是心下气怒,当即也不敢耽搁,便将先前素墨跟踪松琴公子所得知的消息,径直吐了口。 “一直待在俞林之身旁的小倌儿松琴公子,他好似有一妹妹,便是宫中的玉婕妤。那松琴公子与玉婕妤的人联系甚密,且玉婕妤现下生了谋害俞林之的心思,如此看来,她真真不是一好相与之辈,说不准大皇子当时被弃之南山,便是玉婕妤的手笔。” 话落,薄玉乔面上也带着一丝忧色,提起小几上的茶壶,倒入茶盏之中,而后送到了莫如青面前。莫如青将瓷盏接过,低眉敛目,显然也 是有些想法。 “若真是如此的话,还需禀报瑞王殿下,毕竟被一妇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真真是让人郁卒,且那玉婕妤一瞧便不是个简单的,自然是需要防备。” 薄玉乔亦是颔首。 而后薄玉乔与莫如青便也一齐闭口不言,毕竟此事他二人也做不得主,只能看瑞王如何决断了。 过了半盏茶功夫,薄玉乔好似想到了什么,忽然问了一句。 “义父,这姜糖老太太可能服食?若是能的话,乔儿可要习着法子,随后回到薄府讨好于她。” 闻言,莫如青不禁轻笑着摇了摇头,乔姐儿虽说是个心思重的,但面对她信任之人,却着实坦承。 “自然是可以服食的,我现下便将法子给你抄录下去,待到你回府之时,带着我先前备好的红糖,如此制出的姜糖,方才极好。” 待莫如青将制姜糖的法子抄录在宣纸之上,薄玉乔又取了上好的红糖,这才心满意足的回了薄府。入了薄府之后,薄玉乔也并未闲着,当即便朝向小厨房赶去。 薄玉乔差使婆子备好的上好的嫩姜,随即将嫩姜的皮给刮去,而后将其放入瓷瓮中,以杵将嫩姜捣碎。因着嫩姜为数不少,所以小厨房的这些婆子,亦是没有闲着,过了好一会子,再以纱布将嫩姜包住,挤出轧好的姜汁儿。 此刻灶上的山泉早便沸了,薄玉乔将从杏林馆内取出的红糖倒入锅中,细细熬煮,而后又加入方才已然差使丫鬟制好的糕粉姜汁儿,以文火熬制,不断搅拌着。随即加入淀粉,待到其内的汤汁粘稠之后,配上已然炒香的芝麻香料,真真是极好。 第99章 请君入瓮 薄玉乔随即又吩咐身上有一把子气力的婆子将锅内熬煮的汤汁倒出,如今汤汁已然结块儿,还需反复捶打,如此又忙乱了约莫三个时辰,方才将制好的姜糖上案切块儿。 将制好的姜糖装入红木匣子里头,薄玉乔也并未耽搁,只是取了绞干的巾子擦了擦汗,随即便带着黄莺这丫鬟往寿吾院走去。 薄玉乔将这姜糖制好,便是为了老太太准备的,老太太毕竟活了大半辈子,且在后宅之中勾心斗角,自然防心极重。薄玉乔原本便不将这般冷情的老太太看做祖母,所以便只能多做做孝行了。 果不其然,薄玉乔倒是没有白费功夫,老太太甚是欢喜她所做姜糖,平日便含服一块儿,虽说并未有何明显的效果,但好似也未感风寒,显然也是有些效用的。 入了五月,便是老太太的生辰了。 在距老太太的生辰还有三日之时,薄玉乔便将《九寿图》已然完工了。将《九寿图》好生收起,放在床榻之下的暗格中。如今薄玉乔在薄府风头正盛,毕竟她现下得了老太太的欢心,旁人明面上自然是不会现出旁的心思,但暗地里使出什么手段,恐怕便不得而知了。 薄玉乔在欲要入睡之前,便吩咐黄莺这丫鬟将其先前备好的《寿星图》给卷起,放在雕花木盒之中,随即便放到了八仙桌上头。 黄莺出了主卧之后,薄玉乔便拔了一根头发,缠在雕花木盒上头的小扣儿之上,如若有人欲要打开这雕花木盒,也瞒不住她。 做完此举之后,薄玉乔便歇下了。翌日,临出门子之前,薄玉乔特地吩咐琼枝阁中的丫鬟,提及这雕花木盒极为重要,旁人万万不可妄动。 今日远在太原郡的薄娆携子甄凌回京,母子二人为老太太祝寿。薄玉乔身为薄娆的侄女,自然也是要到前门儿迎上一迎的。 薄娆的车驾在午时之前便到了薄府门前,老太太是长辈,自然不好出门子,否则怕是会生出闲话。薄玉乔瞧着薄娆踩着小厮背上,随即便下了马车。而甄凌却并未与其母乘同一辆马车,反而是坐在后头的那辆蓝色的车驾之上。 瞧见甄凌这小娃下了马车,薄玉乔心下升起了一丝奇异之感,却难以寻着头绪。待她拜见完薄娆之后,便跟在薄娆身后,一齐往寿吾院行去。 薄玉乔身旁还站着三个姐儿,便是薄玉容她们姊妹三人,眼下烟夫人所生的薄玉颜也有两生日了,烟夫人身旁跟着一容貌清秀的乳母,将穿着青缎掐花对襟外裳的颜姐儿 给抱了起来,跟在烟夫人后头。颜姐儿柔软的发丝梳成双丫髻,配上那张肖似其母的娇艳容貌,真真是分外可人儿。 众人入了寿吾院正堂之后,便瞧见端坐在正堂的老太太。老太太看见面容清丽身量窈窕的薄娆,身子一震,即便面色隐藏的极好,但眸中欣喜的波动却是瞒不过旁人的。众人也是识趣,给老太太请完安后,便各自寻了个由头,离开了寿吾院,省的因着太不识趣,使得老太太生厌。 薄玉乔回到琼枝阁后,便率先查探一番。果不出她所料,那雕花木盒果然是被人动过,上头缠绕着的发丝此刻早已断裂。 薄玉乔眸中现出一丝讥讽的笑意,径直落座在红木凳子上,而后取出雕花木盒中放置的《寿星图》取出,放于八仙桌上,缓缓展开。 乍一看,这寿星图并无旁的不妥之处,但薄玉乔也算是小心之人,自然是不会被表象所惑。抬手轻抚寿星的面容,发觉指腹上头略微有一些黏腻之感。将指腹放在鼻端轻嗅,便闻到一股子辛辣的味道,如若她并未猜错的话,这上面应当是被人涂了皂角水。 用来刺绣的彩线,本便是极为容易褪色的,便像大家闺秀素日所用的锦帕,用着不过三五日,便弃之不顾了。毕竟锦帕上的绣样虽说精致,但一旦过水之后,便稍稍褪了颜色,难看的紧。且高门大户自然是差不了锦帕的银钱,索性便更换的极勤了。 之于绣图,若是好生收着还好,但一旦沾染了皂角水的话,不多时便会褪色。若是明日清晨自己以已然褪色的寿星图给老太太贺寿,恐怕便是极大的不孝了! 薄玉乔轻笑一声,也不知是何人如此费心,便欲要让自己开罪了老太太,从而让她再回到前些时日,那仿佛孤魂野鬼一般的日子。 “素墨!” 薄玉乔轻唤一声,因着素墨那丫鬟今日一直在外间儿候着,所以听得薄玉乔的声音,即刻便径直入了里间儿。 “小姐,您唤仆何事?” “今日可有人进过主卧之中,且动了我这绣图?” 闻言,素墨思索了一会子,这才有些犹疑的开口道。 “今日进入小姐主卧的丫鬟,不过三人,除了奴婢与黄莺之外,便只有一个名为敏清的二等丫鬟。” 黄莺与素墨薄玉乔自然是极为信任的,黄莺一直便跟在她身边,而素墨则是瑞王之人,除了瑞王之外,恐怕也没有旁人能吩咐这丫鬟背叛自己。且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既然黄莺素墨是自己的心腹,那便不会轻易生疑。 不过与黄莺素墨二人不同,此刻素墨提及的这名为敏清的丫鬟,薄玉乔也便没有那般信任了。 敏清? 薄玉乔对这个名儿还真真是有些陌生,毕竟往日姨娘还在之时,薄玉乔倒是极为肯定,琼枝阁是定然没有名为敏清的二等丫鬟的,也不知这丫鬟到底是谁人的手下。 “敏清是何时来到咱们琼枝阁的?” 瞧见小姐问起敏清,素墨便知薄玉乔这是对这个年岁不大的二等丫鬟升起了怀疑,登时也不敢怠慢,便道。 “敏清是前些时日,小姐因着取了精血,且昏迷了三日,二夫人派来照看小姐的。” 听得此言,薄玉乔心下的疑惑更甚。封氏虽说极为恼恨自己,但却并不会使出如此低劣的手段,毕竟敏清便是从之侨院中过来的,若是生出什么事端,恐怕头一个牵连的便是封氏。在薄玉乔看来,封氏也没有如此蠢笨。 那如若敏清不是封氏之人,又会是何人派来的呢? “素墨,你现下便去将敏清那丫鬟给带过来,我要好生审问一番,不过只是个二等丫鬟罢了,即便我今日将其发卖了,恐怕旁人也不会说出半个不字!” 素墨得了薄玉乔的吩咐,便径直离了里间儿,不多时,便将一个看着约莫将将及笄的小丫鬟给带了进来。 “你可是敏清?” 听得此言,站在堂下的敏清身子略微颤了颤,一张俏丽的面庞此刻也显得有些苍白。瞧着敏清这模样,便可知是心中有鬼。 薄玉乔眼下有了计较,手指摩挲着腕间的和田羊脂玉镯,默然不语,也并不瞧敏清半眼。但饶是如此,敏清这丫鬟仍好似惊吓着了的模样,眸光闪躲,额间不断渗出冷汗。 薄玉乔看着时候也差不离了,便略微抬眼,唇角轻勾,杏眸中现出一丝冷意,那模样半点不似个七岁女童,让人觉得深不可测。 “是谁让你动寿图的?” 薄玉乔一张小脸儿上现出难见的厉色,如此质问,让敏清这丫鬟登时便好似受到了惊吓一般,径直跪倒在地,不断的摇头道。 “奴婢不知什么寿图啊?小姐您可莫要信了旁人的胡言乱语,冤枉了奴婢啊!” 敏清虽说生了一副兔子胆儿,但好歹也并未蠢笨至极,自然清楚此刻若是承认了,恐怕那后果她更是受之不起,所以便只得紧咬牙 关,咬死此事了。 瞧见面前跪倒在地的这丫鬟,只见她好似突然硬气了几分,看起来还真是准备考验自己的耐性了。薄玉乔微微摇头,而后嗤笑一声,轻声道。 “敏清,我现下给你一个机会,如若你再不将指使你的人给吐口,那便休怪本小姐翻脸无情了!” 说着,薄玉乔面上的冷色更甚,径直从红木凳子上起身,缓步行至敏清这丫鬟面前,略微躬身,抬手拍了拍敏清煞白的小脸儿。 “小姐,您莫要冤枉奴婢了!奴婢真真不知您所言何意啊!” 敏清这丫鬟一张清秀的面上泪痕满布,此刻不住的朝向薄玉乔叩首,不多时,额间被显出一块红痕,显然这丫鬟并未吝惜气力。 “你倒是并不在意自己的容貌,既然如此,我也便不客气了。” 薄玉乔略微抬手,笑意盈盈的望着素墨,手指轻叩这八仙桌,轻笑着道。 “素墨,我记得你好似会不少刑罚,咱们这儿也并不如何方便,你现下便将敏清的嘴给堵上,带到柴房之中,好生看管着。等到咱们好生准备一番,在细细招待于她。” 话落,薄玉乔一转头,面上笑意不减半分,冲着敏清道。 “你可知请君入瓮是何意?” 听得此言,敏清倒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木然的摇头。薄玉乔也并未管她,径直开口道。 “用一个大瓮,四面堆满烧红的炭火,再将嘴硬之人放进去。那般将皮肉生生炙烤的滋味儿,即便是骨头再硬的人,恐怕也受不住。敏清,你怎么看?” 第100章 幕后之人 敏清望着蹲在她面前的小娘子,瞧见其玉雪可爱的面容,身子不住的轻颤着,这哪里是个七岁的女童,真真是自阿鼻地狱中爬出的厉鬼,如若不然的话,怎会如此狠辣?竟欲要将自己生生烹煮了! “乔小姐,您莫要诬赖奴婢,奴婢今日真真没有入过主卧,也并未动那雕花木盒!” 敏清此刻涕泗横流,眼眸瞪得极大,其中满布鲜红的血丝,单薄的身子上汗如雨下,不多时便将身上藕粉的下人所穿的裙衫给打湿了,一瞧便是惊吓至极的模样。 听得敏清这丫鬟的讨饶,薄玉乔心下讽色更浓,轻声道。 “敏清,你还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本小姐从未提及,那寿图是装在雕花木盒之中的,你不过是个二等丫鬟罢了,素日里也不必伺候于我,又怎的会清楚此事?” 瞧见薄玉乔眯了眯眼,敏清心下咯噔一声,暗骂自己居然如此蠢钝,将此事径直给吐露了,若是主子知晓的话,恐怕也不会饶过自己。 敏清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儿上忽青忽白,薄玉乔眼下却并不急躁,瞧着这丫鬟也是个惜命的,想必自是不会为了旁人,将自己的性命给搭上,只消自己再多些耐性,想必便能得知她背后之人了。 “你的主子有多大能耐,是否能将你从我手中救出,若是不能的话,你这丫鬟便须得仔细思量了,毕竟自己的性命,才最为重要。” 话落,薄玉乔便望了素墨这丫鬟一眼,后者意会,登时便以手做刀,狠狠的袭向了敏清纤细的脖颈。素墨本就力道不小,如此一击,登时便使得敏清这身娇体柔的小丫鬟昏迷了过去。 “素墨,你便将敏清给带到柴房中罢,也不必给她饭食,让她好生清醒清醒即可。” 素墨带着已然昏迷不醒的敏清退下,薄玉乔便将床榻暗格中的《九寿图》给取了出来,仔细查探一番,发觉并无旁的不妥,这才又将其给收起了。 薄玉乔将才还以为这名唤敏清的丫鬟骨头能有多硬,翌日辰时,薄玉乔尚未用过早膳,素墨这丫鬟便疾步走入膳堂,俯身在薄玉乔耳畔轻声道。 “小姐,敏清那丫鬟有些受不住了,现下在柴房之中不断叫喊着,吵闹着要出来,若非先前仆一直在柴房外头看守,也并未让旁人接近,恐怕这消息也便藏不住了。您看该如何是好?” 薄玉乔眉头微蹙,抬眼望着面前八仙桌上头摆满的饭食,四溢出浓郁的香气,让人不禁口舌生津。此刻膳堂中还候 着几个丫鬟婆子,薄玉乔不欲敏清之事被旁人知晓,便开口道。 “这不必你们伺候了,便先退下罢。” 待到膳堂之中只剩薄玉乔与素墨之时,薄玉乔这才开口了。 “你现下便将敏清给带来罢!趁着此刻空闲,好生审问一番,这才好谋定后动,且后日便是老太太的寿辰,若是今日问不出结果来,便生生的错过了时机,如此的话,敏清也不必留下了。” 薄玉乔微微垂眸,听得素墨动了脚步,便知这丫鬟是退下了,面上仍无半分波动。自来到这大乾王朝之日起,她便不是以往的薄玉乔了。这薄府便是一处吃人不吐骨头的地界儿,如若自己还是一副和善性子,恐怕早便虽姨娘一并去了,哪里还能等到今日? 正因如此,薄玉乔才并未打算并敏清这丫鬟心软,毕竟这丫鬟原本便并非她手下之人,且方才生了谋害的心思,若是让敏清得逞的话。往轻里去,是自己个儿太过粗心,才生出这般不吉之事,但若是往重里说,那便是生生的不孝啊! 她薄玉乔如今不过是个七岁的小娘子,若是背上了不孝的恶名,除非日后绞了头发进山作姑子去,余下恐怕也没旁的出路了。毕竟议亲之事,小娘子的名声自然是极为重要的,即便是小门小户,也不会要一个不孝不悌的小娘子! 不多时,敏清便被素墨给带进了琼枝阁的膳堂。 薄玉乔微微抬了抬眼皮,唇角微抬,面上显出一丝讥讽的眸光,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丫鬟。相较之昨日那姿容秀丽的丫鬟,敏清现下可谓狼狈的很。一头乌黑似墨的鬓发早已散乱不堪,垂落在面前,清秀的小脸儿上除了额间那红肿的创口,眼眶下的青黑之色也极为明显,配着苍白如纸的面上,便可知这丫鬟大抵是心惊胆战了一整夜。 此刻敏清小口被锦帕给堵住,只能呜呜出声,身上还捆缚着麻绳,想来也是难耐的很。素墨毕竟是有些手段的,她将人捆缚起来之时,若是不挣扎还好些,但要是稍稍一动,绳索便会越勒越紧,直直磨破了细嫩的皮肉,见了血也不罢休! 素墨知晓薄玉乔此刻是要审问敏清,便微微躬身,径直将堵住敏清嘴上的锦帕给取了出来。大抵是因着叫喊了一夜,除了锦帕之后,敏清不断喘息着,好似干渴的鱼儿一般。 薄玉乔低眸扫着八仙桌上精致的菜色,也并未动筷。薄玉乔素来便欢喜燕窝,但却并非太过将就,白燕血燕均可,不算太过挑剔。今日小厨房备下的早膳,便是雪蛤官燕, 以上好的蜂蜜熬煮,滋味儿倒是甜香的很。 一旁摆放着两个巴掌大的瓷碟儿,其中一个上面码放着如同手指粗细的小嫩黄瓜,早前便取了上好的香料,腌制好了。小嫩黄瓜被切成薄如蝉翼的小片儿,现下因着摆放整齐,才看不出里头的精妙,只消微微以银箸一碰,那小嫩黄瓜便会似多米诺骨牌一般,径直片片分明,透出一股子素淡爽口的滋味儿。 另一个瓷盘儿中装着的倒算是一道荤菜,不过应当称之为冷荤。取了将将一斤的芦花鸡,只用鸡爪,寻个力气不小手艺不错的婆子,将鸡爪给红烧了,而后待鸡爪冷却之后,再将爪背上最为细薄的一处皮肉给片下来,才装满了这一小瓷盘儿。 薄玉乔最爱的便是鸡爪爪背的这一处皮肉,偏生少的很,她又不喜旁的部分,所以红烧鸡爪也不常用。前些日子便在小厨房中将红烧鸡爪给改了刀,每只之只取那么一小块儿皮肉,幸而小厨房的婆子也并非什么讲究之人,便将余下的鸡爪给包了起来,带回家中给孩儿吃也是极好。 便是瞧着极为简单且不显山不露水的小菜,便费了许多功夫,让人不禁胃口大开。敏清那丫鬟已然腹中空空,此刻嗅着雪蛤官燕的滋味儿,心下更是仿佛猫抓一般,难耐的很。 “敏清,你现下可想好了?若是仍不欲吐口的话,那小姐我便费费心思,给你备上一个大瓮可好?” 瞧见面前跪在地上的敏清抖成筛糠一般的模样,薄玉乔口中威胁的话儿仍是不停。 “你放心,我自然是不会要了你的性命,毕竟你也是爹生娘养的,待到一会子将你入了瓮中之后,我即可便派人将你捞出,而后便给你家中送上些银钱,让你老父老母养着你,听说你家似是有一成婚的长兄,也不知到了那般时候,你那长嫂可能容得下你?” 听得薄玉乔威胁的言语,敏清真真确信了自己的想法,面前的小姐便仿佛恶鬼一般,便是朝她索命来的!若是自己再与乔小姐作对的话,恐怕这条性命便保不住了! 敏清越想越怕,不住的冲着薄玉乔叩首,随即便叫喊道。 “小姐您便放了奴婢罢!寿图之事奴婢也是被逼无奈,若是不听禾小姐的话,奴婢的性命恐怕便难保了!” 禾小姐? 竟然是薄玉禾? 听得敏清吐露的言语,薄玉乔真真是有些诧异了,毕竟她与薄玉禾素日也并无什么接触,此刻竟然是薄玉禾欲要陷害于她,真真是出人意料。薄 玉乔原本还想着,说不准便是薄玉琼那个鲁莽冲动的小娘子,因着嫉恨老太太现下对自己青眼有加,所以才做出此举。 但现下看来,率先沉不住气之人并非薄玉琼,而是薄玉禾。看来三房真真是有些大胆了。 “罢了,禾小姐到底吩咐了你什么,从实道来即可,若是有半句虚言的话,后果你应当清楚。” 敏清此刻两手撑地,身子即便跪在地上,仍是颤抖不已。 “小姐放心,奴婢万万不敢有半句虚言。先前奴婢虽说是二夫人手下之人,但奴婢的妹妹眼下正是西院儿中伺候禾小姐的,禾小姐知晓了奴婢与敏英的关系,便要挟奴婢,让奴婢查探您为老太太准备的寿礼到底是何物儿。 因着奴婢不过是二等丫鬟罢了,素日里也不得入主卧之中,所以只能远远的瞧着,知晓小姐您是在做绣图,便去禀明了禾小姐。自禾小姐得知小姐您备下的是绣图之后,便差使奴婢寻着机会,在绣图上涂上皂角水,如此也并非极为明显的大事,奴婢先前心存侥幸,以为不会被小姐发觉,这才鬼迷了心窍。” 第101章 贺寿 薄玉乔摩挲着腕间的和田羊脂玉镯的,好半晌才微微抬头,道。 “既然如此,我也不为难于你,你说你那妹子敏英是在禾小姐身畔伺候着的,可得禾小姐信任?” 听得薄玉乔的言语,跪在地上的敏清心下一颤,知晓乔小姐怕是打算借着自己那妹子扳回一成了,饶是如此,敏清除了硬着头皮应下此事,也无旁的法子了。 “回小姐的话,我哪妹子倒是个伶俐的,在禾小姐身边儿,也是个一等丫鬟。” 薄玉乔不住颔首,既是个一等丫鬟的话,那事情便好办多了,毕竟一等丫鬟几乎可以随意出入小姐们的主卧之中,若是动些手脚的话,也并不容易被旁人发觉。 “你可知禾小姐给老太太备下的是何好物儿?” 闻言,敏清这丫鬟不住摇头,只觉现下便是完了,如若自己再背叛了禾小姐的话,恐怕真真是没有好日子,这可如何是好? “奴婢不知。” “不知也无妨,你那妹子既然是禾小姐身畔的一等丫鬟,想必她也是清楚的,你现下便去问问你那妹子,得知消息之后,即刻便知会于我,如此的话,本小姐倒是可以保下你们一家子的性命。” 听得此言,敏清登时便作了决断,因着敏英在禾小姐身畔伺候着,所以她也知晓禾小姐面上看着和善,但私下性子却极为狠辣,若是眼下自己背叛她的事情被禾小姐知晓,恐怕姊妹两个发卖给人牙子都是轻的。 “那奴婢现下便去见敏英?” 薄玉乔摆摆手,也不看敏清这丫鬟,便道。 “去罢。” 敏清这丫鬟恭敬的应了声,随后素墨为其松绑,这才出了膳堂。待膳堂之中只剩下她与素墨之时,薄玉乔又道。 “你便去看着这丫鬟,若是她胆敢生出异心的话,便径直打昏,送往人牙子那处,发卖了便是。” 待素墨也悄无声息的退下之后,薄玉乔这才倒出功夫,细细的用了面前的雪蛤官燕。如今瓷碗儿中的雪蛤官燕已然有些冷了,不过薄玉乔倒是并不在意,她现下倒想瞧瞧,薄玉禾到底能备下什么好物儿,使得老太太眼前一亮。 薄玉乔将将用过早膳,正用略微温过的泉水漱口之时,敏清这丫鬟便步履匆忙的回到琼枝阁中。 一见着薄玉乔,敏清心下便不住的发憷,登时便恭谨的跪下了,有些忐忑的瞧了一眼站在一旁伺候着的翠芙与黄莺,也并不开口。薄玉乔转了转眸光,才道。 “你便说罢,她二人不是外人。” 听得此言,敏清这丫鬟登时也没了顾忌,便将她先前得着的消息径直吐了口。 “小姐,奴婢的妹子告知奴婢,提及禾小姐为老太太准备的寿礼,是极为难得的白玉观音像,那白玉是上好的和田羊脂玉,素日里得着两个巴掌大小的玉料,便是不错的了,毕竟也能打一副上好的头面,但现下禾小姐备下的白玉观音像,可足足有半人多高,如此实乃难得至极。” 敏清将将说完,薄玉乔便不禁微微摇头,心下不免感慨,虽说她是杏林馆的主子,但若论起财大气粗,将将起步的杏林馆,手中银钱可比不上三房。老太太不过是过个生辰罢了,也不是整寿,便如此大手笔,若是自己不出手的话,还真是心有不甘呢! 薄玉乔面上显出一丝娇俏的笑意,跪在地上的敏清瞧了,心下更是惊惧。这姑奶奶素日那般冷厉,便让人心惊胆战,如今现出笑模样,更似笑里藏刀,让人不禁通体胜寒。 “黄莺,你便去给敏清这丫鬟包上两百两雪花银,给她当了盘缠即可。” 薄玉乔微微转头,望了一眼敏清,笑道。 “两百两银钱可够了?如若够了的话,那便去知会你那妹子,让她在老太太寿宴之时,便寻个由头,与你们一家子一齐搬离京中罢!” 听得薄玉乔的问话,敏清不住的点头,面上显出一丝惶恐,道。 “自是够了,多谢小姐怜悯,多谢小姐怜悯!奴婢这便回去禀了长兄老母,待到后日老太太寿宴之时,便寻了妹子一齐离京,断不会给小姐再添麻烦。” 闻言,薄玉乔面上的笑意更浓,略微抬了抬眼皮,便也并不言语。 待到敏清那丫鬟退下之后,薄玉乔心下倒是想出了一个法子,便唤来素墨这丫鬟,让她附耳过来。薄玉乔交代一番,声音也并未让旁人听得,不过瞧着素墨面上有些诧异的神色,便可知薄玉乔的主意定然不会简单。 一转眼又是两日光景,便是老太太的寿辰。 老太太现下四十有八,并非是整寿,所以也并未宴请旁的宾客,不过是一家子聚在一处,好生热闹一番罢了。 如今薄玉乔虽说得了老太太的欢喜,但薄娆到底是老太太放在心尖尖上的女儿,旁人自然是及不上的,因着分男席、女席,所以薄娆自然是坐了老太太下手的位置。按理来说,那位置上原本应当坐着的人,应是大夫人程氏,但程氏也是个脾性软和的,不过因着这点小事,便与薄娆计较。 只见程氏那张柔和秀丽的面庞,此刻也现出几分喜意,笑意盈盈的望着薄娆,丝毫看不出半点不虞。 不过程氏如此大度,二夫人封氏心下便难受的紧,原本她本想着让程氏教训薄娆那贱蹄子一番,却并未想到,这程氏多年如一日,一棍子给打不出半个响声,竟然连呛声也无。 饶是如此,封氏面上也并未表现出半分,毕竟今日是老太太的寿辰,谁人若是不给老太太颜面,便是自找麻烦。 薄玉乔的位置安排在较为后头的位置,距门外廊下近了些,不过薄玉乔也丝毫不在意,毕竟在此处,瞧着待会子的闹剧,想必更为方便。 因着今日是老太太的寿辰,也正是赶巧儿了,薄府的长房长孙薄清远今日竟得了空,从军中归来。如此更使得老太太满面笑意,毕竟老太太最为得意的便是这个长孙,如今薄清远已然坐到副将的位置,假以时日,定时出息的很。 薄玉乔因着在薄府五个小娘子之中行四,所以身畔坐着的是三房的薄玉琼。薄玉琼那小娘子眼下也有八岁了,大抵是因着恼恨薄玉乔得了老太太的欢喜,所以现下连眸光都并未往薄玉乔这处瞧上一眼,显然是无视了她。 薄玉乔也并不在意这些,如今人都尽数到齐了,自然是要为老太太贺寿。 府中除了过寿的老太太,最为尊贵之人便是中书令薄正了。薄正今日着了一件宝蓝锦缎滚红边儿的外衫,配上那张俊雅至极的面容,看着倒好似世家公子一般。不过薄玉乔自然不是那般以貌取人的小娘子,亦是清楚薄正那阴私冷漠的心肠。 此刻薄正面上挂着笑意,双手抱拳,便径直跨步上前,冲着老太太躬身一拜,这才道。 “母亲,今日是您老的寿辰,不孝儿恭贺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复拜,又道。 “贺您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再拜。 “祝您笑口常开、天伦永享。” 薄正肚腹中也是有些学识,吉祥话儿自然是说的极好,老太太今日原本便欢喜不已,此刻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薄正此刻轻拍了拍手,小厮倒也识趣儿,当即两人一齐抬着一个巨大的红木箱子上来了。瞧着那小厮汗如雨下的模样,便可知这红木箱子分量不轻,显然薄正为老太太备下的寿礼,并非是什么轻巧物什。 两个小厮将箱子抬到堂中,而后便小心翼翼的将红木箱子放在了地上。薄正此刻上前一步,将箱子的盖子一把打开,露出了其中一株分量不小的翡翠青松。 那翡翠青松枝叶便是以绿意逼人的上好翡翠制成,而枝干则是以上好的乌木雕琢而成,透出一股子清淡且馥郁的芬芳,让人不禁精神一震。如此惟妙惟肖的不老松,真真是合了老太太的心思。 薄正的贺礼便是图了个喜气儿,也确实不错。不过余下旁人的倒是普通的很,但挑不出错处,也便罢了。 薄玉乔现下等着的,便是薄玉禾的寿礼,那尊上好的白玉观音像,此刻恐怕不能入目了罢? 待长辈们贺完寿后,便轮到了小辈儿。薄清远、薄清程以及薄清书这些嫡出的子嗣暂且不提,因着父母的看顾,备下的物什自是不差。轮到薄玉容之时,倒是让薄玉乔略微吃了一惊,因着薄玉容身为薄家嫡长女,一举一动必定带着大家之风。 此刻,薄玉容恭谨上前,冲着老太太拜了一拜,这才将手中的木匣子给打了开,显出其中的物什。 原来,薄玉容备下的寿礼并非旁的,不过一册书本罢了。但以薄玉容的妥帖,她备下的定然不会是普通的书册,而是当年何家先祖修订的氏族志。因着这一册氏族志,何家才在朝中站稳了脚跟,如今百年已过,便成了极为鼎盛的大族。 第102章 闹剧 此刻老太太接过薄玉容献上的氏族志,保养得宜的手小心翼翼的捧着氏族志,因着这本书册已然有些年头了,纸页都微微泛黄。老太太以指腹轻轻拂过书页,凤眸登时便红了三分,随即老太太便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忙取了帕子轻轻拭泪,才笑道。 “这氏族志也是有些年头了,难得容姐儿有心,这才将氏族志给寻着,真是不错。” 见着老太太出言夸赞,众人便知她老人家极为欢喜这氏族志。但即便如此,薄玉容一张秀丽的面上亦并未喜形于色,瞧着真真是个沉稳的,让此刻堂中坐着的众人,不由对这个小娘子高看一眼。 薄玉容献上寿礼之后,薄玉乔便低眉敛目,掩住杏眸中一闪而逝的冷光。今日之事显然是不能善了了,但薄玉禾也莫要怪她心狠,毕竟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定加倍奉还!她薄玉乔从来便不是以德报怨的善人! 此刻薄玉禾走上堂中,身后的小厮便也抬着了蒙了红绸的物什入了正堂。众人瞧得分明,那红绸之下约莫便是雕像一类的物什,原本这类物什应当并不如何出彩,但瞧着这半人多高的大小,显然也是有些分量。 “祖母,禾儿贺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说着,薄玉禾便莲步轻移,行至那雕像左侧,细白如瓷的小手扯着红绸,薄玉禾小脸儿上现下寻不着半点怯弱,端的是一派喜气盈然的笑模样。 薄玉乔不欲错过此刻的好戏,半点也舍不得眨眼,仔仔细细的盯着那雕像,唇角的笑意好歹也掩住了,也并未让旁人察觉出异样。 在薄玉禾小手将覆盖在白玉观音像上的红绸给扯下之时,这小娘子直直的望着老太太,也并未转头看看身后的白玉观音像。 老太太瞧着那红绸之下的物什,登时便瞪大了凤眸,一张洋溢这喜气的面庞,霎时变得苍白如纸。老太太猛地从八仙椅上站起身子,伸手指着站在堂中的薄玉禾,手指震颤不已,嘴唇嗡动,到底也没有说出话来。 “你大胆!” 倒是薄正先开口了。薄玉乔虽说瞧不上薄正那般虚伪至极的模样,但也知薄正算得上是个纯孝的,此刻瞧见薄玉禾竟然将一尊染血的观音像奉上,不正是存着诅咒之心吗?如此大逆不道之举,真真是气煞人也! 薄玉禾也不是个傻的,此刻自然察觉出不对,一转头,便瞧见,那尊与她差不多高的白玉观音像,此刻变的血红血红的,原本慈和的白玉观音面上,现下已然被血迹覆盖,血迹之中还沾染着些许凝块儿,配上晶莹剔透仿佛凝脂一般的白玉,瞧着真真是惊悚至极! “啊!!!” 薄玉禾惊叫一声,面色登时便变得苍白如纸,瞧见老太太那副气怒的模样,以及薄正厌恶的眸光,薄玉禾登时眼眶中便溢出了泪,径直跪倒在地,冲着老太太道。 “祖母,禾儿真真不知到底是为何啊?明明先前备好的白玉观音像,禾儿也是查探过了,却未曾想到会…….会满面血迹,祖母,莫不是有人在陷害禾儿啊!” 此刻堂中除了坐在封宁下手的三夫人安筝之外,旁人心下想必也是幸灾乐祸的。毕竟事不关己,又何必太过上心呢? 瞧着自己女儿受罪,三夫人安筝自然也是坐不住了,登时便提着裙裾,跪在薄玉禾身畔,冲着老太太不住的求情。 “婆母,您便饶了禾儿罢,眼下禾儿备下的寿礼变成了此般模样,定然是为歹人所害,否则何至如此啊!” 老太太到底也是见过世面的妇人,此刻回过神来,自然也清楚薄玉禾是被人算计了,可那又如何?若非这小娘子自己不小心,怎的偏生她一人的寿礼被旁人动了手脚?好好的寿宴便被薄玉禾给毁了,真真是晦气至极。 老太太厌恶的横了跪在地上的安氏与薄玉禾母女。此事明摆着是薄玉禾被人算计了,所以老太太也不可重罚禾姐儿,毕竟那是她嫡亲的孙女儿。不过老太太胸臆之中憋闷着一口恶气,若是不发泄出来,恐怕会憋出病症来。 因着媵妾也算是薄府的正经主子,虽说身份没有嫡夫人高贵,但到底也是可以来寿吾院给老太太贺寿的。眼下三房的琴夫人也在此处,瞧着堂中的闹剧,这位素来与嫡亲姐姐不对付的媵妾,登时便开了尊口。 “姐姐,今日是老太太的寿辰,如今禾姐儿备下的寿礼生了岔子也便算了,但您与禾姐儿可不好在此刻泣泪,否则、否则若是让旁人瞧见了,说不准以为姐姐您存了什么不好的心思呢!” 琴夫人如此一开口,安氏便知这是个落井下石的,即便是跪倒在地,登时也转过头,通红的凤眸死死盯着她那庶出的妹妹,而后一字一顿的道。 “是不是你陷害于我?” 听得安氏的言语,琴夫人登时下了一跳,虽说眼前的闹剧看着极为爽快,但她也不想惹祸上身,登时便尖声叫道。 “姐姐可莫要诬赖好人,妹妹我可不知禾姐儿到底为老太太备下什么寿礼,毕竟那寿礼可是您亲自操办的,妾身份低微,哪里能插得上手呢?” 此刻,薄玉禾已然被吓得有些呆了,只得默默泣泪。无论如何她也未曾想到,好生准备的贺礼,为何会变成此般模样,不止并未讨得老太太的欢心,反而使得她老人家对自己与母亲心生厌恶,这可如何是好? “闭嘴!你们一个个闹够了没有!都给我滚出去,省的在此处丢人现眼!” 陡然传来一声怒斥,薄玉乔还被惊了一下,细细一瞧,原来是坐在男席上的三老爷薄衡起身怒骂。 薄衡是生意人,亦是个聪明的,自然知晓今日之事已然是不能善了了,毕竟屎盆子早便扣到了三房头上,即便他再如何辩驳,那股子屎臭味儿恐怕一时三刻也去不尽了。还不如让这几个成日只知拈酸吃醋的蠢笨妇人退下,省的仍丢了三房所剩不多的颜面。 薄衡这一声怒吼,更是使得安氏心中委屈。今日寿礼之事被就是她被人算计,薄衡不止不为她们母女二人讨回公道,反而弃如敝履,大声呵斥,如此是真真不将她这个嫡妻放入眼中了,真真是狼心狗肺! 安氏此刻怒瞪着薄衡,使得薄衡胸臆间的怒火更盛。只见三老爷登时便大步迈入堂中,死死攥住安氏的藕臂,便径直拉扯着她与薄玉禾,将她二人径直给拖出了寿吾院的正堂。待到薄衡回来之时,瞧见琴夫人那瞪大的水眸,心下的厌烦更盛,早便没有了素日的怜惜之意,怒声道。 “还不快滚!” 琴夫人也是个欺软怕硬的,瞧见薄衡是动了真怒,素来笑意盈盈的面上,此刻涨成了紫棠色,剑眉倒竖,真真是瘆人至极。琴夫人心中惊惧,登时便快步奔出了正堂。 待到堂中的喧闹中止了,老太太便颓然的软下身子,倚靠在八仙椅上,胸膛仿佛破旧的风箱一般,不住的喘着粗气。 一旁的薄娆见了,旁上前轻抚着老太太的脊背,口中轻声软语的安慰着。 “母亲莫气,今日本是个好日子,您可不要因着一点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便坏了极好的兴致!” 闻言,老太太叹息一声,铅灰色的面上显出一抹苦笑,道。 “鸡毛蒜皮的小事情?这血染观音像,哪里还是什么小事情?这是有人恨不得我死啊!” “母亲莫要如此言道,今日是您的寿辰,您可不要吐出这般不吉的言语。” 薄娆此刻叠着秀眉,面色也难看的紧。不过饶是如此,她也要好生安慰老太太,毕竟好好的寿宴,此刻居然变成了这般,该如何是好啊? 即便薄娆如此劝慰,老太太此刻也没有什么兴致继续过寿辰了,登时便无力的摆摆手,也并不看堂中诸人,便淡淡的道。 “你们先散了罢。” 瞧见老太太这般模样,众人即便心下不管是何种想法,但面上却仍是一派忧心至极的模样。薄玉乔此刻小脸儿煞白,提着裙裾,径直走上前,搀扶着老太太的手,口中轻声道。 “祖母,乔儿扶您回房休息。” 老太太听得薄玉乔略带稚嫩的言语,再微一低头,便瞧见了那张玉雪可爱的小脸儿上显出的忧虑之色,登时心下一阵妥帖。抬手轻拍了拍薄玉乔的肩膀,老太太这才开口道。 “乔姐儿便先回去休息罢,今日说不准你也有些惊着了,回去让婆子给你熬一碗安神汤,可莫要嫌弃药苦啊。” 闻言,薄玉乔登时便极为乖顺的颔首。 如此,老太太便由薄娆扶着,回到了主卧之中歇息。而薄玉乔则是径直回了琼枝阁。到了琼枝阁中的主卧之后,薄玉乔这才放松了心神,娇俏的小脸儿上现出一丝讽笑。 “薄玉禾,是你先出手的,便莫要怪我无情了。” 第103章 背主 老太太寿辰上的闹剧自是乱的很,引起闹剧的源头,那尊白玉观音像此刻也被擦洗干净,送还了西院儿。因着观音大士不好怠慢,所以即便这观音像上染了血,也不能随意处置。 眼下那两个将白玉观音像给抬入寿吾院中的小厮真真是极为委屈,即便借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在白玉观音像上涂上血迹啊!但现下因着此事,他二人被主子罚了二十大板,虽说小命儿是保住了,但身子却火辣辣的疼的厉害,心中也是一头雾水。 明明在离开西院儿之前,那白玉观音像上并无半分不妥,但只是抬着过去的一路,怎会染上了血迹?在路上他二人也丝毫未觉不妥之处,难不成真真是观音大士显灵? 那两个平白挨了板子的小厮自然是不会知晓薄玉乔的法子。观音像上自然是不好动手脚的,毕竟薄玉禾也是小心之人,所以她细心准备之物,便是覆盖在白玉观音像上的红绸。 那红绸的正中,被薄玉乔小心翼翼的沾了一些糖脂,而后又备了一层薄薄的宣纸,在红绸与宣纸之间,灌入了一些大红的染料,而后以糖脂贴合即可。红绸将将拿到西院儿时自然无事,加之敏英那厮也是个谨慎的,也并未让旁人触碰动过手脚的红绸。 而后在抬着白玉观音像去到寿吾院的路上,薄薄一层宣纸被染料浸润,且被白玉反复摩擦,自然是碎裂了,且因着外头有红绸的遮盖,旁人也瞧不出什么异样。待到薄玉禾将红绸扯下之时,那宣纸早被染成了血红之色,即便碎裂了,也会被旁人视作血块儿之类的物什,自然是能够瞒天过海。 可怜薄玉禾太过自信,最终还是跌了自己的颜面!不过这些,薄玉禾想必是猜不着了。 此刻,那尊白玉观音像被随意摆放在西院儿主卧中的一角,眼下薄玉禾一双凤眸红肿的厉害,显然是哭了许久,一旁坐在八仙椅上的安氏见了,幽幽叹息一声,才道。 “禾姐儿,此事你也不必放在心上,毕竟过去之事也没有转圜的余地。现如今,最为重要的便是讨得老太太谅解,如若不然的话,以你父亲那个混账性子,恐怕咱们在薄府的日子也便不好过了。” 安氏所言自然是极为有理的,但薄玉禾心下却是意难平,毕竟她耗费重金备下的白玉观音像,此刻便仿佛烫手山芋一般,不禁没有讨得老太太的欢心,且将自己与母亲都给折了进去,如此,让她怎能不恨? 自小时起,父亲便偏宠薄玉琼那个贱种,且宠妾灭妻。明明她薄玉禾才是三房的嫡女,但在西院儿之中,日子过得反而比不上薄玉琼那个贱蹄子,这般差距,薄玉禾本就不是什么心胸宽广之辈,焉能不恨? 安氏告知薄玉禾要忍让,捧杀了薄玉琼那个不知礼数的也是极好。但现如今,薄玉琼刁蛮的脾性是养成了,但自己却因着不知何人的陷害,将前头数年一直维系着的乖顺模样给一举击溃,让她堂堂三房的嫡女,沦为众人的笑柄,此仇怎能不报? “母亲,禾儿现下倒是想知晓,这白玉观音像到底是何人动了手脚。因着事前欲要将此事瞒的紧些,所以咱们三房知晓这白玉观音像之人也并不算多,除了我身边的敏英银霜之外,旁人也并不知晓。” 说着,薄玉禾原本已然平复过来的面色突然变了一变,她现下想起,自今晨用过饭食之后,她便再也未曾见过敏英那丫鬟,难不成泄密之人,便是敏英那个吃里扒外的贱蹄子? 瞧见薄玉禾面色难看的紧,一旁端坐着的安氏眉头微蹙,放下手中的茶盏,轻声问道。 “可是想出何处不对了?” 闻言,薄玉禾缓缓颔首,一举一动都仿佛有些僵硬了一般,原本便有些红肿的双眸,此刻更是似欲要喷火一样,将原本薄玉禾姣好的容貌,登时变得极为扭曲。 “母亲,如若我并未猜错的话,泄密之人便应当是敏英那丫鬟。” 薄玉禾抿了抿唇,凤眸中杀意一闪而逝,她微微转头,与安氏对视一眼,才道。 “现下去寻寻敏英那丫鬟罢,若是寻不着踪迹的话,事情便清楚了。” 话落,薄玉禾也并未耽搁,径直便起了身子,大抵因着心下气怒至极,所以起身时也没有太过小心,将做工精致的裙裾给扯破了。不过此刻也不是在意这些小事的时候,薄玉禾脚步未停,便径直出了主卧,站到院中,唤来了守在前头的银霜。 “银霜!” 银霜的年岁与敏英相近,如今都是一十有四。银霜的容貌生的很是清秀,这丫鬟也是个生嫩的,眼下瞧着薄玉禾面带怒火的唤她的名儿,登时便吓得身子一颤。 即便是心下惊惧不已,银霜也只得硬着头皮上前,瞧着主子冷若冰霜的模样,她也不敢多看半眼,只恭谨的道。 “小姐唤奴婢有何事?” 薄玉禾此刻发觉银霜的面色有些不对,不过她也并不在意,左不过一个伺候人的奴婢罢了,若是这丫鬟同样生了异心,径直发卖给人牙子,差使其将不听话的丫鬟送入青楼楚馆之中,方能解她心头之恨! “你可瞧见敏英了?” 听得薄玉禾的问话,银霜这小丫鬟怯怯抬眼,颤颤摇头道。 “回小姐的话,自咱们去寿吾院之时,敏英姐姐便肚腹抽疼的厉害,大抵是来了月事,中途便回房歇息着了,到现下奴婢也未曾在见到敏英姐姐。” 薄玉禾此刻已然证实了她的猜测,素白的小手死死攥着那纹绣牡丹的锦帕,略微有些尖锐的指甲,此刻将锦帕勾出其中的丝线,瞧着已然是破旧的厉害。 “你现下便是敏英房中瞧瞧,如若她在的话,便将这丫鬟带来问话,如若她不在的话,便将安嬷嬷唤来即可。” 银霜这丫鬟虽说心性单纯,但也并非是个蠢笨的,自今日寿吾院生事之后,小姐瞧着便有些不对,如今欲要寻敏英姐姐,想必是打算找出那个在白玉观音像上动手脚的叛徒! 思及此处,银霜这丫鬟小脸儿登时苍白如纸,也不敢再耽搁下去,便匆匆的冲着薄玉禾福了福身子,随即便疾步往敏英所居的厢房赶去了。到了厢房外头,银霜使劲儿的敲着那扇雕花木门,偏生雕花木门合的紧紧,不留一丝缝隙,真真是让人恼恨非常。 “敏英姐姐,小姐寻你问话,你快出来罢!” “敏英姐姐!” 银霜这丫鬟唤了许久,敏英房内仍是半点动静也无。见状,银霜这丫鬟咬了咬牙,便略微退后了一步,抬脚踹向那扇雕花木门。 只听哐当一声,紧紧闭合着的雕花木门便径直打了开,银霜这丫鬟赶忙入了厢房之中,却并未瞧见敏英的人影儿。银霜迈步到了妆台之前,瞧见素日盛满了主子赏赐钗饰的妆匣,此刻空无一物。银霜登时便明了了小姐方才的言语,敏英姐姐这是真不在了! 急忙的奔出了厢房,银霜这小丫鬟也不敢歇息,便又去寻了三夫人安氏的陪嫁嬷嬷。安嬷嬷是三夫人的奶娘,身份自然与旁的嬷嬷不同,且因着安嬷嬷手段素来是个厉害的,将那起子丫鬟治的服服帖帖,以至于整个儿西院儿,也没几人胆敢招惹安嬷嬷。 安嬷嬷得了银霜的信儿,不多时便赶到了主卧。此刻薄玉禾也并未步入房中,便一直在外头等着。五月天气微凉,微风拂面,原本应当是极为惬意之事,但此刻薄玉禾的胸臆之间,却溢满了怒火,好似要将她整个人都给焚尽一般。 “安嬷嬷,敏英那贱蹄子背叛于我,眼下便劳烦您老一趟,出府去那贱蹄子家中,瞧瞧能否得着什么消息,若是捉住了那个不知好歹的贱人,便径直打杀了便是,只消处置的干净些即可!” 薄玉禾凤眸瞪着,略显稚嫩的面庞上杀意毫不掩饰,与素日里那副怯弱模样,真真是相去甚远。不过瞧见此般模样的薄玉禾,安嬷嬷却并无半分诧异,毕竟自家小姐的脾性,她这个日日在身边伺候的老嬷嬷,自然是最为清楚。 ****** 琼枝阁,主卧。 薄玉乔此刻也并未得闲,毕竟先前她便准备对薄清程动手了,如今自然是要好生谋划一番。薄清程身边一直跟着两个小厮,一唤云出,二唤云起。名儿真真是不错,不过跟着的主子却并不如何。 云出云起这两个小厮并非是家生子,而是封氏径直从封府要来的小厮,毕竟薄清程当时可是她唯一的嫡子,若是被旁人给教坏了,那可便得不偿失了。 薄玉乔自然知晓那两个小厮的身契都在封氏手中,不过饶是如此,也并不妨碍她的谋划。 将青衣这小厮给唤过来,因着这小厮身为男子,也性子灵巧,办事自然是极为方便的,所以薄玉乔这才打算将此事交予青衣。 第104章 计成 青衣这小厮来的倒是不满,因着是入了薄玉乔的卧房之中,即便薄玉乔如今不过七岁,青衣也半点不敢有半点逾越,两眼直直的望着地上的青石板,好似那上头开了花儿一般。 瞧见青衣这小厮如此规矩,薄玉乔心下倒是满意的很,当即也不欲耽搁时间,便兀自将自己的想法也说了。 “青衣,你可有法子使得云出云起这二人染上赌瘾?” 听得薄玉乔极为平静的口气,青衣这小厮身子不由一震,他素日便是个伶俐的,如今见着小姐提及二少爷身边之人,心下便能猜着一二,想必小姐这是要对清程少爷动手了。此般想法若是让旁人知晓的话,小姐恐怕便难逃责罚了。 即便心下惊惧不已,但青衣仍是恭谨的答话。 “回小姐的话,云出云起这两个小厮,素来也不是干净的,因着清程少爷日日流连在青楼楚馆之中,所以这二人也不复往日的规矩,早便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了。” 闻言,薄玉乔倒是没有料到。毕竟云出云起这两个小厮可是封氏千挑万选的,现下生出岔子,真真让人心头大悦。 薄玉乔面上笑意越浓,转了转眼眸,又道。 “即使如此的话,你可有法子使得云出云起欠下大笔赌债?如此的话,捏住他二人的把柄,办事自然方便许多。” 得了薄玉乔的吩咐,即便青衣知晓此事有些麻烦,也是须得应了,毕竟他若是事事都无法办成的话,那也便不必在主子身边留着了。 “小姐您便放心罢,奴才定然能将此事办妥。” 听得青衣这小厮信誓旦旦的语气,薄玉乔也不禁微微勾唇,随即便让黄莺给青衣包下三百两银钱,让其退下了。 过了三日,薄玉乔正待去小厨房熬煮姜糖之时,青衣这小厮登时便奔入琼枝阁院中。瞧见青衣面上的涨红之色,以及仿佛风箱一般不断起伏的胸膛,便知这小厮大抵是有些急了。 薄玉乔站定身子,此刻也不急着往小厨房去了,毕竟那姜糖老太太的寿吾院中还有些存货,也不急于片刻,还是先瞧瞧青衣事情办得如何了。 “你随我入正堂。” 听得薄玉乔的言语,青衣虽说有些气喘也并未落后,便径直入了正堂之中。待到进了正堂,薄玉乔摒退左右,才道。 “事情办得如何了?” 青衣这小厮此刻正低头冲着薄玉乔行礼,恭谨的答道。 “回小姐的话,如今云出云起那二人已然欠下赌坊三百两银,因着是奴才先前与赌坊之人有约,一齐设下了此局,如今赌坊之人已然将云出云起二人给扣下了,所以事情还可从长计议。” 闻言,薄玉乔面色未变,微微颔首道。 “云出云起二人应当尚未识破你的身份罢?” “奴才一直未曾露面,那二人自然是不会知晓的。” 此刻,薄玉乔也觉得青衣这小厮事情办得不错,毕竟三百两银两个小厮无论如何也是拿不出的。现下这个世道,即便是姿容绝艳的小娘子,在人牙子手中也不过五十两银。如今云出云起欠了赌坊三百两,便是赔了性命,也填补不起这个窟窿! “他二人是否忠心?能否为我所用?” 薄玉乔眼下自然是要小心些的,毕竟先前因着那尊白玉观音像,恐怕已然将安氏母女给开罪了,若是眼下之事落下把柄,那事情便有些难办了。 “云出这小厮瞧着倒是个忠心的,应当不好处理。不过云起那人则与云出不同,虽说生了一副清秀相貌,但骨子里却是个唯利是图的,以那赌债相要挟,想必云起定然会为小姐所用。” 听得此言,薄玉乔这才算满意了,毕竟已然筹划了一番,若是一个可用之人都无,那便不好了。 “如此的话,你便托人寻一些工笔细腻的龙阳之图,使人交予云起,差使他将那龙阳之图放在薄清程能瞧见的地界儿。” “奴才省的。” 青衣应了一声,而后复又抬眼望着薄玉乔问道。 “小姐,那云出该如何是好?” 听得青衣的问话,薄玉乔嗤笑一声,细嫩如葱白的小手轻叩着八仙桌,轻声道。 “你不是说云出是个忠心的吗?如此便让他尝尝被赌场追债的滋味儿。” 薄玉乔那云淡风轻的语气,让青衣这小厮单薄的身子不禁一颤,暗想小姐真真是个有手段的。云出那小厮若是不肯应下此事的话,恐怕日子便不好过了,不禁他欠下赌债之事,万万不可让旁人知晓,否则若是传入了二夫人耳中,那便更是没有活路了! 思及此处,青衣也知晓了主子的能耐,心中也是警醒不已,暗道万万不可生出异心,否则不知何时便要提前去见了阎王。 待青衣退下之后,薄玉乔也并未闲着,便径直去了小厨房制姜糖了。眼下老太太倒是用好了薄玉乔亲手所制的姜糖,因此,她身为老太太的孙女儿,自然是要尽尽孝的。 在薄玉乔谋划之时,身在南风馆的那一位也并未闲着。前些日子夜里,不知何人房中放了一密封好的蜡丸。松琴公子将那蜡丸撵开之后,发现纸团儿上提及了玉儿的名儿。当是时,松琴公子便有些惊了,毕竟玉儿与他的关系,旁人是万万也不会晓得的,如今不知是何人知晓了自己的秘密,且以此作为要挟,他却是不敢不应。 那薄清程是何人,松琴公子也是有所耳闻,不过便是一个靠着家族庇荫,日日不思进取的浪荡子罢了。先前玉儿还让他选一勋贵之子出手,让其与俞林之的关系不清不楚,从而使得俞家丢尽脸面。 松琴公子尚未挑好人选,便有人送来了蜡丸,想必是那日自己与宫人商谈之时,被有心人将谈话内容收入耳中罢了。 思及此处,松琴公子虽说是不欲受人胁迫,但却不欲玉儿牵连其中。毕竟旁人并不知晓自己与玉儿的关系,若是让俞林之发现其中端倪的话,以俞林之那般的狠辣脾性。想必他的性命也难保了。 此刻卧房中并无一人,松琴公子一张俊美无铸的面庞上现出一丝苦笑,微微叹息一声。如今他也是没有法子,既然那薄清程开罪了旁人,便莫要怪自己将其牵连其中了。 又过了三月,京中暑气正浓,幸而薄府前些年便将冰窖修好了,否则这日子真真是难耐。 如今因着老太太对薄玉乔青眼有加,所以即便薄玉乔不过是个没了生母的庶女罢了,但琼枝阁的冰盆子却是源源不断的送来。如此,即便是现下暑热的厉害,薄玉乔的日子也并未太难过。 此刻,琼枝阁院中的榕树下,早便被小厮支起了一张软榻,榕树枝叶繁茂,正好将炙热的阳光遮挡大半,此刻倚靠在榕树下纳凉,真真是惬意的很。黄莺这丫鬟现下将已然放入冰中浸过的荔枝仔细的去了皮,而后放在一旁的青釉小碗中,供薄玉乔取用。 薄玉乔拿了调羹,将欲把那仿佛白玉雕琢的荔枝送入口中之时,翠芙这丫鬟步履匆匆的进入院中。 “小姐,之侨院出事了!” 听得翠芙口中吐露的言语,薄玉乔拿着调羹的手微微一颤,那颗盈润的荔枝便又落回了青釉小碗之中。 即便心下早有预料,薄玉乔仍是有些欢喜,毕竟事情谋划了数月有余,此刻才得知消息,真真是有些慢了。径直起身,薄玉乔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袖襟,便淡淡道。 “随我进房罢。” 翠芙听得此言,便恭谨的跟在薄玉乔身后,一主一仆径直入了正堂,见着正堂之中现下并无外人,翠芙这丫鬟方才开了口。 “小姐,方才奴婢经过之侨院时,便瞧见了二老爷正与二夫人起了争执,吵闹之声不绝于耳,好似是因着二少爷的缘故。而后奴婢便又去打听一番,问了前院儿伺候二老爷的小厮,这才得知了二少爷犯下的事儿。 原来二少爷居然与俞家的二少爷俞林之有了首尾,在京中,谁人不知俞家二少爷是个好男色的,如今咱们府上的嫡子被俞家少爷给轻薄了,二老爷自然是怒火冲天。” 瞧见翠芙小脸儿上藏不住的惊色,薄玉乔面色未变,毕竟此事便是她一手谋划的,有何结果,她也能料想一二。 “罢了,你便先下去罢,记得此事可莫要拿来说嘴,否则以二夫人的脾性,说不准还要好生整治府中下人一番呢!” 听得薄玉乔的言语,翠芙也知小姐是在提点于她,当即也不敢怠慢,恭敬的应了声之后,随即福了福身子,而后便离开了正堂。 待翠芙这丫鬟下去之后,薄玉乔一张玉雪可爱的小脸儿上才现出一丝冷笑。封宁那狠毒妇人不是夺了阳哥儿吗?那自己便毁了她的儿子,让她也知晓什么叫心如刀绞之痛! 薄玉乔径直起身,也并未唤来奴婢,自己个儿往厢房处走去。如今她败了薄清程的名声,也是时候开给姨娘上柱香了。 第105章 家法 薄玉乔缓缓进入厢房之中,便将早先备好的香给燃了,随即便径直跪到摆放在牌位之前的蒲团上,口中喃喃道。 “姨娘,你瞧瞧,封宁那个狠毒的妇人如今也遭了报应!女儿处心积虑,谋划了数月之久,为的便是今日。眼下以薄清程的名声,想必即便是有薄正的举荐,也不可入朝为官。且薄清程不过便是个浪荡子罢了,根本便不能走科举一途,如此的话,这薄清程的前程也算是毁了。” 厢房中此刻并无旁人,若是有旁人在此的话,薄玉乔也不敢肆无忌惮的将心中话吐露出来。薄玉乔一张小脸儿上显出冷笑,真真是有些瘆人,而后又道。 “薄清程,薄轻程,真是如此,女儿已然将薄清程的前程给彻底毁了,呵呵。” 薄玉乔微微闭了闭眼,遮住眸中的水光。如今姨娘已然去了,她就连流泪,在这个薄府又能有何人在乎?老太太?自己之于老太太而言,不过便是闲来无事时可以逗弄的宠物罢了,若是自己行为稍稍越了界,恐怕第一个整治自己的,便是那慈爱的祖母! 径直将燃着的香插进了青花缠枝香炉中,随即又冲着那牌位叩了三叩首,便缓缓起身,也并未回头,如此离开了厢房之中。 如今二少爷薄清程在京中也算是出了名儿。谁人不知俞林之的新欢,便是薄府的这位嫡少爷,要说这位嫡少爷,身份真真不是个简单的,父亲是正二品的大员,且出身勋贵,为何便如此糊涂,与那俞林之厮混在一处呢? 薄府算是也能称得上算是勋贵,但比之俞家,差出了不是一星半点儿。且不论现下在宫中位同副后的皇贵妃俞蕴之,便说这百年之中,俞家出了两代皇后,就连现下坐上后位的安太后,亦是俞家的外孙女儿。如此,俞家在京中的势力,还有谁人能撼动? 俞林之是俞家的嫡子,也是皇贵妃的同胞兄弟,他无论有多荒唐,旁人见了,都不敢说半个不字。但薄清程却不同,先前因着家中的关系,好不容易进了太学,未曾看他在童生试中斩获什么名次,却传出了此等香艳的事儿来。 此刻,京中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其中也离不开这薄府二少爷。 御林军的除了今日在宫中当值的军士,余下之人都聚在京郊。崇文帝将将登基之时,便在京郊为御林军修建了军营,以供军士操练之用。 薄清远如今年仅十七,便已然坐上了副将的位置,真真可称得上是年少有为。再加之薄清远皮相生的极好,说是面如冠玉也不为过。素日里褪去军装,便似一个文弱少年郎一般,半点看不出他的身手。 此刻,便有一不长眼的上前来调笑。 “呦,我当这是谁人呢?原来便是咱们的薄副将,玉面少年郎,这模样也真是不错,说不准他那个弟弟,便是因着如此模样,才得了俞林之的宠爱。” 听得这人讥讽的言语,周遭的军士神态各异,与薄清远关系好些的,此刻便对着开口之人怒目而视。若是关系稍差的,此刻便含笑不语。 瞧见周围人神色各异的模样,薄清远此刻只觉得身上布满了污秽,让他羞愤欲死!薄清远原本面皮便生的仿佛白玉一般,此刻涨的通红,便仿佛美人儿含羞似的,真真极为好看。 因着如此,方才讥讽薄清远之人,此刻笑声更浓。 薄清远瞪大凤眸,猛地便将腰间系着的宝剑给拔了出来,动作仿佛疾风一般,旁人只觉眼前一花,便瞧见那宝剑正抵在最先开口之人的脖颈处。 “王赐,你可莫要胡言乱语!否则休怪我无情!” 那名为王赐的军士,与薄清远一般,也是御林军的副将。不过王赐与薄清远不同,他是因着长兄为御林军的副统领,如此方才坐上了副将的位置。 因此,王赐一直便瞧着薄清远不顺眼,恨不得杀之而后快。不过御林军中不许私斗,他也未曾寻着机会,这才忍了下来。此刻薄清远手中宝剑便加在王赐脖颈之上,那冰凉之意便仿佛刺骨一般,让王赐原本有些黝黑的面庞,霎时间苍白如纸。 “薄清远,你快些住手!难不成要违抗军规吗?” 听得此言,薄清远剑眉一簇,也未曾言语,不过手上却是一抖,剑锋登时又向前了三分。不过薄清远手中的劲道拿捏的适度,所以此刻那王赐身上也并未留下伤口。 “违抗军规?若非你先挑衅,我岂会违抗军规?王赐,你莫要太过分了,否则我今日即便是违抗了军规,也要给你一个教训!” 薄清远凤眸中杀意根本未曾遮掩,让王赐身子不禁一抖,当即便有些心虚,色厉内荏的道。 “我便是过分又如何?原本便是你们薄家出了个小倌儿,怎的还不允许我吐露实言了?” 即便身子抖的好似筛糠一般,但仍是极为嘴硬。薄清远此刻气怒至极,毕竟不过是个少年郎罢了,也不知隐忍为何物,登时便欲要一剑斩杀了那王赐。 在薄清远出剑之时,又是一道寒光,一把将薄清远的给斩开,这才没有酿成大祸。 出手之人仿佛天生神力一般,便只是一招,就将薄清远手中宝剑给击出三丈开外。薄玉乔此刻也有些愣住了,略一抬眼,便瞧见了面前面容刚硬的中年人。 薄唇嗡动,薄清远心下着实委屈的很,道。 “师傅!” 这中年人并非旁人,便是自幼教导薄清远的老师尉迟青,亦是这御林军的统领。 “薄副将,你可知在军中私斗乃是重罪?” 听得老师唤自己为薄副将,薄清远此刻也知自己方才是极为冲动,若不是老师及时赶到,恐怕定会酿成大祸。 思及此处,薄清远便低眉敛目,朗声道。 “统领,清远知错了,还望统领责罚。” 瞧见薄清远这幅知错就改的模样,尉迟青心下仍是有些欣慰,但他身为御林军统领,自然是不好徇私的,面色亦是未变,冷声道。 “如此,今日你便吊在军营营门之前,不进食水,好生反省一下罢!” 听得此言,一旁惊魂未定的王赐自是心有不复,登时便道。 “尉迟统领,你这般责罚,未免有些偏袒薄清远罢?” 王赐的言辞刻薄,当即又让薄清远面色冷了下来。不过薄清远尚未出手,尉迟青便兀自上前一步,身为统领的气势登时便爆发开来,使得王赐这般年岁不大的少年郎,便仿佛无根的浮萍一般,面色苍白如纸。 “你是觉得我偏袒薄清远?” 王赐抬眸,瞧见尉迟青微微眯起双眸,登时心下一跳,也不敢妄动。先前他曾听长兄提过,言道尉迟青真真是个手段极为狠辣之人,如若与他对上,定然讨不得好。因此,王赐登时便讪讪摇头,皮笑肉不笑的道。 “王赐不敢,统领自是极为公正,王赐这便退下。” 瞧见周遭人尽数散了,尉迟青蹙眉望着一旁站着的薄清远,厉声道。 “还不快去营门吊着,难不成还需师傅我帮你一把?” 听得此言,薄清远也知尉迟青这是并未怪罪他的意思,登时便放下心来,冲着尉迟青行礼过后,便疾步朝向营门行去。 薄清远在军中受到的刁难,其实也算不得有多苦。但此刻的薄清程,日子真真是不好过,薄正已然将家法请出,擎等着收拾着不孝子呢! 之侨院内。 此刻薄清程面色惨白的跪在院中的青石板上,一张俊秀的面庞此刻也红肿不堪,上头留下了一个明晃晃的巴掌印儿。薄清程在薄府的地位极高,除了薄正之外,几乎没有敢动他半下。如今二老爷已然将家法给请出来,即便现下封宁又哭又闹,也是息不了薄正心下的火气。 “你给我放开,今日我便要好生教训这个逆子,他已然将我们薄家的脸面尽数给丢尽了!” 薄正现下全然没有了素日那般的儒雅姿态,一张俊秀的面庞涨的通红,手中鞭子高高扬起,好似要将薄清程生生打死一般。 “老爷,您莫要如此,咱们程哥儿已然知错了!” 封宁此刻心痛如刀绞,若是放在平日,她也恨不得好生教训薄清程一番。但此刻薄正要清楚家法,若是真真以家法责罚程哥儿的话,那孩子自小便是娇生惯养的,哪里能受得住啊? “你放开!” 薄正怒斥一声,手上猛一使力,便将封氏径直给推到在地。 “慈母多败儿,若非你如此娇惯与他,怎会酿成今日大祸?” 薄清程瞧见封氏被薄正推到在地,苍白如纸的面庞登时显出一丝愠怒,薄清程虽说混账,但也知薄府只有封宁是真真为他好之人,于是薄清程便昂首望着薄正,怒道。 “父亲要教训我教训便是,何必为难母亲?” 听得薄清程言语中的忤逆之意,薄正心下怒火更盛,三步两步便迈到了薄清程身旁,而后手下丝毫未曾留情,登时便是狠狠一鞭子落下去! 第106章 十恶 若是素日里封氏见了长子能有这份孝心,自然是极为欢喜的,但眼下薄正显然是愠怒到了极点,将将落下的那一鞭子,便半点也没有吝惜力道,径直将薄清程身上湖青色的外衫给划破,露出身上细嫩的皮肉。瞧见程哥儿此刻受到这般苦楚,封氏登时便心疼的眼眶通红。 仅仅几鞭子下去,薄清程真当得起皮开肉绽这四字,若是一开始他还能有些骨气,但现下即便被麻绳缚住了两手,仍是不住的在青石板的地上打着滚儿,希望能够减少些那般刺骨的疼痛。 “父亲,您这是要打死孩儿?孩儿究竟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过错?” 薄清远此刻已然涕泗横流,一张原本称得上是俊秀的面庞,现下青红交错,汗津津的仿佛将从水中捞起一般。但饶是如此,他仍是不知自己到底犯下了何种错误! 薄正瞧见薄清程这幅死不悔改的模样,当下气的身子不断发颤,额角也爆出青筋,胸膛便仿佛破败的风箱一般,剧烈的喘息着。 “你这逆子,到了此刻都不知悔改,难不成真是要将我们薄府的脸面给丢尽方才作罢吗?” 薄正此刻恨得咬牙切齿,他不知自己为何会生出这般蠢笨的儿子,一定是封宁那个蠢妇教导不力,方才酿成今日的苦果!思及此处,薄正手下使出的劲道又添了数分,直将薄清程的脊背打的血肉模糊,哀嚎不止。 一旁倒在地上的封氏见状,凤眸中溢出大滴大滴的泪来,径直将青石板的颜色给润了一层。因着先前薄正那一推,封氏只觉的腰际疼痛的厉害,但却仍是不忍程哥儿受苦,登时便手脚并用,朝向薄正处爬去。 周围伺候的下人早便被二人的争执声给吓走了,纷纷奔出了之侨院。因着如此,封氏此刻才狼狈的倒在地上,无人搀扶,真真有些可怜。 “老爷,您饶了程哥儿,程哥儿现下已然知错了!” 封氏高声叫喊着,此刻她已然靠到了薄正身边,一双保养得宜的玉手此刻也布满了尘土,死死的攥紧薄正的袍脚,希望薄正能看在多年夫妻之情的份上,饶了程哥儿这一次。 不过封氏显然是不清楚薄正的想法,因着薄清程生出的事端,薄正早便将因由归在了封氏身上,若非这个无知妇人,现在他也不必躲在府中,日日不敢出门子,生怕听得旁人的闲言碎语。 “你滚开!” 薄正现下两眼通红,也并未给封氏这个嫡妻留半点体面,便径直一抬脚,狠狠的将封氏给踢了出去。 封氏略显丰腴的身子登时便被薄正给踢出一丈多远,额角也撞在了院门的台阶儿之上,细白的面皮上登时显出了一个血窟窿,潺潺的血液从中流出,看着好不瘆人。且封氏也径直昏迷过去,生死不知。 薄清程瞧见封氏这般模样,心下也升起了火气,冲着薄正嘶吼道。 “你这是要逼死我们母子吗?你是打算要了我们母子的性命!” 薄清程一张俊秀的面旁极为扭曲,看着便仿佛从阿鼻地狱爬出的恶鬼一般,真真瘆人至极。也不知薄清程这厮从哪儿得来的气力,径直从地上爬了起身,手上缚住的麻绳早已散落开,而后便怒瞪着手持马鞭的薄正,那模样,好似恨不得将薄正杀之而后快一般! 薄正被薄清程的眸光看的略微升起一丝胆寒,心下登时便更是不悦,扬手又是一鞭子。 岂料,这一鞭子薄正并未得逞,薄清程伸手死死的缠住那根马鞭,即便掌心已然被马鞭上头的倒刺扎的血肉模糊,也仍未松手。 “你这是要造反!” 薄正猛力欲要将鞭子扯回,但薄清程的身子骨儿也并不算孱弱,瞧着与薄正气力亦是相当。薄清程也并未个傻的,自是清楚此刻薄正夺回了马鞭,他与封氏仍要受皮肉之苦,所以自然是不会让薄正得逞。 只见薄清程上前一步,另一手紧握成拳,便朝向薄正面上狠狠袭去!薄正先前也并未料到薄清程会如此胆大包天,连自己也敢动手,这般便是犯下了恶逆,恶逆可是十恶重罪,难不成真当他不忍心将之送入牢狱之中吗? 他薄正现下又不止薄清程一个嫡子! 薄清程这一拳狠狠的砸在了薄正的唇角,登时便使得薄正唇边溢出一丝血迹,因着那猛然一痛,薄正握着马鞭的手力道倒是小了些,趁此时机,薄清程便将那马鞭夺入手中,也不知薄清程是否是有些魔障了,登时便一鞭子抽在了薄正的身上! 待老太太得知消息入了之侨院时,瞧见的便是这么一副情景。 恶逆!不孝!他们薄家怎的会出了这般子嗣啊! 老太太的面色登时便变得苍白如纸,身子也仿佛垂柳一般,不住的轻颤着。若非一旁的大夫人程氏搀扶着老太太,恐怕她早便受不住了。 “都给我住手!薄清程,你可知你现下犯得是十恶重罪,是要杀头的!” 老太太厉声叱道。素日老太太瞧着极为年轻,根本辨不出年岁,好似不到四十的美妇人一般。但仅仅方才片刻,老太太便仿佛苍老了十多岁一般,身子一下子便佝偻了。 一旁的程氏见状,也知老太太这是气急了,登时一张和顺的秀丽面庞上便显出忧虑之色,抬手轻抚着老太太不断起伏的胸口,口中不住的劝道。 “婆母,您莫要如此气怒,程哥儿如今还小,定然是不知何为恶逆,今日大抵是因着有些气急了,方才至于如此。” 听得此言,老太太心下更怒。程哥儿年岁还小?如今他也已然十五了,哪里还能不懂事?远哥儿在十五的年岁,早便走了承儿的路子,从军去了。即便程哥儿及不上远哥儿,也不能如此不济,且不提与那俞家二少日日厮混在一处,堕了薄府的名声,便是现下,对父亲出手这般不孝之举,若是让旁人知晓了,会如何议论?他们薄府可还有名声二字? 薄正瞧见老太太来了,也知今日已然让母亲气的有些狠了,登时对薄清程这个嫡长子更是厌恶不已。 “你还不快些将鞭子放下,难不成你真真打算要了为父的性命吗?” 薄正气怒非常,不过到底也并未受多重的伤,即便方才薄清程对他出手,因着心下惊惧,手上力道也多有不足,如今不过是让马鞭上的倒刺划破衣襟罢了,倒是面上的青紫有些难办。 薄清程此刻冷静下来,身上也不住的渗出冷汗,他居然犯了十恶重罪,这该如何是好?薄清程登时便好似失了主心骨儿一般,神魂分离,手上一抖,那马鞭便径直落在了地上。他踉踉跄跄的走到老太太身边,登时便跪了下去。 “还请祖母救命!” 薄清程现下早便被吓得有些傻了,眼泪鼻水止不住的流,他冲着老太太不住的叩首,口中也不断的吐露出哀求之语,道。 “祖母,孙儿也是一时糊涂,您便救救孙儿罢!孙儿再也不敢了,日后一定仔细听您老的话,万万不敢违背半句!” 瞧见薄清程这般可怜的模样,老太太也不禁有些心软,毕竟面前跪着的孩子再不孝,也是她的亲孙儿,难不成还真能打杀了?薄府本就人丁稀薄,正因如此,薄清程自小便娇惯着长大,方才养成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性。 今日酿成了如此祸事,她这身为祖母的,亦是难辞其咎啊! 老太太暗自叹息一声,到底是心软了,微微上前一步,抬手将薄清程给搀扶了起来。一旁的程氏瞧见老太太的举动,便知老太太是打算原谅了程哥儿,心下转过许多思量,但程氏面上却并未现出什么不妥,略升起一丝笑意,从袖襟中取了锦帕,给程哥儿轻轻拭泪。 一旁的薄正瞧见老太太这幅模样,便知今日是无法再教训这逆子了。经过今日之事,薄正便清楚这逆子是个冷心冷血的,连对着自己亲生父亲都能出手,日后还指不定生出什么乱子! “母亲,您不可如此放纵这逆子!否则他日后若是再生祸事该如何?” 听得薄正此言,此刻低眉敛目的薄清程那双凤眸中显出一丝狠色,只不过旁人未曾察觉罢了。与此同时,老太太心下也是一顿,但又想程哥儿如今不过是年仅十五的少年郎罢了,若是好生教导一番,想必日后也不会生出乱子。 “程哥儿,你可莫要如此了,如若再犯,即便是祖母我也护不住你!” 老太太蹙着眉,淡淡的开口道。 闻言,薄清程此刻也老实许多,不住的颔首,瞧着真真是个可怜见的。过了好一会子,他才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登时便惊叫一声。 “母亲!” 薄清程急忙转身,在台阶儿下头瞧见了昏迷不醒的封氏。此刻封氏额间的血迹已然干涸,但却流的满面都是,真真是瘆人至极。 “母亲,您醒醒啊!您醒醒啊!” 第107章 离京 此刻,薄清程面上显露出明显的惊慌之色,他虽说行事有些胡闹,但也是知晓谁人才是真心疼爱于他的,所以此刻封氏出了事,生死不知,他方才会忧心不已。 岑嬷嬷一把将昏迷不醒的封氏给扶了起来,不多时旁的丫鬟婆子也纷纷鱼贯而入,将封氏给带到主卧之后,便有丫鬟取来已然绞干的帕子,为封氏拭净面上沾染着的血迹。 又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方才出去请大夫的小丫鬟便回来了,带回来的大夫,也是薄府上下都极为信任的王大夫。王大夫为封氏清理伤口之际,薄正便将薄清程给叫了出来。 眼下薄清程的伤口也并未处理,身上透着一股子汗味儿以及血腥气交织的味道,真真是有些难闻。薄正眼下最是瞧不上这个胡作非为目无尊长的嫡子,登时便冷着脸色,淡淡道。 “如今你祖母护着你,你也莫要心存侥幸,你与俞林之那般不要面皮的事情已然闹的人尽皆知了,现下是如论如何也不好再待在京城。” 听得此言,薄清程一张俊美的面上显出一丝愠怒,他自然是知晓薄正的心思,无非便是欲要将自己赶出京城,从而全了他的颜面罢了。 “父亲,您何至于如此?不过是区区小事罢了,您如此模样,莫不是因着厌恶了儿子,这才寻着的借口罢!” 薄清程不住冷笑,那模样瞧着更是让薄正气怒不已,他现下算是明了了,封氏生下的大儿子,便是专门与他作对的,若是再留在京中的话,恐又要生出什么事端! “难不成你还想要待在京城,继续与那俞林之厮混?你现下已然十五了,还想不想议亲?真是胡闹至极。” 其实薄清程自然是不欲议亲的,毕竟现下他自然没有那个心思,与身量轻盈的小倌儿日日处在一处,亦是极好的,不必那刻板端正的嫡妻强上千倍百倍? 瞧见薄清程面上那副不以为然的模样,薄正心头更怒,也不欲再继续留在这之侨院中,省的他会一个不顺心,便将这逆子给生生打死了! 待薄正离去之后,王大夫先是为封氏开了药,随即又为薄清程处理伤口。毕竟薄正虽说是个文官,但手上劲道也并不算小,眼下薄清程身上血肉模糊,若是不好生处理的话,想必也会落下病根儿。 之侨院的事情在薄府中自然是瞒不过人的,不过众人也不是个蠢笨的,自然清楚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若是再出了什么岔子的话,恐怕薄府的当家人便全要怒了! 薄玉乔此刻便一直待在琼枝阁中,也不去讨嫌,日日便寻着些经史典籍,反正日子也无聊的很,听听薄清程又闹出什么乱子,自然也是起了调剂的作用。 黄莺这丫鬟现下倒是忙乱的很,毕竟薄清程即便是受了伤,依旧是不怎么安分。翌日趁着薄正上朝之时,便差小厮去将俞林之给请了来,说心中对友人思念不已,定要过府一叙才好。 想来那俞林之也是个混不吝的,薄清程敢请,他可真真敢来,也不顾薄府上下到底对这个俞家二少爷是何心思,便那般大摇大摆的进了薄府,入了薄清程养伤的卧房之中。 眼下薄正并未在府中,主事之人便只有老太太一个,待俞林之一入薄府之后,老太太便得了消息。眼下正在寿吾院的正堂气怒不已呢! 也不知那俞林之与薄清程到底在作甚,待俞家二少一入主卧,薄清程便将伺候的丫鬟小厮尽数给赶出了房门,随即将雕花木门一关,再也不让旁人进来。 老太太赶到之际,便瞧见一屋子的丫鬟小厮尽数待在主卧之外,面面相觑,也不知到底该如何才好。 众人一瞧见老太太,心知不妙,登时便好似心有灵犀一般,便齐齐的给老太太跪下,恭敬的道。 “给老太太请安。” 眼下老太太一张保养得宜的面孔仿佛冰霜一般,也并未让这起子下人起身,毕竟他们尽数都是拎不清的,眼下薄府到底是个情景谁人不知?在如此时候,居然将俞林之那个祸害给放入府中,可真真是气煞人了! 老太太径直上前,也并未顾什么规矩,一把将主卧推开。 主卧床榻之处,一站一卧两个少年,都是衣衫半退的模样,且脐下三寸之物也展露在外,当真淫秽非常。此情此景,气的老太太浑身颤抖,抬手指着面前不知廉耻的二人,颤声道。 “你、你该死!” 老太太银牙紧咬,现下也顾不得什么怜悯孙儿了,若是再让薄清程留在京中的话,他们薄府的脸面恐怕便真真是给毁了。 此刻薄清程瞧见老太太,心下也是有些惊惧的,面上也是一片惨白,他派云起那小厮去请俞林之,分明是极为小心,怎的又会被祖母得知消息?这可该如何是好? 与薄清程的惊惧不同,此刻俞林之面上却是似笑非笑,即便衣襟四散开来,露出精壮的肌理,也丝毫不在意。那邪肆的神态配上俊美的面庞,登时便让随着老太太进来的碧荷白芍羞红了脸,不敢再看。 “老夫人,您又何必如此愠怒呢?我跟程哥儿也算是两情相悦,反正我二人在一处,也不必担心所谓名节,您老为何还要如此呢?” 俞林之面上的笑意更浓,此刻猛地回身,也并未看清这人是何种动作,便将衣衫给尽数穿上了。其实照着俞林之的脾性,自然是不惧旁人眸光的,如此为之,不过是觉得薄府丫鬟的模样太过恶心罢了。 原本老太太便被薄清程气的仰倒,偏生这俞林之是个更让人恼恨的,如此一来,登时便将老太太气的气血翻涌,再也吐不出话来。一旁的岑嬷嬷见此情景,心下自然是极为愠怒,登时便道。 “二少爷,您可莫要如此,若非老太太给您求情的话,想必您现下早被便二老爷给赶出京城了,哪里还能在咱们薄府养伤?您若是个不惜福的,日后也莫要再去老太太面前了!” 岑嬷嬷这一席话,真真是让薄清程面子有些挂不住。毕竟按理而言,虽说岑嬷嬷是老太太身边的心腹,但薄清程却是真真的主子。奴仆如此无礼,实乃有些逾越了。 一旁站着的俞林之面上带笑,只可惜那笑意未曾到达眼底,便尽数收敛了。瞧着那好似深不见底的眼瞳,真真是让人摸不清心思。 “程哥儿,你好歹也是薄府的嫡子,我却未曾想到,不过是一个老婆子,便能如此教训与你,也便是你们薄府的规矩,方能如此罢了。若是在我们俞府,这样的婆子恐怕早便打杀了,哪里会留到现下?” 说着,俞林之凤眸中便划过一丝杀意,瞧着真真是有些瘆人。 俞林之如此言语,自然是为了挑拨离间。此刻薄清程看着岑嬷嬷的眸光,便不止方才的愠怒了,其中的杀意亦是极为明显,真真更是让老太太心寒。 老太太略微抬手,古井不波的眸光便落在了俞林之身上,言语中也未曾带着半点气怒,只是淡淡道。 “俞二少爷,如今老身在处理薄府的家事,还请俞二少爷便先回罢!如俞二少爷若是不便的话,我们薄府的马车亦能将你全须全尾的送回俞家!” 听得此言,俞林之也明了了老太太这丝毫未加遮掩的送客之意,登时面色也变得有些难看起来。若是他真真被薄府的马车送回俞府的话,那脸面便真真丢大发了。为了一个薄清程,自然是不值当的。 思及此处,俞林之轻笑一声,登时便冲着老太太抱拳行礼,道。 “今日是小子无状了,还望老夫人见谅,小子这便回府,老夫人您莫要气怒了,若是伤着了身子,小子可担不起这份罪责!” 话落,俞林之也不欲多留,便径直阔步朝外头行去。一旁的薄清程见状,心下有些不虞,便强忍着身上的钝痛起身,而后抬手扯住了俞林之的袍脚,轻声软语的道。 “林之,为何便如此走了,我这伤处还疼的厉害。” 薄清程此刻是一颗心都系在了俞林之身上,凤眸中也带着丝丝水光,就连精致的耳廓,此刻也染上了红晕。 见状,俞林之也未曾客气,毕竟这薄清程的皮相真真是不错,且因着是高门大户教养出的子弟,捣弄起来也比南风馆的那起子小倌儿有味道不少。他抬起手,细细摩挲这薄清程的下颚,随即亦是温柔的道。 “你便好生养伤罢,若寻了时机,我自会前来的。” 此刻二人那眉目传情的模样,老太太便跟未曾见过一般,也不言语,待到俞林之离去之后,她才深深的望了薄清程一眼。那眸光中含着的失望、愠怒、以及心疼,想必薄清程这等不孝子是不会明了的。 “程哥儿,祖母现下算是明了了,你父亲所言极是,这京城是真真不适合你再待下去了。明日便收拾行装,去往太原郡你姑母那处罢。” 第108章 七年 眼下薄府虽说丢了颜面,但到底也没有乱起来。薄清程这个不孝的嫡子,因着老太太对其已然彻底失望,所以便再也没有阻止薄正,趁着薄娆与其子甄凌回太原郡之时,便将五花大绑的薄清程给一并带走了。 薄清程离去之后,薄府当真是安生不少,毕竟整个府中舍不得薄清程的,恐怕便只有封氏一人。但如今封氏已然因失血过多且伤着腰了,根本不能从床榻上起身,即便是反抗,也无力为之,便只得眼睁睁的看着薄清程被薄娆这个贱妇给带走。 薄正与薄娆只见的腌臜事儿,封氏早便清楚了,她除了恼恨薄正这不要面皮的薄情郎之外,更加厌恶薄娆这个令人作呕的贱蹄子。因此,老太太身为薄正与薄娆的生母,自然也是让封氏给记恨上了。先前老太太饭食中加的那味独活,便是出自封氏之手。不过老太太前些日子发现了端倪,且将何嬷嬷给处置了,使得封氏心下惊惧,而后万万不敢再出手,即便心下恨极,也只能忍了。 一转眼,时间如白驹过隙一般,七年一闪而逝。 如今薄府倒也热闹起来,毕竟原本不大的小娘子,现下都已然到了及笄的年岁。虽说薄家并非世家大族,但也好歹能称得上是勋贵人家了。原本大房已逝的大老爷,便是行伍出身,亦是大乾王朝的英雄。不过因着军功不够庇荫家族,所以即便是得了一个承威侯的封号,但却并非世袭,也惠不及家中,现下看来,倒是没甚用处。 不过因着承威侯的缘故,薄家虽说出了薄清程那个不知事的,但好歹现下已然过了七年,便连承威侯的独子薄清远也已然成了御林军的副统领,不过二十有四,现下也是正四品大员。只可惜薄清远一心先立业,后成家,即便老太太现下忧心他的婚事,仍是未选定合适的姑娘家。 瞧着薄家子弟也有个似模似样的,说不准这一辈便又会出一个似承威侯一般的人物,因此,薄府小娘子的亲事,也是被不少人盯上了。似薄玉容这等姿容秀美,品性端和的贵女,亦是极难得的。所以眼下薄家的门槛,都快被求亲之人给踏断了。所谓一家有女百家求,正是如此。 不过薄玉乔倒不似薄玉容那般好运,虽说她也托生在了二房,但却是个庶出。薄正此人也是极为争气的,现下虽说仍是正二品的大员,但身为户部尚书,可与比当初的中书令强上百倍。因此,薄玉乔这婚事便有些难办了。 好歹也是薄家的姑娘,父亲又是户部尚书,若是低嫁了,那还委屈了乔姐儿。但若是高嫁了,断断没有以庶女配嫡子之事。如今老太太当真是欢喜乔姐儿,所以才真真有些为难了。 薄玉乔又不真是个待字闺中的小娘子,所以也是自然清楚自己的亲事难办。老太太现下一心希望自己能嫁入寒门,虽说并无荣华富贵,但也好歹是个当家主母,照比去富贵人家作庶子的嫡妻,日子也能简单许多。 不过在老太太心中,是万万没有让薄玉乔去做妾的想法,毕竟薄府的姑娘虽说不及世家女尊贵,但也是顶好的,凭什要去旁人家,作一个任主母磋磨的妾室?那不是糟践自己吗? 薄玉乔其实一直并未想要过什么相夫教子的生活,毕竟无论是做妻做妾,都免不了与旁人共用一个男子,若说将这个男人看成老板,那还能忍受,如若真是当做丈夫那种需要共度一生之人的话,未免也太过恶心了。 且如若她嫁到蓬门小户之中,那该如何为姨娘复仇?眼下薄正可是户部尚书,封氏便是尚书夫人,她薄玉乔若是连个恭人都做不上的话,那便复仇无望了,她怎能甘心?所以现下便只能拖着些婚事,免得老太太乱点鸳鸯谱。 此刻,薄玉乔正对镜梳妆。 铜镜中现出一个精致的人影,肤如凝脂,发如墨云,双眸如点墨,菱唇若朱丹。眼下薄玉乔正取来眉笔,将原本柔和的柳眉给描浓,眉尾微微弯起,瞧着更为和顺。而后在眼尾细细描绘几下,亦是异曲同工之妙,眼下薄玉乔的妆容便是极为温和,毕竟如此模样,才最能讨得长者欢心。 黄莺翠芙这两个丫鬟如今年岁也不小了,黄莺生的越发精致,不过性子倒是有些泼辣,便好似破落户一般,日日将青衣那小厮教训的半点脾气也无。而翠芙则有些不同,这丫鬟原本便有些性子软糯,现如今也是及笄的年岁了,瞧着还是温和至极。 此刻黄莺取来藕丝琵琶衿上裳,下头配着如意百褶裙,墨发完成堕马髻,以红珊瑚番莲花钗绾上。耳间的赤金缠珍珠坠子不住摇晃,更显出主人的冰肌玉骨。 薄玉乔此刻在唇上涂了淡淡的胭脂,此种胭脂还是她特地取来鲜花汁子,以及上好的脂粉自制而成。薄玉乔可不敢在面上用铅粉,索性杏林馆先前便已然开卖了一些以药材所制的脂粉,她这个杏林馆的掌柜,如今倒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如此可妥当?” 薄玉乔望着铜镜中的小娘子,淡淡的开口问道。 听得此言,一旁伺候着的黄莺娇笑一声,道。 “小姐,如此若还是不妥当的话,那您将旁的小娘子置于何处?眼下您真真是美煞人了!” 黄莺这丫鬟生了一张巧嘴,让薄玉乔不禁摇头。说实话,她现下的壳子模样生的真真极好,蜂腰娇臀,酥胸*,再配上那张明艳至极的面庞,若非是个庶出的话,想必求亲之人更要多上不少。 “便数你这个丫头嘴甜,跟抹了蜜似的,待会儿咱们去了寿吾院时,你可莫要胡言乱语,省的岑嬷嬷教训于你!” 薄玉乔斜睨着黄莺一眼,淡笑着开口。待到收拾好后,薄玉乔便带着黄莺素墨一齐往寿吾院赶去,留下翠芙在琼枝阁待着。 薄玉乔到了寿吾院正堂之时,发觉里头可真真是热闹的很。薄玉容、薄玉禾、薄玉琼此刻都在正堂之中,便连如今不过九岁的薄玉颜,现下也来此处凑个热闹,真真是齐全了。 规规矩矩的给老太太请安,薄玉乔便兀自站在老太太身旁。眼下七年过去,即便老太太再如何细致的将养,鬓间仍是显出银丝,眼角的纹路也藏不住,显得有些苍老。 此刻在薄府之中,最为得宠的并非是薄玉容、薄玉禾两个嫡出的姐儿,而是薄玉乔这个庶出的小娘子。究其缘故,便是薄玉乔日日为老太太操的那份心,以及源源不断从杏林馆取来的珍惜药材。 “乔姐儿也来了,如今你们姊妹几个算是齐全了,祖母便先交代一件事,你们可万万不能怠慢。” 听得此言,薄玉乔面上不动声色,显出极为柔和的笑意,但心下却有些疑惑,不知老太太打的什么主意。 “如今阿封身子不好,你们自是清楚的,所以先前掌家权便尽数交到了你们婶娘手中。但到了此时,你们一个个已然是及笄的年岁了,若是不习着如何管家,那日后嫁到夫家的话,可便难过了。” 闻言,一旁的薄玉容羞得小脸儿显出一丝绯色,眼下她这个薄府大小姐,在三月前已然定下了亲事,便等着九月时候,就要嫁进了靖国公府,成为世子夫人了。 薄玉容嫁入靖国公府,实则算是高嫁了,不过薄玉容人品相貌,才学脾性样样都是极好,如此的才被靖国公夫人一眼瞧中,忙下了聘书。靖国公世子名为原霁,乃是原家唯一的嫡子,身下不过一个将将及笄的妹妹,如今尚未定下人家,不过传言应当是被皇家瞧上了。 “祖母,您这是要让容姐姐习掌家吗?” 开口之人是薄玉禾,眼下这个小娘子倒不复往日那般安稳,大抵是因着那白玉观音像,所以薄玉禾生怕自己遭了老太太的厌弃,便日日在老太太面前讨巧卖乖,希望能着的头一份儿的体面。 “自是不止是让容姐儿掌家,你们姊妹几个,除了颜姐儿年岁尚幼之外,余下的一个都逃不了。咱们薄家的商铺不少,不过也经不起折腾,你们暂且先一人掌管一间铺面,待到有些把握了,再一人掌管五间铺面。来日你们成婚之时,手下掌管的铺面便是嫁妆,所以可莫要怠慢了。” 几个姐儿瞧见老太太正色的模样,便知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她们先前也并未习过掌家,若是将铺面给掌管的亏损可如何是好?即便是心中转过不少念头,但面上几个姐儿仍未表现出异常,毕竟老太太的吩咐,旁人也不敢违拗,省的惹得老太太不虞,那在府中的日子可便不好过了。 薄玉容几人恭敬的点头称是,老太太这才满意了。随后她们几个又一齐往行健居赶去,准备将自己手下的铺面从程氏那处儿接过来。 第109章 琢玉轩 入了行健居之后,便瞧见卓琴站在墙角,修剪那盆开的极好的牡丹。卓琴一瞧见进来的几个姐儿,当即一张清秀的面庞便露出和善的笑意。眼下卓琴虽说年过三十了,但却一直留在程氏身畔,也不欲做个管事娘子。 薄玉乔因着经常来这行健居,所以也称得上是熟门熟路,当即便冲着卓琴笑道。 “卓琴姑姑,婶娘可在?” 听得薄玉乔问话,卓琴面上笑意更浓,先是规规矩矩的冲着几个小娘子福了福身子,毕竟礼数不可无。旁人并非似乔姐儿一般和善,若是她太过失礼,恐怕会丢了主子的颜面。 “回乔小姐的话,主子早便知晓老太太的心思,所以自三日前,便开始细细斟酌,想要选出几间极好的铺子,交予几位小姐,如今差不多已然定下了,便让奴婢带着几位小姐入书房罢。” 闻言,旁的三个姐儿也一齐颔首,便跟在卓琴身后,一齐往书房行去。一路上,薄玉乔发觉行健居的牡丹真真开的极好,花朵便好似银盘一般大小,且极为艳丽,一路走来,那姹紫嫣红便将她的眼都给晃得有些花了。 到了书房门前,卓琴便先入内通报,不多时,书房里头便传来一道极为温和的声音。 “进来罢。” 听得程氏的声音,几个姐儿便一齐进入。此刻程氏便坐在八仙椅上,开始瞧着账目。眼下七年已逝,程氏最好的年华便交给了薄府。因着她素日便恪守规矩,也不喜靡费奢华,所以面上现下也露出一丝老态。 瞧见四人进来,程氏倒是松了一口气,毕竟要选出四间铺子交予四个姐儿打理,定然是要择出合适打理的,且应带着些不大不小的问题,给几个姐儿练手,如此才能合了老太太的心意。原本程氏还有些举棋不定,但现下既然四人已然到了,便将原本定下的铺面交予她们即可。 “卓琴,还不快些给几位小姐看茶。” 卓琴听得程氏的吩咐,万万不敢怠慢,登时便径直走出了书房,给几位小姐沏茶去了。 程氏抬眼儿望着薄玉容,毕竟四位小姐中,薄玉容的年岁最大,且身份最为尊贵。且不说是薄家的嫡长女,便是她的夫家靖国公府,也是极为得势的勋贵之家。原霁如今不过将将加冠,便得了崇文帝的中用,现下任翰林院编修,真真是年少有为。 “现下婶娘已然选出四间铺子,一间名为花想容,便是卖脂粉的,位置极好。第二间名叫琢玉轩,便是间不算大的酒楼。而第三间便是云来当铺,第四间是食为天,则是粮店。你们姐妹四人好生商量一番,看看谁人选哪间铺子。” 说着,程氏便取了一张宣纸,上头密密麻麻的尽是不大的簪花小楷。 “这上头记录着铺子的位置,以及这一年的进账,你们便瞧瞧罢。” 听得此言,薄玉乔四人登时便有些沉默的接过宣纸,一齐围着观看。这四间铺子可关系到她们日后的嫁妆,所以自然是轻慢不得,现下可要擦亮眼睛,否则过不了几日便会后悔不跌了。 薄玉乔现下倒是不欲争抢,毕竟这几间铺子位置瞧着都是极好的,但每月进账的银钱却是不多,想来其中定然也是存着些腌臜事儿的。 “容姐姐,眼下你马上便要嫁入原家了,便先挑一个可心的罢。” 薄府的这几个小娘子,唯一能让薄玉乔稍稍看的入眼儿的,便只有薄玉容一人了,即便这小娘子有个极为狠毒的母亲,但也与薄玉容无关。她薄玉乔还不是那般不分是非之人。 听得此言,一旁坐着的薄玉禾眼中倒是显出一丝不虞,薄玉禾瞧好了那间粮店,毕竟民以食为天,无论何时,粮店的生意定然都不会生出太大的乱子。不过眼下薄玉乔如此开口,若是薄玉容选了粮店的话,那真真是有些可惜了。 薄玉容此刻轻声一笑,道。 “我身为长姐,哪有让妹妹们谦让的道理?还是你们几个率先选来即可。” 薄玉容一言一行中都透着一股子大家风范,原本她也并不在乎这些蝇头小利,毕竟封氏也是出身大家,她的嫁妆自然是都要留给嫡长女的,所以薄玉容真真是一个不缺银钱的小娘子。 听得此言,薄玉乔也不开口了,倒是薄玉琼一双眼眸霎时间亮了起来,开口道。 “那琼儿便不客气了,我要那间食为天!” 眼见着食为天被薄玉琼选走,薄玉禾真真是极为恼恨,一张雪白的小脸此刻有些发青,凤眸不加掩饰的瞪了薄玉琼一眼,虽说并未多言,但那眸光已然透出了她的心思。 “既然琼姐儿选了食为天,我便要了那间云来当铺罢。” 薄玉禾登时便开口了,食为天她并未抢着,这云来当铺可不能让薄玉乔那个小妇养的贱蹄子给占了。当铺的生意也是极好,瞧着倒好似这四间铺子中盈利最多的,想必也不会太差。 眼下便只剩下一间脂粉铺子,以及一间酒馆。薄玉容此刻微微抬眼儿,便道。 “还是乔姐儿先选罢!” 既然薄玉容已然如此说道,薄玉乔也不欲推拒,她现下看好的便是那间最为薄利的酒馆儿。虽说琢玉轩眼下几乎入不敷出,但胜在其位置好,与杏林馆在同一条街上,日后薄玉乔若是想去瞧瞧义父的话,也方便许多。 “既然如此,妹妹便不客气了,我要琢玉轩。” 话落,薄玉乔便冲着薄玉容微微一笑,杏眸微眯,瞧着好不娇俏。 见着薄玉乔此般模样,薄玉容心下也是叹息一声,她二人本就是亲生姊妹,但母亲却极为厌恶乔姐儿,并不欲自己与她接近,真真是有些可惜了。 “那最后一间花想容便归我了。” 四人选定铺子之后,便知会了程氏。 程氏听闻薄玉乔选了琢玉轩,当即便有些诧异,毕竟琢玉轩瞧着真真并不如何,以乔姐儿的聪慧,不知为何会选中这个铺子。不过即便心下疑惑,但程氏如今也是过了三十的妇人,并非不知事的小娘子,所以心中的想法自然半点不露。 “好了,既然你们已然选定的铺面,那我今日便派人去知会一声,眼下已然五月末了,三日之后,便入了六月,这三日便是你们最后空闲的时间,还是早些准备罢。若是你们手中的铺子在一月内盈利翻倍的话,那这间铺子的房契地契婶娘便会亲自交予你们。” 闻言,四个小娘子眼中都露出一丝跃跃欲试之意,毕竟她们四人从未掌事,现下自然是有些好奇的。 薄玉乔自行健居回来之后,心情倒是极好。那间琢玉轩虽说已然有些入不敷出了,但薄玉乔倒是并不介意,毕竟琢玉轩的位置极好,在京中的正街上,只需寻一个手艺好的厨子,生意不好都难。 若是旁的几个姐儿,自然是要为难的,但这间琢玉轩可真真是合了薄玉乔的心意。先前姨娘便留下了家传的菜谱,如今倒也能派上用场了。虽说她身为大家小姐,自然是不能日日流连在灶台之上,但好歹也能调制出些特色的酱料,使得菜品滋味儿更为鲜美。 不过薄玉乔自然是不欲开普通的酒馆儿的,那般的话,也并无什么特色,想要在一月之内,使得盈利翻倍,真真是有些难了。 但薄玉乔欲要开的馆子,可不是普通的饭馆儿。前些日子,杏林馆从海外寻来了新的药材,其色如朱砂,拇指大小,味辛辣,食之易发热,解潮气。但是便连义父也未曾见过那物,并不知名儿。薄玉乔有幸一见那药材后,登时便哭笑不得。因着药材并非旁的物什,而是朝天椒。 眼下大乾王朝自是没有辣椒这等好物的,之于薄玉乔这个川妹子而言,真真是难耐的很。那日瞧见朝天椒之后,薄玉乔登时便极为欢喜,心下便存了一个开川菜馆的主意,只不过未曾得着机会罢了。 想起辣椒的鲜美滋味儿,薄玉乔便不由自主的分泌出津液。眼下她虽说并未将琢玉轩给接手,但朝天椒可是要好生备着的,若是倒是不够了,可便有些为难了。 薄玉乔瞧着此刻时候还早,也便不欲用午膳了,径直走出主卧。院中站着的素墨瞧见薄玉乔出来之后,面上有些疑惑的问道。 “小姐怎的不去歇息,难不成是肚饿了?” 听得素墨这丫鬟问话,薄玉乔笑着摇头。 “并非如此,三日之后我便要接手琢玉轩了,如今咱们便先去瞧瞧,看着缺些什么物什,赶紧置办齐全才好,莫要耽搁了时间。” 闻言,素墨便知薄玉乔这是又寻着由头欲要出府了。毕竟先前小姐为了去府外逛逛,便打着为老太太寻药材的幌子,经常往杏林馆去,现下素墨已然见怪不怪了。 “素墨青衣随我出府,黄莺翠芙便好生看着咱们琼枝阁,若是有谁人寻我,便说本小姐出去瞧铺子了。” 第110章 下厨 黄莺翠芙那两个丫鬟齐齐应声,薄玉乔也并未回头,便径直出了琼枝阁。青衣这小厮知晓主子要出门,便在紧前头跑了几步,向门房知会一声,且将马车给带出来。 如今薄府的马车仍不算打眼儿,不过在车驾上绣了一个薄府的标记罢了,让旁人瞧见,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看看能否惹得起车上的贵人。 薄玉乔上了马车之后,素墨这丫鬟也随之而上。徒留青衣这小厮在外头驾车,真真好不可怜。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只听吁的一声,马车便停下了,薄玉乔打开窗棂,发觉已然到了杏林馆,当即便轻笑一声,随即便踩在小杌子上,下了马车。 薄玉乔径直入了杏林馆中,眼下杏林馆的小厮茵陈头一眼瞧见薄玉乔,登时便笑着迎上前来。 “小姐您可来了,前些日子咱们莫大夫可叨念了好些句,您若是再不来的话,恐怕莫大夫便会寻到府上了!” 听得此言,薄玉乔真真是有些忍俊不禁,这茵陈倒是个逗趣儿的,面貌生的也是不错,人也伶俐的很,先前还被杏林馆的王大夫收为学徒,真真是极好的。 管事陈福此刻也瞧见薄玉乔,上前几步,冲着茵陈甩手。 “还不快些去帮着你师傅捣药去,你若是再偷闲的话,小心今日的午膳便只让你嚼干饭!” 陈福可真真是个吝啬的,且说到做到。登时,茵陈便身子一缩,讪笑着退下了。 待到茵陈退下之后,薄玉乔这才笑道。 “咱们杏林馆近来的生意如何?善宝阁可有动静?” 听得薄玉乔问话,陈福那张极为讨喜的面庞也带着些许正色,淡淡开口道。 “咱们杏林馆近日的生意真真极好,若非小姐您有先见之明,使得咱们将善宝阁的药田给占了下来,恐怕现下的药材还不够数呢!” 自三年前,善宝阁的主子便换了人,原本的俞林之大抵是因着触怒了崇文帝,所以被怒斥需要好生看管。因此,俞林之当时是便让俞家之人给拖回了家中,现下也没有消息。便连南风馆的松琴公子,也一并没了声息,不知是否是被俞家人给处置了。 善宝阁现下的主子,不过是俞家二房的公子罢了,真真是个蠢笨的。虽说俞林之行为不端,但这善宝阁在其手下,生意在京中也算是头一份儿了,但眼下换了新的掌柜,登时便让杏林馆给挤下去,连手中的药田也一并发卖了。 由此看来,俞家的日子真真是不好过了。 薄玉乔真真有些奇怪,毕竟符崖被人弃之南山一事,是否为皇贵妃所为还不一定,倒是玉婕妤的嫌疑要更大几分,但崇文帝偏生以此因由处置了皇贵妃,虽说并未降了位分,但却将皇后凤印给收回了,交予了现下已然进了位分的玉妃。 如今崇文帝依旧并未立后,先前皇贵妃在宫中说是只手遮天也不为过,真真是位同副后。但眼下凤印被夺,且交予了风头正盛的玉妃,想必是崇文帝要对俞家出手,方至如此。 “善宝阁自是没动静的,小姐也知晓那俞七公子,模样本事都及不上俞二少爷,若非俞二少爷触怒了圣人的话,恐怕善宝阁现下也不至于落到此般境地。且咱们杏林馆背后站着的可是瑞王殿下,谁人胆敢使出什么阴私手段?” 瞧见陈福面上那丝得色,薄玉乔也并不言语。瑞王是杏林馆幕后之人一事,原本旁人是不知晓的,但突然又一日,瑞王亲自入了这杏林馆,义父因着极为吃惊,登时便漏了口,陈福这厮才知晓此事。 不过陈福这管事也是拎的清的,自然清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毕竟聪明之人,才能活的更为长久。 “如此甚好。” 薄玉乔微微颔首,既然杏林馆无事的话,那她便放心了。 “陈管事,你可还记得前些日子从海外运来的朝天椒?” 听得朝天椒三个字,陈福一张极为圆润的面庞登时便蹙紧了,那朝天椒旁人也不知到底是何用处,且味道辛辣至极,一般人着实难耐,进了那么一船的朝天椒,现下看来恐怕要赔了。 “乔小姐,那朝天椒该如何是好啊!根本卖不出去,先前小人听了您的话,这才买回那般多的朝天椒,眼见着现下库房仍是满满的,小人实在心急如焚啊!” 瞧见陈福这幅欲哭无泪的模样,薄玉乔嗤笑一声,道。 “陈管事您便放心罢!那一库的朝天椒,本小姐自会尽数买下来,定然是不会让咱们杏林馆亏本的。” 话落,薄玉乔也不再理会陈福,便径直往里间儿走去,想要瞧瞧莫如青。 薄玉乔已然好些日子没来杏林馆了,毕竟她现下也并非七岁娃儿,若是日日出府的话,恐怕定会生出闲言碎语。眼下她已然一十有四,正是议亲的年岁,老太太生怕出了岔子,便日日拘着薄玉乔。 进了离间儿之后,薄玉乔发觉莫如青正拿着一本医术,细细研读,全神贯注,连她进来的声音也未曾听见。 薄玉乔轻手轻脚的行至莫如青身后,随即便瞧见墙角放置的鸟兽翎羽,想来也是可以入药之物。薄玉乔取来翎羽,随即便轻轻抬手上前,使得那翎羽触到莫如青的后颈,登时便让这全神贯注的义父身子一颤。 莫如青只觉一阵麻痒,让他登时便有些惊着了。毕竟这里间儿之中,可未曾有旁人,这是怎的回事?转念一想,敢有这般胆子戏弄与他的,现下只有一人。 思及此处,莫如青眉眼间含着一丝柔和,猛一回身,便瞧见薄玉乔那张言笑晏晏的小脸儿。 “义父。” 薄玉乔将手中的翎羽放在身后,面上倒是一派好不无辜的模样。见此,莫如青不由哑然失笑。 “你还能想起我是你的义父?三月未曾踏足杏林馆,乔姐儿,你可真真是让人恼火!” 莫如青虽说也知薄玉乔是有些苦衷的,但也架不住他对女儿的思念之情啊!若非是念着乔姐儿的名声,他早便强闯了薄府,将乔姐儿给夺出来了。这般乖巧的小娘子,偏生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薄府之中,真真是可惜了。 瞧见莫如青板着俊秀的面庞,薄玉乔低眉敛目,微微蹙着眉头,不时抬眼望着莫如青,好不可怜的模样,口中喃喃道。 “义父,乔儿知错了,您便原谅乔儿这一次罢!” 莫如青素来是个性子软和的,不过因着他生了一副清冷俊秀的面庞,倒是显得有些不好接近。不过薄玉乔早便看清了莫如青的本质,自是不怕的。 莫如青最最禁不住薄玉乔撒娇,原本板起的面孔,此刻也显出一丝无奈的笑意。 见着莫如青笑了,薄玉乔心下亦是欢喜的很,毕竟她现下只有莫如青一个亲人了,自然是希望他能过得舒心。 “义父,方才陈管事还跟乔儿抱怨,说那朝天椒已然积攒了一仓库,如此的话,今日乔儿便打算用那朝天椒显显身手,也让陈管事安安心。” “哦?如何显身手?” 莫如青原本便是极为聪慧之人,自然清楚薄玉乔的厨艺极好。不过瞧见面前小娘子那副精灵古怪的笑意,莫如青也便由着她的性质,佯作不知的开口问道。 听得莫如青的问话,薄玉乔眉眼处的笑意更浓,道。 “自然是要给义父做一桌子好菜,好让义父原谅乔儿先前的错处。” 闻言,莫如青登时便不禁摇头,也并未多言,便瞧见薄玉乔换来桑枝那小厮,让他入库将朝天椒取来一些,放入厨房中备着。 吩咐好了桑枝之后,薄玉乔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莫如青移步。虽说君子远庖厨,但莫如青也并非那般古板之人,自然是不在意这些虚名。 二人一齐入了厨房之后,其内忙活着的两个婆子便躬身冲着二人行礼。薄玉乔的厨艺不错,先前也来过厨房几次,所以这两个婆子自然是使得薄玉乔的。 “两位嬷嬷不必多礼,眼下咱们厨房还有什么食材,今日我想为义父做些吃食。” 听得薄玉乔又要下厨,两个婆子面上登时显出一丝苦笑。每逢乔小姐下厨之时,这杏林馆的人便跟着了魔似的,寻着香气便来了小厨房,询问她二人到底在摆弄何种吃食,怎会如此香气扑鼻。 但她二人哪里知晓乔小姐到底做的是何吃食啊?甭说旁人垂涎欲滴,便是她二人会厨艺的,尝过乔小姐所做的饭菜之后,再吃经自己手的,也觉得味如嚼蜡,真真难捱。 不过饶是如此,两个婆子也不会将薄玉乔推出厨房,须知,她二人还想饱饱口福呢! “回小姐的话,厨房现下还有两只整鸡,一只鸭子,八条草鱼,半扇猪肉,余下青菜也是极多,想来小姐用得上的,咱们这处都有。” 闻言,薄玉乔微微颔首,这些食材倒是不少,便能做出几道极具特色的川菜了。 第111章 不速之客 薄玉乔准备做的菜色,自是她最为喜爱的,毕竟大乾王朝旁的人也并未吃过辣椒,如此的话,她还真真是最有经验的一人了。 薄玉乔先吩咐两个婆子将两只鸡给宰杀处理了,待鸡去除皮毛内脏之后,薄玉乔便将鸡胸肉给切了下来,改刀成为指甲大小的小丁儿,她正是预备做宫保鸡丁。 先将盐、米醋、糖、酱油以及高汤一齐放入白瓷小碗儿之后,而后又加入淀粉,调成酱汁儿,一会子用来勾芡。而后薄玉乔又将已然改好刀的肉丁儿放入另一个瓷碗儿中,里头分别加入盐、淀粉、黄酒、鸡蛋清以及胡椒粉等作料,搅拌均匀后,也放置在一处,好生腌制。 以宽油烧至三成热,而后将腌制好的鸡丁放入油锅之中滑油,而后便放入盘中。薄玉乔又将青红椒等配料切好,在油锅之中放入冷油,将花椒干辣椒小火慢炸,当时是,一股子难以言喻的香气便弥散在小厨房中。 这股香气略微有些刺鼻,但却极其好闻,好似能将肚腹中的馋虫给勾出来一般,莫如青倚在门框上,瞧见乔姐儿这般麻利的动作,心下不由感慨。似乔姐儿这般心灵手巧的小娘子,不知何种少年郎方才能配得上。 薄玉乔做菜的动作极为麻利,且她还有两个婆子相帮。不多时便将宫保鸡丁、水煮鱼、辣子鸡以及粉蒸排骨给做好了,两个婆子而后又炒了一个青菜,煮了一个冬瓜排骨汤,如此这一桌菜便算是做好了。 此刻,厨房外头不知何时又添了一位客人,瞧见那青年生的一副好面孔,面如冠玉,眉若刀裁,剑眉朗目,真真说是貌赛潘安也不为过。青年身着月华色锦衫,发间仅以同色的缎带系住,身上也并未带着旁的装饰,却显得华贵非常,让人不敢直视。 两个婆子瞧见这青年公子,也知她二人的身份自是不好再留在厨房之中,登时便冲着莫如青福了福身子,而后便退下了。 薄玉乔做好这一桌子菜后,扭头便欲要向莫如青讨赏,但这一回头,瞧见的不止是莫如青一人,居然还有丰神如玉的瑞王殿下。 “小女子给瑞王殿下请安。” 薄玉乔自然是不好失了礼数的,毕竟瑞王其人,她是真真切切明了此人到底有多倨傲,若是失了礼数,恐怕她又会被这人一通羞辱。 “免礼。” 瑞王也并不多言,自顾自上前几步,瞧见摆在桌台上的吃食,几道菜品红的好似火焰一般,真真是从未见过。即便似楚峥这般尊贵之人,也不由升起一丝惊异之意。面前的小娘子瞧着与一般闺秀全然不同,不说这满桌台的菜品,便说这杏林馆,他便打理的极好,丝毫不逊于男儿。 “殿下,厨房之地有些腌臜,还请殿下移步,莫要折煞了小女子。” 听得此言,楚峥倒是未曾开口,眸光淡淡,好似不带一丝感情一般。薄玉乔不敢抬眼,毕竟楚峥的眼神着实是冰寒刺骨,让她浑身都难耐不已。也不知是否是薄玉乔的错觉,她觉得厨房中空气都好似有些稀薄了一般,让她呼吸困难,想来是这瑞王的气势太强,方至如此。 一旁的莫如青自然是了解薄玉乔的处境,当即便走上前来,冲着楚峥笑道。 “殿下,咱们还请到莫某的院中,那处也安静些,到时尝尝乔姐儿亲自做的菜品,也是不错。” 闻言,楚峥自是清楚,莫如青如此言道,不过是为了面前的小娘子罢了。思及此处,楚峥面上并未显出半点不妥,心下却觉得这薄玉琼真真不简单,似莫如青这般冷情冷性之人,不相干之人从不会多看半眼,如今为了此女主动出头,真是出人意料。看来,薄玉乔还真是有些本事,,不过到底可不可用,也还需再查探一番。 楚峥心下转过数个念头,但面上仍是一派冷意,只缓缓点头,随即由莫如青在前头带路,便缓步离开了厨房。 待到楚峥离开之后,薄玉乔这才好似濒死的鱼儿一般,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方才她一只伫立不动,不过是强撑着一口气罢了。此刻身子不住颤抖,若非素墨这丫鬟将她扶起,恐怕薄玉乔仍是站不起身。 待缓了一会子之后,薄玉乔便冲着素墨道。 “素墨,你现下便将这桌台上的菜品端到义父院中罢!莫要让旁人经手,毕竟瑞王殿下的安危,咱们可是担不起的。” 听得此言,素墨缓缓颔首,淡淡道。 “仆省的,小姐放心罢。” 待到素墨将桌台上的菜品都给送走之后,薄玉乔倒是气怒非常,她好不容易才倒出空来,便是为了尝尝自己亲手所做的川菜。如今忙活了一通,因着瑞王的突然造访,她便是没有口福了,这瑞王也真真是可恶至极! 薄玉乔此刻气的银牙紧咬,一张娇俏的面庞上也染了绯色,更添秀丽。幸而这厨房之中并无旁人,如若不然的话,便知何为秀色可餐了。 因着瑞王的到来,薄玉乔也倒了胃口,毕竟一见着,薄玉乔脑海中便想起八年前那个仿佛谪仙人一般少年郎,目空一切的从自己身上跨过,好似都不屑于鄙夷了一般。毕竟狮虎面前的蝼蚁,真真连被鄙夷都不配。 思及此处,薄玉乔叹息一声,便径直离开了厨房。 还未待她离开杏林馆,素墨这丫鬟便步履匆匆的回来,冲着薄玉乔道。 “小姐,瑞王殿下唤您一齐去用膳。” 听得此言,薄玉乔登时便觉得自己是幻听了,瞪大杏眸,好一会子才道。 “素墨,你可是个老实的,莫要诓骗与我!” 见着小姐这幅明显不虞的模样,素墨也真真是有些无奈了,小声道。 “仆哪有胆子诓骗与您,小姐您可要快这些,瑞王殿下已经莫大夫便等着您一起用膳呢。” 薄玉乔知晓瑞王的身份,所以便明了自己没有推拒的权利,她不过是个小小庶女罢了,而瑞王真真是天潢贵胄,与其同桌而食,在旁人看来,便是自己的福分。若是她推拒的话,便是不知好歹。 思及此处,薄玉乔也并未多言,便径直往莫如青所居的小院儿行去。 如今已然是五月末了,现下正值晌午,天气有些微热,但坐在外头的榕树荫下,倒是难得的凉爽。 因此,桑枝茵陈两个小厮便将桌子支在榕树下,随即摆放上薄玉乔亲手所做的菜品,便恭敬的退下了。 不多时,薄玉乔便到了莫如青所居的小院儿之中,瞧见与义父同桌而坐的瑞王殿下。薄玉乔先是冲着瑞王殿下福了福身子,待听得免礼之后,这才恭谨的落座。 在面前两人下筷之前,薄玉乔怕瑞王这尊贵人受不得辣,便提醒道。 “瑞王殿下,这菜肴辛辣的很,您若是受不住的话,小女这便去翡翠阁中订上上好的酒菜。” 闻言,瑞王面色未变,薄唇嗡动,只淡淡道。 “不必。” 还真真是个惜字如金之人! “殿下,咱们大乾王朝之人从来未食用过辣椒,偶尔食用之时,定要少用些才好,否则肠胃便受不住了。” 听得此言,坐在一旁的莫如青也是微微颔首,道。 “殿下,您是千金之体,可万万不能生出岔子。” 薄玉乔与莫如青都是在规劝瑞王,不过薄玉乔是怕瑞王闹了肚子,从而迁怒自己。而莫如青则是真真挂心瑞王的身体,毕竟瑞王对莫如青有救命之恩,自然是不能相忘。 瞧见莫如青面上的忧色,瑞王一张俊朗的面容也稍稍和缓些。毕竟莫如青的人品医术都是极好,楚峥也对他极为倚重,自然是能将他的话听入耳中。 “莫大夫放心,本王心中有数。” 听得此言,薄玉乔心下更怒。方才瑞王的言语中只提及义父一人,明显便是并未将自己放入眼中,八年过去了,这人仍是当年那副目中无人的模样,真真是气煞人也! 这一餐饭之于那二人而来,大抵是不错的,即便瑞王的薄府因着辛辣,略微有些红肿,仍是不减其身上的华贵之气。但薄玉乔便不同的,如此美味的菜色,之于他而言便好似嚼蜡一般,着实难耐。 待到瑞王离开杏林馆后,薄玉乔这才舒了一口气。 薄玉乔转眼望着莫如青,因着心下有些疑惑,便开口问道。 “义父,瑞王素日也不会轻易来咱们杏林馆,怎的今日便来寻你,到底有何要事?” 听得问话,莫如青俊朗的面上显出一丝为难之色,欲言又止的望着薄玉乔。 薄玉乔见状,也知那事情大抵是有些机密,义父不便告知于她。薄玉乔也不欲让义父为难,登时便道。 “若是不便的话,义父便不必说了,乔儿懂得。” 瞧见薄玉乔这幅乖巧的模样,莫如青面上却并不似平日那般,挂着温和的笑意,反而眉眼处现出淡淡的忧色,也不知到底生出了何事。 第112章 季掌柜 薄玉乔自杏林馆中离去之后,也并未径直回到薄府之中,反而是朝街里行去,想要瞧瞧那琢玉轩。 因着琢玉轩与杏林馆在同一条街上,所以薄玉乔也并未乘坐马车,便带着素墨青衣二人,径直走了过去。 到了琢玉轩,瞧见那不大的门面,牌匾上的朱漆已然褪下不少,看着真真是有些破旧。此刻薄玉乔已然行至琢玉轩门前,但店内的小厮却对她三人熟视无睹,如此的话,哪里还会有客人入内? 薄玉乔径直走入店中,素墨在随在她身后,行至靠窗边的位置之时,薄玉乔便瞧见红木桌椅上积着的厚厚一层尘土,根本无法落在,真真是让人心下愠怒非常。 “还不快些来人!” 青衣这小厮也算是有些眼力的,登时便提着嗓子唤了一声。听得青衣的声音,倚靠在一旁的年轻小厮懒散的打了一个哈欠,随即才缓慢的走到三人面前。 “客官要用什么吃食?” 瞧见这小厮懒懒散散的模样,明明年岁与青衣相仿,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但便跟迟暮的老人一般,如此模样,让薄玉乔不禁蹙眉。她现下算是明了了,为何这琢玉轩的位置在京中极好,却门可罗雀。如若她是客人,也不会入此种酒馆儿。 薄玉乔微微转头,杏眸中现出一丝寒意。她原本便是盛极的样貌,此刻带着三分冷色,一看便知是高门大户的小娘子,那小厮也不敢怠慢。 “把你们掌柜叫出来。” 薄玉乔淡淡开口,之后也并不瞧这小厮半眼,转而细细打量这琢玉轩的店面。说实话,这琢玉轩不仅位置不错,瞧着店里头的桌椅,也是上好的红木所制,一般的小馆子可用不起这般精细的桌椅。 琢玉轩分上下二层,下层并无隔间,普通百姓入内,便是在第一层寻个位置,随即点些吃食即可。若是来了稍稍有些身份的客人,便由小厮带上二楼,挑选一个包厢便成了。一二层之间的楼梯,上头都雕刻这精致的花纹,瞧着亦是精妙绝伦,但如此细致的酒馆儿,眼下却是生生被旁人毁了。 琢玉轩的小厮听得薄玉乔的言语,微微蹙眉,他虽说瞧出了面前身着软银轻罗百褶裙的小娘子不简单,但若是欲要见着掌柜,恐怕也不算那般容易。 “这位小姐,我们掌柜有事,现下不在店中,真真是不巧了。” 那小厮也算是个伶俐的,普通的面上挂着略带些歉意的笑容,冲着薄玉乔赔笑道。 闻言,薄玉乔不禁微微摇头,心下对这素未谋面的掌柜也升起了一丝厌恶之意。这琢玉轩原本倒是一个极好的去处,现下却变成这副腌臜的模样,想必与琢玉轩掌柜也脱不了干系。 此刻,薄玉乔娇俏的面上显出一丝讽笑,淡淡的开口道。 “你说掌柜不在店中,他可有何要事?如若不然的话,擅自离了这琢玉轩,也真是太过清闲了。” 瞧见面前的小娘子这般模样,那小厮此刻也知这人大抵是来者不善了,面上的笑意登时便收敛了,径直上前一步,口气张狂的道。 “这位小姐,我们掌柜去了何处与你何干?实话告诉你,这琢玉轩可是薄府的产业,你若是识相的话,便早些离去,省的到时候丢了脸面,难堪的很!” “大胆!” 青衣瞧见那小厮居然如此怠慢主子,心下愠怒至极,毕竟主子在薄府中都是极有体面,且连瑞王殿下那般龙子凤孙都能使得,岂是面前这小厮能怠慢的?青衣登时便怒斥一声,道。 “你可知面前之人到底是谁?还敢借着薄府的名头逞凶,小心主子发落了你!” 瞧见青衣这小厮为自己出头,薄玉乔心下倒是满意的很,毕竟青衣是她身边最为得力的人手,若不经事的话,那便真真是白费了七年的气力。 如今薄玉乔并不欲以势压人,欺凌百姓,毕竟要是那般的话,便与一般的纨绔子弟并无什么旁的不同。如此,真真是让人厌恶,所以薄玉乔当即便开口了。 “青衣,莫要如此,咱们现下便在这琢玉轩待着,掌柜何时回来,咱们便在此处待到何时。” 听得此言,青衣也不好违拗主子的意思,微微低垂着头,登时便退下了一步,也不言语。那小厮瞧见此般情景,心下倒是咯噔一声,不知面前的小娘子到底是何身份,若是开罪了贵人的话,他一个鄙贱至极的小厮,即便是与掌柜的有些关系,恐怕日子也会极为难过。 思及此处,那小厮面上便逐渐渗出冷汗,身子也好似有些僵硬,颤声开口道。 “小姐您便先等上片刻,小人现下便去瞧瞧掌柜的是否回来了。” 话落,那小厮好似惊着了一般,疾步离开此处,生怕那贵人登时将他给发落了,到时即便是掌柜的,恐怕也无力相救。 待那小厮离去之后,薄玉乔也并未落座,毕竟桌椅上的尘土瞧着着实是有些不堪入目,薄玉乔素来不是个愿意委屈自己之人,站着等上片刻也无妨。 待到这处只剩下她们主仆三人之后,薄玉乔便转眼瞧着青衣,而后便淡淡的开口问道。 “青衣,你可知这琢玉轩之人为何如此嚣张,明明不过是奴才罢了,偏生瞧着似主子一般,傲气十足,让人心下不虞,如此的话,哪里还会有生意上门?” 青衣这小厮素来便是个聪慧的,先前来到这琢玉轩之前,便仔细去打听了这琢玉轩的事情,所以此刻薄玉乔发问,他登时便答道。 “回小姐的话,这琢玉轩的掌柜并非旁人,而是乐夫人的长兄季昀。这琢玉轩原本是由三老爷打理的,当时生意也是不错,虽说谈不上极好,但也是有些名声。 可前些年因着季掌柜上门相求,且三老爷极为宠爱乐夫人,方才将琢玉轩交到了季掌柜手中,不过自这琢玉轩换人之后,生意便一日不如一日,到了现下,连上门的客人都无,真真是有些糟践了这般好地界儿。” 听得此言,薄玉乔真真有些诧异了,季先生虽说对嫡庶之分上有些偏见,但骨子里却是极为清高的,她的兄长居然会亲自上门求薄正将这间铺面舍了,着实是让人料想不到。看来这清贵人家,也不是全然似季先生那般不食人间烟火,还是有些为自己细心谋划之人。 过了约莫一炷香功夫,方才那小厮便又回到前头,身后还跟着以略微有些虚胖的中年人。这男子身着月华色锦衫,手上持着折扇,此刻正微微扇着。若是旁人如此打扮,大抵会显出一股子清雅的模样,但这季掌柜如此作态,因着浮肿的面庞,和粗壮的腰身,真真好似粉墨登场的戏子一般,便是特地引人发笑的。 季掌柜面上带着一丝油光,配上那张浮肿的面庞,薄玉乔仔细打量,这才瞧出这季掌柜与季先生那少有的相似之处。 季掌柜先是冲着薄玉乔恭敬的行了行礼,他今日便已然得着了消息,且见着了薄玉乔的画像,知晓薄家的四小姐要接管琢玉轩。但知晓是知晓,季昀可未曾想到薄玉乔会来的如此之快,这位乔小姐虽说容貌瞧着比画像上仍要娇艳三分,但一看便是个不好相与的,让他不由有些心惊胆战。 饶是如此,季先生面上仍带着和善的笑容,冲着薄玉乔道。 “小姐,您来这琢玉轩,自然是应当提前知会一声,小人才好早早去迎您。” 听得此言,薄玉乔神色未变,只微微颔首,随即菱唇轻启,道。 “我瞧着这琢玉轩真真是不错的,不过店中的伙计着实是有些懈怠,想必季掌柜也是并不知晓此事,如若您知晓的话,定然不会将那般疲懒之人留在琢玉轩中!” 薄玉乔言语中带着一丝威胁之意,如若这季掌柜是个聪明人,此刻便知该如何做了。要是此人真真不识时务,薄玉乔也不欲多言,径直换掉即可,反正不过是一个掌柜,换成自己人倒是更为方便。 闻言,季掌柜面上登时便渗出冷汗,此刻微微抬手,一把将脸上的湿意给抹去。这才颤声道。 “小姐所言极是,疲懒的伙计自然是不能留在这琢玉轩中,否则小人便辜负了小姐的期许,自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薄玉乔不欲听季昀虚与委蛇,当即面上便现出一丝不耐之色,眉头微蹙,细嫩的指尖轻叩腕间的和田羊脂玉镯,每敲一下,都仿佛是一柄重锤,狠狠锤在季昀的心头。 季昀脑海中转过不少想法,也知今日之事大抵是不能善了了,登时便转向一旁,抬手对着方才那个小厮,狠狠的便是一耳光。 清脆的声音在堂中想起,薄玉乔眼皮都并未动上一下,只是那般淡淡的瞧着季昀,看看这人到底能做到何种地步。 季昀一把扯住小厮的襟口,先前的那一耳光真真是并未吝惜气力,使得小厮那张面庞,登时红肿不堪,唇角也溢出一丝血迹。那小厮怔楞的望着季昀,惊诧着开口。 “掌柜的,您怎的能如此对我?” 第113章 遣散 季昀现下真真是进退维谷,这琢玉轩自他接手之后,说是任人唯亲也不为过。此刻面前的小厮,名为季珍,便是他奶娘的幺子,自己这般对他,想必也会惹得奶娘不虞。 不过眼下季昀也没有旁的法子了,瞧见季珍顶嘴,登时便冲着这人使了一个眼色,希望这厮能够明白自己的心思,莫要再开罪了面前的贵人。 那季珍也不是个蠢笨的,见着掌柜的如此模样,登时便扑通一声跪在了薄玉乔面前,冲着薄玉乔不住的叩首,口中哀求道。 “还望小姐原谅小的罢!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这才开罪了小姐,小的知错了!小的知错了!” 季珍一边哀求,一边毫不留情的打自己耳光,不多时,原本便有些红肿的面孔,现下根本分辨不出长相,那副涕泗横流的模样,让薄玉乔不禁眉头微蹙。 一旁的季昀见状,心下也是略微有些难受,毕竟季珍可是与他自小一起长大,虽说并非亲兄弟,但也差不离了。如今瞧见季珍冲着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娘子这般摇尾乞怜,也使得季昀极为愠怒,也不过他到底是个生意人,现下未曾表现出端倪罢了。 “小姐,您看这也差不多了罢,我想季珍这厮已然知错了,日后定然不敢再如此懒散。” 听得季掌柜开口,薄玉乔这才知晓,面前跪着的小厮居然也姓季,且显然是与季掌柜有些关系的,要不然他也不必如此费心费力的为一个鄙贱的小厮与薄玉乔周旋。 薄玉乔微微抬眼儿,轻咦一声,丝毫未加掩饰自己的讥讽之意,淡笑着道。 “这琢玉轩开了也有七八年了,想必这小厮在此处待得时间也并不算短,因着他这般疲懒,怠慢了我们琢玉轩多少客人?季掌柜你可清楚?如若这小厮能担待的起这份罪责,你便将他留在琢玉轩罢,如若他担不起这份罪责,还是快些离开,省的鸠占鹊巢,更是让人气怒!” 眼下面前不过只是一小厮、一掌柜罢了,且二人都是薄府的蛀虫,薄玉乔自然不欲给他二人留脸面,所以言语也直了些,使得季掌柜一张浮肿的面庞登时便涨成了猪肝色,身子绷紧,显然也是有些气急了。不过好歹这季昀还未失去理智,知晓什么是主,什么是仆,并未太过逾越。 过了好一会子,季掌柜缓步走到跪在地上的季珍面前,低声叹息道。 “阿珍,你便先起身罢,如今乔小姐已然下定决心,你便先回罢,掌柜我也是没有法子。” 听得此言,季珍这小厮登时便有些愣住了,面上带着哀戚之色,过了许久才缓过神来,眸光死死的盯着薄玉乔,其中的恨意极浓,使得一旁的素墨不禁蹙紧眉头,纤细轻盈的身子微微上前一步,遮住季珍那让人发寒的眸光。 季珍登时冷笑一声,径直站起身子,随即冷声道。 “我今日算是清楚了,这薄府的四小姐真真是个冷心冷血之人,都不给我们升斗小民留一条活路,你如此心狠手辣,难道不怕败了薄家的名声吗?” 薄玉乔自是不在乎这人的要挟,毕竟树大招风,薄正现下是户部尚书,自然是有人嫉有人羡,也不差季珍这一个。且若是这人真真生出事端的话,恐怕不必薄玉乔亲自出手,薄正手下之人便会将祸患给处理了。 薄玉乔并未理会季珍,便由着这人在外头不住叫喊,随即便缓步朝向后厨走去。一间酒馆儿,最为重要的便是后厨,若是厨子的手艺不好,即便这酒馆儿余下旁的都是极好,恐怕也不会有多少固定的客人。 瞧见薄玉乔径直往后厨走去,季昀心下真真是有些急了。毕竟琢玉轩早便是门可罗雀的情景,厨子也便只剩下原本的一个小工,便当做看守厨房的,根本没有什么手艺,这若是让乔小姐知晓了,恐怕又会生出事端。 思及此处,季昀只觉得现下干渴的厉害,但身上却不住的渗出冷汗,不多时便将身上的锦衫给打湿了。原本月白色的锦衫,此刻留下一块明显的水迹,瞧着便让人欲要发笑。 薄玉乔一入后厨,登时便只觉得一股子腥味儿扑鼻而来,好似许久并未打理的地窖一般,那股子食材腐败的气味儿分外明显,闻之令人欲呕。薄玉乔抿紧薄唇,皱眉步入厨房之中。 进去厨房之后,她瞧得更是仔细。这厨房倒是不小,但此刻已然被乌七八糟的物什堆得极满,原本铺在地上的青石板应当是极为干净的,现下变得漆黑黏腻,沾染了不少油污。薄玉乔再往前走了几步,便瞧见了积满厚厚一层尘土的灶台。 薄玉乔原本便是习厨之人,虽说一开始是因着赵月如的关系方才习厨,但久而久之,薄玉乔真真觉得厨艺一道,便似浩如烟海一般,深不可测。她亦是真心欢喜习厨,眼下见着有人如此糟践厨房,真真是让她心下冷了三分。 “掌厨之人所在何处?” 薄玉乔冷声道,此刻她是真真恼恨这季昀,恨不得即刻便将这人给打出琢玉轩,省的将这地界儿都给糟践了。 闻言,季昀身子一颤,低声道。 “掌厨之人现下便在门外,乔小姐便出去瞧一下罢,此处污秽至极,莫要伤了小姐的眼。” 听得此言,薄玉乔登时冷笑一声,一甩袖襟,便径直踏出了这厨房之中。此刻外头站着一个年岁不大的青年,瞧着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生的贼眉鼠眼,现下一瞧见薄玉乔之时,眸中便闪过一丝淫秽的光芒,让人不由升起一股子厌恶之意。 薄玉乔自然瞧见了那人的眸光,心下更怒。但饶是如此,她面色也极为平静,毕竟将这琢玉轩的不足之处今日一并发觉了,再一齐收拾,方才能省心省力。 “你便是琢玉轩掌厨之人?” 听得薄玉乔的言语,牛财的心猛地一跳,自觉面前的美人儿不止人生的漂亮,连声音都极为动听,使得他骨子登时都酥软了。若是能有幸尝着这美人儿的滋味儿,那即便是死了也值。 “既然你是掌厨之人的话,现下便去煮一碗牛肉面罢了,面便要毛细即可,也并不算多难。” 听闻面前的美人儿让自己下厨,牛财登时便有些愣住了,他原本不过是一个在厨房打杂的小工罢了,哪里懂得厨艺?牛财面上显出一丝尴尬之意,轻声开口道。 “小姐,今日小的有些不便,也不能下厨了,还望您莫要介意,待到来日,小的必亲自为您献上美味佳肴,包您满意。” 眼下薄玉乔也不欲与这起子不要面皮之人继续周旋,登时便转身望着一旁伫立着的季昀,淡淡开口道。 “季掌柜,我也知琢玉轩是三叔交到你手的,但眼下祖母已然将琢玉轩交到我的手上,那我便是做主之人。今日我薄玉乔便撂下这话,琢玉轩如今所有人手,我都不欲启用,包括你,季掌柜。” 薄玉乔并非是常年处于闺阁之中的小娘子,前世之时,她便是广告公司的总监,也曾接触过商场上的事,所以现下自是不惧面前的季掌柜。 季掌柜听得薄玉乔的言语,开始并未反映过来,待到他明了薄玉乔的意思之时,面色登时变得铁青,咬牙切齿的道。 “小姐这是何意?难不成您真的不给三老爷留颜面吗?” 薄玉乔微微抬手,止住了季昀余下的言语。 “季掌柜,你也不欲多言,这琢玉轩是老太太交予我的,即便是三叔开口,我也不会退让,你若是觉得不服的话,便去薄府寻我三叔说道去罢。” 话落,薄玉乔便径直从院中近了前堂,随即便差使青衣将这琢玉轩中所有人都给唤了出来,待到人齐之时,薄玉乔便知晓自己方才的决定并没有错。这琢玉轩店面虽说不大,但此刻站在堂中之人着实有些少了。 不算季昀、方才那小厮以及厨子之外,余下的还有两个婆子,一瞧那躲躲闪闪的眸光,便知惯是偷闲躲懒之辈,若是赶出了这琢玉轩,亦是半点不可惜。 “如今这琢玉轩的主子便换了人,我再给你们一日时间,你们便离开琢玉轩罢。” 说着,瞧见面前几人显露的恼恨之意,薄玉乔便仿佛熟视无睹一般,毕竟这些不过是无干之人,自然不必太过挂心。 “素墨,你给这几人一人准备十两雪花银,至于季掌柜的话,便交予他一百两银钱罢。” 听得此言,面前几人除了季昀之外,虽说面上仍显出几丝不虞之色,但好歹少了先前的那股子恨意,只是有些恼怒罢了。虽说这十两银钱算不得多,之于他们几人也不算是小数了,好歹是半年的工钱,自然极好。 不过在季昀并非那几个小厮婆子一般,惯是个眼皮子浅的。在季昀眼中,一百两白银真真不算什么,这琢玉轩的油水极多,虽说并无客人,但月月亏空之数,都可以上报三老爷,因此季昀得着的好处,并不在少数。 第114章 打算 眼见着薄玉乔这小娘子如此不给自己留颜面,季昀便不必再对着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娘子毕恭毕敬,当时是便一甩袖襟,冷笑一声,怒斥道。 “乔小姐,不是小人自夸,这琢玉轩在您手中,恐怕还不若现下在小人这处的情景,毕竟您只是一个处于闺阁中的小娘子,还是好生回去抚琴作画,如此方为正事,您说小人所言是否有理?” 瞧见季昀面上的冷笑,薄玉乔不禁摇头,微微勾起菱唇,便冲着素墨道。 “素墨,你现下便将季掌柜给我丢出琢玉轩,若是他再强闯的话,便径直送去见官,我倒是要瞧瞧,在天子脚下,容不容得你这等刁民放肆!” 素墨早便瞧着这季掌柜碍眼,不过因着先前薄玉乔一直并未开口,所以素墨也不敢妄动,现下得了小姐的吩咐,素墨一张清秀的面上,登时显出几分冷意,径直上前几步,伸手攥紧季昀所着的月白色锦衫的襟口,微微用力,便将这分量不轻的中年男子给提了起来。 眼见着素墨这纤弱的婢女居然天生神力,不费丝毫气力便将自己给提了起来,季昀这厮登时便瞪大了双眸,口中不住叫喊,抬手击打着素墨,却仿佛蚍蜉撼树一般,根本影响不着素墨半点。 素墨便如此提着季昀,径直走到琢玉轩门前,而后一把将季昀给扔出了琢玉轩。眼下时候并不算太晚,街上人来人往。季昀一把被素墨扔出琢玉轩时,倒引起一片慌乱,待到周围的百姓认出这人是琢玉轩的掌柜之时,指指点点的言语便更多了不少。 值得一提的是,素墨的力道拿捏的极好,此刻季昀摔倒在地,也并未受到重伤,但只觉浑身都疼的厉害,站也站不起身,只得强忍着周围人的指点。季昀此刻只觉得羞愤欲死,恨不得寻一个地缝儿便钻进去,最后他实在是没有法子,只得两眼一闭,径直装昏了。 琢玉轩正堂之中,此刻余下的那四人,瞧见连掌柜都被人给赶出去了,他们自然也是别无他法,便拿着素墨分给的银钱,老老实实地从琢玉轩中走了出去。 将不相干之人赶走之后,薄玉乔这才觉得清静不少。这薄府真真可谓是家大业大,对一个酒馆儿自然是看不上眼的,但对此想法,薄玉乔却不敢苟同,眼下她虽说不缺银钱,但手上定然要有自己的产业,如此才好活的肆意。 “青衣,眼下你便去寻一个老实的男子,好生看着咱们这琢玉轩,莫要让方才那些无赖之人再踏入这琢玉轩半步。” 听得此言,青衣恭敬的称是,随即便疾步往外走去,想来是出去寻人手了。 眼下这琢玉轩确实需要好生收拾一番,不过今日天色已晚,薄玉乔倒不急于一时,待到青衣寻着一老实本分的中年人之后,薄玉乔便带着二人回到了薄府。 回到薄府之后,薄玉乔也是极为疲累,毕竟今日她可半点不得闲,先是赶去杏林馆,置办了一桌子酒菜,随即又去那琢玉轩劳心劳力,此刻到了主卧,薄玉乔登时便吩咐黄莺翠芙备水,准备沐浴。 如今薄玉乔在薄府的地位,可真真是不低。所以现下沐浴之时,都是丫鬟们早便准备好了玫瑰花瓣,以及将将取用的牛乳,分别加入热水之中,待调好水温之后,薄玉乔便褪去身上的衣衫,踩在小杌子上,径直将身子没入浴水之中。 薄玉乔沐浴过后,便自顾自涂上上好的香脂,而后差使黄莺这丫鬟,将她*的头发绞干,随即也着实疲累的厉害,便径直上了床榻,不多时便睡去了。 翌日,待到薄玉乔起身之后,便简单的用了一碗燕窝粥,而后径直往老太太的寿吾院赶去。毕竟现下更赶上议亲之时,真真关键的很,万不能生出旁的岔子,否则她所谋划之事,便全然无望了。 薄玉乔将将到了寿吾院正堂外头,便瞧见薄正正在其内,坐在老太太下手,二人不知在商谈何事,不过瞧见老太太蹙紧的眉头,以及抿紧的红唇,便知此事大抵不太讨喜。 待到碧荷那丫鬟通报一声之后,薄玉乔面上便挂着盈盈的笑意,莲步轻移,径直步入的正堂之中,她冲着老太太与薄正福了福身子,恭敬的道。 “乔儿给祖母、父亲请安。” 老太太瞧见薄玉乔,一张慈和的面上登时便显出一丝笑意,冲着薄玉乔招招手,笑着道。 “乔姐儿快些过来,你父亲今日休沐,你们父女二人现下来的倒是早的。” 听得此言,薄玉乔面上的笑意更浓,瞧着便好似盛放的娇花一般,真真是极好的。此刻薄玉乔正端坐在老太太身旁,也并未发觉一旁薄正端量的眸光。 过了一会子,薄正好似定下了什么主意,抬手轻抚着今年才蓄起的美髯,冲着薄玉乔开口道。 “乔姐儿,眼下你年岁也不小了,正赶上要议亲的年岁,所以自然是要与你祖母、母亲多多出府几次,且让旁的夫人对你高看一眼,如此才是极好的。” 闻言,薄玉乔心下倒是有些怔楞,不知薄正到底是为何提及此事。须知,小娘子的亲事虽说需要由父亲定下,但前头挑选人家,还是以家中的祖母、母亲等长辈为主,毕竟男主外,女主内,此话在大乾王朝之中,可是极为奉行的。 即便不知薄正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薄玉乔也并未放松警惕,毕竟若是一不小心着了薄正的道,到时她若是想要后悔的话,便没有机会了。 “乔儿多谢父亲挂心,此事全凭父亲祖母做主。” 说着,薄玉乔便应景儿的佯作出一派羞窘的模样,毕竟此刻是提及议亲之事,她若是仍与平日无异的话,恐怕会使人生疑。 “乔姐儿,如今父亲倒是有一个主意,可以让你在有品阶的夫人面前露露脸,不知你可愿意?” 薄正语气极为温和,几乎可以称得上算是蛊惑了。薄正越是这般,薄玉乔心下便更是警惕,不过面上却笑意盈盈,轻声开口道。 “父亲您便说罢,可莫要再吊着乔儿的胃口了。” 听得此言,薄正登时便微微一笑,凤眸注视着面前的庶女,好似在端量一个不相干的小娘子一般。 “乔姐儿,如今安太后便要举办一场宫宴,不知你可想要参与宫宴?” 安太后举办的宫宴,按理而言,能够入内的定然是身份极好的贵女,薄玉乔虽说出身薄府,但不过只是个庶女罢了,自然是不够格的。所以一听薄正如此言道,她即刻便心下一紧,佯作黯然的道。 “父亲,乔儿自然是清楚自己的身份的,也知晓宫宴一事便是父亲您对乔儿的关照。但乔儿亦是有自知之明,知晓自己不过是个庶出的小娘子,哪里配入宫参与宫宴呢?您还是带着容姐姐入宫罢。” 薄玉乔眼下几乎已然确定,薄正此刻定然是在图谋什么,如若不然的话,所谓宫宴,带着嫡女一齐参宴不是极好?为何非要将她一个小小庶女牵扯其中,天上自然不会掉馅饼,她薄玉乔也不是个傻的,自然不会往陷阱里跳。 瞧见薄玉乔如此懂得规矩,知晓什么叫嫡庶分明,薄正一双凤眸之中,登时划过一丝冷意。心下暗道,这庶女果真只是个庶女罢了,真真是不知好歹,惹人生厌。 不过饶是如此,薄正也不能在此刻发怒,毕竟他现下还要利用薄玉乔一番,若是这小娘子胡闹一番,想必又会生出旁的事端。 “乔姐儿,你又何必妄自菲薄?你与容姐儿一般,都是我的嫡亲女儿,哪里还分什么嫡庶?如今容姐儿已然议亲了,为父现下最为放心不下的,便是你了。所以,此次安太后欲要举办的宫宴,其中薄府献上的舞蹈,你可愿当做领舞?” 听得此言,薄玉乔心下登时便涌起滔天怒火,薄正这是真真绝情,此人哪里将自己看做是亲生女儿?如若薄正对她尚存半分的父女之情,断不会让她以千金之身行优伶之事,去宫宴献舞! 在大乾王朝之中,正经人家的小娘子在及笄之后,自是不会在外抛头露面,若是欲要出门子,便会带上帷帽,省的旁人瞧见容貌,过分放肆。 不过薄玉乔眼下年仅十四,并未及笄,自然无需如此麻烦。但待到明年之后,便需讲究些了。 在如此风气的大乾王朝中,小娘子抛头露面已然是极为过分之事,更何况是如同优伶妓子一般,去宫宴上搔首弄姿,恐怕更是会引人鄙夷。到了那时,甭说寻一门不错的亲事了,恐怕便是她自甘堕落,与人为妾,也要瞧瞧那家的主母能否看得上。 思及此处,薄玉乔的面色登时便变得苍白如纸,杏眸红了三分,好似蒙上了一层水雾一般。薄玉乔轻轻转头,泪盈盈的望着老太太,眼眸中的恳求之色极浓,希望能够求得老太太怜惜。 第115章 条件 此刻薄玉乔面上是一派惹人怜的模样,但心下真真气怒至极,毕竟这宫宴献舞一事,全凭家中长辈做主,小辈们自然是违拗不得的。薄正不欲已然定亲的薄玉容坏了名声,便将主意打在自己身上,真真是好谋划啊!她薄玉容是薄府的小姐,难道自己就不是薄府的小姐了吗? “祖母,乔儿蠢笨至极,自然是学不会舞蹈的,若是丢了咱们薄府的颜面,那乔儿可就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此刻,薄玉乔口中言语中的推拒之意极浓,但凡老太太能对她有半点祖孙之情,恐怕也不会舍得为难薄玉乔,毕竟一旦去了宫宴献舞,她这辈子便几乎算是无望了,一个名声已然败了的小娘子,生在薄家这个染缸中,恐怕用不了多少时候,便会被磋磨的不成样子。 听得薄玉乔的言语,老太太面色丝毫未变,仍是素日的慈和之色,但是那双古井不波的凤眸,此刻便仿佛深不见底一般,半点也并未将心思透露出来。老太太抬起手中的茶盏,其中的老君眉大抵有些微烫,现下正溢出袅袅的水气,遮住老太太的面庞,使人看不真切。老太太轻啜了一口茶盏之内透亮的茶汤,随即才缓缓抬头,望着薄玉乔,低叹一声,道。 “乔姐儿,祖母亦是舍不得你,但如今宫宴献舞,乃是天家的吩咐,咱们薄府也不能违拗天家的意思,否则便是对皇室不敬,你父亲不过是正二品的户部尚书罢了,着实是有些为难啊!” 闻言,薄玉乔也并未言语,不过微微低垂的头,玉手轻轻摩挲左腕上的和田羊脂玉镯,好一会子,这才抬眼望着薄正,淡淡开口道。 “父亲,咱们薄府也不止我一个姐儿,为何非要乔儿去宫宴献舞?” 薄玉乔此刻言语中并未带着半点怒气,反而平静的仿佛湖水一般。但越是如此,便说明她心下气怒的厉害。眼下看来,老太太真真对她是没有半点怜悯,在无事之时,将她薄玉乔当做小猫小狗逗弄着,但一旦有何为难之处,便即刻将她这个孙女儿当做弃子,毫不留恋的便径直给摒弃了,真真冷血。 听得薄玉乔胆敢顶撞自己,薄正心下更怒,只觉薄玉乔自从死了生母之后,便变得如此无礼,比之容姐儿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且原本乔姐儿便只是个庶出罢了,根本无法嫁入大族之中,如此还不如让她入宫献舞,也好讨得太后娘娘欢喜。 “乔姐儿,除了容姐儿之外,便只有你是父亲的女儿,入宫献舞之人原本便是要官员之女,此事是太后定下的,旁人也不得违拗,父亲真真是没有法子,你姨娘那般善解人意,想必乔姐儿也会如同你姨娘一般,不忍为父难做不是?” 即便早便知晓薄正是个无耻之人,薄玉乔也从未想到他居然有脸在自己面前提起姨娘,若非他不管不顾,姨娘也不会一头撞死在廊柱之上!现下为了让自己入宫献舞,真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薄玉乔紧紧盯着薄正那张俊美无铸的面孔,心下嘲讽的紧。这人真真是白生了一副好皮相,内里简直污秽至极,让人望之欲呕。 思量了一会子,薄玉乔也知薄正与老太太心意已决,无论自己想出什么法子,入宫献舞恐怕也是免不了的。如此的话,莫不如借着这个时机好生为自己谋划一番,省的白白的吃了亏。 此刻,薄玉乔眼眶微红,微微震颤的眼睫仿佛振翅欲飞的蝴蝶一般,让人瞧着便不禁心生怜意。薄玉乔微微抿唇,她知晓自己的容貌生的极好,薄府的这五个小娘子,恐怕只有自己生出这幅盛极的容貌,毕竟如若她是那般形容不堪的小娘子的话,薄正与老太太也不会让她入宫丢脸。 “父亲、祖母,乔儿若是入宫献舞之后,恐怕便也没甚闺名可言了,既然如此,今日乔儿便求父亲祖母应下一件事,也好让乔儿安心。” 薄玉乔此言真真没有半分遮掩,直接戳开了薄正与老太太的蒙着的那层表象,使得老太太略有些苍老的面庞上登时也现出气怒之色,她从来未曾想到,乔姐儿居然是这等胆大包天之人,居然有胆子顶撞长辈,真真是与她生母那个不祥之人一般,让人厌恶至极。 之于老太太不虞的面色,薄玉乔并不在意,反正现下已然撕破脸了,又何必在佯作一派和乐的表象? 薄正听得薄玉乔言语,兀自沉吟片刻,蹙紧眉头,与老太太相视一眼之后,这才冲着薄玉乔开口道。 “乔姐儿,你需要父亲应你何事?如若不是太过为难的话,那父亲便做主了。” 闻言,薄玉乔嗤笑一声,娇艳的面上也现出一丝讥讽之色,眉眼弯弯的瞧着她这父亲,笑道。 “乔儿不知父亲这太过为难是何程度?若您事事都要为难的话,那恐怕乔儿也无法入宫献舞了,毕竟此事之于女儿而言,才是最最为难的。” 话落,薄玉乔瞧见薄正登时变得铁青的面色,心下真真是极为爽快,薄正这厮也未免太瞧不起自己了,想要平白将她薄玉乔糊弄过去,可真是白日做梦! “乔姐儿,既然如此,你便说罢!” 薄玉乔也不欲再与薄正虚与委蛇,毕竟似薄正这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定然是重诺守信的,这人可是极为看重自己的名声,如若不然的话,他这户部尚书的位置恐怕便坐不稳当了!。 思及此处,薄玉乔面上的笑意更浓,径直站起身子,莲步轻移,行至薄正面前,缓声道。 “父亲,乔儿也知晓父亲的难处,所以自是不会让您难做的,女儿所求不多,不过是希望婚事能由着自己做主,想必此等小事儿,父亲定然会应下的罢?” 听得薄玉乔的言语,薄正倒是有些愣住了,他却是未曾想到,乔姐儿所求的便是自己的婚事。毕竟自古以来,婚姻大事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能由一个小娘子做主?不过眼下他定然是要将乔姐儿给安抚好了,省的再为这入宫献舞之事为难。 薄正此刻面上显出一丝疲态,抬手揉按这额角,好一会子才转头望向老太太,问道。 “母亲,您怎么看?乔姐儿的婚事可否由乔姐儿自己做主?” 原本听得薄玉乔的言语,老太太便面色不虞,她活了大半辈子,也从未见过这般大胆的小娘子,居然欲要自己做主婚事,如此的话,将父亲嫡母放在何处?她薄玉乔真真不愧是个庶出的,半点也没有高门大户中小娘子的教养,便好似商户女一般,凡事算计,惹人生厌。 现下,老太太手中纹绣月桂的锦帕已然被攥的发皱,但她还恍然未觉一般,默然的端坐在主位上,看也不看薄玉乔半眼,嗤笑一声,道。 “老身倒从未见过似你这般大胆的,你以为自己挑选夫婿,就能挑着多好的人家?乔姐儿,你不过只是个庶女出身,莫要将自己看的太高了,省的到时跌的惨了些,咱们府中也没有法子再帮你了。” 老太太此言倒是极为清楚,无非便是在敲打薄玉乔,让她不要太过放肆了。知晓了老太太的心思,薄玉乔面上讽刺之意更浓。老太太现下是说的比唱的都好听,即便她的婚事由府中长辈做主,恐怕也不过是低嫁了,毕竟以封氏对自己的厌恶,也定然不会让她薄玉乔好过! “祖母您身子不好,乔儿的事情哪里能让祖母忧心呢?若是如此的话,父亲恐怕便要埋怨乔儿不孝了!” 薄玉乔此刻笑容越发娇艳,老太太瞧着,也觉得心下越发气怒。不知何时,这在她面前那般恭顺的小娘子,此刻已然胆敢如此放肆,竟然明里暗里的诅咒自己,真真是气煞人了! 一旁躬身伺候着的岑嬷嬷见着老太太苍白的面色,心下也对乔小姐不由的升起了几分埋怨。再怎么说老太太也是乔小姐的长辈,即便入宫献舞一事伤着了乔小姐的心,但她这般无礼,真真是做的有些过了。 思及此处,岑嬷嬷便板着苍老的面孔,径直上前一步,冲着薄玉乔冷声道。 “乔小姐,望您自重,您可知晓,您现下在府中的舒坦日子,都是借着老太太的欢喜,如若您再这般放肆的话,伤了祖孙的情分,那日后即便是后悔了,恐怕也无力回天。” 瞧见岑嬷嬷这幅一板一眼教训自己的模样,薄玉乔面上现出不以为然之色。毕竟她薄玉乔即便是庶出,也是薄府的主子,岑嬷嬷即便在老太太面前极有脸面,也不过是个奴才罢了,奴才居然有胆子教训主子,这便是薄府的规矩! 之于岑嬷嬷的言语,薄玉乔便仿佛充耳不闻一般,面色未变分毫,只是缓步上前,又道一声。 “父亲祖母思量的如何了?可否给乔儿一个准信儿?” 见状,岑嬷嬷登时也气的面色铁青,在这薄府之中,即便是身份最为尊贵的容姐儿,见着她也要规规矩矩的,但现下薄玉乔不过是个庶女罢了,竟然敢如此无礼,若是不好好磋磨她一番,亦是难泄心头之恨! 第116章 蓬莱楼 见薄玉乔心意已定,薄正面上倒是现出一丝感慨,凤眸微微显得有些黯淡,叹息着道。 “乔姐儿你现下也是个有主意的,既然如此,那我便应了你即可。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你的婚事生出了什么旁的岔子,便莫怪父亲我袖手旁观了。” 听得此言,薄玉乔心下倒是松了一口气,毕竟若是薄正插手她的婚事的话,恐怕定然会将她视为棋子,如此的话,倒是便宜了这个衣冠禽兽。 薄玉乔见着薄正不虞的面色,面上倒是一派乖巧的模样,规规矩矩的冲着薄正福了福身子,而后道。 “如此那边多谢父亲了,若是您与祖母没有旁的事情的话,那乔儿便先行告退了。“ 瞧见薄玉乔那派闲适自若的模样,伫立在一旁的岑嬷嬷心下更怒,素日里瞧着这乔小姐也是个脾性软和的,但现今看来,先前那几年,全然是这位装模作样罢了,眼下一旦老太太与二老爷用着了乔小姐,这位便翻脸不认人了,真真是不孝至极! 老太太心下气恼,抿紧了薄唇,随即便冲着薄玉乔淡淡的一挥袖襟,道。 “你便退下罢,眼下既然忙着宫宴献舞一事,便不必日日晨昏定省了,省的耽搁了宫宴,在诸位夫人面前丢人现眼,使得我们薄家面上无光,那便不好了。” 听得老太太的言语,薄玉乔心下明了,想必老太太此刻定然厌烦了自己,要不然的话,也不会提及晨昏定省之事。不过日后不来寿吾院也是极好,毕竟来这处一次,便要与这起子妇人虚与委蛇、斗智斗勇,真真劳累至极。 薄玉乔从寿吾院离去之后,便径直回了琼枝阁。薄玉乔眼下算是明了了,若是无旁的事端时,老太太还能顾念几分祖孙之情,但若是真真有何利益冲突,恐怕自己便是第一个被老太太所舍弃的,由此观之,怎能不心冷? 原本薄玉乔便恨毒了封宁,毕竟姨娘也是因着那狠辣妇人才丢了性命,但七年时间已过,薄玉乔心下倒是冷静不少,想着只消要了封氏的性命也便罢了,毕竟老太太对自己也算是真心相待,现如今看来,实乃可笑之极! 薄玉乔此刻冷笑一声,勾起娇艳的红唇。微抬杏眸,瞧着铜镜中那精致的容貌,真真是极好的。她抬手细细描绘着铜镜的镂空花纹,心下倒是活络开了,也不知凭借着自己这副容貌,到底能有何作为?若是嫁入寒门的话,真真便有些可惜了。 此刻翠芙站在薄玉乔身后,将小姐发间的海棠滴翠珠子碧玉簪取下,随即一头青丝便径直散落而下,披散在肩头。 薄玉乔径直将散落的发挽在而后,在镜中望着翠芙这丫鬟,轻声问道。 “翠芙,你说我生的如何?” 听得薄玉乔的问话,翠芙倒是微微有些愣住了,随即便笑着道。 “小姐模样生的自然是极好的,咱们府中的几个姐儿,便数小姐生的最好,就连奴婢偶尔瞧见了,也会晃神儿呢!” 闻言,薄玉乔面上并未现出半分欣喜之色,毕竟即便是倾城容貌又是如何?自古红颜薄命的也不再少数,她现下欲做的事,便是以自己这盛极的容貌,去换一条通天路,也不知如何为之才好。 “罢了,这处不必你伺候了,便先下去罢。” 翠芙听得薄玉乔的言语,也并未开口,径直恭敬的冲着薄玉乔福了福身子,将净面的铜盆放在一旁的小杌子上,后头的雕花红木架子上放着干净的巾子,待薄玉乔一会子取用。发觉并无旁的事情不妥之后,翠芙这丫鬟便缓步走出了房门,随即将雕花木门轻轻阖上,生怕惊扰了小姐。 待翠芙这丫鬟退下之后,薄玉乔便径直从妆台前站起身子,取来猪鬓刷蘸了青盐,细细的刷了牙齿,而后又净了面,这才将身上的衣衫尽数褪下,只留薄薄的一层亵衣,如此便上了床榻之上。 此刻,薄玉乔并未半点睡意,只睁眼儿望着顶上鹅黄色的帷帐,心下倒是思量着,该如何能在宫宴上安然度过,毕竟献舞之事着实腌臜,若是跳一支独舞,那风尘气大抵也除之不尽了,莫不如选一支群舞,瞧着也并不那般打眼儿。 一夜无眠,翌日薄玉乔也并未起早,毕竟老太太已然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她自然是不必上赶着惹得老人家心烦,如此的话,那便是极大的不孝了。 待到辰时已然过了,薄玉乔这才施施然起身,收拾妥当之后,便径直出了府,毕竟现下既然与老太太撕破了脸,也便不必佯作纯孝的模样,随心所欲即可。 薄玉乔出府之时,仍是带着素墨与青衣二人,毕竟这二人随她出府已然习惯了,事情也办得妥当,真真是极好的。 眼下既然老太太已然将琢玉轩交予了自己手上,薄玉乔现下自然是下定决心,要将这琢玉轩好生打理,毕竟那处日后可是她的陪嫁,盈利多些握在手中才是正事。 青衣这小厮驾着马车,素墨在一旁伺候着。薄玉乔此刻玉手捏了一块云片糕,轻轻咬了一小口,细细嚼咽之后,这才开口道。 “素墨,你且先将窗棂打开。” 听得薄玉乔吩咐,素墨也不耽搁,便抬手将窗棂给支开,随即薄玉乔便将咬了半口的云片糕放回了青花小碟儿之中,抬眼儿望着外头熙熙攘攘的主街,心下一派活络。 这主街上人头攒动,正是大好的生意,以往这琢玉轩因着季昀等人,将名声给毁了,如此琢玉轩的生意才如此清冷,薄玉乔现下要做的,便是寻着些得力的人手,将琢玉轩好生经营起来。 思及此处,薄玉乔便从一旁放置的箱笼之中将纸笔给取出,素墨这丫鬟虽说不爱开口,但还是极有眼力的,伸手仔细的为薄玉乔磨墨。 薄玉乔握起狼毫笔,便落笔于宣纸之上,不多时,一篇极为工整的小楷便现于宣纸之上。 这宣纸上也并无旁的什么,不过是说了这琢玉轩欲要招些人手罢了,一月的工钱是一两雪花银,这个价格,在京中的酒楼中也不算低了,想必也能吸引着伙计来。除了伙计之外,账房也是极为主要,所以薄玉乔给账房的月钱是十两银钱。 不多时,马车便停在了琢玉轩门前,此刻即便时候已然不算早了,但琢玉轩仍紧闭着雕花木门,瞧着甚是冷清的模样。薄玉乔也并未管旁的,在青衣推开那扇雕花木门之后,便径直步入其中。 薄玉乔将将步入琢玉轩正堂之中时,堂中猛然传来一声冷喝。 “是谁?” 听得这声音有些粗哑,想必开口之人是一男子。薄玉乔转念一想,便思及昨日派青衣去寻一守门人,想必这便是了。 青衣径直上前一步,冲着已然站到几人面前的中年男子笑道。 “老王,这便是我的主子,也是琢玉轩的主子。” 话落,青衣便转过头,又冲着薄玉乔恭敬的开口。 “小姐,这老王便是奴才昨日寻着的人手,您看如何?” 闻言,薄玉乔不禁细细打量着面前的中年男子。这中年男子岁数约莫三十出头,自左脸颊到唇边有一道极为狰狞的刀疤,将这原本刚毅的容貌衬得有些狰狞。不过薄玉乔也是有眼力的,瞧着这老王眼神坚毅,也不似什么恶人,倒放心了。 “不错。日后便麻烦你好生看着这琢玉轩了。” 后一句是对着老王所言,听得薄玉乔的吩咐,老王下颚微微一抽,想来是未曾遇见过似薄玉乔这般年岁的小娘子,显然是有些不适应,但饶是如此,老王仍缓缓颔首,应下了此事。 不知为何,薄玉乔瞧着这老王,便觉得此人极为可用,生不起一丝怀疑,不过如此也是极好,毕竟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青衣,你现下便将这宣纸撰写一份,而后贴在这琢玉轩外头。” 闻言,青衣登时恭敬的将那张宣纸接过,随即便径直出了门子,想来是去贴宣纸了。 待青衣离去之后,薄玉乔细细端量着这琢玉轩,发觉老王这人在琢玉轩中待了不过一夜,这大堂上积着的尘土已然尽数消失,瞧着这人也是个利落且勤快的。 薄玉乔现下想着,既然她欲要将这琢玉轩改成川菜馆儿,那莫不如顺道将这琢玉轩改个名儿,也好转转运道。 略微思量了片刻,薄玉乔心下倒是寻着了一个好名儿。不若便将这琢玉轩改为蓬莱楼,毕竟这朝天椒可是来自海外,蓬莱仙岛也是位于海上,如此还真真巧了。 过了一会子,青衣这小厮便又回到了正堂之中,冲着薄玉乔道。 “小姐您还有何吩咐,奴才这便去做。” 瞧见青衣如此有眼力见儿,薄玉乔也并未客气,径直开口道。 “我觉得这琢玉轩的名儿不算多好,你现下便去定做一个匾额,上书‘蓬莱楼’三字即可。” 第117章 主卧之中 听得薄玉乔要给这琢玉轩改名儿,青衣一时间也有些怔楞,虽说这琢玉轩现下是被老太太交予小姐手中的,但铺子的地契房契都在老太太那里,随意更名儿的话,未免有些太不给老太太颜面,恐怕会惹得她老人家发怒。 瞧见青衣这小厮木愣愣的站在原处,一动也不动,薄玉乔心下暗自发笑,面上却带着几分正色,轻叱一声,道。 “怎的还不快去?难不成小姐我吩咐不动你?还是需要小姐我回府去将黄莺给叫来,如此你才能动作麻利些?” 听得‘黄莺’二字,青衣一张清秀的面庞,陡然涨成了猪肝色,瞪大双眸,愕然的望着小姐,不知她是如何看出端倪了。 “小姐,您、您莫要乱说,坏了姑娘家的名节!” 眼下青衣这幅窘迫的模样,倒是让薄玉乔不禁微微勾起唇角。说实话,青衣虽说是个心思灵秀的,但奈何黄莺并非如此,即便青衣掩饰的极好,黄莺这大大咧咧的丫鬟也会露出些马脚,时不时打的极为精致的络子、费着心思纹绣的荷包,桩桩件件都被薄玉乔收入眼底,怎会看不出端倪? 薄玉乔此刻瞪了青衣一眼,也不欲再与这小厮计较,登时便道。 “还不快去!” 闻言,青衣也不敢再耽搁时间,便利索的冲出了先前名为琢玉轩,现下名为蓬莱楼的大堂。 青衣这小厮前脚儿迈步出门,后脚儿便来了不少青年男子,想必都是应承当伙计的。薄玉乔到底也是大家闺秀,自然是不好当着众人面前抛头露面,便径直往二楼行去,留下素墨那丫鬟在此处甄选。 薄玉乔上了二楼之后,便兀自寻了一个雅间儿,而后便径直步入其中。她径直走到窗边,推开窗棂,瞧见外头的景儿。如今不到六月,天气微暖,并不很热,自然称得上是一年的好时候了。从二楼往下望,除了熙熙攘攘的行人之外,再远处便是与天连成一线的江水,碧波盈盈,白帆点点,真真是极好的景儿。 不过薄玉乔此刻自然是没有心思欣赏这美不胜收的景色的,毕竟现下这蓬莱楼缺了最为重要的人手,便是掌勺的大厨。 地界儿好找,但大厨难寻。若是掌厨之人手艺差的话,这蓬莱楼仍是不能起死回生。薄玉乔先前不是没想过也贴一个告示寻人,但这法子未免有些潦草,若是何人都来应承,反而更为烦乱。 她自己个儿倒是会一手厨艺,但是也不能为着这蓬莱楼便日日流连在后厨之中,如若那般的话,便真有些得不偿失了。 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素墨这丫鬟便挑选好了十二个伙计,以及一个账房先生。薄玉乔并未见那十二个伙计与账房先生,毕竟素墨的眼光亦是不错,也犯不着她再相看。不多时,青衣这小厮倒是回来了,只不过并未将牌匾带回,毕竟即便是店铺加工加点的赶制,恐怕也要明日才能将牌匾取回。 薄玉乔临走之时,便吩咐这十二个伙计好生收拾这蓬莱楼,随即也无旁的事情,毕竟后日便入了六月,什么规矩也要进了下月再说。 离开蓬莱楼之后,薄玉乔便兀自去了杏林馆中。因着薄玉乔早便是杏林馆的熟客儿,所以茵陈那小厮一瞧见薄玉乔,便径直打了招呼,也并未引路,毕竟现下瞧病的人不在少数,他着实是抽不开身。 见着那人头攒动的景儿,薄玉乔唇角微勾,如今杏林馆的生意自是极好,在整个京中也是独一份儿的,且因着杏林馆买下了善宝阁的药田,所以杏林馆现下也不缺药材,便在京城所属的北边,开了一个药市,如此的话,更是财源广进。 薄玉乔径直入了里间儿,素墨青衣也并未跟着,便由着她一人往莫如青所居的小院儿行去,行至小院儿中,薄玉乔便提着嗓子,开口唤道。 “义父,乔儿来了!” 按理而言,听得薄玉乔的声音,莫如青自是会即刻从卧房中走出,但眼下,卧房中却一片寂静无声,真真是有些奇怪。 薄玉乔蹙紧眉头,又唤了一声,只可惜主卧那扇雕花木门仍是平静的很,未曾有半个人影。 院子中静的可怕,薄玉乔顿住步子,默然伫立,一会子便嗅到了一股似有似无的血腥味儿,极淡,好似难以抓住一般,却让人心下郁燥难安。 难不成义父出事了?他会不会也似姨娘一般,被恶人给谋害了? 思及此处,薄玉乔心头狠狠一震,如今之于她最为重要的亲人,便只剩下义父一个了,若是义父生出什么事端,那该如何是好? 薄玉乔身子不住的轻颤着,眼眶陡然红了,红润的菱唇微启,不住的喃喃道。 “义父!义父!” 薄玉乔径直往雕花木门处行去,步履缓慢,带着一股子近乡情怯的感觉,不敢靠近那扇雕花木门,生怕其内的景儿是自己承受不住的。行至雕花木门处之时,薄玉乔细嫩的手触及了极为光滑的木门,而后便深吸一口气,径直推开了面前的那扇木门。 推开木门之后,那股子似有似无的血腥味儿更为浓重,让薄玉乔身子颤抖的更是厉害,仿佛筛糠一般。薄玉乔抬手捣住口鼻,喉间发出咕哝的声音,好似濒死的小鹿一般,无助的悲鸣着。 莫如青素来不喜靡费,所以房中也是极为简单,除了床榻、木柜,以及铜盆架子之外,真真极为空当。因此,薄玉乔一入内,便瞧见了床榻上的那一团隆起,且那越发浓郁的血腥气便是从床榻之上传来的。 薄玉乔瞪大杏眸,此刻她眼眶通红,缓步往床榻处走去。靠的近了,薄玉乔便瞧见了床榻上躺着的那宽阔的背影,一见着那背影,薄玉乔便断定那定然是个男子。因着心下慌乱失措,薄玉乔登时便疾步上前,行至床榻边上,欲要瞧瞧义父到底如何了。 她伸出手,微微靠近那人露在雪白亵衣外的脖颈,想要试探那人是否还有脉搏。但手指尚未触及那人,便感觉一阵剧烈的疼痛,让薄玉乔当即便蹙紧眉,眼眶也红了几分。 低头一瞧,原本雪白的皓腕现下已然留下一圈红肿的印子,钳住她手腕的,便是一只麦色的大手,掌心略微有些粗粝的茧子,摩擦的手背火辣辣的疼。 薄玉乔抬起头,望着已然坐在床榻上的那人,心下当真是震惊不已,怎会是他?那义父去往何处了?薄玉乔即便震惊,面上也并未表现出半点不妥,随即便对着那面色苍白如纸的男子躬身行礼。 “小女子见过瑞王殿下。” 话落,薄玉乔便望着那只麦色的手,感觉到瑞王没有半点放手的意思,心下不由的升起一股子愠怒。 “瑞王殿下,请您放开小女子,毕竟男女授受不亲,若是让旁人瞧见了,恐怕会生出闲言碎语。” 听得此言,瑞王那张雪白的面庞陡然现出一丝笑意。原本这人大抵是因着失血过多,所以便仿佛易碎的玻璃花儿一般,虽说五官精致,但却没有生气;但如今一笑,登时便让人觉得整个人都活了,仿佛春暖花开似的,薄玉乔见了,心头都不禁愣了半晌。 楚峥现下仍是没有放开薄玉乔的皓腕,抬眼细细端量面前的艳丽面庞,瞧见那张小脸儿上的不忿,只觉得极为生动,与宫中的木头美人全然不同,真真别有一番滋味儿。 “薄小姐,是你先冒犯本王的,又凭什让本王放手呢?若你起了歹意,本王不是作茧自缚了?” 闻言,薄玉乔面色登时冷了三分,在瑞王手下已然八年时候了,她对瑞王的脾性自然是稍稍有些了解。眼下这人面上虽说一派光风霁月的模样,但暗地里却坏的让人直打哆嗦。瑞王当年便仿佛一直骄傲的公孔雀,谁人也瞧之不上。而现下见过瑞王的人,都对其夸赞有加。究其原因,便是先前那只骄傲公孔雀读了书,知晓什么叫韬光养晦。 但饶是如此,藏着瑞王骨子里的东西却是未变,这人仍是极为骄傲,目空一切,谁人都瞧之不上。 此刻,自己自是不能加害与他,这厮也极为清楚,但却仍无事生非,也不知到底是何居心。 薄玉乔紧抿红唇,手上微微带着几分气力,欲要挣扎开来。但越是挣扎,手上的钳制便愈发厉害,使得她先前有些红肿的腕间,此刻透出一股子乌青之色,与雪白的肌肤相交织,真真是极为瘆人。 薄玉乔强笑一声,只不过那笑意却未曾到达眼底,轻声道。 “瑞王殿下多虑了,即便再给小娘子十个八个胆子,小女子也不敢生出半点加害于您的心思。” 听得此言,楚峥面色未变,仍是方才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眸光紧紧盯着面前的小娘子,眼神热的似火,利的像刀,直直的剜进了薄玉乔的心头,让她不由自主的升起一股子郁燥之感,窈窕的身子不住轻颤着。 第118章 商谈 薄玉乔此刻微微察觉到到一丝不妙,毕竟她这辈子从未与一个男子如此亲近的接触过,这般动作,在大乾王朝之中,也让算得上是越矩了。 此刻瑞王手上的力道未减半分,反而猛一用力,便径直将薄玉乔拉入怀中。薄玉乔只感觉一股子淡淡的檀香与血腥气混合,径直扑入鼻中,包裹在她体周,浓郁且带着血腥气的芳香,让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薄玉乔现下尴尬至极,也不敢妄动,毕竟此刻她大半个身子都埋在瑞王的胸膛之中,若是抬手推搡的话,便会碰到那炙热的胸廓,如此的话,才是真真有些逾越了。 “瑞王殿下,您这个何意?” 眼下男子的一只大手放在她的颈后,小幅度的细细摩挲着,那略有些粗粝的掌心,也并未理会碍眼的襟口,径直触及了那白皙的肌理,好似在逗弄着小猫儿一般,时轻时重的揉按着。 此刻薄玉乔因着瑞王的动作,也不能亦是不敢抬头,稍稍一挣扎,便会感觉到颈后的那只大手微微使力,继续钳制着她。 陡然,薄玉乔只觉左耳一阵温热,带着淡淡的潮气,登时便暧昧起来,让薄玉乔周身都僵硬了几分,她木着身子,耳中传来瑞王的声音。 “我是何意,都做的这般明显,你还不清楚吗?” 略显喑哑的声音透着淡淡的笑意,并不明显,但薄玉乔仍是察觉了,她现下真真气怒的很,毕竟面前的天潢贵胄全然是将自己看做那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妇人,虽说她不过只是身份不显的庶女罢了,也不欲让人如此轻侮! “瑞王殿下,敢问您一句,小娘子义父所在何处?” 听得薄玉乔的言语,瑞王的刚硬的身子略微僵硬了几分,而后便径直将薄玉乔给放开了,毕竟莫如青可是他手下的得力干将,亦是如同长辈一般,所以莫如青的面子瑞王自然是要顾忌的。 挣脱钳制之后,薄玉乔便径直抬眼儿,看清了面前男子那极为苍白的面庞。 见状,薄玉乔心下略微升起一丝讥诮。眼下这厮已然受了重伤,却仍有力气逗弄自己,看来是不要命了! “莫大夫去给本王熬药,想必再过一会子便会回来了。” 瑞王径直开口,微挑的凤眸并未因着受伤而黯淡几分,反而显得更为晶亮,便仿佛夜幕中璀璨的星子一般,明亮的让人移不开眼。 听得瑞王的言语,薄玉乔这才明了为何义父不在主卧之中,显然是因着这位瑞王殿下伤着了,义父要照看与他,毕竟瑞王身份贵重,入口服食的汤药自然是不能生出半点差错,所以莫如青便亲自去熬药,以免生出岔子,这才离开小院儿。 薄玉乔一转眼,便瞧见了瑞王那只裹着厚厚一层纱布的手臂,方才自己进来之时,瑞王之所以侧卧,想必便是因着这右臂受了伤,方才如此。眼下薄玉乔倒是心头升起一股子疑惑,以瑞王的身份,究竟是何人都胆子伤了他? 心下思量百转千回,但也不过只过了一瞬罢了。回过神来之后,薄玉乔便冲着瑞王恭谨的福了福身子,淡淡道。 “多谢瑞王殿下告知小女,如若无事的话,小女子便先行退下了。” 瞧见薄玉乔看似平静,实则带着几分怒意的小脸儿,瑞王只觉右臂上的疼痛也削减了几分。面前的小娘子真真是个不错的,能让他在此刻得了趣儿,看来他先前的想法并没有错,如若这薄玉乔当成了自己的侍妾,想必瑞王府中当真会是另一派景象。 听得薄玉乔急着要退下,楚峥剑眉一簇。略微抬了抬手,止住薄玉乔推拒的言语,便道。 “薄小姐莫要急着离去,眼下莫大夫并未回来,本王一人待在此处,真真着实无趣,如若薄小姐不介意的话,便留在此处陪伴本王一会子罢。” 瑞王如此言语,让薄玉乔登时便气怒至极,但因着瑞王的身份,她也不敢径直推拒,只得佯作犹疑之色,为难的开口道。 “瑞王殿下,男女授受不亲,小女子留在此处,怕会污了您的清名。” 闻言,瑞王俊朗的面上笑意更浓,好似发觉到了什么趣事儿一般,凤眸中现出一丝趣味儿。薄玉乔也不是个蠢得,自然清楚一个男子对一个女子产生趣味儿,恐怕同时也会生出些执念。 且因瑞王的身份,这厮对自己感兴趣之后,恐怕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薄正便会将自己乖乖献上,毕竟开口之人可是当今圣人的嫡亲弟弟,真真是极为尊贵,薄正区区一个户部尚书,自然是开罪不起。 瑞王眼下慵懒的倚靠在床榻之上,凤眸微眯,抬手轻抚着光润的锦被,漫不经心的答道。 “薄小姐便坐下罢,想必你也并非在乎虚礼之人,毕竟宫宴献舞都做得出,与我同处一室又有何为难之处?还是薄小姐瞧不上本王?” 听得瑞王言语中淡淡的威胁之意,薄玉乔略微抬了抬眼,她倒是半点不奇怪这人是如何知晓自己要去宫宴献舞的,毕竟不过一个薄府罢了,有瑞王的眼线也是正常。 如此,薄玉乔也不好推拒,便径直落座在一旁的红木凳子上,微微低眉敛目,也不看床榻之上的男子。 主卧之内一片静默,楚峥倒是觉得不错,虽说瑞王府中并不缺佳人,但似薄玉乔这般让他如此挂心的,却仍是少数。眼下瑞王府中,有身份的小娘子不过四个,其中最为尊贵的便是靖国公府上的嫡小姐,名为原香玉,现下是他的侧妃。 余下的三个小娘子都是侍妾,一是安阳侯的庶女孙清荷,一是忠勇伯府上的嫡女,名为王鸾,最后一人的身份自是不显,不过是美人榻的花魁罢了。原本瑞王倒是并不欲将这花魁带回府中,不过因着此女素有才情,且模样极美,这才动了心思。 待回到瑞王府便发觉,这苏醉月真真是个傲气十足的,连自己这瑞王之尊都瞧之不上,好似自己辱没了她一般。楚峥也不是个好性儿的,既然苏醉月不是抬举,他也不差这一个侍妾,索性便仍在府中,以至于这苏醉月现下还是个处子之身。 眼下,楚峥现下倒是对这薄府的小娘子动了心思,因着薄玉乔并非似那般蠢笨的妇人,纳回府中打理内宅也是不错,毕竟是自己手下之人,用着也算放心。 不过薄玉乔这薄府庶女的身份,未免有些低了,侧妃自然是得不着的,不过区区一个侍妾的位置,倒是不难。待到日后入了瑞王府后,再慢慢筹谋侧妃的位置,想来也便成了。 瑞王现下仍在端量着薄玉乔,而后才淡淡的开口问道。 “薄小姐,听说你欲要自己挑选婚事,此事可否属实?” 听得瑞王的问话,薄玉乔微微怔楞一下,不知瑞王为何有此一问,毕竟她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开口闭口便提及婚事的话,真真有些逾越了。 薄玉乔一张俏脸上显出一丝尴尬之色,眸光落在瑞王身上,瞧见后者那炙热的眸光,登时便心头一颤,也不言语,微微颔首便算是应了此事。 见状,瑞王薄唇微勾,即刻便现出一丝邪肆的意味儿,配上那张俊美无铸的面庞,真真是祸乱人心,只见瑞王轻笑一声,道。 “既然薄小姐的婚事由你自己做主的话,不知之于本王,薄小姐可看得入眼?” 闻言,薄玉乔面上虽说未变分毫,但心底已然掀起了惊涛骇浪,毕竟瑞王如此开口,便是为了将自己纳回府中,如此的话,以她薄玉乔的身份,恐怕不过只是个侍妾的位置,王府侍妾,未免有些鄙贱。 薄玉乔微微蹙眉,唇畔挂着一抹轻笑,恭敬的答道。 “瑞王殿下,小娘子何德何能,竟能得到殿下的垂青?不过您王府侍妾的位置,小女子真真消受不起,您还是另寻佳人罢!” 听得此言,瑞王也并未发怒,毕竟他也识得薄玉乔有八年时间了,对这小娘子身边之事也是知晓一二,自然也明了薄玉乔这是瞧不上侍妾的位置。心念一转,瑞王面上的笑意更浓,道。 “如若本王能保证你侧妃的位置呢?即便入府之时不过是个侍妾,但只消你让本王满意,侧妃的位置也并非不可筹谋,毕竟你入宫献舞之后,再想寻高门大户嫁过去的话,恐怕也不过是个妾室了。” 瑞王现下真真是看的分明,也将薄玉乔心下忧虑之处尽数道出,撕破那层浅薄的遮掩,让薄玉乔的心思无处可藏,只得*裸的曝露在人前。 薄玉乔心下也略微思量一番,她知晓瑞王所言属实,甚至她现下的处境要更为困窘,毕竟议亲之事都是由家中长辈做主。眼下封氏对她厌恶至极,而老太太前日也与她撕破了脸,如此情景,老太太定然不会带着薄玉乔出府参宴,便由得她自生自灭罢了。 第119章 昏迷男子 薄玉乔眼下看的也是极为清楚,但越是清楚,她便越觉得前路渺茫,难不成她真的报仇无望?毕竟在她看来,薄府便是一个择人而噬的巨兽,让她深感无力。如此便由得薄府那一起子冷心冷血之人安生的享受着荣华富贵,要是那般的话,叫她怎能安心, 此刻薄玉乔娇艳的面上现出一丝为难之色,娥眉微微蹙着,抬眼望着瑞王,好半晌也并未开口。 倒是瑞王瞧见薄玉乔这般模样,忍俊不禁,轻笑着道。 “不知薄小姐思量的如何?可愿入了瑞王府,与本王作伴?” 听得此言,薄玉乔微微叹息一声,随即便缓缓颔首,毕竟现下除了这条路,她也无旁的法子了。 见状,瑞王眸中的笑意更浓,将欲开口说些什么,却听得雕花木门外头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想来是莫如青回来了。 陡然,主卧的那扇雕花木门被推了开,莫如青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前,手中端着一个红木托盘,上头摆放着热气腾腾的药碗。 莫如青一抬眼便瞧见了薄玉乔,眼见着薄玉乔与瑞王独处一室,便使得莫如青想起了先前瑞王提过之事。思及此处,莫如青英挺的剑眉登时一蹙,语气微冷,冲着薄玉乔道。 “乔姐儿怎的会在此处?若是冒犯了瑞王,该如何是好?” 听出义父言语中的不虞之意,薄玉乔心下倒是升起了一股子愧疚之感,而后也并未抬眼,登时便开口道。 “义父,乔儿知错了,乔儿这便出去。” 闻言,倚靠在床榻之上的楚峥面色倒是略微有些不虞,不过也并未多说什么,毕竟来日方长,莫大夫之于他而言,不止是得力的干将,更是如兄如父一般,瑞王也不欲使得莫大夫对他生出嫌隙。 待薄玉乔离开主卧之后,也并未走去外间儿,毕竟方才她便瞧见了,今日来杏林馆看诊之人不在少数,她也不欲上前头去凑热闹。薄玉乔径直落座在院中的石凳之上,眼下因着天气微热,石凳也不算寒凉,坐着也不算难耐。 过了好一会子,莫如青便径直从主卧内走出,而后仔细将雕花木门给阖上,这才行至薄玉乔身边。 “义父,您坐罢!” 莫如青径直落座在薄玉乔对面,面色冷肃,显然是有些气怒了。见状,薄玉乔心下微颤,也知义父会因着她先前的决定而心生愠怒,但饶是如此,她也并无法子,世道便是如此,她一个庶女,若不自己挣出一条路来,恐怕便走投无路了。 “你方才与瑞王殿下说了什么?” 听得问话,薄玉乔身子一震,低垂着头,缓缓道。 “乔儿方才已然应了瑞王,决定要入瑞王府。” 闻言,莫如青登时面色便变得苍白如纸,他无论如何也并未想到,乔姐儿居然会如此自甘堕落,竟欲要去瑞王府做一个鄙贱的侍妾,如此的话,日后该如何过活啊? 莫如青抬手指着薄玉乔,指尖微微颤抖,显然是气怒至极,双眸瞪着薄玉乔,也不顾在主卧之中的瑞王,怒斥一声道。 “你怎的如此不自爱!你!你!” 莫如青陡然从凳子上站起身子,胸膛不断起伏,便仿佛迟暮的老人一般,一呼一吸间好似需要耗费极大的气力,如此模样,真让薄玉乔心下愧疚不已。 “义父,乔儿知错了,您莫要气怒,若是伤着了身子,您让乔儿如何是好?” 薄玉乔径直上前,抬手搀扶着莫如青坐下,而后眼眶也红了三分,轻声喃喃道。 “义父,是乔儿不孝,如若您觉得乔儿这般是自轻自贱的话,乔儿日后便不再来这杏林馆,省的让义父声誉受损。” 说着,薄玉乔便不自觉落下泪来,她现下最为在乎之人,便是莫如青了,毕竟莫如青是她薄玉乔唯一的亲人。但饶是如此,姨娘的大仇也不能不报,这薄府终究要给夺过来,交到阳哥儿手中,如此,她方能罢休,姨娘方能瞑目! 听得薄玉乔此言,莫如青顿时便更为气怒了,他怎的能认了一个这般倔强的小娘子为义女?不过即便乔姐儿错的再厉害,也是他的女儿,他这身为父亲的,哪里能远远避开呢? 莫如青暗自低叹一声,瞧见薄玉乔小脸儿上的泪痕,也知乔儿心下难受之极,她如此为之,着实是没有法子。毕竟以薄府现下的情景,想必也不会在意乔姐儿一个小小庶女。思及此处,莫如青也不欲再责怪于她,毕竟入了瑞王府中,日子大抵还不若现下好过,他若是不帮扶一二,乔姐儿要是受了苦,他自是更为难受。 “罢了,你也莫要提及这些生分的话,义父应了你便是。” 莫如青抬手轻抚着薄玉乔乌黑柔亮的墨发,随即便淡淡开口道。 闻言,薄玉乔当即便止住了眼泪,红着眼眶抬头,发觉莫如青面上尽是无奈之色,并不带半分责怪之意。如此,薄玉乔心下却更是难耐,她明知义父为难,却仍是执拗,真真是不孝至极。 此刻,薄玉乔径直移步,随即便缓缓跪在莫如青面前,而后恭恭敬敬的叩了三叩首,莫如青也知乔姐儿心下难受,便并未阻止于她。 眼下这父女二人自是明了,既然应了瑞王的话,以那位混不吝的脾性,乔姐儿若是不入瑞王府,恐怕瑞王殿下也不会善罢甘休,若是到时闹出什么事端,恐怕之于乔姐儿而言,定然不是什么好事。 既然与莫如青说明此事,薄玉乔也算放心了,临走之时,莫如青便将薄玉乔送出了杏林馆,她将将欲要上马车之际,却发觉杏林馆前头一阵混乱,原来是一中年男子径直昏倒在杏林馆之前。 莫如青推开那聚着的人群,步入其中瞧见了那男子,只见那人瘦骨嶙峋,面色蜡黄,头发仿佛干草一般,一瞧便是气血两虚之象,显然不是佯作昏迷,而是真真困苦所致。 生出此事之后,茵陈将周围聚着的百姓给散开,而后薄玉乔也并未径直上马车,反而去打量了昏迷那男子一眼。 这一瞧不要紧,薄玉乔登时眼眶便红了三分,此刻她发觉这男子容貌生的极好,虽说如此窘迫,却仍能看出那标致秀丽的五官,且透出极为熟悉的意味儿。 男生女相的男子虽说少见,但若是旁人,薄玉乔也不会如此在意,但昏迷之人的五官,与姨娘生前简直是如出一辙,就连薄玉乔也与这人有五分相似。如此模样,让薄玉乔不得不怀疑此人与姨娘到底是何关系。 莫如青也发觉了昏迷男子与薄玉乔的肖似之处,登时也不怠慢,便径直搀着此人入了杏林馆看诊的里间儿,扶着此人躺在床榻之上。因着莫如青不过是个文弱的医者罢了,所以此刻便不由有些气喘,待到喘息平复之后,莫如青便抬手搭上了这男子的腕间,为其诊脉。 过了一会子,薄玉乔才小心翼翼的问道。 “义父,此人如何了?” 听得薄玉乔的问话,莫如青即刻便道。 “乔姐儿莫要挂心,这人不过是身子虚了些,因着腹中饥饿,所以才致昏迷,日后好生将养的话,也不会有大碍。” 闻言,薄玉乔这才算松了一口气,冲着莫如青微微一笑,毕竟她现下也不好在杏林馆中逗留太多时日,如此的话,恐怕回府之后仍是有些麻烦。 “义父,乔儿便先行离去了,待到明日再来探望。” 薄玉乔坐上马车之后,便径直阖上双眸,心下忆起赵月如仍在世的模样。原本赵月如的面庞已然有些模糊了,毕竟她离世已然八载,薄玉乔现下能记住的,便只有赵月如似水一般的母爱,让她不敢或忘。 但今日一见着那男子,脑海中姨娘的模样顿时清晰了起来,缓缓勾画着,纤毫毕现,真实的仿佛姨娘还未离世一般。 薄玉乔微微低叹一声,记得姨娘曾经提过,言道赵家先前便是开酒馆儿的,且她还有一个双生兄弟。不过薄玉乔却从未见过外家之人,薄府也并未有人提及,就连赵月如去了,外家之人也未曾出现。一开始薄玉乔还以为是外家之人尽是冷血无情之辈,但现下瞧着那人的窘迫,想必另有内情罢! 如若不错的话,那昏迷在杏林馆之外的男子,想必便是姨娘提过的双生弟弟了罢,也便是她薄玉乔的亲娘舅。 思及此处,薄玉乔心底也并未起何波澜,毕竟眼下那人尚未醒来,待到他醒来之后,才能知晓这人到底与姨娘有无干系。 过了小半个时辰,薄玉乔便回到了薄府之中,眼下时候已然不算早了,正好应当用晚膳。薄玉乔到了琼枝阁的膳堂之中,便瞧见黄莺这丫鬟眼眶红肿,微微抽哽着,显然是泣泪了。黄莺一瞧见薄玉乔,登时便恭谨的福了福身子,哽咽的开口道。 “小姐您回来了。” 瞧见黄莺这幅抽抽噎噎的模样,薄玉乔眉头一蹙,唇边倒是缓缓勾起了一丝冷笑。眼下的情景,即便不问,薄玉乔也能猜出一二,黄莺这丫鬟大抵也是受人欺凌了,且还吃了大亏,如若不然,这丫鬟一向是个要强的脾性,也不至于一个人闷在此处泣泪。 第120章 刁奴 薄玉乔素来不是个好性儿的,眼下既然与老太太撕破了脸,更是不必虚与委蛇,当是时,她便轻轻抬手,一把扣住黄莺这丫鬟的下颚,轻笑着问道。 “到底生出了何事?怎的这般没出息?” 听得此言,黄莺这丫鬟眼眶便不止是红了,眼泪也仿佛不要银钱一般,噼里啪啦的往下掉。站在薄玉乔身后的青衣见了,顿时急的抓耳挠腮,要不是碍于薄玉乔在场,恐怕便会赶忙上前,好生安慰心上人一般。 “小姐,那小厨房的婆子欺人太甚,原本奴婢估摸着时候,知晓小姐您要回府了,便去小厨房取晚膳,但到了小厨房之中,那些婆子便仿佛瞧不见奴婢一般,这也便罢了,毕竟奴婢心下亦是想着要以和为贵,便细声细气的与那婆子说道。” 听到这处,薄玉乔心下也有了猜测,大抵是谁人开口了,如此小厨房的婆子才会这般大胆,明目张胆的刁难黄莺。 “随后那婆子登时便端来了白菜豆腐,以及一碗清粥,说这便是小姐您的晚膳,奴婢见着气不过,便与那婆子争执起来,而后便被小厨房那起子老奴给推搡出来,连您的晚膳也未曾取着,您若是肚饿了该如何是好?” 话落,黄莺眼泪掉的更是厉害,哭的仿佛泪人儿一般,让薄玉乔不禁怀疑这丫鬟便是水做的,如此才能泪流不止。 薄玉乔面上带着一丝调侃的笑意,径直从袖襟中抽出锦帕,而后便轻轻为黄莺这丫鬟轻轻拭泪。薄玉乔心下还是极为欢喜黄莺这丫鬟的,虽说这丫鬟性子有些莽撞,但对她极为忠心,毕竟聪明人易得,但这份忠心却是极难得的。 因此,薄玉乔自然是不会因着黄莺等几人身为奴仆而有所怠慢,那般为之的话,才是最为蠢笨之举。 “你这丫鬟也不必再泣泪了,瞧这幅泪包的模样,让情郎都见着了,想必青衣现下也后悔不跌,怎的选了你这么一个水做的人儿,哄都哄不得呢!” 听得薄玉乔打趣自己,黄莺这丫鬟登时便面红耳赤,抬眼正巧对上了青衣挂心的眸光,面上的热度更是厉害,让她登时便止住了泪,也是小声抽哽着罢了。 见着黄莺的情绪平复了,薄玉乔便带着素墨以及翠芙径直离开了这膳堂之中,留下青衣与黄莺这二人待在其内,也能好生温存一番,让黄莺这丫鬟忘掉这些烦心事儿。 薄玉乔走出膳堂之时,方才面上那调侃的笑意已然尽数消失,余下的便是默然的冷色。薄玉乔转头望着素墨,而后便开口道。 “素墨,你便随我一齐去一趟小厨房,翠芙便留在咱们琼枝阁中,毕竟你身手不若素墨,若是吃了暗亏,再似黄莺一般哭鼻子可该如何是好?” 听得此言,翠芙自然是清楚小姐记挂自己,登时便抿起小嘴轻笑出声,而后规矩的冲着薄玉乔福了福身子,目送着二人走出了琼枝阁中。 薄玉乔并未耽搁,毕竟现下天色已晚,若是再耽搁下去,恐怕今日在小厨房的婆子便要换班了,如若那时,真真是不好处理。这一起子老刁奴有胆子欺负她薄玉乔手下之人,便也要有胆子承受她的怒火才好! 唇畔挂着一丝冷笑,薄玉乔径直穿过小园前头的青石小径,正巧却遇见了大夫人程氏。之于对自己有大恩的程氏,薄玉乔自然是极其恭敬的,登时面上便显出乖巧的笑模样,冲着程氏行礼。 “乔儿给婶娘请安。” 瞧见薄玉乔,程氏一张柔和的面庞笑意更浓,上前一步将薄玉乔给扶起,随即便蹙着眉问道。 “乔姐儿,婶娘听说你欲要入宫献舞,此事可是真的?” 听得此言,薄玉乔面上的笑意霎时间便收敛开来,她抬眼瞧见程氏眼中的忧虑之色,心下一暖,便道。 “婶娘莫要挂心,入宫献舞一事其实也并非那般不堪,乔儿预备献上一支群舞,且众位小娘子都要带着面具,如此的话,旁人也无法分辨乔儿,自然算不得多丢份儿。” 闻言,程氏轻声叹息,毕竟乔姐儿已然应下了老太太,事情自然是无可扭转了。此事若是处理不好的话,恐怕便是扎在乔姐儿心头的一根刺,使得她与老太太祖孙之间也生分了。 “乔姐儿,你祖母也是没有办法,她自是偏疼于你的,你现下莫要与老太太置气,待到将事情说开便好了。” 听得程氏的劝慰,薄玉乔登时便乖巧的颔首,无论她心下作何想法,但面上却不能辜负了婶娘的好意,使得人家无端心冷。 “乔儿多谢婶娘挂心,您现下想必也是忙碌的很,怎的还未给清远大哥选一个合适的小娘子呢?” 薄玉乔一提及薄清远这人,程氏面上便现出一丝嗔怒之意,到底不是真真厌恶,不过是母亲有些恼了儿子罢了。 “你可莫要提你那清远大哥了,真真是个不懂事的,他现下已然二十有四了,居然仍是不肯成亲,也不肯让婶娘我抱上孙子,即便他现下成了御林军的副统领又如何?毕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听得程氏的抱怨,薄玉乔便微微一笑,也不答话,毕竟程氏是薄清远的亲生母亲,自然是可以随意念叨薄清远,但若是自己提及薄清远半个不字,恐怕婶娘心下也会生出不虞来。 薄玉乔与程氏又聊了一会子,程氏临回行健居之前,倒是冲着薄玉乔道。 “乔姐儿可知晓,你姑母不出三日又要回薄府了,她素来是得老太太欢心的,你现下往她那处多去一二次,想必她亦会为你在老太太面前美言几句。” 闻言,薄玉乔真真是有些愣住了,她现下实在是看不透这已然出嫁的姑奶奶。按理而言,薄娆的儿子甄凌现下年岁也不小了,比她薄玉乔还要大上一岁,已然十五了,虽说并未加冠,但薄娆也应当留在太原郡,好生为甄凌相看嫡妻。 但薄娆非但并没有为甄凌相看妻子,反而每年都往京中来。在薄玉乔小时候,薄娆可是一次也并未回过娘家,但这位姑奶奶却在赵月如去世的前一年回到薄府,且后头每年都回来省亲,一住便是两个多月,真真是有些奇怪。不过饶是心下奇怪,薄玉乔面上却并未表现出半分异样,径直冲着程氏道。 “多谢婶娘提醒,乔儿省的。” 见着薄玉乔这般乖巧的模样,程氏登时便不住颔首,随即便离去了。待程氏离去之后,薄玉乔也并未多想旁的,眼下将小厨房那起子刁奴给敲打敲打,方为正事。 到了小厨房之后,里头的婆子现下倒是清闲的很,毕竟府中各房主子的膳食已然备好了,早便送了过去,现下便将小火熬煮的乌鸡汤给看好即可,自然是不费什么功夫的。 薄玉乔步入小厨房之后,杏眸微眯,细细的端量着其内的婆子们,那些婆子一瞧见薄玉乔,登时便愣住了,随即便纷纷低下头,不敢抬眼,亦是不敢对上乔小姐的眸光。 倒是小厨房现下的管事于嬷嬷径直上前一步,冲着薄玉乔皮笑肉不笑的开口道。 “奴婢给乔小姐请安,也不知乔小姐来咱们小厨房,到底有何贵干啊?” 这于嬷嬷说着便冲薄玉乔福了福身子,但动作却是极为敷衍,薄玉乔自然是看的分明,心下倒是欲要好生教训此人一番,省的她看不分明自己的位置! “于嬷嬷这是什么话?怎的小姐我便不能入小厨房了?须知民以食为天,小姐我入小厨房,便是因着肚饿了,且你们又没备下我们琼枝阁的晚膳,如此的话,便也能让我亲自来跑着一趟了!” 薄玉乔语带讽刺的开口,使得那于嬷嬷一张老脸顿时青白不定,显然是有些气怒了。不过即便于嬷嬷再气怒,也不能当面给薄玉乔难堪,毕竟薄玉乔是主,而她这个小厨房的掌事嬷嬷只是奴才罢了。 “小姐您莫要如此言道,奴婢们早便将您的晚膳给备好了,只不过黄莺那丫鬟来取晚膳之时,一不小心生出了岔子,这才未将您的晚膳给奉上,着实是与我们无关啊!” 见着这于嬷嬷巧言令色的模样,薄玉乔一双凤眸更添了几分冷色,登时便轻笑出声,道。 “如此说来,于嬷嬷的意思便是本小姐冤枉你了?” 不知为何,于嬷嬷一听得薄玉乔的言语,只觉周身一阵发寒,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冷意围绕在她四周,让她不敢妄动。 于嬷嬷此刻心下惊骇非常,暗道这乔小姐真真是个不好惹的,不过想起岑嬷嬷的吩咐,她也只得咬牙硬抗下此事了。 “乔小姐您莫要玩笑了,奴婢哪里有那份胆子,敢冤枉小姐您啊!实在是实情便是如此,真真掺不得半分假。” 听得此言,薄玉乔面上的笑意也缓缓敛去,心下暗骂这于婆子真真不知好歹,既然如此的的话,她也不必再给此人留脸面了。 而后,薄玉乔便闲庭若步的走上前头,站在于嬷嬷身前,径直抬手,使尽了全身的力气,狠狠的甩了面前这老刁奴一个耳光! 第121章 因由 这一记耳光着实响亮,登时便将小厨房的婆子们尽数震慑了,也不敢妄动,毕竟此刻的乔小姐看着,便真真仿佛一尊煞星一般,她们不过是鄙贱的奴才罢了,自是开罪不起的。 于嬷嬷只感觉自己面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她抬起头,瞧见面前那个唇边挂着一丝浅笑的小娘子,心下愤恨的厉害。薄玉乔不过只是个庶女罢了,她于嬷嬷好歹也是小厨房的掌事嬷嬷,哪里是可任意为人轻侮的? “乔小姐,您这般对待老奴,难不成不怕老太太开罪吗?甭说您现下不过只是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罢了,即便您成了咱们薄府的主子,我们这些奴仆也不是您能随意打杀的。老奴的身契在老太太手中,乔小姐这般为之,大抵是有些逾越了!” 于嬷嬷此刻一张老脸上显出狰狞之色,近乎咆哮的开口。听得她的言语,薄玉乔面上的神色仍未改变半分,毕竟她现下已然不惧老太太,如若那老虔婆真要以此事拿捏自己的话,那便让她一把年岁去宫宴上丢人现眼罢! 薄玉乔轻笑一声,丝毫不惧面前这孔武有力的婆子,纤细的身子不仅没向后退去,反而微微上前了一步,菱唇微微勾起,讥讽道。 “于嬷嬷,即便你的身契在祖母那里又如何?我不过是教训一个小小奴仆罢了,即便今日本小姐将你这刁奴给打杀了,旁人也不会说出半个不字!” 话落,薄玉乔径直转身,瞧见藏在雕花木门外头探头探脑的几个身影,登时便开口道。 “你们便进来罢!在小厨房内看热闹,岂不更爽快些?” 听得此言,在雕花木门的窥伺的小厮们登时一惊,随即便连滚带爬的奔进了小厨房之中,而后便径直跪到了薄玉乔面前,不住的叩首,口中亦是不断哀求道。 “小姐,奴才们真真不是刻意窥伺的,还望小姐赎罪!” 薄玉乔瞧见这几个小厮那副涕泗横流的模样,心下亦是升起一股子不耐,登时便略微抬起袖襟,淡淡的摆手道。 “既然你们几个想要我恕罪的话,便先将这老虔婆给拉出去,好好收拾一番,如此,才是真心实意的不是?” 闻言,跪在地上的几个小厮面上纷纷现出惊惧之色,而后便不由自主的望着面色青白不定的于嬷嬷,瞧见后者那愤恨甚至带着几分杀意的眸光,身子便不住的颤栗。 为首的那一个小厮壮了壮胆子,冲着薄玉乔小声道。 “小姐,于嬷嬷好歹也是这小厨房的管事,今日之事许是旁人的错处,您便放过于嬷嬷这一回罢!“ 薄玉乔闻言,眉眼处笑意越发浓郁,莲步轻移,朝向小厮跪着的地界儿走了几步,软银轻罗百褶裙漾起一阵阵波纹,真真是极好看的,配上薄玉乔此刻那越发艳丽的容貌,这一起子小厮登时也有些怔楞。 “放过于嬷嬷?” 薄玉乔嗤笑一声,斜睨了跪在地上的小厮一眼,又道。 “你又是什么东西,凭什吩咐本小姐做事?真当这薄府都是你们奴才当家的吗?” 说到后处,薄玉乔语调亦是拔高了几分,带着一股子薄怒,小厨房的众人自然是听得清清楚楚,一时间也无人胆敢出言驳斥。 “既然你是不欲动手的话,本小姐也不欲为难你们。” 薄玉乔一转头,瞧见恭敬立在身旁的素墨,登时眼中的笑意便真实了几分,笑道。 “素墨,你便教训教训于嬷嬷罢,好歹于嬷嬷也是小厨房的老人儿,亦是祖母提拔上来的,怎么说不好径直打杀出去。” 听得薄玉乔吩咐,伫立在一旁的素墨恭敬的福了福身子,随即答道。 “仆省的,小姐您便放心罢!” 话落,素墨也并未耽搁时间,便径直行至于嬷嬷身畔,一手微微使力,钳住于嬷嬷的下颚,而后另一手便是狠狠一耳光! 这一耳光可与方才薄玉乔打的并不相同,薄玉乔方才虽说气怒,但她毕竟是娇养在薄府的小娘子,身上也并未存着多大气力,但素墨却全然不同,她原本便是瑞王手下之人,以瑞王的身份,手下自然是没有废物的,所以这一耳光下去,于嬷嬷登时便觉得口中泛起一股子腥甜之感,略微动了动唇,便是两颗牙齿吐在了地上。 瞧见于嬷嬷那缺了两颗门牙的惨状,薄玉乔笑颜如花,却并未吩咐素墨停手,她今日便要老太太知晓,自然有胆子将她作为弃子,便也要承受的起这苦果才好! 素墨这丫鬟足足赏了于嬷嬷二十余个耳光,最后于嬷嬷一张面庞肿胀的仿佛鬼怪一般,小厨房内余下的婆子皆是两股战战,惊惧的瞧着这幅情景,半点也不敢出言阻止这煞星。 原本还以为这乔小姐的脾性肖似她那姨娘,是个面团儿性子,但现下看来,却不尽然,当年的如夫人哪里有这份本事?她也没有这个胆子啊! 处理好于嬷嬷这刁奴之后,薄玉乔也不欲再在小厨房处多留,眼下她也没心思用晚膳了,便径直回了琼枝阁歇着。 翌日辰时,小厨房的早膳倒是规规矩矩的送来了,瞧着那精心烹制的银耳雪蛤羹,薄玉乔略微抬了抬眼,眉眼间的不屑倒是越发浓郁了。即便她教训了小厨房的婆子,眼下有宫宴之事在前头挡着,老太太也不会责罚她半点儿。 因此,此刻的薄玉乔真真可谓是有恃无恐。 用过早膳之后,薄玉乔也并未耽搁,带着青衣素墨二人,径直奔出了薄府,朝向杏林馆赶去。眼下,薄玉乔已然迫不及待的欲要瞧瞧昨日的那个男子,不知其是否便是她那从未谋面的舅父。 青衣这小厮眼下也是猜到几分主子的心思,登时便将马车驾的飞快,不过也算是稳当,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便行至杏林馆前头。 踩在小杌子上,薄玉乔便径直下了马车,而后也未曾理会青衣素墨二人,疾步行入杏林馆里间儿。 到了里间儿之后,薄玉乔一眼便扫见了那空荡荡的床榻,里头并无一人。这里间儿原本便并非住人的地界儿,不过是为了给重病之人看诊罢了。昨日里见着那男子昏迷过去,莫如青这才将他移入里间儿。 不过薄玉乔现下忆起义父之言,知晓那男子不过是因着腹中饥,且略有些体虚,这才昏迷过去,想来一夜过去,那男子也是时候清醒了。 待薄玉乔欲要走出里间儿之时,便听得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闻声,她微微转头,便瞧见了昨日那中年男子。 眼下那男子面上虽说仍是有些苍白,却并不似昨日那般难看,显然是义父为其细心诊治了。薄玉乔细细打量着面前的男子,发觉他的五官虽说与姨娘极为相似,但到底因着男儿身,所以,略显得有些刚硬,现出一副雄雌莫辨的俊俏模样。 那男子此刻亦是发觉了薄玉乔,当即英挺的剑眉便微微蹙起,细细端量了面前的小娘子好一会子,也知自己的举动有些失礼,登时便抱拳冲着薄玉乔行了一礼,之后才略带着几分疑惑开口道。 “不知小娘子可姓薄?” 那男子的声音也分外动听,便仿佛环佩碰撞一般,清脆悦耳。听得他有如此一问,原本薄玉乔心下不过是有七八分把握,现下却已然至了十成。 薄玉乔略微颔首,而后菱唇微启,淡淡的开口问道。 “不知公子您为何有此一问?” 男子方才见着薄玉乔与长姐极为肖似的容貌,登时眉眼处便现出欣喜之色,不过稍稍冷静一番,男子便注意到了面前小娘子芙面上未曾遮掩的清冷,也知自己唐突了,便解释道。 “小娘子大抵不知,鄙人与你姨娘乃是同胞兄弟。如今进京来,便是为了寻你的。” 闻言,薄玉乔心下倒是极为疑惑,听得这男子所言,他们赵家好似不在京城居住一般,明明在赵月如未曾被薄正纳入府中之前,赵家的酒馆儿在京中也是颇有名气,但近年来却仿佛无声无息的消失了一般,不知到底为何故。 “阁下所言之意,你来京中便是为了寻亲的?” 听得此言,男子微微颔首。 “你既是来京中寻亲的,为何前些年不来?非要等到现下?” 如今姨娘去了也有八年时候,现下过来寻亲,真真是有些晚了。薄玉乔眼下不止这姨娘所谓的弟弟,到底值不值得信任,毕竟她对这从未谋面的舅舅,还是小心为上。 此刻,男子面上显出一丝黯然,使得一张俊美无铸的面庞更为显眼,低声开口道。 “我也并非不欲入京,着实是你外祖不许,毕竟先前你姨娘已然定下了亲事,但却被薄大人给瞧上了,父亲真真不欲让长姐为人媵妾,但偏生长姐好似铁了心一般,径直入了薄府,也悔了婚事,使得父亲失信于人,因此,即便心下挂念不已,父亲也并未再见过长姐一眼。” 第122章 煮粥 听得这男子的言语,薄玉乔心下倒是不由得升起了一股子疑惑之意,毕竟以姨娘的脾性,对于薄正冷心冷情之人,非君不嫁大抵是不能的,如若那般的话,姨娘为何非要违拗外祖的意思呢?与人为妾,之于小娘子而言,真真是最为鄙贱的路子,姨娘又是何必呢? 薄玉乔即便心下转过许多思量,但面上却是不显,当即便冲着面前的男子轻声问道。 “既然如此的话,你为何现如今还要入京?难道不怕外祖责怪吗?” 赵轩如今好歹也过了而立之年,自然是将薄玉乔杏眸中的防备之色看的分明,暗自苦笑一声,随即便开口答道。 “你大抵是不知,三月之前你外祖已然去了,你外祖母也因着忧思过度,随着你外祖一并去了,将你外祖父母葬了之后,我便已然没了牵挂,毕竟我并未娶妻,也无负累,就欲要上京与长姐团聚。不过在路上,因着识人不清,错把山贼看做落难的小娘子,随即便引狼入室,我又并非武人,将身上的财帛尽数交出之后,才保下了一条性命,说起着实惭愧。” 话落,赵轩一张极为俊朗的面庞上也现出一丝藏不住的黯然。 见状,薄玉乔心下倒是不厚道的嗤笑一声,她这舅父年岁也不算小了,居然还会遇上英雄救美的戏码,且还信以为真了,真真可称得上算是心思单纯。 此刻薄玉乔对面前男子的说辞也算是信了三分,毕竟虽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生的相似之人也不在少数,但似面前男子与姨娘这般别无二致的,着实不多。且她薄玉乔又并非什么人物,自然是不必旁人刻意谋划的。 “舅父现下入京,也着实有些晚了,姨娘早在八年前便已然离世。” 薄玉乔话音将落,面前身量单薄削瘦的男子身子便猛一踉跄,稍稍现出血色的面皮又变得苍白如纸,那双与薄玉乔别无二致的杏眸中忽现出铺天盖地的悲色,且好似不敢置信一般,欲要开口,却呐呐无语。饶是如此,男子只是眼眶红了几分,并未泣泪。 赵轩此刻只觉得面前这模样肖似长姐的小娘子定然在口出妄言,毕竟长姐怎的会离世?她怎的会先于爹娘离世啊!这便是她的选择吗?长姐,你当年如此执拗,又是何必呢?何苦呢? 赵轩此刻未曾言语,也并不看薄玉乔半眼,好似被抽尽了气力一般,以手扶着雕花木门,缓缓的、脚步虚浮的行至院中。 薄玉乔此刻并未开口,只是静静瞧着那颀长的背影。她省的舅父现下心中难过的很,言语的劝慰也未免太过苍白无力,莫不如让舅父一个人静一静,待他接受此事之后,便会好了。 薄玉乔缓步行出里间儿,小心翼翼的绕过舅父,在踏出小院儿之时,便瞧见了负手而立的莫如青。 听得薄玉乔细碎的脚步声,莫如青缓缓转过身子,俊朗的面上倒是并未有何变化,但凤眸中藏着的忧心之色,却让薄玉乔心下一暖,只觉一阵妥帖。 薄玉乔冲着莫如青恭敬的福了福身子,轻声道。 “乔儿给义父请安。” 瞧见薄玉乔那副恭谨的模样,莫如青便不禁剑眉微蹙,淡淡道。 “我都说过多少次了,这些虚礼你便不必放在心上,没甚用处。” 听得此言,薄玉乔一张娇俏的面上现出一丝轻浅的笑意,不过勾了勾唇角罢了,也未曾言语。虽说义父不在意这些冗杂之事,她却是不好不管不顾的,毕竟义父身为长者,自然是不可轻慢。 见着薄玉乔这副模样,莫如青也知这小娘子素来是个有主意的,便不再在此事上多费唇舌,随即开口道。 “那人便是你舅父罢。” 听得义父的口气,薄玉乔便知他已然清楚了那人的身份,当下也不隐瞒,微微颔首,问道。 “义父,不知舅父的身子如何了?” 虽说昨日莫如青已然给舅父诊过脉了,但薄玉乔此刻仍是有些忧心,毕竟舅父可是姨娘除自己外,唯一的血亲了,薄玉乔自然是不敢怠慢,如若不然的话,百年之后,她哪里有脸面去见姨娘? 听得薄玉乔问话,莫如青薄唇微启,登时便答道。 “乔姐儿你便放心罢,你舅父之前不过是因着腹中饥饿,这才昏迷在杏林馆前,身上并无半点外伤,只需近几日在吃食上注意些,用些好克化的吃食,便无碍了。” 闻言,薄玉乔提着的心也算放了下来,冲着莫如青璨然一笑,而后便径直上前一步,小手扯着莫如青的袖襟,略有些娇气的开口道。 “乔儿便知义父对乔儿是极好的,不似薄府那满心算计之人,真真是让人厌恶不已。” 说着,薄玉乔一张秀丽的面庞便簇在一处,显然是连提及薄府那腌臢地界儿都不欲。 听得此言,莫如青亦是面色一冷,他自然是清楚宫宴献舞之事的,但即便他心下厌恶,也不能使得薄正收了心思。薄正乃是当朝正二品大员,他一个白身,恐怕除诊病之外,连薄府都无法入内,更甭提让薄正听他一劝了。 且宫宴乃是由安太后亲自筹办的,若是乔姐儿推拒此事,因此开罪了安太后的话,那日后便不好过活了。 毕竟瑞王殿下可是安太后的幺儿,乔姐儿日后亦是要入瑞王府的,想要提一提位份,入宗氏玉碟的话,自然是要讨得安太后这婆母的欢喜,如此的话,瑞王方才能顺利的给乔姐儿体面。 思及此处,莫如青也知自己之于此事无能为力,心下不便有些怅惘,面上却仍是不变半分,生怕乔姐儿再因着此事忧心,那便得不偿失了。 “罢了,你小小年岁,便不必再想这些旁的事情了,眼下快去小厨房熬碗粳米薏仁粥,待会子给赵轩用了即可。” 听得赵轩二字,薄玉乔还微微怔楞了片刻,随即才想起赵轩大抵便是舅父的名儿,当即也便释然,冲着莫如青笑了一声之后,而后便径直玩小厨房赶去。 入了小厨房,薄玉乔自然是不肯耽搁片刻功夫的,先将粳米与薏仁分别洗净,随即便在炉灶上起了两个不大的瓷瓮,将新鲜的牛乳放入瓷瓮中煮沸,而后再在其中加入上好的枸杞花蜜和冰糖,待到其中的牛乳沸过三沸后,这才将粳米薏仁分别加入两个瓷瓮之中。 两个瓷瓮下头都烧着小火,万万不可急躁,如今舅父的身子仍是有些虚弱,若是以参汤进补的话,因虚不受补,想必更是不美,所以莫不如将素日的吃食日日烹煮,待到舅父脾胃受得住时,再以人参之流进补。 这薏仁粳米一齐熬煮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原本的牛乳此刻也是极为粘稠,用瓷勺轻轻搅动,抬起瓷勺之时,便会粘连出一根细细的银丝,透出馥郁的甜香,真真好不诱人。 薄玉乔见薏仁粳米都煮的糯了,便盖着巾子将瓷瓮从炉灶上端下来,而后又取来一个小小的砂锅,其中放着几颗山楂,以及一些温补的药材,随即再将两个瓷瓮中的薏仁梗米分别捞出,放置于砂锅中,最后再倒了上好的乌鸡汤,放在小火上滚半个时辰即可。 待到砂锅中的粥熬煮好了之后,薄玉乔便倒入了青花小盅儿之内,随即将小盅儿放入红木食盒,提着食盒儿便往赵轩所在的那处行去。待入了那里间儿之后,果不其然,薄玉乔又瞧见了莫如青。 “义父、舅父已然肚饿了罢?现下乔儿熬煮了道粥品,若是不嫌弃的话,便先尝上一尝罢!” 闻言,莫如青将将从八仙椅上起身,尚未开口,一旁木愣愣、双眸放空的赵轩忽然回过神儿来,蹙了蹙眉,朗声道。 “你这牛乳选的不妙,毕竟咱们大乾王朝的牛乳总是缺了些滋味儿,这一点定然是比不过草原上的乳牛,不过若是将这牛乳换做羊乳,且以上好的碧螺春去腥的话,那滋味儿想必更妙,不过现下嗅了嗅你这粥品,也是极不错的了。” 话落,赵轩的鼻翼还略微动了动,杏眸显出一丝亮光,紧盯着薄玉乔手中提着的食盒儿。 莫如青瞧见赵轩这火热的眸光,心下略微一禀,原本乔姐儿所做的吃食,自然都是他这义父所享用的,但眼下这人亦是乔姐儿的长辈,真真是有些不妙了。 听得赵轩的言语,薄玉乔倒是微微有些愣住了,随即恍然。以赵月如的手艺,便可知赵家之于厨艺一道上的讲究,舅父乃是赵家的独子,想必厨艺之妙更在姨娘之上。思及此处,薄玉乔菱唇微勾,心下转过些思量,杏眸中都染上了几分笑意,瞧着便好似偷了腥的猫儿一般。 薄玉乔也并不言语,莲步轻移,将青花小盅儿从食盒儿中取出,而后再拿了两个同色的瓷碗儿,将粥品盛入瓷碗儿之中,分别放在莫如青与赵轩身前。 第123章 当年事 赵轩伸手接过调羹之后,便径直将青花瓷碗儿中的耿米薏仁粥轻轻搅动,晶莹剔透的米粒仿佛玉珠儿一般,缓缓滑动,登时一股子浓香便顺着浅淡的水气蒸腾,弥漫在整个房间之中。 将这以牛乳、乌鸡汤共同熬制的耿米薏仁粥轻轻吹散了热气,而后送入口中,一股浓郁的芳香在口中弥散,既带着牛乳的润,亦有梗米薏仁略微粗糙的口感,以枸杞花蜜浸润过的鸡汤,丝毫腥气未带,只剩下让人赞叹的滋味儿。 赵轩原本便是细细养着的脾胃,且因着赵家人厨艺都是极高的缘故,口味自然也是刁了些。因着脾胃虚弱,昨日晚间便草草用了些杏林馆婆子熬煮的米汤,掂了掂肚子,那两个婆子的手艺,虽说算不得差的离谱,但也并不如何美味,让赵轩深感味如嚼蜡到底是何意。 原本赵轩便也只得忍耐,但现下见着乔姐儿亦是深得了长姐的好厨艺,如此的话,他们赵家的手艺也不算失传了。 赵轩用过这一碗耿米薏仁粥后,面色便比方才的雪白好看了许多,显然是已然接受了赵月如离世的消息。他取了帕子拭了拭唇角,这才冲着薄玉乔开口道。 “乔姐儿,你应当是得着了长姐的菜谱罢!” 瞧见赵轩那副笃定的模样,薄玉乔也并未否认,径直微微颔首,道。 “姨娘是将菜谱传给了乔儿,难不成舅父不愿如此?” 在薄玉乔心中,类似于菜谱这般重要的物什,自然是传儿不传女,传子不传媳。眼下自己不过是个尚未及笄的小娘子,且也并非赵姓,若是舅父欲要将菜谱收回,亦是合情合理的。 听得此言,赵轩那张削瘦的俊颜上现出一丝愕然,随即便猛地摇头道。 “既然长姐将菜谱传给你了,那便是长姐的心意,我这身为同胞兄弟的,自然是不能违拗长姐的意思。” 闻言,薄玉乔心下倒是满意的很,眼下倒是欲将蓬莱楼的事情告知于舅父,毕竟她现下可是真真缺了一个得力的人手。赵轩的厨艺比她只高不低,正是极好的人选,且赵轩又是她薄玉乔的嫡亲舅父,自然比旁人来的放心,有此人选,可万万不能错过了。 思及此处,薄玉乔贝齿轻咬红唇,一张肖似赵月如的小脸儿上现出为难之色,怯怯的望了赵轩一眼,杏眸微微流转,眸光中含着一丝恳求,却又嗫嚅着不肯开口。 赵轩瞧见乔姐儿这幅模样,心下自然是有些受不住,毕竟薄玉乔的容貌真真与长姐别无二致,他这身为兄弟的未能送长姐最后一程,便只能对乔姐儿好些,这才不算愧对赵月如。因此,赵轩登时便有些急切的开口问道。 “乔姐儿,你这是怎的了?可是生出什么旁的事端?快与舅父说罢!” 见着赵轩俊颜上的急色,薄玉乔心下也不免有些愧疚,不过即便她再是愧疚,也不会做亏本买卖,反正现下舅父亦是孤身一人,留在她那蓬莱楼中,岂不正好? 薄玉乔心下便如此想着,愧疚也消了三分,轻声开口道。 “舅父,乔儿有一事相求,还望舅父能应了乔儿。” 闻言,赵轩并无丝毫耽搁,登时便道。 “乔姐儿便说罢,舅父若是力所能及的话,定然不会有半个不字。” 听得此言,薄玉乔心下倒是笑开了,眉眼处狡黠之色一闪而逝,赵轩虽说未曾瞧见,但一旁端坐在八仙椅上的莫如青倒是看得分明。莫如青心下哑然失笑,但面上却是不显,伸手端起茶盏,掩住唇角的笑意。 “义父,乔儿手下有一间酒楼,现下万事俱备,只欠一个掌厨之人,乔儿不愿随意寻一个手艺欠佳的厨子入那蓬莱楼中,所以便只能一直将那酒楼空着。眼下见着舅父,知晓舅父尽得咱们赵家真传,手艺比之宫中的御厨,想来也是不差分毫的。如此,掌厨定然并非什么大事,不知舅父意下如何?” 薄玉乔声音清脆悦耳,便仿佛环佩叮当一般,配着檀口中吐露的夸赞之语,真真是让赵轩心下舒坦至极。 薄玉乔瞧见舅父眉眼处的欣喜之色,心下暗道,舅父真真是个简单的性子,若是将他拐进了蓬莱楼中,可是要好生护着。如若不然,说不准什么时日便被旁人给骗走了。 “舅父,若是您为难的话,那便当乔儿不曾提过此事即可。” 面前的小娘子娇俏的面庞上现出一丝黯然,低眉敛目,也并不多言,瞧着真真是个分外乖顺的,让赵轩无论如何也不忍开口推拒,当即便道。 “乔姐儿这是说的什么话,不过便当一个掌厨之人罢了,舅父也是做得,毕竟习了近三十年的厨艺,若是荒废了,恐怕来日入了地底,你外祖也不会轻饶了我,如今能入你蓬莱楼,之于舅父而言,也算是一落脚儿的地界儿,自是两全其美的法子。” 听得此言,薄玉乔微微颔首,从袖笼中扯出纹绣清荷的锦帕,恰好掩住唇角,遮住了勾起了轻笑,也并未让赵轩发觉。 薄玉乔将帕子放下之后,便径直冲着赵轩福了福身子,而后开口道。 “那便多谢舅父了。” 瞧见乔姐儿如此知礼数,赵轩心下感叹不已,忙上前扶薄玉乔的手臂,而后板着一张俊颜道。 “咱们原本便是一家人,又何必如此外道呢?乔姐儿若是再这般与舅父客套的话,我可便要发怒了!” 话落,赵轩便佯作愠怒的模样,俊朗的面庞也微微扭曲的一瞬,瞧着并不可怕,反倒是有些惹人发笑。 薄玉乔直起身子之后,便径直落座在一旁的红木凳子上,见着赵轩此刻轻啜了一口铁观音,这才略微有些疑惑的开口问道。 “舅父,乔儿现下仍有一事不明,先前赵家的酒楼也是开在京中的,且瞧着您与姨娘的手艺,便知那酒馆儿的生意定然不错,既然如此的话,您们为何要离京呢?” 这亦是薄玉乔近年来一直藏在心下的疑惑之处,她虽说清楚赵月如是商户子出身,但却从未在京中见过赵家之人,着实是有些反常。 听得薄玉乔的问话,赵轩面色登时便有些难堪,细长且带着些薄茧的手不断轻颤着,瞧这模样,薄玉乔便知事情定然不会简单,说不准赵家离京,与薄府还脱不了干系呢! 赵轩低叹一声,到底是陈年旧事,也并无隐瞒的必要,当即便淡淡的开口道。 “也并非什么旁的缘故,无非是薄二夫人瞧不上我们鄙贱商户,且当年你姨娘在薄府也是极受宠的,如此才会惹怒了二夫人,对着酒馆儿施压,咱们家没法子,父亲心下又恼了长姐,也并未知会于她,一气之下,便举家迁出京中。” 闻言,薄玉乔倒是有些默然了,她从未想过,封氏的手居然伸的这般长,就连姨娘的母家都给赶出京中,如此的话,姨娘之后失了薄正的宠爱,才会在府中陷入孤立无援的窘境,且还不得不依附封氏。 想来封氏素日里那副端和的模样,真真不过是佯装的罢了,这妇人将姨娘的后路给毁了,让姨娘以为自己的血亲早便将她厌弃,如此定然心灰意冷。且封氏还冷眼瞧着她们母女两个在后宅之中倾轧,不时的施以援手,便仿佛逗弄猫狗一般,这般狠毒的贱妇,真真是气煞人也! 思及此处,薄玉乔菱唇登时便失了血色,眼眶也微微有些红了,显然是气的厉害。 瞧见面前的小娘子那副面色惨白的模样,赵轩登时便心疼不已,赶忙抬了抬袖襟,略微急切的开口道。 “乔姐儿也不必在意,早便是陈年旧事了,现下你姨娘也去了,在府中可万万不能开罪了嫡母,如若不然的话,恐日子也不会好过。” 听得舅父挂心自己的安危,薄玉乔心下一暖,随即便轻笑一声,眸中的怒火尽数消失不见,而后乖乖颔首,道。 “舅父您便放心罢,乔儿心中有数,自然是不会当面开罪嫡母的。” 不会当面开罪,也不意味着不能在背后筹谋一番,封氏那个贱妇不止几次三番的戏耍姨娘,将她们母女二人视为戏子,且后来在姨娘生产之时,以死胎将阳哥儿给换了,随即逼得姨娘赴死,如此大仇,怎能不报? 薄玉乔心下冷笑一声,她自是不会原谅封氏这个狠毒贱妇,毕竟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她定要以直报怨,方才能解心头之恨! 眼下薄娆又要回府了,薄玉乔心下记得,薄娆可是万分瞧不惯封氏这个嫂嫂的,若是引得二夫人与已然出嫁的姑奶奶起了纷争,想必薄府里便又要热闹不少了。如此,她倒是要寻个机会,好生利用一番薄娆这柄利刃,方能借刀杀人。 薄玉乔离开杏林馆之后,也并未去蓬莱楼,而是径直回了薄府。眼下距宫宴不过两月之期,她虽说往日有些功底,但若是不好生将舞蹈演练一番的话,到时在宫宴上丢的还是自己的脸面,所以薄玉乔自然是不能轻慢了。 第124章 乐师 薄玉乔回到薄府之后,也未曾上赶着往寿吾院行去,毕竟老太太如今已然厌了她,上赶着不是买卖,她又何必自讨苦吃呢? 行至小园儿处的青松小径处,薄玉乔也并未耽搁,如今天色渐晚,这青松小径中未免有些阴冷,还是早些回到琼枝阁中,方为正事。 薄玉乔心下有些急躁,偏生未走几步,便遇见了一个不长眼的,径直挡在了她身前,瞧着也不是旁人,便是三房的嫡子,薄清书。 薄府之人,无论男女,样貌生的都是极好的,薄清书自然也不例外。剑眉朗目,鼻直口方,身量颀长,虽说略显得有些单薄,却胜在清隽俊美。此刻薄清书身着月华色锦袍,五月末的时日,手中执起一把折扇,装模作样的轻扇几下。唇角微挑,凤眸在瞧见面前的薄玉乔之时,闪过一丝淫秽之色。 这厮如今已然一十有七,三夫人安筝早便为薄清书相看好了几户勋贵人家的小娘子,不过因着三房从商,所以身份照比二房便低了几分,薄清书的嫡妻也不可能是勋贵人家的嫡女,不过是忠勇伯家中庶女王鸢罢了。 王鸢今年不过将将十四,尚未及笄,自然是不好成婚的。薄玉乔未曾见过那小娘子,但瞧着薄清书这幅纨绔子弟的模样,心下不禁为王鸢感到可惜。 瞧见薄清书那副令人作呕的模样,薄玉乔秀眉微蹙,心下虽说厌烦不已,但面上却不好跟三房撕破脸,当即便冲着薄清书福了福身子,淡淡的开口道。 “乔儿给三哥行礼。” 听得薄玉乔的声音,薄清书才好似如梦初醒一般,略有些惊愕的望着薄玉乔,开口道。 “都是自家人,四妹便不必如此多礼。” 说着,薄清书便径直上前一步,抬手欲要扶着薄玉乔的藕臂,将之扶起。见状,薄玉乔心下一惊,身子下意识的一侧,避过薄清书的动作。如此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让薄清书一张俊美的面庞现出不虞之色,凤眸微冷,便死死的盯着薄玉乔,心下极为恼怒。 这薄玉乔不过是二房的庶女罢了,自己瞧着她模样生的也算讨喜,上前搀扶一把,这贱人居然这般放肆,真是胆大包天! 望着薄清书阴郁的面色,薄玉乔面上登时显出一丝黯然,小手把锦帕从袖襟中取出,轻掩唇角,咳了几声,声音嘶哑,好似要将肝肺都给咳出来一般,眼眶微红,这模样丝毫不似作假。 待咳喘平复之后,薄玉乔歉然的望着伫立在面前的薄清书,而后又冲着这人福了福身子,低声道。 “还望三哥勿怪,近来天气寒凉,乔儿身子本就不好,所以偶感风寒,三哥莫要靠着乔儿过近,若是三哥因着乔儿染上风寒的话,那祖母恐怕会更为恼怒了乔儿。” 话落,薄玉乔杏眸中忽的蒙上一层水雾,好似轻纱一般,让薄清书看的心头一动。这乔姐儿的容貌生的真真极好,比之以往的如夫人更胜几分,便连绝色姿容的烟夫人也不差分毫,且因着乔姐儿年岁尚幼,身子骨儿透着那股子青涩的滋味儿,真真是让人蠢蠢欲动。 薄清书也不避讳,便那般肆意打量着薄玉乔的面庞。见状,薄玉乔心下更是恼恨不已,真真欲要将面前这蠢物给打杀了,不过她现下也不好妄动,省的让旁人察觉出不妥之处,那便不妙了。 薄清书啪的一声,将手中紧握的折扇阖上,随即露出一抹自以为英俊潇洒的笑容,朗声道。 “我自然是不会因此小事儿责怪于你,乔姐儿你也莫要忧心,既然身子不好,那便好生将养着,否则消瘦了,那便……”损了容貌了。 后头的几字薄清书并未出口,他虽说垂涎薄玉乔的容貌,但也知这是二房的小娘子,又要入宫中献舞,自然是不好妄动的,省的惹出了岔子,母亲也不好收拾。若是再让季疏乐那个贱妇给抓住把柄,那父亲恐怕又会责怪于他,到了那时,反倒不美。 闻言,薄玉乔眉眼弯弯,冲着薄清书粲然一笑,反正素墨现下便随在她身畔,以素墨的功夫,自然是不会让薄清书胡来,如此,薄玉乔自然是不惧薄清书半分。 “三哥,想来祖母请来教习乔儿的乐师也该入府了,乔儿自然是不好再耽搁下去,便先告退了。” 听得此言,薄清书也并未阻拦,他现下被面前生的娇俏的小娘子勾起了一股火气,莫不如去美人榻寻一个妩媚的小娘子,也好泄泄火。 “如此的话,乔姐儿你便先回琼枝阁罢,莫要怠慢了宫中的乐师。” 薄玉乔再次冲着薄清书行礼,随即便很快穿行过青松小径,往琼枝阁处赶。 到了琼枝阁,薄玉乔先前对薄清书所言真真实现了,此刻这琼枝阁中,便被老太太送来了两位不速之客。两名瞧着约莫二十出头的小娘子,五官生的着实艳丽,但眉眼处却流露出一丝倨傲,让人心中不喜。 见状,薄玉乔蹙了蹙眉头,也并未多言什么,也不顾此刻立在院中的两个女子,便径直入了主卧之中。老太太这般急切的将乐师送到她琼枝阁中,恐怕也不止是为了教她练舞,更多的便是将她磋磨一番罢了。 思及此处,薄玉乔便径直吩咐了黄莺翠芙这两个丫鬟备水,她现下欲要沐浴,毕竟每每一出府,便会发出一身汗来,薄玉乔素来喜洁,着实难耐得很。 那两名乐师瞧见薄玉乔对她二人好似视而不见一般,登时凤眸中便现出一丝愠怒。她们到底也是宫中的女官,这薄府的四小姐真真是不识抬举,不过是个庶女罢了,且还要入宫宴献舞,居然如此无礼,着实是胆大包天! 其中一身着百褶如意月裙的女子,此刻唇角显出一丝讽笑,开口道。 “我现下算是见识到了,这薄府的小娘子真真是懂规矩的,家中长辈将我们姊妹二人自宫中请出,人家连瞧都不瞧一眼,着实令人伤心不已。” 另一女子面上画着桃花妆,此刻也一唱一和的道。 “看来我们二人是要找老太太说道说道,省的若是四小姐将宫宴给搅乱的话,也问责到我们姊妹身上。” 这二人的声音都并不算低,显然是刻意说给薄玉乔听得。不过薄玉乔自然是不在意这些,径直在水中漫不经心的撒着玫瑰花瓣。 此刻素墨冷眼瞧着那两个女子,心下更为不屑。小姐早便被瑞王殿下定下了,而后最次也会得了位分,且是她们这等最不入流的女官能说三道四的?真真是愚不可及! 那两名乐师虽说容貌昳丽,但到底也不是能沉得住气的,瞧见一会子耳房仍未传来动静,便待不住了,更不欲忍让,抑或说薄玉乔的身份,不够让她二人忍让。如此的话,她二人便一甩袖襟,面色愠怒的离开了琼枝阁院中,想必是奔着寿吾院寻老太太告状去了。 薄玉乔此刻在耳房中沐浴,也没心思理会这二人,她早便定下了宫宴欲要献上的舞蹈。霓裳羽衣舞便是极好,且舞蹈的女子一共有三十人,且薄玉乔想要制出一批面具,到时戴上之后,何人都无法识得她的身份。 此刻耳房中的红木制得八仙桌上的金珐琅九桃小薰炉正袅袅散出紫烟,其中的香料是檀香混了早春时候采制的鲜花熬成的汁子,如此阴干之后,方才能取用。 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薄玉乔只觉身子疲乏的很,毕竟沐浴过后,自然是有些困觉的。不过此刻定然不是歇息的好时机,想来方才那两张生面孔,既然是宫中出来的乐师,定然也不是好打发的,一会子指不定还有热闹呢。 薄玉乔径直穿上黄莺早便备好的银纹绣百蝶度花裙,而后便径直将早便过腰的长发披散着,散散水气,翠芙这丫鬟也未曾闲着,取了一对景泰蓝红珊瑚耳环,放在掌心,冲着薄玉乔笑道。 “小姐,这景泰蓝红珊瑚耳环真真是极好的,红珊瑚颜色极正,便仿佛鲜血一般,且那景泰蓝的花纹也是好不精致,最配小姐这一声银纹绣百蝶度花裙了。” 闻言,薄玉乔不禁摇头,抬手将那一对景泰蓝红珊瑚耳环接过,放在面前,心下倒是想起了薄玉禾那小娘子。 这景泰蓝红珊瑚耳环说起来也算是罕物儿,虽说造价并不算高,但却是从南边儿运来的,整个薄府不过便也只有两对。其中一对给了薄玉容,而另外一对,却被薄玉禾这小娘子瞧上了。 薄玉禾这小娘子如今也是及笄的年岁,虽说尚未定下亲事,但也差不了多少时候了。如今三夫人安筝日日带着薄玉禾去各府上的赏花宴之类的地界儿,想必便是为她相看亲事。且薄玉禾自不是个蠢笨的,若是能将自己打扮的艳丽些,使得那些夫人们另眼相看,高嫁了也不算难事儿。 第125章 浣纱浣云 眼下薄玉禾真真出落的极好,虽说容貌不及薄玉乔艳丽,却胜在清丽可人。这景泰蓝红珊瑚耳环,因着形态别致,薄玉禾自是极为欢喜的,不过薄玉乔却未将此物看在眼中。先前那寿礼之事,她可仍记在心中,自然不会轻易释怀。只要是她薄玉禾欢喜的物什,薄玉乔定要争上一争,如此的话,方才得趣儿。 一想起薄玉禾,薄玉乔菱唇微勾,便一把将这景泰蓝红珊瑚耳环递还给了翠芙,开口道。 “罢了,这耳环的分量真真不轻,坠的耳垂儿生疼,难耐的很,便不必戴了。” 听得此言,翠芙略微眨眨眼,恭敬的应了一声,随即又仔细的将这景泰蓝红珊瑚耳环收入了妆匣之中放好。 待薄玉乔头发已然半干的时候,便径直推开雕花木门,瞧见天边已然现出了一丝幽蓝,浅淡的星光不算明显,若是再过小半个时辰,想必星子便会极为明亮了。黄莺这丫鬟极有眼力,见着薄玉乔此刻不欲休息,便在石凳上铺了一个烟罗紫织锦小垫儿,随后薄玉乔便径直落座。 翠芙这丫鬟进了主卧之中,取来了一件儿缎织掐花对襟外裳,为薄玉乔披上,此刻已然入了夜,天气有些寒凉,若是小姐受了风寒的话,她们这些做奴婢的恐怕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不多时,琼枝阁外头便传来一阵略显匆忙的脚步声。因着夜幕降临,外头不断晃动的火光着实清晰。见状,薄玉乔勾了勾唇角,心下暗道:终于来了。 方才愤愤离去的两名乐师,此刻俏丽的面庞显出怒色,穿着蜀锦纹绣莲花的绣鞋,急匆匆的入了琼枝阁的院中,一眼便瞧见了坐在石凳上的薄玉乔。 薄玉乔原本便是盛极的容貌,陪着琼枝阁院中藏在灯笼中的火光,更添一丝绮丽,所谓灯下看美人,正是如此。 两名乐师一唤浣纱,一唤浣云,原本便是两姊妹,自小便被宫中的乐师收养,习了舞蹈,在宫中为贵人取乐,虽说名为女官,但日子还不若有脸面的宫女好过。不过这浣纱浣云的技艺真真不错,如此老太太这才将她二人给请出宫,为的便是不欲薄玉乔在宫宴上丢了薄府的脸面。 因着老太太眼下已然被薄玉乔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娘子给气着了,加之她原本便是冷情的性子,如若不是因着宫宴之事,须得用的薄玉乔这个小娘子,恐怕早便将这庶出的小娘子给打发到京郊的庄子里去了,任由她自生自灭。 但为了宫宴,老太太即便心下已然对薄玉乔厌恶至极,此刻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反正只消熬过一月之后的宫宴,到时一个无用的小娘子,还不是她想如何磋磨,便如何磋磨? 先前这浣纱浣云二人入薄府之时,老太太提及薄玉乔,面上便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也并未对薄玉乔多加夸赞,而后便转了话头儿。浣纱浣云在宫中浸淫多年,自然是精明的很,瞧见这薄府老夫人如此表现,便知这薄府四小姐大抵不过是个弃子罢了,如若不然的话,哪家受宠的小娘子会入宫献舞? 明了了老太太的心思之后,浣纱浣云心下便有了计较。若是趁此时机好生磋磨薄府四小姐一番,说不准还会讨得老太太欢喜,如此她们能得着的好处想必便更多了几分。 薄玉乔早便料到老太太能使出的伎俩,毕竟她从未将自己看在眼中,不过是欲要借着旁人的手,让自己长长教训,知晓谁人才是薄府的主子罢了,所以也未曾使得下毒之流的阴私手段。 因着老太太的这份看轻,薄玉乔日子过得也并不算难,不过是受了一些狗眼看人低且见风使舵的东西为难一二罢了。但既然那起子奴仆有胆子为难于她,薄玉乔自是会一一整治回去,反正明年她便及笄了,老太太即便手伸的再长,恐怕也管不到瑞王府中之事。 浣纱浣云二人一瞧便是有些功底的,便连走路之时,也是姿态曼妙的很,仿佛舞蹈一般。她二人行至薄玉乔面前,身后站着的便是老太太面前的红人------岑嬷嬷。 听得脚步声,薄玉乔微微抬了抬眼皮,瞧见了岑嬷嬷那张刻板,且遍布皱纹的脸,登时心下便冷笑不已。先前小厨房那起子刁奴,之所以有胆子克扣她琼枝阁的饭食,想必便是因着岑嬷嬷开口了,为了讨好老太太身边的忠仆,即便开罪了她这庶出的姐儿,也是无妨的。 看来还是她的脾性太好了,当日不过是将于婆子的牙齿敲落了几颗,若是径直将那刁婆子给发卖了,想必更能震慑人心。 “乔小姐,我为浣纱,她是浣云,我二人乃是宫中的女官,应薄老夫人所请,前来薄府之中,为的便是教您习舞。习舞之事本就劳累,若是有何怠慢的话,还望乔小姐赎罪。” 这名叫浣纱的乐师登时便开口了,虽说语气颇为恭敬,但眼中却藏着几分不屑,仿佛连多看薄玉乔半眼都不愿。见状,薄玉乔也并未给这乐师留颜面,兀自嗤笑一声,淡淡道。 “女官您又何必如此妄自菲薄,小女子原本便是有些舞蹈底子的,再加之您二位乃是宫中乐师之间的翘楚,想必咱们一齐筹划,不过演练个三五次,也能成事了。” 听得此言,浣纱登时一愣,凤眸中也显出些许愕然之色,她倒是未曾想到面前的小娘子会如此开口,毕竟宫宴可是由安太后起意,若是不好生演练,而后在宫宴上丢了薄府脸面的话,不光会为人耻笑,想必安太后她老人家亦会心下不虞,到了那时,恐怕便不妙了。 瞧见薄玉乔娇颜上那漫不经心的模样,一旁伫立着的岑嬷嬷略微眯了眯眼,心下对这巧舌如簧的薄玉乔更添了几分厌恶。也不知赵月如到底是如何教导的薄玉乔,真真半点体面都没有,平白糟蹋了那张艳丽的容貌,哪里配得上薄府这等尊贵的地界儿? 岑嬷嬷径直上前一步,面色丝毫未变,僵硬的仿佛从模子中雕刻出来的一般。只见她自顾自开口道。 “乔小姐此言差矣,这宫宴咱们可万万不能怠慢的,您是薄府的小娘子,亦是代表了咱们薄府的脸面,若是献舞一事出了半点差池的话,恐怕生出的事端都不会小。如此为了让老太太放心,便劳烦乔小姐多劳累几次,将舞蹈习得再透彻些,想必便更有把握了。” 闻言,薄玉乔心下对岑嬷嬷这妄自尊大的老虔婆极为厌恶,蹙了蹙秀眉,便不耐的开口道。 “岑嬷嬷便放心罢,本小姐自是心中有数,若是宫宴上出了差池的话,那本小姐定然一力承担,必不会牵连薄府。还要劳烦你回寿吾院通报祖母一声,若是她老人家不放心我的话,那便另请高明罢!反正薄府的姐儿也不知我一个!” 话落,薄玉乔便径直站起了身子,玉手捻着垂在颊边的鬓发,眼带讽笑的斜睨了面色铁青的岑嬷嬷一眼,随即便笑着冲着那两个乐师道。 “两位女官,此种法子想来自是不错的,您二位可有旁的思量?” 薄玉乔言语微微将声调给拔高了,眸光中带着几分兴味儿,便这般盯着面前的浣纱浣云。不知为何,一与薄玉乔的眸光对上,浣纱浣云便不由自主的心下一惊,窈窕的身子抖了一抖,随即扫了一旁的岑嬷嬷一眼,见着这颇有分量的老婆子此刻也被面前的小娘子堵得难以开口,她二人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浣云低叹一声,暗道这个薄府四小姐,真真还是个厉害角色,眼下她虽说未到及笄的年岁,但这份胆子却是常人少有。大乾王朝极重孝道,但这小娘子瞧着却并非一个愚孝的。自家祖母逼她入宫献舞,这四小姐虽说不过是个庶出的姐儿罢了,但到底也是大家闺秀,与她们这般宫人当众搔首弄姿,心下自然气怒的很。 所以此刻对这薄老夫人如此态度,究其原因,并非是这四小姐不孝,而是薄老夫人这身为祖母的,着实不慈,方才逼得四小姐如此。 “四小姐多虑了,我二人自然是并无旁的思量,你便随着自己的心思即可,如若有用得上我们姊妹二人的,自当尽力而为。” 听得此言,薄玉乔也知这浣云是个识趣的,一见着情景不对,便即刻转了口风,真真是极有意思。 薄玉乔略微勾起唇角,漫不经心的微微颔首,道。 “那便多谢两位女官了。” 话落,薄玉乔便径直迈开步子,绕到岑嬷嬷身畔,轻哼一声,随即便径直入了主卧之中。素墨这丫鬟也是个心思灵巧的,瞧见薄玉乔如此处事,心下也是有了思量,便眸带寒霜的站到了岑嬷嬷面前,冷声道。 “眼下天色已然不早了,若是几位无事的话,便好生回去歇息罢。” 听得这着实明显的送客之意,浣纱浣云也并未多留,纷纷道了一声便径直离去了,只留下岑嬷嬷一人,望着主卧内那暖黄的光亮,略微眯了眯眼,也不知到底在思量些什么。 第126章 姑奶奶 薄玉乔对旁人的心思并不如何在意,毕竟眼下可要好生歇息一番,明日可便是姑奶奶薄娆回府之际了。不知为何,薄玉乔现下总感觉心慌的厉害,大抵便是因着薄清程那个混账要与薄娆一并回府的缘故罢。 翌日辰时,薄玉乔也并未耽搁时候,早早的便起了身。用完膳后,她径直漱了漱口,之后便直奔老太太的寿吾院。虽说现下已然与老太太撕破了脸,但如今薄娆回府,也莫要让旁人瞧了笑话。 薄玉乔身后跟着黄莺翠芙两人,没过一会子,便行至寿吾院处。薄玉乔此刻面色如常,仿佛先前与老太太的龃龉并不曾发生一般,面上带着盈盈的笑意,莲步轻移,径直迈入了正堂之中。 与往日一样,老太太此刻仍是端坐在主位的八仙椅上,白芍碧荷乖顺的立于后方站着,而岑嬷嬷确实得着了非凡的体面,在老太太下手放了一个不大的红木凳子,落座于其上。岑嬷嬷一听得下人通禀,便冷眼瞧着薄玉乔,真真是放肆至极。 对上岑嬷嬷眸中的冷意,薄玉乔却是并未在意,左不过一个老刁奴罢了,若是她心中不虞的话,让素墨打杀了即可,也并不费什么功夫。 此刻,正堂之中已然端坐着一位面容清丽的妇人,瞧着不过二十五六的模样,姿态怡然,不是薄娆还能有哪个? 薄娆虽说长相并非如何貌美,但专属于女性的柔媚却一分不少,配着那张清丽的面容,穿着水红的褂子,下身配着碧色的襦裙,平白添了几分柔弱,若是男子瞧见了,想必亦是会心生怜惜。 此刻,薄娆秀丽的面上正不住的流泪,看到薄玉乔,凤眸不由有些发亮,面上佯作慈爱的模样,朝着薄玉乔招手。 “一年不见,乔姐儿竟出落的如此标致,真不愧是母亲您的孙女儿。” 薄娆一通夸着,薄玉乔却不着痕迹的闪避开那充斥着香粉味道的帕子,细细打量着站在薄娆身后的甄凌与薄清程,唇边不由的勾起一丝讽笑。 甄凌现下不过一十有六,身量颀长,面容俊秀,虽说仍带着一股子稚气,但一身儿天青色的长袍,却将稚气以书生气给掩盖了,让人不禁心生好感。 此刻甄凌也对上了薄玉乔的眸光,随即便微微点头示意,薄玉乔原本对甄凌便谈不上喜恶,不禁拢共也未曾见过这人几次,不过是觉得他脾性有些骄纵罢了,不过比之薄清程、薄清书之流,亦是强了极多。 薄玉乔眼下先冲着老太太福了福身子,面上带着恭谨之色,低眉敛目,瞧着好不乖巧的开口道。 “乔儿给祖母请安。” 听得薄玉乔的声音,老太太眉头不由一蹙,不过今日乃是娆儿回府的好日子,即便乔姐儿真真不算讨喜,也不好在正堂发怒。思及此处,老太太便径直端起一旁摆放的茶盏,轻啜了一口其内的银山毛尖之后,这才淡淡道。 “起身罢!还不快给你姑母、兄长与表兄见礼?” 老太太言语中透着一股子疏冷的意味儿,薄娆好歹是从老太太肚腹中爬出来的,自然是了解亲娘的心思。清丽的面容上挂着淡然的浅笑,但心下却是微微有些疑惑,这乔姐儿素来看着便是知礼的,到底为何会惹着母亲? 不过即便心下有此一问,薄娆此刻却不会兀自开口,毕竟眼下她还要相看一番,才好定下决议。 听得老太太的言语,薄玉乔径直回过身子,菱唇微抿,分别冲着薄娆、薄清程以及甄凌行礼,道。 “乔儿姑母请安,给二哥、表哥请安。” 闻声,薄娆秀丽的面上笑意愈浓,此刻她一把拉着薄玉乔细如凝脂的小手,轻轻拍了两下,而后便开口道。 “都是自家人,乔姐儿又何必如此多礼?” 薄玉乔眼见着薄娆笑意愈浓,心下却是升起了一股子不解之意。毕竟去岁薄娆回到薄府之时,对她的态度也没有这般热络,眼下一年不见,难不成薄娆这妇人便怜惜起她这孤苦伶仃的小娘子了? 眼下薄娆也未曾放开薄玉乔的手,而后便微微转头,冲着身后的丫鬟道。 “冬怜,你还不快将我给乔小姐备好的镶嵌珍珠碧玉步摇取出来。” 听得此言,薄玉乔登时便佯作一副惊诧的模样,杏眸微瞪,口中连连推辞道。 “姑母,这万万不可,镶嵌珍珠碧玉步摇可是难得的罕物儿,如今容姐姐已然定下了亲事,您莫不如将这镶嵌珍珠碧玉步摇给容姐姐添妆,想必那样更加了不少喜气!” 薄玉乔口中的说辞自是极为讨喜的,眼见着那名为冬怜的娇俏丫鬟将一巴掌大的红木匣子从袖襟中抽出,而后径直放在一旁的紫檀木桌之上,轻轻打开了上头精巧绝伦的小锁,而后薄玉乔便见着了红绸之上摆放着的镶嵌珍珠碧玉步摇。 这镶嵌珍珠碧玉步摇做工真真精致,不提那上好的和田碧玉,便说那颗颗仿佛指甲大的东珠,便是极为名贵的。东珠本就难得,这九颗大小几乎全然一致的粉白东珠,更是难得的罕物儿。由此可知,这镶嵌珍珠碧玉步摇,真真价值不菲。 “乔姐儿这是什么话,姑母便将这步摇给了你,便不会再赠给旁人,容姐儿那处的首饰,姑母亦是不会短了的,你便放心罢!” 话落,薄娆便径直将那红木匣子合上,而后便一把塞进薄玉乔手中。见着薄娆如此动作,薄玉乔心下警惕更浓,但娇俏的面上却现出一丝绯色,便好似羞窘了一般。 薄玉乔容貌原本便生的极好,肤如凝脂,此刻染上了绯色,便仿佛三四月的桃花一般,让薄娆身后伫立着的甄凌一时间也不由的有些晃神儿。 此刻,薄玉乔也知这镶嵌珍珠碧玉步摇大抵是不能推拒了,便径直将此物儿给握在手中,而后便又恭敬的冲着薄娆福了福身子,开口道。 “长者赐,不敢辞,乔儿便多谢姑母了。” 闻言,薄娆淡色的菱唇微微勾起,细细的打量着面前的小娘子。不得不说,这乔姐儿的容貌真真不差,便连气度,亦是极为出挑的,若是旁人不知她的身份,恐怕亦是不会猜到面前的小娘子竟然是个庶出,如此的话,真真是合了薄娆的心意。 “眼下乔姐儿也来请过安了,我与你祖母也有些体己话儿要谈,你便带着你表兄去小园儿逛逛罢,记得咱们薄府可有一处莲池,想必其中的莲花此刻已然开了,定是美不胜收。” 听得薄娆言语之意,薄玉乔心下明了,这便是要将她从寿吾院支开了。既然如此,她亦是并不推辞,径直开口道。 “那祖母、姑母、二哥,乔儿与表哥便先行一步了。” 话落,一旁的甄凌登时便冲着老太太以及薄娆躬身行礼,随即便行至前头,薄玉乔见着,便径直赶上去。 眼下留在薄娆身后的薄清程,由始到终并未发一言。他在太原郡一待便是七年,虽说原本他并非什么聪明绝顶之人,但薄娆这姑母的心思,薄清程却能猜到一二。他微微抬眸,目光径直踏入院中的薄玉乔,十四岁的小娘子,已经初具模样,身量窈窕,面容绮丽,真真瞧着不错。 思及薄娆的想法,薄清程薄唇略微掀起一丝讽笑,到底也并未开口。 甄凌这厮这七八年之中,来过薄府不知多少次了,但大抵是赶巧儿了,每逢甄凌连薄府之际,这小园莲池中的荷花,定然不会盛放,着实是有些奇了。 此刻,薄玉乔在前头引路,略微侧了侧身子,冲着一旁的甄凌开口道。 “表哥,眼下这莲池中的荷花,定然已经盛放,想必你此次大抵便不会遗憾了罢?” 听得薄玉乔的言语,甄凌俊秀的面庞倒是微微有些怔楞。眼下他心中装的尽是先前薄娆的吩咐,已然心乱如麻,此刻薄玉乔的声音一入耳,便将他给惊着了。 甄凌俊秀的面上扯出一丝强笑,兀自微微颔首,径直开口道。 “自是如此,今年大抵是不会错过荷花了。” 见状,薄玉乔这般心思细密的,此刻自然也是瞧出了甄凌的心不在焉,不过甄凌到底是何态度,她自是半分也不在意,只消能够快些将这尊贵人儿打发了即可,省的浪费时间,耽搁了她自己的谋划! 这厢薄玉乔在前头引路,那厢薄娆倒是冲着老太太开口问了。 “母亲,我瞧着您对乔姐儿好似有些冷淡,不知到底是何缘故啊?” 闻言,方才老太太还唇畔含笑,眼下面上的笑意尽数消失,眉头紧蹙,冷声道。 “还不是那忤逆不孝的东西惹得!我倒是未曾想到她竟然有这般胆子,居然还要自己做主婚事,真真是胆大包天!” 听得此言,薄娆清丽的面庞也显出一丝惊愕,红唇微启,一手轻掩住,显然也是未曾想到薄玉乔竟会如此异想天开! 第127章 盘算 幸而方才在薄玉乔与甄凌离去之后,老太太便寻了个由头,将薄清程给打发了,要不然此刻的言谈若是被薄清程收入耳中的话,未免便有些不好了。 其实老太太此举,正合了薄清程的心思,他虽说早年铸下大错,不止与俞林之厮混,且还忤逆老太太与薄正,但饶是如此,薄清程又并非蠢笨之人,自是清楚在薄府之中,真正一心为他之人,便只有封氏一个。 所以,自寿吾院离去之后,薄清程便径直往封氏所居的之侨院去了。 此刻,寿吾院正堂之中,大多数的丫鬟婆子自然识趣,不会轻易入了正堂唠扰主子,但岑嬷嬷身份却有些不同,是老太太心腹中的心腹,自然是不必避讳的。 “母亲,乔姐儿怎的会有如此胆大包天的心思?您为何不好生与她说道一番啊!” 瞧见薄娆俏面上含着惊诧,老太太此刻也不禁有些老脸微红。说到底,不还是宫宴之事给闹腾的吗?如若无需乔姐儿入宫献舞的话,想必那日便不会撕破脸了。 “便是因着宫宴献舞一事,你二哥膝下的女儿,除了已然定下亲事的容姐儿之外,便只剩下乔姐儿一人了,我能有什么旁的法子?为了不开罪安太后,便只得让乔姐儿充了数,准备入宫的舞蹈了。” 听得此言,薄娆心下一惊,她倒是未曾想过老太太竟然如此对待乔姐儿。入宫献舞,这哪里是正经人家的小娘子做得出的事情,也难怪这小娘子如此恼怒了。 思及此处,薄娆微抿了抿唇,心下也对这宫宴献舞之事有些膈应,毕竟当着朝臣诰命夫人的面前,搔首弄姿,真真是比戏子都不如。如此的话,想必也便配不起凌哥儿了。 薄娆此次回到薄府,除了为与薄正私会之外,也是将甄凌这个儿子放在了心上。甄凌如今已然一十有六了,虽说仍有些生嫩,未到议亲的年岁,但现在房中添两个人也是不错。现下甄家便只剩下甄凌这一根独苗苗,自是是希望其早早的开枝散叶。 不过薄娆自然是看不上那起子普通的丫鬟,毕竟通房丫鬟真真是极上不得台面,她们产下的孩儿,想必也不会是什么好货色。如此的话,倒不如先为凌哥儿纳上一房媵妾,毕竟媵妾也能称得上是正经主子,所出的孩儿若是好生教养的话,亦是不错。 因着起了媵妾的心思,薄娆这便将心思放在了薄玉乔身上。且不提薄娆薄正兄妹二人的首尾,但说薄府的这几个及笄或差不离及笄的小娘子,容貌出落的最为精致的,当属薄玉乔了。 如若不是薄玉乔身份不济,投在了媵妾的肚腹之中,薄娆恐怕真真会将薄玉乔聘给凌哥儿做嫡妻。不过眼下薄玉乔只是个庶出的小娘子罢了,且薄娆还是她亲姑母,如此成了媵妾的话,也算是亲上加亲了。 薄娆心下打的算盘自是极好,不过她可不知薄玉乔此人早便被瑞王给定下了。若是薄娆清楚薄玉乔与瑞王的约定,恐怕登时便会被吓得魂不附体,瑞王那个煞星,可不是常人能开罪的起的。 “母亲,我瞧着乔姐儿真真不错,不过既然她入了宫宴献舞的话,想必寻一门好亲事便更为困难了。眼下乔姐儿年岁还小,自是不知轻重,母亲您便莫要因着乔姐儿的气话而恼怒了,好生定下那小娘子的亲事才好。” 薄娆此言,句句为薄玉乔谋划,真真是让老太太心下惊诧不已。此刻老太太两指轻捻着左腕上的十八子,而后微微抬起眼皮,冲着薄娆开口问道。 “你这是怎的了?素日我也未曾见到你关心咱们府上的这几个姐儿,怎的将将回来,便记挂上乔姐儿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老太太好歹活了半辈子了,且在内宅倾轧之中,还稳稳的坐在了当家主母的位置,智计自是不可小觑。 听得老太太的问话,薄娆清丽的面庞此刻也现出一丝讨好的笑意,径直开口道。 “还是母亲了解我的性子,实不相瞒,此次回到咱们府上,我相看了一番,瞧着乔姐儿真真是极好的,配凌哥儿也不差了!” 闻言,一旁落座在红木凳子上的岑嬷嬷心下一惊,她原本便不是什么心宽的辈,且此刻早便与薄玉乔结下了梁子,自然不欲薄玉乔那个小娘子好过。眼下听得薄娆姑奶奶竟欲要把薄玉乔与凌哥儿扯在一块儿,那不是极好的姻缘吗? 思及此处,岑嬷嬷面色登时便难看了几分,径直开口道。 “姑奶奶您可要三思啊!乔小姐虽说容貌极佳,但到底是个庶出,怎的也是那般上不得台面的,凌哥儿如今可是太原郡守的嫡长子,什么身份的闺秀配不得,为何非要选乔小姐这个庶出的?” 实话说,岑嬷嬷虽说在老太太面前极有脸面,但不过只是个奴才罢了。此刻如此编排主子,真真是有些逾越了。 老太太瞧着阿岑这般不懂规矩的模样,心下亦是升起了一股子不虞。薄玉乔虽说先前惹得老太太发怒,但到底也是血脉相连的孙女儿,她可以随意教训,但岑嬷嬷说薄玉乔半个不字,便是奴大欺主! 即便老太太心下不虞,但眼下她身边得力的人手,便只剩下岑嬷嬷一个了,因此,老太太也曾言语,只是待岑嬷嬷住了口之后,才冲着薄娆道。 “娆儿,你到底是何想法?” 方才听得岑嬷嬷口中的言语,薄娆心下嗤笑一声,她又不是个傻子,自然清楚乔姐儿的身份不济,登不上台面。如此的话,又怎么没有脑子的将乔姐儿聘为正妻呢? “母亲,岑嬷嬷这是误会娆儿的意思了。娆儿并不欲将乔姐儿聘为正妻,而是让她先入了甄家的门,当一个媵妾即可。” 闻言,岑嬷嬷这才恍然,心绪平复的同时,也知自己方才有些过了。随即便悄然扫了老太太一眼,发觉后者面上并无不虞之色,心下这才松了一口气,也不再言语了。 “正妻尚未入府,先将媵妾过门的话,是否有些失礼?” 老太太与薄娆不愧是母女,听得薄娆的想法之后,倒也觉得极为可行。毕竟乔姐儿原本便身份不显,只是庶出罢了。且现下又因着宫宴献舞,想必名声也毁了个干净,如此的话,哪里能寻的到好亲事呢?莫不如便跟了凌哥儿,娆儿可是乔姐儿的亲姑母,自是不会亏待于她。 听得老太太的问话,薄娆面上笑意更浓,此刻便抬手掩唇一笑,而后开口道。 “母亲所言极是,女儿先前也思量一二,现下倒是有些想法,母亲这便听听罢!” 闻言,老太太微微颔首,抬起凤眸,望着面前保养的极好的女儿,心下倒是欲要听听她到底是何想法。 瞧见老太太眸子中的疑惑之色,薄娆这才又道。 “咱们家乔姐儿一向便是个明事理的,想必也不会太过计较名分这类虚的物什。眼下咱们可以先在薄府办桌酒席,意思一二,随即便将乔姐儿迎入甄家,对外则宣称凌哥儿纳了一个姨娘,如此的话,想必便不会让外人说道了。” 老太太从未想过,薄娆竟然会有如此想法,虽说将将一听有些荒谬,但细细思量一番,却是极好的法子。将乔姐儿与了凌哥儿之后,他们表兄妹还称得上是青梅竹马,想必亦是不会亏待了乔姐儿。 且甄家对外宣称凌哥儿纳了一个姨娘,姨娘并非媵妾,自然亦是上不得台面的,想必如此的话,也不会影响凌哥儿议亲,真真是极好不过了。 “你想的倒是不错,不过乔姐儿也是个脾性倔的,恐怕不会由得我安排她的亲事。” 老太太一开口,心下便想起了先前薄玉乔那副不孝的模样,虽说早便过了几日,但此刻略一回想,仍是觉得心头绞痛不已,让老太太极为气怒。 听得此言,薄娆也不禁蹙起了娥眉,思量了好一会子,连茶盏中的碧螺春已然凉透了,这才有些犹疑的开口道。 “想来应当也不难罢!毕竟宫宴献舞之后,乔姐儿的婚事便难了,咱们现下便只需盯着,莫要让乔姐儿接触什么不三不四之人,待到她寻不到婆家之时,便可顺水推舟了。且母亲您最好还要给乔姐儿定下一个限期,她若是在及笄之前尚未自己寻着人家的话,便只能听您老的安排,毕竟任谁府上都不会养一个年岁不小的姑奶奶。” “不错,自是要定下一个期限的,否则乔姐儿若是硬下了心肠,一辈子不欲发嫁的话,咱们薄府可丢不起那个人!” 听得老太太如此开口,薄娆微微低垂的头,取了怀中的一方帕子,轻轻掩住唇角,将面上升起的笑意给藏住了。眼下薄娆真真极为得意,毕竟老太太已然应下了此事,即便乔姐儿心下不虞,恐怕也无力回天了。如此,凌哥儿的媵妾定的真真不错,薄娆自是心下欢喜。 第128章 相濡以沫 薄玉乔自然是不清楚薄娆的想法,若是她清楚的话,恐怕心气儿也便会有些不平了。待薄玉乔带着甄凌赏完荷花之后,便径直回了琼枝阁。眼下薄玉乔倒是根本得不着闲,毕竟宫宴献舞余下的二十九的小娘子还没有着落呢。 这二十九人万万不可肆意挑选,毕竟献舞之事可是要入了宫宴,万一哪个小娘子心存歹意,欲要行刺宫中的贵人,那她薄玉乔的罪过可便有些大了,弄不好便是一个抄家灭族的下场。 所以薄玉乔选人之时,便让素墨这丫鬟细心盯着点儿,生怕有什么岔子。 入夜之后,薄玉乔将将解开衣襟,便听得一阵脚步声传来,让她心下不由有些疑惑,开口道。 “我这便歇下了,不是说不必你们伺候了吗?” 说着,薄玉乔便径直回过身子,却冷不防瞧见了一张极为俊朗的面孔。 “怎的是您?” 一看着瑞王,薄玉乔心下惊诧不已,随即便猛一低头,瞧见自己现下只着着肚兜儿的模样,真真是有些尴尬。不过薄玉乔到底也是现代的女子,也不会因着衣衫不整而惊慌失措。 瑞王此刻微微眯着凤眸,细细打量着面前的小娘子。平心而论,薄玉乔生的真是不错,皮肉仿佛上好的缎子一般,极为丝滑,白的像雪,让他心下蠢蠢欲动。 “本王难道不能来此?” 即便如此开口,瑞王好似根本没有意识到男女有别一般,便好整以暇的盯着薄玉乔裸露在外的身子看。见状,薄玉乔心下暗骂瑞王是个无耻之徒,但面上却不好太过失礼,虽说她先前与瑞王有了协定,但面前的男子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薄玉乔可不认为这人会多在乎她一个小娘子。 薄玉乔微微勾起唇角,恭恭敬敬的冲着瑞王福了福身子,水红色的兜儿更衬得肤如凝脂,纤腰好似不盈一握的模样,但胸前的云团却分外惹眼,好一个勾人的尤物! “殿下自然是何处都能去的,不过此刻小女子如此模样,真真是有些失礼了,若是殿下不介意的话,还请您暂且回过身子,容小女子将衣衫整好。” 薄玉乔这幅从容不迫的模样,倒是让瑞王高看一眼。他原本便是这大乾王朝之中极为尊贵的男子,身畔娇媚动人的小娘子亦是不在少数,若不是将薄玉乔处事的手段看入眼儿了,恐怕他也不会自降身份,许了一个小小庶女以侧妃的位置。 须知,瑞王府的侧妃之位,即便是公侯之家的女子,恐怕也是极为稀罕的。毕竟楚峥乃是崇文帝的同胞兄弟,兄弟之间感情极深,朝臣无一胆敢触其锋芒,除了交好,恐怕也便没有旁的法子了。 正因如此,薄玉乔对朝中的形势也知一二,自然清楚瑞王此人,是万万开罪不得的。不过瑞王虽说并非端方君子,但好歹也并不缺暖床之人,想来也不会太过越矩。 但薄玉乔心下思量的极好,却不防瞧见瑞王勾起了唇角,冷笑一声,道。 “将衣衫整好?何必呢?反正你将来也是本王的人,又为何要多次一举,难不成你不愿本王看你的身子?” 说着,楚峥便好似闲庭若步一般,径直走上前去,距薄玉乔的也越发之近,待二人相距不过一步之遥时,已然显得太过亲密,彼此之间的气息交融,薄玉乔原本便是窈窕的身子,此刻柔软的云团藏在兜儿之下,大抵是因着有些微凉,轻轻颤动着,真真是极好的风光。加之楚峥生的高大,此刻便薄玉乔仿佛主动宽衣解带,投入瑞王怀中,自荐枕席一般。 如此场景,若是让旁人瞧见了,恐怕薄玉乔的名声不必因着宫宴献舞,也会毁的一干二净。不过即便如此,她也不敢妄动。不知为何,瑞王这祖宗现下看着心境不虞,到底是何缘故她亦是不知,便只能由着这人的脾性了。 “殿下何必有此一眼,当初小女子在杏林馆中的言语,自是作数的,若是殿下不欲再与小女子有牵扯的话,那也无需多虑。” 此刻,薄玉乔凤眸微微红了三分,如同点墨一般的眸子上此刻也蒙了一层水光,便仿佛烟雨十里的江南一般,即便是铁石心肠的男子瞧见了,恐怕也不禁心软。但奈何楚峥也并非常人,身为皇族,他自一懂事起,便知晓女子的眼泪便仿佛触之则死的毒药一般,是最最不能相信的。 何况也薄玉乔的手段心思,也不会因着他三言两语便泣泪。毕竟当初她为那死去的姨娘刻牌匾之时,也是一滴眼泪也并未掉下来,如此铁石心肠的小娘子,真真没那般简单,想来现下这幅娇柔的模样,也是佯装的罢! 思及此处,楚峥仿佛刀刻一般的俊朗面孔上的笑意更深几分,淡色的薄唇一挑,平白多了几分邪肆。此刻二人着实是离得有些近了,进到薄玉乔都觉得自己有些受不住瑞王身上的气势。 瞧见瑞王那戏谑的眸光,便仿佛兴致盎然的看着戏子表演一般,这般荒唐的感觉,让薄玉乔身子颤了颤,随即便谦卑的低下头,露出纤细的颈项。 见着薄玉乔低下头,楚峥反而有些不满了。且不论这小娘子心思是否深沉,但那张脸生的且还算赏心悦目。眼下楚峥也并非未经人事的少年郎了,自是清楚似薄玉乔这般的女子,到底有多诱人。 楚峥微微抬手,径直勾起了薄玉乔的下颚。手下那滑腻的触感,让楚峥极为满意。因此,他便略微弓起身子,低头与薄玉乔面贴着面,口中喷出的气息都触到了薄玉乔的面上。 那股子热气让薄玉乔身子一颤,虽说她自是不在意所谓的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说道,但与一个倾略性这般强的男子靠的这般近,且这男子的心思,她亦是摸不清楚,如此真让她不由的升起了一股子慌乱之感。 瑞王现下好歹有些分寸,自然清楚薄玉乔是娇养着的小娘子,若是手上力道大些的话,恐怕明日下颚便会现出青紫的瘢痕,如此倒是不好解释了。 楚峥拿捏的手上的力道,却钳制着薄玉乔,不让她有机会后退。随即另外一手也并未闲着,极轻佻的勾起了薄玉乔的纤腰,微微一用力,便将薄玉乔馥郁的身子给拉入怀中,顿时一股子浅淡的玫瑰香气便沁入鼻端。 楚峥凤眸微眯,倒是极享受此刻软玉温香在怀的感受。 “你身子很香。” 说着,楚峥便面朝着薄玉乔的颈项,喷薄的热气呼在细嫩的肌理之上,激起了一层层的鸡皮疙瘩。薄玉乔此刻真真僵硬至极,一动也不敢动,心下倒是骂的活泛,瑞王府中的美人儿也不在少数,何必在此处寻她开心,真真是无耻至极! 心下如此想法,薄玉乔也不由对这摸不清脾性的男子生出几分芥蒂。不过饶是如此,她亦是不会表现出半分异状,毕竟瑞王可是她的衣食父母,万万不可怠慢了。 “殿下欢喜便好。” 薄玉乔言语中含着几分崇敬,便仿佛见着情郎的小娘子一般,略微羞窘的模样,真真是让人心头一动。 楚峥此刻瞧着那距他不过一掌之距的红唇,便好似上好的吃食一般,诱的他忍不住上前采撷。楚峥喉头微微耸动,也并未压抑自己心中的*,便径直将薄唇给覆了上去,细细研磨。 两唇相接之时,薄玉乔真真是极不自在,不过她自然清楚自己的目的,便是要讨得面前正主儿的欢喜,所以自然是不会似那般贞洁烈女一般,拼死反抗。薄玉乔不过慵懒的抬手推搡着瑞王的胸膛,这一触之下,倒是让薄玉乔咂舌不已,她没想到瑞王看着邪肆,但身子却结实的很,让她不由一阵面红耳赤。 说实话,薄玉乔的推搡真真是画龙点睛之笔。瑞王府的女子虽说不少,但却从未有胆敢违拗楚峥意愿之人。如若楚峥欲要与之交欢,便片刻不敢耽搁的沐浴更衣,且半点也不敢反抗,在床第之间,便仿佛死鱼一般,真真是半点不得趣味。 不过此刻薄玉乔刻意讨好瑞王,且她在现代之时,虽说并未和旁人走到最后一步,但好歹也是有些吻技的,此刻便使尽浑身解数,两手也停止了推搡,反倒环住了瑞王的颈项,唇舌交缠,相濡以沫。 见着薄玉乔如此主动,瑞王凤眸中也现出一丝冷色,他堂堂王爷,自然是不能让一小娘子站了上风,随即动作便更为猛烈,直吻得薄玉乔透不过气,身子径直软倒在瑞王怀中。 良久,一吻方休。 过了好一会子,薄玉乔才从一片混沌中回过神来。此刻瑞王的两手便仿佛铁索一般,紧紧缠绕在她腰间,既是扶着薄玉乔,不让她跌倒在地;亦是一种禁锢,不让面前的小娘子妄动。 这般带着占有欲的动作,让薄玉乔心下暗喜。一个男子对女子无爱不要紧,怕便怕没有半点占有欲,如若那般的话,便半点也没有用处了。 第129章 打算 此刻楚峥仍是并未放开薄玉乔,俊朗的面上也现出带着薄薄欲色的潮红,略微粗糙的指腹卷起一缕青丝,声音有些喑哑,漫不经心的开口道。 “日后莫要与旁人走的过近了,毕竟你是我的人,若是生出什么闲话,恐并非好事。” 听得此言,薄玉乔心下咯噔一声,随即便明白了瑞王的意思。以瑞王的势力,在薄府安排一个眼线,也并非什么难事儿,想必今日自己带着甄凌去赏荷之事,便已然被瑞王知晓,如若不然的话,这人也不会入夜了还来她这琼枝阁中。 薄玉乔虽说对瑞王算不上了解,但也清楚但凡皇室之人,都是一副唯吾独尊的性子,既然自己日后会入瑞王府,便要与旁的男子划清距离,否则若是惹怒了瑞王的话,恐怕她的日子便也不会好过了。 明了其中的利害关系,薄玉乔微微低头,贝齿轻咬红唇,乖顺的开口道。 “小女子省的,殿下便放心罢。” 闻言,楚峥淡淡的嗯了一声,随即略带着薄茧的手便在薄玉乔腰间游弋,因着薄玉乔此刻只着着水红色蜀锦的兜儿,雪背上不过徒留一根系带罢了,楚峥如此动作,便带来了一股子难耐的酥痒,让薄玉乔身子不由自主的轻颤着。 此刻,薄玉乔恨得银牙紧咬,但她已然埋首在瑞王怀中,自是不会被这人看出端倪,便忍着楚峥的逗弄。旁的不说,大抵是楚峥流连花丛的时日多了,所以手上自有一番技巧,不多时,便惹得薄玉乔喘息声粗重了几分。 食色性也,薄玉乔也并非圣人,自然是略微有些动情。不过她好歹也是有些分寸的,知晓若是现下里失了清白,恐怕便有些过了。毕竟之于男子而言,得不着的才是最好的。且若是她显得太不自爱,恐怕更是让瑞王看轻。 思及此处,薄玉乔便反手握住瑞王的手,随即在后者诧异的眸光中,对着楚峥的手背落下一吻,而后便开口道。 “殿下,夜深了,您还是先回府歇息罢,否则您府上的侍卫若是得不着您消息的话,恐怕亦是不会顾及宵禁,便出来寻了。” 听得此言,楚峥淡淡的扫了薄玉乔精致的小脸儿。面上的小娘子真真是个有意思的,不过便是赶人罢了,何必弄出这些弯弯绕儿?女子真真是麻烦,不过这薄玉乔却并非似普通的闺阁女子一般,手段让人厌烦。因着这小娘子拐着弯儿的心思,倒是让楚峥心下兴味儿更浓,当即便微微勾唇,手指不住的摩挲有些红肿的菱唇,淡淡的道。 “既然如此,本王便先回了,你只需将本王的言语放在心上即可。” 话落,楚峥并非马上离开,瞧着俏面含春的模样,心下对那甄凌更添了几分厌恶。薄玉乔是他的人,若是甄凌再敢动半点心思,便莫要怪他心狠手辣了! 薄玉乔此刻一直凝视着瑞王,见着这人凤眸中一闪而逝的寒光,心下一颤,随即便正色的颔首,答道。 “殿下您便放心罢,乔儿与您都……如此了,自是不会越矩。” 此刻,薄玉乔的声音细若蚊蝇一般,面上的红晕也缓缓弥散开来,一路红到而后,使得那原本细润的耳根,此刻瞧着便仿佛上好的红珊瑚一般,让楚峥心下也升起了一股子火热。 不过楚峥到底是有些分寸,他今日来这薄府,无非便是提点薄玉乔一番罢了,也并未真欲要夺了这小娘子的身子。毕竟婚前失贞,如此着实有些放荡了。 “你省的便好。” 楚峥留下这句话,随即便径直迈步,修长的手将窗棂推开,而后足尖一点,便径直消失在了琼枝阁的主卧之中。 见着瑞王这煞星终于走了,薄玉乔一直悬着的心此刻也算是放下了。她原本便是凭着一股劲儿,才在瑞王面前强撑着不露怯色。但此刻瑞王已然离去,薄玉乔便仿佛大病初愈的人一般,身子径直软倒,顺着略有些冰凉的墙壁缓缓滑倒在地。 薄玉乔现下跌坐在地上,她也顾不得那般多了,杏眸无神,便那般虚虚的望着那扇已然阖上的窗棂,没有半分动作。过了好一会子,薄玉乔这才跟回过神儿一般,猛地站起身子,随即便抓起了红木桌子上的茶壶,倒出了其中微凉的茶水,也顾不上旁的,径直灌了一口,漱了漱口之后,便吐在了瓷盂之中。 如此反复几次,薄玉乔才觉得好过一些。此刻她已然缓过神来,径直落座于床榻之上,手指似有若无的划过如丝般的锦被,娥眉微蹙,心下对瑞王真真有些厌烦。 不过即便薄玉乔再厌烦瑞王,亦是个识时务的,知晓她现下能安安稳稳的过活,其中少不得依仗瑞王,毕竟便连素墨,也是瑞王手下的死士。这些年来,素墨经手之事亦是不少,也不知她桩桩件件的谋划,瑞王究竟知晓多少。 素墨那丫鬟,大抵是忠心的罢,但她忠心的主子,究竟又是何人? 薄玉乔杏眸微眯,漆黑的瞳仁仿佛深不见底一般,让人瞧不清心思。 不是薄玉乔信不过素墨,只是一想到她的一举一动,都被瑞王时时看在眼中,便不由觉得有些毛骨悚然。素墨那丫鬟一向便是极好的,若是她与瑞王没有半点干系的话,那便更好了。 薄玉乔略微叹息一声,她自然清楚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素墨既然是个得力人儿,便也不能执着于她的出身,反正与她薄玉乔办事无碍即可。但饶是如此,薄玉乔心下也系上了一个疙瘩,消之不去。 这人啊,一旦起了心结,便不容易解开。薄玉乔微微抬手,施力揉按着晴明穴,端坐了好一会子,便换上了亵衣,躺在床榻之上歇息了。 翌日,薄玉乔起了身后,便由着翠芙黄莺伺候着洗漱,即便她对素墨生了心结,也不会表现出来,毕竟若是让瑞王省的了,恐怕心下又会生出旁的想法。薄玉乔虽说欲要借着瑞王的势,但却并不欲与那人牵扯过深,左不过便共度几夜春宵罢了。 洗漱过后,薄玉乔便冲着一旁候着的黄莺吩咐了一声。 “黄莺,你现下便去将浣纱浣云那两个乐师给带到咱们琼枝阁中,说我有要事相商即可。” 听得此言,黄莺心下倒是明了,想必主子是要安排宫宴献舞之事。黄莺心知宫宴献舞的重要,所以半点也不敢怠慢,福了福身子便径直离去了。 过了不到小半个时辰,浣纱浣云便随着黄莺这丫鬟,一齐入了琼枝阁的正堂。薄玉乔瞧着浣纱浣云那秀丽的面庞,现下倒是暗自打起了算盘。 这浣纱浣云都是宫中出来了,想必宫中与之相类似的乐师舞姬定不在少数,若是能将宫中的乐师给请出来的话,想必也可省事许多。 自打浣纱浣云知晓面前的小娘子不是好相与的之后,态度倒是更为恭敬了,先是冲着薄玉乔躬身行礼,而后浣纱这乐师便面带疑惑的开口问道。 “不知四小姐寻我俩有何要事?” 听得浣纱的问话,薄玉乔芙面上也挂着一丝笑意,径直从八仙椅上站起了身子,冲着那二人迎了几步,方才开口答道。 “还能有何事?眼下咱们要忙得事情,与宫宴自然是脱不了干系的。实不相瞒,这宫宴献舞,我选定的便是霓裳羽衣舞,但因着霓裳羽衣舞一共需要三十个小娘子一齐共舞,所以这人选倒是不好定下。” 说着,薄玉乔面上还显出一丝犹疑之色,显然是此事真真有些为难了。 见状,浣纱心下倒是略有些得意,这小娘子虽说是个脾性霸道的,但也不能事事做主。眼见着薄玉乔求到自己面前,浣纱登时凤眸中便显出一丝笑意,不过面上却佯作为难之色,蹙着眉开口道。 “四小姐,此事亦是有些为难了,毕竟宫中的伶人乐师都是有数的,自是不能私自出宫,即便浣纱欲要帮您,恐怕也有些为难啊!” 闻言,薄玉乔淡淡的笑了一声,随即便微微颔首。她并非粗枝大叶的小娘子,自然也是将浣纱方才的神色收入眼底。现下哪里是寻伶人有些为难,实在是旁人不欲平白出手相助罢了。无利不起早,这个道理薄玉乔自然清楚的很。 “我亦是清楚此事有些难办,素墨,快去将主卧之中,放在架子上的那个红木匣子取来。” 薄玉乔淡淡的吩咐一声,素墨登时便福了福身子,疾步退下了。不多时,素墨便双手捧着一个两尺多宽的红木匣子,径直行至薄玉乔面前。 薄玉乔并未接过那红木匣子,而是径直将匣子给打了开,其中火红的绸子上,一排排的雪花银码放齐整,一眼瞧着,便可知那是不下五百两的数目。即便浣纱浣云是宫中之人,也鲜少见过出手这般大方的小娘子。 “此事定然是需要银钱打点的,你二位也不是外人,这匣子中的五百两雪花银,径直取用即可。” 第130章 杏仁茶 此为防盗章节,两分钟后替换,不会让妹纸们花冤枉钱哒~~~ 此刻楚峥仍是并未放开薄玉乔,俊朗的面上也现出带着薄薄欲色的潮红,略微粗糙的指腹卷起一缕青丝,声音有些喑哑,漫不经心的开口道。 “日后莫要与旁人走的过近了,毕竟你是我的人,若是生出什么闲话,恐并非好事。” 听得此言,薄玉乔心下咯噔一声,随即便明白了瑞王的意思。以瑞王的势力,在薄府安排一个眼线,也并非什么难事儿,想必今日自己带着甄凌去赏荷之事,便已然被瑞王知晓,如若不然的话,这人也不会入夜了还来她这琼枝阁中。 薄玉乔虽说对瑞王算不上了解,但也清楚但凡皇室之人,都是一副唯吾独尊的性子,既然自己日后会入瑞王府,便要与旁的男子划清距离,否则若是惹怒了瑞王的话,恐怕她的日子便也不会好过了。 明了其中的利害关系,薄玉乔微微低头,贝齿轻咬红唇,乖顺的开口道。 “小女子省的,殿下便放心罢。” 闻言,楚峥淡淡的嗯了一声,随即略带着薄茧的手便在薄玉乔腰间游弋,因着薄玉乔此刻只着着水红色蜀锦的兜儿,雪背上不过徒留一根系带罢了,楚峥如此动作,便带来了一股子难耐的酥痒,让薄玉乔身子不由自主的轻颤着。 此刻,薄玉乔恨得银牙紧咬,但她已然埋首在瑞王怀中,自是不会被这人看出端倪,便忍着楚峥的逗弄。旁的不说,大抵是楚峥流连花丛的时日多了,所以手上自有一番技巧,不多时,便惹得薄玉乔喘息声粗重了几分。 食色性也,薄玉乔也并非圣人,自然是略微有些动情。不过她好歹也是有些分寸的,知晓若是现下里失了清白,恐怕便有些过了。毕竟之于男子而言,得不着的才是最好的。且若是她显得太不自爱,恐怕更是让瑞王看轻。 思及此处,薄玉乔便反手握住瑞王的手,随即在后者诧异的眸光中,对着楚峥的手背落下一吻,而后便开口道。 “殿下,夜深了,您还是先回府歇息罢,否则您府上的侍卫若是得不着您消息的话,恐怕亦是不会顾及宵禁,便出来寻了。” 听得此言,楚峥淡淡的扫了薄玉乔精致的小脸儿。面上的小娘子真真是个有意思的,不过便是赶人罢了,何必弄出这些弯弯绕儿?女子真真是麻烦,不过这薄玉乔却并非似普通的闺阁女子一般,手段让人厌烦。因着这小娘子拐着弯儿的心思,倒是让楚峥心下兴味儿更浓,当即便微微勾唇,手指不住的摩挲有些红肿的菱唇,淡淡的道。 “既然如此,本王便先回了,你只需将本王的言语放在心上即可。” 话落,楚峥并非马上离开,瞧着俏面含春的模样,心下对那甄凌更添了几分厌恶。薄玉乔是他的人,若是甄凌再敢动半点心思,便莫要怪他心狠手辣了! 薄玉乔此刻一直凝视着瑞王,见着这人凤眸中一闪而逝的寒光,心下一颤,随即便正色的颔首,答道。 “殿下您便放心罢,乔儿与您都……如此了,自是不会越矩。” 此刻,薄玉乔的声音细若蚊蝇一般,面上的红晕也缓缓弥散开来,一路红到而后,使得那原本细润的耳根,此刻瞧着便仿佛上好的红珊瑚一般,让楚峥心下也升起了一股子火热。 不过楚峥到底是有些分寸,他今日来这薄府,无非便是提点薄玉乔一番罢了,也并未真欲要夺了这小娘子的身子。毕竟婚前失贞,如此着实有些放荡了。 “你省的便好。” 楚峥留下这句话,随即便径直迈步,修长的手将窗棂推开,而后足尖一点,便径直消失在了琼枝阁的主卧之中。 见着瑞王这煞星终于走了,薄玉乔一直悬着的心此刻也算是放下了。她原本便是凭着一股劲儿,才在瑞王面前强撑着不露怯色。但此刻瑞王已然离去,薄玉乔便仿佛大病初愈的人一般,身子径直软倒,顺着略有些冰凉的墙壁缓缓滑倒在地。 薄玉乔现下跌坐在地上,她也顾不得那般多了,杏眸无神,便那般虚虚的望着那扇已然阖上的窗棂,没有半分动作。过了好一会子,薄玉乔这才跟回过神儿一般,猛地站起身子,随即便抓起了红木桌子上的茶壶,倒出了其中微凉的茶水,也顾不上旁的,径直灌了一口,漱了漱口之后,便吐在了瓷盂之中。 如此反复几次,薄玉乔才觉得好过一些。此刻她已然缓过神来,径直落座于床榻之上,手指似有若无的划过如丝般的锦被,娥眉微蹙,心下对瑞王真真有些厌烦。 不过即便薄玉乔再厌烦瑞王,亦是个识时务的,知晓她现下能安安稳稳的过活,其中少不得依仗瑞王,毕竟便连素墨,也是瑞王手下的死士。这些年来,素墨经手之事亦是不少,也不知她桩桩件件的谋划,瑞王究竟知晓多少。 素墨那丫鬟,大抵是忠心的罢,但她忠心的主子,究竟又是何人? 薄玉乔杏眸微眯,漆黑的瞳仁仿佛深不见底一般,让人瞧不清心思。 不是薄玉乔信不过素墨,只是一想到她的一举一动,都被瑞王时时看在眼中,便不由觉得有些毛骨悚然。素墨那丫鬟一向便是极好的,若是她与瑞王没有半点干系的话,那便更好了。 薄玉乔略微叹息一声,她自然清楚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素墨既然是个得力人儿,便也不能执着于她的出身,反正与她薄玉乔办事无碍即可。但饶是如此,薄玉乔心下也系上了一个疙瘩,消之不去。 这人啊,一旦起了心结,便不容易解开。薄玉乔微微抬手,施力揉按着晴明穴,端坐了好一会子,便换上了亵衣,躺在床榻之上歇息了。 翌日,薄玉乔起了身后,便由着翠芙黄莺伺候着洗漱,即便她对素墨生了心结,也不会表现出来,毕竟若是让瑞王省的了,恐怕心下又会生出旁的想法。薄玉乔虽说欲要借着瑞王的势,但却并不欲与那人牵扯过深,左不过便共度几夜*罢了。 洗漱过后,薄玉乔便冲着一旁候着的黄莺吩咐了一声。 “黄莺,你现下便去将浣纱浣云那两个乐师给带到咱们琼枝阁中,说我有要事相商即可。” 听得此言,黄莺心下倒是明了,想必主子是要安排宫宴献舞之事。黄莺心知宫宴献舞的重要,所以半点也不敢怠慢,福了福身子便径直离去了。 过了不到小半个时辰,浣纱浣云便随着黄莺这丫鬟,一齐入了琼枝阁的正堂。薄玉乔瞧着浣纱浣云那秀丽的面庞,现下倒是暗自打起了算盘。 这浣纱浣云都是宫中出来了,想必宫中与之相类似的乐师舞姬定不在少数,若是能将宫中的乐师给请出来的话,想必也可省事许多。 自打浣纱浣云知晓面前的小娘子不是好相与的之后,态度倒是更为恭敬了,先是冲着薄玉乔躬身行礼,而后浣纱这乐师便面带疑惑的开口问道。 “不知四小姐寻我俩有何要事?” 听得浣纱的问话,薄玉乔芙面上也挂着一丝笑意,径直从八仙椅上站起了身子,冲着那二人迎了几步,方才开口答道。 “还能有何事?眼下咱们要忙得事情,与宫宴自然是脱不了干系的。实不相瞒,这宫宴献舞,我选定的便是霓裳羽衣舞,但因着霓裳羽衣舞一共需要三十个小娘子一齐共舞,所以这人选倒是不好定下。” 说着,薄玉乔面上还显出一丝犹疑之色,显然是此事真真有些为难了。 见状,浣纱心下倒是略有些得意,这小娘子虽说是个脾性霸道的,但也不能事事做主。眼见着薄玉乔求到自己面前,浣纱登时凤眸中便显出一丝笑意,不过面上却佯作为难之色,蹙着眉开口道。 “四小姐,此事亦是有些为难了,毕竟宫中的伶人乐师都是有数的,自是不能私自出宫,即便浣纱欲要帮您,恐怕也有些为难啊!” 闻言,薄玉乔淡淡的笑了一声,随即便微微颔首。她并非粗枝大叶的小娘子,自然也是将浣纱方才的神色收入眼底。现下哪里是寻伶人有些为难,实在是旁人不欲平白出手相助罢了。无利不起早,这个道理薄玉乔自然清楚的很。 “我亦是清楚此事有些难办,素墨,快去将主卧之中,放在架子上的那个红木匣子取来。” 第131章 孙有甲 待薄玉乔头发已然半干的时候,便径直推开雕花木门,瞧见天边已然现出了一丝幽蓝,浅淡的星光不算明显,若是再过小半个时辰,想必便会极为明亮了。黄莺这丫鬟极有眼力,见着薄玉乔此刻不欲休息,便在石凳上铺了一个烟罗紫织锦小垫儿,随后薄玉乔便径直落座。 翠芙这丫鬟进了主卧之中,取来了一件儿缎织掐花对襟外裳,为薄玉乔披上,此刻已然入了夜,天气有些寒凉,若是小姐受了风寒的话,她们这些做奴婢的恐怕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不多时,琼枝阁外头便传来一阵略显匆忙的脚步声。因着夜幕降临,外头不断晃动的火光着实清晰。见状,薄玉乔勾了勾唇角,心下暗道:终于来了。 方才愤愤离去的两名乐师,此刻俏丽的面庞显出怒色,穿着蜀锦纹绣莲花的绣鞋,急匆匆的入了琼枝阁的院中,一眼便瞧见了坐在石凳上的薄玉乔。 薄玉乔原本便是盛极的容貌,陪着琼枝阁院中藏在灯笼中的火光,更添一丝绮丽,所谓灯下看美人,正是如此。 两名乐师一唤浣纱,一唤浣云,原本便是两姊妹,自小便被宫中的乐师收养,习了舞蹈,在宫中为贵人取乐,虽说名为女官,但日子还不若有脸面的宫女好过。不过这浣纱浣云的技艺真真不错,如此老太太这才将她二人给请出宫,为的便是不欲薄玉乔在宫宴上丢了薄府的脸面。 因着老太太眼下已然被薄玉乔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娘子给气着了,加之她原本便是冷情的性子,如若不是因着宫宴之事,须得用的薄玉乔这个小娘子,恐怕早便将这庶出的小娘子给打发到京郊的庄子里去了,任由她自生自灭。 但因着宫宴,老太太即便心下已然对薄玉乔厌恶至极,此刻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反正只消熬过一月之后的宫宴,到时一个无用的小娘子,还不是她想如何磋磨,便如何磋磨? 先前这浣纱浣云二人入薄府之时,老太太提及薄玉乔,面上便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也并未对薄玉乔多加夸赞,而后便转了话头儿。浣纱浣云在宫中浸淫多年,自然是精明的很,瞧见这薄府老夫人如此表现,便知这薄府四小姐大抵不过是个弃子罢了,如若不然的话,哪家受宠的小娘子会入宫献舞? 明了了老太太的心思之后,浣纱浣云心下便有了计较。若是趁此时机好生磋磨薄府四小姐一番,说不准还会讨得老太太欢喜,如此她们能得着的好处想必便更多了几分。 薄玉乔早便料到老太太能使出的伎俩,毕竟她从未将自己看在眼中,不过是欲要借着旁人的手,让自己长长教训,知晓谁人才是薄府的主子罢了,所以也未曾使得下毒之流的阴私手段。 因着老太太的这份看轻,薄玉乔日子过得也并不算难,不过是受了一些狗眼看人低且见风使舵的东西为难一二罢了。但既然那起子奴仆有胆子为难于她,薄玉乔自是会一一整治回去,反正明年她便及笄了,老太太即便手伸的再长,恐怕也管不到瑞王府中之事。 浣纱浣云二人一瞧便是有些功底的,便连走路之时,也是姿态曼妙的很,仿佛舞蹈一般。她二人行至薄玉乔面前,身后站着的便是老太太面前的红人------岑嬷嬷。 听得脚步声,薄玉乔微微抬了抬眼皮,瞧见了岑嬷嬷那张刻板,且遍布皱纹的脸,登时心下便冷笑不已。先前小厨房那起子刁奴,之所以有胆子克扣她琼枝阁的饭食,想必便是因着岑嬷嬷开口了,为了讨好老太太身边的忠仆,即便开罪了她这庶出的姐儿,也是无妨的。 看来还是她的脾性太好了,当日不过是将于婆子的牙齿敲落了几颗,若是径直将那刁婆子给发卖了,想必更能震慑人心。 “乔小姐,我为浣纱,她是浣云,我二人乃是宫中的女官,应薄老夫人所请,前来薄府之中,为的便是教您习舞。习舞之事本就劳累,若是有何怠慢的话,还望乔小姐赎罪。” 这名叫浣纱的乐师登时便开口了,虽说语气颇为恭敬,但眼中却藏着几分不屑,仿佛连多看薄玉乔半眼都不愿。见状,薄玉乔也并未给这乐师留颜面,兀自嗤笑一声,淡淡道。 “女官您又何必如此妄自菲薄,小女子原本便是有些舞蹈底子的,再加之您二位乃是宫中乐师之间的翘楚,想必咱们一齐筹划,不过演练个三五次,也能成事了。” 听得此言,浣纱登时一愣,凤眸中也显出些许愕然之色,她倒是未曾想到面前的小娘子会如此开口,毕竟宫宴可是由安太后起意,若是不好生演练,而后在宫宴上丢了薄府脸面的话,不光会为人耻笑,想必安太后她老人家亦会心下不虞,到了那时,恐怕便不妙了。 瞧见薄玉乔娇颜上那漫不经心的模样,一旁伫立着的岑嬷嬷略微眯了眯眼,心下对这巧舌如簧的薄玉乔更添了几分厌恶。也不知赵月如到底是如何教导的薄玉乔,真真半点体面都没有,平白糟蹋了那张艳丽的容貌,哪里配得上薄府这等尊贵的地界儿? 岑嬷嬷径直上前一步,面色丝毫未变,僵硬的仿佛从模子中雕刻出来的一般。只见她自顾自开口道。 “乔小姐此言差矣,这宫宴咱们可万万不能怠慢的,您是薄府的小娘子,亦是代表了咱们薄府的脸面,若是献舞一事出了半点差池的话,恐怕生出的事端都不会小。如此为了让老太太放心,便劳烦乔小姐多劳累几次,将舞蹈习得再透彻些,想必便更有把握了。” 闻言,薄玉乔心下对岑嬷嬷这妄自尊大的老虔婆极为厌恶,蹙了蹙秀眉,便不耐的开口道。 “岑嬷嬷便放心罢,本小姐自是心中有数,若是宫宴上出了差池的话,那本小姐定然一力承担,必不会牵连薄府。还要劳烦你回寿吾院通报祖母一声,若是她老人家不放心我的话,那便另请高明罢!反正薄府的姐儿也不知我一个!” 话落,薄玉乔便径直站起了身子,玉手捻着垂在颊边的鬓发,眼带讽笑的斜睨了面色铁青的岑嬷嬷一眼,随即便笑着冲着那两个乐师道。 “两位女官,此种法子想来自是不错的,您二位可有旁的思量?” 薄玉乔言语微微将声调给拔高了,眸光中带着几分兴味儿,便这般盯着面前的浣纱浣云。不知为何,一与薄玉乔的眸光对上,浣纱浣云便不由自主的心下一惊,窈窕的身子抖了一抖,随即扫了一旁的岑嬷嬷一眼,见着这颇有分量的老婆子此刻也被面前的小娘子堵得难以开口,她二人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浣云低叹一声,暗道这个薄府四小姐,真真还是个厉害角色,眼下她虽说未到及笄的年岁,但这份胆子却是常人少有。大乾王朝极重孝道,但这小娘子瞧着却并非一个愚孝的。自家祖母逼她入宫献舞,这四小姐虽说不过是个庶出的姐儿罢了,但到底也是大家闺秀,与她们这般宫人当众搔首弄姿,心下自然气怒的很。 所以此刻对这薄老夫人如此态度,究其原因,并非是这四小姐不孝,而是薄老夫人这身为祖母的,着实不慈,方才逼得四小姐如此。 “四小姐多虑了,我二人自然是并无旁的思量,你便随着自己的心思即可,如若有用得上我们姊妹二人的,自当尽力而为。” 听得此言,薄玉乔也知这浣云是个识趣的,一见着情景不对,便即刻转了口风,真真是极有意思。 薄玉乔略微勾起唇角,漫不经心的微微颔首,道。 “那便多谢两位女官了。” 话落,薄玉乔便径直迈开步子,绕到岑嬷嬷身畔,轻哼一声,随即便径直入了主卧之中。素墨这丫鬟也是个心思灵巧的,瞧见薄玉乔如此处事,心下也是有了思量,便眸带寒霜的站到了岑嬷嬷面前,冷声道。 “眼下天色已然不早了,若是几位无事的话,便好生回去歇息罢。” 听得这着实明显的送客之意,浣纱浣云也并未多留,纷纷道了一声便径直离去了,只留下岑嬷嬷一人,望着主卧内那暖黄的光亮,略微眯了眯眼,也不知到底在思量些什么。 第132章 药膳 此为防盗章节~~~~~ 赵轩原本便是细细养着的脾胃,且因着赵家人厨艺都是极高的缘故,口味自然也是刁了些。因着脾胃虚弱,昨日晚间便草草用了些杏林馆婆子熬煮的米汤,掂了掂肚子,那两个婆子的手艺,虽说算不得差的离谱,但也并不如何美味,让赵轩深感味如嚼蜡到底是何意。 原本赵轩便也只得忍耐,但现下见着乔姐儿亦是深得了长姐的好厨艺,如此的话,他们赵家的手艺也不算失传了。 赵轩用过这一碗耿米薏仁粥后,面色便比方才的雪白好看了许多,显然是已然接受了赵月如离世的消息。他取了帕子拭了拭唇角,这才冲着薄玉乔开口道。 “乔姐儿,你应当是得着了长姐的菜谱罢!” 瞧见赵轩那副笃定的模样,薄玉乔也并未否认,径直微微颔首,道。 “姨娘是将菜谱传给了乔儿,难不成舅父不愿如此?” 在薄玉乔心中,类似于菜谱这般重要的物什,自然是传儿不传女,传子不传媳。眼下自己不过是个尚未及笄的小娘子,且也并非赵姓,若是舅父欲要将菜谱收回,亦是合情合理的。 听得此言,赵轩那张削瘦的俊颜上现出一丝愕然,随即便猛地摇头道。 “既然长姐将菜谱传给你了,那便是长姐的心意,我这身为同胞兄弟的,自然是不能违拗长姐的意思。” 闻言,薄玉乔心下倒是满意的很,眼下倒是欲将蓬莱楼的事情告知于舅父,毕竟她现下可是真真缺了一个得力的人手。赵轩的厨艺比她只高不低,正是极好的人选,且赵轩又是她薄玉乔的嫡亲舅父,自然比旁人来的放心,有此人选,可万万不能错过了。 思及此处,薄玉乔贝齿轻咬红唇,一张肖似赵月如的小脸儿上现出为难之色,怯怯的望了赵轩一眼,杏眸微微流转,眸光中含着一丝恳求,却又嗫嚅着不肯开口。 赵轩瞧见乔姐儿这幅模样,心下自然是有些受不住,毕竟薄玉乔的容貌真真与长姐别无二致,他这身为兄弟的未能送长姐最后一程,便只能对乔姐儿好些,这才不算愧对赵月如。因此,赵轩登时便有些急切的开口问道。 “乔姐儿,你这是怎的了?可是生出什么旁的事端?快与舅父说罢!” 见着赵轩俊颜上的急色,薄玉乔心下也不免有些愧疚,不过即便她再是愧疚,也不会做亏本买卖,反正现下舅父亦是孤身一人,留在她那蓬莱楼中,岂不正好? 薄玉乔心下便如此想着,愧疚也消了三分,轻声开口道。 “舅父,乔儿有一事相求,还望舅父能应了乔儿。” 闻言,赵轩并无丝毫耽搁,登时便道。 “乔姐儿便说罢,舅父若是力所能及的话,定然不会有半个不字。” 听得此言,薄玉乔心下倒是笑开了,眉眼处狡黠之色一闪而逝,赵轩虽说未曾瞧见,但一旁端坐在八仙椅上的莫如青倒是看得分明。莫如青心下哑然失笑,但面上却是不显,伸手端起茶盏,掩住唇角的笑意。 “义父,乔儿手下有一间酒楼,现下万事俱备,只欠一个掌厨之人,乔儿不愿随意寻一个手艺欠佳的厨子入那蓬莱楼中,所以便只能一直将那酒楼空着。眼下见着舅父,知晓舅父尽得咱们赵家真传,手艺比之宫中的御厨,想来也是不差分毫的。如此,掌厨定然并非什么大事,不知舅父意下如何?” 薄玉乔声音清脆悦耳,便仿佛环佩叮当一般,配着檀口中吐露的夸赞之语,真真是让赵轩心下舒坦至极。 薄玉乔瞧见舅父眉眼处的欣喜之色,心下暗道,舅父真真是个简单的性子,若是将他拐进了蓬莱楼中,可是要好生护着。如若不然,说不准什么时日便被旁人给骗走了。 “舅父,若是您为难的话,那便当乔儿不曾提过此事即可。” 面前的小娘子娇俏的面庞上现出一丝黯然,低眉敛目,也并不多言,瞧着真真是个分外乖顺的,让赵轩无论如何也不忍开口推拒,当即便道。 “乔姐儿这是说的什么话,不过便当一个掌厨之人罢了,舅父也是做得,毕竟习了近三十年的厨艺,若是荒废了,恐怕来日入了地底,你外祖也不会轻饶了我,如今能入你蓬莱楼,之于舅父而言,也算是一落脚儿的地界儿,自是两全其美的法子。” 听得此言,薄玉乔微微颔首,从袖笼中扯出纹绣清荷的锦帕,恰好掩住唇角,遮住了勾起了轻笑,也并未让赵轩发觉。 薄玉乔将帕子放下之后,便径直冲着赵轩福了福身子,而后开口道。 “那便多谢舅父了。” 瞧见乔姐儿如此知礼数,赵轩心下感叹不已,忙上前扶薄玉乔的手臂,而后板着一张俊颜道。 “咱们原本便是一家人,又何必如此外道呢?乔姐儿若是再这般与舅父客套的话,我可便要发怒了!” 话落,赵轩便佯作愠怒的模样,俊朗的面庞也微微扭曲的一瞬,瞧着并不可怕,反倒是有些惹人发笑。 薄玉乔直起身子之后,便径直落座在一旁的红木凳子上,见着赵轩此刻轻啜了一口铁观音,这才略微有些疑惑的开口问道。 “舅父,乔儿现下仍有一事不明,先前赵家的酒楼也是开在京中的,且瞧着您与姨娘的手艺,便知那酒馆儿的生意定然不错,既然如此的话,您们为何要离京呢?” 这亦是薄玉乔近年来一直藏在心下的疑惑之处,她虽说清楚赵月如是商户子出身,但却从未在京中见过赵家之人,着实是有些反常。 听得薄玉乔的问话,赵轩面色登时便有些难堪,细长且带着些薄茧的手不断轻颤着,瞧这模样,薄玉乔便知事情定然不会简单,说不准赵家离京,与薄府还脱不了干系呢! 赵轩低叹一声,到底是陈年旧事,也并无隐瞒的必要,当即便淡淡的开口道。 “也并非什么旁的缘故,无非是薄二夫人瞧不上我们鄙贱商户,且当年你姨娘在薄府也是极受宠的,如此才会惹怒了二夫人,对着酒馆儿施压,咱们家没法子,父亲心下又恼了长姐,也并未知会于她,一气之下,便举家迁出京中。” 闻言,薄玉乔倒是有些默然了,她从未想过,封氏的手居然伸的这般长,就连姨娘的母家都给赶出京中,如此的话,姨娘之后失了薄正的宠爱,才会在府中陷入孤立无援的窘境,且还不得不依附封氏。 想来封氏素日里那副端和的模样,真真不过是佯装的罢了,这妇人将姨娘的后路给毁了,让姨娘以为自己的血亲早便将她厌弃,如此定然心灰意冷。且封氏还冷眼瞧着她们母女两个在后宅之中倾轧,不时的施以援手,便仿佛逗弄猫狗一般,这般狠毒的贱妇,真真是气煞人也! 思及此处,薄玉乔菱唇登时便失了血色,眼眶也微微有些红了,显然是气的厉害。 瞧见面前的小娘子那副面色惨白的模样,赵轩登时便心疼不已,赶忙抬了抬袖襟,略微急切的开口道。 “乔姐儿也不必在意,早便是陈年旧事了,现下你姨娘也去了,在府中可万万不能开罪了嫡母,如若不然的话,恐日子也不会好过。” 听得舅父挂心自己的安危,薄玉乔心下一暖,随即便轻笑一声,眸中的怒火尽数消失不见,而后乖乖颔首,道。 “舅父您便放心罢,乔儿心中有数,自然是不会当面开罪嫡母的。” 不会当面开罪,也不意味着不能在背后筹谋一番,封氏那个贱妇不止几次三番的戏耍姨娘,将她们母女二人视为戏子,且后来在姨娘生产之时,以死胎将阳哥儿给换了,随即逼得姨娘赴死,如此大仇,怎能不报? 薄玉乔心下冷笑一声,她自是不会原谅封氏这个狠毒贱妇,毕竟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她定要以直报怨,方才能解心头之恨! 眼下薄娆又要回府了,薄玉乔心下记得,薄娆可是万分瞧不惯封氏这个嫂嫂的,若是引得二夫人与已然出嫁的姑奶奶起了纷争,想必薄府里便又要热闹不少了。如此,她倒是要寻个机会,好生利用一番薄娆这柄利刃,方能借刀杀人。 薄玉乔离开杏林馆之后,也并未去蓬莱楼,而是径直回了薄府。眼下距宫宴不过两月之期,她虽说往日有些功底,但若是不好生将舞蹈演练一番的话,到时在宫宴上丢的还是自己的脸面,所以薄玉乔自然是不能轻慢了。 第133章 生疑 这是防盗章节,一会替换 薄玉乔自杏林馆中离去之后,也并未径直回到薄府之中,反而是朝街里行去,想要瞧瞧那琢玉轩。 因着琢玉轩与杏林馆在同一条街上,所以薄玉乔也并未乘坐马车,便带着素墨青衣二人,径直走了过去。 到了琢玉轩,瞧见那不大的门面,牌匾上的朱漆已然褪下不少,看着真真是有些破旧。此刻薄玉乔已然行至琢玉轩门前,但店内的小厮却对她三人熟视无睹,如此的话,哪里还会有客人入内? 薄玉乔径直走入店中,素墨在随在她身后,行至靠窗边的位置之时,薄玉乔便瞧见红木桌椅上积着的厚厚一层尘土,根本无法落在,真真是让人心下愠怒非常。 “还不快些来人!” 青衣这小厮也算是有些眼力的,登时便提着嗓子唤了一声。听得青衣的声音,倚靠在一旁的年轻小厮懒散的打了一个哈欠,随即才缓慢的走到三人面前。 “客官要用什么吃食?” 瞧见这小厮懒懒散散的模样,明明年岁与青衣相仿,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但便跟迟暮的老人一般,如此模样,让薄玉乔不禁蹙眉。她现下算是明了了,为何这琢玉轩的位置在京中极好,却门可罗雀。如若她是客人,也不会入此种酒馆儿。 薄玉乔微微转头,杏眸中现出一丝寒意。她原本便是盛极的样貌,此刻带着三分冷色,一看便知是高门大户的小娘子,那小厮也不敢怠慢。 “把你们掌柜叫出来。” 薄玉乔淡淡开口,之后也并不瞧这小厮半眼,转而细细打量这琢玉轩的店面。说实话,这琢玉轩不仅位置不错,瞧着店里头的桌椅,也是上好的红木所制,一般的小馆子可用不起这般精细的桌椅。 琢玉轩分上下二层,下层并无隔间,普通百姓入内,便是在第一层寻个位置,随即点些吃食即可。若是来了稍稍有些身份的客人,便由小厮带上二楼,挑选一个包厢便成了。一二层之间的楼梯,上头都雕刻这精致的花纹,瞧着亦是精妙绝伦,但如此细致的酒馆儿,眼下却是生生被旁人毁了。 琢玉轩的小厮听得薄玉乔的言语,微微蹙眉,他虽说瞧出了面前身着软银轻罗百褶裙的小娘子不简单,但若是欲要见着掌柜,恐怕也不算那般容易。 “这位小姐,我们掌柜有事,现下不在店中,真真是不巧了。” 那小厮也算是个伶俐的,普通的面上挂着略带些歉意的笑容,冲着薄玉乔赔笑道。 闻言,薄玉乔不禁微微摇头,心下对这素未谋面的掌柜也升起了一丝厌恶之意。这琢玉轩原本倒是一个极好的去处,现下却变成这副腌臜的模样,想必与琢玉轩掌柜也脱不了干系。 此刻,薄玉乔娇俏的面上显出一丝讽笑,淡淡的开口道。 “你说掌柜不在店中,他可有何要事?如若不然的话,擅自离了这琢玉轩,也真是太过清闲了。” 瞧见面前的小娘子这般模样,那小厮此刻也知这人大抵是来者不善了,面上的笑意登时便收敛了,径直上前一步,口气张狂的道。 “这位小姐,我们掌柜去了何处与你何干?实话告诉你,这琢玉轩可是薄府的产业,你若是识相的话,便早些离去,省的到时候丢了脸面,难堪的很!” “大胆!” 青衣瞧见那小厮居然如此怠慢主子,心下愠怒至极,毕竟主子在薄府中都是极有体面,且连瑞王殿下那般龙子凤孙都能使得,岂是面前这小厮能怠慢的?青衣登时便怒斥一声,道。 “你可知面前之人到底是谁?还敢借着薄府的名头逞凶,小心主子发落了你!” 瞧见青衣这小厮为自己出头,薄玉乔心下倒是满意的很,毕竟青衣是她身边最为得力的人手,若不经事的话,那便真真是白费了七年的气力。 如今薄玉乔并不欲以势压人,欺凌百姓,毕竟要是那般的话,便与一般的纨绔子弟并无什么旁的不同。如此,真真是让人厌恶,所以薄玉乔当即便开口了。 “青衣,莫要如此,咱们现下便在这琢玉轩待着,掌柜何时回来,咱们便在此处待到何时。” 听得此言,青衣也不好违拗主子的意思,微微低垂着头,登时便退下了一步,也不言语。那小厮瞧见此般情景,心下倒是咯噔一声,不知面前的小娘子到底是何身份,若是开罪了贵人的话,他一个鄙贱至极的小厮,即便是与掌柜的有些关系,恐怕日子也会极为难过。 思及此处,那小厮面上便逐渐渗出冷汗,身子也好似有些僵硬,颤声开口道。 “小姐您便先等上片刻,小人现下便去瞧瞧掌柜的是否回来了。” 话落,那小厮好似惊着了一般,疾步离开此处,生怕那贵人登时将他给发落了,到时即便是掌柜的,恐怕也无力相救。 待那小厮离去之后,薄玉乔也并未落座,毕竟桌椅上的尘土瞧着着实是有些不堪入目,薄玉乔素来不是个愿意委屈自己之人,站着等上片刻也无妨。 待到这处只剩下她们主仆三人之后,薄玉乔便转眼瞧着青衣,而后便淡淡的开口问道。 “青衣,你可知这琢玉轩之人为何如此嚣张,明明不过是奴才罢了,偏生瞧着似主子一般,傲气十足,让人心下不虞,如此的话,哪里还会有生意上门?” 青衣这小厮素来便是个聪慧的,先前来到这琢玉轩之前,便仔细去打听了这琢玉轩的事情,所以此刻薄玉乔发问,他登时便答道。 “回小姐的话,这琢玉轩的掌柜并非旁人,而是乐夫人的长兄季昀。这琢玉轩原本是由三老爷打理的,当时生意也是不错,虽说谈不上极好,但也是有些名声。 可前些年因着季掌柜上门相求,且三老爷极为宠爱乐夫人,方才将琢玉轩交到了季掌柜手中,不过自这琢玉轩换人之后,生意便一日不如一日,到了现下,连上门的客人都无,真真是有些糟践了这般好地界儿。” 听得此言,薄玉乔真真有些诧异了,季先生虽说对嫡庶之分上有些偏见,但骨子里却是极为清高的,她的兄长居然会亲自上门求薄正将这间铺面舍了,着实是让人料想不到。看来这清贵人家,也不是全然似季先生那般不食人间烟火,还是有些为自己细心谋划之人。 过了约莫一炷香功夫,方才那小厮便又回到前头,身后还跟着以略微有些虚胖的中年人。这男子身着月华色锦衫,手上持着折扇,此刻正微微扇着。若是旁人如此打扮,大抵会显出一股子清雅的模样,但这季掌柜如此作态,因着浮肿的面庞,和粗壮的腰身,真真好似粉墨登场的戏子一般,便是特地引人发笑的。 季掌柜面上带着一丝油光,配上那张浮肿的面庞,薄玉乔仔细打量,这才瞧出这季掌柜与季先生那少有的相似之处。 季掌柜先是冲着薄玉乔恭敬的行了行礼,他今日便已然得着了消息,且见着了薄玉乔的画像,知晓薄家的四小姐要接管琢玉轩。但知晓是知晓,季昀可未曾想到薄玉乔会来的如此之快,这位乔小姐虽说容貌瞧着比画像上仍要娇艳三分,但一看便是个不好相与的,让他不由有些心惊胆战。 饶是如此,季先生面上仍带着和善的笑容,冲着薄玉乔道。 “小姐,您来这琢玉轩,自然是应当提前知会一声,小人才好早早去迎您。” 听得此言,薄玉乔神色未变,只微微颔首,随即菱唇轻启,道。 “我瞧着这琢玉轩真真是不错的,不过店中的伙计着实是有些懈怠,想必季掌柜也是并不知晓此事,如若您知晓的话,定然不会将那般疲懒之人留在琢玉轩中!” 薄玉乔言语中带着一丝威胁之意,如若这季掌柜是个聪明人,此刻便知该如何做了。 第134章 春心 这是防盗章节,正文两分钟之后替换 薄玉乔准备做的菜色,自是她最为喜爱的,毕竟大乾王朝旁的人也并未吃过辣椒,如此的话,她还真真是最有经验的一人了。 薄玉乔先吩咐两个婆子将两只鸡给宰杀处理了,待鸡去除皮毛内脏之后,薄玉乔便将鸡胸肉给切了下来,改刀成为指甲大小的小丁儿,她正是预备做宫保鸡丁。 先将盐、米醋、糖、酱油以及高汤一齐放入白瓷小碗儿之后,而后又加入淀粉,调成酱汁儿,一会子用来勾芡。而后薄玉乔又将已然改好刀的肉丁儿放入另一个瓷碗儿中,里头分别加入盐、淀粉、黄酒、鸡蛋清以及胡椒粉等作料,搅拌均匀后,也放置在一处,好生腌制。 以宽油烧至三成热,而后将腌制好的鸡丁放入油锅之中滑油,而后便放入盘中。薄玉乔又将青红椒等配料切好,在油锅之中放入冷油,将花椒干辣椒小火慢炸,当时是,一股子难以言喻的香气便弥散在小厨房中。 这股香气略微有些刺鼻,但却极其好闻,好似能将肚腹中的馋虫给勾出来一般,莫如青倚在门框上,瞧见乔姐儿这般麻利的动作,心下不由感慨。似乔姐儿这般心灵手巧的小娘子,不知何种少年郎方才能配得上。 薄玉乔做菜的动作极为麻利,且她还有两个婆子相帮。不多时便将宫保鸡丁、水煮鱼、辣子鸡以及粉蒸排骨给做好了,两个婆子而后又炒了一个青菜,煮了一个冬瓜排骨汤,如此这一桌菜便算是做好了。 此刻,厨房外头不知何时又添了一位客人,瞧见那青年生的一副好面孔,面如冠玉,眉若刀裁,剑眉朗目,真真说是貌赛潘安也不为过。青年身着月华色锦衫,发间仅以同色的缎带系住,身上也并未带着旁的装饰,却显得华贵非常,让人不敢直视。 两个婆子瞧见这青年公子,也知她二人的身份自是不好再留在厨房之中,登时便冲着莫如青福了福身子,而后便退下了。 薄玉乔做好这一桌子菜后,扭头便欲要向莫如青讨赏,但这一回头,瞧见的不止是莫如青一人,居然还有丰神如玉的瑞王殿下。 “小女子给瑞王殿下请安。” 薄玉乔自然是不好失了礼数的,毕竟瑞王其人,她是真真切切明了此人到底有多倨傲,若是失了礼数,恐怕她又会被这人一通羞辱。 “免礼。” 瑞王也并不多言,自顾自上前几步,瞧见摆在桌台上的吃食,几道菜品红的好似火焰一般,真真是从未见过。即便似楚峥这般尊贵之人,也不由升起一丝惊异之意。面前的小娘子瞧着与一般闺秀全然不同,不说这满桌台的菜品,便说这杏林馆,他便打理的极好,丝毫不逊于男儿。 “殿下,厨房之地有些腌臜,还请殿下移步,莫要折煞了小女子。” 听得此言,楚峥倒是未曾开口,眸光淡淡,好似不带一丝感情一般。薄玉乔不敢抬眼,毕竟楚峥的眼神着实是冰寒刺骨,让她浑身都难耐不已。也不知是否是薄玉乔的错觉,她觉得厨房中空气都好似有些稀薄了一般,让她呼吸困难,想来是这瑞王的气势太强,方至如此。 一旁的莫如青自然是了解薄玉乔的处境,当即便走上前来,冲着楚峥笑道。 “殿下,咱们还请到莫某的院中,那处也安静些,到时尝尝乔姐儿亲自做的菜品,也是不错。” 闻言,楚峥自是清楚,莫如青如此言道,不过是为了面前的小娘子罢了。思及此处,楚峥面上并未显出半点不妥,心下却觉得这薄玉琼真真不简单,似莫如青这般冷情冷性之人,不相干之人从不会多看半眼,如今为了此女主动出头,真是出人意料。看来,薄玉乔还真是有些本事,,不过到底可不可用,也还需再查探一番。 楚峥心下转过数个念头,但面上仍是一派冷意,只缓缓点头,随即由莫如青在前头带路,便缓步离开了厨房。 待到楚峥离开之后,薄玉乔这才好似濒死的鱼儿一般,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方才她一只伫立不动,不过是强撑着一口气罢了。此刻身子不住颤抖,若非素墨这丫鬟将她扶起,恐怕薄玉乔仍是站不起身。 待缓了一会子之后,薄玉乔便冲着素墨道。 “素墨,你现下便将这桌台上的菜品端到义父院中罢!莫要让旁人经手,毕竟瑞王殿下的安危,咱们可是担不起的。” 听得此言,素墨缓缓颔首,淡淡道。 “仆省的,小姐放心罢。” 待到素墨将桌台上的菜品都给送走之后,薄玉乔倒是气怒非常,她好不容易才倒出空来,便是为了尝尝自己亲手所做的川菜。如今忙活了一通,因着瑞王的突然造访,她便是没有口福了,这瑞王也真真是可恶至极! 薄玉乔此刻气的银牙紧咬,一张娇俏的面庞上也染了绯色,更添秀丽。幸而这厨房之中并无旁人,如若不然的话,便知何为秀色可餐了。 因着瑞王的到来,薄玉乔也倒了胃口,毕竟一见着,薄玉乔脑海中便想起八年前那个仿佛谪仙人一般少年郎,目空一切的从自己身上跨过,好似都不屑于鄙夷了一般。毕竟狮虎面前的蝼蚁,真真连被鄙夷都不配。 思及此处,薄玉乔叹息一声,便径直离开了厨房。 还未待她离开杏林馆,素墨这丫鬟便步履匆匆的回来,冲着薄玉乔道。 “小姐,瑞王殿下唤您一齐去用膳。” 听得此言,薄玉乔登时便觉得自己是幻听了,瞪大杏眸,好一会子才道。 “素墨,你可是个老实的,莫要诓骗与我!” 见着小姐这幅明显不虞的模样,素墨也真真是有些无奈了,小声道。 “仆哪有胆子诓骗与您,小姐您可要快这些,瑞王殿下已经莫大夫便等着您一起用膳呢。” 薄玉乔知晓瑞王的身份,所以便明了自己没有推拒的权利,她不过是个小小庶女罢了,而瑞王真真是天潢贵胄,与其同桌而食,在旁人看来,便是自己的福分。若是她推拒的话,便是不知好歹。 思及此处,薄玉乔也并未多言,便径直往莫如青所居的小院儿行去。 如今已然是五月末了,现下正值晌午,天气有些微热,但坐在外头的榕树荫下,倒是难得的凉爽。 因此,桑枝茵陈两个小厮便将桌子支在榕树下,随即摆放上薄玉乔亲手所做的菜品,便恭敬的退下了。 不多时,薄玉乔便到了莫如青所居的小院儿之中,瞧见与义父同桌而坐的瑞王殿下。薄玉乔先是冲着瑞王殿下福了福身子,待听得免礼之后,这才恭谨的落座。 在面前两人下筷之前,薄玉乔怕瑞王这尊贵人受不得辣,便提醒道。 “瑞王殿下,这菜肴辛辣的很,您若是受不住的话,小女这便去翡翠阁中订上上好的酒菜。” 闻言,瑞王面色未变,薄唇嗡动,只淡淡道。 “不必。” 还真真是个惜字如金之人! “殿下,咱们大乾王朝之人从来未食用过辣椒,偶尔食用之时,定要少用些才好,否则肠胃便受不住了。” 听得此言,坐在一旁的莫如青也是微微颔首,道。 “殿下,您是千金之体,可万万不能生出岔子。” 薄玉乔与莫如青都是在规劝瑞王,不过薄玉乔是怕瑞王闹了肚子,从而迁怒自己。而莫如青则是真真挂心瑞王的身体,毕竟瑞王对莫如青有救命之恩,自然是不能相忘。 瞧见莫如青面上的忧色,瑞王一张俊朗的面容也稍稍和缓些。毕竟莫如青的人品医术都是极好,楚峥也对他极为倚重,自然是能将他的话听入耳中。 “莫大夫放心,本王心中有数。” 听得此言,薄玉乔心下更怒。方才瑞王的言语中只提及义父一人,明显便是并未将自己放入眼中,八年过去了,这人仍是当年那副目中无人的模样,真真是气煞人也! 这一餐饭之于那二人而来,大抵是不错的,即便瑞王的薄府因着辛辣,略微有些红肿,仍是不减其身上的华贵之气。但薄玉乔便不同的,如此美味的菜色,之于他而言便好似嚼蜡一般,着实难耐。 待到瑞王离开杏林馆后,薄玉乔这才舒了一口气。 薄玉乔转眼望着莫如青,因着心下有些疑惑,便开口问道。 “义父,瑞王素日也不会轻易来咱们杏林馆,怎的今日便来寻你,到底有何要事?” 第135章 晚膳 防盗章节 薄玉乔对旁人的心思并不如何在意,毕竟眼下可要好生歇息一番,明日可便是姑奶奶薄娆回府之际了。不知为何,薄玉乔现下总感觉心慌的厉害,大抵便是因着薄清程那个混账要与薄娆一并回府的缘故罢。 翌日辰时,薄玉乔也并未耽搁时候,早早的便起了身。用完膳后,她径直漱了漱口,之后便直奔老太太的寿吾院。虽说现下已然与老太太撕破了脸,但如今薄娆回府,也莫要让旁人瞧了笑话。 薄玉乔身后跟着黄莺翠芙两人,没过一会子,便行至寿吾院处。薄玉乔此刻面色如常,仿佛先前与老太太的龃龉并不曾发生一般,面上带着盈盈的笑意,莲步轻移,径直迈入了正堂之中。 与往日一样,老太太此刻仍是端坐在主位的八仙椅上,白芍碧荷乖顺的立于后方站着,而岑嬷嬷确实得着了非凡的体面,在老太太下手放了一个不大的红木凳子,落座于其上。岑嬷嬷一听得下人通禀,便冷眼瞧着薄玉乔,真真是放肆至极。 对上岑嬷嬷眸中的冷意,薄玉乔却是并未在意,左不过一个老刁奴罢了,若是她心中不虞的话,让素墨打杀了即可,也并不费什么功夫。 此刻,正堂之中已然端坐着一位面容清丽的妇人,瞧着不过二十五六的模样,姿态怡然,不是薄娆还能有哪个? 薄娆虽说长相并非如何貌美,但专属于女性的柔媚却一分不少,配着那张清丽的面容,穿着水红的褂子,下身配着碧色的襦裙,平白添了几分柔弱,若是男子瞧见了,想必亦是会心生怜惜。 此刻,薄娆秀丽的面上正不住的流泪,看到薄玉乔,凤眸不由有些发亮,面上佯作慈爱的模样,朝着薄玉乔招手。 “一年不见,乔姐儿竟出落的如此标致,真不愧是母亲您的孙女儿。” 薄娆一通夸着,薄玉乔却不着痕迹的闪避开那充斥着香粉味道的帕子,细细打量着站在薄娆身后的甄凌与薄清程,唇边不由的勾起一丝讽笑。 甄凌现下不过一十有六,身量颀长,面容俊秀,虽说仍带着一股子稚气,但一身儿天青色的长袍,却将稚气以书生气给掩盖了,让人不禁心生好感。 此刻甄凌也对上了薄玉乔的眸光,随即便微微点头示意,薄玉乔原本对甄凌便谈不上喜恶,毕竟拢共也未曾见过这人几次,不过是觉得他脾性有些骄纵罢了,不过比之薄清程、薄清书之流,亦是强了极多。 薄玉乔眼下先冲着老太太福了福身子,面上带着恭谨之色,低眉敛目,瞧着好不乖巧的开口道。 “乔儿给祖母请安。” 听得薄玉乔的声音,老太太眉头不由一蹙,不过今日乃是娆儿回府的好日子,即便乔姐儿真真不算讨喜,也不好在正堂发怒。思及此处,老太太便径直端起一旁摆放的茶盏,轻啜了一口其内的银山毛尖之后,这才淡淡道。 “起身罢!还不快给你姑母、兄长与表兄见礼?” 老太太言语中透着一股子疏冷的意味儿,薄娆好歹是从老太太肚腹中爬出来的,自然是了解亲娘的心思。清丽的面容上挂着淡然的浅笑,但心下却是微微有些疑惑,这乔姐儿素来看着便是知礼的,到底为何会惹着母亲? 不过即便心下有此一问,薄娆此刻却不会兀自开口,毕竟眼下她还要相看一番,才好定下决议。 听得老太太的言语,薄玉乔径直回过身子,菱唇微抿,分别冲着薄娆、薄清程以及甄凌行礼,道。 “乔儿姑母请安,给二哥、表哥请安。” 闻声,薄娆秀丽的面上笑意愈浓,此刻她一把拉着薄玉乔细如凝脂的小手,轻轻拍了两下,而后便开口道。 “都是自家人,乔姐儿又何必如此多礼?” 薄玉乔眼见着薄娆笑意愈浓,心下却是升起了一股子不解之意。毕竟去岁薄娆回到薄府之时,对她的态度也没有这般热络,眼下一年不见,难不成薄娆这妇人便怜惜起她这孤苦伶仃的小娘子了? 眼下薄娆也未曾放开薄玉乔的手,而后便微微转头,冲着身后的丫鬟道。 “冬怜,你还不快将我给乔小姐备好的镶嵌珍珠碧玉步摇取出来。” 听得此言,薄玉乔登时便佯作一副惊诧的模样,杏眸微瞪,口中连连推辞道。 “姑母,这万万不可,镶嵌珍珠碧玉步摇可是难得的罕物儿,如今容姐姐已然定下了亲事,您莫不如将这镶嵌珍珠碧玉步摇给容姐姐添妆,想必那样更加了不少喜气!” 薄玉乔口中的说辞自是极为讨喜的,眼见着那名为冬怜的娇俏丫鬟将一巴掌大的红木匣子从袖襟中抽出,而后径直放在一旁的紫檀木桌之上,轻轻打开了上头精巧绝伦的小锁,而后薄玉乔便见着了红绸之上摆放着的镶嵌珍珠碧玉步摇。 这镶嵌珍珠碧玉步摇做工真真精致,不提那上好的和田碧玉,便说那颗颗仿佛指甲大的东珠,便是极为名贵的。东珠本就难得,这九颗大小几乎全然一致的粉白东珠,更是难得的罕物儿。由此可知,这镶嵌珍珠碧玉步摇,真真价值不菲。 “乔姐儿这是什么话,姑母便将这步摇给了你,便不会再赠给旁人,容姐儿那处的首饰,姑母亦是不会短了的,你便放心罢!” 话落,薄娆便径直将那红木匣子合上,而后便一把塞进薄玉乔手中。见着薄娆如此动作,薄玉乔心下警惕更浓,但娇俏的面上却现出一丝绯色,便好似羞窘了一般。 薄玉乔容貌原本便生的极好,肤如凝脂,此刻染上了绯色,便仿佛三四月的桃花一般,让薄娆身后伫立着的甄凌一时间也不由的有些晃神儿。 此刻,薄玉乔也知这镶嵌珍珠碧玉步摇大抵是不能推拒了,便径直将此物儿给握在手中,而后便又恭敬的冲着薄娆福了福身子,开口道。 “长者赐,不敢辞,乔儿便多谢姑母了。” 闻言,薄娆淡色的菱唇微微勾起,细细的打量着面前的小娘子。不得不说,这乔姐儿的容貌真真不差,便连气度,亦是极为出挑的,若是旁人不知她的身份,恐怕亦是不会猜到面前的小娘子竟然是个庶出,如此的话,真真是合了薄娆的心意。 “眼下乔姐儿也来请过安了,我与你祖母也有些体己话儿要谈,你便带着你表兄去小园儿逛逛罢,记得咱们薄府可有一处莲池,想必其中的莲花此刻已然开了,定是美不胜收。” 听得薄娆言语之意,薄玉乔心下明了,这便是要将她从寿吾院支开了。既然如此,她亦是并不推辞,径直开口道。 “那祖母、姑母、二哥,乔儿与表哥便先行一步了。” 话落,一旁的甄凌登时便冲着老太太以及薄娆躬身行礼,随即便行至前头,薄玉乔见着,便径直赶上去。 眼下留在薄娆身后的薄清程,由始到终并未发一言。他在太原郡一待便是七年,虽说原本他并非什么聪明绝顶之人,但薄娆这姑母的心思,薄清程却能猜到一二。他微微抬眸,目光径直踏入院中的薄玉乔,十四岁的小娘子,已经初具模样,身量窈窕,面容绮丽,瞧着真真不错。 思及薄娆的想法,薄清程薄唇略微掀起一丝讽笑,到底也并未开口。 甄凌这厮这七八年之中,来过薄府不知多少次了,但大抵是赶巧儿了,每逢甄凌连薄府之际,这小园莲池中的荷花,定然不会盛放,着实是有些奇了。 此刻,薄玉乔在前头引路,略微侧了侧身子,冲着一旁的甄凌开口道。 “表哥,眼下这莲池中的荷花,定然已经盛放,想必你此次大抵便不会遗憾了罢?” 听得薄玉乔的言语,甄凌俊秀的面庞倒是微微有些怔楞。眼下他心中装的尽是先前薄娆的吩咐,已然心乱如麻,此刻薄玉乔的声音一入耳,便将他给惊着了。 甄凌俊秀的面上扯出一丝强笑,兀自微微颔首,径直开口道。 “自是如此,今年大抵是不会错过荷花了。” 见状,薄玉乔这般心思细密的,此刻自然也是瞧出了甄凌的心不在焉,不过甄凌到底是何态度,她自是半分也不在意,只消能够快些将这尊贵人儿打发了即可,省的浪费时间,耽搁了她自己的谋划! 这厢薄玉乔在前头引路,那厢薄娆倒是冲着老太太开口问了。 “母亲,我瞧着您对乔姐儿好似有些冷淡,不知到底是何缘故啊?” 闻言,方才老太太还唇畔含笑,眼下面上的笑意尽数消失,眉头紧蹙,冷声道。 “还不是那忤逆不孝的东西惹得!我倒是未曾想到她竟然有这般胆子,居然还要自己做主婚事,真真是胆大包天!” 听得此言,薄娆清丽的面庞也显出一丝惊愕,红唇微启,一手轻掩住,显然也是未曾想到薄玉乔竟会如此异想天开! 第136章 干呕 此刻寿吾院膳堂在座之中,最为挂心薄娆之人,便是老太太与薄娆的独子甄凌。见着薄娆这幅面色惨白的模样,老太太真真是极为忧心,登时便蹙着眉开口问道。 “娆儿,你这是怎的了?到底是何处难受?” 听得老太太问话,薄娆略有些狼狈摇头,此刻她一双凤眸中都含着些许泪光,略微哽咽一声,显然是难耐的很。 甄凌见着薄娆如此,一张俊秀的面庞也现出忧虑之色,急忙站在了薄娆身畔,抬手扶住后者的藕臂,蹙眉开口问道。 “母亲,您无事罢?” 闻声,薄娆欲要开口,可尚未吐出言语,便又是一阵难以忍受的恶心之感,让薄娆根本不能停止干呕。见状,老太太登时便怒瞪着薄娆身后候着的冬怜夏语两个丫鬟,厉声道。 “你们是怎么伺候主子的?现下到底是何故?” 瞧见老太太这幅模样,一旁的封氏唇边现出一丝轻笑,但却并不明显,且面上刻意做出一副忧心之色,冲着老太太提议道。 “婆母,眼下您看妹妹身子难耐得很,着实应当寻来一个大夫为妹妹看诊啊!毕竟妹妹的身子为重,可万万不能耽搁了。” 听得此言,薄玉乔心下一震,她现下终于明白为何方才瞧着封氏有些不对了。想必这狠毒妇人大抵是早便谋划好了,便在此处等着薄娆。一旦若是将大夫请入府中的话,恐怕便是将薄娆的面皮狠狠的踩过一番! 薄娆眼下干呕的极为难受,但饶是如此,她也清楚封氏自然不会那般好心,恐怕所谓请大夫便是一个幌子,这妇人说不准早便设下了险境,准备陷害于她。思及此处,薄娆心底便不由的升起一股子杀意。 “不!不必请大夫!我无事,呕!” 薄娆口中的言语尚未说完,又是一阵铺天盖地的干呕,瞧着她这幅模样,着实是让老太太心忧不已。 此刻,三夫人安筝瞧见薄娆这般模样,略有些尖锐的指甲划破了做工精致的锦帕,似关切般的开口道。 “妹妹可不能忌疾讳医啊,你现下的模样,便好似怀了身孕一般,还是好生请来大夫,细细诊脉,说不准还能为甄家添一桩喜事呢!” 听得此言,坐在老太太下手的薄正登时面色一变,素来清隽俊雅的面庞,此刻苍白如纸,便连额间也不住的渗出冷汗。薄玉乔微微抬眸,不经意的扫到了薄正。见着这冷心冷血之人现下如此模样,难不成这真真是所谓的兄妹情深? 兄妹情深? 思及此处,薄玉乔暗自嗤笑一声,觉得自己真真是有些异想天开了,以薄正的性子,连骨肉亲情都能置之不理,又何必理会薄娆这已然出嫁的姑奶奶呢? 不过既然薄正此刻这般模样并非是在关心薄娆的话,难不成他是在……担心? 那薄正到底是在担心何事?薄娆是他的亲生妹妹,即便是有了身孕,虽说年岁大了些,但亦是难得的好事儿。薄正这兄长不为薄娆欢喜便罢了,又为何要惊惧非常? 薄玉乔杏眸中闪过怀疑之色,不过却寻不着头绪。眼下她不过只是个布景儿罢了,还是好生作壁上观即可。 眼下老太太瞧见薄娆鬓发都被汗水打湿,登时便心疼的极为难耐,也顾不上一旁伺候着的丫鬟婆子,便亲自搀扶着弓着身子的薄娆,眼眶微红,哑声道。 “你这丫头,现下还在使什么性子?身子为重啊!” 话落,老太太登时便抬头,冲着一旁静默的大夫人程氏吩咐道。 “阿程,你现下快去将王大夫给请来,让他瞧瞧娆儿到底是怎的了?” 见着老太太面上的忧色,程氏郑重的微微颔首,登时便开口道。 “婆母放心,妹妹定会无事。” 程氏规劝一番之后,便瞧见原本弓着身子,干呕的极为厉害的薄娆抬起头,面色铁青,眸中露出一丝恳求之色,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大抵是因着喘不上气,所以半句话也吐露不出。 程氏见状,微微低眉敛目,随即便径直转身,离开了寿吾院中的正堂。 听得程氏清浅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薄娆凤眸瞪大,菱唇微启,直直的盯着雕花木门的方向,过了好一会子,才垂下双眸,好似被磋磨了许久,失了周身的力气一般,颓然的任由甄凌搀扶着。 过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薄娆干呕之状倒是缓缓消减了几分,此刻她瞪大凤眸,略有些无助的抬眼望着薄正。后者对上薄娆的眸光,剑眉微蹙,随即便缓缓转过头去,当真是冷漠非常。 见着薄正如此模样,薄娆一张满布汗水的面上现出一丝无法言喻的悲色,凤眸中水光更盛,微微阖上双目,两道泪痕便径直顺着面颊滑下。薄娆喉间微微动了动,却到底也并未开口吐出半个字。 眼下,一直扶着薄娆的甄凌此刻也瞧出母亲的异样,少年登时便有些急切,手上的力道也加了几分,轻轻晃动着薄娆纤细的身子,见着薄娆面色比方才还有难看几分,又不敢动作,随即便呐呐开口问道。 “母亲,您到底是何处难耐,儿扶您入房中休息一番可好?” 闻言,薄娆微微抿紧薄唇,缓缓颔首。 见着薄娆同意了,甄凌登时面上便显出一丝欢喜之意,而后便小心翼翼的扶着薄娆的半边身子,朝向寿吾院中的厢房行去。 待到薄娆离开膳堂之后,薄玉乔仍处于方才的地界儿,瞧见主位对着的紫檀木桌上摆放着的那道松鼠鲈鱼,自顾自上前一步,抬起小指,蘸了蘸松鼠鲈鱼暗棕色且粘稠的汤汁,而后再将小指放在朱唇之中,尝着了这松鼠鲈鱼的味道。 在舌尖触着那汤汁之后,薄玉乔登时便眉头紧蹙,也恨不得似薄娆一般,径直干呕出来。不知这松鼠鲈鱼到底是用何种鱼类烹制的,大抵是因着香料的缘故,方才嗅着腥味倒是并不分明,但此刻一尝,那股子浓郁的鱼腥味儿根本遮掩不住。 如若薄娆此刻真真怀有身孕的话,似方才那般干呕也便不奇怪了。 既然薄娆干呕是有原因的,那薄娆与薄正之间的异样之处,到底又是为何呢? 此刻,薄玉乔只觉好似有什么惊天的秘密要被发觉了一般,如若那层蒙在秘密上头的薄纱被掀起的话,恐怕这平静似水的薄府,便会登时掀起狂风骤雨,而后便再也寻不着半点安宁。 眼下薄玉乔也并未再在膳堂中停留多久,登是时便径直往方才众人赶去的厢房行去。待薄玉乔到了厢房门前之时,正巧瞧见候在外间的程氏。 薄玉乔冲着程氏福了福身子,小脸儿上挂着一丝忧虑之意,恭敬的开口道。 “乔儿给婶娘请安,不知姑母的身子如何了?” 听得薄玉乔的问话,程氏一张素丽的面庞上也现出几分担忧,轻叹一声道。 “方才王大夫已然入了卧房之中,显然以王大夫的医术,你姑母的身子定然是不会有事的。” 得了程氏的话儿,薄玉乔登时便微微颔首,也并未多问。此刻在外间儿内候着的人不在少数,二房三房的主子并未离开,两房的不同之处便在于,薄正与封氏夫妻二人,现下全神贯注的盯着里间儿,真真是极为关切王大夫诊脉的结果。 而与二房主子全然不同,三老爷薄衡此刻则是漫不经心的扫了里间儿的雕花木门一眼,随即便淡淡的端起茶盏,轻啜一口,且还不时的与三夫人安筝耳语几句,真真是闲适非常,好似现下受苦受难之人,与三房并无半点干系一般。 眼下甄凌也是候在外头,见着薄衡夫妇如此模样,心下气急,欲要上前理论几句,便被冬怜夏语两个丫鬟给拉住了。毕竟薄衡无论是何作态,都是甄凌的亲舅父,若是甄凌口出不逊的话,恐怕便会落得一定忤逆的名声了! 因着如此,甄凌气的银牙紧咬,也将三房的薄玉禾、薄玉琼两个小娘子连带着恼恨上了,狠狠的瞪了那姊妹两眼。凤眸中含着的冷意,登时便让对甄凌动了凡心的薄玉琼红了眼眶。 瞧见薄玉琼如此不济,一旁坐在八仙椅上的三夫人安筝心下倒是嗤笑一声,这琼姐儿到底也只是个媵妾生的,现下真真是上不得台面。 又过了一盏茶功夫,王大夫这才自里间儿走出。这位蓄着长髯的老大夫此刻面上显出一丝喜色,笑着开口道。 “恭喜各位,姑奶奶这是怀有身孕了,只消离荤腥儿之物远些,便不至于如此模样。眼下姑奶奶的身孕还不足一月,正是不稳的时候,还望各位小心些,莫要冲撞了姑奶奶。” 薄娆怀有身孕一事,倒是并未出乎薄玉乔所料,想来这外间儿站着的众人,心下也能猜到这个结果。不过王大夫后半句话,可真真不带半分喜意,毕竟薄娆这姑奶奶回娘家待着也不止一月时候了,但身孕不足一月的话,这孩子,到底是谁人的血脉? 第137章 态度 听得王大夫的言语,外间儿候着的主子们神色各异,其中面色最为难堪的,恐怕非薄正莫属了。薄玉乔冷眼瞧着房中人各色表现,对于薄正这副冷汗津津的模样着实有些不解,即便薄娆腹中的孩儿并非甄家的血脉,薄正这身为兄长的,也不必如此惊惧罢? 瞧瞧一旁坐在八仙椅上的薄衡,人家虽说面上现出一丝惊诧,但片刻之内便已然恢复常态,径直站起身子,冲着王大夫一拱手,面上带着几分笑意的开口道。 “今日之事多谢王大夫了,不过小妹腹中的孩儿如今胎象未稳,且小孩子亦是福薄的很,还望王大夫您莫要道出此事,待到孩子产下了,到时再请王大夫您来吃满月酒。” 闻言,王大夫也明了三老爷的心思,毕竟高门大户之中的规矩极多,他不过便只是一个小小的医者罢了,这家主人家如何吩咐,他便如何听从即可,否则生出了什么事端,那便有些不妙了。 王大夫一张蓄着长髯的面上带笑,径直回了一礼,道。 “三老爷您便放心罢,王某定然不会多言。” 见着王大夫如此识趣,薄衡心下暗自松了一口气,与此同时,对薄娆不禁更为恼怒。不过薄衡虽说并未入朝为官,但好歹也是极有体面的皇商,心思手段自是不能小觑。 薄衡径直一抬手,冲着身边的小厮吩咐了一声。 “还不快去给王大夫取来红封,愣在此处作甚?” 听得主子吩咐,那小厮登时也不敢怠慢,三步并作两步,径直冲出了外间儿,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小厮便略有些喘息的回到了此处,手中还捧着一个红木匣子,里头装着的物什不必多想,也可知是数目不小的雪花银。 王大夫取了红封之后,片刻时候也并未耽搁,径直离开了这薄府。 待王大夫的身影消失在了外间儿之中,此处众人的面色登时难堪的紧,薄衡径直将手上端着的青花茶盏狠狠的掷在地上,做工精致的器物一触及青石板地面,霎时间便化为齑粉,刺耳的声响让众人身子一震,面上怔愣的神色已尽数消失,随即面上便现出极为明显厌恶之色。 封氏此刻一张涂着厚厚脂粉的面皮微微抖了抖,菱唇微勾,也不给众人留颜面,径直讥讽一声道。 “妹妹可真真是极有胆子的,这回母家都一个多月了,但腹中孩儿才满满将将一月整,也不知到底是何种情形?” 瞧见封氏这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让薄正心下着实厌烦不已,蹙着眉头欲要怒斥几声,忽的对上了封氏那双蕴着狠色的凤眸,那般冷冽的眸光,让薄正心头一颤,浑身不自觉的升起一股子难以言喻的寒意。 封氏知晓了他与娆儿的关系! 薄正心底登时便冒出了这个想法,随即凤眸便微微眯起,细细的端量着面前的嫡妻。只见封氏现下便仿佛癫狂了一般,早没了当年的端和秀丽,余下的只剩下令人厌恶的苍老与刻薄。 薄正心下已然生出了怀疑的种子,接踵而来的便是满腔的杀意。他与娆儿之事实为*,若是让旁人得知半点风声的话,恐怕他在朝堂之中的处境都仿佛烈火烹油一般,再也寻不着半点喘息之机。 既然封氏已然知晓此事的话,便莫要怪他不顾念多年的夫妻之情了! 眼下封氏还不清楚薄正对她已然起了杀意,但一旁候在角落中的薄玉乔却是看的分明。薄正现下这般,到底是因何故? 难不成薄娆腹中的孽子与他有何关联? 思及此处,薄玉乔一双似水的杏眸此刻微微瞪大,随即她便径直将袖笼中的锦帕给取出,掩在唇边,遮住轻启的菱唇。 若是薄正与薄娆兄妹有染的话,那封氏与薄娆二人之间的龃龉也能寻着缘故了。如此苟且之事,薄正兄妹二人居然能做得出,现下薄娆腹中还珠胎暗结,着实不要面皮。 薄玉乔抿紧红唇,现下不欲再看薄正那厮半眼,如此腌臢的货色居然是她的父亲,令人思之欲呕。 薄正此刻冷眼瞧着封氏,俊朗的面庞现出一丝冷意,淡淡的开口道。 “你身为薄府的二夫人,可莫要胡言乱语。” 话落,薄正径直上前一步,站在封氏面前,微微弓起身子,俯在封氏耳畔,低声开口道。 “莫要忘了,程哥儿可在太原郡待了七八年的时候,若是你再要口出妄言的话,可要小心程哥儿的前程了!” 听得此言,封氏凤眸微缩,抬眼望着她的夫君。封氏无论如何也并未想到,薄正居然如此无耻,原本那等腌臢的事情便上不得台面,现下他还以程哥儿的前程要挟与她,真真是气煞人也! “妾身知晓轻重,自然不会兀自妄言,夫君您便放心罢。” 封氏低眉敛目,一字字的从口中逼出此句话,此刻她恨得银牙紧咬,却没有旁的法子。虽说整治薄娆那个贱妇着实让人心下爽快,但程哥儿的前程才是最为重要的,万万不可因小失大。 瞧见封氏如此识趣,薄正心下也满意的很。眼下正值风口浪尖,自然是不好生出旁的事端,等到娆儿之事淡出众人视线之后,再让封氏神不知鬼不觉的病逝,如此的话,想必便不会生出什么岔子了。 正值此刻,只听吱嘎一声,里间儿的那扇紧紧阖上的雕花木门也被人推了开。方才着实记挂女儿的老太太陪着薄娆入了里间儿诊脉,想必老太太也是最先清楚薄娆怀有身孕一事之人。 眼下老太太面色真真难看的紧,说是青白不定也差不离了。老太太并非蠢笨的妇人,只消听得王大夫诊治的结果,便能猜出其中的污秽之事。 老太太现下不欲往深了想,毕竟娆儿腹中的孩子,定然不是甄家血脉,只消那孩子并非*所得的孽畜,老太太也便能忍了。 瞧见老太太眉眼处的冰冷之色,薄正心下顿时一颤。他是从老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自然也是极为清楚亲娘的手段,若是让母亲知晓娆儿腹中的孩子是他的种,恐怕便大事不妙了! 薄正眼下虽说年岁不轻,但模样真真是极好的,下颚蓄着短须,为俊秀的面容添了些许稳重,瞧着亦是形貌儒雅,但饶是如此,此刻老太太对薄正这个次子也不由的升起一丝忿怨之心。 “儿子给母亲请安。” 闻声,老太太面色未变,不过微微颔首罢了,而后径直转身,蹙着眉开口道。 “今日之事莫要传出去说嘴,毕竟你们的名声亦是与薄府休戚与共,若是不要自己的前程的话,那我也无话可说。” 听得此言,众人登时便一齐颔首,不论心下作何想法,但面上却是无人胆敢违拗老太太的心思。 见着外间儿中众人听进了自己的言语,老太太微微抿唇,心下暗叹一声,便径直离开了厢房之中。待老太太离去之后,甄凌这少年郎便好似受不住了一般,颀长的身子踉跄一下,凤眸中含着不敢置信,他怎的也不会想到,在太原郡清丽高贵的母亲,居然会行出这般不知廉耻之事,这可真真是犯了七出大罪啊! 思及此处,甄凌只觉面前一片昏暗,有一个不贞的母亲,日后他的仕途恐怕都会有碍。且此事若是让父亲知晓的话,定然会将母亲休弃!有一个被休弃的生母,他甄凌的嫡子之位恐怕也没那般稳当了。 甄凌现下只觉心下憋闷至极,不过他到底还是有些想法,知晓母亲肚子里的孽种去了,日后即便传出风言风语,旁人也寻不着半点证据,倒是只消咬准了此事乃是以讹传讹即可。 轻叹一声,甄凌知晓薄娆现下身子虚弱,但他此刻着实不欲瞧见这个不知廉耻的生母。有这样一个母亲,简直让他堂堂郡守公子羞耻至极! 此刻外间儿之人也不欲在此污秽之处多留,便陆陆续续的退出了厢房之中。众人之中落在最后的,便是封氏与薄清程母子二人。 薄清程方仔细的扶着封氏的手臂,如今他早便过了加冠的年岁,自然也不若当年那般荒唐,侍奉封氏之事,也是事必躬亲,极为纯孝。因此,这个嫡子在封氏心中的分量,也比往日更添了三分。 “母亲,父亲原本便是心狠之人,即便您知晓了父亲的一些把柄,也莫要出手,否则若是激怒了父亲的话,孩儿怕他丝毫不会顾念与您的夫妻之情。” 薄清程声音清朗,此刻的规劝之语听着封氏耳中,也是舒坦的很。毕竟程哥儿现下可不似当年一般胡闹,虽说名声已然有些毁了,但现下七八年时候已过,且俞家势微,想必当年事也不会被人轻易提起了。 封氏唇边现出一丝浅笑,淡淡的开口道。 “为娘省的,你父亲到底是何脾性,相处了二十余年,我自然一眼便能将他看到底,只消与他仕途无碍,无论是如何折腾,他亦是会粉饰太平,不会传出半点风声。” 第138章 入宫 封氏自以为对薄正着实了解,但此刻她却并不知晓,薄正早便对她起了杀意,毕竟最让人放心的,便是死人。 薄清程瞧见封氏这幅过于自得的模样,将欲张口再劝,却只见封氏微微抬手,放在了薄清程面前,又开口道。 “程哥儿,你现下无需记挂为娘,好生练武即可。京城这般大,当年那事众人想必已然尽数忘却了,如此虽说仍不能参加科举,但走武举这条路子亦能成才,你瞧瞧远哥儿,现下不就是御林军的副统领吗?官位不见得比你父亲低。” 封氏凤眸中划过的期许之色,薄清程自然是看的分明,虽说心下知晓走武举这条路子并非那般简单,但薄清程仍是不忍让封氏失望。他在太原郡足足待了七年,可谓遍尝人情冷暖。薄娆这姑母也是对他视而不见,毕竟一个将薄府名声踩落进尘埃之中的子嗣,已然便是费了,又何须她多做关注? 更何况,薄清程还是封氏唯一的儿子,亦是封氏的心头肉。薄娆恨屋及乌,无论如何也不会好好对待薄清程。 瞧见薄娆这亲姑母都对薄清程这侄儿不待见,旁人自然是不会尽心,奴大欺主之事也是时常出现,好歹薄清程手上还会些拳脚功夫,以至于并未吃着大亏。 忆起当年在甄家的日子,薄清程薄唇微微勾起一丝弧度,心下极为讽刺。虽说奴大欺主之事常有,但胆敢与主子动手的奴才,却是未曾见过的。若是没有主子的吩咐,想必他们亦是不会如此胆大包天。 而背后唆使他们的主子,想必便是他的好姑母薄娆了。 薄清程早便想明白了其中关节,心下已然恨毒了薄娆,但即便如此,他亦是不希望因着薄娆那个鄙贱的贱妇而赔上封氏,毕竟真心在乎于他的,便只有这个生母一人了。 思及此处,薄清程微微叹息一声,淡淡的颔首,开口道。 “母亲放心,儿定会尽力而为。” 听得薄清程应承此事,封氏登时便显出一丝笑意,母子二人相互搀扶着,朝向之侨院的方向行去,渐行渐远。 ****** 即便知晓了薄正与薄娆的苟且之事,薄玉乔也并未轻取妄动。毕竟老太太现下已然看出了些许端倪,只不过并不愿承认罢了。但饶是如此,薄娆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她是老太太最为疼爱的幺女不假,但幺女与能支撑家业的儿子一比,便是拍马也难及。 所以现下薄玉乔便已然猜到,近些时日,薄娆腹中的孽种定然留不得了,不过到底是谁人出手,不大好说,但却绝非封氏,毕竟这妇人现下乐不得的看着薄娆与薄正兄妹相奸的腌臜事儿,又哪里会亲自动手毁了这场戏呢? 不过老太太到底也并非愚钝之人,将此事封的极严,眼下便连半点风声也并未传到府外,那日除了冬怜夏语之外的两个丫鬟,余下的都被灌了哑药,让人牙子发卖到外地去了。如此,倒也是思量的极为周全。 眼下薄玉乔忙着排舞之事,日日也不得闲,这霓裳羽衣舞动作繁复,且还要突出谪仙人的飘渺风姿,除了在衣衫上下功夫之外,便只能苦练不辍了。 薄玉乔原本便不过一个一十有四的小娘子,身子骨儿自然是极为娇软的,现下忙着练舞,更是窈窕至极。想来瑞王这金主也应当满意了。 时间如流水,一转眼又是小半个月,薄玉乔排练的霓裳羽衣舞已然极妙,毕竟今日便是宫宴之时了,若是这霓裳羽衣舞不成的话,恐怕薄府的名声便会被狠狠的掷在地上。虽说薄玉乔半点也不在意薄府的名声,但也知自己现下脱离不了薄府,只有待到及笄之后,方才能入了瑞王府中,与薄府这一家子腌臜东西彻底划清界限。 薄玉乔与那二十九个伶人,此刻一齐梳着全然一致的堕马髻,发间也是以同样的丽水紫磨金步摇绾上,在陪着由上好南梨纱所制的面纱,遮住了这些小娘子的面庞,所以薄玉乔在其中,旁人也无法辨出到底是哪个。 南梨纱乃是上好的蚕丝所制,轻薄仿佛无物一般,月华色的南梨纱,覆在身段儿窈窕的小娘子面上,真真仿佛广寒宫中的仙子一般,让人欲要一窥真容。 眼下众人都身着同样的金红二色交织的广袖流仙裙,顾盼之间,真真是华光溢彩,让人移不开眼。 未到辰时,老太太便亲自来了薄玉乔的琼枝阁,瞧见众位伶人已然收拾的极为齐整儿,心下也不由的对薄玉乔升起一丝满意。这丫鬟到底也是能干的,不过心气儿有些高了便是。就连那琢玉轩,现下被她改成了蓬莱楼,不亦是财源滚滚? 早在接管琢玉轩一月之期之时,程氏便替老太太做了主,将琢玉轩的房契地契都给了薄玉乔。事后老太太知晓时,也不由暗自感慨,毕竟除了乔姐儿之外,余下的三个姐儿都并未达着要求,所以房契地契仍是暂时收在程氏手中。 薄玉乔瞧见老太太身着二品诰命夫人的服制,发间亦是琳琅满目的钗饰,瞧着便极有分量。 薄玉乔径直上前一步,恭敬的冲着老太太福了福身子,开口道。 “乔儿给祖母请安。” 见着薄玉乔如此知礼,老太太心下亦是极为舒坦,此刻封氏尚未到这琼枝阁中,老太太便冲着岑嬷嬷吩咐了一声。 “阿岑,你现下便去瞧瞧,阿封怎的还不来这琼枝阁呢?” 听得老太太的言语,岑嬷嬷亦是不敢怠慢,冲着老太太行礼过后,便疾步朝向封氏所居的之侨院赶去。不过岑嬷嬷尚未离开多久,便跟在封氏身后回了。 眼下封氏亦是身着二品诰命夫人的服制,不过与老太太那身暗紫色的服制有些不同,封氏这衣衫则是大红色的,看着亦是极为不错。此刻封氏面上画着梅花妆,红唇似火,显得很是年轻。 薄玉乔冲着封氏福了福身子,敷衍的请安。她与封氏之间,已然半点没有了转圜的境地,毕竟姨娘便是因着封氏这个狠辣妇人,这才撞柱而死,如此大仇,她薄玉乔若是不报的话,枉为人女! 因着宫宴分为男女席,所以薄正眼下则是带着薄清远、薄清程二人待在前院儿。至于薄清阳,他早便被安排进了马车之中,毕竟年岁还小,又是薄正现下最为疼宠的儿子,有些特别也属正常。 待薄玉容、薄玉禾、薄玉琼以及薄玉颜四个姐儿也到了之后,老太太便走在前面,且封氏则在一旁轻扶着老太太的手臂,显出一副纯孝的模样,众人一齐往前院儿赶着。见此场景,薄玉乔极为厌恶,但眼下也由不得她放肆,便只能上前一步,扶住老太太另一侧身子。 到了前院儿之后,便瞧见了家中的男丁。因着薄清书不过是商户子罢了,所以今日自然是不得入宫宴。薄府男丁此刻坐上了前头的一辆极为宽敞的马车,而女眷则是坐在后头,至于那二十九个令人,便是分了三辆更大的马车,将这些伶人给装了进去。 薄玉乔早膳用的不少,毕竟今日要入宫宴献舞,若是因着腹中饥饿难耐,使得这霓裳羽衣舞出了岔子,那便极为不妙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马车便停了下来,薄玉乔掀开窗棂一看,便瞧见了涂着朱漆且极为巍峨的正阳门。 到了正阳门,老太太先踩在一名细瘦宫人的脊背上,而后缓缓的下了马车。但随后众人却并未如此,只是差小厮搬来了小杌子,而后陆陆续续的下了车驾。 薄玉乔下了马车之后,便瞧见了一名模样着实艳丽的宫人,年岁算不得小,大抵二十出头的模样。 这宫人现下着一件儿淡粉色的长衫,此刻笑意盈盈的行至女眷身前,开口道。 “奴婢卢月,奉太后之命前来伺候众位,眼下时候还早,众位夫人小姐便先随着奴婢入万寿宫去拜见太后罢。” 闻言,老太太面上也显出一丝慈和的笑意,冲着那名为卢月的女官开口道。 “自是应当如此,那便有劳女官了。” 瞧见老太太如此和善,卢月面上笑意更浓,又道。 “老太太不必多礼,伺候您们可是奴婢的本分。” 话落,卢月也不再多言,便在前头带路。这禁宫之中可真真算不得小,从正阳门行至万寿宫,其中大抵经过了七道宫门,道道严防死守,想必即便是刺客入宫行刺,也并非什么易事。 转眼间巳时已然过了大半,众人这才瞧见了万寿宫。这万寿宫当真称得上极为恢弘,透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贵气,让人瞧着便不禁有些心惊。 在万寿宫宫门之外,似薄府这一家子的女眷并不在少数,薄玉乔在见着别府那浩浩荡荡的伶人队伍之时,心下也算是松了一口气。毕竟只消是有群舞的话,她这霓裳羽衣舞便不算太过打眼儿。 第139章 安太后 防盗章节 如此便又是一月有余,算算日子,秦氏也快要临盆了,不过不知到底为甚,秦氏现下仍未有发动之感,老太太心下也是着急,请来了不少大夫,亦是没有法子。 赵月如腹中的孩儿与封氏不过相差了小半个月,如今赵月如都已然要生产了,但封氏腹中仍是毫无动静,薄府上下的丫鬟婆子心下都暗自有了猜测,说不准二夫人腹中的胎儿便是出了问题,恐怕是生不下来了。 之侨院,卧房。 此刻,封氏正躺在床榻之上,面色极为苍白,好似白纸一般,鬓角间已然汗湿,显然是难受的紧。而一向不离封宁身旁的封嬷嬷,此刻站在床榻旁,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一旁的紫檀木桌那处,坐着一个年岁并不很大的男子,看着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面貌普通,与常人无异,不过那双眸子,却晶亮的很。 那男子穿着一身墨袍,上头并无繁复的纹路,看着极为简单。那男子望着床榻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贪婪,这才开口道。 “二夫人,您眼下的处境很是危机,即使在下再为您熏艾,恐怕也维持不住妊娠了,还是要早些谋划才好。” 闻言,一旁的封嬷嬷抿紧了唇,瞧着床榻上封宁那副虚弱至极的模样,眸光中闪过一丝心痛之色,这才轻声问道。 “夫人,您怎么看?” 封宁闭了闭眼,往日娇艳的红唇,现下没了一丝血色,瞧这模样,便知此刻情景已然不好了。封嬷嬷取了帕子,轻轻为封宁拭了拭鬓角间的湿意。 “罢,便按着、咱们先前的打算即可。” 这一句话,说的封宁气喘不已,但封嬷嬷身为封宁的心腹,自然明了,当即便恭顺的微微颔首,这才转身冲着紫檀木桌旁的男子,开口道。 “秦大夫,如今便麻烦你指点奴婢为夫人接生了。” 听得此言,那名为秦大夫的男子缓缓点头,显然也是早便想如此为之了。 这日,因着封宁身子不适,所以之侨院中的丫鬟婆子都被赶了出去,待到了晚间,丫鬟婆子们才被准许回到之侨院中。 而薄府另一角的琼枝阁,今夜也陷入了一片慌乱之中。不知为何,赵月如将才用过晚膳,便突然腹痛不已,想要去请李大夫诊脉,却传来之侨院也发动了的消息,因着封宁的身份到底比赵月如尊贵许多,所以李大夫便去了之侨院中。 无奈之下,赵月如只得强忍疼痛,吩咐黄莺这小丫头,出府请来旁的大夫。但大夫尚未请回来,赵月如所躺着的床榻之上已然一片濡湿,羊水居然破了! 见状,翠芙自然是坐不住了,赶忙跑去请住在偏院儿中的产婆,哪料还未走到偏院儿,便见着产婆提来一个食盒,往琼枝阁的方向走来。 翠芙如今也不过八岁,见着产婆便喜不自胜,哪里还能注意到产婆手中的食盒儿?那产婆此刻也有些惊惧,但却不敢言语,毕竟为了他们一家子的性命,即便是违背的良心,也必须如此。 此刻卧房中血腥气极重,黄莺翠芙不过还是两个孩子罢了,自然是不能入内的,所以里头留下的便只有三人,荷月荷星这两个丫鬟,以及薄府请来的产婆。 赵月如生产的时候并不很长,但却颇为惊险,等到接生完后,赵月如也已然耗尽了全身的气力,径直昏迷了过去。 产婆将那胎儿的脐带剪断,那小娃娃此刻哭的小脸儿涨红,但哭声却并不很大,呜呜咽咽的好似小猫儿一般,外头的人根本听不分明,如此的话,产婆也算放心了。她将小娃娃身上的血污擦洗一番,而后伸出粗糙的大手,往下一抹,当即便又惊又喜的开口道。 “是个男娃娃!” 听得此言,荷月荷星那两张全然相似的面庞,也显出得意的笑容。想不到这赵月如还真是好命,先前给二老爷剩下了一个小姐还不算,这一胎居然是个哥儿。 不过是个哥儿又如何,赵月如眼下怕是与这个哥儿无缘了,不是吗? 荷月荷星原本便对赵月如极为记恨,毕竟赵月如同她们一样,出身并不很好,商户子与家生子又有何区别?士农工商,士为首,商为末。赵月如不过如此鄙贱的身份,便成了二老爷的媵妾,而她们姊妹两个,却只是一个伺候媵妾的丫鬟罢了,怎能不恨? 如今有了这般顺利的机会,又能向二夫人是好,何乐而不为呢?荷月荷星当即便帮助产婆,三人一齐将存在食盒儿中的死胎放在了赵月如两腿之间,且把赵月如产下的男丁,替换在了食盒儿之中,交到了荷月手中。 “你快些将这哥儿送到之侨院中,记得要小心些,莫要让旁人发觉了,如若不然的话,咱们几个莫要提什么荣华富贵,恐怕连性命都保不住了!” 听得刺眼,荷月当即也不敢怠慢,便带着那藏着男孩儿的食盒儿,小心翼翼的躲避着旁人的眸光,走出了琼枝阁中,一路往之侨院的方向赶去。 产婆与荷星望着荷月的身影,见着她已然走出了琼枝阁的范围之内,这才惊叫一声,道。 “快来人啊!如夫人生了个死胎,这该如何是好?” 听得此言,那厢出府请大夫将才回来的黄莺,登时两腿一软,便跌坐在了地上,小姐临走之前,便差使自己好生照顾如夫人,如今如夫人产下了死胎,她该如何向小姐交代啊! 此刻,不止是黄莺一个人愣住了,就连将将得着老太太恩准,来到琼枝阁的薄玉乔,也经受不住这个消息,当即便感觉自己是听岔了。姨娘往日便好好的,怎的会产下一个死胎呢? 她不信! 薄玉乔无声的流出泪珠儿,小手掩着唇,不住的摇头。 “不!不是这样的!” 薄玉乔此刻便好似疯癫了一般,不住的喃喃自语。她现下不敢相信赵月如居然产下死胎的事实,毕竟一个媵妾,若是产下了死胎,便是不详之兆,如此的话,姨娘还如何在这薄府立足? 姨娘曾经说过要为自己生个弟弟,这还不到一年,她们母女两个,怎的便落得如此境地呢? 姨娘的身子一向极好,先前李大夫也为姨娘诊过脉,说是好生将养,即便是有些气血不足,一样是不碍事儿的,李大夫可是京中医术最为高超的大夫,他的话定然不会有假! 薄玉乔瞪大杏眸,身上突然升起了一股子力气,不要性命一般的便往卧房冲去。见状,黄莺与翠芙这两个丫鬟登时便吓着了,赶忙拉住薄玉乔的手臂,不让她进到主卧之中。毕竟如夫人将将产下死胎,着实晦气,若是冲撞了小姐,那即便她二人有十条性命也不够赔的! “小姐!您莫要如此,如夫人的身子想来并无大碍,您眼下思虑过甚,若是如夫人清醒了,恐怕也会心伤至极!小姐您莫要冲动啊!” 听得黄莺的劝说,薄玉乔只感觉心如刀绞一般。此刻,姨娘一个人待在这主卧之中,其中还有她的弟弟或是妹妹,那个死胎!不!不对!此事绝不会如此简单!她不信! 薄玉乔此刻拼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挣脱了黄莺翠芙的钳制,登时便一鼓作气的往那扇雕花木门处冲去。 吱嘎一声,薄玉乔推开了那扇雕花木门,向来宁静的主卧,此刻却安静的有些诡异。 身后的黄莺翠芙见着薄玉乔小小的身影冲入主卧之中,心下升起了一股子难以言喻的酸涩,也没有再阻拦薄玉乔,索性便由着她了。 薄玉乔一眼便望见了躺在床榻上的妇人,素日鹅黄的床帐,此刻沾染着血迹,而赵月如面色则是苍白如纸,一动也不动。 此刻产婆与荷星还未离开主卧,望见薄玉乔进来此处,登时便身子一震,眸光也不断闪躲,不敢与薄玉乔对视。毕竟她二人做了亏心事,自然是不敢直视薄玉乔的。 见着荷星与产婆那有些青白的面色,薄玉乔心下升起了一股子疑惑,不过却转瞬即逝,毕竟赵月如今日产下了死胎,大抵是使得这二人惊吓着了,方至如此。薄玉乔也并未多想,当即便苍白着小脸儿,走到了床榻之前。 赵月如此刻躺在床榻之上,身上覆盖着锦被,一股子刺鼻的血腥味儿挥之不散。不过薄玉乔眼下却并不在意这些。 “我姨娘如何了?” 听得此言,那产婆身子抖了一抖,登时便开口答道。 “回小姐的话,如夫人眼下并无大碍,不过是因着将才生产过后,有些体力不济,这才昏迷过去,将养一阵子便不碍事了。” 第140章 唯有牡丹真国色 要说这和亲王,薄玉乔还真真有幸见过,毕竟当年在女童试之时,坐在安太后身畔的男子,便是和亲王楚亦。不过眼下在慈安宫中,和亲王却未曾出现,女眷之首只是和亲王的正妃罢了。 和亲王妃吴氏心下自然是极为瞧不上安太后,毕竟安太后在入宫之前,不过只是个小门小户的女子罢了,若非生了两个真真能耐的孩儿,恐怕便与现下待在皇陵伴着先帝的太妃亦是别无二致。一个粗俗鄙陋的妇人,现下登上了太后之位,真真是天道不公! 与安太后相反,和亲王妃吴氏出身极高,吴家本就是世家大族,如此她方能被选为和亲王的正妃。 也亏得和亲王妃是个能忍的,即便此刻跪在地上,受着安太后这蠢妇的折辱,面上仍能挤出一丝笑容,开口说道。 “太后娘娘实乃多虑了,您素来仁厚宽和,自是满朝皆知,大人们怎的会因着如此小事而对您心存愤怨呢?” 听得和亲王妃口中的言语,安太后凤眸之中笑意更浓。当年在闺中之时,这吴氏样样都是极好的,安太后只得仰望,眼下瞧见当年的贵女便这般卑躬屈膝的跪在自己面前,这般情景,便好似梦一般。 安太后心下清楚,和亲王妃此刻定然是对她极为恼恨,但恼恨又有何用?她是大乾王朝的太后,手中的权利即可翻云覆雨,哪里能容得旁人说半个不字。 安太后微微勾起唇角,轻笑一声,开口道。 “既然如此的话,众位夫人便落座罢,也莫要劳累着了。” 闻言,众人先是谢恩,随即便跟在宫人身后,径直落座,生怕安太后又生出什么想法,可劲儿的折腾起来。 眼下约莫已然到了午时,距宫宴还有三四个时辰,自然是需要留这些女眷用膳的。安太后略微思量一番,便对着花瑶使了一个眼色,后者会意,开口道。 “众位夫人还请移步膳堂之中,太后娘娘已然吩咐了御膳房,为众位夫人备好了席面。” 将将歇下没一会子,便要移步。眼下众位女眷早便怕了安太后的疯魔,自然是没有半点腹中饥饿之感。不过既然太后身畔的女官已然开口了,她们亦是不好拂了太后的面子,否则后果定然不堪设想。 食不知味的用了一些饭食之后,众位女眷便入了慈安宫偏殿稍作休憩,因着安太后还要小憩片刻,所以先前便离开了偏殿之中。待安太后离去之后,众位夫人这才一齐松了一口气。 待过了申时之后,日头便已然红灿灿的,仿佛上好的血玉一般。便连天边的云彩,此刻也被染上了绯色,灿烂至极。 还有约莫小半个时辰,日头便要全然落下,到时便是宫宴之际了。薄玉乔身为献舞的小娘子,自然是不好与薄府诸人坐在一处,毕竟现下伶人这般多,献舞之际也有些纷乱,若是生出岔子的话,自然不美。 先前那名为卢月的宫人此刻站在众位小娘子面前,一张秀丽的面庞上此刻也显出薄薄的一层晕红,娇俏着开口道。 “还请诸位献舞的小娘子随奴婢来,咱们先行到了鸣凤楼之内,也好早作准备。” 听得此言,欲要献舞的小娘子纷纷从红木凳子上起身,随即便上前几步,行至卢月身前。待到再无献舞的小娘子留在女眷之中时,卢月微微一笑,便径直莲步轻移,朝着慈安宫外头走着。 在这群献舞的小娘子之中,薄玉乔的身份可算不得高,领头之人是靖国公府的二小姐原雅珍。与薄玉乔一般,这原雅珍并非是靖国公府之中的嫡小姐,不过是庶出的次女罢了,与靖国公夫人也无半分关系。 眼下这原雅珍不过将将及笄的年岁,模样生的着实不错,杏眼桃腮,朱唇贝齿,墨发仿佛烟柳一般,气质清丽,身量着实纤瘦,眉间蕴着淡淡的一股子愁绪,瞧着倒好似红楼梦中的林妹妹一般。 眼见着这原雅珍,薄玉乔便不由的想起与薄玉容定亲的公子哥儿,那位原霁原公子,便是靖国公府的嫡长子。靖国公夫人育有一子一女,嫡子便是原霁,而唯一的嫡女则是靖国公府的大小姐,原香玉。 说起来,这原香玉也与薄玉乔有些关联,若是她并未记错的话,瑞王现下的侧妃,便应当是这个名儿罢? 思及此处,薄玉乔红唇微微勾起一抹弧度,心下不禁摇头。这瑞王府的后宅之中,想必亦不是个安生地界儿,也不知似原香玉一般的天之骄女,能否受得住瑞王府后宅的明枪暗箭。 鸣凤楼距慈安宫也有些脚程,眼下薄玉乔一行人已然走进了御花园之中。 这皇家的御花园,真真不是薄府那等简陋的地界儿可比的。眼下御花园中,尽是盛放的牡丹。这些牡丹品种各异,除了出名儿的姚黄魏紫绿云赵粉之外,余下的薄玉乔也辨认不出了,这般多的牡丹花,此刻便聚成了一片姹紫嫣红的花海,置身其中,只觉得周遭都是一股子馥郁的芳香,让人心醉不已。 因着瞧着这般难得的一片牡丹花,周围的小娘子即便按捺着自己的情绪,不欲太过失态,但眉眼处的喜意却不减半分,肆意的打量着这片牡丹花海。 不过即便是御花园中景儿极好,卢月也不欲在此处耽搁过久。这宫人斜睨着身后的一群小娘子,心下暗自讥讽,真真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小娘子,不过便是一片牡丹花罢了,比之冬月里的梅林差了不知多远,哪里至于如此模样? 即便是心下对这些小娘子瞧之不上,卢月在宫中待了也有*年时候,自然可称得上是人精,轻易不会显露出半分端倪,径直恭谨的带着一群小娘子往前头行去。 走了约莫有一刻钟功夫,这一片牡丹花海才算到了尽头。 在一片红云那侧,忽的出现一姿容绝艳的宫装女子。 只见这女子着着一件儿牡丹薄水烟逶迤拖地长裙,如烟云一般丰厚的墨发梳成飞仙髻,其中簪着点翠嵌珍珠岁寒三友头花簪,细如凝脂一般的耳廓,上头坠着的红翡翠滴珠耳环着实艳丽的很,更衬出那女子艳丽的姿容。 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凤眸狭长,透着一股子凌厉与妩媚,两种迥乎不同的气韵交织在一处,更衬得这女子的姿容绝世。 薄玉乔现下瞧着那女子,心下只能浮现出一句诗。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绿波。 往日旁人便说她薄玉乔容貌生的艳丽,但此刻与面前的女子相比,她便好似被踩进了尘埃之中,皓月与萤火之辉,相差之多便是如此。 如此绝色,倒是是何身份? 薄玉乔心下有些疑惑,与她站在一处的小娘子亦是如此,不过此刻自然不好发问,还需忍耐一会子。 那宫装女子现下自然是瞧见了这一行人,形状极美的凤眸微微一挑,红唇微微翘起,仿佛琴筝一般悦耳的声音登时便响起。 “卢月,想必你现下便要带着这些小娘子们如鸣凤楼罢?” 听得宫装女子问话,名为卢月的女官秀丽的面庞上显出一丝嫉妒与厌恶,不过却并未表现的多么明显,径直冲着那女子敷衍的福了福身子,开口答道。 “回皇贵妃的话,奴婢正是要带着诸位小娘子往鸣凤楼中赶去。” 闻言,薄玉乔微微有些怔楞,她无论如何也并未想到,面前的绝色丽人居然会是皇贵妃。宫中位分到了皇贵妃这般的,现下只有一人,便是俞家的大小姐俞蕴之了。 往日薄玉乔一度以为这俞蕴之会是何种的狠辣,但后来瞧着符崖的生母玉婕妤亦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所以对这皇贵妃也便没了什么恶感。先前借着松琴公子的手,让薄清程招惹着了俞林之,好生将薄府二房的这位公子收拾了一番,若是此事被皇贵妃知晓的话,恐怕自己也讨不着好。 虽说现下俞家已然有些落败了,但以皇贵妃这惊人的美貌,想必崇文帝也不忍心将其打入冷宫之中,毕竟佳人易得,绝色难得。 知晓了面前女子的身份之后,众位小娘子也不敢怠慢,登时便冲着俞蕴之躬身行礼,开口道。 “给皇贵妃娘娘请安。” 闻声,俞蕴之轻抿红唇,面色未变半分,淡淡的开口道。 “众位免礼罢,有关宫宴一事,太后自然是极为上心的。此刻本宫也不好阻拦你们,便快些往鸣凤楼赶去罢,莫要让太后失望了。” 听得此言,众人也没有再在御花园中多耽搁时候,便径直离去了。在瞧不见众位小娘子身影之时,俞蕴之凤眸微眯,径直上前几步,抬手将附近那朵开的最艳的魏紫给折了下来,而后用力捻着上头靡艳的花瓣,将之蹂躏的不成模样。 此刻,俞蕴之红唇嗡动,用只有她一人能听清的声音开口道。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眼下牡丹已败,即便名动京城又有何用?” 第141章 献舞 过了好一会子,众人便到了鸣凤楼之中。鸣凤楼足足有三层,宫宴之时,便是在鸣凤楼第三层对着月色起舞。 眼下薄玉乔这些小娘子们,径直被卢月这宫人带到了二楼之中,二楼与她们先前女童试的大殿并不全然相同,虽说地界儿小了几分,但摆设器物却更为精致,瞧着那从波斯进贡而来的细绒毯子,在上头微微踩过,便仿佛陷入了云端一般。 卢月此刻站在大堂正中,清秀的面庞上带着几分笑意,冲着面前的小娘子们开口道。 “现下诸位便在此处歇着罢,待到献舞之时,便由宫人们带着你们入到三楼之中,到时候,三楼的大殿之内想来已然开宴,万万不可生出半点差池。” 听得卢月此言,众位小娘子便一齐颔首,她们在入宫之前,被家中长辈耳提面命,不得给家里丢了脸面,所以此刻自然是极为慎重的。 薄玉乔眼下也是微微感觉有些疲惫,瞧着那名为卢月的女官并未再开口的意思,便径直选了张软榻,倚靠在上头,半阖着明眸,姿态放肆的很,让一旁的端坐在八仙椅上的小娘子们不由蹙眉。 薄玉乔自然是不必在乎这些旁的眸光,毕竟之于她而言,早便没有了所谓的闺名。封氏身为嫡母,却从未带她这庶女出府走动过,以至于她这庶女便仿佛影子一般,别人瞧不见也碰不着。 如此一来,即便有旁人家的主母瞧上了薄家的门第,欲要为家中子嗣求娶薄府的小娘子,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想到薄玉乔。毕竟薄家除了薄玉乔之外,薄府适婚的姐儿可还有三个呢!虽说嫡小姐薄玉容眼下定下了亲事,夫婿便是靖国公府的嫡长子原霁,但二小姐薄玉禾、三小姐薄玉琼的亲事尚没有着落呢,哪里能先为薄玉乔这四小姐议亲? 要是封氏有意磋磨的话,恐怕不是随意将她薄玉乔配给人家作续弦,要么便是嫁入蓬门小户之家,让她日日不得安生。不过薄玉乔早便与瑞王有了约定,待及笄之后便入瑞王府中,虽说将开始大抵不过是个侍妾的身份,但瑞王那般尊贵之人,他既然许给自己侧妃之位,便不会食言。 思及此处,薄玉乔涂了鸡血红胭脂的菱唇微微勾起,纤长的眼睫便仿佛展翅欲飞的蝴蝶一般,微微轻颤着,让人瞧不出凤眸中蕴着的波动。 又过了许久,直到外头响起了几位绮丽的丝竹声,薄玉乔这才微微恍然,想必是宫宴已然开始了。 宫宴献舞的顺序,便是按着官位而来。原雅珍身为靖国公府的小娘子,身份在一群庶女之中,亦是个出挑的,所以最先步入三楼大殿中的小娘子,定然是她。 今日原雅珍准备的是一曲独舞,名为凌波舞。这凌波舞传承了上百年,在大乾王朝之中,亦是不错的舞曲儿。 此刻,原雅珍身着一身艳丽的霞彩千色梅花娇纱裙,墨发不过梳起大半,余下的便径直披散在清瘦的后背之上。原雅珍原本便是身量轻盈的小娘子,现下莲步轻移,微微扭转这身子,缓缓踩上了黄梨木所制的楼梯之上,在仙乐声中径直入了三楼大殿之中。 既然原雅珍的凌波舞已然入了大殿之中,想必用不了几时,便要轮到薄玉乔的霓裳羽衣舞了。薄玉乔轻轻扭了扭纤细的颈子,随即便径直从贵妃榻上起身,缓步行至由她带来的伶人所在之处。 现下薄玉乔眉眼弯弯,瞧着面前的这二十九个身着金红二色广袖流仙裙的小娘子,轻笑着开口道。 “众位女官现下可要好生准备了,大抵还有两支舞而后便轮到咱们霓裳羽衣舞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们的技艺都是极好的,想必定然惊艳当场,这些日子以来的苦功,尽在今夜。” 听得薄玉乔此言,方才面上还显出一丝疲色的伶人们登时便端正不少,一旁候着的卢月瞧着,心下不禁暗暗称奇,这薄府的四小姐还真真是个会说话的,这一开口,便让这些伶人们登时便聚起心神。 待原雅珍的凌波舞结束之后,便轮到了宰相府中秦小娘子准备的水袖舞,按说这秦小娘子,并非是相府的嫡小姐,不过是表小姐罢了。先前太后吩咐过,便是要各府的小姐入宫献舞,眼下相府这般鱼目混珠之举,即便旁人知晓真相,摄于相府的权势,想必也是不敢妄言。。 听得鼓乐声响起之时,薄玉乔心跳忽然快了几分,径直往前走,身后则跟着余下的二十九个伶人。踩在波斯进贡的毛毯之上,薄玉乔深深吸了一口气。虽说这宫宴献舞不过是太后一时间心血来潮弄出的物什,但之于她而言,却是不敢怠慢。 走过楼梯之后,便瞧见了金碧辉煌的大殿,眼下大殿之中分为男席女席,各位官员便跪坐在大殿的左侧,而女席则与男席相对,位于大殿的右侧。 薄玉乔等一共三十个小娘子,顺着在角落中的楼梯径直出现与大殿之中时,不知从何处忽的升起一股子浩渺的烟雾,三十个穿着广袖流仙裙的小娘子,此刻娇颜上覆着南梨纱所制的面纱,一举一动之间,都好似凌波仙子一般,让人心醉不已。 薄玉乔此刻将自己整颗心都给放空,径直站在大殿正中,感受到众人的瞩目。 眼下不仅太后坐在台阶之上的木椅上头,便连先前未曾出现的崇文帝此刻也现于这鸣凤楼中。崇文帝如今将将而立之年,但瞧着却仿佛二十三四的模样,剑眉朗目,凤眸中含着极度的威严,俊朗的面庞透出些许刚毅,比之楚峥的俊秀多了几分棱角。 至于先前在御花园有幸一见的皇贵妃俞蕴之,此刻便落座于崇文帝下手,仍是绝色的姿容,精致的面庞之上透着些许冷意,便仿佛天山的雪莲一般,让人不敢接近。 坐在皇贵妃下手的女子,瞧着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身着碎花翠纱露水百合裙,凌云髻上头簪着蝙蝠纹镶琉璃珠颤枝金步摇,更衬得肌肤似雪一般,极为清丽,颇有几分惹人怜爱的味道,此女便是极为受宠的玉婕妤,在禁宫之中,地位仅次于皇贵妃俞蕴之。 此刻薄玉乔却是顾不上这般多了,眼下盘和鼓已经摆好,便随着鼓声乐声开始微微动作,这霓裳羽衣舞舞姿形舒意广,便好似天宫的仙子一般。广袖此刻随着藕臂缓缓摆动,仿佛湖面上的波纹那样微微荡漾,让人瞧着便觉得赏心悦目。 薄玉乔先是俯身,而后又猛地抬起颈项,仿佛仰望一般,如此来往数次,削肩也并未停止动作,不断的打着旋儿,让金红的广袖仿佛流水一般。 舞姿渐入佳境,薄玉乔亦是雍容不迫,微微抬起藕臂,而后便低眉敛目,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因着带着南梨纱所制的面纱,让人瞧不清面容,但那股子如怨如诉的意味儿,却让大殿之中的众人心头升起一股子痒意,恨不得径直将那小娘子的面纱给除了,好生瞧个痛快! 坐在高台之上的安太后瞧着薄玉乔这般舞姿,眉眼处也含着一丝满意的意味儿,也并未转头,径直低声开口道。 “陛下,你瞧着这霓裳羽衣舞如何?” 原本崇文帝微微有些走神儿,此刻一听得安太后的声音,登时便将略有些锐利的眸光自俞蕴之身上移开,而后俊朗的面庞上便带着一丝笑意,冲着安太后答道。 “回母后的话,这霓裳羽衣舞真真是不错,即便比之当年皇贵妃的胡旋舞,也是不差分毫。” 听得此言,安太后更是欢喜的很,毕竟她原本便欲要将薄玉乔这小娘子给安排到崇文帝身边,既然崇文帝瞧着这小娘子亦是顺眼的话,自是两全其美。 “陛下,这领舞的小娘子乃是户部尚书府中的四小姐,若是陛下瞧着这小娘子还顺眼的话,便将她宣入宫中伺候便是。眼下咱们宫中的皇子还是少了些,符崖虽说不错,但多子多福亦是极好的。” 听得安太后的言语,崇文帝心下不由的划过一丝无奈,眼下母后的意思他自然是极为清楚,不过便是欲要多入宫些小娘子,来分蕴之的宠。自从五年前蕴之与母后之间闹僵之后,母后便对蕴之视而不见,全然不顾她皇贵妃的体面。 思及此处,崇文帝心下倒是微微叹息一声,蕴之也为他产下了一个皇儿,便是二皇子楚容禹。二皇子是三年前出生的,因着母后不喜蕴之,所以对这个皇儿也冷漠至极。崇文帝夹在其中,真真难做的很。 崇文帝现下心悦之人,便是皇贵妃一人,若非因着安太后不喜俞蕴之的话,恐怕崇文帝早便将玉婕妤之流给打发了,哪里还会留在禁宫之中碍眼? 原本崇文帝便觉得后宫之中女子着实是太多了,勾心斗角、阴谋诡计样样不少,其中的污秽之处都不忍直视,自是不欲薄府的小娘子进来将水搅得更浑呢? 第142章 放肆 崇文帝此刻一张俊朗的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也并未转头,径直开口道。 “眼下虽说宫中不过只有两名皇子,但无论是符崖抑或是容禹,都是极为聪慧的,也不必再将这薄府的小娘子纳入宫中,开枝散叶。” 听得崇文帝此言,方才还存于安太后面上的笑意陡然消失,一双凤眸此刻便仿佛含着寒光一般,冷冷的扫了面前的崇文帝一眼。 安太后此刻微微勾了勾唇角,面上显出一丝讥讽的笑意,好似面前的男子并非她的长子,也并非大乾王朝的皇帝一般,径直皮笑肉不笑的开口道。 “陛下现下真真是长大了,母后的话也仿佛耳旁风一般,置之不理。想来俞蕴之那个狐媚子在其中出的力也不小罢!” 提及俞蕴之三个字之时,安太后眼中寒光一闪而逝。即便崇文帝早便清楚安太后与蕴之极为不和,但此刻听得所谓‘狐媚子’这等贬损的字眼儿,心下亦是并不如何舒坦。 崇文帝先是暗自扫了一眼身旁的俞蕴之,发觉后者的注意好似都被殿中的霓裳羽衣舞给吸引了一般,半点并未听得他与太后的言语。如此,崇文帝这才算放心了。 “母后,您又何必如此?” 之于崇文帝的言语,安太后此刻便仿佛充耳不闻一般,自顾自的摩挲着腕间的嵌宝石双龙纹金镯。这镯子金光灿灿,上头的雕纹着实精致,尤其是那双龙,全然将最为尊贵的五爪金龙雕刻的形神具备。 一旁的崇文帝无意间扫到了安太后腕间的镯子,随即便微微眯起凤目。安太后是天下间最为尊贵的妇人不假,但崇文帝才是这大乾王朝真真正正的主人,若是安太后真生出什么异心的话,便莫要怪皇家无血脉亲情了! 眼下薄玉乔所跳的霓裳羽衣舞已然进行到了曲破的阶段。此刻殿*有十名小娘子,在云雾缭绕之中翩翩起舞。薄玉乔微微转头,现出细白的颈项,还未待将广袖给甩出,便冷不防的对上一双含着火光的眸子。 见着那炙热的仿佛火焰一般的眸光,薄玉乔心下微惊,好歹她反应的快些,忙将手中的广袖一震,跟上了余下九名伶人的动作。 待赶上鼓乐之后,薄玉乔不由的心下微恼,瑞王这厮定然是故意为之,如若不然,又何必以那种眸光看她?如此的话,不是逼着她失态吗? 思及此处,薄玉乔掩在面纱下的面庞也显出一丝羞恼之色,如珍珠一般的贝齿轻轻咬着菱唇,一双杏眸仿佛含着水光一般,似娇嗔的睨了瑞王一眼,随即也不瞧后者到底作何反应,便径直莲步轻移,徐徐转身了。 楚峥瞧见薄玉乔这般模样,登时亦是心痒难耐。早在先前他便清楚薄玉乔是个难得的可人儿,但他身为大乾王朝的瑞王殿下,何种佳人未曾见过?便连似皇贵妃那般的绝色,亦是共同进过几次饭食。如此瑞王自是对薄玉乔的容貌并不如此在意。 但今日瞧见这小娘子那艳丽的舞姿,登时便将她原本的九分颜色生生的拔高了一分,成了十全之景儿。眼下旁人恐怕只能自这飘渺的霓裳羽衣舞中瞧出这些女子娇软的身段以及绮丽的姿态,但此刻楚峥却是想起那夜着着水红色兜儿的恭顺佳人。 便仿佛去了刺的玫瑰一般,可以肆意赏玩。 此刻,楚峥微微眯起凤眸,因着习武而略微显得有些粗糙的指腹,径直自红酸枝所制的小几上缓缓划过。 过了两息的功夫,楚峥径直笑出声来,随即便一把将小几上那官窑烧制的青叶酒杯猛地给掷在了地上。 啪的一声,殿中众人登时便有些愣住了,直直的瞧着碎在地上仿佛齑粉一般的酒杯,而后又是抬眼望着瑞王,不知这极美的霓裳羽衣舞到底是何处惹着了这位煞星,方才至于如此。 眼下殿中的鼓乐之声已然停了,薄玉乔便径直向后仰着身子,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楚峥一震身上的明蓝织锦纹绣猛虎的锦袍,便径直自席子上站起身子。随即便仿佛入了无人之境一般,兀自朝着薄玉乔所在的方向行进。 此刻的瑞王便仿佛择人而噬的猛兽一般,凤眸中并不存着多少忍耐与压抑,反而带着掠夺与危险。此般眸光,薄玉乔并未瞧见,若是她瞧见的话,恐怕会以为这瑞王是化了形的精怪,方才能如此暴戾。 安太后坐在高台之上,眼下瞧着瑞王这般胡闹,自然是心下不虞。原本她便因着崇文帝的言语而气怒,现下再添上瑞王这一茬儿,登时便仿佛碰了火星的爆竹一般,径直便炸开了。 只见安太后细眉倒竖,怒瞪着殿中的瑞王,厉声道。 “你这是作甚?到底知不知晓何为规矩?” 瞧见安太后这般愠怒,一旁的崇文帝与地下的大臣登时便有些尴尬,而落座在崇文帝身畔的皇贵妃俞蕴之,凤眸中则是划过了一丝讥讽之色。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的东西,即便现下身处高位,依旧上不得台面。若是再由着太后这般折腾的话,恐怕便会如往日一般重蹈覆辙了罢? 因着眼下众人的心思自然都被安太后与瑞王吸引了,便没有旁人注意到皇贵妃的异样。 瞧见安太后气怒至极,崇文帝这身为长子的也不好作壁上观,欲要开口相劝,却又不知该如何说道,只是蹙着眉望着他那有些胡闹的瑞王,开口道。 “阿峥,你有何事?” 听得崇文帝的声音,楚峥微微抬眼儿,那张与崇文帝极为肖似的面庞上亦是显出志在必得的笑意,微微抬手,指着恭顺而立的薄玉乔,轻笑着道。 “我要她。” 闻言,不止大殿之中的众位朝臣愣住了,便是连崇文帝也未曾想到,阿峥居然会对一个小娘子生出兴趣,也不知到底是因何故。 薄玉乔此刻身子僵硬的很,一双杏眸也瞪大了三分,怔楞的望着面前露出一丝笑意的男子,着实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眼下瑞王如此为之,登时便将她这等无权无势的小娘子给推入了万劫不复之地,若是安太后因着瑞王而恼怒了自己的话,恐怕日后便更加难过了。 思及此处,薄玉乔便对瑞王如此肆意的举动生出了几分厌恶,不过即便是厌恶,她也不敢表现出半分。毕竟瑞王乃是堂堂的天潢贵胄,而她不过只是个小小庶女,若是对前者有丝毫不敬,恐怕都会被人处置一番。 虽说此刻瑞王的面上带着几分笑意,但崇文帝却是极为清楚瑞王脾性的,毕竟这个弟弟自小便是被他亲手带大,以母后那般争强好胜的脾性,得了空子便会去准备什么饭食,而后再去讨好父皇。如此自然是没有功夫照看他们兄弟二人,所以之于崇文帝与瑞王而言,二者不止是兄弟,更是如同父子一般。 知晓瑞王极为执拗,崇文帝也只得顺着瑞王,登时便开口道。 “如此的话,那薄府的小娘子及笄之后便径直入了瑞王府罢。” 只是入瑞王府,也并未说明位分,如此也算是给安太后留下颜面了。若是崇文帝现下便许了薄玉乔一个侧妃之位的话,恐怕安太后登时便会气怒不已。饶是如此,安太后一张保养得宜的面庞亦是显出铁青之色,显然是之于崇文帝此举,着实是不算满意。 一旁坐在男席的薄正听得此言,原本俊秀的面庞登时便涨的通红,他无论如何也未曾想明白,乔姐儿这是走了什么运道,居然能被瑞王殿下瞧入眼儿,这可真真是极好的。眼下薄正虽说仍有些不敢置信,却心知耽误不得,而后他便径直站起身子,来到大殿之中,跪在崇文帝身前,拜谢道。 “臣、多谢陛下。” 闻言,崇文帝便径直一甩袖襟,淡淡的开口道。 “无妨,你便先退下罢,瑞王瞧上了你的女儿,也是一桩美事。眼下宫宴还要继续,也莫要耽搁下去了。” 话落,崇文帝便不着痕迹的睨了瑞王一眼,眸光中的敲打之意极为明显,知会瑞王见好就收,否则事情便会闹的大了。 见状,楚峥心下笑意更浓,便径直上前几步,随即便一把紧握住薄玉乔的皓腕。眼下这般多人在正殿之中,自然是不好太够放肆,否则之于薄玉乔这小娘子也并非好事。 此刻薄玉乔被瑞王制住,也丝毫不敢挣扎,毕竟现下正处于大殿之中,撕扯起来亦是难看得紧。 瑞王瞧见薄玉乔那双暗藏羞恼的杏眸,心下不由的升起一股子欢喜,登时便冲着后头已然被惊着的伶人开口道。 “你们便先散了罢。” 听得瑞王吩咐,这些伶人也不敢怠慢,登时便恭谨的顺着大殿的一侧,陆陆续续的离开大殿正中。 而楚峥现下也并未闲着,径直拉着薄玉乔,将其安置在女席之中,随即便回到了他先前的席位上,与薄玉乔隔空相视。 第143章 圈套 防盗章节,马上替换噻 “祖母,乔儿蠢笨至极,自然是学不会舞蹈的,若是丢了咱们薄府的颜面,那乔儿可就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此刻,薄玉乔口中言语中的推拒之意极浓,但凡老太太能对她有半点祖孙之情,恐怕也不会舍得为难薄玉乔,毕竟一旦去了宫宴献舞,她这辈子便几乎算是无望了,一个名声已然败了的小娘子,生在薄家这个染缸中,恐怕用不了多少时候,便会被磋磨的不成样子。 听得薄玉乔的言语,老太太面色丝毫未变,仍是素日的慈和之色,但是那双古井不波的凤眸,此刻便仿佛深不见底一般,半点也并未将心思透露出来。老太太抬起手中的茶盏,其中的老君眉大抵有些微烫,现下正溢出袅袅的水气,遮住老太太的面庞,使人看不真切。老太太轻啜了一口茶盏之内透亮的茶汤,随即才缓缓抬头,望着薄玉乔,低叹一声,道。 “乔姐儿,祖母亦是舍不得你,但如今宫宴献舞,乃是天家的吩咐,咱们薄府也不能违拗天家的意思,否则便是对皇室不敬,你父亲不过是正二品的户部尚书罢了,着实是有些为难啊!” 见状,薄玉乔也并未言语,不过微微低垂的头,玉手轻轻摩挲左腕上的和田羊脂玉镯,好一会子,这才抬眼望着薄正,淡淡开口道。 “父亲,咱们薄府也不止我一个姐儿,为何非要乔儿去宫宴献舞?” 薄玉乔此刻言语中并未带着半点怒气,反而平静的仿佛湖水一般。但越是如此,便说明她心下气怒的厉害。眼下看来,老太太真真对她是没有半点怜悯,在无事之时,将她薄玉乔当做小猫小狗逗弄着,但一旦有何为难之处,便即刻将她这个孙女儿当做弃子,毫不留恋的便径直给摒弃了,真真冷血。 听得薄玉乔胆敢顶撞自己,薄正心下更怒,只觉薄玉乔自从死了生母之后,便变得如此无礼,比之容姐儿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且原本乔姐儿便只是个庶出罢了,根本无法加入大族之中,如此还不如让乔姐儿入宫献舞,也好讨得太后娘娘欢喜。 “乔姐儿,除了容姐儿之外,便只有你是父亲的女儿,入宫献舞之人原本便是要官员之女,此事是太后定下的,旁人也不得违拗,父亲真真是没有法子,你姨娘那般善解人意,想必乔姐儿也会如同你姨娘一般,不忍为父难做不是?” 即便早便知晓薄正是个无耻之人,薄玉乔也从未想到他居然有脸在自己面前提起姨娘,若非他不管不顾,姨娘也不会一头撞死在廊柱之上!现下为了让自己入宫献舞,真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薄玉乔紧紧盯着薄正那张俊美无铸的面孔,心下嘲讽的紧。这人真真是白生了一副好皮相,内里简直污秽至极,让人望之欲呕。 思量了一会子,薄玉乔也知薄正与老太太心意已决,无论自己想出什么法子,入宫献舞恐怕也是免不了的。如此的话,莫不如借着这个时机好生为自己谋划一番,省的白白的吃了亏。 此刻,薄玉乔眼眶微红,微微震颤的眼睫仿佛振翅欲飞的蝴蝶一般,让人瞧着便不禁心生怜意。薄玉乔微微抿唇,她知晓自己的容貌生的极好,薄府的这五个小娘子,恐怕只有自己生出这幅盛极的容貌,毕竟如若她是那般形容不堪的小娘子的话,薄正与老太太也不会让她入宫丢脸。 “父亲、祖母,乔儿若是入宫献舞之后,恐怕便也没甚闺名可言了,既然如此,今日乔儿便求父亲祖母应下一件事,也好让乔儿安心。” 薄玉乔此言真真没有半分遮掩,使得老太太略有些苍老的面庞上也现出气怒之色,她从来未曾想到,乔姐儿居然是这等胆大包天之人,居然有胆子忤逆长辈,真真是与她生母那个不祥之人一般,让人厌恶至极。 之于老太太不虞的面色,薄玉乔并不在意,反正现下已然撕破脸了,又何必在佯作一派和乐的表象? 薄正听得薄玉乔言语,兀自沉吟片刻,蹙紧眉头,与老太太相视一眼之后,这才冲着薄玉乔开口道。 “乔姐儿,你需要父亲应你何事?如若不是太过为难的话,那父亲便做主了。” 闻言,薄玉乔嗤笑一声,娇艳的面上也现出一丝讥讽之色,眉眼弯弯的瞧着她这父亲,笑道。 “乔儿不知父亲这太过为难是何程度?若您事事都要为难的话,那恐怕乔儿也无法入宫献舞了,毕竟此事之于女儿而言,才是最最为难的。” 话落,薄玉乔瞧见薄正登时变得铁青的面色,心下真真是极为爽快,毕竟薄正这厮也未免太瞧不起自己了,想要平白将她薄玉乔糊弄过去,可真是白日做梦! “乔姐儿,既然如此,你便说罢!” 薄玉乔也不欲再与薄正虚与委蛇,毕竟似薄正这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定然是重诺守信的,毕竟这人可是极为看重自己的名声,如若不然的话,他这户部尚书的位置恐怕便坐不稳当了!。 思及此处,薄玉乔面上的笑意更浓,径直站起身子,莲步轻移,行至薄正面前,缓声道。 “父亲,乔儿也知晓父亲的难处,所以自是不会让您难做的,女儿所求不多,不过是希望婚事能由着自己做主,想必此等小事儿,父亲定然会应下的罢?” 听得薄玉乔的言语,薄正倒是有些愣住了,他却是未曾想到,乔姐儿所求的便是自己的婚事。毕竟自古以来,婚姻大事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能由一个小娘子做主?不过眼下他定然是要将乔姐儿给安抚好了,省的再为这入宫献舞之事为难。 薄正此刻面上显出一丝疲态,抬手揉按这额角,好一会子才转头望向老太太,问道。 “母亲,您怎么看?乔姐儿的婚事可否由乔姐儿自己做主?” 原本听得薄玉乔的言语,老太太便面色不虞,她活了大半辈子,也从未见过这般大胆的小娘子,居然欲要自己做主婚事,如此的话,将父亲嫡母放在何处?她薄玉乔真真不愧是个庶出的,半点也没有高门大户中小娘子的教养,便好似商户女一般,凡事算计,惹人生厌。 现下,老太太手中纹绣月桂的锦帕已然被攥的发皱,但她还恍然未觉一般,默然的端坐在主位上,看也不看薄玉乔半眼,嗤笑一声,道。 “老身倒从未见过似她这般大胆的,她以为自己挑选夫婿,就能挑着多好的人家?乔姐儿,你不过只是个庶女出身,莫要将自己看的太高了,省的到时跌的惨了些,咱们府中也没有法子再帮你了。” 老太太此言倒是极为清楚,无非便是在敲打薄玉乔,让她不要太过放肆了。知晓了老太太的心思,薄玉乔面上讽刺之意更浓。老太太现下是说的比唱的都好听,即便她的婚事由府中长辈做主,恐怕也不过是低嫁了,毕竟以封氏对自己的厌恶,恐怕定然不过让她薄玉乔好过! “祖母您身子不好,乔儿的事情哪里能让祖母忧心呢?若是如此的话,父亲恐怕便要埋怨乔儿不孝了!” 薄玉乔此刻笑容越发娇艳,老太太瞧着,也觉得心下越发气怒。不知何时,这在她面前那般恭顺的小娘子,此刻已然胆敢如此放肆,竟然明里暗里的诅咒自己,真真是气煞人了! 一旁躬身伺候着的岑嬷嬷见着老太太苍白的面色,心下也对乔小姐不由的升起了几分埋怨。再怎么说老太太也是乔小姐的长辈,即便入宫献舞一事伤着了乔小姐的心,但她这般无礼,真真是做的有些过了。 思及此处,岑嬷嬷便板着苍老的面孔,径直上前一步,冲着薄玉乔冷声道。 “乔小姐,望您自重,您可知晓,您现下在府中的舒坦日子,都是借着老太太的欢喜,如若您再这般放肆的话,伤了祖孙的情分,那日后即便是后悔了,恐怕也无力回天。” 瞧见岑嬷嬷这幅一板一眼教训自己的模样,薄玉乔面上现出不以为然之色。毕竟她薄玉乔即便是庶出,也是薄府的主子,岑嬷嬷即便在老太太面前极有脸面,也不过是个奴才罢了,奴才居然有胆子教训主子,这便是薄府的规矩! 之于岑嬷嬷的言语,薄玉乔便仿佛充耳不闻一般,面色未变分毫,只是缓步上前,又道一声。 “父亲祖母思量的如何了?可否给乔儿一个准信儿?” 见状,岑嬷嬷登时也气的面色铁青,在这薄府之中,即便是身份最为尊贵的容姐儿,见着她也要规规矩矩的,但现下薄玉乔不过是个庶女罢了,竟然敢如此无礼,若是不好好磋磨她一番,真真是心有不甘! 第144章 出宫 薄玉乔并非那般不知事的小娘子,自然清楚用何种手段能让瑞王的眼光时时放在她身上。眼下她不过只是薄府一个庶出的姐儿罢了,若是要想将薄正那厮从户部尚书之位上给拉下来,其中少不得瑞王的势。 思及此处,薄玉乔凤眸之中透出的媚意更浓,但脊背却是挺得笔直,未曾带着半分越矩。毕竟她现下尚未及笄,虽说方才在宫宴之上已然被瑞王给定下了,但若是行为举止太过放肆的话,传入宫中贵人耳中,恐怕也讨不得好。 更何况,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眼下薄玉乔自然是要守些规矩,时时吊着瑞王这厮的胃口,方才能得着自己想要的结果。 眼下楚峥并未答话,毕竟他亦是不知薄玉乔的心思。似楚峥这般倨傲的天潢贵胄,自然是从未将薄正这一个小小的户部尚书放入眼中,如若薄正胆敢有半点开罪瑞王之处的话,恐怕都不必瑞王亲自开口,旁人便能将其给处理了。 不过此刻瑞王也算是着了薄玉乔的美人计,因而才出手对付薄正。所以暗地里使些手段还成,却不好做的太过露骨,毕竟崇文帝的颜面仍是要顾及的。 此刻楚峥凤眸中含着火光,径直上前一步,随即便微微抬起双臂,而后一把将面前身量窈窕的小娘子给拥入怀中。 楚峥的力道不小,两只结实有力的手臂便仿佛精钢一般,将薄玉乔腰身处硌得生疼。 “殿下,疼!” 薄玉乔轻呼一声,小手也用力推搡着瑞王结实的胸膛,这幅欲拒还迎的手段,虽说她自己极为鄙夷,但却不得不承认,这手段着实好用的很。既然上天给了她薄玉乔一副如此得天独厚的皮囊,不善加利用的话岂不是辜负了上天所赐吗? 埋首在瑞王怀中,薄玉乔微微勾起菱唇,口鼻间喷洒的热气,便径直呼在楚峥胸膛之上,带着一股子难耐的酥麻,仿佛渗入了骨子里一般,让楚峥的身体不由的有些紧绷,随即双臂上的劲道便更添了三分,欲要将薄玉乔这柔若无骨的身子揉入骨血之中。 此刻薄玉乔与楚峥的举动,着实称得上是放浪形骸了,不过因着瑞王是崇文帝唯一的同胞兄弟,又深得崇文帝信任,说是权倾朝野也不为过。在如此权势之下,宫人们根本不敢抬头瞧那榕树下二人半眼,哪里顾得上他们到底是越没越矩呢? 楚峥身长八尺,在大乾王朝之中,也是极为高挑的。因着如此,即便薄玉乔的身量在女子中算不得娇小,却仍只到瑞王的肩头。 此刻楚峥手上微微施力,而后便一把将薄玉乔的身子给抱离了地面。略显冰冷的薄唇仿佛并非刻意一般,径直轻轻擦过薄玉乔的耳际,随即便仿佛天火燎原一般,让薄玉乔身子在瑞王怀中不住的轻颤着。 眼下薄玉乔真真羞窘不已,她现下被瑞王给径直抱起,双脚根本不能触及青石板铺成的地面,所以便只得用手紧紧搂住瑞王的脖颈,以防自己摔倒在地。 感受到薄玉乔的主动,楚峥只觉心下的一把火烧的更旺了,身子也不由自主的起了反应。不过他亦是清楚此处不是任意施为的地界儿,也不好太过轻佻。 楚峥眼下只觉得欲/念驰骋,有些失了常态。毕竟面前的小娘子如今方才一十有四,明年才会入瑞王府之中。但眼下,楚峥便察觉他有些控制不住胸臆之间的那股子邪火,恨不得将怀中的尤物藏在瑞王府中,在四肢上着镣铐,紧紧制住,再也不让旁人瞧见半眼。 瑞王叹息一声,道。 “你怎的还不及笄?” 薄玉乔此刻与瑞王贴的极近,自然是清楚面前男子身体的变化。眼下的瑞王着实危险的很,便仿佛一头极为饥饿的猛兽,面对送上门的食物,定然是不会拒绝。因此,薄玉乔半点也不敢妄动,生怕瑞王这厮变得更加的放浪形骸。 “回殿下的话,还有一年,乔儿便及笄了,到时即可入瑞王府中。” 听得薄玉乔娇软的嗓音,楚峥只觉得自己快要疯魔了,要不然不过一个姿容艳丽的小娘子罢了,怎会让他如此失态? 心下对自己的反应有些不虞,楚峥便径直撤了手上的力道,因此,薄玉乔的身子便没有了支撑,径直落在地上。 因着瑞王的举动先前显然全无半点预兆,所以薄玉乔顿时也是心下一惊,而后身子便微微一踉跄,再度摔到了瑞王的怀中。 薄玉乔此刻尴尬不已,随即便伸手扶住楚峥的手臂,兀自站稳,而后也不言语。毕竟她现下着实是极为羞窘,明明方才她并无半分勾引瑞王的意思,偏生又主动投怀送抱,真真是太过巧合了。 此刻薄玉乔径直低眉敛目,左顾右盼,全然敢将眸光投注在瑞王身上。 瞧见面前的小娘子这幅别扭的模样,楚峥突然觉得心境豁然开朗。他既然看上了薄玉乔,即便略有些失态又如何?这小娘子是他的人,也只是他一个人的!如此尤物,若是不动心的话,方才不正常罢? 心下如此想到,楚峥的心绪倒是平复了几分,而后薄唇径直勾起一丝浅淡的笑意,仿佛方才那副疯魔了的样子与他没有半点关系一般,真真称得上是公子如玉。 见状,薄玉乔心下暗自讥讽一声,但面上的笑意却是越发浓郁。眼下她便是真真切切的将瑞王看做是金主,只消能讨得瑞王欢喜,伏低做小也并无大碍,毕竟当年在公司打拼之时,亦不是事事顺心的。瑞王身处高位,自己欲要他手中的权势,只用些美色,着实称不上什么代价。 “罢了,你便先回薄府罢!之于薄正,最好还是身染重疾卧病在床才成,如此他方才能保住户部尚书的位置。此事你便不必经手了,若是让人发觉端倪的话,反倒不美。” 听得楚峥略显冷淡的声音,薄玉乔此刻倒是怔楞住了。 瑞王这是在……替她着想? 如若不然的话,他为何还要在意薄正是否在任上?随意给薄正安上个罪名,恐怕这厮便吃不了兜着走了。这般迂回的法子,真真是有些费心力。不过瑞王口中的法子,亦是深得薄玉乔欢心,毕竟卧病在床身染重疾比之殒命恐怕也强不了多少。 让薄正那般一个有野望的男子便仿佛废人一般,终日消磨在床上,那滋味儿想必也不好受罢?再者说来,薄正与封氏之间早便生出了龃龉,如此的话,封氏这个嫡妻便是二房真真正正的主子,磋磨薄正一段时日,想必也不在话下。 思及此处,薄玉乔菱唇微勾,杏眸中划过一丝狠色。她是很想让薄府众人殒命,但生不如死的话,亦是极好的。 毕竟若是薄正现下去了的话,她薄玉乔还要替那个腌臜东西守孝三年,如此在三年之内,便入不得瑞王府中。 陡然,薄玉乔心下转过一个念头,瑞王不是因着怕她守孝,所以才留薄正一条性命的罢?若真是如此的话,薄玉乔也只能叹息一声罢了。 即便知晓楚峥为她着想,薄玉乔亦是清楚,如此情景不过是互相利用互相交易罢了,但之于这厮如此周全的思虑,薄玉乔只觉心下一暖,随即便微微低头,冲着薄正规规矩矩的福了福身子。 “乔儿在此先谢过殿下了。不过乔儿希望殿下能快些出手,毕竟乔儿现下已然有些迫不及待了。” 说着,薄玉乔眉眼处便划过一丝凌厉之色,那毫不掩饰的杀意,并未使得薄玉乔瞧着有多狰狞,反而为她添了几分张扬的姿态,让瑞王对她不禁更为满意。 “我自会处理,你现下便回正阳门处去罢。” 话落,楚峥便唤来在一旁候着的内侍,而后吩咐其带着薄玉乔往正阳门处赶去。 跟着前头的内侍,薄玉乔也并未回眸。饶是如此,脊背之处流连的那一道炙热滚烫的眸光,仍是让她身子有些发软。 薄玉乔脚步未停,过了好一会子,那股灼热滚烫的眸光才消失了。待她行至正阳门处之时,便瞧见先前薄府的马车也在正阳门前,几个小厮提着灯笼候在女眷所乘的马车下,显然是在等着薄玉乔。 踩在小杌子之上,薄玉乔径直掀开车帘,上了马车之后,映入眼帘的便是薄玉禾略有些哀怨的眸光。对此,薄玉乔径直视而不见,随即便乖巧的冲着老太太对封氏行礼。 见着薄玉乔如此恭顺,老太太的面色倒是不错,径直开口问道。 “瑞王唤你去有何事?” 说完这话之后,老太太一张略微带着几丝皱纹的面庞上也显出一丝尴尬之意,毕竟孤男寡女同在一处,若是真真生出些不要面皮之事,也着实是不好出口。 薄玉乔自是不知老太太的心思,径直开口答道。 “回祖母的话,瑞王殿下寻乔儿也并无何事,不过是因着先前在宫宴上,瑞王殿下并未瞧清乔儿的脸,方才细细打量一番罢了。” 听得此言,老太太这才微微颔首,也不多问。随即马车上便又是一片静默,久久无语。 第145章 屠月萧 马车行到薄府后,薄玉乔只觉得疲惫至极,随即也并未耽搁半分时候,而后便径直往琼枝阁赶去。早在入宫之前,薄玉乔便已然吩咐过素墨一句,让这丫鬟备好的从京郊运来的温泉水,在她入府之中,便复又加热一遍,以供她沐浴。 虽说运来的温泉水定然是及不上去温泉中泡浴,但好歹也是聊胜于无,去去乏也好。 一见着薄玉乔回来,琼枝阁登时便忙碌起来,先是素墨带着手底下的二等丫鬟们去备浴水,而翠芙则是去小厨房寻来吃食,以免主子在禁宫之中饿坏了身子。且黄莺也并未得闲,亲自取来两指宽的小玉锤,轻轻在薄玉乔酸胀的脊背上敲按,如此又忙活了好一阵子,终于平复下来。 瞧着面前红木桌子上摆放着的精致小点,薄玉乔登时便只觉腹中空当的厉害。糯米凉糕、芸豆卷、鸽子玻璃糕、奶油菠萝冻,四样小点瞧着便让人食指大动,薄玉乔先是含了一口温水润了润喉,而后便一样样的品尝,不过她也有分寸,每样小点都是仅仅用了两口罢了,毕竟若是夜间用太多吃食的话,难免伤胃。 待到沐浴过后,薄玉乔将将换上亵衣准备入睡,忽听得外间儿传来一道娇软且有些模糊的声音。 “听说咱们主子可让瑞王殿下给定下了呢!如若咱们姊妹也能入瑞王府中伺候,那真真是极好的。” 薄玉乔仔细辨认了一番,发觉开口之人是翠芙这丫鬟,登时便不禁有些愕然。素日里翠芙这丫鬟最是内敛,没想到在伺候自己休息之后,这丫鬟竟会主动提及主子的私事,真真让有些不可置信。 此刻薄玉乔心下有些不虞,毕竟即便她与瑞王的关系做不得假,也不好轻易在吐口,毕竟若是薄玉乔不能入了瑞王府的话,翠芙今日的言语,毁的便是她的名声! 因着此刻累极,薄玉乔也并未下榻,心下倒是想着得着空子再好生提点翠芙一番,而后便径直入睡了。 外间儿之中,与翠芙一齐守夜的黄莺听得翠芙此言,登时便冷了脸,轻叱一声。 “现下说这些有的没的作甚?眼下主子疲累的紧,莫要唠扰了小姐。” 瞧见黄莺面上的正色,翠芙暗自撇了撇嘴,心下自是有些不服,毕竟她二人都是一等丫鬟,谁又比谁差多少呢?不过饶是心中这般想法,翠芙面上到底也并未显出半点端倪。 翌日,天光大亮之时,薄玉乔才径直自主卧中的床榻上起了身子。 虽说今日有些起得晚了,不过也算不得碍事儿。待梳洗过后,薄玉乔便径直步入膳堂,准备用早膳了。 此刻,膳堂之中的红木桌子上早便摆好了几位精致的吃食。熬得香浓黏糯的慧仁米粥装入一个巴掌大的红瓷小碗儿中,现下正氤氲的散着热气。而一旁摆放着三个青花小碟儿,其中分别是百花酿鱼肚、芙蓉鸡粒饺、酥炸鲈鱼条。薄玉乔此刻精致握起象牙银箸,夹起一块儿酥炸鲈鱼条放入口中。 这酥炸鲈鱼条真真是做的极好,外酥里嫩,鲈鱼入口即化,带着淡淡的咸香,一口下去,着实是滋味儿无穷。 此刻薄玉乔精致落座在红木凳子上,而后又分别将慧仁米粥、百花酿鱼肚、以及芙蓉鸡粒饺给送入口中。将所有菜色尝过一遍之后,薄玉乔菱唇微微牵起一抹弧度,杏眸中划过一丝讥讽之色。 眼下小厨房的手艺真真见长,送到她这处的吃食,比之老太太寿吾院中的吃食也是不差分毫。不过是昨日入宫献舞罢了,看来她薄玉乔因着瑞王的干系,现下在薄府之中,也能称得上算是个人物了! 思及此处,薄玉乔心下的讥讽愈浓,不过她自不是什么自命清高的小娘子,既然薄府之人上赶着巴结于她,那日子过得舒坦些当然不错。 用过早膳之后,薄玉乔瞧着时辰已然不算早了,也便根本没有打算去寿吾院,而是径直带着青衣素墨二人,一齐出了薄府。 坐上马车之后,因着是青衣驾车,所以薄玉乔也并未耽搁,径直吩咐青衣将马车驾到杏林馆去。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马车便停在了杏林馆门前。 眼下已然有月余并未见着义父了,薄玉乔心下当真思念的紧。踩在小杌子上下了马车之后,将将迈进杏林馆中,便瞧见了茵陈这小厮。 茵陈这小厮一瞧见薄玉乔,登时便殷勤的疾步行至后者身前,而后素来讨喜的面庞上现出一丝为难之意,径直开口道。 “乔小姐,您今日可来的不巧,如今莫大夫正好上山采药,想来得下午方才能回到咱们杏林馆中。” 闻言,薄玉乔一张艳丽的面上登时便现出些许愕然之色,随即便不禁苦笑着摇头,暗想真真是不凑巧。 “茵陈,义父去哪里采药了?” 听得薄玉乔问话,茵陈这小厮登时也不敢隐瞒,便一五一十的开口答道。 “回乔小姐的话,莫大夫现下去了京郊的玉泉山,那处树木繁茂,罕有人至,其中的药材自是生的极好。” 玉泉山? 薄玉乔自是知晓那地界儿,虽说离京不远,但因着地势险要,且山中常有猛兽出没,所以入内的寻常百姓倒是不多。不过倒是有些猎户是胆大的,经常出入玉泉山,收获亦是不少。 思及此处,薄玉乔心下不禁有些烦忧,随即便径直冲着茵陈这小厮微微颔首,便离开了杏林馆中。 因着蓬莱楼与杏林馆同在一条街上,加之薄玉乔心下也有些挂念舅父,登时便徒步网蓬莱楼走去。 站到蓬莱楼门前,尚未入内,便听得一道嗓门清亮的女声。 “今日我屠月萧便在此刻放下这句话,赵轩是本小姐的,你们若是谁再胆敢肖想于她,休怪本小姐翻脸不认人!” 听得此言,站在蓬莱楼外头的薄玉乔心下微微有些愕然,她不过是一个月左右并未出府罢了,这名为屠月萧的小娘子又是何人?怎的好似与舅父牵扯不清呢? 薄玉乔径直步入蓬莱楼大堂之中,随即映入眼帘的便是一袭身着正红色牡丹花纹锦长衣的女子俏生生的立在窗边,因着不过是一抹背影,所以薄玉乔也并未瞧见这名为屠月萧的小娘子到底生的何种模样。 屠月萧原本便是习武之人,此刻她自然是将薄玉乔的脚步声收入耳中,随即便兀自转过身子,水灵灵的桃花眼中带着窥探与戒备,窈窕的身子微微向后撤了一步,半挡在有些无奈的坐在八仙椅上的赵轩身前。 瞧见这眉目如画的小娘子如此作态,薄玉乔不禁眉头一挑,言语中也带着几分笑意,淡淡的开口道。 “敢问这位小姐来我蓬莱楼所为何事?” 听得薄玉乔的问话,屠月萧对这小娘子更为戒备,她若是这蓬莱楼的主子的话,那与阿轩到底是何关系?难不成阿轩心悦这个生嫩的小娘子? 不成!阿轩既然是她劫到的,那便万万不可让给旁人!她屠月萧可是永川涧的三当家,哪里能如此轻易的便服输?屠月萧一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此刻微微一眯,随即便径直开口道。 “赵轩是我的夫君,我自然是来寻夫的!” 闻言,薄玉乔登时便惊住了,杏眸瞪大,直直的望着眼前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屠月萧,怎的也不会想到自己的舅父居然会与面前这屠家小娘子有如此亲密的关系。 听得屠月萧胡言乱语,坐在八仙椅上的赵轩也有些惊着了,便仿佛呛住了一般,猛地咳了几声,一张俊秀白皙的面庞此刻也涨的通红。随即赵轩便径直站起身子,而后一把扯住屠月萧的袖襟,蹙着眉反驳。 “屠小姐莫要胡说,毕竟婚姻大事需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现下这般玩闹,毁了自己的名声该如何是好?” 在赵轩开口之时,薄玉乔也细细端量着舅父的神色,发觉舅父此刻眉眼处并无半点不悦,余下的只是几乎可以忽视的无奈之色。 薄玉乔此刻心下暗笑一声,难不成舅父现下亦是动了春心,如若不然的话,恐怕早便派人将这位屠家小娘子给打发走了! 思及此处,薄玉乔眉眼弯弯,兀自行至赵轩身畔,而后抬手怯怯的扯着赵轩的衣角,恭顺的福了福身子,开口道。 “乔儿给您请安。” 此刻薄玉乔并未点明自己与赵轩的关系,且做出一副着实亲密的模样,登时便让屠月萧眉眼间闪过一丝寒光。 薄玉乔余光扫过屠月萧这小娘子,发觉此女身上的杀意,不由咂舌。看来这舅父有牵扯的小娘子,恐怕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如若不然的话,身上也不可能有这种与素墨极为相似的杀气。 要知道,素墨可是瑞王府死士出身,身上带着杀气自是极为正常。但眼前这名为屠月萧的小娘子,模样瞧着不过十*岁,又为何会如此呢? 第146章 前情 在薄玉乔年岁尚幼之时,素墨那丫鬟将将入府,薄玉乔便时不时的感受到素墨身上散发的冷意,因着如此,现下面对这屠家小娘子之时,她虽说心下一震,面色也苍白了些许,但到底也并未太过失态。 此刻,屠月萧也不顾薄玉乔在此,一把挣开赵轩的手,而后反钳住赵轩,不让后者妄动。瞧见屠月萧那行云流水一般的动作,薄玉乔便知面前的女子是个练家子,如此的话,舅父能受得住吗? “她是何人?” 屠月萧冰冷的从唇畔逼出这一句话来,妩媚的桃花眼此刻正死死的盯着薄玉乔,眸光锋利的仿佛利刃一般。 见着屠月萧这幅模样,赵轩只觉额角一阵抽疼,紧抿薄唇,有些急躁的开口道。 “她是何人也与屠小姐无关,你便先回去罢!这京城不是你该来的地界儿。” 听得此言,一旁瞧着热闹的众人倒是为屠月萧抱不平。什么叫京城不是你该来的地界儿?这赵先生素来亦是个极为温和纯善之人,怎的现下能吐口这般贬损人的言语?真真是人不可貌相! 屠月萧原本便生的花容月貌,此刻周围也站着些男子,为了讨美人儿欢心,登时便开口道。 “赵先生你这是何意?人家小娘子心悦与你,你不应也便算了,又何必这般侮辱人家?” “就是!看来在这京中住着的,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东西!” 一群人凑在一处窃窃私语,言语中都是对舅父的不满以及谩骂。不过他们好歹也知晓这处是蓬莱楼,是舅父手下的地界儿,所以也并未太过放肆,声音压得极低。 不过薄玉乔的耳力极好,所以此刻便将众人的言语给收入耳中。 越听越怒,这些人一开始不过是凑个热闹罢了,眼下口中什么腌臜话儿都往外冒,真真是太过放肆! 薄玉乔登时便冷了脸,转头对着一旁的老王吩咐道。 “把这些胡言乱语的混账东西给我轰出去!若是再敢妄言的话,小心本小姐送你们去见官!” 听得薄玉乔的言语,那聚在一处的几个男子登时面皮便涨的通红,想要回嘴,又怕薄玉乔真真将他们送入官府,所以便只是狠狠的瞪了薄玉乔一眼,随即便愤愤的离开这蓬莱楼中。 待到一些不相干之人走了之后,薄玉乔便淡淡的抬起袖襟,挥了挥手,冲着蓬莱楼的小厮们吩咐道。 “这儿无需你们伺候,便先下去罢。” 蓬莱楼的小厮们都是青衣寻来的,一个个虽说并非太过聪明,但也不是蠢笨的,再加上现下孙有甲这个伶俐人儿监管着,自然不会上赶着触主子的霉头。 待到正堂中便仅剩下薄玉乔、赵轩以及那名为屠月萧的小娘子之后,屠月萧红艳的菱唇登时微微勾起,现出一丝讽色,开口道。 “你这小娘子倒是好大的威风!是不是你胁迫阿轩留在此处的?” 听得此言,薄玉乔淡笑的瞧着面前现出些许杀意的小娘子,不答反问道。 “据我所知,赵先生并无妻室,屠小姐又是以何身份来我这儿蓬莱楼的?小女子真真是好奇的很。” 屠月萧瞧见面前小娘子那副镇定自若的模样,以及通身的气派,便知面前的小娘子定然是个官家千金。不过官家千金并未被养成那副泥人儿的做派,反倒是带着几分爽利,倒是让屠月萧对她无法升起厌恶之感。 “即便是我与阿轩尚未成婚,但我二人已然有了肌肤之亲,他难道不该娶我为妻吗?” 闻言,薄玉乔登时便呛咳不止,杏眸中带着明显惊愕之色的盯着赵轩。她无论如何也并未想到,舅父居然是如此狂放不羁之人,居然在未成婚之时,便与小娘子有了肌肤之亲,如此的话,吃进肚子里的是怎么也吐不出了。 赵轩被薄玉乔的眸光盯得面皮涨红,配着他原本便极为俊朗的容貌,瞧着真真是公子如玉。 “咳咳!乔姐儿莫要胡思乱想,我、我与屠小姐……” 赵轩大抵是欲要解释,可到头来却什么言语也无法吐口。他虽说并未作出什么丧尽天良之事,也没有强占屠月萧的身子。但是在山边瞧见一个身受重伤的小娘子,出手相助为其包扎,自然也碰着了屠月萧的身子。 赵轩亦是读过圣贤书的男子,自然也知晓此事无从辩驳,当即便哑口无言,颓然的低垂着头,不知该如何解释。 见状,一旁紧紧钳住赵轩手腕的屠月萧倒是喜笑颜开,玉手上的力道也减了三分,桃花眼微微弯起,便仿佛新月一般,煞是好看。 说实话,便是赵轩这幅正人君子的模样,最最吸引屠月萧。如若不是这人心地良善,即便生的一副清俊疏朗的样貌,恐怕屠月萧也早便将他给结果了,哪里会留着赵轩到此时? 原本以为将赵轩身上的银钱都给收起,这厮便不会自永川涧逃走了。哪知赵轩真真是个倔强的,即便身无分文,也要自山寨中逃走,屠月萧防了又防,终究百密一疏,让赵轩寻了个空子,逃出了永川涧。 在知晓赵轩离开之后,屠月萧也不顾父亲与叔叔的劝阻,登时便出了永川涧,一路来寻赵轩了。可惜在路上也未曾得着赵轩的消息,直到一路北上,入了京城之后,这才听人说道蓬莱楼的赵先生,厨艺极高。 如此,屠月萧这才动了心思,跑到蓬莱楼来寻赵轩。却未曾想到,这一寻,真真便将他给寻着了。 原本屠月萧还打算,若是在京城都并未找着赵轩的话,便继续北上,一路寻,一路找,直到得着这人消息为止,或者,到她死为止。 好在老天对她屠月萧还是有些怜悯的,并未让她一直寻着,不过半年时候罢了,便能再见到赵轩,已是极好的。 此刻,屠月萧眼眶微红,原本赵轩还欲要挣开屠月萧的钳制,但现下瞧见小娘子这幅模样,登时也觉得心头一紧,略有些狼狈的扭过头去。 瞧见这二人相顾无言,薄玉乔心下倒是暗自闷笑不已,她自是不在意屠月萧的出身,只消对舅父真心即可。眼下瞧着舅父那副别扭的模样,大抵也是动了凡心罢! “既然如此的话,赵先生可定然要将屠小姐娶了,毕竟您现下已然将屠小姐的清白给毁了,若是不如此为之的话,恐怕日后屠小姐的日子定然不会好过,赵先生,您于心何忍?” 屠月萧自然是清楚此刻薄玉乔是为她说话的,所以登时便抿紧菱唇,也不言语,桃花眼中透出一丝倔强之色,比先前消瘦许多的面庞便这般直直的映入赵轩眼帘,也冲进了他心底。 “我…..” 赵轩此刻也不知到底该说什么,毕竟乔姐儿所言不虚,虽说屠小姐是山贼出身,但为人也是不错,眼下被他给毁了清白,日后可就艰难了。 薄玉乔此刻也不多言,淡笑着冲着屠月萧福了福身子,而后便径直转身,往后厨去了。 孙有甲先前寻着了四个厨子,她今日便要去身子试试厨艺,若是手艺还不错的话,也是时候奖赏孙有甲一番,毕竟食言而肥可不是她薄玉乔的性子。 薄玉乔尚未进入后厨之前,青衣素墨二人便不知从何处走出来,径直站到薄玉乔面前,冲着后者躬身行礼。 “起身罢!” 薄玉乔淡淡的开口道。 素墨站起身子之后,便径直来到薄玉乔面前,而后自手中取出一块面纱,而后微微躬身,双手捧着面纱,奉到薄玉乔面前。且那面纱,正是薄玉乔昨日献舞所用的南梨纱。 薄玉乔眉头微蹙,不知素墨此举何意,登时便开口问道。 “这是作甚?” “回小姐的话,这蓬莱楼的厨房不比咱们薄府的小厨房,毕竟是生意人,这厨房之中油烟也大了些,小姐还是先戴上面纱,以免被油烟呛着了。” 听得素墨如此言语,薄玉乔也不矫情,径直微微颔首,而后便将面纱覆在脸上,这才缓步踏上石阶儿,入了厨房之中。 一入厨房,薄玉乔便知晓方才素墨言语中的意思了。这地界儿哪里是油烟多了些,简直便跟浓雾一般,让人嗅着那股子气味儿,便升起一阵恶心。 因着薄府的小厨房主要备着的都是着实精致的小点,所以那处也并未似这个厨房一般,浓烟滚滚。 眼下薄玉乔蹙着眉,径直行至灶台边,便瞧见一个约莫三十上下的汉子在不断颠着炒锅,里头的爆炒田鸡真真是喷香四溢,虽说油烟有些大了,但这厨子的手艺还是不错。 待到爆炒田鸡出锅之后,那厨子猛一回身,这才瞧见了薄玉乔,登时便一惊,牛眼瞪得便仿佛铜铃一般,竖着眉指着薄玉乔急声道。 “你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厨房之中,莫不是别家派来偷师的?” 见着李三如此无礼,此刻余下的三个厨子径直别过头去,面上皆显出苦笑。这李三也真真是太大胆了,居然没认出东家,着实是蠢笨如猪! 第147章 疾风骤雨 闻言,薄玉乔也怔楞一下,未曾想到这厨子居然会如此开口。不过好歹孙有甲这厮反应的不算慢,径直上前一步,挡在李三身前。 “你这莽汉,这是在作甚?在东家面前,怎的还如此无礼?” 虽说孙有甲身量消瘦,现下不过还是一副少年模样,照比李三这中年汉子自然是相去甚远,但大抵是因着孙有甲将李三给带到这蓬莱楼中,所以眼下李三这汉子,最为信服之人,便是孙有甲了。 听得孙有甲的声音,李三现下一张粗犷的面上也显出一丝不敢置信。他虽说早便知晓这蓬莱楼的主子是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娘子,但因着那小娘子从未出现过在蓬莱楼中,所以李三从未想到他会亲眼瞧见这略有些神秘的东家。 李三此刻一张黑脸猛地涨红,身高八尺的汉子手足无措,那模样真真是让人无语。不过薄玉乔也并非刻意要刁难这些厨子,登时便摆摆手,淡淡的开口道。 “无事,今日我来这小厨房之中,便是为了要尝尝你们的手艺,可莫要让我失望了。” 因着南梨纱遮住了薄玉乔的面庞,所以孙有甲此刻也看不清薄玉乔的神色。但饶是如此,他此刻仍是心下一禀,生怕自己寻来的厨子不得薄玉乔的满意,从而使得东家厌弃自己。 “既然如此的话,四位师傅便快些为主子做些拿手的菜色罢!” 孙有甲此刻面上带笑,但也不知是否因着厨房热气蒸腾的缘故,一张青涩的面上不住的渗出汗意,孙有甲抬手抹了一把脸,随即又冲着薄玉乔恭敬的开口道。 “东家,此处油烟过大,您是不是暂且上院中歇着?” 闻言,薄玉乔微微颔首,随即便径直出去了。 孙有甲看了四个厨子一眼,其中提点意味儿极浓。那四个厨子中除了李三之外,都并非蠢钝的,自然清楚孙有甲的意思,随即便讪笑着点头。 见四个厨子明白了他的提点,孙有甲也不敢耽搁,小跑着除了厨房,而后便跟着薄玉乔的脚步,径直待在小院儿之中。 薄玉乔步入小院儿之时,便瞧见了一处不大的凉亭,正建在池塘边。薄玉乔上次来瞧着这池塘,其中盛着的好似是一整片碧绿的荷叶儿,现下荷叶儿已然尽数不见,走到近前,方才发觉池塘之中,一尾尾鲜活的鲤鱼在其中游着。 见状,薄玉乔不禁笑着摇头,按说原来的琢玉轩还有些雅致的意味儿,但此刻这蓬莱楼,连莲花池都给拔干净养鱼了,真真实在的很。不过薄玉乔也并非什么雅致的姐儿,径直坐在凉亭的栏杆上,瞧着那活蹦乱跳的鲤鱼。 还未待四位厨子将拿手菜上来,方才碧蓝如同水洗一般的天边,忽的乌云密布,压抑的仿佛幕布一般。 院中狂风大作,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也让薄玉乔感觉一阵寒意。 突然,薄玉乔先是瞧见天际亮紫色的光芒一闪,而后便有轰隆隆的雷声入耳。噼里啪啦豆大的雨水径直落下,都并未给旁人半点反应的时间。方才如同镜面一般的池水,此刻荡起一圈圈的波纹,便仿佛碎裂的琉璃一般。 薄玉乔身处凉亭之中,因着狂风袭来,也沾染了些许湿意。她紧蹙着眉,倒是不在乎身上的罗裙被水声打湿,心下挂念的便是身处玉泉山的义父。眼下雨势这般大,加之玉泉山原本便地势险要,若是义父生出什么事端,她该如何是好? 薄玉乔越想,心下便越是急躁,也并未瞧见一旁素墨苍白如纸的面颊。 义父不能出事! 薄玉乔暗自咬牙,而后转过头,冲着素墨开口道。 “咱们上玉泉山罢,义父现下也不知到底是何情景,也不好耽搁了。” 听得此言,素墨苍白着脸,轻轻摇头,冲着薄玉乔开口道。 “小姐,你与青衣都不会武,即便上了玉泉山恐怕也无法行动,到时若是小姐您出了什么事端的话,那奴婢即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闻言,薄玉乔哪里不明白素墨的心思?这丫头是欲要自己一个人去玉泉山! 那般危险的地界儿,若是让素墨一个人去的话,薄玉乔自己心亦难安。 “不成!你一个人怎好入玉泉山,万一出事了该如何是好?” 薄玉乔一张艳丽的面庞此刻流露出忧心之色,摆明了不会让素墨一人入山,瞧见小姐这幅忧心的模样,素墨心下滑过一阵暖流,倒觉得舒坦不少。 近些时日,小姐一直以为自己是殿下安排在她身边的探子,且素墨原本便是瑞王府的死士,所以现下即便是有口也难言。今日上了玉泉山,若是能将莫大夫平安带回来的话,那就算是赔上她的性命,也值了。 “小姐,现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咱们还是先去寻舅老爷罢,与他说明此事,省的让舅老爷忧心。” 听得此言,薄玉乔也微微颔首,随即便径直准备冒着大雨往回返。不过孙有甲倒也是个机灵的,登时便开口道。 “东家暂且等等,现下雨势不小,您便让小的先去将伞取来,而后您再回去如何?” 闻言,薄玉乔尚未开口,青衣便先吩咐一声,道。 “我随你一齐去。” 说着,二人也不顾外头瓢泼的大雨,径直冲进雨势之中,不多时,衣衫便被径直打湿了。 薄玉乔虽说不欲再耽搁时候,但她到底也算是高门大户之中的小娘子,且现下还定给了瑞王,若是被雨水打湿身子的话,恐怕瑞王面上也不好看。 好在青衣与孙有甲的动作也不算慢,未过几时,便取来了四把伞,而后素墨便径直将伞撑开,以清瘦的身子挡住雨势,疾步朝着前头的正堂中走去。 到了正堂之中,薄玉乔猛一抬眼,忽然便瞧见屠月萧与舅父十指相扣,着实亲昵的紧。 见状,薄玉乔轻咳一声,随即便径直入了正堂之中。因着今日屠月萧闹出的事端,所以这蓬莱楼早早便将店门给关了,以至于这大堂之中,只剩下薄玉乔、赵轩、屠月萧以及素墨四人。 青衣和孙有甲并未入到正堂之中,虽说此刻薄玉乔的衣衫未曾湿的厉害,但也有不少地界儿粘在肌理之上,显出窈窕的身段儿,他二人可不嫌命长,自然是要躲得远远的。 赵轩瞧见薄玉乔,心下自然尴尬的很,毕竟乔姐儿可是小辈儿,在小辈儿面前,他自是不好太过失态。随即赵轩便欲要将手与屠月萧分开,但屠月萧这小娘子也不知到底怎的了,手上的力道反正比方才更添了几分,丝毫没有松开手的意思。 如此,赵轩轻咳一声,而后淡淡的开口道。 “乔姐儿,你怎的来了,可有何要事?若是无事的话,便先上楼换件衣裳,省的着了风寒。” 说着,赵轩便觉得掌心一痛,想来是被屠月萧略有些尖锐的指甲狠狠的抠弄了一下。 眼下薄玉乔自然是顾不上换什么衣裳,登时便开口道。 “舅父,眼下疾风骤雨,若是不早些回薄府的话,恐怕也不好。如此,乔儿便先……” 薄玉乔话音未落,素墨身子猛地一动,食指中指并在一处,径直在薄玉乔脖颈处轻点两下。也并未瞧清她是如何动作,薄玉乔的身子便好似被抽尽了气力一般,而后径直软倒下去。 素墨的动作麻利的很,在点过薄玉乔昏睡穴之后,也并未耽搁,随即便将这身量轻盈的小娘子给拥入怀中。 素墨此刻清秀的面上显出些许尴尬之色,瞧着赵轩满面提防之意,径直开口道。 “舅老爷,奴婢亦是没有法子,眼下外头风急雨骤,小姐还欲要去玉泉山寻莫大夫,若是生出半点岔子的话,奴婢便只能以死谢罪了,所以才出此下策。” 听得此言,赵轩登时杏眸中忧色一闪而逝,将薄玉乔软倒的身子接过,问道。 “莫大夫可是去玉泉山采药了?不成!那我也须得去玉泉山看看。” 闻言,素墨当即便开口阻止,毕竟赵轩与莫如青相似,身上都没有半点功夫,哪里能上玉泉山那等险要的地界儿? “舅老爷,您莫要去玉泉山了,奴婢会些功夫,去玉泉山也无碍。您还是在此处看着小姐罢,我给她点的昏睡穴不出半个时辰便解了,待小姐清醒之后,便麻烦屠小姐将小姐给送到薄府之中。毕竟若是舅老爷亲自出现在薄府的话,恐怕便不妙了。” 赵轩自然也是清楚自己的身份,当下便抿紧唇,低叹一声,微微颔首道。 “如此,你便小心些,我在此处看着乔姐儿即可。” 听得此言,素墨应了一声,随即也并未耽搁,手中握着一把纸伞,便径直奔出了蓬莱楼中。 待素墨走后,赵轩略有些窘迫的冲着一旁伫立的屠月萧开口解释道。 “月萧,乔姐儿是我的外甥女,你可莫要误会了。” 瞧见赵轩那副涨的通红的面庞。屠月萧淡淡的睨了赵轩一眼,冷哼一声,到底也并未多说什么。 第148章 山洞 薄玉乔此刻只觉头脑一阵发涨,睁开眼睛之时,便瞧见了头顶浅蓝色的帷帐。显然,她现下是躺在床榻之上。 思及此处,薄玉乔心下一惊,随即便猛地直起身子,坐在了柔软的床榻之上。此刻她意识已然清醒的很,猛地低头,两手攥紧了自己的衣襟,便发觉自己出府之时身着的那件儿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不知何时已然被褪了下去,现下被人换上了一件儿岚媛青绿百褶裙。 见状,薄玉乔仿佛点墨一般的眸子猛地一缩,随即便抬手细细拂过自己的身子,发觉并无任何异样之感,这才放下心来。随即薄玉乔便分神打量着这间卧房,倒是真真眼熟。 这是何处? 薄玉乔蹙着眉,径直下了床榻,穿上绣鞋,随即便推开了卧房的雕花木门,行至廊道之中。踩在光可鉴人的地面之上,薄玉乔这才发觉,此处应当仍是在蓬莱楼之中,毕竟那雕着蝠纹的栏杆真真极为熟悉,让薄玉乔一眼便认出来了。 眼下这处应当是蓬莱楼近来新起的小筑,先前薄玉乔虽说并未到过此处,但因着这小筑之中的装饰与正堂之中有些关联,如此她才会觉得此处眼熟。 断定自己并无危险之后,薄玉乔心下不禁有些疑惑,以素墨那丫鬟的性子,定然是不会将她一人留在蓬莱楼的,这到底是怎的回事? 想起素墨,薄玉乔便不由的忆起方才的瓢泼大雨。义父!义父还在玉泉山上! 薄玉乔心下一惊,杏眸中流转着一丝忧虑之色,也顾不上所谓大家闺秀的气派,小手提着裙裾,便径直往外头跑。 尚未跑出小筑,便撞上了一位迎面而来的小娘子,那风情万种的桃花眼,不是屠月萧还有哪个? 屠月萧此刻仍是着着先前那身儿蝶戏水仙裙衫,现下桃花眼已然褪了方才的冷意,朝着薄玉乔笑道。 “你醒的倒是不慢。” 听得此言,薄玉乔也知屠家小娘子是知晓了她与舅父的关系,如此方才能这般和善。 薄玉乔径直冲着屠月萧福了福身子,娇丽的面上显出些许歉意,毕竟方才她是存了心欲要试探这屠家小娘子,着实是太过失礼了。 “屠小姐,方才是乔儿的错,还望您莫要怪罪。” 闻言,屠月萧面上的笑意更浓,红唇似火,此刻径直上前几步,微微歪着头,开口道。 “有何好怪罪的?你不过便是为了阿轩试探我罢了,你是阿轩唯一的亲人,合该如此。” 见着屠月萧眉眼处并未半分怪罪之意,薄玉乔这才算放下心来,毕竟这舅母尚未入门,若是便将人家开罪的话,恐怕真真是不妙了。 因着薄玉乔心下挂念莫如青,登时便开口问道。 “屠小姐,请问您可知素墨的去处?便是我先前带来的那个丫鬟。” 听得薄玉乔问话,屠月萧也忆起先前素墨那丫鬟临行前的嘱咐,登时俏脸一板,径直开口道。 “你便放心罢,你那身处玉泉山的义父,应当不会有大碍。方才那身手不错的丫鬟,已然亲自去了玉泉山,我等下便亲自送你到薄府,你回府等消息即可。” 虽说薄玉乔一早便清楚素墨会亲自去寻义父,但此刻真真将这个消息收入耳中,还是让她不由的升起一股子难言之感。 薄玉乔心下暗自低叹一声,素墨这丫鬟,便是太过倔强了。 “好罢,那便麻烦屠小姐了。” 眼下薄玉乔已然冷静下来,知晓自己若是去了玉泉山的话,说不准还是个拖累,莫不如好生回琼枝阁待着,也好莫要让旁人挂心。 待与赵轩辞别之后,薄玉乔也并未尝着那四个厨子的手艺,便径直离开了这蓬莱楼中。 外头雨势丝毫没有减小半分,青衣不知从何处寻来一件儿蓑衣,此刻已然上了身,与另外一个小厮一齐驾车。不过饶是如此,驾马也费力的很,平日行半个时辰便能到的脚程,现下足足走了一个时辰,薄玉乔才到薄府之中。 到了薄府之后,薄玉乔站在石阶儿上,辞别了屠月萧,瞧着往蓬莱楼赶去的马车逐渐消失在雨幕之中,薄玉乔微微抿唇,而后便撑起伞,径直往琼枝阁行去。 到了琼枝阁,黄莺翠芙两个丫鬟忙去烧开了热水,伺候薄玉乔沐浴。毕竟方才在雨幕中行走,即便她再如何小心,将才换上的岚媛青绿百褶裙,也*的不堪入目。待沐浴收拾过后,薄玉乔略有些颓然的倚靠在软榻之上,也并未打开窗棂,听着外头噼里啪啦的雨声,略有些恍惚。 这般情景,让薄玉乔着实忧心不已。毕竟官道上一片平坦,都能折腾的如此之久,那素墨在玉泉山上,能寻着义父吗? ****** 彼时,玉泉山中。 即便素墨先前便给薄玉乔点了睡穴,但自蓬莱楼到京郊的玉泉山,仍要耗费不少时候。素墨先前便带着蓬莱楼的一个小厮,吩咐那小厮驾车到了玉泉山山脚下,而后便一人上了那地势险峻的玉泉山。 玉泉山素日便是猎户着实喜爱的地界儿,毕竟此处树木生的极为葱郁,以至于猎物更是不少。虽说地势有些险要,但只要小心些,想来也不会出事。 不过今日的玉泉山可与往日全然不同。原本便有些狭窄的小径,现下因着暴雨的关系,早便变得泥泞不堪,素墨一脚踩入其中,乌黑的泥浆便径直浸入罗袜之中,难行得很。 素墨也并非不能吃苦的小娘子,饶是雨路难行,她一张清秀的小脸也并未变色,只是淡淡的抿起唇,而后继续朝山里行进。 莫大夫上玉泉山采药,想必那药材应是珍惜难得的很,要不然也不值得他亲自入山一趟,毕竟杏林馆现下的药材坊市可一点不小,寻常药材在坊市之中即可寻得,又何必劳心劳力亲自上山呢? 想来只有极为珍惜的药材,方才能劳动莫大夫亲自出手。 思及此处,素墨便想起先前便曾听闻过,这玉泉山上盛产铁皮石斛,莫大夫入山,是否也是为了这味药材? 素墨现下真真是毫无头绪,只得按着她自己心下的猜测去寻人。现下只希望老天开眼,让她快些寻着莫大夫,即便收了她这条贱命也无妨。 铁皮石斛素来便喜生长在悬崖峭壁之处,这玉泉山能生长铁皮石斛的地界儿,想必只有青崖了。素墨早年曾来过这玉泉山中,因着此处着实隐蔽的很,所以瑞王府之中的死士,不少便是带来这玉泉山中操练。 心下有了想法,素墨便径直往青峰的方向赶去,生怕她若是再耽搁了时候,莫大夫便会遭遇不测。 眼下雨势并无半分减小的意思,好歹这玉泉山中树木生的葱郁,浓密的树荫让雨水滴的不算太过密集,不过如此也只是相对不算密集罢了。即便素墨现下着着蓑衣,身上的衣衫早便湿的透彻,渗出一阵阵寒意。 素墨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至小径之中,不时有惊雷打在一旁的树荫上头,她也并未闪躲。毕竟此处全是葱郁的树木,即便她闪躲了,恐怕也抗不过天罚。如此的话,与其在这处耽搁时间,莫不如快些去寻莫大夫。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大半个时辰之后,素墨便瞧见了莫大夫的药篓,里头放着的正是着实珍贵的铁皮石斛。 见着这药篓,素墨心下倒是微微松了一口气,此处距青峰还有一段脚程,瞧着这药篓之中装着铁皮石斛,想必在莫大夫采药之前,这天气还尚未如此恶劣。 既然药篓都在此处了,大抵莫如青也应当离得不远。心下掠过这个想法,素墨忽的便有些激动,而后便带着了几分内力,径直开口喊道。 “莫大夫!莫大夫您在附近吗?” 素墨的声音清亮,不过在雨势之下,也不易辨别。如此,素墨也只能暗叹一声,随即便仔细的在此处搜寻,手上的折纸伞此刻着实是太过碍事,便径直收了放在一旁。 现下素墨的眼睛被雨水冲的生疼,但她也不敢闭眼,生怕错过了莫如青的身影。 又寻了好一会子,素墨突然发觉在一处山壁下,藤蔓遮盖的后方,有一处不大的山洞,将将能容一人通过。 素墨眼前一亮,随即便径直将碍事儿的藤蔓撕扯开,径直行入山洞之中。入了山洞,里头一片漆黑,什么也瞧不见,只知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 素墨鼻翼轻动,只觉此处弥漫这一股子难言的腥气,恐怕这山洞之中,应当有猛兽盘踞。思及此处,素墨心下一紧,生怕莫如青那文弱医者对付不了猛兽,反而送了性命。不过素墨眼下并未嗅着血腥气,所以也并未太过忧虑。 “嘶嘶!嘶嘶!” 蛇信子吞吐的声音在素墨耳畔响起,着实清晰的很。此刻她双眼已然能适应了这山洞的黑暗,便瞧见两只仿佛夜明珠一般的瞳仁在夜色中闪闪发亮,带着一股子令人心悸的危险意味儿。 第149章 救人(只有莫大夫跟素墨,不喜买) 防盗章节 薄玉容献上寿礼之后,薄玉乔便低眉敛目,掩住杏眸中一闪而逝的冷光。今日之事显然是不能善了了,但薄玉禾也莫要怪她心狠,毕竟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定加倍奉还! 此刻薄玉禾走上堂中,身后的小厮便也抬着了蒙了红绸的物什入了正堂。众人瞧得分明,那红绸之下约莫便是雕像一类的物什,原本这类物什应当并不如何出彩,但瞧着这半人多高的大小,显然也是有些分量。 “祖母,禾儿贺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说着,薄玉禾便莲步轻移,行至那雕像左侧,细白如瓷的小手扯着红绸,薄玉禾小脸儿上现下寻不着半点怯弱,端的是一派喜气盈然的笑模样。 薄玉乔不欲错过此刻的好戏,半点也舍不得眨眼,仔仔细细的盯着那雕像,唇角的笑意好歹也掩住了,也并未让旁人察觉出异样。 在薄玉禾小手将覆盖在白玉观音像上的红绸给扯下之时,这小娘子直直的望着老太太,也并未转头看看。 老太太瞧着那红绸之下的物什,登时便瞪大的凤眸,一张洋溢这喜气的面庞,霎时变得苍白如纸。老太太猛地从八仙椅上站起身子,伸手指着站在堂中的薄玉禾,手指震颤不已,嘴唇嗡动,到底也没有说出话来。 “你大胆!” 倒是薄正先开口了。薄玉乔虽说瞧不上薄正那般虚伪至极的模样,但也只薄正算得上是个纯孝的,此刻瞧见薄玉禾竟然将一尊染血的观音像奉上,不正是存着诅咒之心吗?如此大逆不道之举,真真是气煞人了! 薄玉禾也不是个傻的,此刻自然察觉出不对,一转头,便瞧见,那尊与她差不多高的白玉观音像,此刻变的血红血红的,原本慈和的白玉观音面上,现下已然被血迹覆盖,血迹之中还沾染着些许凝块儿,配上晶莹剔透仿佛凝脂一般的白玉,瞧着真真是惊悚至极! “啊!!!” 薄玉禾惊叫一声,面色登时便变得苍白如纸,瞧见老太太那副气怒的模样,以及薄正厌恶的眸光,薄玉禾登时眼眶中便溢出了泪,径直跪倒在地,冲着老太太道。 “祖母,禾儿真真不知到底是为何啊?明明先前备好的白玉观音像,禾儿也是查探过了,却未曾想到会…….会满面血迹,祖母,莫不是有人在陷害禾儿啊!” 此刻堂中除了坐在封宁下手的三夫人安筝之外,旁人心下想必也是幸灾乐祸的。毕竟事不关己,又何必太过上心呢? 瞧着自己女儿受罪,三夫人安筝自然也是坐不住了,登时便提着裙裾,跪在薄玉禾身畔,冲着老太太不住的求情。 “婆母,您便饶了禾儿罢,眼下禾儿备下的寿礼变成了此般模样,定然是为歹人所害,否则何至如此啊!” 老太太到底也是见过世面的妇人,此刻回过神来,自然也清楚薄玉禾是被人算计了,可那又如何?若非这小娘子自己不小心,怎的偏生她一人的寿礼被旁人动了手脚?好好的寿宴便被薄玉禾给毁了,真真是晦气至极。 老太太厌恶的横了跪在地上的安氏与薄玉禾母女。此事明摆着是薄玉禾被人算计了,所以老太太也不可重罚禾姐儿,毕竟那是她嫡亲的孙女儿。不过老太太胸臆之中憋闷着一口恶气,若是不发泄出来,恐怕会憋出病症来。 因着媵妾也算是薄府的正经主子,虽说身份没有嫡夫人高贵,但到底也是可以来寿吾院给老太太贺寿的。眼下三房的琴夫人也在此处,瞧着堂中的闹剧,这位素来与嫡亲姐姐不对付的媵妾,登时便开了尊口。 “姐姐,今日是老太太的寿辰,如今禾姐儿备下的寿礼生了岔子也便算了,但您与禾姐儿可不好在此刻泣泪,否则、否则若是让旁人瞧见了,说不准以为姐姐您存了什么不好的心思呢!” 琴夫人如此一开口,安氏便知这是个落井下石的,即便是跪倒在地,登时也转过头,通红的凤眸死死盯着她那庶出的妹妹,而后一字一顿的道。 “是不是你陷害于我?” 听得安氏的言语,琴夫人登时下了一跳,虽说眼前的闹剧看着极为爽快,但她也不想惹祸上身,登时便尖声叫道。 “姐姐可莫要诬赖好人,妹妹我可不知禾姐儿到底为老太太备下什么寿礼,毕竟那寿礼可是您亲自操办的,妾身份低微,哪里能插得上手呢?” 此刻,薄玉禾已然被吓得有些呆了,只得默默泣泪。无论如何她也未曾想到,好生准备的贺礼,为何会变成此般模样,不止并未讨得老太太的欢心,反而使得她老人家对自己与母亲心生厌恶,这可如何是好? “闭嘴!你们一个个闹够了没有!都给我滚出去,省的在此处丢人现眼!” 陡然传来一声怒斥,薄玉乔还被惊了一下,细细一瞧,原来是坐在男席上的三老爷薄衡起身怒骂。 薄衡是生意人,亦是个聪明的,自然知晓今日之事已然是不能善了了,毕竟屎盆子早便扣到了三房头上,即便他再如何辩驳,那股子屎臭味儿恐怕一时三刻也去不尽了。还不如让这几个成日只知拈酸吃醋的蠢笨妇人退下,省的仍丢了三房所剩不多的颜面。 薄衡这一声怒吼,更是使得安氏心中委屈。今日寿礼之事被就是她被人算计,薄衡不止不为她们母女二人讨回公道,反而弃如敝履,大声呵斥,如此是真真不将她这个嫡妻放入眼中了,真真是狼心狗肺! 安氏此刻怒瞪着薄衡,使得薄衡胸臆间的怒火更盛。只见三老爷登时便大步迈入堂中,死死攥住安氏的藕臂,便径直拉扯着她与薄玉禾,将她二人径直给拖出了寿吾院的正堂。待到薄衡回来之时,瞧见琴夫人那瞪大的水眸,心下的厌烦更盛,早便没有了素日的怜惜之意,怒声道。 “还不快滚!” 琴夫人也是个欺软怕硬的,瞧见薄衡是动了真怒,素来笑意盈盈的面上,此刻涨成了紫棠色,剑眉倒竖,真真是瘆人至极。琴夫人心中惊惧,登时便快步奔出了正堂。 待到堂中的喧闹中止了,老太太便颓然的软下身子,倚靠在八仙椅上,胸膛仿佛破旧的风箱一般,不住的喘着粗气。 一旁的薄娆见了,旁上前轻抚着老太太的脊背,口中轻声软语的安慰着。 “母亲莫气,今日本是个好日子,您可不要因着一点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便坏了极好的性质!“ 闻言,老太太叹息一声,铅灰色的面上显出一抹苦笑,道。 “鸡毛蒜皮的小事情?这血染观音像,哪里还是什么小事情?这是有人恨不得我死啊!” “母亲莫要如此言道,今日是您的寿辰,您可不要吐出这般不吉的言语。” 薄娆此刻叠着秀眉,面色也难看的紧。不过饶是如此,她也要好生安慰老太太,毕竟好好的寿宴,此刻居然变成了这般,该如何是好啊? 即便薄娆如此劝慰,老太太此刻也没有什么兴致继续过寿辰了,登时便无力的摆摆手,也并不看堂中诸人,便淡淡的道。 “你们先散了罢。” 瞧见老太太这般模样,众人即便心下不知是如何想法,但面上却仍是一派忧心至极的模样。薄玉乔此刻小脸儿煞白,提着裙裾,径直走上前,搀扶着老太太的手,口中轻声道。 “祖母,乔儿扶您回房休息。” 老太太听得薄玉乔略带稚嫩的言语,再微一低头,便瞧见了那张玉雪可爱的小脸儿上显出的忧虑之色,登时心下一阵妥帖。抬手轻拍了拍薄玉乔的肩膀,老太太这才开口道。 “乔姐儿便先回去休息罢,今日说不准你也有些惊着了,回去让婆子给你熬一碗安神汤,可莫要嫌弃药苦啊。” 闻言,薄玉乔登时便极为乖顺的颔首。 如此,老太太便由薄娆扶着,回到了主卧之中歇息。而薄玉乔则是径直回了琼枝阁。到了琼枝阁中的主卧之后,薄玉乔这才放松了心神,娇俏的小脸儿上现出一丝讽笑。 “薄玉禾,是你先出手的,便莫要怪我无情了。” 第150章 成全孙女儿 入夜时分,素墨还未回到琼枝阁之中,薄玉乔此刻心急如焚,便连唇边也生出了燎泡。正待她欲要出府去寻之时,赵轩那头倒是送回了消息,说义父与素墨已然平安入京,因着素墨有些伤着了肺腑,此刻正于杏林馆中调养,这才耽搁了一会子。 手中捏着义父亲笔所书的书信,薄玉乔一直提着的那颗心,总算是放下来了。将信纸按着原来的折痕折起,再度放入信封之中。薄玉乔冲着一旁候着的翠芙吩咐道。 “去给我煮一碗败火的凉茶罢,如今嘴上生了燎泡,想必明日也不得见人了。” 听得薄玉乔的吩咐,翠芙也不敢怠慢,清秀的小脸儿上透出一丝恭谨,而后便冲着薄玉乔福了福身子,径直离开了主卧,往小厨房的方向去了。 过了好一会子,翠芙这丫鬟方才端着煮好的凉茶入内。此刻薄玉乔可顾不上所谓的矜持,径直接过茶盏,将其中的茶汤一饮而尽,全然没有顾忌翠芙那有些诧异的眸光。 方才经过那心惊胆战的情景,薄玉乔只觉疲乏的很,便径直开口道。 “你下去罢,今夜也不必守夜了,好生歇息即可。” 听得此言,翠芙应了一声,随即便缓步出了主卧,将雕花木门给轻轻阖上。如此,主卧之中便只剩下倚靠在床榻之上的薄玉乔了。 薄玉乔踩着绣鞋下了床榻,将灯罩之中的烛火吹熄,随即复又躺在床榻之上,虽说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但到底也并未再起身。 翌日,晨光微曦。 黄莺这丫鬟来伺候薄玉乔洗漱,将将为薄玉乔穿好衣衫之时,却听得院中传来一阵通报声。 “禾小姐到!” 闻声,薄玉乔眉头微蹙,心下不免有些厌烦,不过她已然对薄玉禾这小娘子着实厌恶的很,借此机会好生耍弄其一番,倒也能让心头郁燥去除一二。 薄玉乔淡淡的睨了黄莺一眼,开口道。 “还不快些为我整整衣衫,禾姐姐来此,我怎能不亲自去迎?” 黄莺这丫鬟一直跟在薄玉乔身畔,自然是对小姐的性情知晓一二,听出其言语中的讥讽之意,也不多话,为薄玉乔将衣衫上的盘扣扣好之后,这便扶着小姐的皓腕,径直出了耳房。 一出耳房,便瞧见了今晨细细捯饬的禾小姐。 眼下薄玉禾上身儿着着一件儿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衣,下头配着暗花细丝褶缎裙。头上的金累丝红宝石步瑶在日头下熠熠生辉,着实是打眼儿的很。不过薄玉禾原本便是秀丽的容貌,不能称之为娇艳,配上这幅装束,真真透着一股子不伦不类的意味儿。 薄玉乔心下嗤笑一声,但面上却挂着一丝柔和的浅笑,径直上前,亲昵的拉住薄玉禾的手臂,轻轻摇晃着道。 “不知禾姐姐今日怎的得空来此?真真是让乔儿好生欢喜。” 听得薄玉乔此言,薄玉禾凤眸中划过一丝鄙夷,不过也并未表现的太过明显,面上挂着一丝假笑,轻拍了拍薄玉乔的玉手,径直开口道。 “这不是前来瞧瞧你是否起身了吗?宫宴献舞着实劳累的紧,且昨日去寿吾院之时,也并未瞧见妹妹,姐姐我着实忧心的很!” 闻言,薄玉乔心下暗自发笑,眼下她算是看明白了薄玉禾的来意,无非便是为了入瑞王府一事。薄玉禾这小娘子真真天真的很,真当自己个儿算是个人物了,她欲要入瑞王府,也不瞧瞧瑞王能否看得上眼儿? 薄玉乔面上挂着一丝惊喜之色,兀自挣脱了薄玉禾的小手,随即便冲着后者福了福身子,娇声道。 “多谢姐姐挂怀,乔儿真真是感激不尽。” 薄玉乔如此开口,也并无去老太太寿吾院中请安的意思,让薄玉禾着实是有些心急,却又不知该如何言道。 过了一会子,薄玉禾勾了勾唇角,好似漫不经心的道。 “姐姐我瞧着妹妹现下的身子已然好的差不离儿了,莫不如与我一齐去老太太的寿吾院中请安,听闻老太太的寿吾院中新得了一道核桃酪,滋味儿香甜的很,便一齐去尝尝罢!” 听得此言,薄玉乔面上刻意现出一丝犹疑之色,红唇微张,似要推拒的模样。但瞧着薄玉禾那副急不可耐却要暗自掩饰的神色,她也升起了看好戏的心思。 将推拒的话收入喉间,薄玉乔微微颔首,道。 “既然姐姐如此开口了,那咱们便一齐去尝尝那核桃酪罢。” 话落,薄玉乔便径直转头,冲着黄莺翠芙二人吩咐道。 “眼下便不必你二人伺候了,待在咱们琼枝阁中即可。” 闻声,黄莺翠芙一齐冲着薄玉乔行礼,齐齐应声。 薄玉乔与薄玉禾姊妹二人,此刻一齐往老太太的寿吾院去了。因着先前的宫宴献舞一事,薄玉乔早便与与老太太撕破了面皮,所以已然多日未到这寿吾院中请安了。 此刻正寿吾院的正堂之中,真真热闹的很,薄玉乔一入了那雕花木门之内,便瞧见了室内的珠翠满堂,真真是欲要将她的眼睛给晃坏了。 除了端坐于主位的老太太之外,在老太太左侧下手坐着的便是程氏,而右侧下手坐着的则是封氏。薄府的男丁早年还到这寿吾院中晨昏定省,但现下年岁见长,日日留在府中都不易,自然也顾不上这些虚礼了。 此刻,薄清程并未处于正堂之中,听得旁人所言,是他突然洗心革面,欲要从军。薄清远瞧见兄弟胸有大志,自然是欢喜的很,未出一日便在御林军中为薄清程谋着了一个空缺。 所以现下伴在封氏身畔的,便只有薄玉容一个姐儿了。 三夫人安氏此刻坐在大夫人程氏下手,瞧见薄玉乔与薄玉禾两个姐儿一齐入内之时,唇角便不由自主的微微扯动一下,凤眸中的欢喜之色藏都藏不住,自然是被一旁的众人收入眼底。 薄玉乔与薄玉禾恭敬的冲着正堂众人请安,大抵是因着有孕的缘故,薄娆此刻并未出现在正堂之中,对外则是宣称,薄娆姑奶奶身子不好,眼下须得静养,便无需出来了。 至于薄娆生下的哥儿甄凌,此刻正默然的伫立在老太太身后,神色晦暗不明,使得原本俊秀的面庞也添上了不少阴郁之色,让人瞧不出他心下的想法。 薄玉乔行完礼后,老太太便淡淡的扫了她一眼,虽说这乔姐儿脾性与心气儿具是不小,但到底也是个有运道的,如若不然的话,宫宴献舞的那么多小娘子,怎生瑞王便瞧上她了呢? 老太太知晓薄府虽说出了一个薄正,且薄清远也是极为争气的,但除了这二人之外,薄府余下的哥儿瞧着真真不济,若是不搭上瑞王这一条路子的话,恐怕要不了几时,便会衰落了。思及此处,老太太不带半分浑浊的凤眸微微眯起,径直开口道。 “乔姐儿与禾姐儿便先坐着罢。” 听得老太太的言语,薄玉乔微微福了福身子,而后便寻着封氏身畔摆放着的红木凳子,径直落座。虽说薄玉乔心下对封氏这个贱妇已然厌恶至极,但面子功夫是定然少不得了,省的传出了一个不孝的名头,于她而言,亦是麻烦的得很。 此刻老太太扫了薄玉乔一眼,发觉这小娘子唇边起了一个不小的燎泡,也不知乔姐儿为何如此,当即便淡淡的开口问道。 “乔姐儿可有何事忧心,莫不如吐口,祖母也要帮上一帮。” 闻言,薄玉乔微微扯动唇角,淡淡的一股子麻痒现于唇边,她径直摇头,淡淡的道。 “祖母,乔儿不过是因着今日休息不好,再加之前些日子天气有些燥热,这才会生出燎泡,等着寻一个大夫瞧瞧即可,便不劳您老人家忧心了。” 听得此言,老太太也不多言,径直收回了眸光。 此刻薄玉禾一张小脸儿上现出一丝喜色,抬眼直直的瞅了薄玉乔一眼,见后者并无半点儿开口的意思,眉头不由一蹙,心下不禁埋怨开了。 这乔姐儿真真是个无情的,即便当夜已然商量好了,说由她亲自吐口。但乔姐儿也不至于似现下一般,半点儿没有帮扶她的意思,让薄玉禾心下不由的升起一股子愠怒。 不过薄玉禾心下也是清楚,万万不可惹怒了乔姐儿,毕竟若是她欲要入瑞王府的话,少不得乔姐儿为她美言几句。 思及此处,薄玉禾暗自银牙紧咬,瞧着老太太淡然的面庞,鼓起胆子,径直站起身子,行至大堂正中,兀自跪在冰凉的青石板上,朗声开口道。 “祖母,禾儿有一不情之请。” 听得薄玉禾的声音,老太太眉头一蹙,她最最不耐的便是听这些所谓不情之请,不过眼下正堂中人不少,还是莫要使得禾姐儿下不来台了。 “你便说罢!” 闻言,薄玉禾一颗心跳的极快,暗自扫了薄玉乔一眼,尽量平复自己胸臆间的郁燥,这才开口道。 “祖母,您也知晓乔姐儿将要入瑞王府中,孙女想要与乔姐儿同去,还望祖母成全了孙女儿罢!” 第151章 来客 ******* 老太太即便清楚所谓不情之请让人有些恶心,但却未曾想到禾姐儿居然如此不要脸面,欲要入瑞王府中做个侍妾! 好歹她薄玉禾也是府中嫡出的姐儿,到底为甚要这般自甘堕落?更何况,即便老太太同意了此事,瑞王府哪里是好进的?老太太此刻气的厉害,胸腔不断起伏,原本涂着脂粉的面庞,此刻也苍白如纸,更显得胭脂的颜色红的有些虚浮。 “你再说一遍?” 老太太这五个字便仿佛一字一顿逼出来的一般,眼下堂中人瞧见老太太这幅模样,都清楚其已然气怒至极。 此刻薄玉禾跪在地上,已然察觉不妙,单薄的身子便颤抖的仿佛筛糠一般,苍白着一张秀丽的小脸儿,怯怯抬眼儿,触及老太太带着怒意的眸光,登时一阵心悸,忙不迭的垂下头去。 薄玉禾无论如何也不敢答话,一旁的安氏瞧见女儿便仿佛受惊的鹌鹑一般,心下亦是焦躁的厉害,而后便径直站起身子,站到堂下,冲着老太太开口道。 “婆母,眼下禾姐儿年岁还小,少不更事,这才会生出这等异想天开的想法,还望您老莫要气怒,若是因着禾姐儿气坏了身子的话,儿媳便只得以死谢罪了! 安氏如此言语,其中含着的淡淡的要挟意味儿,老太太这般人老成精的人物,自是听得分明。老太太现下不怒反笑,右手不住的摩挲着左腕间的十八子,微微将凤眸眯起,嗤笑一声道。 “你这身为母亲的倒是会说话,女儿上赶着与人为妾,还想要攀附皇家,真真是让人不齿!” 听得老太太如此不留情面的训斥自己,安氏登时便瞪大凤眸,大抵是被惊着了,不知该如何开口。 此刻,薄玉乔瞧着堂中的这场闹剧,唇角勾起一丝浅淡的笑意,她早便料想到了这个结果。毕竟薄玉禾的身份可与薄玉乔全然不同,怎么说也是个嫡出的姐儿,若是与薄玉乔这等庶出的姐儿一齐入了瑞王府,做劳什子侍妾,真真是丢尽了薄府的颜面!且即便薄玉禾不要脸面,瑞王也瞧不上这个汲汲营营的小娘子。 瞧见如此景象,坐在一旁的程氏微微蹙眉,径直站起身子,亲自端起青花茶盏,奉到老太太面前,轻声开口道。 “婆母,您又何必如此气怒?禾姐儿大抵是因着与乔姐儿姐妹情深,方才如此开口,不过是小孩子一时意气之语罢了,您可莫要当真。” 听得程氏这般不遗余力规劝,老太太即便心下着实气怒的很,也不好再表现出来,登时便冷声道。 “禾姐儿起身罢,祖母知晓你与乔姐儿姐妹情深,但饶是如此,也不好胡言乱语,若是将你的闺名儿给毁了,恐怕日后议亲便成了难事儿。” 老太太言语中的敲打之意,着实明显的很,此刻薄玉禾僵硬的自青石板上起身,而后苍白着小脸儿,怯怯的望着安氏,希望母亲能为她指出一条明路。安氏对上薄玉禾的凤眸,亦是心疼不已,只得硬着头皮开口道。 “婆母,禾姐儿现下已然明了了您的苦心,便先让她落座罢。” 听得此言,老太太淡淡的颔首,随即安氏便带着薄玉禾一齐落座。二人便好似真真受着了惊吓一般,半点也不敢开口,生怕再惹得老太太心生愠怒。 经过这一场闹剧之后,薄玉乔虽说有些肚饿,但却并未吐口,反正一会子便要回琼枝阁了,再忍一时半会儿也算不得什么事情。 薄玉乔心下原本想的倒是极好,但此刻碧荷这丫鬟慌慌张张的自寿吾院院中疾步奔了进来,老太太见状,心下更是不虞。原本瞧着碧荷这丫鬟还是知礼数的,却未曾想到她居然如此毛躁,着实是没有规矩。 碧荷这丫鬟虽说急躁,但在老太太身旁伺候了这么多年,自然是清楚老太太的心思,清楚老太太不虞,而后便强忍着心下的慌乱,径直冲着其恭敬的福了福身子,开口道。 “奴婢给老太太请安。” 见状,老太太微微冲着碧荷招手,碧荷这才上前几步,俯在老太太耳畔,将她方才得知的消息一字不漏的转述给老太太。 听得碧荷的言语,老太太面沉似水,抿紧唇瓣,待到碧荷不再开口之时,便略微抬眼儿,冲着堂中众人开口道。 “既然已然请过安了,你们便先回罢。” 老太太淡淡的开口道,这副模样,着实是让薄玉乔心下疑惑的很。不过即便再是疑惑,薄玉乔也不会主动开口发问,省的知晓了什么不该知晓的事情,惹得一身骚,那便不好了。 众人陆陆续续自寿吾院正堂之中离开,待正堂之中只剩下老太太、岑嬷嬷,以及白芍碧荷之外,再无旁人时,老太太这才面色铁青的开口问道。 “那人还有几时入京?” 老太太言语中仿佛半点波澜也未曾带着,但堂中人却是清楚的很,老太太越是如此,便说明她老人家已然气怒到了极点,只是强行隐忍着,不曾爆发罢了。 白芍此刻身子微微颤抖着,兀自上前一步,低眉敛目,好不恭顺的开口道。 “回老太太的话,甄老夫人离京大抵还有一日脚程,想必明日白昼便会入府了。” 听得此言,老太太只觉胸臆间涌起一阵光火,那甄老夫人到底是为何要来薄府?难不成是知晓娆儿怀有身孕一事?若是如此的话,恐怕娆儿腹中的孩儿便不能动了。思及此处,老太太不由升起一丝忐忑,娆儿腹中的孩儿也不知到底是何人的孽种,若真真与正儿有关的话,她这身为母亲的该如何是好? 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比之薄正,薄娆这个已然出嫁的姑奶奶,到底是不及她兄长重要。眼下老太太倒是有些犹豫,不知如何方才能将薄娆腹中的孩儿给除掉,毕竟这孩子留下一日,之于薄府而言,便是避之唯恐不及的灾祸! 老太太现下犹疑的很,她着实有些恼恨自己,为何不快些将那孽障处置了,现下甄老夫人入京,自己若是再动手的话,恐怕便会让其察觉出端倪。 老太太此刻低叹一声,亦是不知该如何解决眼前的困境。 ****** 薄玉乔回到琼枝阁时,便草草的用了早膳,虽说晨间因着薄玉禾的缘故,去寿吾院耽搁了一会子,但眼下时候还早,出府瞧瞧义父与素墨亦是极好的。 用过早膳之后,薄玉乔便黄莺青衣二人出府了。待到了杏林馆之前时,薄玉乔便踩着小杌子下了马车,而后便轻车熟路的往莫如青所居的小院儿行去。 踩在小院儿中的青石板上,薄玉乔便将素墨的声音收入耳中。 “莫大夫,您便让奴婢回薄府罢,奴婢的身子着实没有大碍,您尽可放心。” 听得素墨的声音,薄玉乔不禁叹息着摇头,这丫鬟的脾性着实是有些过于倔强了,想必她一直将那夜的谈话记挂在心里,所以才会在昨日那般危险的境地,独自上了玉泉山之中。 薄玉乔缓步朝向卧房处走去,眼下她心下不禁有些疑惑。若是薄玉乔并未记错的话,这杏林馆中大抵是有客房的,即便素墨身子受了伤,居于客房中亦是成的,怎的义父会不顾男女之别,将素墨待到自己所住的小院儿之中? 薄玉乔的脚步声着实轻浅的很,毕竟习过舞蹈的小娘子,一举一动之间,都带着一股子窈窕的意味儿。但素墨的耳力亦是极好,听得外头有些熟悉的脚步声,便猛地自床榻上站起身子,而后便径直将雕花木门给推了开。 瞧见门外俏生生立着的小娘子,素墨眼眶登时便有些红了,轻唤一声道。 “小姐。” 听得素墨的声音,薄玉乔面上也显出一丝笑意,早知素墨如此倔强,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疑心于她。毕竟似她这般出身的死士,只消认定了主子,连性命都可以不顾,哪里又会生出背叛之心呢? “素墨,你身子可好?到底是何处受了伤?” 见着薄玉乔满面的忧色,素墨心下划过一阵暖流,开口答道。 “小姐,您便放心罢,奴婢并无大碍……” 话音未落,一旁伫立着的莫如青径直上前,冲着薄玉乔开口道。 “乔姐儿,都是我不好,若非昨日我执意要入玉泉山的话,恐怕素墨便不会伤着了。眼下她肺腑受创,想必一段时日之内,都不能伺候你了。” 薄玉乔知晓莫如青的性子,既然他都如此开口了,那素墨的伤势真真算不得轻。思及此处,薄玉乔蹙紧眉头,径直开口道。 “义父身为神医,口中之言自然是不会有错,素墨,近日咱们府中也并无旁的事情,且我身畔还有翠芙黄莺两个丫鬟,你便好生养伤即可。” 听得此言,素墨还欲开口,突然发觉莫如青俊朗的面上划过一丝不虞,登时面上便带着一丝讪讪之色,不敢再开口了。 第152章 虞美人 虽说素墨的身手极好,莫如青又不过区区一文弱男子。但即便如此,素墨一旦对上了莫如青,一身功夫便仿佛尽数消失了一般,起不到半点作用,便连反抗之心也生不出。 经过昨日的相处,莫如青也清楚素墨这小娘子是吃硬不吃软,只消自己面上现出怒色,她便不会再生出旁的心思了。这般手段,虽说有些下作,但却百试百灵。 素墨现下可不清楚莫如青的心思,只以为莫大夫当自己不知好歹,从而心生愠怒了。思及此处,素墨心下不由暗自低叹一声,她原本便不是什么讨喜的脾性,又还在期许什么呢? 薄玉乔见素墨与义父都全须全尾的待在此处,便知他二人想必亦是无碍的,登时便兀自坐在主卧中的红木凳子上,而后娇笑着冲着莫如青开口问道。 “义父,你可知有什么药,可使人神志不清,从而行出疯狂之举?” 听得此言,莫如青心下不禁微微摇头,瞧着笑颜如花的乔姐儿,怎的也想不到如此绝丽的小娘子,手段竟如此果决。让他对乔姐儿的行为果决满意的同时,又不禁有些心疼。若是乔姐儿的姨娘当年没有为人所害的话,会不会又是另一番光景? “我这儿有以虞美人炼成的药粉,若是一次用上大量的话,可致癫狂。” 闻言,薄玉乔面上不由显出一丝诧异之色,毕竟她自是知晓虞美人的,也知虞美人这花是属罂粟科,但其应当无毒罢? 思及此处,薄玉乔略带一丝疑惑的开口问道。 “义父,虞美人不是无毒吗?怎的又会炼出让人神志不清的药来?” 薄玉乔素来都是极为精明的,此刻现出疑惑的模样,倒是让莫如青不禁发笑,他径直落座在薄玉乔面前,缓声解释道。 “大多数的虞美人都是无毒的,但前些年自番邦引进了一种特殊的虞美人,自其果实略大几分,其中提炼出的药粉,便能使人神志不清。” 听得此处,薄玉乔终于恍然大悟。原来莫如青口中所提及的虞美人,并非真正的虞美人,而是罂粟。大乾王朝原本便不产罂粟,只有虞美人,而现下自番邦引进的‘虞美人’,其中的果实,想必便是提炼出鸦片的罂粟果了。 如此从罂粟果中炼出的药粉,照理来说,应当是比鸦片的纯度要高,但却及不上海洛因的毒性与成瘾性,如此的话,倒可以善加利用一番。 思及此处,薄玉乔不禁菱唇微勾,她倒是未曾想到义父手中竟然有这等好物儿,若是用来使薄府倾颓的话,想必是再好不过了。 “那义父便给乔儿取来一些,想必这东西应当是不易被旁人发觉罢?” 听得薄玉乔的问话,莫如青径直端起茶盏,以茶盖儿撇开了上头的茶叶,轻啜一口,而后似笑非笑的瞧着薄玉乔,过了好一会子,这才开口道。 “你只需将这物儿放在香炉之中,隐藏在香料的气味儿之下,便不会让旁人发觉。且如此为之的话,时候虽说长些,但中毒更深。” 闻言,薄玉乔径直颔首,心下倒是不由的升起一丝讽意,如此的话,若是封氏神志不清了,到底有何光景,真真是让人着实期待不已。 莫如青给薄玉乔取了一个约莫一指高的青花瓷瓶儿,其中装着的便是那药粉了。拿到这物儿之后,薄玉乔也并未急着回薄府,反而是亲自为素墨做了一道补身的当归乌鸡汤,而后在炉子上架起小火儿,慢慢的煨着,而后方才离开这杏林馆之中。 离了杏林馆,薄玉乔又去蓬莱楼中待了一会子,此次倒是尝着了蓬莱楼中四个厨子的手艺,虽说并非极好,但比之一般的厨子,也是强上许多。 早在先前薄玉乔便自杏林馆中取来了大批的朝天椒,且将川菜的菜谱撰写给了赵轩,如今蓬莱楼中红艳艳的菜品,瞧着便让人口舌生津,但因着那股子略有些刺鼻的味道,普通百姓一开始倒是不太敢轻易尝试。 但总有人打头阵儿,待尝过川菜的人越发多了以后,这朝天椒居然有些不够了,若非薄玉乔先前在京郊开了一片药田,特地将这朝天椒给种上,现下蓬莱楼的生意恐怕便会耽搁了。 相比川菜的热闹,药膳便要冷淡许多。主要是能品用药膳之人,每日不过只有十位雅间儿的贵客罢了,如此的话,一般百姓便没这份口福。自然了,若是普通百姓起的早些,且不怕花销银钱的话,入了雅间儿之后,自会有小厮带着坐诊的大夫为其诊脉,而后细细熬煮药膳。 眼下这些事情,都由孙有甲这掌柜的负责,薄玉乔不过是每月查对一次账目罢了。只消孙有甲不生出异心的话,用的还算得手。 眼见着天色愈晚,薄玉乔也不好再耽搁下去,便径直上了马车,赶回薄府之中。 入了琼枝阁主卧之时,薄玉乔便径直朝向放在妆台上的红木小匣处走去。此刻主卧之中,只剩下她一人,自然是极为放心的。 现下薄玉乔心下已然有了定论,素墨这丫鬟定然不是那背主之人。但如若那人并非素墨的话,又是哪个?反正便是这琼枝阁中伺候的人手,毕竟只有能日日瞧见她薄玉乔,方才可以将她的行踪时时刻刻的报给瑞王。 思及此处,薄玉乔俏脸上浮现出些许冷色,杏眸中寒光一闪而逝。她想不到那人藏得还真是挺深,且也算聪明的,知晓能借着素墨的出身遮掩一二,如此心思灵巧之人,待在她琼枝阁中,着实有些暴殄天物了! 薄玉乔轻抬玉手,而后便将自己脖颈上的那根坠链儿给解了开来。这坠子并非旁的物什,而后一把约莫两个指节儿那般大的金钥匙,金光闪闪,上头雕刻这极为繁复的纹路,瞧着也是分外精致。 这金钥匙与那红木匣子,都是薄玉乔特地差人,寻了能工巧匠,耗费了大抵三个月时候,才制成的这匣子与钥匙。 薄玉乔这主卧之中,放了太多见不得光的物什,若是让旁人发觉了半点儿,恐怕她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将金钥匙握在掌心,上头还带着一股子温热之感,薄玉乔抿了抿唇,随即便将钥匙给插入锁孔之中,先是朝左转了三圈儿,而后复又往右转了一圈儿,这才听得嘎嘣儿一声,显然是那红木匣子打开了。 薄玉乔将方才义父交与她的青花瓷瓶自袖笼中取出,而后淡笑着捏出匣子中原本便放着的一个青花瓷瓶儿,这瓷瓶儿是早些年义父交与她的物什,其中放的并非旁的,而是使得男女动情之物。 匣子中的瓷瓶儿虽说亦是青花纹路,但照比薄玉乔手中的瓷瓶儿,要略大了一分,如此的话,放在一处也好区分。 薄玉乔将装着罂粟粉的药瓶儿放在了匣子中,清淡的青花配上红木匣子中朱红的锦缎,真真是极为好看。眼下,薄玉乔手中便只剩下那能使得男女动情的药粉了。 此刻薄玉乔杏眸中划过一丝笑意,想到甄凌那张阴郁的面孔,也不知这药粉过了这么多年,到底还有无效用,她真真期待的很。 到了晚膳时分,黄莺这丫鬟将白玉豆腐给端上来之后,一张秀丽的小脸儿上便显出一丝疑惑之意,随即便轻声开口问道。 “小姐,您说甄老夫人为何要入咱们府上啊?姑老爷不是现下不还在任上吗?” 听得黄莺的问话,薄玉乔拿起象牙银箸的手微微一紧,她倒是不曾听闻这甄老夫人入府一事。 薄玉乔眉头微蹙,抬眼儿望着黄莺,径直开口问道。 “你是自何处听得的这个消息?是否为真?” 闻言,黄莺抿了抿唇,登时便道。 “大抵是真的罢,今日奴婢欲要出府为小姐取那翡翠琉璃盏时,便瞧见有人给门房送信儿,因着奴婢离门房并不算远,便将那人的言语收入耳中,说是甄老夫人明日清晨便会入京了。” 此刻,薄玉乔真真是有些惊诧了,她可万万没有想到,远在太原郡的甄老夫人居然会入府。薄玉乔以往也听闻过甄老夫人的名声,知晓这老太太是个厉害的,如若她清楚薄娆与薄正有私的话,那定然会是一场好戏! 思及此处,薄玉乔心下也不由的有些疑惑,正如黄莺所言,甄老夫人在甄宓任下的太原郡待得好好的,为何会突然入京?难不成是接着了什么消息? 薄玉乔杏眸陡然一亮,面上不由显出一丝笑意,心下不禁活络开了,暗自猜测,说不准甄老夫人入京,便是封氏传去的消息,为的便是让薄娆这兄妹*的贱人死无葬身之地! 如若此事真真与封氏有关的话,那这妇人着实是手段果决,毕竟经此一事的话,恐怕薄娆不被休离,也会神不知鬼不觉的病逝。使得府中的姑奶奶落得如此后果,若是传出半点风声的话,恐怕老太太与薄正都不会轻饶了封氏! 第153章 甄老夫人 薄玉乔用过晚膳之后,便径直歇下了。既然已然知晓甄老夫人明日要来府,那所谓合欢之药,也无需用的太早,毕竟让那老太太亲眼瞧见自己的孙儿玷污了薄玉琼的清白,想必薄玉琼这小娘子也便能成功入了甄家了。 思及此处,薄玉乔心下倒是微微有些犹豫,虽说甄凌这厮将主意打到她头上来,但因此将他与薄玉琼牵扯在一处,着实有些不大厚道。不过薄玉乔也只迷茫了一瞬罢了,只消她下药那日,给甄凌与薄玉琼一个选择的机会,届时到底是何结果,便是他二人的命数罢! 翌日,薄玉乔起的倒是并不算晚,自那日宫宴之后,老太太对她便更是予取予求,虽说其中含着些放任的意思,但薄玉乔倒是半点也不介意,否则办事束手束脚的,也未免有些逼仄了。 薄玉乔此刻并未去老太太的寿吾院中,反而是派黄莺翠芙这两个丫鬟出去打探消息,大抵辰时将过,这两个丫鬟便一齐回到了琼枝阁的正堂之内。 瞧见那两个丫鬟,薄玉乔也并未直起身子,径直倚靠在贵妃榻上,素手将荔枝外头的那一层硬壳儿给除了去,露出其内光洁如玉的莹润果肉。 薄玉乔将剥好的荔枝放入口中,待细细嚼咽之后,取来一旁的锦帕拭净手后,这才漫不经心的开口问道。 “甄老夫人可到府内了?” 闻言,黄莺尚未开口,翠芙这丫鬟便径直上前一步,清秀的面庞上略带了一丝急切,道。 “回小姐的话,甄老夫人方才便已然入府了,先去探望了老太太一番,而后便径直往姑奶奶所居的凝翠阁赶去。” 听得此言,薄玉乔菱唇微微勾起,杏眸眨了眨,那副狡黠的模样,便好似猫儿一般,勾的人心痒难耐。 只见薄玉乔微微抬起袖襟,轻轻摆了摆手,丝薄仿佛无物的锦缎便径直顺着如玉的手臂滑落,露出那一抹雪白。好歹此处并无男子,否则恐怕都要被薄玉乔的模样给摄去了心神。 “罢了,你二人便先去歇着罢,此处无需你们伺候了。” 闻言,翠芙与黄莺对视一眼,而后一齐冲着薄玉乔福了福身子,便退下了。 待黄莺翠芙二人行至离正堂有些脚程的连廊处,翠芙原本清秀的小脸儿上才现出一丝颓唐之色,抬眼扫了黄莺一眼,径直开口道。 “黄莺姐姐,你可发觉,近日素墨姐姐不在了,小姐仿佛吩咐的事情也少了一半,莫不是不将咱们二人看做心腹?” 听得翠芙此言,黄莺登时便蹙紧眉头,她怎的也未曾想到,翠芙这丫鬟看着老实,但却有胆子在暗地里编排主子,着实是有些越矩了。 黄莺抿了抿唇,本想忍耐一番,毕竟她与翠芙一样,不过是一等丫鬟罢了,自然是没资格教训于她。但一想这妮子若是日后更为放肆的话,恐怕便连小姐都饶不了她。如此恐怕翠芙更得不着好,黄莺登时便开口规劝一声。 “翠芙,你我二人都不过只是奴婢罢了,小姐有什么吩咐,咱们自当竭力去做,哪里能暗自揣度主子的心思?若是被让人听得风声的话,恐怕即便小姐不收拾你,也自有旁人出手!” 黄莺此刻一双水眸瞪大,她这丫鬟原本便是薄玉乔身旁伺候的人中,相貌最为娇艳的一个,此刻略带着气怒的模样,便仿佛绽放的花儿一般,瞧着极好,再加上黄莺人如其名,嗓音真真是仿佛曲乐一般,极为悦耳,即便是规劝的言语,也带着一股子难言的韵味儿。 不过翠芙此刻可丝毫不觉得黄莺的声音悦耳,眼下她是最最不耐这些劳什子规劝,便好似她自己十恶不赦一般。 翠芙胸口微微起伏,忍了又忍,见着黄莺终于闭嘴了,这才僵着脸开口道。 “黄莺姐姐放心,妹妹我自然是能分得清轻重,定然不会使得小姐蒙羞。” 听得此言,黄莺微微觉得有些不对,又欲开口,却不防被翠芙这丫头给打断了,将要出口的言语便那般直愣愣的哽在喉间,真真是让黄莺难受至极。 “如若黄莺姐姐无事的话,那妹妹我便先告退了。” 说着,翠芙这丫鬟面上尚带着几分冷色,淡淡的扫了黄莺一眼,敷衍的福了福身子,随即便径直转身而去。 见状,黄莺愕然的瞪大眼,心下虽说恼怒,但更多的却是惊诧。原本那个羞涩腼腆的翠芙到底去了何处,怎的会变成现下这幅模样。 黄莺蹙着眉,狠狠的在原地跺了三下脚,随即便径直往相反的方向而去。走了有一会子,便瞧见了面上带着几分笑意的青衣,这厮正兴冲冲的冲着黄莺招了招手,大抵是因着见着心上人的缘故,太过欢喜,此刻青衣也并未瞧见黄莺不虞的面色。 行至近前,青衣终于瞧出黄莺这丫鬟的不对了,登时一阵清秀的面庞便显出一丝为难之色,苦着脸冲着黄莺开口道。 “都是我不好,怎的生的一副这般不讨喜的容貌,方才使得面前的小娘子不虞!” 听得青衣耍宝的言语,黄莺虽说心下仍是有些气怒,但也清楚不好迁怒在青衣身上,登时便横了那厮一眼,而后便不由的勾起一丝笑意。 见着黄莺笑了,青衣也不由的欢喜起来,而后便径直自袖中取出一支绞丝银镯儿,牵起黄莺的小手儿,不由分说的将绞丝银镯套在了黄莺腕间。 瞧见那做工极为精致的绞丝银镯,黄莺也知青衣寻这物什,定然是极用心的,当下便不禁有些欢喜,眉眼处的烦闷一扫而空,含羞带臊的扫了青衣一眼。 青衣自然清楚黄莺的心思,知晓黄莺心下的郁燥已然散了,这才正色的开口问道。 “你方才是怎的了,因何烦闷?不妨与我说说,咱们两个到底主意多些。” 闻言,黄莺面上带了一丝犹豫之色,不知如何与青衣开口,毕竟方才与翠芙生出的事端,连口角都称之不上,不过便是不欢而散罢了。她这般小题大做,未免有些矫情,再说若是让小姐听得了风声,对翠芙迁怒便不好了。 思及此处,黄莺猛地转身,低眉敛目,动了动唇瓣,径直开口道。 “人家小娘子之间的事情,怎好与你说道,你现下便办好小姐的差事,如此方才是正道,可莫要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知道吗?” 听得此言,青衣面上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他最最欢喜黄莺这丫头对他的关切,当下便一把握住黄莺的皓腕,低声开口道。 “娘子所言极是,为夫莫敢不从。” 小两口便在回廊处诉着衷肠,而薄府另一处可便没有这般平静了。远道而来的甄老夫人眼下正处在薄娆所居的凝翠阁中,甄老夫人虽说对薄娆这个年年往娘家跑的儿媳心生不满,但到底也是重子嗣传承的,一听得薄娆要将腹中的胎儿给落了,便马不停蹄的自太原郡赶了过来。 入了薄娆所居的主卧之中,甄老夫人一眼便瞧见了倚栏凝望的薄娆,穿着一身单薄的乳云纱对襟衣衫,更显身量清减。 见状,甄老夫人心下更怒,她虽说不知何人给她送的信,但却信了那书信之中的内容。毕竟,能清楚的知晓薄娆与凌哥儿生辰八字之人,想必身份亦是不简单。且信中无非是写着,因着薄娆身子不好,现下须得细细调养,所以腹中的孩儿便不能保住了。之于甄老夫人而言,家中子嗣为重,自然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方一见着那封信时,甄老夫人简直可称得上又惊又喜,薄娆嫁给宓儿已然十多年了,便只得凌哥儿一个独子,眼下好不容易再有了身孕,哪里能说落胎便落胎呢?为了家中子嗣繁茂,甄老夫人也顾不得所谓脸面,便一路风尘的赶到京中。 此刻主卧之中伺候的冬怜夏语瞧见了甄老夫人,这两个丫鬟心下着实惊诧不已。老夫人现下不应当远在太原郡吗?怎的会入京?难不成老夫人已然知晓夫人腹中的孩儿并非老爷的血脉,所以这才来兴师问罪吗? 思及此处,两个丫鬟颤巍巍的欲冲着甄老夫人福身,想要开口知会主子一声,却不防甄老夫人忽的挥挥手,示意她二人下去。 见老夫人如此吩咐,冬怜夏语登时也不敢放肆,便径直退下了。而薄娆正瞧着窗外的合欢树,略有些出神,以至于现下都并未察觉房中的动静,更是不知晓甄老夫人已然到来之事。 待到这主卧之中仅剩下这婆媳二人之时,甄老夫人终于忍不住了,径直上前一步,戴着蓝白琉璃珠镶嵌金腕轮的左手微微抬起,拍了拍薄娆略有些清瘦的肩头。 察觉有人触碰自己,薄娆微微蹙了蹙眉,将要训斥这人不懂规矩,却不妨将甄老夫人的那一张保养得宜的面庞收入眼底。 薄娆原本便心虚至极,此刻瞧见自己的婆母,更是大惊失色,清丽的面庞血色尽褪,苍白的与白纸无异。 第154章 婆媳 薄娆单薄纤瘦的身子不住颤了颤,玉手也不由自主的扶着窗边,如若不然的话,恐怕她登时便会跌倒在地,闹出笑话来。 “婆母,您怎的入京了?为何不知会儿媳一声?” 薄娆竭力让自己的心绪平复下来,但越是急切,便越是惊惧,不过好在甄老夫人以为薄娆的面色是因着身子虚弱所致,这才没有生出怀疑。 此刻甄老夫人眉头一蹙,瞧不惯薄娆这幅病弱的模样,语气中带着几分严厉,径直开口道。 “我怎的不能入京了?你倒还真是个胆大包天的,出了这般大的事情也不回府送信儿,还知不知晓自己的身份了?” 甄老夫人言语中带着明显的气怒之意,更是让薄娆心下喘喘,不敢直视薄老夫人的双眸。她与二哥有私之事,现下恐怕便已然被婆母知晓了,若是甄宓那厮得了消息的话,大抵便会毫不犹豫的将自己休离了罢!如此,那凌哥儿该如何是好? 眼下薄娆真真是有些慌乱了,着实是没有法子,只得恭顺的低眉敛目,喃喃开口道。 “婆母,儿媳知错了,您能否原谅儿媳这一回,儿媳真真是一时糊涂,日后再也不敢了!” 此刻薄娆凤眸含泪,情绪略有些激动,伸出手来,死死的攥着甄老夫人的袖襟,不住的摇晃着。 见状,甄老夫人心下倒以为薄娆这是想明白了,登时便不禁轻笑着开口道。 “我不怪你便是,你现下都是有身子的人了,也莫要泣泪,若是伤着孩子便不好了。” 听得此言,薄娆登时有些震惊的瞪大凤眸,手上的动作也停了,诧异的望着甄老夫人,咬着红唇开口道。 “婆母,您、让我留下这个孩子?” 薄娆现下是真真分不清甄老夫人的想法了,虽说她与二哥有私之事旁人并不如何清楚,但腹中的孩儿定然不是甄宓的,为何甄老夫人现下还如此欢喜,难不成她此刻还不清楚事情的真相? 思及此处,薄娆心中又活泛开了,方才苍白如纸的面色,此刻也现出了薄薄一层血色,瞧着便没有将将那般吓人了。 听得薄娆的言语,甄老夫人登时便心生不虞,她不远千里入京,为的便是薄娆腹中的孩儿,但现下瞧着这儿媳的模样,好似还不欲留下这孩子一般,着实是让人气怒。甄老夫人一把扯开薄娆攥在手中的袖襟,冷声道。 “阿薄,你现下年岁也不小了,好不容易有了身孕,自然是应当留下的。虽说近日你身子不好,若是留下这个孩儿,恐怕于你身子将养不利,但咱们只消寻一个医术高超的大夫,好生调养,想必也不会碍事。” 闻言,薄娆此刻总算断定了她方才的想法,先前的惊慌失措霎时间消失不见,复又抬手恭顺的扶着甄老夫人的手臂,而后打蛇棍上,附和道。 “婆母言之有理,虽说近来我身子难过的紧,但这孩儿亦是真真难舍,幸而府中已然为儿媳寻着了一良医,相信有其亲自出手调养的话,大抵便不会生出事端了。” 薄娆这般恭顺的应承,自然是让甄老夫人心下舒坦的很,只消甄家的血脉得以传承,余下旁的事情,甄老夫人亦是不会收入眼中。 婆媳俩谈论了一会子,薄娆便吩咐小厨房备了午膳。因着甄老夫人最喜的一道菜便是金腿烧圆鱼,这菜是道地的京味儿,但是因着太原郡的厨娘并非京中的厨娘,即便手艺不错,这道金腿烧圆鱼仍是差了几分火候。 薄府小厨房中的吃食真真是极好的,因着薄娆先前便特地交代过好生炮制这道金腿烧圆鱼,所以小厨房中的婆子们自然是不敢怠慢,过了约莫一个时辰,便由冬怜夏语这两个大丫鬟,亲自提着红木食盒儿,将食盒儿提入膳堂之中,奉在甄老夫人与薄娆面前。 薄娆此刻径直站起身子,恭谨的立在甄老夫人身后,而后便取了一双公筷,将甄老夫人最为欢喜的金腿烧圆鱼夹了几块儿,放入了甄老夫人面前小几上的青花瓷盘儿之中。 虽说甄家并无儿媳伺候婆母用膳的规矩,毕竟现下儿媳亦是出身大户,不好使唤。但此刻薄娆如此恭顺,当真是让甄老夫人心下愉悦不已。这怀了身子的妇人,性情大变自不是虚的,不过却更是纯孝了。 甄老夫人执起上头镶着翠玉的银箸,而后便径直夹了一块儿鲜嫩可口的鱼肉,送入口中,眉眼处划过一丝满意之色,淡淡的开口道。 “这滋味儿不错。” 瞧见甄老夫人满意,薄娆也算是舒了一口气,而后伺候的甄老夫人更是尽心了。不过甄老夫人虽说有些手段,但却并非是苛责人的性子。只消薄娆尽到了孝心,便让她落座歇着了,毕竟现下其肚腹中还有孩子,可万万生不得半点差池。 因着甄老夫人怎么也算是与老太太平辈儿的人物,所以今日老太太便在寿吾院膳堂之中摆好了晚膳,家中小辈自是一个也不能少,薄玉乔虽说不耐烦如此虚与委蛇的场面,却亦是推脱不得。 眼下时候未到,先前不过是寿吾院中的白芍过来知会一声,薄玉乔这才知晓这个消息。此刻她径直换上了一件儿粉霞锦绶藕丝罗裳,发间只簪着一支和田碧玉钗,配上耳间的东珠耳铛,更是显得清丽逼人。 换好衣裳之后,薄玉乔便径直将脖颈处挂着的金钥匙给解了开,而后取出其中能使得男女动情的药物,将那青花瓷瓶儿径直打了开,拿起一个瓷盏儿,往其中注入了些山泉水。用山泉水将那药粉给化开,而后便将罗帕浸在山泉水之中。 过了约莫一刻钟功夫,薄玉乔便径直将已然湿透的罗帕取出,而后放在红木桌子上,慢慢的阴干。 在即将出门子之际,这罗帕仍是有些潮湿,薄玉乔微微蹙眉,将罗帕放入袖笼之中,随即便径直往寿吾院中走去。 待薄玉乔行至寿吾院中之时,众人尚未移步膳堂,岑嬷嬷瞧见薄玉乔,一张苍老的面庞登时便显出一丝冷意,她真真是瞧不出薄玉乔这小娘子到底有何好的,竟能得着瑞王青眼,着实好运! 思及此处,岑嬷嬷虽说极为不忿,不过好歹她亦是有些分寸的,自然不会表现的太过明显,便径直上前几步,皮笑肉不笑的冲着薄玉乔开口道。 “乔小姐您来了,眼下老太太与甄老夫人已然在正堂之中,还请您移步正堂。” 瞧见岑嬷嬷那藏着愤怨的眸光,薄玉乔心下不禁嗤笑一声,不过只是一个老刁奴罢了,还不必她放在心上,但若是这岑嬷嬷还不长教训,非要使些阴私手段的话,那便莫要怪她翻脸无情了! “恩。” 薄玉乔淡淡应声,也并未给岑嬷嬷留多少颜面,而后便轻车熟路的往寿吾院的正堂中行去。岑嬷嬷落在薄玉乔身后,苍老的面庞此刻都有些扭曲,便仿佛自地狱中爬出的恶鬼一般,真真瘆人。 入了正堂之后,薄玉乔便瞧见了坐在主位的老太太,以及老太太身畔坐着的端庄贵妇。那妇人瞧着约莫四十七八的模样,眼角处带着几分纹路,虽说已然显出老态,但仍能瞧出年轻时的秀丽模样。 甄老夫人现下鬓间染上些许寒霜,但头发却盘的一丝不苟,上头插着琳琅满目的钗饰,好不耀目。 薄玉乔眸光只不过略微自甄老夫人身上扫过罢了,并未停留,毕竟若是那般的话,着实是有些失礼了。 莲步轻移,薄玉乔恭谨的福了福身子,而后轻声开口道。 “乔儿给祖母请安,给甄老夫人请安。” 听得此言,老太太径直微微颔首,开口道。 “起身罢。” 闻言,薄玉乔便站直了身子。近日以来,她身量微微有些清减,以至于那股子艳丽之色少了几分,多了一些如松如柏的气度。 甄老夫人此刻瞧见面前亭亭玉立的小娘子,心下倒是略微有些可惜,若是这个小娘子并非庶出的姐儿的话,配凌哥儿自是极好的。眼下薄家的容姐儿已然定下了亲事,过不了多少时日便要成婚,自是不必肖想了。其三房的嫡女薄玉禾,虽说也是嫡出,但三老爷薄衡不过只是区区商户子罢了,哪里及得上薄正户部尚书尊贵体面? 思及此处,老太太不由低叹一声,看来欲要为凌哥儿挑一位京中的贵女,着实并非易事。 “乔姐儿真真是极好的,何姐姐,你可真有福气,方才能得着一个如此标致的孙女儿!” 听得甄老夫人对乔姐儿的夸赞,老太太面上笑意更浓了三分。虽说乔姐儿这性情着实有些倔强,但好歹也是她的亲孙女儿,听得旁人夸赞,老太太自然欢喜。 老太太极为受用甄老夫人的言语,但口中却是言不由衷的道。 “你又何必如此夸赞一个小丫头,她现下只是过得去罢了,若是你再如此言语的话,恐怕要不了几时,这姐儿大抵便会有些自傲了。” 第155章 动手 防盗章节 “回乔小姐的话,主子早便知晓老太太的主子,所以自三日前,便开始细细斟酌,想要选出几间极好的铺子,交予极为小姐,如今差不多已然定下了,便让奴婢带着几位小姐入书房罢。” 闻言,旁的三个姐儿也一齐颔首,便跟在卓琴身后,一齐往书房行去。一路上,薄玉乔发觉行健居的牡丹真真开的极好,花朵便好似银盘一般,极为艳丽,一路走来,那姹紫嫣红便将她的眼都给晃得有些花了。 到了书房门前,卓琴便先入内通报,不多时,书房里头便传来一道极为温和的声音。 “进来罢。” 听得程氏的声音,几个姐儿便一齐进入。此刻程氏便坐在八仙椅上,开始瞧着账目。眼下七年已逝,程氏最好的年华便交给了薄府。因着她素日便恪守规矩,也不喜靡费奢华,所以面上现下也露出一丝老态。 瞧见四人进来,程氏倒是松了一口气,毕竟要选出四间铺子交予四个姐儿打理,定然是要择出合适打理的,且应带着些不大不小的问题,交予几个姐儿处理,如此才能合了老太太的心意。原本程氏还有些举棋不定,但现下既然四人已然到了,便将原本定下的铺面交予她们即可。 “卓琴,还不快些给几位小姐看茶。” 卓琴听得程氏的吩咐,万万不敢怠慢,登时便径直走出了书房,给几位小姐沏茶去了。 程氏抬眼儿望着薄玉容,毕竟四位小姐中,薄玉容的年岁最大,且身份最为尊贵。且不说是薄家的嫡长女,便是她的夫家靖国公府,也是极为得势的勋贵之家。原霁如今不过将将加冠,便得了崇文帝的中用,现下任翰林院编修,真真是年少有为。 “现下婶娘已然选出四间铺子,一间名为花想容,便是卖脂粉的,位置极好。第二间名叫琢玉轩,便是间不算大的酒楼。而第三间便是云来当铺,第四间是食为天,则是粮店。你们姐妹四人好生商量一番,看看谁人选哪间铺子。” 说着,程氏便取了一张宣纸,上头密密麻麻的尽是不大的簪花小楷。 “这上头记录着铺子的位置,以及这一年的进账,你们便瞧瞧罢。” 听得此言,薄玉乔四人登时便有些沉默的接过宣纸,一齐围着观看。这四间铺子可关系到她们日后的嫁妆,所以自然是轻慢不得,现下可要擦亮眼睛,否则过不了几日便会后悔不跌了。 薄玉乔现下倒是不欲争抢,毕竟这几间铺子位置瞧着都是极好的,但每月进账的银钱却是不多,想来其中定然也是存着些腌臜事儿的。 “容姐姐,眼下你马上便要嫁入原家了,便先挑一个可心的罢。” 薄府的这几个小娘子,唯一能让薄玉乔稍稍看的入眼儿的,便只有薄玉容一人了,即便这小娘子有个极为狠毒的母亲,但也与薄玉容无关。她薄玉乔还不是那般不分是非之人。 听得此言,一旁坐着的薄玉禾眼中倒是显出一丝不虞,薄玉禾瞧好了那间粮店,毕竟民以食为天,无论何事,粮店的生意定然都不会生出太大的乱子。不过眼下薄玉乔如此开口,若是薄玉容选了粮店的话,那真真是有些可惜了。 薄玉容此刻轻声一笑,道。 “我身为长姐,哪有让妹妹们谦让的道理?还是你们几个率先选来即可。” 薄玉容一言一行中都透着一股子大家风范,原本她也并不在乎这些蝇头小利,毕竟封氏也是出身大家,她的嫁妆自然是都要留给嫡长女的,所以薄玉容真真是一个不缺银钱的小娘子。 听得此言,薄玉乔也不开口了,倒是薄玉琼一双眼眸霎时间亮了起来,开口道。 “那琼儿便不客气了,我要那间食为天!” 眼见着食为天被薄玉琼选走,薄玉禾真真是极为恼恨,一张雪白的小脸此刻有些发青,凤眸不加掩饰的瞪了薄玉琼一眼,虽说并未多言,但那眸光已然透出了她的心思。 “既然琼姐儿选了食为天,我便要了那间运来当铺罢。” 薄玉禾登时便开口了,食为天她并未抢着,这云来当铺可不能让薄玉乔那个小妇养的贱蹄子给占了。当铺的生意也是极好,瞧着倒好似这四间铺子中盈利最多的,想必也不会太差。 眼下便只剩下一间脂粉铺子,以及一间酒馆。薄玉容此刻微微抬眼儿,便道。 “还是乔姐儿先选罢!” 既然薄玉容已然如此说道,薄玉乔也不欲推拒,她现下看好的便是那间最为薄利的酒馆儿。虽说琢玉轩眼下几乎入不敷出,但胜在其位置好,与杏林馆在同一条街上,日后薄玉乔若是想去瞧瞧义父的话,也方便许多。 “既然如此,妹妹便不客气了,我要琢玉轩。” 话落,薄玉乔便冲着薄玉容微微一笑,杏眸微眯,瞧着好不娇俏。 见着薄玉乔此般模样,薄玉容心下也是叹息一声,她二人本就是亲生姊妹,但母亲却极为厌恶乔姐儿,并不欲自己与她接近,真真是有些可惜了。 “那最后一间花想容便归我了。” 四人选定铺子之后,便知会了程氏。 程氏听闻薄玉乔选了琢玉轩,当即便有些诧异,毕竟琢玉轩瞧着真真并不如何,以乔姐儿的聪慧,不知为何会选中这个铺子。不过即便心下疑惑,但程氏如今也是过了三十了,并非不知事的小娘子,所以心中的想法自然半点不露。 “好了,既然你们已然选定的铺面,那我今日便派人去知会一声,眼下已然五月末了,三日之后,便入了六月,这三日便是你们最后空闲的时间,还是早些准备罢。若是你们手中的铺子在一月内盈利翻倍的话,那这间铺子的房契地契婶娘便会亲自交予你们。” 闻言,四个小娘子眼中都露出一丝跃跃欲试之意,毕竟她们四人从未掌事,现下自然是有些好奇的。 薄玉乔自行健居回来之后,心情倒是极好。那间琢玉轩虽说已然有些入不敷出了,但薄玉乔倒是并不介意,毕竟琢玉轩的位置极好,在京中的正街上,只需寻一个手艺好的厨子,生意不好都难。 若是旁的几个姐儿,自然是要为难的,但这间琢玉轩可真真是合了薄玉乔的心意。先前姨娘便留下了家传的菜谱,如今倒也能派上用场了。虽说她身为大家小姐,自然是不能日日流连在灶台之上,但好歹也能调制出些特色的酱料,使得菜品滋味儿更为鲜美。 不过薄玉乔自然是不欲开普通的酒馆儿的,那般的话,也并无什么特色,想要在一月之内,使得盈利翻倍,真真是有些难了。 但薄玉乔欲要开的馆子,可不是普通的饭馆儿。前些日子,杏林馆从海外寻来了新的药材,其色如朱砂,味辛辣,食之易发寒,解潮气。但是便连义父也未曾见过那物,并不知名儿。薄玉乔有幸一见那药材后,登时便哭笑不得。因着药材并非旁的物什,便是朝天椒。 眼下大乾王朝自是没有辣椒这等好物的,之于薄玉乔这个川妹子而言,真真是难耐的很。那日瞧见朝天椒之后,薄玉乔登时便极为欢喜,心下便存了一个开川菜馆的主意,只不过未曾得着机会罢了。 想起辣椒的鲜美滋味儿,薄玉乔便不由自主的分泌出津液。眼下她虽说并未将琢玉轩给接受,但朝天椒可是要好生备着的,若是倒是不够了,可便有些为难了。 薄玉乔瞧着此刻时候还早,也便不欲用午膳了,径直走出主卧。院中站着的素墨瞧见薄玉乔出来之后,面上有些疑惑的问道。 “小姐怎的不去歇息,难不成是肚饿了?” 听得素墨这丫鬟问话,薄玉乔笑着摇头。 “并非如此,三日之后我便要接手琢玉轩了,如今咱们便先去瞧瞧,看着缺些什么物什,赶紧置办齐全才好,莫要耽搁了时间。” 闻言,素墨便知薄玉乔这是又寻着由头欲要出府了。毕竟先前小姐为了去府外逛逛,便打着为老太太寻药材的幌子,经常往杏林馆去,现下素墨已然见怪不怪了。 “素墨青衣随我出府,黄莺翠芙便好生看着咱们琼枝阁,若是有谁人寻我,便说本小姐出去瞧铺子了。” 第156章 生米煮成熟饭 此刻薄玉乔杏眸微挑,面上的讽色丝毫未加掩饰,着实一副傲慢至极的模样。见状,一旁的薄玉琼小脸儿涨的通红,而后便径直上前几步,微微抬起手,欲要狠狠的甩薄玉乔一耳光。 现下甄凌虽说身上已然起了药效,但好歹也是有些理智的,登时便疾步上前,一把紧握住薄玉琼的皓腕,厉声道。 “你这是作甚?怎的如此恶毒?居然还要掌掴乔姐儿,难道半点也不念姊妹之情吗?” 甄凌心下真真郁燥的很,不知为何,他只觉得手中握着的皓腕,便仿佛白玉雕琢的一般,细滑的很,让他爱不释手。 听得甄凌口中的训斥之语,薄玉琼一双狭长的凤眸登时便红了三分,泪盈盈的瞧着甄凌,颤声问道。 “凌表哥,你怎的能如此怀疑琼儿?你当琼儿如此为之真真是为了自己吗?若是你与乔姐儿现下在此处相会一事被瑞王知晓了,你哪里还有仕途可言?” 薄玉琼显然是委屈至极,晶莹的泪珠儿便顺着细致的颊边缓缓划过,而后便滴入衣襟之中。 瞧见小娘子襟口处光洁如玉的肌理,甄凌喉结处微微耸动,一双凤眸中也带着些许火热。甄凌如此模样,早便被薄玉乔尽数收入眼底。 薄玉乔讽笑一声,径直摇了摇头,也不耐再在此处瞧着二人的闹剧。现下想必甄凌身上的药已然开始发作了,正好将他们二人凑在一处,也省的碍眼。 思及此处,薄玉乔便径直迈开步子,身后的丫鬟也悄无声息的跟着她,一齐消失在这小径之中。 待薄玉乔一行人离开之后,此刻小径处便只剩下薄玉琼与甄凌二人。甄凌现下只觉得胸臆间居住了一头猛兽,让他恨不得将面前的小娘子狠狠撕碎,而后吞吃入腹! 甄凌微微抬手,指腹处因着常年拿着笔杆子,所以生出了一层薄薄的茧子,略有些粗糙的指尖在薄玉琼精致的面庞处划过,而后蘸了一滴略有些咸涩的泪珠儿,径直送入口中。 甄凌薄唇轻启,淡淡道。 “咸的。” 听得甄凌的声音,薄玉琼登时便瞪大凤眸,心下真真是惊诧不已。此刻薄玉琼眼眶中还含着些许泪珠儿,便仿佛雨后荷花一般,着实是让人心生怜爱。 薄玉琼径直咽了咽唾沫,小手死死的攥住甄凌的袖襟,大眼儿怯怯的望着面前的男子,嗫嚅着开口道。 “凌表哥,你、你这是作甚?” 红唇轻启,呵气如兰,当真是让甄凌迷醉不已。此刻他胸臆间的猛兽好似已然冲破了枷锁一般,让他本人亦是失去了理智,而后便反手一把制住面前的小娘子,对着那抹娇艳的红便覆了上去。 ****** 翌日,薄玉乔早早的便起了身,毕竟今日可有难得的好戏,若是错过的话,那可真真是有些遗憾。 此刻黄莺这丫鬟在一旁伺候着,瞧见小姐面上挂着的那丝似有若无的笑意,身子不由微微一颤。黄莺在薄玉乔身旁伺候了也有些年头了,自然清楚薄玉乔露出此般模样之时,想必便有人要倒霉了。 感受到黄莺的眸光,薄玉乔面上的笑意更浓,冲着这眸光有些呆滞的丫鬟招了招手,软声道。 “黄莺,你过来罢!” 听得小姐吩咐,黄莺登时便将手中的剪刀给放在了一旁的柜子上头,而后径直站到了薄玉乔面前,开口问道。 “小姐有何吩咐?” 薄玉乔此刻心下期待的很,不过她身为薄府的主子,自然不好一清早便出门子将那二人给揭发了。毕竟如此为之的话,恐怕也会惹得旁人心生疑窦。 “黄莺,你现下便去知会青衣一声,让他去小厨房将马蹄糕给取来一盘儿,顺道再打听打听,瞧瞧今日府中可有什么事端,而后回来禀告于我即可。” 听得此言,黄莺心下登时咯噔一声,便知晓小姐大抵是又做了什么事情,但却并未让她们这些伺候之人得着消息。 黄莺冲着薄玉乔福了福身子,而后便恭敬的应声道。 “奴婢即刻便去知会青衣。” 话落,黄莺也丝毫不敢耽搁,便径直出了正堂,去寻青衣了。 薄玉乔一人留在正堂之中,而后略有些慵懒的站起身子,微微眯起杏眸,行至窗棂之前,取了方才黄莺那丫鬟放在柜子上的剪刀,而后便开始细心的修剪花枝。 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青衣这小厮便匆匆忙忙的入了正堂之中,而后恭敬的冲着薄玉乔行礼,开口道。 “小姐,府中真真出事儿了!” 听得青衣的声音,薄玉乔面上笑意更浓,轻咦一声,径直开口问道。 “生出了什么事端,还不快些道来。” 青衣原本便是个极为精明的男子,此刻自是已然猜出些许端倪,不过饶是如此,这小厮也心如明镜一般,知晓什么事情可以出口,什么事情不能出口。当下便顺着薄玉乔的话头儿,将今日府中生出的事端缓缓道来。 ****** 薄玉琼的小娘子原本便是居于薄府西院儿的,身旁亦是有几个伺候的丫鬟。但昨日入夜,薄玉琼身旁的丫鬟只知琼小姐径直跑出了老太太的寿吾院中,薄玉琼身为主子,自是可以在寿吾院放肆,但是做丫鬟的可万万不能越矩,所以待丫鬟们追出去之时,薄玉琼早便不见了踪影。 薄玉琼的贴身丫鬟寻了薄玉琼一整夜,都未曾寻着她的踪影,又心下害怕责罚,所以不敢告知三老爷与三夫人。 到了今日辰时,在誉文居伺候的丫鬟如往日一般,欲要伺候甄凌起身之时,方才发觉凌少爷床榻之上,除了睡得正熟的凌少爷之外,还多了一个未着寸缕的小娘子,瞧那模样,正是三房的琼小姐。 此刻,琼小姐身上满布青青紫紫的瘢痕,满脸春意,便连有些薄的红唇,现下都破了一层皮,着实香艳。伺候甄凌的丫鬟虽说尚未经人事,但也是知晓此刻情景不对,大抵也是有些惊着了,顾不上旁的许多,径直惊叫出声。 听得丫鬟的惊叫声,不止躺在床榻上的甄凌、薄玉琼醒了,便连外头的丫鬟婆子也以为生出了什么事端,径直推门而入。一瞧见床榻之上的靡艳情景,登时便愕然无语。 眼下薄玉琼也知生出了什么事端,瞧见面前的这些丫鬟婆子,登时惊叫一声,抬手便抓起落在一旁的锦被,将自己的身子仔仔细细的给遮掩了起来,而后便凤眸含泪,着实委屈的很。 此刻不止薄玉琼一人委屈,便是甄凌这小郎君,也是难耐的很。现下他已然清醒了,自然清楚昨夜的经过,也知是自己强要了薄玉琼的身子,薄玉琼虽说只是庶出,但到底也是薄府的小姐。如此的话,着实是有些难办了。 甄凌现下只觉脑袋涨的生疼,恼恨的瞧着面前围着的丫鬟婆子,登时便厉声道。 “还不快滚出去,留在此处作甚?” 瞧见凌少爷发怒,那些丫鬟婆子自然是不敢再留在主卧之中,触甄凌的霉头。但方一离开这卧房,年轻点的丫鬟还好,径直红了面皮,不敢多言。但已然发嫁的婆子,现下自是嘴碎的很,便那将才的事情嚼舌。 似薄府这般的高门大院,自然是藏不住事儿的,用不了一时半会儿,不止得了薄玉乔吩咐的青衣得着了消息,便连寿吾院的老太太也收到了风声。而后老太太便风风火火的自寿吾院中赶了出来,到了誉文居。 老太太到来之际,正好瞧见薄玉琼抽抽哽哽,将才整好皱皱巴巴的衣襟,自甄凌卧房中走出的情景。 此刻老太太只觉胸臆之间升起一团光火,她虽说早便清楚琼姐儿之于凌哥儿的心思,但却未曾想到琼姐儿竟会如此胆大包天,连女子最为重要的贞洁都不顾,便这样生生的堕了薄府的脸面。 老太太凤眸中含着难以言喻的怒火,薄玉琼原本便有些虚软,此刻对上老太太的眸光,身子登时便抖得仿佛筛糠一般,强忍着私处那股子难耐的痛意,含着泪冲着老太太福了福身子。 “琼儿给祖母请安。” 老太太并未应声,径直上前几步,站在薄玉琼面前,而后便是狠狠一个巴掌,甩在了这不自爱的小娘子脸上。 这一巴掌,老太太半点也并未吝惜力道,使得薄玉琼原本极为细嫩白皙的肉皮儿,此刻径直显出一个火红的巴掌印儿,瞧着着实瘆人的很。 薄玉琼被老太太打的身子猛一踉跄,而后便径直跌倒在地,抬手轻轻捂住红肿的地界儿,暗自垂泪,也并未开口辩驳。 “你真是不知廉耻,以为这般便能入甄家做正妻吗?如此自轻自贱,不止丢了咱们薄家的脸面,便连甄家也是容不得你!” 听得此言,薄玉琼陡然一惊,她心下清楚,经过昨夜之事,她已然失了清白,若是不能嫁给甄凌的话,那这一世,便已然毁了。 第157章 米已成炊 此刻薄玉琼双眸含泪,也并未站起身,便径直匍匐着上前,抓住了老太太的袍脚,声泪俱下道。 “祖母,您一定要帮帮孙女儿啊!眼下琼儿已然失了清白,若是、若是不能入甄家的话,那琼儿该如何是好?” 见着薄玉琼那副不争气的样子,老太太眉头紧蹙,她现下只消瞧见这不知廉耻的小娘子半眼,便觉得心下郁燥不已。也不知薄府到底是招惹了哪路邪神,怎的府中的女眷一个个的都如此放荡呢? 因着薄玉琼,使得老太太又忆起薄娆那个不孝女,登时胸臆间便存了一腔怒火,冷哼一声,淡淡的开口道。 “放心罢,既然凌哥儿能与你一起胡闹,便也要吃下这个苦果,毕竟我薄府的小娘子,可没那般鄙贱!” 话落,老太太凤眸中寒光一闪而逝,而后身子猛然一转,挣开了薄玉琼扯着袍脚的小手,留下一句好自为之,便径直离开了这誉文居中。 待到老太太离去之后,薄玉琼仍未止住眼泪,她现下是真真后悔了,为何昨日便跟鬼迷了心窍一般,竟然做出这等不知廉耻之事,眼下将自己的清白与名声尽数毁了,若是凌表哥不欲娶她为正妻的话,那该如何是好? 此刻甄凌也从主卧中缓步走了出来,方才老太太吐口的言语,他已然尽数收入耳中,一想到要给琼姐儿一个名分,甄凌便只觉烦躁不已。薄玉琼不过只是个庶出的姐儿罢了,若是放在平时,正妻的身份自然不必肖想,但眼下自己有错在先,要是只许薄玉琼一个媵妾之位的话,恐怕便连外祖母亦不会善罢甘休。 思及此处,甄凌胸臆间便好似积了一股子郁气一般,扫了一眼跌倒在地默默泣泪的小娘子,微微蹙了蹙眉头,面上的冷意丝毫未加掩饰,径直开口道。 “你便起身罢,快些回到西院儿去方为正事儿,省的此事被旁人知晓了,到时闹的过大,恐怕便更没脸了。” 听得此言,薄玉琼凤眸中含着一丝不敢置信的神色,凌哥儿现下相貌仍是如同以往一般,俊秀逼人,但此刻眉眼处的冷意与嫌恶,确实藏也藏不住的,薄玉琼怎的也未曾想到,明明昨日是凌哥儿主动将自己的身子给夺了,现下怎的能如此无情? 薄玉琼红唇掀起,泪珠儿不断的往下落,径直苦笑一声,道。 “凌表哥,你明知昨夜之事与我无关,又为何要迁怒于我?” 话落,薄玉琼心疼的厉害,此时此刻,她终于将情郎的真面目给瞧清了,如此无情之人,她怎会为这人疯魔?着实愚不可及! 听得薄玉琼的言语,甄凌面上不耐之色更是明显,也并未瞧倒在地上的薄玉琼半眼,而是径直甩了甩袖襟,淡淡的开口道。 “昨日之事与你无关?琼姐儿,若是你这小娘子真真自尊自爱的话,早便瞧见我失礼之举时,便应当早早退下,又何必委身于我?既然现下米已成炊,便无需说这些劳什子有的没的了。” 话落,甄凌也不欲再在院中当那些丫鬟婆子们的谈资,便径直入了主卧,将那扇雕花木门给仔细阖上,也并未让旁人伺候。 瞧见那扇紧闭的雕花木门,薄玉琼是真真后悔不跌,而后便以袖襟将面上的泪给拭净,狠狠的擦着细致的面庞,不多时,那张精致的娇容便已然有些红肿。 薄玉琼径直站起身子,忍着周身难耐的不适之感,而后深一脚浅一脚的离开了这誉文居。 ****** 薄玉乔坐在八仙椅上,听得青衣这小厮的言语,着实是惊诧不已。她虽说早便清楚甄凌并非什么谦谦君子,但如此不要面皮的话也能吐口,真真是枉读了多年的圣贤书! 径直端起白瓷茶盏,掀开茶盖儿,将蒸腾的水汽给吹散,薄玉乔轻啜了一口这茉莉雀舌毫,而后才将茶盏放下,蹙着眉开口问道。 “听你的意思,此事已然是人尽皆知了?” 听得薄玉乔的问话,青衣微微抬眼儿,见着小姐略有些不虞的面色,不知主子到底又因何事心生愠怒。青衣揣测不出主子的心思,只得规规矩矩的将事实吐露出来。 “正如小姐所言,此刻即便有老太太发了话,欲要将风言风语压制住,但咱们薄府伺候的丫鬟婆子少说也有数百人,哪里是好管束的?瞧见那起子下人不听话,老太太也是着实气怒了,登时便径直杖毙了两个嘴碎的婆子,使得众人心中惶惶,不敢再胡言乱语了。 不过饶是老太太的雷霆手段让众位奴仆心下惊惧,但先前的话头儿已然传出好远,也不知府外到底得没得着风声。”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眼下薄玉琼这小娘子的名声已然败了,即便老太太再怎么欲要挽回,也是无力回天,莫不如趁此机会,以此事为薄玉琼谋一个好前程,也是条出路。 薄玉乔虽说此刻并未心软,毕竟薄玉琼这小娘子一向便是个心黑的,只不过手段不济,现下才并未生出大事儿。且以薄玉琼对自己的敌意,若是得着机会的话,恐怕定然会先下手为强。 昨夜之事,她薄玉乔不过自保而已! 即便心下为自己的恶毒举动寻了一个借口,薄玉乔此刻仍是有些憋闷之感,便好似脖颈被人扼住一般,让她呼吸都有些困难。有气无力的冲着面前候着的小厮摆了摆手,示意青衣退下。 瞧见小姐面色有些难看,青衣也知晓不好唠扰的主子,便轻手轻脚的离开了正堂之中。待青衣离去之后,薄玉乔面色登时变得苍白如纸一般,她从未曾想到,自己居然能有如此阴狠的手段,几乎毁了一个小娘子的一生,难不成身处后宅之中,真会将她逼到一个如此逼仄的境地吗? 薄玉乔抿紧红唇,而后有些颓然的闭了闭眼。虽说她对薄玉琼的手段,着实是有些过了,但现下却并不后悔,毕竟事情已然做下了,又何必再浪费心神? 思及此处,薄玉乔心绪也逐渐平复开来,而后便一手捣住胸前的位置,径直站起身子,缓步行至窗棂之前,望着外头开的正艳的牡丹,心下却是暗自思量开来,到底要如何将罂粟粉加入封氏主卧内的香炉之中。 现下素墨这丫鬟伤着了,薄玉乔也不想劳累于她,且不过是入一个后宅夫人的主卧之中罢了,如若寻一个妥帖人儿,想必也不会生出半点岔子。 至于封氏身边的贴身丫鬟,略有些眼熟的,便只有烟柳烟霞二人了。 待用过晚膳之后,薄玉乔便吩咐青衣这小厮,让他暗自调查这烟柳烟霞一番,若是能握住这两个丫鬟的把柄,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吩咐过后,薄玉乔便径直歇下了,反正现下薄府忙乱的很,也顾不上她琼枝阁这一小块地界儿。 翌日,薄玉乔将将用过午膳之后,黄莺这丫鬟便急匆匆的入了膳堂,微微弓着身子,俯在薄玉乔耳畔轻声说道。 “小姐,寿吾院那头,已然给琼小姐定下亲事了,便是表少爷的媵妾。” 闻言,薄玉乔杏眸微挑,精致艳丽的面上显出一丝诧异之色,蹙着眉问道。 “怎会如此?既是甄凌有错在先,为何老太太还要委屈薄玉琼做个不体面的媵妾?” 听得薄玉乔问话,黄莺这丫鬟也不敢拿腔作调,便径直将方才得知的消息缓缓道来。 “自是不止如此,老太太还有旁的谋划,此事是老太太与甄老夫人一齐定下的,让表少爷先将琼小姐纳为媵妾,且表少爷三年不得娶妻,只消琼小姐一旦生下孩儿,不论男女,都将琼小姐扶正。” 如若这般的话,薄玉琼当成正妻的机会大抵要多了几分。只不过以薄娆的脾性,一心欲要为甄凌寻一个世家出身的贵女,哪里能瞧得上薄玉琼这区区庶出的小娘子呢? 薄玉乔微微转头,复又问道。 “可定下婚期了?毕竟须得定下婚期,这亲事方才能把握些。” “老太太与甄老夫人已然将婚期定下,因着此事并不如何体面,所以主子们也不预备摆酒,大肆铺张,只需再等上一月,待容小姐嫁入靖国公府之后,即可准备琼小姐的亲事。” 听得此言,薄玉乔微微颔首,也知如此结果,已然是老太太几番周旋,方才能够达成的。薄玉琼只有产下一个小郎君,想必这正妻的位置才能做得稳当些。 又过了三日时候,青衣这小厮办事着实麻利的很,先前薄玉乔吩咐他去查探烟柳烟霞两个丫鬟,现下便寻着了端倪,真真不错。 此刻青衣恭谨的立在堂下,一张清秀的面庞微微低着,不敢有半点放肆,恭顺的将他先前打听的事情吐口。 “小姐,那烟柳烟霞二人在二夫人身畔已然伺候了有些年头,烟霞性子有些暴躁,人倒是老实本分的很,但烟柳那个伶俐丫鬟却是不同,虽说已然是二夫人身畔最为得脸的大丫鬟,却与外头一个商贩有了首尾。” 第158章 兜儿 烟柳居然与商贩有了首尾? 听得青衣的言语,薄玉乔着实震惊不已,杏眸微瞪,艳丽的面上现出诧异之色,便这般望着面前的青衣,好半晌都并未开口。 按理而论,烟柳身为封氏身边的大丫鬟,一直都并未发嫁,若是真真要寻一个丈夫的话,府中的管事便是极好,又何必非要与一个商贩牵扯不清?万一传出半点风声的话,那烟柳以后的日子恐怕便难过了。 薄玉乔蹙着眉头,微微抿了抿唇,玉指轻叩着红木桌子,径直开口问道。 “你是如何发觉此事的?” 听得小姐问话,青衣半点不敢怠慢,眼下素墨并不在府中,所以小姐大半的吩咐都落在了青衣头上,这份看重,着实是体面得很。且因着黄莺的关系,青衣暗地里也极为感念薄玉乔的恩情,当差之时自是极为上心。 “回小姐的话,奴才那日得了您的吩咐,便亲自去监视那烟柳烟霞两个丫鬟,发觉烟霞在闲来无事之时,也便与府中的丫鬟婆子一起,做做刺绣罢了,并无旁的异样之处。而烟柳则不然,那日奴才便瞧见烟柳独自偷偷摸摸的行至咱们府上后门,细细查探一番,发觉四下无人之后,这才带了帷帽,出了薄府。 照常而言,依着烟柳的身份,不过只是个奴婢罢了,自然无需似大户人家之中的小娘子一般讲究,出门还以帷帽遮面。因此,奴才心下便不禁有些奇怪,径直尾随着烟柳,而后便入了一处极为偏僻的小巷之中。 不多时,奴才便瞧见小巷之中闪出了一道身影,因着怕他二人发觉,便离得有些远,所以没有看清那人的容貌,只知是个身量有些壮硕的男子。那一对儿处在一处,登时便仿佛久别的夫妻一般,行苟且之事。此事着实有些污秽,便不与小姐说道了。” 言及此处,青衣清秀的面庞上也显出薄薄一丝红晕,他原本便生的肤色偏白,此刻便仿佛煮熟的虾子一般,一双眼睛左顾右盼,当真滑稽的很。 薄玉乔轻咳一声,随即便带着一丝笑意开口。 “那你现下可知那人的身份了?若是不知的话,便赶紧去查明了,也好以此来控制烟柳这丫鬟。” 听得薄玉乔的言语,青衣这小厮登时便忙不迭的点头,开口道。 “后来奴才看清了那人的容貌,说起那人的身份,主子您也应当会有些印象,那人便是当年咱们在琢玉轩见过一面的季掌柜。” “哦?” 薄玉乔此刻真真是极为诧异了,那季掌柜她已然见着一次,不过自从将那起子偷奸耍滑之辈自琢玉轩,也便是现下的蓬莱楼中赶出之后,薄玉乔便未曾见过季掌柜那厮了。 也不知季掌柜到底是怎的勾上烟柳这丫鬟的。如若薄玉乔并未记错的话,季掌柜应当是季先生的兄长罢? 季家以诗书传家,现下居然出了似季掌柜一般贪婪成性的腌臜东西,真真是败坏门风!眼下季掌柜瞧着年岁也不算小了,恐怕早便成婚多年,如此吊着烟柳这个丫鬟,便相当于养了一个外室。 且这外室虽说还是奴身,但容貌气度却是真真不错的,毕竟烟柳这丫鬟在封氏面前也当了十多年的差,自是比一般的小娘子强上不少。 何况烟柳身为大丫鬟,又素来体面,想必手上的私房并不算少,以季掌柜那个贪婪的性子,说不准也瞧上烟柳的私房,想要人财两得。 思及此处,薄玉乔红唇微微勾起,心下倒是突然涌出了一个好主意。而后便径直冲着青衣这小厮开口道。 “青衣,你可知那季掌柜现下居于何处?依我看来,这季掌柜不过是利用烟柳罢了,若是能通过这人得着烟柳的贴身物件儿,以此来掌控那个丫鬟,真真极好。” 听得此言,青衣便知主子的心思,想来便是欲要利用这季掌柜一番,至于利用的法子,威逼利诱,十八般武艺尽数摆上来,就不信季掌柜能咬牙扛住。 青衣此刻略一拱手,恭敬的开口道。 “奴才知晓季掌柜现下的住处,不过主子您是希望奴才以财帛动人心,还是径直将季掌柜好生教训一番,让他知晓厉害,便会帮咱们了。” 瞧见青衣如此机灵,薄玉乔心下便对他更为满意了。这人现下虽说不过只是个小厮罢了,但即便黄莺跟了他,也不会受苦。不过若是这厮胆敢有什么花花肠子的话,便莫要怪她薄玉乔护短了! 薄玉乔心下百转千回,但面上却并未表现出来,微微抬起右手,轻轻转动左腕间的和田羊脂玉镯,那莹润的手感让她心头一阵舒坦,沉吟了一会子,而后便略有些慵懒的开口道。 “那季掌柜怎么说也是季先生的兄长,咱们也不好径直伤了人,便先以利诱,若是他贪得无厌的话,而后再好生敲打一番,想必自会老实了。” 闻言,青衣也明了了薄玉乔的心思,随即便恭敬的弓着身子,待得了吩咐之后,这才缓步慢慢朝后退,而后迈出门槛之后,这才将散发着淡淡香气的雕花木门给阖上。 薄玉乔又耐心等了两日,青衣终于将她要的物什给取了来。 此刻这小厮恭谨的捧着一个大抵两个巴掌大的木盒儿,木盒儿通体暗红色,并非什么名贵的木料,不过打磨的却是光滑。薄玉乔径直接过木盒儿之后,便将上头的盖子打开,随即便瞧见其内鹅黄色的布料。 见此,薄玉乔娥眉微微一挑,而后便以如削葱根一般的两指,径直捏起那块儿布料。果不出她所料,这木盒儿中所盛放着的物什,便是烟柳这丫鬟亲手所绣的肚兜儿。 这鹅黄色的兜儿用的是不错的料子,上头纹绣了一对鸳鸯,想必便是因着特地要赠与情郎,方才绣上了这个图案。在兜儿系带处,薄玉乔突然瞧见一点绛色,细细端量一番,发觉上头绣了指甲大的两个字,正是‘烟柳’二字。 瞧见这般明显的证据,薄玉乔眉眼处的笑意越发浓郁,径直将烟柳这兜儿给放回了木盒儿之中,而后便将木盒儿阖上,抬眼冲着有些羞窘的青衣开口道。 “你做的很好。” 听得主子夸赞,青衣忙冲着薄玉乔躬身行礼,连道不敢。不过即便口上这样说,青衣那略微有些泛红的耳根,还是出卖了他。见状,薄玉乔也不点破,而后便出声调侃道。 “我方才瞧着黄莺那丫鬟,端着一盘子云片糕也不知去了何处,青衣你便去寻上一寻,省的那丫鬟在自家府中,都寻不着踪迹。” 薄玉乔言语中的调笑之意,青衣自然听得分明,登时便呐呐应了一声,随即便出了门子,径直去寻心上人了。 待青衣这小厮离去之后,薄玉乔便径直捧着那个木盒儿,兀自往主卧处行进。虽说薄玉乔手中的那个木盒儿虽说颜色并不显眼,但大小却让人无法忽视。想必若是旁人见了,定然会心生疑窦罢? 思及此处,薄玉乔心下冷笑一声,她便是要瞧瞧,瑞王埋在她身边的那颗钉子,到底是哪个?虽说敌暗我明,但即便这次试探不出那人的身份,亦有下次、下下次,想必用不了多少时候,那人便会露出马脚了。 待薄玉乔入了主卧之后,便一把将那木盒儿放在了床榻一旁的小几上,而后她则是兀自上了床榻,闭目小憩。 候在主卧之外的翠芙,现下着实是心痒难耐,也不知那木盒儿冲到底藏着什么物什,若是能够查探一番的话,想必瑞王府的赏赐定然不会少。 想到瑞王那俊美无铸的容貌以及高不可攀的身份,翠芙一张秀丽的小脸上便现出一丝倾慕之意,不过翠芙到底也清楚自己的身份,自然知晓身为一个奴婢,恐怕连在瑞王身畔伺候的机会都不易得,又哪里能肖想旁的呢? 每每想到小姐居然有幸入瑞王府,翠芙心下真真是又喜又恨。喜的是能见着心中倾慕的男子,但恨得却更多,毕竟薄玉乔不过只是个庶出的姐儿罢了,在府上的地位恐怕也便只比奴才高上一等,又凭什能够伺候瑞王? 思及此处,翠芙两手便紧握成拳,银牙紧咬,恨不得能与薄玉乔换个身份,如此便能好生候在瑞王身畔了。 主子,主子! 翠芙现下每每瞧见薄玉乔那艳丽至极的容貌,心下便感受到一股子仿佛万蚁蚀心的疼痛一般,恨不得将那张脸给活活撕烂了。生的那副狐媚子模样,不就是为了存心勾引男人的吗? 且她薄玉乔真真并非什么性子良善的小娘子,出手加害旁人之举不知做过多少次了,若是让瑞王知晓的话,是否便会对薄玉乔心生厌恶了? 翠芙此刻略有些心头,不顾转念一想,可万万不能让瑞王在此刻厌烦了小姐,毕竟只有薄玉乔作为侍妾入了瑞王府中,她翠芙方才有机会接近殿下。所以在成功入王府之前,小姐还不能失了殿下的心。 轻轻低叹一声,翠芙一双水眸便直直的盯着面前的雕花木门,身子斜倚着廊柱,指甲刮掉了廊柱上头的朱漆都恍然未觉。 第159章 麝香 防盗章节 听得薄玉乔问话,卓琴面上笑意更浓,先是规规矩矩的冲着几个小娘子福了福身子,毕竟礼数不可无。旁人并非似乔姐儿一般和善,若是她太过失礼,恐怕会丢了主子的颜面。 “回乔小姐的话,主子早便知晓老太太的主子,所以自三日前,便开始细细斟酌,想要选出几间极好的铺子,交予极为小姐,如今差不多已然定下了,便让奴婢带着几位小姐入书房罢。” 闻言,旁的三个姐儿也一齐颔首,便跟在卓琴身后,一齐往书房行去。一路上,薄玉乔发觉行健居的牡丹真真开的极好,花朵便好似银盘一般,极为艳丽,一路走来,那姹紫嫣红便将她的眼都给晃得有些花了。 到了书房门前,卓琴便先入内通报,不多时,书房里头便传来一道极为温和的声音。 “进来罢。” 听得程氏的声音,几个姐儿便一齐进入。此刻程氏便坐在八仙椅上,开始瞧着账目。眼下七年已逝,程氏最好的年华便交给了薄府。因着她素日便恪守规矩,也不喜靡费奢华,所以面上现下也露出一丝老态。 瞧见四人进来,程氏倒是松了一口气,毕竟要选出四间铺子交予四个姐儿打理,定然是要择出合适打理的,且应带着些不大不小的问题,交予几个姐儿处理,如此才能合了老太太的心意。原本程氏还有些举棋不定,但现下既然四人已然到了,便将原本定下的铺面交予她们即可。 “卓琴,还不快些给几位小姐看茶。” 卓琴听得程氏的吩咐,万万不敢怠慢,登时便径直走出了书房,给几位小姐沏茶去了。 程氏抬眼儿望着薄玉容,毕竟四位小姐中,薄玉容的年岁最大,且身份最为尊贵。且不说是薄家的嫡长女,便是她的夫家靖国公府,也是极为得势的勋贵之家。原霁如今不过将将加冠,便得了崇文帝的中用,现下任翰林院编修,真真是年少有为。 “现下婶娘已然选出四间铺子,一间名为花想容,便是卖脂粉的,位置极好。第二间名叫琢玉轩,便是间不算大的酒楼。而第三间便是云来当铺,第四间是食为天,则是粮店。你们姐妹四人好生商量一番,看看谁人选哪间铺子。” 说着,程氏便取了一张宣纸,上头密密麻麻的尽是不大的簪花小楷。 “这上头记录着铺子的位置,以及这一年的进账,你们便瞧瞧罢。” 听得此言,薄玉乔四人登时便有些沉默的接过宣纸,一齐围着观看。这四间铺子可关系到她们日后的嫁妆,所以自然是轻慢不得,现下可要擦亮眼睛,否则过不了几日便会后悔不跌了。 薄玉乔现下倒是不欲争抢,毕竟这几间铺子位置瞧着都是极好的,但每月进账的银钱却是不多,想来其中定然也是存着些腌臜事儿的。 “容姐姐,眼下你马上便要嫁入原家了,便先挑一个可心的罢。” 薄府的这几个小娘子,唯一能让薄玉乔稍稍看的入眼儿的,便只有薄玉容一人了,即便这小娘子有个极为狠毒的母亲,但也与薄玉容无关。她薄玉乔还不是那般不分是非之人。 听得此言,一旁坐着的薄玉禾眼中倒是显出一丝不虞,薄玉禾瞧好了那间粮店,毕竟民以食为天,无论何事,粮店的生意定然都不会生出太大的乱子。不过眼下薄玉乔如此开口,若是薄玉容选了粮店的话,那真真是有些可惜了。 薄玉容此刻轻声一笑,道。 “我身为长姐,哪有让妹妹们谦让的道理?还是你们几个率先选来即可。” 薄玉容一言一行中都透着一股子大家风范,原本她也并不在乎这些蝇头小利,毕竟封氏也是出身大家,她的嫁妆自然是都要留给嫡长女的,所以薄玉容真真是一个不缺银钱的小娘子。 听得此言,薄玉乔也不开口了,倒是薄玉琼一双眼眸霎时间亮了起来,开口道。 “那琼儿便不客气了,我要那间食为天!” 眼见着食为天被薄玉琼选走,薄玉禾真真是极为恼恨,一张雪白的小脸此刻有些发青,凤眸不加掩饰的瞪了薄玉琼一眼,虽说并未多言,但那眸光已然透出了她的心思。 “既然琼姐儿选了食为天,我便要了那间运来当铺罢。” 薄玉禾登时便开口了,食为天她并未抢着,这云来当铺可不能让薄玉乔那个小妇养的贱蹄子给占了。当铺的生意也是极好,瞧着倒好似这四间铺子中盈利最多的,想必也不会太差。 眼下便只剩下一间脂粉铺子,以及一间酒馆。薄玉容此刻微微抬眼儿,便道。 “还是乔姐儿先选罢!” 既然薄玉容已然如此说道,薄玉乔也不欲推拒,她现下看好的便是那间最为薄利的酒馆儿。虽说琢玉轩眼下几乎入不敷出,但胜在其位置好,与杏林馆在同一条街上,日后薄玉乔若是想去瞧瞧义父的话,也方便许多。 “既然如此,妹妹便不客气了,我要琢玉轩。” 话落,薄玉乔便冲着薄玉容微微一笑,杏眸微眯,瞧着好不娇俏。 见着薄玉乔此般模样,薄玉容心下也是叹息一声,她二人本就是亲生姊妹,但母亲却极为厌恶乔姐儿,并不欲自己与她接近,真真是有些可惜了。 “那最后一间花想容便归我了。” 四人选定铺子之后,便知会了程氏。 程氏听闻薄玉乔选了琢玉轩,当即便有些诧异,毕竟琢玉轩瞧着真真并不如何,以乔姐儿的聪慧,不知为何会选中这个铺子。不过即便心下疑惑,但程氏如今也是过了三十了,并非不知事的小娘子,所以心中的想法自然半点不露。 “好了,既然你们已然选定的铺面,那我今日便派人去知会一声,眼下已然五月末了,三日之后,便入了六月,这三日便是你们最后空闲的时间,还是早些准备罢。若是你们手中的铺子在一月内盈利翻倍的话,那这间铺子的房契地契婶娘便会亲自交予你们。” 闻言,四个小娘子眼中都露出一丝跃跃欲试之意,毕竟她们四人从未掌事,现下自然是有些好奇的。 薄玉乔自行健居回来之后,心情倒是极好。那间琢玉轩虽说已然有些入不敷出了,但薄玉乔倒是并不介意,毕竟琢玉轩的位置极好,在京中的正街上,只需寻一个手艺好的厨子,生意不好都难。 若是旁的几个姐儿,自然是要为难的,但这间琢玉轩可真真是合了薄玉乔的心意。先前姨娘便留下了家传的菜谱,如今倒也能派上用场了。虽说她身为大家小姐,自然是不能日日流连在灶台之上,但好歹也能调制出些特色的酱料,使得菜品滋味儿更为鲜美。 不过薄玉乔自然是不欲开普通的酒馆儿的,那般的话,也并无什么特色,想要在一月之内,使得盈利翻倍,真真是有些难了。 但薄玉乔欲要开的馆子,可不是普通的饭馆儿。前些日子,杏林馆从海外寻来了新的药材,其色如朱砂,味辛辣,食之易发寒,解潮气。但是便连义父也未曾见过那物,并不知名儿。薄玉乔有幸一见那药材后,登时便哭笑不得。因着药材并非旁的物什,便是朝天椒。 眼下大乾王朝自是没有辣椒这等好物的,之于薄玉乔这个川妹子而言,真真是难耐的很。那日瞧见朝天椒之后,薄玉乔登时便极为欢喜,心下便存了一个开川菜馆的主意,只不过未曾得着机会罢了。 想起辣椒的鲜美滋味儿,薄玉乔便不由自主的分泌出津液。眼下她虽说并未将琢玉轩给接受,但朝天椒可是要好生备着的,若是倒是不够了,可便有些为难了。 薄玉乔瞧着此刻时候还早,也便不欲用午膳了,径直走出主卧。院中站着的素墨瞧见薄玉乔出来之后,面上有些疑惑的问道。 “小姐怎的不去歇息,难不成是肚饿了?” 听得素墨这丫鬟问话,薄玉乔笑着摇头。 “并非如此,三日之后我便要接手琢玉轩了,如今咱们便先去瞧瞧,看着缺些什么物什,赶紧置办齐全才好,莫要耽搁了时间。” 闻言,素墨便知薄玉乔这是又寻着由头欲要出府了。毕竟先前小姐为了去府外逛逛,便打着为老太太寻药材的幌子,经常往杏林馆去,现下素墨已然见怪不怪了。 “素墨青衣随我出府,黄莺翠芙便好生看着咱们琼枝阁,若是有谁人寻我,便说本小姐出去瞧铺子了。” 第160章 心悦君兮 此刻,薄玉乔抿唇一笑,接过素墨先前的问话,径直开口答道。 “今日府中生出一点岔子,我有些没了主意,这便想着来寻义父,瞧瞧能否看出其中苗头儿。” 听闻府中出了岔子,素墨方才还带着一抹笑意的清秀小脸儿,登时便显出一丝冷色,略有些焦急的开口问道。 “小姐,咱们琼枝阁到底生出何事?您便与奴婢说道说道罢,眼下奴婢的身子已然并无大碍,想必亦能为小姐办事。” 瞧见素墨那张布着忧虑的小脸儿,薄玉乔心下一暖,径直轻笑一声,她一手提着一个红木小匣,另一手握住素墨带着薄茧的小手,微微紧了紧,开口道。 “也并非什么大事儿,自是用不得你出手的,你现下好生养伤,莫要留下暗疾,方为正事。” 薄玉乔自是不欲让素墨出手的,毕竟现下素墨身子方才调养几日?若是冒冒失失出手的话,损了身子可便得不偿失了。眼下薄玉乔对素墨的怀疑早便雨消云散,甚至她最为信任的小娘子,便只有素墨一人了。 此刻莫如青已然将古琴收起,而后缓步行至二人身侧,径直接过素墨手中的剑,再插入剑鞘之中,将宝剑放到一旁的小几之上。如此动作,并无半分晦涩,便好似已然演练了数百遍一般。 这般情景,让薄玉乔心下微微泛起一层涟漪,有些疑惑,却不知疑惑从何而起。 眼下素墨瞧见薄玉乔打量的眸光,心下也不由的有些尴尬,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倒是莫如青先开口了,凤眸微抬,眉眼处含着一丝忧虑,冲着薄玉乔开口说道。 “到底是何事为难,乔姐儿便开口罢,早些时候将岔子解决了,我方能安心。” 听得此言,薄玉乔也并未客气,径直将手中红木小匣提到面前,而后将木盖打了开,便显出其中以巾子包裹着的香料。 现下巾子上头的湿意尚未干透,将将一开木匣儿,其中弥散着的那股子浓郁的香气便四散开来,素墨自是分不清这到底是何香料,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毕竟小姐素来不喜浓香,平日里也不过是绞了鲜花汁子与檀香调在一处罢了。 陡然,莫如青面色一变,随即一把将面前的红木匣子给合上,而后将木匣自薄玉乔手中抢夺过来。 此刻莫如青面色真真难堪的厉害,原本俊秀的面庞,现下也透露出一丝狰狞的意味儿,一旁的薄玉乔见状,心下对那木匣儿中的物什也有了定论,若非是对身子有损的东西,义父也不至于如此模样。 素墨也识得莫如青许久了,从未瞧见莫如青似现下这般模样,往日里便仿佛儒生一般清隽俊雅之人,现下神色狰狞的比之死士都不差分毫,到底是怎的回事? 素墨抿了抿唇,抬眼望着薄玉乔,问道。 “小姐,那木匣中的香料到底是怎的回事?为何莫大夫如此模样?” 听得素墨的问话,薄玉乔这才回过神来,淡笑着开口解释。 “那木匣中的香料,便是我今日自绿釉狻猊香炉中取出的。原本我正准备休憩片刻,忽而发觉那香炉中的味道有些奇怪,顿时起了疑心,随即便将其中尚未燃尽的香料给带出府,看看义父能否发觉其中不妥之处。” 闻言,素墨心下着实恼怒不已,恨得银牙紧咬。她是薄玉乔身旁的一等丫鬟,自然是清楚那绿釉狻猊香炉,正是摆放在主卧之中的八仙桌上,如此而言,要是那香料真真有些古怪的话,便能日日侵蚀小姐的身子,着实是狠辣非常! 当是时,素墨便径直转身,瞧见莫如青面色已然有些平复,不再似方才一般瘆人了,这才开口问道。 “莫大夫,这香料…...” 素墨话未说完,便见莫如青微微一抬手,止住了她的问话,而后蹙着眉,径直开口道。 “香料中应当存着麝香,不然定然不会有如此浓郁的气味儿。” 听得此言,薄玉乔心下倒是觉得果不出她所料,登时便微微抿起唇,暗自思量到底是哪个丫鬟最最能做出这等背主的腌臜事儿。 麝香二字,素墨即便从未接触过,也知晓这物儿有多厉害,当即便不顾身份,一手扯住莫如青纹绣兰叶的锦缎袖襟,满脸惊慌的开口问道。 “莫大夫,如此的话,小姐身子无碍罢?若是损了身子的话,该如何调养?” 见着素墨这幅模样,虽说她此刻的举动着实有些失礼,但莫如青却生不起半分恶感,也并未拂开这小娘子抓住自己袖襟的手,径直说了一声。 “听得乔姐儿的意思,应当是今日方才嗅到这香料不对,想必香料也并未在你们那处多少时候,否则以乔姐儿那般灵的鼻子,哪里会发觉的如此之晚?你也莫要挂心了,这麝香的味道虽说足,但却并非多么名贵的雄麝,品相一般,若是不经年累月的放置在身畔的话,想必也生不出什么岔子。等一会子我会亲自为乔姐儿诊脉,你也莫要忧心了。” 瞧见义父此刻开口,面上还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浅笑,笑意中的温柔虽说并不明显,但却瞒不过薄玉乔,如此便使得薄玉乔此刻心下违和之感愈发浓郁。 义父这是……心悦素墨? 薄玉乔此刻只觉得自己的猜测着实有些荒唐,虽说素墨真真极好,但毕竟是死士出身,何况义父在京中素有神医之称,二人的身份着实是并不相配。思及此处,薄玉乔心下不禁生出一股子焦躁之意,门不当户不对哪里会有什么好结果?义父虽说尚未娶亲,但以素墨的身份,恐怕即便跟了义父,也不过是个媵妾的身份,如此的话,薄玉乔哪里舍得素墨受这份委屈? 看来,是时候将素墨带回府中了,趁着情况尚未不可收拾之前。 薄玉乔心下暗自转过这些念头,而后便瞧见莫如青将那装着香料的匣子径直给放置在一旁的小几之上,便带着薄玉乔往小院儿中的正厅行去。 入了正厅之中,莫如青先是不知自何处取来了脉枕,随即便仔细的查探薄玉乔的脉象。过了好一会子,在素墨的面上急色几乎遮掩不住之时,莫如青这才开口了。 “你们莫要忧心,麝香大抵是将将放入你们院中的,乔姐儿身子并无大碍,只需近日多多服食一些滋补的吃食即可。” 莫如青的医术自然是极好的,听得他所言,素墨一直悬着的那颗心,此刻也算是落了下来,登时便长舒了一口气,冲着薄玉乔笑着道。 “小姐你无事便好,听得莫大夫提及麝香二字,奴婢着实是心忧不已,恨不得随小姐一同回府。” 素墨如此开口,薄玉乔趁此机会暗自打量着一旁伫立的莫如青,发觉义父听得此言之时,英挺的剑眉微微蹙起,想必是有些不虞。见状,薄玉乔心下咯噔一声,但面上却半点异样都无,眉眼处含着难掩的笑意,径直开口道。 “既然如此,素墨便与我一齐回府罢,反正回了咱们琼枝阁,照样能调养身子,想必也不会生出什么大碍。” 听得此言,素墨着实是欢喜极了,毕竟现下她真真是心忧不已,她不过方才离府一段时候,小姐的主卧之中竟然被人放置了麝香,若是她再在这杏林馆中待得久些,生出旁的岔子该当如何是好? “如此甚好,那今日奴婢便与小姐您一同回府即可。” 话落,素墨转头瞧着身侧的莫如青,杏眸中含着一丝不舍之意,只不过却并未表现的如何明显。毕竟素墨心下清楚,他二人的身份,着实是不相匹配,如此的话,还有什么能够肖想的呢? 素墨现下只觉胸口绞痛的厉害,她强忍着心头的难耐之感,唇畔扯出一丝笑意,径直冲着莫如青规规矩矩的福了福身子,而后开口道。 “多谢莫大夫近些时日的照顾,素墨感激不尽,不过您也知晓小姐在府中的处境,素墨自然是耽搁不得,便不再在此处唠扰了。” 听得面前小娘子这般疏离的言语,莫如青心下陡然升起一股子怒火,恨不得狠狠钳住素墨的肩头,摇晃她的身子,瞧瞧这小娘子到底生的是什么心肝,怎的会如此狠心? 莫如青此刻着实烦躁不已,面色也有些发青,他并不知自己这般模样,到底是因何缘故,只觉得身子燥热的厉害,大抵是受了风热罢。 “你若是想回去,便回去罢。” 莫如青现下开口的言语,带着一股子他自己都并未察觉到的冷意。素墨将莫如青的言语收入耳中,心下不由暗自低叹一声,她果真是惹得莫大夫生厌了,大抵是因着太过蠢笨了罢,如若这般,早些离开杏林馆自是极好,省的让莫大夫更是厌烦。 思及此处,素墨心下难耐的很,鼻端也升起酸涩之感。不过素墨到底是死士出身,情绪自是掌控的不错,生生的将泪意给逼了回去,生的让旁人发觉她的心思。 第161章 背主之人 知晓了素墨与义父之间的不妥之处,薄玉乔也不好在此处多留,虽说义父是她的长辈,但若是他真生出了纳素墨为妾的心思,薄玉乔自是万万不能应承的,毕竟素墨对她而言,并非一个普通的丫鬟,便仿佛亲生姊妹一般。若是素墨只能当个妾室,被当家主母作践的话,还不若在她身边做个大丫鬟。 但若是义父要娶了素墨,恐怕也没那般容易,素墨乃是贱籍,而义父虽说不过只是白身,但好歹也挂了个神医的名头,在京中名声半点不弱。毕竟良贱不婚,若是他二人真能冒天下之大不韪成了亲的话,恐怕亦是会被众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从何处来讲,薄玉乔都并不看好义父与素墨。带着素墨离开杏林馆后,这丫鬟面上便现出一丝怅惘,见着这幅模样,薄玉乔心下暗自低叹一声:莫不是两人都陷进去了,这该如何是好?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若是素墨这丫鬟真真做出什么傻事儿的话,那恐怕便一番不可收拾了。 此刻薄玉乔心下也不好受,不过却并未将此事点破,毕竟现下仍有转圜的余地,如若义父真真非卿不娶了,谁人也拦不住。怕只怕,男子的情意,来得快去得也快,总需让义父清楚素墨的分量才好。 青衣这小厮坐在车厢外头驾车,薄玉乔则是倚靠在一旁的金丝软烟软垫上,微微阖起眼眸,眉头蹙起,也不言语。 一旁端坐着的素墨瞧见主子好似疲累至极的模样,心下着实是有些心疼,若非琼枝阁出了一个背主的东西,小姐何至于如此疲乏?居然胆敢在琼枝阁内生事,真真是胆大包天! 素墨沉吟了一会子,而后轻启红唇,开口问道。 “小姐心下可有疑心之人?” 听得素墨的问话,薄玉乔也并未睁开双眸,自顾自淡淡摇头,哼了一声,才道。 “能出入主卧之中的,想必也只是二等丫鬟以及黄莺翠芙二人了,二等丫鬟咱们院中足足有八人,再加上黄莺翠芙,一共十人,若是寻不着证据的话,恐怕不好妄下定论。” 素墨清楚薄玉乔的脾性,若是她没有寻着证据的话,即便心下疑心谁人,也不忍动手,毕竟虽说在她身边伺候之人不过是贱籍的奴仆罢了,但小姐也没有半点视奴婢之命为草芥的意思。 这般性子,在素墨看来,好也不好。不过幸而小姐大多数时候都是极为果决的,要不然也不能在这薄府之中安生的待到现下。 “在奴婢看来,二等丫鬟的可能应当不大,毕竟小姐素来谨慎,是不会让她们出入主卧之中的。您的卧房,通常便是由奴婢与翠芙黄莺三人收拾,且总会留下一人在院中看守,二等丫鬟要将麝香加入香炉之中,着实不易。” 闻言,薄玉乔睁开杏眸,她素来红润的面庞,现下也微微显出苍白之色,以手支起莹润的下颚,径直低叹一声。 素墨所言自是极有道理,但若是如此推测的话,往香炉中放入麝香之人,大抵便是黄莺翠芙了。黄莺翠芙早在她五岁之时,已然留在了这琼枝阁。甚至在薄玉乔尚未穿越而来之前,她们便早就伺候着原身了。 这二人几乎跟在她身边近十年,十年之久,人生又能有几个十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薄玉乔着实是不欲疑心二人。 瞧见薄玉乔艳丽的面上显出一丝为难之色,素墨也知小姐大抵又有些心软了,便略微思量一番,总算得着了一个好主意。 素墨面上忽的显出一丝喜色,薄玉乔自是瞧得分明,登时便开口问道。 “你可是想出什么法子了?快些道来,省的让我心忧不已。” 闻言,素墨径直颔首,而后便开口道。 “小姐,似麝香这类的腌臜物什,想必是人便不会托付旁人去寻,毕竟这东西若是用得不好,便会对主子的身子有损,所以那人定是不敢假手于人。咱们便先去问问门房,瞧瞧咱们院中近来有哪个丫鬟出了府。而后再派人去问问各家药房,哪家卖出了麝香,如此的话,自然便分明了。” 听得此言,薄玉乔微微抿唇,这倒是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待回到琼枝阁之时,薄玉乔也并未入主卧之中,毕竟她唯恐麝香还并未散尽,于身子有损,所以便径直入了正堂之中。 素墨好些日子都并未回府,知晓此事的只有薄玉乔信任的几人,但眼下看来,原本的可信之人,恐怕也不是那般简单了罢。 琼枝阁的丫鬟瞧着面色红润的素墨,心下虽说有些疑惑,却不敢开口询问这人到底去了何处,毕竟在深宅大院之中,知晓的事情越多,恐怕便越是危险。 一旁伫立在正堂处的翠芙,见着素墨之时,眸光不由的闪了闪,方才她入小姐主卧之中时,欲要在其内加上一些麝香,却发觉绿釉狻猊香炉中的香料,早便已然熄灭了,难不成是小姐发现了什么端倪,这才不顾素墨的伤势,将其带回府中? 思及此处,翠芙心下不由自主的升起一丝慌乱,若是这麝香一事被小姐知晓的话,那她该如何是好?薄玉乔的狠辣手段,着实是让人心惊胆战。 翠芙如今心下惶然,面色也不由自主的苍白了几分,便连细致的额角,现下也不住的渗出一丝冷汗,显然是有些惊惧了。 黄莺此刻也处在院中,瞧见翠芙这般模样,便略有些心忧的上前一步,随即便将素手放在翠芙的额际,试了试热度。 翠芙被黄莺的举动弄得一惊,登时便眼眸瞪大,不住的往后退了三步,瞧着黄莺的眸光,其中也藏着惊惧与恨意。 “放手!” 黄莺被翠芙的眼神儿给吓着了,又听得这小娘子如此无礼的言语,登时便蹙着眉不悦道。 “我不过是瞧着你有些难受,过来看顾一番罢了,却未曾一番好心尽数给喂了狗,着实是白费了!” 黄莺面上也现出一丝冷意,随即便径直迈步离开,入了主卧之中。她现下是对翠芙越发厌恶了,到底是因何故方才使得这小娘子变成现下这般……让人生厌? 入了正堂之后,薄玉乔便兀自坐在八仙椅上,而素墨则是在一旁伺候着。不多时,黄莺这丫鬟便径直入内,规规矩矩的冲着薄玉乔行礼,而后又笑着与素墨知会一声。 即便黄莺这丫鬟面上带着笑意,但眉眼处的不虞之色可是瞒不过人的,这丫鬟办事儿麻利,但一向都是个藏不住心思的,因此,薄玉乔着实是不愿疑心于她。 一旁的素墨倒是知晓薄玉乔的心思,随即一张清秀的面庞便扯出一丝笑容,轻声问道。 “这是怎的了,为何拉着一张脸进来?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你厌了我,不欲让我回府呢!” 听得此言,黄莺面上的气怒之色已然尽数消失,忙赔着笑开口道。 “此事与素墨姐姐无关,无非是方才我一番好心,平白被旁人当做了驴肝肺!这才有些失态了。” 瞧见黄莺面上的不忿之色,素墨心下微微一动,须知,以青衣的脾性,素来疼宠黄莺都来不及了,哪里又会惹得她心生愠怒?如此的话,让黄莺气怒至极的人,该不会是翠芙罢? 素墨能想到的端倪,薄玉乔自然也能想到,此刻二人对视一眼,薄玉乔面上有些难看,而后便自袖笼中取出罗帕,轻掩唇角,遮住了面上的异样之色。 黄莺这丫鬟原本便并非细心之人,现下薄玉乔与素墨的不对之处,她自然没有发觉,仍为素墨回来欢喜呢。 见状,薄玉乔微微抿唇,清了清嗓子,低眉敛目,好似做下了一个决定一般,而后便径直开口道。 “黄莺,你现下便去将青衣唤过来,而后再去知会翠芙一声,让她带着四个二等丫鬟,将我那主卧之中的物什尽数更换一遍,也不知是否因着前些日子骤雨的缘故,现下主卧之中总有一股子憋闷的气味儿,着实难耐得很。” 听得薄玉乔的吩咐,黄莺即便不欲去见翠芙,也不敢违拗主子的意思,登时便微微撅起红唇,径直离开了正堂。 待正堂之中正剩下薄玉乔与素墨二人之时,薄玉乔微微叹息一声,自言自语道。 “希望此事与她无关罢!” 素墨原本便是习武之人,耳力自是不错,听得小姐言语中的怅惘之意,心下也升起了一股子难耐之感。 未过多久,青衣这小厮便径直入了正堂,恭恭敬敬的冲着薄玉乔行礼,而后低垂着头,开口问道。 “不知小姐唤奴才过来有何吩咐?” 青衣这小厮着实不是个蠢笨的,方才在杏林馆生出之事,他虽说并未全然清楚,也知晓的差不离儿了,大抵便是琼枝阁中出了背主之人,要不然素墨也不会这般早的便自杏林馆中回来。 既然已经猜出端倪,青衣更是赔着小心,面上带笑,微微抬头,但却不敢抬眼,眸光一直放在那面前的青石板上,未曾有丝毫逾越。生怕弄出半点差错,使得主子更为气怒。 第162章 点墨居 防盗章节 屠月萧冰冷的从唇畔逼出这一句话来,妩媚的桃花眼此刻正死死的盯着薄玉乔,眸光锋利的仿佛利刃一般。 见着屠月萧这幅模样,赵轩只觉额角一阵抽疼,紧抿薄唇,有些急躁的开口道。 “她是何人也与屠小姐无关,你便先回去罢!这京城不是你该来的地界儿。” 听得此言,一旁瞧着热闹的众人倒是为屠月萧抱不平。什么叫京城不是你该来的地界儿?这赵先生素来亦是个极为温和纯善之人,怎的现下能吐口这般贬损人的言语?真真是人不可貌相! 屠月萧原本便生的花容月貌,此刻周围也站着些男子,登时便为其抱不平。 “赵先生你这是何意?人家小娘子心悦与你,你不应也便算了,又何必这般侮辱人家?” “就是!看来在这京中住着的,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东西!” 一群人凑在一处窃窃私语,言语中都是对舅父的不满以及谩骂。不过他们好歹也知晓这处是蓬莱楼,是舅父手下的地界儿,所以也并未太过放肆,声音压得极低。 不过薄玉乔的耳力极好,所以此刻便将众人的言语给收入耳中。 越听越怒,这些人一开始不过是凑个热闹罢了,眼下口中什么腌臜话儿都往外冒,真真是太过放肆! 薄玉乔登时便冷了脸,转头对着一旁的老王吩咐道。 “把这些胡言乱语的混账东西给我轰出去!若是再敢妄言的话,小心本小姐送你们去见官!” 听得薄玉乔的言语,那聚在一处的几个男子登时面皮便涨的通红,想要回嘴,又怕薄玉乔真真将他们送入官府,所以便只是狠狠的瞪了薄玉乔一眼,随即便愤愤的离开这蓬莱楼中。 待到一些不相干之人走了之后,薄玉乔便淡淡的抬起袖襟,挥了挥手,冲着蓬莱楼的小厮们吩咐道。 “这儿无需你们伺候,便先下去罢。” 蓬莱楼的小厮们都是青衣寻来的,一个个虽说并非太过聪明,但也不是蠢笨的,再加上现下孙有甲这个伶俐人儿监管着,自然不会上赶着触主子的霉头。 待到正堂中便仅剩下薄玉乔、赵轩以及那名为屠月萧的小娘子之后,屠月萧红艳的菱唇登时微微勾起,现出一丝讽色,开口道。 “你这小娘子倒是好大的威风!是不是你胁迫阿轩留在此处的?” 听得此言,薄玉乔淡笑的瞧着面前现出些许杀意的小娘子,不答反问道。 “据我所知,赵先生并无妻室,屠小姐又是以何身份来我这儿蓬莱楼的?小女子真真是好奇的很。” 屠月萧瞧见面前小娘子那副镇定自若的模样,以及通身的气派,便知面前的小娘子定然是个官家千金。不过官家千金并未被养成那副泥人儿的做派,反倒是带着几分爽利,倒是让屠月萧对她无法升起厌恶之感。 “即便是我与阿轩尚未成婚,但我二人已然有了肌肤之亲,他难道不该娶我为妻吗?” 闻言,薄玉乔登时便呛咳不止,杏眸中带着明显惊愕之色的盯着赵轩。她无论如何也并未想到,舅父居然是如此狂放不羁之人,居然在未成婚之时,便与小娘子有了肌肤之亲,如此的话,吃进肚子里的是怎么也吐不出了。 赵轩被薄玉乔的眸光盯得面皮涨红,配着他原本便极为俊朗的容貌,瞧着真真是公子如玉。 “咳咳!乔姐儿莫要胡思乱想,我、我与屠小姐……” 赵轩大抵是欲要解释,可到头来却什么言语也无法吐口。他虽说并未作出什么丧尽天良之事,也没有强占屠月萧的身子。但是在山边瞧见一个身受重伤的小娘子,出手相助为其包扎,自然也碰着了屠月萧的身子。 赵轩亦是读过圣贤书的男子,自然也知晓此事无从辩驳,当即便哑口无言,颓然的低垂着头,不知该如何解释。 见状,一旁紧紧钳住赵轩手腕的屠月萧倒是喜笑颜开,玉手上的力道也减了三分,桃花眼微微弯起,便仿佛新月一般,煞是好看。 说实话,便是赵轩这幅正人君子的模样,最最吸引屠月萧。如若不是这人心地良善,即便生的一副清俊疏朗的样貌,恐怕屠月萧也早便将他给结果了,哪里会留着赵轩到此时? 原本以为将赵轩身上的银钱都给收起,这厮便不会自永川涧逃走了。哪知赵轩真真是个倔强的,即便身无分文,也要自山寨中逃走,屠月萧防了又防,终究百密一疏,让赵轩寻了个空子,逃出了永川涧。 在知晓赵轩离开之后,屠月萧也不顾父亲与叔叔的劝阻,登时便出了永川涧,一路来寻赵轩了。可惜在路上也未曾得着赵轩的消息,直到一路北上,入了京城之后,这才听人说道蓬莱楼的赵先生,厨艺极高。 如此,屠月萧这才动了心思,跑到蓬莱楼来寻赵轩。却未曾想到,这一寻,真真便将他给寻着了。 原本屠月萧还打算,若是在京城都并未找着赵轩的话,便继续北上,一路寻,一路找,直到得着这人消息为止,或者,到她死为止。 好在老天对她屠月萧还是有些怜悯的,并未让她一直寻着,不过半年时候罢了,便能再见到赵轩,已是极好的。 此刻,屠月萧眼眶微红,原本赵轩还欲要挣开屠月萧的钳制,但现下瞧见小娘子这幅模样,登时也觉得心头一紧,略有些狼狈的扭过头去。 瞧见这二人相顾无言,薄玉乔心下倒是暗自闷笑不已,她自是不在意屠月萧的出身,只消对舅父真心即可。眼下瞧着舅父那副别扭的模样,大抵也是动了凡心罢! “既然如此的话,赵先生可定然要将屠小姐娶了,毕竟您现下已然将屠小姐的清白给毁了,若是不如此为之的话,恐怕日后屠小姐的日子定然不会好过,赵先生,您于心何忍?” 屠月萧自然是清楚此刻薄玉乔是为她说话的,所以登时便抿紧菱唇,也不言语,桃花眼中透出一丝倔强之色,比先前消瘦许多的面庞便这般直直的映入赵轩眼帘,也冲进了他心底。 “我…..” 赵轩此刻也不知到底该说什么,毕竟乔姐儿所言不虚,虽说屠小姐是山贼出身,但为人也是不错,眼下被他给毁了清白,日后可就艰难了。 薄玉乔此刻也不多言,淡笑着冲着屠月萧福了福身子,而后便径直转身,往后厨去了。 孙有甲先前寻着了四个厨子,她今日便要去身子试试厨艺,若是手艺还不错的话,也是时候奖赏孙有甲一番,毕竟食言而肥可不是她薄玉乔的性子。 薄玉乔尚未进入后厨之前,青衣素墨二人便不知从何处走出来,径直站到薄玉乔面前,冲着后者躬身行礼。 “起身罢!” 薄玉乔淡淡的开口道。 素墨站起身子之后,便径直来到薄玉乔面前,而后自手中取出一块面纱,而后微微躬身,双手捧着面纱,奉到薄玉乔面前。而那面纱,正是薄玉乔昨日献舞所用的南梨纱。 薄玉乔眉头微蹙,不知素墨此举何意,登时便开口问道。 “这是作甚?” “回小姐的话,这蓬莱楼的厨房不比咱们薄府的小厨房,毕竟是生意人,这厨房之中油烟也大了些,小姐还是先戴上面纱,以免被油烟呛着了。” 听得素墨如此言语,薄玉乔也不矫情,径直微微颔首,而后便将面纱覆在脸上,这才缓步踏上石阶儿,入了厨房之中。 一入厨房,薄玉乔便知晓方才素墨言语中的意思了。这地界儿哪里是油烟多了些,简直便跟浓雾一般,让人嗅着那股子气味儿,便升起一阵恶心。 因着薄府的小厨房主要备着的都是着实精致的小点,所以那处也并未似这个厨房一般,浓烟滚滚。 眼下薄玉乔蹙着眉,径直行至灶台边,便瞧见一个约莫三十上下的汉子在不断颠着炒锅,里头的爆炒田鸡真真是喷香四溢,虽说油烟有些大了,但这厨子的手艺还是不错。 待到爆炒田鸡出锅之后,那厨子猛一回身,这才瞧见了薄玉乔,登时便一惊,牛眼瞪得便仿佛铜铃一般,竖着眉指着薄玉乔急声道。 “你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厨房之中,莫不是别家派来偷师的?” 见着李三如此无礼,此刻余下的三个厨子径直别过头去,面上皆显出苦笑。这李三也真真是太大胆了,居然没认出东家,着实是蠢笨如猪! 第163章 鄙贱之人 雅间儿所在的雕花木门之前,一直候着两个高大健壮的汉子,这二人面上也并无旁的神情,便好似木头做的一般,那显得极为粗犷的面庞,让翠芙这丫鬟每每瞧见,都不由的有些心惊胆战。 那两个大汉便是瑞王身畔的侍卫,虽说楚峥的武功不弱,但为了避免生出什么旁的岔子,出府之时也会带上两个侍卫,如此的话,办事也能方便许多。 两个侍卫也并非头一次见着翠芙了,上下扫了翠芙一眼,发觉这小娘子着实不济,身子忍不住颤了颤,好似受到了惊吓一般,其中一个汉子不由有些厌恶的蹙眉,瓮声瓮气的开口道。 “等着!” 听得侍卫仿佛钟声一般雄浑的声音,翠芙只觉得耳中升起一股子接连不断的嗡嗡声,让她不禁有些头晕目眩,径直咬了咬唇瓣,让自己不至于在瑞王面前失态。 侍卫入了雕花木门之后,未过几时,便径直走出来,冲着翠芙淡漠的开口道。 “殿下唤你进去。” 闻声,翠芙清秀面庞上显出的喜色根本遮掩不住,眼眸微眯,而后面颊浮起一丝晕红,径直入了雅间儿之中。 与往日一般,这雅间儿之中蕴着淡淡的茶香,正是瑞王素来欢喜的碧螺春。此刻翠芙并不能将瑞王的身影瞧得分明,毕竟面前正摆放这一扇勾画水墨图的屏风,上头那清雅的兰草,着实好看的紧。翠芙虽说看不懂其中的意蕴,却仍是欢喜至极。 冲着瑞王所坐的地界儿福了福身子,翠芙娇软着身影,轻轻开口道。 “奴婢给瑞王请安。” 听得女子软糯非常的嗓音,楚峥不由自主的升起一股子厌烦之感。这翠芙的心思他自是看的分明,生出了攀龙附凤之心,也不瞧瞧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着实是太过高看了自己。 因着翠芙的心思,使得瑞王便仿佛吞了苍蝇一般难耐,但除了这个小娘子之外,再薄玉乔身旁,他并不好安排可用之人。仆十二既是死士出身,在自己将其交予薄玉乔之时,便再也不是仆十二的主子了,因此,楚峥也从未将心思放在素墨身上。 “近日你家主子作甚了?” 瑞王的声音带着一股子漫不经心的味道,但因着其尊荣的身份,让翠芙半点不敢怠慢,径直开口道。 “回王爷的话,我家主子近日以来,也并未做些什么,只不过是蓬莱楼以及杏林馆安排些俗务罢了。” 听得此言,楚峥英挺的眉头一蹙,他将翠芙也收入麾下,可不是为了听听这些毫无半点用处的饶舌之语。 “只有这般吗?” 楚峥的言语中不由自主的带上一丝冷意,翠芙自然是听得分明,登时一张涂了胭脂的小脸便变得苍白如纸,讪笑着答道。 “小姐、小姐她好似欲要对二夫人封氏出手,我瞧见小姐吩咐一个名为青衣的小厮,让其去抓住二夫人院中大丫鬟的错处,大抵是为了要挟于她罢!” 将翠芙所出的言语收入耳中,楚峥不禁轻笑一声,这小娘子着实是个胆大的,自己让她安生些,莫要对薄正出手,她便将眸光放在了薄正的正妻身上,谋害嫡母的罪名,可真真能称得上是十恶不赦了! 思及此处,瑞王眉眼处的笑意更浓,他惯是欢喜薄玉乔这性子,有仇报仇,也不欲装什么伪善的模样,径直将仇敌尽数踩落在尘埃之中才好。这般脾性虽说有些狠辣,但却意外合了楚峥的脾胃,毕竟瑞王殿下自己个儿,也不是什么良善的坯子。 “可还有旁的事情?” 听得瑞王复又开口,翠芙登时便不由自主的微微摇头,毕竟她自是不会将麝香一事吐口,若是让瑞王知晓自己居然胆敢谋害小姐的话,那她恐怕便会落得死无葬身之地了! “并无旁的事情。” 听得此言,楚峥心下陡然升起一个念头,莫不是翠芙的事情被薄玉乔发觉端倪了,如若不然的话,为何一个贴身丫鬟,居然连主子身旁发生的事情都说不清,着实是有些不妥当。 想起薄玉乔那小娘子清楚了自己的手段,瑞王心下不由的有些期待,他倒是想瞧瞧那小娘子心生愠怒的模样,一朵带刺的玫瑰,总比和顺的牡丹来的更有滋味儿。 眼下翠芙正因着怕瑞王知晓了自己所为的背主之事而惊惧非常,气息也不由的有些紊乱,楚峥乃是习武之人,自然能清晰的听出这丫鬟气息的变化,登时便不由一晒,开口道。 “你现下便回府罢,日后也不必来此了。” 楚峥这淡淡的一声吩咐,登时便让翠芙这丫鬟瞪大的眼眸,她从未想过自己居然会被瑞王殿下给舍弃,眼下若是小姐已然疑心于她,失去了瑞王这座靠山,她该如何过活? 翠芙的眼眶陡然红了三分,声音中也带着些许哽咽的意味儿,轻声喃喃道。 “殿下,可是奴婢做错了什么?您这是不要奴婢了吗?奴婢不求别的,只愿一直留在殿下身边办事,即便是做只猫儿、做只狗也成。” 翠芙这话儿说的着实是暧昧不清,不知情的大抵会以为瑞王便是那种引诱俏丫鬟的浪荡子。便连身处雅间儿之外的侍卫听得翠芙的言语,素来刻板的面庞,此刻厌恶之色溢于言表,由此可知翠芙是多让人生厌了。 听得这般令人欲呕的言语,瑞王登时便面沉似水,他倒是不知自己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居然使得这丫鬟做猫做狗也要留在自己身边?哼!想要为皇室当牛做马的人动了,这丫鬟算是个什么东西!着实是不知廉耻! 瑞王自始至终便并非愿意委屈自己的人,气怒之下,登时便自八仙椅上站起身子,随即猛地一踹,便将面前的水墨图屏风给踢到在地,噗通一声砸在了翠芙面前,让这丫鬟吓得面如土色。 翠芙不住的冲着瑞王扣头,此刻她着实是惊惧非常,不知自己到底是何处惹怒了这尊煞星,使得瑞王自一个风度翩翩的端方君子,变成现下这幅令人惊惧的模样。 “殿、殿下。” 翠芙眼眸含泪,颗颗晶莹的泪珠儿便仿佛不要银钱一般,噼里啪啦的往下掉,不多时便将面上细心涂着的脂粉给打湿,变成片片的红泪,让人瞧着更是厌恶不已。 眼下翠芙可也算是达成所愿了,毕竟她终于不必隔着屏风瞧着瑞王了,但眼下瑞王这幅暴怒的模样,便仿佛自阿鼻地狱爬出的恶鬼一般,周身散出那股子让人胆寒的狰狞之色,让翠芙觉得自己好似一个将死之人一般。 听得翠芙的声音,瑞王兀自上前一步,身量高大,此刻着实是厌恶了面前的奴婢,径直转头冲着外面的两个侍卫吩咐一声,道。 “阿一、阿二,将这个腌臜东西给我扔出点墨居,好好的地界儿便被这个自视甚高的东西给污了!” 闻声,站在门外的阿一阿二自然是不敢怠慢,径直推开了雕花木门,瞧见了跪在地上,面上红白交织的小娘子,不禁暗自摇摇头。现下虽说是不会推拒主动送上门来的小娘子,但此般姿色,在瑞王府中当个三等丫鬟恐都不配,居然还敢肖想王爷,真真是活拧歪了! 阿一微微躬身,粗如铁箍的手臂便一把攥起了翠芙身上的衣衫,而后便真真按着瑞王的吩咐,将翠芙整个人都给提起,而后径直下了楼,行至点墨居大堂之处。一个糙汉提着一个身量纤弱的小娘子,这情景真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使得大堂之中品茗的儒生,登时便一个个的傻了眼。 径直行至点墨居门前,阿一这人也算是厚道,并未带上半分内力,只不过是以自身的气力将翠芙给甩出去罢了,但饶是如此,翠芙这丫鬟也感觉自己登时便失了半条命,好似五脏六腑都被摔了出来,带着一股子火辣辣的疼痛,着实是难耐的很。 不过比之身子上的疼痛,周围人议论的言语以及灼热的眸光,更是让翠芙惊慌,她仔细一瞧,因着自己下身着着罗裙,此刻摔倒在地,里头藏着的亵裤也漏了出来,如此着实是有伤风化。 翠芙此刻只感觉面前一阵阵的发黑,但因着方才被人给从点墨居中甩了出来,她身子的气力也尽数消失,即便以指甲狠狠抠弄着满是泥土的地面,也未曾起身,便只得趴在地上,好不狼狈。 “这小娘子罗裙倒是不错。” 一个猥琐的声音突然响起,随即又有一人接茬儿。 “哪里是罗裙不错,我瞧着那亵裤更是极好,白生生的腿儿,那桃源之处说不准捣弄起来分外爽快!” 淫秽不堪的言语便在翠芙耳边响起,让她心下不由的升起一股子怨恨,为何王爷要如此对她?难道便是因着瞧不上自己奴婢的身份,所以才肆意轻贱吗?凭什薄玉乔能得着众人的青眼,而她却活的如此卑微,她心有不甘啊! 第164章 媚骨天成 翠芙的眼神儿便仿佛最尖锐的刀子一般,狠狠的刮着面前口吐淫声浪词的男子,恨不得能将其吞吃入腹。那男子被翠芙的眸光看的周身一冷,随即也便呐呐的住了口,心下暗骂自己没骨气,居然被一个小娘子给吓着了。 歇了好一会子,翠芙这才觉得自己恢复了一丝气力,随即便挣扎着站起身子,而后便往杏林馆的方向看了一眼。薄玉乔那贱蹄子吩咐她的事情尚未做完,若是现下便回府的话,着实有些不妥。 眼下,翠芙已然将今日受辱一事,尽数归咎于薄玉乔身上,若非因她让自己出府,若非因她让瑞王记挂,自己何至于像现下这般狼狈不堪!薄玉乔,有朝一日,我定然亦是要让你尝尝今日的苦果! 贝齿紧咬红唇,大抵是用的力道有些大,不多时红唇便破了一层皮,而后径直往外渗出血来,滴在翠色的衣衫上,着实可怖的很,再配上翠芙面上显出的狰狞之色,原本伫立在一旁瞧热闹的人,也暗道晦气,而后便径直散去了。 抬手拍打了一番身上衣衫沾染的灰尘,再取出帕子将面上胭脂与眼泪混着的红斑给拭净,翠芙觉得自己大概也与平时别无二致了,便径直朝着主街的位置行进。过了约莫一刻钟功夫,她方才站到了杏林馆之前。 按着薄玉乔的吩咐,翠芙倒是极为顺利的便将朝天椒取了一篮,而后她举目四顾,发觉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给了那车夫一钱银子,不多时便回到了薄府。 待入了琼枝阁之时,素墨一眼便瞧见了翠芙,见着这丫鬟眼眶略有些红肿,大抵是泣泪了的模样,这是生出什么事端了? 素墨心下有些疑惑,但面上却是不显,径直走上前去,冲着翠芙笑着道。 “翠芙回来的倒是早些,现下便去将这些朝天椒送到小厨房罢,让小厨房的婆子们按着小姐方才撰写下的菜谱做晚膳,想来便是极好。” 听得素墨的言语,翠芙心下更是不忿,现下连这个丫鬟都能使唤于她,也不瞧瞧自己是个什么身份。此刻翠芙胸臆间因憋着一股子怨气,而后便略微眯起双眸,身上不由自主的散出一丝冷意。 见状,素墨眉头微蹙,红唇嗡动,到底也并未多说些什么。 翠芙此刻不禁唇角微勾,而后略有些讥讽的开口。 “素墨姐姐,眼下妹妹疲累的很,这便不欲去小厨房中了。” 话落,翠芙唇角一扯,然后径直将怀中盛满朝天椒的篮子往素墨手中一送,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了。 瞧着翠芙这丫鬟一瘸一拐的背影,素墨心下的疑惑更甚,也不知这蹄子到底在府外遇见了什么,怎会如此狼狈。 素墨将红艳艳的朝天椒送到了小厨房之后,便径直回到正堂之中伺候薄玉乔了。见着薄玉乔之时,她便开口问道。 “小姐,您方才也派小厮出去跟着翠芙,这丫鬟到底是怎的了,为何与吃了枪药一般,脾气爆的很呢!” 闻言,薄玉乔抬手掩唇,轻笑一声,随即淡淡瞅了素墨一眼,含笑道。 “这丫鬟方才去了她不该去的地界儿,且见了她不该见的人,所以能得着现下这般结果,已然算是不错了。” 薄玉乔先前派出的小厮一直跟着翠芙这丫鬟,但点墨居那小厮是无论如何也进不去的,所以便在外头候着,也不知翠芙到底见了何人。不过翠芙被一个大汉给扔出茶馆一事,那小厮自是瞧得分明,随即便一字不差的告知了薄玉乔。 此刻薄玉乔心下微冷,让她好生猜猜,那点墨居中到底藏着何人?翠芙这丫鬟到底又能去见何人? 思及瑞王对自己的处境了如指掌,那人的身份也有了答案。 薄玉乔着实是未曾想到,翠芙这半点儿不打眼儿的丫鬟,居然是为瑞王办事儿的。先前派出青衣这小厮去查探麝香一事,虽说药房处还没有消息,但琼枝阁近日未经过她准许便出府的丫鬟,便只有翠芙一个了。如此的话,那所谓麝香,大抵也是瑞王的手笔了罢! 水光潋滟的杏眸之中,此刻蕴着掩不住的寒意。薄玉乔的神色似有些恍惚,唇畔的浅笑也有些凝住了。她着实是想不明了,瑞王既然欲要让自己入府,又为何要以麝香损了她的身子,难不成是不欲自己这般心狠手辣的小娘子,为他产下子嗣? 薄玉乔越想便越是恼恨,修剪得宜的指甲死死嵌入皮肉中也不自知。瑞王还真真是太过高看自己了,即便他想要自己产子,也要看看她薄玉乔乐不乐意! 翠芙这丫鬟眼下她还不欲动,毕竟若是此刻要了她的性命的话,说不准瑞王还会在她身旁安插旁的钉子,莫不如便忍着这个已然曝露的丫鬟,敌明我暗,也好早作准备。 眼下瑞王还不知,因着翠芙那个上不得台面的丫鬟,他便被薄玉乔视为仇敌一般。若是知晓会是如此结果的话,恐怕在见着翠芙这丫鬟第一眼,楚峥便会将此女给径直打杀了,省的让薄玉乔心生芥蒂。 因着朝天椒已然送去小厨房中,所以到了晚膳之时,薄玉乔终于用上了合心意的饭食。水煮肉片、辣子鸡丁、麻婆豆腐,都是并不清淡的菜色,用饭之时,生生将薄玉乔辣出了一身热汗。因着如此,用过晚膳之后,薄玉乔便径直吩咐黄莺翠芙备水,而后便沐浴去了。 沐浴过后,薄玉乔上身穿着水红色锦缎的兜儿,将柔软的丰盈给裹住,显出窈窕的腰身,下身配着灯笼裤儿,外头又罩了一件薄衫,眼下天气未凉,这般穿着虽说着实失礼,但在主卧之中还是使得的。 眼下主卧之中并无旁的丫鬟,沐浴之后薄玉乔身子也有些虚软,便径直躺倒在贵妃榻上,半阖着双眸,姿态慵懒,便好似晒着太阳的猫儿一般,让人忍不住去逗弄着。 事实上,今夜琼枝阁的不速之客,也的的确确这般做了。 原本薄玉乔将将有些困意,便觉得面上生起一股子酥痒之感,让她着实难耐,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瑞王一张含笑的面庞。 见着瑞王,薄玉乔登时便低眉敛目,不敢多看面前这张尊贵无比的俊容半眼,生怕自己藏不住心下的厌恶。待心绪平复之后,薄玉乔这才微微抬手,紧握住瑞王那只坚硬的大手,而后笑颜如花的瞧着面前的男子,杏眸中的倾慕之意,真真让人心痒难耐。 此刻薄玉乔自是不知她到底有多诱人,水红色的兜儿,更显的她肤如凝脂,外头披着的一件儿薄衫,根本遮不住胸前窈窕的曲线,现下躺在贵妃榻上,便好似诱人采撷的樱桃一般,让楚峥登时便仍不住心中的赞叹之意。 薄玉乔这小娘子还真真是天生的尤物,媚骨天成,如此女子若是不收入府中的话,那便着实是有些可惜了。 瑞王现下还在自得他的先见之明,而后轻抚着娇颜的大手便开始不老实了,在细致如玉的耳廓处不住的打着旋儿,动作着实是暧昧不已。 瑞王如此放肆的举动,让薄玉乔不由的抿了抿唇,心下将这登徒子骂了百遍千遍,不过面上的笑意却是半点也未曾消失,反而主动直起身子,半倚靠在瑞王结实的胸廓之中。 软玉温香在怀,自然是极好的享受,楚峥也并非是柳下惠,所以自是有些情迷。登是时,细碎的吻便径直顺着光洁的额际,而后缓缓下落,最终覆在了那艳丽非常的红唇之上。轻触唇瓣,那柔软的触感让薄玉乔不禁暗自喟叹一声,这瑞王虽说不是个东西,但皮囊着实是好得很,她受用了,亦是算不得吃亏。 思及此处,薄玉乔便将骨子里根本不存在的矜持,远远的抛到了九霄云外,反正她早晚也是瑞王的人,眼下虽说不能做到最后一步,但不过是*吗,又有何不可? 薄玉乔杏眸中划过一丝媚意,随即小手便径直顺着楚峥的衣襟滑入,不时便触碰到了那仿佛汉白玉一般的胸膛。薄玉乔这般大胆的举动,登时便使得楚峥身子一震,随即狠狠的加深了这一吻,良久方休。 这一吻便好似要将薄玉乔的气力尽数给抽干了一般,在没了瑞王的支撑之后,她便径直软倒在了软榻之上。过了好一会子,激荡的心跳才微微平复了些许。 瑞王方才的动作着实是有些激烈,使得薄玉乔的嘴唇不禁有些红肿,连带着杏眸处也泛着红晕,真真勾人的很。 楚峥原本已然竭力在压制自己的欲念,现下被薄玉乔这般一看,霎时间眼睛都有些红了。不过他也并非不知事之辈,自然清楚若是此刻要了薄玉乔的身子,恐怕便会毁了这小娘子。 思及此处,瑞王只得在心下暗骂一声妖精,随即便缓缓吐纳开来,过了好一会子,急促的气息这才平复下来。 第165章 揭穿 防盗章节 登时便各自冲着薄玉乔行礼,随即便离开了琼枝阁中。待到二人离去之后,翠芙已然将浴水备好,黄莺在其中撒入牡丹花瓣,兑好牛乳,这才唤了薄玉乔入了耳房之中。 薄玉乔入了耳房之后,便先将盘住墨发的红梅金丝镂空珠花给取了下来,而后径直将头发披散开来,把身上穿着的外衫一件件褪下,这才踩在小杌子上头,径直步入浴水之中。 沐浴过后,薄玉乔由着翠芙给她绞干头发,她自己则是倚靠在贵妃榻上,手中拿着一本账册,心下倒是琢磨着该如何给蓬莱楼定下规矩。 若是这蓬莱楼似普通的酒楼一般掌管,恐怕要不了几时便会生出纰漏,倒不如似现世的私企一般,加之以提成,想必如此的话,酒楼中的小厮便不会那般懈怠。 且蓬莱楼的账目,之于薄玉乔的而言,细细验算也并非难事儿,所以她自是不怕账目上出纰漏。但是有关采买之人,却不得不防,毕竟采买这一块儿,可是油水最足也最为主要的地界儿,若是有人以次充好的话,那要不了几时,蓬莱楼的名声恐怕也便费了。 说实话,薄玉乔最为信任之人,应当数翠芙黄莺,毕竟这两个丫鬟原本便是伺候她的,且身契还在她手上,想必也不敢生出什么旁的事端。但翠芙黄莺身为女子,采买之事自然是不方便的,所以此事便只得交给青衣来做。 思及此处,薄玉乔不禁有些烦躁,抬手揉按着后颈,只觉酸胀不已。待头发被绞干之后,薄玉乔便径直起身,差使黄莺将宣纸徽墨给取出,她欲要好生给蓬莱楼定下规矩。 翠芙在一旁细细研磨,而黄莺则是将宣纸给铺平,也不言语,便静静的候在一旁,恭顺的候在薄玉乔身旁。 薄玉乔现下能想到的,除了提成之外,便只有让青衣与孙有甲相互制衡了。这两个小厮都是聪慧的,但越是聪明,越容易自作聪明,如此便不可不防。 孙有甲时时可以待在蓬莱楼中,当做掌柜自是极好,而青衣则是要不时回到薄府之中,所以掌管采买之事,时不时是查探一番即可。至于那请来的账房吴先生,薄玉乔先前也见过几次,瞧着这人便极为刻板,大抵是读书读得太多,方才养成了这幅脾性。 不过性子刻板些也有好处,毕竟偷奸耍滑之事想来便不会做的太多,如此一来,薄玉乔便可放心了。 有关提成的部分,她思来想去,还不如让舅父亲自监管着,哪个小厮这月做的活计最多,便奖赏二两纹银,如此的话,想必也不会出乱子。 余下旁的事情,便由舅父做主即可。眼下薄玉乔不欲将她与舅父的关系公诸于众,只消让旁人知晓舅父是不能怠慢的即可。如此的话,想必要不得多少时候,便能觉出这些人手的心性了。 薄玉乔思量一番之后,手下也并未停顿,不多时一篇极为工整的簪花小楷便跃然纸上。薄玉乔待到墨迹已然全干之后,便将宣纸交到黄莺这丫鬟手中,对着她吩咐道。 “眼下青衣想必已然归来,你便去将这宣纸送到青衣那处即可,让他明日再去一次蓬莱楼,好生给蓬莱楼中人讲讲规矩。” 话落,薄玉乔便瞧着黄莺这丫鬟有些脸红了,便仿佛熟透的虾子一般,真真是让人不禁哑然失笑。想来这丫鬟如今已然过了及笄之年,若是将之配给青衣这小厮的话,想必也是不错的归宿。 思及此处,薄玉乔杏眸一转,开口道。 “黄莺,今日我便问你一句,你可愿意嫁给青衣?如若愿意的话,我便将你的身契还你,如此可好?” 听得此言,黄莺这丫鬟不止面庞涨的通红,连眼眶也有些红了。只见黄莺陡然便落下泪来,抽哽着开口道。 “小姐,奴婢还想在身旁伺候您,若是嫁给了青衣的话,是否便要离开您身畔了?” 瞧见黄莺这幅哭的可怜见的模样,薄玉乔菱唇微勾,轻声安抚道。 “如今自是不能将你配给青衣,不过待到明年我出阁之后,你二人在婚配便无事了。倒是你在我身旁做个管事娘子,不也是极好的?” 闻言,黄莺眨眨眼,显然是并未想到还有这种法子。薄府的规矩有些森严,若是她此刻婚配的话,便不能伺候在未发嫁的姐儿身边,以免提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教坏了府中的姐儿。因着如此,黄莺才一直不欲应下青衣。不过此刻听得薄玉乔的言语,这丫鬟胸臆间一直悬着的大石也已然落下,登时便破涕为笑。 见状,薄玉乔也不禁弯了弯杏眸,又将眸光放在一旁的翠芙身上,问道。 “翠芙,你可有心仪之人,若是有的话,也莫要羞窘,径直告知于我即可。” 听得此言,翠芙一张清秀的小脸儿也涨的通红,赶忙摇头不止,开口道。 “小姐您莫要打趣奴婢了,奴婢可不愿发嫁,在小姐身旁伺候一辈子,做个管事嬷嬷那多自在?又何必上赶着去孝顺公婆呢?” 闻言,薄玉乔也不欲多言,毕竟翠芙这丫鬟自己有想法亦是极好的,她也不能逼着人家发嫁。 待黄莺离去之后,薄玉乔便径直起了身,没让丫鬟跟着,自顾自披上一件外衫,入了院中回廊之上。 薄玉乔微微抬眼,瞧见墨色的天幕上挂着一轮弯月,仿佛白玉一般的颜色,让她不禁微微有些恍惚,眼神亦是带着些许空濛。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这诗真真是写的极好,不过在这大乾王朝之中,旁人是不会知晓这《春江花月夜》的。即便如此,薄玉乔也不欲拿着自己脑海中的那些唐诗宋词哗众取宠,原本她便并非什么才女,又何必拿着旁人的心血往自己面上贴金,如此着实是过不去良心那一关。 忽而身后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薄玉乔听在耳中,心下便知来者的身份了。在她身旁伺候的人,会武功的只有一个,便是素墨。素墨习武的时候不断,所以在走路之时,脚步声也比旁人清浅不少,薄玉乔听了足有八年,自然是极为分明。 “你回了,孙有甲事情办得如何?” 即便薄玉乔背对着自己,素墨仍是不敢怠慢,毕竟主仆有别,这一点她自是时时放在心上的。 “回主子的话,孙有甲办事倒也麻利,待仆与青衣到了蓬莱楼时,他已然寻着了四个厨子。仆按照您的吩咐,让那四个厨子亲自做了拿手菜,请舅老爷品鉴一番。舅老爷对那四个厨子的手艺也是极为满意,想来手艺应当是不差的。” 听得此言,薄玉乔心下不禁点头。她身边伺候着的这几个丫鬟,只有素墨让她最为满意,但眼下因着瑞王之事,薄玉乔对素墨也不禁升起了几分疑窦。这种连身边人都要防着的日子,她真真是不欲再过。 薄玉乔轻叹一声,径直转过身子,杏眸灼灼,便这般望着素墨。 “素墨,你这名儿还是我起的,自你跟在我身畔,如今已然八年了罢?” 闻言,素墨也不住微微颔首。自从入了这琼枝阁中,便再也没有死士十二,剩下的则是一个丫鬟,名为素墨的丫鬟。 “回小姐的话,是已然有八年整了。” 瞧见素墨那副低眉敛目的恭谨样子,薄玉乔心下真真有些难受,这些日子里的抑郁,将她推进一个逼仄的小巷之中,让她难以忍受,有些话,也是不吐不快。 薄玉乔微微抿起菱唇,自顾自的坐在栏杆上,随即便好似漫不经心的开口问道。 “素墨,你说到底瑞王是你的主子,还是我是你的主子呢?” 听得此言,素墨登时心头一震,她在薄玉乔身边伺候了足足八年,自然是清楚薄玉乔的脾性,此刻小姐这般言语,便是疑了自己? 素墨瞪大水眸,眼眶也不禁微微有些泛红。这八年来,她对薄玉乔尽心尽力,从未敢生出半点异心,怎的到了此刻,还会使得小姐生疑?原本死士是不该有感情的,但她初入琼枝阁时,薄玉乔不过只是个六岁的娃儿罢了,素墨自然是悉心照料,不敢有丝毫怠慢。 却不曾想,到了此刻,小姐还是对她生疑了。 想明白其中关节,素墨唇边显出一丝苦笑,径直开口道。 “自出了瑞王府起,素墨的主子便只有小姐一人,即便上刀山,下火海,亦是不会行背主之事!” 见着素墨眸中一闪而逝的悲戚,薄玉乔心下也是有些难过,登时便泛起一丝淡淡的悔意。素墨这丫鬟在她身旁伺候也有些年头了,自是瞒不过旁人。且她原本便是瑞王府的死士,若是瑞王再差使素墨的话,恐怕这一子明棋,亦是不好走的,瑞王并非庸人,恐怕也不会由着自己这般容易的便寻着他的眼线。 第166章 反了天了 老太太瞧见薄清程这幅放肆的模样,心下真真气怒不已,这封氏原本便是个贱人,连带着她产下的孩儿,都一样让人生厌。 此刻老太太面色涨的通红,一把将面前的碗筷杯盏都给掷了出去,狠狠的往薄清程身上砸。老太太虽说年岁有些大了,但却还有些准头,那杯盏径直将薄清程玉白的额际都砸的一片血红,后头的封氏瞧见薄清程这幅模样,简直心如刀绞,两手颤巍巍的拉着薄清程的袖襟,却因着药效的干系,根本不能开口。 大夫人程氏瞧见膳堂之中的乱象,一时之间还有些怔楞,她却是未曾想到,封氏真真能将这种兄妹乱伦的腌臜事儿给吐口,这般肆意妄为之举,难不成是不要程哥儿的名声了吗? 说来也是,程哥儿自从与俞家二少爷有过一段儿后,便再无名声可言,所以封氏现下应当也不惧什么。不过封氏不惧,只是欲要毁了薄正,她程氏可不能肆意妄为,眼下远哥儿可是御林军副统领,若是因着薄正与薄娆的污秽之事影响了仕途,可便是得不偿失了。 思及此处,程氏登时便蹙着眉头,一张端和的面上也罕见的现出一丝怒色,冲着护住封氏的薄清程开口。 “程哥儿,你现下便带着你母亲下去罢,此处纷乱,瞧你母亲此刻好似有些难耐,莫不如快些请来医者诊治才好。” 听得大夫人程氏的言语,薄清程面上显出一丝犹疑之色,不过思虑了一会子之后,便还是点头应声了,毕竟母亲近日以来着实是有些不对,这到底是因何缘故? 明了其中利害之后,薄清程丝毫不敢耽搁,便径直扶着封氏的手臂,缓步往膳堂外头行去。 见着薄清程与封氏即刻便要离开了这寿吾院之中,老太太倒是不依了,封氏如此胆大包天,几乎是要将整个儿薄府给毁了,若是再放任下去,恐怕后果更是严重。 思及此处,老太太凤眸之中便划过一丝寒光,厉声开口道。 “站住,老身让你们走了吗?” 老太太言语中带着极为明显的怒色,薄清程自是听得分明,不过饶是如此,他们母子既然已经与老太太撕破了面皮,又何必再将她的言辞放在眼里?若是这老妇还打着伤害母亲的心思,那该如何是好? 因着如此,薄清程也并未理会老太太,径直朝外头行去,不多时,人影已然消失在了寿吾院之中。 瞧见这母子二人之于她的言语便视为耳旁风一般,老太太穿着石榴红双喜如意云纹衫的身子也不由的微微颤抖,而后恶毒的瞪视着程氏,一字一顿的开口道。 “阿程,你凭什放他二人离开,难不成当了两年家,便忘了谁才是薄府真正的主子吗?一个个的真是放肆!” 眼见着老太太将怒火撒在程氏身上,薄清远俊朗的面上也显出一丝不虞之色。老太太是他的亲祖母,而程氏是他的生身母亲,眼下这般情景,他着实是无法开口,否则向着哪一方,都是忤逆不孝。 程氏自然是清楚薄清远的为难之处,当下也不欲与老太太争执,便径直低眉敛目,好不恭顺的模样,开口道。 “儿媳知错,还望婆母责罚。” 听得此言,老太太呐呐无语,不知该如何为之。若是程氏胆敢顶撞,她还能以不敬长辈的由头将其好生发落一番,但若是此般任由训诫的姿态,却更是不好开口了。 老太太恨得银牙紧咬,府中的这一个两个,真真是反了天了,反了天了! 转眼瞪了一眼薄正薄娆,而后老太太又转头气怒的扫了昏迷在桌上的甄老夫人,心下不禁有些忧虑,若是甄老夫人将此事吐口该如何是好?那般不止是娆儿的一辈子毁了,连带着薄府的名声、以及薄正的仕途,恐怕都要到此为止。 心下闪过这个念头,老太太略微眯起凤眸,环视一周,发觉此刻在膳堂内伺候的丫鬟婆子,此刻早已吓得面如土色。见状,老太太心下亦是没有半分怜悯,毕竟与薄府相比,这些丫鬟婆子的性命,着实是并不如何值钱。因此,老太太便径直开口道。 “阿岑,现下便吩咐外头的粗使婆子,将膳堂之内的丫鬟婆子尽数灌了哑药,而后再挑断手筋,发卖给人牙子即可。” 老太太如此决定,岑嬷嬷自然是早便料到的,登时便恭谨的应了一声,随即便不顾膳堂内丫鬟那惊惧的眸光,将十余个粗使婆子给唤入堂中,而后便利索的将方才在膳堂之中伺候着的丫鬟婆子给捆缚起来。 “老太太,您饶了奴婢罢!奴婢什么也不会说的!” “老太太,求您了!” “放过我罢!否则我即便是化作恶鬼,也不会放过薄府的!” 一阵阵凄厉的叫喊声传入了膳堂之内的主子们耳中,使得他们原本便并不如何好看的面色,现下更是难看的紧。 收拾完原本便是寿吾院的丫鬟之后,岑嬷嬷便径直往薄玉乔身畔走来,老眼中带着一丝恶意,狠狠的瞪视着薄玉乔。 岑嬷嬷冲着薄玉乔福了福身子,径直开口道。 “乔小姐,此刻老太太已然下了令,要将堂中的所有丫鬟婆子都给处置了,您身后的两个丫鬟自是不能例外。来人啊,还不快将素墨黄莺给拖下去!” 周围的粗使婆子听得岑嬷嬷的吩咐,一个个便蠢蠢欲动起来。薄玉乔似笑非笑的瞧着面前的场景,兀自上前一步,冲着老太太开口道。 “祖母,素墨与黄莺这两个丫鬟不能动。”, 原本老太太便气怒的紧,现下瞧见薄玉乔胆敢违拗她的吩咐,更是恨不得狠狠的将这小娘子给教训一番。老太太怒瞪着薄玉乔一眼,讥讽道。 “你院中的丫鬟倒是矜贵,还不得动手了,没瞧见寿吾院中的丫鬟婆子也被处置了吗?” 闻言,薄玉乔面上显出一丝谦恭之色,抿了抿唇,轻笑一声,道。 “祖母有所不知,这两个丫鬟着实是不归乔儿管,她们可是瑞王派来的人,若是在咱们府中生出岔子的话,惹得瑞王发怒,恐怕便不好了罢!” 听得此言,老太太凤眸之中划过一丝明显的怀疑之色,一旁的岑嬷嬷自是清楚老太太的心思,登时便急声道。 “乔小姐莫要玩笑了,瑞王是何等人物,怎会派来两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丫鬟入府,甭是乔小姐您为了护短,这才扯了个谎罢!” 话落,岑嬷嬷也不欲顾忌薄玉乔,径直上前几步,抬手欲要将素墨这个丫鬟给抓走,却冷不防被素墨单手提着襟口,将体态壮硕的岑嬷嬷从地上抬了起来。 如此动作,自是要有极深的武功底子方能为之,因此,老太太也算是信了薄玉乔的说辞,认定素墨与黄莺便是瑞王派来的人。 “罢了,将岑嬷嬷放下,那两个丫鬟由乔姐儿你自行管束即可,莫要生出什么旁的岔子,否则恐怕你便难以入瑞王府中了!” 听得老太太言语,薄玉乔微微一晒,抿唇低笑,吩咐素墨放手,随即岑嬷嬷的身子便猛然跌坐在地上。 出了这一场事端之后,岑嬷嬷那老虔婆也不敢再找薄玉乔不痛快,便径直将余下三房带来的丫鬟婆子给处置了。 此刻,三老爷薄衡讥讽的瞧着面色铁青的薄正,不留口德的开口道。 “原本我还以为本老爷已然够荒唐了,却并未想到还是二哥棋高一着,我玩女人不过是去外头寻罢了,哪里似二哥您一般,径直在家中拉出一个,妹妹的滋味儿是否比你的妻妾好上许多,才惹得您如此不顾廉耻!” 说到后处,薄衡眼眸中的怒意再也遮掩不住,他怎的也并未想到,薄正好歹也是官至户部尚书的人了,怎的会如此蠢钝,即便与娆儿有私,吃完之后也应当擦干净嘴,现下还弄出一个孽种,真真是让人厌恶至极。 面对薄衡的讥讽,薄正只是淡淡抬头扫了后者一眼,凤眸之中的杀意丝毫未曾遮掩,让薄衡身子一抖,也不敢再激怒薄正了,省的这已然快被逼疯了的人,又不知会生出什么事端。 薄正现下便仿佛不带半点情绪一般,冰冷的望着以手扶着肚腹的薄娆,淡淡的开口道。 “娆儿,眼下咱们也没有旁的法子了,便将府中的孩儿给落了罢。如此的话,即便传出了风声,旁人也无凭无据。” 听得此言,薄娆因着怀孕略有些丰腴的身子也不由一颤,面色更是惨白。凤眸含泪,怯怯的望着薄正,欲要说些什么,却无法开口,到了最后,便只能颓然的颔首,算是同意了薄正的说法。 见着薄娆如此识大体,薄正心下也略微舒坦了些,随即又冷声道。 “今日之事,与咱们府中众人休戚相关,若是不欲毁了自己的好日子的话,那便将嘴给我闭严了!否则……” 薄正现下的这幅样子,真真是让薄玉乔瞧不上,惯会要挟自家人算什么本事,有能耐便将甄老夫人的口给封住,如此的话,想必便不必如此急躁了。 第167章 阳哥儿 此刻老太太面色涨的通红,一把将面前的碗筷杯盏都给掷了出去,狠狠的往薄清程身上砸。老太太虽说年岁有些大了,但却还有些准头,那杯盏径直将薄清程玉白的额际都砸的一片血红,后头的封氏瞧见薄清程这幅模样,简直心如刀绞,两手颤巍巍的拉着薄清程的袖襟,却因着药效的干系,根本不能开口。 大夫人程氏瞧见膳堂之中的乱象,一时之间还有些怔楞,她却是未曾想到,封氏真真能将这种兄妹*的腌臜事儿给吐口,这般肆意妄为之举,难不成是不要程哥儿的名声了吗? 说来也是,程哥儿自从与俞家二少爷有过一段儿后,便再无名声可言,所以封氏现下应当也不惧什么。不过封氏不惧,只是欲要毁了薄正,她程氏可不能肆意妄为,眼下远哥儿可是御林军副统领,若是因着薄正与薄娆的污秽之事影响了仕途,可便是得不偿失了。 思及此处,程氏登时便蹙着眉头,一张端和的面上也罕见的现出一丝怒色,冲着护住封氏的薄清程开口。 “程哥儿,你现下便带着你母亲下去罢,此处纷乱,瞧你母亲此刻好似有些难耐,莫不如快些请来医者诊治才好。” 听得大夫人程氏的言语,薄清程面上显出一丝犹疑之色,不过思虑了一会子之后,便还是点头应声了,毕竟母亲近日以来着实是有些不对,这到底是因何缘故? 明了其中利害之后,薄清程丝毫不敢耽搁,便径直扶着封氏的手臂,缓步往膳堂外头行去。 见着薄清程与封氏即刻便要离开了这寿吾院之中,老太太倒是不依了,封氏如此胆大包天,几乎是要将整个儿薄府给毁了,若是再放任下去,恐怕后果更是严重。 思及此处,老太太凤眸之中便划过一丝寒光,厉声开口道。 “站住,老身让你们走了吗?” 老太太言语中带着极为明显的怒色,薄清程自是听得分明,不过饶是如此,他们母子既然已经与老太太撕破了面皮,又何必再将她的言辞放在眼里?若是这老妇还打着伤害母亲的心思,那该如何是好? 因着如此,薄清程也并未理会老太太,径直朝外头行去,不多时,人影已然消失在了寿吾院之中。 瞧见这母子二人之于她的言语便视为耳旁风一般,老太太穿着石榴红双喜如意云纹衫的身子也不由的微微颤抖,而后恶毒的瞪视着程氏,一字一顿的开口道。 “阿程,你凭什放他二人离开,难不成当了两年家,便忘了谁才是薄府真正的主子吗?一个个的真是放肆!” 眼见着老太太将怒火撒在程氏身上,薄清远俊朗的面上也显出一丝不虞之色。老太太是他的亲祖母,而程氏是他的生身母亲,眼下这般情景,他着实是无法开口,否则向着哪一方,都是忤逆不孝。 程氏自然是清楚薄清远的为难之处,当下也不欲与老太太争执,便径直低眉敛目,好不恭顺的模样,开口道。 “儿媳知错,还望婆母责罚。” 听得此言,老太太呐呐无语,不知该如何为之。若是程氏胆敢顶撞,她还能以不敬长辈的由头将其好生发落一番,但若是此般任由训诫的姿态,却更是不好开口了。 老太太恨得银牙紧咬,府中的这一个两个,真真是反了天了,反了天了! 转眼瞪了一眼薄正薄娆,而后老太太又转头气怒的扫了昏迷在桌上的甄老夫人,心下不禁有些忧虑,若是甄老夫人将此事吐口该如何是好?那般不止是娆儿的一辈子毁了,连带着薄府的名声、以及薄正的仕途,恐怕都要到此为止。 心下闪过这个念头,老太太略微眯起凤眸,环视一周,发觉此刻在膳堂内伺候的丫鬟婆子,此刻早已吓得面如土色。见状,老太太心下亦是没有半分怜悯,毕竟与薄府相比,这些丫鬟婆子的性命,着实是并不如何值钱。因此,老太太便径直开口道。 “阿岑,现下便吩咐外头的粗使婆子,将膳堂之内的丫鬟婆子尽数灌了哑药,而后再挑断手筋,发卖给人牙子即可。” 老太太如此决定,岑嬷嬷自然是早便料到的,登时便恭谨的应了一声,随即便不顾膳堂内丫鬟那惊惧的眸光,将十余个粗使婆子给唤入堂中,而后便利索的将方才在膳堂之中伺候着的丫鬟婆子给捆缚起来。 “老太太,您饶了奴婢罢!奴婢什么也不会说的!” “老太太,求您了!” “放过我罢!否则我即便是化作恶鬼,也不会放过薄府的!” 一阵阵凄厉的叫喊声传入了膳堂之内的主子们耳中,使得他们原本便并不如何好看的面色,现下更是难看的紧。 收拾完原本便是寿吾院的丫鬟之后,岑嬷嬷便径直往薄玉乔身畔走来,老眼中带着一丝恶意,狠狠的瞪视着薄玉乔。 岑嬷嬷冲着薄玉乔福了福身子,径直开口道。 “乔小姐,此刻老太太已然下了令,要将堂中的所有丫鬟婆子都给处置了,您身后的两个丫鬟自是不能例外。来人啊,还不快将素墨黄莺给拖下去!” 周围的粗使婆子听得岑嬷嬷的吩咐,一个个便蠢蠢欲动起来。薄玉乔似笑非笑的瞧着面前的场景,兀自上前一步,冲着老太太开口道。 “祖母,素墨与黄莺这两个丫鬟不能动。”, 原本老太太便气怒的紧,现下瞧见薄玉乔胆敢违拗她的吩咐,更是恨不得狠狠的将这小娘子给教训一番。老太太怒瞪着薄玉乔一眼,讥讽道。 “你院中的丫鬟倒是矜贵,还不得动手了,没瞧见寿吾院中的丫鬟婆子也被处置了吗?” 闻言,薄玉乔面上显出一丝谦恭之色,抿了抿唇,轻笑一声,道。 “祖母有所不知,这两个丫鬟着实是不归乔儿管,她们可是瑞王派来的人,若是在咱们府中生出岔子的话,惹得瑞王发怒,恐怕便不好了罢!” 听得此言,老太太凤眸之中划过一丝明显的怀疑之色,一旁的岑嬷嬷自是清楚老太太的心思,登时便急声道。 “乔小姐莫要玩笑了,瑞王是何等人物,怎会派来两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丫鬟入府,甭是乔小姐您为了护短,这才扯了个谎罢!” 话落,岑嬷嬷也不欲顾忌薄玉乔,径直上前几步,抬手欲要将素墨这个丫鬟给抓走,却冷不防被素墨单手提着襟口,将体态壮硕的岑嬷嬷从地上抬了起来。 如此动作,自是要有极深的武功底子方能为之,因此,老太太也算是信了薄玉乔的说辞,认定素墨与黄莺便是瑞王派来的人。 “罢了,将岑嬷嬷放下,那两个丫鬟由乔姐儿你自行管束即可,莫要生出什么旁的岔子,否则恐怕你便难以入瑞王府中了!” 听得老太太言语,薄玉乔微微一晒,抿唇低笑,吩咐素墨放手,随即岑嬷嬷的身子便猛然跌坐在地上。 出了这一场事端之后,岑嬷嬷那老虔婆也不敢再找薄玉乔不痛快,便径直将余下三房带来的丫鬟婆子给处置了。 此刻,三老爷薄衡讥讽的瞧着面色铁青的薄正,不留口德的开口道。 “原本我还以为本老爷已然够荒唐了,却并未想到还是二哥棋高一着,我玩女人不过是去外头寻罢了,哪里似二哥您一般,径直在家中拉出一个,妹妹的滋味儿是否比你的妻妾好上许多,才惹得您如此不顾廉耻!” 说到后处,薄衡眼眸中的怒意再也遮掩不住,他怎的也并未想到,薄正好歹也是官至户部尚书的人了,怎的会如此蠢钝,即便与娆儿有私,吃完之后也应当擦干净嘴,现下还弄出一个孽种,真真是让人厌恶至极。 面对薄衡的讥讽,薄正只是淡淡抬头扫了后者一眼,凤眸之中的杀意丝毫未曾遮掩,让薄衡身子一抖,也不敢再激怒薄正了,省的这已然快被逼疯了的人,又不知会生出什么事端。 薄正现下便仿佛不带半点情绪一般,冰冷的望着以手扶着肚腹的薄娆,淡淡的开口道。 “娆儿,眼下咱们也没有旁的法子了,便将府中的孩儿给落了罢。如此的话,即便传出了风声,旁人也无凭无据。” 听得此言,薄娆因着怀孕略有些丰腴的身子也不由一颤,面色更是惨白。凤眸含泪,怯怯的望着薄正,欲要说些什么,却无法开口,到了最后,便只能颓然的颔首,算是同意了薄正的说法。 见着薄娆如此识大体,薄正心下也略微舒坦了些,随即又冷声道。 “今日之事,与咱们府中众人休戚相关,若是不欲毁了自己的好日子的话,那便将嘴给我闭严了!否则……” 薄正现下的这幅样子,真真是让薄玉乔瞧不上,惯会要挟自家人算什么本事,有能耐便将甄老夫人的口给封住,如此的话,想必便不必如此急躁了。 第168章 打发 防盗章节 待岑嬷嬷将一起子丫鬟婆子尽数给灌了哑药之后,便差人唤来了人牙子,让其将这些丫鬟婆子远远发卖了。因着先前老太太吩咐过,要将这些丫鬟婆子们的手筋挑断,以免有些识字的丫鬟将此事声张出去。 如此的话,那些丫鬟婆子被挑断了手筋,日后即便是卖入大户人家府中也使不得了,毕竟旁人寻得是伺候人的丫鬟,可不是娇滴滴的大小姐。眼下有些姿色的,日后免不了便会入了勾栏那等下九流之地,而年岁大且生的五大三粗的婆子,恐怕也只得沦落街头了。 不过这些人到底是什么结果,老太太自然不会记挂,毕竟之于她老人家而言,留下那一起子贱婢的性命便已然是极好的,又何必要多奢求些旁的什么? 眼下瞧着这噤若寒蝉的膳堂,薄玉乔缓缓勾唇,面上显出一丝讽笑,眼下如此景象,老太太与薄正都是气怒至极,想必更是不会放过今日的罪魁祸首了。也不知封氏到底何时方能病逝,下地府之中跟姨娘请罪呢? 此处着实是没什么意思,薄玉乔便径直离开了。待行至莲花池旁,便瞧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蹲在莲花池旁边,无聊的在水中掷石子。 瞧见那小娃儿着着天青色锦缎所制的小衫,下身乃是同色的绸裤儿,细软黝黑的头发被扎成两只小角,着实是分外讨喜。 听得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小娃儿也并未起身,而是费力的扭过头去,瞧见了薄玉乔的身影。 这小娃儿正是薄玉乔一母同胞的亲生弟弟,只可惜现下可是封氏的嫡子,如此一来,薄清阳与薄玉乔便是嫡庶分明了。 薄清阳这娃儿模样生的与赵月如不算相似,仅能在眉眼处寻着些许痕迹,剩下的地界儿都像足了薄正那鄙贱之人。不过饶是如此,薄玉乔仍是极为欢喜这不过七岁的娃儿。 “阳哥儿。” 薄玉乔轻唤一声,眉眼处也带着几分真心的笑意,在这薄府之中,只有阳哥儿是她的血脉至亲,以往因着封氏的缘故,薄玉乔自然是不敢靠近阳哥儿,身旁封氏发现了端倪,从而使得阳哥儿的日子难过。 但眼下倒是顺心了,因着封氏被罂粟粉的药瘾折腾的死去活来,且用不了几时薄正便会寻着空闲,好生将这个得了癔症的嫡妻发落一番,到时恐怕封氏便顾不上阳哥儿了。 径直行至小娃儿身前,薄玉乔此刻也顾不上所谓的仪态,便蹲下身子,冲着小娃轻笑一声道。 “阳哥儿,你怎的一个人在此处?乳母呢?” 听得薄玉乔的问话,薄清阳小脸儿上透出一丝绯色,欲要开口之时,连忙抬手堵住了自己的嘴巴,不住的摇头,怎么也不肯开口。 见状,薄玉乔心下疑惑的很,也不由有些焦急,又道。 “阳哥儿快些答话,否则姐姐便把你送回之侨院中,让你半月都不得再出院子!” 薄玉乔娥眉一竖,面上也佯作几分怒色,这般模样,真真是将薄清阳这个不过七岁多的娃儿给惊着了。毕竟之于这般大的娃儿而言,若是半月不让其出院子的话,恐怕便仿佛天塌了一般,着实不能忍受。 薄清阳小脸儿一垮,堵在唇边带着肉窝儿的小手便径直垂了下来,低眉敛目,颓然着道。 “乔姐姐,乳母方才出去了,阳哥儿也不知乳母她到底去了何处,因着无聊至极,便来到这莲花池畔玩耍了。” 小娃儿极为软糯的童声,听着自然是悦耳的。但薄玉乔此刻仍忍不住有些发笑。怪不得阳哥儿方才不欲开口,原来是前头的门牙掉了一颗,现下便露出一个黑黝黝的窟窿,小娃儿爱惜颜面,自然是不欲在旁人面前露出窘处。 “如此的话,那阳哥儿随乔姐姐去琼枝阁玩耍可好?乔姐姐那有好吃的点心,改瑰煎蛋糕、脆皮菠萝球、奶油灯香酥、莲子蓉方脯、得汁鸳鸯筒、芝麻凤凰卷、七彩冻香糕、水晶鲜奶冻。阳哥儿想吃什么,姐姐便亲自做给阳哥儿可好?” 话落,薄玉乔笑着抬手,轻抚上了阳哥儿头顶的总角。 听得此言,阳哥儿着实是有些心动的,毕竟那些点心,他现下都吃不着了,乳母先前曾经言道,因着现下正是他换牙的时候,所以那些点心可万万不能入口。不过饶是不能入口,为何乳母要日日将点心给带出府呢? 阳哥儿一双肖似薄玉乔的杏眸现出一丝犹豫之色,叹息一声道。 “乔姐姐,阳哥儿不能用小点的,乳母说如若用了小点的话,日后牙齿难看的紧。” 闻言,薄玉乔心下升起一丝疑惑之意,虽说换牙之时是不能用些甜点,但若是不算甜腻的点心,亦是不妨事的,阳哥儿的乳母为何如此开口? “姐姐自是不会骗你,用些点心亦是无事的,咱们今日便用脆皮菠萝球可好?” 在薄玉乔的一再劝说之下,已有两月多没有吃着点心的薄清阳,自然是受不住这个诱惑,眼巴巴的望着薄玉乔,随即便重重点头,而后薄玉乔便带着一个小不点儿,径直回到了琼枝阁中。 将入了琼枝阁,薄清阳连一盏茶的功夫都为忍过去,便以期待的眸光瞧着薄玉乔,两只小腿儿因着不够长,便在半空之中轻轻晃着,着实是讨喜的很。 “乔姐姐,您现下便给阳哥儿做脆皮菠萝球可好?” 听得此言,薄玉乔面上笑意越发浓郁,阳哥儿的性子着实是单纯的很,毕竟封氏心下看重的还是薄清程这个嫡长子,又哪里会多看阳哥儿半眼呢?将其性子养的单纯软和自是极好。 思及此处,薄玉乔心下也不禁有些愧意,若是她能早些将封氏那个恶毒妇人给除了,将阳哥儿带在身边,那他便不会认贼做母了。此刻薄玉乔心下难受的很,便径直拉起阳哥儿的小手,带着这娃儿往小厨房行去。 行至小厨房之后,薄玉乔便差使婆子们将菠萝、春卷皮,以及牛乳、花瓣给备好。眼下阳哥儿不宜食甜,所以原本这脆皮菠萝球之中所带的蜂蜜,便被薄玉乔给省了。 将菠萝雕成约莫荔枝那般大的小球儿,而后将蛋液与牛乳混在一处,其中加入少许甘蔗汁,省的菠萝有些微酸。把雕好的菠萝球儿放入蛋液之中,滚过几次之后,薄玉乔便以春卷皮将其包起,而后小火入油锅轻炸一下,这便捞了出来。 热气腾腾的脆皮菠萝球便盛放在白瓷盘儿之中,薄玉乔径直将这小点放到了阳哥儿面前,瞧见这娃儿垂涎欲滴的模样,不由失笑。 阳哥儿忙不迭的执起象牙银箸,将色泽金黄的脆皮菠萝球夹起,而后放入口中,轻咬一下。因着外头裹着春卷皮与蛋液的缘故,所以酥香非常,而内里的菠萝肉却极为软和,几乎入口即化。 这般简单的小点,薄玉乔共做了两盘子,将将用了两个,剩下的小点便都被阳哥儿给送入口中了。 见着这娃儿面上那丝意犹未尽之意,薄玉乔微微笑着摇头,而后便弓起身子,抬手放在阳哥儿微微鼓起的肚腹之上,轻轻揉按着。阳哥儿舒坦的喟叹一声,随即小脸儿上便显出一丝晕红,配着那精致的容貌,让人瞧着便不禁有些心软。 阳哥儿在薄玉乔这处足足待了两个时辰,而后阳哥儿的乳母李氏才姗姗来迟,面上带着一丝讪笑,冲着薄玉乔恭谨的福了福身子,开口道。 “乔小姐,奴婢是伺候阳哥儿的乳母,现下时候已然不早了,奴婢便将阳哥儿给待回之侨院了。” 听得此言,薄玉乔微微眯起杏眸,身上也不由自主的带着一股子寒意。阳哥儿这乳母倒是清闲的很,将主子一个人留在莲花池,自己不知所踪,万一阳哥儿一个不小心,生出了什么事端的话,那该如何是好? 乳母李氏感受到薄玉乔身上的那股子寒意,身子不住的微微颤抖着,面色苍白的开口道。 “乔小姐,奴婢要将阳哥儿给带回去可好?” 李氏声音颤颤,又重复了一遍。但薄玉乔却置若罔闻一般,径直将面前八仙桌上的茶盏给端起,品了一口其中着实不错的六安瓜片。又过了好一会子,这才开口道。 “你这乳母方才去作甚了?居然将主子一个人留在莲花池旁,是否有不轨之心啊!” 薄玉乔言语中带了几分杀意,且如此言语,要真真坐实的话,恐怕乳母李氏的性命也不必留了!只听噗通一声,李氏便径直的跪倒在薄玉乔面前,冲着端坐在主位的小娘子不住叩首,哀声道。 “乔小姐莫要误会了奴婢,奴婢方才瞧着天气微微转凉,怕阳哥儿年岁小,恐受了风寒,便回了之侨院为阳哥儿取了一件儿外衫,没想到外衫才取回来,阳哥儿已然不见了身影,奴婢找了好一会子,这才知晓阳哥儿在您这琼枝阁中。” 第169章 小产 不过薄玉乔也只是想想,毕竟现下寿吾院那般地界儿,可万万去不得,甄老夫人此刻已然醒来,指不定还闹出什么幺蛾子呢,若是自己主动去了寿吾院,说不准还未将阳哥儿给讨过来,便惹得一身骚! 薄玉乔所料不虚,自昨夜甄老夫人从昏迷中醒来之后,只觉得面前一阵昏暗,她从未想过儿媳妇居然如此不要面皮,能做出与兄长*之事,这与禽兽有何区别?想到自己将薄娆腹中的孽种当成亲孙儿,不远千里的自太原郡赶到京中,甄老夫人便更是气怒不已,转头望着一旁伺候的丫鬟,淡淡的开口吩咐道。 “去将你们姑奶奶给唤来。” 听得甄老夫人的吩咐,那丫鬟随即便应声离去,她原本便是薄府的丫鬟,虽说不知方才到底生出了何事,却见着不少丫鬟被岑嬷嬷给发卖了。因此,这丫鬟也不敢怠慢,生怕自己犯了主子的忌讳。 不多时,薄娆便带着冬怜夏语入了甄老夫人歇息的卧房之中。 此刻薄娆一双凤眸微微有些红肿,想来方才亦是泣泪了。那张清丽的面容现下强挤出一丝笑容,而后恭敬的冲着甄老夫人福了福身子,道。 “儿媳给婆母请安。” 闻声,甄老夫人苍白着面庞,漫不经心的微微颔首,而后便轻声开口道。 “阿薄,你过来罢!” 听得甄老夫人略有些沙哑的声音,薄娆虽说心下有些惊惧,但却不敢违拗甄老夫人的意思。小心翼翼的缓步行至床榻边上,那模样着实是恭顺至极。 “你低下头来。” 甄老夫人又开口了,之于她的吩咐,薄娆虽说不知何意,却仍是照做。而后便微微弓着身子,怯怯的望着甄老夫人那苍白的面庞。 只见甄老夫人一双凤眸中突然浮现出一丝狠色,而后便径直抬手,冲着薄娆清丽仿佛谪仙一般的面庞,狠狠的赏了一耳光。 薄娆也未曾想到甄老夫人会径直动手,心头惊慌之下,便并未闪躲,一个不防,便朝后头栽倒,腰腹正巧撞上了桌角处。且因着甄老夫人并未吝惜力气,所以薄娆现下跌倒在地之时,其身上所着的轻银软罗百合裙便被血色所浸润,瞧着瘆人的很。 一屋子的丫鬟婆子们见着此般情景,吓得几乎都离了魂儿,而躺在床榻之上的甄老夫人则不然,苍白的面上挂着一丝狠色,咬牙切齿的道。 “报应!报应!” 待跟着薄娆身畔的冬怜夏语反应过来之时,可万万不敢耽搁,二人扶着已然昏迷过去的姑奶奶,而后便将薄娆送回了凝翠阁中。冬怜先将此事通报给了老太太,毕竟现下不比往日,姑奶奶所做的腌臜事儿已然曝露了,哪里能那般轻易的便出府请大夫呢? 冬怜见着老太太之时,老太太眉头紧蹙,显然是不待见薄娆身旁的丫鬟,冷声问道。 “你们姑奶奶又生出什么岔子了?” 听得老太太言语中所带的厌烦之意,冬怜心下一咯噔,有些慌乱的开口道。 “回老太太的话,方才甄老夫人已然醒了,将姑奶奶唤道近前,而后便打了姑奶奶一耳光,姑奶奶没有防备,径直撞到了桌角,而后跌倒在地,现下已然见红了。” 见红? 听得‘见红’二字,老太太心下一喜,原本她便想用红花将娆儿腹中的孽种给落了,却未曾想到还没等到她出手,那孽种已然保不住,这真真是极好的。思及此处,老太太略微沉吟了一会子,这便开口道。 “再等等罢!过约莫一炷香功夫,即可出府去将王大夫给请来。” 闻言,冬怜心下自是明白的很,老太太显然已经清楚了自家主子所做下的腌臜事儿,现下将孩儿给落了,才是最好的法子,省的甄老夫人不依不饶。 “奴婢省的。” 冬怜又冲着老太太福了福身子,随即便径直退下了。待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冬怜也不敢耽搁,便径直从后门处出了薄府,去寻王大夫了。 此刻昏迷在凝翠阁主卧之中的薄娆,面色苍白如纸,额间鬓间已然被细密的冷汗打湿,身下的血流仍没有止住,未过多久,针脚细密的锦被已然被鲜血浸湿。一旁伺候着的夏语见着主子这幅模样,心下着实慌乱不已,冬怜不便是去寿吾院问问老太太吗?怎的到现下都并未将大夫给带回来?若是再耽搁下去的话,恐怕主子便撑不住了! 夏语一边以锦帕为薄娆拭净面上的冷汗,一边烦躁的来回转身,急的眼眶都红了三分。夏语如此模样,自不是因着她为忠仆,而是如若薄娆在此处丢了性命的话,那她与冬怜恐怕也不必再留在世上了,毕竟她二人知晓了那般多的私隐,老太太自然是想要封口的。 在夏语急不可耐之时,外头小厮陡然尖声开口道。 “大夫人程氏到!” 听得程氏到了,夏语这丫鬟便仿佛寻着了主心骨儿一般,而后径直上前几步,待瞧见了那抹端和秀丽的身影越发走近之时,夏语这丫鬟便恭谨的冲着程氏福了福身子,言语中略带着一丝急切,道。 “大夫人,主子好似要不成了,您快些瞧瞧可好?” 闻声,程氏略一抿唇,素来平静无波的杏眸之中,此刻也带上了一丝快慰。薄娆这个贱妇,终于遭到报应了吗?不过她若是这般简单的便魂归西天,倒是难消自己心头之恨呢! “你便放心罢,我身畔的这丫鬟也略通医术,想来你们姑奶奶定然不会有恙的。” 话落,程氏也不欲再耽搁下去,带着身后的卓琴径直靠近床榻之处,毕竟眼下保住薄娆的性命才是正经事儿。 听闻程氏身畔的丫鬟略通医术,夏语便仿佛抱住浮木的溺水之人一般,已然将希望尽数放在了程氏身上。 此刻卓琴也不曾顾及所谓主仆之别,径直取来一条锦帕,而后将锦帕搭放在薄娆皓腕之间,为其诊脉。 过了好一会子,卓琴这丫鬟方才微微蹙眉,冲着身旁坐在红木凳子上的程氏道。 “主子,眼下姑奶奶这一胎定然是保不住了,还是快些将胎儿给落了,而后止住血,方才能保住姑奶奶性命无虞。” 只消薄娆能保住性命,旁的事情自是并不如何重要。程氏淡色的薄唇略微勾起一丝弧度,而后漫不经心的颔首,轻声开口道。 “那便为其诊治罢,记得姑奶奶的性命为重。” 说着,程氏便深深的望了卓琴一眼,这丫鬟跟在她身旁也有近二十年了,自然是清楚主子的心思。 卓琴先是自袖笼中取出一个纸包儿,其中大抵是装着药粉一类的物什,径直交给一旁候着的夏语,开口道。 “夏语姑娘,这药粉以烈酒冲开,而后再喂给姑奶奶,便可将其腹中的死胎给落下了。” 听得此言,夏语自是信以为真,而后便小心翼翼的捧着纸包儿,去寻烈酒去了。待夏语离开之后,卓琴这丫鬟也不客气,便径直扯开薄娆胸前的系带,褪去碍事的衣衫,而后将其翻过身子,自针包儿中取出金针,开始为薄娆施针。 过了一会子,夏语便端着一个红底黑纹的小碗儿,而后径直走上近前,冲着一旁端坐着的程氏道。 “大夫人,那药粉已然被奴婢冲泡好了,现下便喂给姑奶奶吗?” “正是现下,毕竟尽快将胎儿给落了才好,可不好再耽搁下去了。” 一旁的卓琴说着,便将夏语手中的小碗儿给接了过来,随即便以调羹轻轻搅动,将这以烈酒冲泡的药水一勺勺的喂入昏迷不醒的薄娆口中。 待一碗汤药见了底,果不其然,薄娆身下血流的更是厉害,随即一个拳头大小的血块儿便现于众人眼前。见状,程氏便径直取了帕子,微微掩在鼻端,遮住这股子浓郁的血腥气。 瞧见胎儿已然打掉,一旁的夏语倒是并未多言,也不敢妄动主子的身子,便寻来巾子,将床上的血块儿给收拾了。 因着小产之后不能受风,所以此刻这主卧之中的门窗,自是掩的不透一丝缝隙。现下程氏虽说极为快慰,但因着女子小产之后的血气,胃中也不由有些翻江倒海之势。再欣赏一番薄娆现下的惨状,程氏眉眼处的喜色更浓,随即便带着卓琴这丫鬟,一齐自主卧之中走了出来。 程氏方才离开,冬怜便带着王大夫到了凝翠阁。王大夫一入主卧之中,便嗅到一股子血气。若是女子有小产之象,血腥味儿亦不会这般浓重,大抵只有死胎落下,方才至此。 一见着王大夫入了主卧,夏语这丫鬟便有些惊着了,随即便忙不迭的将床帐给放下来,毕竟方才为了处理床榻之上的狼藉,薄娆那沾染着血污的衣衫早便处理掉了,现下整个人都*着身子。王大夫虽说身为医者,但亦是外男,若是瞧见了主子的身子,恐怕便是跳进了黄河也洗不清了! 第170章 落水 瞧见夏语这丫鬟如此慌忙的模样,王大夫一张满布皱纹的面庞也现出一丝尴尬之色,径直转过身子,轻咳一声,待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冬怜才冲着王大夫开口道。 “王大夫,请您为姑奶奶诊脉罢。” 闻声,王大夫也不欲耽搁时候,毕竟满屋子里头都弥散着血腥气,着实是让人有些难耐。王大夫径直上前一步,取了脉枕交给冬怜,后者仔细的垫在薄娆皓腕之下,而后再在腕间盖上薄薄的一层锦帕,随即才让王大夫把手搭在薄娆腕上。 听得薄娆的脉象,此刻王大夫苍老的面上现出一丝疑惑之意,眼下滑脉的脉象已然消失,如此便说明面前的妇人便是小产了。这倒并非使得王大夫诧异的因由,他现下疑惑的是,将将小产的妇人,为何脉象如此平稳有力? 之于女子而言,小产便仿佛去了半条性命一般,着实是耗损元气之事。但此刻薄娆的脉象,比之一般女子的脉象都要有力几分,听着便应当是身子健壮之人,这到底是何缘故呢? 王大夫心下疑惑,但也不好隐瞒,径直冲着冬怜夏语开口问道。 “姑奶奶的脉象极为平稳,但却好似太过康健了,这到底是何缘故?” 太过康健? 听得这四个字,冬怜夏语也面露古怪之色,将将小产过的妇人,居然也会身子康健?夏语将欲开口发问,却陡然想到方才喂姑奶奶服下的药粉,难不成主子的耐性与方才那药粉有关?不过让脉象平稳有力的物什,应当并无无碍罢? 夏语心下略微有些忐忑,她原本性子便极为谨慎,眼下瞧着事情略有些不对,便更不欲与自己扯上关系,索性径直闭口不言。 此刻冬怜这丫鬟倒是率先开口了,冲着王大夫微微颔首,道。 “我们二人也不知晓到底是何缘故,不过主子现下仍是昏迷不醒,便有劳王大夫为主子开个方子,让她好生将养着了。” 闻言,虽说王大夫心下的疑惑之意未散,却也并无旁的法子,只希望薄府这姑奶奶,真真是身子康健罢!开了一个滋补固本的方子,王大夫取了红封之后,便径直离开了这凝翠阁中。 待到王大夫将将出了院门,薄娆小产的消息便不胫而走。未过几个时辰,阖府上下都知晓了这个消息,便连薄玉乔也丝毫不感到意外。因着如此,她才不欲在此刻去寿吾院中,省的被老太太迁怒。 又过了几日,薄玉乔仍是安安生生的待在琼枝阁,并未出府。只不过不时让素墨这丫鬟将阳哥儿给接到琼枝阁中罢了。 这日,薄玉乔将将用过早膳,黄莺翠芙便已然将文房四宝给备齐了,眼下阳哥儿尚未入学,不过粗通了四书五经罢了,若是如此的话,日后恐怕科举无望。于文章上,薄玉乔虽说并非顶好,但指点一个七岁的娃儿,还是使得的。 瞧着辰时已然过了,薄玉乔不由微微蹙眉,往日这个时辰素墨应当已然将阳哥儿给带到琼枝阁中了,怎的今日还未出现,莫不是生出了什么岔子? 思及此处,薄玉乔心下不由有些烦躁,如此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在她耐不住性子欲要出去寻上一番之时,便听得小厮通报,说素墨姑娘回来了。 闻声,薄玉乔径直出了书房,入了院中。一眼便瞧见了浑身湿淋淋、衣衫紧贴在身上,便连墨发已然缠绕散乱的素墨,怀中还抱着一个面色发青的娃儿,不是阳哥儿还有谁人? 见状,薄玉乔登时便疾步上前,径直开口问道。 “这是怎的回事?你们二人何至于狼狈至此?” 听得薄玉乔问话,素墨一边答话,一边横抱着薄清阳往厢房处赶去。 “小姐有所不知,今日奴婢去之侨院接清阳少爷之时,并未瞧见清阳少爷的身影,询问伺候清阳少爷的丫鬟,亦是无人知晓。那时奴婢便觉得有些不对,赶忙离开了之侨院,四处搜寻着清阳少爷的身影。 找了好多处地界儿也未曾寻到清阳少爷的身影,幸而奴婢的耳力还算不错,这才在经过莲花池之时,听得了清阳少爷的呼救声。” 素墨这一番话,让薄玉乔也清楚了事情的经过,不过此刻她自然是无心记挂这些,便径直吩咐青衣这小厮,急声道。 “青衣,你现下便去杏林馆中,将莫大夫请来,记得可要快些!” 听得薄玉乔吩咐,素墨眉眼处划过一丝怅然,也并未多言什么。青衣冲着薄玉乔行礼过后,便疾步冲出了琼枝阁中。青衣这小厮原本便伶俐的很,自然能看出小姐有多看重清阳少爷,现下清阳少爷生死不知,自然是万万怠慢不得的。 此刻薄玉乔真真是心慌意乱,现下阳哥儿玉雪可爱的小脸儿,已然没了生气,素墨将其放到了厢房的床榻之上,薄玉乔兀自行至床榻边上,瞧见阳哥儿发青的小脸儿,心下便愧疚不已。 蹙着眉扫了一眼浑身湿透的素墨,薄玉乔便开口说了一声。 “你便先回去换身衣裳,再过来罢!” 闻言,素墨也不推辞,冲着薄玉乔福了福身子之后,便下去换衣裳了。 待素墨离去之后,薄玉乔陡然便忆起现世的急救,眼下阳哥儿定然是呛了水,哽住了一口气,这才昏迷不醒。心头转过这个念头,薄玉乔也不敢耽搁,随即便径直将阳哥儿冰凉的身子给翻转过来,使之俯卧。 而后薄玉乔又取来一旁放置的攒金枝软枕,将阳哥儿的腰际垫高,脑袋微微低下,尽量将口鼻之中的水给排出。 莲花池中着实是算不得干净,毕竟莲藕可是生在污泥之中。薄玉乔抬手清理阳哥儿的口鼻,也顾不得所谓洁与不洁,将其口鼻中的异物清除,而后又按着记忆里的法子,为阳哥儿做了人工呼吸。 人工呼吸自是要两唇相接的,即便薄清阳现下只是一个七岁的娃儿,但到底亦是个男儿身。男女七岁不同席,薄玉乔如此为之,真真是让一旁候着的两个丫鬟都惊诧不已。不过即便黄莺瞧见薄玉乔如此举动,也知小姐这般做自是有她的缘由,但一旁的翠芙可并非这般想法,这丫鬟心下正暗骂薄玉乔不知廉耻,恨不得径直将此事公诸于众,而后便使得薄玉乔身败名裂! 到了此时,素墨已然换好了衣衫,又入了厢房之中,站在了薄玉乔身侧。 此刻自翠芙身上所散发出的恶意,薄玉乔自是无暇顾及,但将将回来,站在其身畔的素墨却是感受的极为清晰,随即便径直转过身子,冷冷的扫了翠芙这丫鬟一眼,瞧见后者面色变得苍白,素墨这才满意的回身。 人工呼吸做了好一会子,阳哥儿陡然呕出水来,迷迷蒙蒙的睁开眼,而后又闭上杏眸。见状,薄玉乔一把扯开小娃儿的衣襟,发觉胸前已然有了一丝暖意,且心脏也跳动的极为平稳,如此的话,应当便并无大碍了。 薄玉乔微微蹙眉,感受到手中的湿润,便径直吩咐道。 “黄莺,翠芙,你二人现下快去寻一身干净衣裳,为阳哥儿换上,省的这娃儿着了凉。” 听得此言,即便翠芙心下不虞,面上也不会表现出来,毕竟此刻薄玉乔是主,而她是仆,自然不好忤逆主子的吩咐。 黄莺翠芙也算麻利,不多时便取来一件小娃儿的衣裳,径直为阳哥儿换上了。此刻薄玉乔一直并未离开厢房,而是径直落座在床榻边上,取了一块干净的巾子,为阳哥儿绞干头发。 眼下薄玉乔心下着实是怒火四溢,阳哥儿现下虽说年岁尚幼,那却并非不知事的小郎君,自是不会欲要往莲花池里进。且阳哥儿现下的身份,好歹也算是薄正的嫡子,虽说并非嫡长,不过是次子罢了。但即便如此,怎的身畔连一个伺候的丫鬟也无,这到底是何人的手笔? 若是往日的话,薄玉乔自是会疑心封氏,但现下封氏都已然被打发到了庄子之中,手怎的会伸到阳哥儿身畔?思及此处,薄玉乔一张艳丽至极的面容上便显出一丝冰寒之色,眼下瞧着这情景,对阳哥儿出手的,应当是另有其人,不过能狠下心谋害一个娃儿性命之人,又会是哪个? 薄玉乔又思量了一会子,却仍是没有头绪。难不成是三房之人?毕竟现下因着封氏的缘故,薄清程已然遭到了薄正以及老太太的厌弃,若是使得薄清阳这个嫡次子也出了岔子的话,想必未来薄家的大权,便会落在三房手中。毕竟大少爷薄清远现下已然是御林军的副统领,本身便是二品大员,自是不会争夺薄家的权利。 如此思量一番,薄玉乔对三房的怀疑便更是浓重,毕竟薄衡原本便是商人,自然是能够抓紧时机,为自己谋利。不过若是薄衡将主意打到了阳哥儿身上,便莫要怪她薄玉乔心狠手辣了! 眼下阳哥儿的墨发已然被薄玉乔绞的半干,此刻她情绪方才微微平复了几分,转眼冲着一旁的黄莺道。 “黄莺,你现下便去寿吾院知会一声,说阳哥儿落水了,如今便在琼枝阁中照看着。” 听得薄玉乔的吩咐,黄莺登时便恭敬的福了福身子,随即应声道。 “奴婢这便去。” 第171章 疑心 黄莺这丫鬟虽说并不清楚薄清阳真正的身份,但因着薄玉乔的关系,亦是对薄清阳这个四少爷极好的,现下见着四少爷落了水,他不过便只是一个七岁出头的小娃儿罢了,到底是何人能如此狠得下心肠,做出此等丧尽天良之事? 心下存了一股子怒气,黄莺便径直出了院门。而后又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青衣这小厮便径直入了厢房之中,且后头还跟着一道清俊颀长的身影,不是莫如青还有谁人? 一见着莫如青,素墨下意识的便低垂眸光,身子亦是往角落中退了退,不希望莫大夫瞧见她。 素墨如此细微的动作,薄玉乔因着心下记挂阳哥儿,自是未曾发觉。但莫如青却是不同,此刻莫如青满心满眼便只有素墨一个小娘子,奈何那小娘子真真是个冷心冷血的,对他视而不见。此刻莫如青微微抿唇,幽深的眸光自素墨那冷情的小娘子身上移开,随即便大阔步的朝向床榻上行去,径直为阳哥儿诊脉。 莫如青听得阳哥儿的脉象,心下倒是略微升起了一股子诧异,明明先前青衣那小厮还说,薄清阳面色泛青,浑身冰凉的厉害,便好似失了生机一般。但此刻莫如青瞧着,薄清阳的脉象虽说略微有些虚弱,但却并无大碍。 莫如青略微抬了抬眼,瞧着面带忧色的薄玉乔,径直开口安抚一声。 “乔姐儿便放心罢,阳哥儿不会有事。” 眼下莫如青着实是有些疑惑,毕竟这薄清阳可是封氏的嫡次子,以乔姐儿对封氏的憎恨,不迁怒薄清阳便是极好的了,似现下这般用心看顾,着实是让人不解。 陡然,莫如青凤眸中划过一丝精光,他自是知晓乔姐儿以往的事情,记得当年乔姐儿姨娘赵氏,便是因着与封氏争子,方才自尽,难不成这薄清阳,便是当年那个从赵氏的肚子里爬出来的娃儿? 若是如此的话,那乔姐儿对这个嫡出弟弟这般看顾,也便能寻着因由了。 听得义父所言,薄玉乔这才放下心来,面上显出一丝笑意,随即便冲着莫如青福了福身子,哽咽着开口道。 “义父,阳哥儿可万万不能有事,他、他可是我的亲生弟弟啊!” 此刻薄玉乔一双杏眸也染上了些许绯色,瞧着着实可怜的很。若是旁人听得薄玉乔的言语,恐怕会心生疑惑,毕竟薄清阳原本便是薄正的次子,自然亦是薄玉乔的嫡亲兄弟,为何又有此一言?但莫如青身为薄玉乔的义父,对乔姐儿的往事也是知晓一二,清楚这所谓的亲生弟弟,便是当年那媵妾赵氏所产下的孩子。 思及此处,莫如青当即郑重的颔首,而后开口道。 “义父省的,乔姐儿你也莫要忧虑,毕竟若是熬坏了身子的话,可便不好了。” 闻声,薄玉乔也乖巧的点头称是,随即便取了罗帕拭泪,待莫如青将给阳哥儿开的方子写好之后,这人便径直捏着手中薄薄的一张纸,径直行至一旁伫立在角落中的素墨,冷声道。 “咱们便一齐去取了药材,为阳哥儿熬药罢!” 不知为何,素墨一对上莫如青泛着冷意的凤眸,心下便不由自主的升起一股子酸涩之意。她极力压抑心下的异样之感,低眉敛目,恭敬的拒绝。 “小厨房那般腌臜的地界儿,莫大夫您身为小姐的贵客,便莫要踏足了,还是将方子交给奴婢罢。” 听得素墨自称奴婢,莫如青只觉胸臆间原本便鼓胀着的怒火,此刻仿佛要奔涌而出了一般,这个娘子着实是太不知好歹,以为似现下一般冷漠无情,便能在二人之间划清界限吗? 心下转过这个念头,莫如青也不由有些发了狠,径直冷笑一声,道。 “莫要耽搁时候了,毕竟阳哥儿年岁尚幼,可经不起风寒。” 素墨将莫如青言语中的冷意听得分明,她素来便清楚,莫大夫虽说不过只是一个医者罢了,但脾性却倔强的仿佛蛮牛一般,一旦这人决定的事情,即便旁人如何阻拦,也不能成事。 思及此处,素墨心下不由有些怅然,随即贝齿便狠狠的咬了红唇一下,让自己神智能够清醒几分。 嫣红的唇瓣上留下淡淡的齿痕,瞧着真真诱人之极。莫如青只觉身子里一阵热流奔涌,喉间也不由有些干涩,随即便不着痕迹的移开眼,一甩宽广的袖襟,便径直离开了厢房之中。 素墨无法,便只得恭敬的跟在莫如青身后,随着其一齐去取了药材,而后便给阳哥儿熬药。 且不提现下素墨的为难之处。待黄莺这丫鬟到了老太太所居的寿吾院中,一样是不怎么舒坦。 不知是否因着薄娆与薄正之间生出的腌臜事儿,现下整个儿寿吾院中,都弥散着一股子愁云惨雾的气息,黄莺这丫鬟心下踹踹,不过想着小姐的吩咐,也万万不敢怠慢,便向着候在寿吾院之外的碧荷知会一声,待后者入了正堂通报之时,才有小丫鬟将黄莺给带入正堂之中。 一踩上铺着自波斯运来的红底金纹的地毯之时,黄莺这丫鬟心下仍是有些忐忑,虽说她以往也来过这寿吾院不少次,但似现下一般,自己一个人入了正堂的,还是头一回。黄莺虽说脾性有些毛糙,但倒也能称得上伶俐,这丫鬟自然知晓老太太不是个好相与的。 此刻老太太端坐在上好紫檀木所制的八仙椅上,身着一件儿八答晕春锦长衣,发间的三翅莺羽珠钗熠熠生辉,且耳间的蓝宝石南洋珍珠耳环,现下也不住的微微晃动,黄莺以往从未在薄玉乔妆匣之中见过如此圆润的珍珠,想来定是极为难得的物什。不过即便老太太身上佩戴这如此耀目的饰物,但眉眼间的戾气却没有半分遮掩。 若说前些年老太太保养的还好些,瞧着便仿佛四十上下的美妇人,但现下其眼角唇边的纹路,即便涂了厚厚一层脂粉,而是清晰可见。 此刻老太太冷眼扫了跪在地上的黄莺一眼,淡淡的开口问道。 “你这丫鬟此刻到寿吾院中,所为何事啊?” 老太太现下仍记着先前薄玉乔的说辞,言道这个名为黄莺的丫鬟,是瑞王手下之人。因着当时素墨那丫鬟武力超群,将寿吾院一干人等给震慑住了,使得老太太不得不承认了薄玉乔的说法。 但老太太事后一想,再加上岑嬷嬷这老虔婆不时在老太太身边儿添油加醋,让老太太忆起黄莺这丫鬟,早早便是薄府的奴婢了,又怎会与瑞王那等尊贵的人物儿扯上干系? 思及此处,老太太现下已然认定了薄玉乔那日在扯谎,不过即便老太太心中愠怒至极,面上也不欲表现出分毫,毕竟乔姐儿在及笄之后便要入了瑞王府中,又何必为了一点儿小事儿,伤了祖孙之间的情分呢? 老太太亦是识时务之人,虽说打心底儿里瞧不上薄玉乔庶出的身份,也瞧不上瑞王侍妾的位置。但日后薄玉乔入了瑞王府,虽说并非正妃,但若是得着瑞王青眼的话,未来说不准还有什么造化。因此,老太太便硬生生的忍着被冒犯的恼火,并未将此事发作。 此刻黄莺这丫鬟恭谨的低垂着头,也并未瞧见老太太眉目间一闪而过的杀意,便径直开口答话道。 “回老太太的话,小姐让奴婢来通报一声,方才清阳少爷落入了莲花池中,现下已然在琼枝阁的厢房之中休养着。” 闻声,老太太登时便瞪起凤眸,面上涂着的铅粉也随着老太太的动作噗噗的往下落,瞧着分外狰狞。 “你说什么?阳哥儿掉进了莲花池中?现下如何了?身子可无碍?” 老太太猛然站起身子,一连抛出了几个问题,她虽说对封氏着实厌恶的紧,但之于薄府的子嗣,仍是极为看重的。二房的长子薄清程现下已然废了,不过阳哥儿如今不过七岁出头,若是好生教养,想必亦是极好的。 老太太心下早便欲要将阳哥儿给接到身边亲自教养着,但因着近日府中事忙,且那日在寿吾院膳堂之中伺候的丫鬟婆子,因着听闻了不该听的东西,所以除了白芍碧荷,以及岑嬷嬷之外,余下的便尽数被打发了。 因着如此,老太太一时之间,手下便并无几个可用的人手,所以阳哥儿落水一事,她才半点也未得着消息。 瞧见老太太径直行至自己身畔,黄莺心下更是难耐的很,硬着头皮开口道。 “幸而我们院中的素墨姐姐下水及时,将清阳少爷给救了起来,随即小姐又速速将大夫请来,虽说清阳少爷现下仍是昏迷着,不过瞧着却无性命之忧。” 听得阳哥儿并无性命之忧,老太太心口悬着的大石也算是放下了,随即便转过身子,径直落座在八仙椅上,眉眼处也染上些许怒意,开口问道。 “阳哥儿如今已然七岁了,且他身为薄府的四少爷,怎的身畔连个伺候着的丫鬟都没有?” 老太太早年亦是在后宅之中见惯了阴私手段,现下情绪方一平复,便不由的升起一股子怀疑。到底是何人欲要谋害阳哥儿?真真是胆大包天! 第172章 幺蛾子 与薄玉乔心下想的差不离,老太太头一个怀疑的对象,便是薄衡。现下三房不过薄清书一个独子罢了,偏生薄清书这厮还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日日流连于青楼楚馆之中,文章武艺更是一窍不通。 因着如此,老太太原本便不待见薄清书,所以此刻一想到薄衡大抵是在为薄清书那个蠢笨的嫡子谋划,心下便不由暗骂他一声糊涂!老太太蹙紧眉头,冲着跪在地上的黄莺摆了摆手,径直开口道。 “我已知晓此事,你便先回去罢,阳哥儿近日便好生在琼枝阁休养即可。” 听得老太太的言语,黄莺这丫鬟恭敬的称是,随即便径直退出寿吾院的正堂之中,忙不迭的往琼枝阁赶。 如此又过了七日,阳哥儿的身子在莫如青所开的方子调养下,如今已然大好,薄玉乔最最舍不得这个弟弟,所以阳哥儿落水了一次,不仅身子无碍,便连小脸儿都圆润的三分,瞧着更是玉雪可爱。 这七日之中,薄府着实是平静的很,似薄正与薄娆乱伦的丑事,现下也并未传出府去,想来便是老太太的雷霆手段起了效果,让素日那起子嘴碎的丫鬟婆子们,现下一个个都安生的仿佛鹌鹑一般。 薄玉乔一边在琼枝阁书房之中,教着阳哥儿诗经、春秋一类的经史典籍,一边暗自派遣素墨去盯着薄衡这厮。眼下素墨的身子虽说仍有些亏损,但却已然并无大碍,只消注意着好生调养即可。 前几日在阳哥儿将将醒来之时,薄玉乔便询问他到底是怎的回事,但阳哥儿这娃儿却一脸疑惑,让他回想当时的情景,他却半点也吐不出个所以然来,着实是愁煞了薄玉乔。 按着阳哥儿的说法,他全然不记得到底是怎的回事了,等到有些清醒之时,便发觉自己处于莲花池之中,无处不在的池水正奔涌着往他口鼻里钻。阳哥儿原本便只是个小娃娃罢了,遇见这般情景,当时自是慌乱不已,以至于薄玉乔半点有用的消息也并未从他这处得着。 时间如流水一般,甄老夫人眼下自是不欲再在薄府这个腌臜地界儿多留了,待到身子已然好转,经得起舟车劳顿之后,也顾不上薄娆这个小产的儿媳,便径直上了路。 老太太不是个好相与的,也不知她到底与甄老夫人如何商谈的,反正甄老夫人自是不会将薄正与薄娆之间的腌臜事儿吐口,毕竟薄娆已然嫁进甄家十余年,自是甄家的人,现下儿媳做出乱伦一事,之于甄家而言,亦是极大的错处,若是被有心人拿着的话,恐怕甄宓太原郡郡守的位置便不会那般稳当了。 近日薄府可真真称得上是流年不利,不过眼见着薄玉容的婚事在即,薄府也算是添了三分喜气。 封氏被打发到庄子一事,老太太瞒的死紧,除了薄府与封府,旁人也并未得着消息,毕竟薄玉容与靖国公府嫡子原霁的亲事,可谓是高攀了。若是薄玉容有一个被打发出京的嫡母,恐怕这亲事又会生出些许波折。 薄玉容自是清楚封氏被逼离府的缘故,饶是她心下愠怒,却也并无半点办法,毕竟老太太是她的亲祖母,她若是违拗的老太太的心意,将封氏给接回京中,便是忤逆不孝。薄玉容到底是个小娘子,行事不若薄清程那般毫无顾忌,现下薄清程被薄正禁了足,而薄玉容则是忧心忡忡的待嫁,这二房之中,着实是没有半点平静日子。 如此又过了小半个月,便是薄玉容大婚之日了,因着靖国公府的门第,所以婚礼的场面极为盛大,薄玉乔虽说并无什么心思,但作为薄玉容的亲生妹妹,自然也是不好缺席的。 这日一早便在薄玉容所居的主卧之中候着,瞧着嬷嬷取来丝线,仔仔细细的为薄玉容绞了脸,将芙面上细细的绒毛给除了去,随即薄玉容原本便端和秀丽的姿容,此刻更添三分丽色,待上了妆后,便连薄玉乔也不禁有些看花了眼。 薄玉容的婚服是封氏早便备好的了,提前一年便吩咐绣坊的女工日日赶工,这才在婚期之前,将这件儿纹绣腊梅的滚金边儿大红锦缎的喜服给赶制好。 薄玉容望着铜镜中的自己,不禁微微抿唇,眼下她面上虽说已然上了浓厚的妆容,但眉眼处的郁色却是遮掩不住了。近日以来,二房衰败的着实厉害,她身为嫡女,什么事情也做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瞧着母亲被送出京,兄长被禁足。 便连现下的大婚之日,她薄玉容都难以见着至亲,真真是讽刺的很! 薄玉容微微扯了扯唇角,借着铜镜与庶妹薄玉乔对视一眼,随即便兀自颔首,也并未多言。 原本薄玉乔便觉得薄玉容这小娘子是极好的,现下这小娘子即将嫁入靖国公府之中,也算是难得的好归宿,在这一点上,薄玉乔倒是觉得封氏运气不错,竟能得着似薄玉容一般的女儿。 眼见着薄玉容由薄清远背着上了花轿,薄玉乔并非出了薄府去凑热闹,而是径直回了琼枝阁中。眼下薄玉容已然出嫁,想必薄玉琼这小娘子在府中待得时日也不多了罢? 以往甄凌还嫌弃薄玉琼出身太低,但现下薄娆与薄正做出那等腌臜之事,让人厌恶还来不及,若是此事传出去半点的话,恐怕无一小娘子会与甄凌议亲。所以薄玉琼配给甄凌这厮,着实是般配的很。 不过薄玉乔却并未想到,待薄玉容出嫁之后,率先吸引她瞩目的并非薄玉琼与甄凌的亲事,而是更为胆大包天的薄娆。 即便是小产了,经过一月左右的将养,薄娆的身子也好了七八分。且那日程氏在给薄娆喂下去的药粉之中,便放了自苗疆所得的淫蛊。这淫蛊并非会似普通蛊虫一般,吸净宿主的精血,反而会之于身子有滋补之效。 因着如此,那日王大夫为将将小产了的薄娆诊脉之时,方才诊出薄娆身体康健的脉象。王大夫现下虽说年岁不小,经验也极为丰富,但却从未踏出过中原,自是不清楚苗疆居然还会有如此蛊毒。 不过这淫蛊虽说不会伤身,但却会使得种蛊之人欲念比常人增之百倍千倍,如此的话,即便薄娆是贞洁烈女,恐怕也会变成淫娃荡妇! 原本薄娆便因着与薄正有私一事,已然遭到了老太太的厌弃。未免此事被府外之人寻着端倪,所以明面上阖府上下对薄娆的态度,仍似以往一般,份例也未曾削减,但明眼人自是能瞧得出,原本极受宠爱的姑奶奶薄娆,现下已然彻底失势了。 在这般情景之下,身中淫蛊的薄娆,若是再行出什么淫秽不堪之事,恐怕老太太的容忍也便到了尽头。 天知道老太太到底许诺了甄老夫人多少好处,这才并未让薄娆被休回薄府。不过以往薄娆那郡守夫人的风光,恐怕便一去不复返了。毕竟她要为自己的情难自禁付出代价。 程氏这一招,不可谓不狠。如此为之,便是要彻彻底底的断了薄娆的活路,让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原本程氏便有心算计薄娆,所以在薄娆受不住体内的淫蛊折磨,只觉欲火焚身之时,程氏还好心好意的送上三个健壮的小厮,让三人一齐伺候薄娆这风骚入骨的姑奶奶。 头一次与三名男子交欢之后,薄娆简直羞愤欲死,但到底也并未狠下心去见佛祖。程氏早便派人去监视着薄娆的一举一动,听得这妇人并未将鹤顶红咽下,面上便不由的现出一丝冷笑。 原本程氏还道薄娆与薄正是情比金坚,现下看来,薄娆被三名男子给污了身子,一样不忍寻死,此般作态,着实是让人瞧之不起。 不过如此也好,毕竟现下程氏对薄娆的磋磨才将将开始,若是这个贱妇连这点苦楚都受不住,那她还寻什么乐子? 思及此处,程氏便径直将袖笼中的锦帕取出,而后掩唇轻笑,素来端和平静的凤眸,此刻也显出一丝狰狞的扭曲与疯狂。若是让旁人瞧见,恐怕亦是会被惊吓的心惊胆战。 事情有一便有二,因着淫蛊的效用,薄娆的身子已然与常人不同,亦是止不住偷腥的念头。因此,与那三个健壮的小厮,便越是攀扯不清。三男一女几乎日日都痴迷于阴阳交泰之道,且薄娆大抵也是放的开了,竟然胆敢以天为被地为床,便径直趁着夜色,在小园儿之中与那三个小厮行苟且之事!如此荒唐之举,最终还是在程氏的助力之下,被老太太亲眼目睹了。 原来那日正是十五,老太太待用过晚膳之后,觉得肚腹之间有些发涨,而后程氏便扶着老太太,径直往小园儿处行去,也好消消食儿。 尚未入繁花似锦的小园儿之中,一阵让人面红耳赤的呻吟之声便传入了众人的耳中,旁人尚未明了是怎的回事之时,老太太面上陡然便显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杀意! 第173章 气急攻心 防盗章节 明了了薄玉乔的心思,老王也不敢怠慢,登时便离开了蓬莱楼,朝向杏林馆的方向离去。此刻正堂之中,除了薄玉乔带着翠芙黄莺两个丫鬟之外,便只剩下先前寻来的小厮,这些小厮瞧见主子来巡视,登时也不敢怠慢,便纷纷忙起手上的活计。 不过好歹也是有个伶俐人儿,一个瞧着不过十*的男子,此刻端着茶盏,径直朝向薄玉乔端坐的这处前来,因着薄玉乔身为小娘子,一个小厮自然是不敢冒犯的,便低眉敛目,恭敬的开口道。 “奴才给主子奉茶,这是店里先前留下的冻顶乌龙,主子尝尝可好?” 听得此言,薄玉乔微微抬了抬眼,瞧清了面前小厮那副清秀的容貌。这小厮身量不高,也有些清瘦,但一双眸子却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看着便让人觉得舒坦。 薄玉乔淡淡的勾起唇角,扫了黄莺一眼,后者会意,便径直将茶盏接过,送到薄玉乔手中。薄玉乔掀起茶盖儿,瞧见里头蜜黄色的清亮茶汤,以及弥散在鼻尖的醇厚滋味儿,心下倒是对面前的小厮高看一看。 轻啜了一口冻顶乌龙之后,薄玉乔便漫不经心的开口问道。 “你叫什么名儿?” 听得薄玉乔的问话,即便淡淡的言语,也带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贵气。那小厮虽说极力平复自己的心绪,但清秀的面庞仍是微微有些泛红,略有些急促的开口答道。 “奴才孙有甲,便是前日青衣管事寻来的小厮之一。” 闻言,薄玉乔微微颔首,也觉得这孙有甲是个机灵人,不过机灵人到底用着合不合手,也要先试试在说。 “孙有甲,如今咱们这蓬莱楼到底缺点什么,你便先说说罢。” 薄玉乔这样一问话,孙有甲虽说略有些惊愕,但心下亦是清楚,这便是他的机会了,可定然要给紧紧握在手上,省的日后后悔不跌。 “回主子的话,奴才觉得咱们这蓬莱楼桩桩件件都是极好的,但眼下却缺了最为关键的人手,便是掌厨之人。” 话落,孙有甲略微有些忐忑,也不敢抬眸,若是自己说的不得面前这贵女的心思,那该如何是好? 薄玉乔也不管这孙有甲的忐忑心思,径直又开口道。 “掌厨之人我已寻到,那还有什么是咱们蓬莱楼的不足之处呢?” 复又听得薄玉乔的问话,孙有甲便知自己先前的答话说对了,心下升起了一股子欢喜之意,而后又细细琢磨了一番,谨慎的答道。 “咱们蓬莱楼也不好只有一个掌厨之人,若是生意好时,恐怕亦是会忙不过来,所以除了几个粗使婆子之外,还应寻三五个手艺不错的厨子。” 话落,孙有甲也不言语,便极为恭顺的立在薄玉乔面前,看着那清秀的面庞,以及这厮身上墨蓝色且有些破旧的衣袍,薄玉乔微微蹙了蹙眉,这孙有甲的的确确是个聪明人,蓬莱楼的掌柜之位交在他手中亦是不错。 先前薄玉乔还起了自己掌管蓬莱楼的心思,毕竟无论什么物什,只有握在自己手中的,才能真正让她放心。但眼下因着宫宴之事,她恐怕数月也不会得空,若是耽搁这蓬莱楼的生意,使得这蓬莱楼再度回了薄府的中馈之中,她薄玉乔定然是心有不甘。 不过先前并未寻着得力的人手,毕竟这些小厮们机灵的虽说也有,但大多不过是小聪明罢了,若是污了这蓬莱楼名头,那薄玉乔可便是得不偿失了。但眼前这孙有甲却略有些不同,方才的想法正说进了薄玉乔的心坎儿里头。赵轩是她的亲舅父,薄玉乔请人家来这蓬莱楼帮忙,也不好将所有的活计都交到赵轩手中,如此便是极大的不孝了。 即便赵轩对此并无异议,薄玉乔也过不去心中那关。所以请三五个厨子,亦是极为必要的。 思及此处,薄玉乔倒是欲要给这孙有甲一个机会,毕竟聪明人着实难得,便开口道。 “你现下便去寻三五个手艺好,人又本分的厨子,咱们蓬莱楼给的月钱不少,一月十两银子还是拿得出的,今日之内,你可能寻着好厨子?” 听得此言,孙有甲登时瞪大了眼,他倒是从未想到今日居然会有这般大的一个机会落在他头上,缓过神来之后,便猛地点头,急切的开口道。 “主子您便放心罢,今日之内,奴才定然能寻着几个手艺不错的厨子!” 瞧见孙有甲那副信誓旦旦的模样,薄玉乔杏眸划过一丝笑意,但却仍是有些冷淡的开口道。 “手艺好些定然是极为主要的,但人品性子也不能差,否则咱们蓬莱楼中若是出了什么岔子的话,我便为你是问!” 听出了薄玉乔言语中的冷意,孙有甲登时心中一禀,急忙应道。 “奴才省的。” 见着孙有甲面上的得色此刻已然消失了大半,薄玉乔心下倒是对此人又添了几分满意,登时便开口道。 “若是此事你做的好了,那这蓬莱楼的掌柜之位,我便给你一个机会。但如若你做的不好的话,便安安分分的做小厮罢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听得薄玉乔口中吐露出的‘掌柜’二字,孙有甲登是时便有些惊了,不过惊慌之后,便是铺天盖地的欢喜。 只听扑通一声,孙有甲那单薄的身子便径直跪在了地上,清秀的面庞有些涨红,连带着眼眶也红了三分,配上那略有些破旧的衣袍,瞧着真真是可怜见的。 “奴才孙有甲多谢主子大恩!” 那带着一股子哽咽的声音,让薄玉乔哑然失笑,她不过便是给这人一个机会罢了,且若是他办事不得力的话,随即换了便是。却未曾想到这孙有甲会欢欣成如此模样,看来这大乾王朝普通百姓的日子,也并不算好过。 孙有甲也并未吝惜力道,用力的朝向薄玉乔磕了三个头,随即站起身子之时,薄玉乔便瞧见这人额间已然红肿不堪,真真是个实在的。 待孙有甲离去之后,正堂之中或艳羡或嫉妒的眸光薄玉乔也瞧见了,登时便淡淡的开口道。 “咱们这蓬莱楼并非你们往日待过的酒楼那般,只消你们做的好了,本小姐也不会吝惜财帛,赏赐亦是不会少了。所以,咱们蓬莱楼这几日便要开业,你们莫要偷奸耍滑,否则我也容不下你!” 话落,薄玉乔也不再开口,便将手中的茶盏给放下,随即便自顾自朝向二楼的雅间儿行去。 薄玉乔将将到了雅间没一会子,老王便将赵轩与莫如青一齐请了来。此刻翠芙黄莺这两个丫鬟倒是有些眼力,径直出去给二人准备茶汤,也不耽搁主子们言谈。 薄玉乔见着赵轩与莫如青之时,俏面上现出一丝真心的笑意。这段时日烦心事儿真真不少,让她亦是烦躁至极,不过此刻见着她唯二的亲人,薄玉乔便将那股子烦躁之意压在脑后,不去想它。 “乔儿给义父、舅父请安。” 薄玉乔盈盈自八仙椅上起身,随即便冲着二人福了福身子。 见着乔姐儿这幅乖巧且知礼的模样,莫如青与赵轩不禁哑然失笑。莫如青心下有些疑惑,便开口道。 “乔姐儿不必多礼,你今日为何不径直去了杏林馆,反而先到这蓬莱楼中了?” 听得义父的问话,薄玉乔也不好将瑞王那厮夜探琼枝阁的事儿给吐口,登时便只说了一半儿。 “这不是因着乔儿先前吩咐青衣那小厮办事吗,所以青衣便不得空,因此乔儿只得另外在府中寻了一个车夫,若是让这车夫瞧出不妥之处来,想必也并非是好事。” 闻言,莫如青与赵轩自然清楚薄玉乔的为难之处,二人一齐落座在八仙椅上,两张极为俊朗的面庞一齐出现在薄玉乔面前,虽说二人早便年过而立,但瞧着仍是二十七八的模样,真真是极好的。 此刻赵轩着了一件暗青色纹绣五瓣竹叶的锦袍,更衬得面如冠玉。而莫如青则是与往日一般,偏好墨色的袍子,稍显冷淡。 薄玉乔瞧着这二人,也不想让自己的长辈便这般孤身一人,登时便打趣的开口道。 “义父,您何时为乔儿寻一个义母啊?” 听得此言,坐在莫如青身旁的赵轩倒是不厚道的轻笑一声,更显得容色逼人。此刻莫如青俊朗的面上交织着尴尬与羞恼之意,轻咳一声,色厉内荏的道。 “你一个小娘子,眼下还未及笄,便不必操心义父之事了!” 瞧见莫如青这幅恼羞成怒的模样,薄玉乔心下倒是活泛开来,毕竟义父自幼学医,现下年岁不大还好些,若是日后垂垂老矣之时,膝下仍是无人的话,那便太过孤寂了。 虽说医者父母心,但义父也并非旁人的亲生父亲,除自己外,哪里会有人视之如同亲爹一般?且她将来亦是要入瑞王府的,义父与舅父若仍是孤身一人的话,薄玉乔定然不会放心。 第174章 送信 薄玉乔现下还清楚的记得,封氏与薄娆这妯娌二人,好似也是相看两生厌,如今她二人前后脚被赶出薄府,命数这二字,着实难言的很。 过了一会子,薄玉乔用过早膳之后,将欲去教阳哥儿读史,但尚未起身之时,翠芙这丫鬟便径直入了膳堂之中,冲着薄玉乔福了福身子,而后便开口道。 “小姐,二老爷唤您去书房。” 听得此言,薄玉乔娥眉不由微微挑动一下,薄正虽说是她的生身父亲,但自从姨娘离世之后,薄玉乔连见薄正的次数都少,怎的现下这厮会想起她来? 即便心中疑惑,薄玉乔面上却是不显,淡淡的冲着翠芙这丫鬟摆摆手,面无表情的道。 “我省的了,一会子便会去书房之中,你便先下去罢。” 已然知晓翠芙这厮便是背主之人,薄玉乔便没那么多的功夫与其虚与委蛇,若是翠芙不知好歹的话,自己这握着身契的主子,可有千种万种阴私的法子,将翠芙这丫鬟磋磨的生不如死。不过她若是安分的话,这条小命儿倒是可以多留些时日。 闻言,翠芙略微抬头,望了薄玉乔一眼,瞧见后者清冷的眸光,身子一颤,嘴唇嗡动,欲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却并未开口,随即便退下了。 见状,薄玉乔也不以为意,径直取了丝帕轻按唇角,整好仪容之后,便缓步离开了膳堂之中,带着素墨这丫鬟往书房处行去。 走在以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之上,不多时,薄玉乔便瞧见了一道端庄素丽的身影,着着一身儿藤青曳罗靡子长裙,墨发仅以青玉簪绾上,耳间腕间亦是同色青玉的饰物,配上薄施粉黛的面庞,倒是显得极为清丽。 见着程氏今日这幅模样,薄玉乔微微愣了愣,不过她反应的也并不很慢,登是时红唇便微微勾起,冲着程氏恭敬的福了福身子,笑着开口道。 “乔儿给婶娘请安。” 听得乔姐儿的声音,程氏秀丽的面庞上笑意更浓,径直上前几步,抬手将薄玉乔的身子扶起,面上佯作埋怨之色,开口道。 “乔姐儿又何必如此多礼?咱们一家人不必在意这些虚的,婶娘说了这么多年了,你还真是倔强的很!” 说着,程氏便抬手点了点薄玉乔的额角,瞧见面前小娘子那盛极的容貌之时,凤眸中不由划过一丝冷意。 薄玉乔自然是并未见着程氏的异状,毕竟她着实感念婶娘的恩德,若非当年程氏出手帮扶的话,恐怕她与姨娘的日子会更加难过。 “乔姐儿这是往何处去啊?” “婶娘有所不知,方才父亲唤我去书房之中,也不知到底所为何事。” 闻言,程氏面色未变分毫,不过心下却将此事牢牢记在心中,不知薄正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不过既然是在书房中叙事的话,那自己安插在薄正身边的人手,想必亦能起到些许作用。 思及此处,程氏轻拍了拍薄玉乔的小手,一张秀丽的面上显出慈和之色,让薄玉乔瞧见,心下不由升起一股子暖意。 “明年这时你便要入了瑞王府了,那琼枝阁是你与你姨娘待过这么多年的地界儿,我便帮你留着罢。” 程氏刻意在此刻提及赵月如,无非便是不希望薄玉乔忘了身上的大仇。当年之事虽说封氏才是罪魁祸首,但若是没有薄正的冷眼旁观,赵月如也不至于横死之侨院中。 不过薄玉乔自是不会清楚,当年谋划换子一事之人,一开始可与封氏无关。若非程氏差使人在封氏的膳食中下毒,其肚腹之中的孩儿也不会变成死胎,如此的话,即便赵月如产下儿子,也与封氏无关,毕竟左不过只是一个庶子,又能翻出什么风浪? 但自封氏清楚自己的孩儿成了死胎之后,又瞧见赵月如那副大腹便便的模样,心下便更是气怒,且一旁还有秦大夫在侧添油加醋,而后在程氏的谋划之下,并不费多少力气,狸猫换太子之事便成了。 如若这些事情被乔姐儿知晓的话,也不知面前这艳丽的面庞,到底会扭曲成是何模样呢? 此刻薄玉乔自然是不清楚程氏的阴毒心思,知晓程氏欲要在自己出嫁之后,将琼枝阁好生封存起来,心下感念都还来不及,又怎的会生出旁的心思呢? 薄玉乔当即便冲着程氏拜谢,口中道。 “婶娘如此大恩大德,乔儿真真是感激不尽。” 闻言,程氏心下的讽意更浓,这乔姐儿素日的谋划真真是极好的,但偏生只消她认定的事情,便不会去多费心思,如今一叶障目,帮杀母仇人办事,着实是个蠢笨至极的。 思及此处,程氏心下更是自得,不过面上却丝毫不显,径直扶着薄玉乔的身子,不欲让其行如此大礼,而后便开口道。 “乔姐儿,既然你父亲唤你去书房之中,便莫要耽搁了正事,若是让你父亲心生愠怒的话,反倒不美。” 听得程氏的言语,薄玉乔径直颔首,随即便道。 “如此的话,那乔儿便先行告退了,现下天气变得极快,婶娘还是多加一件儿外衫,莫要着凉才好。” 薄玉乔素日便是个纯孝的,听得其言,程氏兀自颔首,随即便目送着这小娘子的身影,缓缓往书房处赶去。待薄玉乔的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之内时,程氏面上那丝慈和的笑意,便仿佛被风吹散了一般,缓缓变成了难以言喻的冷意。 与程氏分别之后,薄玉乔行走的速度略微快了几分,今日虽说是薄正休沐的时日,但因着户部尚书的职位,薄正即便是在休沐的日子,也并未得着几分空闲。薄玉乔赶到书房之时,前头守门儿的小厮也并未多言,径直冲着薄玉乔行了一礼,随即便带着其入了书房之中。 待进到书房之中,薄玉乔一眼便瞧见了薄正。此刻薄正大抵尚未听得她的脚步声,一直将心思放在面前的账目之上,细细核对。他身为户部尚书,掌管国库的大小事宜,可不能有半点松懈,否则一个不慎,便容易被旁人寻着把柄,而后身家性命能否保住还在两说。 薄玉乔自是不欲多耽搁时候,即便薄正尚未抬头,也径直冲着面前端坐在八仙椅的男子福了福身子,随即开口道。 “乔儿给父亲请安,不知父亲唤女儿来书房之中所为何事?” 听得薄玉乔的声音,薄正这才将眸光自账目中移开,随即便望着面前的小娘子。 眼下薄玉乔已然十四岁半了,还有半年时候,便要及笄。薄玉乔容貌与赵月如生的极为相似,但却更是艳丽三分,再加之薄府也一直未苛待面前的小娘子,所以薄玉乔身上还带着一股子赵月如没有的贵女气度,瞧着比她姨娘强了不止一星半点儿。 薄正见过的美人儿不在少数,便连府中的烟夫人,亦是难得的绝色。不过烟夫人现下到底年岁有些大了,比之年华更好的乔姐儿,自是略逊一筹。 此刻薄正细细端量着自己的二女儿,心下不由暗自欢喜,以乔姐儿这幅容貌,想必得着瑞王的欢心,亦是不难。如此的话,是否他在朝中的位置,也能再提一步? 薄正心念微动,面上仍是一副端方君子的模样,径直端起茶盏,吹散了上头升起的袅袅水雾,这才开口道。 “乔姐儿,眼下咱们薄府正值多事之秋,你身为薄府的四小姐,自然也应当为咱们府上出一份力。瑞王对你青眼有加,父亲我自是清楚的很,只消你在瑞王面前美言几句,而后再将这封信给他即可。” 说着,薄正便自一旁的摆放的青瓷小瓶儿之中,倒出了一枚蜡丸,随即便将那枚牛眼大小的蜡丸放在掌心。 瞧见那枚蜡丸,薄玉乔心下倒是浮起一丝不祥的预感,薄正可并非什么良善之人,如今让自己给瑞王送信,到底所为何事? 薄玉乔心下疑惑,面上也刻意流露出一丝为难之色,贝齿轻咬红唇,嗫嚅着开口道。 “父亲,乔儿马上便要及笄,哪里好随便去见瑞王?若是被旁人知晓的话,恐怕女儿的闺誉也便毁了。” 说到此处,薄玉乔一双杏眸也略微红了三分,配上细白如瓷的肌肤,瞧着真真是好不可怜。 之于薄玉乔这幅模样,薄正倒是半点也并未心软,毕竟一个庶女的闺誉,在薄正眼里,真真不算什么。他现下只是觉得乔姐儿楚楚可怜之态,更添几分风情,说不准瑞王瞧见之后,心下一喜,便会将此事给应承了。 思及此处,薄正面上便流露出一丝怒意,而后便狠狠的拍了面前的紫檀木桌一下,使得摆放在笔架之上的毛笔也不住的晃了晃。 “怎的?为了咱们薄府做点事情,何至于如此为难?你这是忘了本罢!” 薄玉乔着实是瞧不上薄正这幅模样,但面上却佯作出受惊之意,不住的摇头,言语中带着一丝哭腔儿,抽哽着开口求饶道。 “父亲您莫要愠怒,乔儿自然是不会忘本,女儿照、照做便是。” 第175章 祈福 防盗章节 薄玉乔原本便是个脾性爽利的,在她看来,该花销的银钱,万万不能节省,省的生出旁的岔子的话,那便得不偿失了。 浣纱听得薄玉乔的言语,心下倒是更为确定自己先前的想法,这四小姐果真是个聪明人,既然如此的话,她若是再推脱,恐怕便会将面前的小娘子给开罪了,如若那般,想来也并非什么好事。 浣纱此刻掩唇轻笑,凤眸微微眯起,冲着薄玉乔开口道。 “既然四小姐如此客气,那浣纱便收下这五百两雪花银。四小姐还请放心,三日之内,余下的二十九个小娘子,浣纱自会寻来。” 听得此言,薄玉乔面上虽说并未改变半分,但心下倒是略微舒坦了不少。浣纱原本便是宫中的乐师,自然是知晓轻重的,由这小娘子寻人手,定然不会生出什么纰漏。 薄玉乔唇角微勾,轻轻颔首,开口道。 “如此便劳烦女官了。” 话落,薄玉乔便冲着素墨使了一个眼色,后者会意,登时便上前一步,将手中捧着的红木匣子给略微朝前头送了送,正巧奉在浣纱浣云二者面前。 分量不轻的五百两银,一般的小娘子捧着也是受罪,幸而素墨这丫鬟亦是有些功夫,此刻才并未现出异样。待浣纱将那红木匣子接过之时,感受到手上那沉重的分量,凤眸中的笑意愈发浓郁,冲着薄玉乔福了福身子,这才开口道谢。 “如此浣纱便多谢四小姐赏了。” 闻声,薄玉乔唇角勾起的弧度不变,淡淡又点了点头,随即便将浣纱浣云两个乐师给送走。待到那两个女子走出琼枝阁之时,薄玉乔面上的浅淡笑意便尽数消失,芙面含霜,让素墨瞧的有些心惊,不知小姐因何如此。 虽说素墨武功不错,性子也是沉稳的。但她身为死士,骨子里便带着趋利避害的预感,自然清楚薄玉乔这小娘子可并没有看着那般简单。因此,素墨为薄玉乔办事这么多年,可是半点也不敢怠慢,全然将薄玉乔当成她真正的主子。 此刻,素墨瞧见主子心情不虞,自然也是极为忧虑的,登时便蹙着眉头,小心翼翼的上前一步,轻声开口问道。 “小姐,您可是有何忧心之事,莫不如说出来,让奴婢帮你处理。” 冷不防听得素墨的声音,薄玉乔心头一震。原本她便对这小娘子升起了怀疑之心,不过此刻见着素墨这般模样,心下不禁一软,毕竟素墨在她身边已然有七八年的时候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薄玉乔纵使心生疑窦,也不忍平白无故的发落了素墨。 薄玉乔贝齿轻咬红唇,随即便淡淡摇头,开口道。 “你莫要挂心了,我无事,不过是有些烦闷罢了。” 听得此言,素墨也知是问不出什么旁的了,当下便恭顺的应声,随即则是候在薄玉乔身畔,半步不肯离去。 正巧这时翠芙这丫鬟步入了正堂之中,手中端着一红木托盘,上头放着一巴掌大的绿釉小碗儿,以及一壶热水,煨在小炭炉子上,使之不至于失了温度。 “奴婢给小姐请安,这是姑奶奶吩咐小厨房备下的杏仁茶,您现下便尝尝罢。” 黄莺的声音着实清脆,便仿佛树上的莺啼一般。瞧见面前那个恭顺低着头的小娘子,薄玉乔心下倒是舒坦了几分。虽说素墨有极大的可能是瑞王手下之人,但黄莺到底是她的心腹,亦是极为可信。如此,她薄玉乔也称不上孤家寡人,是该满足了。 “姑奶奶吩咐小厨房备下的吃食?” 薄玉乔声音略微有些提了几分,随即便不着痕迹的扫了一旁的素墨一眼。历经昨日之事,薄玉乔自是清楚她身边空有瑞王的探子,但到底是何人还不确定,毕竟那人对她现下也并无恶意,亦是不必忧心。 不过薄玉乔心下仍是极为恼怒,毕竟日日被人紧盯的滋味儿,着实是不大好受。思及昨夜瑞王那厮的言语,便知那男子是极为倨傲之人,自己不过带着甄凌去赏荷,便会引得一阵麻烦,若是再与薄娆母子接触的话,恐怕日子便更是不舒坦了。 但饶是如此,这杏仁茶也是薄娆吩咐备下的,长者赐,不敢辞,薄玉乔自然是不好推拒。 思及此处,薄玉乔红艳仿佛血玉一般的菱唇微勾,冲着黄莺招了招手,唤道。 “便端上来尝尝罢。” 听得此言,黄莺这丫鬟登时便缓步上前,随即便将那红木托盘放在了八仙桌上,随即便在绿釉小碗儿中加了两勺乳黄的粉末,随即又将一盒儿类似于干果儿的吃食倒入其中,再冲以沸水,细细搅拌着。随着黄莺的动作,一股子浓郁的甜香便缓缓逸散而出,沁入薄玉乔鼻尖,让后者心下不禁一动。 看来这薄娆对自己真真是上了心思,还特地将这杏仁茶送到琼枝阁中。薄玉乔自己个儿亦是习厨之人,自然清楚杏仁茶的来历。 杏仁茶乃是由宫廷传入民间的一种吃食。选用上好的精制杏仁,而后细细研成粉末,用龙凤铜制大壶烧制的沸水冲制,配以杏仁,花生,芝麻,玫瑰,桂花,葡萄干,枸杞子,樱桃,白糖等十余种佐料。色泽艳丽,香味纯正,有滋补益寿之功效。 薄玉乔自然清楚这杏仁茶是不错的吃食,所以也便受了薄娆的这份情,反正不论这姑奶奶到底含着什么心思,她自是巍然不动即可。 黄莺这丫鬟将绿釉小碗放在八仙桌上,薄玉乔径直取了调羹,便舀出一勺送入口中。尝着那甜香的滋味儿,薄玉乔不禁微微颔首。心下暗道小厨房的那起子婆子真真是极为欠教训。往日从小厨房送来这琼枝阁的吃食,也并未似这杏仁茶尽心,看来薄娆这姑奶奶的身份,着实是有些分量。 薄玉乔自然不是苛待自己的人,缓缓将一碗杏仁茶都给用尽了,这才冲着素墨道。 “素墨,我记得主卧之中还放着先前熬制的姜糖,虽说并非什么名贵物什,但送到凝翠阁中给姑母回礼,亦是一番孝心。” 听得薄玉乔的吩咐,素墨登时便福了福身子,随即便恭敬的退下,往主卧而去,想来是寻姜糖去了。 吩咐完素墨之后,薄玉乔这日倒是欲要出府一趟,便冲着一旁的黄莺开口道。 “往日便是带着素墨青衣二人出府,今日便带着你与翠芙可好?也好出去瞧瞧小姐我手下的地界儿,日后办事亦是方便的很。” 听得薄玉乔含笑的言语,黄莺也未作他想,毕竟这丫鬟原本便是个脾性简单的,自然不会猜到薄玉乔如此为之,便是为了瞧瞧瑞王手下的探子到底是何人罢了。 虽说薄玉乔心下对素墨的怀疑是最多的,但此刻也并无证据,倒是不好冷落了一个如此得力的人手。 薄玉乔径直从八仙椅上站起身子,随即便理了理袖襟上的褶皱,随即便缓步朝院子中走去。此刻翠芙这丫鬟正在院中伺候盆景儿呢,听得薄玉乔欲要带她与黄莺出府,登时便现出一丝欢喜之意。 因着今日并不欲带着青衣出去,所以黄莺这丫鬟便吩咐了一个车夫,给薄玉乔驾车。车夫毕竟是外人,薄玉乔也并不欲将杏林馆的事情曝露在旁人面前,便让车夫将马车停在了蓬莱楼前头。 青衣这小厮办事也算爽利,原本琢玉轩的牌匾早便被换了下去,取而代之的便是红底黑字龙飞凤舞的‘蓬莱楼’三字,挂在蓬莱楼雕花木门上头五尺之处,瞧着真真极好。 入了蓬莱楼之后,薄玉乔一眼便瞧见了站在正堂的老王。老王虽说面目已然被刀疤给毁了,看着有些狰狞。但大抵是因着此人做过兵士的缘故,所以瞧着便是一股正气,且相貌英伟,让人生不出恶感。 老王瞧见薄玉乔这小娘子之时,虽说心下仍是有些不习惯称呼一未及笄的小娘子为主子,但形势比人强,他自是不会不识抬举。 老王冲着薄玉乔抱拳行礼,哑声开口道。 “主子今日来咱们这蓬莱楼,不知所谓何事?” 听得面前这人不带丝毫软和的语气,薄玉乔心下不由失笑,不过面前却并未失态,只淡淡的开口道。 “今日来此自然是有事吩咐于你,杏林馆中如今住着一位贵客,你便称呼其为赵先生即可。赵先生并非旁人,而是咱们蓬莱楼日后的掌厨之人,老王可万万不能将其给怠慢了。” 听得此言,老王心下明了,知晓这蓬莱楼搁置了这么几日,想来是要重新开张了。老王早年当过军士,自然不欲吃白饭,此刻瞧着蓬莱楼有了掌厨之人,当真是极为欢喜。 见状老王这幅丝毫不作伪的欢欣之色,薄玉乔心下不禁暗自点头,而后又开口道。 “如此的话,你现下便去将赵先生给接过来罢,如若杏林馆中的莫大夫得空,也一并请过来,不禁咱们蓬莱楼中多几道药膳撑门面,那便最好不过了。” 第176章 险境 防盗章节 “王大夫,请您为姑奶奶诊脉罢。” 闻声,王大夫也不欲耽搁时候,毕竟满屋子里头都弥散着血腥气,着实是让人有些难耐。王大夫径直上前一步,取了脉枕交给冬怜,后者仔细的垫在薄娆皓腕之下,而后再在腕间盖上薄薄的一层锦帕,随即才让王大夫把手搭在薄娆腕上。 听得薄娆的脉象,此刻王大夫苍老的面上现出一丝疑惑之意,眼下滑脉的脉象已然消失,如此便说明面前的妇人便是小产了。这倒并非使得王大夫诧异的因由,他现下疑惑的是,将将小产的妇人,为何脉象如此平稳有力? 之于女子而言,小产便仿佛去了半条性命一般,着实是耗损元气之事。但此刻薄娆的脉象,比之一般女子的脉象都要有力几分,听着便应当是身子健壮之人,这到底是何缘故呢? 王大夫心下疑惑,但也不好隐瞒,径直冲着冬怜夏语开口问道。 “姑奶奶的脉象极为平稳,但却好似太过康健了,这到底是何缘故?” 太过康健? 听得这四个字,冬怜夏语也面露古怪之色,将将小产过的妇人,居然也会身子康健?夏语将欲开口发问,却陡然想到方才喂姑奶奶服下的药粉,难不成主子的耐性与方才那药粉有关?不过让脉象平稳有力的物什,应当并无无碍罢? 夏语心下略微有些忐忑,她原本性子便极为谨慎,眼下瞧着事情略有些不对,便更不欲与自己扯上关系,索性径直闭口不言。 此刻冬怜这丫鬟倒是率先开口了,冲着王大夫微微颔首,道。 “我们二人也不知晓到底是何缘故,不过主子现下仍是昏迷不醒,便有劳王大夫为主子开个方子,让她好生将养着了。” 闻言,虽说王大夫心下的疑惑之意未散,却也并无旁的法子,只希望薄府这姑奶奶,真真是身子康健罢!开了一个滋补固本的方子,王大夫取了红封之后,便径直离开了这凝翠阁中。 待到王大夫将将出了院门,薄娆小产的消息便不胫而走。未过几个时辰,阖府上下都知晓了这个消息,便连薄玉乔也丝毫不感到意外。因着如此,她才不欲在此刻去寿吾院中,省的被老太太迁怒。 又过了几日,薄玉乔仍是安安生生的待在琼枝阁,并未出府。只不过不时让素墨这丫鬟将阳哥儿给接到琼枝阁中罢了。 这日,薄玉乔将将用过早膳,黄莺翠芙便已然将文房四宝给备齐了,眼下阳哥儿尚未入学,不过粗通了四书五经罢了,若是如此的话,日后恐怕科举无望。于文章上,薄玉乔虽说并非顶好,但指点一个七岁的娃儿,还是使得的。 瞧着辰时已然过了,薄玉乔不由微微蹙眉,往日这个时辰素墨应当已然将阳哥儿给带到琼枝阁中了,怎的今日还未出现,莫不是生出了什么岔子? 思及此处,薄玉乔心下不由有些烦躁,如此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在她耐不住性子欲要出去寻上一番之时,便听得小厮通报,说素墨姑娘回来了。 闻声,薄玉乔径直出了书房,入了院中。一眼便瞧见了浑身*、衣衫紧贴在身上,便连墨发已然缠绕散乱的素墨,怀中还抱着一个面色发青的娃儿,不是阳哥儿还有谁人? 见状,薄玉乔登时便疾步上前,径直开口问道。 “这是怎的回事?你们二人何至于狼狈至此?” 听得薄玉乔问话,素墨一边答话,一边横抱着薄清阳往厢房处赶去。 “小姐有所不知,今日奴婢去之侨院接清阳少爷之时,并未瞧见清阳少爷的身影,询问伺候清阳少爷的丫鬟,亦是无人知晓。那时奴婢便觉得有些不对,赶忙离开了之侨院,四处搜寻着清阳少爷的身影。 找了好多处地界儿也未曾寻到清阳少爷的身影,幸而奴婢的耳力还算不错,这才在经过莲花池之时,听得了清阳少爷的呼救声。” 素墨这一番话,让薄玉乔也清楚了事情的经过,不过此刻她自然是无心记挂这些,便径直吩咐青衣这小厮,急声道。 “青衣,你现下便去杏林馆中,将莫大夫请来,记得可要快些!” 听得薄玉乔吩咐,素墨眉眼处划过一丝怅然,也并未多言什么。青衣冲着薄玉乔行礼过后,便疾步冲出了琼枝阁中。青衣这小厮原本便伶俐的很,自然能看出小姐有多看重清阳少爷,现下清阳少爷生死不知,自然是万万怠慢不得的。 此刻薄玉乔真真是心慌意乱,现下阳哥儿玉雪可爱的小脸儿,已然没了生气,素墨将其放到了厢房的床榻之上,薄玉乔兀自行至床榻边上,瞧见阳哥儿发青的小脸儿,心下便愧疚不已。 蹙着眉扫了一眼浑身湿透的素墨,薄玉乔便开口说了一声。 “你便先回去换身衣裳,再过来罢!” 闻言,素墨也不推辞,冲着薄玉乔福了福身子之后,便下去换衣裳了。 待素墨离去之后,薄玉乔陡然便忆起现世的急救,眼下阳哥儿定然是呛了水,哽住了一口气,这才昏迷不醒。心头转过这个念头,薄玉乔也不敢耽搁,随即便径直将阳哥儿冰凉的身子给翻转过来,使之俯卧。 而后薄玉乔又取来一旁放置的攒金枝软枕,将阳哥儿的腰际垫高,脑袋微微低下,尽量将口鼻之中的水给排出。 莲花池中着实是算不得干净,毕竟莲藕可是生在污泥之中。薄玉乔抬手清理阳哥儿的口鼻,也顾不得所谓洁与不洁,将其口鼻中的异物清除,而后又按着记忆里的法子,为阳哥儿做了人工呼吸。 人工呼吸自是要两唇相接的,即便薄清阳现下只是一个七岁的娃儿,但到底亦是个男儿身。男女七岁不同席,薄玉乔如此为之,真真是让一旁候着的两个丫鬟都惊诧不已。不过即便黄莺瞧见薄玉乔如此举动,也知小姐这般做自是有她的缘由,但一旁的翠芙可并非这般想法,这丫鬟心下正暗骂薄玉乔不知廉耻,恨不得径直将此事公诸于众,而后便使得薄玉乔身败名裂! 到了此时,素墨已然换好了衣衫,又入了厢房之中,站在了薄玉乔身侧。 此刻自翠芙身上所散发出的恶意,薄玉乔自是无暇顾及,但站在薄玉乔将将回来的素墨却是感受的极为清晰,随即便径直转过身子,冷冷的扫了翠芙这丫鬟一眼,瞧见后者面色变得苍白,素墨这才满意的回身。 人工呼吸做了好一会子,阳哥儿陡然呕出水来,迷迷蒙蒙的睁开眼,而后又闭上杏眸。见状,薄玉乔一把扯开小娃儿的衣襟,发觉胸前已然有了一丝暖意,且心脏也跳动的极为平稳,如此的话,应当便并无大碍了。 薄玉乔微微蹙眉,感受到手中的湿润,便径直吩咐道。 “黄莺,翠芙,你二人现下快去寻一身干净衣裳,为阳哥儿换上,省的这娃儿着了凉。” 听得此言,即便翠芙心下不虞,面上也不会表现出来,毕竟此刻薄玉乔是主,而她是仆,自然不好忤逆主子的吩咐。 黄莺翠芙也算麻利,不多时便取来一件小娃儿的衣裳,径直为阳哥儿换上了。此刻薄玉乔一直并未离开厢房,而是径直落座在床榻边上,取了一块干净的巾子,为阳哥儿绞干头发。 眼下薄玉乔心下着实是怒火四溢,阳哥儿现下虽说年岁尚幼,那却并非不知事的小郎君,自是不会欲要往莲花池里进。且阳哥儿现下的身份,好歹也算是薄正的嫡子,虽说并非嫡长,不过是次子罢了。但即便如此,怎的身畔连一个伺候的丫鬟也无,这到底是何人的手笔? 按着以往而言,薄玉乔自是会疑心封氏,但现下封氏都已然被打发到了庄子之中,手怎的会伸到阳哥儿身畔?思及此处,薄玉乔一张艳丽至极的面容上便显出一丝冰寒之色,眼下瞧着这情景,对阳哥儿出手的,应当是另有其人,不过能狠下心谋害一个娃儿性命之人,又会是哪个? 薄玉乔又思量了一会子,却仍是没有头绪。难不成是三房之人?毕竟现下因着封氏的缘故,薄清程已然遭到了薄正以及老太太的厌弃,若是使得薄清阳这个嫡次子也出了岔子的话,想必未来薄家的大权,便会落在三房手中。毕竟大少爷薄清远现下已然是御林军的副统领,本身便是二品大员,自是不会争夺薄家的权利。 如此思量一番,薄玉乔对三房的怀疑便更是浓重,毕竟薄衡原本便是商人,自然是能够抓紧时机,为自己谋利。不过若是薄衡将主意打到了阳哥儿身上,便莫要怪她薄玉乔心狠手辣了! 眼下阳哥儿的墨发已然被薄玉乔绞的半干,此刻她情绪方才微微平复了几分,转眼冲着一旁的黄莺道。 “黄莺,你现下便去寿吾院知会一声,说阳哥儿落水了,如今便在琼枝阁中照看着。” 听得薄玉乔的吩咐,黄莺登时便恭敬的福了福身子,随即应声道。 “奴婢这便去。” 第177章 杀心 思及此处,素墨面色也不复先前那般冰寒,径直开口道。 “王爷现下所在何处?” “这你不必多问,将薄四小姐带到万安寺的厢房处即可。” 听得此言,素墨径直颔首,随即也顾不上阿一,便径直回了大雄宝殿之中,微微俯身,在薄玉乔耳边开口道。 “主子,方才奴婢遇到了瑞王府的死士,他让奴婢带主子您去厢房处。” 闻声,薄玉乔眉头一挑,便径直站起身子,而后冲着先前那名为惠安的小沙弥开口道。 “惠安师傅,敢问前往厢房处的路怎么走?” 小沙弥将要答话,后头陡然显出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和尚,模样生的普通,面皮却白净的很,这和尚先是冲着薄玉乔双手合十,微微躬身行礼,而后才开口道。 “小僧惠悟,正巧欲要去厢房一趟,便为三位施主引路罢!” 听得有人引路,薄玉乔自是欢喜的很,省的再寻错了路径,反倒耽搁时间。 薄玉乔冲着惠悟还礼,而后便轻笑着开口道。 “有劳惠悟师傅了。” “女施主不必客气。” 惠悟一边开口,一边伸出手臂,为薄玉乔、素墨以及青衣三人引路。万安寺所占的地界儿并不算小,走了约莫两刻钟功夫,也未到厢房处。 此刻薄玉乔心下不由升起一丝异样之感,冲着一旁的青衣使了个眼色,青衣会意,登时便开口问道。 “惠悟师傅,还有几时能到厢房处啊?” 闻言,惠悟也未曾转身,脚步不停,口中应承着道。 “施主莫要心急,前方便是厢房处了。” 惠悟言语中带着一丝颤抖之意,让薄玉乔心下不由升起一股子提防之意,随即便扯了扯素墨的袖襟,三人一齐停住了脚步,也不往前头去了。 “惠悟师傅,信女想起方才并未入天王殿中祭拜一番,着实是有些失礼,便先不入厢房之中了。” 话落,薄玉乔转身欲走,忽听得几道破空声,随即面前便站了四个黑衣大汉。薄玉乔并不通武艺,也不知这四人武功是高是低,不过瞧见素墨这丫鬟面上的凝重之色,便可知这四人不好对付。 四个黑衣大汉现下并未以巾子蒙面,那狰狞扭曲的面孔上带着藏不住的淫秽之意,贼眼上下扫着薄玉乔玲珑的身段儿,即便其面上带着帷帽,也能察觉到这四人放肆的眸光。 “这小娘子身段儿着实不错,想必脱了衣裳之后,皮肉也细滑的很,毕竟官家小娘子可比江湖上的那些粗妇强得多,弄起来应当也别有一番滋味儿。就是不知这模样生的如何,还不快将帷帽取了,让爷几个瞧瞧呢?” 听得这四人口中不干不净的淫声浪词,薄玉乔面色登时便冷了三分,此刻她也瞧出来了,这惠悟和尚大抵便是与这四人一伙儿的,方才将她引到此处。且这四人明是她是官家小姐,却仍旧胆大包天将她拦在此处,想必定然是有人谋划。 思及此处,薄玉乔杏眸一缩,贝齿紧咬红唇,心下几欲涌出一口血来。知晓她今日入万安寺进香祈福之人,拢共也没几个,想必便是翠芙那个背主的丫鬟,将此事给泄露出去,方才使得她陷入如此狼狈的境地! 薄玉乔心下着实后悔的很,若是她早些将翠芙这丫鬟给打杀了,现下也不会生出这般事端,说到底,还是她太过大意了。 “闭上你的狗嘴!” 这几人口中的污秽之言,此刻也真真惹怒了素墨。登是时,素墨便径直冲上前去,一掌袭向打头大汉的胸口。素墨前进的速度极快,那大汉也知道这是遇上了硬茬子,不敢托大,便径直拔刀,与素墨缠斗起来。 光是素墨一人,武功自是稳稳压过那大汉,那人力有不逮,赶忙冲着余下三人开口道。 “这小娘皮模样生的一般,但手上功夫真真毒辣,兄弟们快来帮上一帮,待成事之后,便将这小娘皮手筋脚筋给挑了,而后卖入勾栏之中,让其日日在男子胯下过活,看她还能不能嚣张至此!” 听得此言,余下三人也不废话,便径直出手助那大汉。原本素墨这丫鬟是占上风的,但现下以一对四,便慢慢现出了颓势。见状,薄玉乔不由蹙紧眉头,心下忧虑不已。 素墨此刻也知情形艰难,闪躲之时一个不查,便中了一刀,身上的薄荷色衣衫,此刻也被血色所浸染。素墨强忍着肩头的疼痛,冲着青衣叫喊一声。 “青衣,还不快带着小姐快快离开此地!” 听得素墨的喊声,青衣这小厮丝毫不敢耽搁,虽说他亦是极为不忍素墨一人留在此处,但若是小姐伤着的话,恐怕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薄玉乔同样也明了这一点,登是时便抿了抿唇,径直冲了出去,先前那名为惠悟的和尚阻在前头,薄玉乔见状,狠狠的一脚便踹上了那和尚的要害。薄玉乔扫了一眼惠悟那疼痛到扭曲的面庞,也并未耽搁时间,只消能快些寻着瑞王,那素墨便不会有事。 思及此处,薄玉乔心下仍是有些慌乱,便带着青衣往外头跑。她还认得方才那惠悟和尚领的路,便顺着原路朝向大雄宝殿处赶去。 尚未奔到大雄宝殿,前头又出现了一个劲装大汉,薄玉乔见着此人,心头一震,难不成这人也是方才四人的帮手?薄玉乔身子微微颤抖,转身欲逃,尚未迈开步子,便听得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 “乔儿,你这是要往何处去啊?” 听得瑞王的声音,薄玉乔前行的脚步一顿,随即便好似寻着救星一般,径直转身往瑞王身畔赶去,小手死死攥紧后者的衣襟,也顾不上所谓规矩不规矩,急声道。 “殿下,素墨现下还被四个江湖人围攻,求殿下出手相助!” 面前小娘子戴着以月影纱所制的帷帽,使得那张艳丽的面庞影影绰绰的,看不分明。楚峥心下有些不虞,便抬手一把将薄玉乔面上所戴的帷帽给取了下来,而后略施气劲儿,将帷帽甩到青衣这小厮怀中。 除了帷帽之后,楚峥便瞧清了薄玉乔苍白如纸的面色,以及蕴着丝丝波光的杏眸。在瑞王眼中,薄玉乔这小娘子应当是心狠手辣之辈,怎的会为区区一个丫鬟便失了分寸? 见状,楚峥径直颔首,也并未耽搁时间,冲着一旁伫立着的阿一吩咐道。 “阿一,你便去帮十二一把罢!” 听得主子的吩咐,阿一应了一声,随即足尖轻点,连跃几步,便消失在了此处,往素墨所在的地界儿行进。 见着阿一的身手,薄玉乔也知这人武功定然极高,有他相助,想必素墨也不会有事。如此的话,薄玉乔先前揪着的心也缓缓平复,这才发觉自己正处于瑞王的胸前,且两手死死的攥着人家的衣襟。 薄玉乔心下一惊,随即便赶忙放手,身子也不由自主的朝后头退了几步,一抬眼,便瞧见瑞王那张似笑非笑的面庞。 此刻青衣这小厮还在一旁候着,心下着实也有些尴尬,便眼观鼻鼻观心,径直垂着眸光,生怕自己瞧见什么不该看的景儿。 见此情形,薄玉乔只觉得一股子热气在她身子里流窜,让她面色陡然涨红,便仿佛煮熟的虾子一般,连耳根也染上了一丝绯色,着实艳丽的很。 缓缓平复了心绪,薄玉乔轻咳一声,这才状若无事的冲着瑞王道。 “殿下,您同乔儿一齐去瞧瞧素墨可好?” 薄玉乔现下仍是有些不放心,杏眸不断的往方才离开的地界儿扫,这般心思着实明显的很,自然是瞒不过瑞王。 闻言,楚峥也并无刁难薄玉乔的心思,见着这小娘子面上的薄红褪去,仅剩下难掩的苍白之色,楚峥便觉得自己胸臆间涨满了怒火,让他恨不得将那几个惊扰了薄玉乔的腌臜东西尽数打杀了,方能泄心头之恨! “走罢!” 薄唇嗡动,楚峥轻声吐出这两个字,随即一把揽住面前小娘子细软的腰肢,不顾薄玉乔僵硬的身子,便径直往前行走。 感受到腰间那只手臂的热度,薄玉乔心下也不由着恼,不过碍于瑞王的身份,并未妄动罢了。 待到一行人走到先前打斗的地界儿,薄玉乔便瞧见方才极为嚣张的四个大汉,此刻尽数软倒在地,四肢以极为诡异的弧度扭曲着,想必已然是废了。他四个现下面庞扭曲的瘆人,口中也不住的哀嚎着。 薄玉乔抬眼望着素墨,发觉其身上的衣衫不止是肩头被染红了,且眼下那血迹仍无止住的势头,正往腰腹处蔓延着。此刻素墨这丫鬟面色也苍白的很,若非倚靠着背后墙壁的话,恐怕早便跌倒在地了。 见状,薄玉乔也不敢耽误,便冲着青衣这小厮吩咐道。 “青衣,你赶快去寻万安寺中旁的僧人,问其是否有金疮药,眼下素墨的身子,耽搁不了太多时候了。” 听得主子的吩咐,青衣应了一声,随即便径直往前头跑去。 第178章 路上 现下瑞王并未多看薄玉乔半眼,便径直撩起车帘,坐到了车厢外头。薄玉乔冷眼瞧着微微震颤的车帘,唇畔勾起一丝讽笑,她现下能保住一条小命便不错了,哪里能奢求堂堂瑞王纡尊降贵为她驾车? 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先前被瑞王派去逼问余下贼人的阿一,此刻已然回了。薄玉乔抬手捏着车帘的一角,并未发现那贼人的身影,想必是得着了消息之后,便送那贼子归西了罢! 薄玉乔将车帘径直放下,心下倒是不禁有些疑惑,那贼人到底是何人派来的?翠芙不应当是楚峥的手下吗?此刻瞧着模样,那丫鬟好似还有旁的主子一般。她自己也不过只是一个得了瑞王青眼的小小庶女罢了,又哪里值得旁人多费心思? 此刻薄玉乔还不清楚,瑞王的青眼之于她而言,便是最大的威胁! 既然阿一已然到了此处,那驾车之人自然也寻着了。瑞王不欲在外头再待,便复又入了车厢之中,瞧见薄玉乔那小娘子闭着双眸小憩的模样,心下不由微微一动,却也未曾多言。 薄玉乔此刻自然是并未睡着的,毕竟喉间那股子火辣辣的刺痛,着实是磨人的很,她现下强忍着不吭声已然耗费了不少力气,若是欲要入睡的话,想来便是难上加难。 阿一不愧这个名字,不止身手极佳,便连驾车的手艺也比青衣不知强了多少。明明京郊的路不怎么好走,但马车却极为平稳,并未太过颠簸。 瑞王也并未先回瑞王府,反倒吩咐阿一驾车将薄玉乔送到薄府。听得瑞王的声音,薄玉乔缓缓睁开杏眸,与瑞王相视一眼,随即面上便挂着一丝甜腻的笑意。 本来便无什么欢喜之事,此刻的笑容也不过是为了讨好瑞王佯作出来的。薄玉乔现下只觉得疲累至极,但面上却并未表现出半点端倪。 “今日之事你不必与薄正多言。” 陡然听得瑞王的声音,薄玉乔一怔,随即便恭顺的颔首,若是她有半分犹豫的话,恐怕以面前人喜怒不定的性子,倒霉的便是她自己了。 “乔儿省的,瑞王殿下便放心罢。” 以往薄玉乔的声音都仿佛珠落玉盘一般清脆,但此刻却极为沙哑,让瑞王听入耳中,不由眉头一蹙。随即便扫见那如同凝脂一般的肌肤,上头落了一圈儿深紫色的瘢痕,瞧着着实瘆人的很。 楚峥自是清楚自己方才下手没留半点情面,但也不至于如此模样罢?这小娘子怎的这般娇弱? 薄玉乔现下可不知自己被瑞王给嫌弃了,仍恭敬的低眉敛目,生怕触怒了面前的煞星。 见着薄玉乔这幅有礼的模样,楚峥没来由的觉得胸口堵得慌,究其缘故,他也说不出什么东西,只觉不愿瞧见这小娘子似现下这般,便好似、好似与那些奴婢无二,对他极为极为惊惧一样。 楚峥抿紧薄唇,身子朝向薄玉乔的方向移了移,与她贴的极近。薄玉乔此刻都能感受到自瑞王身上传来的源源不断的热力,让她身子不由自主的有些僵硬。 瑞王此刻猛然抬手,避过薄玉乔脖颈处的淤痕,随即便半搂着面前的小娘子,钳制住其的后颈,让薄玉乔的身子牢牢掌控在楚峥的手中,与他离得极近,面对着面,只留一指的空隙。 “殿下!” 薄玉乔惊呼一声,杏眸中也显出藏不住的惊惧之色,她生怕瑞王又犯什么病,从而折磨于她。 将薄玉乔面上的惊惧之色尽数收入眼底,楚峥面上的郁色更浓,薄唇状似无意的擦过薄玉乔滑嫩细致的面颊,而后黯哑着嗓子,低声道。 “先前本王曾应过你,欲要处置了薄正。但现下既然你父亲生出了异心,自然是不好动手。” 听得此言,薄玉乔登时便明了了楚峥的意思。这厮哪里是在跟自己解释,不过便是为了警告于她,不能对薄正出手罢了。思及此处,薄玉乔心下冷笑一声,但面上仍是缓缓点头,并未有半点违拗之意。 瞧见薄玉乔应承了此事,楚峥心下也不由的松了一口气。眼下便只能再留薄正一段时候,否则若是那人生出了警惕之心,反而不美。 不过要不了几时,想必以皇兄的手段,定能将那起子怀有异心的朝臣给一网打尽。到了那时,自己在处置了薄正,也不算食言了。 薄玉乔此刻与楚峥相距极近,身上带着那股子浅淡的牡丹花香也沁入楚峥的鼻端,让他心下不由升起了另一种火气。这股子火气与方才知晓有人谋逆的火气并不相同,反而让他浑身燥热了起来。 楚峥也并非未经事的男子,他府上既有侧妃,又有侍妾,自然清楚此刻到底是怎的了。他现下心头极为诧异,薄玉乔的姿容生的确实不错,且性子柔顺,人又识趣的很。但似这般的小娘子,在瑞王府也不少,也没能让自己如此失态。 楚峥也并非什么恪守礼教的性子,心念一转,便张口将薄玉乔的红唇给咬住,而后细细研磨着。薄玉乔唇上涂着的胭脂,便是以上好的鲜花汁子熬成了,其中还添了少许蜂王浆,自然香甜的很。 此刻面前的男子便仿佛得了什么好物儿一般,手上的力道也用的更加大了一些,而后高大结实的身子便缓缓往下压,将薄玉乔的身躯径直压倒在了马车中的坐席之上。 薄玉乔此刻瞪大眼眸,也不敢妄动,只得默默承受着唇舌的肆虐。反正她以往也与瑞王吻过几次,并不碍事。 但今日薄玉乔着实是没那么容易脱身,此刻马车才将将入京,离薄府还有一段路程。现下楚峥手上已然极为放肆,修长的指节缠绕着纤腰处的系带,而后便微微施力,将那丝绸的系带给径直解了开! 感受到探入衣襟的大手,薄玉乔登时一个激灵,生怕楚峥这厮在车上便行出什么不妥之事,而后便赶忙压住在衣襟中作乱的大手。薄玉乔的反应当真极快,不过也真真不巧,她此刻是将瑞王的手给按住了,但按着的地界儿,着实是……难以启齿。 登是时,薄玉乔一张脸儿便红的仿佛烟霞一般,不断的扭动着。瑞王瞧见身下小娘子那鬓发散乱的模样,也知晓自己把她给惹急了,便径直将手缓缓自衣襟中取出来,而后略有些粗粝的指腹还好似漫不经心的划过平滑的小腹,让薄玉乔整个人便仿佛点了穴一般,僵硬不动了。 薄玉乔虽说并非似通读女诫的小娘子一般视贞洁如性命,但此刻楚峥的动作,也着实过火了些。 毕竟这是在马车上! 待薄玉乔回过神来,便径直转过头,并未多瞧楚峥半眼。 如此又过了约莫两刻钟功夫,外头方才传来阿一略有些粗哑的声音。 “殿下,此刻已然到了薄府。” 听得此言,薄玉乔面上登时便显出一丝极为明显的喜色,而后便径直开口道。 “多谢瑞王殿下相送,小女子便先归家了。” 见状,楚峥心头堵得更是厉害,便开口道。 “且慢。” 闻言,薄玉乔转头,而后缓缓眨眼,一字一顿的开口问道。 “不知殿下还有何事?” 薄玉乔言语中的气急败坏,不知怎的便让楚峥的心气儿平顺了,随即这厮便略微勾了勾唇角,抬手指着她脖颈处的位置,道。 “你若是这样回府的话,恐怕用不了几时便会传出流言蜚语。” 听得此言,薄玉乔抬手抚了抚刺痛的颈子,也知瑞王言之有理。如此一来,薄玉乔面上便带着一丝犹豫之色。 楚峥也不欲刁难这小娘子,便又冲着外头驾车的阿一吩咐了一声。 “阿一,现下便驾车买一顶帷帽,莫要耽搁时辰了。” 瑞王亲自开口吩咐,阿一自然是极为恭敬的应声,随即便一扯缰绳,将马车挑头,往主街处赶去。 待到了主街处之时,薄玉乔也并未下了马车,阿一一个男子入了绸缎庄,给薄玉乔买了一顶帷帽,而后掀开车帘,将帷帽送到薄玉乔手中。 这帷帽并非素雅的白色,反而是略有些艳丽的桃粉,如此色泽,自是轻易的便将她颈部的淤痕给遮掩住了,想必旁人也不会察觉出什么异样。 如此又耽搁了小半个时辰,等到马车重新停到薄府后门处之时,薄玉乔也顾不上什么礼仪,便径直跳下马车,随即头也不回的疾步行入薄府之中。 见着小娘子那窈窕的身影已然缓缓消失,楚峥一甩袖襟,示意阿一驾车。得了主子的吩咐,阿一便驾着马车,往瑞王府的方向赶去。 入了薄府之后,薄玉乔便一刻也不欲耽搁,径直回到了琼枝阁之中。风风火火的入了院中,翠芙这丫鬟见着薄玉乔回来了,眼中登时便现出一丝惊惧之意,手中端着的果盘儿也径直跌落在地,一声脆响,瓷盘儿摔成了齑粉,而翠芙这丫鬟的动作,也成功的吸引了薄玉乔的眸光。 第179章 回府 将翠芙这丫鬟面上的惊惧之色尽数收入眼底,薄玉乔此刻掩在帷帽下的芙面也现出一丝杀意。翠芙这丫鬟如此大胆,竟敢与外人勾结谋害于她,如此的话,便要知晓事情败露的后果。 薄玉乔冷哼一声,略带嘲讽的弯起唇角,杏眸不带一丝温度的扫了身子不断颤栗的翠芙一眼,随即冲着院中候着的几个粗使婆子吩咐道。 “翠芙这丫鬟真真好大的狗胆,竟然敢冒犯主子,你们这些婆子们便好生教教她何为规矩罢!” 即便薄玉乔的声音略有些沙哑,但几个粗使婆子仍能辨认出薄玉乔的身份,登时便中气十足的齐齐应声,随即几个人便包围着翠芙,缓缓逼近。 听得薄玉乔口吐之言,翠芙的身子颤抖的更是厉害,心脏也仿佛被人给攥住了一般,让她连喘息都有些困难。 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小姐知晓了!小姐知晓自己所做的事情了! 翠芙现下面色苍白如纸,紧咬牙关,死死瞪着不断靠近的五个粗使婆子,色厉内荏的叫喊道。 “你们都给我滚开!滚开!” 其中一个粗使婆子现下已然捉住了翠芙的手腕,而后者却不断挣扎,厮打着那粗使婆子,半点不留情面。此刻虽说翠芙仍是伺候小姐的一等丫鬟,不过小姐已然对其生了厌恶之心,又哪里还有什么一等丫鬟的体面? 那粗使婆子素日也不是好性儿的,面颊被翠芙尖锐的指甲抓出一道道红痕,都有些渗出血丝了!身上的疼痛使得那粗使婆子极为气怒,登时便伸出蒲扇般的大掌,冲着翠芙那张秀丽的面庞,狠狠扇去! 只听啪的一声,翠芙细白的面皮登时便红肿的厉害,唇角也现出一缕血丝,大抵是被那粗使婆子打的迷糊了,身子踉跄着便要倒地。不过因着粗使婆子钳住翠芙的手腕,所以也并未让她跌倒在地。 这样一番动作,也让翠芙这丫鬟登时没了挣扎的力道,余下的四个粗使婆子,见着小姐面上并无不悦之意,手上的动作也放开了。翠芙这贱蹄子以往没少用那一等丫鬟的身份来拿捏人,现下小姐欲要狠狠收拾她一番,周围这些曾经受过气的粗使婆子,自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抱怨了。 薄玉乔眼见着这些粗使婆子下手极狠,并不径直打翠芙的身子,反而是极为用力的拧着那丫鬟手臂内侧以及大腿儿跟上的嫩肉。那处皮肉自然是极为娇软,稍稍一用力便会生疼,现下翠芙被五个粗使婆子狠狠磋磨着,不断的哀嚎。未过几时,那副涕泗横流的模样便让薄玉乔再也看不下去了,心下厌恶至极,而后则是径直入了主卧之中。 黄莺这丫鬟看着翠芙受刑,心下虽说仍是有些不忍,但也不会违拗薄玉乔的命令。黄莺兀自叹息一声,随即便跟在小姐身后,随着其一齐入了主卧。 待阖上雕花木门之后,黄莺先是将已然冲泡好的冻顶乌龙奉给薄玉乔,而后小脸儿上才带着些许疑惑,嗫嚅着开口问道。 “小姐,翠芙这是犯了什么事儿啊?” 听得黄莺的问话,薄玉乔眉头一挑,径直将面上桃粉色的帷帽给取了下来,笑意莹然的瞧着面前的小娘子。而后以手指细细摩挲着青花瓷盏的杯沿,缓缓开口道。 “正如我先前所言,翠芙这丫鬟行背主之事,自然是须得罚的。且因着这丫鬟的吃里扒外,现下素墨身子又伤着了,若是落下病根儿的话,叫我于心何忍?” 说着,薄玉乔还低叹一声,也不知素墨与青衣二人,此刻是否自万安寺中出来了。 知晓翠芙受伤,黄莺这丫鬟面上的忧色更浓,她虽说是与翠芙自小一齐长大的,但若论亲昵,还是同素墨要好些。毕竟素墨虽说脾性有些冷淡,但为人却是极好的,不似翠芙一般,心里头的弯弯绕儿让人瞧不分明。 “小姐,那素墨姐姐身子可好?她与青衣怎的还未归来?” 闻言,薄玉乔抿了抿唇,答道。 “你莫要太过忧心,我是乘着旁人府上的车驾回府的。不过先前在离开万安寺之时,那家的主子已然赏赐给了素墨上好的止血散,性命定然是无碍的。不过他二人到底何时回府,这我却不能断定。” 听得此言,黄莺眼眸中都现出了一丝波光,恨不能现下便径直出府,去瞧瞧那二人到底如何了。 “小姐,素墨姐姐是如何伤着的?你们不过是去万安寺进香罢了,为何会遇上如此危险之事?” 原本薄玉乔的心绪已然平复的几分,但现下因着黄莺的言语,她对翠芙的杀意更是难耐,登时便银牙紧咬,恨声开口。 “还不都是因着翠芙这个胆大包天的腌臜东西,这贱蹄子不知将我的消息透露给了谁人,而后那人便请来几个江湖莽汉,欲要对我行不轨之事!若是今日未得贵人相助的话,我恐怕也不能全须全尾的回府了。” 话落,薄玉乔便径直低叹一声,端起茶盏,啜饮了一口滋味儿醇厚的冻顶乌龙,感受到口中的清香,不禁舒坦的微微阖起双眸。 随着薄玉乔的动作,此刻黄莺这才注意到小姐脖颈处的深紫色淤痕。这一瞧见,黄莺登时大惊失色。伤处都留在了颈子上,岂不说明那贼子已然接近了小姐?如此的话,小姐能保住性命,果真便是极大的福缘了! 黄莺这丫鬟性子本就直的很,她既然奉薄玉乔为主,便是以真心实意相待,现下瞧着小姐受了这般苦楚,登时便红了眼眶,颤声开口问道。 “小姐,您现下可疼的厉害?咱们院中还剩下一小瓶儿凝翠膏,此刻先涂在颈子上罢,也好缓一缓疼。“ 听得此言,薄玉乔微微点头,此刻她虽说疼的不似将才那般厉害,但每每吞咽一口茶汤之时,那股子刺痛仍是难以忽略。若是以凝翠膏处理伤处一番,想必定能让她好过许多。 凝翠膏可是难得的贡品,黄莺这丫鬟在主卧中翻翻找找了好一会子,这才将先前被素墨收起的牛眼大的瓷盒儿给寻了出来。抬手小心的将那小巧的瓷盒儿给打了开,而后便以食指的指腹蘸着少许细白的软膏,轻轻涂在薄玉乔脖颈处的瘢痕上。 在黄莺手指触及脖颈处时,凝翠膏所带着的冰凉之感,让薄玉乔不禁微微瑟缩了一下。不过这凝翠膏到底是皇家的物什,用着效果确实不错,原本脖颈处火辣辣的刺痛,现下被冰凉所覆盖,倒是并不那般明显了。 不过凝翠膏只对外伤有效,薄玉乔先前因着瑞王的劲道,已然伤着了嗓子,现下便只能多用些润喉的物什,方才得行。 涂完了凝翠膏之后,薄玉乔这才想起翠芙那丫鬟现下还在被五个粗使婆子给磋磨着,登时唇角一挑,冲着黄莺吩咐道。 “黄莺,你快些出去瞧瞧,莫要让翠芙那丫鬟重伤了,我等会子还有事情要问她,若是真真昏迷不醒了的话,也不好办事。” 闻言,黄莺缓缓颔首,应声道。 “奴婢省的,主子您便放心罢。” 话落,黄莺这丫鬟也并未再在主卧再做耽搁,缓缓后退着身子,随即便径直离开了房内,阖上雕花木门之后,往院中去了。黄莺的嗓门儿透亮,即便身处主卧之中,薄玉乔也能听得这丫鬟的呵斥之声。 过了没一会子,外头的吵嚷声已然尽数消失,着实安静的很。薄玉乔只觉得困觉的厉害,眼皮子直打架,便径直走向床榻处,而后将锦缎云纹软枕放在床脚,两只小脚前后蹬着,褪掉绣鞋,便径直上了床榻之上,随即便这般合衣休憩着。 待薄玉乔再次醒来之时,天色已然漆黑,房中的纱灯已然被黄莺点上,弥散着一股子极为浅淡的鳄梨香气。 薄玉乔微微蹙眉,以食指揉按着太阳穴,随即便径直自床榻上起身,而后穿上绣鞋,离开了主卧之中。 薄玉乔一推开雕花木门,候在主卧之外的黄莺便径直冲着她福了福身子,而后开口道。 “小姐,方才青衣送回消息,因着素墨姐姐伤势有些重,便直接去了杏林馆中,想来近日素墨姐姐大抵是不会归来了。” 听得此言,薄玉乔不禁微微摇头,一想到义父瞧见素墨重伤的模样,恐怕登时便会极为气怒罢。思及此处,薄玉乔心下对翠芙这背主的腌臜丫鬟不由更是厌恶,便冷声开口问道。 “翠芙这丫鬟现下所在何处?” 薄玉乔一提及翠芙,黄莺便知小姐大抵是要审问翠芙了,当下也不敢耽搁,微微低垂着头,径直答道。 “回小姐的话,翠芙这丫鬟现下被关在柴房之中,应当并无大碍,是否需要奴婢现下将其给带过来?” 薄玉乔嗯了一声,而后则径直往正堂处行去。黄莺得了薄玉乔的吩咐,也麻利的疾步往柴房处前行,不敢耽搁半点时间。 第180章 蓝鸢 薄玉乔兀自坐到正堂主位,百无聊赖的瞧着不远处摆放的白玉屏风,如此过了好一会子,黄莺才疾步走入正堂,身后还跟着两个五大三粗的粗使婆子,将满脸血痕不断挣扎的翠芙给拖了进来。 两个粗使婆子现下年岁也不小了,自然是极为识趣,待走到正堂中央之时,便死死按着翠芙的肩头,让这丫鬟膝盖紧贴着冰凉的青石板上,恭敬的冲着薄玉乔下跪。 此刻翠芙面上带着显然易见的不甘之色,薄玉乔将其神色收入眼底,心下不由嗤笑一声,随即便开口问道。 “你现下可是恨毒了本小姐?莫非如此的话,你又何必将万安寺一事透露给旁人?” 薄玉乔开口质问的这句话,让翠芙这丫鬟不禁浑身颤抖不止,一双眼睛此刻满布着红丝,死死的瞪视着薄玉乔,咬牙切齿的开口道。 “既然事情已然败落,那我便实话实说了。我早便恨毒了你这个心狠手辣的小娘子,你面上纯孝,但背地里不止做过多少腌臜事情,瑞王殿下怎会看上你这种毒妇?定然是你将瑞王殿下给蒙骗了!” 翠芙原本模样生的也是不错,只不过并不似黄莺那般出挑罢了。但现下她秀丽的面庞,因着嫉恨不断的扭曲,配上原本便沾染的血迹,瞧着便仿佛择人而噬的恶鬼一般,真真让人多看一眼,都觉得周身发寒。 薄玉乔自是不惧,毕竟她已然决定要收拾翠芙这丫鬟了,自然是不会留手,当即便以右手指腹细细摩挲着左腕间的和田羊脂玉镯,随即轻笑一声,开口道。 “你这是心悦瑞王殿下?” 薄玉乔姿容极艳,此刻红唇带着一丝惑人的笑意,杏眸中波光流转,让翠芙这丫鬟也不由的有些晃了神,木愣愣的点了点头。 见状,薄玉乔面上笑意更浓,身子也在不住的轻颤,便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连晶莹的泪珠儿都自眼角中溢出来。 “你这丫鬟还真真是胆大包天,居然连瑞王殿下都敢肖想,你也不瞧瞧你是什么东西,即便入瑞王府做个粗使丫鬟都不够格,怎的能生出这等不切实际的念头呢?” 听得薄玉乔口中的讥讽之言,翠芙心下气怒的更是厉害,挣扎的欲要起身,不过那两个粗使婆子自然是不会让其得逞,手上的力道又添了几分,使得翠芙不由自主的被压弯了腰。 即便如此,翠芙这丫鬟也认不清形势,口中不断的嘶喊着。 “薄玉乔,你这个毒妇,若是瑞王殿下知晓你的真面目,恐怕径直便会将你给打杀了,哪里能容得下这等毒妇来污了他的眼!你现下将我抓了,便是不给瑞王殿下的颜面,要知道,我可是瑞王手下的人!” 将翠芙的言语收入耳中,一旁钳制住她的两个粗使婆子,此刻面皮不由一抖,眼中也现出些许犹豫之色,若是翠芙所言不虚,她们动了瑞王手下之人,那该是何等的后果? 思及此处,两个粗使婆子手上的力道也略微松快了些,让翠芙挣扎的更为厉害,差不点便甩开了这二人的钳制。 见状,薄玉乔微微眯起杏眸,心下不由更为不虞。翠芙这丫鬟不提这茬儿还好,她方一开口,薄玉乔便想起了先前的麝香一事。居然欲要将自己的身子给毁损了,真真是好大的狗胆! 薄玉乔不怒反笑,微微抬手,冲着黄莺开口道。 “黄莺,你过来。” 听得小姐的吩咐,黄莺虽说心下仍有些疑惑,却不敢怠慢,便径直来到了薄玉乔身侧,仔细听着主子的吩咐。 薄玉乔吩咐完黄莺之后,这丫鬟一张俏丽的面孔上带着一丝犹豫之色,贝齿轻咬红唇,留下一个个青白的印子,瞧着好不可怜。薄玉乔也清楚黄莺这丫鬟素来便是个心软的,不欲如此磋磨翠芙,不过她自己已然决定的事情,自然是不会更改。 “小姐……” 黄莺嗫嚅着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薄玉乔给打断了。 “你便按我的吩咐便是,先下去罢。” 见薄玉乔心意已定,黄莺只得暗叹一声,随即便冲着小姐恭敬的福了福身子,而后便疾步朝院中行去,在经过翠芙这丫鬟之时,水眸中的怜悯之色一闪而逝。 翠芙此刻自然是瞧清了黄莺的神色,登时心下便一咯噔,抬眼望着薄玉乔似笑非笑的娇艳面孔,只觉心下一阵阵的发寒。 薄玉乔到底又想出什么阴损招数? 此刻,翠芙色厉内荏的瞪着薄玉乔,两手因着被粗使婆子制住,所以便只能死死抠着地面。 “薄玉乔,你到底欲要如何?难不成真真不怕瑞王殿下惩处吗?” 听得此言,薄玉乔不禁微微摇头,翠芙这丫鬟着实是太过异想天开了,也将她自己看得太高,不过便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丫鬟罢了,在瑞王心里能有什么分量,想必现下瑞王能不能记着有这么个人,都不一定罢! 薄玉乔敛了面上的笑意,食指轻叩着身旁的红木所制的八仙桌,径直开口道。 “翠芙,甭拿瑞王来压我,本小姐最后问你一次,万安寺一事,谁人才是背后主使?” 瞧见主位上小娘子眉眼处蕴着的煞气,翠芙身子不由的微微颤抖,心下惊慌至极,却也不敢吐口,毕竟若是她说了的话,恐怕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翠芙紧咬牙关,心下也是打定主意不欲吐口,径直便开口道。 “我什么都不知晓,你莫要白费力气了!” 瞧见翠芙这幅嘴硬的模样,薄玉乔也不愠怒,她倒是未曾知晓,身旁伺候的丫鬟居然还是一个硬骨头的,也不知这丫鬟的骨头到底有多硬,可能受得住她的手段? “是吗?” 薄玉乔低垂眼帘,似叹息一般轻声开口道。 “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便莫要怪我心狠手辣了,毕竟你这丫鬟在主子身上安了毒妇的名头,我若是不做点儿什么,恐怕都对不起你这一番谋划呢!” 话落,薄玉乔便提高嗓子,唤来几个二等丫鬟,吩咐她们取来几根银针,毕竟这种折磨一不必见血,二不会殒命,当真是极好的。 几个二等丫鬟自然是不敢违拗薄玉乔的吩咐,不多时便取来一排足足有拇指长的银针。摆放在铺着红绸的托盘上,盛放在薄玉乔面前。 见着那一排银针,薄玉乔唇畔的笑意更浓,现下不止是翠芙这丫鬟恨毒了她,她也是想要狠狠磋磨回来,毕竟今日素墨身上的伤,可不能白受! 薄玉乔微微抬手,瞧着堂中的四个二等丫鬟,抬手随意的轻晃了晃,发觉一个丫鬟面带厌恶之色的盯着翠芙,便轻笑着开口道。 “就你罢,用这银针好生伺候伺候翠芙。” 那被薄玉乔知会的丫鬟有些诧异,不过这般好的机会她可不欲错过,毕竟翠芙那丫鬟素日便仗着自己一等丫鬟的体面,时常欺压她们二等丫鬟,自己前日便被她赏了好几个耳光,同是丫鬟,她哪里甘心? 那丫鬟兀自上前几步,取了托盘中了一根银针,随即唇畔挂着一丝讥讽的笑意,逐步逼近翠芙,瞧见翠芙眼中的惊恐,着实是让人欢喜的很。 细细端量了翠芙一会子,那丫鬟似在犹疑在何处下手,待发觉翠芙紧紧抠住青石板的小手时,心下便来了主意。常言道,十指连心,也不知是真是假,恰逢此机会验证一番,也并无不可。 费了些气力,将翠芙的手径直抬起来,而后瞧见了那透着肉粉色的指腹,着实细嫩的很。毕竟是一等丫鬟,素日里除了伺候主子,旁的活计也不必这些一等丫鬟们插手,如此的话,使得这些大丫鬟比之寻常人家的小姐都要体面不少。 得了薄玉乔吩咐的丫鬟名为蓝鸢,此刻一双凤眸中带着极为明显的记恨之色,握紧手中的银针,而后便轻笑着将这银针对着翠芙的指腹,一点一点的送了进去。 “住手!” 翠芙不住的叫喊着,面颊上此刻也遍布冷汗,疼的眼泪止不住的流。此刻一根银针已然入了肉里,但蓝鸢这丫鬟仍是不算满意,随即又径直站起身子,取了另一根银针,先顺着翠芙的指甲缝儿刮了刮,而后才将银针送入其中。 这第二根银针,蓝鸢入得位置极好,当真更是让翠芙这丫鬟疼的生不如死,一双眸子也血红血红的,瞧着极为瘆人。 待十根银针分别入了翠芙这丫鬟的手指之中时,她已然径直瘫倒在地,身旁的两个粗使婆子早便不必压制着她,毕竟受过这样一番刑罚,哪里还有什么气力呢? 薄玉乔冷眼瞧着衣衫已然尽数湿透,便仿佛自水里捞出来的翠芙,眸中的冷意并未消失半点。她自问对翠芙这丫鬟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偏生这女子总是心太高,瞧不清自己的位置,如此才落得现下这般苦果。 正待薄玉乔欲要吩咐人将翠芙拖下去之时,黄莺这丫鬟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药汤,缓步走入了正堂之中。 第181章 媵妾 毕竟她与薄玉乔都是庶出的姐儿,为何凌哥儿会欢喜乔姐儿,欲要与乔姐儿定下终身,而非自己呢? “乔姐儿,你既然要入了宫宴献舞,想必配给凌哥儿也并非易事,我劝你还是早些放弃此事,以免到头来空欢喜一场,连自己身为小姐的颜面也保不住。” 薄玉琼此刻正色着开口道,虽说并未再吐露出什么过分的言语,但眉眼处的得色却丝毫未加掩饰,好似以她三房庶女的身份,便能配得上甄凌一般。 瞧见薄玉琼这般模样,薄玉乔心下暗自发笑不已,但面上却带着几分恼怒之色,不住的颔首,刻意应和着薄玉琼。 “琼姐姐言之有理,我自然是有自知之明的,若是琼姐姐无事的话,还请离开我这琼枝阁罢。” 薄玉乔佯怒着开口道,她这幅模样,也被薄玉琼认为是真真气急了。登是时,薄玉琼凤眸中便显出一丝笑意,随即便细细打量着薄玉乔,心下暗讽一声。 乔姐儿容貌出众又有何用?既无生母帮扶,又惹得老太太生厌,恐怕她以后的日子,大抵也不会好过。 思及此处,薄玉琼心下顿时欢欣不已,眸中得色一闪而逝。也不在意薄玉乔的无礼,娉娉袅袅的站起身子,莲步轻移,径直离开了这琼枝阁中。待薄玉琼离开之后,薄玉乔微微垂眸,心下倒是明朗了几分。怪不得先前薄娆对自己多加关注,现下看来,大抵是全然为了甄凌罢了。 且以自己庶出的身份,给甄凌做嫡妻自然是不配的,想来不过是个媵妾的位置。 薄玉乔微微勾起菱唇,冷笑一声,细致的指腹微微摩挲着左腕上的和田羊脂玉镯,心下倒是欲要给薄娆点颜色瞧瞧,否则这妇人未免也太过不知天高地厚了,竟然将主意打在她身上,真真是好算盘! 不过现下瞧着薄玉琼的模样,好像这小娘子有些想岔了,她与自己一般,亦是庶出的小娘子,哪里配得上甄凌的嫡妻之位呢?想来薄娆也不会对薄玉琼多加考虑。 薄玉琼微微抬手,拄在光洁如玉的下颚之上,杏眸流转微光,倒是想出一个不错的法子。 先前义父配着的助兴药,她这处还剩下一些,这般多年过去了,也不知到底有无药效,莫不如便用薄玉琼与甄凌试试药,想来此举亦是正和了薄玉琼的心思罢? ****** 只是薄玉琼尚未寻着出手的机会,老太太便吩咐一家子在寿吾院正堂共用晚宴。按理而言,老太太应当早便厌了她薄玉乔,恐怕随便吩咐个小丫鬟打发她即可。但薄玉乔却未曾想到,前来琼枝阁知会此事的,竟会是老太太身边最为得脸的岑嬷嬷。 事出反常必有妖,想来老太太是定然不会轻易原谅薄玉乔先前的无礼,此刻让岑嬷嬷亲自来请,大抵便是因着甄凌的事罢。 思及此处,薄玉乔心下更是恼怒不已,但越是恼怒,她便越是笑颜如花。薄玉乔原本便生了一副盛极的容貌,说是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也不为过。此刻杏眸水光潋滟,菱唇便仿佛涂了胭脂一般,映着惊心动魄的红,让人无论如何也移不开眼。 薄玉乔先是让黄莺备下了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伺候她穿上这极为艳丽的服制。而后青丝以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绾上,耳间配着的金镶红宝石耳坠,与同色的步摇相互辉映,着实艳丽。 薄玉乔穿戴好后,翠芙也在那头燃起了方才调好的玉檀香。这玉檀香不仅以檀香为主料,其中最为关键的还是玫瑰花碾碎而成的鲜花汁子。 在大乾王朝之中,玫瑰与牡丹的分别并不很大,称之为小牡丹。这些由上千朵小牡丹挤出的鲜花汁子,在阴凉处烘干得着粉末,而后与极为名贵的檀香以及其余旁的香料相调和,放入青鹤瓷九转顶炉中,再洒上两滴清冽的山泉水,如此这玉檀香的滋味儿才是绝妙。 在各色香料之中,最得薄玉乔欢心之物,便是这玉檀香。待在身上熏香过后,薄玉乔便带着素墨一人,径直往寿吾院行去。 薄玉乔身为小辈儿,自然是不好失礼的。若是让长辈们候在膳堂,恐怕不孝的名头便要坐实了。薄玉乔并非蠢笨之人,所以早早的便入了这寿吾院之中。 此刻,膳堂之内,摆放着一个足足有一丈大小的紫檀木桌,上头满是瞧着便极为精致的菜肴。菠萝拼火鹅、北菇拼猪腰、青瓜拼腰花、露笋拼鸡肉、一品官燕、凤尾大裙翅、象拔虞琴、金钱豹狸等。 薄玉乔鼻翼微微扇动,便嗅到了一股子浓郁的香气。看来近日换了管事之后,小厨房的厨艺见长啊,那她薄玉乔还真真算是办成了一件好事! 眼下老太太端坐于主位之上,虽说早便知晓了薄娆的心思,但一看见薄玉乔那副张扬靡艳的模样,便不由的眉头微蹙。 瞧瞧她到底是一副什么模样?不过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娘子罢了,怎的能如此艳丽?着实是没有规矩! 因着薄玉乔这一身打扮,老太太心下着实气怒,不过她亦是个沉得住气的,在薄玉乔冲着她行礼之时,略显苍老的面庞还挤出一丝笑意,真真不容易了。 薄娆此刻落座于老太太身畔,薄玉乔微微抬眼,不着痕迹的细细打量着这位姑母。近一月来她一直忙着献舞之事,也未曾见过薄娆几次。今日一瞧,薄娆这已年过三十的妇人,皮肤仍仿佛白瓷一般细致,双颊现出一抹晕红,便仿佛二八年华的小娘子一般,倒称得上是保养得宜。 看来薄娆这姑奶奶在薄府的日子过得极为顺心啊,要是并非如此的话,恐怕她现下也不会如此模样了。 薄玉乔冲着薄娆福了福身子,便被后者亲昵的拉住手,随即便顺势落座于薄娆身畔的位置上。 此刻薄娆眉眼带笑,越看薄玉乔这幅艳丽的模样,她便越是满意。反正薄娆也从未打算将乔姐儿聘为正妻,亦是不必让薄玉乔摆出那副端和贤惠的样儿。 “乔姐儿今日来的倒是早,你那霓裳羽衣舞练的如何了?” 听得薄娆的问话,薄玉乔面上也带着一丝恭顺的笑意,轻声开口道。 “此刻剩下的便是曲破的部分了,曲破乃是霓裳羽衣舞的关键之处,虽说现下众位女官已然能顺利将整曲霓裳羽衣舞都给跳下来,但最后一段却并不出彩,乔儿近日便为此事烦忧呢。” 闻言,薄娆面上笑意愈浓,将要开口答话,忽然听得门口小厮尖声通报的声音。 “二夫人与容小姐到!” 听得二夫人三个字,薄娆方才眉眼处盈着的笑意也尽数消失,薄玉乔见了,心下倒是不禁有些奇怪,封氏到底与薄娆有何过节,这妯娌之间的龃龉看来并非那般简单,毕竟早在八年之前,便可瞧出端倪。 此刻封氏身着一件五色锦盘金彩绣绫裙,上身玫瑰紫牡丹花纹锦长衣缓步走入膳堂之内,当真是极为艳丽。薄玉乔细细瞧着,便可看清薄娆面上涂着厚厚一层脂粉。不过饶是如此,她眼角处也现出一丝沧桑,显然是已经并不年轻了。 薄玉容现下跟着封氏身后,这位薄府的大小姐,还有一个多月便要成婚了。现下瞧着薄玉容肖似封氏的容貌,薄玉乔心下却对她并无半分恼恨。虽说薄玉容是从封氏肚腹中爬出来的小娘子,但这脾性却没有随了封氏的阴狠毒辣,与薄正的冷血无情也并不相同,除了略有些矜贵以外,旁的真真是极好的。 大抵因着不是冤家不聚头的缘故,封氏好巧不巧的便落座在薄娆对面,皮笑肉不笑的先给老太太行了礼,而后便微微勾起唇角,与薄娆问候一声。 薄玉乔冷眼瞧着封氏,不知为何,她好似从封氏双眸瞧出一丝幸灾乐祸之意。 封氏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薄玉乔心下不禁升起一丝疑惑,眉头微蹙,伸手端起了面前盛着冻顶乌龙的茶盏,轻啜一口清亮的茶汤,掩住自己异样的神色。 未过几时,这寿吾院膳堂之中便陆陆续续的入内了不少人,瞧见大房、二房以及三房的主子都坐满了,小厨房的婆子才将最后一道松鼠鲈鱼给送了上来。 送菜的婆子年岁不算轻了,瞧着大抵是三四十的模样,也不好确认。此刻只有老太太面前有一处空儿,显然便是为了这松鼠鲈鱼留的。那婆子将松鼠鲈鱼摆放在老太太面前,大抵是因着这菜将将出锅的缘故,一股子浓郁的香气便扑鼻而来。 嗅着这股子香气,薄玉乔未曾觉得有何不对,但坐在老太太身旁的薄娆却登时面色苍白如纸,凤眸瞪大,其中含着些许泪光。玉白的手死死捣住红唇,不住的干呕了起来。 瞧着薄娆这幅模样,满桌子的人都面露诧异之色。也未曾有人发觉坐在薄娆对面的封氏,凤眸中的狠辣之色一闪而逝。 第182章 弱水三千 薄玉乔自书房中出来之后,便并未耽搁时间,随即便径直回了琼枝阁,而后便清点自己手中的好物件儿,风风火火的置办了一批品相不错的首饰衣料,算是给翠芙这丫鬟的嫁妆了。虽说翠芙是要给薄正做媵妾,但她好歹也曾经是琼枝阁伺候过的丫鬟,薄玉乔这身为主子的,自然也要表示表示。 身为薄正的女儿,薄玉乔着实是极为了解这父亲的狠辣脾性,薄正好歹是大乾王朝正二品的大员,比之以往纳赵月如为媵妾之时也要强上不少,翠芙一个贱籍的奴婢,居然有胆子谋划媵妾的位置,自然被他记恨在心,只消寻着机会,恐怕薄正出手会比自己要狠辣的多。 思及此处,薄玉乔心下便一阵痛快,虽说翠芙并非难解决的人物儿,但这种借刀杀人的感觉,着实是极好的。 因着先前薄玉乔便将红花灌入了翠芙腹中,那般分量极重的红花,已然将翠芙那丫鬟的身子给损毁了,想必日后定然是极难有孕,如此的话,她在薄正后院儿,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翠芙此刻已然知晓自己要给二老爷做媵妾,登是时便欢喜至极。毕竟媵妾的位置,凭她一个贱籍的丫鬟,自是不必肖想的,现下这个馅儿饼便落在了她头上,除非翠芙是个傻子,否则她即便知晓这事情不简单,也会心甘情愿的接受。 因着翠芙一事薄玉乔还扯上了楚峥的名头,所以薄玉乔便派青衣这小厮入了瑞王府去送信儿,得了瑞王的回话,她这才放下心来。眼下素墨伤重,待薄玉乔将手中事撂下之后,便寻了一个晴天出府,往杏林馆赶去。 坐在马车之上,薄玉乔心下着实忐忑的厉害,想起义父对素墨的心思,她右眼便一直跳个不停,着实不是什么好征兆。 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薄玉乔便站在了杏林馆前头,瞧着络绎不绝上门看病的百姓,她一时间也有些踌躇。身后的青衣见状,便轻声开口问道。 “小姐,咱们不进去吗?” 听得青衣的问话,薄玉乔兀自摇了摇头,低叹一声,道。 “自是要进去的,那人身雪蛤羹可拿着了?” 青衣应了一声,随即便将自己手中一直提着的红木食盒儿往前送了送,这食盒儿内装的便是人参雪蛤羹,乃是薄玉乔亲自去小厨房熬制的,足足以小火炖了一夜,着实是极费力气。 薄玉乔径直进了杏林馆中,她毕竟是杏林馆的掌柜,所以自然是随意出入,此刻因着她着实心焦的很,也便没有理会迎上前头来的茵陈,而后便自顾自的往义父所居的小院儿行去。 到了义父所居的小院儿处,薄玉乔便径直往主卧前行,将将瞧见主卧,尚未入内之时,身后便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乔姐儿来了。” 听得莫如青开了口,薄玉乔便径直转过头,冲着其福了福身子,眼中划过一丝不甚明显的愧色,开口道。 “义父,都是乔儿的错,方才使得素墨受了这般重的伤,她现下身子可无碍了?” 薄玉乔对素墨这丫鬟,真真是忧心至极,毕竟素墨可是因为她才受伤的,薄玉乔怎能不愧疚? 现下莫如青俊朗的面上,也现出了一层暗青色的胡茬儿,眼窝略有些凹陷,一双凤眸也好似失了神采一般,瞧着莫如青这幅模样,薄玉乔便知义父定然是因着素墨的伤,方才劳累至此。 “乔姐儿,你也不必自责,那日的情景素墨自然告知于我,自然是极为险峻的,幸好你们碰着了瑞王殿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眼下素墨的身子仍是有些虚弱,新伤添旧伤,看来半年之内,她都不能动武了,否则亏损了底子,来日便会更为难过。” 只消一想到素墨那小娘子被四个贼子围攻,莫如青便只感觉心口一阵生疼,让他恨不得替素墨受伤,代替素墨去面对那般险境。 听得此言,薄玉乔只觉喉间一阵酸涩,她自是清楚义父的心思,先前瞧见原本那个风度翩翩的医者变得如此狼狈,着实是让她于心不忍。即便素墨的身份与义父并不相配,但也不是全然无法。 如此一想,薄玉乔便试探着开口问道。 “义父,您现下年岁也不小了,可想过为乔儿寻一个义母?” 薄玉乔这话让莫如青登时便有些怔楞了,他瞧着面前小娘子那眸含深意的模样,便知乔姐儿大抵是清楚了他的心思,方才如此试探一番。 莫如青心下不禁有些发笑,薄唇微勾,凤眸透过薄玉乔,紧盯着后头的那扇紧紧阖上的雕花木门,眸光有些飘忽,兀自开口道。 “乔姐儿,义父早便有了心悦之人,这辈子也是非她不娶,你说如此可好?” 闻言,薄玉乔登时便明白了莫如青的意思,随即便微微颔首,而后又道。 “如此自是极好,不过世间男子皆可三妻四妾,乔儿倒是觉得不尽然,义母有一人便足够了,义父是否也这般认为?” 既然义父已然挑明了对素墨的心思,薄玉乔自然是也要为素墨争上一争,毕竟妾室乃乱家之本,若是义父欲要纳妾的话,便平白辜负了素墨的一番心意,她薄玉乔自然是不依的。 莫如青原本便是聪明绝顶之人,此刻唇畔带笑,更添几分柔和之色,根本瞧不出他现下已然年近四十。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乔姐儿如此该满意了罢!” 的确,这个答案薄玉乔自然是极为满意,登时是便笑弯了眼,随即便冲着候在一旁的青衣招了招手,轻声道。 “青衣,快将我先前煲着的人参雪蛤羹给拿过来。” 听得主子的吩咐,青衣自是不敢怠慢,径直上前几步,将手中的红木食盒儿往前送了送。 见状,薄玉乔又道。 “义父,素墨是如今是在主卧之中休养吗?” 闻言,莫如青兀自颔首,而后便迈开步子,只听吱嘎一声,主卧处的雕花木门便被莫如青给推了开。 一踏入主卧之中,薄玉乔便嗅到一股子极为浓郁的药味儿,此刻薄玉乔往床榻处看了看,发觉那处有一团并不明显的隆起,想必素墨现下尚未起身,方才如此。 在薄玉乔心中,素墨一向便是个着实勤快的丫鬟,怎的在日上三竿之时都未曾起身呢? 似是清楚薄玉乔的疑惑,莫如青径直走上前头,替躺在床榻上的小娘子掖了掖锦被,开口道。 “现下素墨因着失血过多,所以着实容易疲累,因着她原本便是死士出身,但凡一点风吹草动,便会让她惊醒。如此,我便在她所服食的药汤之中添了一味安神的药材,才让她能安安心心的睡下。” 莫如青冲着薄玉乔说着话,但眸光却从未离开素墨身上,也不顾所谓的男女之别,便径直将手覆在素墨极为苍白的面庞之上,细细摩挲着。 瞧见义父眉眼处的心疼之色,薄玉乔便径直接过青衣手中的红木食盒儿,将食盒儿放在主卧中的桌子上,随即便将其打了开,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青花小碗儿,将同制式的瓷盅儿盖子也给掀了开,顿时一股子极为浓郁的香气便弥散在这主卧之中。 因着素墨受了皮肉伤,所以也不能吃发物儿,所以薄玉乔便取了先前小厨房之中精心熬制的骨汤,将人参雪蛤给一同煲了,这才炖出极为鲜美的滋味儿。 “义父,您便尝尝罢,正好您这几日也劳累得很,补补气血也是极好的。” 说着,薄玉乔便将炖的酥软的人参雪蛤羹给给盛放在了青花小碗之中,上头放了一个调羹,径直送到了莫如青面前。 见着乔姐儿如此纯孝之举,莫如青自是不忍推拒的,登时便将青花小碗儿给接了过来,而后便一点不剩的用尽了其中的人参雪蛤羹。 薄玉乔这药膳炖的分量并不算少,即便莫如青此刻已然用了一小碗儿,但仍剩下大半盅儿。等到素墨醒来之后,正好将这人参雪蛤羹再热上一热,也不算繁琐。 薄玉乔也并未再在杏林馆中多待,毕竟她还要去蓬莱楼中去探望舅父,如此也便等不到素墨睡醒了。与莫如青知会一声过后,薄玉乔便径直带着青衣这小厮,离开了杏林馆中。 行走在主街之上,听得周围小商贩的叫卖声,薄玉乔虽说并不觉得有多新奇,但仍是多看了几眼,毕竟待到半年之后,她便要入了如同牢笼一般的瑞王府中,想必在瑞王府那等规矩极多的地界儿,可容不得她似现下一般肆意出府了。 思及此处,薄玉乔便不由的想起屠月萧那个潇洒的小娘子,也不知屠小姐现下与舅父之间到底如何了,如若能跟自己添个弟妹的话,那自然是极好的。 这般想着,薄玉乔便带着笑意到了蓬莱楼中,因着她前些日子到蓬莱楼的次数也并不算少,所以蓬莱楼的小厮自然是早便认出了这位着实年轻的东家。听得东家来了,身为掌柜的孙有甲自然是不敢怠慢,登时便自大堂之中迎了出来。 第183章 身份 见着黄莺入内,薄玉乔唇角勾起的笑意愈发浓郁,淡淡的睨了瘫软在地上的翠芙一眼,自顾自开口说道。 “翠芙,你猜这碗里是什么物什?” 听得薄玉乔的声音,翠芙的面皮微微抽动一下,她哪里知晓这到底是什么物什,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了,毕竟以薄玉乔的心狠手辣,定然是不会放过她。 翠芙并不言语,那副好似全然不在意的模样,让薄玉乔不禁微微蹙眉,而后轻哼一声,道。 “这是红花。翠芙,你可知现下本小姐手中可没有多少银钱了,你的身契还在我手中,也不知将你这丫鬟卖到美人榻去,能得多少银钱?不过你这模样也不算太过出挑,若是美人榻的管事瞧不上你的话,便只能入下九流的妓馆之中了。” 薄玉乔红唇轻启,便仿佛艳丽的朱砂一眼,但口吐的言语,却让翠芙恨不得上前狠狠撕烂了薄玉乔的嘴。这个狠毒的女子居然欲要将她给卖入妓馆之中,难道自己便不要名声了吗? “小姐难道不怕我带上您的名头?若是您的冰肌玉骨成了恩客的谈资,想必薄府也丢不起这个脸面罢?” 翠芙此刻极为费力的抬头,要挟的言语之于薄玉乔而言,没有半点用处,毕竟只消给这丫鬟灌上哑药,而后挑断手筋,她便不能多言了,又怎会败坏她薄玉乔的清誉?翠芙这丫鬟,真真是想的太简单了。 “你若是想要试试,那本小姐成全你也并无不可。现下最后问你一次,背后主使之人,到底是谁!” 薄玉乔杏眸中带着一阵寒光,锋利的仿佛刀光一般,直直刺入翠芙的胸臆之中,让其身子也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翠芙现下眸光之中显出一丝犹疑之色,她此刻也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将背后之人给吐口,若是将那人告知了薄玉乔的话,恐怕她父母兄弟的性命便难保了,但若是不说,万一薄玉乔心一狠,将自己卖入下九流的妓馆中,她这辈子便毁了。 薄玉乔眼见着翠芙面上的犹豫之色,也不逼她,而后则是不轻不重的加了一个筹码。 “若是你将那主使之人告知于我,我便给你那父母兄弟一笔银钱,再安排她们离京可好?” 只消离开京城,恐怕那主使之人也没那份儿心思去对付几个无甚大用的老弱之人,届时,翠芙一家子也算是安全了。 这话便仿佛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翠芙这丫鬟此刻也恢复了一丝气力,吞咽了一口唾液,开口道。 “我若说了,你定要保住我的性命!” 听得此言,薄玉乔浅笑着微微颔首,从一开始,她便从未打算过要了翠芙的命,毕竟有时候,活着可比死了更难受,不是吗? 见着薄玉乔应承此事,翠芙这丫鬟也算是松了一口气,抿了抿唇,随即便径直开口道。 “背后之人,便是瑞王府的原侧妃。” 闻声,薄玉乔倒是略微错愕了一瞬,她怎的也未曾想到,动手之人会是那位。原侧妃,本名原香玉,眼下不过一十有六罢了,年前将将指给瑞王做侧妃。说起来,这原香玉与薄玉乔还能算得上是姻亲呢,毕竟她的长兄原霁,可是薄玉容月前方才嫁的夫君。 王府侧妃,对自己这个尚未及笄的小娘子出手,还真真是有些过了。毕竟她原香玉可是靖国公府的嫡小姐,说是天之骄女也不为过,又何必为难于她? 思及此处,薄玉乔不禁嗤笑一声,想不明白这些天之骄女脑子里都是什么想法,抬眼儿径直吩咐一旁的黄莺,道。 “你便将这药汤给翠芙灌下罢,毕竟如此的话,我才能保住她的性命。” 听得此言,黄莺也不敢违拗主子的吩咐,便径直端着略有些烫手的药汤上前,而后在翠芙惊恐的眸光之中,将那药汤一滴不剩的给倒入了其口中。 瞧见那碗中再无药汤剩余,薄玉乔不禁微微勾起唇角,而后又道。 “翠芙,既然你是瑞王手下之人,本小姐自然是不好苛待于你,黄莺,还不快将翠芙姑娘给带下去,好生伺候一番,莫要说本小姐待客不恭了。” 薄玉乔如此开口,当真是让堂中众人摸不着头脑。不过碍于薄玉乔的身份,这正堂之中的丫鬟婆子都不敢妄言,来了两个二等丫鬟,费力的扶起翠芙的身子,将其又给带到了厢房之中。 待堂中众人都被薄玉乔给打发了之后,这琼枝阁中又来了一个中年男子,这男子也并非旁人,便是薄正现下最为信任的大管家。薄玉乔虽说是薄府的小姐,但见着这大管家给不敢托大,便径直自八仙椅上站起身子,轻笑着开口道。 “不知大管家到我这儿琼枝阁有何贵干?” 闻言,大管家连连摆手,答道。 “乔小姐可莫要折煞奴才了,现下二老爷吩咐奴才,请乔小姐移步书房。” 听得此言,薄玉乔兀自颔首,而后便跟在大管家身后,往书房处行去。薄玉乔早便料到今日薄正会见她,但却并未想到,如今天色已然黑了,薄正才派人来琼枝阁,着实是慢的很。 行了一会子,便到了书房门前,眼下书房外头守着两个生的高大的小厮,薄玉乔也不惧,便径直入了雕花木门之中,而先前引路的大管家却未曾入内。 入了书房,薄玉乔一眼便瞧见了正在提笔落字的薄正,而后略微眯了眯杏眸,冲着薄正福了福身子,道。 “乔儿给父亲请安。” 听得薄玉乔的声音,薄正径直将毛笔放在一旁的笔架上,随即便开门见山道。 “乔姐儿,你可将那蜡丸交予瑞王殿下了?” 闻言,薄玉乔低眉敛目,恭敬地应了声是,而后便清晰的捕捉到薄正凤眸之中一闪而逝的喜色。 “那瑞王殿下是如何说的?” 瞧见薄正一张俊脸现出些许激动的红晕,薄玉乔不由想起楚峥那愠怒至极的模样,当时都恨不得将自己的命给取了,由此可知,薄正那蜡丸之中,装的定然是大逆不道的东西。 薄玉乔面上佯作一丝疑惑之色,秀眉紧蹙,好似在思量着什么一般,如此模样,让薄正心下咯噔一声,急声道。 “乔姐儿快知会为父一声罢!” 见着薄正那急切的面红耳赤的模样,薄玉乔心下不禁嗤笑一声,而后便径直开口道。 “回父亲的话,瑞王殿下什么也没说,只不过让乔姐儿对此事缄口不言罢了。父亲,那蜡丸中到底写了什么?” 薄玉乔眉眼处带着一丝兴味儿,窈窕的身子也不禁微微上前一步,其实薄玉乔心下早便有了猜测,能让瑞王那等身份之人变了脸色,想必薄正是要行谋逆之事罢! 听得薄玉乔的问话,薄正自是不会知会于她,登时便敷衍着道。 “女儿家便好生待在家中便是,无需管那般多。” 薄正心下也不由有些忐忑,瑞王殿下也不表态,他自然是不敢妄为,若是此事不合瑞王的心思的话,恐怕他便危险了。不过薄正心下也明白,瑞王是不可能将他们谋逆之事给吐口的,毕竟其中还牵连着安太后的母家,若是将安家给一并扯出来,那朝堂之上可便要大乱了。 薄玉乔恭敬的应声,心下倒是对薄正口吐之言不以为然,若是女儿家都要安安分分的话,那安太后的心思又从何论? 陡然,薄玉乔杏眸微微眨了一下,纤长的眼睫便仿佛振翅欲飞的蝴蝶的翅膀一般,微微的颤动着,思及翠芙那背主的丫鬟,薄玉乔早便想出了一个好去处。 “父亲,有一事女儿不知当不当开口,因着是瑞王殿下的吩咐,女儿虽说心下不愿,但却不敢隐瞒。” 听得是瑞王的吩咐,薄正登时便精神起来,问道。 “何事?乔姐儿你便不必隐瞒了,径直吐口即可。” 薄玉乔轻叹一声,艳丽的面庞上也带着一丝为难之色,眼眶微红,扫了薄正一眼,才道。 “父亲有所不知,女儿身边有一名为翠芙的丫鬟,她便是瑞王手下之人,不知为何,女儿在临出万安寺之时,瑞王殿下突然吩咐,说让父亲您将翠芙给收用了。女儿心下疑惑,回府之后便问了翠芙一声,这丫鬟居然要您许她一个媵妾的位置,她不过便只是女儿身旁的一个丫鬟罢了,哪里配的上有名分的媵妾!真真太折辱人了!” 说着,薄玉乔眼眶中便有泪滴下,瞧着着实是气怒至极的模样。 闻言,薄正心头也涌起了一阵火气,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丫鬟,当个通房便已然是极大的体面了,居然还要当他薄正的媵妾,真真是人心不足。 不过一想到那翠芙是瑞王手下之人,薄正即便心头郁燥,也只得咬牙忍了,一字一顿的开口。 “乔姐儿,既然是瑞王的吩咐,咱们也不能违拗,便将其收用了也无不可。且不过只是个媵妾罢了,待纳了她之后,自然有她的苦头吃!” 话落,薄正凤眸中便闪过一阵寒光,薄玉乔见了,心下着实欢喜的很。 第184章 阿珠 薄玉乔离开了蓬莱楼之后,便径直回了薄府,之后安安分分的待在琼枝阁内,也并未再生出什么旁的事端。 眼下甄凌仍住在薄府之中,老太太现下摔断了腿,自然是需要喜事来冲一冲晦气,所以薄玉琼与甄凌之事,自是不好再拖下去了。 虽说薄府的主子都知晓了薄娆所生出的腌臜事情,但现下薄玉琼早便是甄凌的人了,这亲事不成也得成。最后还是薄衡一锤定音,将摆酒的日子定在三日之后,让甄凌纳薄玉琼为媵妾。 一晃便是三日。 甄凌按身份而言,乃是薄玉乔的亲表哥,不过即便是姑舅亲,表哥纳媵妾也没有表妹去吃酒的道理。且因着薄玉琼并非嫁入甄府当正妻,余下姊妹几个自然也是不必送嫁的。只有薄玉琼的姨娘安琴备了一件儿藕粉色的刺绣妆花裙,而后为其添了几件钗饰,便由着一顶小轿,将薄玉琼给抬到了现下甄凌所居的凝翠阁中。 如此,薄府的三小姐便成了甄凌的媵妾——琼夫人。 待薄玉琼发嫁之后,薄玉乔也不欲再留翠芙这个丫鬟了,将想提点薄正一番,却并未想到他这人也识趣的很,即日便派了大管家送来了一箱子绫罗绸缎,一箱子珠宝首饰,算是给翠芙的聘礼了。 如此,薄玉乔便爽快与大管家的将日子给定下了,便在本月月末,约莫还有十余天的时候,反正纳个媵妾不过是请友人吃吃酒罢了,自然是不费什么功夫。 薄玉乔尚未将翠芙这丫鬟给打发了,府外便来了一封信儿,由青衣这小厮亲自交到薄玉乔手中。 撕开那薄薄的一层信封儿,薄玉乔略微扫了一下,娇丽的面庞便不由自主的现出一丝喜色。原来写信之人并非旁人,便是屠月萧。信中说道,自永川涧寻来的得力人手,现下已然入京了,明日便会送入薄府之中。 瞧见这话儿,薄玉乔掐指算了算,发觉距离她去蓬莱楼的时间,正正好好十日整,这会武的小娘子,办事着实是麻利的很。 翌日清晨,薄玉乔待梳洗好了之后,便简单的用了早膳,取了一本孙子兵法,坐在正堂中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大抵过了小半个时辰,青衣便急匆匆的行入正堂之中,身后还跟着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娘子,娇俏面上的稚嫩之色好似都未褪净,让薄玉乔眼角微微抽了抽。 这还只是个娃儿罢,真能得行? 也不怪薄玉乔心生怀疑,毕竟这自永川涧来的小娘子,着实是太过年轻了。须知素墨这丫鬟现下已然二十有二,方才习得一身好武艺。面前的小娘子年岁瞧着不过只有素墨一半儿大小罢了,真真是武林高手? 那小娘子此刻也细细端量着坐在主位之上的薄玉乔,她原本便以为三当家便已经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女子了,却没想到还有比三当家还好看小娘子,这容貌都能与二当家一较高下,真是……看着就很好吃啊! 瞧见那小娘子面上的垂涎之意,薄玉乔略微抿了抿唇,只觉得有些头疼,直接开口问道。 “你叫什么名儿?” 听得薄玉乔的声音,那小娘子面上露出一丝极为明显的陶醉之色,娇娇软软的答道。 “我叫阿珠,是被三当家当年带回山上的。” 这阿珠一开口,薄玉乔便觉得有些不对了,虽说这小娘子模样生的极为稚嫩,但声音悠扬婉转,一听便是十五六岁少女的嗓音,这一点薄玉乔自是能判断出来的。 “阿珠,你现下年岁几何啊?” “阿珠今年已然十六,小姐说我性子忒大大咧咧,所以便让我出了寨子,好好入高门大户之中学学规矩,反正阿珠在您这儿也就待上半年时候,而后便有阿月姑姑连顶我的差事。三当家说小姐您半年之后便会出嫁,到时阿月姑姑直接当个管事嬷嬷,也比在永川涧打打杀杀的日子要好过许多。不过半年时间,我应当能学会规矩了罢?” 说着,这小娘子面上还显出一丝委屈之色,娇艳的红唇微微嘟起,那张粉嫩的小脸儿瞧着越发玉雪可爱,便仿佛将将出笼的白胖包子一般,让薄玉乔恨不得抬手捏上一捏。 不过薄玉乔好歹也顾及着自己的身份,并未做出什么不体面的事情,只是轻咳了一声,而后又道。 “半年时候学规矩自是成的,但阿珠你的功夫如何?那阿月姑姑的功夫又如何?” 听得薄玉乔的问话,阿珠一双圆滚滚的杏眼便在正堂之中四处扫着,突然发觉一旁的博古通今架上放了一个铁制的寿桃,阿珠眼眸一亮,伸出一根细白软嫩的指节儿,怯生生的指着那铁制寿桃,冲着薄玉乔开口道。 “小姐,阿珠可以用那寿桃演示一番吗?” 薄玉乔缓缓点头,算是应了阿珠的言语。 见状,阿珠小脸儿上的笑意越发浓郁,随即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博古通今架前头,一手拿着那铁制寿桃,因着那寿桃着实是有些大了,即便阿珠两只小手合拢,也都捧不住这个寿桃。 不过这小娘子可全然不在意这些,薄玉乔只见她两手抵着那铁制寿桃,而后便用力往里头按压一般,不多时,那实心儿的铁制寿桃便仿佛绵软的糖糕一般,径直被按出了十个手指印儿。 薄玉乔登时便愣住了,愕然的望着阿珠那双细嫩的小手,怎的也未曾想到,这小娘子的气力竟然如此惊人。如此,即便阿珠身上的功夫并不如何,但一力降十会,即便别人招数精妙,恐怕对上阿珠之时,也讨不得好。 “小姐,阿珠本来便是天生神力,不过招式略有些弱,但轻功却是极为不错,溜门撬锁也能做得。之于阿月姑姑,她虽说并不似阿珠一般天生神力,但阿月姑姑如今已然过了三十,招数内力都是极为难得的高手,自是比阿珠要强得多。” 话落,阿珠一张珠圆玉润的小脸儿上也带着一丝忐忑,小心翼翼的抬眼儿扫着薄玉乔,生怕自己被这位极美的佳人嫌弃,从而再被退回道永川涧中。 见状,薄玉乔不由哑然失笑,她现下倒是觉得,阿珠这小娘子着实是逗趣儿的很,也不知永川涧之中的人,是如何忍心将这性子单纯的活宝儿给放出来的。 薄玉乔轻笑一声,而后复又开口。 “阿珠,自今日起,你便住在琼枝阁中了,日后便随着我身后的这位名为黄莺的小娘子一齐学着规矩可好?” 瞧见阿珠这幅模样,薄玉乔不由一阵心软,语气也不由自主的放柔了三分。这般玉雪可爱的小娘子,虽说年岁照比她这壳子大了两岁,但薄玉乔却仍忍不住刻意关照于她。 “自然是极好的,不过小姐,阿珠还有一点点小毛病,希望小姐您莫要介怀。” 阿珠单手握着铁制寿桃,而后比出小指一指节儿大小,眯着杏眼儿,期许的瞧着薄玉乔。 这般眸光,瞧着便好似与阳哥儿一样,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意。 如此,薄玉乔便微微颔首,轻笑着问道。 “不知阿珠到底有什么小毛病呢?” 听的薄玉乔的问话,阿珠眨眨眼,随即咬了咬唇,空闲的那只小手攥紧裙衫一角,嗫嚅着开口道。 “阿珠只是比普通小娘子用的饭食多了些。” 薄玉乔一开始还当这小娘子有什么隐疾,听得不过是饭食用的多了些,也并未当回事,便径直颔首应下了此事。 阿珠见着面前的佳人如此温柔,对薄玉乔也越发欢喜,略带着婴儿肥的小脸儿笑得极甜,便仿佛涂了蜜糖一般。 “小姐,阿珠现下有些肚饿了,可否去小厨房之中……额,用些吃食。” 闻言,薄玉乔心下倒是极为奇怪,阿珠不是才自蓬莱楼中出来的吗?蓬莱楼原本便是酒馆,怎的连饭食都不给这小娘子用舒坦呢? 心下疑惑一闪而逝,薄玉乔也并未深想,毕竟左不过添了一双筷子罢了,她也不差这小娘子一张嘴。如此,薄玉乔登时便冲着候在一旁的黄莺开口说道。 “黄莺,你便先带着阿珠去小厨房之中用些饭食罢,今日大抵是起的有些早了,口中没滋没味儿的,待阿珠用完膳食之后,你便顺道再取来一碟儿奶油松瓤卷酥即可。” 听得薄玉乔的吩咐,黄莺恭敬的应了一声,随即便带着阿珠一齐朝正堂外头行去。而青衣瞧见薄玉乔低头翻着孙子兵法,也便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一晃便是小半个时辰,瞧见黄莺还未归来,薄玉乔心下陡然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也便看不下孙子兵法了,便径直将书放在一旁的红木桌子上,而后便起身往小厨房处行去。 等到薄玉乔到了小厨房之后,一眼便瞧见了面无人色的黄莺,以及站在黄莺身畔的阿珠,只见这小娘子两手捧着一个脸盆大的饭桶,其内装着上好的珍珠米饭,便是今日琼枝阁所有人的午膳。她拉过一锅炙羊肉,径直倒入饭桶之中,略微拌了拌,随即便取了一个极大的勺子,便将肉拌饭一勺一勺的送入口中。 没多久,脸盆大的饭桶便见了底。 第185章 躬亲伺候 薄玉乔都快被阿珠的食量给惊掉了下巴,不过她即便再是震惊,面上也并未显出半点异样,登时便淡然的冲着一旁小厨房的粗使婆子们吩咐道。 “以后琼枝阁的膳食,便再翻一倍罢,多耗费的银钱,径直自我月例中扣即可,这事儿也并非什么不得了的,不必上报到婶娘那处了,省的她为此事烦心。” 话落,薄玉乔径直行至阿珠身畔,而后开口问道。 “现下可吃饱了?” 薄玉乔语气着实温柔的很,让阿珠不由有些羞涩,毕竟以往她不论去何处,这般惊人的食量都会让人厌烦,便连永川涧的二当家也不例外,他这人虽说生了一副好皮囊,但却可恶至极,日日拿她的食量来说嘴。说永川涧少养她一人,便能多添十个好手。 就因为二当家这一句话,阿珠这才恼羞成怒,激愤之下,便径直出了永川涧。 “阿珠已然饱腹,多谢小姐了。” 听得此言,薄玉乔暗自松了一口气,随即面上的笑意更浓,便带着阿珠与黄莺,顺道儿让黄莺取了一碟儿奶油松瓤卷酥,而后便离开了小厨房之中。 待将将出了小厨房,薄玉乔便瞧见了寿吾院的大丫鬟碧荷,见着此女,薄玉乔方才想起自己也有些日子没去寿吾院之中了。虽说她不待见老太太,但现下摔断了腿的那位,好歹也是她这壳子的亲祖母,若是表现的太过不孝的话,之于她薄玉乔而言,也并非什么好事。 薄玉乔现下并不真是尚未及笄的小娘子,自然能分得清轻重缓急。忍一时之气,日后行事都能方便几分,毕竟顶了一个纯孝的名头,总比现下被人扣上不孝之名的薄清程运道好了不少。 如此思量了一番之后,薄玉乔也不矫情,便径直开口道。 “咱们现下便先去一趟寿吾院罢,毕竟也好几日未去老太太那里请安了。” 听得此言,黄莺便应声称是,随即便扯了扯阿珠的袖襟,而后则是恭敬的跟在薄玉乔身后。阿珠现下正暗自端量着黄莺的举动,她此刻发觉,这高门大院之中的小娘子,便只是个丫鬟,一举一动都极为好看,怪不得二当家说自己没规矩。 如此一想,阿珠不由瘪了瘪嘴,随即便耷拉着脑袋,跟在薄玉乔身后。 过了一会子,主仆三人便行至了寿吾院前头。如今的寿吾院可比以往更添了一丝沉闷,毕竟现下这院中的主子,根本连床榻都下不来,日日打骂着这些婢子,如此一来,自然没有什么好光景。 薄玉乔一入院中,寿吾院之中的二等丫鬟便赶忙上前来迎。见状,她径直摆了摆手,随即便莲步轻移,往主卧处行去。 还未进到主卧之中,一声极为尖锐的怒斥声便传入耳中。 “你们这些贱蹄子,这药汤这般烫人,哪里是能入口的?是不是你们受了旁人的唆使,一个个都联合起来谋划着,欲要磋磨本夫人?我瞧着你们真真是胆大包天,已经忘了谁人才是你们的主子!” 薄玉乔身为老太太的亲孙女儿,虽说心下不怎么待见这冷血无情的老妇,但到底对她也是熟悉的,一听那道尖锐的声音,便知晓此刻老太太定然极为气怒,要不然素日将脸面看的最为重要的老妇人,也不会口吐如此粗鄙的言语了。 此刻薄玉乔俏丽的面庞未带半点异色,施施然往里间儿行去。入了里间儿之后,薄玉乔登时便瞧见原本仿佛白雪一般的波斯羊毛地毯,现下染上了一层深褐色,*的摆在那处,让人不由蹙眉。 一见着薄玉乔现于里间儿,躺在床榻之上的老太太眼中划过一丝怒意,随即便冷声开口道。 “乔姐儿来此处作甚?” 薄玉乔丝毫不在意老太太言辞中的冷意,径直恭敬的冲着后者福了福身子,随即便轻笑着开口道。 “祖母您现下不便出行,乔儿身为您老的亲孙女儿,来寿吾院中给您请安,自是应当应分的。” 说着,薄玉乔便低眉敛目,那副乖巧至极的模样,让老太太心口一阵生疼。偏生这小娘子着实牙尖嘴利的很,让她挑不出半点刺儿。 老太太冷哼一声,眼角处的纹路好似更深了几分,半点没有以往的端庄华贵,瞧着真真可怖的很。 “倒是难为你有这份孝心,现下咱们府中尚未及笈的姐儿,便只剩下你与颜姐儿了,颜姐儿如今年岁尚幼,自是不经事的,但乔姐儿你自小便聪慧至极,纯孝的名声也为人所知,便来寿吾院之中,伺候我这老婆子可好?” 话落,老太太还阴瘆瘆地勾了勾唇角,眉眼处流露的恶意极为明显,薄玉乔自是瞧的分明。 此刻薄玉乔自然是清楚老太太心思的,毕竟任谁人的儿女生出勾且之事,想必身为母亲的都难以接受。且薄娆除了怀有与薄正*的孽种之外,居然还与一个极为鄙贱的小厮有私,因着这般淫荡无耻的举动,方才将老太太气的仰倒,导致折了一条腿。 此般飞来横祸,使得老太太现下只能在床榻之上修养着,若是欲要出了这寿吾院,便得费好些功夫,让粗使婆子将她的身子搬到轮椅之上,方才能出了院子瞧瞧景儿。如此日日在床榻之上憋闷着,老太太这般阴阳怪气,也是极为正常的。 现下薄玉乔眉眼弯弯,轻笑着上前几步,而后便坐在床榻边上,冲着老太太开口道。 “只消祖母您老人家不嫌弃乔儿,乔儿能有幸躬亲伺候祖母,自是极好的。” 说着,薄玉乔芙面上便现出一丝浅浅的绯色,瞧着着实是艳丽至极。 听得薄玉乔的言语,老太太心下对这个巧舌如簧的小娘子更为厌恶,径直微微抬手,冷声道。 “既然如此,今日乔姐儿便留在寿吾院之中罢,方才这一起子胆大包天丫鬟,居然将极为烫口的药汤给端了进来,着实是不懂规矩,想必以乔姐儿的细心,自是不会如她们一般粗心大意。” 闻言,薄玉乔径直微微颔首,便顺着老太太的话头儿应声称是,等到老太太闭口之后,则是自床榻上站起身子,随即便开口道。 “祖母,您老先稍待片刻,乔儿去瞧瞧药汤是否熬好了,再给您端来。” 话落,薄玉乔也并未耽搁,冲着阿珠黄莺这两个丫鬟使了个眼色,二人便随在薄玉乔身后,一齐出了主卧之中。 将将出了主卧,薄玉乔脚步未停,待到离了寿吾院约莫有一段脚程之后,这才笑意盈盈的转过身子,冲着身后的黄莺吩咐道。 “黄莺,你现下便快些去小厨房,告知那些粗使婆子多熬两碗药,如此咱们端着三碗药汤入寿吾院,想必老太太也不好再吹毛求疵了。” 听得此言,黄莺径直应声,秀丽的小脸儿未变半分,但一旁的阿珠却红唇微张,面上现出一丝愕然之色。阿珠自小便生在永川涧的寨子中,身畔都是一群莽汉,哪里见过这般勾心斗角的阵仗?且方才那老妇人不应是小姐的亲祖母吗,为何还要如此刁难? 见状,薄玉乔也并未开口解释什么,阿珠这小娘子着实是太过单纯,她若是欲要在薄府之中呆上半年,此般事情日后仍会重复上演,也不必再多赘述。 待黄莺这丫鬟先往小厨房疾步赶去之后,薄玉乔也并不心急,便带着阿珠慢悠悠的行在小径之上。 过了约莫两刻钟功夫,薄玉乔这才又到了小厨房之中。见着薄玉乔的身影之时,黄莺这丫鬟杏眼一亮,随即便上前几步,俯在薄玉乔耳畔轻声开口道。 “小姐,三碗药汤已然备好了,奴婢还应作甚?” “你去寻一个巴掌大的小炭炉子来,将其中一碗药汤倒入瓷盅儿之内,而后好生热着。另取一碗药汤径直放置在食盒儿之中便成了,最后一碗便以两个瓷碗儿来回倒着,晾凉些即可。” 闻言,黄莺这丫鬟径直冲着薄玉乔福了福身子,应声道。 “奴婢省的了。” 话落,黄莺便按着薄玉乔的吩咐,径直准备开来。未过几时,她便提着一个比寻常食盒儿略大几分的食盒儿站到了薄玉乔面前,开口道。 “小姐,三碗药汤已然备好了,那咱们可是现下便去寿吾院中?” 听得黄莺的言语,薄玉乔应了一声,随即便再次离开小厨房之中。待主仆三人到了寿吾院主卧之中时,便听得老太太挑刺儿的言语。 “乔姐儿你可真是姗姗来迟,未免也太不将我这祖母放在眼里了,若是耽搁了用药的时辰,那想必你父亲也会心生不虞罢。” 之于老太太口中的要挟,薄玉乔并未在意,面上仍是挂着一丝轻浅的笑意,随即便接过黄莺手中提着的食盒儿,径直将食盒儿放在一旁的红木桌子上,笑着开口道。 “祖母您莫要气怒,若是您因着乔儿气坏了身子的话,不说乔儿自己个儿极为愧疚,恐怕旁人也要拿咱们薄府的家教说嘴,如此的话,丢了薄府的颜面,乔儿即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第186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话落,薄玉乔面上还佯作一丝哀戚之色,恭谨的低眉敛目,也不瞧老太太,径直先将红木食盒儿中那碗温热的药汤给端了出来。 薄玉乔现下也算是拿捏准了老太太的性子,知晓这老妇人最为在乎的,便是薄府的名声了。如此,为了不败坏薄府的名声,她也不好以孝道这顶帽子来压到自己身上,只微微磋磨一番即可。 小心翼翼的捧着青花瓷碗,薄玉乔行至床榻前头,径直坐在床榻上头,而后便单手端着瓷碗儿,另一手以调羹微微搅动着,舀了一勺深褐色的药汤,轻笑着送入了老太太面前。 见着薄玉乔艳丽的面庞上挂着一丝清浅的笑意,老太太心下不禁更为烦闷,冷着神色便张了口,将药汤尽数含入口中。 登时,老太太眉头一拧,握在掌心之中的锦帕送到前头,将口中的药汤吐在了锦帕之上。使得原本月白色的丝绸,现下变得污浊不堪,老太太显然也是极为喜净的妇人,径直将沾了药汤的锦帕给掷在地上,冲着薄玉乔冷声道。 “乔姐儿,祖母也不欲为难于你,但这药汤也着实是有些毛病,如此冰凉,不说难以入口,便是用下了也会伤胃,定然是小厨房那起子奴婢不经事,方才将这汤药给晾凉了。” 说着,老太太眉眼处便划过一丝厉色。自腿折断了之后,老太太的心情便没有一日顺过,眼下遇上了薄玉乔,顺手磋磨一番,也无伤大雅,反正这也是她薄府的小娘子,即便是被祖母刁难了,想必也不敢出去胡言乱语。 思及此处,老太太抿了抿唇,又开口道。 “乔姐儿,你现下便去小厨房之中,再取来一碗药汤罢。” 闻言,薄玉乔古井不波的眸子淡淡的扫了躺在床榻上的老太太一眼,她早便料到事情并不会那般简单,幸而她早便做好了准备。如今老太太将常温的这碗药汤给糟蹋了,而且还嫌这药汤过凉,那便只得以那盅热在小炭炉子上的药汤交差了。 微微勾起唇角,薄玉乔径直拉着老太太略有些纹路的手,在后者诧异的眸光中,以掌心贴了贴青花瓷碗,而后便径直开口道。 “祖母试试这药碗,都有些灼人了,药汤又哪里会凉呢?” 见着薄玉乔反驳自己,老太太面色登时阴沉几分,冷哼一声,答道。 “我便是觉得这药汤有些凉,又如何?你也不必管旁的了,便径直去寻一碗新的即可。” 听得老太太如此吩咐,薄玉乔心下暗自发笑,随即便恭谨的微微颔首,道。 “既然祖母嫌弃这药汤冰凉的话,幸而乔儿先前也想到了这一茬儿,便另行准备了一碗药汤,径直放在小炭炉子上滚着,想必如此的话,祖母应当便不会有异议了罢?毕竟祖母您可是堂堂二品诰命夫人,哪里会刁难乔儿这尚未及笄的孙女儿呢!” 话落,薄玉乔便掩唇轻笑一声,也不看老太太已然有些青黑的面色,便径直起了身,走到桌前,将食盒儿中以小炭炉子温着的药汤给取了出来。 这青花瓷盅儿着实烫手的很,幸而寿吾院中还有托盘,薄玉乔便用锦帕裹在瓷盅儿之上,将其摆上托盘,随即便笑意盈盈的回到了床榻前头,坐稳身子后,便以调羹又舀了一勺还氤氲着热气的药汤,送到了老太太面前。 眼下被薄玉乔的言语给挤兑了一番,若老太太不想落得一个刁难孙女儿的名声,今日这口药汤便定然是要咽下去,否则这脸面,她恐怕便要丢尽了。 如此一想,老太太心下对薄玉乔这心思深沉的小娘子不禁更为恼恨,这女子如今尚未及笄,便胆敢如此挤兑亲祖母,真真是个冷血无情的,还是早些将其送到了瑞王府中,省的瞧着便让人心烦不已。 此刻,老太太瞧着已然送到了唇边的药汤,心知无法避开,索性便狠了狠心,随即一口将那药汤给吞入口中。 这一口药汤,着实是灼烫的很。只见老太太原本因着气怒有些发黑的面色,霎时间便涨的一片通红,便连略有些浑浊的双眼,此刻也蒙上了一层水雾,周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弹,这幅模样,想来是烫的狠了。 见状,薄玉乔心下升起了一股子快慰,今日之事全然是老太太自己找茬儿,可怨不得她分毫。 思及此处,薄玉乔也不客气,一勺接一勺的将散着热气的药汤送到老太太面前,亲眼看着后者将一瓷盅儿汤药给用了个干净,一滴不剩。到了此刻,薄玉乔心下才划过一丝满意,而后便径直拱起身子,取了帕子在老太太略有些红肿的唇边拭了拭,方才开口问道。 “祖母,您用了药之后,可觉得身子好些了?” 薄玉乔笑意盈盈开口,红唇便仿佛上好的红珊瑚一般艳丽。老太太听得那仿佛珠落玉盘的声音,略有些僵硬的转过头,狠狠的瞪着面前的小娘子,恨不得径直起身,撕烂了薄玉乔的那张嘴! 老太太现下极为难受,口中喉间便仿佛吞了团火一般,那股子灼烧的刺痛,便顺着口喉径直蔓延开来,让她疼的死死的抠住自己的掌心,方才没有在众人面前失态。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老太太压下了胸臆间的怒火,这才一字一顿的开口道。 “今日好觉得身子好了些,都是乔姐儿你的功劳。” 听得老太太的夸赞,薄玉乔凤眸之中闪过一丝喜色,芙面晕红,羞怯的冲着老太太软声开口道。 “能得着祖母赞誉,乔儿真真是欢喜至极。如若祖母不嫌弃乔儿粗手粗脚的话,便按着先前的话头儿,留乔儿在寿吾院之中伺候祖母可好?” 此般言语,登时便让老太太心头一堵。若是留下薄玉乔来伺候的话,恐怕她便会夭寿好几年! 思及此处,即便老太太恨得咬牙,面上也并未显露半分,便径直开口道。 “眼下祖母的身子已无大碍,你便不必来照看了。且乔姐儿你明年及笄,便去你婶娘那处,帮她一帮也好。毕竟现下掌家之人,便只有你婶娘一个,你若是去了行健居办事儿,也好为其分忧。” 闻言,薄玉乔眉头一挑,目光灼灼的与老太太对视,过了有一会子,在后者不耐烦之前,这才恭敬的冲着老太太福了福身子,径直说道。 “能为婶娘分忧,自然是极好的,乔儿便多谢祖母挂心了。” 此刻薄玉乔自然能瞧出来,老太太便是为了打发于她,毕竟自己今日的举动,也着实算是太过折腾了。老太太如今都五十有余,半只脚都踏进了棺材之中,自然是受不住的。 “罢了,此处已然无事,乔姐儿你忙了一头晌,便先回琼枝阁中歇息罢,切莫将身子给操劳坏了,省的让我心忧。” 见着老太太那微微抖动的面皮,薄玉乔绷紧了唇角,生怕自己一个不察,径直笑出声来。又与老太太虚与委蛇一番之后,薄玉乔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出了寿吾院之中。今日这般一折腾,想必会使得老太太老实一阵子,着实是划算的很。 心中转过这个想法,薄玉乔不由微微勾起唇角,而后便径直回了琼枝阁中。 待薄玉乔离开寿吾院主卧之中时,老太太面上那佯作的平静已然尽数消失,冲着一旁伫立着的岑嬷嬷吼了一声。 “阿岑,快去取来一些清冽的山泉水来,现下着实难受的紧,喉咙便仿佛火烧一般!” 听得老太太极为沙哑的声音,且其中略带着几分痛苦,素来沉静的面庞也皱成一团,岑嬷嬷这才知晓事态的严重。她亲自出了主卧之中去取泉水之时,便吩咐了一旁的丫鬟,让其将王大夫给请进府来,好生为老太太查探一番。 回到了琼枝阁的薄玉乔,可不知寿吾院整个儿都热闹起来了。不过即便她知晓此事,大抵也会一笑而过,毕竟之于磋磨老太太,薄玉乔还真真没有那份儿心思,有这功夫,多教阳哥儿读一篇史记也是极好的。 因着老太太先前的吩咐,翌日待薄玉乔用过早膳之后,便径直往行健居赶去。 之于程氏,薄玉乔自小便极为感念这位的恩德,如今程氏因着掌家之事而忙乱不已,若是有她薄玉乔能帮上一二的地界儿,自然是极好的。 在路上耽搁了一会子,待薄玉乔入到行健居外头之时,瞧见院中堵得满满当当的丫鬟婆子,心下不由升起一丝疑惑之感。 难道婶娘不喜这些奴仆伺候,要不然为何要将其尽数给赶出来? 薄玉乔心下极为不解,抬脚欲走进行健居中。此般动作,被守在门前的小丫鬟见了,登时那小丫鬟眸中便划过一丝慌张之色,恰好被薄玉乔收入眼底。 眼见着薄玉乔欲要入院中,小丫鬟登时便扯着嗓子大喊一声。 “乔小姐到了!奴婢给乔小姐请安!” 这丫鬟的嗓门儿着实算不得小,这般一喊,让薄玉乔觉得耳膜都震得生疼。 第187章 杀意 薄玉乔眉头微微蹙了蹙,尚未开口之时,便瞧见卓琴姑姑远远的自正堂中迎了出来,笑意盈盈的站到了前者身前,眼中杀意一闪而逝,冲着薄玉乔福了福身子,恭敬的道。 “乔小姐怎的现下来了?着实是有些不巧。眼下主子有些困觉,尚未起身,若是乔小姐不在意的话,便先入正堂之中等上一会子罢,奴婢现下去知会主子一声。” 听得此言,薄玉乔心下疑惑更甚,如今时候也不早了,辰时也过了大半,婶娘一向是个极为自律的妇人,怎的会现下都并未起身?薄玉乔直觉有些不对,不过面上却并未表现出半点异样,便轻笑着开口道。 “这还不是因着祖母昨日的吩咐,说婶娘因着掌家之事,大抵是有些忙乱,方才让乔儿来行健居搭把手,既然婶娘现下不便的话,乔儿自是不好唠扰,便等着过了午时再来行健居罢。” 闻言,卓琴眼中划过一丝喜色,而后便应了一声。 “如此,那奴婢便恭送乔小姐了。” 薄玉乔径直点了点头,随即便带着身后的黄莺以及阿珠一齐往琼枝阁的方向回返。待行了一会子之后,阿珠陡然开了口。 “小姐,方才那丫鬟眼中有杀气,且她也是个会武的。” 阿珠的声音娇娇软软,但听在薄玉乔耳中,便仿佛一道惊雷一般。卓琴会武倒是有情可原,毕竟程氏寡居多年,身边若是没个强硬的丫鬟,恐怕少不得要吃一些暗亏。但让薄玉乔心惊的便是,阿珠竟然说卓琴对她有杀意,这是为何? 在入京之前,阿珠这小娘子定然从未见过卓琴,所以也不会平白无故的诬赖于她,但如若阿珠真真并未撒谎的话,那自己想必也要小心这个三十出头的卓琴姑姑了。 薄玉乔微微颔首,心下也生出了一丝忌惮,轻声开口道。 “我省的了,阿珠,你能看出卓琴的武功如何吗?” 眼下看来,行健居也不似薄玉乔先前想的那般干净,不知为何,思及程氏那张端和温柔的面庞,薄玉乔窈窕的身子不由微微轻颤着,她觉得自己好似接近了一个惊天的秘密,让她忍不住想要将行健居外头的表象一层层的拨开,知晓其中的真相。 听得薄玉乔的问话,阿珠眨了眨水眸,思量了一会子,这才开口道。 “那卓琴的武功并不算高,若是阿珠遇上的话,想必要不了几时便能将其解决。” 薄玉乔并不欲与程氏撕破脸,即便她现下对那位素来得体的婶娘已然生了疑心,但程氏到底也是她的长辈,若是无凭无据,只说卓琴对自己生了杀意的话,未免也太过无理取闹了。 思及此处。薄玉乔微微抿唇,而后便冲着阿珠低声吩咐道。 “阿珠,若是让你暗自跟踪卓琴,可有把握不被其发现蛛丝马迹?” 闻言,阿珠点头如捣蒜一般,她虽说招式并不如何,但轻功却是极好的,那卓琴的内息瞧着便不算稳当,想必跟踪卓琴那丫鬟,也不会被其发现端倪。 见状,薄玉乔心下一喜,随即便微微勾起唇角,她倒是要看看,行健居之中,到底藏了什么秘密,让程氏竟想出了尚未起身这等有悖常理的说辞,真真是将她薄玉乔当做三岁小娃糊弄呢。 待回了琼枝阁之中,薄玉乔便略微休整一番,随即便将黄莺以及阿珠二人给唤到了主卧之中,而后径直倚靠在贵妃榻上,淡淡开口道。 “阿珠,既然你轻功不错,那今夜便去瞧瞧那卓琴到底会生出什么举动,若是发觉端倪的话,也不要久留,便径直回到咱们琼枝阁之中即可。且阿珠你也要牢记一点,虽说我是极想知晓那卓琴的古怪之处,但你可莫要太过贪功,好生护住自己的安危,方才最为重要。” 薄玉乔这一席话着实是发自肺腑,自阿珠这小娘子一来薄府,她心下便清楚这小娘子定然不是屠月萧送来做丫鬟的,所以更是不欲让阿珠生出什么事端,省的她自己也过意不去。 听得小姐的言语,阿珠盈白的贝齿轻咬了红唇一下,心底划过一丝暖流,极为妥帖,随即便应声道。 “阿珠省的,小姐您莫要忧心。” 待阿珠与黄莺两个丫鬟离开主卧之中后,薄玉乔也径直起了身,往阳哥儿所居的厢房处行去。阳哥儿的脾性着实乖巧的很,先前薄玉乔吩咐其读史记,阳哥儿便真捧着厚厚一卷史记,一点点的读着那有些晦涩的内容。 阳哥儿如今不过七岁出头,先前在之侨院之中时,也是习过字的,不过因着封氏对这个娃儿并不算上心,所以才并未将阳哥儿早早的送入国子监之中。 薄玉乔行走之时,脚步声极为轻浅。一入厢房之中,她便瞧见埋在经史典籍之中的一颗小脑袋,小手儿紧握着一支毛笔,轻轻晃着,着实逗趣儿的很。 径直走上前去,薄玉乔抬起一根手指,戳了戳阳哥儿的发顶,而后扫了一眼这娃儿正看着的陈涉世家,随即杏眸中不由的勾起一丝笑意。 感受到头顶的异样之感,阳哥儿径直抬起小脑袋,而后便以一双水汪汪的凤眸望着薄玉乔,瘪了瘪嘴,憋出了一句话。 “乔姐姐,阳哥儿真的没有躲懒,今日都已然乖乖读史了。” 阳哥儿稚嫩的声音还有些漏风,这小娃儿一开口,薄玉乔便能清楚的瞧见那门牙处黑黝黝的一处空洞,在配上阳哥儿这幅一本正经的小模样,让薄玉乔登时便心中一软。 薄玉乔微微弯下腰,正巧与阳哥儿平视,而后便轻声开口道。 “姐姐自是知晓阳哥儿素来便是乖巧的,那昨日那首《硕鼠》可记下来了?” 听得薄玉乔问话,阳哥儿眼睛一亮,随即便兴奋的开口道。 “阳哥儿早便记下了,乔姐姐若是不信的话,那阳哥儿便背给姐姐您听。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 三岁贯女,莫我肯顾。 逝将去女,适彼乐土。 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薄玉乔便站在桌案前头,听着阳哥儿将《诗经》之中的这首《硕鼠》给背了下来,待阳哥儿闭了口之后,薄玉乔这才微微弯起眼睛,抬手揉了揉阳哥儿柔软的发顶,随即便一把拉住小娃的右手,径直将其从席子上头给拉了起来。 感受到薄玉乔的动作,阳哥儿一双肖似薄正的凤眸,此刻也显出一丝诧异之色,软声开口问道。 “乔姐姐,您怎的将阳哥儿拉起来了,难不成现下不必再读史了吗?” 闻声,薄玉乔笑着摇头,道。 “读史是免不了的,不过咱们可不必跪坐在席子上读史,这般跪坐久了,万一阳哥儿长不高该如何是好?” 薄清阳到底不过只是个七岁小娃儿,一听自己可能长不高,登时便瞪大眼睛,眼圈儿也红了几分,惊惧的望着薄玉乔,小手死死攥着后者的袖襟,担忧的开口问道。 “乔姐姐,阳哥儿真的会长不高吗?阳哥儿再也不读书了!长不高的话便护不住姐姐,阳哥儿心里难受!” 薄清阳一张小脸儿霎时间涨的通红,仿佛熟透的虾子一般,且满布泪痕,更添几分可怜。本来这娃儿因着换牙的时候到了,言语便有些含糊,现下因着一边泣泪一边开口,便更是模糊不清。不过薄玉乔好歹也听出了这小娃儿话中之意,登时心下便升起一丝感慨。 径直取出帕子,薄玉乔仔仔细细给阳哥儿拭净面上的泪痕,随即便安慰道。 “姐姐错了,方才是姐姐口出妄言,阳哥儿不会长不高的,起码会如同清远大哥一般,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真的吗?” 阳哥儿吸了吸鼻水,有些委屈的望着薄玉乔,那小模样当真是让薄玉乔心都化了。 “真的,姐姐再也不骗阳哥儿了,可好?” 得了薄玉乔的保证,阳哥儿方才制住了眼泪。不过大抵因着薄玉乔先前的言语实在是将这七岁的娃儿给惊着了,所以阳哥儿再读书时,宁愿站着,也不愿跪坐在席子上了。 见状,薄玉乔除了暗自啐了自己一声之外,也别无他法。 陪着阳哥儿一齐用了午膳之后,因着还记得行健居之事,薄玉乔也并未耽搁,便带着阿珠与黄莺这两个丫鬟,往行健居处赶去了。 薄玉乔这次入行健居之时,倒是并未再生出旁的岔子了。卓琴恭敬的冲着薄玉乔行礼,而后便在前引路,将薄玉乔带入正堂之中。 一入正堂,薄玉乔一眼便瞧见了端坐在主位上的程氏,只见程氏那张微微显出老态的面庞,此刻挂着一丝浅笑,只不过那丝笑意,在薄玉乔看来,着实带着几分异样之感,让她不由的生出了一丝忌惮之心。 薄玉乔径直上前几步,随即便低眉敛目的冲着程氏福了福身子,开口道。 “乔儿给婶娘请安。” 闻声,程氏面上的笑意更浓,自八仙椅上站起身子,而后莲步轻移,来到了薄玉乔面前。 第188章 毒 防盗章节 薄玉乔唇角勾起的笑意愈发浓郁,淡淡的睨了瘫软在地上的翠芙一眼,自顾自开口说道。 “翠芙,你猜这碗里是什么物什?” 听得薄玉乔的声音,翠芙的面皮微微抽动一下,她哪里知晓这到底是什么物什,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了,毕竟以薄玉乔的心狠手辣,定然是不会放过她。 翠芙并不言语,那副好似全然不在意的模样,让薄玉乔不禁微微蹙眉,而后轻哼一声。 “啧啧,翠芙,眼下本小姐手中可没有多少银钱了,你的身契现下还在我手中,也不知将你这丫鬟卖到美人榻去,能的多少银钱?不过你这模样也不算太过出挑,若是美人榻的管事瞧不上你的话,便只能入下九流的妓馆之中了。” 薄玉乔红唇轻启,便仿佛艳丽的朱砂一眼,但口吐的言语,却让翠芙恨不得上前狠狠撕烂了薄玉乔的嘴。这个狠毒的女子居然欲要将她给卖入妓馆之中,难道她便不要名声了吗? “小姐难道不怕我带上您的名头?若是您的冰肌玉骨成了恩客的谈资,想必薄府也丢不起这个脸面罢?” 翠芙此刻极为费力的抬头,要挟的言语之于薄玉乔而言,没有半点用处,毕竟只消给这丫鬟灌上哑药,而后挑断手筋,她便不能多言了,又怎会败坏她薄玉乔的清誉?翠芙这丫鬟,真真是太简单了。 “你若是想要试试,那本小姐成全你也并无不可。现下最后问你一次,背后主使之人,到底是谁!” 薄玉乔杏眸中带着一阵寒光,锋利的仿佛刀光一般,直直刺入翠芙的胸臆之中,让其身子也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翠芙现下眸光之中显出一丝犹疑之色,她此刻也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将背后之人给吐口,若是将那人告知了薄玉乔的话,恐怕她父母兄弟的性命便难保了,但若是不说,万一薄玉乔心一狠,将自己卖入下九流的妓馆中,那这辈子便毁了。 薄玉乔眼见着翠芙面上的犹豫之色,也不逼她,而后则是不轻不重的加了一个筹码。 “若是你将那主使之人告知于我,我便给你那父母兄弟一笔银钱,再安排她们离京可好?” 只消离开京城,恐怕那主使之人也没那份儿心思去对付几个无甚大用的老弱之人,届时,翠芙一家子也算是安全了。 这话便仿佛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翠芙这丫鬟此刻也恢复了一丝气力,吞咽了一口唾液,开口道。 “我若说了,你定要保住我的性命!” 听得此言,薄玉乔浅笑着微微颔首,从一开始,她便从未打算过要了翠芙的命,毕竟有时候,活着可比死了更难受,不是吗? 见着薄玉乔应承此事,翠芙这丫鬟也算是松了一口气,抿了抿唇,随即便径直开口道。 “背后之人,便是瑞王府的原侧妃。” 闻声,薄玉乔倒是略微错愕了一瞬,她怎的也未曾想到,动手之人会是那位。原侧妃,本名原香玉,眼下不过一十有六罢了,年前将将指给瑞王做侧妃。说起来,这原香玉与薄玉乔还能算得上是姻亲呢,毕竟她的长兄原霁,可是薄玉容月前方才嫁的夫君。 王府侧妃,对自己这个尚未及笄的小娘子出手,还真真是有些过了。毕竟她原香玉可是靖国公府的嫡小姐,说是天之骄女也不为过,又何必为难于她? 思及此处,薄玉乔不禁嗤笑一声,想不明白这些天之骄女脑子里都是什么想法,抬眼儿径直吩咐一旁的黄莺,道。 “你便将这药汤给翠芙灌下罢,毕竟如此的话,我才能保住她的性命。” 听得此言,黄莺也不敢违拗主子的吩咐,便径直端着略有些烫手的药汤上前,而后在翠芙惊恐的眸光之中,将那药汤一滴不剩的给倒入了其口中。 瞧见那碗中再无药汤剩余,薄玉乔不禁微微勾起唇角,而后又道。 “翠芙,既然你是瑞王手下之人,本小姐自然是不好苛待于你,黄莺,还不快将翠芙姑娘给带下去,好生伺候一番,莫要说本小姐待客不恭了。” 薄玉乔如此开口,当真是让堂中众人摸不着头脑。不过碍于薄玉乔的身份,这正堂之中的丫鬟婆子都不敢妄言,来了两个二等丫鬟,费力的扶起翠芙的身子,将其又给带到了厢房之中。 待堂中众人都被薄玉乔给打发了之后,这琼枝阁中又来了一个男子,这小厮也并非旁人,便是薄正现下最为信任的大管家。薄玉乔虽说是薄府的小姐,但见着这大管家给不敢托大,便径直自八仙椅上站起身子,轻笑着开口道。 “不知大管家到我这儿琼枝阁有何贵干?” 闻言,大管家连连摆手,答道。 “乔小姐可莫要折煞奴才了,现下二老爷吩咐奴才,请乔小姐移步书房。” 听得此言,薄玉乔兀自颔首,而后便跟在大管家身后,往书房处行去。薄玉乔早便料到今日薄正会见她,但却并未想到,如今天色已然黑了,薄正才派人来琼枝阁,着实是慢的很。 行了一会子,便到了书房门前,眼下书房外头守着两个生的高大的小厮,薄玉乔也不惧,便径直入了雕花木门之中,而先前引路的大管家却未曾入内。 入了书房,薄玉乔一眼便瞧见了正在提笔落字的薄正,而后略微眯了眯杏眸,冲着薄正福了福身子,道。 “乔儿给父亲请安。” 听得薄玉乔的声音,薄正径直将毛笔放在一旁的笔架上,随即便开门见山道。 “乔姐儿,你可将那蜡丸交予瑞王殿下了?” 闻言,薄玉乔低眉敛目,恭敬地应了声是,而后便清晰的捕捉到薄正凤眸之中一闪而逝的喜色。 “那瑞王殿下是如何说的?” 瞧见薄正一张俊脸现出些许激动的红晕,薄玉乔不由想起楚峥那愠怒至极的模样,当时都恨不得将自己的命给取了,也不知薄正那蜡丸之中,装的到底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东西。 薄玉乔面上佯作一丝疑惑之色,秀眉紧蹙,好似在思量着什么一般,如此模样,让薄正心下咯噔一声,急声道。 “乔姐儿快知会为父一声罢!” 见着薄正那急切的面红耳赤的模样,薄玉乔心下不禁嗤笑一声,而后便径直开口道。 “回父亲的话,瑞王殿下什么也没说,只不过让乔姐儿对此事缄口不言罢了。父亲,那蜡丸中到底写了什么?” 薄玉乔眉眼处带着一丝兴味儿,窈窕的身子也不禁微微上前一步,其实薄玉乔心下早便有了猜测,能让瑞王那等身份之人变了脸色,想必薄正是要行谋逆之事罢! 听得薄玉乔的问话,薄正自是不会知会于她,登时便敷衍着道。 “女儿家便好生待在家中便是,无需管那般多。” 薄正心下也不由有些忐忑,瑞王殿下也不表态,他自然是不敢妄为,若是此事不合瑞王的心思的话,恐怕他便危险了。不过薄正心下也明白,瑞王是不可能将他们谋逆之事给吐口的,毕竟其中还牵连着安太后的母家,若是将安家给一并扯出来,那朝堂之上可便要大乱了。 薄玉乔恭敬的应声,心下倒是对薄正口吐之言不以为然,若是女儿家都要安安分分的话,那安太后的心思又从何论? 陡然,薄玉乔杏眸微微眨了一下,纤长的眼睫便仿佛振翅欲飞的蝴蝶的翅膀一般,微微的颤动着,思及翠芙那背主的丫鬟,薄玉乔早便想出了一个好去处。 “父亲,有一事女儿不知当不当开口,因着是瑞王殿下的吩咐,女儿虽说心下不愿,但却不敢隐瞒。” 听得是瑞王的吩咐,薄正登时便精神起来,问道。 “何事?乔姐儿你便不必隐瞒了,径直吐口即可。” 薄玉乔轻叹一声,艳丽的面庞上也带着一丝为难之色,眼眶微红,扫了薄正一眼,才道。 “父亲有所不知,女儿身边有一名为翠芙的丫鬟,她便是瑞王手下之人,不知为何,女儿在临出万安寺之时,瑞王殿下突然吩咐,说让父亲您将翠芙给收用了。女儿心下疑惑,回府之后便问了翠芙一声,这丫鬟居然要您许她一个媵妾的位置,她不过便只是女儿身旁的一个丫鬟罢了,哪里配的上有名分的媵妾!真真太折辱人了!” 说着,薄玉乔眼眶中便有泪滴下,瞧着着实是气怒至极的模样。 闻言,薄正心头也涌起了一阵火气,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丫鬟,当个通房便已然是极大的体面了,居然还要当他薄正的媵妾,真真是人心不足。 不过一想到那翠芙是瑞王手下之人,薄正即便心头郁燥,也只得咬牙忍了,一字一顿的开口。 “乔姐儿,既然是瑞王的吩咐,咱们也不能违拗,便将其收用了也无不可。且不过只是个媵妾罢了,待纳了她之后,自然有她的苦头吃!” 话落,薄正凤眸中便闪过一阵寒光,让人不寒而栗。 第189章 千年醉 见状,薄玉乔心下真真愠怒至极,她径直取了瓷盅儿的盖子,而后便狠狠的朝着青玉的额际砸去。 因着有些眩晕,薄玉乔也失了准头儿,不过盖子落地摔碎的声音,却将膳堂之外的丫鬟婆子给惊了进来,她们瞧着面色苍白的小姐,心下不由有些惊惧,那个名为蓝鸢的二等丫鬟径直上前,大着胆子问道。 “小姐,您这是怎的了?” 听得蓝鸢的声音,薄玉乔不由微微蹙了眉,冷声开口道。 “青玉这丫鬟居心不良,你们便先将其制住,至于桌上的吃食,谁也不准动,否则本小姐定不轻饶!” 话落,薄玉乔便径直闭了口,随即便有些难耐的阖上了双眸,身子也软软的倚靠在了八仙椅上。房内伺候着的丫鬟见着小姐如此模样,心下也不禁有些惊慌,却并未多言什么。 薄玉乔将将昏睡过去,黄莺便回到了膳堂之中,一眼便瞧见了被两个粗使婆子给制住的青玉,登时便蹙着眉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 眼下薄玉乔昏迷着,黄莺身为一等丫鬟,自然是可以管着这些丫鬟婆子。虽说素日黄莺的脾气不错,但眼下小姐中了毒,也让黄莺心下着实恼恨的很,言语中不由带了几分冷意。 闻言,蓝鸢再次站出来,清秀的小脸儿上带着一丝犹疑,将方才薄玉乔所说的话给重复了一遍。 听得蓝鸢的解释,黄莺不禁嘲讽的勾起红唇,莲步轻移,绕着跪在地上不断挣扎的青玉走了一圈儿,而后便冷声叱道。 “青玉,你这丫鬟着实好大的胆子,居然胆敢对小姐生出不利的心思,真真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黄莺现下恨不得径直将青玉这个背主的的丫鬟给打杀了,但眼下小姐还昏迷着,她也不敢妄动,毕竟若是她也离开了膳堂之中的话,恐怕这桌面上的吃食,便会被神不知鬼不觉的替换了。 思及此处,黄莺心底也不由一阵阵的发寒,这琼枝阁里的丫鬟婆子,到底有多少人怀有异心,竟然胆敢给主子下毒,着实是嫌命长了! 银牙紧咬,黄莺站到薄玉乔身畔,瞧见小姐额间不断渗出的冷汗,便取了帕子为其轻轻擦拭着。黄莺现下不住的祈祷,希望青衣的动作能快些,早点将莫大夫给请来,小姐也好早些脱离险境。 不过青衣这小厮尚未归来之前,阿珠倒是先回了。听得小姐现下昏迷在膳堂之中,阿珠着实心忧的很,毕竟似乔小姐那般良善之人,怎的会无缘无故昏迷过去呢?莫不是有人暗下毒手? 这一次,阿珠还真想到了点子上。 阿珠径直入了膳堂之中,她眼力不错,一眼便望见了面色有些发青的薄玉乔。此刻见着薄玉乔紧闭的双眸,面上显出一丝痛苦之色,红唇微张,时不时溢出一丝清浅的闷哼,便好似正在经受折磨一般。 见状,阿珠的眼眶陡然红了,泪汪汪的瞧着黄莺,颤声道。 “黄莺姐姐,小姐这是怎的了?” 听得阿珠的问话,黄莺也并未隐瞒于她,便抬手指了指放在红木桌子上的罐焖鱼唇,随即面上便显出一丝恼恨之色,咬牙切齿的开口道。 “也不知晓是谁这般大的胆子,居然会往这盅儿罐焖鱼唇里头下药,不过好在小姐舌头灵,将将尝了一口这罐焖鱼唇,便觉得不对,将口中的汤给吐了出来。即便如此,这药效仍然猛烈的很,方才让小姐径直昏迷过去。” 闻言,阿珠登时便瞪着那盅儿罐焖鱼唇,抬掌便欲要将罐焖鱼唇给击碎。好在黄莺也算清楚这小娘子的脾性,赶忙开口阻拦道。 “阿珠,你莫要轻取妄动,这罐焖鱼唇小姐留着有用,你若是给毁了的话,恐怕会惹得小姐心生愠怒!” 见着黄莺面上的急色,阿珠登时便不忿的抿了抿唇,到底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恭敬的站在薄玉乔面前,瞪着眼睛扫着膳堂众人,待瞧见跪在地上,面露不忿之色的青玉之时,便厉声问道。 “黄莺姐姐,那女子又是怎的回事?难道是她给小姐下的毒?” 阿珠这丫鬟将将入京,对琼枝阁的丫鬟也认不全,所以自是不知青玉的名字。 听得此言,黄莺叹息着摇摇头,她也不知下毒之人究竟是不是青玉,但仅凭这丫鬟居然胆敢对小姐生出不利的心思,日后琼枝阁之中,也容不得这丫鬟了。 现下阿珠已然赶到了膳堂,那黄莺便得了帮手,登时便冲着阿珠开口道。 “你也莫要管这些旁的了,咱们现下好生照料小姐,方为正事儿。阿珠你便留在膳堂之中,看着这一桌子菜品,莫要让旁人接近,等着莫大夫来了,也好细细查验这菜品里头究竟被下了什么毒。” “那黄莺姐姐你呢?” “我便先扶着小姐会主卧,让小姐好生歇着,想必青衣一会子便会将莫大夫给请来了。” 阿珠也并非分不清轻重缓急的小娘子,当是时便乖巧的颔首,而后开口道。 “那黄莺姐姐便先去罢,我会在此处看好的。若是旁人生出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份本事!” 说着,黄莺便漫不经心的扶着八仙椅的一角,随即微微用力,这一张红木所制的椅子,便断了一块木料。且裂口光滑平整,仿佛刀割一般,这般手劲儿,着实是让人不寒而栗。 见着阿珠如此明白事理,黄莺心下也升起了一股子满意,随即便小心翼翼的将紧闭杏眸的薄玉乔给扶了起来,随即便径直往主卧处赶去。 黄莺扶着薄玉乔之时,还是略有些吃力,毕竟她素日里也不必做一些粗使活计,所以手上也没什么气力。好在薄玉乔身量不重,虽说行走时微微有些踉跄,但好歹也并未出了意外。 将将把薄玉乔扶到床榻之上时,外头便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那声音着实耳熟的很,不是莫大夫还能有哪个? 陡然,黄莺一张秀丽的小脸儿上挂着显而易见的喜色,登时便将主卧的两扇雕花木门给推了开,径直迎上前去,冲着莫如青恭敬的福了福身子。 “莫大夫,现下小姐已然昏迷了,您便快些去瞧瞧罢!” 听得乔姐儿已然昏迷,莫如青一张俊朗的面上也显出一丝郁色,他倒是并未想到,乔姐儿只不过安安生生的待在薄府之中,都能中了旁人的暗算,这后宅之中的妇人,着实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莫如青冷着面色微微颔首,随即便快步行入主卧之中。此刻他也顾不上什么虚礼,便径直将天水碧的床帐给掀了开,而后便直接为薄玉乔诊脉。 一听得薄玉乔的脉象,莫如青的眉头登时便蹙的极紧,乔姐儿的的确确是中了毒,只不过是毒药,却不是中原常见的种类。 这毒药来自苗疆,名为千年醉,若是误食了一星半点儿,便会忍不住那股子睡意,径直昏迷过去。且在睡梦之中,中毒之人会陷入心中最最惊惧的情景,如此一遍遍的折磨着中毒之人,即便后来寻着了解药,解了这千年醉之毒,那中毒之人也会因为连日的梦魇,变得仿佛惊弓之鸟一般,再也不堪大用。 不过这千年醉也并非无解之物,只需一样东西,便能解了这千年醉之毒。 那东西,便是宫中的贡酒十里香。 十里香并非以粮食酿成,而是取了一种生在苗疆的果子,那果子的名儿便是十里香,所以这酒水也便以此为名。 说起来,这千年醉与十里香真真是极为奇怪,明明便是相生相克的药材,偏生都长在了一处。千年醉本是树藤,便长在了十里香的枝干之上。而十里香的果子被大乾王朝之人发觉,用来酿成了贡酒。千年醉的树藤则是被苗疆人取了,炼成了着实狠辣的毒药。 只消喝了十里香,那这千年醉的药性,也便解了。 思及此处,莫如青也不敢耽搁。生怕自己再多耽误一段时间,便会使得乔姐儿多受一分折磨,登是时便冲着一旁站着的黄莺吩咐了一声,道。 “你现下便扶着你家小姐,咱们即刻便去瑞王府中。” 听得此言,黄莺虽说有些诧异,但却不敢违拗莫如青的吩咐,登时便将薄玉乔自床榻上扶起,披了件儿外衫之后,便径直往后门处赶去。 行至后门之时,黄莺便瞧见青衣驾了一辆马车,见状,她径直搀着薄玉乔上了车驾,随即莫如青也不耽搁,在黄莺之后入了车厢之中。 因着青衣先前便与后门的小厮知会了一声,所以他们几人驾车离开薄府之事,也并未遭到阻拦。 瑞王府离着薄府的距离不算很近,但也算不得远,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马车便已然停在了瑞王府前头。 马车方一停下,莫如青径直掀开车帘,随即行至瑞王府门前。 因着莫如青原本便是瑞王手底下的人,虽说近年来并未住在瑞王府中,但守门的侍卫自是清楚他的身份,当下也不敢阻拦,便让莫如青一行人带着昏迷不醒的薄玉乔入了瑞王府中。 第190章 解毒 莫如青入府一事,自然是瞒不过楚峥的,此刻楚峥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赏月,竹影疏斜,透过月光瞧着,便仿佛水面的阴影一般,倒是别有一番雅致的意味儿。 此刻瑞王身畔伫立着一位眉眼如画的佳人,身着团蝶百花烟雾凤尾裙,发间的空雕花的芙蓉玉环着实剔透的很,一瞧便不是凡品。 这美人儿姿态曼妙,此刻玉手抬起酒壶,正往瑞王面前的酒樽中倒酒,略有些辛辣的气味儿在庭院中蒸腾,让人不禁有些迷醉。 阿一此刻守在阴影处,陡然便听得一阵脚步声,略一转身,便瞧见了疾步而来的小厮。 “怎的回事?” 阿一五官深邃,此刻眉头一拧,不怒自威的模样让那小厮心惊胆战,咽了口吐沫,径直颤声开口道。 “回侍卫大人的话,莫大夫方才回府了,且他还带着主仆三人回府,那主子好似是个姑娘,不过身份奴才便不得而知了。” 听得此言,阿一心思电转,便清楚了那主仆三人的身份。与莫大夫有牵扯的小娘子,还能入瑞王府的,想必便只有薄府的那一位了。思及王爷对薄府四小姐的青眼,阿一掂量了片刻,还是决定应该将此事通报一番。 冲着那小厮摆摆手,后者便识趣的褪下了。 待阴影处只有阿一一人之时,这身长七尺有余的大汉此刻面上也显出一丝苦笑,扫了一眼正在为王爷斟酒的原侧妃,暗道自己的运气也忒差了。 在瑞王府当差的人,谁人不知原侧妃出身极高,乃是靖国公府嫡出小姐,现下虽说只是王爷的侧妃,但若是将来产下世子的话,想必正妃之位,亦是可以筹谋一番的。况且,眼下因着瑞王府只有原香玉一位侧妃,所以她便一直以瑞王府的女主人自居,现下自己扰了王爷与她饮酒作乐的雅兴,着实是不好过。 思及此处,阿一咂咂嘴,便径直行至瑞王身侧,不去看原侧妃难堪的脸色。 瑞王扫了一眼阿一,漫不经心的开口问道。 “何事?” “仆方才得着消息,莫大夫回府了,且还带着一个人。” 听得此言,楚峥略挑了挑眉,随即一抖袖襟,径直起身。 “走罢,现下也有好些日子未曾见到过莫大夫了。” 见着瑞王作势欲走,原香玉登时便有些急了,凤眸瞪大,莲步轻移跟在瑞王身侧,随即轻扯了扯瑞王的袖襟,而后才开口道。 “王爷,您怎的不赏月了?” 此刻,原香玉凤眸中盈着一丝波光,贝齿轻咬红唇,着实一副可怜人儿的模样。她原本相貌便生的极好,此刻软玉温存之时,更添几分美态。 不过楚峥可并非什么怜香惜玉之人,入了他瑞王府,便要懂他瑞王府的规矩,切莫将自己看的太高,否则的话,便莫要怪他心狠手辣。 “放手!” 楚峥面色冰寒,冷冷的扫了原香玉一眼,身上的寒意让原香玉登时便不由自主的轻颤了颤,随即便委屈的松了手,不敢再多言了。 打发了原香玉之后,楚峥便径直往莫大夫所居的小院儿处行去。速度极快,半点没了方才赏月的闲适。 跟在瑞王身后的阿一见着,心下不由暗自腹诽一声,不就是去瞧一个小娘子吗?瑞王府中又不缺绝色佳人,何必如此心急? 楚峥现下可不清楚阿一的想法,若是他清楚的话,恐怕登时便会恼羞成怒,将阿一给拖出去打五十大板。 瑞王原本武功便极好,自他的石玉居行至莫大夫的小院儿,统共用了不到两刻钟罢了。待他将将跨入院中,便瞧见莫如青面带急色的冲了出来。 “王爷,王府中可有十里香?乔姐儿现下中了毒,须得十里香方能解毒!” 听得此言,楚峥心下微微一紧,眉头不经意的拧了拧,不过却并未太过失态,沉着的开口道。 “府中还剩下一壶十里香,可够数吗?” 闻声,莫如青径直点头,还未开口之时,瑞王便先对着伺候的小厮道。 “你们去将十里香取来,不得耽搁时候!” 瑞王的吩咐,这些小厮自然是不敢怠慢,忙恭敬的应声,随即便小跑着出了院子,想必是去取贡酒了。 楚峥一边儿朝厢房处行去,一边儿开口问了一句。 “薄家小娘子是如何中毒的?明知她是本王的人,谁人有这般大的胆子?” 听得瑞王的问话,莫如青也兀自摇头,方才为乔姐儿诊脉之后,他便径直将人给带入了瑞王府之中,余下的事情未经查验,自然是得不着什么旁的结果。 瞧见了莫大夫的面色,楚峥便清楚个大概,随即也不在方才的事情上耽搁时候,又道。 “那她到底中的是什么毒?” 这一点莫大夫自然是极为清楚的,随即便将千年醉与十里香的关系尽数给吐了口,最后还添上一句。 “草民猜测,那下毒之人,应该与苗疆有不浅的关系,否则也不会擅用千年醉这等阴私的毒物。” 话落,楚峥也并未答话,心下倒是思量开了,是否应当再在薄玉乔身畔派几个死士,省的总有不开眼的鼠辈胆敢动他手下之人! 楚峥与莫如青一齐入了厢房之中,眼下伺候着薄玉乔的,便是黄莺了。这丫鬟见着瑞王,此刻也有些心惊,忙冲着楚峥恭敬的福了福身子,开口道。 “奴婢给瑞王殿下请安。” 闻声,楚峥兀自摆摆手,也不在意这个小丫鬟,径直行至床榻边上,看着面色苍白如纸的小娘子,心下对那下毒之人,也升起了极为浓重的杀意。 瑞王便一直站在床榻边上,虽说此举于理不合,但碍于他的身份,黄莺只是看了其一言,也不敢多言,求助的望了望站在瑞王身后的莫大夫。 对上黄莺略有些委屈的眸光,莫如青轻咳一声,随即便开口道。 “殿下,您先坐在椅子上歇歇罢,想必一会子十里香便会送到了。” 听得此言,楚峥径直转头,一双微挑的凤眼淡淡的瞧了莫如青一眼,那略有些冰冷的眸光好似登时便将莫如青的心思给看透了一般。不过瑞王也不拆穿,随即轻笑着行至前头的红木凳子上,径直落座。 见状,莫如青与黄莺一齐舒了一口气。 未过几时,便听得雕花木门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想必是千年醉送来了。 黄莺径直将雕花木门打开,而后便瞧见了捧着千年醉的小厮,而后便赶忙将人给应了进来。 那小厮见着瑞王时,将欲行礼,但恭敬话儿尚未出口时,瑞王便不耐的率先开口道。 “酒放在桌上,你先退下罢。” 听得此言,那小厮一张细白的面皮略有些涨红,随即便径直离开了。 莫如青行至桌前,轻轻将面前富贵双喜云纹的酒壶盖儿给掀了开,修长的手掌轻轻扇动两下,嗅着那股子淡淡的甜香,心神一震,便道。 “就是这个。” 话落,莫如青大抵是太过激动了,随即便一把抓起酒壶,往床榻处行去,而后冲着黄莺这丫鬟吩咐道。 “黄莺,你便将这就喂给你家小姐即可。” 闻言,黄莺小手略有些颤抖的接过酒壶,将要把这十里香喂给小姐,却陡然发觉手中的酒壶不见了。 黄莺瞪大水眸,猛一转身,便瞧见了方才那酒壶此刻正安安稳稳的放在了瑞王掌心之中。 见状,黄莺红唇动了动,欲要说些什么,却又不敢。 “你们便先出去罢。” 楚峥淡淡的开口,言语中带着一股子不容置否的意味儿。黄莺将想反驳,瞧见莫如青苦笑着摇了摇头,也便不再言语,随着莫如青身后,径直出了厢房之中。 待房中仅剩下楚峥与昏迷不醒的薄玉乔之时,前者便毫不客气的落座于床榻之上,所谓的世俗礼教、男女之别,根本半点都并未被楚峥看在眼里。 楚峥转了转壶嘴儿,将十里香径直倒入自己口中,随即微微低头,瞧见紧闭双目的薄玉乔,而后微微俯身,炙热且略有些灼烫的薄唇,便对着此刻微微有些泛白的唇贴近,灵活的舌尖撬开牙关,口中的酒液没有半点浪费,尽数送进了薄玉乔口中。 待一整壶十里香都见了底之后,瑞王便径直自床榻上起身,随即也并未多看躺在床榻之上的薄玉乔半眼,便出了厢房之中。 瑞王离开之后,莫如青与黄莺便略有些心急的进了厢房之中,莫如青为薄玉乔诊脉,发觉其体内的千年醉之毒已然解了,且脉象也逐步恢复平稳,随即便松了一口气。 黄莺不懂医,注意的也并非小姐的脉象,她细细查探着小姐此刻的模样,方觉衣襟倒是齐整的,面色这才平复的几分。一转眼,又瞧见了薄玉乔微肿的红唇,上面带粘着点点水光,心下着实恼恨瑞王那个占了小姐便宜的登徒子! 偏生黄莺碍于瑞王的身份,以及薄玉乔的清白,便对此事缄口不言,以至于莫如青并未瞧出半点端倪。 第191章 解毒 在断定薄玉乔体内的千年醉已然解了之后,莫如青便径直离开了厢房之中,只将黄莺留下看顾着。今夜他径直入了薄府,将薄府的四小姐给带入瑞王府中,此举着实是有些过了,若是被薄府的主子知晓,恐怕又会闹出一阵风波。 莫如青料想的不错,此刻琼枝阁中已然乱作一团。 不知是谁人将消息送到了行健居中,使得大夫人程氏知晓薄玉乔被带出了府。须知,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娘子在夜间被人带了出去,哪里还有半点闺誉可言?偏生薄玉乔还是瑞王殿下定下的人,若是此事被瑞王殿下知晓的话,他们薄府定然是吃不了兜着走。 待程氏来到琼枝阁之中,便径直往膳堂行去。入了膳堂,便瞧见一直站在红木桌子旁的阿珠。 程氏的眸光不着痕迹的扫在红木桌子上的罐焖鱼唇上头,凤眸也不由更为幽深了些许。素来端和的面庞,此刻也显出显而易见的冷意,冲着阿珠淡淡道。 “你们主子呢?” 阿珠虽说天性单纯,但也不是蠢钝的,自然能感受到程氏眼中的恶意。再加之她今夜跟踪卓琴,也发觉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心下便对面前这装模作样的大夫人更是十足厌恶。 “回大夫人的话,主子因着中了毒,现下已然被带出府解毒去了。” 听得此言,程氏凤眸一缩,随即径直上前一步,厉声叱道。 “你这丫鬟莫要胡言乱语!乔姐儿若是安安分分的待在琼枝阁中,又哪里会中毒呢?这大抵是她为了与男子厮混,而寻着了卑劣借口罢了,居然让你这个小丫鬟糊弄与我,着实是好大的胆子!” 之于程氏的污蔑,阿珠自然是极为气怒,登是时便中气十足的反驳道。 “大夫人可莫要胡说,主子中毒一事,现下尚未查清,若是您真的胡乱给主子定罪的话,恐怕会让人觉得居心不良罢!” 闻言,程氏心下一震,着实是羞恼异常。正如阿珠所言,她原本便心中有鬼,自然先发制人,欲要毁了薄玉乔的名声,如此方才能将其中毒一事给遮掩下去。也是怪那小娘子运道不好,若是不提祭田一事,自己还有可能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既然她提到了祭田,以薄玉乔的心思,自然也会想到隐田,如此的话,自己也便不能让她全须全尾的活着了! 中了那千年醉,只得以十里香作为解药,但若是过了三个时辰,恐怕心智亦会在梦魇中受损,如此即便后来寻着了十里香,恐怕也是于事无补。再者说来,那十里香乃是贡酒,又岂是一个小娘子能寻着的? 瑞王虽说对乔姐儿青眼有加,也不过便是为了那副绝色的皮囊罢了,乔姐儿即便心智受损,容颜也不会有半分变化,想必如此的话,瑞王也不会心生愠怒。 思及此处,程氏又往那盅儿罐焖鱼唇处扫了一眼,现下只消将罐焖鱼唇给处理了,谁人都寻不着她的把柄。 听得阿珠的言语,程氏不怒反笑,击了击掌,眉眼处显出一丝极为浓郁的怒意,冷笑道。 “你这丫鬟当真好大的胆子,居然胆敢出言污蔑主子,莫不是不想要这条命了?如若你活腻歪了,那本夫人送你上路,也并无不可!” 程氏如此开口,身后忠心不二的丫鬟卓琴自然是径直上前一步,这丫鬟虽说已然三十有余,但手上的功夫却是不错,想来是打算来硬的了。 阿珠此刻微微皱眉,她原本便不擅长这些口舌之争,现下自然是落了下风,只希望小姐能早些回来,方才能将这手段狠辣的恶妇给轰出琼枝阁中! “来人啊,即刻便将这个不知尊卑的丫鬟给我带出去,好生教训一番,省的若是旁人见了,还以为咱们薄府,竟如此没有规矩!” 听得此言,由程氏带来的丫鬟婆子齐齐应声,径直上前几步,欲要将阿珠给制住。不过阿珠也不是常人,三下五除二的便将这些丫鬟婆子给解决了,而后还挑衅的望了程氏一眼。 见状,程氏恨得银牙紧咬,冲着一旁的卓琴使了个眼色。 卓琴原本便有些武艺,现下得了程氏的吩咐,自然是不欲留手,径直上前与阿珠纠缠起来。卓琴的身手虽说并非极好,但也算是不错了。她若是对上一个普普通通习武的小娘子,自然是能占上风。 偏生阿珠此人,并非平常的小娘子,乃是天生神力,在对了几招之后,便根本不按武功路数来,径直胡打一气,让卓琴有些应接不暇。腹部也中了阿珠一拳,使得气血翻涌,着实难耐的很。 如此,程氏一行人便与阿珠这丫鬟在膳堂之中僵持下来,谁也奈何不得谁。 ****** 千年醉的药性着实强烈的很,薄玉乔沉溺在梦魇之中,不可自拔。在梦中,她仿佛又见着了姨娘一头撞死在廊柱上的情景,嫣红的血,灼烫的让她几欲疯狂,薄玉乔想要上前阻止,但她的身体却一次次的穿透了梦中人的身子,明知将要重演的惨剧,却又无可奈何。 梦中的情景着实清晰的很,一遍一遍的回放着姨娘生下死胎之后的画面。薄玉乔心下疼的仿佛刀绞一般,她眼见着姨娘被众人唾弃,被人视为不祥的妇人。那时也只有大夫人程氏对她母子二人伸出援手,送来调养身子的红参。她本以为姨娘的日子会好过些,但最终的结局仍旧不能扭转,以满地鲜血收场。 一遍一遍的过着当年的情景,这一次,薄玉乔清晰的感觉到自己是局外人,待再一次瞧见姨娘落难时的画面,她心痛的已然麻木了,但却格外清醒。 此刻,薄玉乔发觉了一些异样之处,她去行健居求程氏时,后者凤眸中的波动,从何处看也并非善意。当时姨娘因生下死胎,身子并未好生调养,已然虚弱的很,如此程氏送来的一些罕物儿,方才被薄玉乔视为珍宝,尽数为姨娘给熬煮了,欲要为其调养身子。 自此之后,姨娘并未有半点异样,待到了金桂飘香的时节,方才现出了癫狂之症! 这一切,是否与程氏有关?难不成当年程氏送到琼枝阁的吃食,并非救命的良药,反而是夺命的剧毒? 薄玉乔此刻不止觉得心痛,连脑袋也涨的发疼,原本因着一遍遍在脑中过得场景,她已然心如死灰,但现下发觉,当年姨娘的死因蹊跷,便让薄玉乔登时便打起精神,恨不得即刻便从梦魇中清醒过来,从而去探查分明。 待她生出这个念头之时,身体便好似被人掌控一般,逐渐脱离了梦魇之中。此刻薄玉乔还不清楚,这是因为千年醉的药性已然被十里香给解了,方才让她成功逃离了梦魇。 若是没有十里香解毒的话,恐怕她便要像是历经轮回一般,永远都逃不开这虚构的世界之中。 薄玉乔缓缓睁开眼,此刻她觉得自己着实疲惫的很,待瞧清了头顶上淡青色的帷帐之后,登时心下一震,径直坐起身子,打量着这到底是何处。 薄玉乔醒来,自然是将黄莺给惊动了。见状,黄莺这丫鬟眼眶陡然红了三分,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床榻,颤声道。 “小姐,您可算醒了,若是您再不清醒的话,奴婢该如何是好啊?” 听得黄莺的声音,薄玉乔这才算放下心来,低叹一声,仍是有些分不清现下到底所处何处,是否只是另一场梦魇。 “黄莺,咱们现下所在何处,这里大抵不是薄府罢?” 闻言,黄莺已然拭净面上的泪痕,径直点头,声音中带着几分恼意,径直开口道。 “小姐,咱们现下在瑞王府中,您昨夜所中之毒,名为千年醉,须得贡酒十里香方能解毒,因着如此,莫大夫在为您诊脉之后,便当机立断的送您入了瑞王府。” 一听此处是楚峥的地界儿,薄玉乔微微蹙了蹙眉。瑞王府可不是什么安生地界儿,先前因着翠芙那丫鬟的缘故,薄玉乔已然清楚在万安寺之中,对自己出手之人应当是原香玉,不过饶是如此,瑞王也并未惩戒原香玉这位侧妃,想必大抵是欲要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罢了。 思及此处,薄玉乔不禁冷哼一声。她从来不是什么绵软任人磋磨的脾性,若是将来任她得着机会的话,定然是不会放过原香玉的! 既然原香玉欲要毁她清白,便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眼下什么时辰了,我身子已然无碍,咱们便先与瑞王告辞,而后便会薄府罢,昨日入夜被义父从府中带出,想必现下已然闹出了不小的乱子。” 听得此言,黄莺这丫鬟方才想到了阿珠,而后便惊呼一声。 “怎的了?” 薄玉乔淡淡的睨了黄莺一眼,径直开口问道。 闻声,黄莺这丫鬟咬了咬唇,面上显出一丝懊恼之色,开口解释道。 “小姐,昨夜因着您中毒一事,奴婢便自作主张,让阿珠那丫鬟在膳堂之中看守着,如今已然过了一夜,这可如何是好?” 第192章 狭路相逢 知晓阿珠那丫鬟现下正一个人守在膳堂,薄玉乔也不免有些心忧。在她看来,能给她吃食中下毒之人,定然是薄府的内贼,且这内贼都有胆子谋害主子的性命,想必亦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思及此处,薄玉乔眉眼处便不由的带了一丝郁色,让人瞧着便心中喘喘,不敢妄言,生怕惹怒了主子。 此刻薄玉乔即便身子有些虚弱,也并未耽搁,径直走出厢房之中。出了厢房,薄玉乔瞧着外头微微泛白的天光,便知晓现下的时候了。尚未迈出步子,一道清越的声音便传入耳中。 “乔姐儿醒了。” 听得莫如青的声音,薄玉乔心下不禁划过一阵暖意,眉眼处的郁色也消散了几分,径直转过身子,冲着一旁伫立在廊柱处的莫如青轻笑着道。 “昨夜之事,实属难料,若非有义父您的话,恐怕乔儿便要殒命了。” 话落,薄玉乔微微敛去眉目间的狠色,恭敬的冲着莫如青福了福身子,看着着实乖巧的很。 不过薄玉乔原本便并非什么良善的小娘子,若是让她知晓哪个有胆子谋害于她,那便莫要挂她手下不留情了! 瞧见乔姐儿这幅恭顺的模样,莫如青也不禁微微叹息一声,这小娘子亦是个命途多舛的,自小便失了姨娘,眼下尚未及笄,便被人几次三番的谋害,着实是让人郁燥不已。 “乔姐儿这可是要回薄府?” 闻言,薄玉乔轻声应了一下,随即径直微微颔首,又道。 “义父,方才黄莺这丫鬟已然与乔儿说了,这十里香是难得的贡品,若非瑞王殿下心慈,恐怕乔儿的性命便难保了,眼下乔儿欲要回薄府之中,临行之前,无论如何也要亲自与瑞王殿下道谢。即便于理不合,这救命之恩也不敢或忘。” 事情正是这个理儿,莫如青自然也是清楚的很,也便不欲阻拦乔姐儿,抿了抿唇角,径直开口道。 “既然如此的话,我便引着你去瑞王殿下所居的石玉居即可。” 听得此言,薄玉乔面上的笑意更是浓郁三分,而后便恭敬地冲着莫如青行礼。 瑞王府的地界儿着实算不得小,且薄玉乔不过只是个普通的小娘子罢了,又哪里有什么脚力?行了约莫小半个时辰,这才自莫如青的厢房处,到了石玉居的门前。 此刻薄玉乔略微有些喘息,芙面泛起一丝红晕,额间也带着一丝水光。若是常人如此模样,大抵会显得狼狈至极,但此刻换了眉目如画肤如凝脂的佳人,瞧着便更是赏心悦目。 莫如青素日便是守礼数的,先向守门的侍卫通报一声,而后便带着薄玉乔在外头候着。 眼下日头尚未升起,在外头候着也算不得难耐。薄玉乔恭谨的垂首而立,因着她原本模样便生的极美,所以如此看来,便真是难得的美人。 不过这幅难得的美景儿,看在男子眼中极为不错。但若是被前来邀宠的原香玉收入眼底,自是气怒的很。 此刻薄玉乔也听见了动静,不远处一阵脚步声逐渐接近,抬眼一看,行在最前头的便是一个身着团蝶百花烟雾凤尾裙的小娘子,这凤尾裙也不是一般人能穿得起的,毕竟裙摆着实招摇的很,在地上滑过一番,想必自是会沾染了许多尘土。且面前小娘子凤眸中的倨傲根本没有半分遮掩,想必沾染了尘土的团蝶百花烟雾凤尾裙,也不会再上身第二次了。 如此为之,着实是可以称之为靡费。 薄玉乔眼见着那约莫十五六岁的娇俏小娘子走到近前,只觉一阵香风扑面而来。那小娘子面上画着着实精致的桃花妆,眼尾微微上挑,更添几分媚态,只是凤眸在扫见自己之时,其间厌恶之色却没有半点遮掩。 原香玉并未多看薄玉乔半眼,毕竟每每瞧见那张盛极的容貌之时,她便恨不得撕烂了面前女子的脸!不过现下这薄玉乔正处于瑞王府中,自是不好动手,省的惹怒了王爷,反倒不美。 “莫大夫,您怎的待一个身份不明的小娘子回了府,难不成这是您新寻来的丫鬟?” 原香玉樱唇微勾,娇脆的声音里头带着几分着实明显的恶意,让莫如青不禁蹙了蹙眉头。 “原侧妃,乔姐儿乃是莫某的义女,亦是薄家四小姐,还请原侧妃莫要妄言。” 莫如青对瑞王恭谨,是因着瑞王在早年之于他有大恩,这才奉后者为主。但原香玉可全然不同,现下不过只是瑞王府的一个侧妃罢了,且还是一介女流,如此张狂,着实是让人恼恨。 听得莫如青所言,原香玉一张俏脸此刻也气的煞白,抬起玉指指着莫如青,凤眸中显出一丝狠色,厉声道。 “莫大夫,你也是我瑞王府之人,怎的非要与外人联合一气,对付本妃?” 原香玉这一顶帽子扣得便有些过火了,按她所言,义父便成了忘恩负义、吃里扒外之辈。薄玉乔原本便对原香玉着实恼恨不已,现下再瞧见她这幅模样,登时便冷笑着道。 “原侧妃此言差矣,义父方才不过是将臣女的身份给述明罢了,又哪里对您有半分冒犯之意?且男女七岁不同席,臣女因着是莫大夫的义女,方才不必避讳这些礼仪,但您好歹也是王府侧妃,若是再如此的话,被瑞王殿下知晓,恐怕……” 薄玉乔话并未说完,艳丽的面庞上便显出一丝犹疑之色,瞧着原香玉的眸光,也带上了一丝怜悯。 对上薄玉乔的眼神儿,原香玉自然是更为气怒,径直上前一步,抬手作势欲打。 正待此时,先前入内通报的侍卫已然出来,径直开口道。 “王爷请莫大夫、薄小姐入内。” 听得侍卫的言语,原香玉抬起的手,举也不是落也不是。她恨得银牙紧咬,却又不想让王爷愠怒,只好将这口恶气给忍了,随即便猛力一震袖襟,径直往石玉居里头去。 不过原香玉尚未跨入门槛之时,后头的侍卫便开口了。 “原侧妃,眼下王爷只吩咐莫大夫以及薄小姐主仆二人入内,您若是欲要去探望王爷,便先再等一会子罢。” 见着一个小小的侍卫都敢违拗自己的命令,原香玉只觉得心口一阵绞痛,面上挂着了一丝冷笑,冲着侍卫冷声开口道。 “你让开!” 话音未落,原香玉便要径直往石玉居中闯,因着男女授受不亲,所以那守在门前的侍卫也不敢阻拦原香玉,便只得让她进去了。 见状,落在原香玉后头的薄玉乔不禁微微蹙眉,心说这原香玉的胆子也忒大了,虽说她是靖国公府的嫡出小姐,但如此放肆,想必以瑞王的脾性,定然也会愠怒至极罢? 行至书房前头,薄玉乔与莫如青对视一眼,想着原香玉还在书房里头,也便不敢入内。只得在书房外头恭敬的候着。 书房之中。 瑞王端坐在桌案之前,正在瞧着临海一处的公文。眼下临海一处倭寇肆虐,在海民之中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俨然成了朝廷的心头大患。 楚峥正为此事忧心,偏生原香玉是个不长眼的,莲步轻移,行至他身侧,娇声开口道。 “殿下,玉儿为您熬煮了川贝枇杷羹,清火润肺自是极好的,您便先尝一尝罢。” 听得原香玉的言语,瑞王不禁眉头一蹙,登时便冷冷的扫了原香玉一眼,道。 “下去!” 见着楚峥面上的冷意,原香玉的身子不禁颤了颤,眼眶也红了三分,声音中带着些许泪意,又开口道。 “王爷,您为何要让玉儿下去?您若是忙于公事也便算了,偏生您还将薄府的那个小娘子给唤来,想必殿下也并非那般大公无私罢!” 原香玉如此开口,着实是有些僭越了。楚峥向来不是什么好脾性之人,登是时眉眼处便带上了一分煞气,若非还有用得着靖国公府的地方,光凭她先前对薄玉乔出手,这原香玉也便不必留下了。 先前万安寺一事,原香玉做的并不算隐秘,在阿一审问过几个贼子之后,便已然得着了确切的消息,桩桩件件都指向原香玉。不过此事做得着实是太过明显,明显到楚峥都嗅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 心思电转之下,楚峥便明了了事情的大概,想必这原氏女应当是为人所利用了,方才会做出如此蠢事。不过这借刀杀人之辈,隐藏的还真是不浅,即便到了现下,他也并未得着半点证据。 因着如此,楚峥回了瑞王府之后,才没有即刻发落原香玉,只不过是小惩大诫一番罢了,差使原香玉在佛堂中诵经七日。 本以为诵经七日能让这原氏女安分些,却未曾想到,现下其将从佛堂出来没几日,亦是如同以往一般口无遮拦,着实是让楚峥心头郁燥,登时便蹙着眉冷声道。 “原氏,你若是在侧妃这个位置呆腻了,那本王帮帮你也并无不可!” 瑞王此言未带半点儿玩笑的意味儿,一双凤眸便直直的瞧着面前的女子,即便她生的花容月貌,心下也并未升起半点怜惜之意。 第193章 回府 原香玉现下身子不住的轻颤着,她入着瑞王府如今也足足一年了,虽说对瑞王并不算了解,但也清楚面前的男子是动了真怒,方才如此。 原香玉娇躯不断的轻颤着,凤眸中也含了一丝水光,大滴大滴的眼泪便仿佛不要银钱一般,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她这幅委屈至极的模样,也未曾使得楚峥动容,只觉得面前这小娘子,着实是太不识趣,让人恼火。 “王爷莫要气怒,玉儿退下便是。” 虽说原香玉脾性有些莽撞,但好歹也并非蠢笨如猪之辈,自然清楚现下不应当违拗瑞王的意思,否则后果她更是承受不起。 瑞王并未应声,原香玉便只能提着食盒儿,抽抽噎噎的离去了。 待原香玉一出了书房之中,抬眼便扫见了伫立在石阶儿下的薄玉乔,此刻殿下对她如此无情,十有*便是因着面前这个狐媚子!思及此处,原香玉对薄玉乔更是恼恨不已,便连先前在书房中所受到的斥责,现下也都记在了薄玉乔身上。 薄玉乔一抬眼,便看清了原香玉满脸泪痕的模样,饶是如此,也掩不住这人凤眸之中的愤恨。见状,薄玉乔暗自嗤笑一声,即便原香玉恨毒了自己又如何?只消她仍像现下这般莽撞,以瑞王的性子,便不会对她倾心。 毕竟楚峥乃是当朝瑞王,实打实的天潢贵胄,即便是左右丞相见了,也不敢端起架子。这般尊贵之人,原香玉一开始便打着独占其的心思,根本便不可能。现下将善嫉的性子给曝露出来,想必更是引得楚峥不喜。 原香玉也并未再在这处让薄玉乔看笑话,冷哼一声之后,便径直离开了石玉居。如此,薄玉乔也不欲再耽搁下去,便径直踏上石阶儿,推开了那扇紧紧阖上的雕花木门。 莫如青清楚瑞王的心思,所以也并未随在薄玉乔身后入了书房,便径直在外头候着,想必也生不出什么事端。 进了书房之中,薄玉乔一眼便瞧见了楚峥。平心而论,楚峥当真生了一副好相貌,剑眉朗目,气度不凡。且这人还是天潢贵胄,自然是引得一群小娘子趋之若鹜。 “乔儿给殿下请安。” 同样是极为娇软的声音,薄玉乔开口之时,瑞王便没有生出半点厌恶,也不知到底是怎的回事,方才郁燥的心情已然平复,他径直将公文给放在桌案之上,眸光淡淡的落在薄玉乔身上。 “免礼,身子可好些了?” 瑞王这一开口,倒是让薄玉乔略微有些怔楞,她从未想到,似楚峥这般脾性之人,居然会纡尊降贵的关心于她,还真是让人料想不到。 不过薄玉乔失态只是一瞬,随即便浅声笑道。 “回瑞王殿下的话,乔儿身子已然大好,那千年醉之毒尽数解了,多谢殿下您挂心。” 薄玉乔言辞之间,也算是规矩的很了。不过薄玉乔越是如此,便越显得有些疏离,让楚峥心下升起一股子不虞。 “你现下是来辞行?” 闻言,薄玉乔径直颔首,她现下也摸不清楚峥的心思,便径直开口道。 “还望瑞王殿下能写出书信一封,如此的话,乔儿方才能安安生生的在薄府呆到及笄。” 薄玉乔现下虽说并不清楚薄府现下如何了,但在梦魇之中,她瞧见了程氏那幽深的眸光,心下便升起了一股子不祥的预感。所以这才求到了瑞王面前,希望能借着这人的势,使得自己日子能过得舒坦些。 听闻薄玉乔有事相求,楚峥淡色的薄唇微微勾起一抹弧度,但因着薄玉乔一直低眉敛目,所以也未曾将他面上的笑意给收入眼底。 “如此也并非什么大事,我便提笔写一封书信即可。” 说着,楚峥便自一旁抽出了一张宣纸,随即便径直提笔落字。薄正现下也算是正二品的户部尚书,自然是能认出瑞王的笔迹。 待宣纸上落下一片狂草之后,瑞王便复又开口道。 “我吩咐十一送你回府罢,眼下素墨那丫鬟想来是不经用了,你身旁人手也不够,便将十一收了也好。” 闻言,薄玉乔登时眉头一跳,记得当年素墨来府之时,便自称仆十二。如此,想必瑞王口中的十一,也是一名死士。瑞王府的死士当真是忠心至极,且武功也不差。如果要培养死士,想必也是从小寻着根骨极佳的孩童,慢慢调教罢了。现下薄玉乔身边已然有了素墨,若是再厚颜要一个十一,当真便有些过了。 思及此处,薄玉乔略微犹豫了一瞬,便开口婉拒了。 “乔儿多谢殿下的美意,但十一只需送乔儿回府即可,余下旁的便不必了。前些日子,乔儿已然寻着了一个听话的丫鬟,身手也是不错,且还有不到半年功夫,素墨便能回府,着实是无需旁人伺候了。” 听得此言,楚峥也不恼,径直微微颔首,随即便站起身子,行至薄玉乔面前,将手中的书信塞入其手中。 接过书信以后,薄玉乔复又冲着瑞王行礼,而后便道。 “殿下,若是无旁的事情的话,那乔儿便先回去了。” 闻言,楚峥也未曾阻拦,摆了摆手,随即便坐到了桌案前头。虽说薄玉乔现下在他眼中,与旁的小娘子有所不同,但不过也只是个女子罢了,给些体面即可。若是太过放纵了,反倒不是好事。 薄玉乔径直出了书房之后,便与伫立在一侧的莫如青对视一眼,随即便离开了石玉居。 因着青衣这小厮驾着马车,所以先前并未入瑞王府中,此刻莫如青与薄玉乔带着黄莺这丫鬟一起上了马车,青衣这小厮也不敢耽搁,登时便一鞭子抽在了马身上,转头便往薄府的方向去了。 青衣驾马的技术不错,饶是如此,仍是耗费了小半个时辰,方才行至薄府门前。 薄玉乔下了马车,将将踏上了薄府前头的石阶儿,便被守在门前的大管家给拦住了。 见状,薄玉乔艳丽的面上挂着一丝冷笑,红唇微启,略带着一丝嘲讽的开口道。 “怎的,难不成本小姐现下都不能回府了?” 听得此言,大管家面上也显出一丝为难之色,径直开口道。 “乔小姐也莫要如此言道,眼下老奴并非是不让乔小姐回府,而是希望乔小姐能先去书房之中,给二老爷告个罪。” 告罪? 薄玉乔可不知自己究竟何罪之有?她不过是因为旁人的谋害,这才在夜间出了府,现下被这一起子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人不断的追究,着实是厌烦的很。 径直冷哼一声,薄玉乔淡淡的道。 “既是告罪,便先让本小姐入府罢!” 话落,薄玉乔也不欲理会大管家,便径直往薄正书房处行去了。反正现下薄玉乔手中还有着瑞王亲笔所书的信件,想来薄正也不会为难于她。 待薄玉乔入了书房之后,发觉这次薄正并未坐在八仙椅上,反而径直站在雕花木门前头,一双凤眸之中充斥着怒意,瞧见薄玉乔进门之时,便径直上前了几步,而后便狠狠的甩了薄玉乔一耳光。 薄正眼下虽说算不得年轻,但手上的劲道却是不小,这一耳光打的薄玉乔身子猛一踉跄,细白的皮肉上头也现出一个明晃晃的巴掌印儿,瞧着着实是有些瘆人。 薄玉乔现下只觉左脸火辣辣的疼,以帕子拭了拭唇角,便瞧见了月白色的帕子上所沾着的嫣红。 薄玉乔冷笑一声,而后便讥讽着道。 “父亲又何必如此动怒,不知女儿究竟做错了什么?” 瞧见薄玉乔眉眼处的倔强,更是让薄正心下气怒得很,登时便口不择言的道。 “你到底知不知廉耻,居然会在夜半时分与男子私会,且一同出了薄府,你这是欲要置薄府于何地?欲要置瑞王殿下于何地?” 听得此言,薄玉乔心如明镜。薄正眼下最为在乎的并非是她这个女儿的安危,而是薄府本就所剩不多的名声,以及瑞王的态度。想来自己便是薄正用来奉给瑞王的礼物,若是她失了贞洁的话,恐怕事情便不妙了罢。 思及此处,薄玉乔也不恼,毕竟她先前便已然清楚了薄正的性子,自是不会对此人有什么期待,登时便径直开口了。 “父亲大抵不清楚,昨夜女儿出府也是迫不得已,若非中了毒的话,又何必非要如此?难不成女儿不知此举着实危险的很吗?” “乔姐儿你到了此刻还要狡辩?瞧瞧你现下的模样,哪里像是中了毒的?难不成你真以为能糊弄过我?” 眼下听得了薄正的言语,薄玉乔也动了几分火气,这泥人且还有三分火气,若是再放任薄正这厮如此污蔑于她,也着实是太过窝囊了。 如此一想,薄玉乔便径直自袖笼中将先前瑞王所书的那封书信给取了出来,而后便径直递到薄正面前,讥讽的开口。 “如若父亲不信女儿的说辞,便请瞧瞧这封信罢,想来您身为户部尚书,也应当识得信上的笔迹。” 第194章 对峙 听得薄玉乔的言语,薄正心下倒是升起了一股子疑惑,径直将那封书信接过,而后拆开一扫,待瞧见宣纸上的字迹之时,霎时间便变了脸色。 过了好一会子,薄正一张保养得宜的俊脸方才恢复如初,轻咳了两声之后,这才冲着薄玉乔开口道。 “乔姐儿,你昨夜是被带入了瑞王府之中?” 闻言,薄玉乔微微抬眼望着面前的男子,无论如何也想不分明,这薄府先前的掌家人也是不错,为何会生出薄正这等腌臜之辈,不说与薄娆做出那等令人不齿的阴私之事,即便现下成了户部尚书,也着实没有半点用处,竟会被人如此轻易的便当了枪使。 “若非如此的话,想必父亲便不会轻饶了女儿罢?” 芙面上带着一丝冷笑,淡淡的寒意自薄正心底升起,让他觉得极为荒唐。即便现下乔姐儿得了瑞王青眼,也还是他薄正的亲生女儿。身为父亲,哪个会怕自己的女儿? “乔姐儿莫要胡言乱语,既然是入了瑞王府,只消不讨得瑞王殿下的嫌,便极好了。” 薄玉乔现下也不耐听得薄正的言语,径直叠着秀眉,开口问道。 “不知父亲是如何得知乔儿夜半出府的呢?” 薄玉乔现下便想知晓,到底是哪个心狠手辣的欲要谋害于她,先是在罐焖鱼唇之中下了千年醉,而后则是在她出府求药之际败坏她的闺名,一环套一环,着实好狠辣的心肠! 闻言,薄正面上显出一丝犹疑之色,待将薄玉乔杏眸中的冰寒之色收入眼底之时,先前的犹豫便消失了大半。眼下他定然要依附瑞王,所以万万不可让乔姐儿与他离心,不过只是一个妇人罢了,也并非如何稀罕。 “昨夜烟夫人将此事告知于我。” 听得此言,薄玉乔倒是微微怔楞了一瞬。烟夫人闺名宁烟,便是五小姐薄玉颜的生母。薄正提起烟夫人,薄玉乔此刻只能想起其绝色的姿容,余下的倒是记不太清了。不过她从未招惹过这烟夫人,那位又为何要针对于她? 薄玉乔抿了抿唇,杏眸中划过一丝水波,而后便淡淡的开口道。 “如若父亲不介意的话,便让烟夫人还乔儿一个清白罢!且昨夜在女儿饭食中下毒之人,现下仍未寻着消息,若是此人不除,女儿着实是心难安!” 薄玉乔言语中的意思极为明显,无非便是逼着薄正表态,让她好生将内宅给收拾一番。眼下薄正不欲与薄玉乔撕破脸,索性便由着她了,反正主管内宅之人,是大夫人程氏,也与薄正没有太大干系。 “如此也好,毕竟胆敢对主子下毒之人,着实是胆大包天,若是再将那等居心不良之人留在府中,想必日后仍会生出乱子。乔姐儿你现下便顺着下毒之事仔细查探一番即可,如若有人胆敢违拗,便说是为父的吩咐。” 此事薄正应承的倒是爽快,薄玉乔虽说觉得薄正虽说没什么能力,但好歹也能看清楚形势,从而方才这般快的便做了决定。 薄玉乔冲着薄正福了福身子,而后便道。 “既然得了父亲您的吩咐,女儿也不好再耽搁下去,即刻便回琼枝阁中,细细查探一番,定要将那下毒之人给揪出来!” 听得此言,薄正微微颔首,而后便道。 “那乔姐儿便先下去罢,若是此事真与烟夫人有关的,只需保全咱们薄府的颜面,余下的倒并不如此重要。” 薄正这话着实是太过无情,好歹烟夫人也跟了他近十年,还为薄正产下了薄玉颜,现下不过是为了讨好自己,便将有名有份的媵妾给推了出来,实在是让人心惊不已。 不过即便再如何心惊,薄玉乔面上都不会表现出半点端倪,径直自书房中退下了。 此刻莫如青早便由青衣这小厮驾车送回了杏林馆,所以现下在外候着的,便只有黄莺一个丫鬟。待瞧见薄玉乔之时,黄莺便急急忙忙的走到近前,见着薄玉乔面上那着实明显的巴掌印儿,登时眼眶儿便红了。 见状,薄玉乔也不禁有些头疼。她身边的这几个丫鬟,一个个都是多愁善感的,瞧见自己有半点不妥,也能心急如焚,着实让薄玉乔哭笑不得。不过薄玉乔也并非不知好歹的小娘子,自然将这些忠心的丫鬟记在心中。 “小姐,您没事儿罢?咱们快些回到琼枝阁中,奴婢赶忙为您涂上凝翠膏,想必也便不那般疼痛了。” 闻言,薄玉乔杏眸微微弯起,随即便微微颔首,道。 “那便先回罢。” 话落,薄玉乔便带着黄莺这丫鬟,脚步不停的回到了琼枝阁中。到了琼枝阁,前头的二等丫鬟便着急忙慌的迎了上来,冲着薄玉乔急声道。 “乔小姐,大事不好了!此刻阿珠在膳堂之中,已然与大夫人僵持了将近三个时辰了!” 听得‘大夫人’三个字,薄玉乔眼中的笑意逐渐消失。原本薄玉乔对程氏可是极为感念,毕竟当年陷入困顿之境时,便只有程氏一人伸出援手。当年薄玉乔如何感念程氏的大恩,现下心底便如何怀疑她的举动,虽说薄玉乔并未寻着证据,但她也能看清事实,如若程氏的性子当真如同自己所想的那般良善绵软的话,又怎的会掌了七八年的掌家权? 一开始程氏将掌家权握在手中之时,也是借了封氏身子不好的名头,但后来封氏身子好转,因着程氏将薄府打理的井井有条,使得老太太着实满意,如此方才并未将掌家权移交到封氏手中。 原本薄玉乔还当大夫人程氏是个难得的善心人,现下看来,是她一叶障目,方才不见泰山。 薄玉乔兀自冷笑一声,随即便轻抚袖襟上的皱褶,而后则是往膳堂中赶去,她现下倒是要看看,程氏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薄玉乔尚未进入膳堂之时,便听得里头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带她行入其中,瞧见满地碎瓷片,汤汤水水混在一处,让她着实令人恼恨不已。 眼下程氏正端坐于八仙椅上,这妇人寻着的地界儿倒是不错,在卓琴与阿珠争斗时,也并未波及到程氏所处的角落之中。 此刻阿珠正被卓琴给纠缠着,一眼便瞧见了薄玉乔,登时面带喜色的叫喊了一声。 “小姐!” 听得阿珠的声音,程氏也缓缓转头,将原本投注在阿珠身上的眸光,放回了薄玉乔身上。 薄玉乔兀自上前几步,冲着程氏福了福身子,而后开口道。 “不知婶娘大清早儿的来我琼枝阁中,到底所谓何事?若是婶娘没用饭的话。琼枝阁中这点饭食还是不缺的。” 闻言,程氏眉头不由蹙了蹙,暗道薄玉乔着实是个伶牙俐齿的小娘子,心下不虞的同时,也不禁有些懊恼。那千年醉也不似秦先生所言那般,能将薄玉乔这小娘子给毁了。眼下这小娘子还在她面前活蹦乱跳,真真是恼人的很! “乔姐儿不必多礼,现下时辰可不早了,毕竟乔姐儿也方才回府不是吗?” 程氏言语中的恶意,薄玉乔自是听得分明,登时便不由自主的轻笑一声,觉得自己着实是太过蠢笨了,否则怎会被这等妇人给欺瞒了七八年光景? “婶娘,既然乔儿已然到此,你您让卓琴姑姑住手罢,否则事情闹的大了,谁人的颜面都不好看。眼下乔儿自然是不在乎什么,毕竟再有半年,乔儿便及笄了,到了那时自会入瑞王府中,旁人也不敢乱嚼舌根。但婶娘您可不同,您还有清远大哥,若是传出了什么不利的名头,恐怕清远大哥议亲便更是艰难了。” 听得此言,程氏原本素净的一张脸,此刻面色也不禁有些难看。要是光有薄玉乔这个小娘子,她自是什么都不在乎,但事情若是牵扯到了远哥儿的话,便不能那般肆意妄为了。 程氏径直冷哼一声,虽说心有不甘,但到底也能分得清利害,径直便冲着卓琴开口道。 “卓琴,住手罢!” 听得主子的吩咐,卓琴也不敢怠慢,足尖一点,便径直飞身后退,不欲在与阿珠纠缠。见着卓琴收手,阿珠心下也暗自松了一口气。自昨夜起,程氏带来的这一帮人便接连不断的与她动手,虽说阿珠乃是天生神力,但一连三个时辰,也有些受不住了。且此刻肚饿的很,若是再打下去的话,难免不会闹出笑话来。 阿珠径直站定到薄玉乔身后,后者对上程氏那略有些冰冷的眸光,面上显出一丝讥讽的笑意,而后便径直开口道。 “不知婶娘您如此大动肝火,还特地跑来乔儿这琼枝阁中动手,到底是因何缘故啊?” 闻言,程氏红唇微动,径直开口道。 “乔姐儿,你昨夜与一男子出了薄府,到了今晨方才归家,如此不知廉耻之举,难道还不认罪吗?” “乔儿只不过是身中剧毒,出府寻药又何罪之有?婶娘可莫要太过武断了!” 第195章 争论不休 薄玉乔此刻冷眼看着程氏,她倒是想知晓程氏还能有什么手段,眼下这妇人的伪装已然彻底曝露,现下她便只能以名节二字来要挟她薄玉乔,着实是太过天真。 见着薄玉乔面上的冷意,程氏心下也略有些惊疑不定,毕竟她最为在意之人,便是薄府大少爷薄清远,但先前薄玉乔将远哥儿给牵扯进来,便相当于扼住了程氏的咽喉,让她不敢妄动。 “乔姐儿,眼下婶娘好歹也还是薄府的当家人,你身为薄府的小姐,既然有胆子在夜间与男子私会在一处,便也要有胆子承担起这个后果。” 说道此处,程氏秀丽的面庞也现出一丝无奈之色,配上她周身温和的气质,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好感。薄玉乔以为便是被程氏这副模样也蒙住了眼,以往方才被其欺瞒。 薄玉乔抿了抿唇,她已然解释过数遍,现下也不欲开口与程氏多费唇舌,径直冷笑一声,也便罢了。 见状,程氏虽说心下气怒,但面上也不过仅是蹙了蹙眉,而后语重心肠的开口道。 “你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婶娘也不忍心看着乔姐儿你受罚,莫不如便如此,只消乔姐儿你将昨夜那贼子的身份给吐口,那婶娘便即刻去规劝你父亲,让他免了你的责罚。” 听得此言,薄玉乔杏眸之中的讥讽之色愈发浓郁。程氏着实是打得好算盘,此刻便以言语给薄玉乔设了一张网,假使她现下一个不察,将义父的身份说出去,恐怕随后义父与她薄玉乔之间,便更是不清不楚了。 届时,即便薄玉乔清者自清,恐怕为人千夫所指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婶娘,昨夜之事,乔儿已然说的极为清楚,是有歹人在乔儿的膳食之中下了千年醉,如此方才使得乔儿出府寻药。以婶娘的仁善心肠,想必也不忍看见乔儿在梦魇之中备受折磨罢?” 眼下薄玉乔心中也升起了淡淡的怀疑之意,毕竟现下瞧着程氏这副咄咄逼人的模样,着实与素日反差太大,便好似对什么忌惮一般。 如此模样,难道不是心中有鬼? 薄玉乔略微侧了侧身子,往一旁摆放着的红木桌子上瞟了一眼,发觉装在青花瓷盅儿内的罐焖鱼唇此刻还好好的摆在上头,也便放心了。 薄玉乔这一席话将程氏堵得哑口无言,红唇轻启,欲要说些什么,却又无从开口。 此刻阿珠瞧见程氏这表里不一的毒妇便极为厌烦,水灵灵的大眼儿一转,登时便将昨夜的事情在脑袋里过了一遍。而后阿珠便缓步上前,俯在薄玉乔耳畔,轻声开口道。 “小姐,昨夜奴婢暗自您的吩咐,跟着卓琴那丫鬟。发觉那丫鬟着实不是个老实的,竟然施展轻功出了薄府,也未曾让旁人发觉。若非奴婢警觉,恐怕便会被卓琴给发现端倪。奴婢一直尾随着卓琴,发觉其入了一个普通的小院儿之中,奴婢虽未入内,但也听见了其中有妇人的惨叫声,也知到底是怎的回事?” 听得阿珠的言语,薄玉乔登时便挑了挑眉,而后一双杏眸带着几分笑意,瞧了程氏一眼,径直开口道。 “现下婶娘您在琼枝阁呆的时候也算不得短了,便与乔儿一齐用膳罢。” 薄玉乔心下暗自觉得,卓琴所去的那个小院儿,定然也与薄府脱不了干系,不过她现下也并未寻着证据,若是贸贸然以此事要挟程氏,反倒落了下乘。思及此处,薄玉乔这才想要送客,而后才有机会继续谋划开来。 “用膳便不必了,乔姐儿你这般执迷不悟,婶娘也便没有法子,便只能将此事捅到你父亲那处了。” 说着,程氏便冷冷的瞧着面前的小娘子,心下着实是后悔的很,若是当年在赵月如去世之时,将薄玉乔给一并送上路,恐怕现下也不会如此麻烦了。 不过即便程氏现下如何不甘,亦是无力回天,只得淡漠地望了薄玉乔一眼,而后便一震袖襟,径直离开了琼枝阁膳堂之中。 待程氏一行人终于消失在了琼枝阁之内时,薄玉乔这才正色的望着阿珠,而后便径直开口问道。 “那小院儿的位置所在何处?你可知其内到底住了何人?” 闻言,阿珠低眉敛目,兀自摇了摇头,道。 “奴婢并不知晓院主人的身份,毕竟在奴婢随着卓琴出门时,天色已晚,自是不好打探消息,不过眼下小姐身子已然无碍,奴婢也便放心了,现下去再打探一次便可。” 阿珠这单纯的脾性,让薄玉乔也着实欢喜的很。不过薄玉乔也并非不通情理之人,昨夜到今晨这一晚上功夫,阿珠一直都并未合眼,现下便连眼眶下头也现出了一丝淡淡的青黑之色,配上那张苍白的小脸儿,让人不由心生怜意。 薄玉乔轻笑着摇了摇头,随即便开口道。 “此事不急,想必阿珠你忙活了这一阵子,定然也会肚饿了,便先用些饭食,而后再好生歇息一番,莫要将身子给损了,否则若是舅母后来找我算账,那可便没法子了。” 说着,薄玉乔便径直出了膳堂之中,而后便回了主卧,好生歇息一番。 薄玉乔歇下了,但程氏可未曾闲着。 眼下程氏已然铁了心欲要将薄玉乔这个心头大患给除了,所以一出了琼枝阁之中,也并未耽搁时候,便径直往薄正所处的书房处行去。她现下虽说是薄府的掌家人,但到底也不过是薄玉乔的婶娘罢了,也不好管教与她,倒不如借薄正的手,将薄玉乔这小娘子径直给赶到别庄之中,如此她便可以让乔姐儿无声无息的病逝了。 如此一想,程氏心头也不由的升起了一股子淡淡的怅罔,若非乔姐儿与她作对,自己也不欲将其的性命给收了,毕竟那小娘子年幼之时,着实是极为讨喜的。 待程氏到了书房前头,便有小厮入了书房之中通报,不多时,先前入内通报的小厮面上便挂着谦卑的笑意,恭恭敬敬将程氏给迎了进去。 程氏入内之后,薄正也不敢托大,径直起身相迎。常言道,长嫂如母,程氏身为薄府的大夫人,身上亦是有诰命的,薄正即便身为户部尚书,也不好太过倨傲。 薄正一张俊朗的面上挂着一丝浅笑,他原本便带着文人的风雅,此刻淡然而立,更是让人如沐春风。 不过此情此景入了程氏眼中,心下着实厌恶的很,若非薄正这个腌臜东西,夫君也不会殒命!既然夫君早便不在世上,那薄正还活着作甚? 程氏恨得咬牙切齿,怕自己敛不住心中的杀意,便径直低眉敛目,瞧不出半点异状。 此刻薄正薄唇轻启,径直开口道。 “不知大嫂寻正有何要事?” 听得薄正问话,程氏面上强挤出一丝笑意,而后眉眼处也显出为难之色,嗫嚅着开口道。 “阿正,眼下我也是没法子了,昨夜乔姐儿闹出的事端,传入了我耳中。我身为薄府的掌家人,且又是是乔姐儿的长辈,自然是不好视而不见。但我这长辈不过只是婶娘罢了,并非生母抑或嫡母,自是不好太过管束与她。如此,这小娘子不将昨夜那男子的身份吐口,真真是太过倔强,若是、若是吃了暗亏的话,咱们该如何向瑞王殿下交代啊!” 听到此处,薄正也知程氏所来的目的了。因着先前瞧见了乔姐儿带来的书信,所以薄正一直认为,昨夜将乔姐儿接出府之人,便是瑞王殿下,所以此刻薄正心下暗喜,却又不好与程氏言明,只得委婉地开口道。 “嫂嫂,此事正已然清楚,乔姐儿如今已然是快要及笄的小娘子,行事自有分寸,嫂嫂便不必太过挂心了,眼下咱们府中的庶务已然极为冗杂,现下便连乔姐儿这小娘子也要劳您挂心,正着实羞愧不已。” 闻言,程氏猛一抬眼,细细端量着薄正的神色,发觉其眉眼处并未带半分忧色,想来是清楚昨夜乔姐儿并未作出越矩之事。 思及此处,程氏心下着实恼恨至极,身子也略有些僵硬,细白如葱的玉指死死的攥住锦帕,面上强挤出一丝笑意,轻笑着道。 “如此的话,那此事嫂嫂我便不插手了,不过日后若是乔姐儿还行出这等有损咱们薄府名声的事情……” 程氏话音未落,薄正便从善如流的接口道。 “届时正定然严加看管,不让嫂嫂您为难。” 说着,薄正还极为规矩的冲着程氏躬身行礼,那副模样,差不离将程氏给起了个仰倒,偏生心下如此气怒之时,面上仍要强颜欢笑。如此程氏在书房之中更待不住了,又与薄正虚与委蛇几句,而后便径直出了书房之中。 一路上,程氏面上都带着一层寒霜,她从未想到,欲要处理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娘子,居然会如此难为,便连薄正也偏袒于她,这是程氏从未预料的。 看来,她要换一种法子处理薄玉乔这个小娘子了。 第196章 审问 如此一想,程氏面上便现出一丝诡笑,随即便缓缓收起,使得旁人不曾察觉。 薄玉乔在琼枝阁中休息了一瞬之后,便径直冲着黄莺这丫鬟吩咐道。 “黄莺,眼下你便出府去请大夫来,让他好生查探那些吃食,而后咱们便算是有了证据,旁人也不得再传什么风言风语了。” 闻言,黄莺径直微微颔首,而后开口问道。 “小姐,青玉这丫鬟该当如何处置?” 听得青玉这个名儿,薄玉乔有一瞬间的怔楞,若非黄莺提起,她还真把这个胆大包天的丫鬟给忘了。想着青玉当时慌乱的神色,说不准自己还能自青玉口中诈出什么消息。 “你请大夫之后,顺便将青玉那丫鬟给带过来。” 得了薄玉乔的吩咐,黄莺径直应了一声,随即便退出了主卧之中,只留下薄玉乔一人。前者蹙着眉望着如玉云纹三足熏炉上头升起的袅袅青烟,心下无论如何也想不明了,她到底在何时何处惹着了烟夫人,为何这妇人居然欲要毁了自己的名节? 黄莺的丫鬟办事越发麻利,未过几时,她便已然将双手被绑缚着的青玉给带进了主卧之中。 径直推了青玉一把,使得其身子站不稳,而后便跪在了地上。大抵是因着撞得膝头有些疼痛,青玉此刻面色惨白的仿佛白纸一般,跪在地上的身子也不住的轻颤着,口中呐呐道。 “奴婢给小姐请安,不知小姐如此对待奴婢,到底是因何缘故?” 因何缘故? 听得这四个字,薄玉乔径直嗤笑一声。先前在膳堂之时,青玉这丫鬟着实是胆子不小,怎的入了主卧之后,便成了这副鹌鹑模样? 薄玉乔菱唇微勾,手指径直摩挲着左腕间的和田羊脂玉镯,这么多年,只消薄玉乔一动了真怒,便会习惯性的如此动作。 “你这丫鬟着实是个大胆的,现下在我面前仍敢狡辩,难不成不怕受皮肉之苦吗?” 薄玉乔言辞间带着极为明显的冷意,杏眸之中的寒光也让青玉不由的咽了咽口水,心下着实惊惧不已,但一想到先前那人的许诺,便又强忍着开口的想法。 薄玉乔也没耐心继续在青玉身上浪费时间,随即便好似漫不经心的开口道。 “青玉,你现下将你幕后的主子给吐了口,我便放你归家,而后给你一些银钱,还你身契,你直接带着全家老幼一齐离府即可。但如果你再嘴硬下去,便莫怪本小姐翻脸无情,反正你的身契也在我手中,即便打杀了一个奴婢,官府也不会追究。” 说着,黄莺那丫鬟也识趣的很,径直转身,过了不久,便不知自何处取来了一个不大的红木托盘,上头整整齐齐的码着白花花的银锭子,和一个拇指大小的青花瓷瓶儿。 粗略的数了数,那托盘上大抵也有一百两银钱了。 现下薄玉乔手头自然是宽裕的很,虽说薄府的月例原本便算不上多,但因着杏林馆以及蓬莱楼之中,月月都会将红利送来,所以薄玉乔倒是从未缺过银钱嚼用。 见着那托盘上的银锭子,青玉登时便挪不开眼了。她身为二等丫鬟,素日里的月例不过只有一两银子罢了,现下约莫足有一百两的银子摆放在她面前,换了谁人也会心动的很。 注意到青玉的眸光,薄玉乔杏眸之中划过一丝讽笑,威逼利诱,就不怕问不出那幕后主使。 “青玉,你可知那青花瓷瓶之中到底是何物什?如此难得的鹤顶红,本小姐还真真不欲浪费在你身上。” 薄玉乔的声音着实悦耳的很,但此刻收入青玉耳中,便让她觉得面前好似坐着一个恶鬼一般,着实心惊胆战,好一会子才嗫嚅着开口道。 “如若奴婢真真开口了,小姐可能保住奴婢的性命?” 听得此言,薄玉乔径直颔首,到时直接将青玉一家子给送出京城,想必旁人也不会为了一个早已失了利用价值的丫鬟,而追寻千里。 得了薄玉乔的保证,霎时间,青玉一张惨白的小脸,便现出一丝红润的颜色。这丫鬟的眸光死死钉在那红木托盘之上,一动也不动,着实是个见钱眼开的。 青玉抿了抿唇,而后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径直开口道。 “回小姐的话,吩咐奴婢将膳食给撤下去的,便是烟夫人。” 闻言,薄玉乔秀美一蹙,而后便紧紧的盯着青玉,冷笑一声道。 “青玉,你可莫要胡言乱语,本小姐与烟夫人可从未生出龃龉,她怎的可能会对本小姐出手?难不成你当本小姐是好糊弄的,所以才如此言道?你可莫要漏看了托盘上的鹤顶红!” 说到最后,薄玉乔语调也拔高了些许,听着着实有些尖锐,让青玉的身子颤抖的更为厉害,便仿佛筛糠一般。 这丫鬟十足不经事的模样,让薄玉乔微微蹙了蹙眉,而后复又问道。 “既然你说是烟夫人指使与你,那证据何在?可是烟夫人将千年醉给你的?” 薄玉乔说完千年醉三个字,杏眸便死死盯着青玉这丫鬟的神色,发觉其面上并无半点异样之色,便不由有些遗憾。 “小姐,奴婢真真不清楚何为千年醉,便只得了那人传来的口信儿,让奴婢将吃食尽数给撤了下去。” 闻言,薄玉乔心中一动,复又问道。 “何人给你传的口信儿?那人身份如何?” 薄玉乔现下也不由有些激动,若是自青玉这丫鬟口中,得着了证据,说不准便能将那幕后之人给揪出来,如此日后便不必再提心吊胆了。 “回小姐的话,那人蒙着脸,奴婢也并未瞧见其容貌,只知那人大抵是个男子,声音粗哑,便好似故意压低了一般。” 闻言,薄玉乔眉头不禁微微蹙起,按着青玉这丫鬟的说法,恐怕在昨夜琼枝阁的闹剧之后,那人便已然将青玉视为弃子了。 青玉此刻蹙着眉头,心下也是明白的很,既然她已然被乔小姐给擒住了,便要好生听乔小姐的吩咐,如此方才能谋得一线生机。如若反其道而行之,恐怕那瓶鹤顶红登时便会入了她肚腹之中,届时甭说荣华富贵,恐怕还会落得一个曝尸荒野的下场。 “小姐,奴婢突然想起,那男子左手上有一块暗红色的胎记,着实明显的很。” 得了这个消息,薄玉乔心头不禁一喜,薄府上的小厮拢共便一二百人,虽说一一搜寻起来着实有些费力,但也比毫无头绪来的要好。现下只消寻着那手上带着红色胎记的男子,便能再进一步了。 思及此处,薄玉乔面上也不禁显出一丝笑意。不过这笑意来得快去得也快,登时便收敛无踪了。 现下她虽说清楚那手上带着胎记的男子也是一条线索,但毕竟还是有些欠缺证据,口说无凭,只有将人给彻底拿住了,方才能将那背后之人死死咬住,使其再也不得脱身。 此刻之于那背后之人,薄玉乔心下也有了疑心的对象。一开始她还以为是程氏加害于她,但现下又扯出了烟夫人,使得事情变得更为扑朔迷离,让薄玉乔一时之间,也不好断定她二人到底是谁的嫌疑更大些。 思及此处,薄玉乔心下便不由自主的有些厌烦,而后便冷眼瞧着跪在地上的青玉,径直开口道。 “青玉,既然你也并不知晓那人的身份,便先在薄府继续呆上一阵子罢,如此,方能验明真假。” 说着,薄玉乔便转眼望着一旁的黄莺,而后便吩咐一声。 “黄莺,今日入夜之后,你将青玉这丫鬟给关到柴房之中,而后再知会阿珠一声,让其暗中监视,瞧瞧谁人坐不住了,如此方才好得知幕后之人的身份。” 听得此言,黄莺恭敬的应了声是,但跪在地上的青玉自是没什么好脸色了,登时便怒瞪着薄玉乔,咬牙切齿,恨不得径直上前,将薄玉乔给打杀了方才能解心头之恨。 “乔小姐,奴婢已然将所知之事尽数吐了口,您为何不遵守约定,将奴婢给放了?” 薄玉乔自是不会将一个小丫鬟的愤怨挂在心上,不过她也并非言而无信之人,登时便轻声道。 “仅凭你这丫鬟一句话,我是不会相信此事。若是现下将你放了,寻不出那背后之人,本小姐岂不是吃了大亏?且青玉你又何须心急,本小姐不过是多留你一阵子罢了,只消寻着了那背后之人,身契与那一百两银钱都是你的,如此可好?” 说着,薄玉乔便径直自袖笼中将纹绣墨色翠竹的锦帕给取了出来,按在唇边,遮住面上的笑意,复又开口道。 “青玉,你这丫鬟所言要是真话也便罢了,如若本小姐发觉你胆敢欺瞒与我,届时甭说这些好处,你恐怕连性命都难以保住!” 这丫鬟着实有些太过贪心了,所以薄玉乔便不由自主的欲要好生敲打其一番,省的这人总是生出什么阴损心思。 审完青玉之后,薄玉乔也不看面上挂着悲戚之色的丫鬟,径直冲着黄莺摆摆手,示意她将青玉给带下去。得了薄玉乔的吩咐,黄莺也不敢怠慢,便提着青玉的衣襟,径直将人自地上给拉了起来,而后便带着其退出了琼枝阁主卧之中。 第197章 安排诸事 待黄莺将青玉这丫鬟给带下去之后,阿珠这丫鬟没过几时便过来了,这丫鬟冲着薄玉乔恭敬的福了福身子,而后开口道。 “小姐,现下奴婢已然歇息的差不离了,身子早便恢复了气力,即刻便能去查探一番。” 闻言,薄玉乔径直挑了挑眉,心下倒是明了,想来是方才黄莺将青玉带下去之时,并未来得及知会阿珠前去柴房看守一事。不过此刻瞧着,阿珠还真真不是一个闲得住的小娘子,她这才歇息一会子,便又匆匆而来,着实是太过疲累了。 如此一想,薄玉乔便自软榻上直起身子,捏了一片摆放在白瓷盘儿上的云片糕,放入口中,倒觉得今日的云片糕做的不错,真真是松软至极,看来这些小厨房之中的丫鬟婆子,现下也知晓要讨好于她了。 薄玉乔唇边勾起一丝浅笑,将口中含着的云片糕尽数也咽了下去之后,这才开口说道。 “不急,眼下咱们还未将小厨房的婆子给审问一番,毕竟先将那千年醉的出处给寻着了,如此方才好办些。” 听得薄玉乔的言语,阿珠眨了眨眼,随即便开口问道。 “小姐,先前奴婢听得黄莺姐姐说过,青玉现下已然将其同伙儿给招认了,说是那人左手上有一暗红色胎记,莫不如现下便让奴婢去将那人给寻出来罢。” 阿珠这小娘子着实是个性急的,眼下她才将将歇息了不过一个时辰左右,虽说面色比先前好上不少,但仍难掩苍白之色,让薄玉乔看了不免有些心疼。 “寻那男子一事,你一个女儿家自然是不好插手的,此事便径直交予青衣即可。方才黄莺已然将青玉给送入了柴房之中,待会子你便躲在一个隐秘的地界儿,而后好生看管着,莫要让可疑之人接近了青玉。” 听得自己得了差事,阿珠圆润的小脸儿上登时便显出一丝笑意,随即复又冲着薄玉乔躬身行礼,开口道。 “小姐,事不宜迟,那奴婢现下便去柴房处罢,省的那青玉遭了歹人的毒手。” 闻言,阿珠面上也显出一丝正色,当即也不敢怠慢,便径直出了主卧之中,想来是往柴房处赶去了。 待阿珠离去之后,薄玉乔也觉得略有些口干,她现下不知为何,心下总有一股子不祥的预感,若是不能寻出下毒之人的身份的话,她便会寝食难安。毕竟如若在暗处有一条毒蛇时时窥伺的话,想必也没有谁人能安心。 思及此处,薄玉乔便径直起身,缓步出了主卧之中。 将将迈入院中,薄玉乔便看见了青衣这小厮,随即便开口吩咐道。 “青衣,你现下便去寻上一番,瞧瞧咱们薄府到底有哪些奴才左手上有暗红色胎记,如若知晓了那人的身份,也莫要声张,回来告知于我即可。” 听得薄玉乔的言语,青衣原本便是个伶俐的,心下自然是转过几分猜测,登时便开口问道。 “小姐,可是寻着了可疑之人?” 薄玉乔径直微微颔首,青衣也算是她的心腹,自然是没必要将此事隐瞒于他。 “只是现下还无什么头绪,你便先去寻人即可。” 闻言,青衣赶忙应声,随即也不敢再耽搁下去,便径直疾步出了琼枝阁中。 话说倒也巧了,青衣这小厮将将出了门子,黄莺便回来了,见着薄玉乔此刻正站在风口处,便蹙着眉开口道。 “小姐,您可莫要大意了,如今您身上的千年醉之毒才解,若是再受了风寒的话,恐怕身子也会吃不消。” 说着,黄莺这丫鬟便将红唇抿紧,径直上前扶着薄玉乔的手臂,欲要将其扶回正堂之中。 入了正堂之内,薄玉乔便直接落座在八仙椅上,而黄莺这丫鬟伺候的也是极为周到,知晓因着昨夜之事,小姐心绪恐会有些不稳,便吩咐小厨房煮了一碗安神汤来。待黄莺将安神汤端到薄玉乔身前之时,后者接过瓷碗儿,微微阖起双眸,径直开口问了一句。 “黄莺,昨夜准备膳食的,到底是哪个丫鬟婆子?” 听得薄玉乔问话,黄莺登时应声。 “昨夜备下膳食的,便是咱们府上的老人儿李婆子,以往她所做罐焖鱼唇也并无大碍,且那膳食做好了之后,奴婢亲自去小厨房取回的,在路途之上,定然不会出半点岔子,大抵便是在烹煮之时,被歹人给钻了空子。” 薄玉乔径直端起瓷碗儿,而后便将那滋味儿并不如何的安神汤给一口咽了下去。待到干干净净的瓷碗儿复又回到黄莺手中时,方才听得薄玉乔开口道。 “那李婆子我也知晓一二,据说她乃是河南郑州人士,早年被夫家发卖,而后被买入咱们薄府。因着手艺不错,所以便由其负责府上主子大半儿的膳食。” 薄玉乔仿佛削葱根一般的指尖,此刻轻叩着红木桌子,艳丽的面庞带着一股子沉凝之色。黄莺这丫鬟跟在薄玉乔身畔久了,对其也是了解一二,自然清楚小姐现下如此模样,想必是对那李婆子生出了怀疑之心。 “也罢,你现下便将昨夜可能经手那盅罐焖鱼唇的丫鬟婆子尽数给唤到正堂来,今日我也便豁上了,便好生收拾她们一番,想必旁人也不会多言。” 说着,薄玉乔嫣红的唇微微勾起,杏眸之中的寒光一闪而逝,瞧着着实是让人心惊胆战。 “奴婢这便去。” 话落,黄莺也不敢耽搁,她现下清楚,主子因着千年醉一事,已然动了真火,毕竟在自家府中待着,居然还会遭了歹人的毒手,若非有莫大夫与瑞王殿下的话,恐怕现下小姐的性命便保不住了。 思及此处,黄莺心头一禀,随即便径直出了琼枝阁。眼下黄莺、阿珠以及青衣手上都被薄玉乔给吩咐下了活计,所以此刻处于正堂之中伺候着的丫鬟,便只剩下蓝鸢一人。 不过薄玉乔也并非那般愿意拿乔的小娘子,也便只在正堂之中安安分分的品着六安瓜片,未用上两刻钟的功夫,青衣这小厮便率先回来了。 青衣现下身量也算不得矮,已然完全长成,只不过一张面庞上还带着几分少年郎的青涩。此刻青衣径直冲着薄玉乔躬身行礼,清秀的面上带着一丝藏不住的怒意,而后走到近前,低声开口道。 “小姐,奴才已然查清了您说的那男子的身份,便是守在后门儿的王二儿,那厮如今已然有三十出头,素日里也是不务正业的,奴才寻了几个与王二儿有交情的,他们都言王二儿左手上有一块暗红色的胎记。” 现下青衣也算是寻着了线索,不过薄玉乔心下仍未升起半点喜色,毕竟青衣面色的气怒,此刻她自然是瞧得清清楚楚,可没有错过半分,也不知到底是何缘故。 “奴才欲要打探王二儿的消息,却听人说王二儿自昨夜起,便说家中有事,已然告假,现下大抵是踪迹难寻了。” 闻言,薄玉乔心下也不由的升起一丝怒火,那背后之人着实是好深的成算,这一环套一环,即便她抽丝剥茧,也难以寻着半点证据。 深吸了一口气,薄玉乔待心绪平复之后,又道。 “青衣,那你便去王二儿所居之地寻上一番,瞧瞧那厮到底往何处去了,若是能捉到那人的话,便是极好的。” 听得薄玉乔的吩咐,青衣也径直微微颔首,不过他与薄玉乔这主仆二人心下都明白的很,那王二儿大抵是寻不着了,即便能寻着的话,恐怕也只是一具尸首。 这头青衣尚未退下,那头黄莺便带着五六个在小厨房中当差的丫鬟婆子入了其中,此刻跟在黄莺这丫鬟身后的,便是昨夜熬煮罐焖鱼唇的李婆子。 黄莺站在堂中,径直冲着薄玉乔躬身行礼,而后开口道。 “小姐,小厨房众人带到。” 今日薄玉乔的事儿闹的沸沸扬扬,先是有人说乔小姐不知廉耻,夜半时分与男子私会。而后晨间乔小姐回府,便言道自己中了毒,而那毒便被下在了昨夜的饭食之中。一开始府中伺候的下人还以为是乔小姐在扯谎,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 但之后琼枝阁之中的丫鬟,又去请了大夫,如此一查验,发觉那盅罐焖鱼唇里头,着实是有些问题。 此般消息一经传出,府中一片哗然,谁人也未曾想到,乔小姐好生生的待在自己个儿家中,居然也会遭了歹人谋害。小厨房之中的李婆子一得着消息,登时便吓得面色惨白,毕竟昨夜的饭食可是她亲手准备的,若是小姐真真疑心于她,恐怕日后她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了。 思及此处,李婆子心一横,便径直跪到了薄玉乔面前,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脸上泪痕满布,不住的冲着薄玉乔叩首,口中哭喊着。 “还望乔小姐明察,即便老奴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给您的膳食之中下药啊!此事定然是另有隐情,老奴真真是冤枉的!” 第198章 真儿 眼下这李婆子的模样着实是狼狈至极,便连额角也因着不断的叩首而现出一片片红痕,不住的渗出血丝,瞧着真真瘆人至极。 薄玉乔眼下见着李婆子这般模样,其面带哀色,且眸光悲切,全然看不出半分闪烁,瞧着也不似胆敢往膳食中下毒之人,不过人不可貌相,薄玉乔也不会光凭着眼力来推断事实。 “你便先起身罢,待我好生询问一番。” 薄玉乔的声音并不很大,但却透着一股子淡淡的威严,让李婆子身子一震,随即便缓缓的自地上起身。 此刻薄玉乔细细打量着入了正堂之中的几个丫鬟婆子,被黄莺带来的一共有六人,其中两个为灶下婢,而三个为粗使婆子,只有李婆子一人掌厨,这般看着,六人都有嫌疑往罐焖鱼唇之中下千年醉,还真真是不好断定。 思及此处,薄玉乔抿了抿唇,细细端量着站在最左侧、穿着青布衣裳的灶下婢。那灶下婢模样生的极为普通,大抵是因着常年烟熏火燎的缘故,所以现下眼角处都现出了丝丝纹路,瞧着着实憔悴。 站在其身侧的灶下婢,亦是同样的青布衣裳,只不过模样生的稍稍清秀些,两手径直放在小腹之前,不断搅动着,看着着实忐忑不已。两个灶下婢皆面带愁苦之色,恭敬的低眉敛目,瞧不出半点异样。 反观余下的三个粗使婆子,这三人大抵在小厨房之中谋得了不少油水,身子也较之旁人肥硕些许。现下她们三人身子不断震颤着,因着周身遍布肥肉,所以幅度也显得大了些。这三人如此模样,登时便让薄玉乔蹙了蹙眉头,毕竟比之两个纤弱的灶下婢,这三个肥壮的粗使婆子瞧着真真不算可怜。 “你们在熬煮那盅罐焖鱼唇之时,都在作甚?” 听得薄玉乔问话,那自小厨房之中带出来的六人相互看了一眼,因着李婆子身份最高,所以便恭敬的冲着薄玉乔行礼,而后颤巍巍的开口道。 “回乔小姐的话,因着老奴还需为小姐您准备旁的吃食,所以在将那盅罐焖鱼唇放在小火上煨着之后,便径直去改刀小排了,也并未守在灶边。” 闻言,薄玉乔虽说心下疑窦并未尽数消除,但也清楚李婆子所言大抵便是实情了,毕竟一个掌厨婆子,虽说有些体面,但到底还是要为主子准备膳食的。 薄玉乔微微抿了抿唇,将眸光移到了左侧第二个灶下婢身上,问道。 “那你二人在作甚?可是一直看守在灶前?” 那灶下婢原本低垂着头,现下听得薄玉乔的声音,登时便微微抬眼,正巧对上了后者的眸光,咬了咬唇,而后轻声道。 “回乔小姐的话,奴婢名为真儿,先前奉命看守在了罐焖鱼唇那处,但因着中间去取了桂花,所以便离开了灶前一阵子,不过奴婢看守在灶前之时,并无旁人接近。” 话落,那名为真儿的灶下婢身子不由轻颤着,两手搭在小腹前头,搅动的更紧了。瞧着大抵是被这审问的架势给惊着了。 从真儿口中,薄玉乔也算是得着了一些线索,这丫鬟虽说身为灶下婢,但却并未一直看守在灶前,其中离开过一会子。 如若真儿并未在那盅罐焖鱼唇之内下毒的话,想必便是她离开之时,歹人将药放入其中的。 “既然如此,那真儿离开在厨房之际,可有人靠近那盅罐焖鱼唇?” 闻言,伫立在堂中的六人静默了好一会子,先后摇头。在晚膳之前,小厨房之中乃是薄府最为忙乱的地界儿,一盅儿汤菜吩咐一个灶下婢看着火候也便罢了,哪里还会有旁人分出心思去查看? 此刻薄玉乔微微有些郁燥,若是真真如此的话,从这小厨房之中的六人,她想必亦是难以得着什么有用的消息。 如此一想,薄玉乔杏眸之中划过一丝冷色,复又说道。 “既然寻不得下毒的真凶,你们六人便连坐罢,一人二十鞭,这责罚也算不得重。” 听得此言,堂下的六人神色各异。李婆子年逾四十,若是受了二十鞭的话,恐怕身子底子也便熬坏了。但方才薄玉乔并未问话的那名灶下婢面上倒是轻松几分,毕竟她日日做些粗活儿,且还年轻,不过只有二十鞭,也是受得的。 与这名灶下婢相反,方才答话的真儿,听了薄玉乔口吐的责罚,登时面色便苍白如纸,即便是其容貌生的略微清秀些,但如此瞧着,也称不上好看。 真儿神色大变,自然是被薄玉乔收入眼底。见状,她心下也不由升起了一股子怀疑之意,登时便开口问道。 “真儿,难不成你不满本小姐的决议?” 薄玉乔语气平缓,但其中的冷意却半点不容忽视。真儿听得这话,登时便吓得心惊胆战,径直跪在地上,连连摇头,口中急声道。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薄玉乔最不欲见着这些奴婢下跪哀求,她虽说现下是薄府的四小姐,但骨子里还是现代之人,瞧着面前这帮人吓得心惊胆战的模样,自然也称不上好受。 原本她倒是欲要开口让真儿起身,但杏眸陡然扫见真儿的动作,不由蹙眉,此刻真儿跪在地上,以右手撑地,而左手正覆在小腹之上,着实是有些奇怪。 薄玉乔杏眸微缩,只觉长久被她忽略之处,现下突然拨开云雾,一下子明朗不少。 兀自轻咳两声,薄玉乔径直端起茶盏,啜饮了一口其中微凉的六安瓜片,而后便好似漫不经心的开口道。 “真儿,你莫不是有孕了罢?” 薄玉乔嗓音原本便极为清亮,现下刻意拔高声音,便带着一二分尖锐。 听得薄玉乔言语,真儿登时便瞪大双眸,其中的仓皇之色清晰可见,身子颤抖的比方才还厉害三分,真真仿佛筛糠一般。 “乔小姐怎会如此猜测?奴婢、奴婢现下尚未成亲,哪里会有了身孕?” 真儿现下仍在不断辩驳着,不过其言语中的怯意却极为明显。薄玉乔原本便是心细如发的,此刻哪里会发觉不出真儿的异常? 她现下也不欲再与这丫鬟多言,毕竟一个尚未定亲的丫鬟,居然会突然有了身孕,且与下毒一事有关,薄玉乔实在是不能不起疑心。 径直转头瞧着黄莺,随即便开口问道。 “黄莺,先前来咱们琼枝阁查验饭食的那位大夫,现下可还在府中?” 听得薄玉乔的问话,黄莺径直颔首,开口道。 “先前那位大夫,原本是要出府的,但因着清阳少爷今日偶感风热,所以便去厢房之中为清阳少爷看诊,想来现下应当还在那处,可用婢子去将那大夫给唤到此处?” 闻言,薄玉乔径直微微颔首,而后黄莺也不敢耽搁,便径直往正堂之外走。 眼见着黄莺要离开正堂,跪在地上的真儿此刻清秀的面庞也不禁有些扭曲,怨毒的望着端坐于主位的薄玉乔,而后径直开口道。 “小姐您又何须如此大费周章,奴婢现下便认了,确实是怀有身孕,这大夫也便不必请来。” 真儿此刻恨得咬牙,她怎的也未曾想到,自己怀有身孕一事,居然会被薄玉乔所发觉。不过即便发觉此事,也与下毒一事无关。 余下自小厨房之中出来的五人,见着真儿承认自己怀有身孕,一个个都大惊失色,想来是从未想到素日里本本分分的灶下婢,也会做出这等不要面皮的腌臜事儿。 听得此言,薄玉乔抿唇轻笑一声,既然这真儿已然露出了马脚,那事情便好办多了。 “真儿,那千年醉可是你下入罐焖鱼唇之中的?” “并非奴婢,如若是奴婢在罐焖鱼唇之中下毒的话,便不得好死、天打五雷轰!” 真儿指天发誓,眉眼处并无一丝犹疑。这模样让薄玉乔心下不禁升起一丝疑惑。自穿越到这大乾王朝之中,薄玉乔也算是了解了这异世的风俗,知晓这些普通百姓,一个个都是极为相信鬼神之说的,素日也不敢发誓。 现下真儿有胆子发下毒誓,恐怕下毒之人真不是她。 思及此处,薄玉乔心下暗叹一声,将欲开口,脑海中又划过一个念头,随即便开口问道。 “既然下毒之人并不是你的话,那你现下便将其的身份给招认出来,如此,也好减了那二十鞭的惩罚,省的你有孕在身,受不住责罚。” 之于薄玉乔的规劝,真儿便仿佛耳旁风一般,径直冷笑一声,随即便开口道。 “乔小姐,奴婢已然发誓,怎的您还如此咄咄逼人?奴婢虽说身份鄙贱,但好歹还是良家子,您若是再如此诬赖好人的话,那奴婢便要去官府一趟,让官老爷瞧瞧薄府的主子到底是何品性!” 听得此言,薄玉乔倒是不惧,登时便不禁微微摇头,开口说道。 “奴婢告主,官府不予受理,你且莫要白费心思了,先将《大乾律例》给通读一番罢!” 第199章 灌鼻 薄玉乔自然是不惧劳什子官司,按理而言,似真儿这等行出不齿之事的丫鬟,若是放在某些民风淳朴的地界儿,恐怕早便被浸猪笼了。即便她真真告官,以薄玉乔的身份,只消出些银钱,便不会有大碍了。 此刻薄玉乔面色并未有半分变化,便淡淡的瞧着跪在地上的灶下婢,而后轻声开口道。 “真儿,你现下将孩子的父亲给交代出来可好?只消你说了,今日本小姐便免了你的责罚。” 听得此言,真儿一张清秀的面庞现出一丝犹豫,其实这丫鬟年岁也并不很大,生嫩的很,现下瞧着也不过十四五的年岁,却已然有了身孕,想必那孩子的父亲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方才能在未与小娘子定亲之前,便行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 真儿的犹豫只是一瞬,随即这丫鬟便冷笑着望着薄玉乔,讥讽着道。 “我孩子的父亲又与小姐您有何关联?为何乔小姐非要盯住奴婢不放?难不成偌大的薄府,便是如此苛待奴仆的吗?” 见着真儿这幅油盐不进的模样,薄玉乔即便是个耐性十足的小娘子,现下估计也要冒出一丝火气。更何况薄玉乔原本便不是个好性儿的,登时也闭了口,不预备再规劝这顽固之人了。 薄玉乔转眼望着站在她身侧的黄莺,而后便径直开口吩咐道。 “黄莺,你去小厨房之中取来一坛子烧酒来,酒要越烈越好。” 薄玉乔此刻的吩咐,着实是有些奇怪,不过饶是如此,黄莺也不敢有半点怠慢,便径直往小厨房去了。待黄莺离开之后,薄玉乔便扫着堂中站着的五人,而后问道。 “你们五人可知到底何人与真儿有私?如若知晓的话,本小姐定然是不会亏待你们。” 听得此言,五人面面相觑,神色也有些微的变化。最后还是那个穿着青布麻衣的灶下婢径直上前一步,冲着薄玉乔福了福身子,而后恭敬地开口道。 “乔小姐,奴婢福英,亦是咱们薄府的灶下婢,先前日日与真儿待在一处,并未发觉其异常之处。但在这半年之内,真儿时不时的便消失无踪,回来时也会带些胭脂水粉。我们灶下婢原本便是鄙贱至极,月例银子都不够素日嚼用的,哪里能有这么多的余钱? 当时奴婢心下便生出了疑惑,只不过碍于真儿的颜面,未曾开口罢了。但奴婢还是压不住心底的好奇,有一日便跟在真儿身后,发觉其居然行至了大夫人所居的行健居之中,与其中一男子私会开来!” 行健居? 难不成此事与大夫人程氏有关? 薄玉乔杏眸微缩,细细端量着面前这名为福英的灶下婢。这婢子模样生的真真并不如何,皮肤糙黑也便罢了,五官也无半点出彩之处,瞧着年岁也比真儿大上五六年的模样,不似多么跳脱的性子。 此刻跪在地上的真儿将福英的言语收入耳中,登时一张细白的面皮便涨的通红,眼眸死死的瞪着福英,其中的杀意着实明显的很! “你这个贱人!居然敢出卖我!” 真儿挣扎着便要起身,一旁的粗使婆子见了,连忙上前几步,按住真儿的肩膀,这才让她不能妄动。不过饶是如此,真儿的嘴也未曾闲着,不干不净的词句儿一串串儿的往外蹦,真真是让人不由蹙眉。 薄玉乔此刻对真儿也着实是厌恶至极,冷声道。 “闭嘴!你若是不要这条性命了,那本小姐自然是可以帮你一把!” 大抵是薄玉乔言语之中的冷意将真儿给惊着了,这灶下婢登时面上便现出一丝瑟缩之意,随即便抿紧了唇,不敢再胡言乱语了。 瞧着真儿终于安分下来,薄玉乔这才蹙着眉望着福英,开口道。 “你可曾见着那男子的模样了?若是现下让你去指认一番,可能将那人给辨认出来?” 闻言,福英这丫鬟略微思索了一瞬,这才缓缓颔首。见状,薄玉乔心下升起一股子喜意,现下这般多烦乱的事情,总算有一件让她欢心的了。 “既然如此,青衣,你便跟着福英,一齐去将那男子给带过来。” 听得此言,福英倒是蹙了蹙眉,随即又道。 “乔小姐,如此恐怕不成,那人在行健居大抵也是极有体面的,有一次奴婢见着行健居的卓琴姑姑与那男子交谈,且卓琴姑姑面上隐隐带着一丝惧意,让奴婢分外奇怪。想必即便奴婢将那人给指认出来,大夫人也不会允他到琼枝阁中的。” 卓琴对那男子心生惧意?这是为何? 须知,卓琴可是自程氏将将嫁入薄府之时,便跟在了程氏身畔,如今二十余年,早便成了程氏的心腹。且因着卓琴的武艺不错,自是要比一般的丫鬟强上许多,连她都憷的男子,想必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说不准还有什么阴私手段。 思及此处,薄玉乔低垂眼眸,径直将目光放在了自己裙裾上纹绣的藤蔓之上,她现下已然是彻彻底底的看清了程氏的真面目,恐怕在这薄府之中,没有一人能够及得上程氏的心机,昨夜对自己下毒,想必也是因着祭田以及隐田一事罢? 薄玉乔红艳的菱唇微勾,略有些尖锐的指甲轻轻划过掌心,带来一股子酥痒之感。 程氏这妇人虽说善谋划,且工于心计,但她也有一个极为明显的弱点,那便是薄府的大少爷薄清远。 眼下她这清远哥哥,如今不过二十有四,已然是御林军的副统领,官职正二品,着实可以称得上是年少有为。虽说程氏工于心计,但薄清远却意外的磊落,本为武人之身,才学却不逊于本朝的进士举子,如此文武双全的少年郎,真真是极好的。 薄清远性情耿直,此刻倒是可以利用一番。如若自己并未记错的话,今日好似便是其休沐的日子罢? 如此一想,薄玉乔面上的笑意便越发浓郁,现下便连老天都在帮她,只消有了薄清远相助,事情定然生不出什么波澜。毕竟虎毒不食子,程氏即便再是心狠手辣,恐怕也不会舍得对薄清远动手。 薄玉乔正欲吩咐青衣,让其去将薄清远给请来,正巧此刻黄莺复又入了正堂之中,其手上还捧着一个四寸大小的坛子,想必其中装的便是烧酒了。 见着那烧酒坛子,薄玉乔杏眸微微弯起,而后便睨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真儿,轻笑着开口道。 “真儿,现下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将所知的事情尽数吐口,也便不必受罪了,如若不然的话,休要怪本小姐心狠了!” 说着,薄玉乔艳丽的面庞此刻还沾染了淡淡的绯色,配着原本白玉似得肌肤,更显得娇媚动人,让人不禁略有些看得呆了。 跪在地上的真儿亦是晃了晃神,随即心中便暗骂薄玉乔是妖女,不过她原本便是灶下婢出身,虽说还是良家子,并未入了奴籍,但来薄府做工这些年,薄玉乔自是她的主子,眼下她便主子如此要挟,自是心下惊惧不已。 不过真儿到底也是个硬气的,即便她腹中怀了孩子,也没为她的孩儿考虑半分,径直冷笑一声。 “薄玉乔,即便你上何种刑罚,我还是什么也不知晓!今日之事你定然是瞒不下去,对良家子用刑,就算你是薄府的小姐,恐怕也免不了吃官司!” 真儿仍是一副冥顽不灵的模样,让薄玉乔不禁摇了摇头,微微眯起双眸,冲着候在正堂之中的几个粗使婆子开口道。 “你们现下便将真儿给死死按在地上,让其不得妄动,然后再将那烧酒给灌入真儿的鼻道之内,让她好好清醒一番。” 薄玉乔话音将落,那几个粗使婆子便齐齐应声,而后便匀出两人,径直死死的按住真儿的肩头,让其无法起身。又一粗使婆子,手上半点不留情,死死拽住真儿的发髻,使其脑袋朝后仰着,头皮生疼,面上也不由的现出一丝痛苦之色。 剩余的一个粗使婆子,此刻面上挂着谄媚的笑意,径直行至黄莺身前,将那坛子烧酒给接过,而后回到真儿身侧,也不顾这女子的挣扎,便捧着那坛子,将其中的烈酒倒出一小流儿,准准的对着她的鼻道之中。 粗使婆子素日也做惯了不少活计,精细的也不是没有,此刻那婆子手稳得很,烧酒没有半点浪费,尽数倒入了真儿鼻腔里头。 真儿嘴也未曾堵上,此刻发出一阵阵疼痛难耐的嘶吼声,原本细白的小脸儿,现下已然涨成了紫红色,拼命甩着脑袋,差不离将拽着她发髻的婆子给甩开。 如此动作,最为受苦的还是真儿,此刻她大抵是疼的极为厉害,涕泗横流。且因着先前的挣扎,头发也被扯下了不少,那副鬓发散乱,不断哭号的模样,着实是瘆人的很。 不过薄玉乔倒不如何惊惧,毕竟这灌鼻的刑罚着实是算不得什么,连点伤痕都不会留下,只是会让受刑之人产生巨大的痛苦罢了。若是换了什么弹琵琶、抽肠之类的酷刑,恐怕真儿连性命都难保。 第200章 来客 因着真儿不住的挣扎着,到了后来烧酒也难以灌入其鼻道之中,见状,那端着烧酒坛子的粗使婆子面带一丝犹豫之色,抬眼儿望着薄玉乔,瞧见小姐并无半点责怪之意,这才径直退下了。 此刻真儿的衣衫已然*的,鬓发散乱,整个人便好似被抽干了气力一般,径直软倒在青石板所制的地面上头,时不时微微动弹一下,也并无旁的动静。 薄玉乔径直转眼儿望着青衣,随即便淡淡的开口道。 “青衣,眼下你便去清远大哥所居的北院儿之中,将其请到行健居,莫要忘了将福英这丫鬟给带上,告知远少爷实情,说那男子与一奴婢生出了苟且之事,且珠胎暗结,还望大少爷出手相助即可。” 听得小姐欲要将远少爷给牵扯进来,伫立在堂下的青衣心下也是微微有些吃惊,不过转念一想,先前大夫人来到琼枝阁闹过一阵子,显然是与主子撕破脸了。即便他带着福英去指认那男子,恐怕大夫人亦是不会理会。 不过若是与清远少爷同去的话,如此大夫人念着母子情分,定然是不会做的太过难堪。 青衣想通其中关节,而后便径直应了一声,随即扫了那名为福英的灶下婢一眼,后者也是识趣的很,登时便冲着薄玉乔福了福身子,跟在青衣身后,径直退出了琼枝阁的正堂之中。 眼下即便知晓这名为真儿的灶下婢有些古怪,但先前真儿已然发下毒誓,言道下毒之人并非是她。如果真儿所言不虚的话,那下毒之人又是哪个?先前与青玉接头的王二儿,又是何人的手下? 薄玉乔现下不由有些头疼,只觉得后宅之中的阴私谋算,着实是让她疲累至极,偏生此刻还不能抽身而出,毕竟既然她所中千年醉一事与程氏脱不了干系,她二人的关系便再也不能如往日一般了。 且因着中了千年醉,薄玉乔对梦魇之中不断重复的场景记得极为清晰,在自己上门向程氏求助之时,其眼中的冷色,着实是分明的很,只可惜她当时并未明了罢了。 思及此处,薄玉乔心下也不禁升起一股子恨意,如若程氏才是当年狸猫换太子一事的主使之人,那她即便是拼了一条性命,也要让程氏给姨娘偿命! 薄玉乔心思电转,但面色却依旧平静如常,她并未让以李婆子为首的余下四人退去,毕竟此刻那下毒之人的身份未明,说不准这哪个人便有嫌疑,薄玉乔可不欲做那放虎归山之事!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青衣还未带着福英回来,薄玉乔也不禁微微蹙起眉头。按理而言,既然薄清远在府中的话,想必程氏也不会出手。但眼下青衣他们也并未将消息传来,不知是否寻着了那男子。 薄玉乔径直抿了抿唇,又等了约莫一刻钟功夫,将欲起身,去行健居瞧瞧,却听得守在院门儿小厮的通报声。 “清远少爷到!” 闻声,薄玉乔不禁轻笑着摇头,果不出她所料,薄清远此刻真真来了她琼枝阁中。兀自起身,娇美的面庞上现出谦和的笑意,薄玉乔往前迎了几步,便瞧见了一名器宇轩昂的男子步入正堂之中。 这男子身着一身灰褐色的劲装,浓密的墨发以同色的布条儿给系上。虽说收拾的极为简单,但身上自有一股子逼人的气势,使得旁人眼中只有他一人,瞧不见随在他身后的青衣等。男子身量极高,约莫八尺有余,模样生的也甚是俊朗,剑眉朗目,鼻直口方,不带半分女气,这点倒是与薄家其余的哥儿不甚相同。 见着这男子,薄玉乔登时便恭敬的福了福身子,软声道。 “乔儿给清远哥哥请安。” 因着男女授受不亲,所以薄清远此刻也并未扶着薄玉乔的身子,而是径直开口道。 “乔姐儿莫要多礼,你我原本便是亲兄妹,又何必讲究这些虚礼?” 闻言,薄玉乔兀自轻笑一声,也不耽搁时间,开门见山道。 “清远哥哥,您是由青衣那小厮给请来的,想必现下已然知晓了乔儿的意思,所以妹妹我便不隐瞒了。 昨夜乔儿所用的膳食之中,那道罐焖鱼唇之中被人下了毒药,现下乔儿所为的,便是欲要将那下毒之人给寻出来。这瘫软在地上的丫鬟乃是小厨房之中的灶下婢,名为真儿,此刻居然怀有身孕,且与她有私的男子,在婶娘的行健居之中当差,乔儿这也是没法子了,这才让青衣劳烦于清远哥哥您。” 听得此言,薄清远眸光晦暗不明,,随即说道。 “乔姐儿,那男子我已然寻着了,便是一个名为福英的灶下婢指认的,你现下来审审他罢。” 薄清远如此开口,倒是让薄玉乔略有些尴尬,毕竟现下薄清远早便入仕,且还是御林军的副统领,若说审问之道,薄清远现下恐怕称之为行家也不为过。 “在清远哥哥面前乔儿哪里敢班门弄斧,还望清远哥哥费些时辰,便与乔儿一齐审问一番罢,毕竟府中出了心存歹意的贼子,自然是不能轻慢,否则日后酿成了大祸,恐怕便无力回天了。” “自是如此,你便将那男子带入正堂之上罢。” 此言是薄清远冲着青衣说的。话落,薄清远也不客气,便径直坐在了一旁的八仙椅上,端起黄莺奉上了白牡丹,径直抬眼望着被带入正堂之中的男子。 薄玉乔此刻亦是端坐在八仙椅之上,待她瞧见被青衣缚住手臂的男子之后,心下登时便恍然,怪不得那名为真儿的灶下婢如此嘴硬,这奸夫可真真生了一副极为儒雅的容貌,虽说身上穿着小厮的衣衫,但那股子文人的气度,却是遮掩不住的。 男子瞧着年岁不小,大抵也是过了而立之年,说不准都要比真儿这丫鬟大上一倍。饶是如此,瘫软在地上的真儿待瞧见了那男子之后,登时便激动起来,一个劲儿的往男子身畔挪去,但因着身上气力不够,只得嘤嘤泣泪。 见着真儿那副脱了力的模样,薄清远眸光闪了闪,倒是熟悉的很,知晓乔姐儿定然是对这灶下婢用了刑,想不到乔姐儿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娘子,出手倒是干脆的很。 薄玉乔一直暗自注意着薄清远,此刻见着他神色微动,便知这人心下大抵是清楚自己对真儿用刑,登时也不隐瞒,径直开口道。 “清远哥哥,你不知这真儿到底有多嘴硬,乔儿让她交代出男子姓甚名谁,她半个字也不欲吐露,且还因着良家子的身份拿乔儿,说要将乔儿给一纸诉状告上官府。如此的话,乔儿方才出此下策,用了灌鼻之刑。” 闻言,薄清远径直开口道。 “此事并无大碍,灌鼻不过是让那婢子受些苦楚,到底也不会损了她的身子。届时这婢子即便是告上官府,想必人家亦是不会理会的。” 薄清远语气未变,其中瞧不出半点怒意。见状,薄玉乔微微颔首,而后眸光便移到了站在堂下的男子身上,道。 “你到底是何名姓?为何与真儿生出这等苟且之事?” 薄玉乔言语之中带了几分厉色,之于薄清远,她自是极为欣赏,所以语气方才软和几分。但面对堂下的男子,说不准这人便是对她下毒之人,如此的话,薄玉乔能有好脸色才奇怪。 听得薄玉乔问话,那男子微微抬了抬眼皮,冲着薄玉乔敷衍的拱了拱手,慵懒着道。 “回乔小姐的话,奴才名为秦永,与真儿也是情投意合,只是并未来得及下聘罢了。此事乃是奴才的私事,且奴才是行健居的人,也轮不到乔小姐您来插手。” 说着,这秦永一双眸子之中便现出了不以为然之意,半点也未曾顾忌坐在薄玉乔身旁的薄清远。 “秦永,你也莫要狡辩了,你到底是为何要往我饭食之中下毒,现下说的清楚明白,将背后指使之人给供出来,本小姐也便不追究了。但如若你也是个嘴硬的话,那待会子可要硬气些,方才能受得住刑罚。” 听得此言,薄清远眉头几不可查的蹙了蹙。他年纪轻轻便成了御林军的副统领,自然也是心思缜密之辈,否则即便有师傅的照拂,恐怕也会为小人所害。将才听了薄玉乔口吐之言,不知为何,薄清远心下陡然升起一股子不详的预感。 薄玉乔的威胁之语,在秦永看来,便好似一个笑话一般,毕竟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娘子,且还是庶出,即便得了瑞王的青眼,在薄府也还是小辈儿,自然是不能违拗程氏的心思。薄清远去行健居之时,正巧程氏未在府中,只有卓琴一人待在行健居,即便百般阻挠,仍是未能阻止秦永被带到琼枝阁中。 不过若是程氏回了薄府,只消她一开口,即便薄清远性子极为耿直,恐怕也不能不顾及孝道二字。届时仍要将他送回到行健居中,如此,秦永自然是心安的很。 第201章 真相 此刻薄清远瞧见堂下男子那副嚣张的模样,也不由的蹙了蹙眉,这般腌臜之辈原本他连瞧都不会瞧上一眼,现下因着这名为秦永之人,出自行健居,且还有乔姐儿亲自开口,所以薄清远自然也不能不管不顾,使得那名为秦永的贼子一直败坏母亲的名声。 “秦永,如若本官并未记错的话,你如今应当也是母亲手下的管事,为何会与一个小小灶下婢生出那等苟且之事?坏人清白,你眼中可还有王法?” 薄清远拧着剑眉,凤眸中带着半点未加掩饰的寒意,让人心下惊惧不已。因着身居高位,所以薄清远自然是带着一股子不怒自威的气势,若是寻常奴才瞧见,恐怕亦是会心悸不已。 但此刻堂下的秦永却面色如常,眸光不闪不避,便径直对上的薄清远的眼眸,紧抿薄唇,半点没有答话儿的意思。如此情景,更是让薄玉乔对秦永的怀疑又添了几分,毕竟普通奴仆,可并没有秦永这份胆子。 此人并非家生子,不过好歹也算是入了奴籍,想来料理一番也并无大碍。 薄玉乔能想到的事情,薄清远自然是不会忽略,见着这名为秦永的奴才半点并未将他放在眼里,心下也不由自主的涌起了一股子火气,登时便冷哼一声,随即开口道。 “既然你是个嘴硬的,便莫要怪本官心狠了!” 说着,薄清远便径直自八仙椅上站起身子,随即便行至秦永面前,冲着一旁候着的小厮使了一个眼色,而后便兀自开口说了一句。 “来人啊,给这秦永上老虎凳!” 薄清远这一句话,便成功的让秦永变了脸色,他先前不过只以为薄清远是说笑罢了,自己怎么说也是行健居的人,若是真用刑了,定然并不如何好看,还径直驳了程氏的颜面,薄清远乃是程氏的独子,怎会做出如此忤逆不孝之举? 这厢秦永尚未回过神来,那厢几个小厮便纷纷动作开来,这些小厮的面孔薄玉乔都并不算熟悉,想来是素日跟在薄清远身畔伺候的。几人依次取来一条长凳,几块砖头,以及比大拇指还粗上三分的麻绳。 小厮们可顾不上秦永面上的愕然之色,瞧见这中年男子那副瘦弱的模样,心下便不由讥讽开了,这幅皮包骨的小身板儿,哪里能成事?居然连一个灶下婢的肚子都给弄大了,还真是艳福不浅! 心下升起了一股子嫉妒,小厮们的动作更是麻利的很,将秦永的双手死死反绑住,而后呈坐姿将其固定在那条极为结实的长凳上,大腿部位以麻绳缠了数圈儿绑紧。 薄清远见着此般场景,漠然的开口道。 “用刑。” 薄清远言语中不带一丝情绪,但听在秦永耳中,便仿佛惊雷一般,让他单薄清瘦的身子不由自主的轻颤了颤,而后咬了咬牙,恨声道。 “清远少爷,奴才好歹也是大夫人身畔之人,您现下对奴才用刑,难不成不顾你母亲的颜面了吗?” 秦永此刻心下还抱着一丝希冀,希望薄清远能顾忌程氏一二,便消了这用刑之心。不过秦永还是太不了解薄清远了,此刻这人只是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也并不言语,眸光之中不带半点闪烁,平静的便仿佛湖水一般。 几个小厮素日伺候着薄清远,此刻自然是知晓主子心中不虞,登时也便有了计较,不敢再耽搁下去,其中一人便蹲下身子,在秦永脚下垫进了一块红砖。 这老虎凳之刑,初时倒并无大碍,但当那小厮在秦永脚下加到地三块儿红砖时,那股子仿佛要将筋骨挣断的疼痛,便让秦永面上不住的渗出冷汗,原本斯文的面庞,此刻也涨成了紫红色,杀猪般的哀嚎不断从其口中涌出。 如此,薄玉乔都有些不耐的别过眼,但薄清远却视而不见,仿佛面前没有这般惨烈的刑罚,而是清雅的景儿一般。 薄唇轻启,薄清远神色不动,缓缓开口道。 “现下你脚下已然有三块儿红砖,若是再加上一块儿的话,恐怕也免不了筋断骨折的命运,你自己想想,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薄清远现下瞧着真真闲适的很,复又落座于红木所制的八仙椅上,端起茶盏,啜饮了一口其内的白牡丹。 秦永即便疼痛难耐,此刻也并未忽略薄清远的话。他又不是傻子,自然是不想让自己残废,但若是将下毒一事给交代了,恐怕程氏那头也难以善了,如此选择,着实是让秦永进退两难。 此刻薄清远自然是瞧见了秦永神色之中的犹疑,见状,他便径直将茶盏哐当一声放在了红木桌子上,声音清脆的很。 那蹲在地上添砖的小厮,方才听见那清脆之声,登时心下便一咯噔,随即又抓起一块红砖,作势便要往秦永脚下塞。 红砖不过仅仅塞进了一个边角,秦永整张脸便扭曲的仿佛厉鬼一般。此刻他心下愤恨至极,他拼了命为程氏办事,但程氏的儿子现下却半点情面也不讲,如此狠辣地对他用刑,秦永原本便并非什么心胸宽广之人,当是时便恨毒的薄清远,便连程氏也都记恨了三分。 “莫要再动刑了!我说便是!” 听得此言,那小厮手上动作顿了一下,随即便将紧握着的那块儿红砖给放在了地上,而后便径直站起身,伫立在一旁,也不言语。 薄清远此刻一双凤眸紧紧的盯着秦永,他倒是要看看,这下毒一事,究竟是含着什么真相! 如今秦永胸膛不断的起伏着,便仿佛破旧的风箱一般,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他身上的汗水已然将衣襟打湿,身子仍被绑缚在长凳之上,瞧着真真狼狈至极。 秦永两腿现下早便疼的仿佛针扎一般,他原本便不是什么硬气的汉子,此刻再一用刑,就更是受不住了。将将平复了气息,便怨毒的瞧着面前不动如山的青年,而后径直冷笑一声,开口道。 “清远少爷,您不是想知晓谁才是幕后主使之人吗?那奴才便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知与您,那幕后主使之人,便是您的亲生母亲,大夫人程氏!” 秦永声音并不很大,但此刻琼枝阁的正堂之中,却静谧的很,针落可闻。将秦永的言语收入耳中,众人头一个反应便是难以置信,毕竟大夫人程氏素来和善,且又对乔小姐多加照拂,哪里会忍心下如此狠手? 大抵是秦永在说谎罢! 众人心中如是想到。 不过薄玉乔此刻心下微微一动,即使她早便猜到事情与程氏脱不了干系,但这话亲口自秦永口中吐露,分量也着实重的很。 薄玉乔此刻不着痕迹的朝着薄清远看了一眼,发觉这男子面色仍无半分变化,就连眼神也是古井不波,让人瞧见便会不由自主的赞上一句:稳重至极! 不过薄玉乔原本便是心细如发之人,眸光不经意的扫见了薄清远攥的死紧的拳头,心下暗自摇了摇头,看来这薄府大少爷,对自己的母亲恐怕早便心存疑窦了,要不然凭着薄清远的心性,也不会因为秦永一句话,便乱了心神。 “你莫要胡言乱语,败坏主子的名声!小心本官告你诬陷!” 听得此言,秦永倒是半点也不在意,毕竟他可没有半点假话,跟在程氏身边这么多年,那妇人做出的狠辣之事,让他偶尔瞧见,亦是心惊不已。 “清远少爷又何必自欺欺人?若是大夫人真真脾性和善软和,又哪里来的银钱帮你在御林军之中打通关节?凭你母子二人的月银,恐怕远远不够罢!” 此刻秦永已然下了狠心,欲要狠踩程氏一脚,待事情结束之后,便径直离开着薄府之中,到时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即便薄清远是正二品大员,也无法奈何于他。 不得不说,秦永所言还真真有几分道理,不止让薄清远无从辩驳,便连正堂之中余下的丫鬟婆子,此刻也心惊不已。 偏生此刻秦永还不住口,复又眉飞色舞地道。 “这下毒一事,便是大夫人程氏亲自吩咐于我,那千年醉也是我随身携带的毒药,在苗疆也是珍惜至极,若非程氏态度坚决,我还不舍得在乔小姐身上用呢!也亏得乔小姐运道不错,得了瑞王殿下的青眼,如此方才能寻着十里香解毒,否则恐怕早便在梦魇之中受尽折磨而死了!” 这一番话,终于让薄清远凤眸之中有了一丝波动。程氏乃是他的亲生母亲,他自是愿意相信于她。但这些年来的种种异样,薄清远早便察觉一二,但却仍作不知,希望程氏有一天能够主动收手。岂料她非但并未收手,反而变本加厉,连乔姐儿也不放过! 如此狠辣的妇人,还是她温和良善的母亲吗?为何自父亲离世后,母亲竟然变成如此模样,连他都觉得极为陌生? 薄清远即便心神恍惚,但也并非没有成算的,缓过神来之后,登时便怒瞪着坐在长凳之上受刑的秦永,厉声道。 “住口!” 第202章 揭露 薄清远这一声喊,着实是将琼枝阁堂中众人给惊着了,便连薄玉乔心下也不由的咯噔一声,生怕薄清远碍于程氏的缘故,而将此事也压下。程氏不过区区一内宅妇人,但薄清远可不同,身为御林军副统领,侍奉在天子近前,并非常人能比,所以薄玉乔对薄清远,亦是有几分忌惮。 薄玉乔此刻低眉敛目,模样着实恭顺的很,冲着薄清远径直开口道。 “清远大哥,您可莫要动气,想来这秦永大抵是胡诌的,此事定然与婶娘无关。” 听得此言,薄清远陡然回头,锐利的眸光直直的望着薄玉乔,几乎要将她给刺穿。薄清远现下清楚的很,今日乔姐儿将他叫来琼枝阁正堂之中,便是为了以他制住母亲,如此方才可以将母亲定罪。 如若不然的话,以母亲大夫人的身份,且还是掌家之人,乔姐儿不过只是薄府的小娘子罢了,自然是不能妄论。 思及此处,薄清远心下暗自叹息一声,想不到乔姐儿年岁不大,肚腹之中却如此多的算计筹谋,待到日后入了瑞王府,恐怕也不是什么好相与之辈。如今母亲对乔姐儿出手,想夺了人家的性命,反倒被乔姐儿寻着了证据,着实是有些难办了。 薄清远望着薄玉乔,刀削斧凿的俊颜上瞧不出半分异样,只是淡淡的开口道。 “正如乔姐儿所言,这人口中吐不出半句真话,咱们还是径直将其给打杀了,如此才能不污了咱们薄府的清誉。” 薄清远这一句话出口,不止薄玉乔心下难耐,便连他自己都极为羞愧。原本薄清远还以为自己能一世行得正坐得端,现下为了维护母亲,也只得委屈了乔姐儿。 薄玉乔抬眼望着薄清远黯然的神色,径直抿了抿唇,不知该如何开口,毕竟程氏是薄清远的亲生母亲,有所偏私也属正常。但她便是不甘心,凭什程氏欲要谋夺自己的性命,而她却只得忍气吞声? 薄玉乔将将欲要开口反驳之时,那厢上了老虎凳之刑的秦永更是急了,开口便道。 “清远少爷可莫说我胡言,若是您不信这桩事情的话,那奴才便再说几件儿!便连你们薄府的隐田,这些年来也被大夫人发卖不少,此种事情你们去宗族探查一番,便能清楚真伪,程氏所作所为,是在刨薄府的根基!清远少爷,您身为薄府的大少爷,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而放过了程氏!” 听得程氏连隐田都动了,薄玉乔心下倒是并未升起半点涟漪,毕竟先前这秦永便开口了,说道程氏在御林军中为薄清远打通关节,定然需要大量的银钱,所以即便在中馈之中捞些油水,恐怕亦是九牛一毛。 所以程氏将主意打在了隐田上头,也并不算奇怪。现下皇室态度分明,便是欲要敲打那些怀有隐田的大族,不过隐田之事,屡禁不止,一个家族之中若是只有祭田的话,恐怕早便不够嚼用了。 不说远的,便连楚氏一族,当年家族之中的隐田,遍布整个京畿,京城称之为楚京也不为过。如此,楚氏方才能夺得皇位。 皇室清楚隐田的重要之处,不过他们当年亦是靠着隐田固守京畿,进而夺得了天下,所以即便是要将隐田给收归朝中,也是极为不顺。饶是如此,皇室的态度却是分明的很,大族之中可以有隐田,但若是被皇家知晓的话,便要尽数充公。 这厢薄清远现下面色青黑的很,族中隐田一事,自是瞒不过旁人,但程氏不过一介妇人,居然敢将心思放在薄家根本之上,此举着实是有些过了。薄清远虽说是程氏的独子,但亦是薄府的儿郎! 秦永却是未曾顾及薄清远难看的脸色,继续说道。 “大夫人这些年坐下的错事真真不少,便连现下府中的阳哥儿,便不是二夫人封氏所出,而是乔小姐的同母兄弟,但因着封氏产下死胎,从而换子,阳哥儿也便成了二夫人嫡出。二夫人产下死胎,便是因为程氏在其安胎药中下了少量的红花,日日服食,胎儿即便并未留下,也没有命了,如此,程氏再一怂恿二夫人,这换子一事也便成了。 且在乔小姐去求程氏之时,程氏便赏了几支红参给乔小姐,让其为如夫人调养身子,但乔小姐却不知晓,那几支红参里头,早便被下了让人精神失常的毒药,平日里不会发作,但一到金桂开遍的时候,混着桂花香,登时便会让人径直疯癫了。因此,如夫人方才会几次三番的去之侨院寻二夫人闹开,最后撞柱而死。” 这一席话,让薄玉乔亦是恨得银牙紧咬,尖锐的指甲死死的抠着掌心细嫩的皮肉,便连流血了也不自知。薄玉乔全然没有想到,便是因着程氏从中作梗,方才使得封氏产下死胎,而后封氏将主意打在了姨娘身上,换了阳哥儿,再加之程氏的毒药,这才将姨娘给逼死!程氏那恶毒妇人,薄玉乔此刻恨不得生啖其肉,将之剥皮拆骨,也难解心头之恨! 薄清远此刻自然亦是想到了当年之事,望着薄玉乔苍白如纸的面色,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乔姐儿虽说不过只是庶出,但她母亲也是一条人命,因着死胎一事,便被活活逼死,说到底,还是自己母亲做的恶。 此刻堂中的丫鬟婆子们呆若木鸡,也不敢言语,生怕将清远少爷给激怒了,从而将她们给打杀了。毕竟在这深宅大院之中,知晓的越多,死的便越快。 薄清远两手死死握拳,冷眼扫着堂中的奴仆,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 “出去!” 这两个字一出口,那些听了不得了的消息的奴仆,登时面上便显出一丝喜色,如蒙大赦一般的急急退去,生怕薄清远会反悔。而黄莺青衣二人,抬眼望着薄玉乔,发觉后者面色阴沉的点了点头,而后欲要出去,且将瘫软在地上的真儿一并带走。 待这些奴仆鱼贯而出之时,薄清远身子绷得更紧,径直行至秦永身畔,抬手死死的扣住秦永的下颚,力道着实算不得小,登时便让秦永面上被扣住的地界儿,泛出了一片青白之色。 “你现下便将你所知之事尽数吐口,如若有半句虚言的话,那这条命也便不必要了!” 薄清远言语之中的杀意,便连站在其身后的薄玉乔也感受的清清楚楚,更甭提被薄清远压制住的秦永了,登时便如同捣蒜一般,不住的点头。 见状,薄清远这才将手给松开,他心下清楚的很,此刻将面前的男子给处置了,方才是最好的法子。但薄清远却极想知晓,他那个脾性软和,为人和善的母亲,到底在他不知情的暗地里,做下了什么事情。 秦永现下也被薄清远给惊着了,身子不住的轻颤着,呐呐开口道。 “除了方才所言的三件事之外,程氏早便清楚二老爷与薄娆*一事,而后便径直谋划开来,将薄娆素日所用的避子汤以安胎药替换,且在家宴那晚,将带着鱼腥味儿菜色摆在了薄娆身前,方才引得她曝露了与二老爷的奸情。 而后在薄娆为人所厌弃之后,程氏便吩咐奴才,寻了一只淫蛊,而后她再想法子让薄娆将那淫蛊给吞了。如此,薄娆方才会与程氏安排的小厮,席地幕天的便干出那等苟且之事,使得老太太登时便气昏了,还折了一条腿。” 薄娆与小厮虎子通、奸一事,薄清远自是半点不知,那时他已然回了御林军中,家中之事也便没那般清楚。且程氏更是不会将这些腌臜事儿告知薄清远,省的让其生厌。 “还有旁的吗?” 薄清远面沉如水,一字一顿的开口道。 听得此言,秦永嗫嚅着,面上也带着一些犹豫之色,道。 “先前程氏吩咐卓琴,让其将阳哥儿给推入莲花池之中,不过阳哥儿那小子命挺大的,被琼枝阁的丫鬟素墨给救了,如此也并无大碍。” 薄玉乔倒是未曾想到,当时欲要害了阳哥儿性命的,居然是程氏。阳哥儿现下也不过七岁有余,还是个不知事的娃儿,也不知到底是何处碍着了程氏的路,居然要将这般幼小的娃儿给一并打杀了,着实是好狠辣的心肠! 此刻薄玉乔红了眼眶,兀自冷笑一声,冲着薄清远讥讽道。 “清远大哥,现下是您亲耳所闻,难道您还要包庇那个欲要将咱们薄府给毁了的恶毒妇人吗?即便您欲要包庇程氏,但乔儿也不会隐瞒,毕竟程氏当年害了我的生母,先前又欲要谋害阳哥儿,此仇不报,难以为人!” 薄玉乔此刻径直望着薄清远,眉眼之中的冷意极浓,让薄清远不知该如何开口规劝,只得兀自低叹一声。 如此,那秦永还未住口,复又道。 “恐怕您二位还不知晓,眼下程氏出府,便是为了打杀了薄娆,此刻想必薄府的姑奶奶,早便成了一具尸首罢。” 第203章 水分穴 听得秦永此言,薄清远陡然一惊,急声问道。 “你说的可是真的?” 若是母亲出府是为了要了姑奶奶的性命的话,那该如何是好?只消姑奶奶一死,那这件事定然会闹得极大,到时即便薄清远想要将事情给压下去,都难得很。更何况,即使他自己不欲将事情闹大,那乔姐儿呢?他还能封住乔姐儿的口不成? 母亲已然对乔姐儿的姨娘、以及她的同母弟弟出手,由己及人,即便薄清远是乔姐儿的话,恐怕也会忍不住报仇。薄清远并非什么良善之人,但也不忍为了母亲再伤害乔姐儿,否则那与禽兽何异? 唯今之计,便是快些出府,阻止母亲,以防她做下滔天的祸事! 思及此处,薄清远便径直望着薄玉乔,凤眸中带着一丝羞愧之色,淡淡的开口道。 “乔姐儿,眼下我便要出府一趟,你便好生在琼枝阁休息一番,将才审问出的事情,我会给你一个交待的。” 闻言,薄玉乔红艳的菱唇微勾,杏眸中带着难以言喻的冷意,嘲讽的望着薄清远,径直开口道。 “清远大哥,您要如何给乔儿交待?是让程氏给我姨娘赔命吗?” 薄玉乔言语之中的刻薄之意极为明显,但她此刻也按捺不住自己胸臆之间的怒火,毕竟被程氏那个毒妇给蒙骗了那么多年,且先前还真真认为那毒妇对自己有大恩,极为恭谨。现下看来,以前的日子便仿佛笑话一般。 听得此言,薄清远呼吸一滞,英挺的剑眉蹙起,不知该如何接话。程氏是他的母亲,即便薄清远再是不孝,也不能让母亲为乔姐儿的姨娘赔命,如此的话,便只能让他对乔姐儿多做补偿一番,方才能弥补一二。如若乔姐儿对母亲还有大恨的话,便让他以命赔命罢! 这么一想,薄清远便抿了抿唇,而后又道。 “乔姐儿,眼下时间紧急,我便不多言了。请你放心,大不了豁上了我这条命,也会让你满意的。” 话落,薄清远心下郁燥的很,生怕去晚了一步,母亲便已然对薄娆动手了。 薄清远兀自转身,明明他现下不过只是二十有四的青年罢了,但薄玉乔看着其的背影,不知为何,居然瞧出了一丝寂寥之意,与先前的意气风发全然不同。看来程氏的所作所为,对薄清远的打击,还真真是不小。 待薄清远离开之后,被绑缚在长凳之上的秦永眼珠儿顿时一转,心下倒是活络开了,此刻只有薄玉乔一个姐儿,若是能让其心软,将他放了的话,那自然是极好的。 “乔小姐,奴才因着方才受了老虎凳之刑,现下腿上便好似筋断骨折了一般,着实疼的厉害,还望乔小姐能开开恩,让人给奴才松松绑,如此方才好坚持到明日。” 此刻薄玉乔心下正愠怒着呢,待听得秦永之言,面上不由的勾起一丝笑意,只可惜那丝笑意,半点未曾到达眼底,瞧着着实是有些违和。 莲步轻移,薄玉乔身子站的便仿佛翠竹一般笔直,配上她那张艳丽至极的容貌,便连身受老虎凳折磨的秦永,一时间也不由的有些晃神儿,只能见着那娇艳的仿佛花瓣一般的菱唇微微轻启,道。 “下毒之事,你们到底是如何成事的?先前真儿已然立下毒誓,她并未往罐焖鱼唇之中投毒,如此的话,又是为何?” 因着心神被薄玉乔所迷,所以秦永登时便呐呐开口道。 “那熬煮罐焖鱼唇的瓷瓮,奴才在其盖子上涂上了千年醉,如此一烹煮时,食材自然是全无半点问题,等到汤汁滚了三滚,便沾上了盖子上的毒药,方才在汤汁中混了千年醉之毒。” 听得此言,薄玉乔兀自轻笑一声,那仿佛银铃一般的声音,让秦永陡然回过神来,而后想起自己方才说了什么,真真是后悔不跌。 “本小姐记得,先前你曾言道,那千年醉之毒与淫蛊都是自你那处寻到的,如此的话,你是否与苗疆有关系呢?不要说并无瓜葛,若是那般的话,本小姐可一个字都不会信。” 闻言,秦永现下也不知该如何答话,正如薄玉乔所言,他的的确确与苗疆有些关系,当年便是苗疆之中的苗医,只不过因为奸污了一位颇有身份的女娃,为了逃避追杀,这才从苗疆跑到了中原,阴差阳错,被程氏发现了他的身份,随即便一直待在薄府之中,既逃得掉追杀,又能得着不少好处。 不过此般因由,他自是不好与薄玉乔说的,便只能含含糊糊的开口。 “回乔小姐的话,奴才的确是苗人,也懂些医术,因缘际会被大夫人寻着,如此才入了薄府。” 听闻秦永的答话,薄玉乔面上的笑意更浓,随即便微微抬起穿着蜀锦绣鞋的莲足,径直扫了一眼秦永因着受刑已然有些变形了脚,而后便将莲足踏在了他的脚上。 登是时,一股子仿佛杀猪一般的叫声,便在琼枝阁正堂之中想起。因着薄玉乔离着秦永近的很,所以不由的蹙了蹙眉,心下对这助纣为虐之人着实厌恶,便狠狠的赏了这人一耳光! 明明薄玉乔并未使多大的力气,但秦永只感觉自己脚背上仿佛压了千斤坠一般,让他疼的冷汗不由自主的往下掉,不住的求饶道。 “还望乔小姐脚下留情,奴才定、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见着秦永如此识趣,薄玉乔也便满意了,兀自将小脚放回地面上,也并不离开,仍旧站在秦永身前,想要听听这人会如何开口。 秦永将当年自己在苗疆所发生的事情尽数给吐了口,而后便忐忑的抬眼儿望着薄玉乔,生怕这小姑奶奶一狠心,再对自己使出什么手段。 秦永面上忐忑的模样,薄玉乔自是收入眼底,心下陡然升起了一股子杀意,但她却并未表露出来,毕竟这秦永现下还有用处,若是将其给打杀了,恐怕便没有指认程氏的证据。再任由那毒妇肆意的活着,薄玉乔自然是不会甘心! 只消将程氏解决之后,她亦是不会放过秦永。这人会些医术,若非有他在程氏身畔,想必姨娘当年也不会中了那混毒,从而离世了。如此,薄玉乔更是不会放过这个帮凶。 “那你可知程氏会使出什么手段夺了薄娆的性命?若是径直将其杀死的话,恐怕会太过引人注目了。” 闻言,秦永暗叹这乔小姐着实是个聪明的,心下也知自己是斗不过一个尚未及笄的小丫头,便径直开口道。 “实不相瞒,先前那程氏向奴才问询一番,得知了何种法子可以杀人于无形,这法子着实是简单的很,便是以细如牛毛的银针用力刺入水分穴之中,连刺三下,即可夺了人的性命。 且那水分穴位于女子腹部,常人是无法察觉,毕竟薄娆可是咱们薄府的姑奶奶,若是开棺验尸的话,薄府也丢不起这个留脸面。退一步讲,即便真真开棺验尸了,仵作将女尸的衣衫尽褪,因着针刺不过只留下一个红痕罢了,想必仵作也不会发觉,如此的话,旁人也便寻不到程氏身上。” 听得此言,薄玉乔径直颔首,她倒是未曾想到,程氏对薄娆居然有此等深仇大恨,将之赶出了薄府还不算,非要谋夺了人家的性命,此举着实是太过狠辣了。不过那针刺水分穴的法子,着实是不错,杀人于无形之举,说不准她日后也能用得着。 “那程氏出府一事,旁人可曾知晓?” “不曾,因着欲要去亲手解决了薄娆那妇人,所以程氏便将出府一事给瞒住,知晓此事之人,便只有我与卓琴。” 得知了此种消息,薄玉乔自是欢喜的很,恨不得即刻便再去薄正书房一趟,让他来瞧瞧那个大夫人到底是何面目。 不过薄玉乔好歹还有些理智,并未即刻起身,万一秦永这厮在说谎的话,那她薄玉乔污蔑自己的长辈,恐怕后果便更是严重。为保万全,便先等等府外的消息才好。待到程氏与薄清远回府,再做谋划也不迟。 薄玉乔低眉敛目,心下倒不知该如何为之,毕竟如若想要杀了程氏的话,她有千百种办法,但眼下姨娘已死,即便要了程氏这条性命又如何?还不如让她生不如死,日日受尽折磨,如此方才是最好的法子。 深吸一口气,薄玉乔兀自开口道。 “秦永,你若是能在众人面前揭露程氏所做的恶事,我便放了你如何?” 听得此言,秦永眼眸一亮,面上略微有些涨红,而后急声开口道。 “如此甚好,奴才一定会将程氏那毒妇所做的恶事给尽数披露出来,让众人都看清那毒妇的真面目。” 见着秦永如此识趣,薄玉乔心下也不禁有些满意,不过即便她再是满意,也不会将秦永的性命给留下,反正即使她亲自将这厮给放了,想要杀他的也不在少数,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只消她薄玉乔不亲自动手,便不算违反了誓言。 第204章 出府 薄玉乔此刻也不欲再看秦永这厮半眼,徒增烦乱,便径直离开了主卧之中,而后差使青衣,让其好生看管秦永,莫要让人逃了。 吩咐好后,薄玉乔便又去厢房瞧了瞧阳哥儿,此刻她终于断定了阳哥儿的身份,即便日后阳哥儿在大面上仍是封氏所出的嫡子,但姨娘在九泉之下想必也能安心了。看完阳哥儿之后,薄玉乔便径直回了主卧,如此又过了好一阵子,待到她将将用过晚膳之后,消息便传来了。 看着面前极为恭谨的青衣,薄玉乔面色不变,兀自开口问了一句。 “你说薄清远带着程氏回府了?” 听得薄玉乔问话,青衣顿时颔首,而后又道。 “大夫人回府之事,并无太多人知晓,奴才问了门房,他们都做不知。还是后来奴才瞧见了行健居之中有动静,方才确定了大夫人回府的消息,也不知她到底是如何隐瞒住消息的。” 闻言,薄玉乔却是心如明镜一般,毕竟有薄清远相助,旁人自然是寻不着端倪。她微微抬眼儿,而后开口问道。 “有关姑奶奶的消息你可知晓?” 薄玉乔现下便想知道,薄娆是否还活在世上,毕竟只有她死了,自己方才能将事情给闹大。虽说薄娆曾与薄正做出那等腌臜之事,但好歹也是薄府的姑奶奶,若是殒命的话,薄府为了自己的颜面,也不会随意处置。 青衣清秀的面庞上显出疑惑之色,而后答道。 “这事儿奴才倒是未曾听说,反正府中现下平静的很,也并未生出旁的事情。唯一不同的,便是二老爷今日去了烟夫人的院中,想来也并无大碍。” 听得‘烟夫人’三个字,薄玉乔眉头微微一蹙,记得自己被义父给带出府的消息,便是由烟夫人告知薄正的,也不知那妇人到底存了什么心思。如今自己的姨娘早便离去了七八年,且她与颜姐儿的年岁差了约莫五岁,自是与烟夫人并无什么利益瓜葛,如此的话,那妇人为何又往自己身上插了一刀? 薄玉乔望着青衣,抿了抿唇,而后又吩咐了一声。 “如今连秦永那厮已然寻着了,你便将阿珠给唤回来即可,之于青玉那丫鬟,待到事情了结,你便去寻一人牙子,将其径直发卖了,也省的留在琼枝阁之中碍眼。” 闻言,青衣登时躬身,径直开口道。 “奴才省的,这便去将阿珠姑娘给唤回来。” 话落,青衣丝毫不耽搁,兀自缓缓褪去,待跨过松木所制的门槛之后,这才将雕花木门给仔细阖上。 如此,薄玉乔便径直在主卧之中歇息了,待到明日辰时,她想要的消息,终于传来了。 黄莺这丫鬟打探消息,着实是有一手儿,现下便在红木桌子之前,秀丽的小脸现下也显出薄薄的一丝红晕,眉飞色舞的开口道。 “小姐您可是不知,今日天还未亮时,便有小厮将姑奶奶的尸首给抬进了府中,将整个府上的主子们都给惊动了。姑奶奶虽说现下已然搬出去独居,但好歹也是薄府正经八百儿的主子,如今说走就走了,当真让人心惊不已。 据说老太太得着这个消息之时,登时便不管不顾,非要坐着轮椅行至院中,待见着姑奶奶的尸首时,老太太哭天抢地一番,便又昏迷过去,不过好歹其身旁有伺候着的丫鬟以及岑嬷嬷,现下也并无大碍,王大夫来诊断过后,只说是急火攻心所致。” 闻言,薄玉乔便径直将象牙银箸给放下,而后唇畔微微勾起一抹笑意,复又问道。 “你可知姑奶奶到底是因何去了的?怎么说也是咱们薄府的主子,若是为人所谋害的话,恐怕此事便不能善了了。” 薄玉乔现下正用着早膳,不过她也并非那种娇滴滴的闺阁女子,即便是谈着尸首一事,仍面不改色的将熬煮的极为浓郁软糯的莲子羹送入口中。 听得薄玉乔问话,黄莺这丫鬟面上陡然现出一丝尴尬之色,贝齿轻咬红唇,好一会子方才呐呐开口道。 “回小姐的话,之于姑奶奶离世的缘故,眼下还没有什么说法,奴婢也不知晓。只听寿吾院中见过姑奶奶尸身的丫鬟曾说道,姑奶奶大抵是与人胡来,身上尽是……痕迹,而后方才去了。此种尸身,即便是旁人也不忍直视,如此还能送到仵作手中勘验吗?” 闻言,薄玉乔心下一咯噔,薄娆现下尸身上满布痕迹,那以针刺水分穴的伤口恐怕便更是不明显了,假使以红色的瘢痕盖在伤口之上,那以肉眼大抵是无法发觉什么端倪。除非在针刺水分穴之后,程氏将银针留在了薄娆伤口之内,如此在剖尸之后,方才能寻着证据。 不过以程氏的缜密心思,恐怕也不会留下太过明显的证据。薄玉乔之于针刺水分穴的法子,了解的也不算多清楚,看来她现下是时候应当去寻义父一番,来瞧瞧如何寻找证据,从而指认程氏。 如此一想,薄玉乔也不欲再耽搁下去,而后便冲着黄莺吩咐一声,道。 “待我用完早膳之后,咱们便径直去一趟杏林馆,眼下素墨正在养伤,前些日子寻来的血燕自是极好的,你拿上几盏,而后带着阿珠,吩咐青衣驾车即可。” 听得此言,黄莺也不敢耽搁,径直便应声道。 “那奴婢便先去将血燕给装好,小姐便慢慢用膳罢。” 话落,黄莺这丫鬟直接离开了膳堂之中,想来是去收拾东西了。 薄玉乔之所以要出府一趟,便是为了求莫如青帮忙,毕竟之于医术一道,她可谓是一窍不通。如此方才要义父出手,说不准还能寻着证据,将程氏那狠毒妇人给径直拉下马。 待收拾一番之后,主仆四人便直接坐上了马车,往杏林馆的方向赶去。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马车便停了。 因着心中记挂着那所谓针刺水分穴的法子,所以薄玉乔步履匆匆,便径直往杏林馆里头去。不过黄莺这丫鬟虽说素日跳脱,但好歹没忘了帮薄玉乔将帷帽备好。杏林馆之中坐馆的大夫医术都极为不错,所以此刻这堂内倒是出现了不少年轻的小娘子,有的带着帷帽,有的未带帷帽,薄玉乔身处其中,也算不得扎眼。 薄玉乔将将行至莫如青所居的小院儿门口,便见着素墨这丫鬟苍白着小脸儿在门槛处坐着,面上挂着一丝轻愁,也不知到底是怎么了。且以素墨的身手,素日里最是灵敏不过,现下连薄玉乔行至她身畔,也未曾发觉。 眼下素墨除了面色有些苍白之外,便连眼眶也不禁红了三分,大抵是受了委屈。思及此处,薄玉乔心头不由升起一股子怒意,欲要为其出头。不过转念一想,素墨此刻小脸儿比之先前丰润三分,便连双手也细嫩不少,显然是娇养着的,着实不是像受了委屈的模样。现下如此,说不准并非因着旁人,而是与义父有关。 思及此处,薄玉乔心下也不由的暗自低叹一声,素墨现下这般,面上明明白白的写出了四个大字——为情所困,方才是她太过忧心,这才并非一下子看得分明,如今心绪已然平复,哪里会瞧不出其中端倪呢?不过情之一字,向来都是旁观者清,说不准她也能出出主意。 思及此处,薄玉乔便径直开口,唤了一声。 “素墨。” 听得薄玉乔的声音,素墨陡然一惊,随即便瞪大杏眼儿,愣愣的抬头望着薄玉乔,过了一瞬方才恍然,径直站起身子,忙冲着薄玉乔躬身行礼。 眼下素墨身上的伤还未好全,薄玉乔自然是受不得她这一礼,忙伸手扶了一把,口中佯作埋怨道。 “你现下这般多礼作甚?若是让义父知晓了,恐怕他又会埋怨于我了!” 闻言,素墨面上也显出一丝浅浅的红晕,只不过转瞬即逝,随即呐呐开口道。 “小姐莫要打趣奴婢了,奴婢身份鄙贱,又哪里配得上莫大夫?昨日听得莫大夫所言,小姐您是中了千年醉,现下身子可有不适?奴婢即刻带您去寻莫大夫,让他再为您诊诊脉罢,如此也更为稳妥一些。” 见着素墨一张清丽的小脸儿上显出毫不掩饰的忧色,薄玉乔心下一暖,面上的笑意更浓,径直颔首,道。 “那咱们便先去寻义父,不过先说一嘴,我的身子已然好全,不信你问问黄莺和阿珠!” 听得薄玉乔所言,素墨一把扶着薄玉乔的身子,随即半回过头,冲着黄莺以及阿珠正色开口道。 “小姐的身子当真无虞了?你二人也莫要为小姐打马虎眼,否则即便我现下伤着了,教训你二人也是不成问题的!” 闻言,黄莺与阿珠一齐颔首,模样真真乖巧至极。大抵是因着素墨这丫鬟略有些严肃了,方才让那素日跳脱的两个丫鬟,现下都仿佛鹌鹑一般安分。 见状,薄玉乔不禁哑然失笑,也并未多说什么,而后便由素墨搀扶着,径直往小院儿之中的正堂行去。 第205章 赤色血晕 一入正堂之中,薄玉乔便瞧见了端坐在主位上的莫如青。此刻莫如青亦是面沉如水,俊朗的面上不带一丝笑意,让人瞧着便不由的有些心惊胆战。 见着薄玉乔入内,莫如青自是不好再板着脸,微微扯了扯唇角,随即便径直开口道。 “乔姐儿来了,你身子可好些了?” 听得莫如青的问话,薄玉乔芙面上勾起一丝笑意,而后便冲着莫如青福了福身子,径直落座在一旁的椅子上,答道。 “那十里香乃是宫中的贡酒,与千年醉原本便是相生相克,自然是极好的,服用之后,乔儿的身子已然大好,义父不必忧心。” 说着,薄玉乔便不着痕迹的端量着莫如青,发觉此刻义父的眼神仍是带些些许寒意,且眸光半点未朝着素墨的方向瞧去,显然是二人之间闹了别扭。见状,薄玉乔真真是有些哭笑不得,如今义父已然接近不惑之年,怎的还在与素墨这个小娘子闹别扭,如此真是越活越年轻了。 薄玉乔身为小辈,自然是不好与义父谈些私事,待会子提点素墨一番还好,但若是与义父说道的话,到底还是有些越矩。 思及此处,薄玉乔便将正事记挂在心头,登时便开口道。 “义父,乔儿今日来此,还是有事要求到您身上。” 听得此言,莫如青眼眸之中的冷意也消了三分,毕竟他也不是拎不清的人,自然知晓何为轻何为重。 莫如青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剑眉微微拧起,径直开口问道。 “乔姐儿到底有何事,直接开口说便成了,你我父女之间,也无需忌讳太多。” 闻言,薄玉乔登时便兀自颔首,这才犹疑的开口问道。 “义父,现下薄府中的姑奶奶死因不明,乔儿先前得着了消息,说薄娆是因着针刺水分穴方才致死的,那要如何才能寻着证据呢?” “针刺水分穴?” 莫如青此刻剑眉微蹙,他行医这么多年,倒是未曾见过这样的病例,不过早年莫如青曾经在一本古籍上看过有关记录。言道在水分穴处连刺三下,便能让人致死,且死者头顶囟门骨中心的部位会显露赤色的血晕伤痕,如此应当也能称之为证据。 “乔儿,你可以回府查探一番,瞧瞧那尸首头顶囟门骨中心处,可有赤色的血晕伤痕,如若有的话,便能确定了你们府上的姑奶奶,是因着针刺水分穴而死。” 闻言,薄玉乔心下倒是疑惑开来,微微睁大凤眸,问道。 “如若乔儿并未记错的话,水分穴应当位于脐上一寸之处,那处被伤着了之后,为何会在头顶囟门骨中心现出赤色血晕呢?” 听得薄玉乔问话,莫如青也并未隐瞒,而后便细心的解释开来。 “因着腹部受伤后,人自然便会猛烈憋气,使得气血上涌。而气血上涌招致在囟门处越过,方才会形成赤色血晕。” 莫如青解释一番之后,薄玉乔心下倒是升起一个旁的猜测,若是此事以现代西医理论解释的话,想必是由于死者在脑溢血时在头盖骨内酿成的出血点,然后在外才会表现为赤色血晕。 不过此事薄玉乔也不能断定,毕竟她在现世也不是学医之人,所以便只得胡乱揣测一番了。 “如此的话,那待到乔儿回府之后,再寻个机会去查探一番罢。” 薄玉乔此刻心下着实疑惑的很,薄娆不过就是薄府的姑奶奶罢了,虽说先前与薄正生出了苟且之事,但事情到底也并未闹大,之于薄府的名声,更是没有生出大碍,如此的话,程氏为何还会对薄娆生出那般浓烈杀意,居然不顾被人捉住把柄的危险,亲自出府了结了薄娆的性命? 程氏素来便是个谨慎的人,眼下能行此般危险之举,想来也是恨毒了薄娆,方才至此。这二人之间到底生出了什么龃龉?为何她倒现下也未曾听过半点消息? 薄玉乔虽说心下疑惑,但好不容易出府一趟,自然是不好被程氏那等令人作呕的妇人给绊住了心神,登时唇边便挂着浅浅的一丝笑意,而后冲着莫如青径直开口道。 “义父,乔儿现下也许久并未下厨了,如今便借着这杏林馆的地界儿,烹煮一顿佳肴可好?” 听得此言,莫如青虽说不欲让薄玉乔太过疲累,但一想这是乔姐儿的孝心,便也不好推拒,只得点头应了。 见状,薄玉乔面上的喜意更浓,随即便径直自八仙椅上起身,而后一把拉住素墨的小手,娇笑着开口道。 “如此的话,乔儿便不再耽搁时候了,我与素墨也好几日未曾相见,更好让她帮我打打下手,亦是极好的。” 说着,薄玉乔便带着有些怔楞的素墨出了正堂之中,径直往杏林馆的厨房行去。 薄玉乔在杏林馆之中,也算得上是常客了,且因着她原本便是杏林馆的掌柜,身份自然是非比寻常,即便她一个娇小姐素日里不好常入厨房这等烟熏火燎的地界儿,但那些婆子们自从见识过薄玉乔的手艺之后,一个个也没了先前的不悦,便只剩下叹服了。 此刻薄玉乔正给从南边运来的莴笋改刀,切成仿佛毛发一般的细丝,而素墨便站在薄玉乔身后,这丫头往日亦是舞刀弄枪惯了,在小厨房之中,反倒是帮不上什么忙,便只得木愣愣的站着。 即便薄玉乔未曾回头,也知眼下素墨这丫鬟大抵会有些心不在焉,登时便好似漫不经心的开口道。 “素墨,眼下瞧着你养伤养的也差不离了,即便半年之内不好动武,但回府歇着想来也并无大碍,你可愿随我回到薄府之中?” 听得薄玉乔所言,素墨登时便轻轻咬唇,心下着实是有些犹豫,她自是对薄玉乔极为忠心,在知晓小姐又被歹人给下了毒之后,当即便仿佛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不可耐。即便现下薄玉乔的身子已然大好,她仍是心有余悸,如此,素墨自然也是想要跟在薄玉乔身畔,好生护着她的。 但即便如此,素墨心中对莫如青……亦是有些不舍。她清楚自己一个入了贱籍的女子,自是配不上莫如青这等医术高明的大夫,但若是给莫如青做妾的话,她自己亦是会心有不甘,如此的话,又该如何是好? 素墨此刻低眉敛目,掩住自己煞白的面色,而后低声答道。 “小姐,奴婢想随您回到薄府之中。” 说实话,素墨的答案薄玉乔是早便料到了的,毕竟今日她一见着素墨,便清楚这小娘子定然是受了委屈。所以想要随她回到薄府,自是不奇怪。 现下莴笋丝已然备好,薄玉乔将剥好的花生仁过油,再取来用水焯过的鸡丝,并在一处与鲜绿的莴笋丝搅拌均匀,而后再加上上好的陈醋,以及油辣子,顿时一股子辛辣的香气便在厨房之中弥散开来。 拌好莴笋鸡丝之后,薄玉乔也并未耽搁,便径直将先前备好的牛腩改刀,切成了约莫一指节儿大小块儿,随即再将胡萝卜去皮切段,以葱姜爆香锅底之后,再将牛腩放入其中翻炒一番,而后加入厨房之中早便有的高汤,径直炖煮开来,待到高汤沸过三沸之后,才将胡萝卜段儿加进去。 “素墨,你对义父到底是个什么心思?若是真真倾慕与他的话,我自然是可以做主的,定然不会委屈了你。” 素墨知晓以小姐的冰雪聪明,定然是早便看出了端倪,听得小姐愿意出手相助,素墨自然是极为欢喜,将欲开口,脑海中却浮现出昨日来寻莫大夫那名红衣女子的身影,想着那女子端庄秀丽的模样,她真真是自惭形秽。 兀自苦笑一声,素墨在薄玉乔身后轻轻的摇了摇头,随即便红唇嗡动,拒绝了薄玉乔的好意。 “小姐,如今奴婢年岁也算不得小了,便随在小姐身边,日后做个管事嬷嬷罢,如此倒更是清静不少。” 听得此言,薄玉乔也未曾回身,眼下她自是看的分明,即便素墨不欲出嫁,也要问问义父同意与否。 “如此的话,今日你便随我一齐回去罢。” 薄玉乔现下便欲要推波助澜一番,让素墨与义父成就了好事,省的他二人一齐孤独终老,那着实便有些苍凉了。 薄玉乔收拾好一桌子的酒菜之后,便吩咐人将桌子搬入了正堂之中。杏林馆毕竟不是高门大院,也不会刻意僻出一个膳堂来,不过薄玉乔也并未太过讲究的小娘子,便入了正堂之中,径直落座在莫如青身畔。 将一落座,薄玉乔便转头望着莫如青,面上挂着一丝浅笑,径直开口了。 “义父,如今素墨的伤已然好的差不离了,便让其跟我一齐回薄府罢。” 听得此言,莫如青原本平静如水的面色陡然一变,凤眸微微眯起,眉目处也现出了淡淡的怒意,径直望着站在薄玉乔身后的素墨,冷声道。 “怎么,这杏林馆难不成装不下你了?你便这么想离开此处?” 第206章 素墨回府 平心而论,此刻莫如青的言语,着实是称得上刻薄了,只见素墨原本便苍白的面色,在听得此言之后,霎时间变得铁青,身子也不住的轻颤着,便仿佛雨中的落叶一般,让薄玉乔见了,也不禁有些心疼。 薄玉乔眉头微蹙,虽说莫如青是她的长辈,但素墨之于她而言,亦是极为重要的亲人,所以薄玉乔自然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素墨受委屈,登时便开口道。 “义父,您可莫要如此说道,素墨原本便是瑞王殿下赏赐给乔儿的人手,先前素墨因着乔儿受了伤,自然乔儿派人悉心照顾才是,便不必让义父您太过费心了。” 听得薄玉乔开口了,即便莫如青心下不虞,也不好当着薄玉乔的面前,再多言什么,只得径直闭口,食不知味的用着面前的膳食。 于杏林馆中不欢而散之后,素墨这丫鬟便也上了马车,随着薄玉乔一齐回到了薄府。到了琼枝阁之后,往日伺候在薄玉乔身旁的丫鬟婆子们见着素墨,一个个便仿佛耗子见了老猫一般,着实是安生的很。 薄玉乔径直回了主卧,顺道叫上了素墨,她现下倒想知道,义父与这丫鬟之间,到底生出了何事,为何会闹成这般模样? 眼下琼枝阁主卧之中,便只剩下薄玉乔与素墨主仆二人,薄玉乔也并非多么重视礼教的小娘子,登时便让素墨径直落座在红木凳子上,而后便迫不及待的开口发问。 “素墨,你今日到底是怎的了?为何面色如此难看?” 闻言,素墨一张清丽的小脸显得更为苍白,微微低垂着头,生怕薄玉乔担心,便扯了扯唇角,兀自开口道。 “多谢小姐挂心,奴婢无事。” 口中说着无事,但面色却仿佛白纸一般,薄玉乔也并非瞎子,自然清楚素墨所言口不对心。 登是时,薄玉乔便板着脸,一张娇艳的面庞上也带着些许正色,而后径直拉着素墨的手,轻拍两下,开口道。 “素墨,你我主仆二人相处多年,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与我言道的?你若是如此外道,事事都要瞒着我的话,那我可要心伤了。” 说着,薄玉乔杏眸之中还带着些许黯然,那双晶亮的瞳仁仿佛一瞬间便失了神采一般,让素墨真真心疼不已,而后便急声道。 “小姐莫要如此言道,奴婢说就是了。 其实也并无旁的大事,想必小姐您也看出来了,奴婢心悦莫大夫。不过奴婢自知身份鄙贱,着实是配不上莫大夫的,所以也未曾肖想什么。之于给莫大夫做妾室,奴婢自是不愿,与其如此的话,还不如伺候在小姐身畔,来的逍遥快活。 如此,莫如青大抵是有些气急了,前些日子便质问奴婢的想法,奴婢也并未答话。后来、后来杏林馆之中便时常出入一个红衣女子,瞧那模样,奴婢便知是大家闺秀,且应当是倾心于莫大夫。” 言及此处,素墨的眼眶又红了三分,好歹这小娘子并非那般矫揉造作的性子,也便强忍住眼泪,并未在薄玉乔面前太过失态。 红衣女子? 薄玉乔听得这四个字,心下不禁一阵恍然,素墨这不是吃醋了罢?不过这红衣女子究竟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杏林馆之中,还与义父状似亲密? “你可知那红衣女子的身份?她时常出入杏林馆中,到底所谓何事啊?” 听得薄玉乔问话,素墨低叹一声,而后便颓然的摇头。先前一见那红衣女子,她便乱了心神,以至于什么事情也未曾发觉。 “奴婢不知,只是奴婢日后也不欲再往杏林馆中去了,省的徒增烦扰,还望小姐原谅。” 见着素墨如此开口,薄玉乔胸臆之中也酸涩的紧,她原本还以为能将素墨与义父凑成一对,现下看来,她还是太过天真了,这才造成今日这般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景。 薄玉乔径直抿了抿娇艳的红唇,而后便微微颔首,开口道。 “如此也好,你便安心的在琼枝阁中养伤即可。先前我还想着给杏林馆中送去几盏血燕,让你好生调养身子,但现下看来,咱们在小厨房之中自行熬煮即可。” 素墨兀自抬眼儿,见着薄玉乔眉眼处并未带半分不虞之色,心下便松了一口气,随即还有些怅然,到底是她身份低微,如此的话,还要肖想什么莫须有的事情呢? 与素墨深谈一番之后,薄玉乔便绝了拉郎配的心思。虽说常言道,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但若是素墨的日子过得安生还好,如果凑成了一对怨偶,那她的罪过可便大了。 思及此处,薄玉乔便吩咐余下的丫鬟,将素墨原本住着的厢房好生收拾一番,且在其中放置了许多珍惜的物件儿,让素墨能够安生的养伤。 安顿好素墨之后,薄玉乔心下仍记挂着薄娆一事,登时便差使黄莺将阿珠给唤到主卧之中。毕竟阿珠乃是习武之人,做些事情自然是要比常人来的更是方便许多。 待阿珠入了主卧之中,便恭恭敬敬的冲着薄玉乔福了福身子,而后开口道。 “奴婢给小姐请安。” 瞧着阿珠那副严谨的模样,便好似换了个人儿一般,真真是让薄玉乔不禁哑然失笑。 “你这是作甚?素日里都并非这般模样,偶尔如此知礼,我都有些受不住了。” 听得薄玉乔的调笑之言,阿珠皱了皱丰润的小脸儿,而后便径直开口道。 “奴婢跟在小姐身畔,原本便是为了学些规矩,前些日子着实是有些太过放肆了,还望小姐赎罪。” 见着这丫鬟文绉绉的模样,薄玉乔一时之间也有些受不住,随即便笑着摆摆手,不再纠结此事,而后才开口道。 “阿珠,此刻姑奶奶的尸首便停放在灵堂处,你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接近姑奶奶的尸身?” 闻言,阿珠眨了眨眼,咬着唇思索开来,好一会子方才开口道。 “大抵是能得,奴婢可以悬在梁上,如此守在灵堂的丫鬟婆子便瞧不见奴婢了。” 这确确实实是个法子,且薄玉乔也并非让阿珠对薄娆的尸身使出什么阴私手段,不过便是查看其头顶囟门骨中心是否有赤色血晕罢了,能不惊动人自是极好的。 薄玉乔兀自抿了抿唇,又道。 “如此的话,今夜你便前往灵堂瞧瞧,姑奶奶的尸身头顶囟门骨中心是否现出了赤色血晕,不管有没有,都莫要让旁人发觉,径直回来即可。” 听得薄玉乔的吩咐,阿珠登时便正色的微微颔首,将此事应下了。 待阿珠离去之后,薄玉乔也不禁思索开来,若是薄娆真是死于针刺水分穴的法子的话,那她该如此将此事披露出来?只说程氏在那日出府,恐怕也算不得什么证据。 在薄府之中,现下掌家的妇人便是程氏,老太太如今折了一条腿,若非薄娆离世,恐怕都不会轻易自寿吾院中出来,如此的话,到底该如何是好? 薄正虽说现下是薄府身份最高之人,身为户部尚书,掌管天下钱粮,听着着实威风不已。不过以薄正冷心冷血的脾性,即便当年与薄娆生出过一段儿腌臜事儿,恐怕现下为了避嫌,也不会太过参与此事,省的惹了一身骚。 由此可见,若是欲要寻程氏的麻烦,恐怕还要自老太太身上入手,自古婆媳便是天敌,如若能寻着证据的话,恐怕老太太便会生生剥下程氏的一层皮! 杏眸微转,薄玉乔脑海中倒是陡然浮现出一个人的面庞,心下思量了一瞬,便径直自红木凳子上起身,随即出了主卧之中。 薄玉乔一到院中,便径直将青衣这小厮给唤到身旁,而后也不在意那些虚礼,开门见山的道。 “青衣,秦永那厮现下在何处?” 听得小姐问起秦永的消息,青衣登时也不敢怠慢,径直开口答道。 “回小姐的话,奴才将秦永安排在咱们院中的一间儿厢房之中,小姐便随着奴才前去瞧瞧罢。” 话落,青衣便恭顺的在前引路,薄玉乔则是跟在其身后,也未曾多言,不多时便到了琼枝阁内极不起眼的一间儿厢房处。 青衣将厢房的雕花木门给推了开,登时一股子憋闷的气息便弥散开来,此处虽说常有丫鬟打扫,但因着厢房背阴,所以到底是有些潮气。 踏入房中,薄玉乔一眼便瞧见了被绑缚在八仙椅上的秦永,此刻这厮双手双脚都被捆缚的严严实实,一张面上也苍白的很,毕竟将将受过老虎凳之刑,也未加调理便被仍在厢房中自生自灭,如此哪里能得了好? 见着秦永如此模样,薄玉乔心下倒是半点愧疚也无,这厮原本便是作恶多端,在苗疆之时,连不满十岁的女童都是出手,也怪不得苗疆之人会追杀于他。且秦永还帮着程氏伤了姨娘,自己不亲手夺了他的性命便是极好,哪里又会对此人有好脸色呢? 秦永此刻自然是也看见了薄玉乔,登时面上便划过一丝仓皇之色,生怕薄玉乔违背先前的承诺,将他给径直打杀了。 第207章 失算 防盗章节。。。。 身子也不住的轻颤着,便仿佛雨中的落叶一般,让薄玉乔见了,也不禁有些心疼。 薄玉乔眉头微蹙,虽说莫如青是她的长辈,但素墨之于她而言,亦是极为重要的亲人,所以薄玉乔自然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素墨受委屈,登时便开口道。 “义父,您可莫要如此说道,素墨原本便是瑞王殿下赏赐给乔儿的人手,先前素墨因着乔儿受了伤,自然乔儿派人悉心照顾才是,便不必让义父您太过费心了。” 听得薄玉乔开口了,即便莫如青心下不虞,也不好当着薄玉乔的面前,再多言什么,只得径直闭口,食不知味的用着面前的膳食。 于杏林馆中不欢而散之后,素墨这丫鬟便也上了马车,随着薄玉乔一齐回到了薄府。到了琼枝阁之后,往日伺候在薄玉乔身旁的丫鬟婆子们见着素墨,一个个便仿佛耗子见了老猫一般,着实是安生的很。 薄玉乔径直回了主卧,顺道叫上了素墨,她现下倒想知道,义父与这丫鬟之间,到底生出了何事,为何会闹成这般模样? 眼下琼枝阁主卧之中,便只剩下薄玉乔与素墨主仆二人,薄玉乔也并非多么重视礼教的小娘子,登时便让素墨径直落座在红木凳子上,而后便迫不及待的开口发问。 “素墨,你今日到底是怎的了?为何面色如此难看?” 闻言,素墨一张清丽的小脸显得更为苍白,微微低垂着头,生怕薄玉乔担心,便扯了扯唇角,兀自开口道。 “多谢小姐挂心,奴婢无事。” 口中说着无事,但面色却仿佛白纸一般,薄玉乔也并非瞎子,自然清楚素墨所言口不对心。 登是时,薄玉乔便板着脸,一张娇艳的面庞上也带着些许正色,而后径直拉着素墨的手,轻拍两下,开口道。 “素墨,你我主仆二人相处多年,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与我言道的?你若是如此外道,事事都要瞒着我的话,那我可要心伤了。” 说着,薄玉乔杏眸之中还带着些许黯然,那双晶亮的瞳仁仿佛一瞬间便失了神采一般,让素墨真真心疼不已,而后便急声道。 “小姐莫要如此言道,奴婢说就是了。 其实也并无旁的大事,想必小姐您也看出来了,奴婢心悦莫大夫。不过奴婢自知身份鄙贱,着实是配不上莫大夫的,所以也未曾肖想什么。之于给莫大夫做妾室,奴婢自是不愿,与其如此的话,还不如伺候在小姐身畔,来的逍遥快活。 如此,莫如青大抵是有些气急了,前些日子便质问奴婢的想法,奴婢也并未答话。后来、后来杏林馆之中便时常出入一个红衣女子,瞧那模样,奴婢便知是大家闺秀,且应当是倾心于莫大夫。” 言及此处,素墨的眼眶又红了三分,好歹这小娘子并非那般矫揉造作的性子,也便强忍住眼泪,并未在薄玉乔面前太过失态。 红衣女子? 薄玉乔听得这四个字,心下不禁一阵恍然,素墨这不是吃醋了罢?不过这红衣女子究竟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杏林馆之中,还与义父状似亲密? “你可知那红衣女子的身份?她时常出入杏林馆中,到底所谓何事啊?” 听得薄玉乔问话,素墨低叹一声,而后便颓然的摇头。先前一见那红衣女子,她便乱了心神,以至于什么事情也未曾发觉。 “奴婢不知,只是奴婢日后也不欲再往杏林馆中去了,省的徒增烦扰,还望小姐原谅。” 见着素墨如此开口,薄玉乔胸臆之中也酸涩的紧,她原本还以为能将素墨与义父凑成一对,现下看来,她还是太过天真了,这才造成今日这般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景。 薄玉乔径直抿了抿娇艳的红唇,而后便微微颔首,开口道。 “如此也好,你便安心的在琼枝阁中养伤即可。先前我还想着给杏林馆中送去几盏血燕,让你好生调养身子,但现下看来,咱们在小厨房之中自行熬煮即可。” 素墨兀自抬眼儿,见着薄玉乔眉眼处并未带半分不虞之色,心下便松了一口气,随即还有些怅然,到底是她身份低微,如此的话,还要肖想什么莫须有的事情呢? 与素墨深谈一番之后,薄玉乔便绝了拉郎配的心思。虽说常言道,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但若是素墨的日子过得安生还好,如果凑成了一对怨偶,那她的罪过可便大了。 思及此处,薄玉乔便吩咐余下的丫鬟,将素墨原本住着的厢房好生收拾一番,且在其中放置了许多珍惜的物件儿,让素墨能够安生的养伤。 安顿好素墨之后,薄玉乔心下仍记挂着薄娆一事,登时便差使黄莺将阿珠给唤到主卧之中。毕竟阿珠乃是习武之人,做些事情自然是要比常人来的更是方便许多。 待阿珠入了主卧之中,便恭恭敬敬的冲着薄玉乔福了福身子,而后开口道。 “奴婢给小姐请安。” 瞧着阿珠那副严谨的模样,便好似换了个人儿一般,真真是让薄玉乔不禁哑然失笑。 “你这是作甚?素日里都并非这般模样,偶尔如此知礼,我都有些受不住了。” 听得薄玉乔的调笑之言,阿珠皱了皱丰润的小脸儿,而后便径直开口道。 “奴婢跟在小姐身畔,原本便是为了学些规矩,前些日子着实是有些太过放肆了,还望小姐赎罪。” 见着这丫鬟文绉绉的模样,薄玉乔一时之间也有些受不住,随即便笑着摆摆手,不再纠结此事,而后才开口道。 “阿珠,此刻姑奶奶的尸首便停放在灵堂处,你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接近姑奶奶的尸身?” 闻言,阿珠眨了眨眼,咬着唇思索开来,好一会子方才开口道。 “大抵是能得,奴婢可以悬在梁上,如此守在灵堂的丫鬟婆子便瞧不见奴婢了。” 这确确实实是个法子,且薄玉乔也并非让阿珠对薄娆的尸身使出什么阴私手段,不过便是查看其头顶囟门骨中心是否有赤色血晕罢了,能不惊动人自是极好的。 薄玉乔兀自抿了抿唇,又道。 “如此的话,今夜你便前往灵堂瞧瞧,姑奶奶的尸身头顶囟门骨中心是否现出了赤色血晕,不管有没有,都莫要让旁人发觉,径直回来即可。” 听得薄玉乔的吩咐,阿珠登时便正色的微微颔首,将此事应下了。 待阿珠离去之后,薄玉乔也不禁思索开来,若是薄娆真是死于针刺水分穴的法子的话,那她该如此将此事披露出来?只说程氏在那日出府,恐怕也算不得什么证据。 在薄府之中,现下掌家的妇人便是程氏,老太太如今折了一条腿,若非薄娆离世,恐怕都不会轻易自寿吾院中出来,如此的话,到底该如何是好? 薄正虽说现下是薄府身份最高之人,身为户部尚书,掌管天下钱粮,听着着实威风不已。不过以薄正冷心冷血的脾性,即便当年与薄娆生出过一段儿腌臜事儿,恐怕现下为了避嫌,也不会太过参与此事,省的惹了一身骚。 由此可见,若是欲要寻程氏的麻烦,恐怕还要自老太太身上入手,自古婆媳便是天敌,如若能寻着证据的话,恐怕老太太便会生生剥下程氏的一层皮! 杏眸微转,薄玉乔脑海中倒是陡然浮现出一个人的面庞,心下思量了一瞬,便径直自红木凳子上起身,随即出了主卧之中。 薄玉乔一到院中,便径直将青衣这小厮给唤到身旁,而后也不在意那些虚礼,开门见山的道。 “青衣,秦永那厮现下在何处?” 听得小姐问起秦永的消息,青衣登时也不敢怠慢,径直开口答道。 “回小姐的话,奴才将秦永安排在咱们院中的一间儿厢房之中,小姐便随着奴才前去瞧瞧罢。” 话落,青衣便恭顺的在前引路,薄玉乔则是跟在其身后,也未曾多言,不多时便到了琼枝阁内极不起眼的一间儿厢房处。 青衣将厢房的雕花木门给推了开,登时一股子憋闷的气息便弥散开来,此处虽说常有丫鬟打扫,但因着厢房背阴,所以到底是有些潮气。 踏入房中,薄玉乔一眼便瞧见了被绑缚在八仙椅上的秦永,此刻这厮双手双脚都被捆缚的严严实实,一张面上也苍白的很,毕竟将将受过老虎凳之刑,也未加调理便被仍在厢房中自生自灭,如此哪里能得了好? 见着秦永如此模样,薄玉乔心下倒是半点愧疚也无,这厮原本便是作恶多端,在苗疆之时,连不满十岁的女童都是出手,也怪不得苗疆之人会追杀于他。且秦永还帮着程氏伤了姨娘,自己不亲手夺了他的性命便是极好,哪里又会对此人有好脸色呢? 秦永此刻自然是也看见了薄玉乔,登时面上便划过一丝仓皇之色,生怕薄玉乔违背先前的承诺,将他给径直打杀了。 第208章 老猫 薄玉乔兀自抿了抿唇,眼下她自然不会将希望尽数放在薄清远的身上,毕竟人伦孝道不可违拗,这一点薄玉乔心下还是清楚明了的。 抬了抬眼儿,瞧见黄莺面上的忧虑之色,薄玉乔径直低笑一声,随即开口吩咐道。 “你便先下去歇着罢,如若阿珠回了,便让她来主卧一趟。之于秦永的尸体,你让青衣去知会清远少爷一声,让其给带回去罢,毕竟是行健居的人,怎的能死在琼枝阁?否则让旁人如何作想?” 听得薄玉乔的吩咐,黄莺福了福身子,恭敬的开口道。 “奴婢省的,这便去寻青衣。” 话落,黄莺也不敢耽搁,缓缓往后移着步子,而后便径直退出了主卧之中,仔细阖上雕花木门之后,薄玉乔便再也听不到旁的声响。 颓然的倒在床榻之上,薄玉乔紧蹙眉头,眼下秦永这个证人已然去了,那知晓程氏所做下恶事之人,便只有自己与薄清远了。薄清远乃是程氏亲子,自然是不可期,而自己庶出的身份又不好出面,还不如选一个出头鸟。 如今薄府之中,能在身份上压程氏一头的,便只有老太太一人了。只可惜老太太因着腿折的缘故,日日待在寿吾院中,轻易不会出门,想必消息也是晦涩,不清楚程氏所做下的恶事。 先前薄玉乔管秦永要来的迷香,便是为了用在老太太身上,只消老太太知晓程氏与薄娆的死有关,即便程氏将薄府管的井井有条,且薄清远也出息的很,老太太都不会善罢甘休,毕竟杀女之仇,怎能不报? 阿珠动作倒是不慢,又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薄玉乔便听得主卧门外传来了阿珠的声音。 “小姐,奴婢已然寻着那物什了。” 听得此言,薄玉乔便自床榻上坐起身子,而后便清了清嗓子,兀自开口道。 “阿珠,你进来罢。” 闻声,阿珠登时便将雕花木门给推了开,而后单手捧着一个约莫一个一尺见方的木匣子,想必其中便装了迷香罢。 “阿珠,你去取木匣之时,可被行健居之人发觉了?” “未曾。” 阿珠一张略有些生嫩的小脸儿上,此刻现出一丝得色,她虽说功夫招式并不怎么样,但轻功还是不错的,入了行健居中,也未曾碰上卓琴,便轻而易举的将这木匣给取回琼枝阁中。 “小姐您便放心罢,此刻行健居之中也乱的很,听闻大夫人与清远少爷争执的极为厉害,那争吵声即便处于行健居外头,也能听着,着实是将行健居之内的丫鬟婆子给惊着了。待奴婢寻着这木匣之后,将将出了厢房,便见着程氏母子远远站在一旁,好似在外头争论什么,如此,奴婢便躲在房梁之上,瞧见清远少爷好似极为气怒的模样,而后其便径直拂袖离开了。” “哦?” 薄玉乔心下倒是有些奇怪,以薄清远的脾性,真真不似能与女眷争论之辈,那为何行健居之中还会生出如此情景?难不成程氏无论如何也不收手,这才惹怒了薄清远? “你可听见他二人在争论些什么?” 闻言,阿珠小脸儿上显出了一丝思索之色,而后便轻咬着唇瓣,犹疑着道。 “好似有什么大老爷、父亲什么的。余下旁的,奴婢也未曾听清,不过母子二人争论已然去了的大老爷,还真真是有些奇怪。” 听得此言,薄玉乔心下一咯噔,只觉得好似有什么秘密被她发觉了一般。 薄府的大老爷薄承,可与薄正这无耻之徒全然不同。薄承当年并未以科举进入朝堂,反而在早年便入了行伍,战功赫赫,最后却死在了战场之上。不过其死后哀荣倒是令人艳羡,得了崇文帝分封的一个侯位,虽不能庇荫后代,但亦是不错了。 不过因着薄府大老爷一事,现下程氏与薄清远争吵不休,难不成当年薄承的死亦有蹊跷之处?如若并非如此的话,薄清远想必也不会行这般不孝不悌之举。 薄玉乔现下仍记得府中丫鬟婆子所言,说程氏与薄承乃是少年夫妻,感情极好,薄承一房妾室也并未收用,只有程氏一个嫡妻。此举当时还惹得老太太生厌,但后来自薄清远产下之后,府中不满的声音也便减了几分。 少年夫妻,夫婿疼宠,也并未有什么糟心的妾室,且唯一的肚子薄清远又是个出息的。老太太虽说脾气不好,但到底也会顾及薄府的颜面,自是不会让儿媳妇没脸,如此的话,程氏早年的日子应该是极为舒坦,那为何这妇人现下会变得如此狠辣,当年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难不成是大老爷在外头置了一房外室?还是因着大老爷战死沙场,所以程氏心碎之下,方才生了恶念,恨不得毁了薄府? 薄玉乔此刻也想不出其中原因,但一想着程氏可能与大老爷的死有关,她便升起一股子心悸之感。大老爷着实是好儿郎,在京都之中也素有美名,形貌昳丽不说,也并非是只知舞刀弄枪的糙汉子,经史典籍早便通读了,说是文武双全也不为过。且当年的薄府的当家人亦是正二品的中书令,大老爷出身也算不得低,程氏到底是哪里不满意了,方才至此? 薄玉乔蹙了蹙眉头,兀自甩了甩头,将脑袋里纷乱的思绪暂且压下,而后便冲着阿珠吩咐一声,开口道。 “阿珠,你现下便去寻来一只猫狗,而后咱们将这迷香试试,若是对人真真并无大碍的话,便能用了。” 听得此言,阿珠登时便将手中捧着的木匣放在了地上,但却未曾打开,毕竟谁也说不准这木匣之中到底会藏了什么腌臜物什,自然还是小心为上。 高门大院之中,猫狗自然是不好寻的,阿珠便径直自后门离开了薄府之中,也顾不上所谓的宵禁,便直接在街上寻了一只老猫儿,而后提着老猫瘦的只剩下一层皮的颈子,便将其带回了薄府之中。 待回到琼枝阁之中,阿珠也算看清了这老猫的模样,乌漆墨黑,身上还粘着菜叶儿与一些秽物,这般脏污的畜生自然是不能往小姐面前带,所以阿珠便唤来两个粗使丫鬟,让她们给这只老猫洗澡。 阿珠没想到,这老猫看着瘦成了一层皮,但凶性却还在,先前大抵是因着阿珠已然将其制服,这才安分的很,待一到了那两个粗使丫鬟手中,这老猫登时便换了脾气,亮出带着钩儿的爪子,便要往丫鬟脸上抓。 如此,自然是将那两个粗使丫鬟吓得面如土色,她二人虽说并非什么佳人,但女子的容貌亦是极为重要的,若是被一只老猫给毁了,着实是亏心的很。 最后阿珠着实是没了法子,便亲自上阵,给老猫洗的干干净净,同时也将耳房弄得乌七八糟。 倒别说,这老猫洗干净的之后,瞧着倒是不错的紧,那金黄的眸子极有威势,身上一道道漆黑的纹路,配上黄色的毛皮,便仿佛老虎一般,怪不得这猫如此有凶性。 将老猫给处理好后,阿珠也没有法子,便仍是提着这东西的颈后,将其带到了主卧之中。 待到了主卧之后,那老猫猛地便挣扎开来,直朝薄玉乔扑了过去,动作之快,便连阿珠也未曾反应过来。 见着那老猫朝自己扑来,薄玉乔自然也是心中一震,赶忙挪了挪身子,却无济于事,那老猫极为尖锐的爪子,如今便勾在她胸前的古烟纹碧霞罗衣上头,衣料着实算不得薄,且里头还着着兜儿,因此那老猫也并未将薄玉乔伤着。 此刻薄玉乔径直被老猫扑倒在了床榻之上,她忙反手护着脸,生怕自己被这畜生给毁了容貌,如此恐怕会生出大乱子。 不过那老猫倒是出乎了薄玉乔的意料,径直便坐在她胸前不挪步了。别看这老猫现下瘦成了皮包骨的模样,让分量亦是不轻,让薄玉乔呼吸都有些困难。如此还不算,这老猫登时便将头往前伸,在薄玉乔心惊胆战的眸光之下,舔了舔其艳丽的红唇。 “喵呜~~~” 薄玉乔眨了眨凤眸,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待阿珠反应过来,再次提着这老猫的颈子肉时,那东西不住的叫唤,一双金灿灿的眸子便紧紧的盯着薄玉乔,好似薄玉乔是肥嫩的耗子一般。 如此情景,着实是让阿珠无语凝噎,而后便讪讪的开口问了一句。 “小姐,这老猫该不会是公猫吧?也是个好色之徒?” 听得此言,薄玉乔兀自微微眯起杏眸,而后眼中的寒光一闪而逝,让阿珠的身子轻颤了颤,径直闭紧嘴巴,再也不敢胡言乱语。 “阿珠,你便将这老猫带到空置的厢房之中,而后燃上迷香,待一个时辰之后,若是这老猫仍是无恙的话,想必将迷香用在人身上,也便无碍了。” 闻言,阿珠径直颔首应了一声,而后一手捧着先前的木匣,一手提着老猫的颈子肉,在一声声凄惨的叫唤声之中,将老猫带离了主卧之中。 第209章 二狗子 阿珠是个模样生嫩的小娘子,且每日所用的饭食极多,虽说性子单纯,但最是听薄玉乔的吩咐,现下便径直提着呜嗷直叫的老猫,将其带到了一间儿极为偏僻的厢房之中,颤巍巍的打开木匣,发觉其中并无什么类似于蛊毒一般的腌臜物什,只有一捆迷香,这才算长舒了一口气。 其实现下也是薄玉乔与阿珠多虑了,虽说秦永出身苗疆,但他因着犯下的罪孽,在苗疆人眼中,亦是十恶不赦之徒,若是碰上了,登时处死也并无不可,即便近年来秦永一直待在京中,但依旧要夹着尾巴做人,省的一个不防,便没了小命。 不过即便他这些年来为程氏劳心劳力,一旦牵扯到了现下的主子,程氏也是个手黑心黑的,自然是不会留下秦永的性命。 好歹先前薄玉乔提了一嘴,让秦永将迷香一事给吐了口,否则薄玉乔大抵在一时半会儿之内,也寻不着对付程氏的法子。如此的话,秦永死了恐怕也不会瞑目。 言归正传,入了厢房之后,阿珠也未曾耽搁,当下便将系着床帐的系带给扯了下来,而后拴在了老猫的脖颈上头,将这只即将倒了血霉的畜生给绑缚在了八仙椅的一条凳子腿儿上面,即便这猫与阿珠一般,是天生神力,恐怕也不能打破物种的壁障,拽着八仙椅抛出厢房之中。 阿珠现下也顾不上老猫可劲儿的呲牙叫唤,自袖笼中取出了火折子,便径直将那迷香拿了一支,放入已然积了一层尘土的香炉之中点燃。而后阿珠也不敢耽搁,便疾步离开了厢房之中,将厢房的雕花木门仔细阖上,生怕出了半点纰漏。 阿珠便一直站在院子中踱步,因着她在薄玉乔面前极为得脸,虽说此般举动着实有些诡异,但旁人也不敢出口冒犯,毕竟若是探听了什么不该探听的消息,可要为自己的前程照量照量。 如此便过了约莫一个时辰,阿珠便径直将厢房之中的窗户给推了开,而后瞧见香炉之中已然不再往外冒青烟了,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再瞅一眼那被绑在八仙椅上的老猫,径直摊在地上,莫不是中毒身亡了? 阿珠心下一惊,赶忙便绕回前头,而后一脚踢开雕花木门,便欲要去瞧瞧再也不动弹的老猫,抬手戳了戳那毛茸茸的畜生,解开了系在老猫脖颈处的系带,便见那老猫径直起身,好似醉酒了一般,四腿儿着地也走不稳当,摇摇晃晃的行在青石板地面之上,好悬摔倒在地上。 见状,阿珠咂咂嘴,倒觉得这迷香还真有些效用,而后便径直将桌上不知放了多久的冷茶端起,冰冷的茶水浇到了香炉之中,将那迷香尽数也熄灭了,如此阿珠方才安心。 又过了大约两盏茶的功夫,老猫才好似清醒了一般,径直冲至阿珠身前,冲着其手背便是狠狠一爪,半点情面也不将,使得阿珠细白的手背上头,登时显出了几道细细的血痕。 “喵呜!” 老猫朝着阿珠躬身呲牙,大有不服来战的气势,想必被拴在凳子腿儿上一个时辰,即便是只猫也受不了。 眼下小姐还要询问成果,阿珠虽说心下恨不得径直将老猫给仍回街上,但好歹也有些理智,手上未曾留情,死死钳住老猫脖颈处的皮肉,伴随着阵阵凄惨的叫声,阿珠便将老猫给带回到了薄玉乔的厢房外头。 隔着一扇雕花木门,薄玉乔便已然听见了凄厉的猫叫声,不由有些无奈的微微摇头,而后便兀自将门给推来,看着被阿珠提着却仍旧张牙舞爪的老猫,薄玉乔吸气呼气,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这猫命还不小,看来那迷香也并非剧毒的物什。且先前这老猫也好似着了道儿一般,晕晕乎乎的,而后又过了约莫两盏茶的功夫,这老猫方才恢复正常,不过这猫也记仇的很,奴婢不过是将其给绑在了凳子腿儿上罢了,它便狠狠地给奴婢来了一下!” 听得阿珠此言,薄玉乔抬眼儿望着其手背处的血痕,心下倒是思量开来。想必那迷香也应当是有效果的,便在那药效之中,中招之人也无反抗之力,便仿佛醉酒或者陷入梦中一般,待到药效过了,方才会清醒。 如此,她若是以这迷香对付老太太,便也无不可,毕竟在老太太清醒之前,便径直离去,想必在药效退了之后,其大抵也分不清何为真实,何为虚妄罢! 思及此处,薄玉乔兀自轻笑一声,冲着阿珠道。 “你这丫头也不小心些,居然着了老猫的道儿,莫不是饿昏头了罢!” 听得薄玉乔的打趣,阿珠煞有其事的颔首,而后便仿佛泄愤一般的将手中的老猫径直扔在地上,后者爪子一着地,登时便活蹦乱跳开来,两只前爪径直勾住薄玉乔先前着着的那件儿古烟纹碧霞罗衣,一划便将其中的蚕丝给勾了出来,现下眼见着一件好端端的衣衫便尽数毁了,薄玉乔登时也有些无奈。 见状,阿珠扫了老猫一眼,试探着开口道。 “小姐,要不然奴婢再将其扔到街上?” 闻言,薄玉乔兀自摇了摇头,细细打量着那蹲在地上,一派奸诈模样的老猫,不知为何,薄玉乔心下登时升起了一股子喜爱之情,反正不过是一只老猫罢了,她薄玉乔也养得起。 “不必了,这猫也与我有缘,就养在琼枝阁之中罢。” 有了薄玉乔这句话,老猫的身份也算是过了明路,即便阿珠恨这畜生恨得牙痒痒,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小姐,那您也要给这老猫起个名儿?” 听得阿珠问话,薄玉乔径直蹙着眉,面露思索之色,而后便开口道。 “二狗子!便叫二狗子罢,贱名儿好养活。” 老猫听得自己的名儿有了着落,登时便喵呜一声以作附和。一旁伫立在薄玉乔面前的阿珠抽了抽眼角,不过是一只老猫罢了,为何叫了一个狗名儿?阿珠想要说些什么,但见薄玉乔面上的调笑之色尽数褪去,便未曾开口了。 “阿珠,今夜寻个机会,你便入老太太所居的寿吾院之中,在其内点上迷香,而后蒙住面,将老太太给唤起,在其耳边说这几个字即可。” 说着,薄玉乔便将茶盏之中的茶水倒出一些,径直以食指蘸着茶水,在红木桌子上落字。 程氏害死薄娆。 只有这六个字,虽说简单,但若是用的好了,却有意想不到的精妙之处。 见着薄玉乔所书的这六个字,阿珠心下一咯噔,也明了小姐这是决定要对程氏出手了。先前秦永在琼枝阁中指正大夫人的事情,现下在整个薄府,已然传出了些风声,虽说这些丫鬟婆子不该嚼主子的舌根,但在人后又有什么可避讳的? 因此,这两日风言风语便传的更甚,阿珠脚程快,一天之内得往小厨房之中跑个三四次,便将这些消息给收入耳中。 如此一想,阿珠也不敢对薄玉乔隐瞒,登时便将其所知的消息尽数给吐口了。 听得阿珠所言,薄玉乔微微动了动唇角,杏眸中晦暗不明,便仿佛夜空之中的星子一般,着实好看的紧,却难以企及。 “你是说秦永对程氏的指证,现下府中众人已然知晓了?” 闻言,阿珠点头如捣蒜。 薄玉乔真真未曾想到,薄清远居然能放任此类之于程氏不利的消息传开,他如此为之,真真是有些太过妇人之仁了。 如若自己身处于薄清远的位置,就算不将那日当值的丫鬟婆子给尽数打杀了,也会将其灌上哑药,从而发卖的远远的,让其一辈子都难以入京,方才能以绝后患。 薄玉乔是个狠心的小娘子,而薄清远则全然不同,自幼读着圣贤书的小郎君,即便现下入了行伍,仍有一颗圣人之心,当真可称得上是君子。而自己则不然,说是小人也不为过。 薄玉乔欣赏薄清远,如若没有程氏这毒妇的话,她自是不欲与薄清远结下梁子,但现下事已至此,便无转圜的余地,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阿珠,你便先退下了,记得晚间入寿吾院主卧之中时,小心些岑嬷嬷,那老虔婆身上也是有些功夫的,可莫要留下什么马脚。” 听得此言,阿珠登时不住的颔首,开口道。 “奴婢省的,小姐您便放心罢。” 待阿珠退下之后,这丫鬟却未曾将老猫,现下名为二狗子的活物儿给带出去,这老猫着实是个死皮赖脸的,即便将那古烟纹碧霞罗衣勾的不成样子,也死死巴住薄玉乔的小腿,便是没有半点挪窝儿的意思。 见状,薄玉乔也未曾多言什么,脚上拖着一个不小的包袱,便又唤来两个丫鬟,让其取来一些小鱼干,拿来投喂想必也是不错。 薄玉乔兀自蹲下身子,抬手搔着老猫毛茸茸的下颚,喃喃自语道。 “二狗子,做人有时还比不上畜生,你说可对?” 第210章 老太太 因着已经将迷香之事知会给了阿珠,如今薄玉乔倒是也无旁的事情可做,只需等着程氏的异动即可。现下因着秦永之死,程氏定然也会将自己放在敌对的阵营之中,不过碍于薄清远的关系,想必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出手。 阿珠身手极为麻利,待到次日薄玉乔用早膳之时,这丫鬟便径直上前禀报,道。 “小姐,您嘱咐的事情奴婢已然办好了,您便放心罢。” 听得此言,薄玉乔着实是满意的很,用过早膳之后,便将善于打探消息的黄莺给派了出去,让她瞧瞧府中各房主子都有何动作。尤其是要将行健居与寿吾院的主子给盯紧了,如此方才能不放过半点蛛丝马迹。 事情果然是在按着薄玉乔的心思走,虽说老太太已然因着*与通奸之事早便厌了薄娆,但薄娆到底也是老太太的独女,人心都是肉长的,血脉亲情也无法割舍,现下薄娆突然便这么去了,老太太白发人送黑发人,自然有些承受不住。且又因着薄玉乔刻意让阿珠将程氏给牵扯入内,想必以老太太多疑的性子,心下已然恨不得将程氏给打杀了罢。 黄莺入正堂之中禀报消息时,薄玉乔正拿着小鱼干有一搭没一搭的逗弄着二狗子,虽说琼枝阁的丫鬟婆子都不待见老猫的新名儿,但因着是薄玉乔亲自起的,大面上也不好多言什么,反倒将二狗子伺候的无比舒心。 黄莺径直站在堂中,一身桂子绿齐襟襦裙,使得这小娘子原本便秀丽的五官,更添了几分柔美,便仿佛江南水乡之中的女子一般,让人瞧着也不禁心生怜意。黄莺面上带着一丝恭谨之色,冲着薄玉乔福了福身子,开口道。 “回小姐的话,方才老太太已然出了寿吾院之中,往灵堂赶去了。” 闻言,薄玉乔唇角微勾,微微眨了眨凤眼。因着腿折的缘故,老太太出行一次原本便不容易,现下为了薄娆之死,三番二次的自寿吾院中出来,想必心中亦是真真记挂已然逝去了的姑奶奶。 眼下虽说薄娆的身子停放在灵堂之中,但老太太却不允除甄凌之外的小辈前去祭拜,毕竟薄娆死的不体面,传到府外的消息是暴毙而亡,不过事实到底如何,众人心下便仿佛明镜一般,只不过没有人不长眼的放在明面上说罢了。 薄玉乔抿了抿唇,又开口问道。 “行健居那头可传出了什么消息?” 老太太不是个能忍气吞声的,现下既然怀疑程氏与薄娆的死有关,恐怕定然不会轻饶了程氏,也不知这老妇到底使出了什么手段。 听得薄玉乔问话,黄莺兀自摇了摇头,眼下府中虽说有关于大夫人程氏的传言,但那些不过都是陈年旧事了,也没有人将掌管中馈的大夫人与姑奶奶之死牵扯上。 闻言,薄玉乔心下倒是升起了一股子疑惑,难不成程氏准备坐以待毙?如此的话着实是不符合这毒妇的脾性,也不知其到底意欲何为。 薄玉乔这厢在疑惑着,灵堂之中,坐在轮椅上的老太太却连眼眶都红了三分,也并未让旁人动作,兀自转着轮椅的轮子,行至薄娆的尸身前头,望着女儿那张早便失了生气,,现下已然泛着青黑的面庞,老太太心下对程氏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昨晚夜半时分。老太太便躺在床榻之上入睡,恍恍惚惚的听到一道声音,言道是程氏害死了娆儿。 一开始老太太还以为这话不过只是自己的幻觉罢了,但心下却仍是埋了一根刺,只不过未曾发作而已。 但今日晨间一起身,便派岑嬷嬷出了寿吾院中打听一番,如此老太太方才知道府中的流言蜚语已然厉害到了什么程度。只消这流言蜚语之中有五成都是真的,那程氏之狠辣,着实是让人侧目。 老太太微微抬手,欲要上前轻抚着薄娆的尸身,却被岑嬷嬷给拦住了,后者低声劝道。 “老太太,尸体阴气重,您可莫要碰了,否则再因此损了身子,恐怕在九泉之下,姑奶奶也不会心安。” 听得此言,老太太闭了闭眼,一滴眼泪滴在衣襟之中,而后便消失不见。老太太低叹一声,最终也并未抬手碰上薄娆的尸身。 “岑嬷嬷,你说娆儿是否并非死于意外,而是为人所害?” 老太太一双已然显得有些浑浊的凤眸便死死盯着薄娆的尸身,好似漫不经心的开口问道。 闻言,伺候在老太太身旁的岑嬷嬷登时便惊出一身冷汗,随即咽了咽涎水,而后则试探着开口问道。 “老太太心中可有疑心之人?” 之于岑嬷嬷的试探,老太太倒是未曾作答,眼下她怀疑之人可是薄府的掌家人,若是传出什么风声的话,恐怕薄府的脸面也不必要了。 眼下娆儿停灵在此,到底该如何为之,方才能还女儿一个公道? 老太太兀自阖上双眸,现下她心中有了一个主意,虽说不符薄府的规矩,但此刻女儿已逝,即便是不符规矩,老太太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岑嬷嬷,你去衙门将仵作给请回府罢,无论如何我亦是要给娆儿一个交代。” 听得老太太所言,岑嬷嬷心下一咯噔,一张皱纹满布的老脸上登时便显出一丝忧色,呐呐的张了口,劝解道。 “老太太,请仵作过来,这于理不合啊!姑奶奶现下本便在停灵之中,若是由旁人动了姑奶奶的尸身,将其魂灵惊扰了可该如何是好?且姑奶奶死因着实是有些不体面,若是被仵作给传了出去,想必之于咱们府的名声恐怕也有损。” 岑嬷嬷口吐之言,亦是老太太心中的顾及之处,她现下是极想知晓真相,但薄府的体面也不得不顾,如此着实是有些为难。 思量了一会子之后,老太太微微眯起凤眸,而后便开口问了一句。 “岑嬷嬷,冬怜夏语那两个贱蹄子现下还关着吗?” 闻言,岑嬷嬷径直应声答道。 “回老太太的话,那两个丫鬟一直关在咱们府中废弃的小院儿之中,自姑奶奶去了之后,奴婢便做主,未曾让人往那小院儿中送饭食,只不过留了些水罢了,如今过了几日,想必那两个贱蹄子再也生不出逃跑之心。” 之于岑嬷嬷的做法,老太太倒是极为赞同,毕竟不过只是两个丫鬟罢了,打杀也便打杀了,哪里有娆儿的性命重要? “如此,你待会子便去小院儿之中,将冬怜夏语那两个贱蹄子给带回寿吾院之中,若是自她二人口中还寻不到什么消息的话,便只得请仵作来府了。” 听得老太太的吩咐,岑嬷嬷亦是不敢怠慢,如今姑奶奶将将逝去,老太太心里头便憋着一股气,若是谁人惹着了老太太,恐怕下场便堪忧了。 因着断腿与薄娆之死,老太太现下比之先前已然苍老许多,若非身上极为华贵的衣料与钗饰的话,那沟壑纵横的面庞,以及灰白的鬓发,瞧着便如同寻常婆妇一般,看不出半点贵气。 此刻老太太径直将腕间的金丝楠木所制的十八子给褪了下来,而后以食指拇指不断的转动着上头圆润滑腻的珠子,薄唇轻启,好似漫不经心的开口问道。 “先前你去西院儿,凌哥儿是怎么说的?为何还不来灵堂探望娆儿?” 闻言,岑嬷嬷心头一震,知晓老太太现下对凌哥儿已然生出了不满,但仍是不敢隐瞒半分,只得硬着头皮开口道。 “老太太,如今凌哥儿年岁还小,再加之琼小姐突然查出了身孕,一惊一喜之下,想必脑子也有些混沌了,分不清事情的轻重缓急,如此方才没有来到灵堂之内。不过在老奴看来,凌哥儿应当是个纯孝的好郎君,老太太您便放心罢!” 老太太如今是腿折了,也不是蠢钝了,自然是清楚岑嬷嬷言语中的规劝之意。若是放在平日里,老太太恐怕便不计较了,但如今她老人家心气儿不顺,口上自然更添了几分刻薄。 “如你所言,凌哥儿真是个纯孝的郎君,如若他纯孝的话,哪里会在母亲逝去的时候,还日日在西院儿厮混?如今甄府大抵也不认他这个大少爷,至此凌哥儿都不心焦,着实是个没成算的。 且娆儿在世之时,一颗心都放在凌哥儿身上,便全然为了这个独子谋划开来,但如今呢?凌哥儿因着娆儿的死因不体面,借着琼姐儿将将有孕的缘故来搪塞我,说什么怕琼姐儿胎象不稳,受了冲撞。又不是他怀了身孕,哪里会受到冲撞!” 老太太兀自冷哼一声,眼中的厌恶之意极为明显,让一旁候着的岑嬷嬷也不由咂舌。心中暗想,等到姑奶奶的丧事办妥当之后,想必老太太便要发落凌哥儿了。不过凌少爷也是自己作的,自己生母离世都不入灵堂瞧一眼,委实说不过去,即便岑嬷嬷也不好违心再做辩驳。 第211章 娇客 老太太兀自垂首,瞧着握在手中极为光洁的金丝楠木所制的十八子,心下思量了一会子,而后便冲着岑嬷嬷开口道。 “阿岑,你便再去好生审问冬怜夏语那两个贱蹄子,如若她们还是嘴硬的话,便径直将她二人赏给签了死契的奴才,让这二人好生经受磋磨,想必也便没那般不识抬举了。” 老太太言语之中的意思,岑嬷嬷自然是门清儿,将冬怜夏语给赏赐出去,自然是不会让这二人去好人家做妻,而是选个凶性难训的仆从,借着夫君的名义,光明正大的折磨那两个丫鬟,如此的话,只消不生出人命官司,官府自然是不会插手。 岑嬷嬷兀自冲着老太太躬身行礼,心下暗道,老太太年岁虽说已然不小,但手段亦是不减当年,将那两个丫鬟打发给奴仆,明面上还算是为她二人安排了亲事,但暗地里却让她二人有苦难言,此举着实是极好的。 “老奴省的,想必冬怜夏语那两个丫鬟也并非太过蠢笨,自然清楚什么选择之于她们二人,才是最为不错的。” 话落,岑嬷嬷也未曾耽搁,便径直自灵堂之中退了出去,老太太身畔只留下白芍碧荷伺候着。这两个丫鬟在老太太身旁待了也有十余年,方才听得老太太与岑嬷嬷的对话,登时便心中一咯噔,却也不敢多嘴。 待岑嬷嬷离开灵堂之后,老太太也并未在此处多待。为了使薄娆的尸身不易*,灵堂之中放了足足有八个冰盆子,着实是寒凉的很。老太太原本便上了年纪,自然是更受不得凉,在白芍碧荷的劝说之下,便径直回了寿吾院之中。 此刻薄玉乔在琼枝阁中,倒是有些犹疑。 按理而言,薄娆乃是她的亲姑母,自然是应当去灵堂祭拜一番,但眼下便连甄凌这个独子也未曾前去,自己若是去当了个出头鸟的话,反而不美。 正待薄玉乔犹豫的当口,薄府可又来了一位娇客。这娇客并非旁人,便是先前出嫁了的大小姐薄玉容。 听得薄玉乔回府的消息,薄玉乔眉头微微一挑,心下倒是有些奇怪了。今日并非薄娆发丧之日,薄玉容一个已然出嫁的姐儿,为何会回府?如此着实是于理不合,难不成有什么难言之隐? 抬手轻轻将美人指的一层薄皮给去了,而后将滋味儿鲜美的葡萄放入口中。薄玉乔也并非什么雅致人儿,一听葡萄叫了美人指的名儿,心下便不由乐上一番,不过好歹这葡萄的滋味儿着实不错,不然的话,乔小姐她定然会腹诽更甚了。 咽下口中的果肉,薄玉乔抬眼望着黄莺,道。 “你瞧容小姐现下如何?” 听得薄玉乔问话,黄莺虽说有些摸不着头绪,但仍努力的回想方才收入眼底的情景,而后开口答道。 “回小姐的话,奴婢看容小姐容貌似比出阁之前更娇美几分,面上画着精致的桃花妆,显然是为人妇之后才有的变化,不过不知是否因着奴婢看错了,容小姐身量比往日似清减不少,眉眼处也带着丝丝愁绪,瞧着让人不由心生怜意。” 闻言,薄玉乔径直蹙紧了眉头,如若黄莺这丫鬟未曾看错的话,那想必薄玉容在靖国公府的日子也并不算好过。她原本便是高嫁了的小娘子,薄府虽说称不上没落,但到底也并非勋贵之家,自然是及不上靖国公府矜贵体面。 再者说来,靖国公府的嫡女原香玉,现下可是瑞王府的侧妃。原香玉先前已然将自己记恨在心,而薄玉容身为她薄玉乔的嫡姐,想必被牵连一二,亦是正常。 思及此处,薄玉乔心下倒是有些愕然,面上也不由的带着一丝苦笑,随即便不住的轻轻摇头。 如若薄玉容真真是因着自己而在靖国公府遭到小姑刁难的话,倒是她薄玉乔的罪过了。 这般一想,薄玉乔便兀自从铺着锦缎的贵妃榻上起身,而后整了整微微有些褶皱的衣襟,显然是要出门子。 见状,黄莺倒是插口问了一嘴,道。 “小姐这是去往何处?” 听得黄莺的问话,薄玉乔也未曾隐瞒,登时便开口答道。 “先去之侨院一趟罢,姐姐好不容易方才回府一次,我这做妹妹的自然是不好怠慢了。” 薄玉乔去之侨院,自然是为了探望薄玉容一番,也是为了瞧瞧薄玉容现下到底是什么心思,若是这小娘子仍是如同当年一般,身上带着一股子矜贵劲儿,自己就算帮上一帮也无妨。但若是薄玉容为了自保,而给她薄玉乔下绊子的话,那便莫要怪她出手无情了。 闻言,黄莺也未敢多言,而后便径直跟随在薄玉乔身后,一齐出了主卧之中。 将将出了门子,薄玉乔便见着了候在雕花木门处,作低眉敛目状的素墨,心下不由有些愕然,登时便开口问道。 “素墨,你现下身子尚未好全,不好生的待在厢房之中歇息,现下又出来晃荡什么?” 素墨自然是知晓薄玉乔记挂于她,登时便轻笑着答道。 “小姐您莫要气怒,奴婢的身子已然好的差不离儿了,若是再不活络活络筋骨,恐怕便真真与废人无异。” 言及此处,素墨面上也现出一丝苦笑,倒让薄玉乔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也罢,你便随我一齐去之侨院罢。” 话落,薄玉乔哼了一声,而后便径直迈步前行,往之侨院赶去。 过了没一会子,薄玉乔主仆三人便行至了之侨院前头,眼下之侨院着实是热闹的很,毕竟好不容易容小姐方才回府一趟,即便现下二夫人封氏已然被打发到了京郊的庄子里头,但二老爷仍是当朝的户部尚书,掌管天下钱粮。容小姐身为二房的嫡女,自是极为尊贵的。 薄玉乔尚未踏上石阶儿,便迎出来两个丫鬟,模样瞧着也甚是好看,不过眉眼处的媚态却为人不喜。 见着这两个丫鬟,薄玉乔心下也有了底,知晓薄玉容的日子确实是不大好过,毕竟现下新婚未过三月,身畔便带着这两个娇美丫鬟,到底是什么事儿?且这两个丫鬟瞧着也甚是面生,想必是原府的家生子,便是为了给原霁做通房的。 两个尚未开脸的丫鬟,现下便跟在少奶奶身畔,看来这原府之人也着实是忒没规矩。 其中生了桃花眼的丫鬟勾起一抹笑,瞧见薄玉乔艳丽的容貌,眼中划过一丝嫉妒,娇笑着开口道。 “这便是乔小姐罢,我们少夫人先前还说去探望您呢!” 听得此言,薄玉乔也未曾答话,不过便是个奴才秧子罢了,见着主子都不知先请安,也不知是怎么惯出的毛病。薄玉乔目不斜视,径直自那丫鬟面前穿行而过,微微扬起的墨发打在那丫鬟面上,让后者登时便气怒不已,连眼眶都红了三分。 薄玉乔行至之侨院正堂处,将一进门,便瞧见了端坐在主位之上的薄玉容。先前薄玉容已然去给薄府旁的主子请过安了,所以此刻便正用着茶点,准备稍稍歇息一番。 此刻薄玉乔看清了薄玉容的模样,果真如同黄莺所言,薄玉容真真是清减不少,身量纤纤,仿佛一阵风便能吹倒似的。即便现下薄玉容面上画着桃花妆,使得端和秀丽的面庞更添几分颜色,但却掩不住眉眼处的疲态。 薄玉乔兀自冲着薄玉容福了福身子,后者亦是回礼。 “容姐姐,您可算回府了,乔儿可想你想的紧呢。” 薄玉乔一边开口,一般暗自打量薄玉容的神态,若是其真真对自己怀有敌意的话,那日后恐怕便要小心些,省的再踏入了旁人所做的陷阱之中。 眼下薄玉容面上未带半分异色,微微勾起唇角,便开口道。 “乔姐儿无需多礼,你我原本便是嫡亲的姊妹,又何必在意这些虚礼呢?如今姑母去了,所以姐姐我方才能回府祭拜一番,祖母她老人家素日里便极为看重姑母,先前我去寿吾院中瞧了一番,发觉祖母亦是有些清减,真真是让人忧心不已。” 瞧见薄玉容眉眼处的忧色,着实不似作假。见状,薄玉乔心下亦是有了计较,状似无意的扫了一眼先前迎到外头的两个丫鬟,漫不经心的开口问道。 “容姐姐,这两个丫鬟瞧着倒是面生的很,想必是靖国公府的丫鬟罢?” 听得薄玉乔所言,薄玉容眉头微微蹙了蹙,而后便径直颔首。显然之于这两个丫鬟,薄玉容亦是不怎么待见。在人家新婚之际,便有俏丽丫鬟跟在新妇身畔,这靖国公府真真是好规矩,就不怕生下庶长子吗? “她二人一为兰沁,一为竹玢,乃是婆母身畔最为得脸的两个丫鬟,婆母怕我不适应国公府的生活,这才将兰沁竹玢放在我身边,助我打理琐事。” 这话着实是口不对心,薄玉乔心下明了,但面上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靖国公夫人乃是长辈,她自是不好逾越。不过靖国公夫人此举若是被朝中的言官知晓了,恐怕登时便会将靖国公府弹劾的底儿朝天。 第212章 验尸 薄玉乔微微眯起凤眸,发觉方才那个没有规矩的丫鬟名为兰沁,真真是个不错的名儿,着实有些可惜了。 “容姐姐,莫不如你我二人一齐去行健居拜会婶娘罢,清远大哥好不容易休沐,咱们兄妹几个聚在一处也是极好的。” 听得此言,薄玉容凤眸微微闪烁了一瞬,随即便兀自颔首,应声道。 “如此正合我意,那咱们现下也莫要耽搁,便移步行健居罢。” 说着,薄玉容便仿佛急不可耐一般,兀自前行几步,转眼便要出了之侨院正堂,着实是微微有些急躁了。薄玉乔紧随其后,倒也并未落下,二人行走了约莫一刻钟功夫,这才到了行健居之中。 将将靠近行健居院门,守门的小厮便步履匆忙的入内通报,转眼功夫,卓琴便随着那守门小厮来到了院门前头。此刻卓琴并未将眸光放在薄玉容身上,反而死死盯着薄玉乔,其中的敌意丝毫未加掩饰,薄玉乔也并不在意。如今她与程氏便仿佛王八看老鳖,谁不知道谁啊! 不过薄玉容自然是不清楚薄玉乔与程氏之间的龃龉,现下便冲着卓琴笑道。 “卓琴姑姑,婶娘现下可在院中,容儿可否入内拜见一番?” 薄玉容好歹也是薄府的大小姐,性情亦是极好的,如今好不容易回娘家一趟,若是将其拒之门外的话,恐有些说不过去。如此一想,卓琴眉眼处也显出一丝犹豫之色,而后方才微微颔首,开口道。 “大夫人现下正在主卧之中歇息,便由奴婢为二位小姐引路罢。” 说着,卓琴便行在前头,而薄玉容薄玉乔姊妹二人紧随其后,不多时便行至了行健居主卧前头。 尚未入了主卧之中,薄玉容暂且停住了步子,兀自转身,冲着身后的兰沁竹玢开口说了一嘴。 “你二人便先在主卧之外候着罢,莫要冲撞了大夫人。” 听得此言,兰沁竹玢眉眼处一齐划过一丝不虞之色,不过竹玢是个内敛的,不似兰沁那般冲动,此刻便也尚未开口。 只听兰沁急声说道。 “少夫人怎可如此?您不过是入主卧之中去探望薄府大夫人罢了,为何还不让奴婢二人跟进去,若是被老夫人知晓的话,想必她老人家又会不虞了。” 听得这丫鬟以老夫人来压自己一头,薄玉容即便再好的性子,现下也升起了一股火气,柳眉倒竖,厉声道。 “闭嘴!” 薄玉容素日便是个极为和善的性子,现下一发火,着实是将兰沁竹玢这两个丫鬟给震慑住了,登时便僵硬着身子,想要说些什么,只能见嘴唇嗡动,却不闻其声。 见状,薄玉乔登时便微微摇头,唇边讥讽的笑意也未曾掩饰,兀自开口道。 “容姐姐,你这两个丫鬟莫不是将从人牙子手中买回来的,怎的如此不懂规矩?什么时候主子的心思能由奴婢插手了?此事若是被旁人知晓的话,恐怕指不定怎么编排靖国公夫人呢,看来靖国公府不愧是勋贵世家,行事作风着实是让小女子大开眼界。” 薄玉乔这一通讥讽的言辞,登时便让兰沁竹玢面色青白不定,好歹这两个丫鬟也是有些理智的,并未上前指着薄玉乔开骂,此刻毕竟是在薄府的地界儿,若是太过放肆的话,恐怕也不好收场。 见两个丫鬟吃瘪,薄玉容眉眼处划过一丝隐晦的快意。兰沁竹玢二人因着是靖国公夫人所赐,所以素日里便嚣张的很,几乎都未将她这个主子给放在眼里,如今让乔姐儿好生敲打一番也好,想必现下这二人也能安生几日了。 此刻跟在薄玉乔身后的素墨黄莺倒是识趣的很,兀自冲着薄玉乔福了福身子,面带恭谨之色,低眉敛目的开口道。 “小姐,奴婢二人身份鄙贱,便不入主卧之中了,省的冲撞了大夫人。” 素墨如此开口,真真是让薄玉乔心下暗自发笑,不过其面色却未变半分,好歹外人还在,自然是不能丢了自己的颜面。 轻咳一声,薄玉乔兀自开口道。 “既然如此,你二人便候在此处罢。” 话落,薄玉乔也未曾耽搁,与薄玉容对视一眼,便一齐迈出步子,踏入了之侨院主卧之中。 将将入了主卧,薄玉乔便嗅到了一股子淡淡的药味儿,心下微动,暗想程氏此举是因着身子着实不好呢?还是用以掩人耳目? 薄玉乔心中的疑问,自然无人回答,此刻她与薄玉容姐妹二人,兀自行至程氏身前,冲着其恭谨的福了福身子,这才开口道。 “容儿给婶娘请安。” “乔儿给婶娘请安。” 程氏此刻削瘦的脊背倚靠在床榻之上,素来端和秀丽的面庞也显得极为苍白,双颊凹陷,凤眸也有些涣散,瞧着真真是一副病弱的模样。 难不成这毒妇是被薄清远给气病了? 薄玉乔心下疑惑的很,但面上却未曾表现出半分,只规矩的低眉敛目,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此刻程氏的眸光自薄玉乔身上划过,其中蕴着的杀意,并不明显,但那种芒刺在背的感觉,薄玉乔却是清晰的感受到了,心下不禁暗自戒备。 “容姐儿乔姐儿自是不必多礼,容姐儿你怎的在此刻回府了?” 程氏的声音微微带着几分沙哑,一副病弱的模样,也让薄玉容不由升起一股子担忧。 “回婶娘的话,容儿回府便是因着姑母的事情。” 闻言,程氏兀自微微颔首,而后又问了薄玉容几句,全然将薄玉乔晾在一处,理也不理,态度着实分明的很。 之于程氏的不待见,薄玉乔丝毫不以为意,面上带着的浅淡笑意并未褪去,细细端量着面前的病弱妇人。现下程氏凤眸虽说并无以往那般清亮,但其中的疯狂却让薄玉乔看的分明。 薄玉乔心下暗想,程氏这又有什么招数,难不成她还要对付自己? 思及此处,薄玉乔心下也不禁升起一股子淡淡的警惕之意,程氏这妇人出手极为狠辣,即便义父的医术出神入化,但若是时间紧急的话,恐怕也不好救治。如此,自己便更要小心着些。 一时间薄玉乔便在提防着程氏,而薄玉容却与程氏聊得分外投缘,如此又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薄玉乔站的双足都有些麻木了,她二人才一齐闭了口。 待随着薄玉容一齐出了主卧之中时,薄玉乔心下仍在想着程氏,秀眉微微蹙起,倒是让一旁的薄玉容心中存着几分愧疚,低声开口道。 “乔姐儿,都是姐姐不好,与婶娘聊了这般久的时候,想必你站的也有些疲累罢。” 听得此言,薄玉乔菱唇勾起一起浅淡的笑意,而后便兀自微微摇头,轻声道。 “姐姐莫要多虑,妹妹我只是瞧着婶娘现下越发瘦弱,心下忧虑罢了,倒也并未疲累。” 闻言,薄玉容轻轻颔首,而后又与薄玉乔聊了一会子,这才回了之侨院。 望着薄玉容的背影,薄玉乔杏眸之中的忧色又添了三分。将才去了行健居一趟,不知为何,薄玉乔现下心跳的着实厉害,便仿佛要跳出胸臆之间一般。难不成程氏是要做什么惊天的大事? 薄玉乔并不清楚程氏的谋划,毕竟她在行健居之内也无法安排人手,程氏身畔的丫鬟,都是那妇人的心腹,自是不可能轻易被收买,如此若是想要探听些隐秘的消息,便更是难上加难。 薄玉乔径直回了琼枝阁中,一连三日,程氏那边儿也没有什么异动。而薄玉容在第二日便回了靖国公府,她毕竟是已然出嫁的小娘子,自是不好在娘家待上太久,否则恐怕又会传出了不好听的流言蜚语来。 近日老太太将冬怜夏语两个丫鬟给发嫁了,且还不顾众人的反对,非要自衙门之中请来仵作,给薄娆验尸。 此举着实是不合礼数,且验尸的话,若是扰了薄娆的魂灵,使其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息,那便不妙了。 老太太心中也有顾忌,但一想到独女死的不明不白,便狠了狠心,让仵作将薄娆丰厚的黑发给尽数剃了,果不其然,在剃了黑发之后,其头顶囟门骨中心的部位果真显露赤色的血晕伤痕。因着这赤色血晕,仵作也推断出了针刺水分穴的法子,如此薄娆的死因也算是寻着了。 原本在薄娆身上并未发觉创伤,众人都以为姑奶奶大抵是暴毙身亡,但现下瞧见了那赤色血晕,众人心惊不已。薄府的姑奶奶好歹也是正经的官夫人,怎的会如此便被人给谋害了呢? 若非老太太执意验尸的话,恐怕这赤色血晕便不会为人发觉,真相也会永远掩埋在地底了。 府中众人纷纷猜测,那个谋害了姑奶奶的贼子,到底是何人。 不过即便验尸一事在整个薄府传的沸沸扬扬,行健居那处现下仍旧安生的紧,便连半点风声也未曾传出,事出反常必有妖,如此情景,便更是让薄玉乔心下生疑了。 第213章 登闻鼓 程氏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薄玉乔并不清楚,不过老太太在知晓薄娆是被人给谋害之时,登时便气怒至极。她一个内宅妇人不好查探薄娆的死因,但薄正可是堂堂的户部尚书,难不成不能请顺天府的官员相助? 此刻老太太倒是忘了薄正与薄娆之间的腌臜事儿,薄正原本便是个爱惜羽毛的脾性,现下恐怕对薄娆更是避之唯恐不及,哪里会主动查探究竟是何人害死了薄娆呢? 虽说原本薄正对薄娆这个亲妹子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但自从薄娆的孩儿落了,又与旁的小厮生出苟且之事,薄正便极为厌恶薄娆,也想要将这个明晃晃的把柄给除了,只不过碍于老太太的面子,并未动手罢了。眼下薄娆被人谋害而死,说实话,薄正心下不禁没有半分难耐,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现下薄正正在书房之中查找着卷宗,冷不防便听得咔哒一声,原来是书房的雕花木门被人给推了开。 薄正微微蹙着英挺的剑眉,抬眼儿望着门口,发觉是两个粗使婆子抬着笨重的实木轮椅入了书房之中,心下虽说有些不耐,但却不敢表现出来。毕竟老太太可是薄正的嫡亲母亲,若是薄正表现出半点不孝的话,恐怕都会为人诟病。 薄正径直自八仙椅上起身,随即昂首阔步迎上前去,微微躬身,冲着老太太行礼,只道。 “正给母亲请安,怎的今日来书房之中了?” 听得薄正温和一日往日的问话,老太太心下不免也生出一丝不虞,先前若不是因着正儿与娆儿之间的腌臜事儿,为了保全于他,这才让娆儿出府安置,以至于横死外面。老太太对薄娆自然是心存愧疚的,但瞧见薄正这幅没事儿人的模样,心下气怒也属人之常情。 老太太低叹一声,凤眸中带着一丝杀意,冷声开口道。 “娆儿的死因现下已然明了了,便是因着被银针刺入水分穴,使得血脉崩裂,方才致死。正儿,你能否去顺天府求求府尹,让其寻出害死娆儿的贼子!” 瞧见老太太那副略有些狰狞的面庞,薄正心下的不耐更浓,径直反驳了一句。 “母亲,您也不是不知晓,娆儿的名声已然破败,且尸身又是在床榻之上发现的,衣衫不整不说,身上还带着欢爱过后的痕迹。眼下妹夫可还在太原郡之中,娆儿便在京城生出此等苟且之事,母亲难不成不顾咱们薄府的脸面了吗? 眼下妹妹离世,甄府半点表示都无,想必也不认妹妹的嫡妻了,如此,您还欲如何?” 薄正此语着实是并未给老太太留半点颜面,登是时便将其气的面色涨红,凤眸瞪大。老太太抬手指着薄正的脸,恨得咬牙。 “你怎的会如此无情?若非因为你的话,娆儿岂会落到今日的地步?” 听出老太太话中的深意,薄正更是不在乎,毕竟现下薄娆已然离世,即便他曾经生出过*之事,亦是死无对证,他又何惧? 薄正此刻微微摇头,仍是站在老太太身前,身长玉立,配上极为清俊的面庞,当真是让人心生好感。原本老太太对薄正这幅端方君子的模样自是极为欢喜的,但现下看来,这厮还真真是个冷心冷血的,便连自己的亲生妹妹都不顾,真真气煞人也! “母亲,您也莫要气怒,正着实是没有法子,户部尚书虽说并非登顶,但也有无数人觊觎这个位置,正若是被让人抓到半点把柄,恐怕屁股下的椅子便要换人做了!” 薄正的声音不带一丝情绪,如此更是让老太太气怒至极,口中连声吐出几个字来。 “好!好!好!你还真是为娘的好儿子!岑嬷嬷,送我回寿吾院!” 听得老太太的吩咐,伺候在一旁的岑嬷嬷自然是不敢怠慢,眼下岑嬷嬷虽说也觉得二老爷言行举止有些过了,但人家到底也是官身,她一个婆子也不能自找不痛快。 跟在老太太身畔的粗使婆子抬着实木所制的轮椅,将老太太送出了书房之中,见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院子,薄正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眼下薄娆去了,那挡在自己面前碍事的石头也除了一块儿,若是眼下筹集赈灾粮饷一事办得出彩的话,说不准自己还能在进上一步。 思及此处,薄正薄唇便微微勾起一抹弧度,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 不过薄正还是高兴的太早了,第二日便并非他休沐的日子,待将将上朝,处于金銮殿之时,他站在文臣一列中,朝着天子行跪拜礼。 行完礼之后,突然听得一阵极为浑厚的鼓声。 听得这鼓声,不知朝堂之中的文武大臣变了颜色,就连端坐在龙椅之上的崇文帝也不由的蹙紧了眉头,冷声开口问了一句。 “何人在敲登闻鼓?” 闻声,站在金銮殿上的大臣们面面相觑,也并不知到底是谁人有这般大的胆子,居然胆敢径直敲响了朝堂外头的登闻鼓,难不成是不要命了吗? 此刻顺天府府尹虞泛的面色着实难看的紧,有人敲响登闻鼓,只能说明那人大抵是受了冤屈,但进来顺天府接手的案件,也并未什么太过棘手的,这又是怎的回事? 众位朝臣也不敢晾着崇文帝,登时便躬身行礼道。 “臣等不知。” 听得此言,崇文帝一张俊朗的面庞上也现出一丝不虞之色,冲着一旁的总管安福吩咐了一句。 “安福,你去将敲登闻鼓之人给带过来。” 安福虽说是大内总管,自然是极为体面。不过安福也是个聪明人,清楚自己的体面是由陛下给的,登时也不敢怠慢,冲着崇文帝恭谨的福了福身子,随即便疾步出了金銮殿之中。 如此也并未过上几时,安福公公便回到了金銮殿之中,身后还跟着一位着着命妇服制的中年妇人。 此刻薄正自然是看清了那命妇的模样,登时便面色大变,那张端和秀丽的面庞,薄正已然看了二十余年,哪里能不清楚妇人的身份? 这胆敢敲击登闻鼓的妇人,不是程氏还有哪个? 幸而今日薄清远驻守神武门,此刻并未在朝堂之上,否则见了自己的生母敲登闻鼓鸣冤,恐怕登时便会心急如焚。 现下程氏心中仍是有些忐忑,不过她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面上带着谦恭之色,一步步的在金銮殿之中行走着,但走到铺着大红地毯的石阶下头时,便冲着崇文帝跪拜下去,而后提着嗓子道。 “陛下万岁万万岁!臣妇薄程氏,先夫乃是薄府薄承,早年战死沙场。” 听得程氏的言语,满朝文武皆以异样的眸光瞧着薄正。薄府大老爷薄承,当年亦是极有名气的,若非他入了行伍,恐怕户部尚书的位置也轮不到薄正坐。 感受到身上火辣辣的眸光,薄正心下便燃起了燎原大火,他怎的也未曾想到,程氏居然会出现在金銮殿之中,难不成是不要命了吗? 崇文帝抬手轻轻叩着膝头,面上瞧不出喜怒,而后便淡淡的开口问道。 “薄夫人有何冤屈,不防说来与朕听听。” 程氏到底也算是功臣遗孀,因此崇文帝才如此客气。 听得陛下发话,程氏也不敢妄动,直挺挺的跪在地上,抬起头来,径直说道。 “回陛下的话,臣妇今日要告户部尚书薄正谋害兄长,以庶充嫡!” 程氏如此开口,登时便让薄正差不离昏迷过去。想不到程氏真真是来告发于他,难不成半点也不顾及自己与宗族的颜面吗? 虽说薄正现下气怒的厉害,但他也并非没有成算的。如若此刻并非在金銮殿之中,恐怕登时便会冲上前头,径直扼断了程氏的颈子,省的这毒妇再胡言乱语!薄正心下恨得咬牙切齿,但面上却现出一丝委屈之色,低眉敛目的行至朝堂正中,而后噗通一声便跪倒在程氏身侧,冲着龙椅之上的崇文帝五体投拜。 “陛下,臣冤枉啊!” 薄正的声音仿佛撕心裂肺一般,着实是沙哑的很。他到底也是做戏的好手儿,登是时便眼眶通红,滴滴泪水便顺着面颊滑下,渗入衣襟之中。也不在意自己平日里极为在意的仪表,便连面庞扭曲了也不自知。 原本薄正瞧着真真能称得上一步好仪容,但现下他不禁眼泪鼻涕一齐流,便连衣襟也都皱成一团,面庞扭曲通红,让一旁的文臣都不欲再看薄正半眼。 有辱斯文! 此刻崇文帝凤眸之中划过一丝冷色,之于臣子家中这些腌臜事情,崇文帝自然也是不欲浪费心力。但此刻登闻鼓已然被敲响,事情也便不能善了了。 “你二人乃是叔嫂,到底何人所言为真,朕也无从判断,可有人证物证?” 听得崇文帝的言语,薄正当即哑然,他从未预料过程氏居然会翻出当年的旧账,所以哪里会有什么证据,只得木愣愣的跪在殿中,不知该如何开口。 第214章 天子之怒 程氏既然敢敲登闻鼓,自然是早便做好了准备,登时便自袖笼里取出了一叠儿书信,安福公公见着,忙从大理石雕成的石阶儿上走下,而后将那一叠书信放在手中,低眉敛目,小跑儿着前行到方才的位置,将书信奉到崇文帝面前。 崇文帝径直扫了一眼那一沓子书信,而后自其中抽了一封。看着那书信的内容,崇文帝俊美无铸的面庞现下也添了几分怒色,便连带着薄茧的双手,此刻也紧握成拳。如此模样,也幸好薄正不敢抬眼儿,否则定然即刻便会吓掉了三魂七魄! 只瞧了几封书信,崇文帝登时便狠狠掷出一掌,拍在龙椅上头。 “薄正,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胆敢与张智成勾结,谋害薄承!你可知薄承是我军副帅,如此为之,将大乾王朝置于何处?” 崇文帝这一开口,其中的怒意丝毫未加掩饰,满朝文武登时皆惊,而后便一齐跪倒在地,齐声道。 “还望陛下息怒!” 此刻楚峥也跪在前头,虽说崇文帝是他一母同胞的兄长,但君臣之礼不可废,他可不想被言官弹劾的底朝天。 楚峥径直抬起凤眸,细细端量着自家大哥的神色,发觉其英挺的剑眉微微抖动着,正是崇文帝怒极的表现。思及此处,楚峥瞧了一眼瑟瑟发抖仿佛鹌鹑一般的薄正,嘲讽了笑了一声。 这薄正也真真是好大的胆子,不止与安家勾结,居然还将自己的嫡亲兄长给谋害了,如此不孝不悌之人,哪里还配得上户部尚书的位置? 不过此刻倒并非将安家牵扯出来的好时机,如今安家便只在幕后行事,留薄正一人在前面出头,现下若是定安家的罪,恐怕母后只消轻飘飘的一句话,事情便无法再追究下去了。 思及此处,楚峥便兀自眼观口口观心,也不欲当一只出头鸟。 此刻薄正真真是吓得肝胆欲裂,不住的冲着崇文帝叩首,急切的辩驳道。 “陛下,臣真真冤枉的很,如今臣长兄逝去已然近二十年,当年的事情怎的还会保有证据,此事定然是程氏诬赖于臣,还望陛下还臣一个清白!” 说着,薄正叩首的动作也未曾停止,现下额间早便溢出了丝丝血迹,将金銮殿上头的砖石给染得通红。 这般情景,崇文帝倒是见了多次,毕竟大乾王朝的言官一个个以劝谏为毕生志向,其中不乏有执拗的,在金銮殿上血溅当场也不无可能,似薄正此刻弄出的这般毛毛雨,崇文帝自然是并未放在眼里。 听得薄正此言,程氏登时也不欲示弱,她今日是预备豁出去了,若是不能将薄正给扳倒的话,想必即便是回了薄府,恐怕也逃不过病逝的下场。如此,还不若拼死一搏,若是侥幸的话,还有远哥儿能够奉养自己,也算是留了条后路。 程氏此刻也冲着龙椅的方向不住的叩首,而后兀自开口道。 “陛下,薄正与宣威侯勾结,此事尚且不论,但其以庶充嫡一事,现下可明明白白的摆在眼前。如今薄府二房的嫡次子,便是媵妾赵氏所生,但薄正却将庶子记在主母封氏名下,如此可以混淆嫡庶,其心当诛!” 闻言,薄正只觉眼前一黑,他虽说怀疑过阳哥儿是赵月如所生,但当年也未曾寻着证据。现下倒好,阳哥儿居然成了自己的把柄,若其真真并非封氏所出的话,那事情便难以收场了。 此刻崇文帝正因着薄正与张智成勾结一事而心生愠怒,薄正当年亦是中书令,乃是朝堂之中的二品大员,而张智成身为奉命攻打匈奴大军主帅,且还是先皇亲封的宣威侯。二人勾结在一处,便是为了除掉薄承。这二人因着一己之私,而置朝廷大事于不顾,着实是胆大包天。 看来自己即便继位了,这起子大臣眼中亦是没有他这个崇文帝,只将太后的吩咐放在眼中,如此……甚好! 崇文帝薄唇勾起一丝冷笑,手指仍是放在膝头,不住轻叩着。他们老楚家的男子都有这么一个习惯,如若是心下气怒至极了,并不会即刻火冒三丈,而是慢慢将不开眼的东西给发落了! “以庶充嫡,还真是好大的胆子!虞泛,你现下便派人去薄府查探一番,若是薄夫人所言属实的话……” 后头的话崇文帝并未吐口,但其中的寒意却让薄正如坠冰窖一般。此刻薄正全然是慌了神,他心头有鬼,毕竟当年赵月如便是因着阳哥儿一事方才撞柱而死,此事当年在府中闹的沸沸扬扬,若是顺天府插手的话,恐怕不多时便会将当年事径直给翻出来! 思及此处,薄正不禁冷汗津津,将身上的朝服也给打湿了大半。 薄正径直咽了口涎水,而后猛一咬牙,狠了狠心,便高声开口道。 “陛下,臣有罪,还望陛下饶恕!” 听得薄正的声音,将要按着崇文帝的吩咐离开金銮殿的虞泛是走又不是,留也不是,当真是尴尬至极。 “爱卿犯了何罪?便与朕说说可否?” 崇文帝态度堪称温和,但他越是如此,薄正便越是惊惧,抬手抹了一把汗津津的面庞,而后便将当年之事给径直吐了口。 待到薄正将当年的换子一事解释一番之后,末了又加上一句。 “陛下,换子一事臣也是近日才得着的风声,当年是着实不知啊!臣若是知晓次子并非嫡出的话,即便给臣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以庶充嫡欺瞒陛下啊!” 听完了薄正的一番哭诉,朝中不论文武大臣,都对现下的户部尚书升起了一丝鄙夷之心。薄正好歹也是度过圣贤书的人,难不成不知何为修身齐家?让妇人将后宅弄得乌烟瘴气,真真是让人羞于与之为伍! 此刻在勋贵之中,面色最为难看的便是靖国公了,毕竟原府将将与薄府结亲,薄正的旧账便被人给发掘出来,这不是生生的在打他的脸面吗?靖国公现下恨得直咬牙,摊上了薄正这个麻烦的姻亲,也算是倒了大霉了。 ****** 金銮殿之中发生的事情,薄玉乔身处琼枝阁中,自然是不清楚的。不过她今个儿一早便得了消息,程氏在天光未亮之时,便径直离开了薄府之中,也不知到底是往何处去了。 现下薄府着实生出了不少乱子,毕竟老太太因着薄玉乔先前的谋划,已然认定了程氏便是谋害薄娆的凶手,只不过碍于薄府的名声,老太太也未曾将此事给吐露出半个字罢了。 但老太太的心思自然是瞒不过薄玉乔,她现下便想着老太太能忍到几时,毕竟自己的嫡亲女儿被人谋害,似老太太这般心气儿高的妇人,自然是无法容忍。只消其已然忍到极限之时,便是程氏付出代价之日。 思及此处,薄玉乔盛极的面庞上也现出一丝浅淡的笑意。不过这抹笑意尚未消失之前,便见着黄莺这丫鬟着急忙慌的入了正堂之中。 黄莺这丫鬟此刻俏丽的面庞上带着一丝急色,也顾不上所谓的规矩,便径直行至薄玉乔面前,急声道。 “小姐,不好了!顺天府的捕快来咱们府中搜查了!” 听得此言,薄玉乔一时之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毕竟她可从未想到,薄府居然还会摊上官司,使得顺天府的这一起子捕快大摇大摆的入了薄府之中。 薄玉乔蹙着眉头,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才开口问道。 “你真真瞧清了?莫要看错了人!” 闻声,黄莺这丫鬟不住的摇头,顺天府之中的捕快在京中亦是极为常见的,她自是不可能瞧错。 见着黄莺这幅笃定的模样,薄玉乔顿时也有些心乱如麻。径直抬手死死地拧了一下大腿内侧的软肉,薄玉乔这才恢复了镇定。 “黄莺,你去将帷帽给取出来,这些捕快虽说是来府中查案,但到底也算是外男,还是带上帷帽才好。” 听得薄玉乔的吩咐,黄莺杏眸之中闪过一丝慌乱,咬了咬唇,便径直出去寻帷帽去了。 但黄莺离去之后,薄玉乔径直自八仙椅上直起身子,而后行至院中,冲着院中伺候着的丫鬟婆子吩咐道。 “一会子咱们琼枝阁中若是也来了捕快的话,你们也莫要拦着,除了我的卧房不能让他们入内之外,余下的地界儿他们要查探便由着即可,莫要与人家起了争执。” 薄府的丫鬟婆子自然是清楚这个道理,捕快虽说并非什么体面的大官儿,但人家到底也是吃公粮的,与她们这些入了奴籍的丫鬟婆子自是不同。若是将其给冲撞的话,吃亏的也是她们。 素墨知晓薄玉乔的心思,现下面色也并未带上半点惊慌,冲着薄玉乔规规矩矩的福了福身子,这才开口道。 “小姐您便放心罢,奴婢们自然是不会生出岔子。” 素墨的嗓音并不很大,但却极为平稳,便仿佛山涧的溪水一般,让薄玉乔方才还有些躁动的心绪,登时便平复下来。 第215章 美人计 因着知晓有外男入府,所以黄莺半点也不敢耽搁,登时便将帷帽给取了出来,奉到薄玉乔面前。薄玉乔兀自将帷帽整好,而后未过几时,便听得琼枝阁外头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顺天府的捕快真真是不客气的,登时便一拥而入到了琼枝阁院中,而后领头的捕快一眼便瞧见了站在前头的薄玉乔,知晓这位是瑞王殿下定下的人,自然是不敢怠慢,便冲着薄玉乔拱了拱手,开口道。 “薄四小姐,咱们顺天府的兄弟们也是奉命行事,还望薄四小姐莫要怪罪。” 开口之人模样生的甚是端正,虽说称不上什么俊秀之人,但到底看着也极为顺眼。薄玉乔微微颔首,径直说道。 “知晓众位捕头都是奉命而来,你们便仔细搜查即可,只是小女子所居的主卧,着实是有些不便,希望众位便不要入内了。” 闻言,领头的捕快微微拧起了眉,思量了一会子,随即便说道。 “如此也成。” 话落,那些捕快便也不再耽搁,将琼枝阁除了主卧的地界儿,都给细细搜查了一遍。因着搜查薄府乃是奉了皇命,所以顺天府的捕快们也不敢太过放肆,发觉琼枝阁中并无什么违禁的物什,也便自院中退了出来。 琼枝阁便相当于过了关,但薄正的书房可没那么容易浑水摸鱼。说实在话,薄正也能称得上是小心谨慎的性子,不过无论谁人,都不会想到自己的家中居然会被顺天府的捕快给搜查一番,如此,这些人还真在书房之中寻着了一些有用的消息。 这些消息也并非旁的什么,不过便只是薄正与齐国公来往的书信罢了。齐国公并非旁人,便是当今太后的亲兄长——安游之。 话说薄府三夫人安筝与媵妾安琴都出自安氏一族,且她们二人都是主脉中的女眷,而安太后以及安游之不过只是旁支中人罢了,若非安太后入宫得宠,且成功生下了两子一女,再加之崇文帝登位,想必安家旁支也不会压过主脉。 如此看来,薄府与安家的牵扯,还真真称不上少。 顺天府府尹虞泛在将这些关系给捋顺之时,心下还吃了一惊,想不到薄正在朝堂之上一派翩翩君子的模样,暗地里却与外戚安家有牵扯,真真是让人大吃一惊。 虞泛好歹也是朝中的老人儿了,虽说自薄正书房之中搜出了一些书信,但扫了一眼之后,也不敢多看,毕竟知晓的事情越多,便越是危险。如今陛下还用着齐国公府,且安太后在后庭势大,旁人自然是要暂避锋芒。 这些书信也算是意外收获,虞泛此刻也未曾忘了原本的目的,登时便将薄府伺候着的丫鬟婆子叫来了大半,威逼利诱之下,果真寻着了不少的证据。 再看着薄四小姐对薄清阳青眼有加的举动,若非同母所生的姐弟的话,想必也做不到这种份儿上。 眼下陛下尚未查封薄府,所以虞泛也并未将薄府的主子给叫过来。不过出乎他所料,有一位年约三十的美妇,居然主动出现在他面前。 虞泛此刻蹙了蹙眉,望着跪在堂下,身着霞彩千色梅花娇纱裙的妇人,她面上虽说粉黛未施,但却无法遮掩那妇人绝艳的容貌。这等姿容,虽说比之后宫之中的皇贵妃略逊一筹,不过也能称得上是极难得的颜色了。 “你是何人?” 听得虞泛的问话,烟夫人一双凤眸微微眯起,也红了三分,眼眸上蒙上了一层水雾,便仿佛江南烟雨一般,让男子见了,不由心生一股子怜意。烟夫人贝齿轻咬红唇,嗫嚅着开口道。 “回大人的话,妾身乃是户部尚书薄大人的媵妾宁氏,人称烟夫人。现下来到大人您面前,便是为了将薄大人谋害亲兄的证据交到大人手中,还望大人为大老爷做主,让其英灵在九泉之下能够安息!” 闻言,虞泛心下也不由升起一丝疑惑,这妇人若是薄正所纳的媵妾的话,那为何要将薄正谋害薄承的证据给交出手来,如此到底是因何故? 见着了虞泛面上的疑惑,烟夫人径直自袖笼中取出了一条罗帕,轻轻按在眼角处,将溢出的晶莹拭去,而后方才开口解释道。 “大人有所不知,妾身虽说是薄大人的媵妾,但之于大老爷,心下亦是无比崇敬。当年大老爷领兵出征,经过妾身所居的城镇,救了妾身一命,如此,妾身方才一直寻找证据,便是为了给恩公报仇!” 正如宁氏所言,这般因由还算站得住脚。虞泛将宁氏所呈出的证据都放在木匣之中,与薄正跟齐国公来往的书信放在一处,打算回到皇宫之时,便将这些东西奉到陛下面前。 虞泛现下瞧着跪在面前的妇人,心下倒是对宁氏的节义极为感动。为了查明救命恩人的死因,她便委身薄正,在薄府当了近十年的媵妾,如此牺牲,真真是极为不已。 心下这般一想,虞泛的面色也和缓些许,径直自八仙椅上站起身子,行至宁烟面前,因着要避嫌,所以便虚扶了宁烟一把。后者也知此刻并非矫情的时候,便自顾自的站起身子,随后眸光之中蕴着一股子羞怯,规规矩矩的冲着虞泛福了福身子。 此刻宁烟绝艳的面庞挂着一丝惊惧之意,虞泛见了,心下倒是升起了一股子难耐之感,径直开口问道。 “夫人可是有何事烦忧?” 听得虞泛问话,宁烟心下一喜,但面上却并未露出半点破绽,兀自低叹一声,而后自嘲道。 “大人,您莫要管妾身了,如今妾身心愿已了,便再无什么旁的牵挂,只可惜育有一女,真真是让人有些心忧。” 闻言,虞泛便猜出面前的美妇人是心存了死志,方才如此开口。现下越发对宁烟也有了不少好感,自然是舍不得面前的美人儿香消玉殒。不过这妇人现下将薄正给检举出来,想必在薄府的日子也算不得好过,若是真真出了什么岔子的话,倒着实有些可惜。思及此处,虞泛登时便略有些急切的开口道。 “烟夫人不必多虑,你先前奉上了薄正谋害薄承的罪证,如此也能称得上是证人,自然是不好再在薄府之中多待,莫不如便信某一回,某在府外能为烟夫人置办一座小院儿,在结案之前,烟夫人便住在小院儿之中即可。” 听得虞泛所言,宁烟面上佯作为难之色,凤眸之中带着着实明显的倾慕,呐呐开口道。 “这般麻烦大人,妾身着实是过意不去……” 说着,宁烟便又冲着虞泛福了福身子,姿态曼妙,便仿佛舞蹈一般,配上不盈一握的腰身,让虞泛心头也不由自主的升起了一股子火热之感。 顺天府府尹虞泛在离开薄府之时,带着的不止圣人欲要得知的证据,还有一对儿姿容艳丽的母女。 此事老太太一开始并不知晓,毕竟她现下的身子着实称不上好,日日须得仰仗着轮椅,方才能出了院子中转转。 府中来了捕快搜查,岑嬷嬷做主将此事给瞒下,便是怕老太太急怒攻心,再次损了身子。原本岑嬷嬷还以为事情闹得并不很大,但却并未想到,宁烟那妇人着实是个狠辣的,居然寻着了不知哪门子罪证,将二老爷给检举了,之后还带着颜姐儿一同搬出了薄府,不带半点留恋,便仿佛早就计划好了一般。 此事到底也没瞒住老太太,果不出岑嬷嬷所料,待老太太知晓顺天府的捕快来府中搜查之时,便又昏迷了过去。 寿吾院因着老太太昏迷,再次乱成一团,岑嬷嬷派了丫鬟去将王大夫给请来,救治了好一会子,施针之后,老太太方才清醒过来。 老太太此刻只觉得自己眼前一片昏暗,听听那些奴才秧子嘴里都说了些什么?正儿怎么会对承儿动手?那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兄长啊!且承儿早年便入了行伍,根本没有从文的打算,正儿又为何会如此呢? 老太太心下浑身不住的发颤,近日来接二连三的打击,让老太太瘦的便仿佛皮包骨一般。两滴浑浊的泪自眼中滑下,想起先前薄正那副冷心冷血的模样,老太太心下对次子也不禁升起了一丝怀疑。 身为薄正的生母,老太太都怀疑于他,便更甭提薄玉乔了。待一得知薄府被顺天府的捕快搜查,便是因着薄正的缘故,薄玉乔还以为是她那好父亲谋反之事被人发觉了,而后派青衣出去打听一番,方才知晓是因着程氏去敲了登闻鼓,也便相当于告了御状。 薄玉乔一开始心下着实疑惑的很,毕竟程氏入宫告御状,肯定会牵扯到薄清远身上,程氏身为薄清远的生母,对自己的孩儿定然是不忍下手,如此又是为何呢? 但后来知晓程氏控告薄正谋害兄长,薄玉乔也便明了了程氏的用意。大老爷薄承死的不明不白,崇文帝原本便是极为圣明的君主,自然知晓安抚功臣之后的重要,如此,登闻鼓一事之于薄清远亦是福非祸。 第216章 英武伯 薄正罢官的圣旨是过了晌午方才到达薄府,不过即便是圣旨到了,薄正也并未归家,被崇文帝下到诏狱之中,也不知出来的时候到底会是什么模样。 薄玉乔对薄正这个父亲,半点父女之情也无,甚至恨不得要了那人的性命,如此的话,自然是不会在意薄正到底是死是活。但眼下的情景薄玉乔却是忧心不已,因着薄正谋害薄承的证据已然呈到御前,所以大房幸得崇文帝怜悯,便允许薄承身上的爵位降等袭爵。 因着如此,薄清远现下不止是正二品的御林军副统领,更是大乾王朝的英武伯,如此恩宠,着实不易。 程氏现下成了侯夫人,自己动手便更是难上加难,即便老太太清楚薄娆是为程氏所杀,现下也无法光明正大的发落这个儿媳,若是一个不好,被人传出了欺负孤儿寡母的风声,那他们薄家所剩不多的脸面也便不必要了。 此刻,薄玉乔正落座于院中的石凳之上,石凳上头铺了一层极为柔软的狐狸皮,甚是暖和。如今早便入了深秋,虽说尚未落雪,但天气仍是有些寒凉,薄玉乔现下在院中逗留,让素墨这丫鬟也不禁有些心忧。 不过此刻薄玉乔心绪着实烦乱的很,略有些尖锐的指甲便死死抠入细嫩的掌心之中,将皮肉都给刺破了也不自知。 程氏!程氏! 薄玉乔现下恨得咬牙,程氏着实是好运气,即便自己利用了老太太这把刀,却无法轻易将其给处置掉。如今薄正没了官身,她薄玉乔也便称不上什么官家小娘子,若非还有从蓬莱楼与杏林馆进账的银钱,恐怕琼枝阁的日子也便要难过了。 毕竟如今她已然与程氏撕破了脸,且那妇人又是掌管中馈的,自然是会在‘不经意’之间磋磨薄玉乔一番,如此也并非什么难事。 思及此处,薄玉乔便咬紧了红唇,杏眸之中也显出了一丝狠色。如今依靠老太太处理程氏大抵是不成了,若是能将薄娆的事情给闹大的话,说不准也能寻着证据。 薄玉乔现下有了这个想法,也便不在院中耽搁时候,径直起身,随即便将阿珠这丫鬟给唤了过来,将正堂之中的下人除了素墨黄莺之外,尽数摒退,方才开口吩咐道。 “阿珠,如今那迷香还剩下些许,你便再入一次寿吾院之中,告知老太太,薄娆之所以与薄正行出*之事,便是因着程氏在薄娆的膳食之中下了淫蛊。如今薄正已然入了诏诏狱,程氏定然不会留下后患,所以利用薄正与薄娆*一事,便可将在诏狱之中的薄正给逼死,如此的话,薄府的名声也便没了。现下除了让官家还薄娆一个公道,也再无他法。你将这一番话告知老太太,想必她自己便清楚该如何为之了。” 听得薄玉乔的吩咐,阿珠兀自微微颔首,而后道。 “小姐,阿珠省的该如何做,不过还有一事奴婢要知会于您,便是赵先生要与二当、月萧姐姐成亲了!” 闻言,薄玉乔杏眸陡然一亮,没想到舅父的动作真真麻利的很,这才多久的光景,便将屠月萧给定下了,着实是极好的。 菱唇微启,薄玉乔面上带了一丝笑意问道。 “那吉日是在什么时候,我便去吃一顿喜酒可否?” 听得薄玉乔问话,阿珠一张珠圆玉润的小脸儿上也现出为难之色,瘪了瘪嘴,径直开口道。 “小姐,您恐怕是不能去吃酒,毕竟月萧姐姐可是我们永川涧的二当家,那日入了蓬莱楼吃酒之人,想必大多都是山中的莽汉,若是冲撞的小姐您可便不好了。不过小姐可以去给月萧姐姐送嫁,凑个热闹也好。” 见着阿珠面上的为难之色,薄玉乔也不禁笑着摇了摇头,吃酒一事她原本便是玩笑话,在大乾王朝之中,可没有听说过哪个小娘子能出府吃喜酒的。此举着实是有些孟浪了。 “你这丫头可还没回答于我,成婚之日到底是在什么时候,我也方便去将自己的心意送到舅父与舅母手中。” 想到舅父年岁也算不得小了,终于能寻到一个极好的小娘子,亦是缘分使然,不过与舅父相比之下,义父倒是有些坎坷,如今素墨日日待在琼枝阁中,再也没提有关义父的半个字,便好似将心中的绮念尽数抹消了一般。 薄玉乔心下对莫如青与素墨二人之事仍是有些忧心,将欲开口劝劝素墨,便听得阿珠答话了。 “回小姐的话,成婚之日便是本月二十九,乃是难得的吉日呢。” 闻言,薄玉乔便兀自颔首,心下倒是暗想,本月二十九距现下仍有十多日的光景,想必永川涧的那些汉子也会入京,算是给屠小姐撑腰。如此一来,也不知会不会将舅父给惊着。 吩咐完阿珠之后,这丫鬟便径直退下了。薄玉乔现下也知晓自己不能心急,若是心急的话,恐怕事情便更是为难。 正待她思来想去之时,青衣这小厮便入了正堂之中通报一声。 “小姐,清远少爷来了。” 听得青衣所言,薄玉乔也不禁微微有些怔楞,薄清远现下可是当朝的英武伯,虽说并未登顶,但以薄清远不过二十有四的年岁来说,真真是显赫至极。与之相比,如今下了诏狱的薄正,着实是为人不齿,谋害兄长,以庶充嫡,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腌臜事儿,足以将薄府二房给踩落进尘埃之中。 薄玉乔正有些晃神儿,薄清远便兀自进了正堂之中,待拿到高大挺拔的身影映入眼帘之时,薄玉乔抿了抿唇,而后自八仙椅上起身,行到前头,冲着薄清远福了福身子,开口道。 “乔儿给英武伯请安!英武伯当真是少年英雄,让人钦佩不已。这京中的公子哥儿,在将过弱冠之龄,能及得上英武伯的,亦是极少。如此,咱们薄府因着英武伯您,还真真是体面的很!” 口上说着吉祥话儿,但薄玉乔一双杏眸之中,可没有半点喜色。薄清远原本便是聪慧至极的男子,哪里会听不出乔姐儿言语之中的讥讽之意?薄清远心下也不禁叹息一声,道。 “乔姐儿,你又何必如此生分,某是你的亲大哥,一口一个英武伯,着实是伤了大哥的心。” 闻言,薄玉乔面色未变,她自是不会将薄清远的话当真,若是让旁人拿着了她的把柄,想必日后在薄府之中,便更是寸步难行,薄玉乔可不会自掘坟墓。 “素墨,还不快给英武伯泡上上好的冻顶乌龙?” 听得薄玉乔的吩咐,素墨登时便恭敬的应了一声,而后则缓步退出了正堂之中。黄莺这丫鬟也是个有眼色的,知晓大少爷与小姐有话要说,所以便跟在素墨身后,一齐离开了此地。 如此的话,琼枝阁正堂之中,现下便只剩下薄玉乔与薄清远兄妹二人了。 薄清远此刻也算不得客气,兀自扯着薄玉乔宽大的袖襟,将其拉到八仙椅上,而后自己也随之落座,松手之后,方才开口道。 “乔姐儿,先前登闻鼓一事,为兄着实是半点也不知情。” 见着薄清远一张俊朗的面庞上现出遮掩不住的愧疚之色,薄玉乔兀自撇了撇嘴,薄清远愧疚又如何?事已至此,薄正的官位乃是崇文帝亲自下令夺得,旁人自是无力回天。 “英武伯……” 听得薄玉乔又是如此生疏的开口,薄清远眉目处也显出一丝黯然,而后兀自抬手,止住了薄玉乔的话头儿,道。 “大哥。” 薄清远这话着实是将薄玉乔给噎住了,方才并未来得及吐口的言语,现下便哽在喉头,不上不下,着实难耐得很。 薄玉乔一张艳丽的面庞微微扭曲了片刻,而后从善如流的开口道。 “大哥自是不必介怀,父亲如今落得如此下场,便是他罪有应得。谋害自己嫡亲的兄长,如此狠辣之人,若是还坐在户部尚书的位置上,恐怕天道都不允罢!” 薄玉乔言语中的深意,薄清远自是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薄正因着谋害兄长丢了经营多年的官位,现下还处于诏狱之中,想必日子定然是生不如死。而程氏害了薄娆,出手亦是狠辣非常,自然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乔姐儿,先前那事儿某也清楚,不过母亲是某的长辈,她可以做下错事,但某却不能不孝,如今某已然写下了奏疏,言道自己配不上英武伯以及御林军副统领的位置,向陛下乞骸骨。虽说此举不能将母亲的罪孽尽数洗清,但其现下年岁也不小了,某也只能以辞官之举来替母赎罪,还望乔姐儿能够谅解。” 薄清远模样生的虽说俊朗,但却不带半点女气,此刻目光灼灼,说出替母赎罪的言语,并未带着半分怯懦,好似在薄清远眼中,替母赎罪便是人伦纲常一般,并无半点为难之处。 此刻薄玉乔着实是惊异非常,杏眸之中也带着一丝呆滞,便那般直愣愣的望着面前神色坚毅的男子,心下不禁觉得有些可惜,若是薄清远没有程氏那般恶毒的母亲,想必定然是前途无量! 第217章 推官 薄玉乔现下抿紧菱唇,杏眸望着面前面容刚毅的男子,而后言语中带着不容忽视的笃定,径直开口道。 “大哥,陛下是不会同意你辞官的,如今大哥方才将将过了弱冠之龄,在同辈之中亦是极为出挑的,咱们崇文帝是难见的圣明君主,自是不会将你这等帅才白白给浪费了。” 说实在话,薄玉乔对薄清远着实是且钦佩的很,但因着程氏隔在中间,所以他们堂兄妹二人,到底也隔了一层,不可能太过亲密。 听得薄玉乔的言语,薄清远心下不禁暗叹一声,也不再开口了。事到如今,薄清远还真真难以抉择,到底以何种法子可以弥补母亲犯下的弥天大错,如今薄府有官职在身的男子,便只剩下他一个了,二叔已然被下了诏狱之中。因着如此,想必二房之人的日子也不似以往那般好过。 思及此处,薄清远心头黯然,也未曾在琼枝阁中多留,径直起身离开了。 望着薄清远的背影,薄玉乔眉头微蹙,心下倒是下了决定。即便薄清远是个极好的儿郎,但程氏与她之间,还存着姨娘的一条性命,此仇不报,薄玉乔便连自己都看之不起。如此,她与薄清远日后恐怕注定要处于敌对双方,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入夜之后,阿珠并未忘记薄玉乔的吩咐,便带着自秦永那处得来的迷香,径直又去了一趟老太太所居的寿吾院之中,将先前小姐吩咐的事情尽数告知了老太太,老太太原本便气急攻心,再加之迷香的效用,使得老太太浑浑噩噩的,也并未察觉出什么异常。 翌日,在薄玉乔蘸取了青盐刷牙之时,黄莺这丫鬟便慌慌张张的入了耳房,冲着薄玉乔福了福身子,随即急匆匆的开口道。 “小姐,大事不好了!老太太报官了!” 虽说黄莺这话说的云里雾里,但因着是薄玉乔自己布下的局,她心下自然清楚的很。老太太现下报官,想必也与薄娆之死一事有关。毕竟昨夜阿珠这丫鬟可不是白白忙活一番,若是不能收到成效的话,薄玉乔可便想到于做了亏本儿的买卖。 薄玉乔兀自抿起菱唇,而后开口问了一句。 “老太太可是将姑奶奶一事报到了顺天府中?” 听得薄玉乔出口的言语,黄莺一张俏丽的小脸上也显出一丝崇敬之色,她方才未曾将事情出口,小姐便已然猜着了大概,着实是聪慧至极。 “小姐,果真如此。先前老太太便请来仵作入家中给姑奶奶验尸,也不知道到底寻出个什么结果。今个儿一早,之前来过咱们琼枝阁的捕快便入了灵堂之中,守在姑奶奶的灵堂外头,不让旁人接近灵堂。” 薄玉乔自是清楚,捕快们此举大抵便是为了好生保护薄娆的尸身,省的若是那下手之人心中有鬼,将薄娆的尸身给损了,如此也便没有证据将其缉拿归案,这不是让顺天府的弟兄们白白忙活一场吗? 想必老太太现下已然将薄娆的死因与水分穴有关一事告知了顺天府之人,眼下他们所要做的,便是寻出那下毒手之人的身份。 如今老太太心下对程氏已然生出了疑窦,但因着未曾查出证据,所以自是不敢妄动。 不过现下老太太到底也不敢再耽搁时候,生怕程氏那狠辣妇人将正儿与娆儿之间的腌臜事儿给尽数捅出去,到时不止他们薄府颜面扫地,便连那些与薄府结了姻亲的人家,恐怕都不会善罢甘休。 为了保住薄正的性命,老太太即便心狠手辣,也并未存着半点愧疚。母子之间,根本没有隔夜仇,即便那日薄正对老太太的态度稍稍有些放肆,但在老太太心下,儿子不过只是不懂事罢了,待好生教导一番,事情也便揭过了。 薄玉乔现下将老太太心中的想法给猜了个透彻,登时便冲着黄莺这丫鬟开口吩咐了一句。 “黄莺,待会子你去寻青衣,让其好生注意着捕快们查案的线索,一有什么异动的话,即刻回来禀报于我!” 黄莺是薄玉乔的心腹,自然是清楚小姐对姑奶奶一事到底有多看重,当下便恭谨的应了一声,随即也不敢耽搁,兀自出了耳房之中,定然是去寻青衣这厮了。 待黄莺离去之后,薄玉乔便在素墨的服侍之下,取了温热的泉水净面,随即方才离开了耳房,往膳堂的方向去了。 现下在薄府之中查案,之于顺天府的捕快而言,着实是称不上什么好活计。奈何报官之人是薄府的老太太,亦是正二品的诰命夫人,他们顺天府也不好置之不理,只得硬着头皮入了薄府之中。 这薄娆姑奶奶一瞧便是被人给谋害的,便连老太太都清楚薄娆是死于针刺水分穴的缘故。即便如此,这些捕快破案的难度饶是不小,毕竟死人也不会吐口,又哪里能说出一星半点儿的证据呢? 顺天府之中的推官硬着头皮接下了这个案子,如今因着寻不着证据,便只得在寻了一位仵作过来,细细查探一番薄娆的尸身,如此说不准还能寻着什么线索。 顺天府的推官名为吴元,如今已然年过而立,模样虽说并不如何出挑,但却生了一副极有福气的面相,让旁人见了,也生不出什么恶感。便连顺天府的府尹虞泛也曾言道,吴元在顺天府之中带着真真是有些可惜了,若是去经商的话,想必收获颇丰。 此般言语不过便只是玩笑话罢了,毕竟士农工商,士为首商为末。吴元如今虽说只是一个六品的小小推官,但到底也比商人体面许多,怎能相提并论?虞泛这番打趣的言语,也被吴元记在心中,只不过后者未曾表现出半点端倪罢了。 此刻虞泛也处于灵堂之中,看着那蓄着一把花白胡子的仵作将薄娆身上的寿衣给尽数褪了下去,露出带着痕迹的身子。如今薄娆死了也有几日光景,虽说因着灵堂温度极低,时时都有人在其内放在冰盆子,便是生怕这位姑奶奶的尸身腐烂。 因着如此,薄娆的尸体保存的也算是完整,除了有些泛着青黑之外,便连身上的浊物也未曾祛除。 现下年逾五旬的仵作抬手扳住薄娆光溜溜的脑袋,望着其头顶囟门骨中心处的血晕,半点不似作假,所以老太太所言的死因,应当为真。 吴元身量算不得轻,此刻便站在仵作身后,问了一句。 “可寻出什么蛛丝马迹了?” 听得吴元的问话,仵作蹙着眉头,径直摇了摇头。若是这般容易便能寻着证据的话,那要顺天府有何用处? “吴推官还是耐心这些罢,虽说面前这薄府姑奶奶是死于针刺水分穴的法子,但瞧瞧其身上腌臜的痕迹,若是老太太并未狠下心来验尸的话,恐怕这位姑奶奶便要背着死在床上的艳名儿了!” 现下仵作抬起薄娆极为僵硬的手臂,细细查探着,便连手臂上或青或紫的吻痕也未曾放过。 皇天不负有心人,仵作到底也是极有经验,终于在薄娆的右手指甲之中,发觉了一些皮肉碎屑,其中还沾染着已然干涸了的血迹。 见着仵作细细端量薄娆的手指,身后的吴元也凑上前,跟着细细查看。 “她这指甲缝儿里头的皮肉碎屑,莫不是凶手留下的?且见着上头的血迹,那凶手如今身上说不准还带着伤痕,如今倒也称得上算是不错的线索。” 听得吴元开口,老仵作一双清凉的眼眸之中,带上了一丝鄙夷,开口道。 “你《洗冤集录》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即便这薄府姑奶奶身上带着皮屑,也不能说明受伤之人便是凶手,若是那人身为这姑奶奶的姘头儿,恐怕也有受伤的可能。” 吴元被老仵作骂的半点脾气也无,他虽说官位给仵作高上不少,但面前的仵作在顺天府之中,亦能称得上前辈,被前辈教训一番,吴元只得摸摸鼻子,暗骂自己学艺不精。 “不过这姑奶奶带着皮屑的手是右手,且只有食指、中指以及无名指之中带着血痕,想必受伤之人便应当是左半边身子被划出了三道血痕,若是顺着这条线索,说不准便能将幕后的大鱼给揪出来。” 闻言,吴元也知仵作所言有理,登时便兀自颔首。过了一会子复又开口问道。 “如此的话,那咱们上哪儿去寻这受伤之人呢?难不成要将整个京城给翻个底儿朝天?” 吴元这话将将出口,他自己也察觉出一丝不妥,登时便径直转头,不欲看老仵作鄙夷的眼神儿。 “先前老太太不是说过,伺候在姑奶奶身旁的两个丫鬟她一直留着并未处置。你身为顺天府的推官,想必审问亦是一把好手,便不必我在提点于你了。” 听得此言,吴元连连颔首,恭谨的便仿佛鹌鹑一般,让老仵作也不由有些默然,生怕自己矫枉过正了。 第218章 陷害 顺天府的推官吴元将一直伺候在薄娆身边的冬怜夏语给带到顺天府审问,不过具体审出来什么消息,薄玉乔却不太清楚,她并未在顺天府放下钉子,自然是不好探听的。 眼下薄玉乔知晓自己不能急躁,否则程氏万一寻着了她的漏洞,恐怕便会毫不客气的栽赃嫁祸,不过她琼枝阁的人近日看来都安分的很,想必也不会那般容易的便被程氏抓到错处。 薄玉乔心下想的倒是不错,但事到临头却不是这回事了,在顺天府推官吴元将将离府之日的下午,琼枝阁之中便又迎来了一批捕快,这些捕快着实算不得客气,开始四处查探谁人左手上留下三道血痕。听得这个消息,薄玉乔便心如明镜一般,想必这探查之事仍与薄娆之死有关罢。 待一个素日里极为安分的小厮被扭送到薄玉乔面前,两个高大的捕快在一旁压制着他,让其跪倒在地。其中一个捕快将那小厮左臂的袖襟给挽起,露出了手腕处的那三道血痕,现下那三道血痕已然结痂,瞧着真真是极为瘆人。 跪倒在地的小厮低眉敛目,连半句辩解也无,便好似心如死灰一般。见状,薄玉乔心下止不住的冷笑。此般情景她都不必多想,便可知是程氏那毒妇设下的圈套。要不然哪里会有小厮被捕快抓了,连半句话都不辩解的? 薄玉乔抿了抿唇,也不看跪倒在地奴才秧子,冲着站在堂下的两个捕快开口问了一嘴。 “二位官爷,不知这人到底犯了什么罪过,值得您二位官爷亲自到琼枝阁来将人带走?” 听得薄玉乔如此恭谨的言语,那两个捕快也不禁有些惶恐。他们来薄府搜查之时,已然被上头提点过了,言道这琼枝阁的主子,可是瑞王殿下定下的人,虽说只不过是个媵妾罢了,但到底也不是他们这种不入流的捕快能开罪的起的。 其中一个捕快上前一步,冲着薄玉乔拱手行礼,朗声道。 “小姐有所不知,先前我们顺天府的仵作查验了贵府姑奶奶的尸身,发觉其右手三指指甲缝儿之间带着血迹,便知大抵有人被贵府姑奶奶的指甲所伤,再加之审问了冬怜夏语那两个丫鬟,其二人言道,姑奶奶先前便见死不救,让四小姐您怀恨在心,方行出此等狠辣之事。” 说到后头,那捕快一张刚毅的面庞之上也现出尴尬之色,冬怜夏语那两个丫鬟的证词虽说并不见得为真,但到底也是一条证据,只不过顺天府之人没有胆子将薄玉乔带回去审问罢了。 听得这捕快所言,薄玉乔面上的笑意更浓,先前她还想着程氏到底会生出什么招数,如今一看,不过就是栽赃陷害罢了。且薄娆遇害那日,薄玉乔可与薄清远一齐处于正堂之中,以薄清远那耿直的性子,想必自然是不屑于说谎。 思及此处,薄玉乔心下倒并未生出什么忧虑之感,登时便微微颔首,冲着那两个捕快开口道。 “如此小女子已然明了了因果,便劳烦你二位将那小厮给带到顺天府之中,好生审问罢!毕竟一个小厮被人二人抓着了,连辩驳都无,大抵也有些奇怪罢?” 薄玉乔的声音清脆的仿佛银铃一般,但听在那两个捕快耳中,便让他二人恍然。方才薄小姐所提之事,着实是不合常理。这小厮便仿佛旁人安排好的,其目的就是为了陷害薄小姐。 如此一想,那两个捕快登时面容一肃,随即则再次冲着薄玉乔抱拳行礼,开口道。 “还望乔小姐放心,顺天府自会将此事秉公办理。” 闻言,薄玉乔微微颔首,余光斜睨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小厮,而后轻声道。 “二位官爷,那血痕一事应当是因着今日仵作验尸方才发起的,那待您们回到顺天府之中,劳烦二位请来一位大夫,好生查探一番那小厮的伤处,瞧瞧其是否是近日的新伤。小娘子方才也扫到其伤处一眼,发觉其手腕处的血痕颜色泛红,且完整的很,根本不似已然经过多日的伤口,此处应当也能称得上是疑点之一罢?” 听得薄玉乔所言,两个捕快只得连连称是,心下倒是暗暗泛苦,这乔小姐着实不是一个好相与的小娘子,虽说容貌生的艳丽至极,但瞧这细密心思,大抵也只有瑞王殿下能消受的起了。 这两位捕快将将欲离开琼枝阁之时,没想到薄玉乔又开口了。 “如若两位官爷不忙的话,那便将方才可能生出岔子的人再细细查探一遍,《洗冤集录》有言,若是以开水灼烫伤处的话,其上的疤痕便可能被遮掩住,从而将真正的贼子给遗漏了。” 薄玉乔这般开口,登时便让两个捕快心头一震,他二人同时想起方才有一个小厮,便在行健居中,给他二人奉茶,但因着一个丫鬟冲撞,使得那滚烫的茶水倾倒在手腕处,登时便鼓起了一片燎泡,如此看来,那小厮定然十有*是故意为之! 见着面前的两位捕快面色一肃,显然是将事情放在心中,薄玉乔便冲着伺候在一旁的素墨微微颔首,后者清楚薄玉乔的意思,便自腕间掏出一个荷包,兀自行至那两个捕快身上,将纹绣翠竹的荷包交到了其中一人手中,而后便轻笑着道。 “二位官爷着实是太过忙碌了,这些散碎银钱二位便留下吃酒罢,权当我家小姐的一番心意。” 这两个捕快也算是老油条了,自然是不会推拒这等打赏。毕竟若是推了打赏的话,想必亦是会引得薄小姐不虞,如此的话,还不如痛快的将银钱接到手中,出去吃几顿好的。 如此,这二人又与薄玉乔告谢了三四次,方才带着那个小厮离开了琼枝阁之中。 待这二人离去之后,薄玉乔面上的笑意便尽数消失,而后兀自转过身子,坐到八仙椅之上,微微阖上双眸,冲着素墨吩咐了一句。 “素墨,待到清远少爷回府之后,便知会我一声即可。” 听得薄玉乔所言,素墨登时便应了一声,随即便将红木桌子上早已凉透了的茶水换成了上好的祁门红,仿佛玫瑰一般的艳丽的茶汤,倒是让薄玉乔心情放松了些许。 待薄玉乔用过晚膳之后,素墨这丫鬟总算开口说道。 “小姐,清远少爷现下尚未回到府中,您还是先歇下罢,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谈。” 闻言,薄玉乔眉头微微蹙起,心下倒不禁有些疑惑,如今天将将擦黑,时候也算不得早,为何薄清远还未回府?难不成他真真与崇文帝乞骸骨了? 若是如此的话,薄玉乔还真真钦佩薄清远的胆量。此刻薄正已然下了诏狱之中,薄府便只剩下薄清远一个官身,若是这厮辞官不作的话,那即便有英武伯的爵位,薄府也阻不了没落的结果。 思及此处,薄玉乔心下倒是微微有些遗憾,毕竟如今阳哥儿年岁还小,若是其已然长成的话,还可被推拒入朝。但瞧着眼下薄府的形势,想必用不上三五年,便会彻底没落为商户,到了那时的话,便只得让阳哥儿自行科举,而寻不着家族庇荫了。 见着薄玉乔叹息一声,素墨登时便有些心疼,便试探着说了一句。 “若小姐您真真有极重要的事情要与清远少爷商谈的话,便先等等罢,待清远少爷回府之后,奴婢再将其给请到咱们琼枝阁中。” 听得素墨所言,薄玉乔不禁微微勾起红唇,轻笑一声。素墨这丫鬟来到薄府之后,真真是越发的温和了,以往因着死士出身而带着的冷意,现下便仿佛冰消雪融一般,已然尽数消失。 再配上这小娘子清丽的容貌,以及温和的脾性,也怪不得义父会深陷其中。 “素墨,你不想随我去一趟杏林馆吗?毕竟该解决的事情,躲是躲不掉的。” 闻言,素墨呐呐张口,欲要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得恭谨的低眉敛目,不让小姐发觉她激荡的情绪。 见着素墨闭口不言,薄玉乔也不欲逼她,便径直冲着一旁的黄莺吩咐一声,道。 “黄莺,你便先备上热水罢,我想要沐浴。” 听得小姐吩咐,黄莺这丫鬟也不敢怠慢,忙去寻了粗使丫鬟,让她们将小厨房之中早已烧好的热水给抬到琼枝阁中,待与牛乳调好温度之后,方才将小姐给唤进耳房之中。 薄玉乔便在浴桶之中泡了小半个时辰,直到觉得身子有些乏了,这才自浴桶中起身,取了干净的巾子,将身上的水珠儿给尽数拭去,随即便由着黄莺为她绞干头发。 如此又忙活了一阵子,天色早便全然昏暗下去,月初东山,星光璀璨,瞧着倒是不错的很。不过眼下这般情景,薄玉乔也没有赏月的心思,正在思考着是否该歇下,便听得素墨那头传来的消息————清远少爷带着浑身酒气,总算是回到了现下所居的小院儿之中。 第219章 撞柱而亡 听得素墨所言,薄玉乔登时便有些愕然。在薄玉乔看来,薄清远素来便是极为自律的性子,连一点点的过激之语都不会吐口,怎的今日会喝成这幅酩酊大醉的模样? 薄玉乔心下疑惑,不过她先前做下的决定也不欲更改,便径直往薄清远所居的小院儿处前行。走了没一会子,便站到了小院儿前头。现下虽说薄正的官身已然没了,但薄玉乔好歹也还是薄府的正经小姐,守门的小厮自然是不敢怠慢,登时便入内通报一声。 未过几时,先前去通报的小厮便径直出了门子,冲着薄玉乔谄媚着开口道。 “乔小姐,清远少爷请您进去。” 闻言,薄玉乔艳丽的面庞不带半分变化,便径直入了薄清远所居的院中。出乎薄玉乔所料,此刻薄清远并未待在卧房或者正堂之中,而是兀自在院中的小亭子里头小酌。 薄清远原本功夫便不错,耳力亦是极好,此刻听得薄玉乔的脚步声,登时便抬起头,微微勾起淡色的薄唇,兀自开口道。 “乔姐儿来了。” 薄清远此刻那双肖似程氏的凤眸微微有些涣散,且原本麦色的面皮,现下也晕出了薄薄一层绯红,将薄清远身上的冷硬之气去了几分,多了一丝不羁之感。 薄玉乔抿了抿唇,而后便冲着薄清远恭敬的福了福身子,开口道。 “乔儿给清远大哥请安。” 礼数不可废,薄玉乔可没心思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上与旁人掰扯,所以便将规矩给牢记在心,如此倒是方便的很。 薄清远此刻略有些醉意的眸光在院中扫了一遍,薄唇轻启,道。 “这儿无需旁人伺候了,你们便先下去罢!” 伺候在薄清远身边之人,一个个自是心思灵活的,知晓主子如此开口,便是与乔小姐有话要说,他们自是不会如此不识趣,上赶着讨主子的嫌。 待候在院中的下人鱼贯而出之时,薄清远方才那副带着醉意的慵懒模样,此刻已然消失无踪,凤眸清明,哪里像是酒醉之人? 见状,薄玉乔微微扯了扯唇角,而后径直开口问了一句。 “大哥何必如此自污?不就是为了乞骸骨一事吗?” 听得薄玉乔的言语,薄清远此刻自石凳上站起身子,而后负手而立,说道。 “乔姐儿,为兄哪里称得上自污?以往因着官职在身,某素日严于律己,虽说好这杯中物,但却未曾表现出来。如今之于乞骸骨一事,为兄已然下定决心,便不必在意所谓清名,这杯中物也便可以肆意享受了。” 薄清远这一番说辞,薄玉乔最多也不过只信了一半儿罢了,哪个男儿不想建功立业?薄清远现下不过二十有四,便连而立之年都未到,若说是厌倦了宦海沉浮,定然是托词罢了。此刻他执意辞官的因由,也与程氏脱不了干系。 思及此处,薄玉乔心如明镜,登时便开口劝了一句。 “清远大哥,你可知何为愚孝?既然你对程氏的所作所为极不赞同,为何不阻止于她?日日总想着辞官赎罪,你那正二品的官位恐怕也没有那么多人的性命来的值钱!” 薄玉乔素日里虽说称不上多么温和的性子,但也极少发火,现下这幅模样,就差指着鼻子骂薄清远软弱无能了!若是他脾性能再刚正些,拼死阻止程氏,想必日后那毒妇也便能安分许多。 听得薄玉乔的言语,薄清远登时便有些愣住了。从小到大,薄清远从未受过此般指责,乔姐儿言语之中的恨铁不成钢之意,便连程氏也未曾带上过。现下见着乔姐儿眸中的不满,薄清远不禁恍然,大抵真真是他的错罢。 薄玉乔训斥了薄清远一番之后,又开口道。 “清远大哥有所不知,先前顺天府的仵作再次给姑奶奶验尸,发觉姑奶奶指甲缝儿里头带着一些血丝,如此倒真真是极好的,说不准还能顺藤摸瓜,将那狠毒之人给摸着不是?顺天府的想法是不错,但他们却从未将凶手的身份往行健居猜,你说这是为何?” 秦永死之前,便将程氏的去向给供了出来,且还言道薄娆定为程氏所害。所以在薄娆的死讯传来之时,薄玉乔与薄清远就已然清楚到底谁才是动手之人了。 薄清远面上现下露出一丝苦笑,而后摇着头开口道。 “眼下因着陛下赐给父亲的爵位,母亲亦是极为尊贵的侯夫人,顺天府虽说欲要秉公查案,但碍于母亲侯夫人的身份,到底是有所制肘。且先前我也听闻,说顺天府的捕快在你的琼枝阁中寻着了一个受伤的小厮,这一点着实是太过巧合了,想必你心下也对母亲生疑了罢!” 薄玉乔现下岂止是对程氏生疑,她就差没握着把柄上门质问去了。薄玉乔也并非蠢笨至极的小娘子,自然清楚自己若是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恐怕翌日满京城便会传出所谓无礼之名了。 薄玉乔此刻微微低垂着眉眼,兀自开口道。 “清远大哥心中有数即可。反正您定然要记住一件事儿,程氏是您的母亲,您自是要孝顺于她。但赵氏亦是我的生母,若是不为她报仇的话,乔儿即便是死,也不会瞑目。所以乔儿若是在日后做出了什么让清远大哥郁卒之举,您便也不必再问原因了,不过只是血债血偿罢了。” 闻言,薄清远呐呐张开口,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颓然的望着乔姐儿转身离去的背影,说不出话来。 待回到琼枝阁之中时,薄玉乔可真真是惹了一肚子的气。薄清远着实是有些太过愚孝了,似程氏那等恶妇,薄清远几次三番的护着这妇人,如此直接还怎的出手?且即便程氏没有薄清远这个孝顺儿子,薄玉乔也不敢在此刻耍出什么阴私手段。 毕竟崇文帝将将给薄清远封了英武伯的爵位,若是此刻程氏生出了什么事端的话,恐怕明德帝亦是不会善罢甘休,若是他将此事追根究底,薄玉乔即便有千般手段,也不可能将所有的痕迹都给尽数抹除。 薄玉乔心下郁燥的很,虽说胸臆之间的怒火满涨,但越是如此,薄玉乔心头便越是清明。如今借着顺天府的手怕是除不掉程氏了,不过要是能将其左膀右臂给断了,也是一桩美事。记得当年那要命的红参,便是卓琴端到琼枝阁的罢? 这段时日,薄玉乔在暗中推波助澜,再加之顺天府原本便不都是尸位素餐之人,虽说虞泛那类着实是让人不齿,居然被烟夫人的美色给迷了眼,但吴元却是个有真本事的,登时便将行健居祸水东引的计策给猜了个透彻。 顺着那奉茶之时被开水烫伤的小厮,吴元果然摸出了一条大鱼,最后的线索直指行健居的大丫鬟卓琴,毕竟这丫鬟是会武之人,若是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出了薄府之中,也算不得什么难事儿。 卓琴这丫鬟虽说平日也能称得上是程氏的心腹,但真真到了生死关头,似程氏这般心狠手辣的妇人,又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程氏果真是个有手段的妇人,即便她欲要将卓琴推出来抵罪,却不曾主动开口,最后是卓琴这极为忠心的丫鬟愿意以身护主,留下一封血书之后,便撞柱而亡。 听得卓琴撞柱而亡的消息,薄玉乔登时便笑弯了眼。当年姨娘也是一头撞在了廊柱之上,这才无力回天,如今卓琴也是这种死法,大抵便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罢。 如此思量了一番,薄玉乔便去了供奉赵月如灵位的厢房之中。因着赵月如不过只是个媵妾罢了,且死的还不体面,老太太自然不会为其开设灵堂。如此,这么多年薄玉乔便一直将赵月如的灵位放在琼枝阁厢房之中,得了空便前来祭拜。 薄玉乔将程氏所做下的恶事,以及卓琴的死讯一并写在书信之中,而后便烧在火盆之中,完成此举之后,薄玉乔又点燃了三根香,冲着灵位拜了三拜,这才离开厢房之中。 待她跨过门槛之时,入目略有些刺眼的光芒着实是让薄玉乔微微有些眩晕。须知,如今马上便要到了十一月,平日里日光本就算不得足,今日却如此晃眼,想必亦是老天有眼罢! 薄玉乔兀自低叹一声,即便卓琴横死,她心头仍是称不得爽快,毕竟在后头谋划之人可是程氏,卓琴不过是一个替死鬼罢了,又有什么可在意的? 薄玉乔心头便憋着一股气,如此又过了五个月,便到了四月十三,便是薄玉乔的生辰,亦是她及笄的日子。 虽说小娘子的生辰算不得多重要,且薄玉乔还只是个庶出罢了。但这笈礼却是全然不同,过了今日,她薄玉乔便算是长大成人,也能够被瑞王殿下迎入府中了。碍于瑞王的身份,便连笈礼的正宾都是正一品的诰命夫人,如此也真真称得上是体面至极了。 第220章 谨慎购买(此章 礼仪全是度娘) 这位正一品的诰命夫人,乃是左相付荥的嫡母————付老夫人,身份比之老太太还要高上一筹,薄府众人自是不敢怠慢。 而赞者以及有司都是程氏寻的,反正这笈礼也在程氏的操办之下,关于这些旁的事情,薄玉乔还真真是称不上在意。毕竟程氏能在薄府将狠辣藏了二十余年,亦是个有手段的,自是清楚在笈礼之上,可万万不能动手脚,否则薄清远的名声自会有损,于日后的仕途不利。 眼下一众宾客都坐在薄府的家庙之中,尽是各府的夫人,虽说薄玉乔现下声名不显,但好歹也是得了瑞王青眼的小娘子,就算以色事人又如何?旁人家的女儿即便想与瑞王府攀扯,也要瞧瞧有没有这个能耐! 今日薄玉乔未到辰时便已然被黄莺素墨这两个丫鬟自床榻上给唤起了,简单的梳洗过后,便直接被带到了薄府的家庙之中。 此刻薄玉乔穿着自是按着大乾王朝的规矩来的,缁布朱红色的锦边的采衣,虽说颜色并不明丽,却添了一份稳重矜持,将原本薄玉乔眉眼处的艳色给减了三分,这般模样,即便是最为刻薄的贵妇,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仿佛锦缎一般的墨发一早便被黄莺梳成双鬟髻,也并未带着什么钗饰。 因着程氏所挑选的有司以及赞者薄玉乔并不熟识,所以她二人今日到的也是及早。因着瑞王的关系,薄玉乔也并未与别府的小娘子交好,今日程氏挑选的两位小娘子,都是将将及笄的模样,出身程家,虽说程氏母家现下官位不显,家主不过只是正四品的翰林院侍郎罢了,但因着是以诗书传家,到底也比旁人多了几分矜贵。 有司是程家的二小姐,名为程云烟,而赞者是程家的三小姐,名为程云娴。这两位小娘子都是长房嫡女,身份自是极好,便连模样也都生的清丽可人,现下身上穿着全然相同的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墨发以玉簪挽上,配上身上的那股子书香气,真真是极好的。 待薄玉乔瞧清了这程氏姐妹之后,艳丽的菱唇也不由的勾起一丝讽笑,她自己原本便是庶出罢了,现下程氏却请来嫡出的姐儿为她作有司以及赞者,其中存着的心思,还真是让人发笑。 即便她薄玉乔出身不高又如何?既是得了瑞王青眼,也不是旁人能够说三道四的!瞧着那程氏姊妹眼眸中流露出的鄙夷之人,薄玉乔面上的笑意越发浓郁,不过便只是两个姐儿,真当她寻不着法子收拾这二人吗? 付老夫人身为正宾,自然早便到了家庙之中,老夫人年岁算不得小,所以众人也不敢怠慢,让老夫人一直站着,便在堂中摆了一把紫檀木所制的八仙椅,先让付老夫人率先落座。 因着薄玉乔乃是二房庶女,但二夫人封氏早便‘因病’离京休养了,所以现下主持笈礼的便是程氏。程氏带着摈者将堂中细细的收拾一番,设盥洗、帨巾於厅,按位置将一会需要用到的竹席摆放好。以三个托盘分别盛发笄、发簪、钗冠,三位执事托着,立于场地南端西侧从西向东依次排列。 薄玉乔到底也并非十五岁的小娘子,所以现下自是镇定自若,唇畔上勾起的一丝浅笑,也让来到家庙之中的宾客暗自点头。心里倒是寻思开了,若非这小娘子出身低了些,瞧着这容貌性情,配瑞王也是使得的。 眼下坐在主位的并非薄玉乔的亲祖母薄老太太,而是请来做正宾的付老夫人。老太太早便折了腿,且有因着薄娆薄正之事损了心神,现下形容枯槁,便仿佛皮包骨一般,连动弹都有些费力,自是不好出来为薄玉乔主持笈礼。 付老夫人今日穿着晚烟霞紫绫子如意云纹衫,发间带着鎏金穿花戏珠步摇,虽说年逾六旬,但身子却调养的极好,看着极为富态,面上也寻不出几丝皱纹,唇畔带着合体的笑意,真真是端庄至极。 因着程氏身为主人家,自然是不能失礼了,如若不然的话,便会让今日来到薄府观礼的众位夫人看了笑话。虽说程氏心中着实并不待见薄玉乔,且恨不得这小贱蹄子早日魂归西天,但笈礼却不能生出半点差错! 程氏原本便生了一副不俗的容貌,只不过往日碍于寡居的身份,不曾细细打扮一番罢了,如今着着玫瑰色锦缎云纹裙衫,青丝以丽水紫磨金步摇给绾上,耳上带着赤金缠珍珠坠子,面施薄粉,唇上涂了上好的胭脂,看着气色也是极好。 到了吉时,因着旁的事情程氏早便准备好了,众人也并未有多忙乱,前来观礼的众位夫人,早便被程氏给安排到上头的好位置坐下,因着今日着实喜庆的很,所以即便程氏心下气怒的很,碍于薄府的颜面,面上也挤出一丝笑意。 前来观礼的众位夫人,见着程氏那张带着笑意的温婉面庞,心下不由暗道,这程氏与薄府四小姐都是能忍的,原本薄府大房与二房之间的龃龉便人尽皆知,现下还做出一副欢喜模样,真真是有些为难她二人了。 开礼之时,因着薄正处于诏狱之中,三老爷薄衡便暂代了薄正的位置,直接起身,清俊的面上露出一丝笑意,朗声开口道。 “此刻便是侄女儿玉乔行成人笄礼之时,薄某先行谢过各位宾朋佳客了!” 话落,薄衡便坐回了主人位,紧接着,付老夫人作为正宾先走出来,以盥洗手,于西阶就位。 薄玉乔缓步走出来,至堂中,转身面朝向南,向各位观礼宾客夫人行揖礼。然后面向西跪坐在笄者席上。 而后,薄玉乔又转向东正坐;程云烟奉上罗帕和发笄,付老夫人走到薄玉乔面前,高声吟颂道。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付老夫人跪坐下来,取来程云娴捧着的篦子,为薄玉乔梳头加笄,然后起身,回到正宾所坐的位置。 薄玉乔先是朝向各位宾朋行礼,之后便速速回到东房,付老夫人从程云烟手中取过礼服,让薄玉乔去房内换上与头上发笄一齐准备的素衣襦裙。 过了一会子,薄玉乔着襦裙出房后,再次朝向众位宾朋行礼。然后转身面向坐在主人位的薄衡与程氏行拜礼。虽说薄衡与程氏并非薄玉乔的生身父母,但这拜礼便是为了谢过父母养育之恩,自然是不能省去的。 而后薄玉乔再次面朝东方,跪坐在席子上。付老夫人再洗手,再复位,程云烟也并未闲着,奉上发钗,付老夫人接过,走到薄玉乔面前,朗声道。 “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这便是二加。 此刻薄玉乔心下觉得略有些疲累,但面上却未曾露出半分,等到付老夫人为她去了发笄,簪上发钗之后,便再次起身复位。 等到二拜之后,薄玉乔便回东房换上了深色曲裾。 付老夫人再将颂词吟出。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话落,付老夫人兀自跪下,为薄玉乔加钗冠。 到了最后,薄玉乔出了东房,冲着众人行三拜之礼,这笈礼方才结束了。 待笈礼结束之后,薄玉乔这也算是忙活了一整日,身子早便虚软无力,若非素墨与阿珠一齐搀扶着她,恐怕她尚未等到回了琼枝阁中,便已然软倒在地了。 回到琼枝阁,薄玉乔草草洗漱一番,便径直歇下了,待她再次睁开杏眸之时,天色已然擦黑,府中因着笈礼而形成的热闹景象已然散去,倒显得有些安静了。 薄玉乔将将起身,素墨与黄莺这两个丫鬟便分别捧着一个约莫两尺见方的木匣子入了主卧之中,见着这木匣,薄玉乔兀自抿了抿唇,而后开口问道。 “这是谁人送来的?” 听得薄玉乔问话,素墨登时开口答道。 “回小姐的话,奴婢手中的木匣是舅老爷以及夫人送来的,而黄莺捧着的木匣,则是杏林馆送来的。” 闻言,薄玉乔芙面上也显出一丝笑意,穿上绣鞋便径直下了床榻,将素墨黄莺手中的木匣一齐打开,待见着义父送来的礼品之时,薄玉乔当真是有些惊着了。 莫如青送来的并非赏玩的物什,而是一株品相极好的天山雪莲。古语有言,天山雪莲能解百毒,看来义父也是清楚自己入了瑞王府的日子大抵不会好过,这才送来了如此珍贵的保命之物。 而赵轩以及屠月萧送来的也并非凡品,里头的东西是雕刻着极为繁复花纹的长筒,薄玉乔拿起长筒,细细端量一番,当即便发觉这居然是千里镜,这千里镜便与望远镜是同种物什。薄玉乔兀自行至窗前,拿起这千里镜透过窗棂朝外头细细瞧着,发觉透过千里镜,连远处鸟儿振翅的动作都看的极为清晰,纤毫毕现,与现代的望远镜也差不了多少,如此着实是珍贵至极。 第221章 夜明珠 防盗章节 而赞者以及有司都是程氏寻的,反正这笈礼也在程氏的操办之下,关于这些旁的事情,薄玉乔还真真是称不上在意。毕竟程氏能在薄府将狠辣藏了二十余年,亦是个有手段的,自是清楚在笈礼之上,可万万不能动手脚,否则薄清远的名声自会有损,于日后的仕途不利。 眼下一众宾客都坐在薄府的家庙之中,尽是各府的夫人,虽说薄玉乔现下声名不显,但好歹也是得了瑞王青眼的小娘子,就算以色事人又如何?旁人家的女儿即便想与瑞王府攀扯,也要瞧瞧有没有这个能耐! 今日薄玉乔未到辰时便已然被黄莺素墨这两个丫鬟自床榻上给唤起了,简单的梳洗过后,便直接被带到了薄府的家庙之中。 此刻薄玉乔穿着自是按着大乾王朝的规矩来的,缁布朱红色的锦边的采衣,虽说颜色并不明丽,却添了一份稳重矜持,将原本薄玉乔眉眼处的艳色给减了三分,这般模样,即便是最为刻薄的贵妇,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仿佛锦缎一般的墨发一早便被黄莺梳成双鬟髻,也并未带着什么钗饰。 因着程氏所挑选的有司以及赞者薄玉乔并不熟识,所以她二人今日到的也是及早。因着瑞王的关系,薄玉乔也并未与别府的小娘子交好,今日程氏挑选的两位小娘子,都是将将及笄的模样,出身程家,虽说程氏母家现下官位不显,家主不过只是正四品的翰林院侍郎罢了,但因着是以诗书传家,到底也比旁人多了几分矜贵。 有司是程家的二小姐,名为程云烟,而赞者是程家的三小姐,名为程云娴。这两位小娘子都是长房嫡女,身份自是极好,便连模样也都生的清丽可人,现下身上穿着全然相同的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墨发以玉簪挽上,配上身上的那股子书香气,真真是极好的。 待薄玉乔瞧清了这程氏姐妹之后,艳丽的菱唇也不由的勾起一丝讽笑,她自己原本便是庶出罢了,现下程氏却请来嫡出的姐儿为她作有司以及赞者,其中存着的心思,还真是让人发笑。 即便她薄玉乔出身不高又如何?既是得了瑞王青眼,也不是旁人能够说三道四的!瞧着那程氏姊妹眼眸中流露出的鄙夷之人,薄玉乔面上的笑意越发浓郁,不过便只是两个姐儿,真当她寻不着法子收拾这二人吗? 付老夫人身为正宾,自然早便到了家庙之中,老夫人年岁算不得小,所以众人也不敢怠慢,让老夫人一直站着,便在堂中摆了一把紫檀木所制的八仙椅,先让付老夫人率先落座。 因着薄玉乔乃是二房庶女,但二夫人封氏早便‘因病’离京休养了,所以现下主持笈礼的便是程氏。程氏带着摈者将堂中细细的收拾一番,设盥洗、帨巾於厅,按位置将一会需要用到的竹席摆放好。以三个托盘分别盛发笄、发簪、钗冠,三位执事托着,立于场地南端西侧从西向东依次排列。 薄玉乔到底也并非十五岁的小娘子,所以现下自是镇定自若,唇畔上勾起的一丝浅笑,也让来到家庙之中的宾客暗自点头。心里倒是寻思开了,若非这小娘子出身低了些,瞧着这容貌性情,配瑞王也是使得的。 眼下坐在主位的并非薄玉乔的亲祖母薄老太太,而是请来做正宾的付老夫人。老太太早便折了腿,且有因着薄娆薄正之事损了心神,现下形容枯槁,便仿佛皮包骨一般,连动弹都有些费力,自是不好出来为薄玉乔主持笈礼。 付老夫人今日穿着晚烟霞紫绫子如意云纹衫,发间带着鎏金穿花戏珠步摇,虽说年逾六旬,但身子却调养的极好,看着极为富态,面上也寻不出几丝皱纹,唇畔带着合体的笑意,真真是端庄至极。 因着程氏身为主人家,自然是不能失礼了,如若不然的话,便会让今日来到薄府观礼的众位夫人看了笑话。虽说程氏心中着实并不待见薄玉乔,且恨不得这小贱蹄子早日魂归西天,但笈礼却不能生出半点差错! 程氏原本便生了一副不俗的容貌,只不过往日碍于寡居的身份,不曾细细打扮一番罢了,如今着着玫瑰色锦缎云纹裙衫,青丝以丽水紫磨金步摇给绾上,耳上带着赤金缠珍珠坠子,面施薄粉,唇上涂了上好的胭脂,看着气色也是极好。 到了吉时,因着旁的事情程氏早便准备好了,众人也并未有多忙乱,前来观礼的众位夫人,早便被程氏给安排到上头的好位置坐下,因着今日着实喜庆的很,所以即便程氏心下气怒的很,碍于薄府的颜面,面上也挤出一丝笑意。 前来观礼的众位夫人,见着程氏那张带着笑意的温婉面庞,心下不由暗道,这程氏与薄府四小姐都是能忍的,原本薄府大房与二房之间的龃龉便人尽皆知,现下还做出一副欢喜模样,真真是有些为难她二人了。 开礼之时,因着薄正处于诏狱之中,三老爷薄衡便暂代了薄正的位置,直接起身,清俊的面上露出一丝笑意,朗声开口道。 “此刻便是侄女儿玉乔行成人笄礼之时,薄某先行谢过各位宾朋佳客了!” 话落,薄衡便坐回了主人位,紧接着,付老夫人作为正宾先走出来,以盥洗手,于西阶就位。 薄玉乔缓步走出来,至堂中,转身面朝向南,向各位观礼宾客夫人行揖礼。然后面向西跪坐在笄者席上。 而后,薄玉乔又转向东正坐;程云烟奉上罗帕和发笄,付老夫人走到薄玉乔面前,高声吟颂道。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付老夫人跪坐下来,取来程云娴捧着的篦子,为薄玉乔梳头加笄,然后起身,回到正宾所坐的位置。 薄玉乔先是朝向各位宾朋行礼,之后便速速回到东房,付老夫人从程云烟手中取过礼服,让薄玉乔去房内换上与头上发笄一齐准备的素衣襦裙。 过了一会子,薄玉乔着襦裙出房后,再次朝向众位宾朋行礼。然后转身面向坐在主人位的薄衡与程氏行拜礼。虽说薄衡与程氏并非薄玉乔的生身父母,但这拜礼便是为了谢过父母养育之恩,自然是不能省去的。 而后薄玉乔再次面朝东方,跪坐在席子上。付老夫人再洗手,再复位,程云烟也并未闲着,奉上发钗,付老夫人接过,走到薄玉乔面前,朗声道。 “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这便是二加。 此刻薄玉乔心下觉得略有些疲累,但面上却未曾露出半分,等到付老夫人为她去了发笄,簪上发钗之后,便再次起身复位。 等到二拜之后,薄玉乔便回东房换上了深色曲裾。 付老夫人再将颂词吟出。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话落,付老夫人兀自跪下,为薄玉乔加钗冠。 到了最后,薄玉乔出了东房,冲着众人行三拜之礼,这笈礼方才结束了。 待笈礼结束之后,薄玉乔这也算是忙活了一整日,身子早便虚软无力,若非素墨与阿珠一齐搀扶着她,恐怕她尚未等到回了琼枝阁中,便已然软倒在地了。 回到琼枝阁,薄玉乔草草洗漱一番,便径直歇下了,待她再次睁开杏眸之时,天色已然擦黑,府中因着笈礼而形成的热闹景象已然散去,倒显得有些安静了。 薄玉乔将将起身,素墨与黄莺这两个丫鬟便分别捧着一个约莫两尺见方的木匣子入了主卧之中,见着这木匣,薄玉乔兀自抿了抿唇,而后开口问道。 “这是谁人送来的?” 听得薄玉乔问话,素墨登时开口答道。 “回小姐的话,奴婢手中的木匣是舅老爷以及夫人送来的,而黄莺捧着的木匣,则是杏林馆送来的。” 闻言,薄玉乔芙面上也显出一丝笑意,穿上绣鞋便径直下了床榻,将素墨黄莺手中的木匣一齐打开,待见着义父送来的礼品之时,薄玉乔当真是有些惊着了。 莫如青送来的并非赏玩的物什,而是一株品相极好的天山雪莲。古语有言,天山雪莲能解百毒,看来义父也是清楚自己入了瑞王府的日子大抵不会好过,这才送来了如此珍贵的保命之物。 而赵轩以及屠月萧送来的也并非凡品,里头的东西是雕刻着极为繁复花纹的长筒,薄玉乔拿起长筒,细细端量一番,当即便发觉这居然是千里镜,这千里镜便与望远镜是同种物什。薄玉乔兀自行至窗前,拿起这千里镜透过窗棂朝外头细细瞧着,发觉透过千里镜,连远处鸟儿振翅的动作都看的极为清晰,纤毫毕现,与现代的望远镜也差不了多少,如此着实是珍贵至极。 第222章 赏花宴 薄玉乔身子不住的轻颤,楚峥自是感受的分明,登时薄唇便勾起了一丝浅淡的笑意,只不过这笑意隐藏在夜色之中,看不分明罢了。 薄玉乔此刻深吸了一口气,暗暗告诫自己不能妄动,否则再将这尊大佛给惹怒了,恐怕后果会更为严重。抿了抿唇,薄玉乔径直开口道。 “殿下,乔儿知错了,还望殿下莫要愠怒。您如此动气,真真是让小女子惶恐不已。” 听得薄玉乔所言,瑞王心头倒是舒坦几分,这小娘子如此服软,真真是极好的,哪里似那些不识时务的东西,一个个明知前头是死路,却非要往前冲。 “罢了,你这小娘子也是个心思灵透的,日后只消去了这些乌七八糟的想法,本王也不会怪罪与你。至于你欲要除去什么人,便自己动手罢,记得一点,莫要将事情牵连到瑞王府上头即可。” 楚峥原本答应薄玉乔要为了她除去薄正,那是他自己许诺的,而非处于薄玉乔的谋划之下。楚峥原本便是天潢贵胄,且并非温和的脾性,骨子里的野蛮便仿佛凶残的猛兽一般,不可能被绑缚任何枷锁,薄玉乔今日举动,着实是有些冒进了。 薄玉乔听得楚峥所言,也知晓事情是揭过了,登时便放下提着的心,轻声吐出一句话。 “多谢殿下宽宏。” 大抵是因着放松了的缘故,所以此刻薄玉乔馥郁的身子便径直微微前倾,软倒在瑞王怀中。过了笈礼之后,薄玉乔身上属于女童的生嫩还未尽数褪去,再加之那副绝艳的姿容,让楚峥也不禁有些心神荡漾,原本钳着薄玉乔下颚的手,此刻也微微移转了方向,绕到了小女子细如凝脂一般的后颈处,而后微微用力,将带着甜香的红唇往前一送。 两唇相接,瑞王自是占了主导的地位,狂暴的含住柔软的唇,轻舔撕咬着,如此猛烈的动作,让薄玉乔都忘了呼吸,木然的瞪大双眸,任由瑞王摆布。 此刻薄玉乔还不知晓一件事儿,那件事在整个京城,恐怕也便只有崇文帝以及月公主知晓了。 瑞王嗜甜,大抵是因着安太后将将生下瑞王之时,正处于风雨飘摇之际,因着要防着后宫之内的明枪暗箭,所以之于楚峥的膳食,都与楚尧(崇文帝)相同,出自小厨房之中,生怕这两个儿子被人给谋害了。 当时楚尧年岁大了,自然是不好滋味儿甜腻的小点,但瑞王却是不同,一个三四岁的娃儿罢了,整日用着清淡的饮食,一连便是四五年,以至于对甜点也生出了强烈的执念。 楚尧、楚峥以及楚月三人一母同胞,感情自是亲密非常,只不过碍于安太后的野心,现下也不好多做接触,省的安太后生了忌惮之心。 瑞王嗜甜一事,薄玉乔自然是不清楚的,若是她知晓此事的话,恐怕也不会刻意在口脂之中添上了玫瑰汁子以及上好的蜜糖,如此甜香的口脂,被楚峥发觉,自然是毫不客气的细细品尝一番。 良久,一吻方休。 薄玉乔整个人都仿佛被抽干了气力一般,软软的倚靠在瑞王胸前,不住的喘着粗气,与濒死的鱼儿也并无太大差别。 楚峥现下心情倒是好了不少,举动也带了一股子温存,将薄玉乔的身子横抱起来,也不顾怀中小娘子的惊呼声,便将鹅黄的床帐给掀了开,把娇软的身子给放在柔软的床榻之上。 薄玉乔此刻也不禁略有些紧张,毕竟床榻这处着实是个极为危险的地界儿,若是楚峥真真行出什么越矩之事的话,她该如何是好? 不过楚峥到底也有些分寸,薄玉乔下月初八便会迎入瑞王府,他也不会急于一时,非要将这小娘子的红丸给夺了。为薄玉乔整好锦被之后,楚峥便直起身子,随即便自窗棂处离开了主卧之中。 好歹楚峥也算是有心的,临走之前还将窗户给闭紧了些,否则这四月的天仍是带着几分寒意,薄玉乔不过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闺阁小姐罢了,自是受不住的。 如此又过了几日,薄府突然又收着了一张请柬,这请柬乃是原府送来的,说二小姐原雅珍在三日之后欲要办什么赏花宴,邀薄玉乔一齐去共赏牡丹。 见着这张勾画牡丹的请柬,薄玉乔杏眸微黯。 原家。 宴无好宴的道理薄玉乔自是清楚,但这请柬既然已经送来了,那薄玉乔去瞧瞧也并无不可。毕竟赏花宴可是放在明面上的招数,若是自己推拒了,恐怕在暗地里生出的阴私事情更会接二连三。 一旁的黄莺瞧着薄玉乔晦暗不明的神色,也便疑惑的望了一眼小姐手中的请柬,而后开口问了一嘴。 “小姐,您要去这赏花宴吗?若是不欲去的话,那奴婢便回绝此事罢。” 听得黄莺的声音,薄玉乔轻笑着微微摇头,而后又开口道。 “不必了,你去告诉原府送信的小厮,让其知晓届时本小姐定不会缺席即可。” 之于薄玉乔的吩咐,黄莺自是不敢怠慢,登时便冲着前者福了福身子,随即便退出了正堂之中。 待黄莺离去之后,素墨便在一旁蹙着眉头,而后开口问道。 “小姐,若是奴婢尚未记错的话,那先前在万安寺袭击咱们的一伙人,是否也出自原家的手笔?” 闻言,薄玉乔微微颔首,道。 “正是原香玉派来,欲要毁我清白,只是未曾得逞罢了。” 见着薄玉乔眉眼处挂着的漫不经心,素墨心下真真更为忧虑,蹙着眉头,不住的规劝道。 “小姐,既然原家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何您还要去劳什子赏花宴?若是她们又使出什么阴私手段,恐怕事情便不妙了罢!” 薄玉乔此刻微微抬眼儿,将素墨因着习武而带着一层薄茧的手紧握着,而后拍了拍这小娘子的手背,轻声道。 “素墨你莫要忧心,到了赏花宴那日,我便带上你与阿珠不就成了?如今你的伤势已然大好,动武自然也并无不可,且还有阿珠,你们二人一齐处在我身畔,自是不会生出旁的事端的。这赏花宴我定然要去,毕竟还有半月有余便要入瑞王府之中了,若是不提前瞧瞧这起子小娘子都有什么腌臜手段的话,恐怕到后来我亦是会措不及防。” 薄玉乔所言自是极有道理,素墨虽说仍觉得有些不对,但却不知该如何规劝,只得咬了咬唇,随即不甘不愿的轻轻颔了颔首。 如今距素墨受伤,已然过了小半年,她的伤势在悉心调养下,早便大好,便连原本留在身上的伤痕,也因着凝翠膏的奇效,现下已然消失不见,真真是极好的。 素墨伤势好了,之于薄玉乔而言,自是难得的喜事。不过美中不足的便是,来接替阿珠的阿月姑姑已然到了,还带着一个瞧着约莫而立之年的男子,现下将阿珠给带到了蓬莱楼之中,也不知何时会回府。 一晃便是三日之后,这日薄玉乔辰时便起身,开始梳妆打扮,上身穿着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衣,下头配着烟云蝴蝶裙,发间的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在日头下显得分外剔透,一看便并非凡品。 薄玉乔面上并未擦粉,不过只是在眉间着了一朵桃花罢了,唇上涂了一层薄薄的口脂,如此装扮,更显得她肤如凝脂,美艳逼人。 在涂口脂之前,薄玉乔便已然用了不少小点,也喝了一些茶水。待一会子去到原府之时,最好便不要将吃食入口,否则恐怕便会被人趁虚而入。 收拾好了之后,素墨以及阿珠便随在薄玉乔身后,一齐出了琼枝阁之中,往薄府前头赶去。因着黄莺这丫头不会武,所以今日薄玉乔也未曾想要将其给带上,省的万一遇见什么腌臜手段,事情便不好办了。 今日还是青衣这小厮驾车,薄玉乔踩着小杌子上了马车,素墨与阿珠自是紧随其后,也并未露出会武的模样。因着那日在万安寺之中的贼子已然尽数被瑞王给处置了,想必原府之人也不会清楚素墨会武一事,如此倒是好办些了。 上了马车之后,薄玉乔便冲着素墨开口说了一句。 “素墨,待会子若是我有何异常的话,你便径直将我打昏,而后送回薄府即可,万万不要再在原家多留,否则若是出了什么不体面的事情,恐怕便不妙了。” 素墨自然是能分得清轻重缓急,登是时便径直颔首,而后抿了抿唇,应声道。 “小姐您便放心罢,奴婢省的。” 见着素墨眉眼处的谨慎之色,薄玉乔心下也是平稳的很,转眼望着阿珠,问了一句。 “阿珠,你那阿月姑姑现下还在蓬莱楼之中吗?” 听得薄玉乔问话,阿珠登时便重重颔首,以往这丫鬟在琼枝阁用的饭食极多,但身子半点也没见发福,但将将去蓬莱楼之中住了两日,连略有些圆润的面颊都消瘦了些许,瞧着着实是让人心疼。 “回小姐的话,阿月姑姑是在蓬莱楼之中,与三当家、也就是月萧姐姐处在一处。” 第223章 牡丹园 防盗章节 薄玉乔珍而重之的将千里镜以及天山雪莲给收好,而后才冲着素墨为了一句。 “杏林馆中是何人将这木匣给送来的?” 听得薄玉乔问话,站在堂下的素墨面上不由显出一丝尴尬之色,素墨与义父之间的事情,到了如今也没有定论,即便薄玉乔旁观者清,也不好多言什么。 素墨兀自抿了抿唇,而后开口答道。 “回小姐的话,是茵陈那小厮送来的。” 闻言,薄玉乔也算是满意了,便径直闭了口。如今她已然及笄,所以距入瑞王府的时间也不算远了,如今瑞王府的管家正与程氏在商量日子,便将入瑞王府的时候定在了下月初八,着实是有些赶。 不过薄玉乔入瑞王府也并非什么正经的主子,只是一小小的侍妾罢了,即便有了瑞王的许诺,言道寻着机会之时,便会将她晋封为侧妃之位,但侧妃之位可是要入皇室宗牒的,哪里能那般容易便寻着结果? 一想着原香玉此刻便在瑞王府中极为得势,薄玉乔心下便不禁有些烦躁。原香玉乃是侧妃,在瑞王府也掌管着掌家权。而瑞王让自己入王府之后,便将原香玉手中的掌家权给夺了,如此着实是不好为之,一个不防,恐怕便会被原香玉反咬一口,到时恐怕处境便更是艰难。 更何况,即便自己入了瑞王府,阳哥儿却还在程氏手底下讨生活,也亏得薄清远思虑周全,在薄玉乔及笄之前,便将阳哥儿带到他所居的小院儿中安置,亲自教导。如此的话,即便程氏欲要对阳哥儿下手,恐怕也难以寻着机会。 暗自低叹一声,薄玉乔冲着候在面前的素墨黄莺摆了摆手,而后道。 “你们便先下去罢,今夜也不必在外间儿守着,忙乱了一整日,好生歇息即可。” 听得薄玉乔吩咐,素墨与黄莺一齐冲着薄玉乔福了福身子,随即便恭谨的退下了。在二人离去之后,薄玉乔也未曾上了床榻,而是先将主卧之中的烛火给吹熄了,这才摸着黑往床榻之处赶去。 还未待她摸到床榻之上,柔若无骨的小手便触上了极为柔滑的锦缎。 这触感不对! 薄玉乔心下一惊,她主卧之中的床帐乃是用南梨纱所制,虽说细滑,但与锦缎的触感却全然不同。且薄玉乔也并非蠢笨至极的小娘子,自然能清晰的感觉到那锦缎之下结实的肌理。 “你是何人?” 薄玉乔压低了声音,她自是不欲将此事闹的人尽皆知,否则在及笄当日,她卧房之中便出现了一男子,名声恐怕也不必再要了。 听得薄玉乔的问话,手底下的胸腔便微微颤动起来,好似薄玉乔的言语极为引人发笑一般。 那人身子兀自前倾,一股子极为熟悉的冷香沁入薄玉乔鼻端,让其辨认出男子的身份,同时也松了一口气,而后便将抵在男子胸前的手给放下,低声问道。 “殿下怎的今夜来此?” 来人正是楚峥。 清楚了这‘贼子’的身份之后,薄玉乔虽说恼怒,但却并不会将心绪表现在面上,生的惹怒了瑞王这尊大佛,她日后入了瑞王府的日子,恐怕也便不好过了。 黑暗之中,薄玉乔自是瞧不见楚峥微微勾起的薄唇,只听见那清朗的声音带着喷薄的热气,落在她耳廓处,着实暧昧的很。 “怎的,本王来恭贺乔姐儿及笄,难不成乔姐儿不欢喜吗?” 闻言,薄玉乔心下恨极,暗道在夜间入了小娘子的闺房之中,算哪门子的恭贺。但出口的言语却极为娇软,便仿佛浸了蜜糖一般。 “殿下为何如此设想?您今夜能来到这琼枝阁之中,是乔儿的福分,乔儿自是欢喜都来不及呢!” 瑞王也清楚薄玉乔这小娘子素来便是口不对心。不过听得这般服软的言辞,还是让他心头舒畅的很。 楚峥径直自袖笼中摸出一个约莫一指长宽的小盒儿,而后抬起薄玉乔的手,将小盒儿放在她掌心。感受到掌心之中发沉的分量,薄玉乔微微蹙起眉头,这小盒儿大抵不是木制的罢?要不然怎会仿佛铁块儿一般,沉得直往下坠。 炙热的薄唇好似漫不经心的擦过薄玉乔的耳垂,而后轻声开口道。 “打开看看,本王送的笈礼,乔儿可否喜欢?” 闻言,薄玉乔自是不好违拗瑞王的意思,手指摩挲之下,便将小盒儿的锁扣给打了开,一掀开小盒儿,登时主卧之中便显出一阵柔和的光华。 “夜明珠?” 薄玉乔不由得惊呼一声。这夜明珠真真是极为罕见的物什,薄玉乔两辈子加起来都未曾见过这般珍贵的宝贝,如今一枚比龙眼略大的夜明珠便放在了她掌心,着实是让她受宠若惊。 方才借着夜明珠的光华,楚峥自是瞧清了薄玉乔面上的惊喜之色,登时心下便溢满了一股子异样的情绪,让他觉得有些奇怪。 “你再打开瞧瞧?” 听得楚峥开口,薄玉乔兀自抿了抿唇,而后再将小盒儿的盖子给打了开,便见着一阵柔光打在楚峥俊美的面庞上,映照在黑暗之下。瞧着真真并非俊美无铸的谪仙人,便仿佛自阿鼻地狱之中爬出的美艳厉鬼一般,让薄玉乔身子不由轻颤了一下,心下不禁恶寒,而后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盒子给盖上了。 虽说楚峥的模样生的极好,但在此般情景之下,薄玉乔着实是没有什么欣赏的心思,登时便轻声开口道。 “不知殿下今夜来乔儿的琼枝阁中,所谓何事?” 薄玉乔一双水眸便直直的望着瑞王并不清晰的轮廓,呵气如兰,身上带着一股子浅淡的檀香,让楚峥心神不禁有些恍惚。 “薄清远欲要向圣人乞骸骨。” 这话并非疑问的口气,而是已经寻着证据的笃定。 闻言,薄玉乔兀自颔首,又想起在夜色之中楚峥大抵是瞧不起她的动作,登时便开口道。 “早在圣人封清远大哥为英武伯时,他便欲要乞骸骨了,但一连五月,即便他如何自污,圣人都并未同意此事,所以便才将这事儿给搁置下来。” 早在几月之前,薄玉乔便规劝过了薄清远,不过这厮真真是执拗的很,若是他下定了决心,自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眼下只有圣人能阻止薄清远,毕竟忠君爱国这四个字已然刻在了其骨子里,让薄清远生不起反抗之心。 此刻楚峥蹙了蹙眉,他虽说并不在意朝堂之事,但看人的眼光却并不算差,自是清楚薄清远是个极为不错的好苗子,若是能好生培养一番的话,说不准又是一个肖似严于翼一般的骠骑将军。 “你可知薄清远到底是因何非要执意乞骸骨?” 听得楚峥的问话,薄玉乔心下恍然,看来这厮是欲要招揽薄清远了,如若不然的话,也不至于对正二品的御林军副统领如此上心。 “殿下,您应该清楚清远大哥的生母,也便是乔儿的婶娘程氏,是个着实心狠手辣的妇人,这些年来手上的人命也算不得少。因此,此事被清远大哥发觉之后,他便欲要为程氏赎罪,方才执意辞官。” 闻言,楚峥一双凤眸之中闪过一丝寒光,薄唇轻启,吐出了一句话。 “妇人之仁!” 这一点薄玉乔也是极为赞同,登时便开口道。 “乔儿也认为不应该让程氏那等毒妇毁了清远大哥这般年轻有为的男子,若是程氏不能再作恶的话,想必清远大哥也能放心一些,从而将心思放在朝堂之上了。” 薄玉乔的声音微微压低了几分,使得原本有些清脆的嗓音,现下带了几分沙哑,便仿佛诱人的羽毛一般,在楚峥心头泛起一阵阵波纹。 楚峥原本便是个心思灵透的,此刻哪里会分辨不出薄玉乔这小娘子的用意?无非便是欲要利用自己,将程氏给除去罢了。他楚峥岂是那般容易便被说动的? 陡然之间,楚峥猛地以两指捏住薄玉乔纤瘦的下颚,手上的力道着实不小,让薄玉乔痛苦的轻呼一声。 “殿下,您这是作甚?乔儿到底是何处惹着您了?” 薄玉乔馥郁的身子不住的轻颤着,便仿佛雨打芭蕉一般,让人不禁心生怜惜。不过楚峥也并非常人,便心硬如铁似是磐石一般,对面前小娘子娇软的呼声毫不在意。 楚峥微微上前一步,炙热的胸膛贴近了薄玉乔的身子,带着一股子让人无处可躲的气势,轻声开口道。 “乔姐儿,你只消乖乖入了瑞王府即可,之前许诺与你的侧妃之位,本王亦是不会食言,不过你这小娘子若是想要借刀杀人的话,未免也太小瞧本王了!玩火*的后果,你受不起!” 楚峥言语之中的寒意,让薄玉乔身上的寒毛直竖,她现下真真怀疑,楚峥这厮不会是欲要将她径直打杀了罢?如若不然的话,她怎的便好似处于数九寒天一般,四肢僵劲不能动,只得暗自祈祷楚峥能够平静下来。 第224章 心思 果不其然,在听得虞霜华所言之后,饶是原雅珍涵养极好,面上的笑意也不由的收敛了几分,便连袖襟之下的玉手,此刻也紧握成拳,若非现下情景不对,恐怕原雅珍定然要好生将虞霜华给教训一番。 原雅珍莲步轻移,兀自上前一步,转头望着虞霜华,而后才轻声开口道。 “虞小姐怎的能如此言道?眼下英武伯真真可称得上的是少年英雄,且还是正二品的御林军副统领,如此的话,虞小姐如此开口,倒是名不副实了。” 原雅珍言外之意薄玉乔听得自是极为清楚,无非便是说薄清远现下还是官身,让虞霜华收敛些罢了。 这虞霜华虽说冲动,此刻也已然意识到不妥之处,登时便微微颔首,低声道。 “是霜华莽撞了,还望原小姐莫要介怀。” 虞霜华口上虽说服软,但一双凤眸之中的不忿之色却是极为明显,这一点薄玉乔自是尽数收入眼底。 薄玉乔能发觉的事情,原雅珍自然也瞧见了,心下倒是舒坦不少。先前她还想亲自寻薄玉乔的晦气,但如今有了虞霜华这个出头鸟,想必事情便更好办了。届时如若她二人生出什么闹剧的话,也与她原雅珍无关。 原雅珍现下虽说仍对虞霜华口无遮拦感到气恼,但她毕竟是主人家,登时便强扯出一抹笑意,冲着虞霜华开口道。 “想必虞小姐也并无侮辱原小姐的意思,只不过方才一时之间有些心直口快罢了。薄小姐素来和善,自是不会介怀。” 话落,原雅珍便往薄玉乔这处望了一眼,好似在看她的脸色一般。 见状,薄玉乔心下虽说瞧不上原雅珍的这些小手段,但面上却轻笑一声。原雅珍不过便是欲要让自己与虞霜华争执起来,而后毁了她薄玉乔的名声罢了。此刻薄玉乔心如明镜,也未曾露出半点破绽,登时便微微勾起菱唇,娇笑着开口道。 “正如原小姐所言,方才之事不过便是一场误会罢,乔儿已然记不得了。” 此刻即便薄玉乔态度和善,但出口的言语听在虞霜华耳中,仍是有些不是滋味儿,总觉得这女子是刻意针对于她一般,果真不是什么好东西!眼下原雅珍非要护着这薄府贱蹄子,那倒是有些不好为之,如此便等一会子再寻薄玉乔的晦气,也无不可,毕竟赏花宴才将将开始,时候还长着呢! 如此一想,虞霜华的心气儿也平复了不少。心下暗骂:果然薄府之人都是不要面皮的贱人,那个宁烟带着拖油瓶被父亲养在外头,而这个薄玉乔只站在此处,便让人瞧着不顺眼,也不知瑞王到底是怎的了,方才瞧上这虚有其表的女子! 薄玉乔自是不清楚虞霜华的腹诽,眼下既然事情已然平复了,她也不好再不依不饶。素墨和阿珠此刻便跟在薄玉乔身后,而后距薄玉乔的位置不过只有一臂远罢了,这般距离,她两个乃是习武之人,即便生出什么事端,也能极快的反应过来。 顺着牡丹园以汉白玉打磨而成的小径缓步前行,因着此刻处于这牡丹园的小娘子着实算不得少,现下虽说算不上摩肩擦踵,也有些挤得厉害。 过了一会子,薄玉乔突然感觉脚下不对,好似有人刻意绊她一般。薄玉乔心中反应的虽说很快,但身子已然止不住前倾的势头,还是素墨瞧出了不妥之处,一把捞住薄玉乔纤细的腰肢,而后对着藏在底下的那只脚狠狠一踹! 素墨乃是习武之人,脚上的劲道自然并非常人可比,只听一旁突然传来痛苦的叫喊,薄玉乔一转头,便见着虞霜华带着的丫鬟拱起身子,面色涨红,额间不断的溢出冷汗,好似疼的厉害的模样。 薄玉乔也并非傻子,若是到了此刻都不知到底是何人动手脚的话,那未免也太过不济了。想到以素墨的劲道,那丫鬟说不准连腿骨都断了,在这大乾王朝之中,若是不好生处理伤处的话,说不准还会成了跛子,日后可便有些艰难了。 望着虞霜华那张忽青忽白的小脸儿,薄玉乔只觉心头一震畅快,芙面上的笑意越发浓郁,与这牡丹园之中的牡丹交相辉映,真真是能称得上是难得的美景儿。 此刻虞霜华一双凤眸之中带着怨毒之色,死死的盯着薄玉乔,恨得咬牙切齿,瞧那模样好似恨不得将薄玉乔剥皮拆骨一般,虞霜华脸色青白,开口道。 “不知薄小姐为何下如此狠手?我这丫鬟现下不过一十有二,正在金钗之年,若是脚骨断了的话,该如何是好?” 这虞霜华也是一演戏的好手,话音将落,眼眸中便显出了丝丝水光,豆大的泪珠儿顺着粉嫩的颊边不断的往下掉,看着着实是可怜非常。再加之虞霜华的丫鬟此刻已然跪倒在地,不时还出口哀叫一声,更显得薄玉乔仗势欺人。 见状,薄玉乔心下对这虞霜华更添了几分厌恶,如此反咬一口的模样,便与市井泼妇有何不同? 此刻薄玉乔心中也憋着一口气,径直望着原雅珍,而后开口说道。 “原小姐,您且派人瞧瞧这丫鬟到底是怎的了?为何非要冲着本小姐哭天抹泪?且方才虞小姐言道乔儿下了狠手,这到底是何意?若是没有证据的话,便如此污蔑与我,可还将瑞王殿下放在眼里?” 听得薄玉乔将瑞王殿下给牵扯出来,不止虞霜华面色难堪的紧,余下的小娘子也不遑多让,在望着薄玉乔的眸光之中,更添了几分鄙夷,便好似她薄玉乔是上不得台面的腌臜东西一般! 这些小娘子到底是何心思,薄玉乔自是并不在乎,只消她安安生生的入了瑞王府,且再得着了侧妃之位,日后这些小娘子艳羡都来不及,又哪里能想起今日之事呢? 现下原雅珍面上也显出一丝为难之色,毕竟薄玉乔已然将瑞王给牵扯出来,即便瑞王是她的姐夫,若是此事不能善了的话,恐怕瑞王对原家的观感,说不准便要更添几分厌恶。 如此一想,原雅珍便狠狠的瞪了虞霜华一眼,若是她能将事情做得干净利落些,自己帮她收尾也并非什么难事儿,但此刻无凭无据的便牵扯上薄玉乔,当真并不明智。 原雅珍此刻兀自沉吟了一会子,而后便冲着虞霜华开口问了一句。 “虞小姐,你方才如此开口,言道薄小姐对你的丫鬟下了狠手,可有什么证据?” 听得原雅珍的问话,虞霜华登时便有些踌躇,不知该如何开口,将才人多的紧,她吩咐自己的丫鬟给薄玉乔使绊子,却未曾想到反被薄玉乔给断了腿骨,如此真真算得上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虞霜华自是不会甘心。 虞霜华兀自抿了抿唇,而后开口道。 “此事哪里需要什么证据,想必众位小姐方才也瞧见了,薄玉乔将将欲要摔倒,却并未如此,只是我的丫鬟腿骨却断了,若非她薄玉乔出手狠辣的话,还能有何缘故?” 闻言,众位小娘子径直抿唇不语,虞霜华此刻这幅无理取闹的模样,着实是丢了虞府的脸面,偏生她还不自知,真真是愚不可及! 原雅珍蹙起娥眉,而后便道。 “虞小姐,如今你丫鬟既然腿骨折了,我原府大夫的医术也是不错,虞小姐便随着那丫鬟一齐入厢房之中,等着大夫来为其治伤罢。” 听得此言,虞霜华面色登时便更是难看,说是铁青也不为过。原雅珍的用意极为明显,便是不让她再跟着众位小娘子一齐待在这牡丹园中,此举着实是狠狠地打了她虞霜华的脸面,虞霜华自是不能同意。 “霜华自是信得过贵府大夫的医术,便劳烦原小姐派人将我这丫鬟给带下去罢,待赏花宴结束之后,我再带那丫鬟回到虞府之中。” 虞霜华这幅滚刀肉的模样,亦是让原雅珍心生不喜,不过她身为主人家,自是不好表现的太过,登时便笑着冲着身旁的大丫鬟吩咐道。 “雪梅,你先扶着那受伤的丫鬟下去罢。” 听得原雅珍的吩咐,那名为雪梅的丫鬟自是不敢怠慢,径直便将受伤的丫鬟给扶了起来,瞧着也并不费什么气力。 须知那断了腿骨的丫鬟虽说现下不过一十有二,但身量着实也算不得轻,这名为雪梅的丫鬟能如此顺畅的将人扶起,想必亦是个会武的。 思及此处,薄玉乔心下的警惕更浓,不过面上却未曾表现出半点端倪。 如此一番之后,虞霜华也算是老实了不少,众人又往前行了一会子,忽然听得一声娇呼。 “这可是青龙卧墨池?怎的还有三株?” 听得此言,原雅珍眉眼处的得色一闪而逝。这青龙卧墨池原本便是牡丹名品,且是自洛阳运回的罕物儿。因着当今圣人极为喜爱这青龙卧墨池,所以自洛阳运回的花株儿大多都是径直运回宫中,能在宫外瞧见三株青龙卧墨池,已然是极为难得了。 第225章 炸薄脆 开口的小娘子名为孙清蔓,乃是安阳侯府的嫡女,如今年岁倒是不大,与薄玉乔一般,都是将将及笄的年岁。孙清蔓模样生的甚是不错,杏眸桃腮,黛眉琼鼻,皮肉带着微微的粉,一笑起来颊边的梨涡,当真是极为动人。 不过薄玉乔对美人儿自然是没什么心思,她之所以注意孙清蔓,是因着这小娘子上头还有一位庶出的姐姐,名为孙清荷,现下正在瑞王府中,也是瑞王的三位美妾之一。 思及此处,薄玉乔现下便开始怀疑孙清蔓此刻出现在靖国公府的动机了,这小娘子好歹也是嫡出的侯府贵女,即便是应了原雅珍相邀,来到牡丹园中赏花,也不至于见着了三株青龙卧墨池便失态,如此真真是有些奇怪。 听得孙清蔓的言语,原雅珍眉眼处划过一丝得色,登时便轻笑一声,开口道。 “这三株青龙卧墨池是前年家中奴仆在洛阳买回的,一开始带回京城之时,这三株青龙卧墨池都未曾开苞,但在庄子中养了一年,如今瞧着倒是极不错的,总算没白费了一番苦心。” 原雅珍这一番话,又引得众位小娘子开口附和。薄玉乔对这牡丹园倒是并无多大的兴趣,现下她可是很想瞧瞧原雅珍到底会使出什么招数来对付自己呢?薄玉容可是原府的少夫人,亦是自己的嫡姐,现下却未曾出现在此处,难不成是有什么后招? 在薄玉乔思量之际,牡丹园之中的牡丹也被众位小娘子赏玩过半,若总是赏花的话,未免显得有些太过单调。因此,原雅珍便又开口了。 “如今牡丹咱们瞧也瞧了,这馥郁的香气也嗅了好一会子,莫不如再一齐去尝尝‘炸薄脆’可好?” 这‘炸薄脆’也并非什么旁的物什,而是取了饶为鲜嫩的牡丹花瓣,以酥油炸制而成,称之为‘酥油炸牡丹’也并不为过,只不过这牡丹的种类略有些挑剔,非滋味儿别具一格的姚黄不用,且只能取品相最好的花瓣,如今这牡丹园之中站着如此多的小娘子,想必十余朵姚黄免不了被人吞吃入腹了。 除了花瓣有讲究,这酥油得来也甚是不简单,一定用新鲜制成的牛酥油,方才能将牡丹的滋味儿保存。这牛酥油,是把滚过三滚的牛乳晾凉,揭取凝在牛乳面上的一层奶皮,以小火慢慢煎成油液,色泽金黄,故称之为酥油。以牛酥油这样的荤油来煎炸盛开的姚黄花瓣,口感颇为别致。 好歹主人家是预备盛情款待众位小娘子,自然是没有人不开眼的推拒,登时便跟随在原雅珍后头,缓步往靖国公府的膳堂移步。 还未行至膳堂,薄玉乔便见着了一位着实眼熟的妇人,这妇人梳着凌云髻,头戴红珊瑚八宝琉璃钗,身着蜀锦云纹彩衣,一举一动间自带着一股子温和的气韵。面白如凝脂,五官生的端庄秀丽,且与封氏有五分相似,不是薄玉容还有谁人? 见到薄玉容,薄玉乔虽说心下略有些吃惊,但面上却未曾表现出丝毫异样,只是露出一抹浅笑,冲着薄玉容福了福身子,开口道。 “乔儿给容姐姐请安。” 薄玉乔如此知礼,薄玉容登时便上前一步,抬手虚扶了一下前者,而后笑着道。 “今日珍姐儿办得赏花宴,虽说都是你们这些待字闺中的小娘子参与,不过因着离着近些,所以我便也来凑凑热闹,珍姐儿不会不允罢?” 说到后头时,薄玉容抬眼望着站在原处的原雅珍,凤眸清冷,便仿佛一汪山泉一般,澄澈非常。 瞧见薄玉容如此神色,原雅珍心头自是并不如何舒坦,但薄玉容在明面上好歹也是她的嫂嫂,现下又怀有一月有余的身孕,可是靖国公府的长房长子,自是不能怠慢。 思及此处,原雅珍心下暗骂一声,但面上的笑意却是越发浓郁,冲着薄玉容躬身行礼道。 “珍儿给嫂嫂请安,嫂嫂您现下可要保重身子,如今您这肚子可是咱们原家的宝,若是因着珍儿的赏花宴而受惊的话,那妹妹即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薄玉容此刻便仿佛没有听出原雅珍的言外之意一般,端和秀丽的面庞带着笑意,轻轻摇着头开口道。 “珍姐儿不必多虑,嫂嫂我身子还算硬朗,在这儿赏花宴待一会子也无大碍。” 此刻便连薄玉乔也从这二人的言辞之中发觉了一些端倪。看来薄玉容大抵是与原雅珍生出了一些龃龉,抑或她知晓今日原雅珍着意对付自己,所以在怀着身孕也要来着赏花宴上瞧一瞧。 若是如此的话,说不准薄玉容这小娘子仍并未与原雅珍等人同流合污,也并未让薄玉乔失望。 薄玉容又与原雅珍虚与委蛇一番之后,便跟在薄玉乔身畔,众人于不久之后移步到了膳堂之中。 此刻膳堂之中案几分为两列,约莫有二十张,因着用‘炸薄脆’怎么也算得上是一件极为雅致的事儿,所以便并未用八仙桌以及胡座,而是选了案几与以竹料制成的席子。 薄玉容便兀自跪坐在薄玉乔身畔,只不过她膝下的席子与旁人的略有些不同,被加厚了些许,即便跪在上头,也不过有太过难耐之感。 待众位小娘子一齐跪坐在案几前头之时,便有数名模样俏丽,着着藕粉裙衫的丫鬟鱼贯而入,这些丫鬟手中都捧着一个红木托盘,上头放着约莫巴掌大的汝窑瓷碟儿。丫鬟们将瓷碟分别摆放在每一位小娘子面前,里头装着十余片炸的金黄酥脆的牡丹花瓣,透着一股子浓郁的牛*气,让薄玉乔也不由暗自好奇。 待原雅珍笑着开口让众位小娘子品尝之时,膳堂之中的小娘子们便也不客气了,纷纷举箸,将牡丹花瓣送入口中。 薄玉乔亦是如此,待牡丹花瓣将将入口之时,一股子酥脆且带着馥郁花香的滋味儿便在口中弥散开来,酥油滋味儿醇厚,却不显油腻,且大抵是靖国公府的厨子手艺着实不错,这‘炸薄脆’口感极为均匀,不带半点焦糊的气味。 用完这道酥油炸牡丹之后,自是要上盏清茶解解腻。 薄玉乔此刻心下清楚的很,以原雅珍的心思,如若要谋害自己的话,也不会在吃食中加料,毕竟如此的话,着实是太过明显,且容易损毁靖国公府的名声。如今原雅珍也是尚未议亲的小娘子,若是名声毁了的话,恐怕日后便艰难了。 如此一想,薄玉乔便目不转睛的望着那端着茶盏而来的丫鬟。这丫鬟面相瞧着甚是生嫩,约莫十二三岁的模样,五官虽说清秀,但也算不得出挑。此刻这丫鬟兀自站在薄玉乔身后,而后开口道。 “薄小姐请用茶。” 听得此言,薄玉乔便微微侧过身子,方便那丫鬟将茶盏放在案几之上。薄玉乔却未想到,她不过只是一个侧身的动作,便使得那丫鬟一个不稳,将滚烫的茶水洒在薄玉乔裙裾之上。 那丫鬟见状,登时也吓得面如土色,顾不上地上的水渍,便兀自跪倒在薄玉乔身前,不住的叩头求饶道。 “还望小姐饶命!还望小姐饶命!” 听得那丫鬟不住的讨饶,薄玉乔也不由的蹙起眉头,其实那茶汤虽说滚热,但也不过仅仅洒在她裙裾之上,也并未将她伤着,自然并无大碍,不过身上的裙衫倒是弄得*的,瞧着着实失礼的很。 薄玉乔兀自抿了抿唇,而后淡淡的开口道。 “你便先起身罢,本小姐并无大碍。” 闻言,那跪在地上的丫鬟仍不住的抽哽着,满脸泪痕,瞧着着实是个可怜见的。这丫鬟回头怯怯的望了原雅珍一眼,见着后者微微颔首,这才自地上站起身子。 此刻原雅珍也走上前来,一张秀丽的面庞上带着极为明显的愧疚之色,冲着薄玉乔福了福身子,告罪道。 “薄小姐,是珍儿管教下人无方,待今日赏花宴结束之后。再教训这丫鬟,日后定然不让其犯此等差错!” 薄玉乔对原雅珍如何教训奴婢并无兴趣,此刻她瞧着原雅珍眼底几乎藏不住的狠色,心下不由哑然失笑,暗道好戏开场了。 心下微微摇头,薄玉乔低眉敛目,唇畔的笑意也未曾消失,着实是一派恭顺的模样。 “原小姐可莫要如此,今日一事也并无大碍,乔儿只不过沾湿了裙裾罢了,一会子便风过了无痕,自是不必苛责那丫鬟。” 闻言,原雅珍心下对薄玉乔这幅伪善的模样极为不屑,但口中仍是恭维着道。 “薄小姐真真是极为良善的性子,现下珍儿着实羞愧的很,莫不如薄小姐便随着珍儿去厢房一趟,将身上沾湿的衣衫给换下罢,如此珍儿方才能好过些。” 将原雅珍所言尽数收入耳中,薄玉乔不禁微微挑了挑娥眉,心下暗自发笑不已,果然又是这换汤不换药的老套招数,着实是乏味的很。 第226章 曝露 还未待薄玉乔开口推拒,倒是跪坐在她身侧的薄玉容率先开口了。 “珍姐儿,你的好意嫂嫂我代乔姐儿领了,眼下她裙裾已然沾湿,便去我那琦容居换一件儿衣衫也好,我与乔姐儿乃是亲生姐妹,想来她自己也不会厌嫌与我。” 听得此言,原雅珍登时便有些愣住了,怎么也未曾想到,薄玉容竟会在此刻开口。这不就是刻意在拆她的台吗? 此刻原雅珍面色忽青忽白,凤眸之中流露出一丝狠色,瞧着真真是分外狰狞。这小娘子将玉手藏在袖襟里头,隐约可见紧握成拳。原雅珍直直的望着薄玉容,而后一字一顿的开口道。 “嫂嫂言之有理,是珍儿思虑不周,如此的话便让珍儿手下的丫鬟送您二位回到琦容居罢。” 现下薄玉乔半个字都未曾吐露,全然是薄玉容与原雅珍在斗法,眼下她心下仍是不确定薄玉容这小娘子是否倒戈,毕竟靖国公府可是薄玉容的夫家,若是将原香玉、原雅珍这两位小姑给尽数开罪了的话,恐怕除非薄玉容将靖国公府的掌家权紧紧攥在手里,否则日后的处境便有些不妙了。 薄玉容与原雅珍虚与委蛇过后,身旁的丫鬟便细心的扶着薄玉容起身,不敢让她磕着碰着半点儿,毕竟薄玉容肚腹之中可是靖国公府第三代头一个娃儿,看重些也实属正常。 薄玉乔与众位小娘子福身告别之后,便跟着薄玉容身畔,一齐退出了正堂之中。身后还跟着素墨阿珠,以及原雅珍派来的丫鬟雪梅。 此刻薄玉容站在薄玉乔身侧,而后拉着她的手,面上带着一丝怅惘,开口道。 “乔姐儿,现下咱们二房已然败落了,父亲也下了诏狱之中,若非还有清远大哥撑起门面的话,恐怕整个薄府都得不着好。墙倒众人推,能雪中送炭的也是极少数。” 听得薄玉容所言,薄玉乔倒是并无什么感觉,毕竟薄正的权势也从未用来庇护于她,薄玉乔也未曾将薄正当做亲身父亲。所以在薄府之中的日子,在薄玉乔看来,与往日并无什么差别,反正一大家子也不靠薄正那点儿禄米来养家糊口,自是不碍事的。 薄玉乔此刻微微扯动唇角,想起薄玉容好歹也怀有身孕,而后又开口劝慰道。 “如今倒是极好的,咱们府中也清静的多,那起子乌七八糟的事情,虽说还有一二件儿,那也全然无碍。” 言道此处之时,薄玉乔心下突然升起一丝诧异之感,毕竟在她看来,总觉得薄玉容有事欲要开口,但却一直并未与薄玉乔说道。 如此一想,薄玉乔脑海中陡然便浮现出一妇人的身影,正是被送到京郊将养身子的封氏无疑。 薄玉乔望着薄玉容,试探的开口问了一句。 “容姐姐,乔儿看着你好似有心事一般?到底是因何事心忧?若是容姐姐不嫌弃的话,便与妹妹说道说道也并无不可。” 听得薄玉乔问话,薄玉容倒是有些犹疑,毕竟她可从未将自己心中的想法给表露出来,也不知乔姐儿是如何知晓的。 思量了一会子,薄玉容也并不与隐瞒,虽说知晓此事之于乔姐儿而言,着实有些为难了,但薄玉容仍是不吐不快。细长的娥眉微微蹙着,而后方才开口说道。 “乔姐儿,我母亲送到京中的庄子将养身子,你可知何时她方能回到薄府之中?京郊到底比不得京城,若是母亲吃不了这份苦的话,该如何是好?” 闻言,薄玉乔心头也不禁恍然,她早便想到以薄玉容的纯孝性子,此刻定然还在记挂着封氏,这小娘子的品性可半点并未随了封氏,真真是极好的。 不过薄玉乔恨不得便放任封氏自生自灭,若是封氏回到薄府的话,恐怕她亦会忍不住动手,将封氏的小命儿给夺了。现下碍于薄玉容的缘故,薄玉乔倒是不欲与薄玉容结下生死大仇。因着如此,薄玉乔面上也显出一丝为难之色,径直开口道。 “容姐姐有所不知,现下掌管中馈之人,便只剩下咱们婶娘一人了,您若是欲要让母亲回府的话,必须得让婶娘同意,这一点乔姐儿即便是有心也无力啊!” 薄玉乔所言非虚,毕竟以程氏的脾性,自己与她已然恨不得不死不休了,若非程氏碍于薄清远的面子上,并未在薄府之内对薄玉乔动手,想必日子也不会这么安生,若是此刻薄玉乔去求程氏将封氏与薄清程给接回府中的话,后者是绝无半分可能同意的。 薄玉容虽说不清楚薄玉乔与程氏的龃龉,但听得薄玉乔所言,也知晓是自己太过心急了,登时便微微颔首,冲着薄玉乔开口道。 “乔姐儿,马上便要入我的琦容居了,你换上衣衫之后,可莫要着凉,还是回薄府歇息才好。” 听得此言,薄玉乔登时便不住的颔首,她也并非不知好歹之人,自然清楚此刻听薄玉容的安排,方才是最好的路子。 一行人入了薄玉容的琦容居之后,薄玉容发觉这小院儿之中,满是郁郁葱葱的树木,绿茵满布,却不带一点旁的颜色,连朵玉兰也都没有,想来是怕花香太过冲鼻子,碍着了薄玉容养胎罢。 此刻站在院中,薄玉容便欲要将薄玉乔给带到主卧之中,而跟着其后的雪梅此刻眸中划过一丝阴狠,兀自上前一步,冲着薄玉容福了福身子,而后开口道。 “少夫人,二小姐让奴婢为薄小姐换衣,如此方才能让二小姐心中的愧疚少上几分。” 听得雪梅这明显有些牵强的说辞,薄玉容登时便冷了脸色。这靖国公府也忒没规矩,无论如何乔姐儿都是她的亲妹妹,便为了原香玉欲要毁了乔姐儿,这到底是什么心思? 与薄玉容全然不同,此刻薄玉乔倒笑得极为欢快,登时便冲着薄玉容摆摆手,而后开口说道。 “既然人家都曾言道,这是珍儿小姐的一番心意,若是乔儿推拒的话,未免显得太不知好歹了。容姐姐,莫不如便让素墨阿珠带着雪梅这丫鬟,入房中为妹妹换上旁的衣衫罢。 闻言,薄玉容一张秀丽的面上也登时显得有些发青,蹙着眉头瞪了薄玉乔一眼,将欲开口说道,薄玉乔又扯着薄玉容的袖襟,不住摇晃着,这幅模样让薄玉容也着实没有法子,只得将伺候在自己身边的丫鬟调到薄玉乔身畔,而后这才着实不放心的入了正堂之中小憩。 此刻雪梅自是欢喜极了,而后便跟在薄玉乔身后,一齐入了卧房之中。 因着薄玉容先前的吩咐,所以厢房之中早便留下了一条烟云蝴蝶裙,一件豆绿色纹绣翠竹的锦衫,放在一红木托盘之中,便等着薄玉乔上前一步,将衣衫换好。 见着那衣衫之时,倒是雪梅率先开口了,而后便道。 “薄小姐,奴婢替您将衣衫给取来。” 话音将落,薄玉乔便兀自点头,而后微微摆手,也便相当于同意雪梅的言语。 待雪梅回过身子之时,薄玉乔便径直冲着素墨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登时便轻轻迈动步子,随在雪梅身后,因着并无半点脚步声,所以也并未被雪梅发觉。 雪梅现下心中也不由得有些忐忑,若是自己能将这名为薄玉乔的小娘子名声给毁了,那她雪梅便可脱了贱籍,成为良民,如此方才是极好的。 想着珍小姐的许诺,雪梅不由激动的面色有些涨红,随即便自袖襟处滑落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瓷瓶儿,握在掌心之中,一会子用此药下到这小娘子衣衫之上,想必亦是极好的。 原雅珍给雪梅的药,便只是一些令人昏迷的粉末罢了,若是有人会武,能够闭气的话,中毒这想必便没有几个,但若是谁人都挣扎不休的话,想必便会中毒更深。 此刻素墨跟在雪梅身后,便在其欲要将手中瓷瓶儿之中的粉末洒在托盘之中的衣衫上头时,伸手死死的将雪梅的手腕给钳住了。 感受到手腕处仿佛被上了镣铐一般疼痛,雪梅也清楚,制住自己的小娘子定然也身怀武艺,且武功远在她之上。不过雪梅仍是有些不甘心,便径直与素墨过起招来,没出几十招,雪梅便后继无力,被素墨给制住了。 待将这丫鬟给绑缚起来,薄玉乔方才抬手捏着衣衫,细细嗅闻之后,并非发觉异样,如此才将裙衫给褪下,换上了那条由薄玉容所准备的烟云蝴蝶裙。 薄玉乔换好衣衫之后,一张芙面之上的冷色未褪,她原本便并非什么心思良善的小娘子,此刻站在雪梅面前,而后笑着冲着这丫鬟开口道。 “素墨阿珠,你二人便随我一齐出府,将雪梅这不要面皮的腌臜东西给我送官去,我倒要瞧瞧是谁有这般大的胆子,居然敢谋害于我!” 此刻之于原雅珍的阴谋,薄玉乔自是看的分明,不过她现下也不欲将此事善了了,闹的越大越好,省的她们还以为薄府之人良善可欺。 第227章 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薄玉乔着实不是个软和性子,当即便发作开来。不过话一出口,她便微微有些悔意,毕竟薄玉容这小娘子日后还要待在靖国公府,事情若是闹的太大,恐怕也不好收场。 思及此处,薄玉乔微微抿了抿唇,抬起手止住素墨阿珠的动作,而后方才改口了。 “慢着!素墨,你便押着雪梅这丫鬟,带到原雅珍身畔,将此事告知于她即可,莫要引人注意,事关容姐姐,还是不宜闹大。” 听得薄玉乔所言,素墨也知小姐的为难之处,一旁站着的阿珠登时便撇了撇嘴,一双杏眸死死盯着被身上系带所绑缚的雪梅,显然是不欲这般简单的便放过这个丫鬟。 阿珠抬眼望着薄玉乔,纤细但却带着薄薄一层茧子的手指指着雪梅,而后蹙着眉头问了一句。 “小姐,那这丫鬟胆敢对您下药,莫不如便径直打杀了,您顾及容小姐奴婢明白,但若是不狠狠的给这起子人一个教训,恐怕日后这样的事情亦会层出不穷,您又哪里有那般多的心思应对呢?” 阿珠所言自然是有些道理,薄玉乔兀自低叹一声,水润的杏眸因为眼睫的遮挡,所以显得晦暗不明。没有薄玉乔的吩咐,素墨与阿珠也不敢将雪梅给带下去,所以便这般僵持着。 过了约莫一刻钟功夫,薄玉乔将眸光投注在雪梅身上,开口问了一句。 “你主子到底是想出了什么招数对付于我?” 之于薄玉乔的问话,雪梅自然是不会轻易开口,这丫鬟虽说年岁并不很大,但瞧着倒也是个硬气的,此刻死死咬紧牙关,将头扭向别处,清秀的面庞虽说苍白如纸,但眸中却并未带着怯弱之色,想来真真是不好处置。 见状,素墨此刻凤眸之中也带着一丝不虞,登时便上前一步,而后便取下头上的珐琅银钗,冲着雪梅面庞比划着。 “之于女子而言,想必容貌才是最为重要的,若是你再不开口的话,我便那这珐琅银钗一点点的将你的脸划花,到了那时,想必你的主子也不会再用一个容貌尽毁的丫鬟了罢?” 素墨开口之时,身上带着的寒意半点也未曾遮掩。这丫鬟因着在薄玉乔身边伺候了许久,脾性变得越发稳重、温和,以至于有时薄玉乔都会忘记素墨是死士出身。此刻瞧着素墨那珐琅银钗抵在雪梅煞白的面上之时,薄玉乔不禁不惧,还勾了勾唇角。 听得素墨的威胁,雪梅身子不由自主的颤了颤,她虽说欲要除了奴籍,但眼下已然被薄玉乔的人给抓住了,除奴籍之事想来也不可行,如若自己的容貌再毁了,那她下半辈子该如何是好? 不是所有丫鬟都忠心不二,以原雅珍那个自私自利的性子,能得了她青眼的丫鬟,脾性自然是颇为接近她的胃口。 此刻即便是薄玉乔也发觉雪梅态度的软化,只消这丫鬟不是一心求死,事情便还有转圜之机。 素墨显然没有太高的耐心,霎时间便微微挑了挑唇角,而后一字一顿的开口道。 “我再数十下,若是你还不开口的话,那即便不从你口中得着消息也没甚大碍,毕竟世上可没有不透风的墙,想必你给我家小姐下了迷药之后,后头也会有人接应罢,只消寻着那接应之人,你便没有用处了。” 素墨这一席话,让雪梅的身子颤抖的仿佛筛糠一般,便连唇色也浅淡的很,颤巍巍的扭转头颅,哀求的望着薄玉乔,而后开口道。 “薄小姐,奴婢全都说!还望您让这个丫鬟快些放手罢!” 听得此言,薄玉乔心下倒是舒坦了几分,微微眨了眨凤眸,道。 “既然要开口的话,也莫要耽搁时间,否则……后果你可承受不起。” 闻言,雪梅眼角抽了抽,这才说道。 “薄小姐,那瓷瓶之中装的正是迷药,即便是沾在衣衫之上,若是没有解药的话,只消嗅入鼻尖,便会使人昏迷。先前珍小姐已然吩咐过,待您与这两个丫鬟昏迷之后,便将您放在厢房之中,而后将现下已然酒醉的表少爷傅元峰带到厢房之中,与您成了好事,也能给珍小姐解除一个麻烦。” 听得此言,薄玉乔心下倒是微微有些诧异,而后便开口说道。 “按你的意思,难不成那名为傅元峰的表少爷,对原雅珍有意?” 雪梅咬了咬唇,而后方才微微颔首。 知晓了原雅珍的谋划,若是不将此事扳回一成的话,薄玉乔心下自然是不会痛快,思量了一番,登时便冲着雪梅开口道。 “雪梅,你可有法子将原雅珍给唤来此处,且莫要引人发觉?” 闻言,雪梅心头登时重重一跳,她自是从薄玉乔言语中听出了这小娘子的用意,无非便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她虽说对原雅珍并非十足忠心,但原雅珍到底也是靖国公府的正经小姐,若是自己做出这等背主之事的话,日后可还能有活路? 见着雪梅眉眼处的犹疑之色,薄玉乔登时又开口道。 “雪梅,若是事成的话,在原雅珍与傅元峰生米煮成熟饭之时,你便可径直离开京城。但你若是不应下此事的话,日后可便要小心些了,即便原雅珍能护的了你一时,也护不住你一世!” 在薄玉乔威逼利诱之下,雪梅这丫鬟当即便应承此事。原本她就应该在给薄玉乔下药之后,便将原雅珍带到此处,毕竟没有原雅珍的话,即便傅元峰酒醉,恐怕也不容易将之带到厢房之中。 见着雪梅这丫鬟出了厢房之中,素墨心下倒是有些忧虑,开口问了一句。 “小姐,这丫鬟真能按您所说的做?” “自是如此,如若她胆敢生出异心的话,挑断手筋脚筋,发卖给人牙子即可,虽说这丫鬟的卖身钱也没有多少,但咱们总不能吃亏不是?” 听得薄玉乔所言,素墨也并未多问,又过了一会子,薄玉乔衣衫之上的水渍已然尽数干涸,主仆三人便出了厢房之中,在院中一颗极为粗壮的槐树后头,薄玉乔便藏身与槐树后头,而素墨与阿珠都是会些功夫的,轻身提气,登时便跃上了树冠,如此想必旁人也不会发觉她们。 拜原雅珍的谋划所赐,所以这小院儿之中,现下除了薄玉乔主仆三人是个活物儿之外,便再无旁人了。 过了一会子,便听得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隐隐还伴着原雅珍开口的声音。 “薄玉乔那狐媚子已然被药倒了?” 被扣上了‘狐媚子’三个字,薄玉乔真心委屈的很,在来到大乾王朝这些年,她真真谈得上勾引的男子,便只有楚峥一个,且他二人还算是你情我愿,又哪里轮得到原雅珍来说三道四? 这原雅珍大抵也是对楚峥存了什么心思,如此方才会这般针对于她。也不知今日赏花宴一时是否与原香玉有关,若是有关的话,只能说明这姐妹二人着实是亲密非常,便连姐妹媵嫁之事都能受得住。 “回小姐的话,薄玉乔主仆三人现下尽数昏迷在小院儿之中,奴婢已然将薄玉乔给抬进了厢房,只消您将表少爷给带到此处,薄玉乔的名声便尽数毁了。” 听得此言,原雅珍芙面显出一丝喜色,登时便笑道。 “此事办得不错,这便是你的身契,现下归还与你罢!” 说着,原雅珍便自袖襟之中掏出一张薄薄的信纸,待雪梅瞧清楚信纸上的字迹之后,便连眼眶都红了三分,而后菱唇微动,冲着原雅珍吐出了三个字。 对不住。 无声的吐出了这三个字之后,雪梅突然抬手,而后便狠狠朝着原雅珍的颈后击了一下,原雅珍只觉眼前一黑,登时便昏迷过去。 藏身于槐树之后的薄玉乔径直走上前,树上的素墨阿珠也跃身而下。 薄玉乔望着阿珠,兀自吩咐一声。 “阿珠,你将原雅珍身上的锦帕给取了,而后再将其扶到厢房的床榻之上,可莫要忘了将其衣衫尽褪,便连兜儿都不得留下,否则又如何能成就好事呢?” 之于薄玉乔的吩咐,阿珠身上有些羞窘,但仍是微微颔首,之后便将原雅珍方才袖笼之中的锦帕给取了出来,交到素墨手中。随即便一把将昏迷不醒的原雅珍扛到肩头,而后将其带入了厢房之中。 瞧着那纹绣翠竹的锦帕,薄玉乔脑海中突然划过一个念头,记得瑞王这厮,最为欢喜的便是翠竹罢?若是如此的话,原雅珍对瑞王的心思,还真是藏得够深的。 “雪梅,现下你便再做一件事,就能得着五百两银钱,至于要做什么事情,想必你也是清楚的很罢!” 听得此言,雪梅这丫鬟登时便点头如捣蒜,既然事情已然到了这步,她再矫情也没什么意思,径直便将素墨手中的锦帕接过,随即便行出了厢房所处的小院儿之中。 又过了约莫两刻钟的功夫,薄玉乔仍是藏身在槐树之后,便瞧见一个身量高大,眉目俊朗的男子带着满身酒气,手中紧攥着那一方锦帕,跌跌撞撞的入了厢房之中。 第228章 成事 藏身于槐树后的薄玉乔见着这男子的身影冲进厢房之中,艳丽的红唇勾起一丝浅淡的笑意。现如今,陷入局中的可并非她薄玉乔,而是原雅珍,想必以原雅珍的谋划,不多时便会有人抓奸在床罢! 思及此处,薄玉乔也不欲在这厢房的地界儿多做逗留,临走之前,她还能清晰的听见厢房之中传来的暧昧声响,想必此时此刻定然是成事了。 薄玉乔主仆三人将出了厢房之中,欲要往膳堂处折返,在途中却遇上了薄玉容的小丫鬟,将她三人给引到了琦容居中。如此倒也合了薄玉乔的心意,起码在原雅珍所作出的腌臜事儿闹起来的时候,自己可还有能够洗脱嫌疑的证据。 入了琦容居中,薄玉乔被那丫鬟给带入正堂之中。因着薄玉容与原霁乃是新婚,所以原霁自是夜夜在琦容居中歇下,若是自己去男子卧房的话,恐怕也于名声有损。 此刻,薄玉容便坐在正堂主位之上,八仙椅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狐皮,虽说在四月里略有些热,但却着实舒坦的很。 一见着薄玉乔,薄玉容便径直起身,眉眼处含着一丝忧色,问道。 “乔姐儿,你还安好罢?” 听得此言,薄玉乔微微颔首,答道。 “容姐姐莫要忧心,乔儿自是极好的。” 说完此语,薄玉乔便抿紧了红唇,显然是不欲多言的模样。此刻薄玉容瞧见薄玉乔安安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悬着的那颗心总算放下去了。不过薄玉容心下仍是有些疑惑,难不成原雅珍没有弄出什么腌臜手段?毕竟若是她早做了准备,事情恐怕没有这般容易善了。 薄玉乔先前便已然吩咐素墨将许诺交给雪莲的五百两银交给她了,这丫鬟也趁此机会带着身契离京。 素墨这丫鬟每每出行之时,薄玉乔都嘱咐她带上些银票以及散碎银子,以防不时之需。一开始素墨还记不得这一点,但后来遇着的事情多了,不必薄玉乔提点,她便能自己准备的极好。 薄玉乔此刻正坐在八仙椅品茶,如今她已然在琦容居中待了足足有小半个时辰,也不欲离开琦容居归去膳堂那处。数十位小娘子聚在一处,着实是聒噪的很,且她们之中某些人还心存恶意,薄玉乔是真真不欲再与她们虚与委蛇。 因着有孕的关系,薄玉容此刻正捏起一颗梅子放入口中,还未等将梅肉给吞吃入腹之时,便有一丫鬟慌慌张张的入了正堂之中,冲着薄玉容噗通一声便跪下了,颤抖着开口道。 “少夫人,奴婢有要事禀报!” 说着,这丫鬟眸光还一直往薄玉乔身上瞟,用意自是极为明显。 薄玉乔识趣的自八仙椅上起身,而后便转头冲着薄玉容开口说了一嘴。 “容姐姐,乔儿现下欲要出去消消食儿,容姐姐可莫怪乔儿跳脱。” 话落,薄玉乔便径直出了主卧之中,待迈出门坎之后,方才隐隐听得那丫鬟的声音,言语中带着什么珍小姐、表少爷之类的词儿。 薄玉乔也并非傻子,自是清楚这丫鬟口中的事情,定然与原雅珍有关,想必先前原雅珍安排好对付自己的人,现下应在自己身上了罢。如此也是极为不错的,起码她表哥傅元峰生的算是高大俊朗,也不算辱没了她。 薄玉乔尚未行出琦容居,便见着薄玉容面色煞白的行入院中,娥眉微微蹙起,带着一股子不耐之色,显然是听闻了原雅珍所生出的腌臜事儿。 见到薄玉乔之时,薄玉容登时便开口吩咐了一句。 “还不快将乔小姐给送回薄府,咱们府中现下生出了这等腌臜事儿,先将一群娇客各自送还家,方才是正事儿。” 听得薄玉容安排,先前入内的丫鬟便径直站到了薄玉乔面前,冲着薄玉乔规规矩矩的福了福身子,而后在前头引路。 此刻因着有事情要处理,所以薄玉容的身影早便消失在此处,着实是麻利的很。 想到薄玉容的安排,薄玉乔眉眼处带着一丝笑意,也不违拗,便径直跟在那丫鬟身后,不多时便出了靖国公府,且见着了薄府的车驾。 素墨阿珠与引路的那丫鬟告谢,而后薄玉乔主仆三人便径直上了马车。青衣见着人齐了,登时便一挥马鞭,马儿吁吁吁的叫了几声,便往薄府的方向狂奔而去。 薄玉乔将事情闹大之后,便走的极为利落,但眼下靖国公府可乱成了一锅粥。 原雅珍虽说是靖国公府的庶女,但因着靖国公府子嗣不丰,所以即便是庶女,在靖国公府亦是体面的很,与薄玉琼那般可有可无的姐儿自是全然不同。 如今原雅珍居然与表少爷傅元峰生出了这等苟且之事,且被靖国公夫人给撞了个正着,当真是百口莫辩,毕竟她可的的确确是失了清白。 此刻原雅珍颓然是倚靠在床榻之上,若非有后头的木板撑着身子,恐怕她身子早便滑倒了。 原雅珍眸光空洞,便仿佛枯井一般,原本馥郁白皙的身子,现下满布青青紫紫的痕迹,即便有着锦被的遮掩,也藏不住那份香艳。此刻原雅珍身上酸疼的紧,不过饶是如此,她眉头也未曾蹙起,面上除了死寂之色之外,再也寻不着旁的了。 如今她已然失了清白,想必便再也不能如瑞王府了。 思及此处,原雅珍空洞的凤眸盈起一丝水光,两行泪顺着面颊往下流,掉落在锦被之中。 “雪梅!” 此刻原雅珍真真是恨得咬牙切齿,如今已然清醒了,她自是清楚自己到底被何人暗算,方才让她与傅元峰成了好事。雪梅那个背主的奴才秧子,亏自己还将身契给了她,着实是吃里扒外! 原本是要对付薄玉乔的手段,现下用在了自己身上,想必雪梅那丫鬟亦是被薄玉乔给收买了。 如此一想,原雅珍精致的面庞便扭曲的厉害,贝齿死死咬住红唇,便连溢出血丝也不自知。 现下在主卧之中,便只剩下一个嬷嬷。这嬷嬷不是旁人,便是将靖国公夫人引到厢房处的暗棋。这暗棋乃是原雅珍先前便安排好的,也算是留了一条后路,想要借靖国公夫人的手,毁了薄玉乔。但却并未想到,这嬷嬷办事着实是不牢靠,居然将自己也给踩了一脚! 对上原雅珍那愤恨的眸光,伺候在厢房之中的黄嬷嬷身子也不由一抖。她现下着实委屈的很,原本黄嬷嬷便是靖国公夫人身边的心腹,若非贪图原雅珍给的赏钱,也不会如此为之。 先前黄嬷嬷为保万全,也来厢房处查探一番,真真将男女欢好的动静给收入耳中,这才敢去寻靖国公夫人,却未曾想到与表少爷翻云覆雨的小娘子,并非薄府四小姐,而是珍小姐自己,这莫不是自作孽不可活? 思及此处,黄嬷嬷一双老眼之中也显出一丝厌嫌之色,若非因为珍姐儿,她现下也不至于这般进退两难。此事若是让靖国公夫人知晓的话,那她后半辈子可就完了。 此刻原雅珍将涉及此事之人都给恨得咬牙切齿,但那厢靖国公夫人也未曾得闲,如今原雅珍清白已失,且与她那个混账外甥做出了这等腌臜事情,若是处理不好的话,恐怕也会让公爷怪罪。 虽说元峰那孩子并未入朝为官,但好歹也是个举子,如今不过将将加冠,便中了举子,着实也是不错的很,想必日后自会有一番成就,如此,配珍姐儿的话,也并不算辱没了她。 此刻薄玉乔将将回到薄府中,便径直仿佛黄莺这丫鬟备水沐浴。 待将整个儿身子都浸入浴水之中,薄玉乔这才喟叹一声,随即微微阖上杏眸,唇角给勾起了一丝笑意。现下靖国公府之内发生的事情,她也能料到一二,毕竟原雅珍失了清白,此事定然是不宜张扬。 与原雅珍成事的男子还是靖国公府的表少爷,如此的话,婚事这二人定然是逃不开了,原雅珍一个失了清白的小娘子,若是不嫁给那劳什子表少爷的话,那后半辈子恐怕只能绞了头发,去寺庙里当姑子了! 薄玉乔此刻真真是幸灾乐祸的很,毕竟原雅珍原本便是欲用此法加害于她,现下自己落入了圈套之中,也只能吃下这个暗亏了。 沐浴过后,黄莺入内帮薄玉乔绞干了头发,而后又取来脂膏涂在薄玉乔细白如玉的皮肉上,如今还有十多日便是五月初八,也是薄玉乔出嫁的日子,虽说并非是嫁给旁人做正妻,但瑞王府可是天潢贵胄,万万不能怠慢了。 一晃眼,时间过得飞快,在那名为屠玄的男子将阿珠给接走之后,便又送来了一个名为阿月的美妇人。 这阿月姑姑瞧着真真是极好的,约莫二十五六的模样,姿容艳丽,其真实年岁已然过了三十五,只不过天生丽质,这才显得如此年轻。最让薄玉乔欢喜的便是,这阿月姑姑性子极为稳重,且武功当真是比阿珠要高上许多,想必日后行事之时,也会方便不少。 第229章 出阁 转眼间,便是五月初八。 今日天还未亮,薄玉乔便被黄莺素墨自床榻上给唤了起来,薄玉乔亦是知晓轻重的,入瑞王府的日子,可由不得她轻慢。 阿月姑姑先是为薄玉乔绞脸,然后梳发,将其黝黑的墨发梳成凌云髻,而后再戴上蝙蝠纹镶琉璃珠颤枝金步摇,且发间还插着青雀图纹的六支金簪,当真是极有分量。 薄玉乔只觉头皮被沉重的发式坠的生疼,但此刻也不好抱怨,只能面无表情的忍着这起子人的折腾。素墨帮薄玉乔上妆,毕竟今日可是小姐的大日子,虽说薄玉乔并非做瑞王府的王妃,但因着瑞王对小姐的态度,半点也不似普通的侍妾一般,光是送入薄府的珠宝首饰,字画古玩,便有三大箱,着实是极为体面的。 薄玉乔现下瑞瑞王府虽说不过只是个侍妾之身罢了,但面上仍被涂了厚厚一层脂粉,索性这些脂粉都是珍珠粉调成的,而非铅粉,要不然她可受罪了。 涂完脂粉后,便开始上胭脂了,薄玉乔面颊嘴唇都被涂成艳丽的绯色,讲究的便是这股子喜庆劲儿,要说这妆容有多娇艳,倒不尽然。在铜镜中看着自己现下的模样,薄玉乔当即便无语凝噎。也不知等到楚峥见了,会不会吓着。 想到此处,薄玉乔便不由勾起唇角,让正给薄玉乔上妆的素墨蹙着眉头。 “小姐,您莫要笑了,如此奴婢都不能给您上妆了。” 薄玉乔见到素墨面上显出的为难之色,当下便轻咳一声,也不敢再想些别的了。 梳妆完后,薄玉乔便由黄莺帮她穿上立式水纹八宝立水裙,而后外头罩上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衣,这衣衫乃是由上好的藕粉色蜀锦裁制而成的,因为薄玉乔的身份并非正室,所以她自是不能着着大红色的衣衫,至于凤冠霞帔,更是想都甭想。 不过即便只穿着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衣,薄玉乔也丝毫不觉委屈,毕竟现下瑞王府之中,只有原香玉的身份最高,也自是侧妃罢了。侧妃二字听着好听,不过就是高级些的侍妾,又有何用? 薄玉乔唇上涂着艳丽的胭脂,因着有些发干,黄莺便取来极为滋润的蜂王浆,点了一滴在薄玉乔唇上,润开来倒显得分外好看。此刻薄玉乔发间戴着极重的头饰,现下里直接让她的颈子根本无法动弹,只能僵硬着身子,任由这些人不断摆弄着。 其实不用穿凤冠霞帔,之于薄玉乔而言,倒是省事儿的很,毕竟在大乾王朝之中,嫁衣可是要处于闺中的小娘子亲自动针线纹绣的,如今因着不过只是一个侍妾,薄玉乔不过是意思意思,在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衣上纹绣了半朵牡丹罢了,余下的便交到绣娘手中,倒也清闲的很。 等薄玉乔准备好后,出现在琼枝阁之中的并非旁人,而是三房的乐夫人,也便是早些年被薄承强夺了身子的季先生。眼下除了季先生之外,今日薄玉乔这琼枝阁也未曾来了半个长辈。如今老太太身子不好,轻易自是不会出寿吾院中。而程氏厌烦自己都来不及了,又哪里会亲自来琼枝阁中自找不痛快?至于三分的安氏,原本便不怎么在意薄玉乔这庶出的姐儿,今日也未到场。 这几人碍于瑞王的关系,便尽是给薄玉乔添添妆罢了。便连薄玉乔自己都未曾想到,季先生现下会来此为薄玉乔送嫁。 如今距当年已然过了七八年,季先生面上却并未现出半点老态,只是唇畔挂着一丝浅笑,上前一步,为薄玉乔理了理衣襟,而后才覆在薄玉乔耳畔,轻声开口道。 “乔姐儿,你可知为何这么多年,三房连一个孩儿都未曾出生吗?” 听得季先生此言,薄玉乔心下咯噔一声,她以往也是怀疑过季先生在三房动了手脚,否则薄衡这般身子无碍的男子,怎会一连数年都未曾添上子嗣? 季先生也不欲听薄玉乔开口,当即便自问自答道。 “不知乔姐儿是否还记得,当年我最爱亲手下厨,为薄衡煲罐焖山鸡煨燕窝这道汤菜,你也曾言道,说这道罐焖山鸡煨燕窝滋味醇厚,且温和滋补,自是最为合适与旁的药材混在一处。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在这道罐焖山鸡煨燕窝之中加了一味蛇床子,这药材原本便是损元阳的,如今过了七年有余,三房自然是不会再有孩儿了。” 言及此处,季先生面上的笑意更浓,一双凤眸也微微眯起,半点没有当年的清高矜贵,倒显得与一般后宅的妇人别无二致。 见到季先生如此模样,薄玉乔心下也不由的低叹一声,只微微颔首,却不知到底该说什么才好。 好在季先生也未曾多留,便在薄清远赶来此处,将头盖粉纱的薄玉乔背起,朝向薄府后门而去。趴在薄清远宽厚的脊背之上,薄玉乔倒是不禁有些恍惚。 倒是薄清远率先开口了。 “乔姐儿,入瑞王府做侍妾,真的值得吗?” 此刻薄清远倒真是不明白了,乔姐儿在他眼中,可真真是顶好的小娘子,虽说瑞王殿下亦是人中龙凤,可乔姐儿为何要上赶着入瑞王府做侍妾呢,以至于现下出嫁,不止凤冠霞帔穿不得,便连正门也不好走,只能从后门出府。 听得薄清远略有些低沉的嗓音,薄玉乔不禁暗自摇头,虽说薄清远早年丧父,但他有程氏护着,仍是不懂自己自己活得到底如何逼仄。薄清远便仿佛刚劲的青松一般,任疾风苦雨,且兀自挺拔,而她薄玉乔却是不同,早便被这一团污浊的深宅大院给染黑了,只消能将自己的仇人给除了,方才能解心头之恨! 薄玉乔低眉敛目,抿了抿艳丽的红唇,开口道。 “能被瑞王殿下瞧上,便是乔儿的福分了。虽说不过只是小小的侍妾,但入了瑞王府,谁又可知日后的造化呢?” 薄玉乔可从未甘心只做侍妾,如若不手握权柄的话,那该如何将程氏这毒妇给处理掉?以薄清远这纯孝的性子,想来也不会让自己轻易得逞罢。 自琼枝阁到薄府后门的脚程也并非很远,此刻素墨黄莺以及阿月姑姑都跟在薄玉乔身后,这三人也是要随薄玉乔入瑞王府的,自是步步紧跟。 薄清远抬脚将迈出后门,便低声开口说了一句。 “乔姐儿,瑞王府不必薄府,日后定要小心些……瑞王殿下才是你的依靠。” 听得薄清远言语之中的为难之意,薄玉乔倒是不由自主的嗤笑一声。薄清远的性子可真是刚直的很,便直接说以色事人,又有何难? 不过薄玉乔也并非不知好歹的小娘子,在入了靛蓝小轿之前,薄玉乔抬手掀开轿帘儿,红唇嗡动,开口道。 “清远大哥,乔儿省的。” 靛蓝小轿一旁站着一个约莫三十出头的妇人,现下穿着着实喜庆,便连发间也带着一朵红花,薄玉乔因为头戴粉纱,所以才未曾见着这妇人,但一旁的黄莺素墨自是清楚的饿很,想必这妇人的身份便应当是喜娘了。 薄玉乔坐在轿中,沉重的头饰让她身子发沉,再加上抬轿的轿夫大抵是有些怠慢,所以轿子并不如何稳当,让薄玉乔早先入口的一些小点,在腹中不住的翻涌着,也幸好今日素墨给薄玉乔上的妆着实喜庆的很,半点也并未吝惜胭脂,否则薄玉乔苍白的面色大抵便遮掩不住了。 因着只不过是瑞王府纳个侍妾,自是没有劳什子拜堂行礼的流程,薄玉乔径直被先前曾经见过的死士阿一给带到了一处瞧着极为雅致的小院儿,而后阿一便开口道。 “乔夫人,日后这便是您所居的小院儿了,这处小院儿现下尚未起名儿,您便起个名,仆也好赶制一块匾额挂上去。” 听得此言,薄玉乔倒也是未曾客气,斜睨着杏眸肆意打量这小院儿。发觉此处地界儿大抵比琼枝阁要大上几分,院中种了一些花草,添了几分雅致。 薄玉乔径直将头上的粉纱给摘下,而后转头望着阿一,开口道。 “便叫漪澜院罢。” 听得薄玉乔已然将小院儿的名儿给定下来,阿一也并未在此处多留,冲着薄玉乔抱拳行礼之后,便径直退下了。 此刻这漪澜院之中,除了薄玉乔带来的人手之外,还有四个二等丫鬟,八个粗使丫鬟。薄玉乔现下着实疲累得很,登时便往主卧中行去,而后便吩咐那四个二等丫鬟,道。 “你四人准备浴水罢,本夫人要沐浴更衣。” 听得薄玉乔的吩咐,其中一个姿容俏丽的丫鬟凤眼中划过一丝不忿,不过其将欲说些什么,便被身边的清秀丫鬟给拉住了,而后那清秀丫鬟冲着薄玉乔福了福身子,道。 “请乔夫人稍带片刻,奴婢们这便去备水。” 话落,这四个二等丫鬟也并未在小院儿中多留,想必便是为薄玉乔备水去了。 第230章 月夫人 防盗章节 转眼间,便是五月初八。 今日天还未亮,薄玉乔便被黄莺素墨自床榻上给唤了起来,薄玉乔亦是知晓轻重的,入瑞王府的日子,可由不得她轻慢。 阿月姑姑先是为薄玉乔绞脸,然后梳发,将其黝黑的墨发梳成凌云髻,而后再戴上蝙蝠纹镶琉璃珠颤枝金步摇,且发间还插着青雀图纹的六支金簪,当真是极有分量。 薄玉乔只觉头皮被沉重的发式坠的生疼,但此刻也不好抱怨,只能面无表情的忍着这起子人的折腾。素墨帮薄玉乔上妆,毕竟今日可是小姐的大日子,虽说薄玉乔并非做瑞王府的王妃,但因着瑞王对小姐的态度,半点也不似普通的侍妾一般,光是送入薄府的珠宝首饰,字画古玩,便有三大箱,着实是极为体面的。 薄玉乔现下瑞瑞王府虽说不过只是个侍妾之身罢了,但面上仍被涂了厚厚一层脂粉,索性这些脂粉都是珍珠粉调成的,而非铅粉,要不然她可受罪了。 涂完脂粉后,便开始上胭脂了,薄玉乔面颊嘴唇都被涂成艳丽的绯色,讲究的便是这股子喜庆劲儿,要说这妆容有多娇艳,倒不尽然。在铜镜中看着自己现下的模样,薄玉乔当即便无语凝噎。也不知等到楚峥见了,会不会吓着。 想到此处,薄玉乔便不由勾起唇角,让正给薄玉乔上妆的素墨蹙着眉头。 “小姐,您莫要笑了,如此奴婢都不能给您上妆了。” 薄玉乔见到素墨面上显出的为难之色,当下便轻咳一声,也不敢再想些别的了。 梳妆完后,薄玉乔便由黄莺帮她穿上立式水纹八宝立水裙,而后外头罩上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衣,这衣衫乃是由上好的藕粉色蜀锦裁制而成的,因为薄玉乔的身份并非正室,所以她自是不能着着大红色的衣衫,至于凤冠霞帔,更是想都甭想。 不过即便只穿着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衣,薄玉乔也丝毫不觉委屈,毕竟现下瑞王府之中,只有原香玉的身份最高,也自是侧妃罢了。侧妃二字听着好听,不过就是高级些的侍妾,又有何用? 薄玉乔唇上涂着艳丽的胭脂,因着有些发干,黄莺便取来极为滋润的蜂王浆,点了一滴在薄玉乔唇上,润开来倒显得分外好看。此刻薄玉乔发间戴着极重的头饰,现下里直接让她的颈子根本无法动弹,只能僵硬着身子,任由这些人不断摆弄着。 其实不用穿凤冠霞帔,之于薄玉乔而言,倒是省事儿的很,毕竟在大乾王朝之中,嫁衣可是要处于闺中的小娘子亲自动针线纹绣的,如今因着不过只是一个侍妾,薄玉乔不过是意思意思,在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衣上纹绣了半朵牡丹罢了,余下的便交到绣娘手中,倒也清闲的很。 等薄玉乔准备好后,出现在琼枝阁之中的并非旁人,而是三房的乐夫人,也便是早些年被薄承强夺了身子的季先生。眼下除了季先生之外,今日薄玉乔这琼枝阁也未曾来了半个长辈。如今老太太身子不好,轻易自是不会出寿吾院中。而程氏厌烦自己都来不及了,又哪里会亲自来琼枝阁中自找不痛快?至于三房的安氏,原本便不怎么在意薄玉乔这庶出的姐儿,再加之先前薄玉禾哭喊着要入瑞王府做侍妾的缘故,今日也未到场。 这几人碍于瑞王的关系,便仅是给薄玉乔添添妆罢了。便连薄玉乔自己都未曾想到,季先生现下会亲自来此为自己送嫁。 如今距当年已然过了七八年,季先生面上却并未现出半点老态,只是唇畔挂着一丝浅笑,上前一步,为薄玉乔理了理衣襟,而后才覆在薄玉乔耳畔,轻声开口道。 “乔姐儿,你可知为何这么多年,三房连一个孩儿都未曾出生吗?” 听得季先生此言,薄玉乔心下咯噔一声,她以往也是怀疑过季先生在三房动了手脚,否则薄衡这般身子无碍的男子,怎会一连数年都未曾添上子嗣? 季先生也不欲听薄玉乔开口,当即便自问自答道。 “不知乔姐儿是否还记得,当年我最爱亲手下厨,为薄衡煲罐焖山鸡煨燕窝这道汤菜,你也曾言道,说这道罐焖山鸡煨燕窝滋味醇厚,且温和滋补,自是最为合适与旁的药材混在一处。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在这道罐焖山鸡煨燕窝之中加了一味蛇床子,这药材原本便是损元阳的,如今过了七年有余,三房自然是不会再有孩儿了。” 言及此处,季先生面上的笑意更浓,一双凤眸也微微眯起,半点没有当年的清高矜贵,倒显得与一般后宅的妇人别无二致。 见到季先生如此模样,薄玉乔心下也不由的低叹一声,只微微颔首,却不知到底该说什么才好。 好在季先生也未曾多留,便在薄清远赶来此处,将头盖粉纱的薄玉乔背起,朝向薄府后门而去。趴在薄清远宽厚的脊背之上,薄玉乔倒是不禁有些恍惚。 倒是薄清远率先开口了。 “乔姐儿,入瑞王府做侍妾,真的值得吗?” 此刻薄清远倒真是不明白了,乔姐儿在他眼中,可真真是顶好的小娘子,虽说瑞王殿下亦是人中龙凤,可乔姐儿为何要上赶着入瑞王府做侍妾呢,以至于现下出嫁,不止凤冠霞帔穿不得,便连正门也不好走,只能从后门出府。 听得薄清远略有些低沉的嗓音,薄玉乔不禁暗自摇头,虽说薄清远早年丧父,但他有程氏护着,仍是不懂自己自己活得到底如何逼仄。薄清远便仿佛刚劲的青松一般,任疾风苦雨,仍兀自挺拔,而她薄玉乔却是不同,早便被这一团污浊的深宅大院给染黑了,定然要将自己的仇人给除了,方才能解心头之恨! 薄玉乔低眉敛目,抿了抿艳丽的红唇,开口道。 “能被瑞王殿下瞧上,便是乔儿的福分了。虽说不过只是小小的侍妾,但入了瑞王府,谁又可知日后的造化呢?” 薄玉乔可从未甘心只做侍妾,如若不手握权柄的话,那该如何将程氏这毒妇给处理掉?以薄清远这纯孝的性子,想来也不会让自己轻易得逞罢。 自琼枝阁到薄府后门的脚程也并非很远,此刻素墨黄莺以及阿月姑姑都跟在薄玉乔身后,这三人也是要随薄玉乔入瑞王府的,自是步步紧跟。 薄清远抬脚将迈出后门,便低声开口说了一句。 “乔姐儿,瑞王府不必薄府,日后定要小心些……瑞王殿下才是你的依靠。” 听得薄清远言语之中的为难之意,薄玉乔倒是不由自主的嗤笑一声。薄清远的性子可真是刚直的很,便直接说以色事人,又有何难? 不过薄玉乔也并非不知好歹的小娘子,在入了靛蓝小轿之前,薄玉乔抬手掀开轿帘儿,红唇嗡动,开口道。 “清远大哥,乔儿省的。” 靛蓝小轿一旁站着一个约莫三十出头的妇人,现下穿着着实喜庆,便连发间也带着一朵红花,薄玉乔因为头戴粉纱,所以才未曾见着这妇人,但一旁的黄莺素墨自是清楚的很,想必这妇人的身份便应当是喜娘了。 薄玉乔坐在轿中,沉重的头饰让她身子发沉,再加上抬轿的轿夫大抵是有些怠慢,所以轿子并不如何稳当,让薄玉乔早先入口的一些小点,在腹中不住的翻涌着,也幸好今日素墨给薄玉乔上的妆着实喜庆的很,半点也并未吝惜胭脂,否则薄玉乔苍白的面色大抵便遮掩不住了。 因着只不过是瑞王府纳个侍妾,自是没有劳什子拜堂行礼的流程,薄玉乔径直被先前曾经见过的死士阿一给带到了一处瞧着极为雅致的小院儿,而后阿一便开口道。 “乔夫人,日后这便是您所居的小院儿了,这处小院儿现下尚未起名儿,您便起个名,仆也好赶制一块匾额挂上去。” 听得此言,薄玉乔倒也是未曾客气,斜睨着杏眸肆意打量这小院儿。发觉此处地界儿大抵比琼枝阁要大上几分,院中种了一些花草,添了几分雅致。 薄玉乔径直将头上的粉纱给摘下,而后转头望着阿一,开口道。 “便叫漪澜院罢。” 听得薄玉乔已然将小院儿的名儿给定下来,阿一也并未在此处多留,冲着薄玉乔抱拳行礼之后,便径直退下了。 此刻这漪澜院之中,除了薄玉乔带来的人手之外,还有四个二等丫鬟,八个粗使丫鬟。薄玉乔现下着实疲累得很,登时便往主卧中行去,而后便吩咐那四个二等丫鬟,道。 “你四人准备浴水罢,本夫人要沐浴更衣。” 听得薄玉乔的吩咐,其中一个姿容俏丽的丫鬟凤眼中划过一丝不忿,不过其将欲说些什么,便被身边的清秀丫鬟给拉住了,而后那清秀丫鬟冲着薄玉乔福了福身子,道。 “请乔夫人稍带片刻,奴婢们这便去备水。” 话落,这四个二等丫鬟也并未在小院儿中多留,想必便是为薄玉乔备水去了。 第231章 橙芳 防盗章节 最后才帮薄玉乔褪下了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衣以及立式水纹八宝立水裙。 此刻薄玉乔径直落座在床榻上,一动也不想动,只微微阖上双眸小憩。 不多时,漪澜院之中配给的四个二等丫鬟便将浴桶搬到耳房之中,往其内注入热水,撒上牡丹花瓣,以牛乳调好了温度,薄玉乔踩在杌子上,这才任由浴水浸没身子。 想来瑞王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来到这漪澜院中,薄玉乔便兀自冲着耳房之中的丫鬟摆摆手,示意她们退下。素墨黄莺以及阿月姑姑自是清楚薄玉乔的习惯,当即便带着那四个二等丫鬟退出了耳房,任由薄玉乔自己沐浴。此举虽说有些不合规矩,但主子的决定旁人自是不能违拗。 待薄玉乔沐浴过后,便将取了一旁放置的干巾子,将身上的水珠儿擦去,这才着上兜儿,一件件的穿戴整齐。 眼下薄玉乔鬓发湿的很,当即便清了清嗓子,开口叫了一声。 “黄莺进来罢!” 听得薄玉乔的声音,候在主卧外头的黄莺便径直推开了雕花木门,而后便见着小姐立在堂下,墨发*的,赶忙取了巾子细细的将墨发绞干,省的在五月天里受了风寒,如此着实是太过磨人了。 黄莺为薄玉乔绞干了头发,后者便漫不经心的开口道。 “你可知殿下此刻所在何处?瑞王府中应当也摆酒了罢?” 闻言,黄莺兀自颔首,再一想自己站在小姐身后,小姐定然是瞧不见自己的动作,便开口答道。 “如今殿下正处于正堂附近的膳堂之中,与一些交好的官员吃酒呢,想必入夜之后,也便会回到咱们漪澜院之中。” 薄玉乔倒是并不在意楚峥到底何时过来,反正这偌大的王府,其中等着他宠幸的小娘子可算不得少,她入瑞王府当侍妾,也不过是利益使然,自然是并不会多在乎瑞王的心思。现如今,若是能怀上一个孩儿的话,想必也能稳当许多。 不过,瞧着瑞王府的景况,怀上孩子定然是极为不易,产下孩子亦是难上加难。瑞王府现下除了薄玉乔之外,还有侧妃一人,侍妾三人。 这侧妃自然便是靖国公府的嫡女原香玉了,如今原香玉不过也是将将及笄的年岁,她在尚未及笄之前,便已然被送入到瑞王府中当正妃了,如此靖国公府也算是站在了瑞王一派,倒是极有保障。 而余下的三位媵妾,其中两位薄玉乔虽说未曾见过,但与她们的姊妹也曾有个接触。荷夫人名为孙清荷,乃是安阳侯府的庶女,先前薄玉乔在赏花宴上见过的小娘子孙清蔓,便是孙清荷的嫡妹。 鸾夫人闺名王鸾,乃是忠勇伯府嫡出的女儿,她庶出的姐姐王鸢,早便在先前嫁给了三房的嫡子薄清书,薄清书虽说皮相生的不错,但日日纵情声色犬马,着实是算不得什么好归宿,忠勇伯府的庶女嫁到薄府三房,说起来也算是低嫁了。 还有一位月夫人,薄玉乔却不甚了解,登时便冲着黄莺开口问道。 “黄莺,你可知瑞王府之中的月夫人到底是什么出身?先前我也从未得着和她有关的消息。” 听得薄玉乔问话,黄莺一张秀丽的小脸儿上显出一丝为难之色,而后杏眸四处扫了扫,发觉此处绝无旁人,这才开口说道。 “小姐,这月夫人名为苏醉月。” 苏醉月? 这名儿在薄玉乔听来,总是带着一股子风尘气,难不成这月夫人是出自勾栏之所? 思及此处,薄玉乔一双杏眸登时便瞪得滚圆,低声问了一句。 “这月夫人可是出自风尘?” 黄莺不住颔首,眼眸之中带着一丝不屑,道。 “小姐您有所不知,这月夫人的的确确是出自美人榻,不过还是个清倌,听说以前也是官家小姐,所以身上自是带着一股子矜贵劲儿,日日除了吟诗作对、焚琴煮茶之外,也没有什么旁的癖好。若说模样倒也不差,但却仍是比不上小姐您。这月夫人大抵是太过瞧得上自己了,入了瑞王府如今也有半年光景,居然仍是处子之身,显然是瞧不上王爷,嫌弃王爷不通文墨呢!” 闻言,薄玉乔当真是不由哑然失笑,瑞王哪里是不通文墨,以这人的聪明才智,想必亦是极有本事的,只不过为了避免兄弟反目之事,这才行事乖张,在京中流传出一个暴戾的名声。 薄玉乔此刻不住摇头,陡然又想起了青衣,便开口问道。 “黄莺,咱家二狗子现下可是被青衣带着了?” 二狗子便是先前在街上捡的那只老猫,现下薄玉乔离开了薄府,自然是不能将小宠在留在薄府之中,否则恐怕不消几日便被馋鬼给煮了锅子。 “二狗子自是被青衣给带在身畔,小姐放心罢,便连您的嫁妆,现下也都运到这漪澜院之中了。” 听得黄莺娇软的声音,薄玉乔不由打趣儿着道。 “黄莺,如今我已然嫁入到瑞王府之中,你现下年岁也算不得小了,便与青衣凑成一对可好?” 薄玉乔的言语登时便让黄莺这丫鬟细白的面皮涨的通红,而后呐呐不知该如何开,过了一会子,黄莺便径直出了主卧之中。 之后薄玉乔又用了一些小点,待到天将将擦黑之时,瑞王果然来到了漪澜院之中。 “奴婢给殿下请安!” 即便是隔着雕花木门,薄玉乔也能听清外头的声音,登时便兀自行至门前,只听吱嘎一声,楚峥便推门而入。 楚峥身上带着淡淡的一股子酒气,不过薄玉乔却仿佛并未感受到一般,径直冲着面前高大颀长的男子恭敬的福了福身子,随即便开口道。 “乔儿给殿下请安。” 楚峥微微抬手,炙热的掌心托起薄玉乔的藕臂,而后反手一用力,便将佳人给拥入怀中。薄唇轻轻擦过薄玉乔的耳际,低声道。 “乔儿不必如此多礼。” 薄玉乔现下穿着一条简单的妃色襦裙,墨色的发上并没有其他的钗饰,只是径直披散下来,更衬得她肤色如玉,娇美异常。楚峥望着薄玉乔那盛极的容貌,登时心头便难以抑制的滚烫起来。 “乔儿。” 楚峥含着薄玉乔的耳珠,含糊不清的低声唤着她的名儿,这般越矩的动作,让薄玉乔身子仿佛筛糠一般,不住的轻颤着,若非此刻楚峥的铁臂环紧那纤细的腰肢,恐怕薄玉乔早便跌倒在地了。 “殿下。” 薄玉乔呼气如兰,红唇微启,语调婉转缠绵的吐出这两个字,她此刻心下也有些紧张,不过也知男女欢好之事推避不得,还不若主动应承了楚峥,如此方才能让这厮对她更为满意。 薄玉乔心下将将下了决心,还未待她反应过来,便被楚峥一把横抱入怀,而后抱着她的男子便昂首阔步,站到了床榻前头。薄玉乔被楚峥推倒在床上,而后身上的衣衫也被粗鲁的撕开,薄玉乔柔媚的环住楚峥的脖颈,将自己馥郁的身子送上前头。 被翻红浪,好不快活。 翌日,薄玉乔自然是起的有些晚了,楚峥特地告诉丫鬟们不要来打扰乔夫人歇息。等薄玉乔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已经日上三竿。 见这天色,薄玉乔便不由自主的蹙了蹙眉头,昨夜楚峥着实是太过孟浪,折腾了许久都接连不休,以至于她现下微微一动,腰腿处便酸疼的厉害。只一抬手,藕臂便自锦被中显出,同时细白如玉的皮肉上头那青青紫紫的瘢痕,自然也瞒不过薄玉乔的眼。 暗骂楚峥一声禽兽,薄玉乔便强忍着身上的难耐,径直起了身子。 虽说楚峥已然出宫开府,且以自己侍妾的身份,自是不必入宫请安。但如今瑞王府之中,身份最高的妇人,便是原香玉。那厮现下恨不得便挑自己的错处呢,今日起的着实晚了,想必又是一个把柄。 思及此处,薄玉乔不由低叹一声,随即便简单的将一旁挂在架子上的巾子浸入铜盆之中,而后细细的将身子的汗渍给拭净,之后方才穿上兜儿亵裤,随即吩咐素墨取来并不算太过出挑的碎花翠纱露水百合裙穿在身上,随即墨发梳成她偏好的凌云髻,最后戴上丽水紫磨金步摇即可。 梳妆完毕之后,阿月姑姑手中便端上来一个托盘,上头放着巴掌大小的官窑瓷碗儿,嗅着那股子馥郁的甜香,薄玉乔便知碗里是细细熬煮过得八宝粥。 折腾了一夜,薄玉乔到底也是饿的很了,登时便坐在主卧的红木凳子上,将瓷碗儿放在桌上,而后便以调羹将热气腾腾的八宝粥送入口中。 这八宝粥将将入口,薄玉乔便察觉出不对之处,这八宝粥被熬煮的极为软糯,但也太过软糯了。其中的果仁入口即化,还带着一股子并不算太过明显的焦糊味儿。 薄玉乔自己便会些厨艺,所以这是能尝的出来,这八宝粥定然是隔夜的,今晨又重新热过一遍,方才送到这漪澜院中。 第232章 红珊瑚番莲花钗 坐在原香玉下手的一个美妇,瞧着也不过是十六七的模样,眉眼处与孙清蔓有三分相似,但却带了几分雅致,秀丽的仿佛江南水乡的小娘子一般,想必这就是出身于安阳侯府的荷夫人孙清荷了。 还有一模样极为娇俏的小娘子,面上带着一股子矜贵,模样倒是也极为出挑,唇上涂着艳红的口脂,显得气色着实不错,这小娘子发间戴的金累丝红宝石步摇,那红宝石乃是最为珍贵的鸡血石,红的真真与鲜血别无二致,这般精致的头面,想必应当是忠勇伯府给嫡小姐的陪嫁。 在正堂之中,薄玉乔倒是未曾瞧见所谓的月夫人,那位出自美人榻,虽说是个清倌儿,但到底也污了名声,如今还不来给原香玉请安,着实也真真大胆。 薄玉乔冲着原香玉福了福身子,低眉敛目的开口道。 “妾身见过侧妃娘娘。” 之于薄玉乔的问安,原香玉便仿佛充耳不闻一般,径直端起茶盏,啜饮了一口其中仿佛玫瑰色泽的祁门红,凤眸低垂,其中的讥讽之意半点也未加隐藏,便是刻意要给薄玉乔一个下马威。 薄玉乔半弓着身子,再加之昨夜楚峥的孟浪,腰际酸软不说,也是有些经不住,登时便兀自站直腰,而后笑着转身,又冲着孙清荷与王鸾福了福身子。 “妹妹见过荷姐姐、鸾姐姐。” 王鸾因着出身不错,所以倒是不怎么待见薄玉乔,登时便扭过头去,也不看薄玉乔半眼。倒是孙清荷面上显出一丝浅笑,轻声开口。 “妹妹不必多礼,都是自家姐妹。” 此刻原香玉真真是气怒不已,她原本以为可以给薄玉乔一个下马威,谁知这贱蹄子居然转身给孙清荷与王鸾请安,这二人不过只是身份鄙贱的媵妾罢了,难不成能及得上自己这侧妃高贵吗? 原香玉恨得银牙紧咬,芙面此刻也涨的通红,凤眸中含着些许寒意,冷声开口道。 “乔妹妹当真好不知规矩,进了这华雅阁,竟然没等到本妃吩咐,便径直免了礼,难不成得了王爷的青眼,便能不将祖宗礼法放在眼中吗?” 一听原香玉用祖宗礼法来压自己,薄玉乔面上忙显出一丝谦恭之色,急声辩解道。 “妾身不敢,妾身知晓侧妃娘娘的身份在咱们王府是最为尊贵的,但圣人有云:长幼有序。侧妃娘娘虽说位分高,但到底也是余下的两位姐姐先入王府,如此妾身给两位姐姐行礼,不过是按着圣人定下的规矩而来,哪里又罔顾祖宗礼法呢?” 薄玉乔此刻低眉敛目,模样瞧着着实恭顺的很,但口中的言语几欲将原香玉给气了个仰倒,后者修剪得宜的指甲死死嵌入八仙椅的扶手上头,便连指节儿都现出青白之色,显然是心绪不宁。 原香玉平复了一会子情绪,面色方才恢复如初,而后唇畔勾起一丝冷笑,冲着薄玉乔开口道。 “你倒是个伶牙俐齿的。难不成王爷便欢喜你这种诡辩之道?” 薄玉乔既然抬出了圣人,原香玉自然是不好多言什么,毕竟大乾王朝信奉古礼,尊崇儒家学派,不知孔孟二圣,余下的大儒亦是皆被奉为圣人。长幼有序出自《荀子·君子篇》,原香玉未出阁时也曾诵读过,自然是不能、也不敢违拗圣人之言。 “侧妃娘娘谬赞了,妾室哪里胆敢揣测殿下的想法?” 既然已经与原香玉撕破脸,薄玉乔自是不会心存希冀,希望原香玉这妇人对自己手下留情。先前不过便是一些传言,便能使得原香玉派人在万安寺之中对她设下埋伏,如今自己入了瑞王府,若是不寻求自保之道的话,恐怕后果更不堪设想。 听得薄玉乔的答话,原香玉冷哼一声,随即又道。 “如此的话,妹妹便先落座罢,省的若是传出本妃苛待姐妹的名声,那便不好了。” 薄玉乔兀自落座在八仙椅上,一举一动之间极为合乎规矩,让原香玉挑不出半点差错,越是如此,原香玉心下便越是嫉恨。 此刻,原香玉轻轻击了击掌,随即便有一年岁并不很大,约莫十五六的丫鬟自原香玉身后行出,手上捧着一个不大的红木小匣,径直站到堂中。 “芸儿,你便将这匣子给乔夫人看看。” 听得原香玉的吩咐,那名为芸儿的俏丽丫鬟自然是不敢怠慢,登时便莲步轻移,行至薄玉乔面前,恭敬的将这红木小匣给打开,现出其中月白色的蜀锦布料,如此便更为突显那蜀锦之上的红珊瑚番莲花钗的颜色似火,上头的番莲花雕刻的栩栩如生,便仿佛真真盛开的花朵一般,着实是精美非常。 在那名为芸儿的丫鬟将小匣给打开之时,薄玉乔便嗅到一股子若隐若现的麝香气味儿,因着先前翠芙那背主的丫鬟便在琼枝阁主卧之中放过麝香,所以薄玉乔对麝香的气味儿亦是极为熟悉,当下便一眼瞧出了原香玉的招数。 不过即便清楚这红珊瑚番莲花钗到底是什么腌臜东西,薄玉乔也不好推拒,毕竟这是原香玉当众赏赐于她的,若是自己拒绝的话,未免也忒不知好歹,同时也给了原香玉发难的机会。 原香玉望着那红木小匣,眉眼处流露出一丝极为明显的厌恶之情,而后便开口说道。 “如今咱们也算是一家人了,妹妹既然入了王府,便要好生伺候王爷,可不能有半点怠慢,这支红珊瑚番莲花钗,便是本妃赏赐给妹妹的,若是妹妹不嫌弃的话,便收下罢。日日戴在墨发之中,想必更能现出妹妹这盛极的姿容。” 说到后头,原香玉隐晦的扫过薄玉乔的面庞,眉眼处藏着的嫉恨着实明显的很,即便薄玉乔与原香玉隔得远些,也能清楚的感受到这妇人身上的恶意。 薄玉乔径直自八仙椅上站起身子,随即便恭恭敬敬的冲着原香玉福了福身子,随即开口道。 “妾身多谢侧妃娘娘赏赐。” 如此身旁的绿涯便将那红木小匣给接了过去。 而后这华雅阁之中的几个妇人又虚与委蛇一番,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原香玉才道自己身子有些乏了,让众人退去。 待薄玉乔将将跨过华雅阁小院儿的门槛时,身子冷不防被旁人撞了一下,随即入耳便听得二字。 “麝香。” 等到站稳身子,薄玉乔一抬头,便瞧见王鸾的身影婀娜的远去,便仿佛一片艳丽的云彩一般。 薄玉乔倒是想不分明,为何这王鸾要提点于她,她可不会认为在瑞王府中过得安安生生的妇人,会是真没有半点心机的。想必方才王鸾那副倨傲的模样,便是刻意为了麻痹原香玉而做出的表象罢。 薄玉乔心中划过如此想法,却见孙清荷莲步轻移,行至薄玉乔面前,清丽的面庞上带着一丝尴尬的笑意,而后轻声开口道。 “乔妹妹莫要介怀,鸾妹妹素来脾性便有些急躁,不过她心底亦是极好的,妹妹可莫要往心里去。” 孙清荷此语看似为王鸾辩解,不过便是为了咱薄玉乔面前抹黑于她。脾性急躁?脾性急躁便能径直撞上薄玉乔的身子?这般辩解也太过苍白无力了。 薄玉乔此刻心下划过一丝冷笑,先前她还觉得这位孙清荷是个雅致的小娘子,但现下看来,这位倒更是个心黑的,比之原香玉要棘手的多,毕竟会咬人的狗不叫。 “妹妹若是得空的话,日后便是姐姐所居的清荷院坐坐罢,前些日子得着了品相不错的云雾茶,不知可合了妹妹的心意?” 听得此言,薄玉乔艳丽的面上也显出一丝清浅的笑意,而后微微眯起杏眸,开口道。 “若是荷姐姐不嫌妹妹唠扰的话,日后定当多做拜访。” 相对而立的两个小娘子,此刻便站在素墙青瓦前头,便好似极为细致的工笔画方才能勾勒出来的美人皮一般,着实是精致的很。 不过这两个美人儿心中到底藏着何种心思,便不得而知了。 薄玉乔回到漪澜院之中,自是顾不得先前那名为橙芳的丫鬟。头一件事便是摒退了正堂之中的二等丫鬟,将青衣这小厮换进正堂之中,让青衣将那支装在红木小匣之中,以麝香所制的红珊瑚番莲花钗拿出府,而后寻一个能工巧匠,以真正的红珊瑚仿制一支红珊瑚番莲花钗,如此方才能安稳些。 毕竟青衣是男子,自是不怕麝香伤身的,且这小厮也有些门路,寻个有本事的手艺人也算不得什么难事儿。 先前原香玉也曾言道,说薄玉乔日日戴上这红珊瑚番莲花钗,方才能添些容色,若是她不戴的话,恐怕原香玉便又会借机生事了。 因着那红木小匣着实是太过扎眼,青衣便取来黄莺这丫鬟的贴身帕子,将那支红珊瑚番莲花钗给裹了几裹,随即放入了怀中。黄莺这丫鬟将青衣送入院中,二人又轻声细语一番,青衣也不敢多做耽搁,没一会子便径直离开了漪澜院。 第233章 嬷嬷 防盗章节 瞧着也不过是十六七的模样,眉眼处与孙清蔓有三分相似,但却带了几分雅致,秀丽的仿佛江南水乡的小娘子一般,想必这就是出身于安阳侯府的荷夫人孙清荷了。 还有一模样极为娇俏的小娘子,面上带着一股子矜贵,模样倒是也极为出挑,唇上涂着艳红的口脂,显得气色着实不错,这小娘子发间戴的金累丝红宝石步摇,那红宝石乃是最为珍贵的鸡血石,红的真真与鲜血别无二致,这般精致的头面,想必应当是忠勇伯府给嫡小姐的陪嫁。 在正堂之中,薄玉乔倒是未曾瞧见所谓的月夫人,那位出自美人榻,虽说是个清倌儿,但到底也污了名声,如今还不来给原香玉请安,着实也真真大胆。 薄玉乔冲着原香玉福了福身子,低眉敛目的开口道。 “妾身见过侧妃娘娘。” 之于薄玉乔的问安,原香玉便仿佛充耳不闻一般,径直端起茶盏,啜饮了一口其中仿佛玫瑰色泽的祁门红,凤眸低垂,其中的讥讽之意半点也未加隐藏,便是刻意要给薄玉乔一个下马威。 薄玉乔半弓着身子,再加之昨夜楚峥的孟浪,腰际酸软不说,也是有些经不住,登时便兀自站直腰,而后笑着转身,又冲着孙清荷与王鸾福了福身子。 “妹妹见过荷姐姐、鸾姐姐。” 王鸾因着出身不错,所以倒是不怎么待见薄玉乔,登时便扭过头去,也不看薄玉乔半眼。倒是孙清荷面上显出一丝浅笑,轻声开口。 “妹妹不必多礼,都是自家姐妹。” 此刻原香玉真真是气怒不已,她原本以为可以给薄玉乔一个下马威,谁知这贱蹄子居然转身给孙清荷与王鸾请安,这二人不过只是身份鄙贱的媵妾罢了,难不成能及得上自己这侧妃高贵吗? 原香玉恨得银牙紧咬,芙面此刻也涨的通红,凤眸中含着些许寒意,冷声开口道。 “乔妹妹当真好不知规矩,进了这华雅阁,竟然没等到本妃吩咐,便径直免了礼,难不成得了王爷的青眼,便能不将祖宗礼法放在眼中吗?” 一听原香玉用祖宗礼法来压自己,薄玉乔面上忙显出一丝谦恭之色,急声辩解道。 “妾身不敢,妾身知晓侧妃娘娘的身份在咱们王府是最为尊贵的,但圣人有云:长幼有序。侧妃娘娘虽说位分高,但到底也是余下的两位姐姐先入王府,如此妾身给两位姐姐行礼,不过是按着圣人定下的规矩而来,哪里又罔顾祖宗礼法呢?” 薄玉乔此刻低眉敛目,模样瞧着着实恭顺的很,但口中的言语几欲将原香玉给气了个仰倒,后者修剪得宜的指甲死死嵌入八仙椅的扶手上头,便连指节儿都现出青白之色,显然是心绪不宁。 原香玉平复了一会子情绪,面色方才恢复如初,而后唇畔勾起一丝冷笑,冲着薄玉乔开口道。 “你倒是个伶牙俐齿的。难不成王爷便欢喜你这种诡辩之道?” 薄玉乔既然抬出了圣人,原香玉自然是不好多言什么,毕竟大乾王朝信奉古礼,尊崇儒家学派,不知孔孟二圣,余下的大儒亦是皆被奉为圣人。长幼有序出自《荀子·君子篇》,原香玉未出阁时也曾诵读过,自然是不能、也不敢违拗圣人之言。 “侧妃娘娘谬赞了,妾室哪里胆敢揣测殿下的想法?” 既然已经与原香玉撕破脸,薄玉乔自是不会心存希冀,希望原香玉这妇人对自己手下留情。先前不过便是一些传言,便能使得原香玉派人在万安寺之中对她设下埋伏,如今自己入了瑞王府,若是不寻求自保之道的话,恐怕后果更不堪设想。 听得薄玉乔的答话,原香玉冷哼一声,随即又道。 “如此的话,妹妹便先落座罢,省的若是传出本妃苛待姐妹的名声,那便不好了。” 薄玉乔兀自落座在八仙椅上,一举一动之间极为合乎规矩,让原香玉挑不出半点差错,越是如此,原香玉心下便越是嫉恨。 此刻,原香玉轻轻击了击掌,随即便有一年岁并不很大,约莫十五六的丫鬟自原香玉身后行出,手上捧着一个不大的红木小匣,径直站到堂中。 “芸儿,你便将这匣子给乔夫人看看。” 听得原香玉的吩咐,那名为芸儿的俏丽丫鬟自然是不敢怠慢,登时便莲步轻移,行至薄玉乔面前,恭敬的将这红木小匣给打开,现出其中月白色的蜀锦布料,如此便更为突显那蜀锦之上的红珊瑚番莲花钗的颜色似火,上头的番莲花雕刻的栩栩如生,便仿佛真真盛开的花朵一般,着实是精美非常。 在那名为芸儿的丫鬟将小匣给打开之时,薄玉乔便嗅到一股子若隐若现的麝香气味儿,因着先前翠芙那背主的丫鬟便在琼枝阁主卧之中放过麝香,所以薄玉乔对麝香的气味儿亦是极为熟悉,当下便一眼瞧出了原香玉的招数。 不过即便清楚这红珊瑚番莲花钗到底是什么腌臜东西,薄玉乔也不好推拒,毕竟这是原香玉当众赏赐于她的,若是自己拒绝的话,未免也忒不知好歹,同时也给了原香玉发难的机会。 原香玉望着那红木小匣,眉眼处流露出一丝极为明显的厌恶之情,而后便开口说道。 “如今咱们也算是一家人了,妹妹既然入了王府,便要好生伺候王爷,可不能有半点怠慢,这支红珊瑚番莲花钗,便是本妃赏赐给妹妹的,若是妹妹不嫌弃的话,便收下罢。日日戴在墨发之中,想必更能现出妹妹这盛极的姿容。” 说到后头,原香玉隐晦的扫过薄玉乔的面庞,眉眼处藏着的嫉恨着实明显的很,即便薄玉乔与原香玉隔得远些,也能清楚的感受到这妇人身上的恶意。 薄玉乔径直自八仙椅上站起身子,随即便恭恭敬敬的冲着原香玉福了福身子,随即开口道。 “妾身多谢侧妃娘娘赏赐。” 如此身旁的绿涯便将那红木小匣给接了过去。 而后这华雅阁之中的几个妇人又虚与委蛇一番,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原香玉才道自己身子有些乏了,让众人退去。 待薄玉乔将将跨过华雅阁小院儿的门槛时,身子冷不防被旁人撞了一下,随即入耳便听得二字。 “麝香。” 等到站稳身子,薄玉乔一抬头,便瞧见王鸾的身影婀娜的远去,便仿佛一片艳丽的云彩一般。 薄玉乔倒是想不分明,为何这王鸾要提点于她,她可不会认为在瑞王府中过得安安生生的妇人,会是真没有半点心机的。想必方才王鸾那副倨傲的模样,便是刻意为了麻痹原香玉而做出的表象罢。 薄玉乔心中划过如此想法,却见孙清荷莲步轻移,行至薄玉乔面前,清丽的面庞上带着一丝尴尬的笑意,而后轻声开口道。 “乔妹妹莫要介怀,鸾妹妹素来脾性便有些急躁,不过她心底亦是极好的,妹妹可莫要往心里去。” 孙清荷此语看似为王鸾辩解,不过便是为了咱薄玉乔面前抹黑于她。脾性急躁?脾性急躁便能径直撞上薄玉乔的身子?这般辩解也太过苍白无力了。 薄玉乔此刻心下划过一丝冷笑,先前她还觉得这位孙清荷是个雅致的小娘子,但现下看来,这位倒更是个心黑的,比之原香玉要棘手的多,毕竟会咬人的狗不叫。 “妹妹若是得空的话,日后便是姐姐所居的清荷院坐坐罢,前些日子得着了品相不错的云雾茶,不知可合了妹妹的心意?” 听得此言,薄玉乔艳丽的面上也显出一丝清浅的笑意,而后微微眯起杏眸,开口道。 “若是荷姐姐不嫌妹妹唠扰的话,日后定当多做拜访。” 相对而立的两个小娘子,此刻便站在素墙青瓦前头,便好似极为细致的工笔画方才能勾勒出来的美人皮一般,着实是精致的很。 不过这两个美人儿心中到底藏着何种心思,便不得而知了。 薄玉乔回到漪澜院之中,自是顾不得先前那名为橙芳的丫鬟。头一件事便是摒退了正堂之中的二等丫鬟,将青衣这小厮换进正堂之中,让青衣将那支装在红木小匣之中,以麝香所制的红珊瑚番莲花钗拿出府,而后寻一个能工巧匠,以真正的红珊瑚仿制一支红珊瑚番莲花钗,如此方才能安稳些。 毕竟青衣是男子,自是不怕麝香伤身的,且这小厮也有些门路,寻个有本事的手艺人也算不得什么难事儿。 先前原香玉也曾言道,说薄玉乔日日戴上这红珊瑚番莲花钗,方才能添些容色,若是她不戴的话,恐怕原香玉便又会借机生事了。 因着那红木小匣着实是太过扎眼,青衣便取来黄莺这丫鬟的贴身帕子,将那支红珊瑚番莲花钗给裹了几裹,随即放入了怀中。黄莺这丫鬟将青衣送入院中,二人又轻声细语一番,青衣也不敢多做耽搁,没一会子便径直离开了漪澜院。 第234章 账目 莫如青即便知晓自己此时此刻的举动有些不妥,可他并不欲放开素墨,而是固执的微微俯下身子,复又开口问了一句。 “方才那男子与你有何关系?” 听得莫如青的问话,素墨眉头一蹙,随即便开口答道。 “哪有什么关系,那人不过便是汇通钱庄的管事罢了,先前小姐吩咐我来汇通钱庄查探一番,方才寻了个管事办事。” 大抵是素墨出口的言语让莫如青极为满意,所以莫大夫原本难看的脸色也微微好转几分,随即也意识到素墨大抵是有些气怒了,忙放开钳制住这小娘子的手,而后便道。 “你与乔姐儿近日怎的不来杏林馆了?” 闻言,素墨心头一怔,面上倒是刻意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轻笑着开口道。 “如今小姐入了瑞王府,因着瑞王府是原侧妃掌家,所以小姐自是不能随意出府,省的若是被原侧妃寻着了把柄的话,那日后恐怕又会生出事端。” 因着今日那支红珊瑚番莲花钗的缘故,所以素墨对原香玉亦是极为厌恶,若非是看在殿下的面子上,恐怕早便出手给这恶毒的妇人一个教训了!她们靖国公府的小娘子着实是没一个好的,先前那名为原雅珍的小娘子便欲要毁了小姐的清白,而原香玉则更是阴毒,居然取了麝香,欲要损毁小姐的身子,原家姐妹这番举动,着实是让素墨恨得咬牙切齿。 见着面前小娘子眉眼处的冷意,莫如青登时便蹙着眉开口问了一嘴。 “你与乔姐儿可是有何事烦忧?” 素墨清楚莫如青的医术极高,现下倒是将主意打到了他身上,登时便开口问了一句。 “莫大夫,您可知有何种药物可以使人的身子着实虚弱的很,最好是连床榻都下不来,且即便医者前去诊治,也不易为人所发觉的?” 听得素墨所言,莫如青自然是清楚面前的小娘子大抵便是为了寻这药物前去害人。即便心如明镜,莫如青一张俊秀的面庞上也并未现出丝毫不虞之色,他与素墨相处许久,自然清楚这小娘子定然不会加害无辜,所以即便是寻着让人虚弱的药物,也不妨事。 “我那处还有一些晒干的风茄花、火麻花,这两种药材磨成粉末,掺入膳食之中,只消三钱的用量,便可致人昏睡。且因着这两种药材合在一处,不过是让人不思饮食罢了,也并不会伤人性命,即便是旁的医者前去诊断,因着风茄花开在百越族境内,所以在中原并不算常见,也可放心用的。” 闻言,素墨一双凤眸之中划过一丝亮光,若是有了这法子,混入原香玉膳食之中,想必那毒妇便没有功夫日日想着谋害小姐了。 因着汇通钱庄距杏林馆并不算远,所以方才莫如青自街上行过之时,这才瞧见了素墨的身影,跟上去后,便见着素墨与汇通钱庄之中的一男子交谈甚欢,方才极为气怒。 此刻误会已然解开,素墨便跟在莫如青后头,去杏林馆中取风茄花与火麻花这两味药材了。 取了这两味药材,素墨也未曾多在杏林馆中逗留,毕竟先前她还吩咐过汇通钱庄的管事办事,自然是要去将账目取回,否则不就是白忙一场了吗? 待再次回到汇通钱庄之后,素墨远远便见着先前那瘦小的管事在钱庄牌匾下头探头探脑,那厮一见着素墨,眼神一亮,急忙上前几步,冲着素墨开口道。 “某不辜负小娘子所期,将有关那原嬷嬷家人存入的账目给抄写一份取了出来,瞧不出来,不过便只是普通的管事罢了,这原嬷嬷的男人居然能往钱庄里存入三百两银钱,着实是算不得少了。” 听得三百两这个数目,素墨倒是满意的很,若是照理而言,原嬷嬷这类管事嬷嬷,一月拿着三两银子的月例也便不错了,但居然能有三百两银的进项,若说原嬷嬷没有在瑞王府中贪墨,恐怕谁人都不会相信。 那管事自鼓鼓囊囊的袖襟之中抽出了两三张纸,素墨抬手接过账目,细细查探了一番,发觉将这三百两银存入钱庄之人,是一将有二十的男子,名为原贵儿。因着原嬷嬷的男人也是原府的家生子,所以唯一的独子自然也是跟了原姓。 发觉这账目并无任何问题之后,素墨便将手中剩下的那半锭金子径直一甩,那管事便忙不迭的将金子接过。 “今日之事,你可莫要多嘴,否则祸从口出便莫要怪我了。” 素墨言语之中带着一股子寒气,即便这小娘子模样生的着实俏丽,但想起那徒手便将一锭金子分成两半儿的本事,这管事自然是不敢招惹的,当即便不住的点头,面上挂着一丝谄媚的笑意,开口道。 “小娘子您便放心罢,某自是不会多嘴,若是将今日之事泄露出去的话,便天打五雷轰!” 见着这汇通钱庄的管事立下毒誓,素墨也没有那闲功夫再在外头逗留,当下便径直转身,往瑞王府中行去。 素墨的脚程极快,等到她回到漪澜院之时,薄玉乔正在用午膳。因着薄玉乔将小厨房的管事嬷嬷给拘了起来,所以其余旁的婆子也便清楚这位新入府的乔夫人是个手段狠辣的,登时也便不敢怠慢,如今奉上来午膳着实精致的很。 金钱肉、炒梅花北鹿丝、红炉烘雪衣、干烧网鲍片、凤入竹林。这些小碗的味道着实不错的很,因着小厨房的小点也是一绝,所以黄莺便也顺道取来改瑰煎蛋糕、脆皮菠萝球、奶油灯香酥、莲子蓉方脯这四道小点。 此刻薄玉乔落座于膳堂之中,将将抬起象牙银箸之时,便听得黄莺通报,说是素墨回来了。 抬眼一看,果然是素墨这小娘子步履匆忙的入了膳堂,而后便自袖笼中将几张写满账目的纸放在薄玉乔前头。 薄玉乔心知这便是原嬷嬷贪墨的证据,便拾起其中一张白纸,而后细细瞧了瞧,发觉这上头一笔笔的款项虽说算不得大,不过是二三十两银钱罢了,但积少成多,到了一月之前,这名为原贵儿之人已然在汇通钱庄足足存了三百两银钱,之于一个奴才所生的孩儿,着实称得上是一笔巨款。 薄玉乔面上显出一丝笑意,登时便冲着在膳堂之中伺候着的素墨黄莺以及阿月姑姑摆了摆手,而后便开口道。 “你们便一齐过来尝尝,这小厨房之中的膳食到底滋味儿如何?” 听得此言,阿月姑姑自然是不欲上前,毕竟这膳堂之中还有旁的二等丫鬟伺候着,若是真真与主子共食的话,也着实是忒没规矩。 不知阿月姑姑一人推拒,便连素墨黄莺也并未赞同薄玉乔的想法。如此,薄玉乔便端起了放在桌上的一盘儿莲子蓉方脯递给了黄莺,对着这三人又道。 “眼下便算是本夫人赏给你们的,快些尝尝!” 薄玉乔面上挂着一丝浅笑,杏眸冲着阿月姑姑眨了眨,这幅模样着实跳脱的很,让阿月姑姑不禁轻笑的摇头,便与素墨一齐上前,品尝了一番莲子蓉方脯的小点。 因着早膳送上来的八宝粥着实是不好入口,所以现下薄玉乔亦是腹中空空,当下便慢条斯理的将奉上来的膳食给用尽了大半,而后这才让膳堂之中余下的二等丫鬟将剩下的饭菜给撤了下去。 取出怀中的锦帕,薄玉乔轻轻拭了拭什么物什都未曾沾上的檀口,随即便径直自八仙椅上起身,而后冲着阿月姑姑开口道。 “现如今便麻烦阿月姑姑随我去一趟华雅阁了,素墨风尘仆仆的回府,现下还是先用些粥饭才好,至于黄莺,你便看管着余下的二等丫鬟罢。” 闻得此言,素墨将欲开口,便被薄玉乔横了一眼,知晓小姐心意已定,便不再赘述。薄玉乔让阿月姑姑押着那被绑缚起来的原嬷嬷,而后又叫着那名为绿涯的二等丫鬟,便往原香玉所居的华雅阁中去了。 原嬷嬷是小厨房之中的管事,且有因着素日里嚣张的很,瑞王府中所有的丫鬟婆子,便没有不识得这原嬷嬷的。 如今见着新来府中的乔夫人居然派人将原嬷嬷给五花大绑起来,登时便惊诧的很,暗道乔夫人果真好胆,居然敢触侧妃娘娘的霉头。不过因着原嬷嬷素日便着实惹人讨厌,王府之中的丫鬟婆子虽说并未出口什么难以入耳的腌臜话儿,但那火辣辣的眸光仍是让原嬷嬷涨红了面皮。 原嬷嬷此刻被众人异样的眸光看的心头火起,但因着早便被帕子给堵了嘴,此刻即便再是气怒,也不能开口怒骂。 如此,在原嬷嬷被阿月姑姑给押到华雅阁之时,一路上这消息已然一传十十传百的被王府众人给知晓了。 清荷院内。 孙清荷此刻正拿了一把极大的剪子,细心的修剪花枝,听得身旁大丫鬟的禀报,登时便轻笑一声,道。 “薄玉乔倒是个胆大包天的,也不知这位到底有没有真本事,若是真能将原香玉给扳倒的话,也算是一件好事儿。” 第235章 掌家权 孙清荷这小娘子能以一庶出的身份在瑞王府中过得风生水起,虽说算不得受宠,但日子却也并不如何难过,自然不是什么性子柔婉的小娘子。现下孙清荷便打着让薄玉乔与原香玉两败俱伤的主意,只不过她可不知,因着王鸾的缘故,薄玉乔早便将这位姿容清丽的荷夫人给疑心上了。 薄玉乔此刻便带着阿月姑姑与绿涯一齐往华雅阁之中行去,虽说带着原嬷嬷这个累赘,不过因着主仆三人都对其并不在乎,所以倒也未曾减缓速度,过了约莫三刻钟功夫,便到了华雅阁前头。 因着先前守门的小厮便清楚这位新入府的乔夫人不是个好脾性的,现下瞧见了被五花大绑的原嬷嬷,自然更是不敢阻拦,登是时便入内通报。 此刻原香玉便坐在正堂之中,听得小厮前来通报,说乔夫人居然将原嬷嬷给绑缚起来,原香玉登时便勃然大怒,一把将放在紫檀木桌之上的汝窑茶盏给掷在地上,上好的茶盏此刻便碎成齑粉,着实是有些可惜了。 因着茶盏碎了,里头滚烫的六安瓜片直接泼洒到跪倒在地的小厮身上,烫的其一哆嗦,呲牙咧嘴却又不敢呼痛,生怕让身份尊贵的侧妃娘娘更为愠怒。 原香玉现下恨得咬牙切齿,她薄玉乔算是什么东西!现下薄正仍是被关押在诏狱之中,早便没了官位,薄府若非出了一个英武伯,现下恐怕早便没落了,薄玉乔这等出身的破落户儿,竟然也敢与她对上,真真是好大的狗胆! 兀自冷笑一声,原香玉径直自八仙椅上站起身子,随即凤眸之中便划过一丝冷意,开口道。 “本妃倒是要瞧瞧,她薄玉乔到底为何将原嬷嬷给绑缚起来,若是不给本妃一个交代的话,那……哼!” 原香玉也未曾撂下什么狠话,毕竟现下薄玉乔那贱蹄子还得殿下的宠爱,若是自己手段用的过了,恐怕也会让殿下生厌,这世上可没有几个男子欢喜心狠手辣的毒妇。 原香玉径直出了正堂,气势汹汹的往院门儿行去。远远地,薄玉乔便见着了原香玉身上的那一件儿银霓红细云锦广绫合欢上衣,便仿佛被日头染红的云彩一般,着实艳丽的很,朝向自己逼近。 低眉敛目,薄玉乔面上一派恭敬之色,盈盈冲着面前的原香玉福了福身子,软声开口道。 “臣妾见过侧妃娘娘。” 因着薄玉乔原本便生了一副极好的容貌,光以长相而论,薄玉乔自是这瑞王府中最为出挑的小娘子,便连先前美人榻之中的花魁苏醉月也及不上她。正因如此,原香玉每每见着薄玉乔面上那双秋水剪瞳之时,便恨不得将薄玉乔的眼珠子给生生捥出来,省的这狐媚子日日勾引王爷! 原香玉身上的恶意并未遮掩,薄玉乔自然是察觉的一清二楚,登时便兀自直起身子,随即朗声开口道。 “侧妃娘娘有所不知,先前这小厨房之中的原嬷嬷,着实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原本是侧妃娘娘带进王府的陪嫁,却日日自中馈之中贪墨,且还打着侧妃娘娘的旗号,这等败坏娘娘声明的刁奴,臣妾自是不能容忍,如此方才将这老虔婆给擒住了,欲要交到侧妃娘娘手中。” 听得薄玉乔出口的诡辩,原香玉心下着实恼火的很,但却也挑不出半点错处。只得冷哼一声,道。 “乔妹妹,你可要拿出证据才好,原嬷嬷虽说年岁大了不济事,但也好歹是出身原府,跟在本妃身旁的家奴,如今乔妹妹也未曾知会本妃一声,便将原嬷嬷给绑缚起来,记得晌午之前,乔妹妹还曾言道,长幼有序,难不成这么一会子便尽数忘在脑后了吗?” 原香玉也不是个蠢物儿,自然是不会让自己显得太过尖酸刻薄,省的薄玉乔便似苏醉月那个贱蹄子一般,日日现出那副如丧考批的模样,不知情的还以为自己弄死了她全家一般!明明苏家便是因为谋反抄家,男丁流放三千里,女子充为官妓,也亏得苏醉月运道好,有皇贵妃娘娘这个表姐相护,这才未曾在勾栏之中失了清白。 闻言,薄玉乔不急不缓的自袖笼中将那几张记着原嬷嬷贪墨银钱的纸张给取了出来,而后便笑意盈盈的冲着原香玉问了一嘴。 “敢问侧妃娘娘,那原贵儿可是原嬷嬷的独生子?” 一听‘原贵儿’这名儿,原香玉便暗道不妙,原嬷嬷既然能跟着她一齐来到王府,家底儿自是早便被原香玉查的一清二楚,自是知晓这原贵儿正如薄玉乔所言,是原嬷嬷的独子。 此刻原香玉以螺子黛勾画的秀眉微蹙,而后便矢口否认道。 “什么原贵儿?本妃未曾听说过!” 见着原香玉这幅泼皮无赖的模样,薄玉乔便径直在绿涯这丫鬟身边耳语一句,见着绿涯将原嬷嬷口中塞着的锦帕给取了,这才好似漫不经心的扶了扶发间的红翡翠滴珠步摇,开口道。 “原来这原贵儿与原嬷嬷真真并无关系啊,那如此的话,他打着瑞王府的名义坑蒙拐骗三百两银钱,这般大的数目,想必即便是腰斩也判得。臣妾这便去唤了小厮,让其将原贵儿这厮送去见官,如此也好将那三百两银充入咱们王府中馈之中。” 听得薄玉乔的手段,已然被取了锦帕的原嬷嬷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一张浮肿的面庞此刻变得苍白如纸,涕泗横流的模样,着实是让人恶心的很。 “侧妃娘娘,还望您救救贵儿罢!您怎能忘了呢!贵儿正是老奴的独子啊,可万万不能送入官府!” 现下原嬷嬷大抵有些急了,即便被五花大绑,但两腿还是能动弹的,登时便借着膝头的力道,跪着往原香玉那处行去,不多时,这位过于肥硕的婆子膝头便磨得血肉模糊,那副惨状,让人不忍直视。 因着华雅阁这地界儿距楚峥所居的石玉居也算不得远,所以这处伺候着的丫鬟婆子为数不少,此刻见着原嬷嬷这惨状,自是清楚那原贵儿定然是原嬷嬷的独子,否则哪里至于如此糟践自己的身子? 此刻原香玉面色也变得极为难看,原嬷嬷这模样,便是*裸的在打她的脸。原香玉强扯出一丝笑意,而后便道。 “我倒是想起来了,这原贵儿真真是原嬷嬷的独子,至于他存进钱庄里的银钱,则是因着这厮先前要成亲,本妃出的份子钱罢了。” 听得原香玉的辩驳,薄玉乔面色的笑意更浓,似笑非笑的开口。 “三百两的份子钱,侧妃娘娘对待身旁的下人果真大方得很,如今十两银子便能让一家三口过得极为安稳,侧妃娘娘一下子赏给原嬷嬷一家子三十年的过活钱,这般大的手笔,果然只有似靖国公府的门第方才能如此。” 原香玉此刻自然是清楚薄玉乔言语之中的讽意,登时凤眸便恶狠狠的瞪着薄玉乔,而后冷笑着道。 “无论如何,今日即便原嬷嬷犯下什么错事,也是本妃手下之人,轮不到乔妹妹多管闲事!乔妹妹便连本妃陪嫁来的家仆都敢动手,难不成还想要了本妃手中的掌家权吗?” 原香玉原本便是天之骄女,自是受不得气,今日被薄玉乔如此落了面子,便忍不住欲要抹黑这贱蹄子的名声,随即将薄玉乔好生惩治一番。 薄玉乔此刻尚未开口,便听得一道清朗的声音。 “由她掌家也并无不可,既然原氏你连自己手底下之人都无法管束的话,那中馈交到你手中,想必日后也会出了大乱子,我瑞王府可要不得似那婆子一般吃里扒外的东西!” 开口之人正是楚峥,此刻楚峥现下着着一件墨色纹绣猛虎的锦衫,更添几分硬朗之气。前些年瑞王的容貌如若说是俊秀的话,那现下看来,瑞王已然长成了一个伟丈夫,硬朗的仿佛斧刻刀凿一般。 听得瑞王之言,原香玉一张俏脸登时变得煞白,身子也仿佛被抽干了气力一般,不住的轻颤着。 原香玉一双凤眸之中此刻蒙上了水雾,泪眼朦胧的望着楚峥,滚圆的泪珠儿滴在青石板上,如此示弱的模样,当真惹人怜惜。 不过楚峥也着实是个铁石心肠的,对原香玉这幅模样视而不见,径直行到薄玉乔身畔,而后抬手环住了薄玉乔纤细的腰肢,这般举动,之于原香玉而言,无异于一记重锤,将她敲得神魂欲散。 “殿下,玉儿是何处使得殿下着恼了,竟然连掌家权也不能握住手中!乔妹妹虽说是个心思玲珑且有手腕儿的,但到底身份不显,再加之其又将将入府,自是没什么威信的,根本不能约束住府中的老油条,又哪里能掌中馈呢?” 此刻原香玉声泪俱下,一副梨花一枝春带雨的模样。但其字里行间,也没少抹黑薄玉乔。什么叫心思玲珑?什么又叫有手腕儿?不就是在讥讽薄玉乔心狠手辣吗? 第236章 苏醉月?苏姒遥? 无论原香玉到底何种做派,楚峥都未曾心软,因着一个小小的管事婆子,薄玉乔在将将入瑞王府一日之内,便得着了掌家权,着实是太过顺利了。 在回到漪澜院之时,薄玉乔眉头微微蹙起,掌家权虽说是好东西,但却不一定好用,毕竟原香玉怎么说也是堂堂侧妃,若是这位给她下绊子的话,那事情可便不好办了。 先前楚峥在吩咐一声之后,便径直离开了王府,往点墨居那茶馆行去了。 此刻素墨见着薄玉乔眉眼处带着些许愁绪,当即便想到自杏林馆中取来的风茄花与火麻花,若是让原香玉安分一些的话,想必让小姐烦忧的事情便会少了不少。 素墨兀自上前一步,附在薄玉乔耳畔,而后轻声开口道。 “小姐,奴婢先前出府之时,因着汇通钱庄离杏林馆极近,便遇到了莫大夫,于是便自莫大夫那处寻来了一份药材,以风茄花与火麻花的粉末混合,如此只消下入原侧妃的膳食之中,便可让其昏迷不醒,却并不会伤她性命。且因着风茄花产自百越族的地界儿,所以中原大夫倒是极为少见这药材,即便寻了医者,想必也瞧不出什么端倪。” 听得素墨所言,薄玉乔心中一怔,思量了一番之后,倒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毕竟原香玉着实是太过嚣张,现下便仿佛鬣狗一般,盯紧了自己便紧咬的不放。 薄玉乔低叹一声,随即抿了抿唇,而后才开口道。 “如此的话,你可有把握将这粉末悄无声息的下入原香玉膳食之中?” 闻言,素墨径直颔首,以她的功夫,自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这药粉在小厨房之时便混入汤羹之中,倒是只消原香玉用了那汤菜,便免不了要昏睡于床榻之上。 见着素墨有把握完成此事,薄玉乔一颗心也安稳的很,毕竟素墨这小娘子一向便与黄莺跳脱的性子不同,办事亦是着实可靠的。 此刻青衣正巧回府了,手中便拿着一个不大的红木小匣,径直转交于黄莺手中,那小匣之内放的也并非旁的物什,便是先前派青衣出府仿制的红珊瑚番莲花钗。 黄莺接过那小匣,丝毫不敢耽搁,在雕花木门之前轻声开口问了一句。 “小姐,您先前要的钗饰已然送来了,还请小姐过目。” 听得黄莺开口,薄玉乔便径直应了一声。 “你便先进来罢。” 话落,黄莺便缓步行入正堂之中,如今这丫鬟年岁也不小了,十八的年岁,若是放在一般小门小户之中,恐怕娃娃都要有一两个,但黄莺却未曾发嫁。 薄玉乔瞧着青衣这厮也是个好的,把黄莺嫁给青衣,而后再让后者在自己身边当个管事嬷嬷,亦是难得的体面。且因着自己的缘故,想必即便日后青衣这小厮会三心二意的话,恐怕也不敢做得太过。 黄莺双手捧着一个约莫有三指宽的红木小匣,呈到了薄玉乔面前。掀开盖子将其中的红珊瑚番莲花钗也取了出来,放在鼻端轻嗅,先前那股子略让人恍惚的馥郁香气已然尽数消失,指甲自这钗饰上划过,略微发硬的质感让薄玉乔满意的很。 这红珊瑚番莲花钗做工真真精致至极,除了麝香那股子气味儿之外,余下再与先前原香玉赏赐的那支无半分差异,如此的话,即便自己日日带着这红珊瑚番莲花钗,想必也不会瞧出不妥。 至于身孕之事,薄玉乔现下还不能要。即便是有了孩子,恐怕自己也难以将其保住,如若这般的话,那还不若暂且不要孩子。 即便她现下已然将掌家权给握在手中了,但王府现下的情景也不似个安生地界儿。孙清荷瞧着便是个有手段的,却现下都未曾怀有身孕,而王鸾瞧着虽说脾性火爆,但私下却是粗中有细。 原香玉并非什么极为聪慧的小娘子,为何能让这王府之中无一女子怀孕,难不成还有人在幕后谋划?会是孙清荷吗? 薄玉乔蹙着眉头,望着素墨,随即便开口吩咐了一句。 “素墨,那东西最好是在暴雨之后再用,如此也可以说是偶感风寒,方才昏睡不醒的。不过眼下倒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出府一趟,你去杏林馆瞧瞧,可有类似于避子汤一类的汤药,取来一些回咱们王府即可。” 虽说素墨并不清楚薄玉乔为何要避孕,但既然是小姐的主意,她自是不会违拗,登时便冲着薄玉乔福了福身子,先前是欲要退下出府。 待素墨离开之后,薄玉乔便径直捏了一颗腌梅子放入口中,甜咸的滋味儿将将入口便径直弥散开来,让薄玉乔不禁舒坦的眯了眯眼。 天将降擦黑之时,华雅阁那头便将府中的账目给送了过来,瑞王乃是当今圣人的同胞兄弟,手下的田产庄子自是极多,这些素日以来的收益被充入中馈,由原香玉掌管。 薄玉乔翻着账目,瞧见瑞王在京郊那一大片极为肥沃的良田,以及两个处于江浙的渔庄、两个位于广东的果园,收益真真颇丰。这些田产暂且不论,便说瑞王手下的铺子,一个个便让薄玉乔晃花了眼。 万宝钱庄与汇通钱庄齐名,分号遍布大江南北,虽说钱庄有三成收益都要充入户部,但余下的银钱仍是颇为可观,那些实打实的金银现下便存在王府库房之中,整个瑞王府因着有暗卫收着,宵小即便垂涎,却也不敢妄动。 除了万宝钱庄之外,余下的还有一间茶馆,名为点墨居。虽说瑞王才学并不很差,但瞧着也与素日只知吟诗作对儒生不甚相同,如此的话,为何还要开一间茶馆儿?且这茶馆不止不盈利,还月月往其中贴补,瑞王也并非傻子,如此情景还不将这茶馆给关上,想必其中也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罢。 薄玉乔微微眯起杏眸,兀自思量了一会子,方才想起先前她派人去跟踪翠芙那丫鬟,好像便瞧着翠芙入了点墨居,之后跟踪之人便无法入内,只得在外看守着。如此一看,薄玉乔的思量倒是并没有错,那点墨居着实是算不得简单。 最后一间铺子倒是略有些普通,不过便是一件卖些珠宝古玩的铺子罢了,名为甄宝居,在京中也是挺有名气的,先前薄玉乔在闺中之时,薄府小娘子的首饰便都是自甄宝居中寻来的。 便连今日青衣去仿制那红珊瑚番莲花钗,都是在甄宝居中寻着的老师傅仿制而成的,不过这一点薄玉乔却并不知晓,若是她清楚的话,恐怕便不由得多多思量一番了。 转眼又过了五六日,便到了本月的十五,也是王府发放月例的日子,各房各院之中的丫鬟婆子纷纷来到华雅阁之中,领取份例。 薄玉乔根据账目,瞧着这四个侍妾先前月份的份例,发觉原香玉一月便要用去五百两银钱,其中还不乏她母家靖国公府贴补的。与原香玉靡费的过活相比,弄月居之中住着的月夫人,一月不过只有一百两银的份例罢了,且先前华雅阁的丫鬟婆子都不是什么省油的很,时不时克扣一番也是有的。 来到王府这些日子,薄玉乔总算是清楚了苏醉月的身份,苏醉月原名苏姒遥,乃是晋阳侯的嫡亲孙女,其父苏见深乃是先前的刑部尚书,后因涉及谋反而抄家。苏见深再被抄家之后便赐下赐鹤顶红,而苏家未出阁的女眷尽数充入官妓,男丁流放三千里。 幸而晋阳侯早便去了,否则若是瞧见独子竟如此胆大包天不忠不孝,恐怕也会当场生生咽了气。 即便苏府败落,仍旧有一些体面亲戚,便连当朝的皇贵妃俞蕴之,便是苏醉月的亲表姐,俞蕴之的生母苏秦安,则是晋阳侯府贵女,因着加入了秦国公府,也便是俞家,所以自然是免去了充入官妓的刑罚。 自然,现下虽说皇贵妃并不得安太后青眼,但圣人却是对皇贵妃青眼有加,再加之皇贵妃当年苏府败落之时,还是俞贵妃的皇贵妃怀有身孕,又有哪个不长眼力价儿的朝臣会欲要将圣人的岳母给充入勾栏之中? 知晓了这苏醉月的来历,薄玉乔也不由咂舌,若说薄玉乔现下心中印象最深的女子,便是皇贵妃俞蕴之了。虽说皇贵妃如今已然二十有八,但绝色的姿容却并无半点岁月的痕迹,仍仿佛二八少女一般,让人瞧着便不由晃神。 似俞蕴之一般倾城倾国的女子,若是不得帝王宠爱,恐怕便奇了罢! 至于苏醉月,若是这小娘子稍稍心气儿高些,恐怕便会认为,自己的表姐能够入宫得帝王宠爱,她为何不能?如此的话,看不上瑞王也实属正常。毕竟若是入宫的话,可是能搏一搏那母仪天下的位置。 此刻薄玉乔却并未想到,她这一番猜测,正与苏醉月的想法不谋而合。那位居于弄月居的正主儿,日后还闹出了不少的波澜,让薄玉乔也颇为头疼。 第237章 出宫 因着各房各院的份例都是派丫鬟婆子来取的,所以薄玉乔入府也有五六日,却未曾见过大名鼎鼎的苏醉月。 原本她还想特地去弄月居中拜访一番,毕竟现下薄玉乔接手的掌家权,总要与各房之中的主子见上一面,如此方才好办事。 瑞王是最得圣心的王爷,便连和亲王都及之不上。因着瑞王身份尊崇的缘故,所以便连王府之中的花园也修建的极为宽阔。照常理而言,已经逾制,但便连圣人都不在意这些事情,自然没有言官上赶着触霉头。 这日薄玉乔经过花园之内种着牡丹的地界儿之时,忽而听得一阵似真似幻的低声吟唱,女子的声音略有些喑哑,好似带着哭腔一般,却婉转柔媚,好似能将旁人的心魂都给勾走一般。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这曲葬花吟在大乾王朝传唱许久,因着《石头记》这话本记载的故事着实令人感慨,所以葬花吟虽说并非人人知晓,但也着实出名的很。不过因着大乾王朝礼教略严,好人家的女儿自是不会轻易开嗓,但青楼女子却不会有此顾虑,毕竟她们便是靠着一身皮肉在青楼之中以色事他人的。 瞧见前头那着着苏绣月华锦衫的小娘子,即便是背影略有些瘦削,但却自带着一股子妩媚的意味儿,让薄玉乔不由想起四个字——扬州瘦马。 瑞王府之中的夫人出身都是不差,只有苏醉月现下并非贵女,所以此刻能行出这般不顾脸面的事情的小娘子,想必正是月夫人无疑。薄玉乔此刻心下不禁升起了一股子疑惑之意,这苏醉月原本好歹也是侯府贵女,不过在青楼之中待过几年罢了,怎的会如此上不得台面? 因着不欲招惹上麻烦,薄玉乔本想绕过苏醉月行去,却未曾想到那飘飘渺渺的歌声突然停了,这花园之中陡然陷入了一股子诡异的静谧之中。 薄玉乔略微转头,便瞧见了先前手捧落花,蹲在一株豆绿前头吟唱着的苏醉月已然起身,此刻正面对着薄玉乔,仿佛玉雕一般的芙面上还沾染着些许泪痕,眉头微微蹙起,眼眶红了三分,让人瞧着便心生怜意。 苏醉月好似被惊着了一般,原本手中捧着的牡丹花瓣,此刻便打着转儿落在了泥土之中,当真好不可怜。 不过薄玉乔却着实瞧不上苏醉月这幅作态,便好似自己欺辱了她一般。 平心而论,这苏醉月模样生的真真不错,眉眼处与在禁宫之中极为得宠的皇贵妃也有三四分相像,只不过略有些青涩罢了。檀口琼鼻,黛眉凤目,陪着一股子如怨如诉的愁绪,如若薄玉乔是个男子,恐怕也恨不得即刻上前,将苏醉月拥入怀中,好生怜爱一番。 此刻苏醉月已然行至薄玉乔身前,娉娉袅袅的冲着后者福了福身子,沙哑这嗓子冲着薄玉乔开口道。 “月儿见过乔夫人。” 苏醉月年岁比薄玉乔略长,身量纤纤,瞧着便是一副清瘦的模样,好似一阵风便能将其给吹跑一般。 薄玉乔此刻唇畔也勾起一丝笑意,而后轻笑着道。 “月夫人不必多礼,妹妹入府不过五六日,现下也未曾得闲,尚未去姐姐的弄月居拜访,着实是有些失礼了,还望姐姐勿怪。” 听得薄玉乔的言语,苏醉月一双凤眸之中划过不屑之色,不过转瞬之间便被愁绪所取代,所以薄玉乔也未曾看清苏醉月的异样。 “妹妹何必如此,你将将掌管中馈,定然有许多事情烦忧,我一介优伶,又哪能劳烦妹妹记挂?” 言道此处,苏醉月凤眸之中又蒙上了一层水雾,豆大的泪珠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往薄玉乔只觉一阵头疼。她现下是着实不耐的很,但碍于颜面,又与苏醉月虚与委蛇一番,这才穿过花园,往石玉居行去。 薄玉乔去寻楚峥,也并无旁的事情,不过便是因着三日之后圣人便会莅临瑞王府,自然是要好生准备一番罢了。 与圣人一齐出宫的,便是最得盛宠的皇贵妃俞蕴之。 圣人出宫一事可算不得小,即便清楚瑞王府之中的死士本领奇高,且极为忠心,但薄玉乔心下仍是有些忧虑,毕竟万一生出什么事端的话,恐怕她便难以善了,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妾罢了,与圣人的安危相比,自是轻如鸿毛。 此刻瑞王正处于石玉居的书房之中,听得身旁内侍的禀报,登时便唤薄玉乔进来。 薄玉乔上身着桃花云雾烟罗衫,下头配着一条十二破的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如此更显得她身材玲珑,着实勾人的很。 楚峥微微眯起凤眸,打量着面前勾魂夺魄的小娘子,随即薄唇勾起一丝笑意,纤长的手指请扣了扣桌案,这才开口问道。 “怎的,现下来书房之中有何要事?” 瑞王的声音略有些低沉,薄玉乔低眉敛目,模样着实恭顺的很,而后径直上前几步,身上淡淡的檀香气息便渗入了瑞王的鼻端,让其神色不由有些恍惚,随即略一抬手,便将薄玉乔的腰肢搂住,按在怀中。 被瑞王突如其来的动作弄的一愣,薄玉乔红唇之中不由的溢出一声娇呼,而后杏眸之上便好似蒙上了一层水雾一般,轻言细语的道。 “殿下,三日之后圣人便要来咱们王府,自然是要好生准备一番,圣人可有什么欢喜的物什?” 听得薄玉乔问话,楚峥倒是微微摇头,随即开口道。 “皇兄什么稀罕玩意儿没见过,来王府不过是为了与我把酒言欢罢了,三日之后皇兄也会将皇贵妃与月公主给带出来,到时你好生安顿她们便是了。” 月公主? 莫不是楚峥与崇文帝的同母妹妹楚月? 一听这位美名满京都的月公主要来王府,薄玉乔着实是有些头疼,万一这月公主不似传言一般性子良善,反而刁蛮的很,那该如何是好?毕竟公主乃是万金之躯,自己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妾罢了,若是真真受了什么委屈,也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 楚峥见着薄玉乔杏眸之中划过一丝为难之色,当下便抬手轻轻扣住后者的下颚,而后在那涂了香甜口脂的红唇落下一吻,辗转研磨,手上更添几分劲道,让薄玉乔不由痛呼一声,牙关轻启,使得瑞王占据的更深。 楚峥虽说略有些孟浪,但好歹也是在意薄玉乔的,若是此刻在书房之中便要了这小娘子的身子,恐怕薄玉乔在王府之中的处境便更为尴尬,如今已过酉时,一会子便径直歇在漪澜院中也并无不可。 一吻方休,薄玉乔两手抵在瑞王结实的胸膛之上,将自己的脑袋埋在后者胸前,杏眸之中倒是有一丝恍惚。 明明她与瑞王便只是利益关系罢了,为何这厮却对她尤为特殊。薄玉乔并非自视甚高的小娘子,但楚峥这些年的举动,却让她不禁怀疑这人真真对她动了心,方才如此。 思及此处,薄玉乔只觉胸臆之间一阵燥热,便连面颊也仿佛火烧云一般,分外艳丽。楚峥将薄玉乔的脑袋自胸前拉出,瞧见那艳若桃李的面颊,登时便觉得自己心脏跳得极快,仿佛要破出胸臆一般。 平复了好一会子情绪,楚峥这才开口道。 “阿月的脾性极为温和,素日也没什么架子,且皇贵妃最最端庄不过,你也莫要惊惧,便以平常心伺候二人即可。” 听得楚峥这比平日低沉许多的声音,薄玉乔只觉心口一阵慌乱,眼神躲闪的颔了颔首。 一晃眼,便是三日之后,圣人莅临瑞王府的日子。 今日辰时,阿大便命令王府的死士藏在府中各处不甚明显的角落里头,以防有人对圣人心怀不轨。如今瑞王府中养着的歌姬已然被薄玉乔训练多时,舞姿当真不错,这些歌姬乃是在极小之时便自外地买回王府之中,也训练过许久,对皇室自是极为忠诚,薄玉乔也不怕她们生出事端。 因着圣人入王府定然是要用膳食的,所以薄玉乔便自杏林馆中将义父给请了回来。 原本薄玉乔还以为要好一番水磨工夫方才能说动义父,却未曾想到后者答应的分外爽快,今日辰时未到,便入了瑞王府之中,因着薄玉乔掌管中馈,事情也是极为冗杂,所以薄玉乔便随了义父的心意,让素墨带着其在小厨房那处转了转,以防有心怀不轨之人。 崇文帝的车驾是在巳时行至瑞王府前头的,自皇宫出来的车驾共有三辆,薄玉乔原本以为皇贵妃与月公主都为女眷,应当在一辆车驾之中,却未曾想到她二人竟分开而坐,难不成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龃龉? 崇文帝与皇贵妃的模样薄玉乔先前见过,自是龙章凤姿,今日他二人出宫,即便着着常服,却仍是掩不住一身风华。 第238章 月公主 虽说圣人来瑞王府之事许多人都得着了消息,但明面上仍是随了圣人的心意,打着微服私访的旗号,所以众人自是不必对崇文帝行跪拜礼,男丁拱手行礼,女眷只消福身即可。 此刻楚峥站在最前头,今日这厮着了一件墨色的长袍,腰间的绿玉带将其劲瘦却有力的腰肢勾勒出来,瞧着楚峥颀长的背影,薄玉乔不由自主的转过头去,面颊略有些发热。原香玉因着身为侧妃,在王府的身份自是极高,所以现下正站在楚峥身旁,一齐迎接这自禁宫出来的尊贵人儿。 崇文帝身材高大健硕,虽说年近而立,但却保养的极好,俊朗的五官仿佛斧刻刀凿一般,且带着一股子浑然天成的霸气,比之楚峥的俊美无铸,倒是更添几分成熟硬朗。 一旁立在崇文帝身畔,身着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衣的妇人,自然便是在禁宫之中极为受宠的皇贵妃俞蕴之了。上次薄玉乔入宫献舞之时,俞蕴之也现身了,不过因着距离较远,薄玉乔虽说能感受到这妇人身上绝代风华,但却看得并不真切。 此刻离得近些,薄玉乔更能细细的端量这位绝色的丽人。大抵真是上天眷顾的缘故,皇贵妃如今已然二十有八,但芙面仍仿佛凝脂一般,比之鲜嫩的小娘子也不差分毫,五官便好似水墨丹青之中的神女般艳丽,再加之身上那股子华贵的气势,着实夺目的很。 待崇文帝与皇贵妃下了车驾之后,最后的那一辆车驾上,也下来了一位着着绣刻丝瑞草云雁广袖双丝绫鸾衣的贵女,墨发丰厚,梳成繁复的堕马髻,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在日头下微微晃动,着实晃眼。 鸾凤纹饰的钗饰,一般出身的贵女都不得佩戴,除非有皇室血脉,否则便是逾制。若是崇文帝不计较还好,但真真追究起来,大不敬可算是十恶之一,若是被有心人拿捏的话,即便落得抄家灭族的下场也使得。 因着如此,薄玉乔现下便确定了那佩戴着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的贵女便是当今的月公主了。 月公主如今也是及笄的年岁,按理而言,皇家公主若是长到及笄,早便该议亲了。但这月公主却是个异类,因着有高僧批命,言道不易过早婚嫁,如此即便现下出落的亭亭玉立,也不好议亲。 不过这月公主也太过亭亭玉立了。 抬眼望着那五官精致,面施薄粉的宫装丽人,薄玉乔作低眉敛目状,遮住自己眉眼间的异色。这月公主将将十五,但身量奇高。须知,薄玉乔自己已然算不得矮,在现世而论便差不离将近一六五的身高,但这月公主比她还要高上一头,年仅十五便足足有一米七五,超过七尺,着实是不易了。 月公主好歹五官生的极好,且出身不凡。如若不然,这么一副五大三粗的模样,比之一般男子都要高大许多,再加之有高僧批命,言道婚事不顺,想必日后于亲事上还会再起波澜。 一行自宫中出行的贵人都被迎入王府之中,原本以薄玉乔小小侍妾的身份,不应出现于此,但谁让原香玉太不争气,使得掌家权落入了薄玉乔手中,如此的话便也能上前迎一迎圣人,当真是莫大的体面。 径直将贵客给带到王府宴客鹏程楼,那处因着薄玉乔这几日的刻意修缮,所以瞧着亦是极好,雕梁画柱,舞榭歌台,却又不会过分靡费,想必崇文帝看在眼中,也不会愠怒。 现下崇文帝便坐在鹏程楼正堂之中的主位之上,其身畔落座的则是皇贵妃俞氏,下手则是楚峥与原香玉,因着薄玉乔身份不够体面,所以便只能站着原香玉身后伺候着。原香玉之后紧接着便是月公主,因着今日崇文帝出宫并不讲究皇家礼仪,不过是按着长幼之序落座罢了,倒也并不算太过严苛。 此刻倒是楚峥率先开口了。 “皇兄,我王府之中还有一批自小养大的歌姬,她们跳得回旋舞还能入眼,不知皇兄可要赏玩一番。” 听得此言,崇文帝一张硬朗的俊颜上显出一丝并不算明显的尴尬之色,手上原本端着的茶盏也微微晃了晃,好悬没将清亮的茶汤给洒出来。 薄唇轻启,崇文帝将要推拒,便听得一旁的皇贵妃俞氏开口道。 “皇弟家中圈养的歌姬,定然是极好的,如今陛下在宫中看歌舞,恐怕早就腻歪了,能来皇弟这里换换口味,便连本宫也是求之不得。” 美人就是美人,这一张口声音便是极为悦耳,仿佛不断敲响的编钟一般,让薄玉乔心下对皇贵妃生不起半分恶感,即便面前的妇人容貌足以碾压王府之中的所有小娘子。 崇文帝听得俞氏所言,登时便黑了脸色,随即转头道。 “歌舞有什么好看的!你莫要再看了,那些狐媚子没一个好的!” 如今这情景着实有些奇怪。按理而言,若是歌姬上前献舞的话,拈酸吃醋的应当是皇贵妃俞氏,但现下崇文帝便好似那个醋了的妇人一般,也不知到底是怎的回事。 俞氏尚未开口反驳,倒是楚峥耐不住了,皇兄好不容易来他王府一次,若是连歌舞都看不成的话,岂不是太过无趣? 现下楚峥倒是以为崇文帝是碍于俞氏的脸面,所以才推拒歌舞一事。事实上却并非如此,先前在禁宫之中,因着那日崇文帝心血来潮,便命宫中的伶人表演一段儿霓裳羽衣舞,而后便不住的饮酒。 到了翌日,便有一容貌齐整的伶人衣衫不整的跪倒在地,双手捧着崇文帝的衣饰,跪在床榻之下。鬓发略有些散乱,双眸也红了三分,如此可怜的模样,便仿佛是承了雨露一般。 崇文帝宠幸一伶人之事,不出一个时辰,整个禁宫便都知晓了。同样也传入了皇贵妃所居的关雎宫之中。 原本俞氏对崇文帝便恭谨有余亲密不足,再加之此事,态度虽说算不上冷淡,反而亲昵更甚,但却与一般邀宠的妃子无二,刻意逢迎,如此便更让崇文帝着慌了。 崇文帝本非常人,且因着武功不错,即便是饮上一些酒水也不会酒醉,但他偏偏便在看完歌舞之后神志不清,还与一伶人睡在一处,如此情景着实是引人遐思。 当时楚尧真真极为恼怒,即便他酒醉,宠没宠幸伶人之事也清楚的很,自己身体没有任何异样,偏生那伶人一副受人欺凌的模样,随即在伺候完自己更衣之后,便径直引火*了。 如此,崇文帝真真是百口莫辩,虽说知晓有人刻意挑拨自己与俞氏的关系,却根本寻不出证据,那伶人尸首都成了灰,即便能寻出她与旁人勾结证据,但到底是不是清白的身子也不好说。 所以现下崇文帝对歌舞以及伶人可忌讳的很,这才不住的推拒。偏生俞氏这妇人着实可恨,现下便仿佛没事人儿一般,言语中还带着些许调笑,真真是……美艳绝伦。 此刻先不论崇文帝是否是因美色误国昏君,因着楚峥与皇贵妃的坚持,所以王府的伶人仍是上来了。 今日伶人们表演的回旋舞乃是群舞,因着其中细节由王府的乐师改了改,所以如今上来的伶人共有十八人。 咦?怎的多了一个? 薄玉乔只觉得自己是花了眼,如若不然为何瞧见一名着实眼熟的小娘子混在队尾,随着那些伶人一齐翩翩起舞? 薄玉乔也并非傻子,瞧见那眼熟的小娘子,心思略一转换,哪里猜不出那女子的身份?苏醉月可真真是好大的胆子,混入献舞的伶人之中,不知到底所为何事? 因着苏醉月早便自美人榻中赎身了,如今再行这优伶之事,着实是好不体面。且这些伶人都是以轻纱覆面,所以此刻坐在主位上的皇贵妃俞氏除了觉得最下头的那个伶人生的眼熟之外,也并无旁的想法。 毕竟当年苏府抄家之时,苏醉月不过六七岁的娃儿罢了,如此身子抽条儿,面上还覆着轻纱,再加之舞姿之中自带着一股子上不得台面的媚俗气,俞蕴之自是并未猜到苏醉月的身份。 瑞王府的贵客不清楚苏醉月的身份,并不代表楚峥未曾将苏醉月给看穿。他早便清楚这小娘子是个心高气傲的,即便当时奉了皇兄的命令,将之自美人榻之中给带入王府,却未曾想到这苏氏仍是不知天高地厚,日日肖想不可得的物什,如今居然还胆敢混入伶人之中,难不成是不要命了吗? 此刻楚峥蹙着眉望了薄玉乔一眼,后者贝齿轻咬红唇,杏眸中带着极浓的忧虑之色,显然是已经察觉不对。 与瑞王对视一眼,薄玉乔心头微震,她可不想楚峥因着苏醉月之事而迁怒于她,从而将这掌家权给夺了,再交给旁的侍妾。 如今薄玉乔心头也冒起了一股子火气,这些伶人是她早便选好的,现下也不知是哪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将衣饰舞姿尽数告知给了苏醉月,让其在圣人面前丢人现眼!薄玉乔心下清楚,此事说不准还有王府之中旁的夫人插手,不过也不知到底是何人使出这等腌臜手段,若是真真成事的话,瑞王府可便甭提什么名声了! 第239章 无耻 又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这回旋舞总算是暂且告一段落,薄玉乔冲着楚峥眨眨眼,示意后者开口。 楚峥原本便极为瞧不上苏醉月,自是不欲让那不要面皮的女子在圣人面前生事,登时便一甩袖襟,淡淡的道。 “你们便先下去罢。” 楚峥话音将落,苏醉月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虽说地上铺着自波斯进贡而来的羊毛毯,却一样能使人膝头硌得生疼。 苏醉月的动作果然引起崇文帝的注意,随即他便转头望着跪倒在地的优伶,剑眉微蹙,带着些许疑惑,冲着苏醉月问道。 “你是何人?为何跪倒在地?” 听得崇文帝的问话,苏醉月并未开口,而是抬手轻轻将面上的薄纱给褪了,薄纱的小扣勾在鬓间,此刻解开扣环,登时那薄薄一层月影纱便在鬓间晃动,使得苏醉月本就清丽的容貌,更添几分柔美。 苏醉月凤眸并未看向崇文帝,而是直直对上端坐于主位的皇贵妃俞蕴之,眼中蒙上了一层水雾,红唇轻启,道。 “表姐!” 这一声如泣如诉,藏了天大的委屈,便好似瑞王府薄待了苏醉月一般。现下薄玉乔着实恼怒的很,苏醉月也不瞧瞧自己如今是什么身份,早便不是当年那个晋阳侯府的贵女了,不过只是一个沦落勾栏,看在皇贵妃颜面上给送入王府做侍妾的小娘子罢了,此刻出现在圣人面前,到底是何居心? 听得苏醉月开口,俞蕴之倒是有些诧异,她着实是未曾想到,当年那个玉雪可爱的表妹,如今已然变成这副模样,便、便好似扬州瘦马一般,眉眼处再无清澈,只余着勾人的媚态。 入宫十三载,俞蕴之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宫中肖想崇文帝的女子多了,如今也就玉婕妤爬的高一些,若非看在大皇子楚符崖的份上,恐怕依楚尧的性子,玉婕妤也会被带出宫去。 望着苏醉月这幅楚楚可怜的模样,俞蕴之没来由的一阵厌烦,不过她早便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脾性,登时便轻抿红唇,笑着开口道。 “姒遥,你可莫要跪在地上了,便先拜见陛下罢!” 到底也是苏家现下唯一的血脉,俞蕴之也不想让晋阳侯府再度蒙羞,也并没有当即便下了苏醉月的面子。 得了皇贵妃的吩咐,苏醉月也未曾起身,反而凤眼含泪,冲着崇文帝叩了三叩首,而后颤声开口道。 “多谢圣人怜悯,方才使得罪女能够脱离苦海,圣人的大恩大德,罪女没齿难忘!” 说着,苏醉月便抬眼望着崇文帝,眸中滚落豆大的泪珠,划过桃腮,而后渗入到襟口处,在细滑的脖颈上留下一道水痕,瞧着着实诱人的很。 苏醉月如此卑劣的手段,此刻坐在下手的楚峥尽数收入眼底,往日楚峥还以为苏醉月是真清高,却未曾想到这女子不过是立了贞节牌坊的妓女罢了,眼下勾引皇兄的手段,着实是上不得台面,令人作呕! 崇文帝好歹也是大乾王朝最为尊贵的男子,治理天下,又哪里会瞧不出苏醉月的手段?只是崇文帝此刻着实有些为难,苏醉月到底也是璞儿的表妹,若是即刻便将人给拖下去杖毙的话,苏家的颜面也便没了。 崇文帝蹙着眉头,转眼望着俞蕴之,后者一双微挑的凤眸之中带着几分揶揄,倒好似欲要撒手不管的模样,让其恨不得狠狠教训这妇人一番,偏生又不能在皇弟面前失态,着实是气煞了崇文帝。 轻咳一声,崇文帝将手中端着的茶盏放下,而后淡淡的开口道。 “罢了,当年事是皇贵妃吩咐的,将你自污秽之地救出的也是瑞王,与朕无关。你若是真真感念恩德的话,日后便在瑞王府中好生过活即可。” 听得崇文帝此言,苏醉月原本涂着胭脂的小脸儿,登时便一片煞白,血色尽褪之后,面皮上便只浮着胭脂的红艳,瞧着着实称不上好看。 苏醉月紧咬红唇,此刻也未曾起身,而后便惨笑一声,两行清泪滑下,泣声道。 “陛下,罪女知晓皇贵妃娘娘对罪女的大恩,还请圣人准许罪女入宫侍奉皇贵妃娘娘!” 此刻苏醉月这般做派,也让薄玉乔对其升起一丝杀意,此女若是留着,日后恐怕又会生出什么事端。苏醉月好歹明面上也是瑞王的侍妾,若是真入宫伺候皇贵妃,这又是什么事儿? 且如今苏醉月的心思,处于鹏程楼正堂之中的主子,没一个不清楚的,无非便是欲要得着圣人青眼,从而飞上枝头变凤凰罢了。皇贵妃虽说体面,但也不过只是苏醉月的一颗棋子。 俞蕴之先前盛极的面上还带着一丝笑意,此刻便连那丝笑意给尽数消失,凤眸冷冷的望着跪在地上的苏醉月,失望的开口道。 “我关雎宫中不差伺候的宫人,姒遥你好歹也是皇弟的侍妾,现下好生伺候原侧妃方为正事。” 听得皇贵妃毫不留情的推拒,苏醉月终于没了主意,只得求饶似的望着崇文帝,希望能得着圣人怜悯。 不过楚尧此刻却顾不上苏醉月,他最是了解俞蕴之的脾性,此刻听出璞儿言语中的冷意,登时也不欲给面前这不要面皮的小娘子留颜面,冲着原香玉吩咐一句。 “原侧妃,你便带着她下去罢,好歹也是王府的侍妾,当众献舞一事,着实不可取,若是被旁人知晓的话,皇室如何自处?” 听出圣人言语之中的怒意,原香玉娇躯微颤,低垂着头,而后便恭敬的认错道。 “臣妾知错,现下便将侍妾苏氏带下去。” 话落,原香玉也不敢再耽搁,苍白着面色吩咐身旁的丫鬟婆子制住苏醉月,将其给硬拉出鹏程楼正堂之中。 见着原香玉带着苏醉月退了出去,薄玉乔心头也不禁微颤,今日之事到底是她没有思虑周全,方才让苏醉月这妇人给钻了空子,从而在圣人面前丢人现眼。楚峥要是不责备还好,万一瑞王稍稍对自己表现出半分厌弃,恐怕先前好不容易收拢的丫鬟婆子又会生事。 没了苏醉月这不知进退的妇人,崇文帝与皇贵妃面上复又显出笑意,而后与楚峥相言甚欢。 而月公主虽说时不时也会插两句话,但比之一般的小娘子而言,性子也算是沉静了。 待到午时,小厨房之中便送来膳食,这送来的膳食都经过义父的查验,绝无半点纰漏,如此薄玉乔方才放下心来。 开始膳食之时,原香玉还未曾回到正堂,她现下好歹也算瑞王府中身份最高的妇人,若是不陪着皇贵妃用膳的话,着实是有些失礼了。不过俞蕴之也不是斤斤计较的脾性,以象牙银箸夹起清蒸江瑶柱往檀口中送,将将咬了两下口中的瑶柱,面色便登时变得苍白如纸,一手捣住红唇,不住的干呕起来。 皇贵妃这幅模样,着实将正堂中众人给惊着了,一旁伺候在崇文帝身畔的宫人不住的惊呼几声! “护驾!护驾!” 一阵整齐有序的脚步声停住之后,方才还略显空当的正堂,便站满了着着墨袍的军士,显然是崇文帝自禁宫之中带出的暗卫。 此刻楚峥的速度极快,护在崇文帝身前,以防有贼子图谋不轨。崇文帝见着楚峥的动作,与其如出一辙的凤目之中染上了些许暖意,而后面上也并未现出半点慌乱之色,沉声开口道。 “皇弟不必顾及为兄,为兄无事。” 话落,崇文帝不甚在意的摆摆手,也并未顾及自己,反而与皇贵妃俞蕴之靠的更近,凤目中带着一丝忧色,开口问道。 “爱妃,你现下可还难受的紧?” 见着这起子暗卫如此大动干戈的模样,俞蕴之不由横了崇文帝一眼,虽说面色苍白的很,但却无损皇贵妃艳丽的容貌,更添了几分柔弱的滋味儿。 “陛下,您无需惊慌,臣妾不过是嗓子眼儿不舒坦罢了,也并无大碍。” 此刻薄玉乔见势不妙,便将先前在外头候着的义父给请入正堂之中,而后便跪在崇文帝面前,开口道。 “陛下,莫大夫乃是杏林馆中坐馆的大夫,可否给皇贵妃娘娘诊治一番?” 听得此言,崇文帝瞧了莫如青一眼,他自是听说了杏林馆中有一神医,,如此倒也放下心来,登时便道。 “如此的话,莫大夫便快些给皇贵妃诊治罢!” 得了崇文帝的吩咐,莫如青登时便行至前头,自药箱中取出脉枕,而后放在靠近皇贵妃身侧的紫檀木桌上头,后者将皓腕搭在脉枕之上,随即伺候在其身畔的侍女取出一块极薄的锦帕,覆上了那如同霜雪的皓腕。 此后,莫如青方才给俞蕴之诊脉,听得脉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珠滚玉盘之状时,莫如青心下便明了了,淡然抬手,将略有些褶皱的袖襟理了理,随即退后三步,兀自跪倒在地,恭敬的冲着崇文帝开口道。 “恭喜陛下,皇贵妃娘娘身子并无大碍,方才作呕之状,乃是因妊娠而致。如今皇贵妃娘娘腹中的孩儿已然一月有余,胎象极稳,陛下不必忧心。” 第240章 状元郎 俞蕴之早便有了预感,只不过未曾确定此事罢了。毕竟在禁宫之中,若是她怀有身孕一事被旁人知晓的话,恐怕蠢蠢欲动之人也不会少。 如今崇文帝的儿女着实算不得多,两个公主,两个皇子,比之先帝着实是差的远了。大皇子楚符崖乃是玉婕妤所出,现如今已然七岁,模样生的灵秀,且分外聪慧,读书习字自是极好的。 二皇子楚容禹则是俞蕴之所出,如今也不过四岁,倒是淘气的很,即便是有师傅为其授课,二皇子也着实跳脱的很,便只想着舞刀弄枪,将匈奴给击退到关外,再也不敢犯边! 余下两个公主的生母倒也没什么出挑的。齐妃为大公主楚玉衣的生母,大公主如今已然十岁,是在太子府出生,也是崇文帝第一个孩儿,不过齐妃可真真没什么福分,三年前便去了,如今大公主便住在公主所里头,反正年岁不小,也并不会生出旁的事端。 至于二公主楚舞衣,生母乃是当年极为风光的岑妃,在玉婕妤入宫之前,岑妃着实极为受宠,而后玉婕妤产子,大皇子楚符崖被遗弃南山,此事一开始便指向皇贵妃,但经过细细查探之后,发觉与岑妃脱不了干系,如此楚尧便将岑妃的封号给夺了,贬入冷宫之中。 二公主年岁也算不得小,足足九岁,还有六年便及笄了。便是一般人家的小娘子,九岁之龄也应当懂事,但二公主却不然。因着岑妃是在二公主两岁之时被贬入冷宫,所以之后二公主便一直被送入慈安宫,由安太后亲自抚养。 到底是养在安太后身边的,楚舞衣也比楚玉衣这大公主体面三分,素日里对楚玉衣也谈不上半点恭敬,着实是有些浮躁。 之于楚舞衣的表现,俞蕴之却也不好多言什么,自当年她与安太后闹翻之后,后者便处处为难于她,若是再将楚舞衣的事情牵扯其中,恐怕宫中便又是一团乱。因着如此,俞蕴之即便暗自怀疑自己大抵是有了身孕,也未曾明目张胆的将太医唤入关雎宫中诊脉,否则说不准什么时候,似麝香红花之类的腌臜物什,便会源源不断的入了关雎宫之中。 知晓皇贵妃作呕并非是因着中毒,而是怀有身孕,崇文帝一张硬朗的面庞之上,登时便现出了一丝笑意,随即这丝笑意越发浓郁,最后化为朗声大笑。 薄玉乔此刻便跪在堂下,崇文帝大抵是欢喜极了,也不曾注意于她,未叫薄玉乔起身。虽说薄玉乔在地上跪的时候也算不得长,但因着天气渐暖,春衫薄透的很,即便大理石的地面上铺着羊绒地毯,但此刻膝头仍是有些酸痛,让薄玉乔不由的蹙了蹙眉。 楚峥见状,心下略微浮起一丝波澜,不由自主的便上前一步,结实的两手扶着后者的藕臂,微微一用力,便将薄玉乔馥郁的身子自地毯上给扶了起来。 将从地上站起身子,薄玉乔因着两腿酸软,不自觉的便一踉跄。好在楚峥反应极快,反手揽住薄玉乔的腰肢,将馥郁的娇躯送入怀中,这才并未让其当着众人面前丢丑。 刚硬的胸膛之上带着一股子极淡的甘露气息,清雅非常,便是因着楚峥身上的衣饰都以大象藏香熏过的缘故。此刻这股子淡雅的气味儿窜入薄玉乔鼻端,让其不由的有些慌乱。 再加之楚峥方才的举动,也让薄玉乔不禁微微有些恍惚,现下这人的举动真真是极为难得,亦称得上是体贴了,楚峥这般为之,难不成真是因为心悦于她?不过即便楚峥真真心悦自己又如何?先前这人也曾言道,若是她想到对付程氏的话,不能借瑞王府的势,只能她自己细细筹谋。 如此一想,得了瑞王青眼也没甚用处。不过便是将王府的掌家权抓在掌心,日日忙得昏天黑地,还不时有人添乱,着实是吃力不讨好。 思及此处,薄玉乔便径直将头低垂着,敛住自己眼中的异色,随即便轻声开口说道。 “多谢殿下。” 因着皇贵妃有孕的缘故,所以崇文帝也并未在宫外多做逗留,登是时便带着皇贵妃俞氏以及月公主欲要回到禁宫之中。 楚峥在前引着崇文帝,二人言笑晏晏。原香玉不在,所以便轮到薄玉乔将皇贵妃以及月公主也带出府去,众人将将行出王府大门之时,异变突生。 在王府大门前头站着一年岁并不很大的男子,约莫将将加冠的模样,身量劲瘦,模样生的清俊雅致,配上身上以蜀锦所制的月华色锦袍,当真是仿佛翩翩佳公子一般。 不过此刻这翩翩佳公子兀自行至前头,便被自禁宫之中带出的暗卫给阻拦了,前者抬眼望着崇文帝,而后开口道。 “陛下,臣乃翰林院编修廷子言。” 听得这人一开口,薄玉乔倒稍稍有一丝印象,这廷子言并非旁人,便是今年科举的新科状元,因着一手瘦金体写的极好,所以也是得了崇文帝的亲眼,再加之其不过将将弱冠的年岁,便得了状元,即便现下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翰林院编修,但日后亦是前途无量。 此刻崇文帝也想起了这廷子言,登时便不由有些疑惑,开口问了一句。 “你守在王府便是为了见朕,到底所为何事,为甚不在奏疏上言道?” 闻言,廷子言俊颜上现出一丝薄薄的红晕,便仿佛薄纱一般,使得这状元郎原本便极为清俊的容貌,霎时间变得更为精致,让人瞧着也不禁心生好感。 薄玉乔远远望着这所谓的新科状元,不知为何,心下突然升起了一股子异样之感。 果然不出薄玉乔所料,崇文帝话落之后,状元郎廷子言便径直跪倒在地,冲着崇文帝不急不缓的三叩首,而后抬眼望着月公主,状似深情的开口道。 “陛下,月公主温婉贤惠,德光兰掖。臣一见之便惊为天人,现下有一不情之请,臣虽知出身鄙薄,配不上月公主,但仍要尝试一番。还望陛下为臣与月公主赐婚!” 听得这状元郎所言,薄玉乔当即便惊愕不已,瞧瞧廷子言略显单薄的身量,将将七尺便不错了,但看月公主如今便超过七尺的身高,便着实称不上相配,且后者现下才将将及笄,若是日后在长些的话,恐怕便更是为难。月公主若是与廷子言成婚的话,着实是不算良配。 因着如此,薄玉乔便暗自转头,扫了月公主一眼,她自以为做的隐秘,但却没有瞒过楚岳的眼,那带着笑意的眸光落在自己身上之时,让他着实羞恼不已。廷子言算个什么东西,居然还欲要求娶公主!真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且他楚岳明明便是男儿身,凭什因着所谓高僧批命,便一直扮作女儿身,任众人羞辱调笑? 如今便连一个小小的侍妾都能看自己的笑话,这日子过得也着实窝囊! 被月公主凶狠的横了一眼,薄玉乔心头喘喘,也老实许多,便仿佛鹌鹑一般,恭谨的立在皇贵妃身侧。即便如此,她现下也被月公主给记恨上了,那仿佛利刃一般的眸光便肆意的打量着薄玉乔,让其额际不由溢出一丝冷汗。 此刻崇文帝与楚峥的面色都称不上好看,他二人与楚岳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哪里会不清楚所谓的月公主不过只是个幌子。因着当年楚岳出生之时,真真来了一位高僧,言道楚岳男生女相,若是不将其扮作红妆,当小娘子养活的话,日后恐会遭逢大劫。 如此,众人便不敢怠慢,将宫人的嘴都给堵上,让其不得胡言乱语,安太后所生不是劳什子小皇子,而是大乾王朝的七公主。一晃便是一十五年,楚岳也做了十五年的公主,因着此刻其尚未加冠,所以自是不急着议亲的。 廷子言这状元郎想的倒是不错,他自己的新科状元,虽说出自寒门,但到底也是有真才实学的,若是尚了公主,日后便是一片坦途。虽说这月公主生的五大三粗,但五官却也是极好的,与她成婚也不算辱没了自己。 “住口!朕的皇妹岂是你能肖想的!” 见着廷子言眉眼处的得色,崇文帝更是愠怒不已,原本略有些黝黑的面皮,此刻涨的通透,一双凤目之中带着极为浓重的杀意,面庞微微扭曲,显然是怒到了极点,恨不得登时便将这新科状元登时拉到午门处斩首示众,省的这厮如此败坏皇家颜面! 见着圣人发怒,廷子言登时也着了慌,他未曾想到会是现下的结果,不是说月公主因着高僧批命的缘故,导致婚事不顺吗?那他廷子言好歹也是博学之士,再加之新科状元的身份,为何配不上公主? 廷子言现下便低着头,不住的思量,不过此刻圣人已然生怒,若是现下便放弃求娶公主的话,反而赔了夫人又折兵,着实不美。还不若一鼓作气,表明自己的决心。 思及此处,廷子言即便被天子之怒惊得两股战战,但仍是咬紧牙关抬起头,冲着崇文帝开口道。 “还望陛下恩准!” 第241章 处罚 此刻即便崇文帝涵养极好,也被这状元郎廷子言的轴劲儿气的着实光火,登时便冷声开口。 “把廷子言给我拉下去!” 崇文帝也并非昏庸的帝王,到了现下也不过是吩咐周围的暗卫将廷子言给拉下去罢了,并未有旁的处罚。周围暗卫闻声,自是不敢怠慢,登时便出来两个身量并不很高,且容貌极为普通的暗卫,将跪倒在地的廷子言给拉了出去。 被两个暗卫架着的廷子言,此刻也知崇文帝是心生愠怒了,登时身子颤了颤,额间不断溢出冷汗,呐呐闭口,也不敢多言,省的若是陛下将其打杀了,那可便没处说理去。 薄玉乔见着这来去匆匆的状元郎,眼角不由的抽了抽,难不成大乾王朝的饱学之士都这幅模样,为何这状元郎如此不济事?其实薄玉乔却并不知晓,廷子言这状元之名,来的可着实是不太磊落。 待廷子言被带下去之后,崇文帝、皇贵妃以及月公主便径直上了先前的车驾,往禁宫之中赶去。 最后一辆马车之上,坐着的正是月公主。 此刻车驾中只有楚岳一人,他想起先前那名为薄玉乔的小娘子往他身上打量的眼神,心下便不由升起一股子恼怒之意,这小娘的举动着实是让人生恨,亏得生了一副不错的皮囊,否则五皇兄也不会将其纳入王府之中。 楚岳阖上双眸,因着马车微微摇晃,也让他略有些疲乏,不知不觉间便睡了过去。 在梦中,薄玉乔那小娘子的面容再度出现在楚岳眼前,那娇艳的模样比之宫中的佳人都强上不少,略带揶揄的眸光,让楚岳只觉面皮火辣辣的一阵灼烫,大抵是因着自幼时起,便无人胆敢对楚岳这般无礼,所以薄玉乔才让楚岳记得极为深刻。 只见那仿佛胭脂一般的红唇越靠越近,楚岳心头着实是有些忐忑,这是他五皇兄的侍妾,自是不能越矩。不过即便心中如此想着,楚岳的眸光仍是放在薄玉乔身上,根本挪不开眼。 薄玉乔娉娉袅袅的走到近前,细柔的指腹登时便触上楚岳的颊边,缓缓摩挲着,带着一股子难耐的酥麻,让楚岳不由的心惊肉跳,却又有一股子难言的舒坦感觉。 待那抹红唇紧紧盖住楚岳的薄唇之时,他这才恍然惊醒,手中握着不知自何处得来的刀刃,狠狠刺进面前小娘子的胸口处。 滚烫的鲜血不住奔涌,喷洒在楚岳面庞之上,也让他一下子惊着了,自梦中清醒过来。 楚岳将将醒来,略有些单薄清瘦的身子便止不住的轻颤着,少年面色惨白,即便颊边涂了红艳的胭脂,也遮不住其难看的面色。思及梦中瑰丽的场面,楚岳恼怒的同时也不由有些面红耳赤,深吸了一口气,告诫自己莫要胡思乱想。 如此又过了好一会子,楚岳这才平复了心绪。 薄玉乔此刻处于瑞王府中,自是不清楚自己个儿成了旁人臆想的对象。现下贵客早便离开了王府,那该处置的人可万万不能放过了。 苏醉月自是可恨,但助苏醉月混入优伶之中的人,亦是不能放过,这等吃里扒外之辈,若是再留在这瑞王府之中,恐怕日后还指不定会生出什么大乱子,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薄玉乔可不想让自己证明这句谶言。 如今楚峥正落座在书房的八仙椅上,抬眼望着薄玉乔,纤长的手指漫不经心的轻抚着白玉纸镇,而后轻声开口道。 “你要如何处置苏醉月?” 听得楚峥问话,薄玉乔心思电转,知晓楚峥大抵是因着方才的事情,对苏醉月生了厌恶之心,方才如此发问。不过薄玉乔也是极为聪慧的小娘子,自是清楚以苏醉月的身份,此刻到底也不能妄动,好歹是皇贵妃的亲表妹,若是妄自处置了,授人以柄便不妙了。 薄玉乔红唇轻启,微微低垂着头,显出一段儿细白的颈项,比之楚峥手下的纸镇还要莹润,着实是极为不错。 “乔儿觉得,以月夫人的身份,也不好妄动,便让其在弄月居中抄录三十本金刚经,如此也好修身养性,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肆意打量着面前小娘子玲珑的身子,楚峥眸光微暗,哑声开口道。 “莫要叫她什么月夫人了,欲要入宫伺候的侍妾,我瑞王府可留不住这尊大佛!” 苏醉月的心思,经过今日之事后,便再也藏不住了。薄玉乔清楚楚峥的性子,即便后者看在皇贵妃的颜面上,留苏醉月一条性命,也不会让其再有机会出去丢人现眼! “抄佛经的法子也是不错,不过三十本金刚经着实是有些少了,什么时候苏氏能抄录三百本金刚经,方才能自弄月居中出来。且抄录佛经心诚则灵,便将弄月居的丫鬟婆子都给撤了罢,将咱们府中的教养嬷嬷送入弄月居,也好教教苏氏何为规矩!” 听得楚峥言语,薄玉乔抬了抬眼,也觉得这处罚着实是有些过了。三百本金刚经,即便苏醉月不眠不休,也要抄录四五个月。且楚峥还将弄月居的丫鬟婆子给撤下去,如此娇滴滴的女眷还要日日与柴米油盐酱醋茶打交道,想必待到佛经抄录完毕之后,苏醉月这好好的一朵鲜嫩的花儿,便要枯萎了。 思及此处,薄玉乔心下不禁摇头,不过却并未多言什么,苏醉月如今落到这般下场,全是她自己咎由自取,可半点儿怨不着旁人。 “殿下,那助苏氏混入歌姬之中的人手,该当如何处置?” 听得薄玉乔问话,楚峥薄唇微微一挑,勾起了一抹清浅的弧度。此刻薄玉乔突然发觉,面前男子的下颚之上,有一道浅浅的美人沟,更让楚峥原本便极为俊朗的容貌,添了几分柔和。 不过即便面前男子生的极好,但口中吐出的字眼却让薄玉乔的身子不由自主的轻颤了颤。 “你叫阿一去帮你将那些人杀了便是,反正都是背主的东西,留在王府之中也没甚用处。” 得了楚峥的吩咐,薄玉乔也不敢怠慢,既然楚峥欲要让他身边的死士出手,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薄玉乔自石玉居退了出来,随即便见着了身量高大的阿一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身后。之于这些死士神出鬼没的本事,薄玉乔早便习惯了,艳丽的面庞上也并未现出半分诧异之色,登时便开口吩咐道。 “阿一,你现下去查探一番,瞧瞧近些时日与苏醉月有过接触之人都有哪些,这些人中到底哪个能让她得着了歌姬的衣饰,你若是寻着了线索,便径直禀报于我,真真确定了背主之人后,再将他们打杀了即可。” 听得薄玉乔的吩咐,阿一登时便抱拳行礼,恭敬的应了一声。 随后薄玉乔便回到了漪澜院之中,让素墨去弄月居按照瑞王的处罚行事。待到素墨这丫头下去之后,薄玉乔这才颓然的倚靠在软榻之上。 她不过只是一小小的侍妾罢了,今日有幸目睹天颜,也着实是不易。先不提混入歌姬之中的苏醉月,便说皇贵妃突然查探出有孕一事,好悬让薄玉乔惊出一身冷汗。若皇贵妃并非有孕的话,今日之事可便险要了。 再加之送那些尊贵人儿回宫,将一出王府,便遇见了一个好似癫狂的新科状元。因着人家好歹也是翰林院编修,王府守门的小厮自然是不好阻拦的,朝廷命官又是圣人看重的寒门子弟,小厮可开罪不起。 因着如此,这廷子言方才有机会出现在圣人面前,说欲要尚公主的浑话! 兀自低叹一声,薄玉乔不由苦笑。这掌家权握在手中,看似风光,但却仿佛走在悬崖边上一般,稍不留神,便是万劫不复的后果。 若是她不止是身份低微的侍妾,想必握着这掌家权之时,也便更能添了几分底气。 微微阖上双眸,薄玉乔玉手死死握拳,她从来没有一刻觉得,权利这东西能如此重要,毕竟没有权利,她的性命都随时可能保不住,又何谈报仇呢? 如今看楚峥的意思,若是没有旁的由头的话,轻易也不会给自己晋位分,不过若是能怀有身孕的话,到底能否保住这个孩儿? 薄玉乔思量了一阵,玉白的面庞上也现出一丝犹疑,以孩儿来邀宠,此种手段着实是有些下作,薄玉乔到底也不能违背自己的底线,便只得放弃了这个想法。 在薄玉乔胡思乱想之际,素墨这丫鬟动作倒是麻利的很,因着瑞王府之中的教养嬷嬷原本便是自禁宫中出来的,如今正好将其送入弄月居中,再将瑞王殿下的吩咐给吐口,即便苏醉月要死要活,有教养嬷嬷看着,也闹不出什么大风浪。 听得素墨禀报,薄玉乔有一搭没一搭的颔首,陡然脑海中浮现出阳哥儿那张极为稚嫩的小脸儿,薄玉乔一颗心便揪紧了,以程氏的狠辣,即便有薄清远在旁看管,恐怕仍会对阳哥儿生出什么不妥的心思,若是不能给阳哥儿求得庇护的话,恐怕不出几年,即便阳哥儿不会殒命,也会被程氏捧杀了罢! 第242章 避子汤 如此思量一番,薄玉乔心下便越发的急躁,此刻正堂之中便只留下黄莺这丫鬟伺候着,而素墨则是下去将义父给送离瑞王府了。 入夜之后,薄玉乔尚未歇下,瑞王身畔伺候着的宫人福荣便来到漪澜院中,言道今夜殿下要歇在此处。闻言,薄玉乔便冲着黄莺使了个眼色,后者径直自袖笼中取出一个小巧精致的荷包,里头的银钱颇有分量。 这福荣乃是安太后赐入瑞王府的,素日便连楚峥对其也是客气的很,薄玉乔一个小小侍妾,自是更不能怠慢。黄莺给福荣这赏银虽说算不得多,但好歹也全了那太监的脸面,如此自是一团和气。 福荣离去之后,薄玉乔心思微转,她此刻明白的很,若是欲要给阳哥儿寻一个靠山,想必事情找瑞王方才更为合适。阳哥儿的身份本就不高,毕竟薄正现下仍被关押在诏狱之中,生死不知,他早便不是正二品户部尚书之子,而是一个普通富贵人家的娃儿罢了,且还是庶出,便更为艰难了。 虽说本朝对嫡庶看的并非极重,但嫡长子继承家业也是有数儿的,所以即便现下二房的私产不少,其中九成都是薄清程这个嫡长子的,而阳哥儿能分得一成家产也便不错了。饶是如此,薄玉乔也并不欲对薄清程出手,毕竟若是封氏的独子去了,恐怕阳哥儿便成了极为晃眼的靶子,日子恐怕便更为艰难。 因着瑞王要歇在漪澜院中,薄玉乔自是要沐浴更衣,反正她现下瑞王是她的衣食父母,将这人给伺候好了,她自己个儿的日子也舒坦。 与楚峥相处许久,薄玉乔也清楚这厮着实欢喜香甜的滋味儿,便在浴水之中加上少许蜂蜜,如此用巾子拭净身上的水珠儿之时,倒是使得薄玉乔的皮肉更显滑嫩。红唇涂上添了鲜花汁子的口脂,薄玉乔将鬓发完成一个发髻,而后松松垮垮的簪着一支碧玉钗,如此在着上一件素白的薄衫,配上里头水红的兜儿,着实是极好的景儿。 楚峥来的倒也不慢,听得外头传来小厮略显尖锐的声音,薄玉乔便径直站起身子,往前迎了几步。 雕花木门被楚峥推开,薄玉乔登时便冲着迈入主卧之中的男子恭敬的福了福身子,随即轻声细语道。 “乔儿给殿下请安。” 在漪澜院之中伺候着的下人自是极为识趣,在瑞王入了漪澜院之时,便早就尽数退出主卧了,省的若是碍了王爷的眼,恐怕便不妙了。 薄玉乔如今的穿着甚是清凉,窈窕的身段儿被薄纱遮掩着,若隐若现,让楚峥的凤眸之中也染上了一丝热意。 后者原本便并非什么和善性子,他既然瞧见了面前这般美景儿,自是不会放过,当时便上前一步,抬手按住薄玉乔的后颈,而后便将薄唇盖上。 大抵是肆意妄为惯了,楚峥可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扣在薄玉乔后颈处的力道着实算不得小,让薄玉乔不由微微蹙眉,随即嘤咛一声,以至于换来更深的侵袭。 鹅梨帐暖,现下放在红木桌子上的青花缠枝香炉正溢出袅袅青烟,里头的帐中香乃是南唐后主所制,嗅着味道并不算太过浓郁,但却让人不由自主的沉溺其中。 被翻红浪,春光无限。 等到薄玉乔平复了自己个儿的心绪之后,抬手好似漫不经心的划过楚峥赤条条的胸膛,而后方才开口央求道。 “殿下,如今阳哥儿才不过八岁,便待在薄府之中,万一程氏那毒妇对阳哥儿出手的话,该如何是好?” 听得薄玉乔所言,楚峥自是明了这小娘子的心思,当即便开口道。 “如此的话,你便将薄清阳送入国子监之中,如此也便无人敢对他动手了。” 闻言,薄玉乔不由蹙了蹙眉头,送入国子监的娃儿都是勋贵子弟,如今薄府二房败落,以阳哥儿的身份自是入不得国子监的,这该如何是好? 楚峥眸光扫过薄玉乔紧蹙的眉头,凤眸之中划过一丝不满之色,铁臂将怀中的小娘子箍的更紧,而后匀出一指,轻轻揉按着薄玉乔的眉心。这般动作倒是让薄玉乔略有些怔楞,却又不敢多言什么。 “放心罢,即便薄清阳身份不够,国子监也是入得。” 得了楚峥这句话,薄玉乔方才算放下胸口的大石,毕竟只消有瑞王开口,朝堂之上的官员可不敢推拒。 感受到怀中人身子逐渐放松下来,楚峥微微挑了挑眉,随即开口道。 “睡吧。” 听得瑞王的吩咐,薄玉乔也不敢妄动,便被其揽在怀中,不多时也沉入睡梦之中。 翌日清晨,薄玉乔将将醒来之时,便感到身旁略有些冰凉,全然不似昨夜那炙热的温度,显然楚峥应当是早便起身了,方才如此。 清了清略有些刺痛的嗓子,薄玉乔登时便唤着素墨的名儿。 “素墨!” 大抵是昨夜太过孟浪,薄玉乔此刻闭了闭眼,抬手按压着额角,揉了揉那不住抽疼的地界儿。因着阖上杏眸,薄玉乔也未曾发觉,此刻站在主卧之中的,并非是素墨那丫鬟。 “素墨,你去将避子汤给取来。” 薄玉乔吩咐完后,陡然觉得有些奇怪,素墨这丫头平日里最是麻利,怎的现下都未曾听得其脚步声。 猛然睁眼杏眸,薄玉乔略一抬眼,便见着了站在自己身前的人,着了一身儿天青色的锦袍,身长玉立,不是楚峥还有谁人? 此刻薄玉乔是真真明了什么叫祸从口出,登时便抿紧了红唇,也不矫情,只穿了水红色的肚兜儿,以及藕粉的灯笼裤,便径直跪倒在楚峥面前。 方才薄玉乔只不过扫了楚峥一眼,心下便不由喘喘,虽说后者面前并未升起半分波澜,但薄玉乔却下意识的感到惊惧,便仿佛动物本能感到危险一般。 楚峥微微眯起凤眸,眸中的暴虐仿佛能将人绞碎一般,他从未想到,面前的小娘子竟然半点不想怀上他的子嗣,难不成怀上皇室血脉之于她薄玉乔而言,便是这般为难之事吗? 兀自上前一步,楚峥唇瓣扯出一丝冷笑。此刻主卧之中静谧非常,针落可闻,如此薄玉乔便更清晰的感受到楚峥的脚步声。 垂首望着自己眼前的刺金纹绣团云锦靴,薄玉乔只觉喉间一阵干涩,她的身子便仿佛被点了穴道一般,僵劲不得动弹。 楚峥心头燃起了熊熊怒火,他甚至不清楚为何要这般愠怒。面前的小娘子能毫无芥蒂的与他欢好,却不愿怀上子嗣。楚峥清楚薄玉乔是个着实聪慧的小娘子,正因如此,楚峥更加明白,薄玉乔这不愿并非是一时冲动,而是深思熟虑之后的考量。 微微弓起身子,略带着一层薄茧的手死死钳住薄玉乔的下颚,并未留半点力道。玉白的皮肉登时便涨的通红,随即泛着青白,想必在楚峥放手之后,薄玉乔的面皮定然会青肿了。 此刻薄玉乔只觉得下颚处传来一股子极为难耐的疼痛,刺得她鼻间涌起一股子酸涩,不由自主的便红了眼眶。这是受疼之时的生理反应,薄玉乔自然是抑制不住的。 好在楚峥并未将眸光放在下颚处几时,那几欲将薄玉乔逼疯的力道,此刻缓缓消失。修长有力的指顺着她的颈线划过,而后死死扣住她的脖颈。楚峥乃是习武之人,手上的力道自是极大,便只用了一只手,便径直将薄玉乔的身子自地上给提了起来。 两脚踩不到实处,再加之胸腔之中逐渐稀薄的空气,自是让薄玉乔薄玉乔心下极为慌乱,此刻她毫不怀疑,只消楚峥一个念头,自己的性命便保不住了。 薄玉乔自是不想死的,蝼蚁尚且偷生,又何况是活生生的人呢?抬手无力的抓着楚峥的袖襟,欲要挣脱出去,便仿佛濒死的鱼一般,再挣扎也是徒劳。 薄玉乔面庞涨的通红,胸腔也仿佛破败的风箱一般,不住的起伏着。楚峥平静的望着面前的小娘子,凤眸之中的暴虐此刻尽数消失,便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古井不波。 现下薄玉乔的意识已然渐渐模糊,眼前的楚峥面目都并不若以往那般清晰,先前抓着其袖襟的手,此刻也无力的垂落下去,便仿佛凋零的牡丹似的,已然失去的生机。 楚峥清晰的感觉到面前小娘子经脉的跳动,只要要再添一分气力,薄玉乔便彻彻底底的会消失在这世上,也便再无旁人胆敢愚弄于他。 不过不知为何,楚峥却偏偏下不了手,明明他便应当将薄玉乔径直打杀了,方能解心头之恨。只不过一想到面前的小娘子会永远消失在这世上,楚峥心头便不住的有些慌乱,到了最后,他却有些控制不住自己,随即薄玉乔的身子便软软的坠倒在地,再无声息。 楚峥此刻不住喘着粗气,缓缓蹲下身子,便仿佛扛了千斤坠一样。他抬手放在薄玉乔的鼻端,发觉那处有细微的气息,呼在他手指上头,带来细微的酥麻感。 第243章 捧高踩低 薄玉乔醒来之时,还未睁眼,便听得一阵抽泣声。此刻她只觉自己颈项之处着实疼痛,欲要开口,却发现嗓子嘶哑的厉害,仿佛针扎一般难耐。 “小姐醒了!” 到底是素墨细心些,见着薄玉乔睁开眼,当即便开口知会众人,以免她们太过忧心。此刻薄玉乔见着床头守着的三人,正是黄莺素墨以及阿月姑姑,而原本伺候在漪澜院的几个二等丫鬟,现下全然不见踪影,不知跑到何处去了。 “小姐,您现下何处难受?可要用些膳食?” 薄玉乔昏迷已经一整日了,昨日辰时,瑞王神色惊慌的离开了漪澜院,一旁的丫鬟婆子见状,心下着实是有些惊奇,还是黄莺素墨几个先进了主卧,待见着薄玉乔昏迷在地上之后,这才惊呼出声,如此漪澜院的丫鬟婆子们方才清楚到底生出了何事。 身为侍妾,将瑞王殿下惹怒,且被击昏在主卧之中。经此一事之后,想必这乔夫人定然是失宠了,如若不然的话,殿下也不会如此狠心,差不离将要把乔夫人的性命给夺了,若非请来莫大夫这医术奇高之人的话,恐怕这乔夫人的性命着实难保。 瑞王府惯是个捧高踩低的地界儿,即便先前薄玉乔将那存了飞上枝头心思的橙芳径直发卖了,余下的绿涯、黄芪以及红蕊也不是个老实的,现下便寻不见踪影,着实是让黄莺气怒不已。 薄玉乔此刻也想起了先前之事,登时便哑着嗓子,惹着那股子刺痛,开口问了一句。 “我昏迷了多久?” 听得薄玉乔的问话,黄莺仍是在抽哽着,眼眶也红了三分,倒是素墨这丫鬟在一旁答话,道。 “小姐,您是昨日辰时昏迷的,现下是寅时,已然差不离一整日的功夫了,您先用些粥饭,如此也好用药调养身子。” 闻言,薄玉乔不由苦笑一声,她未曾想到自己居然昏迷了一整日,楚峥出手也着实是不留情面,想必他当时定然是想要了自己的性命罢,不过好歹还给她薄玉乔留了一口气,否则现下可便醒不过来了。 此刻薄玉乔心头略有些酸涩,不过转瞬之间的功夫,她便将自己的心绪整理好,随即便微微颔首,冲着黄莺笑道。 “你这丫鬟可莫要泣泪了,先前快去小厨房之中将粥饭给端来罢,此刻我着实是肚饿的很。” 听得薄玉乔的吩咐,黄莺这丫鬟眼泪涌的更急,豆大的泪珠便砸在锦被之上,也让薄玉乔心头抑郁的很。 现下她未曾见到绿涯、黄芪、红蕊三个二等丫鬟,薄玉乔也便清楚了她们三人的心思,毕竟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她们自己个儿的选择,只希望日后不会后悔罢。 黄莺这丫鬟下去取粥饭之后,薄玉乔便冲着阿月姑姑开口问道。 “阿月姑姑,如今我昏迷了足足一日,掌家权交到了哪位夫人手中?” 此刻阿月姑姑真真也是有些心疼面前的小娘子,不过将将及笄的年岁,便好悬丢了性命,在昏迷之中,便连掌家权给都被人给夺了。原本阿月姑姑便不欲将此事告知薄玉乔,省的让其平添忧虑,但现下薄玉乔都开口发问了,那她自然也不好隐瞒,只得照实开口。 “因着先前原侧妃陪嫁的原嬷嬷贪墨,所以殿下也并非将掌家权交回到原侧妃手中,而是荷夫人暂且管着掌家权。” 听闻是孙清荷接手的掌家权,薄玉乔略一挑眉,如此结果倒也是预料之中。毕竟原香玉做事着实是太过急躁,她手下之人也不知收敛,吃相难看,瑞王也不是个蠢笨之人,自然不会以自己府中的中馈,养一批靖国公府的奴才。因此,掌家权交到性子平和的孙清荷手中,亦是合情合理。 不过孙清荷面上瞧着温柔良善,说不准是与程氏相同的脾性,不过便是披着温和外皮的毒妇罢了。 思及此处,薄玉乔心头倒是升起了一丝提防之意,若是这孙清荷真是个有心机的,恐怕亦是会趁此机会对自己出手,毕竟趁你病要你命的法子,薄玉乔自己个儿便极为喜欢,用着也顺手的很。 若是要提防孙清荷,她还需早日将身子将养好,省的便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只能躺在床榻之上,便更是被动。 如此一想,薄玉乔凤眸之中便显出了一丝坚定之色,虽说其此刻面色仍是有些苍白,便连红唇都失了血色,干裂出血,但眼神却清亮的很,并未现出半分颓色,如此也让阿月姑姑放心了几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薄玉乔失宠一事,不出一日功夫,便传遍了整个儿瑞王府。 因着如此,黄莺去小厨房之中取膳食之时,也受了不少刁难,新上任的管事嬷嬷是孙清荷手下的婆子,人称刘婆子,生了一张利嘴,加之年岁大了,自是与面皮薄的小娘子不同,此刻刁难起人来,着实是不留情面。 “你们这漪澜院的主子还真是矜贵,一整日便待在床榻之上不说,也不瞧瞧现下是什么时辰,不过寅时便来讨饭食,真当小厨房是你们漪澜院的吗?整日便只知勾引王爷,现下失宠了罢!小妇养的果真上不得台面,我呸!” 听得刘婆子嘴里不干不净的骂开,黄莺本就是有些急躁的脾性,自然是受不得旁人辱骂薄玉乔,登时便与这婆子撕扯开来。 不过这刘婆子生了一副五大三粗的模样,黄莺则是偏纤瘦的身量,二人厮打在一处,不用想也知是黄莺吃亏。 只听啪的一声,黄莺面颊之上便留下一个通红的巴掌印!这刘婆子下手着实是个不留情面的,使得黄莺唇角都溢出了血丝。黄莺此刻气的银牙紧咬,恨不得将面前这个仗势欺人的婆子给生吞活剥了。 黄莺也不是个蠢笨的,如今吃了亏,便更不能在小厨房多留,毕竟自孙清荷接手掌家权之后,王府之中的管事婆子便都被其给换过一批。若是黄莺再待下去的话,恐怕也讨不得好。 离开小厨房之后,黄莺极快的便回了漪澜院,此事她本是不欲告知薄玉乔的,毕竟小姐身子不好,再因此事使得其忧心,更是不妙。不过她一踏入漪澜院的门槛,便被迎面撞上了青衣。 后者也不是这瞎了眼的,黄莺面上这明晃晃的巴掌印,青衣自是不会视而不见。见着心上人被欺辱成这副模样,青衣一张清秀的面皮也涨的通红,抬手用力攥住黄莺的手腕,咬牙切齿的问道。 “是何人将你伤成这样的?” 见着青衣,黄莺心头便浮起一阵委屈,先前在小厨房之时,她不欲示弱,如此也并未泣泪,但听得青衣问话之后,眼泪便仿佛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再也止不住了。 青衣此刻着实心疼的很,他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如今被人给打成这样,自然是不能轻易便了结了。 “你莫哭,先告诉我,是何人将你伤成这样的?” 青衣抬手以袖襟轻轻为黄莺拭泪,微微眯起的眸子中带着一丝杀意。青衣这小厮原本便并非什么良善性子,薄玉乔出手使过的手段,青衣这厮参与了一半儿都多,现下即便是让他亲自结果了旁人的性命,想必眼皮也不会抖一下。 黄莺也知晓青衣是个执拗的,登时便抽哽着答道。 “还不是小厨房之中的刘婆子,说小姐是小妇养的,只是勾引王爷,我气不过,便与其厮打起来,方才成了这副模样。” “刘婆子?” 开口之人并非青衣,而是出了主卧欲要给薄玉乔取药的素墨。因着武功不弱的缘故,所以素墨耳力自是极好,此刻便将黄莺的言语尽数收入耳中,登时也气笑了。 “你这丫鬟着实窝囊,被人给欺辱了便快些回来寻我们便是,如若连自己院中的人都护不住,我习武作甚!” 话落,素墨不急不缓的将手中端着的红木托盘径直放到了院中的石桌之上,而后便加快的脚步,径直出了院中。 望着素墨的背影,黄莺这丫鬟面上略有些怔楞,眨了眨眼,冲着青衣问道。 “青衣,素墨姐姐这是往小厨房去了?” 听得黄莺问话,青衣微微颔首,扯出一丝冷笑,也不急着去凑热闹,而是便将黄莺这丫鬟拉到他所居的厢房之中,取了一枚煮熟的鸡子,在黄莺红肿的面上滚了滚,又过了一会子,青衣便将鸡子放下,随即便径直在房中翻箱倒柜起来,最后在箱笼之中取出了先前自杏林馆之中得着的上好伤药,而后仔细的敷在了黄莺面上。 小情儿两个在厢房之中温存暂且不提,素墨这丫鬟可着实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待入了小厨房之后,径直便行至刘婆子面前。 素墨与黄莺都是漪澜院的一等丫鬟,刘婆子自是清楚她二人的身份,先前才对黄莺多加羞辱。此刻见着素墨走上近前,又欲张口开骂,却冷不防被素墨给狠狠甩了一耳光,将这嘴刁手黑的婆子径直打倒在地。 第244章 小厨房 防盗章节 薄玉乔醒来之时,还未睁眼,便听得一阵抽泣声。此刻她只觉自己颈项之处着实疼痛,欲要开口,却发现嗓子嘶哑的厉害,仿佛针扎一般难耐。 “小姐醒了!” 到底是素墨细心些,见着薄玉乔睁开眼,当即便开口知会众人,以免她们太过忧心。此刻薄玉乔见着床头守着的三人,正是黄莺素墨以及阿月姑姑,而原本伺候在漪澜院的几个二等丫鬟,现下全然不见踪影,不知跑到何处去了。 “小姐,您现下何处难受?可要用些膳食?” 薄玉乔昏迷已经一整日了,昨日辰时,瑞王神色惊慌的离开了漪澜院,一旁的丫鬟婆子见状,心下着实是有些惊奇,还是黄莺素墨几个先进了主卧,待见着薄玉乔昏迷在地上之后,这才惊呼出声,如此漪澜院的丫鬟婆子们方才清楚到底生出了何事。 身为侍妾,将瑞王殿下惹怒,且被击昏在主卧之中。经此一事之后,想必这乔夫人定然是失宠了,如若不然的话,殿下也不会如此狠心,差不离将要把乔夫人的性命给夺了,若非请来莫大夫这医术奇高之人的话,恐怕这乔夫人的性命着实难保。 瑞王府惯是个捧高踩低的地界儿,即便先前薄玉乔将那存了飞上枝头心思的橙芳径直发卖了,余下的绿涯、黄芪以及红蕊也不是个老实的,现下便寻不见踪影,着实是让黄莺气怒不已。 薄玉乔此刻也想起了先前之事,登时便哑着嗓子,惹着那股子刺痛,开口问了一句。 “我昏迷了多久?” 听得薄玉乔的问话,黄莺仍是在抽哽着,眼眶也红了三分,倒是素墨这丫鬟在一旁答话,道。 “小姐,您是昨日辰时昏迷的,现下是寅时,已然差不离一整日的功夫了,您先用些粥饭,如此也好用药调养身子。” 闻言,薄玉乔不由苦笑一声,她未曾想到自己居然昏迷了一整日,楚峥出手也着实是不留情面,想必他当时定然是想要了自己的性命罢,不过好歹还给她薄玉乔留了一口气,否则现下可便醒不过来了。 此刻薄玉乔心头略有些酸涩,不过转瞬之间的功夫,她便将自己的心绪整理好,随即便微微颔首,冲着黄莺笑道。 “你这丫鬟可莫要泣泪了,先前快去小厨房之中将粥饭给端来罢,此刻我着实是肚饿的很。” 听得薄玉乔的吩咐,黄莺这丫鬟眼泪涌的更急,豆大的泪珠便砸在锦被之上,也让薄玉乔心头抑郁的很。 现下她未曾见到绿涯、黄芪、红蕊三个二等丫鬟,薄玉乔也便清楚了她们三人的心思,毕竟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她们自己个儿的选择,只希望日后不会后悔罢。 黄莺这丫鬟下去取粥饭之后,薄玉乔便冲着阿月姑姑开口问道。 “阿月姑姑,如今我昏迷了足足一日,掌家权交到了哪位夫人手中?” 此刻阿月姑姑真真也是有些心疼面前的小娘子,不过将将及笄的年岁,便好悬丢了性命,在昏迷之中,便连掌家权给都被人给夺了。原本阿月姑姑便不欲将此事告知薄玉乔,省的让其平添忧虑,但现下薄玉乔都开口发问了,那她自然也不好隐瞒,只得照实开口。 “因着先前原侧妃陪嫁的原嬷嬷贪墨,所以殿下也并非将掌家权交回到原侧妃手中,而是荷夫人暂且管着掌家权。” 听闻是孙清荷接手的掌家权,薄玉乔略一挑眉,如此结果倒也是预料之中。毕竟原香玉做事着实是太过急躁,她手下之人也不知收敛,吃相难看,瑞王也不是个蠢笨之人,自然不会以自己府中的中馈,养一批靖国公府的奴才。因此,掌家权交到性子平和的孙清荷手中,亦是合情合理。 不过孙清荷面上瞧着温柔良善,说不准是与程氏相同的脾性,不过便是披着温和外皮的毒妇罢了。 思及此处,薄玉乔心头倒是升起了一丝提防之意,若是这孙清荷真是个有心机的,恐怕亦是会趁此机会对自己出手,毕竟趁你病要你命的法子,薄玉乔自己个儿便极为喜欢,用着也顺手的很。 若是要提防孙清荷,她还需早日将身子将养好,省的便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只能躺在床榻之上,便更是被动。 如此一想,薄玉乔凤眸之中便显出了一丝坚定之色,虽说其此刻面色仍是有些苍白,便连红唇都失了血色,干裂出血,但眼神却清亮的很,并未现出半分颓色,如此也让阿月姑姑放心了几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薄玉乔失宠一事,不出一日功夫,便传遍了整个儿瑞王府。 因着如此,黄莺去小厨房之中取膳食之时,也受了不少刁难,新上任的管事嬷嬷是孙清荷手下的婆子,人称刘婆子,生了一张利嘴,加之年岁大了,自是与面皮薄的小娘子不同,此刻刁难起人来,着实是不留情面。 “你们这漪澜院的主子还真是矜贵,一整日便待在床榻之上不说,也不瞧瞧现下是什么时辰,不过寅时便来讨饭食,真当小厨房是你们漪澜院的吗?整日便只知勾引王爷,现下失宠了罢!小妇养的果真上不得台面,我呸!” 听得刘婆子嘴里不干不净的骂开,黄莺本就是有些急躁的脾性,自然是受不得旁人辱骂薄玉乔,登时便与这婆子撕扯开来。 不过这刘婆子生了一副五大三粗的模样,黄莺则是偏纤瘦的身量,二人厮打在一处,不用想也知是黄莺吃亏。 只听啪的一声,黄莺面颊之上便留下一个通红的巴掌印!这刘婆子下手着实是个不留情面的,使得黄莺唇角都溢出了血丝。黄莺此刻气的银牙紧咬,恨不得将面前这个仗势欺人的婆子给生吞活剥了。 黄莺也不是个蠢笨的,如今吃了亏,便更不能在小厨房多留,毕竟自孙清荷接手掌家权之后,王府之中的管事婆子便都被其给换过一批。若是黄莺再待下去的话,恐怕也讨不得好。 离开小厨房之后,黄莺极快的便回了漪澜院,此事她本是不欲告知薄玉乔的,毕竟小姐身子不好,再因此事使得其忧心,更是不妙。不过她一踏入漪澜院的门槛,便被迎面撞上了青衣。 后者也不是这瞎了眼的,黄莺面上这明晃晃的巴掌印,青衣自是不会视而不见。见着心上人被欺辱成这副模样,青衣一张清秀的面皮也涨的通红,抬手用力攥住黄莺的手腕,咬牙切齿的问道。 “是何人将你伤成这样的?” 见着青衣,黄莺心头便浮起一阵委屈,先前在小厨房之时,她不欲示弱,如此也并未泣泪,但听得青衣问话之后,眼泪便仿佛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再也止不住了。 青衣此刻着实心疼的很,他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如今被人给打成这样,自然是不能轻易便了结了。 “你莫哭,先告诉我,是何人将你伤成这样的?” 青衣抬手以袖襟轻轻为黄莺拭泪,微微眯起的眸子中带着一丝杀意。青衣这小厮原本便并非什么良善性子,薄玉乔出手使过的手段,青衣这厮参与了一半儿都多,现下即便是让他亲自结果了旁人的性命,想必眼皮也不会抖一下。 黄莺也知晓青衣是个执拗的,登时便抽哽着答道。 “还不是小厨房之中的刘婆子,说小姐是小妇养的,只是勾引王爷,我气不过,便与其厮打起来,方才成了这副模样。” “刘婆子?” 开口之人并非青衣,而是出了主卧欲要给薄玉乔取药的素墨。因着武功不弱的缘故,所以素墨耳力自是极好,此刻便将黄莺的言语尽数收入耳中,登时也气笑了。 “你这丫鬟着实窝囊,被人给欺辱了便快些回来寻我们便是,如若连自己院中的人都护不住,我习武作甚!” 话落,素墨不急不缓的将手中端着的红木托盘径直放到了院中的石桌之上,而后便加快的脚步,径直出了院中。 望着素墨的背影,黄莺这丫鬟面上略有些怔楞,眨了眨眼,冲着青衣问道。 “青衣,素墨姐姐这是往小厨房去了?” 听得黄莺问话,青衣微微颔首,扯出一丝冷笑,也不急着去凑热闹,而是便将黄莺这丫鬟拉到他所居的厢房之中,取了一枚煮熟的鸡子,在黄莺红肿的面上滚了滚,又过了一会子,青衣便将鸡子放下,随即便径直在房中翻箱倒柜起来,最后在箱笼之中取出了先前自杏林馆之中得着的上好伤药,而后仔细的敷在了黄莺面上。 小情儿两个在厢房之中温存暂且不提,素墨这丫鬟可着实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待入了小厨房之后,径直便行至刘婆子面前。 素墨与黄莺都是漪澜院的一等丫鬟,刘婆子自是清楚她二人的身份,先前才对黄莺多加羞辱。此刻见着素墨走上近前,又欲张口开骂,却冷不防被素墨给狠狠甩了一耳光,将这嘴刁手黑的婆子径直打倒在地。 第245章 琦凰殿 红蕊绿涯以及黄芪三人在知晓薄玉乔失宠之后,便欲要寻一个新主子,只不过这三人日日去清荷院献殷勤,孙清荷也瞧不上她们,并未将其自漪澜院中要走。如此,这三个二等丫鬟自是有些急了,生怕被薄玉乔给处置了。 不过即便她们三人现下后悔不跌,薄玉乔也不会再容下这三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反正便只是三个二等丫鬟,打杀了便打杀了。 薄玉乔转眼望着素墨,冲着其吩咐了一句。 “素墨,你将红蕊、绿涯以及黄芪这三个丫鬟径直发卖给人牙子罢,反正留在漪澜院中,也是白白浪费月例。” 素墨早便看那三个丫鬟不顺眼,不过先前薄玉乔并未发话,素墨也不好妄自将那三人处理了,如今一得着主子的吩咐,素墨登时便应了一声,随即冲着薄玉乔福了福身子之后,便径直退下,想来是去处置那三个丫鬟了。 红蕊三人即便是被素墨发卖给了人牙子,也并非是陷入绝地,与这三人相比,如今刘婆子的处境更是难过的很。 因着素墨的缘故,刘婆子因着指骨断了,自是不能掌勺,如此哪里能留在小厨房之中?再加之小厨房一事本就因着刘婆子而起,让孙清荷也吃了暗亏,后者着实是气怒不已,便迁怒在刘婆子身上,将其赶出了王府之中。 待刘婆子离开了王府,因着右手废了,便只得留在家中照顾孙儿。因着先前那一耳光,青衣早便牢牢记恨在心中,打听了刘婆子家中之人,暗自算计着让刘婆子的独子宝生染上赌瘾。 刘婆子虽说先前在小厨房之中做活,但因着先前有原嬷嬷压在头上,她也未曾得着多少油水,刘家虽说有些家底,但却不丰。如今刘婆子被瑞王府给撵了出去,且断了指骨,家中少了一份进项不说,还得养刘婆子。如此刘婆子的独子宝生自是不愿,宝生媳妇恨不得将刘婆子给赶出家门,但因着怕被旁人戳脊梁骨,也便并未按心思行事。 不过自宝生染上赌瘾之后,不止家中的余钱被宝生也拿走,便连刘婆子的养老钱也都成了赌资,如此一家子便陷入了青黄不接之境。但刘宝生此刻已然欠下了赌坊一大笔债,将妻儿老母尽数发卖给人牙子,方才偿还了一半儿,最后被赌坊追债之人斩下了一根尾指,此事方才作罢。 刘婆子一家落得如今这个下场,全然是他们自作孽,青衣也不过是在其中推波助澜,却也未曾想到收获颇丰。 此事薄玉乔自是不清楚的,不过即便她知情,也不会阻止青衣的举动,毕竟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刘婆子落得今日的下场,可与薄玉乔并无半点关系。 如今薄玉乔与楚峥也有半月时候未曾相见了,毕竟先前闹的不欢而散,楚峥虽说对自己伤着了薄玉乔之事心存愧疚,但他好歹也是堂堂瑞王,自是不可能放下身段儿与薄玉乔服软,所以事情便这般僵持着,旁人也没有法子。 不过楚峥好歹也是信守承诺之人,先前他答应过薄玉乔,要将阳哥儿给送入到国子监。这半月以来,他早便吩咐了国子监祭酒,让其在国子监中给薄清阳安排了一个位置,国子监祭酒富有才学,虽说带着一股子文人的清高,到底也知晓瑞王的吩咐不得违拗,所以便只得认了薄清阳这个身份着实鄙陋的弟子。 阳哥儿入了国子监的消息,薄玉乔也是今日头晌方才知晓,若非薄清远吩咐薄府小厮来到瑞王府中送信儿,恐怕薄玉乔现下也不会知晓这个好消息。以程氏的心思,恨不得将自己除之而后快,又哪里会待见阳哥儿出息呢? 此刻薄玉乔坐在正堂之中,如今尚未迈入六月,京都便热的有些难耐,幸好正堂之中放了一个冰盆子,否则薄玉乔现下不说汗流浃背,也好不到哪儿去。 因着楚峥半月未曾踏足漪澜院,所以漪澜院的日子也颇有些难过,不过因着原香玉与孙清荷先后在薄玉乔手中吃了亏,旁人也不敢太过放肆。至于王鸾与苏醉月,王鸾这小娘子虽说面上倨傲,但内里还是有主意的,也不会因着薄玉乔落魄,便上来踩上一脚。 而苏醉月虽说是个汲汲营营的性子,但因着先前在圣人面前失态,被瑞王禁足在弄月居中,如今没有丫鬟婆子伺候,还得抄写三百本金刚经,恐怕日子比之薄玉乔还要难过,自是不能出来寻漪澜院的晦气。 此刻巳时未过,薄玉乔在漪澜院中待着也颇有些烦乱,思及先前舅父给她送来的书信,言道舅母已然怀有身孕,薄玉乔当真是极为欢喜,恰好今日时候还早,去蓬莱楼瞧瞧也是得行。 薄玉乔将将自八仙椅上站起身子,二狗子便扒拉着两只前爪,放在了薄玉乔绣鞋之上。二狗子可并非那些软嫩嫩的奶猫儿,这是个早便长成了的老猫,分量自是不轻,薄玉乔拖着一只五六斤的活物儿在腿上,也着实是迈不开步子。 略有些无奈的蹲下身子,薄玉乔抬手搔了搔二狗子的下颚,这老猫舒坦的眯了眯眼,喵呜一声,倒是享受的很。 薄玉乔一把将二狗子给抱在怀中,而后便冲着一旁站着的阿月姑姑说了一句。 “阿月姑姑,许久未曾见着舅父了,咱们今日便去蓬莱楼中一趟罢。” 听得薄玉乔欲要往蓬莱楼去,阿月姑姑自是极为欢喜,毕竟屠月萧便嫁到了蓬莱楼之中,如今还怀有了一月有余的身孕,阿月姑姑也略有些不放心,此刻正巧能去探望一番,也是极好的。 如此薄玉乔便吩咐了一声,带着阿月姑姑以及青衣出了瑞王府,留下素墨黄莺二人看着漪澜院,省的旁人往这漪澜院中放什么不干不净的腌臜物什。 薄玉乔离开王府之际,瑞王殿下正处于月公主所居的琦凰殿中,与楚岳坐在殿中对饮。 此刻琦凰殿正堂之中的宫人早便被摒退,正堂之中放着一只金丝楠木所制的长几,楚峥与楚岳兄弟二人便分别跪坐在席子上头,而后端起酒樽,将里头上好的十里香给送入口中。 按着楚岳的心思,他并不如何欢喜这十里香,总觉得果酒味道不够醇厚,失了几分劲道。以往楚峥也不爱这十里香,二人偏好烈酒。但今日他这五皇兄来到琦凰殿,拉着他对饮不说,选的还是这没甚劲道的十里香,着实是让楚岳郁卒不已。 即便十里香的酒劲儿并不很大,现下楚峥与楚岳面皮上也沾染了一层薄薄的红晕,更为这兄弟二人肖似的俊颜添了三分容色。 望着皇兄紧蹙的眉头,楚岳将手中的酒樽放下,冲着楚峥开口问道。 “五哥,你今日到底怎的了?用这十里香借酒消愁?” 听得楚岳的问话,楚峥登时便有些愣住了,径直反驳了一句。 “什么借酒消愁,你可莫要胡言!” 楚峥径直反驳一句,而后便紧抿薄唇,凤眸紧盯着手中的酒樽,微微出神,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望着楚峥这幅模样,楚岳不由揶揄道。 “五哥,你这莫不是为情所困罢?当年玉婕妤产下符崖之时,大哥便是这幅模样,生怕皇贵妃会对他弃如敝履,你们二人可着实是极为相似。” 闻言,楚峥的眉头蹙的更紧,此刻他脑海之中,不知为何便浮现出薄玉乔那小娘子的模样,先是明艳无双的笑魇,让楚峥不由有些晃神。而后那笑魇极快的变成一副失了生机的模样,只见薄玉乔这小娘子面庞涨的青紫,红唇也失了原本该有的颜色,便仿佛濒死的鱼儿一般。 想起这小娘子颈项被他扣在手中之时,楚峥便不由的感到一阵心悸,若是他当时失了神志的话,恐怕薄玉乔的性命已然保不住了。 楚峥抬眼,望着面前模样生的极为清俊的楚岳,低声开口道。 “你可知如何解开一个女子的心结?” 听得此言,楚岳心头一个激灵,不知为何,便想起了先前那名为薄玉乔的侍妾,难不成皇兄所言的女子,便指的是这薄玉乔? 心思电转,楚岳面上却未曾表现出半分异样,只是手中握着的青铜酒樽,被他的力道给捏的微微变了形,不过却并不明显,楚峥也未曾发现半点端倪。 楚岳轻笑一声,打趣道。 “果真如我所料,五哥你真是为情所困,不知那生了心结的小娘子到底是何人,能有幸得着五哥青眼?” 楚岳口上如此说着,但心下却早有预料,他与楚峥可是十五年的亲兄弟,自是清楚五皇兄的性子。若非自己与他一母同胞,恐怕都极难忍受与他,更何况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娘子呢?一旦不慎惹怒了皇兄,说不准性命就不保,如此情景,又有何人会不生芥蒂? “薄玉乔。” 楚峥薄唇轻启,吐出了薄玉乔的名字,到了此刻他方才升起了一丝悔意,若是那日并未如此冲动,也不会造成现下进退两难的境地。 第246章 玫瑰糖 楚岳此刻端起酒樽,低眉敛目,遮住自己眉眼处的异色,而后方才冲着楚峥开口道。 “这名为薄玉乔的小娘子,不正是那日陪在皇贵妃身畔的乔夫人吗?五哥是到底是做了什么错事,方才让人家生出了心结?” 听得楚岳的问话,楚峥也未曾隐瞒,楚岳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若是连楚岳都不能交心的话,他这辈子也着实无趣的很。将那日的事情尽数吐口,楚峥心头倒是微微松了一口气。 现下楚岳真真是有些哭笑不得,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二人生出心结的缘故,便是因着小小一碗避子汤,也是五哥太过冲动,行事不加思量,方才使得那薄玉乔的小娘子生出 芥蒂。 楚岳沉吟一会子,而后便试探着开口道。 “五哥,你莫不如去寻那小娘子说道一番,想来以你的身份,既然主动放下身段儿,那小娘子自是不会再拿乔儿的。” 楚岳如此言道,真真并非什么好法子,毕竟在他看来,他们兄弟三人的身份乃是天下间最为尊贵的,能瞧上薄玉乔是她的福气,哪里还容得了她推拒呢? 听得楚岳所言,楚峥仍是摇头,毕竟堂堂瑞王,以往可从未讨好过旁的小娘子,让他服软的话,着实难以迈过心头的这道坎儿。 “不成,她不过便只是小小的侍妾罢了,也并非瑞王妃,我又何必向一个侍妾低头?” 楚峥自幼时起,便是个极为倔强的性子,他如此开口了,定下之事便定然不会转圜。 见状,楚岳也不由有些头疼,蹙着眉头又道。 “既然五哥不欲低头,那小娘子心中又生了芥蒂,莫不如让我去规劝一番,想来应当也能取得不错的效果。” 此刻楚岳是真真并未藏着什么不妥的心思,他只不过是想去瞧瞧那名为薄玉乔的小娘子罢了,容貌也不若皇贵妃那般绝色,又哪里能让他魂牵梦萦?想来是何处生出了差错,方才至此罢! 闻言,楚峥兀自思量了一会子,也觉得并无什么旁的办法,索性便颔首应声道。 “既然如此,明日你便去王府之中,劝劝那不知好歹的小娘子罢!” 听得楚峥应承此事,楚岳凤眸之中划过一丝喜色,随即便恍如无事一般的端起酒樽,将其中的十里香一饮而尽。原本楚岳对这十里香的滋味儿着实有些厌烦,但现下尝着,倒也并不如同他想象般厌烦,反而别有一番风味。 此刻薄玉乔与阿月姑姑便坐着瑞王府的马车,有青衣在车驾外头驾马,三人一齐往蓬莱楼中赶去。瑞王府距蓬莱楼着实是算不得近,赶车赶了约莫一个时辰,方才到了主街。 因着已然入了瑞王府之中,薄玉乔自然是要避嫌,当是时便戴上帷帽,将自己的面容仔细遮掩住,而后方才下了马车。 行至蓬莱楼正堂之时,便有小厮迎了上来,冲着薄玉乔开口问道。 “客官可要入雅间儿之中?” 蓬莱楼中虽说少见女客,不过也还是有的,一般手头稍稍宽裕些的女客,便会将雅间儿给包了下来,如此倒也能安生些。毕竟面前的小娘子虽说带着帷帽,但瞧着那身段儿以及以难得一见的蜀锦所制的衣衫,便可知面前这位是个容貌极好的官家小娘子,若是这等身份的小娘子径直在正堂之中用膳的话,万一冲撞着了,反倒不美。 薄玉乔尚未答话,那小厮便被人一把拉住颈后的衣襟,而后给拽到一旁。望着孙有甲如此动作,薄玉乔着实是有些哭笑不得之感。如今在蓬莱楼中做了掌柜,孙有甲的日子也比往日好过许多,先前瞧着这厮瘦弱清秀,但此刻再一见,薄玉乔方才发觉这孙有甲居然富态了许多,看样子这段时日过得着实不错。 “东家,您来蓬莱楼中,若是捎个信儿多好,小人也能前去迎上一迎。” 此刻孙有甲面上堆笑,五官挤在一团,并不如何清晰,不过瞧着却不引人生厌,也是难得了。薄玉乔今日来到蓬莱楼之中,便是为了瞧瞧舅父舅母,登时便开口问道。 “孙掌柜,现下舅父舅母所在何处,你便带我去寻他二人罢!” 听得薄玉乔吩咐,孙有甲也不敢怠慢,毕竟面前的娇客可并非寻常小娘子,若是这位心气儿不顺的话,恐怕自己掌柜的位置也便坐不稳当了。孙有甲是个识时务的性子,如此更是不会怠慢薄玉乔,登时笑着答道。 “如今赵先生与赵夫人都在小院儿中歇息,也不知怎的了,赵夫人对那朝天椒所制的菜品极为欢喜,每每都要用上半桌子席面,那一片片红通通的菜色,让小人瞧着便有些头皮发麻。” 闻言,薄玉乔略挑了挑眉,舅母现下嗜辣,莫不是肚腹之中有了一个女娃?毕竟酸儿辣女的说法薄玉乔往常也听过不少,不过来这大乾王朝之后,便再未曾听说过。这大乾王朝之中的朝天椒,也是薄玉乔自己个儿花重金买下来的,多加培植,再加之先前记忆里的川菜法子,这才让蓬莱楼在京中闯出名声。 “嗜辣也并无大碍,孙掌柜不必挂心,不过咱们蓬莱楼之中来客不少,可莫要让舅母冲撞着了。” 听得此言,孙有甲连连点头,应声道。 “自是如此,赵夫人如今身子矜贵,小人万万不敢怠慢。” 如今孙有甲这幅恭顺的模样,着实是让蓬莱楼之中的小厮惊诧不已,谁人不知孙掌柜素日里最为严苛,怎的在一个小娘子身旁,便能如此模样,那小娘子到底是何身份? 蓬莱楼中知晓薄玉乔身份之人,自是不敢乱说,毕竟薄府四小姐入了瑞王府一事,旁人也是有所耳闻。瑞王可真真是天潢贵胄,旁人不敢妄论也是正常的,连带着也对薄玉乔生出一丝敬畏之意。 不多时,薄玉乔便被孙有甲带到了赵轩与屠月萧所居的小院儿之中,此刻蓬莱楼之中的来客虽说不少,但却并未有入了雅间儿的贵客,所以自是不必赵轩亲自掌勺,倒也落得清闲。 屠月萧乃是习武之人,薄玉乔将将迈入门槛,前者便发觉了,转眼瞧着是乔姐儿来了,屠月萧自是欢喜的很,登时便冲着摆弄玫瑰的赵轩开口道。 “阿轩,乔姐儿来了!” 闻言,赵轩也将手中的簸箕给放了下去,其中艳红如血的玫瑰花瓣装了不少,薄玉乔见着,登时便笑着开口问道。 “义父,你这是又要做什么吃食?怎的寻了这般多的玫瑰花瓣?” 听得薄玉乔问话,赵轩也不隐瞒,当即便笑着开口道。 “还不是你舅母,现下非说想玫瑰糖想的紧,那东西原本是在巴蜀一带方才能寻着,咱们正处京都,即便想买也买不着,如此也便只能亲自动手了。” 听得玫瑰糖三个字,薄玉乔也来了兴趣,登时便蹲下身子,帮赵轩挑拣玫瑰花瓣,将花蕊以及花萼尽数去除。 挑选好了约莫一盆子玫瑰花瓣之后,赵轩将玫瑰花瓣冲洗一番,而后沥干。复又取来极为难得的雪花洋糖,将沥干之后的玫瑰花瓣放入极为干燥的石臼之中,然后加入四份儿与花瓣分量相当的雪花洋糖,就着石臼将玫瑰花瓣以及雪花洋糖给捣碎。 这雪花洋糖听着名儿极为雅致,但在薄玉乔看来,这东西与白砂糖并无什么大的区别,不过在大乾王朝之中,却卖得极为珍贵,若非蓬莱楼乃是食肆,素日里做菜也要用着这雪花洋糖,此刻也不会备下如此之多。 捣碎的玫瑰糖被赵轩取来小瓮,仔细封存好,这才放入蓬莱楼的地窖里头,如此封存半月功夫,这玫瑰糖便能制好了。 “舅父,如今舅母的身子如何?我那弟弟可乖巧?” 听得薄玉乔问话,赵轩不由苦笑一声,道。 “乖巧是乖巧,你舅母也并不若一般孕妇似的,着实没有胃口。但她嗜辣略有些过了,我怕她脾胃受不住。” 闻言,薄玉乔也没有法子,毕竟一个人的口味着实难改,看来舅父出了忧心之外,也只能暗自控制舅母的饮食了。 这厢正与阿月姑姑聊得欢快的屠月萧斜睨了赵轩一眼,而后便道。 “哪有那般严重,不过便是用些辣子罢了,你那玫瑰糖先前不就做出了一批吗?取出一罐子拿给乔姐儿罢。” 听得此言,薄玉乔将欲推辞,屠月萧便复又开口了。 “你可莫要推辞,那玫瑰糖也并非什么稀罕物什,不过便是费了你舅父的一番功夫罢,若是你再推辞的话,舅母可要着恼了!” 话落,屠月萧便吩咐身旁伺候的丫鬟,让其去将放在地窖之中的玫瑰糖取来一罐子,交到阿月姑姑手中。 薄玉乔也并未在蓬莱楼中多留,毕竟今日天色已然不早了,瑞王府可不比薄府,若是薄玉乔被人寻着错处,再加之她现下被瑞王刻意冷落,恐怕原香玉以及孙清荷都不会轻易罢休。 第247章 盐帮 防盗章节 楚岳此刻端起酒樽,低眉敛目,遮住自己眉眼处的异色,而后方才冲着楚峥开口道。 “这名为薄玉乔的小娘子,不正是那日陪在皇贵妃身畔的乔夫人吗?五哥是到底是做了什么错事,方才让人家生出了心结?” 听得楚岳的问话,楚峥也未曾隐瞒,楚岳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若是连楚岳都不能交心的话,他这辈子也着实无趣的很。将那日的事情尽数吐口,楚峥心头倒是微微松了一口气。 现下楚岳真真是有些哭笑不得,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二人生出心结的缘故,便是因着小小一碗避子汤,也是五哥太过冲动,行事不加思量,方才使得那薄玉乔的小娘子生出 芥蒂。 楚岳沉吟一会子,而后便试探着开口道。 “五哥,你莫不如去寻那小娘子说道一番,想来以你的身份,既然主动放下身段儿,那小娘子自是不会再拿乔儿的。” 楚岳如此言道,真真并非什么好法子,毕竟在他看来,他们兄弟三人的身份乃是天下间最为尊贵的,能瞧见薄玉乔是她的福气,哪里还容得了她推拒呢? 不过楚峥却并不清楚,毕竟堂堂瑞王,以往可从未讨好过旁的小娘子,让他服软的话,着实难以迈过心头的这道坎儿。 “不成,她不过便只是小小的侍妾罢了,也并非瑞王妃,我又何必向一个侍妾低头?” 楚峥自幼时起,便是个极为倔强的性子,他如此开口了,定下之事便定然不会转圜。 见状,楚岳也不由有些头疼,蹙着眉头又道。 “既然五哥不欲低头,那小娘子心中又生了芥蒂,莫不如让我去规劝一番,想来应当也能取得不错的效果。” 此刻楚岳是真真并未藏着什么不妥的心思,他只不过是想去瞧瞧那名为薄玉乔的小娘子罢了,容貌也不若皇贵妃那般绝色,又哪里能让他魂牵梦萦?想来是何处生出了差错,方才至此罢! 闻言,楚峥兀自思量了一会子,也觉得并无什么旁的办法,索性便颔首应声道。 “既然如此,明日你便去王府之中,劝劝那不知好歹的小娘子罢!” 听得楚峥应承此事,楚岳凤眸之中划过一丝喜色,随即便恍如无事一般的端起酒樽,将其中的十里香一饮而尽。原本楚岳对这十里香的滋味儿着实有些厌烦,但现下尝着,倒也并不如同他想象般厌烦,反而别有一番风味。 此刻薄玉乔与阿月姑姑便坐着瑞王府的马车,有青衣在车驾外头驾马,三人一齐往蓬莱楼中赶去。瑞王府距蓬莱楼着实是算不得近,赶车赶了约莫一个时辰,方才到了主街。 因着已然入了瑞王府之中,薄玉乔自然是要避嫌,当是时便戴上帷帽,将自己的面容仔细遮掩住,而后方才下了马车。 行至蓬莱楼正堂之时,便有小厮迎了上来,冲着薄玉乔开口问道。 “客官可要入雅间儿之中?” 蓬莱楼中虽说少见女客,不过也还是有的,一般手头稍稍宽裕些的女客,便会将雅间儿给包了下来,如此倒也能安生些。毕竟面前的小娘子虽说带着帷帽,但瞧着那身段儿以及以难得一见的蜀锦所制的衣衫,便可知面前这位是个容貌极好的官家小娘子,若是这等身份的小娘子径直在正堂之中用膳的话,万一冲撞着了,反倒不美。 薄玉乔尚未答话,那小厮便被人一把拉住颈后的衣襟,而后给拽到一旁。望着孙有甲如此动作,薄玉乔着实是有些哭笑不得之感。如今在蓬莱楼中做了掌柜,孙有甲的日子也比往日好过许多,先前瞧着这厮瘦弱清秀,但此刻再一见,薄玉乔方才发觉这孙有甲居然富态了许多,看样子这段时日过得着实不错。 “东家,您来蓬莱楼中,若是捎个信儿多好,小人也能前去迎上一迎。” 此刻孙有甲面上堆笑,五官挤在一团,并不如何清晰,不过瞧着却不引人生厌,也是难得了。薄玉乔今日来到蓬莱楼之中,便是为了瞧瞧舅父舅母,登时便开口问道。 “孙掌柜,现下舅父舅母所在何处,你便带我去寻他二人罢!” 听得薄玉乔吩咐,孙有甲也不敢怠慢,毕竟面前的娇客可并非寻常小娘子,若是这位心气儿不顺的话,恐怕自己掌柜的位置也便坐不稳当了。孙有甲是个识时务的性子,如此更是不会怠慢薄玉乔,登时笑着答道。 “如今赵先生与赵夫人都在小院儿中歇息,也不知怎的了,赵夫人对那朝天椒所制的菜品极为欢喜,每每都要用上半桌子席面,那一片片红通通的菜色,让小人瞧着便有些头皮发麻。” 闻言,薄玉乔略挑了挑眉,舅母现下嗜辣,莫不是肚腹之中有了一个女娃?毕竟酸儿辣女的说法薄玉乔往常也听过不少,不过来这大乾王朝之后,便再未曾听说过。这大乾王朝之中的朝天椒,也是薄玉乔自己个儿花重金买下来的,多加培植,再加之先前记忆里的川菜法子,这才让蓬莱楼在京中闯出名声。 “嗜辣也并无大碍,孙掌柜不必挂心,不过咱们蓬莱楼之中来客不少,可莫要让舅母冲撞着了。” 听得此言,孙有甲连连点头,应声道。 “自是如此,赵夫人如今身子矜贵,小人万万不敢怠慢。” 如今孙有甲这幅恭顺的模样,着实是让蓬莱楼之中的小厮惊诧不已,谁人不知孙掌柜素日里最为严苛,怎的在一个小娘子身旁,便能如此模样,那小娘子到底是何身份? 蓬莱楼中知晓薄玉乔身份之人,自是不敢乱说,毕竟薄府四小姐入了瑞王府一事,旁人也是有所耳闻。瑞王可真真是天潢贵胄,旁人不敢妄论也是正常的,连带着也对薄玉乔生出一丝敬畏之意。 不多时,薄玉乔便被孙有甲带到了赵轩与屠月萧所居的小院儿之中,此刻蓬莱楼之中的来客虽说不少,但却并未有入了雅间儿的贵客,所以自是不必赵轩亲自掌勺,倒也落得清闲。 屠月萧乃是习武之人,薄玉乔将将迈入门槛,前者便发觉了,转眼瞧着是乔姐儿来了,屠月萧自是欢喜的很,登时便冲着摆弄玫瑰的赵轩开口道。 “阿轩,乔姐儿来了!” 闻言,赵轩也将手中的簸箕给放了下去,其中艳红如血的玫瑰花瓣装了不少,薄玉乔见着,登时便笑着开口问道。 “义父,你这是又要做什么吃食?怎的寻了这般多的玫瑰花瓣?” 听得薄玉乔问话,赵轩也不隐瞒,当即便笑着开口道。 “还不是你舅母,现下非说想玫瑰糖想的紧,那东西原本是在巴蜀一带方才能寻着,咱们正处京都,即便想买也买不着,如此也便只能亲自动手了。” 听得玫瑰糖三个字,薄玉乔也来了兴趣,登时便蹲下身子,帮赵轩挑拣玫瑰花瓣,将花蕊以及花萼尽数去除。 挑选好了约莫一盆子玫瑰花瓣之后,赵轩将玫瑰花瓣冲洗一番,而后沥干。复又取来极为难得的雪花洋糖,将沥干之后的玫瑰花瓣放入极为干燥的石臼之中,然后加入四份儿与花瓣分量相当的雪花洋糖,就着石臼将玫瑰花瓣以及雪花洋糖给捣碎。 这雪花洋糖听着名儿极为雅致,但在薄玉乔看来,这东西与白砂糖并无什么大的区别,不过在大乾王朝之中,却卖得极为珍贵,若非蓬莱楼乃是食肆,素日里做菜也要用着这雪花洋糖,此刻也不会备下如此之多。 捣碎的玫瑰糖被赵轩取来小瓮,仔细封存好,这才放入蓬莱楼的地窖里头,如此封存半月功夫,这玫瑰糖便能制好了。 “舅父,如今舅母的身子如何?我那弟弟可乖巧?” 听得薄玉乔问话,赵轩不由苦笑一声,道。 “乖巧是乖巧,你舅母也并不若一般孕妇似的,着实没有胃口。但她嗜辣略有些过了,我怕她脾胃受不住。” 闻言,薄玉乔也没有法子,毕竟一个人的口味着实难改,看来舅父出了忧心之外,也只能暗自控制舅母的饮食了。 这厢正与阿月姑姑聊得欢快的屠月萧斜睨了赵轩一眼,而后便道。 “哪有那般严重,不过便是用些辣子罢了,你那玫瑰糖先前不就做出了一批吗?取出一罐子拿给乔姐儿罢。” 听得此言,薄玉乔将欲推辞,屠月萧便复又开口了。 “你可莫要推辞,那玫瑰糖也并非什么稀罕物什,不过便是费了你舅父的一番功夫罢,若是你再推辞的话,舅母可要着恼了!” 话落,屠月萧便吩咐身旁伺候的丫鬟,让其去将放在地窖之中的玫瑰糖取来一罐子,交到阿月姑姑手中。 薄玉乔也并未在蓬莱楼中多留,毕竟今日天色已然不早了,瑞王府可不比薄府,若是薄玉乔被人寻着错处,再加之她现下被瑞王刻意冷落,恐怕原香玉以及孙清荷都不会轻易罢休。 第248章 行路 薄玉乔听得阿月姑姑所言,心下升起一股子暖意,微微抿唇笑了笑,随即又道。 “阿月姑姑,此事我便不去知会黄莺了,您与她说一声即可。若是薄府差人来问,搪塞过去就成,反正以程氏的性子,大抵只是面子功夫,并不会生出什么事端。您要提防的,便是原香玉以及孙清荷,她二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阿月姑姑可要小心些。” 话落,薄玉乔也并未再在厢房处多留,毕竟瞧楚峥的模样,便知这次苏州之行大抵有些急,不好再耽误下去。回到主卧之中,薄玉乔便瞧见素墨身畔站着一道高大的身影,借着月色瞧见那男子并不出众的面目,正是阿一无疑。 阿一冲着薄玉乔抱拳行礼,随即便在前头引着二人出了漪澜院,自王府后门处走出,而后便见着了一辆藏青色的车驾。这辆马车倒是不错,宽敞的很,瞧着却又不会太过眨眼,想来再有死士保护,这一段路程也不会太过难捱。 因着出行苏州并非小事,所以也便没那般多的讲究,自是不会为女眷备上小杌子,薄玉乔站在马车前头,若非素墨搀扶了一把的话,还上不去车驾。 在马车中等了没一会子,便听得一阵清浅的脚步声,车门被一只修长的手给推了开,瞧见那腕间挂着的珊瑚手钏,薄玉乔便猜着了来人的身份,定是先前有过一面之缘的月公主。 月公主上了车驾之后,楚峥也紧跟其后,之于驾车的死士,正是阿一,而余下扮作下人身份的死士,则坐在后头那一辆马车之中。 月公主今日打扮的也并不算太过扎眼,着了一件儿苏绣月华锦衫,里头配着轻银软罗百合裙,墨发盘成堕马髻,再戴上红宝石点翠步摇,瞧着真真极为华贵,更衬出月公主娇艳逼人的模样,与自己这一身儿素净的打扮站在一处,便好似主仆一般。不过薄玉乔也并不在意这些虚的,她现下最想知晓的便是,这两位天潢贵胄,为何要往苏州行去? 薄玉乔心思电转,面上也并未失了礼数,起身便欲要冲着楚峥以及月公主行礼,不过车驾虽说宽敞,但薄玉乔仍是有些施展不开,便只得半弓着身子,微微屈膝,冲着面前的二位尊贵人儿,道了一句。 “妾身见过殿下、见过月公主。” 楚岳听得薄玉乔的声音,心头也微微泛起波澜,不过他也是心思极深之辈,自是不会轻易露出端倪,只轻声说道。 “乔夫人不必多礼,径直坐下即可。” 听得此言,薄玉乔也不欲为难自己个儿,毕竟自京城到苏州也有十多日的行程,若是一直计较这些虚礼的话,恐怕她的身子便受不住了。 告了声谢之后,薄玉乔便径直落座,楚峥坐在薄玉乔与月公主中间,当真称得上是左拥右抱。 因着先前的事情,薄玉乔对楚峥仍是心结未解,此刻也并未主动开口,倒是一旁的月公主便好似对她极有兴趣一般,笑意莹然的开口道。 “乔夫人恐怕现下还不知晓,咱们三人去往苏州,实际上并非是游山玩水,先前圣人派往苏州的钦差齐大人,如今已然许久未往宫中传递消息了,如此看来,大抵是凶多吉少。江南一带的官员着实猖狂,不将皇室放在眼中,如此圣人方才派本宫与五皇兄去往苏州。” 听得此言,薄玉乔心头一震,她可不会认为月公主会这般好心的给自己解释一番,她方才冲着自己开口,无非便是让她知晓事态轻重,莫要生出事端罢了,也将嘴闭严些,万万不可吐露了消息。这提点虽说隐晦,但薄玉乔仍是清楚的很。 红唇微抿,薄玉乔打定主意要装傻充愣,当即面上便挂着一丝忧色,冲着月公主急切的问道。 “如此的话,苏州一行大抵会极为凶险,这该如何是好?” 见着薄玉乔这幅模样,楚岳心头更是提起了几分兴味儿,他方才可是瞧清了这小娘子眉眼处的波动,若她真是这般胆小之辈,想必现下也不敢出行苏州,早便哭闹着要回王府了。 楚岳也不欲再在此处与薄玉乔多费功夫,他二人之间还隔着一个楚峥,交谈时也略有不便,楚岳登时便长话短说,复又开口道。 “咱们是要扮作富商,你我二人都是富商的媵妾,你名莺歌,我名燕舞,咱家公子姓苏,可记住了?” 听得此言,薄玉乔微微颔首,而后轻声细语道。 “莺歌省的。” 见状,楚峥心头对薄玉乔也添了几分满意,这小娘子到底比旁人聪慧许多,将其带出王府做遮掩,想必也不会让旁人发现端倪。 这一次楚峥往苏州行去,并不仅仅为了齐大人,更是欲要将江南一带的毒瘤给尽数拔出。眼下江南一带,即便是有官员,现下也只知廷远风而不知圣人,他廷远风不过便是一介商人罢了,若非得了朝廷的赦令,准许其经营私盐,现下也不会将江南一带的商户都聚拢在一处,官商勾结,使得江南这一带着实污秽不已。 江南虽说富庶,但百姓的日子却是过得却是极为困苦,鱼米之乡,物产丰饶,但税收却高的可怕。且这重税连三成都送不到户部里头,都被江南官员给贪墨了,一个个官员都成了脑满肠肥的模样,根本不顾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便用这些民脂民膏肆意妄为。再加之今年水患的缘故,江南虽说是两季稻,头一季的收成也毁了大半。如此又不知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鼾睡?江南如今这般无法无天,崇文帝自是不能容忍。 一次次往江南派钦差,却收效甚微。如今崇文帝也下了狠心,这才在齐子木失了消息之后,欲要将楚峥派往苏州。 眼下苏州知府吴显益,堂堂正四品官员,虽说并非京官儿,但也是极体面的。但这厮着实不知好歹,居然与廷远风勾结,将齐子木给困在苏州府,着实是胆大包天,偏生又没有旁的证据,若是动了吴显益的话,恐怕廷远风便会谨慎的很。 如此楚峥当真是有些为难了,如果派人将廷远风给杀了的话,恐怕盐帮也会大乱,这些草莽之辈若是没了领头人,恐怕便会落草为寇,倒是朝廷剿匪也会引出祸患。 而钦差齐子木又是崇文帝的心腹,也是难得的良才,若是真真折在苏州府这地界儿,恐怕圣人也会心痛不已。这齐子木先前是翰林院的右通政,如今被圣人奉为钦差,出使出使苏州,着实并非什么好活计,若是自己不好生思量的话,恐怕这齐子木的性命便保不住了。 且今年因着水患,朝廷也拨下了一笔赈灾款,足足五十万两,也不知现下到底用在了何处,抑或是说,这赈灾款到了何人手中。更何况吴显益与廷远风能如此嚣张,在京中果真没有靠山?这一点,楚峥可不信! 瞧着楚峥面色阴沉,薄玉乔也不知这厮到底是想到了什么,只不过身子却不由自主的微微颤了颤,楚峥原本便有了暴戾之名,再加之先前薄玉乔的性命差点折在楚峥手中,对他便更为惊惧,此刻见着这人面色不虞,也便有些忌惮。 自瑞王府出发之时,天色未亮,但行在官道上头,日头却已然升起。如今已然入了六月,晨间仍是有些微冷,薄玉乔不由的抱着双臂,倚靠在后头的垫子上头,却并无半点睡意。 楚峥此次出行,并未带上太监福荣。虽说太监的身份容易曝露,但薄玉乔思虑的却不是这一点,而是旁的。记得先前她曾见过安太后,发觉其身上有逾制的物件儿,难不成楚峥是在提防安太后?毕竟福荣原本可是安太后的心腹。 思及此处,薄玉乔便觉得身子更冷了些,虽说她早便清楚天家无亲情,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此刻瞧着楚峥连嫡亲母亲都要提防,这日子过得也忒没趣。 薄玉乔抬了抬杏眸,瞧见楚峥的侧脸,这人闭上眼睛之时,身上的气势倒没有那般强了。薄玉乔还记得第一眼见着楚峥时,这人皮肉便仿佛玉雪一般,且眸光倨傲至极,一眼瞧着便是人上之人,如今过了八年,当年那个目中无人的少年郎也长成这幅模样,身量抽长,皮肤自玉色化为现下的麦色,五官比之先前刚硬些许,但仍是仿佛天工雕琢一般。 “看够了?” 楚峥陡然开口,着实是将薄玉乔吓了一跳,不过她很快便回过神儿来,赶忙道。 “还望王爷赎罪,妾身失态了。” 见着薄玉乔这幅谨小慎微的模样,楚峥微微蹙起眉头,倒觉得着实是不顺眼,还不若先前看着他发呆之时爽快。楚峥心头浮起了一股子郁气,却又不知从何发泄,只得咬牙道。 “先前不曾说过了吗?出门在外,可没有什么王爷,到了苏州之后,莺歌你可莫要浑忘了。” 第249章 驿站 听得莺歌这个风尘气极重的名儿,薄玉乔心下虽说仍是不太习惯,但面上却并未表现出半分不妥,省的瑞王这厮再生出什么事端的话,她便更是自身难保了。 到了夜间,这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寻着了一间驿站,瑞王选的是官路,毕竟他现下是个富家公子,可没有那个公子哥儿翻山越岭去苏州游玩的。这条驿路是自前朝修建,自长安而起,途经洛阳、汴州、泗州、扬州、苏州等地,最后到达福建。 此行楚峥的目的地便是江南一带,并不仅仅局限于一个苏州府,所以过后仍是有一场硬仗要打,若是不好生养精蓄锐的话,到了苏州,对上吴显益之后,恐怕亦是会力有不逮。楚峥原本便是极为好强的脾性,若是连一个小小的吴显益都无法收拾的话,他自己都无法容忍。 这间驿站并不很大,瞧着还有些破旧,便连廊柱上的朱漆现下也脱落了大半,角落处还积满灰尘,薄玉乔清楚的见着一只指甲大小的蛛儿自石阶儿上爬过,优哉游哉,全然未将他们这一行人放在眼中。 听到外头的马蹄声,这间驿站之中的驿丞也赶忙迎了出来。驿丞是个三十出头的中年汉子,不过大抵因着生活所迫,现下鬓发已然花白,腰背佝偻着,眼角处存着深深的纹路,眉目之间并无半分光彩,显出一股子老态。 薄玉乔早便将帷帽给戴上,一旁的月公主也同样如此,她们毕竟是女眷,若是被旁人给冲撞了,着实不妙。 不过薄玉乔此刻并不清楚,月公主现下着实恨透了这劳什子帷帽,只是碍于先前定下的计划,强忍着未将帷帽给糟践罢了。毕竟楚岳可是货真价实的男子,现下如着小娘子一般,着着裙衫不说,还带着帷帽,着实让郁燥不已。 此刻驿丞佝偻着身子,恭恭敬敬的冲着面前非富即贵的一行人拱手行礼,而后喉头发出嘶哑的声音,开口道。 “这处驿站着实破落的很,还望各位客人莫要计较,小老儿便先带着各位去瞧瞧厢房罢!” 说着,这驿丞便兀自向前行去,望着那道着着葛布衣裳的身影,薄玉乔心下升起了一丝奇异的感觉,这驿站虽说并不很大,怎的连一个驿卒都无? 薄玉乔注意到的端倪,楚峥自是不会忽视,现下他倒是升起了一丝忌惮之心,欲要瞧瞧这小小的驿站之中,到底能藏着什么幺蛾子。 众人踩在楼梯上头,往客房行去,因着年久失修的缘故,这楼梯显然是受不住众人的力道,发出咯吱咯吱的惨叫。薄玉乔轻挪着步子,若非有素墨在一旁扶着,恐怕她都会有些脚软。 上了楼梯之后,将将推开一扇木门,薄玉乔便嗅到了一股子极为馥郁的芳香,显然如此鄙陋的驿站之中,是不可能用得起名贵的熏香,事出反常必有妖,此处定然有诈! 楚峥登时便反应过来,径直闭气,他带来的死士,一个个都身手奇高,在嗅到那股子馥郁的香气之时,便径直敛息,不让自己中招。便连楚岳身上也是有些武功底子,所以现下只有薄玉乔一人不会闭气功夫,中了这驿丞的阴损招数。 薄玉乔此刻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身子也乏力的很,一动也不能动,不过除此之外,她也并无太过难耐之感,显然动手的贼子清楚楚峥的身份,如此方才只欲生擒他们,不想下重手。 楚峥带来的死士一个个反应极快,登时便围成一个圈,将楚峥以及月公主包围在其内,因着薄玉乔先前与月公主站在一处,所以也得着了这些死士的护佑。现下薄玉乔只觉得疲乏的很,便连睁眼都有些困难,好歹素墨还在她身边,薄玉乔难耐之余,也并未太过惊慌失措。 扫了一眼薄玉乔陡然苍白的面色,楚峥凤眸之中涌上了一丝杀意,敢动他的人,还真是胆大包天! 死士们护卫着瑞王等人往楼下行去,而先前带路的驿丞便径直躲在角落之中,瑟瑟发抖,一瞧便似被人胁迫的模样。因着不好再在此处多做逗留,所以死士也便在驿丞身上痛了一刀之后,便径直护卫着楚峥三人往楼下行去。 一阵破空声传来,道道黑影闯入这破败的驿站之中,数了数这起子贼子,共有十二人,大抵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如若不然的话,恐怕也没胆子径直对上堂堂瑞王。 为首的一个黑衣人此刻径直上前一步,冲着楚峥拱了拱手,而后嘶哑着开口道。 “瑞王殿下,现下小人早便识破了你的身份,劝你还是早些投降,如此之于咱们而言,方才是极好的。” 听得那黑衣人所言,楚峥俊美如谪仙人一般的面庞上也勾起一丝笑意,只不过这丝笑意未曾到达眼底罢了。 “你倒是好胆,居然敢让本王投降,真当自己是个玩意儿!” 楚峥轻佻的言语,使得黑衣人眉眼处也划过一丝怒气,虽说这些黑衣人都蒙着面,但楚峥却清楚的知晓这些人的身份,大抵便都是出自草莽的贼子,如若不然的话,也不会胆敢冒着诛九族的风险,前来截杀瑞王。 这些草莽之辈,本就是无法无天的性子,之于他们而言,杀瑞王与杀任何一个朝廷命官也并无不同,如今耐着性子与楚峥掰扯,不过便是因着欲要放松楚峥的警惕罢了。 黑衣人此刻也并未开口,径直挥了挥手中的长刀,而后便冲着瑞王这群死士刺去。 这群黑衣人虽说出身草莽,但功夫却是一等一的好,想来也是所谓的江湖人。不过他们功夫好,瑞王府的死士功夫亦是不弱,便连月公主带来的两个侍女,出手也极为狠辣,与一个黑衣人缠斗起来,招招直击要害,让一个黑衣人也落入下风,身上多了数十道血口子。 即便瑞王带来的死士身手极好,但一路上为了不引人注目,瑞王也便带了五个死士,再加之素墨以及月公主的两个丫鬟,会武的死士一共便只有八人,比之黑衣人还是稍逊了一筹。 且现下素墨为了照看薄玉乔,也未曾出手。薄玉乔现下紧咬着牙,憋着一股气,不欲让自己拖累众人,登时便冲着素墨开口道。 “素墨,你便去上前帮上一帮,不必管我!” 闻言,素墨蹙了蹙眉头,瞧见薄玉乔分外苍白的面色,将欲推拒,又听得薄玉乔开口道。 “素墨,莫要让我动怒!” 此刻薄玉乔虽说面色苍白如纸,但一双杏眸却极为明亮,让素墨生不出推拒之心,只好将先前备下的软剑自腰间抽出,而后与那群黑衣人缠斗在一处。 没了素墨搀扶,薄玉乔便径直倚靠在一张木桌旁,小手捣住胸口,不断的喘息着。她现下只是维持清醒,便极为耗费体力,记得先前义父所赠的天山雪莲也被素墨给带上了,一会子服上一片雪莲花瓣,想来也不会生出大事。 这些歹人既然是为了楚峥而来,自然也清楚月公主随行一事,如今这些贼子落入下风,想来要不了几时,便会落败,而后他们也会脱离险境之中。 薄玉乔用力睁着双目,一瞬不瞬的注意着场中的激斗,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此刻她瞧见方才已然软倒在角落之中的驿承,现下居然微微动了动身子,且那厮移动的方向,距楚岳极近! 现下薄玉乔真真着了慌,方才楚岳下意识的闭气,薄玉乔并不知晓,也未曾看出楚岳本身是个会武的,所以此刻见着先前那佝偻着的驿承猛然冲向这处,薄玉乔下意识的便叫喊一声,上前一步,欲要将月公主的身子给推开。 毕竟月公主与她是唯二的女眷,若是这金尊玉贵的月公主殒命,万一楚峥在迁怒之下,也要了她的性命该如何是好? 因着心下存了自保的想法,所以薄玉乔也不知哪里来的气力,登时便将楚岳推得一踉跄。此刻那速度极快的驿承也来到了薄玉乔面前,见着月公主已然被推开,登时一张衰老的面庞便狰狞的扭曲,气怒的狠狠将匕首扎入薄玉乔腰腹之处! 见状,楚峥目眦尽裂。此刻他只觉得自己心仿佛被撕裂一般,而后便仿佛自阿鼻地狱爬出的游魂一般,以极快的速度行至驿丞身畔,而后一脚将那驿丞的身子给踢得老远,后者因着受不住这股子力道,登时便喷出一口鲜血,加之先前被死士伤着了肺腑,径直便倒在地上,一双浑浊的眸子死死盯着薄玉乔,心下恨极,若非这贱人碍事的话,他便可将月公主擒住,当做人质!都是这贱人害他殒命! 虽说楚峥的速度极快,但薄玉乔还是被那驿丞给伤着了,腰腹处不断的涌出殷红的鲜血,把桂子绿绣花襦裙给染上了血色,瞧着着实是妖异非常。 此刻与贼人缠斗着的素墨瞧着眼前的景象,登时便心神欲裂,惊声叫道。 “小姐!” 第250章 皮肉伤 素墨此刻也顾不上与她缠斗在一处的贼子,登时便飞身往薄玉乔那处掠去,而后欲要扶住薄玉乔的身子,却被瑞王抢先一步。 此刻楚峥瞧着怀中小娘子腰腹处不断的涌出鲜血,真真是慌乱不已,他们一行人身上有上好的金疮药,只消快些给这小娘子止了血想必便并无大碍了。 大抵是因着瑞王发怒的缘故,所以先前自瑞王府中带来的死士,现下着实勇猛的很,即便少了素墨这个帮手,依旧将那帮贼子压着打。 如此过了没一会子,阿一便将这些贼子的穴道都给点了,先留他们一条性命,若是殿下有话要问的话,也方便几分。 死士之中有人精通医术,他医术虽说及不上莫如青,但也极为不错。现下薄玉乔被楚峥给抱入客房里头,那名为阿四的死士便开始为薄玉乔把脉,发觉她身上中的毒,不过便是普通的迷香,也并无什么大碍,不过身上的刀伤伤在腰腹处,这小娘子还是瑞王殿下的人,男女授受不亲,阿四也着实不敢为乔夫人查看伤口。 到了此刻,楚峥也顾不得计较这些旁的,当即便将旁人摒退,房中只留下阿四与素墨,而后这才命素墨将那处染血的布料给撕开,以纱布擦干血迹之后,方才现出伤口。 阿四硬着头皮走上前头,恭恭敬敬的为薄玉乔查看伤处,发觉这伤口并不算深,只不过划破了一层肉皮罢了,也并未伤着肺腑,这等皮肉伤只消包上伤药,将养些日子便并无大碍。 “王爷,乔夫人的身子无碍,仆现下带了上好的金疮药,便麻烦十二给乔夫人敷上,而后再由仆包扎一番,便并无大碍了。至于那迷香之毒,便不必管了,只消过了三四个时辰,迷香之毒便会褪去。” 听得此言,素墨细眉微蹙,什么叫迷香之毒不必管了?小姐可并非他们这帮身手极好的死士,迷香之毒之于小姐而言,想必亦是极为难耐。思及此处,素墨便径直转身,而后飞身掠去马车之处,将上头的包袱取了下来,再翻找出一个并不很大的檀木匣子,轻轻打开木匣的盖子,将已然风干的雪莲撕扯下一片花瓣,而后再将这宝贝好生收起,以备不时之需。 取了雪莲花瓣之后,那厢阿四已然将上好的金疮药给寻了出来,而后便退出了客房之中。不过以瑞王的身份,原本便是乔夫人的夫君,自是不必避嫌,素墨将薄玉乔腰腹处的衣衫开口撕得更大些,而后再以纱布沾了沾水,拭了拭上头的血迹,确定真真只是皮肉伤,这才放心了。 仔细给薄玉乔敷上金疮药,而后阿四又入了客房为薄玉乔包扎,等到处理完之后,素墨这才取来一茶盏温水,将那片雪莲花瓣碾成粉末,融入温水之中,而后欲要送入薄玉乔口中。 不过因着薄玉乔此刻处于昏迷,这盏温水无论如何也送不进去,素墨登时便有些心急,而后冲着楚峥忘了一眼,后者见状,问了一句。 “这水中有什么物什?” 听得此言,素墨陡然一惊,她方才往温水中加雪莲花瓣之时,并未在客房之内,殿下又是如何知晓的? 看出了素墨的疑惑,楚峥登时便开口解释道。 “若只是普通的温水,即便送不入薄玉乔的口中,你也不会如此心急,想必这温水之中,你应当是加了什么良药,这才如此罢!” 闻言,素墨杏眸中藏着一丝惊诧,随即便恭敬的低眉敛目。先前素墨对楚峥还存着愤怨之心,毕竟先前楚峥扼住薄玉乔的颈子,差不离要了这小娘子的性命一事,素墨现下都还记得。 不过方才若非楚峥出手迅速的话,恐怕小姐的性命早便保不住了,哪里又会只受皮肉伤? 思及此处,这两桩恩怨一抵消,素墨对瑞王的态度,便又恢复了先前的恭敬。如此便并未存着隐瞒的心思,径直开口道。 “殿下,这温水之中仆加了天山雪莲的花瓣,可解百毒,也是保命圣药,如今小姐既中了迷香,又受了伤,用天山雪莲自是极好,所以方才自作主张。” 听得天山雪莲这四个字,楚峥眉头微微挑了挑,那东西着实是难得的好物儿,便连瑞王府之中,也只有一株罢了,却未曾想到,薄玉乔这小娘子手中也能存一,想必是莫如青替她寻来的罢。 如此一想,楚峥心下还有些发笑,不过面色却未曾变化半分,径直冲着素墨摆了摆手,开口道。 “你便先下去罢,这温水本王会喂乔儿服下的。” 闻言,素墨虽说仍是有些犹疑,却碍不过瑞王的吩咐,只得硬着头皮下去了。待素墨下去之后,楚峥便将那茶盏端起,而后温水尽数送入口中,再行至薄玉乔身畔,抬手捏住这小娘子的下颚,将口中的温水反哺入薄玉乔口中。 这般法子,也是方便许多,待喂完薄玉乔之后,楚峥复又将素墨给唤了进来,而后冲着其吩咐一声。 “本王现下便出去一趟,你好生照看你主子即可!” 听得楚峥所言,素墨自是求之不得,而后便略有些欣喜的连连应声。 话落,楚峥也未曾在客房处多留,便径直朝外头行去,此刻那些贼子都被死士给制住,想来也能问出一些有用的消息。 楚峥去审问贼子之时,楚岳便在挨着薄玉乔的那间客房内歇息,他身边还带着两个丫鬟。这两个丫鬟自小也是当做死士培养的,是楚岳的心腹,自然也清楚楚岳男儿身的事实。 此刻楚岳坐在木桌旁,手中端来自京中带来的汝窑茶盏,尝着里头的碧螺春,神色之中带着一丝恍惚。 薄玉乔那小娘子为何要替他挡那一刀呢?若是默不作声的话,旁人也不会多言什么,毕竟薄玉乔并不会武,又何必当那只出头鸟,且还因着那驿丞的愤怨,而身手重伤? 自幼时起,楚岳便是被众人捧着的月公主,因着他天潢贵胄的身份,旁人也不敢违拗他的意思,且在他记事之时,大哥便已然坐上了太子之位,虽说他们母子四人并不得父皇欢心,但因着大哥二哥的缘故,他自己的日子过得也极为不错,从未有人胆敢欺凌与他,更甭提受伤了。 宫中的内侍一个个都极为安分,说是心甘情愿为他去死也不为过。不过薄玉乔那小娘子又并非他身边的内侍,又为何要不顾安危如此为之呢?现下那小娘子还在昏迷,也不知到底如何了。 思及此处,楚岳微微抿唇,随即便将手中的茶盏给放在桌上,而后径直起身,也不顾身旁的那两个侍女,便往隔壁的厢房处行去。 此刻素墨正守在房中,听得门口的脚步声,便知晓来人的身份,秀丽的面上微微现出一丝诧异,怎的月公主来此了? 木门被轻敲了两下,素墨便上前几步,一把将木门给拉开,而后便对上月公主极为俊秀的容貌。不知为何,素墨瞧着的月公主,心下总是有一股子违和感,也不知到底是何处出错了。 见着素墨,楚岳也并未失礼,率先开口问道。 “乔夫人的身子如何?” 听得此言,素墨恭恭敬敬的开口答道。 “回月公主的话,小姐的身子已无大碍,先前不过只是受了皮肉伤罢了,略有些失血过多,将养些日子也便成了。” 知晓薄玉乔失血过多,楚岳眉心微微蹙起,而后便道。 “我那处还有一只百年老参,拿那物什给乔夫人补补气血,也是极好的。” 闻言,素墨登时便欲要推辞,却被楚岳止住了话头。 “若非乔夫人相救的话,恐怕现下本宫早便被那贼子挟持了,如今本宫安然无恙,不过便只是一只老参罢了,素墨你便替你主子收下罢。如今才第一日,日后舟车劳顿,若是不好生给乔夫人补补,落下病根儿就不好了。” 楚岳所言自是极有道理,也让素墨无法推拒,便只得收了侍女递过来的百年老参。 因着薄玉乔正处于昏迷之中,楚岳也不好入内探望,在这行人之中,知晓他男儿身的人并不算少,所以更是要避嫌。 楚岳复又回到客房之中,侍女便将木门给阖上,这地界儿着实简陋至极,但楚岳却恍若未觉一般,心头被陌生的感觉充斥、涨满,让楚岳不由低叹一声。 先前他欲要接近薄玉乔那小娘子,不过是因着那小娘子出现在自己梦中罢了。而此时此刻,薄玉乔在楚岳心中,已然与那种以色事人的小娘子划开了界限,若薄玉乔不是、不是五皇兄的侍妾便好了。 心中浮现出这个念头,楚岳登时面色微变,薄玉乔好歹也是五皇兄身边的女子,自己若是对其存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的话,那便是*!此等腌臜事儿怎可为之! 思及此处,楚岳便强压下自己心中的绮念,而后便径直躺在床榻之上歇息,一阖上眼,脑海中便浮现薄玉乔的音容笑貌,那艳丽的容貌,身上着着的桂子绿绣花襦裙,染上的殷红血迹,一切的一切,都分外清晰,纤毫毕现,即便楚岳想忘,都难以忘记。 第251章 醒来 防盗章节 此刻楚峥瞧着怀中小娘子腰腹处不断的涌出鲜血,真真是慌乱不已,他身上有上好的金疮药,只消快些给这小娘子止了血想必便并无大碍了。 大抵是因着瑞王发怒的缘故,所以先前自瑞王府中带来的死士,现下着实勇猛的很,即便少了素墨这个帮手,依旧将那帮贼子压着打。 如此过了没一会子,阿一便将这些贼子的穴道都给点了,先留他们一条性命,若是殿下有话要问的话,也方便几分。 死士之中有人精通医术,他医术虽说及不上莫如青,但也极为不错。现下薄玉乔被楚峥给抱入客房里头,那名为阿四的死士便开始为薄玉乔把脉,发觉她身上中的毒,不过便是普通的迷香,也并无什么大碍,不过身上的刀伤伤在腰腹处,这小娘子还是瑞王殿下的人,男女授受不亲,阿四也着实不敢为乔夫人查看伤口。 到了此刻,楚峥也顾不得计较这些旁的,当即便将旁人摒退,房中只留下阿四与素墨,而后这才命素墨将那处染血的布料给撕开,以纱布擦干血迹之后,方才现出伤口。 阿四硬着头皮走上前头,恭恭敬敬的为薄玉乔查看伤处,发觉这伤口并不算深,只不过划破了一层肉皮罢了,也并未伤着肺腑,这等皮肉伤只消包上伤药,将养些日子便并无大碍。 “王爷,乔夫人的身子无碍,仆现下带了上好的金疮药,便麻烦十二给乔夫人敷上,而后再由仆包扎一番,便并无大碍了。至于那迷香之毒,便不必管了,只消过了三四个时辰,迷香之毒便会褪去。” 听得此言,素墨细眉微蹙,什么叫迷香之毒不必管了?小姐可并非他们这帮身手极好的死士,迷香之毒之于小姐而言,想必亦是极为难耐。思及此处,素墨便径直转身,而后飞身掠去马车之处,将上头的包袱取了下来,再翻找出一个并不很大的檀木匣子,轻轻打开木匣的盖子,将已然风干的雪莲撕扯下一片花瓣,而后再将这宝贝好生收起,以备不时之需。 取了雪莲花瓣之后,那厢阿四已然将上好的金疮药给寻了出来,而后便退出了客房之中。不过以瑞王的身份,原本便是乔夫人的夫君,自是不必避嫌,素墨将薄玉乔腰腹处的衣衫开口撕得更大些,而后再以纱布沾了沾水,拭了拭上头的血迹,确定真真只是皮肉伤,这才放心了。 仔细给薄玉乔敷上金疮药,而后阿四又入了客房为薄玉乔包扎,等到处理完之后,素墨这才取来一茶盏温水,将那片雪莲花瓣碾成粉末,融入温水之中,而后欲要送入薄玉乔口中。 不过因着薄玉乔此刻处于昏迷,这盏温水无论如何也送不进去,素墨登时便有些心急,而后冲着楚峥忘了一眼,后者见状,问了一句。 “这水中有什么物什?” 听得此言,素墨陡然一惊,她方才往温水中加雪莲花瓣之时,并未在客房之内,殿下又是如何知晓的? 看出了素墨的疑惑,楚峥登时便开口解释道。 “若只是普通的温水,即便送不入薄玉乔的口中,你也不会如此心急,想必这温水之中,你应当是加了什么良药,这才如此罢!” 闻言,素墨杏眸中藏着一丝惊诧,随即便恭敬的低眉敛目。先前素墨对楚峥还存着愤怨之心,毕竟先前楚峥扼住薄玉乔的颈子,差不离要了这小娘子的性命一事,素墨现下都还记得。 不过方才若非楚峥出手迅速的话,恐怕小姐的性命早便保不住了,哪里又会只受皮肉伤? 思及此处,这两桩恩怨一抵消,素墨对瑞王的态度,便又恢复了先前的恭敬。如此便并未存着隐瞒的心思,径直开口道。 “殿下,这温水之中仆加了天山雪莲的花瓣,可解百毒,也是保命圣药,如今小姐既中了迷香,又受了伤,用天山雪莲自是极好,所以方才自作主张。” 听得天山雪莲这四个字,楚峥眉头微微挑了挑,那东西着实是难得的好物儿,便连瑞王府之中,也只有一株罢了,却未曾想到,薄玉乔这小娘子手中也能存一,想必是莫如青替她寻来的罢。 如此一想,楚峥心下还有些发笑,不过面色却未曾变化半分,径直冲着素墨摆了摆手,开口道。 “你便先下去罢,这温水本王会喂乔儿服下的。” 闻言,素墨虽说仍是有些犹疑,却碍不过瑞王的吩咐,只得硬着头皮下去了。待素墨下去之后,楚峥便将那茶盏端起,而后温水尽数送入口中,再行至薄玉乔身畔,抬手捏住这小娘子的下颚,将口中的温水反哺入薄玉乔口中。 这般法子,也是方便许多,待喂完薄玉乔之后,楚峥复又将素墨给唤了进来,而后冲着其吩咐一声。 “本王现下便出去一趟,你好生照看你主子即可!” 听得楚峥所言,素墨自是求之不得,而后便略有些欣喜的连连应声。 话落,楚峥也未曾在客房处多留,便径直朝外头行去,此刻那些贼子都被死士给制住,想来也能问出一些有用的消息。 楚峥去审问贼子之时,楚岳便在挨着薄玉乔的那间客房内歇息,他身边还带着两个丫鬟。这两个丫鬟自小也是当做死士培养的,是楚岳的心腹,自然也清楚楚岳男儿身的事实。 此刻楚岳坐在木桌旁,手中端来自京中带来的汝窑茶盏,尝着里头的碧螺春,神色之中带着一丝恍惚。 薄玉乔那小娘子为何要替他挡那一刀呢?若是默不作声的话,旁人也不会多言什么,毕竟薄玉乔并不会武,又何必当那只出头鸟,且还因着那驿丞的愤怨,而身手重伤? 自幼时起,楚岳便是被众人捧着的月公主,因着他天潢贵胄的身份,旁人也不敢违拗他的意思,且在他记事之时,大哥便已然坐上了太子之位,虽说他们母子四人并不得父皇欢心,但因着大哥二哥的缘故,他自己的日子过得也极为不错,从未有人胆敢欺凌与他,更甭提受伤了。 宫中的内侍一个个都极为安分,说是心甘情愿为他去死也不为过。不过薄玉乔那小娘子又并非他身边的内侍,又为何要不顾安危如此为之呢?现下那小娘子还在昏迷,也不知到底如何了。 思及此处,楚岳微微抿唇,随即便将手中的茶盏给放在桌上,而后径直起身,也不顾身旁的那两个侍女,便往隔壁的厢房处行去。 此刻素墨正守在房中,听得门口的脚步声,便知晓来人的身份,秀丽的面上微微现出一丝诧异,怎的月公主来此了? 木门被轻敲了两下,素墨便上前几步,一把将木门给拉开,而后便对上月公主极为俊秀的容貌。不知为何,素墨瞧着的月公主,心下总是有一股子违和感,也不知到底是何处出错了。 见着素墨,楚岳也并未失礼,率先开口问道。 “乔夫人的身子如何?” 听得此言,素墨恭恭敬敬的开口答道。 “回月公主的话,小姐的身子已无大碍,先前不过只是受了皮肉伤罢了,略有些失血过多,将养些日子也便成了。” 知晓薄玉乔失血过多,楚岳眉心微微蹙起,而后便道。 “我那处还有一只百年老参,拿那物什给乔夫人补补气血,也是极好的。” 闻言,素墨登时便欲要推辞,却被楚岳止住了话头。 “若非乔夫人相救的话,恐怕现下本宫早便被那贼子挟持了,如今本宫安然无恙,不过便只是一只老参罢了,素墨你便替你主子收下罢。如今才第一日,日后舟车劳顿,若是不好生给乔夫人补补,落下病根儿就不好了。” 楚岳所言自是极有道理,也让素墨无法推拒,便只得收了侍女递过来的百年老参。 因着薄玉乔正处于昏迷之中,楚岳也不好入内探望,在这行人之中,知晓他男儿身的人并不算少,所以更是要避嫌。 楚岳复又回到客房之中,侍女便将木门给阖上,这地界儿着实简陋至极,但楚岳却恍若未觉一般,心头被陌生的感觉充斥、涨满,让楚岳不由低叹一声。 先前他欲要接近薄玉乔那小娘子,不过是因着那小娘子出现在自己梦中罢了。而此时此刻,薄玉乔在楚岳心中,已然与那种以色事人的小娘子划开了界限,若薄玉乔不是五皇兄的侍妾便好了。 心中浮现出这个想法,让楚岳登时面色微变,薄玉乔好歹也是五皇兄身边的女子,自己若是对其存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的话,那便是*!此等腌臜事儿怎可为之! 思及此处,楚岳便强压下自己心中的绮念,而后便径直躺在床榻之上歇息,一阖上眼,脑海中便浮现薄玉乔的音容笑貌,那艳丽的容貌,身上着着的桂子绿绣花襦裙,染上了殷红的血迹,一切的一切,都分外清晰,即便楚岳想忘,都难以忘记。 第252章 行路 此刻薄玉乔自是听出了素墨的言外之意,无非便是让自己好生将养身子,如此方才能受得住舟车劳顿。薄玉乔也并非不知好歹之人,虽说现下着实没什么胃口,也淡淡的点了点头。 见着薄玉乔点头,素墨也极为欢喜,便将熬煮的已然浮起一层粥油的兔丁粥盛出一碗,端到了薄玉乔面前,待薄玉乔用过了这碗滋味儿普通的兔丁粥之后,那厢诗儿词儿熬煮的汤药也好了。 汤药自是不好晾凉再喝,薄玉乔虽说极为厌烦那股子苦味儿,也知此刻并非挑拣的时候,一狠心便端起了药碗,将那微微有些烫口的汤药咕咚咕咚的给灌了进去。 汤药咽下之后,素墨便将先前留下的红枣递了一颗在薄玉乔手中,这红枣是自回疆送来的,滋味儿甜的很,压一压嘴里的苦味儿也是极好的。 吃了一颗红枣,薄玉乔又拿水漱了漱口,此刻她腰腹处仍有些疼,但也并未抱怨,毕竟有功夫怨天尤人,还不若好好休息一番,省的明日白天在马车上歇息不好。 薄玉乔歇息之后,素墨便守在客房,坐在一张椅子上,如此微微眯着眼歇着。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的话,素墨也能在第一时间做出防范。 翌日未到辰时,薄玉乔便被素墨也唤起身,用了一碗白粥,随后又将补血的汤药送入口中,这些汤药都是极为温补的,也不会损了薄玉乔的身子。用过了汤药,她将将换上衣衫,却不防瑞王这厮闯进了客房之中。 楚峥也并未开口,便仿佛土匪一般,径直将薄玉乔打横抱起,而后直接将薄玉乔抱进了马车里头,这举动着实体贴的很,让一众死士都极为惊诧,但碍于楚峥的身份,也不敢多言,省的被主子迁怒,恐怕便不妙了。 薄玉乔也被楚峥毫无预兆的动作弄得略有些怔楞,不过即便她现下防着楚峥,也不敢当着众人的面,不断挣扎开来。毕竟如此不给楚峥颜面,也会使人厌烦。在众人眼中,瑞王身为天潢贵胄,对一个庶出的侍妾这般看重,已然是天大的脸面,若是薄玉乔仍不知好歹的话,恐怕也不会得着什么好果子吃。 上了马车之后,薄玉乔本想寻着位置好生坐下,却未曾想到楚峥仍是没有放开她的打算,一手揽在薄玉乔的肩头,另一手则是环在腿根儿处,让薄玉乔不由有些羞恼,也给其苍白的面庞添了几分血色。 薄玉乔忍了又忍,最后还是菱唇微动,低声开口说道。 “王爷,您便放开妾室罢,这于理不合,若是被人传出了什么风言风语,那也不太妥当。” 听得此言,楚峥略有些清冷的面庞更添一丝寒意,凤眸淡淡的扫了怀中的小娘子一眼,冷哼一声道。 “于理不合?若是谁人敢多嘴多舌的话,径直处置即可,相信旁人也不敢多言什么。” 楚峥微微挪了挪薄玉乔的身子,让小娘子枕在他腿上,如此倒不会压着薄玉乔肚腹处的伤口。此般举动,让薄玉乔微微有些晃神,不过她也并非不知好歹之辈,抿了抿红唇,到底也未曾开口。 过了没一会子,只听外头传来一阵清浅的脚步声,原来是月公主赶到马车前头。此刻薄玉乔方才发觉,这月公主瞧着也是个灵巧的,并未让身旁的诗儿词儿搀扶,自己个儿一借力便上了马车,比薄玉乔要强上许多。 月公主一上马车,便瞧见这一幕场景,薄玉乔躺在楚峥腿上,虽说是有伤在身,但此情此景瞧着着实有些暧昧,让楚岳心头也浮现出一丝不虞之感。与楚峥肖似的凤眸便直直盯着二人,眸中现出一丝复杂的情绪。 此刻薄玉乔着实是不便起身,直接开口冲着楚岳告罪,道。 “公主殿下,妾身现下身子不便,也不能参见公主殿下,还望殿下恕罪。” 听得薄玉乔开口,楚岳这才好似回过神来一般,当下菱唇微勾,面上便现出一丝浅淡的笑意,随即笑着开口道。 “乔夫人不必多礼,昨日若非乔夫人挺身相助,现在本宫想必也会受伤,乔夫人立下如此大功,便不必在乎这些虚礼了,反正出门在外,你我二人都是公子的侍妾,身份也并无不同。” 闻言,薄玉乔微微颔首,心下却是不以为意,月公主如此开口,不过是给楚峥面子罢了,毕竟为月公主挺身而出的丫鬟奴才也算不得少数,能够得着这娇贵人儿青眼的,也没有几个。 马车在官道上行进,速度不算很快,但也算不得满,离开那处荒凉的地界儿之后,中午便瞧见路边摆了一个茶摊儿,里头也卖了些吃食。 见状,伺候着瑞王的死士便去取了银钱,买了一些吃食,而后让阿四查探一番,发觉这些吃食没有问题之后,方才敢送到瑞王前头。摆在面前的这一碗阳春面,着实是简陋的很,不过楚峥也并非什么挑剔之辈,便径直用了起来。 楚岳与薄玉乔也未曾得着什么旁的吃食,与楚峥不算相同的便是,薄玉乔要的是一碗牛肉面,而楚岳则点了一碗臊子面,毕竟只遇着一个小小的茶摊,等到晚间赶到客栈之时,便会好过许多。 草草用过午膳之后,一行人再度起身,也并未耽搁下去。死士们虽说并未与瑞王处在同一辆马车,但瑞王所在的车驾有身手最好的阿一看护,即便遇上贼子,也不会生出大事。 楚峥极为清楚,廷远风定然是不会让他们安安稳稳的赶到苏州,毕竟等入了苏州府的地界儿,楚峥无论出了半点事情,都会被记在廷远风与吴显益头上,若是圣人真真愠怒,发兵征讨的话,即便盐帮实力再大,也及不上一国之力。 吴显益与廷远风都不是蠢钝之人,所以唯一能做的便是在途中将楚峥一行人给截住,而后交给京中的暗线,如此再将瑞王遣送回京,想必出使苏州之事,自会不了了之。自一开始,廷远风与吴显益就并未想要夺了瑞王的性命,那毕竟是天潢贵胄,若是惹得天家震怒,后果可不是他们能受得住的。 楚峥与楚岳是皇室之人,自是不能妄动,但余下之人却不在此列。瑞王既然有胆子对盐帮出手,便要承担所谓的后果,他身畔带着的死士侍妾,给结果了性命,也算是利息了。 天将将擦黑,他们总算是行到一处城镇,也寻着了一间瞧着还算体面的客栈。这座小城接近洛阳,洛阳城在大乾王朝也是极为繁华的,如今这河南边界城镇,瞧着也是不错。 折腾了将近两天,薄玉乔总算能舒舒服服的躺在客房的床榻上歇息,此刻她肚腹处的伤口仍是有些疼痛,但却比之前好上许多,再加之诗儿词儿一碗碗熬煮的汤药,还有月公主送来的百年老参,也并非全然没有效果。 众人各自在客房中用膳,素墨与薄玉乔待在一处,也未曾出去晃悠,毕竟今时不同往日,若是被贼人给谋害了,那可真真寻不到地界儿说理去,顺天府可不在洛阳城。 这些吃食都是阿四细细查验之后,方才端到各间客房之中,毕竟这一行人,会武功的都是难得的好手,若是死在毒药之下,那着实是有些冤枉,而不会武的便只有薄玉乔一人,但瞧见王爷对乔夫人的那股子看重劲儿,死士们便清楚不能轻慢这个侍妾身份的乔夫人。 此刻薄玉乔身上有伤,自是不好沐浴,素墨在铜盆中打了一些热水,而后将巾子浸入水中沾湿。现下薄玉乔浑身上下便只着着兜儿以及灯笼裤,见着素墨要给自己擦身,薄玉乔仍是有些不习惯,登时便开口道。 “素墨,你便帮我擦擦脊背即可,剩下的地界儿我自己也能擦着。” 听得此言,素墨也清楚小姐大抵是有些羞窘了,也不强求,仔细为薄玉乔拭净脊背之后,便径直转身出了客房,而后守在房外,一直等到里头的水声停了,这才复又推开雕花木门,入了客房之中。 在这城镇的客栈之中,也并未出了什么大事儿,毕竟他们一行人虽说显眼,但也不是那么好搜寻的,且他们不过只是在客栈之中小住一晚罢了,等到那起子贼子得到消息之后,他们已然动身赶路了。 如此又过了七八日,薄玉乔肚腹处的伤口早便结痂,现下已然不必再敷金疮药,便只涂着凝翠膏即可。经过这段时日的将养,薄玉乔的身子也好的差不离了,但楚峥却仿佛毫无所觉一般,只要上了马车,便让薄玉乔躺在他的腿上,也幸好车驾足够宽敞,如若不然的话,月公主可就为难了。 即便如此,薄玉乔每每扫见月公主惊愕的眸光,都羞得面皮涨红,人家公主好歹也是未出阁的小娘子,便瞧着这幅越矩的举动,着实是不合规矩,薄玉乔都暗自跟楚峥说过数次,这人依旧我行我素,全无半点要改正的意思。 第253章 扬州 楚岳当真是觉得五皇兄的举动不合规矩,见着楚峥与薄玉乔这小娘子在马车之中如此亲密无间,彼此附在耳边轻声呢喃,这幅模样让楚岳只觉得心头仿佛堵了一团棉花似的,让他邪火不由升起,却无处发泄。 众人在路上也未曾耽搁多少时日,今日将将过了申时,一行人便入扬州城之中。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虽说现下不是三月,但扬州的繁华仍是可见一斑。城中熙熙攘攘,过往的摊贩不断叫卖着,空气中弥散着糕饼的甜香,到让薄玉乔不由的有些发馋。 不知为何,近段时日她估摸着是受伤的缘故,胃口一直算不得好,即便身子骨儿已然好利索了,楚峥也不允她亲自下厨,每日便由着诗儿词儿那两个丫鬟烹煮些简单的饭食,薄玉乔这些年来嘴巴已然被养叼了,再吃这些滋味儿普通的饭食,真真有些受不住。 因着如此,薄玉乔这七八日身量也清减几分,原本有些丰腴的面庞,现下也瘦了不少,杏眸之中仿佛盈着一汪泉水一般,清澈见底,更为薄玉乔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韵味儿。 不过薄玉乔最不喜那般弱不禁风的姿态,她虽说身子并未大好,但心下也是明白事理的,自是想要多用些吃食,从而好好将身子将养好。但也不知到底是何缘故,她一直没有什么胃口,每日也便用些粥饭,这般挑剔的模样,让素墨也忧心不已。 楚峥每日都与薄玉乔处在一处,现下瞧着怀中的小娘子杏眸发亮,心下也便清楚薄玉乔的想法,登时便开口吩咐外头的死士。 “阿一,你去唤诗儿词儿那两个丫鬟去买些糕饼来。” 听得楚峥清朗的声音,阿一自是不会推拒,也未曾翻身下车,径直运起朝后头喊了一句,诗儿词儿这两个丫鬟便识趣的很,下去挑拣了一些瞧着喷香软糯,且极为干净的吃食,而后由阿四以银针查验过之后,方才送到楚峥所出的车驾之上。 一共四样小点,水晶桂花糕、九层糕、枣泥山药糕以及椰汁马蹄千层糕。这些糕点都以油纸包着,虽说不算讲究,但吃的便是一个地道,深吸一口气,那股子甜香便仿佛渗入心脾一般,让薄玉乔不由微微勾起菱唇。 这四样小点,其中薄玉乔最为欢喜的,便是色泽金黄透明,仿佛发晶一般的水晶桂花糕。如今正值六月,桂花尚未盛放,所以这水晶桂花糕里头的桂花,是摊贩上一年腌制的桂花蜜,糖渍的桂花更添一丝异样的甜香,不知薄玉乔欢喜,便连一向挑剔的楚峥也捻了一块儿水晶桂花糕放入口中。 与楚峥相处的时日也算不得短,薄玉乔自是清楚这厮瞧着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实则极为欢喜这些香甜软糯的糕点,不过因着楚峥素日瞧着都极为冷淡,所以此事大抵旁人也并不算太过清楚。 楚岳此刻也在车驾之中,瞧见这二人当着他的面分食这些甜糕,虽说楚岳并不欢喜这些甜腻的小点,但见着薄玉乔红艳的菱唇边上也粘着一点枣泥山药糕的粉末,瞧着便仿佛诱人上前品尝一般,楚岳不由心头升起一股子郁燥的热气。 他虽说尚未加冠,且还以月公主的身份示人,但之于男女之事,也并非一窍不通。安太后身为楚岳生母,自是清楚楚岳并非楚月,乃是实打实的男儿身,所以这些年来在琦凰殿之中送去的妙龄宫人也算不得少,只不过楚岳未曾接受罢了。 楚岳原本便有武功底子,以童子之身习武自是极好,若是失了元阳的话,恐怕便要事倍功半,如此着实是划不来。便连楚峥的瑞王府也是这一两年之间充盈起来的,圣人身为楚峥楚岳的长兄,自是不会让两个弟弟走上弯路。 虽说现下还是童子之身,但楚岳好歹也在禁宫之中过活了一十五年,之于男女之间的交合之事,在楚岳十三岁生辰那日,早便有嬷嬷拿着春宫图以及活灵活现的玉雕教导一番。紧接着安太后便不断的往琦凰殿送美貌宫人,这份心思,虽说旁人看不明白,但楚岳三兄弟却是心如明镜。 知晓这些美貌宫人都是心思不纯之辈,且因着在禁宫中待得久了,一个个便仿佛被抽去了灵气的玉雕一般,让楚峥着实是生不起半点异样的心思。 那些妙龄宫人都是母后手中之人,若是真真将其给收用了,恐怕日后他出宫建府之后,那些宫人也都会得着侍妾的位置。母后为了往他们兄弟身旁安插钉子,也着实是费了不少心思。 思及此处,楚岳薄唇微微勾起一丝弧度,面上虽说带着一丝笑意,但那丝笑意却未曾到达眼底。 原本楚岳倒是想着寻一个门当户对的小娘子成婚也便罢了,但自从七八日之前,薄玉乔受伤之后,他便有些心不在焉。 薄玉乔这小娘子虽说出身并不很高,也是一个庶出的小娘子,但容貌品性都是不错的,若非已然入了瑞王府成了侍妾,楚岳说什么也要将薄玉乔收拢了。 但此刻再想这些,着实是有些晚了。如此一想,楚岳心下低叹一声,冲着薄玉乔轻笑着开口道。 “莺歌,便给我一块儿枣泥山药糕尝尝可好?” 听得楚岳的声音,薄玉乔倒是微微诧异了一瞬,也未曾推拒,登时便将放在膝前的油纸包儿往前一送,送到了楚岳面前。 楚岳虽说身为男儿,但嗓音着实清亮的很,虽说比之一般小娘子要低沉几分,但薄玉乔也未作他想,她即便与楚岳待在一辆车驾之中,也不好时时刻刻盯着月公主打量,省的惹怒了这尊贵人儿,恐怕她便吃不了兜着走了。 楚岳捏起了一块枣泥山药糕,轻轻咬了一口,一股子清甜的滋味儿便在口中弥散开来。虽说这股子清甜楚岳并不适应,但也不算难耐。他微微眯起凤眸,瞧着脊背倚靠在后头的刺绣软垫上头,一不留神儿,便对上了楚峥窥探的眸光。 二人对视片刻,随即便一齐移开眸光。 此刻楚岳心头着实是有些忐忑,若是他将才没有看错的话,五哥眼中居然出现了提防之意,难不成他是发觉了自己的心思? 正如楚岳所想一般,楚峥也并非常人,不说心思细密,但却是个极为敏锐的。日日见着自己亲兄弟的眸光在薄玉乔身上流连,如今足足有八日有余,自是发觉了端倪。 楚峥心底极为愠怒,毕竟薄玉乔可是他的侍妾,即便阿岳是他的新弟弟,也不能肖想。不过楚岳的心思此刻并未揭露,楚峥也不好开口教训他一番。他这个兄弟虽说自小的日子过得极为精致,但心思却凉薄的很。 楚岳幼时,安太后还是安贵妃,日日都琢磨着如何让大哥登上皇位,对阿岳的教养也并未太过上心。幸而圣人与他自己对这个弟弟多加照看几分,否则楚岳当年能否保住性命,都是两说。 如此楚岳能长大成人,也有楚峥一份功劳,自是不想因着楚岳心头一时升起的妄念,便伤了兄弟之间的情分。不过楚峥现下可不清楚,楚岳对薄玉乔的心思,可并非不值一提的妄念。等到楚峥发觉此事之时,当即便后悔不跌。 阿一在前驾着马车,瞧着如今天色也算不得早,便寻了一间儿极大的客栈投宿。 门口的小厮瞧见这一行人的穿戴,便知是不能怠慢的贵客。且嗅着了一股子脂粉香气,清楚其中大抵有女眷,自客栈之中搬出了一个小杌子,薄玉乔便踩在小杌子上头,径直下了马车。 阿一原本便生了一副高头大马的模样,此刻径直站在地上,比客栈的小厮整整高出了一头有余,那健壮的模样,将小厮唬的一愣,小心翼翼的冲着阿一问了一句。 “敢问客官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听得问话,阿一清楚楚峥的心思,登时便瓮声瓮气的开口答道。 “住店,等会你们再置办些好酒好菜,送到客房之中即可。” 说着,阿一便转过头去,冲着楚峥低声问了一句。 “少爷,咱们是要几间上房?” 闻言,楚峥心头微微一动,俊朗的面庞上也显出一丝笑意,而后朗声开口道。 “两间上房即可,这一路上舟车劳顿,少爷也得让莺歌好生陪陪才好。” 莺歌指的自然是薄玉乔,听得楚峥这没遮没拦的话儿,薄玉乔心下虽说有些愠怒,但面上却挂着一丝羞涩的甜笑,玉手握拳,轻轻捶了捶楚峥的肩头,佯怒道。 “公子又来打趣妾身,妾身不依!” 话落,薄玉乔还横了楚峥一眼,眼波流转,便仿佛西湖的风光一般,妩媚又带着一丝娇羞,让面前的小厮也不由的看直了眼。 薄玉乔在现世之时,在苏州念的大学,所以南方的口音也学会了些,此刻一吐口,那股子扬州瘦马的娇媚劲儿,瞧着便不似正经小娘子,如此举动,也可将他们一行人的身份遮掩一二。 第254章 小厮 听得薄玉乔这股子软糯的江南口音,便连楚峥也不由怔楞了一瞬,不过他也并非常人,所以俊朗的面庞上也并未显出半点端倪,只不过凤眸之中划过一丝暗色罢了。 楚峥只要了两间上房,也便意味着薄玉乔要与楚峥同住一间儿,而楚岳自己个儿住另一间上房,余下还有五名死士三个丫鬟,于是阿一又要了四间普通的客房,素墨住一间,诗儿词儿一间,五名死士都是男子,分别住两间儿,如此也算排开了。 吩咐完之后,楚峥便径直跟在客栈那小厮后头,往上房行去。楚岳站在客栈门口,望着薄玉乔窈窕的背影,眸光晦暗不明。便兀自伫立了好一会子,这才跟上楚峥的脚步,上了楼梯,径直入了另一间上房。 虽说薄玉乔不欲与楚峥同住,但现下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驳了楚峥的意思,否则这厮若是心生愠怒,恐怕她自己个儿的日子又会难过了。先前瑞王府那起子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让薄玉乔着实烦躁的很,若是能趁此机会与楚峥重修旧好,日后回到瑞王府中,也能少些麻烦。 更何况,楚峥也并未让薄玉乔太过厌恶,好歹这人也算是信守承诺,先前应了自己将阳哥儿送入国子监一事,之后便办得极为妥当。阳哥儿现下身份不显,但有了楚峥的庇拂,在国子监也不会受苦。 毕竟虽说国子监都是勋贵子弟,但这些勋贵子弟也不是蠢笨之人,自是不会违拗楚峥的意思。当今天子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这分量着实极重。在薄玉乔看来,楚峥与崇文帝的关系,比安太后与崇文帝的关系要强上许多,若非圣人现下还记得安太后是他的嫡亲母亲,恐怕凭安太后行的那些逾制之事,便可治一个大不敬之罪。 见着瑞王与薄玉乔同处于上房之中,素墨这丫鬟便回到了普通的客房里头。楚峥的功夫比她都要强上三分,想必也不会生出大碍。更何况,若是自己在门口守着,殿下亦是会心生愠怒,如此还不若老老实实地在客房之中休憩。 此刻薄玉乔也未曾客气,便径直落座在红木凳子上。七八日的舟车劳顿,薄玉乔身子着实疲乏的很,再加之肚腹处受了伤,现下虽说结痂了,但前些日子也不过以沾湿的巾子擦拭身子罢了,着实难耐的很。好不容易到了客栈之中,薄玉乔也并未打算委屈自己,登时便轻咬红唇,冲着楚峥乞求道。 “公子,您要不先去用膳,妾身想要沐浴一番。” 说着,薄玉乔面上便泛起一丝薄红,随即仿佛羞窘一般的低垂着头,露出细白如瓷的颈项。 听得薄玉乔的轻言软语,楚峥只觉心头一荡,自先前伤着这小娘子之后,他便再也未曾与旁的女子欢好,现下正是极好的时候,楚峥也不欲放过薄玉乔。 楚峥猛地便向前迈步,行至薄玉乔身前。后者微微抬眼儿,正巧对上了面前男子极为火热的眸光,薄玉乔也并非未经人事的小娘子,自是清楚楚峥如此模样,到底是因何缘故。 将楚峥的眸光收入眼底,薄玉乔复又低头,两手紧紧攥住袖襟,此刻恨得咬牙切齿。入瑞王府之前,薄玉乔虽说并不认为楚峥算什么端方君子,但现下这厮日日便想着那些乌七八糟的淫秽之事,薄玉乔也着实是有些受不住。 现下她身子疲累的很,也不欲纵着楚峥,登时杏眸之中便蒙上了一层水雾,随即便轻声开口道。 “公子,您便先出去罢,妾身子不大舒坦,也无法好生伺候公子。” 薄玉乔言语之中的推拒之意未加半分遮掩,楚峥自是听得清楚明白,方才带着些火热的眸光,一瞬便冷漠下来,幽幽的望着薄玉乔,便仿佛盯紧猎物的独狼,让薄玉乔身子不由自主的轻颤了颤。 强扭的瓜不甜,楚峥到底也并未逼迫薄玉乔,只是轻笑一声,随即兀自颔首,便径直出了上房之中。 楚峥离开没一会子,素墨便来到了上房之中,吩咐小厮将浴桶搬到上房,而后在其中添上略有些发烫的浴水。在浴水之中加上自王府之中带来的草药之后,薄玉乔迈入药汤之中,感受着包裹身子的温热浴水,不由自主的喟叹一声。 泡了好一会子,将身上的疲乏尽数洗去之后,薄玉乔身子上也透着一股子淡淡的药味儿,这股子药味儿与杏林馆之中的味道极像,倒也不惹人生厌。 如今时候也算不得早了,薄玉乔换上衣衫、且素墨将其*的墨发绞干之后,便有小厮在外头叩门,想来是前来送饭食的。 听得动静,素墨兀自上前几步,而后便将雕花木门给打开,外头站着一个面白若傅粉的小厮,端着一个并不很大的木质托盘,上头摆了两道小菜,一盅茶树菇排骨汤,再加之上好的碧梗米饭,嗅着这股子喷香的味道,薄玉乔也不由的犯了馋意。 此刻素墨瞧着这小厮,倒是觉得有些不对,细细端量一番,发觉这厮手中明显生出了一片极为粗糙的茧子,虽说这小厮应当是做惯了粗活儿的,但素墨并非常人,说是心细如发也不为过,哪里会辨认不出这小厮手中的茧子到底是因着习武使然,还是做活使然呢? 现下已然确定了这小厮并不是什么好东西,素墨便挡在门边,不欲让这小厮行入到上房之中。 那喷香的吃食之中,大抵也是加了料的,这种腌臜东西,最好离着小姐远些,省的污了这小娘子的眼。 素墨瞧着面前那小厮极为活泛的眸光,心下更添几分厌恶之意,登时便开口说了一句。 “我们夫人饮食上有些忌讳,也不能用你送来的饭食。你这盅儿茶树菇排骨汤,里头放了猪肋条,夫人连嗅一下都不能,你可莫要让我们夫人犯了忌讳!” 按着素墨口中的言语,薄玉乔便与回疆的那些回民习惯别无二致,扬州本为繁华之地,这小厮也见过不少回民,所以听得上房所居的小娘子有所忌口,心下倒是有些疑惑,毕竟那姿容绝艳的小娘子一听便是扬州口音,又怎会有回民的习惯?大抵便是不欲让自己入上房之中的托词罢了。 思及此处,这端着托盘的小厮眉眼处也划过一丝寒光,既然已经被人发现了端倪,莫不如快刀斩乱麻,也好将这行人的身份给试探出来,若真是京中高高在上的瑞王殿下,想必帮主定会极为欢喜。 这小厮身上陡然盛出的杀意,自是被素墨惊觉,出门在外,素墨身上一直带着一把软剑,别在腰间,素日里瞧着并不打眼儿,但真真动起手来,却极为方便。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素墨也不欲让这贼子强占了先机。如此一想,她便极快的将腰间的软剑抽出,随即便毫不留情的往这小厮脖颈的要害处袭去。 那小厮既然有胆子伏击这一行人,身手亦是极为不错,因着身量不高的缘故,所以也是着实灵巧,只见他猛一翻身,手中的托盘也往廊道上一扔,管也不管,便这般赤手空拳的与素墨对上。 薄玉乔在后头见着这二人激斗,现下也清楚这送来饭菜的小厮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瞧见被扔在地上已然糟践了的酒菜,心下直呼可惜。 素墨原本便是死士出身,招招逼人要害,而那小厮则是盐帮的打手,虽说武功亦是不错,但比之狠辣的死士,仍是弱了三分。原本这贼人也并未将素墨一个小娘子放在眼中,但现下被人给压着打,身上也多了几道血痕,这贼人再也不敢掉以轻心,抬脚狠狠往素墨心头踹去。 这一脚若是踹实了,想必素墨也会重伤。素墨不欲与这贼人硬抗,当即侧身闪避,却冷不防听到一句。 “看暗器!” 听着这还带着江南口音的话头儿,素墨心下一禀,也不敢上前与那男子颤抖,却未曾想到根本没有劳什子暗器,如此言语不过是那贼人使出的卑鄙招数罢了,只听一阵破空声,那贼人便掠身离去,再也寻不到踪影。 见着自己放跑了贼人,素墨心下暗骂一句大意了,却也再无他法,毕竟小姐现下还在此处,她自是不能不顾,毕竟保护小姐的安危,之于素墨而言,方才是最为重要之事。 这处的激斗声也将方才去到大堂的楚峥给引了回来,不过到底是那贼人运道好,也未曾被楚峥拦住。 楚峥迈入上房之中,瞧见落座于红木凳子上的薄玉乔,发觉这小娘子连鬓发都并未有半点散乱,也便放下心来,收敛了眉眼处的担忧之色,而后淡淡的开口问道。 “你无事罢?” 之于楚峥冷淡的态度,薄玉乔一早便习惯了,当即便自红木凳子上起身,冲着楚峥福身行礼,而后面上带着妩媚的笑意,开口道。 “公子便放心罢,莺歌并无大碍。” 第255章 怀胎 那贼人虽说离去了,但楚峥却不欲将此事草草了结,而后便将阿二、阿三给派出去追赶,贼人先前已然被素墨给伤了了,现下循着血迹,应当也能发觉一些线索。 扬州城虽说繁华,但其中的弯弯绕亦是不少,隐藏在富饶背后的杀机,楚峥自是不得不提防,若是栽在了廷远风手中,即便性命无碍,楚峥也无颜再回京面对崇文帝了。 廷远风手底下的商户不就得了盐引,现下拉帮结派,与官员上下勾结,着实嚣张的很。不过这厮倒也能耐,早便将楚峥出使苏州一事给摸透了底,此事说不准还有左相万臻的手笔,万臻虽说有不臣之心,但才学亦是极为不错的,朝中亦有不少弟子,若是动了万臻的话,恐怕也会引发一些事端。 思及此处,楚峥也不由的有些头疼,薄玉乔被廷远风派来的贼子伤着了不算,今日居然有贼人假扮小厮,欲要再次向薄玉乔动手,这般无法无天的举动,若是不好生整治一番,楚峥也咽不下这口气。 即便薄玉乔未曾伤着,楚峥心下仍是有些忧虑,登时便差素墨将阿四给唤到上房之中,让其为薄玉乔诊脉。 阿四虽说身为死士,但跟在楚峥身畔多年,自然也极懂得规矩,他原本武艺便算不得出挑,若非医术还拿得出手的话,恐怕此次往苏州赶来一事,也便没阿四的份儿了。 取出药箱之中的脉枕,径直放在红木桌子上头,而后素墨便将怀中以蚕丝织就的锦帕搭在薄玉乔皓腕上头,如此方才让阿四给薄玉乔号脉。 阿四清楚这乔夫人在王爷心中的分量,若非得着王爷青眼的话,苏州一行恐怕也不会有乔夫人伴在身侧。想明白此点之后,阿四对薄玉乔更是不敢怠慢,细细为其诊脉,待听得脉象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珠滚玉盘之状时,阿四心头猛地一惊。 这是滑脉的脉象,不过脉象却并不如何明显,若是不仔细探听的话,阿四也不会发觉。思及这乔夫人身上遭到的苦难,阿四不由有些忐忑,胆怯的望了楚峥一眼,欲言又止的模样让楚峥不由蹙了蹙眉,斥了一声。 “你好歹也是一个成年的汉子,做出这副小儿女姿态作甚?有话便直言罢,乔夫人身子到底如何了?” 听得王爷言语之中的冷意,阿四登时便被唬了一跳,当即便开口道。 “乔夫人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是仆现下还不能断定脉象,可否将丝帕给撤了,而后再为乔夫人好生诊脉?” 阿四的要求也不算无礼,听了这话,楚峥虽说蹙了蹙眉头,但到底以薄玉乔的身子为重,并未推拒此事,随即便应声道。 “撤了丝帕罢!” 闻言,阿四只觉心跳的厉害,撤了丝帕之后,阿四将手搭在薄玉乔的皓腕之上,虽说他自身并未生出什么旖旎的念头,但却是心虚至极,毕竟乔夫人可是王爷的侍妾,自己与其肌肤相亲,着实是失礼至极。 此刻薄玉乔坐在红木凳子上,见着面前站着为自己个儿诊脉的死士带着一股子惊慌之意,心下不由升起一丝忐忑,莫非是她身子出了什么毛病?要不然何止如此。 没了丝帕的阻隔,阿四对薄玉乔的脉象听得更为清晰,虽说滑脉的脉象并不如何明显,但阿四仍确定乔夫人怀有身孕一事。阿四不由心下感叹一句,这乔夫人虽说并非什么显赫至极的出身,但运道却是极好的,入瑞王府也就一个半月左右,现下便怀上了,若是被王府其余的夫人知晓此事,恐怕又会生出一番事端。 心下如此思量,阿四面上却是显出一丝喜意,转身冲着楚峥拱手行礼,朗声道。 “恭喜公子,贺喜公子,夫人这是有喜了!” 听得阿四所言,楚峥一时之间也未曾反应过来,晃神儿了好一会子,方才想明白此事,而后那张俊美无铸的面庞上也显出一丝毫不遮掩的喜色,开口问道。 “夫人怀孕了?” 话将将出口,楚峥面上的笑意陡然收敛,如若他没记错的话,薄玉乔怀有身孕,便是因着自己发觉了避子汤,陡然发难,这才伤着了乔姐儿,也使得她少用了一次避子汤。但先前乔姐儿一直服食避子汤,原本便之于身子有损,再加之七八日前中了迷香、肚腹受伤种种苦难,怀着的胎儿能保住便是极为不错的了!哪里又能得着好? 思及此处,楚峥当真忧虑非常,他虽说脾性乖戾,但之于自己的孩儿,亦是极为关怀的,想到乔姐儿肚腹之中的娃娃恐怕身子有损,楚峥心下便不由的升起一丝伤怀。 知晓自己怀孕一事,薄玉乔是真真有些愕然,前世她并未有自己的孩儿,现下一想到肚腹之中居然还有一个小生命,薄玉乔心下便不由升起一丝无措之感。此刻她也想到先前的服用的那些避子汤,也不知会不会对胎儿有损。 这孩儿投生在她肚腹之中,便是难得的缘分,薄玉乔虽说待人处事上略有些冷淡,但与楚峥相同,之于自己的孩儿,亦是极为上心的,因此挂怀实属人之常情。 阿四见着王爷与乔夫人神态都不似欢喜的模样,心下咯噔一声,也不知到底是怎的了,忙硬着头皮答话。 “公子,夫人这一胎还不满一月,若非仆仔细探查的话,恐怕也难以发觉。” 听得此言,楚峥抿了抿唇,周身不由散出极为浓重的寒意,让阿四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颤了颤,生怕王爷心气儿不顺,因着乔夫人有孕一事迁怒于他。 “夫人肚腹之中的孩儿可好?先前夫人一直服用避子汤,且在洛阳边界的驿馆之中又中了迷香,伤了肚腹,如此可对胎儿有损?” 闻言,阿四这才缓过神来,思量了一番,这才开口答道。 “之于胎儿而言,还是有些损伤的,毕竟那迷香其中也有些毒性,对成人虽说无碍,但娃儿现下还未成形,自是不比成人,不过若是将养的好,想必亦是并无大碍。” 阿四说话自然是挑些好听的,但薄玉乔却并未放松半分,微微阖上杏眸,她怎么也未曾想到,孩子居然会来的如此突然,且尚未出生,便被定下的体弱的事实。瑞王府之中的妇人一个个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自己的孩儿即便康健,恐怕都会遭了她们的毒手,现下体弱的话,若是这孩儿产下了,便更易出事。 如此一想,薄玉乔玉手死死握拳,只见也将掌心抠出了一道道月牙儿状的红痕,深可见血,薄玉乔也真真并未吝惜力道。 将薄玉乔杏眸之中的忧色收入眼底,楚峥也不由暗自叹息一声,若是乔姐儿肚腹之中的孩儿康健的话,那便是极好的。 “阿四,你便好生为夫人调养身子,定要保住夫人腹中的孩儿。” 之于瑞王的吩咐,阿四自是不敢怠慢,当即连连应声,随即便开了安胎药的方子,交予素墨,二人便一齐去药铺抓药了。 此刻上房之中便只剩下薄玉乔与楚峥二人,他两个相视一眼,皆缄默不语,丝毫不像寻常人家得了头胎一般欢喜。 如今瑞王府之中并无正妃,楚峥也并不心急,正妃的人选他还得细细考量一番,且还不能让安太后拿主意,否则他这后宅之中,定然被母后牢牢把持,那般场景,可并非楚峥乐意见着的。 虽说薄玉乔身份不显,现下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妾,即便她肚腹之中是个男胎,产下也只是庶子罢了。若是放在一般人家,体弱的庶长子大抵都长不大,毕竟一般人家最重嫡庶之分,当家主母未有身孕,自是不得有男丁的。 不过在天家可并非如此,君不见古往今来,坐稳皇位的大都并非皇后嫡出的皇子,便连如今的安太后,当年也不过只是小小的女官罢了,楚尧当年便是明帝的长子,若是抛却皇家的身份,崇文帝也称得上是庶长子,因着自己个儿有本事,方才得着这泼天的造化。 因着原香玉善妒,所以在后宅之中使了些手段,使得楚峥现下连一个孩儿都无。不过那些内宅之中的阴私之事,楚峥自是不好亲自插手,这才欲要让薄玉乔这个本事的小娘子入府,好生磋磨磋磨原香玉,也让其不要那般放肆。 楚峥却不曾想自己个儿对薄玉乔生了爱意,如此的话,也舍不得那这小娘子作筏子,只为了对付原香玉那个毒妇。因着心生怜惜的缘故,楚峥方才借着薄玉乔昏迷之际,收了她手中的掌家权,交到颇有些心机手段的孙清荷手中。 孙清荷也未曾让楚峥失望,虽说这小娘子不得楚峥欢喜,但给原香玉找麻烦之事还是做得不错,也让乔姐儿落得清闲。 楚峥的心思一向都藏得极深,加之薄玉乔又不愿在前者身上劳心劳神,也便并未想到这层关节,若是想到的话,想必薄玉乔心中对楚峥的芥蒂,也可尽消了罢! 第256章 清炖蟹粉狮子头 既然到了扬州,楚峥自是并未得闲,扬州好歹也是有些忠臣的,楚峥便暗自联络了一些极为可靠的人手,问询钦差齐子木的消息,齐子木得了崇文帝青眼,且人品亦是极为贵重,楚峥也不舍得这般美玉良才折在江浙一带。 楚峥外出办事之际,阿四与素墨便配好了安胎药。因着知晓薄玉乔的身子经不起折腾,所以安胎药也不敢假手于人,便只能亲自熬煮,方才放心。 薄玉乔素日最不喜这些乌漆漆的苦药,不过因着避子汤一事,她对肚腹之中的孩儿也存了三分愧疚,即便再吃不得苦,也并无二话,只是在用过药之后,取了诗儿词儿腌过的酸梅子,味道着实不错。 因着楚峥面上扮作一个富家公子,加之其面容生的极为清俊,且周身气度不凡,在这扬州城中走上一遭,便引得无数小娘子芳心暗许,虽说并未生出什么看杀卫玠的事情,但称之为掷果盈车也不为过了。 加之江南女子体态妖娆,身段儿风流,浑身的皮肉便仿佛白雪一般,细致的很,与京中艳丽的佳丽全然不同,另有一番娇柔雅致的风情。若是换做以往,楚峥瞧见这般美人儿,定然会动了心思,毕竟品貌上佳的小娘子,谁人不喜? 不过现下薄玉乔有了身孕,且他来江浙亦是有差使在身,所以也便并不曾想与这扬州佳人生出什么风流韵事。虽说楚峥没这份儿心思,但不乏有胆大的小娘子,既然芳心暗许,便恨不得随在楚峥身边,哪怕只是一个端茶送水的婢女,只消能与这般俊秀的人物儿处在一处,即可心满意足了。 薄玉乔并不清楚这些小娘子的心思,若是其清楚的话,非但不会动怒,反而会嗤笑不已。扬州商户极多,因着往来客商不少,所以风气亦是极为开放。这些生出旖旎心思的小娘子,大抵一个个都是话本看得多了,想着楚峥便仿佛张生之流,能与她们诗书传情。 楚峥即便有些才华,也不欲与那些小娘子饮酒作乐。在他看来,女子定然应该安安生生的,方才极好,一个个招摇过世,人品轻浮,反倒惹人生厌。且薄玉乔便是难得的绝色丽容了,楚峥这些年来见着的女子,除了皇贵妃俞蕴之容貌胜过薄玉乔之外,便是这些水乡的佳人,也比薄玉乔逊了三分。 楚峥这般挑剔的性子,即便心悦薄玉乔,后者仍不知晓,毕竟楚峥乃是皇室子弟,皇室众人都犯一个毛病,便是只将女子看成玩意儿,有心情了便赏玩一番,若是厌了便径直打发走,反正他们是天潢贵胄,旁人即便心下愠怒,也得曲意逢迎。 薄玉乔对楚峥阴晴不定的性子也是有些厌烦,不过楚峥到底也是她的衣食父母,她自然是不能惹得楚峥不悦的。除非有一日能登上王妃的日子,将瑞王府紧紧把在手中,到了那时,楚峥到底是何心思,薄玉乔便全然并不在意了。 扬州的吃食比之京城还要精致几分,毕竟扬州极为富庶,盐商斗富之事亦是层出不穷,三代比吃,四代比穿,五代比诗书,虽说商户子不得入仕,但在吃穿上,颇有家资之人变着法儿的玩花样,倒是让薄玉乔极为欢喜。 此刻面前的红木桌子上便摆了八道菜,清炖蟹粉狮子头、扒烧整猪头、拆烩鲢鱼头、三套鸭、大煮干丝、金葱砂锅野鸭、醋熘鳜鱼、蜗巴鱼翅。菜品装在两个巴掌大的瓷盘之中,分量虽说不大,但瞧着却让人食指大动。 薄玉乔抓起象牙银箸,尝了其中七道菜,她也不知楚峥到底欲要在扬州待上几时,若是没过几日便往苏州行去,便可怜了这些好酒好菜,薄玉乔若是没将淮扬菜吃进肚中,恐怕腹中的娃娃也不会安生。 也不知是怎的了,自从前几日起,薄玉乔便觉得胃口大了不少,尤其欢喜这些南菜,总觉得精致的吃食更好下口。不过虽说胃口大了,但薄玉乔的身形也不曾改变,若是怀上一胎便成了极为壮硕的婆妇模样,想必便是以薄玉乔的心思,也不由会有些头疼。 她现下觉得这道清炖蟹粉狮子头极好,嗅着那股子浓郁的香气,便让薄玉乔不由的口舌生津,不过即便如此,此菜也不得入口,毕竟这道清炖蟹粉狮子头,因着其中有蟹黄的缘故,薄玉乔怀有身孕,自是不能多食。蟹黄寒凉且活血,她这一胎原本便有些不稳当,所以即便垂涎的很,薄玉乔也并未将之入口。 不得吃入口中的吃食,之于薄玉乔而言,到底是让她极为难耐。趁着楚峥现下出门办事,薄玉乔的心思也活泛了,便寻了客栈之中的大厨,使了不少银钱,这才得了清炖蟹粉狮子头的方子。 得了方子之后,薄玉乔也有些闲不住,她本身手艺便极好,此刻自然有些跃跃欲试起来。虽说素墨不欲让薄玉乔劳神,不过也不好将小姐日日拘于上房之中,活络活络筋骨,之于腹中胎儿也有好处。 这一点还是阿四告知素墨的,如此素墨方才允了薄玉乔,让其进了客栈的厨房之中,尝试做这清炖蟹粉狮子头。 在薄玉乔看来,这吃食的做法也并不很难,只消寻着好材料即可。他们一行人所居的客栈在扬州城都是极为有名,自然是能寻到上好的食材。 薄玉乔将上好的香猪肉细切粗斩成石榴米状,许久未曾下厨,薄玉乔刀工也不由有些生疏,好歹将这些猪肉改刀完了,方才寻着些手感。石榴米状的香猪肉放入石钵内,加葱姜水、蟹肉、虾子、精盐、绍兴黄酒等调料,于淀粉内搅拌上劲。 因着薄玉乔极为欢喜青菜,所以便选用了不少一指长的青菜心洗净,菜头用刀剖成十字刀纹,切去菜叶尖,而后将炒锅置旺火上烧热,舀入熟猪油,放入青菜心煸出水气,至翠绿色,再加入少许虾子、精盐,以及上好的高汤,烧沸离火。 素墨在一旁打下手,见着小姐灵活的动作,心下也算放心几分,自碗架中另取砂锅一只,放于案台之上,而后薄玉乔便以熟猪油擦抹锅底,再将以银箸夹起菜心,将砂锅底整个盖上,添了一份青翠之色,倒也是极为雅致。 先前已然熬煮了肉汤,倒入砂锅之中,将之置中火上烧沸。先前上劲的香猪肉分成几份,薄玉乔逐份将猪肉放在手掌中,用双手来回翻动几下,捆成光滑的肉圆,逐个排放在菜心上,再将蟹黄分嵌在每只肉圆上,上盖青菜叶,盖上锅盖,肉汤沸过三沸之后,小火炖煮一个时辰也便成了。 忙活了这一阵子,瞧见砂锅上头升腾起的水气,薄玉乔心情也不由的好了几分。这道清炖蟹粉狮子头,她自然是没福气品尝的,不过楚峥却可以,眼下她肚腹中有了娃儿,即便是为了孩子,她也要谋划侧妃之位。 毕竟侧妃产下的孩儿,可与侍妾全然不同,所以即便做些吃食有些劳累,之于薄玉乔而言,也并不算什么。 等到这道清炖蟹粉狮子头做好之后,汤色乳白,菜叶青翠,配上口感极佳的狮子头,薄玉乔自己瞧着都极为满意,便没让素墨动手,亲自寻了一个托盘,端着这滚烫的砂锅,往上房处行去。 可巧,这清炖蟹粉狮子头将将出锅,楚峥也便回来了,只不过他此刻并未回到上房之中,反正待在客栈的大堂。薄玉乔自厨房出来的时候,也见着了站在大堂的楚峥。 原本薄玉乔眉眼处还带着欢欣的笑意,待瞧见伫立在楚峥身畔,一副妩媚模样的小娘子之时,面上的笑意便缓缓收敛,心下也升起了一股子从未有过的怒火。 不过薄玉乔也清楚自己的身份,自是不好在楚峥面前放肆,随即便强扯了扯唇角,将托盘并砂锅放在一张空着的桌子上,而后盈盈冲着楚峥福身,开口道。 “妾身给公子行礼。” 见着薄玉乔在此处,楚峥眉头不由蹙了蹙,身旁这个女子便让他极为厌烦,现下再添上一个薄玉乔,便更是不好收拾。楚峥抿了抿唇角,而后冲着薄玉乔说道。 “你便先回房去罢,此处不必你伺候。” 听得楚峥所言,薄玉乔心下怒火更甚,但站在楚峥身畔的娇俏丽人却呵呵的笑出声来,花枝乱颤,丰满高耸的椒乳也微微震颤,露出诱人的沟壑。这丽人眉眼处透着一股子媚态,再加之身上曝露的大红裙衫,薄玉乔早便猜到了这小娘子的身份,想必便是天下闻名的扬州瘦马。 想到自己居然被一个妓女给调笑了,薄玉乔即便心下愤怨,但面上也不好表现出来,只是轻声开口道。 “既然如此,妾身便先下去了。” 话落,薄玉乔也并未再在客栈大堂多留,端着先前做好的清炖蟹粉狮子头便上了楼,将欲推开上房的雕花木门,只听吱嘎一声,便见月公主自另一间上房行了出来。 第257章 醋了 见着月公主之时,薄玉乔心下也有了一个主意,想着这锅清炖蟹粉狮子头不好糟践了。因着方才摆上桌的清炖蟹粉狮子头,薄玉乔并未动筷,便给了素墨尝过。所以此刻素墨肚腹也饱得很,如此倒不如将这菜品给了月公主,倒也不算浪费,又讨了个人情儿。 如此一想,薄玉乔面前便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径直端着托盘,行至诗儿词儿前头,望着模样清丽的月公主开口道。 “这吃食先前已然用过一份儿了,妾身觉得滋味儿极好,便亲自入厨下试了试,若是燕舞不嫌弃的话,便可尝上一尝。” 出门在外,薄玉乔化名莺歌,而月公主则是燕舞。此刻听得这个透着脂粉气的名儿,楚岳虽说心下有些别扭,但因着是薄玉乔吐口的,倒也未曾不虞。 楚岳自小也是锦衣玉食养着的,鼻子灵的很,此刻嗅了嗅,便知晓这道菜的真身,而后便抬眼瞧着薄玉乔,开口道。 “可是清炖蟹粉狮子头?” 听得楚岳所言,薄玉乔略微怔楞一下,随即便微微颔首。虽说这一世薄玉乔是头一次用清炖蟹粉狮子头,不过这汤菜之于楚岳而言,想必早便是家常便饭了,毕竟宫中的御厨手艺自是比她强上不少,又何况淮扬菜? 思及此处,薄玉乔便觉得自己唐突了,而后莲步轻移,端着托盘略往后退了一步。她这一退,倒是让楚岳心下升起一股子不虞,不过后者性子也是内敛,面上并未表现出半点端倪。 倒是薄玉乔率先开口了。 “妾身太过唐突,这汤菜也并非什么好物儿,燕舞便莫要用了。” 话音将落,楚岳清丽的面上便显出一丝不以为然之色,也并未知会身旁的诗儿词儿,兀自上前,将薄玉乔手中的托盘接过,佯怒道。 “你亲手所做的菜品,自是与旁人做的不同,一番心思当然不可糟践,便将这道清炖蟹粉狮子头舍了我,正巧我现下还未用晚膳,只当添菜了。” 楚岳身量原本便极高,此刻站在了薄玉乔面前,虽说并不带皇室公主的骄矜之气,但身量上的压迫也是不少,让薄玉乔不由自主的升起一股子心悸之感。这种感觉以往只有面对楚峥之时才会发作,现下与月公主相处时居然会如此,着实是薄玉乔未曾料到的。 她只当月公主与楚峥一般,都是皇室众人,身上贵气逼人,方才如此。却不知那股子心悸之感的起因,无非便是男子对女子生来便带着的压迫罢了。 楚岳是个心思灵巧的,这一番话说的薄玉乔心下也舒坦几分,于是也便将那异样的感觉抛之脑后。而后二人又聊了一会子,薄玉乔方才回到上房之中。待素墨将上房的雕花木门给紧紧阖上之时,楚岳仍是站在廊道之中,并未移步,凤眸幽深的望着隔壁紧闭的房门,不知在思量什么。 一旁站着楚岳身畔的诗儿见状,心下也不由的升起一股子忧虑,主子这幅模样,可着实是有些不对了。无论如何,乔夫人也是瑞王殿下的侍妾,若是主子真真对其生出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这*的名声,皇室无论如何也担不起。 此刻楚岳微微觉得有些异样,转眼一望,便瞧见诗儿蹙着眉头一副心忧的模样。诗儿这丫鬟素来心细如发,想必是看出了什么,方才这般表现。不过诗儿这丫鬟打小儿便是当做死士教养的,最是忠心不过,也不必担心其生出什么事端。 至于词儿这丫鬟,虽说身手厨艺皆是不弱,偏生脾性略有些跳脱,不够稳重。不过如此的话,楚岳不欲让词儿知晓的事情,后者也不会发现端倪,自是极好的。 楚岳也未曾再在廊道上多留,随即便端着托盘往上房处行去。 此刻楚峥仍待在正堂之中,那扬州瘦马也着实是不要面皮,无论楚峥面色多冷淡,她也不离开这客栈之中。 只听的妓子娇声开口道。 “公子,奴家名为清奴,您便收了奴家罢,奴家虽说不是良家出身,但好歹也是少有的美人儿,在瘦西湖亦是极有名儿的,定然能将公子服侍的舒舒服服。” 原本楚峥便不欲与这妓子虚以委蛇,不过也不好径直吩咐死士将之给赶出去,毕竟妓子心里头藏着的消息,自是不少,若是能够探听的话,想必也会有些收获。 楚峥这般打算倒是不错,只不过后来瞧见薄玉乔来了,不知为何心下有些异样之感,便更是不耐应付这清奴,当即便将阿四唤来,冲着其知会一声。 “你便将这位清奴姑娘杨柳岸罢。” 杨柳岸乃是瘦西湖这一带最为有名的妓院,虽说名儿叫的雅致,但其中乌七八糟的腌臜事情同样不少。阿四来到瘦西湖也没几日,亦是听过杨柳岸的大名儿,此刻听得这妓子是杨柳岸之中的姑娘,当即便起了兴趣,随即便隔在清奴前头,高大的身子挡住清奴的眸光,不让其再唠扰王爷。 有了阿四与清奴周旋,楚峥心中记挂着薄玉乔,随即便兀自上了楼梯,往上房处赶去。楚峥现下回去,也着实是不赶巧儿,清炖蟹粉狮子头没了不说,便连薄玉乔也正处在气头儿上,虽说碍于楚峥的身份不敢发怒,但淡漠还是少不了的。 此刻薄玉乔正躺在客房之中的美人榻上,旁边的小几上放着一碟儿腌梅子,她时不时的便捏上一颗,放入口中,那股子浓郁的酸味儿,倒是让薄玉乔心头舒坦不少。 只听吱嘎一声,雕花木门便径直被人打开,一道丰神如玉的身影径直自门外进来。楚峥此刻着着月华色的长衫,以碧玉簪绾上墨发,腰间挂着极为名贵的碧玉佩,上头的如意图纹当真是极为精致。 听得响动之后,薄玉乔微微抬了抬眼皮,也知是楚峥回来了。心下冷笑一声,面上却并未失了礼数,施施然自美人榻上起身,冲着楚峥规规矩矩的福了福身子,随即淡淡的开口道。 “妾身给公子请安。” 话落,薄玉乔没等楚峥开口,便兀自站起身子,而后菱唇抿的跟蚌壳儿似得,无论如何也不开口了。 因着楚峥不喜素墨留在上房之中,所以素墨给楚峥见礼之后,便径直离去了。此刻上房之中便只剩下薄玉乔与楚峥二人,后者哪里会瞧不出薄玉乔着恼了? 小娘子这幅模样,倒是让楚峥心下暗自发笑。若是此情此景换在瑞王府之中,楚峥瞧见哪个小娘子醋了的模样,心下只会极为厌恶,但薄玉乔却是全然不同,见着其略有些愠怒的表现,楚峥心下着实舒坦的很,便仿佛打通了经脉一般通畅。 其实是楚峥多想了,薄玉乔这幅表现也不全然是醋了的缘故,无非便是因着楚峥让一个扬州瘦马给她没脸,女儿家的傲气极重,薄玉乔原本便瞧不上妓子那副风尘模样,现下更是对其添了几分厌恶之心,连带着对楚峥也都迁怒上了。 现下楚峥如美玉雕琢一般的面上显出一丝笑意,随即凤眸四处扫了扫,好似漫不经心的的开口问道。 “莺歌,先前见着你做了清炖蟹粉狮子头,怎的现下没在客房之中?” 听了这话,薄玉乔心底嗤笑一声,但面上却是一派恭敬的模样,抬起杏眸,无辜的道。 “妾身以为公子不爱那道清炖蟹粉狮子头,所以便将那道汤菜给了隔壁的燕舞,燕舞倒是极为欢喜。” 薄玉乔那副欢欣的模样,被楚峥尽数收入眼底,再加之这小娘子说那道清炖蟹粉狮子头此刻被送到的楚岳那里,楚峥更是愠怒至极。楚岳是他的亲生弟弟,先前这厮对薄玉乔生出的旖旎心思,楚峥也瞧出了一点儿端倪。 以往想着应当并不大碍,却未曾料到薄玉乔居然会主动与阿岳接近,着实是有些失算了。 见着楚峥面色忽青忽白着实难堪的紧,薄玉乔心下也舒坦的几分,谁让楚峥让那个妓子给她没脸,现下将其气上一气,倒也痛快的很。 楚峥久久未曾言语,薄玉乔自己个儿也有些乏了,便再次冲着楚峥福了福身子,而后开口道。 “公子,妾身现下有些困乏,便先歇息片刻,还望公子莫要怪罪。” 眼下薄玉乔身子重,有娃儿护着,即便她想要天上的星月,楚峥也恨不得为她们娘俩儿寻来,不过薄玉乔这小娘子也并非太过放肆之人,即便怀有身孕,依旧安分行事,倒是让楚峥对她更为欢欣。 话音将落,见着楚峥微微颔首,薄玉乔便径直行至软榻前头,将玉足上的香尘底儿绣鞋给褪了,轻解罗衫,只留下红艳的兜儿,更衬得肤如凝脂,如雪般润白。配上下头翠色的灯笼腿儿小裤,腰间束紧,更显不盈一握。因着灯笼裤儿用料极为丝薄,此刻两条修长的*便在翠色的布料之中若隐若现,着实招摇的很,让楚铮的眸色也不由的深幽了几分。 第258章 消息 楚峥的眸光火热的便仿佛烙铁一般,薄玉乔自是不能视而不见,不过她心底憋着一股劲儿,也不欲理会楚峥,径直躺在床榻之上,身上也未盖锦被,毕竟六月中的扬州,着实是热得很,让薄玉乔这在京城过活十余年的小娘子,着实是极难适应。 薄玉乔肚腹之中怀着楚峥的第一个孩儿,如此的话,她也算是得了极为宝贵的护身符了,且因着自瑞王府出行的缘故,府中的腌臜事情也不会影响的薄玉乔,即便她这一胎胎象并不很稳,也比在京中待着,当做众矢之的来的妙。 此刻楚峥上前几步,脚步声停在床榻前头,薄玉乔自是听得极为清楚,不过此刻她仍紧闭杏眸,楚峥也拿她毫无办法。 现下楚峥心头还不悦呢,毕竟先前做的那道汤菜,居然给了阿岳,这是什么道理? 若非乔姐儿现下还不清楚阿岳的真实身份,楚峥恨不得让楚岳即刻换回男装,而后离薄玉乔远些,省的再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楚岳是楚峥唯一的弟弟,所以极为他现下有些想岔了,楚峥亦是不能轻取妄动,只希望楚岳自己个儿能想明白,莫要因着一个小娘子而坏了兄弟之间的情分。 若是阿岳对薄玉乔的心思被圣人知晓的话,圣人恐怕也不会再将薄玉乔留在这世上了,即便这小娘子现下肚腹之中还怀着他的血脉,圣人也不会在乎。 因着如此,楚峥也不欲与楚岳挑明此事,毕竟若是让长兄得了消息,事情便不妙了。 世人常道当今崇文帝最为宽和,减免赋税,励精图治,比之先皇强了不是一星半点儿。不过楚峥却极为了解他一母同胞的亲生哥哥,若是心下藏着一份野望,他也不会自众多皇子之中脱颖而出,成了新一任帝王。 虽说圣人当年占了一个皇长子之位,不过母后也只是一个小小贵妃罢了,母家在朝中又无势力,长兄的处境极为艰难,若他不是个手段果决狠辣的,恐怕早便死在夺嫡之争了。 这一点,楚峥瞧得最是明白不过,所以当安太后欲要扶持他与长兄相抗时,楚峥这才不惜自污,得了厉王的名头,无非便是不愿兄弟之间因着权势而生出嫌隙。因着暴戾之名儿,所以安太后也不好再让楚峥有什么异动,好歹这也是她嫡亲的血脉,若是真真被贬为庶人,安太后自是不会忍心。 不过因着近年来,楚峥出宫开府,并未与楚岳相处甚久,所以也不清楚安太后早便转移了目标,将心思放在了楚岳身上。 毕竟大儿二儿都太过不孝,压着安家不让外戚专权,此举之于崇文帝而言,自是天经地义,不过当外戚是安太后的母家,她自是有些受不住了。安太后现下虽说贵为太后,但当年到底也是安家的姑娘,如今皇帝欲要夺了安家的权势,即便崇文帝是她的长子,但安太后仍是有些受不住。她也不止楚尧一个儿子,现下大儿不孝,便只能选年岁尚幼的幺儿扶持,毕竟阿岳现下尚青涩的很,比之阿尧阿峥好操控的多。 楚峥在扬州逗留的时日比薄玉乔预料的还要多,原本薄玉乔还以为她再也见不着那个名为清奴的扬州瘦马,怎料一别十日有余,那娇媚的女子再度出现在她面前,只不过模样着实狼狈的很。 这扬州瘦马身上原本着着的莲青色夹金线绣百子榴花缎袍,现下早便被泥水污了,沾染了血迹与泥浆,瞧着着实让人生厌。且清奴鬓发散乱,原本这妓子一头鸦发生的极好,此刻发钗零落,鸦发也纠缠成结,配上红肿不堪的面颊,薄玉乔也不欲多看清奴半眼。 好生生的扬州瘦马,也不知是经历了什么,方才落到如此窘境。 薄玉乔黛眉微蹙,杏眸之中也划过一丝不虞之意,她原本便并非品性纯良之人,此刻心生不虞,倒也不是怜悯这清奴,而是这妓子身上散发着一股子恶臭,其中透出浓膻的腥气,便好似鲍鱼之肆一般。 此刻楚峥也处于上房之中,他之所以未将清奴带到下头正堂之中,便是因着清奴如今的模样,着实是太过打眼儿,若是被旁人见着的话,恐怕会生出事端。楚峥虽说极有能耐,但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也不欲自找麻烦。 楚峥与薄玉乔双双落座在红木凳子上,修长如同白玉雕琢的手指,上头因着习武带上了一层薄茧,却更添几分刚硬之意。此刻楚峥手指漫不经心的瞧着茶盏,而后凤眸斜睨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清奴,薄唇勾起一丝讽笑。 薄玉乔见着楚峥这幅金尊玉贵的模样,心下也不由的暗自摇头。虽说她原本便清楚楚峥不可能瞧上一个扬州瘦马,毕竟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红万人尝的妓子,楚峥可嫌弃的很。 不过这清奴待他倒好似一派真心,且先前楚峥也将清奴给带回了客栈之中,怎的这小娘子现下落魄成这样,楚峥也不管不顾呢? 薄玉乔摸不透楚峥的心思,遂闭口不言,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楚峥这才淡淡的开口道。 “清奴,齐大人所在何处?” 此刻楚峥言语之中,带着一股子不加遮掩的冷意,便连薄玉乔都觉得有些不适,而跪在地上的清奴闻言,破败的身子颤抖的便仿佛筛糠一般,更添几分可怜之意。若是清奴还是原本的那副娇艳模样,楚峥说不准还能升起一股子怜香惜玉之心,但现下这幅腌臜模样,即便路边的乞儿,也不会多瞧清奴半眼。 清奴颤颤抬眼儿,望着楚峥,嘴硬道。 “公子在说什么?为何奴家听不明了?” 闻言,楚峥凤眸之中的冷意更浓,他原本便并非什么好性儿,对楚岳容忍,那是因着楚岳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便连对薄玉乔容忍,也是因着心悦于她,方才如此,否则即便薄玉乔怀孕,若是惹怒了楚峥的话,这孩儿也不会落草。 望着到了此刻仍在嘴硬了清奴,薄玉乔也不禁微微摇头,这妓子也着实是太过胆大,正当楚峥是什么富家公子不成?这般愚弄当今瑞王殿下,想必这条贱命,也便不必留下了。 出乎薄玉乔所料,楚峥倒是并未即刻结果了清奴的性命,而是径直将手中的茶盏掷在了清奴额间。茶盏上带着的力道不小,清奴额角即刻便破皮红肿,现出一丝殷红的血迹。 只听啪的一声,那茶盏便落在了地上,碎成一片片的模样,让薄玉乔心下暗道一声可惜,这可是上好的汝窑茶盏,若是能够拿到现世去,说是价值万金也不为过,如今便因着一个妓子给糟践了,着实可惜。 清奴好似被楚峥冷血无情之举给惊着了,登时便瞪大凤眸,只可惜眸中尽是一片如同丝网一般的血丝,早便不复先前那副秋水剪瞳的模样,额际渗出的鲜血顺着脏污的面颊留下,着实是惹人生厌。 “清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是不说齐大人所在何处的话,这条性命也便不必留下了。” 知晓这妓子与齐子木齐大人有关,薄玉乔也知清奴大抵性命无碍。原本薄玉乔还以为得到了苏州方才能得知齐大人的消息,却未曾想到这才至扬州,就发现了蛛丝马迹,也算是意外之喜。 清奴大抵也是被楚峥吓破了胆,登时便冲着后者不断叩首,随即便急声道。 “还望公子饶奴家一命!奴家只不过是听说过齐大人的名儿,却未曾有幸得见,不过扬州的知府余年定然清楚此事,奴家便是去知府府上陪酒之时,方才听得齐大人的消息。” 听得此事还牵扯上了扬州知府余年,楚峥剑眉蹙的更紧,若是齐子木现下在知府府邸之中,还是得派几个死士去知府府邸之中查探一番,虽说清楚这起子贪官污吏对自己早有防备,不过若是不救了齐大人的话,楚峥亦是心中有愧。 得着了自己想要的消息,楚峥也不欲再让清奴在面前污了他的眼,随即便将阿一唤入上房之中,让其将清奴给带下去,好生看管。 之于楚峥眉眼处的愁色,薄玉乔自然也尽数收入眼底,心下倒是有些想不明了了,明明楚峥乃是当朝的瑞王殿下,便光明正大的将这一起子贪官污吏给一网打尽又如何?为何非要明朝暗讽,说不准还将自己给折了进去,着实是下下之策。 薄玉乔虽说清楚盐帮势大,与当地官员勾结,却不清楚盐帮在京中亦有极大的势力,安家与左相万臻便是其中的大头儿。 有安家压在上头,若是楚峥真真硬来的话,少不得也要将安太后给牵扯进去,安太后到底也是大乾王朝之中最为尊贵的妇人,若是被查出谋害朝廷命官的罪名,想必便会动摇国本了。 楚峥虽说并非什么忠臣义士,但大乾王朝可是楚家打下的江山,他身为皇室子弟,自然是要好好护着祖宗基业。 第259章 晒盐法 知晓了扬州知府余年与齐子木失踪一事有关之后,楚峥自然是未曾闲着,先前瞧见清奴的模样,便可知这妓子已然成了盐帮的弃子,虽说盐帮中人一开始欲要派清奴来勾引楚峥,楚峥便将计就计,让旁人以为清奴已然背叛盐帮,如此这扬州瘦马方才落到现在的下场,她若是胆敢出口半句虚言的话,性命也便不必留下了。 阿一阿二的轻功都极为不错,所以夜探知府府邸一事,带上他二人自是极好的,不过楚峥未曾闲着,他也并非那种不将死士放在眼里的倨傲之辈,所以夜探知府府邸一事,楚峥自会在今夜亲自前往,一行三人,也不知会寻着什么消息。 不过即便楚峥如何谋划,也与薄玉乔并无太大关联,她现下倒是想出了一个不错的主意,所以便干脆冲着楚峥开口了。 “公子,如若妾身未曾记错的话,盐帮贩盐应当是矿盐池盐以及井盐罢?” 闻言,楚峥微微蹙了蹙眉,随即径直颔首。正如薄玉乔所言,盐帮贩盐大多都是矿盐,海盐不算太过常见,毕竟煎盐之法着实太过劳心劳力,哪里有径直自盐矿开采容易呢?这些盐商也并不是蠢笨的,自是不会扼住自己盈利的路子,所以江浙一带的盐枭,大多走私的都是矿盐井盐之类的。 得到了楚峥的肯定,薄玉乔登时便抿唇一笑,眉眼弯弯的模样,煞是好看。 “公子,如若可以将官盐的价给降下来,想必私盐也便没有那么多的销路,到了那时,盐帮自然会存留不下去,如此不也能解决了公子的心腹大患?” 听得薄玉乔所言,楚峥心领神会,而后略有些诧异的望着面前模样艳丽的小娘子,试探的开口问了一句。 “官盐得之实属不易,难不成你有法子让官盐降下价来?” 薄玉乔自然是有法子的,毕竟她可不是真真正正的大乾王朝的土著,也清楚现世之人,吃的食盐大半都是海盐,既然海盐占了这般大的分量,那朝廷只需制出海盐,那盐价自会降下来,到了那时,盐帮的利润骤减,想来与廷远风勾结的官员,也会生出旁的心思罢!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如若廷远风手中不再握住金山银山,江浙一带的官员自是不会将一小小商户放在眼中,到了那时,楚峥想整顿江浙一带,也便能顺利不少。 “妾身倒是有一法子,也不知是否可行,公子您便先瞧瞧,若是可行的话,咱们先试上一试可好?” 话落,薄玉乔对上楚峥火热的凤眸,也便不再卖关子,而后亲自取来纸笔,将沟滩之法给默在纸上。墨迹尚未干透,楚峥便迫不及待的将宣纸给抢了过来,十分迫切,不过手上的动作却着实小心的很,生怕将这张薄薄的宣纸给扯破了。 沟滩之法其实也算不得难,清朝时期都是以这个法子晒海盐,虽说晒盐法大多用自清朝,但这法子应当是元朝左右便已然产生,只不过当时用的并不算广。 至于大乾王朝,海盐的制法并非最为古老的煮海为盐,而是唐宋时期的煎盐法,不过煎盐法仍是太过繁复,且耗费人力物力,莫不如改成晒盐法,想必效果便会更为明显。 薄玉乔前世乃是学文出身,这晒盐法也是她自书上瞧见的,前些日子未曾想起,方才一晃神,便忆起了这晒盐法,若是朝堂以海水制盐的话,想必盐帮盛势也持续不了几时了。这一点楚峥比薄玉乔来的更是清楚,所以方才如获至宝的捧着那张薄薄的宣纸。 沟滩之法便是利用滨海滩涂,筑坝开辟盐田,纳潮引海水灌池,经过日照蒸发成卤水,卤水蒸发最终析出盐晶。 至于纳潮的法子,也算不得很难,既可自然纳潮,在涨潮时让海水沿引潮沟渠流入,待池满时,关闭引潮道。又可以物纳潮,采用外力将海水引入,用龙骨车将海水纳入池内便成了。 制卤的法子一般盐工都清楚的很,在盐池内进行,每日水都会蒸干不少,使卤水含盐度逐步提高,卤水在不断晒制过程中,浓度不断增大,最后便能得到色如雪的盐粒。只消将盐田长成的盐粒收起堆坨,然后入仓,即可得到大量海盐,虽说这法子比不过井盐池盐方便,但却胜在量大,正是楚峥最为在意的地界儿。 看完纸上的法子,楚峥面色涨红的抬头,他怎的也未曾想到,薄玉乔居然能拿出如此好的法子制盐,反正朝廷也可将海滩掌控,不让旁人插手,到了那时,即便廷远风一起子人有盐引,也与海盐无关。 “这法子真真极好!” 楚峥赞了一句,而后便径直自红木凳子上起身,而后忽的想起什么,面色变了几变,冲着薄玉乔开口问道。 “这法子你是如何得来的?” 听得楚峥所问,薄玉乔早便想好的说辞,而后便开口道。 “公子,这法子是妾身早年在一本古籍上瞧见的,当时也未曾将这法子放在眼里,不过近日瞧见公子为此事烦心,方才想起来。” “古籍?那本古籍现下所在何处?” 楚峥并不相信薄玉乔的说法,若是真有所谓的古籍的话,想必这晒盐法应当也有了用过了,为何他半点消息也不曾知晓? 薄玉乔佯作未曾发觉楚峥怀疑的眸光,硬着头皮辩解道。 “公子,那古籍是妾身在父亲书房之中翻阅的,经过先前的那一场乱子,想必古籍已然寻不着了罢!” 先前薄正被押入诏狱之后,薄府的书房整个儿都快被刑部之人给拆了,哪里又能寻到一本所谓的古籍?眼下便连薄正已然被流放西南边陲之地,想必日子也算不得好过罢。不过薄玉乔倒是丝毫不能在意,薄正这厮落得如此下场,全然是他的报应,可半点怨不着旁人。 闻言,楚峥也并未太过执着于那所谓的古籍,毕竟无论这法子到底是薄玉乔自何处寻来,能够在海边晒盐的,也便只有他们大乾王朝,如此的话晒盐法的出处那没有那般重要了。 如此一想,楚峥面色便缓了缓,冲着薄玉乔柔声道。 “等到回京之后,倒是可以给你提了提身份,毕竟你现下肚腹之中已然有了娃儿,再加之这般得用的法子,当真应当论功行赏!” 见着楚峥未曾再纠缠于晒盐法的出处,薄玉乔也送了一口气。这厮居然要给她提了提身份,显然便是欲要给她侧妃的位置。思及此处,薄玉乔心头也升起一阵欢喜,虽说侧妃到底比不得正妃体面,但也入了宗室玉牒,到了那时,即便她产下腹中的娃儿,也不必再交予旁人抚养了。 大乾王朝之中,妾室所生的孩儿,都要送到主母身旁抚养,薄玉乔并未在封氏身畔长大,不过便是封氏瞧不上赵月如母子,故意不给薄玉乔这个体面便是。薄正清楚封氏的想法,也未置可否,毕竟封氏早便产下的薄玉容,薄府当年也有抬起门面的嫡长女,又何必在意一个小小庶女呢? 侧妃说的不好听,也是妾室,不过怎么说都比侍妾来的体面,到时薄玉乔也不必为了肚娃儿的前程,将其交予旁人抚养了。 薄玉乔抬手放在肚腹之上,此刻她还感受不到半点异样,只觉得心头略有些奇怪的感觉,恨不得能将最好的物什都交给腹中的孩儿,让其一辈子都过得平安喜乐。初为人母的心思,大抵便是如此罢。 将薄玉乔的动作收入眼底,楚峥凤眸之中也溢出一丝柔和之色,他先前在迎薄玉乔过门之前,早便应了这小娘子,要给她侧妃之位。现下正是一个契机,也算实现了诺言。 楚峥也未曾在客栈之中待多久,等到夜色深沉之后,便带着阿一阿二两个死士,换上一身漆黑如墨的夜行衣,径直往余年的府邸赶去了。 知晓楚峥离去,薄玉乔心头略微升起了一股子忧心,若是楚峥真真中了旁人的圈套,那该如何是好?虽说这厮是亲王之身,但财帛动人心,即便他是亲王,想必余年为了利益以及性命,也不会在乎此点。毕竟只有控制住了楚峥,盐帮方才能继续存留。 此刻薄玉乔忧心不已,即便是躺在床榻之上,依旧了无睡意,转辗反侧难以入眠,等到透过窗棂瞧见天边那一抹鱼肚白时,薄玉乔这才恍然,原来她居然一夜未曾入眠。 唇边勾起一丝苦笑,她这是在乎楚峥这厮了?如若不然的话,为何会如此情景? 心下低叹一声,薄玉乔也不欲起身,因着有孕的缘故,她近来也颇为懒散,即便了无睡意,也愿意呆在床榻之上歇息。 只听吱嘎一声,原来是窗棂被人给推了开,薄玉乔扭头一瞧,便见着一蒙面男子自窗棂处进入到客房之中,身量高大不说,身上还带着一股子浓郁的血腥气,一步步的朝向床榻逼近,着实瘆人的很。 第260章 齐子木 即便这场景瞧着瘆人,但薄玉乔心下却并未升起半点惊惧之意,她很清楚面前蒙面男子的身份,忽略身上那股子颇为浓郁的血腥气,这人的身形气势都与楚峥极为相似,她又怎会惊惧呢? 薄玉乔抬手揉了揉略有些酸痛的颈项,而后杏眸微眯,斜睨了一眼身上沾着血迹的楚峥,而后撇撇红唇,略带嫌弃的开口道。 “将外袍褪下歇歇罢,着实是有些脏污了。” 听得薄玉乔所言,楚峥略有些怔楞,瞧着那小娘子让出一半儿的床榻,让一阵暖流自楚峥心底划过。他未曾言语,只是按着薄玉乔所言,将身子染血的黑袍以及蒙面的巾子径直褪下,而后便躺在床榻之上,便连靴子还穿在足上,而后便径直沉睡过去。 见着楚峥这幅模样,薄玉乔心头倒是升起一股子异样,显然身旁之人大抵是劳累坏了,要不然也不会一沾枕便睡沉了。扬州知府余年,在任上已然待了三年,定然是极有心计之辈,昨夜楚峥带着阿一阿二强闯知府府邸,显然是并不容易。 思及此处,薄玉乔暗叹一声,她现下倒是想不明自己到底对楚峥是什么心思,原本大抵是惧怕这厮的,毕竟二人的身份着实相差太大,楚峥乃是大乾王朝的亲王,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为过,而她薄玉乔只不过是户部尚书府上一个声名不显的庶女,且还并非养在嫡母身边,能入瑞王府做个侍妾,已然是她的造化了。 再加之现下薄正流放三千里,即便圣人宽宥,她罪臣之女的身份仍旧洗不去,与楚峥更是云泥之别。饶是如此,她薄玉乔也并未将楚峥视作唯一的救命稻草,死死抓住不得放松。 瞧见那沾染着血迹的靴子,薄玉乔直起腰肢,而后便跪在床榻之上,抬手轻轻的将楚峥脚上的靴子给褪了下去。 将将做完此举之后,薄玉乔又欲躺回先前的位置,正好便对上楚峥满布血丝的凤眸,这人应当是被自己的动作给惊醒了。思及此处,薄玉乔心下略微升起了一股子愧疚之意,起身便欲要离开床榻之上,却冷不防被一只铁臂钳住了腰肢,一阵天旋地转,等到薄玉乔回过神来之后,发觉自己正躺在楚峥怀中。 “安分些,别乱动!” 薄唇轻启,吐出了这六个字之后,揽在薄玉乔腰肢上的手臂仍旧未挪开位置,她抬眼一瞧,发觉楚峥凤眸已然紧闭,不多时便溢出平稳的呼吸声,显然是睡熟了。 眼下薄玉乔距楚峥着实是太近了,近到都能嗅到这人身上的血腥味儿,混着大象藏香的甘露气息,这味道说不上好闻,但也并未让薄玉乔厌恶,只觉得一阵安心。因着一夜不得安寝,未过几时,薄玉乔也有些困觉,索性便将旁的心思尽数摒去,靠在楚峥坚硬的胸膛之中,睡得深沉。 感觉怀中的小娘子呼吸着实平稳,楚峥陡然睁开凤眸,眉眼处的柔光是素日里旁人都未曾见过的,便这般搂住薄玉乔,好似溺水之人抓紧浮木一般 薄玉乔醒来之时,已然午时一刻,抬眼一看,床榻之上已然没了楚峥的身影,手掌放在床榻边上,那处还残留着淡淡的温热,想来楚峥起身也并未几时。 菱唇微动,薄玉乔冲着雕花木门的位置唤了一声。 “素墨!” 听得薄玉乔的声音,素墨也未曾耽搁,手中捧着铜盆便入了上房之中。此刻薄玉乔已然穿上香尘底儿绣鞋,径直下了床榻,兀自行至铜盆前头,将架子上搭着的干巾子进入温热的水中,而后拭面。 此刻素墨又出了一趟上房,取来猪鬓刷以及青盐,此处并非漪澜院,薄玉乔也不是斤斤计较的性子,即便这猪鬓刷做的简陋,也未曾多言,蘸了青盐之后,仔仔细细的清理贝齿而后方才漱了漱口。 薄玉乔身上只着一件儿鹅黄色的兜儿,下身仍是薄薄的灯笼裤,扬州的天着实热得很,素墨便取来一件儿薄如蝉翼的苏绣月华锦衫,下头配着以蚕丝织就的如意百褶月裙,墨发一碧玉钗绾上,面上粉黛未施,倒是说不出的清丽。 望着铜镜之中的人影,薄玉乔抬手轻抚面颊,而后漫不经心的开口问了一句。 “公子所在何处?” 闻声,素墨登时便开口答道。 “回小姐的话,公子现下在阿四房中。昨夜公子带回了一男子,奴婢也未曾见到那人到底是什么模样,只瞧着背影,便可知身体不算太好,大抵是伤着了。 不过有阿四照看着,现下想来也无大碍了。公子将才起身之后,便去阿四所居的客房之中,想来是探望那男子去了。” 听得素墨所言,薄玉乔杏眸微微一转,便猜到了这男子的身份,定然是钦差齐子木无疑。这齐子木原本便是翰林院右通政,乃是崇文三年的状元,年仅二十有七,当真称得上是年少有为,不过现下在扬州被人折腾了一气,能保住性命也便不错了。 如此一想,薄玉乔心下倒是升起了一个念头,如今齐子木已然被救了回来,想必楚峥也便不会投鼠忌器,那再对上吴显益廷远风之辈,便应当不必再束手束脚。要是这样的话,想来便有一场好戏瞧了。 齐子木身上的伤并不算严重,他怎么说也称得上是朝廷命官,即便余年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折辱翰林院右通政,最多也便是受伤一通老拳罢了。只消好好将养一阵子,想来便并无大碍了。 不过此次薄玉乔倒是料错了,即便余年不敢折辱齐子木,也架不住这位钦差大人刚正不阿,一心求死,他待在知府府邸之上,水米未进,若非待齐子木昏迷过去,余年派人强给他灌了参汤,恐怕现下这位饱学之士,已然断送了性命。 齐子木这般举动,说是愚忠也不为过,但这等真真忠君爱国的义士,倒是让薄玉乔钦佩不已。 虽说薄玉乔一开始未曾得着机会见到齐子木,又过了一日,等到齐子木清醒之后,她便带着素墨去拜访这钦差大人。将一踏进客房之中,薄玉乔忽的发觉素墨面色有些异样,让她心下不由升起一丝疑惑,不过却未曾多言。 这齐大人当真生了一副极好的相貌,儒雅俊秀不说,身上带着一股子书香,虽说身量并不很高,且还有些清瘦,但却让人不由的升起一股子好感。 将先前已然备好的血燕交予阿四,薄玉乔也未曾在齐子木所居的客房多留,毕竟这位可是外男,若是在这地界儿留的久了,恐怕会生出闲话。 等到薄玉乔带着素墨回到她所居的客房之中,这才开口问道。 “素墨,你先前是怎的了?” 听得薄玉乔问话,素墨也未曾隐瞒,清丽的面庞显出一丝疑惑之意,随即便冲着薄玉乔开口答道。 “小姐,这齐大人奴婢先前见过。” 闻言,薄玉乔疑惑不禁更浓,这齐子木中状元也不过三年,应当是洛阳人士,素墨又哪里会见过这人呢? “这齐大人先前还有个身份,便是与俞家二少有瓜葛的松琴公子。” 听得此言,薄玉乔陡然瞪大杏眸,松琴公子不是一个小倌儿吗,怎的会与齐子木是同一人? “素墨,你可不能胡言,齐大人乃是翰林院右通政,怎的能与以娈童相提并论?” “小姐,奴婢的确未曾看错,这齐大人虽说容貌与先前有了很大变化,面上也不再涂脂抹粉,但奴婢乃是死士出身,不至于连一个人的模样都瞧不出,这齐子木的的确确便是当年的松琴公子。” 当年薄玉乔使计将薄清程的名声给毁了之后,便未曾再关注松琴公子,反正俞林之已然并非善宝阁的掌柜,与薄玉乔也没了多大关联,所以倒也不必再费心思。 薄玉乔自是相信素墨所言,毕竟以素墨的眼力,定然不会错认了齐子木的身份。如若这般的话,齐子木岂不是与宫中的玉婕妤有些关系?毕竟这厮当年也是为玉婕妤办事的。 思及此处,薄玉乔抿紧红唇。若齐子木真真是玉婕妤一派之人,凭他状元之才,只消助玉婕妤一番,想必玉婕妤在宫中的处境也不会这般艰难,让皇贵妃一家独大。 想起当年将大皇子楚符崖自溪边救起,薄玉乔便不由的蹙了蹙眉头,只觉得冥冥之中有人下了一盘诡谲的棋,而她便是扰乱棋盘的棋子,现下松琴公子成了齐子木,难不成还有什么阴谋不成? 松琴公子即便再有才华,当年也不过只是南风馆的小倌儿,若是被旁人发觉了他的身份,那该如何是好? 小倌儿可是贱籍,自是不能科举,松琴公子又是如何变成现下的身份,且得着崇文帝的重用呢? 薄玉乔沉吟片刻,而后又冲着素墨问了一句。 “这齐大人的面目与当年相差可大?” 听得这话,素墨径直颔首,若非她仔仔细细端量齐子木的面貌,发觉其眉尾处留着一道疤痕,即便瞧着这人眼熟,也不敢断定他的身份。 第261章 金陵城 齐子木是松琴公子一事,薄玉乔也不清楚楚峥是否知情,不过楚峥到底知不知晓此事,也与薄玉乔无关,如今她肚腹中的娃儿已然有一个半月左右,正是胎象不稳的时候,自然是不能怠慢,又何必因着这些冗杂之事来劳心劳力呢? 既然救出了齐子木,楚峥也不欲再在扬州多做停留,又多添了一辆马车,并未走官道往苏州赶去,而是径直朝向金陵城的方向而去。 至于楚峥往金陵赶去的原因,其实也不算难猜,无非便是瑞王殿下动了真怒,再也无法容忍那起子官商勾结的贼人,便欲要去金陵的五军都督府去寻都督同知严臻,严臻乃是骠骑大将军严于翼的独子,奉皇命驻守金陵,手上约莫有五万人的军士,用来剿灭盐帮那起子贼人,也算不得难事。 何况盐帮足足也有上万之众,楚峥也并未打算将盐帮之人肃清,无非便是诛杀头目罢了。 一路快马加鞭,用了不到两日,便自扬州赶到了金陵。金陵乃是前朝旧都,端的是一派富庶繁华的景儿,沿街叫卖的商贩,一个个都穿着簇新的衣裳,在京中虽说算不得稀奇,不过这些商贩那股子吴侬软语的腔调儿,倒是让薄玉乔欢喜的很。 江浙一带园林之景不少,坐在马车之上,薄玉乔便推开窗棂,瞧见外头郁郁葱葱的树木藤蔓,倒觉得这般雅致的景儿,比之京中的富丽堂皇,别有一番韵味。 五军都督府在金陵亦是极为有名,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也不为过,在金陵城之中行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便到了五军都督府之中。 一行人尽数下了车驾,薄玉乔瞧见五军都督府前头站着的数位穿着甲胄的军士,心下清楚都督同知定然是早便知晓楚峥要来江浙的消息,如若不然的话,也不会这般赶巧的便在外头迎上他们一行人。 有一男子约莫二十出头的模样,皮肤黝黑,身量高大健硕,五官生的也甚是刚硬,身着从一品的武官服制,站在穿着甲胄的军士前头,气势不逊半分,想来这人便应当是都督同知严臻了。 见着楚峥之后,严臻也不敢托大,便径直走下石阶儿,冲着楚峥抱拳行礼。 “严臻参见王爷!” 听得这声中气十足的言语,薄玉乔也不由的震了震,因着面前戴着帷帽,即便薄玉乔面色有异,旁人也未曾察觉出半点端倪。 楚峥随着严臻入了五军都督府,但余下众人自是不好入内,毕竟五军都督府之中全是军士,而薄玉乔与月公主都是女眷,男女授受不亲,入内着实是不大妥当。不过好歹都督同知严臻在金陵也有一座府邸,便派遣了手下的都事,带着余下之人入了同知府去。 那都事也是从七品的官员,身上虽说未曾带着军士的刚毅,瞧着也甚是圆滑,不过却并不惹人生厌,等到了同知府后,便安排同知府之中的丫鬟奴仆,伺候着众人。 等到楚峥与严臻自五军都督府归来之时,薄玉乔早便用好了晚膳,这同知府的厨子也甚是不错,一手南菜滋味儿极好,让薄玉乔也不由多用了几筷子。 楚峥回到薄玉乔所居的厢房之中,而后也并未再去膳堂,只是吩咐伺候这丫鬟将膳食摆在厢房的红木桌子上即可。桂花糯米藕、蟹黄豆腐、狮子头、赤豆醪糟汤、烤鸭包、桂花糖芋苗、盐水鸭,一道道径直的菜色被摆在白瓷碟儿上头,散着浓郁的香味儿,让人垂涎三尺。 淮扬菜味道偏甜,且清淡,红木桌子上摆着的狮子头,里头并未加酱料,所以味道与京城之中的狮子头全然不同,也是别有一番风味。至于桂花糯米藕、赤豆醪糟汤、桂花糖芋苗这三道菜,着实是有些太过甜腻,虽说薄玉乔近日偏好甜口的小点,也真真有些受不住。 不过因着楚峥嗜甜,所以这三道菜他倒是吃了个精光,最后又以茶汤漱了漱口,方才上了床榻。 此刻薄玉乔躺在床榻里头,而楚峥则是靠在床榻边儿上,一手揽住薄玉乔的腰肢,将这小娘子给按入怀中,而后方才开口道。 “这段时日你便好生在同知府待着即可,我与严同知要一齐派兵往苏州去,将吴显益以及廷远风给拿下,约莫过上半月便会回来,同知府虽说安全,但你也要小心些,让素墨待在身畔候着,以防有歹人混入了同知府中。” 听得楚峥所言,薄玉乔极为恭顺的颔首,而后微微抬眼儿,冲着楚峥开口问了一句。 “殿下,等到您从苏州归来,咱们便能回京城了吗?” 江浙一带虽说繁华富庶,但之于薄玉乔而言,还是京城在她心中的分量更重,所以才有此一问。 闻言,楚峥凤眸微微眯起,而后抬手将薄玉乔鬓角的发丝绾在而后,薄唇轻启,这才开口答道。 “正是如此,要不了几时,我便带你与阿岳一齐回京城,等到了瑞王府之后,你便是我的侧妃。” 楚峥的声音略有些低沉,但薄玉乔听在耳中,却仿佛钟鼓齐鸣一般,心神震荡。 一夜无话,翌日清晨,等到薄玉乔睁眼之时,床榻之上便只有她一人了,听得厢房里头的响动,素墨便径直推开了雕花木门,端着铜盆伺候薄玉乔洗漱。 等到穿戴妥当之后,薄玉乔将将用过早膳,厢房之内便又来了一位娇客,不是月公主还有谁人? 在同知府之中,楚岳与楚峥早便恢复了身份,所以薄玉乔自是须得冲着月公主福身行礼。 “妾身见过月公主。” 见着薄玉乔这般疏离客套的举动,楚岳眉眼处划过一丝无奈之色,随即上前几步,虚扶了薄玉乔一把,而后佯怒道。 “乔夫人便不必如此多礼了,你现下肚腹之中怀了五皇兄的孩儿,自是要以孩儿为重。” 月公主清丽的面上透出几分爽朗之色,不过薄玉乔却未曾将月公主的言语放在心上,毕竟面前的女子可是金尊玉贵的公主,若是自己对她无礼的话,那恐怕便又会生出不少事端。 “不知公主来妾身这处所为何事?” 听得薄玉乔这般直白的问话,楚岳也丝毫不恼,抿唇轻笑出声,而后便开口道。 “金陵城中有一条秦淮河,那处的景儿自是极好,乔夫人可愿与本宫一齐去秦淮河那处,租一条画舫,倒也是极雅致的。” 之于楚岳的提议,薄玉乔着实有些心动,好不容易来一次金陵,若是连秦淮河都未曾去过的话,那未免也有些太过遗憾了。更何况月公主比她更为娇贵,都提议去秦淮河了,想必即便她先斩后奏,有月公主在前头顶着,楚峥也不会多做为难。 此刻薄玉乔还不清楚楚岳真正的身份,若是她清楚的话,恐怕早便与楚岳划清了界限。 见着薄玉乔面上似有松动之色,楚岳心中一喜,复又开口劝道。 “咱们两个戴上帷帽即可,且也将阿二阿四都给带在身畔,他们武功极好,定然是生不出什么岔子。在金陵城里头,画舫之上的小娘子也是不少,咱们不过是凑个热闹,旁人也不会知晓。” 月公主如此相劝,若是薄玉乔再不应的话,未免也有些太过不知好歹了。思及此处,薄玉乔贝齿轻咬红唇,而后缓缓颔首。 见状,楚岳粉黛未施的面上也勾起一丝笑意,凤眸之中带着极为明显的柔光,便直愣愣的望着薄玉乔,盯了有一会子,让薄玉乔心下着实诧异的很,抬手掩面,冲着月公主试探的问了一句。 “公主殿下,您为何如此望着妾身,难不成是妾身面上粘了浊物不成?” 听得薄玉乔问话,楚岳也知晓自己方才太过失态,忙将心下的绮念压住,而后便冲着薄玉乔笑着开口道。 “乔夫人姿容绝艳,方才本宫不小心看晃了神儿,方才如此,并非有何浊物,乔夫人便放宽心罢!” 说着,月公主眉眼处划过一丝暗色,而后轻声道。 “咱们现下出了同知府,自然是不好曝露了身份,如此乔夫人便唤本宫阿岳,本宫唤你乔儿可好?” 这般亲昵的名儿,薄玉乔着实是有些为难,不过金陵城之中虽说安全,但也得防着贼人,楚岳的身份自然是不好曝露的。思及此处,薄玉乔略一抬眼儿,瞧见楚岳面上的欢欣之色,也只得硬着头皮唤了一声。 “阿月。” 薄玉乔此刻还不清楚,此阿岳非彼阿月,这般亲昵的名儿,将将自薄玉乔红唇之中吐露而出,便让楚岳凤眸之中的热度升了不少。楚岳也察觉到略有些不妥,忙低眉敛目,收敛住不该有的情绪。 楚岳与薄玉乔一齐出了同知府,且还带着素墨、诗儿、词儿,以及阿二阿四两个死士,这五人都是身手不错的,有她们看护,想必在金陵城之中,也不会有哪个歹人胆敢如此不长眼,前来对她们出手。 坐着靛青色的小轿之中,便由轿夫抬着薄玉乔与楚岳一齐往秦淮河的地界儿赶去,而余下几人并未上轿,只是在下头跟着,这五人脚力都极为不错,跟在轿夫后头,踩在青石板路上,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便连气息都未曾紊乱,当真是极好的。 第262章 秦淮河 行至秦淮河边之时,诗儿词儿这两个丫鬟便先与船家商量好,而后租了一艘并不很大的画舫,瞧着也是极为雅致,薄玉乔与楚岳一齐下了软轿,而后便往画舫行去。 楚岳的身量着实算不得矮,已然过了七尺,金陵城的男子普遍生的身量都并不很高,所以楚岳只消站在秦淮河边,便引来一阵阵窥探的视线。薄玉乔与楚岳身上的衣衫都是以蜀锦所制,因着来到江浙一带也并未几日,所以式样还是京中兴起的,让旁人一瞧,便清楚这两个小娘子大抵是京城人士。 上了画舫之后,诗儿词儿这两个丫鬟也不知自何处取来的小点,摆了一张并不很大的小几,薄玉乔便与楚岳分别跪坐在小几之前,瞧着案几之上的茶具,薄玉乔便径直端起茶壶,来了个略有些花哨的凤凰三点头,随即以食指将茶盏往前一推,冲着楚岳轻声笑道。 “这是上好的武夷红茶,取得也是这秦淮河之中的河心水,想必滋味儿也是极好的,阿月便尝尝罢。” 此刻薄玉乔已然将帷帽褪下,眉眼弯弯的模样,便仿佛一泓秋水一般,便连这秦淮河上的波光,都及不上这小娘子分毫。 楚岳抬手端起茶盏,轻轻吹散上头的热气,以唇轻触茶盏边缘,啜了一口,细细品味一番,方才道。 “果然不出乔儿所料,自是极好的。” 茶好,人更好。 可惜薄玉乔未曾听出楚岳的言外之意,她心下因着有了身孕,所以自是不好用茶。素墨在一旁将新鲜的羊乳滚过一滚,而后在其中加了不少玫瑰花瓣同煮,如此便能将羊乳的腥膻腥膻气尽数去了,自是极好的。 素墨寻了一个并不很大的琉璃盏,将羊乳倒入琉璃盏中,待到略有些温凉之后,薄玉乔方才将羊乳送入口中,红唇染上一层淡淡的乳白,瞧着着实诱人的很。 秦淮河上的画舫,除了被人租用的,余下的都是饮酒作乐之所,上头大抵又不少妓子,毕竟当年的秦淮八艳,可真真是艳名远播,若是来到了这金陵城,不寻一个妓子作乐的话,倒是有些辜负了这妩媚的景儿。 望着远处的园林,薄玉乔恍惚之中听得一阵丝竹声,且越发接近,这曲儿应当是木兰辞,不算婉转柔媚,却一样动听的很。略微抬了抬眼皮,薄玉乔便瞧见了不远处的画舫,正在朝向她们所处的画舫行进,也不知是别有预谋,还是不过是个巧合罢了。 此刻楚岳自是也瞧见了那艘画舫,眉头微微蹙起,凤眸之中也划过一丝寒意,只不过薄玉乔眸光都被对面的画舫也吸引住,未曾注意楚岳的异样之处罢了。 逐渐行来的画舫上头,站着几个身段儿极美的小娘子,虽说这般距离瞧不起容貌,但那不盈一握的纤腰,以及款款削肩,着实是醉人的很。薄玉乔此刻挑了挑唇角,也不知这起子人又要弄出什么把戏。 待薄玉乔能看清对面画舫上那三个小娘子的样貌之时,其中一人猛地便落入这秦淮河中,而后大抵是有旁的船只之上的文人才子瞧见了,急忙跳入水中,前去相救。 此刻薄玉乔便冷眼瞧着在水中不住扑腾的佳人,即便身上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衣早便被河水打湿,这小娘子也不带半分狼狈的姿态,瞧着透着一股子楚楚可怜的意味儿,便这般望着薄玉乔,好似希望她出手相助似的。 美人计之于薄玉乔而言,可半点没有用处,除非这小娘子生了一副皇贵妃的容貌。薄玉乔瞧着河心中被一才子给扶着的小娘子,现下便已然闭上美目,仿佛昏迷了一般。那男子好巧不巧的便上了薄玉乔所在的画舫,也不知到底是何居心。 现下素墨阿二几人,早便暗自戒备着,如若那两人有什么异动的话,恐怕他们自会毫不留情的出手,即便辣手摧花也无妨。 那男子生的一副瘦削的模样,但五官却是极为清俊,身上透着一股子文弱,想来也是常年寒窗苦读之辈。 即便男子的衣衫已然被水打湿,这人仍是抬眼望着薄玉乔,而后便开口道。 “还未夫人能救救这位小娘子。” 薄玉乔现下梳着妇人的凌云髻,这男子称她为夫人也不为过,此刻楚岳也站起身子,便停在薄玉乔身旁,挡住那落水男子的眸光,随即开口道。 “你要救便救,那人一瞧便是个风尘女子,又与我们何干?” 楚岳着实并非一个好相与之辈,此刻话将将出口,那见义勇为的男子整个人便怔楞住了,无措的望着楚岳,而后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清俊的面庞涨的通红,显然是未曾见过这般无礼的小娘子。 正巧,先前落入水中昏迷不醒的小娘子,此刻嘤咛一声,在日头下显得略有些苍白的面庞,更添几分柔弱。那小娘子费力的睁开水眸,薄玉乔细细端量于她,发现这女子模样生的着实不错,也算是上等了,只不过身上这一股子风尘味儿,着实为人所不喜。 这女子现下以手撑着栏杆,费力的站起身子,做工精致的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衣,因着被水打湿的缘故,此刻便牢牢的贴在身上,勾勒出其窈窕的身段儿。 那救人的男子见着此情此景,面色红的便仿佛溢血一般,径直别过头去,不敢再看。 薄玉乔眸光之中藏着一丝讥讽,倒是想不明了这女子的用意,冲着她与楚岳卖弄风骚,可着实不是什么好主意。 薄玉乔想不明了的事情,楚岳却心如明镜,唇畔勾起一抹讽笑,凤眸之中带着极为浓郁的杀意,便目不转睛的盯着那瑟瑟发抖的女子,恨不得即刻便将这女子给除了,省的污了乔儿的眼! 这风尘女子想必早便清楚了他的身份,也知晓他是男扮女装,方才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便是为了引他上钩。 廷远风也不想想,他楚岳好歹也是大乾王朝的七皇子,什么绝色佳人未曾见过,弄一个妓子摆到他面前,难不成便以为他会难以自抑?能想出这般蠢笨的法子,之于廷远风也实属不易了。 风尘女子此刻轻咬红唇,淡色的菱唇上留下浅白的印子,而后冲着众人福了福身子,嗫嚅着开口道。 “小女子名为绯月,多谢众位的救命之恩。” 说着,那秋水剪瞳便仿佛粘在楚岳身上一般,让薄玉乔瞧着着实是有些诧异。 此刻楚岳极为不耐,毕竟他可不欲让薄玉乔现下便发觉他的身份,登时便眉头微蹙,冷声道。 “既然你已经无事,便先行离去罢!且救你之人是那位公子,可与我们无关。” 楚岳说完,便复又跪坐在竹席上头,而后冲着薄玉乔状似无意的开口道。 “乔儿,原本我还觉得以河心水煮茶是极好的,但现下看来,若是有那种腌臜东西三不五时的跳入着秦淮河之中,想必这河心水早已污浊不堪,白白糟践了这上好的武夷红茶!” 话落,楚峥便提着茶壶,站起身子走到船边,将其中散着馥郁香气的茶汤径直倒入秦淮河之中,裙裾飘飘,临风而立,因着墨发仅以一支碧玉簪给绾上,清丽如仙的面庞粉黛未施,端的是一副雌雄莫辩的模样,当真是说不出的俊逸,让薄玉乔一时之间,都有些看的怔楞了。 思量了楚岳所言,薄玉乔嗤笑一声,随即微微眨了眨杏眸,而后便开口道。 “罢了,阿月你便同我一齐尝尝这玫瑰羊乳罢,滋味儿虽说及不上武夷红茶,但也是极为不错。” 此刻薄玉乔与楚岳都不欲理会画舫上的两位不速之客,那书生模样的男子此刻羞窘不已,面庞涨红,不过并未寻着旁的船只,一时之间也无法离开。 而那名为绯月的女子对楚岳的讥讽之言,便仿佛置若罔闻一般,面上仍挂着娇柔的笑意,一阵冷风吹过,这被水浸过的身子不由瑟瑟发抖,这般勾人的景儿,不止画舫上的船夫看直了眼,便连对面画舫也多了不少凑热闹的商户,一时之间,淫声秽语不断,让薄玉乔着实厌恶不已。 “船家,将画舫靠岸罢!” 薄玉乔现下也没什么赏景儿的心思了,便径直开口吩咐了一句。 听得薄玉乔所言,这船家方才将眸光自绯月窈窕的身上移开,也未过几时,便将画舫划到岸边。 薄玉乔早便将帷帽给戴上,楚岳虽说心中不欲理会帷帽,但对上薄玉乔的眸光,也只得将帷帽一齐戴上,而后两人便带着素墨等人,付齐了银两,头也不回的便离开了秦淮河畔。 等到楚岳与薄玉乔的身影消失之后,方才一副羞窘模样的书生便站直的身子,方才那股子文弱气已然尽数消失,化为逼人的煞气,眸光仿佛利刃一般,冷冷的扫过绯月煞白的芙面,薄唇轻启,讥讽道。 “没用的东西!” 第263章 身份 此次出行着实算不得顺利,不过之于薄玉乔而言,最最料想不到的便是,她与楚岳同坐画舫游秦淮河之事,当天便被人通报给了楚峥,不过楚峥现下正在苏州,欲要对付吴显益,即便欲要归来好生收拾薄玉乔这小娘子一通,也分身乏术。 待回到同知府之后,薄玉乔总算安生了。她现下倒是想知晓,那名为绯月的风尘女子,到底是何人派来的,为何会使出这般低劣的招数。素日里薄玉乔听得楚峥所言,清楚廷远风应当是极为聪慧之辈,若是这绯月真真是廷远风所派来的话,那恐怕楚峥便高看那人了。 思及此处,薄玉乔便径直落座在红木凳子上,近来薄玉乔肚腹之处总是有些难耐,不过阿四还是让薄玉乔多走动走动,她原本胎象便不稳当,若是自现下起便一直躺在床榻之上的话,恐怕这胎儿也无法保住。 不过薄玉乔倒是未曾再下厨了,厨房之中的油烟着实有些过重,常常处于那处也并非什么好事。此刻素墨这丫鬟端来一个巴掌大的白瓷碗,其中装着乌漆漆的安胎药,薄玉乔最最不耐喝这些极为苦涩的药汤,偏生所谓良药苦口,为了肚腹之中的娃儿,她也不能推拒。 又过了五日有余,薄玉乔与楚岳便一直待在同知府中,也未曾生出什么岔子。这日正处于夜半时分,薄玉乔被人自睡梦中惊醒,便听得一阵骚乱声,起身一瞧,外头便显出极为明亮的火光,透过雕花木门,薄玉乔看的极为清晰。 “走水啦!” 听得外头丫鬟尖锐的呼喊声,薄玉乔身子一震,也顾不得旁的什么,径直掀开捻金银丝线滑丝锦被,自床榻上起身,而后套上一件儿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缎裳,穿上绣鞋便往外头冲去。 将将推开雕花木门,薄玉乔便感觉掌心一阵灼痛,往外一瞧,整个同知府都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空气中焦糊的味道冲入鼻腔之中,让薄玉乔不住的呛咳,便连眼眶都红了三分。 院中已是一片火海,她自是不能自门边出去。如此思量片刻,薄玉乔便转身往窗棂处前去,将将推开窗棂,外头却闪身而入一道黑影,薄玉乔只觉颈后一阵酸疼,她便眼前一黑,径直昏迷过去。 等到薄玉乔再次睁开杏眸之时,火海之中的焦糊味儿已然尽数消失,显然她已经离开了同知府。细细端量着逼仄的地界儿,此处极为昏暗,她躺在床榻之上,锦被的料子倒是不错,靛青色的帷帐,让原本只点着蜡烛的小室更添几分压抑。此刻薄玉乔只觉床榻微微摇晃着,显然她应当是在船上。 思及此处,薄玉乔兀自抿了抿唇角,听得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索性她便闭紧杏眸,只听吱嘎一声,小室的门便被人径直推了开,清浅的脚步声并不如何明显,若非薄玉乔耳力不错的话,想来也不会发觉。 脚步声便停在了床榻前头,藏在锦被之下的玉手死死攥住袖襟,薄玉乔呼吸声也不由的有些粗重,她现下虽说知晓自己在船上,但到底是何人将她给劫掠了?居然有胆子火烧同知府,想来也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之人方才能行出此举。 “你起身罢,既然已经醒了,又何必装模作样?” 耳边传来一道略显熟悉的声音,既然自己已然被人发觉,薄玉乔便径直睁开眼,而后两手撑着身子,坐在了床榻之上,瞧着面前的男子,薄玉乔倒是微微有些诧异。 面前的男子模样极为年轻,约莫二十三四左右,身量偏瘦,且带着一股子文弱之气,不正是她先前在画舫上见到的那书生吗? 当日在画舫之上,薄玉乔只把心思都放在了那名为绯月的风尘女子身上,并未注意这个瞧着有些迂腐的书生,她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这书生居然也不是个简单的,有胆子火烧同知府,难不成他与廷远风有什么关系? 薄玉乔蹙着娥眉,眸光微敛,径直开口问了一句。 “你与廷远风有何关系?” 听得薄玉乔的问话,那书生清瘦的面上也显出一丝笑意,发髻微微朝左偏了偏,而后开口道。 “不知乔夫人是如何猜想的?” 见着这人不答反问,薄玉乔心下也升起一丝不虞,不过面上却并未表现出来,便顺着这人的心意,猜测道。 “你是廷远风的兄弟?” 闻言,那书生径直摇摇头,淡色的薄唇微微开合,而后又道。 “不对,你便再猜。” 薄玉乔心底浮现出一个念头,随即很快被她摒弃。她没有耐心与这人玩猜字谜游戏,而后娇艳的面庞便显出一丝冷意,佯怒道。 “我不管你与廷远风到底有何关系,只想问你一句,将我带到船舱之上,到底所谓何事?难不成你以为我一个小小侍妾,便真能要挟到楚峥吗?” 即便被人囚禁在船舱之中,薄玉乔身上的气势也半点不弱,如此模样倒是让书生凤眸之中划过一丝激赏,只见这书生面上的笑意更浓,薄唇轻启道。 “你虽说只是个小小侍妾,但肚腹之中的孩子,可是瑞王殿下的长子,想必瑞王也极为在意这个孩子,如若不然的话,也不会特地将你与楚岳安排同知府中。” 听得此言,薄玉乔倒是不以为然,毕竟在她看来,能借宿在同知府中,她全然是靠着楚岳的面子,若是这一行人之中没了月公主这矜贵人儿的话,想必楚峥也不会多费心思。 书生瞧着薄玉乔的面色,也能将这小娘子的心思猜到一二,随即便开口道。 “你现下是否还不清楚楚岳真正的身份?” 这话着实是让薄玉乔极为诧异,楚岳不就是当朝的月公主吗?难不成她还有什么旁的不为人知的身份? “楚岳并非当朝的月公主,你见过那个公主似她一般尊贵?大乾王朝的公主可算不得稀罕,先帝生下九位公主,而当今圣人如今也有两位公主,楚岳即便是安太后所生,又哪里能这般特别?” 闻言,薄玉乔心思电转,也发觉出一些奇异之处。如若楚岳真真是娇养着的皇家公主,为何楚峥要不远千里带她出使苏州,一个公主究竟能有何作为?犯得着冒如此大的风险? 见着薄玉乔面上浮现出惊疑之色,书生心下更是开怀,也不欲再让薄玉乔胡乱猜测,径直为其解惑。 “楚岳并非所谓的月公主,而是大乾王朝的七皇子,因男生女相,有高僧批命,在其加冠之前,都不得恢复男儿身,否则恐有灾祸。乔夫人,你与楚岳相处的时日也算不得短了,难不成半点端倪也未曾发觉?” 自是不可能半点端倪也未曾发觉的,薄玉乔在见着楚岳第一眼,便觉得这小娘子身量着实是高大了些,若非容貌生的清雅秀丽,恐怕她真真不会相信面前的女子便是当今的月公主。再加之素日相处之时,楚岳言行举止之间,都对女子所用的物什极为厌弃,性子也太过爽朗,身为女子大抵有些不妥,但楚岳若是男子的话,也便并无不对之处了。 且现下看来,楚岳身量已然超过七尺,而他不过将将一十有五,日后少不得再长高些,要是那般的话,楚岳也便不比楚峥矮了,哪里有几个小娘子能长到这般身量,且随意出宫? 如此一想,薄玉乔心下便涌起了一股子怒火,觉得自己先前便仿佛被人戏耍的猴儿一般,在楚峥楚岳的串通之下,被人蒙骗许久也不自知。 薄玉乔原本容貌便生的极为艳丽,现下芙面染上一层薄怒,便仿佛擦了上好的胭脂一般,更添几分丽色,书生也是见惯了美人,此刻瞧着薄玉乔这般倚靠在床榻之上的模样,不由略微有些怔楞。 薄玉乔的心绪未过几时便平复了,即便她再是气怒,又能如何?楚峥与楚岳都是金尊玉贵的王爷,而她自己个儿即便提了位分,也不过只是个小小侧妃罢了,拿什么与他们兄弟二人相抗? 更何况,被楚岳身份欺瞒之人,也不只她一个,近来大抵是因着楚峥对她太过娇宠,方才让她有些浮躁,因着这些事不关己的小事儿而乱了心境。 见着薄玉乔恢复常态,书生眉头蹙紧,而后便开口发问道。 “难不成你便没有被人欺瞒的愠怒吗?即便你怀了瑞王的孩子,在他眼里说不准仍旧只是个玩物,莫不如不再理会瑞王那厮,岂不痛快?” 薄玉乔自将一开始,便清楚面前的男子一直存了拉拢她的心思,她自己不过只是一个小小侍妾罢了,即便怀了孩子,也尊贵不到哪儿去,哪里值得旁人这般劳费心思? 心思电转,薄玉乔胸臆之间陡然划过了一个念头,莫非便是因着先前告知楚峥的晒盐法,方才让面前这人对她如此在意?如若不然的话,这人将她劫掠过来,便着实并无大用了。 第264章 廷远风 听得这书生所言,薄玉乔杏眸微微眯起,低眉敛目,红唇紧抿,心下一阵骇然,她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面前这极为年轻的男子,居然便会是盐帮帮主廷远风! “廷远风!” 薄玉乔菱唇微启,吐出这三个字。听得小娘子着实娇软的声音,廷远风面上笑意更浓,微微挑了挑剑眉,而后轻笑一声道。 “怎的?不敢相信?” 薄玉乔着实是不敢相信,面前的男子不过是二十五六的模样,身上一件极为普通的天青色棉布长衫,身量算不得高,更显瘦削,那股子文弱气息极为惑人,让薄玉乔一开始也受了误导,未曾发觉端倪。 兀自叹息一声,栽在一个隐藏如此之深的男子手下,她也不算亏心。杏眸微微一转,而后便冲着廷远风问道。 “你将我抓到此处,到底是所为何事?” 薄玉乔不确定那沟滩之法廷远风到底知不知晓,不过若是他真真得了消息的话,谁人又是哪个内奸呢?楚峥带在身边的死士,一个个都是顶好的,打小儿培养起来,能反水的可能也算不得高,难不成是因着这消息走露了,方才被廷远风知晓? 思量了一番,可仍是没有什么头绪,薄玉乔心下也不由升起一股子烦躁,眉眼之间便仿佛一泓清泉一般,径直对上廷远风的凤眸,略有些不耐的再次开口道。 “如若廷先生不欲知会小女子的话,便还请先离去罢,毕竟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传出去可真真不是什么好事儿。即便廷先生不在乎那些虚名,但之于小女子而言,名声还是极为重要的。” 见着面前的小娘子面上挂着薄薄一层红晕,也不知到底是因着船舱过于闷热,还是有些气怒了,倒好似涂了胭脂一般,当真是极为艳丽的姿容,比之水乡女子的清丽更为耀眼,也怪不得楚峥会对薄玉乔如此上心。 廷远风今日来此,可并非刻意要激怒薄玉乔,他轻咳一声,而后面上的笑意也尽数收敛,身上那股子属于盐帮帮主的气势尽数发散,让薄玉乔不由呼吸一滞,不过因着薄玉乔素来便将自己个儿的心思藏得极深,此刻只不过眉眼处微微波动了一瞬,也并未显出旁的异样之色。 “将乔夫人带到此处,廷某自然是有事相求,听说乔夫人给瑞王殿下出了一个主意,便是要以沟滩之法制海盐,不知这法子到底如何,不如与廷某说说,毕竟江浙一带虽说也产出不少海盐,但都是以煎盐法所制,此举着实是太过耗费人力物力,有些不值当,还不若池盐井盐方便。” 面前的男子不急不缓的开口说道,薄玉乔虽说早便预料到了廷远风将她带到此处是为了晒盐法,但被这厮明目张胆的捅破,还真真是有些诧异。晒盐法好歹也是被楚峥看入眼儿的,想必现下已然快马加鞭送到了崇文帝手中,这廷远风还敢将主意打在晒盐法上头,难道不怕惹怒了当今圣人吗? 此刻薄玉乔脑海之中划过一丝异样之感,不过那感觉着实消失的太快,她也未曾来得及细想。 薄玉乔菱唇微勾,径直冷笑一声,随即便开口道。 “廷先生当真好大的胆子,朝堂交予你们盐引,是圣人心存善念,不欲与民争利,偏生廷先生手下的盐帮还真真是不知好歹,既然已经有了私盐的路子,已然收益不菲,为何又将心思放在官盐上头,当真是好大的胃口!盐帮如此贪得无厌,对得住江浙一带的百姓吗!” 以往薄玉乔也不愿以所谓国家大义压在旁人身上,不过现下廷远风的胃口也着实是太大了些,若是不将此人的心思给止住的话,想必这晒盐法自己可瞒不了多久。 心下转过这些念头,薄玉乔玉手握拳,不由紧了紧,幸好身上的那件儿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缎裳袖襟宽大,将薄玉乔的手径直给遮掩住,如此也未曾被廷远风发觉其中端倪。 听得薄玉乔所言,廷远风心神也不由有些恍惚,江浙一带的百姓,他的的确确是有所亏欠,不过饶是如此,他亦是不能回头,既然已经与那些人站成一派,他以至于整个盐帮,便再没有了回头路。 思及此处,廷远风心底也升起一丝苦涩之意,不过其清俊的面上仍是带着三分浅笑,只不过笑意无论如何也浸不入眼底,他汲汲营营多年,为的不过便是将盐帮众人的性命给保住,怎会这么难呢? 之于廷远风的心思,薄玉乔自然是半点也不清楚,她现下只觉面前男子的眸光极为冰寒,不带一丝暖意,让她身子也不禁微微颤了颤。 好歹廷远风也并非什么性子暴虐之人,并未因着薄玉乔一席话,便径直对这小娘子用刑。又过了几息功夫,廷远风复又开口道。 “乔夫人,如今你还在廷某手里,廷某也不欲为难于你,某给你三日功夫,若是三日之内你还未将晒盐法吐口的话,那便莫要怪廷某心狠手辣了,毕竟廷某同乔夫人一般,都不过只是旁人手下的棋子罢了,着实是身不由己。” 也不知是否是薄玉乔的错觉,她好似自廷远风言语之中听出了一丝苦涩之意,不过尚未待她分辨明了,廷远风便一震袖襟,昂首阔步自船舱之中行出。 不多时,这船舱之内又进来了一个年岁并不很大的小娘子,皮肤黝黑,身上穿着也极为素净,模样着实算不得出挑,不过也称不上有多难看,便是普通人罢了,大抵是廷远风不知在何处寻来的奴仆,专门便是为了伺候薄玉乔的。 “你叫什么名儿?” 薄玉乔开口发问,若是能自这丫鬟手中套出什么消息的话,说不准还能寻着离去的机会,她前世虽说也会游泳,但水性却称不得多好,现下大抵早便出了金陵的地界儿,若是入了句容河的话,事情便极为不妙了。薄玉乔可不认为她那并不如何的水性,能自句容河之中寻得一线生机。 句容河经过宝华山附近,若是廷远风真真欲要在宝华山停船的话,说不准她还有机会上岸。 之于薄玉乔的问话,那黑瘦丫鬟便好似充耳未闻一般,径直端来有些简单的饭食,放在床榻旁的小几上头,而后便径直退下了,也未曾冲着薄玉乔行礼,瞧着这般不懂规矩的模样,大抵并非是从人牙子手中买来的。 思及此处,薄玉乔一时之间也有些犯了难,她现下肚腹之中还有孩儿,也不能糟蹋自己的身子,便直接握起了木筷,将滋味儿普通的饭食送入口中。原本薄玉乔还是有些挑嘴的,不过此情此景,着实是容不得她矫情,再加之她有些食不知味,即便是顶好的美味佳肴奉到她面前,恐怕也味如嚼蜡一般。 薄玉乔也不知她到底在船上待了几日,反正每日她都不能离开这船舱之中,不过五谷轮回之物都尽数排在恭桶之中,有那黑瘦丫鬟收拾,船舱之中除了有些发闷之外,也不算太过难耐。 终于有一日,薄玉乔突然感受觉得船舱晃动的幅度好似好了些,难不成这是靠岸了?虽说这几日一直用的都是极为肥美的鲫鱼,但日日用那吃食,也着实是有些受不住,想来船舶靠岸,大抵也是要采买些东西。 此刻那黑瘦丫鬟也不在船舱之中,薄玉乔这几日算是明了了,即便她说什么,那黑瘦丫鬟都视为耳旁风,只不过日常伺候她还算尽心,否则薄玉乔早便受不住这逼仄的日子了! 薄玉乔穿上绣鞋,而后小心翼翼的下了床榻之上,因着船舱极为低矮,所以她略有些哈着腰,轻手轻脚的靠近那扇木门,此刻外头并未有旁人的脚步声,若是这船靠岸的话,想必旁人也顾不上她罢! 这般一想,薄玉乔便径直推开了木门,探头一瞧,发觉外头果然空无一人,这船舱里头收拾的倒也干净,薄玉乔身上的那行头早便换下去了,现下便只着这一件儿素色襦裙,倒也不算太过眨眼。 薄玉乔近来因着有孕的缘故,略有些丰腴,此刻细致的脊背便紧紧贴住木质的舱壁,而后缓缓往一旁的台阶儿处行去。她现下心里倒是活泛开来,若是真真能出了这船舱的话,她一头扎入水中,也不知是否得行。 此刻薄玉乔也并无旁的法子,将将踏上台阶儿之时,她手中便握紧了一支银钗,这银钗上头涂上了一些蒙汗药,只消划过一层血皮,便会让人径直软倒。银钗之上的蒙汗药,还是薄玉乔前些日子在同知府待得乏味,一时兴起方才鼓捣出来的,却未曾想到现下居然派上了用场。 听得外头男子的咕噜声,薄玉乔一颗心噗通噗通的跳的厉害,便仿佛要溢出胸腔一般。微微探出脑袋,薄玉乔便瞧见了径直躺在地上的男子,大抵是已然睡熟了。 第265章 逃离 薄玉乔此刻紧紧咬着嘴唇,低头一见着脚上的绣鞋,想着大抵会发出响动,便径直俯下身子,将绣鞋给褪了下去,只余下洁白如霜雪的罗袜。 小心翼翼的朝那人躺着的地界儿挪去,薄玉乔握着银簪的手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眼见着那人陡然有了动作,整个儿身子由平躺径直翻转过来,正对着薄玉乔。如若不是这男子的鼾声未曾中断的话,便与清醒也并无太大差别。 逐渐靠近那男子,两人之间约莫只有五六尺的距离,那男子突然暴起,而后一手钳住薄玉乔握着银簪的手腕,黝黑的面庞挂着一丝冷笑,眸中的淫秽之色半点未曾遮掩,让薄玉乔着实心惊不已。 “你这小娘子真真是胆大包天,居然还敢自船舱中逃出来,若非帮主看重你的话,现下你早便成了我们哥几个的玩物,啧啧,真真是一副细皮嫩肉的模样,比之江浙一带的妓女果然强上不少,模样着实标致的很!” 听得这男子下流的言辞,薄玉乔虽说心中惊惧,但也知自己不能慌乱,否则后果恐怕会更是严重。思及此处,薄玉乔另一手也未曾闲着,径直甩了面前男子一耳光。果不出薄玉乔所料,这人真真是愠怒之极,放开了薄玉乔的右手,转而将先前敢于打他的左手腕死死握住,而后一折。 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便由左手腕猛然四散开来,薄玉乔疼的眼前一黑,贝齿死死咬住菱唇,不多时便渗出血来,她几欲昏迷过去,身上的素色襦裙已然被冷汗沾湿,便连素日艳丽的面庞,此刻也因疼痛而变得苍白如纸,让人瞧着便心生怜意。 即便此刻着实难耐,薄玉乔也不愿放过如此好的机会,右手握着的那支银钗便轻轻划破了那男子手上的一层油皮,这人先前面上还带着狞笑,笑容尚未消失之时,身上的劲道便仿佛猛然被抽走了一般,眸中淫秽之色未褪,便这般软软的栽倒在地。 左手腕的腕骨已然断裂,但薄玉乔仍抬起右手扶了那昏迷的男子一把,以免发出响动,不好收场。 薄玉乔原本便并非什么心思纯善的小娘子,虽说明知在此处不该多耽搁时候,但左腕处锥心刺骨的疼痛让她恨极,杏眸在此处扫了一扫,发觉地上有一块破麻料,用来堵住这厮的嘴是再好不过的了。 如此一想,薄玉乔便费力的用右手将昏迷男子的嘴给掰开,而后以脚将破麻料送到身畔,忍着那股子刺鼻的恶臭,团成一团,塞入那昏迷男子的口中。 昨晚此事之后,薄玉乔瞧了瞧手上泛着银光的钗饰,菱唇微微勾起,现出一个极为妩媚的笑意,而后便蹲在这男子身侧,将手上的银钗狠狠扎入了这男子的下体处! 即便是中了迷药,这男子也一下子便疼得睁开虎目,不过只是一瞬,又因着疼痛而昏迷过去。将这人的命根子给废了之后,薄玉乔便脚步虚浮的走出舱室,大抵是因着舱上之人都出去采买了,所以薄玉乔也并未见着旁人。 等到出了舱室之后,薄玉乔早便将绣鞋给穿在脚上,而后猫着身子上了甲板。上了甲板之后,只听到零零星星几个人划拳的声音,薄玉乔知晓此刻不能再耽搁下去,便径直将墨发以缎带死死系住,而后便小心翼翼的翻过栏杆,径直跳入水中。 只见一朵并不很大的水花,在夜色之中也不算太过明显,想来船上那些饮酒划拳之人,也应当并未发觉。 思及此处距宝华山较近,听说那处有一座宝华寺,香火鼎盛,其中的僧人也极为良善,想必收留于她也是极为可行的。 薄玉乔丝毫不欲耽搁,在水中游了一阵儿,距船舶约莫有三四百米的地界儿爬上了岸,此刻那银钗之上的蒙汗药也应当尽数洗去,虽说不能防身,但好歹也能以物易物,先让她换一件儿衣裳也好。 径直将腕间的和田羊脂玉镯以及珊瑚手钏给褪下,除此之外,薄玉乔手中便只剩下这一支银钗了,幸而她今日着着的是一件儿素色襦裙,瞧着也不算打眼儿,否则若是穿着晚烟霞紫绫子如意云纹衫之类的衣裳,恐怕又会生出许多事端。 一阵夜风吹过,薄玉乔身子不由自主的颤了颤,现下她身上的素色襦裙已然湿透,若是再不换上衣衫的话,恐怕受了风寒也不稀奇。 且她现下怀有身孕,自是不能随意用药,若是真真染了风寒,事情便不妙了。 思及此处,薄玉乔也不敢耽搁,便径直朝着远处有火光的地界儿前行。 此刻薄玉乔可不清楚,这宝华山之中,不仅有一座香火鼎盛的寺庙,还有一群剽悍的山匪。 天不遂人愿,薄玉乔遇上的可并非得道高僧,瞧着面前青年约莫十七八左右,那一副暗青棉布短打衣裳,口中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一副混不吝的模样,着实不似什么良家子弟。 薄玉乔此刻只觉眼前一黑,只见那青年口中的狗尾巴草一吐,而后薄玉乔便听得极为耳熟的词儿。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闻声,薄玉乔眨眨眼,如若她没记错的话,这词儿好似不应当出现在大乾王朝罢?毕竟阿珠亦是山贼出身,所以先前在薄玉乔以这话打趣她的时候,瞧见后者面上那一副迷茫模样,便知大乾王朝想来也是用不上这说辞的,那般场景,着实是让人发笑不已。 如此一想,薄玉乔陡然升起一个念头,而后便试探着问了一句。 “小哥儿,您可知永川涧在何处?” 听得薄玉乔的问话,那青年也不禁有些一愣,而后清秀的面庞显出一丝极为明显的埋怨之色,嘟囔了一句。 “哥儿就哥儿呗!还添什么小字,山外头的小娘皮就是麻烦!” 话落,这青年随即好似又想到了什么一般,面上现出警惕之色,提防的打量着薄玉乔,恶声恶气道。 “你怎么知晓永川涧的?莫不如那起子捕快派你来试探我们的!” 这山匪便与阿珠一般,着实是个单纯性子,薄玉乔知晓了这处是永川涧的范围,当即便心中一喜,而后便道。 “实不相瞒,小女子乃是京城人士,遇上水匪,方才流落至此,如若小哥儿知晓永川涧的话,麻烦请带小女子前去。那处有小女子的亲戚,也好投奔一番。” 那青年虽说没什么阅历,心思也算不得坏,但他也并非蠢笨之人,自是能瞧出薄玉乔身上那股子大家闺秀的气度,这般娇养着的小娘子,哪里能与他们永川涧有什么瓜葛,还真当他好蒙骗是罢? “你倒是说说!这永川涧之中,到底何人是你的亲戚,若是说不出口的话,小爷我便将你卖到大户人家作粗使丫鬟,也能到手一笔银钱!” 之于这般要挟,薄玉乔着实没有升起惊惧之意,抬手掩住唇畔,遮住面前浮起的浅笑,好歹现下天色昏暗,面前的青年也未曾发觉半点端倪。 薄玉乔轻咳一声,而后便开口了。 “永川涧的三当家是小女子的舅母,这可算正经亲戚?” 闻言,先前还一副混不吝模样的青年,也不知怎的了,脚下一个趔趄,好悬便栽倒在地,而后颤声开口道。 “你说……你是三当家的外甥女?怎么这么大了?” 听得这话,薄玉乔也不隐瞒,便道。 “舅父与我母亲乃是双生姐弟,舅父如今都年仅四十,我将将过了及笄,也不算太大罢?” 薄玉乔这一番说辞,青年现下也信了三分,三当家嫁的那男子,着实是算不得小,模样虽说周正,但不过便只是一个厨子罢了,有什么能耐的!当时三当家的婚期传回永川涧之时,倒是有不少汉子不忿,说要去寻那赵轩拼上一拼,不过后来被大当家以及二当家给压住了,方才没有生出事端。 “那你说说,你那舅父现下所在何处,靠何种手艺谋生?” 薄玉乔此刻已然断定,此处定然就是永川涧,虽说心下身子一阵冰寒,不过她心头却是极为欢喜的。既然到了永川涧,那她回京也算不得难事儿。 “舅父与舅母现下正在京中,且舅父还是蓬莱楼的主厨,只不过素日里并不常常下厨,只有贵客定了雅间儿之后,舅父方才会亲自动手。” 瞧见薄玉乔那副镇定自若的模样,青年不由有些羞窘之色,抬手拍了拍脑门儿,而后便道。 “我叫白生,也是永川涧的,咱们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方才小爷打劫你之事,可万万不能被阿珠知晓了,省的这丫头一同怪力,再加之有二当家撑腰,我可受不住!” 薄玉乔此刻冻得直打寒战,哪有心思想告不告状这起子小事,忙冲着这名为白生的男子央求道。 “白生,我着实是冷的受不住了,咱们便先回永川涧可好?” 第266章 屠玄 薄玉乔此刻面色苍白如纸,身子也仿佛筛糠一般,不住的轻颤着,如此模样,看在白生眼中,也让这年岁并不很大的少年郎心下升起一丝愧疚,他现下这可是怠慢了贵客,若是让阿珠知晓了,恐怕又会向二当家告状。 想起二当家的脾气,虽说并不似大当家一般火爆,但眼神却仿佛刀子一般,幽凉幽凉的,让人连与之对视的胆量都没有。整个儿永川涧之中,除了大当家能制住二当家之外,便只有阿珠那丫头能让二当家看重几分,现下两人虽说未曾成就好事,但想来也要不了几时了。 即便心下转过这般思量,也不过仅仅只过了一瞬罢了,白生冲着薄玉乔轻笑一下,清秀的面庞上尚且带着几分稚气,而后便开口道。 “你便跟在我身后即可,永川涧的路不算好走。” 话落,白生便将身上的短打衣裳给褪了下去,而后递到薄玉乔手中,省的这小娘子万一损了身子,那便不妙了。 思及腹中的孩儿,薄玉乔也未曾矫情,便将那件儿青灰色的短打衣裳给接过,而后披在外头,随即则跟在白生这少年郎身后,穿过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往永川涧行去。 这一路子,薄玉乔虽说仍有些发冷,但让山风一吹,身上的衣裳也渐渐干了大半儿,只有贴身的小衣还紧紧贴在皮肉上头,着实是有些难耐。 “白小哥儿,眼下阿珠如何了?先前她自京中回到永川涧,我便再未得着她的消息,现下算起来,与她也有将近四个月未曾见过了。” 听得薄玉乔提到阿珠,这名为白生的少年面上也显出一丝极为明显的笑意,想来阿珠在永川涧还是挺招人疼的。 “阿珠先前被二当家给接回来,两人好的便仿佛蜜里调油一般,眼下阿珠已然被分到二当家房里伺候,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闻得此言,薄玉乔心思一转,便记起了白生口中的二当家,便是舅母的亲叔父,名为屠玄,既然二当家是舅母的叔父,那想必大当家便是舅母的亲生父亲了罢,如此的话,想必将消息传给楚峥,也算不得什么难事儿。 走了约莫半个多时辰,薄玉乔依稀便瞧见了远处若隐若现的光晕,想来是接近了永川涧之中。 越往永川涧行去,周围的植被便越发变少,路途也不算难行,比之先前的羊肠小道倒是强上不少。这永川涧真真是不负它的名儿,果然是处于一个不小的山涧之中,幸而此处并无什么猛兽,否则这一路上也不会这般顺利。 永川涧瞧着经营的也是不错,毕竟这永川涧的领头人瞧着可不似无能之辈,行至在山寨前头,薄玉乔面见着眼前,筑起的极高的城墙,上头燃着不少火把,十余人在墙头处在巡察,丝毫不敢掉以轻心,以防夜间生出什么事端。见着薄玉乔与白生二人,自是警惕的开口发问。 “白生,你身后的女子到底是何身份?为甚要将这人给带回永川涧之中?” 在夜色之中,薄玉乔的模样也恍恍惚惚的瞧不清楚,所以站在高墙之上的男子也没有为美色所迷,当真是恪尽职守。 听得问话,白生也不磨叨,当即便径直答道。 “这位小娘子是大当家与二当家的亲戚!勇子你便放心罢,定然不会生出旁的事端!” 薄玉乔也知晓,自己的身份定然是瞒不住的,毕竟永川涧之内的人,一个个可都不是什么好相与之辈,便连阿珠与阿月姑姑,面上瞧着都与正常的女眷并无差异,但一出手,却让人不得不防。 那名为勇子的男子径直自高墙上下来,等行至阶梯下头的时候,这方才瞧清了薄玉乔的面庞,比之三当家模样都要娇艳,且瞧着里头的衣料,便可知面前的女子定然是高门大院之中的女眷,与一般的妇人全然不同。 勇子模样生的极为普通,比之白生的清秀远远不如,不过薄玉乔却未曾自这人眉眼中瞧出恶意,想来也并无大碍。思及此处,薄玉乔便冲着勇子福了福身子,而后径直开口道。 “这位小哥儿,小女子乃是京城人士,母家姓赵,你们永川涧的三当家,便是小女子的舅母。” 听得这话,勇子眉头微微蹙起,他自是清楚三当家的夫家姓赵,如此的话,面前的小娘子知晓此事,想必身份也应当假不了。不过勇子仍是不敢掉以轻心,登时便道。 “那我便随你去寻二当家罢,他房中的阿珠将将自京城之中回来没有几月,想必大抵也会识得你的身份。” 这勇子也是个练家子,自是能瞧出薄玉乔便仅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即便是入了山寨之中,只消有人看着,想必也不会生出旁的事端。 薄玉乔微微颔首,也算是应了此事,随即便跟在勇子身后,与白生一齐随着前头的人影,顺着不算宽阔的石子路,往处于最里头的小楼处行去。 待行至小楼门前,薄玉乔便听得极为耳熟的声音,不是阿珠还能有哪个? 此刻小楼的雕花木门也并未紧闭,薄玉乔定睛一看,发觉阿珠便端着一个青花瓷盘,面上显出委屈之色,站在一高大男子面前,瞧着好不可怜。 那高大男子瞧着约莫二十七八,但薄玉乔却肯定他的年岁远远超过这个数字。就凭着那男子与屠月萧极为肖似的俊美容貌,定是永川涧的二当家屠玄。 “二当家,你便让我歇歇可好?如今已然快至亥时了,若是你还不让我休息的话,那明日晨间该如何准备膳食?” 听得阿珠所言,薄玉乔眼角不由抽了抽,阿珠的手艺,先前在京中薄玉乔有幸尝过一次,着实是不敢恭维。若是这永川涧的二当家日日能面不改色的用下阿珠准备的膳食,也算是能人了。 他们三人将将在小楼前站定脚步,便连勇子也并未来得及出口,便被屠玄听得响动。虽说屠玄的桃花眼与屠月萧极为肖似,但其中的冰寒之色可不是屠月萧能及得上的。原本薄玉乔身上便冻得有些难耐,再一对上屠玄的眸光,身子便不由自主的颤了颤。 发觉屠玄的异样,此刻阿珠也转过眼,细细打量一番之后,眸光便仿佛被钉住了一般,死死的放在薄玉乔身上,好一会子一张娇俏的面庞上才浮现出极为浓郁的喜色,也顾不上手中的青花瓷盘儿,便径直放在一旁的红木桌子上头,而后三步并作两步,朝向薄玉乔扑了去。 “小姐!您怎的回来永川涧中!” 阿珠言语之中的欢喜之意根本未加隐藏,此处众人自是听得分明。屠玄桃花眼死死盯着阿珠略有些纤细的背影,微微一眯,其中的寒意更浓。薄玉乔此刻不由暗自恼恨,不过面上却未曾露出半点端倪,冲着阿珠轻笑道。 “阿珠,可否给我准备一些浴水以及一套衣衫,先前我跳入句容河之中,现下里头的衣裳还是*的,着实难耐的很,若是能安排一个借宿的地界儿,那便更好了。” 薄玉乔的要求也算不得无礼,阿珠自是欣然应允,而后便猛然转身,冲着站在后头的屠玄开口道。 “二当家,这位姓薄,便是三当家的外甥女,现下已然入了瑞王府之中。” 听得阿珠所言,屠玄缓缓颔首,桃花眼对上薄玉乔的杏眸,其中藏着一丝冷意,不过思及薄玉乔与月萧的瓜葛,也并未冷语相向。 “既然薄小姐已然入了瑞王府,那有为何会处于江浙一带?” 听得屠玄言语之中的怀疑之意,薄玉乔半点也未曾着恼,这人好歹也是永川涧的二当家,若是半点提防之心也无的话,想必永川涧早便消失在句容河流域了。 “实不相瞒,小娘子是被水匪所擒,求救无门,方才跳下船去,上岸之后遇见了白生,方才猜到自己个儿处于永川涧的地界儿。” 之于薄玉乔的说辞,屠玄仍是有些怀疑,不过碍于这么多人在侧,他也不好多问,抿了抿薄唇,复又道。 “薄小姐乃是贵客,那便单独安排一栋小楼给薄小姐居住即可,这样到底也方便些,再派一人前去服侍,虽说有些简陋,但想必薄小姐定然会体谅。” 闻言,阿珠杏眸陡然晶亮,便仿佛上好的黑曜石一般,煞是好看。 屠玄对上阿珠这般模样,心下忽的一震,不过因他素来便是一副冷面阎王的模样,此刻即便心中浮起波澜,面上也未曾表现出半点不妥之处。 “二当家,既然要派丫鬟去服侍薄小姐,也便不必麻烦了,先前我曾在薄府待过一段时日,若是由我服侍薄小姐的话,也算是轻车熟路,想来定是极好的!” 之于阿珠毛遂自荐的举动,薄玉乔登时只觉头皮一阵发麻,木然的抬眼,不出所料的发觉屠玄眸中的冷意已然化为了极为浓郁的杀意。 第267章 沉香 薄玉乔也不是个木头人,自是能感受到屠玄身上散发着的杀意,思及这厮对阿珠的心思,薄玉乔虽说心下发笑,不过面上却一派正色,否则若是惹怒了屠玄这厮的话,恐怕在永川涧待着的时日也算不得好过。 菱唇轻启,薄玉乔径直开口推拒道。 “阿珠,你现下便服侍二当家即可,只消再寻旁人看顾与我,也是无妨。” 说着,薄玉乔又转头望着屠玄,又道。 “二当家,还望您与京城送信,将小女子在永川涧的事情告知舅母,如此便成了。” 听得薄玉乔所言,屠玄倒是略微思索了一阵,而后方才试探着开口问道。 “莫不如我派人送薄小姐径直回京,想来倒也无碍。” 径直回京也是个不错的法子,不过近日折腾太过,薄玉乔还是欲要好生歇息一番,否则即便她受得住,肚腹之中的娃儿也受不住,若是娃儿真真生出了什么事端的话,她恐怕亦是会后悔莫及。 如此思量一番,薄玉乔兀自微微摇头,随即便道。 “多谢二当家美意,暂且不必麻烦永川涧众人,小女子因着身子微恙,可否留在永川涧之中唠扰几日,再往京中赶去?” 薄玉乔既然如此开口,即便屠玄不待见于她,也不好即刻便开口赶人。这厮面色现下已然恢复如常,瞧着阿珠那副心忧的模样,登时轻笑一声道。 “瞧薄小姐如此开口,可不就是见外了?你乃是月萧的外甥女儿,按着辈分,叫我一声叔公也不为过,便将永川涧当做自己个儿家中即可。” 听得屠玄此言,薄玉乔心下嗤笑一声,觉得与这人争辩好没意思,随即也便服了个软儿,轻声道。 “那便多谢二叔公了。” 等到这二人一齐闭口,阿珠总算寻着了发问的时机。一张珠圆玉润的小脸儿上带着掩不住的忧色,上前一步,小手死死攥着薄玉乔的袖襟,而后忧虑的开口问道。 “小姐,您身子到底如何了?难不成是受了风寒?阿珠现下便带您去将衣衫换了罢!” 此刻薄玉乔也觉得略有些难耐,虽说到了小楼处也不再有山风侵袭,但里头的小衣仍黏腻的很,让她不由蹙眉。 薄玉乔将欲应声,却冷不防屠玄开口了。 “你先前不是说身子疲累吗?现下便先去歇息罢,薄小姐那处我派沉香过去,那丫鬟可比你周到许多,如此便可安心了罢?” 听得沉香二字,阿珠面上也现出一丝犹疑,沉香可真真是个妥帖人儿,若是有她伺候的话,小姐的衣食住行定然会被打点的无半点不妥之处,但阿珠仍是想待在小姐身畔,也不知到底因何缘故,这一次二当家将她自京城中接回永川涧,拘了她在房中伺候,眼神儿便与宝华山中的饿狼一般,让阿珠每每想起,便有些不寒而栗。 即便心下略有些不舍,阿珠也不敢当面违拗屠玄的吩咐,只得瓮声瓮气的应道。 “好罢,那我便带小姐去寻沉香,如今在东南那处的小楼还空着,便先让小姐住在那处可好?” 闻得此言,屠玄径直颔首,随即也不再瞧薄玉乔半眼,便径直转身,往卧房之中赶去。 等到屠玄的身影消失在众人面前时,薄玉乔倒是松了一口气。这屠玄着实不是个简单人物儿,身上的那股子煞气让人心下惊惧的很,即便与瑞王相比,身上的气势也不逊分毫,想必手头儿上的人命定然不少。积年累月之下,方才会形成如此浓郁的煞气。 不过薄玉乔好歹也是屠月萧的亲外甥女儿,所以即便屠玄因着阿珠的缘故,心下对她略有些不满,但面上却不会表现出来,好歹是正经亲戚,若是在永川涧之中被人给欺辱了,恐怕屠月萧在赵轩那处,也没法子交待。 薄玉乔便随在阿珠身后,经此一事,白生与勇子自是清楚了薄玉乔的身份,当下心中怀疑尽消,勇子便径直回到高墙处,继续值夜,而白生却热络的很,转身帮薄玉乔寻那名为沉香的丫鬟了。 此刻石子路上便只有阿珠与薄玉乔两人,这丫鬟也便没有旁的避讳的了,径直吐了吐舌,而后再次开口问道。 “小姐,您还没有告诉阿珠,您身子到底如何了?” 听得阿珠所言,薄玉乔抿唇一笑,面上不带丝毫忧虑,道。 “其实也并无大碍,我不过是怀有两个月的身孕罢了,并非伤病,你莫要太过忧心,不过今夜将将落入了句容河之中,也要好生收拾一番,省的若是染上了风寒,腹中的孩儿也受不住。” 阿珠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薄玉乔居然会如此之快便怀有身孕。满打满算,薄玉乔入瑞王府如今方才四月不到,居然已然怀有两个月的身孕,真真是极有福分的。 如此一想,阿珠面上的喜色便再也遮掩不住,而后便略有些急切的开口道。 “小姐,那咱们快些行走,阿珠赶紧给您备上浴水,好生梳洗一番,您也能舒坦许多。” 东南角的小楼并不算远,等到薄玉乔瞧见那小楼之后,倒也是觉得不错,永川涧仍处于江南一带,所以这小楼亦是素墙青瓦,端的一副江南园林的模样,薄玉乔自是极为欢喜。 将将入了小楼正厅之中,薄玉乔便见着了白生,以及白生身畔一个年岁并不很大的丫鬟,约莫十二三的模样,生的倒是清秀,身量轻盈,此刻正怯怯的冲着薄玉乔福了福身子,而后软声开口道。 “奴婢沉香,见过薄小姐。” 见着这丫鬟如此知礼,薄玉乔心下也是极为满意,还未开口冲着沉香吩咐一句,便听得这丫鬟率先道。 “小姐,沉香已然为您备好浴水,您若是现下无事的话,便先上去模样罢,省的穿着湿衣裳,于身子亦是有损。” 薄玉乔自是清楚这个理儿,随即也不欲耽搁,又与阿珠交代两句,阿珠与白生便一齐退下,而后薄玉乔便随在沉香身后,踏过木质的楼梯,往二楼行去。 这小楼一共也便是个小二层,因着只住着薄玉乔与沉香,当真是有些空荡。此处修缮的也是不错,想必永川涧之中的钱银也是不少,如若不然的话,也过不上如此富庶的日子。 沐浴过后,薄玉乔便着着沉香这丫鬟早便准备好的中衣,径直行至主卧之中,落座于床榻之上,随即手中便多了一碗姜汤。 “小姐,便用这碗姜汤去去寒罢,您现下怀有身孕,自是不好轻易用药,待用了姜汤之后,在锦被里头发发汗,想必便无大碍了。” 薄玉乔自然也清楚这个理儿,登时也不矫情,径直将略有些烫口的姜汤送入口中,一饮而尽,那股子火辣辣的感觉,便自喉头一直燃烧到腹中,便好似燃起了一把火一般,倒是让薄玉乔舒坦的很。 用过姜汤之后,薄玉乔又以温水加青盐漱了漱口,随即便歇下了。翌日清晨,薄玉乔还未睁眼,便嗅到了一股子极为浓郁的米粥香气,让她略有些肚饿。 瞧见一旁的红木小架上头的铜盆已然盛了温水,薄玉乔便径直沾湿了巾子,仔细拭了拭面,而后又将墨发绾上一个发髻,以那支银钗簪好,随即又着着阿珠准备的鹅黄色的秀裙,虽说做工料子不若瑞王府那般精细,但也是不错的衣衫了。 薄玉乔也并非挑剔之人,登时便将手中拿起的衣衫给换到身上,完事过后便径直推开了主卧的雕花木门,那股子香气便更为浓郁了。仔细嗅了嗅香气,发觉是黄豆排骨汤,这黄豆排骨汤的做法虽说不算繁复,但最最需要时候,想来沉香这丫鬟大抵是起的极早,方才能将这黄豆排骨汤炖出这般浓郁的香气。 循着香气,薄玉乔径直入了小楼后头的厨房之中,瞧见沉香这细瘦丫鬟便支了一个小杌子,坐在灶前,看着那锅的黄豆排骨汤,眼睛紧闭,小脑袋不时点了几下,薄玉乔心下便略有些愧疚。 沉香这丫鬟着实是懂事的很,且她年岁也不算大,方才十二有余,便这般妥帖细致,想必定然是以往受过许多苦楚,方才如此。这般一想,薄玉乔对沉香也不由得多了几分怜意,真真是恨不得将这小娘子也给带入京城之中。 ****** 金陵城,五军都督府。 楚峥现下落座于五军都督府之中的议事厅,一双凤眸之中不带半分波动,冷眼瞧着面前的严臻,而是讥嘲一声道。 “严同知不是说三日之内定然能寻出我府上侍妾的消息吗?那现下人在何处?” 听得楚峥的诘问,严臻额间也不断渗出冷汗,此事的的确确是他的纰漏。若非他治家不严,也不会被家中小厮与盐帮之人勾结,趁机放火燃了整个同知府,方才让瑞王府之中的乔夫人被人劫走。 而月公主也与吴显益派来的贼子对上,若非月公主本身的身手便不错的话,恐怕现下已然与乔夫人一般,仿佛人间蒸发似的,消失在金陵城中。饶是如此,月公主也受了极重的伤,他真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第268章 诊治 严臻径直以袖襟拭净了面上的冷汗,而后又抬眼望着面前的楚峥,明明楚峥年岁比他还要小上一些,偏生身上的煞气极重,先前处决吴显益的手段,着实是让人不寒而栗,即便是严臻这样久经沙场的军士,都不由自主的升起忌惮之心。 这种忌惮与楚峥的身份无关,毕竟严臻亦是出身大族,父亲严于翼乃是大乾王朝的骠骑大将军,手握五十万军士,自是权势逼人。若是一般的皇室子弟,严臻还真真不会放入眼中,但楚峥却是个例外。 此刻严臻思量了一番,抿了抿唇,而后便开口道。 “瑞王殿下,下官已然寻着了一些消息,宝华山一带的山民发觉了廷远风一行人的踪迹,山民之中有我们布下的钉子,先前也传回了消息。不过其中并未有乔夫人的消息,也不知到底是怎的回事。此事是下官失职,还望殿下恕罪。” 听得严臻所言,楚峥剑眉蹙的更紧,冷声道。 “现下自是没甚功夫拿你问罪,既然廷远风一行人出现在了宝华山,说不准乔夫人也在那处,你便派兵虽本王往宝华山处行去罢!” 知晓楚峥要亲自前往宝华山,严臻着实是有些惊着了,毕竟即便薄玉乔怀有身孕,也不过只是一个小小侍妾罢了,何德何能竟得着瑞王如此青眼,也真真是这小娘子的造化了。 即便心下觉得楚峥对薄玉乔的宠爱太过,但严臻也是个聪明人,自然清楚以此刻楚峥的心境,定然是听不进他所谓劝告的。如此,严臻也不欲自讨苦吃,便下令派遣五百军士,随时候着楚峥的命令。 永川涧中,阿珠因着记挂薄玉乔的身子,所以一早便出了永川涧,顺着山涧外头的羊肠小道往不远处的宝华山行去。宝华山上有一座宝华寺,香火鼎盛,其中的老和尚一个个都是有真本事的,比之少林的得道高僧也不差分毫,其中有一法号慧智的僧人,虽说身手并未尽得少林精髓,不过尔尔罢了,但医术却是极为不错的,给小姐诊治想必也是极好。 这般思量一番之后,阿珠便入了宝华寺之中,好歹日日去宝华寺进香的香客也是不少,否则的话,她一介女眷入宝华寺之中,也着实是有些不太妥当。阿珠以往也来寻过慧智几次,所以现下亦是熟门熟路的行至慧智所居的禅房之中,径直将极为古朴的木门给推开,瞧见正在捣药的慧智和尚,轻笑着开口道。 “慧智师傅,还望师傅能随小女子再去一趟永川涧,昨日永川涧之中来了一位娇客,腕骨伤的极重,且怀有身孕,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想来慧智师傅也不会推拒罢!” 慧智这和尚年岁并不很大,约莫将将四十出头,生的慈眉善目,头顶九个戒疤,着着大红的袈裟,好似得道高僧一般。听得阿珠所言,慧智将眸光自车前子上移开,而后淡淡的开口道。 “既然那病人怀有身孕,贫僧便随女施主走上一趟也并无不可。” 慧智和尚应得倒是痛快,毕竟永川涧众人虽说顶着山匪的名头,但也不过是劫掠一些贪赃枉法的恶官罢了,有时还会将山下流离失所的山民给接到永川涧中,赏他们一口饭吃,此举比之一般的善人,也是强上许多。 慧智和尚是个通透人,既然永川涧之人未曾胡作非为,我佛慈悲,救人性命自然是极好的。 见着慧智这般痛快,阿珠俏丽的小脸儿上也显出淡淡的喜色,心下暗道:既然慧智出手的话,想必小姐的身子定然无碍! 阿珠劝说慧智之时,薄玉乔正与沉香一齐用早膳,这丫鬟年岁不大,但却极为乖巧,甚是可心儿,薄玉乔也极为欢喜这般懂事的小娘子。便也让她一齐落座,反正现下也不是在瑞王府之中,自是不必太过讲究。 沉香此刻也发觉了薄玉乔腕骨处的异样,体贴的将黄豆排骨汤给盛入白瓷碗儿中,而后放上调羹,将白瓷碗儿端到薄玉乔面前。 虽说昨晚仍旧疼的厉害,不过拿起调羹进食还是没有问题的,先用了一碗滋味儿不错的黄豆排骨汤暖了暖胃,而后薄玉乔这才继续用了奶香饽饽,配上开胃的豇豆,酸爽的口感也让她多用了些饭食。 等到沉香将碗碟纷纷撤下之时,阿珠便带着慧智入了小楼之中,薄玉乔一抬眼,便瞧着了一个着了大红袈裟,身量中等的和尚,紧跟在阿珠身后。薄玉乔心下了然,这和尚大抵便是阿珠请回的大夫罢。 薄玉乔径直自红木凳子上起身,而后便双手合十,不过因着左腕疼痛的很,薄玉乔的手掌根本伸不直,冲着慧智躬身行礼时,她强忍着那股子刺痛开口道。 “大师有礼。” 见状,慧智亦是双手合十冲着薄玉乔回礼。 “女施主有礼。” “施主,既然你左腕有伤,便让贫僧为你诊治一番罢。” 听得慧智所言,薄玉乔方才扫见这和尚手中提着一个并不很大的梨木药箱,而后便颔了颔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慧智落座。 待二人一齐落座在红木凳子上时,慧智便径直自药箱中取出了脉枕,放在八仙桌上,而后薄玉乔将左腕放于脉枕之上,原本的疼痛便更是明显。 慧智将薄玉乔袖襟往上拉了几分,露出通红发紫的手腕,这情景瞧着倒是比昨夜更加严重,阿珠见了,心下更是忧虑不已。慧智这和尚也是有真本事的,薄玉乔腕骨断折,他便小心翼翼的将断骨接上,而后又敷了药性不算猛烈的草药,这才也白布将伤处包扎好。 “女施主,你现下怀有身孕,贫僧也不敢用太过烈性的药,所以这腕骨断折之伤,想必要将养半年左右。” 闻言,薄玉乔心下也明白慧智的意思,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将养半年也不过一百八十日也不算太过难耐。薄玉乔也并非不知好歹之人,当下面上便挂着意思浅笑,而后冲着慧智道。 “多谢大师费心了。” 为薄玉乔包扎好左腕之后,慧智并未即刻离去,而是帮薄玉乔诊脉。听得薄玉乔的脉象,慧智的眉头越蹙越紧。她腹中的胎儿现下极不稳当,毕竟已然折腾的数日,即便没有见红,也差不离了。 见着慧智的面色,薄玉乔心下也不由的有些忧虑,登时便急声开口问道。 “大师,可是小女子腹中孩儿有恙?大师定要将这个孩子保住!薄氏在此处跪谢了!” 说着,薄玉乔便径直自红木凳子上站起身子,冲着慧智欲要跪拜。慧智自是不会让薄玉乔行如此大礼,登时便侧身避过,而后便道。 “女施主请放心,即便您胎象不稳,只消日后好生将养,这孩儿仍是能产下来,只不过可能会有些贫弱,这一点即便是贫僧也无能为力,只怕让人日后多多费心了。” 知晓孩儿能平安产下,薄玉乔心绪也不由有些激动,即便孩儿日后身上大抵会带着病根儿,但以义父的医术,想必亦是会保他无恙,总比现下便失了性命要强上许多。 此刻阿珠已然将薄玉乔搀扶着落座,而后慧智又开了安胎药的方子,如此方才被归来的沉香送离永川涧之中。至于阿珠,早便将慧智给忘在了脑后,拿着方子便出了小楼之中,往永川涧放草药的货仓中行去,不多时便将方子上所开的安胎药取来了二十余副的分量,带回了东南角的小楼处,着实让薄玉乔吃了一惊。 有了阿珠与沉香照料,薄玉乔也觉得身子比前些日子要好上许多。因着心中记挂楚峥,薄玉乔早在第一日到永川涧之中,便亲笔写了一封书信,托永川涧之中的人给送到京中。等信到了京中之后,舅母定然会让舅父去寻义父,到了那时,楚峥也便可得知她的消息,差人来接了。 现下薄玉乔还不清楚,在楚峥眼中,她真真是极为重要,即便暂且将廷远风给舍下,也要将薄玉乔全须全尾的给带回来。 严臻当真也是个有本事的,将将引着楚峥到了句容河流域,虽说并未寻着薄玉乔的消息,但其手下却将廷远风的行踪尽数给掌握了,清楚前些日子盐帮之人在此处寻一女子,寻了足足有三日,却仍未得着那女子半点消息,最后廷远风发觉了事有不对,即便他心下不欲放过薄玉乔,但却因着怕被追兵赶上,便只得暂且离去了。 听得这个消息,楚峥自然清楚盐帮先前寻着的那个小娘子,便是薄玉乔无疑。如此一想,楚峥便觉得他胸臆之中都翻起了滔天的波浪。 思及薄玉乔是在宝华山附近消失了踪迹,楚峥亦是能够断定,这小娘子现下也定然是处于这片地界儿,且想必还为人所庇护,否则一个相貌极佳的小娘子若是不想被人发觉的话,恐怕也不是易事。 第269章 相见 之于薄玉乔而言,永川涧之中的日子也算不得难过,起码比瑞王府之中的勾心斗角是要强上许多,若是京中没有那些她在乎的人的话,想必她便会生出永远留在此处的心思了。 先前慧智和尚便曾言道,因着有孕的缘故,所以腕骨上头敷着的草药,药性并不很烈。同理而言,效果便也并不如何,薄玉乔仍是感觉手腕刺痛,虽说不若将将受伤时那般严重,但也是极为难耐。 苦笑着抬起左腕,望着腕骨上缠着的一层层白布,薄玉乔右手的指尖在白布上轻轻滑动,抬眼儿瞧着窗外不断名叫的杜娟,那一声声不如归去、不如归去,让她心绪也浮起一层层的波澜。 还未待薄玉乔缓过神来,便听得一阵清浅的脚步声,大抵便是前来伺候的沉香。这丫鬟极为妥帖,想来是欲要将房中的温水也换过一次罢。 陡然,薄玉乔被人由后头紧紧环住,结实有力的双臂箍住她的肩头,让她丝毫不能动弹,将开始薄玉乔还是有些惊慌,但瞧见那人袖襟上纹绣云纹的花样,以及身上已经算不得明显的甘露香气之后,她也便清楚了来人的身份。 能做出如此无礼的举动,不是楚峥还有谁人? 想到楚峥来永川涧将她寻到,薄玉乔便仿佛落叶归根一般,霎时间有了归宿,整颗心都平静下来,先前那股子淡淡的郁燥,如今尽数消失,想来是安心了罢。 盛极的艳丽容貌上此刻勾起一抹清浅的笑意,杏眸之中浮起了一层水雾,红唇轻启,道。 “殿下,你来了。” 许是薄玉乔的言语中带着些许哽咽,让楚峥心头不由也升起了一股子刺痛之意,若非他去苏州围剿吴显益,乔姐儿也不会被廷远风掳走,虽说跳脱了廷远风的钳制,但想必亦是受了许多苦楚。 一想到薄玉乔不在他身畔的感觉,楚峥只觉得心痛如刀绞,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只得将下颚靠在面前小娘子的肩头,炙热的呼吸打在薄玉乔的耳廓,使得那白玉般的肌肤不多时便染上了一层绯色。 薄玉乔感受到楚峥手臂上的力道,便仿佛巨蟒一般,将她紧紧勒住,也让她呼吸有些难耐。薄玉乔抬手覆住楚峥的手,径直开口道。 “殿下,你力道小些,勒的我身子发疼!” 薄玉乔言语之中带着一丝娇嗔,楚峥听到耳中,只觉心头一热,也有些不舍这小娘子受苦,便松开了两只钳制住她的手臂,而后径直迈步,站到了薄玉乔身前。 薄玉乔此刻也瞧清的面前男子的模样,即便是着着墨色云纹锦衣,鸦发以玉冠竖起,但这人面上的憔悴之色仍是遮掩不住的,眼窝深陷,眼眶下头也带着一丝青黑之色,便连胡茬儿都争先恐后的自略有些苍白的皮肉中冒出来,一副邋遢模样,比之楚峥以往的俊美无铸,着实是差之千里。 饶是如此,薄玉乔只觉眼眶一阵发热,她原本可未曾想到,楚峥真真会亲自来寻她。以往心中所想,不过是这人清楚自己在永川涧之后,从而派阿一阿二来接罢了。 此刻楚峥真真切切的站在她面前,薄玉乔心下轻叹一声,也有些不知所措。抬起右手,径直覆住嫣红的唇,她不想让自己太过失态。 楚峥现下近乎贪婪的打量着面前的小娘子,他这时方才能体会到,什么叫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薄玉乔这小娘子自他身畔离开也不过七八日的功夫,楚峥却觉得仿佛经年一般。 若是能将面前的小娘子揉入骨血之中,再也不分开的话,那方才是极好的。 “乔儿,你过得如何?” 话将将出口,楚峥便有些后悔了,凤眸扫见薄玉乔左腕处的白布,楚峥只觉喉间一阵干涩,还未待薄玉乔开口答话,复又问道。 “你的手腕怎的伤着了?” 听得楚峥的问话,薄玉乔唇角微微勾起,忍住眼眶之中的热意。其实她过得也不算委屈,除了吃了点苦之外,现下也是好好的,哪里只得楚峥这亲王之身如此挂心呢?若是他一直如此的话,恐怕自己个儿便会恃宠而骄了罢! “殿下,乔儿无事,这腕骨只是不小心断折罢了,只需将养一些时日,便可尽数恢复。” 薄玉乔不敢告知楚峥,腹中的娃儿现下已然带上的病根儿。若是楚峥知晓此事之后,对娃儿多加嫌弃,那又该如何是好?处于瑞王府那般地界儿,娃儿若是失了楚峥的宠爱,恐怕一辈子都不会顺遂。 思及此处,薄玉乔心下对楚峥到来的喜悦也冲散了不少,微微垂首,将眉眼处的情绪尽数收敛,不希望楚峥察觉半分。 听得薄玉乔答话,楚峥心头更是难耐,便连嗓子也有些干涩,开口道。 “乔儿,咱们回京罢,到时让莫大夫为你好生诊治,想必定然不会留下半点儿隐患。” 闻言,薄玉乔恭顺的颔首,回到瑞王府之后,虽说又多了许多勾心斗角,不过为了娃儿,她也要将那些不安定的因素尽数铲除,省的那些毒妇日后又生出什么腌臜手段,伤着了娃儿。 红唇轻启,道。 “一切凭殿下吩咐。” 因着楚峥到来,薄玉乔当日与二当家屠玄拜谢之后,便离开了永川涧。临行之前薄玉乔还将一直随身戴着的珊瑚手钏给留了下来,瞧着屠玄的心思,恐怕阿珠不多时也会发嫁,这珊瑚手钏也是难得的罕物儿,便当给阿珠这丫鬟添妆了。 说来也是有些奇怪,薄玉乔来到永川涧之中这些时日,都未曾见过屠月萧的亲生父亲,也便是永川涧的大当家,后来一问才知,大当家在金陵开了一个镖局,若是永川涧之中劫不到为富不仁的商户之时,便会靠着镖局所得的进项嚼用,如此倒也是极好的。 薄玉乔随着楚峥离开永川涧之时,阿珠这丫鬟哭的泪眼婆娑,让一旁站着的屠玄眸中冷意越发浓郁。此情此景,薄玉乔见着心中暗自发笑,不过她也并未存着惹怒了屠玄的心思,毕竟这位可是舅母的亲叔父,若是让人家下不来台的话,总归不是好事。 阿一阿二虽说是死士出身,但也是知事的,知晓王爷寻着了乔夫人,便在金陵城之中打造了一辆极为平稳的马车,且宽敞舒适,在赶路之时,也不会太过颠簸。薄玉乔坐上马车之后,居然发觉车上有两个绣榻,倒是可以让薄玉乔与楚峥好生休息一番。 虽说楚峥未曾将廷远风缉拿归案,但除掉了吴显益以及余年那厮,并着他们手下的那一起子贪官污吏,这江南的风气也算是清了不少,楚峥也满意的很。不过官员们的油水,他自是不可能尽数剥夺了,水至清则无鱼,楚峥也不会做赶尽杀绝之事。 马车并未往金陵城的方向返,而是上了官道,一路往北方行去。过了三四日之后,薄玉乔也突然察觉出一丝不对之处,望着正端坐着品茗的楚峥,犹疑的开口问了一句。 “殿下,月公主所在何处?公主殿下不与我们一齐回京吗?” 听得薄玉乔的问话,楚峥端着薄釉茶盏的手不由一抖,力道未曾把握好,好好的茶盏登时便碎成了齑粉,上好的茶汤径直洒在了楚峥身上的紫缎锦袍上头。一时间,狼狈非常。 见着此情此景,薄玉乔心下也不由得升起一丝疑惑,不知楚峥为何如此失态。 “阿岳已然有五军都督府的严同知派人送入京中了,你也不必挂心。” 闻言,薄玉乔倒也并未多问,知晓楚岳的真实身份之后,薄玉乔心底便不由的涌起一阵阵火气,他兄弟二人还真真是好样儿的,将她当成猴儿戏耍! 不过即便薄玉乔心中再是愠怒,在过了这些时日之后,也平复了许多。她不过便只是一个王府侍妾罢了,有关楚岳的身份,又何必告知于她呢?薄玉乔其实也并非因着楚岳隐瞒身份而愠怒,只是之于楚岳的举动,现下想想,既然那厮是男子之身的话,便应当懂得避嫌,似往日游河之举,着实是太过孟浪。 此刻楚峥虽说感觉到薄玉乔有些不虞,却也不知是因何缘故,也不由有些手足无措。阿四先前言道,怀有身孕的小娘子一般脾性都不会太好,因着他的身份,所以楚峥也清楚乔姐儿不会太过胡闹。不过想想她腹中的娃儿,楚峥也不想让薄玉乔积了气,从而伤着了身子。 楚峥凤眸望着薄玉乔,其中带着丝丝疑惑。薄玉乔径直抬眼儿,也对上了楚峥的眸光,抿唇不语,便这般静默着。 偏生楚峥是个脾性倔的,薄玉乔未曾开口,他便不曾将眸光挪开,火辣辣的眸光便仿佛利刃一般,让薄玉乔浑身都不自在,最后只得服软,开口道。 “既然月公主已然回京,乔儿也算是放心了。先前月公主对乔儿极好,未曾当面谢过公主,着实是让乔儿有些过意不去。” 说着,言语中还带上了一股子咬牙切齿的味道。 第270章 安似锦 闻言,楚峥亦是缄默不语,他现下也听出了不对之处,自是不会随意搭话,若是乔儿清楚了阿岳的身份,倒是最好,日后即便两人相见,相处时也能避讳些。如若乔儿不清楚阿岳的真实情况,也并无大碍,只消他日后不让阿岳入瑞王府即可。 楚峥心思转的极快,薄玉乔自是不清楚面前男子在一副谪仙模样下的花花肠子,她现下心中也不由的有些忧虑,腹中的娃儿现下已然落下的病根儿,将来出生之后,身子大抵也是个娇弱的。 如若是个男娃的话,恐怕还不到长成,便会被瑞王府后宅之中的妇人给生吞活剥了。若是个女娃娃,身子不好,日后子嗣上恐也艰难。大乾王朝之中的男子,自是极为在意子息繁衍的,若是娃儿将来不好生养,日子恐怕也便难过了。 如此一想,薄玉乔心下便更是阴郁,连带着以螺子黛勾画的娥眉也微微蹙起,楚峥在一旁瞧着,只觉得自己整颗心都揪成一团,仿佛被人狠狠揉搓过一般,疼痛的发涨。 自从乔姐儿被廷远风给劫走之后,楚峥也算是便明了自己个儿的心思,他是真真切切将薄玉乔这小娘子放在眼里,同时也收入心中,即便这小娘子不过仅仅是个庶出,且现下薄正还被流放三千里,说是罪臣之女也不为过。 不过楚峥自小也不算什么规矩人儿,大哥楚尧乃是大皇子,在先皇后无所出的情况下,皇长子自是极为尊贵。有着楚尧仔细看顾,楚峥也养成了一副混不吝的性子,虽说这人原本便极为聪慧,但却没几个人值得他劳心劳力,若非江南一带的盐帮与京中安家有的千丝万缕的瓜葛,楚峥也不会轻易出京。 他身为瑞王,处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置,楚峥坐的倒是极为可心儿,只消崇文帝还坐在皇位上一日,旁人便不敢轻慢于他,闲散王爷虽说手中并无大权,但日子过得却极为舒坦。薄玉乔甚合他的心意,楚峥自是会将这小娘子牢牢的困在身边,让其没有半点脱逃的机会。 至于外头的流言蜚语,管它作甚? 马车的速度算不得快,因着薄玉乔现下仍是有些体虚,所以楚峥便仿佛阿一阿二,将马车赶的稳当些,可莫要惊扰了乔夫人腹中的小世子。 之于楚峥的说辞,薄玉乔心下一紧,她怎么也未曾想到,楚峥居然将她腹中的娃儿称为世子?他也不曾想想,自己现下还只是一个侍妾,即便回京之后,得了侧妃的体面,在正妃没有入王府之前,为庶长子请封世子,着实也不合规矩。 更何况,她肚子里的娃儿还不知是男是女,世子之说根本是没影儿的事。 如此思量一番,心下的欢喜便尽数褪去不少,薄玉乔也未曾失态。她倒是极为清楚,楚峥如此开口,不过便是为了让旁人不敢轻慢于她罢了,这厮的心意她收下了。 又过了七八日时候,马车终于行入了京城。 自京中出行也有两月左右,薄玉乔现下整颗心都奔回了瑞王府之中,阿月姑姑与黄莺在瑞王府里头,也不知是否受到了原香玉以及孙清荷的刁难,毕竟那两个妇人可不是好相与的。 因着先前打着禁足的名头,所以薄玉乔自是不好大张旗鼓的回府。楚峥知晓她不欲张扬的性子,便趁着入夜之后,让阿一阿二将王府之中的侍卫摒退大半儿,而后方才亲自将薄玉乔送回到漪澜院中。 早先薄玉乔便遣了素墨去蓬莱楼以及杏林馆分别送信儿,言道她已然回到京中。如今舅母肚腹之中的孩儿已经不小,想必在入冬之后便会临盆,薄玉乔自是不欲让其挂心。至于义父,他想来也有好一阵子没有见到素墨,薄玉乔现下算是看出来了,若是不与素墨结成连理,恐怕义父这辈子便要孤老终生了。 这份心思,想必义父在娶了素墨之后,也不会生出旁的岔子。原本他便是淡泊名利之人,将来变心的可能也并不很大。 将将回京,江浙一带的事情楚峥还需整理一番,而后呈到崇文帝面前,所以今夜也未曾得闲,抬手欲要抚摸薄玉乔玉白的面庞,但对上这小娘子淡然的眸光之时,楚峥又将手给放下了。 先前看好薄玉乔这小娘子之时,楚峥看重的是这女子的心机手段,但现下看来,女子心思太重也不是好事,让他此刻也不由有些忐忑,生怕自己被这妇人给厌弃了。说来也是有些可笑,他堂堂瑞王,怎会这般在意一个小娘子?若是被京中旁人知晓了,恐怕定然是半个字也不会相信。 因着入夜的缘故,漪澜院里头倒是一片昏暗,除了院门处挂着的灯笼之外,倒是静谧的很。 薄玉乔径直往厢房行去,虽说折腾了一路,她早便有些疲乏,但还是要先知会阿月姑姑以及黄莺二人,省的她们挂心。 行至厢房前头,薄玉乔便率先敲起了阿月姑姑所居厢房的雕花木门,虽说她与黄莺的感情更深,但阿月姑姑如今年岁不小了,薄玉乔也当她是个长辈,甚是倚重,所以方才如此为之。 阿月姑姑原本便浅眠,听得薄玉乔的脚步声,心下便觉得极为熟悉,待到她将雕花木门给拉开之后,便见着已然消失两月的主子便俏生生的立在眼前,虽说面色仍是有些苍白,但眸光却极为晶亮,显然这段时日过得应当是极为不错的。 阿月姑姑此刻着着一件薄薄的裙衫,外头还披了一件褂子,显然是被薄玉乔给惊醒了,方才如此装扮。阿月姑姑冲着薄玉乔恭敬的福了福身子,而后便道。 “奴婢给小姐请安。” 见着阿月姑姑如此多礼,薄玉乔自是不能受着,毕竟阿月姑姑可是看在舅母的面上,方才离开了永川涧之中,前来照看于她。虽说二人名义上是主仆,但薄玉乔却不能不知好歹。 抬手扶着阿月姑姑,薄玉乔忙道。 “阿月姑姑莫要多礼,我这便去将黄莺也给缓过来,你们正好可以给我说说这二月之间,王府之中到底又生出了什么事儿。” 听得薄玉乔所言,阿月姑姑一张颇有姿色的面庞上也现出一丝笑意,而后便道。 “哪里还用劳烦小姐,便让奴婢去将黄莺姑娘给唤过来即可。” 说着,也不给薄玉乔阻拦的机会,便闪身出了厢房之中,行至隔壁,想来是去将黄莺给唤过来了。 未过一会子,黄莺便随在阿月姑姑身后,二人一齐入了厢房之中。黄莺这丫鬟一见着坐在梨木凳子上的薄玉乔,眼眶登时便红了三分,登时便轻声唤道。 “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瞧见黄莺这模样,薄玉乔也清楚这丫鬟大抵是在她不在的这段时日,受了不少的委屈,如若不然的话,也不会如此。 “黄莺、阿月姑姑,你二人便说说近段时日咱们漪澜院都生出了什么事情罢!我总要知晓的清清楚楚,心里方才能有个谱儿。” 原本黄莺与阿月姑姑是欲要隐瞒一些事情,省的小姐忧心,但现下一思量,若是不将那所谓安府的二小姐给打发了,恐怕小姐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阿月姑姑面上现出一丝为难之色,而后咬了咬牙,方才开口道。 “小姐,您有所不知,先前王爷不在府中之时,原侧妃与荷夫人倒是不必提了,左不过使些绊子,也生不出什么事端。但偏偏太后娘娘居然透出消息,言道欲要将安府二小姐指给瑞王殿下做正妃,这该如何是好?” 听得安家二小姐这几个字,薄玉乔也不由的怔楞了一瞬,她思索了一番,方才想起这安家二小姐到底是何身份。太后母家便是姓安,安家大小姐薄玉乔先前也有过耳闻,名为安轻红,早便寻了一座尼姑庵,绞了头发做姑子去了。 因着有一个遁入空门的大小姐,安家女眷也安分了好一阵子,不过现下安家二小姐安似锦也及笄了,且是太后的内侄女,再加之安家家主安璔现下也是忠勇侯。说起来,侯府嫡女的身份也算不得低,再加之安太后的这一层关系,想来安似锦欲要谋划正妃的位置,也是极为可行。 思及此处,薄玉乔心下暗恨不已,原本将将被楚峥养出血色的小脸儿,此刻也变得有些苍白,着实是难堪的紧。薄玉乔心下清楚,此事楚峥大抵早便知晓此事,偏偏半个字眼儿也未曾向她吐露,真真是心思深沉!还说什么要将她晋为侧妃,就算是成了侧妃又如何?马上正妃就要入府了!她可还有活路? 且那安家女眷素来便没有什么好名声,当年安家大小姐不也是为了入宫作为皇妃,从而便往圣人的吃食中下了腌臜的药物,欲要使圣人动情,方才成就好事。却不曾想那碗燕窝圣人并未入口,反而是赏给了身旁伺候的内侍。 内侍原本早便断了祸根,用了那加了料的血燕之后,因着火气无法纾解,最后便七窍流血而亡。由此可见,安轻红给圣人用的药,药劲儿到底有多猛烈。此事被圣人发觉之后,即便安太后是安轻红的亲姑母,也保不住她,只得让安轻红去做了姑子。 第271章 素墨 安似锦身为安轻红的亲生妹妹,如今将将及笄,正是极好的年岁,与瑞王楚峥亦是相配。前些年安太后并未急着给楚峥定下正妃的人选,便是欲要等这安似锦年岁再长大些,如此亲上加亲,又能提携母家,真真是极好的。 薄玉乔如今可真真误会了楚峥,这人虽说清楚安似锦,但却从未将安似锦那小娘子放在眼中,如今安府的姑娘虽说名声并未败落,但皇室之人却是门清儿,知晓安轻红有多不要脸面,方才被圣人强行给送到尼姑庵中,让其遁入空门。 安似锦也是安府的姑娘,说不准安轻红用过的腌臜手段,安似锦也一样会用。楚峥对这种小娘子避讳还来不及,哪里会欲要将其聘为正妃?便连崇文帝对安太后的想法也是恶心的不行,不过碍于安太后乃是兄弟三人的母亲,所以这才并未当众吐口什么难以入耳的说辞。 饶是如此,在安太后将这想法与崇文帝亲自提了之后,圣人难堪的面色,便让人清楚其的心思。见着崇文帝的模样,安太后自是极为不满,虽说当年轻红的举动是有些过激,但也是心悦阿尧方才如此,这手段还是安轻红与安太后学的呢,偏生安轻红选的药药性太过猛烈,闹出了人命,忠勇侯府面上不好看,所以方才由着崇文帝处置。 这些阴私之事,皇室隐瞒的极好,薄玉乔自是半点消息也未曾得着。此刻薄玉乔落座于红木凳子上,紧抿红唇,手中纹绣翠竹的锦帕也被她攥的死紧,掌心的汗意几欲将锦帕打湿,偏生薄玉乔此刻还未发觉自己的异样之处。 轻叹一声,薄玉乔抬眼儿望着阿月姑姑与黄莺,见着这两人眉眼间的忧色,她心头自是不会舒坦。未过几时,外头又传来一阵脚步声,想必便是素墨回来了。 黄莺上前将雕花木门给打开,而后望着外头站着的清秀女子,登时面上也现出了一点笑模样,轻声唤道。 “素墨姐姐!你总算回来了!” 先前素墨应了薄玉乔的吩咐,去给蓬莱楼以及杏林馆送信儿,如此方未曾与薄玉乔一齐回到瑞王府中。 听得黄莺所言,素墨轻笑着微微颔首,此刻这丫头眼眶略有些红,待到其站在薄玉乔面前之时,后者终于忍不住开口发问道。 “素墨,你这是如何了?难不成义父为难于你?” 以素墨的身手,薄玉乔也是极为放心的。且赵轩与屠月萧性子都极好,自是不会为难前来送信儿的素墨。不过以莫如青的心思,想必便不好说了,毕竟心悦之人足足两个多月未曾出现在他面前,莫如青自是心痒难耐。 再加之莫如青一遇上有关素墨的事儿,脾性登时便仿佛烈火一般,让人避之唯恐不及。薄玉乔生怕素墨受了委屈,方才有此一问。 此刻素墨径直摇头,抿紧的唇角微微扯动,而后霎时间便跪倒在薄玉乔面前,冲着薄玉乔不住的叩首。 “小姐,您便允了奴婢的去处罢!让奴婢待在莫大夫身边可好?” 听得此言,薄玉乔登时便有些诧异,不过胸臆之间的浊气也散了不少,毕竟素墨与莫如青都是她极为在意之人,二人能够修成正果,自是极好的。 先前薄玉乔眉眼处还带着凛冽之色,但现下便仿佛冰雪消融一般,霎时间也柔和不少,兀自上前几步,将跪倒在地上的素墨给径直搀扶起来,发觉这丫鬟的手在不住的轻颤着,薄玉乔便清楚素墨心中到底有多忐忑。 即便这丫鬟身手极高,且脾性极为硬气,但到底也是一个小娘子,总是应当发嫁的,否则等到素墨老了,那该何去何从?她从不能拘着素墨一辈子,若是那般的话,着实也太狠心了。 “素墨,嫁给义父自是极好之事,如此说来,日后你便是我的义母了,还真是缘分。” 见着薄玉乔面上不带半点不虞之色,杏眸中尽是浓浓的关切之意,素墨心头也甚是妥帖,眼眶更红,豆大的泪珠儿便仿佛不要银钱一般,不住的往下掉,让薄玉乔瞧着都心疼不已,又是与黄莺阿月姑姑一齐,好生将素墨劝慰一番,方才作罢。 清楚薄玉乔的身子,素墨也不敢太过越矩,等到情绪稍稍平复一些,便强行竟薄玉乔给送到主卧之中歇息着。 虽说先前两个月漪澜院的日子算不得好过,但因着先前将橙芳、黄芪之流的二等丫鬟给打发了,余下的粗使丫鬟也弃了吃里扒外的心思,一个个极为本分,所以黄莺与阿月姑姑倒也不算疲累。 因着薄玉乔在离京之前,瑞王拘禁了薄玉乔,让其在漪澜院中禁足。有了瑞王的吩咐,即便那些粗使丫鬟知晓薄玉乔不在京中,也不过以为薄玉乔是被瑞王给打发出京,大抵已然失宠了,从未曾想过这乔夫人会随殿下一齐去了苏州,这可是天大的体面。 主卧之中收拾的极为干净,如今时候已然不早了,薄玉乔便没有沐浴,倒是黄莺这丫鬟打了一盆温水入内。因着薄玉乔左腕的伤处仍未好全,现下也用不得气力,所以素墨便径直绞干了巾子,仔细将薄玉乔身子擦拭的极为清爽,如此后者方才上了床榻之上,随即入眠。 说实在话,素墨伺候薄玉乔擦身的举动,着实是算不得熟练。以往因着小姐不喜旁人在她沐浴之时出现,素墨也便并未将过其沐浴之时的模样。先前因着小姐手伤着了,在归途的车驾上,一直便是瑞王殿下纡尊降贵亲自伺候小姐,当真细心非常,且并未让素墨插手。 所以伺候薄玉乔擦身的活计,素墨自是不大熟练。 楚峥如此细心的照顾薄玉乔一路,且那人又是极为尊贵的身份,要是薄玉乔心底没有半点波澜,自是假话。在归途之中,薄玉乔虽说为了未来的景况忧心,但对楚峥却是极为依赖。毕竟那人对薄玉乔真真是极好的,天下间也没有平白无故的好,所以薄玉乔自是极为珍惜。 可薄玉乔未曾想到,珍惜来珍惜去居然是这个结果,楚峥回京之后,便欲要娶正妃回府。原本薄玉乔以为楚峥是真真在意于她,但现下看来,好似也并不如何。若是他真真将自己放在心上的话,便不会将安似锦之事隐瞒到了今日。 翌日薄玉乔醒的倒是极晚,辰时过了才将将睁眼。黄莺清楚小姐喜洁,所以一大清早便备好的浴水,等着小姐沐浴。 昨夜薄玉乔尚未来得及将有孕的消息给吐口,倒是在薄玉乔安歇之后,素墨将这个喜讯知会了阿月姑姑以及黄莺。因着薄玉乔腹中的孩儿现下并未满三月,所以自是不好张扬,省的小娃儿福气薄,若是坐不稳胎便糟了。 薄玉乔醒来之后,黄莺这丫鬟登时便有些为难。因着荷夫人掌家的缘故,所以现下小厨房之中的人,又开始不断生事。先前黄莺去取早膳之时,小厨房给小姐备下的早膳,便只有一碗清粥加一碟儿萝卜条儿。 那一碗清粥清可见底,只有稀溜溜的一碗米汤,其中几个米粒都能数清,连插筷不倒都做不到,便是小厨房婆子刻意给小姐一个下马威罢! 小姐回府之事,今日晨间漪澜院的丫鬟便尽数清楚了。这些粗使丫鬟里头,想必亦是有荷夫人以及原侧妃安插的眼线,将小姐回府的消息通报给了主子,方才有了今日晨间的这一幕。 黄莺并未将此事告知薄玉乔,省的小姐因着此事烦心。不过黄莺也是个聪明的,便将此事知会给素墨,与她一齐想法子。素墨好歹从前也是瑞王身边的死士,想必对王爷的脾气也是了解一二的,若是将此事告知给王爷的话,想必小厨房之中那一起子不知好歹的丫鬟婆子,便又会被狠狠磋磨一番了。 在听得黄莺叙述之后,素墨登时便极为气急。薄玉乔现下怀有身孕,自是需要不少吃食来将养身子,小厨房如此不识趣,素墨便连打杀她们的心思都有了。 思及殿下对小姐这一胎的在意,素墨登时便拿定了主意。如今殿下也在王府之中,且身为一家之主,虽说不好掌管内宅之事,但到底楚峥才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之主,发落几个刁奴罢了,想必也算不得难事儿。 如此一想,素墨便安抚了黄莺几句,让这丫鬟暂且等等,莫要心急,而后素墨便直奔楚峥所居的石玉居中。也不知素墨到底与瑞王说了什么,待素墨将将自石玉居的书房内行出之时,小厨房之中的下人又被径直发卖出去,幸而还有几个安分老实的,如今留在小厨房之中,首先便可着薄玉乔伺候,毕竟这位乔夫人可极得王爷看重,自是万万不能怠慢了。 知晓了楚峥的举动,孙清荷在清荷院恨不得咬碎了一口银牙,偏生还要打落牙齿和血吞,滋味儿着实称不上好。 第272章 侧妃 薄玉乔此刻还不清楚到底生出了何事,只不过觉得今日的早膳送来的略有些晚,不过糯米粥熬得倒是极为软滑,入口即化,薄玉乔还以为是小厨房的婆子转了性,方才能这般妥帖。 如今既然回到了瑞王府,薄玉乔也不欲再耽搁下去了,若是能将程氏给毒妇给除了,日后也好安心些。楚峥先前已然应承于她,说要给自己个儿侧妃之位,不过即便身为王府侧妃,依旧不好明目张胆的对朝廷的诰命夫人动手,否则薄玉乔若是犯了众怒的话,恐怕便更合旁人的心意了。 即便如此,薄玉乔也并未想过放过程氏这个毒妇,这妇人将薄府阖府之人都给玩弄于鼓掌之中,若是让老太太知晓薄娆之死与程氏有关,想必事情便会更为热闹了。老太太自己个儿也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自是不会太过惜命。 程氏身为儿媳,居然胆敢谋害薄府的子嗣,便连封氏腹中的孩儿、以及阳哥儿也不放过,再加之是程氏将薄娆所服下的避子汤换成的安胎药,如此方才使得薄娆薄正兄妹二人的腌臜事儿曝露于众人眼前。 桩桩件件的恶毒之事,老太太若是知晓的话,自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忍的。如此一想,薄玉乔芙面上便显出一丝娇俏的笑意,一旁的黄莺伺候在侧,倒是觉得小姐今日以来,虽说有些消瘦,但眉眼间的韵致却更添几分,着实动人的很,即便她是个女子,也不由的有些晃神儿,被小姐的容貌所迷。 心下已然打定了主意,薄玉乔自是不欲再耽搁下去,而后便径直吩咐黄莺去取来纸笔,随后便将程氏所为的恶事,事无巨细的写在宣纸之上。因着这信是要送到薄府的,为了避免老太太认出自己的字迹,薄玉乔便以左手提笔,虽说如此落笔仍是有些不便,但好歹自字迹上寻不出半点端倪,也算是妥当了。 将薄娆之死阐明之后,薄玉乔便径直将墨迹已然干涸的宣纸放于信封之中,而后便将处于院中的素墨给唤了进来,开口道。 “素墨,今夜你便入薄府寿吾院之中,将这封信送到老太太面前,可切莫曝露了身份,否则若是让清远大哥知晓的话,事情便有些难办了。” 听得薄玉乔的吩咐,素墨自是不敢怠慢,登时便冲着薄玉乔恭敬的福了福身子,道。 “小姐您便放心罢!奴婢自会将此事办妥当。” 见着素墨那副清丽淡然的模样,薄玉乔菱唇微抿,而后便轻笑一声道。 “素墨,等到将信送到薄府之后,你便再去杏林馆一趟,替我取来安胎药,若是能将义父带进府中的话,亦是极好的。” 此刻薄玉乔还处于禁足之中,自是不能随意离府,否则以原香玉的性子,定然会多生事端,等到楚峥向皇室请旨,将自己晋为侧妃之后,到时便不必顾忌原香玉以及孙清荷了。 虽说薄玉乔言语之中不带半点调笑的意味儿,但素墨却自小姐眼中辨出了揶揄之意,素来淡漠的面庞现下也显出了一丝绯色,那绯色便仿佛胭脂一般,配着如玉的面庞,真真是极为好看。 素墨将信收入怀中,而后便径直退回院中,开始调教原本漪澜院中的八个粗使丫鬟,这些粗使丫鬟虽说模样生的不若以往橙芳红蕊那般好看,但一个个性子却是极为安稳的,若是调教好了,日后说不准还会成为小姐得用的助力。 素墨心中其实也为难的很,毕竟如若嫁给了莫如青的话,她的奴籍是一定要销去的,否则让莫如青有了一个奴婢媳妇儿,她心下自是会极为愧疚。但如若销了奴籍,她也便不能回府伺候小姐,如此便让素墨陷入两难之中,不知该如何是好。 将将过了晌午,王府总管福荣便带着另一位公公来到了漪澜院,另一位公公瞧着也有些年岁,且身上的服制要比福荣来的更为华贵,说不准还是大内总管之类的人物儿,自是不能怠慢的。 此刻,福荣面上挂着极为浓郁的笑意,待见着薄玉乔之时,口中的吉利话儿便一句一句的往外冒。 “乔夫人,如今真真是您的福气啊!陛下已然将您晋为侧妃的位分,且刻入宗室玉牒之中,等再过八个月,您腹中的小世子便会出生,双喜临门,真真是让人艳羡不已。这便是宫中的福顺公公,特奉皇命前来宣旨。” 听得此言,薄玉乔便径直自红木凳子上起身,唇畔也勾起一丝笑意,而后冲着福顺公公道。 “多谢福顺公公了。” 说着,薄玉乔便径直跪在地上,听得福顺公公尖利的声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惟典司宫教、率九御以承休。协赞坤仪、应四星而作辅。祗膺彝典。载锡恩纶。薄氏玉乔德蕴温柔、性娴礼教。且孕育王府子嗣有功,故册封薄氏为瑞王侧妃。钦此!” 接了圣旨之后,薄玉乔一颗心也算是放下了,因着她并非是封为正妃,所以这圣旨也不过是到漪澜院宣旨。未曾见着原香玉以及孙清荷愤怨的模样,薄玉乔心头真真是觉得极为可惜,不过面上却未曾表现出来。 黄莺在薄玉乔身畔伺候也十年左右了,自是极为清楚小姐的脾性,自地上起身之后,便去了内室,取出了两个荷包。这两个荷包外头瞧着都是极为相似的,但一个荷包以金线勾勒上头的竹纹,另一个荷包上头以银线勾勒出竹纹,其中各装着数量不等的银票,金线荷包之中是一百两银,而银线荷包之中则是五十两银。 将金线荷包交给了自禁宫之中出来的福顺公公,而银线荷包则是赏给的福荣,知晓里头装着的都是银票,这两名内侍面上的笑意便更是真挚几分,让薄玉乔心底也不由的升起一股子讥讽之意。 接了崇文帝的奉妃圣旨之后,薄玉乔也便成了瑞王府的侧妃,而非所谓的乔夫人。玉手轻抚着极为平坦的小腹,薄玉乔心下不由发笑,这也算是母凭子贵了罢? 宣旨的福顺未过几时便离开了瑞王府中,这厮前来宣旨的消息便仿佛生了腿儿一般,以极快的速度在瑞王府中疯传,不多时也传出了王府,便连王府之外的勋贵人家也清楚此事,知晓薄氏自一个小小庶女,先是成了瑞王殿下的侍妾,而后又因着怀有身孕,直接晋为侧妃之外,真真是天大的体面。 男子们心下暗道,不知这薄氏到底生了一副如何娇媚的模样,要不然便凭着这般鄙陋的身份,如何得着瑞王殿下的青眼? 而女子纷纷暗骂不止,便认定了薄玉乔便是山中幻化成人形的狐狸精,身上的一股子骚气都未曾洗净,居然还敢勾引瑞王,真真是不要脸面!且不过是肚子中怀上了一个娃儿罢了,是男是女都未曾定下来,便奉了侧妃之位。如今瑞王殿下连正妃也无,便有了一个怀有子嗣的侧妃,若是真真产下了庶长子的话,那可真是让人不齿! 因着此般消息,薄玉乔也算是犯了众怒,让京中勋贵人家的女眷,一个个都对其生出了厌恶之心。因着高门大户的正妻嫡女,方才瞧不上薄玉乔侍妾出身,总觉得这般勾引男子的妇人,一个个都是极为腌臜的。 如此,薄玉乔在京中女眷心中,名声已然毁了大半,如此逼仄的处境,尽是拜安似锦所赐。 此刻薄玉乔自是还未曾想到,安家所谓的二小姐,将来欲要嫁与楚峥的正妃,居然给她弄出这般大的麻烦。风言风语并不可怕,但流言之中的恶意,却极为清楚,便是为了毁掉薄玉乔,同时也毁掉她腹中的娃儿。 即便那孩子是个男丁,有一个不知廉耻的母亲,想必世子之位也轮不上他一个庶出。若是女娃儿便更是好办,薄玉乔已然因着封为侧妃之事,在诰命夫人之中犯了众怒,日后没有一人上门求亲,但即便女娃娃身为郡主之尊,日子也不会好过。 由此可见,安似锦真真是好狠辣的心肠,便连薄玉乔肚腹之中尚未出世的娃儿也开始算计,真真是不要脸面。 翌日,漪澜院院中被放了一张编织的极为精致的藤椅,且上头还铺了极为软和的蚕丝锦垫儿,这藤椅被放在了树荫下头,薄玉乔便落座其上,瞧见透过树影打在地上的光晕,绿荫如同略有些深的翡翠一般,瞧着着实是诱人的很,日光细碎,陪着鸟雀的鸣叫声,让薄玉乔心中一时间倒是升起一股子岁月静好之感。 如今已然入秋,秋老虎虽说凶猛,但却影响不着薄玉乔,毕竟瑞王府下头的冰窖可不是吃白饭的,便在漪澜院正堂以及主卧之中放了冰盆子,使得屋中也并不如何闷热。 不过因着薄玉乔怀有身孕的缘故,所以素墨也不敢多放冰盆子,若是伤着小姐的身子便不妙了。因此,便只在正午时分将冰盆子放在主卧之中,夕阳西下之时便撤了去,如此也是极好的。 第273章 不速之客 这般闲适的时光未能留存几时,便被硬闯入漪澜院的不速之客可破坏了,薄玉乔将眸光自绿荫上移开,淡淡的扫了一眼眉目处带着愠怒以及杀意的原香玉,心下倒是并不如何惊诧,毕竟原香玉先前是瑞王府之中最为尊贵的妇人,而此时此刻,自己不仅与她位分等同,腹中还怀有一个娃儿,以这妇人的心思,定然是坐不住了。 黄莺与阿月姑姑见着原香玉眉眼处的怒意,心下也是一激灵,生怕这原侧妃做出什么恶毒之事,若是伤了小姐的身子,可便大事不妙了。 阿月姑姑与黄莺揽在薄玉乔面前,不过原香玉自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自小被娇养长大靖国公府的嫡女,可不是什么好性儿,登时便抬手一推,将黄莺这丫鬟给推倒在地,地上铺着一颗颗鹅卵石,虽说平滑,却仍是将黄莺的掌心划出了血迹。 见状,薄玉乔心下也不由得升起了一股子火气,再怎么说,黄莺也是她身旁的一等丫鬟,原香玉既然进了她的漪澜院,即便是条龙也要好生盘着!否则便莫要怪她不客气了! 薄玉乔径直自藤椅上站起身子,瞧见阿月姑姑已然将倒地的黄莺给扶了起来,那丫鬟也并无大碍,这才算放心了。将眸光投注在面前的原香玉脸上,发觉这模样娇艳的小娘子,近些日子也不知到底是何原因,消瘦的厉害,便连面颊也苍白如纸,眼眶通红,着实是一副可怜见的。 不过薄玉乔对原香玉的性子极为清楚,自是不会因着她这幅模样便心软,登时便开口讥讽一句。 “原姐姐好兴致,既然来了我漪澜院,怎的不先派丫鬟知会妹妹一声呢?妹妹院中的丫鬟伺候不周,惹得姐姐气怒,真真是有些失礼了。” 如今薄玉乔在面对原香玉之时,自是不怵。即便她母家比不上靖国公府,但好歹她与原香玉都是侧妃,且现下肚腹之中还怀着娃儿,自然可以与原香玉平起平坐,若是面前妇人再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那刺儿上几句也无不可。 思及此处,薄玉乔唇畔的笑意更浓,以往她因着这原香玉也吃了不少暗亏,现下桩桩件件的将场子找回来,心气儿也便平顺的不少。 听得薄玉乔讥讽的言语,原香玉原本略有些苍白的面色,现下登时涨的通红,扬手欲狠狠给薄玉乔一个耳光,便听得面前的贱蹄子开口道。 “住手!原姐姐可要想清楚了,如今妹妹早便不是小小侍妾,且肚腹之中还怀着皇家血脉,若是因着姐姐这一耳光,伤着了妹妹腹中的娃儿,想必王爷亦是会心疼罢!” 说着,薄玉乔便理了理宽松的水袖,斜睨着暴怒的原香玉,抿唇不语。 原香玉现下只觉得心痛如刀绞,她怎的也未曾想到,薄玉乔这个贱蹄子居然也会与她平起平坐,这厮只不过是个侍妾罢了,即便腹中怀有子嗣,又凭什得着王爷青眼?不就是生了一张狐媚子脸吗?若是将薄玉乔那容貌给毁了,想必王爷对这贱妇的痴迷也便该消失无踪了罢! 心下转过这些思量,原香玉凤眸之中也现出一股子阴毒之色,便仿佛盯住猎物的毒蛇一般,冰冷而瘆人。 “薄氏,你也莫要将王爷搬出来吓我,现下你可曾听闻府外的传言?说你是个狐媚子,方才得了侧妃之位,谣言甚嚣尘上,即便你腹中的孩子产下,想必也无人愿意与他们亲近,毕竟母亲上不得台面,真正的世家子弟自是不屑与之交往的。” 见着原香玉眉眼处的幸灾乐祸之色,薄玉乔娥眉也不由蹙起,她现下确实不知所谓府上的流言。明明昨日奉妃圣旨才到瑞王府,怎的今日便会有所谓的流言蜚语传出了?原香玉这妇人莫不是在诓她罢? 将薄玉乔面上的疑惑收入眼底,原香玉复又开口道。 “你现下也不过仅仅是个侧妃罢了,侧妃说着好听,其实与侍妾也并无太大差别,产下的孩子亦是庶出,听说安府二小姐不多时便要成了王爷的正妃,到了那时,你腹中的孩儿恐怕便太多余了罢!” 说着,原香玉凤眸还一直流连在薄玉乔平坦的肚腹之上,其中的恶意半点也未曾隐藏,着实是明显的很。 听得此言,薄玉乔心下也是一咯噔。不过面色倒也未曾大变,原香玉自是未曾察觉。 “我的孩子到底多不多余,也轮不上原姐姐评头论足。据妹妹所知,安府二小姐不过只是忠勇侯家的二小姐罢了,而原姐姐你可是出自靖国公府,现下却只能当一个侧妃,心下郁气难平也是自然的。” 原府自是比安府尊贵许多,毕竟一个是国公府,一个是侯府。不过因着忠勇侯府乃是安太后的母家,所以也便比靖国公府特殊了不少。 闻言,原香玉登时便被薄玉乔气的气血翻涌,偏生现下又不敢对她做出什么,否则若是被王爷知晓的话,她连侧妃之位也不必留下了!安似锦那个贱人,明明只不过出身侯府,便因着太后的庇荫,生生的压了她一头。 如今居然还要入瑞王府之中做王爷的侧妃,也不瞧瞧他们忠勇侯府到底什么名声!安轻红是个不要面皮的贱人,这安似锦也不遑多让。原香玉恨得紧咬牙关,便连原本精致的面庞,现下也变得极为扭曲,瞧着甚是可怖。 在原香玉的心中,这漪澜院着实是个腌臜地界儿,她一刻也不欲在此处多留。猛一震袖襟,原香玉便径直离开了漪澜院中。 望着那步履匆忙的背影,薄玉乔眉眼处一片冰冷,若是原香玉所言不虚的话,她倒是想知晓现下府外的流言蜚语,到底是何说辞。 “黄莺,你去将青衣唤来,让他去府外打听打听。” 黄莺在薄玉乔身畔伺候了这么多年,自是清楚主子的心思,如今也半点不敢怠慢,应了一声之后,便福了福身子,转身去寻青衣了。 安似锦。 薄玉乔胸臆之间划过这个名字。堂堂侯府贵女,且又是当今太后的内侄女,真真是极为尊贵的。因着安太后的关系,原本声名不显的安家,现下也得了爵位,一时之间,风头无两,便连靖国公府也稍逊一筹。若论势头的话,也便只有秦国公府能与忠勇侯府一较高下了。 秦国公名为俞博,乃是当今皇贵妃俞蕴之的亲祖父,皇贵妃如今是除了安太后之外,禁宫之中最为尊贵的妇人,且居于关雎宫中。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即便如今皇贵妃已然年近三十,但仍是天香国色,旁人即便拍马也难及。再加之崇文帝对皇贵妃情有独钟,三千粉黛便仿佛摆设一般,半点也不动心思。如此的话,皇贵妃登上皇后之位,想必也用不了几时。 秦国公府身为皇贵妃的母家,且现下也知韬光养晦,让小辈儿大多都从商,身为皇商,再加之秦国公的照拂,虽说仍不比儒生体面,但好歹也让陛下对秦国公府的疑心尽消了。 如今薄玉乔对安似锦已然生出了怀疑之心,毕竟将这流言蜚语传出之人,最大的可能便是这忠勇侯府二小姐。只消将她薄玉乔的名声也败了,那肚腹之中庶出的娃儿,便无法再给这个正妃造成半点麻烦。 她安似锦还未入瑞王府,手伸的倒是不短。 思及此处,薄玉乔凤眸的眸光越发冰冷,但唇畔的笑意却反常的娇媚,若是被男子瞧见了,恐怕亦是会心头一阵火热。 又过了许久,天色渐晚,月出于东山之上,星光弥散,院中蒸腾的热气也尽数消散,透出了几分寒意。月黑风高,自是极好行事。素墨现下想必已然出了瑞王府,也不知那封信的内容被老太太知晓之后,薄府会生出什么好戏。 薄玉乔先前早便用了小厨房送来的党参乌鸡汤,滋味儿虽说称不上绝妙,但也是极好的。此刻她并未落座于藤椅之上,则是倚靠着刷了朱漆的栏杆,便在外望着明月。身上着了一件儿月华色的广袖流仙裙,配上不盈一握的纤腰,真真仿佛欲要羽化而登仙的神女一般。 楚峥入漪澜院之时,便瞧见了这般情景,心头陡然一紧。恍惚间,楚峥还以为薄玉乔要离他而去。登时便急切的掠身上前,将薄玉乔给紧紧揽入怀中,手臂上的力道猛烈,让薄玉乔脊背都被硌的生疼。 抬眼儿对上了楚峥面上的急色,发觉这男子褪去了以往的漠然,倒是沾了几分烟火气。见此情形,薄玉乔心下倒是有些啼笑皆非,抬起玉手,轻抚着楚峥的面颊,而后淡淡的开口道。 “王爷,现下乔儿已然得了侧妃之位,多谢王爷费心了。” 虽说薄玉乔如此开口,但面上却并无半点喜气。楚峥见状,当即便有些疑惑的开口道。 “乔儿,你为何不欢喜?难不成不满侧妃之位?” 第274章 砂锅煨鹿筋 听得楚峥所言,薄玉乔倒是一阵缄默。她自然是欢喜侧妃之位的,但楚峥除了侧妃之外,还会有正妃,有正妃产下的嫡子。如此的话,她的娃儿非嫡出却占了长这个字,定然会是瑞王妃的眼中钉肉中刺。 如此思量一番,薄玉乔菱唇微抿,略有些颓然的微微摇头,眼眶上染了一层绯色,凤眸中盈着波光。此情此景,即便铁石心肠之人见了,恐怕都不由的会有些心软。 “王爷,侧妃之位是极好的,多谢王爷为乔儿请封了。” 即便薄玉乔如此开口,但楚峥仍能分辨出面前小娘子身上散出的不虞。楚峥心头升起了一股子怒气,但面前却并未表现出来,只是环住薄玉乔的纤腰,缓步行至主卧之中。 这一胎原本便胎象不稳,薄玉乔自是不能再伺候楚峥。所以落座金丝楠木拔步床之上时,薄玉乔轻咬红唇,玉手紧紧攥着楚峥的袖襟,便直直的望着面前的男子,眉眼处尽是歉意,轻声开口道。 “王爷,今夜乔儿便不能伺候您了,您在苏州也待了许久,便先去陪陪原姐姐罢!” 听得薄玉乔点出了原香玉的名字,楚峥眉头微微一蹙,心下怒意更是翻涌不休。薄玉乔是个极为聪慧的小娘子,自是不会无缘无故的在他面前提原香玉,难不成是原香玉惹怒了乔儿,方才让她不虞? 思及此处,楚峥对原香玉的厌恶也添了不少,此次江南之行,他倒是发觉了不少与靖国公府有关的消息,如此原香玉也便用不上了,只消乔儿欢喜,发落了她又如何? 楚峥凤眸之中盈着一丝笑意,抬手勾起薄玉乔的下颚,力道大的让薄玉乔丝毫不能动弹。 面前的男子微微俯下身,炙热的气息喷洒在薄玉乔的面上,而后便似是蛊惑一般的开口道。 “既然原氏惹怒了乔儿,那本王便废了她可好?” 楚峥漫不经心的语气,便好似在与她谈论吃食一般,全然并未将原香玉给放在眼中。如此冷漠之情状,让薄玉乔心下也不禁一禀。如今她是楚峥的心头好,这人便对她极为疼宠,但若是某一天她年老色衰了呢?难不成也要似原香玉一般,被废掉侧妃之位? 色衰而爱弛,薄玉乔可不认为她能够一直得着楚峥的欢心。 心头转过这些念头,薄玉乔不由得低垂眼帘,生怕自己的心思泄露出来。不过即便她遮掩的再好,依旧的瞒不过楚峥。 薄玉乔在害怕? 是在怕他? 楚峥发觉了薄玉乔的异样,心头一怔,却不知该如何开口。钳住薄玉乔下颚的手却放下了,淡淡的开口问了一句。 “你怕我?” 听得楚峥的问话,薄玉乔抿唇不语,过了好一会子,这才微微摇头。现下楚峥是她的金主,若是将这人给惹怒了的话,想必她的日子也不好过。如此的话,薄玉乔自是不会将自己的心思给吐露出来。 薄玉乔的口不对心,让楚峥更是难耐,他只觉得自己胸臆间的怒火满溢,若是再不离开这漪澜院之中,便会将乔儿给伤着了。如此一想,楚峥深吸一口气,而后便拂袖离去。 见着楚峥的背影,薄玉乔只觉这厮身上好似透着一股子哀伤寂寥的意味儿。猛然摇了摇头,将这念头摒弃,薄玉乔便将黄莺给唤了进来,随即拭净了面,而后便歇下了。 话说楚峥离开漪澜院之中,便径直回了书房。不过即便面对这案牍满室,他依旧没有半点审阅公文的心情,只觉得心中郁燥难平。 薄玉乔为何会对他生出惊惧之心?难不成便是因着原香玉?当初将原香玉纳入瑞王府之中,不过便是权宜之计,为了稳住靖国公府罢了。靖国公府与廷远风相互勾结,此事已然查清,原香玉自然也是戴罪之身,不必再留在王府之中,污了他瑞王府的名头。 偏生薄玉乔不清楚其中内情,所以便认定了楚峥是个冷心冷血之人。 楚峥也不欲与其解释,他心悦于薄玉乔,偏生这小娘子却极为冷漠,对他半点信任之心也无,着实气煞人也!楚峥现下便忍不住在思量着,若他不是瑞王,若薄玉乔并未身负杀母之仇,她是否还会留在他楚峥身边? 很显然,以薄玉乔的性子,自是不可能的。思及此处,楚峥俊美无铸的面庞便不由自主的有些扭曲,甚至还带了几分狰狞之色,若是被旁人见着了,恐怕定然会想起楚峥厉王的称号。 因着楚峥面色不虞,所以即便是管家福荣也不敢上前伺候,便候在书房外头,以防主子有何吩咐。正待福荣在外后者之时,只见孙清荷着着一件藕粉色烟霞上裳,下头配着轻银软罗百合裙,腰间的莹绿色系带更显腰肢纤细,不盈一握。 莲步轻移,手中提着一个约莫两尺见方的红木食盒,想必是来给瑞王送夜宵的。 今夜的孙清荷显然是细细捯饬过,秀眉以螺子黛勾勒描画,仿佛远山一般。眼角含着媚态,与之素日清丽的模样全然不同,更衬得芙面如玉,让人移不开眼儿。 福荣见着款款而来的孙清荷,眸光一亮,现下王爷正气怒着,若是让这荷夫人入内规劝一番,也是极好的。若是荷夫人惹怒了王爷,自己充其量也不过被训斥几句,毕竟他原本可是在慈安宫做事儿的,也是太后娘娘亲自赏给瑞王的内侍,着实体面的很。 若是王爷责罚于他的话,想必太后娘娘亦是不会准许。 如此思量一番,福荣一张讨喜的面庞上笑意便变得更为真挚几分,赶忙上前一步,冲着孙清荷请安,而后低声道。 “荷夫人,如今书房之中便只剩下王爷一人,大抵是被薄侧妃给惹怒了,现下颇有些火气,荷夫人可要当心些!” 听得瑞王被薄玉乔那贱妇给惹怒了,孙清荷凤眸微亮,便仿佛被点燃了一般,心下也升起了一股子欢喜之意,而后便娇笑着开口道。 “福荣公公,既然如此的话,便让妾室前去劝慰王爷一番罢!您放心,妾室心下自有估量,定然不会惹怒了王爷。” 见着孙清荷已然有些耐不住了,福荣这老货心中暗喜,便也不再阻拦,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孙清荷便提着红木食盒,娉娉袅袅的抬起玉手,将那扇紧闭起来的雕花木门给推了开,而后再将门给阖上。 自雕花木门的窗纸上透出了暖黄的灯火色,福荣笑裂了嘴,只消这位荷夫人能得着瑞王殿下的青眼,分薄侧妃的宠,到时等到安家二小姐入了王府,成了正妃之后,想必他的日子便会更好过了。 福荣是慈安宫出来的内侍,一颗心自是也向着安太后。楚峥自是极为清楚此事,不过碍于安太后的面子,也并非将福荣这吃里扒外的东西给打杀了,否则若是惹得安太后愠怒,事情便不妙了。 此刻孙清荷已然步入书房,瞧见楚峥端坐于案几前头,眉目紧锁,现下也未曾注意到她,也不知在思量些什么。难不成王爷还将薄玉乔那贱蹄子给放在心上?如此一想,孙清荷便恨得银牙紧咬,偏生面上还得勾勒出妩媚的笑意,如此表里不一,可真真让她难耐的很。 孙清荷兀自行至楚峥身畔,而后也顾不上汉白玉的冰凉,便径直跪在地上,将红木食盒给掀了开,将其中的朱褐色砂锅取了出来。砂锅之中便是极好的砂锅煨鹿筋,这厨子乃是孙清荷自民间寻着的大厨,据说这家人在前朝也是御厨,方才有如此之好的厨艺。 她早便听闻薄玉乔的厨艺不错,不过薄玉乔虽说只是薄府的庶女罢了,但好歹也算是大家小姐,手艺定然不会多好。孙清荷现下有把握,只消王爷用了这砂锅煨鹿筋之好,定然会与她翻云覆雨,好不快活。 这砂锅煨鹿筋,原本便是极为壮阳补肾的吃食,再加之其中的汤底乃是由鹿鞭熬成,虽说后来将鹿鞭给弃之不用,但其中的精华却已然收入了汤汁之中,自然是极好的。 “王爷,天寒露重,您便用些羹汤罢!” 说着,孙清荷,还将这砂锅之上的盖子给掀了开,一股子极为浓郁的香气便弥散在书房之中。 楚峥原本便有些肚饿,此刻嗅着了这股子香气,当即也不矫情,便径直将砂锅给放在了案几上头,取了调羹用了这砂锅煨鹿筋。 瞧见楚峥一勺勺的将砂锅煨鹿筋给送入口中,孙清荷心下也溢出了喜意,因着希望能承宠,所以孙清荷一直拖延着,未曾离开这书房之中。 楚峥用完了这砂锅煨鹿筋吗,过了约莫两刻钟功夫,只觉得一团燥热在下腹处升起。将将用着汤羹之上,他自是尝出了鹿筋的滋味儿,不过以往他连鹿血都饮过,鹿筋自然也能服食。 不过这汤羹的效用怎会如此之强,便让他的自制力都仿佛齑粉一般,尽数破碎开来。此刻楚峥的理智已然尽数消失,素来清冷的凤眸也染上了浓重的血色,眸光移向跪在一旁的孙清荷,再也未曾移转。 第275章 莫如青 夜色渐浓,灯火阑珊。 此刻薄玉乔早已入眠,自是不知孙清荷留在了楚峥的书房之中,与孙清荷春风一度。 翌日清晨,薄玉乔醒的倒是不算晚,想起今日楚峥休沐,自是不必上朝的。楚峥领的不过只是一个虚职,倒也没甚大用。思及昨夜那人身上透出的那股子寂寥的意味儿,薄玉乔心下倒是升起了一股子奇异之感,略微叹息一声,草草的用了一碗燕窝粥,而后便捯饬一番,带着黄莺往楚峥所居的石玉居赶去。 如今素墨尚未回府,以素墨的身手,薄玉乔自是不必为她忧心,想必那丫鬟现下便正与义父处在一处,她若是派人去寻的话,未免也有些太过多事,若是被义父埋怨的话,便是她这做义女的不孝了。 一夜好眠,薄玉乔的心情也是不错,即便她安似锦要入瑞王府之中,且是个正妃,可那又如何?以安太后的心思,楚峥对安似锦定然提防的很,想必也不会给她产下嫡子的机会。若是如此的话,那自己腹中的娃儿即便是个庶出,在瑞王府之中也是头一份儿的。 如此一想,薄玉乔菱唇便微微勾起,使得整张娇颜都明亮不少,让人移不开眼。 行了约莫两刻钟功夫,便自漪澜院到了石玉居前头。因着薄玉乔现下身为王府侧妃,身份自是与往日不同,守在石玉居外头的死士也知薄侧妃怀有王爷的血脉,自是不敢阻拦,薄玉乔便径直入了石玉居之中。 入了院中,薄玉乔一眼便瞧见了守在书房外头的福荣,只消楚峥在王府之中,这内侍便形影不离的守在楚峥身畔。看来楚峥此刻并不在主卧之中,想必早便入了书房之内。 此刻福荣自然也瞧见了薄玉乔,他虽说心里对薄玉乔这等鄙贱出身的小娘子瞧之不起,但面上却是极为恭顺的模样,冲着薄玉乔行礼,道。 “奴婢给薄侧妃请安,眼下王爷不方便见薄侧妃,您便先请回罢!” 听得此言,薄玉乔眉头微蹙,这一大清早的,楚峥想必也不会见什么外客,她为何不能入书房之中? 心下升起了一股子不祥的预感,薄玉乔的轴劲儿也上来了,秀眉微蹙,径直开口道。 “本妃不过是欲要给王爷请安罢了,为何不能入内?” 话音将落,只见书房的雕花木门陡然被人推开,其中走出一抹娉娉袅袅的身影,眉目含春,眼中带臊,玉白的脖颈处还带着玫红色的瘢痕,让人一瞧便知书房之中到底生出了什么事端。 自书房中走出的小娘子便是孙清荷无疑,对上孙清荷挑衅的眸光,薄玉乔只觉心下一阵讽刺。面上佯作镇定之色,红唇轻启,开口问道。 “王爷所在何处?” 听得薄玉乔问话,孙清荷以手掩唇,发出一阵娇笑,而后便开口道。 “薄姐姐这还用问?王爷自是在书房之中,若是薄姐姐身子不算疲累的话,便先伺候王爷更衣也成。” 闻言,薄玉乔低眉敛目,她直觉面前之事有些不对,即便心下略有些难耐之感,也只得咬牙忍了。莲步轻移,薄玉乔倒也是并不如何客气,便径直跨过门槛,瞧见正躺在软榻上歇息的修长身影,薄玉乔只觉喉间一阵苦涩。 软榻之上铺着的锦垫儿已然散乱,书房之中充斥着一股子麝香的气息,薄玉乔也并非未经人事的小娘子,自是清楚书房之中到底生出了何事。 她未曾冤枉了楚峥,那人昨夜里是真真与孙清荷在书房欢好。 楚峥乃是大乾王朝的王爷,原本薄玉乔便并未存着所谓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念头,现下见着楚峥宠幸孙清荷,心下虽说难耐,但却未曾失态。 兀自退出书房之中,薄玉乔也并未在意孙清荷的挑衅,冲着黄莺使了个眼色,便离开了石玉居。 水袖宽大,遮住了薄玉乔紧握的玉手,修剪得宜的指甲死死嵌入掌心之中,抠出了一道道月牙状的血痕,略有些刺痛,但薄玉乔却顾不上许多。 待回到漪澜院之时,阿月姑姑赶忙迎上前来,冲着薄玉乔福了福身子,而后便道。 “小姐,素墨带着莫大夫到了。” 闻言,薄玉乔略一挑眉,而后微微颔首。此刻她面色苍白的厉害,更显得有些单薄。近日薄玉乔偏好宽松的广袖流仙裙,微风拂过,仿佛便会随风而去一般,让阿月姑姑也不禁有些忧心。 入了漪澜院正堂之中,此刻薄玉乔便见着莫如青端坐在八仙椅上。薄玉乔已然许久未曾见过莫如青了,登时便略有些急切的上前几步,而后冲着莫如青恭恭敬敬的福了福身子,开口道。 “乔儿给义父请安。” 抬眼儿一看,薄玉乔方才发觉,莫如青消瘦的厉害,原本他身子便有些单薄,幸而身量颀长,方才显得极为儒雅。此刻薄玉乔望着莫如青,发觉后者原本清亮的凤眸,现下已然失了神采,并无半点焦距。 见状,薄玉乔鼻尖一酸,她怎的也未曾想到,不过是离京两个月罢了,为何义父会双目失明?怪不得那日素墨会跪下求她成全他们两人,想必是知晓了义父失明一事,方才如此。 听得薄玉乔的声音,莫如青俊秀的面庞上也显出一丝笑意,而后便语气温和的开口道。 “素墨先前便知会与我,说乔儿有了身孕,快坐到义父身畔,给你号号脉也是好的。” 闻言,薄玉乔眼眶也红了三分,先前因着楚峥与孙清荷而生出的委屈之意,此刻早便烟消云散。义父这般良善的性子,为何上天如此不公?毁了他的双目? 落座于八仙椅之上,薄玉乔探手放在脉枕之上,而后便见着莫如青给她诊脉。 薄玉乔自己也知这一胎大抵是不太稳当,但见着莫如青越蹙越紧的眉头,饶是她已然有些猜测,却仍是不由自主的升起一股子忧虑之感。 “义父,到底怎的了?您便如实说罢!” 听得薄玉乔的问话,莫如青也未曾隐瞒,便将脉象照实说了。 “乔姐儿,你腹中的娃儿,着实是有些不太稳当,这孩子若是生下来之后,恐怕身子也是会有些贫弱,须得好生调养,如此在十余年之后,这娃儿方才能与常人无异。” 薄玉乔早便自阿四口中听过这番诊断,如此虽说仍有些失望,但好歹也有了准备。兀自扯了扯唇角,开口道。 “义父,只消能保住这娃儿,日后再调养她的身子也是可行的。” 话落,薄玉乔便紧盯着莫如青已然失去神采的凤眸,欲言又止,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莫如青微微抿唇一笑,好似发觉了薄玉乔的眸光一般,径直开口道。 “乔姐儿是想要问我双目失明到底是怎的回事罢?不过便是因着开罪了不该开罪的人,方才被下了剧毒,即便是寻着了天山雪莲,也只能保住一条性命,一双眼睛换一命,不算亏。” 闻言,薄玉乔着实是有些惊诧,毕竟义父乃是瑞王手下之人,且瑞王又是崇文帝最为宠爱的兄弟,还有谁人能是义父开罪不起的? “乔姐儿,那人的身份你也不必探听了,即便义父知会与你,也并无旁的法子。” 莫如青知晓自己已然失了双目,不过这之于他行医也并无大碍。早在他加冠之前,便已然能将所有草药的药性尽数分辨出来,所以即便只靠着嗅觉,他依旧能够悬壶济世,倒也无妨。 只不过身边之人都接受不了他双目失明的事实罢了,倒也是让他们为难了。 莫如青心下叹息一声,即便将对他动手之人告知乔儿,他也无法对那人出手。若是平白无故因着此事惹怒了崇文帝的话,即便乔姐儿现下腹中怀着瑞王殿下的血脉,想必日子也不会好过。 既然他已然成了废人,便不必再拖累乔姐儿了。 如今这幅模样倒也并非一无所获,素墨因着不放心他一个废人,所以先前的心结也解开了,即刻便要与他成婚。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如此一想,莫如青薄唇便微微勾起,现出了一丝笑意。 莫如青又给薄玉乔开了一个安胎的方子,随后也未曾在漪澜院中多留,即便他现下是个失明之人,仍旧是外男的身份。薄玉乔身为瑞王府的侧妃,又母家不显,自然是应当好生避嫌的。 莫如青离去之时,素墨便一直陪在其身边,显然是要将莫如青给径直送到杏林馆中。薄玉乔今日着实是有些烦闷,便径直入了主卧之中,躺在床榻之上,虽说了无睡意,却仍懒散不欲动弹。 此刻阿月姑姑便入了小厨房之中,按着莫如青开的方子来给薄玉乔熬安胎药。因着阿月姑姑身手极好,面目艳丽张扬,瞧着便不似一个好相与的,所以小厨房之中的婆子也不敢上前滋事,便让阿月姑姑安安稳稳的熬上了安胎药。 与此同时,薄府之中倒是热闹的很,自昨夜将那封信瞧了之后,老太太心中盘横着的疑惑也尽数得着了解答。 第276章 九叔公 此时此刻,薄府现下也热闹的很,因着老太太先前收着那匿名的书信,所以心中对程氏升起滔天的恨意。但因着现下程氏手中握着薄府的掌家权,老太太面上自然是不能表现出半点端倪,只得暗自吩咐自己的心腹岑嬷嬷去寻薄氏一族的族长,求他主持公道。 因着如此,薄府的家庙之中也聚满了薄氏一族的族人,老太太与族长坐在首位,而程氏则是立于堂下,面上倒未曾显出惊慌失措之色,端和秀雅,着实是极为不错的。 族长人称九叔公,如今年岁也算不得小,已然过了花甲之年,须发皆白,瞧着倒是慈眉善目,只不过一对上族长的那双眸子,便可知这老货并非好相与的。 九叔公轻咳一声,转眼望着一旁落座于以红木所制轮椅上的老太太,眉眼处倒是带着几分疑惑之色。这程氏瞧着倒是极为不错的,性子良善,治家有方,怎么看也不似老太太所言一般,是个心狠手辣的妇人。 “老太太,程氏是你的儿媳,你便来将她的罪状尽数阐明罢!” 听得九叔公所言,老太太一双浑浊的眼眸之中带着极为浓郁的恨意,便死死的盯着站在堂下的程氏,怎么也想不到这素来安分的大儿媳,居然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便连阳哥儿那般小的娃儿也不放过,幸好未曾让她得逞,否则这薄府之中,子嗣也便要衰败了。 思及此处,老太太身上的恨意更盛,恨不得生啖其肉,方才能消心头之恨。 “当年封氏肚腹之中的孩儿,便是因着程氏在封氏安胎药之中下了红花,方才导致流产,而后程氏又使计谋害了媵妾赵氏的性命,毁了娆儿的名声,最后还将娆儿给杀死,给乔姐儿下毒,若非瑞王所救,恐怕乔姐儿现下也早便殒命了!这桩桩件件的恶毒事儿,自我口中吐出都觉得腌臜,真真是家门不幸!” 说到最后,老太太的语调也有些尖利,便仿佛被踩了尾巴的野猫一般,让人觉得极为难受。 之于老太太的言辞,程氏倒是并不如何在意,毕竟这老货自己还要点儿颜面,未曾将薄正与薄娆*之事也吐口,否则薄府的名声也不必要了。 程氏心下顾及薄清远,所以此刻自是不欲与老太太撕破脸,清丽端庄的面庞上现出浓浓的委屈之意,眼眶通红,凤眸之中蒙上了一层水雾,配上其略有些纤弱的身段儿,瞧着着实是个可怜人的,真真不似老太太言辞之中的那个恶毒妇人。 “婆母,您怎能如此冤枉儿媳?自当年夫君离世之后,儿媳便诚心礼佛,为整个儿薄府祈福,仔细教养远哥儿长大成人,不敢有丝毫懈怠,谨小慎微近二十年,怎的便落下一个恶毒的名声啊!” 说着,只听噗通一声,程氏便跪倒在老太太面前,不住的冲着老太太叩首,不多时,她额角便红了几分,隐隐溢出血迹。这才不算,此刻程氏未曾站起身子,跪在地上朝向老太太爬去,两手紧紧攥着老太太的裙角,哀戚道。 “婆母若是不欲再让儿媳管家的话,只消知会一声即可。儿媳先前揽了大权,无非是因着婆母您腿脚不好,且先前又郁结于心,若是不好生将养身子的话,恐怕日后也不会好。婆母现下是疑心儿媳,也不知是哪个下作东西在您面前挑拨离间,方才让咱们婆媳之间生出了龃龉!” 程氏所言也是极有道理,处于家庙之中的薄氏族人,现下有不少都信了程氏的无辜。毕竟这妇人兢兢业业二十余年,为薄府劳心劳力,即便立个贞节牌坊也是成的,自然不能因着老太太一面之词,便将程氏给发落了。 老太太冷眼瞧着程氏的哭诉,只觉心下的火气更旺,这妇人真真是好谋划,便以宗族之人来压她,欲要将此事给平息了。 不过此刻老太太也不愿遂了程氏的心愿,毕竟她现下身旁便只剩下三儿薄衡,大儿薄承英年早逝,二儿薄正现下被流放三千里,唯一的独女薄娆,又死的极不体面,老太太怎能甘心?她现下便恨不得将程氏一齐拉入地域之中,方才能解心头之恨! 老太太薄唇嗡动,而后冷笑一声,径直开口道。 “程氏还真是好算计,不过即便你如此巧舌如簧,也掩不住你所为的腌臜事儿!” 说着,老太太便转眼望着九叔公,而后微微摇头道。 “九叔公,您有所不知,这程氏着实是个极为贪婪的,先前咱们薄府的祭田隐田不都是由她打理的吗?您现下可以清点一番,不知少了多少祭田,那可是咱们薄氏一族的根基,居然被这妇人给毁了大半,着实可恶!” 听得祭田二字,程氏心头一震,也不由得有些惊慌,这祭田之于一个家族而言,可是真真极为重要的物什,若是被人发觉的话,那今日之事便不能善了了! 见着程氏陡然苍白如纸的面色,九叔公也不由瞪大了眼,他怎的也未曾想到,这程氏居然有这般大的胆子,胆敢变卖宗族祭田,从中贪墨,真真是不要性命了吗? 九叔公恨得咬牙切齿,死死盯着程氏,一字一顿的逼问道。 “程氏,你动没动祭田!” 闻声,程氏只觉喉间一阵干涩,咬了咬唇瓣,而后用力摇头道。 “求九叔公明鉴,妾身真真并未对祭田动手脚!” 此刻程氏额际早便满布血迹,瞧着也甚是吓人,配上其苍白的面庞,便仿佛自阿鼻地狱之中爬出的恶鬼一般,着实瘆人的很。九叔公年岁也不小了,见着程氏这般模样,眉头也不由蹙起。 “来人啊,将祭田的账目自程氏那处翻找出来!” 九叔公自是不信程氏的说辞,非要亲自查账方才安心。听得他如此言语,程氏倒是松了一口气,毕竟那账目上是瞧不出什么端倪的。因着程氏心中提防薄玉乔,所以祭田上的亏空早便被她抹平,只有隐田亏空了大半,只可惜隐田未曾登记在账目上,即便九叔公查账,也并无大碍。 此刻老太太一直紧盯着跪在地上的程氏,见着其眉目处划过的喜意,心下便不由更是愠怒,登时便尖声开口道。 “九叔公,程氏这贱妇定然有隐藏的手段,那账目上大抵瞧不出什么端倪,您还是派人亲自去江南查探一番罢!” 老太太先前也掌了中馈那么多年,心机手段自然不缺,所以她现下恨不得将程氏送入地域之中,自然是不会再给她翻身的机会。 听得老太太所言,九叔公也觉得颇为有利,不过还是吩咐先前的年纪轻轻的小厮去将账目给取过来,如若账目上真真瞧不出半点端倪的话,那再派人去一趟江南也并无不可。 闻言,程氏身上的力气便仿佛被人给尽数抽干一般,不住的颤抖着,若非两手撑地,她早便跌倒在地了。 此刻程氏一手还死死的攥着老太太的裙角,苍白的面色正好被老太太收入眼底,后者凤眸之中的恶毒之色更浓,让人瞧着便不由得有些胆战心惊。 那小厮的动作也并不很慢,不多时便将账目自程氏所居的行健居给取了过来,将账目径直分开,几个年岁并不很大的族老仔细核对账目,发觉上头并未出现太大的亏空。如此更是令这些族老心惊,毕竟比之祭田而言,隐田并未在朝廷登记,且不必向官府交税,比之祭田收益还多上不少,若是真真被程氏给变卖的话,那薄氏一族的损失可就太大了! 如今几个族老的面色都并不如何好看,瞧着程氏的眼神也带着极为浓郁的杀意,若是现下能将这妇人给尽数打杀的话,恐怕他们早便结果了程氏! 薄清远在老太太将众人请到家庙之中时,便暗道不妙,偏生今日轮着他值勤,便不得擅自出宫,只能强忍着心中的焦躁,守着正阳门。 等到下朝之时,也便是他与另外一个副统领换班的时候。将将换班之后,薄清远便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焦急,策马往薄府奔去,希望莫要生出什么大事。 薄清远回到薄府之时,也顾不上一路冲着他请安的奴仆,径直冲入家庙之中。此刻他便瞧见程氏跪倒在老太太面前,单薄的身影瞧着好不可怜,让薄清远心头也不由一阵瑟缩。 程氏再如何不好,也是他薄清远的亲生母亲,薄清远自是不忍程氏受苦,登时便迈入家庙之中,行至老太太身侧,将跪倒在地的程氏给扶了起来。 此刻薄清远也瞧见了程氏额角的血迹,登时凤眸之中也划过一丝凌厉之色,不过即刻便已然敛去,并未被旁人发觉。 老太太见着薄清远的动作,眉头一蹙,凤眸之中也现出极为浓郁的怒意,冲着薄清远厉声叱道。 “你还有没有规矩!见着祖母以及族老,难不成不该请安吗?” 听得老太太尖利的言辞,薄清远只觉得一阵烦躁,手上力道却未曾加重,仔细的扶着程氏,生怕伤着了她。 第277章 自毁前程 “祖母,孙儿知晓自己有错,便在此处告罪了。不过我母亲现下身子有些虚弱,还是先将其送回行健居好生将养着,母亲犯下的罪过,便让孙儿承担即可!” 薄清远声音极为清朗,听在程氏耳中,也让其生出了一丝泪意,不住的微微摇头,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开口。 见状,薄清远面上并不带一丝怒意,程氏身后的丫鬟见着大少爷这般模样,也丝毫不敢怠慢,将大夫人自清远少爷手中接过,好生搀扶着。 此刻薄清远径直将身上的甲胄给褪了下去,而后跪倒在老太太与九叔公面前,冲着他二人三叩首,朗声开口道。 “不孝子薄氏清远愿代母受过,还请族长责罚!” 听得此言,九叔公眉头紧蹙,也不知该如何为之。薄清远是薄家这一代最为出挑的小郎君,若是真真因着程氏的缘故,将这小郎君给毁了,也是他们薄府的损失。但若是不责罚于薄清远,恐怕也难以服众。所以九叔公真真是为难的很。 即便九叔公为难,该有的刑罚依旧不能减免,未过即使便有族人请出家法,也便是一节手指粗细的藤鞭,上头连着密密麻麻的倒刺,打在身上便会抽出一道道血痕,不会伤着筋骨,但这种皮肉之苦却极为难耐,将人折磨的恨不得昏死过去。 行刑之人自然并非九叔公,而是以年轻力壮的薄氏族人,这人生的约莫八尺有余,此刻着着一身劲装,更显健壮。这男子手持藤鞭,半点不客气的狠狠抽打在薄清远脊背之上。 藤鞭被这人挥舞的呼呼作响,每响一声,薄清远洁白的中衣上头便会现出一道血痕,不多时中衣便已然被殷红的鲜血给打湿,瞧着分外瘆人。饶是如此,薄清远也紧咬牙关,未曾溢出半点声音。 见着薄清远血汗相和流下,程氏心痛如刀绞,凤眸之中蒙上了一层水雾,死死盯着跪在地上却依旧仿佛青松半挺拔的身影,唇畔溢出一丝欣慰的笑意。 她这一辈子,做的最对的事情便是嫁入了薄府,做的最好的事情,便是生下了远哥儿。 远哥儿现下也已然长大成人,极为肖似他的父亲。每每对上远哥儿的面庞,程氏心头便不由自主的升起一阵悔意,若是当年未曾对夫君下毒的话,是否他便不会死在战场之上? 程氏现下心中极为后悔,当年她亲手害死了丈夫,如今却不能再将远哥儿也给牵连了。思及此处,程氏便敛住泪意,冲着跪在地上的薄清远唤了一句。 “远哥儿,你莫要受刑了!你即便是自绝如此,也洗不尽为母的罪孽!” 程氏的言语之中带着些许哽咽之意,声音却并不很大,但听在薄清远耳中,却仿佛惊雷一般。让他不由自主的回转过头,却冷不防左颊被藤鞭抽打,划出了一道极为明显的血痕,皮开肉绽,毁了那张刚毅俊秀的面庞。 饶是如此,薄清远也并未感到丝毫疼痛,毕竟先前身上已然被刺骨的疼给折磨的麻木了,脸上即便受了一鞭,也并不算太过难耐。 执鞭之人见着自己毁了薄清远的面庞,登时也吓了一跳,极为慌乱的将手中的藤鞭给掷在地上,求助般的望着九叔公与老太太。 此刻老太太见着薄清远满脸血迹,只觉眼前一黑。薄清远现下是御林军副统领,日日在禁宫之中驻守,将面目毁了,也便毁了仕途,毕竟御林军之中,即便仅仅只是一个普通侍卫,都是美容仪的,现下薄清远如此模样,即便好生救治,恐怕副统领之位依旧难以保住。 程氏瞪大眼,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竟会有如此结果,两行清泪顺着她染血的面庞滑下,滴在以青石板所制的地上,而后消失不见。 “远哥儿!” “远哥儿!” 程氏撕心裂肺的叫喊着,毁了薄清远的容貌,也便毁了他的仕途。远哥儿还这般年轻,却前程尽毁,该如何是好? 如今薄府便数薄清远的官职最高,乃是堂堂御林军的副统领,官至正二品。而余下薄府的族人,最高也不过仅是正五品的小官儿罢了,与薄清远根本不能相比。此刻因着鞭刑,毁了薄家这一代唯一的好苗子,饶是以九叔公沉稳的心性,也有些经受不住,身子不由自主的晃了两下,亏了身旁人搀扶一番,方才并未让九叔公倒下。 而老太太更是不济,此刻已然昏迷在轮椅之上,面上苍白如纸,显然也是受不住这个打击。 见着如此情景,程氏便仿佛疯癫了一般,癫狂的不住发笑,笑的血泪相合,着实狰狞可怖的很。 “毁了远哥儿,薄府便再无起复的机会了!你们是自毁前程!自毁前程!” “薄府已然死了阿承、流放薄正,现下连远哥儿都被你们给毁了!薄府再无出挑的哥儿,败落也是迟早的事!阿承,当年我害死了你,现下便去寻你赎罪!” 说着,程氏也不知哪里来的气力,挣开了那两个搀扶她的丫鬟,自袖笼之中取出了一把极为精致的匕首,径直狠狠扎入胸口之处。这匕首上头纹绣着精致的花纹,且镶嵌着鸽子蛋大小的鸡血石,着实极为精致。 这匕首是当年薄承第一次出征匈奴之时,得着的战利品,交与程氏,她便一直随身带着,如今死在这把匕首之下,也算是有果必有因。 此刻薄清远早便怔楞住了,他一直以为父亲是死在战场之上,为何听母亲所言,好似父亲是因着母亲而死,这是怎的回事? 现下程氏伤着了心肺,不住的往外呕出血块,含泪望着跪在地上的薄清远,颤抖的开口道。 ”当年为娘以为与薄娆那贱妇有私之人是你父亲,心下对他恨极,便在他膳食之中下了剧毒,让其武功尽失,在战场之上也再无征战之力,如此方才死的那般凄惨,后来清楚是薄正做出了那等腌臜事情,方才悔不当初。 远哥儿,为娘......对不住你!也对不住......阿承!你也不必原谅为娘,不必原谅了。” 程氏的声音越发低微,凤眸之中已然失了神采,缓缓阖上,连声音也变得恍惚,不算清晰,最后便消失在了家庙之中。程氏的身体也没了支撑,碰的一声跌倒在地上,呕出的鲜血将衣襟打湿,却无人再理会于她。 薄清远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当年父亲之死,便是因着母亲误会所致?薄唇溢出一丝冷笑,殷红的血迹将薄唇染上了血色,着实妖异的很。 兀自站起身子,薄清远原本挺拔的脊背此刻也微微佝偻了几分,径直上前几步,将程氏软倒在地的身体给打横抱起,而后有些踉跄的走出了家庙之中。九叔公见着薄清远的背影,一时间也是叹息连连,思及远哥儿现下心中绝不会好过,便也未曾派人去劝慰于他,省的吃力不讨好的话,便更是不妙了。 此刻九叔公真真头疼的很,家族之中的隐田被程氏给发卖了,现下罪魁祸首已然逝去,便连唯一的独子也毁了前程,想必日后也要离开御林军中。如此,即便远哥儿对宗族心生怨恨,也并无大碍。一个早便没了前程的少年郎,即便薄氏一族已然走向末路,依旧不可蚍蜉撼树。 之于薄府发生之事,薄玉乔第一时间便得着了消息,毕竟她先前派素墨去将书信交到了老太太手中,便意味着她已然与薄清远撕破了脸面,再也不可能缓和二人之间的嫌隙。 饶是如此,薄玉乔在接到程氏的死讯之时,一时间也有些怔楞住了。她原本便想着让老太太好生磋磨程氏也便罢了,毕竟有薄清远护着,程氏也不会那般轻易的便逝去。但未曾想到,薄清远因着程氏而毁了面目,如此前程尽毁,让程氏登时心灰意冷,居然自绝于家庙之中,此般结果,当真是出人意料。 现下素墨端着一个不大的汝窑瓷碗儿,其中装着乌漆漆的汤药,让人瞧着便不由一阵反胃。偏生薄玉乔为了肚腹之中的娃儿,可不能由着性子胡闹,便只得硬着头皮,将素墨手中的瓷碗儿接过,而后将其中汤药一饮而尽,省的自己再受苦楚。 用过了汤药之后,黄莺便递上腌好了的酸梅子,捏起一颗放入口中,顿时口中的苦涩之感尽数消除,虽说着实是有些酸涩,但总比将才的苦味儿强上不少。 “素墨,你可知现下清远哥哥往何处去了?” 那日薄清远将程氏的尸身给带出家庙之后,便一路离开了薄府之中,再也未曾回去。他原本也未曾告假,现下却无故旷职一日,已然被圣人发觉,在旁人看来,即便薄清远再得圣眷,想必是逃不了三十大板了。 不过薄玉乔却是清楚,当朝御史可容不下已然毁了容的御林军副统领,等到薄清远归来的那一日,便是他被撤职之时。 第278章 福荣之死 听得薄玉乔问话,素墨也微微摇头,面上带着一丝犹疑之色,开口道。 “回小姐的话,奴婢也不清楚清远少爷到底往何处去了,不过程氏之死与小姐您有关,若是清远少爷记恨与您的话,事情恐怕便不妙了。” 薄清远身为当朝的御林军副统领,身手自是不必多说,比之楚峥身畔的阿一也不遑多让,若是薄清远真真对薄玉乔存了报复之心的话,那被一个隐藏在暗处的高手一直窥伺着,滋味儿绝对称不上好。 思及此处,薄玉乔面上也变得凝重不少,菱唇紧抿,心下倒是微微升起了一丝悔意。程氏之事她办得仍是有些急躁,若是经过旁人的手来处置程氏的话,想必即便薄清远要查,也并无多少线索。哪里像现下这般,被薄清远给逼到了一个逼仄的境地,束手束脚。 “也罢,他若是真真欲要来寻我复仇,便让他来便是,反正似程氏那等恶妇,留在这世上也是祸害旁人,我这只不过是为母报仇罢了,倒也无愧于心。” 听得此言,素墨欲言又止,到底也并未多说什么,若是那薄清远真真要报复小姐的话,倒不如先派人将这个隐患给解决了,方才能够安心些。 薄玉乔微微勾唇,转眼望着伺候在主卧之中的素墨以及黄莺这两个丫鬟。如今她二人的年岁都算不得小,自然是不好再耽搁下去,若是留来留去留成仇,那便不妥当了。 “素墨,先前我已然翻了黄历,发觉下月初三是个极好的日子,宜嫁娶,莫不如你与黄莺便在那日发嫁罢!也省的我这娘家人送嫁两次了。” 说着,薄玉乔心下倒是升起了一股子不舍之感,素墨黄莺都在她身畔伺候多年,黄莺还好些,嫁给青衣之后,也能在府中做一个管事嬷嬷,但素墨却是不同,嫁给了义父之后,便只得以杏林馆为重心,再想见着薄玉乔的面,恐怕也有些艰难了。 如此一想,薄玉乔眼眶也不由得红了三分,不过即便如此,想想义父已然近了四十的年岁,她也没有面皮再多留素墨几年。如今程氏已然去了,将这两个丫鬟送嫁也并无不可。 知晓了薄玉乔的意思,黄莺眼眶也变得通红,这丫鬟原本便生了一副跳脱的性子,好似大大咧咧的模样,但真真遇上人生大事,便有些慌了神,也拿不定主意。若是青衣是薄玉乔先前便相看好的,恐怕她也不忍黄莺发嫁。 “黄莺,嫁给青衣之后,你便是漪澜院的管事嬷嬷了,与阿月姑姑一般,即便你年纪轻些,也不能被那起子丫鬟给折辱了去,否则让我的脸面往何处放?” 听得薄玉乔略有些调笑的话语,黄莺终于破涕为笑,原本她与青衣那厮便是情投意合,现下青衣也甚是得用,身为漪澜院的管事,配黄莺也是极好的。思及此处,黄莺一张玉白的芙面便染上了浓郁的绯色,瞧着真真仿佛烟霞一般,俏丽的很。 见着黄莺如此薄玉乔,薄玉乔也便不再打趣这丫鬟,转眼望着素墨,而后开口问了一句。 “素墨,如今义父已然双目失明,日后你恐怕便要待在杏林馆中,再也不能回到瑞王府之中,你可愿意?” 话落,薄玉乔不禁低叹一声,素墨这般好的一个小娘子,与义父也极为相配,若是她再加以阻拦的话,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 素墨菱唇勾起一抹笑意,含泪微微颔首,道。 “奴婢即便舍不得小姐,也要留在杏林馆之中的,正如小姐所言,莫大夫已然双目失明,身边自然是需要一个妥帖人儿照看着,奴婢虽说不济,但定然也不会再让旁人伤着莫大夫!” 闻言,薄玉乔倒是明白,素墨心中对义父失明之事,仍旧极为介怀,要不然也不会如此开口了。 薄玉乔微微咬唇,又道。 “既然你二人都同意了婚事,那现下开始操办自然是得行的。先前因着晋了位份,咱们漪澜院之中拿得出手的珍宝也有不少,就当给你二人添妆了。” 听得薄玉乔如此开口,黄莺素墨面上也露出一丝惊诧之色,素墨开口道。 “小姐,那些珍惜的宝贝自是不必赐给奴婢了,奴婢即便入了杏林馆之中,也是不缺银钱的,且莫大夫现下孤身一人,也并无旁的家人,嫁妆多少也并无大碍。” 话落,黄莺这丫鬟也连连点头。青衣这小子先前也是自人牙子手中买回的,父母亲人都在外地,即便黄莺嫁给青衣,也不必伺候婆母,日子自然也会舒坦不少。 见着这两个丫鬟打定了主意,薄玉乔也只能无奈的开口道。 “既然你二人不愿,那我正好把那些好物什给留下,日后给女儿添妆,也是极好的!” 即便如此开口,薄玉乔仍是预备在这二人发嫁之时,给备上一份极为丰厚的嫁妆。 与此同时,楚峥也终于听见了外头之于薄玉乔的流言蜚语,登时便气的将他最为欢喜的墨玉纸镇给狠狠掷在地上,碎成齑粉。 楚峥眸光极为冰冷,便死死的盯着跪在地上的福荣,薄唇轻启,冷声开口问道。 “那消息是你隐瞒下来的?” 听得楚峥的问话,跪在地上的福荣丰硕的面上也不禁冷汗津津,身上的锦缎服制已然被汗水打湿,紧紧黏在皮肉上头,着实难耐的很。 “回殿下的话,此事奴婢真真不知情啊!奴婢便只是伺候在殿下身畔,自然忠心不二,现下薄侧妃能有了殿下的血脉,奴婢欢喜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听一些浑话呢?” 瞧见福荣这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楚峥也不禁冷笑着点头。福荣虽说是母后派来的人手,不过现下这厮已然触到了他的底线,再留下着实太过碍眼,莫不如径直打杀了,也能给瑞王府里心思活络之人一个教训,让他们知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万万不能沾手。 “阿一!” 楚峥朗声开口唤了一句。阿一便径直自雕花木门入了书房之中,冲着楚峥抱拳行礼。 “你便将福荣这厮给拔了舌头罢,也省的府中之人惯爱捕风捉影。” 听得此言,阿一登时应了一声,不顾福荣这厮的惊声叫喊,便钳住后者的脖颈,闪身将其带出了石玉居的书房之中。 待这书房之中只剩下楚峥一人之时,这人英挺的剑眉也不由紧紧蹙着,微微叹息一声,心下倒是有些颓然。 自那日与孙清荷欢好之后,楚峥便再也未曾去过漪澜院。不知为何,只消他想起薄玉乔那张娇颜,心下便总是会升起一丝愧疚之感。如此说来,真真是有些好笑,乔儿不过仅仅是他的侧妃罢了,又并非正妃,即便他宠幸一个侍妾,也无伤大雅,为何要愧疚呢? 更何况,即便乔儿成了正妃,那有如何?大乾王朝便没有妒妇,这些年头里,除了皇贵妃俞家家风一直不错,有年过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余下旁的朝臣之中,哪个家里不是三四个美妾? 他这瑞王府的后院儿也算是清静了,那为何还要心下烦乱? 因着此刻心绪不宁,所以楚峥的脾性也算不得好,方才因着那流言之事,将福荣那身在曹营心在汉的腌臜东西给狠狠处置了。 安似锦那小娘子还真真是胆大包天,难不成她以为自己个儿是太后的内侄女,便是板上钉钉的瑞王妃了?着实太过高看她自己了! 自一开始起,楚峥便从未有与安家结亲的心思。将原香玉纳入府中,是因着这小娘子着实是有些蠢笨,方便料理些罢了。而安似锦有母后护着,即便这小娘子胡作非为,恐怕她也不能将其径直打杀了。 如此,楚峥便更是不可能让安似锦入瑞王府之中。 心下转过这些思量,楚峥薄唇倒是勾起了一抹讽笑,安家的女子一个个儿的都是心思极为深沉的。母后当年能将她们兄弟几人护住,心机手段无一不缺,方才如此。而当年的安轻红,也着实是太过冒进,若是她安安稳稳等着母后的安排,说不准现下禁宫之中便并非皇贵妃一枝独秀了。 想起安轻红欲要往皇兄的膳食之中用药,楚峥凤眸之中便划过一丝厌恶之色,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举动,真真是让人不齿。 思及此处,楚峥便也想到那日的砂锅煨鹿筋,若是普普通通的汤菜的话,即便其中放了鹿筋,恐怕也不能让他失了神智。那日与孙清荷欢好之后,楚峥也请来太医查验,发觉那砂锅之中并无腌臜的药物,只不过放了极为浓郁的鹿精罢了。 因着如此,楚峥也不好将孙清荷径直发落了,便只得一个人待在石玉居之中,烦躁的很。 越是如此,楚峥心中对薄玉乔的思念便越发浓郁,每每午夜梦回,楚峥脑海之中便现出薄玉乔的音容笑貌,将他逼得几欲狂躁,却因着心中的那股子轴劲儿,不知该如何纾解。 第279章 处置 因着不能见到薄玉乔,楚峥心下的火气便更为浓郁,安似锦先前对薄玉乔使出这等腌臢手段,也算是触及了楚峥的底线,若是不好生收拾安似锦一番,恐怕楚峥心头也不会舒坦。 旁人忌讳安似锦是太后的内侄女,但楚峥却是丝毫不惧,安太后即便再给安家脸面,也不会越过楚峥,毕竟内外之分,亲疏有别。 思及此处,楚峥薄唇微微勾起,手指摩挲着以黄梨木所制的案几,凤眸晦暗不明,让人分不清心中所想。 将福荣那个吃里扒外的阉人给处置掉了之后,阿一便回到了书房前头守着,听得雕花木门外头并不如何明显的脚步声,楚峥薄唇微启,朗声开口道。 “阿一,进来罢。” 听得楚峥清朗的声音,阿一便径直推开了雕花木门,行至书房之中,略显普通的面庞上现出一丝刚毅之色,配上比之旁人高大许多的身量,瞧着真真是不错的,再加之阿一极为忠心,楚峥自是极为看重于他,登时便开口吩咐道。 “你去一趟安府,将安似锦给径直打杀了罢!” 听得楚峥吩咐,阿一陡然一惊,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王爷居然欲要将忠勇侯家二小姐给处置了,那可是安太后的内侄女,说不准还是瑞王府将来的正妃娘娘,怎可如此为之? 心下转过这些思量,阿一面上也不由自主的现出一丝端倪,眉头微蹙,楚峥抬眼儿见了,不禁微微摇头,而后便道。 “你当安氏一族是个什么东西?无非便是借着母后的面子,狐假虎威罢了,偏生还不知餍足,欲要行谋反之事,这一家子都应该尽数处斩,还欲要扯上本王,真真是异想天开。” 阿一对安氏一族牵扯进了谋反之事,也是有所耳闻,不过证据都在王爷与圣人手中,他也并不清楚。此刻既然是王爷的吩咐,他自然是不会违拗,只消照办便是了。即便安家是极为尊贵的外戚,之于阿一这个死士而言,与街边的乞丐也并无不同。 想明白了这一点,阿一便冲着楚峥恭恭敬敬的答道。 “仆省的王爷的意思,安家二小姐定然活不到明日日出之前。” 听得此言,楚峥面庞之上倒是现出了一丝满意之色,微微颔首,瞧见阿一离去的背影,原本心下的那股子郁燥之意也尽数消失,薄唇微勾,思量着莫不如今晚往漪澜院中走一趟,也要瞧瞧乔儿腹中的娃儿到底如何了。 阿一的手段自是极为麻利,即便安府守卫森严,但阿一却仿佛入无人之境一般,没费多少功夫,便径直取了安似锦的性命,用匕首将安似锦的胸口捅穿,殷红的鲜血溅到浅白的窗纸上头,分外扎眼。安似锦连呼救的机会都无,便径直断绝了生机,凤眸死死瞪着,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她堂堂的侯府贵女居然会落得现下这个下场。 阿一在外解决安似锦,楚峥倒是闲适的很,将书房之中积压的公文径直搁置在一旁,理了理锦缎所制的袍脚,而后便昂首阔步的往漪澜院行去,面上似笑非笑,凤眸之中虽说带着些许冷意,但却比素日里要好上不少。 身着月华色长袍,腰间束着玉带,墨发也以一支木钗挽起,配上楚峥那张俊美无铸的面庞,在往漪澜院行走的这一路上,引得不少模样俏丽的小丫鬟双颊绯红,眸中含着一层水雾,着实是动了春心。 虽说姐儿爱俏是免不了的,但楚峥仍是极为恼怒,偏生他现下心中急切的很,恨不得径直使出轻功,往漪澜院行去,如此便也顾不上这些没规没距的丫鬟,左不过被多打量几眼,也并无大碍。 没过几时,楚峥便入了漪澜院之中。因着天色已晚,所以便只有两个粗使丫鬟在外守夜,见着楚峥到了,忙不迭的跪倒在地,冲着楚峥请安。 楚峥也不耐与这起子下人浪费时间,衣袂飘飘,转眼之间便越过了跪倒在地的那两个粗使丫鬟,而后便熟门熟路的往主卧之中行去。碍于瑞王的身份,那两个粗使丫鬟根本连阻拦的心思都难以升起,面面相觑之后,便一同缄口不语。 话说楚峥行至主卧之前时,薄玉乔可未曾发觉半点端倪,毕竟楚峥乃是习武之人,脚步声着实清浅的很,且薄玉乔素来都不喜留丫鬟在外间守夜,如此也便无人通报。直到雕花木门被人推开了,薄玉乔这才将眸光移到雕花木门处,见着了不请自来的瑞王殿下。 即便因着孙清荷承宠之事,薄玉乔心下算不得舒坦,但饶是如此,她也不好由着性子来,毕竟楚峥乃是当朝王爷,而她这个侧妃的身份,也是楚峥给的,自是不能怠慢于他。 如此一想,薄玉乔便径直穿上绣鞋,下了床榻,冲着楚峥规规矩矩的扶了扶身子,低眉敛目的道。 “乔儿给王爷请安。” 见着薄玉乔这般规矩的行礼,楚峥没来由的心头一阵郁燥,偏生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愤愤的瞪了薄玉乔一眼,因着后者低眉敛目,也未曾发觉。 此刻主卧之中仅仅燃着一盏小灯,楚峥望了望那描绘山水的纱罩,抿了抿唇,而后淡淡的开口道。 “你现下也是有身子的人了,自是不必多礼。” 听得此言,薄玉乔也不预备为难自己,登时便站直了身子,也不言语。 自打知晓楚峥与孙清荷交欢之后,薄玉乔心头便不由的升起了一股子厌烦之意,原本自她进府也有四月有余,楚峥未曾碰过旁人的身子,让薄玉乔也下意识的忽视了那档子事儿,但自从见着孙清荷自石玉居的书房之中行出,薄玉乔也不知该如何面对楚峥才好,反正她现下腹中已然有了娃儿,若是一个男胎的话,便是再好不过的了。 现下薄玉乔还不知安似锦已然被阿一处置之事,若是她知晓的话,恐怕心绪便又会翻涌一番了。 还是楚峥率先打破沉默,轻咳了一声。瞧着只着着一件藕粉色肚兜儿,下身陪着灯笼裤的小娘子,虽说心头有些火热,但想起先前阿四所言,知晓乔儿腹中的孩子也不算稳当,便强行将心中的绮念给压了下去,而后径直开口道。 “今夜本王便歇在此处。” 话落,楚峥薄唇便仿佛蚌壳儿一般,复又闭紧,显然是不欲再开口了。 玉手紧握,攥成了十个白玉小结儿,薄玉乔自是不能开口推拒,登时便微微颔首,轻声道。 “既然如此,便让妾身伺候王爷更衣。” 薄玉乔的声音便仿佛蜜糖一般,径直在楚峥心底融化,让其凤眸之中也不由现出一丝暖色,而后也未曾阻止薄玉乔的动作,瞧见一身皮肉仿佛冰雪雕琢一般的小娘子,便径直靠在他怀中,将腰间的玉带给径直取了下来。 因着有孕的缘故,即便薄玉乔欢喜檀香的气味儿,也不敢擅用香料,便只是在浴水之中调了新鲜的花瓣儿罢了。 此刻一股子淡淡的幽香沁入鼻端,楚峥将才平息的燥热,复又蠢蠢欲动。此时此刻,楚峥倒觉得今夜来到漪澜院之中,着实不算什么好主意。看的着却吃不着,之于男子而言,真真是极为难耐。 饶是如此,楚峥心头却升起了一丝新奇之感,毕竟身为皇室子弟,他倒是从未有不能得着的物什。若是他瞧见了哪个小娘子,只消那小娘子未曾谈婚论嫁,否则自是不能推拒的。如今须得为薄玉乔考虑,真真是与以往大为不同。 待楚峥身上只着着中衣之时,便先薄玉乔一步,躺在了床榻之上。见着这厮如此诬赖的举动,薄玉乔也着实没有法子,暗暗腹诽一句也便罢了,随即行至床榻前头,褪了绣鞋之后,便躺在拔步床外侧。 将将躺下,薄玉乔便感觉一直灼烫的手臂径直搭在她胸前,显然是怕压着了腹中的娃儿,方才如此。之于楚峥的动作,薄玉乔着实是有些哭笑不得。胸前这地界儿被一男子碰着,薄玉乔自是有些难耐,微微挪了挪身子,但那手臂却也随着薄玉乔动作而动,着实是让其烦躁的很,偏生却又不能开口。 清晰的感受到薄玉乔胸口不住的起伏,楚峥心下暗自发笑,却又不敢将这小娘子给惹急了,便安分了不少,只是紧紧搂着怀中的软玉温香之后,便径直入睡了。 一夜好眠,等到薄玉乔清醒之后,发觉楚峥早便消失不见,抬手碰了碰里头的锦被,发觉锦被之中还残留着些许余温,想必楚峥那厮也未曾离开漪澜院几时。 简单洗漱一番,素墨便端来已然煮好的燕窝羹,这些吃食虽说精致,但薄玉乔却没什么胃口,只草草用了些之后,便仿佛粗使丫鬟将吃食给撤了,省的放在此处碍眼。 吃食将将撤下去之后,便见着黄莺这丫鬟步履匆忙的行至膳堂之中,面上还带着急色,也不知到底生出了何事。 第280章 禇秀 见着黄莺那副慌乱的模样,薄玉乔真真是有些诧异,冲着素墨使了个眼色,后者便自桌案上头取了白瓷茶盏,倒了一盏香茗,递到了黄莺面前,开口说了一句。 “你莫要太过急躁,先缓口气再说。” 听得此言,黄莺眨动杏眸,也想起小姐似是不喜奴婢慌慌张张的模样,登时便吐了吐舌,而后接过了那白瓷茶盏,将其中的香茗一饮而尽。等到气息平复之后,黄莺一张芙面之上仍是难掩惊诧之色,冲着薄玉乔不失恭敬的开口道。 “小姐,您有所不知,先前奴婢将将出了咱们漪澜院,便见着两个雪海居的丫鬟自前头小径处行去,两人交谈着,并未见着奴婢在后头,便什么消息都吐露了。言道安家二小姐昨夜被歹人谋害,早已气绝身亡,小姐您看这消息是真是假?” 见着黄莺面上毫不遮掩的喜色,薄玉乔也不禁微微有些诧异。原本她还觉得安似锦是个有些手段的小娘子,怎的也未曾想到,这女子居然轻而易举的便被歹人谋划,已然殒了命,也不知到底是谁人跟安家结下如此血仇,方才将安家现下唯一的嫡小姐给刺杀了。 此刻薄玉乔还不知动手之人便是阿一,毕竟即便以瑞王的身份,下手处置旁人家的女眷,亦是极为不妥,若是此事被安家的忠勇侯知晓的话,恐怕便又会仿佛疯狗一般,咬住他不放了。 薄玉乔微微蹙着秀眉,心下转过几番思量,方才冲着黄莺开口说道。 “黄莺,如今有关安家二小姐之事,你便权当不知情即可。否则若是说漏了嘴,让旁人知晓了消息,到底也不是什么好事。” 黄莺自然是极为明白事理的,登时便径直颔首,而后轻声应道。 “奴婢省的。” 安似锦的死讯,在漪澜院中并未引起什么风波,毕竟这个消息现下还不能断定真假,若是闹的沸沸扬扬,瑞王府也没有脸面。 ****** 慈安宫,正殿。 安太后便落座于八仙椅上,着着一身儿玫瑰红蹙金刺五凤吉服,腕间的珊瑚手钏红的仿佛欲要滴血一般,此刻正微微晃动着,趁着保养得宜的雪白皮肉,若是不知晓安太后的真是年龄,恐怕也会被这妇人给迷惑了。 此刻那赤金嵌翡翠滴珠护甲,缓缓划过做工极为精致的紫檀木所制的案几,安太后凤眸之中闪过一丝厉色,状似无意的开口问道。 “你说锦姐儿已然去了?到底是怎的回事?” 安太后言语之中蕴着藏不住的怒气,她怎的也未曾想到,娘家唯一出挑的姑娘,现下便已然被人刺杀,这到底是什么道理?好不容易方才给锦姐儿与阿峥的婚事寻着些眉目,安太后原本还指望着依靠安似锦将安家给提携起来,现下安似锦已然去了,真真是个没有福分的。 见着太后一张面庞气的煞白,瞧不见半点血色,一旁伺候着的女官禇秀眉目一闪,菱唇微动,抬起素手将禀报消息的内侍摒退,而后试探着冲着安太后开口道。 “太后娘娘莫要再为此事忧心了,若是因着安家二小姐而将自己的身子给损着了,想必安家二小姐即便去了,魂灵也不会安息,所以太后娘娘定要保重凤体,方才好重新筹谋一番,毕竟安家可不止这一个姐儿。” 听得禇秀所言,安太后登时便厉声叱道。 “胡闹!即便红姐儿方才是安府嫡出的大小姐,但因着她先前所为的腌臜事儿,已然送去尼姑庵中带发修行,自然是经不得事的。” 禇秀先前不过微微提点一句,可未曾提及安轻红,安太后自己个儿联想到她,也碍不着旁人。此刻被安太后训斥了,禇秀仍旧不以为杵,清秀端和的面庞之上现出一丝笑意,复又开口道。 “太后娘娘您说的是,不过奴婢瞧着安家大小姐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尼姑庵之中带发修行,如今也有四五年光景了,当真是极为孤寂可怜。当年一心常向青灯古佛,方才脱离了五行之中。如今安家大小姐方才二十有四,真真是极好的年岁,再配上那倾城绝世之貌,着实是有些可惜了。” 说着,禇秀低叹一声,倒也闭口不言了。 听了禇秀这丫鬟的一番话,安太后倒是有些动了心思。须知,安家的两个姐儿,虽说模样都生的极为秀丽,但仍是红姐儿更盛一筹,身上带着的那股子娇柔婉转的韵味儿,只消是个男子,便都会多看两眼。此等姿色,若是真真拘在尼姑庵之中,便如同禇秀所言,着实是太过可惜了。 此刻安太后心下倒是活络开来,当年安轻红做下的荒唐事,朝中大臣只有三两个清楚事情真相,不过他们自然是不敢多嘴。如此的话,只消暗自将红姐儿自尼姑庵中给解出来,想必也不是不能成事。 即便禁宫之中有俞氏那个狐媚子掌管,但王府现下却正缺了一个女主子,红姐儿心思细腻,且又在佛祖前打磨了四五年性子,想必便不会那般冒进了。倒是得了个瑞王正妃的位置,若是能将阿峥的心思给掌控,方才是极好不过的。 安似锦方才将将被人谋害,安太后便已然将心思放到了尼姑庵之中的安轻红身上,半点也未曾在意旁的。如此心性着实是太过冷酷,让人不禁遍体生寒。 既然安太后已然下了决定,登时便轻咳一声,而后低声冲着禇秀吩咐道。 “禇秀,你便派人私底下将红姐儿给接回来,而后差一个人顶替红姐儿,在尼姑庵之中吃斋念佛,如此也不会引起旁的主意。” 听得此言,禇秀倒是又想出一点,登时便开口道。 “太后娘娘,莫不如重新给安家大小姐拟一个身份,便是安家的表小姐也成,如此的话,倒是可以掩人耳目。” 表小姐? 这身份倒也是极为不错的,既能光明正大的得着安家的庇拂,身份又比安家大小姐还俗的消息低调许多。如此的话,她那三个好儿子想必也不会注意一个普普通通的安家表小姐,倒是再将轻红给送到瑞王府,想必便容易许多。 思及此处,安太后凤眸之中终于现出了一丝笑意,转眼望着一旁恭谨伺候着的禇秀,夸赞了一句。 “禇秀还真真是个极好的,哀家心间甚慰。” 之于安太后夸赞了言语,禇秀倒是也未曾骄横自满,只是恭谨的福身行礼罢了。毕竟在禇秀看来,安太后着实是个蠢笨东西,若非生下了三个好儿子,以安太后的大局观,现下恐怕早便死于后宫倾轧之中了。 前些年这安太后瞧着还是好的,但这几年却是越发不济,恐怕要不了多久,安家的势力便会被圣人给尽数收缴了。 禇秀虽说是安太后手下之人,但一颗心却是忠心于崇文帝。禇秀的身份算不得低,原本乃是安阳伯家中的幺女,也是长房嫡女,身份亦是不错,因着三年前大选,便被收入宫中,且因着安阳伯一直是安太后手下之人,禇秀入了安太后的眼,便一直为安太后做事。 禇秀如今年岁也并不很大,将将一十有七罢了。以这个年纪,便成了正六品的女官,即便禇秀出身不低,亦可知这位的心机手段。只消再在宫中待上两年,外放出去之后,本身的品级便比那些受着家族庇荫的纨绔子弟强上许多,再加之崇文帝先前给出的许诺,禇秀自是极为放心。 安太后原本觉得自己的谋划天衣无缝,却一直未曾想到,身边最为倚重的女官,便是皇帝手下之人。若是安太后知晓此事的话,恐怕即便把禇秀大卸八块,也难消心头之恨。 慈安宫中一时无话,倒是外头的宫人陡然开了嗓,道。 “月公主到!” 听得此言,禇秀眉目处微微一闪,倒也未曾多言什么。 之于安太后的心思,楚峥现下还不知晓,即便禇秀是圣人手下得用的,但她传递的消息,也不过只呈到圣人眼前罢了,即便楚峥乃是大乾王朝堂堂瑞王,亦是不能例外。 又过了一日,薄玉乔总算差人打听了一番,确定安似锦真真逝去,方才松了一口气。 只消瑞王府之中没有正妃,那她身为侧妃的话,日子自然是极为舒坦的。如此将腹中的娃儿产下,好生将养几年,即便后来楚峥再娶侧妃,她也不会手忙脚乱了。 心下转过此番念头,薄玉乔便更得讨好楚峥。她除了容貌是顶尖儿的之外,便只有厨艺拿得出手了,莫不如便为楚峥准备些特殊的菜品,也好让这厮对她高看一眼。 菜品的滋味儿定然要极为美味,且还得有些特色才好。如此思量一番,薄玉乔便想起了佛跳墙这菜品。 来了大乾王朝也有十年功夫,薄玉乔也未曾见过这佛跳墙,若是做出来的话,想必定然能讨得楚峥欢心。 低叹一声,薄玉乔唇边现出一丝苦笑,她现下便只得依附着楚峥,除非有了自己的孩子,这般逼仄的景况方才会好转。 第281章 佛跳墙 带着黄莺以及素墨行至小厨房之中,因着薄玉乔现下乃是侧妃的身份,自然是极为尊贵。见着侧妃娘娘入了小厨房这等逼仄的地界儿,小厨房原本的丫鬟婆子登时便有些惊诧,管事婆子劝说了几句,不过见着薄玉乔已然下定决心要亲自下厨了,便未曾多言什么,不过一颗心却紧紧绷着,生怕侧妃娘娘在小厨房之中生出什么事端。 做佛跳墙的材料现下已然备好了,水发鳐鱼翅、小鲍鱼、干瑶柱、水发广肚、大虾肉、鹌鹑蛋、鲜冬笋片、发香菇、熟鸡肉、老姜两片、绍兴花雕酒、上汤、盐、白胡椒粉等物什,着实丰富的很。这佛跳墙又叫福寿全和坛焖八宝,也算是极为繁复的菜色,因此,这盛着佛跳墙的酒坛子也不能将就,定然要选五十年以上的女儿红酒坛子方才得行。 先将老姜片切成薄如蝉翼的薄片,而后铺在酒坛坛底,之后再依次铺上冬笋片、香菇,放入熟鸡肉、虾肉、瑶柱、鹌鹑蛋、广肚,而后再将鱼翅铺平,上头摆着一只小鲍鱼,倒入一半的绍兴花雕酒。 放入这些食材的次序也是极为讲究,待这酒坛子已然被丰富的食材所充满之时,再架起炒勺,上火将上汤加热。此举自然是不必薄玉乔亲力亲为,毕竟小厨房之中的丫鬟婆子一个个也并非吃干饭的,登时便起了锅,将上好的鸡汤倒入炒锅里头,与剩下的一半绍兴花雕酒同煮,放入少许盐以及胡椒粉调味。 等到这汤汁滚过三滚之后,便溢出了一股子浓郁的酒香,薄玉乔即便只是轻嗅一下,便觉得自己几欲沉醉,将这汤汁倒入先前的酒坛之中,将坛口封好,上锅蒸熟即可。 因着这佛跳墙是要送到石玉居给瑞王服食的,所以可万万不能生出半点差错。薄玉乔因着有了身子,也便不欲再在小厨房这烟熏火燎的地界儿多留,登时便将手拭净,留下黄莺在小厨房之中看守着,便回了漪澜院之中。 回到了漪澜院,薄玉乔便取了她自己个儿库房之中的钥匙,将陪嫁的嫁妆给清点一番。虽说薄玉乔不过只是薄府的庶女罢了,但因着入了瑞王府的缘故,所以即便老太太瞧不上薄玉乔,这嫁妆也不好太薄,省的丢了薄府的脸面。 因着如此,再加之赵轩、莫如青给薄玉乔的罕物儿,她这嫁妆虽说称不上十里红妆,但也是极为不错了。此刻薄玉乔也未曾将身上沾了烟火气的衣裳褪下,便这般站在库房之中,瞧着什么物件儿稀罕,且算不得违制,便给挑选出来,也算是给素墨黄莺二人添妆了。 薄玉乔足足挑选了约莫一个时辰,这才给黄莺素墨分别整理出两箱子的珠宝首饰,外加一人一间商铺,还有五千两的嫁妆银子,着实可以称得上是丰厚了。 挑选完之后,薄玉乔便将这些珠宝首饰差人首饰出来,等到素墨黄莺二人发嫁当日,再陪嫁出去。 做完此事之后,薄玉乔便出了阴暗的库房之中,径直回了主卧。 阿月姑姑吩咐院中的粗使丫鬟备水,薄玉乔沐浴更衣之后,方才觉得自己身上的疲态尽消,如此歇息了约莫两三个时辰,瞧着夕阳西下,想必楚铮已然回府,她方才再度起身,欲要往小厨房之中行去。 将将抬脚儿迈入小厨房之中,薄玉乔便嗅到了一股子浓郁的香气,如今她腹中的娃儿已然近三个月,即便是嗅到了这股味道,也不会生出难耐之感。 算算时辰,这佛跳墙已然熬煮好了,素墨不知自何处寻来了一个不大的小炭炉子,将酒坛子自蒸笼之中取出,而后放在小炭炉子之上,如此一直温着,也不会失了佛跳墙原本的鲜美滋味儿。 将小炭炉子连带着酒坛一起放入红木食盒之中,这食盒儿乃是特制了,其中钻了几个气孔,便可保证小炭炉子之上的明火不会熄灭。黄莺提着食盒儿,便跟在薄玉乔身后,与素墨一齐离开了小厨房之中。 小厨房的管事婆子望着薄玉乔的背影,眸光也极为复杂,因着先前的管事婆子是原侧妃手下之人,所以早便被撤换了,她亦是在小厨房之中掌事不久,也不知这薄侧妃居然会有一手如此高超的厨艺,真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楚铮此刻确实已然下朝,不过今日楚铮的心情可算不得好。将将下朝之时,崇文帝便派了心腹给楚铮传话,话中之意无非便是让他顺着母后的心思,与安家那个不要面皮的安轻红相接触,如此才好给安家定一个冒犯宗亲之罪,比谋反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好上许多。 即便知晓皇兄的谋划都极为妥帖,但楚铮心头还是一阵郁燥,毕竟他昨夜将将才和薄玉乔这小娘子和缓了关系,若是再生出一个安轻红,他也便不必再过日子了! 因着如此,楚铮便怀着一腔怒气,回到了石玉居之中。他前脚将将到了石玉居,薄玉乔带着素墨黄莺这两个丫鬟,后脚便也跟上来了。 听得雕花木门外头传来尖利的通报声,楚铮强压下自己心头的郁燥,将薄玉乔给唤了进来。 薄玉乔跨过门槛之时,便细细端量着楚铮的面色,发觉其薄唇紧抿,眉目处时不时划过一丝寒意,让人不寒而栗。见状,薄玉乔也清楚楚铮大抵是心中不欲,登时便冲着身后素墨黄莺二人使了个眼色,将黄莺手中提着的红木食盒接过,便让二人退下了。 如今薄玉乔怀着身子,虽说胎象仍是有些不稳当,当比之先前在江浙一带自是强上许多。素墨思及瑞王殿下对小姐这一胎的看重,便知小姐在其中也不会生出事端,登时便放下了一颗心,带着黄莺在雕花木门外头候着,不去唠扰主子。 薄玉乔将红木食盒放在了案几上头,而后将食盒儿上头的盖子掀开,一时间整个书房之中便弥散了一股子浓郁的鲜香滋味儿,楚铮一眼瞧着那食盒之中的酒坛子,便清楚这是乔儿亲手所做的饭食,登时先前盘横在胸臆间的郁燥之心便尽数消去,只剩下满腔柔情。 抬手欲要将其中的酒坛端起,但即便以巾子隔着,那股子灼烫的热度仍是将薄玉乔指尖烫的略有些红肿,便仿佛染了胭脂一般。 薄玉乔轻呼一声,杏眸之中也蒙上了一层水雾,瞧着着实让人有些心疼。 楚铮见状,不假思索的便将薄玉乔烫伤的食指拿到唇边,轻轻含住,顿时一股子湿润之感便在指尖弥散,让薄玉乔整个人都怔楞住了,一动也不敢动,便仿佛木头人一般。 正堂之中静谧的针落可闻,薄薄的晕红便仿佛新生的藤蔓一般,缓缓爬上芙面,而后在扩散至耳际,让薄玉乔原本玉白的皮肉,此刻更显晶莹剔透,煞是好看。 楚铮便望着这般动人的美景儿,一时间薄唇含着玉指,也忘了松口。又过了好一会子,还是薄玉乔率先反应过来,忙不迭的将手指自楚铮口中抽出,而后慌乱的冲着楚铮福了福身子,声音细不可闻的开口道。 “王爷,妾身已然无事了,多谢王爷。” 楚铮这是头一次瞧见乔姐儿这般羞窘的模样,当下便觉得极为惊奇,细细地端量面前的小娘子,而后薄唇微微勾起,显然是心情不错。 薄玉乔自然也发觉了楚铮周身气息的变化,登时便不由的有些羞恼。感情这人将她耍弄一番,心情便好上许多,这是什么道理? 思及此处,薄玉乔心下暗自腹诽楚铮一番,不过面上却未曾表现出半点端倪。只见楚铮以手覆着巾子,而后将食盒之中的酒坛取出,放在早便备好的瓷盘儿之上。至于那燃着的小炭炉子,只消将小炭炉子径直扣紧,其中明火自然便熄了。 将酒坛子上头配着的瓷盖儿掀开,楚铮兀自取出食盒儿之中的汤勺,将佛跳墙之中的好料盛在白瓷碗儿之中,而后送到了薄玉乔面前。 “乔儿,这可是你为本王做的,当真是弥补了本王心中的遗憾。” 听得此言,薄玉乔暗自咬牙,倒觉得楚铮这厮心眼儿着实便只有针尖儿一般大小,不就是先前在江浙一带之时,那清炖蟹粉狮子头并未给楚铮留下一星半点儿,至于记到现下吗? 心下如此思量,不过薄玉乔可没有胆子发问,只得浅笑不语,径直端起瓷碗儿,将这佛跳墙送入口中。 薄玉乔的手艺原本便是极好,楚铮上朝过后,正是腹中空空之时,现下用了几口带着酒香的汤水,登时便觉得腹中之中升起一阵暖意,着实是舒坦了不少。 等到将这坛子佛跳墙用下大半之后,楚铮复又想起先前皇兄交代之事,径直便有些失了胃口,随即将手中的汤勺给放下了。 见着楚铮不再动口,薄玉乔便以手中纹绣五瓣竹叶的锦帕为楚铮轻轻拭了拭唇角,瞧清了其面上的犹疑之色,而后便开口问道。 “王爷有何为难之事,莫不如与妾说说罢!毕竟一人计短二人计长。” 第282章 易清澄 听得薄玉乔所言,楚铮心中一紧,他不欲让乔儿知晓此事,但若是隐瞒的话,也定然会现出端倪,着实是进退两难。如此一思量,倒不若现下便坦承了为好,也省的他二人之间再因着安轻红的那贱妇而生出嫌隙。 薄唇轻启,楚铮凤眸灼灼,便这般望着薄玉乔,开口道。 “乔儿,安轻红便要自尼姑庵中出来了。” 安轻红? 前几日出来了一个安似锦,薄玉乔对安轻红也探听一二,当年这位被送入尼姑庵之中,绞了头发作姑子的缘故,不正是因着安轻红欲要在圣人的膳食之中下腌臜药物,毒死了圣人身边的内侍,方才落得那般下场。 此事着实算不得什么隐秘,只消稍加探听便可知端倪,即便普通百姓不清楚安家安小姐遁入空门的真正原因,但却是瞒不过高门大户的。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安轻红自尼姑庵中出来? 见着薄玉乔面上的疑惑之色,楚铮也猜出了这小娘子心中所想,登时便开口为其解惑,道。 “安轻红并非光明正大的出了尼姑庵,而是被人替换一番,以安家表小姐的身份出现在世人面前。当年我虽然未曾见过安轻红,但也知这女子生了一副极为娇艳的容貌,虽说及不上皇贵妃那般倾城绝色,但也差不离了,母后大抵便是瞧上了安轻红的容貌,方才动了心思欲要将其给接出来。” 将楚铮的说辞在心下暗自过了一遍,薄玉乔不由有些目瞪口呆。当年这安轻红大抵是欲要赐给圣人的,所以方才会给圣人下一些腌臜的药物,不过事情败露,安轻红便入了尼姑庵之中,如此说是名声尽毁也不为过。现下听得楚铮话里的意思,难不成安太后又欲要将安轻红塞进瑞王府? 这般腌臜的妇人,哪里能配得上楚铮正妃的位置?安太后身为楚铮的生母,怎的半点也不为自己的亲生儿子考量,反而将忠勇侯府放在第一位?若是说的轻些是吃里扒外,要是往重了说的话,外戚专权这四个字也不为过。 心下转过这些思量,薄玉乔望着楚铮的眸光之中,也带着些许怜悯之色。若是安轻红做了瑞王妃的话,最难受的并非她薄玉乔,而是楚铮。 感受到薄玉乔眸光之中的深意,楚铮只觉面皮一阵火热,登时便有些尴尬的轻咳一声,而后又道。 “乔姐儿,我是不会将安轻红那等心机颇深的妇人娶入府中的,不过按着圣人的意思,她还是得同我走的近些,如此方才能让安家露出马脚。若是过几日外头传出了什么风言风语,乔儿可莫要介怀。” 说着,楚铮便将薄玉乔的小手给紧紧攥住,凤眸望着面前的小娘子,生怕她会生出半点不虞。 楚铮也不知自己到底是怎的了,此时此刻,他便恨不得将乔儿给捧上天,将所有稀罕的珍宝都送到她面前,让其欢欣。这般反常的举动,便连楚铮自己都觉得有些可怕,偏生这人从未对旁的小娘子动过心,自然不清楚坠入情网到底是何滋味儿。 薄玉乔见着楚铮面色有异,一时间只以为这人因着安轻红之事郁燥罢了,登时便开口安抚道。 “王爷放心,乔儿知晓您与安轻红走的近些,不过只是权宜之计罢了,乔儿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话落,薄玉乔便反手将楚铮的手往身上送,径直覆盖在着实平坦的小腹上头。即便现下还未曾显怀,但一想到此处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楚铮心下也不由得升起一股子奇异之感,连带着望着薄玉乔的眸光之中,亦是增添了几分怜惜之意。 薄玉乔被楚铮的眸光看的有些不自在,低眉敛目,不欲与其对视。楚铮见状,倒也未曾多言,只是抬手轻轻自薄玉乔平坦的小腹上滑动,唇畔笑意越发浓郁。 与楚铮在石玉居正堂交谈一番之后,薄玉乔心下倒是舒坦不少。看着景况,楚铮对她还是极为在意的,如若不然也不会因着安轻红的事情,亲自开口与她解释一番。思及此处,薄玉乔微微勾起菱唇,头一次觉得瑞王府之中的日子,并非那般乏善可陈。 ****** 又过了约莫一月有余,京中也出了一件大事儿。忠勇侯府居然多出了一位表小姐,且太后娘娘还要为这位表小姐指婚,着实是天大的体面。 现下瑞王府之中不过只有两位侧妃以及两个侍妾罢了,正缺了一个为瑞王打点的女主子,大家都在思量着,说不准这忠勇侯府的表小姐,便会入了瑞王府中,与瑞王成就一段佳话。 这忠勇侯府的表小姐名为易清澄,今年不过将将十八,据说是因着前些年为母亲守孝,方才耽搁了议亲的年龄。不过即便如此,这位易家小姐模样性情都是极好的,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便连管家也是一把好手,除了出身略有些低之外,余下真真是极好的。 不过出身这东西倒并不是极为关键。毕竟瑞王府之中现下已然有了一位极为尊贵的侧妃,堂堂靖国公府的嫡女,也着实是极为体面,除了公主之外,无论是何出身的贵女,在原侧妃面前都矮了一头,所以此刻论出身的话,也并无什么必要。 这般消息在京中愈演愈烈,便连普通百姓也都听到了不少消息,茶余饭后便聚在一处商谈着,猜测那安府表小姐到底会不会成为瑞王妃。 因着如此,瑞王府之中可有人坐不住了,那人并非是受了楚铮提点的薄玉乔,而是身份尊贵的原香玉。 见着不请自来的原侧妃,薄玉乔细细端量这女子一番,发觉原侧妃身上着着一件乳云纱对襟衣衫,耳间的翡翠玉铛透着极为浓郁的翠色,只消瞧上一眼,便知这是以最为珍贵的帝王绿所雕琢而成。 原香玉面上略施粉黛,菱唇之上也涂了极好的胭脂。饶是如此,都掩不住原香玉面上的憔悴之色。这小娘子近段时日着实是消瘦不少,眼窝深陷,原本又八分姿色,现下便只剩下五六分,瞧着着实是有些可怜。 薄玉乔微微抿了抿唇,心下也清楚原香玉的来意,不过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登时便轻声开口问道。 “不知原侧妃来我这儿漪澜院所为何事啊?” 说着,薄玉乔又转头望着一旁伺候着的粗使丫鬟,面上带着几分厉色,叱道。 “还不快些给原侧妃看座,怎的如此没有规矩?” 听得薄玉乔的责骂,那粗使丫鬟身子抖了抖,不过动作也麻利的几分,赶忙微微移开了红木所制的八仙椅,方便原香玉落座。待原香玉将将端坐于薄玉乔身畔之时,黄莺这丫鬟便端上来上好的大红袍,送到了原香玉面前。 薄玉乔很清楚原香玉不喜红茶,方才如此,毕竟她与原香玉相看两生厌,自然是不必好生招待与她。 原香玉显然也清楚薄玉乔的心思,眸光略有些冷淡的扫过透着淡淡茶香的茶盏,未曾端起,而是径直冲着薄玉乔开门见山道。 “薄侧妃,想必你也听说了有关易清澄的说辞,难不成真要放任这谣言甚嚣尘上?” 听得此言,薄玉乔抿唇不语,等到原香玉眸光之中带着些许怒色之色,方才缓缓开口道。 “原姐姐,你怎知晓这便是谣言呢?太后娘娘若是欲要将那易家小娘子嫁入咱们瑞王府,也并非什么奇事,即便原姐姐身份比易家小娘子高上许多,想必之于此事也是无法的。咱们毕竟是小辈,自然是不能违拗太后娘娘的吩咐。” 之于薄玉乔的说辞,原香玉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反驳,只是凤眸之中现出极为浓郁的不忿之色,狠狠的瞪了薄玉乔一眼,又道。 “你难不成真真不在乎有人压在你头上?先是安似锦,现下又出来一个易清澄,着实是气煞人也!” 见着原香玉依仗芙面气的煞白,薄玉乔心下不免也暗自发笑,若是这位清楚了易清澄的真实身份,恐怕都会将整个儿瑞王府拆了。毕竟在原香玉眼中,安家就是一个乌七八糟的地界儿,至于那安轻红,简直与窑子之中的妓子并无旁的差别,原香玉自然是万万不能容忍的。 薄玉乔心下转过这些思量,也未曾开口吐露出半分。她并非似原香玉一般,有一个极为强势的母家,办事之时也极有底气。若是她腹中没有这个娃儿,也并未得着楚铮青眼的话,那日子想必亦是会十分艰难,所以便更不能轻取妄动,坏了圣人的大计。 “易家小娘子能否入王府之中,此事到了现下也未曾盖棺定论,原姐姐便不必杞人忧天了,若是你真真不忿的话,便去寻你父母说道说道,想必也能有些效果。” 听得薄玉乔所言,原香玉何尝不清楚面前的小娘子是拿她作筏子,即便如此,她也是毫无办法,若是真让一个出身普通的小娘子压在她头上,她原香玉是万万不能忍受的! 第283章 发嫁 此刻原香玉微微抿唇,凤眸之中现出一丝恼怒之意,瞪着薄玉乔,也不言语。过了好一会子,原香玉还是缄口不言,一震袖襟之后,便头也不回的径直离开了漪澜院。 望着原香玉的背影,薄玉乔微微勾起唇角,心下倒是极为有了几分把握,以原香玉这小娘子的脾性,想必定然是会对安轻红动手的,到了那时,所谓的安府表小姐,便也不会出现在瑞王府之中碍眼了。 先前在楚铮与原香玉面前,薄玉乔表现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但实际上,她心下亦是郁燥的很,楚铮身边的女子一个接一个的出现,都纷纷盯死了这瑞王府正妃的位置,着实是让人厌烦。薄玉乔此刻最怕楚铮有了正妃,毕竟若是正妃入府的话,她一个怀有身孕的侧妃,也实则太过碍眼,到时挡了正妃与世子的路,说不准便无声无息的悄然病逝了。 思及此处,薄玉乔素来温润的杏眸之中,也现出一丝厉色,不过转瞬之间,便尽数收敛。细嫩的指尖轻轻抚过左腕上的和田碧玉手镯,兀自轻叹一声,倒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今日已然是十月初二,明日便是黄莺与素墨二人发嫁的日子,所以即便薄玉乔此刻心中不虞,也不能耽搁了正事。 将绣娘亲手缝制的嫁衣仔仔细细的查验一番,瞧见上头的连理枝图纹,着实是极为精致的样式。两件嫁衣第一眼瞧着并无太大不同,但细看后方才发觉,这两件嫁衣上头的襟口处的花样有些差别,一件儿是牡丹图样,一件儿是莲花图样,都是极好的寓意。 微微勾起唇角,薄玉乔打趣的望着站在一旁伺候的黄莺以及素墨,带着一丝笑意,径直开口道。 “黄莺,快将你怀中的二狗子放下,这老猫现下肥的着实厉害,你若是再抱着它,恐怕日后便驮不动身子了!” 听得薄玉乔所言,黄莺倒是不以为杵,抬手搔了搔二狗子毛茸茸的下颚,而后微微蹲下身子,将这老猫给放在地上了。 要说这二狗子,也着实是个有灵性的,薄玉乔因着有孕的缘故,所以自是不能与这老猫多加接触。二狗子原本缠薄玉乔也缠的紧,但江南一行之后,便一反常态,除非黄莺抱着它入了正堂,否则二狗子是不会接近薄玉乔身畔的。 老猫慵懒的踩着步子,暗金色的眼瞳扫了薄玉乔一眼,而后晃晃悠悠的靠近薄玉乔的身子,抬爪拍了拍薄玉乔的绣鞋,便嗷呜一声,冲出了正堂之中。 见着这畜生如此通人性,薄玉乔也不禁有些哭笑不得,瞪了黄莺一眼,便道。 “你快些去洗把手来,而后将嫁衣试试,若是不合身的话,今晚还能再改改!” 闻言,黄莺即便再是个跳脱的性子,此刻也不由自主的红了脸,对上众人调侃的眸光,步履匆忙的行出了正堂之中。磨蹭了许久方才回来取了嫁衣,与素墨一齐往厢房赶去。 此刻正堂之中,便只剩下薄玉乔与阿月姑姑。薄玉乔冲着阿月姑姑轻笑一声,而后方才开口道。 “阿月姑姑,一想起黄莺素墨二人要发嫁,我这心头便着实有些难受,真真是舍不得!” 之于薄玉乔所言,阿月姑姑亦是深有同感。素墨与黄莺这两个小娘子,性子都是极为通透的,虽说素墨手中沾了不少人血,但善恶之分她亦是清楚,不会违拗自己的本心。两个小娘子脾性都是极好,且知礼。阿月姑姑如今年岁也不小了,因着未曾成婚,便将这二人当做了自己的小辈疼爱,眼见着她们要发嫁了,心下着实又喜又酸。 收敛了自己心中的情绪,阿月姑姑面上带着一丝笑意,而后方才冲着薄玉乔答道。 “小姐莫要难受了,素墨姑娘即便发嫁出府,距咱们王府也不过一个时辰左右的路程,倒也算不得远。之于黄莺姑娘便更是方便,她嫁给青衣,连咱们漪澜院的门儿都没出,只是自您身边的一等丫鬟,变成了管事嬷嬷罢了。” 阿月姑姑所言自是极有道理,薄玉乔也不由自主的微微颔首,心中的不舍之意也消散大半儿。 未过几时,素墨与黄莺便一齐换好了嫁衣,行至正堂之中。灿如烈焰一般的嫁衣上身,配上这两个小娘子原本便极为精致的容貌,将素日里七分颜色的容貌,生生提到了九分,芙面蕴着一丝绯色,着实娇俏动人的很。 薄玉乔细细端量一番,发觉绣娘的手艺真真不错,这才满意的颔首道。 “不错,嫁衣是不必再修改了,只消明日穿着它们出嫁即可。” 听得此言,不止黄莺红了脸,便连一向淡然的素墨,现下也不由自主的微微低垂眼帘,遮住眼底的羞窘之意。 “罢了,你二人还是快去将原本的衣裳给换回来罢,今晚早些歇息,明早寅时过后,你二人便得起身沐浴焚香了。” 话落,薄玉乔也不用这二人伺候,便将她们各自赶回厢房之中,而后又与阿月姑姑清点了一番给她们备下的嫁妆,不知不觉间,天色便已然擦黑了。 因着有孕的缘故,薄玉乔自然是不好太晚歇着,如今她腹中的娃儿已然近四个月,微微有些显怀,素日里穿着宽松的衣裳不算明显,但若是着了襦裙之类的衣裳的话,便也能瞧出端倪。 阿月姑姑亲自伺候薄玉乔在耳房之中洗漱,而后方才入了主卧之中,将勾画美人图的灯罩取下,吹熄烛火,薄玉乔便褪下绣鞋,径直上了床榻之上。 心中记挂着素墨与黄莺发嫁之事,所以薄玉乔将将听到打更声便起身了,此刻将好过了寅时。径直将衣柜打开,取出一件极为宽松的如意云纹锦衫,简单梳洗一番,便径直推开了雕花木门,往素墨与黄莺所居的厢房处行去。 此刻天光未曾全亮,天际处还剩下点点星光,不过过不了几时,旭日便会升起,若是误了吉时的话,那便不好了。 行至厢房之处,薄玉乔便见着素墨与黄莺都处在阿月姑姑所居的厢房之中,且阿月姑姑现下还取来丝线,给黄莺绞脸。此刻素墨已然经历了这一步骤,原本便细滑的皮肉,现下一丝汗毛都瞧不见,光洁莹润的仿佛剥了壳儿的鸡蛋一般,着实是极好的。 厢房之中,除了阿月姑姑以及两个新嫁娘之外,还有两个粗使丫鬟,现下正在给素墨梳发,带上薄玉乔早前被为她二人备好的红梅金丝镂空珠花,以及四支红珊瑚番莲花钗,当真是极有分量。 黄莺此刻也被绞完脸了,疼的泪眼朦胧,着实是好不可怜的模样。其中一个粗使丫鬟正在为素墨上妆,因为成婚讲究的就是喜庆,所以素墨面上被涂了厚厚一层脂粉,幸而都是薄玉乔素日用惯了的脂粉,均是珍珠粉调成的,而非铅粉,要不然素墨与黄莺可便受罪了。 涂完粉后,便开始上胭脂了,眼见着素墨与黄莺二人脸颊嘴唇都被涂成艳丽的红色,当真是没有半分好看的地方,也不知这两人的夫君见了,到底是何想法。 想到此处,薄玉乔略有些不厚道的轻笑出声,换来黄莺素墨二人委屈的眸光。 “小姐可莫要再打趣奴婢了!着实是羞煞人了!” 黄莺此刻任由阿月姑姑摆弄着,将将涂上口脂,便开口说了这么一句,换来阿月姑姑拍在其脊背上的一巴掌。 “先闭口罢!胭脂都被你给吃了,等下还需再补妆,着实是麻烦的很!” 阿月姑姑素来便是个脾性爽利的,黄莺也不敢违拗阿月姑姑的心意,登时便吐了吐舌,随即闭口不言。 梳妆过后,素墨与黄莺二人便由两个粗使丫鬟分别帮她们穿上嫁衣,原本颇有分量的头饰,现下配上大红的嫁衣,倒是显得极为艳丽。 望着面前两个笑颜如花的新嫁娘,薄玉乔心头也略有些酸涩,强忍住泪意,冲着她二人开口。 “眼下时辰已然不早了,将才外头便传来一阵唢呐声,咱们快点出去,可别误了时辰!” 话落,阿月姑姑便取了喜帕,分别盖在二人发顶之上,而后薄玉乔左手牵着素墨,右手牵着黄莺,将这二人给带出了厢房之中。 黄莺素墨都算不得瑞王府的正经主子,所以自然是不能自正门发嫁,薄玉乔将这二人给带到了王府后门,便见着外头停放了两顶花轿,义父与青衣都在场,她也能放心的将素墨黄莺给交出去了。 因着薄玉乔身为瑞王府的侧妃,所以自然是不好在外抛头露面,若是见着外男,受了冲撞,也并非什么好事。如此,吃喜酒自然是轮不上薄玉乔,见着花轿被人越抬越远,薄玉乔吩咐抬着嫁妆的车驾赶紧跟上,等到连唢呐声听着都并不算太分明之后,这才挪了挪已然有些麻木的脚掌,与阿月姑姑一齐,径直返回漪澜院之中。 第284章 入冬 话说今日帮素墨黄莺梳妆的两个粗使丫鬟,便是近些时日以来,由素墨亲自调教过的粗使丫鬟,虽说这二人用着不若素墨那般妥帖,但也称得上算是不错了。两个丫鬟一为柳湘,一为杨枝,模样生的不算打眼儿,但性情都是颇为柔顺的,如今将她二人提拔成一等丫鬟,也分外得用。 过了三日功夫,便是黄莺素墨回门儿的时候。因着这二人都并无旁的亲人,所以便把漪澜院当成了自己个儿的娘家。 青衣被薄玉乔准了一旬的假,如今方才过了三日,便回到了漪澜院之中,也不知这小厮会不会心生怨念?至于莫如青,原本便是薄玉乔的义父,虽说出入漪澜院之中仍是有些不大妥当,但怎么说也是过了楚铮的眼儿,旁人若是再借机生事的话,想必便会惹得楚铮不虞了。 素墨与黄莺身份不显,不过便是两个丫鬟罢了,即便薄玉乔将这二人当成了自己的亲人相待,但在旁人眼中,却并非如此。因着这个缘故,今日的回门宴薄玉乔也未曾大操大办,只是吩咐小厨房之中备上一桌子酒水,众人相聚在一处,热闹一番也便罢了。 等到众人离去之后,薄玉乔身子也不由有些泛酸,大抵便是因着有孕的缘故,近日以来,只消稍稍一忙乱,便会腰腿酸胀。将才问过义父一句,义父言道并无大碍,一般有孕的妇人,亦会如此,且随着月份越大,这股子酸胀还会更为明显,这也算是给薄玉乔提了个醒儿。 知晓此事之后,薄玉乔倒也并未多言,此刻吩咐了杨枝柳湘二人在耳房之中备了浴水,而后再添入些许牛乳,调好水温之后,薄玉乔方才踩在小杌子上,缓缓将身子没入水中。 眼下耳房之中并无旁人,薄玉乔将身子洗的差不离儿了,也未曾在浴水之中多待,若是对腹中的娃儿有损,那便不好了。 她将将迈出浴桶,踩在红木所制的小杌子上,还未站稳当,便听得吱嘎一声,耳房的雕花木门已然被推了开。抬眼儿对上楚铮那双泛着热意的凤眸,薄玉乔心下一愣,还未开口冲着楚铮请安,便冷不防滑了一下,身子不住的往后仰。 见状,楚铮一张俊美仿佛谪仙人一般的面庞之上也显出些许急色,赶忙飞身上前,忙将带着水汽的娇躯揽入怀中,方才没让薄玉乔跌倒在地上。 倚靠在楚铮怀中,薄玉乔心跳的愈发厉害,若非楚铮反应及时的话,后果便不堪设想。因着这番变故,薄玉乔原本有些泛红的芙面,此刻也仿佛白纸一般,配上略微沾着些水汽的墨发,更是让人心生怜意。 饶是美色惑人,楚铮面色也未曾和缓半分,径直将怀中的小娘子横抱起来,而后掀开耳房的帘子,径直行入主卧之中。 此刻薄玉乔微微抬眼儿,正巧对上了楚铮刚毅的下颚,见着这人脖颈处蹦起的青筋,薄玉乔不由自主的有些惊惧,贝齿轻咬红唇,也不知该如何解释,难不成将方才的意外都推到这厮身上,想来不是什么好法子。 将怀中的小娘子径直放在床榻之上,如今已然入了十月,虽说京中尚未落雪,但天气依旧寒凉的很。即便楚铮心下怒火翻涌,终究是忧心为主,舍不得面前的小娘子伤着一丝一毫。将锦被扯出,径直盖在那不着一缕的娇躯上头,楚铮方才开口了。 “你怎的这般不小心,若是今日我未曾来此的话,又该如何是好?” 楚铮言语之中带着压抑不住的火气,饶是如此,薄玉乔却知这人是为她忧心,如此也不如何惊惧,只是呐呐开口道。 “将才只不过是意外罢了,往日自然不会如此。” 见着薄玉乔有胆子反驳,楚铮心中将将压下的火气再度燃起,狠狠地瞪了这小娘子一眼,而后捉住薄玉乔带着和田碧玉手镯的左手,冲着那莹白仿佛冰雪雕刻的皓腕,毫不留情的便是一口。 “嘶!” 薄玉乔疼的直抽凉气,她怎的也未曾想到,楚铮竟然会如此不顾体面,真真是君子动口不动手! 杏眸之中带着一丝埋怨之色,待楚铮松口之后,薄玉乔瞧着自己略有些红肿的手腕,抿了抿菱唇,到底也未曾多言什么。 眼见着面前的小娘子眼眶红了三分,楚铮心头也泛起一丝涟漪,抬手轻抚上了那精致的芙面,兀自低叹一声,楚铮方才开口道。 “明日安轻红便要入府了,不过如今婚事未曾定下,虽说母后欲要让她成为瑞王府,但到底无名无分,你若是见着她了,可万万不要吃了亏。” 听得楚铮所言,薄玉乔眸光一凝,随即芙面上便扯出一抹笑意,冲着楚铮微微颔首,道。 “王爷不必忧心,乔儿哪里是个会吃亏的性子?再者说来,即便是为了腹中的娃儿,也不能任由安氏欺凌。不过王爷可万万不能让安氏入主王府,否则乔儿与腹中的娃儿,恐怕真真便没有活路了。” 楚铮自然也知晓这个理儿,当即便郑重的颔首,凤眸紧紧盯着薄玉乔,仿佛欲要将面前的小娘子给刻在心底一般,开口说道。 “今日之言,若有半句虚假,楚铮必受剥皮拆骨之刑!” 闻言,薄玉乔登时便是一惊,连忙抬手掩住楚铮的薄唇,而后便略有些急切的道。 “王爷说什么浑话呢!乔儿与腹中的孩儿都靠着您来庇佑,哪里能说发誓便发誓!乔儿自是信您的!” 见着薄玉乔秀眉紧蹙,小脸儿上现出一丝不虞之色,楚铮也知晓面前的小娘子是在关心于他。楚铮并非不知好歹之人,登时便在堵在他嘴唇的手指上轻啄一下,而后薄唇之上挂着一丝笑意,冲着薄玉乔轻声道。 “你便好生歇息罢,府中现下的事情便尽数交给孙氏,不过乔儿若是不喜,将孙氏手中的掌家权撤下也并无不可。” 听得此言,薄玉乔当即便轻笑着微微摇头。 笑话!孙清荷不过仅仅是一个侍妾罢了,由她管家,自是名不正言不顺,即便握着掌家权,也不过在中馈之中留了一两分嚼用罢了,也没胆子生出什么大的差错。 但若是撤了孙清荷手中的掌家权,如今瑞王府之中能够管家的,便只有原香玉一人了。原香玉与她薄玉乔都是侧妃,手上得用之人也算不得少。若是狠了狠心,豁上手下之人的性命,在她吃食中动了手脚,那也无可奈何。 如今这般三足鼎立之势,倒是最为和缓不过了,薄玉乔自然不欲打破这份平静。 楚铮离去之后,薄玉乔杏眸之中的笑意便尽数消失,心中也不由的升起了一股子彷徨。如今楚铮待她真真是极好的,若是这人并非瑞王的身份,想必自己也早便接受于他。 楚铮身为瑞王,自然不可能仅仅守着她薄玉乔一人,将来这瑞王府之中,亦是会被赐来一位正妃,即便那正妃与安家并无半点儿关系,但想必也不会落到薄玉乔头上。毕竟她由侍妾升为侧妃已然足够体面了,若是再将眸光放在正妃的位置上,恐怕便连楚铮也会厌恶她的贪婪。 薄玉乔亦是希望能有一个真真正正关心于她的丈夫,只可惜碍于楚铮的身份,终是不能成事。 兀自低叹一声,薄玉乔也未曾多想,便阖上杏眸,径直歇下了。明日说不准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万万不能掉以轻心。 翌日清晨,薄玉乔过了辰时方才起身。今日并非楚铮休沐的日子,所以这厮一大清早便起身去上朝了。等到洗漱一番,将将用了早膳之后,薄玉乔便见着柳湘这丫鬟步履匆匆的入了膳堂之中,眉眼处现出一丝急色,冲着薄玉乔福了福身子,方才开口道。 “侧妃娘娘,方才奴婢遇见了原侧妃手下的丫鬟,言道安府表小姐已然入了咱们瑞王府,原侧妃瞧见这易小姐,心下甚是欢喜,方才欲要邀您一聚。” 听得柳湘所言,薄玉乔当即便嗤笑一声,原香玉说这话儿也不嫌臊得慌,明明她心下早便恨毒了易清澄,偏生面上还要现出一副宽和大度的模样,着实也有些为难原香玉了。 思及此处,薄玉乔杏眸之中也现出一丝笑意,倒也不急着去原香玉所居的华雅阁,而是将面前的一盅儿糙米薏仁汤缓缓送入口中,等到填饱肚子之后,便取了放在袖襟之中的锦帕,拭了拭唇角,这才起身,带着阿月姑姑以及杨枝柳湘这两个丫鬟,往华雅阁行去。 今日薄玉乔着了一件撒花烟罗衫,外头披着翠纹织锦羽缎斗篷,手中捧着巴掌大小的汤婆子,如此即便寒风阵阵,倒也并无大碍。 行至青石板路上,眼见着天色阴沉,薄玉乔略微抬头,发觉阵阵雪花自天际飘散而下。以往即便寒风瑟瑟,她亦是未有入冬之感,但这时见着雪花,方才惊觉此事。 第285章 华雅阁 还未到达华雅阁,薄玉乔便瞧见小院儿中来来往往的数名丫鬟,当真是忙碌至极,见着薄玉乔之时,这些丫鬟登时便冲着薄玉乔恭恭敬敬的福了福身子,而后便道。 “奴婢给薄侧妃请安。” 听得此言,薄玉乔眸光淡淡,径直开口道。 “起身罢!” 话落,她也未曾在小院儿外头耽搁,径直跨过门槛,进了华雅阁。原香玉身边的一等丫鬟一为碧月,一位凝水。这名为碧月的丫鬟听得薄侧妃到了,自然是不敢怠慢,毕竟现下瞧着主子的意思,是要与薄侧妃联手,将那所谓的安府表小姐狠狠收拾一番。如若她此刻惹恼了薄侧妃,坏了主子的大计,恐怕日后便艰难了。 思及此处,碧月一张俏丽的面庞之上,笑意也更为浓郁不少,急忙上前几步,冲着薄玉乔福了福身子,随即便开口了。 “薄侧妃,我们主子此刻正与安府表小姐处于正堂之中,现下便由奴婢为您引路罢。” 闻言,薄玉乔登时便微微颔首,菱唇微勾,显出一丝浅淡的笑意,随在碧月身后,未过一会子便入了正堂之中。 将一迈入正堂,薄玉乔第一眼瞧见的自然不是原香玉,而是端坐于原香玉身侧的一名模样极为清艳的小娘子,那女子五官生的着实娇艳精致,但身上却透出了一股子清冷的意味儿,且初一打量,其凤眸之中蕴着温和之色,但细细察看一番,便会发觉易清澄凤眸之中的温和从未波动过,大抵只是为了掩饰其中的冰冷而佯作出来的罢! 这般冷淡的女子,便仿佛落入凡尘的仙子一般,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安轻红,也许应当称这女子为易清澄,现下她着了一件儿宫缎素雪绢裙,墨发仅仅以碧玉钗给挽住,腕间一只帝王绿的翡翠镯子,瞧着晶莹剔透,仿佛能滴出水一般,着实不似凡物。易清澄面上粉黛未施,不过菱唇之上带着一丝艳红,显然是涂了胭脂。 如此打扮若是放在旁人身上,定然会显得极为寡淡。不过大抵是因着易清澄在佛前待了数年,如今身上也带着一股子出家人的超脱凡尘的意味儿,再配上这般素丽的打扮,着实不同于寻常女子,反正薄玉乔是半点儿也瞧不出易清澄如此二十有四了。 若薄玉乔身为男子的话,大抵也会因着易清澄周身透出的这股子冷傲气韵而心生征服的意思,但薄玉乔只不过是个女子罢了,且她早先还清楚了易清澄或者说安轻红的身份。这小娘子的冷傲不过是流于表面,内里不过是一团腌臜,都能做出给人下春药一事,哪里跟清冷又半点儿关系? 薄玉乔心下暗讽,不过面上却未曾露出半点端倪,冲着原香玉轻笑一声,道。 “府中来了贵客,幸而原姐姐先将安府表小姐给招待了,否则以妹妹现下的身子,定然会有失礼数。” 正堂之中火盆子里燃着银霜炭,虽说未曾通了地龙,但依旧温暖如春,薄玉乔觉得略有些发热,便将身上的翠纹织锦羽缎斗篷给褪了下去,而后便交到了杨枝手中,这才落座于八仙椅上。 听得薄玉乔所言,原香玉尚未答话,倒是易清澄率先开口了。 “薄侧妃不必太过客气,小女子也并非外人。” 易清澄这话说的真真是有些意思,她不是外人,难道还是内人不成? 薄玉乔与原香玉对视一眼,二人眉头皆是微微蹙起,她俩个虽说素日不和,但现下正是一致对外的时候,可万万不能让这个所谓的易清澄占了便宜。 “易小姐如此说道,姐姐我真真是极为欣慰。你身为安府表小姐,称当今太后娘娘一声姑母也不为过,如今自是应当将瑞王府当成自己个儿家中,王爷便是你的亲兄长。” 话一出口,薄玉乔瞧见易清澄凤眸之中现出一丝冷光,心下便畅快的很。一旁落在主位的原香玉瞧见,倒也觉得这薄玉乔的伶牙俐齿有些用处,起码此时此刻,未曾落得下风。 易清澄好歹也是侯府出身的贵女,自小便是极重礼数的。即便此刻心下愠怒至极,但凤眸之中的冷色即刻便消失无踪,随即便勾起了一抹笑意,轻声道。 “倒也不止是兄长。” 说着,易清澄原本极为清冷的芙面,十分应景儿的现出薄薄一层晕红,便仿佛涂了胭脂一般,让其原本娇艳的五官,更添了几分美色,着实是极为难得的美人儿。 听得易清澄所言,薄玉乔心下倒也有些明了了,这女子如今尚未出阁,出口之言连半点儿忌讳也无,着实是个孟浪的。也怪不得她能做出那等腌臜事儿,真真是让人不齿。 原香玉此刻也被易清澄的说辞给恶心着了,登时凤眸一瞪,修剪得宜的指尖死死抠入黄梨木所制的八仙椅上,也幸而这八仙椅结实的很,否则现出划痕便难看得紧了。 “易小姐如今客居安家,到底也是有些不便。姐姐我听闻易小姐是江南人士,不知何时返乡啊?” 比起薄玉乔的言辞,原香玉倒是直接许多,恨不得易清澄不堪受辱,径直离开京城,也省的碍眼。原香玉与薄玉乔都自称姐姐,无非便是欲要在位分上压易清澄一头,省的这小娘子真将自己个儿当成正妃看待了! 易清澄此刻也着实恼怒的很,不过她现下的身份并非忠勇侯府的大小姐,不过便是一个客居安家的表小姐罢了,自然是不好大发雷霆。若是开罪了瑞王府之中的两位侧妃,即便有太后相护,依旧不好解决。毕竟原香玉可是靖国公府的嫡女,万一惹怒了靖国公府,使得几家共谋的大计生出岔子,即便她死上数回也不够赔的。 易清澄微微低垂眼帘,而后轻叹一声,方才开口说道。 “江南乃是伤心地,清澄也并不打算归去了。且京城乃是天子脚下,自然是极为繁华的,留在此处虽说有些唠扰姑丈,但清澄仍旧乐不思蜀。” 话音将落,正堂外头又传来了一道略有些尖细的声音。 “荷夫人到!鸾夫人到!” 听得孙清荷与王鸾都到了这华雅阁,薄玉乔不由微微摇头,倒觉得分外热闹,如今这华雅阁正堂之中,除了楚铮与苏醉月之外,余下有些分量的人都到了此处,看来这易清澄还真真是不简单,否则也不至于如此。 孙清荷与王鸾一前一后迈入了正堂之中。今日孙清荷这小娘子打扮的倒是分外艳丽,面上薄施粉黛,红唇似火,着了一件儿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衣,外头罩着八团喜相逢厚棉八团喜相逢厚棉镶银鼠皮披风,发间的金步摇微微轻晃,着实是极为华贵。 而王鸾却并不如此张扬,蓝色的立式水纹八宝立水裙,外头一件儿织锦皮毛斗篷,墨发梳成凌云髻,插了一支宝蓝点翠珠钗,虽说并不如何繁复,却也不会失了礼数。 王鸾与孙清荷模样生的自是不差,且都是大家出身,气度自是极好。因着现下薄玉乔与原香玉都是侧妃的身份,而王鸾与孙清荷仅仅是侍妾罢了。二人冲着薄玉乔以及原香玉恭恭敬敬的福身行礼,却掠过了易清澄,毕竟易清澄只不过是个未发嫁的小娘子罢了,即便年岁最长,身份不够便压不过旁人。 “二位不必多礼。” 虽说薄玉乔一想着孙清荷与楚铮生出的那等腌臜事情,心下便有些不虞,不过她此刻也未曾冷了脸,否则众人闹的不好看,平白让易清澄看了笑话,可便不妙了。 王鸾与孙清荷一齐落座与薄玉乔下手,便有丫鬟上来奉茶,闻到那股子清香的滋味儿,薄玉乔便知晓华雅阁备着的是上好的银山毛尖。因着有孕的缘故,薄玉乔素日便不用茶汤,现下到底也是有些发馋,便深吸一口气,细细的嗅着这股子诱人的茶香。 有了王鸾与孙清荷二人,原香玉这一方口舌倒是更为利落了,三两句便将易清澄挤兑的面红耳赤。如今易清澄也顾不得什么涵养,登时便冷笑一声,讥讽道。 “不过便都是一起子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罢了!侧妃侍妾,往难听了说与通房有什么差别?即便产下了孩儿,也只是庶出罢了!” 听得这话,薄玉乔不免也有些哭笑不得。将才她便只顾着嗅着茶香解馋罢了,也未曾听得原香玉到底是如何挤兑易清澄的,怎的现下连她都给牵扯其中了? 此时此刻,正堂之中众人面色皆难看的紧,孙清荷最是耐不住性子,毕竟近日以来她握着掌家权,掌管府中庶务,也着实是有些飘飘然,如今被易清澄一句话将表象戳破,自然是羞恼不已,当即便反讽一句。 “你又是什么身份?若非有太后庇拂,一个身家不显的小娘子不过便是破落户儿罢了,还欲要入瑞王府,真真是异想天开!下作东西着实是上不得台面!” 第286章 见红 防盗章节 还未到达华雅阁,薄玉乔便瞧见小院儿中来来往往的数名丫鬟,当真是忙碌至极,见着薄玉乔之时,这些丫鬟登时便冲着薄玉乔恭恭敬敬的福了福身子,而后便道。 “奴婢给薄侧妃请安。” 听得此言,薄玉乔眸光淡淡,径直开口道。 “起身罢!” 话落,她也未曾在小院儿外头耽搁,径直跨过门槛,进了华雅阁。原香玉身边的一等丫鬟一为碧月,一位凝水。这名为碧月的丫鬟听得薄侧妃到了,自然是不敢怠慢,毕竟现下瞧着主子的意思,是要与薄侧妃联手,将那所谓的安府表小姐狠狠收拾一番。如若她此刻惹恼了薄侧妃,坏了主子的大计,恐怕日后便艰难了。 思及此处,碧月一张俏丽的面庞之上,笑意也更为浓郁不少,急忙上前几步,冲着薄玉乔福了福身子,随即便开口了。 “薄侧妃,我们主子此刻正与安府表小姐处于正堂之中,现下便由奴婢为您引路罢。” 闻言,薄玉乔登时便微微颔首,菱唇微勾,显出一丝浅淡的笑意,随在碧月身后,未过一会子便入了正堂之中。 将一迈入正堂,薄玉乔第一眼瞧见的自然不是原香玉,而是端坐于原香玉身侧的一名模样极为清艳的小娘子,那女子五官生的着实娇艳精致,但身上却透出了一股子清冷的意味儿,且初一打量,其凤眸之中蕴着温和之色,但细细察看一番,便会发觉易清澄凤眸之中的温和从未波动过,大抵只是为了掩饰其中的冰冷而佯作出来的罢! 这般冷淡的女子,便仿佛落入凡尘的仙子一般,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安轻红,也许应当称这女子为易清澄,现下她着了一件儿宫缎素雪绢裙,墨发仅仅以碧玉钗给挽住,腕间一只帝王绿的翡翠镯子,瞧着晶莹剔透,仿佛能滴出水一般,着实不似凡物。易清澄面上粉黛未施,不过菱唇之上带着一丝艳红,显然是涂了胭脂。 如此打扮若是放在旁人身上,定然会显得极为寡淡。不过大抵是因着易清澄在佛前待了数年,如今身上也带着一股子出家人的超脱凡尘的意味儿,再配上这般素丽的打扮,着实不同于寻常女子,反正薄玉乔是半点儿也瞧不出易清澄如此二十有四了。 若薄玉乔身为男子的话,大抵也会因着易清澄周身透出的这股子冷傲气韵而心生征服的意思,但薄玉乔只不过是个女子罢了,且她早先还清楚了易清澄或者说安轻红的身份。这小娘子的冷傲不过是流于表面,内里不过是一团腌臜,都能做出给人下春药一事,哪里跟清冷又半点儿关系? 薄玉乔心下暗讽,不过面上却未曾露出半点端倪,冲着原香玉轻笑一声,道。 “府中来了贵客,幸而原姐姐先将安府表小姐给招待了,否则以妹妹现下的身子,定然会有失礼数。” 正堂之中火盆子里燃着银霜炭,虽说未曾通了地龙,但依旧温暖如春,薄玉乔觉得略有些发热,便将身上的翠纹织锦羽缎斗篷给褪了下去,而后便交到了杨枝手中,这才落座于八仙椅上。 听得薄玉乔所言,原香玉尚未答话,倒是易清澄率先开口了。 “薄侧妃不必太过客气,小女子也并非外人。” 易清澄这话说的真真是有些意思,她不是外人,难道还是内人不成? 薄玉乔与原香玉对视一眼,二人眉头皆是微微蹙起,她俩个虽说素日不和,但现下正是一致对外的时候,可万万不能让这个所谓的易清澄占了便宜。 “易小姐如此说道,姐姐我真真是极为欣慰。你身为安府表小姐,称当今太后娘娘一声姑母也不为过,如今自是应当将瑞王府当成自己个儿家中,王爷便是你的亲兄长。” 话一出口,薄玉乔瞧见易清澄凤眸之中现出一丝冷光,心下便畅快的很。一旁落在主位的原香玉瞧见,倒也觉得这薄玉乔的伶牙俐齿有些用处,起码此时此刻,未曾落得下风。 易清澄好歹也是侯府出身的贵女,自小便是极重礼数的。即便此刻心下愠怒至极,但凤眸之中的冷色即刻便消失无踪,随即便勾起了一抹笑意,轻声道。 “倒也不止是兄长。” 说着,易清澄原本极为清冷的芙面,十分应景儿的现出薄薄一层晕红,便仿佛涂了胭脂一般,让其原本娇艳的五官,更添了几分美色,着实是极为难得的美人儿。 听得易清澄所言,薄玉乔心下倒也有些明了了,这女子如今尚未出阁,出口之言连半点儿忌讳也无,着实是个孟浪的。也怪不得她能做出那等腌臜事儿,真真是让人不齿。 原香玉此刻也被易清澄的说辞给恶心着了,登时凤眸一瞪,修剪得宜的指尖死死抠入黄梨木所制的八仙椅上,也幸而这八仙椅结实的很,否则现出划痕便难看得紧了。 “易小姐如今客居安家,到底也是有些不便。姐姐我听闻易小姐是江南人士,不知何时返乡啊?” 比起薄玉乔的言辞,原香玉倒是直接许多,恨不得易清澄不堪受辱,径直离开京城,也省的碍眼。原香玉与薄玉乔都自称姐姐,无非便是欲要在位分上压易清澄一头,省的这小娘子真将自己个儿当成正妃看待了! 易清澄此刻也着实恼怒的很,不过她现下的身份并非忠勇侯府的大小姐,不过便是一个客居安家的表小姐罢了,自然是不好大发雷霆。若是开罪了瑞王府之中的两位侧妃,即便有太后相护,依旧不好解决。毕竟原香玉可是靖国公府的嫡女,万一惹怒了靖国公府,使得几家共谋的大计生出岔子,即便她死上数回也不够赔的。 易清澄微微低垂眼帘,而后轻叹一声,方才开口说道。 “江南乃是伤心地,清澄也并不打算归去了。且京城乃是天子脚下,自然是极为繁华的,留在此处虽说有些唠扰姑丈,但清澄仍旧乐不思蜀。” 话音将落,正堂外头又传来了一道略有些尖细的声音。 “荷夫人到!鸾夫人到!” 听得孙清荷与王鸾都到了这华雅阁,薄玉乔不由微微摇头,倒觉得分外热闹,如今这华雅阁正堂之中,除了楚铮与苏醉月之外,余下有些分量的人都到了此处,看来这易清澄还真真是不简单,否则也不至于如此。 孙清荷与王鸾一前一后迈入了正堂之中。今日孙清荷这小娘子打扮的倒是分外艳丽,面上薄施粉黛,红唇似火,着了一件儿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衣,外头罩着八团喜相逢厚棉八团喜相逢厚棉镶银鼠皮披风,发间的金步摇微微轻晃,着实是极为华贵。 而王鸾却并不如此张扬,蓝色的立式水纹八宝立水裙,外头一件儿织锦皮毛斗篷,墨发梳成凌云髻,插了一支宝蓝点翠珠钗,虽说并不如何繁复,却也不会失了礼数。 王鸾与孙清荷模样生的自是不差,且都是大家出身,气度自是极好。因着现下薄玉乔与原香玉都是侧妃的身份,而王鸾与孙清荷仅仅是侍妾罢了。二人冲着薄玉乔以及原香玉恭恭敬敬的福身行礼,却掠过了易清澄,毕竟易清澄只不过是个未发嫁的小娘子罢了,即便年岁最长,身份不够便压不过旁人。 “二位不必多礼。” 虽说薄玉乔一想着孙清荷与楚铮生出的那等腌臜事情,心下便有些不虞,不过她此刻也未曾冷了脸,否则众人闹的不好看,平白让易清澄看了笑话,可便不妙了。 王鸾与孙清荷一齐落座与薄玉乔下手,便有丫鬟上来奉茶,闻到那股子清香的滋味儿,薄玉乔便知晓华雅阁备着的是上好的银山毛尖。因着有孕的缘故,薄玉乔素日便不用茶汤,现下到底也是有些发馋,便深吸一口气,细细的嗅着这股子诱人的茶香。 有了王鸾与孙清荷二人,原香玉这一方口舌倒是更为利落了,三两句便将易清澄挤兑的面红耳赤。如今易清澄也顾不得什么涵养,登时便冷笑一声,讥讽道。 “不过便都是一起子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罢了!侧妃侍妾,往难听了说与通房有什么差别?即便产下了孩儿,也只是庶出罢了!” 听得这话,薄玉乔不免也有些哭笑不得。将才她便只顾着嗅着茶香解馋罢了,也未曾听得原香玉到底是如何挤兑易清澄的,怎的现下连她都给牵扯其中了? 此时此刻,正堂之中众人面色皆难看的紧,孙清荷最是耐不住性子,毕竟近日以来她握着掌家权,掌管府中庶务,也着实是有些飘飘然,如今被易清澄一句话将表象戳破,自然是羞恼不已,当即便反讽一句。 “你又是什么身份?若非有太后庇拂,一个身家不显的小娘子不过便是破落户儿罢了,还欲要入瑞王府,真真是异想天开!下作东西着实是上不得台面!” 第287章 心悦 防盗章节防盗章节若易清澄真真只是客居在忠勇侯府的表小姐,自然是不会有如此大的火气。但以她真正的身份而言,比之孙清荷自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当年安轻红是名动京城的美人儿之时,孙清荷之流不过还是个娃儿罢了,现下居然胆敢指着鼻子折辱于她,易清澄自是有些受不住了! 此刻易清澄猛地站起身子,大抵因着动作着实太过猛烈,身上的宫缎素雪绢裙已然被撕裂开来。只见易清澄行至孙清荷面前,而后狠狠甩了孙清荷一耳光,厉声叱道。 “你又是什么腌臜东西?” 见着堂中混乱的场景,薄玉乔登时也有些愕然,怎的也未曾想到,安轻红居然是这般烈性的脾气,着实是个不好相与的。 其实易清澄在入尼姑庵之前,心机手段亦是不差,不过在佛前苦苦待了五年,荣华富贵尽是过眼云烟,她已然快被逼疯了,此番能够从尼姑庵之中出来,心情激荡行事过激也是自然。 易清澄半点也未曾收敛力道,现下孙清荷一直细如白雪的芙面,登时便红肿不堪,便连唇角也现出一丝血迹,显然是受伤不轻。此番场景,易清澄着实是做的有些过了,真真是不将什么瑞王府之中的女眷放在眼里。 “放肆!易清澄,你即便是安府的表小姐,又有太后娘娘相护,也不能对瑞王府的侍妾动手!谁给你的胆子!” 原香玉即刻便自八仙椅上站起身子,凤眸含煞,面色涨红,胸前的浑圆不断起伏,显然也是气的不轻。 至于端坐在孙清荷身畔的王鸾,此刻眉头微微蹙起,眸光晦暗不明,盯着易清澄的身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此刻薄玉乔自然也是注意到了王鸾,将这小娘子的神色收入眼底,心下也不由得升起了一丝怀疑,难不成王鸾也清楚了易清澄的真实身份,否则为何要此番模样,真真奇怪的很! 之于原香玉的发问,易清澄未曾理会,便径直站在孙清荷面前,肆意瞧着面前女子那红肿不堪的面庞,并未错过孙清荷眼中的恼恨,菱唇勾起一丝讽笑,冷冷道。 “怎么?你可是不服气?若是真真心存怨愤的话,便去太后娘娘面前说理啊?瞧瞧太后娘娘会不会站在你这鄙贱的侍妾一面!” 易清澄一席话,使得孙清荷窈窕的身子不断颤抖着,仿佛筛糠一般。原本清丽如仙的面庞,此刻变得极为扭曲,银牙紧咬,恨不得将面前的易清澄给生吞活剥,方才能解心头之恨! “滚开!” 孙清荷菱唇轻启,逼出了这两个字。 见着孙清荷现下还不服软,易清澄当即也是怒上心头,高高扬起玉手,便欲要再给孙清荷一耳光! 孙清荷自然也并非软和性子,已然被易清澄折辱了一次,便定然不能再被其折辱二次。赶在易清澄之前,孙清荷速度极快,自一旁的红木桌子上头捞起茶盏,而后狠狠的掷在易清澄面前。 茶盏击到易清澄细白如瓷的额角,留下了一片青紫,其中还渗出细细红晕,显然是破损了。如此还并非最为严重的,这茶盏里的银山毛尖乃是将将冲泡好的,此刻说是滚烫也不为过,便这般洒在了易清澄面上,登时便燎起一片片晶莹红肿的水泡! 只听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那声音着实毛骨悚然的很,薄玉乔只觉耳膜极为难耐,径直抬手将耳朵掩住,方才好过不少。 易清澄那一巴掌终究没有落到孙清荷面上,反而极为小心的捧着自己的脸,不敢碰触,毕竟只消一动,便是火辣辣的疼,着实难耐的很。比之面上的疼痛,更令易清澄难耐的则是心中的惊恐,若是她毁容了该如何是好?她可是要入瑞王府中做正妃的!一个毁了容貌的女子,如何能夺得正妃之位? 见状,薄玉乔登时便站起身子,冲着身畔一脸惊慌之色的杨枝吩咐了一句。 “还不快请御医入府,愣着作甚?” 听得主子的吩咐,杨枝这丫鬟身子一抖,毕竟她往日只是个粗使丫鬟罢了,从未经历过这般大事,登时便有些慌了神儿,脚步虚乏的冲出了正堂之中。 此刻易清澄的惨叫声已然停止,凤眸再次瞧向孙清荷之时,其中鄙夷之色已然尽数消褪,留下的则是恨不得将孙清荷剥皮拆骨的愤恨。 “你这贱人!竟敢毁我容貌!真真是不要命了!” 话落,易清澄便猛然冲上前,半点也没有所谓高门贵女的气度,修剪得宜的指甲狠狠的抠入孙清荷面上娇嫩的肉皮儿,留下一道道血痕,此刻不住的往下渗着鲜血,着实瘆人的很。 孙清荷也不甘示弱,此刻二人便不住的厮打起来,因着她们两个身份都算不得低,所以一旁的丫鬟也是有些惊住了,纷纷后退一步,赶忙避开,生怕牵连到了自己个儿身上。 面对堂中混乱的场景,薄玉乔也颇为郁燥,抬手揉了揉有些酸疼的额角,而后便朗声吩咐一句。 “还不快将易小姐与荷夫人分开!若是她们二位出了什么事端,你们也免不了责罚!” 薄玉乔现下好歹是侧妃的身份,再加之瑞王对她宠爱有加,堂中伺候的丫鬟婆子自然是不敢违拗薄玉乔的吩咐,登时便上前几步,欲要将不断厮打着的二人分开。 易清澄此刻面貌已然彻底毁了,半点也不复先前那副精致的模样,鬓发散乱,深情扭曲如恶鬼,自然不会轻易将孙清荷放过了!眼见着有人来阻止她惩治孙清荷这个贱蹄子,易清澄登时便是一怒,自发间将那支绾住墨发的碧玉钗给取了下来。 望着被易清澄握在掌心的碧玉钗,薄玉乔心下一紧。这支碧玉钗并非全以碧玉所制,插入发间的一半儿则是以上好的银精打造,比之一般的白银坚硬不少,且钗头极为尖锐,若是被这碧玉银钗所伤,恐怕便讨不着好了。 心下转过这般思量,薄玉乔自然是急躁的很,登时也顾不上什么体面,朗声叫喊道。 “快拦住她!” 不过此刻薄玉乔开口已然有些晚了,易清澄手中的碧玉银钗径直插入孙清荷的肚腹之处,身上着的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衣,现下也晕开了一圈圈殷红的血色,着实瘆人的很。 孙清荷被易清澄这般伤着,一双凤眸之中突然涌现出极为浓郁的悔意,也顾不上回击易清澄,两手捧着小腹,清泪顺着狼狈的面颊不断滑落,不多时便将衣襟打湿。 不知是哪个丫鬟叫喊了一句。 “见红了!见红了!” 听得这话,薄玉乔忙将眸光移至孙清荷的腰臀处,发觉那处也如同腰腹一般,不断的涌出血迹,显然是腹中的孩儿保不住了! 薄玉乔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孙清荷一月之前的那一次承欢,居然怀上了身孕,此刻与易清澄这般胡闹,肚腹之中的娃儿哪里还能保得住? “还不快将荷夫人给扶到厢房之中歇着?” 薄玉乔此刻是动了真怒,眼见着孙清荷肚腹之中的孩儿保不住了,她便一次次的想起那一日石玉居书房之中的情景,满面春色的孙清荷、弥散麝香气味儿的书房,以及躺在榻上闭目歇息的楚铮。 一切的一切便仿佛蒙太奇的光与影一般,在薄玉乔脑海之中不住的回放,让她心下更是难耐的很,气血不住翻涌,只觉眼前一黑,便人事不知了。 薄玉乔即便昏迷,也未曾跌倒在地,身畔的阿月姑姑反应极快的将薄玉乔软倒的身子给接住,而后当机立断,冲着身旁的柳湘吩咐了一句。 “快去备马车,咱们往杏林馆之中赶去!” 说着,阿月姑姑登时便将薄玉乔打横抱起,径直冲出了华雅阁之中。即便横抱着一人,阿月姑姑的速度亦是尽快,柳湘这丫鬟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方才紧跟着阿月姑姑的脚步,径直行至马房,准备好了一辆马车。 备好马车之后,阿月姑姑便将昏迷不醒面色惨白的薄玉乔给径直放在了车厢之中平躺着,驾车的马夫是瑞王府之中签了死契的奴才,自然是信得过的。此刻见着薄侧妃昏迷不醒,即便马夫心下慌乱,手下驾马的速度亦是不断,只用了不过小半个时辰,便自瑞王府之中行至杏林馆。 马车将将停下,阿月姑姑便再次将薄玉乔打横抱起,而后掠身飞入杏林馆之中,使的周围瞧见的百姓一阵惊呼,连道见着了高手。 入了杏林馆之中,阿月姑姑登时便寻着了素墨,素墨这丫鬟见着昏迷不醒的薄玉乔,登时眼眶便红了三分,忙道。 “阿青现下正在院中,快将小姐带过去即可。” 说着,二人脚步不停,径直入了莫如青与素墨所居的小院儿之中。外头的动静莫如青也听到了几分,素墨与阿月姑姑还未入院中,他便已然将药箱给准备好了。 第288章 大手笔 之于薄玉乔的问话,楚铮也不禁微微一怔,略有些讶然的望着面前的小娘子,而后诧异的开口道。 “即便王府之中有那般多的小娘子,但我心悦的,便只有你一人。等到将来咱们的孩子出世,我便为他请封世子,到了那时,正妃之位便是乔儿你的了,” 听得楚铮所言,薄玉乔唇畔勾起一丝笑容,但笑意却未曾到达眼底。楚铮大抵是真真将她放在心底,却永远也不清楚她到底想要什么。薄玉乔并不在乎所谓正妃之位,但楚铮能给的,便只有这个。 喉间一阵干涩,薄玉乔赶忙低眉敛目,遮住自己杏眸之中的异色,省的被楚铮发觉。 “多谢王爷厚爱,乔儿着实......惶恐。” 见着薄玉乔这幅模样,楚铮还以为面前的女子是惊诧所致,当即便轻笑一声,径直站起身子,微微俯身,在薄玉乔细白如玉的额际落下一个轻吻,而后便出了厢房之中,欲要去问询莫如青一番。 薄玉乔便死死的盯着楚铮离去的背影,即便略显尖锐的指甲抠破掌心也不自知。 如今也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先前素墨看着的药汤也已然熬好。将乌漆漆的药汤倒入白瓷碗儿中,素墨便亲自端着,疾步行至厢房之中,欲要瞧瞧小姐的身子到底如何了。 此刻薄玉乔已然收敛了情绪,瞧见素墨入了厢房之内,登时面上便显出一丝浅笑,而后略有些歉然的开口道。 “素墨,我身子也并无大碍,让你忧心了。” 听得薄玉乔言语之中仍是带着一股子虚弱之气,素墨赶忙上前,将盛了汤药的白瓷碗递到薄玉乔手中,而后才道。 “小姐莫要如此开口,奴婢能照看与您,是奴婢的福气。” 话落,素墨又自宽大的袖襟之中取出了一个青花瓷瓶儿,约莫巴掌大小,其中还透着一股子香甜的滋味儿,配上馥郁的玫瑰香,着实是让薄玉乔有些发馋。 “你特地去蓬莱楼将玫瑰糖给取来了?” 见着素墨如此细心之举,薄玉乔眼眶也不由一阵阵发热,到底还是面前这个小娘子最为妥帖,即便一百个杨枝柳湘也及之不上。不过越是如此,薄玉乔便越舍不得拘着素墨,让她伴在义父身边,且脱了奴籍,方才是最好的结果。 素墨微微颔首,又道。 “蓬莱楼距此处也算不得远,奴婢亲自去的话,一刻钟便可往返,算不得什么。记得小姐您最是怕苦,这玫瑰糖如今腌了也有些时候,入口自是极好的。不过尝玫瑰糖之前,还是要将汤药先给喝了。” 素墨这般语重心长的话,让薄玉乔心头也不禁升起一股子妥帖之意,微微勾唇,两手捧着瓷碗儿,将泛着苦意的汤药一口一口地吞咽而下,等到白瓷碗儿见底之后,素墨这才将白瓷碗儿接过手,而后自袖襟之中取出锦帕,将薄玉乔唇角处的暗褐色痕迹仔仔细细的拭去了。 薄玉乔此刻将装着玫瑰糖的瓷瓶儿握在手中,径直打开上头的盖子,空气里弥散的那股子甜香便更是浓郁,让人垂涎三尺。 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副并不很大的象牙银箸,薄玉乔顺手接过,便以银箸将粉紫色的玫瑰糖微微挑出一些,放入口中,感受到那股子香甜的滋味儿在口中融化开来,冲散了汤药的苦涩,真真是极好的。 用了一口玫瑰糖,薄玉乔复又将上头的陶瓷盖子给阖上,毕竟即便玫瑰糖是舅父亲手所做的罕物儿,但到底也不可多用,否则伤了身子便不好了。 未过几时,楚铮便又昂首阔步的自小院儿外头入内,而后也未曾多看素墨一眼,便将躺在床榻之上的小娘子一把打横抱起,想必是准备将薄玉乔带回瑞王府了罢。 薄玉乔也不欲违拗楚铮的心意,便冲着满面忧色的素墨微微摇头,而后将面颊埋在楚铮怀中,因着身子不爽利的缘故,薄玉乔的气息炙热的很,喷洒在楚铮脖颈之上,让其身子不由自主的微微僵硬了一瞬。 径直被人抱上了极为华贵的马车之中,随即楚铮一掀袍脚,便径直落座于软座上头。车壁乃是以实木所制,硌在脊背之上,微微有些疼痛,让薄玉乔不由蹙了蹙眉头。 楚铮此刻自然也发觉了薄玉乔的异样之色,而后便一把将面前的小娘子身子给扳倒,让薄玉乔躺在自己腿上。 说实在话,楚铮身上着实结实的很,即便躺在他腿上,依旧并不如何舒坦。不过好歹这人也能细心一次,若是自己拂了他的美意,恐怕便不好了。 薄玉乔仿佛削葱根的玉指此刻便紧紧攥着楚铮的袍脚,柔顺的躺在这人身上,心下也定了日后的路子,已然不能与楚铮相濡以沫,相敬如宾也是再好不过了。反正将才楚铮也允诺了,会为他们的孩儿请封世子,只消娃儿这一声能过得顺遂,薄玉乔也便心满意足了。 楚铮现下还不清楚,今日薄玉乔昏迷这一场,自己倒是让这小娘子更为失望了些许。 回到瑞王府之后,楚铮便将薄玉乔给送到了漪澜院之中,也未曾离开,准备留宿在此处。至于安轻红那个贱妇,先前他已然吩咐了王府新任的管家将其送回安府之中,即便这女子得了太后的青眼,但将孙清荷腹中胎儿给毁了,太后也护不住她。 不过饶是如此,楚铮也不好弃了安轻红这一枚棋子,若是能借着安轻红将那些谋反官员的名单给寻出来,到底便可将乱党一网打尽,省的事后再收拾,着实麻烦的很。 楚铮知晓薄玉乔这一胎胎象不稳,所以即便留宿在漪澜院之中,也极为安分,便只是将薄玉乔给拥入怀中,过了一夜罢了。 翌日清晨,薄玉乔将将醒来,身畔的楚铮便早已消失了身影,轻抚了抚早已冰凉的床榻,薄玉乔很是清楚,想必楚铮天光未曾大亮之时,便径直离开了漪澜院中。 薄玉乔因着昏迷的缘故,所以即便府中琐事如何冗杂,也不敢来搅扰薄玉乔。如此少了薄玉乔处理这些琐事,原香玉着实便忙乱的很,毕竟现下孙清荷将将小产,王爷却未曾去清荷院一步,此举着实是太过冷情,让府中上下也不由一阵唏嘘。 不过孙清荷心下倒是明白的很,即便那日她并非在砂锅煨鹿筋之中下药,但其中加了鹿鞭的汤底,也算是腌臜了。王爷没有处置于她,也不过是给安阳侯面子罢了。若是她再生出事端的话,恐怕这条贱命也便不必要了。 瑞王府中一片忙乱之时,楚铮却登上了忠勇侯府的门。 如此有过了一月有余,圣人突然下旨,将太尉秦源罢官,秦氏一族满门抄斩,忠勇侯安璔、靖国公原封削去爵位,侯府公府之人尽数流放。 京中这般大清洗,便连江浙一带也未曾幸免,官员更换大半不说,扬州知府余年、苏州知府吴显益三日之后凌迟处死!此般酷刑,让人不觉思量这些人到底是犯了什么罪状,方才落得这般下场。 薄玉乔听得如此消息,也不禁怔楞一瞬,虽说她早便知晓有人谋反,但圣人这般大手笔的处置众人,着实称得上铁血,与之先前那般温和模样全然不符。由此可见,圣人的心思城府也是极深,先前只不过在隐藏心思罢了,为的便是在这起子叛臣疏于防范之际,给他们致命一击。 想起靖国公府被削去爵位,薄玉乔眉头不由微微蹙起,薄玉容如今是靖国公府的大妇,定然会被牵连。一个娇养着的小娘子,哪里受得了流放之苦?即便到了西北苦寒之地,想必要不了几年,便会受不住磋磨,径直去了。 思及此处,薄玉乔便径直自八仙椅上站起身子,冲着身旁的黄莺吩咐一句。 “黄莺,备轿,咱们去一趟靖国公府。” 听得薄玉乔的吩咐,黄莺不由蹙了蹙眉,开口阻拦道。 “小姐,您如今腹中娃儿已然五个月了,还是安安分分的待在王府之中,否则王爷便又要忧心了!” 言道此处,黄莺不由揶揄的轻笑一声,这丫鬟自打成婚之后,胆子着实大得很,现下连她薄玉乔都敢调笑了! 薄玉乔横了黄莺一眼,而后便佯怒道。 “难不成我还吩咐不动你了?快去备轿,容姐姐想必等不了几时,她的娃儿现下不过将将满月罢了,着实可怜的很。” 听得薄玉乔提及薄玉容,黄莺也不知该如何反驳。毕竟黄莺也清楚小姐对容小姐极好,现下容小姐落难,小姐自是不会袖手旁观。更何况靖国公府的长孙将将满月,若是去的晚了,想必这娃儿也会生出事端。 见着黄莺麻利的出了漪澜院备轿,薄玉乔面上的忧色更浓。她现下心中倒是活泛开了,若是容姐儿此刻与原霁和离,而后自己再向楚铮求情的话,想必也便能将容姐儿母子给护住了。 第289章 霁 现下怀着五个月的身孕,薄玉乔行走之间也是极为小心,且有阿月姑姑在身畔看护着,自然是不会生出什么大碍。 将将行至瑞王府门前,黄莺便已然差使青衣备好的软轿,而后便行至薄玉乔面前,搀扶着她走下了石阶儿。瑞王府的轿夫都是家生子,一个个也是极为可靠,现下自然是不会生出什么乱子。 上了软轿之后,薄玉乔便有些疲累,自打怀有身孕起,她便犯这个毛病。径直倚靠在窗棂处小憩一会子,等到她缓过神来,便听得黄莺的声音。 “小姐,已然到了靖国公府,您是再歇息一会子,还是径直下轿?” 听得此言,薄玉乔缓了片刻,便径直说道。 “下轿罢!你让青衣径直带我去寻容姐姐即可。” 下了软轿之后,薄玉乔身上便罩着一件儿织锦皮毛斗篷,手中还捧着一个汤婆子,自然是感受不到半点寒意。青衣这小厮着着瑞王府的管事服制,行至远处询问几声,而后方才回返到软轿处,冲着薄玉乔躬身行礼,道。 “回小姐的话,如今容小姐正在靖国公府之中,只不过即刻便会被赶出靖国公府了。” 闻言,薄玉乔不禁眉头微蹙,莲步轻移,便径直迈入了靖国公府之中。若是往日的话,靖国公府定然是门禁森严,但如今便连靖国公原封已然被夺了爵,旁人避之唯恐不及,哪里还会有所谓忠仆守在门前呢? 往日薄玉乔也入过靖国公府之中,毕竟先前那所谓的二小姐原雅珍,便曾邀请过她参与劳什子赏花宴。先前在薄玉乔的算计之下,原雅珍与靖国公府的表少爷成就了好事,那表少爷对她也算是痴心一片,不计较原雅珍庶出的身份,倒也算是一段良缘了。 青衣不知在何处寻了一个小厮,这小厮瞧着年岁并不很大,约莫十三四的模样,面上带着惶恐之色,乞求的望着薄玉乔一行人。 薄玉乔此刻带着帷帽,周身的气度亦是极为华贵,瞧着便是高门大户出来的女眷。若是能救上他们一把,使之免了被流放西北苦海字第的命运,自然也是极好的。 不过薄玉乔却并非是爱多管闲事的脾性,薄玉容她瞧着极为顺眼,且脾性相合,方才愿意为她谋划一番,但任凭一个不识得的小厮都欲要借着她的身份脱罪,哪有那么大的脸面? 未过几时便到了薄玉容与原霁所居的小院儿,以往雕梁画柱,清雅非凡的模样早便化为了一片狼藉,此处早便没有了伺候的下人,所以即便薄玉乔入了小院儿之内,也无人通报。 满地狼藉的景儿着实是有些眨眼,薄玉乔兀自抿紧红唇,而后便踏入了敞着门的正堂之中。 此刻不知薄玉容一人处于正堂之中,便连她夫君原霁也在此处。 薄玉乔甚少见着原霁,上一次得以瞧见这人,还是原霁入薄府迎亲之时方才见着的,当时觉得这人眉目疏朗,身量高大颀长,且带着一股子书生气,再加之极高的门第,自然算得上是良配了。 但如今瞧着,靖国公府已然败落,当年容姐儿算是高嫁,现下便连自己个儿都牵扯进了谋反的罪名之中,着实是世事无常。 薄玉乔径直将面前藕粉色的帷帽给取下,而后冷眼打量着原霁。不得不暗赞一声,这靖国公府的世子真真是极好的,即便此刻落了个流放西北的下场,但眉目之间仍旧透出一股子淡然平和,望着薄玉容之时,凤眸之中的柔情虽说隐的极深,却也瞒不过明眼人。 见此情形,薄玉乔心下的忧虑更浓,她此刻是最怕原霁是个长情的。但凡他对薄玉容有一丝一毫的不妥当,此刻薄玉乔也能说服薄玉容随她离去,但见原霁此般模样,薄玉容可还能舍得离开她的夫君? 此刻薄玉容自然是瞧见了薄玉乔,一张端和秀丽的面庞之上也现出浓郁的喜色,登时便开口道。 “乔姐儿,你怎的来了?” 听得薄玉容的问话,薄玉乔也不欲拐弯抹角,径直开口便问道。 “容姐姐,你可愿随我离去?毕竟西北苦寒之地也不好待,若是生出了什么岔子的话,即便你受得了,岑哥儿也受不住。” 薄玉乔所言自是极有道理,薄玉容又如何不知,不过饶是如此,此刻她仍是不能接受妹妹的好意。 “乔姐儿,便不必如此了,我既然已经入了靖国公府的门,便是靖国公府的长媳,能一同享富贵,为何不能一同共患难?不过今日还有有一件事要求你,岑哥儿如今不过将将满月,正如你所言,他定然是撑不到西北的,我这做姐姐的便劳烦你一番,好生看顾岑哥儿罢!” 即便了解薄玉容的性子,薄玉乔此刻也不由升起了一股子火气,转头望着原霁,冷声问道。 “你便舍得她同你一齐去西北吃苦?” 闻声,原霁清朗的眉目处也现出一丝痛苦之色,凤眸紧盯着薄玉容,薄唇轻启,欲要说些什么,但在对上薄玉容含泪的凤眸之时,终究是败下阵来。他好歹武艺也是不错,且还略通岐黄之术,即便是在流放途中,要护着容儿也算不得难。 既然如此,便由着她罢! “我会护着她的。” 原霁言语之中极为平淡,但却透着一股子坚毅之气,薄玉乔很清楚,面前的男子即便是豁上了一条性命,也不会让薄玉容受辱。此生此世能得到这样一人相待,想必之于薄玉容而言,便足矣。 即便与原霁一齐死在西北,薄玉容终究也不会后悔。 兀自低叹一声,薄玉乔也未曾多费口舌,径直上前几步,将薄玉容怀中的大红锦缎襁褓给接了过来,而后方才冲着黄莺使了个眼色。 后者会意,便径直将袖襟之中纹绣五瓣竹叶的荷包取了出来,径直交到了薄玉容手中。见状,薄玉容自然是不欲手下,将欲出口,便被薄玉乔给阻拦住了。 “莫要推辞,你们西北一行,少不得得用银钱打点,靖国公府将将抄家,其中银钱已然冲入国库之中,等到过些日子,你们上路之后,这银钱自然是能够派上用场。” 薄玉容微微颔首,她也清楚这个妹妹脾性极为执拗,便也未曾拒绝。那荷包之中装了约莫万两银票,等到他们到了西北之后,这些银票也足够薄玉容过活的了。 靖国公府的家眷身为勋贵,即便被流放千里,那些军士也不敢真将他们视为奴隶一般,等到了西北苦寒之地,万两银子置办一份儿家业也足够了。 知晓薄玉容不会改变心意,薄玉乔便径直抱着原岑,离开了靖国公府之中。 到了夜间,楚铮回到漪澜院之时,将将入了主卧,便听得一阵婴孩啼哭之声。 薄玉乔此刻亦是有些手忙脚乱,这娃儿也不知是否是想母亲了,将将入夜便哭的厉害,即便乳母一直哄着,也未曾止了泪,瞧见那涨的通红的小脸儿,着实是个可怜人儿的。 楚铮蹙着眉头走到近前,凤眸之中带着一丝厌烦之意,薄唇轻启,开口问道。 “原家嫡长孙?” “正是岑儿。” 见着楚铮来了,薄玉乔也顾不上原岑,摒退了身畔众人之后,随即便冲着楚铮福了福身子,芙面上刻意流露出一丝羞愧之色,开口道。 “王爷,乔儿未经王爷许可,便将岑儿给带了回来,还望王爷莫要怪罪。” 如今薄玉乔的肚腹已然鼓得老高,这般动作之时,着实显得极为笨拙,让楚铮心头一紧,赶忙上去搀扶一把。 “算了,不过只是一个将将满月的婴孩,你若是愿意养着,便养着罢。不过靖国公府已然被夺了爵,原岑日后自然是不能科举的,也不能入行伍,根本没有前程可言。” 听得此言,薄玉乔面上登时便显出一丝笑意,眉眼弯弯望着楚铮,欣喜道。 “多谢王爷!” 薄玉乔自然不会在乎原岑能否科举,毕竟这般小的娃儿,能保住性命便是极为不错的了,哪里还能要求如此之多? 贝齿轻咬红唇,杏眸之中带着极为浓郁的期许之意,薄玉乔便这般望着楚铮,径直开口道。 “既然王爷已然接受了岑儿,那妾身现下便将岑儿给带进来。” 说着,薄玉乔便挺着极为鼓胀的肚腹,径直行至雕花木门外头,冲着候在门外的黄莺吩咐了一句。 “将岑儿给带过来。” 话落,薄玉乔复又往回返,迈过主卧的门槛之时,冷不防被绊了一下,若非楚铮反应及时,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楚铮将薄玉乔紧紧拥入怀中,心下仍是止不住的后怕,若是将才他不在此处的话,那乔儿该如何是好? “你怎的如此不小心?” 听得楚铮带着愠怒的言辞,薄玉乔面上也现出一丝讪讪之色,不敢言语,省的将面前之人惹得更为气怒了。 正巧此刻黄莺推开雕花木门,后头的乳母将大红锦缎襁褓放到床榻上头,薄玉乔便借机挣脱了楚铮的钳制,落座于床榻之上,不住的逗弄着已然止了泪的娃儿。 第290章 产女 此刻楚铮恨铁不成钢的瞪了薄玉乔一眼,转眼冷声冲着黄莺吩咐一句。 “明日便将王府所有的门槛给去了。” 这话说的着实没有头绪,也让黄莺不由有些愕然。不过黄莺这丫鬟心下对楚铮亦是极为惊惧,此刻也不敢违拗瑞王殿下的意思,登时便恭恭敬敬的福了福身子,随即便带着乳母忙不迭的退出了主卧之中。 主卧之中再无旁人,楚铮行至床榻前头,瞧着靖国公府的嫡长孙原岑,发觉这小子模样生的还挺顺眼,白白胖胖便仿佛观音座下的金童一般,甚是讨喜。 因着这娃儿先前被乳母给带出去之际,便将岑儿给喂饱了,且给这孩儿把了尿,想必一时半会儿岑儿应当是不会再闹起来了。 转眼儿望着楚铮,薄玉乔红唇微勾,轻声问道。 “殿下,你说咱们的孩子生下来之后,是否也跟岑儿一般讨喜?” 听得薄玉乔所言,楚铮凤眸之中勾起一丝不屑之色,轻哼一声道。 “就凭他?哪里及得上本王的血脉?” 楚铮如此自傲的模样,当真让薄玉乔不由发笑,随即便低垂眸光,省的这人瞧见了恼羞成怒。 如今楚铮几乎日日在漪澜院中留宿,这般宠爱,当真是让王府之外旁的众位夫人一个个都气的仰倒,偏生还拿薄玉乔没有半点法子。谁让人家偏生了一副狐媚子模样,且肚子还争气得很,现下都有五个月的身孕了。若是这一胎是个男娃娃的话,那薄玉乔在瑞王府之中,可便如同正妃一般体面了。 原本原香玉还能借着身后极为得势的靖国公府与薄玉乔平分秋色,现下靖国公府被夺爵,她便全然及不上薄玉乔。因着原香玉身为瑞王府的侧妃,这才未曾同靖国公府的族人一般,落得一个流放三千里的下场,不过即便她现下还保有侧妃之位,也仍是有些不好了。 家族败落的打击着实不小,先前原香玉便因着孙清荷小产以及易清澄毁容之事备受安太后苛责,便凭着一股子倔劲儿撑着,现下再受打击,身子终于也熬不住了,方才发起了高热,请了太医来看,开了几幅汤药,也未曾见好。 不过此刻薄玉乔自然是顾不上原香玉到底如何,一个奶娃娃便将她弄得心头火气,明明昨夜在睡前便先给岑哥儿在恭桶之中把了尿,却未曾想到一觉醒来,床榻之上便是一阵濡湿,便连楚铮的亵衣也未曾幸免。 瞧见楚铮仿佛能将人烧成灰烬一般的眸光,薄玉乔头皮发麻,只得将岑哥儿交给乳母带着,再也不敢将这娃儿留宿在主卧之中。 这一个冬日,瑞王府过得着实不算平静。荷夫人与原侧妃都未曾撑过这个冬日,在年前便先后去了,因着如此,瑞王府这一年过得也并无几分喜气,便连下人到手的赏钱都比往日少了几分。 过了年之后,薄玉乔的肚子也未曾增大几分,但身子却更为清瘦,楚铮瞧着着实忧虑的很,便将掌家权交到王鸾手中,好在王鸾也是个识趣儿的,知晓什么事情该为,什么事情不该为,将瑞王府打理的井井有条,着实也是极好的。 至于那个心存妄念的苏醉月,瑞王府上下都未曾将这位侍妾当成正经主子,果然是自勾栏之中出来的女子,手段着实腌臜的很。如今便被拘在小院儿之中,倒也碍不着旁人。 值得一提的是,自忠勇侯府败落之后,当今太后也被送入了五台山抄经念佛,想必在有生之年,是再难入京。不过等到太后仙去之后,想必她的棺椁还是会送入长安的。 时光如梭,转眼便到了三月末,春暖花开,正是极好的时候。 不过瑞王府之中,可没有半点春光融融的暖意。漪澜院之中,传来女子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丫鬟们轮番将盛着血水的铜盆给出来,楚铮便急躁地在漪澜院之中打着转儿,一旁的楚岳见着,当即便不住的规劝道。 “五皇兄,你便先歇歇可好?要是再这般狰狞的模样,想必你瑞王府中的丫鬟婆子都被吓破胆了!” 此刻楚岳已然恢复了男儿装扮,虽说着着常服,但却仍显得俊美逼人,且身上多了几分温和之意,瞧着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好感。 楚岳并非自己一人出宫,身旁还跟着一模样极为端和秀丽的宫人,约莫十七八岁,身上带着一股子高门贵女的气度,正是先前在太后身畔伺候着的禇秀。 禇秀性子极为沉稳,抿了抿唇,方才跟着开口道。 “瑞王殿下,女子头胎都是有些艰难,不过宫中接生的妇人自然是极为熟练,薄侧妃定然能顺利产下娃儿,您便莫要忧心了。” 楚铮此刻便仿佛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的团团转,对于旁人规劝的言语,便视若耳旁风,根本未曾放入心底。 “不成!” 楚铮陡然高喝一声,而后便径直掠身而过,行至主卧前头,便欲要冲入其中。 见状,楚岳登时便有些惊着了,径直追上前去欲要阻拦。不过楚岳的身手比之楚铮还弱了三分,还未等到他摸着楚铮的袍脚,后者便已然入了主卧之中。 薄玉乔现下正在生产,楚岳自然是不好入内,只得在外心急如焚。 楚铮入了主卧之中,只觉一阵极为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让他心下极为惊惧,毕竟便连将人斩杀,也不会涌出这般浓郁的血腥味儿,如此的话,乔儿的身子可还妥当? 主卧之中的丫鬟见着楚铮现身此处,登时便极为惊慌,手中捧着的铜盆一个不稳,只听咣当一声,铜盆便摔落在地,其中的血水也溅到了楚铮的袍脚之上,不过后者却半点也不在意。 “侧妃娘娘现下如何了?” 听得楚铮问话,那已然被吓破了胆的小丫鬟登时便呐呐开口答道。 “回王爷的话,侧妃娘娘如今并无大碍,如今产道已然打开,想必再过不久,小世子便能出世。” 闻言,楚铮心头长舒了一口气,还未待他靠近床榻,薄玉乔便又发出了一声惨叫,让楚铮一颗心又提了起来,再也顾不上许多,便径直冲到了床榻前头,紧紧握住薄玉乔汗湿的手,希望面前的小娘子能平安产子。 薄玉乔此刻只觉得阵阵剧痛便仿佛要将她的身子撕裂一般,睁眼一看,楚铮这厮便站在她面前,凤眸之中含着忧虑之色。 瞧见了楚铮,薄玉乔心下着实愠怒的很,若非面前之人,她也不必受如此苦楚,偏生这人还仗着身份高贵,在王府之中畜养了一批姬妾,着实是气煞人也!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气力,薄玉乔死死地将楚铮的手攥住,而后放在唇边,狠狠便是一口。 楚铮闷哼一声,瞧见乔儿被汗水打湿的鬓发,倒觉得这点疼痛并不算什么。 未过几时,薄玉乔红唇之中便涌出丝丝血迹,显然楚铮是伤着了。 将这幅场景收入眼底,一旁接生的嬷嬷心下也不由有些惊慌,冲着楚铮颤声开口道。 “王爷,您便先出去罢!侧妃娘娘现下产道将开,最少也要再折腾一个时辰,您莫要心急。” 听得乔儿还要再受一个时辰的苦楚,楚铮眉眼处也蕴着一丝愧疚之意,接过黄莺手中的巾子,仔仔细细的为薄玉乔拭净额间不断渗出的冷汗。 如此又过了一个时辰,只听得嬷嬷惊喜的开口道。 “生了!生了!” 麻利地将脐带剪断,楚铮瞧见那仿佛红皮猴子一般的小娃,眉头紧紧蹙起,冷声开口问道。 “侧妃娘娘身子如何了?” 闻言,其中一个接生嬷嬷摄于瑞王殿下周身的冷意,再度为薄玉乔查验了一番身子,而后方才硬着头皮开口道。 “回王爷的话,侧妃娘娘身子并无大碍,只消好生将养一番,月子里莫要受了寒气便成了。” 见着接生嬷嬷如此笃定的模样,楚铮这才算放下一颗心,眉眼之中透着一丝温和之意,便瞧着已然昏睡过去的薄玉乔,直到嬷嬷将藕粉的锦缎襁褓抱到楚铮面前,方才低声开口道。 “王爷,是个小郡主。” 听得并非男娃,楚铮心下也不由升起一股子失落,毕竟若是男孩的话,便是他的长子,如此也可为乔儿请封正妃。不过女娃也并无大碍,反正他与乔儿还有不少时间,总会再得着一个男孩儿。 将藕粉的襁褓接入怀中,楚铮打量着面前细细呜咽的女娃娃,发觉这女娃娃模样着实生的忒丑,便连乔儿与他的千分之一也及不上,且面皮通红,比红脸关公也差不了多少了。 薄唇微启,楚铮略有些嫌弃地开口道。 “怎的会这般丑陋?” 一旁候着的阿月姑姑听得王爷所言,登时便开口接了话儿。 “王爷放心,小郡主的模样不丑,如今皮肉越红,日后便会出落的仿佛冰雪一般,定然会是个绝色佳人。” 听得阿月姑姑所言,楚铮这才算微微满意了,毕竟他的长女,怎会生的一副有碍观瞻的模样? 第291章 琼州之变 防盗章节 此刻楚铮恨铁不成钢的瞪了薄玉乔一眼,转眼冷声冲着黄莺吩咐一句。 “明日便将王府所有的门槛给去了。” 这话说的着实没有头绪,也让黄莺不由有些愕然。不过黄莺这丫鬟心下对楚铮亦是极为惊惧,此刻也不敢违拗瑞王殿下的意思,登时便恭恭敬敬的福了福身子,随即便带着乳母忙不迭的退出了主卧之中。 主卧之中再无旁人,楚铮行至床榻前头,瞧着靖国公府的嫡长孙原岑,发觉这小子模样生的还挺顺眼,白白胖胖便仿佛观音座下的金童一般,甚是讨喜。 因着这娃儿先前被乳母给带出去之际,便将岑儿给喂饱了,且给这孩儿把了尿,想必一时半会儿岑儿应当是不会再闹起来了。 转眼儿望着楚铮,薄玉乔红唇微勾,轻声问道。 “殿下,你说咱们的孩子生下来之后,是否也跟岑儿一般讨喜?” 听得薄玉乔所言,楚铮凤眸之中勾起一丝不屑之色,轻哼一声道。 “就凭他?哪里及得上本王的血脉?” 楚铮如此自傲的模样,当真让薄玉乔不由发笑,随即便低垂眸光,省的这人瞧见了恼羞成怒。 如今楚铮几乎日日在漪澜院中留宿,这般宠爱,当真是让王府之外旁的众位夫人一个个都气的仰倒,偏生还拿薄玉乔没有半点法子。谁让人家偏生了一副狐媚子模样,且肚子还争气得很,现下都有五个月的身孕了。若是这一胎是个男娃娃的话,那薄玉乔在瑞王府之中,可便如同正妃一般体面了。 原本原香玉还能借着身后极为得势的靖国公府与薄玉乔平分秋色,现下靖国公府被夺爵,她便全然及不上薄玉乔。因着原香玉身为瑞王府的侧妃,这才未曾同靖国公府的族人一般,落得一个流放三千里的下场,不过即便她现下还保有侧妃之位,也仍是有些不好了。 家族败落的打击着实不小,先前原香玉便因着孙清荷小产以及易清澄毁容之事备受安太后苛责,便凭着一股子倔劲儿撑着,现下再受打击,身子终于也熬不住了,方才发起了高热,请了太医来看,开了几幅汤药,也未曾见好。 不过此刻薄玉乔自然是顾不上原香玉到底如何,一个奶娃娃便将她弄得心头火气,明明昨夜在睡前便先给岑哥儿在恭桶之中把了尿,却未曾想到一觉醒来,床榻之上便是一阵濡湿,便连楚铮的亵衣也未曾幸免。 瞧见楚铮仿佛能将人烧成灰烬一般的眸光,薄玉乔头皮发麻,只得将岑哥儿交给乳母带着,再也不敢将这娃儿留宿在主卧之中。 这一个冬日,瑞王府过得着实不算平静。荷夫人与原侧妃都未曾撑过这个冬日,在年前便先后去了,因着如此,瑞王府这一年过得也并无几分喜气,便连下人到手的赏钱都比往日少了几分。 过了年之后,薄玉乔的肚子也未曾增大几分,但身子却更为清瘦,楚铮瞧着着实忧虑的很,便将掌家权交到王鸾手中,好在王鸾也是个识趣儿的,知晓什么事情该为,什么事情不该为,将瑞王府打理的井井有条,着实也是极好的。 至于那个心存妄念的苏醉月,瑞王府上下都未曾将这位侍妾当成正经主子,果然是自勾栏之中出来的女子,手段着实腌臜的很。如今便被拘在小院儿之中,倒也碍不着旁人。 值得一提的是,自忠勇侯府败落之后,当今太后也被送入了五台山抄经念佛,想必在有生之年,是再难入京。不过等到太后仙去之后,想必她的棺椁还是会送入长安的。 时光如梭,转眼便到了三月末,春暖花开,正是极好的时候。 不过瑞王府之中,可没有半点春光融融的暖意。漪澜院之中,传来女子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丫鬟们轮番将盛着血水的铜盆给出来,楚铮便急躁地在漪澜院之中打着转儿,一旁的楚岳见着,当即便不住的规劝道。 “五皇兄,你便先歇歇可好?要是再这般狰狞的模样,想必你瑞王府中的丫鬟婆子都被吓破胆了!” 此刻楚岳已然恢复了男儿装扮,虽说着着常服,但却仍显得俊美逼人,且身上多了几分温和之意,瞧着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好感。 楚岳并非自己一人出宫,身旁还跟着一模样极为端和秀丽的宫人,约莫十七八岁,身上带着一股子高门贵女的气度,正是先前在太后身畔伺候着的禇秀。 禇秀性子极为沉稳,抿了抿唇,方才跟着开口道。 “瑞王殿下,女子头胎都是有些艰难,不过宫中接生的妇人自然是极为熟练,薄侧妃定然能顺利产下娃儿,您便莫要忧心了。” 楚铮此刻便仿佛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的团团转,对于旁人规劝的言语,便视若耳旁风,根本未曾放入心底。 “不成!” 楚铮陡然高喝一声,而后便径直掠身而过,行至主卧前头,便欲要冲入其中。 见状,楚岳登时便有些惊着了,径直追上前去欲要阻拦。不过楚岳的身手比之楚铮还弱了三分,还未等到他摸着楚铮的袍脚,后者便已然入了主卧之中。 薄玉乔现下正在生产,楚岳自然是不好入内,只得在外心急如焚。 楚铮入了主卧之中,只觉一阵极为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让他心下极为惊惧,毕竟便连将人斩杀,也不会涌出这般浓郁的血腥味儿,如此的话,乔儿的身子可还妥当? 主卧之中的丫鬟见着楚铮现身此处,登时便极为惊慌,手中捧着的铜盆一个不稳,只听咣当一声,铜盆便摔落在地,其中的血水也溅到了楚铮的袍脚之上,不过后者却半点也不在意。 “侧妃娘娘现下如何了?” 听得楚铮问话,那已然被吓破了胆的小丫鬟登时便呐呐开口答道。 “回王爷的话,侧妃娘娘如今并无大碍,如今产道已然打开,想必再过不久,小世子便能出世。” 闻言,楚铮心头长舒了一口气,还未待他靠近床榻,薄玉乔便又发出了一声惨叫,让楚铮一颗心又提了起来,再也顾不上许多,便径直冲到了床榻前头,紧紧握住薄玉乔汗湿的手,希望面前的小娘子能平安产子。 薄玉乔此刻只觉得阵阵剧痛便仿佛要将她的身子撕裂一般,睁眼一看,楚铮这厮便站在她面前,凤眸之中含着忧虑之色。 瞧见了楚铮,薄玉乔心下着实愠怒的很,若非面前之人,她也不必受如此苦楚,偏生这人还仗着身份高贵,在王府之中畜养了一批姬妾,着实是气煞人也!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气力,薄玉乔死死地将楚铮的手攥住,而后放在唇边,狠狠便是一口。 楚铮闷哼一声,瞧见乔儿被汗水打湿的鬓发,倒觉得这点疼痛并不算什么。 未过几时,薄玉乔红唇之中便涌出丝丝血迹,显然楚铮是伤着了。 将这幅场景收入眼底,一旁接生的嬷嬷心下也不由有些惊慌,冲着楚铮颤声开口道。 “王爷,您便先出去罢!侧妃娘娘现下产道将开,最少也要再折腾一个时辰,您莫要心急。” 听得乔儿还要再受一个时辰的苦楚,楚铮眉眼处也蕴着一丝愧疚之意,接过黄莺手中的巾子,仔仔细细的为薄玉乔拭净额间不断渗出的冷汗。 如此又过了一个时辰,只听得嬷嬷惊喜的开口道。 “生了!生了!” 麻利地将脐带剪断,楚铮瞧见那仿佛红皮猴子一般的小娃,眉头紧紧蹙起,冷声开口问道。 “侧妃娘娘身子如何了?” 闻言,其中一个接生嬷嬷摄于瑞王殿下周身的冷意,再度为薄玉乔查验了一番身子,而后方才硬着头皮开口道。 “回王爷的话,侧妃娘娘身子并无大碍,只消好生将养一番,月子里莫要受了寒气便成了。” 见着接生嬷嬷如此笃定的模样,楚铮这才算放下一颗心,眉眼之中透着一丝温和之意,便瞧着已然昏睡过去的薄玉乔,直到嬷嬷将藕粉的锦缎襁褓抱到楚铮面前,方才低声开口道。 “王爷,是个小郡主。” 听得并非男娃,楚铮心下也不由升起一股子失落,毕竟若是男孩的话,便是他的长子,如此也可为乔儿请封正妃。不过女娃也并无大碍,反正他与乔儿还有不少时间,总会再得着一个男孩儿。 将藕粉的襁褓接入怀中,楚铮打量着面前细细呜咽的女娃娃,发觉这女娃娃模样着实生的忒丑,便连乔儿与他的千分之一也及不上,且面皮通红,比红脸关公也差不了多少了。 薄唇微启,楚铮略有些嫌弃地开口道。 “怎的会这般丑陋?” 一旁候着的阿月姑姑听得王爷所言,登时便开口接了话儿。 “王爷放心,小郡主的模样不丑,如今皮肉越红,日后便会出落的仿佛冰雪一般,定然会是个绝色佳人。” 听得阿月姑姑所言,楚 第292章 小刘氏 思及棠儿孱弱的身子,薄玉乔现下也极为忧虑,不过如今楚铮不在京中,她便是瑞王府的主子,若是她再倒下的话,恐怕棠儿真真就是凶多吉少了。 如此一想,薄玉乔当即再也不敢耽搁,贝齿紧咬红唇,细嫩的唇瓣此刻都磨出血来,可她半点也不在意,毕竟比起女儿失踪的着慌,只是点儿微不可查的疼痛,自然不算什么。 此刻薄玉乔心里也有了主意,而后便径直冲着黄莺吩咐一声,道。 “咱们即刻进宫,你便伺候我换上侧妃礼服罢。” 如今薄玉乔早便不是当年那个身份鄙贱的侍妾,母以子贵,因着棠儿的关系,她在有孕期间便成了侧妃,名字也刻入了宗室玉牒,如今入宫拜见贵人之时,自然也是要更换侧妃服制的。 因着事态紧急,黄莺丝毫不敢耽搁,先是个薄玉乔换上了服制,而后又将墨发绾成堕马髻,而后插上红珊瑚翡翠金步摇也便罢了。梳妆过后,薄玉乔望了阿月姑姑一眼,而后又开口道。 “阿月姑姑,那小刘氏何在?她可是棠儿的乳母,现下小郡主消失无踪了,其中也有大半儿原因在她这个乳母身上!” 听出了小姐言语之中的气怒,阿月姑姑心下也是有些泛苦,恭恭敬敬地开口答道。 “回小姐的话,现下小刘氏已然被人看管起来,至于大刘氏则是被圈在厢房之中,有人在侧看守着,不会让这妇人伤着岑哥儿。” 闻言,薄玉乔倒是微微放心了不少,如今棠儿已然出事了,岑哥儿可万万不能再生出事端,好生将刘氏姐妹看管起来,方为正道。 吩咐青衣将马车备好,薄玉乔便径直入了车驾之上,身旁跟着黄莺这丫鬟,留阿月姑姑在王府之中主持大局。 因着小郡主失踪的缘故,所以青衣这个忠仆此刻亦是心急如焚,驾车的速度也比旁日快了几分,马鞭在空气之中挥舞着,带来阵阵破空声,过了不到一个时辰,马车终于停在了正阳门前头。 车驾不得入宫,薄玉乔便踩在小杌子上头,飞快的下了马车,整了整侧妃服制上头的皱褶,这才径直入了正阳门之中。 因着马车上头瑞王府的标识,正阳门的守卫自然也猜出了薄玉乔的的身份,半点也不敢阻拦,恭恭敬敬的让薄玉乔入了宫门之内。 入了宫门之后,便有宫人迎上前来,冲着薄玉乔规规矩矩的福了福身子,开口问了一句。 “不知侧妃娘娘入宫何事?” 薄玉乔知晓面前的宫人大抵应当是个女官,登时也不隐瞒,径直开口道。 “你便带我去金銮殿前候着罢,本妃要拜见圣人。” 听得此言,那俏丽模样的宫人眉眼处也显出一丝犹豫之色,拜见此举着实是有些不合规矩,若是被总管知晓了,恐怕她便要吃不了兜着走。不过面前的侧妃娘娘也不是她能招惹的起的,这宫人也没有法子,便只得顺着贵人的心思,将薄玉乔给引到金銮殿附近。 其实此处距离金銮殿,着实算不上很近,若是再近些的话,恐怕便会被侍卫当做刺客也拿下了。如今薄玉乔也没有时间耽搁,自然是不欲再生事端。一旁的黄莺自袖襟之中取出了一个荷包,径直赏给了这名带路的宫人,而后便吩咐后者退下了。 如今正值晌午,幸而还未入夏,所以并不很热。饶是如此,薄玉乔此刻亦是有些难耐,毕竟侧妃礼服比一般轻薄的春衫要厚上不少,再加上她心火郁结,此刻自然颇有些气不顺儿。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左右,崇文帝这才下朝,见着崇文帝的龙辇即将行走,薄玉乔当即再也顾不上旁的,便径直往前去了,直到被侍卫们锋利的兵刃阻拦着,方才停下了脚步。 此刻崇文帝定睛一瞧,发觉面前的小娘子模样甚是眼熟,再加之身上的侧妃礼服,崇文帝也便清楚了薄玉乔的身份,登时便冲着侍卫摆摆手,淡淡开口道。 “你们莫要放肆,这是瑞王府的侧妃娘娘。” 听得此言,众位侍卫登时便将锋利的兵刃径直收起,而后薄玉乔方才得以行至崇文帝面前。 到了近前,只听扑通一声,薄玉乔便径直跪在了以汉白玉雕琢而成的石阶儿上头,见她如此,身后的黄莺亦是跪下,主仆二人眼眶微红,面上带着如丧考批之色,瞧着着实是个可怜人儿的。 见状,崇文帝不由顷刻一声,开口问道。 “明明今日皇弟方才出征琼州,为何薄侧妃现下还要入宫面圣?” 听得崇文帝的问话,薄玉乔低眉敛目,着实好不恭敬的模样,泣声道。 “圣人有所不知,将才妾身自城楼中送完王爷之后,将回王府,便知晓了小郡主失踪的消息,妾身恐小郡主失踪一事与琼州战事有关,否则为何如此凑巧?这般思量一番,妾身心急如焚,方才没有即刻下了拜帖,径直入宫了。” 闻言,端坐于龙辇上的崇文帝眉头也不由蹙紧,小郡主虽说并非嫡出,但现下瑞王府之中也没有正妃,如此小郡主便是阿铮唯一的孩子,若是被贼人给擒走的话,想必阿铮定然心神不定,输了这场战事也是有可能的。 思及此处,崇文帝心头也不由升起了一股子火气,小郡主乃是皇家血脉,居然也又不长眼的上来插了一脚,若是被他查出到底是何人所为,定然要让那人付出血的代价! 此刻薄玉乔不敢抬眼儿,否则冲撞了崇文帝,便是大不敬之罪了。 崇文帝瞧见跪在地上的小娘子,心下也不由有些怜悯薄玉乔一个将将生产完的妇人,便开口道。 “薄侧妃便先回瑞王府中罢,等到朕查明了消息,定然会在第一时间,将消息送到瑞王府中。” 崇文帝都如此开口了,即便薄玉乔心下如何不愿,都不能违拗圣人的意思,登时便冲着崇文帝拜了三拜,方才谢恩道。 “多谢陛下,臣妾替小郡主谢您恩典了。” 薄玉乔谢恩之后,崇文帝便派了身畔的内侍,差使他送薄玉乔出宫,等到薄玉乔被人带走之后,崇文帝面上方才显出一丝嗜血之色。 也不知到底是何人有这般大的胆子,便连皇家血脉都敢动手,着实是个胆大包天的,若是被他抓着了,定然要将其千刀万剐,方才能维护皇室威严! 被送回瑞王府之中,薄玉乔先谢过内侍,而后又吩咐黄莺送出了一个荷包,随即便径直回了漪澜院之中。 如今虽说将棠儿失踪之事禀给了崇文帝耳中,不过那贼人既然胆敢冲着棠儿动手,恐怕亦是早先便有谋划的,哪里可能那般容易的便差出端倪? 事到如今,薄玉乔唯一能做的,便是将此事死死隐瞒住,毕竟若是透出消息传到了楚铮所带的大军之中,军心不稳是定然之事。十万人的身家性命,薄玉乔即便心下再忧虑棠儿,也不能拿大军作赌。 径直落座于正堂之上的软椅上头,薄玉乔此刻只觉身上一阵疲乏,自从入了瑞王府之中时,大事小事接连不断,一刻也不能掉以轻心。 略有些酸涩的眨了眨眼,薄玉乔冲着伫立在一旁的阿月姑姑吩咐了一句。 “阿月姑姑,你先将小刘氏给带上来,咱们审问一番,想必也能得着一些线索。” 听得薄玉乔所言,阿月姑姑此刻轻轻颔首,而后便疾步退了下去,未过几时,便将一个被绳索缚住手脚的妇人给带上了漪澜院正堂之中。 这妇人原本忠厚老实的面容之上,此刻露出极为明显的惊惧之色,想来小郡主失踪,小刘氏这身为乳母的亦是不怎么好过,稍有不慎,若是惹怒了主子,恐怕全家的性命也便保不住了。 薄玉乔此刻心下极为郁燥,登时便开口问了一句。 “小刘氏,棠儿究竟是如何失踪的?那时你又在何处?” 问话之时,薄玉乔素来和缓的杏眸之中,如今已然现出一丝怒意,此刻便被薄玉乔的理智死死压制的,方才不得挣脱而出。 大抵是薄玉乔的眸光着实太过瘆人,小刘氏略有些粗壮的身子此刻不住的颤抖着,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冲着薄玉乔不住的叩首,力道也未曾收敛,涕泪满面的开口哭诉道。 “回侧妃娘娘的话,先前奴婢照看小姐之时,因着小姐尿了,怕被风寒侵袭,自然是要给换块儿尿布,方才会妥帖些。不过便在奴婢翻箱倒柜寻找尿布之时,只听后头传来一阵风声,奴婢觉得脖颈一痛,眼前一黑,便再也没有了知觉。等到奴婢自地上爬起来之时,窗户已然变成了一副大敞四开的模样,而原本躺在床上咿咿呀呀的小郡主,此刻早便不见了踪影。” 听得小刘氏所言,薄玉乔一时之间也无法判断这人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不过她倒也不是没有法子,只消巧用些要挟的法子,想必这小刘氏定然会乖乖张口。 第293章 薄玉乔此刻玉指轻轻摩挲着左腕上的和田羊脂玉镯,杏眸之中带着一丝冷色,也未曾多看小刘氏一眼,好似漫不经心的开口说道。 “小刘氏,记得你夫君可是咱们别庄之中的庄头,你那孩儿如今也不过半岁,若是也随着我的小郡主一齐消失了,想必你心下也不会如何舒坦罢?” 薄玉乔自然不会对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娃娃动手,不过若是刘氏嘴硬的话,那也莫要怪她心狠手辣了。 听得薄玉乔所言,小刘氏的身子颤抖的便仿佛筛糠一般,整个人面色都翻出一丝青白之色,不过眼底却并无太多的惊慌,此刻她不断得冲着薄玉乔叩首,涕泗横流的模样,着实与一个普通农妇无异。 “侧妃娘娘,还望您绕过奴婢的家人罢!您饶过奴婢的家人罢!小郡主失踪之事,真真与奴婢无关!” 之于小刘氏的辩解,薄玉乔只是嗤笑一声,天下间怎会有如此凑巧的事情,在你翻找尿布之时,棠儿身旁便无人看顾,而后方才被人掠去?越是凑巧,此事便越是可疑,如今之于这小刘氏的言语,薄玉乔是半个字都不信! 一旁的阿月姑姑在一侧瞧着,微微眯眼打量着小刘氏,眼见着其而后好似浮起一层死皮一般,着实扎眼的很。阿月姑姑兀自上前一步,行至不住哭喊着的小刘氏面前,将其面上的人皮面具给撕了下去。 见着一张全然不同的女子面容出现在面前,薄玉乔此刻真真是有些惊着了,难不成一开始便是这女子混入了瑞王府之中,而她却毫无所觉,将其送到了棠儿身畔? 如此一想,薄玉乔心下便气的几欲呕出鲜血来,一旁的黄莺见着薄玉乔面色不对,赶忙规劝一句道。 “小姐莫要动怒,现下赶紧查出谁才是这女子幕后的主使之人,方才是正经事。” 薄玉乔此刻自然听出了黄莺言语中的忧虑之意,登时微微颔首,细细端量着面前的女子面容,发觉这女子模样生的还不如小刘氏原本的模样白净,面庞黝黑,好似常年被海边风沙吹打过一般,方才会使得皮肉变成如此模样。 蹙了蹙眉头,薄玉乔径直开口问了一句。 “你可是琼州人?” 见着身份被人拆穿,面前的女子便再没有了动口的意思,只是眸光之中带着愤恨的瞪视着薄玉乔,好似与她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薄玉乔很是确定,自她穿越到这异世之后,从未见过琼州人,又为何对上面前的女子心生怨恨?面前女子虽说皮肤黝黑,但五官生的却是极为精致,比原本小刘氏那副农妇的模样,自是好看不少。这女子约莫十七八岁左右,比之薄玉乔也大不了多少,为何非要如此对她? 仿佛看出了薄玉乔杏眸之中的疑惑之意一般,面前的黝黑女子唇边勾起一丝冷笑,冲着薄玉乔怒骂一声。 “薄氏,你这卑鄙无耻的毒妇,就是因为你,方才毁了我们大人的前程!毁了他一家!让大人郁郁寡欢,你以为我会放过你?” 黝黑女子眼眸之中显出一丝极为扭曲的怒意,让薄玉乔瞧见了,也不由有些心惊,同时她又不由自主的有些疑惑,毁了前程,她究竟毁了谁的前程? 兀自思量了一会子,陡然薄玉乔脑海之中显出一丝光亮,薄清远那张俊朗非凡的面庞现于她心中,让她将事情脉络也给尽数梳理开来。 当日程氏身死,薄清远毁容之后,便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寻不着消息。现下瞧着面前女子的模样,薄玉乔不难猜测,薄清远在离开京城之后,便径直往琼州赶去,说不准还救了面前女子的性命,方才让这人如此忠心。 不过薄玉乔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当年那般正义耿直的薄清远,现下居然会对一个将将满月的小娃娃动手?薄清远怎会如此卑鄙无耻? 薄玉乔杏眸微微转了转,突然察觉出一丝不妥之处,而后便开口问道。 “你将小郡主送走之事,可经过了清远大哥同意?” 听得薄玉乔的问话,那面庞黝黑的女子眉眼间显出一丝惊诧,随即很快便将面上的异色给收敛住,冲着薄玉乔冷笑一声,道。 “我又凭什么将事情告知你这个毒妇?当年之事,你定然要付出血的代价!” 见着面前女子如此冥顽不灵的模样,薄玉乔娇艳如花的面庞之上,也现出一丝极为冰冷的笑意,讥讽一声道。 “你道偷了本妃的女儿,薄清远便能置身事外?你真真以为薄清远生了三头六臂不成?能够逃脱朝廷的追捕,真是可笑!” 薄玉乔原本五官便生的极为艳丽,此刻加之眉眼处的讥讽之色,便显得如同盛放的牡丹一般,着实娇颜非常,只不过其中的刺却扎人的很。 听得薄玉乔所言,跪倒在地的黝黑女子此刻也不知如何开口,黑白分明的大眼儿之中藏着一丝忧虑,想必也是清楚事态的严重性。 见状,薄玉乔复又开口问道。 “想必薄清远也不清楚你将棠儿给偷了出来罢?无论如何,棠儿也是他的外甥女,若是棠儿真真生出了什么事端的话,想必清远大哥亦是会怪罪与你,如此吃力不讨好的举动,你为何要为之呢?” 薄玉乔声音极为娇软,带着一股子魅惑人心的味道,让跪倒在地的黝黑女子神色之中也现出一抹恍惚。 若是主人真真因她出事了该如何是好? 此刻薄玉乔冲着阿月姑姑使了个眼色,后者便接口道。 “咱们大乾王朝国力强盛,不过追捕一个小小的弃官罢了,也并非什么难事儿,到时将薄清远缉拿归案,这藐视皇族的罪过,与大不敬也相差不远了罢?” 薄玉乔与阿月姑姑一唱一和,每说一句,跪在地上的女子面色便会变得更为惨白,等到这女子颓然的软倒在地之时,薄玉乔这才让阿月姑姑将此女带下去,仔细审问一番。 果然不出薄玉乔所料,这女子不止是受了薄清远的大恩,想必心下也是极为倾慕那个刚毅果敢的青年,在知晓了薄清远的遭遇之后,便不顾薄清远的心思,径直将棠儿给送出京城,往琼州去了。 说实在话,薄清远心下对薄玉乔亦是有怨,不过以薄清远的性子,自然是不屑对一个将将满月的娃儿动手,若是他连这点原则都无,便不会是夹在她与程氏之间左右为难的薄清远了。 黝黑女子便直勾勾的盯着薄玉乔,咬牙切齿的开口说道。 “你到底想怎么样?要是胆敢对主子动手的话,你难道不顾小郡主的性命了?” 听得此言,薄玉乔眉头微微一挑,杏眸之中藏着一丝极为明显的笃定之意,径直开口道。 “清远大哥可不会对棠儿动手,即便他这条性命都保不住了,也不会动棠儿一根寒毛。现下你便说说罢,可是把棠儿送往琼州去了?” 黝黑女子并未答话,她本身也并非什么高手,所以此刻被阿月姑姑制住之后,便只得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也无法逃脱。 见着这女子如此固执的模样,薄玉乔心头也不禁涌起了一股子火气,棠儿的身子虚弱的很,若是真在舟车劳顿之中生出了什么大事,那该如何是好? 抬手轻轻揉按已然涨的发疼的额角,薄玉乔眉眼处带上了一丝愠怒,冷声开口道。 “眼下王爷已然出兵琼州,你不会想要王爷去琼州之时,顺便再搜寻清远大哥的踪迹罢?若是你将你的同伙给供出来,我只会去将棠儿给带回,而不会对清远大哥动手。” 薄玉乔即便费尽了口舌,那黝黑女子依旧并不言语,到了最后,薄玉乔的耐性已然告罄,便让阿月姑姑将这女子给带了下去,而后则是亲自写了一封信,欲要交到楚铮手中。 因着已然能够确定棠儿并无性命之忧,薄玉乔这才敢将此事告知楚铮,否则的话,她定然是半个字也不会透露,等到楚铮到达琼州之后,希望能够将棠儿平安无事的给带回来罢。 事到如今,薄玉乔自然是能看出小刘氏并非真正的小刘氏,便连其姐姐大刘氏也不清楚此事,楚铮留下了阿二在府中守着,薄玉乔便吩咐阿二带人将这小刘氏曾经去过的地界儿仔细搜寻了一番,最后在府外的一个二进的小院子里,寻着了被五花大绑的小刘氏,不过黝黑女子也并非心狠手辣之人,虽说易容成小刘氏的模样,也只不过是为了监视薄玉乔罢了,倒也未曾结果了小刘氏的性命。 将小刘氏放了之后,薄玉乔又重新为岑儿寻了一个乳母,这个乳母乃是宫中的皇贵妃亲自派人送来的,出宫之前也是在关雎宫之中伺候的宫人,自然是极为可靠。 薄玉乔此刻着实忧心的很,不知道棠儿到底如何了,所在何处? 洛阳城内,面上有一道长疤的俊朗男子,怀中抱着一个大红锦缎襁褓,此刻剑眉微蹙,左颊上的那道长疤更显瘆人。 第294章 人参荣养丸 正如薄玉乔猜想一般,一开始薄清远确实对那黝黑女子所为之事半点也不清楚。可当这裹在大红襁褓之中的娃儿被带到薄清远面前之时,这位血性的汉子也是有些受不住了。 怀里的娃儿便仿佛棉花一般柔软,只消他的力道再多个三分,这孩子定然便会魂消命陨。 此刻薄清远微微低头,正好便对上棠儿乌溜溜的大眼儿,兀自低叹一声,即便清楚乔姐儿与母亲之死有关,薄清远也不忍对一个将将满月的娃儿动手。 现如今,棠儿已然不复将将出世时那副红皮猴子一般的模样,细白的皮肉便仿佛白玉雕砌而成,配上婴孩独有的奶香,让薄清远原本冰冷死寂的一颗心也微微柔软了分毫。思及属下那仿佛甩脱了包袱的神情,薄清远也不知该如何处置棠儿。 毕竟棠儿的身份着实尊贵,乃是瑞王楚铮唯一的独女,极得看重。如今珍珠将棠儿给偷送出来,若是一个不好,这女娃娃伤着半点,想必楚铮都不会善罢甘休。 这便是一个天大的麻烦! 即便心下清楚此点,薄清远面色也未变分毫,仍是仿佛冰雪一般的冷意,街边的普通百姓瞧见了,纷纷避让开来,生怕这男子会是个山贼一般的人物儿,若是伤着了他们,那便得不偿失了。 薄清远堂堂七尺男儿,照看小小的女娃娃,着实有些费力。这女娃娃如今尚未断奶,也便意味着薄清远必须要寻一个乳母,带着乳母与棠儿一齐赶往琼州,方才能将这个孩子给照看好。 如若此刻薄清远清楚棠儿是一个胎里带出毛病的病秧子,恐怕根本不会存了将其带去琼州的想法,即刻将这个烫手山芋送回瑞王府之中,方为正道。 现下薄玉乔可不清楚,薄清远正抱着棠儿处在琼州之中。此刻她已然将信交予了瑞王府专门传递消息的死士,相信棠儿被薄清远手下之人带走的消息,十日之内定然能够传递到楚铮手中。 兀自低叹一声,薄玉乔径直自八仙椅上起身,吩咐了黄莺一句,带上帷帽之后,便径直出了瑞王府中,往杏林馆那处赶去。 棠儿现下才将将满月,即便调理身子,也不好直接用药。莫如青先前寻了一个古方,名为人参荣养丸,对胎里带出的毛病,也有一定的效果。 薄玉乔先前不敢让棠儿直接用了那人参荣养丸,而是让那黝黑女子先服下,而后化为乳汁,再喂给棠儿。 说来琼州风气倒是比京中开放许多,黝黑女子一个正处于哺乳期的妇人,都能对薄清远动心,着实是忒大胆。 思及此处,薄玉乔不禁微微摇头,倚靠在马车闭上,略有些疲累的微微合眼休憩。薄玉乔身旁坐着黄莺,这丫鬟此刻面色也难看的紧,忧心的望着薄玉乔。自从小郡主消失无踪之后,小姐日日茶饭不思,若是再这般下去的话,恐怕身子便熬不住了。 看来也得将此事知会素墨姐姐一句,看看素墨姐姐有没有什么好法子,能让小姐好过一些。 入了杏林馆中,薄玉乔便径直行至莫如青与素墨所居的小院儿之中。如今莫如青并不清楚棠儿被人带走的消息,一门心思的做出更多的人参荣养丸,也要给棠儿被着。 抬脚迈入院中,薄玉乔头一眼便瞧见了正在捣药的素墨,如今素墨面上也挂着一丝浅笑,眉目处极为温和,比之先前那副不带人气儿的冰冷模样,自然是强上不少。 听得薄玉乔的脚步声,素墨登时便惊喜的微微抬眼儿,将手中的药杵给放下,而后便极为欢喜的冲着薄玉乔恭恭敬敬的福了福身子,开口问道。 “小姐,您怎的来此处了?” 按理而言,瑞王将将楚铮,薄玉乔到底也是应当避嫌的。如今却出现在杏林馆中,难不成是生出了什么事端不成? 见着素墨面色波动,薄玉乔也清楚面前小娘子的心思,登时便略有些难耐的开口道。 “棠儿被人带走了。” 如今薄玉乔的嗓音也微微有些喑哑,昨夜黄莺退下之后,她自己个儿一个人也哭了一场,若非她不小心,那黝黑女子也不会有动手的机会。若是棠儿真真生出了什么事端,她该如何是好? 此刻薄玉乔眼眶微红,模样着实是极为可怜。素墨见了,眉头登时便紧紧蹙起,忙开口问了一句。 “小姐,小郡主是如何被人给带走的?哪个贼子能够这般大的胆子,连皇室血脉都敢动手,着实是不要命了!” 听得素墨所言,薄玉乔兀自抿了抿唇,而后便答道。 “动手之人应当是清远大哥的手下,不过此事清远大哥并不清楚,那女子着实硬气的很,无论我怎么逼问,都不肯说出到底是自哪条路上将棠儿送走的。” “女子?是哪个女子?” 瑞王府素来防守便极为严密,那女子居然能在王府之中,将金尊玉贵的小郡主给偷了出来,也着实是个有本事的。 “便是先前棠儿的乳母小刘氏。之前选的小刘氏没有半点问题,但是因着那女子早便盯上棠儿了,所以便将小刘氏给五花大绑,而后易容成乳母的模样,混到了棠儿身畔。加之那个女子也是成过婚有过子嗣的妇人,如今正值哺乳期,也没有饿着棠儿,所以我便没有发觉端倪。” 知晓了事情经过,素墨一张清丽的面庞之上,也现出了极为浓郁的忧色。她早先便跟在薄玉乔身旁,小姐与程氏之间的龃龉,素墨知晓的一清二楚,若是小郡主真真落在了薄清远手中,那该如何是好? 当年身为御林军副统领的薄清远确实生了一副侠义心肠,但母亲身死、自己仕途被毁,若是心性稍稍差了些,恐怕这薄清远都会极为记恨小姐,到时若是将心中愤恨发泄在小郡主身上,着实是有些不妙。 即便素墨心下生出如此忧虑之心,面上也却未曾表现出来,省的小姐更为心烦意乱,那便不好了。 “小姐,阿青便在药房之中制药,那处味道着实有些强人,小姐便随我去大厅罢!” 听得此言,薄玉乔也微微颔首,而后便紧跟在素墨身后,一齐往小院儿之中的大厅行去。 行至大厅之后,在小院儿之中伺候的小丫鬟赶忙上茶,嗅着那股子清香,薄玉乔便知这是上好的白牡丹。如今棠儿早便满月,她也不必再忌口,当即便将茶盏径直端起,吹散茶汤上头浮起的热气,而后便轻啜一口。 “素墨,实不相瞒,我今日来此便是欲要取一些人参荣养丸送入军中,若是王爷寻着的棠儿,到时也好早作准备,省的忙乱不堪。” 素墨也知晓这个理儿,登时便道。 “昨日我便瞧着那人参荣养丸已然出了一批,不过现下里还没有阴干,约莫再过了三两日,便可将人参荣养丸送到王府之中了。” “那便极好。” 未过几时,薄玉乔便听得嗒嗒的声音,抬眼儿一瞧,发觉是义父手中拿着竹杖,在不断轻敲着探路。虽说早便知晓义父已然失明的事实,但此刻再次见着,薄玉乔心底仍是止不住的泛酸。 因着此事,小院儿之中的门槛已然被尽数去了,省的若是义父未曾试出来,磕磕绊绊那便不妙了。 思及此处,薄玉乔又不由的想起带着大军出征的楚铮,在她怀着棠儿之时,楚铮也曾吩咐下人将王府之中的门槛给去了。这般一想,薄玉乔杏眸之中也不由蒙上了一层水雾。 此刻素墨赶忙上前,将迈入大厅之中的莫如青给搀扶着,让其稳稳当当的落座在八仙椅上,而后又为莫如青整了整衣襟,瞧着万事妥帖了,方才罢手。 之于素墨的动作,莫如青也不言语,只是薄唇微勾,面上浮现出一丝浅笑,即便眸光仿佛死水一般,也能让人发觉其中的暖意。 莫如青此刻轻声开口道。 “乔姐儿来了,可是生出了什么事端?” 听得义父问话,薄玉乔便径直开口道。 “义父,如今棠儿被人给带走了,我已然将此事知会了楚铮,除此之外,再无他法。” 薄玉乔言语之中透出掩不住的心焦,毕竟棠儿将才满月,且这娃娃自胎里便带出了毛病,若是稍有不慎,恐怕一条性命便保不住了。 思及此处,莫如青眉头微蹙,薄唇紧抿,方才开口道。 “你可派人前去追捕了?” “未曾,只是将此事知会给了圣人。乔儿到此刻都不清楚那些贼人到底是从何处将棠儿给带走的,现下又何谈追捕呢?” 薄玉乔如今真真是有些受不住了,她只不过是小小的侧妃,且手下又不能掌控军士,若是在京城还好说,但出了京城,便不是薄玉乔力所能及的范围了。 沉吟了片刻,莫如青儒雅的面庞上显出一丝犹疑之色,薄玉乔见了,忙道。 “义父,您要是有什么办法的话,便径直告知乔儿可好?” 第295章 犬王 薄玉乔言语之中带着急色,莫如青收入耳中,自然也是极为心疼乔姐儿,登时便开口道。 “我配的人参荣养丸,用料与京中太医配的此药并不相同,透着一股子奇香,如今棠儿身上也沾了人参荣养丸的味道,只消寻了猫狗坊驯养的犬类,想必便能循着气味儿,找到棠儿的踪迹。” 听得此言,薄玉乔当真是极为诧异,棠儿乃是昨日失去的消息,身上即便因人参荣养丸带着一股子异香,怎的会留存如此之久? 即便莫如青目不能视物,但他依旧清楚薄玉乔的性子,当即便开口解释道。 “乔姐儿,那人参荣养丸的味道经久不散,如今棠儿已然连续服用了约莫一月左右带着人参荣养丸的乳汁,身上的异香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消去,猫狗坊驯养的犬类一个个嗅觉都是极为灵敏的,只消取来人参荣养丸让犬类嗅一嗅,便能为咱们指出方向。” 闻言,薄玉乔面上也现出一丝狂喜之色,登时便杏眸含泪,微微抽哽了两声,方才开口道。 “若非有义父相助,乔儿当真是不该如何为之。” 薄玉乔冲着莫如青再三拜谢,而后便取了两颗尚未阴干,但却带着极为馥郁香气的人参荣养丸离开了杏林馆,径直往瑞王府行去。 待回到了瑞王府之后,薄玉乔便径直将楚铮留在府中的阿二给唤了过来,阿二的身手虽说不如阿一那般高超,但也是难得的好手,若是由他出面,想必自猫狗坊之中借一条嗅觉灵敏的犬类也算不得难事儿。 阿二被黄莺给带进正堂之中,听得侧妃娘娘将此事缓缓道来,当即便沉声道。 “仆定不负侧妃娘娘所托,即刻便去猫狗坊中!” 话落,阿二也丝毫不耽搁,径直离开了漪澜院正堂之中。等到阿二离去之后,薄玉乔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将袖笼之中装着人参荣养丸的瓷瓶儿也取了出来,细细端量一番。希望有了这人参荣养丸,也便能寻着棠儿的行踪罢! 阿二猫狗坊一行当真是极为顺利,毕竟阿二乃是瑞王府的死士,身份自然是比一起子阉人要强上许多,不费多少力气,便借来了一条号称犬王的狗,薄玉乔瞧不出这犬王的品种,不过瞧着这厮生的跟哈士奇也没什么区别,大抵应当是狼狗之类罢。 漪澜院中原本便养着二狗子,这只猫的性情着实刁钻的很,之前因着薄玉乔怀有身孕,二狗子便仿佛通灵一般,也不敢跟薄玉乔靠的太近。自打薄玉乔将棠儿产下之后,那老猫又恢复的往日的性子,时不时挨在主子身旁磨磨蹭蹭,着实是一只好色的公猫! 这一日阿二将犬王给牵回了瑞王府之中,猫狗一见面,就仿佛见了杀父仇人一般。犬王身量不小,而二狗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嗷呜一声便往犬王身上扑去,尖利的爪子阴毒的狠狠戳着犬王的眼睛,让一条巨大的狼狗也疼的汪汪叫唤,却拿一只老猫半点法子也没有。 见状,薄玉乔顿时便有些哭笑不得,径直蹲下身子,搔了搔二狗子黄黑相间的皮毛,安抚了这老猫一阵儿,而后让黄莺将二狗子抱着,省的这老猫再欺负犬王。 径直将怀中的瓷瓶儿给抽了出来,拔开上头的盖子,薄玉乔便倒出了其中一粒人参荣养丸,放在地上。 因着人参荣养丸透着一股子奇香,所以那犬王也不敢靠的太近,离得远些嗅了嗅味道,而后冲着薄玉乔汪汪的叫唤两声。 这幅模样,可半点也没有所谓犬王的威武霸气,此刻薄玉乔都有些怀疑阿二是被人糊弄了,方才牵回来一条半点没有骨气的狗。 见着主子略有些难堪的面色,阿月姑姑提议道。 “要不咱们将这犬王放到官道上试试?” 听得这话,薄玉乔倒是赞同的很,赶忙吩咐了一句。 “既然如此的话,阿二你便带上几个好手,跟在犬王身后,若是它能寻到棠儿的行踪,那便再好不过了!” 青衣这小厮的性子素来麻利的很,未过几时便将马车给准备妥当,薄玉乔将将上了马车,只听喵呜一声,二狗子也从黄莺怀中挣脱出来,跟着上了马车,拱起毛茸茸的身子一跃,便径直寻了个好位置,趴在薄玉乔腿间一动也不动。 一行人赶到官道所在之处,那犬王狂奔的速度着实算不得很慢,但却仍是不如千里马奔驰的速度。如此便使得薄玉乔心下着实急躁的很,偏生又不能跟一个畜生发怒,便只得揉了揉二狗子翻起来的雪白肚皮,让这老猫舒坦的嗷呜一声。 行至官道前头,薄玉乔眼见着犬王在官道上头不住的嗅闻,那模样着实是靠谱的很。此刻她因着心情颇有些激动,手上力道也不由加大了三分,让腿上趴着的二狗子猛然惨叫一声,身上的黄毛尽数炸起,爬到黄莺怀中窝着去了。 便随着犬王的脚步,马车亦在不断的奔驰,不过犬王虽说是狼狗,但一连跑了一个下午,这狗也着实是有些受不住了,耷拉着粉红的长舌头,不住地喘着粗气。瞧着犬王如此不禁用的模样,薄玉乔抿了抿唇,思量了一会子,也不欲再回王府之中,登时便与黄莺吩咐一句。 “黄莺,你便与青衣一齐回府罢!咱们漪澜院中可不能没人看守,若是鸾夫人生出什么异心的话,事情便不妙了。” 听得此言,黄莺登时便瞪大水眸,面上带着一丝诧异之色,开口问道。 “小姐,若是奴婢回到王府之中,您身畔便只剩下阿月姑姑一人伺候着了,那如何使得?” 黄莺这小丫鬟也着实是个心直口快的,让阿月姑姑怒瞪一眼,道。 “如何使不得?有我照看小姐,定然能将小姐与小郡主安安稳稳的带回王府,且还有阿二以及旁的侍卫,黄莺你便莫要挂心了,还是与青衣先回到王府之中,方才妥当。” 阿月姑姑年岁大了,不过看人倒是有些准头,先前她便有些怀疑,那个假冒小刘氏的黝黑女子,瞧着不似有什么功夫的模样,即便其同伙不是个简单的,也不会那般容易的便将小郡主自漪澜院中给抱走,说不准王府之中便存了什么内应,方才如此。” 此刻薄玉乔自然是听出了阿月姑姑的言外之意,嫣红的菱唇微微轻抿,而后便再次开口道。 “你回去好生看管着那胆敢假冒小刘氏的女子,若是有人欲要将其救出的话,径直将人给绑了,也不必顾及旁人。” 听得薄玉乔的吩咐,黄莺即便有心再劝,终究是开不了口,等到马车停了之后,便与青衣一同下了马车,往瑞王府中赶去。 索性黄莺与青衣倒是个有运道的,正巧在遇上了一辆拉着货物的行商,使了些银钱,便随着商队一齐往京中赶去。若是未曾遇着商队的话,回京的路恐怕也算不得好走。 马车之上一共约莫有五千两的银票,虽说并不算多,但日常嚼用也算够了,一共两辆马车,七个人。往琼州那处走上一遭,也用不上这么多银钱。 等到了夜间,薄玉乔方才发觉不对之处,二狗子居然还在马车上,未曾被黄莺给带回王府,想着这极有能耐的老猫,薄玉乔便只觉太阳穴一阵酸胀,忍不住出手揉按了一番。 一路上倒也是极为顺利,将才过了一日,等到下午之时,两辆马车便到了洛阳城之中。此刻薄玉乔却是不清楚,她心心念念的棠儿,便被薄清远带着,居住在洛阳城之中的小院儿里头,不得安生。 棠儿自一出世起,便有人参荣养丸来调养身子,现下也有两三日未曾用药,小脸儿不由自主的泛起一阵不正常的晕红,便仿佛火烧一般,整个儿绵软的小身子滚烫的很。 见状,薄清远亦是心急如焚,带着棠儿走访了洛阳城之中各大药房,都对棠儿的毛病束手无策。这病症瞧着好似跟普通伤寒一般,但这般小的孩子,谁敢给她服药?若是真真生出了什么岔子,那个破了相的男子也不是好惹的。 紧了紧怀中的大红襁褓,瞧见棠儿这般大小的娃儿咳得仿佛要将肺腑都给吐出来了一般,薄清远着实心疼的很,偏生又毫无法子,剑眉微微蹙起,一时间极为茫然。 如今薄玉乔将将入了洛阳城中,一进城门,二狗子与犬王便都一副极为暴躁的模样,二狗子尖锐的爪子将薄玉乔所着的苏绣月华锦衫都给划破了一个口子,如此这老猫儿还不止住势头儿,变本加厉的将袍脚死死咬住,不多时便咬了个稀巴烂。而犬王这东西也不算老实,一反之前的温和模样,喉间不断发出呜呜的叫声,让街边的行人瞧了,不免十分惊惧。 如此情景,薄玉乔心头微微一跳,不由升起了一丝期待,难不成是棠儿在洛阳城中,要不然为何会生出这般奇异之景儿? 第296章 客栈 如今申时未过,天色还算不得晚,薄玉乔早便下了马车,带上帷帽,且将二狗子给抱入了怀中,在街边缓缓行走着。 洛阳城当真是个极为繁华的地界儿,此刻街边叫卖的摊贩,各色吃食散发出的香气,以及玩儿的乐的应有尽有。不过薄玉乔现下整颗心都扑在了棠儿身上,自然是无暇顾及旁的。 待经过一家客栈之时,怀中的二狗子变得更为暴躁,不止划破薄玉乔的衣衫,还挣扎着落在地上,而后便冲入客栈之中。见状,薄玉乔着实有些急了,便急急忙忙的也跟进客栈里头。 这老猫着实灵巧的很,也不顾店里头满满的来客,不多时便爬上了台阶儿,身影马上便要消失在拐角之中。 薄玉乔的速度着实有些慢了,但阿月姑姑身上可是有功夫的,自然不会让二狗子消失无踪。只见阿月姑姑稍稍一提起,整个人健步如飞,极快的便冲上台阶儿,紧跟在二狗子后头。 客栈共有三层,名为福来客栈,现下他们一行人都入了客栈之中,自然是不好直接离开,薄玉乔登时便走上前头,将装了些散碎银子的荷包交予阿二,而后冲着阿二使了个眼色。 这些装银钱的荷包,都是自针线坊那处寻来的,用料简单,也无什么特殊的花样,素日里便是用来打赏旁人的,此刻交到了阿二手中,之于薄玉乔而言,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 瞧见掌柜的不虞的眸光,阿二登时便走上前头,径直开口道。 “要三间上房。” 一看面前之人并非来闹事儿的,而是大主顾,掌柜略有些难堪的面色登时便恢复过来,而后面上挂着极为讨喜的笑意,登时便道。 “敢问客官可还要些酒菜?” 听得此言,阿二径直颔首,如今侧妃娘娘也在店中,自然是不能怠慢了,否则等到日后王爷知晓此事,想必自己少不得被拔了一层皮。 “上你们这儿最好的酒菜便成!” 见着面前的客官并非是个话多之人,掌柜的也识趣的没有多问,瞧见这男子身上的气度,便可知并非常人,若是惹怒了这样的煞星,他这小店也不必再开下去了。 不多时,便来了一个瞧着约莫十一二岁的店小二,引着薄玉乔一行人往上房处行去。正巧此刻阿月姑姑便自二楼拐角中出来,怀中还抱着不住挣扎的二狗子,那模样也着实是有几分滑稽,让人不由自主的发笑出声。 上房都被安排在三楼,阿二将中间的那间上房留给薄玉乔与阿月姑姑,余下的两间则各自安排了两个侍卫,阿二跟着住进了左边那一间儿上房,而犬王则是安排到了右边的上房之中。如此为之,也能仔细照看好薄侧妃,省的出了什么岔子。 先让小二送水过来,等到沐浴更衣之后,薄玉乔方才略有些期冀地望着二狗子,轻声开口道。 “这老猫虽说素来就是个脾性大的,但也不似今日一般泼皮,到底是怎的回事?难不成它发现了什么端倪。” 虽说薄玉乔也觉得此事有些奇异,不过既然已经跟着犬王来到了洛阳城,自然便不能掉以轻心。薄玉乔杏眸微转,而后冲着阿月姑姑开口说道。 “阿月姑姑,你便先将二狗子给放出门去,看看这老猫到底是往何处去,说不准这厮真真是个通灵性的。” 知晓小姐心中的焦急,阿月姑姑即便清楚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也由着薄玉乔闹了。径直将不住挣扎着的老猫给放在地上,而后后者便仿佛离弦的箭一般,嗖的一声冲出了上房之中,幸而阿月姑姑的武功不弱,方才没有失去了老猫的踪影。 等到薄玉乔跟上去后,发觉二狗子已然到了二层的普通客房前头,便站在那处不断的以利爪抓挠着木门,不多时木门上头便现出一道道划痕。 见状,薄玉乔眼角微微抽了抽,他们此次出行,手中的银钱也算不得多,若是都填了二狗子惹下的祸,那可颇有些得不偿失了。 此刻阿月姑姑亦是站在门前,附耳靠在雕花木门上头,蹙着眉头仔细分辨着动静。过了一会儿,阿月姑姑这才开口道。 “小姐,房中无人。” 听得此言,薄玉乔一时之间不由有些心急,眉眼处带着一丝恳求之色,央求道。 “阿月姑姑,咱们入内瞧一眼可好?若是棠儿真在此处的话,那便再好不过了。” 瞧见小姐眼眶都红了三分,阿月姑姑更是不舍,熬不住薄玉乔的哀求,登时便开口道。 “小姐莫要难过,奴婢答应您便是。” 话落,阿月姑姑丝毫不敢耽搁,缓缓将客房的雕花木门给推了开,而后客房之中的景儿,便尽数展现于薄玉乔眼前。 薄玉乔一眼便瞧见床榻之上的纹绣老虎图样的小小兜儿,登时眼眶陡然红了。这小肚兜儿的绣工着实称不上好,毕竟薄玉乔自己个儿的绣活儿也便那样了,好不容易方才赶制出一个肚兜儿来,而棠儿穿上了。 几步冲入客房之内,薄玉乔紧紧将放在床榻之上的肚兜儿给攥在掌心,而后瞧见一片放着许多尿布,此刻正*的甩在一旁,显然是未曾换洗过。见着如此情景,薄玉乔心头也长舒了一口气,娃儿定然无事,否则也不会弄出这般多的尿布。 此刻薄玉乔正犹豫要不要先离开这间客房之中,否则若是打草惊蛇的话,那便有些不妙了,不过未待片刻,她便听得一阵极为平稳的脚步声出现在客房前头,怀中还抱着一个大红襁褓,不是薄清远还能有谁? 见着那大红襁褓,薄玉乔登时便激动的难以自抑,杏眸之中蒙上了一层水雾,菱唇微启道。 “棠儿!” 现下薄清远一双凤眸便紧紧的盯着薄玉乔,心下转过万种思量,饶是如此,这人面上也半点不露,薄玉乔也分辨不出什么端倪,毕竟她心思再深,也不过只是一个内宅妇人罢了,而薄清远则是真刀真枪杀出来的汉子,自然是要比内宅之中杀人不见血的战争更为惨烈。 只见薄清远径直上前一步,缓缓逼近薄玉乔,面上的长疤自左眼睑下头,一直划过左颊,着实瘆人的很。阿月姑姑忙上前一步,挡在薄玉乔面前,若是薄清远有什么异动的话,也能阻拦一二。 不过薄清远倒并不若阿月姑姑想象之中的那般残暴,他只不过走到薄玉乔面前,将怀中的大红襁褓递送过去,而后淡淡的开口道。 “你女儿有些风热,该如何是好?” 此刻将棠儿紧紧抱在怀中的薄玉乔也发现了一丝不妥之处,怀中的娃儿便仿佛小火炉一般,着实烫人的很,薄玉乔瞧着棠儿的小脸儿,发觉女儿的面颊早已惹得通红,上头尽是汗意,不多时还咳嗽一声,着实让薄玉乔心疼不已。 薄玉乔真真是极为忧心,登时便将先前还剩下的一颗人参荣养丸给取了出来,径直送入口中。 人参荣养丸在母体服下之后,约莫不到半个时辰,便可给孩子哺乳,此刻的药效保存的最好,且也是极为温和,不会伤身。 现下即便棠儿难过,薄玉乔亦是半点法子也没有,胎里带出的毛病,便只能慢慢将养,只消用上一些带着人参荣养丸的乳汁便能缓解一二。不过若是娃儿三日内都没有用药,小小的身子定然经受不住,直接去了都有可能。 思及此处,薄玉乔心下便一阵后怕,若非她按着义父的吩咐,去猫狗坊之中寻着了犬王,且又带上了二狗子,恐怕事情便不堪设想。 平复了一会子心绪,薄玉乔这才微微抬眼儿,面上挤出一丝笑意,冲着薄清远开口道。 “清远大哥,许久不见。” 听得薄玉乔略有些沙哑的声音,薄清远眉眼处并无一丝波动,薄唇轻启道。 “是有些时候未曾见着了。” 薄玉乔此刻冲着阿月姑姑使了个眼色,而后低声吩咐一句,道。 “阿月姑姑,您便快些吩咐阿二,让他派人去杏林馆将人参荣养丸给取来些,若是再慢点儿的话,棠儿的身子也受不住。” 听得此言,阿月姑姑仍是有些放心不下薄玉乔,但是听得小郡主一阵阵有些气弱的咳喘声,又止不住的有些心疼。最后便也是无法,退出了客房之中,去寻阿二去了。 “清远哥哥近来近来应当是身处琼州罢,那地界儿倭寇肆虐,以清远哥哥的性子,想必也救了不少受苦的民众。” 薄玉乔此话意有所指,毕竟那假扮小刘氏的女子,从口音面向来看,定然便是琼州人士。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如今薄清远的脾性着实冷淡的很,凤眸停驻在薄玉乔怀中的大红襁褓上头,好似漫不经心地开口道。 “若非因着棠儿,即便我不杀你,也不会让你再回京中。” 听得薄清远所言,薄玉乔也清楚这人从不吐虚言,想必之前应当是因着程氏之死,而恨毒了自己。不过大抵是棠儿让他有些心软,方才准备放她们母子一把。 第297章 要挟 薄玉乔正欲说些什么,却见着薄清远剑眉微蹙,复又开口道。 “乔姐儿,现下咱们两个之间的恩怨也便先放下罢,如今瑞王出征琼州,瑞王以往也未曾领兵,之于这场琼州一役,他可有把握?” 听得薄玉乔的问话,薄玉乔也不知该如何作答,毕竟行军打仗之事,薄玉乔可是一窍不通,纸上谈兵终究是不成,她现下也不能在薄清远面前作保,言道楚铮定然会收复琼州。 见着薄玉乔眉眼处划过的一丝犹豫之色,薄清远自然是明了了薄玉乔的意思,登时便开口道。 “既然如此的话,便麻烦你随我往琼州走上一趟了,毕竟有你跟棠儿在我手中,瑞王行军布阵之时,也能更为妥帖。” 薄清远如此说道,薄玉乔哪里不知她现下也成了人质?登时便紧蹙眉头,殷红的菱唇紧抿,淡淡的道。 “清远大哥,如今朝廷已然出兵,你又为何非要费这个心思?现下你面容已毁,入朝为官也是极难的,即便是立了军功又能如何?” 薄玉乔现下真真是有些不解,先前薄清远带着程氏的尸身离开了京城,为何会往琼州那片地界儿行去,现下还欲以她跟棠儿当成人质,来掌控楚铮的动作。如此的话,即便最后将倭寇给打败了,薄清远也讨不着好。 之于薄玉乔所言,薄清远是半点也不在意,毕竟他是亲眼目睹了倭寇如何在琼州叛乱,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即便是将将出生的娃儿,也被活生生的摘掉了脑袋!目睹了那一切的薄清远觉得自己已经疯魔了,若是不以倭寇的血来祭奠那些死去的百姓,午夜梦回之际,薄清远都会被一片浓郁的血色惊醒。 淡色的薄唇紧抿,薄清远也不欲冲着薄玉乔解释什么,只冷冷的道了一句。 “莫要妄图逃走,我知晓你定然是不会一个人便来到洛阳寻棠儿,但即便你身旁有不少好手又如何?还带着一个将将满月的小娃娃,你是回不去京城的。” 话落,薄清远便径直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显然是打算送客了。 见状,薄玉乔心头也不禁堵了一口气。接近一年未曾见到薄清远,薄玉乔哪里想到这厮变成了这幅油盐不进的模样!当年的纯孝忠义,都尽数喂到了狗肚子里头,半点也不知何为礼义廉耻! 薄玉乔胸口气的不断起伏,先前因着房中有些闷热而产生的绯色,现下已然尽数化为铁青。饶是如此,薄玉乔也未曾对薄清远多言什么,毕竟她很清楚薄清远的性子,知晓这厮一旦下定决心,即使有十头牛拉着,也不会更改半分。 回到了先前所居的客房之中,如今阿月姑姑也客房里头。见着阿月姑姑,薄玉乔登时便强挤出一丝浅笑,冲着阿月姑姑开口问了一句。 “阿月姑姑,你可知会阿二回京城取药了?” 听得薄玉乔问话,阿月姑姑登时微微颔首,道。 “将才阿二已然骑着马,径直往京中赶去,没了马车的负累,想必明日清晨也会回来。奴婢还让阿二多取了五千两白银,以防不时之需。” 阿月姑姑素来便是个心细如发的,此刻薄玉乔心下也着实是极为感激,若非有阿月姑姑这些时日的照看,恐怕她早便经受不住了。 “阿月姑姑,清远大哥在洛阳城之中大抵还有些手下,着实是不宜硬碰,将才我已然应了清远大哥,要随他一齐往琼州赶去。” 闻言,阿月姑姑凤眸之中也现出一丝诧异之色,赶忙将薄玉乔怀中的襁褓接过,而后便径直开口道。 “小姐,为何要随薄清远往琼州赶去?舟车劳顿,即便您能受得住,小郡主也极为难耐啊!” 薄玉乔何尝不知阿月姑姑所言极是,不过既然先前薄清远已然将话给撂下,便定然不会让薄玉乔寻到离开洛阳城的机会。与其不断折腾,倒不若遂了薄清远的心思,也正好将多年的恩怨给尽数了结了。 “阿月姑姑,我也没有旁的法子,等到阿二将人参荣养丸给取来,想必棠儿的身子也便无碍了,到时咱们好生照看一番,琼州也并非天堑,哪有去不得的道理?” 薄玉乔此刻已然下定决心,阿月姑姑自然是不好再规劝什么,只得紧了紧怀中的襁褓,暗自决定要好生照看小郡主,如此方才妥当。 心中一直掐算着时间,发觉已然差不离儿要小半个时辰了,薄玉乔兀自抬了抬眼皮,冲着阿月姑姑开口道。 “阿月姑姑,您便先将棠儿交给我罢,先前我已然服下了一枚人参荣养丸,现下正好给棠儿哺乳。” 听得此言,阿月姑姑扫见棠儿涨的仿佛红绸一般的小脸儿,登时也不敢耽搁,将棠儿给递交到薄玉乔怀中,随即便径直转身出门,而后将上房的雕花木门紧紧阖上,守在门外,生怕有人知晓了他们一行人的身份,从而生出了不轨之心。 径直将棠儿放在床榻之上,薄玉乔抬手把胸前的系带给扯了开,掀开藕粉色的兜儿,开始给棠儿喂奶。 如今棠儿出生已然有一个月了,因着这孩子身体贫弱,洗三也未曾大办。且之前棠儿一直有乳母看顾,此刻大抵是嗅着了母亲的气息,用力汲取乳汁,让薄玉乔疼的脸色惨白,死死咬住下唇,生怕自己受不住这股痛。 好在棠儿的胃口也不算大,等喂饱了这小丫头之后,也不知是否是因着那人参荣养丸见效了,棠儿小小身子的热度也退了不少,乌溜溜的大眼儿紧紧闭着,唇畔仿佛娇艳的花瓣儿一般,让薄玉乔整颗心都化成一潭春水。 不多时,阿月姑姑便又入内,此刻棠儿早已入睡,薄玉乔也整好了衣襟,颇有些为难的瞧了阿月姑姑一眼,开口问道。 “阿月姑姑,若是等会子棠儿欲要小解,在何处可以寻着尿布?” 听得薄玉乔问话,阿月姑姑面上也现出一丝尴尬之色,先前阿月姑姑之所以被安排到薄玉乔身旁,便是因着阿月姑姑以往未曾得了子嗣,屠月萧生怕其老无所依,方才将她接入京中。因着如此,阿月姑姑自然也不知在何处能寻着尿布。 主仆俩面面相觑了一会子,薄玉乔轻咳一声,而后径直自挂着天青色帷帐的床榻上起身,开口道。 “这两日是清远大哥照看棠儿的,我且去问上一问。” 话落,薄玉乔莲步轻移,即便便要离开上房之中,阿月姑姑欲要开口劝阻一声,但一眼扫见躺在床榻上的棠儿,便径直闭了口。先前还想着好生照看小郡主,但现下看来,她连尿布都寻不着,着实是差的远了。 话说薄玉乔这厢又回到了薄清远所居的客房之中,后者望着薄玉乔所站的地界儿,左颊上的长疤微微颤了颤,淡淡的开口问道。 “你来我这儿作甚?” 瞧见薄清远这幅冷淡的模样,薄玉乔心下便颇有些气怒,登时艳若桃李一般的面庞之上,便现出了一丝极为真挚的笑意,薄玉乔兀自上前几步,作低眉敛目状,略有些羞愧的开口道。 “清远大哥,乔儿如今也着实是没有法子,方才来麻烦与你。” 听得此言,薄清远略抬了抬眼,也不知薄玉乔到底因着何事无措。 “清远大哥有所不知,先前棠儿出世之际,这娃娃便一直由乳母照看着,现下乔儿也不知去何处寻尿布,思及这两日棠儿都是由清远大哥照看的,如此妹妹我便只能来寻您了。” 薄玉乔菱唇每每吐露出一个字,薄清远面色都更为难堪几分,一双极为清洌的凤眸蕴着寒光,死死的盯着面前模样艳丽、身段儿玲珑的小娘子,只觉得胸臆之中憋着一股子愠怒,不知该如何开口。 过了许久,薄清远方才面色铁青的开口道。 “你便派人去寻了布庄,扯一匹细棉布,用大锅煮了晾干即可。” 听得此言,薄玉乔也觉得颇有道理,登时便微微颔首,道。 “乔儿受教,多谢清远大哥了。” 话落,薄玉乔便莲步轻移,身子缓缓后退,将欲迈出门槛之时,突然却撞上了一人。 薄玉乔心头一惊,转眼一瞧,发觉她撞上的也并非男子,而是一模样极为秀丽的小娘子,瞧着约莫十七八岁,眉眼低垂,身量并不很高,带着一股子温柔的意味儿。 “妾身真真极为愧疚,冲撞了小姐。” 薄玉乔也并非蛮不讲理之人,因着她先前未曾往后看,这才撞着了人家身上,若是再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肯定更让薄清远厌恶。 闻言,那小娘子浅笑着微微摇头,而后轻声开口道。 “无妨,本便是我不小心。” 听得这小娘子开口,薄玉乔心头突然升起了一股子怪异之感,总觉得这女子的腔调,便仿佛外邦人一般。 如此一想,薄玉乔眉眼弯弯,登时轻笑着问了一句。 “小娘子大抵并非洛阳人士罢?” 第298章 入琼州 薄玉乔如此一问,登时便让面前的秀丽女子微微有些怔楞,不过这女子也并非常人,随即杏眸便微微眯起,径直颔首道。 “正如夫人所想,小女子确非洛阳人士,而是自蜀地来到中原的。” 听得此言,薄玉乔心下疑惑更甚,不过面上却是不显,轻轻应了一声,便径直退出了客房中,随即径直上了台阶儿,回到了先前所居的上房里头。 入了上房之后,薄玉乔便先吩咐阿月姑姑出去扯一匹布,而后心下却是思量开来。方才那女子的的确确并非蜀人,毕竟在现世之时,她曾在蜀地待过许久,蜀人的神态动作口音衣着她都有所了解,自然可以确定这女子极为软糯的嗓音并非蜀人。 开口之时恭敬至极,一举一动之间也着实刻板的很,这女子不会也是倭寇吧? 思及此处,薄玉乔不由悚然,如若那女子真真是来自东瀛的话,那为何现下会出现在薄清远身畔,且薄清远到底知不知晓那人的身份,如若知晓的话,凭薄清远的心思,为何非要放任那女子留在此处呢?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在薄玉乔脑海之中回放,让其心下着实难耐的很。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阿月姑姑方才拿着一个不小的木盆回了来,且木盆之中便装着*的精细棉布。 见状,薄玉乔赶忙上前去迎,将棉布分别晾在客房之内的架子上头,且将对着架子的窗棂打开,使得棉布能干的更快几分。 自今日起,薄玉乔除了精心伺候棠儿之外,一颗心也不由分了一些在那日的秀丽女子身上。因着琼州事态紧急,等到棠儿身子已然恢复之后,薄清远便也未曾多做停留,带着薄玉乔一行人往琼州赶去。 一路上足足有六辆马车,每一辆马车之内,都坐着难得的好手儿,之前那秀丽女子也在其中,且还跟薄清远一辆马车,使得薄玉乔心中憋闷的很,恨不得径直冲上前去,恶狠狠的质问识人不明的薄清远。 薄玉乔身畔有阿二与阿月姑姑护着,用的吃食也是极为细心准备的,毕竟薄玉乔的厨艺真真极好,只消随意煮一锅山鸡粥,味道便鲜美的让人恨不得将舌头都给吞下去。不过薄玉乔也并非众人聘下的厨子,自然是不能日日受着烟熏火燎,所以素日饭食仍就是由薄清远一行人准备,大家凑合着入口也便罢了。 因着情境如此艰难,阿月姑姑三不五时便会给薄玉乔煲汤或是熬煮燕窝,毕竟现下乔姐儿可要给小郡主哺乳,若是奶水不够的话,事情便不妙了。 如此艰难的情景之下,用了约莫十日,众人便赶到了琼州境内。 一入琼州,便好似有极为浓郁的血腥气扑鼻而来一般,且四处荒凉的很,周围有些散乱的庄稼,不过庄稼里头都生了野草,显然也是有些不济。 此时此刻,薄玉乔忽然觉得有些不对,转眼儿望着薄清远,开口问了一句。 “清远大哥,为何此处一个人给没有?虽说琼州地处沿海,但庄稼也是要种的罢!” 琼州这一处着实不适合种庄稼,但各地百姓都有各地的难处,且朝廷自己本便有些入不敷出,琼州也并非灾年,所以仍是是要自给自足。 听得薄玉乔的问话,跟随在薄玉乔身畔的琼州男子登时便开口道。 “薄小姐有所不知,因着倭寇在琼州肆虐,所以这些庄稼早便荒废了,留在琼州的百姓,即便没有被杀,也都四散夺路奔逃,毕竟倭寇便是一群畜生,连妇孺稚子都不放过,见着人都杀,这般没有人性的东西,着实让人恨不得将他们给灭族了!” 男子如此说道之时,薄玉乔正细细端量那秀丽女子的神色。秀丽女子名为张嫣,近些时日以来,薄玉乔也便能够确定了这张嫣的真实身份,定然是个东瀛人无疑!毕竟在如今的大乾王朝之中,可不会有谁人家的小娘子喜食刺身。 不过这张嫣好歹还有些心思,即便喜食刺身,也不会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来,若非薄玉乔那日入厨房之中,见着张嫣给河豚改刀,恐怕也不能确定此事。 此刻将这男子所吐口的言语收入耳中,张嫣面上清浅的笑意未变,但眉目处却愈发冰冷,冰冷的便仿佛一个已然逝去生机的死人一般,让薄玉乔耸然一惊。 薄玉乔现下冷眼瞧着薄清远所带领的这一批人,发觉这些人出了先前便跟随在薄清远身畔的旧人之外,余下的几乎人人都与倭寇有血海深仇。如此大仇,常人定然不敢或忘,非得寻一个报仇的时机才好。如此薄清远手下之人,便仿佛带着火的尖刀一般,心有仇恨之人,出手定然有也想不到的效果。 如今楚铮早便领兵驻扎琼州剿匪。崇文帝让楚铮带着十万大军,可并非只是让他将流窜的倭寇给尽数剿灭,其中恐怕也蕴着收服东瀛之意。如此的话,倭寇从根儿上将他们制服,也便再也生不起反抗之心了。 入夜之后,薄玉乔好生待在马车之内的软座上头,倚靠在窗棂,神情带着几分恍惚。也不知楚铮是否知晓她已然来到琼州的消息,若是知晓的话,想必定然会极为气怒罢! 随在马车之上,便紧跟着薄清远所制定的路线前行,只消遇见倭寇之时,其手下便连半点情面也不留,皆是一刀毙命,将这群在大乾王朝上头作乱的畜生都给尽数斩杀了! 正如薄玉乔所料,楚铮在京中一直便埋着钉子,早在薄玉乔将将离开京城之事,楚铮也便受到了消息,不过因着楚铮对阿二极为信任,也并未多加在意,只消薄玉乔能够全须全尾的将她自己个儿与棠儿带回王府之中即可。 不过出乎楚铮意料之外的是,薄玉乔居然正面对上了薄清远,如此无法克制强敌,便只能仿佛人质一般,乖乖的随着薄清远一行人南下。 楚铮若非十万大军的统帅,恐怕早便气顶了肺,偏生还不能擅离职守,便只能眼睁睁的瞧着薄玉乔离琼州越发之近,最后带着棠儿一齐踏上了这片沾满血腥的土地上。 如今阿月姑姑正在为薄玉乔准备晚膳,瞧见琼州如此模样,想必城中也没有什么像模像样的客栈,还不若休息在马车之中,如此也安全不少。 入了夜,薄玉乔耳朵微微动了动,果然有极其低微的响动声出现在近处,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且那声响距薄玉乔越发接近,着实瘆人。 如此情景,薄玉乔心下惊惧的很,却又不知如何说道。 细细将薄玉乔面上的惊恐之色收入眼底,之于张嫣而言,心下着实是畅快的很。 此刻面前的黑衣人如此怨毒的望着薄玉乔,便是因着先前张嫣在大家都放松警戒之时,寻了一个小解的由头,径直换上了忍者的服制,盛着夜色来到了薄玉乔面前。 薄玉乔心下着实惊惧的很,毕竟任谁瞧见一个人持着泛着寒光的刀刃站在你面前,这情景着实算不得美妙。饶是如此,薄玉乔也不敢大声叫喊,毕竟棠儿此刻就在她怀中,若是真出了什么事端的话,又该当如何是好? 瞧着那黑衣人极为熟悉的眸光,薄玉乔身子也不由轻颤了颤,抬手紧了紧怀中的襁褓,佯作镇定的开口问了一句。 “可是张嫣?” 听得薄玉乔问话,那黑衣人的动作果然略有些僵硬。过了片刻之后,方才沙哑着嗓子,开口道了一句。 “你是如何知晓我的身份的?” 张嫣如今以黑巾覆面,若是旁人定然是无法分辨出来面前女子的身份,不过薄玉乔却有所不同。张嫣素来便喜爱桂花的滋味儿,身上也充斥着一股子桂花蜜糖的香气,真真极为特殊。 便因着这股子甜蜜的滋味儿,张嫣曝露了身份。不过饶是如此,薄玉乔依旧身处险地,无法自救。 此刻在薄玉乔眼中,张嫣手中握着一把长长的刺刀,毫不留情的向她挥来。那闪着寒光的利刃便仿佛针尖儿一般,越缩越小,正待刀尖儿即将碰着薄玉乔颈项之时,阿月姑姑陡然冲入了马车之中,手中还端着一个并不很大的托盘,上头摆着滚烫的鱼汤,抬手一震,那将将沸过许久的鲜美汤羹,便尽数浇到了张嫣面庞之上! 只听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张嫣的面庞便被滚烫的鱼汤烫出一片鲜血淋漓的水泡,因着如此,张嫣登时也顾不上薄玉乔,自窗棂处径直冲出马车,也不知到底是往何处去了。 听得马车这处生出的响动,薄清远一行人也尽数围了上来,瞧见碎在马车之中的瓷片与鱼汤,薄清远径直紧抿薄唇,开口问了一句。 “到底是怎的回事?” 现如今薄玉乔虽说仍是有些受着了惊吓,但心绪也比将才平稳许多,径直开口解释一番道。 “清远大哥有所不知,方才那个意欲将我斩杀了小女子,便是咱们一行人之中张嫣张姑娘!” 第299章 相见 听得此言,薄清远面上并未显出半分惊诧之色,只是冲着薄玉乔微微摇头,而后身手极快,便将张嫣给拿住了。张嫣的武功虽说不错,但与薄清远相比,却是相去甚远。 此刻薄玉乔仔细打量着薄清远的神色,发觉其仍是那副凛若冰霜的模样,眉眼处未曾现出半点波澜,着实是极为冷淡。见状此般情景,薄玉乔心下着实明了的很,这位大抵早便清楚了张嫣的身份,先前如此重用张嫣,想必便是看着人家耍猴戏呢! 如此一思量,薄玉乔不由微微眯了眯眼,思及这几日自己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却相当于白费了功夫。菱唇轻启,薄玉乔径直开口问了一句。 “你是何时知晓张嫣是东瀛人的?” 之于薄玉乔的问话,薄清远薄唇紧抿,径直提着张嫣的衣裳,将其一把给摔在布满尘土的地上。 而后薄清远方才跳下马车,只留下一句。 “从她一出现在我面前,我便知晓她是东瀛人士。” 听得此言,薄玉乔也并未多话,只是心中暗暗给薄清远记了一笔。 将张嫣这厮给收拾了之后,薄清远也并未即刻便将这东瀛人给处死,反而将其五花大绑,丢到了其中一辆马车之上。瞧着张嫣的模样,在东瀛人之中想必也是极有身份的,否则也不会这般轻易的便随着那起子倭寇来到琼州。 如今薄玉乔也能猜着几分薄清远的心思,不过那位不说,她也不会不识趣主动开口发问。上了马车之后,复又赶了一日路程,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腥咸气味儿,却不惹人生厌,想必此处距海边也算不得远。 也不知楚铮现下所在何处? 一别近一月,薄玉乔对楚铮也是极为思念,偏生此事不足为外人道也,所以便只能将心思暗暗藏在心底,若是公诸于众的话,亦是会惹人发笑。 此时此刻,薄玉乔可不曾料到,薄清远的胆子竟然有这般大,径直便带着手下,往大军驻扎的地界儿行去。 等到薄玉乔被军士押解着入了军营时,她仍是有些恍惚。紧了紧怀中的大红襁褓,暗暗庆幸薄清远好歹还算有些良心,让她戴上了帷帽。否则若是径直以本来面目入了军营的话,事情便有些不大妥当了。 莲步轻移,此刻薄玉乔心下着实有些忐忑,两边的甲士身上都带着一股子浓郁的血腥气,也不知是否是东瀛人的血。薄玉乔虽说胆子并不算小,但承受成千上万人的注目,这还是头一次,当真是难耐的很。 偏生怀里的棠儿是个没心没肺的,紧闭着肖似楚铮的凤眼儿,睡得熟了。大抵因着这段时日棠儿的日子过得极为舒坦,如今小妮子颊边的软肉更多了几分,每每抬手轻触,便让薄玉乔心中一阵柔软。 “将军!薄清远等人带到。” 待行至一顶极为宽敞结实的营帐前头,身旁的军官陡然朗声开口,声如洪钟,当真是让薄玉乔有些镇住了。饶是如此,薄玉乔也未曾失态,不过怀中的娃儿可便有些不买账了,睁眼雾蒙蒙的大眼儿,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抽抽哽哽的模样,便仿佛猫儿一把,着实是个可怜人儿的。 兀自行入营帐之中,薄玉乔打眼儿一看,发觉营帐里头出了楚铮之外,还有先前在江南见着的都督同知严臻,落座在楚铮下手,此刻一袭甲胄,面庞也比在江南之时黝黑三分,添了些许刚毅。 至于楚铮的模样,倒并无多大变化,身上带着一股子浓到化不开的冷意,凤眸淡淡一觑,薄玉乔不知怎的,偏生出一股子心虚之感。 此刻棠儿还在小声哭闹着,因着这孩子之前身子便不好,此刻一流泪,薄玉乔整颗心都揪成一团,娥眉微蹙,只不过隐藏在帷帽下头,旁人不得瞧清罢了。 因着棠儿的动静,楚铮的眸光也移转到了棠儿身上,凤眸之中的冷色见消,冲着一旁落座的几个大将吩咐道。 “你们便先回去罢,本王先审问薄清远一行人罢!” 听得楚铮所言,营帐之中的诸位猛将皆能猜到楚铮的心思,偏生碍于后者的身份,半点也不敢生出调侃之心,否则在琼州打仗的日子,便不会如何好过了。如此一思量,这些猛将从善如流,一个个都退出了营帐之中。 之于薄玉乔身畔的薄清远之流,倒是并未随着先前那批人退下,一个个便与木头桩子无异,让楚铮不由厌烦的很。 “阿二,带他们下去!” 听得瑞王殿下吩咐,阿二身为死士,自然是不能违拗主子的命令,登时便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将营帐之内的众人给引了出去。 如此的话,营帐之中便只剩下薄玉乔与楚铮二人,还得算上棠儿。 此刻薄玉乔极为拘禁的低垂着头,眸光有些闪躲,不敢对上楚铮的眸光,生怕惹怒了这厮。毕竟一声不吭的便自京城之中跑到了琼州,着实是算不得什么体面之事,若是此事被旁人发觉的话,她侧妃的位置也不必要了。 “你胆子真真算不得小!” 楚铮言语之中带着一股子极为浓郁的讥讽之意,薄玉乔听在耳中,身子猛然一颤。也不知是否是认出了楚铮便是自己个儿的父亲,如今棠儿也逐渐止了泪,圆润仿佛藕节儿一般的小手,径直塞入口中,棠儿还咂咂嘴,乌溜溜的眼睛盯着楚铮,小模样一瞧便让人不由自主的心软。 薄玉乔深吸一口气,好一会子方才呐呐开口答道。 “王爷,妾身知错了。” “哦?那你错在何处?” 楚铮如此得理不饶人,当真是让薄玉乔心下颇为气怒,不过饶是如此,她面上也不敢现出半分,只得极为恭敬的解释道。 “那日王爷将将楚铮,妾身回到王府之后,棠儿便被人给劫走了,后来幸而有义父相助,方才知晓了猫狗坊之中的犬王可以寻着棠儿的消息,若是妾身再晚出京一日,恐怕棠儿的性命便保不住了。” 言道此处,薄玉乔的眼眶也微微有些红了,贝齿轻咬红唇,眉眼处尽是委屈之色。 其实事情经过楚铮早已一清二楚,但只消清楚薄玉乔再一次陷入了险境之中,楚铮心头便仿佛燃烧着一团烈火,让他整个人都极为郁燥,恨不得将众人尽数斩杀了,方才能泄心头之恨! 薄玉乔此刻微微抬眼儿,正巧对上楚铮的凤眸。此刻薄玉乔倒是瞧清了,楚铮凤眸之中布满黑红的血丝,加之其中的暴虐之色,着实瘆人的很。 不过见着面前之人如此神态,薄玉乔却丝毫不惧,径直上前一步,冲着楚铮软声开口道。 “王爷,您抱抱棠儿,她现下比之前又重了不少,这人参荣养丸可是难得的好物儿,有了这物什,咱们棠儿的身子也能养好了。” 听得薄玉乔所言,楚铮眉眼处也现出一丝柔和,小心翼翼将面前仿佛雪团儿一般的小娃娃给接在怀里,丝毫不敢妄动,生怕一个不小心,便摔着了她。 因着离楚铮极近,此刻薄玉乔自然是能轻而易举的感受到面前男子的僵硬,心下不由有些发笑,暗想只要有了棠儿,楚铮这厮也便不能再耍威风了! 过了好一会子,楚铮方才开口道。 “军中并非久留之地,明日我便为你们几人安排一处民居,到时有阿一阿二看护着,我也便能放心了。” 闻言,薄玉乔没有不由微微一蹙,登时便开口问了一句。 “王爷,阿一可是难得的好手,便让其在身畔好生伺候与您才好。” 此刻楚铮并未言语,不过这厮性情也是个极为执拗的,便与薄玉乔对视开来。如此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终究是薄玉乔先行败下阵来,只得颓然应声道。 “但凭王爷做主。” 如此,薄玉乔也未曾与楚铮相聚几日,便被安排在琼州之内相对安全的地界儿,前头便是驻守的十万大军,即便倭寇能耐通天,也不能对薄玉乔他们出手。 先前薄玉乔还有些疑惑,毕竟十万大军早已整装待发,为何还要在琼州这片地界儿僵持着?但后来薄玉乔听得阿一解释,方才清楚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是先前的战舰未曾打造好,只不过有五艘罢了,充其量也只能带过去一万军士。若是只带着一万军士,到了东瀛便是给人家送菜,楚铮即便自傲,也不会托大到这种地步,等到造船厂将一共三十艘战舰备好,方才带着六万军士往东瀛驶去,而剩下的四万军士,则是驻守在琼州,以防生出变数。 值得一提的是,不知薄清远如何说服了楚铮,出征的舰队也有薄清远一行人,听说薄清远现下的官职还不算低,也是个正五品的小将。 薄玉乔便待在琼州的地界儿上头,每日除了照看棠儿,便是在心中算着日子。等到过了一月左右之时,薄玉乔心下急躁非常,却又不好与旁人开口,毕竟惑乱军心可是大罪,即便她是瑞王府的侧妃,也不能无视法纪。 第300章 重伤 这一月以来,薄玉乔虽说算不上日日提心吊胆,但也差不离了,毕竟乘着战舰往东瀛行去的三十艘舰船,便仿佛消失在茫茫大海之中,半点消息也未曾传来。虽说薄玉乔清楚海上战报传递不便,但如今时日也不算短了,到底是怎的回事? 之前舰船出发之前,薄清远还将张嫣,也便是川岛艳子给带到了一艘舰船之上,便是为了要挟东瀛的倭寇。川岛艳子并非旁人,而是东瀛的公主,幼时便聪慧非常,不止在忍术上有极高的造诣,便连官话说的也是极好,如此方才被天皇给派遣到琼州这片地界儿上头。 也不知现下舰船之上到底是何情景,薄玉乔真真心急如焚,若是军中仍有东瀛人的奸细该如何是好?薄玉乔越想心中便越是惊惧,面色也是苍白得很,阿月姑姑在一旁瞧着,心中亦是忧虑不已。 如此又过了小半个月,薄玉乔日日派遣阿二去军营前头打探消息,以往都是无功而返,今日却与往日不同,阿二去了许久也未曾回来,也不知到底是怎的了。 薄玉乔现下所居的小院,便是楚铮出海之前买下来的,并不很大,不过仅仅是个二进的庭院罢了,因着靠近军营,倒也安全的很。此刻薄玉乔便落座在院中,日头并不很热,但她面上却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冷汗,将将以帕子拭去,冷汗又再度出现,着实是不知因为何故。 正待薄玉乔心烦意乱之时,突然一道身影以极快的速度冲入院中,薄玉乔定睛一瞧,发现此人正是阿二。 阿二是个健壮寡言的男子,素日面上也不会流露出什么情绪,但此刻薄玉乔只见阿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便连眼眶也微微泛红,眸中遍布黑红的血丝,显得着实狰狞的很。 见状,薄玉乔猛然自藤椅上站起身子,却冷不防眼前一黑,身子微微踉跄了一下,好在阿月姑姑一直待在薄玉乔身畔,方才并未让薄玉乔跌倒在地。 红唇轻启,薄玉乔颤声问道。 “可是、可是王爷出事了?” 听得薄玉乔的问话,跪倒在地的阿二缓缓颔首,只这一个动作,便好似耗尽了阿二周身的气力一般,这个精壮的男子,此刻便仿佛雕像一般,跪倒在薄玉乔面前,一动也不动。 闻言,薄玉乔含泪狠狠摇头,她不信楚铮会死!明明已经带走了六万军士去征讨一个东瀛罢了,怎会生出事端? 不会的!不会的!定然是阿二听岔了,方才如此。 豆大的泪珠儿自细白的面颊上缓缓滑落,最后渗入到衣襟之中,消失不见。 杏眸圆瞪,此刻薄玉乔死死的盯着跪倒在地的阿二,开口问道。 “王爷到底如何了?” 一字一顿,带着无与伦比的寒意,与薄玉乔素日里的温和全然不同,让人不由升起惊惧之感。 听得薄玉乔的问话,阿二终于抬起脑袋,虎目含泪,哀声道。 “王爷、王爷现下在军营之中,重伤昏迷不醒,不过军医说是......听天由命罢!” “听天由命?” 薄玉乔兀自冷笑一声,她便从未信过命!若是真真按着所谓命运的话,她现下还只是薄府一个小小庶女,指不定都被封氏程氏给磋磨至死,哪里会将当年的债一笔笔的尽数讨还回来? 薄玉乔深吸了一口气,面色虽说仍旧苍白如纸,但杏眸之中却透着一股子坚定之色,径直开口道。 “阿一阿二,便带我入军营之中罢。” 之于薄玉乔的吩咐,阿一未曾开口,但阿二却登时自地上起身,哀声道。 “侧妃娘娘,仆带您去看王爷!” 话落,薄玉乔丝毫不耽搁,径直紧随在阿二身后,往军营的方向行去。身后的阿一与阿月姑姑见此情形,自然也不好再留在院中,随后阿月姑姑冲入主卧之中,将小郡主给抱了起来,而后便跟在薄玉乔身后,也一齐往军营之中赶去。 薄玉乔此刻几乎小跑着方才能跟上阿二的脚步,饶是如此,她也未曾感受到半点疲累,便好似整个身子都不是他的了一般。等入了军营之后,阿二也不顾守卫军士的阻拦,便径直将薄玉乔给带入了楚铮所在的营帐之中。 入了营帐,薄玉乔两腿便仿佛灌铅了一般,沉重的让她迈不开步子。此刻营帐之中除了未楚铮诊治的军医之外,还有严臻。 薄玉乔淡淡抬眼儿望着严臻,开口问了一句。 “王爷的身子到底如何了?又是为何受了这般重的伤?” 薄玉乔的嗓音带着一丝沙哑,严臻收入耳中,心下也觉得极为愧疚,若非他失职的话,王爷也不至于成了现下的模样。 “回薄侧妃的话,我们登上东瀛那片地界儿之后,便有来使言道东瀛欲要归顺大乾,王爷清楚东瀛人贪婪的本性,所以根本未曾相信他们所言半个字,饶是如此,王爷仍存了要收复东瀛的心思,在与天皇会面之时,王爷直接将天皇斩杀于剑下,后来我们一行人被忍者围攻,他们欲要为天皇复仇,所以便拼了命也要斩杀了王爷,如此方才造成现今的后果。” 听得此言,薄玉乔面上也不由挂出一丝冷笑,冷眼望着严臻,开口道。 “忍者前来斩杀王爷,你们便不会拦着吗?一个个都是废物!废物!” 薄玉乔此刻心绪着实波动的很,玉白的面庞也因着气怒而涨的通红,便仿佛燃着了一团火似得。 面对薄玉乔的叱骂,严臻也未曾反驳,毕竟若是他们武艺能够再精进些的话,也不至于让王爷受了这般重的伤。 虽说之前借着东瀛大乱的时机,将所谓幕府权贵尽数打杀,如今东瀛人才凋零,想必百年之内不能在为祸大乾,但一想到大乾王朝的百年平静,是用王爷的性命换来的,严臻心下也是极为羞愧。 薄玉乔兀自冷笑一声,也未曾再继续责骂严臻,毕竟极为将眼前之人给径直打杀了,也无法将楚铮给救回来。径直行至床榻前头,见着薄玉乔的动作,军医不由退后一步,省的冲撞了这位脾性如同烈火一般的侧妃娘娘。 此刻薄玉乔淡淡的望着躺在床榻之上再无声息的楚铮,倒是不知该如何开口。这人早便没有了之前的桀骜冷淡,面庞苍白发青,便仿佛已经没了声息一般。不过薄玉乔倒是不信,楚铮那般自傲一个人,怎会因着小小东瀛便殒了命? 转过身子,薄玉乔冲着上了年岁、须发皆白的军医问道。 “王爷的身子到底如何了?可还有救?” 听得薄玉乔问话,须发皆白的军医半点不敢怠慢,登时开口道。 “回侧妃娘娘的话,王爷现下气虚两虚,加之着实伤重难愈,已然有些危险了。再加之军营之中药材虽说不少,但能给王爷吊命的好物儿却是没有,若是等到去别处取回,想必王爷便......” 军医的话并未说完,薄玉乔已然听明了这人的意思,霎时间便扯动唇角,开口说道。 “人参荣养丸可能给王爷吊命?” 现下薄玉乔身上备着的灵药,便只有人参荣养丸一样了,那丹丸毕竟是义父亲自为棠儿调配的,想必也是药性精纯温和,即便楚铮用了,亦是不会生出大碍。 闻言,军医那满布皱纹的面庞之上,也现出了一丝犹疑之色,而后开口道。 “侧妃娘娘,可否将人参荣养丸取出,让人一观。” 薄玉乔缓缓颔首,而后便将袖笼之中的青花瓷瓶儿给取了出来,而后打开瓷瓶儿,倒出了一枚指甲大小的乌黑丹丸,透着一股子馥郁的异香。 嗅到人参荣养丸这股子香气,军医登时精神一震,忙不迭的将人参荣养丸接过手中,仔细嗅闻着。未过几时,军医眉眼处现出一丝极为明显的喜色,冲着薄玉乔开口道。 “侧妃娘娘,此药大抵能够吊住王爷的性命!有此药拖延些时候,咱们便能去外省延请名医,寻访灵药了!” 听得此言,营帐之中众人面上皆现出极为浓郁的喜色,薄玉乔也不由松了一口气,将瓷瓶儿之中的人参荣养丸复又倒出一粒,而后开口问道。 “这人参荣养丸应当如何给王爷服用?” “用温水化开送服即可。” 如此,薄玉乔登时微微颔首,阿一出去亲自端来了一碗温水,薄玉乔将两枚人参荣养丸化入水中,而后便觑着营帐之内众人,眸光之中的意思极为明显。 众人意会,登时便鱼贯而出,等到营帐之中只剩下薄玉乔与楚铮之后,前者便径直落座于床榻边上,将带着异香的药汤含入口中,而后微微俯下身子,将药汤度入楚铮口中。 等到一碗药汤一滴不剩的送入楚铮体内,薄玉乔这才松了一口气,抬手取了锦帕,将楚铮唇角的乌黑药汁给仔细拭去,而后便将营帐之外的众人给唤入其内。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军医复又给楚铮诊脉,发觉王爷脉象比之先前要平稳许多,登时便极为欢喜。 第301章 同伙 楚铮足足昏迷了小半个月,方才清醒过来。原本薄玉乔还忧心这厮伤了肺腑,恐怕日后会落下病根儿。但楚铮也并非孱弱之人,将养了这小半个月之后,便已然能够下榻行走了。 如此,薄玉乔一颗悬着着的心也总算是放下了,伺候楚铮之时,虽说算不上衣不解带,但也是尽心尽力,在琼州足足待了四个月,一行人方才启程,往京城之中赶去。 在路上奔波的五六个月,待回到漪澜院之时,薄玉乔身量清减不少,黄莺这丫鬟见着薄玉乔这副清瘦的模样,着实心疼的很,眼眶登时便红了三分,赶忙吩咐小厨房之中备上上好的党参乌鸡汤,给薄玉乔补补身子。 此刻落座于膳堂之中,薄玉乔将手中的调羹放下,抬眼儿望着在身畔伺候的黄莺,登时便开口问道。 “黄莺,这些日子王府之中可还安稳?” 听得薄玉乔问话,黄莺一张俏丽的面庞之上,也现出一丝犹疑之色。见状,薄玉乔心头一紧,殷红的菱唇紧抿,等着黄莺开口。 “回小姐的话,您与王爷不在府中的这些时日,王府倒也未曾生出什么旁的事端,不过现下掌家权尽数被鸾夫人握在手中,当真是风光异常,即便小姐您贵为侧妃,在处理府中诸事上头,恐怕威信也不若鸾夫人。” 将黄莺所言收入耳中,薄玉乔眉头微微蹙起,而后面上现出一丝冷笑,讥讽道。 “我原本还当王鸾是个安分的,但现下瞧着,也是极有野心,如今让她寻着了机会,想必这掌家权也不会轻易交出来。更何况,说不准一个小小的掌家权,还满足不了王鸾的胃口呢!” 闻言,黄莺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希望小姐莫要吃了鸾夫人的亏,方才是极好的。 其实此刻黄莺倒是有些思虑过甚,即便王鸾出身于忠勇伯府,且还是嫡出的贵女。不过现下她既然入了瑞王府之中,便也只是个小小的侍妾罢了,自己在位分上便能压她一头,自然不怕她能生出什么风浪。 更何况,琼州一行,此举虽说有些孟浪了,但好歹救了楚铮的性命,若非给棠儿准备的人参荣养丸,想必楚铮便寻不着灵药吊命,殒命琼州都是极可能的。因着如此,即便崇文帝不好明着封赏薄玉乔,但心下对她定然也会极为满意,如此,薄玉乔离正妃之位,也算不得远了。 思及此处,薄玉乔倒也不算忧心,等入夜之后,楚铮便又歇在了漪澜院之中。 如今楚铮的身子早便将养好了,一阵翻云覆雨之后,楚铮抬手将薄玉乔拥入怀中,开口问了一句。 “乔儿可是看不惯王氏?” 楚铮言语之中带着不算明显的笑意,薄玉乔如今对楚铮也能称得上了解,登时便轻笑一声,炙热的气息喷洒在光裸的胸膛上药,指尖在攒金丝绣花软枕上头轻轻滑过,好似漫不经心地开口道。 “看得惯如何?看不惯又如何?乔儿本心便是个心狠手辣的,若是王爷不喜的话,乔儿自己个儿也没法子!” 薄玉乔言语之中,带着一股子娇嗔之意,与往日的疏离恭谨全然不同,这般生动的模样,让楚铮心头一暖,薄唇轻启,登时便开口道。 “若是乔儿看不惯王氏的话,将其禁足佛堂之中可好?到底也是忠勇伯府的嫡女,若是一纸休书将其遣送会忠勇伯府的话,咱瑞王府恐怕也要跟忠勇伯府结仇了。” 听得此言,薄玉乔心下也舒坦不少。如今瑞王府之中除了王鸾以外,便只剩她自己一个小娘子。即便如此,楚铮也未曾动旁的歪心思,这份心意薄玉乔自然是极为清楚,即便口上不提,心下也会记得分明。 碍于忠勇伯府的缘故,薄玉乔也不好径直便让王鸾圈禁于佛堂之中,否则即便将王鸾这个妇人给解决了,但之于棠儿的名声亦是有损。若是能寻着什么切实的证据,到那时再将王鸾给处置了,忠勇伯府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王爷,不必如此。” 听得薄玉乔所言,楚铮未曾答话,只是凤眸之中划过一丝冷意,显然是不欲让王氏多留了。 翌日清晨,薄玉乔起的有些晚了,待用过早膳之后,倒也未曾去瞧棠儿,只是吩咐黄莺将先前冒充小刘氏的妇人给带过来。早在琼州之时,薄玉乔便清楚了这黝黑女子的身份,便只是薄清远在倭寇手下救回的一个普通民妇,名为珍珠,因着丈夫孩子都被倭寇给磋磨至死,所以便跟随在薄清远身畔,也算是报恩了。 不过薄清远却未曾想到,这珍珠在报恩之余,还对他生出了旖旎的心思。 不多时,黄莺便将五花大绑的珍珠给带上了漪澜院正堂之中,让其跪倒在地。薄玉乔抬眼儿瞧着这珍珠,发觉这女子消瘦的厉害,便仿佛纸片人儿一般,眼睛显得奇大,但却空洞无神,透出一股子极为憔悴的模样。 见状,薄玉乔蹙着眉望着黄莺,开口问了一句。 “黄莺,珍珠这是怎的了?” 听得薄玉乔问话,黄莺面上也现出一丝羞愧之色,眸光低垂,低声开口道。 “回小姐的话,先前您离开王府之后,奴婢便将这珍珠给关押在柴房之中,一开始倒也未曾生出什么事端,但有一日也不知是何人那般狠辣,在珍珠饭食之中放了不少砒霜,幸而这女子也是个品性倔的,那日除了用了口水之外,也未曾动筷。即便如此,水中的砒霜之毒也是极为厉害,奴婢将珍珠带到了杏林馆之中,莫大夫亲自相助,方才保住了她一条命。” 闻言,薄玉乔心下倒是有些疑惑,珍珠入王府的目的,也便是为了她罢了。当时她已然往琼州行去,谁人还会与珍珠有深仇大恨,欲要将其径直斩杀呢? 细细思量一番,薄玉乔还是没有头绪,又草草审了珍珠一次,这妇人嘴闭的便仿佛蚌壳儿一般,无论如何也未曾开口,着实是让薄玉乔苦恼不已。 如今楚铮也不大回石玉居了,按着这厮的说法,石玉居太过空旷,没有人气儿,还不若她所居的漪澜院舒坦。 因着如此,这日楚铮将将下朝,便见着了跪倒在地的珍珠,登时清俊的眉目处便现出极为浓郁的冷意,一字一顿的开口问道。 “便是这妇人将棠儿给偷送出王府的?还真是胆大包天!” 楚铮眸光便仿佛利刃一般,恶狠狠的望着珍珠,好似要将这女子径直打杀了,方才能将激荡的心绪给尽数平复开来。 之于棠儿被人带出王府一事,薄玉乔清楚瞒不过楚铮,登时便微微颔首,也算是承认此事。 兀自自八仙椅上站起身子,薄玉乔面上挂着一丝清浅的笑意,踩着香尘底儿绣鞋,缓缓行至楚铮面前,径直开口道。 “王爷,这珍珠着实是个胆大包天的,不过如今清远哥哥也立下了大功,咱们若是径直将珍珠打杀的话,想必清远哥哥亦是会心中不虞,莫不如好生审问一番,让其将同谋给供出来,到时将其径直放出王府,也无不可。” 薄玉乔开口之时,细白如瓷的玉手便好似不经意的自楚铮手背滑过,让后者高大颀长的身子,也不由微微僵硬。 楚铮轻咳一声,横了薄玉乔一眼,方才微微颔首,也算是认了薄玉乔的法子。 “既然如此的话,你便将这女子交到我手即可,有薄清远亲自审问,本王便不信她还能这般嘴硬!” 听得此言,跪倒在地的珍珠眉眼处现出一丝羞愧之意,若是真真因着她一时冲动之举而带累了恩公,她还不若一头撞死在此处,倒也干净的很! 此刻阿月姑姑自是看出了珍珠心存死志,登时眉头微蹙,冲着楚铮福了福身子,方才开口道。 “王爷,小姐,莫不如今日便将这珍珠给送到薄大人身旁,倒也能快些将此事了解,这丫鬟现下已然生了死志,若是在咱们王府殒命的话,自然算不得什么好事。” 闻言,薄玉乔杏眸之中也显出一丝冷意,丰盈的胸脯也微微起伏,彰显着主人的怒意。 见着乔儿如此模样,楚铮心头也并不如何好受,登时便冲着阿月姑姑吩咐一句。 “既然如此的话,你便将这妇人给带出正堂,吩咐阿二将其移交给薄大人即可。” 之于楚铮的吩咐,阿月姑姑自然不敢违拗,登时便福了福身子,随即手上微微用力,揪着珍珠的襟口,便径直将其抬出了正堂之中。 将将把珍珠送到薄清远手中一日,薄玉乔便得了消息,与珍珠勾结之人并非旁人,便是手中握着掌家权的鸾夫人。因着鸾夫人掌管王府,所以将府中的丫鬟婆子调往别处去做活,也不会让人升起半点诧异之心,如此珍珠方才寻着机会,将棠儿给带出了王府。 事成之后,因着闹的有些大了,所以王鸾并未径直将珍珠给打杀。等到薄玉乔以及阿月姑姑离开王府之后,趁着珍珠被关到柴房里头,王鸾这才动手,却不想珍珠福大命大,居然保住了性命。 第302章 结发为夫妻 虽说薄玉乔早便猜想棠儿被人偷送出王府一事,与王鸾有关。但现如今真真证实了此事,还是让她心头郁燥的很,若是她早便发觉王鸾是个包藏祸心的,想必棠儿也不必在路途上受那般多的苦。 每每思及此处,薄玉乔眼眶便不禁有些发红,恨不得将王鸾生生杖毙了,方才能解心头之恨。不过薄玉乔好歹也有些理智,碍于王鸾的身份,自然是不会妄为,等到楚铮回来之后,也不言语,便极为恭顺的为楚铮亲自下厨,当真是极好的。 见着乔姐儿这幅眼含泪意的模样,楚铮自然是极为心疼,心下也对王鸾着实恼恨,将漪澜院膳堂之中伺候的下人尽数给摒退之后,楚铮半点也不客气,径直一把揽住薄玉乔的纤腰,将其搂入怀中,淡淡的一股子檀香味儿极为好闻,让楚铮不禁微微眯眼,有些目眩神迷之感。 薄唇轻启,楚铮抬手轻抚着薄玉乔满头鸦发,带着笑意开口问道。 “乔儿,既然那王氏如此碍眼,我便径直将其圈禁在佛堂之中即可,毕竟先前没有证据,方才会有些为难。但如今一瞧,王氏的手还真长,居然胆敢对棠儿出手,即便我径直将其打杀了,忠勇伯府也不会多言什么。” 听得此言,薄玉乔心下自然是极为舒坦,毕竟她原本便并非什么大度之人,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既然王鸾胆子这般大,那便也要为自己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眉眼低垂,薄玉乔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揉额角,轻声开口道。 “便随王爷处置。” 薄玉乔很是清楚,将王鸾也圈禁在佛堂之中,已然是最好的结局了,若是她贪心不足,非要将王鸾置于死地的话,想必自己的名声也会损的一文不剩,将来棠儿还得议亲,自然是不能因着王鸾这等恶毒妇人给耽搁了。 见着薄玉乔应了,楚铮心头也一阵爽快。原本在楚铮看来,女子便是男子的附属物,当真是可有可无,即便瑞王府中美人不少,也未曾让他多看一眼。但自从薄玉乔以一个风筝闯入了他心中之后,事情便一发不可收拾。即便瑞王府中只剩下乔儿一个女子,楚铮也不欲再纳人入府,他二人过寻常夫妻的日子,自然是极好的。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如此一想,楚铮薄唇便不由勾起一丝笑意,也不知自何处取来了一把极为锋锐的匕首,而后便将薄玉乔细心梳起的凌云髻给径直拆散了来,取了一缕极为乌黑浓密的墨发,径直割断开来。 割断了薄玉乔的墨发,楚铮随后也取了自己的一缕青丝。见着这人的动作,薄玉乔也不由有些恍惚,难不成这人是准备于她结发?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心下转过这个念头,薄玉乔芙面微红,杏眸之中也染上了一层水雾,着实好看的紧。此刻她便眼睁睁的瞧着楚铮将他们二人的头发给结在一处,且不知自哪里取出了一个极为精巧的荷包,将发丝放入荷包之内,仔细收好。 楚铮如此举动,薄玉乔自然不能无动于衷,不过她也未曾多言什么,毕竟男子的心意,可不是嘴上说说便能看出来的。且看这厮日后到底如何,薄玉乔方才能够放心真真将自己一颗心给交出去。 翌日薄玉乔将将起身,黄莺入主卧之中伺候她洗漱之时,面庞之上便现出遮掩不住的喜色,小嘴儿喋喋不休道。 “小姐,您有所不知,将才王爷径直派人去将鸾夫人给送入佛堂之中圈禁,院中的丫鬟婆子给尽数给打杀了,后来又派来两个不假辞色的婆子,看守鸾夫人,如此的话,想必鸾夫人的好日子也便到头儿了。” 因着昨夜已然清楚了楚铮的心思,所以之于王鸾落得现下的下场,薄玉乔倒是并不如何诧异,只是娥眉微微一挑罢了。 如今瑞王府之中的小娘子,便只剩下她一人,倒也是清静不少,只希望楚铮是个好的,能记住自己立下的盟誓。 薄玉乔也并未去瞧王鸾的落魄模样,虽说这女子亦是个心机深沉的,但只消未得着楚铮的怜爱,便半点用处也无。落得现如今这个下场,也着实是极为可悲,她便不必再去落井下石了。 又一月,圣人给瑞王府大郡主赐名楚颜华。 知晓了棠儿的大名儿,薄玉乔心下也不由有些欢喜,毕竟棠儿的名儿是陛下赐的,自然是天大的体面,往日皇族有郡主出生,可未曾见着崇文帝如此上心。这份儿殊荣放在了棠儿身上,自然是极好的。 如今棠儿已然快七个月了,时不时笑的极甜,只可惜不会冒话儿,每每薄玉乔逗弄她时,这小妮子都会自己个儿爬到薄玉乔身畔,一手撑着大理石打磨的地面,试着站起身子,却未成。 薄玉乔见着棠儿猛地摔倒在地,也未曾将其扶起,只是扭头望向别处,以余光端量着棠儿的举动,发觉这小丫头眼儿红红的坐起身子,瘪了瘪嘴,到底也未曾开口。不过孩子现下并未冒话儿,薄玉乔也不心忧,所谓贵人语迟,便是如此。 如此又过了半年,薄玉乔再次有孕,楚铮便再也按捺不住,亲自上折子为薄玉乔请封。不过因着瑞王府现下只有薄玉乔一个侧妃,崇文帝本就有些不喜,毕竟皇室子弟乃以开枝散叶为重,现下这般情景,再多能多几个子息? 薄玉乔清楚圣人不喜自己的身份,不过也未曾自艾自怨,毕竟只消楚铮是个好的,她便心满意足了。 不过崇文帝可未曾想到,便是因着这所谓的升位分之事,皇贵妃还与他闹了一阵子,让崇文帝不由讨饶,毕竟皇贵妃现下可再度有孕,自然是不好损了身子。 托了皇贵妃的福分,薄玉乔正妃之位,总算是到手了。如今棠儿也便成了嫡出的姐儿,身份着实尊贵的很,只消她再为楚铮产下一个小世子,先开花后结果亦是极好的福分。 薄玉乔的肚子果真是极为争气的,十月怀胎之后,产下了一个皮肉皱巴巴,好似红皮猴子的娃娃,这娃娃虽说瞧着丑的很,但可是一个带把儿的,楚铮见着之时,心下也不禁有些激动,翌日便上折子为儿子请封世子之位。 因着棠儿的大名儿便是崇文帝给赐的,虽说由皇帝赐名儿是天下的体面,但楚铮好歹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瑞王,自然是并不如何在乎这个虚名,即便崇文帝有为孩子取名的意思,也被楚铮给径直推拒了。 如此楚铮在书房之中整整呆了七日,方才给长子取出了大名儿。 楚致宁,便是楚铮的长子,也是瑞王府之中金尊玉贵的世子爷。 世子年岁太小,所以自然是不好日日称呼大名儿,若是压不住福分的话,可便有些不妙了。如此薄玉乔又给世子取了一个乳名儿,名为阿宝,叫着倒也是极为顺口的。 在薄玉乔产下世子之后,薄府也打发人来瑞王府问好,显然是欲要讨些好处。如今薄府之中顶梁柱已然去了,再加之先前程氏变卖祭田隐田一事,早便动摇了根本,现下阖府便是入不敷出的境况。 此事薄玉乔自然清楚的很,她也未曾将薄府看做是自己的母家,毕竟母亲早在她七岁那年,便已然被人生生逼死了。原本在薄玉乔心中,将这群打秋风的赶得越远越好。但思及阳哥儿还在国子监读书,若是背上了不忠不孝的恶名,想必日后仕途也便艰难了,为了阳哥儿着想,薄玉乔也只得捏着鼻子招待了薄府之人,不过也未曾让他们讨着什么好处。 之于薄玉乔这般无情无义的举动,老太太心下自然愠怒的很,不过碍于薄玉乔现下的身份,可是瑞王府的正妃娘娘,若是将其彻底开罪了,恐怕薄府更是雪上加霜。 老太太没有那个胆子开罪瑞王府,所以薄玉乔的日子过得倒是极为安生,每日将两个小的给照看好,再时不时的伺候一番那个大的,一整日便囫囵着过去了。 每逢年节,薄玉乔便派人给杏林馆以及蓬莱楼之中送去厚礼,毕竟若非义父以及舅父的照看,她恐怕早便去了。薄玉乔是个知恩图报的性子,自然是要孝顺他们两家子。 说来也是让京中所有小娘子艳羡的很,话说这瑞王府的正妃娘娘,当年不过仅仅是罪臣庶出的女儿罢了,一开始将入瑞王府之时,不过仅是一个小小的侍妾,而后因着怀有身孕,晋为侧妃之位,未出一年,再次晋位,成了超品的王妃,且长子将一降生,便被请封为世子,这份运道着实无人能及。 仅是如此,自然是不能让京中女子艳羡,真正让其求之不得的便是,成婚数十载,瑞王也未曾再纳过美妾,仅仅守着王妃一人,如胶似漆,二人得了三子两女,当真是羡煞旁人的神仙眷侣。 正文完。 番外一薄玉禾 话说当日薄玉禾知晓薄玉乔要入瑞王府中作侍妾之时,心下亦是升起一股子极为浓郁的艳羡,虽说侍妾的身份上不得台面,但瑞王又是何等尊贵?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为过,且又生的俊美无铸,当真是让薄玉禾动了春心,如此她方才在薄玉乔的鼓动下,在老太太面前将心事吐口。 老太太最是瞧不上侍妾的身份,一听三房嫡出的姐儿居然欲要上赶着与人为妾,自然是气不打一处来,幸而三夫人安氏以死相护,方才未曾让老太太责罚禾姐儿,只不过将其圈在院中,不让其再出门子罢了。 被禁足在院中的日子着实称不上好过,薄府掌家权早便交到了程氏手中,虽说三分颇有些体己儿,但也不好明着使唤,否则若是让老太太心生芥蒂的话,日子便更是难过了。 因着如此,薄玉禾除了有安氏真心相护之外,便连奴仆也敢冲她使脸色。转眼间,薄玉乔便已然入了瑞王府,而薄玉禾早便是及笄的年岁,却依旧无人问津。 被禁足的日子着实清静的很,且还有老太太亲自挑选的嬷嬷教导薄玉禾规矩。那两个嬷嬷极为严厉,若是薄玉禾行为举止之中有半点不妥之处,便会被藤条可劲儿的抽打。三老爷薄衡早便被乐夫人给迷了心窍,自然是不会顾忌女儿的死活。 望着面前清汤寡水的饭食,薄玉禾凤眸之中也现出一丝恨意,若非薄玉乔算计的话,她也不至于落到现下的地步!不过即便薄玉禾心中有恨,面上也未曾表现出来,好歹乔姐儿现下也是瑞王府的人,若是招惹了她,可算不得什么明智之举。 如此,薄玉禾便将恨意藏在心底。等过了年后,安氏便挑选了一个将过二十的举人,名为孙镇,使得孙镇与薄玉禾定亲。虽说薄府现下尚未败落,但三房到底也是商户,能寻着一个举人,已然便是极好的亲事了,若是孙镇殿试再取得了好名次的话,那说不准也会得着圣人重用。 孙镇早年丧父,所以孙家便只有孙老夫人一个长辈。 婚礼将过,翌日薄玉禾便早早与丈夫一齐起身,为婆母请安。 这孙家也并非大富之家,但却甚是清高,劳什子规矩极多,若是家中无米下锅,孙老夫人也不会为独子孙镇求娶薄玉禾这个商户女。 眼见着这新妇粉面含春、眉目带臊,孙老夫人心下便一阵厌烦,瞧着薄玉禾端过来的茶盏,许久也未曾接过。 见状,薄玉禾心下怎能不怒?不过她好歹也是个有心计的,自然不会在面上表现出对婆母的不满,仍是极为恭敬的立在孙老夫人身前,瞧着着实是个纯孝的。 如此情形,即便孙老夫人再不待见薄玉禾,也不好在大婚之后做的太过,否则若是薄府迁怒的话,事情便不好办了。且这薄氏真真是生了一副狐媚子模样,又心机颇深,着实是让人不喜,还不若镇儿他表妹讨人欢喜。 孙老夫人心下转过此番念头,面带冷意的接过薄玉禾递送过来的茶盏,只浅浅的啜饮了其中的一口茶汤,便将茶盏给径直放在一旁的八仙桌上。瞧见那红木所制的八仙桌,孙老夫人心头更怒,这些家具亦是薄氏的陪嫁,难不成是瞧不上他们孙家清贫?着实是个让人厌恶的性子! 薄玉禾也不是个傻的,自然能瞧出孙老夫人对她的不喜,饶是如此,她也未曾流露出半点委屈之色,只消好好把住夫君的心思,便是极好的。 薄玉禾思量的倒是不错,但她却未曾想到,孙家人竟然能如此无耻,在她成婚约莫一月之后,便将所谓的表小姐于松月给接入孙府。这于松月也是秀才女儿,学识自是极好的,身上带着一股子娇弱的气质,每每望着旁人之时,眼中都含着一丝水雾,即便再铁石心肠的男子,也不由得会有些心软。 这日薄玉禾将将自正堂中起身,欲要去书房给夫君送羹汤,将将行至书房前头,却听见男子的粗喘声与女子低泣的声音。登时,薄玉禾眉眼处便现出了一丝冷色,即便她已然告诫自己要忍耐,却也容不得旁人这般打脸! 径直将书房的木门一把推开,薄玉禾便瞧见了里头极为不堪入目的场景。原本说要安心温书的丈夫,此刻便将身子压在那娇娇柔柔的表妹于松月身上。于松月眼眶微红,带着十足的媚态,见着薄玉禾怨愤的眸光之时,轻呼一声,小手推搡着孙镇的胸膛,红唇轻启,开口道。 “表哥,你快起身,表嫂来了!” 听得于松月的声音,孙镇又是猛然抽动了几下,而后便泄了身,不急不缓的披上亵衣,而后转身望着薄玉禾,眉眼处带着一丝怒意,道。 “书房不是你该来的地界儿。” 瞧见孙镇这般理直气壮地模样,薄玉禾怒极反笑,登时便微微眯了眯眼,讥讽道。 “原来夫君便是这般读圣贤书的,若是被旁人清楚你与表妹在书房之中做出此等苟且之事,想必举人的身份也便保不住了罢!” 即便被薄玉乔算计,薄玉禾也未曾受到过此般侮辱,登时便愤恨的恨不得径直上前,将面前这对奸夫淫妇给径直打杀了,方才能解心头之恨。 “你在胡说什么?” 孙镇最为在意的便是他的举人身份,若是真真因着薄玉禾的缘故,而失了举人的身份,他自然是恨毒了薄玉禾。只见孙镇猛然上前一步,狠狠地给了薄玉禾一个耳光,威胁道。 “你若敢胡来的话,小心我便不客气了!此处可并非薄府,你若是在我面前使小姐脾气的话,小心自己的性命!” 见着孙镇如此不将薄府放在眼中,薄玉禾气的面红耳赤,也未曾多言什么,转身便欲要离开书房,却冷不防被孙镇一把拉住了手臂,而后一个不防,颇有分量的砚台便径直砸在了薄玉禾后脑之上。 薄玉禾只觉眼前一黑,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等到薄玉禾醒来之际,不止后脑疼的发涨,便连小腹处也是一阵阵的抽痛,身旁的丫鬟不住的抽哽着,让薄玉禾心烦意乱的很。 “莫要哭了,我这是怎的了?” 听得小姐问话,名为籽儿的丫鬟颇有些惊吓的止住了泪,而后便开口道。 “回小姐的话,您先前怀有一月大的身孕,将才已然小产了!” 闻言,薄玉禾只觉胸臆之间一阵绞痛,玉手死死的攥紧锦被,失去血色的菱唇也显出一丝冷笑,眉眼处蕴着极为浓郁的恨意。 “很好!很好!” 孙家居然有胆子如此待她!真真是胆大包天的! 薄玉禾足足休养了三个月,方才能下床走动。因着小产期间并未好生将养身子,薄玉禾如今瘦的便仿佛纸片人一般,原本的七分容色,现下也减到了三分。 在这三个月之中,孙镇这个狼心狗肺的,居然将于松月给纳为媵妾,且于松月还怀有了一个月的身孕。她薄玉禾的孩子将将小产,于松月那个贱人居然有了孩子,薄玉禾焉能不恨? 薄玉禾如今被禁足在小院之中,根本不能迈出院子一步。这般被人看管的滋味儿,着实算不得好。就在薄玉禾快要被逼疯之前,安氏倒是亲自来瞧了瞧女儿,发觉女婿连媵妾都有了,登时面色便难堪的紧,吩咐粗使婆子使了手段,方才见着了薄玉禾。 将女儿现下的境况给打听出来,安氏真真觉得自己是瞎了眼,禾姐儿被人折腾到了小产还不算,便连嫁妆也被婆母给侵吞了,当真是欺负他们薄府无人! 安氏登时便派人过来大闹一番,即便三房只不过是商户罢了,但现下远哥儿还是正二品的御林军统领,哪里是小小一个举人便能欺凌的?将孙府折腾的鸡飞狗跳之后,薄玉禾也是个极为狠辣的性子,径直给于松月灌了一碗红花,将她腹中的孩子给打掉。而后薄玉禾也未曾罢手,派来婆子将于松月给绑了,送入勾栏之中,任人糟蹋,方才算完。 即便如此,薄玉禾最后也未曾离开孙家。之前她那一手儿已然将孙镇以及孙老夫人给吓着了,碍于薄清远的身份,他们自是不敢妄动。 之后的日子里头,薄玉禾略施手段,又怀上了一个孩子。原本她倒是想着要将这孩子好生抚养成才,后来却受到了安氏传来的消息,言道薄清远已然毁了容貌,御林军副统领一职定然是保不住了。 知晓此事之后,薄玉禾当真是极为惊慌,面色吓得惨白,直到小腹处传来阵阵胀痛之感,方才回过神来。她现下腹中还有孩子,也还有依仗,只要孙镇不在了,她的孩子便是孙府唯一的血脉,到时即便薄府失势,那个老不死的看在孩子的面上,也不会让孙家绝了后。 如此一想,薄玉禾也未曾客气,寻了孙镇出去与人吃酒的日子,收买了不少打手,让他们废了孙镇的命根子,同时也将这人打的残废,再也站不起身。得着了这个结果,薄玉禾倒是满意的很。 倒是孙老夫人受不了儿子变成这副模样,登时便昏厥过去,等到醒来之后,身子也亏损大半儿。 十月怀胎,安安稳稳的将儿子产下之后,薄玉禾也未曾客气,仔仔细细将身子调养一番,将孙府的掌家权抓在手中,倒也是极为快活。只是个中滋味儿,便只有她自己个儿能懂了。 番外二宁烟母女 自从薄正被关押在诏狱之中后,宁烟心中便一阵惊惧,若是薄正那腌臜东西将阖府之人都给牵连了该如何是好?颜姐儿才将将十岁,正是天真烂漫的年岁,可不能让薄正给毁了一辈子! 如此一想,宁烟也是个狠辣的,登时心下便有了决定。等到顺天府府尹虞泛来府中查案之时,宁烟登时便冲着虞泛告发薄正,坐实薄正谋害亲兄一事。因着这个缘故,薄府宁烟定然是呆不下去了,否则定然会被老太太磋磨至死。 瞧出了面前虞泛眸中的怜惜之色,宁烟心头一喜,面上更显娇柔,便顺从地应了虞泛的心思,让其将自己与颜姐儿一齐带出了薄府之中。 宁烟的姿容真真是极好的,即便现下已然二十有五,却依旧清丽如仙,大抵是因着产过孩子的缘故,身段儿玲珑丰满,每每行走之时,那股子逼人的妩媚几乎让虞泛看直了眼。 虞泛也并非好色之徒,但不知为何,一见着似宁氏这般尤物,便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思。明知不合规矩,仍是将其自己薄府中给带了出来。明着说是为了护着宁氏母子,省的她二人受到薄府的迫害,但暗里头的心思谁人都清楚,无非便是顺天府府尹瞧上了人家貌美如花,方才动了心思。 在外置办了一个二进的庭院,虽说并不很大,但位置却是极好的。虞泛还给安排了八个丫鬟八个婆子,也够宁氏以及薄玉颜使唤的了。 二进的院子虽说不若薄府宽敞,但宁烟与薄玉颜却是极为满意,毕竟在这庭院之中,她们母女便是真真正正的主子,再也不必看旁人眼色行事,着实是极好的。 虞泛每三日会来小院儿之中看宁烟一次,一开始二人之间倒也未曾发生什么腌臜事儿。不过越是这样清白的关系,越是让宁烟心头有些惊惧,若是不在容貌正盛的时候将虞泛给抓紧了,等到年老色衰之日,虞泛这厮恐怕便会将她们母女弃如敝履,再也不会费心看顾。 思及此处,宁烟杏眸之中闪过了一丝亮光,微微抿了抿唇,而后便亲自入了小厨房之中,做了几道瞧着不算明显,但却颇有些助兴意味儿的菜品。且这还不算,宁烟还备上了上好的女儿红,其中未曾下药,毕竟若是做的太过明显,虞泛也不是个傻的,自然会瞧出端倪。 这一日,宁烟先将颜姐儿给哄睡了之后,便与虞泛落座于小院儿之*饮。见着两位主子亲密无间,说不得什么时候便会成就了好事,周围的丫鬟婆子纷纷识趣的退下,将沁凉如水夜色朦胧的小院儿让给了虞泛以及宁烟。 酒过三巡,宁烟备下了酒菜也起了效用,虞泛只觉小腹那处升起了一股子火热,让他不由有些激动,待瞧见面前妇人媚眼如丝面颊酡红的模样,虞泛的反应变得更为明显。他的酒量不错,但此刻却是被美色蒙了心,一把将面前仿佛白玉雕琢的玉手给紧紧攥住,细细摩挲。 此刻宁烟的意识也有些朦胧,原本她便存了心欲要勾引虞泛,现下自然是不会推拒。虞泛身为顺天府府尹,自然也是容貌俊朗的很,如今将过而立,身量健壮,骑射也是极好,微微用力,便将娇弱无骨的宁烟给拉入了怀中。 抬手轻轻将胸前的系带解开,光洁仿佛凝脂一般的皮肉便在夜色之中大敞四开,二人也不避讳,未曾回房,便在外头成就了好事。 宁烟与虞泛谁都没有注意到,此刻廊柱后头,还有一抹瘦小的身影便一直盯着院中的景象,久久未曾动弹。 宁烟到底也只是个普通妇人罢了,昨晚折腾了一夜,再受到冷风,她便染上了风寒,如今便只得待在床榻之上。虞泛得了消息之后,心下不免更是愧疚,今晨他起身之时,便见着宁氏一副娇弱模样,便连眼眶都红了几分,着实可怜可爱的很,如此又是一阵云翻雨覆,反常使得宁氏加重了病情。 大抵是因着愧疚的缘故,虞泛今夜假借吃酒之名,再次回到了小院儿之中,且亲自给宁氏喂药,这般细心之举,着实让人感慨不已。 薄玉颜在一旁恭敬而立,心下却极为欢喜,母亲能得着虞叔叔的宠爱,自然是极好的,日后她又能成为高门大户之中的娇小姐了! 思及昨夜瞧见的混乱场景,薄玉颜倒也未曾觉得有何不妥。反正以往在薄府之中时,姨娘与父亲便是如此,只不过现下这人换成了虞叔叔罢了。 虞泛在外养了外室一事,便也是纸包不住火,终于未曾瞒过虞夫人。事实上,虞泛也不欲再瞒着虞夫人了,毕竟如今宁氏已然有了身孕,若是接回府中的话,也能让娃儿过得更好。 虞夫人为虞泛产下了一子一女,却未曾想到换来的竟然这如此不堪的结果。长女虞霜华,如今也是将将及笄,脾性素来是个火爆的,知晓父亲在外养了一个妇人,当即便极为不虞,顶撞了虞泛,却换来一个响亮的耳光。 见此情形,虞夫人也冷了心,为了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妇人,虞泛连亲生女儿都不顾了,真真是无耻之极!因着如此,虞夫人索性便顾好自己一双儿女,不去管虞泛胡闹了,赶忙将霜姐儿发嫁方为正事。 虞府中的老夫人素来以子嗣为重,现下宁烟已然怀有一个月左右的身孕,自然是要将其接回府中,好生养胎。偏生虞泛现下已然被宁烟迷昏了头,非要让虞夫人假装有孕,将宁烟腹中的孩儿记为嫡出。 其实宁烟心下也明白的很,以她的身份,自然不能给虞泛当正妻,如今得了一个媵妾之位,便是极好的。只消将来腹中的娃儿有出息,是否为正妻哪有什么必要? 这厢虞夫人已然被虞泛给气的大病一场,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而虞泛仍不知悔改,径直传出了虞府主母有孕的消息。因着虞夫人母家并非在京中,而是江南清贵,所以现下也未曾知晓此事。 虞夫人所产下的长子名为虞棕,今年将将一十有三。长在高门大户,对这些内宅阴私之事,虞棕自然是清楚的很。见着母亲落得这个下场,虞棕恨毒了宁烟母女,便恨不得将她二人给尽数打杀了,方才能给母亲出口恶气! 这段时日宁烟与薄玉颜的日子过得真真是不错,阖府上下都捧着她们母女。这份宠爱一直未曾断绝,转眼间,又过了四年,如今薄玉颜已然一十有四了。 薄玉颜容貌原本便肖似宁烟,随着年岁见长,出落的越发艳丽,年仅十四,却身段儿玲珑,当真是极好的。 这四年里头,虞夫人身子一直未曾好全,病榻缠绵,瞧着甚是瘦弱。因着如此,宁烟倒是寻了不少好物儿,给虞夫人调养身子,否则若是她儿子的嫡母去了,虞泛又要迎来一个正妻,还不若虞夫人这般软弱可欺呢! 四年之中,虞夫人强拖着病体,给虞霜华寻了一门儿亲事,男方现下是个七品官,虽说并不很大,但人品确实极好,与霜姐儿也算是相配了。虞夫人是个明眼人,虞霜华成亲之后,真真夫妻和睦,现下育有两个小郎君,着实是极好的。 不过长子虞棕倒是愁煞人了,如今已然一十有七,居然还不肯议亲,着实是个不服管教的! 有一日,天光微亮,一对野鸳鸯在花园儿之内干出了令人不耻之事,被清早前来三步的虞泛给抓了个现形,等到那一对男女抬起头来之时,虞泛登时便气急攻心。 这男女并非旁人,正是虞棕以及薄玉颜! 因着虞泛对宁烟甚是宠爱,爱屋及乌之下,对薄玉颜也是极好的。因着薄家败落,所以宁烟生怕颜姐儿寻不着一个好婆家,便让颜姐儿改了姓,记在了虞府名下。此事薄府也是清楚的很,只不过虞泛乃是堂堂的顺天府府尹,可不是一个已然败落的家族能相抗的。 如此,现下薄玉颜便不再是薄玉颜,而是虞颜,记为虞府庶出的姐儿,与虞棕乃是亲兄妹!现下这二人行出这般苟且之事,岂不是等同与兄妹*? 虞泛登时便被气的昏迷过去,等到清醒之后,便瞧见那一双小儿女径直跪倒在院中,非要成亲不可!宁烟在一旁垂泪不止,小儿子如今将才三生日,瞧见母亲泣泪,也跟着嚎啕。 这般情景之下,虞泛也是没有法子,便应承了虞棕与虞颜之事。不过在虞颜嫁给虞棕之前,又改回了原本的名儿,不再是虞府的小姐了。 虞棕将婚事捅到了老夫人面前,后者清楚前因后果之后,便恨不得将薄玉颜这给勾引自己亲孙儿的贱蹄子给径直打杀了,又哪里会让其得偿所愿呢?此番折腾,薄玉颜又成了破落户儿出身的庶出小姐,自然是不能给虞棕当正妻的,加之婚前失贞,老夫人不喜,便只得了一个通房的位置。 等到虞棕中了探花之后,便出府自立门户,接了虞夫人出去奉养,冷眼瞧着虞府逐渐败落,也未曾出手相助,等到宁烟去世之后,虞棕便将薄玉颜给赶出府中,瞧着薄玉颜只能靠乞讨为生,也算是解了恨。 番外三薄玉容与薄清程 自从父亲与姑母苟且之事被母亲揭发之后,薄清程整个人都恍惚了,即便被人打发到了京郊的庄子里,也未曾反抗过半点儿。只是将母亲死死护住,省的母亲再受了旁人磋磨。 原本在姑母家呆了数年,以为那般寄人篱下的日子算不得好过,但现下瞧着,最最难耐的便是发觉,自己的父亲居然无耻到了此般程度,与自己的亲生妹妹做出苟且之事,且珠胎暗结,半点也不要脸面。 在庄子里头,薄清程的日子算不得难过,先前老太太已然吩咐了庄子里的奴仆,好生照看封氏以及清程少爷,因着如此,即便庄子之中的丫鬟婆子不若薄府细心,也未曾怠慢了封氏母子。 见着儿子这般恍惚,封氏也是颇有些气怒,狠狠地甩了薄清程一个耳光,省的他再现出这幅半死不活的模样! 薄清程被封氏一个耳光给打醒了,知晓自怨自艾没有半点用处之后,薄清程倒是理智不少,再不复往日那副浪荡模样,整日在埋首于书海之中,整日苦读,倒也有些成就。 等到薄玉乔发嫁之后,老太太便复又将封氏以及薄清程给接回了薄府,瞧见薄清程这副洗心革面的模样,老太太心下亦是极为满意。不过老太太未曾高兴几时,程氏发卖隐田之事便瞒不住了,牵连到薄清远身上,使得远哥儿也毁了容貌,御林军副统领的位置,便保不住了。 如此,薄府便成了破落户儿,加之隐田被发卖一事,薄氏一族的日子也算不得好过,真真是极为落魄。 薄府之中的变故,倒是未曾影响到薄清程,他只是一味苦读,欲要为自己谋个前程。不过薄清程显然是忘了,因着他先前与俞林之有过一段儿,成了京城众人的谈资,这等德行不修之人,自然是不能入仕的。 到了最后,薄清程也不过只考上了秀才,即便薄清程有状元之才,再往高了去,也是不成了。 人生大起大落,薄清程在封氏去世之后,便径直去了万安寺之中,皈依佛门,成了了空和尚,也算是寻了个清静。 皈依我佛之后,万安寺的方丈见着薄清程颇有学识,便带着薄清程一路南下,遇贫瘠之地,便教化当地居民,如此过了二十余年,了空大师行走过的地界儿,其中出了不少举人,还有一个极为出息,连中三元,殿试之后,便被崇文帝钦点为新科状元。 如此说来,薄清程虽说是个得道高僧,但在读书人眼中,却是德才具备的大儒,备受敬仰。 了空大师年过古稀之后,因着常年奔波,体内留下了不少暗疾,终有一日,了空大师便再也没清醒过来。尸身火化之后,骨灰被撒入长江之中,随即消失不见。 ****** 薄玉容其实觉得自己这一世着实是不错了,身为正二品大员家中的嫡女,即便不得父亲宠爱,但依旧是薄府最为尊贵的姐儿。亲事也定的极好,夫君乃是靖国公府的嫡长子,人品相貌无法挑剔半点儿。 嫁入靖国公府之后,虽说两个小姑的性情并不如何,但原香玉已然成了瑞王府的正妃娘娘,自然不会经常回到靖国公府,至于现下还未发嫁的原雅珍,即便她再如何刁难,也成不了什么气候,毕竟庶出的姐儿若是做的太过了,主母定然不会容忍。 之于原香玉与乔姐儿之间的龃龉,薄玉容自然清楚的很,但她却很难偏帮谁人,乔姐儿是她亲生妹妹,而原香玉还是阿霁的嫡亲妹妹,如此情景之下,倒是将薄玉容逼进了进退两难的逼仄境地。 成婚未过几时,薄玉容便已然怀有了身孕,因着有孕的缘故,公婆待她自是极好,即便父亲因着与人勾结,现下被判流放三千里,靖国公府里头也未曾传出半点不妥的言辞。毕竟她肚腹之中的孩儿,可是靖国公府的嫡长孙,身份贵重,可不是旁的阿猫阿狗能及的上的。 十月怀胎,一朝产子。 在薄玉容有孕的这十个月之中,后宅之内不安分的丫鬟亦是不少,大多都存了飞上枝头便变凤凰的心思,毕竟只消怀上了原家的血脉,那通房的身份便免不了了,若是再得了大少爷的欢喜,媵妾的位置也可畴谋一番。 因着如此,原霁只消一入后宅,身畔便会跟着数个模样俏丽的丫鬟,环肥燕瘦,真真是让人目不暇接。清楚现下的情景,薄玉容虽说心下难耐的很。面上还是一副贤惠大度的模样,毕竟妒妇的恶名,她可背负不起。 不过出乎薄玉容所料,原霁未曾收用半个通房,即便是模样艳丽的丫鬟自荐席枕,他也不为所动,日日便歇在主卧外间儿,此举虽说不合规矩,但薄玉容心下却是极为欢喜,一颗心也不由自主的遗落在了原霁身上。 孩子产下之后,便由靖国公亲自为长孙起名,单名岑,乳名儿唤阿来。 阿来模样生的粉雕玉琢,极为肖似原霁,身子骨儿也康健的很,一哭起来哭声震天,整个小院儿之中都听得极为清晰。饶是小阿来这般讨喜,原霁眼中也没有多少喜色。薄玉容曾经一度以为,原霁并不欢喜小阿来,方才如此。 但等到传来靖国公府谋反的消息之后,薄玉容方才清楚阿霁为何眉头紧锁。想必以阿霁的灵透心思,早便清楚了靖国公府的现下的情状,偏生又无法阻止公公,心下自然抑郁的很,在大厦将颓的重压之下,也顾不上将将出世的小阿来。 靖国公府牵扯进了谋逆之事,自然是无法善了,即便圣人给靖国公府留了脸面,只将靖国公给处斩,余下族人则是流放西北。从极为风光的国公府,落得现下这般境地,还真能称得上是世事难料。 紧了紧怀中的宝蓝襁褓,薄玉容端和的面庞之上,也现出了一丝愁色。她流放西北吃苦不要紧,小阿来如今方才将将满月,哪里受得住流放之苦? 每每思及此处,薄玉容心下便一阵抽痛,豆大的泪珠儿自莹白的面颊之上,缓缓滑落,最后渗入到宝蓝锦缎所制的襁褓上头,随即消失不见。 原霁推开雕花木门之时,便将此番情景收入眼底。心下不由低叹一声,原霁着实恼恨自己太过无用,若是他能够阻止父亲的话,靖国公府也不会参与到谋反之中,现下落得一个流放西北的下场。 说到底,还是他连累容儿了。 思及此处,原霁唇畔的笑意不免有些苦涩,轻咳一声,冲着以帕子拭泪的薄玉容开口道。 “容儿,你我和离罢!” 听得原霁清朗的嗓音,薄玉容一开始还未曾反应过来,面上强扯出一丝笑意,而后那笑意缓缓消失,哑声问道。 “和离?原霁你要与我和离?” 即便清楚所谓和离是为了保全她的无奈之举,但薄玉容仍是受不住所谓和离二字,她既然嫁入了靖国公府,便不会在靖国公府落难之际,寻求脱身之法。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薄玉容唇畔上现出一丝讽笑,眼眶通红的模样,让原霁着实心疼的很,薄唇轻抿,复又道。 “你也清楚,如今最好的法子,便是与我和离,说不准还能将你与娃儿的性命都给保住。你如今方才一十有七,为何非要跟在靖国公府身后赔命呢?” 瞧见原霁面上的悲痛之色,薄玉容也未曾多言,无论如何她都不会与阿霁和离,即便死在流放路上,也不会后悔今日之举。 翌日晌午,在靖国公府清点财物之时,薄玉容忽然见着了乔姐儿。知晓乔姐儿现下是瑞王府的侧妃,若是将岑儿托付给她的话,那自己也能安心了。 乔姐儿与阿霁一样,都准备让她和离回到娘家,毕竟如此的话,便不必再经受流放之苦了。饶是乔姐儿废了一番口舌,薄玉容也未曾改变心意,最后手下了乔姐儿送来的银钱,将岑儿交出去之后,薄玉容总算是放心了。 三日之后,便是启程的日子,褪去轻薄的锦缎,换上普通的棉布衣裳,薄玉容面色未曾改变分毫,便一直行走在原霁身侧。因着乔姐儿先前打点过,所以这些押送的军士也未曾为难靖国公府之人。 流放的时日当真并不好过,一行人走了足足有三个月,方才到达西北,在路途上,死去了不少亲眷,但也只不过将其草草掩埋了,便继续上路。等到了西北的兰州之后,气候着实炎热的很,幸而有乔姐儿准备的银钱,原霁与薄玉容便在当地置办了一间并不很大的客栈,因着有驻守军士相护,所以薄玉容的日子也并不算难过。 虽说再无在靖国公府之中的锦衣玉食,但好歹也能自给自足。薄玉容现今便是云来客栈的老板娘,虽说是上不得台面的商户,她却觉得现下比先前在靖国公府的日子还要舒坦许多,大抵是心境变了罢。 西北一行,薄玉容虽说面容仍是极好,却比不上先前的俏丽模样。饶是如此,原霁也未曾变心。且薄玉容永远都不会知晓,原霁当年是瞧见了这位端庄温和的小娘子在丛中一笑,方才动了心,让母亲上门求亲。这大抵是他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事罢! 番外四阳哥儿 薄清阳是薄府最小的哥儿,且还是二夫人嫡出,在府中自然是极为受宠的。不过不知为何,薄清阳总觉得母亲对他极为疏离,眸光之中也没有多少柔和,冰冷而高傲。 原本薄清阳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了,母亲大抵只是不欲娇宠于他,方才如此。但等到他受了风寒,发了三天三夜的高热,母亲也未曾来小院儿中瞧过他一眼。从那时起,薄清阳就知晓母亲不喜自己,他那时也不过将将六岁。 府中为他请了最好的师傅,薄清阳也很是珍惜这个机会,也被先生多加赞誉,心下自是极为欢喜,毕竟若是他能够在科举一途上得了一个好成绩,想必母亲面上也有光,到了那时,大抵能多瞧他一眼罢。 等到二哥自姑母家回来之后,薄清阳这才知晓,母亲原本并非那副凛若冰霜的模样,在见着二哥时,面上的笑意温和的便仿佛春日的阳光一般,让薄清阳心头酸涩不已,却又无人得知。 转眼之间,薄清阳便有八岁了,这一年,薄府之中生出了不少事端,不止母亲以及二哥被赶到京郊的庄子里,便连姑母也去世了。薄清阳知晓,自己家中已然现出倾颓之象,但他并不在意,毕竟在偌大的薄府之中,真真正正对他好的,便只有乔姐姐了。 薄清阳是个重情的性子,薄玉乔在先生离去之后,亲自教导他读书习字,温和细心的模样让薄清阳心头一阵妥帖,总觉得乔姐姐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旁人都及不上她。 后来薄清阳便知晓了自己庶出的身份,其实由嫡子变成庶子,之于薄清阳而言,也并非什么大事儿,毕竟现下二房的主母都被打发到了庄子里头,薄清程还是二房的嫡长子,不也随着二夫人去了?所以这嫡庶之分,有时候还真真做不得准。 薄清阳此刻欢喜不已,毕竟他是先前已然去世的如夫人的亲子,如此的话,他不就是乔姐姐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了吗?思及此处,薄清阳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儿也不由现出了一丝绯色,当真是欢喜的很。 父亲被流放三千里,乔姐姐又随后入了瑞王府中,薄府当真显得极为空旷。薄清阳每每便待在自己的小院儿之中,也不往外头去。不知为何,一瞧见婶娘的眸光,他便感觉面对一条毒蛇一般,着实阴冷的很,让他不由得欲要避开程氏。 送到院中的吃食一日不如一日,瞧见那清汤寡水的豆腐汤,即便薄清阳并非在意口腹之欲,也有些受不住了。现下祖母连床榻都起不来,是婶娘管家,薄清阳也不欲拿此等小事儿去使得祖母为难,还是忍忍罢。 不过这般难耐的日子并未过几时,突然有一日他小院儿之中,进来一个锦衣青年,头戴玉冠,面容便仿佛鬼斧神工一般,配上身上尊贵的气度,薄清阳一眼便认出了来人,不是瑞王姐夫还能有谁? 薄清阳现下已然九岁了,但身量仍旧不重,瞧着便仿佛一个七八岁的娃儿一般,分外清瘦,也就面颊上有些肉,否则真真是看不过眼儿。楚铮一把将薄清阳这小子给抱在臂弯里头,便好似抱了只小猫儿似得。 难不成薄府还能亏待薄清阳? 楚铮心头转过这个念头,又想起乔儿的恳求,登时便蹙起眉头,冷声开口问道。 “你可欲去国子监读书?” 听得国子监三个字,薄清阳一双与薄玉乔极为肖似的杏眸也微微亮了几分,面庞之上挂着一丝忐忑之色,轻声开口问道。 “瑞王殿下,阳儿乃是罪臣之子,且还是庶出,按理而言是入不得国子监的。” 即便如此开口,但阳哥儿言语之中的艳羡之意,楚铮自然是听了个分明,登时便道。 “你要你想去国子监即可,不过入了国子监之后,便得好生读书,否则你也配不上那般地界儿!” 楚铮言语之中带着几分厉色,让薄清阳瘦弱的小身子不由请颤了颤,而后极为坚定的点头道。 “殿下放心,阳儿定然不会辜负殿下美意。” 待到瑞王走后,薄清阳便愣愣的站在青石板上,瞧见瑞王的背影,面颊上也现出一丝笑意。定然是乔姐姐与殿下说道,殿下方才会纡尊降贵来到薄府,姐姐待他真真是极好的。 又三日,薄清阳便被安排进了国子监。国子监之中都是勋贵子弟,而薄清阳一个罪臣之子,将将入了国子监之中,便备受欺凌。不过国子监祭酒却是清楚,这位虽说身份不显,但却入了瑞王殿下的青眼,可万万不能有半点怠慢。 有国子监祭酒护着,薄清阳也并未受到什么过分的苦楚,三不五时还能得到国子监祭酒的指点。国子监祭酒可是当世大儒,每每见着他之时,薄清阳都恨不得沐浴焚香,方才不会辱没了祭酒大人。 后来薄清阳便发觉了一点,他只消被人欺凌之时,祭酒大人便会出现,也会指点一二。一开始薄清阳被人辱骂之时,还会还口,但想到祭酒大人下学之后便会将他唤过去,薄清阳也不理会那些盛气凌人的官宦子弟,反正不管他是什么出身,也不见得比这帮人鄙贱便是。 国子监祭酒姓周,单名庸。周庸既然被称为当世大儒,自然不会是个蠢笨的,所以他没过几时,便发觉了薄清阳的心思。之于这般刻苦的小郎君,周庸也是极为欢喜,便更是用心教导薄清阳,在薄清阳十二岁那年,便将他收为亲传弟子。 周庸如今年岁不小,但却并不算慈和,若是薄清阳没有完成功课的话,藤条竹板是少不了的。这小郎君天资不差,若是浪费了,着实是太过可惜。 在周庸的教导下,薄清阳亦是有了一番成就,他并不似薄清远一般,备上的恶名儿,不能入仕。在殿试之后,他被钦点为探花,彼时他才将将加冠,而状元郎以及榜眼都是年过三十的中年男子,自然是及不上薄清阳。 再者说来,薄清阳可不止年轻,这厮模样生的亦是极好,比薄玉乔也不差什么,只可惜投了个男儿身,方才未成了祸国殃民的祸害! 饶是如此,掷果盈车之事亦是不少,最后还是周庸为薄清阳保媒,娶了常乐郡主楚荇嫣。 成婚之后,薄清阳先入翰林院,做了翰林院编修,而后又求了皇恩,得了外放的机会,成了南宁的县令。虽说南宁那地方着实偏远,且有外族不时侵扰,但只有在那种地界儿,方才能做出一番功绩。 薄清阳也未曾带着常乐郡主去吃苦,而是独身一人到了任上,彼时常乐郡主已然有了两个月的身孕,薄清阳还不知晓此事。 南宁那地界儿临近边界,外族侵扰着实是个大乱子,薄清阳思量了许久,也未曾想到什么好法子,可以隔绝外族侵袭。待南宁那地界儿开始以沟滩之法晒盐之后,来自越南的贼人便愈发之多,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便与当年的倭寇也没有多少差别。 薄清阳瞧见被越南人为祸的地界儿,心头也是一阵愠怒,而后便在当地招揽工匠,仿造古时修剪了一段儿长城,上头也有民众驻守着,没三日轮换一次。每当越南人欲要偷袭,长城之上便燃起了狼烟,南宁境内的百姓便纷纷汹涌而出,抵御外敌。 如此越南人倒也未曾生出旁的大乱子,且因着沟滩之法,现下南宁这片地界儿上的百姓,虽说算不得富得流油,但一个个也不会因着生计犯愁。 薄清阳在南宁任职共有三年,待他要回京述职之际,南宁百姓自是极为不舍,乡绅四处奔走,制成万民伞,送给薄清阳。南宁百姓们这份恩德,让薄清阳心下也极为难耐。等到回京之后,发觉当年常乐郡主居然怀有身孕,且为他产下了一个男孩儿,便因着薄清阳在外为官,孩儿到此刻都未曾取得大名儿,只是宁儿宁儿的唤着。 回到郡主府之后,薄清阳也未曾歇着,翻阅经史典籍,为长子取了大名儿,名为薄禇清。在京中待了约莫三个月之后,薄清阳再次上折子,请求回到南宁任职。薄清阳是个执拗性子,即便薄玉乔也阻拦不成,最后便只得由着他去了。 不过常乐郡主倒是个识大体的,也未曾在意南宁地处偏远,便带着长子薄禇清,跟随着薄清阳,一齐到了南宁这片地界儿,不过此时薄清阳已然并非县令,而成了郡守。 薄清阳除了殿试之后,任了一年翰林院编修之外,一生都未曾做京官儿。毕竟多年外放他心下清楚的很,只有做成地方父母官,方才能够真正的为百姓谋福祉。读书人这一生,不就是为了为民造福吗? 常言道:水至清则无鱼,但薄清阳却是一生清廉,从未取过百姓一分一厘。待薄清阳去后,南宁这一处哭声连连,三月不休。 番外五薄清远(一)【故事三俗,不喜误入 防盗章节 薄清阳是薄府最小的哥儿,且还是二夫人嫡出,在府中自然是极为受宠的。不过不知为何,薄清阳总觉得母亲对他极为疏离,眸光之中也没有多少柔和,冰冷而高傲。 原本薄清阳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了,母亲大抵只是不欲娇宠于他,方才如此。但等到他受了风寒,发了三天三夜的高热,母亲也未曾来小院儿中瞧过他一眼。从那时起,薄清阳就自己母亲不喜自己,他那时也不过将将六岁。 府中为他请了最好的师傅,薄清阳也很是珍惜这个机会,也被先生多加赞誉,心下自是极为欢喜,毕竟若是他能够在科举一途上得了一个好成绩,想必母亲面上也有光,到了那时,大抵能多瞧他一眼罢。 等到二哥自姑母家回来之后,薄清阳这才知晓,母亲原本并非那副凛若冰霜的模样,在见着二哥时,面上的笑意温和的便仿佛春日的阳光一般,让薄清阳心头酸涩不已,却又无人得知。 转眼之间,薄清阳便有八岁了,这一年,薄府之中生出了不少事端,不止母亲以及二哥被赶到京郊的庄子里,便连姑母也去世了。薄清阳知晓,自己家中已然现出倾颓之象,但他并不在意,毕竟在偌大的薄府之中,真真正正对他好的,便只有乔姐姐了。 薄清阳是个重情的性子,薄玉乔在先生离去之后,亲自教导他读书习字,温和细心的模样让薄清阳心头一阵妥帖,总觉得乔姐姐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旁人都及不上她。 后来薄清阳便知晓了自己庶出的身份,其实由嫡子变成庶子,之于薄清阳而言,也并非什么大事儿,毕竟现下二房的主母都被打发到了庄子里头,薄清程还是二房的嫡长子,不也随着二夫人去了?所以这嫡庶之分,有时候还真真做不得准。 薄清阳此刻欢喜不已,毕竟他是先前已然去世的如夫人的亲子,如此的话,他不就是乔姐姐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了吗?思及此处,薄清阳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儿也不由现出了一丝绯色,当真是欢喜的很。 父亲被流放三千里,乔姐姐又随后入了瑞王府中,薄府当真显得极为空旷。薄清阳每每便待在自己的小院儿之中,也不往外头去。不知为何,一瞧见婶娘的眸光,他便感觉面对一条毒蛇一般,着实阴冷的很,让他不由得欲要避开程氏。 送到院中的吃食一日不如一日,瞧见那清汤寡水的豆腐汤,即便薄清阳并非在意口腹之欲,也有些受不住了。现下祖母连床榻都起不来,是婶娘管家,薄清阳也不欲拿此等小事儿去使得祖母为难,还是忍忍罢。 不过这般难耐的日子并未过几时,突然有一日他小院儿之中,进来一个锦衣青年,头戴玉冠,面容便仿佛鬼斧神工一般,配上身上尊贵的气度,薄清阳一眼便认出了来人,不是瑞王姐夫还能有谁? 薄清阳现下已然九岁了,但身量仍旧不重,瞧着便仿佛一个七八岁的娃儿一般,分外清瘦,也就面颊上有些肉,否则真真是看不过眼儿。楚铮一把将薄清阳这小子给抱在臂弯里头,便好似抱了只小猫儿似得。 难不成薄府还能亏待薄清阳? 楚铮心头转过这个念头,又想起乔儿的恳求,登时便蹙起眉头,冷声开口问道。 “你可欲去国子监读书?” 听得国子监三个字,薄清阳一双与薄玉乔极为肖似的杏眸也微微亮了几分,面庞之上挂着一丝忐忑之色,轻声开口问道。 “瑞王殿下,阳儿乃是罪臣之子,且还是庶出,按理而言是入不得国子监的。” 即便如此开口,但阳哥儿言语之中的艳羡之意,楚铮自然是听了个分明,登时便道。 “你要你想去国子监即可,不过入了国子监之后,便得好生读书,否则你也配不上那般地界儿!” 楚铮言语之中带着几分厉色,让薄清阳瘦弱的小身子不由请颤了颤,而后极为坚定的点头道。 “殿下放心,阳儿定然不会辜负殿下美意。” 待到瑞王走后,薄清阳便愣愣的站在青石板上,瞧见瑞王的背影,面颊上也现出一丝笑意。定然是乔姐姐与殿下说道,殿下方才会纡尊降贵来到薄府,姐姐待他真真是极好的。 又三日,薄清阳便被安排进了国子监。国子监之中都是勋贵子弟,而薄清阳一个罪臣之子,将将入了国子监之中,便备受欺凌。不过国子监祭酒却是清楚,这位虽说身份不显,但却入了瑞王殿下的青眼,可万万不能有半点怠慢。 有国子监祭酒护着,薄清阳也并未受到什么过分的苦楚,三不五时还能得到国子监祭酒的指点。国子监祭酒可是当世大儒,每每见着他之时,薄清阳都恨不得沐浴焚香,方才不会辱没了祭酒大人。 后来薄清阳便发觉了一点,他只消被人欺凌之时,祭酒大人便会出现,也会指点一二。一开始薄清阳被人辱骂之时,还会还口,但想到祭酒大人下学之后便会将他唤过去,薄清阳也不理会那些盛气凌人的官宦子弟,反正不管他是什么出身,也不见得比这帮人鄙贱便是。 国子监祭酒姓周,单名庸。周庸既然被称为当世大儒,自然不会是个蠢笨的,所以他没过几时,便发觉了薄清阳的心思。之于这般刻苦的小郎君,周庸也是极为欢喜,便更是用心教导薄清阳,在薄清阳十二岁那年,便将他收为亲传弟子。 周庸如今年岁不小,但却并不算慈和,若是薄清阳没有完成功课的话,藤条竹板是少不了的。这小郎君天资不差,若是浪费了,着实是太过可惜。 在周庸的教导下,薄清阳亦是有了一番成就,他并不似薄清远一般,备上的恶名儿,不能入仕。在殿试之后,他被钦点为探花,彼时他才将将加冠,而状元郎以及榜眼都是年过三十的中年男子,自然是及不上薄清阳。 再者说来,薄清阳可不止年轻,这厮模样生的亦是极好,比薄玉乔也不差什么,只可惜投了个男儿身,方才未成了祸国殃民的祸害! 饶是如此,掷果盈车之事亦是不少,最后还是周庸为薄清阳保媒,娶了常乐郡主楚荇嫣。 成婚之后,薄清阳先入翰林院,做了翰林院编修,而后又求了皇恩,得了外放的机会,成了南宁的县令。虽说南宁那地方着实偏远,且有外族不时侵扰,但只有在那种地界儿,方才能做出一番功绩。 薄清阳也未曾带着常乐郡主去吃苦,而是独身一人到了任上,彼时常乐郡主已然有了两个月的身孕,薄清阳还不知晓此事。 南宁那地界儿临近边界,外族侵扰着实是个大乱子,薄清阳思量了许久,也未曾想到什么好法子,可以隔绝外族侵袭。待南宁那地界儿开始以沟滩之法晒盐之后,来自越南的贼人便愈发之多,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便与当年的倭寇也没有多少差别。 薄清阳瞧见被越南人为祸的地界儿,心头也是一阵愠怒,而后便在当地招揽工匠,仿造古时修剪了一段儿长城,上头也有民众驻守着,没三日轮换一次。每当越南人欲要偷袭,长城之上便燃起了狼烟,南宁境内的百姓便纷纷汹涌而出,抵御外敌。 如此越南人倒也未曾生出旁的大乱子,且因着沟滩之法,现下南宁这片地界儿上的百姓,虽说算不得富得流油,但一个个也不会因着生计犯愁。 薄清阳在南宁任职共有三年,待他要回京述职之际,南宁百姓自是极为不舍,乡绅四处奔走,制成万民伞,送给薄清阳。南宁百姓们这份恩德,让薄清阳心下也极为难耐。等到回京之后,发觉当年常乐郡主居然怀有身孕,且为他产下了一个男孩儿,便因着薄清阳在外为官,孩儿到此刻都未曾取得大名儿,只是宁儿宁儿的唤着。 回到郡主府之后,薄清阳也未曾歇着,翻阅经史典籍,为长子取了大名儿,名为薄禇清。在京中待了约莫三个月之后,薄清阳再次上折子,请求回到南宁任职。薄清阳是个执拗性子,即便薄玉乔也阻拦不成,最后便只得由着他去了。 不过常乐郡主倒是个识大体的,也未曾在意南宁地处偏远,便带着长子薄禇清,跟随着薄清阳,一齐到了南宁这片地界儿,不过此时薄清阳已然并非县令,而成了郡守。 薄清阳除了殿试之后,任了一年翰林院编修之外,一生都未曾做京官儿。毕竟多年外放他心下清楚的很,只有做成地方父母官,方才能够真正的为百姓谋福祉。读书人这一生,不就是为了为民造福吗? 常言道:水至清则无鱼,但薄清阳却是一生清廉,从未取过百姓一分一厘。待薄清阳去后,南宁这一处哭声连连,三月不休。 番外六大结局 验明正身之后,两位嬷嬷面无表情,站在安如海面前通禀,开口道。 “回老爷的话,小姐已然非完璧之身。” 听得此言,安如海面上现出一丝喜色,望着安苑的眸光之中,现出了极为浓郁的期许之色。 “真不愧是我安如海的女儿,居然能成为薄知州的妾室,如此的话,咱们在琼州的生意定然万无一失。” 站在一旁的孙氏听得安如海的言语,青红肿胀的面庞之上,登时也现出一丝冷意,讥讽着开口道。 “老爷,您怎知那个奸夫是薄知州,若是苑姐儿随意寻了个男子,失了清白的话,您也并不清楚。” 孙氏当真是个口无遮拦的,因着先前被安苑打掉了一颗门牙,现下开口之时还有些漏风。这话将一入耳,安如海面上的满布怒色,疾步行至孙氏面前,而后便是狠狠一耳光,怒斥道。 “你这贱妇,当真是蠢笨如猪!” 见着安如海这般势利的模样,安苑面上倒是挂着一丝讽笑,也未曾言语,便仔仔细细的瞧着面前的闹剧,等到孙氏被修理一番之后,安苑方才不急不缓的开口道。 “父亲,既然女儿已然成了薄知州的妾室,那母亲当年的嫁妆可否归还?女儿心中最为在意的,便是母亲的嫁妆。” 说着,安苑眉眼处蕴着一丝怅然之色,安如海将欲开口推拒,却冷不防让安苑抢先开口。 “若是薄知州只消孙氏侵吞我母亲的嫁妆,恐怕此事便不能善了了罢!父亲也清楚女儿的脾性,若是女儿未曾得着薄知州的宠爱,自然是不敢来父亲面前放肆,现如今,风水轮流转,女儿要的也并不很多,我母亲的嫁妆,五万两银子以及两箱古董珠宝,一件也不能少!” 将安苑眸中的冷色收入眼底,安如海扭头望着一旁泣泪的孙氏,心下恨不得将这个蠢妇径直打杀了,省的这妇人做出这等腌臜事儿,且还被苑姐儿抓住了把柄,若是真真被薄知州知晓的话,恐怕他们安氏布庄的生意也便到头了。 安如海未曾怀疑过安苑的言辞,毕竟若是得了苑姐儿身子之人并非薄知州的话,她定然不敢将此事安在薄知州头上。 但此刻安如海却未曾想到,虽说先前已然生出了香艳事儿,但事情全然是安苑一手谋划,可与他想象之中的垂青全然不同。 将母亲的嫁妆追讨到手中,安苑当真是极为欢喜,想不到薄清远的名声如此好用,既然如此的话,那置办铺子想必亦是方便的很,以安如海的谨慎性子,现下定然是不敢招惹于她。 思及此处,安苑便风风火火的置办了三间铺子,其中一间是绣庄,一间是米铺,一间是个不大的酒馆儿。安苑的母亲是江南女子,乃是落魄世族的小姐,身边亦是有不少忠仆,只可惜当年家族落败之时,损了身子,方才在安苑将将八岁出头时去了。 将米铺与酒馆儿交给母亲身畔的老人儿严叔打理,而安苑则是亲自坐镇绣庄。在她年幼之时,母亲亲自教了她不少江南的针法,如今安苑刺绣的手艺真真是顶好的,比之苏州的绣娘也不差分毫,再加之母亲生前的贴身丫鬟,也便是一直跟在安苑身畔两个嬷嬷,刺绣手艺亦是极好,如此再在琼州当地请了十余个绣娘,这绣庄也算是开起来了。 安苑可未曾想到,在她手下生意极为红火之时,也有一人在暗中调查于她。 薄清远脾性素来谨慎,一个女子竟然能进入知州府,且在耳房之中燃起催情香,着实不是个简单的,若是东瀛再有何阴谋的话,他还需早作准备。 暗中查探了一月左右,薄清远便清楚了安苑的底细,这小娘子无非便是不欲与人为妾,且想要夺回母亲的嫁妆,方才出此下策,不过将他薄清远给算计进去,还真是胆子不小。思及安苑近日以来,打着自己的名头行事,薄清远眸色便渐渐深幽起来。 这日,安苑自己个儿处于绣庄后头的厢房里头歇息着,自从将嫁妆自孙氏手中夺回之后,安苑便再也未曾回过安府,那等糟心地界儿,自然是远着些才好。 此刻正是用午膳的时候,伺候着丫鬟往红木桌子上摆了一道白灼虾,将将送上前头,鼻间嗅到了那股子腥味儿,安苑肚腹之间便是一阵翻江倒海。一旁伺候着的小丫鬟见状,也是有些急了,忙开口问道。 “小姐,您这是怎的了?奴婢现下便去请大夫!” 话落,那丫鬟便冲出了厢房之中,此刻厢房里头便只剩下安苑一人,以及作为梁上君子的薄清远。原本薄清远倒是准备光明正大的进入绣庄之中,但以安苑这小娘子的脾性,知晓自己迈入绣庄一步,恐怕明日的流言蜚语便会甚嚣尘上。虽说薄清远并不在意这些流言,但他好歹也是琼州知州,自然也是要顾及些颜面。 此刻安苑盯着面前那盘儿白灼虾,凤眸之中也现出了些许疑惑之色。近些时日,她吃住都与绣庄之中的绣娘一齐,自然也不会生出什么岔子,那现下那股子作呕之感,莫不是有了身孕? 心中如此一想,安苑也不由喃喃自语道。 “只不过一次罢了,若是真怀有身孕的话,倒也能将安如海那厮给稳住。” 藏身于梁上的薄清远听得安苑所言,好悬没从房梁上摔下来。此刻薄清远面上也现出一丝犹疑之色,若是安苑这小娘子真真怀了他的骨血,那该如何是好? 心下转过许多思量,未过几时,先前出去的丫鬟便请了大夫回来。待诊完脉后,那须发皆白的老大夫便径直开口道。 “你现下已然有一月有余的身孕,胎象算不得稳,得好生将养着才好,毕竟是薄知州的血脉,不论嫡庶可都要保住。” 近些日子的流言蜚语,老大夫也是有些耳闻,登时便如是开口道。 听得此言,安苑也不由有些尴尬,不过肚腹之中的孩子的确是薄清远的无疑,这一点倒也是极好的。 老大夫开了一个安胎药的方子,便被小丫鬟给送走了。知晓自己肚腹之中还有一个娃儿,安苑不由有些恍惚,也没心思用饭食,便吩咐丫鬟将桌上未动一下的饭菜给撤了下去。 此刻厢房之中便只剩下安苑,兀自低叹一声,抬手轻轻抚着小腹,安苑心下倒是不由有些慌乱,若是此事被薄知州知晓的话,她该如何是好? 正当安苑烦乱至极,便觉眼前一花,一道黑影陡然自面前划过,定睛一看,不正是薄知州吗? 见着薄清远,安苑明显受到了惊吓,身子猛地后退几步,却冷不防被红木凳子绊倒,不由往后倒去。安苑惊呼一声,忽觉身子下坠的势头停了,仔细一瞧,原来是薄清远这厮将她搂入怀中,方才并未让她倒下。 因着先前的暗中查探,薄清远也清楚安苑的脾性,知晓这小娘子并非水性杨花的性子,只不过是形势所逼,先前才行出那般不体面的事情。既然这安苑腹中已然有了他的骨血,即便是给她个名分也并无不可,这大抵便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罢! “你可愿入知州府中?” 听得薄清远的问话,安苑清丽的面庞之上,也现出一丝诧异之色。安苑是个通透的小娘子,见着薄清远出现之时,便已然清楚这厮将她的底细给探明了,方才会如此慌乱。 诧异只不过是一瞬罢了,之于薄清远而言,自己可并无可以图谋之处,且若是入了知州府中,亦是有百利而无一害。思及此处,安苑也未曾多加犹豫,径直颔首道。 “既然如此,妾身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安苑入了知州府后,发觉薄清远并非只是将她当做媵妾,反而对她极为敬重,便好似对待发妻一般。不过她二人之间到底也有许多与平常夫妻并不相同的事情。比如他二人从未拜过堂,也并无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过饶是如此,安苑也是舒心的很。 入了知州府之后,安苑方才发觉这位知州大人与她设想的并不相同,人道薄知州是个最最冷血无情的,便连血亲都不顾。但安苑却是清楚,薄清远并非不顾及血亲,若是他半点不在乎宗族的话,也不会将江南那一带无人占据的隐田给买下,而后将地契交到了京城薄家手中。 坊间的流言并不属实,安苑宁愿相信自己的眼睛,去仔仔细细的将薄清远这人看个透彻。 又过九月,便是安苑生产之时,折腾了足足三个时辰,她方才生出来一个哥儿,乳名文儿,大名薄炎武。 因着安苑为薄清远产下了长子,安如海又派人前来闹腾,言道薄清远是安府的女婿。但薄清远从来都并非好脾性的,登时便将安府上门之人给径直打了出去。 如此一来,先前因着薄清远而忌讳安府的,现下这些人便连本带利的将先前吃的亏给讨回来。加之安苑略施手段,安府的丝绸生意也每况愈下,显然是撑不了几时了。 又三年,等到安府搬离琼州之后,薄清远方才与安苑拜堂成亲。 theend 完结感言 说实在话,烟十分感谢大家这么长时间的陪伴,这本书是烟写的最长的一本,从一月九号开始发文,现在已经是六月三号,写了整整五个月左右,一共八十万字,我自己都很疲惫了,大家居然还能追的下去,真是很感动。 原来还想写素墨跟莫大夫之间的事情,却发觉没有什么好写的,所以在薄清远的故事结束之后,薄玉乔与楚铮的故事也是真正的结局了。 谢谢大家的支持,在这里烟还要打个广告,新文是皇贵妃的文,要是喜欢的话,可以去看一下,原谅我一生放荡不羁爱古言~~~~ 新文见,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