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婚》 第一章 冬梅约我的那天是冬梅男人的忌日。 冬梅是九六年冬天做的寡妇。她男人是个命薄的人,结婚半年,给他在县上工作的姐姐送白菜,半路上让一辆汽车撞了,红的鲜血和绿的菜汁洒了一地。事情发生时,冬梅把嗓子都哭破了,她一半在哭男人,一半在哭自己。在昏睡的那些日子她想新的生活,她很实际,她必须忘掉死去的男人重新找一个。镇上仁义厚道的后生一个个在脑里过电影,冬梅最后把我定格在眼前。就是穆黑子了。 我和冬梅死去的男人是同学。冬梅结婚时,朋友们闹洞房,我红光满面大着胆子去亲她,冬梅扭着腰枝和我调笑。他死了让你亲个够。那时我就不要你了。为什么?我们都老了。我没变成老头,冬梅也没变成老太太,但她的话不幸言中了。 冬梅的男人死了。九六年的北方农村不象现在这么富足,庄户人没现在活跃,收了秋的风流光棍无所事事,理所当然都去勾搭冬梅,我是其中最优秀的一个。那些日子,冬梅穿着素衣,恰如其分地表现出寡妇的冷淡,不为所动。其实冬梅当时已经打算嫁给我了,她的表现只是调我的胃口,我为此叫苦不迭。那一年我只有二十四岁。 冬日里一个睛朗却有微风的好日,我在街角遇见冬梅。我同几个哥们打台球,她姗姗地向我们而来,微风把她的衣服吹得飘拂,她苦着俏脸朝我们嫣然一笑。有主了吗?还没有。挺踏实?踏实个屁!我们小声议论她。她走到我身边乜了我一眼,我的心怦然一动。 “大哥死了两月了。”我追上冬梅,并肩走,微笑着。 “走你的路,提他干啥?” “他是我的同学,还是我要好大哥。” “谁不知道?” “你以前挺爱说的。” “他死了,我是寡妇。” “寡妇,可笑,什么年代了,还寡妇寡妇的,冬梅,忘了他吧,不然你会出毛病的。” 冬梅站住,眼睛眨了眨:“已经有毛病了。”我鬼使神差地愣了一下,冬梅紧着说,“是家里的烟道,没了男人收拾,做饭呛眼。” 我一本正经乘机说:“我去给你看看吧。” 冬梅点了点头,左顾右盼一番,掉头扭着腰枝往回走。我拉开距离,尾在身后。 前面走着冬梅,她的一副好身子有意地扭来扭去。我放肆地研究,她弄得我裤子膨胀,走路吃力,纵然生理上已经有了反应,可我还是告诫自己想寡谈的事,晚之又晚,想象自己闻到了形容不出的腥味,那味道其实出不来,我里三层外三层套着内裤秋裤毛裤呢。我站在商场门前的脏玻璃旁看自己的脸,我的嘴上长着黑草,鼻头新生出一颗红豆,我木讷地研究自己,感觉自己要完蛋了。 我见着冬梅脸上很尴尬,冬梅注视着我的双目,其实冬梅看得不仔细,冬梅回身关门时,我命令自己镇静,竟真地挺住了。 “冬梅……咋自个干了。” “以为你不来呢。”冬梅拍两只脏手。 “洗手去吧!” “那怎么行。” “我来了就不用你了。” 冬梅笑悠悠地望我,我满足自己的善变。 我一跃上了房,冬梅把竹竿递给了我,攥着竹竿,在她白棱棱的脖子下,我瞥到了她的乳壕。冬梅,爬上来吧。冬梅仰着脸笑了。 烟道通畅时,已到中午。我想回家,冬梅说,你别走,吃午饭吧。说完就生火做饭。我进屋打开他家的黑白电视机,看寡味了就倚在门框上说不相干的话。后来就提起了她死去的男人。我说,他真是命苦,我真不相信他会死。又说死了也好,自小没了爹娘,养你又吃力,这样见着爹娘了。冬梅望着红红的灶膛,木讷地听着。我说,他县里有个姐姐吧?冬梅说,有,前几天来了,她让我搬出去,我告她我是合法的继承人。她说你先住着也行,有了主搬出去。我说我为你弟弟守一辈子,她不相信,却哭泣了。 饭熟了,冬梅不再说话,我俩面对面坐在炕沿上,屋内只有筷子碰碗的声音。 我吃得快,打完饱嗝便欣赏冬梅。她斜挎着炕沿,小口地往嘴里送饭,黑黑的眼睛,飘逸的刘海,举手投足一副诱人的样子。抬头,冬梅发现我望着她。室内静悄悄地如同抽了氧,我的喉咙便干燥地像午后暴晒的干柴,我急忙燎动舌头。 “冬梅。” “嗯。” “房子他姐真要你怎么办?” “我回家。” “你继父待你不好。” “可死鬼对我不错。” “你真打算守一辈子。” “什么社会,说着玩呢,还能真守。” “有没有称心的?” “有一个哩。”冬梅把一张粉脸递给我,两眼勾我。 “是哪个?” “猜猜。” “猜不出。” 我抬起头,女人的红潮已经退去,我识别不了女人的浅笑和眼神,我想说冬梅你别找别的男人你找我吧。我没敢说,怕说错,怕冬梅扬手给我一巴掌。我见过冬梅扇人,她扇的那个也是镇上的,是我亲叔家的孩子,叫四虎。 冬梅看我答不出:“真是木头。猜不着别猜了。你说你给我干了活儿,我怎么报答你。”听了这话,我着实兴奋了一阵,没敢出声,想了想,害怕起来,不能冒闯禁区。 我说:“我已经吃过你做的饭了。” “吃饭就满意了。” “满意。” 冬梅有些失望:“满意了你就回吧。” 我的脸睛变多云。不情愿地走下台阶时,回头扔下一句:“有事再叫我。” “不叫,你是块木头。” 咣当,两扇门板合成了一块。回家后我连着三天梦见一扇朱红大门。 当时,我和冬梅有一个大胆一些,事就成了。我俩的失误导致了秀秀的出现。 秀秀是我高中的同学,在学校时我给她递过纸条,她还我的字条上写的是:我们太小,以后再说。当我的一个远房姑姑把秀秀介绍给我时,我简直欣喜若狂了。秀秀虽然没有冬梅个子高。但她白的脸蛋毕竟使我兴奋过。一个寡妇,一个姑娘;一枝枯花,一枝鲜花。择那个?冬梅的屁股扭出花来,我也视若无睹了。 我选了秀秀。 我和秀秀结婚的头天早上,冬梅用石头猛砸我家的院墙,我出来看究竟,她约我晚上到镇外谈谈。谈什么?我想拒绝她。她说:“穆黑子,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我摇了摇头。冬梅说:“巧的很,今天是死鬼的忌日。”看在死人的面子上,我答应了她。 冬天的月亮恍惚,晕了的月光把景物淹得朦胧,我顺着坑坑洼洼的土路往前走,一只野猫站在树枝上朝我眨眼睛,我愣了一下,敏捷地弓腰,那只野猫嗖地不见了。我望着树林中闪着鬼火的坟茔,心思乱的异常。我在想冬梅,想到是看死人的面子才见她。面前竟然出现了她死去的男人。 死鬼,别缠我! 坟旁没有冬梅,我坐在离约定地点不远的桥栏上,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冬梅要对我说什么呢?桥上有曾经熟悉的声音踏过来,我口吐烟圈,制造悠闲,心和脑儿却苦苦地理顺和设想台词。 “以为你不赴约呢。”冬梅说。 她经过刻意打扮的身子倚在桥栏上,逆光下我从上到下研究她的脸,相约的目的模模糊糊。我踢开脚下的土块。 “说吧,什么事?” “也没啥,想和你说说话。” “我是木头,有什么可谈?” “明天你和秀秀真结婚?” “嗯。” 冬梅站在原地不在吱声。她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摸宽大的桥栏。月光下,她的眼泪一大滴一大滴地掉下来。我掏出自己的手帕,犹豫片刻,还是递了过去。她没接,她含着眼泪说: “穆黑子,我从心眼里喜欢你。” “别胡说。” “我的身子以后给你!” “我不要,你是寡妇,秀秀是姑娘。” “以后我们就完了。” “完了。” 冬梅的眼泪扑籁籁掉下来。 第二章 我们相视无语,把目光投向十米外的坟群,索然无味了好一会。我的脑皮子不再发紧。我叹息着正要告别,一个女鬼扑面而来。冬梅挥拳打了我满脸花。我吓得魂不附体,想不到的屈辱弄得我不知所措,迟迟做不出反应。 冬梅朝我吼:“我爱的只有你,明天你和秀秀结婚,我为你守寡!” “别激动。” “我以后结婚只和你结。” “你好蠢呀。” “早晚我是你的人。” 冬梅暧昧地瞟了我一眼,脸上浮起一抹坏笑,说完就洋洋得意,心满意足,一扭一扭地走了。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赶忙朝冬梅的背影吹口哨。吹不成调,我愣着神点燃一支烟。 第二天,我和秀秀结了婚,所有贺喜的人都像看外星人一样看我,我的眼角红肿,我解释:晚上撒尿跌了一跤,秀秀不相信。 以后,冬梅一直向我放冷枪,我只好躲躲闪闪,第二年春天,四虎约我出去跑买卖,我没动心,可我却对他说:“小寡妇缠人呢!” “去你媳妇的,冬梅怎么不缠我?” “你脸上有麻子。”我乜着眼蔑视他。 四虎的麻脸羞成了红布。 “到底去不去?” “去。” 正在降临的是这年的晚秋。几千户的古镇远望光秃秃的很是可怜,傍晚的阳光下,我们在桥上相遇了。 冬梅臂弯里挎着网篮,篮里的鬼钱在落日的红光下惹人眉眼,她苦着脸朝急忙归家的我似笑非笑,我警惕地想挣脱窘境,旁若无人地晃着头朝前走。 “站住!” 我停下,却装聋作哑。 “我是鬼?怎么连和我说话的勇气也没没有了?” “我结婚了。” “结婚?结婚你就不姓穆了?” 冬梅扑过来,两条软蛇先缠我的腰,后咬我的脸。我愣了一下,尚惊奇自己迟钝,一口樱桃已堵在我的嘴上。我抖动了几个,却没能制约住她,她把感情泼过来,润的我恍惚,这时候我想起我新婚的媳妇,秀秀的眉眼恰恰烙在冬梅的脸上,我抡她,冬梅豁然定格,手始终没松开,她呆呆地盯远处的人影,突然夸张地尖叫了一声。 喊啥? 喊人抓你。 我咋了。 你强暴我。 我的手门板一样结结实实地堵在她的嘴上。 四目相对,她的目光像两把利剑,明晃晃滴着杀人血,她的要挟使我绝望,我垂下双眼,结束对峙。她一下瘫痪在我的怀里,柔得如水,我醉酒一样昏沉起来,心狂跳不止,只感觉冬梅吹出的气流热烘烘的。 “穆黑子,穆黑子。” 我听到冬梅在水中柔声轻唤。 月亮躲到黑云中去了。 我扣自家门。秀秀小跑着出来开门,我一见她又大又亮的眼睛就虚了三分,她的目光敲敲打打。 “回来这么晚?” “班车爆了轮胎。” “去了这么多天?” “生意不好做。” 秀秀温顺地接过我手里的包,我晃着身子往里走,墙角的牛朝我哼了两声。 “没吃饭吧?” 我顺嘴嗯了一声。 “我给你下碗面去。”秀秀知饥知饿地关心我。 我已经在冬梅那里吃过了,我说:“别做了。” 秀秀说:“夜长了,不吃顶不住的。” 秀秀固执地点燃了煤气,好心情如同灶上突突的火苗。她东一句西一句不加调理地和我叙说家中发生的事,我哼哈地应着,心思却拢不住,两三次我答的驴唇不对马嘴。 “咋了。”秀秀问 “头有点痛。” “累了你就先睡吧。” 秀秀把褥子铺开,帮我脱衣服,安置我躺下,又拉过一床被,不大一会儿,我就捂了一身汗,秀秀心疼地直叹气。 “我去请先生吧?” “不用了。” 秀秀给我端上一碗面,秀秀端着喂我,我挺感动地吃完,然后就睡觉,然后勉强做夫妻该做的事,我没有告诉秀秀和冬梅刚刚发生的事,我怕扰她不高兴,我睡了一夜半天,第二天中午被秀秀唤醒,秀秀说,我真怕你睡死过去,秀秀又说,我有喜了,我给你怀了个儿子。 数月后秀秀生了个女孩。她凄厉得从中午叫到傍晚,我在镇卫生院产房前被突然的嘹亮哭声惊醒,我踉跄地扑进产房,当岳母告我生了个女孩时,我眨了半天眼,脖子身子硬了半晌,秀秀的脸白成了一张纸。 “怎么生了个女孩?”我问她。 “我也不知这是怎么会事儿。” 秀秀低了头,她的口吻分明带着懊丧和内疚。我把拳头击在了床栏上,一块木板掉了下来。母亲跑过来责骂我: “你干什么?” “我心里乱。” “生不了男孩儿难道全怪她?” “全怪!” 秀秀瞪着大眼看我,终于受不住,泪水夺眶而出,没生男孩太不幸了,我挣脱拦我的人,疯子一样跑出卫生院。 我一出大门就发现了冬梅,那一晚冬梅很晚才送我回来,那些天我瘦了一圈,一米八的个子只有一百三十斤。 秀秀满月后回了娘家。 我和冬梅放肆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晚上,我听到三声敲门声,赶紧拉开门,冬梅朝我挤眉弄眼,我给她一个快进来的手势,冬梅关大门时四下望了望,一进门我们就扑到了一起。 “秀秀今天不回来?”冬梅挣开我,严肃地问。 “不回。”我坦然道:“你咋这样?” “小心点好。”冬梅笑,边笑边从带来的包里拿东西。 “别摆弄了,快过来。”我坐在早已铺好的床上招呼她,“以后别拿东西,带身子来就行。”说完我就坏笑。 她轻盈地扭着走过来,我一把把她搂住:“想我了吗?” 冬梅故意挣扎,酸酸地:“等一会儿,一晚上呢,没见过似的。” 我捧住她的头,使劲亲了一口:“我见多了。” “见多了?”冬梅问,“你在外面寻欢作乐了?” 我气她:“别说寡妇,大姑娘几时想玩几时有。” 冬梅说:“就怕有色心没色胆。” 我诡辩:“现在是不是有色胆。” 冬梅赖:“不是,我才不管是不是呢。” 我正色道:“不管可不行,你破坏安定团结,分裂家庭统一,你知道你犯了什么罪?” “你犯了重婚罪。”冬梅笑:“我呀,我只是一个第三者。” 我一本正经:“重婚也是因为你呀!我告你,我可不打算和秀秀离婚,我只是官不打送礼的,玩玩,如同一个人总不能只吃一个菜一样。” 冬梅进入角色:“其实,我不愿意这么做,可我就是喜欢你,可我就是不能自拨,唉,咱就这么稀里糊涂过吧。” 我劝她,做寡妇不容易,别鬼迷心窍,明正言顺找个主算了。冬梅说,“我就这么过一辈子,将来给你生个儿子,我们母子过。” “你真傻。” “不傻。” “蠢!” “不蠢!” 冬梅扭身不再和我说话,给我看她的后脑勺子…… 第三章 以后的两年过得紧张而又快活。紧张指事业,这得感谢党的富民政策。我上有高堂,下有妻女,身后还有一个寡妇,这养家的重担便落到了我的身上。四虎同我合作的得不错,我们把北方的土特产品运到南方,把南方的家用电气运回北方,从中盈利。我的财富在镇上首屈一指,为了成名,我把五万元交给了镇长,让修那段二里长的土路,我的本意是纪念我和冬梅的相会的那块热土。其实,我是想说感谢冬梅。我能够宏图大展,平步青云,应该感谢冬梅的纠缠,北方人天生恋家,没人纠缠我是不出去闯荡的! 两年后的一个夏天,在深圳一家宾馆里,我正陪着某某公司的老总打牌,冬梅把电话打到了房间,拿起听筒,我眼前仍然出现的是牌。“穆黑子,是穆黑子吗?” “是我。”我听出是冬梅,却说,“我正陪老总玩呢,有什么事晚上再说吧!” “别挂,我四个月没来那个了,到医院检查了,医生说没错,本来不想打拢你,可肚子里的孩子一天天长大。” “真怀孕了?”我不相信。 “穆黑子,真的,是真的!” “别骗人。” “不骗,快回来吧,我都不知该怎么办了。”那边已经哭了。 “别哭,我马上就回。” 我放弃了那笔生意,第二天,天还没亮,我便收拾行装,赶飞机返回。我和冬梅一见面冬梅就又哭了。我以为四个月能看出什么,秀秀怀穆青的时候我根本没注意这些,冬梅的肚子平平的和原先一模一样。 “孩子在哪儿?”我嬉皮笑脸的问。 “你说在哪,人家一天到晚提心吊胆,吃不下喝不下,你还开玩笑,真有了,你说怎么办吧?” 我像第一次使女人怀孕一样,竟有些惊惶失措,脸颊发赤,冷静了一会,冬梅又问我怎么办?我吞吞吐吐张口结舌有些羞愧地说:“你说呢?孩子在你肚里,你自己该拿个主意吧。” “我打算生下他,感觉是男孩儿。” “真想生?”我睁大眼睛小心翼翼地问。 “想生。”冬梅说。 我觉得我的脸不自然了,而且脸形也在变,变成了人们常说的驴脸,要知道冬梅是寡妇,虽然仍然像花似的,但在人们眼里毕竟是寡妇,寡妇挺起肚子,那将招来多少眼睛啊,万一追查起来漏了馅,自己怎么向父母和秀秀交待。 冬梅的漂亮和风韵勾我的魂儿,秀秀的体贴和贤慧又让我难舍难分,我感觉自己这样是多妻想法使然。 冬梅怀孕在我的预料之外,在措施上我坚决不用套子,我感觉一用上就没了激情,我和冬梅总归是躲躲闪闪,寡妇又不便到医院上环,于是冬梅有了主动权,就是吃药,每次行动我都督促。 我的眼和女人的眼无碍地互视,发动了激烈的交流。正在孕育着的孩子做我俩的监督,这一切是关于他的。 我问:“怎么有的?” “我哪知道。” “每次我都看着你吃,我经常不在,别是别人的吧!” “说的鬼话。” “二十七八的女人,我见多了,我不管你,但你也不能瞒着我……” “你鬼迷了心啦,告诉你,我只是想为你生个孩子,真正当当女人。我吃的是过期的,你塞得让我弄出去啦!” “俩人的事,咋不商量?” “我怕你不同意,行了,别问了。” 冬梅懒洋洋地站起来去洗脚,不再理我。 我们再次絮叨已是深更半夜,我们俩依偎在一起,互相抚摸互相体贴,几乎心心相印了。冬梅答应打胎是经地精心设计的。她网罗得顺理成章十分有条理,但我还是忽略了。这是要挟。 没达成协议之前我们有这样一段对话。 我说:“你是寡妇,生孩子不怕别人笑话。” 冬梅说:“不怕” 冬梅回答的十分果断,激进得像大学生。和冬梅同居了几年,毕竟知道怎么对付她。 我说:“你不要指望把孩子生下来,也别妄想和我结婚,穆青都四岁了,离婚是不可能的!” 冬梅是学过敌进我退这语录的,既然我已不是说话而是喊话。她便低声下气,把我当成了她爸爸。她依偎着向我倾诉,像一只可怜的小猫。 冬梅说:“我没那么想,我只是想为你生个孩子,真正做一次女人。穆黑子,你答应我吧。” “别废话了。”我一字一板地说;“不答应。” “我就生呢?” “毒死你!”冬梅跳起来喊了句我的天,我赶紧补充道:“然后我也死。” 冬梅嘤嘤地哭了。 她挽回脸面的条件是我带她出去见见世面。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我在床上躺了很久,似乎睡了一觉,看看表离天亮还早。冬梅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划火柴抽烟时,吃了一惊。她睁着大眼正望房梁。怎么还不睡?我刚醒。 冬梅是微笑着睡着的。 我上高中时的一个叫大车的同学在镇卫生院。他是我的好朋友。第二天我找他时,他去了县里。我在镇卫生院门口犹豫不决。冬梅这时叫我“回家”接电话。这电话是我为了方便背着秀秀给冬梅装的。电话是在外地的四虎打来的。他说一笔买卖有戏。让我务必两天后赶到深圳。我算计了一下,我必须明天早上就动身,否则赶不上谈判。我对自己为钱入迷很厌恶。我知道大车今天不回来。我皱着眉给大车打了电话。我举着电话等了足有半个钟头。 “大车,这么慢?找情人去了?”我和他开玩笑。 “呸。有脸说我,冬梅好吗?” “好什么,不好。” “咋啦?” “她肚子浮肿啦 .” “天哪,怎么回事?”他惊讶。 “注意听着,冬梅五个月了。” “打算怎么办?”他顿时来了兴致。 “打掉!” “她同意?” “开始不同意,现在同意啦,你今天回来吗?” “不回,我们培训十五天。” “我明天就得回深圳,弄好了可赚十几万。本打算不去了,四虎说他自己办不好,辛苦你找人马上给她做了。” “人流不是儿戏,你带着她上县里来吧。” “等着我。” “不见不散。” 我打电话的时候,冬梅就在身边,听说要到县里去做,冬梅又擦胭脂又抹粉的,我问她,又不是高兴事儿,干嘛这么臭美。冬梅把一叠钞票装进小包,说,“这你就不懂了!” 第四章 县医院妇产科病人不少,走廊里的长凳上坐满了男男女女。男的萎靡不振,女的战战兢兢。我们因为有大车没排队。大车把自己填写的挂号单递给了一个女大夫,和她嘀咕了通。女大夫便把冬梅领进了人流室。十几分种,冬梅就出来了。 我一见冬梅有点不相信,我上前挽她,她笑呵呵地说不用不用。 女医生板着脸对我和大车说:“这个女同志不能做。她有严重的病,只能生下来!” 我马上变得烦躁不安。冬梅听说自己有病,颤微微地差点昏倒。回镇,改主意,不去南方了。 冬梅其实没病,她给了医生钱,我让冬梅骗了。 我回了家。 我犯了一个不该犯的错误,那天的表演糟糕透了。 我和秀秀保持着一种平稳的关系。人们都认为我们是模范夫妻。因为发了财。我家盖起了两层小楼。墙角的老牛换成了铁牛。俗话说,财大气粗,我粗到女人身上来了。 那天,我多喝了两杯。因为我以为冬梅有病,又怀孕在身,不好造次。忍了几天。终于忍不住。到家时有些微醉。 秀秀扶住摇摇晃晃的我。 “在那喝的?”秀秀说。 “喝了多少?”秀秀又说。 “我总对你说你总不听,酒量不大就别逞能,喝多了自己难受。”秀秀自言自语。 秀秀把我安置躺下。小跑着给我泡浓茶,她把大茶缸放在冰箱里冻了一会,拿出,试试可口,倒入玻璃杯里,举到我的嘴边。我接过来喝了一口。挺热,放下。别搅我了。不一会儿,我便酣声大作。 夜晚的帐幕启开一角。天朦朦亮的时候我醒了,撒完尿。我发现自己雄大的东西仍然挺拔,便渴望做那件事,我望了望从毛巾被子里伸出的那颗头,秀秀正幸福地睡着,我发现她睡着了眼睛有好像芦苇叶切出的小缝,面情表现出羞涩,和善而温顺。这发现使我进一步希冀,我轻轻地把她唤醒,她问我干什么,我歪着脑袋对她说,天亮了,她说天亮了又怎样,我贪婪地对她微笑,眼睛舔她脸,舔到羞处便定住,她马上就明白了,秀秀说今天不行,我来那个了。我伸出罪恶的手去摸,果然有硬硬的纸,我那时身上灌满了邪欲,便申请闯红,秀秀不答应,就有了一段糟糕的对白。 “操。老子见多了,不答应我找别人去。” “你找那个?” “别问了。” “不问可不行,你是我男人,我得对你的行动负责,你找那个?” “镇上的。” “谁?” “前街卖烟的。” “秀梅?” “不对,小寡妇——冬梅。” 秀秀笑着摇脑袋:“不行不行。我不同意,她是寡妇,和她妹妹行,和她我不同意,人家活得多不容易呀。” 我一本正经,不乐:“她喜欢我,她来那个让我干过。” 秀秀被我煽起来:“我那天看见你们了。” 我浪着说;“那天我干她时,你想冲进去,冲到一半又不冲了,原因是,我是你男人,她活得不容易。” 秀秀笑了起来,我们笑了一阵,她就拉我的手,我说不是不行吗?她说骗你呢,还没来呢,我这是提前做准备!我上去了,刚要动作,秀秀就挣扎,她严肃地告我,别假戏唱真了。我上下不闲着,告她:“我不是那种人。 秀秀相信了,马上进入角色。 冬梅和秀秀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女人。冬梅爱我爱的狠。有一次,她感冒了,我想要她,她不同意,我就和她使性子,我跳下床就穿衣服,并羞辱她:“野花比家花强不了多少。”我拉开门刚要出屋,她一丝不挂地跳下床搂住我,搔首弄姿。她说:“你别走!”我说:“不走你听我的。”她马上乐得跳了起来。 女人!女人!你们把我宠坏啦! 冬梅做姑娘时是镇上的一枝花,就像大学里的校花一样,我们那时见了她都走不动路。她现在怀了身孕苗条的身材开始走形。一个骄阳似火的中午,天地一片红。我从家中出来,她从一个胡同闪出,告诉我她母亲看出她怀孕了。我问她怎么知道的,她就学舌。冬梅反映强烈,躲在墙角呕吐时,老太太注意了她。 老太太问:“咋了?” 冬梅答:“早饭吃的不对劲。” 老太太问:“有了吧?” 冬梅装糊涂:“有什么?” 老太太说:“我是过来人,这种事逃不过我的眼睛。” 冬梅脸就红了。 回到冬梅的寡房,我们像两个受伤的小猫一样偎在一起,互舔伤口。 “怎么办?”冬梅说。 “你说呢?” “我有办法还找你。” “那我们——我们逃吧!” “只能这样了。” 我没和冬梅一块逃,我给四虎写了封信,让冬梅去找他,一块逃人们会乱猜,我在镇上住了十几天,冬梅家没有动静,街上也没有花边传闻,我决定弄个明白。 在冬梅家临街的小卖部外,我看见了她妹妹。她长得与冬梅惊人的相似。除了青春的年龄使她们有些差异外,我简直以为她是几年前的冬梅了,她坐在木凳上低着头在看一本什么读物。 “买东西。”我朝她喊。 她仓皇地站起来,匆忙把书扔在柜台上,半弯着腰肢,完全是一种很美的天然风致。 “穆老板,你要什么?”她眨了眨眼。 “来两盒红河。” 她把烟递给我,拿在手里,我向前迈了两步,忽然回转身对她说:“你姐原先在这儿,买了几次烟都没见她,怎么回事?” 她的睫毛一上一下跳了几跳,好像眼睛里掉进了沙子,她揉着眼说:“我姐,我姐去北京了。” “去北京?” “我姨夫包了个工程,她去北京当临时工了。” 她不在尴尬,语声朗的唱歌一样,我伸了一下脖子,满足地点了点头。我正要扭头走开,却见冬梅的妈妈拐拐拉拉地从小买部后门进来了,她低着头像寻什么,她女儿打了个招乎就进了院。老太太就把两张罗圈腿正对了我,我正聚精会神奇怪这不怎么尊严的地下丈母娘为什么能生两个俏小姐,老太太用竹竿一样的瘦手捅了我一下:“大侄子,买什么?” 我吃了一下,赶紧把手里的烟晃晃,我见冬梅妈注视着我想说话,于是,先开口:“听秀梅说冬梅上北京上班去了?” 老太太的脸色陡然变得灰黄,死人似的,老太太结结巴巴地说:“对,她姨夫包了一栋楼,她帮忙去了。” “挺挣钱的吧?” “挣钱。” “把小卖部租出去让你二姑娘也去吧!” 老太太凄楚地摇摇头,两只眼睛向街面的空处直视,多恶心人,瞎话来得多么一致,冬梅丢了以后,这家人肯定开过会,举手表决过,不然不会都这么说。 “挣钱挺多,怎么不让秀梅去呢?”我阴阳怪气地又补上一句。 其实我很心虚,日他妈,自己太不是人了,明明霸占了人家的女儿,还跑到这里寻开心。我极想让老太太扇我嘴巴,可她没发现我捉弄她,我举起右手打算朝自己击一拳,恰巧这时候老太太回眼望我,我没打自己,我把手伸进了衣袋:“大娘,拿两条红河烟吧。” 老太太变了一个人,她拐着脚跳到我跟前,捧住两张百无大票,眼睛喜得囫囵着,她仿佛在奇异的幻影里看见了她活灵灵的女儿——冬梅。 地下丈母娘,我们一比一扯平了。 我见到冬梅绘声绘色,不厌其烦地讲了这件事,冬梅气得把眼睛都哭肿了,冬梅说,真不要脸,装不知道就算了。 之后,我故意经常回镇里,如果我半年或者几个月不回去,人们就会乱猜,我十几天回去一次,打打麻将,找朋友聊聊天,喝顿酒,探探消息,人们就不会想到我。有一次回去,大车对我说,冬梅妈心脏病犯了,去北京住院了。 我马不停蹄地回到南方,在我租的“家”里,对冬梅说,你妈住院了,为你犯的病,怎么也是自己的亲娘,要不咱俩去看看她吧! 冬梅同意我的说法,我们商量第二天去北京。 第五章 我躺在黑暗的床上,旁边传来冬梅睡着后均匀的呼吸声,我失魂落魄,如痴如醉,思想激烈地矛盾,想冬梅出现在她妈病床前的各种情景。想到老太太一见冬梅病好了,心中一热,想到老太太见了冬梅一生气,死了,心中一冷。高兴也能死人,生气也能死人。她妈死了我可是第一责任人啊,还是不去最好,不去,不能去。 第二天早晨,冬梅一醒我就改了主意,我对她说;“咱们别去了,心脏病人最怕激动,你妈看见我们在一起再有个好歹。别去了。” “不去就不去。”冬梅狠狠心说了句,说完她的眼圈就红了,我叹口气紧紧地搂住她,外面天已经大亮,结果没去看望老太太。 不久,我便有了一个白胖的儿子。 孩子是回北方生的,由于生意不固定,天南海北那都去,弄着个孩子做生意,不是事。我便把冬梅娘俩安置在了胜芳。 胜芳是北方开放较早的大集镇,离我们镇一百二十华里。我在那儿买了三间临街的门脸。开了个副食批发部。冬梅的亲姑姑是那儿的,多年不走动的亲戚见了面,她姑姑骂了一通冬梅的后爸和亲妈。想起自己早死的亲哥,就泪流满面。乡间传闻,冬梅的亲爸是后爸害死的,见一老一少哭的伤心,我也挤了几滴眼泪。我在深圳花五百元办了个假证,我俩冬梅在胜芳夫妻想称。 那个令我终生难忘的夜晚是个该团聚的夜晚,中国人在这天美滋滋的,所有的家庭都把叫月饼的吃食端上桌,然后喝酒,然后叙谈,那天我是在两个家中过的中秋,午夜之前我也是美滋滋的。 在胜芳这个家里,我亲手操持了一桌丰盛的菜肴,孩子已经睡熟,我和冬梅相对而坐,菜一上桌我便把灯拉灭了,冬梅问为什么关灯。我说今天是八月十五,皓月当空关灯有诗意,我还说把月亮也灌醉了。冬梅就笑,笑声银铃般小姑娘一样。 “别笑了,你喝什么酒?”我问她。 她说要甜酒,我说,“不给甜酒,来白的!” “一会儿还得喂孩子。” “少喝没事。” “好,来一杯。”我马上给她满上。 我和冬梅都举起了酒杯,两个杯子清脆地撞在了一起,我们哈哈笑着一饮而尽。几杯过后,冬梅有些微醉,她喜洋洋地坐在我身边听我讲生意上的乐子,后来她有点烦了,我就把几年前给她打烟道,路上射精的粗俗事说了,我说这事时,冬梅已靠了过来,她软在我的身上,喃喃地说,穆黑子,我受不了了……她的眼颤动着像舞台上的帷幕一样轻轻闭上,在明亮的月光下,她的嘴似动非动,想象在回忆中,我伏在她的耳边说,那次你也……冬梅一下睁开眼,伸着舌头小声说,是的,也……。 我像野狼一样把她扑倒,我们没脱全衣服就交合在一起。我野蛮地压迫她揉搓她,她兴奋地扭动呻吟,我们好像是第一次做,我们都幸福的哭了。 过后,我们重新对桌而坐。这时候孩子醒了,大哭大叫,冬梅把孩子抱在怀里,让他吃奶,她一下下拍着他对我说:“孩子都满月了,我们给他起个名子吧。” “起吧,起个什么好呢?”我饮了口酒,作沉思状。 冬梅想了想说:“叫穆超吧,超过秀秀的孩子穆青。”她见我板脸就补充:“超过所有的孩子,超过一切!” 我夹一口菜,反对道:“不好,太咬口,再说,李超、张超、王超太多。” 冬梅说,那就叫穆伟。 我仍然不同意:“更不行了,尾是结束,不吉祥。” 冬梅问我,你说叫什么? 我说,老大叫穆青,老二就叫穆成林吧。 “不好。”冬梅也变脸:“咱叫穆辉。” “就叫穆成林。”我一字一板地说。冬梅偎过来,喃喃道:“你是孩子父亲,听你的!” 我俩又东一句西一句扯了一会儿,扯得无精打采,这时墙上的石英钟奏起音乐,我站起来:“都九点半了,我该走了。” 冬梅停住手里的小孩毛活,原形毕露,她红着眼说:“不走不行?大过节的,剩下我和穆成林多孤单。” “必须回去!不回去秀秀准得怀疑,我们不能顾此失彼!”我朝冬梅挤眉弄眼。 “什么时候回来?” “两三天吧。” “别骗我。” “不骗。” 我亲了她一下,她要下地送我,我拉她,我该下地了,还是送送你吧。冬梅拖着拖鞋一直跟到了大门外。我跳上摩托车。冬梅像母亲一样朝我喊:“慢点开!” 回到家时,已经十一点了,穆青已经睡了,秀秀在月光下正望着穆青出神,我说:“怎么大门也不闩呢!”秀秀说,门外总有动静,总以为你马上就回来呢。我把冬梅准备的月饼拿了出来。秀秀说,我还以为你不买呢!穆青一晚上就等着吃你买的月饼呢。我看了看穆青,要把她弄醒,秀秀说,她刚睡熟,就让他睡吧。 两个人没话了,秀秀望着我,眸子深得要把我盛进去。 我把自己的一只手伸出来,她的小手马上压在了我的手上,她的手凉丝丝的。 “想我了吗?”秀秀问 “想。” 秀秀希望我给她勇猛,我努力了半天不成事,秀秀只好棉花一样,气球一样飘在我的身上。 我突然感到累得不行,终于托不住她。她委屈地问:“穆黑子,你咋了。” “累了。” 秀秀喋喋不休地叨念:“穆黑子,我真的很爱你,真的……” “别烦我了。”我终于忍不住了。 秀秀惊了一下,便坐起来穿衣服。我问她干什么她说不干什么。我说不干什么就睡觉吧!她坐在沙发上不动,望窗外的朗月出神。 我迷迷糊糊快睡着了,我听她说“告告”的,我没听清也没想听,就嗯嗯地点头。 我听到有杂乱的脚步声,我猛醒,我发现秀秀的脸是灰绿色,像枯了一半的柳枝。秀秀怯懦地不敢正眼看我。猛回头,我发现两个警察站在门口。 “起来,快起来!” 我吓晕了,但马上就镇静了,警察是我们镇上的,认识。他们所长和我称兄道弟,我有了主心骨,赖在被窝里不动。我的下巴马上碰到了冰凉的电棍,我的全身麻了一下,有触电的感觉。我赶紧穿衣服。转而威胁:“你们要考虑后果。” 秀秀泰然地看着这一切,嘴角浮出洋洋得意的微笑,大眼睛露出冷酷且迟钝的神色,她的冷静令我吃惊。秀秀有风度了。我自鸣得意地边走边想。 “秀秀。”我多情地朝她喊。当时,我还不知道是秀秀告了我。她当时的情态是我现在想象的。 第六章 “叫什么?” “穆黑子。” “多大岁数?” “二十八。” “什么职业?” “个体户,商品批发。” “那村的?” “古镇西街。” 我被打了一个耳光后不在嘻皮笑脸。还有什么事情能比男女奸情更激动人心?当时,我以为买卖上出了问题。但不打算招。所长是咱的哥们。能把咱怎样?王所长带着墨镜,语声冷如冰块。 “知道为什么抓你吗?” “这一段,我做卖买很守法,税款也交了,大牌没玩过一次,架没打过一回。”我马上回答,不卑不亢。 “这些你做的不错,你作风上是不是有问题?”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大了,靠他妈,为这个呀,生了孩子就成了实事婚姻,这是重婚罪呀!不能招,说了就全完了。王所长步步紧逼,又问:“你在胜芳见过李冬梅吗?” “见过几次。” “她在胜芳干什么?” “我没注意。” “胡说八道。”对方一拍桌子,“说实话。” 我当时迟钝的厉害,一点也没怀疑是秀秀把我告了。但知道派出所掌握了我的材料,正考虑招是不招。王所长下毒手了。我被电棍击倒了。几分钟后,我爬起来。心想可不能再吃亏了,我是个小时候被人打怕的孩子。 我和盘托出,沉静在回味的快感中,十分陶醉。我把办了个假结婚证的事儿也说了。理所当然我被收容审查了。 我被关在了县看守所里。 实事上,我只被拘留了三天。我被抓后,父母急坏了,他们关系托关系,送出去二万多无。我的事儿大事化小了。在里边,我吃尽了苦头,被剃了光头,也认识了几个狱友。 出狱时,狱友给我整理行李,我由于想心事便对他们的举动视而不见。当一个老强奸犯师傅一样,把行李往我肩膀上放时,我才醒悟行里卷是为我准备的。“不要了,把咱们吃饭的塑料碗递给我。我捎着它!” 有人笑:“三天大狱关傻了!” “去你妈的!你少管!”我不知道自己那来哪么大火,出狱该高兴。 我抢过小碗贪婪的盯着它。开始有点茫然,后来就明白自己的用意了。家里有刚满月的儿子。我要把小碗交给他!监狱可不是人呆的地方再也不能进了。 回古镇的路上,我开始琢磨是谁告了我,想了半天没想出是谁。后来就考虑怎么和秀秀解释被抓的事,她如何问,我如何答,想的挺仔细,我为自己的想法得意,也为自己有一个聪明的脑袋自豪,后来险些热泪盈眶。 回家一看,我就傻了眼,我熟悉的那个家没有了,所有的家俱、器具都有没有了,这还不算,窗玻璃全碎了。这发现使我目瞪口呆,我傻傻地站在空火柴盒一样的屋子里。 我不敢到父母家去问,跑到四虎那里问怎么回事?四虎说,装什么孙子,自己做下的自己不知道。东西秀秀那天晚上就拉走了!“ 我问:“穆青呢?” 四虎看可怜虫一样看我:“跟她妈走了。” 我默然,一阵汹涌的悲哀袭来,心像浸在冰水中,我突然觉得秀秀是那么可恶,恨她的绝情,恨她带走了女儿,恨她把我当作了坏男人。秀秀,我以前没有想过和你离婚,只是有多妻倾向。你和冬梅合起来才是我完整的妻子!我恨了一会儿就有了别样的情绪。我想,我现在有权力和秀秀离婚了。 我推出四虎的摩托车,一跃坐在座位上,顺着新修的公路,我把车开的飞快,我在镇上来回兜了几圈,心里好受了一些。我这样做有两层意思,一个是发泻我对秀秀的不满;一个是向乡亲们宣告,被抓的胡汉三又回来了。家已经不在像个家。我决定去冬梅那儿,沿途看到我的人无不骇然。 我的打扮把冬梅也吓坏了。我的样子虽未成鬼,却不象人。我亮着光头,戴着墨镜,没有血色的脸显得更加惨瘦。我幽灵一样举着一只小结碗。舌头伸出来添干枯的嘴唇。 我进屋时,冬梅正背对着门在衣柜里翻着什么,门吱呀一声,她赶紧回头,暮霭中她看见了一个幽灵。她停下来,手僵在那里。她本来是踮着脚的,就让脚那么不舒服地踮着。“是我,是我回来了。”我把眼镜摘了下来。 她跑过来,搂住我,欢喜地哭了起来,我看不见她的眼睛,因为她把头埋在了我的胸前。我感到她抖动得厉害,便扳正她的脸。几天不见,她的脸苍白了。我把自己的眼睛盯在了她的眼上,她的眼皮红肿,显然不是一次哭泣得结果。她的眼睛固执地盯着我,我发现她的眼神充满了幻灭后留下的安宁。 “别人说,你出不来了。”冬梅说。 “我是向你告别的,判我十年呢!”我骗她。 “判就判吧,判你无期我也等着你!你是我的!” 冬梅从来没要求过我和秀秀离婚,从没说过我是她个人的,这是第一次说,“摆平了,我没罪了。”我紧紧地搂着她,她的头抵在我的胸上。我涌动着一股激情,以前和冬梅在一起,常常有羞愧的感觉,现在荡然无存了,我觉得自正和秀秀较量。秀秀去告吧! 第二天早上,我仔细端祥了一眼酣睡不醒的穆成林,小孩睡成了一个大字。冬梅坐过来抚摸穆成林,她说:“黑子,你给穆成林起的名字我琢磨了好几天了,木头本是没有生命的,穆青了,长成林子,就有了生命,穆成林,你爸爸还挺有学问呢!” 我俯下身亲了小孩儿一下,心想,该把女儿穆青从秀秀手中要过来,姐弟俩做伴最好,儿子,再见,爸爸为你蹲了三天局子,小红碗留着你用吧,长大了对爱要专一,别学你爸,委屈几天,等我和你秀秀阿姨离了婚,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喊爸爸了! 我没敢白天回古镇,早上,和冬梅告完别,刚要上车,四虎慌慌张张地来了,我俩在各自的摩托车上悠闲地扯紧张的话题,他带来的消息是,派出所昨天下了传票,仍然要抓我,秀秀的弟弟说了,非要让我做几年大狱不可;另一个消息是,冬梅的后爸把肉屁股都拍红了,扬言不破费几万就宰了我;我爸也放出风,要和我一刀两断,他说黑子不是我儿子,你们想杀就杀想抓就抓! “屁!”我大大咧咧地说:“不怕他们!走,找他们去!” 我是深更半夜回古镇的,那时村里已经寂静,我怕惊动颠狂的狗,一到村边就把摩托车熄灭了,我艰难地来到父母住的院前,门早已闩上了。蹬着摩托车,我跳过了墙,“妈,快给我开门!”我思谋他们马上就开门的,我耐心地等着,时间一长以为没叫醒他们,探头一望,父母都坐了起来,我又喊了两声,他们仍然不理不踩。我赌气抱了一抱麦秸躺在了上面,我数着天上几颗不很亮的星星,知道他们早晚会开门的。 我被弄醒时,母亲披头散发地坐在我的身边,我一见母亲就流了泪“进屋吧。”母亲说。我一进屋就挨了父亲两个结结实实地耳光,我的双耳蜂鸣着响成一片,我想扭头跑开,想想他打两下也许就不打了,就断了跑的念头。 “打死你个畜生!”父亲咬着牙又给了我一拳。 我无耻地笑了笑:“打吧,我保证不动。” 我激怒了父亲,他拳脚想加劈头盖脸不分上下朝我狠打,我始终捂着脑袋,打了几分钟,他好像累了,便喘息着数落,后来越说越生气,就抄起一根面棍要打断我的腿。我急了,把脑袋伸向他,我喊叫着说:“你打吧,打死我有人高兴。” 我的话击中了父亲,他扔掉面棍,突然上前抱住我,老泪纵横:“家你不能回了,到外地躲躲吧!” 早晨,天朦朦亮,妈就起来做饭了。我们全家正吃饭,外面有人喊,黑子,狗操的出来,接着是砸门声。“快跑,冬梅继父找来了。”我放下筷子往院里跑,我一蹿就上了房。后边第五排是秀秀家,一到房顶秀秀的弟弟就喊,黑子在房上!我跳下房,闪进一个胡同,兔子一样急跑,后边一伙人乱噪噪又喊又叫。我一溜烟跑了半里路,跳墙进了大车家,对还未起床的大车说,快!有人抓我来了。大车马上就明白了,他跳下床抬起床铺,我狗一样爬了进去。刚进去,就听冬梅后爸喘着气问,黑子上这来了吗?没有!大车斩钉截铁地回答。过了一会儿,有人动床铺,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咚咚打鼓一样。“没事了,出来吧。”是大车。爬出后,我们决定去四虎家。四虎是我亲叔家的孩子,四虎混丈出了名,他曾劈过我们的校长。 闩死四虎家红漆门时,我故意在头上抓了两把,估计光溜溜的头上出现了指印。我做着手势,夸夸其谈地对四虎说:“四虎,大事不好了,两路人马杀我!” 四虎够哥们,果然说:“没事,拿斧子去!” 大车一听慌了,“不用真动斧头,吓唬吓唬就行。” “别管!”四虎操着斧头,碧眼突出,威风抖擞,做英勇状。 四虎媳妇闻声从厕所里提着裤子跑出来,两只母狗眼把我从头到尾审视了遍,然后把目光停在四虎脸上。 “大爷,可别弄事呀!”她去抢四虎手中的“兵器”,没到手,把脸对准我:“你们不是小孩了,出了人命就坏了!” 听听外面没有动静,我不在六神无主,我说:“弟妹,有我呢,出不了事,放心。” 结果,我们白白地紧张了半天,追兵没来。冬梅怕出事,从胜芳找来了,于是就有了那场经过策划的自杀。 “你们说,一个人如果整天提心吊胆,东躲西藏,有家不能回,有爱不能爱,派出所发传票,老丈人举刀子,亲爱的媳妇扬言要把他弄进监牢……这人像过街老鼠,你们说这人怎么办?” 我是在四虎的媳妇上菜时,笑着侃的。当时在场的有四虎,大车,冬梅,还有不懂事的穆成林。 四虎二百五掼了,他调笑着说:“这人跟‘布什’好不好?认不认识‘本拉灯’?” 我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他是爱国的!所有黄种人都对他动刀子,他也不判国投敌!” “这人是谁?犯了什么错?”四虎媳妇又端来一个菜,不知所言,乱插嘴。 “这人是谁?弟妹,你过来,我告诉你。”我一脸正经,四虎的媳妇走到我的跟前:“这个人没干别的,就是勇往直前地追求真正的爱情。” “屁!爱情?我看是乱搞!”四虎回脸看冬梅。 冬梅说:“我不同意你这种说法,乱搞是有定义的,乱搞是指和许多人发生性关系。黑子除了和我还和谁?” “秀秀呀。” “除了她呢?” 四虎坏笑:“除了她我就不能汇报了,你想啊,黑子身体这么好,二十七八跟十八九似的,那天没女人能行?在深圳的时候……” 大车听烦了,打断他们:“别逗了,商量怎么办吧,我还值夜班呢!” 四虎止住调笑:“好办,花钱,这年头花钱什么都办得了,给秀秀几万不告了,给派出所几万不抓了,给冬梅后爸几万不杀了,就这么简单!” 我说:“我既不想花钱,又不想掉脑袋。” 冬梅苦恼:“怎么办?” 四虎说:“难不住我,我有个最理想的办法。”他望了望冬梅说:“就怕你不同意。” 冬梅拍手:“我同意,你快说。” 四虎厚颜无耻,嘿嘿一笑:“说行,但有条件。” 冬梅打他,催:“快说!” 四虎说:“黑子正式娶了你,以后你做我的‘情’!” 呸!冬梅朝地上狠命地吐了一口,四虎这小男人几年前曾肆无忌惮地追过冬梅,冬梅说,你多会儿治没了一脸麻子我就嫁你,一句话害得柴四虎白花了几千元。 四虎先和大车耳语了一翻,之后又把嘴伸向我的耳朵。 听完后,我马上对冬梅说:“这办法还真行!” “什么办法?” 我咬了咬牙:“死。吃安定自杀!” 四虎说:“黑子,你别真想不开呀!” 大车说:“把人逼成这样,还是别自杀好,没钱大伙可以凑凑。” “黑子。” 七嘴八舌上来三四个。 冬梅叫了一声黑子,就嘤嘤的哭了。 第七章 冬梅不同意四虎的办法。她喋喋不休哭个没完。我耐心说服,她勉强同意,但决定和我一块自杀,我劝她,两个人死没有必要,会把事情弄复杂。我最后拿出杀手锏,你死了吃奶的穆成林怎么办?冬梅被我说服了,但要看着我死,不看不放心。我说,别看了,有什么好看,死跟睡着了一样,去吧,你回胜芳吧。 冬梅不同意。 吃“安定”前,我问大车,吃多少合适,吃十片吧。我拿起药瓶端祥了一会,想想自己混到这份上,竟像倒了五味瓶一样,酸甜苦辣什么滋味都有了。我犹豫着吃了一颗。冬梅说,黑子,要不你别吃了,我觉得挺玄。我下了一下决心,一粒粒将“安定”送入嘴里,伸脖子,闭眼,他妈的,只能自杀了! 十五分钟后,我就不行了。我使劲睁眼,怎么也睁不开,我想说话,一句话也说不出,我想喝水,我想起来,这些我都做不了了。我看见了我死后的情景:秀秀冬梅都守在我的灵前,哭成了泪人,她们比着哭,眼泪、鼻涕和口水一串串地淌着。有人拉她们,人都死了哭也活不了啦。 事实上我没死成。大车给我的药量不足死人,至多昏睡几天,为了演的像那么回事儿,他们惊惶失措地把我抬进了医院,吃药前我写的几份遗书,也被他们送了出去,医院很负责任,他们给我打了氧气,洗了肠。 我完全清醒已是第二天中午,那时,我依然感到全身无力,我忽然感到左胳膊累得不行,就用力往回拉,我睁开眼,空中吊着个输液瓶。别动!好几个人走过来,聚精会神地鸟瞰我的脸,我听见我母亲高兴地说,他醒了黑子醒了!大家围上来,造出一片喧声,我闭着眼装一副呆相,辩别他们的声音。 该到的都到了,我如愿以偿。派出所王所长同李镇长一块来的,他们带来了中华鳖精和脑白金,李镇长从别的乡镇刚调到我们镇,还不认识我,他说你就是捐款修路,捐钱助学的穆黑子?我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一时,我忘乎所以,以为自己成了什么英雄。 秀秀的到来出乎我的意料,曾经是挺俊的媳妇,现在变得丑陋了,她的眼睛肿成了桃子,嘴角也起了火泡,她来时,病房里没有别人,大概是等人走光了才进来的,“秀秀”我唤她,她躲躲闪闪地站在门边,我挣身欲起,她擦拭着眼泪跑过来。 她站在我的床前,梦呓着小声说:“别跟我离婚,求求你。” “不可能了。”我垂下双眼,落了两颗眼泪。 …… 我出了院,陌生人惊地看我,熟脸人上来打招呼,我低着头概不搭理。我父亲负责善后,他和关心我的人亲热得搭讪着,这么一闹,我感觉大部人同情我了。 因为仍怕两家找我的麻烦,我天天坐在母亲家里当“作家”。父亲带着“烟酒”去了派出所几次,王所长果然把两家人招集了起来,讲了一通道理,两家户主都表示不再动武。王所长到我家摆功,我塞给他一千元,他客气一番便收下。出门时,他发现堂屋摆着许多香油桶,他问香油价,我诉他,边说边递给他两桶。他心满意足得意地去了。 当我和冬梅还有穆成林经过几翻周折,终于能像进自己家一样,出入冬梅娘家时,丈母娘想起了我藏她女儿那件事。 我听到油锅滋啦声,一个箭步进了厨房,我对冬梅妈说:“妈,我买的鸡我做,你别给我做坏了。” “没你小子损的了,我能做坏。”丈母娘推我,进屋吧,全弄好了。一进屋老太太就拍了我一下:“没你小子损的了,明明把冬梅拐走了,偏偏跑来问我,‘听秀梅说冬梅去北京上班了?’你们说损不损?” 一家人哄堂大笑。 冬梅说:“他到深圳一学舌,我就急了,好几天没理他。” 秀梅说:“姐夫,以后你是我们家人了,要规矩点,问了我,还问我妈,安的什么心?我看,我妈那次心脏病发作是你气犯的。” 我向老太太挑挑眼,说:“妈,你凭良心说,是我气犯的吗?” 老太太被我一口一个妈叫晕了,她把一个鸡大腿夹到我的碗里,说:“不是不是,我们黑子不干那事。” 我把菜夹回,说:“妈,您吃吧,我们年轻,吃的日子多着呢!” 冬梅十六岁的弟弟一脸不屑地望着我,我见他吃空了碗,赶紧接,小伙子脸一红,旋又坦然:“吃吧姐夫,我自己来。” 小舅子,别看不起你姐夫,为媳妇拜丈人,你小子将来还不知什么样啦。 第八章 结婚证和离婚书是一天开的。之前,我和冬梅开玩笑,明天我和秀秀去办离婚手续,一块把结婚证领了吧。冬梅说,能一天领吗?我说,当事人在场哪天都行,我问她敢去吗? 冬梅说:“孩子都弄出来了,有什么不敢。” 那天正是立秋,天不冷不热,我让冬梅在胡同口等着我,我去叫秀秀。她俩见面的仪式简单而局促,开始不自然,后来就姐妹相称,亲热的一塌糊涂。 住在一个镇里,其实早就认识。冬梅一步上前拉住秀秀。你好!秀秀咧了咧嘴,苦笑了一下。我不想看见她们板着脸的样子,女人就是不行,解铃还需系铃人。我装腔作势握住冬梅的手,冬梅,我介绍一下,这个就是秀秀,穆青的妈妈。我妻子。“ 两个人对望了一眼,都笑了。 冬梅说,黑子,你还没介绍我呢。 我一本正经地拍了拍秀秀:“秀秀,这个就是我的情——冬梅!” 秀秀说,改不了,总跟孩子一样,我还以为这一段冬梅把你调教好了呢! 我走到她俩中间:“改什么,不用改,这样你俩都哭着跟我,我改了,全世界的女人都来了,我怎么对付。” 我把她俩逗笑了。 说话间就进了镇政府。熟人问我干什么,我说,取离婚书和结婚证。熟人指一个屋子,这个镇,法庭和民政在一个屋办公。管结婚和离婚的是同一个干部,对于我和秀秀离婚,这个人很负责任,他拿定主意做调解工作……两口子过日子,哪有不发生矛盾的,有点筷子碰碗的事儿就离婚,那不成了儿戏啦!…… 我说,您别调解了,您认识穆黑子吗?我就是!四十天前我为离婚吃了安定。他看了看我,让我和秀秀在一张纸上签字。签完字,见我们不走,就问:“还有事?” 我说:“我和这位还办结婚证呢!” 民政干部望了望冬梅:“结婚不是买东西,可退可换,这是关系到你一辈子的大事,和这么个拿婚姻当儿戏的主儿结婚,你不后悔?” 冬梅把眼睛扑闪了一下,说:“不后悔,我俩都有孩子了。” 老头收了和和秀秀的结婚证,又发了个离婚书。当这人把我和冬梅地结婚证开好后,冬梅把早已准备好的喜糖客气地放到桌上。 一出门,秀秀就一本正经地笑着向我伸出手,秀秀说:“我们该分手了。” 我说:“手总要分,你不想再谈谈?” 冬梅说:“你们谈吧。”冬梅扭着腰肢去了厕所。 看到秀秀几乎变了一个人,我本来有许多话要讲,要说时却不知从何开口了。秀秀见我沉默着,忽然暧昧地望了我眼,脸上浮起一丝坏笑。 “黑子。”她叫我:“我们离了,今天你还敢和我住一起吗?” 我不知秀秀葫芦里卖得什么药,我说:“敢!” 秀秀说:“如果今晚你敢和我在一起,我晚上就敢砍死你。你说,我敢不敢?” 我说:“你不敢,咱俩在一块过了五、六年了,你不敢,杀人要有气概,要豁得出去,你有那个胆量,早把我弄死了。” 秀秀冷笑道:“你是小看我了!” 我抓过秀秀的肩膀,使劲摇:“你要振作起来,不能毁了自己!” 秀秀说:“毁不毁你已经管不着了,我问你,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真心爱过我?” “没有啊,我现在仍然爱你,但也爱冬梅,我爱你们两个,你不告我,我们仍然可以那么过……” 我们还没说完,冬梅从厕所已经回来,秀秀说:“冬梅回来了,我们高高兴兴地分手吧!”说完她精神病人一样狂笑起来,看秀秀可笑的样子我也笑了。 冬梅走到我俩中间,纳闷地问:“笑什么呢?别人离婚都哭哭泣泣,你们怎么这么开心?” 秀秀说:“冬梅,别吃醋,这就告别,冬梅,黑子的脾气你了解,我不说了。” 冬梅说:“秀秀,放心吧,别惦记我们。” 秀秀说:“我放心。再见!” 秀秀扭头要走,我跑过去,握秀秀的手,她的手冰凉。 再见,冬梅伸出了手。 两个女人很客气地手沾手。 秀秀小女孩一样一跳一跳地走了。 我和冬梅是在父母院里结的婚。 结婚那天秀秀也来了,秀秀头一回打扮得很俏丽,薄施了脂粉。冬梅因为有吃奶的穆成林缠着,很不像新娘,许多人误把秀秀当成了新娘。 我们三个人终于又见了面,冬梅抱着穆成林,秀秀领着穆青,我戴着大红花站在她俩中间。 秀秀说:“黑子冬梅,我真心地祝贺你俩,希望你们白头到老。” 我和秀秀开玩笑:“行了,别祝贺了,我心里特难受,社会他妈进步了,退回一百年,你们都是我媳妇。” 冬梅说:“别胡说八道了,说正事吧,秀秀,穆青怎么也是黑子的骨血,让她两个家来回跑你同意吗?” 秀秀点头。冬梅拉穆青的手,穆青看了秀秀一眼就逗穆成林玩,我拍了穆青一下,我指了指穆成林说:“他是你的小弟弟。”我又指了指冬梅:“这个是穆成林的妈妈,也是你的妈妈。” 冬梅说:“别难为孩子了,叫阿姨吧。” 秀秀深情地望着自己的女儿,她说:“穆青叫妈,叫妈吧!” “妈。” “唉!” 两个女人都应了声。 秀秀替代了冬梅,成了寡妇。实际上秀秀只做了几十个小时的寡妇。 秀秀是在我们结婚的当天死的,她死在了我俩原先住的屋子,她直挺挺地躺在我们早先放床铺的水泥地上,脑袋歪向一边,脸铁青,满脸泪痕,我们发现她时已是第二天下午。我们惊惶失措地把她拉进了卫生院,大车那天值班,检查结果:吃安定过量死亡,我不相信她会死,让大车反复做了三次心电图,大车训我,“你媳妇死了。”我一下瘫倒在地。 秀秀她爸说我杀了秀秀,他到县公安局告了我,警车抓我时,古镇街上黑黑压压站满了人,人们大都认为抓我合情合理,罪有应得。冬梅抱着穆成林领着穆青,鼻涕口水一串串地淌着,哭成了泪人。有人拉她,别哭了,看吓坏了孩子。有人拉躲在身后的穆青,你妈死了,你爸也活不了啦。傻,这孩子怎么也不知道哭呢!冬梅哭着蹲下拉她:“孩子,想哭你就哭吧,你爸,怕是出不来啦!” 穆青猛地扑出人群,她边哭边喊:“爸爸,我要妈妈!” 秀秀埋进了我家的坟茔。 一年后,我杀人的案子审清了。我被放了出来。秀秀忌日那天,我对冬梅说,一年了,我们去看看秀秀吧。那天早晨,没吃早饭,我们一家四口就出发了,我抱着穆成林,领着穆青,冬梅臂弯里挎着盛满鬼钱的网篮。来到秀秀的坟前,冬梅点着了鬼钱,我让五岁的穆青给她妈磕了四个响头。见冬梅抚摸着穆青落泪,我对冬梅说,咱俩给秀秀磕岁数头吧!于是,我和冬梅双双跪了下来,我们一共磕了二十八个。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