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宠难为,盗妃萌于虎》 1.1强迫中奖 哒哒哒哒哒—— 匆忙的奔跑声在深夜的夹道中响起。 眼看这条夹道到了头,与其他宫室相连的角门也都紧闭。 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娇小女子眼前突然一亮,身影迅速闪入右侧微启的宫门。 不多时,一队士兵赶到这里,四下查找无果,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前方唯一还未锁上的地方。 银霄殿。 烛影摇曳。 看看看!再看插瞎你的狗眼! 面对眼前这个俊美无俦却令人火大的男人,唐瑶心里狠狠地骂着,脸上却流下两行清泪,嘤嘤抽泣,我见犹怜。 有趣的丫头! 看穿她泪眼下的火光,展陌华端起手边的茶盏,气定神闲地喝了几口,压下快要窜到喉中的笑意。 这该死的男人铁定是故意想耍着她玩的。 唐瑶突然觉得自己这会儿的伪装还真是多余,因为他骨子里恐怕根本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优秀品质。 气氛正僵冷。 从屋外走进一人,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唐瑶的存在,径直走到展陌华面前,拱手弯腰:“王爷,紫宸宫的许将军求见。” “喔?何事?”展陌华的眉头紧皱了一下,又飞快展平。 那人继续回话:“说是有个刺客逃到附近不见了,为了王爷的安危,想彻查一遍。” “彻查?我看是搜宫吧。”展陌华冷哼,面露不屑,“让他们进来吧。” 来人领命复出。 搜宫! 唐瑶的心顿时提了起来:这男人不会就这样将她交给那个老巫婆的手下吧? 看他刚才那猫戏耗子般恶劣的表现,她觉得凶多吉少。 早知刚才就不要为了图方便跑到这里来躲避了。可惜现在被这家伙点了周身大穴,就连动弹都费劲,更妄想继续开溜。 难道就要这样任人鱼肉了?该死! 正在兀自思索着脱身之计的唐瑶突然身子一轻,整个人被展陌华打横抱了起来。 夜行衣紧贴肌肤,勾勒出她娇美的曲线。热力隔着布料源源不断地传来,鼻尖吸入的都是陌生的气息,偏又如此清爽好闻。 从未与男子如此亲近的唐瑶倒吸一口气,难得落下伪装,露出惊慌的神情:“你要做什么!” “长夜无事,先来陪本王亲热一番吧。”展陌华狂傲不羁地大笑,随即顺手补上她的哑穴,滚上了明黄铺就的床榻,绛红薄纱制成的幔帐飘然落下,掩在床前。 亲热你个大色鬼!想开骂却发不出声,想开打却使不上力。 栽了! 唐瑶的脑海里浮现出接下这次任务时去水华寺求到的签文。 鞭赢百里远来游,岩谷阴云暝不收。遮断好山教不见,如何天意异人谋? 清晰可闻的命令声,伴随着纷杂的脚步。那些追兵进来搜宫了! 唔—— 这混蛋居然用凉薄的唇压上她的,一双温热的手掌也在她身上放肆的摸索,引出阵阵难以抑制的战栗。 “将军!无王爷的允许,您不能进去!”门外守着的侍卫努力地阻止想要闯入内殿的许将军。 可从门被吱呀推开来看,那侍卫的努力显然失败了。 被人打断好事,展陌华抬起身子,望了望立在幔帐外的许靖林,以手支头,慵懒问道:“让你们搜宫已是本王的底限,难道你们还要打扰本王和爱姬亲热?” 2.2小人得志 “属下奉皇后之命,追查刺客至此,请王爷行个方便。”许靖林语带狂傲。 “你是说,本王窝藏刺客,还是本王的爱姬可以随便你们胡乱瞧?”展陌华坐直身子。 手腕微动,一道寒光从幔帐后射出,擦过许靖林耳侧,击断其身后的明烛。 散发出的威压立刻让许靖林膝头发麻,双腿一软,跪到在地。 “王爷恕罪!”许靖林声音止不住微微发颤,冷汗顺着背脊往下滑,“恐怕刺客逃去别处,属下这就带人去追。” 脚步声如方才急匆匆闯进般急匆匆地离去,整个银霄殿又恢复平静,只除了—— 一脸潮红羞涩却目露杀意的奇异女子,展陌华的眼底浮上暖意:“想说话?” 唐瑶闻言,不住眨眼,以求能够将心底的急切之情传达给那个登徒子。 展陌华呵呵轻笑,抬手拂过她的玉颈。 “混蛋!占姑奶奶我的便宜。唔——”咆哮的话语还来不及全数倾吐,就立刻被展陌华以吻止住。 这丫头的唇尝起来还真是甜美,原打算浅尝辄止,却令人不想轻易放开。 待一吻毕,展陌华才抬起头:“他们还没走远,你再大点声,他们来得及赶回来。” 小人!唐瑶愤愤然。 大眼瞪小眼地过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唐瑶料想外头的追兵不会再折返,便不客气地冲着眼前的登徒子下令:“解开我穴道。” 展陌华轻易地如她所愿。 一瞬间,耳边呼的拳风响起,他微微侧身避开。 唐瑶看准时机,翻身一个箭步逃离床榻,左手揪紧衣衫,右手上却多了一枚银色小镖,直指对方。 真像一只气急败坏的小野猫。展陌华立起身,步步逼近:“你就这么对待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这臭男人还真敢说! 唐瑶咬牙切齿地放言,那狠劲仿佛正嚼着他的肉一般:“杀了你之后,我再给你每年祭奠。”话音未落,银镖射出,直奔展陌华的门面而去。 展陌华本能地抬手一阻,只这点空隙便让唐瑶逃入夜色,无影踪。 拔下刺进柱子的银镖,展陌华细细抚弄,口中轻声喃喃:“淘气的丫头。” 也罢,就让这丫头先逃一阵子,毕竟刚才给她的冲击也是大了些。 想到这,他的指腹不由地轻按上自己的唇,轻轻摩挲,满脸笑意。 “苍皞。” 召唤声落,灰影从暗处走出跪拜:“王爷。” 展陌华凝望着唐瑶逃离的方向,下了决心:“查清她的底细。” 紫宸宫,凤仪殿。 哐当!刚沏好的雨前龙井应声阵亡。 水渍就像这殿里主子的怒气一般迅速扩散,染污了上好的云锦毯。 “你说人没抓到?”皇后林芷月坐在高高的凤椅上,美目怒瞪,肃杀之气顿时充盈殿内。 “属下无能,属下该死。”许靖林趴在地上,不住以首叩地,便是额前染红也不敢停下。 “知道该死,你还活着回来做什么。”越想越气急,林芷月顺手抓起身边之物,狠狠地冲他掷了过去。破碎的瓷片溅起,划过许靖林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 这时,殿门吱呀开启,一名华服女官端着新沏的茶水走了进来。这便是林芷月的贴身女侍芳樱,更是她的心腹。 3.3瓮中之鳖 芳樱将茶盘稳稳放妥,开口道:“皇后娘娘,奴婢觉得那小贼一定还在宫里躲着。只要看紧各个出入宫门,她就是瓮中之鳖,跑不了的。另外,这宫内人多眼杂的,不易张扬明察,免得引出事端,不如放出影子们各宫搜寻。皇后娘娘觉得可否?” 言之有理。林芷月强压下翻腾的怒火,恨不得将满口贝齿化为利刃,将那坏事的小贼一口口咬死:“真正是个该死的!等落到本宫手里,定要将她挫骨扬灰。” “这是自然。”芳樱浅笑迎合。 天微微亮,一个小太监鬼鬼祟祟地冲着运送水瓮的宫门探头探脑。 “那老巫婆还不打算放过我……”唐瑶挠了挠太监帽下的头发,埋怨起来,“真是麻烦啊。”今日宫门守备比寻常更为森严,想也知道是皇后授意,或许要寻个别的法子逃出去。 至于那个东西嘛。她隔着衣服探了探,确定还在身上,稍稍松了口气。 突然间,唐瑶眉心一紧。 身后有人! 还来不及回身应对,她便眼前一黑,失去知觉。 呃……头好痛。 思及晕倒之前的危险,唐瑶猛地坐起身,四下环顾。当她见到那个倚坐在窗边的男人时,紧绷的情绪竟慢慢平复下来。 “为什么要抓我?”唐瑶用自己因干渴而变得有些沙哑的声音问道。 展陌华轻轻摇晃手中盛满美酒的琥珀杯,不答反问:“你想出宫吗?” 唐瑶微微一愣,随即毫不犹豫地回答:“想。” 真是干脆。 展陌华嘴角勾起笑意,深邃眼眸落在她的身上:“帮本王演出戏,本王保你平安离开。” “当真?”别怪唐瑶起疑,他眼中那*裸的算计让人无法忽视。 “自然。”展陌华露出狐般的笑容,让唐瑶背脊发冷、毛骨悚然。 第二天晌午,风和日丽,鸟语花香。 御花园,云暖阁内,正在为即将开始的宫宴忙碌着。 总将这等宴会称之为麻烦的三皇子展陌华,今天却一反常态,早早地来到会场。 他的出现立刻引来诸方关注,更别说那个被他宝贝般揽在身边的娇俏女子,让人好奇至极。 不一会,以太子为首的几个皇兄弟已经立在他眼前,视线不住打量举止亲密的二人。 常年习惯在暗中行事的唐瑶,突然间被这么多人直勾勾地瞧着,本能地想要避开。 展陌华将她不安分的小举动纳入眼底,故意将搭在她腰间的手臂收紧,以唇凑近她玲珑的耳廓,轻声提醒:“你现在是本王的宠姬,多少得有点宠姬的自觉才行。” 一句话,提醒了她现在的处境。有求于人,就得表现出诚意才是。 玉手纤纤,熟练地剥出一颗葡萄,递到展陌华的唇上。唐瑶故意放松身段,柔若无骨地偎在他的胸前,媚眼如丝,脆啼如莺:“王爷,请用。” 原本就相貌姣好的她,这刻意使媚,顿时让在旁看着的一众皇子咽下口水,羡慕不已。 看着两人亲昵互动,太子眼底泛起笑意,玩笑般地试探道:“三弟,你甚少带姬妾赴宴,今天怎么如此好兴致。” 展陌华自然清楚他的心思,就着唐瑶的手吃下一颗葡萄,才悠悠地说:“臣弟难得娇儿,自然不如太子般拿得起放得下。” 4.4秀于人前 似对他的回答还不满意,太子正要继续追问,却望见远处仪仗行来。 众皇子纷纷归位,就连展陌华也将唐瑶扶坐身旁,自己则正襟端坐,收起那股子纨绔之气。 “皇上驾到!皇后驾到!” 明黄配绛紫,携手款款而来的正是当朝最尊贵的两人。 一切都如往常,斟酒、布菜,举杯欢畅。 突然,林芷月的视线扫过展陌华的身旁,一向端庄的她竟变了颜色,失声轻呼:“吓——” 她的失态令众人惊讶,就连皇上也不得不出言询问。 林芷月虽然含混说无事,可一双眼睛却不受控制地看向唐瑶的所在。 作贼心虚的唐瑶早在看到她出现的那一刻起,就将自己的身子蜷缩在展陌华身后,就是害怕被这老巫婆发现。谁知,还是事与愿违。 好像是生怕身边人还不够紧张,展陌华故意站起,朗声问道:“母后,可是儿臣的妾室有何不妥?” 他的一句话,立刻将唐瑶推到了所有人的视线里。 当然不妥!眼瞧着欲除之而后快的贱丫头堂而皇之出现在宫宴上,林芷月急出一身冷汗。 若是旁人就算了,偏偏她立在这个最麻烦最不听话的三皇子身边,倘若这丫头将所看到的事情向他和盘托出,只怕她这皇后就做到头了。 双拳在广袖中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如此几番,林芷月才勉强稳住情绪。 她挂上慈爱的笑脸,淡然说道:“你多虑了。” 老巫婆能稳得住,但唐瑶可坐不住了。 她悄悄拉扯展陌华的衣角,咬牙切齿地小声质问:“你故意带我到老巫婆面前做什么?想出卖我?” “动动你所剩无几的脑子,要想出卖你,我何须大费周章。”展陌华偷偷抛给她一个高质量的白眼,语气里满是讥讽,“你安心演好便是。” 唐瑶对这恶质男人的话还是半信半疑,但心里清楚:如今在老巫婆面前露了相,要是她不知死活地离开这家伙身边,那便是死路一条。 突然,她浑身打了个寒颤,怯怯地看向这位悠然自得、笑得如狐狸般的男人。 莫不是,他早料到如此,故意要让她不敢轻易逃开? 这边真胡思乱想着,皇后终究是忍不住开口唤道:“陌华。” “母后。”展陌华恭敬地起身行礼,就连他身边的唐瑶也连忙跪倒在地,丝毫不敢怠慢。 林芷月指了指不敢抬头的唐瑶,似无意般提起:“本宫瞧着你这新宠甚得眼缘,不如让她来紫宸宫陪伴本宫几日?” 原本就跪着的唐瑶听了这话,双手一软,直接趴倒。 她心中暗暗发誓:如果姓郑的敢点头同意,她就立刻割了他的脖子,然后和那老巫婆拼了。 笑得风轻云淡的展陌华突然感到颈后一阵恶寒,似接收到她带着怨念的警告。 “承蒙母后喜爱,只是今夜儿臣便要启程回封地。瑶瑶自然也要随儿臣一起离开。”他说得婉转,可语气却绝无回旋的余地。 要眼睁睁地看着要杀的人堂而皇之的离开自己的势力范围,林芷月如何能忍下这口气。 她板起脸,摆出架子向展陌华施压:“几日便可,三皇子连这点薄面也不给本宫吗?” “母后若真喜欢,过些日子儿臣再带她来给母后请安便是。”他说出这句话,彻底掐断了皇后的希望。 林芷月有心强留,却又怕被别人瞧出端倪,只得忍气吞声地暂时作罢,另谋他途。 5.5螳螂捕蝉 宫宴结束,还未到入暮时分。 两匹骏马从宫墙内疾驰而出,直奔西南。 崇山峻岭间,是一眼望不见边际的茂密树林。 揉了揉酸痛的腰肢,唐瑶赌气般地拉紧缰绳,强将马停下。 察觉到她的举动,展陌华长吁一声,将自己胯下的马潇洒地停在她的身旁。 翻身下马,唐瑶无视他的显摆,没好气地抱怨:“你真的不是想害死我?” 对于她的无礼,展陌华毫不在意,下马陪她缓缓牵马前行,口中还不忘占点便宜:“如何舍得?你可是本王的宠姬。” 回报他的自然是一枚纯纯的白眼。不知尴尬为何物的他呵呵两声,闪身欺到佳人身边,柔声关怀:“怎么样?可还吃得消?” 对他忽来的关心,唐瑶一百个不适应,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咳。我还以为你个王爷回封地,起码有架马车坐坐,有队护卫送着。谁知道,你居然只牵两匹马便走人。” 听了她的话,展陌华哈哈大笑:“那可真叫你失望了。我生性不喜约束,更不会让人有机会安插些奇怪的人到身边。” 虽然他笑得爽朗,但唐瑶却轻易听出他话语中的无奈和凄凉。 一颗心突然放软,她真诚谢道:“谢谢你帮了我大忙,既然这会出了城,我也该走了。以后若需要帮忙,让人到京郊五里坡的破庙传个信。” 这可是她的“三窟”之一,过去也只有义父知道。今日为了感谢展陌华的救命之恩,她才会告诉这家伙的,旁人可没机会知晓。 说完这“青山常在绿水长流”的客套话,唐瑶牵着马转身就要向东边迈步。 应该就此分手,没错的。可是为何看着这丫头将离开的背影,心里居然冒出丝丝不舍。 “你确定这会儿就要走?”话出口,展陌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这是打算挽留她吗? 唐瑶回头看向他,似乎他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那是当然,本姑娘可是很忙的。”理所当然地说完,她不再逗留,策马离去。 留在原地的展陌华愣了好一会,直到那抹俏丽身影隐没在树林深处,这才回过神。 刚骑行了几步,他停了下来,心里渐渐升起一抹被抛弃的怨怒。 不行,这时候他还不能放这丫头独自离开。这里毕竟离京城很近,皇后的人是不可能这么轻易放弃追击的。他好不容易救下的一条命,可不能如此轻易就交代了。 找到了合情合理的理由,展陌华露出明快的笑容。 他调转马头,夹紧马腹,几次催促,向东方追了上去。 相较三皇子殿下的纠结辗转,唐瑶正悠哉地庆幸自己死里逃生。 想起这番机遇,她时不时地轻笑出声,喃喃评价起来:“其实若撇开那些轻浮,这家伙还算得上是个不错的人。” 可惜,好景不久。 刚分开不过半个时辰,她的马就被人绊倒。 在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后,唐瑶发现被几个蒙面黑衣人拦住了去路。 在心底哀嚎一声,她毫不犹豫地开口:“你们是皇后的人。”没有半点怀疑。 6.6黄雀在后 为首的杀手见身份被揭穿,也不隐瞒:“姑娘既然明白就请走一趟紫宸宫。” 他露出的双目傲慢地看向唐瑶,那眼神仿佛抓住这女子已是探囊取物,易如反掌。 唐瑶要是这么老实听话,皇后就不会如此头痛地派人追杀了。 “明知是阎罗殿,我才懒得自投罗网。”她一边轻松地说着找死的话,一边在腰间摸出东西捏在手中。 那人见这丫头有心戏耍,顿时恼怒起来:“敬酒不吃吃罚酒。” 随着他一声令下,几名杀手一拥而上,欲将她瞬间擒获。 就知道这帮混蛋会以多欺少,唐瑶不觉愧疚地左手掩住口鼻,右手奋力一扬。 阿嚏!阿嚏! 喷嚏声不绝于耳。 她趁机施展轻功,向反方向奔去。 还好,她随身总带着胡椒面,以防这等麻烦事的发生。 跑了不多远,一柄尖刃从她鼻尖擦过,深深地扎入树干,阻了她的去路。 心知被那帮人追上,唐瑶面露苦色,暗骂自己:“该死。早知道就好好地学功夫了。” “姑娘,请不要为难我们吧。”首领受了胡椒面的攻击,还间歇地打着喷嚏,流着眼泪,狼狈不堪。 他挥起手中的刀,重重压在唐瑶的肩上,以防她再使出诡计。 他每次打喷嚏,刀都会在唐瑶的脖子旁抖动一下,而她脆弱的小心肝也不由地随着狠狠抖动一次。 “钢刀架在脖子上,想为难也不行啊。”她小心翼翼地将刀刃挪远一点,忍不住提议道,“要不,你们还是把我绑起来吧。”好过钢刀划破颈子,就真的没有盼头了。 首领使个眼色,就有人上前掏出准备好的绳索,将她绑缚的严严实实。 简直没有比这两天更倒霉啦。早知道就该继续跟着展陌华才对。如果她能再次获救,一定会乖乖听话,不再自作主张了! 可惜,现在只能自个儿想办法脱身啦。 低着头,唐瑶的一双眼睛可没闲着。滴溜溜地乱转,仔细探查地形,时刻打算寻机逃跑。 突然,唰唰唰,又一队蒙面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今天是什么日子?难道黄历上写了“宜拦路打劫”不成? 察觉到身边这些皇后的爪牙身子瞬间绷紧,唐瑶心里升起喜悦:看来这两拨不是一路人,那她就有机会趁乱开溜。 可是事情发展得远比她所想的迅速。 一道蓝色火焰凭空出现在众人眼前,如蛇般猛然蹿向皇后爪牙们,身体一旦沾上分毫,立刻发出凄厉的惨叫。 唐瑶只觉得眼前一花,耳畔响起哀嚎遍地。 待她回过神,自己已经落入后来的那拨人手中。而皇后的手下早就被人轻易放倒在地。 还没等她开口说话,就被人毫不怜香惜玉地扔上马背,颠簸了好一阵,几乎让她将胃里的酸水全部倒出。 终于,马放慢速度,缓缓停下。蒙面人像提麻袋般将她拎起扔在地上。 解去面罩,展陌华的脸出现在她眼前,笑眯眯地欣赏她的狼狈。 “你怎么会在这?”唐瑶瞪大了眼睛,话刚问出口,就明陌过来,“哦!你跟踪我!” “不识好人心。”拍掉她放肆乱点的手指,展陌华没好气地道出她的不识好歹,“若不是我暗地里帮你清理掉一些垃圾,你早就被抓回宫了。” 心知他说的应该不假,唐瑶讪讪然挠了挠头,胡乱嘿嘿两声。 突然,她媚眼如丝,身子贴近展陌华,用甜到发腻的声音,上赶着讨好:“王爷——” 展陌华对她的小心思心知肚明,却故意顺势勾起她的下巴,轻佻问道:“你想做什么?” 笑容灿烂如花,唐瑶谄媚地伸手缠上他的左臂:“宠姬是不应该远离主人的,对吧?” 7.7皮焦肉嫩 入夜的树林里,一处篝火燃烧着,不时噼啪作响。 唐瑶坐在火堆旁,歪着脑袋认真地观察展陌华熟练的手势。 一块兽肉被他烤的滋滋冒油,均匀的金黄色让人看了垂涎欲滴。 接过他递到面前的烤肉,唐瑶等不及吹凉些,就连皮带肉地咬下一大口。 唔——那香脆的皮带着些许烟熏的焦味,香极了! 她闭上双眼,一脸陶醉,毫不吝啬地夸赞:“没想到,你贵为皇子亲王,这烤东西的手艺还挺不错的。” 展陌华难得没和她斗嘴,瞧她吃得满足,突然发觉为了烤块肉而举了小半个时辰的双臂,纵然有些酸痛也挺值得的。 “嗯——”又咬了一块,在口中慢慢咀嚼,唐瑶说道,“皮焦肉嫩,要是再配上酱料就更美味了。” “得寸进尺。”展陌华没好气地夺过她手中剩下的肉,就着她咬过的地方,细细品尝,觉得比往日里的确实鲜美许多。 到手的肥肉被抢,唐瑶怎能同意。她立刻张牙舞爪地上前要抢,却被展陌华轻松避开。 两人你来我往,一顿饭吃得热闹非常。 不知不觉,夜已深了。 展陌华折了几根细柴,扔进火堆里,将火苗稍稍拨大。 唐瑶则摸摸撑得圆滚滚的小肚子,满脸幸福地宣布下一项行程:“吃饱喝足,该休息了。” 说完,她站起身,抬头四望。最终,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 “你去哪儿?”展陌华不解地看她向那树走去,出声唤道。 “睡觉啊。”唐瑶自然地回答,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径有什么奇怪。 展陌华抖开身边的包袱,取出里面的物什,说:“这有露宿的行头。” “用不着那么麻烦。”唐瑶大咧咧地摆摆手,“从小,只要不是在屋里休息,我都习惯爬到树上睡。”说话间,她已顺着树干,施展她那蹩脚的轻功爬上了枝杈。 这是她的习惯,也是本能。夜里的林子多有猛兽,即便生了火,也不能保证一定不会遭到攻击。所以,结实的树杈就是她最佳的选择,高高在上,便于隐蔽躲藏;也能提前发现情况,好及时开溜。 刚寻到一个好姿势,依靠着树干躺下,唐瑶发觉身边多了个碍事的。 她推了推挤过来的展陌华,不满地抱怨:“你跑上来做什么?本来这棵树就不够大,你这大男人再来凑热闹,就更挤了。” 偏偏这男人双手环胸,纹丝不动,一点挪位的意思也没有。 “下去啦!”唐瑶气急,却又不敢真的用力推他下去。 “不要。”展陌华索性放松身子,闭目养神,惬意得很。 唐瑶气鼓鼓地瞪了他好一会,直到自己眼睛开始酸痛,才放弃抗议,乖乖躺在他身旁。 两人相依躺着,谁也没有先开口打破这份静谧幽宁。 突然,唐瑶伸直手臂,直指天空:“我最喜欢这样看星空。” 虽然展陌华没有答话,但她清楚地感觉到他在听。 “在浩瀚星海下,一切都是那么渺小,那么得无足轻重。”她的脸上带着无比的憧憬和敬畏,还藏着那么微乎其微的忧伤。 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的,唐瑶说了许多。展陌华静静倾听,并不出声。耳边,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彻底安静下来。 突然,肩上一沉,他低头看去,不由失笑:“小丫头……” 他伸手扶住她耷拉的小脑袋,奉献出自己的右臂和胸前,替她找了个舒适的姿势。 无言挥手,一个黑影落在两人身后。 “王爷。”苍皞悄悄应声,生怕惊扰了主子的新宠。 展陌华指了指方才的篝火旁,吩咐:“将薄毯取来。” 一阵风动后,展陌华接过薄毯,小心轻柔地盖在唐瑶身上。那份体贴,让隐身暗处的苍皞瞧见,当即一阵恶寒。 8.8天大便宜 两人在山中如此走了好几天,终于来到一座镇甸上。 策马走在街道上,望着来往行人穿梭,唐瑶感慨欢呼:“总算见到人烟了!有种回到尘世的感觉啊!” 见她放肆地双手松开马缰,展陌华顺手牵过,斜睨她一记:“夸张。”不过,上扬的嘴角与他话中的鄙夷形成反差,出卖了他的好心情。 不理会他的打击,唐瑶那亮闪闪的黑眸逐一扫过街道两旁的店家商铺,不客气地提要求:“今天你要好好请我吃一顿,再找家好客栈休息一晚。” 这一路上,性格开朗的唐瑶早把展陌华当哥们般,所以可以利用压榨的时候绝对不会不好意思。 “随你喜欢。”反正他也要找个地方好好沐浴,连日赶路的风尘汗水让他浑身难受。 突然,人群中一道鬼祟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展陌华慢慢走到街角,冲着阴暗处吩咐:“苍皞,你多注意些,以防万一。” 将他的举动尽收眼底,唐瑶撇撇嘴,好奇地问:“你为什么不直接让他光明正大地跟在身边?” “你瞧见了?”展陌华并不在意她发现苍皞的存在,淡淡笑言。 从他手中接回马缰绳,唐瑶老实点点头:“嗯,瞧见好几次了。”起初,她觉得有这样的影卫让人感觉挺爽,但次数多了心里便对一直隐身暗处的苍皞多了几分同情。 似瞧出她心中所想,展陌华难得好心地解释:“影卫有影卫的好处,可以让旁人放松警惕。另外,万一有天被主子放出府去,不会因为暴露过真面目而日夜被人追杀。” 听了他有些残酷血腥的话,唐瑶原本兴奋的情绪渐渐低落下来。 不过,怨天尤人、唉声叹气可不是她的性格。不多会,她就把这恼人的问题抛到九霄云外,继续嘻嘻哈哈地看起热闹来。 正走着,人潮突然向一处涌动。唐瑶立刻踮起脚尖,在人群中蹦达着往那儿瞧。 只见,那店家门前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写着“云来居”三个金色大字。从二楼临街的摆设看来,那应该是座酒楼没错。 “你看,那家酒楼门前好热闹,我们去瞧瞧。”说着,唐瑶就将手里的缰绳轻松扔给展陌华,自己如泥鳅般滑滑溜溜地在熙攘的人群里挤过。 “慢些……”展陌华话还未说完,那丫头早不见踪迹了。 这会儿人多繁杂,若不是知道苍皞在暗中保护,他还真担心这妮子会出意外。 悠哉地找地方栓好马,展陌华也挤到人前,护在唐瑶身边。 打量眼前摆放的桌案纸笔,他拍拍唐瑶的肩膀,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店掌柜见难得来了个翩翩公子哥,连忙笑脸相迎。 还没等他开口解释,先来一步的唐瑶已经兴奋地拉住展陌华的衣袖,替他们做起了宣传:“这不是嘛,新店开张。这掌柜的出了个上联,若是谁能对出下联,便可以在这酒楼免费吃喝一天,还附赠天字一号房的豪华套间一夜。” 这么大的便宜,想想就美翻天! 唐瑶轻轻摆动攥在手里的衣袖,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直盯着展陌华瞧,小嘴一咧,挤出讨好的笑容。 9.9美得很呢 真像小时候见母妃养过的那只白兔啊。 展陌华自然地伸手去揉了揉她的发顶,手低细滑的触感,让他的心变得柔软。 又占便宜!唐瑶眼中闪过恼意。虽只有一瞬,但被他逮个正着。 好笑地看她敢怒不敢言的神情,展陌华玩性萌发,有心戏弄。 他故意板起脸,欣赏她立刻变得紧张的表情,心里很是得意。 “看着我干嘛,有能耐你自己去赢,否则我也请得起这些。”他说着,作势要抽回袖子。 唐瑶自然察觉到他的举动,手里顿时用力,牢牢扯住衣袖,不让他得逞。脸上还要挤出更多的诚意,希望金主一高兴,就点头答应了。 对于眼前这位有点败家的男人,她继续劝说道:“花钱买来的享受哪有这历经辛苦得来的美啊。” 最最关键的是,她已经探听过,这家酒楼只有当作奖赏的这间客房里有一池温泉。如果这屋子被旁人赢去了,她泡温泉的打算可就真泡汤了。 想到这儿,她眼中祈望的光芒更盛。 实在有些招架不住的展陌华松了口,亲昵地在她耳边小声问道:“真想让我去赢来?” “嗯。”唐瑶急速点头,生怕慢了一点,他就会又改变主意。 她呆萌的模样彻底取悦了这位皇子殿下。 “好吧。”展陌华终于点头同意,引来唐瑶一声欢呼。 不是她自夸啊,展陌华肯出手,那这大奖就十拿九稳了! 虽然这家伙在京中的口碑不怎么好,既好女色又无作为,如今被皇帝一纸诏书发配到封地当个闲散亲王,免得他在京城惹是生非,让皇帝瞧着头疼。 但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觉得这男人多半是扮猪吃老虎,功夫自然不用说,一招制敌是常事;聊起天来,经常旁征博引,侃侃而谈,每每让她刮目相看。好感度蹭蹭地往上涨。 只是,她还未见过他的书法究竟如何,真令人期待。 “这位公子请。”店掌柜见有人上前应试,自然欢迎,忙将他带到书案前。 展陌华仔细看着已经贴出的上联:风送花香红满地。 他略加沉吟,脑中灵光一现,执笔挥就:雨滋春树碧连天。 他的字刚劲有力,一气呵成。唐瑶在旁看得双眼直冒光,崇拜地看着他的侧颜。 “笔走游龙,果真不错。”人群里传出一声声赞叹,让她觉得与有荣焉。 放下笔,展陌华提起纸轻轻吹了吹,交到候在旁的管事手中:“成了。请掌柜过目。” 那店掌柜细细看了看他的下联,面露喜色,交代两句,立刻捧着对子,兴冲冲地走进大堂里。 展陌华跟着望去,只见在酒楼大堂的角落里,有一处用细密珠帘隔成的小间。那掌柜撩帘进入时,他眼尖地瞧见那里早已坐了一人。 轻衫罗裙,定是位女子。鼻尖轻嗅,似乎还有一丝香气隐约传来。 不多时,掌柜满脸堆笑地回到门前,向展陌华弯腰拱手,殷勤至极:“贵客里面请。” 顾不上人群里有人哀号不服,唐瑶激动地跳起,拍上展陌华的肩头,不住嚷嚷:“我知道你应该很厉害,没想到你真的这么厉害。” 她如此夸张的反映让展陌华哑然失笑。 掌柜在头前带路,唐瑶跟在后面东张西望,小嘴从刚才笑得咧开就未合上过。 “现在美了吗?”展陌华将她拉回身边,问道。 “美,当然美,美得很呢!” 10.10有女在怀 穿过大堂,沿着花园的长廊走到后院有一个独立的小院子。 院中有三间套房,其中正对院门的就是天字一号房,幽静雅致。 里面的陈设古玩,虽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但巧在独特别致,让人觉得新鲜。 身为暗夜中来去的盗贼,唐瑶鉴赏过的古玩字画为数不少,也颇有研究。所以见这满室琳琅,她顿时饶有兴趣地细细品究起来。 笃笃笃,房门被敲响,打断她的雅兴。 闲坐在旁的展陌华上前打开房门,一个小厮立在门口。 那小厮微微举起手中的铜盆,笑吟吟:“贵客,小的送热水来了。” “多谢。”展陌华让他将盆搁下,随手打点了几文碎银子。那小厮千恩万谢地退出去,美滋滋将门带上。 就着热水洗去脸上的尘沙,展陌华突然被身后热烈的视线惊到。 他回头转身,发现一向大大咧咧的唐瑶竟满脸羞涩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压下险些喷出的笑声,他好奇地问:“怎么了?扭扭捏捏可不像你的风格。” 听他终于问及,唐瑶的小手垂在身前,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自己的衣角:“我方才看见后头有一池温泉……” “那又如何?”展陌华心中已猜到她想要说什么,却故意装傻逗弄。 “我想这一路上风尘仆仆……”含含蓄蓄地挤出几个字,唐瑶竟还冲他飞了几个媚眼。 展陌华心中早已笑翻,面上却还强作不解:“嗯哼。” “你能不能先出去,我想泡汤啦。”唐瑶终于忍不住吼出声,俏脸涨的通红。 这该死的男人!心知她不好意思明说,却非要比她亲口说出来。太卑鄙! 既然话都说出口,唐瑶犯不着继续装淑女。她恶狠狠地瞪着还赖在屋里的臭男人。要不是还指望他的庇护,她早就上前亲自将他轰出去。 只可惜,展陌华根本没有给她腾地方的意思。 “你洗你的,我在这外头歇着,又瞧不见。”他边说边在贵妃榻上卧下,轻飘飘地吐出威胁的话来,“再说,我可不敢确定皇后的人是否还跟着我们伺机而动。” 这倒也是。提起那个穷追不舍的老巫婆,唐瑶背脊一阵发凉。以老巫婆将她杀人灭口的决心来看,任何时间地点对她下手,都是完全有可能的。 唉,形势比人强。她点头妥协,但不忘警告那恶质男人:“你绝对不许偷看。” 展陌华懒懒地舒展双臂,见她那副贞洁烈女的模样,心中微觉别扭。 他别开脸,闭目养神,不在乎地说:“反正宫中那夜也瞧得差不多了。” 唰!一阵暖风扑过来。 唐瑶飞快地欺近他的身子,放肆地以双手封住他的衣领揪住,严肃正经:“我警告你,不许再提那天的事情。否则我割了你的喉。” 这丫头一定不知道,红着脸说这种发狠的话,会适得其反吧。 权当是安抚暴躁的宠物,展陌华拍拍她的小脑袋,缺乏诚意地应道:“是是,我知道了。” 11.11那个女子 这客房中的露天温泉,是引地热之水至此,天然而成。 一圈不算太厚的幔帐将池子外界隔开,独立一片小天地,悠然自得。 以清水冲去身上的灰尘,唐瑶在池边坐下,慢慢将双腿浸入温泉中。 那暖暖的水流轻抚上她的肌肤,引得她不由发出如猫咪般的轻哼,显然是舒爽极了。 待适应了水温,她向下探了探,站稳后,便顺着池壁缓缓将身子泡了进去。 好舒服啊!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硫磺味,乳白色的池水把自己密密地围绕。虽说这里比义父凿出的那眼温泉差了一些,但逃亡途中能有这般享受,也足以慰藉。 “不许偷看哦。”唐瑶的声音随着暖暖的蒸气传出。 昏昏欲睡的展陌华没什么精神地随意点了点头,只当是答复了。 等了一会,得不到外头的回应,她又提高嗓门招呼了一声:“喂!你在外头吗?” “在。你已经问过十几遍了。”不耐烦地说完,展陌华突然觉得自己找了个这么麻烦、多话的女人在身边,会不会其实是个失策。 感觉出金主似乎要发飙,唐瑶立刻呵呵两声:“那,那我怕万一皇后的人来抓我,若是你不在,我不就糟糕了。” 虽然不能让他看到自己俯低讨好的样子,但声音里的谄媚还是塞得足足的,就怕惹恼那家伙,会被一个人丢在这里。 她是贼,会躲会藏,正经打架可不是她的特长。 闲得无聊,展陌华骤然站起身,愉快地提议:“要不,我还是进去陪你吧。” “别别,你可别进来。”听见他衣衫摩擦的响动,唐瑶顿时紧张起来,一边拒绝他的“好意”,一边将自己浸入温泉中,只剩眼鼻露在外面。 展陌华重重踩着步子,走到遮挡的幔帐之后,耳边是近在咫尺的水声,眼前是那丫头朦胧隐约的身影。 这场景分明该是迤逦无双的,为何脑中一浮现唐瑶充满活力的小脸和闪亮无暇的双眸,他竟纯洁得连一丝热火都没有了。 难不成,他真的只是将她当作自己的宠物而已,却忘了她是个活生生的女子? 但是,初见那一夜,唇上掌下的柔软,火爆好胜的眼神却为何又令他难以忘怀。 唉,这丫头,还真是个充满矛盾的女人。 “唔——” 就在此时,一声闷哼隐约传来。 出事了?! 不及多想,他猛地撩开那一层薄布,急急冲了进去。所有举动,全凭本心。 一眼扫过池面,却不见那丫头的踪迹,展陌华顿时呆愣住,冷汗在额上凝聚,顺着鬓角滑下、滴落。 难道皇后的人真有这般手段,竟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掳走人? 正当他懊悔的时候,突然发现池中一处竟咕噜噜的冒泡。 顾不上除却衣衫,他踏入温泉池中,一步步向那异样的地方走去。 直到前有柔软挡住了他的去路,展陌华探手抹去,脸上浮现笑意。 他俯身怀抱,用力提起:一具娇躯呈现眼前,竟是那居然将自己热晕了的唐瑶。 12.12纯属意外 风拂过脸庞,唐瑶微微转醒,感觉到有人用手揽上自己的肩背。 想要挣扎、躲开,可偏偏她的手脚都不听使唤,软绵绵地依靠在他怀中。 沉重的脑袋像是有自己的意识,顺势倒在他的肩上,任由他清新怡人的男人香在鼻尖肆虐。 这熟悉的味道,竟令她顿时安了心。 是展陌华吧?她想问,但开了口却发不出声音来。 原本无意占便宜的展陌华见了她这迷茫中显露的魅惑风情,只觉得喉中一涩,目光落在那正开开合合的红润唇瓣上难以挪动。 灼热的碰触,激得唐瑶有了几分清醒,强将双眼睁开。 感觉到怀中的不安分,展陌华稍稍拉开两人的距离。 见她醒来,展陌华脸微红:“没事吧?” “你怎么进来了?”唐瑶又羞又急,本能地想将他推开,可惜手脚发软用不上力,“快出去。” 不过,暖香在怀,展陌华岂肯轻易松开。 他勾起邪魅一笑,似蛊惑般将唇贴近她的:“如此舒适的温泉,让你一人享受岂不是太浪费了。” “你……”原本就已经热到晕沉沉的唐瑶,被他这样一激,即刻又晕了过去。 感觉到怀中一沉,展陌华无奈笑笑,拖着湿沉的衣衫把她抱到岸边。 挥手一扬,唐瑶的裙衫飘然入手。仔细替她裹严实,他这才将她抱出水面,回到内室去。 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唐瑶悠悠转醒。 还未睁开双眼,她就忍不住揉着肚子,哀号起来:“好饿啊……” “确实该饿了,你已经从午膳前睡到晚膳时分了。”展陌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如炸雷般,让她彻底惊醒。 “吓!”看见近在咫尺的放大版俊脸,她扯过被子,飞快地挪向床的另一头,与他保持距离。 脑海中依稀闪现,在她睡着之前,在那温泉池子里,似乎也他的脸也这么近的出现过。 似想到什么,她谨慎地看了看展陌华,随即飞快地掀开被子察看了一下:居然衣衫整齐,可她之前明明是在泡汤,难不成…… 俏脸不受控制地红了,低垂到胸前,不敢直视眼前的男人,唐瑶咬着嘴唇,为难地问道:“这衣服不会是你……” “当然,不是。”展陌华明明该理直气壮,却莫名地感到心虚。 顶着唐瑶怀疑的目光,他顿了顿,继续解释道:“是这里的大东家,屈尊替你穿上的。” “大东家?”唐瑶迷惑地眨眨眼。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人物? 他指了指屋子,提醒她正在受何人恩惠:“就是出上联的那个女子。” “女子?”没想到那轰动了小镇的对联,幕后之主竟同身为女子。唐瑶顿时心有戚戚焉。 还来不及表达感激,一串咕噜噜的声响从她的肚子里冒出来。 唐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呃,它饿了。” 展陌华难得没去笑话她,而是转身去将一旁小炉子上的盘碟端上桌子,好心说道:“饿了就快过来用膳,别的事待会再说。” 13.13美人邀约 人在挨饿的时候,什么都觉得好吃。盯着桌上几碟寻常小菜,唐瑶觉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捧起饭碗,刚要夹菜,还未及送入口中,就又有人来访。 先前见过的店掌柜恭恭敬敬地向展陌华行了个礼,分外热络地殷勤邀请:“华公子,我家主人请您和姑娘去花园小坐。” 之所以称华公子,那是因为展陌华行走在外,向来皆用“华陌”作为化名,可以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今日在此留宿,自然登记的也是华陌二字。 应邀道谢,展陌华送店掌柜离开。 一回头,他就见到那妮子叼着筷子,饶有深意地冲着他嘿嘿直笑。 “什么时候,你跟人家混得这么熟捻。”唐瑶不忘扒拉两口饭,贼笑走上前,用手肘拐了拐他的胳膊。 不理会她那颗八卦心,展陌华夺过她手中的碗筷,风轻云淡地嘱咐:“多加件衣服,去走一趟吧。毕竟人家让我们白吃白喝白住的。” 对于他这种遮遮掩掩、不坦率的表现,唐瑶嗤之以鼻,趁他不注意,跟在他身后吐舌做了个鬼脸。 走出客房所在的院子,就是花园。虽叫做花园,但其实不过是比普通天井大了一些。 展陌华、唐瑶来到时,桌椅凳几、美酒佳肴已全都摆好,静候娇主贵客。 刚在桌边坐下,唐瑶就闻到一阵香风袭来。 她寻香望去:那女子面似芙蓉,眉如远黛,一双美眸如水波微澜、风情万种,贝齿朱唇说不出的撩人心弦。一袭紫衣,衬得她肌肤胜雪,细腰盈盈不堪一握,金莲小巧惹人疼惜。 同为女子,唐瑶都觉得心神俱醉。如此美人,世间绝品。 施滟晴款款而行,来到展陌华身前,颔首福腰:“华公子、唐姑娘。” 二人向她回礼后,大家依次落座。而之前服侍在旁的佣人们也都纷纷退到远处静候。 美酒入杯,刚要举起,就听得阵阵悦耳丝竹从二楼的厢房中悠然传出。 三人坐在这花园中,但闻其声不见其人,别有一番情趣。 展陌华侧耳倾听,不似寻常宴席上所听的俗曲,倒像是这位东家特意嘱咐过的。 如此玲珑的心意,展陌华衷心称赞:“施姑娘好雅兴。” “公子过奖。”施滟晴口中谦虚,心里却是得意。 为了给展陌华留下好印象,她可是费了一番功夫的。从妆容服饰,到宴席安排,她全都仔细察看,绝不能有一点不完美。 其实,她今天摆出上联、求取下联的举动,明面上是为了新店开张制造声势,可私心里她却存了选婿的心思。 原本她还担心,若是有人文采卓越却生得丑陋,该如何是好。如今见到展陌华风度翩翩、举止高贵,顿时将一片芳心都贴了过去。 虽然,这位华公子身边跟了个碍事的小丫头,但施滟晴从来自负美貌多才,根本没把唐瑶放在眼里。 她一厢情愿地想着:即便这二人真有什么,到时候只要她成了正房大妻,难道还收拾不了一个暖房的小丫头吗? 14.14似真似假 眼见这二人你来我往,吹捧个没完,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唐瑶心生不悦。 不就是琴曲嘛,她也略懂皮毛的,可是再好听也不能当饭吃吧。 她藏在桌面下的小手,伸到一旁,扯了扯展陌华的衣襟,以示抗议。 不知展陌华是否会错了意,竟将话头转到了她的身上。 “白天之事多谢姑娘援手。”说完,他拉着唐瑶一起,起身敬了施滟晴一杯。 那施滟晴见状,连忙站起,举杯回敬:“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既然提到了眼前这女子,施滟晴稍作沉吟,挂上笑意,客气地向二人提议:“唐姑娘,行走在外,孤男寡女多有不便,我已经让掌柜开了临近的房间让姑娘休息。” 唐瑶听了,并不觉有什么。 如果她想继续住在天字一号房,那就把展陌华赶到另一间住便是。这男人虽然嘴硬,但是心软,只要她软磨硬泡,他一定会同意的。 免得两人同住,再遇上之前那等令人脸红羞涩的意外,倒是不方便了。 “不必了。”展陌华却把脸沉了沉,想也不想,断然回绝了她的好意,“瑶瑶若不在身边,我不能安心。” 唐瑶诧异地抬头看向他,脸庞微微发热。 展陌华却冲她温柔一笑,一块肉夹到她碗里,示意她继续吃。 既然金主都这样说了,唐瑶自然不会在外人面前和他争执。此刻,她除了低头吃菜,也没别的事情可做。 “如此,是我多事了。”展陌华的反应出乎施滟晴的预料,两人的互动更令她深感危机。 她眸中精光一闪,飞快地看了一眼唐瑶,随即低头饮酒,掩去阴郁。 正吃得欢快的唐瑶,正无意间抬头,只觉得是自己眼花。毕竟,她与施滟晴初次相见,总不至于招人记恨吧。 酒过三巡,展陌华借口旅途劳顿,带着唐瑶离席,回到客房去了。 施滟晴笑盈盈地目送二人走进屋子。 看见房门关上,她目露恨意,把手中的筷子当作唐瑶的脖子,用力捏紧。 啪的一声,小指粗的一双筷子竟被她折成两截。 候在附近的佣人,见状都不敢上前,生怕主人会迁怒于自己。 “忠伯。”施滟晴面染寒霜,冷然唤道。 被点名的店掌柜不敢怠慢,急忙走上前听命。 “找人,去彻查这两人的底细。”说完这话,施滟晴粉拳砸上石桌,转身离去。 忠伯愕然看着眼前裂成两半的桌子,冷汗淋漓。 不知道外头的美人快要气炸,酒足饭饱的两人正悠哉地坐在舒适的客房里,无事闲聊。 展陌华见唐瑶鼓着腮帮子瞪自己,不由奇怪地问:“丫头,怎么了?” “你刚才干嘛拿我做挡箭牌?”唐瑶不解。 想当初和这恶男第一次遇见,他就毫不客气地动手动脚;今晚,这样的美人主动示好,他居然拒人千里。这也太不正常了。 “就为了这个?”展陌华哑然失笑,“施滟晴心思太多,我不喜欢。还是如你这般纯真烂漫的傻丫头比较合我口味。”说完,他便伸手捏上唐瑶的脸颊,惹得她一阵抗议。 从小他身边有太多施滟晴那样的女人了,才貌绝佳,心机无双。现在好不容易从那儿逃出来,他怎肯再找麻烦,给身边带上一把不知何时就会扎伤自己的利刃。 15.15想要玩火 正默默感慨,展陌华突然发现自己耳根似乎太过清静。 他低头看了看蹭到自己身边、眸中闪着火焰的唐瑶,不自觉流露出宠溺:“丫头,你又在想什么坏主意?唔……” 突然,她腰肢柔软得如蛇一般,缠上他身。她细嫩白皙双臂,不客气地勾住他的颈子,一使劲,迅速缩短两人的距离。那打从温泉里就一直蛊惑着他的双唇,居然主动贴过来,美妙的触感令他迫切地想加深这一吻。 可这狡猾如狐狸的丫头,见他进攻,立刻抽身而退,将那两瓣樱红躲闪一旁。美眸含笑,毫不畏惧地盯着他。 被如此挑衅,展陌华的眼神变得深邃。他伸手拦住唐瑶的退路,危险地笑起来,嗓音低沉沙哑地问:“打算玩火吗?” 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唐瑶媚眼勾魂,半倚半靠地趴在他胸前。 这种意外,展陌华无疑是喜欢的。他搂过唐瑶,眼见就要亲上。 毫无预警的,唐瑶的膝盖猛地向上一顶。 “嗷——”一声凄厉的哀嚎响彻夜空。 “啊,很疼吗,我不小心的。”猛地用力将他一推,脱离他的禁锢,唐瑶得意洋洋地抬着下颚,目露轻蔑。 狠心的妮子!瞧她那股子快飞上天的得意劲儿,会是不小心的才怪。 最近见她温顺的像只兔子,却忘了她也有利爪。是他安逸太久,疏忽了。 “你,你这,该死的丫头!” 卷缩成一团的展陌华有心把她抓回来,按在榻上狠狠地揍屁股,但现在实在有心无力。为了忍受这疼痛,就差不多耗尽他所有的力气了。 呼——终于发泄了憋了这些天的闷气,她才不理会手下败将地叫嚣。像是怕他不够生气,她还特意凑近他做了个鬼脸,却在他伸手抓过来前闪开。 “你自个好好玩吧,本姑娘去内室睡觉,要是你敢越雷池一步,我就……”说完,她故意指了指令他生不如死的痛处,仰天长笑地踏进内室。 好你个展陌华,宴席上对美人大献殷勤,等到别人贴上来了,他又把她抓出来当挡箭牌。惹得人家记恨上她,而他这个罪魁祸首非但轻松无事,反而更受美人的青睐。 还有啊,他刚才说了什么? 傻姑娘?这倒是,她若不傻,怎么会如此轻易就被他拐入彀中,处处受制于他。 纯真烂漫?意思是说她长得比那位施姑娘差得太多吗?那他干嘛还总是占她的便宜。 这般得了便宜卖乖的家伙,不借机让他长长记性,她怎能甘心。 唐瑶刚离开,苍皞便从暗处走出来,看着从贵妃榻翻滚到地上的主子,提议道:“王爷,属下去请大夫来瞧瞧吧。” 展陌华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退下。” 虽然苍皞是从小到大跟在身边的影卫,但这等狼狈模样被他看去,展陌华还是觉得好丢人。 “可是……”苍皞还要再劝,却被主子瞪了回去。 被戏弄的展陌华,狠狠地提醒道:“苍皞,把你的笑脸收回去,再说这话,可信度会高一些。” 16.16胜利在望 第二天清晨,婉拒了施滟晴的挽留,展陌华、唐瑶二人骑上马继续向前赶路。 出了镇甸没多久,又是山峦重叠,约摸着两天才能走出这片山脉,到达封地的界内。 悠哉悠哉地骑在马上,唐瑶时不时偷瞟旁边那个木头人两眼。 昨晚那凄厉的惨叫,似乎仍在耳边回荡。 记起他吃瘪的样子,唐瑶低头闷笑,却招来木头人的两枚死鱼白眼。 见他那耿耿于怀的样子,她忍不住策马靠近,拉了拉他的右臂:“喂,还在生气啊?” 明知故问!从未如此丢脸过的展陌华,狠狠瞪着她亲近的小手,继续沉着一张脸。 不过,对他的各种威胁已经免疫的唐瑶,只当没瞧见他想吃人的目光,厚着脸皮指责:“你是大男人,别那么小心眼嘛。” 听到她颠倒黑白,展陌华泄气地收回目光,仍旧保持之前的冷漠。 他心里却开始审视自己最近是不是让这妮子太过放肆?虽然他挺享受这种宠爱别人的感觉,但若是因此让“宠物”忘了身份欺负主人,那就是他太失职了。 或许,他该教教唐瑶规矩,免得到了封地,这妮子时不时让他威严扫地,那就麻烦了。 就在展陌华默默寻思如何对她施教的时候,唐瑶也渐渐气闷起来。 她收起笑脸,放肆地直接推搡他的身子:“喂,路上没人说话聊天,很闷的。” 或许就应该从这开始教导,展陌华打定主意,抬眼看看她,开口问道:“你打算到了王府也继续如此无礼的称呼我?” 见他终于有了反应,唐瑶暗自松了口气,嬉皮笑脸地说:“是你说路上不许叫你王爷,会泄露了身份嘛。” 强词夺理的丫头。不理她的歪论,展陌华难得耐心十足地循循教诲:“你可以喊我的名字,或者叫我公子。” 见她不服气地还想狡辩,展陌华突然笑得阴险,毫无内疚地威胁:“再让我听见喂喂的,就把你扔在这儿,我想皇后定会高兴。” “公,公子。”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俩字,唐瑶就见那臭男人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挫败之心显而易见。 谁让她被人拿住了七寸呢。受制于人,只好乖巧臣服。她心中暗暗盘算:等皇后这事一了结,定要这家伙把占过的便宜都还回来。 “孺子可教也。”展陌华扳回一城,总算今日第一个露出舒心的笑容。 行了大半日,两人来到一座山头。 山风徐徐,松涛阵阵,山野的清新在身边环绕。 紧绷了这些日子的唐瑶,在此时也放松下来,舒展双臂,闭目感受着雨润般的空气扑面而来。 展陌华遥指前方,无比怀念地说:“瑶瑶,明日翻过那座山,就到封地了。” 望着唐瑶欣喜的笑容,他郑重地承诺道:“你放心,即便是皇后的势力也不能在我的地盘上乱来,你只管静静待着就好。” 终于要到了啊。唐瑶神色复杂地望一眼身边的男子,有些迷茫:以后,就要在他的羽翼下生活了吗? 17.17最后一夜 又行了半日,眼见天色见晚。山岚渐浓,很快填满了整个山坳。 阴湿的寒气从脚底向上蔓延,唐瑶止不住打了个寒颤。 虽然目的地就在山的那边,但她有种强烈的预感:只怕皇后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她秀眉皱紧,忍不住还是提醒道:“我总觉得今晚不会太平,还是不要借宿民居了。” 她和展陌华都是身陷朝堂、江湖,早将性命生死视作平常;但是,无辜的百姓却不应该成为他们的殉葬,不该因为他们而受到牵连。 她是这样想,相信展陌华也定然是这样想的。 果然,展陌华立刻明白她的心意,神情也不觉严肃起来,点点头表示知晓。 当晚,两人在村外的山坡上扎了个帐篷歇下来。唐瑶睡在帐篷里,而展陌华依然在外看着火堆守夜。他不许唐瑶今夜露宿在树上,以防皇后派来的杀手有机可乘。 而苍皞率领的影卫,自然是隐身在附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全神戒备。 夜深沉,寂静得反常。林中的鸟兽似早已感受到即将到来的不平静,全都蜷缩在自己的窝巢里,半点动静都不敢发出。 唐瑶躺在帐篷里,身下是柔软的褥子,身上是薄薄的锦被,依稀带着展陌华的气息。 虽然隔着帐篷,但她的感官似比往常更加敏锐,只听到轻微的声音,她脑中就能浮现出展陌华此刻的神态举止。 想必他现在一定坐在火堆旁,百无聊赖地拿细小的干柴拨弄着火焰。 或许,他的嘴角还带着微微的弧度,那般淡泊得与他白天里全然不同,令人瞧了心里不由得软软的、痒痒的。 噼啪,柴堆中爆出火花,惊醒了唐瑶的胡思乱想。 突然,天生的危机感令她翻身坐起。 展陌华显然也感受到异常,立刻闪身来到帐篷外,悄声对她说:“别怕,这里我已设下结界,他们轻易攻不进来。待会你只管在里面躲着,不要露面。” “嗯。”唐瑶听了,一颗忐忑紧绷的心渐渐平静下来,轻轻应道。 虽心有不甘,但自己有几斤几两她还是清楚得很,只求不给展陌华拖后腿就好。 几乎与此同时,金属的擦撞声在暗夜里响起,格外刺耳。 展陌华一个跃身,人已跳出自己设下的结界,打算在结界之外将敌人解决掉。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身披暗色盔甲的将军走到离他十步外停下,火光隐约照出他的容貌。 看着从阴影中走出的男人,展陌华毫不意外地呵呵笑起来:“能劳动许将军亲自前来,看来瑶瑶的面子够大啊。” 许靖林却没有感染到他的好心情。这回皇后是让他立下了军令状的,必须杀了那刺客,谁若阻拦,格杀勿论。 他不似皇后那般轻易被这位三皇子糊弄过去,心知展陌华一直隐藏着实力,所以今夜一战,丝毫不敢轻敌。 “王爷,明人不说暗话,这刺客的人头皇后是要定了。未免您的封地不宁,特命属下在此将事情了结。”他铁青着脸,右手牢握剑柄,犀利地盯住展陌华地一举一动。 18.18功亏一篑 皇后这般心急地要除掉唐瑶,可见唐瑶定然是知道了皇后的隐秘。这样重要的“宝贝”,他求之而不得,如今难得就在身边,岂会轻易交出去呢。 展陌华邪邪一笑,完全无视了许靖林的威胁:“本王护了她一路,又岂能功亏一篑。” 见他打定主意,许靖林虽不愿与他正面交锋,但到此时已不可避免。 “既然如此,那属下只能斗胆冒犯。”说着,他向暗处一挥手。四周的灌木、草丛中立刻传出悉悉索索的声响。 很快,四五十个穿着战甲的精兵从四周将这一小块宿营地包围了起来。 唐瑶将帐篷拉开一条缝,偷偷张望外面的形势。她不太明白:自己不过是在偷神器九微灯的时候不小心撞见皇后在礼拜邪神而已,为何皇后非得置自己于死地不可。 如今还连累了展陌华,这山高皇帝远的山沟沟里,就算这姓许的仗着人多势众,真将二人在此杀害了,恐怕也会不了了之。 想到这些,她本就紧张的心情更添了几分恐惧。她现在只能默默地祈祷展陌华能够击退这波攻击,然后连夜赶往封地。 许将军带来的精兵训练有素地阻挡住二人所有的退路。除非展陌华和唐瑶能够拔地而起,从上空突破,否则绝无溜走的可能。 望着对方严阵以待、势在必得的架势,展陌华突然冒出一声冷笑,讥讽地看向许靖林,无比轻蔑地说:“凭你,还不配和本王动手。” 话音未落,唰唰唰,二三十条黑影从天而降。 就在唐瑶刚要大叫不好时,那些人以面罩遮脸,也围成圆圈散开,面对精兵拔刃相向,以血肉之躯护卫住展陌华和她所在之处。 是友非敌。稍稍松了口气,唐瑶仔细看去,才认出为首的似乎是苍皞。 “王爷,让属下解决他。”苍皞长刀拔出鞘,护在展陌华身前,目光冷冷紧盯许靖林。 展陌华不必发声,只默契地向唐瑶所在的帐篷靠近了些,将这正面的战场让给手下的影卫们去处理。 许靖林见此情形,即便心知是苦战,却也别无退路。 “杀。”许靖林一声令下,双方所有的人都瞬间动了起来。 精兵仗着人多,将苍皞等人缠住。刀光剑影,将夜间的宁静击打得粉粹。 擒贼先擒王。许靖林寻了个空,甩开众人,扑向展陌华。 他手中的一柄长剑飞舞,幻化出万点星芒,直取展陌华的眉间。 面对他的进攻,展陌华不慌不忙。眼见那剑芒就要击中,他突然足尖一点,如游鱼般轻松地避开。 许靖林见一击未中,不待休息,又是一剑追上。 展陌华并不迎战,只一味的东躲西让,似戏弄稚童般,脸上还一直挂着令人生厌的那种高高在上的笑容。 被如此羞辱,许靖林恨得咬牙切齿,忿忿然嚷道:“齐王,你别太小瞧我。” 展陌华哈哈大笑,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微眯双眼,对他厌恶至极:“哼,你不过是皇后的一条狗,除了乱吠还有什么能耐?” 19.19刀芒剑气 许靖林怒火中烧,双眼泛红,手臂上青筋暴起,已是运上了九成功力。 在许将军渐渐旺盛的威压下,展陌华所布下的冰蓝色结界的光芒不稳定的闪烁了一下,但很快被他稳定住。 许靖林将手中先前握着的长剑抛掷地下,脸上露出诡异的邪笑,右手探到背后,解开一直被包裹着木剑。 展陌华原本悠闲的神情突然变得凝重。 这不是普通的木剑。眼前那柄桃木剑,剑身上自然而成的弯曲纹路,木头的颜色是种独特的焦红。整个剑身在许靖林的催动下,红色的光芒忽隐忽现。 这是万劫龙纹剑,乃上古的桃木经历万次雷劫后取其核心锤炼而成。 要应付这等宝器,展陌华不敢掉以轻心,右手朝空中虚处一握,一柄鬼头刀出现在手中。 幽蓝色的光芒,刀身上有丝丝裂纹犹如蛟龙一般。四周的阴寒之气似受到召唤,不住地向这刀上聚集过来。这片树林立刻变得寒冷许多,让唐瑶下意识地用锦被将自己裹住。 蛟身雪刃刀!她忍不住惊声大呼。 没想到展陌华的本命法宝竟然会是这样的上品宝器。 这世间法宝分三等,凡器、宝器、神器。而每等法宝又分为三品,上品最佳,中品次之,下品为劣。 这神器乃机缘天成,整个大洲经历这万千年来也不过存有四五件;而大多数普通修炼者所拥有的不过是粗劣的凡器,稍有功效,却难成大器;像展陌华这种有权势或是有天赋的修者,都会寻求宝器作为自己的法宝。 之前许靖林的万劫龙纹剑属于中品宝器,已是世间少有;这会展陌华的蛟身雪刃刀更胜于他的,乃是上品宝器。 虽然只差一品,可实力却有极大的差别。 这一夜之间,接连见到两件宝器,唐瑶难掩激动。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两人的举动。 剑气、刀芒在夜晚的树林中交辉激荡,光芒四溅,灿若长虹,划破长空,雷声轰动。风声呼啸,卷动残云,仿佛四周的天地都震动起来。 只一交手,许靖林就感觉到实力的差距,他的虎口已经被震得开裂,颤抖地几乎握不住剑柄。 他再看向展陌华,游刃有余,占足上风。 许靖林见自己的杀手锏也讨不了便宜,心中焦急地另寻他途。 突然,他的目光落在结界之中的帐篷上,脑海中划过一个念头,将他整个人点醒。 他眼中露出狠劲,手中的剑红芒暴涨,陡然腾空而起,跃至展陌华头顶。万劫龙纹剑带着破空之势,迅如惊雷,刺出万点剑芒指向展陌华的全身。 “啊!”唐瑶心惊,激动地站起身,撞上帐篷的支架。 展陌华不敢轻曼,全神贯注地挥动手中蛟身雪刃刀,在自己的全身舞出一道防护屏障,来抵挡许靖林的攻击。 谁知,许靖林的剑招行至半途,强行转换了方向,冲向那蓝芒闪忽的结界上。 猛烈的撞击让整个结界产生了剧烈的晃动。 “唔……”唐瑶身处其中,顿时感到气血翻涌,浑身发麻。 20.20九微初现 万点剑芒,接连撞在结界的屏障之上,发出震天巨响。 展陌华心知上当,再回身想拦截,却终究是晚了半步。 一阵接一阵的冲击,即使在结界的保护下也让她觉得呼吸困难,她终于忍不住从帐篷里冲了出来。 许靖林见自己的计谋得逞,顿时精神大振,手中的剑高高举起,重重向结界再次砸去。 冰蓝色的光芒在这一击下暗沉了许多。 一股腥甜从喉咙里涌出,噗地喷了出来,唐瑶的身形摇晃,险些扑到在地。 “卑鄙。”展陌华怒骂一声,随即立刻闪身入结界。 他飞速来到唐瑶的身边将她扶住,担忧地问:“你没事吧。” 抬起手背抹去嘴角的残血,唐瑶挤出勉强算得上轻松的笑容:“还挺得住。” 见她面色苍白,嘴唇却被血染得格外艳红,展陌华眉心蹙紧,暗自对许靖林更下了杀心。 就在他情绪波动的瞬间,结界出现了一丝漏洞。许靖林大喜,快如闪电般地趁虚而入,突破结界的屏障。 手里的剑只刺向展陌华的后背,随着剑气而来的还有些闪亮的针芒同时袭来。 这时的展陌华虽然耳听见身后有人偷袭,却已来不及躲开。 “小心!”唐瑶大叫一声,用力将展陌华推开,自己却避不开许靖林那全力的一击。 展陌华踉跄在旁,心跳几乎停止:“瑶瑶!” 突然一团耀眼的金色光芒骤然绽放、爆裂,如同一颗燃烧的太阳般,炽烈的热浪向外飞快地扩散,激起一股毁天灭地的冲击力。 那亮光将整个暗夜照耀得如白昼,视野中的一切都被染上了金色。月辉星光在这光芒下都显得黯然失色。 热浪立刻将展陌华猛地推开。他控制不住地向外翻滚着,直到背脊重重地撞到粗壮的树杆,才停下。 他挣扎着忍住剧痛爬起身,望向那光芒的中心,隐约能看出一道身影立在其间。 金光如花瓣接连地向外散发,一盏玉般的走马灯高悬在唐瑶头顶,边旋转边耀出九彩的光芒。 之前充满天地的金色光芒也随着灯光的变化而幻出九色云霞,让人目眩神迷。 刚才的力量,难道是唐瑶发出的?展陌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亲眼所见。若是她有这般的神力,何许借助他的力量来逃离皇后的追杀。 不容他细想,光芒中的唐瑶开始缓缓走动,所经之处树木焦枯、百兽哀嚎,整个树林如人间地狱般。 “瑶瑶!”展陌华连滚带爬地踉跄起身,跌跌撞撞地想要追过去。 因离唐瑶较远,而且有结界的阻拦,在外打斗的影卫和精兵们反而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却也都被眼前突起的异事惊呆了。 苍皞突然发现主子正不要命的向那危险的中心冲过去,本能地飞身到他身边,将他牢牢拖住,大声呼喊:“王爷,不能过去,太危险!” “但是瑶瑶……” 展陌华魔怔地死盯着那开始缓慢移动的光圈,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要把唐瑶从那诡异的光芒中带回自己身边。 21.21金色火焰 好难受!怀中烫得异常,一股撼天动地的强大热源从她的丹田侵入,迅速灌注充盈她的身体。 那汹涌的能量似在寻找一个宣泄的出口般,牵引着她体内原有的微弱修为,在她的奇经八脉中肆意乱窜。 脑子越来越迷糊,渐渐一片空白,肢体也仿佛被人操控,不再属于她自己。 就在主仆二人正僵持时,唐瑶的脚步并没有停下,直直向树林外岗下的村落走去。 见状,展陌华大惊失色:“糟了,这样会毁了那村子。”那满目苍夷、人畜横死的场面似乎已经在他眼前。 “瑶瑶!”他更大声地向那儿喊。只是唐瑶对他的喊声置若罔闻,毫无停下的意思。 苍皞也发觉了她的不对劲,忍不住说道:“王爷,唐姑娘好像听不见。” 不能再耽搁下去,即便是要被那诡异的光芒灼灭,他也要尽力拦下入魔般的唐瑶。 他挣脱苍皞的束缚,一个箭步冲出,运足全力赶超唐瑶,在她面前不远处稳稳站住。 “瑶瑶,停下。”他凝视着唐瑶变得迷蒙的双眼,沉重地说。 似是察觉到展陌华的注视,唐瑶的目光也渐渐聚焦于他。她往常灵动的眸中此刻光芒流转,宛如秋水,令人望之便如同灵魂被深深地吸入漩涡里,不可自拔。 展陌华强定心神,坚定地伸开双臂阻挡她的去路。 忽然,唐瑶的美眸中映出一簇跳动的金色火焰,仿佛被他的行为惹恼。 望着她眼中的火焰,展陌华顿时感到一股强大的威压想自己碾压过来。他的身体无法控制的猛一颤,膝头发软几乎要当场跪下。 他只能闭上双眼,脑中放开一切,全凭意识硬撑住身体,不能退让分毫。 摧毁!碾压!消灭所有拦路的蝼蚁! 这样的声音在唐瑶脑中不断地回,蛊惑,催促。 她眼中金光一盛,原本围绕在她四周、已经和缓的气浪陡然又炽热、强烈起来。 适才只是被波及就已受创,这次直面冲击,后果不堪设想。 虽这次的力量不如刚才迸发出的猛烈,但展陌华却感受到由心底升起的死亡的惊恐。 他难以置信地睁开眼,看向已失去神智的唐瑶,瞬间百感交集。所有的思绪全由着他幽蓝的眼眸流露无遗。 胶在她脸上的目光满是流连,双手向前探去,极力地想要碰触她的脸。 突然,一道鲜血喷洒的声音打破了死亡般的寂静。 血涌如注,洒向唐瑶。 脸上的湿re和血腥令她浑身打了个激灵。 眼中的光、焰开始消退,方才还充盈全身、无法发泄的力量,飞快地从她体内流失。她的神智也渐渐清明。 唐瑶清晰地看见展陌华浑身是血的在眼前直直倒下。可是他深邃的眸却亮得胜似夜空的明星,深情注视自己,脸上还浮现淡淡的笑意。 他嘴角和胸前的腥红深深刺激着唐瑶。 她被眼前的这一幕彻底惊呆。 不及反应究竟发生了何事,她双目一黑,瘫软倒地。 22.22劫后余生 头晕脑胀,身体说不出的无力,仿佛被马群碾踏过似的,四肢仿佛不再是自己的。 深重的疲倦感令唐瑶恨不得立刻再陷入沉睡,直到天昏地暗。 猛然间,她的脑海中闪现出一幕:全身是血的展陌华在她面前倒下,他的目光是那般深情款款,柔得仿佛要将她的心揪痛。 她混沌的脑袋瞬间被这画面惊得清醒,猛地奋力睁开眼睛,惊慌喊叫:“展陌华……” 一开口,她才发觉自己的喉咙如经火烧,干涩疼痛,发不出声音来。 正在此时,房门吱呀响起,引起了唐瑶的注意。 她勉强地侧脸望去,只见一身穿粗布衣衫的中年妇人正端着盆水走进来。 那人见她睁眼瞧向自己,欣喜不已:“姑娘你醒啦。我去叫人过来。”说完,没等唐瑶应声,她已放下水,兴奋地向门外走去。 唐瑶看着眼前这一幕,渐渐恢复了些气力,便趁着空当打量起这间屋子里。 茅草顶、黄土墙、粗木的家具,墙上还挂着一张弓和一件蓑衣,角落里依着根粗长的木棍和一柄短锄头,没有多余的装饰。这显然是典型山中农户家的摆设。 没一会,一个男人走了进来,见她便唤:“唐姑娘。” 唐瑶抬头望去,呆楞了几秒,才开口:“你是,苍皞?”毕竟往日她所见的苍皞都是穿着一身劲衣,此刻他的穿着却似普通富家的佣人,所以她才会一时没认出来。 点点头算作回答,苍皞走上前,仔细察看她的脸色。除了显而易见的倦容之外,并没有那夜令人心生恐惧的异样,他暗自松了口气,叹道:“你没事就好。” “我好像……”唐瑶突然想起梦中的那一幕,挣扎着起身,急切地盯着他双眼,问道:“那家伙没事吧!” “谁?”苍皞一时没领会她所说的“那家伙”是指的谁,思索了会才试探道,“你是问王爷吗?” 唐瑶重重点头:“他受伤了?受伤了吧?”这剧烈的举动,令她原本就昏沉的脑袋顿时胀痛起来。 不过这会儿她顾不上头痛,只想从他口中得知展陌华的情况。方才脑海中的画面,实在令她无法安逸地躺在这里。 面对她的问题,苍皞一窒,目光开始游离,就是不敢与她的视线对上。 “不不,王爷并无大碍。”他的声音变得低涩,任谁都能瞧出他在说谎。 看来展陌华真的出事了! 唐瑶再也躺不住,费力地以手肘支撑起无力的身体,斜靠在床柱上:“我去瞧瞧。” 说着,她抬手扯开身上的棉被,挪着酸软的双腿强行坐起身。双手扶住床柱,借力支起身子,就要下地走路。 苍皞见状大惊,慌忙上前想要阻止,却碍于男女之别,一双手不知该扶哪儿才好。 他只能不住地劝慰她,可如今唐瑶怎会相信他所说的。她坚持一定要亲眼确定展陌华真的无恙,才肯安下心休养。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一道高瘦的身影从外面走入,带着几分调笑的语气,冲唐瑶呵呵笑言:“你这丫头才醒就想惹麻烦?” 23.23是无恙吧 展陌华!唐瑶猛然抬头望去。 见他神色如常,唐瑶不由地愣住。 一双俏目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可是真的瞧不出他有什么异样,或者说,他看上去比平时的脸色更显红润。 想来自己连下床都如此费力,他却可以轻松地走过来看望,应该无恙吧。 那血腥惊心的画面果然只是她的一场梦而已。 宽下心来,唐瑶方才硬撑的身子软软歪倒在床柱上。 但是适才苍皞的慌张躲闪,令她心底还残存些许质疑。她虚弱地问道:“你没事?” “你看呢。”展陌华说着,更向她走近几步,立在她的床前,居高临下地笑问。 还能这般调侃人。唐瑶彻底放心,没好气地奉送一枚白眼:“吓我一跳,我还以为……” 面对她玩笑地指责,展陌华难得好心地没有抬杠,而是将她扶到床榻平躺下,关切之情溢于言表:“看你,站都站不稳,还想下地呢。好好休息吧。” 被他这样一提,唐瑶还真觉得困倦疲乏,瞬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温顺地点头算是应了。 看惯了她往日里活泼精灵的模样,今日见她如此娇弱温柔,展陌华不由地心中柔情四溢,竟瞧得有些痴了。 反倒是唐瑶,被他这样凝望,一颗心扑通乱跳,目光也不知该落在哪儿才好。 过了好一会,见他仍不知收敛,她忍不住斜瞪了他一记。 展陌华猛然收回怜爱的视线,别开脸不太自然地说:“我还有事要去处理,你老实点。” 相处这么久,从未见过他竟会露出如此害羞的模样,唐瑶顿时心情飞扬,挤出细如蚊蝇的轻声:“知道啦。” 展陌华在她床沿坐下,要待她入睡才离开。 被他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唐瑶不敢多瞧,连忙乖乖闭上眼。心跳如擂鼓,震得她原本就无力思考的脑袋,更变得一片混沌。 只是,刚被神力操控而体力透支的她实在是太累了。不过片刻,她已然入睡。 看着她平稳起伏的前胸和恬静天真的睡颜,展陌华脸上笑意更浓,眼底荡漾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宠溺。 良久,他起身,默默对苍皞打了个手势。两人蹑手蹑脚地离开。 主仆二人走出屋子,掩上房门,轻轻地,怕惊醒了熟睡的唐瑶。 转身刚行了几步,展陌华突然身形猛地一震,腥甜味蹿出喉咙,他本能地以手掩唇。 “王爷。”苍皞一惊,神色大变。 他飞快地伸手,稳稳托扶住他,对主子刚才强撑着跑过来逞英雄,心里满是不赞同。 “嘘。”展陌华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担忧地回头望了望紧闭的房门,生怕让唐瑶发现。 身体越来越虚弱,冷汗瞬间浸湿他的衣衫。 没错,那一切都不是唐瑶的梦。如果不是她在最后的关键时刻散去神力,展陌华此刻已被那热力烧为一片灰烬。 即便如此,他还是仍被重创,受了有生以来最严重的内伤,不知何时才能调理痊愈。 心中明白自己的逞强快到极限,展陌华慌忙低声嘱咐身边最信任的苍皞:“扶我回屋。” 24.24母妃故土 因二人的身体状况都不适宜赶路,所以在苍皞的坚持下,展陌华借口唐瑶体弱,又在这农户家中逗留了几日。 所以,皇后这阵子没有继续派人追杀,倒是偷了几天的清闲。 与展陌华的内伤不同,唐瑶只是单纯的体力透支过度,调养休息的成效很快就显现出来。 第四天,她就又活蹦乱跳地恢复了活力。 为了不令她起疑,也为免皇后仍不死心,展陌华决定继续启程,只是妥协地命苍皞找来一辆马车代步。 坐在车厢里,唐瑶时不时撩开车帘布,看向坐在车架上充当车夫的苍皞,眼中满是疑问、好奇,却犹豫着不问出口。 展陌华心知她的小心思,却故意装作没瞧见,只闭目养神,将她一人晾在旁不理会。 “那个,”终于唐瑶还是忍不住开口,“唉,今天苍皞怎么露脸了?难道不怕被人记住长相了吗?还有啊,为何我们不骑马改乘马车?这样要多花半天的时间呢。” 她的问题如连珠炮般一个接一个地向展陌华投来。 这妮子大病初愈的,怎么就有精神关心这么多有的没的。展陌华不由皱皱眉,有了转移她注意力的法子。 他慵懒地在这还算宽敞的车厢里舒展了下身体,慢慢睁开双眼看向那个眼眸闪亮的俏丫头。 “三十年前,这里并不是中州的领土。”他声音低沉悦耳,还带着几分撩心的磁性,一开口就抓住了唐瑶的心神。 她顿时将方才的疑问暂时抛掷在旁,专心致志地双手托腮支在膝盖上,身子向展陌华靠近,洗耳恭听。 展陌华本也没打算卖关子,将那还没被尔虞我诈沾染的青涩记忆,缓缓道出:“这片封地原本存在一个富庶的小国,齐国。那是我母妃的故国。” 啊。唐瑶轻轻叹了一声,有些惊讶。难道这就是皇帝将这片封地赐给他的缘故吗?难怪他的封号是齐王。 见她暗自了然点头,展陌华轻笑:“我母妃是齐国的公主,在国破后她本欲自裁殉国,却被将官及时发现,因她美貌所以被作为战利品进献入宫。 没多久先皇殡天,父皇登基,广纳后宫,母妃也因此受封为如嫔。可是母妃心存恨意,在第一次侍寝那夜,她居然意图刺杀父皇以报国恨家仇。” 听到这,唐瑶又发出一声惊呼,一颗心顿时为他话中的人揪紧。 展陌华看了看她,继续说:“想当然,母妃刺杀失败,但也伤了父皇。她万念俱灰,料定绝无活路,只求速死。” “可是你……”唐瑶的问题不必说完,展陌华已经了解。 他点点头,替她解惑:“父皇并没有杀她,甚至连侍卫都没有招进寝殿内。说来或许你不会相信,父皇他竟然放着流血的伤口不顾,低声下气地安慰痛哭流涕的母妃,并对她说,如果真心想杀他,便动手吧。” “他是疯了吗?”唐瑶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激动地站起身,却一头撞上车厢的棚顶。 25.25临近城下 她吃痛,揉了揉头顶,撇嘴坐下,探究的目光却由始至终没离开展陌华的脸。 唐瑶不相信一个九五至尊居然会将自己的性命轻易地交托在女子手中,更不相信那后宫之中居然还会有真情实意。 可是,眼前活生生在她眼前坐着的展陌华,足以证明了他方才所说的话。 仿佛明白她的心思,展陌华淡淡一笑,待她坐定,才又开口说:“父皇在年少时就早对母妃一见钟情过,只是后来发生过太多的事,再次相见已是这种情形。母妃被父皇感动,不久有了我,却引来皇后的杀招。” “这个老巫婆!”唐瑶相信,林芷月那么阴险狠毒、心胸狭窄,绝对不会容忍皇帝真心爱一个女子,更别说这女子还怀有皇嗣。 见她如此愤慨,展陌华露出欣慰一笑,细细道出后来的事情。 原来,当初皇后屡屡下手未得逞后,皇帝为了保护心爱之人,便借口为国祈福,在齐国故地上修建了一座皇家寺庙,将怀着身孕的如嫔安置其中。而展陌华便是诞生在护国寺里,在母妃的这片故土成长到十二岁才被接回宫中抚养。 展陌华一路细细地述说,唐瑶就一直睁大双眼认真地倾听。 听到不平事或是惊险之处,她还时不时地出声感慨。 看见她的为自己义愤填膺的模样,展陌华心底深处暖暖的,就连身体的不适也似乎减缓了许多。 说话间,马车已在官道上行驶了半日。 “王爷,前面快到隆州城了,要不要休息下?”苍皞突然开口问道。 隆州城是齐土最为繁华的一座城池,他们即将入住的齐王府便坐落在城中,乃是依着前齐王宫改建而成。 听见苍皞的话,展陌华眼中闪耀出兴奋的光芒。他本想下令直接入城,可在看了看唐瑶后,默默地改了主意:“身子坐得有些乏了,在附近找个地方歇会。” 苍皞受了令立刻将马车赶下官道,驶到附近的树林旁,在阴凉里缓缓停下。 随遇而安的唐瑶并不在意这些,能有个机会舒展一下筋骨,她倒是挺高兴。 弯腰撩开车帘子,她走出车厢,立在车架上,放肆地伸了个懒腰,自然得没有半点扭捏。 说来奇怪,自从那夜莫名其妙地晕倒再苏醒后,唐瑶发觉自己的五感似乎比过去更为灵敏,耳聪目明,身轻体健。 就如此刻,明明离着官道还有一段路,她却能清晰地听见那儿川流不息的车马声,甚至连女子带着幼童的说笑声,也一字不漏地钻进耳中。 突然,一股香香的气味顺着风儿飘到她的鼻尖。深深地吸了口气,她猛然欢笑转身,如孩子般快乐地问道:“展陌华,待会行到城门那儿,买份蜜汁鸭脯吃吧。”只是闻这香味,她就忍不住垂涎欲滴。 “蜜汁鸭脯?”展陌华难得愣住,不知她怎么知道前面定然会有卖蜜汁鸭脯的呢? 看着她理所当然的神情,展陌华不由自主地点头应允。 阳光从唐瑶的身后照射过来,似为她披上一层金光流转的霞衫,令人望之炫目。 26.26入齐王府 傍晚时分,载着唐瑶和展陌华的马车,驶过隆州城最繁华的街道,一路城的最北边而去。 车厢里弥漫着蜜汁鸭脯的甜腻味儿,展陌华微微皱眉,唐瑶却是欢喜异常。 在宽大青石板铺就的道路上行了一阵,苍皞将车速放缓,向主子汇报:“王爷,齐王府快到了。” 正在闭目养神的展陌华心领神会,对他吩咐道:“去后门,尽量避开耳目。” 这样的安排令唐瑶顿时来了兴趣,挂着一副八卦脸,话语里带着几分笑意:“为什么?你回自己家还这么神秘?” 不过,展陌华对她的问题没有做出回答,只是懒懒地抬了下眼皮,似笑非笑地瞧了瞧她。 真是讨厌的男人!就算她明知故问,也不必露出看“白痴”的神情嘛! 唐瑶摆摆手,无趣地说道:“好好,我明白,高处不胜寒嘛。” 见她老实下来,展陌华仍旧闭上双眼,靠在车厢壁上,那困倦的模样就像是许久没好好睡过似的。 唐瑶望着他眼下的乌青和微微泛白的唇色,心中有许多问题想问。可看他强打精神的样子,那些问题立刻变得难以启齿。 马车拐了几道弯,终于停下。 唐瑶下车,抬头看向府门上的牌匾,以隶书写着三个字:齐王府。 左右望去,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白墙青瓦,应是足足占了一整条街。即便是王府的后门,却也大气威严。 迈步踏上九阶汉白玉的台阶,三人立在两米多高的门前,苍皞上前叩响门环。 不多时,一个青衣小厮前来应门。 他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在看清来人后,顿时转为惊喜:“王爷!” 他边着人将后门大开,边吩咐人去前院通知管事的,一时忙碌热闹起来。 进了府,途经之处,下人们见到主子回府,纷纷恭敬行礼,面露喜色,倒不似旁的府中那般战战兢兢。 唐瑶看在眼里,不由地对展陌华再次另眼相待。看来这家伙不是个苛待下人的主子,所以才会得到这等发自肺腑的热情欢迎。 行至后花园附近,一名管家打扮的老人匆匆赶来,发丝斑白,年近花甲。 他一见到展陌华,立刻半跪行了个礼,欣喜万分:“王爷,您可算回来了,这次回宫时间可真久。” 展陌华连忙上前,亲手将他扶起,半点架子也没有:“敬伯,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这都是老奴分内之事。”敬伯看见主子平安归来,竟夸张地红了眼眶。 这段时日里,他日夜提心吊胆,生怕皇后那些人又会对主子下毒手。即便,他心知主子身边有一众影卫保护,还是难以放心。 展陌华宽慰了他几句,想起身边站着的人,忙向敬伯介绍道:“对了,这位是唐瑶姑娘,你替她安排个院落住下。” “是,老奴记下了。”敬伯点头应下,一双老眼却好奇地将唐瑶飞快打量了一番。 感觉到后背又开始冒出虚汗,展陌华不再多说,向敬伯又交代了几件事,便领着唐瑶往自己的院落而去。 望着二人背影渐远,敬伯突然开口唤住正要跟上去的苍皞。 “苍皞。”他特意压低声音,生怕被主子发现。 见他一脸神秘兮兮的模样,苍皞不由失笑:“敬伯,有事?” 27.27新宠娇女 “那姑娘是谁啊?看着不像王爷一贯喜欢的类型啊。”敬伯虽然是在问他,可视线却是落在远处唐瑶的身上,那八卦的神情实在与他平日里严谨的模样相差甚远。 果然,敬伯好奇的焦点就是唐瑶。苍皞忍笑,未得主子同意,只能将这明面上应付人的话说与他听:“唐瑶姑娘可是王爷最近的新宠,您可得安排好了。” 新宠?王爷分明不好女色,每次回京却要被硬塞上几个美人,这回又不知是谁安插的眼线了。 想到这,敬伯面色不悦地抿抿嘴,心里暗自确定:不管这次的新宠是什么来头,他都要替公主好好守护住小皇子。 唐瑶走在展陌华的身边,突然感到背后一道透露寒意的犀利目光射来,不由打了个冷颤。 感觉到她的异样,展陌华不解问道:“怎么了?” “不,不,没什么。”唐瑶只当是自己疑神疑鬼,呵呵笑过。 枫园内,一位相貌秀美、身材窈窕的少女正坐在廊下拈花发呆,贝齿轻咬红唇,眼中是浓到化不开的相思。 “琇莹,琇莹!”一串急促的叫声打断了她的思念。 岳琇莹恼怒地看向来人,恼得很:“胡乱叫些什么!整日里大呼小叫的,当心我请兰婶给你几板子,让你长长记性!” 心荷没空跟她解释那么多,连忙将自己得到的消息告诉她:“琇莹姐姐,你快些准备吧。敬伯让我来通知一声,王爷回府了,这会儿怕是已经往这来了。” “真的!”岳琇莹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向来干练的她竟显得有些慌乱,“你瞧瞧我这身上、头上,可有什么不妥?” 知道她心系主子,心荷也不玩笑,将她衣服褶皱处抚平:“这下没问题了。” 看着好友满心欢喜的期待,她的话在嘴边吞吐几次,还是咬牙说了出来:“不过,你别高兴太早。我听说,王爷带了个女人在身边,据说是新纳的宠姬。” 琇莹脸上的笑意一窒,但随即强笑道:“这有什么稀奇的,王爷哪次回京不都会这样吗?那些来来去去的美人们,你我见的还少了。” 这话,她说来回答心荷,也是安慰自己。 他爹是齐王府的管家岳文敬,人称敬伯。所以,岳琇莹算是王府的家生子,从小就在府里长大。打从记事起,她的眼里就只有潇洒俊美、风流倜傥的王爷一人,再也容不下旁的。虽然她心知自己身份卑微,不可能嫁给王爷;但只要能被王爷收入房里,她就如愿以偿。 爹爹明白她的心思,故意利用职权把她调到王爷所住的枫园来当大丫环,希望她能够乐文,近水楼台先得月。可她都已经在枫园呆了两年,王爷却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 正胡思乱想,展陌华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院门外。琇莹轻抚衣裙、拢拢秀发,喜不自胜地迎上前去。 “王爷。”她的声音温柔如水,如蜜罐般甜的令人发麻。 就连第一次见到她的唐瑶,都能轻易地看穿这丫头的一片芳心,牢牢地系在了展陌华的身上。 28.28好生伺候 偏偏有人装傻充愣,硬是对少女的一份粉色心意熟视无睹。 对于她的热情,展陌华淡淡回应:“嗯。” 明知王爷一直如此冷冰冰的,但岳琇莹仍不免露出失望的神情。她快速调整好心态,抬头扬起笑脸,可惜那笑容在睹见站在心上人身旁的唐瑶后,顿时僵在嘴角。 察觉到她的视线,唐瑶莫名地有些心虚,尴尬地不去瞧她的脸。 倒是展陌华似觉得还不够刺激,探手将唐瑶揽入怀中,宠溺地望了一眼,才扭头对岳琇莹吩咐道:“琇莹,这位是唐瑶姑娘,以后你伺候她也要如同伺候我一样尽心尽力。” 话音未落,唐瑶就快被那丫环凌厉如刀般飞来的眼神,凌迟处死了。 她气不过展陌华的故意所为,小手又习惯性地掐上他的后腰,狠狠一拧,顿时听见恶质男人的吸气声。 展陌华忍痛,目光更加柔和地看向她。 不过,唐瑶却能轻易读懂他眼中的警告,立刻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报复似的,她更加用力的一拧,让他知道女人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利用的。 二人用眼神激烈地交战,可落在旁人眼中却是完完全全地秀恩爱。 岳琇莹仿佛听见自己的芳心被人践踏、碎裂成片的声音,粉拳在袖中紧紧攥起,涂了凤仙汁的指甲愣是将掌心刻出血痕。 半天没有等到岳琇莹的回答,展陌华终于不再闹唐瑶。 他收回笑意,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漠,带着几分不悦,质问:“琇莹,我的话你听见了吗?” 岳琇莹窒了窒,深深吸了一口气,竭力让自己看上去没有那么失态。 可惜,一张口,那紧涩的声音立刻将她的情绪出卖:“是,奴、奴婢明白了。” 得到了她的回话,展陌华便搂着唐瑶向自己屋里走去,不忘吩咐:“你去吩咐厨房,晚膳当他们做龙井竹荪、如意卷、桂花鱼条。另外,去找苍皞取了刚买的蜜汁鸭脯去热了。” 这样特意为晚膳点菜,是岳琇莹认识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见到。她震惊地目瞪口呆,除了点头称是,不知还该做出怎样的反应来。 一定都是那个女人蛊惑了王爷,否则王爷铮铮铁汉子怎会对吃什么这般挑剔。 被展陌华强行带进屋子,唐瑶见无人看着,忙不迭地把他的“魔爪”拎开,如避瘟疫般,飞速拉开两人的距离,皱眉控诉:“刚到府里,你就替我树敌!” “我没有。”展陌华无辜地耸肩摊手,并不打算承认她的指控,“你在府中住下,总得有个合理的身份。” 狡辩!唐瑶瞥了他一眼,话说出口却隐约露出酸意:“没想到你这纨绔皇子居然还有这么多女人喜欢,都是瞎眼了吗?” “谁让我有副好皮囊呢。”展陌华居然厚着脸皮对她的“诋毁”不以为意。 遇到这种无赖男人,唐瑶只能选择闭嘴不理睬。展陌华单手托腮,支在桌沿,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气嘟嘟的娇俏模样。 受命前来回话的岳琇莹一踏进屋子就又看见两人含情脉脉,几乎闷得吐血。 29.29火上浇油 “王爷,杏园那边整理好了,可以请唐瑶姑娘入住了。”她忍着醋意,恭恭敬敬地半蹲福身。 见她面色不佳,但还算是懂得规矩,展陌华的语气也缓和不少:“嗯。你这就领瑶瑶去杏园安顿、梳洗,待会再领她到扬波亭用膳。” 没有理由继续留在这里和展陌华大小眼,唐瑶站起身随意客气了下,便要随岳琇莹离开。 展陌华却又开口:“琇莹,待会用膳你不必在旁伺候,去替瑶瑶准备些这两日换洗的衣裙。明天去请人来替她量身尺寸,多做几套新衣。” “哪用这么客气,改天上街去买几件成衣就好了,我向来没这么讲究吃穿。”唐瑶的背脊几乎被琇莹的眼神瞪穿,连忙摆手婉拒他的好意。 不过,展陌华是睚眦必报的。 这妮子刚才敢当着人前掐他,他自然不会让她这般轻松悠哉:“不管你之前如何,现在成了本王的宠姬,自然要金贵起来。谁让本王就是愿意宠你呢。” 轰!这句话不仅让唐瑶的脸腾得红艳欲滴,更如火上浇油般彻底点燃了岳琇莹嫉恨的滔滔怒焰。 她近乎失态地红了眼,死死盯向唐瑶,恨不得能像个泼妇般冲上去撕扯踹打。 这两人是打算合伙玩死她吗? 此时此刻,唐瑶只想逃离这是非之地,找个清静的地方先给滚烫的脸蛋儿降降温。 “我不管了。”她睨了罪魁祸首一眼,转而对岳琇莹说,“你叫琇莹吧。我看你家王爷还有不少事情要对你交代。你也不必特意送我过去,随便找个人领着我便是。” 说完,她不管展陌华会说什么,也不管岳琇莹要做什么,逃一般地飞速离开这间让人快要喘不过气的屋子。 低头冲到院子中,她停下脚步,回头看见并没有人跟出来,这才松了口气。 抬头望天,平复了一下心情,唐瑶的脑子才恢复了正常的运转。 不过,刚才一路走来,瞧见这齐王府挺大,不知道杏园究竟怎么走。 正想着,一名丫环从她身边走过,客气地行了礼。 唐瑶连忙叫住她:“等一下,你能带我去杏园吗?王爷原本让琇莹领我过去,但是这会他们有事要说,所以麻烦你了。” “那就请唐瑶姑娘随我来。”这丫环便是刚才那位通风报信的,名叫心荷。长相虽不如琇莹那般精致艳丽,但五官清秀,令人易生亲近之心。 二人出了枫园,左转沿着院墙前行一段路,就见到另一座院门,上有牌匾龙飞凤舞地写着“杏”字,想来就是杏园了。 按规矩,不得主子特许,各院里的丫环不能随意乱闯,若真的有事,就到院门口找来守门的小丫环进去传话。 所以,心荷在杏园门前停住,向唐瑶解释:“姑娘,这就是杏园了。您在此稍候,奴婢这就让人去请院里的大丫环过来。” 不多会,一名身穿淡蓝色裙衫的大丫环急匆匆地小跑到唐瑶面前,诚惶诚恐地行礼,道:“奴婢银月来迟,请姑娘恕罪。” 30.30满室氤氲 “不必这么客气。”她恭敬的态度让唐瑶很是受用,顿时对她好感倍增。 见她确没有怪罪之意,银月又对心荷颔首道谢:“有劳你了。” 心荷爽朗笑道:“银月姐姐何必客气,这也是我应做的事。” 她说完不再逗留,向唐瑶、二人道别随即离去。而银月,则领着唐瑶到杏园主屋安顿下来。 再看另一边,枫园的正屋里,被唐瑶硬抛下的岳琇莹心中又羞又恼,尴尬、心虚,不敢抬头看向主子。 而展陌华望着唐瑶落荒而逃的背影,哈哈大笑,惊得岳琇莹一脸惶恐地看向他。 好心情被她打扰,展陌华没好气地挥挥手:“行了,你去把苍皞和敬伯找来。既然瑶瑶不用你,你就歇着去吧。” 这鲜明的对比,无疑是对岳琇莹的折辱。 她眼眶中含着泪,强忍住不落下,瞧上去楚楚可怜,可惜展陌华从来都不是怜香惜玉的人。 接收到主子驱逐的眼神,岳琇莹万般不甘,也只得先乖乖退下。 她的心思展陌华从来都很清楚,他之所以装傻,是希望她自己认清迷恋、安守本分。 可这丫头却越来越放肆,看来是要将她派到别处去,免得招惹麻烦。过些日子,府中人口就多了,到时候随便给她派个活,支得远远的吧。 相对于这厢主仆的各怀心思,在自己寝屋里准备沐浴的唐瑶悠闲得令人嫉妒。 一块芡实糕下肚,又喝了杯明前香茶,她看见银月前来请示:“姑娘,您是打算在偏厢沐浴,还是将浴桶搬到这边来?” 服务还真是周到。唐瑶本也不是喜欢麻烦别人的,不假思索地笑道:“不必那么麻烦,就在偏厢吧。” 她缓步来到偏厢房,这里早已预备好香汤。 氤氲弥漫,如坠幻境。婢女们各司其职,训练有素。 只见浴桶高过她的腰,若坐进去能浸泡整个身子。 正有婢女将托盘中预备的花瓣轻轻洒在水面上。那嫣红的花瓣随着水波荡漾,在热气的催发下,散发出淡淡香气。 唐瑶是个女子,虽然以往总是大大咧咧,但身处这浪漫的氛围中,也不由地萌发了粉红的少女心。 她顺手掬起一捧花瓣,凑近鼻尖轻嗅,露出淡淡的微笑。 这时,银月打断了她的遐思:“姑娘,水温合适吗?若是凉了,便再兑些热的。” 猛然回神,唐瑶连忙将手中的花瓣扔回水里,仿佛被人看透了自己心底的柔软,不自在地带着些羞涩:“这样正合适。” “那奴婢们就伺候您沐浴。”说着,银月和两名婢女走到她面前,伸手便要替她宽衣解衫。 没等她们的手碰触到,唐瑶本能地后退一步。她早知达官贵人家中诸事都有人伺候,就连沐浴更衣都不例外。可今天让她也这样在人前湿了身,她恐怕会是第一个因为沐浴时害羞而死的人。 “那个,我不习惯别人伺候。”她果断地拒绝,“你们将手里的衣服东西都放置好,然后全都退到屋外去。” 闻言,屋内所有的婢女都愣住,目光纷纷投向大丫环银月,不知如何是好。 31.31人靠衣裳 “唐姑娘,伺候您是奴婢们的本分。要是都出去,只怕王爷知道,会责罚于奴婢。”银月为难地看向唐瑶,觉得眼前这位新宠与以往所见的那些女眷有些不同。 唐瑶坚决摆手,向众人打包票:“王爷那边我会替你们说明。如果不希望一直僵持到这水凉透,你们就快些出去。”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银月只好先妥协:“那奴婢就守在门外,要是有需要,姑娘唤一声就行。” 说完,她带领所有婢女向唐瑶行了礼,而乖乖地退了出去,将门紧掩。 终于这偏厢房里只剩下自己一人,唐瑶这才松了口气,护在胸前、揪紧衣襟的双手也放松下来。 她利落地除去衣物,欢快地在第一时间将自己泡浸在舒适温暖的水中。随着她的举动,水波荡得厉害,花瓣轻轻地被推到桶壁上,又悠悠地飘回她的身边。一波又一波,轻柔地刷在她的肌肤上,酥酥痒痒。 唐瑶突然兴起,顺着桶壁向下出溜,整个人都浸泡在水里。她捏着鼻子,摈住呼吸,仰面抬头,睁开双眼看那些顽皮的红艳花瓣,别有一番风情。 不知有多久了,她都没有如此肆无忌惮地放松自己。 还没遇到义父前,她不过是市井孤儿,整天就靠跟着旁人乞讨混口饭吃,不至饿死。后来,义父见她骨骼惊奇,硬是要收她为徒。虽然衣食无忧了,但每天严格的学习却让她没有时间去好好地休息。再后来,她想替义父完成心愿,成为侠盗,从此被黑白两道竞相寻找,更是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那时的她怎会想到:有一天,她会在一个男人的羽翼照拂之下,不用烦心地偷得半日闲。 约莫近半个时辰过去,除了中途让人添了两回热水,唐瑶独自玩得不亦乐乎,若不是怕待会用膳时让展陌华等得太着急,她还打算多泡泡呢。 回到寝屋内,银月有些无语地不停让丫环取来干燥的麻巾替唐瑶吸去发上的水分。也不知这位唐瑶姑娘在厢房里到底如何沐浴的,竟将满头青丝全都浸得湿答答,不住地滴水。 如此反复,花了两刻钟的时间,唐瑶的秀发总算不再滴水,却仍然湿润。 “算了,待会也别梳发髻了,就这样披在肩上吧。”坐得腰酸背痛的唐瑶,彻底失去了耐心,自作主张地做了决定。 遇上这般随性的主子,银月似乎已经预见到自己被王爷和管事责罚的场景,顿生无力。 她思索了几秒,还是开口劝道:“姑娘天生丽质自然不用多装饰,但在王爷面前披头散发,总是于礼不合,不如奴婢替您简单地打理一下。” 想想今天似已将她的提议拒绝了好几次,唐瑶这会实在不好意思再驳回,轻轻点头算是应允了。 见主子总算答应,银月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轻松笑意,巧手翻飞,妆点美玉。 轻挽发髻,淡扫蛾眉,唐瑶从不知道这张看了十几年、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庞居然会变得如此精致。 32.32画中人儿 眉如翠羽,眸似繁星,高挺的鼻梁下是被染成玫色的柔嫩唇瓣,两颊扫上淡淡的霞晕,更显娇羞迷人。 瞧着这样的自己,唐瑶的目光也不由地放柔,浅浅地勾起嘴角。 就在她发愣的时间里,银月指挥着丫环们手脚麻利替她换好了衣裙。 “姑娘,这样妆扮可满意?”虽说是恭敬地问话,但银月非常自信。这样的唐瑶姑娘定能让王爷眼前一亮。 唐瑶呆愣地望着落地铜镜中的自己,檀口微启,竟有些不敢认。 抹胸长裙将她的曲线勾勒无遗,盈盈细腰似不堪一握,像极了仕女画像中的婀娜女子。 一想到,待会展陌华将会看到这般的自己,唐瑶一颗心顿时跳得飞快。 凉风拂过,胸前一阵清凉。 她下意识地以手掩胸,为难地看向银月:“不会就穿成这样出门吧?” 相对她的扭扭捏捏,银月却神态自如,仿佛对这样的打扮早已习以为常,淡定地解释:“扬波亭路途有些远,待会会有软轿载姑娘您过去,所以不必担心。” 这不是重点!她要是真穿的如此清凉,岂不是让展陌华那家伙趁机看光光,她的清名和闺誉还要不要啦! 不过,唐瑶此刻忘了,她已是众人皆知的,齐王的宠姬。她所担心的那些,早就不在了。 “不行,如果不披外衣,我绝不踏出这间屋子。”唐瑶满面红晕,羞恼得转身走向床沿,就这样坐下,摆明了不会妥协。 眼见接人的轿子已在院门外等候,可这位新主子却丝毫不让步,银月心中暗自权衡了一番。 很快,她便命人取来一件轻薄外衣,哄着劝着,总算将唐瑶送上软轿。本该跟着一同前去伺候的她,被告知不需陪伴,于是她便留在院里,细细琢磨起这位有些不同的唐瑶姑娘。 扬波亭,在王府后园的玉淇湖旁,通过一道细细的栈桥,建在湖中,四面环水。 亭子的门窗都镂空雕花,可以全部敞开,毫无遮挡地欣赏湖光山色,称的上是府中景致最风雅的一处。 悠然坐于亭中,凉风习习;放眼望去,湖面波光粼粼。 余晖洒下,水面仿佛被镀了一层金,不过这金色中还带着点红色。 让佣人们退下,展陌华坐在亭间,放松心情,合着徐徐清风,闭目盘坐,调理自己受创的内息。不到半个时辰,他的脸色比起之前红润了不少。 他睁开眼,右手撑地站起,唤道:“苍皞,她还没来吗?” 守护在旁的苍皞转头望了望岸边,回道:“王爷,还没见到唐姑娘的身影。要不要属下去杏园催催?” “不必了,等着就是。”展陌华摆手笑言,气定神闲地指了指一旁的红泥小炉,“好久没喝你亲手烹的茶。” 苍皞知趣,不待主子明说,立刻动手替他烹茶奉上。 天色越来越暗,喝了一肚子茶的展陌华还没等来唐瑶,开始有些不耐烦了。 “苍皞,你去杏园看看。”他食指在桌上有节奏的敲击,微眯双眼,嘴角原本上扬的弧度已然拉平。 感受到主子情绪的低落,苍皞领命后不敢耽延。可一转身,他便愣在当场。 33.33惊鸿一睹 不见他行动,展陌华心中起疑,顺着他的目光转身望去。 这不经意的一睹,瞬间摄去了他的神魂。 鹅黄色的抹胸长裙拖曳在地,外披一件薄薄的水色纱衣,修长的脖颈和性感的锁骨罩在其中若隐若现,让人不舍得挪开视线。 在光线的照耀下,华美的衣料随着她款款莲步,泛起如水波般粼粼的光华。 恍惚间,展陌华以为自己看见了洛神出世,那是一种令人仰视的美。 这一时,心跳仿佛停止,他也早已忘了呼吸,脑海中一片空白,无法思考,无法回神。 呆愣间,唐瑶已经走到桌边,与他对面而坐,故作风情地向他抛了个媚眼,带着笑意问:“如何?看傻了?” 听出她的取笑,展陌华的俊脸难得地泛出可疑的红晕。掩唇轻咳,他低垂眼眸,掩去眼底汹涌的波动。 再抬头时,他已换上一贯潇洒不羁的歪笑:“人靠衣装,这样打扮后看着还不错。” 早看透他的伪装,唐瑶心底升起一阵难以压抑的喜悦,娇俏地瞪了他眼,假意地嗔道:“夸人,就坦诚点行吗?” 四目相对,激起一阵火花,刺得两人心中酥麻*。 彼此都不敢再玩笑下去,怕会打破之前小心维持的距离。 一顿晚膳,两人吃得有些尴尬,又有些开心,各种滋味在心里调拌,让他们忘记品尝口中的鲜美滋味。 月坠西陲,早已回到寝屋休息的唐瑶,猛然在睡梦中惊醒。背后凉凉的竟是一片冷汗。 回想着从树林那夜之后,每晚睡梦中都会出现的触目惊心的画面,她觉得头晕脑胀,胸口发闷,一时难以再入睡。 于是,她索性起身,随手取过架上的薄衣披上,想出去透透气。 听见寝屋的门被打开的动静,在外间守夜的银月立刻警醒。她翻身而起,提灯前去察看,正看见唐瑶披着纱衣走出来。 她连忙迎上前,轻声问道:“姑娘,要去哪儿?” 拢拢披散的青丝,唐瑶冲她浅笑:“睡不着,四处逛逛。” 既然主子不想睡,做奴才的自然不能先休息,银月忍着困意,指责地提议道:“夜深了,奴婢陪着您吧。”, 本想拒绝,但想想自己还不熟悉王府的地形,唐瑶稍加思索,便答应了她的跟随。 两人在月下随行漫步,不知不觉走到枫园门口,唐瑶发现院里还亮着灯,索性走了进去。 在园中的候着的敬伯,远远看见她出现,不由意外地愣神。 直到她走进院里,他才想起该上前招呼:“唐姑娘。” 知道他是王府中的老人,唐瑶难得温顺,客气地冲他微笑回话:“敬伯,王爷歇下了吗?” 敬伯指了指展陌华所住的正屋,语带心疼:“还没,这不,正和苍皞在屋里谈事呢。” 没想到,自己已经小睡一觉醒来,展陌华却一直忙碌到现在还未入睡。 望着他灯火通明的屋子,唐瑶心中突然萌发了想见见他的念头。 这念头来的突然,又来的汹涌,一旦念起就按压不住。 34.34意外知情 敬伯看她没有离开的意思,以为她有急事要深夜来找王爷,好心询问:“唐姑娘,您要见王爷?那老奴去通禀一声。” 不喜事事被干预,唐瑶笑盈盈地拦住他:“不必那么麻烦,我直接去就行。” 说完,不待敬伯再说什么,她便带着银月,越过敬伯,迈步向正屋走去。 见她鲁莽,敬伯生怕王爷怪罪下来,急忙紧走几步,匆匆跟上。 提高裙摆,踏上九级台阶,唐瑶来到展陌华主屋的门前。 一想到,待会展陌华诧异的神情,她心中就有种恶作剧的快乐。 皓腕轻抬,刚落在门上,她却倏然停下了。 屋里传出一连串咳嗽声,显得那么痛苦难受。 苍皞边替主子抚顺乱窜的气息,边担忧自责地问:“王爷,您还好吗?今日颠簸大半日,回府后又没好好休息过。” 早知道后果这么严重,那天晚上他就该不论如何都要将王爷劝住。在他心里,唐瑶姑娘、黎民百姓,都比不过王爷重要。 展陌华渐渐止住了咳嗽,淡然笑道:“没事,千万别让唐瑶知道就行,免得她会自责。” “属下明白。”苍皞点头应下,却心疼起主子。 明明说好了,只是利用唐瑶姑娘演场纨绔皇子的戏码,为什么主子却开始越来越注意她的感受,难道那女贼会是主子的命定中人吗? 那天夜里,如果发狂的不是唐姑娘,而是别的人,主子怕是不会豁出命去阻拦。 思及此,苍皞难免对唐瑶稍有微词。 他的神情尽落在展陌华的眼中,他刚要出言开导自己这最倚重最信任的手下。 突然,砰的一声,房门被的大力推开。 主仆二人扭头望去,没想到竟看见唐瑶怒冲冲地立在门前。 唐瑶跨过门槛,无顾忌地走进屋内,双眼直视展陌华,皱眉追问:“什么事要瞒着我?” 展陌华体内还未彻底平复的内息,在这一惊之下,顿时又开始乱走。 紧接着,他脸色一变,腥红的鲜血压抑不住地喷了出来,点点洒在她浅色的裙摆上,触目惊心。 这场景与夜夜在她梦里重复的一幕相重叠,唐瑶一直迷糊的记忆,突然变得清晰起来,她的疯狂、展陌华的舍命,还有他那深情脉脉的眼神…… 虽然事后她也有过怀疑,可展陌华在她面前伪装得太好,就连九微灯突然发威的事情都一起瞒下,只说她被许靖林打晕。 原来,这一切都不是梦,她真的几乎在瞬间取了展陌华的性命。 眼泪毫无预警地扑朔朔从她的脸颊滑落,滴在裙摆上,与他的血融合在一起。 展陌华有心劝慰,可难以喘匀的气息,令他一时无法开口。他连忙使了个眼色给苍皞。 苍皞心知主子顾忌,先走到门前将敬伯和银月请离,关上房门后,回到二人身边。 顺着主子的心意,将唐瑶请到桌边坐下,倒了杯热茶递到她手中,让她缓缓神。 “是因为我才受伤的吧。”这句话没有半点怀疑,唐瑶紧盯着展陌华惨白憔悴的面容,泪眼婆娑,心像被什么紧紧揪住一样,疼到窒息。 35.35捕获神灯 没想到,一向率直开朗的她会哭成个泪人,展陌华怜惜之余,心头一暖,笑得温柔。 苍皞有些受不了这两人含情脉脉的样子,嗯哼轻咳:“唐瑶姑娘,我觉得是不是先将王爷扶到床榻歇下,再慢慢说话?” 唐瑶这才意识到展陌华的虚弱,连忙同苍皞一起让展陌华躺下。想来是真的累了,展陌华很快就困倦地进入梦乡。 唐瑶将苍皞叫到屋外,掩上门,一脸严肃地问道:“他的伤势究竟如何,你如实告诉我吧。既然事因我起,就不该把我排除在情况之外。或许我能想到疗伤的办法呢。” 见她诚恳,苍皞犹豫片刻,决定拼着被主子责罚,也要将伤情全都告诉她。多一人想法子,总好过王爷遮遮掩掩、辛苦硬撑。 唐瑶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自己寝屋的,当她回过神来,已经躺在了床榻上。 她双手轻按胸前,在衣衫下,有一枚印记般的烙痕。这是那夜之后醒来时,她无意中低头发现的,小小的灼烧痕迹,如一颗红痣点在那儿。 之前她一直都想不透为何会突然冒出这样的痕迹,今晚听了苍皞的叙述,她脑海中闪过一个大胆的猜想。 为了验证想法是否正确,她默默地将自己少得可怜的内力,顺应体内沉寂蛰伏的那股神秘力量,慢慢催动运行。 身子开始变热变轻,神识也渐渐游离,五感变得异常敏锐,似乎能将方圆数十里的一举一动全部覆盖。 虫鸣蛙叫、风竹沙沙,夜荷飘香、百果清甜。 随着神识的逐渐增强,越来越多的声响钻入她的耳中。 那边是管教妈妈责打小丫环的,这边是小小子们吆五喝六的掷骰叫嚷。 突然,一阵不太和谐的声音传了过来,细听之下,竟是那男女极其亲近的动静。 大窘之下,唐瑶猛然强行惊醒。一睁眼,就看见有盏散发九色光芒的宫灯悬在空中。 似察觉到她的注目,那宫灯的光芒迅速减弱,飞速旋转着就要往她胸前钻去。 唐瑶慌忙之下,本能地伸手牢牢抓住想要逃跑的九微灯,举在眼前,皱眉怒视。 九微灯仿佛能感应到她的怒气,竟轻轻颤动起来,像极了人做坏事被抓现行后那种瑟瑟发抖的模样。 “九微灯。”对于自己亲手从皇宫大内偷出来的神器至宝,唐瑶狠狠地瞪视。 可怜的小灯向她这边晃了两晃,算作是点头承认自己的身份。 没想到,它竟能跟人交流,唐瑶大愕之后随之大喜:既然展陌华的伤是因为九微灯造成的,那么这家伙肯定知道疗伤的法子。 欢喜过后,她又为难皱眉。九微灯不能说人言,就算它知道方法,又该如何告诉她呢。 好像感应到唐瑶心中的担忧困惑,九微灯突然挣扎了几下。唐瑶正分神,手上力弱,竟被它挣脱开来。 它飘忽悠悠,最后在一旁的桌案上空停住,似在等待唐瑶过来。 对于这样诡异的情形,唐瑶丝毫不觉得恐惧,反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她起身下床走到桌案前,一枝笔从笔架那儿飘到她手中,自行牵引着她的手在铺就的白纸上,写写划划起来。 36.36寻觅古方 不多时,一张鬼画符般的东西呈现在唐瑶的眼前。 “这是什么?”唐瑶放下笔,抬头望小灯,“这是药方?”九微灯点点头。 唐瑶还待再问,就见小灯开始不稳的摇晃,能量不足似的摇摇欲坠。她连忙伸手将它接住,小灯忽然化作一道火光钻向她的胸前,刺痛之后九微灯失去了踪迹。 唐瑶拉开衣襟,看着那印记变得更加鲜明红亮。她轻抚其上,还能感觉到高于旁处的热度。 只是……这张看不懂的药方到底写的是什么?唐瑶有心现在就去找展陌华询问,可想想他那虚弱的倦容,她压制住急切的心情,将自己扔回床榻上。 可即便是强闭上双眼,她的精神却依旧兴奋,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好不容易,熬到天色大亮,唐瑶胡乱洗漱一番,便匆匆赶往枫园,要把昨晚的奇遇告诉展陌华,希望能够破解出那张神秘药方。 谁知,她却扑了个空。展陌华早已到议事厅与封地的诸位大人们处理政事去了。 好在,苍皞被留在枫园有旁的任务要完成。 他手持鬼画符皱眉,翻来覆去地看了好一会,终于瞧出点名堂:“,唐姑娘,这好像是先古文字,如今早就失传。您是从哪得到的?” 没想到,这还真的文字。唐瑶不假思索地将九微灯指引她写下疗伤药方的事简要说出。既然苍皞能辨出这是先古文字,说不定他曾在哪里也看到过这种鬼画符。 见他渐渐呆愣的表情,唐瑶也懒得等他慢慢消化,直奔主题:“你知道有谁能读懂这个吗?” 苍皞摇摇头,突然眸中一亮,记起了什么,激动地说:“或许天一阁的戚叔能认出。” “戚叔?天一阁?”唐瑶满头雾水,不知该如何相应他的兴奋。 苍皞一把拉起唐瑶的手腕,就要往外走,可刚走几步却又为难地停下脚步。 看着唐瑶愕然的眼神,他脸上一红,像是被烫到般放开她的手。喉结滚动了几下,他才解释道:“原本应该由我带唐姑娘你去找戚叔的,但王爷有事交代我办。所以,我会让丫环带您到天一阁去,您向戚叔道明原委,他一定会帮忙的。” 说完,他从怀里摸出一枚青铜令牌交到唐瑶手中:“进去后,将这个交给戚叔,可以证明你的身份。” 唐瑶点头收下令牌,不及思考太多,就被苍皞招来的岳琇莹带往天一阁。 岳琇莹边在前带路,边不时地拿眼瞟向唐瑶,有心询问她和王爷到底感情如何,却又觉委屈得问不出口。心中的犹豫,令她的步子越来越慢。 唐瑶此刻无心理会她的吃醋拈酸,一心只想要弥补自己的过错,心急如焚。几次不小心,她都越到岳琇莹的前头,回头不住催促。 眼见着天一阁就要到了,岳琇莹忍不住胡乱找了个话题,开了头:“唐姑娘,你要去天一阁做什么?” 觉得她问得唐突无礼,唐瑶不由地眼神犀利起来,盯得岳琇莹心里发怵。 37.37没空惯你 岳琇莹作贼心虚地向后稍稍退了半步,露怯的眼神游离,不敢与她对视,故作无辜地委屈问道:“唐,唐姑娘,你怎么这样瞧我?” “你叫琇莹是吧。”唐瑶懒得与她虚与委蛇,“我不管你和展陌华到底有什么关系,但我奉劝你别总把视线锁在我身上,以免得不偿失。” 唐瑶从小看惯世间百态,不是不晓事故的呆萌少女,当然明白眼前的女子将自己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欲拔之而后快。 可她是在这王府中避难的,没有心情也没有义务陪他们主仆玩这种低劣无趣的情感游戏。更何况对手还是这样一个让人毫无斗志的浅薄少女。 特别是岳琇莹每次偷摸看她时,那眼神仿佛她是插足在琇莹和展陌华之间的入侵者一般,让她如吞蝇般难受,火气也渐渐积累。 她心底那股如发酵似,不住冒泡的淡淡酸意也越来越浓,呛得唐瑶吼中涩辣难受。 今日这一路上,被岳琇莹看贼般地不住扫视,唐瑶终于爆发出来。 少女情怀被人猛地点破,岳琇莹脸上布满难堪,眼眶一红,说话时已带上哭腔:“奴婢不明白姑娘的话。” 旁人或许会被这楚楚可怜的模样激发怜惜之情,不过唐瑶本就是“表里不一”的个中好手,一眼就看穿她恨不得将自己拆吃下肚的怒焰。 如今她全心扑在治疗展陌华的伤势上,不愿分出精力来应付这些无聊的人事。 “行了,你的心思谁也瞒不过。”唐瑶不留情面地无视她做作的眼泪,“与其针对我,不如想想为何展陌华对你视而不见更有用。” 以往她每次装哭,旁人都会百般劝慰,没想到唐瑶竟丝毫不吃这一套。 非但如此,还如此无情地将她的爱慕剖开,岳琇莹羞恼难堪,一腔怒气就要发作。 在府里人人都因为爹爹的缘故让着她,琇莹几时受过这等羞辱。 她原本前倾的身子陡然直立,瞪圆双眼,腮帮鼓起:“你……” 只不过,唐瑶并没义务将一个丫环娇惯成小姐。 她远远向前望了眼,看见一座高楼出现在视野中。 她冷漠地打断岳琇莹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不逊,故意不瞟她一眼,微扬下颚,高高在上地吩咐道:“行了,天一阁我已经看见了,你回枫园去吧。” 那轻忽蔑视的语气,令岳琇莹恨到咬牙,却又不敢与她撕破脸闹起来。因为王爷最讨厌不知尊卑的奴才,何况眼前这位目前是王爷最宠爱的姬妾,她不能冒这风险。 “奴婢告退。”她低下头,勉强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说完后,不愿再多呆一秒,岳琇莹甩袖成风地转身,重重地跺着步子,愤愤离去。 唐瑶嘲讽地看了眼她记仇的模样,将心绪收回。今天这番欺负过岳琇莹之后,她从昨天便积压在胸口的闷气总算发泄了不少。 心情不错的她望了望不远处的高耸楼阁,捏紧袖中的古药方,疾步而行。 38.38天一生水 天一阁,座落在王府西北角,高耸入云,气势惊人。不似寻常二三层的木楼,这是一座青砖砌成的塔状高楼。 一块真金字匾挂在大门檐下,龙飞凤舞地书着“天一阁”三个字。黄铜的大门上斑驳地记录着岁月的痕迹。 唐瑶走上石阶,见门上没有叩门的铜环,便试探地推了推,大门轻易被打开。 她缓步迈入楼内,不由被眼前所见惊呆,啧啧称奇。 这楼里正中有一座旋转的木质楼梯,从底层向上攀爬,似望不到尽头;环绕着楼梯的是一层又一层的密密排列的书架;架上是一本本梳理整齐的书册。 这天一阁里,墨香满溢,无法估计数量的书籍,令人瞬间油然生畏,仿佛就连呼吸都是一种亵渎。 唐瑶扫视一圈,并没发现苍皞口中的那位戚叔。 莫非他有事出去了?那就在此等候一会吧。 唐瑶好奇地在藏书阁里信步翻查架上的书籍。这里的书籍按内容分类,每类中又依笔画顺序排列,索引起来相当有针对性。可见管理书目的人思维清晰,绝非寻常人。 她顺手取下一本志怪画册,坐在书架旁的高脚靠椅上,饶有兴趣地翻阅起来。 不知过了几时,忽然一阵风拂过脑后,唐瑶立即警觉,轻点脚尖,整个人顿时从椅子里斜斜飞出,躲过莫名的攻击。 她站立在旁,手握书册,全神戒备地盯向来人。 只见那人四十岁上下,青袍长衫,耳上挂着一枚玳瑁为架的透明琉璃片的单片镜儿。浑身散发着浓郁的儒雅书生气,只可惜他紧闭的薄唇和略显高耸的颧骨,为他添了几分严厉,令人望之生怯。 唐瑶脑中一转,知道了来者的身份。 她放松下来,笑脸相迎:“您是戚叔?” 那人愣了下,眯起双眼,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肯定地说道:“你不是府里的人。” “我刚到这里一天。”既然正主儿到了,唐瑶将手中的书卷放回原处,道明来意,“是苍皞让我来找您的。” 说完,她掏出怀里的黄铜令牌递到他面前。 戚叔接过令牌,细细检查一遍,再抬头看向唐瑶的眼神不再犀利:“确是他的令牌。” 他转身走向深处的书案,边走边问:“有事要问,还是有书要查?” 唐瑶紧走几步追上,将自己那鬼画符小心展开,递到他手中:“您能看懂这个吗?” 不在意地接过,戚叔只扫了一眼,顿时呆愣立在当场。 旋即,他眼神发亮,神情激动万分,用力捏紧唐瑶的双臂,脸上是近乎狂热的喜悦,声音颤抖地大声追问:“这东西,你从何得到的!” 他判若两人的神情,将唐瑶吓得一时不知该怎么说明,楞楞地看向他,嘴巴张合几次,却发不出声音。戚叔本就消瘦的手,用力之下如鹰爪般掐入她的肉中。 唐瑶吃痛叫出声来,才将他的神智唤醒。戚叔像被灼烫般,飞速把手松开。他脸上的狂热随之消逝,快得仿佛方才那情景是唐瑶的幻觉一般。 39.39你随我来 “说吧。”戚叔似乎恢复了平静,只是眼底难以掩饰的闪耀亮光出卖了他真实的心境。 唐瑶揉了揉自己生疼的双臂,皱眉向后小退一步,保持安全的距离。看他不会再扑上来,她松了口气,稳稳心神。 想起他刚才的异样,唐瑶怕惹出不必要的麻烦,便偷偷地留了个心眼,将九微灯显神之事瞒了下来。 她指着被捏在戚叔手中的鬼画符,含糊解释:“这是我偶然间得到的,据说是誊抄的上古仙方。苍皞说这世间若还有一人能够看得懂,就只有戚叔您了。” 虽对她的回答不甚满意,但戚叔却对她后一句追捧甚感受用。他不客气地点头,应道:“不错,我确实钻研过上古文字,这方子要译读出来也并非不可能。” “太好了!”唐瑶欢呼,顿时觉得心中的内疚郁结消散了小半。 谁知,那酸儒气十足的男人却又给她泼了盆冷水,故作冷淡地打击道:“别高兴太早,我没答应要帮你议读。” 假仙!唐瑶在心底偷偷暗骂,面子上却堆满讨好的笑容,急切央求:“戚叔,拜托你,事关展陌华的身体……” 听她提及展陌华的名字,戚叔的脸上突然出现一丝悲伤,仿佛心底某处的记忆被触动:“小王爷?他回来了?” 那奇怪的反应,让唐瑶不知自己说的是否合适。她仍旧选择含糊应付:“呃,是。” 深吸口气,轻缓吐出,戚叔眼神放空,似在追忆。片刻之后,他才回过神来。 面对唐瑶诧异的目光,他好些不好意思,不自在地稍作解释:“长云公主于我有恩,救她儿子理所应当。” 原来如此。瞧他方才那副怀念的模样,显然当年对展陌华他娘爱慕之深。 如今有求与他,唐瑶好心地不揭穿他的那点心思,权当没看出来,只一味地谄媚笑着。 戚叔仔细看了眼手中的纸片,迈步向旋转的楼梯处走去,头也不回地冷傲道:“既然如此,你随我来。” 有门了!一想到这药方对展陌华的伤势有益,唐瑶欣喜万分,蹦跳着跟了上去。 从不知爬楼梯会这么累。唐瑶站立在天一阁的顶楼,低头望去,方才所在的底层昏暗一片,已看不清。 要不是自己一路上运轻功偷滑耍懒,怕是真的要累瘫在半路了。不过令她意外的是,那位看似文弱的戚叔却气定神闲,连一滴汗都没出。真是人不可貌相。 他坐到一张书案前,铺纸研磨,目光全然盯在鬼画符上,口中却不忘使唤:“你去,将那些书架上所有关于上古文字的书籍全都找出,搬到这儿。” “没问题。”唐瑶丝毫不介意他的使唤。 能者劳心,她这种暂时派不上用处的人,出些力也是应该的。 不过,这里的藏书实在丰富到令人叹为观止,甚至是关于上古文字的这类冷僻书,也足足找出十几摞来,眼睛都快看花了。 这出乎意料的数量,让唐瑶再次感受到劳动的辛苦。将书籍整齐地叠放在书案旁后,她悄悄揉了揉酸疼的腰,又捏了捏发软的胳膊。 40.40破译药方 总算能够休息一会,唐瑶静静在旁坐下,边等待解读的成果,边打量高悬在上的这片空间。 古朴、肃穆,每个细节都蕴含着时间的沉淀,全都是令她双目发光的古董货啊。 四壁空闲处悬挂着一幅幅字画,虽然不是出自名家之手,但独具一格、自成一体,或狂狷不羁的草书,或工整秀丽的小楷。 唐瑶逐次细细赏析,不由自主地频频点头,甚至有心将这些都打包带回去给义父也见识见识,免得他整天吹嘘自己的书法超群。 这里没有熏香,也没有多余的装饰,一张桌案,文房四宝,便组成了全部。 戚叔似乎早已全身心地投入到译读中,桌上铺着的白纸上密密麻麻地布满许多弯折扭曲的符号,写写划划的,渐渐码成条、列,井然有序。 唐瑶佩服地看着他豁然开朗的神情,心知他找寻到了义父平日里常说的“密码本”了。 一直提着的心总算稍稍放下,知道最重要的阶段已过,唐瑶悄悄凑到他的身边,赔着笑脸地小声问道:“对了,戚叔,这里有没有关于神器九微灯的书?” 沉浸在正式破译的兴奋中,对于她的提问,戚叔如同轰苍蝇般,头也不抬地摆摆手,随口应付:“或许有吧,你自己寻寻看,不要来吵闹。” “哦。”唐瑶本就只不过想要得到他的允许,立刻飞身向方才已经仔细查找过的书架而去。 没想到这天一阁里真是什么书都有,居然连九微灯的来历和历代主人的列传都有详细记载。这对唐瑶来说,简直是如获至宝。她将几卷相关书册搜罗在手,不再瞎逛,乖乖地回到戚叔处,静候药方。 又过了会,唐瑶正捧着书看得起劲,就觉得有人拍打自己的肩头。她抬头望去,见戚叔在疲惫中带着兴奋,将一张新誊写的药方递到她手中:“丫头,拿去吧。” 唐瑶激动地接过,见证他将鬼画符翻译成如今的通用文字,深感神奇。 震惊过后,她由衷地连声道谢:“多谢戚先生。” 见她向自己连连鞠躬,话语中也很是尊敬,戚叔错身只受了半礼,笑了笑:“你还是叫我戚叔吧。”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唐瑶,似已瞧出她身上隐藏的秘密,感叹言道:“若是你真能用这方子医好小王爷,我也算不负公主所托。” 事有轻重缓急,唐瑶得到仙方,匆匆告别戚叔,离开天一阁。 紧捏药方,捧着一堆书,唐瑶来不及回屋去,就兴冲冲地跑去枫园,想要第一时间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园中下人见是她来了,心知这是王爷新宠,也都不加阻拦。岳琇莹有心上前,又害怕因此给王爷留下刁妇的印象,也咬牙躲在旁,眼睁睁地看着她肆无忌惮地冲入王爷的正屋。 她纤纤玉指搅着手中的锦帕,如同蹂躏自己脆弱娇嫩的芳心。 “琇莹姐,你就这样便宜了她?”心荷在她耳边嘀咕,似为她抱不平,却一句话就让岳琇莹红了眼眶。 41.41美人来袭 “展陌华!”唐瑶激动地叫嚷着,冲进展陌华的房间。 刚踏入就正厅,她就愣住,惊见一位从未谋面的将领正与展陌华在议事。 被她这样一嚷嚷,全都转过身来盯着她瞧。 顿时感觉到自己的莽撞,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呵呵笑着抱歉:“呃,你们在谈事啊,不好意思。”说完,她便打算离开,待晚些时候再来。 谁知,展陌华却出言留下了她:“瑶瑶,你在那边先坐一会。” 既然“恩主”都这么吩咐了,唐瑶也就不客气地走到他所指的内间,淡定地喝茶吃点心。 之前来早餐也来不及吃,她就去天一阁忙活了半天。这会儿药方到手,她坐定下来,着实觉得挺饿。不知不觉,半碟点心下肚,才勉强安慰下被忽视的肠胃。 探头向外望去,只见那两人还在说话,唐瑶有些无趣地招手呼唤站在附近的苍皞:“苍皞,过来过来。” 耳聪目明的苍皞,看了眼展陌华后,立刻闪身来到内间,问道:“唐姑娘,有事?” 唐瑶从那叠书卷中抽出药方,递给苍皞过目,而后将自己的打算告之:“这是戚叔译出的药方。待会我想出去抓药,今日就为他熬上。” 没想到唐瑶真能弄出治疗主子的药方来,苍皞心中对她最后残留的一点不满,也终于消散殆尽。说到底,还是自家的主子上赶着去受的伤,怪罪到唐瑶身上,本也不公平。 不过,对于唐瑶想要出府的请求,他可不敢轻易答应下来。万一出现意外,王爷会扒了他的皮。 苍皞有些为难地对她说:“今天怕是有些不方便,这事不如交代敬伯去办。” 不方便?唐瑶悄悄指了指外头的两人,压低声音问:“府里有什么事吗?” 苍皞配合她,也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回答:“那个,刚收到信报,朝廷发派给王爷的仪仗和美人已到城外。” “哈?”唐瑶闻言,不由地张大了嘴,半块芙蓉饼就这么楞楞地掉下来。 美人?是什么玩意儿!一个丫环就够她烦腻的,再来个御赐美人团! 唐瑶只觉得未来的日子瞬间灰暗下来。她可不要再多几个岳琇莹来折磨她啊! 几乎可以预见,展陌华那恶劣的家伙,绝对会拿她做挡箭牌。 为了自己的福利,她再也坐不住。 顾不上外头俩男人还在议事,她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拉过展陌华,而后皮笑肉不笑地冲那将领说:“借用一下,请稍等。” 随即,她和展陌华如旋风般从他们面前消失。 那将领何时见识过这样霸道无礼的女人,诧异地立在当场,不知所措。 见他投来求助的目光,苍皞只能勉强扯出一个苦笑算作回应。对于这样的王爷,他也是最近才认识到。 正午刚过没多久,隆州城许久为开启的正门,随着轴轮的转动,被徐徐打开。 这动静立刻引来城内民众的好奇,许多人纷纷放下手中的活儿,来到街上围观瞧热闹。 42.42香风拂过 两列全副武装的戈兵踏着正步率先入城,跟随其后的是两队持刀骑兵,威武雄壮。 被拦在一旁的人群里,有人挤到前头来,见了这样威武的仪仗,顿时看得目瞪口呆,连声惊呼:“是谁啊,这般阵仗。” 他的话引来旁观众人的侧目,皆如见白痴般瞪大眼睛看他。其中一人好心,指着飘扬的旗帜,对他这无知的家伙,解释道:“你没瞧见那旗子吗?齐!一定是齐王回来了。” 他话语中的崇敬之情溢于言表,足见齐王在此地百姓心中的分量。 那愣头愣脑的家伙向仪仗队伍中张望又张望,半晌又问道:“怎么没看到齐王的人影?” 果然,他的问题又引来众人的白眼,纷纷说道:“你是傻的吗?那是王爷,能随随便便就让你看到嘛?” 闻言,那家伙乖巧地点点头,不敢再多问了,伸长了脖子在人群中向街上望去。 威武的仪仗经过后,几辆悬挂风铃的豪华宽敞的马车缓缓驶入城中,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每辆车都由两匹骏马牵引,上好的缎布织成的帘布将马车围住,将外人的视线隔断。车盖沿的四角各悬挂一只青铜角铃,随着马车的行进而晃动,发出悦耳的声响。 “快看,快看!”一名中年妇人双眼放光的惊呼,心中恨不得那车里坐着的人就是自己,羡慕极了。 显然,如她一般的人不在少数,立刻有人附和,道:“是啊!这几辆马车好华丽啊。” 一阵轻风徐徐吹过,顿时满城飘香。那甜美的香气让在场所有人都不能免俗地用力嗅闻,顿时觉得心旷神怡。 方才还熙熙攘攘的街上,瞬间竟变得异常安静,全都沉浸在这香气营造的安逸氛围中。 待车队驰过好一会,终于有人回过神来,意犹未尽地好奇发问:“还有香味飘出,难道是载着名贵香料?” 众人扭头望去,见还是刚才那问题不断的家伙,心底都暗暗为他可怜的智商叹息。 有个年轻人看不过去地笑道:“你果然还是个傻的,那肯定是王爷的后宫佳丽。” 就在此时,不知是谁突然兴奋地大叫起来:“啊,瞧!那有个女人挑帘往外看呢。”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眼神都整齐划一地往马车的方向望了过去。只见最后那辆车的帘布被掀起一角,露出张侧颜。 虽然帘布瞬间又被遮严,但她近乎完美的容貌,足以让这一睹的人们发出惊叹。 有些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都忍不住瞪直了,啧啧咂舌:“不愧是王爷的女人,果然生得好看极了。” 立刻有跟在身旁的小媳妇没好气地掐上男人的手臂,酸溜溜地嗔怒:“擦擦口水吧,别瞎寻思,能看一眼就是福气了。” 对于媳妇们的抱怨,男人们只能呵呵傻笑,却各自在心里幻想着能与那样的绝世美人能够有一次邂逅,那就此生无憾了。 在城北齐王府的东南角,有一座高高耸立的瞭望台。 一对男俊女美的神仙眷侣般的人儿,正立在其上,俯视府门前绵延十里的仪仗队伍。 43.43赏心悦目 仪仗停在门前,静静地分做两列立在街道两旁。装满皇帝赏赐的金玉珍宝的大车沉重地缓缓驰来,紧接其后的就是那七八辆乘载美人的香车。 珍宝大车经过正门、偏门,直接向后门驶去;而香车则在偏门处停住,有人上前挑开车帘,美人们依次踏着脚蹬下车,在管事的安排下等在门前站成整齐的一列,等候王府内庭的知事嬷嬷领她们入府安置。 望着十数位御赐美人风姿婀娜的鱼贯而入,唐瑶的眼神平静得有些异常。 突然,她扑哧一乐,斜眼瞟向身边的男子,格外娇柔地笑道:“这场景真是赏心悦目呢,齐王爷。” 听她这话,展陌华顿时扬起笑颜,俊眉一挑,飞了个媚眼,难掩得意:“怎么?吃醋?” “呵呵。”唐瑶早知这男人骨子里无耻又自恋,不与他争口舌。无视他试探的目光,唐瑶转身便要下楼去。 展陌华一把拉住她的手臂,笑意不减:“我的宠姬,你做什么去?” 见他坏笑得令人脸红心跳,唐瑶气恼自己的不争气。哼,待她从书中弄清楚九微灯如何操控,到时候就逃之夭夭,才不掺合在这种麻烦里。 别过脸不去看那可恶的男人,她哼哼冷笑,甩开他的手掌:“身为新宠,自然得去露面欢迎一下。” 展陌华瞧见她泛红的耳根,心中窃笑,跟随其后紧紧黏住:“既然如此,本王可得陪在你身边,免得你被她们生吞活剥了。” 待二人回到后院,一行美人已经在正厅前的院子里三两成群,等候了好一会。 守在门前的敬伯看见主人回来,立刻将满院的美人儿聚拢,列队行礼:“王爷到!众佳人行礼。” 十数号娇滴滴的美娇娘整齐划一地福身弯腰,深深行礼,甜甜唤道:“妾身给王爷请安。” 这场面在唐瑶看来,相当的壮观。让她不由想起小时候乞讨,有一次偷溜进青楼所见到的场面。只不过,那次所见的女子水准参差不齐,不想这回全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尤其有那么两三个,即便是女子瞧见都心生爱怜,何况是男人呢。 想到这儿,她胸口的酸涩又翻涌了一次。她偷偷扭头看向展陌华的脸,想要知道他见到这番场景会是怎样的反应。 谁知,早已见惯了的展陌华一脸淡定,仿佛眼前这些女子不过就是寻常人罢了,眼神里连一丝波澜都未起。他公式化地挂着微笑,微微抬手,极其客套地说:“不必多礼,旅途劳苦,先去安置休息吧。” 敬伯听主人这般吩咐,便招来早安排好的识事嬷嬷,将众女分别安置入园。 不过,唐瑶却没打算就这样结束。 “嗯哼。”她柔若无骨地依偎在展陌华的身上,娇艳如花,媚骨天成。 “王爷,不替妾身介绍一下吗?”她温柔到快到滴出水来的声音,令展陌华听了却毛骨悚然。这妮子只有在想要使坏的时候,才会主动献殷勤。今日她献媚到这个地步,自然有着旁的打算。 “啊,对了。”展陌华强忍住抚平鸡皮疙瘩的冲动,配合地搂上她的纤纤细腰,向众女朗声介绍道,“这是本王新纳的美人,唐瑶。你们以后要和善相处,不可闹事。” “妾身明白。”齐刷刷的回应并不能代表大家的真实心绪。从未见过王爷在人前会表现出这等亲昵,众美人看在眼里,妒在心中。第一天,她们便有了共同的敌人,唐瑶。 44.44召唤小九 美人们分为几组,由识事嬷嬷带领的去往后院西侧的几座园子安顿下来。 望着离去的背影中其中一人,唐瑶笑得饶有深意,拐了拐展陌华的腰:“那个叫什么?” 男人顺着她所指之处看过去,不假思索地报出人名:“柳红缨。赵王的人。” 之所以对这女子的影响深刻,除了她有傲于常人的绝世容颜之外,更因为她是二皇兄的心腹。近些年,二皇兄野心勃勃,几乎在每位兄弟身边都安插了自己的眼线,太子那儿更不必说。这位柳红缨就是在一场宴席上的领舞,当晚就被赐给了他。 不悦地盯着展陌华如胶在柳红缨身上的视线,唐瑶扯了扯他的衣袖,虽心中不快,但还是不由地温柔劝道:“好了,你快点去休息吧。” “嗯?”展陌华回过神,不解话题是如何扭转的,发愣地瞅了瞅紧贴身旁的小妮子。 唐瑶没好气地奉送一枚高质量的白眼,酸酸道:“身子都伤成那样,还不知休养。”说完,她扭头叮嘱苍皞定要看着展陌华歇息,而后才向所住的杏园而去。 回到寝屋,银月上前伺候,乖巧地无需她发话,一切都递到她的手边。作为一个尽责的大丫环,她还不忘向主子汇报自己打探到的最新消息。 这时,唐瑶才知道自己的待遇有多与众不同。这西侧的园子本就比东面的小,而这些美人都是六人同住一座园子,每人只留一名小丫环伺候,其余的都是园子里公用。 反观唐瑶,非但一人霸占了最贴近枫园的大院子,还有满院的丫环供她使唤,更有银月这种一等的大丫环贴身服侍,简直是只有正牌王妃才能享受的待遇。 而她如今和那些美人一样,不过是个侍妾的身份。或许应该说,她还不如那些女子,不过是个因为约定而暂时留下的假侍妾。 用过晚膳没多久,苍皞过来了一趟,将之前的药方还了回来,还带来两包配好的药材交给唐瑶察看。 让人在院子里支起小炉子,她命银月亲自去盯着小丫头们熬药,严格按照药方上的时间、分量,不容出差错。 她自己则继续在捧回来的书籍中翻查关于九微灯的信息。突然,一条记载让她整个人精神大振。 她兴奋地以手按上胸前烙印,意念转动,口中唤道:“小九,出来。” 似能听见她的召唤,身体一阵发热,随即一道金光射出,在空中聚形出实体的九微灯。 没想到召唤九微灯会这般简单、顺利,唐瑶扬起笑脸,呵呵笑问:“你说我怎么才能将你的神力注入药汁里?” 不能言语的九微灯犹豫地摇晃了几下,突然飞到一旁,从女红包里吸起一根细针,猛地扎向唐瑶的手指尖。 猝不及防的剧痛令唐瑶失声喊出:“哎哟。” 几乎是同时,圆润的血滴从她指尖冒出,与以往不同的是,这血滴除了鲜艳的红色之外,还透着微微的金光。 45.45以血入药 这金色的光芒令唐瑶有种异常亲切的感觉,无需问询她也知道这一定是九微灯平日歇在体内而产生的良性异化。 方才书里看到过,九微灯所造成的伤害,最有效的治疗方法就是将它的精华溶于水中喝下,如此两三回就能彻底根除,不留任何后遗症了。 “以血入药?”唐瑶顿时领悟了小九的意思,惊喜之下,连指尖上的连心之痛也变得不重要了。 约莫一个半时辰过去,银月前来叩门:“姑娘。” 唐瑶连忙转动意念,正在屋里溜达放风的九微灯瞬间化作金光,重回体内。 门被推开,银月提着已经装盛在玉盅里的药进来回禀:“姑娘,药已煎好。” 最近嗅觉变得越来越灵敏的唐瑶,隔着紧闭的玉盅也能闻见浓郁的药味,苦涩中夹着酸味,想也知道有多难喝。 她不由皱起眉,不着痕迹地将身子后倾:“很好,银月,辛苦你了。你去将我的外衫取来,随我去枫园送药。” “是。”银月不疑有他,放下药转身走向内室取衣服。 唐瑶用余光扫见她进了里间,连忙揭开药盅,将自己的血滴了几滴混在药汤中,痛得龇牙咧嘴,连连倒抽冷气。 一切都那么迅速,待银月取了纱衣出来时,她已端坐在桌边。 银月小心翼翼地用托盘端着药盅,紧跟唐瑶的步伐,主仆二人很快来到隔壁的枫园。 夜已过半,敬伯早被请去休息,这里由苍皞暂时管护着。 本该安安静静的枫园,今夜却异常的热闹,唐瑶刚步入园中就觉得这气氛有些怪异。 苍皞见她到来,脸上顿时尴尬了一下。虽然他很快便掩饰过去,但还是逃不过唐瑶的眼睛。 “唐姑娘,还没休息?”苍皞快步迎上前来,微笑着招呼。 对于他方才的异样,唐瑶只装没瞧见。她从银月手中接过托盘,笑盈盈地解释道:“刚才熬了药,来端给展陌华试试。” 道明来意,她脚下步法陡起,迅雷不及掩耳地越过苍皞,来到寝屋前。 没想到她会运起轻功,苍皞错愕几秒,立即转身追上,为难地想要说明什么:“王爷,他现在……” 不过唐瑶偏就是喜欢欺负他这种死忠老实人。她脸上笑意更盛,不容拒绝地拿眼神看着他,又瞟了瞟房门,拜托道:“苍皞,我这双手不便,替我开下门吧。” 知她今夜心意坚决,苍皞只能在心底默默哀悼待会王爷不会把唐姑娘惹恼吧。 不情愿地抬手将房门推开后,他立即退后,生怕自己会被无辜波及。万一唐姑娘恼起来,再发动一回九微灯,这王府怕是都要被她拆了。 唐瑶款款步入屋内,浅笑娇俏,腰肢轻摆,手中的托盘却稳稳端住。 难怪刚才苍皞总是欲言又止,她这会儿见了屋内的场面,总算彻底明白了。 十数位千娇百媚的俏佳人围在展陌华身周,或站着为他捏肩捶背,或坐着给他递喂瓜果,或蹲着替他捶腿揉足,一派奢靡的即视感令唐瑶眼底陡升怒焰。 46.46不识好歹 正斜靠软榻上的展陌华有些诧异地抬眼望着走进来的唐瑶,身体下意识地坐直,推开偎在身上的众美人。 他相信唐瑶刚才生气了,莫名的心虚让他说出话来没了底气:“瑶瑶?你来了。” 唐瑶举了举手中的托盘,轻声细语:“王爷,妾身给您熬了补药。” 见到情敌出现,所有的美人都全身戒备,面露不悦。再加上展陌华突然将她们推开,几人更是将怨气都发在这位新宠身上。 首先发难的就是容貌惊艳的柳红缨。她以前都是众女中最出挑受宠的一位,如今被个不如自己的女人替了地位,怎能不满腹怒火。 听说唐瑶端来补药,她故意深深嗅了嗅,立即捏鼻,嫌弃道:“真难闻,还不快拿走。这样的药怎能随便端给王爷服用。” 见她出头,剩余几人也纷纷三言两语地说了起来。 对于这些不相干的蝼蚁的意见,唐瑶丝毫不放在眼里。她一双俏目只笑盈盈地盯住展陌华而已,暗地里却以眼神示意他快点搞定麻烦。 展陌华知道她有事要说,毫不犹豫地对众女下了逐客令:“你们都出去。” 柳红缨等人顿时撒娇闹起来,围在他身边,怎舍得在这时候离开。那岂不是将大好机会,白白让给眼前这个要霸占独宠的贱女人了。 “王爷。”有人忍不住出言唤道,娇滴滴的,令唐瑶听着都酥麻了。 可惜展陌华却无动于衷,连安慰的话语都没有,只是冰冷不悦的眼神就让众人不敢再放肆,纷纷灰头土脸地退出屋去。 守在屋外的苍皞等众人退去,这才进入屋内,将屋门带上。随后他麻利地将软榻上的展陌华扶到床上躺好。 展陌华看向唐瑶手中的药盅,好奇问道:“瑶瑶,这是什么?” 记起此行的目的,唐瑶把托盘放在桌上,端着仍温热的药盅走到床边,解释道:“给你治伤的。” 提及令他真气一直难聚集的伤势,展陌华笑得苦涩:“我这伤,寻常伤药没用的。” 听他如此消极的话,唐瑶忍不住来气,板着脸怒道:“少废话,快点喝了。”左手掀开盖子,右手的药盅直接递到他嘴边,不容他退缩拒绝。 虽然心底丝毫不觉得这药会有什么用,但总是唐瑶的一片心意。展陌华伸手接过,忍着难闻的气味,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伺候在旁的苍皞立刻递上锦帕让他擦去唇上的药汁,又取来两颗蜜饯送上。展陌华接过蜜饯含在口中,用力地猛嚼了几下,用甜味冲淡苦涩的药味。 想到自己挤入的血被他这样一口喝下,唐瑶心中有种麻麻痒痒的感觉,心跳不住加速。为了压抑这番异常,她觉得该找个话题,随口问道:“觉得怎样?” 主子还未来得及回答,苍皞在旁忍不住笑道:“唐姑娘,你也太心急了。这药效还没发挥呢。”满嘴药味的展陌华连连点头附和。 见他这不知感恩的模样,唐瑶刚压下的怒气再次腾起。她斜了展陌华一眼,意有所指地冷哼了几声:“呵呵,我还以为齐王爷天赋异禀,无药自愈呢。白天还虚弱得站立不稳,这夜间就生龙活虎了。” 47.47你在吃醋 果然,这丫头就是在生气。展陌华再次确定心中的猜测,轻拍身旁的空处:“瑶瑶,坐过来。” 止住想要回应他的冲动,唐瑶别扭地拒绝:“不要。”说完,她借着收拾药盅的动作,起身走到一旁,连余光都不看他。 作为旁观者的苍皞突然感觉到气氛变得异常微妙,他尴尬地向主子投去求救的目光。 真为唐瑶的反应心中窃喜的展陌华,右手悄悄冲他做了个出去的手势,眼神却不舍得从唐瑶的身上挪开。 得到主子的暗示,苍皞立刻悄悄退出屋去,轻声将房门带上。他并未走远,默默立在门前,将闲杂人等远拒在外,免得打搅了里面二人的好事。 多余的人全部清除,展陌华可以彻底放松心身。他放肆地斜靠在床榻的靠枕上,眸中漾起温柔的微澜,嘴角上扬的曲线柔化了整个五官。 “你在吃醋。”他淡淡的话语却满是自信和肯定。 唐瑶在桌旁没事找事摸索的双手陡然一抖,将正在手中盘玩的盖子落在了托盘中,发出哐当的声响。 不知是被戳穿了小心思的心虚,还是连自己都未敢肯定的情愫,她心慌意乱。 她没有回头,只一味地否认:“我,我没有。”可惜,她发红的耳根在青丝中透露出来,早已将她出卖。 似受到鼓舞,展陌华双手微使力,撑起身子,半坐在床上。他温柔的双眸变得深邃,其中发出闪亮的光芒,目光也由先前的柔和变得热烈。 他的视线太多直接,射在唐瑶的后背上,炙热地令唐瑶难以忽视。她几乎想要就这样逃离这间令她身子越来越热的屋子。 就在这时,展陌华突然呵呵一乐:“你喜欢我。” 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彻底摧毁唐瑶费力维持的冷静。 她红着脸,猛然转身,直面那可恶的男子,大声否定他的话:“做梦!自恋狂!” 可当她真的与展陌华四目相对时,原本红彤彤的脸庞更是*充血。展陌华看着她红艳得几乎要滴出血来模样,有种想要过去抚摸的冲动。 砰!房门被大力打开!一道人影如旋风般从屋里冲出,一溜烟向枫园外奔去。 “唐姑娘?”苍皞诧异地楞楞望着人影消失的方向,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陪在屋外等候多时的银月更是瞪大了双眼,指向已看不见人影的地方,结巴地问:“那是唐瑶姑娘吗?” 就在此时,屋内迸发出一连串爽朗大笑,没多久笑声就转换成岔气的咳嗽声。 心知主子的伤势又反复了,打发了银月后,苍皞连忙快步来到他的床边,不解两人发生何事,主子和唐姑娘为何都会这般古怪。 他难耐好奇,边替主子抚顺气息,边问道:“这又怎么了?” 面对从小一起长大,明是主仆、实为兄弟的苍皞,展陌华难得没有全盘告诉。这一刻的得意开怀,他私心地想要偷偷存放心中,一遍遍地暗暗回味。 48.48拦路挑衅 因为药中必须要加入自己的血,所以唐瑶便让苍皞将配好的药材全都拿到杏园来,由她熬制好,加过料后,再端去枫园。 经历了昨晚的尴尬,她端着药前往枫园的脚步犹豫而缓慢。心思重重的她只顾着低头走路,却不料被闲到发慌的人拦住了去路。 一双绣花鞋包裹着小巧金莲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唐瑶顺势向上看去。 锦袍华衫,绣满繁杂的团簇花纹,每一处细节都彰显出主人的张扬自信。目光再上移,则是柳红缨那张精心描绘过的绝艳容颜。 唐瑶稍稍向后小退半步,怕她一激动打翻了手中的药盅。 见她气势汹汹、来者不善的样子,唐瑶也没给她好脸色,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问道:“柳姑娘,有事?” “唐瑶姑娘是吧?”柳红缨微扬下巴,轻蔑地望了眼她小心护住的药盅,嫉妒地说,“这又是给王爷送补药去?” 察觉她不轨的目光,唐瑶越发小心翼翼,不愿与她多纠缠。她不答反问:“你有何事?” 柳红缨从袖中抽出丝帕,轻按嘴角,一副过来人的模样,以前辈的口吻说道:“有些规矩想要跟你聊聊。” 规矩?唐瑶顿感无奈,想要错身越过她,却被与她同来的几人将前路挡严实。 见她不说话,却面露不屑,柳红缨心中更是来气,将之前打好腹稿的言辞接连说出:“大家都是王爷身边的姬妾,何必相互为难。” 唐瑶怕手中的药会因这种无聊的麻烦而凉了。 可是如今看来,她不说些什么,这些女人是不会就此罢休的。她只好压住心中的不耐烦,勉强自己显得有些诚意:“我没想过要为难谁。” 谁知,柳红缨没打算就这样放过,索性煽动起身边同行的姐妹们:“可是这两日下来,王爷对我们这些姐妹全然不如以往那般雨露均沾,一心都被你蛊惑。” 果然,听到她这样说,柳红缨身边的美人们全都对唐瑶露出了忿忿然的神色,渐渐紧逼,将她围在中间。 得寸进尺!唐瑶强压下的怒火有些渐渐上升的趋势。 “蛊惑?”她嘴角勾起邪邪冷笑,隐忍怒意,哼道,“我不觉得我需要蛊惑他。” 看她似乎并不把自己的威胁放在眼里,自觉在姐妹面前跌了面子,柳红缨美目怒瞪,恨得咬牙切齿:“你不要敬酒不喝喝罚酒。” 看她越来越过分,唐瑶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也瞪圆了双眼,挑衅怒道:“你敢把我怎样?” 柳红缨向几个姐妹使了个眼色,众女立即上前一步,抬手想要打翻唐瑶手中的托盘。 “大胆!”唐瑶忍无可忍地怒喝,“给我让开。” 随着她怒气的爆发,体内的小九也因她的怒气而发射出金光,将周围的一圈人全部弹开。 “啊!”这意外的冲击,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跌坐在地上,半天回不过神来,只能眼睁睁地望着唐瑶的身影越走越远,最终拐进枫园内。 49.49别欺负他 不过,此刻枫园里的热闹远远超出了唐瑶的想象。 厅堂的大圆桌上,摆满了各种汤罐,她提鼻粗略一闻,便立刻能数出十几种来。看来,昨晚送药的举动当真是刺激到所有的人。 “唐姑娘,你来了。”苍皞察觉她的目光,有些汗颜地打着招呼。他还在心底默默地琢磨:这般低级的争宠行为被唐瑶看见,也不知会不会影响主子在她心目中的形象。 虽然这俩人都不说明,但旁观者清,他可瞧得真真的,他们彼此都心存好感呢。比起府里这些另有所图的人,唐瑶怕是其中背景最单纯的了。 唐瑶将手中的托盘递给他,顺口问道:“怎么只见这些汤药,没看见那些美人儿呢?” 提及此,苍皞立刻皱紧眉头,苦着脸回答:“别提了,这一大早的几乎每位姑娘都送了吃的来,就连府里的丫头们也不甘示弱。这不,后来还是王爷假称不舒服装睡,她们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 难怪,刚才柳红缨会领人在门前堵她,唐瑶立即领悟过来,呵呵笑起来:“送上门的艳福都不敢消受,这王爷当得有些憋屈啊。” 可不是嘛!苍皞心有戚戚焉,应道:“王爷这些年也太不容易了,如果不是装出一副纨绔样,早就被人……” “苍皞。”展陌华略带沙哑的声音在里间响起,打断了他的话,“是不是瑶瑶来了?” 听到主子的召唤,苍皞领着唐瑶紧走几步,回话:“王爷,唐姑娘又送药过来。”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到里间。唐瑶果见展陌华睡眼惺忪,斜靠在床榻上,虽然还有些无精打采,但面色已较之前的红润了些。想来这药方确是专治这伤的。 一口气将药汤喝下,展陌华脸上的笑意顿了顿,抬眼望向唐瑶,不放心地问:“刚才是不是她们去找你麻烦了?” 唐瑶一愣,不想让他养病期间还要费神琐事,本能地说:“没有啊。” 知她没说实话,展陌华明白她能应付的来,这会也不刨根问底,指着药盅转了话题:“我听苍皞说过这药方的来历,你当真能够和神器九微灯交流沟通?” “是啊。”已经拾回记忆碎片的唐瑶,心知他是目睹过九微灯的知情人,无需隐瞒。 说着,她心念转动。随着一声“小九”,华光异彩的九微灯顺着从胸前射出的金光,具化在三人眼前。 吃惊之余,展陌华连忙向苍皞使了个眼色,苍皞立刻心领神会地走到屋外将房门关牢,守在那儿以防此事被旁人发现。 被召唤出的九微灯,如个顽皮的稚童般,好奇地打量周围,尤其对这名它似乎有些印象的男人尤为好奇。 突然,九色华光凝成九道多彩细线,向躺在床上的展陌华射去。 电光火石间,展陌华有心闪躲,却也来不及。生生挨了这几下,他不由发出闷哼声,愁眉苦脸的,瞧着似挺痛苦。 回过神的唐瑶,连忙喊道:“小九,别欺负他。” 50.50顽童九微 本觉得有趣,还想再扔几下的九微灯,听到主人的喝止,乖乖收敛了光芒,怏怏地在屋里四处溜达。 望着形象有些崩塌的九微灯,展陌华突然升起一阵无奈感,不由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唐瑶不解地看向他,生怕刚才小九是不是把他扎坏了。 而正在空中盘旋的九微灯则瞬间感应到展陌华的心思,在下一秒不悦地将这信息传给了自己的主人。它四周的光芒忽强忽弱,彰显它的不满。 唐瑶连忙安抚,生怕它真的怒了,毁了这王府。她冲九微灯招招手,和善地说:“小九别生气,他这是觉得你可爱,并无恶意。” 见它闪烁的频率变缓,唐瑶忙向展陌华丢了个眼神。怕疼的男人顿悟,立刻表衷心:“是啊,小九,我很是喜爱你呢。” 九微灯向他那般摆了摆,瞬间又飘过唐瑶身边,如宠物般落在她的肩上。 唐瑶呵呵笑起来,对展陌华说:“小九说,你不许叫他小名。” 闻言,展陌华不由大笑,突然一股温暖的气息在体内游走,直奔他各处经脉大穴,滞留其中将先前受伤所留的痛楚融化。 他突然意识到,这股神奇的暖力,应该就是方才九微灯射向他体内的光芒。原来,它是为了疗伤,而非想要伤害。 “多谢。”他由衷地对九微灯道了声谢。虽然自己受伤也是因为它,但如今若不是它赐了神气又给了药方,自己这伤痛怕是要跟随一生不得痊愈。 “嗯?”不知其中奥妙的唐瑶,对于他的谢意,一头雾水。 她肩头的九微灯突然被如此俊美的男子道谢,竟觉得不好意思,出溜一下钻回她的体内,消失了踪迹。 见堂堂上古神器居然会露出这种俏皮顽童似的举动,唐瑶和展陌华对视,露出默契的笑容。 就这样,一日两顿加了料的药喂下,不出四五日,展陌华就觉得伤势大好,已无大碍。 这天整日阴雨绵绵,直到傍晚雨才渐小渐歇,晚膳之后竟连月亮都出来了。 在屋中苦苦地闷了一天的唐瑶,见放晴了,按耐不住问了花园的方向,甩开银月就独自前去散步了。 雨后的花园中,满是青草香气,她漫步其中,顿觉心旷神怡。 不知不觉,她走到一处荷塘,荷花还未盛开,只偶尔冒出几个小花苞竖在那儿,随着习习凉风而轻轻摇曳。 这儿风轻月明,唐瑶索性在塘边的假山旁寻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下,享受眼前静谧的美景。 突然,波澜陡起,似水下有什么东西正要冲出来。 她慌忙起身,闪到假山之后,生怕从水里冲出什么魔物来,就交代在这儿了。 波浪越翻越高,连那几朵早出的花苞都几乎被摧残殆尽。 浪尖泛白,眼看着那东西就要蹿出来,唐瑶屏气凝神,将身子往后又缩了缩。 哗! 一道水柱直冲天际,连明月都被水光遮掩。 水柱中间隐约有一道人影,高高跃在半空中,时间似乎就此停滞。 51.51月下谪仙 唐瑶目不转睛地盯住那人影,陌生中带些熟悉的感觉,心跳骤然停滞。水幕落下,显露出半空中的展陌华。 他白鹤晾翅般停在空中,月光洒下,衣袂翩翩,如梦似幻,宛若谪仙。 突然,他身形一变,转身头冲下,如光般扎入塘水之中,几乎没有激起什么水花。 微波荡漾,哗一声,如鱼出水。 展陌华猛地从水中冒出,乌黑的长发带着水滴,在空中划出晶莹完美的弧线。 白色的衣衫被水打湿后,紧贴在身上,衣衫下的健壮隐约可见,水珠从他的脸上汇聚成流,向下顺着他修长的颈脖,从半掩的衣领中没入胸前。 将这幅出水芙蓉的美景尽收眼底的唐瑶,不由地看直了眼,垂涎欲滴。 展陌华迈开步子,从水中缓步向岸边走来,离唐瑶所躲藏的位置越来越近。 望着他被池水洗礼过之后格外通透的肌肤,唐瑶不由地想要走上前去,摸上一摸。 似没发觉唐瑶的存在,展陌华走上岸来,大手挥扬,将碍事的白衫一气除去,抛到一旁的石头上。他露出精壮的上身,抬手提足,虎虎生威地练起拳来。 花草随着他拳风所至,摇摆飘扬,那顿挫有力的一招一式,尽显他的武将风范,只怕是寻常将领在他手下过不了三招。 汗水混着池水流下,约莫半个时辰过去,展陌华从旁取来一柄长刀,唰唰挥舞,刀光似有形般在夜空下留了痕迹,道道银光,美得令人窒息。 就这样,一个在假山外,一个在假山内;一个挥汗如雨,一个屏气凝神;一个全神贯注,一个如痴如醉。 月渐西垂,展陌华似耗光了精力,收势后在草地上随意坐下,双手向后撑在地上,颈子牵引着身子向后仰起,仿佛很享受此刻的宁静时光。 突然感觉到一丝凉意,唐瑶才回过神来,紧了紧身上的外衣,决定先回去,免得银月担心。更重要的是,她发现自己面对这样的展陌华,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狂乱的心跳。如果就这样走出去与他相遇,怕是连说话都会紧张到结巴。 她扭头打量退路,准备从假山的另一处离开。谁知,退了没两步,她脚下踩到什么,发出咔嚓的响声,在这静夜里显得尤为刺耳。 “谁在哪里?”展陌华一秒跃身而起,全身戒备地瞪着阴暗处,充满寒意地问。 唐瑶心一突,有心转身就跑,却又觉得那样太丢脸,一时进退两难,停在原地懊悔不已。 见暗处的人还没有动静,展陌华握紧长刀微微提起,谨慎地向假山的阴影处逼近,再次低声喝道:“出来。” 感受到晃动的刀刃寒光,唐瑶只得硬着头皮出声:“是我啦。”说完,她低着头小步挪到假山外。 “你怎么会到这来?”展陌华诧异地问,手中的长刀则放松垂下。 已不够明亮的月光,照在她的身上,隐约能够察觉到她两颊似有可疑的红晕。脑海中灵光一现,展陌华突然呵呵笑道:“你在,偷看我?” 52.52逃之夭夭 被他揭穿,唐瑶心虚地将头垂得更低,不是不愿让他发觉自己面红耳赤的模样,而是害怕在面对他时会抑制不住疯狂的心动。 可即便低头,她也能感受到展陌华欣喜的目光,心底有种甜蜜的滋味正在发酵。 沉默了好一会,唐瑶觉得需要说点什么,打破这份令人无措的静默。她几次开口,好不容易小声地问出声:“你,你的伤好了没。” 听到她细如蚊蝇的问候,展陌华笑意更浓,声音中满是快乐:“这几天喝了你送的药,已无大碍。辛苦你了。” “那就好。”唐瑶听了心中稍感欣慰,“天色晚了,我先回去休息。你也早些歇吧。” 说完,她转身就想逃跑。 展陌华右手的长刀铛的落地,想要去抓住她的手腕,却慢了一拍,只得眼睁睁地望着她仓皇逃离的背影。 不敢停歇,狂奔冲回寝屋,唐瑶顾不上理会银月诧异的目光,猛地把门关上。 扑到桌上,急急地灌下几口凉茶,她才将心底腾腾燃烧的火焰压下。 坐在桌边,伸手捧着自己发烫的脸颊,静静地感受疯狂心跳,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今夜月下的展陌华对她的冲击太大,唐瑶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似乎有些控制不住的向他飞快地倾斜过去。 那沾衣欲湿的模样在脑海中回放,她刚刚降温的脸颊顿时又飞快地滚烫起来。她猛地甩了甩头,吹熄蜡烛,和衣而卧,辗转反侧,注定一夜不成眠。 第二天一早,好不容易睡着没一会的唐瑶就被屋外的动静吵醒。 她清楚地听见银月在外与人说话:“张婶,您就待会再来吧。唐姑娘昨夜挑灯夜读,还未起身呢。” 那叫张婶的则明显有些为难,央求道:“银月姑娘,你就去请一下姑娘吧。我这边王爷催得紧啊。” 银月犹豫了片刻,才点头应允:“那你现在这儿等候,我这就去看看唐姑娘可醒了。” 听到这儿,唐瑶坐起身,冲屋外唤道:“银月,可在外头。” 正犹豫是否要敲门的银月,听到传唤,顿时喜出望外,连忙推门进屋:“唐姑娘,您醒啦。我这就命人送热水进来。” 唐瑶点点头,接着问道:“银月,刚才是不是有人在外?” “回姑娘,是织造坊的管事张婶前来有事。”银月恭敬地回答。 “织造坊?”唐瑶这几天也听说过一些府中的情况。自然知道,织造坊是王府中专门负责主子的衣物制造,偶尔年节时也会为府中各人制作新衣。 可最近不年不节的,张婶来这找她会有何事呢?带着不解,她让银月将人请到厅堂稍候。 洗漱之后,唐瑶更衣来到外厅,见到一名精明能干的中年女子立在桌边:“你就是张婶吗?我是唐瑶,不知有何贵干?” 张婶笑盈盈上前,将随身带来的工具盒放在桌上打开:“老奴奉王爷之命,前来为唐姑娘您量裁新衣,所以得先来为您量身。” “做新衣?”唐瑶不解皱眉,反问道。 张婶呵呵答道:“是啊,过几天要举行王爷回封地后的盛大巡礼,王爷特别吩咐要唐姑娘您也参加。想来这衣服做起来,时间有些赶呢。不过您放心,织造坊会日夜赶制的。” 53.53有事要问 “请姑娘移驾里间,让老奴替您量身吧。”说着,张婶便要将唐瑶请回里间。 她慌忙推开要除下衣服的手,瞪圆双眼,急急问道:“为什么我要参加?” 为什么?当奴才的怎么会明白主子的心思啊。 被她这么一问,张婶愣住,僵在那儿:“这个老奴不知。” “银月?”唐瑶扭头问站立在旁的银月,定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银月连连摆手摇头:“奴婢也不知情,是王爷的命令。” 说着,二人又要上前伺候更衣,唐瑶一把推开,坚决地说:“慢着,我先去趟枫园。等我问清楚了,您再来量吧。” 紧接着,她不顾旁人诧异的目光,再次用跑地往枫园而去。 “唐姑娘!”张婶大声唤道。 银月也急急追出去:“姑娘!” 紧赶了几步,可她如何等赶上习过轻功的唐瑶,只得慢慢地又走回屋里去。 傻了眼的张婶难以置信地指着屋外,不知该说什么才好:“银月,这……” 银月连忙命人沏茶端来,安慰道:“张婶,您先坐会,我这就跟过去瞧瞧情形。” “唉。”张婶喝了口茶压压惊,心里纳闷极了。她在这王府里呆了半辈子,还没见到过像唐瑶这样的姬妾。以往哪位听说做新衣不是欢欣喜悦,偏偏这一位为何满脸的不高兴。是不是她有点老了,所以难以理解年轻人的想法了? 苍皞见到唐瑶风风火火地过来,已习以为常:“唐姑娘,你来了。” “展陌华呢?”唐瑶心存疑惑,没心情寒暄,直截了当地问。 指指厅堂,他回答:“王爷在正堂呢。” 得知展陌华的所在,唐瑶向那儿走去。苍皞紧随其后:“唐姑娘,王爷正在……” 偏偏这个急性子的女人,总是不等他话说完,就行动起来。 “啊!”唐瑶冲进屋里,被眼前所见的景象吓得尖叫一声。 “瑶瑶。”正裸露上身量尺寸的展陌华没想到她会突然出现,也不由尴尬了一下。 冒失的唐瑶慌忙转过身,双手遮眼,低声说:“我先出去,你穿好衣服过来,有事问你。” 让织造坊的人先退下,展陌华披上一件内袍,系紧走出去,对着唐瑶的背影,问道:“瑶瑶,什么事这么匆忙。” 扭过脸去,从指缝里偷偷望了一眼,见他穿上了衣服,唐瑶才转过身来,问出疑惑:“听说你让我去参加巡礼?” 按常理来,巡礼的女主角,王爷身边一同参加的,只能是王妃;在没立王妃的时候,通常只有一人出席。而她,名不正言不顺的,如何也不可能出席这种场合。 谁知,听了他的问题,展陌华毫不犹豫地回答:“没错。” 他干脆的态度,让唐瑶心头一颤。 她低头,忍住心底难言的滋味,低声说道:“我只是个宠姬,这不合适吧。” 见她这样,展陌华心一揪,手扶上她的肩,温柔一笑,给予她强有力的支持,霸气言道:“放心,我认为合适,就没人敢说话。” 54.54巡游大典 唐瑶心头一暖,之前的淡淡酸楚因他这句话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甜蜜的泡泡在心里翻腾。 见她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展陌华见四下无人,又在她耳边飞快地小声补充:“而且,让你和我一起出席,也是不希望皇后能够有机可趁。” 他从记事起就知道林皇后的性格,以他的了解,皇后对有威胁之人绝不会轻易绕过,定会想尽办法追杀。即便这次进入王府的这批美人中,难保不会有受她指使之人。 虽然,他还未问过唐瑶究竟因为什么被追杀,但此事想来不小,或许将会成为他搬倒皇后的绝好机会。在那一刻到来之前,他绝不能让唐瑶受到伤害。 唐瑶不明白他内心转过这许多的弯弯儿,故作为难地撇着嘴说:“既然你如此说的话,我就听你的安排。” 展陌华呵呵笑问:“怎么?你好像不情愿?” 唐瑶轻松浅笑,睨了他一眼:“我是做贼的,当然不习惯抛头露面。” 谁知,展陌华听了这话,微微愣住,随即放声大笑:“你不提醒,倒是差点忘记。” 守在屋外的苍皞听见主子最近越来越频繁的朗朗笑声,也不由地露出欣慰的笑容来。或许,王爷这次在皇宫救下唐瑶姑娘,是最正确的选择,多久没听见他这般放开心怀的笑声。 既然唐瑶已经决定了陪他出席巡礼,便积极配合张婶等人。在巡礼前一天,所有的衣服首饰全都准备妥当。万事俱备,只待明天一早,巡礼就正式开始。 天刚露白没多久,展陌华已经穿戴整齐。 见还有些时间,他索性前往杏园去等候唐瑶同行。 正在吩咐丫环们各司其职的银月,忙里偷闲地瞥见他到来,立刻正色,上前将他迎到正厅坐下:“王爷,您来了。” 接过热茶,心情不错的展陌华和颜悦色,指了指里间,问道:“准备的如何了?” 看到王爷这般关心自己伺候的新主子,银月与有荣焉,受宠若惊地回话:“唐姑娘就快打扮好,还请王爷稍候。” “不急。”展陌华饮了口茶,就让银月继续忙碌去了。他则自己留在这厅堂里,由苍皞打点身边,而敬伯则在外忙碌。 两杯茶下肚,珠帘晃动,发出悦耳声响。 展陌华循声望去,顿时被眼前盛装打扮的唐瑶惊艳。 一袭绛紫色的拖地锦袍下露出浅紫色的裙摆,高高竖起的发髻上戴着一顶小巧金冠,八钗金凤点缀其上,华贵无比。 难得浓艳的妆扮,衬得她唇红齿白,艳丽无双,更为她平添了几分威仪。 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眼前的佳人,展陌华缓缓起身,踱步上前。牵过她的手,他柔情似水:“别紧张。” 因他温暖的目光,唐瑶紧张的情绪顿时缓解。她回握住展陌华的手,轻声点头:“嗯。” 两人立在一起,如同一对璧人儿,令人赏心悦目,显得那么般配。展陌华握紧她的手不松开,相携抬步,向屋外走,直往巡礼的花车行去。 55.55暗中之眼 这场面落在旁人眼里,几家欢乐几家愁,不过愁的比欢的多。 目送二人登上花车,缓缓驰出。 一大早,住在西跨院的众人都聚在院门前,羡慕嫉妒恨地望着唐瑶华丽的妆扮,都希望顶替她身为王爷身边的女人。 待到仪仗走出视野,终于有人忍不住酸酸念叨:“不过是个新人,大家都是妾侍,凭什么她能站在王爷身边。” 立刻有人附议,对着恨得牙痒痒的柳红缨,撺掇挑拨:“红缨姐,论相貌论资历,要站也该是你才对。” 原本大家心里的劲敌都是柳红缨,可如今见她这样的红人也会失宠,在几分幸灾乐祸之后,也都起了惺惺相惜的心思,生怕自己以后连留在王爷身边都难。 柳红缨明白就算没有唐瑶的存在,自己也不可能站在她的位置上。否则前几次王爷巡礼,早就会带上她一起。 可是,在这群女人面前,她仍要维持着表面的尊严,一脸委屈地说道:“王爷的心意谁能猜透。总是我不如她。” 果然,有人来接上她的话茬,劝慰道:“话可不能这样说,王爷对你的宠爱姐妹们都看在眼里。那个唐瑶,无非是占个新鲜,过阵子王爷就不会迷着她了。” 柳红缨听了心中暗喜,却不敢表露出来,仍旧皱眉苦笑:“这话休要再说,让有心人听去,又免不了要惹来麻烦。” 与此同时,在枫园里,还有一位少女为情所困。 岳琇莹愁眉不展地对陪在身边的心荷,喃喃说道:“心荷,王爷会不会立那个唐瑶做王妃?” 心荷飞快地瞥了她一眼,垂下眼睑,不怎么真心地劝道:“琇莹姐,你别胡思乱想。不论谁成为王妃、侧妃,也轮不到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你真喜欢王爷,就想法求个妾侍的身份,就足够了。” “我不甘心。”岳琇莹突然猛地站起身来,双眼冒着火光,愤愤嚷道:“心荷,如果那个唐瑶可以站在王爷身边,我也要努力站在王爷身边。” 见她这样,心荷默不做声,只复杂地望了激动的她一眼,低头继续手上的活儿。 话说另一边,花车驶到城墙之下,仪仗排开,展陌华扶着唐瑶慢慢走下车,往城墙上走去。 跟随唐瑶身边伺候的银月,满脸喜悦,附在她耳边小声祝贺:“唐姑娘,奴婢从未见过王爷如此重视过谁,您是头一个。” “你不明白。”唐瑶苦笑,又无法言明,只能暂时按下心中杂乱的思绪,先全身心地完成眼前的这桩大事。 她稍一停顿,走在前头的展陌华立刻察觉,连忙回头向她伸出手:“瑶瑶,牵住我的手,别害怕。” 如此足矣。唐瑶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四个字。 “我会的。”她微笑着伸出手,搭在他的大掌上,将自己的所有担忧都交给他。 高立城楼的两人如何也想不到,在街道上的一处,有一位头戴纱帽的女子正聚精会神地注视着二人。 56.56我的男人 城墙之上,唐瑶俯视城中万民,一种难言的优越感油然而生。今天,她才真正明白,为何大人物都喜欢高高在上的感觉。 突然,被握住的右手一紧,她抬头看向立在身边的男子。 同样穿着绛紫衣袍的他显得意气风发,似将天下尽收掌握的霸气从他的眼中投射出来。他的目光不仅仅局限于城中,而是远眺京城的方向。 唐瑶猛然心中一惊。对于自己无意中看破他的野心而惊怕。她本能地环视四周,担忧旁人也同她一样发觉展陌华还未道明的心思,而对他不利。 察觉她的小动作,展陌华俯首关怀:“怎么了?” “没,没事。就是这头饰有些重了。”唐瑶不敢直说,暂且先随意寻了个借口应付过去。 知她所言不实,展陌华并没追问,只是收敛了心神,投入这三年一度的巡礼中。他心底打了主意,待回府之后,定要问明白她这古怪的神色是怎么了。 他的不追问,让唐瑶松了一口气。虽然展陌华对她似乎比对旁人亲切不少,但她还是不敢赌自己在他心中到底能占多少的分量。 她自幼游荡江湖,早已看多了男子为了野心而抛妻杀子。何苦她只是个契约下的被保护者。 角落里的婀娜少女,犀利愤怒的目光透过遮面的薄纱直直刺向高高在上的二人,满口贝齿磨得咯咯直响。 站在她身旁管家模样的老者小心翼翼地看看主子的阴沉到快要滴水的脸色,犹豫地指着高处二人,小声说道:“小姐。那两位好像是之前住在店中的。” 斜了一眼忠伯,施滟晴冷哼喝道:“哼,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人物。” 这个不起眼的小女人凭什么可以居高临下地俯视她。高傲自负如她,生平难得看中一个男人,却被一个平凡无奇的小丫头比了下去,她怎能忍受这般折辱。 忠伯深知自家小姐的脾气,有些担忧地劝道:“小姐,您有何打算?这样的人,可不是我们能够招惹的。” 施滟晴粉拳捏紧,下了决心:“我看上的男人,绝不会轻易放过。” 这样的男人才能配得上她,既然已经见过展陌华这样优秀的人,剩下的就再也进不了她的眼中、心里。她要成为唯一能够站在他身边的女子,要成为堂堂的齐王妃! 不久的将来,她要比唐瑶那女人更光鲜华丽的站在那高处,俯视众生! 那日一别后,她就将酒楼交给手下打理,带着小翠和忠伯沿着展陌华和唐瑶离开的方向,一路追过来。 期间的辛苦,自不必说,如此也足见施滟晴想要得到展陌华的决心有多强烈。 没想到,今天刚到城里,就赶上齐王巡礼。更没想到的是,这位占地一方的齐王,居然就是令她魂牵梦萦的华陌! 瞬间,她的心中已经有了计划。她隐身小巷深处,对忠伯交代了一番。 待忠伯领命离开后,她随即领着小翠往附近的客栈包下一间客房,作为临时居所。 57.57废物点心 皇宫,凤仪殿中,林芷月悠闲地撇去茶末,品着刚沏的贡茶。 “皇后,许将军回来了。”芳樱快步走进来,俯在她耳边小声回话。 林芷月双眼一亮,立刻放下手中的茶盏,吩咐:“快宣他进来。” 不多时,一阵低重的脚步声传来,来者似脚底不稳虚浮。 “末将拜见皇后娘娘。”许靖林走到堂中,双膝下跪拜倒在地。 林芷月见他面色白如纸,顿时心底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原本轻松的神色渐渐凝重,她让许靖林起身回话:“此次追击,结果如何?” “回皇后,属下无能,让她逃了。”许靖林心虚地回答,冷汗直顺着背脊往下滴落。 果然,不出所料,林芷月闻言大怒,拍案怒吼:“废物点心!不过是个丫头片子,居然一次两次地让她逃了!你们这些废物还能做点何事!” “娘娘息怒,待听许将军说分明再做惩处。”芳樱连忙劝慰主子,并私下给许靖林扔了个眼色,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许靖林对芳樱的暗助,心存感激,连忙说:“这唐瑶一路紧跟齐王回到封地,那些暗卫本倒是不足为惧,只是那夜唐瑶突然出了异样……” 紧接着,他详详细细地将在树林被唐瑶击倒后所看到的九微灯大发神威的情景,向林芷月叙述了一遍,不敢有丝毫地遗漏和隐瞒。 原本震怒的林芷月在听了他的话后,沉默了许久,竟掩去怒容,嘴角微微上扬。 她的反常,令芳樱和许靖林不寒而栗,生怕皇后是怒极反笑。二人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任何的声响。 “你当真看到那灯射出九色光芒?”林芷月若有所思地问道,“你将那灯的模样说得再仔细些?它是在哪里出现的?” “依稀是从唐瑶胸前冒出的。”许靖林难忘那一刻,那道光芒几乎就要了他的命。如果不是身后的几位手下冒死替他遮挡了些许冲力,他现在无法站在这儿说话。 听了他的话,林芷月突然朗声大笑:“好,好!太好了!” “娘娘,奴婢愚钝。请皇后明示。”芳樱壮胆问出心中疑惑。 林芷月目光犀利地盯住立在下面的许靖林,下达新指令:“你先将伤养好,然后带人潜入齐王封地,把唐瑶活生生的给我抓回来。” “不杀了?”许靖林诧异不已,没想到皇后会改了主意。 林芷月点头:“芳樱,你取些上等药材,赐予许将军。这阵子让邵副将代理日常杂务,你便好好地静养。” 送走许靖林,芳樱满腹不解,见并无杂人在此,问道:“娘娘,您怎么如此轻易便收回了追杀令?” 林芷月呵呵笑道:“这是天助我也。原本还要寻上古法子来激活九微灯,没想到这唐瑶倒是替我们省事了。如今只要取了她的血来祭祀,便可成大事。” “只怕那齐王也看出有异,定会从中作梗。”芳樱担忧地说道。 林芷月面色一冷:“这可由不得他。替我传信给灵悠。” 58.58暗中查探 巡礼之后,这一天唐瑶端着新熬的药如常送到展陌华房中。 一边小口喝着药,一边望着呵欠连连的她,展陌华眸中幽暗,若有所思。 放下手中药盅,他轻轻推了推快要睡着的女人,轻声唤道:“瑶瑶?” 睡意朦胧的唐瑶被他这一堆,顿时惊醒,迷茫地望着他:“啊,怎么了?” 注视着她眼下的乌青黑晕,展陌华难免心疼,不由问道:“你夜里休息不好吗?是不是下人伺候不周?” 不知他何出此言,唐瑶混沌的脑袋本能地摇头:“没有的事,银月她们都很尽心。” “那就好。”展陌华也知道手下的人不敢轻易怠慢,只是仍有些不放心。 尤其是见她离开时,还略有些迷茫摇晃的身形,他越发地忧虑不已。 沉思片刻,他抬头招来心腹:“苍皞,你这两天暗中察看一下,是不是有何不妥?” “王爷,您是怀疑唐姑娘?”苍皞大吃一惊,觉得主人应该是想多了。 果然,展陌华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补充道:“动动脑子。我不过是在担心她在府里受了委屈却不说。” 悄悄松了口气,苍皞憨笑:“是属下愚钝了。可是您这边谁伺候呢。” 他从小在主子身前近身伺候,只要他在府中,主子的生活起居从不假人手。就连岳琇莹这种所谓的一等大丫头,也不能一直在屋里伺候。 展陌华犹豫几秒,下定决心:“暂且让琇莹接替两天,料她也不敢乱来。” 那丫头最近心思越来越外扬,看来要尽快送出去了。不过她是敬伯的独生女,该寻个合适的机会,才不会让老人心寒。 既然主子已经做了决定,以服从为第一要务的苍皞自然全力配合。他点头道:“那我这就去告诉敬伯,只说我出去任务,让她进屋来伺候几天。” 展陌华呵呵笑言:“嗯,你办事稳妥,我信得过。”毕竟从小一起长大的默契和信任,让他对苍皞的能力和忠心一万个放心。 晚膳之后,苍皞对敬伯交代好注意事项,便隐身前往杏园查探。 入夜的杏园内,一阵药香从小厨房传到厅堂。 “姑娘,药煎好了。”银月将药放在桌上,恭敬回话。 唐瑶颔首,吩咐道:“嗯,放在这儿,你去忙吧。我一人送去就行。” 这几日都是如此,银月也不觉奇怪,只当唐瑶是想借此机会亲近王爷,所以不想旁人碍事。她笑眯眯地福腰退下:“是,奴婢告退。” 待屋中无人,唐瑶取出银针在火上灼了一下,刺破手指,费力地挤出几滴血,融入药汁中。金光微微晃动,最后暗淡下去,似一切如常。 唐瑶将药盅放在托盘上,起身就端起,要往外走。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唐姑娘,您刚才在做什么?” 唐瑶吓得手一抖,托盘上的药差点洒了出来。她循声看去,只见阴影中走出一人。 “苍皞!”她诧异至极,本能地后退了几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你怎么会在这!” 59.59替我隐瞒 情急冲出的苍皞,此刻察觉自己的鲁莽。只不过,方才见到那一幕,实在是令他关心情急,未加思索就现身了。这会被唐瑶反问,让他一时尴尬至极。 眨了两下眼,他支吾地胡乱编了个借口,应付道:“我,王爷有事让属下私下传达给您,没想到……” 精明如唐瑶,本该看出他的不自然。不过,此刻她有种做坏事被抓到般的心虚,是以根本不敢与苍皞的双眼对视,当然就没有发觉他的怪异。 她将托盘放回桌上,望向苍皞,一心想先解决了眼前这桩事。 她抬眼看向苍皞,谨慎地嘱咐:“既然被你看见,那我也不隐瞒,只是你别告诉展陌华。” 苍皞见她如此,心中起疑,但却也只能点头先应允下来:“是。” “你放心,这不是有毒的。”唐瑶松了口气,将药盅打开,当他的面浅浅盛起一勺药汁,抬头饮下。 血药下肚,唐瑶才对苍皞解释:“我的血里含有九微灯的灵力,本该是直接让小九替他疗伤,可是我还不会催动,所以只能如此迂回,所幸有效。” 见她喝下确实没有不适,苍皞也放下心来。随即他脑中划过一个念头,立刻对唐瑶投去同情的目光,心中隐隐愧疚:“可是,这样太伤身了。” 难怪她最近脸色一天不如一天,这每天两次滴血,持续了半个多月,就算是他这样的男子也会吃不消,何况她这样的女人呢。 反倒是唐瑶,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笑得轻松:“没事,多吃两顿好的,就补回来了。” 听了这话,苍皞到嘴边的安慰又咽了下去。 唐瑶突然想起他之前的话,连忙问道:“对了,展陌华有何要紧事,需要避人耳目?” 似想到什么,她猛地探头,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压低声音,悄悄猜测:“莫不是皇后那边又有动作?” “这,这……”苍皞被她这样追问,顿时一身冷汗,本就木讷憨厚的他最不擅长撒谎,如今却要他一个接着一个的编,实在是太辛苦、为难。 很快,豆大的汗珠从他额上渗出。他抬手抹去,目光游走,落在药盅上,顿时有了主意。 他手指汤药,急转话题:“说来话长,还是先送药吧。否则怕是要凉了。” 听他这样说也勉强算合情合理,而且她确实心系展陌华,也不再多说,只记得再三叮嘱:“对了,刚才你看到的事情,别告诉展陌华。” “为何?”苍皞不解。以往的妾侍全都巴不得有机会在主子面前表现忠心,为何这样的事情唐姑娘却反而遮掩不让说。 唐瑶不好意思地低头解释:“我不希望他觉得欠了我什么,明明他受伤都是因为我的缘故。” 苍皞突然觉得心被扎了一下,一时不知该如何说如何做,直傻傻地跟着她走向枫园,自然引来一些起疑的目光。 就连坐在屋中静养的展陌华,看到二人同时走进门,也深感诧异。 60.60如此为我 待喝完药,收拾了药盅,目送唐瑶离开,展陌华忍不住叫来手下,问道:“你怎么和她一起过来的?” 苍皞摇摇头,还带着几分迷惑,回话:“方才潜入杏园查探,看见……”话到嘴边,突然他记起唐瑶之前的保密要求,顿时止住。 展陌华岂会让他将话缩回去,俊眉高挑,犀利地瞪向他:“继续说。” “可是……”苍皞本就觉得唐瑶不该隐瞒这事,心疼她默默为主子所做的。 所以他内心里只稍作挣扎,便立刻将自己之前的所见所闻,如实向主子叙述。说到感人处,他这不善言辞的人,也忍不住多多美化。 展陌华默默地听着,不由动容。听到最后唐瑶让苍皞隐瞒那一节,更是心潮澎湃,恨不得立刻冲到她的面前,将她搂入怀中。 “苍皞。”他沉默许久,突然出声说道,“她竟如此为我。”话语中难得掺杂的颤抖,尽显他此刻的感怀和悸动。 最近这些日子,他不是没察觉到那妮子对他似存了情谊,但却没想到她居然舍得已自己的灵力之血入药,只为了他能早日痊愈。 苍皞大约能体会主子的心情。试想,如果有女子为他这样,只怕他会比主子更加激动得不知所措,掏肝挖心都在所不辞吧。 他难得细心,向主子提醒道:“王爷,您看是不是从库里拨点补品给唐姑娘。” 对于他的提议,展陌华连连点头,刚站起身,复又坐下:“我本想亲自去,就怕她察觉到。既然如此,你便替我走一趟吧。” 明白主子是为了免除尴尬,苍皞不多说话,心领神会地去库房替主子挑选跑腿。 苍皞前脚刚离开,岳琇莹便端着热茶走进屋里。出挑的衣衫,精致的容妆,她希望自己在心上人面前,永远都是最美丽的一面。 她福腰半跪在展陌华身边,双手举起托盘,声音娇俏甜美:“王爷,请用茶。” 展陌华故作刚发觉她的存在,并不伸手接过她送来的茶,冷漠至极地下起逐客令:“琇莹,苍皞回来了,你不必进屋辛苦。” “奴婢愿意分担。”岳琇莹维持着举臂的姿势,低头娇羞地回答。 见她越发外露的情谊,展陌华不由皱眉,声音更冷了几分,直接将话挑明:“琇莹,西跨院那边最近人手不够,我想调你过去管事。” 一听他要将自己调走,岳琇莹顿时慌了神,连忙将托盘放在桌上,双膝跪倒,怯怯哀求:“奴婢不堪大任,只求在王爷身边伺候。” 厌烦她如此作践自己的模样,展陌华索性猛地站起身,走到一旁:“我并不是在和你商量。” 岳琇莹见他动了气,越发顾不得地跪爬过去,拉住他的衣服下摆,哭泣起来:“奴婢是做错什么,惹怒王爷了吗?” “或许该让敬伯跟你谈。”不再看向她,丢下最后的警告,展陌华微微运力,将她弹开,抬足向屋外走。 望着她渐渐远离的身影,岳琇莹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吼:“王爷,奴婢的心意您难道不知吗!” 61.61红缨灵悠 见她越发的不像样,展陌华没了耐心,径直走到门口,冲外唤道:“苍皞。” 还未走远的苍皞,连忙跑回来,立在门前:“属下在。” 展陌华瞥了一眼还在哭闹的岳琇莹,对苍皞吩咐:“陪我去议事厅一趟,顺便让敬伯过来处理。” “是。”苍皞答应地干脆。他现在一心希望唐瑶能成为自己的女主人,自然对这样心怀不轨的女子很是厌恶。 没想到,自己爱慕至深的男人会如此绝情,如此的不留情面,岳琇莹悲切地不住喊道:“王爷!王爷!” 展陌华一脸冷漠,见心荷正好路过身边,出言吩咐:“心荷,将她带回她自己屋去。” 本不想沾惹麻烦的心荷,被点名的她不敢不停下脚步,低头应道:“是,王爷。” 心碎绝望的岳琇莹哭瘫在地上,泣不成声,仍心心念念地喊着:“王爷……” 待展陌华和苍皞离开,心荷缓步走进屋子,来到岳琇莹身边,伸手要将她搀扶起来:“琇莹姐姐,你这又是何苦呢。左右敬伯是府里管事的老人,迟早都是有机会的。” 只可惜,岳琇莹已经听不进任何话,除了哭泣还是哭泣。 而另一边,在西跨院中,一道清丽的身影披着月色来到一间厢房前,抬手敲门。 屋内的丫环前来应门,见到来人,立刻闪人让了进去。 “红缨姐。”那清秀女子对坐在桌边的柳红缨行了半礼。 柳红缨笑着看她一眼,不冷不热地招呼:“灵悠?你怎有空来我这儿?” 叶灵悠不理会她的提防,赔着笑脸:“这会儿无事,便想着来寻姐姐聊天。” “请坐。”柳红缨好奇地看了看这平日里闷不吭声的人,“蜻蜓,去沏壶新茶来。再加几碟小点,我和灵悠妹妹好好聊一会。” 刚才应门的丫环蜻蜓领命离开,替二人将门掩上。 屋内就剩两人在场,柳红缨直截了当地开口:“说吧,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那灵悠笑得风轻云淡,轻声慢语:“不敢有事劳动姐姐,不过有点心思想让姐姐指点下。” 柳红缨显然对她没有多少耐心,打断了她的客套:“有话直说无妨。” “红缨姐,我虽不像您这样深受王爷恩宠,但过去王爷好歹也算是雨露均沾。”灵悠边说,边偷偷瞧着她脸上瞬息万变的变幻,心中暗喜。 见她脸色越来越难堪,灵悠又替她添上一把火:“可如今,您瞧那唐瑶出现后,王爷可曾召唤过你我姐妹们。” 听到这儿,柳红缨袖中双拳紧握,却还故作大方:“新人总是受宠些,也是人之常情。” 心知她的口不由心,灵悠捻起丝帕,掩嘴笑言:“姐姐这般的胸襟,我自叹不如。”这柳红缨比她想象的能沉得住气,不过她还有杀手锏。 她故意戳向柳红缨的痛处,似担忧一般说道:“话虽如此,可是姐姐,唐瑶她是已经上过城楼的,总不会日后真的成为王妃吧。” 62.62上她的当 如叶灵悠所愿,柳红缨顿时火冒三丈,美目圆瞪,怒道:“她凭什么!” 以锦帕掩去嘴角嘲讽的笑意,叶灵悠故作诧异惊慌:“姐姐息怒,是小妹我多嘴了。” 柳红缨心知她这是故意为之,却也真真地扎到她的痛处,也成功地激起了她的恐慌。 见她脸色阴沉地不愿再言语,灵悠达到目的,便不再多留,准备打道回府:“天色也不早,我就先回去了,希望姐姐能为我们这些姐妹争口气。” 听她要离开,柳红缨总算分了个眼神给她,不怎么真诚地说出送客词:“天黑,妹妹小心脚底。” 叶灵悠起身离去,端着茶点、守在屋外的蜻蜓这才走进屋里。 倒了杯热茶递到主子手边,她试探地询问:“姑娘,您打算对付唐瑶姑娘?” 柳红缨冷哼几声,不屑地冲着门的方向啐了一口,嗔骂:“谁会上她的当。” “那姑娘您就打算任由那唐瑶这般嚣张?”蜻蜓皱眉担忧。倒不是她有多么爱护主子,只是身为奴才,与主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然希望主子能够多得宠爱。 以往因为主子最得宠,她在这王府里说话办事都昂头挺胸、威风小耍;可这回到府,那些个下人全都怠慢了起来,听了许多闲话、憋了不少气。 柳红缨俏脸气得发白,狠狠发誓:“哼,自然是要让她知道知道厉害。” 说完,她看了眼蜻蜓,似有些不好意思,不自在地补充了一句:“但这绝不是因为叶灵悠的缘故。” 蜻蜓当然不会自讨没趣,去剥了自家主子的面子。她连忙递上点心,又跟着多劝说了几句。 柳红缨嫌烦地将她退出屋去,独自坐在屋里,默默地琢磨这心中刚有雏形的计划。 时间飞逝,这边的阴谋还未成型,那厢的展陌华已经痊愈将药停了。 杏园里夜深人静,辗转难眠的唐瑶斜靠在床上,百无聊赖地招出九微灯解闷。 这几天展陌华那儿不需要再送药过去,唐瑶也就几天没有见到他了。而那家伙居然一直没来看望过她一回,让她这心里不由空落落的。 毕竟二人打从第一次相见到现在,几乎都在一起,还未分开过这么久。这让已经习惯了展陌华存在的唐瑶浑身都不自在。 “小九,你说展陌华最近怎么都没主动来找我?”她让九微灯缩小之后落在手掌上,歪着脑袋,将它当作闺蜜一般,把心底纠结多时的疑问轻声道出。 听到她的话,小九缓缓闪了闪光,微微摇晃。 已经习惯了它的反应,唐瑶瞬间领会了它的意思,苦着脸:“你也不知道?” 没等它再回应,唐瑶接着道出犹豫难决的想法:“那你说,我该不该去看看他?” 刚说完,她自己又接上:“会被他小瞧吗?小九,要不,明天弄点吃的送给他,顺便看他身体如何。” 就在此刻,寝屋窗外传来一声轻笑。听那声音是个男子。 唐瑶整个人从床上弹起,全身戒备地冲窗外,低声喝斥:“谁在外面?” 63.63酸酸甜甜 “是我。” 展陌华的声音在窗外响起,随即寝屋的窗户被轻轻打开,他的身影从外跳了进来。 唐瑶连忙整理衣衫坐起身来,看着他做贼一般的举动,娇嗔怨道:“好好的大门不走,你怎么从窗子进来?” 装作没瞧见她的不满,展陌华呵呵笑道:“不想吵到下人。” 听见这话,唐瑶顿时撇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原来见我是这么不可见人的事情。” 对于她的抱怨,展陌华只呵呵一笑,并不解释。 其实,这几天他一直在处理堆积成山的事务,忙碌地连吃饭睡觉都成了奢侈。今夜难得忙里偷闲,他突然想看看唐瑶,哪怕是她的睡颜也好。 当他停下脚步时,人已站在了她的屋外。他本想要敲门进屋,却又怕吵了她的安眠,于是便迂回到房后,打算静默地小立片刻就继续去书房批阅文书。 谁知,唐瑶竟还未入睡,还与人低语。听到她的声音,展陌华顿时觉得浑身的疲乏都消失了。再细细听下去,他更是精神振奋,没想到竟然偷听到这丫头想法要见自己的话语。 心花怒放,得意忘形的他一时没憋住笑意,这才出声,让唐瑶发觉了自己的行迹。 他心念一转,指了指还未藏匿行踪的九微灯,明知故问:“你刚才在跟小九说什么?” “听见了?”唐瑶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要丢人了,立刻紧张起来,谨慎地盯住展陌华的双眼,生怕会在他眸中看见取笑的目光,“你都听见了吧?” 展陌华突然迈开步子,向坐在床沿的她靠近,目光锁定背脊陡然僵直的小妮子。 他俯身,凑近唐瑶耳边,气息吹拂在她的耳廓上,磁性的嗓音带着蛊惑的意味:“想见我,随时就去,不用找借口。” 唐瑶的小脸轰的红透,恼羞成怒地一把推开戏弄自己的男人。 她控诉般地手指向他,嘴唇因为激动和心虚而不住颤动,嗔怒喝斥:“你果然都听到了。” 随后,她低下头,双手掩住脸颊,似想要将印透到颈脖的红晕竭力遮挡住。这般掩耳盗铃的举动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更不敢抬眼看向那罪魁祸首。 见她反应如此之大,展陌华在最初的诧异后,很快浮现诱人的浅笑。 “瑶瑶。”他再次靠近唐瑶,右手轻轻托起她的下颚,温柔劝说,“抬头看着我。” 唐瑶连忙别过脸去,不去看他深邃热烈的眸,口中违心地拒绝:“不要。” 只是,她没看见自己此刻的模样,如新鲜可口的红苹果。那娇羞中带着倔强的神色,如一剂猛药,刺激着男子本就蠢动的心。 展陌华眸色泛起幽蓝,托着她下颚的手微微施力,迫使她面向自己。 猛地,他如鹰捕猎般,飞快精准地低头衔住那因不满而撅起的红艳,轻轻厮磨。 “唔……”唐瑶被他这霸气而唐突的举动惊呆,瞪圆了美目,却见他似陶醉般眯起双眼。 心跳砰地失控,五感归拢,除了眼前这男子所赋予她的感觉,旁的一切都仿佛远离了。 64.64在做梦吗 感受到她身子放软,展陌华微微睁开眼睛,想要将她沉醉的神态收录眼底。 却没想到,她竟还因这突然的意外而睁大了双眼,看向自己,展陌华轻易地在她的眸中看见了自己的被放大的脸,那脸竟也露出激切、蠢动,令他意外之余心中一颤。 而她的眸光由难以置信转为羞涩、惊喜,更如鼓励一般,让他心跳加剧。 他抬起手掌,轻柔地遮上唐瑶的美眸,敏锐地感受到她纤长的睫毛在掌心扫过,痒痒的。 渐渐,她的美目缓缓合了起来,露出柔美的微笑。 她那任君采颉的神态,青涩却开始迎合的樱唇,让展陌华的意识也渐渐剥离。他复合上双眼,环在她肩背的臂膀稍稍用力,两人紧紧贴合。 原本浅尝辄止的打算,这一刻被他彻底抛弃。轻啄深吻,辗转流连,直到怀中的娇儿发出轻轻颤抖,才算让他渐渐找回些理智。 将双眼迷蒙的唐瑶稍稍推开,展陌华强忍住想要继续的冲动。他的手背在她柔嫩的脸颊上轻轻摩挲,留恋不舍,引得她一阵颤栗。 “早些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展陌华站直身子,向后小退两步,生怕再将她软软地搂在怀里,会做出旁的事儿来。 “嗯。”唐瑶如刚喝足吃饱的小猫崽似的,轻声哼哼应道。 那撩人抓心的声音,立刻让展陌华如临大敌般,不敢再逗留于此,匆匆自窗户离去。 呆坐了许久,凉风从窗户吹入,唐瑶才缓缓回过神来,抓过不停闪耀粉红柔光的九微灯,搂入怀中,喃喃自语:“小九,我是在做梦吧?” 这边唐瑶嘴角掬着笑意,欣然入睡;另一边,展陌华刚回到屋内,还来不及细细回味,就被苍皞打扰。 “王爷。”他呈上一本公文,神色凝重,“您看这个,刚送达的军情。” 见状,展陌华心中一凛。他飞快地接过公文,一目十行地扫过,立即吩咐:“苍皞,准备行装。” “是。”苍皞领命就要离去打理,突然想起什么,又停下脚步,多问了一句,“要告诉唐姑娘一声吗?” 展陌华本能地想要点头,可点到一半却又变换了方向。他摇着头,几分不舍地言道:“来不及了。明天让敬伯说一声吧。” 闻言,苍皞略感诧异,心中的疑问脱口而出:“王爷,我们这次不带她吗?把唐姑娘留在府里会不会出意外?”真不是他对唐瑶存着私心,只是难得见到王爷似真心喜欢一个女子,他自然地也将她列为主人之列,想要尽力保护好。 看了他一眼,见他眼神清澈,展陌华这才除去了脑海中一闪而过的不悦念头。他对苍皞解释道:“目前还不合适,我们抓紧时间,立刻出发。” 毕竟,这回他要到封地南方压制暴民,随时都可能有危险。而唐瑶虽然有九微灯护体,但终究她还未能学会驱使神力,更别提她那三脚猫的功夫了。 明白主子的担忧,苍皞没有任何纠结,立即干脆地点头称道:“是,属下这就去打点。” 65.65空落落的 不到半个时辰,两人骑马从偏门疾驰而出,直奔南方,只留下一串马蹄声,隐在夜幕之中。 两三个时辰过去,齐王府里渐渐热闹起来。 在甜美的梦乡中苏醒,唐瑶神清气爽地推开寝屋的窗户。目之所及,阳光明媚,鸟语花香,沁人心脾。 她慵懒地拉长身子,伸了个懒腰,左右扭动,舒展筋骨。 笃笃笃,敲门声,必定银月送水来让她洗漱。 铜盆放在架上,刚热蒸过的巾帕搭在盆沿,细细的马鬃牙刷上已经小心地撒上了洗牙盐。一切都细致入微得让人有种强烈的优越感。 待她洗漱妥当,银月已在梳妆台前静候。她笑吟吟地看着镜子里的唐瑶,不住赞叹:“唐姑娘,您的气色比前几天好多了。” 这能不好吗?这几天非但不必挤血入药,而且苍皞不住地奉命送来补品都快把杏园的小库房塞满。再加上,昨夜展陌华的滋润,唐瑶更是一夜好眠、精神爽利。 唐瑶美美地照了照镜子,心情大好:“是吗?替我梳个新发髻。” 主子有要求,当奴才的自然要大显身手。银月的一双纤手在她的青丝里翻飞,不多时,一朵斜云髻呈现眼前。 金翠珠钗点缀其上,她婀娜移步,薄薄金片打制成的蝶翅随之轻摆,俏丽可爱。银月从衣橱里取出新制的抹胸长裙和樱色半袖,为唐瑶穿上。 正打扮时,有个丫环从外匆匆走进来,恭敬地回话:“姑娘,敬伯来了。” 正对着铜镜整理裙摆,唐瑶眉头一挑,颇觉意外,吩咐道:“请他在外厅稍等,我这就来。” 敬伯被领入厅中,不敢放肆,只静静地立在门旁,等候唐瑶的到来。 没好久,唐瑶来到厅堂,笑问他的来意。 敬伯对她行了个礼,将主子交代的话,原原本本地禀报:“唐姑娘,王爷让老奴来告知一声,他和苍皞有急事,离府几天。” 闻言,唐瑶更加诧异,往常这种事情皆是苍皞直接来告诉她,今日怎么换了敬伯? 想来是他们二人真的事务紧急,她主动提议道:“哦?那我去送下他。” 谁知,敬伯却拦住了她,抬眼瞟了她一眼,立即又低下头:“唐姑娘,王爷她们昨晚已经离开。” “什么?”唐瑶愣在当场,瞪大双眼看向他,似想从他脸上瞧出些端倪。 可惜敬伯对于眼前这个不得不恭敬的“女儿的情敌”,并没有想要巴结热络的意思。 他将主子交代的事情做完,恨不得立即离开,连忙拱手:“老奴还有事要忙,先告辞了。” 唐瑶原本兴致勃勃的高昂情绪,在此刻早已消失殆尽。心中猛然空落落的,她强撑笑脸,不想让身旁的丫环们看笑话。 她扭头向立在身后的银月吩咐:“银月,替我送敬伯。” 目送二人离去,唐瑶没了精神,随便寻了个借口,便回到里间呆坐发愣。 这一回,不需要她的召唤,小九便感受到她的委屈难受,自己乖乖地幻化成拇指大小落到她的手掌中,想要给予安慰。 66.66后园风波 不多时,银月回到屋中,向她请示:“姑娘,早膳是在这儿吃,还是布在厅里?” 一反先前兴致勃勃的模样,唐瑶难掩落寞,怏怏地抬眼看她:“端进来吧。” 胡乱塞了几口点心,她心郁纠结便命人撤了早膳,独自带着小九在寝屋里踱步。 “小九,你说这展陌华到底存的什么心思?昨夜还那样对我,接着又不告而别。”唐瑶边唠叨抱怨,边委屈地嘟起嘴来。 小九霞光微微闪耀,她却少了几分猜测的心思。托着九微灯,她无比遗憾地冲小九说:“唉,你要是能说话该多好。” “呜呜。”突然,九微灯里发出细微的、几不可闻的动静,令唐瑶惊吓得一跳。 “小九?”她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美目,诧异至极,“你在发声?” 九微灯仿佛怕她没听清,再次发出一串奇怪的声音,比方才的更响些:“哩哩,唔唔唔,波咯咯。” “这……”唐瑶彻底被九微灯这呆萌的动静取悦,露出笑容来,之前酸涩的心情也被神奇般的抚慰。 午后王府的花园中,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飘来几朵乌云,竟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来。 见雨势越来越大,陪伴唐瑶的银月指向碎石道旁的凉亭,提议道:“姑娘,这场雨一时似难停歇。您在这儿避避雨,奴婢回去取伞来。” 没有情致在雨中漫步的唐瑶点头称是,不忘细心叮嘱:“嗯,小心地滑。” 待银月离去,她百无聊赖地在亭中或立或坐,望着亭子外的雨景,打发时间等待银月回来。 突然,数柄油纸伞依次有序地闯入她的视野中。 待那几人也闯入亭中,收起纸伞,唐瑶才看清那几张总是爱找麻烦的脸庞。 其中一人夸张地扬着令人反感的刁钻诡笑,一张嘴便是来者不善:“唷,这不是王爷心尖上的新宠吗?” “柳红缨?”不愿理会这些小喽啰,唐瑶直接面对其中的领袖,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又带队来找我麻烦?” 谁知,柳红缨只是眼神一瞥,便立刻又有旁人走上前,替她开口挑衅:“哈哈,唐瑶,不必红缨姐开口,我便早看你不顺眼了。你也别自视甚高,按着王爷的兴致,怕是最近就会有新人入府,到时候看你还如何耀武扬威。” 几次三番的被人如此找茬侮辱,就算唐瑶本存着息事宁人的心思,这会儿也消耗殆尽了。 她连瞧也不瞧那多嘴的女子一眼,满是轻蔑地嗤之以鼻:“即便如此,也轮不着你这过气的多嘴。” 被人欺负到眼前,再一味忍让,可不是她的性格。既然这些女人如此看中是否得宠于展陌华,她就要霸气无礼得让这些女子全都气恼到寝食不安。 “你!”果然,那想要借柳红缨出头的女子,顿时恼羞成怒,红了俏脸,手指几乎指到唐瑶的鼻尖上。 她气得全身一阵哆嗦,却始终不敢真的动手伤人,心底害怕因此惹怒了王爷,被派送出府,那就真的完了。 67.67这样的人 就在这气氛尴尬时,银月取到伞匆匆赶回来。收起被雨水沾湿的纸伞,她一踏进亭子,就觉得这里似有些不对劲。 “唐姑娘。”她试探地唤了声,眼角的余光怯怯地打量亭中的各位姑娘们。 正觉得烦躁的唐瑶见她出现,顿时松了口气:“银月,你来了。” 卑躬屈膝,银月将护在怀中的干燥的另一柄纸伞递给唐瑶。随即,她也不敢怠慢,转而向众女屈膝行了个礼:“给各位姑娘请安。” “好了,我们回去吧。”唐瑶可没心情在这里继续与柳红缨等人拌嘴斗气,立刻面无表情地撑起雨伞,领着银月步入雨中,无视那几人不甘心的神情。 跟在唐瑶身后,小心观察她的神色,银月心中思虑许久,最终还是劝道:“姑娘,她们是不是胡乱说了什么,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听到她说这话,唐瑶原本前行的脚步猛地停住,随在其后的银月险些撞到她的身上。 她突然转过身,紧紧盯住银月的双眼,一本正经地问道:“你说实话,展陌华他是不是真的和西跨院的那些女人都有过……” 话说到一半,她心里泛起的酸涩让她喉咙发紧,怏怏地收了声。 身为一园管事大丫环的银月自然洞察人心,瞬间就明白她想要问的为何。只是,这话由个下人说出来,终究是容易惹来是非的。 在雨中踌躇片刻,她面露难色,思来想去还是寻了个最委婉安全的说法:“唐姑娘,就奴婢来看,王爷对您是绝对不一样的。” 听闻此言,唐瑶的一颗心猛地荡到谷底,默默回转身子,缓缓举步前行。但是,平日里机灵神气的双眸,此刻却空洞无神。她仿佛想要透过这片连绵雨丝,望到什么似的。 银月不敢再胡乱开口,免得又替自己惹来麻烦。她低头,眼观鼻鼻观心,匆匆跟随主子的步伐,不敢错乱了。 接下去的两天,独自被留在府里的唐瑶为免再被那些恼人的家伙围堵,便乖巧地呆在杏园里发愣,足不出户。 这一夜,用过晚膳正在院中凉亭乘凉的她,忽然听见外头人声鼎沸,熙熙攘攘。 她一边轻摇团扇,一边悠哉哉地探头问道:“外面怎么这样热闹?” 正巧从外头回来的银月,呵呵笑着,连道恭喜:“姑娘,王爷回府了。” “真的?”唐瑶原本烦闷焦躁的心境瞬间平复,阴沉了几日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说着,她起身便要向外走去。却没想到,银月竟支支吾吾地拦住了她的去路。 “姑娘!”银月脸色瞬息变幻,刚才还笑盈盈的,这下又染上了难色。 虽说,这会儿的光线不如白日里那般清晰明亮,但唐瑶还是轻易地读到了她的神色有异。 一个不祥的念头突然冒出,她强压住心底的忐忑,故作镇定地问道:“何事?” 银月不敢与她犀利的眼神对视,低头避开,小声劝说:“现在,您最好别着急到枫园去。” 68.68夜拒陌华 唐瑶心中咯噔一声,当真以为展陌华又受了伤,脑海中如走马灯般划过他之前受伤的虚弱模样,顿时心急如焚。 “说实话。”她沉下声音,升起几分威严,逼问眼前这显然知情的丫头。 自知此事也隐瞒不了多久,银月硬着头皮道出实情:“王爷带回一位姑娘……” 唐瑶漠然点头,表情未有任何的变化。展陌华出府一趟,带回一位姑娘,似乎不应该有什么意外的。想来,自己不也是他随随便便就拐带到王府里的。 见鬼!她就是不开心,仿佛心里被堵了一块大石头般,压抑地喘不过气。前两天花园中那些挑衅的话语清晰地在她耳边回放,令她恼怒万分。 那些温柔的眼神、甜蜜的承诺,尤其是那晚发乎情止乎礼的吻,在这一刻宛若引燃她心底怒焰的火星。 亏她还以为曾经一起登上城楼就意味着自己有何不同,傻傻地怦然星动,傻傻地忘了最初的交易。原来,说到底,自己不过也只是他众多过客中的一员。 不,她还远不如那些女子。她们是正经被送到齐王府为侍妾的,而她和展陌华之间的关系根本就建立在相互利用之上。 或许之前亭间那位说的才是实情,她不过一直在装傻骗自己罢了。 抑制住一触即发的怒火,唐瑶半晌才挤出一抹别扭的冷笑:“我明白了。” 望着她铁青的脸色,银月止不住担忧:“姑娘,您没事吧?” 本已向寝屋走去的唐瑶,顿住,头也不回地吩咐:“谁来都不见,就说我已经歇下了。” 这……银月不敢随便应声,轻轻地提醒:“那如果是王爷……” 谁知,王爷两字像是炸弹般危险。刚才还勉强淡定的唐瑶,猛地回头望向她,怒气冲冲地吼道:“特别是他!” “这,奴婢知道了。”银月连连点头,生怕她一个不快会迁怒到自己。想来,这祸也是王爷在家惹的,就让王爷亲自来平息吧。 如此安慰了自己几回,银月命小丫环搬来凳子,端坐在院中,诸事不理,就这么直直盯着院门处。而且,她还细心地让院子里的小丫头们今晚早些休息去。 果不其然,外头的熙攘声刚停歇不久,王爷的身影就出现在院门口。 好在他没有带随从同行,这让银月安心不少,免得在人前撅了王爷的面子,倒时候会被人记恨穿小鞋。 “王爷。”她起身迎上前去,稳稳地拦住他向寝屋前进的脚步。 看见这大丫环似要阻拦,展陌华才发现今夜杏园里太过安静,一反常态。他难免起疑,问道:“瑶瑶呢?园里怎么这么早就熄了灯?” 早已做好准备,默默地打了几十遍腹稿的银月,对答如流:“唐姑娘白间游园,这会儿倦得很,已经歇下了。” 哦?展陌华显然不相信她给出的借口,往左侧跨出一步,想要越过她:“我去看看她。” “王爷!”谁知银月壮了胆子,也与他同挪一步,仍旧挡住他。 他挑眉瞪视,满是不悦:“又如何?” 69.69一抹得意 就算展陌华再迟钝,这会也该知道此事有问题。更何况,他从来都是个精明敏感的人。眼前这个大丫环,很明显,是唐瑶特意留在这里阻碍他的。 银月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把唐瑶交代的话,尽责转述:“王爷,这会儿姑娘怕是已经睡熟,王爷您还是明天再来吧。” 展陌华瞪视眼前这个被唐瑶带坏的、胆大包天的丫环,目光危险地追问:“你所言属实?” 虽早替自己壮了胆,但被主子这样盯住,银月的小心肝还是超速地跳动着,嘴里也不由地哆嗦起来。 不过,事已至此,她也只能继续硬着头皮,一口咬定:“奴,奴婢不敢欺瞒。” 明知她在说谎,展陌华却也清楚,此刻即便跟银月分辨明白,也没有任何意义。毕竟,他所关心的人,怕是正躲在窗边偷看这一幕呢。 默默地看了眼不远处寝屋里间窗旁露出的黑影,他故意提高了嗓音,将心意直接传达到正主儿耳中:“既然如此,我明早再来看她。” 躲在窗棱后的唐瑶,猛地一缩身子,闪避他刚才直射过来的目光。这个臭男人,定是发觉了她在偷看,却不点破也不解释,任由她胡乱猜测。简直可恶! 她气恼地重重踩着脚步回到床边,赌气般地用力坐下,引得床幔一阵剧烈地晃动。流苏在眼前凌乱地摆动,就如同她此刻的心绪,一时难以平静。 而此刻回到枫园的展陌华,因在唐瑶那儿碰了一鼻子灰,心中多少有些不爽快。再加上,如何安置今日新带回来的那个棘手女人,他更是觉得头痛。 正思索中,他似想到什么,紧皱的眉头竟猛然松开,嘴角扬起一抹得意。心情转好的他出声唤来得力助手:“苍皞,宁娆在哪儿住下了?” “回王爷,东跨院的碧园。”苍皞不假思索,准确地道出地址,随后垂手而立,等待主子的下一步指示。 展陌华点点头,似对这样的安排很是满意。他收敛神色,凝重地嘱咐道:“记得多派些可靠的人去她身边,严密监视她的举动,不得松懈。” 心知主子的担忧和目的,苍皞立刻应声:“属下明白,这就去布置。”说完,他便要抬步向外走去,这种监看的事情当然是越早安排越妥当,以免夜长梦多。 “对了。”展陌华突然出言喊住他,追加一条,“另外,你将我明天的事务全部挪开。” 闻言,苍皞大吃一惊,飞快地转身看向从来都是个工作狂人的主子。 他小心地打量着主子,生怕主子是否有哪里不妥。可他瞧来瞧去,主子仍是一切如常,只得笨笨地问道:“王爷,您这是为何?” 对于手下的呆萌反应,展陌华呵呵笑出声,不绕圈子地道明己意:“这几日将瑶瑶一人丢在府里,怕是把她憋坏了,明日我打算领她去城中逛逛。” 苍皞顿时恍然大悟:“啊,原来如此。唐姑娘定会感动。” 展陌华可不敢那般自信,掬起一抹淡淡苦笑,喃喃自语:“或许吧。” 70.70屈尊示好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杏园内就开始有了动静。 银月伺候唐瑶起床,看见她的黑眼圈,心中了然原委,主动开口提道:“唐姑娘,昨晚王爷他……” 提及那令她失眠整夜的可恶男人,唐瑶背脊一紧,随即又松懈下来,懒洋洋地说:“我知道他来过了。” 见主子无精打采,银月撑起笑容,兴冲冲地提议:“姑娘,今儿个奴婢再给您梳个好看的发髻吧。” 谁知,唐瑶连连摆手,赌气般地皱眉:“用不着讨好他,随意就行。” 不过,银月自不会将主子闹脾气的话当真,口中轻松应着,手里却不敢轻慢,尽心尽力地想将主子打扮得出众。 刚披上外袍,唐瑶就听见外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刚健有力,来者应是个男人。 随着珠帘响动,展陌华带着阳光般温暖的声音响起:“瑶瑶。” 唐瑶本能拢紧外袍,斜瞪了他一眼,娇嗔怒道:“你怎么直接闯进来?” “王爷。”银月可没主子那么大的胆子,立刻深深福腰请安。 展陌华淡淡地冲她使了个眼色,摆手命令:“你先退下。” 听他要将丫环都清出屋去,唐瑶脸上一红,心底却也希望能有两人独处的机会。是以,她虽对展陌华怒目相对,但并没有开口要留下银月等人。 在寝屋里间,在白日里真正的两人独处,这算是头一遭。 对视沉默,唐瑶见他一直挂在脸上的笑意,回想起昨夜自己的恼怒,顿时心生不悦,坐回梳妆台前,扭脸不去瞧他。 随手拾起一枚花簪在手中把玩,她低头垂目,眼角的余光接着铜镜中的景象,偷偷观察展陌华的神情举止。 见他一派自在如常,对自己仍旧笑得温柔,唐瑶存了整晚的怨怒竟瞬间消散了不少。 她轻轻摇动花簪,似专心凝视其上短流苏俏皮的晃动,嘴里却对展陌华招呼道:“那个,听说你昨晚过来了。” 不甘继续被冷落的展陌华走到她身后立住,伸手顺过她手中把玩的簪子,迫使她将目光转移到自己身上。 “可惜你已经睡着。”他幽怨不满的目光直直射向唐瑶,宛若深闺怨妇一般。唐瑶见了,莫名觉得荒唐、好笑。 她没好气地白了一眼故作委屈的展陌华,皓腕轻翻,花簪瞬间回到她的手中。 不愧是夜盗,这妙手空空的技能当真不凡。展陌华暗自感叹,随后清了清喉咙,切入此来的正题:“瑶瑶,今天你没甚要紧事吧?” “我本也没什么事。”唐瑶不咸不淡地回道,脸上却忍不住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哀伤。 为了保住九微灯和性命,她已好久没有与义父联系,也不知他是不是四处打探她的下落,想必怕是担心坏了。而她这令贪官污吏闻风丧胆的侠盗,竟沦落到和一帮以色侍人的家伙们拈酸吃醋,简直愧对义父这些年来的教导。 昨夜的委屈加上此刻的思念,顿时让她情绪外露,眼眶顿时一红,险些落下泪来。 71.71把你卖了 为免被他看轻,唐瑶倔强地及时抹去湿润。 不过,她动作虽快,那眼角的闪亮还是刺痛了展陌华的心。他冲动地一把拉起唐瑶,霸道地朗声宣布:“那就交给我来安排吧。” 被他猛地拽起,唐瑶一时跟不上他的节奏,不小心踉跄几步。所幸展陌华立刻察觉到,放柔了举动。他的体贴,令唐瑶心中的天枰又止不住地向他倾斜过去。 出了杏园,眼见向后门方向走去,唐瑶忍不住故意放慢脚步,问道:“你要带我去哪?” 谁知,展陌华却冲她痞痞一笑,故弄玄虚:“把你卖了。” “哼。”唐瑶对他这般幼稚的举动,嗤之以鼻。她冷哼一声,便别开了双眼,任由他为自己来带路。 不过今天而已,就如他所说,全都交付给他好了。她倒要看看,这男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一盏茶的功夫,由苍皞架势的王府中最为低调的马车,载着展陌华、唐瑶二人行驶在隆州城的永兴大街上。 行了一阵,马车拐入巷道中,缓缓停下。展陌华挑起车帘,翻身而下,随即转身向唐瑶伸出手。不过,唐瑶可不是柔弱淑女。她瞧也不瞧展陌华的好意,轻盈一跃,稳稳落地。 领着唐瑶走回大街,展陌华望着街市上熙熙攘攘的人流,满是自豪地对她介绍:“这是城里最繁华的街道,想去哪里逛逛?” 唐瑶环视街市,心中暗自感叹:这里虽然不如京城那般繁华,但在诸多封地中有一座这般热闹的主城,也绝对是凤毛麟角的。难怪皇后会至今死死盯住展陌华不放,确是这男人治理地方有一套呢,不容小觑。 没等到她的回话,展陌华便替她做了主。他手指斜前方,问道:“悦宝斋,如何?” 听这招牌就不难猜出是卖金玉珠宝的商铺。这男人果然对讨女人欢心的手段熟悉得很。 想到这,暗暗不爽的唐瑶皮笑肉不笑,凉凉地说:“你确定里面有能入我法眼的东西?” 瞧这妮子一副故意挑衅的模样,展陌华只是回以挑眉,跟在她身后露出宠溺的浅笑。 在悦宝斋喝了盏茶,又瞧了几件精品的首饰,展陌华有心买下送给唐瑶。可惜,唐瑶却拒绝了他的心意。在偷偷叱责了展陌华的浪费后,她转身走出商铺。 “啊!”突然,她不提防地被人撞了个正着。退了两步稳住身子,她定睛看去,原来撞到她的是个脸蛋脏兮兮的小乞儿。 那小男孩见她正瞧着自己,立刻翻身而起,一溜烟混入人群中消失了。 望着他的背影,唐瑶呵呵笑出声来,几分玩味地念叨:“好大胆的小贼。” 紧跟在她身后的展陌华,自然也将方才那一幕尽收眼底。在自己的治下,居然有这种光天化日之下行窃偷盗的毛贼,他怒从心生。 犀利的目光极快地在人潮中锁定那小乞儿的身影,展陌华一运气,打算亲手将他抓住,扔进大牢之中,以正视听。 “慢着。”唐瑶猛地展开手臂,拦住展陌华的去路,另有打算。 72.72古庙破屋 那小乞儿在人群中东窜西溜,顺手又摸了几个人的钱袋。还不待旁人发觉,他早已身影一晃,拐入窄巷之中。七转八弯后,他停下辨认方向,然后飞快地向城外一座破庙疾奔。 他似乎对这古庙非常熟悉,直奔破庙曾经的西厢位置,推开其中一间破败厢房的木门。那本就摇摇欲坠的两扇木板,应声倒地,激起一阵扬尘。 咳咳咳!一个少女的咳嗽声顿时在屋里响起。 跟踪至此的唐瑶等三人,轻松跃至房顶,透过已残砖破瓦的缝隙仔细打量屋内的一切。 只见,在厢房一侧的破旧床板上躺着一名女孩。她面色苍白,偏偏在脸颊处透出不寻常的深深红晕。她的唇色隐隐发紫,嘴角还残留未来得及擦去的血迹。 听见女孩咳嗽,小男孩露出内疚的神色,上前替她轻轻拍抚后背,希望能够减轻她的痛苦。 “姐姐,你好些了吗?都怪我笨手笨脚地把灰扬了起来。”男孩懊恼自责不已,越想越恼,猛地抽了自己一巴掌。 这动静吓了少女一跳。她连忙转身,慌忙拉住他还要责打自己的双手,急急劝道:“不关你的事。瞧我现在是不是比起昨天好多了。” 瞧男孩似仍耿耿于怀,少女轻叹,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对了,你刚才做什么去了?” 听这问话,刚才还像个小大人的男孩,顿时变颜变色,一双乌黑的眼珠儿滴溜溜的,不敢看向少女。 他强笑着,抽回双手,站起身不自在地回避少女的眼神,慌张言道:“那个,你歇着,我这就去给你抓药。” 见他这般形色,少女心中立刻了然。她怒目而视,稚嫩的脸上显出严肃的神情,不留情面地厉声叱道:“你又去偷了!” 谁知那男孩竟倔强地紧绷身子,不屑地狡辩:“哼,我不过是劫富济贫而已。” 听到他说出这样的话,躲在屋顶的俩男人不由地将目光投向唐瑶。而自知理亏的唐瑶则撇撇嘴,白了二人一眼,用手指指屋内,示意继续安静地看下去。 果然,对他这想法感到心惊的少女,激动地从床板上坐起身,强压下一串咳嗽,痛心疾首地对男孩大声地说:“你这样下去,迟早会出大事的。” 看到她激动到发红的肤色,男孩心慌不已,连忙伸手想要扶她躺下,却不想被她将手甩开。 明白她这回是真的动了气,男孩只能尽力劝说,想要为她宽心:“姐姐,你说的太严重了。这几个小钱那种公子哥怎会放在眼里。” 听他话中的意思仍不知好歹、不辩是非,少女气急:“就算你抓药来,我也不会吃的。”话音未落,一直强忍住的咳嗽从喉咙中蹿出,再也止不住。 “姐姐!你的病再拖下去就麻烦了。”男孩又急又气,心底却又害怕姐姐真的不肯吃药。可是,他这样的小子就算出去找活儿,也没人愿意雇佣,如何能弄来钱呢。 就在这姐弟俩僵持不下的时候,一道俏皮的女声从屋顶传下。 “没想到你这样的小贼,会有个这般硬气的姐姐。” 73.73姐弟情深 伴随这声音,三道轻盈的身影从屋顶的破洞穿过,稳稳地落在这姐弟俩面前。 “是你!”男孩立刻认出唐瑶,大惊失色。他立刻展开双臂,挡在前面,将少女严严实实地护在自己身后。 见他如此爱护亲人,展陌华心中起先对他的偏见稍稍减轻,起了想将他引回正途的念头。 而唐瑶看到男孩严正以待的紧张神情,却忍不住想要戏耍他一下。她故意作出一副来势汹汹的模样,向前迈步逼近。 男孩随之退了两步。但见眼前女子似不怀好意地紧盯自己,他知逃跑无望,咬牙心一横,竟猛地反扑向前。 他一把抱紧唐瑶的双腿,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少女,大吼:“姐姐快跑!” 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唐瑶竟一时忘了挣开;而同样愣住的还有他口中的那位姐姐。 展陌华怕男孩会伤害到瑶瑶,连忙上前去要将他拉拽开来。谁知,这小子不知从哪来的一股子蛮劲,竟牢牢环抱着,死活不撒手。 见状,苍皞也忍不住参与其中。他和展陌华,一人一侧,生生地一根根掰开男孩交握的十指,将他拉至旁边控制住。 男孩自然不肯就范,仍不住地扭曲挣扎,如一头不服输不畏惧的小兽般。 少女惊恐地看着弟弟落入对方手中,失声喊出他的名字:“馒头!” 馒头?有趣的名字。这姐姐不会叫包子吧? 唐瑶玩性大起,不理会病娇娇的小丫头,转身走到馒头面前。 一记重重的弹指蹦上他的脑门,她呵呵咧嘴,笑得邪性:“臭小子,被追到老窝了,你居然还想顽抗?” 怎料到,那馒头倔强至极,明明痛得龇牙咧嘴,偏偏就是不喊疼。 这孩子让唐瑶不由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独自流浪的样子,令她又生气又心疼。就为此,她打定主意,要让他明白世事不易。 唐瑶眼珠儿一转,顿时计上心头。既然这孩子倔得像驴,那她就扎其软肋,看他是不是还能那么“有骨气”。 暗地里给展、苍二人使了个眼色,她身形流转,如风般。一眨眼,她已来到呆愣无措的少女面前,翻起女孩的手腕,三根手指搭在其上。 这一切都快似闪电,待馒头回过神来,就见姐姐已经被人擒在手中。他如受伤的豹子似的,猛地用力挣脱束缚,横冲直撞地奔向唐瑶。 “哎!”早料到他会如此的唐瑶,偏故意让他撞倒在地。方才她已经偷偷示意展陌华和苍皞放松力道,就是要看看这臭小子到底有多在乎他的姐姐。 “放开我姐姐!”馒头大吼,对于摔在一旁的唐瑶丝毫没有半点怜惜。 唐瑶私下摆摆手,示意展陌华先别动手。 她嘴里啧啧出声,似笑非笑,评价道:“啧啧,无礼的小子。” 可惜,这位无礼的小子只凶狠地瞪了她一眼,立刻跪下身子,着急地察看少女的手腕,关切地问:“姐姐,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儿?” 74.74耍小白鼠 渐渐回过神来的少女,脑中飞快地转动,聪颖地看清了眼前的情形。自己这傻弟弟,怕是要被人当小白鼠戏耍了。 她轻拍弟弟的手,语气和缓地解释道:“馒头,她刚才在替我搭脉。”说完,她轻轻推了推弟弟,示意他向唐瑶道歉。 不过,这个倔牛犊虽然顺着姐姐的意思伸手拉起倒地的唐瑶,但并不认为她是无害的。他警告般地对她咬牙切齿说道:“我姐姐的病,我会想办法,犯不着别人插手。” 谁知,唐瑶对他的无礼并没有生气,反倒是顺势手腕运力,将他拉扯到旁,小声道明艰难的现实:“是吗?你没钱抓药,难道看着你姐姐一天天病重?” 提及姐姐,那牛犊子总算放软了气势,不怎么有自信地说道:“我,我会赚到钱。” “到处去偷吗?”对他的冥顽不灵,唐瑶忍不住有些来气,说起话来也丝毫不客气。 被触及痛处,馒头顿时又激动起来,推开她,怒言:“关你什么事!” 唐瑶怒极反笑,直接戳破他稀薄的面子,指明事实:“啧啧,你偷了我的钱袋,还敢说不关我事?” 恼羞成怒的男孩满脸涨红,难堪不已,却仍硬撑着大嚷:“大不了把钱袋还你就是!” “馒头!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少女闻言愕然,瞪圆了眼眸挣扎起身走过来,一把拽住弟弟的手臂,气得咳嗽连连。 馒头也知道自己此刻的言行如同无赖,可打从心底就是不想向眼前这个陌生女人低头。 轻声安抚姐姐,他探手到怀中打算摸出唐瑶的钱袋,幻想着下一秒将那钱袋扔回去的痛快。 “咦?”他突然神色大变,豆大的汗珠瞬间从额头冒出。原本单手探取,这会儿更是慌乱地用双手在全身上下摸索起来。 看他这模样,唐瑶冷笑着讥讽起来:“怎么?大话说完,不想还了?” 看情形有异,少女也开始担心弟弟是否想要私藏不交还出来,连忙追问:“馒头,到底怎么回事?” 谁知,馒头满脸错愕、惊慌地嚷了起来:“姐姐,钱袋子全都不见了,连你绣给我的荷包袋也不见了。” 说到末尾时,他的声音竟带了几分哭意。可见姐姐亲手缝制的荷包对他意义非凡。这个半大小子居然会为了这事情而哭,真是令人想不到,也足见他是个重情义的。 心知是唐瑶做的好事,展陌华瞧这姐弟俩有些可怜,不由生出几分恻隐之心。他走到唐瑶身后,附在她耳边轻声说:“瑶瑶,给个教训就行。你看看他们姐弟俩的脸色。” “好吧好吧。”唐瑶意犹未尽地应允,上前拍拍他的肩,小声说道,“小子,你过来。给你看点东西。” 不知她是何意图,馒头不敢轻信,警惕地看看唐瑶,又不安地看向姐姐;可是孩子的好奇天性却又催促他去瞧瞧也无妨。顿时,他陷入两难。 果然是个爱姐狂人啊。唐瑶忍不住出言调侃:“放心,没人会动你姐姐。” 75.75非富即贵 馒头将信将疑,目光在各人身上一一扫过,小心审视。但他直觉展陌华不是趁虚而入的卑鄙小人,比起眼前这女人显得正人君子得多。 他向姐姐使了个安心的眼神后,小脸板得紧绷,不情愿地随唐瑶走到较为隐蔽的角落。 唐瑶也不与他卖关子,双手从腰间滑过。当她的手再展开时,几个有些眼熟的钱袋子便呈现在馒头的眼前。 一种猜测在心底萌芽,但他难以相信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富家女子居然也会妙手空空。而且两人几乎没有近身接触过,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但是当他的目光落到其中一只已显得陈旧的小荷包时,馒头顿时两眼放光,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想要拿回。 唐瑶也由得他取走荷包,得意地笑着瞧他的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红,精彩极了。 过了好一会,馒头被震撼的脑子总算恢复了正常的运转。紧握失而复得的荷包,他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唐瑶,仍不免语无伦次:“怎么?是你,难道……” 明白他想要表达什么,唐瑶挑眉一笑,算是肯定了他的猜测。随后,她不忘好好教育一下这个胆大的臭小子,较为苛刻地讥讽道:“即便是偷盗也不是你所想的那么简单。你连这点小动作都发觉不了,还妄想靠偷钱来救治你姐姐?” 被人如此轻视,馒头本能地想要反击。可当他看见唐瑶手中轻轻抛起接住的那些钱袋,他那股子倔劲这会子被打压得没剩多少。 馒头虽然年纪不大,但在这艰难中磨练出的一双眼睛却很是精明。他瞧得出,今天自己是惹上麻烦人物了。 一路被人跟踪到这里,甚至三人在屋顶上偷听了那么久,他都毫无察觉;更别提这女人出神入化般的空空妙手之能,他们定然绝非寻常富家公子哥之流。 而且,瞧他们的言谈举止,似并没打算将他抓捕报官。要么,他们是打算亲自给他一个教训;要么,或许他们还能动了恻隐之心,救助病重的姐姐。 思及此,他浑身直冒的冷汗,稍稍收敛,一颗急剧惊慌的心也总算跳动得有个些许节奏。 唐瑶察觉到他的细微转变,立刻暗暗咋舌:好狡猾的小子! 既然意图被人猜到,唐瑶也不再逗他,撇嘴向旁呶了呶:“我说,你知道门边那人是什么身份吗?” 渐渐定下心神的馒头,顺着她所指望去,只一眼便脱口而出:“非富即贵。” 虽然展陌华的衣料图案朴素,但那款式、质地皆是年中最时兴的上等佳品。再看那针脚、剪裁,处处精细,手工极其讲究。 就连这隆城中大街上家世稍逊的公子哥们都穿不起这般的衣衫,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个看上去就觉得武功不凡的护卫。只可惜,就是眼前这小女人和他们俩看上去不太合群,反倒更想一个市井江湖的老手。 唐瑶没心思去猜测他心中的诸般推断,笑吟吟地抛出橄榄枝,呵呵说道:“他想帮你姐弟渡过这一关,你可愿意?” 76.76无奈妥协 馒头谨慎地看了看她,又扭头望了望在旁关注两人动静的展陌华和苍皞。犹豫再三的他,忍不住将目光又投向依靠在墙边床板上的姐姐。 见她一天天虚弱下去,他早已心急如焚,如果真能让这帮有钱人替姐姐寻医治病,自然是天上掉馅饼般的好事。可是…… 如今姐姐病痛缠身,容颜消减,但仍瞧得出是个美人坯子。要不是因为她的容貌出众,他们姐弟俩也不致于会沦落自此。虽然馒头绝没有怪姐姐的意思,却已经习惯性地将旁人的意图,与姐姐的相貌联系起来。 他眼神复杂地再次望向展陌华主仆,提防地问唐瑶:“当真?不会是有别的企图吧?” 早将他方才的目光游走尽收眼底,唐瑶知道他所指何事,悠哉的神情顿了顿。 不过,随即她拍着xiong部,信心十足地回答:“我保证。” 无论展陌华究竟是不是个好色之徒,她都会力保这病弱少女的清白。除非这女孩自己存了那份心思,便是旁人无法阻拦的。 思及此,唐瑶不觉得有点小小的后悔了。之前的岳琇莹、柳红缨,昨天的宁娆,已令她厌烦难受;如果今天这份善心会成为引狼入室,那她真的是自作孽不可活。 心中的郁闷令她本能地甩甩小脑袋,似想要把这狭隘的想法甩得一干二净,免得凡事总是思前顾后的都不像自己了。 突然,她发现馒头一脸不太相信地盯着她的手中的各色钱袋,看样子还有所顾忌。 脑中灵光一现,唐瑶顿时了然,呵呵笑道:“哈哈,放心吧。我这是盗亦有道,给你个教训才会出手。” 对她这句解释,馒头倒是完全相信。毕竟她头上那两枚珠钗就比这几个钱袋值钱,那璨璨发光的圆润明珠,就算是自家还未落魄时,也难得能见几回。而这女人居然将价值连城的珠子串成花簪插在发髻,简直是暴殄天物。 不过,事关姐姐,他总免不了慎之又慎,只是话风已经动摇:“我为何要相信你?” 可惜,他这毛头小子想跟唐瑶这样的江湖人讲条件、要承诺,实在是太嫩了。 面对他的一再质疑,唐瑶索性耸耸肩,满不在乎地点明事实:“你信不信我,其实我完全无所谓。但是对你们俩却有天差地别。” 俗话说,形势比人强。这会儿的馒头大概就是这样的感受。随着唐瑶的几番打击,再加上姐姐的病情确实不宜再拖拉下去,他的倔强已无处可施,只得小心地收拾起脾气。他心中清楚地知道,自己很快就会点头答应这女人。 他唯一还剩下一丝丝嘴硬,低声说道:“你容我和姐姐商量商量。”说完,他不好意思抬头看唐瑶的反应,径直走向少女身边,如一只斗败了的小公鸡。 唐瑶也回到展陌华的身边,将方才的对话粗略简洁地向他复述了一番。而后,三人淡定地望着墙边的姐弟俩,并不打算催促。 77.77感同身受 毕竟这个决定可能事关二人的前途,必须由他们自己做决定,旁人不该多加干涉。 唐瑶静静地看他们在那私语窃窃,却不由地回想起十年前的自己遇上义父的那一天。 江南小城的冬天湿冷阴寒,是一年中最难熬的季节。 大风刮起的傍晚,竟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夹雪,一滴一粒落在才七岁的她身上,瞬间钻透单薄的破旧衣衫,冻寒刺骨。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城门那边传来。小小的唐瑶不知为何竟胆大地向那疾奔而来的马蹄下冲过去。 或许是厌烦了这样生不如死、苟且度日的生活吧。要么就狠狠讹上一票,要么干脆就死在马下也没什么不好!她心中如此想到,完全不似一个幼女。 行人惊呼,马嘶长啸,但预想中的痛楚却未降临,反倒是一个温柔的怀抱将她包裹。 诧异之下,小唐瑶猛地睁开双眼,却不料一双比她还要了无生趣的眼睛正看向她。 “是你救了我。”幼小的她以稚嫩的声音,开口说道,毫无怀疑。她的表情太过淡定,这才让救她的男子那平静的眼眸中现出一丝波澜。 “我姓宣。”那男子突然自我介绍,“小丫头,你愿不愿随我回去?我会教你重新认知这个世界。” 如今想来,当时义父是哄骗了她的。 虽然,他履行了当日的承诺,但也一手将她训练成了一名盗贼。不管世人如何为她的身份粉饰,即便有“侠盗”的名头,她是个贼的事实从未改变过。 不过……唐瑶从回忆中醒来,抬头看了眼立在身边的伟岸男子,心中感叹:如果一切不是这样般戏剧化,她怕是今生也不会遇到他吧。 在她走神的这段时间里,那对姐弟似乎也商量出结果来。 那少女手撑在身后,吃力地想要站起来,对弟弟说:“馒头,你扶我过去。” 男孩对姐姐的话可谓言听计从,丝毫不敢拖拉地小心将她扶起,缓缓地一步步扶着她向唐瑶等人走去。 站在门旁的三人见状,对视一眼,旋即默契地迎上前,不忍让那女孩太过辛苦。 不过短短数步的距离,少女的额角居然渗出豆大的汗珠,足见她身体已是虚弱至极。 “多谢夫人良善仁厚,小女感激不尽。”她虽由弟弟搀扶,但还是尽所能地向唐瑶行了个大礼,感激言道,“拖着这副病躯本不该叨扰府上,只是如今……” 只是如今再这样在外逗留,怕是年幼的弟弟会为她而走上邪路;更令她担心的是,自己的这副如琉璃般脆弱不堪的病躯,一旦有天交代了,馒头年纪还小,无人管束照料,该怎么办呢? 她心中的诸多担忧,远远超过了这个年纪的少女所该承受的。但是弟弟就在身边,这些话她又不能明明白白地告诉唐瑶。 好在对于她欲言又止的话语,唐瑶因她小小的一个斜视眼神,立刻领悟,干脆地说:“我明白你的担忧,你们随我回去,必定安置妥当。” 闻言,少女的脸上露出安心的笑容,又向唐瑶福腰谢道:“麻花谢过夫人。” 谢完似觉得尤不够,她更是扭头对弟弟说道:“馒头,你替我向几位善人公磕个头。” 78.78打道回府 磕头?馒头看向完全不似说笑的姐姐,心中既诧异又心疼。 如温室娇花的她,今日竟沦落到需要寄人篱下讨生活的地步。在频频福腰谢礼之后,居然还让他行跪磕之礼,当真要做到这般卑微吗? “姐姐。”他不悦地嘟起嘴,摆明了想违抗姐命。古语云,男儿膝下有黄金。除去爹娘和姐姐,他怎能随便对旁人下跪呢。 不过,显然麻花并非如他所想相同。 看到弟弟拖延,她立刻沉下脸来,厉声催促:“快点。” 别瞧她年纪小小又是病态,可这一厉害起来,倒也生出几分威严。 馒头不敢当真的惹恼她,扑通跪地,冲着唐瑶和展陌华重重地磕了几下。 没料到他这般听话,两人吓了一跳。唐瑶飞快地挪开两步,不忍受这孩子大礼;展陌华见状也连忙向手下使了个眼色。 得到主子的指示,苍皞快步上前,运力将馒头扶起,不让他继续磕下去。 “多谢几位恩公收留。”目的已达到,麻花又露出浅笑,对三人说道,“虽然我们姐弟俩没有钱财,也没有一技之长,但也不敢白在府上叨扰,希望能够签下约书,为奴为婢偿还几位大恩。” 听她知恩图报,唐瑶满意地点点头。 她早已看出,这少女的言谈举止绝不会是常年混迹市井的乞儿。若是将她脸上的灰土洗去,再换身干净衣服,怕是寻常人家的小姐都比不上她呢。至于这“麻花”、“馒头”的诨名,定然是随口取来应付外人的。 见唐瑶频点头称是,馒头心中急了。他生怕一直如娇花般被呵护的姐姐,当真要去替人为奴做婢。 他着急地跳出来,表明心迹:“姐姐,要签的话,我卖身入府就行,你只管好好养病,莫要操心别的。” 唐瑶见他护姐情深,倒是对这愣小子另眼相看。 瞧这姐弟俩又要起争执,她开口对少女劝道:“此事后议。眼下,麻花你自然是不可能做事,馒头也得好好照顾你。暂时都先不要想着偿还的事,一切都等你身子好彻底了,我们再来商量。” 如今主人家都这样说了,麻花不能继续在人前这样坚持,只好温顺地点头应声。 展陌华放眼望天,竟已到入暮时分。他见事情敲定,便准备打道回府。 “苍皞,去帮一下。”他吩咐道,怕那瘦弱的男孩无法妥当地将少女从这破庙里带出去。 谁知,馒头警觉地瞪了正要扶住苍皞一眼。他摆出保护般的架势,一把将少女揽在身边,不客气地拒绝:“不必了,姐姐由我背着就行。” 说完,他先将少女扶稳,而后蹲下身子,让她趴在背上。 见他果真打算一路背着,唐瑶于心不忍,连忙劝阻:“慢着,你将这里收拾一下。” 而后,她又扭头吩咐:“苍皞,有劳你再去雇辆车来。” 闻言,苍皞本能地便要执行。刚走出几步,他才察觉不妥,立即停下脚步看向正经主子。见展陌华默默点头,他才又继续前行。 79.79油嘴滑舌 不多时,苍皞回来,说是两部马车都已候在古庙之外,可以乘车回府了。此刻,众人活动起来,很快便安排好了各自的位置。 展陌华、唐瑶仍坐府里的马车,由苍皞驾驶,在前头引路;而麻花、馒头姐弟俩另坐一辆马车,由车夫驾驶,跟随在前车之后。 馒头有条不紊地将姐姐安置好,随后来回的搬动两人仅有的几件物什,不假旁人之手。 看着他不住地跑动,站在马车旁等待的展陌华突然对唐瑶笑了起来,半真半假地夸赞道:“瑶瑶,还是你考虑周到。这份善心,还真不辱没你侠盗的名声。” 在奉送了优质白眼后,唐瑶风轻云淡地聊起正经事:“你打算怎么安置那对姐弟?” 听她问得理直气壮,展陌华忍俊不禁:“瑶瑶,你可真不讲理。” 接收到小女子不悦的瞪视,他笑嘻嘻地继续说道:“这俩是你要收留的,怎么现在却问我如何安置?” 这男人又在矫情了?唐瑶突然媚眼如丝,向前半步,娇媚可人地依在他身旁,理直气壮地替自己找着借口:“身为王爷的宠姬,不该为旁人太过操心,不是吗?” 对她的主动很是享用,展陌华顺势搂住她纤细的腰肢,邪魅地低头凑近她的脸颊,刻意地轻声低喃,:“反正如何说,最终都是你有理。” 他的这份亲昵实在太过做作,唐瑶反而觉得好笑。 不理会他那一套,她斜睨着本想使坏的男人,嘿嘿邪笑,半带威胁地说:“少来了。你再敢取笑,我就劫了你的王府去济贫。” 谁知,听了她的警告,展陌华哈哈大笑起来,满是宠溺地大方应允,道:“只要你喜欢,我回去就将府库的门大开,你爱劫多少就劫多少,如何?” “油嘴滑舌。”唐瑶没好气地骂道。这个表里不一的男人,无赖起来已达到令人无奈的地步了,她早该知道的。 两人正在斗嘴间隙,苍皞上前提醒道:“王爷,是不是该打道回府了?” 展陌华点头,随即打算先将唐瑶托上马车。可一转身的功夫,这妮子竟然已经走到另一辆马车旁,与那男孩说起话来。 听见轻微的咳嗽声从车厢里传来,唐瑶连忙将半挑的车帘门放下掖好。 然后,她回头对立在车旁的小子嘱咐:“馒头,路上有些颠簸,照顾好你姐姐。” 不明白为何这女子要收留自己和姐姐,事到如今,馒头的眼神还是不免存着疑虑,但心知她是好意,也就客套地点了点头。 对他这样冷淡的反应,唐瑶已经适应,并不以为意。她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纸包,递到馒头手中,解释道:“另外,这是方才苍皞顺路买的喉糖。你若是相信,就让姐姐含上颗,缓解咳嗽。” 喉糖?这女人刚才还差人去买了这个?馒头盯着手中的纸包,心中突然百味杂陈,眼眶渐渐地湿润起来。 “好了,快上车吧,该回去了。”唐瑶可不奢求这倔小子会改了性子,只拍了拍他的肩。提醒过他之后,她便不停留地向前面的马车走去。 刚走出两三步,她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羞涩的“谢谢”。 80.80不做君子 唐瑶脚步一顿,嘴角止不住上扬。紧接着,她听见后面马车帘布扇动的声音,知道那小子是害羞得不敢让她瞧见。道谢却像做贼一般,这个馒头也真是够别扭的。 心情大好的她满意地接受了展陌华的殷勤示好,搭着他伸出的手,轻盈地上了马车。 车辙吱呀,车轮向前滚动,车厢微微晃动,两架马车先后出发。 正沉浸在方才的喜悦中,唐瑶并没发觉自己一直满面笑容地望向坐在对面的展陌华。 “怎么总是看着我?”男人终于忍不住开口,这才让唐瑶回过神来。 展陌华无比肉麻地向她抛了个媚眼,自恋地用撑在膝上的右手托腮问道:“是发现我越来越英伟不凡了?” 提到这副容易让女子沉醉的皮囊,唐瑶原本微笑的神情瞬间隐去,一抹淡淡的忧愁笼罩在她的眉间。 见她掩了笑意,展陌华也随之变得严肃起来,大约猜到她所忧心不乐的缘由,整颗心顿时也揪了起来。 这一刻,他的内心有些矛盾:一方面,他不愿向瑶瑶解释自己和那些女人之间太过阴暗复杂的利益关系,所以不希望她提问;可私心里,他却又为唐瑶的吃醋生气而暗自高兴着,这说明自己在她的心中已有一席之地。 而唐瑶自然不懂他心里的这许多弯弯绕绕,因为她的心绪正为昨晚的那个消息而不宁。 双手绞起胸前的丝带,她娥眉微蹙,樱唇张合数次,犹犹豫豫地蹦出几个模糊不清地:“对了,听说……” “嗯?”展陌华也随着她的紧张而不自在起来,双目如炬地锁在她的脸上。 “不,没什么。”唐瑶被他这样一瞧,连忙摆手摇头,将到了嘴边的话给吞回肚中。向来性格大大咧咧的她,在遇到这种男女之间微妙之事时,却反而比寻常女子更为害羞、退缩。 见她如此,展陌华反倒按耐不住,竟主动地追问:“瑶瑶,你究竟想说什么?” 被他这样问,唐瑶胸中的沉郁突然爆发。她整个人猛地站起身,完全忘了自己正身处移动的马车之中,大声地说:“其实,我想……” 刚说出几个字,她的头就狠狠地撞到车厢顶棚:“哎哟!” 谁知,她话音未落,整架马车剧烈地一震。 接连的碰撞令唐瑶彻底失去平衡,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眼见就倒进展陌华本能敞开地怀抱里。 这等娇俏佳人,难得主动投怀送抱,如果不能把握机会,他就不叫展陌华了。由着车辆的惯性,他将唐瑶的冲力全数收纳入怀,双臂顺势把她紧紧搂住。 直到马车恢复平稳,他的手臂也不舍得放松,反压低身子,让两人紧紧贴合在一起。这种充实感,令他这几天无处安放的心立刻安定下来。 “小心。”他的脸颊贴上她的,柔声问候。不过,他没有打算当个君子,所以丝毫没有抬起身子,就这样光明正大地占便宜,毫不犹豫。 81.81我好想你 正沉醉在她的香甜气息中,展陌华突然感受到怀中娇娃的似乎有了动静。 那双柔软的小手正轻微地推动他的胸膛,不过那微不足道的力量非但未能让他挪开身子,倒是令他心中酥麻麻的,越发不想放开。 直到唐瑶闷哼抗议,他才恋恋不舍地直起身体,将满脸红霞的小妮子扶在腿上坐正。 “没摔疼吧。”展陌华握住她的手腕,话语温和,却偏偏止不住笑得如偷腥的猫一般。 不敢看他的神情,唐瑶将脑袋沉沉垂下,声如蚊呐:“没,没有。” 说完,她便要起身坐回原处去,离开这个令她浑身发烫的危险家伙。可是,刚想站起,她险些又踉跄跌下。 微微羞恼的唐瑶,不悦嗔道:“松手,你。” 不过,她那软绵绵的声音,只会让这等存心要占便宜的家伙更加得意。 “不要。”展陌华轻松俩字就将她的要求驳回。 他眉头挑起,反将一军:“你这坏妮子,昨晚为何躲在窗后不见我?”边说,他还边用被抛弃般的控诉眼神紧盯她红透了的侧颜。 被他这样看着,饶是唐瑶有心忽视也难以做到。 不愿就这样服输,她艰难地抬起脑袋,瞪向罪魁祸首,嘴硬地否认他的指控:“谁,谁说我躲起来了!无凭无据,胡乱栽赃。” 见她终于有了精神,展陌华暗自松了口气,摆出无赖的笑容,说出无耻的话语:“便就是栽了,你又如何?” 被他这样倒打一耙,唐瑶这几天的憋屈顿时涌上心头。她忘了羞涩、忘了矜持,怒道:“明明是你先带回……” “我好想你。” 突如其来的深情款款,一刹那让唐瑶自动消声了。 可怜她的抱怨才刚开了个头,就瞬间被展陌华这狡猾的男人扑灭,就连一点火星子都没留下。 这轻轻的四个字,如同轰天雷霆在她的耳边炸开,震得她的脑中只剩下空白一片。她的双眼,似被牵引被顺应心意地与他对视。 展陌华双目电力全开,尽其魅惑之所能,幽蓝的深眸似将唐瑶的灵魂摄入,如坠梦幻。 深陷在他刻意编织的情网之中,凝望这他眸中倒映出自己痴痴的神情,唐瑶猛然意识到:终此一生,心中除了眼前这名男子,怕是再难容下旁人了。 这场暧昧的博弈,她已认输。 只是此番前路,唐瑶却着实地无法乐观看待啊。或许她唯一所能做到的,就是在展陌华说出口之前,小心地将心中这呼之欲出的“爱”之一字收藏好。 见她的眼眸忽而闪亮、忽而又黯淡,展陌华的心情也随之时而高昂、时而低落。 这几秒的时间,竟漫长得如同经历了整个世纪。忐忑的心令他无法再默默地被动等待唐瑶给出回应来。 展陌华再次把她紧紧揽入怀中,将自己的下巴支在她的纤薄的左肩上,在她耳边如咒语般喃喃地重复念叨:“瑶瑶,你可知道?这几天在外,我好想你。” 这魔咒一层层将唐瑶无形地牢牢包裹住,再也挣脱不开。 亲们,在大家热情有力的支持下,我的小说正式上架了!感谢你们对我的喜欢和认可,也希望你们能一如既往的支持我、陪伴我,我一定会努力更新,写出更精彩的故事来回报给你们! 上架意味着会收取费用,也明白亲们的钱来之不易,所以我根据以往的充值经验给大家推荐几个合算的手机充值方式,让大家的每一分钱都花的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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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苍皞的声音,展陌华才停下捉弄,对外顺口应声。扭转回头,他无可奈何地对那还咯咯娇笑地妮子抱怨:“坏丫头,还笑呢。” 知他似真的有些懊恼,唐瑶双手掩唇,呵呵笑道:“好了好了,我会记得收敛笑容。” 毕竟待会下了车,她多少得顾及这位封地之王的颜面。只不过,每当视线落在他被撞破的唇上,笑意就从她的喉中溢出。 显然,展陌华也不信她所说的:“说得太没诚意。” 听到外面的动静,两人不好意思再在车厢里磨蹭,免得惹人闲话、落人口实。 待二人下车时,苍皞已经打发雇来的马车离开,带着那乞儿姐弟俩等候在旁。 看出麻花脸色比之前更苍白,展陌华先为他们俩做了安排,吩咐道:“苍皞,你和馒头先带麻花到杏园安顿下来。然后,在枫园收拾出间屋子给馒头住下。” “是,王爷。”苍皞一贯的回答方式,简练有力。 展陌华见他只是应声,并未立刻行动,不由追加道:“快去办吧。我俩慢慢逛回去。” “是,属下明白。”难得苍皞向来冷静的公事化语调居然会微微颤抖。 望着他领着麻花姐弟先行离去的背影,唐瑶扑哧笑出声:“刚才苍皞也笑了?” 就知道身边这一个两个都是幸灾乐祸的家伙,展陌华轻抚她的脸颊,故作狰狞气愤,假意沉声威胁:“说别人,你那嘴角可一直扬着呢。就不怕我记仇、报复吗?” 这种连小孩都不会觉得害怕的幼稚言行,引来唐瑶一连串的笑声。她揉了揉笑得有些发酸的两腮,抛出媚眼:“你可不能与我这小女子计较。” 凝视着她自然的笑颜,展陌华顿觉眼前一亮,视线自然地胶着在她的脸上,不舍挪开。 入王府后门,行走在花园的林荫小道上,两人难得清闲自在,天南海北、漫无目的地聊着。 展陌华不知道多久没有过这般轻松自在的时光了。除了小时候在母妃身边,唐瑶是第二个令他能完全放松、释放真我的女子。 这样特别的存在,他无法将她当做府里那些庸脂俗粉看待,可她的地位身份注定难以成为他的正妃。这也是他迟迟不敢向唐瑶说明心意的原因。既然不能给她该有的名分,是否应该放手才对她比较好? 用力的甩了甩头,展陌华将这些烦心的事情暂且抛开,好好珍惜与瑶瑶相处得分分秒秒。 思畴再三,展陌华明知会破坏气氛,却不希望在唐瑶心底留下芒刺。他最终主动提及尴尬之事,明知故问:“瑶瑶,之前在车上你究竟有何事?” 果然,方才还笑语盈盈的唐瑶,闻言顿时变了神色,支吾犹豫地说出:“那个,听说你带了个人回府。” 看来这小妮子算是不负他这般用心的照顾,终于知道要为他吃些酸醋了。 与唐瑶的纠结不同,展陌华心情大悦,说起话来也轻松随意,还隐隐带点得意开心:“嗯,她叫宁娆,是这次闹事的那个部落族长之女。” 见他提到那女子竟是眉飞色舞,唐瑶的醋坛子瞬间被打翻,酸味十足地瞥了他一眼,嘟嘴问道:“她漂亮吗?” 展陌华在此之前从未发现自己是这般幼稚的男子。 越是看见唐瑶吃醋的可爱模样,他就越是想要招惹她更加生气些,就像是想要引起女孩注意的那些无知少男。明知那心情简直与那些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无异,但他现在就是这样乐此不疲。 为了继续享受着唐瑶为他而吃醋的快乐,他故意含糊未明,不答反问:“宁娆她可是远近闻名的一族之花,你觉得呢?” 如他所愿的,唐瑶的腮帮立刻气鼓鼓的,可爱极了。从来美人相轻相欺。唐瑶虽不敢自命不凡地妄称美人,但她还是免不了心中不悦,双臂环胸,满是不屑:“哼,真的假的?” 看着她就差翻脸发火的模样,展陌华夸张地面露了然,歪着脑袋,掰着手指,逐条列举她的“罪行”,慢条斯理地说:“呐,你吃醋,闹脾气,还躲着不见我。” 打死也不会承认自己做过这么丢脸的事情。唐瑶别开脸,兀自心虚地否定:“我,我才没有呢。” 展陌华心知这已是极限,若再放肆地继续欺负下去,怕是这妮子的脾气就该爆发了。 他话锋一转,识时务地主动示好:“瑶瑶,你看,今晚我在杏园用膳,然后赏月聊天。觉得如何?” 原本正闹小脾气的唐瑶,听他如此建议,虽傲娇地睨了他一眼,却掩饰不住心中喜悦,轻快地点头应道:“你既然这么说了,那我就勉强同意吧。” 就是喜欢看她这种小傲娇的神情,展陌华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突然,道旁竹叶晃动,一道俏丽的身影从中掠出,大胆地拦住了二人的去路。 “奴婢拜见王爷。”一名大丫环打扮的少女,对展陌华盈盈拜下。 被这突来的程咬金打扰,展陌华大为不悦,本想不搭理这不懂规矩的下人。可目光在她脸上游走一圈,他觉得有几分眼熟,不由问道:“你是?” “奴婢蝶儿,是跟在宁姑娘身边伺候的丫环。”蝶儿不卑不亢地回答,甚至语气中还带着几分对齐王的不满,摆明没将这位王爷当作自己的正主子看待。 在此敏感的时期,涉及到宁娆,展陌华不敢轻视。 下意识地用余光瞟了唐瑶一记,见她似没表现出怒意,他才暗自松口气,向那丫环问道:“何事?” “我家姑娘突然腹痛,本要去寻敬伯,可姑娘初来府里,谁都信不过,除了王爷。”蝶儿尽职尽责地道明来意,将那位一族之花描述得惹人怜惜,“所以奴婢斗胆来拦住王爷,请王爷可怜我家姑娘,去劝她瞧瞧大夫。” “这……”本该毫不犹豫地点头称是,可展陌华此刻却意外地觉得这一声“应该”异常难以启齿。或许是因为身边还站着唐瑶的缘故,他心中还破天荒地莫名浮现出一阵难堪。 见他犹豫难绝的模样,唐瑶不由在心底哀叹。 深吸一口气,压下喉中干涩,她状似平静地推了推展陌华,说:“人命事大,你去吧。” “可是……”展陌华还想说什么,却被她抬手打断。 唐瑶的视线正巧瞥见远处路过的丫环,勾起一抹勉强的笑意,替自己的离场寻了个不错的借口:“正好心荷在那边,我让她领路回去就行。” 说完,她不等展陌华出言阻止,连忙快步追上远处的心荷,逃一般地离开。 望着唐瑶渐渐远去的背影,展陌华不由皱眉。虽然刚才她竭力展示平静,可他却能轻易地看穿她的伪装:这妮子分明是在强颜欢笑。 轻叹一声,收回目光,他再次瞧见仍半跪在面前却直挺上身的蝶儿。就因为她不识时务的出现,才令他这一天的示好、努力全部化为乌有。想到这儿,展陌华的怒火油然而生。 不再看她表里不一的恭敬,展陌华丝毫不掩饰自己此刻的不悦,沉声下令:“走吧。”说着,他便迈开大步向宁娆暂住的东跨院行去,并不理会身后的丫环是否能跟随上他的步伐。 而全程未曾瞧过唐瑶的蝶儿,却在展陌华的背后,扭头望向唐瑶离去的方向,面色凝重,若有所思。 向东北方走了半柱香的功夫,一座小巧的院落出现在眼前,门上的匾上用隶书写着:碧园。院落旁有一片荷塘,景致清雅,是东跨院中环境最好的园子。 碧园比起西跨院那边更是精致得多,更别提还专门拨了五六个丫环来这儿打理。这些安排,足见齐王对这位异族之花宁娆的重视。 踏入碧园,展陌华放慢脚步,让跟在身后小跑的蝶儿先去屋里禀报。 “姑娘,王爷来看您了。”蝶儿知趣地小跑到寝屋,对自家姑娘提醒道。 此刻宁娆正躺在床上百无聊赖,独自翻着牌九解闷。 听闻展陌华到来,她立刻将所有牌骰全都打包递给在旁伺候的小丫环收起。而她自己则略整容妆,美滋滋地吩咐:“快扶我起来。” 她刚起身走到厅中,就见展陌华已坐在桌旁等候,正悠闲地品着刚沏上的新茶。 “宁娆拜见王爷。”她故作病态,柔弱堪怜地由蝶儿扶着走过去,向他半跪,深深福腰,行了个大礼。 妥妥地受了她这礼,展陌华才抬手示意她站起,语气平淡地说道:“宁娆,你有病在身,快去躺下。” 由蝶儿扶起后,宁娆的身形微微晃动,如风吹杨柳般纤细婀娜。她抬起手臂,以宽袖遮住半副娇容,带着几分哽咽地轻轻抽泣:“妾身病容憔悴,本不敢让王爷瞧见。” “本王已听蝶儿说了。”既然佳人一再声明得病,展陌华也不能再继续装傻,只好起身将她搂入臂弯,关切询问,“怎会腹痛的?为何不看大夫?” 见状,蝶儿机灵地松了手,并默默地将所有伺候的丫环下人全都带出屋子,好让自家姑娘有表现的机会。 没了碍事之人,宁娆越发没了顾忌,将身子全然挂在展陌华的身上,柔若无骨。 不过,展陌华对这样的投怀送抱,自从唐瑶出现之后,都没了兴趣。 他让宁娆安坐在床榻上,自己却不着痕迹地坐到床边的凳上,从她那双灵巧撩火的手中脱离。 没将他疏远的举动放在心上,宁娆如西施捧心般,侧身依在靠枕上,双手抚在胸前,泪眼迷蒙地怯怯说道:“妾身初到府里,总是惶恐。唯有在王爷身边,这颗心才能安定下来。” 说着,她的媚眼已不住地向展陌华抛去。见对方似无动于衷,她收敛了放肆的目光,转而摆出欲拒还迎地娇态,纤长的手指慢慢绞弄锦帕,委屈地说:“偏偏这不争气的身子,一旦紧张就会腹中疼痛如绞。” 心中暗叹,展陌华知道不能再冷淡下去,否则之前所做的就将前功尽弃。下定决心,他一秒转换笑颜,温文尔雅地从凳子上挪到床沿。 牵过她透白如瓷的玉手,展陌华轻轻拍抚,轻声细语地对她安慰道:“既然如此,本王便留在这儿陪你。” “多谢王爷怜惜。”见他终于有了回应,宁娆心中大喜。她低眉垂目,双手似随着目光的游走而轻盈挪动,不多时已从展陌华的手掌中移到了他的手腕处。 似有意又似无意,她的手指在展陌华的腕处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划过,引得他一阵酥麻。 这位佳人实在主动得令人有些招架不住,展陌华借着变换坐姿的机会,将手从她的掌握中抽回。为了缓解这份尴尬,他主动开口,把话题转到安全的范畴:“不过你必须得看过大夫。只有大夫诊断你无碍,本王才能真正放心。” 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宁娆知道自己的举动方才让他动摇了。 她抬起自信的容貌,冲展陌华娇俏一笑,温顺如水地点头,一语双关地说道:“嗯,妾身自然全凭王爷做主。” 听到这样直白的“暗示”,展陌华只得装傻,高声唤来守在屋外的蝶儿,吩咐下去。 展陌华见她得了指令,却还留在原地,似等候正主子宁娆的命令。 没想到宁娆身边居然有这样忠心的奴才。看来只要有机会,一定要将这蝶儿尽早除去,以免事情另出差池。 “还不快去。”宁娆察觉到展陌华的不悦,连忙向蝶儿使了个眼色,催促道。 果然,这丫环只肯听从宁娆的吩咐,:“是,奴婢这就去。”说完,她立刻转身出屋,往中庭方向而去。 原本还算温和的气氛,因为蝶儿的举动又变得有些冷场。 宁娆星眸流转,顿时计上心头。她突然轻声呼痛,引来展陌华的注视。 “王爷。妾身这儿又疼了。”宁娆秀眉紧蹙,仿佛正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一般。她硬生生挤出几滴泪珠,顺着脸颊缓缓滑落,落在锦帕上,很快便晕开来。 面对这些小伎俩,展陌华即便心知肚明,却不能不有所表示。他只得重新坐回床沿,轻轻扶她躺下,边温柔地替她盖上薄被,边安慰道:“那你就躺平小睡一会,大夫很快就到。” 说完,他唤人送上温水。用手掌轻柔地托起宁娆的脑袋,喂她饮下一小口温水,复又让她躺下休息。 突然,他感到右手一紧,低头看去,是被宁娆的手掌牢牢握住。 美娇娘两颊飞霞,媚眼含春,娇柔羞涩,柔声央求:“王爷,就坐在这儿陪妾身嘛。” “本王知晓,你安心睡吧。”展陌华侧身靠上床柱,答应了她的要求。随即,他便摆出闭目养神的架势,拒绝继续应付这位族花姑娘。 看来今晚是没有机会去杏园用膳了,不知道瑶瑶这会是不是又因他而生气了呢? 此刻,杏园门外,唐瑶谢别再次领路的心荷,无精打采地向园子里走去。 “唐姑娘,您回来了。”银月笑吟吟地上前请安招呼。 83.83族花宁娆 “嗯。”唐瑶心不在焉地应道。 她无神的目光四处打量,在扫过东厢客房时,突然记起要紧事,忙问道:“苍皞可领人来安置好?” 银月瞧出主子有些不对劲,只当她是出门整日劳顿了,并没放在心上。 她恭恭敬敬地答话:“回姑娘,那二人已经在厢房中歇下,另拨了俩小丫环帮忙打扫。” 本以为唐瑶听了会去东厢探望,谁知她有气无力地径直走向自己的寝屋,还不忘敷衍般地夸赞了几句:“你做事总是妥当,让我凡事都省心。偿” 面对这样反常的主子,银月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之前苍皞带来那两人时,分明交代她说这姐弟俩是重要的客人,要好生服侍;可现在瞧着唐瑶的模样,她实在难以想象那两人到底有何重要的。 不过,这并非重点。与其烦心旁人闲事,银月此刻更关心主子的喜好:“姑娘。今天的晚膳如何安排?撄” 唐瑶仍旧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似已精疲力尽,任何事情都无法引起她的兴趣一般。 “随意就好,记得给那姐弟也送些过去。”她总算想起对俩姐弟的责任,追加吩咐银月。 银月应声正要交代下去,猛然间记起之前苍皞提到王爷应该会来杏园用膳。 她怕这般恍惚的主子将这要事忘记,连忙追问道:“那王爷他……” 谁知她的话如同针芒刺入唐瑶的心脏,她的脚步顿了顿,一抹难堪从脸上闪过,艰涩地苦笑道:“王爷今夜会在宁娆屋中,无需我们费心。” 这时,银月才意识到事情不妙,懊恼不已,连忙半跪请罪:“奴婢多嘴,请姑娘责罚。” 是自己控制不住情绪外露,怎能迁怒他人。唐瑶摆摆手,挤出笑意,无力地说:“此事本与你无关,去忙吧。” 望着唐瑶毫无精神的背影,回想早上她出门时的满心欢喜,银月不由在心底感叹:看来那位宁娆姑娘的存在,着实令唐姑娘伤心费神了呢。唉,说到底,这都要怪王爷喜新厌旧的速度太快了。 意识到自己正在腹诽主子,她连忙甩甩头,快步向园子里的小厨房走去,交代晚膳事宜。 而此刻的碧园中,因为展陌华的存在,处处显得春意暖浓。 在里间,床榻的纱幔被放下,从中伸出半截皓腕。一名白须老翁,正专注地搭在其上,细细诊断宁娆的脉象。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过去,那名大夫收起手,松了口气,微笑地对展陌华颔首行礼。 “余大夫,如何?”展陌华同样颔首回礼,礼戴有加地问道。 余大夫,名叫余青。年轻时就是故国皇宫的御医,国破后便一直成为展陌华母妃的御用大夫,如今则留在齐王府成为医坊的主管。 余青呵呵笑道:“宁姑娘并无大碍,只因长途跋涉、水土不服,好好休养些日子便可。老夫另开几幅滋补的方子,让宁姑娘按时服用,能更快地适应齐地的气候。”说着,他不忘向这位小主子递出一个两人熟知的眼神。 展陌华接收到他的暗示,因有旁人在场,故而不动声色,客套地谢过:“这么晚将您请来问诊,实在有劳余大夫了。” 闻言,余青哈哈笑起来:“此乃老夫本职之事,王爷太客气,反令老夫惶恐。”虽然他嘴里如此说,可那神态丝毫没有半点的惶恐。 随行的小医童熟练地替师祖背起药箱,向外间走去。 已在床榻上坐起的宁娆,见状,连忙吩咐道:“蝶儿,你随余大夫取方子。”她是存着私心,怕展陌华若是跟着走了出去,就会寻机离开这里。 她能深受族长爹爹的宠爱,绝不是仅凭出众的相貌而已。她是所有子女中最为机警聪慧的,也是最能耐得住、最心狠的一个。 想当初,宁娆的母亲不过是族长身边一名地位低微的女奴罢了,因为美貌而被纳入房中,连个正经的名分都没赐予。 生下她没多久,母亲就因为忍受不了大夫人的虐打而选择悬梁自尽,无情地将还在襁褓中的宁娆抛下。 后来在被大夫人抚养的年月里,她更是因为比母亲还娇媚的容貌而受到排挤、欺辱。直到宁娆发现自己一直视为负担的美貌,其实是对付旁人的利器时,她才真正地开始走上逆袭的道路。 费尽心机、抓住一切可利用的机会,宁娆终于在族长面前频频出彩,引起了爹爹的关注。 紧接着,她殚精竭虑地推敲了几桩大事的解决方法,却故意状似灵机一动在爹爹面前轻松说出。 从此,她便成了爹爹所最为看重的孩子,备受宠爱,就连向来一手遮天的大夫人都不敢再轻易动她分毫。 察言观色,就是她保命生存的首要技能。 此番有幸让赫赫有名的好色王爷将她带离那片噩梦缠绕之地,宁娆本是自信满满。原以为定能将这好色鬼牢牢捏在自己的手心里摆布,可不过才进府一天不到,她就发觉似乎太小瞧这男人了。 昨夜入府后,直到傍晚时分蝶儿去请他为止,这男人根本连面都未露过。宁娆好不容易将他请来,却敏感地察觉到展陌华似乎一直心不在焉。这根本不是一个好色男子该有的表现。 虽然他为她妥善地安排了衣食住行,刚才也对她嘘寒问暖,但宁娆就是本能地看穿他根本不是真心地在乎她。或许,他只是为了平息这场纷争,才选择了她,选择了最简便快捷的方法而已。 想到这儿,宁娆默默地透过纱幔看向展陌华。果然,他正倚在窗边,双臂环胸,望着外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或是月色迷人,或是纱幔多情。这一瞬,展陌华是这样的俊美无俦。他的侧颜五官立体,鼻梁呈现挺拔的线条,如刀削斧凿般完美。也许是夜色洒在他的脸上,宁娆竟从他这位天之骄子的脸上看到淡淡的忧伤。 本以为已经冰冻的心墙,突然咔吱一声,出现了裂缝。 一定要得到这个男人!她在心中暗暗发誓。 这次的情感争斗,不再止是单纯为了夺得王妃的这样尊贵的正室头衔,如今更是因为她似乎真的喜欢上这个男人了。 她会亲手拔除展陌华心中所有女子,独留下她一个。 因为有纱幔的遮挡,宁娆就这么放肆而带着侵掠的意味,透过薄纱直直地盯在窗边那人的身上。 似感受到异样的目光,展陌华轻咳两声,变换了站姿,回头望了眼床榻的方向。 就在此时,一串轻盈的脚步从外而来。 “王爷,姑娘。”蝶儿向二位主子禀报,不过她询问的视线依旧只对上宁娆,“晚膳已妥当,是送到屋里,还是放在厅中。” 宁娆一边让蝶儿将纱幔系起,一边瞧着展陌华暗自思索。稍稍整理了衣衫,坐起身的她下了决定,吩咐道:“我身子发软,便送进来吧。” 待蝶儿领命而出,她柔弱站起身,腰肢轻摆,款款走向展陌华。 柔软的素手握上展陌华有些粗糙的大掌,宁娆娇滴滴地攀上他健壮的手臂,柔声央求:“王爷,今晚您就陪妾身一起用膳吧。” 感觉到她浑圆而富有弹性的身躯隔着衣衫摩擦在自己的身上,展陌华心中却生不出半点邪念来,只想快些离开这里,去好好安抚瑶瑶。 对于这样坐怀不乱的自己,展陌华除了诧异,只剩摇头苦笑。若是让柳红缨她们知道,怕是会惊讶得难以置信 他稍稍推开宁娆,低头柔声对她说:“你身子不爽,还是让蝶儿伺候,本王先回去了。” “王爷!”见他果然想走,宁娆连忙将牵着他的手收紧,眨眼间便立刻潸然泪下,“自从您来看望妾身,这疼痛就减缓许多,想来已无大碍。” 说完,仿佛觉得还不够,她将姿态放得更加低微,泪眼朦胧地仰头望他,委屈不已:“您瞧,您忙碌整天,现在就多陪妾身一会嘛。” 被娇弱女子如此央求,展陌华的护花之心再次萌发。他犹豫了几秒,轻叹应道:“好吧,晚膳之后,本王还与苍皞约了谈事,你到时便乖乖歇息,不可再闹。” “妾身知道。”留下他吃饭的目的已然达到,宁娆适时收敛,乖巧地点头。 凡事要循序渐进,她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来日方长,她就不信凭自己的容貌和才华,会有无法降服的男子。 枫园中,久久未能等回心上人的岳琇莹仍痴痴地坐在廊下,翘首以盼。 “心荷。”她出声叫住视为闺蜜的小姐妹。 手中正捧着要送去小厨房预备的食材盒,心荷停下脚步:“琇莹姐。” 岳琇莹冲她招招手,要求道:“你过来,我有话问你。”知道她的脾气,心荷只得转了方向,向廊下走去。 岳琇莹一把将她拉到身边坐下,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打探起来:“刚才我似乎瞧见你领着唐瑶回杏园?可我早上听说,是王爷带她出府去的啊。” 果然除了王爷之外,岳琇莹是不会关心旁人的。心荷点头,解释道:“正是。不过王爷和唐姑娘回府后,被碧园的蝶儿央了去。” 耳朵尖尖竖起,岳琇莹挑眉,立刻一个身影跃入她的脑海中:“碧园?你是说昨晚刚入府的新人?” 心荷乖巧地点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并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大方奉献:“就是那位宁娆姑娘,听说她还是部落之花,媚骨天成,是个不可多得的***。” “哼,这下看那唐瑶还如何嚣张。”岳琇莹闻言,居然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报复似地恶狠狠说道。 这样反常的她,让心荷心中一颤,满腹不解地询问:“咦?琇莹姐,你难道就一点都不怨恨那个宁姑娘吗?她可是王爷的新宠啊。” 谁知,岳琇莹悄声对她说:“我今天已经找机会去偷偷瞧过那宁娆,确实生得千姿百媚。若是输给她,我也是认了。但是唐瑶她身材相貌,哪点比我强了,却还霸占王爷那么久。这回她被冷落,我定要想法儿将之前的仇都给报了不可。” 听她这样一说,心荷顿时了然:说到底,岳琇莹是觉得自己斗不过宁娆,所以干脆死了那份心思,不敢与宁娆相争;而她却又自认比唐瑶优秀,所以将之前从王爷那儿所受到的羞辱全都迁怒于唐瑶。这也算是欺软怕硬吧。 收拾了心中所想,她出于这些年的交情,还是决定提醒一下:“可是琇莹姐,你还是多忍耐些日子,瞧清楚形势再动手。” 正因能泄愤而高兴的岳琇莹,立即沉了脸,不悦问道:“何出此言?” “毕竟王爷昨夜刚回府就去了趟杏园,今天又放下公务,特意陪她逛街。若说要冷落她,似乎言之过早。”心荷道出如今暧昧变幻的局势,不希望岳琇莹一时冲动就鲁莽动手。如果这个蠢笨的女人因此被王爷重责,那岂不是太便宜她了。 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岳琇莹心中不快,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此事我心中自有计较,你只记得别说出去就好。” 当真有所计较才好。心荷将这句话藏在心里,笑得人畜无害:“这个放心,我本就不是多嘴之人,何况还关系到琇莹姐你。” 听了这话,刚才还板着脸的岳琇莹立刻挂上笑脸,搂住她轻轻摇晃起来,嘴甜地哄着:“心荷,你果然是我的好姐妹。” 粗略地应付了几句,心荷才得以脱身,端着食材盒离开。岳琇莹望着她的身影,突然神情发冷,射出一道阴寒的目光,嘴角掬着一抹意味不明的冷笑。 这一夜注定是不安宁的,连岳琇莹这样的丫环都按耐不住,更何况西跨院中的女人们。 不知何时,原本晴朗的天气已经转阴,这会开始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 “红缨姐姐。”柔美的声音在柳红缨门外响起。 抬头看向最近频频造访的叶灵悠,柳红缨不由取笑:“灵悠,这几日你来我这倒挺勤快。” 面对她的明知故问,灵悠淡淡笑道:“与姐姐谈话,我受益匪浅,故而多走动走动。莫非姐姐嫌弃了?” 被她四两拨千斤地将话儿扔了回来,柳红缨无辜耸肩,指了指身边的椅子:“瞧你说的。这长夜无聊,有你说话,倒是替我打发了不少清闲呢。” 果然,两人闲聊了没一会,这话题就转到唐瑶的身上。 叶灵悠抿了口茶,抬眼看向此间主人,说:“刚才我听下面的丫环说,王爷今晚留在新人那儿呢。” 这消息早已不新鲜,在这内宅中生存的女人,谁都有自己情报的来源,更何况这事本就在宁娆的示意下传播全府。 柳红缨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王爷从来如此,有了新鲜的自然要宠爱一阵。瞧那唐瑶不就是个例子吗?” 她心中嘀咕:难道之前想要算计唐瑶还未动手,这女人又想让她去对付新人?过去的叶灵悠可不是这么急躁的性子啊。 “据说那新来的,可是个货真价实、国色天香的大美人。看她一人住在东跨院的碧园,就足见王爷的恩宠了。”叶灵悠似一定想要挑起对方的妒火,使劲地煽风点火。 不过,柳红缨心中的那根钉确实别人扎下的,深深的,痛到流血。 思及此人,她忍不住来气,忿忿然道:“哼,她的恩宠怎比得上住在杏园的唐瑶。别忘了,姓唐的曾与王爷携手巡游过。那可是王妃之礼。” “灵悠。”她突然开口唤道。 静静听她发恼的叶灵悠,应声答道:“姐姐有何吩咐?” 柳红缨似下了什么决定,竟主动提及:“你可还曾记得前些日子,我们所谈的那事?” 终于等到柳红缨动了心思,叶灵悠不敢表现得太过高兴。她以绣帕掩住弯弯上扬的嘴角,低眉顺目:“妹妹我不敢轻忘。” 柳红缨满意地点头,继续沉浸在自己的设想中:“想来,王爷近日得了新宠,定然会疏忽了唐瑶。” “难道姐姐你是想……”叶灵悠故作惊诧,朱唇微启,瞪圆了眼睛看向红缨。 “不错。此番时机失不复得。谁知过阵子,王爷会不会又腻了新人,重新黏上姓唐的。”自鸣得意的柳红缨,脑中已经在不停歇地搜索有什么可行的法子。 尤其重要的一点,她得在事后将自己摘得干净;最好是让别的人去动手,她留在幕后指挥便好了。 这条鱼终于上钩了。叶灵悠盈盈起身拜下,坚定不二地表示衷心:“只要姐姐令下,妹妹不敢退缩。” 灵悠所表现胡的这等卑微的姿态大大取悦了柳红缨。她扶起灵悠,俨然真的将自己视为内宅之首。 “嗯。此事还要细细计划,不能走漏了风声。”她不忘严厉地提醒道。 “姐姐。”叶灵悠眼珠一转,突然提出个想法,小声建议,“或许,我们可以借刀杀人,岂不更为妥当?” 这话顿时点醒一时为人选烦恼的柳红缨。她美眸大睁,激动地说:“借刀?你是说……” 84.84握手言笑 见叶灵悠微笑点头,柳红缨顿时大喜,击掌称赞:“果然还是妹妹想得周到。” 知她已被点透,灵悠淡然笑道:“这点小聪明不敢再姐姐面前提起,此事还望姐姐劳心,我们这些西跨院的姐妹们都以姐姐马首是瞻。” 这记马屁拍得柳红缨很是舒坦,她轻展笑颜,挽起灵悠,亲昵如胞胎般:“瞧你说的。不过都是为了姐妹们能活得好些罢了。” 眼见月上柳梢,王府里的每个院落都显得有些冷清,除了碧园之外,这里一道道佳肴从廊下被送到屋内,更有佳酿清茶搭配在其中。 里间摆起一张小圆桌,宁娆与展陌华围坐而食撄。 遣退下人,宁娆夹起一块鱼肉,仔细地将刺剃干净,然后放到展陌华的食碟中。 “王爷,这饭菜合口味吗?”她笑吟吟地看着他吃下,讨好地问道偿。 “嗯,味道不错,卖相也精致。”展陌华细细品味,由衷赞叹,“是你自带的厨子?” 或许王府的厨子也是该换换了,做的菜竟还不如一个南蛮部落的乡野厨子。 见他捧场的又吃了两块,宁娆高兴地解释,说:“嗯,妾身从小吃惯了这厨子的饭菜,再吃旁人的总觉得缺点什么。所以,爹爹就将他赐给妾身,一同北来。” “宁族长真是爱女情深。”展陌华另有所指地看向她。 这是个聪明的女人,也是个很会利用优势条件的女人。 美貌是她的武器,宠爱也是她的筹码。这样的女人和他这样的男子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互相利用,互主沉浮,不付真情。从来,皇室的婚姻不都是如此的嘛。 可是他为何对宁娆就半点也打不起精神,想来都因为那个爱吃醋又能惹祸的小妮子吧。 心中念到唐瑶,展陌华的脸上浮现出温柔的神色来。 宁娆只当是他的转变是因为自己,不由壮起胆子,对他撒起娇来:“爹爹对妾身可谓有求必应,妾身细细想来,未曾替爹爹做过什么,心中很是愧疚呢。” 对嘛,他身边的女人就该这样,向他索求,对他试探。展陌华长臂舒展,将她搂入怀中,呵呵笑言:“你就安心在本王身边。若有好处,本王会为了你,打赏宁族长的。” 第一次感受到他的主动,宁娆喜不自禁:“妾身谢过王爷恩典。”说着,她连忙贴紧身子,双手揽上他的颈脖,让两人更加亲近。 气氛渐渐走上了正轨,莺声燕语、亲亲侬侬,这才是王爷和姬妾所该有的互动场面。 用完晚膳,待下人将碗碟收拾后,宁娆又饶着展陌华陪着喝了杯茶。 “王爷,这时辰已晚。”她半挂在展陌华的身上,媚眼如丝地望着他,用柔得似能滴出水来的声音提议道,“不如就在妾身这里歇下吧。” 展陌华的背脊一僵,思虑几秒,还是坚定地将怀中娇娃推开:“你身子还未大好,本王今日还是回枫园去。” “王爷,妾身……”感觉到气氛突然变冷,宁娆有些不知所措,本能地想说些什么能将他留下来。她几乎可以预见,展陌华从这里离开后,会去往何处。 不待她说出口,展陌华已然起身,绝了她的念头:“好了,时间不早,你先歇下。本王还有要事处理,不能留宿了。” 听他去意坚决,宁娆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强留,怕破坏了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娇柔姿态。 她连忙款款福腰,深深地行了个礼,低眉顺目,分外乖巧:“妾身不敢奢求朝暮,只望王爷能挂念着妾身就好。” “这是自然。”展陌华面色稍霁,伸手将她扶起,又轻轻拥抱了一下,才转身离开。 宁娆不敢托大,跟随到屋外,再次半跪下,口中念道:“妾身恭送王爷。” 直到展陌华走出碧园,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宁娆才收回远眺的目光,起身向寝屋走去。 “蝶儿。”她回到里间,立刻唤来心腹问话。 “姑娘,奴婢在。”蝶儿机灵地将别的丫环都打发出去,只留主仆二人说些私密话。 宁娆面色凝重,虽然声音轻微,但气势却不容小视:“把你今天打探到的,事无巨细全都说出来。” 自打展陌华一到屋里,她就发现他唇上的破处。随后,她又多次捕捉到展陌华轻抚创处,目光温柔地出神。她之所以,一直隐忍不问,是不希望让他觉得自己善妒多事。 不过,这却不代表她可以放纵这种事情继续发生下去。 蝶儿跟随她多年,自是知道主子所关心的是什么。她立刻详细地向宁娆汇报,府中西跨院的众人,以及与展陌华隔墙而居的唐瑶。 再说展陌华,吃得肚饱,走出碧园没多远,就看见熟悉的身影隐在暗处。 黑影眼尖望见他到来,连忙从阴暗处走出来,躬身唤道:“王爷。” “苍皞?”展陌华见是他,瞬间放松下来,问道,“你怎么会等在这里?” 苍皞面无表情地跟在他身后,可语气里似乎有些不满:“王爷在哪,属下便跟随在哪,这是属下的职责。” “瑶瑶那边……”展陌华脱口问出,随即又立刻改口,“算了,想来你也不知。还是我自己去瞧吧。” 一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瑶瑶,他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不过,苍皞对主子的打算却不敢苟同。他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开口:“王爷。” “怎么?”展陌华的心思全都飞向杏园,并没在意他的异样。 苍皞闷笑,说道:“属下觉得您还是明天再去瞧唐姑娘,比较好。” 敏锐地捕捉到他的笑声,展陌华终于停下脚步,重视起他的话来。 “她又吃醋了?”他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来。偶尔吃吃醋,是两人之间的情调;可如果一直纠结于此,他该头痛欲裂了吧。 看到主子尴尬的神色,苍皞强忍大笑的冲动,尽职地提醒主子远离风暴:“属下觉得那不该称之为吃醋,应该是愤怒。” “愤怒?”展陌华这回瞪大了双眼,不知怎样的唐瑶才会让苍皞感受到愤怒二字。 而这位“愤怒”的正主儿,此刻正在杏园的院落中卖力的挥舞着拳头,一拳拳结实地砸在被悬起庭中的沙包袋上。 从来只爱练习轻功的她,今夜却只想通过这笨拙的拳脚功夫,来狠狠地用力发泄心中的郁闷和压抑。 听到那闷闷的重击声,银月觉得胆战心惊。不过,在别的丫环皆不敢上前的情况下,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出声劝道:“姑娘,您可仔细着身子,别累坏了。” 练了一个时辰的功,唐瑶也觉得有些累了。走到长廊坐下休息,她顺手接过银月递来的湿巾帕,擦去脸上的汗水。 “端杯水来,好渴。”过度的运动让她的水分流失,一旦歇下,她顿觉口渴。 将负面的情绪全数发泄后,唐瑶的思绪又恢复了正常。她可没忘今天这园子里多了两位小客人。 她将目光投向还亮着烛光的东厢房,问道:“银月,大夫可来瞧过那女孩了?” 银月递上温热的花茶,而后答道:“苍护卫把他们送来时,已经领了府里的余大夫同来。” “那就好。”深深嗅了一记淡淡花香,唐瑶因练功而激烈的心跳也随之平缓。 大口饮下茶水,她猛地站起,转身时已挂起笑颜,吩咐道:“你去点一下咱们的小库房里有他们能合用的。” 见她似雨过天晴,银月也松了口气,巧笑回话:“奴婢记得,上回王爷赏了不少滋补药材,应有能派上用处的。” “嗯,你去取两样出来。随我一同去瞧瞧那姐弟俩。”唐瑶说着,打算先回屋换身衣服再去看望麻花,免得身上沾染的飞尘会引她咳嗽。 “姑娘仁厚,奴婢这就去办。”银月说完,便立刻前往小库房取物。 一刻钟后,唐瑶领着银月来到东厢房中。 刚踏进屋子,她就闻到一股浓浓的中药味。那股苦涩的滋味,只是用闻的就令人皱眉。 “麻花、馒头。”她爽朗地打着招呼,丝毫看不出来之前她还是那般情绪失控。 斜靠在枕头上,麻花见她到来,亲切地想要起身:“唐姑娘。” 唐瑶连忙上前压住她乱动的身子,着急、关切地说:“你好好歇着,不要随意乱动,免得岔了气又咳嗽起来。” 知道是她体恤自己,麻花过意不去地冲她点点头。 紧接着,她转头对守在一旁的弟弟,吩咐:“馒头,替唐姑娘沏茶。” 唐瑶连忙向银月使了个眼色,让她上前接手倒茶。而后,她对两人客气地说:“你俩就好好休息。这些琐事让她们做便是。” 说话间,银月已经倒了三杯热茶,递到几人面前。 见唐瑶身边的大丫环恭敬地伺候自己,麻花顿时觉得过意不去。 看她似乎还在纠结于这些细节,唐瑶索性将话说得更明白:“特别是麻花你,这些日子就安心在这歇着,按时喝药,少劳神操心,只管太太平平地把病养好。” 紧接着,她扭头对坐在旁的家伙,说:“还有你,馒头。你的首要任务就是照顾好你姐姐,有何需要尽管来寻我。” 见她说得这般义气,馒头和麻花对视一眼,虽然寄人篱下令他们感到尴尬,但唐瑶的种种言行却真的让他们在这薄凉的世间中感受到温暖。 闲聊了几句,唐瑶看出麻花已经疲倦,便主动起身告辞。 “天色不早,我也该回去了。”她正要迈步,突然想起什么,又回身对二人微微笑道,“馒头,我知你不放心。今夜你就在此陪着你姐姐,枫园那边的住处等明天再去整理。” 闻言,二人脸上果然露出欣然的神色。麻花更是松了口气,连连道谢:“多谢唐姑娘为我们姐弟设想周到。” 不习惯被人一再道谢,唐瑶不自在地摆摆手,说得风轻云淡:“分内之事。你们是我带回来的,自然要照顾好你俩。” 就连馒头这样的愣小子,也不由地开始渐渐对这个奇奇怪怪的女人生出好感来。 倦容满面的麻花,强打精神,嘱咐弟弟:“馒头,你替我送送唐姑娘。” 又客套了几句,馒头乖乖地奉姐姐之命,送唐瑶离开厢房。 站在门外,唐瑶笑望一脸严肃的馒头,叫道:“小子。” “何事?”馒头不解地看向她,仍旧板着一张脸,用来掩饰自己此刻复杂的心情。 对他的无礼已经习惯,唐瑶不以为意,对他嘱咐道:“我方才命人送了些滋补药材过来。你待到明日问过大夫后,尽管挑些合适地给麻花补补身子。” 默默地听她一桩桩的交代,馒头终于忍不住将心底的疑惑,问出:“你为何对我和姐姐这般用心?” 听了他的问话,唐瑶呵呵耸肩,双手一摊,似真似假地说:“若真要说起,可能因为在你身上我瞧见自己幼时的境遇吧。” “唐,唐姑娘。”馒头猛然间想起什么,突然神情激动,忘形地握住唐瑶的双手,急切地要求,“我想习武。” 他突兀的举动令唐瑶愣住,一时忘了抽回手,不解回问:“为什么?” 馒头的手上又不觉用力,仿佛这样才能表达他的决心:“那样才能保护姐姐。” “小子,你说句真心话。”听了他这唯一的理由,唐瑶眼珠一转,笑得诡异,“你究竟是想磨练拳脚,还是想学我的手艺?” 莫名的,她就是觉得这小子似乎对她那妙手空空的技艺,很是感兴趣呢。或许,她可以考虑收个弟子,传承衣钵? 没想到她会问得如此直接,馒头脸上浮现尴尬,支支吾吾地吐出两个字:“都想。” 听这小子肯说真话,唐瑶边打量他边点头:“看在你这么坦诚的份上,我会观察你一阵子。若你是这块材料,为了你姐姐着想,我会传授你一二。” “真的!”原以为她会拒绝的馒头,听闻这话,立刻欢笑地牵起唐瑶的手,不住摇晃。那份高兴劲儿,才符合他这年纪。 如同多了个弟弟般,唐瑶愿意包容他的鲁莽,只是善意地提醒道:“傻小子。这会儿你该道谢才对。” 谁知,这小子居然挑眉瞪眼,摆出一副久历江湖的模样,老气横秋地对答:“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他这副人小鬼大的滑稽样子,令唐瑶哈哈大笑:“哈,你才踩上江湖的门槛,这些歪话倒是先学会了。” 于是,当展陌华踏进杏园的那一刻,映入他眼帘的便是唐瑶和馒头相握而笑的画面。 好刺眼!他心里顿时涌起一股不爽。 强忍着冲上前拍开两人交握的手,展陌华撑起一个自信的微笑,大声唤道:“瑶瑶。” 原本正在欢笑的唐瑶,在扭头看清来人后,立刻收敛起笑容。馒头察觉到她这细微的变化,心中虽然疑惑,但也知趣地不说话。 盯着他们的交握的手慢慢松开,展陌华心中的怨气减轻,走上前去,先对立在那儿的碍眼小子,皮笑肉不笑地问候:“馒头,你们可还适应府里的环境?” 馒头不明白他为何对自己有着怨气,不过这并不是他所关心的。 于是,他对展陌华点点头,规规矩矩地客套回答:“多谢诸位,我和姐姐一切安好。” 展陌华此刻一心只想和唐瑶好好说说话,于是便好不拖拉地干脆赶人:“嗯。那我让苍皞领你回去休息。” “这……”馒头为难地看向唐瑶,不知该听谁的才好。 唐瑶笑着给他个放心的手势,而后一把挎上展陌华的手臂,用力将他拖至一旁。 不明白她为何神秘兮兮,展陌华就这样仍由她拉着自己,同样茫然地问道:“瑶瑶,怎么了?” 唐瑶小声对他解释:“我已答应他今晚留在这里照看姐姐。” 展陌华却不赞同她的说法,提出异议:“这伺候人的事情,府里训练出来的丫环定比他专业,不必担心。” 没想到,这男人居然没有爽快的答应。唐瑶也冒起倔脾气,反驳道:“麻花初来府里,丫环们自然没有馒头熟悉她的病情,万一有个闪失如何交代。” 见她起了性子,展陌华无奈地说出心中最忌讳的原因:“可是,我担心这个半大小子在你的杏园呆着,会被别人说三道四。” 说完,他自己都觉得似乎太过小人之心,扭捏地不去看唐瑶的反应。 果然,唐瑶冷笑几声,嘲讽道:“呵呵,无所顾忌的齐王,什么时候开始在意起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了?” 见两人又要吵闹起来,苍皞忍不住开口劝道:“唐姑娘,王爷是关心您。” 谁知,已经生气的唐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厉声喝道:“苍皞,你也莫要替他说好听的。”这个自大的男人,明明自己女人无数,居然还有脸来管她交友的状况。真是可恶极了。 一片好心居然被唐瑶撇在地上踩踏,展陌华的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85.85利益联盟 苍皞无奈地看着这剑拔弩张的两人,想要再劝说,就怕会火上浇油。 而跟在唐瑶身后的银月看到眼前这一幕,更是恨不得亲自上前将唐瑶扔到塘中清醒一下,以免她一时任性得罪了王爷。 虽然,王爷确实宠爱唐瑶,但一再地使性子,终会惹恼了王爷这个大靠山的啊。 不过这会正在气头上的唐瑶却理会不了这许多。她高傲地扬起下巴,冲着展陌华示威般地大声说道:“总之,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唐瑶从来不怕这些流言蜚语。” 随即,她又对站在厢房前呆愣看热闹的馒头,吼道:“小子,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回去陪你姐姐。撄” 这女人可不是好惹的。馒头在心中默念数遍,而后才回过神来:“啊,是。”紧接着,他就赶紧转身回房,明哲保身,不掺和那俩人的争斗。 眼见已经清场,唐瑶连个眼神都不给展陌华,毫不留情地出言逐客:“王爷,瞧这更深露重的,快些回去歇息吧。妾身这里就不留您了。偿” 看到主子头也不回地径直往寝屋走去,银月为难地向王爷投去个同情的眼神,而后紧走两步追回屋里伺候去了。 瞪圆了眼睛,展陌华难以置信地眼看着那扇房门在眼前关得严实,双唇启合:“苍皞。” “属下在。”还好,这位忠心耿耿的护卫没有抛下他离开。 展陌华抬起右手指向寝屋方向,边颤抖边说道:“我是不是太惯着这妮子了?” 再次憋笑到内伤,苍皞思索了几秒,给面子地为主子捧场:“不,只是唐姑娘还未能明白王爷您的一片心意。” 谁知,对于他的捧场,展陌华却不给面子,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我说,你最近说话是不是有点太肉麻?” 不过,有怎样的主子就有怎样的手下。面对主子的抢白,苍皞笑着调侃:“近朱者赤。想来是因为属下天天跟随王爷身边的缘故。” 尤其当他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在主子的下唇上,苍皞顿时破功,断断续续地憋笑出声。 估摸着今晚那扇门不会再打开,展陌华彻底没了脾气,不由迁怒到不知收敛的手下,懒洋洋地命令:“笑够了,就随我回去吧。” “是,属下遵命。”想绷着脸却再次失败的苍皞,索性一边笑着一边应声。 有心叱责,却无立场,展陌华最终只能懊恼地甩袖离开这已受过两次挫折的院落。 夜蝉鸣叫,扰乱心绪,闹得痴男怨女们各个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好不容易熬到天明,宁娆早早就起了床。 淡扫娥眉,朱点樱唇,梳了个简单的发髻,换了身朴素的衣衫,打扮得清雅脱尘。这身装扮少了昨日的妩媚,多了几分清纯,令人看上去似温和无害。 蝶儿见她这一番精心装扮,好奇地询问:“姑娘,您这一大早是要去哪儿吗?” 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宁娆又擦去唇色,用小指轻轻地沾了些许胭脂,淡淡地点摸在唇上。 仔细审视每个细节,她终于满意地点点头,说出自己的计划:“王爷今天不在府里,你随我去一趟西跨院。” 没想到主子一早就起来准备许久,居然是要去西跨院。蝶儿不屑地撇撇嘴:“可那里不过是些失了宠的老女人,不足为惧。” “你懂什么!”宁娆闻言,美目圆瞪,怒斥道,“这王府不比以前在家中,除了你们这两三人,我无人可用。偏有些事不能由我出头露面,这种情况下,还有比那些老女人更好的人选吗?” “姑娘果然英明。”这才明白主子的用心,蝶儿连忙称赞,“那些人想必之前恨透了唐瑶。如今姑娘去主动示好,想必她们定能同仇敌忾,集火对付唐瑶。” 想到之前唐瑶与王爷在一起时笑闹的那种默契,蝶儿不由为主子担忧,一心想要寻机会除掉唐瑶,以保主子在王爷心中的地位。 她话音刚落,宁娆立刻低声叱道:“知道就行,不用说出来,以免隔墙有耳。” 常年在内宅后宫摸爬滚打,她明白谨言慎行地重要性,万不敢将心思说得清楚明白。从小她亲眼目睹,有多少事就是毁在不经意间的一句话上。前车之鉴,不可不防。 蝶儿自知失言,忙牢牢闭紧嘴,不敢再多话。 对着镜子里,宁娆再次温习了各种微笑,挑选了一种最合适的多多熟练了几遍,直到自己觉得满意为止。 她让蝶儿备上份好礼,又取来几样族中的土产。一切准备妥当,她站起身,套上天青色的外衫,公布今天的行程:“走,我们先去见见柳红缨。” 虽然宁娆刻意低调,但那天姿国色却难以掩饰。一路行走,引来府中众人瞩目。 西跨院中,蜻蜓慌张地跑进屋里,仿佛受了什么惊吓般,结结巴巴:“姑,姑娘。” 正在屋中盘算计划的柳红缨,白了眼这没出息的家伙,忍不住骂道:“蜻蜓,你慌慌张张地做什么?” “那,那个,来了。”蜻蜓手指向门外,将话语说得断断续续,言不达意。 丫环的失态令柳红缨很是不满,她沉下脸,大声说:“什么来了?谁啊?若是连话都回不清楚,我要你何用。” 话音刚落,她就听见门外有道陌生的声音响起,似回应她的问题般:“柳姐姐,妹妹我,宁娆求见。” “哪个宁娆……”柳红缨刚说到一半,神情顿时凝住,诧异地看向蜻蜓,向她求证道,“难道是那个!” 知道主子也深感意外,蜻蜓连连点头:“正,正是。” 没想到,自己正在琢磨如何去接近宁娆,她竟然自己送上门来。真是天助我也! 柳红缨发自内心地呵呵笑起来,亲切热情地大声吩咐:“还不快迎进来。” 蜻蜓领命出迎。不多会,宁娆款款而入,一见面就对柳红缨行了半礼:“柳姐姐。” 这般恭敬,立刻让柳红缨对她好感大增。飞快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柳红缨更是将她视为可拿捏的软柿子。清汤寡水的妆扮,让宁娆瞧起来人畜无害。 她在心底暗暗思索:想是王爷看腻了浓妆艳抹的女子,所以瞧见这样一位清丽佳人便被这不同的气质所吸引。不过,看那宁娆一脸稚嫩软弱的模样,定然是无法绑住王爷太久的。首要的事情,还是如何将唐瑶挤走才是。 瞬间,将宁娆暂时从劲敌的名单上划去。柳红缨上前牵起宁娆的手,往桌边走去,口中客套地招呼起来:“宁姑娘太客气。快请坐下说话。” 宁娆听话地坐下后,立刻对身后的丫环说道:“蝶儿,把东西呈上。” 闻言,蝶儿将手中所捧的几个锦盒送上。蜻蜓则接收到主子的示意,欣然接下,置于窗边的几案之上。 那些锦盒看上去就精致,想必里面所盛之物必定贵重。好久没有收到王爷赏赐的柳红缨,见到这些,心花怒放,不过嘴上仍要客气一番:“妹妹,这般多礼,我怎好意思收下。” 不过她翘起的嘴角早已将她的心情出卖。宁娆掩去冷笑,只装不见,谦逊说道:“不过是些族里的特产,登不了大雅之堂,还请姐姐不要嫌弃。” 听她口口声声地叫着“姐姐”,又这样殷勤,柳红缨知她不会只是为了送礼而来:“你我如此投缘,有话不妨直说。” 宁娆岂会让她套出口风,一味地客气,笑得温顺可亲:“瞧姐姐说的见外。我入进王府,诸事懵懂,还仰仗姐姐多多指点。” “指点二字,我可担待不起。”柳红缨可没望了昨夜与叶灵悠的盘算,觉得这是个不容错过的好机会,“不过……”说着,她抬眼看了看蝶儿,欲言又止。 宁娆见状便知道她的顾虑,解释道:“姐姐但说无妨,这是我的家生婢子,可靠得很。”若她猜的没错,这柳红缨接下去要提及如今府上最敏感的人物,唐瑶。 果然,不出所料,柳红缨张口就说:“杏园的那位,想必你也有所耳闻了吧。” 看来这柳红缨如蝶儿打探的一样:空有美貌,却无城府;自视甚高,但能力不足,这样的人最容易利用。 打定主意要让柳红缨成为自己手中对付唐瑶的棋子,宁娆答起话来更加小心,不想让她有所警觉。 她微微摇头,一脸茫然无知地说起:“不甚清楚。我只知王爷很是宠爱,想必那位姐姐定有过人之处。” 见她作为新人居然对府中一无所知,柳红缨心底那份“作为女眷首领的责任感”顿时膨胀爆棚。她一开口,就将心底最介意的事儿道出:“何止是宠爱,一年一度的巡礼大典,王爷曾与她携手登上城楼,接受属民的献礼。那气派简直就是正牌的王妃。” 原来这消息竟是真的。从柳红缨口中得到证实的宁娆,心中怒火腾腾燃烧。 这正妃的位置,除了自己,谁也没资格得到,无论是唐瑶,还是眼前这个柳红缨。即便将来的对手是朝中名门之女,她也有信心将对方比下去。 但唐瑶居然因为早遇到展陌华,在这件事上抢先一步,如何不让宁娆恼恨。 仍她的纤手在袖中紧握捏拳,宁娆的神色未曾有丝毫变化,依然一派天真地感叹:“听闻那唐姐姐比我早入府俩月不到,竟得王爷如此对待,着实令人羡慕啊。” 难道这女人当真这般无心争宠?柳红缨仔细地审视她脸上的每一分变化,却未找到点滴的妒意。或许是她如今自持是王爷的新宠,所以不在乎唐瑶之前的风光?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对柳红缨来说都不是好事。如果不能挑动宁娆对唐瑶的敌意,她该如何设计二人鹬蚌相争呢。 想来,只有再加一把火。柳红缨故作惋惜,话说一半:“只可惜啊……” “何事可惜?”宁娆好奇追问。 见她似有兴趣,柳红缨继续将唐瑶抹黑,无比担忧地感叹:“可惜她生性善妒,如今已是时时霸着王爷。若是真等她成了王妃,怕是我们这些姐妹们再无立锥之地。” “姐姐想是多虑了。”宁娆呵呵笑起,并不在意,反倒替唐瑶开脱起来,“自古帝王皇族,哪个府里不是姬妾成群。若想成为正室大妻,岂能连这点容人的肚量都无?唐姐姐定不会是那样霸道的。昨夜我还听说,她从府外领回一对姐弟,正留在杏园住下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柳红缨眼中一亮,抓住重点:“姐弟?”这唐瑶还真是恃宠而骄,居然在园子里留宿男子。看来此事可以拿来做做文章。 宁娆垂眉顺目,敛去眼底精光,问她:“姐姐不知吗?” 柳红缨怎肯在新人面前显露自己情报网的不足。她打着哈哈,含混过去:“这倒也不是。不过下人来禀报时,我只模糊地听了一句,倒没有放在心上。” 随即,像是刻意的,为了化解尴尬,她又正色对宁娆告诫:“按正礼来说,女眷院中不该留男客的。” 见宁娆认同的点点头,她话锋又一转,百般无奈地说:“唉,此事肯定是王爷同意了的。你我觉得不妥,又有何用。只希望今后不要因此闹出什么事情才好。” 这饵钩扔得太直白,机警如宁娆怎会去咬食。她顿时避重就轻地将这话挡了回去:“还是姐姐想得通透,妹妹还要多向姐姐学习才行。” 看来今天是谈不出什么实质的话来。柳红缨决定待会与叶灵悠商量之后,再循序渐进地“感化”这位淡泊新人。 “如果唐瑶有你一半的谦逊有礼,我们这些姐妹们也不至于日夜担忧前程了。”她长长地叹息,算作是为这个不怎么愉快的话题画上句点。 听得出她一直在挑动自己对抗唐瑶,宁娆装傻不应。面对红缨几乎露骨的挑拨,她只规规矩矩地客套回礼:“姐姐过誉。” “这小雨又下起来了。”谈不出结果的柳红缨,瞥见外头连绵的雨丝,突然灵光一闪,端起亲切的笑容提议,“妹妹要是没什么急事,不如就在我这用午膳吧。再叫上几个平素里要好的,大家戏耍游戏,谈天说地,岂不有趣解闷?” 这倒是个好机会!宁娆欣喜应下:“姐姐盛情,我不敢推辞。” 不知这厢已在联盟对外,昨晚一夜未眠的唐瑶,直到天边泛白才稍稍打了个盹。 待她再醒来,已近正午。 梳洗之后,她望着在门外来回忙碌的银月,出声唤道:“银月,进来。” 银月连忙将手里的活交给小丫环,走进屋里:“姑娘,有何吩咐?” “隆州城外,何处有河流经过?”唐瑶边以手指卷着自己垂在胸前的一缕发丝,边歪头问她。 河流?银月略加思索,立刻想起此地最负盛名的去处:“回姑娘,城南门外二十里便是陵江。江边有个平雁原。那儿景色怡人,每逢踏青的季节,总能吸引许多人前往。” 哦?听起来很不错。唐瑶点点头,吩咐下去:“替我准备两壶酒,几碟点心,还有瓜果。” “姑娘这是打算要去陵江?”银月诧异地看向主子,觉得这要准备的几样东西有些微妙。这是要去出游?可天空正下着雨呢。难道是要祭奠何人?但看主子的神情又未带忧伤。 就在她瞎琢磨的时候,唐瑶爽快地公布正确答案:“对啊,今日是我爹娘祭日。人在外头,只好寻条河流,祭奠一下,以表哀思。” 啊,果然是要去祭奠先人啊。银月刚要去安排,却又想起什么,苦着脸转回来:“可是王爷这会儿不在府里。” 为昨晚之事耿耿于怀的唐瑶,顿时鼓起腮帮,赌气般地哼道:“难不成,离了他,我就不能动弹了?” 整夜过去,这对冤家还没消气呢?银月不敢调侃主子,更怕自己一言不慎引火烧身,连忙解释:“不是不是,奴婢只是担心姑娘的安全。” 谁知,这位主子仍含着昨天的酸醋,对她的话嗤之以鼻:“哼,怕是他在府里,也顾不上我的安危。” 是了是了,多说多错。银月不再多嘴,乖乖应下差事:“那奴婢这就交代下人去准备。”说完,她立刻转身离开,生怕主子又想起什么麻烦事儿来。 在等候的间隙,唐瑶去东厢问候、交代了一番,决定将银月留在园子里,好照料二人。 听闻自己要被留下,银月更加不放心起来,只希望主子能改变心意,再三问道:“姑娘,真的不要奴婢陪伴吗?” 唐瑶铁了心,摇摇头:“我将你留下,是为了让你替我照顾那可怜的姐弟俩。旁人我皆不放心,惟独你在,我才安心。” “奴婢定不负姑娘所望。”既然主子如此看重,银月无法再厚着脸皮跟随,“那就另带上俩小丫环吧。不为别的,只为避嫌而已。” 想银月说的也在理。虽然她向来独来独往、高飞高去,但如今姑且算作王府中的一员,少招惹麻烦也好。本就情路艰难,她也不愿展陌华再多心。 一架马车,两个丫环,唐瑶就这样缓缓摇晃着,踏上今天的祭奠之旅。 行了约莫半个时辰,马车渐渐停下,马夫隔着车帘对车厢里的唐瑶说:“唐姑娘,马车只能停在官道旁,您顺这条小路,向前就到江岸了。” 86.86偷听是贼 听说平雁原到了,丫环麻利地撩起车帘,摆出踏脚矮凳。在外人面前,唐瑶收起轻功,乖巧地一步步走下马车。 “有劳你了。在这歇会,我大约半个时辰便回来。”她向马夫交代清楚,就带着两名婢女沿着他所说的小路向江边行去。 这里与其说是平雁原,倒不如说是落雁滩更为贴切。脚下松软的暗红泥土,掺杂着黄色的河沙,想来这片平地应该是由江河常年冲刷而形成的撄。 不过这儿土壤肥沃,因而树木葱郁、花草丛生,引来许多美丽的雀鸟。行在期间,湿润的空气扑面而来,令久居城中的人顿感神清气爽。 王府中奇花异草虽多,但总不免流于匠气;不如这里处处都是那么自然,更让唐瑶觉得亲近舒适,有种信步武陵的错觉。 行了不久,唐瑶隐约听见流水声;又走了一段路,已经可以望见湍流江水。 “你二人留在这里,我做事时,不喜身边有人立着。”她停下脚步,命两个跟班丫环留在原地,顺手取过装了瓜果点心和烧酒的食盒。 两个丫环对视一眼,虽心中疑惑,但还是没有再向前跟去。 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沾湿了她的发丝和脸庞。这样的细雨来的正好,阻去了闲来游玩的人们,让这平雁原幽静得正适合她此刻的心境偿。 将瓜果、点心摆放整齐,她打开一坛烧酒,先往地上倒了一圈,算作献祭。而后她走到岸边的一株大树下,依靠着粗壮的树干,大大咧咧地盘坐在地上。 对着坛口,豪放地饮一口酒,唐瑶将酒坛顺手放在身边,抬起手背率性地抹去嘴角的残液。 她右手隔空一招,小九凭空地出现在掌心,已顺她心意幻化成萌蠢的白兔。 唐瑶一边轻轻抚摸它柔软的绒毛,一边开启叨叨念模式。 她望着瓜果的方向,意念寄托其上,自言自语地念叨起来:“爹,娘。女儿似乎喜欢上一个男人了,却不能嫁给他。我该如何是好呢?” 似想要回应她,小九在她怀中乖巧地磨蹭,不时发出咯咯呜呜的声音。与之前的发音相比,最近它已能辨别出语调和节奏,大有长进。 唐瑶与它亲昵地蹭了蹭鼻子,又不免哀怨地叹息“还有义父你啊,知道你好酒贪杯,这会儿也不知沉醉在哪个温柔乡里。不过,你的宝贝徒弟都走丢这么久了,你怎么还不来寻我?我可告诉你,你心心念念的九微灯,我可已经弄到手了。” 拍了拍身边的酒坛,唐瑶将目光落在其上,暂且权将它当做义父般,除了抱怨还玩笑般地威胁:“你不是说,只要有了九微灯,你就可以去见师娘了吗?小心惹恼了我,让你一辈子守活寡!” 突然,轻微的扑哧笑声传入她的耳中。 “何人偷听!”唐瑶瞬间收起小九,翻身跃起,全身警觉,“还不快点现身?” 这样突兀的动静,令她心中免不了有些害怕:应该不会那么霉运吧,难得自己出趟门,不会就这样被皇后的人给盯上吧。 这一转念之间,她手中已拿捏了数件用来逃生的暗器,神经紧绷,双眸似鹰般飞速地在树木之间搜索目标。 突然,一道湖色身影从天而降,落在她面前的不远处。 唐瑶定睛望去:此人身披湖色外袍、内衬天青长衫;玉冠束发,纸扇轻摇;看上去便是副文人的打扮,不似皇后手下那些肌肉发达的莽汉。 稍稍放下心,唐瑶却仍恼怒地瞪着他。居然敢打断她难得享受自由空间的机会,她此刻正思考着是否要换几样杀伤力小点的暗器让这家伙吃吃苦头,算作惩罚。 那男子啪的将扇子收起,拢入袖中,向唐瑶作了个揖,笑着解释:“姑娘不必惊慌。在下只不过在树上小憩,本没打算偷听姑娘说话。” 想起自己以往也喜欢在树上休息的习惯,唐瑶对他的敌意马上又减少了些。不过,被人打扰的她还是怏怏不快地抱怨:“那你就安静地听着,笑什么!” 可是,那男人竟当真回答起来:“姑娘,那守活寡是不能形容男子的。” 被个陌生人指出错处,唐瑶不由恼羞成怒地狠狠瞪他:“要你管!” 对于她的无礼,那男子却笑得潇洒,让她有种重拳砸在棉花上的挫败感。 “好好的闲情都被你破坏了。”她顿觉无趣,不再理会那冒失的男人。 她走回摆放瓜果的地方,从食盒里取出两只在马车上叠好的纸船:“算了算了,将这两艘纸船放了,便回去吧。” 说着,她左手托着纸船,右手提着繁琐的裙摆,小心翼翼地踏着沙石向陵江边靠近。 她蹲下身子,把代表爹娘的小纸船轻轻放在江面上,用手轻轻划动江水,将纸船从岸边推出。远望那两艘小船随波逐流,消失在视野中,唐瑶这才收回目光,站起身打算回转。 谁知,蹲的太久,双腿竟然发麻,踉跄中她又踩住了拖地的裙摆。整个人顿时失去平衡,眼见就要栽进滔滔江水之中。 “啊!”她大叫起来,摇晃着双臂,闭上眼睛不愿接受下一秒会变成落汤鸡的事实。 “小心!”在她尖叫时,另一道声音也同时响起。 与此同时,冒失男子如风卷过般,右手拉住唐瑶的手臂,施展巧劲,一个旋身,将唐瑶环到胸前。随后,他凌空旋身,让两人离开危险的江岸边。 脚踏实地的感觉、撞得生疼的鼻尖,都在提醒唐瑶:她安全了,不会落水了。 安下心来,她不由地胡思乱想起来:这个男人还真是深藏不露,外表那般柔弱,可真被他钳在胸前,却被那些结实的肌肉硌得生疼。如此比较,还是展陌华的怀抱比较舒服。 记起展陌华,她顿时觉得救下自己的这个怀抱变得很是扎人,令她再也无法忍受一秒钟。 她长吁后,用力推了推眼前还紧紧搂住她的“救命恩人”。非但没有丝毫感激的意思,她甚至没好气地粗鲁说道:“喂,你还没搂够?” 听到她的责备,那男子才仿佛刚回过神来,俊颜一红,慌忙松开手臂。他连退了几步,谦谦有礼地抱歉:“啊,在下唐突,望姑娘恕罪。” 对于这种不明来路的男人,唐瑶本能地想要保持距离。她爽快地接受了他的道歉:“好了好了,反正也没真的占了便宜。” 说完,她拎起空了的食盒,转身向来时的路走去,不想耽搁太久而让下人们担忧。 “姑娘。”那男子望着她的背影,不由自主地出声唤道。 唐瑶飞快地回过头,气势汹汹地恼道:“又有何事?” 那人似乎被她这气势吓到,愣了一会,才记起本意:“不知可否告知芳名?” 看见他充满期待的眼神,唐瑶非但没有半点心动,反而升起一股莫名厌烦的冲动。她咧嘴向那男人露出一个夸张的笑容,皮笑肉不笑地将他的请求干脆拒绝:“嘿嘿。不可。” 说完,她有种报了先前被偷听的怨的感觉,心情立时舒快了不少。 “真是有趣。”见她消失在林间的小路上,男人唰得打开扇子,自信满满地笑起来,“若能再见,定要问出你的名字来。” 可没心思搭理那些不相干的人和事,再次颠簸半个时辰,唐瑶回到王府。她下了车,直接往杏园而去,不需要旁人带路。 这算是她的必备技能之一吧。出去小偷逃跑的本能,每到一处她都会第一时间将这里的道路记熟。虽然在这王府里不必逃命,但她的脑子还是自动将曾行进过的路线记下了。 刚回到杏园,她就看见银月关心地迎上来,不知是不是发生了何事。 银月走来,一边替她除去湿漉漉的外衫,一边例行公事地问道:“姑娘,您回来了。没出什么事吧?” 将之前的小插曲抹去,唐瑶对她露出个安心的笑容:“平平安安。” “姑娘。”银月掏出手帕轻轻吸去她发丝上的雨水,这才说出正题,“王爷交代,等您回来就立刻去枫园一趟。” “有事找我?他已经回来了吗?”唐瑶挑眉,有些意外。等到银月的点头,她毫不犹豫地转身便向枫园走去。 见她如此雷厉风行的,银月不由出声叫住她:“姑娘,您不换身衣衫吗?” 看她从头到脚被雨水打湿的狼狈,裙摆和袖口也被染脏,鞋上的泥土更是显而易见。这副邋遢的模样要是被王爷看到,会不会因此而冷落唐姑娘啊?何况最近府里还来了个国色天香的宁娆姑娘,这对比之下…… “啊?”唐瑶随意地整理了一下衣物,满不在乎地笑道,“这点尘土不碍事。反正我在泥里打滚的模样他都见过了。” 说完,她不再理会银月诧异的目光,径直走向枫园。 有这样的主子,是不是注定当奴婢的要多操心?银月长叹,转身正要去忙,就看见馒头不知何时站在身后,不由吃了一惊。 87.87总角之交 馒头看了看她,指着唐瑶离去的方向,诧异问道:“那女人一直这么大大咧咧?” 受不了这孩子没大没小的称呼,银月瞪圆了双眼,单手叉腰,严厉地指正:“什么女人女人的,要称呼姑娘、唐姑娘。” 矫情的女人。馒头悄悄腹诽之后,点头改正了称谓,但话语里仍丝毫没有尊敬的意思:“唐姑娘她总这样吗?没有一点娇媚温柔,哪里像个女人。” 倒不是他不知礼数,实在是因为唐瑶那天在破庙里让他见识了那招探云手后,他无法再将她与大家闺秀或是豪门贵妇联系在一起。 银月忍不住伸手轻轻点了点这冥顽小子的额头,说起话来也少了拘谨:“你这小毛孩懂什么。这叫真性情、洒脱。撄” 听了她的评价,馒头不由笑出声,摇头叹道:“可这些不是形容男人的词儿吗?” 果真如此!被他这一说,银月也如同被感染般,无奈轻笑:“被你这样一说,还真是如此。我待会就去提醒姑娘注意点。偿” 随即,她才意识到自己竟在背后议论主子,立刻双手掩唇,敛声瞪了那带坏她的毛小子一眼,匆匆转身忙碌去了。 面对她的无声指责,馒头无辜地耸耸肩就飞快地抛诸脑后,迈步往小厨房替姐姐端药去。 再说回唐瑶这边。 她快步来到枫园,没瞧见苍皞在屋外候着,便自行自觉地走进主屋正厅。 “展陌华,你找我?”她话音未落,就瞧见这厅中除了展陌华,还有一人坐在他身边。 唐瑶定睛一瞧,惊讶地合不拢嘴,手指那人,失态嚷道:“是你!” 那人显然也对于她的出现感到意外,就连倒着茶的手都忘了收回。直到热茶从杯中满出,滴答到他的衣服上,他才回过神来,一时狼狈。 展陌华来回看着两人的异样,好奇地问:“你俩见过?” 率先镇定下来的唐瑶,走到展陌华身边坐下,瞟了眼那人,解释道:“刚才我去江边的时候,遇见过他。没想到他竟是你的熟人。” 原来如此,展陌华自然地拉起唐瑶的手,向她介绍来人的身份:“这是我表弟,南宫焕,从小与我一起长大。他和苍皞是我最为得力的左膀右臂。” 而后,他又扭头对表弟说:“南宫,这是我在京城新纳的……” 他话未说完,就被唐瑶抢白。她挂上客套的笑容,对南宫焕自我介绍:“我叫唐瑶,是展陌华的伙伴。” 说着,她对南宫焕颔首示意,心中却默默地嘀咕起来:没想到这个冒失男居然会是展陌华的表弟,这世界还真是够小啊。看展陌华的表现,似乎他与这个家伙的感情还挺不错,今后免不了要多接触到他了。 被打断的展陌华,听了她的话,顿时了悟:这妮子是不喜欢那宠姬二字啊,看来是因为最近王府里女人太多,让她起了反感呢。 但是,显然南宫焕并不了解唐瑶的心性,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惊讶地感叹:“你,就是那个让敬伯紧张不已,连书三封信催我回来的宠姬,唐瑶?” 他的视线上下打量起这位佳人来,实在难以将她这副不修边幅的模样与传说中的妖姬联系到一起。 虽然他觉得唐瑶的五官细细看来别有韵味,而且浑身还有种普通内宅女子所缺乏的英气,但对于阅女无数的表哥来说,这种程度的美貌绝对不会让他痴迷吧? 难道表哥如今改了口味,喜欢这种粗鲁的男人婆?或者,根本是敬伯在夸大其词吧。 就在他闲闲地胡乱猜测的时候,展陌华已将话题转到正事上:“对了,南宫,你这次微服出巡,查探到什么?” 南宫焕再次诧异地看向展陌华,又瞧了瞧他身边的唐瑶,心里有些开始相信敬伯之前的大惊小怪了。 “无碍吗?”他的眼神不回避地看看唐瑶,征询展陌华的意见。 展陌华明白他所指的何事,为表心意,索性捏紧唐瑶的手,给予她绝对的信任,对南宫焕说道:“无碍,没什么她不可听的。” 听到这儿,唐瑶才恍然意识到,这两男人刚才眉目传递,竟是为了她是否应该坐在这里,是否有资格听他们议事。虽然,她很高兴展陌华的信任,但自己这个假冒的宠姬在这听论封国大事,她自己的心里却觉得有些尴尬。 将两人之间的小互动尽收眼底,南宫焕莫名地觉得有丝刺眼,隐隐有种想要将两人交握的手分开的冲动。 眨了眨眼睛,他压下古怪的情绪,哈哈扬笑:“难怪敬伯会担心。” 果然,对于他的调侃,引来展陌华的白眼,不甚正经地笑骂:“少贫嘴。” 收拾好心情,南宫焕突然换上一本正经的表情,主动开始回复正事:“这次我南下去晔城,查探冶铁和采盐的事宜,居然发现……” 他刚起了话头,唐瑶就猛地站起身。她皱眉拉扯因雨水而纠结在的裙子,对展陌华抱怨:“我去换身衣服,这全是泥土,不舒服。” 看来这妮子还有些将自己当外人,所以才会找个借口离开,为避嫌,故意不听他们议事。该如何做,才能让她将自己溶入他的世界呢。 不过此事还得循序渐进,展陌华也不勉强她留下,只宠溺地应了她的要求:“去吧,待会记得过来花厅用膳。” “我先告退了。”唐瑶点头,合乎礼仪地向二人行礼,而后款款离去。 又是背影。南宫焕久久收不回视线,突发感慨,发觉自己似乎总在望着她的背影。为何她会是表哥的女人呢?如果…… 一时晃神,他竟在展陌华的面前,陷入自己的沉思中。 正在等待他的汇报,结果半天没听到他说话,展陌华好奇地瞅向南宫焕,却见他一直注视着门外。他循着表弟的视线看去,并没发现什么奇特的事物。 撇去脑海中一晃而过的荒唐念头,他忍不住出言呼唤:“焕。” “在。”南宫焕猛然回神,大声回答。 展陌华并不追究他因何走神,微微抬手示意:“接着说。” 正在为刚才心里的念头而感到羞愧,南宫焕有些不自在地躲开展陌华的目光,心虚应道:“啊,是。” 紧接着,他收敛心神,将自己的这次出巡所发现的几桩弊案一一列出。 不愧是总角之交的好兄弟,对于事件的很多想法,不必非要说得清清楚楚,对方就已经了解。而后,两人围绕这些事情讨论起来,交流彼此的看法,气氛融洽默契。 正在园子里休息的银月看见唐瑶独自往回走,以为她又和王爷闹了别扭,立刻上前问道:“姑娘,您怎么又回来了?” 唐瑶丧气地扯了扯湿哒哒粘黏在一起的衣裙,忿忿地踩着脚步,边走边说:“换身衣服,去去晦气,居然又见到那个登徒浪子。” 登徒浪子?银月满头雾水地跟在她身后:“您说谁?”不过,接下来的一阵忙碌却让她忘了追问下去。 不多时,唐瑶已换上干净的内衣,正等待丫环们用干燥的巾帕将刚洗过的头发吸干。 她看了眼正在衣橱里为她挑拣衣物的银月,出言提醒:“待会要赴宴,穿得整齐些便可,不必太花枝招展。” 这些日子伺候下来,银月熟知唐瑶的喜好,麻利地取出银丝刺绣的月色外衫,搭配上鹅黄的齐踝长裙,又挑了双缎面鞋。 唐瑶满意地点头认可,边让她为自己梳上发髻,边回想今天遇见的那个男人。古人说过,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虽然她并不打算和那人再有什么更深的交集,但多了解下那家伙的为人,也不是什么坏事。 “银月。”她突然开口问道,“你可知道有个叫南宫焕的?” 南宫焕?这个名字如同钥匙般,将银月的话匣子彻底打开。 她立刻露出迷蒙向往的少女神情,话语中充满了不理智的褒扬:“那是齐地的总理大夫,差不多相当于国中的宰相。” 似觉得这样的解说还不够,她又接着说下去:“他可是齐地少女心中的理想夫婿,梦中情人呢。年轻有为,相貌堂堂,洁身自好……” 洁身自好?那个偷听贼、登徒子?唐瑶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赞扬,疑惑地抬头看向银月:“慢着,你确定你所说的,和我问的是一个人?” 难道这王府里还会有第二个南宫焕吗?银月的手差点拉扯到唐瑶的头发:“南宫大人是王爷的表亲,从小一起长大。姑娘问的可是这人?” 刚打理好妆容,苍皞正好奉命前来催促:“唐姑娘,王爷请您去花厅。” 应声让他稍候,唐瑶仔细地审视镜中的自己,直到觉得满意后,对银月吩咐道:“你去安排下麻花他们的晚饭,然后随我一同去赴宴。” 待唐瑶踏入花厅,果然那个南宫焕也列席其间。 他一见到唐瑶的出现,立刻扬起大大的笑容,挥手唤道:“小嫂子,就等你呢。” 88.88全都有毒 小嫂子?好奇怪的称呼。唐瑶愣了几秒后,才反应过来。 她扔了个淡淡的眼神给南宫焕,疏远得撇清关系:“我与你可没这般熟悉。” 碰了灰的南宫焕,自讨没趣地揉了揉鼻子,讪讪呵笑。 微微勾起嘴角,展陌华很满意唐瑶对旁的男人的那种冷漠表现,这样他从刚才就开始的心烦意乱瞬间平复下来。 他向唐瑶挥挥手,随后又拍拍身旁的坐垫:“瑶瑶,坐这儿来。” 这般亲昵?难道在这位堂堂总理大人面前,他们也需要演戏吗?唐瑶不知内情,不便拒绝展陌华的要求,以防坏了他的大事偿。 纤腰微微摇摆,她转眼便挂上甜美笑容,摇曳生姿地走向他身边,依偎他身旁,缓缓跪坐在垫子上。 唐瑶的温顺听话,让展陌华顿觉脸上增光。他满心欢喜地搂过唐瑶的肩,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前,看向南宫焕,却是对怀里的人说:“他唤你嫂子,你便应着,左右也是受得起的。” 闻他此言,唐瑶飞快地抬眼望了望他,随即立刻收回目光,将半张容颜掩在他的胸前,不自觉地心思流转:为何他会这样对自己说呢?嫂子这称呼,理当是他的正妻才该有称呼,不是吗?难道他对我竟也有这样的打算? 没察觉到她脑袋中的胡思乱想,展陌华对立在旁的侍从吩咐:“上菜吧。” 唐瑶诧异地环顾花厅,诧异地问:“就我们三个?” “家宴而已,当然只有自己人列席而已。”展陌华解释得那么理所当然。 这样的安排又出乎了唐瑶的预料,原本她以为会有几位女眷陪席,甚至就连男眷也该再多些才对,毕竟这是为封地中的二号重要人物举办的洗尘宴吧。 早已做好准备的厨房,得到展陌华的命令,立刻将精心准备好的佳肴珍馐接连不断地送到花厅,而展陌华更是体贴地将唐瑶的酒换成滋补养颜的樱酒。 开席后,大多的下人退到花厅之外,只有三四位贴身仆佣留下布菜、伺候。 看来展陌华和南宫焕的关系真的挺不错。唐瑶一边喝酒吃菜,一边静静地听着两个大男人聊些家长里短的琐事,阵阵笑声不断。 这轻松自在的气氛,令她不由地响起在家中和义父同桌用餐时的画面,也是这么其乐融融。不知何时能回京城找义父,不知道义父现在有没有因为她的失踪而着急。 想得出神,手上一滑,酒杯倾倒,里面的琼浆顿时洒到她的裙子上。 “哎呀。”她懊恼轻呼,顺手拿起手边的巾帕擦拭被沾上的酒水。 正聊得开心,展陌华突然发觉身边的人儿出了状况,连忙低头探去:“怎么了?” “喝的不小心洒到裙摆上了。”唐瑶擦了几下,发现酒渍难以拭去,皱眉苦笑道,“没事,让银月陪我回去换一条就好。” 这条长裙,是她挺喜欢的呢,要是这么轻易毁了,实在可惜。 不忍见她皱眉苦恼,展陌华轻柔而坚定地抚起她,温柔地说:“快去快回。” “先告退了。”唐瑶向两人抱歉一笑,便带着银月先回杏园更衣去了。 当独留下的两个男人又胡侃一顿后,展陌华突然挑眉提议道:“南宫,光我俩喝酒聊天是不是有些沉闷?不如让她们跳舞助兴吧。” 过去这种场合总会有歌舞的表演,适才展陌华一直未提,想来是因为唐瑶在场的缘故吧?不希望她看到自己颓靡的一面?没想到老哥竟如此在乎这女人的看法。 在心里哀叹一声,南宫焕强笑耸肩,冲他拱手附和:“我无所谓,老哥你但凭喜好就是。” 既然如此,展陌华轻轻击掌。一队身穿华美衣衫的舞者从花厅两侧的穿廊鱼贯而入。 丝竹隐在隔间悠扬奏起,舞姬随着曲调的婉转,而有韵律地摇摆腰肢;水袖跟随节奏而频频抛向空中,翩然婀娜,如落凡仙子般优美动人。 尤其那领舞者,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眼鼻被罩在镂空的银色面具之下,露出精致诱人的完美红唇微微轻启,似在邀请观者前来品尝。而镂空处可以望见的一双如水黑眸,更是流转间风情万种,撩人心弦。 她这样宛如犹抱琵琶半遮面,令人急切地想要摘去她的面具,一探她的容颜究竟会是何等的娇媚。 因为她的存在,顿时把其他的舞姬全都比了下去,宛若花中牡丹般,无人能夺其锋芒。她将空荡的花厅愣是舞出一片万紫千红的幻景来。 展陌华、南宫焕虽心中坦荡,但也不得不由衷赞叹此女真乃人间极品。二人边饮酒,边欣赏 眼前的美景,乐在其间。 一曲舞毕,两人仍不舍将目光收回,似在回味方才的情景。展陌华更是好奇:府中何时有了这般绝佳的舞姬? 心存疑惑,他把领舞者留下,命她除去面具。那舞姬樱唇紧抿,仿佛是在犹豫顾忌什么。 好奇心被挑起的南宫焕,也催促利诱起来:“王爷让你摘,你就大方摘下,说不定可以从此一步登天、荣华富贵哦。” 听他胡乱替自己许下条件,展陌华忍不住偷偷瞪了这个不嫌事大的小表弟一眼。 那舞姬立在厅中,娇小纤弱的身姿我见犹怜。思虑片刻,她终于抬起手,缓缓摘下面具。真颜外露人前,顿时引来二人的抽气声。 “宁娆?”展陌华惊讶地瞪圆双眼,只觉得自己看花了眼,“怎么是你?” 将面具收入宽大的袖笼中,宁娆不待他开口邀请,便自发地向他身旁走过去。 似没有筋骨般,她攀上展陌华的手臂,带着些许谨小慎微,娇滴滴地对他解释原委:“妾身整日未见王爷,寻到枫园却听说王爷在花厅宴客。妾身见到歌舞姬在做准备,正巧曾向名师习过舞蹈,便大胆地请求舞队答应妾身加入其中。” 南宫焕坐在一旁,冷眼瞧着上头那两人异常热络亲密的模样。从方才的对话中,他不难推断出,此女不是寻常的歌舞姬,而是表哥的众多姬妾之一。 虽然这叫做宁娆的女人妩媚娇艳,可在他眼里,却远不如唐瑶给人带来的感觉那般自然、舒适。思及唐瑶,南宫焕的心头仿佛被针扎了一下,刺痛难受。从来不掺和表哥后宅之事的他,此刻竟为唐瑶感到一些不值。 存了这样的心思,他在看向展陌华的目光多了几分指责。 不过,展陌华现在被宁娆缠住,不得分神去注意目光古怪的表弟。他私心里,不希望唐瑶更衣回来时会撞见宁娆的存在。他打定注意,得想个借口把这缠人的女子给打发走。 “王爷,妾身跳得如何?”宁娆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愿让展陌华牢牢记住自己的存在,不容忽视。她想要他清楚地看见自己比那唐瑶强上千万倍。 “确实不错。只是以后再有这种事情,别忘了提前告知本王,免得惹出麻烦。”展陌华拍拍她纠缠在身上的嫩滑手臂,给了个甜枣,却又不忘责备她的自作主张。 宁娆听了他的话,顿时一窒,抱搂的双臂也无力地垂下:“麻烦吗?是妾身错了。”那落寞的神情,仿佛一朵娇花瞬间蔫了。 不住在心底提醒自己宁娆背后所代表的势力,展陌华再扬笑颜,温柔和煦如春风拂面:“好了,本王是担心你会因此被不知情的宾客冒失。” 找回些许面子的宁娆,不敢再自讨无趣,立刻顺势下台阶,恋恋不舍地起身告辞:“多谢王爷体恤。” 还算是个懂事聪明的。展陌华满意地对她许下承诺:“下去换了这身舞衣,明日我去碧园看你。” 得了这话,宁娆脸上立刻笑逐颜开:“妾身告退。” 派了个丫环送宁娆出去后,展陌华仿佛已将刚才的插曲全然忘记,举杯饮酒。 反倒是南宫焕,忍不住开口说道:“恭喜表哥又得美人。”他把心底的酸酸涩意,小心地隐藏起来,挂上玩笑般地调侃嘴脸。 展陌华送递给他一枚白眼,左手拂额,不胜其烦地哀怨苦笑:“够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美人全都是有毒的。” 全都有毒?包括唐瑶吗?南宫焕情不自禁地面露向往,轻声低喃:“不知我何时才会中这种毒呢。” 直觉他话中有话,展陌华正要追问,却听见门口传来好奇的笑声。 “谁中毒了?”唐瑶浅笑娇俏,迈步跨过低矮的门槛,回到宴席上。 “小嫂子,你回来得正是时候。”她的声音如同良药,让刚觉苦闷的南宫焕一秒变脸,顿时来了精神,呵呵嬉笑,“我们刚才还说到表哥身边……” “南宫焕。”展陌华生怕他说出宁娆之事,急忙打断他的话,“你太多话了。” 接收到表哥警告的犀利目光,南宫焕居然有种报复的快感,心中偷笑:原来一直如神般强大的表哥也是有软肋的。 好在唐瑶没注意二人的眉来眼去,直走向自己方才所坐的地方,继续饮宴。 展陌华却古古怪怪地注视她的侧颜好一会,突然出言呼唤:“瑶瑶。” 89.89月下酌 “嗯?”唐瑶将筷头夹起的贝肉塞入口中,抬眼看他,心不在焉地应声答道。 他似突发奇想般,期待地问道:“你会不会跳舞?” 正因咀嚼而鼓起蠕动的腮帮子停顿了一下,唐瑶如同看怪物似的,望向展陌华:“什么?” 之后,这场小小的家宴就在奇怪的气氛中很快结束了。当然,唐瑶并没有显露舞技,安心地美美饱餐一顿。 回到杏园时,麻花姐弟已经熄灯歇下。问询了他们今日状况如何后,换了身轻便的衣物,唐瑶又走出寝屋撄。 熟知她习惯的银月见状,顺口问起:“姑娘,您又要去散步?” 唐瑶对她颔首笑道:“嗯,你先歇下吧,我去后园转转就回来。偿” 高悬的明月已经西垂,整个花园中静谧幽深,唐瑶放空思绪,顺遂心意,信步闲逛。 不知不觉间,她在荷塘前停下脚步。凝望这片渐渐盛开的荷花花苞,她的思绪不由回到月前的那一晚。就是在这里,她无意看见从水中一跃而出、如神邸降世般的展陌华。 那时两人之间是多么的单纯,没有如今的忧郁心结,也没有柳红缨、宁娆的步步逼近。明明不过月余,为何她竟会有种怀念当初的感觉,就仿佛已经过了许久许久似的。 沉沉的疲惫席卷而来,唐瑶怏怏地坐在假山旁的石块上,幽幽长叹。 唉…… 似在回应她,另有一道长叹同时响起。 没想到这里还有旁人,唐瑶吓了一跳,立刻提高警惕,本能地隐身假山中循声望去。 只见在右侧有一座小丘般的高台,八角飞檐凉亭矗立其上。借着微弱的月光,她隐约看出那小丘山壁上有石刻的三个字:望月台。 上次她的全部注意力都投注在展陌华的身上,连这么大的几个字都未瞧见,今夜才真正知道这儿的名字。 想必从那高台上俯瞰这片荷塘,会很美吧。她心中暗暗想到。 不过,在这水边却因为视线被遮挡,而无法看见亭中叹息之人。 唐瑶四下张望,突然灵光一现。脚尖轻点草地,身影飞快地移动,幻化成一道淡淡银光,一气呵成地顺着山壁跃到高台之上。所幸亭子旁边有花草葱郁,她便安心地隐身花丛之中,仔细打量亭子里的人。 那眼熟的天青色长衫,被束起的发冠。虽然他坐在石凳上,背对唐瑶,但她凭此两点就立刻猜出他的身份,南宫焕。 原来是他啊。唐瑶顿觉无趣,蹑手蹑脚地准备转身离开。 “为何偏偏是他的……”南宫焕突然自言自语,话语中的惆怅浓得仿佛能够滴出来。 或许八卦是女人的本性,唐瑶一下子被这句话给吸引住,停住了离去的脚步,又蹲回原处,竖起耳朵期待听到他接下去会再说出什么秘密来。 似了解她的期待,南宫焕仰头饮下杯中物,又是两声叹息。紧接着,他发出一阵闷闷苦笑,听上去比哭还令人觉得难受。 笑声之后,他猛然站起身,将躲避暗处的唐瑶吓了一跳。随即她看见南宫焕潇洒地换了个坐姿,倚在亭子的栏杆上。 放下酒盅,他随手抄起白瓷的酒壶,抬手倾斜壶口,直接往嘴里灌去。 快要消失的昏暗月光正从侧面照射到他的脸上,如同罩上一层朦胧薄纱。唐瑶隐约可以看见他的侧颜,紧蹙的剑眉、下拉的嘴角,双眼无神地投向远方。他浑身散发出忧伤的气质。 这副神情令唐瑶心中一紧,她曾无数次见过这种画面。每个满月的夜晚,义父也如他一样在月下独酌,仰头望天,一遍遍在醉时呼唤师娘的名字,深深地思念着不知在何时能够相见的爱人。 难道这位传说中身为全国女子梦中情人的南宫大人,也会像义父那样为情所困? 就像是要替她解答心中的困惑,南宫焕再次低喃,充满无奈和挣扎:“表哥对她也是真心,叫我如何去夺人所爱。唉。” 表哥?唐瑶听闻,双眸一亮,暗暗猜测:“他是看上了展陌华的女人吗?” 她兴趣饶深,觉得之前的疲倦全部消失,专心致志地期待这部即将开场的情感大戏。她心中暗自决定,要将这南宫焕当做自己观察的对象,查出他到底看上了谁?难道是西跨院里的某一个吗? 想到这儿,她暗自窃笑,慢慢在心中筛排可能的女子人选。 可惜,南宫焕却翻身坐起,仿佛劝解自己一般,无奈长吁,苦笑摆手:“罢了罢了,就当做了场美梦吧。” 哦?这么轻易就放弃了?唐瑶心底有丝惋惜,不过对他的印象却又加上了几分好感:“看来他倒还挺讲义气,也不算太糟糕嘛。” 望着他开始不断为自己灌酒,唐瑶知道今晚应该是不会再有什么新的发现了。与其在这里看他酗酒,她倒不如回去休息,明天再由着好奇心去打探下西跨院的消息,更为有趣。 如此想着,唐瑶缓慢地向后倒行,想要从来路退离。 “哎呀。”脚下一滑,沙石从顺势滑落,发出稀稀疏疏的声音。 “谁在那儿?”南宫焕的听觉没有因为饮酒而消减,立刻向唐瑶的隐身之处走来。 “糟糕。”唐瑶连忙双手捂住口鼻,屏气凝神,将自己的身体缩得更紧,生怕被他发觉,好生尴尬。 谁知,就在此刻,另有一道人影从望月台的阶梯走上来。 “是我。”展陌华意外地到来,为差点暴露身形的唐瑶解了围。 南宫焕疑惑地向花丛中看了眼,随即很快释怀,对展陌华露出笑容,将他迎入亭子里:“原来是老哥啊。” 展陌华与他在石桌边坐下,见他神情疲惫,关心地问道:“怎么今天刚回府,却意外地睡不着吗?” 南宫焕眼神复杂地在他脸上扫了一圈,勾起嘴角却笑不出来,淡淡地说:“有些事想不通,在这吹吹风。” 没想到,从小到大无事不谈的兄弟,也会有遮掩心意的一天。他心中微微发苦,又是一口辣辣的酒下肚。那种热烈的感觉从喉中一直滑到胃中,这种刺激能让他暂且不去想那些不可能的人和事。 “哦?”展陌华见状,从怀中掏出一壶未启封的酒,放在桌上,“那我陪你。” 原来他并不是来寻自己,而是也本就打算到这来借酒消愁? 南宫焕意外之后,生出“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你也有烦心事?” 砰的打开酒壶,先饮了一口,展陌华眼底划过一丝落寞,拍拍南宫焕的肩膀:“呵呵,也就你和苍皞能看得出。” 好久没有见过他露出这样的神情,南宫焕心底一软,早将自己那点烦心事抛到一边。 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用力反手揽上展陌华的肩,振奋起精神,哥俩好地大声对他说:“来,你说我听。如果你更惨,我心里也会觉得平衡些。” “你这家伙!”展陌华反身给他一拳,南宫焕斜身避开。 熟悉的互动令两人心情舒缓了许多,相视朗声大笑起来:“哈哈哈!” 展陌华提起手中的酒壶,碰了一下南宫焕的,说道:“来,喝吧。” “干!”南宫焕也不犹豫,与他一样,爽快地喝了一大口。 看到这俩男人推杯换盏的样子,一时半会怕是不会离开,唐瑶顿时苦了脸:“这下我该怎么离开啊。等他们醉了再溜走吗?” 揉了揉开始发酸发麻的双腿,她悄悄地挪动腿脚,变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 虽然她已经没有继续偷听的兴趣,不过两个男人的对话还是会自动地钻入她的耳中。 望月台上望月亭,落寞人见落寞人。 几口酒下肚,南宫焕觉得脑子开始有些混沌,很多话也可以问得直接。他再次倚回栏杆,舒展坐姿,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笑问:“老哥,你佳人在怀,刚刚又平息了南方的叛乱,还有何想不通?” 听了他的问题,展陌华自嘲冷笑,摇头说起:“佳人吗?只可惜,我不喜欢的全都往我这儿扑,但是我唯一看中的却一直摇摆不定。” 说着说着,他的眼前居然浮现出那个坏妮子的笑脸。类似这样的情况已经不知出现过多少次了。 在外出征时,每逢休息的间隙就会记起她的一颦一笑;这次回到王府的第一夜,被她拒之门外,他更是彻夜难眠,因为每次闭上双眼,他就会想见她的念头就越发强烈,诸如此类的情况,不胜枚举,最近越来越频繁。这样的情况,令他感到心慌。 这话在此刻的南宫焕听来,简直是种讽刺:“还有人会不喜欢老哥吗?”不知为何,他说完此言,突然就想到了唐瑶。 他甚至心中雀跃地猜测:莫非,唐瑶和表哥之间,并不是如看起来那样和谐恩爱?若真是这样,他是不是还有机会向表哥将她讨来?毕竟,只是普通的姬妾的话,并不算王府正式的女眷,即便打赏给手下也很正常。 90.90对影三人 如果有人在昨天说他会对陌生女人一见钟情,南宫焕绝对不会相信。可现在,心中因为这虚无缥缈的可能,他竟雀跃不已。 这样的问话,让展陌华一时语塞,呵呵苦笑:“是啊,不过想来就算真的两情相悦,父皇和那姓林的也不会同意的吧。” 说罢,他扬手一抬,壶中的***列酒尽数入喉,混着心头的迷茫、郁结一起咽下。 在旁躲着的唐瑶也听见了他的话,顿时胸闷发苦,却又隐隐升起丝丝期盼的喜悦。虽然展陌华没有明说,她却自信地认定他话中的人就是自己撄。 清风吹拂,树影婆娑,今夜最后的月光不吝啬地洒在这望月台上,将这三名年轻男女的倒影拉得细长细长,宛若他们的绵长愁思。 不知是如何回到寝屋,唐瑶没有饮酒,却觉得混混沌沌,和衣倒在床上,迷糊入睡。 当夜的梦里,展陌华那张俊颜布满了忧郁,深情却又绝望地凝视着她。唐瑶一颗芳心被他那哀伤的眼神揉碎,恨不得想开口劝他就此放弃算了。不需要名分,不需要他的爱,就让她独自默默地爱着他就好了。 就这样,呓语不断的她饱受煎熬,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得极不安分。不知何时热泪从紧闭的双眼中溢出,从鼻翼、脸颊滑过,最终落在枕头上,渗入丝帛的纹理中,消失无踪偿。 浑浑噩噩中,唐瑶感觉到有人在推怂自己。困倦的她想要看看是谁,却发觉眼皮沉重,难以睁开。 “姑娘,姑娘。”这声音很是熟悉,会是谁呢? “嗯?”困顿的唐瑶发出意义不明地轻哼,被子中的身体微微蠕动,仿佛在抗拒这一声声的呼唤。 见到主子这样耍赖的举动,当丫环的无奈笑道:“姑娘,醒醒吧,日上三竿了。”说着,她又加大力气推了推明明已经开始转醒的人儿。 受不了她的吵闹,唐瑶强撑精神,奋而用力,终于将双眼猛地睁开。 她看着映入眼帘的身影,神思恍惚:“银月?” 终于唤醒了主子,银月放下心中的忐忑,上前俯身将她扶坐起,在她的腰后垫上靠枕。这轻微的动作却令唐瑶紧紧皱眉,整张俏脸不自然地泛着惨白,神情很是痛苦。 “头好痛。”她双手抚上太阳穴,为了纾解头疼而按揉起来。 察觉到她的异样,银月面色凝重地抬手搭上她的前额,顿时惊呼起来:“天啊!姑娘,您好烫啊。” 果然是病了吗?已有预感的唐瑶听她如此呼叫,反倒淡定下来。她挤出一丝勉强的微笑,有气无力地说:“大概是昨晚吹风着凉,现在发热了。” “奴婢这就请大夫去。”银月说着就要往外冲。 唐瑶却出言劝阻:“不必这么麻烦,用冷水擦擦就行。”倒不是因为她对自己的身体有多自信,而是她从小就厌恶喝那些苦苦的药汁。 闻言,银月如护崽的母鸡一般,严厉地斥责了主子这不以为意的态度:“这可不行,您且躺着别乱动。奴婢去去就来。” 于是,在唐瑶无力的劝说声中,她飞快地冲出了寝屋,向外跑去。 从杏园到医坊必要经过枫园门前,银月不假思索地走进去,直奔展陌华所住的正屋而去。 苍皞见她难得来到,心知事关唐瑶,不敢怠慢地主动迎上去。 银月看见他,松了口气:“苍护卫,您来的正巧。” “怎么了?”苍皞看她神情严肃,便不多客套,直接问起。 “唐姑娘发了寒热,我正忙着要去请大夫。”银月简单扼要地将事情叙述了一遍,“王爷那边就请你去替我告知一声。” 听说唐瑶生了病,苍皞心中也一凛,连忙对她说道:“那你快些去请余大夫,别的就不必操心了。” 目的达到,银月不敢拖延,道了声谢谢,便立即转身,急匆匆地一路小跑,很快消失在苍皞的视野中。 苍皞回身,正要往屋里去禀报,就见展陌华从里面走出来。他赶忙上前,问道:“王爷,您要去哪儿?” 展陌华俊美微微一皱,很快又展平:“昨天席上答应了要去碧园看看。” 唉,为上位者就是要这般思虑繁杂,身不由己。即便要冷落宁娆,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待两三个月,他调兵完成之后,就可由着喜好对待。若是她的母族敢出面捣乱,就别怪他趁机灭族收编。 不过,今天恐怕他还要得罪宁娆一次。因为苍皞为难地对他提及:“恕属下多嘴,您还是赶紧到杏园瞧瞧唐瑶姑娘吧。” “瑶瑶怎了?”展陌华顿时紧张起来,急急追问。 不卖关子,苍皞直截了当地说:“刚才银月来禀报,说唐姑娘发了寒热。” 展陌华大吃一惊,表情比听说藩地暴乱还要凝重:“什么?瑶瑶生病?” 话音未落,苍皞只见银光一闪,主子已经失去了踪迹。无奈地摇摇头,苍皞连忙跟上主子的脚步,同往杏园而去。 杏园中东厢的门被推开,馒头若有所思地走进来,对斜靠在床上的麻花唤道:“姐姐。” 麻花抬头望去,顿时担忧起来:“馒头,怎么皱着眉头?”对于这个莽撞的弟弟,她总时刻担心他会闯祸惹事。今日见他这般神色,她不免紧张起来。 馒头指了指屋外,解释说:“我刚瞧见王爷行色匆匆地往唐姑娘屋里去。” 听他这样说,麻花的眉头也不由地蹙起,关心起来:“哦?出了什么事吗?” 说着,她就瞧见弟弟不住摇头。看出他这会儿也是一问三不知,麻花思寻片刻,对他说:“馒头,我身子不好,怕将病气传给唐姑娘。你替我去看望下,瞧瞧有什么是我们姐弟能够帮得上的。” 本也有心要去问候一下的馒头,点点头,却不着急挪动脚步。 他从窗户瞟了眼对面小厨房,不紧不慢道:“我待这顿药熬好就去。” 对于这般不通人情世故的弟弟,麻花怎能不多操心。未免啰嗦,她看向馒头,不得不以命令地口吻说:“药就交给翠凤姐,你先去唐姑娘那屋吧。” 既然姐姐都如此交代,馒头只好妥协,却仍不放心姐姐独处,再三叮嘱:“好吧,那你自己小心着点身子。” 直到麻花眼神变得犀利又严肃,他才怏怏然地离开东厢小屋,乖乖地去探病。 而展陌华急惊风地冲到唐瑶的寝屋中,突然想起了什么,放缓了脚步,轻慢地走进里间,似怕惊扰了她。 看见她无精打采地靠床榻上,那苍白的脸色让展陌华一阵心疼。 他走到床边,自然地伸手摸上她的额头,边估测她的体温,边柔声关切:“瑶瑶,你现在觉得怎样?” “展陌华?”被突来的凉意吓了一跳,唐瑶抬眼看见是他,整个身子再次放松下来,“银月那丫头还是去告诉你了?” 他如此快速的来探望自己,这让唐瑶顿时觉得病情减轻了不少。她萎靡中,撑起笑容,想要抬手抹平他紧皱的眉头,却因无力而垂下。 轻叹一声,唐瑶劝慰道:“别担心,就是浑身发软使不上力而已。平时这样,一般我自己熬点姜汤喝,发发汗就没事了。” 见她如此轻忽自己的身子,展陌华刚想出言教育,就听到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回身看去,只见是银月拉着年迈的大夫,一路小跑进来。而背着药箱的医童更是上气不接下气地紧随其后。 “余大夫,您来了。”展陌华连忙上前扶住脸色比唐瑶还要苍白的余青,怕他还来不及替瑶瑶诊治,自己就这么累倒了。 弯腰喘匀了气息,余青才想起拱手向他行礼:“王爷。” 不过,展陌华此刻关心的不是这些无用的礼数。看余青面色回转,已无碍,他连忙催促:“快替瑶瑶把把脉。” 反倒是这屋中的准病人唐瑶,见他满头大汗,于心不忍地吩咐丫环:“银月,快去为余大夫奉茶。” “多谢姑娘。”对于她的好意,余青微笑着道了个谢,将药箱打开,取出腕枕走向床边,“老夫先为你诊病吧。” 按着规矩,放下纱幔,唐瑶将衣袖捋起,玉腕从内伸出一截,放在腕枕上。 余青如枯枝般的手指搭在她的腕上,细细感受她的脉搏变化。被那样干枯如鹰爪的手指触碰,唐瑶不免心头一颤,顿时一股战栗席卷全身。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余青收手,面色也缓和下来,笑吟吟地站起身。 应是无甚大碍吧。展陌华却仍不安心地上前,定要从他口中问出准确的回答:“余大夫,瑶瑶的病情如何?” 果然,余青呵呵笑道:“寒邪侵体,抓两幅发热的药喝下,将寒气排出来,就没事了。” 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展陌华高兴地上前挂起纱幔,看向眼前这个令人挂心的妮子,似这样才能安抚他之前的焦虑。 虽然这男人已忘了礼数,但唐瑶可没疏忽。她感激地对余青颔首道谢:“有劳大夫了。” 没想到这位传说中娇蛮的贵人居然如此客气,余青忙客气地回礼:“姑娘安心养病,这都是老夫分内之事。” 91.91与我抢人 得知主子没什么大事,银月的脑中也记起方才唐瑶的吩咐,立刻倒上一杯热茶,奉到这位老大夫的面前。她更是为之前强拉硬拽的行径,向余青深表歉意。 这对主仆的谦虚有礼,让余青留下了极好的印象;何况,瞧王爷方才的表现,不难看出这位唐瑶姑娘才是他真正放在心尖上的人儿。余青心中暗自决定:今后事关唐姑娘的,他定要加倍用心才是。 又忙碌了一会,余青留下药方,便带着小童会医坊去了撄。 展陌华看唐瑶的脸上写满了疲倦,心疼地嘱咐丫环:“银月,伺候瑶瑶躺下歇息,药就让苍皞跟着去取回来就行。” “是,奴婢遵命。”银月尽职地上前,撤去靠枕,扶唐瑶躺下。 而展陌华还不舍离去,索性走在床头,陪着唐瑶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助她入眠。 此时此刻,他的脑海里已经全然将另一个正满心期待他到来的女人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在东跨院的碧园中,一干下人里里外外的忙碌个不停。 柳红缨带着蜻蜓,悠闲自得地逛进园里。看见宁娆坐在亭子里正喝茶,她微微一笑,亲切地打着招呼,不待人请便走了过去:“妹妹,你这院子里挺热闹啊。偿” 宁娆恍若才发现她的出现,起身迎道:“姐姐怎么有空到我这来?” “如何?不欢迎吗?”柳红缨佯作生气,斜眼嗔道。 知她是玩笑,宁娆伸手将她拉到桌边坐下,赔笑道:“无碍,只是我正让蝶儿预备午膳,怕会怠慢了姐姐。” 喝了一口她亲手倒的茶,柳红缨满意地回握她的手,姐妹情深般说:“你我姐妹,哪需这么多客套规矩。” 二人同坐厅中,闲聊起来。宁娆心知,这柳红缨定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宁娆一边搭着话,一边仔细地观察红缨的神色,耐心地等待她说出此行目的。 果然,不多时,柳红缨的视线扫过庭院之中,状似无意地问起:“这会时辰还早,妹妹园里这么早就准备午膳了?” 提及此,宁娆小心地掩下心中的得意,格外谦卑地道出原由:“王爷说今日要来这里用膳,我怕失礼,所以早早预备起来,免得待会手忙脚乱。”她可不想在这时,让那帮老女人心生嫉妒,暗中坏了她的好事。 谁知,柳红缨却笑得诡异,阴阳怪气地说:“是吗?别怪姐姐说得丧气。我想,现在王爷恐怕是来不了这儿吧。” “为何?”宁娆当真诧异。听这语气,这女人想必是知道了什么,而特意跑过来看她笑话的吗? “妹妹还不知道吗?”柳红缨的眼中不经意流露出幸灾乐祸。虽然转瞬即逝,但仍被宁娆抓了个正着。 她放低身段,摇晃红缨的手,使出惯用的伎俩,撒娇央告:“求姐姐告知。” 本就是想来刺激宁娆的柳红缨,自然不会故意隐瞒。她放轻了声音,似悄悄话般对这还在傻等的女人说道:“唐瑶发了寒热,连余大夫都已经去过了。王爷更是一直在她寝屋守着,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此事当真?”宁娆闻言,不由愣了一下。事出意外,打乱了她今天的计划。 “我骗你做什么。”柳红缨见她露出吃惊的模样,知道自己目的已经达到,“既然妹妹这里如此忙碌,那我就先走了,省得添乱。” 而此时需要静心思考的宁娆,也不留客:“我送送姐姐吧。” 柳红缨掩去得意,笑得比之前来时还要灿烂,连连推辞:“不必不必,你忙自己的,我闲来无事,四处走动走动打发时间。” 她还指望,这位新宠宁娆为她出谋划策、对付唐瑶呢。怎能因为这种接送的小事而耽误了这枚棋子酝酿的时间呢。 待这故意来通风报信、挑拨离间的老女人彻底消失在眼前,宁娆唤来心腹:“蝶儿。” 正在指挥下人准备午膳的蝶儿,听到主子传唤,立刻小跑上前:“姑娘,奴婢在。” 宁娆简练地把方才柳红缨告知的消息对她说了几句,而后强自镇定地吩咐道:“去杏园探探消息。” 听闻消息,蝶儿也吃了一惊,不敢多说,匆匆向杏园出发。 她这一来一回,半个时辰过去。没有心情继续赏景的宁娆早已回到屋内。 见她进门来,宁娆着急地抓住她的手,还抱着一丝希望地问:“到底怎样?” 深知主子的好强性格,蝶儿为难地看向主子,支支吾吾道出实情:“那唐瑶倒是真的生病了,王爷恐是要在那儿陪到她退了热。” 哐当!一个茶盏碎在她的脚边,惊得她身子一颤,本能地向旁躲去。 “贱人!”宁娆气得五官扭曲、面目狰狞,愤愤然在屋中踱步骂道,“偏要跟我抢吗!” 若在平日,恐怕这样的事情并不会令她如此动气;可今天偏偏是柳红缨前来报的信,自己在西跨院的那帮老女人面前跌了面子,令她不由地恼羞成怒,气愤异常。 对于这样盛怒中的主子,蝶儿也不敢随意开口劝解,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地立在一旁,以免被主子的怒气波及自身。 就在她以为主子会气得大肆开骂时,宁娆居然反常得安静了下来。 她眼角眉梢突然浮现一种难言的笑意,冲蝶儿招招手:“你替我送些补品去杏园。” “姑娘,这好吗?”蝶儿惊讶之下,不觉反问。 宁娆怒目圆瞪,不悦地叱道:“当然。你就现在去,当着王爷送到她面前。” 害怕主子迁怒于自己,蝶儿不敢再问,连忙应声:“奴婢明白了。”说完,她便逃一般地离开屋子,前往小库房中去打点礼物。 与此同时,在杏园中,被姐姐要求去探病的馒头来到寝屋中。 他难得乖巧地向屋内各人打了招呼,行了礼:“王爷,唐姑娘,银月姐。” 刚躺下不久的唐瑶,见他到来,脑中首先想到的便是他们姐弟有事相求。 不顾展陌华的眼神反对,她让银月扶起自己,关心地问道:“馒头,你怎来了?是有什么事找我吗?” 见她误会,馒头连连摇手,道明来意:“不,我和姐姐听说你生病了,来看望下,想尽些微薄之力。” 原来如此。唐瑶放下心来,对他淡淡笑言:“你这愣小子,能有这份心,就不枉我带你们俩回来的情分。” 被她称作愣小子的馒头,如在往日定然是要出言抗议的。但是今天的唐瑶是病人,他于情于理不能和病人较劲。对于她的调侃,他只能沉默地听着。 唐瑶见他能耐住性子不与自己斗嘴,也不忍心继续逗他,说道:“不过,你姐姐那儿不能少了你去照顾解闷,你回去好好地陪着她,就算让我放下心。” 听她这般说,馒头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再三确认:“那,真的不需要我帮忙?” 这孩子年纪还小,情绪一应都表现在脸上。唐瑶见了,无奈地笑起来:“行了,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那颗心一直在麻花身边,快回去吧。” 既然是唐姑娘说不需要他来帮忙,那姐姐可就不能骂他偷懒了。 “那我可真的回去啦。”馒头说完,似怕唐瑶反悔一般,转身跑开了,就连唐瑶接下去的话都没来得及听。 “过两天我退了热,再去瞧她。”望着他如旋风般消失的声音,唐瑶的这句问候也只能默默地消散在风中了。 展陌华全程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中,直到此刻,才摇头叹道:“这孩子还需要多调教呢。” 深有同感的唐瑶,冲他娇媚一笑,不客气地把麻烦扔到他手中:“那就交给你啦,齐王爷。” 这狡猾的妮子。展陌华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子,甜蜜地抱怨:“你就会替我揽事情。” 拍开他作恶的手,唐瑶呵欠连连。 这番应酬玩闹,将她的体力耗尽,整个人又变得软绵绵起来。 展陌华心疼地瞧着她的倦容:“困了?睡会吧,我就在这儿陪你。”说完,他将身子从床边的矮凳挪到了床沿上,作势要一同躺下似的。 “讨厌。”唐瑶见状,连忙将身子向内挪动,避开他的太过亲昵。 她柔软无力地妄想将他推走,嘴里还对立在旁看热闹的坏丫头吩咐:“银月,放下床幔。” 谁知,展陌华竟放肆地当着人前,控住她的双手,放在嘴边亲吻了下,魅惑般地在她耳边轻声低喃:“就算隔着床幔,我也能看见你,你的模样已经印在我的脑海里了。” 他的言行令唐瑶觉得自己的热度好像攀得更高了,头又开始昏昏沉沉。她挣不脱他的魔爪,就连瞪视也因为虚弱而变得娇柔。 “贫嘴。”她嗔道,四肢无力地放弃了挣扎。 感受到她的妥协,展陌华喜不自禁地除去鞋子,翻身想要躺上床榻。 就在此时,一个守在屋外当差的小丫环走了进来,立在里间的屏风之外,清脆地禀报:“姑娘,碧园的蝶儿前来求见,说是奉宁姑娘之命,送补品来给您。” 92.92病入膏肓 宁娆怎么会派人来凑热闹?她俩的交情可没有好到送补品探病的地步。 想来,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唐瑶不着痕迹地瞥了展陌华一眼,懒洋洋地吩咐银月替自己去处理:“就说我累了已经躺下。东西嘛,让展陌华替我收下。” 被点名的银月目瞪口呆地与王爷对视后,忍不住向她确认:,“这,这合适吗?” “自然合适。她不就是这个目的嘛。”唐瑶嘲讽地对展陌华咧嘴笑道,“展陌华,快去应酬应酬你的情债,免得耽误了我养病。偿” 没想到宁娆居然敢胆大地派人来扰唐瑶的清静,更是打断了他难得亲近的机会,这让展陌华恼怒起来。 不过,面对唐瑶,他却温柔地点上她有些干涩的唇瓣,故作哀怨地闹她,那有半点王爷的威严:“你这嘴半点不饶人。撄” 虽然说得这般不情不愿,但展陌华还是起身走了出去。 眼见主子就这样让王爷离开,立在一旁的银月顿时傻眼,着急地问:“姑娘,王爷会因此去碧园吗?” “你跟去瞧着,不就知道了?”相对她干着急的模样,唐瑶不由失笑。 看到那丫头还真的有心追上去,唐瑶连忙出声叫住,寻了桩事让她去忙活:“那些补品找人仔细验看,然后再收到库房去。” 刚想转身的银月,闻言背脊绷直,瞬间想通她话中之意,诧异叹道:“姑娘,您是害怕她动手脚?” 冷哼几声,唐瑶挑眉看她,毫不客气地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何况她也不似善茬。” 这下,银月就算想偷偷跟随展陌华去查探,也错失了最佳的机会。她只好放弃这个想法,乖乖地留在杏园,伺候唐瑶,打点礼品。 在睡醒之后,唐瑶还是从银月口中知道:展陌华果然跟着蝶儿去了趟碧园,不过仅仅陪着宁娆吃了午膳,就立刻离开了。下午时,他还特意来这里探望了正在熟睡的唐瑶。 闲闲躺在床上发呆的唐瑶听了银月的叙述,心绪有些凌乱。昨夜在望月台所听到的暧昧不明的话语,以及晚间梦中那一幕幕揪心的场面,在她脑海中交织纠缠。 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晚膳时喝了碗清淡的白粥,过了会小厨房又送来退热汤药,顿时将她的小肚子灌得饱饱的。 而南宫焕则听说了她生病,厚脸皮地黏在展陌华身后,一同跑来看望她。三人闲聊片刻,药力发作,唐瑶困倦起来,两个男人自然也识相地起身告辞了。 当她一觉睡醒,已经快到第二天的正午,余青已在厅里坐了小半个时辰,等候为她诊脉。 一切都如昨日那样,纱幔、腕枕,干枯的手指,唯一不同的是唐瑶的热度已退,整个人显得精神多了。 “烧退了。再喝两剂药,只要今明热度不会复发,就没事了。”余青还不敢完全放下心来,毕竟王爷从昨日起就不住地知会他要多多尽心。 余青收拾了药箱退到厅中。唐瑶命人请他暂且留下,有事详询。 抿了口手中的极品春茶,余青坐在椅子上,悠然自得,没有半点卑微拘束,静静等待这位王爷心尖儿的问话。 唐瑶整理了衣衫,款款从里间走出来,对他客气地颔首。 两人在厅中坐下后,她微微笑道:“余大夫,有件事想问问您。” “唐姑娘尽管说。”余青对她印象不错,是以回起话来也比往常要多几分客气。 唐瑶知他也是个忙碌的人,所以不耽误时间地直奔主题:“在余大夫看来,麻花的病情究竟如何?” 麻花?余青抚着山羊胡子,在脑海中搜索这号人物。 突然,他恍然说道:“哦,东厢的那位女孩?恕老夫直言,她如今不过是熬日子吧。”说着,他惋惜地摇摇头。那女孩年纪小小居然重病缠身,还将不久于人事,让他这种活到白发的老人难免感慨。 “熬日子?这么严重?”唐瑶惊讶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连打翻了手边的茶盏都没有发现。茶水沿着桌角如细流般滴下,染湿了她的裙角和绣花鞋。 见她反应如此之大,余青也不由随着站了起来。他拱手,解释:“她病入膏肓,若不是姑娘您善心接她回来,怕是早些天就不行了。” 他那天第一次替那小女孩诊脉时,也大吃一惊:她不仅仅是因肺受创而咳嗽不止,五脏六腑几乎全都受到慢性毒素的侵害,身体早就被掏空,只不过是凭借毅力,苟延残喘着。 为了替她勉强续命,余青只能先为她开些治标的方子,这两天才尝试着在方子里加入驱除毒素的药材。不过,这些药材总是凶猛些,不知她的身子是否能扛得住。 这样的结果非但唐瑶不能接受,她几乎已经可以想象到如果真到了那样的地步,馒头那个愣小子定会疯狂的。 所以,她无法死心地追问:“没有别的办法吗?” 面对救人心切的她,余青也不好只说些空虚的话应付。他老老实实将自己的打算告知:“老夫近日也在翻阅医书,打算尝试几种方子。如果再没起色,老夫也无能为力了。” 但是,他的话语中却没有多少信心,想来是他自己也没遇到过这种病情,所以并无把握。 “我明白。”唐瑶轻叹,转而安慰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还望余大夫可怜她年幼命苦,多多尽心。” 她不是无知任性的人,知道这种事情实在无法强迫于人;另外,她也担心如果给余青大夫太大的压力,是否会适得其反。 对话在沉重的气氛中结束,让人送走余青,唐瑶转回里间,和衣斜倚在床榻上独自思考。 突然,淡淡的花香飘来,她坐直身子寻香望去。一壶新沏的茉莉茶安静地摆在桌上,旁边还有一碟花生酥。 她捻起花生酥,轻咬一下,淡淡的香甜在口中弥漫开来。 这该是银月亲手做的吧。银月所做的花生酥香甜不腻,很合她的口味。这种甜度只有她能完美地把握。 无需走出去,她习惯地唤道:“银月,替我去小书房取本书来。” 果然,在外间等候的银月走了进来,仔细询问了书本的名称厚薄,又马上去书房寻找。 尽职尽责的银月很快拿着一本书回来,递到唐瑶的面前。 看她翻开书页专注地找什么,银月不忘提醒:“姑娘,您刚退了热,还要多休息,别太劳神。” 全心在书中查询的唐瑶,抽空抬头对她呵呵一笑:“放心吧,我会注意的。” 不过,虽然嘴上答应的爽快,但她那翻书的手和上下扫视的目光却没停下,一目十行地找寻她曾瞄见过的文字。 在银月进来催促过三四次后,唐瑶终于兴高采烈地欢呼起来:“找到了!” 她飞快地将书页上的一段文字确认了几遍,牢记心中,心情难掩激动。 闻声跑进来的银月,错愕地看着主子笑逐颜开的神情。连问句原由都来不及,她便眼睁睁地看着唐瑶似无视她的存在,而一阵风地跑出去。 径直来到东厢,唐瑶仍沉浸在方才的喜悦中。 一踏进屋子,她就兴奋地对躺在床榻上的少女唤道:“麻花。” 唇色比之前更显绛紫的麻花,见是她来了,连忙让弟弟帮自己靠坐在床上。她见唐瑶面色健康红润,想必那寒热已退:“唐姑娘,您怎么来了?身子可大好了?” 她越是乖巧,就越让唐瑶下决心要想方设法医好她。 清楚她的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一秒不如一秒,唐瑶就觉得时间紧迫,对麻花道明来意:“还让你挂念着。放心,我早没事了。今天我来是有事来与你商量。” 麻花了然地点点头:“但说无妨。” 谁知,唐瑶却将视线投向了站立在旁的小子:“馒头,你先出去一下。” “为何?”这护姐情深的愣小子果然会这般问。 好在唐瑶早已想好了说辞,睁眼说起瞎话来:“我打算将你姐姐的衣物除去,仔细诊断下病情已经好转到什么程度了。” 她越是这样,馒头心中越不放心:“我也要在这。” “胡闹,男女七岁不同席。”唐瑶闻言,瞪了他一眼,怒道,“你都多大了,难道还能看你姐姐不成。” “这……”馒头被她这句话,臊得满脸通红,不再多说话,灰溜溜退到门外。从头至尾,他羞得连姐姐的眼神都不敢接触。 屋里只剩下麻花和唐瑶二人。轻咳两声,麻花率先说道:“唐姑娘,我的病恐是没救了。您也不必为了我劳心费神,就让我顺其自然吧。”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体是因为中毒才会毁坏到如今的地步,甚至连下毒的人是谁,她都明明白白。 但那又如何呢?她已无望为自己讨回公道,寄希望馒头能够好好地长大,到时候光复家业、为爹娘洗清冤屈的重担都要压到他的肩上了。 所以,她才会这么痛快地接受了唐瑶他们的提议,带着馒头搬到王府来住。就是希望在她不幸之后,能有人替她照看弟弟。 所以,当她看见唐瑶是真心在为她的病情而忙碌时,麻花忍不住道出实情,不愿她白费功夫在自己这个废人的身上。 听她这般泄气的话,唐瑶立刻喝斥,将方才心中盘算的一番说辞道出:“胡说什么呢。我跟余大夫讨论过了,按照古方上的记载,你的病虽然复杂,却不是无药可治的绝症。” “您不是在安慰我吧?”麻花苦笑,心中十分里倒有九分的不相信,只当唐瑶是在哄着自己而已。 “当然不是。这样哄骗你,与我有何好处?”唐瑶心虚一愣,随即大声反驳,还神秘兮兮地故弄玄虚,“不过,这需要你主动配合才行。” 听她说得认真,麻花不由好奇起来,追问道:“如何配合?” “因为这是余大夫的家传秘方,所以医治的时候要蒙上你的眼睛,以求方法不会外露,还希望你能够理解。”这当然是唐瑶胡诌的。她在九微笔记中查阅到,九微灯可以化解世间百毒,更可以强健体魄。 所以,唐瑶想到或许可以用之前治疗展陌华时所用的方法,以小九的神力为麻花驱毒。经过这段时间的磨合和练习,她可以短时间的操纵小九完成简单的命令,不必再用以血入药的伤身法子。但这样做极耗精力,是以她必须控制好力度,免得过度劳累而被神力反噬。 这些她当然不能跟麻花坦白说出,所以唐瑶才会假托余青之名,毕竟他是祖传世家,有几张独家的奇妙方子,也不足为奇。 原本已经死心的麻花,听她这样一说,不由地又心思活泛起来。她本也不甘心,只是无可奈何而已,如今真的有了医治的希望,她怎舍得放弃。 麻花点点头,乖顺地答应:“这个自然,我能明白这种顾虑。” 见她眼中不再死气沉沉,唐瑶知道自己的劝说有了效果,心中暗喜:说通了麻花,待会她还要去趟医坊,与余大夫统一说法,免得在人前漏了馅。无论如何,她不希望在还未完全融合九微灯的情况下,被别人知道了神器的存在。 想到这儿,她继续诉说善意的谎言:“还有,因为男女有别,我会代替余大夫为你施针。你能信得过我吗?” “横竖我这条命已经没了指望。”对于她的这点要求,麻花丝毫没有犹豫,非常淡定地笑着对她说,“难得唐姑娘你还肯为我这副半死的身子骨耗神,还有什么信不过的。” 很好,既然说定了,那么治疗宜早不宜迟。唐瑶爽快地做下决心:“那就从今晚开始,等你喝了药,我再来为你医治。” 似想起什么,她又严肃地补充道:“只不过,你要记得守口如瓶。对任何人都不能说,包括馒头。” 看她的表情不似玩笑,麻花虽然不清楚为何连弟弟也要隐瞒,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93.93初次见面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接着银月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唐姑娘,有人来访。” 知道她在这儿与麻花说着话,如果不是要紧事,银月应该不会来打扰。 想通这节,唐瑶起身,对麻花嘱咐了几句:“你好好休息,我晚上再来。” 说完,她打开房门。在外等候好一会的馒头,对她点点头,立刻冲进去,可见一直对两人独处很不放心。看他这样护姐,唐瑶无奈摇摇头,但又深觉感动偿。 虽然东厢离正厅的距离不过数十步而已,唐瑶却走得异常缓慢,瞅了眼丫环,小声问道:“瞧你苦着脸,难不成是宁娆跑来耀武扬威了?” “嗯。”银月面色凝重的点头,将敌情如实汇报,“扬不扬威奴婢是不清楚,但她可是用心打扮了一番。撄” 这位宁娆姑娘真是容貌出众,就连她这女子看了都不由赞叹,可想那些男人见了会如何得神魂颠倒。虽然今天她装扮清丽,但那份用心,却逃不过银月的眼睛。 路程太短,主仆二人来不及商量细致,就快走到了。 思及马上要与她面对面,唐瑶不由地深吸一口气,浅笑叹息:“该来的总躲不掉,迟早是要见面的。只不过我没想到她会这般沉不住气。” 眼见到了正屋的门前,踏上几级台阶,唐瑶就看到一位明眸皓齿的秀丽女子候在那儿。 暗暗掐了掐自己的手心,让自己镇定下来后,她跨门走进正厅之中。 那女子扭头见她到来,立刻上前行了个半跪之礼,低头请安:“宁娆见过唐姑娘。”那架势,俨然是将唐瑶视为后宅当家一般。 太过谦卑,反令人觉得虚情假意。唐瑶向旁轻盈闪开,避开她这一拜,不肯受礼:“同是王爷身边的人,何须这样多礼。” 没料到她拒绝的如此鲜明,拜在那儿的宁娆顿时愣住,面上有些难堪。好在蝶儿机灵,上前将她搀扶起来,才算解了她的围。 待她坐回椅子里,唐瑶早已盈盈坐入上首的太师椅中,对丫环吩咐道:“银月,看茶。” 接收到主子递来的眼神,银月心知肚明,立刻领命退下,去亲手准备。 在这厅里,宁娆未免闲坐着尴尬,主动开口问候:“我听说唐姐姐昨天身子不适,如今好些了没?” 唐姐姐?这女子真能攀关系。可惜唐瑶不是柳红缨,不会因为她这皮笑肉不笑的一声称呼便忘乎所以。 未免落入旁人彀中,她疏远地谨慎挑选着用语,答道:“现在已退了高热。倒是宁姑娘你太客气,派人送来补品,这会又亲自过来。” 听她还是称呼自己为宁姑娘,宁娆眼中闪过一丝阴桀。不过,她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越发笑得谦和:“瞧姐姐说的见外,姐姐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那些不过聊表心意而已。” 她在心底暗自盘算:这番吹捧,想必能撬动唐瑶的冷漠了吧。一再被人拒绝友善,她面上无光,原本的计划也有些被打乱了进程。 还未等唐瑶说话,银月适时端着两杯茶走了进来。 她先将一杯送在唐瑶手边的高几上,再回转身,来到宁娆身旁。她稳稳地将茶盏放下,规规矩矩地垂手道:“宁姑娘,请用茶。” 不愧是府中调教出的大丫环,这一举一动,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唐瑶率先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烫嘴的热气,小饮一口。宁娆见状,也端起茶水,小口小口地喝起来。 用余光瞥见她喝下茶,唐瑶这才对她客气地笑笑,说道:“你第一次来到我这,也不知道你喝惯那种茶叶,便让银月拆了昨天你派人送来的茶包,算是借花献佛了。” 听了她的话,宁娆暗自吃惊,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晃。虽然她很快便稳住,但仍是溅出几滴茶水来。 要知道,她送给各人的普洱茶饼可是经过特别处理的。她曾在其中添加了一些,能够孵化出来操控人心的幼蛊。 宁娆如何也没想到,这唐瑶会来这一手,竟让自己不小心而中了招。虽然,解除这种程度的蛊毒,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但也免不了要经历一番痛苦。 唯一能让她觉得欣慰的就是,刚才她眼见到唐瑶也喝下了茶水。 唐瑶只当没瞧见她那些细微的动作,继续说着:“不过,这种茶此地少见,银月胡乱冲泡,恐会坏了味道。” 平复了一再被搅乱的心绪,宁娆主动介绍道:“这是普洱。冲泡起来虽然也没有太特殊的讲究,但如果银月想学,待会让蝶儿留下教教她便是。” 回到唐瑶身边立着的银月,听她如此说,立刻半蹲福腰:“多谢宁姑娘。” 最好银月的手艺能好到让唐瑶对着茶饼喝上瘾,那以后的事情就不必她亲自出手,省去许多的麻烦。 谁知,她嘴角暗藏的笑意还未来得及全部隐去,唐瑶却又说出令她差点气到吐血的话来:“可惜,我还未痊愈,余大夫特意交代不许饮茶,否则定要蝶儿当场展示一番茶艺。” 什么!不许饮茶!那她刚才喝的是什么?难道只是最普通的热水而已?宁娆的五官,因为这诧异、气愤,几乎快要控制不住地扭曲。 突然,她手臂上一疼,将理智拉回。不必想去,她也知道,这是蝶儿发觉她的异样,而施以援手。 宁娆定了定心神,不再纠结在这个令她深感挫败的话题上,转而羡慕地说:“王爷真是将姐姐捧在手心里呢,听闻昨天得知唐姐姐病了,王爷便一直在这儿形影不离地陪伴。” “宁姑娘说笑了。”唐瑶以从她方才的反应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信息,看来她从来的那些东西果然是有问题的。 她不动声色,只与宁娆相互客气吹捧,说些言不由衷地话来:“后来王爷他不是随着蝶儿去过碧园了吗?可见他也是更记挂你的。” 提到此事,宁娆心中不由得意,脸上却比之前还要谦逊:“姐姐的话,令妹妹羞愧。之前柳姐姐总告诉我,说唐姐姐深得恩宠,而且谦逊和善。今天见到,果然如此。” 听她口口声声地称呼姐妹,唐瑶觉得厌烦不已。紧接着,她又听宁娆提及柳红缨,虽然明里似在夸赞,可暗地里却是***裸地挑拨。 唐瑶的耐心终于到了极限。她向银月递了个暗号,这是方才二人在路上商定的。 看到主子不停地转动手腕上的银镯,银月立刻明白她的意思。 她突然上前半跪,出声打断了正说得兴起的宁娆:“宁姑娘,请恕奴婢斗胆。” 果然是个好帮手。唐瑶心中偷笑鼓掌,可在宁娆面前却得把戏做足。她厉声喝斥:“银月,怎生这般无礼。主子们说话,岂容你来捣乱。” 宁娆刚想劝上几句,以显自己大度,但又被那丫环抢白。 银月转过身,面对唐瑶,依旧跪着:“回姑娘,余大夫来复诊的时间就快到了。” “瞧我这记性。”唐瑶突然一拍脑门,似恍然大悟。 她满脸歉意地起身对宁娆下了逐客令:“今日谢谢宁姑娘你特意来探望,改天等我身子全好了,当亲自去碧园道谢。” 虽然不知真假,但既然主人家这般说了,断没有继续赖在此处的道理。 宁娆也随之站起,回了礼数:“妹妹我入府最晚,资历最浅,做这些都是应当的,不敢劳动姐姐。” 不过就这样铩羽而归,她也不甘心。宁娆眼眸转动,记起一事,对身边的丫环吩咐道:“蝶儿,你待会留下将冲泡普洱的方法,告知银月。” 待心腹应声,她这才舍得离去:“唐姐姐,那我就不多叨扰了。” 唐瑶将她送出正厅,便停下脚步,丝毫没打算和她培养这些虚情假意。在她进寝屋里间之前,悄悄示意银月去应付那个被故意留下的丫环蝶儿。 “蝶儿妹妹吗?”银月走过去,亲切地牵起她的手,指了指西厢的一间屋子,“请你在那边屋子小歇片刻,我服侍了姑娘,就过来寻你。” 蝶儿笑得无害,一派乖巧懂事:“银月姐,自去忙碌,不用顾忌着我。” 见她走进那指定的屋中,银月眸光一暗,嘴角扯出冷笑。 她快步走到里间,为防隔墙有耳,刻意小声地回话:“姑娘,都安排好了。” 蝶儿小歇的这间屋子可不是随便乱指的。那隔壁就是杏园里存放东西的小库房,昨天她们所送的那些礼物也都放在那儿。 待会她会着人故意放这个消息让蝶儿知道,然后暗中察看她会有什么小动作。 唐瑶端过重沏的茶,牛饮两口,笑得饶有深意:“嗯,这个蝶儿是她身边最得力的,想来有些本事。你可得看住了她,免得偷鸡不成蚀把米。” 连声称是,银月突然笑起来,看着主子说道:“姑娘,这算是您和宁娆姑娘初次见面吧。” 谁知,唐瑶却玩笑地拍了下她的手背,呵呵笑言:“你这丫头的记性可是坏了。” 94.94小心照看 “怎会……”银月疑惑地挠挠头,试图在脑海中搜索,但还是没什么印象。 见她皱眉苦想,唐瑶也不为难,给出提示:“前天花厅家宴,我俩换了衣衫重回枫园时,不是见过一个舞姬正巧从厅里退出嘛。” 舞姬?啊,是了,当时确实有个身姿曼妙、容貌妖艳的舞者从花厅里退出来,似乎她还特意向她们这边看了一眼呢。 这会儿仔细比较,那五官、身形,确实像极了宁娆姑娘。可是,她给人的感觉前后差距如此之大,实在令她一时没有联想到。会不会是宁姑娘其实还有个孪生妹妹,这样反而更能让她接受呢。 真是多亏唐姑娘能认得出她来。银月感叹万分:“难道那个真是宁娆姑娘?撄” “你可别小瞧了她们主仆。”唐瑶点点头,随后又拧起了眉头,忧心忡忡地说,“虽然我从来不求什么,但好歹也要在府里相处一阵。想要过得太平,还是得小心这些麻烦。” 虽然不明白主子为何说得如此悲观,似未打算久居王府,她以为是唐瑶听多了关于王爷过去那些将姬妾送人的事儿偿。 银月连忙劝道:“姑娘,看您说的,以王爷对您的宠爱,定是要给名分的,自然与那些个女子不同。” 唐瑶苦笑摇头,心中百味陈杂,却无法对旁人提及。但是,她仍对银月提醒道:“这话此刻闲聊说说便算了,以后千万别再提起,让人平白笑话。” “是,奴婢失言。”银月挨了这说,半点不敢有异议。在这深宅后院里,因为一句话而横死躺尸的人,她瞧见的、听到的,实在是太多太多。 刚才若是被有心之人将她的话听了去,再大肆渲染,恐怕她就真是害了唐姑娘。 思及此,她心中顿时生出满满的后悔,愧疚地看向主子。即便二人相处没多久时间,但她能感觉到,这位唐姑娘确实比旁的那些强多了,从来不存害人之心,对下人也不曾苛责刁难。 瞧她那双眼睛竟微微泛红,唐瑶只当是自己的话说得重了,站起身拍抚她的肩背,和善地岔开话题:“好了,以后注意些就是。现在重要的是,得靠你去照看那个麻烦呢。” 她这一和善,反倒催得银月心里更加感动。带着一种想要弥补刚才失言的心态,她立刻收敛好情绪,为主子铲除害虫去了。 西厢的小屋里,枯等好一会的蝶儿,有些坐不住了。她在屋里来回走动,不时透过半掩的房门,向外张望,心想着银月怎么还未到来。 这时,一名年纪较小的丫环,手端托盘,沿着廊下走了过来。蝶儿忙在椅上坐好,换上风轻云淡的神情。 那小丫环将房门大开,款款走进屋,将托盘上的花生酥、桂花糕摆上桌,另还有一壶泡在琉璃壶中的花茶。 “蝶儿姐姐,请用茶。”那丫环对她甜甜笑道,“银月姐在唐姑娘那儿还得耽搁一会,特意让我拿两碟点心让您尝尝。” “多谢。让银月姐忙好再来即可,我不着急。”蝶儿嘴里虽然这样说,心中却暗暗叫苦。看看这点心、茶水都送过来了,想必她还得再等好一阵子呢。 也不知自家姑娘这会儿情况如何,她刚才可是喝下了加了料的茶呢。虽说,蛊虫孵化出来也得有个几天,但凡事都有万一,怎能不让蝶儿心急地想回去守着呢。 可是,自家姑娘故意将她留下,让她在这里伺机而动、打探消息,如果她就这么回去,怕是有负所托,要被狠狠地责备。 小丫环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便打算转身离开。 “哎哟。”正在此时,门外有个还未长成的小小子脚下一绊,摔倒在地。 那丫环急忙跑过去,边将他拉拽起来,边不住地数落:“做事怎么这样不小心。若是打了盒子里的东西,看你怎么交代。” 那小小子被她念叨得没了脾气,不住求饶:“蕊姐姐莫恼,都怪我笨手笨脚的。” 丁蕊取出腰间一挂钥匙,熟练地捻出一把打开上了锁的盒子,将其中摆放的瓷瓶取出小心地察看了一番,这才松口气:“所幸东西没事。” 她又将东西原样放好,重新锁上,递给那发楞的小厮:“还不快点放到库房去,这么金贵的东西捧着不觉得烫手吗?” 青衣小厮被她一骂,才回过神,小心地捧着盒子,冲她弯腰讨好:“蕊姐姐说的是,还劳烦您为我开锁。” 丁蕊正要挪步,似突然想起蝶儿的存在,对她抱歉颔首:“蝶儿姐姐要是没别的要求,我就先出去忙了。” 蝶儿淡然笑道:“没什么事,多谢你了。” 于是,丁蕊就领上那小厮经过小屋门前,向旁边走去。 坐在屋中的蝶儿,有心跟上去瞧,却又担心被人瞧个正着,落了行迹。她备受煎熬地在小屋里困着,要想个法子出去活动活动。 就在纠结的时候,她听见一声清脆的开锁声就在附近响起。 蝶儿心中一阵惊喜:难道这小库房就在这间的隔壁?那可真是太好了。她走过去,将房门虚掩,然后紧贴在墙上,全神贯注地偷听隔壁的动静。 “蕊姐姐,这东西该放在哪儿啊?”小厮迷瞪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蝶儿的耳中。 果真如此!蝶儿忍住想要大笑的冲动,生怕错过只言片语。 身在库房中,丁蕊似看白痴般瞪了那小厮一眼,指了指库房一角,没好气地说:“瞧见最里头那个架子了吗?放在上面数下来第三层。” 青衣小厮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有个摆满了各种礼盒的大檀木架子。他咧嘴笑着走过去,一心想早些把这沉甸甸的宝贝放到那儿,自己便可回去交差了。 谁知,这里大大小小的盒子堆积满屋,没走几步他又撞上旁的东西,手中礼盒险些飞出去。 “我的小祖宗,你可悠着点啊。”丁蕊见状吓出一身冷汗,大叫起来。 提心吊胆地注视着小厮终于将盒子稳稳放到架上,丁蕊这才敢闭眼长叹:“以后可不敢让你搬东西了,太惊心动魄了。” 自知失误频频的小厮,难为情地挠头苦笑:“蕊姐姐不要再笑话我了,今后我一定注意。” 就这样,两人说说闹闹,离开了库房。 当听到咔嗒的上锁声响起,蝶儿才离开墙壁,坐回椅子上。或许是有了主意,她放松下来,吃了块桂花糕,嘴角浮起一抹笑。 她起身走到与门相对的墙边,伸手推开窗户,探头打探屋后的地形。 只见窗外,一臂的距离就是高耸的院墙,那宽度可以容得下通过。而旁边的库房在墙面的右上角也有一扇气窗,虽然没有正常窗户那么大,但身材娇小的她有信心可以钻入。 而其中箱盒的钥匙嘛……她双眼发亮:刚才那送茶点来的丫环腰间便有一大串钥匙,想来她可能就是平日管理这库房的人吧。 将她意图鲜明的一举一动收入眼底,银月不安地再次向唐瑶确认:“姑娘,真的就这么放她走吗?” “当然。”唐瑶笑得开心,仿佛已胸有成竹。 银月不由地想起刚才两人配合让宁娆喝下茶,成功地试探出礼物有问题的场景。她稍稍放心一点,或许唐姑娘真的已经将全盘都想透了,才做出这样的安排吧。既然如此,她就好好地听从姑娘的要求,配合她的进度。 确定宁娆的丫环已经打探完毕,银月才姗姗来迟地推门而入:“蝶儿妹妹,等急了吧?” “银月姐。”蝶儿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一派轻松自然地起身应道。 强压心底的冷笑,银月并不打算浪费时间。 “我瞧你也心急回去伺候宁姑娘,那就不与你客套了。”她亲切地笑道,“走,我们这就去库房取些茶饼,你来教我怎么做。” “好的。”想来蝶儿也着急回去向宁娆禀报,也打算速战速决。 于是,银月叫来丁蕊,让她取出普洱茶饼,并命人送来泡茶的一应工具。准备妥当,蝶儿便动手一步步教她如何冲泡,而银月也摆出虚心学习的态度。虽说这不过是个借口,但身为一个尽职的丫环,银月从不放弃任何一个学习技能的机会。 咕咕咕,一杯成品的普洱茶从壶里倒入杯中。 蝶儿自信地抬头对银月说:“你看,其实挺简单的吧。” 银月心存忌惮,远远地嗅了嗅,赞道:“嗯,这闻上去的香味都比方才浓郁,还是蝶儿妹妹手巧。” 没想到,蝶儿突然将茶杯向银月手边推了过去,鼓动地说:“这茶放这儿浪费了怪可惜的。不如请姐姐喝了尝尝,看是否合唐姑娘的口味?” 没想到,这丫头心还挺狠,连她都不放过。银月暗暗叫苦,想要寻个借口推脱:“这样合适吗?毕竟是主子们的东西……” 不过,蝶儿并不打算就这么轻易错失一个难得的好机会。她继续劝道:“我想唐姑娘面相和善,必然不会为了一杯茶而怪罪银月姐吧。” 如果一味推辞,不知会不会引她起疑?如果真的让她警觉起来,那么之前的试探和刚才的放纵就都白费了。可是,喝下这明知有问题的茶水…… “说的也是。”银月心一横,强笑着端起茶杯,“那我可是沾了蝶儿你的光。” 95.95小九出力 眼见杯沿就要沾上银月的唇,蝶儿的得意劲儿实在难掩。她恨不得自己动手为银月将那杯中的茶倒入口中。 “银月姐!” 突然,门外传来一声急切的叫声。无论发生何事,总之,心悬到嗓子眼的银月飞快地将手中的茶杯放下。 屋里二人齐齐望去,只见丁蕊气喘吁吁地手扶门框不住大喘气。 银月诧异问道:“丁蕊?何事?” 又喘了几下,丁蕊才直起身子,着急忙慌地走进来,牵起她的手,边往外走边说:“姑娘有急事找你过去。偿” “好的。”逃过一劫的银月心头大喜,却不忘顿了顿脚步,回头望去,“蝶儿,我本该送你回去。可是姑娘召我,便换个人送送你。怠慢之处,你可别往心里去啊。” 功亏一篑!恨得牙痒痒的蝶儿,强堆笑容,气息都有些紊乱了。她呵呵言道:“大家都当奴婢的,主子的事儿耽搁不得,银月姐尽管去忙吧。我自个儿回去就成。” 想要自己回去,然后在伺机在院中溜达?哪有那般好事! 看穿了她的小九九,银月对拉着自己的好姐妹使了个眼色,说道:“丁蕊,好好送蝶儿回去,这段路曲里拐弯不那么好走。” 说完,她对蝶儿歉意一笑,就立刻飞似地向寝屋那边小跑而去。 自己的打算被扼杀在摇篮中,蝶儿又心系自家小姐的状况,只好先回去把库房一事禀报了,再谋求后招。 “这位妹妹,请吧。”丁蕊微笑地出言催促。 “有劳了。”蝶儿定了主意,立刻恢复了冷静,回以微笑。 二人前后相伴,搭着话儿,向杏园外走去。那些精细的茶点和袅袅冒着热烟的普洱茶仍留在那儿,除了银月和蝶儿,谁也不知方才这里经历了怎样的一番危险。 没多久,又有人走到这里。定睛望去,原来是馒头和翠凤二人。 翠凤笑吟吟地指了指一直用来在库房旁歇脚的小屋,对馒头说:“小哥,在这儿坐一会,我这就到库房取了药材给你。” “谢谢。”馒头也早习以为常。待翠凤进入库房,他像往常一样,看看墙壁上悬挂的字画打发时间。 突然,他的视线被桌上的东西吸引,好奇地走过来坐下:“这还有茶和点心?” 而这码得整齐的点心已经缺了两块,看来是方才端来招待客人的吧。如今客人已经走了,却还没来得及差人来收拾。 正想着,肚子里传出咕噜噜的声响。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廓,四下瞧瞧没人,伸手拿起一块花生酥就放进嘴里:“正巧饿了,尝一口,想来没事。” 嗯,这味道还真不错。他大口地嚼着,就听见隔壁传来锁门声。生怕被人看见跌了脸面,他连忙往下咽,却不料被噎住。 情急之下,馒头连忙顺手拿起桌上的茶壶,壶嘴对准自己的嘴巴,猛地一口灌下,硬生生将噎在喉中的糕点压到胃中。 “小哥,这个给你。”翠凤把手上拎着的几个药包递到他手上,倒是没发觉他的异常,“你瞧瞧可对数。” 还未彻底把糕点全部咽下的馒头,一心担忧别人发觉自己的糗事,只想早些离开。他接过药包,粗略扫了一眼,心虚地笑道:“不必瞧,一定对数。” 被安排去照顾他们姐弟俩好些天,没想到能从他嘴里听见这话,翠凤不由地盯着他瞅了几眼,半真半假地调笑说:“你可越来越会说话了。” 讪然挠头,馒头总不能说是自己偷吃点心,所以本能地心虚讨好吧。眼珠一转,他寻了个还算靠谱的理由:“姐姐教我,要客气有礼。我慢慢学着,有不对的还望大家指正。” 这就是了。这些天相处下来,她发觉,那当姐姐言谈举止确有大家闺秀的风范,想必这弟弟迟早也能被她教导成翩翩君子吧。 她指了指他手中的药材:“行了,这般客套。快去煎药吧,免得到时候误了喝药的时辰。” 听她这样说,馒头松了口气,顺势开溜:“那我先走了。” 见他离开,翠凤也打算抽空去忙点自己的事儿。她一扭头,看见桌上的点心茶水,用力一拍脑袋:“对了,差点忘记,银月姐吩咐,要将这些东西全都倒掉,绝不能私藏。” 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想往日里这些待客剩余的东西,一般都会拿回厨房大家私下分了。但银月姐特意嘱咐的话,还是去倒个干净,总是没错的吧。 于是,她便取了托盘,收拾了桌子,往院子外的厨余桶而去。这间小屋里方才的一切就像从未发生过似的,又恢复了宁静。 吱呀,东厢的房门被推开。 正躺着百无聊赖的麻花,抬头看望,脸上浮现柔和的笑容:“馒头,你回来了。” “今天取药耽误了一会,姐姐你着急了吗?”他说着,从食篮里取出药盅,熟练地打开盖子,将药倒入碗中,再递给姐姐。 麻花浅浅喝了口,立刻被烫到,连忙放在床头的矮几上晾晾。 就这空闲时,馒头似想起什么,突然提议:“姐姐,我去厨房替你取碟花生酥吧。我刚才在外头尝了一块,味道挺不错的。” 可惜,刚才翠凤姐回来的太快,害得他都没机会慢慢地品尝。舔舔唇齿,仿佛还有余香,他想让姐姐也吃吃看。 说来姐姐也太谨慎,明明唐姑娘说了,想吃什么喝什么就去厨房拿;姐姐却除了一日三餐,什么要求也不提,怪没意思的。 果然,麻花听他在外面乱吃东西,旋即收起笑脸,严肃地叱责:“你偷吃东西,若是被人瞧见多不好。” 馒头有些后悔刚才说得那么老实,急忙补充道:“没事的,那是摆在小厅里招待人的。我瞧那客人走了,才吃了块尝尝。” 好在麻花听他这样说后,面色稍霁,但还是不忘嘱咐:“以后不许了。” 跟姐姐犟嘴的弟弟不是好弟弟。 馒头连连点头,不过还有些不死心地说:“是是,我知道了。那你先喝了药,然后我去取碟过来,我们一起吃。” 见他思思念念想吃口花生酥,麻花心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想当初家业鼎盛的时候,别说花生酥了,想吃什么爹爹都设法弄到。可如今,是她无能,才会让馒头对这么不起眼的点心念念不忘。 想到这儿,她轻声叹了口气,答应了他的请求。没想到姐姐真的同意了,馒头如同孩子般欢呼起来。 不知不觉,天色已晚。唐瑶按照约定的,在用过晚膳后不久,只身来到东厢房。 麻花见她到来,神情复杂:“唐姑娘,你来了。” 唐瑶坐在她床边,瞧着她青白变幻的脸色,明白她的忐忑。但,她还是得问出口:“嗯,你准备好了吗?可能会有些疼。” “我不怕疼。”麻花坚定地说。她不怕疼、不怕苦,就怕万一有个意外,馒头该怎么办…… “那就好。”唐瑶得到她的回答,立刻转回身,冲馒头呶嘴道,“你可以出去了。” 馒头瞪圆了眼,忿忿不满:“又要我出去?”白天就已经把他赶出去一回,也不知她和姐姐说了些什么,这一整天姐姐都若有所思的。这到了晚间,姓唐的又要让他出去,这里面一定有古怪。 这孩子是到了叛逆的时候吗?唐瑶嘴角勾起,故技重施:“你又想看你姐姐宽衣?” 果然,馒头顿时面红耳赤地边说边往外退:“你,你胡说。出去就出去。” 哼,想跟她斗!就这同样的一招,她能玩这小子好几年。 闲杂人等全部离场,唐瑶为防有人从窗户偷看,索性盘腿坐到还算宽敞的床榻上,放下床幔作为第二道遮挡。 待麻花羞涩地褪去衣衫,只留下绣花兜兜后,唐瑶从袖中取出一块厚厚的红布。 她让麻花转过身,以背脊对着自己,然后轻轻将布遮上她的双眼,尽量放柔声音,安抚她紧张的情绪:“我现在替你蒙上眼睛,如果勒得紧了,你就告诉我。” 然而从麻花微微颤抖的身子可以轻易看出,这样的安抚其实作用并不大。唐瑶也是第一次直接用小九为人治病,难免心中也有顾虑,于是她决定与其担心害怕,不如速战速决。 “待会听到什么都别摘下。”她小声对麻花做着最后的提醒。 点点头,被蒙住双眼的麻花,虽然瑟瑟发抖,但仍坚定应声:“我明白。”既然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她怎能辜负了唐姑娘的一番美意,好歹也要尝试一下才行。 如此想着,麻花颤抖的身子,反倒渐渐稳定了下来。 看她已经做好准备,唐瑶屏气凝神,心念流转:“小九。” 好久没有出来透气的九微灯,一听到主人的召唤,立刻金光一线,现着灯盏原型就在床幔围起的小小空间里欢快地转悠起来。 它飞快地旋转着,九色光芒如走马灯般不断变化,还不时发出稚嫩呆萌的动静:“卜咯咯、噜咯咯。” 96.96捡到宝贝 这声音落在麻花的耳中却一点儿也不可爱,反倒显得非常诡异。刚刚镇定下来的她觉得毛骨悚然,露在外的肌肤上顿时爬满了鸡皮疙瘩。 记起刚才唐瑶的交代,她强忍住想要尖叫逃出去的冲动,全身紧绷地坐在原地,不敢轻易地乱动。 察觉到她的害怕,唐瑶立刻抬手向上,抓住胡乱欢跳的小九,试图以心念的方式与它交流。 所幸小九本就深知人性,又和她心意相通,这才渐渐安静下来,只有仍在跳跃的光华还显现出它的高兴。 看来以后没事要放这小家伙出来转转才行,瞧把它兴奋的。唐瑶好笑地想着。面对这如果稚童般的上古神器,她在无奈之余更忍俊不禁撄。 不过,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连忙手指翻飞,将按照书中记载而练习过几十、上百遍的手势规规矩矩地在空中比划出。 原本正悠闲浮在二人头顶的九微灯,似感应到什么,原本外耀的光芒渐渐收缩,最后全进入灯笼之中,那种场景就如同在出拳攻击前的收臂蓄力一般偿。 看来书上所记载的确实有效。唐瑶见状,信心大增。她也缓缓闭上眼睛,专心调用自觉的内息继续向九微灯发出指令。 随着她手势的变化,小九收在灯笼之内的光芒从黯淡再次变得明亮起来,而且越来越亮,胜过之前的。那种近乎饱和的状态,让人觉得小九随时都会就此爆裂开来。 似感受到九微灯快到临界点的压抑,唐瑶终于轻启樱唇,一个“分”字虽然轻微却坚定地划破床幔内的沉寂。 如同汹涌的洪水终于寻到了一个突破口般,小九方才存积的能量瞬间分裂出数以千万计的细针似的光芒,瞬间全都射向麻花的身体,随即立刻没入其中。 麻花原本就透白的肌肤,因为这样的变故,由内而外地隐约露出金色的光芒。她全身的经脉清晰可见,整个人几乎被照映成透明一般。 唐瑶睁开双眼,谨慎小心地注视着在她体内游走的金光,不敢眨一下眼,生怕她虚弱的身体会经受不住这样的治疗。 “唔……”麻花仿佛隐忍许久,突然身子微晃,发出闷哼。 唐瑶立刻紧张地出言问道:“很疼吗?” 麻花虽然看不到,但仍能感觉到唐瑶就在自己的身后。她的头微微向后方偏了偏,强撑地回答:“没,我能忍住。” 这一转让唐瑶看见她此刻的侧颜:她的嘴唇因为狠狠咬过的缘故,已经渗出血来。她轻轻碰触麻花的肩膀,发觉她全身因为疼痛而布满一层细细的汗珠。 看来,这是她的极限了吧。唐瑶赶紧轻声念叨:“小九,够了。” 正在持续发射光芒的九微灯听见她的命令,及时收住细如银针的光芒。可能是收力太急,九微灯在空中不稳地摇摇晃晃。 唐瑶见它这样,担心不已,刚要伸手去接住它,却见这小家伙自己慢慢恢复了平衡,缓缓落在床榻上,光芒忽明忽暗。看来它也是累坏了。 未免它再耗力,唐瑶将它小心翼翼地捧起,送到胸口烙痕处。 “卜卜咯咯。”小九无精打采地咕咕唧唧,而后顺势从那烙痕钻回自己的一直栖居的唐瑶的体内,打算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收好小九,唐瑶连忙为麻花摘下红布。重获光明的麻花或许是知道今晚的治疗结束了,松了口气,整个身子就瘫软下来。 “麻花,累了吧?”唐瑶于心不忍地瞧她虚脱的样子,为她将除去的衣物套回身上,并替她系紧,“我扶你躺下。” 本想开口言谢的麻花,实在太过疲倦,唇瓣张合几次,却无力发声。她只好退而求其次,以眼神表达自己的谢意。 虽然整个人像全速跑了几十公里那般累,浑身的关节处也酸痛得很,但麻花敏感地发觉体内的那股难受劲儿明显有所消减。由此可见,唐瑶所说的治疗方法,真的对她的病况有效。 唐瑶撩起床幔,体贴地为她倒来一杯温水。她再小心翼翼地将麻花扶起,如同对待最脆弱的瓷器般,轻轻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前,将杯中的水慢慢地喂她喝下。 “全身法放松滴歇一会,千万别再费神。”唐瑶让麻花躺平,仔细地为她盖上被子,捏紧被角,免得体虚的她吹风受寒。 被她如此细致的照顾,麻花眼圈一红,顿时想起小时候娘亲哄自己入睡时的场景,心头暖暖的,却又涩涩的。 手不自觉地轻轻拍抚她的盖在被子下的手臂,唐瑶慎重思考过,做出新的决定:“你现在身子太虚弱,我每天来帮你扎一次,免得你受不住。待过阵子,配合余大夫的药方将身体调理得强健些,我再每天来两次。你觉得如何?” 其实,在唐瑶心里,还有一个顾虑:不知为何,小九的能力好像比书上记载的虚弱不少,不知道是因为它被封印了千百年还未适应过来,还是因为它如今所依靠的自己实力太弱。 总之,她希望小九也能有修复喘息的时间,免得太过疲劳的它在操作时出现失误,那就得不偿失了。 喝过水后,开始恢复体力的麻花终于有气力说出话来:“嗯,我也希望身体能真的好起来,馒头还太小了。” 如果说以前她对自己的病情显得太过淡定,那是因为她明知自己药石罔效,即便强求也无济于事。可今晚的唐瑶让她看到了希望,出于求生的本能,她想要自己痊愈,想要自己能像以前那样跑、跳,歌、舞。 看到她终于打起了精神,唐瑶露出欣慰地笑容:“放心,一定会好的。”又安慰了麻花几句,她见夜已经深了,起身告辞,打算回去好好休息。 今天第一次这样操作小九,其实她也觉得体力有些透支,困倦地想要立刻睡下。 走出屋子,她看见馒头那小子还寸步不离地尽责守在门外。 “唐,唐姑娘。”馒头见她走出来,楞楞地打了声招呼。 唐瑶瞅了眼屋里,反手带上门,严肃地向他叮嘱道:“你好好照顾姐姐,今晚别睡得太熟,有任何反应立刻来找我。不管我是否睡着了。” 为什么?馒头诧异于这样的要求,一颗心顿时不安起来。他想要仔细追问唐瑶原委,却发现她已经走远。 馒头为难地左右看了看唐瑶离开的方向,再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如此来回几番,最终他还是选择伸手推开了房门。既然唐瑶说,要好好看护姐姐,那他又怎敢离开这里呢。 从东厢回到寝屋,唐瑶刚踏进里间,就将外衫脱去,顺手挂到架子上。紧接着,她将自己用力扔到床榻上,感受着被柔软的垫褥和丝滑的被子包裹住的满足感。 端着热水走进来的银月,见她这样颓废的姿态,不免担忧:“姑娘,您脸色不太好。”她连忙将手上的水盆搁在一旁,走过去熟练地将瘫软成泥的主子挪到床沿,然后快速地将被褥铺好。 一切整理妥当后,她再次费力地将丝毫不肯出力配合的唐瑶搬回床榻之上。这时她才低头发现这位懒洋洋的主子连鞋袜都未除去,就瘫倒床上。 帅气地瞪掉脚上的鞋子,唐瑶整个人往被子里一滚,怀抱住靠枕,如树懒般慢悠悠地对银月说道:“没事,睡一觉就好。” 银月手不闲地替她摘除发饰,又轻轻地解开她的发髻。即便如此,她仍不忘尽职地回报:“姑娘,王爷派人来传话,说他待会要过来。” 从头到脚,解除了束缚,唐瑶晃动脑袋,让自己的发丝自然地散落在枕头上。她抬眼看向银月,打起些许精神:“展陌华?说来,今天都没见到他的人影呢。” “瑶瑶!”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这不禁念叨的男人仪态尽扔诸脑后,风风火火地直闯入里间。 饶是唐瑶一向大大咧咧,被他这样冲进来,也不免吃惊地赶紧让银月放纱幔,暂且遮挡自己这衣冠不整的模样。 虽然银月觉得主子身为宠姬,面对王爷还羞羞答答实在没什么必要。但她还是听话地将鹅黄纱幔放下,另取来衣衫从缝隙中递到里头。 强打着精神,唐瑶在纱幔后,边扯过衣衫穿上,边嗔道:“那么高兴,捡到宝了?” 谁知,那展陌华丝毫不觉得自己的举动太过突兀,没有要退出去等候的意思,反而笑呵呵地接过她的话茬:“还真是捡到一个大宝贝。” “哦?拿来我见识见识。”听他这样说,唐瑶的好奇心也升起。 太过兴奋的展陌华并没打算卖关子。他伸手向屏风外一招,大声道:“你瞧!” 隔着鹅黄色的薄纱,唐瑶忍不住被他的举动所吸引。她向他手指处望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那后面转出。 她原本因为困倦而微微眯起的双眼,在见到来人时,渐渐瞪圆睁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事实。 97.97放心不下 随着来人从屏风后走出,一道爽朗的熟悉笑声率先传来:“好啊,你这丫头,翅膀硬了到处都敢飞。” 纱幔里,唐瑶的表情瞬间由难以置信的惊诧,变为无法抑制的狂喜。 “义,义,义父!”这位一代侠盗,顿时化成稚童般。 她一把扯开碍事的幔帘,如白兔般一蹦两跳地冲到来人面前撄。 轻盈地飞跃,唐瑶一秒变成树懒挂在了那人的身上,嘴里还不住激动地嚷起来:“你怎么来啦!” 在旁看得目瞪口呆的银月,呆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脑筋已经忘了该如何运转,只本能地拾起散落的外衫和鞋袜,木讷地喃喃:“姑娘,衣服,鞋……” 相较她的大惊小怪,展陌华则显得镇定得多。虽然在唐瑶扑上义父宣敬默的那一刻,他因太过诧异,而绿了脸,几乎就要冲上去将两人拉开。但不过几秒的间隙,他已经让自己平静下来。 从来没看过唐瑶笑得如此灿烂,展陌华感慨轻叹,伸手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银月拎到外间厅中偿。 “算了,久别重逢,她难免激动。”拍拍她的肩,展陌华难得开解别人。 既然王爷都觉得这画面正常,那她这个当丫环的实在没什么可在意的。恢复了理智,银月立刻反应过来,屈膝问道:“王爷,何事吩咐?” 点点头,展陌华对她提及正事:“本王让苍皞在枫园收拾了间屋子,待这边结束后,你将他领过去。” 虽然,他可以理解父女情深而拥抱,也可以忍受馒头在这园里陪伴姐姐,但他心底还是介意在唐瑶所住的杏园里有男子留宿。 所以,这一回,他定要坚持住,让那义父大人住到他的眼皮子底下去。这个念头在他第一眼看到宣敬默时就决定了。这个男人浑身散发出一种沉稳淡泊的帅气,而且他只不过是瑶瑶的义父,并无血缘关系,这令他顿生危机感。 抬头望天,见弦月已挂树梢,他腹中竟感到有些饥饿。 想来,瑶瑶陪着宣敬默说话,不知要到几时才结束,到时候一定也会饿的。展陌华体贴地吩咐:“另外,你去准备点宵夜。” “是,奴婢这就去。”银月不得不感慨王爷对唐姑娘的用心,这些下人的事情他也一一放在心上,打点到位。所以她才不明白,白天时唐姑娘怎会觉得自己只是府中的过客呢。 而在寝屋里间,唐瑶总算从宣敬默的怀里爬下来。她挑亮灯光,与许久不见的义父围着小桌,对面而坐。 “义父,你怎么会到齐地来?”她对这个问题好奇不已。难不成真的是前两天在江岸边的隔空喊话起了效? 宣敬默望着她闪闪发亮的双眸,如父亲宠爱女儿般,温柔宠溺地微笑着:“你那天彻夜不归而且失了踪迹,我担心你出事。等了两日还没消息,我实在放心不下,于是就潜入皇宫内苑查探消息。” 他一边叙述,思绪已回到潜入大内的那一晚。 那天夜里,阴云密布,虽没下雨但闷热得让人浑身难受。没有月光、也没有星光,在黑暗的掩护下,宣敬默几个跃身,来到消息中藏着九微灯的紫宸宫里四处打探,看能不能找出关于那神器和唐瑶的线索。 七弯八绕,他来到一座寝殿外。眼见一队卫兵从远处向这边走来,宣敬默闪身翻到檐下,倒悬在那儿,手脚并用地顺着缝隙向宫殿的另一侧迂回躲避。 突然,一阵细微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宣敬默探头从窗户的缝隙中望去,见两女子正走进这间狭小的屋子里说话,二人神色诡异,想必有什么不可靠人的隐秘要说。 出于好奇,也可以说是因为直觉,他决定要听听她们究竟会说些什么。 宣敬默四下打量,确定无人能瞧见这里后,他调转身子,勾住房檐,腰肢一用力,如布帛般将自己甩到房顶之上。 他让自己平趴在那儿,小心地掀开半块琉璃瓦。那俩女子正好落入他的视野之中。 其中一人雍容华贵、气度非凡,应该是主子;另一人虽然穿着宫女的衣服,但全身的金玉珠翠也价值不菲,想必是个管事的。 他猜测的不错,这两人就是皇后林芷月和大宫女芳樱。 “皇后娘娘,那边有信送回来。”芳樱递上一杯香片,说道。 林芷月茶杯刚送到嘴边,还未喝下。听闻这消息,她脸上立刻露出笑意:“哦?她速度倒是挺快,呈来让本宫看看。” 芳樱麻利地从袖笼中取出信笺呈上:“请皇后娘娘过目。” 她可是知道,娘娘等待这封回信已经很多日子了。如今信笺在手,希望那边能够送回来些好消息。 她低眉顺目地垂手立在旁,可眼角的余光却一直注意着主子脸部表情的每个细微变化。随着林芷月的神情越来越轻松,而嘴角的弧度也从下弯变为勾起,芳樱暗自松了口气。 读完回信,林芷月顺手将信笺置于烛光上点燃。 静静地看着那散发幽香的纸慢慢化为灰烬,她才开口说话:“嗯,她也算是能干的。据她自己所说,已经设好圈套,就等那些家伙一个个往里钻。” 这可算是近两月来,第一桩好消息。芳樱抓住时机,赶紧溜须拍马,谄媚笑言:“待大事一成,皇后娘娘您就可以高枕无忧。只等皇上一驾崩,小皇子就能登基了。而您也就成为大权在握的皇太后。” 这话儿说进林芷月的心坎里。不过,如今说事成,还太早了。 她眼睛向窗外瞟了一眼,压低声音警示:“当心隔墙有耳。” 见主子这般仔细,芳樱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不由说道:“娘娘,这是凤仪殿的内室,不会有旁人听见的。娘娘您太谨慎了。” 皇后娘娘手段本就凌厉,这些年在这紫宸宫内大肆地排除异己、安插心腹,到如今哪还有人敢不要命地与她作对。 不过,林芷月却不同意手下的轻率。俗话说,小心驶得万年船。她可不敢拿自己和儿子的身家性命做赌注:“皇上虽然看上去昏庸无为,但当年也是经历了夺嫡才登上皇位的。” “此事奴婢也听说过。”芳樱是在当今皇帝登基三年后的大选才入宫为婢,是以对之前的事情虽有所耳闻,却不是非常清楚。 回想起那场惊心动魄的血腥斗争,就连心狠手辣的林芷月也不由感叹:“这不是传言。当时本宫的爹爹为了替本宫择婿,暗地里调查过当时身处权力中心的几位当权皇子。最终爹爹为本宫选中了当今皇上。” 虽然当初出嫁时,她还曾埋怨过爹爹看走了眼;可最后事实证明,姜还是老的辣,本以为最无害的这一位却登上了皇位,令一众朝臣大跌眼镜。 论心机和隐忍,面对皇上,她自愧不如:“这样的男人,你觉得他可能因为成了九五之尊便瞬间改了性子吗?”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对与皇上极为相似的三皇子展陌华百倍提防。 “皇后娘娘,您的意思是?”芳樱第一次在主子的脸上看到如此忌惮的神情,也收敛起心中的轻忽。 见她已经明白其中的利害,林芷月满意地点头:“总之,在大事成就之前,所有人都得小心,不能授人以柄。” 这样无聊的深宫夜谈,不是宣敬默此行目的。他正打算转身离开这儿,继续去他处搜寻,屋里的对话却突然换了话题。 似想起什么要紧事,林芷月面色骤然凝重起来,正经严肃地下起命令:“对了,那个跟随老三逃到齐地的贱丫头,记住交代下去,一定要活捉。” 仿佛眼见到自己手擒那可恶丫头的画面,林芷月笑得狰狞,阴狠地说:“既然她和九微灯合了体,那就用她的血来祭祀暗之冥王,倒省去我们大费周章去解印的麻烦。” “九微灯、丫头……”这几个字顿时吸引了宣敬默的全部注意力。他还想再听下去,可惜屋内两人却结束了这个话题,开始说些无聊的宫闱趣事。无奈的宣敬默只得暂时先终止这次的皇宫之旅。 从回忆里来到现实,宣敬默说出自己准确的判断:“所以,我就料定她们想用来血祭的人就是你。而你之所以一直没有回家,最有可能的就是跟随齐王到了她的封地。” 唐瑶的双眸顿时翻出星星般的泪光,感动地问:“就因为这样一句话,义父你就从京城一路赶到齐地来?” 她一向知道义父关心爱护自己,但没想到这么远的路程,义父居然只凭猜测就风雨兼程地赶过来,只为了确认她是否真的在此。果然,这世上没有比义父更疼她的了。 跟义父相比,展陌华那家伙实在差得太远太远。 不过,宣敬默倒是并不觉得自己所做的有多感人,在他看来,这是为人义父该尽的责任。 他继续叙述起之后发生的事情:“刚进城,还未来得及到王府来,就偶遇了齐王。” 98.98再访天一 至于其中发生何事、有过什么经历,宣敬默并没打算细说,直接跳到最终的结果:“齐王听闻我是你的义父,二话不说就将我带来见你。” 听闻此言,唐瑶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抓住他的手:“展陌华居然没有确认过你的身份,就直接领回来?” “是啊。”宣敬默依旧笑得淡然,“我也觉得惊讶。不过……” “不过什么?”唐瑶不知心里为何有种怪怪的感觉,急急追问撄。 见她一副想要去教育展陌华的模样,宣敬默呵呵笑道:“我现在想想,他可能是太看重你,以致一听我的身份就着急来献宝吧。” 没想到向来温文尔雅的义父居然会来打趣自己,唐瑶面上一红,讪讪道:“义父,休要胡说。我们俩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的眼神四处游走,就是不敢对上义父那双仿佛可以看穿一切的黑眸。 “你这丫头又知我是怎么想的?”宣敬默爽朗地笑出声,望着眼前这个已经长成大姑娘的小女儿,“从小将你养到大,什么时候见你提到男人会脸红?还不承认?偿” 唐瑶低声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这点心思根本逃不过义父那洞悉睿智的眼睛。更别提刚才展陌华这般自然地直接闯入她的寝屋里间,论谁也不会相信他们二人之间清白无事。 “好吧,我告诉你,你不能外传。”她一咬牙,坦白交代,“我确实挺喜欢他的。” 埋藏在心底的话,就这么说出了口。唐瑶突然间觉得轻松了许多。她不断地拿满含羞涩的眼神瞟向宣敬默,但每次还未触及他的,就立刻又移开了。 那忐忑的心情,就好像初次向父母坦诚恋情的少女一般,哪里还有半点暗夜侠盗那种令人闻名而怕的气势。 “两情相悦,那不就成了。”宣敬默将她的小女儿做派尽收眼底,心中涌起一种有女初长成的感慨,“到时候,我回去找你师娘,也不必担心你这丫头会没人照顾。” 思及十年未见的心上人,他的脸上又流露出浓浓的相思和深深的哀愁,这让对这一幕非常的熟悉的唐瑶觉得心里塞塞的。她想要说些什么,将义父从那笼罩全身的愁绪中抽离出来。 “哎呀,反正其中的利害关系很复杂。”她突然夸张、突兀地叫嚷起来,“唉唉,算了算了,不提他。” 转移了这个令两人都深陷沉闷的话题,唐瑶闪亮着双眸,饶有兴趣地向他汇报自己这段时间的收获:“义父,我最近翻阅古书,查到一些关于九微灯的来历和功效,可杀人和救人,还可以幻化器形。但我就是没发现有它能够送人穿越古今时空的记载啊。你确定靠它可以办得到?” 对于她的疑问,宣敬默显得胸有成竹,自信地回答:“不会错的,因为我当初阴差阳错来到这里,就是因为九微灯。” “或许是还有记载未查阅到。”见女儿仍保持怀疑的态度,他只得做此推测。 但随即,他却出人意料地将这个问题抛诸脑后,笑言:“不过,暂时不必太着急此事。” “啊?”面对义父反复的态度,唐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诧异至极,“你不是日日夜夜都惦记要回去找师娘吗?怎么如今神器到手,你又不急了?” 若不是因为他日夜偷偷念叨九微灯,唐瑶也不会独自冒险前去皇宫偷盗,才会落得被皇后那女人追杀的下场。 现在,这灯就在她体内,而且还险些害死了自己和展陌华,好不容易地将它驯服认主。义父却对她说,不着急! 若不是她当初被收养时,与义父系过亲缘锁,唐瑶简直要怀疑眼前这个男人究竟是不是他本尊了。 看穿她心中所想,宣敬默笑得温雅,轻轻抚摸她头顶的柔发,轻叹说道:“傻丫头。虽然你师娘在我心中是最重要的。但不看你有个好归宿,我也不放心啊。” 他已经尝够了在一个时空无限挂念另一个时空中的人,不希望待真正回到未来和小婓在一起的时候,又惦记着这个小丫头生活得好不好。 所以他已经做了决定,等瑶瑶寻到可以托付终生的男子后,他再启用九微灯回到他和小婓命运开始脱轨的那一刻重新开始。 “你又说这些……”唐瑶听他兜兜转转又将话题引了回来,顿时撅起小嘴,不满地嘟囔。 看她这不开心的样子不似全然作假,宣敬默不解:他不相信自己会看错人。之前在大街上,当他还未表明身份,第一次问及瑶瑶下落时,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立刻就紧张起来,看向他的目光似如临大敌般。 而当他道出自己是她的义父时,这位高高在上的王爷犹如换了个人,完全将自己视为正牌岳父大人,客客气气地微笑讨好。 如果他心里没有瑶瑶,或者说瑶瑶在他的心中没有那么重的位置,一个从小被人捧着长大的皇子亲王绝对不会这样顾及他人的感受。 他看向眼前耍脾气的小丫头,试探性地提议,说道:“难道他真的对你不好?要不要义父去教训教训他?” “不要啊。”唐瑶闻言,立刻紧张起来,一把拉住义父的手臂,“他,他虽然功夫不错,但跟义父你的那些诡计比起来,还是差了些。” 这样牵强的理由,瑶瑶居然也说得出口。这摆明了是已经对展陌华情根深种。 女儿这般傲娇的窘态,让宣敬默不由失笑。他伸出长长的手指,轻点上她的额头:“你这丫头可真是胳膊肘往外拐。” 对于义父这不正式的抱怨,唐瑶使出撒娇大发,拽着他的手,左右摇晃起来,软软地说:“好了嘛,义父。此事说来话长,我会慢慢跟你说清楚的。” 明明当初只是一时兴起的把她捡回家,宣敬默怎料到这些年来,真的在这小女孩的身上获得了如此幸福的天伦之乐。 最初重逢的兴奋劲儿过去,因操纵神奇而疲倦不已的唐瑶连打了几个呵欠。 困意重重袭来,她强撑着开始渐渐混沌的脑子,将自己的打算道出:“说回正事。义父,这王府里有座天一阁,不如明天开始我们去那儿查查关于九微灯的资料?” 这个消息让宣敬默很感兴趣,不过能如此顺畅,他问道:“方便吗?”据他所知很多大门深院的藏书楼都不愿主家以外的人前去胡乱翻阅,免得使藏书受到不必要的损伤。 对于这一点,唐瑶拍着胸脯,打包票:“没事,我明天一早就去向展陌华要来令牌。” 既然已经安排好,她倚着门框,目送义父被银月领取枫园住下。随后,已经困到意识模糊的唐瑶,就这样和衣倒在床上,一秒入睡,沉沉无梦。 整夜好眠,唐瑶第二天睁开眼睛,就觉得精力充沛,似乎昨天所有的消耗都在这一觉中补充回来,甚至还有更甚以往的感觉。 洗漱之后,她兴冲冲地跑到枫园,向展陌华道明原委,讨来通行令牌。随后,她就顺道去邀了宣敬默,一起前往天一阁。 推开那扇沉重的铜门,最先引入眼帘的就是立在书堆中的那抹清瘦身影。 “戚叔,还记得我吗?”唐瑶笑吟吟地跨入天一阁内,熟络向他打着招呼。 听见这边有动静,戚叔转过身子,盯住她瞅了好一会,突然恍然道:“啊,你是上次带来古药方的小姑娘!” 唐瑶立刻积极地点头应声:“对对,就是我。” 倒不是戚叔对只见过一面的她有多少印象,主要是因为她当时带来的那张古文书所书写出来的古药方令他久久难忘。 唐瑶才不理会这些细节,忙向他道明今日前来的要求:“今天我来是有事想要查一下。” “哦?又有新的古文字了?”果然,戚叔对这些神秘复出的文字,耿耿于怀。 “那倒没有。”唐瑶挠挠头,转身从义父手中去过几本书递到戚叔面前,“不过,这几本书还来。我还想再查阅些这方面的书册。” 接过她还来的书册,粗略翻过一遍后,戚叔再次对她伸出了手:“令牌。” 唐瑶本来还想着,既然他都认出她的身份了,是否会就此通融放行,没想到戚叔居然是个死脑筋。 她连忙从袖笼中,掏出巴掌大小的令牌,放到他掌中:“啊,在这在这,给您过目。” 仔细地验看了真假,戚叔才将令牌还给唐瑶,对她随意挥挥手:“大概都在那一层,自己去找吧。” 上次来已经探过路的唐瑶,自觉地邀义父向摆放着有关九微灯书册的架子走去。 谁知,正打算继续阅读的戚叔,却伸手拦住宣敬默的前路,尽职尽责地盘问:“慢着,这位是谁?” “瞧我,忘了介绍。”唐瑶一拍脑门,“这位是我的义父,昨天刚被王爷接入府来。” “嗯……”谁知戚叔闻言,并没有立刻放行,反倒皱起眉头,疑惑地紧盯宣敬默的脸,仔细地打量许久。 见他对着义父发起楞来,唐瑶心中满是不解,走上前轻轻拍了拍他,唤道:“戚叔?” 99.99难道是他 收敛心神,戚叔掩去眼底的困惑,重拾手中书卷,似全身心地投入其中:“好吧,都进去吧。我在顶层书阁,有事再来找我。” 呼呼,这回没让她搬书做苦力,已是捡了大便宜。唐瑶立刻乖巧地说:“戚叔,您忙您的。撄” 正打算离开的戚叔,突然又转过身来,满是期待地不忘嘱咐:“对了,小姑娘,你如果还有古文字的文献,一定记得送来给我瞧瞧。”说完这句话,他足尖绷直,轻盈地在地面上一点,整个人就如离弦之箭般直跃至顶层。 面对他翩然离去的背影,唐瑶大声回应:“嗯,我记住了。” 既然客套结束,那接下去就该是做正事的时间了。 “义父,我们去找书吧。”唐瑶顺手牵了牵宣敬默的衣袖,兴冲冲地打算往摆放着书册的架子走去,却没想到他竟然也像刚才戚叔那样愣在原地。 今天这一位两位都是怎么了?她手上拉扯的力道加大,好奇的俏脸更是大大咧咧地直接挡在他的视线前:“义父,义父?” 被她突然贴得这样近吓了一跳,宣敬默收回视线,抽回衣袖、上身后倾,本能地将两人的距离拉开:“啊,没事,你带路。” 望着女儿在前头带路的身影,宣敬默却再次将目光投向已经飞跃顶层瞧不清楚的那人的所在,一向淡定的神情终于有所变化。 “戚叔?”他低下头,皱眉沉思,右手握拳托住下巴,突然脑海中灵光一现,眼中迸射出惊喜的神色,“难道会是他……偿” 还不待他细细深究脑海中的念头,唐瑶已经央他一起查阅了。他若有所思地瞟了瞟顶层,心中暗下决定:既然现在得知了他人在此处,那就决定暂住王府,有的是时间慢慢地和他“叙旧”了。 搜罗了四五本觉得有用的书卷,唐瑶和宣敬默满意地走出天一阁,一路上说笑着往杏园而行。 突然,从旁的岔路上走过来一个还算熟悉的男子。 那人见到唐瑶,立刻喜滋滋地走上前问候道:“小嫂子。” 不过,对于他的热情,唐瑶还是如之前一样泼出冷水,漠然地回礼:“南宫大人。” 唉……心底第一百零一次地叹息。南宫焕却似越挫越勇般,脸上笑容更盛。不过,他的攻势还未发动,就被匆匆寻过来的苍皞打搅了。 苍皞先向几人行了礼,然后面对唐瑶说:“唐姑娘,王爷正到处找您。” “有事?”唐瑶立刻关心地问。若不是急事,想来展陌华也不会让苍皞这样满府的找人吧。 苍皞点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有些事情想同您商量。” 随即,他又扭头对立在旁双手环抱的南宫焕,说:“正巧南宫大人也在这儿,省得我再去寻了。” 被指名的南宫焕放下环在胸前的手臂,也正经起来:“老哥也点名找我?” 不过,苍皞说完这些非但没有领他俩离开,反而走到宣敬默的面前,恭恭敬敬地邀请:“王爷特别交代,还务必要请宣先生也到场。” 此言一出,在场几人都觉诧异。难道就因为他是唐瑶的义父,所以展陌华才爱屋及乌地重视起这位贵客? “哦?要见我?”面对宣敬默的疑问,苍皞其实也只是一知半解,所以并不多说,直言待见到王爷便有分晓了。 一行四人来到展陌华位于枫园中的小书斋,这里是园子里最幽静的所在,确实是个读书思考的好地方。 踏入书斋,里面的格局一览即知,除了书架和书案,哪有人在? 唐瑶不由问道:“苍皞,他人呢?”据她所知,展陌华一向不喜欢让别人等自己。 “请三位跟我来。”苍皞径直走到书案边,伸出双手握住案上的青瓷笔洗,用力转动。 就在此时,地下发出一阵沉闷的轰轰声。唐瑶好奇地走过去,竟发现有个暗道的入口呈现在书案正下方,一级级整齐的台阶向下延伸。 苍皞示意几人先行下去,自己则走在最后,恢复机关,免得被外人发觉。 唐瑶手扶着暗道的墙壁,小心翼翼地往下走,不忘感叹:“没想到,这屋里还有秘道。 嘶!轻微的划声,为这暗道带来些许光明。 手持火折的苍皞侧身越过几人,一边在前头带路,一边提醒:“还请几位代为保密。” 在狭小而曲折暗道里走了好一会,唐瑶的眼前豁然开朗:一间几乎有整个枫园那么大的厅堂出现在她的视野中,正中处摆放了一只巨大的沙盘。早已等候在此的人正立在沙盘前,比比划划地研究着什么。 “展陌华?”唐瑶走上前去,拍了拍他,好奇地探出脑袋看向让他出神的究竟是什么。 展陌华回过神来,转身发现众人都到了:“瑶瑶。焕。”当他的目光从唐瑶转移到宣敬默身上时,他突然一脸敬畏地迎了上去。 身为王爷的他向宣敬默这个白衣,深深地弯腰作揖,谦逊地令人诧异:“宣先生,您到了。” 宣敬默先是一愣,但立刻似想通了什么,嘴角勾起了然的笑意。 瞬间从主角沦为配角的唐瑶和南宫焕二人,索性坐到椅子上,吃着不知何时端来的茶点,打发时间。 见唐瑶正在自寻乐趣,展陌华放下心来,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今天要谈论的要事上。他让开身子,对宣敬默做了个请的手势:“劳烦先生来,是为了让您看看这个。” 宣敬默还未开口,坐在旁边的唐瑶粗略地扫视眼前之物后,很快便得出结论:“沙盘?这是和南泽的军事对垒图吗?” 展陌华惊喜地向她投去赞赏的目光,毫不吝啬地夸赞:“瑶瑶,没想到你能认得出。” 被他称赞,唐瑶心里美滋滋的,自豪地扬起下巴对他说:“别小瞧我,义父可是从小就教了我许多东西。” 对这话深信不疑的展陌华点点头,将目光重新落回宣敬默的身上:“这也是我为何要请宣先生前来的原因。” “我早就听闻过先生的大名。”他不再绕弯子,直接向这位传闻中的异士求助,“这次希望能够借助先生的能力,找寻一件东西。” 原来今天他要请来的人是义父啊!唐瑶惊讶地合不拢嘴,悄声问坐在身边的南宫焕:“难道义父真是这么有名的人吗?” 提及宣敬默,南宫焕也露出钦佩敬仰的神色:“宣先生在某些领域那可是鼎鼎大名。” “某些领域是指?”唐瑶从来不知道,自己的义父原来除了偷盗,还有许多别的本事啊。真是让她这个做女儿的激动不已呢。 听了她无知的问话,南宫焕反倒比她还惊诧,反问道:“你身为女儿,连这都不知道?” “义父就是义父,别的我还真没问过他呢。”唐瑶耸耸肩,并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大不了的问题。 不理会一旁那二人的嘀咕,宣敬默是个爽直的男子:“王爷有事用得着我,就请直说。” “其实事关皇室隐秘,本不该对外说。”展陌华说着,看了眼唐瑶,似需要从她那儿汲取些力量,才更容易下定决心,“但宣先生是瑶瑶的父亲,也不算外人,我就直截了当地告诉您吧。” “洗耳恭听。”宣敬默说到,可他的目光依旧凝在沙盘上。 有求于人时,告知详情,也算是一种尊重。展陌华道出事情的原委来:“虽然先祖建立基业已有百数年,但其实一直都未获得真正的玲珑碧玺。当初立国时,也只是找人仿制了一枚相似的蒙混世人而已。”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接着继续说:“如今天下渐显乱象,倘若真的碧玺被有心之人发现的话,那对皇室绝对是一种毁灭性的打击。所以,父皇曾下密诏给我们这些皇子,暗中查探碧玺的下落。” 说完,他便不再啃声,静静地等候宣敬默会做出的反应。 果然,宣敬默立刻淡淡笑道:“如果谁能够找到,便可以继任皇位吗?” 没想到,他说出的话这般直接,展陌华脸上一讪:“呃,先生一语道破,反倒显得我心胸狭隘了。” 听他承认了野心,宣敬默对他多了几分好感。他终于将视线从沙盘移到展陌华的脸上,认真地分析:“其实,以齐王你现在的实力,只要继续养精蓄锐。过几年待国中大乱,以清君侧之名,一路征战而上,那皇位也是唾手可得。” “义父!”唐瑶闻言惊呼。她怎么也没想到,义父居然会说出这种怂恿展陌华谋逆的话来,更何况倘若真的战乱纷纷,百姓们可怎么生活。这不像义父一贯的为人啊。 谁知,展陌华的话再次让她大跌眼镜。他居然点头附和义父的话,还犹觉未足地说:“确实如此,但如果我碧玺在手的话……” “我明白王爷你的意思了。”听了这话,宣敬默顿时领悟他的未尽之语,主动问出,“需要我做什么?” 倒不是他对这位齐王称帝有多么拥护,只是因为他是自家闺女看上的男人。 100.100上古龙脉 “我这几年放出暗探四处查找讯息,如今大致可以将碧玺所在的范围缩小在这片地域。” 展陌华取过放在沙盘旁的一根细棒,对他圈出可能的区域,“接下去,我想请宣先生点出上古龙脉可能存在的位置。” 上古龙脉吗?宣敬默下意识地将手拢入袖中,轻轻捻动手腕上的串珠。 他还记得刚习得这等异能时,年少轻狂地带着人误打误撞地找到一处龙脉,下去探险。几经生死,闯过重重机关、各番危险,他自豪地把同伴又全都带了出来,还将在其中得到的古书视为战利品。 可谁知,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那些好伙伴全都遭遇不测,无病暴毙的、失明的、哑了嗓子的,更有遇上诡异之事吓疯了的。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莽撞之举冲撞了什么,连忙把那本古书送了回去,更将自己从小带到大的一块灵玉供在那儿,三跪九叩地行了大礼。就在此时,不知从哪儿落下这么一串黑桃木的串珠,正落在他的身前偿。 他估摸这是赐给自己的意思,连忙拾起戴在腕上,至今未曾摘除过,这才终于逃过一劫。如今他虽能力长进,却也再不下龙脉,这算是他的一件大忌讳。他也从未对别人说起过这件往事。 边拨着串珠,边对看向展陌华,宣敬默只担心,如果这男人因为这种事而丢了性命,自己那情窦初开的女儿会不会伤心欲绝呢。 思及此,他不得不面色凝重地警告:“可是,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就算我点出上古龙脉,你如果要亲自下去寻找碧玺,势必会受到天罚。” 这等天罚,没人能预料到会是什么。但从来有壮着胆子挑战的人,全都非死即伤。他贵为皇子亲王、封地之主,真的有必要去做这样的事情吗? 听到他的话,首先举手提议的就是忠心耿耿的苍皞:“没事,我可以替代王爷去冒这个险。” “苍皞。”展陌华立刻否决了他的提议。 眼看两人还要继续争论下去,宣敬默笑着打断:“虽然我想称赞二位主仆情深。但可惜的是,这龙脉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入的,除非命格相合才有可能出入其中。而在场诸人,我粗略看过,只有王爷本人才有这个资格。”他说完,迈步走到女儿身边坐下,将决定权交还给展陌华。 其实,他还有话未说出:其实,宣敬默本人和唐瑶,也都有能够进入龙脉的命格,只是他故意想要用此事来考验一下这位皇家王爷的品性。 事关生死,圣人也难免存私心,况凡人乎? 苍皞一脸焦急地想要出言打消主子这危险的念头,却被展陌华抬手阻止。 为了暂且安抚手下过早的焦虑,展陌华将人选一手先按下不提:“此事后议。先找出位置才最重要。” 宣敬默冷眼看着这一幕,心知展陌华早心意已决,怕是谁劝都不好使。看来,到时候,如果真的有危险,他还得陪这位王爷同入龙脉,尽力地护他周全吧。至于瑶瑶,他是绝对不会让她去冒这等危险的。 正想到女儿,他就听见展陌华关心的话语传来。 “瑶瑶,你是不是身子还没痊愈,脸色看上去不太好。”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的展陌华,紧张地伸手抚上她的额头,担忧她的寒热又发作起来。 轻柔却坚决地拉开他的手掌,唐瑶微笑地冲他摇摇头:“不,我没事。你们继续。” 刚才掌下的体温确实没有什么异常,展陌华才稍稍放下心来,把之前的话题重新拾起。 对于他的积极态度,宣敬默心里也将此事正式放在心上,规划起来:“虽然这沙盘上能看出地势山脉的大致走向,可如果要判断更准确地话,最好能够实地去探查一番。” 听说他要去实体勘察,展陌华顿时喜出望外,向他又鞠了一躬:“求之不得。” 说完,他又立刻扭头,吩咐下去:“苍皞,去做个安排。” 见此事就这样三言两语被敲定,唐瑶随意找了个借口,心事重重地跟着苍皞离开了密室。 望着她离开的落寞身影,展陌华按压想要追上去安慰的冲动,将心力先放在眼前这位意外遇到的异士身上:“宣先生,我知道您与瑶瑶才相逢,您就安心住下。这里是瑶瑶的家,也就是您的家。” “多谢王爷体恤。”宣敬默点点头。对于眼前这个心意还有些摇摆的晚辈,他露出明了的神情。 毕竟,要男人能为了一个女子而舍弃到手的权势,不是那么容易啊。就连他也是失去了小婓之后,才慢慢体会到的。只希望,这俩年轻人能够早些领悟到,不要重蹈他的覆辙。 展陌华客套的话说完,又担心这位义父大人不将寻找碧玺的事放在心上,想了想,还是决定补充道:“待您觉得什么日子合适,通知我一声,咱们再出发。” “嗯,先待我仔细研究过资料。”宣敬默的话为今天这个话题,划下了句点。送走义父大人,展陌华又与南宫焕细细商量了些封地中的事务后,相携而出。 入夜,唐瑶为麻花驱过毒之后,本该立刻回屋休息的。可偏偏身子疲惫不堪,闭上眼却如何都无法入睡。 走出寝屋,她远远望见院子里的亭中有人在那儿饮茶观月。 听见轻轻的脚步踏入亭子里,不必回头,宣敬默都知道来认识谁。 “丫头,有心事?”他转过身子,面对皱眉深锁的女儿,心知她为了何事烦恼。 果然,唐瑶坐在栏杆处,犹豫许久,终于将憋了整天的话问出:“义父,你真的要去帮他找碧玺?” 悠闲地喝了口茶,宣敬默看向她的双眼,不答反问:“你不希望义父去吗?” 摇摇头,唐瑶对着养育自己的义父,自然地坦露心声:“我也不知道,但是心里有点忐忑,不知如果真的找到碧玺,对他是好还是坏。” 看来这孩子自己还没理清心绪,宣敬默索性把话说得更明白:“你是害怕你们俩的关系,会因为这么个死物而发生变化?” 闻言,唐瑶整个人猛地一震,随即愣在当场,之前紧锁的眉头这会儿更是打起了结。 “义父,让我一个人静静地想想,我自己会想通的。”唐瑶本想出来散心,如今更是烦躁地一点睡意都无,“您先回去休息吧。” 挑眉看了她几眼,宣敬默大方地将这小小的一方空间让出,安慰她几句便往枫园去睡了。 守在亭子外的银月,手臂上搭着一件拖地外袍,走入亭中,劝道:“姑娘,夜深了,多披件衣服,别着凉了。” “放在这儿。”唐瑶无精打采地瞧了她眼,不耐烦地摆摆手,“你也去歇吧。” 银月将外袍整齐地搭在桌边,然后默默地退出亭子。她担忧地回头看向主子:不知白天发生了什么事,自打她回到屋里,就一直闷闷不乐。跟着唐瑶身边伺候这么久,她还从未见过主子为了何事会困苦到这个地步。 长长叹了一口气,她回身,打算往寝屋去,先替唐瑶铺好床褥、预备好茶点,然后再去隔间小憩。 谁知,她扭过头,险些被来人吓了一跳:“王……”展陌华连忙以手指点唇,示意她噤声,莫打扰了唐瑶。银月知趣地迅速退下。 展陌华望着独自在亭中愁眉苦脸的佳人,叹息之后,深深吸了口气,大步往她身边走去。 听到脚步声,唐瑶以为银月又要来劝自己休息,猛地挺直背脊,不悦地叱道:“我不是让你先去歇着嘛!” 可映入她眼中的却不是那娇小的丫头,而是令她烦恼不断的男子。她顿时耷拉下脑袋,有气无力地说:“是你?” 见她变脸之快,展陌华哑然失笑,摸摸她的头发,轻笑打趣:“脾气见长啊。” 拍去他捣乱的手掌,唐瑶歪着脑袋,枕在臂弯上,嗔道:“少来取笑我。” 看来今天要安抚她的心情不是件容易的事。 展陌华索性贴在她的身边坐下,学着她的模样,也将脑袋枕在手臂上,歪头面对她,试探地问:“怎么?今天见我要劳动你义父,心疼了?” 突然,这样亲密地面对面,唐瑶自觉脸庞发热,索性月色昏暗,不容易被他瞧见。 她不自在地避开他的眼神,小声问起:“你真的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找什么上古龙脉?” 见他果断地点点头,唐瑶忍不住弹起身子,激动地抓紧他的手臂,说:“如果被南泽兵发现,会有怎样的后果,你应该最清楚的。” 南泽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定会生擒羞辱,以此为质向朝廷提条件。这样的悲观念头在她脑海中一旦冒出,便一发不可收拾,顿时生根发芽,所有可怕的场面都不受控制地在脑中划过。 从她越收越紧的十指,展陌华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她的恐慌,心头一涩。他也坐直身子,正色对她保证:“放心,我会保护好你义父。” 听到他这样说,唐瑶非但没有被安抚,压抑的情绪反倒被彻底激发出来。 她泪眼圆瞪,冲着这该死的男人,大声吼起来:“混蛋,我担心的不只是义父!” 101.101留守深宅 一声吼出,惊呆屋内两人。 展陌华和唐瑶本人,全都愣在当场,一时不知接下去该说什么才好,顿时尴尬无比。 不止是……这三个字在展陌华的耳边不住回响,不住放大。 渐渐地,他的嘴角开始上翘,情意深浓地望着瑶瑶,笑得痴傻:“还有我吗?” 唐瑶别开脸,不去看他那得意的可恶嘴脸,也不想去回应他便宜卖乖的问题。她轻轻撕咬下唇,食指不自觉地绞动手帕,就是沉默不语。 不死心的展陌华,竟然伸手去握住她,厚着脸皮不住追问:“是不是?瑶瑶?偿” 被他这无赖样缠得想要逃开的唐瑶,偏偏她的手被牢牢抓紧,挣脱不开。情急之下,她无语伦次地辩解起来:“不仅仅是你,还有苍皞他们……” “好了好了,我都明白了。”展陌华懒懒地打断了她接下去的话,那铁定是他不想听的。他所需要的,只是她所关心的人里有他就行了。 被他傻笑地盯着脸,唐瑶就算不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的脸此刻肯定嫣红一片。她用连自己都想不到的娇柔嗓音,对他撒娇般地抗议:“讨厌,我都说了不仅是你。” 话音未落,她本能地用自由的手捂住唇,对发出这种不争气的示弱声音的自己气极。 不过,这不是重点。调匀气息,她强迫自己忽视所有燥热娇羞的情绪,尽量一本正经地向展陌华发问:“那个碧玺,不找不行吗?” 突然听到这样的问话,原本还悠哉的展陌华立刻收起了嬉笑的嘴脸,也用严肃的口吻宣誓着自己势在必得的决心:“这样重要的国之重宝,如今在我的封地,唾手可得。” 他的强势决心,令唐瑶不由心里慌乱,似觉得有什么东西要被夺走般的不情愿、不甘心。她急切地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希望能够使他改变心意,放弃那个被不祥传说笼罩的宝物。 但展陌华好像已经看穿了她的心思,竟然抢先开口,阻断了她的机会:“我不希望让自己留遗憾。” 遗憾吗?所有的心里话冲到嘴边,却又被她生生地咽了回去。唐瑶问出了连自己都觉得可笑的问题:“对男人而言,皇位真的这样重要?” 可是展陌华的回答,却再次令她感到诧异。他冷哼一声,眼眸骤然转寒:“那样的皇位我还不瞧在眼里。只是母妃的仇,我不能不报。” 从他话语中不难察觉到一种对于“那样的皇位”的轻视甚至鄙夷,唐瑶心中上一秒还旺盛的愤慨竟然被轻易地粉碎了。如果真的事情涉及到他的母妃,无论如何,她不能再劝。 气氛转冷,唐瑶坐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观察展陌华的神情变化。 月辉洒在他的脸上,仿佛为他平添了几分忧郁和哀伤。久久凝望落寞的他,唐瑶想起初到隆州城时,他所说的那段提心吊胆的童年时光,不由心生怜悯。 如果放手让他去夺取碧玺的话,是不是他就不会再露出这样的悲伤?只是,为何她的心似知道将会被一瓣瓣剥离般,开始隐隐作痛。 “你听过关于碧玺的传说吗?”唐瑶柔声轻问,唤醒陷入回忆中展陌华。 “它是传国的标志,谁得到碧玺谁就能称帝。”他不解她为何要问这众所周知的常识,但还是清楚地回答了一遍。 “不,我说的是另一种传说。”缓缓摇头,唐瑶目露哀戚之色看向他,“得到碧玺的人,一定会失去最重要的东西。你不害怕吗?” 这是义父告诉她的。就因为他无意中得到了碧玺,才会误触九微灯,被传送到这个世界,从而被迫离开他最爱的人,不得复见。唐瑶不知自己对于展陌华来说,算不算最重要的,可她不想冒这种风险,不想和他如义父那样生离死别。 她还记得义父说过,只有一种方法可以挽回悲情的结局,除非…… 猛地摇头甩开那侥幸的博弈,唐瑶望着展陌华,安静地期待他听闻之后的回答。但是,一颗心仿佛已经知道了结果,如风雪过境,提前开始发凉、发冷。 果然,展陌华哈哈大笑起来,哄孩子般胡乱揉着她头顶柔软的发丝,朗声道:“与其为这种未知的事情发呆,还不如到时候积极面对,所以你不必替我担心。” 唐瑶深呼吸后,长长叹了一口气,就好像想通过这举动,将心中的所有担忧和哀伤全都丢出这具小小的身躯。 事到如今,重新挂上灿烂的笑容,她除了鼓励和祈祷,已无能为了呢。 虽然义父说要查找资料,但时间仍过得飞快,转眼旬月过去,终究还是到了几人打算出发寻找碧玺的日子。 唐瑶这些天来,除了配合余青的药方,用小九为麻花治病。她就钻进天一阁里翻阅群书,而后回到房里不知道鼓捣些什么,就连银月都不许进去打扰。 第二天就是出发的日子了,唐瑶终于停止了这样古怪的行为。匆匆用过午膳,她拿着一个小包裹,来到枫园中。 她并没有直接去见展陌华,而是先去了义父宣敬默所住的厢房中。 “义父,你们明天就要出发了吗?”她进屋,环视已经收拾摆放在桌上的两个包袱,平淡地询问。 正在书桌前用丹砂描绘图案的宣敬默,放下手中笔,仔细看向这个最近有点古怪的女儿。 唐瑶不待他答话,自顾自地走近书桌,把手中的小包裹放到他眼前打开。她一边将里面的东西逐个拿出,一边解说道:“这些是我找到的关于碧玺和龙脉的资料,您随身带着,万一能派上用场。” “还有,这个。这里是我用小九的力量做出来的几粒药丸,真的遇到危难,或许可以保住性命。” “另外啊,义父,你们一定要好好检查随身的器具,不能有半点马虎。” 全程都安静听着的宣敬默,直到她连珠炮般地说完停下后,才失笑地轻问:“瑶瑶,你是不是太过紧张了?” “哪,哪有。”唐瑶连忙心虚地矢口否认。 对于女儿如今是不是就流露出的小女儿模样,他似乎调笑上了瘾,时不时喜欢找机会稍稍欺负一下。他故意不留情地戳破她的谎言:“以前我每次出门前,也从来都没见你这么用心准备。” 听他这样说,唐瑶顿时不依地嘟起嘴,念叨:“义父你当然没问题,我是怕那个家伙会拖了你的后腿,所以才忍不住多准备些东西,以防不时之需。” 见她的小脸开始泛红,宣敬默哈哈笑出声,未免真的惹恼了女儿,于是说道:“是是是。都是因为我的女儿长大,知道关心人了。” 被取笑的唐瑶,顺势找了台阶便下:“就是这样嘛。” 视线扫过摆放一桌的各种东西,宣敬默这才明了:原来最近女儿总把自己关在屋里,是在制作这些,真是劳心劳力了。频频运用九微灯的能量,想来她一定受了不少罪。 既然这么放心不下,不如……宣敬默思踌许久,还是开口邀到:“瑶瑶,虽说我不建议你跟我们一起去,但把你一个人留在王府,和这么多女人斗智斗勇,我也一样不放心呢。要不,你跟着我们?” 虽说,去找寻龙脉危险重重,但有他保护着,瑶瑶又有九微灯护体,多半是有惊无险。而在这府里,虽然展陌华已经留了南宫焕保护她,可那么多居心叵测的毒蝎女子,只怕到时候一双眼睛看顾不过来啊。 想到这,宣敬默对着女儿,屏息闭目,数秒后才又慢慢睁开。不是错觉,他刚才运用心眼清楚地看见一团深灰的气围绕住唐瑶的身体,越来越浓,越缠越紧。这可不是好预兆。 听到义父的邀请,唐瑶顿时心动,刚要答应,又突然想起什么,连连拒绝:“好……啊,不,不行。” “怎么了?”宣敬默压住心底冒出的不祥的预感,问道。 指了指杏园所在的方位,唐瑶坦率地道明原由:“麻花身上的毒,眼看就要被彻底驱除净化,我不能在这关键时刻离开。” 此事确实也是要紧的。对女儿这般有责任感,宣敬默心中感慰,只好提醒她:“那你凡事自己当心。” 他心存侥幸:如果此行一切顺利,或许能够在唐瑶出事之前就回来,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定想法替她化解了便是。在此之前,他打算连夜赶出几张护身符,如能为瑶瑶挡去灾难,以防万一。 唐瑶看他面色难得的凝重,以为他对自己独自留下不放心,笑着拍了拍胸脯:“义父,你放心好了,我最会照顾自己。” 心中已有了安排,宣敬默很快放开纠结,眉头舒展地瞟了眼枫园主屋,对女儿说:“不去见见展陌华吗?” 见她把带来的东西一股脑儿都交给了自己,他猜想这对小冤家或许又闹了别扭。 “才不要见他。”唐瑶也顺着看向展陌华现在的所在之处,没好气地说。 102.102飓风过境 这可不是该赌气的时候,此行前去,一切都可能发生。虽说他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但谁知到时会发生什么意外。 宣敬默不愿她为了这会儿的小别扭而存留遗憾。他真诚,不带狭促地劝解、催促道:“快去吧,别耍性子。” 唐瑶抿着嘴,目光在义父和正屋二者之间来回游走,犹豫再三,低头扭捏地说:“这是义父你要求,我才去的。” 说完,她不好意思再瞧宣敬默的神色,转身就出屋,往正屋那儿去了撄。 从窗棱望着她走入正屋后,宣敬默仰头长叹。将后背瘫靠在椅背上,他彻底地放松自己,为了让一直高速运转的大脑得到休息的机会。 许久没有这样放纵五感去自行体悟外界的一切,他闭目养神,连桌上的薄纸被吹落地上也没能惊扰了他。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微风从窗户吹了进来,撩动他垂下的长发。有几根青丝淘气地随风飞扬舞动,直到风止,它们失去了凭托,直直落下,扫过他坚挺的鼻尖。 阿嚏!本能地一记喷嚏,才让宣敬默回过了神偿。 他猛地起身,趴回桌案上,定定地看着自己正在制作的符箓和护符,适才刚刚舒展的俊眉再次纠结蹙起。 脑海中浮现刚才看见的唐瑶身周的深灰气团,他大手一扬,将正在写画的符箓放置在旁。随后,他又拿过一张崭新的符纸,咬破右手中指往朱砂调和的墨里滴入血。彻底调匀后,宣敬默提起毛笔,沾饱了红褐色的墨,略加思索,便极认真下笔在黄色的纸上落笔划动。 同样在屋里收拾着行李的展陌华,看见唐瑶走进屋里,立刻高兴地放下手中的活,笑嘻嘻地迎上前去:“瑶瑶,你来了。” 最近这几天瑶瑶的情绪都不太好,偶尔见到他也是面色不佳,展陌华本打算今晚一定要去杏园哄得她露出笑容,否则这趟远门他可走得不放心。 谁知,脑子里正想这事,心心念念的人儿就出现在眼前,怎能不令他喜出望外。 立在内室的门前,唐瑶的目光正巧扫过他在打包的贴身衣物,俏脸一红:“你在忙啊。”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展陌华这才意识到这画面有些不妥。他连忙把那些衣服用包裹布胡乱扎上扔到一边。而后,他将唐瑶牵到桌边坐下,笑道:“没什么,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东西可以换个时间再收拾,现在瑶瑶主动来找他聊天,这机会最近可是难得,不可错失。 唐瑶心知自己这时该说些关心的话,但一想到他此行目的,喉咙就像是被堵上了似的,那满腹的话语顿时就说不出来了。 见她虽然坐在自己面前,但一直低头不语,展陌华纵使再心宽,也难免觉出些尴尬来。 思来想去,他挑了个最为安全的话题,打破沉默:“宣先生那边都妥当了吗?” 如他所料,唐瑶听他问及义父,不由松了口气,神色也缓和许多。她对展陌华露出淡淡的微笑,关怀的话就这么自然地说了出来:“嗯。义父经常出门做这事,早就轻车熟路。倒是你啊,第一回就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会不会有问题啊?” 终于从她嘴里听到这般暖人心的问候,展陌华壮起胆子,小心地试探问道:“这么不放心,不如跟着我?” 他一直没向人提起过这份心思。 一来,此行必定危险重重,带上唐瑶一起,如果不能护她周全,岂不是因爱而害了她。 二来,以宣先生这几次所展现出的对这女儿的关心爱护,只怕绝不会同意他的想法,若是因为此事而让宣先生心生芥蒂,反而不妙。 三来,瑶瑶自从得知要找寻碧玺之后,就对他冷冷淡淡,这实在让他心里没底,根本就不敢想象她会如何冷漠地拒绝自己。 于是,这句话,虽然简单,展陌华却一直都没轻易地说出口。当下情之所至,脱口而出,他依然忐忑难安。 跟着他?如此一语双关的含混说法,顿时让唐瑶心如小鹿乱撞。 她的脸虽因嫣红而艳丽如花,樱唇开合却是口是心非地娇嗔嘻骂:“臭美!谁要跟你。我是怕你连累了义父。” 说着,她不经意展现出的诱人目光已不受控制地飘向展陌华。那种感觉,就仿佛绒草扫拂在他的心上,轻柔的、痒痒的。 目光渐渐聚焦在她不乖巧的唇瓣上,展陌华扬起邪魅的笑意,霎时间如飞影般拉近二人之间的距离。他的俊颜在唐瑶的眼前倏然放大,让她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气,怎料却不堤防地全是他身上散发出的清爽气息,让人轻易地沉醉其中。 他前倾上身,几乎贴上那张总在梦中纠缠的娇俏容颜。唐瑶难掩心底的惊慌失措,不住随着他的攻势而后仰身子。谁知,背脊亲密贴合在他早已等候在那儿的右掌上。那种坚实可靠的托力,让她的心突然之间变得安定下来。 感觉到她细微的变化,知她已接受了自己的唐突冒进,展陌华毫不掩饰心中的得意,欺上她嫩滑细腻的红唇,轻轻蹭着她的唇瓣,假意抱怨::“你最近越来越不坦率了,是上次那吻的功效减退了吗?那就在临行前,再加深一下。” 每个字都是一次甜蜜的接触。 唐瑶觉得脑海中已是一片空白,只是性格中的倔强令她本能地想要反抗一下。她试图让心跳能够平稳些,瞪圆了美眸,不让脑袋再后仰。她的双手终于想起要抵住展陌华的胸前,阻止他继续靠近的身躯。 但却事与愿违,手掌才刚触及他,就立刻感受到在他单薄的衣衫下,那健硕优美的轮廓,心跳骤然加速,呼吸都急促起来。她顿时语无伦次起来:“你,你,胡说什么。走,不,退开。呃,让开些。喘不过气了。” 展陌华很满意地看着自己对她造成的影响,只觉得适才满屋旖旎的粉色氛围,在这一刻已经转为烈焰般的橙红。 “喘不过气了吗?”他眸光变得深邃,平日里隐藏在黑色下幽深蓝色再次出现,“那我就助人为乐地帮帮你好了。” 话音未落,不容那张小嘴说出任何拒绝的字眼,展陌华飞快地印下极为霸气的深吻。 “唔……”唐瑶的一颗心几乎快要爆裂开般,甜蜜、幸福、快乐、兴奋,各种情感交融成一股热流,放肆地充斥其中。 她原本挡在身前的双臂,似有了自主的意识,柔若无骨地抚上他的胸前,如水蛇般顺着他身体的曲线,缓缓向上攀升,直至在他颈后交缠住,才罢休。 感受到她的主动邀请,展陌华更是卖力地撬开她的贝齿,长驱直入,铁了心要在临行前给她难忘的记忆。他受够了这妮子的若即若离,让他跟着患得患失。 他穷尽所有技巧,轻易地用这一吻就带动着青涩的唐瑶的全部感受,如风暴过境般,霸道地摧毁她的所有防备。 直到身体的胀痛将他从沉醉中拉回现实,展陌华毫无预警地放开早已瘫软在怀中的娇儿。面对她惺忪迷茫的神情,他极力控制住自己的冲动,稍稍拉开两人的距离,却仍不舍放开抱住她的双手,更不愿从她的臂弯中离去。 他深吸几口清冽的空气,将额头轻轻抵上她的前额,边深深的喘息,边撒下最后的迷咒:“乖乖在府里等我们凯旋而归。” 如被蛊惑似的,还未清醒过来的唐瑶,就这样双额相抵地对他点点头,温顺至极。 得到她的回应,展陌华就像个孩子般高兴地把脑袋架在她的肩上,紧紧抱住,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咧嘴大笑起来。 因为大笑而不住震动的他的身躯,引得紧贴其上的唐瑶也似受到传染般,不由地跟随他一起轻笑出声。 躲在门外的苍皞,手捧着从别处取来的器皿,脸上也默默地浮现暖意。不过,被他拦在外头的南宫焕却笑得不似他那般轻松,拧巴的表情,笑得简直比哭还难看。 待唐瑶混沌的脑子彻彻底底地清醒过来,已到了第二天的清晨。 预定出发的时刻就要到来,她在南宫焕的陪伴下,在王府门前送别展陌华和义父。除了他们俩,苍皞也带上一队暗卫和十几个死士一起陪同出发。 依依惜别的话,颠来倒去,只是那么几句,却道不尽心底的牵挂和不舍。 宣敬默看了看天色,眼见计算好的时辰就要到了。他狠心上前打断那情意绵绵的两人,将手中的一个黄布缝制的锦囊递到唐瑶的手中,对她说道:“丫头,把这个戴在身上。” “是什么?”唐瑶好奇地将小锦囊翻来覆去地看着,不解地问。 宣敬默眉心猛然一跳,神情也不由地凝重起来:“护身符。”刚才他又望过瑶瑶的气色,那灰色的气团比起昨天更加深重凝聚。 一无所知的唐瑶对他扬起大大的笑容,觉得他这回有些太过谨慎了,娇俏地说:“义父,你还是把我当小孩子呢。” 103.103联络感情 见她一派天真,宣敬默心中焦虑,却不能向女儿明说。他只能动之以情地劝道:“瑶瑶,这是我亲手做的。你还是戴着,我才安心。” 在旁听见的展陌华起疑地看了看他,眼眸一转,也开口对唐瑶说:“听先生的话,乖乖戴上吧。” 本不以为意的唐瑶,听二人都这样说,阳光般的笑容顿时黯了黯,狐疑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来回扫视一番。最终,她还是没有再问什么,麻利地把手中的护身符挂在脖子上撄。 宣敬默看着护身符从她颈上滑没在衣领之中,紧绷的神色终于放松下来,满意地笑望女儿,不忘再三叮嘱:“丫头,这护身符千万别离身。另外,你独自在府里记得要诸事留心,千万别惹事连累齐王。” “义父。”唐瑶闻言立时脸红,不好意思地瞟了眼那不道义在偷笑的展陌华,“瞧你说的,我好歹也在江湖上闯荡过几年,不是当年的小傻丫头嘛。” “宣先生,我已经安排了暗卫在她院外日夜防备,不会让皇后的杀手有机可趁。”展陌华以为他是因此事担忧,连忙小声附在他耳边主动说明,望他能安心。 几人还要再说,展陌华突然睹见苍皞向他打个手势,示意已到必须该出发的时候了。 再不舍儿女私情,他也有必须要去完成的大业。但此时此刻,他真的有种冲动,想把这些都抛开,拥住唐瑶如闲云野鹤般做个闲散王爷,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 正在和义父道别的唐瑶,突然感到有道灼热的目光从旁射来。她抬头望去,诧异地发觉展陌华莫名痴痴地盯着她瞧,还时不时浮现温柔一笑偿。 被他瞧得手臂上冒出一串鸡皮疙瘩,唐瑶忍不住正要张嘴发问。没想到,已恢复正常的展陌华却抢先一步,对她说道:“瑶瑶,你在府里好好呆几天,等我回来。有任何麻烦就去找南宫焕,他会第一时间帮你解决好。” “嗯。”就像个寻常送郎君出远门的小妇人似的,唐瑶笑得温暖,盈盈叮嘱,“你们要多加小心,平平安安地回来。” 碍于在众人之前不易太亲昵,展陌华强忍住上前拥抱她的念头,咬牙心一横,转身和宣敬默同上马车。 随行卫队齐刷刷翻身上马,在苍皞的一声号令下,车夫扬鞭打在马臀。车轱辘发出沉闷的动静向前行进,卫队的马蹄声也整齐地跟上。 这些人真的就这样去找寻上古龙脉去了。唐瑶失神地目送队伍在长街的转角处消失,久久不愿离开府门前。 南宫焕收起远送的目光,落在那抹纤柔的身影上。待他回过神,已经走到她的身后,拍上她的肩膀。 见唐瑶转头看向自己,那茫然无神的视线扫过他的脸,南宫焕倏然一阵心悸。他感受到她体温传来的右掌,无措地捏成拳,飞快地收回。 他心虚地垂下双眼,对她说:“小嫂子,老哥他们走远,你也该回去了。” “哦。”唐瑶木然地点点头,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垂头丧气地往杏园走去,完全忘了还有个南宫焕跟在后头。 望着她失魂落魄的背影,他眼前不住重播昨天目睹的那扎心的画面,一波高过一波的酸涩在胸口翻腾。 那令展陌华和唐瑶都沉醉其中的一吻,彻底摧毁了南宫焕最后的幻想。这可是他平生第一次真心喜欢上的女子啊,感情还未表露的机会,就被无情地扼杀在摇篮里,实在让人难受、憋屈得厉害。 叹息再叹息,南宫焕无奈地暂时将这份无解的情锁在心底,紧走几步追上唐瑶。他这次被留下,除了要处理政务,最主要的任务就是要时刻保护她的安全。 正在指挥下人打扫庭院的敬伯,将南宫焕方才的言行举止尽收眼底。久经世情的他立刻发觉这位温文君子的南宫大人,似乎对唐瑶姑娘另眼相看呢。 突然,他的脸上浮现难以描述的诡异笑容。他招来管事的交代了几句,便匆匆往女儿现在派去做事的西跨院快步走去。 此刻,西跨院内,小花园中的凉亭里,各有姿色的三个女子坐在其间,边饮茶赏花边闲谈聊天,悠闲自得。 身穿淡紫色外衫的宁娆,轻摇团扇,状似无意地提起今天府中最重要的事情:“王爷带着苍皞,还有那位唐瑶的义父离府了。二位姐姐,我们该做些什么打发时间呢?” 自觉与她亲近的柳红缨,拈起一颗葡萄塞进嘴里,心知肚明地笑问:“宁娆妹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宁娆举起手中绘着美人图的团扇,掩唇娇笑。她犹抱琵琶半遮面,露出一双美目,眸光流转,风流自成,连女人瞧着都觉得怦然心动。 一个饶有意味的眼神丢给柳红缨,宁娆又看了看陪坐在旁的沉默女子,然后才说:“您不觉得最近这府里太平静了些?或许我们该去和唐瑶姐姐联络联络感情。” “你想要惹事?别忘了南宫焕被留在府里呢。”柳红缨瞪大了眼睛,悠哉地提醒她。 刚说完,她突然扑哧轻笑,斜了宁娆一眼,故意重提前言取笑道:“再说,宁妹妹不是对唐瑶她并不感兴趣吗?怎么如今也忍不住了? 不理会她的讥讽,宁娆的嘴角维持着弧度,说得轻松:“放心吧,姐姐。不过是些小小的惩戒,无伤大雅。” 柳红缨听她所说,不由地有点动心。之前以为唐瑶失宠,她才胆大地提出想要惩戒;可如今唐瑶依然得势,足见王爷是真的喜欢她,红缨不能不有所顾忌。 见她犹豫难定,一直在旁沉默寡言的叶灵悠放下手中的茶盏,加入了游说的队伍:“柳姐姐,再说,这动手的人选也并非就得我们仨啊。” 她的态度立刻引来了瞬间注视,宁娆本以为被夺去宠姬地位的柳红缨是最恨唐瑶的人。但今天看来,似乎这位面似无害的叶灵悠才是真心想整死唐瑶的狠角色啊。或许以后,她应该让蝶儿好好查查这姓叶的女子。 “灵悠,你也这样说?”柳红缨残存的一丝犹豫,在二人的劝说下,立刻做出决定,“嗯,那好吧,就这么办。” 但她也不是真会蠢到让人当棋子去使,红缨看向她们,直截了当地将自己从动手人选中摘了出去:“不过,让谁去动手才合适呢?” 此言一出,三人都陷入沉默,不约而同地将视线在这西跨院中扫视、搜索。 突然,叶灵悠的目光胶着在一处,呵呵地笑出声来:“那个如何?” 余下的二人连忙顺她所视的方向望去,柳红缨率先跟着笑出声来,大加赞叹:“哈哈,灵悠啊灵悠,你总是令我惊喜啊。” 不知自己正在被旁人算计,唐瑶回到寝屋休息片刻,强打起精神,前往东厢去找那对姐弟聊天,打发打发这空得令人心慌的时间。至于银月,为了完成她之前交代的一桩事,最近正忙碌着呢。 唐瑶将带来的药材补品交给馒头,让他拿去小库房收好。而后坐在床边,她笑吟吟地望向气色越来越好的少女,欣慰地问道:“麻花,这几天感觉怎样?” 麻花早两日就能稍稍下床走动两步,今天更是胃口不错的吃了早饭。捡回一条命来的她,欣喜感动地连声道谢:“身子一天比一天轻快,多亏了唐姑娘您呢。” 被她这样感谢,唐瑶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不敢忘了自己当初撒的谎,讪讪然纠正她话中的错误:“你总是这么客气。再说,这功劳是余大夫的,我怎能抢功。” 早发觉事情有异的麻花,听出她有意隐瞒,也不去拆穿,只顺着她的话头,坚持要将这恩情按在她的身上:“如果没有姑娘您领我们回来,我这条命早交代在那破庙里了。这等救命之恩,麻花无以为报,只求今后在您身边伺候一辈子。” 受不了麻花婆婆妈妈地旧事重提,唐瑶摇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再三声明:“我救你可不是为了找个丫环回来啊。你先安心养病,等身体大好了,我们再研究接下去该怎么办。” 这孩子总是钻牛角尖似的,要将一辈子卖给她,唐瑶怎能接受她这样的偿还。她甚至心生感叹:看来以后做好事,还是得暗地里出手,可以免去这种麻烦。若是每个受了她恩惠的人都要像麻花这样报恩,那恐怕唐瑶得修一座大大的府邸才能容下那么多的丫环下人啦。 眼珠一转,她换了个法子,对死脑筋的麻花劝道:“就算不为你自己考虑,也要想想馒头的前途,不是吗?” 提及自己仅剩的亲人,麻花总算将以身报恩的话搁置一旁。 想起最近弟弟的言谈举止和为人处世,她发自内心地笑得温柔、欣慰:“馒头,最近越来越懂事,多亏了王爷能屈尊亲自教导。” 点头附和她的话,唐瑶当初也没想到展陌华能够花费时间和精力,为了这个捡回来的卑微小乞儿。 不过……唐瑶咋舌叹惜,半真半假地玩笑道:“是他自己本性不坏,就可惜脑袋太拧。如果多些机灵,我倒真有心将他收为徒弟呢。” 104.104精选羔羊 唐瑶此言并非随口说说。当初她虽然被馒头顺手摸走了钱袋,但对他那句劫富济贫和他对亲姐的百般照护,她还是满意地很。这样的孩子,不会太坏。 但可惜的是,将他们带入府中之后,唐瑶一直暗中观察,才发现馒头这小子太楞太冲动,随机应变的能力不够强,不能传承衣钵,这才打消了这份心思。 麻花听她所言,稚嫩的小脸现出戚色,粉拳不自主地捏紧,说道:“其实馒头他小时候的性子并非如此,谁知家里遭遇变故。这才愤世嫉俗,对谁都不信任,变得冷漠。” 想起以前那个天真烂漫、不晓世故,整天就知道翻墙爬树、到处捣乱的幼弟,她那自以为已经干涸的眼眶再次湿润起来撄。 无意中触及她心底的痛处,唐瑶自觉失言,正有心出言安慰。 就在此时,厢房的两扇门被大力推开。 “姐姐!”馒头笑嘻嘻地从外头闯了进来,手里还提着刚才小厨房多添的一份花生酥。 走进几步,他才发觉屋里还多了一人。他把食篮放在桌上,扭捏地对来客点头哈腰:“唐姑娘,您也在。”说完,他就像是完成任务般地走到远离二人的窗边,老实坐下,眼观鼻鼻观心,竟似老僧入定一般偿。 这小子是有多不愿见到自己啊?唐瑶不解地看着他,不明白为何他待旁人都客气有礼,偏偏面对她时,总是显得那么不情愿。 他越想逃开,唐瑶越是不如他意。她故意转过身子,将焦点汇聚于他,唤道:“馒头。眼见你姐姐身子渐渐好起来。我打算等王爷他们这次回来后,就让他开始教你些强身健体的拳脚功夫吧。” 她就不信,这愣小子听到这诱饵,还能故作镇定。 “当真!”果然如她所料,上一秒还似波澜不惊的馒头,这会激动地抬起头,忘了害羞扭捏,恨不得上前抱住她,两眼放光地再三道谢,“谢谢唐姑娘。” 似还不足表达自己内心的情绪,他猛地站起身,在屋里欢悦地来回走动,不时发出兴奋的感叹。这才是如他这般年纪的男孩该有的模样嘛。 麻花感激地握了握唐瑶的手,随后叫住有些失态的弟弟,假意嗔怒:“瞧你高兴的。还不老实坐下,莫转晕了唐姑娘的眼。” 被姐姐喝住,馒头才逐渐冷静下来。因为刚才的承诺,他再面对唐瑶时,也自然了许多。 突然,他想起一事,拍着脑袋看向唐瑶,不好意思地说起:“对了,刚才银月姐在院子里找您。看时间,大概快寻到这来了。” “哦?”唐瑶原本轻松闲适的神情,微微一窒。虽然她很快恢复了常态,但也足令姐弟二人察觉有异。 就在这气氛变得尴尬的时候,银月探头寻过来,见到她在此,大大松了口气:“姑娘,原来您在这儿,让奴婢好找。” 心中存着事的唐瑶,立刻辞别麻花姐弟。两人走到屋外,银月刚要说话,却被唐瑶连忙抬手拦住。她向银月使了个眼色,主仆俩快步走向寝屋。 回到较为私密的里间,难得神情如此严肃的唐瑶,麻利地将窗户全部打开。这样一来可以防止有人在墙下偷听,二来还能显出自己的坦荡无私。 她让银月泡来新茶,边喝边问:“怎么了,这么着急?”她的心中约莫能猜个大概,但若不从银月嘴里亲口说出,她仍抱有一丝侥幸。 可惜,银月立刻将她的侥幸打破:“回姑娘,那个事有消息了。” “哦?”唐瑶先向她道了句辛苦,而后追问详情。 银月从银匣子里取出几味炒货,倒入百鸟朝凤纹的漆盘中,摆到主子面前。她状似随意,可说出的话却不自主地压低了声音:“姑娘,奴婢将她碰过的几件东西全都请余大夫和戚叔仔细查看过。” “如何?是下毒吗?”唐瑶一颗心随之揪起。手中拿起的明明只是干果一枚,却让她觉得很是沉重。 立在桌边的银月,抓起一小把瓜子,边为主子剥出仁儿来,边回答:“不,不是毒。” “那还能是什么……”唐瑶愣住,一个更为可怕的念头在她脑海中闪现,“难道会是南疆的那个?”只因这个念头太过突然,令她一时难掩脸上的惊讶神色。 “姑娘您果然见多识广,奴婢佩服。”银月微微侧身,替她遮去半边身子,继续把自己打探到的情况如实汇报,“她撒进去的粉末其实就是还未孵化的蛊虫。只要进入体内,潜伏一阵子后,就能孵化成形。” 没想到宁娆会这般凶狠恶毒,真是辜负了上天赐予她的绝世美貌呢。唐瑶摇头叹息,比起那位蛇蝎美人,更关心自身的安全:“那这种蛊会有何功效?” 这回轮到银月摇头了。她皱眉苦笑,担忧害怕地把二位府中能人的话复述一遍:“这个奴婢也问过。可惜,余大夫和戚叔都说,他们都对蛊毒竟知一二。如今这些还只是休眠的幼虫,所以难以确定到底是何种蛊虫。” 不怪乎银月会害怕,这种对未知性的恐怖,极少有人能够逃得过。 抚平手臂上冒出的鸡皮疙瘩,唐瑶直奔核心问题,期待地望向银:”“那有什么方法清理掉这些恼人的东西吗?” 只可惜,这位得力的助手,却没能带给她想要的答案。银月面露苦色,小脸都因这一连串的未知而变得煞白:“戚叔正在书中搜索法子,余大夫也正翻阅医书,希望能够找到彻底清除的办法。” 在江湖中游历这些年,唐瑶对这稀奇古怪的毒虫也并非一无所知。清楚蛊虫一旦发作起来的厉害,她神情瞬间严肃起来:“嗯。那在找到方法之前,你将这几件东西小心隔离保管,决不能让人误服。” 恐怕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银月强忍住脑海中毛骨悚然的幻想,僵硬地点头应下:“是,奴婢一定注意。” 唐瑶见她越发苍白的脸,心生不忍,有些后悔自己之前托大,竟让蝶儿那死丫头把这么危险的蛊虫捣鼓到自己的院子里来了。 但是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尽量防备,期待那两位能够找到解除的法子。至于九微灯的净化之力,唐瑶并不想连这种事情都动用。 相比杏园此刻的紧张气氛,西跨院那儿倒是安逸得很。 柳红缨坐在自己屋前的小院子里,目光时不时地落在不远处来回活动的那名少女身上。 “那丫环叫什么?”她招来蜻蜓,感兴趣地问道。 蜻蜓顺着主子的视线望去,顿时嗤笑一声:“哦。那是以前王爷园子里的家生大丫环,叫岳琇莹。长得娇媚动人,可惜心太高,想要攀上王爷,结果被打发到我们这来做事了。”这等不知分寸、痴心妄想的笑话在府中的下人间早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见主子似乎听得起劲,她继续奉献自己所知的情报:“奴婢还听说,她是王府管家敬伯的独生女。母亲已经早逝,如今父女俩相依为命。” 哦?居然还能牵扯到那位不苟言笑的管家?柳红缨喜上眉梢,若有所思地喃喃低语:“那还真是不错呢。” 突然,她作出决定:“蜻蜓。” “姑娘有何吩咐?”蜻蜓不解为何主子看向那废物的眼神,如获至宝一般。 柳红缨以扇掩面,笑道:“这两天把手里的活交给旁人去做。你的首要任务,是跟那姓岳的丫环搞好关系。” 主子的笑得令蜻蜓心惊肉跳。她连忙低头,小心应答:“是,奴婢尽力而为。” 谁知,柳红缨对于她这样的回答却并不满意。她犀利的目光投射在心腹的脸上,逼迫般地一字一句交代:“不能只是尽力,我要你必须做到。” 浑身打了个哆嗦,蜻蜓不敢看向主子,哆哆嗦嗦地半跪着用力点头,以表忠心:“是,是,奴婢明白了。定不辱命。” 正在西跨院的小花亭中偷闲独处的岳琇莹,手中绣着一方丝帕,眼眶止不住地泛红。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不过在王爷面前小小的诋毁了唐瑶几句,竟落得被发配到西跨院来伺候那群姬妾的下场。 大家不是都说唐瑶已经失宠了吗?王爷明明也已经有了那么美丽的新宠,为何还是鬼迷心窍地对这个贱女人百般维护? 早知如此,她真的应该听从心荷的劝说,不要贸贸然地想要整垮唐瑶。结果…… 越想越委屈,她双眸一眨,两颗泪珠倏然滴下,落在手中的丝帕里,印出一滩湿痕。 “这位可是岳姐姐?”突然,一道陌生的女声在她身后响起。 慌忙抹去眼泪,岳琇莹转身望去。确定不是自己所认识的熟人,她的俏脸板起,冷漠地问这位无端的闯入者:“你是谁?” “我叫蜻蜓,是柳红缨柳姑娘的贴身丫环。” 蜻蜓因为柳红缨在这些姬妾中的地位,一向在丫环下人中也算说得上话的,谁知这岳琇莹竟然敢给自己冷脸子瞧,顿时心生怨恨。只是碍于,这是主子交代下来的事,她不得不与这蠢货应付。 105.105鸳鸯戏水 “柳红缨?”岳琇莹歪着脑袋好一会,才露出恍然的神色,“啊,我记起来了。” 看到这丫头不过也就是个丫环,却摆出比主子还要目中无人的傲娇姿态,蜻蜓心火更旺,却不能发作。自我介绍后,她环视四周,寻找攀谈的话题。忽然,她瞧见被搁在桌子上的丝帕,立刻有了主意。 蜻蜓仔细地欣赏起那方丝帕上的鸳鸯,目光闪亮,双手合握,惊喜地赞叹起来:“岳姐姐这是在刺绣吗?瞧这鸳鸯栩栩如生。” “你也喜欢刺绣?”岳琇莹好奇地看向她,神情稍稍转暖。以前她虽然跟心荷关系近,但那丫头对于刺绣却是半点天分也没有,也看不懂她这刺绣功夫的好坏。所以,今天被蜻蜓这样称赞,她心里很高兴撄。 蜻蜓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再次不吝啬地吹捧她,不惜贬低自己:“可惜我手笨,绣出来的全都不能入眼。哪像琇莹姐这般手巧。” 其实,她所说的也不算瞎话。这岳琇莹别看不懂人情世故,但这刺绣的功底确实比大多数的绣娘都要强上不少。 闻言,琇莹越发得意,不由脱口而出:“看来你是个识货的。我娘当年就是宫中的最优秀的绣娘。” “宫中?”蜻蜓诧异地看向她,不解问道。她打听到的消息里,没有提到过眼前这位还有个在宫里当绣女的娘啊。再说,如果真是那等身份的女子,敬伯哪有可能娶回家做媳妇偿。 “啊,没什么。”岳琇莹察觉失言,连忙捂嘴,再也不提这事,反而转移了话题,“不知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心中此事一定有古怪,但蜻蜓只是暗暗记在心中。她如今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办。 于是,她故作为难,含蓄地说道:“嗯,我这有一事,思来想去也没有主意,只有请教琇莹姐你最可靠。” 这顶高帽子让岳琇莹戴得舒服极了。她原本板着的脸总算放松下来,微露笑意:“到底有什么事要请教我的,说来听听。” “过几天,就到乞巧节了。我家姑娘每年这天夜里都要拜月上香,另外还要寻条流水放祈愿灯。”蜻蜓详细地解释起来,胡乱编个理由,并不怕她去查证,“这不,今年姑娘更想和诸位姑娘们一起聚会小餐,同放花灯。” 岳琇莹边听边点头,直到她停下,才追问:“虽然齐地没有这习俗,但此事也不算难办。有何要我帮忙的?” 叹了口气,蜻蜓愁眉紧蹙,道出难处:“王府里的姑娘,少说也有二十多位。这么多人聚餐放灯,这西跨院内定是容不下的。” 乞巧节?岳琇莹听到这词,眉心跳了一下,露出感兴趣的神情来。虽然她从小生长在齐地,但是对中原少女过乞巧节的传统也曾有所耳闻,可惜府中没人清楚这节是如何过的,所以她也只好在心里寻思寻思便作罢。 今天机缘巧合,这蜻蜓居然主动找上门与她商量此事,她的心思又活络起来,想到时候在旁见识见识,这女儿家的节日到底是怎样的流程。以后,她年年都要拉着心荷一起,也感受下中原的传统。 思及此,她主动起来。脑海中将府里的各个去处都寻思了一番,岳琇莹最终提出个风景如画的所在:“这倒也是。后花园的烟雨亭那儿,依临玉带溪,应该更为合适。” “烟雨亭吗?”蜻蜓在柳红缨身边伺候多年,早已练成个人精,看出这女子已经上钩,“果然还得是从小长在府里的琇莹姐最了解。” 为了确保无误,她抛出最后一枚诱饵:“我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该不该说。” 果然,岳琇莹将饵稳稳咬住,竟主动上前牵起她的手,热心地说:“你我也算投缘,但说无妨。” 蜻蜓强忍住抽回双手的冲动,陪着笑脸,与她定下约定:“我待会去回了姑娘,如果我家姑娘决定就在那儿办乞巧会,还得请琇莹姐拨空领我前去烟雨亭仔细研究下如何布置。” “这不成问题。”岳琇莹不假思索,爽快应下,似生怕她反悔一般。 任务的第一步顺利完成。蜻蜓心情放松不少,赏了她个真心的笑容,继续对她灌着蜜水:“我今天是遇见贵人了。琇莹姐人美心善,谁要娶了你,那可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呢。” “瞧你说的。”提及这等娇羞之事,就连岳琇莹这样没心眼的人,也难免扭捏害羞。 没空欣赏她的娇媚,蜻蜓连忙告辞:“那我先去回话,待晚上伺候主子歇息后,就来寻琇莹姐你。” “嗯。”岳琇莹目送她离开亭子,随后低头看向自己刺绣的鸳鸯,轻轻摩挲。蜻蜓方才所说的那句“修来的福分”不住在她耳边回响,她渐渐陷入自己构建出的幻想中,眼眉含春,嘴角不由勾起幸福的弧度。 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蜻蜓喜滋滋地往回走,心中暂且原谅那蠢女人之前的傲慢无礼。 “蜻蜓。”快走到屋门前,突然有人在身后叫住她。 蜻蜓停下脚步,回身一看,立刻客气地问候:“叶姑娘,您来啦。” 叶灵悠微微点头,向屋里探望一眼,问道“嗯。柳姐姐在吗?” 知道她与自家主子交好,蜻蜓不敢怠慢,边为她引路,边解释:“叶姑娘快请进,我家姑娘正在小院里乘凉呢。” 说话间,二人已经穿过堂屋,来到小院的藤架下。 只见穿着薄衫的柳红缨,正坐在躺椅上,身子向后仰靠着,一下下慢悠悠地晃动着椅子。 她手上握着的冰骨凉扇正是去年此时,王爷怜惜她怕热,特意赐给她的宝贝。手握扇柄,便能感受到清凉,再轻轻扇动,立刻凉风习习,舒爽无比。这也足见,当时的她在王府中是何等受宠。 听见脚步声在耳边停下,柳红缨睁开微眯的双眼,呵呵笑道:“灵悠来啦。” “柳姐姐。”叶灵悠接过贴身丫环手中的竹篮,指着其中盛满的瓜果,讨好地说,“我娘家昨天送到些鲜果。我尝着多汁清甜,所以拿了些送过来给姐姐。” “哦?”柳红缨顺手取过一只,在鼻尖嗅了嗅,一阵淡淡的香甜钻入,令人顿时感到心情愉悦,“蜻蜓,你去洗几个端过来。” 蜻蜓连忙将叶灵悠手中沉甸甸的果篮接过,领命下去忙碌。 着人为叶灵悠搬来一张椅子,两人在这藤下的阴凉里闲聊起来。 被这高温蒸得懒洋洋的柳红缨,扇动冰骨凉扇,对她说起:“还是你想得周到。最近天气越来越热,这不,屋里闷热,我才坐到这儿来吹风乘凉。” 说起这夏日的苦楚,叶灵悠可无奈叹道:“是啊,昨儿夜里,我那屋后蝉鸣阵阵,闹得简直无法入睡。” 提及这事,柳红缨不由显露出自豪得意来。虽然与这些姬妾同挤在西跨院中,但分给她所居住的这处小小院落,是这其中最好的一处,丝毫没有蚊虫蝉鸣的痛苦。 “也亏得你能忍。若换了我,定要让下人们去捉了。”她得这便宜还卖乖,凉凉说道。 叶灵悠岂会不明白她那点小心思,却仍旧苦恼地抱怨:“唉,我可使唤得动的也就身边这个。让她去捉,岂不太为难。” 说完,看了眼心情不错的柳红缨,叶灵悠状似不经意地感叹:“也不知那杏园里的树上,会不会也有如此恼人的蝉鸣?” 听闻她此言,柳红缨悠闲扇动的纤细皓腕僵硬地愣了几秒,才又继续摆动起来。 就在气氛转冷无话时,蜻蜓适时出场。她端着一盘除去了皮籽、切成小块的香瓜,摆放在柳红缨躺椅旁的矮几上,说:“二位姑娘,果子洗净了,已用井水透过凉。” “蜻蜓真贴心能干。这都是柳姐姐调教有方。”叶灵悠的这句夸奖,令柳红缨郁闷的心境稍稍好转。 两人又随意扯来八卦闲聊了一会,叶灵悠起身告辞。柳红缨看着她的背影,用叉子扎起一块瓜瓤。她狠狠地盯着那瓜,猛得往口中一塞,用力地咀嚼,仿佛那是唐瑶的肉一般。 哼!那个贱人自然不会因炎热或是蝉叫而失眠,因为那些势力的下人们会主动为唐瑶安排好一切事宜,就像往年她所享受的那样。不,怕是那贱人的待遇,会比她更盛。 从柳红缨那儿走出来后,叶灵悠和随行的丫环小容匆匆回到自己屋里,提起早已准备好的另一篮瓜果,避人耳目地向西跨院外走去。 主仆俩边走边聊着。 最近主子所主动交好的,不过柳红缨、宁娆两位罢了。小容看了看手中捧着的瓜果,理所当然地说起:“姑娘,那还有一份鲜果,是要送去宁娆姑娘房里吗?” “那女人不必我们去费心。”叶灵悠轻轻摇头,突然笑出声,“这些是要送去杏园的。” 这回答出乎小容的预料。她显得有些惊慌失措,停下了脚步,怯怯地问:“什么?我们要直接去见唐姑娘吗?” 106.106夏夜闻蝉 叶灵悠见她害怕起来,心中大为不悦,瞪了丫环一眼,没好气的说:“怎么了?她又不是猛虎野兽,至于害怕成这样吗?放心,我们是去送礼,又不是去滋事的。撄” “这倒也是。”成功被主子三言两语安抚住的小容,放下心来,依旧跟着主子的脚步向杏园而去。 又走了一会,叶灵悠想起一件要紧事,小声问道:“另外,小容,我让你准备好的那个,记得带在身上了吗?” “是,奴婢不敢忘。”小容握着果篮的手倏地捏紧,刚放下没多久的心又被拎起,目光也不由自主地瞟向自己的衣袖。那里有个小纸包,虽然主子让她只是将纸包里的东西到时候偷偷随意地洒在杏园主屋外的树干上,可她还是害怕会被人瞧见。 因为天气炎热,即便在屋里已经放了冰鉴冰扇,唐瑶还是浑身绵软,无精打采,总觉得有一层薄汗黏在颈脖,难受得很。 噔噔噔,也换上夏衫的银月走进寝屋,禀报:“姑娘,西跨院来人了。” 西跨院?唐瑶眼中闪过一张娇艳的容颜:“柳红缨?” “不,是叶灵悠。”银月摇头补充道。 “叶灵悠?”这个陌生的名字在唐瑶的脑海中未曾留下过一点痕迹,她不由好奇地问,“这又是何人?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银月尽责地向主子汇报来人的信息:“她是前年被送入府里的。容貌只能算得上是清丽,不过向来为人温和低调,从不参与她们之间的纷争。” “府里还有这样淡泊之人?”唐瑶在惊诧之余,还存着怀疑。见过世间百态的她,不知这女子是否如她所展示出来的那样不争不求偿。 对于主子的疑惑,银月有自己的看法:“或许她也是不得不淡泊。据说她入府之后,只被王爷宠幸过一次。这后宅的女子,没有王爷的宠爱,就算想争都争不了啊。” 如果不是因为当初那一夜伺候过承恩后的叶灵悠,恐怕连她也不会记得府里还有这号人物的存在吧。 在心中偷偷骂了几句薄情寡义的展陌华后,唐瑶对这位素未蒙面的女子有了些同情:“这么说,她是个老实本分的。” 既然是个苦命女子,唐瑶也不打算刁难,向银月问起:“她今天来所为何事?” 银月回答道:“据她说,她娘家送来些瓜果,特意挑了好的给您尝鲜。” “那她还真是有心。”原本没什么精神的唐瑶,听说有瓜果,立刻坐直了身子,“她还候在外面?这么大的太阳,可别晒坏了。” 见她如孩子般直接的反应,银月忍笑:“奴婢明白了。” 她转身出去,走到门外,见叶灵悠主仆仍恭敬地直立在那,连忙客气地上前:“叶姑娘,唐姑娘请您进屋小坐。” 被太阳晒到开始头晕的叶灵悠,苍白着脸,却不忘对银月这位大丫环客气地说:“有劳你了,多谢。” 银月道着不敢,将她让进正厅坐下,自己则走到里间去请主子出来。 坐在明显比别处凉快许多的这间屋子里,叶灵悠还来不及在心里感叹齐王的偏心,就看到唐瑶已经走了出来。她忙屈膝福腰,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灵悠给唐姑娘请安。” 见她这般客气,唐瑶顿觉尴尬,紧走几步,亲自将她扶起,再三说道:“这请安二字,我怎么敢当。” 说着,两人就势来到桌边。唐瑶倒了两杯特制的凉茶,分给她一杯,笑吟吟地招呼:“快来这边坐下,喝口茶去去暑。” 叶灵悠接过冰瓷的茶碗,感到一股清凉之意从杯中透出。她喝下一口凉茶,一股甘甜之意在口中蔓延,立刻耳聪目明,暑意全消,实在是享受。 记起来意,她指了指小容怀中捧着的果篮,谦卑地说:“唐姑娘,这是家中送来的瓜果,不值钱,就图个新鲜而已。” 听她终于提到瓜果,唐瑶笑得咧开嘴,顾不上客气退让,爽快地收下:“多亏你有心。我这两天正觉得闷热难受,待会将让人将这些冰镇了,吃着解暑是最好不过的了。” 这齐王府那儿都好,就是可惜没有这香瓜。昨儿个她还特意问了敬伯,说是还要几天才能收到头一批的夏季瓜果,为此她还大为惋惜。谁知,今天这叶灵悠就雪中送炭地送了来,怎能令她不高兴呢。 见唐瑶很给面子,送来东西的叶灵悠也觉得面上有光,转身对丫环吩咐:“小容,你跟着银月,将这果篮提到后面去。” “是,奴婢遵命。”小容领命。虽然半路上,银月就招来小丫环接过她手中的篮子,她还是乖乖地跟着跑了一趟。 在此间隙,唐瑶喝着凉茶,仔细地打量起坐在面前的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女子。 “我看你这眼下青黑,昨夜没睡好吗?”唐瑶突然关怀地问道,话语中透露着一丝怜惜。可能是之前从银月那儿听说了她的不受宠,所以对她反而能够撤下心防。 自己早上已经小心地用脂粉掩去,没想到还是让她细心地发现,叶灵悠一时理不清心中突然冒出那种奇怪的感觉。 不过,她还是把原委细细叙述了一遍:“让唐姑娘见笑了。昨天窗外蝉鸣不断,我本就睡得浅,这下彻底失眠了。” “你去找敬伯要几个下人,把那些蝉都粘了吧。”唐瑶闻言,呵呵笑道,大咧咧地替她出着主意,“我这本也蝉叫恼人,每晚都得让人取竿子来粘去,才能入睡呢。” 谁知,听了她的建议,叶灵悠脸上浮现尴尬的神色,难掩落寞地说:“这等小事,我不好意思去麻烦敬伯。” 机灵如唐瑶,立刻察觉自己的失言。这叶灵悠不过是府里众多姬妾中不受宠的一位,定然人微言轻。就算敬伯要为各位女眷安排,只怕轮到她,也不知要等到何时了。刚才那句听似轻松简单的话,也不知道会不会伤到这位的心。 睹见唐瑶眼中的同情和自责,叶灵悠却表现得自然随意,浅笑轻言:“实在不行,今晚我就去烟雨亭纳凉,让丫环守在亭外,想也不会出什么事。” “烟雨亭?那是何处?”唐瑶从未听闻这个处所,不由好奇打听。 “那是后花园中临溪的一座凉亭。”叶灵悠突然苦笑了一下,继续解说,“像我这种不得宠的,到了酷暑自然分不到多少冰,通常都是去那里避暑。” 唐瑶有心说点什么安慰一下她。可看看自己这屋里的大小冰鉴,以及冰扇凉茶,她顿时觉得自己此刻说什么都显得那么不真诚,一时语塞。 “啊。我瞧小容她们回来了。”叶灵悠怎晓得她心里所想的,见丫环回来,便立刻告辞,“那我不打搅唐姑娘,这便告辞了。” “眼见外面的日头就要毒辣起来,我也不多留你。以后没事,过来多走动走动,也省得我无聊。”唐瑶本也不是虚伪之人,命人取来一把油纸伞,让她撑去路上好避着太阳。 感受到她的善意和细心,叶灵悠说完全不受感动,也是假话。只可惜,各为其主,她不得不对唐瑶下手。 “蒙唐姑娘不嫌弃,我自然愿意前来相伴。”说完这话,她竟觉得心虚,带着小容匆匆离开了杏园。她害怕再多呆一会,自己对皇后娘娘的忠诚就会受到动摇。 待二人走远,银月回到屋里:“姑娘,她们走了。” “那丫环有什么可疑举动没?”唐瑶收敛起方才没心没肺的笑容,谨慎问道。 银月摇头打消了主子的这层顾虑,说:“奴婢没有发觉。她只是跟着我一路走到小厨房,将瓜果放下就随我回到门口。” 点着头,唐瑶仔细回想刚才叶灵悠的一举一动,分析道:“嗯,那叶灵悠也谦逊有礼,暂时瞧不出什么异样。” 听她放下心,银月终于露出笑意:“姑娘,那么那些瓜果,吃吗?” 吸了下快要流出的口水,唐瑶两眼放光,嘿嘿笑着说:“虽然料想无事,但待会记得让余大夫查看下。如果没问题,就不要浪费了别人的一片好心。” “是,奴婢明白了。”银月知道,主子虽然嘴里这样说,其实她心中早就决定要开吃了。 日升日落,转眼又到了夜里该入睡的时辰。可是今晚的杏园中,唐瑶却迟迟难以安眠。 她索性翻身下床,披着薄纱外衫,走出门外,唤来银月,不悦地问:“今晚怎么回事?这蝉粘不完了吗?” 手中正拿着粘网的银月,抬手抹去脸上的汗水,答道:“想来是连续几天高温,让这些蝉都钻了出来。” “还要多久?”唐瑶被这不间断的蝉叫声惹得心烦气躁,忍不住想要发脾气。 “奴婢估摸,最少也得半个时辰才行。”银月也觉得浮躁得厉害,皱眉犯苦。 揉了揉额角,唐瑶再也受不了地嚷了起来:“吵得我头都痛。” 银月娥眉微动,对主子提议道:“不如这样,奴婢陪您出去转转,让他们在这忙着。” 107.107临溪而望 这个建议让唐瑶心动。但下一秒,她又皱紧眉头,无奈地说:“嗯,只是花园里也到处都是虫鸣蛙叫,不得安静。” 突然,白日里叶灵悠的话钻入她的脑海中,唐瑶顿时喜形于色,雀跃地握住银月的手,眸如星耀:“对了,我们去烟雨亭。” 原本正在思考何处合适纳凉的银月,听了这话,也不住点头称赞:“那果然是个好地方,清凉悠静,就连蝉都不会往那儿去。撄” “那就这么定了。”唐瑶愉快地做了决定,“你去小厨房带些吃喝的。”这是想象,她就觉得憋闷了整夜的烦躁瞬间消散了大半。 看到银月领命去准备,她又想起一事,将没走几步的银月叫住,嘿嘿问道:“对了,那些瓜果余大夫可瞧过了?” 哦!差点忘了主子这几天就惦记这一口清脆。银月笑着答话:“回姑娘,都已瞧过。奴婢这就去命他们切开一只,一同带去。” 听说能吃,唐瑶觉得口水在悄悄蔓延,啧啧嘴,吩咐:“嗯,不错。那你去准备,随便找个丫头先领我去烟雨亭。” 银月伸手招过一名十四五岁的小丫头,让她将手中粘蝉的竿子放下,带主子先往烟雨亭去。而她则快步走向小厨房,要亲自看着厨娘拿取小食。毕竟最近院子里不太平,她得预防有人趁虚而入。 唐瑶轻摇玉骨冰扇,感受丝丝凉风,跟着小丫环往王府后花园的西北角走去。月西沉,点点明星在夜空中闪烁。清风拂过,树影婆娑,虫鸣蛙叫声越来越远,周围渐渐归于宁静,只剩下两人前后踏在小路上而发出的轻细脚步声偿。 二人走到一片水域旁,那小丫环停下脚步,指着眼前的一座汉白玉的桥,对唐瑶介绍:“唐姑娘,走过这道九曲玉带桥,尽头就是烟雨亭了。” “哦?辛苦你了。”唐瑶走近几步,望着月光下如玉雕晶琢的九曲桥,桥下水波微微荡漾,波光映在桥身,如梦似幻,美如仙境。 她扭头对那小丫环说道:“嗯,既然就在前面,你就回去忙吧。” “可是……”小丫环瞅了瞅唐瑶,敛眉犹豫。她担心,自己就这样回杏园,若是被银月姐知道,会受责罚。 不过,这并不在唐瑶的考虑范围之内。她笑着拍拍那丫环的手臂:“就这么一小段路,还能出事不成。放心吧。” 听她说得在理,小丫环向她行了个礼:“是,那奴婢先退下。”虽然害怕银月姐的责罚,但她更害怕如果坚持下去惹恼了唐姑娘,自己会得不偿失。 打发了下人,唐瑶悠哉地漫步在九曲玉带桥上。她时而仰望头顶的璀璨星空;时而凭栏临溪而望。这是何等的惬意啊! 慢悠悠地晃入烟雨亭中,她又不住感慨起来:这里虽然名为“亭”,实则是个宽敞如厅堂一般,足够在此设宴赏景。 她兴之所至,展袖起舞,运动轻功在亭间飞舞盘旋。衣衫随着舞动而展现出优雅的曲线,她的脸上扬起淡淡的微笑,简直如九天玄女误入凡尘。 待身上开始渗出一丝薄薄细汗,唐瑶才收了势,乖乖倚在亭子的栏杆处,坐下静静乘凉。 她一边望着眼前开阔的水面,一边轻哼小曲,还不忘抱怨:“这等好去处,展陌华居然藏私不告诉我,等他回来要好好让他补偿才行。” 风儿轻,月儿明,树叶儿照窗棱……轻轻地哼起幼时娘亲唱过的摇篮曲,她觉得眼皮子越来越沉,渐渐合眼小睡起来。 而西跨院中,此刻诸位小主子几乎都入睡后,蜻蜓快步走到一间小屋前,抬手轻轻叩响了门扉,小声唤道:“琇莹姐,在吗?” “在。”岳琇莹应着声,打开房门,“你来啦。” 见她似乎没有请自己进屋的意思,蜻蜓也懒得自讨没趣,索性直奔主题:“你等急了吧?今天燥热,主子入睡得晚一些。我们这就过去吧。” 岳琇莹也不知客气,走出屋子,转身把门上锁,便和她一起往后花园走去。 像是想早些完成任务似的,岳琇莹在前面走得飞快,蜻蜓在后面追得吃力,这一路上两人根本顾不上闲聊什么。 不知走了多久,穿过一片花丛,眼前变得开阔。蜻蜓见她终于放慢脚步,心知烟雨亭该是快到了。 果然,又走了一小会,岳琇莹指着前面一处立在水边的建筑,对她说道:“你瞧那烟雨亭,宽敞通风,就算摆上三桌也不会拥挤。” 这也是蜻蜓第一回看见这亭子,没想到这所谓的亭子居然可以建的这么大。 还来不及赞叹,琇莹已领着她走到桥边,面带自豪地摸着桥头清凉的栏杆,介绍道:“而且又有这九曲桥可以观景闲逛。” 虽是在星空下,光线昏暗,但蜻蜓还是敏锐地扑捉到她脸上的微妙神情。她立刻跟上前,投其所好地夸起来:“琇莹姐不愧是从小在府里长大的,对府中一切了如指掌。” 优越感油然而生,岳琇莹假意谦虚,实则显耀:“这不算什么。好歹爹爹是王府管家,我自然比旁人要更清楚些。这也不值得炫耀。” 果然没错,这蠢女人就是这样认不清自己的地位。蜻蜓继续投其所好,说的更加大胆:“就琇莹姐你这样的出生,在府里足可以当得起半个主子呢,真让人羡慕。” 这话简直说到了她的心坎里。岳琇莹止不住心里的喜悦,以锦帕遮掩,咧嘴笑道:“我们去亭子里仔细看看吧。” 听她并不客气也不反驳,蜻蜓彻底摸清了她为何会将自己的择偶标准定为齐王展陌华了。敢情她是真心把自己当做这王府里的主子了。太可笑了! “咦?”蜻蜓突然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指向亭子中的某处,“那边是不是有人在?” 岳琇莹顺着她所指的方向,费力细细瞧去,还真的看见有个人影在那儿。她好奇地踏上九曲桥,念叨:“夜这么深,居然还会有人在这里逗留,也是稀奇。” 蜻蜓却立在原地,小声猜测:“说不定是哪屋的丫环跑来乘凉的吧。” “过去瞧瞧不就知道了嘛。”说着,岳琇莹迈步向亭子走去。蜻蜓看见她这般鲁莽,也只好跟了过去。 两人走到玉带桥的最后一个拐弯处,岳琇莹猛然停住,险些害得蜻蜓撞上她的后背。 “琇莹姐。”蜻蜓探出头看去,诧异地压低了声音问,“那是不是唐姑娘?” 听到那个名字,岳琇莹身子一僵:“不,不会吧。” 话音未落,那人影转了个身,将脸露了出来。那五官容貌,不是唐瑶还能是谁? 二人如被人点穴般,立在那儿半天没有丝毫举动。 突然,岳琇莹猛地回转身子,面对蜻蜓,脸色铁青地说:“我觉得有些累了,明天在抽空过来吧。”说着,她就率先迈开了步子,向来时的路逃一般地走去。 气喘吁吁地在岸边桥头处追上了她,蜻蜓不忘煽风点火地说:“也是,免得搅扰了唐姑娘的清静。她现在可是王爷心尖上的人儿,得罪不起。” 这如针芒直刺心脏,岳琇莹心痛得冷哼骂道:“哼。不过是个姬妾,又不是正妃。” 见自己的挑拨起了效果,蜻蜓再接再厉,故意揭她的逆鳞:“话可不能这么说。以王爷对她的另眼相看,谁知日后会不会立她为妃。就算她的出生成不了正妃,但当个受宠的侧妃,那也是正经主子。” 心中最深的恐惧被人轻易说出,岳琇莹忍不住回过头,冲着唐瑶所在的位置,狠狠地瞪去。她紧捏双拳,强忍住心头滴血的痛楚,酸楚叱道:“那也要看看她有没有这个福分。” 如果不是有人陪在身边,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冲过去,对那可恨的女人做出什么事来。 “回去吧。”她无法在这儿再多呆一秒。生怕几乎要夺眶而出的眼泪会被人瞧见,她匆匆越过花丛,冲入树林中。 蜻蜓见她这样也是吃了一惊,担心她会出事,连忙追上前去,口中喊道:“琇莹姐,你慢些,等等我。”主子的计划还未完成,这女人可千万不能做傻事啊。倒不是因为这岳琇莹的性命当真金贵,只是如果她死了,一切又要从头再来,太麻烦了。如果主子怪罪下来,她可担待不起。 打了个盹、慢慢转醒的唐瑶伸了个懒腰,舒展舒展身子,丝毫不知道刚才在身边不远处,还发生过这样的小插曲。 没多久,银月提着食篮,轻盈地走了进来。她麻利地把东西摆在带来的小几上,而后将整个小几端到唐瑶身边的长椅上。 她拿起一块处理干净的香瓜,递到唐瑶面前:“姑娘,吃口瓜吧。小厨房的人在这下面垫了些冰块,爽口得很。” 早就垂涎欲滴的唐瑶,接过香瓜,不客气地啊呜咬了两口。那股冰爽香甜的感觉沁入心扉,让她残留的一丝暑意彻底消除。 108.108鬼迷心窍 “银月,这就我们俩,你也坐下吃一些。小说 ”她指了指小几上的食物,大方地说。 早已习惯了主子大咧咧的亲和性子,银月连连摆手,呵呵笑道:“奴婢可没这口福。” 唐瑶可不管那些尊卑规矩,直接拿起一块小瓜塞进银月的手里:“好了好了,我一人吃也没什么意思,就算是陪我。来,这块给你。” 清凉之意透过肌肤传入心扉,银月福腰谢过,便半坐在长椅上,小口咬下:“多谢姑娘,那奴婢就大胆逾越了。撄” 两人边吃边聊,很快这小小的瓜就被消灭了。悠哉地瘫靠在栏杆上,唐瑶满足地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那神情就像一只慵懒的猫咪。 突然,银月想起刚才过来时在眼前一晃而过的黑影。她小心地问道:“姑娘,刚才您在这儿,没人来***扰您吧。” 口腹之欲得到满足后,困意向唐瑶袭来。她微眯双眼,不怎么走心地回答:“没啊。我在这打了个盹,安安静静的,舒服极了。” “那就好。”听她如此说,银月放下心来。或许刚才是因为天太暗,她碰巧把摇曳的树影错看成人了吧偿。 “银月。”已经昏昏欲睡的唐瑶,不忘含混地计划着明天的安排,“我们明晚早些过来这里乘凉,如何?” 银月轻轻接过她手中快要滑落的玉骨冰扇,悠悠地为她扇来徐徐凉风,柔声应道:“那奴婢就早些准备好瓜果茶点。” “妙极妙极。”唐瑶说完这四个字,就满意地带着笑容入睡了。生怕主子受了凉,银月从食篮的另一侧夹屉拿出一床薄锦,轻轻地盖在她的身上。 接下来连续好几天,这恼人的蝉声非但没有消减,反而愈演愈烈。所以,唐瑶和银月这对主仆,每晚将要事都处理好,便带着零食到烟雨亭逃避聒噪。 这夜,因为琐事缠身,待两人抽空来到亭子这儿时,已是三更天。 刚到亭子里打开食篮,银月顿时懊恼地一拍脑袋,叫了起来:“哎呀。” “怎么了?”唐瑶不解地看向她,想来怕是这丫头又丢三落四的忘带了什么。 果然,她端着一脸苦恼,可怜兮兮地嘟嘴说道:“姑娘,刚才用井水镇过的葡萄忘了带来。” 啊,那可不行!这葡萄是重头戏,所有的零食都是配合它而挑选的。唐瑶忽闪着大眼睛,仿佛也陷入纠结之中,但最终怜惜之意还是没抵过养在胃里的小馋猫。她嘿嘿一笑,央求道:“那就只好劳烦你再跑一趟啦。” 唉,说来说去,还是因为自己马虎。银月抬眼望了望那闷热的路途,不住叹息。她将食篮里带来的零食一一摆放整齐,嘱咐着:“姑娘,您独自在这小心些。” “不会有事的。”唐瑶捻起一颗甜杏,丢进嘴里,“待过几天麻花的身子再好些,我领她也来这儿转转。” 眼见主子今晚是定要吃到这冰镇葡萄才罢休,银月也只好乖乖地再跑上一个来回:“那奴婢这就回去拿。” 说完,她小跑地离开了烟雨亭。毕竟将唐瑶单独留在这深夜的花园角落,她心里忐忑得很,还是快去快回比较稳妥。 就在银月离开没多久后,另一人趁着月色也来到烟雨亭前。 岳琇莹边低头沿着桥面向亭子走,边气恼地念叨:“这偷懒的妮子,分明说是帮她的忙,如今却将事情全都丢给我,自己躲清闲去了。” 可不是嘛,除了前三两天,蜻蜓真的和自己相邀来着规划布置的构想外;这两晚,蜻蜓都是临时来告知,说是主子还有事吩咐,求她独自前来帮衬着研究一下细节。要不是看那丫头一脸诚恳地可怜哀求,她才不会答应呢。 唉,就当是日行一善吧。不过,即便如此,要是蜻蜓明天又寻了借口,她也不会再一个人前来忙碌。做好人,也得有底线才行。 一路胡思乱想,她的脚步从桥面踏入亭间。随意一抬头,她才惊觉有人坐在其间,正美美地吹着凉风,吃着蔬果点心。 “唐瑶?”岳琇莹大为诧异。明明从那天之后,她再来此都没看到过姓唐的身影。怎么偏偏今晚又瞧见了她? 这傻妞怎能想到,前几天之所以没见到,都是因为蜻蜓特意打听过后,提前带她来这儿,故意与唐瑶主仆错开。 而今天这时辰,自然也是柳红缨和蜻蜓二人认真推算过的。目的,就是要让她遇上唐瑶。 凝望着背对自己的那个娇小身影,相似的情景让岳琇莹的脑中瞬间回放出那晚蜻蜓在耳边说过的话。这女人即便不为正妃,也定然会是侧妃,会霸占王爷的宠爱…… 新仇旧恨,渐渐在心头凝聚,岳琇莹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小心地打量四周,确定没人保护在旁,一个狠毒的念头在她脑海里成形。她一步步靠近唐瑶,如同一只蓄力捕食的野兽般,目露凶光。 不知危险来临,唐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欢悦地转身笑道:“咦?银月,你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是你!”可当她定睛一瞧,立刻倒吸口凉气。欺到她眼前的,分明是已被嫉恨侵蚀了理智的女人。 电光火石间,不容她有所反应,早已准备好的岳琇莹抓起她的肩膀,猛地向后推去。她这一抓一推,使尽全力,不容对方有半点侥幸逃脱的机会。 “啊!”唐瑶惊恐之下,大叫一声。随即,她感觉到自己的身子翻越了栏杆,直直向下坠去。紧接着,细密的水花拍打在她的身上,即使隔着衣服,也打得生疼。 宽大的衣衫吃了水,立刻失去了平常的飘逸,如绳索般将她紧紧绑缚、裹住。冰凉的水从她的口鼻耳灌入,呛得她无法呼吸。 唐瑶努力地想要向上挣扎,却不料冷不丁地一用力,右侧小腿到脚趾末端立刻窜过一阵锥心的痛楚。这关键时刻,居然抽筋了,这是天要亡我吗? 她连忙屏住呼吸,想要存积些体力。如今只能指望银月那丫头能快些回来,发现自己深陷危险,或许能逃过这一劫。 只是,无孔不入的水无情地侵蚀她残存的空气,她明显察觉到自己的体力开始飞快地流失,意识越来越模糊,渐渐地浑身无力、眼前发黑了。 不知主子落水危在旦夕,银月取了葡萄正往烟雨亭走去,陪在她身边帮忙提食篮的还有偶遇的梦中情人,南宫焕。 她红着脸,含羞地与他搭着话:“南宫大人,这点分量奴婢能够提得动。” 似不知道自己在少女之中的魅力般,南宫焕对银月露出儒雅的笑容,君子地说:“你就别客气了,既然我瞧见了,自然是要帮忙的。” 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因祸得福。肆意地感受着他的博爱体贴,银月的少女梦瞬间爆发,只盼望这条路能一直走下去,没有尽头。 不过,南宫焕所关注的重点可不是这个小丫头。他担忧地问道:“唐瑶姑娘怎么会想起去烟雨亭的?那里总归是有些偏僻。你们俩女子深夜在那,万一有人心存不轨,多不安全。” 这几天,表哥出去寻上古龙脉,偏封地里又有地方出现了洪涝。他忙着处理善后,没顾上到杏园问候唐瑶。所以今晚刚得了空,他就立马赶往唐瑶的住处,谁知碰巧半路遇上了回去取东西的银月。 “说来也是没办法。”提及原因,银月也是一个头两个大,无奈地抱怨起来,“院子里这几天也不知是怎了。就好像全府的蝉都钻了过来似的,从早到晚叫唤个不停,就算派人来捉都捉不尽。” “杏园吗?那儿的树本也不是幼蝉喜爱的,从来没发生过这等事情。”南宫焕摇头不解。 在杏园呆了好几年的银月也是感到奇怪,叹息不已:“可说呢。所以唐姑娘没办法,每天只能到这里来睡上一觉。这也是迫于无奈。” 直觉此事有异,南宫焕的眸子暗了暗,对她说:“明天我带人过去仔细察看一下。实在不行,就暂时为唐瑶姑娘换个住处,总天天如此凑合终究不是解决之法。” 如果真是有人针对唐瑶做了手脚,那他一定不会放过,无论这人是府中老人还是那些不安分的女子们。 听他这样安排,银月也是大大地松了口气。每晚陪着唐瑶在外露宿,虽然主子显得悠然自得很习惯,但她可总提心吊胆,连半秒钟也不敢合眼。 如果可以换间清静屋子休息两天,她也可以不必这般辛苦,自然是大大的好事。 她连忙欣喜地向南宫焕福腰行礼,盈盈谢道:“那奴婢就先替姑娘谢谢南宫大人了。” 即便再想多谢独处的时光,但九曲桥终究还是到了。碍于男女有别,如果被人瞧见南宫焕深夜在烟雨亭与唐瑶见了面,不知会传出怎样的绯闻来。 “快到了。”银月停下脚步,伸手接过食篮,“多谢南宫大人一路相助。” 南宫焕眺望了一眼烟雨亭,终究还是忍住想要跟着丫环过去的冲动。 幽幽长叹,他正打算隐身暗处,远远地望她的身影,以解苦闷。 扑通!一声巨大的落水声,在静夜里突兀响起。 109.109尽我此生 “什么声音?”南宫焕吃惊地收住正要离开的步伐,与银月对视而立。 哒哒哒—— 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一道纤弱的人影自亭子方向而来,掠过桥面,向另一侧跑去。 “谁在那里!”他大喝道,运气想追上去,将那可疑的家伙擒获。 谁知,砰咚,银月手中的提盒落在地上。她边向烟雨亭跑去,边惊慌失措地嚷起来:“糟了糟了!姑娘一人在那!” 她的话如绳索般阻了南宫焕要去追赶的打算。他心念一动,化身闪电般,快似一阵风地掠过银月的头顶,直冲亭子里偿。 “该死!”他立在亭中,环视空荡荡的四周。茶点瓜果还好端端地摆在那儿,可却不见了那抹令他魂牵梦萦的娇俏身姿。 “大人?”紧随其后小跑而来的银月,气喘吁吁。但很快,她也发现了此间的异样,慌忙大喊起来:“姑娘,你在哪儿?可别吓唬奴婢啊!” 只是,无论她怎么喊叫,唐瑶也没有出现在二人面前。银月急得好像热锅上的蚂蚁,无助之下,她将视线投向了那可以依赖的男子。 南宫焕面色凝重,以深呼吸来平复心底的恐慌,努力回想适才的一切。终于,他黑眸闪亮,理清了其中的关键。 一个箭步,他蹿上栏杆,目光如炬地在水面上细细搜索,不放过蛛丝马迹。突然,一个细微的水泡泡咕咚在水面,迅速破裂,荡起微弱的波动。 哗—— 水花溅起,拍打在银月的脸上,冰凉的湿润将她惊醒。本也不蠢的她立刻反应过来,连忙扑到栏杆旁,对着水波荡漾处大声喊道:“南宫大人,小心点。” 刚才那人究竟是谁?为何会将唐姑娘推到水里去?她脑中飞快地闪过一个又一个的疑问,但这些都不及眼前这暗如墨的水面下的二人令她揪心不已。 渐渐虚脱无力的唐瑶感觉自己开始不住地往下沉去,寒凉的水流开始灌入她的体内,仅存的空气被一点一滴排挤出去。 她的手本能地在颈脖处拉扯,无意间碰触到胸前被水浸湿的锦囊,那里面装着义父临行前留给她的护身符。 没想到,即便义父这般小心谨慎,还是未能护住她的安全。唐瑶苦笑地握住那薄薄的一片画了朱砂的黄纸,残存的意识开始离她远去。 好累,好困,就这样闭上眼睡着,就不会继续痛苦难受了。 就在此时,她握在手中的护身符突然闪耀出一道道红、黄相交的光芒,照映着周围的水域也变换了颜色。 那道道异光就好似经纬交织般,逐渐在唐瑶的身周形成一道屏障,阻住水流的侵蚀,如蚕茧般地将她包裹其中。 只可惜已经陷入昏迷的唐瑶丝毫没有发现身边的奇景,像个婴儿般蜷缩在这光球中。 当南宫焕在水下抹黑找到这儿时,瞬间被眼前这流光溢彩的一幕所震惊。他两次想要透过光球,去抱起唐瑶,却都被这层看似脆弱的屏障挡回。 闭气太久,他胸口开始发痛。但再浮上水面吸口气的话,他又揪心状况未明的唐瑶。情急之下,他竟上前托起整个光球,足底踩水,一同向上游去。 时间过得漫长,饶是南宫焕自幼习武从未间断,在这水中活动起来也深感费力。 终于,耳边响起哗哗的水声,连人带球从水底钻出。就在光球接触到空气的一瞬间,倏地破裂。原本被托在其中的唐瑶,失去依托的身子猛地往下一坠,稳稳落入南宫焕早已等候着的怀抱中。 佳人入怀,来不及感叹心中骤然地饱实感,南宫焕连忙带着她向烟雨亭旁的岸边划去。 一直守在上面的银月,视线紧盯着水面,不敢眨动一下。直到二人在不远处的破水而出,她才松了口气,热泪盈眶地急忙奔过去,尽自己地微薄之力。 顾不上衣服被沾湿,她手脚并用地协助南宫大人把唐瑶拉上岸。避免了最糟糕的情况,南宫焕又揪心于仍在昏迷中的人儿。她的脸色惨白惨白,眉头因难受而紧紧皱成一团,胸前几乎没有什么起伏。 不会是在水中太久,而呛水闭气了吧!南宫焕刚放下的一颗心,顿时又提了起来。他有心自己上前按压施救,但瞧见跪坐在她身边的银月,立刻收回了手。 “唐瑶姑娘闭了气,你快点用力按压她的前胸,将灌入的水挤压出来。”他只能将方法告知银月,督促她快速救人。 一下、两下、三下……银月每按一下,心就往下沉一分。连续按压了十多下,就在她快要失望地哭出来时,唐瑶终于有了反应。 噗——水从她嘴里溢出。南宫焕喜出望外,连忙上前扶起她,掌中运力拍击在她的后心,将残余在她体内的湖水引出。 银月看着他不合礼数的举动,本想开口阻止,但转念思及此刻情况危急,又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她听从南宫大人的指示,按抚唐姑娘的胸口,希望尽快将姑娘的气息抚顺。 这般折腾了好一会,怀里的身子蠕动了一下。心知她彻底脱离了危险,南宫焕紧绷的身子立刻松垮下来。原本被他扶住的唐瑶,也顺势依偎在他怀中。 沉陷混沌的唐瑶,原本窒住的呼吸开始重新为她输入新鲜的空气。可惜,耗尽全身气力的她连睁开双眼的力气都没了。 好难受,胸口好闷……她难受地想要伸手去揉揉因闭气而引起的疼痛处,但手臂却似已归了旁人,动弹不得。无奈之下,她只好轻声哼唧起来,借此来舒缓发泄这股难以忍耐的难受劲儿。 她细如蚊蝇的响动,落入南宫焕的耳中,令他无比心疼。他搂住怀中的佳人,附在她耳边,轻声抚慰:“没事了,没事了,我来救你了。” 看着他脸上自然流露出的温柔神情,银月再如何在心底为他寻找借口开脱,这会也能瞧出这位全国少女的梦中情人,似乎错把情丝系在了自家主子的身上。 刚才还为主子获救而欢欣鼓舞的她,这会儿再次愁眉苦脸起来。作为一个奴婢,她突然觉得这位救命恩人转眼间变成了巨大的麻烦。 温暖的怀抱、轻柔的安慰,让唐瑶一直陷在慌乱之中的心慢慢平静下来。这令她感到安全的可依靠的臂膀是谁的?她不自主地本能在其上蹭了蹭,心中默默问道:“谁?是展陌华吗?” 被她如猫咪般撒娇的举动扰得心乱如麻,南宫焕突然意识到再继续这样共处下去,并不是个好主意,何况旁边还有银月正警惕地瞪着自己。 他将唐瑶打横抱住,然后稳稳地站起身,对银月说:“你在前面带路。记得避开来往的人,免得被人瞧见说闲话。” 见他还知道顾及主子的名声,银月眼中的提防稍稍减少,不再多说,连忙听话地头前带路,只希望能够平平安安地将主子送回寝屋。 至于南宫大人的问题,待主子醒了,她再好好暗示一番也不迟。 刚隐约恢复了一丝意识的唐瑶,在南宫焕的怀中,一路轻轻地颠簸,如婴儿躺在摇篮中般很快又沉沉入睡。 头痛、喉咙痛、胸口痛,四肢酸乏无力,全身像是被拆散后重新组在一起似的,说不出的别扭和难受。 唐瑶娥眉紧蹙,猛地一用力,刺眼的光芒透过窗户,照在她的脸上,逼迫她又慌忙将双眼紧闭。待慢慢适应了光线后,她才再次睁开眼睛,发觉自己正躺在寝屋的床上。 “姑娘,姑娘,你醒啦。”守在床边寸步不离的银月,见她睁眼,立刻上前问候。 “银月?”抬眼看向红着眼眶的丫头,唐瑶脑中像一团浆糊般,无法反应目前的状况。 听见她沙哑的声音,银月原本悬在眼眶中的泪珠,瞬间因为心情放松下来,而倏扑扑地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洒落。 她端来一杯温水,小心地喂主子喝下,流着泪却欣然笑道:“您可算是醒了。” 这妮子又哭又笑的,是魔怔了不成。突然,昨晚的记忆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唐瑶一阵阵心惊。直到最后,她费力地探头望了望房里,疑惑地问起:“展陌华呢?” 银月只当她还未完全清醒,如实告知:“王爷还未回府。” 什么?展陌华还没回来?那个抱着她的男人会是谁? 一想到自己曾被陌生男人抱住,唐瑶就立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里发憷地怯怯开口:“那昨晚是谁……” 她越说声音越小,仿佛这样就可以逃避这个尴尬的问题似的。 不过,银月却把她的问题听得一清二楚,吐字清晰地告知主子:“啊,那个啊,是南宫大人正巧碰上。”她存着些许顾虑和私心,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随意点,故意摆出漫不经心的神情来。 在她的心里,唐姑娘和王爷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何况唐姑娘如今已是王爷的宠姬。南宫大人再对唐姑娘动了情思,就是不忠不义。她已下了决心,一定要将误入歧途的南宫大人拯救回来。 110.110护你一世 “南宫焕……”唐瑶诧异地重复了一遍。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那个登徒子,深夜里他去烟雨亭做什么?带着满腹疑问,她抬眼看向站在面前的知情人。 不过,银月却似没发现她的询问眼神,为她盖好薄被:“姑娘,您乖乖歇着。奴婢这就去唤余大夫过来。”说完,她便转身出了屋子,留下唐瑶满头雾水地躺在床榻上。 一直候在厅中没离开的余青,很快就过来替她搭脉,又问了她的感觉。最后,他摸着那撮胡子笑道:“唐姑娘,好在施救及时,身子没什么大碍。老夫开些驱寒压惊的药。你好好休息调养两天,就能痊愈了。” 依着老规矩,一番感谢之后,银月跟着余青前去抓药。虚弱的唐瑶仍旧躺着闭目养神。 “唐姑娘。”突然,有人到访撄。 唐瑶侧身看去,眉头一皱,满是担忧:“麻花?你怎么来了?”虽然最近在她和余青一内一外的配合治疗下,麻花已经没什么大碍,但她常年羸弱、缺乏锻炼的身子还暂时经不起折腾,待慢慢地恢复。 馒头也对姐姐投去不赞同的目光,主动替她解释道:“姐姐听说你出了事,一定要我扶她过来看望。”刚才他也是百般劝过,可终究拧不过姐姐的坚持,只好扶着她缓缓前来偿。 见麻花脸上露出疲倦,唐瑶顿时忘了自己的不适,忙指挥馒头,习惯性地为她安排起来:“快把我那软榻挪过来,让你姐姐歇着。” “这好端端的,怎会落水呢。”强被弟弟按坐在软榻上的麻花,看见唐瑶这般虚弱的模样,心疼地问道,“要不是有人正巧经过,这事儿还不知会……” 说着说着,她竟后怕得落下泪来。想起唐瑶对他们姐弟俩的无私照料,麻花心中早已认定她是救命恩人,打算要好好报答一辈子的。这样的人,差点被小人所害,她怎能不气、不急、不怕? 看她泪珠滚下,唐瑶边向馒头使眼色,边故作轻松地笑着劝道:“别哭别哭,你身子比我更虚弱,万一哭坏了我可赔不起。” 馒头也难得机灵地顺着唐瑶的话,插科打诨,总算将姐姐逗乐收了泪。三人这才轻松地说起话来。 寝屋外,杏园的院子里。 昨夜偷偷翻墙将唐瑶送到寝屋后,南宫焕一直没再得空过来。这会儿,他推了几个大人的议事,打算前来看望下她。 刚走到屋前的台阶下,他就遇上唐瑶身边的大丫环:“银月。” “南宫大人,您来看望唐姑娘啊。”银月见他来到,脑中的警报立即响起,打了主意不让二人接近。 南宫焕不知她心中的盘算,微笑地关心问起:“嗯,她现在好些了吗?” 看他心念姑娘,银月更确定自己的推测。她脸上不露声色,依旧客套地笑着回答:“多亏大人施以援手,姑娘刚才已经醒了。” 听她说唐瑶醒了,南宫焕放下心来,自然地提摆抬足,就要往屋里去。 “大人。”银月急忙出言唤住他。 南宫焕不疑有他,转身问:“有事?” 见他似乎不觉得自己的举动有多么不合礼数,银月暗自惋惜哀叹。 她寻了个较为合适体面的借口,走上前阻去他的路,说:“现在麻花姐弟俩正在屋里和姑娘说话,南宫大人你这样进去,是否不太妥当?” 啊!南宫焕这才脸上一讪,连忙退下台阶:“多谢提醒,那我待会再来。”说完,他抬头向唐瑶所在之处,深深地望了一眼,才离开。 虽然他乘兴而来却败兴而归,但事关唐瑶的名声,他不敢轻举妄动地落人口实。幸亏银月提醒,否则若是因此让唐瑶发恼,那他的罪过就大了。 “大人……”银月听他说还要再来,不由地皱起小脸,赶紧思寻待会打发他的借口。 因为麻花身子弱,而唐瑶又需要休息,所以屋里三人没说多久就各自散了。 银月端着刚熬好的汤药,喂唐瑶小口喝下。她放下药盅,不住说道:“姑娘,您可吓坏奴婢了。这蝉也粘的差不多,你可千万别去烟雨亭了。” 知道昨晚的事把大家都吓坏了,唐瑶也乖巧老实地点头应道:“是。我知道了。” 说起来,她自己也着实受了罪,还险些丢了小命。所以,这烟雨亭的景色再好,她一时半会儿也是腻味得很。 见她答应得爽快,银月露出笑容,为她整理好窝了一天的床褥,哄孩子般地劝说:“您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都明天再想吧。” 乐得被她伺候的服帖舒坦,唐瑶挪了挪身子,却不忘吩咐:“嗯,只是你这两天派人替我盯住西跨院的动静。” “难道……”银月正在收拾的手顿了一下,瞪大了双眼看向她。虽然那些女人向来明争暗斗,但从来未闹出过人命,难道主子的威胁令她们恐慌至此,竟敢枉顾王爷的性子? 不过唐瑶却压低了声音,说出更令她心惊的话来:“银月,这事不光是西跨院的人,怕是这院子里也不干净。” 既然姑娘如此说了,想必是有了把柄和凭据。银月不敢轻忽,正色道:“奴婢明白了。姑娘您安心休息,别的先交给奴婢去处理。” 说完,她又婆妈了几句,才收拾好药盅离开了寝屋。药效开始发作,唐瑶渐渐觉得困意袭来,沉沉睡去。 待她再睁开眼时,窗外的月亮已经越过中天了。 或许是白天睡得太久,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唐瑶反而睡不着了。她四肢无力地躺在那儿,睁眼望着暖色的床顶,百无聊赖地放空、发呆。 不知这样楞楞地躺了多久,突然,窗户那边传来细微的动静。唐瑶透过纱幔警觉地望去,见一道人影轻盈翻越而入,竟直奔她的床榻而来。 她微眯双眼,心随意动,小九瞬间化身利刃握在她掩在被下的右手中。如果来人要趁虚而入地对她下手,那小九一出,非死即伤。 谁知,那人影立在床前,却没了动静。就这样隔着纱幔望着她,仿佛被人点了穴似的,恨不得连呼吸都静止了。 唐瑶这段时间藉由小九而五感聪锐,眯眼借着屋内微弱的光线仔细瞧过去,顿时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南宫焕!这张与展陌华帅得不相上下的皮囊,在府中除了他还能有谁。这一刻,唐瑶原本还能冷静思索的脑袋,一时间混乱起来。连同白天银月屡次避开的疑问,全都如涌泉般从心底翻滚而出。 他半夜翻窗跑来,想做什么?她可不认为这家伙的所作所为是心血来潮。虽然在她嘴里总是说南宫焕是个登徒子,但其实心里也明白,这男人算得上少有的儒雅君子。可,眼前这一幕,令她吃惊之余,甚至怀疑起他是不是有梦游症啊。 就在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的时候,南宫焕终于有了动作。他伸手缓慢地撩起作为屏障的纱幔。唐瑶连忙闭紧了双眼,生怕被他瞧出自己还醒着。 南宫焕自觉地在床沿坐下,目光始终未离开过眼前这张熟睡的俏丽容颜,月光下莹透如玉的肌肤吹弹可破,让他如被蛊惑般地轻轻摸了上去。 见她并未因自己的小动作而惊醒,南宫焕又壮了壮胆子,在她的脸颊摩挲,指腹下细腻滑嫩的触感让他久久不舍收回。 被人如此光明正大的占便宜吃豆腐,唐瑶又惊又怒。她正想睁开双眼,就当做是被吵醒了,然后借机叱责他一顿。 偏那总是不对盘的家伙此刻将手收了回去,这让她只好继续忍辱装睡,看他接下去还有什么妖蛾子。 南宫焕似乎生来就是要考验唐瑶的耐心和底限。刚才的一阵轻薄后,他又犯傻地坐在床沿,既没有离开的打算,也没了旁的举动。假寐的唐瑶眼睛闭得发疼,浑身僵直不敢乱动,简直就是一种煎熬。 突然,他长叹一声,凄凉悲切。 “唐、瑶……”平淡简单的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竟饱含酸楚。就连装睡的唐瑶听惯了自己的名字,也忍不住觉得鼻尖一酸,喉咙发紧。 好端端的名字莫名被他叫得令人想哭,她心中暗骂:“他这到底是发了什么癫?” 难道昨晚在水里,这家伙的脑袋里钻进了许多水不成,古怪地让人害怕。 正想着,她突然感到一只大掌隔着薄被,握上她摆在身侧的左手。她本能地想要将手抽回,却被他说出口的话吓得忘了反应。 南宫焕苦涩却又带着一丝期待地自言自语,可倾诉的对象却是眼前他以为是一无所知的佳人:“如果我比老哥先遇到你,你会不会喜欢上我呢?” 此言一出,不啻于被玄雷劈中般震撼。唐瑶只知他平日里总爱凑近乎,却不知他居然还存了如此放肆的心思:“难道他……” 这样直白的话语,就算她在情感方面再迟钝,也能明白南宫焕这是在默默地向自己表白呢。 111.111心头一痛 南宫焕握手的动作那么自然,就好像早就在脑海中演练了一万遍。一想到这个可能,纵使对他无意,唐瑶心中这小鹿也不由自主地怦怦乱跳,也不知道脸会不会染上红晕。如果被他瞧出来,那就尴尬异常了。 紧张的她几乎连呼吸都忘记,一心只盼他能够赶快离开,好让她平复一下这等冲击撄。 但事实却未能如她所愿,南宫焕像是说上了瘾,打定主意今晚要将存在心底的话都说出:“为何知道你和老哥两情相悦,我还是不能放开心怀呢?” 突然,他握住唐瑶的手掌收紧,语气坚定,对本该听不见的唐瑶郑重地宣誓:“如果表哥一人不能护你周全,那我就默默守在你身边,当你的影卫好了。” 他的情感浓郁得令人无法忽视。即便不睁开眼睛,唐瑶也能在脑海中勾画出他此时此刻的神情,顿觉浑身发热,心乱如麻。 仿佛还觉得这冲击不够猛烈,南宫焕突然倾身凑近唐瑶的左耳旁,道出最深的情愫:“尽我此生,护你一世。”言语之间,脸颊微微轻触,竟是无比亲昵的举动。 “天啊……他竟存了这等心思……”轻轻的八个字,彻底震碎了唐瑶的防备。她不能再继续装睡下去,无耻自私地仍由他把这等深情厚意倾注在自己这个不可能的女人身上。她甚至有种错觉,就好像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诓骗了纯情男子似的,内疚不已。 就在她忍耐不住,想要睁眼说话时,外头有了动静。南宫焕如触电般,飞快地退开身子,心虚地隐入房中暗处。 吱呀,寝屋的门被推开,轻盈、熟悉的脚步声让唐瑶放松下来,翻身面向内侧,偷偷地舒了口气。 听那人还要往里间来,南宫焕望了眼唐瑶的背影,恋恋不舍地从来时的窗户离去偿。 死里逃生也不如刚才惊险,唐瑶有种躲过一劫的感慨,不住暗自念叨:“呼,银月这丫头来得真及时,否则还不知他会说出怎样的话来。” 就在唐瑶落水的这一夜里,远在数百里外的深山老林中,有两堆篝火燃烧着,时不时地发出噼啪的细微声响。 这是展陌华等人隐身在这片山脉中渡过的第四个夜晚。之前一直在本国的境内搜索上古龙脉的入口,从今夜开始他们偷偷潜入归属南泽的山头,打算明早继续寻找。 带着苍皞,展陌华在宿营地巡视了一番,嘱咐看守火堆的护卫小心控制火和烟的大小,以免被敌国的驻军发现了踪迹。 确定周围并无异常,他正打算回转帐篷,开例行作战会议。 “唔……”展陌华毫无预警地一个踉跄,倚在树干上,皱眉捧心。 跟在其后的苍皞连忙上前扶住:“王爷,怎么了?” “没事。”缓了缓那下急痛,展陌华拍了拍他的手,示意无碍,“心头突然一痛。” 坚持将他扶到帐篷里,苍皞担忧地看他脸色发白,关切地劝慰:“王爷,因为这些天急行劳累,您还是休息一会。” 饮了口浓茶,展陌华强打起精神,摇了摇头,执意不肯歇下:“不要紧,此事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苍皞,把地图铺上,让宣先生再仔细查对一下这片地形。”感觉心头的痛楚已经消减,他连忙布置起来,“子午,把油灯端过来。” 因为出行在外一切从简,所以他们一行人只在山间搭了一大二小的三顶帐篷。这会儿,就在大帐篷中,当间的地面铺上一张羊皮绘制的详细地图,而身为影卫副队长的子午命人手持两盏防风灯在地图的两侧充当人肉灯台。 趁着准备的空当,展陌华亲自前往左侧的小帐篷去请人。他撩开门帘,见宣敬默正闭目席地而坐,他的面前散落了几根粗略处理过的小枝条,似在占卜什么。 安静地等候片刻,他看宣敬默还没有睁开双眼的意思,只好出言唤道:“宣先生,一切准备妥当,您是不是该过去看看?” “嗯。”宣敬默闻言,点头应道。 又过了一会,他才睁眼望向守在帐篷前的展陌华,面色不佳。 难道他算出会有发生什么意外?展陌华也收敛了神情,试探地问起:“宣先生,每天都看见您在卜卦,是在算什么?” 听他问到这事,宣敬默轻笑,指了指面前的枝条,坦荡荡地解释:“我不放心瑶瑶一个人在王府,所以随手算一下凶吉。” “那结果如何?”展陌华的心头突然又如刺扎般,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心底升起,立刻紧张地上前一步追问。 宣敬默一边拨弄枝条,一边收起笑容,皱眉担忧:“我虽然给了她护身符,但也只能替她抵挡一次危险,如果再……” 再?展陌华瞬间抓住敏感的词汇,大惊失色:“瑶瑶遇到危险了?” “放心吧,有惊无险。”自觉失言吐露太多,宣敬默连忙打断了这个话题,“王爷,我们先去看地图吧。” 说完,他不再去看展陌华,麻利地起身向大帐篷走去。心焦难熬的展陌华见他不肯再说,也只能跟随其后,将疑惑暂时压下,打算待会将正事谈完,再向他死磨硬泡,定要将事情仔细问个清楚。 大帐篷里,防风灯稳稳地为聚集在地图旁的众人照明。 “明天我们分成三队,去查探这几个点。”宣敬默指点着地图上的几处,干练地第二天的计划布置下去,“王爷、我和苍皞,每人领一队,天亮白就出发,到日暮时无论结果如何都要回到营地来,不得冒进。” 据他这几天在这山里的各种观测来看,明天所查的几处里一定会有突破性的发展。如果顺利的话,后天他们就可以准备进入龙脉,正式去寻找碧玺。说来,这展陌华也算有本事的,一个外行人,居然能把上古龙脉的范围缩小到这片山脉,实属不易。 “王爷,你觉得如何?”安排完任务,宣敬默没等到他的回话,奇怪地将视线从地图挪到立在身边的展陌华身上。 “王爷。”他喊了一声,却见展陌华仍旧出神发愣,“王爷?” 这下整个帐篷里的人都发现主子不对劲,苍皞连忙上前用力推了推主子。 终于回过神来,展陌华环视帐篷,见大家对自己投来疑惑的目光,自知方才失态,连忙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啊,一切都听先生安排。” 心知他恐怕还揪心刚才提及的瑶瑶的事情,宣敬默也不戳穿。他淡定地一招手,将众人的焦点聚集在自己这儿,双手一拍,果断地说出结束语:“那就这么定了。大家今晚都检查下工具,一定要小心谨慎。” “是。”所有人点头称是,纷纷退出帐篷散去。只不过,在离开的时候,他们全都不约而同地看了眼反常的王爷。 待帐篷中只剩下自己和展陌华二人,宣敬默看着他思虑再三,最终还是长叹道:“王爷,你是在担心瑶瑶吧。” 在这位年纪不大的长辈面前,展陌华也没有什么可遮掩矫情的。 他右手抚上心口,坦率地说:“不知为何,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觉得心慌。听您那番话后,我更觉得她处境危险,恨不得立刻就能看到她安然无恙地站在我面前。” 虽然那疼痛早已消退,但却深深刻在他的脑海中,令他坐立不安。如果这种感应关乎到唐瑶的安危,他就更加难以平静了。一思及这种可能,展陌华简直想给自己插上翅膀,瞬间就能顺风飞回她的身边去。 “我也心系着瑶瑶的安危。”宣敬默能够体会到他的焦急,不过他早在出发前就有了心理准备,所以这会能比展陌华多几分理智。 现在龙脉已近在眼前,不可能在这关键时刻抽身撤退,也不能在接下去的生死赌局中忧心分神。他试图开解道:“王爷,俗话说远水救不了近火,既然你已经在府中做了安排,就信任他们的能力。” “只能如此了。”虽然仍旧一万个不放心,但展陌华也心知宣敬默所言是正理。不过,他不住地默默叹息,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心结未解。 就是早知会如此,所以宣敬默才一直瞒着不将此事告之,谁知今晚一时大意说漏了追。 如今,他只能希望展陌华的定力足够压下心魔,否则入了龙脉步步凶险,到时候就大事不妙了。 为了他的生死安危,虽知收效甚微,宣敬默还是尽心地劝道:“与其心神不定,不如早些结束这边的事情,带着碧玺早些回府。” “宣先生教导的是。”展陌华强挤出一抹笑容,却一时难解心结。 望着他又陷入沉思,宣敬默摇了摇头,退出帐篷,独留他一人慢慢想通。 清冽的山间夜风吹拂在脸上,他仰头从浓密的树枝中透望星空。 突然,他低头掐指细算,不解地皱眉低喃:“瑶瑶这水难已经应劫了,为何这灾气还不散去……” 112.112放出风去 整日里,除了吃饭、喝药,就剩休息睡觉,唐瑶觉得女人猫月子的时候也不过如此吧。 为了怕她体虚畏寒,就连里屋的小冰鉴都被挪了出去。只有丝丝可怜的凉气偶尔从厅里透进来,否则她怕自己虽然没被水呛死,却会因为中暑而热死。 趁着银月这会儿不在屋里,她连忙掀开闷热的被子,跑到里间连接外厅的小门处,感受徐徐凉风吹来的爽快。 还未凉过瘾,她就从窗格瞥见银月那丫头往寝屋走来,连忙转身往床边逃撄。 不过,还未等她躺回床上,银月就已经出现在面前。 见状,她赶紧放下提篮,走上前,对主子不知怜惜身子而不住地抱怨嘀咕:“姑娘,您怎么下床了啊。有什么需要的,您就招呼奴婢来做嘛。” 既然被抓了个正着,唐瑶索性坐在床沿,直截了当地向她提出抗议:“银月,这都躺了将近两天,我已经没事。再不让我活动活动,这手脚都要生锈了。” 说着,她还特意舞动了一下发涩的胳膊,真心觉得没有之前那么灵活,顿时发愁地皱起一张俏脸,苦笑央求偿。 唉。银月也知道逼她躺了这许久,也是到了极限。活泼如唐瑶姑娘这样的,即便是下雨天也要撑伞出去闲逛一圈。 再次叹息,她环视屋内,稍作让步:“既然如此,那您先在屋里稍微走动走动,马上余大夫就该来了。只要他说可以出门,奴婢就陪着您四处溜达去。” 听她终于松口,唐瑶喜出望外,立刻从床上蹦起来,像个孩子似的一把抱住银月,兴奋地不住嚷嚷起来:“好吧好吧。银月,你都快赶上我娘了,好唠叨。” 看她露出喜悦的笑容,银月仿佛被她所感染,她从身上拽下,玩笑地调侃:“那您也先忍着吧。奴婢被你吓掉半条命,自然性情会有变化。” 明白自己遇到意外,把这丫头吓得够呛。唐瑶规规矩矩地站在地上,一个劲儿地哄道:“是是,我知道错了,以后一定谨慎再谨慎。行了么,好银月?” 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银月觉得对于这位主子,她打小被训练出来的那套尊卑原则,就快要被打破了。 她伸手从食盒里取出药盅,熟练地将药汁倒入玉碗中,递到唐瑶的面前,不容置疑地说:“那您先把这碗药乖乖喝了,可不许再偷摸倒掉。” 想到这儿,她就没好气地看了唐瑶一眼。想起昨天不经意的发现,她深感无力。都已经是成年人的唐姑娘,居然会趁她转身离开的时候,把药全都倒在窗台的盆栽里。 俏皮地冲她吐了吐舌头,唐瑶瞬间又收敛起鬼脸,一本正经地对她说:“遵命。”说完,二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被她的举动逗乐了。 在这阵没心没肺的欢笑后,唐瑶在银月的盯视下,老老实实地喝干碗中的药。 得到可以下床走动的特赦,她在屋里走动起来,边说话边向放了两个冰鉴的外厅晃去:“对了,让你注意着西跨院那边,可有消息了?” 听到她的问话,银月的注意力立刻全都放到这监视、暗查的结果上面,紧随她身后,小声地说:“啊,说到这事,奴婢正好有话要回禀。” 与此同时,在碧园的寝屋里间,原本用来纳凉的小冰鉴也被搬了出去。 蝶儿紧张地注视着浑身汗如雨下的主子,知道她缓缓睁开双眼,才上前去探问:“姑娘,那蛊虫……” 面色惨白如纸的宁娆抬起手背擦去滑落眼角的汗珠,露出一抹虚弱但欣慰的笑意:“嗯,总算是彻底炼化了。还好从小我体内就种有母蛊,否则这次可栽大了。” 她当初只想着要控制唐瑶或杏园中的人,就命令蝶儿把这次带来的最强效的蛊虫下到送给唐瑶的茶叶、食物里,谁知居然第一个中招的人会是自己。 偷鸡不着蚀把米的宁娆,心里自然将这桩事稳稳地记在了唐瑶的账上,恨不得立刻就冲过去掐死她得了。 这不嘛,她花了前后近十天的功夫,强忍暑意,把自己关在里间,忍受着如被千万只虫蚁同时撕咬的痛楚。 好在辛苦没有白费,今天终于将那堆还未有机会在她体内孵化成形的蛊虫全都炼化了。如此一来,她体内原本就寄生着的母蛊还增添了能量,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蝶儿将投过水的巾帕绞到半干,走上前仔细地替主子擦拭汗水,心疼她所受的苦:“可是奴婢记得,幼蛊若无母蛊的催动,并不会操控寄主的吧?” 宁娆顺势解开衣衫,打算命人取水来,舒舒服服地泡个澡,洗去这一身的黏腻。 她边取过团扇摇动,边对蝶儿解释道:“虽说是不会操控寄主,但每日被幼蛊撕咬的痛楚还是必须要忍受的。” 这也是为何人人闻蛊色变的原因,除去会被人远程支配操纵,更主要就是因为这蚀骨锥心的痛会伴随一辈子。 浴桶很快被送进来,温热的水注入其中,氤氲满室,让人闷热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蝶儿又命人支起围布,遮挡在浴桶周围,而后打开室内的门窗,这才让热燥感消减。 “这唐瑶姑娘当真不能小瞧。”蝶儿立在围布之内,边替主子轻轻地擦拭玉肌,边悄悄地说起,“奴婢今日路过杏园时,见到她已经好端端地在院子里散步了呢。” 正泡在水中,闭目享受她的服侍,宁娆听闻此言,不由地冷哼道,“呵!看来那岳琇莹也不是个能下狠手的。像她那等废物,还妄想得到王爷,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当初宁娆还以为岳琇莹真的如她自己说出的那般心狠手辣,谁知这等好机会,她却只敢将唐瑶推下水就逃了,连看着她咽气的勇气都没有。 白白浪费了这些天,她和柳红缨、叶灵悠的安排和推动。不过,现在倒是希望她能继续蠢笨下去,千万别想通了自己是在被人利用。 她放松地靠在桶壁上,突然想起一事:“对了,你可知那晚是谁救了那贱人的?只凭一个小小的银月,绝不可能救她出水。” 蝶儿擦拭的动作微微停顿了一下,回话道:“这个,奴婢还未打听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个男子。”也不知这回答主子是否会满意,她心里怯怯地想,怕是又免不了被打骂。 “哦?消息可靠?”宁娆的反应出乎蝶儿的意料,她欣喜地睁开双眼,之前疲倦的神色一扫而空,双眸炯炯。 见主子这般感兴趣,蝶儿连忙接着说:“千真万确,这是柳姑娘身边的蜻蜓躲在暗处亲眼所见。可惜天色昏暗,她没瞧清那人的相貌。” 其实,蜻蜓有告诉她说,那男子的形貌隐约看去,很像南宫焕。但这位南宫大人是封地的重臣,又是王爷信任的表弟,所以在未得到确切消息前,她不敢轻易将这猜测告诉主子,以免惹祸上身。 没瞧清?宁娆嗤之以鼻:“都是做事缺把火的家伙。” 虽然不满意岳琇莹和蜻蜓的做事马虎,但她脸上却笑意渐浓。宁娆眯眼冷笑:“不过,就这消息放出去,也够姓唐的头疼。” 她目光犀利地紧盯住蝶儿,压低嗓音:“这事就交给你去办,记得让人抓住把柄。” 看到主子不容置疑的神情,蝶儿除了立马答应下来,别无选择。但是,这一次接着一次的针对同一个人,主子就真的不怕被人察觉到她自己身上吗? 对于丫环的担忧,宁娆丝毫不放在心上,胸有成竹地预想着下一步的计划:“待王爷过些时日回府后,这风言风语已起。就算他再疼爱唐瑶,心里也会埋下怀疑。到时候,我们就能伺机除掉这个麻烦。” 只是设想而已,她就忍不住得意起来。只要唐瑶一除,她就有信心在那群过气的老丑女人手中夺过王爷所有的宠爱。 到那时,王妃之位,唾手可得。她就能彻底摆脱自己是侍寝所生的耻辱,能够吐气扬眉的到族里将大夫人狠狠踩在地上蹂躏,就连爹爹也得看自己的脸色行事。 默默地望着主子踌躇满志的模样,蝶儿轻甩去无用的忧虑。她愚忠地半跪在地上,口中仍旧赞道:“还是姑娘您想得周到,奴婢待会就放出风去。” 身为一个能在主子身边安稳过活的奴婢,首要的就是唯命是从,即便觉得这命令不合时宜,也要先规规矩矩地应下再说。 这是蝶儿在宁娆身边服侍了这些年,总结出的保身之道。想起,那些曾经不听话还被发现了的丫环,她们死前的惨状和叫声,如重重锁链般将她团团捆住。 猛地,她的背脊一阵发凉,蝶儿赶紧闭目摇摇头,把那些画面全都甩开,专心致志地先伺候主子沐浴。这才是正事。 有了新的计划目标,宁娆满意地放软四肢,感受身体被温水满满包裹住的舒适,脑海中自动地幻想起唐瑶落魄的可怜模样。 113.113上古龙脉 相较于王府里的风波暗涌,这山中的一队人正面临危险的选择。 望着山坳中隐在灌木丛中的乱石堆,展陌华又扭头看向立在身边的宣敬默,不确定地问道:“宣先生,您确定上古龙脉的入口就在这里?” 自信满满地点点头,宣敬默指点脚下的乱石,对他解释:“嗯,而且这片龙脉数百年前已经有人开启过,所以里面必定会设置重重机关,所有人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 其实不止是这片龙脉被开启过,整个大陆上分合上万年,在这漫长的时间里,几乎所有的龙脉都被人发掘出来。 据他翻阅资料所得的信息,如今只剩下唯一的一条创世龙脉还未被发现而已。书中记载,创世龙脉形成在大道创世之前,是集天地精华自行汇聚而成的。世人猜测,其中定有许多绝世至宝,或许还存留着圣人的灵力和记录了那段神话般历史的图案、文字。所以自从有人知晓这道龙脉的存在开始,寻找的脚步就从未停歇过。 原本他也曾妄想过,会不会就是他们此行所要找的这一条。但今日看见此处的布局,他不由地笑自己痴傻:万年来都未曾被人发觉的创世龙脉怎么可能会在如此安逸的所在偿。 不过,关于这些他私藏的小心思,并没必要说出来让展陌华等人心生贪念而走上歧途。 收拢精神,他抬头观察太阳所在的位置,又低头仔细辨别地上的乱石倒影,低声喃喃:“既然前朝能将碧玺藏于此处,想来附近定然会藏有开启龙脉入口的机关。” 说着,他率先从半山坡向凹处走去,想要亲自步入其中找寻其中的奥妙。 展陌华见状,立刻向跟随自己的影卫们下令:“所有人分散去寻找,记住千万要小心。” 所有人都迅速地行动起来,找寻的速度也远比一人查找要快了许多。没多久,就有人大声招呼起来:“王爷,这里有异样!” 闻言,展陌华和宣敬默惊喜地站直身子,不约而同地循声望去。 就在众人打算聚拢过去的时候,又有人叫了起来。 “这里也有!” “王爷!这也有!” 分散开的影卫中,陆续有人发现了疑似启动机关的物事,纷纷向主子禀报。 原本兴奋的脚步停滞在原地,宣敬默让那些有所发现的影卫站在原处,其余的人都撤回适才停留过的山坡上。 他俯视山坳中,一眼扫过,忍不住发出惊叹:“没想到居然有五处之多。” 那五人站立的位置都在乱石堆的石块旁。有的石块被乱草遮住,有的又露在外,还有的只显出半截在地表,各不相同。前人费了这等心思故布疑阵,却是在告诉后人,这中间定有真正的启门石。 不过,既然此人特意布置了乱石阵,自然不会想不到这一节,只怕这其中会有陷阱等待着想要擅自闯入的不速之客。 没想到,这看似平平无奇的地方,竟然真的找到了人造的机关。展陌华欣喜万分,跃跃欲试地问道:“宣先生,我们现在要一个个尝试吗?” “万万不可!”宣敬默立刻打消了他鲁莽的念头,“这其中只有一个是真的开关。如果我们拧错了,只怕会有暗器毒物漫天遮地的出现。” 听闻他的话,脑海中顿时幻想出铺天盖地的暗器砸向此处诸人的画面,饶是时常沙场征战的展陌华也不由地头皮发麻,感到一阵恶寒。 “那……”他皱起眉头,望向那近在咫尺的五处机关,将希望全都寄托在身边的这位奇人异士身上。 此事不能着急。为防引起不必要的伤亡,宣敬默让他先把那五人召回,自己则不断地手持罗盘,小心谨慎地挪动脚步。 突然,他面露喜色,似有了新的发现:“王爷不必心急,我瞧这五处似对应天火流星和神兽的方位。让我好好考虑一下。” 罗盘上的指针因为他的变换位置,而不住地微微晃动。 展陌华落在其上的目光随着它的每一次轻颤而缩放,面色凝重,神经紧绷,全身都开始进入备战的状态。 一直跟随在他身侧的苍皞,看了会宣敬默,止不住将适才就在心中酝酿的打算告诉主子:“王爷。既然这么危险,待会算出开关后,您和宣先生走到那边的高处,这里就交给属下们处理吧。” 他们影卫本来就是被灭亡的齐国皇室豢养的杀手、侍卫,几百年来世代传承,即便亡国后也未曾中断过。以自己的性命来保护主子的安全,就是他们此生最终的使命。 更何况,如今他们所能为之服务的主人也只剩硕果仅存的王爷展陌华了。他们更有义务替齐国皇室保存住的这点血脉。 “胡闹。”展陌华低沉地喝斥道。他心知苍皞方才话中的含义,但如果就因为自己身为他们的主人就眼睁睁看着他们陷入危险,那他也不配拥有这样一支忠心的队伍。 在主仆二人还要争执的时候,在旁仔细推算的宣敬默大声呼叫:“就开这个!”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凝聚在他手所指的地方。那是方才那五块乱石中从东边数来的第二块石头。 这一路而来,宣敬默每每推算准确,早令众人对他心服口服。 但这是关系到主子的安危,苍皞不得不慎之又慎。 他无礼地一把拉住想要下去察看的展陌华,语气坚定:“王爷,让属下来试。” 话音未落,他便顺着地势,飞快地滑下凹地,一个翻滚就到了那石块旁。 见他伸手要去摆弄,宣敬默猛然厉声喝道:“慢着。” 被他稀有的严厉震住,苍皞的手悬在半空,诧异不解地抬头望他:“宣先生?” “我说过,必须命格相合的人才能开启。”宣敬默满面怒容地瞪视他,随后又转身盯着展陌华,“王爷是其中我们之中命格与这处龙脉最吻合的。” 这主仆情深是好事,但如果此后的行动中总是这样肆意而为,他可就难以保证所有人都能全身而退了。 听他说必须得主人来开启,苍皞立刻反对:“这怎么行!太危险。” 不仅仅是苍皞,就连留在山坡上的其余影卫也都出言阻止,皆单膝跪地,皆表示自己愿意以身犯险。 看到这场面,展陌华有心一意孤行却不可能了。他只能再次求助:“宣先生,还有没有别的方法?” 宣敬默一言不发地将目光在这些七尺男儿身上扫过,长叹一声。他对展陌华点点头:“只是探路的话,倒还有个办法。不过,风险较大。” 还立在石头旁的苍皞一听,立刻喜上眉梢,兴冲冲地说:“让我来。” 谁知,宣敬默瞥了他一眼,干脆地否定:“你,不行。” 他缓缓走到苍皞身边,把他从石块旁拉开,催促他回到展陌华身边。 紧接着,他抬起手臂指向更山坡的更高处,朗声发令:“你们全部都退到那边去。” 此时,隐约猜测到他的想法,展陌华不上反下,引得影卫一片惊慌。 “宣先生,您这是要做什么!”他拉住宣敬默的衣袖,想要阻止他接下去的举动,“不,不能让您去冒这个险。万一有什么不测,我怎么向瑶瑶交代。” 果断地甩开他搭上来的手掌,宣敬默面色阴沉,一直压抑的怒火在这时爆发,说起话来毫不客气:“王爷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如果您对我是抱着这种心态,那这上古龙脉也不必开启了。大家就此打道回府算了。” “何出此言?”展陌华愣在当场。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已经进行到这一步,为何宣敬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宣敬默冷眼斜睨,哼了两声,厉声训斥:“进入龙脉后的所遇到的,要比启动这开关凶险上千百倍。如果王爷存心要对我另眼相待,那我就成为全队的累赘,更有极大的可能会让人因我而身亡。就连整个寻找碧玺的计划都可能因此而失去希望。” 即便是久经沙场的王爷、或是魔鬼训练的影卫,那又如何?如果要进龙脉,就得乖乖地听他宣敬默的。像这样一个两个都要干涉、质疑,他待会还怎样下令指挥。 看展陌华还站着不动,他更加生气,说出的话都不由地带上讥讽的意味:“与其这样,还不如不去。就此打住,大家安安稳稳地回去,您做您的太平王爷,我当我的悠闲先生。” “宣先生教训的是。”展陌华不是不明白他所说的在理,可事关唐瑶,他就不由自主地变得婆婆妈妈起来。关心则乱的他,确实是失了平日里的沉稳冷静。这对即将要步入凶险中的他来说,并不是好事。 乖乖地听话退回山坡上,展陌华提心吊胆地注视着宣敬默的一举一动,心被高高提起,比自己亲手去操作还要紧张千倍。 咔嚓! 突然,一声清脆的声音划破这片死寂。 咯吱咯吱! 奇怪的声响从地底传来。与此同时,展陌华等人觉得自己脚下的山地都晃动起来。 114.114绞痛难忍 啊! 正在睡梦中的唐瑶,突然大叫一声惊醒。 “姑娘,怎么了?”守在门外的银月慌忙冲到床边。 她见竹枝似乎还未从梦境中彻底清醒,焦急地轻轻摇了摇她的肩膀,不住地小声唤道:“姑娘,醒醒,快醒醒。” 迷蒙的双眸仿佛透过眼前的银月望向远方,唐瑶迷迷糊糊地问道:“我这是在哪里?偿” “姑娘,您可别吓唬奴婢。您不是好端端地在自己的床上吗?”银月吓了一跳,赶忙上下打量了一番主子,生怕她是不是被人下了药或是那个什么蛊虫,否则怎么会变得如此古怪。 听到她说话,唐瑶才慢慢聚焦于她。突然,她用力反握住银月的手,急切地追问:“展陌华呢?还有义父呢?撄” 她失控的力道握得银月小手生疼。她努力地抽回右手,搭上唐瑶的额头,却没感觉到有发热的迹象。那为何主子胡话连连? “他们还没回来。”虽然心存疑惑,但银月还是尽量和颜悦色地劝慰她,轻声说,“姑娘您这是想他们了吧。” 对了,他们应该还在边界处找寻碧玺。唐瑶总算恢复了神智。 但回想起方才将自己惊醒的梦境,她的心又瞬间揪紧。义父和展陌华踉踉跄跄,相互扶持地向龙脉出口走去,衣衫破败,血迹斑斑。而跟随他们同去的那些影卫,全都不见了踪迹。 出口处,光线从外面透进来。突然,不知是谁脚下一沉,顿时一片银白色的细小针芒从四面八方向二人袭来。 眼见那些浸染过剧毒的细芒就要刺中他们的身子,唐瑶在梦中忍不住大呼起来。随后,她就这样被惊醒了。 摇摇头,唐瑶眼中再次浮现浓浓的忧思:“银月,我刚做了个梦,不太好。我怕他们会遇到危险。”她将梦境中的惊险向银月复述了一遍,说到激动处,声音也不由地随之提高。 原来是做了噩梦,难怪会这般反常。知道主子没有中毒入魔,银月松了口气,微笑地安慰她说:“姑娘,您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些日子,您白天总为他们的安危担忧,所以晚上才会做这样的梦。” 见唐瑶将信将疑的表情,她继续劝道:“再说了,王爷和宣先生都是贵人。他们命中有神仙庇护,不会有事的。” 明白这些话只不过是安慰自己的,但唐瑶这会儿没有更好的办法去证实他们的处境,也只好用银月的这番话来说服自己。 “他们千万要平安回来。”她低声轻喃,浑身地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瘫靠在床上。 “姑娘,看你吓的满头冷汗。”银月说着,取过干净的巾帕,替她拭去汗珠。 惊恐之后的困倦再次袭来,唐瑶觉得眼皮子打架,有气无力地摆摆手:“你先下去吧。我再躺会儿,平静一下。” “是。姑娘您放宽心,别自个儿乱想了。”银月收起巾帕,为她盖上薄被,又体贴地将冰鉴的凉气调小。做妥这些事,她才轻手轻脚地退回外面,将门掩上。 听见门合上的动静,唐瑶微眯地双眸再次睁开。她挥手找出小九,低声对它嘀咕了几句,只见一道金光飞出窗外,划破天际,如流星般向南方掠去。 过了晌午,唐瑶这回笼觉才算睡得满足,悠悠转醒。 用过午膳,闲来无事的她让银月陪着在杏园附近溜达溜达。因之前落水事件的阴影犹存,主仆二人都默契地避开了靠近水的地方。 入夜,恢复了精神的唐瑶又来到东厢为麻花做最后阶段的治疗。 经过这段时间的适应和调理,一番治疗下来,虽然还是觉得疼痛,但麻花却不似起初那样摇摇欲坠、几乎昏死。 她健康红润的脸颊充满朝气,边整理好衣衫,边笑吟吟地谢道:“唐姑娘,您身子刚好,就来替我治病。” “我看你体内毒素驱除的差不多,再治几天就没问题了。”唐瑶也没有了开始时的疲惫,同样笑着回应,“再由余大夫帮你调理旬月,到时候你就能欢蹦乱跳得像小时候一样。” 看来她这阵子为麻花驱毒,间接地通过小九而增加了内力和能量,一举两得。这上古神器果然与众不同,每次操纵后,不但将她被消耗的内力补足,还会再为她增添些盈余。 现在如果再遇上皇后派来的杀手,说不定她还能同他们打上一架呢。 像小时候那样吗?回忆起童年往事,麻花感慨万千:“这简直就像是做梦一样。” 亲昵地点了下她的额头,唐瑶笑着对她许愿:“傻麻花,这当然不是梦。等你彻底好了,我还算带你到处游山玩水呢。” 两人嘻嘻哈哈地说笑一阵。唐瑶透过窗子向外望了望,却没看见那道门神般的身影。她好奇地问起:“馒头呢?” 提及此,麻花娥眉轻蹙,向唐瑶诉说自己的担心:“这孩子,他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每天总偷摸消失一会。我真怕他是不是惹了什么祸事。” “怎么会!”唐瑶呵呵笑起来,眼珠儿一转,胡乱猜测道,“难道是瞧上了那个女孩?” 被她这样一打诨,麻花也忍不住跟着笑出声来,直言不靠谱:“唐姑娘,您说笑了。他才多大啊,哪里懂得这些。” 心里突然一念闪过,唐瑶有些坐不住了。她宽慰几句,起身告辞:“行了,你歇着吧。我让翠凤先来照顾你。” 说完,她走出厢房,领着银月往西厢库房的方向走去。 在库房边的小屋里,馒头正脸色青白的蜷缩在角落里,不住翻滚。 “唔……”他紧咬牙关,不愿冒出声响引起旁人的注意。蚀骨锥心之痛,一阵紧接一阵地汹涌袭来,让他几乎承受不住。 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要晕厥过去的时候,疼痛终于停歇了。 “总算停下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全身放松地瘫在地上,方才的忍耐将他的全部气力都消耗得一干二净。他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腮帮,顿时觉得所有的牙齿都因用力而变得微微晃动。 躺了好一会,馒头总算恢复了些力气。以一旁的柜子为支撑,勉强地站起身来。他掸掸衣服上滚满的尘土,慢慢往东厢姐姐的屋子走。 刚走出小屋没多远,他就撞见了正往这儿来的唐瑶主仆。 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唐瑶瞪圆了水眸,好奇问道:“馒头?你在这里做什么?” “没,没事。”馒头做贼心虚地连忙低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这孩子鬼鬼祟祟的,真是奇怪了。唐瑶并没打算在这个时候追问他,只说到:“快回厢房去吧,你姐姐正在找你呢。” “哦。”馒头低着脑袋,从她身旁越过。 就在二人擦肩而过的时候,突然,他顿住了脚步,猛地抬起头:“唐姑娘……” “嗯?”唐瑶一脸迷茫地回望着他,等待他接下去的话。 谁知,他却又再次深深地垂下头,逃一般地离开:“我先回去了。” 望着他如被鬼怪追赶般的一路跑走,唐瑶没有忘记刚才他眼眸中流露出的纠结和恐慌。 她扭头问身边的丫环:“银月,你说这小子是不是有事要跟我说?” 银月也满腹怀疑,回忆起这些天无意中睹见的场景,说道:“这几天他经常躲到人少的地方单处,不知道为何。” 果然,这馒头有事瞒着所有人。不会是被人抓住什么把柄,受到要挟了吧?未免会有意外发生,唐瑶小声叮嘱银月:“你多盯着点,这孩子习惯将心事藏着,别惹出啥大事。” 两人在杏园里转了一圈,回转寝屋时,天色已晚。 “小嫂子。”有人候在门前,见两人回来,连忙迎上前来。 “南宫焕?”唐瑶认出是他,不由地脸上一红。那晚他的唐突孟浪令她耿耿于怀。 同样觉得别扭的,还有跟在主子身边的银月。她如母鸡护崽般上前一步,拦住过于热情的男子,淡淡地问好:“南宫大人。” 被她这样一阻,南宫焕尴尬地将视线从唐瑶身上挪到自己手中:“刚接到表哥的飞鸽传书,我想你肯定挂念着,所以送来给你也看看。” 银月从他手中接过薄薄的信笺,转递到唐瑶手上,防备的意味甚浓。 “多,多谢你。”唐瑶顾不上打开信笺,只想先打发他那种让人觉得别扭的视线。她捏着信笺,冲他下起逐客令来:“你,还有事吗?” 南宫焕没想到她会这样直白的赶人,却又不甘心好不容易找到借口过来看她一眼,就被这么轻易地打发了。 “那个,小嫂子,”他没话找话地提出话头,“现在身子感觉怎样?” 这句话提醒了唐瑶,眼前这位男子无论对她存了什么无礼的心思,好歹也是救过自己一命的恩人。而自己这些天来,似乎从未正式向他道过谢呢。她只好静下心来,诚意感谢:“谢谢你那天晚上救了我……” 话未说完,一道青绿色的倩影如风而至,气喘吁吁地大嚷起来:“唐姑娘,不好了!” 唐瑶定睛看去,来人正是被拨去照顾麻花的丫环,翠凤。 从未见过她露出这般惊慌的模样,唐瑶也不由地跟着紧张起来:“翠凤?是麻花出事?” 翠凤连连摇头,好不容易从喘息的空当里挤出一句话来:“不,不是麻花。是馒头!” 115.115做贼心虚 馒头?!唐瑶的眼前瞬间浮现适才在西厢遇到他的情形,不祥的预感打从心底冒出。 顾不上细问,她立刻向东厢飞奔而去,只恨不能背后生翅、脚下生风。 好端端说着话却被突兀打断,南宫焕望着她的背影忍不住抬手唤道:“小嫂子!” 见他大庭广众下这般不识时务,银月不由地动了气,上前挡住他放肆的视线,冷漠地说:“南宫大人,唐姑娘这会有要事去办,您有话还是改天再说吧。” 这一次,她实在表现得太过直白,就连心思牵挂在唐瑶身上的南宫焕也不由地将视线落到她的身上。 看见银月眼中满满的提防,他突然脸上一红,飞快地移开对视的眼神,有种心思被旁人看穿了的尴尬和难堪偿。 可是明知杏园有事发生,就这样袖手旁观的离开,他真心做不到。强顶着银月冷若寒霜的目光,他还是厚着脸皮地追赶上唐瑶,往厢房而去。 这男人怎会如此!银月见他如此厚颜,简直无法相信这就是从来温柔儒雅、进退合宜的南宫大人。仰慕多年的男神形象,一瞬间在她心底崩塌。 难怪之前主子会说他是登徒子呢。如今看来,可不就是如此嘛。 万分惋惜地叹了口气,银月也匆匆跑过去。她怎能放心,让南宫焕跟在唐瑶身边,真是要操碎了心啊。 赶到东厢房,大门因惊慌跑去报信的翠凤而一直打开着。唐瑶还未踏入其中,就睹见有一人蜷缩地晕倒在地,跪在旁边疾呼哭泣的正是麻花。 她赶忙走过去,陪在麻花身边,双眼紧盯脸色青白、唇色发紫的馒头,心急如焚:“这是怎么回事?” 早已慌得六神无主的麻花看到她来到,顿时如同有了依靠,之前强忍着的小声哭泣,霎时如雨下,泣不成声,根本无法回答她的问话。 唐瑶搂住这可怜的孩子,不住地轻轻拍抚她的背脊。救人如救火,无奈之下,她只好让相对冷静些的翠凤将经过复述一遍。 短短两三句话,听完翠凤的讲述,唐瑶才知道,馒头之前不知从哪儿回到厢房。麻花见他脸色不好,刚关心了几句,就看到馒头神色大变,紧接着他就在地上翻滚着叫疼。就在麻花和她吓得惊慌失措时,馒头突然大叫一声,就这么晕了过去。 事情紧急!唐瑶立即吩咐道:“银月,快去请余大夫来。” 早已候在一旁的银月听到主子的命令,第一时间冲出屋子,顾不得天气闷热,尽己所能地向医坊跑去。 留在屋里的唐瑶,边安抚受惊的麻花,边指挥在场的丫环:“快把他抬到床上躺好。” 但是馒头虽然还未成年,但也是个十来岁的小子,两三个丫环拉扯拖抱,竟无法将他挪动多远的距离。 厚颜跟来的南宫焕,见她们如此吃力,于心不忍地说:“让我来吧。”说完,他不等别人的同意,上前轻轻松松地抱起馒头,大步走到床榻边将他安稳地放下。 他稳健的举动如一颗定心丸般,让之前一直慌乱的众人变得冷静起来。 “南宫焕?”唐瑶更是直到此刻才发觉他的存在,心中五味杂陈。见他在这帮忙,她的耳边不由自主地回放起那夜他所说的话:尽我此生,护你一世。 唰。脸颊染上红晕,她竟不敢去看他坦荡的神情,索性低头专心地抚慰仍在哭泣的麻花。 杏园里的混乱来得突然,一时还未传及西跨院和碧园。 这不,西跨院的小花园凉亭中,娇艳如花的岳琇莹似被这炎热的天气烘烤得打了蔫儿,垂头丧气地坐在圆凳上,时不时地冒出几声哀叹。 过了会儿,另有一人从远处走来,还未踏入亭间就欢快地招呼道:“琇莹姐。” “吓!”沉浸在自己思绪中岳琇莹被这突兀的叫喊声惊到。她抬头看去,见是心荷,意外之余松了口气:“是你啊。” 心荷见她像是在这等候旁人,心中有些奇怪,却没问出口。她瞧出岳琇莹心情低落,于是关心地问:“脸色这么难看,身子不舒服吗?” 另有心事的岳琇莹心不在焉地答道:“哦,可能是天气太热。” 或许是觉得自己的回答太过敷衍,她索性果断地结束了这个话题,主动问及她的来意:“心荷,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看我?” 哦。心荷笑呵呵地将提着的果篮放在手边的石桌上,对她说:“最近王爷不在府里,枫园里没什么事可忙。我娘让我送些新摘的青果给你。” 心荷母女俩还真是有心的人,知道她喜欢吃青果,于是每年这时候都会送刚上市的佳品给她解馋。眼前一颗颗饱满光泽的果子和淡淡的清香,让她阴郁好几日的心情总算有了一丝的光亮。 她接过果篮,对心荷扯出一抹微笑,道:“替我谢谢许大娘。” 熟知她为人的心荷,看到她如此反常的表情,终究还是忍不住想要追问:“琇莹姐,你真的没事?” 听她还在提及,岳琇莹的脸唰得一沉,恼羞成怒地瞪圆了眼睛,喝斥起来:“难不成你还希望我有事吗?” 见她发恼,心荷连忙摇头:“瞧你说的,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看了莫名发怒的岳琇莹两眼,心荷懒得自取其辱,主动告辞:“既然如此,那我先走了。我还要替娘给戚叔也送一篮青果去。” 果然,岳琇莹也从来不知何为客套,仍憋着气地随口打发:“嗯,你去忙吧。” 心荷快步走出西跨院,之前诚惶诚恐的神情瞬间收起,嘴角上扬,眼眸中流露出算计:瞧刚才岳大姑娘的反应,定是闯了大祸,怕是连敬伯都被她瞒在鼓里。如果能够查清,这到底发生何事,或许就可以令她被狠狠地整治一顿,而不是换个地方当差就了事。 心荷离开后,岳琇莹取过一枚青果,拿出随身带着的丝帕仔细地擦拭一遍。 樱唇微启,咬下一小口,慢慢咀嚼。清甜的汁水充盈唇齿,令她的焦躁渐渐平息。 蜻蜓从屋子走过来,看她正悠哉地吃果子,忍不住对于她的没心没肺,翻了个白眼。 收拾好鄙夷,她走过去,喊道:“琇莹姐。” 咽下嘴里的果肉,岳琇莹看到她来了,首先就是不满地抱怨:“蜻蜓,你怎么才过来?” 这娇蛮丫头以为自己在对谁说话呢!蜻蜓挤出热络的笑容,耐着性子对她解释:“姑娘那边吩咐了事。这不,我一做完就赶过来了。” 不理会她依然耍脾气的德行,蜻蜓问道:“对了,琇莹姐,发生何事这么急着找我?” 说起这事,岳琇莹脸色红白变幻,贝齿不自觉地撕咬下唇,手指绞着丝帕,降低姿态,小声地对她说:“那个,烟雨亭那儿设宴的事,我看也计划得差不多。我就不必再跟着去了吧。” 这就想要收手了?蜻蜓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她一记,表面上却装作不知情,天真地上前握住她的手,说:“这是为何?我还有好些事想请教呢。” “我这也有许多事情要忙,最近真的不得空。”岳琇莹随意扯个理由,一心只想快些推了这差事,最好以后都不要再有联系才好。免得她每次看见蜻蜓,就回想起自己那晚推唐瑶下水的事情。 这几天,岳琇莹寝食难安:不知道唐瑶究竟看没看清自己的相貌;也不知道她这几天丝毫没追究这事,是不是打算等王爷回府了,再直接向王爷告她的状。总之,在她的脑子里无时无刻不再设想自己可能会面临的悲惨结局。 此事她再三犹豫,也没敢告诉爹爹。如果爹爹知晓她做了这么荒唐的事,定会请出家法狠狠揍她一顿的。说到底都是霸占王爷的唐瑶不好,她才不要因为这个而挨打。 想起来之前主子的交代,蜻蜓也不便将她逼得太紧,于是顺着她的话答应:“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好意思再拖累着你。不管怎么说,还是多谢琇莹姐这些天的帮忙。” 听她答应了自己的请求,岳琇莹如释重负。胡乱地客气了几句,她就提起青果,神色匆匆地离开,仿佛再继续站在一起,会被传染上什么病症似的。 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身影,蜻蜓冷哼着啐了一口:“哼,就这胆子也敢放话要除掉唐瑶。主子之前真是太看得起她了。” 不过,如果岳琇莹以为这样就可以高枕无忧,那也实在是太天真无知。 着急去回话的蜻蜓也离开了凉亭,一路冷笑连连。所幸天色晚,无人瞧见她这样,否则明天不知会传出什么奇怪的传闻来。 杏园东厢,南宫焕的视线不时地瞟向唐瑶,令五感敏锐的她坐立难安,一心只盼望银月能够快点带着余大夫回来,好打开这尴尬的局面。 就在这煎熬的时刻,银月涨红的小脸终于出现在门前:“姑,姑娘。” 唐瑶惊喜地望去,却不见余大夫那熟悉的年迈身影,不由诧异:“余大夫呢?” 116.116漫天蜚语 “医坊那边说,余大夫昨晚就回老家去了,得三天才回来。”银月说着,连忙让开身子,露出跟随而来的男子,向主子介绍说,“所以,奴婢把赵大夫请来。他是余大夫最得意的亲传弟子,医术超群。” 唐瑶定睛看去,见一男子背着药箱站在门前。 明明他是同银月一起跑过来的,却显得气定神闲,与银月的狼狈截然不同。他衣着简朴,发丝整齐地用玉冠束在头顶,让人觉得干净利落。 他发觉唐瑶正打量自己,迈步进屋,向她一拱手:“唐姑娘,在下赵炳煜。” 他的声音温暖和煦,令人如沐春风,似乎有着令人安心信任的魔力。既然银月说他是余大夫的爱徒,想必医术也不错。 唐瑶收回审视的目光,指着仍在昏迷中的馒头,示意他上前诊断:“赵大夫。请您来看看这孩子。” 赵炳煜快步走过去,将药箱放在桌上,揽起衣袖,认真谨慎地搭上馒头的脉搏。 被唐瑶护在身侧的麻花,一双水汪汪的黑眸紧紧盯住他的每个神情举止的变化,希望能从中早一刻知道弟弟的情况。那份焦急的心情比她当初得知自己命不久矣时还要急迫慌乱。 唐瑶拍抚她背部的手一直没有停下。对于这对病灾不断的姐弟,她除了深感同情外,只能尽力地帮助。何况,馒头这是入府之后才出了事,她更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短短的几分钟,却让屋内所有人觉得像是度过了半个世纪那么久远。就在麻花心中的焦虑快到达到爆发的顶点时,赵炳煜终于有了反应。 见他收回右手,整理好衣袖,唐瑶连忙开口问道:“如何?” 赵炳煜起身又对她施了礼,脸上带着轻松、自信,向唐瑶简单地诉说自己所得的结论:“唐姑娘,他应该是误食了什么带有毒素的东西。” 闻言,唐瑶立刻感到身边的麻花浑身一震。她也不由地沉下脸,声音清冷地追问:“有人对他下毒?偿” 这些人胆子越来越大,不但对她下毒手,就连园里的人也不放过了吗?如果真是这样,她可不能置若罔闻,仍由她们为所欲为地欺到头上来。 “不,不。”赵炳煜听她所言,微微摆手,停顿了片刻,想出个更简单易懂的说法,“并不一定是下毒。有时候吃的食物相冲,也会产生毒素。” 哦,原来如此。唐瑶松了口气。这种说法她也曾经听闻过不少,就例如螃蟹和柿子就不能混吃,诸如此类。 既然不是有人故意下毒,她放松不少,冷静下来询问解决的法子:“那他这样要紧吗?” “我会开药替他排除毒素。好在他体质不错,很快就会康复的。”赵炳煜淡淡一笑,瞬间安抚了众人担忧了整晚的心。 不过,麻花却无法全然放心。她凝视着仍皱眉昏迷的弟弟,猛地站起身,急切地冲上前抓住赵炳煜交握的双手,楚楚可怜地抬眸问道:“那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平生第一次与这样清丽的少女这般亲密,赵炳煜脸上一红,想要抽回手。可当他对上麻花那双闪烁泪光的充满依赖的黑眸,他又心生不忍,只得僵硬地仍她握着。 尴尬地清了清喉咙,他让麻花放宽心,说:“这倒不必担心,我用金针扎入他的穴位,立刻就能转醒。” 因麻花唐突的举动愣住的唐瑶,此时才回过神来,走上前揽过麻花的肩,带到一旁,替这位赵大夫解了围。 赵炳煜不敢再看向麻花,连忙从药箱中取出金针,全神贯注,稳准地扎进馒头的几处穴位。以指尖轻弹金针,小心地施力催动穴位的功效。 几针下去,躺在那儿的馒头发出虚弱的闷哼,僵直的身子也轻微地动了动。再眨眼的功夫,他已张开眼睛,悠悠转醒。 这效果立竿见影,如此一来,在场诸人总算是从心底相信了赵炳煜的医术。 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唐瑶站起身扭了扭颈脖,招来银月交代:“待会你带个小厮跟着赵大夫去取药,然后今夜你就留下帮着翠凤照顾好麻花他们。” 银月却不放心这位最近频频出事的主子:“那姑娘您……” 唐瑶按上她的左肩,笑道:“放心,我这就回去睡下了。” 偷摸扫视了一圈屋里的人,见南宫焕不在其中,银月垂眼想了想,才答应下来:“是,一切听姑娘的安排。” 唐瑶本打算再安抚麻花几句,放眼看去,却发觉她的一颗心早就全扑在刚苏醒的弟弟身上。看上去姐弟俩还得说上好一会儿话,她索性就先行离开,等明天再来看望。 踏出东厢,唐瑶漫步院中,不紧不慢地向寝屋走去。 抬头望着漫天星辰,她突然回想起在来隆州城的途中,和展陌华一起躺在树枝上望星空的情景,竟有中恍若隔世的错觉。那时的两人之间多么的单纯、简单,耍嘴皮子逗乐,就可以打发一整天的旅途枯燥。哪有如今这每天许多的烦恼担忧。 走到屋前,她突然停下了脚步,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 不自觉地收起了脸上轻松快意的微笑,她抿了抿嘴唇,冷淡地说:“你还没回去?” 在这等候许久的南宫焕,对她的冷漠并不以为意:“小,不,唐姑娘。”他习惯性地想要叫她小嫂子,却在看到她不满的眼神后,及时改了口。 这男人时而认真时而轻浮时而又儒雅体贴,让人摸不透他到底是怎样的人。直觉他会是个大麻烦,唐瑶不想在这种刚被默默告白过的尴尬时期与他独处,匆匆抬步要往屋里去:“要是没事,我就进屋休息了。” 对于这逐客令,南宫焕只当没听见一般,自然地侧身为唐瑶让开了路。他的目光跟随唐瑶的移动而转移,口中木然地应了声:“哦。” 对这样呆愣的南宫焕,唐瑶心底深处一阵深深的无奈感。或许是觉得自己的举动太小气,她在推开房门的瞬间,突然回过头看向他:“呃,那个,谢谢你刚才的帮忙,还有送陌华的信来给我。” 没料到她会在冷淡了整晚后说出这样的道谢,南宫焕低落的心情立刻飞扬起来,露出一贯的温柔笑容,语速轻快:“举手之劳。你不必放在心上。” 见他的转变如此之快,唐瑶心生后悔。她垂眸凝思片刻,下了决心,严肃地对他说:“南宫大人,我知道你平日的事情挺多,不必总来我这。” “我,我进去了。”她不敢看南宫焕霎时快要哭丧的表情,慌忙转身,逃也似的进了屋。 砰的关上房门,唐瑶背靠门板。过了好一会,她都没听见外头有离去的脚步声。在好奇心的促使下,她偷偷走到角落,将窗户打开一条细细的缝隙,向外望去。 果不其然,南宫焕垂头丧气地立在原地,好像被她最后的话狠狠地打击了。看着他如同被抛弃般的哀怨,心突地一跳,唐瑶猛地将窗缝关严,心中莫名地升起一股怒气。 看来,对于展陌华的这位表亲,她得想想办法拉开距离才行。免得到时候,因为他这份不应该的感情,而害人害己,惹出不该有的麻烦。 在床上躺着迷迷糊糊地边想边睡,直到天蒙蒙亮,唐瑶才进入梦乡。 第二天中午,探望过馒头和麻花,唐瑶回到屋里打算补个眠。谁知,她刚打算铺开薄被,就见银月风风火火地冲进里间。 “姑娘,不好了。”她慌张地嚷着。 这几天屡受惊吓的唐瑶,立刻扔下手里的被子,紧张地问道:“麻花还是馒头?” “不,这回的事情和他俩没有关系。”银月连连摆手,“是姑娘您大事不妙。” 一听不是他俩出了事,唐瑶顿时放下心来,走到桌边倒了杯凉茶递给满头大汗的银月:“来,喝口茶。” 口渴到顾不上讲究尊卑的银月,顺手接过茶碗,猛灌了几口。她抹去汗珠,皱眉焦急地对主子回禀:“外头不知是谁传的,说您偷偷和男人在幽会,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原来只是这种无聊的事情啊,亏得这丫头紧张成这样。唐瑶淡定地坐下,给自己也倒了杯凉茶,悠闲自得地喝起来。 看到她这反应,银月顿时觉得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她瞪圆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向唐瑶,简直想将这位主子的脑袋破开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姑娘,您怎么跟个没事人似的。现在府里传得沸沸扬扬,如果被王爷听到……”她摇着唐瑶的手臂,想让主子稍微能重视点这件大事。 谁知,唐瑶却斜眼冷哼,不屑地撇撇嘴:“哼,如果展陌华会因为这种事情而找我麻烦,那就说明他也不过如此。” “话可不能这么说。”银月对于主子的自信实在有些无奈,只好耐下性子劝道,“姑娘,您仔细想想,打从王爷离府后,身边这桩桩件件都针对着您。” 对于唐瑶的没心没肺,她深感诧异:“你真的不生气?不打算给她们教训吗?” 这倒不是她存心挑拨,只是据她了解,这位唐姑娘可从来都是有仇必报的性格,怎会这样安稳地忍受这一波又一波的挑衅。 117.117从她下手 瞥了眼银月忿忿不平的可爱模样,唐瑶总算认真起来,耐心地对她解释:“我当然不会乖乖地逆来顺受。不过现在还不到时候。” 听上去主子似乎已经有了安排,银月总算是稍稍安心些。但旋即她又皱起了眉头,犯难地请示:“可,那,外面那些流言蜚语怎么办?总不能让她们就这样胡乱说啊。” 这倒也是个麻烦,虽然不痛不痒,但恶心人呢。唐瑶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问道:“能查到流言的源头吗?” “这个,奴婢尽力吧。”银月挠了挠头,将为难之处道出,“不过实在流传的太快,追查下去需要不少时间。” 她刚听到消息就试图去问出造谣者,但却没有成功。这回的事情定是有人偷瞧见了那夜救人的情况,否则不会说得这般绘声绘色,令她听了心虚地不敢多说话撄。 唐瑶理解地点点头,手肘撑在桌上,托腮沉思。银月屏气凝神地安静等了好一会,她终于变换了姿势。 坐直身子,唐瑶突然扬起如狐狸般的笑容,招招手让她俯身靠近,狡猾地对她说:“嗯,既然如此,我们见见岳琇莹吧。偿” 不是正在讨论如何平息绯闻的事情吗?为何主子突然提起那个蠢货来了?难不成她认为这事是岳琇莹传播开来的?那她可是太瞧得起那家伙。 心里胡乱猜测仍得不出结论,银月满腹疑惑地看向唐瑶:“什么?姑娘您怎想起她?” “她一定会知道些我们想要的。”唐瑶呵呵笑道,点了点她的额头,故意卖关子,“记住不要被人发觉,特别是敬伯。今晚你找机会把她带到寝屋来。” 主子这是要私下问询啊。银月配合地挤出诡秘的神情,嘿嘿笑道:“奴婢明白了。” 当天晚膳后不久,唐瑶安坐在里间的小圆桌旁,喝着新送来的凉茶,磕着刚烘炒的瓜子,唇齿余香。 “唐姑娘,人来了。”银月按约定将避人耳目的将岳琇莹带了来。 看着二人先后走进屋里,唐瑶冲那半躲在银月身后的秀丽佳人,微笑地招呼,“琇莹,好久不见呢。” 被点到名,岳琇莹咽了下口水,硬着头皮走上前:“唐,唐姑娘。” 目光在她的身上打量一番,唐瑶低头喝了口茶,掩去眼眸中的精光。 “坐吧。”再抬头,她和善可亲地冲她招手,随后扭头吩咐,“银月,看茶。” 待银月领命退出后,她继续闷头喝茶嗑瓜子,把岳琇莹这个大活人晾在那儿。 虽然她说了让自己坐下,但岳琇莹却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落入她的圈套。可就这样一言不发地站在这儿,她又觉得自己似乎亏了。 她的视线不时地落在腿边的矮凳上,心中纠结万分。就在她弯曲膝盖,真心想要坐下歇腿的时候,去端茶的银月正巧回来,令她的打算作罢。 继续站在原地的她,忍不住开口问道:“唐姑娘,找我前来,是有什么事吗?” 看她沉不住气了,唐瑶这才放下手中快喝得见底的茶碗,斜睨她,话里有话地问:“这事让我说出好吗?” 果然,此言一出,岳琇莹的额头顿时冒出一层薄汗,慌乱地挪开对视的目光,支支吾吾地装傻说道:“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冷笑一声,早料到她会嘴硬不说的唐瑶,向银月呶了呶嘴:“银月,拿个小冰壶进来让琇莹捧着。我怕她因为天热,脑子有些混沌。” 这样的冷嘲热讽,即便迟钝如岳琇莹,也能立刻听懂。她气愤地冲唐瑶怒目圆瞪,目无尊卑地大声嚷起来:“唐姑娘,你这样逼迫我,合适吗?” 见她贼喊捉贼,唐瑶气急反笑,指了指桌上摆放的茶水点心,反驳说:“瞧瞧,好茶好吃的招待着,哪有逼迫你?” 事实摆在眼前,唐瑶既没有对她严刑逼供,又没有对她为难指责。只是那不冷不热的态度和那早已知晓一切的表情,令她心里七上八下,饱受煎熬。 岳琇莹一时语塞,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恨不得能有个地缝将自己藏起来。 怕她将脑中的弦绷得太紧,唐瑶的语气又变得和善起来。 她站起身,主动走过去,拉起她的手,微微用力,将她牵到桌边坐下,和颜悦色地说:“琇莹,先喝点茶,放松放松。” 她一搭上自己的手,岳琇莹浑身一哆嗦,全身的鸡皮疙瘩全部起来,背脊升起一股寒气。 不愿再忍受这种意味不明的煎熬,她快要崩溃地想将心里存了几天的话托盘问出:“唐姑娘,你是不是看见……” 未等她把话说完,唐瑶抬手拦住,转而向银月说:“银月,再去小厨房端一碟花生酥来。” 不解她为何屡屡打岔,有些发蒙的岳琇莹,呆愣地对她说:“唐姑娘,我刚用过晚饭,吃不下这许多。” 唐瑶哈哈笑起来:“客气什么,免得你到深夜会挨饿,现在多预备些点心。” “你到底想对我做什么!”岳琇莹闻言,顿时惊得起身来,倒退几步,拉开两人的距离,满脸防备地盯着她,“别以为王爷对你有几分好脸色,你就可以在府里为所欲为,软禁无辜的下人。” “为所欲为?无辜?”唐瑶猛地大笑起来,几秒后,倏地收敛笑容,紧盯住她的双眼,幽幽问道,“你确定?” 原本打算坦白的岳琇莹,方才被唐瑶一打岔,那豆大的勇气瞬间消散无踪。她装傻地矢口否认:“我,我又没做什么坏事。” “嗯,你说的也没错。”唐瑶点点头,并不生气,对刚放下花生酥的银月吩咐,“银月,你去门外守着。” 这屋内顿时只剩下两个唐瑶和岳琇莹两人独处。 唐瑶围着如木头般呆立的岳琇莹走了两圈,上下细细打量她这通身的精致衣物。看来这当爹的确实对她宠爱有加,这装扮比一般的大家闺秀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可惜,敬伯爱女无方,将她养成这样骄纵跋扈的性格。她可断言,敬伯日后定会因为这个宝贝女儿而吃大亏。 停下脚步,她突然语出惊人:“琇莹,你喜欢王爷。” “我……”岳琇莹大吃一惊,本能地想要出演反驳。 阻止她虚伪的言辞,唐瑶再次说出让她深感惊诧地话语来:“为了得到喜欢的人而排除障碍,我私心觉得这本身并没有错。” 此言一出,岳琇莹似被电击般,飞快地闪身躲到窗边,紧贴着墙壁,露出一副果真如此的神情,吓得结巴起来:“你,你果然看到我了。” 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唐瑶忍俊不禁,竟笑出声来:“但我没打算对你打击报复。毕竟你自幼喜欢了王爷十多年,如今突然被我挡了路,心中的憎恨我可以理解。” 对她这样奇怪的言论,岳琇莹将信将疑,仍不敢放松警惕。 对于她的怀疑,唐瑶只当没看见,将两人的对话引入今天最重要的话题:“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 “什么?”岳琇莹不明白她何出此言,不由追问。 唐瑶对她意有所指地使了个眼色,暗示道:“你是不是在替他人作嫁衣裳?” “你这是何意!”岳琇莹顿觉受了戏弄,不悦地提高了嗓音,“虽然我不太精明,但也不是蠢人!” 她的话落在任何人耳中都会觉得可笑。但是,现在不是嘲笑的时候,唐瑶压下窜到喉中的笑意,耐着性子继续开导:“你说得对,确实不傻。不过,你早已被感情蒙蔽了双眼,当真看得清楚身边人?” 听她这样说,岳琇莹脑海中瞬间闪过许多可疑的画面。但为了护住面子,她仍旧嘴硬,只是听上去底气明显不足:“我,我能。” “既然如此,就算是我多事。”眼见目的达到,唐瑶故作无奈地摇摇头,惋惜地挥手向门口的方向,对她说道,“你回去吧。” 这下岳琇莹彻底傻了眼,难以置信地瞪大了一双美眸,脚步迟疑:“这样就放我走?” 她甚至怀疑这屋子外面是不是安排了护卫,只要她脚踏出去,就会被立即拿下。 唐瑶冲她笑着点点头,对她保证道:“放心,那件事我不会告诉王爷,但别人会不会吐露我就管不住了。” 真有这么好心的人?岳琇莹不信。她可没忘自己几乎要了唐瑶的性命啊。 仿佛读懂了她心中所想,唐瑶的目光秒转犀利,纤指直奔她的鼻尖,极度严肃地警告:“但是,如果你存心还想继续害我!我就不再客气。” 被她猛然爆发的气势所惊吓,岳琇莹不敢再呆在这个危险的地方。生怕唐瑶会反悔变卦,她连忙慌张地逃走:“奴,奴婢告退。” 听她在自己面前自称奴婢,唐瑶心知她是真的被吓坏了。 目睹岳琇莹落荒而逃的背影,银月面色不虞,不满意地对唐瑶抱怨:“姑娘,您就这样把她放走了?”亏得她还以为今晚唐姑娘会把岳琇莹定罪拿下呢。 118.118心荷幺弟 看着丫环气愤难平的模样,唐瑶觉得暖心。可见银月如今是真的将她当做自己人来看待,否则何至于这般害怕她被流言所伤害。 不过,她这会儿不想解释太多,以免隔墙有耳惹出麻烦。她微笑地拍拍银月,嘱咐道:“派人盯住她,这几天的一举一动都要事无巨细地回报。” 主子这又是要干吗?最近,总是让她去小心监视各人举动,可消息回传后,又不见主子有任何举动,真是令人费解。 不过银月她还是乖乖地点点头,表示知晓。她曾听苍皞无意中提起过,唐姑娘可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想必她的要求都是有深意的吧。 唐瑶将屋里的凌乱收拾了一下,便要往东厢去。脚刚踏出门,她似记起什么,回头提醒:“另外,去问问戚先生和余大夫,关于蛊毒的事。撄” 此事一日没有准确的说法,她心里总觉得不安。虽然她已经让银月将东西小心看管起来,但事有万一,就怕到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 其实在得知那玩意是蛊虫时,她就已经很后悔之前的自信托大了。只是事到如今,她还是好好地找寻解决的办法吧偿。 依照惯例,用小九为麻花驱除体内残留的最后一点毒素后,唐瑶欣慰地微笑,向麻花送上真心的祝福:“麻花,今晚是最后一次驱毒。接下去,你配合余大夫的补药,调理一个月后,就可以四处走动散步了。” 梦中的期盼终于成真,麻花除了感激还是感激。流落在那城郊古庙时,她怎会料到自己会有痊愈的一天。 两个女子在屋里激动了一阵,慢慢平复的心情。 从成功的欢喜中回归现实,唐瑶舒展的眉头突然皱紧,想起另一桩忧心的事:“对了,馒头今天还疼吗?” 提及弟弟莫名的病症,麻花的眼眶瞬间红了,心疼地轻泣:“他又发作过两次,不过没有昨天那样吓人。” 目睹他一次次在翻滚哀嚎,她的一颗心简直要被揉碎。她心存怀疑地抓住唐瑶的手,问出心底的恐慌:“唐姑娘,您说馒头他真的只是吃错了东西吗?会不会……” “余大夫要过几天才能从乡下老家回来,到时候让他仔细再为馒头诊断诊断。”唐瑶轻抚她纤弱的肩臂,柔声安慰,“这几天我们就先听赵大夫的安排。至少,喝了他的药,馒头确实没有疼得那么厉害了。” 其实唐瑶的心里也有着同样的怀疑。如果单单是普通的食物中毒,岂会这般拖拖拉拉地不能根治。偏偏余大夫这几天不在府里,这位赵炳煜可以算是此刻隆州城医术最好的大夫。 听银月私下说,余青这次借口回老家,其实是去找寻接触蛊毒的一个古法去了,希望他能够一切顺利。 从杏园逃出来,岳琇莹心神不定地低头信步而行。待回过神来,她已走到枫园里。她放眼望去,这里的一草一木,既熟悉又陌生。 回想起以前每天在这园子里,偷偷地仰望心中爱慕的男子。有时一个无意的对视,就能令她欢喜一整天;偶尔的交谈,更是让她小鹿乱撞。 可这甜蜜的日子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那天王爷冷酷无情的话语和漠视淡漠的眼神,如同一把利刃***她的心,把她从小编织的美梦撕碎。 猛然间,她感到脸上一阵凉意,伸手摸去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突然,她看见一道亲切的身影从眼前晃过,连忙出声喊道:“心荷。” 正收拾好手中的活打算回去休息的心荷,经过廊下听见有人喊,诧异地循声望去,笑吟吟地迎上去:“琇莹姐,你怎么有空来找我?” 岳琇莹是个心里藏不住事儿的。方才听了唐瑶的那番话,她走出来后,越想越觉得有理。细细回忆起来,她竟发现处处都存着可疑,心中立刻没了主张。 “有件事想让你帮我想想。”她娥眉紧蹙,忧心忡忡。 闻听她此言,心荷暗喜。昨晚在西跨院见到岳琇莹时,她就知道这家伙心中存着麻烦事,而且必然是大事情。可惜她今天拐弯抹角地四处打听,却没有得到什么可靠的消息线索。没想到,在她辛苦的时候,岳琇莹居然自己送上门来。 院子里人多眼杂的,不便她套出消息。于是,她上前亲昵地勾起岳琇莹的手臂,说道:“姐姐,好久没聊天了,不如去我屋里慢慢聊吧。” 心绪烦乱的岳琇莹对她的提议毫无异议。两人相携走向枫园西厢的佣人房。在岳琇莹被调走后,她之前所住的单人套间,就被调拨给心荷用。 如今,她坐在这间屋子里,四下打量屋内几乎没有变化过的摆设,感慨万千,有种物是人非的悲凉。 特意到隔间里烧开热水沏了壶茶,心荷恭恭敬敬地端来搁在桌上,十分客气地招待:“琇莹姐,用茶。” 在曾经属于自己的屋子里,被向来不如她的姐妹殷勤招待,岳琇莹心底止不住冒出阵阵酸楚的醋意,还夹杂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嫉妒和怨恨。 她抿了口茶,掩去眼底的不悦,想起正事来。她让心荷赶快坐好,然后挺直腰背,一本正经地开口:“心荷,我认识的姐妹告诉我一桩事,我想问问你的看法。” “姐妹?”心荷瞪大茫然的眼睛,有所保留地应道,“说来听听。” 面对这个一直充当自己感情倾听者的心荷,岳琇莹丝毫没有犹豫地将答应蜻蜓准备晚宴以及推唐瑶落水的事情说了出来。只不过事关重大,她全程都将自己的身份隐瞒,推说是姐妹所为,同时也隐去了唐瑶的名字。 说完一切,她不安地注视着心荷,一颗心紧张地几乎从嗓子眼跳出来。 见她半天没有说话,岳琇莹忍不住催促:“心荷,听过这些叙述,你说那些人真的会是在利用我,啊不,我的姐妹吗?” 对她遮遮掩掩却频繁说漏嘴的窘态,心荷装傻充愣,全当没有发现。她故意一脸凝重,拂额沉吟:“这可不好说。虽然那些人没有主动提过要她下手害人,但如果说都是偶然巧合,也未免太牵强。” 从一个毫无利益关联的旁人口中听到与唐瑶几乎相同的话,岳琇莹大惊失色,一把紧紧捏住她的手:“你的意思是……” 吃痛的心荷不敢啃声,只能皱眉忍了她的粗鲁,道出自己最终的结论:“依我看来,琇莹姐你,不,你的那个姐妹还得防备提防。俗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 竟然被那个女人说中了!岳琇莹顿觉一片茫然。她视为死敌的唐瑶却为她保守着秘密,而她当作朋友的蜻蜓竟设计圈套来利用陷害她。心中的善恶突然颠倒,让她不知所措。 颓然地松开手,呆坐在椅子上,她久久不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琇莹姐。”心荷瞧她面如死灰的模样,对于此事是何人所为更加确定了几分。 她推了推失神的人儿,唤道:“琇莹姐?你没事吧?” 因晃动而终于找回神智的岳琇莹,此刻只想一个人躲到自己的小屋去,静静地想想。 她立刻起身向心荷告辞:“那个,夜深了,我就先回去。等有空再来找你玩。”说着,她不等心荷出言挽留,就匆忙向外走去。在出门时,她还因为慌张而撞在了门框上。 “嗯,琇莹姐路上小心。”心情大好的心荷也懒得留她,目送她离开便转身回去。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响起:“看来这两天府里的传言是真的。没想到岳琇莹胆大包天,对唐瑶姑娘下手。” 心荷吃了一惊,忙回身看去。一名中年仆妇从转角处的阴影里走出来,脸上露出算计的笑容,眼底更是流露出一种凶狠的寒意。 看清来人的相貌,心荷笑着走过去:“娘,您来了。” 不错,这位妇人就是心荷的母亲,岳琇莹口中的许大娘。母女俩对视一眼,心灵相通,快步回到心荷的住处,关上房门,相伴坐在桌旁。 重新倒了一杯茶,许大娘喝了两口,突然呵呵笑起来:“瞧她的神情,怕是敬伯还不知道女儿做的好事。” 想起那对父女平日里在府里趾高气昂的架势,许大娘就厌恶至极。分明大家都是下人,他们偏要把那谱儿摆的比正经主子还要足,令人嗤之以鼻。 更何况岳琇莹那贱丫头,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肆意地践踏追求者的心意。这种女人,简直应该千刀万剐。 想到这,许大娘眼前仿佛又看见才刚刚十五岁的小儿子悬吊在梁下的惨状。她的一双眼顿时恨到发红,就像是随时会滴出血来似的,狰狞可怖。 对岳琇莹的恨意比母亲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心荷,更是咬碎满口贝齿,恨不得将她食肉寝皮地发誓:“娘,我一定会替幺弟报仇。” 这对饱受丧亲之痛的母女,双手交握,心意坚决。她们的怒火,就连桌上晃动的烛光都感应到,猛地窜起,发出细微的炸裂声。 119.119龙脉暗道 激动之后,两人逐渐冷静下来。许大娘轻抚女儿落泪的脸庞,悠悠叹息,对她说:“心急坏事。这些年都等了,你再观望观望情形。如果不能一击而中,千万不要轻易出手。” 面对母亲的慈爱,心荷心中的戾气也慢慢收敛。她反握住娘亲变得粗糙的手,保证道:“您放心。我不会打草惊蛇。如果出手,决不能让她逃过去。撄” “嗯,注意别让她察觉到我们的心思。”许大娘不厌其烦地反复叮嘱。她现在已经失去了儿子,不能再让女儿受到伤害。 对于母亲的担心,心荷蹦出自嘲的冷笑:“哼,她才不会发觉。在她眼里,我只不过是个替她跑腿打杂的工具罢了。” 明明小时候两人是无话不说的挚友,却最终走到这一步,她心中竟然没有半点惋惜。偶尔思及此事,连她都被自己的无情惊到。 月落日升,又是艳阳高照,刺眼的光线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宁娆却带着蝶儿来到前庭。即使有蝶儿为她撑伞遮阳,她仍觉得酷热难受。走了这段不算短的路,她已经汗流浃背,浸湿了内里的绸衣。 “敬伯。”她在前庭的抄手长廊下看见了要寻找的身影,连忙出声唤道。 敬伯循声望去,惊诧地愣了几秒才回过神来。他走到宁娆跟前,隐隐透着几分倨傲,对她行了个礼:“宁姑娘。有何事召唤老奴?” 宁娆眸光一冷,但瞬间又转为笑意,快得让人几乎察觉不到偿。 她客气地说出自己的要求:“我初来乍到,还未到城中看过。我明天无事,你能不能派个可靠的丫环,领我出府去到处转转?” 听她想要出府,敬伯露出为难的神色,支吾地不肯爽快答应:“这个……” 早知道这种所谓的大国皇室规矩多如牛毛,特别是各种女眷入了府几乎就失去了自由出入的权利。如此想来,以前在部族时,女子的地位可比这中原高得多。 但明天她必须要出府去见一个人才行,如果敬伯真的不允许,她也会想办法溜出去。 不过,那是下策。这会儿,她看向敬伯,明知故问:“是我的要求太无礼了?” 敬伯有心点头,但想到这位好歹也是王爷面前说得上话的人,如果就这么得罪,只怕王爷会对他心生不满。可是,要是轻易地答应了她的请求,只怕以后旁的姑娘们想要效仿,他就不便拒绝。 见他神情松动,惯会察言观色的宁娆立刻为他寻了个台阶:“其实七夕快到了,听闻府里的姐妹打算办个乞巧会。所以我想亲自去选几件礼物,送给姐妹们聊表心意。” 为了圆之前忽悠岳琇莹而撒的谎,柳红缨已经发了邀请赴宴花笺给诸女,就连唐瑶那边都派人递了花笺过去。所以,这场宴会已是府里上下皆知的事情。 “宁姑娘果然是个周到的人。”顺势下坡,敬伯抛开心中的顾虑,“老奴这就去安排,您尽管放心。” 没想到自己的要求这么轻松就达到,宁娆觉得太过顺利,反倒心生怀疑。不过,此时她所不知道的是,这王府中的女眷如果要独自出门,必须有两位以上的女子护卫化装成丫环贴身保护:这样安排,一来是为了保证女眷的安全和名节,二来也是要监视女眷出府后的举动。 而宁娆这样被身份敏感的姬妾,更是在入府前就被影卫密切关注。只可惜,展陌华离府赴险带走了一半的影卫,留下的人手不够,监视的强度也就随之减弱许多。 心中挂念着今天要见的人,宁娆一早趁着阳光还不算***的时候,就坐上敬伯安排好的马车,带着蝶儿和护卫,出发往隆州城最热闹的街市驶去。 马车从王府的后门出发,转过两道弯。再穿过一条巷子,她们就能到达直通街市的大道。 就在这时,从小路的另一头,也驶进一辆马车。路面狭隘,不能容下两车交错。 为了避免二人在巷中堵住,赶车的马夫,连忙向那边的振臂高喊:“快快避让,这是王府的马车。” 那辆马车的车夫未得到主子的允许,只能暂时停在原地,免得再深入巷子里,待会不容易倒退回大道。 车厢的窗帘被掀起一个角,车内的人示意跟随车旁的老者靠近。 老者恭恭敬敬地走过去:“小姐。” 车里的女子对他吩咐:“福伯,命车夫让道。”她的声音婉转如莺啼,令人听了便情不自禁地在脑海中勾勒出她秀丽的容貌。 车夫得了指令,立刻娴熟地驾驭着马车向后倒退,将狭窄的巷道全都空出,礼让王府的马车先行通过。 车夫轻轻挥动马缰绳,催促马匹拉着车往前行,迅速地通过小巷来到路上。 命马车停在路边,宁娆将一个精巧的小盒子递到丫环手上:“蝶儿,过去替我谢谢人家。” 蝶儿接过盒子,闻到有种淡淡香气从中透出。她走到方才礼让的马车前,朗声对车厢内的女子说:“我家姑娘感谢小姐的礼让,特地让奴婢送上一盒胭脂,以表谢意。” “你家姑娘太客气了。”那女子笑得温柔,掀起车帘向王府的马车望去,看见那边的主子也正挑起帘子看向她。二人对视,眼中皆流露出惊艳的目光。 落落大方地颔首微笑后,两人默契地放下帘布。令下,两辆马车的车辙开始运动,向不同的方向行进。 坐在车厢里,闲闲无事的宁娆回想起刚才的惊鸿一睹,不由地感叹:“没想到这隆州城还有这等容貌的女子。” 她从来都以自己的美貌自豪,今天却无意见到这位能与她平分秋色的女子,生出一种惺惺相惜的莫名感情来。希望,这女子不会被齐王发现,否则恐怕也会成为王府中众多女眷的其中一人。 与此同时,在另一辆驶入小巷的马车,一拐弯停在岔路上。 福伯隔着车帘,对主子说出自己的推测:“小姐,那是王府的女眷吧。” 纤纤玉手撩起帘布,施滟晴盈盈抬足走下马车,走入旁边的一座楼里。 福伯见状,打发了马车,也紧忙跟进去。 在高背椅上坐稳,施滟晴秀眉紧蹙,如临大敌:“瞧那姿色,想来是没错。见她那出行的阵仗,想来在府里是个受宠的姬妾。或许可以通过她接近展陌华。” 她原本以为自己的对手只有唐瑶一人,没想到还有这样个***围绕在他身边。不过,越是如此,她心中的斗志越盛。 听她的话,福伯就知道小姐还未放弃成为齐王妃的美梦。他打量了一下四周,犹豫地问:“您真的要在这里开酒楼?” 这两个月,他几乎每天都在问同样的问题,而得到的回答也从未变过。但,他还是希望小姐可以能改变想法,放弃这个注定前路艰难的决定。 可惜,他的愿望还是落空。施滟晴双眸闪亮,势在必得地说:“当然了。我看中的男人怎能轻易放手。” 说完,她分神看了眼福伯,吩咐道:“走吧,去楼上计划一下如何同她搭上线。” 望着小姐入魔般的神情,福伯暗自叹息,摇了摇头,却不敢违抗地向楼上的小间走去。 隆州城里,一群女子,搅弄风波。 千里之外,芒山深处,在山腹之中,展陌华一行在黑暗的甬长山道中不知走了多久。 就连自觉精力过人的展陌华都有些累得脚下虚浮,膝盖也忘了如何弯起,麻木地拖沓着脚步。 脚尖一滞,滴溜溜的小石子被他踢得滚出很远,才慢慢停下。这细小的动静在此时此地却如擂鼓般让众人都觉得心里猛地一突。 将手中的火把向后照了照,走在前面领路的苍皞,放缓了脚步,小声地提醒:“王爷,宣先生,小心脚下。” 他话音未落,大家顿觉眼前一晃,陷入了黑暗中。 “又灭了个火把。”说着,苍皞手脚麻利地燃起火折,接着它的微弱亮光从包袱里又取出了一柄全新的火把,将它点燃。 火把重新照亮这黑暗的空间,宣敬默盯着苍皞背上越来越消瘦的包袱,询问道:“这些还能撑多久?” 这个问题令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苍皞不由地露出苦笑,不敢隐瞒地如实告之:“宣先生,如今还剩两个火把未点,估计在这环境里能燃一个时辰。” 明白他的担忧,宣敬默更加直白地将事实挑明:“换言之,我们必须在这一个时辰里走出暗道,找到真正摆放碧玺的地方。否则,可能会一辈子困在这山腹之中。” 他的话如一柄钢刃割在众人的心上,让精神已经麻木的人们瞬间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敢有丝毫拖沓,齐刷刷地跟随苍皞,向未知的前方加速前行。 不知又走了多久,新点燃的火把也已经烧了三分之二。 “宣先生!”苍皞突然停下脚步,高声喊起来,“这有岔路!” 120.120感应三窟 这一声犹如为在场的所有人打了一针强心剂。在这望不到尽头的暗道里,不知日月的向前机械的走着,再坚强的意志都会被消磨。 如今这种沉闷终于出现了变化,大家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宣敬默和展陌华二人快步走过去,借着火把已不太明亮的光线,看见面前果真出现一个三岔口,形成三个幽深的洞窟。在洞口乍一望去,皆探不到底。 “宣先生,现在该怎么走?”展陌华敏锐地发现突然有阵阴风从这山腹的洞窟里吹出来,令人不寒而栗。 宣敬默再次从兜里掏出罗盘拨弄起来。苍皞立刻主动将手中的火把靠近他,以防他因看不清而指错路撄。 宣敬默的眉头越皱越紧。突然,从他的指尖激出三道淡蓝色的光线,一瞬间分别钻入眼前的三个洞窟里。 展陌华只感到眼睛一花,已找不到那蓝光的踪迹。他不解地问道:“宣先生,这蓝色的光线是何物?偿” 此刻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必须同舟共济。所以,虽这是自己在古书上学到的秘术,宣敬默对他也不藏私,据实以告:“我将神念感应化为实体,放出去探下洞窟的深度。这三条路肯定只有一条是通向地宫,另外两条应是布满陷阱的凶恶死路。” 没想到还有这么便利的法子,展陌华露出这几日来第一个笑容,满怀期待:“既然如此,多久可以知道结果?” “半柱香的时间。”宣敬默自如地盘腿席地而坐,闭目凝神地说,“在等待的期间,所有人原地坐下休整。苍皞,你先将火把熄了。后面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不要浪费资源。” “是。”苍皞连忙将火把按在山壁上碾了碾,熄灭。 所有人整齐划一地唰唰坐下,展陌华自然地在宣敬默的身旁坐下,心里对于接下来可能面对的情况升起莫名的激动,萎靡了许久的精神也逐渐亢奋起来,连呼吸也变得急促有力。 这样在黑暗里坐了很久,跃跃欲试的展陌华终于忍不住出声:“宣先生……” 就在此时,一阵轻微的嗡嗡声从洞窟深处传来。他背脊绷紧,全身警戒。 一直沉默不语的宣敬默听到这声响,猛地睁开双眼,指向前方高兴地说道:“嘘,来了。” “什么?”展陌华一头雾水,诧异地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三道幽幽蓝光风速地从洞窟中飞出,直奔他们所在的地方而来。蓝光明暗闪烁,照在人脸上,映出一片惨白。 从宣敬默的神情来看,这应当就是之前放出的神念回来了。 三束光聚在宣敬默的面前上下翻舞,似乎在对他表述什么,就如同出巢探蜜的蜜蜂一般。 突然,宣敬默抬手一招,蓝光迅速地钻入他的手掌,整个人瞬间被笼罩在一层淡淡的流转蓝光中。这一切不过几秒,就恢复如常,仿佛刚才众人眼前的一幕都是幻觉般。 呕……宣敬默闷哼,身影一晃,竟有丝血从他的嘴角流出。 展陌华大惊,伸手扶住他:“宣先生,您没事吧?” 宣敬默对他微微一笑,不以为意地解释道:“放神念出体,这点反噬是必须要承受的,不算什么。” 他拭去嘴角的血迹,拂开展陌华的手,稳稳站起身来,中气十足地朗声道:“请王爷下令众人整队,让苍皞点起火把,我们该前进了。” 听他声音如常,展陌华放下心来,将他所说的迅速布置下去。片刻之后,这支休整之后的队伍已经集合完毕。 “一切就绪。”展陌华向他汇报后,静静地等待他的下一步指示。 宣敬默扬起自信满满的笑容,长臂一挥,指向右前方的洞窟:“出发吧,往这边。”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包括苍皞在内的所有人都对他真心信服,因此对于他的决定没有任何怀疑,一个接一个地踏入右侧的洞窟,义无反顾。 就在他们踏入洞窟时,远在隆州齐王府内的唐瑶正美美地对镜贴花黄。 手拿犀角梳替她梳顺青丝的银月,望着镜子里喜滋滋的主子,忍不住开口问:“姑娘,您还真的打算去烟雨亭参加什么乞巧会?”那可是西跨院那帮女人办的聚会,到时候不会直接把唐姑娘给手撕了吧。 放下手中的珠花,唐瑶又挑出一枚短步摇在鬓边比画了一番。她悠然自得,全然不将那些女子放在眼里,反而笑道:“银月,既然人家帖子都送了来,要是不露面,岂不显得我们太离群高傲。” 话虽这样说没错,可银月还是一百一千个不放心。 “那您带上女卫吧。”低头不语,犹豫再三的她提出建议,“奴婢怕一个人防不住那些个狼子野心的女人。” 所谓的女卫,就是女子护卫,平日里如普通丫环无异,待到要用到时她们会出手退敌、保护主子。 这杏园中原本就安排了两个,只是从来也没有发生什么太危险的事情,所以她们也没露出过身份。至于上次烟雨亭的事情,完全是意料之外,银月压根都没带上二人去保护,因此不能算作她们失职。 自幼喜欢独来独往的唐瑶,平时出入带着银月就已是极限,如果再要添加丫环在身边,定会坐立不安。她的心底总觉得那样的保护根本就如同在监视着她一般,浑身不自在。 她挂上讨好地笑脸,顽皮地摇晃着银月的手,撒娇道:“众目睽睽,她们不会傻到在这种场合用手。你放心。” 这些日子以来,银月了解她倔强的脾气:如果她明确地说过不肯,那么就绝对不会妥协,看来带女卫赴会的事情是没戏了。待会她就寸步不离地跟在主子身边,想来那些人想下手也没机会。 低声叹息,面对这样不知照顾自己的主子,银月顿觉有些心累:“唉,您总是太小看女人的妒忌心。” 唐瑶俏皮地对着镜子里的她吐了吐舌头。发髻在银月的巧手下渐渐成形,唐瑶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指尖灵巧、细微的动作,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叮嘱她:“对了,你待会儿到东厢去,帮麻花打扮打扮,邀她陪我同行。” “啊?”这突如其来的决定让银月又愣住,手一抖险些破坏了快要大功告成的发髻。主子是闲的过得太轻松吗?不肯带着女卫就算了,如今还要领着那病秧子小姐一起,到时候万一出了意外,她分身乏术,得活活累死。 不过显然唐瑶没读到她心中的哀怨,只顾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我瞧她身子无大碍了,出去走动走动对她康复有好处。”正好这两日小馒头在赵大夫的照料下,已经不再疼痛,也该让一直神经紧绷的麻花放松一下。 深感无力的银月,止不住一颗婆妈的关爱心,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念叨起来:“姑娘,您总想着别人,也得想想自己啊。” “何出此言?”唐瑶想要歪着脑袋看她,可惜发丝一紧,提醒她还在编发,这才作罢。 不问还好,听她这样一问,银月立刻像炒炸了的小豆子似的,快言快语地说:“您看看,这风言风语还在继续吹着,府里上上下下都拿这事闲聊。如果不压制下去,等到王爷回府,都不知会被传成什么样了。” 她本以为主子拿捏住岳琇莹,定会让她检举谁是幕后黑手。谁知,三言两语,主子就把那家伙放了。接下去,唐瑶就只是各种嘱咐她盯人,如今她手下可靠的人几乎全都派去各处盯梢了。但每天的消息回馈后,主子仍旧似没事人般,悠闲地过着自己的日子。 终于察觉出这丫头情绪不佳,唐瑶立刻收拾起玩笑的嘴脸,相当给她面子地正色问道:“那天岳琇莹从我这离开后,到现在都无异样吗?” 总算是提到正事,银月心中的感叹稍平复。她如实汇报:“说来,她倒是私下约见了两个人。一是枫园的心荷,二是柳红缨身边的蜻蜓。” 听完她的话,唐瑶呵呵冷笑两声,无奈地叹道:“又是柳红缨。看来她真的是不除了我誓不罢休啊。” 说起来,柳红缨也是想不开。就算除了她唐瑶,这府里还有个宁娆挡在她前头;就算再想法除了宁娆,谁知道展陌华会不会再带回个张瑶、李瑶的。 如此想来,柳红缨似乎对宁娆的存在并不感到受威胁,难不成她们二人私下已经有了什么攻守联盟的约会不成? 回想起宁娆那善于伪装的模样和能说会道的小嘴,唐瑶越寻思越觉得此事有可能。莫非,落水之事背后,还有宁娆插手其中? 不知她心思已千回百转,银月却好奇地向她追问:“姑娘怎么知晓不关心荷的事?” 虽然,她综合信息后,也觉得柳红缨的可能更大,但也未敢对心荷彻底放松。 “你说呢?”唐瑶正经不了三秒钟,对着镜子里,飞了个媚眼给她,“心荷是她的闺蜜,岳琇莹心中烦闷去找她,也是情有可原。如果这传闻是心荷传出的,你想想,将我扳倒对她有任何好处吗?” 121.121新的收获 她观察过:心荷与岳琇莹不同,她很清楚自己在府中的地位,从未妄想过飞上枝头变凤凰这种事。所以,心荷对她并没有加害的动机。 如果,心荷是顾念义气,为了完成好友的心愿而出谋划策?说实话,每次偶然唐瑶看到那两人在一起时的互动,总觉得心荷并不是真的对岳琇莹有多么看重。 听了她的问题,银月一点就透,立刻接上她未尽的话,继续分析:“相反的,柳红缨就不同。如果没有姑娘的存在,她就少了个劲敌。” 孺子可教。唐瑶笑着点头:“就是这样。撄” 这样一来,银月更想不通了,问道:“既然知道是柳红缨做的,姑娘不回击吗?” 面对这丫头最近接连提起的问题,唐瑶显得有些沉默。 她从抽匣里取出一张写满字的纸,展平在桌面。银月定睛看去,只见这张纸上的折印有被反复翻折过的痕迹。显然,这张信笺被人不时地拿出来展开读过。 “这是展陌华的亲笔传书。”唐瑶视若珍宝地轻抚信笺,对她说,“他在信里说,一行人已经确定了入口,就要进入龙脉。偿” “所以呢?”银月觉得今天的唐姑娘说起话来,让人费解,总是说一半留一半的,让人猜个不停。 提及此事,唐瑶这些天的担心全都涌上心头,一对秀眉拧成结:“自古龙脉凶险,闯入者九死一生。虽然,我坚信义父定能将他们平安带回,但如果事有万一的话……” “姑娘!”银月慌忙大声打断她的话,面带惊恐之色。 “我知道这话不吉利。”唐瑶讪然一笑,知道犯了忌讳,“所以,我想先包容包容,就当是为他祈福积德。一切等他回府后再翻旧账,到时候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听她这样解释,银月将信将疑,但也感念她对王爷的用心,赞叹:“原来姑娘如此思虑。这两天是奴婢莽撞冒失了。” 见她不再抱怨,唐瑶舒展眉头,站起身握住她的手,浅笑安抚:“你也是为我好。如今你知晓我的心意,便陪我一起忍耐些日子吧。” 银月仔细地检查刚梳好的发型,突然双眸一亮,声音带上欢悦:“对了,姑娘,有件事奴婢差点忘了说。” “哦?”唐瑶好奇地望向她。 “余大夫一早回府了。”银月边为她挑选晚上要穿的衣衫,边回答。 “真的!”唐瑶闻言,喜形于色,“那么说,他是有所发现?” 感觉到她的高兴,银月放下手里的衣服,撇嘴皱眉摇摇头。 “这会儿天色还早。”唐瑶抬头望了望窗外,突然心急难耐,“银月,你去请余大夫到天一阁,我这就去那儿找戚先生。” 早料到主子听了这消息会是这般反应,银月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是,奴婢这就去。”她一边应允,一边不忘提醒,“不过,姑娘您自己行动,一定要小心谨慎,别又被人暗算了。”这阵子杏园内事情不断,她不由地觉得府中处处都是危险,而且这危险还都是针对唐瑶的。 对于这种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的话,唐瑶哭笑不得:“知道了。银月,你都已经成啰嗦成老太婆了。” 说完,她冲着银月做了个鬼脸,就立刻蹦跳着向天一阁的方向跑去。 见她举止鲁莽,银月连连叹息:这刚梳好的发髻被风一吹,待会怕是要重新返工了。 几次三番的到访天一阁,戚叔放松了对她的检查。尤其是最近,为了碧玺和蛊毒,她更是频频到天一阁查找各种资料,戚叔已懒得再核实令牌。 “你又来了?”戚叔放下手中的书册,见她兴冲冲的样子,自然而然地联想到,“这回又带了什么麻烦来?” 被他这样一说,唐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陪着笑脸讨好地小声提醒:“戚叔,就是上回跟您提起的那个事啊。” 那个事情?戚叔立刻了然:“蛊毒?”因为蛊毒之事是唐瑶派银月来告知的,所以他刚才一时没将两者联系在一起。 “对对对。”唐瑶连连点头,对他解释自己今天来找他的原因,“余大夫刚回府,我正让人去请过来。到时,还请两位先生为我详细解说一下吧。” “但是,你怎么会突然对这诡秘阴毒的东西感兴趣?”戚叔忽然转过身,面对面地盯着她的双眸。虽然上次那丫环带来了请求,但具体的原因却并没说得太详细,所以不知原由的他这些日子查出一些资料,也没敢轻易地告知。 他如鹰般的眼神,让唐瑶一时愣在原地,脑海中猛得回想起第一次与戚叔见面时的情形,心中有一点点害怕的感觉。 清了清喉咙,她深感困扰,无奈地叹道:“唉,一言难尽。总之,我无意中在杏园里发现了这东西。” 见她不似作假,戚叔顿觉心惊:“府里有人用蛊!”最近,他对蛊毒了解越深,就越觉得养蛊之人心思阴狠毒辣,居然会利用这种活物来控制、侵蚀人的神经,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如果在王府里真的出现了这种东西,一旦不小心地扩散开来,那养蛊之人岂不是要在府里为所欲为了。到时候,不但旁人性命堪忧,就连王爷怕也是要受到控制。如果当真有这一天到来,只怕这片封地上的百姓就要遭殃了。 唐瑶还未如他思虑得如此深远,一时还只局限于自身的安全。她眼望被放在桌上的书籍,语气坚定地说:“为求自保和保护我园中的各人,我一定要找出消失蛊毒的办法。” 二人正说着话的功夫,银月将余大夫带到。 “姑娘,戚先生,余大夫来了。”她把药箱搁置在一张矮几上,不待主子下令,便乖顺地退了出去,把这片空间全然留给三人。而她自己则隐身在天一阁外,小心地不让旁人靠近,以防里面的讨论被人偷听了去。 余青的到来让唐瑶大喜。她快走几步将他迎进来,嘴里客气熟络地打起招呼:“余大夫,我和戚叔正提到您呢。” 抬眼看了眼立在一旁的戚先生,余青将注意力落回唐瑶身上。见她面色红润,精神饱满,欣慰地问:“唐姑娘,几天不见,身子大好了吧?”之前得知某处有知道南疆蛊毒的老者,他忍不住想要去探访的冲动,就把落水后还未痊愈的唐瑶丢给爱徒照料,自己便收拾包袱,离府寻去了。 “劳您费心,我现在又能活蹦乱跳了。”唐瑶说着,还特意原地踮脚转了两圈,以显示自己矫健如常。 紧接着,三人又相互寒暄了一番,依次在桌案旁落座。 “二位,言归正传。”唐瑶突然收敛起玩笑的神情,正色地对桌边坐着的两位府中长者,“余大夫您是不是查到什么销毁蛊虫的方法了?” 谁知,余青居然摇摇头。就在唐瑶吃惊的张开小嘴时,他又开口解释道:“那倒还没有。不过我却发现了一个如何解除体内蛊毒的法子。” “这可是大好事!”唐瑶惊喜万分。虽然销毁还未孵化的蛊虫能够预防有人中蛊毒,但万一有人存心下蛊,却是不能提防一辈子的。 所以,如果余青研究出了驱除体内蛊毒的办法,那无疑让她更为安心。有了解毒的方子,那再厉害的毒药也就失去了效用。 “想必你们都知道鲧禹治水吧?”余青这神来一笔,令毫无准备的唐瑶再次愣住。这回不但小嘴张启,就连下巴都快掉落了。 “啊?”她不由自主地发出一个单音,满脸好奇地望着余青,期待他的解说。 不过,对于余青的这句话,坐在他身边的戚叔却是立刻反应了过来。不待余青开口,他率先对唐瑶做了最言简意赅的说明:“堵与疏。” 唐瑶不是蠢钝之人,听到“堵”、“疏”二字,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但是在坐的长者都是学识见识比她深广许多的,所以她点点头,继续安安静静地听取余大夫所研究出来的祛蛊之法。 回想起那位从南疆偷偷逃到齐地来的老人所说的内容,余青自信满满地说出自己的想法:“虽然想要解除蛊毒不容易,但这种寄生蛊虫有种特性,可以加以利用。” 啊?利用蛊虫的特性?唐瑶原本就一头雾水的脑袋更是挂上黑线几条。她的眼中写满了迷惑,求助般地望向戚叔。 而接收到她求救的目光,戚先生瞪了余青一眼,没好气地催促:“你这老小子就别总是卖关子,快点说。” “就你脾气急。”余青白了他一记,慢条斯理地将自己琢磨出来的法子细细描述,“每个蛊虫在体内孵化出,一般都是为了完成来自母蛊的指令。只要指令一达成,为了防止被人发现其中的诡秘,子蛊会瞬间自毁成粉末,顺着人的代谢而排除体外。这样一来,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好阴毒的手段。”唐瑶惊呼起来。换言之,如果她当时托大,真的喝下那些虫卵,一旦宁娆想要她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她都无法反抗,而且就算事后被抓被检查,无论她如何为自己辩驳,却连丝毫有利的证据都难以提出。 就在她心中后怕的时候,说明了蛊虫特性的余青继续向两人分享自己的智慧成果:“所以,如果能够探到何人中蛊毒,又能查到母蛊发出的是何指令,那就能预先设计圈套,让母蛊以为目的达成,从而向子蛊发出自毁指令。这样一来,我们就能借用它的特性而将它从体内消除。” 原来如此,刚才还愁眉苦脸的唐瑶,立即舒展娥眉,心中的恐慌因他的话而消退大半。 不过,对于两人天真乐观的反应,戚先生却有不同的看法。他严肃着一张消瘦的脸庞,现实地将两人充满喜悦的泡泡扎破:“此事听上去虽然可行,但却每一步都是不易做到的。恐怕等到实际操作起来,这个法子太费时费力。只怕打听清楚后,一切都晚了。” 听到他这样评价自己苦思出来的办法,余青不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好气地哼哼:“既然如此,那你有何高见?” 戚先生没有理会他的话,只低头在书堆里翻着。以为他语塞,余青更加无情地嘲讽:“看你天天埋在书堆里,想必有更好的主意。” 看到两位长者在自己面前针锋相对起来,唐瑶觉得万分尴尬。认为起因在自己的她,飞快地转动脑子,想要说些什么来缓解两人之间的气氛。 还没等她开口说话,戚先生突然停下了翻找的举动,双眼一亮。 “喏。”他从书堆里抽出一本薄薄的书册,啪地扔到余青的面前,“这本书是说怎么炼制蛊毒的。想要找方法解除蛊毒之害,起码要清楚它的来源和炼制方法。这样才能根除。” 随即他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余青。他的那种眼神,仿佛是打算强迫余青必须立刻、马上接受自己的好意。 既然他都特地找寻了古籍资料,余青又何乐而不为呢。他美滋滋地接受书册,只见书的封皮上用隶书写着书名:南疆秘术之蛊毒。 瞧他迫不及待地翻开书页,匆匆掠过书页上的文字,戚先生伸手按上他毛躁的手,再次开口说:“拿回去好好读读,凭你的能耐定能找出办法。” 斜睨了这个损友一下,余青忍不住想要和他斗嘴:“你还真是瞧得起我。”不过,他那自信的神情,让呆在旁的唐瑶心里安稳了些。 不过,戚先生却没有搭他的茬,反倒将视线转到了唐瑶的身上:“我们俩这样吵吵闹闹得惯了,反叫唐姑娘你看笑话。” 察觉到二人的焦点突然转移到自己的身上,唐瑶连忙摆手,由衷地钦佩赞扬:“不,不。我对二位先生敬佩不已。两位的每句话都让我觉得耳目一新。余大夫的疏堵之法实在是另辟蹊径,令人惊讶之后深感敬佩。戚先生犀利地指出其中不足,也让我有了些新的想法。” 她这一番话,落在两人耳中,全都觉得舒坦。本就互为损友的戚先生和余青,偷偷地暗地里对视一眼,都流露出得意的目光。 唐瑶将二人的小小互动看在眼里,不由对他们之间可以放肆无忌的情意羡慕不已。不知,她这辈子能不能也找到一个这样亲密的朋友。 收拾好心情,她暗暗盘算了下时辰,知道自己要想赶上乞巧会,此刻就必须要回杏园去做最后的准备了。 虽然,她有心再听两人多说些关于蛊毒的事情,但那边的宴会也是不能不去露脸的。她只好起身向两人鞠了一躬,暂时先结束了今天的会面:“总之,这件事还要劳烦二位再替我多费心。唐瑶在这感激不尽。” 对于她的谦礼,余青连道不敢受,客气地回了礼;而戚先生则安安稳稳地坐在椅子上受了她这一拜,嘴里还不饶人地说:“好了,好了,你这丫头就别来这些客套的。以后多找些这种疑难的事物给我,就算是你的报答。” 无论是哪位的反应,都让唐瑶觉得亲切有趣。 “老余头,你带着丫头出去吧。我要上去了。”戚先生说完,脚尖一点,拔地而起,眨眼间已飞跃到七八层之上。 一道声音从上面飘下,清冷地提醒仍留在底层的两人:“记得把门关上。” “是,是。”余青提起真气,朗声回应。 随后,他对唐瑶做了个请的手势,邀她一同离开:“唐姑娘,我们先走吧,剩这书呆子好好看书。”即便如此,他仍不忘小小地损好友一下。引得唐瑶掩唇窃笑。 出了天一阁,银月现身陪在主子身边,余青见状便先行告辞。 急匆匆地回到杏园,银月麻利地将唐瑶因之前奔跑而有些散乱的发髻整理好,又替她换上干净的浅色裙衫。唐瑶对镜顾盼,只见经过她的巧手,自己这般跳脱如兔的女子也能变得飘逸如仙,深感佩服。 虽然赶在出发的时辰前把一切妆扮妥当,但银月还是不死心地最后询问:“姑娘,时间差不多了。真的要去?” 听她啰嗦得没完没了,唐瑶不免真的有些动怒。她瞪了一眼,沉声警告:“银月。” “好好,是奴婢多嘴。”银月连忙收回自己婆妈的性子,不断在心底提醒自己言多必失。 瞧她总算妥协,唐瑶迈步出了屋子。她没忘了之前的邀约,先来到东厢房。 她站在外面敲了敲门,向里喊道:“麻花,准备好了吗?” 话音未落,她就听见屋内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吱呀一声,房门大开。 一名明眸皓齿、清丽娇柔的小姑娘亭亭玉立地出现在她眼前,就这样令她睁大了双眼,不由地发出惊艳的一叹。 她忍住想要伸手摸摸麻花滑嫩脸颊的冲动,不吝赞扬:“果然是个美人儿,就是脸色还苍白了些。再调理阵子,你的小脸就能红润如苹果了。” 122.122璇花飘落 被她盯着瞧,身穿粉色衣裙的麻花娇羞低头,苍白的脸庞如抹了胭脂般地染上一层薄薄的红晕,可爱至极。 她抬起头,看向眼前极其信赖的大恩人,迟疑地问道:“唐姑娘,我真的能去吗?是否不太合适?”刚才银月送来衣物首饰,让她好好打扮,晚上去烟雨亭赴宴。 待银月走后,她坐在床沿,摸着曾经熟悉的光滑衣料,看着细密整齐的针脚;淡淡的清香传来,那是衣物上沾染的熏香。 轻轻打开胭脂盒,清甜的香味唤醒她深埋心底的记忆。曾几何时,她不得不舍弃这些,只能东躲西藏地带着弟弟奔波活命撄。 她如何也想不到,如今自己剧毒已解、病体将愈,小时候的一幕幕总在午夜时分在她脑海中一遍遍地重映。她先前被迫放弃的少女情怀,不知不觉地又渐渐苏醒。 而将她从地狱濒死边缘救回来的人,就是眼前这位看似平凡的女人。虽然她一直托言说着驱毒之法是余大夫的家传,但麻花心中清明如镜,知晓这是唐瑶的功劳。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恩情,恐怕她穷尽此生也报答不完。 不知她百转千折的心思,见她皱起眉头,唐瑶伸手抚平,笑吟吟地为她解心宽:“有什么不合适的。这乞巧节本来就是未出阁的女儿家过的,我们这些才是凑热闹的。偿” 因病在屋里闷了许久的麻花略加沉吟,还是忍不住心中雀跃的欢愉,舒眉展颜:“那我就厚着脸皮跟去长长见识。” 早已结伴来到烟雨亭中的西跨院诸女子,此刻正坐在宽敞的烟雨亭中,三五成群地闲聊。 一直被视为众女领袖的柳红缨斜倚栏杆而坐,几个女子围在她身旁,或坐或立。 其中一人好事地问:“红缨姐,你说唐瑶真的会来吗?” 提及这枚眼中钉,柳红缨嗤鼻冷笑,自信昂首,高傲地说:“如果我是她,就一定会来,还要打扮的艳压群芳。” 见她依旧轻狂霸道,在场的女子都小心翼翼地收好心底对她的嘲笑,纷纷将她往天上捧:“那是姐姐你本就天生丽质。” 好久没有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柳红缨享受地微眯起双眼。憋屈了好一阵子的蜻蜓,也觉得这会脸上增光,手持团扇为主子扇得更卖力。 不过,她们主仆俩的得意没有维持多久。突然,众人间产生一阵躁动。 “快看!”有人指着玉带桥的方向,大声呼喊起来,“唐瑶来了。”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唐瑶的身上。柳红缨的存在仿佛瞬间被她们遗忘了。 有眼尖的发现奇怪之处,小声地叨咕起来:“她身边除了银月,还有个人。” “会是谁?”另一名女子听闻,连忙起身走近探望。 二人的交谈立刻让周围的人也好奇心大起,接二连三地走过来,八卦起来:“看那装扮也不想丫环啊。” “王府里有这样的人物?” “没见过。” 眼见那个几次三番出现在梦境里让她吓出一身汗的亭子就要到了,唐瑶突然顿下脚步,看向跟在身边寡言少语的少女,问道:“麻花,你方不方便告诉我真名?” 麻花听了她的要求,心头一突突:“这……”虽然,面对唐瑶她不该有任何隐瞒,但是这王府里人多口杂、关系繁乱,难保不会有人知道她的名字,如果因此而暴露了身份,再次引来杀身之祸…… 只是想象,她就觉得浑身发冷,在宽大衣袖下的身躯不由地微微颤抖起来。 “没事。我只是怕那帮势力的家伙,会因为麻花这个化名而指手画脚,委屈了你。”察觉到她的为难,唐瑶体谅地不强迫,突然想到一个好办法,笑着说,“既然你有难言之隐,不如就托作我的妹妹,和我一样姓唐。” 听她这样计划,麻花喜极,忍不住深跪福腰:“多谢唐姑娘为我着想。” “还叫姑娘?”唐瑶忙将她扶起来,微笑着瞥了她一眼,提醒道,“你从现在开始就要改口叫我姐姐了。” 知她不是玩笑话,麻花更加感动,简单的两字却说得哽咽:“姐,姐姐。” 生怕她又要红了眼眶,唐瑶连忙打岔,视线在她脸上打量了一番,越看越感叹:“瞧你这小模样,水灵灵得惹人怜爱。” 既然有了姓氏,当然还得取个名字。 突然,一阵轻风吹过,拂动树梢花枝,粉白的花瓣如雨飘落。在这夜色中,让人有种错觉:仿佛那片片落下的不是花瓣,而是洁白莹透的雪花。 雪花?唐瑶脑海中灵光一现,高兴地握起麻花的手,说出自己的看法:“雪花,璇花,不如就叫你唐璇?” 璇花吗?麻花瞬间记起幼时和弟弟在花园中堆雪人的场景,怀念万分。 “好,我以后就叫唐璇。多谢姐姐赐名。”说着,她脸上散发出光彩。不过是个名字,却让她整个人有种如获新生的感觉。 最受不了她动不动就福腰跪礼,唐瑶点动她的额头,似玩笑般地提醒她注意新身份:“好了好了,亲姐妹哪有这么客套的,放松随意就行。” 另外,她侧过头,不忘叮嘱身后的丫环:“银月,你记住璇儿的新名字,可别说错了。” “奴婢明白。”银月虽然如此应声,可心中却有些茫然。刚才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为何几句话说完,麻花就成了主子的亲妹子。那馒头是不是也得改姓唐了? 就在银月极力理清脑中乱如麻的关系时,一行三人已经走过桥面,踏入烟雨亭中。 拂去手臂上本能冒出的鸡皮疙瘩,唐瑶的目光第一时间透过众人落在了栏杆旁的柳红缨身上。看着那女人带着几分挑衅的目光,她几乎在这瞬间就确定了柳红缨就是之前意外的幕后黑手。 她与众人颔首问好,脚步却径直往柳红缨的所在走去。众女似感受到什么,原本围着的女子全都默默向两旁散去,硬是在二人之间留出一条道儿来。 “柳姑娘。”唐瑶主动向她打了个招呼,射向她的视线似看透了一切。 “唐妹妹来啦。”柳红缨久在后宅混迹,岂会因为她无凭无据的暗示、吓唬而自乱阵脚。不过,被唐瑶这样居高临下的望着,令她觉得损了气势。 于是,慢慢站起身,她将目光挪到唐瑶身边跟着的娇小少女身上,替在场所有女子问出心中的疑惑:“这位是?” 唐瑶侧身退开半步,正式将麻花介绍给诸人:“这是舍妹唐璇。王爷怕我一人在府里呆着发闷,特意将幼弟幼妹接来陪伴。” 听她在眼前显摆王爷的宠爱,柳红缨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话语中满是酸酸的醋意:“原来如此,王爷真的疼惜你呢。让我们这些做姐妹的好生羡慕。” 唐瑶故意不搭理她的酸言醋语,反而转过身将她仍在身后,面对麻花说:“璇儿,快给大家行礼。” 麻花,啊不,以后都该改称唐璇才对。 “唐璇见过各位姐姐。”她落落大方地向亭间诸女,客气、标准地行了个礼,不卑不亢,谦和有礼,顿时赢得不少人的喜爱。 不少女子想要上前来和她攀谈,但碍于唐瑶就立在她身旁,难免觉得有些尴尬。 将她们试探好奇的目光挡住,唐瑶亲昵地挽起她的手臂,向亭子里较为冷清的角落走去:“璇儿,我们去那边坐会。” 望着二人的背影,那些女子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的,又开始议论起来。 “那妹妹生得好标致。”有人不住地感叹,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够传入二人的耳中。 她话音未落,立刻有人附和:“是啊,比唐瑶姑娘美不少呢。” 更有人将唐璇的相貌和宁娆的对比起来,俨然将她托为王府中一等一的美人儿:“虽然不如宁娆那有妩媚绝艳,但独有一种清丽脱俗的风度。” “看来这回唐家姐妹俩联手霸住王爷的恩宠,我们可丝毫胜算也没。” 一直隐忍无视的唐璇在听到这最后一句时,顿时涨红了小脸,急急地抬头看向唐瑶,想要解释:“姐姐,我没有……” 不待她把话说出,唐瑶反倒宽慰起她来:“好妹妹,别听她们胡乱嚼舌根,你是怎样的人我心里清楚。” 见她情绪稍稳,唐瑶继续笑着说道:“另外,我也相信展陌华。他不会轻易对你下手的,放心吧。” 听了她用这玩笑话来打破尴尬,唐璇不由敬佩她的胸襟磊落。她低头,咬唇犹豫,似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姐姐,其实……” 就在她刚开口的时候,银月端着托盘走了过来,送来几碟点心小食:“姑娘,璇儿小姐,吃些东西吧。放灯还得等一会,千万别饿着肚子。” 她这一打岔,顿时将唐璇到嘴边的话给塞了回去。唐瑶暗自惋惜,失去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如果她没估计错,刚才的璇儿是想要对她说出有关隐瞒的身世。 收拾好心情,唐瑶环顾四周,而后抬头看向银月,呵呵笑问:“银月。宁娆还没到?” 123.123随波逐流 银月点头回话:“是的,想必今天众女齐聚,她得好好打扮,艳压群芳。” 拿起糕点咬了一口,唐瑶立刻皱眉放下,这味道比银月所做的差太多,杏园小厨房中的点心师傅做的也比这好吃。 拍了拍沾在手指上的粉末,她淘气一笑,心里打起鬼主意,歪着脑袋斜睨,对银月的话提出了异议:“我猜她会穿得简朴低调。” “会吗?”银月不太相信。上回宁娆姑娘到杏园来拜访,虽说不致于花枝招展,但也低调中见奢华。这样自负美貌的女人骨子里就想要与众不同,怎肯穿得简朴撄。 唐瑶见她上钩,立刻说:“你若不信,我们俩打个赌。” 可怜单纯的银月呆呆地落入陷阱,好奇地追问:“赌什么?” 眼眸一转,唐瑶鬼灵精地笑道:“如果我输了,我就乖乖听话老实在院子里呆着。如果你输了,这个月的小点心都要你亲手做哦。另外,再添上一百铜钱。” 原本嘟着小嘴深感吃亏的银月,在听到最后这句时,眼中闪出喜悦的光芒。她胸有成竹的模样,仿佛这一百铜钱已是囊中之物:“好啊,那奴婢就先谢谢姑娘恩赏。偿” 赌约成立。唐瑶笑得像只小狐狸。那神情看上去,让银月突然心生后悔,觉得自己好像是入了她的圈套,原本的笃定也变得不确定起来。 听着她们二人的对话,唐璇抿嘴轻笑:“你们主仆俩可真有意思。” 见她笑得开心,唐瑶也跟着心情大好,玩闹之心更浓:“璇儿,你也想要加入吗?” 听她邀请,唐璇连连摆手,忍不住掩唇偷笑:“不不,我看热闹就好。” 主仆三人在这安静的角落里说说笑笑,丝毫不理会周边不时地投来好奇探究的目光,自得其乐。而那些守在主子身边的丫环,无不羡慕银月的福气,竟然可以与主子这般互动而不受责罚。 月上中天,眼看就要到放灯的时候。宁娆的迟迟未露面,让柳红缨心生恼怒。如果在王爷面前正当红的宁娆真的缺席宴会,那她可就颜面扫地了。到时候,不知道那些嘴碎的女人们会七嘴八舌地说些什么难听的。 更关键的是,在唐瑶的面前跌份儿,这是柳红缨最无法容忍的事情。 就在她渐渐沉不住气的时候,终于有人喊道:“宁娆来了。” 闻言,亭子里的这份躁动就如唐瑶来时一样,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正走过九曲玉带桥而来的这位绝世佳人。 只见她身着天青色的长裙,外罩一件银灰色的短衫;一个堆云髻斜在脑后,未着珠翠,只戴了几朵绒花。在王府中,她的这身打扮可谓极尽朴素简单,连岳琇莹那种丫环也比她此刻显得更像个主子。 唐瑶发出呵呵的闷笑声,简直就像个偷到糖吃的小孩子般,抬头悄声笑道:“银月,这阵子就辛苦你啦。” 唉,为主子做吃的,这是她当丫环责无旁贷的。但还得赔给主子一百铜钱,这就让她有些偷鸡不着蚀把米的懊悔。 她没好气地偷偷瞪了宁娆前来的方向,嘴里嘟嘟哝哝:“这宁姑娘穿得这么素净低调,真是落身份。” 对她这话,唐瑶真心不赞同,突然严肃起来,似提醒似警告地说:“她可是聪明人。” 银月自知失言,心中也不由地警惕。毕竟一个会在食物中下蛊的女人,她的蛇蝎之心显而易见。万一有个疏忽闪失,误中了招,她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宁娆进了烟雨亭,先到主办人柳红缨的面前说明原委、告了罪。紧接着,她边与人寒暄,边向唐瑶所处的位置走过去。 “唐姐姐。”她笑得无害,却令知情的唐瑶主仆心中别扭。 唐瑶不太客气地将她的笑脸扔了回去,故意摆出一本正经的神色,说:“宁姑娘,这姐姐两字我可不敢当。论年纪你比我大,论出生你也比我高,大家就平起平坐吧。” 对于她的不友善,宁娆全然不放在心里,一味地攀亲带故:“怎会。你比我先入府伺候王爷,自然是我的姐姐,在场诸位也都是宁娆的姐姐们。” 说着,她转身面向所有的府中女眷,指了指丫环手中提着的沉重的食篮:“蝶儿,将我亲手新做的糕点分给各位姐姐尝尝。” 得了主子的吩咐,蝶儿立刻麻利地在桌上整理出一块空处,将食篮里一盘盘精致漂亮的点心摆放出来。霎时间一股香甜的味道蔓延开来,引得众人食欲大增,纷纷走上前客套几句,便尝起点心来。 望着大家几乎争相食用的场面,唐瑶和银月对视一眼,只觉得浑身发凉。看似漂亮美丽的事物,往往其中都藏着难以相信的恶毒。 宁娆带来的东西,她们是绝对不敢进口的。如今二人还有些担忧,不知道这勾人食欲的香气会不会也暗存猫腻呢。 见她们不为所动,宁娆又凑近过来套近乎。 “唐姐姐怎不吃一块?”说着,她端过一小碟,殷勤地送到她们面前。 唐瑶抬手一拒,皮笑肉不笑地打发道:“不了。我这嘴早被银月给养叼了,这点心只吃得惯她亲手做的。” “哦?”宁娆这才正眼看了看立在旁的银月,“想来她的手艺远胜旁人,竟让唐姐姐如此偏爱。看来我今天是班门弄斧,惹唐姐姐笑话了。” 说完,她目光一转,看向被唐瑶遮住半个身子的清丽少女,好奇问道:“咦?这里还有一位小妹妹?” 果然她会注意到,唐瑶索性大大方方地让开身子,向她介绍:“这是我妹妹唐璇。” 她说完,唐璇立刻起身,向她微微颔首福腰:“唐璇见过宁娆姑娘。” 将这突然在府里露面的少女上下打量了一番,宁娆心中懊恼自己之前未能查到关于她的任何消息。不过,她面上仍挂着亲切的笑容,客套地寒暄:“你是唐姑娘的亲妹妹?以前去杏园未曾见到过呢。” 不待璇儿回答,唐瑶将话头接过,显然不愿让她们俩交谈过多:“我妹妹体弱多病,所以很少出门,你没看见也实属正常。” 宁娆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套出有用的信息,却被柳红缨的朗声高喊打断了机会。 “众位姐妹们,时辰快到了,大家先写上心愿。”说完,柳红缨让几个丫环将事先置办好的纸船和莲花灯分发给在场的众人,就连那些个大丫环也都有份。 唐瑶挑了个小船,璇儿和银月则选了莲花灯。三人走到桌边,提笔在其上用蝇头小楷写下自己的心愿。 随后,三人跟随大伙儿离开亭子,下了九曲桥,往岸边走去。 离水边越来越近,唐瑶的心不受控制地揪紧,面色也越来越难看。 隐约猜到原由的璇儿,见她面白如纸,忍不住出言询问:“姐姐,您不舒服吗?” “不,没事。”唐瑶摇摇头,想要同时将心中渐渐升起的恐慌甩开。只不过,她逐渐放缓的步伐,还是把她的心境出卖了。 这会儿,就连银月也瞧得于心不忍。她走上前,附在主子耳边,小声劝说:“姑娘,您别勉强自己。让奴婢替您去放灯就是。” 其实这种奴婢替主子放花灯、念佛经的事情,在深宫、后宅中颇为常见,并不算什么引人注目的事情。 但是唐瑶却不愿假以人手。对于许愿这种事情,她一直有着自己的坚持:“这种事如果不是亲手完成,就没意义了。” 不过此时此刻,与其说是对放花灯的坚持,不如说是她想要挑战心魔。她面露坚毅,突然笑起来,为自己鼓励:“我就不信我会被那场小小的意外吓唬住。” 说完,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压下心底的慌乱,坚定地向水边而去。银月见状,与唐璇对视一眼。二人立刻紧追上去,以免被人浑水摸鱼,惹出新的事端来。 盏盏花灯、艘艘小船,载着这些被困在王侯后宅中的女子最深的寄望,随着波荡起伏,摇摇晃晃地向远处飘去。越来越近,渐渐的,只剩下点点星火亮在水天一色的黑暗中。 一时间天上的星空和水面的星空似浑然一体,令人恍若置身梦境般。 唐瑶望着自己的小船越飘越远,最后连微弱的星火都瞧不见,心中一片唏嘘。她有种同命相怜的感慨。以前总以为自己**自由,可是曾经何时,她也如这纸船一样,只能在这王府后宅中随波逐流。 突然,她好怀念以前天为被、地为床的随性,好怀念那些来去如风、不留牵挂的潇洒。如果没有遇到展陌华这个家伙,她一定还是那个无忧无虑、无拘无束的暗夜侠盗,而不是现在这样算计心机、步步谨慎的“宠姬”。 后悔吗?唐瑶无法否认,常在午夜梦回时,她会有偷偷离开的冲动。可一念到展陌华,她的脚步就如中魔咒,半点也迈不开了。 也不知那家伙和义父,现在怎样了,是否一切顺利?唐瑶的心思瞬间就飞到了千里之外的山腹洞窟之中。 124.124凶兽现身 越往前走,周边的石壁越潮湿,原本能烧一个时辰的火把也明显地缩短了寿命。 望着前面忽明忽暗的光线,展陌华突然笑起来,自嘲地说:“等这个火把熄灭,我们就得点布条照明了。” 担忧这火把随时会灭掉的苍皞,有些无奈地诉苦:“王爷,亏您还笑得出来。” 谁知,展陌华反倒狡辩有理,笑得更大声:“不笑?难道让我们这帮大老爷们在这地方嚎啕大哭?” 就在这一瞬间,一道黑影不知从何处猛地飞了过来,扑哒一声,火把被打灭了。整个洞窟里陷入一片深深的黑暗撄。 “啊!”后面的队伍中,传出一声吃痛的叫声。 展陌华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出言示警:“小心,有什么飞过去。偿” 好久未见到活物的众人,对于这黑暗之中突然出现的动物,有些反应迟钝。 还未等他们全都反应过来,那扑哒哒的声音再次传来。这回是从队伍的末端往前头飞了。这东西速度极快,刚听到动静,展陌华等人就觉得头顶上一阵风掠过,残留下一种腥味。 展陌华大为诧异,不由问道:“是鸟吗?这里怎么会有鸟?” 自从刚才起就一直没说话的宣敬默,终于开口下了指令:“大家向后撤退十步。” 听他声音比同行以来的任何时候都严肃紧张,在场诸人顿时意识到此物恐怕凶险得很,立刻整齐有序地快速后退。 十步后,大家在原地站定,全都神经紧绷,不住地四下张望,进入备战模式,以防那不知是何的动物再来突袭。 苍皞想要再点亮火把,却被宣敬默阻止。他在黑暗中判断出展陌华的位置,出声询问:“王爷,我知道你夜能视物。可曾看清那东西的模样?” 听闻他的话,展陌华心中一惊,随即又放松下来。他这夜能视物的能力从未告诉过任何人,恐怕之前宣先生在感应三窟时,无意中发现了这一点。 细细回想那如闪电般飞快的一睹,展陌华在脑海中勾画出它的形象,然后慢慢说道:“此物似蛇,却有翼,我从未见过这等生物。” 宣敬默低头沉思,在记忆里搜寻能与之相符的资料。沉默了好一会,他再次抬头问:“还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吗?” “啊,那翼与它身形相比,实在太小。我估计它只能勉强在这山腹中低空飞行,难以飞的高远。”展陌华击掌说道,就像个回答对师傅问题的孩童。 听了他的描述,宣敬默轻声笑道:“不需要高远。” “恐怕我们遇到个小麻烦了。”他的语气变得苦涩,“如果没猜错,那东西应该是碧玺主人特意养在此地的守护兽。更有甚者,它才是最早住在这上古龙脉中的住户。” 宣敬默压低声音,仿佛怕惊扰了守在不远处的守护兽,报出了它的名字:“鸣龙,又叫鸣蛇。” 虽然书籍上所记载的鸣龙展翅可以飞万里,但如果它上万年来一直被困在这个狭小的洞窟中,无法展翅高飞,想来那翅膀即便渐渐退化变小,也是不无可能的。 听到这个遥远的名称,苍皞率先惊讶地出了声:“可那不是上古传说吗?” “谁告诉你传说就全是假的?”宣敬默的话,让人无法反驳。谁也没见识过那个时代,没人可以断论流传至今的传说就全是凭空想象的。或许,如今所谓的传说,都是那个时候妇孺皆知的真实存在。 不过,与大家紧张担忧的气氛不同,展陌华明显斗志满满。在黑暗中,他的双眸因激动而炯炯闪亮。 “这也正说明,我们没有走错,碧玺应该就在它身后不远处。”他手指前方,高兴地说,“大家提起精神来,能和上古神兽打一场,也不枉此生啊。” 他的话如有魔力,让上一秒还士气低沉的卫队立刻燃起熊熊烈焰般的士气。一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将那鸣龙暴揍一顿。 宣敬默却闪在一旁,识时务地主动交权:“王爷,这打架的事情,我不在行,全依赖你指挥了。” 既然已经决定,展陌华他们要与上古凶兽打上一架也必须得到碧玺,宣敬默不得不出言提示一二:“刚才王爷说过,它的翼看上去比较小。这想来是为了使它更适合在这种狭小空间中战斗。 另外,这鸣蛇常年在这黑暗之中,它要么修炼出极厉害的视觉,要么就会彻底放弃‘看’的功能,而用五感中旁的功能替代。总之,它在这环境中辨认位置,一定强过我们许多。 不过换言之,如果我们能够善用的话,它的优势也能转化为弱势。比如习惯了黑暗和死寂的它,定然很讨厌光亮和噪音。” 听到他的指点,展陌华心中陡然清明。果然,这位宣先生能够被那人推荐,绝对有不俗的过人之处。 不确定这上古凶兽是否能听懂人语,他谨慎地命两三个人立在队伍的最前端,用手中的兵器发出细微的噪音作为干扰。 他则让卫队列队站好,将刚想出的作战计划以耳语告诉苍皞,再经由苍皞一个个地以耳语的方式传递下去,直到所有人都知晓。 如此一来一去,竟花了小半个时辰,大家做好迎战的准备,大步向前出发,毫无畏惧。宣敬默跟随在后,双手探入腰间系着的布袋里,各夹起一张符咒,准备见机行事、随时补刀。 短短十步的距离,却让人觉得犹如两个世界。 察觉到有外来入侵者,鸣龙也早已做了战斗的准备。说起来,它的心中对着鬼地方也厌恶至极,恨不得能够早一秒离开。如今,既然能有人来到这里,就说明有路通向外面的世界。只要杀掉这些碍事的蝼蚁,它就有机会摆脱结界,离开这暗无天日的牢笼。 它身后石屋里突然发出一缕七彩神光,直刺它的要害,虽未重伤却也让它的蛇躯痛到蜷缩了一下。 鸣龙又恨又怯地扭回头瞪了紧闭的石门一眼,仿佛能够透过这厚重的石门瞧见里面那令人恨到想要砸碎的碧玺。 当初,刚出生的它就为人间带来十年不消的苦旱,因此被天界二神盯上。身为鸣龙之后,有此异禀又不是自己可以选择的,这俩卑鄙神族不敢去找它爹妈的晦气,竟将还是幼龙的它抓为人质,并将它囚禁在这上古龙脉中,永不见天日。 如果仅是如此,它还不至于如此赍恨,只能怨自己技不如人。可这两小人居然已它为诱饵,以碧玺为阵眼,在此设下神阵,诱杀了它的爹娘。之后,他们更设下神兵天将的埋伏,把同族骗到此处,伏击歼杀。繁衍不易的鸣龙一族几乎就此绝亡。 而它从此就被那可恶的碧玺镇在此处,难得逃离飞升。就连它背后那本该一展百里宽的四片巨大翅膀,也因为这狭窄的地方而委屈地折叠成鹰般大小。 这些该千刀万剐的所谓天界神将,它早已发过誓,只要有生之年可以挣脱这里,定要去将他们诛杀,就如当年他们残杀鸣龙一族那样。 明知它喜欢干燥的地方,那些无耻之辈故意将它困在这阴暗潮湿的山洞里,想要消磨它的意志。更有甚者,有神仙看中了它,想要将它驯服作为坐骑,这才留下它一条命。 它忍辱负重,在这等了万年,终于等到这群贪婪的蠢货来到这里。碧玺是上古镇妖神器,不会伤害凡人。如果它佯败,让这些家伙取走阵眼碧玺,那这神阵就不攻自破。 到那时,它就可以自由翱翔,为所欲为。 在展陌华他们制定作战计划的时候,这条充满仇恨的鸣龙已经消了杀死他们之心。不过心理扭曲的它也没打算轻易放过他们。这一万年的等待,好不容易来了可以戏弄的玩具,它打算好好地活动活动。反正只要最后留下那么一两个人取走碧玺,就大功告成。至于别的人,那就让它填填这饥饿了好久的肚子吧。 不知此间辛秘的众人,小心翼翼地在黑暗中向前试探,想要探查到它的位置所在。 而正攀在洞顶的鸣龙却冷笑着目睹这一切,如猫戏老鼠般,静静地看着他们走入自己的猎食区域内。 突然,一股巨大的压迫力从洞顶压下,展陌华猛然心惊,本能地抬头望去。 “快闪!”他大喊一身,本能地拉过身边最近的几人,飞快地紧贴在一侧的石壁上。 砰地巨大响声,震得整个洞窟都为之晃动。一击未成的鸣龙,心生不悦,扭头看向那个居然能发现自己的卑贱人类。 没想到,那人也正看向它的眼睛。鸣龙心中一颤,竟有种惺惺相惜的错觉。终于有人能看到它了?是的,它就是清楚地知道,那个人类不是瞎猫遇到死耗子撞巧,而是真的可以在这没有丝毫光线的地方看清它的一举一动。 而且他胆子不小,竟然还敢和它对视。鸣龙突然放肆地开怀大笑起来。 轰鸣如雷动的巨响在这狭小的洞窟里不住地回荡,几个功力略差的护卫受不住这震耳欲聋的动静,几欲昏厥过去。 125.125引杀交错 这隆隆巨响久久不散,反因回声交织而愈演愈烈。眼看着连苍皞都脸色发白、将嘴唇咬出血来,再这样下去,不必交手,他们便要全军覆没。 展陌华如闪电般飞快地伸手从怀中掏出两枚金针,刺在耳后,暂时封闭听觉。他强忍住胸前阵阵翻涌的腥甜,全神贯注地运动全身的内息,微微张开嘴,从喉咙中发出嗡嗡的声音。 说来奇怪,这几乎被完全掩盖在巨响之下的细微声音,慢慢在洞窟里扩散开来,竟渐渐地将那巨响给平息了撄。 又是这个人类?鸣龙不得不对他另眼相待。起了爱惜之意的它决定,就让这个有胆反抗的凡人去取得碧玺。回想起上一回也有曾有个不错的人类来到过这里,可他却只是进屋抄写下碧玺的模样就离开了,害它不能自由。这回,它决不能再出错。 它视线一扫,发现在黑暗中有两个明暗闪烁的赭红亮点,就在展陌华的身旁一人手中,晃得它双目发酸发涩。虽然不知是何物,但此人竟敢卑鄙的利用它的弱点来挑衅,让它瞬间想起那些妄称神仙的家伙。 好!就先从那卑鄙的家伙下口! 展陌华一直紧盯鸣龙的头部,突然见它目露凶光,心中顿时万分警觉。谁知,他刚激动地想要冲上去开战,却被宣敬默握住了手。 就在他诧异地想要扭头看去的时候,惊觉宣先生正在他手心比划什么。他沉住气,静下心来,仔细地将那一笔一划在心中默写出来。 我、引、你、杀…偿… 展陌华全身一颤,瞪大了眼睛看向他,露出不赞同的眼神。可惜,也不知道宣敬默是身处黑暗看不见,还是故意不理会他的抗议。 他的手被突然放开。暗叫不妙,下一秒,他就看到鸣龙原本平摊在地的巨大蛇尾,毫无预警地翻卷起来,尖部夹带呼呼风声,直奔宣敬默所在的地址突袭而来。 虽然就在身边,展陌华想要施救,却已经来不及。即便如此,他仍迅速地冲上去,手从腰间抚过,多出一把薄如蝉翼的软剑。 谁知,他却扑了个空,非但没有斩中蛇尾,就连宣敬默也不知所踪。 惊愕之下,展陌华四下望去,却没有发现他的踪影,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难道,方才那蛇尾一摆,将宣先生扫到远处去了? 在这暗无天日的洞窟中,目不能视的护卫们敏锐地捕捉到这里有了异样。唰,犀利的剑气划过,所有人全都按照之前的指令,瞬间全面发动攻击。 愚蠢!他们的进攻惹怒了鸣龙。它大尾一扫,便轻轻松松将卫队打散。 苍皞还来不及反应,人就被甩到石壁上,紧接着又重重砸在凹凸不平的地面,硌得浑身疼痛得就像已经全部散架。 强忍着胸前背后几乎断裂的疼痛,他贴着石壁缓慢地站起身,就这样简单的动作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气力。自打他正式接任影卫以来,还从未经历过这般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耳边传来几声闷哼,苍皞知道是自己并肩作战的兄弟们。如果不是真的忍不住痛楚,他们这些经过魔鬼训练的影卫绝不会发出这样没出息的动静。 不过,苍皞心中更惊怕的是,这像蛇一样的妖兽还未发力就将他们打得七零八散,如果待会它凶性大发,恐怕大家都要交代在这。 他们这些人死不足惜,但王爷还有雄心大志要实现,怎能折损在这种无人知晓的地方。可是他非但看不见各人和妖物的所在,因为重伤连耳朵都嗡嗡作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痛苦,几乎要将他折磨死。 而展陌华也心急如焚。他能够清楚地看见自己的手下瞬间变成伤员残兵,而宣先生更是不见了踪迹。只有眼前这十多米长盘踞在此的凶兽鸣龙,正津津有味地吐着殷红的信子,耍弄般地与他对视。 右手紧握剑柄,将内力慢慢注入软剑中。原本轻薄透明的剑身在这黑暗之中,散发出幽幽的淡蓝色光芒。他闭上双眼,整个人缓缓浮起,飘到半空之中。 鸣龙饶有兴味的看着眼前这个奇怪的人类。看来他还是个有些小道行的修炼者呢。如果不是看他修行太浅,或许鸣龙就要改变主意,将他一口吞下化为己用。 突然,展陌华双眼猛地睁开,两道幽蓝的目光从他眼中射出,直奔鸣龙的眼睛而去。 出于厌恶光线的本能,它瞬间避开蛇首,不小心撞到石壁上,薄鳞被蹭伤几片。整个洞窟因此再次晃动,大小的碎石沙沙落下,又引起一阵躁动。 眼见又要有人受伤,展陌华心疼地大喝一声,下了撤退令:“所有人撤到洞外。” 他正在鸣龙的蛇首正前方,他的这句中气十足的喝喊,虽比不上之前鸣龙那轰鸣笑声,却也足够让这习惯了死一般寂静的凶兽眩晕一时。 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伤损惨重的卫队得到指令,立刻抓住它发楞的瞬间,相携奔出洞窟,退到三十步开外的狭小通道里休整。 这小小的通道,仅仅能够容纳成年男子弯腰通过,那妖兽根本不可能追进来。 其实,他们不知道,别说这小小的通道,就算是要毁掉这整座山脉,对于从阵法中解禁的鸣龙而言,也不费吹灰之力。 不过,现在的鸣龙被碧玺镇住,只能发挥出百万分之一的能量,就力气而言,并不比寻常巨蟒强多少。它自然不会自讨没趣地来冲撞山体,就被追杀这几个没能力的废物。 它现在所关心的人只有两个:其一,是眼前这个胆敢和它对抗的有趣男人;另一个,就是那个正隐藏在洞顶上凹处的拿着符箓的异士。 宣敬默紧贴在蛇首后不远处的洞顶,四肢张开撑在凸起处,屏息凝神地注视着下面一人一蛇的举动。 方才他如果不是提前在腿上贴了一张疾行符,就要被这鸣龙直接用蛇尾拍死了。这凶兽对他是起了杀心的。但让他意外的是,这家伙似乎对展陌华宽容得很,处处手下留情。 否则,以二者此刻所处的位置来看,它只要红信子一吐一卷,电光火石间,没人能够逃得过,也没人能够救得了。 原本,宣敬默打算把自己暴露在鸣龙面前,而让展陌华寻机刺伤或者更幸运的杀死这只上古凶兽。不过,看如今的情势,显然展陌华成为牵引鸣龙的最佳人选,而击杀的重任就要由他来担负。 他慢慢调整姿势,手中的爆裂符对准了鸣龙的要害。只待它弓起背脊,将七寸之处暴露在他眼前,他就可以扬手将符箓贴上引爆。 现在的当务之急,他得想个办法,让展陌华注意到他的意图。虽然鸣龙没有回头看过他所在的位置,但他的直觉告诉自己,这家伙已经发现到他了。 事不宜迟,迟则生变。宣敬默运力催动手中的萤火符,如信号灯般在黑暗中现出一点一点闪烁的红光。 果然,这个方法引起了展陌华的注意。他抬头看向闪光处,顿时露出惊喜。他本以为宣先生要么已经葬身蛇腹,要么就如同自己的卫队一样受了重伤。 没想到,他非但毫发无损,竟还躲在那样隐蔽的地方向他发来信号。 丝丝的吐信声,让他瞬间将视线收回。惊喜的展陌华险些忘了自己面前还有个如此危险的大家伙,如果让它再发觉宣先生的存在,怕是又要主动攻击他。 他上下飘浮,身姿飘逸,忽远忽近地试探着鸣龙。而他的余光则一直注视着趴在洞顶的宣先生的情况。 红光突然有规律的闪耀起来,犹如战场上远距离传讯时所用的信号。 背部,七寸,洞顶。这样的信息重复了几次,那红点消失在黑暗里。 展陌华的脑海飞快地运转起来,这简单的三个词终于在他脑中连成一体:让蛇背部的七寸之处靠近洞顶。 果然,宣先生已经有了攻击鸣龙的法子。展陌华顿时精神大作,在它面前飘浮的速度也变得快了许多,引得鸣龙紧紧盯着看的双眼随之飞快晃动。那模样瞧着竟令人觉得有些滑稽。 异则妖。这三个字是鸣龙经历当年惨剧后,总结出的一句深刻在心底的话。眼前这小子突然晃悠的这么厉害,肯定是在琢磨什么坏心眼。 思及此,封压在心底的所有怨恨猛然冲上它的头,鸣龙忘了要诱骗他去拿去碧玺,也忘了自己想要放过他的念头。 展陌华小小的身子,在它眼前,渐渐和当年利用它诱杀爹娘的神将重合在一起。 鸣龙原本发白的眼珠因仇恨而变得通红,伴随着丝丝吐信,一缕缕青烟从它口中喷出。不小心吸入一点,展陌华顿觉眼前一晕,脚下发软,险些从空中摔落。 这烟有毒!他连忙向后倒退几步,拉开距离,屏息调气,怕再吸入毒气。 见他竟敢躲闪,鸣龙越发被激怒。它原本盘着的身子,渐渐如柱子般挺直。蛇首却成九十度地冲着正前方的展陌华,蓄势待发。 126.126茫然不前 在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他也从未想过要退缩。遇强则强,是他在对敌时坚信的法则。此时此刻,展陌华见鸣龙突然凶相毕露,心里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发怵。 那是在绝对实力压制下的本能反应,展陌华不由自主地抬眼瞟往宣先生所在的方向,希望能从他的身上汲取些力量撄。 这一看,令他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原本紧贴在洞顶的宣敬默,不知何时竟如蝙蝠般倒挂在洞顶,完全靠双脚勾住凹凸而保持住身体的平衡,双手更是越过头顶倒垂下。而他一向淡定的眼神,如今却闪耀着冒险的光芒。 想起他刚才所传递的信息,展陌华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宣先生这是来真的,他正在努力地缩短和鸣龙之间的距离,只待有一丝可能的机会出现,他会毫不犹豫地将手上的符箓贴到蛇七寸处。 展陌华终于有种并非一个人在战斗的真实感。他打起精神,一边小心地避开毒气,一边仔细寻找鸣龙防御的疏漏之处。 凶狠地瞪着他的鸣龙,见他如蚊蝇般在眼前乱晃,心中一阵烦躁。它决定主动出击,就算不杀他,也还有很多的折磨他的法子。 猛然间,它原本挺直的上半身,收成满弓之型。电光火石间,展陌华还来不及回过神,就惊见鸣龙的血盆大口已经逼近到身前一寸之地。 待要闪避,已经来不及,他被迫抬起手中的剑猛地刺出,直奔它的双目,想要阻一阻妖兽的攻势。 果然,那鸣龙见寒光闪闪冲面门而来,连忙灵活地闪身避开。这样一来,它大意地在自己的左侧让出了个空缺。 展陌华见状心中大喜,他抓紧时机,从空缺处掠过,闪到鸣龙背后。刚松了口气的他,抬头看见宣敬默仍倒吊的身影,顿觉不妙偿。 顾不上喘气休整,他如风般绕过鸣龙的脑后,灌注内力到剑中,让手中的软剑发出细微的嗡鸣声。他抖动长剑,向鸣龙脑部用力刺下。 谁知它周身的鳞甲坚如磐石,长剑非但没能刺入它的体内,更令人灰心的是,他这用尽全力的一刺,只在它的鳞甲上划过一道浅浅的白色痕迹。 早已察觉到他在背后搞鬼,鸣龙嗤之以鼻。若不是在这狭窄的空间里不便转身,它早就将这不识好歹的小子甩到天边去了。 不过,即使不方便转身,它也有自己的办法。鸣龙的身子如弹簧般收缩自如。 展陌华只觉得眼前一花,这条巨蛇就已经退到他的身后。原本正在偷袭鸣龙的他,下一秒就在将自己的后背暴露在凶兽的眼前。 一股浓浓的腥味从耳边刮过,嫣红的蛇信分叉地出现在他的腰两旁。只要轻轻一卷,他就避无可避,眼见要葬身蛇腹。 原本只是静静候着,想要找寻最佳机会的宣敬默,看见情况危急,也顾不得凶险。双脚轻巧挪动松开,眼见整个人就要跳落,骑跃在蛇身上。 “王爷!”一声大吼,让人、蛇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挪过去。就连刚松开双脚,人还在半空坠落的宣敬默也分神看了一眼。 原来,好不容易恢复了些许体力的苍皞,刚从通道中露出半个脑袋,就惊见这惊险的一幕,吓得肝胆俱裂,仿佛整个天都崩塌。 早就将那些小废物都当做了死人,鸣龙没想到其中居然还有敢跑回来找死的,不由地微微一愣。这一秒的晃神,竟让已经到嘴的展陌华,向前溜开。 与此同时,它又感到背后一沉,似有什么东西落在背上。紧接着,一阵灼热的刺痛从它的背上蔓延开来。这伤痛,虽然不致伤筋动骨,但如同被无数蝼蚁咬到,让它一时无法专心。 一定是刚才藏在洞顶的人类暗中作怪。果然,这些人类和仙神一样,都不敢正面而战,除了以多欺少就是耍阴险手段。 鸣龙嘶吼着甩动蛇尾,反卷打向后背的异样之处,想要把那可恶的家伙甩开。谁知,那人却灵巧地跳跃开来,避开了它的攻击。 而那蛇尾就这样直挺挺地拍打在自己身上,哗的一声,竟扫掉几片蛇鳞,疼得它猝不及防地嘶叫起来。被几个低等人类如此戏弄,它恼羞成怒地扭动着身躯,不住往两旁的石壁撞击而去,丝毫不在乎自己会不会受伤,只想将在背上作怪的无耻之徒摔下,再用身体狠狠地将他碾压粉碎。 真是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可是令它愤怒的是,这个人类居然在这般剧烈的晃动下,还可以紧紧扒在它身上不被摔出去! 死里逃生的展陌华,默默注视着成为鸣龙新目标的宣敬默,难以抑制不断涌现在心底的疑云重重:这人到底是何来历?江湖上只传闻,宣先生是能力超群卓越的异士,精通各门各类的术数;可今日见他的胆识和手段,显然不是第一回经历这等情况,冷静得让人觉得可怕。 只见宣敬默死死地揪住鸣龙的鳞片。这些鳞片每一片都比他的人身还大,更夸张地时不时掀起一片当做盾牌来抵御冲撞的凶猛力道,那些掉落的石块更被鳞片遮挡弹开。他嘴角微微上扬,戏弄的眼神不容错认。 是应该再看看他还有什么手段,还是应该前后夹击制服妖兽?展陌华心里变得有些茫然。或许,只要再一秒,他就能发现宣敬默的真实身份。 身上的鳞片被不停地翻弄,鸣蛇嘶嘶吃痛,蛇尾更是疯狂地在洞窟中扫动拍打,激起碎石无数,尘土飞扬。 很快,被晾在一旁的展陌华已看不清笼罩在蒙蒙沙尘中的宣敬默和鸣蛇。 他猛然间如梦初醒。该死的,刚才怎会鬼迷心窍地袖手旁观?在那儿苦苦挣扎的是瑶瑶的义父,也是为了他的心愿而舍身冒死的先生。探寻身份的机会以后还有许多,他何苦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候,自私地让宣先生一个人苦战。 懊恼自责的展陌华,凝神屏息,小小的身影化作一道青光冲进迷尘之中。 “哎呀!”正在屋里抱着小冰壶、吃葡萄纳凉的唐瑶突然心口揪痛,手中的冰壶哐当落地,冰块从摔开的壶口滚出,碎落一地。身子一歪,她又不小心把盛着葡萄的瓷盘打落,甜美多汁的葡萄砸在地上,染脏了铺在地上的锦毯。 “姑娘,您怎么了?”闻声赶来的银月诧异地看着屋内的狼藉,吓了一跳。 唐瑶双手捧心,娥眉深蹙,气息不稳地说:“不知道怎的,心口痛了一下。” 见她很不舒服,银月第一时间想到去医坊找人过来:“要不要叫余大夫过来瞧瞧?” 唐瑶连忙开口拦住她:“不必,又不是多大的事情,用不着这么矫情。”这心绞痛是她从小就有的毛病,只不过最近几年极少发作,所以她都有些淡忘了这件事。反正不过揪痛一下,对于身体并没发现有什么损伤,是以她也没有放在心上。 听她这样说,银月再仔细察看她恢复如常的面色,稍稍放下心。她上前扶唐瑶来到床边,叮嘱道:“那您先歇着。再有不适,您立刻叫奴婢过来。” 唐瑶脱了鞋袜,刚要躺下,就听见外面传来急急忙忙的脚步声。 “姐,姐姐。”麻花,啊不,唐璇煞白的脸出现在门口,焦急万分的小模样,让人一看就知道出了事。 唐瑶连忙坐起,踏着鞋子,上前问道:“璇儿?怎么了?” “姐姐,馒头他又开始疼了。”唐璇刚说完,强忍的眼泪就如断了线的珍珠般落下。 “什么?”唐瑶惊愕地呆了两秒,回过头对愣在旁的银月大声吩咐,“快去请余大夫,记得一定得是余大夫才行。” “是,奴婢知道了。”银月说完,不敢拖延地往医坊那边跑去。唐瑶则陪着璇儿往馒头的住处快步走去。 明明好几天都没再发作过的馒头,怎么会又疼了起来!当初她就觉得赵炳煜的说法有问题,如今看来,果然另有隐情。 而在王府的另一侧,东跨院的碧园里。 最近总觉得没什么胃口的宁娆喝了两勺刚熬好的鱼汤,顿时觉得胃中一阵翻腾:“呕……” “姑娘?”蝶儿放下正在布菜的筷子,上前轻轻拍抚主子的后背,想要减轻她的难受。 将刚吃的东西吐了个干净,宁娆没好气地摆摆手,看都不愿看向摆满了菜肴的桌面:“将这些菜撤了,我不想吃。” 蝶儿连忙叫人来将这儿收拾打扫了,又传了洗漱的热水,自己则扶着宁娆往里间走去。 伺候着主子洗漱干净,又奉上温热的茶水,蝶儿看着她仍不住拍抚胸前的难受样,顿时灵光一现,小声地问道:“姑娘,您这反应是不是有喜了?” “有喜?”宁娆听了她的话,整个人突然呆愣住,好一会儿都回不过神来。 不过,随着将蝶儿的话在脑海里慢慢重播了好几遍后,宁娆的嘴角扬起完美的弧度,整张脸都散发出光芒来。 127.127母蛊躁动 宁娆低头面带慈祥,轻轻地隔着衣衫抚摸自己的仍旧平坦的小腹,笑得温柔:“你说的或许是真的。这次的好日子迟了好些天。” 一想到可能有个小生命在自己体内孕育,她心切地想要确定此事,连忙吩咐:“你悄悄去请个大夫来诊脉,记得别让旁人发现。万一不是,就丢人了。” “那姑娘您快躺下,我让小厨房做些清淡的送过来。” 明白主子的顾忌,她点头称是。动作轻柔地把宁娆扶到床榻歇下后,她才放心地出门去医坊找大夫来。 不多时,赵炳煜便随着蝶儿出现在宁娆的寝屋里。搭脉望诊之后,他遗憾地对宁娆摇摇头撄。 “赵大夫,你确定?”刚冒出的美梦就被无情戳破,这起伏让宁娆的心突然空落落。 赵炳煜在这后宅中早已看惯了这种事,耐着性子向她解释:“宁姑娘,虽然您所说的症状都与有喜相似,但这脉象确实没有怀孕。偿” 见到宁娆这般美人失落的眼眶莹润,他难免心生怜惜,再开口更加温柔:“可能是您思虑过重。待会我开个滋阴补脾、解郁安神的方子,您服上两剂就能好转。” “有劳赵大夫。”宁娆无精打采地斜靠在床柱上,柔若无骨。一双美眸状似无意地飘向赵炳煜年轻俊俏的脸庞,含羞带怨地对视一眼,立刻飞快地挪开。 除了诊病,从未接触过妙龄女子的赵炳煜,被她这如水的明眸一望,一颗心顿时如青涩少年般狂乱的跳动起来。 心知不妙,他面红耳赤地说了几句客套话,匆匆忙忙地告辞。离开寝屋时,他更是被门槛绊了一下,头不敢回地仓皇逃离。 蝶儿吩咐下人去医坊取方拿药,自己则转身回到里间。 她静静地看着面无表情的主子,主动揽过责任:“姑娘,都怪奴婢多嘴。” 心中失落的宁娆,轻轻摇头:“此事不能怪你,连大夫也说了二者的症状相似。”只是刚开始升起的母性被瞬间浇灭,让她胸口发闷。 忽然,她精致的五官皱成一团,捂着肚子翻倒在床上,嘴里发出难受的声音:“唔……” 这突变让你在一旁的蝶儿大惊失色,慌忙上前按住主子,惊慌问道:“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冷汗在宁娆的额角凝结成珠,顺着她的脸颊不住滚落。好一会,她才地停下挣扎的翻滚,气喘吁吁地说:“总觉得肚子里有些翻腾难受……” “你别吓奴婢!”蝶儿带着哭腔说道,泪水在眼眶里不住打转,强忍着不让落下。 见到手下的心腹对自己情真意切,宁娆很是受用,对她安抚了两句。突然,她脑海里灵光一现,双眼发出喜悦的光芒。 她撑起上身,一扫方才的颓废疲惫,神采奕奕地下令:“蝶儿,你去门口守着,任何人都不需要放进来。” 独处的宁娆,从床褥下的隔层里摸出一个红陶小盒。她小心地打开盒盖,从中捻出一簇褐色粉末,熟练地在自己面前洒出一个弧线。 她盘腿而坐,双手捏诀轻摆在腿上,闭目凝神,双唇飞快的开合念出一连串的秘咒。褐色粉末在她的催动下,非但没有落下,反倒在空中飞旋起来,散发出萤火般的微光。粉末随着她口中越来越快的咒语,飞旋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她面色变得红润,整个人似散发着一种魅惑的粉色柔光。 睁开双眼,她抬手瞬间将褐色粉末收拢在手掌中,不敢遗漏丝毫地放回陶盒里,重新盖好放回去。 眼眸中的粉色从眼瞳里迅速退去,宁娆一扫先前的失落、不悦,哈哈大笑起来:“真是没想到,居然有这样的意外惊喜。哼,饶你精似鬼,还是留下了漏网之鱼。” “蝶儿!”她突然大声向外唤道。 守在门外的蝶儿听到主子的召唤,立刻跑了进来。 宁娆嘴角上扬,心情大好,兴致高昂地对她说:“你去打听打听,杏园最近是否有人生了病,反复难愈。” 虽然不明白主子这忽喜忽悲是为何,但蝶儿只知要办好主子交代下来的每件事。她二话不说,便离开了碧园,去寻找自己平日里的消息来源。 而此刻在杏园里,一堆人挤在馒头不算大的屋子里,全都紧张地看着馒头和余青。 终于,等到余青从床边离开。身为亲姐的唐璇立刻飞扑过去,激动地拉住他的衣袖,不安地追问:“余大夫,馒头这到底得了什么病?” 面对她期盼的目光,余青却先扫了眼立在不远处的唐瑶。而后,他轻言安慰:“璇小姐,放心好了,令弟没什么大事。他只是肠胃不适,可能是夏天食物容易变质。” “当真?可是他……”这样的回答和之前赵炳煜的没什么两样,可是唐璇的心里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她还从未见过有人因为简单的吃错了东西,会像弟弟这样吓人的。 唐瑶走过来,将璇儿揽到怀里,顺着余青的话劝慰:“璇儿,既然两位大夫都这样说,想来不会错。你放宽心,以后多叮嘱他些。” 听大家都这样说,即使心存疑惑,唐璇也只能暂时压下,再相信这些大夫一次。 见她的心神已经全放在馒头身上,唐瑶顺势说道:“璇儿,你好好照看馒头。余大夫由我送出去就行。” “多谢姐姐。”目光紧锁在弟弟还未苏醒的脸上,唐璇此刻顾不上旁人。 嘱咐翠凤好生伺候后,唐瑶和余青前后离开厢房,走到院子中央。 她停下脚步,意有所指地看了眼余青,不绕弯子地开口:“余大夫,在我面前您就不必遮遮掩掩,直说吧。” 长叹了口气,余青先前淡定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他皱眉苦笑:“唐姑娘您还是看出来了。” 见他这样的反应,唐瑶心中一凉,知道事出有异:“那么馒头这反常的疼痛,究竟是什么原因?” “这位小哥确实不是因为食物变质而引起的简单腹痛。”余青为难地看向她,有些犹豫地说出自己的判断,“具体病因还不易定论,但与之前听闻的中蛊毒的症状之一有相同之处。” “什么!你说馒头中了蛊毒!”唐瑶惊讶地张大了嘴。从他的嘴里听到最糟糕的病因,她顿时一个头两个大,瞪圆了眼,难以置信地说:“这怎么可能,那些东西我都封锁起来,而且银月和我也会定期查点数目,并无任何的短少啊。” 对于她的疑问,余青已经想到了旁的可能性:“既然有人带了此物进府,难保他不会在旁的地方误中。” 心知他所言有理,唐瑶心中的愧疚如洪水泛滥:“那怎么办?解蛊毒的方法还未研究成熟,倘若他真中蛊,我们该怎么办?”我不杀伯牙,伯牙却因我而死。她怎能眼睁睁看着馒头因为自己而被牵连。 回想起之前讨论出的方法,她焦急地脸色青白:“即便想要用疏解之法,也不知该如何引导。” 摇摇头,余青这时才深切地感受到先前戚老头所说的几点困难。 不过,他也不似唐瑶那般悲观,说道:“看他疼痛的程度,恐怕这蛊已经孵化出一段日子了。既然还没有出事,想必母蛊还未发出过指令。这种情况下,我们只能小心注意他的一举一动,稍有不对便立刻拿下,防患于未然。” 事到如今,只能如此被动的盯防了。唐瑶望了眼不远处的厢房,心头酸楚,嘱咐道:“余大夫,这件事千万别让他们姐弟俩知道。” “老夫心中有数。”对于这对接连中毒受苦的姐弟俩,余青心生怜悯,“老夫这就回去抓紧研制解蛊之法,这监视的事儿就要靠唐姑娘您自己费心了。” 就在唐瑶愁眉不展的时候,碧园完全是另一种气氛。 “姑娘,姑娘。”蝶儿飞快地走进寝屋,带着不容错辩的激动。 正在屋里兴奋地来回走动的宁娆,见她回来,连忙迎上前:“蝶儿,有消息了?” 蝶儿单手叉腰,气息不稳地不住点头:“有,有了。” 听说真有这样的人存在,宁娆更是喜上眉梢,难得客气地递上茶水:“来,喝口水,慢慢说。” 蝶儿恭敬地接过茶杯,不敢托大地真喝下,先将收获的消息告诉主子:“杏园有个小男孩最近接连腹痛昏厥,已经接连请过赵炳煜、余青两位大夫去看诊过。” 这就没错了!难怪她体内的母蛊会已这么强烈的方式来提醒主人呢。想来,那子蛊已经孵化出好一阵子,等待指令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这个意外的惊喜,令她双目炯炯闪烁。难掩心中激动的狂喜,她仍不忘问清情况:“那大夫他们发觉异样了吗?” 到这会儿蝶儿彻底明白主子这般反常的原因,摇摇头答道:“我听说,他们的结论都是吃坏了东西,开了些解毒养胃的寻常药方。” “这消息可靠吗?”就知道这帮庸医根本不懂蛊毒,宁娆自傲地撇嘴嘲笑。 128.128逃出生天 蝶儿自信地点头,肯定地回主子的话:“应该可靠。是我从余大夫身边的小学徒那儿套出来的。” 她眼珠子一转,又凑上前小声地补充道:“另外,奴婢还打听到,这小男孩还有个姐姐,就是那天和唐瑶一起到烟雨亭的少女。” “唐璇?”宁娆对那个娴静清丽的少女印象深刻。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唐瑶之妹,她总是心存怀疑,因为这二人从相貌到气质品性相差太多。 不过,她现在更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这么说,这男孩是唐瑶的弟弟?” 看到蝶儿点头,她脸上的喜色更浓。本以为没希望的计划突然又有了转机,她的所有失落、不悦全部消散无踪,不住地轻声自言自语:“天助我也。” 就在此时,远在杏园中仍陷昏迷的馒头,突然睁开了双眼。眸中粉色一闪而逝,整个人就这样清醒过来偿。 而在上古龙脉中,纠缠不休的二人一蛇终于从迷眼的尘土中再次现出形状来。 无法正面抗衡的展陌华只能运足内息,灵巧地东躲西藏,时不时地刺出长剑挑衅一下,希望能让趴在蛇身上的宣先生能够有所喘息, 但如此放肆的跑动,使他的内息消耗极快。没多久,他的动作就越来越缓慢,眼看就要被鸣龙的毒气喷中。 相对安全的宣敬默,不假思索地飞出两张细长的符贴上鸣龙的额头。 心知有诡异,鸣龙连忙用力甩动蛇首,想要将符纸甩开。趁着这个空隙,展陌华倒是机灵地向前飞出一段距离,摆脱了蛇信的纠缠。 再次让猎物溜走,鸣蛇恼怒地在狭窄空间里挣扎着翻转身子,一心想要回身追过去。即便蛇鳞被石壁蹭刮,它也不在乎了。 宣敬默看好时机,凝神闭目,一段咒语从他的口中逸出。 几乎同时,贴上鸣龙额头的两张小符猛地爆开,一股辛辣味在洞窟中蔓延开。红色的细小粉末无情地洒进鸣龙来不及闭上的双眼中,激得它刺痛难忍,整个蛇躯疯狂地扭动起来。 分神抬眼望向不远处的两人高的厚重石门,正在疯狂颠簸中的宣敬默,冲着飞跃在旁的展陌华大声吼道:“王爷,那就是门。” 刚喘了口气的展陌华,顺着他所望的方向回头看去,果然瞧见石门就在身后五六步的地方。 “我来牵制它,你冲进去。”宣敬默冷静地下令分工。 听他如此说,展陌华心中却更加沉重,看了眼被迷住双眼而气愤非常的鸣龙,近在咫尺的距离,他的脚步却难以迈开:“不行,万一它狂性大发……” 宣敬默大声说:“正因如此,你动作一定要快,免得前功尽弃。” “可是……”展陌华看着渐入疯癫的凶兽,迟疑不定。 见他犹豫不决,而身下的鸣龙的动静却越来越激烈,宣敬默忍不住破口骂道:“婆婆妈妈,怎成大业。早知如此,何必进来寻宝。” 他的话如满盆冰水浇在展陌华的身上,他整个人一阵激灵,顿时清醒过来。摒除多余的儿女情长,他目光清明地望了宣敬默一眼:“宣先生,万事小心。”说完,他便咬牙转身向石门走去。 两个飞跃,他来到石门前。有一道忽明忽暗的青绿光芒从缝隙里隐约透出,似在向人们昭示这门后藏有异宝。 猛然间,身后尘土飞扬,大小石块不断从石壁、洞顶砸落,如同在这洞窟之中下起一场碎石雨来。 而鸣龙吃痛的嘶吼声也不住传入他的耳中,其中还夹杂着宣敬默吃力地喘息。三四次几不可闻的闷哼响起,可见宣先生虽然暂时拖延住鸣龙,却也已经受伤难捱。 时间紧急,不容展陌华继续发愣。他连忙用力推了推,可石门却纹丝不动。想起在进入龙脉前开门的情景,他果断地在石门以及四周摸索,想要发现打开这门的机关。 可惜他并不精通此道,半天没有发现机关的所在。身后的动静愈演愈烈,他焦急之下忍不住大声喊出:“这该死的启门石到底在哪!” 寻机会顺在鸣龙的蛇鳞之下顺手贴了几张爆裂符后,宣敬默死死抓住滑腻的鳞片,匀出几分注意力,冲着展陌华的方向,竭力大吼:“上,上面!右上角!” 右上?关键的两字穿过层层噪音,落入展陌华的耳中。他的目光飞快地看向石门右上方,果然看见有个微微凸起的小石块被小心地掩藏。 狂喜之下,他顾不上多想。脚尖点地,飞身扑向机关所在,伸手用力按下启门石。只听轰隆隆一阵巨响,伴随着扬起的尘埃,尘封许久的密室大门缓缓打开。 一股强劲的旋风从石室刮出,转眼间,展陌华就被这风卷了进去,而刚刚打开的石门也砰的重新阖上。 就在此时,宣敬默意外发觉,刚才激烈攻击、抗阻的鸣龙竟变得安静下来。他不敢大意,悄悄从鳞片下露出半个身子,举头望去,不由地心惊肉跳。 适才气急红眼的鸣龙这会儿居然注视着关上的石门,眼中露出一抹难以捉摸的笑,就仿佛展陌华的举动竟取悦了它。 如果真是守护兽,这时更应该冲向石室,与盗宝者、甚至宝物共存亡。可它的反应全然不是如此,宣敬默深感不妙,脑中不由地胡乱猜测起来:“为何它的眼神变得完全不一样了?不但凶猛更盛,还多了阴险诡异。难道石门后面还有陷阱?” 想到这儿,他顿时忘了自己还处在危险中,松开抓住鳞片的双手,几个箭步踏在蛇身上,直奔石门那边跑去。 “嘶嘶——”鸣龙看见他在自己身上放肆,新仇旧恨一股脑地袭来,吐着猩红的信子,如闪电般地向他弹射过去。 而被旋风卷入石室后,展陌华很快被扔在地上。一连串的奇异事物让他变得有些麻木。 不知害怕的他迅速爬起身,环顾四周,视线瞬间被正中间的玉雕高台上摆放的物件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 青绿色的光芒从它的内部一层层向外冒出,浓郁得宛若绿色的流水般,一***地向四周荡漾开来。他入中魔咒,似被它召唤般,无意识地迈开脚步,向它那儿走去。 踏上高台,一枚拳头大小、碧青湛绿的浑圆物事展现在他的眼前。此物,似石似玉,晶莹剔透,能够让人清晰地看见它内部绿光如水流转。它仿佛被一只隐形的手托住,微微腾空地悬在高台上,不停地翻转。 不过是站在它的旁边,不过片刻,展陌华就觉得精神百倍,身上的疼痛酸楚全都消失。这些天的疲惫和耗损仿佛全部被它治愈,非但如此,他觉得内息似乎比以前更充沛了。 “就是它……”一个声音在展陌华的耳边不住地响起,如咒语般催促他伸出手去拿起这上古异宝、世间王者的象征。 他怀着敬畏的心,双手渐渐靠近那淡定旋转的青绿玉石,双唇微微颤抖地吐出两个字:“碧玺。” 原本悬在空中的碧玺,被他的手掌触碰后,围绕在外的绿色光芒突然收敛。就这么轻巧的,安稳落在他的手心里,看上去宛若一块水色上乘的玉石而已,仿佛刚才那梦幻的一幕,只是他脑中自己幻想出的场景。 展陌华将它拿在手中仔细翻看,隐约在其中看出个“皇”字来。果然,这是货真价实的王者之印,传国之宝。 将碧玺小心翼翼地收好,他这才注意到整个石室的四周刻着一幅幅的奇怪图案。 在好奇心地驱使下,他走过去,粗略地打量起来:“这是,壁画?” 自石门左侧起,一幅幅保存完好的上古壁画依次展现在他的眼前,为他讲述起一段可称之为神话的真实事件。 在这些壁画中,有一个图形贯穿始终,那是一条简简单单的小蛇,一直被锁链穿住骨肉被镇在山底。 展陌华如看故事般置身事外,直到一副图出现在他的视野中,他的神情猛然慌张起来。 两条比山还高、比河还宽的巨蛇,展开巨大的翅膀盘旋在山脉之上,小蛇在山底不住翘首嘶叫。那大蛇显然就是传说中鸣龙的形象!那这小蛇就是他们刚才所遇到的? 展陌华的心突然疯狂地跳动起来,迫不及待地继续看下去,想要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为何这石室中如此用心地将这些事刻绘出来? 越看,他的脸色越发惨白,浑身冷汗直流。到最后一幅看完后,展陌华脑子里嗡得如爆炸般,被震撼得无法思考。 好一会,他才回过神来。 “难道……”他伸手掏出碧玺,又望了眼那座供奉的高台,一个设想在他脑海中越来越清晰的浮现出来。 “糟糕!”展陌华突然懊恼大吼,飞一般地想要将手中的碧玺放回玉雕高台上。 可他的手离着高台还差一臂之遥时,石室外传来响彻天地的撞裂声。震耳欲聋的龙啸划破长天,渐行渐远。 他的手颓然落下,整个人彻底懵住,口中不住喃喃念道:“来不及了吗?” 129.129满心欢喜 闲来无事的唐瑶这天正独自在院子里散步,远远就看见南宫焕兴冲冲地走过来。 “小嫂子!”他刚踏进杏园就看见唐瑶,这叫顺了口的称呼不由地脱口而出,待看到她不赞同的目光,才想起要改口,“啊,唐姑娘。” 想起他那些暧昧的举动,唐瑶总觉得浑身别扭,下意识地将他划为危险人物的范畴。 她下意识地用余光找到银月所在的位置,这才平复心境,神色自若地迎上前:“原来是南宫大人,好久不见。” 听见她越来越疏远的称呼,南宫焕心头一痛,扯出笑容,生硬地客套:“最近事务繁重,不得空来探望。” 这话说完,两人陷入沉默。唐瑶只是淡淡地看着他,并不主动开口偿。 顿觉尴尬的南宫焕不住地抬眼瞟向她,终于忍不住地道明来意。他从袖袋里掏出一张熟悉的信纸,递给唐瑶,解释道:“对了,这是刚到的飞鸽传书。老哥他们已经返程了。” “真的!”听闻这个消息,唐瑶原本如霜的冷漠瞬间瓦解,笑意打从心底往外涌,“这太好了!我就知道他们会没事!” 从远处走过来的银月原本担心南宫焕又来缠上主子,正巧听到这个好消息,连忙对主子福腰祝贺:“奴婢恭喜姑娘。” 见到唐瑶前后判若两人、笑逐颜开的模样,南宫焕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却又不舍将目光从她那绽放光彩的脸庞上挪开。 轻咳两声,记起另一件重要的事情,他打断了那对已经在欢庆的主仆俩:“为了迎接老哥回府,府里从今天开始就要筹备宴席的事宜,希望唐姑娘能够前来指点一二。” 正笑得欢快时听到他这样的要求,唐瑶愣愣地看向他,不解地说:“我又不懂这些,能指点什么?一切还是你们做主就好。”想来,她不过是府里众多姬妾中的一位,即便表面上看她确实更受宠,但也不该插手这种事情。 不过,南宫焕却有种不同的看法。他对眼前这个单纯的女子说:“唐姑娘,我觉得如果你能参与其中,老哥看到会很高兴。” 他的话触动唐瑶心中的最细腻柔软的一处,她的参与会让展陌华感到特别高兴吗?细细回味他话语中的含义,她忍不住红了脸,美目流转,心里美滋滋地应了他的要求:“我,我有空就去凑个热闹吧。” 心里的酸涩一阵阵涌上,南宫焕深觉真是自寻苦楚。明知她和老哥天造地设,他偏偏难以轻易放手释怀,惹得这满腹醋意,呛得自己难受得紧。 “大人!”突然,有个下人从杏园外面一路小跑而来,“您在这儿啊,让奴才好找。” “何事匆忙?”南宫焕回头看到是书房那边的小厮,立刻换上一本正经的表情。如果没有要紧事,这小厮平日里不会这样急急忙忙地跑出来四处寻他。 果然,那小厮立在他面前,连气息都还没喘匀,就急忙向他汇报:“大人,刚收到覃南的急报,必须请您即刻过目。” 覃南!那可是老哥他们从边境回隆州必经的地方,难道……南宫焕突然脸色大变,心急如焚,恨不得那急报立刻展现在自己的眼前。 唐瑶见他有正事要做,正好将顺势将他打发回去:“既然有大事,你就快点去吧。” 要是在平日里,南宫焕定然还要在闲聊几句,但是今天他的心思都落在那急报上。 “那我先告辞,改天再来问候。”他无心拖延,一拱手对她客套了两句立刻就带着那小厮急匆匆回书房去了。 待二人离开,唐瑶刚被打断的欢喜再次涌来。她止不住上扬的嘴角,忘情地一把拉起银月的双手左右摇摆,一声高过一声,兴奋不已:“银月,你看见没有!展陌华和义父要回来了!” “奴婢看见了。”银月见她像个孩子似的,也跟着止不住高兴,打趣道,“奴婢还瞧见姑娘您情不自禁、手舞足蹈呢。” 察觉到她嬉笑的眼神,唐瑶脸上讪讪,跺脚娇嗔:“不许取笑我。” 话音未落,二人对视一眼,又忍不住欢天喜地起来。 入夜,杏园的东厢房里。馒头本该移居枫园的住处,但是近日他几次三番的发病,所以唐瑶特意让他继续留在姐姐身边。一切待展陌华回府之后再做安排。 身体一天强似一天的唐璇坐在床边,看向刚喝了药的弟弟。除了担忧,她还有话要说:“馒头。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 馒头随手擦去嘴角残留的药汁,对着姐姐扬起笑容,爽快地应道:“姐姐,有事直说,我都答应你。”原本,姐姐的病是他心中最大的痛,如今见她康复,馒头被压抑的调皮好动的本性,渐渐又表现出来。 听他这般说,唐璇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不少,将前几日犹豫隐瞒的事情坦率说出:“馒头,前些日子,我答应了唐瑶姑娘,以她的亲妹子身份在府里住下,而且还起了化名唐璇。” 不喘气地把这一连串的话迅速说完后,她目不转睛地看向弟弟,想知道他最真实的看法。 馒头听了她的话,并不觉得意外。他眨了眨眼睛,点头称赞:“这事我听说了。其实这样挺好,总比当丫环什么的更合适姐姐的身份。” 想起刚入府时,姐姐动辄就说要将自己卖到王府为奴为婢,他每次听见心里都止不住地心疼不舍;如果有一天姐姐真的成了唐姑娘的婢女,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情绪,冲到唐瑶屋里去和她打一架,即使打不赢。 因此,昨天无意中听到翠凤姐说起认为姐妹的事情,馒头这才真的松了口气,心中对唐瑶又添了几分感激。 不过,听见弟弟说出什么合适、身份,唐璇脸色大变,小心地瞧了瞧四周故意被打开的们窗外并没有人偷听。她这才放低声音对他再三叮嘱:“这种话休要再说,以前的日子只当是梦里的。” 此话说出,她也免不了感到一阵心酸,红了眼眶。她用力地摇头甩开那些不敢有的情绪,握住弟弟的双手,缓缓说出心中的打算:“所以,我和唐姑娘商量了,也为你取个化名,充作她的幼弟。” “我?”馒头闻言一愣,旋即低头凝视着交握的手,支支吾吾地想要婉拒,“其实我觉得我现在这样挺好。” 这样的反应早已在唐璇的预料之中,她耐心地将如今的处境分析给他听:“我知道你心里会别扭,但大仇未报。你我本名是断然不能露出一星半点的,这样换个身份和名字,反倒安全许多。” 懂事的馒头明白姐姐的苦心,再瞧她随时要夺眶而出的泪珠儿,只得先点头应下:“我全听姐姐的安排。” 看到他点头,唐璇高兴地用手绢擦去眼角的泪水,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摆脱了先前敏感的身份和姓名,再加上这两年江湖漂泊,相貌和身形也有了改变,想必那帮人再要追杀他们姐弟也有了难度。 有了齐王府的庇护,他俩可以好好地学习成长、积蓄力量,静待时机成熟,再去报那灭族的仇恨。 想到这儿,她双眼放光,雀跃地站起身,踱着步,对弟弟说道:“既然你答应了,那我和唐姑娘去为你取个新名字。” 突然,笃笃的敲门声响起,姐弟俩循声望去,只见唐瑶正笑盈盈地立在门边。 “你们姐弟俩在聊什么呢?”唐瑶迈步走进屋,手中还提着一盘冰镇过的瓜果。 “姐姐来啦。”璇儿迎上前去,主动接过她送来的瓜果,先搁置在桌上。 然后,知道唐瑶喜好的璇儿从壶里到处一杯凉茶,递到她的手边,如实告知:“这不,我正跟馒头提改名的事。” 原来是这事,确实应该抓紧些,免得府中有人起疑。她问道:“嗯,有什么好主意吗?” 璇儿将她领到书案前,把几张拟了名字的纸摆在她的面前,谦逊地说:“我是粗略地想了几个名字,不知姐姐觉得哪个合适。” 唐瑶的目光瞬间被她行云流水般的字迹所吸引。她专注地盯着看了好一会,抬起头由衷地赞叹道:“我就知道你文采不俗,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她又将那些名字扫视了一遍,突然灵光一闪,将那些纸理到手中,提议道:“既然是馒头的名字,我觉得还是他自己满意最重要。” 其实璇儿本也这样想过,但考虑到唐瑶对他俩的恩情,觉得弟弟的名字应该由唐瑶过目才合适。如今,既然她也这样说,璇儿心中自然高兴。 走到床边,望着那小子日渐消瘦的两颊,唐瑶掩饰住眼底的疼惜忧虑,咧嘴笑着将纸张交给他,爽朗地说:“来,小子,为自己挑一个。” 既然换名之事已成定局,馒头也就默默地收拾好心中的不甘,老老实实地研究起姐姐列出的这几个名字。 “就这个吧。”他思索了片刻,举起其中一张,做了决心。 “哦?”立在床边的两名女子齐齐望去,只见那上面书了两个字:“景云。”( 就爱网) 130.130家门在望 景云,浓厚而透着光亮的云。 就如同此刻覃南城中的天空一样,乌云翻滚,有一丝丝的光亮从缝隙中透国,如龙行经。龙行有雨,虎行有风,只可惜这么厚重的云层,却未有一滴一毫的雨水降下。 从龙脉出来后,他们这一路越行越热,越来越旱。 那个从山腹直接被撕裂望天的大洞,被莫名力量碾压成片的手下,这些令人心慌恐惧的画面历历在目。 展陌华立在驿站的院子里,仰头望着阴晴莫辩的天气,心中的恐慌和烦闷让他的表情比任何时候都严肃、难以接近。 躺在床上养伤的苍皞从窗户眺望院中的主子,不住地犯嘀咕。不知道那天在山腹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阵旋风扫过,他就被从洞顶掉落的石块砸断了肋骨,直接痛晕过去偿。 等他醒来时,人就已经在这个驿站的厢房里。而向来豁达的主子就一直这样望天,还满脸的苦大仇深,让他觉得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而伤势较轻的宣敬默也看见他心事重重的模样,撑起发沉的身子,拄起床边的拐杖一步步地走到展陌华的身后。 顺着他的目光,宣敬默抬起头同样望天。好一会,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劝道:“王爷,还是先进去歇歇,后面还有十天的路程呢。” 抬手揉了揉僵硬的颈脖,展陌华侧身面向他,沉吟许久,终于开口:“宣先生,您说,我们去寻找碧玺到底是对是错?” “轮回有道,世事无常。”见他愁眉拧结,眼底满是压抑和迷茫,宣敬默忍不住劝解,“你也别太纠结于已经发生的事。” 不过那天在展陌华入石室后发生的一切,即便是他也不敢轻易回想,总觉得眼前发黑、背脊发凉。 那妖兽撞破山体、飞跃入天的一幕让他终于认识到作为人类的渺小。而他们原本准备的那些所谓的计谋、攻击,在此物眼中根本不值一顾。 如今想来,那鸣龙并非真的想将他们置于死地,反倒想利用他们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为他解除封印。当然,这一节是在事后,他才从展陌华口中得知的壁画所记载的内容。 不过,此乃天意,已不是他们这些凡夫俗子可以干涉的了。如今,更现实的问题摆在他们的面前。 宣敬默看他愁苦难解的模样,试探地问出心中最关切的问题:“你现在该考虑的,是将碧玺送入京城,还是……” 提到此事,展陌华立刻面色一整,不假思索地答道:“我折损这么多兄弟,岂能让他人坐享其成。”不错,他是从未想过要和皇兄们争夺太子之位;却并不意味着他不会逼宫为帝,为母妃报仇。 现在,货真价实的碧玺就在他的手中,他怎会将这么好的起兵名目乖乖交到对手的面前。 之前他的迷茫令宣敬默担心,但此刻野心勃勃的样子更令他觉得担忧不已。 “不过,我有种预感。”他一本正经地说道,“瑶瑶不会喜欢你这个想法。” 回想起出发前唐瑶的各种举动,展陌华对于他的说法也深信不疑。只不过,让他为了儿女情长而放弃这么多年来的谋划,他自认无法做到。 恍惚间,唐瑶的笑脸透过厚重的云层呈现在他的眼前,展陌华不自觉地露出这几日的第一抹微笑。突然,他好想立刻就将瑶瑶抱在怀里,似乎这样才能安抚他内心的恐慌和迷茫。 这一念闪过,展陌华顿时归心似箭,暂时把鸣龙的事情搁下。 隆州城,齐王府,杏园正屋。虽然冰鉴搁了两个,唐瑶手中的冰扇还是不停地扇动着。最近这气候越发炎热起来,就算捧着小冰壶,她还是觉得身上黏黏的,恨不得时时刻刻都泡在清凉的水里。 擦去顺着脸颊流下的汗水,银月皱眉望了眼屋外高悬的烈阳,想起一桩事儿来。她将手里刚剥好皮的葡萄送到主子面前,随口问道:“姑娘,算算日子王爷就要回府。您怎么不去敬伯那儿瞧瞧准备的如何?” 听她这么一说,唐瑶还真的记起有这么回事儿。 “傻银月。”她懒洋洋地笑笑,抬头对这个越来越护主的贴心丫环,说道,“旁人客气,我难道不知道自己的斤两吗?” 她不过是众多姬妾之一,又不是正牌王妃,这府里的大事怎能容得她指手画脚。 银月倒是觉得她太过谨慎,不以为意地说:“可是那天南宫大人不是特意……” 唐瑶抬手打断她的话,一针见血地道明现实:“呵呵,如果真的需要我的意见,敬伯早就会来问过我了。” 听了她的话,银月的小脸一垮,就像晒蔫的花朵般耷拉下脑袋。 见状,唐瑶不由失笑:“干嘛这么失望?虽然王府的欢迎宴虽然我不打算插手,但是杏园也可以自己举办一个小型的嘛。” 这话并不只是安慰下人的,她心中早有此打算。三五知己好友围坐一起,吃喝闲聊,这样的聚宴才能真正的让人放松舒适。这是她送给展陌华的欢迎礼物。 银月听到这儿,才明白主子的计划,顿时笑逐颜开:“啊,姑娘果然想得周到。” “你去将璇儿和景云找来,我们一起商量商量。”唐瑶令下,银月立刻小跑而去,积极筹备起来。 蝉叫连连,彻夜难眠,碧园里的那对主仆为了王爷回府的事情也琢磨起来。 蝶儿轻轻摇动冰扇,看着正闭目修炼母蛊的主子终于睁开了眼,悄悄舒了口气。 “姑娘,王爷就要回府了。听人说,杏园要私下准备夜宴邀请王爷。”她将打探到的消息轻声说出,想试探下主子的反应,“您看我们是不是也得有所准备才是?” 站起身,宁娆拭去额头的细密汗珠,饮了杯温茶,点头应道:“嗯,这样的好机会,自然不能让她独个儿抢了风头。” “慢着。”她似乎刚理解蝶儿话语中的信息,“你说唐瑶打算私下设宴?” 蝶儿连忙点头称是:“正是如此,奴婢听府库那边的人说,她已经派人去要了几回东西。” 宁娆若有所思地在桌边坐下:说起来,这私下设宴可是她驱动子蛊的好机会。据打听到消息来看,那中了子蛊的少年应是唐瑶的亲人。到时候,即便一击未能杀了唐瑶,也能借由此事让唐瑶备受打击。而另一方面,她也可以效仿唐瑶的做法,亲自贴补一份心意,让王爷对她另眼相待。 打定了主意,宁娆笑得妖艳:“那我们就更大方些,直接去外面采买些稀罕玩意。” 第二天一早,跟敬伯打了声招呼后,宁娆便带着蝶儿和女卫乘着马车前往街市选购礼物。 不知不觉,一两个时辰已经过去,宁娆却还没找到合心意的独特物品。 途径酒楼,闻到菜香味儿,蝶儿忍不住提醒道:“姑娘,日近正午,我们去前头歇歇吧。” 被她这么一提醒,宁娆也顿时觉得有些饥饿。她命马车停在街边,挑帘望去,只见这酒楼门前人来人往,客似云来,热闹非凡。 “云来居?”她的目光扫过崭新的招牌,笑道,“这名字不错。就在这儿吧。” 几人下了马车,店里的伙计立刻上前迎客,另有人领着车夫将马车停到酒楼的后院去。 热络熟练的几句招呼后,跑堂伙计朗声道:“四位贵客!二楼雅座!请!” 紧接着,从旁边又走过来一名收拾得更加讲究些的店小二,客客气气地领着宁娆等人踏上楼梯,向二楼走去。 就在柜台的珠帘后,粉衫少女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她歪着脑袋皱眉思索了一番,突然眼眸闪亮,转身快步向后面的绣楼快步跑去。 “小姐,小姐。”急匆匆跑上三层小楼,还未推开房门,就不住嚷嚷起来。 正在屋里翻查账目的施滟晴听她叫得急促,合上账本,把门打开:“红儿。何事这么着急?” 红儿面泛红光,喜形于色地说出重点:“小姐,奴婢刚才瞧见有王府的人来到,小二已经将人领到雅座。” “哦?”施滟晴眼眸一转,面露喜色,难掩兴奋,“那我可得去隔间瞧瞧。” 说完,她便走出屋子,将房门反锁,由红儿领路,向宁娆她们所处的雅座的秘密隔间走去。 一番折腾,她已是香汗淋漓。掏出袖中的锦帕,她胡乱拭去汗水,迫不及待地让红儿打开隔间的隐蔽小窗,望向雅间的众人。 正巧,她一眼望去,就见到上座的宁娆。那张美艳的容颜,令人一见便难以忘记。施滟晴心中更是大喜,不由欣喜地说:“原来是她?正是天助我也!” 得到消息赶来隔间的福伯,正撞见这一幕,他忧心忡忡地想再劝劝鬼迷心窍的小姐。 “小姐,您真的非得嫁入王府不可吗?”他满是担忧地问出第一百零一回同样的问题。 早已丢开理智的施滟晴却对他笑得娇艳,轻缓摇头:“福伯,这话你可说错了。” 131.131莫家湘云 面对福伯诧异的目光,施滟晴呵呵笑道:“我并不想嫁入王府。” 不待他开口异议,她又紧接着说:“但是,我一定要嫁给展陌华,否则誓不罢休。” 听了她这样的狡辩,福伯面色凝滞,不由地悄声嘟囔:“那不都是一样的嘛。” 早知会惹出这许多事情来,当初就不该在酒楼开张之日举办什么对联活动,招来这样的麻烦人物,后患无穷。 说起来,这也不能全怪小姐。谁让整个施家全都将小姐从小便捧在手心里,从未让她受过半点挫折。 “福伯,你现在就去准备。”施滟晴的视线再次回到雅间,心中一直默默盘算的计划就此开始实施,“红儿,你跟着我去见见这位王府的姑娘。偿” 雅间内,宁娆坐在主桌上独自品尝,而蝶儿则带着两名女卫围坐在旁边的小桌上吃起来。 夹起盘中热菜送入口中,宁娆挑剔的味蕾瞬间对上了这儿的菜味,让她一上午的疲劳随风消逝。她正津津有味地吃着,突然听见有人敲响雅间的房门。 一个传菜小二手捧托盘,满脸堆笑地走进来,麻利地将两盘新出锅的菜摆到主桌上。 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菜,宁娆微微皱眉:“小二,我们没点这些菜啊。” 那小二听她如此说,立刻赔笑回话:“客官,这是我家掌柜送的。” “你家掌柜?”宁娆的眉头皱得更紧,心生疑虑。本就多疑的她,不敢轻易接受下这份莫名的好意。 就在她正要婉拒时,一个娇俏的身影出现在雅间门口。 施滟晴笑若灿烂娇花,款款走入屋里,将身后的几名侍从留在外面。而坐在屋内的宁娆和蝶儿几人见状,不由地站起身来。两名女卫更是警戒起来,以防外人突然攻击。 “这位姑娘,我们又见面了。”施滟晴呵呵笑起来,熟络得向一头雾水的宁娆打招呼。 而宁娆审视她的面容,也觉得有些似曾相识。思索无果的她索性问起:“你是?” 真是贵人多忘事呢。施滟晴心中冷笑,脸上却丝毫没有波动。 她故意不言明,而微笑地提示说:“前些日子,姑娘所赠的胭脂确是上品,我一直想要感谢,今天总算有了机会。” “啊,原来是你!”听她提及胭脂,瞬间唤醒角落里的记忆,宁娆卸下防备,换上矜持的笑容,“这酒楼是你开的?上次多谢掌柜让路。” 此时,蝶儿也已经想起眼前这位就是当天在王府前路让她们先行的那位小姐。她悄悄在两名女卫耳边稍加说明,免得情势不明,误伤了友人。 “好了好了,这样来回的谢,不知要谢到什么时候。”施滟晴不似寻常闺阁女子那般扭捏造作,爽快地看向宁娆,大方地说道,“这顿我做东,请您来品品这里的招牌菜。” 虽然不缺这一餐半顿的饭钱,但宁娆却欣然接受了她的好意,也爽朗笑起来:“那我就不客气,占了这个便宜。” 像施滟晴这样能干的女子每天不知要应付多少达官贵人、富商大贾,这会儿却大费周章地跑来与她交结,定然不止是因为那天的一面之缘。宁娆故意接受她的殷勤示好,想要暗地里探查她究竟存着什么心思。 见她无异议,施滟晴回身向门外的一位老者吩咐:“福伯,上菜。” 听到小姐的命令,福伯立刻应声,麻溜儿地转身下楼安排厨房立刻传菜,免得误了小姐的大事,到时候大家都没好日子过。 而门外的丫环小子们也在小姐的一个眼神示意下,纷纷离开,各自忙碌去了。 “蝶儿。”宁娆心知这位女掌柜想要私下聊天,便也对自己带来的手下吩咐道,“你这就带着那两位一起到楼下大堂去随便吃些。我和施掌柜见面如故,想好好聊聊。” 虽然有些担心主子的安危,但蝶儿读懂了她眼底的犀利,不敢多嘴,麻利地领着女卫就向外走去。不过,她没就此下楼,打算守在雅间门外,以防万一。 谁知施滟晴更是大方坦荡:“姑娘太见外了。让福伯在隔壁替她们再开一间歇着就是。” 闻言,宁娆面上一讪,有几分不好意思:“那实在让您太破费。” “姑娘客气什么。一次相遇或是偶然,今天再见就是缘分。”施滟晴不以为意。她很快便招来小二带着蝶儿她们去了一墙之隔的雅间小坐。 不多时,云来居的招牌菜一一摆在面前。两位美人儿又新沏了壶果茶,以茶代酒,天南地北地聊起来。没多久,二人竟投缘地如同数年闺蜜般,相谈甚欢。 “施掌柜。”宁娆突然放下手中的竹筷,叹了口气,“我有一事相询。” 施滟晴挑眉应道:“宁姑娘,直说无妨。” 想起今日出府的首要目的,宁娆委婉地提起:“既然施掌柜能在隆州城开这么大一间酒楼,想必对城中的买卖也都有所了解。” 点点头,施滟晴自信满满地答道:“虽不敢说全都知晓,但略知一二。” “那太好了。”宁娆舒展笑容,道出困难,向她求助,“我家夫君外出将要回家,我想寻件稀奇的物件送做礼物。不知施掌柜有何提议?” 夫君?她说的是指展陌华吧。施滟晴眸子一冷,但飞快地掩去。她的心中却暗暗骂起了眼前这个可以正大光明呆在心上人枕边的女子。不过区区一个侍妾罢了,也敢称呼堂堂王爷为夫君,真是不知廉耻。 借着装作思索,她低头平复下心情。再抬起头来,她已经收拾好所有的情绪。 “宁姑娘,这街上的许多珠玉珍宝铺子,您都去逛过了吗?”她从窗户扫视了街道两侧热闹的店铺,问道。 长叹一声,宁娆直言为难之处:“不瞒你说,这两个时辰我已经逛了七八家珠宝店,只是还未有能够瞧上眼的。” 哦?这等高眼光?施滟晴星眸微转,灵光一闪,欣喜提议:“既然如此,那我就冒昧地提个地方。虽然不敢保证一定能让宁姑娘你满意,但此处绝对不同于寻常的珍宝店铺。” 听她这样说,宁娆被吊起了好奇心,主动追问:“哦?那店铺在何处?” 不过,施滟晴却卖关子,不急不躁地点了点桌上的精美菜肴:“不着急。待你吃好歇足,我领您过去。” 虽然宁娆有心想要立刻就去查看一番,却也不愿在人前显得太过焦躁、露出软肋。 她压下性子,稳稳当当地喝了杯果茶,继续品尝起来。 约莫大半个时辰之后,施滟晴才领着宁娆一行人来到后门。应宁娆之邀,她舍了自家的马车,与宁娆共乘一车,往之前所说的店铺而去。 弯弯绕绕地行了两刻钟后,施滟晴对驾车的车夫吩咐:“再往前一个路口,右转,驶出一刻钟就差不多到了。” 宁娆一路上留心眼,仔细地记着行走的路线。看到马车顺着施滟晴的指示,越走越偏远,渐渐人烟稀少,她心中不由地犯嘀咕。 为了打消自己脑中的胡思乱想,她笑望施滟晴,状似无意地说:“这里真是偏僻,若不是施掌柜引路,我如何能寻到。” 对于她的试探,施滟晴微笑不语。马车缓缓驶到一条巷道的尽头,不得不停下。 上前掀开马车的帘布,她率先跳下车,抬头指向一块古色古香的小巧招牌,终于报出目的地:“湘云苑。就是这儿。” 听她说到了地儿,宁娆带着蝶儿也下车,紧随其后,踏上台阶,进了敞开大门的宅子里。 她跟在施滟晴的身后,边向里走去,边四下打量宅子里的装饰摆设。只见这看似不起眼的小宅子里,处处都是上佳的古品器具。就连屋檐下承接雨水的大瓮缸,打眼看去,竟是百年前的古董呢。 终于,施滟晴在一间厅堂外停下脚步。她伸手拉动廊下的一根红绳,立刻响起清脆的铃铛声。宁娆循声望去,只见廊下系着几枚小巧精致的青铜风铃,轻轻摆动敲击,可爱至极。 就在此时,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从厅堂的另一头小跑而来,踏在镂空的地砖上,如鼓乐般悦耳动听。 吱呀呀,厅门从内侧被打开。一张如桃花般娇嫩红润的笑脸出现在几人门前。 那少女看见施滟晴来到,立刻欢乐地拉起她的双手,撒娇地摇摆起来,半真半假地抱怨:“施姐姐,您可算有空来找我玩了。” 施滟晴更是亲热宠溺地摸上她柔软的发丝,笑着道明来意:“湘云,我今天不是来玩,是为你介绍生意来的。” “哦?”湘云探头看去,这才发现还有陌生人在场。她立刻站直了身子,望着宁娆,歪着脑袋嘟囔:“啊,这位姐姐瞧着面生呢。” “宁姑娘,这位是此处的店主,莫湘云。”作为中间人,施滟晴主动地为二人相互介绍道,“湘云,这位是宁姑娘,是我新结识的朋友。” 由着她的介绍,莫湘云和宁娆再次互相打量了一番。 132.132悦己者容 眼前这名少女约莫十四五岁,机灵活泼中还存着稚气天真,恰是如花似玉的好年岁,令宁娆羡慕不已。回想起自己在这个年纪时,为了生存,已经失去了纯真的童年,她不由地心酸了几秒撄。 就在这空隙,莫湘云也没闲着,目光在施滟晴和宁娆之间来来回回。 突然,她自来熟地上前搀过宁娆的手臂,仰起巴掌大的小脸,爽朗笑道:“施姐姐的朋友,就是我湘云的朋友。” 被她这突兀的举动吓到,宁娆主仆几人全都呆愣了几秒。就连两个女卫都忘了发射扣紧的袖箭,更别提看傻的蝶儿了。 许久未与陌生人如此亲昵接近的宁娆,吃了一惊,本能地想要抽回被她搂住的手臂。谁知,这一使劲,却未能抽动。待她再低头想要观看究竟时,莫湘云已经主动地松开了手。 她身子一侧,右手往屋里做出请的姿势,终于有了些宅子主人的自觉,招呼起来客:“宁姑娘,快请坐。” 因为莫家这丫头的冒冒失失,施滟晴对宁娆投去抱歉的眼神,随即邀她一同进屋就坐。 等三人坐定后,几个丫环捧着茶点奉上,立刻安静有序地退出大厅,一看便知道她们训练有素。 坐在主位的莫湘云请二人品了品茶,这才悠闲地笑望宁娆,仿佛此刻她记起自己是这湘云苑的当家掌柜。 “不知宁姑娘此来想买些什么?”她笑脸问询。 涉及到生意的事,她收起之前的天真欢脱,通身添上了几分稳重偿。 提及正事,宁娆放下手中的茶盏,缓缓道来:“湘云姑娘,我想寻样别致的礼物送给夫君。” “这个简单。”莫湘云自信满满,不假思索地说,“宁姑娘随我来这边挑选。” 说完,她便站起身,想要领着宁娆穿过厅堂,往后面的某间屋子去挑选物件。 不过,施滟晴却抬手阻拦。她看了眼宁娆后,又将视线落回莫丫头的脸上,特别嘱咐:“湘云。你别用这些寻常货色来应付,拿几样压箱底的出来。” 听她这般说,莫湘云歪着脑袋琢磨了几秒,随后才点头答应。她对来访的二人道:“既然施姐姐这样说,那就请宁姑娘在此稍候片刻。” 紧接着,她招来一名与她年纪相仿的丫环,殷勤吩咐说:“桃儿,你好好伺候二位姐姐,不可怠慢。” 桃儿不敢怠慢。虽然这位新来的女子不知是何身份,但常来常往的施家小姐算得上是自家主子的闺蜜挚友,她可丝毫不敢疏忽。 因为施滟晴的要求,莫湘云虽然觉得有些怪异,却还是乖乖地穿过前庭花园,来到一座被锁住的房屋前。 正要掏出钥匙打开门锁,她就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屋旁闪出。 “湘云小姐。”粉衫丫环上前规规矩矩地向她请了个安。 “红儿?”莫湘云诧异地看向施滟晴身边最得力能干的心腹,不由问道,“你怎么没跟着施姐姐一起进来?” 红儿小心地查看四周,然后才走近莫家小姐的身边,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说:“小姐命我从后门过来,有些话要告知小姐您。” “哦?是那女人有什么古怪?”机灵的莫湘云不待她道明,就立刻猜到其中的关键。 “湘云小姐聪慧无双,自然一眼就看透。”红儿赞叹之后,抓紧时间把主子交代下来的话一字不落地转述,“我家小姐让我告诉您她的打算,还望您能配合一下……” 听着红儿所说的内容,莫湘云原本青涩稚嫩的脸庞上露出一抹诡异的邪笑,与她少女的姿容融合在一起,竟让人瞧了不寒而栗。 不知不觉,在湘云苑消磨了近两个时辰后,宁娆才满意地面带笑容乘车离开。而施滟晴则因为莫湘云的殷勤邀请,独自留在这儿用晚饭。 车轮滚动,身子微微轻晃,宁娆有些疲倦地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养神。而两个女卫也被打发到帘布之外守护,这厢内只留下宁娆和蝶儿主仆二人。 手中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镂空透气的小木盒,蝶儿思来想去,开口问道:“姑娘,您真的相信那两个女人所说的?” 早知蝶儿会如此发问,宁娆眼睛都未睁开,懒洋洋地冷哼:“当然不可全信。但这不过是个小宠物,拇指般大难道还能翻了天不成。” 不错,这透气的小盒里装的正是莫湘云拿出的压箱底宝贝。这是一只可以托在掌心玩耍的白毫猴。这拇指大的小猴子,全身上下没有一根杂色的毛发,全都白得如雪。它精灵似的外貌,令人只看一眼,便立刻被它吸引。 这确实是寻常珠玉无法相比的礼物。原本,宁娆心里认定要花费一笔巨资才能买下这白毫小猴;谁知,莫湘云却说这宝贝只卖有缘之人,既然小猴自己肯跟着宁娆走,她就收个本钱便可。于是,宁娆只花了百两银,就将这讨喜的小家伙带回了王府。 摇摇晃晃、颠颠簸簸,马车行了许久。就在宁娆觉得自己快要睡着时,车终于停稳。 蝶儿轻轻推醒主子:“姑娘,到王府后门了。” 下了车,先将两名女卫打发走,宁娆领着蝶儿慢悠悠地往碧园,一路观花望景地逛着。 这逛着逛着,她突然发现:不过出门呆了几个时辰,这王府之中,处处张灯结彩,一派喜庆的气氛洋溢其间。正在纳闷,她看见敬伯从远处疾步而来。 见到二人,敬伯连忙迎上前来:“宁姑娘,您回来的正巧呢。” 面对这位在府里掌管内务的老者,宁娆从不敢托大傲慢。她立刻笑脸相迎,客气地问道:“敬伯,府里这般忙碌,难道是王爷要回来了?” 敬伯满脸堆笑,连连点头,主动告知最新消息:“刚才前路的探子已经回来报信。估摸着再一个时辰,王爷就能到府里了。” “多谢敬伯。”宁娆喜上眉梢。她欢喜过后,转身从蝶儿手臂上挂着的绣袋中摸出一个精致的、散发出幽香的小盒,递到敬伯手上。 她不忘解释说:“这是今天我上街买的凝露香脂,这一盒的颜色我瞧着正合适琇莹这样的年轻少女用。” 见她如此和善,又处处念着自己的宝贝闺女,敬伯心生感动:“哎呀呀。宁姑娘,您总是这么客气。老奴如何敢当。”虽然话这样说,但他仍麻利地收下了这份贵礼。平日里府里常备的胭脂水粉,他也负责采买过,故而清楚这上等的凝露香脂可是价格不菲呢。 不过,财大气粗的宁娆显然并不吝啬这等小恩惠。她把敬伯的小举动尽收眼底,微笑地客套起来:“这是哪里的话。以后碧园内外的事还望敬伯多提点照顾呢。” 她如此一说,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的敬伯,顿时觉得这份礼物收得心安理得。同时,他也下了决心,在唐瑶和宁娆之间,即便是为了女儿日后的幸福,他也得帮扶宁娆上位才好。 而此时此刻,在杏园里掰着手指数日子的唐瑶,抬眼望见银月兴冲冲地从外头跑进来。 来不及喘匀气息,银月便难掩兴奋地报告好消息:“姑娘,王爷已进城了。” 当真!原本耷拉着脑袋的唐瑶立刻坐直了身子,心中的激动溢于言表:“总算把他,呃,他们盼回来了。”惊觉自己在这一瞬间,心中只挂念着展陌华而忘了义父他们,她不由有些汗颜,连忙改口。 不过,她这不过是欲盖弥彰。立在她面前的银月,早将她的心意看透,嘴角止不住上扬。 “银月,快替我挑选衣服。”明知她在取笑自己,唐瑶却没空分神去理会,手忙脚乱地照着铜镜,挑剔着每个细节,“这发髻也有些松散了。” 自打服侍她以来,银月几乎没有见过唐姑娘像现在这样,如同一个寻常的女子般注重自己在心上人面前的形象。 作为一心希望她能和王爷恩爱无双的忠仆,银月总算松了口气,不再担忧猜测主子对王爷的感情。 她将在寝屋里胡乱忙碌的主子轻轻地按坐在梳妆台前,笑道:“姑娘,您别着急。奴婢一定让您光鲜照人地出现在王爷面前。” 望着镜子里自己娇媚的神色,唐瑶双颊染上红晕,不愿轻易承认:“谁说我是着急见他的,我是高兴义父平安归来。” 听她说出毫无底气的狡辩,银月忍不住想要调侃:“是,是奴婢多嘴胡猜。” 凝视镜中的自己,唐瑶心底突然浮现出一行字来:女为悦己者容。此言不假,她何时像此时这般注重过这副皮囊来着。这全都是因为那个马上就要回来的臭男人。 隆州城东门。 正骑马进城的展陌华猛地打了个喷嚏,抬手揉了揉发痒的鼻尖。 不知是不是瑶瑶也正在思念他,所以才会令他自打到隆州城外便喷嚏不断。 “王爷,我们终于回来了。”已经无需拄拐的宣敬默挑开车帘,望着再次踏入的城池,感慨不已。 133.133这样真好 随着时间渐渐流逝,王府中各人也越来越紧张忙碌。在枫园正房外的花园中,各具风情的佳人们顶着酷热站立成列。 一个个伸长了颈脖往院门外看去,香帕不停地擦拭却止不住流下的汗水,即便团扇不离手,仍各个酷暑难熬。 不过,此刻她们的心思早就飘到王爷身上,只盼自己的妆容不会被汗珠打花,两条腿立了半个多时辰,没人喊累抱怨。 终于,她们盼到一丝的希望,因为一直在前头等候王爷的敬伯正快步向枫园走来。 “王爷已进二门,各位姑娘静心等待。”敬伯的一句话,如石头掉落水中,在这群美人儿中荡起一***的涟漪撄。 他放眼点查在场的姬妾,突然发现少了一人,连忙招来丫环小厮:“唐姑娘还没到吗?” 青衣小厮低头垂手,赶紧回话:“奴才想着,杏园就在隔壁,现在去请也来得及。偿” 听闻他话语中对唐瑶的敬畏和讨好,不止是在场的姬妾们心中不快,就连敬伯也觉得老脸上有些挂不住。他可是打算站队到宁娆那边的,如果处处让唐瑶特殊化,只怕会将这二人全都得罪了。 瞟了眼立在前排的宁娆,他不由地借机发威,瞪眼怒道:“还不快去!难道等着王爷先到枫园不成!” 那小厮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气恼,却不敢吭声,连忙转身向隔壁的杏园奔去。 只是他还没走几步,望清来人便停住了脚。敬伯正要骂他偷懒,一扭头也看见了来人。 “敬伯不必着急。”唐瑶身穿一条清凉的浅蓝色丝质长裙,简单的发髻上插着一枝金步摇,随着她的身姿摇摆。 她款款走到敬伯面前才停下,冲他微微一笑:“我已经来了。” “哎呀,唐姑娘,您别误会。”敬伯没想到自己难得背后发作却被她看了个正着,心里发虚地对她生硬地解释起来,“老奴只是担心王爷会怪罪而已。” 唐瑶生性豁达,又没打算真的和敬伯作对。本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见他这会儿客气的模样,她反而为敬伯找了个台阶下:“是我到得晚了,让敬伯多担心。” 敬伯又是几句讨好,便让人摆了个椅子在旁让唐瑶歇脚休息,又撑起一柄遮阳大伞,并送上一个冰壶。殷勤的他顺利地让唐瑶再次成为所有美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一道道犀利的目光如毒箭般从人群射向唐瑶,就连立在她身边的银月都觉得背脊发冷,仿佛炎炎夏日已经远离了她们主仆俩。 没一会儿,就有人说出嫉妒的话语:“哼,这架势是真把自己当正经王妃了。” 不过,另有人酸味十足的假意劝解,实则讥讽:“哎呦呦,你说话可要小心点,别没注意得罪了人,到时候被穿小鞋。” 银月有心回头去瞧瞧是那些人嚼舌根子,却被主子悄悄伸手拉住了衣袖。可是,酸言醋语越来越多,嗡嗡如蚊蝇般令人厌恶。 气恼的银月刚想瞪视,就听见枫园外面传来朗声传信:“王爷回府!” 紧接着,一道俊逸的身影由远至近。唐瑶的视线瞬间被吸引,猛地站起身,本能地想要跑上前去,却顾忌此刻众目睽睽,硬生生收住了脚步。 未等她站立到诸女之中,展陌华已经站定。他的目光扫过唐瑶后,落在院中这二十多位美人之中。 随着敬伯的手势,众女齐齐福腰行礼,娇柔问安:“妾身给王爷请安。” 公事般的对众人抬手示意起身后,展陌华看向敬伯:“敬伯,这阵子辛苦你了。” 被主子单独问候,敬伯顿觉脸上增光,立刻表明忠心:“为王爷做事都是理所应当的,老奴不敢言累。” 随即,展陌华望着满院的佳人,寻了个合理体面的借口,下起逐客令来:“你们都起身先回去打扮打扮,待到今天的晚宴上再叙。” 众女纷纷偷摸地看向唐瑶,心中不满,却不敢提出异议,全都乖乖地鱼贯而出。 刚才还热热闹闹的枫园,瞬间安静下来。 一直没有细看唐瑶的展陌华,直到此时才真正将视线胶着在她的脸上,不舍挪开。 唐瑶如磁铁般被吸引,与他旁若无人地深深对视。一步步地,她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展陌华的身前,一抬手抚上他受了风吹日晒的脸庞。 “你回来了。”她眼中情意浓浓,不容错认。 展陌华仿佛被她感染,眼中也只能看得见她一人。他笑得有一丝憨傻,与平日里的形象截然不同。 不知这样对视了多久,展陌华才意犹未尽地收回目光,取笑道:“瑶瑶,你逾礼了。” 正沉浸在小别重逢的喜悦之中,唐瑶突然听见这样的话,顿时被拉回现实。她没好气地瞪了眼已经笑得如狐狸般使坏的男人。 既然金主说要守礼,那她就守一个给他瞧瞧。她没好气地学着之前那群女人一般,福腰半跪行大礼。 见她真要行礼,展陌华微微吃惊,连忙伸手扶住她的手臂,不待她屈膝就扶起。 “我说的玩笑话,哪里真要你下跪。”他呵呵笑道,想要把唐瑶搂入怀里,却被娇人儿奉送白眼地欲拒还迎。 眼尖地看见一颗汗珠从她的额角滑落,展陌华心疼地牵起她的手,往屋里走去:“外面日头太旺,我们进去说话。” 虽然想有骨气地甩开这一位回来就招惹她的坏男人,唐瑶却又不舍被握在他大掌中的感觉,让她觉得是如此可靠、如此安心。 屋里的冰鉴在展陌华回到院子里时便被开启,丝丝凉意从中透出,很快蔓延到整间屋子。待二人踏入屋里,顿时感受到清凉舒适。 这凉爽也让唐瑶被柔情冲晕的小脑袋回复了平日里的思维。本能的,她打量起屋内外,突然皱起眉头,担忧地问道:“对了,义父人呢?还有苍皞怎么也没见人影?” 从她口中冒出别的男人的名字,展陌华忍不住微微泛酸,牵过她的双手,哀怨地望着她的双眼,唤道:“瑶瑶。” 没见过他这样的神情,唐瑶觉得心头小鹿乱撞,一开口都差点咬了舌头:“怎,怎么?” 他很满意自己造成的效果,趁机双臂用力,将她搂入身前,环上她纤细的腰肢,低头凑近她的脸颊,小声说:“你就不能专心地只挂念我一人吗?” 听到他孩子般的撒娇,唐瑶忍俊不禁,却又异常窝心。她微微向后仰起身子,娇笑道:“你居然吃义父的醋。” 她这一笑不要紧,展陌华如被雷电击中般,浑身一震,猛地将她搂紧。右手有力地托住她的脑袋,压向自己的左肩,而他棱角分明的下巴,则稳稳地搭在她的肩背上。 两具身躯紧密的贴合在一起,只隔着单薄的几层布料,但阻不住感受到从对方身上传递过来的热力。 “陌华?”这样的亲密,让唐瑶心慌地有些无措。吃痛的她本能地想要避开这样用力的拥抱,却被展陌华牢牢按住她的躁动。 “别动,让我就这样抱抱你。”展陌华这样说着。虽然他只是稍稍放松了些力道,但却觉得整个人轻飘飘地那么不真实。 对他的心境感同身受,唐瑶的身子松软下来,主动地顺势抱住他坚实的身。放肆地深深呼吸,她的鼻尖全都是展陌华那充满阳光味道的久违气息。 “你回来了。”她突然轻声附在他的耳边,感叹地说道,“真好。” 展陌华也微微点头,脸上的笑意如何都收不住。回想起之前如坠地狱般的经历,他更是万千感慨:“是啊,这样抱着你,心里总算踏实了。” 就这样静静地抱着,不知过了多久,展陌华终于放松了手臂。这时,他才觉得双臂双腿有些酸疼,想来是紧绷了太久的缘故。 生怕唐瑶累着,他体贴地让她坐在软榻上歇着,自己的双手仿佛有自己的意识,往她的腿上按去,力道适中地按摩起来。 从来没有想过,能让一个高高在上的王爷屈尊伺候自己,唐瑶在享受这份甜蜜之外,心中难免生出丝丝骄傲来。 不多会儿,见她舒服地眯起双眼,展陌华终于问起自己关心的话题来:“瑶瑶,你这些日子过得如何?” 这边,两人小别胜新婚,卿卿我我,你侬我侬的令人艳羡。那边,被冷落在旁的美貌佳人们却是气不打一处来。 首先沉不住气开口的是柳红缨身边的贴身丫环蜻蜓:“姑娘,您瞧刚才那唐瑶高傲的模样,真让人生气。” 柳红缨被说到痛处,忍不住火冒三丈,说出话来便是醋意蔓延:“生气有何用。王爷就是喜欢她那副调调,宠着爱着。这么多女子在眼前,千娇百媚的。王爷偏偏只留她一人在屋里,将我们都打发了。” 那蜻蜓见主子眼底难掩的失落和气恼,更是迁怒旁人:“都是那岳琇莹没用,否则那唐瑶已是死鬼一个,哪还有机会兴风作浪的。” 听她说得太过放肆,柳红缨狠狠地瞪了口无遮拦的丫环一眼。( 就爱网) 134.134争相斗艳 收到主子警告的眼神,蜻蜓心头一颤,害怕地低头闭嘴不敢再造次。 提及上次岳琇莹出手失败的事情,柳红缨和叶灵悠对视一眼,旋即两人将视线都落在了静坐在旁的宁娆身上。 “宁妹妹,你可有什么主意?”开口的依然是柳红缨。叶灵悠只是淡淡地看了看宁娆,又平静地喝起茶,仿佛事不关己般。 见二人又将主意打到自己头上,狡猾如宁娆早另有计划,这会儿不肯再冒失出头:“柳姐姐、叶姐姐,我初来乍到的,二位姐姐都没办法,我又能如何……” 话说完,她索性低头拨弄起桌上的瓷勺,发出吭吭的动静撄。 被那咳咳声惹得心烦意乱,柳红缨轻拍桌沿,厌烦地皱眉说道:“罢了罢了,先不提那烦人的事。今晚的宴会上好好表现,王爷自然能注意到我们。” 她所说的确是目前最首要的事情,三个人全都沉默下来,各怀心事地算计起来偿。 随着时间的推移,迎回主人的枫园渐渐恢复了往日的井然有序。 心荷刚在小厨房那边帮了忙,这会儿忙里偷闲打算到屋里小歇,却没想到在屋门前看到许大娘的身影。 她连忙快步走上前去,边打开房门,边将人迎进屋里:“娘,您怎么抽空过来?” 许大娘刚坐上椅子,突然想起此行的目的,猛地站起身,一把拉住女儿的手,激动地说:“心荷,王爷回府了。关于那件事情,你得找机会泄露给王爷知道。” 不必言明,心荷也知道她所指的是岳琇莹下毒手的事情。果然娘亲还是最疼爱、最放不下幺弟。 她眼神黯了黯,很快掩去心底的失落,笑着向娘亲打包票:“娘,我心里有数。不过,王爷素来最讨厌下人搬弄是非,此事急躁不得。我会慢慢筹划,让岳琇莹翻不了身。” 听她话中的意思还要拖延,许大娘面露不快。她缓缓走回椅子里,拿出手帕擦拭眼角,说起话来哽咽颤抖:“最近,你那苦命的弟弟总是入我的梦里,为娘的心中难受。” 看她又来老一套,心荷忍不住暗暗叹息。娘亲分明没有眼泪,却总是装哭假嚎,逼她答应下要求。 唉。轻叹一声,她无奈地为刚才的保证加上了一个期限:“您放心吧。我会尽快办的,最多一个月,可以吗?” 终于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许大娘假意抹去本就不存在的泪水,心满意足地离去。 望着娘亲前后如换脸般的表情变化,心荷顿觉喉中艰涩,樱唇几次张合,却哽得发不出一个音来。 而此时,主屋里暂解相思的两人终于回到桌边,对面而坐。 “陌华。”唐瑶望着眼前疲惫中透着亢奋的男子,微微一笑问道,“瞧你这神情,想必心念的东西已经到手了吧。” 这件事从始至终从未欺瞒过她的展陌华,点点头:“果然逃不过你的眼睛。” 他从怀里贴身的袋里掏出一个拳头大小的锦囊。虽然锦囊的布料挺厚,但仍有微弱的绿光从中透出来,只是不注意时看不清楚而已。 展陌华谨慎地领着唐瑶进了里间,才把这锦囊打开,将小巧的碧玺坦露在她的眼前。 唐瑶好奇地目不转睛盯着半悬空中、缓慢旋转的碧玺,那柔和的青绿光芒令人一眼便被牢牢吸引住。 突然,她觉得体内猛然有股热流在经脉中涌动,那熟悉的感觉应该是九微灯的能量。 她再看向碧玺时,思绪飞转:莫非这两件上古遗留的神器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联,否则最近一直安分的小九怎么会变得激动起来。 不过,此事可以容后慢慢探究。现在她所关心的除了眼前这男人,还有对她同样重要的另一人,义父宣敬默。 她嘱咐展陌华小心保管碧玺,随后提起精神追问:“对了,义父人呢?他不是应该和你一起回府的吗?” 展陌华小心地审视她严肃坚定的眼神,知道这回不能再想方才那样蒙混过去。 “宣先生已经回屋休息了。”他保守地挑选比较安全的说话。 谁知,唐瑶听到义父回屋,立刻站起身便要往厢房去看望:“那我要去看看他。” “瑶瑶!”展陌华突然大声唤住她。 “嗯?”唐瑶不解地回眸看向他,不明白他有什么话要说。 被她看得有些心虚生怯的展陌华走过去,拉住她的手,硬是让她又坐回椅子上。他犹豫片刻,决定还是实话实说:“有些事,我要先告诉你。” 见他表情变得严肃,唐瑶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急切地问道:“你老实说,是不是义父出了什么事?” 眼看她眼眶泛红,展陌华于心不忍地劝慰:“你放心,宣先生他现在已经没事。但是其中有些情况,我要先仔细地告诉你。” 就在唐瑶心切焦急之下,他把之前一行人在山腹中的经历择其主要的叙述了一遍。至于其中的艰难,他虽然风轻云淡地几句带过,但唐瑶还是能够想象出当时的惊险。 虽然展陌华说义父没什么事,但不亲眼看过,她还是难以安心。心不在焉地辞别后,她几乎一路小跑地冲到宣敬默的厢房。 “义父。”她气喘吁吁地看着正躺在榻上休息的宣敬默,见他面色红润这才放心不少。 看到这小丫头紧张地盯着自己来回打量,宣敬默顿时心知肚明。他抬起下颚指了指旁边的椅子,主动向她提起:“看你的样子,我就知道展陌华把事情都告诉你了。” 其实,他本是同展陌华一起回府的,只是担心几人受伤的事情让有心人士趁虚而入,所以他和苍皞换了别的府门回到厢房休养。 发觉义父的左腿僵直地摆放在榻上,唐瑶刚收回去的眼泪又要落下。她皱眉不舍地盯着那伤处,心疼不舍地问道:“还疼吗?” “乖丫头,别掉眼泪啊。”见她为自己落泪,宣敬默突然觉得之前恼人的疼痛瞬间消逝,“已经没大碍,就是静养而已。” 好歹也算是习武之人,唐瑶仔细查看了义父的伤,心知确实没什么大事。她瞪了眼仍在没心没肺笑着的义父,反复叮咛嘱咐:“那你可要老老实实地躺着,要是伺候的人手不够,我再让展陌华调些人来。” 这样令人暖心的小棉袄,让宣敬默的脸上笑容难掩:“我知道你的孝心了。” 不过,在这之后,他的表情变得谨慎严肃起来,指了指更靠近榻边的位置:“瑶瑶,你过来坐下,我有话问你。” 看他神秘兮兮的样子,唐瑶好奇挑眉:“嗯。爹,你要问什么?” 宣敬默的视线扫过她的颈脖,没有看到红线的存在,低声问道:“我留给你的护身符呢?” 完全将这茬忘得一干二净,唐瑶直接愣住。过了几秒,她才支支吾吾地想要搪塞蒙混:“不小心弄,弄丢了……” 她并不想让义父处处为自己担忧,何况他现在还受了伤,所以打算先将落水之事瞒下。同时,她更不希望让展陌华误会自己是个会第一时间跑到长辈面前告状的女子。 至于岳琇莹的这笔帐,她自然要找个更合适的理由,将这口怨气出了。 不过,她忘了自己这位义父在这方面是个厉害的人物。早在出事当晚,他就感应到这护符的异样。 “说实话。”他板起脸来,难得地低声喝斥,“我知道它不是丢了。” 当时醒后听闻水中的异景时,唐瑶就知道那护身符定然不同寻常之物。如今看着情形,想要蒙蔽义父怕是不能了。 她为难地心虚瞄了眼义父,却正撞上他投过来的犀利眼神。 别开眼睛,她稳了稳心跳,才又抬头正视:“那我告诉您,您不能去告诉展陌华。” 大约猜到这丫头的心思,宣敬默爽快地点头应允:“好,我答应你。” 得到义父的保证,唐瑶将那夜的事情在脑海中回想了一遍,细细道出:“其实,那天晚上……”宣敬默向来淡定的神色也随着她的描述而越来越阴沉。 待从义父处回到杏园,已经又过了近一个时辰。夜幕拉启,繁星点点,转眼就到了该去赴晚宴的时间。 银月见主子面露倦意,于是主动问道:“姑娘,这场晚宴您打算换什么衣服?” “就这一身不行吗?”浑身乏力的唐瑶不想再折腾,懒懒地拉了拉身上的衣服,无力地反问。 “您又来了。”银月偷偷翻了个白眼,走上前去,顺势替她脱去外衫,“旁人都卯足了劲儿打扮自己,您好歹也要用点心思。” 听到耳朵都出茧,唐瑶不由为自己辩解:“我就是不想学她们那样把所有的一切都寄托在男人身上,所有的心思都花在如何讨男人欢心上嘛。” “是,奴婢知道您不屑这些。”银月说话时,手里并没有停下,“但是……” 她话未说完,就已经为主子脱去了刚才所穿的衣衫,顺手又解开了她的发髻。黑亮的青丝瞬间如瀑布般披散脑后。 135.135各使绝技 任由银月在身上捯饬了一番后,唐瑶才向这次晚宴的所在地熹园后花厅出发。之所以会选址在此地,完全是因为这里最适宜夏天的聚会。 这花厅临近湖边,两架巨大的水车不停地运转,源源不绝地将冰凉清澈的湖水传送到花厅的顶部。水顺着琉璃瓦而流下,将炎热洗刷,留下一片清凉舒适。而这细细水流如珠帘挂落,又为这儿平添了几分浪漫梦幻。 一座三人环抱的大冰鉴位于正中,冰块透出的寒凉经由三叶玉骨扇的转动,缓缓传往厅内的每一个角落。因而,这样的一座花厅,令人在酷暑中来了就不舍离去。 只可惜,平日里整个熹园都大门紧闭。最近几日才因为要在此举办宴会,而开启大门打扫布置。是以,唐瑶当府中这几个月,在这之前还从未踏足过此地。 在接引丫环的引领下,唐瑶和银月踏入这花厅之中,顿时感到阵阵凉意扑面而来,神清气爽地连心情都好了许多撄。 她放眼望去,只见整个花厅中错落有致地摆放了十几张雕花木桌,隐约可以看出这些桌子以众星拱月状对着最尊位的那张宽大桌案;每张桌上都摆着两副碗筷,两把梨花木的高脚椅摆放在旁,整齐划一。蔬果、凉菜,各色茶点已经摆在桌面上。 其间已有不少美人来到,三两交好地坐在一起,面带笑容地闲聊着偿。 不过,在这厅里,另有两张桌子却摆放的有些怪异,显得太过突兀。那两张桌子被摆放在展陌华的桌案斜下方不远处,分处两个平台之上。 这两个平台,一高一低,皆有台阶连接到主位。即便是再迟钝的人看到这样的布局,也会立刻感受到坐在此处的人物身份的与众不同。 接引丫环将唐瑶二人领到花厅之中,守在此处指挥下人的敬伯一眼望见她的到来,立刻迎上前去。 他笑地谄媚,指向较高平台上的那张桌几,对她说:“唐姑娘,您的座位在那边。” 对于这样的安排,唐瑶并不觉得有什么意外似的。她一脸平静地看了看自己的座位,又将视线投向另一张桌子:“那边是谁的?” 敬伯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低头回话:“啊,那是宁姑娘的座儿。” 宁娆?与众不同住在东跨院的宁娆,果然在展陌华的心里也是占据一席之地的。 思及此,唐瑶觉得心头闷闷的,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就连看见那张在自己对面的桌子,她都觉得有些刺眼了。 敬伯偷偷抬眼看了看她渐冷的表情,顿时觉得解气:这女人打从进府,就让他的宝贝女儿受尽委屈;如今也终于有人能够令她感到威胁了,这真是大快人心。看来,捧住宁娆姑娘这个红人儿,这个主意没有错。 眼见还有不少细节要准备,他不耐烦地打断唐瑶的思绪,问道:“那,唐姑娘您还有事要吩咐吗?” 意识到他还在身边候着,回过神来的唐瑶心不在焉地说:“没事了,你去忙吧。” 心中正闷的她自然没有发现自己语气不善,但是敬伯听了她高高在上的语调,立刻气恼。只是他在府里伺候了几十年,还不至于将这怒气外露出来罢了。 唐瑶款款走上平台,在自己的座位坐下;银月则乖巧地立在她身后。 从刚才就发现主子心情不佳,她看了眼对面宁娆的位置,立刻收回视线,轻声宽慰道:“果然,在王爷的心目中,最重要的还是姑娘您。” “或许……”唐瑶不愿再看着那令人心烦意乱的位置,索性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起来。 夜色渐浓,华灯燃亮。夜间的熹园花厅处处张灯结彩。水帘在灯光的映照下,泛出各种炫目的色彩来,如梦似幻,美不胜收。 而所有的内宅女眷也逐渐来到,原本还有些稀稀落落的空位,渐渐坐满了人。就与唐瑶面对面的那张桌子后,宁娆也已落座。 看见宁娆那张天生妖艳的容貌,唐瑶不由全身发冷。她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馒头、也就是如今的唐景云,因为蛊毒而疼痛昏厥的场景。蛇蝎美人。这是最符合宁娆的一句评价。 就在此时,宁娆正巧也看过来。四目相对,她扬起客套的笑容,却让唐瑶不寒而栗。 唐瑶突然记起一事:综合银月打探来的消息,当初宁娆在她屋里喝下普洱茶后,应该也中了蛊毒才是。可如今看来,她一点事儿也没,也未在医坊那边听说过她因疼痛请人去治疗的事情。想来,这蛊是她带来的,她定是有解除蛊毒的解药或是方子。如果能够在她屋里找到这解蛊的法子,景云也就不用在受苦,大家也不必提心吊胆的。 如此想着,她看向宁娆的目光刻意加了几分和善,回了她一个微笑。 突然,一队侍卫鱼贯而入,分列两旁。紧接着,敬伯面色肃正地朗声高唱:“王爷到!” 一道明紫的身影从外威风凛凛地走进来,直奔最尊贵的位置而去。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牢牢锁定在他的身上,所有女子的眼中流露出的爱慕之光,几乎让旁的光芒黯然失色。 盛装出席的展陌华踏上台阶,径直走到自己的位置,回身一扬长袍,帅气坐下。 他不着痕迹地望了望坐在左手边的唐瑶,随后又扫向右侧的宁娆,最后他才正视厅中的二十多位美人儿。 “各位爱姬,本王离府旬月,对大家甚是思念。今夜趁本王回府之机,特请大家聚在此处纳凉消暑,共享美酒佳肴、歌舞丝竹。”说着,他右手端着已经斟满的琉璃酒杯,向众人举起示意,“来,让我们先共饮此杯。” “多谢王爷。”所有的女眷皆起身举杯,口中道谢。 原本端坐在椅子上的唐瑶见此情形,也尴尬地站起来,随着众人一起道谢。只是,这样的场面,却让她觉得明明近在咫尺的展陌华变得那么遥远,就仿佛这夜空里的月亮,令人无法企及。 这杯酒喝下肚,一股辛辣的滋味从内而外刺激着她的泪腺。莫名其妙地,她鼻头一酸,眼眶就泛红了。 一直注意着她的宁娆率先发现了异常,故意当着大家的面,状似无意地好奇问询:“唐姐姐怎么激动地要落泪似的?” 条件反射般抹去还未流出的眼泪,唐瑶挂上娇笑,呵呵应道:“宁姑娘说笑了。” 被宁娆一提,展陌华这才发现唐瑶确实有些奇怪。她那挂在脸上的完美笑容,没有丝毫的温度,就像是个木头娃娃般。 他有心走过去悉心关怀,可惜这会儿众目睽睽之下,实在没有那份亲昵的气氛。 “瑶瑶,没事吧?”他连忙问道。 面对“齐王爷”,唐瑶突然什么小女儿情意都使不出来。她轻轻摇头,仰面望向他:“妾身无碍,只是刚才那口酒喝急了,有些呛着而已。” 心知她没有实话实说,但这晚宴上并不是追问的好时机,展陌华也只能暂且装傻:“没事我就放心了。”如果不是在这样的场合上,他可不会允许她说话遮遮掩掩的。或许,是他不在府里的这些日子,这妮子受了委屈却不说出来。 这样一想,展陌华恨不得立刻宣布晚宴结束,然后搂起唐瑶飞跃而出,寻个没有闲人的地方将她的委屈全都问出来,再为她出气报仇。 可是,他却不能这么做。因为他不但是展陌华,还是齐王爷…… 两三杯酒后,敬伯走过来,附在他的耳边小声询问:“王爷,现在是不是宣歌舞?” 展陌华的心思系在反应古怪的唐瑶身上,早对这看腻了的歌舞没了兴趣。他头也不抬地随口吩咐:“嗯,宣吧。” 话音刚落,敬伯立刻走下台阶,冲着花厅角落里用竹帘隔着的区域,大声下令:“丝竹起!” 早已准备许久的丝竹班立刻吹拉弹唱,悠扬悦耳的乐曲随之飘荡在花厅之中。 这曲调委婉动听,更有从屋顶滴下的水声如雨落般,点缀其中。一种自然之气息让唐瑶的心底升起怀念之意。她都快忘了,究竟有多久没有自由自在、随心所欲地在天地间遨游了。 一曲完毕,唐瑶收回了心神。放眼望去,只见在座的人全都欢声笑语,自己的存在显得多余而又格格不入。 丝竹声再次响起,却换了曲调。迎合着令人慵懒的缓慢节奏,两队舞娘自花厅两侧扭动着妙曼的身姿,向花厅正中的舞池靠近。 华丽的舞衣上点缀着许多的亮片,在这通明的灯光下,闪耀得让人眼花缭乱。她们都戴着金铃,每一次举手投足,都有清脆悦耳的铃声响起。 突然,唐瑶似想起什么,飞速地瞟了眼坐在上首的展陌华:见到他眯着眼,一边喝着杯中琼浆甘露,一边目不转睛地看向舞池中妖娆妩媚的舞娘们,很是享受。 被压抑的怒气猛然在她的胸前翻腾起来,唐瑶觉得眼前的这一切都刺眼无比。她恨不得能冲过去,狠狠地扇打展陌华两个巴掌才能解气。 136.136小秀一手 未免自己因为吃醋而做些出格的事情来,她眼神飘向这热闹非凡的花厅之外,落在那被遗落在暗处的湖光夜景。 突然,她心中涌起出去走走的冲动。这念头一旦生出,便难以抑制。她索性轻声唤道:“银月。” 正在伺候酒菜的银月听闻她召唤,连忙弯下腰,附在她而后问询:“姑娘,何事?” 唐瑶微微抬起手,冲着外头指了指,小声吩咐:“这屋里太闹,你陪我出去透透气。” 听闻主子的话,银月下意识地望了望舞池中的靡曼舞姿,又瞧了瞧王爷那饶有兴致的神情,顿时对主子的异样由来心知肚明撄。 说起来,她对这样失落气恼却又无法发作的主子,也是心疼得很。回想王爷离府的这段日子里,虽然主子极力掩饰自己的情绪,但她还是能看得出主子对王爷很是记挂,思念得紧。 本以为王爷回府了,二人定能你侬我侬、互诉衷肠。谁知,两个人还没说多会子话,就各自忙碌起来。如今,再让主子目睹王爷这纸醉金迷般的夜宴生活,也难怪主子会失落偿。 她立刻点头应了唐瑶的话,不忘嘱咐她向王爷告假,免得被人抓了把柄又兴风作浪起来。 银月的顾虑,唐瑶也已想到。她盈盈起身向展陌华福腰拜下,寻个常用的理由作为借口:“王爷,妾身不胜酒力,想出去醒醒酒。” 展陌华虽然状似欣赏歌舞,其实暗中一直注意着唐瑶。他早已发现这妮子发蔫,好像是对这些歌舞很厌烦。 这会想来是憋不住性子,她才要求到外面去走走。他岂有不应允的道理。 不过,虽说答应她到外面去,但为防意外,展陌华不住关切地叮嘱:“嗯,让银月陪着你,别离开太远。” 他的这两句话,唐瑶听在耳中,心里头好受许多。可是,下一秒,她的俏脸又黯淡下来。 这展陌华对她的影响越来越大,她真的能够做好准备,就这样放弃之前自由自在的侠盗生活,而蜷窝在这深宅内院里与源源不绝的各色女子争风吃醋吗? 她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听见了内心深处传出的呐喊“做不到”,可是当她的目光对上了展陌华的时候,唐瑶又动摇起来,不住地安慰自己“或许可以尝试一下”。这种近乎悲哀的情绪瞬间充盈她的体内。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喝多了酒,她在站起的时候,真的觉得有些头晕恍惚的。由着银月搀扶引导,她脑中空空地随她走出了这座后花厅,顺着湖边漫步。 银月见她失魂落魄却又偏挑水边走,一颗心顿时提得高高的。她扶着身子酥软的主子,目光四处找寻安全的歇脚之处。 就在此时,一座小巧的凉亭出现在她的眼前。舒了一口气,她连忙哄着主子往亭子行来。看到她安稳地坐在其间,银月才真正的放下心来。可见,这丫环真的被之前的落水事件吓得不清,几乎都做下病来,看到江河湖海就害怕。 唐瑶放空自己,随意地将目光落在洒满月辉的湖面上。波光粼粼,泛出银白色的微弱光芒,似盛了满池的繁星一般,与夜空天水相连、浑然一体。 丝竹声具有超强的穿透力,即便此处距离后花厅那儿有一盏茶的距离,却还是能够悠悠扬扬地飘荡到唐瑶主仆的耳中。 经过层层清澈空气的洗涤,喧闹的动静也变得悦耳动听许多。轻缓飘摇,让人有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仿佛想要伸手去抓住却又总是落空。 淅淅沥沥,雨点敲打在亭子定上,落得越来越大,渐渐地将那丝竹声也掩盖了去。在这个喧嚣的夜晚,天降甘霖将这片被暴晒了许久的土地滋润了一番。 恐怕花厅中的那些女子也如这片干旱的地面一样,只因见到了展陌华一面,便又可以带着那点滋润熬过接下去的许多个日日夜夜。 思及那萦绕心头脑海的身影,唐瑶的目光不由地透过层层水幕望向花厅那儿。即使他不在眼前,她也可以清晰地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俊颜和那副坚挺有力的身躯。 银月见她半天不作声,便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正好将灯火通明的后花厅收入眼中。 知道主子又在想王爷了,她故意开口找个话题,聊起来:“姑娘,从这里看向花厅还真是别有一番风情呢。” 或许是雨声太大掩盖了她的声音,或许是太过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唐瑶半晌没有回应她。银月自觉没趣,只得继续乖乖地收了声,陪在主子的身旁,看着雨水滴连线、线成面,兀自发起呆来。 “银月。”唐瑶毫无预警地突然说起话来,竟把快要打瞌睡的银月吓了一跳,“我觉得自己与那儿格格不入。刚才在那儿坐着,我浑身都不自在,仿佛那个人并不是我自己。” 第一次听到主子说得如此直白,银月一阵心慌,想要开口劝解,但又一时寻不出什么合适的话语来。从来都被夸赞机灵聪慧的她,头回觉得自己笨嘴拙舌,懊恼不已。 说完那句话,唐瑶似乎并没想要得到他人的回应,又紧紧地闭起了嘴,眼神迷离地望着雨夜,心中吹过一阵阵的凄凉。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唐瑶觉得自己手脚都发麻发木了,这阵急雨才停歇。 深深地吸一口气,她顿觉心旷神怡,之前的烦恼仿佛被这弥漫在空气中的新鲜青草味驱逐出体内。 原就不适合悲风伤月的唐瑶,猛地摇了摇迟钝的脑袋,站起身来,向亭子外走去。 她这举动立刻将不知何时陷入浅睡的银月惊醒。她本能地抬手揉了揉眼睛,迷蒙地哼唧了两声,紧跟上去。 石子铺就的小路上,还残存着些许积水,踩踏上去偶尔发出两记滋滋的水声。鞋底也因为被浸湿而变得比平日里绵软。 唐瑶走在小路上,仰望雨后格外清晰的星空。那点点闪烁的星儿,将她心底最后的一点阴霾散去,整个人顿觉身轻体健,舒服极了。 渐渐地,她又走到湖边。撩起裙摆,她缓缓蹲下,探出身子伸手掬起一捧凉凉的湖水,想要扑哒在脸上。但她又想起待会还要回花厅去,如果脸上湿漉漉地花了妆,只怕又要惹来闲话麻烦。 想起来,前阵子那关于她和南宫焕的绯闻,至今还有人传播着呢。虽然银月查到几个疑似是传言源头的下人,但她总觉得在这几人身后还有幕后主使。而这名隐藏着的黑手,恐怕就是府里的那群女人吧。 唉,这样的生活令她累得无法不叹气。 她凝望着因夜色而变得幽深黑暗的湖水,不由地发出感慨:“看着湖水涟漪,真想就这么跳下去让嗡嗡作响的脑袋清醒清醒。” 她的这句话,立刻吓得银月惊慌失措。她顾不得主仆尊卑,箭步上前拉起主子,连忙向后退了好几步,直到远离了湖边,她才敢喘气。 “姑娘,您可别吓唬奴婢。”她哀怨的小眼神,让唐瑶看了忍俊不禁。 她笑着拍了拍银月的肩背,呵呵笑道:“看把你吓得,我不过说句玩笑话而已。” 即便主子说那是玩笑,银月却不敢再冒风险让她留在外面。 被吓得小心肝仍旧扑通通猛跳的银月,哀求般地提议,怯怯说道:“要不,还是回去吧。您出来太久,王爷会担心的。” “唉。”唐瑶见她脸色都发白了,也不忍心在逗弄她,“走吧。” 想想,自己这会儿出来也确实挺久,是该回到那个令人焦躁的宴会上了。 就在二人要迈步离开时,亭子旁的大树上发出一阵声响。 唐瑶立刻警觉地回身望去。视力因为小九而越来越强的她,一瞬间便看清了那树上发生了何事。 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狼狈地单手倒挂在树枝上,他的另一只手似乎伸出捞住了什么东西。 “南宫焕?”唐瑶诧异地瞪圆了眼睛,不解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而被人发现了踪迹,堂堂南宫大人也不好意思再藏身树上。他索性潇洒地一个起落,跳下树枝,来到她的面前。 “唐姑娘。”他越过护主挡在前面的银月,与唐瑶四目相对,问道,“你怎么不在花厅里,跑到这儿来了?” 他的无礼和无视,让银月不由地恼怒。像是赌气般,她再次挡住南宫焕放肆的目光,决心要好好守护主子的清誉,不让人有机可趁。 相对于丫环的警戒心十足,唐瑶在放空自己后,似乎亲和不少。 “那你呢?”她难得给南宫焕露出个好脸色来,不过话语里去洱海不忘挤兑他一下,“不在前院呆着,跑来这里来偷看女眷,合适吗?” “姑娘。”银月听了她大胆的用词,立刻不满地轻呼起来。 不过,唐瑶却没将她的警告放在心上,反而不以为意地冲她咧嘴笑起来。 “我,我才没有偷看。”南宫焕第一次被人当面形容得像个变态的登徒子,俊颜讪然,慌忙为自己辩解起来,“我在这里只不过是因为凉快罢了。” 不过,唐瑶对于他紧张的解释丝毫不感兴趣,反倒是将目光落在了他方才抓住什么东西的左手上。 她挑眉示意,直接地问道:“你手上拿的是何物?” 见她的视线胶在自己的手上,南宫焕竟如同做错事的孩子般,心虚地将双手都背在身后:“没,没什么。” “小气鬼。”对于他欲盖弥彰的举动,唐瑶好奇心更盛,“拿出来瞧瞧嘛。”说着,她居然走上前去。 眼见主子要动手拉扯南宫大人,银月又被吓了一跳。她连忙过去,紧紧握住主子不安分的小手,声音被吓到颤抖地提醒:“姑、姑娘,您矜持一些……” 被吓到的不止是银月,南宫焕也连连退了好几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这倒不是因为他不心喜唐瑶的接近,而是最近他偶尔听闻府里的风言风语,生怕这一幕再落入有心人的眼中,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见唐瑶似还不放弃,他只得投降地把手掌伸出展开,将掌心上托着的东西呈现在她眼前:“小嫂子,您别靠近了,我给你看就是了。” 唐瑶接着星光,把那东西瞧了个一清二楚。那是她当初折的纸船,可这东西应该已经在那天祭奠爹娘时随波逐流了才对啊。 怎么会在他的手里?难道他竟然下水去捞起一只来?看他那副宝贝的样子,南宫焕不会是每天拿着这玩意,对她…… 想到这儿,唐瑶的眼神闪了闪,略带尴尬地试探:“看上去有些眼熟呢。” 心知被她瞧出来源,南宫焕觉得自己的心似乎被人猛地掏出,展在人前。咽下口水,清了清干涩的喉咙,他抿嘴说道:“这种东西多是差不多的。” 看着他脸颊慢慢泛出的羞涩红晕,唐瑶却想起了正在那灯红酒绿中享受的展陌华。这刹那,她的心底居然冒出了一个荒唐的念头:如果展陌华能够像南宫焕这样,是不是她就不会感觉这么累了? 心中如此想着,她的视线不自觉地在南宫的脸上游走起来。一时间,她的眼前,似乎将这本就有着血亲关系的两人重合在一起。 银月见这气氛渐渐不对,立刻大声说道:“姑娘,我们出来挺久的,还是快些回去吧。” 迷思被打断,唐瑶回过神来。带着几分自己才明白的心虚,她收回目光,干脆地转身:“我知道了,这就走吧。”说完,她也不管银月是否跟上,便逃一般地向展陌华的身边逃跑。 对这样的主子,银月顿感无力。她不忘本分地对被扔下的南宫焕行了个礼,便也匆匆追上前去:“南宫大人,就此别过。” 望着唐瑶越来越远的身影,南宫焕托着纸船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握合,生怕将它捏坏了。 在花厅外整理好仪容,唐瑶和银月从一旁的小门静静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瑶瑶,你回来了。”展陌华见她终于现身,一直悬而不安的心终于放下。 或许是因为刚才自己那一闪而过的念头,唐瑶竟觉得对他有一丝愧疚。她对展陌华补偿般地扬起甜美的笑容,回答道:“嗯,去湖边吹了会风。” 见她情绪比之前好转,展陌华的心情也高昂了起来。 “正好,你看红缨正在弹奏呢。”他手指着舞池中央,为唐瑶做起解说来,“那跳舞的是莲儿和百合。” 唐瑶随着他所指的看去,只见:以往总给人***犀利感觉的柳红缨,正低眉顺目、温情款款地拨弄琴弦。专注投入的她温柔起来竟也如水一般令人心动。 展陌华口中的另外两人,虽然舞姿也如风柳摇曳,却少了几分撩人的韵味,反而不如在旁弹奏的柳红缨来得显眼。 曲终,一直安静坐着欣赏的宁娆突然开口对展陌华请求:“王爷,姐姐们如此多才多艺,妾身也想凑趣跳一曲献丑。” 早知道她擅长歌舞,展陌华自然不会拒绝:“既然你有此雅兴,便去吧。” “是。”宁娆站起身打算到后面去换上舞衣,眼神扫过唐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地提出邀请,“不知唐姐姐有没有兴趣一起?” 没想到她会突然将话题引到自己身上,唐瑶一时没回过神来,只淡淡地望着她,并没答话。 以为唐瑶尴尬无言,展陌华不免有些恼了多事的宁娆。他主动地出言解围:“好了,宁娆,你自己先去准备。” 既然王爷这样说,宁娆即便有心想要唐瑶在这种场合出丑,也不敢逼迫地太紧。她掩去眼底的怏怏然,对这笑容告辞去做准备。 待她走开后,唐瑶却对展陌华抛了个媚眼,玩笑般地说起:“王爷,其实妾身也是可以跳舞的,但却与她们的有些不同。” 唐瑶脸上的跃跃欲试,令展陌华顿时觉得有些不靠谱。他可不希望这妮子为了争个胜负而落得丢脸的下场。 为了心上人的面子着想,他难免多追问确定几次:“瑶瑶,你真的要去跳?” 面对他的问题,唐瑶回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故意问道:“你不想看看?” 这句问话倒是将展陌华的好奇心猛地拉动起来。回想起这么久,他还真的没有看见过唐瑶跳舞呢。如果今晚是个机会,未免不能让她试试看。 得到展陌华的允许,唐瑶立刻欢快地领着银月走到一旁的小厢房中,为待会的献技做准备。 看着主子不知从哪儿掏出的一捆细线,银月满头雾水。眼见主子将细线缠绕在身上和指尖,她不确定地说:“姑娘,您这是要跳舞?不是开玩笑吧?” 面对他们一个两个的怀疑,唐瑶扬起下巴,傲气十足、信心满满地回答:“当然是真的了。难道要被那些家伙瞧不起吗?” 话虽如此,但她看主子这与众不同的准备方式,心里实在忐忑得很。未免主子出丑,她想要再劝上一劝:“可您不是常说,不与她们那些妖艳的女人计较的嘛。” 不过,显然唐瑶心意已决:“此一时彼一时。” 137.137白猴献瑞 这句话入在银月的耳中,让她不由地悲喜交加。喜的是主子终于有了斗志,悲的是这深院内的女子注定无法跳脱勾心斗角的命运。 今夜的唐瑶在她面前表露出太多的忧伤,令她不觉怀疑自己平日里所伺候的主子,是不是被人换了包。 就在她发愣的时候,唐瑶已经手脚麻利地将细绳绑缚好。她另向人借来往常府中跳羽衣舞的宽大飘逸的舞服,不待银月帮忙便已经穿上了身。 目睹主子比舞的决心,银月心底忽然有些怀念起之前没心没肺的唐瑶。 看见平日机灵的丫环还站在那儿发呆,唐瑶不由苦笑:“银月。我跳支舞至于让你这样吃惊吗?还不快来替我重新梳个飞仙髻。撄” 被主子点名,银月这才回过神,连忙抓紧时间地替她拆了原本的发髻,麻利地打扮起来。 就在唐瑶在厢房做准备的时候,花厅里已经上演独具特色、充满异族风情的舞蹈。之前悠扬的曲调陡然一变,葫芦丝吹奏出的欢快愉悦的异族民乐,让在场众人耳目一新偿。 一抹红绿交缠的妖娆身姿随着节奏,跳着轻盈的步伐,缓缓扭动着腰肢,旋转着进入舞池。 紧贴着身躯的衣裙将她凹凸有致的轮廓完美得勾勒出来,妩媚从她的举手投足中不经意般的散发出来。莫说男人看着会动心,就连在坐的女子中有些内向害羞的,看到宁娆的舞蹈也不免脸红心跳。 这大红大绿之色如果穿在寻常人的身上,会浓艳到令人刺眼。可这颜色穿在宁娆的身上,却恰到好处地衬托出她的娇艳欲滴。 虽说是心存旁的计划才顺势将她收了带入府中,但展陌华不得不承认,这女子当真是浓妆淡抹总相宜,多才多艺的一个绝世***。如果让几位兄弟见到宁娆的魅力,不知会不会为了此女而争斗起来。 或许等南泽的部落那边事情了了,他可以将宁娆进献给父皇。这样,一来定能将那姓林的老巫婆气得吐血,二来自己在父皇枕边也有了可利用的耳目。这般一石二鸟的好事,他该抽时间好好思考。 展陌华眯着双眼看似享受,只有他知道自己的内心半点波澜未起。那妖娆摆动的细腰落在他的眼中,瞬间化为毒蛇一般,令人背后生寒。 突然,一道白色如光似电从她袖笼中蹿出,顺应着她的舞姿而在她的周身跳窜飞跃。直到曲终人静,那白色才轻轻落在她的发髻上,如同一朵白绒花般点缀着,娇柔可爱。 收势后,宁娆平缓了一下气息,款款向前走几步,盈盈福腰跪拜行礼:“王爷。” 展陌华对她频频抛来的媚眼视而不见,却对那团白绒好奇的很。 “这是何物?”他此时大约瞧出那是只幼小的动物。 见他的注意力全都聚在自己发上的小猴上,宁娆连忙用双手轻盈地将它捧下,满心欢喜地说道:“听闻王爷远征归来,妾身想要呈上礼物,以表祝贺。” 立在展陌华身边伺候的随侍连忙快步走下,万般小心地接过小猴,呈到王爷的桌案前。 这时,展陌华才看清这白团儿竟然是只拇指大小的猴子,那如精灵般炯炯有神的漆黑眼眸正好奇地滴溜溜转动,与他对视。那表情滑稽可爱,让人忍不住想要将它放在掌心把玩。 察言观色,宁娆见他对小猴甚为感兴趣,心知这件礼物送得合适。思及白猴的来历,她心中感激施滟晴的帮助。 她站直身子,继续向他说道:“回王爷,此乃白毫指猴,一生只有这般大小,可以随身携带,颇通人性。据售出此猴的掌柜介绍,等到饲主与它共处一段时间后,心意相通,这白猴更能预知饲主的心意,书写下来呢。” “这小玩意儿还会写字?”不怪展陌华难以相信。实在是这白猴长得太小,连最细的笔都不一定能够抱住,更别说能拿个提笔写字了。 就因为这稀奇之处,宁娆才会毫不犹豫地买下它。她接着说:“那掌柜曾在妾身面前演示过一番。可惜妾身与这小猴缘分浅,未体验过这心意相通的感受。” “哦?”展陌华捧起小猴,翻来覆去地观察,口中喃喃念叨,“这确实稀奇。” 既然是宁娆送上的礼物,他自然没理由当众拒绝:“那本王就欣然收下。” 听他话音刚落,宁娆向仍候在自己座位前的蝶儿使了个眼色。 蝶儿连忙按照之前商定的,另将搁置在桌案旁的一只精致的小笼递到展陌华面前,嘴里不忘为自家姑娘再邀句功:“启禀王爷,这是姑娘四处寻了许久才选定的。” “蝶儿,太多嘴。”宁娆立刻假意训斥道。蝶儿闻言,连忙垂头退回位子上,不再开口。 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展陌华自然也要给足面子。他仔细打量起这个金丝编绕而成的如笔筒般大小的金笼子。这笼子虽然小,但其中五脏俱全,小如指甲盖的水盆和食盆显然是特意为这指猴而制作。 其中更是上下错落地镶了几片细小的木块,可以让指猴在笼子里攀爬玩耍。另有一条细细的金链子垂在笼中,想是用来系住指猴,以防它乱跑的。 而且这笼子的制作工艺俨然是属于中原的技法,可见刚才那丫环所说应该不假。宁娆能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淘到这样的宝贝,也真是太有心了。 不过,她越是这样费心示好,展陌华越是感到丝丝不安。这女人的心思有多大,他早就一清二楚;她的手段有多毒辣,他在到访部落时就已有耳闻。看来,这指猴、金笼,他都得让余青好好检查检查。 因为这次去上古龙脉的缘故,他的影卫精英折损了一些,苍皞也重伤在床疗养。如果这时候,让别有心思的人钻了空子,实在危险得很。 看来,他得好好安抚一下如此殷勤的宁娆。一切等到苍皞伤愈、贴身影卫补足后,再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想到这儿,他手捧白猴,站起来向宁娆笑得迷人帅气,口中谢道:“爱姬劳神费心了。” 宁娆再次拜下,以表忠心:“为王爷,妾身不敢言累。” 满意地点点头,展陌华看向蝶儿,吩咐道:“你,扶着你家姑娘入座休息吧。” 如此抢足了风头,争满了脸面,宁娆说不出有多么得意。原本她想过在这府里低调做人,查探清楚所有的情况,更为了让唐瑶对她打消敌意。 不过,现在她却敢在人前如此高调,全是因为她有了对付姓唐的最佳方法;也不必再低声下气地想如何拉拢柳红缨她们。 现如今她最主要的任务,便是要牢牢抓紧眼前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征服他,一举拿下这齐王正妃的位置。 现在她所要做的是让展陌华的目光始终凝聚在她一个人的身上。她不希望,对于这样想要一生相伴的男人使用蛊虫这种方法。 她要的不止是他的人,更是他的心。尤其是在看过府中这些女眷后,她更是自信满满。只要除了那个长相平庸却备受宠爱的唐瑶,她便再没有敌手。 任由蝶儿自发地为她披上斗篷般宽大的外衫,宁娆回到座位上休息。 她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对面的平台,这才惊诧地发现唐瑶不知何时离开了位置。宁娆不着痕迹地用眼角的余光在花厅中搜索了一遍,却没发现她的踪迹。 她悄悄叫来蝶儿,轻声问道:“唐瑶人呢?” 蝶儿抬头看了眼对面,心头发寒,怯怯地答话:“奴婢刚才随着姑娘去更衣,未曾注意到她的举动。” 不悦地偷偷瞪了她一眼,宁娆没好气地压低声音喝斥:“蠢货,快去打探下,省得她又出什么妖蛾子。” 见主子生了气,蝶儿不敢再狡辩,连忙点头:“是。” 当转身正要离开时,她却被眼前所看到的情景惊呆,慌忙地带着结巴,顾不上尊卑,轻轻地拍打主子的肩头,小声地嚷嚷起来:“姑娘,您快瞧那边。” 少见蝶儿会如此惊慌,宁娆也瞬间绷紧了身子,扭头望向花厅入口处。这一瞧之下,她如檀樱般的小嘴顿时张开。 如晶莹玉珠串起的水帘之外,一袭翩翩素裙从天而降。迷蒙的月色银辉似薄纱般披洒在那人的身上,如月宫仙子误坠凡间,又让人恍惚闯入仙境。而一阵淡淡的清越笛声若有似无、远近难辨。 突然,那水帘外的白衣舞动起来,在半空中旋动起来,渐渐竟鼓动起一股小小的旋风。那阵小风吹起低落的水珠,坐在靠近之处的几人脸上顿时沾了几滴冰冷的水珠。 呼呼,广袖翻飞,那悬空而立的美妙身影如白色蝴蝶从外面飘然进来,无比轻盈地落在舞池正中央。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衣袖卷起的小风吹熄了花厅中近一半的烛火油灯。 整个厅里,光线瞬间黯淡下来。雨后露出的圆月毫不吝啬地将月色透过水帘挥洒进来,仿佛将瑶池仙境搬到了这儿。 138.138天外飞仙 衣袂翩翩,如梦如幻。九天玄女在舞池中欢快地旋转着,不时有嫣红的花瓣从她的衣袖里飞出。她足尖点地,整个身子如离弦之箭,直奔展陌华的方向凌空飞去。所经之处,留下淡淡幽香。 在离展陌华一臂之远的地方,白玉般的身影盈盈落下,向他露出欢悦的笑容。她那无邪清爽的笑,却比刚才宁娆的妩媚,更令展陌华心动不已撄。 早在她出现在花厅之外时,他的视线就无法从她的身上挪开一秒。此刻,她落在眼前,展陌华难抑心底的冲动,站起来一把将她揽到怀中。 这时,离这二人最近的宁娆终于看清舞者的面容,诧异地惊呼出来:“唐瑶!”不过,她的话并没打扰正含情脉脉对视的两人。 展陌华搂住佳人重新坐回椅子上,手臂微微用力,让唐瑶依偎在自己的怀里。他低头贴近她的脸颊,丝毫不在意在大庭广众下展示亲昵。 “我先前真是小瞧你了。”他狡黠地冲唐瑶抛了个飞眼,声音小得只有彼此之间才能听见。 “哼。”唐瑶借着他的遮挡掩护,毫不吝啬地扔给他一枚久违的优质白眼,故意挑衅般地取笑,“如何?配当你的宠姬吗?” 她之前天外飞仙般的飘逸和脱俗的形象,立刻被这白眼给彻底破碎。可展陌华偏偏就是喜欢她这样不做作的模样。 “即便你不会跳舞,也配得上。”他的真心却说的有如玩笑,“如今该是我担心能否入你的眼。” 被他的电眼注视着,唐瑶心头小鹿乱撞,大咧咧如她也不免羞红了脸,假意娇嗔:“说得好听。偿” 两人的暧昧互动,落在旁人眼里是无法言语的酸涩和嫉妒。 宁娆没想到自己别出心裁的舞蹈和礼物,居然就这么被她轻易地盖过风头。强忍住内心翻腾地愤怒,她挂上虚伪的笑脸,厚着脸皮打断二人的忘情对视。 她起身朗声笑道:“唐姐姐果然是舞技惊人,妹妹之前是班门弄斧了。” 被她不识时务的插嘴打断了兴致,唐瑶从展陌华的怀中挣脱。她边走向自己的坐席,边皮笑肉不笑地看向这位毒蝎美人:“宁姑娘太谦虚。” 展陌华抬眼看向窗外,见已过三更,顿时觉得疲惫起来。 “诸位爱姬皆是能歌善舞,本王深感欣慰。”他说着,再次举起手中的酒杯,对所有人说出结束的话语,“夜已深,本王与诸位爱姬共饮此杯。” 终于熬到了宴会结束,曲终人散。刚才还熙熙攘攘的花厅里很快便安静下来,只剩下三两人还未离开。 唐瑶到厢房换下拖沓的舞衣,待她和银月走出花厅,这熹园里除了忙碌收拾的下人,几乎没有旁人。 她刚走出熹园的大门,就听见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唐姑娘,请留步。”敬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敬伯。”唐瑶停足转身,见是他来了,问道,“你有何事?” 敬伯早已习惯了被人用敬语对待,听见唐瑶的称呼让他心中不悦。正如旁人所说的那样,这对父女在王府中比正经主子还要矫情倨傲。 虽然心存不满,但面对王爷的宠姬,敬伯还是只能忍着,弯腰赔笑:“唐姑娘,王爷让老奴传个话,待会要到杏园。” “这么晚……”唐瑶诧异地望了望夜空,随即意识到在外人面前不宜多言。她立刻收住了还没说出口的话,对他客气谢道:“多谢敬伯,我知道了。” 告别敬伯,唐瑶主仆二人继续往回走去,边散步边聊天。 银月暗地里偷摸注视着主子的情绪变化,似乎之前的低落心情还未彻底从主子的身上散去。 她悄悄叹了口气,强打起精神,欢愉地赞叹:“姑娘,王爷对您真的不同,刚回府就几乎都和您在一起。这在以前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说完这话,她立刻觉得话语太过生硬,懊悔不已。 “银月,别再安慰我啦。”果然,聪慧如唐瑶立刻就听出了她的意图,流露出一抹涩涩的苦笑,“展陌华对我的好,我都明白,只是他身为王爷……” 这话只开了个头,唐瑶就觉得内心焦躁不安。讨厌透了这样的感觉,她不耐烦地摆摆手,决定结束这个话题:“算了,不说这些。快点回屋,准备些瓜果清茶。” 话音未落,她狡猾地冲着银月嘿嘿一笑,毫无预警地迈大步子小跑起来。 没料到主子这瞬间变脸,银月傻愣愣地在原地呆了好几秒,怀疑她是不是看花了眼。直到看见主子快要消失在视野中,她才回过神来赶紧追了上去。 这主仆二人前后脚回到杏园。见展陌华还没来,唐瑶就立刻张罗起来。 银月看见她如寻常女子般期待高兴的模样,笑着走上前接过她手中想要冲沏的茶壶:“姑娘您放心,这些交给奴婢打点。您还是好好地去梳洗打扮下吧。” 被人看穿自己的小儿女心思,唐瑶脸上一红,不再多说什么。她低头不看银月,腰肢一扭便出溜地回到里间去了。 瓜果茶点刚摆放整齐,展陌华就来到了杏园。 面对唐瑶区别于之前那样矫揉造作的媚容,他更喜欢现在她发自肺腑的浅笑。 摒退下人,二人关起门来终于可以轻松的相对。 “瑶瑶。”他想要搂过佳人亲昵一下,却被她滑溜地躲开。 坐回自己惯用的椅子上,唐瑶才开口招呼:“陌华。” 看着她身上简单素净的常服,展陌华不由地对先前那天女下凡般的她有些念念不忘。 “怎么把衣服换了?”他不由自主地脱口问出。不过回应他的是唐瑶鄙视的目光。 她挑眉倒了杯茶,一边浅浅抿着,一边拿眼瞟向他,似很瞧不上他的审美:“没想到,你还真喜欢看那一身白的?” 原本以为夸赞她方才费心费力的舞蹈会令这妮子开心,谁知却是马屁拍在了蹄子上。 见情形不对,展陌华立即改口:“这倒不是。你穿成什么样我都喜欢。”此言一出,他更是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唐瑶,就如同一个学子正教出习作等候先生的批改。 可惜唐瑶并不领情:“怎么这次出趟门回来,变得油嘴滑舌?” 面对她的问话,展陌华有些难以启齿:刚回到王府不过半天的时间,他居然听到瑶瑶和表弟南宫焕走得很近很亲密的传闻。虽然理智的他不可能相信这些奇怪的风言风语,但作为男人他却很难完全不放在心上。 但他知道,如果自己就这样询问唐瑶关于流言的任何问题,这个心高气傲的妮子绝对会生气得不理会他。 至于南宫焕那边,他更不能去发问。毕竟那是他从记事以前就混在一起玩耍的兄弟,如今也是他重要的可信任的左膀右臂。他如何能为了一个女人,而质疑这样的信任,即便这个女人是唐瑶也不能例外。 所以,清楚自己处境的展陌华,索性将这流言抛诸脑后。他下定决心,不管真伪,要加倍地对唐瑶好,好到让她无法离开自己。 不理会这男人的小算盘,唐瑶倒是自在地开始闲唠家常:“对了,听说今晚宁娆送你一样稀奇东西?” “是啊。”展陌华记起之前宁娆献舞时,瑶瑶并不在厅里,解释道,“你正好去准备跳舞,所以没瞧见。我让人去取来给你看。” 随即,他立刻走出屋子,命守在外伺候的随从赶回枫园,从书房中将那指猴取来,供瑶瑶细细赏玩。 不消一刻,白毫指猴连同那精巧的笼子一起摆在了唐瑶的面前。 “好可爱的小指猴,竟然通体白毫。”她欢喜地打开笼子的金丝小门,把乖巧听话的指猴捧在掌心。见它机灵讨巧地牢牢攀抱住自己的手指,她觉得一颗心都要被萌化了。 她逗弄着可爱的指猴,思及它的出处,不免发出感叹:“看来她对你真的用心。” 明白瑶瑶口中的她所指是谁,展陌华急急地表明衷心:“你若喜欢,我就送给你。” 听他说得如此随意,唐瑶心里竟对宁娆生出一丝同情来。她连忙摇头,婉拒了他的好意:“借花献佛?没有诚意。你可别送我,万一让宁娆知道,该多伤心。” 另外还有一句更为重要的原因,她却不好意思说出口:她可不希望彻底惹恼了那毒蛇般的女人,到时候万一宁娆直接把蛊虫撒的杏园到处都是,她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犯不着为了只猴子,招来这么大的麻烦。 既然唐瑶不肯收,展陌华也不勉强。不过看到她看向指猴那喜欢的模样,他心里琢磨着改天也寻只可爱的宠物送给瑶瑶。 把玩了一会,唐瑶突然想起一桩事情来,总算收回视线,拨空看了他一眼,问道:“这小玩意机灵活泼,取名字了吗?” “没有。”展陌华紧盯眼前的被唐瑶抚摸的小指猴,羡慕嫉妒得很,恨不得能够取代它的位置,“你替它取个吧。我以后每次叫它,便能想起你来。” 139.139夜宿杏园 这男人真不会说语。唐瑶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这分明是宁娆进献的宠物,他居然想拿来作为他俩的情感联系。这对宁娆简直就是羞辱呢,而她也没打算占这个便宜、领这个情。不过,对男人解释这些恐怕是白费口舌。 白毫指猴没了最初来到这儿时的胆怯,淘气地从唐瑶的手掌中跳到桌边上,好奇心十足地溜达起来。 它犹如顽童般可爱的神情,立刻牢牢吸引住了两人的注意力。 “小宝贝,你叫什么好呢?”唐瑶用手指轻轻拨弄它袖珍的四肢,自言自语地笑着嘀咕偿。 就在此时,顽皮的指猴扒在果盘边缘玩耍,不经意拨落一颗圆润的葡萄。那淡紫色的葡萄滴溜溜的滚下,竟正好落在桌旁用来纳凉消暑的冰水缸里,发出咕咚一声。 “就叫它咕咚吧。”唐瑶灵光一现,突然扬起笑脸面向展陌华,建议道撄。 听了她的话,展陌华立刻举双手赞同:“咕咚?这名字倒是有趣。” 就这样,这只被命名为咕咚的白毫指猴,就瞬间成了展陌华和唐瑶之间的回忆。两人又看着咕咚玩耍了一会,才恋恋不舍地让人送回枫园。 定定地注视着坐在身边的展陌华,唐瑶犹豫再三,还是决定问个清楚:“陌华,说正事,你这回拿到碧玺,以后准备怎么办?” “对你,我不说假话。”展陌华似乎早已知道她会如此说,丝毫不设防地对她说出自己最真实的想法,“我不打算把碧玺交给父皇。” 果真如此吗?唐瑶的喉中顿时有种被堵上的难受劲儿。像是还不死心,她仍旧想要追问:“那你是想要……” 谁知,展陌华却伸出手指点在她的唇上,轻声提醒:“可知,不可说。” 看见她眉头越皱越紧,就恍如回到他出行前的那天夜里,展陌华立刻明白她心中所想:“你又在担心了。” “让我怎么能不担心呢?”唐瑶望着他,一直隐忍的情绪开始失控。 “你们这次只是去找碧玺就伤的伤、亡的亡。”她记起义父手脚受伤的模样,眼眶泛红,“虽然你没明说,但我想除了义父之外,苍皞怕也收了重伤吧。” 没想到她如此敏感,展陌华微微吃惊:“你怎知道?” 对于他犯傻的问题,唐瑶忍不住提高了声调,冲他发起小脾气:“若非重伤无法起身,以他的性格定然会守在你身边。可这次回府,我一次都没瞧见他。” 想起此行的惊险和伤亡,展陌华的心情也难免沉重起来。但在山腹中的所遇,他实在无法对唐瑶说出口。 他几乎没有考虑,就将这九死一生的经历埋在心底,选取了较为合适的说法:“瑶瑶。这次是意外,我们没想到会遇到那样的事情,疏于准备,才会伤亡惨重。” 见他目光闪烁了一下,唐瑶心知他话语中有所隐瞒,暗地里叹了口气:“我知道我劝不了你的。所以我只希望你能答应一件事。”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凝重,让展陌华原本兴奋欢乐的心情变得凝重起来。他正襟危坐,认真严肃地看向这个被放在心头的人儿,问道:“什么事情?” 唐瑶凝视他的双眼,不自觉地伸出双手抚上他的脸颊,目光中藏着一抹难以察觉的哀伤:“无论何时,莫要做出令身边人心寒的行径就行。” 被她这突来的温柔融化了心中某处,展陌华一时情动,反手握住她的双手,依旧停留在自己的脸颊。他坚定却又不失温柔的对唐瑶当月发誓:“你放心,我定然不负你。” 手被他的大掌包裹住,一面是他略凉的脸颊,一面是他温热的手。唐瑶脸红心跳,猛地抽回双手,之前对视的目光也飞快地挪到一旁,假意嗔怒:“谁说这个了……” 看着她人比花娇的羞涩模样,展陌华情不自禁地拉近两人的距离,渐渐呼吸交错,鼻翼间全是唐瑶带着香甜的气息。 眼见他闭上双眼的俊颜在自己的眼前越来越近,唐瑶心中一怯,竟别开脸,躲过了他深情的一吻。 不敢看他尴尬的神色,唐瑶旋身立起,走到窗边。她伸手将窗户大开,昂首望月,口中的话语却是说给那失落不甘的男人的:“陌华,夜已经很深。” “那又如何?”听她话语中似要赶人,展陌华的脸不由阴沉,应答的语气也添加了些生硬。之前在府里听到那些风言风语如魔咒般瞬间从他心底钻出,不住地萦绕在他的脑中,令他看向她的目光若有所思。 果然,唐瑶接下去的话让他更加气恼:“你该回去休息了。” 不愿在这样的日子里和唐瑶闹僵,展陌华强忍下疑心和恼怒,仍旧厚着脸皮走过来,温柔唤道:“瑶瑶。” 拍开他环在腰间的不安分的手,唐瑶识破他得寸进尺的企图,红脸叱骂:“你休想。” “我也没想什么。”展陌华打定主意,今晚一定要赖在这儿,哪怕坐在椅子上发呆,“就借张榻让我躺躺。” 听他说得委委屈屈,唐瑶心软下来,放松自己依靠在他的怀中,嘴里却还是不饶人:“你回去可以睡床。” 感受到她的柔软,展陌华之前荡到谷地的心情又恢复了不少。他拢了拢环住她的双手,让她更贴近自己。 他的目光就这么着魔似的被唐瑶圆润的耳垂所吸引,展陌华轻轻地将脑袋架在她的肩上:“瑶瑶,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唇瓣在她的耳垂上扫过,引起怀中佳人一阵微微战栗。这样可爱的反应,瞬间取悦了他。 展陌华不再多说,一弯腰顺势将唐瑶打横抱起,大步向里间的床榻处走去。 红烛摇曳,纱幔轻摆,窗外除了虫鸣,万事俱静。 待唐瑶从睡梦中苏醒过来,外头以前日上三竿,阳光亮得刺眼。 伺候了洗漱,银月开始为唐瑶梳理发髻,还时不时地从铜镜中偷看主子。她见主子仍旧娥眉紧蹙,深感不解。 当发现主子第三次打个哈欠后,银月忍不住开口说:“姑娘,您怎么还愁眉不展的?昨夜王爷在这儿留宿,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说着,她还扭头看了眼旁边桌上的食盒,对主子道:“您瞧,就连大厨房那里都派人送了补汤过来。” 朱门大户里向来是踩低爬高的,越是得宠的人,越是让人上赶着来示好。因为在敬伯的管辖下,以往府里的大厨房也就送些份例所需,没想到今天居然会主动送补汤过来。可见,在他们的心里,已经衡量出了主子和敬伯之间孰轻孰重。 应着她的话,唐瑶瞥了眼那精致的食盒,兴趣缺缺。因为宁娆私藏蛊虫的缘故,她根本不敢食用这种来历不明的食物,以免中人圈套。 再说,昨晚她和展陌华二人不过是盖着被子纯聊天罢了,而在旁人眼中早已被脑补出了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令她有口难辩,如何高兴得起来。 突然,她振奋了下精神,坐直身子,问起正事:“银月。今晚园里的宴席准备的如何?” 面对主子的发问,银月不假思索地回话:“回禀姑娘,一切都妥当。那对姐弟也已经通知到了。另外,宣先生也回话说可以赴约。” 听她回答的井井有条,唐瑶满意地点点头,继续问:“他们的新衣服都做好了吗?” “前天已经送到他们手中试穿过,正合身。”银月顾不上再去探究主子的情感问题,脑中运转起来,一一回答出主子的问题,足显她身为大丫环的本分职责。 “嗯。”唐瑶对于银月处理这些琐事很是放心,想了想又追加道,“这样,你去选几件合适的首饰、玉佩,待会陪我给他们送去。” “是,奴婢去挑些,拿来让姑娘您过目。”银月话音刚落,手中的发丝便已经梳成髻。放下手中的发梳,她麻利地赶往院中的小库房去挑拣首饰。 望着她忙碌离去的背影,唐瑶也翻动起自己的首饰匣。这姐弟俩既然已经挂名为她的亲人,她就要处处为他们打点妥当。这在第一天将他们领回府里时,她便早做了这样的决定。 相对唐瑶反常的淡定平静,府中别的姑娘全都热闹地议论着昨夜王爷留宿的事情。 单独住在东跨院的宁娆,消息来得慢了些。 当她望见蝶儿气喘吁吁地从院子里跑进屋时,宁娆忍不住从里间迎了出来,皱眉问道:“如何?” 蝶儿来不及喘匀气息,单手插腰弯着身子对她说:“姑娘,奴婢打探清楚了。王爷昨晚夜宿杏园,直到一个时辰前才离开,前往议事厅理事。” 砰!宁娆一掌拍在桌上。吓了一跳的蝶儿连忙抬头看去,却发现自家主子脸上并没流露出半点怒气,腿脚不由发颤。这些年伺候下来,她心知主子越是发怒越是不外显。看来这一回,王爷夜宿的事情真的惹怒了主子。 在屋里,她们主仆二人就这样呆了好一会,宁娆仿佛才平复下内心的怒火:“看来,这唐瑶非除不可。” 140.140有话问你 原本还存着别样心思的宁娆,终于坚定了除去唐瑶的决心。 “今晚她真的要在杏园另开欢迎宴?”她往唐瑶所住的院落远眺,向蝶儿做最后的确认。 心知主子要下手,蝶儿也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点头答道:“是的,府库那边已经将需要的器皿桌椅送到杏园。” “知道了。”宁娆对她点点头,面无喜色,“你去守在屋外,千万别让人闯进来。” “奴婢明白。”蝶儿说完,立刻退到屋外,将房门掩上,不敢松懈地在门边守候。 不一会儿,她就听见里间那边发出痛苦的低吟声。知道主子开始利用母蛊来催动,轻叹之后的她用力搓揉了下自己的脸蛋,不敢有丝毫疏忽地看守这扇房门偿。 而在齐王府的另一角落里,展陌华正在书房里埋头批阅这段时间内积攒下的公文事务。 南宫焕手捧一叠文书快步从外面走进书房,恭敬有礼、尊卑有别地行礼:“王爷。” 展陌华听见他的声音,将手中的笔放下,抬头看向他:“南宫你来了。” 说也奇怪,原本亲密无间的二人,这回见面却有种微妙的尴尬。虽然不知南宫焕是如何思虑的,但展陌华却总有种想要问清传言的冲动。 “这是必须要您过目的文件。”南宫焕把手中的文书分为两叠,分别搁置在展陌华的手边,流利地将文书的大致内容汇报给他,“另外,这里的几本是最近这段时间,各地上报的干旱情况。” 随手翻开一本文书,展陌华一目十行地扫视过内容,满意地点头称赞:“嗯,你来处理的事情,我放心。” 面对他的表扬,南宫焕突然觉得一阵心虚。想起自己对小嫂子心存匪思,他不敢直面与表哥对视。 而今天隐约听到下人们在议论的夜宿之事,他更在内心深处对表哥有种嫉妒和羡慕。 “如果没有什么要吩咐的,我就先出去了。”他说完,就打算先躲出去,平复下这古怪的心情。不能坦率的与表哥交谈,对他来说简直是种煎熬。 不过,展陌华却出言留住了他:“南宫。” 被点名唤住的南宫焕只好停下想要逃开的脚步,偷偷地深呼吸,希望让自己看上去与往常并没有什么区别。 展陌华似没注意到他的异常,仍面带笑容,亲和地从书案后走到桌边坐下,又指了指身边的椅子说道:“你坐下,我有话问你。” 迟疑了几秒,南宫焕深呼吸后舒了口气,笑着在他身旁的椅子坐下。 “子午,上杯茶。”展陌华吩咐代替苍皞伺候在旁的随从去沏茶,自己则转过身子与南宫焕面对面地说,“我有点私事要跟你聊聊。” 不知他要聊什么,南宫焕主动问道:“老哥,何事?” 展陌华的眼神犀利一闪,快得让人觉得是自己的错觉。他状似无意地将目光挪到旁处,轻描淡写地询问:“有关瑶瑶的事。这阵子我不在府里,她没发生什么事吧?” “这个……”提及唐瑶,南宫焕犹豫地看了看表哥,一时不知该从何处说起比较好。 展陌华猛地将目光扫回,直直地落在他脸上:“南宫,我希望你实话实说。瑶瑶不是爱告状的人,我怕她受了委屈却放在心里。” 听表哥话语中的意思,想来是不知道他对小嫂子的荒唐心思。南宫焕立刻稳了稳心神,恢复如常,坦然答道:“既然老哥如此问了,那我就直说。” 细细整理这段日子以来唐瑶的举动,几乎全都在他心上刻着。南宫焕思虑几秒,终于挑选出值得一提的大事件,正色向表哥说:“大约半个月前,我有天晚上途径烟雨亭附近,碰巧救起落水的小嫂子。” 回府以后第一次听到此事,展陌华大吃一惊,猛地拍响桌子:“她果真出了事。” “老哥,原来你知道?”南宫焕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诧异地反问。 “不,我不知道。”展陌华很快恢复冷静,喝口手边的茶水,对他解释道,“但是差不多就在你所说的那个日子,我曾经突然心头绞痛异常。当时我就觉得有人出了事,如今看来就是瑶瑶的缘故。” 心头绞痛?南宫焕听他这样说,心中反而更加担忧。想当初,他的姨母,也就是展陌华的母妃,就有心绞痛的旧疾,寻遍名医都无法诊断病由,最后更是因此而仙逝。 抛开乱七八糟的杂念,南宫焕紧张地关切问他:“老哥,你无大碍吧?” 见他真心担忧自己的身体安危,展陌华顿时感到自己先前猜忌他和瑶瑶的关系,简直太过小人行径。希望南宫并没有发现他自私的试探,否则,他真是愧对了这位表弟这些年来的忠心辅佐。 对于他的关心,展陌华微笑地摇摇头,表示自己如今身体健康无碍,让他尽管放心。 心存愧疚的他提起府里传播正盛的绯闻,主动为南宫焕寻找合理合适的理由开脱:“难怪府里会有奇怪的传闻。想来是你救人的事被旁人瞧见,故意添油加醋地传播开来。看来这府里的下人确实要整顿整顿。” 果然老哥还是听到了那些风言风语。南宫焕按下内心复杂的情绪,却不敢轻易地搭茬,一脸茫然地装傻反问:“传闻?” 没料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展陌华有些奇怪:“你没听说过?”他刚回府里就听说了这种绯闻,为何南宫一直在府里做事反而不知道呢? 南宫焕见他起疑,立刻寻了个借口:“老哥,你了解我。遇到这种嚼舌根的事情,从来都避而远之。” 回想他平素里淡泊处世、非礼勿听的行事风格,展陌华对他这话倒是信了个十足十。 “你既然不知道,那就不必再脏了耳朵。”他爽快地将此事翻过去,不再捕风捉影地怀疑自己最信任的人。 他起身走回书案旁,紧接着问及正事:“对了,你刚才说最近多地干旱?情况具体如何?是否拨款救助?” “哦。”南宫焕见他换了话题,顿时轻松多了。他也跟着走过去,抽出旱情的报告,交到他的手中:“就是这两本。” 趁展陌华翻阅的空当,他精简地道出如今的情势:“自从十天前开始,封地境内大约有七个城镇接连出现轻度旱情。不过至今未曾有缓解的迹象,只怕灾情要愈演愈烈。” 其实,对于这样突如其来的旱情,南宫焕有些措手不及。毕竟自打有书记载以来,齐地从未发生过干旱。如果这样的情况再持续下去,只怕会造成难以估计的损失。一旦处理不周,激起民变,那后果就不堪设想。 展陌华特别仔细地琢磨着文书中的一字一句,这些日子深藏在心底的恐慌和担心在此时涌出来。 一个深刻在他脑海中的名字,呼之欲出:“鸣龙……” 没听清他细如蚊蝇的声音,南宫焕好奇地追问:“老哥,你说了什么?” 展陌华合上手中的文书,搁置一旁,异常严肃地看向他,幽幽地问道:“南宫,你听说过鸣龙吗?” 不明白表哥怎么会突兀地提及此物,南宫焕皱眉搜索了一下对鸣龙微乎其微的认识:“我曾在书上看到过,传说中的凶兽之一,主导干旱。” 话音未落,他脑海中灵光一现,惊讶地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问:“老哥,你不会是以为那种故事中的猛兽真的存在吧?” 展陌华想要点头,但又不知该如何接下去描述这其中的各种关节。终究,他还是叹息摇头,含糊地念道:“世事难料。” 面对南宫焕疑惑的目光,展陌华不再解释。他只邀南宫焕一起飞快、准确地把桌案上批阅好的文书整理出来。 突然,他想起什么,对刚端着茶回来的子午吩咐:“正好,你去将敬伯找来。” 不多时,子午领着敬伯回到书房。 敬伯恭恭敬敬地向展陌华行礼问安:“王爷,您找奴才有何吩咐?” 谁知,他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展陌华和南宫焕的注意。二人继续忙碌在书案前,一叠越来越高的重要文书堆在书案的右侧。 枯等了半天,敬伯仍没得到主子的应允,只好保持弯腰行礼的姿势,不敢放肆乱动,免得让主子留下不好的印象。 又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展陌华终于开口说话。他指着那叠被整理好的小山般高的文书,面色正经地对南宫焕再三嘱咐:“南宫,你将这些文书交发下去,定要严格执行,决不允许有贪私的现象存在。” 其中的厉害,南宫焕很清楚,不敢又半点懈怠:“是,属下明白。” 说完,他便捧起文书向书房外走。经过敬伯身侧时,南宫焕和善地对他微笑地打了个招呼,但可惜对方只做没瞧见,一副不将他放在眼里的模样。 面对敬伯桀骜的态度,南宫焕也算是知道了表哥为何要将他晾了那么久的原因。这奴仆太过托大,再放纵下去,怕是要欺主了。 待南宫焕走远,展陌华才正眼瞧了瞧低头不耐烦的这位将他从小带大的老伯。 141.141敲打敬伯 自打这次从京城回来,展陌华就发觉敬伯有了变化。虽然对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用心伺候,但对待别人却倨傲得很,处处高人一等。更有人直接要他辞退敬伯,免得一个下人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府里的主子。 这些话他听入耳中,心里并非不介意。但敬伯是伺候过母妃的老人,从小瞧着他长大,展陌华实在不知该如何劝他,怕伤了敬伯的自尊。 不过,刚才敬伯无视南宫焕的那一幕在他面前上演,这让他无法不重视这个事实。或许等这段时间忙碌之后,他必须要好好与敬伯谈一谈撄。 今天让他呆站了好一会,算是小惩大诫。展陌华倒了杯刚沏不久的茶,摆在桌几上,和颜悦色地对他说道:“敬伯,你坐下喝杯茶。” 正站得腰酸背痛的敬伯听小主子这般说,连忙松了口气。 “多谢王爷体恤。”他边连声道谢,边活络手脚往那椅子坐去。 展陌华冷眼看着他端起茶碗悠闲地喝了几口,笑容僵在他的嘴角边。敬伯在自己面前都敢如此放肆,更别说对待旁人的时候了。看来,他真的不合适继续在府里管事。 看够了他的做派,展陌华决定长话短说,态度也严肃起来。 他走回书案后,端坐在自己专属的高背椅上:“对了,敬伯,现在封地里四处饥旱。本王打算从今天起缩减府内用度,以示与民共苦的心意。偿” 缩减用度?这四个字落在敬伯的耳中,令他不自觉地皱眉。虽然他很快便舒展了眉头,但终究伺候人数十年的老人儿,立刻掩住心中本能涌上的不满。 他依旧挂着笑脸,站起身子恭恭敬敬地向主子谄媚笑道:“王爷心怀百姓,老奴敬佩。” 不过,展陌华此刻没有心思应付他,继续补充说道:“你传我口令,从今天开始本王与所有女眷的开销全都减半。下人的份例不必克扣。” 身为王府的主人,展陌华对待下人从不吝啬,各种优越的福利让他们能够更加尽心尽力地为主子们服务。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克扣下人们原本就不算太多的月钱。 听到这儿,敬伯的脸色和缓了许多,就连笑容里也有了些真心。 “老奴记住了。”他连连点头称是,暗自盘算:只要下人的份例不变,他所能收到的孝敬就不会受到影响。 至于女眷那边,多是有私房底子的,如今用度被裁剪,为了享受和以前一样的生活,自然也会出钱来讨好他。 这样一想,敬伯顿时觉得小主子的简直太英明了。 不过他还来不及多欢喜一会儿,展陌华又说起另一件事来:“还有,这次我回府发觉一件事情,让人心中不快。” 敬伯想不通,小主子才回府一天,能发现什么不快之事。 私下里小动作不断的他,难免做贼心虚,怯怯地偷瞟了他一眼,装傻问道:“老奴愚钝,还请王爷明示。” 对他那些不伤及厉害的小手脚早已知晓的展陌华,故意与他对视一眼。心慌的敬伯,连忙挪开了视线,生怕自己的眼神会出卖了内心的小算盘。 不揭穿他的欲盖弥彰,展陌华突然厉声喝斥:“可能是本王离府日久,有些人心浮躁。若是府里不需要这么多的下人,便裁剪掉些,免得闲来生事,竟敢背后议论主子的是非。” “王爷……”第一次直面如此大发脾气的小主子,敬伯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一时竟不敢轻易开口说话。 存心想让他感受到怒气,展陌华见他神情收敛,转而缓了语气:“我并不是指责你。这府里许多事情都靠你在打理,自然有顾虑不到的地方。” 不过,敬伯面对小主子特意送出的台阶,不敢轻视,第一时间向他大声地表明忠心:“王爷,老奴这就彻查多嘴惹事、不知尊卑的下人。一旦发现,立刻打发出去。”不过,他心里却想着,到时候揪出几个不痛不痒的替死鬼,将此事揭过去便是。 谁知,展陌华竟似看透了他的心思,特别嘱咐道:“此事做得谨慎些,不要让无辜的人终日惶惶不安。如果让我知晓其中有冤屈……” 小主子未尽的话,犹如一柄利刃悬在敬伯的头顶之上。他双膝一软,趴倒在地上回话:“老奴晓得了,一定注意。” 见这番敲打吓唬稍见成效,展陌华希望他能够自我收敛,轻轻一挥手:“去忙吧。” 不敢企望小主子会在这种情形下来搀扶自己,敬伯手忙脚乱地自个儿爬起身,狼狈地向后退着离开书房。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展陌华深深叹了口气,心中一阵悲戚。 不到午膳时间,王爷的命令已经传达到全府的各个角落。各屋的女眷少有平静以对的,大多都忍不住抱怨起来。 西跨院的某间屋里,一只纤纤玉手用力地拍打在桌案上,显示出主人的气愤不平。 “削减一半?”柳红缨不顾什么隔墙有耳,大声地骂咧咧,“原本这用度就不如以前,再减,还能吃些什么。” 不过,她可以不在乎,身为丫环的蜻蜓可不敢如此造次,连忙劝说:“姑娘,您小声些,别让人听见。” 但是柳红缨对她的忠言满不在乎,反而提高了嗓门,故意冲着屋外,示威般地嚷起来:“我柳红缨这张扬的性子,就连王爷都一直宠让。他们那些奴才还敢编排我!” 面对主子如此幼稚的行径,蜻蜓不免心中叹息。若不是害怕主子动手责打,她几乎要冲过去将房门牢牢关上,以防被人听到这些话,跑去告密。 “奴婢说句您不爱听的话。”她只好压低了声音,希望主子能够看清如今的情势,“今时不如往日,现在府里得势的是宁娆和唐瑶两位姑娘,王爷的心思也都在她二人身上。” 谁知,她话音未落,一个响亮的巴掌就重重地落在了她的左脸颊。紧接着,柳红缨恼羞成怒地怒吼便传到她的耳中:“贱婢!你敢奚落我!” 见她盛怒,蜻蜓还来不及落泪委屈,连忙扑通跪下:“姑娘息怒。” 满腹嫉妒怒火不知往哪儿发泄的柳红缨,这会儿逮到机会,岂会轻易饶过。她恶狠狠地瞪着蜻蜓,樱唇启合,说出狠毒的话语:“你要是觉得跟我委屈了,我就给二皇子去封信,将你打发回去算了。” 闻言,蜻蜓顿时吓得魂飞,不顾一切地将头在地面磕得砰砰响,口中不住求饶:“奴婢知错了!姑娘饶命,奴婢再也不敢放肆!” 她是跟着姑娘从二皇子府上被送到王爷这来的。当初二皇子的交代,她还没有忘记。如果就这样毫无建树地被送回二皇子那儿,只怕会被立即杀鸡儆猴。比起丢了小命,她还是宁愿在这儿继续挨打受骂,起码还有口活气。 过了好一会,见她额头磕出血来,柳红缨的怒气才稍平息了些,厌恶地喝斥:“吃里扒外的贱婢!还不滚出去!看着就闹心。” 得了这话,蜻蜓如获大赦,头也不敢抬地连滚带爬,匆匆逃出屋子。 借着一片阴云暂且遮挡住烈日的空隙,叶灵悠带着丫环白绒打算到柳红缨这儿走动走动。这么久还没完成皇后下达的命令,她也不免急躁起来。 谁知,还未跨入那小院落,她就瞧见一个纤弱的身影躲在墙角抽泣。 叶灵悠好奇地探过去一瞧,不由愣住:“蜻蜓。” “叶姑娘。”正在无声哭泣的蜻蜓,被她瞧见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不由尴尬地将头低低压下,想要躲避她探究的视线。 只是她那通红的鼻头和眼眶如何遮挡的住,更何况额头还有乌青血迹。 心知她必定是受了柳红缨的责罚,叶灵悠却仍轻声问起:“你怎么躲在这儿哭?” 蜻蜓不敢承认,慌忙胡乱地擦去满脸泪水,睁眼说瞎话:“没,没什么。奴婢不小心迷了眼睛。” 看她如此委屈还不忘维系主子的名声,叶灵悠也不忍再追问下去。她扭头对身边的丫环小声吩咐:“白绒,你留在这里陪陪蜻蜓。” “是,姑娘。”白绒看到蜻蜓的凄惨,也觉得她可怜。如此对比,自家姑娘实在比那位柳姑娘善良太多太多。 又看了看蜻蜓的脸,叶灵悠不由摇头长叹。她好心地让两个丫环留在一处,独自前往柳红缨的屋里。 踏入门槛,她就看见柳红缨还坐在那儿生闷气。 扬起温文的柔笑,叶灵悠一副乖乖女的模样,不请自来地走过去问候:“柳姐姐,怎么沉着脸呢?可是天气太热,心烦气躁?” 听见声音抬头望去,柳红缨这才发现她的到来:“灵悠,是你啊。” “快坐吧。”她连忙让了位子,扬声吩咐,“蜻蜓,上茶。” 谁知,平时闻声即至的蜻蜓却没出现。柳红缨这才记起她那副狼狈受虐的模样实在不宜在人前伺候。 但此刻叶灵悠在眼前做客,她只得怏怏地假意骂了两声:“哼!这死丫头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偷懒了。待她回来,看我怎么罚她!” 142.142小聚怡情 心知肚明的叶灵悠也没必要揭穿事实来得罪柳红缨,毕竟她现在需要的是能够挡在自己前面的炮灰棋子,而不是敌人,更不是随时可能被引爆的危险品。 她自己提过搁在桌上的凉茶壶,倒了两杯,将其中之一递到柳红缨的面前,盈盈笑道:“姐姐,这里不是有现成的凉茶嘛。何必让她们做丫环的来来往往,扰了清静。” “我们姐妹就这样自在地喝喝茶、聊聊天,多好。”说着,她端起茶杯,悠然地喝了一小口,脸上没有半点介意。 见她这般,柳红缨原本阴沉难解的脸也缓和了许多。她也跟着端起杯子,难得附和应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撄” 因为之前蜻蜓的事情,柳红缨有些无精打采的。两人漫无边际地闲聊了一会儿,她的情绪总算平静下来。她看了看淡定坐着丝毫没打算离开的灵悠,心里有了数,按耐不住地先开口问道:“对了,你今天来可是有事要说?” 果然,叶灵悠就是在等她的这句话。在确定屋外没有旁的闲杂人后,她压低了声音,谨慎地注视着柳红缨的双眼,然后问道:“不知姐姐对宁娆此人作何感想?” 提及这件事,柳红缨先前的怒火瞬间又被勾起,怒气冲冲地骂道:“那个小贱人!她确实有点本事,以前做小伏低的险些让我小瞧了她。” “是啊。”叶灵悠很满意她的反应,眼眸微微一转,添油加醋地扇动,“昨夜那番舞蹈可不是她随心而为,光是那只小白猴就足见她的心思和心计。看来,她是卯足劲儿想要取代唐瑶的位置。偿” 昨晚那贱人的谄媚劲儿,所有人都看得出她的野心勃勃。想起之前自己还和她联盟,设计要淹死唐瑶,柳红缨就觉得自己简直是傻到留人。 正因为如此,她更加气愤难平,咬牙切齿地说:“原本我真心讨厌唐瑶,可如今却觉得整天虚伪呵呵笑的宁娆比她更难缠。” 叶灵悠见火候已到,连忙问道:“那以后姐姐打算怎么办?” 吃一堑长一智。柳红缨突然看了她一眼,原本激动的情绪生生被压抑住。 她喝了两口凉茶,顿时转了口风,悠哉地摇起团扇,嘴角更是出人意料地浮起一丝笑容:“既然她没打算撕破脸,我们便对她客气些。左右不过是相互利用。” 这样的回答,显然出乎叶灵悠的预计,本能地呆愣了一下。虽然她很快就恢复如常,但那份惊讶已经落入专注观察的柳红缨眼中。 她不着痕迹地借着喝茶的动作遮挡住嘴角了然的冷笑。从一开始,她就好奇,为何从来清高自洁的叶灵悠会主动跑来找她亲近。经历过宁娆的事情后,她就猜测到,灵悠恐怕存着一样的心思,都想将她当刀子使。 今天算是确定了心中的想法,柳红缨对待叶灵悠的态度立刻不再那么不设防。 敏感聪慧的叶灵悠第一时间察觉到她的不同。话不投机,她也不再浪费时间,想要回去静下心来,好好想想对策。 又附和着寒暄了几句,她起身告辞离去。走出院门,她睹见白绒还陪着蜻蜓说话。那丫头也是个可怜的,不知又触到什么伤心事,眼泪哗哗得止不住。 坐在墙边的两人看见她从里面出来,立刻迎上前来。蜻蜓用力抹干脸上的湿漉,强打起精神请安。 叶灵悠和蔼地牵过她的手,温柔地宽慰了几句,并掏出自己的锦帕为她轻轻擦去泪水。看着蜻蜓眼中流露出的感激,灵悠的眼神、举止更是柔和。 花费了不少时间来安慰蜻蜓,待到她们主仆二人回到自己屋里,早已过了午膳的时间。大厨房统一配送来的饭菜被搁在小炉子上的笼屉里温热着。 白绒打开笼屉,端出饭菜摆在桌上,又取出碗筷摆放妥当,服侍着主子粗略的吃了一些。 收拾好碗筷菜碟,沏好一杯热茶端到主子手边,她这才向主子说出今天收到的来自京城那边的消息:“姑娘,皇后那边又派人来催促了。” 微微皱了皱眉,叶灵悠沉闷地点头应道:“我知道了。”她接过白绒递来的信笺在热气腾腾的茶水上掠过后。 她一边等候纸上隐藏的字迹浮现,一边寻思起以后的对策:“唉,看来这柳红缨也是个靠不住的,终究是要自己动手。” 已经读过密信的白绒却对她说:“不过,皇后的口谕与以前有些变化。” “哦?”叶灵悠好奇地抬头看向她,露出询问的神情。 白绒点点头,接着汇报:“皇后指示您一定要抓活的,而且还不能伤到她。” “抓活的?还不能伤到?”叶灵悠的肩膀瞬间垮下,一对秀眉拧成了结。唉,这下可更麻烦了!她非但要想办法抓住唐瑶遣送回京,还得提防姓唐的被别人给误伤了。真是令人头疼的指示。 烈日渐渐西落,让燥热的空气稍有一丝凉意。 杏园中,下人来往穿梭。在偏厢的小厅里,一场简单温馨的家宴正在紧锣密鼓的做着最后的准备。 除了兴致勃勃的唐瑶外,同住在园中的唐璇、唐景云率先来到。 身体已经彻底康复的唐璇,渐渐恢复了少女的活泼。她走过去亲昵地揽住唐瑶的手臂,欢快地问起:“姐姐,我们过来了。可有什么帮得上忙的?” 反观唐景云因为三不五时受到子蛊的影响,显得脸色苍白,眼下更是挂着乌青的黑眼圈。不过,他知道是唐瑶宴请王爷,就拒绝了姐姐让他留在屋里休息的提议,特意跟来。 见到二人,唐瑶扬起笑脸:“璇儿,景云,你们到了。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你们就过来这边陪我聊天。” 正放下手中的果盘,银月也呵呵笑道:“是啊,小姐、少爷,这里交给我们打理就行。” 将三人送至一旁的隔间安置好,银月转身继续忙碌起来。 她刚踏出宴厅的门,就见到一个颠簸的身影从远处走过来。赶忙迎上去搀扶住,她客气恭敬地说:“宣先生,姑娘在里面等着您呢。” 虽不习惯女子的碰触,但宣敬默确实腿脚不便,也就不矫情推托。 二人没走几步,就听见从院门那儿传来热络的招呼声:“先生!” 宣敬默循声回头望去,正看到展陌华和南宫焕二人相携快步走过来。 “王爷,南宫大人。”他停下脚步等候,笑颜相对,“你们也到了。” 不同于展陌华的颔首礼,南宫焕向他毕恭毕敬地行了个拱手礼:“宣先生。”对于这样的能人异士,他总是多些尊重。更何况,宣先生还是养育了唐瑶的义父。 展陌华让银月先去忙碌准备,自己接替她的位置,扶起宣敬默向宴厅边聊边向宴厅而去。 早先一步得到下人禀报的唐瑶,领着那姐弟俩一同来到宴厅门前。她远远看见几人身影,欢快地小跑过去。 靠近一瞧,她顿时嘟起嘴来:“义父!你腿还伤着呢,怎么自己走过来了。该让肩辇载过来嘛。”说着,她更是冲展陌华用力瞪了一眼。展陌华面对她无声的指责,只好低下脑袋,不敢反驳。 倒是宣敬默将这对小儿女的互动尽收眼底,深觉有趣地开口替展陌华解围:“别瞪他,是我自己不肯。” 即便如此,唐瑶还是不满地白了展陌华一眼,走过去用手肘把他拱开,自己搀扶起义父缓慢小心地步入宴厅中。 直到将义父送到席位上坐好,她还仔细地检查了他的伤口,确定无碍后这才彻底放下心,面色也和缓多了。 宴厅中的诸位各自入座,除了各位主子,就连院里有头脸的丫环小子也都安排了小桌坐在下首边一同用餐。 展陌华看了眼取代苍皞、陪同前来的子午,对唐瑶说道:“瑶瑶。本来苍皞也该来的,可惜他身子不适,没有口福。” 听他如此说,唐瑶立刻心领神会地吩咐下去:“既然他来不了,那我待会让小厨房预备一份给他送过去便是。” 展陌华不自觉地向宣敬默的方向看了眼,正巧碰上他也看向自己。两人用眼神交流了彼此心中所想,却不便道出。 主宾就坐,宴席正式开始。一道道凉热佳肴从小厨房有序快速地送达到每个人的面前。 身为这次发起宴会的主办人,唐瑶瞥了眼展陌华,意有所指地开场说道:“有件事我可事先声明。今晚就只是大家闲聊家常,可没什么歌舞助兴。” 知道她还对昨天那靡靡的歌舞耿耿于怀,展陌华笑意浓浓,故意冲她努嘴,暧昧地说:“有你在,不需要那些。” 此言一出,厅中众人都忍不住嘻嘻偷笑出声。唐瑶羞涩懊恼,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娇嗔喊道:“展陌华!” 得到这般可爱的反应,展陌华更是放肆的哈哈大笑起来,心满意足。 宴会就在这样轻松逗趣的气氛中正式开始,席间大家谈天说地,其乐融融。 143.143风波骤起 月上柳梢头,众人酒足饭饱,慵懒地随意聊着天。宣敬默更是将自己这些年所遇到的奇异经历当做故事说出,引得大家聚精会神地洗耳恭听。 沉浸在他所描述的玄妙惊奇的场景中,两个时辰就这样度过的飞快,唐瑶心疼义父仍有伤痛,怕他太过劳累,于是开口让大家都准备散了休息去。 虽然津津有味地还想听下去,但既然唐瑶都如此说了,诸人也不好意思再缠着宣敬默,只期待下次还有机会继续听他说起这些惊险趣事。 身为杏园的主人,唐瑶将邀请的客人一一送走。就连想要继续留宿在此的展陌华也被她无情地赶了回去撄。 唐瑶舒了口气,转身看见仍陪在身边的姐弟俩,缓步领着两人往回走。 她抬头望着夜空,只见方才还月朗星稀,这会儿竟然飘来好几片阴云,俨然有将明月严实遮住的架势。 “不知道这阵云,能不能像昨晚那样带来些凉雨。”她忍不住感慨。今天敬伯来告知封地境内多处旱情严重,若是能够多下几场雨,或许就能缓解旱地的情况。 如果是在以往,她得知此事,定然会挑中几家大户去偷盗金银送给灾民。虽然这样做不能解决干旱,但起码可以让灾民有足够的盘缠逃避到不缺水源的地方暂时居住偿。 可是,现在她被困在这齐王府里,行动不便。如果到逃出这里,她确实可以自由行动,却随时有可能被皇后的人盯上。 她并不傻:按之前皇后誓死追杀的情形来看,她不会天真的以为这几个月的太平日子是因为皇后放弃了。恐怕她一踏出展陌华的保护范围,那些杀手立马就会出现在她面前。即便现在她有小九帮忙,但凭她那拙劣的操作和微弱的内力,还不能完全熟练的操纵小九进行攻击和护卫。 不知她脑海里转过这许多的念头,唐璇见她眉间阴郁笼罩,只当她是苦夏,开口劝道:“姐姐你别怕,看这两日云层一天厚过一天,想来不过这几天总有大雨。” 感受到她的贴心,唐瑶回过头笑了笑:“璇儿,因为干旱的缘故,陌华要求今天开始府里消减用度,你可得吃阵子苦了。” “姐姐瞧您说的。”唐璇睁大一双美眸,摇头微笑,“当初我和弟弟流落街头,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都过来了,还有什么苦吃不了的。再说,在府里养尊处优的,虽说消减用度,但也比寻常人家的富足许多。” 听她知足感恩,唐瑶的笑容更盛,满意地点头称赞:“你能如此想,我就放心了。不过,如果有什么缺的,竟然对我开口。即便不用府中的份例银子,我手头的银子也足够让我们三个人过得舒舒服服。” 总是一再地受到恩惠,唐璇心中不知该如何报答。如今一无所有的她只能再三感谢。 眼见已经走到东厢房,唐瑶连忙抬手拦住她滔滔不绝地感恩:“好了好了,别总说这些生分的话。今晚也累了,都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再考虑做些什么打发这闷热的日子。” 道了晚安,唐瑶转了方向,往寝屋走去。 突然,耳后一阵疾风擦过,她多年来的危机意识和肢体的条件反射,本能地弯腰躲开这突如其来的攻击。 “是谁!” 她大喝一声,旋即向前疾冲几步,到了安全距离,才回转身子摆出防御的模式。可当她看清手持利刃的刺客面目,整个人都呆愣住。 但是在下一秒,她已经联系起所有的关联,镇定下来。 “景云,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沉声问道,多么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的。可惜,唐景云的双眸泛着诡异的粉色,忽隐忽现,表情木讷似失去了神智。 在一旁惊得无法行动的璇儿听到唐瑶的问话,这才回过神来。她快步冲上去,一把拉扯住亲弟弟,难以置信他会如此忘恩负义:“你疯了!怎么可以刺杀唐瑶姐姐!快点把手里的匕首扔掉!” 对她的话一向言听计从的唐景云,迟疑地将目光从唐瑶的脸上挪到自己的手臂,接着又从自己的手上移到姐姐的脸上。 她眼中的焦急和关心,让唐景云原本木头人般的表情有了些许变化。他微微歪了歪脑袋,仿佛想认清眼前的这个女子究竟是谁。 他眼中的空洞和怀疑,简直吓得璇儿六神无主。她的手又加了力度,想要将弟弟摇醒:“景云?馒头?靖弟!” 她的声音一声比一声焦虑,一声比一声绝望。顾不上现在人前,她情急之下,连弟弟的乳名都叫了出来,只希望能够唤醒如坠魔咒的亲人。 那声靖弟喊出,唐景云眸中的粉色消散了几分,眉头也困惑不已地皱起来。 可还未等璇儿高兴,他突然用力甩开她牵制的手,眸中粉色越来越弄,越来越亮。 猛地,唐景云再次抬起手中的利刃,疯了般地向唐瑶用力地刺过去。摔倒在地的璇儿心知此事有异,无论这两者之间哪一个受了伤,她都无法接受。 甚至,璇儿宁愿弟弟被打伤。如果景云受伤,或许还能逃过追究责任;但若是唐瑶姐姐受到伤害,即便她不追究,王爷也不会轻易放过弟弟的。 她正想着,那边的两人已经打斗起来。虽然她不懂武功,但也能看得出唐瑶处处躲闪相让,否则弟弟早就被擒住。 “姐姐,您快点将他打晕吧。”璇儿的目光紧跟在那晃动的刀尖上,情不自禁地大声嚷起来。 谁知,她这突兀的一嚷,竟让唐瑶分神发楞,忘了躲避利器。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唐景云见机不可失,一个箭步蹿到她的面前。他手中的匕首深深地刺进唐瑶的体内。 随着他收手将利器拔出,一股鲜血喷溅出来,洒在他的脸上,也浸湿晕染了唐瑶的前胸。 望着红色在眼前蔓延,璇儿尖叫着受刺激晕倒在地。 “完成。”唐景云冷漠地看着唐瑶在自己面前出两个字。 唐瑶在双眼发黑的瞬间,还是清晰地捕捉到了他的话。如释重负般,她心头一松,也陷入昏迷之中。 “天啊!”被这里异样的动静惊动而赶过来的下人们,见到这一幕,一个个都吓得双腿发软、浑身发麻。另有几个胆大的不敢拖延,连忙跑去通知银月和王爷他们。 当!匕首落到地上,唐景云双眼空洞,看着对自己指指点点的人群。他眼中的粉色自从刺中唐瑶后,便渐渐消散。 突然,他全身的所有力气像是被人抽空,四肢一软,他也咚得倒地晕过去。 等到银月赶到东厢时,就见到三人全都晕厥在地,而主子更是身染鲜血、触目惊心。 “呆愣着干嘛!”她急得回头冲人群怒道,“还不快去医坊请余大夫来。另来几人想办法将姑娘抬到屋里去。” 她的一声令下,原本不知所措的人群立刻***动起来,纷纷帮起忙来。 原本已经躺下休息的展陌华在听到这个消息后,连外袍都来不及穿,胡乱地沓着鞋子就跑往杏园。 在院门前,他正巧遇上匆匆赶来的余青。二人顾不上客套,急忙赶到唐瑶的寝屋里间。“”“瑶瑶!”展陌华来到床边,看见浑身是血的唐瑶,双目圆瞪泛起血丝。 余青拍拍他的肩膀,请他让出位置,好让自己为唐瑶治疗。为了不被打扰,余大夫更是把这位快要失控的王爷请到外面去。 就在他看诊的空当里,展陌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让银月把几个最早发现此事的丫环小厮找来。他要亲自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爷,他们到了。”银月双眼通红,泪水在眼眶中不住打转,强忍着不落下来。 展陌华更是压抑着要杀人的怒气,犀利的目光如剑般射向眼前站成一列的下人,浑身散发出令人胆颤的冰霜寒意。 他深吸口气,沉声说道:“你们把发生的事情仔仔细细说一遍,若有疏漏隐瞒,本王定不轻饶。” 随即,他手指其中一人,吩咐:“就从你开始说。” 被找来的几人,听说是王爷要亲自问话,此人本就胆小,已经吓得瑟瑟发抖,脑中空白一片。这会儿王爷又说如有疏漏就要严惩,更是让他不敢轻易开口,生怕有星点忘记说的。 见他神情变幻、支支吾吾,展陌华又急又气。砰!他一掌拍下,瞬间毁了身旁的红木圆桌。 被击碎的木屑飞溅,拍打到那人的脸颊,划破他的肌肤,渗出一丝血来。 那人顿时吓得双膝无力,跪倒在地。紧接着,一股尿***味儿传了出来。众人望去,他竟是被吓得尿了裤子。 “无用。”展陌华厌恶地瞪了他一眼,命人将他拖出去安抚询问。他自己则一边看着奴婢清扫堂内,一边另指了旁人来回话。 “奴婢没看到事发为何,等大家赶到时,唐姑娘和璇儿小姐已经晕倒在地。”这人虽是女子,但却口齿清晰,“奴婢只见到景云少爷手里握着一柄滴血的匕首。” “景云少爷?”展陌华把目光移到银月身上,示意她解释解释。 144.144另有隐情 “回禀王爷。”银月接收到王爷的目光,立刻往东厢斜了一眼,尽量含蓄地向他提醒道,“景云少爷的**名就是馒头。” 馒头?一个面黄肌瘦、倔强骄傲的形象立刻跳跃到他眼前。 “原来是他!”展陌华原本就皱起的剑眉,瞬间拧成一团。全身除了愤怒暴戾外,更增添冷冽弑杀的气息。 对于这样的“刺客”嫌疑人,他从心底难以接受。如果真的是馒头下的手,那就是以怨报德,瑶瑶将他们带回府里就成了引狼入室撄。 不知瑶瑶在被他刺中时,心里该是多么的伤心。感同身受的他,恨不得把馒头现在就押在面前,千刀万剐了。 可回想起以往相处的场景,他又在心底存了疑。如果真的是馒头,早在入府之初就有许多的机会下手刺杀,又何必等到今晚这种人赃并获的情形下动手呢。 依次听取了剩下几人大致相同的口供,展陌华的眉头越皱越紧。 直到最有一人说完停下,展陌华在命他们离开前,严厉地命令:“你们退下,事态未明,不许在外面胡说生事。偿” 几人如释重负,争先恐后地向外冲去,生怕慢了一步就又要被王爷留下问话。 担忧地望了眼被屏风阻隔的里间,展陌华强忍住想要进去守在唐瑶身边的冲动,按捺性子将注意力分拨一些。 银月趁此空当贴心地沏了杯清爽淡茶递上。展陌华接过抿了口茶水,焦躁的心情稍微平静下来。他右手不停地拨弄着茶碗盖,沉吟许久,问道:“那对姐弟的情形如何?” 见他终于问起东厢的二位,静候在旁的银月连忙回话:“小姐和少爷那儿也已经请了医坊的大夫前去诊治。” 展陌华点点头,对她的冷静反应和周到处事很是满意。不过,如果真的是馒头那孩子的所为,难免此事从一开始就是别人设下的圈套。 突然,皇后那张阴毒的脸在他的脑海中一晃而过,他整个人顿时紧张起来。 “子午、银月。”他果断地下令,分配任务,“你们两人现在就去东厢盯着,一旦他们状况有好转,你们立即替我先问个究竟。” 被点名的二人领命而去,展陌华的全副身心都落在了那一屏之隔的小小空间里。什么想法、什么思考,对于此刻的他来说,只剩下一片呆滞的空白。 感觉仿佛经历了漫长的时间,久到他以为自己就快要麻木。终于,那扇阻挡了视线的屏风后有了动静。 他激动地站起身,还未及迈步,就睹见余青绕过屏风走了出来。 “余大夫,瑶瑶她……”展陌华紧张地上前急切追问。 不待他说完,余青就明白他要说的话。他叹着气摇摇头,简单明了地描述唐瑶的伤势:“被利器刺中要害,失血过多,有些棘手啊。” 该死!展陌华觉得浑身的血瞬间冰凉凝结般。用尽全力地一拳砸在墙上,竟将墙里的砖都砸碎了两块,淅淅沥沥地落下粉屑。 余青见他如此暴力,吓了一跳。出于医者本能,他飞快地抓过展陌华皮开肉绽的拳头,麻利地清理伤口,顺手包扎好。 “王爷,您得当心自己的身体。”他不赞同地瞪了展陌华一眼,忍不住劝解,“虽然伤势棘手,但也绝非一点希望都没有,老夫会尽力而为。” 听到连余大夫这样出色的医者也不敢打包票,展陌华悲从心头起,眼眶湿润地哽咽道:“我想进去看看。” 余青点点头,陪同他一起回到里间:“这自然可以。” 两人立在唐瑶的床榻旁,一时静默无声。展陌华心痛地望着那陷入昏迷仍神情痛苦的唐瑶,恨不得那一刀扎在自己身上。 平日里娇嫩红润的脸颊如今惨白,就连那诱人的樱唇也泛出淡淡的青紫,看来余大夫说她失血太多并不夸张。 轻轻的一声抽泣,落在余青的耳中犹如轰雷震天。他悄悄看了眼展陌华,见他眼眶中泪光滚动,随时要滴下来,于心不忍。 他上前动手掀开唐瑶胸前的被子,指着已经止血处理过的地方,劝道:“王爷,您瞧这伤口幸好没有正中心脏,否则就是大罗金仙来了也难救治。” 原本还勉强能够稳定住情绪的展陌华,这会儿亲眼目睹了她胸口被血迹染红的绷带,立即暴跳如雷:“可恶!” 余青今晚被他几次三番的惊吓,连忙对他做出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沉睡昏迷中的可怜人儿。虽然无声,但展陌华却立即闭嘴。只是怒目圆瞪的他让人看了还是止不住心头发颤。 不想再和这随时失控的狂狮共处一室,余青趁着时候,连忙收拾好医药箱:“王爷,老夫这就去开方抓药。” 展陌华的视线胶着在唐瑶的身上。他轻轻为唐瑶盖上被子,一边掖好被角,一边对正要离开的余青吩咐:“不止如此,唐姑娘伤愈前的一切吃喝之物都由你来把关。” “老夫明白。”余青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下。即便不是王爷下令嘱咐,他也打算要亲手准备唐瑶这段日子的饮食和汤药。 辞别王爷,余青背着药箱走出杏园。直到出了院门一段路,他才停下脚步,扭回头叹道:“丫头,剩下就看你的造化了。”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一深一浅的步伐,身影已经越过屏风:“王爷。” “宣先生?”展陌华诧异地回头望去,“您也来了?我明明交代今晚先别打搅您。” 宣敬默拄着权杖一路赶来,这会儿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不怪佣人,是我自己刚躺下就察觉到异样。” 看了眼躺在床上似在熟睡中的女儿,他不耽误时间,直接询问伤情:“瑶瑶她怎样?” 无力地摇了摇头,展陌华把刚才余青的诊断结果对他复述了一遍:“还在昏迷中,余大夫说她失血过多。” “谁干的?”宣敬默紧接着问。 硬生生将差点脱口而出的馒头二字吞回肚子里,展陌华换了种更谨慎点的说法:“现在还不知道,但很有可能是她捡回来的那个男孩。” 谁知,他话音刚落,宣敬默就用力撑起拐杖,要往外走去。 展陌华连忙扶住他不稳的步履:“宣先生,您要去哪?” 冷哼一声,宣敬默狠狠地说:“我去瞧瞧是什么样的人敢动我的女儿。” “可您腿伤还没好,这样走动对伤势不利。”展陌华可不希望在瑶瑶醒来后发现义父成了腿脚不便的人。 “这样吧。”他思寻再三,依依不舍地看看唐瑶的脸,一咬牙主动说出,“您替我守在瑶瑶身边,我这去将他提来。” 说完,他把宣敬默扶到床边的椅子坐下,又看了几眼唐瑶,这才艰难地迈着脚步强迫自己去履行刚做下的承诺。 待确定他已经走远,宣敬默嘴角突然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 “丫头。”他没好气地斜了唐瑶一眼,低声叱道,“还装傻?” 说来奇怪,刚才还伤重垂危的唐瑶居然轻松地睁开了双眼。炯炯有神的双眸如精灵般在昏黄的烛光下闪烁。 “义父。”她挠了挠有些凌乱的发丝,讪讪笑道,“你发现了啊。” 见她果真没大碍,宣敬默的一颗心这才真正的放下。他鄙夷地嗤鼻骂道:“哼,也只有那个关心则乱的愣小子才会被你蒙骗。” 听到义父这样说,唐瑶反而不好意思地吐舌做了个鬼脸。 没兴趣陪她玩耍这么幼稚的游戏,宣敬默瞪了她一眼,追问真相:“快说说吧,你这到底怎么回事?” 可是唐瑶之前的笑脸闻言垮下,打量四周确定没有闲杂人士,这才双手合十,饱含歉意地对他说:“义父,你再等待两天,现在不是解释的好时机。” 眼见女儿伤的不重却大费周折地伪装,宣敬默也知道她定然有自己的企图。既然她此刻不肯说,他也不便苦苦追问。 “像你这样的鬼灵精,我才不信会这么简单的就被人刺杀交代。”他看向这个从小养大的女儿,满是自信地说。 计划顺利成就了一半,心情大好的唐瑶故意玩笑道:“你这语气听着似乎很遗憾……” “哼。”宣敬默指向东厢,好心地警告,“小丫头,你待会可得好好演戏,否则让王爷发现你可就惹祸了。” 对于义父的太过小心谨慎,唐瑶反倒满不在乎。如果展陌华知道她没事,还不知心里有多高兴,岂会因为这种小事而责罚她。 不过,为了让义父安心,她还是孝顺地点头答应:“多谢义父提醒。” “你啊,”宣敬默怎会看不懂她的心思,有些无奈地对她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王爷的眼眶红成这样。要不是我出现,恐怕他要落下几滴男儿泪了。” “当真?”唐瑶听他如此说,立刻激动忘形地做起了身。她露出懊恼的神情,后悔没看见展陌华为自己眼红流泪的样子,不知道错过这次,何时还有机会能瞧见。 145.145盘问璇儿 一眼看穿这丫头的心思,宣敬默突然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 不过,对于她向展陌华隐瞒实情的做法,他还是颇有微言:“瑶瑶,你千万别掉以轻心。要么就一直欺瞒下去,要么就早些让他安心。” 这父女俩正说着,就听到外面传来轻盈的脚步声,显然不是展陌华。唐瑶连忙闭眼躺下,宣敬默则默契地替她掖好被子。 “宣先生。”奉命回来报信的银月,含泪看了眼躺在床上的主子,随即对宣敬默说道,“王爷请您过去东厢一趟。璇小姐已经醒过来,但是身子虚弱,无法到这儿来问话。” 听说璇儿先醒过来,唐瑶的睫毛微微抖动,即便闭着眼睛宣敬默也能发现她正在提溜地转着眼珠子。他连忙轻咳一声以示提醒,而后回应银月:“既然如此,那我过去一趟也没事。不过,瑶瑶这里没有可靠的人照顾,我不放心。” “这不难。伺候姑娘本就是奴婢该做的事,我唤个稳妥的小子送您去东厢便是。”银月一点都不觉得为难,立刻安排到位偿。 送走宣敬默,银月坐在他刚才的位置上,望着面无血色的主子,轻声抽泣,眼泪儿不住地往下落,擦也擦不干。 她擦去落在被子上的眼泪,对着昏迷的唐瑶,自言自语地道出心中的恐慌:“姑娘,您几时才能醒过来呢?这园里就要乱套了。” 听到她在耳边轻泣,装睡的唐瑶于心不忍,几次险些想要张开眼睛告诉她实情。但一想到自己和余大夫、戚叔制定的计划,她还是狠心地将这些都忽视。 此时的东厢比唐瑶的屋里人多了不少。除去府中大夫、丫环小子,还有展陌华等人。看着哭成泪人的唐璇,他有些无从张口,不知是该安慰还是逼问。 宣敬默还未进屋,就听见少女哭泣不止的声音。他被扶着跨过门槛,对愁眉失神的展陌华唤道:“王爷。” 听到他的声音,展陌华如同在迷雾中找到了支柱,一颗茫然空白的心顿时找到了依靠。 “先生您到了,快请坐。”他连忙起身,亲自把宣敬默搀到靠近床榻的小桌旁。 宣敬默坐稳后,目光如炬,直直望向那仍在抽泣的少女,问道:“这就是璇小姐?” 见唐璇哭得顾不上回答,心急的展陌华替她将身份解释了一遍:“嗯,不过现在的身份已经变成瑶瑶的亲妹妹。所以如此论来,她算是您的二女儿。” 点点头,宣敬默对她说:“既然如此,为了瑶瑶的安全,我就直接叫你璇儿了。你也就跟着瑶瑶称呼我为义父或者老爹吧。” 唐璇这才注意到来到屋里的人,红着鼻尖控住泪水,抬头看向他。此人在刚结束的宴会上已经知道了身份。他是唐瑶姐姐的救命恩人,也是姐姐最为信任依赖的父亲。虽然她被姐姐认为妹妹,但却不敢忘本地称呼他作爹。 “义父。”她低眉顺目,恭恭敬敬地对他颔首行礼,只因身子虚弱无法下地跪拜。 感受到她的诚意,宣敬默也不挑理。他和展陌华一样,现在最关心的事就是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三个人全都昏迷晕倒。 他直截了当地直奔主题:“既然你最先醒来,那就劳累把之前的情况对我们说一说。” “我,馒头,姐姐……”她语无伦次地想要解释,却又不知从何处说起。这一着急,刚收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想起她小小年纪遇到这般大事,定然惊慌害怕;刚醒来,又被人催促追问,也实在是可怜得很。见到梨花带雨的唐璇,心知女儿无事的宣敬默反而安慰起她来:“你别哭,先缓缓神再说。” 伺候在旁的翠凤更是麻利地将投过水的巾帕递给璇儿,希望她能够擦把脸清醒些。 “王爷,我弟弟他一定是中了魔。”唐璇突然惊慌失措地大声嚷嚷起来,猛地捏紧手中的巾帕,“粉色!他的眼睛!”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颠来倒去地重复着这句话,一双黑眸瞪大,空洞得让人害怕。 无需王爷指示,翠凤吓得连忙倒了杯温热的茶,端到她的嘴边:“小姐,您快喝口茶水压压惊。” 因为害怕而急促呼吸的唐璇就着她的手,咕咚咕咚地灌了两大口。然后她又紧张非常地盯着展陌华,说出话总算有了逻辑:“靖弟他的双眼都发出粉色的光!一定是入了魔!” 粉色的瞳眸?展陌华和宣敬默二人对视一眼,心头一震。这是怎样的巫术?居然有人在王府里利用邪门歪道,想要夺取唐瑶的性命! 二人还要再问,恢复了些气力的唐璇却坐不住,急切地想要下床往弟弟那边去:“我看看他去!” 没得到王爷的放人允许,翠凤怎敢轻易让她出去,连忙把她按住,一个劲地劝:“小姐您先歇会,少爷他还没醒过来呢。有子午他们在那边伺候,您就放心吧。” 谁知,听了她的话,唐璇反而挣扎地更加激烈。 “不,不行。你们一定会以为是他伤了姐姐,一定会把他关押起来!”她越想越害怕,仿佛眼前已经看见弟弟被严刑拷打的画面,疯了一般地想要摆脱翠凤的束缚,“不,不,你们会杀了他的!” “小姐,小姐。”翠凤几乎留不住她,只得偷偷向王爷求助,不敢再用力让她受到刺激,“你冷静下来。少爷他平安无事,只是昏睡而已。” 对于她的话,唐璇根本不信,大声喝道:“你骗人!” “她没有骗你。”在旁冷眼注视这一幕的展陌华冷漠开口,语带警告地提醒她,“但是如果你不能将当时的情景详细告诉我们,恐怕他会成为别人的替罪棋子。” 替罪棋子?那么说,王爷并没有认定弟弟是真的刺客?他相信弟弟是被人操控的? 如此想来,唐璇狂躁的情绪总算得到了控制,慢慢冷静下来。 “我,我说。”她挺直了背,坐在床上,开始回想起那令她难以置信的一幕,“你们离开后,姐姐送我们俩到东厢。刚晚安道别,景云就如疯了似的刺向姐姐……” 那诡秘闪烁的粉色、触目惊心的殷红,让她的神经再次紧绷起来。就在这番叙述中,她有几次差点紧张到昏厥,多亏翠凤的安慰才坚持下来。 短短的一盏茶时间,却漫长的犹如过了整个世纪。湿透的发丝黏在面颊上,狼狈的唐璇好不容易压住恐惧,把事情详细复述一遍后,再次央求:“王爷,我知道的都说了。您让我去看看弟弟。” 从她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大概,展陌华想要立刻回到唐瑶身边。对于璇儿的请求,他只淡淡地交代了一句:“翠凤,你等她情绪稳定了,再陪她过去看望。” “是,王爷。”王爷的话让翠凤心中好受不少,毕竟也伺候照顾了这对姐弟好一阵子,多少有了些主仆情意。尤其是他们之间的姐弟深情,更是让她想起远在老家的弟弟,因此她对璇小姐更加同情。 展陌华和宣敬默离开东厢,直奔唐瑶所在的寝屋走去。 “宣先生,您觉得她的话可信吗?”他走着走着,突然皱眉问道。 怀疑所有可疑的人事物,并是人之常情。宣敬默仔细回想少女的言行举止,一时也寻不出破绽之处:“如今她的弟弟在我们手里拿捏着,想来她不敢胡编乱造。” 二人边走边讨论,半路上又遇见了提着药篮送来的余青。 展陌华体恤他年迈,立刻接过他手中的药篮:“余大夫。”另有小厮接替他来搀扶宣敬默,跟随他们的步伐向前走。 “王爷。”余青指了指药篮,解释此行目的,“我为唐姑娘送药来了。” 要是在平时,展陌华自然要客气一番,但今天他没有这份心情。转眼间,三人回到寝屋的厅室。 余青打开药篮,端出温热的药碗,对二人说:“请二位在外稍候,老夫进去再察看下伤势是否有了好转。” 说完,他快步走进里间,将银月也打发出去。屏风再次拉开,严实地遮挡住他们的向里投去的视线。目睹这举动,宣敬默立刻发现了可以套出实情的另一位人选。 余青走到床边,将药碗放下,轻轻拍打床沿:“唐姑娘,是我。” 听出他的身份,唐瑶立刻挪动了一下自己僵硬的四肢,扭了扭颈脖。 “余大夫。”她睁开双眼,冲他嘿嘿一笑,立刻问出自己无聊时寻思许久的问题,“你有没有带能让人陷入昏睡的药物?最好是无色无味,便于使用的。” “丫头你想做什么?”余青把汤药塞到她的手中,见她立刻皱起小脸,心里一阵暗乐。 唐瑶试探地想把药碗放到一旁,谁知却被余青狠狠地瞪了一记。她只好屏气仰脖,将药一口气灌下。 喝完以后,她立刻把碗塞回余青手里,吐着舌头想要减轻嘴里苦涩的味道。 “以防万一。”她警惕地瞟了眼屏风,确定没人靠近,这才凑近余青小声说,“今晚我要趁热打铁,潜入碧园查探。” 146.146最佳人选 分神找药的余青,从箱里翻出一小包粉末,把使用方法教给了她后,突然意识到她想要做什么:“那这药?” 飞快地收起药包,唐瑶吐舌笑道:“当然是下给展陌华和银月,免得他俩守在床前,让我无法行动。” 心知抢不回,余青无奈地冲她摇摇头,没好气地提醒:“你可真是鬼灵精怪的,当心王爷知道了翻脸。” 唐瑶却自信满满地回他个鬼脸:“他才不会。撄” 顾忌展陌华等人等在屏风外,既然正事办妥,余青也就起身离开了。这一通兵荒马乱后,已经敲起了四更梆子,再过不久就要天亮。 展陌华寸步不移地守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看着至今未苏醒的唐瑶。紧紧握住她的手,似乎只有感受到她仍然温暖的体温,他才能安慰自己不至崩溃。 收拾好外头的杂乱,银月走进里间,入眼地便是这一幕。 见到向来意气风发的王爷露出这般悲戚的神情,她于心不忍地上前去劝说:“王爷,您去歇着吧。这里有奴婢伺候。偿” 听到她进来说话的声音,展陌华连头也不抬,视线都未挪开过,轻声吩咐:“不必。你取床被褥铺在软榻上,我今晚就在这儿睡。” 知道此刻再说什么都是多余,银月只好红肿着眼眶,迅速地为王爷准备被褥铺盖。另外,她还贴心地准备了差点,即便王爷已经茶饭不思,但如果姑娘醒来也可以补充些食物。布置好一切所能想到的,她才默默退到屋外的廊下守夜,将这一方小小的空间留给二人独处。 太过寂静,一直在专注装睡的唐瑶意识到整个屋子安静下来,她的身边也只剩下展陌华的气息,顿时觉得浑身的触感都变得异常敏锐起来。 她被握住的左手正感受到从他掌心源源不断透过来的热度,灼热炙烫。明明很用力,却又让她有种被细心呵护的感觉。 突然,一抹冰凉落在她的手背上,湿润润地迅速晕开,渗透肌理。原来义父所说的并不是哄逗她开心,她居然让一个男人哭泣了。 唐瑶的心头顿时百感交集,柔情四溢,险些就要控制不住地睁开双眼对他说出真相。 猛然间,她右手触及小小的纸包,让她的理智尽数回笼。她不着痕迹地将它挪入掌中,慢慢运动手指打开装了安魂药的小药包,依照余青所教,以内力催动药粉在空气中挥发。而她自己当然是屏住呼吸,不敢嗅到一丁点。 余青的药粉果然效果非凡,不过眨眼功夫,展陌华已然被药倒。察觉到他身子瘫软地倒在床上,连压到她的伤口都不知,唐瑶这才安心睁开眼睛查探。 紧接着,她抽出枕头下预备的黑色巾帕掩住口鼻,蹑手蹑脚地越过昏睡的展陌华,来到窗边。透过窗缝,她将药力催送到廊下的银月那儿。只见那丫头一歪脑袋,也瞬间睡熟。 麻烦解除,唐瑶立刻麻利地换上夜行衣。打开靠近院墙的那侧窗户,她正要翻身飞跃而出,却又不安地回头看了眼被迷倒的展陌华,脑海中回荡起义父和余青不约而同地忠告。 “陌华,对不起。”她最终还是咬牙做了决定,闪身如电般隐匿在暗夜中。 借着黑暗的掩护,唐瑶如风般运用轻功,很快来到东跨院的碧园中。她躲在墙角暗处打量四周的环境,最后将藏身之地定在了正房寝屋外的一棵枝杈浓密的大树上。 她轻盈跃上,连一片树叶都没惊动。她盘腿在树枝坐定,全神贯注地放出自己的五感,将整座碧园内的一举一动全都扫描在内。 四更梆子敲过第二遍,蝶儿见主子还没有入睡的打算,硬着头皮开口:“姑娘,夜深,该休息了。” 正坐在床上运功的宁娆,闭着双眼。乍一眼看去她状似神情淡然,但在微皱的眼眉处流露出内心的焦躁。 “不着急,医坊里的人有没有传来确切消息?”她缓睁双眼,急切地想要得知关心的话题。 “这个……”蝶儿今夜被问及这个问题不下十次,却始终没有确切可靠的答案,心中不免对她生出许多愧疚。 “还没有吗?”宁娆不悦地瞪了她一眼,很不满意这样低劣的效率,说道,“他定然是已经动手,而且母蛊这儿已经感应到了子蛊的发作。” 既然主子已经动手,那肯定不会错了。蝶儿立刻想到了另一个可能性:“姑娘,您说他会不会是被抓了?” 宁娆坚定地摇摇头,将她的猜测驳回:“不,不会。如果被压抑行凶,子蛊会疯狂反扑,绝不可能像这般平静。” 如果两者都不是,那就是医坊故意隐瞒,阻止消息外泄。宁娆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决定转守为攻,放弃消极的等待消息传来,而转为主动去打探消息:“蝶儿,你再去打探。不止是医坊,最好潜入杏园亲眼看看。” “是,奴婢这就去。”蝶儿领命而出。宁娆则继续闭上双眼,希望能够继续通过子母蛊虫之间的感应,来推断事情的紧张。 收敛感应,唐瑶拨开枝叶,目睹蝶儿从屋后翻墙而出直奔医坊方向而去。她冷笑一声,如羽毛般飘离树干,以疾箭的速度赶超蝶儿,更快一步来到王府中的医坊。 她避开来往忙碌的人,闪身躲进余青专属的小药房中,轻轻一拍他的肩膀,险些将这位年长的优秀医者吓出病来。 余青惊诧万分地瞪大了双眼,不解地问道:“唐姑娘,你怎么跑到这来了?”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唐瑶先把他拉入死角,以免烛光倒影将她的行踪出卖。 而后,她才定下心来,对他说:“余大夫,情况有变。” “怎么?”余青正在抓药的手微微一颤,生怕传来什么噩耗。 唐瑶压低了声音对他说明了现下的麻烦:“宁娆还未确定我已无药可救,至今未曾下令子蛊自毁。”这显然比他们当初所知的更先进些,子蛊的毁灭居然是由母蛊来遥控的。 听了她的话,余青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接着她的话说下去:“所以我们要做戏做足,让她尽快地确信无疑。” 对于他的反应,唐瑶不住点头称是:“不错。只要她解了景云体内的子蛊,我们就能占据主动优势。” 既然如此,他们就得让唐瑶“死去”。方才所见,不过是重伤昏迷,王爷都快要崩溃,如果唐瑶“死了”,还不知道王爷会变成什么样子。 不敢想象那样的情形,余青再次劝道:“不过,真的不告诉王爷吗?即便让他知道,他也可以配合我们演戏。” 面对他的提议,唐瑶犹豫了几秒,但最终还是摇头否决:“宁娆是何等精明之人,少一个人知道便少一分意外。”其实,她就是狠心地想让展陌华表现出悲痛欲绝的一面来,这样宁娆在得意之下,必然会放松草率。 不过这一节,她可不敢直截了当地说出来,怕被骂得狗血喷头。 话虽如此,余青则有种感觉:“但是我觉得你的义父……” “呃,这个,”果然义父在她这儿没有收获,转而去套余大夫的话了,唐瑶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承认,“义父确实发现我在假装,不过他不会主动来揭穿我。” 但,现在可不是闲聊这些的时候,马上蝶儿就要赶到医坊,一切得提前安排好才行。 听唐瑶焦急催促,余青连忙从暗格中取出一个天青色瓷瓶,拔开瓶塞,香甜气幽幽溢出。他道出一丸,递到唐瑶手中:“这是假死闭息的药物,你带回去寻机服下。” “没问题。”唐瑶紧握药丸,塞进自己贴身的荷包里,生怕遗落。 余青继续解说药丸的功效:“你服下后,一盏茶的时间就会生效。效用是十二个时辰,这期间你会陷入深眠,什么都不知道,等到明天这时会你就会醒过来。” “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余大夫你了。”唐瑶转身刚要离开,突然想起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另外,务必替我保住那姐弟俩的性命。” “啊?”余青不解其意。 唐瑶严肃地分析道:“如果我假死,陌华一旦信以为真,只怕会迁怒馒头他们,即便是就地斩了也有可能。” 她这计策是为了对付宁娆、解除子蛊,可不是想将那对姐弟送去西天的。万万不可灭敌一千自损八百。 原来这丫头也知道王爷会发作,余青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这才应下:“好吧,我会记得送还你平平安安的俩姐弟。” 不过,这样一来,两人都脱不开身,如何得知宁娆是否下令子蛊自毁呢? “宁娆那边的动静该让谁去……”这一时成了个难题。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有了动静。 “老余子!”一人大力推开房门,动作之快,让唐瑶没有躲避的时间。 “喝!”门外之人显然也被眼前的一幕吓到。好在他反应敏捷,快步走进屋内,反手把门关上。 “唐姑娘?”戚先生看到活蹦乱跳的唐瑶,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你没事?” 而唐瑶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反而和余青对视一眼,咧嘴笑道:“最佳人选已到。” 147.147阴云密布 和两位长者商量好如何分工合作后,唐瑶立刻运足轻功飞奔回自己的寝屋。 依照原路回到里间,最先引入眼帘的便是仍在昏睡中的展陌华。她眼神放暖,走过去坐回床上,轻轻抚摸他熟睡的脸庞。 从未如此亲昵接近地注视过他的睡颜,没想到展陌华身为一个男人居然有令女人都羡慕的浓密纤长的卷翘睫毛。她玩心突起,伸手拨动他的睫毛,感受那一根根在指腹细密扫过,挠得心痒痒的。 微笑在她的嘴角停留了不到数秒就僵住,她从荷包里掏出药丸。目光在药丸和展陌华之间来回游走,事到如今,她已无退路。余大夫和戚先生都开始行动,她可不能功亏一篑。 倒了杯茶水预备在旁,唐瑶狠心把药丸塞入口中,以水服下。那囫囵从喉咙随着茶水滑下,直到进入胃中,慢慢溶解发挥效用。 觉得头开始发晕,唐瑶连忙躺好拉起被子。眼皮越来越沉重,在合上前,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又望了眼一无所知的展陌华,心中涌上满满的愧疚偿。 意识渐渐远离,四肢也失去了知觉,唐瑶就此进入了为期整整一天的假死状态。以自身为诱饵,她也想要借此机会,看清府中那些牛鬼蛇神的真面目。 就在唐瑶服药大约半个时辰后,安魂药的效力减退消失,展陌华悠悠转醒。脑袋还有些混沌的他发现自己竟然在唐瑶身边睡着了,立刻自责起来。 懊恼的他回过神来,发现先前神情痛苦的唐瑶这会儿一派安详。莫非伤情已经好转?他激动地覆上她的额头,希望发热的体温已经恢复正常。 谁知,手掌所触,他掌心一片冰凉。 “瑶瑶?”不祥的念头充斥着他的脑海,展陌华转而牵起她的手,也是凉得让人心慌。 不敢也不相信的他就这样定定地望着如同睡美人般的唐瑶,突然大叫一声:“瑶瑶!”仿佛这样才能释放他心底飞速累积起来的恐惧。 在廊下悠悠转醒的银月,被这凄厉的吼声吓得瞬间回神。她连滚带爬地翻身跑向屋里,这才意识到刚才叫喊的人是王爷,心中暗叫不妙,却还是发颤地问出:“发生何事?” 听见她的问话,才意识到有人进了屋,展陌华头也不回地大声吼道:“快!立刻去请余大夫,不,把医坊的都给我叫来!” 那焦急的心情和不容置疑的命令,让银月连问明白情形都来不及,竭尽全力地冲往医坊。一路上跌跌绊绊,衣服上蹭满了地上的尘土,发丝也因为狂奔而凌乱。 当银月狼狈地出现在医坊时,众人一见便都有些慌了神。余青更是立刻被请到大厅。他听闻了王爷的命令,不迟疑地点了医坊中已经可以独立看诊的所有医者。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跟随银月,疾奔杏园而去。 将人留在屏风之外,余青快步走进里间,发现展陌华跪在床榻边,捧握住唐瑶的左手,似没发现他们的到来。 “王爷,急召我等前来,是不是唐姑娘的伤情……”他心知这丫头还是把药丸服下了,只好硬着头皮去触碰这个天大的麻烦。 “余大夫!”展陌华听到他的声音,倏然回转头,两眼冒出近乎疯狂的期盼,“你快来看看她这是怎么了!” 果然,王爷的内心开始崩塌了。他早就说,不能由着这丫头的性子胡来。如今,她倒是睡得安逸,留下这摊子灾难却要他来应付。 “炳煜,你留下。”余青独将爱徒留下,便开始清场赶人,“旁的人都退到屋外。” 围过来的丫环小厮全都退开,没被点到名的医者也有序的撤到院中等候。余青的目光落在仍守在床前的展陌华:“王爷,您也请移驾到外厅稍候。” 这种生死未卜的时候,展陌华如何肯离开:“我……” 见他还想说什么,余青索性采取更快捷的赶人方法,对唯二留下的下人吩咐:“银月,子午,将王爷扶出去。” 听出他不肯妥协之意,展陌华为了不耽误唐瑶的治疗,只好忍痛退到外厅。 清场完毕,余青不再浪费时间,搭脉、量温、翻看眼皮后,对爱徒说道:“炳煜,取我的金针来。” 赵炳煜边打开针盒取出金针递给师傅,边探看唐瑶的情况,迟疑地追问:“师傅,这位唐姑娘还有救吗?” 瞪了他一眼,余青不悦地冷言:“无论如何也要尽力施救,否则王爷一怒之下,可能将我们的脑袋都取了。” 此言一出,赵炳煜立即收声。他可不敢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只要这唐瑶一死,以他如今抱住的大腿,日后飞黄腾达等着他呢。 在外厅,虽然桌上摆放了新鲜出炉的茶点,但展陌华的视线却没从屏风上挪开过一秒。糕点香气扑鼻,他却丝毫不觉得饥渴。 终于,他等到了从屏风后转出的余青,一个箭步冲上去,脸上是强挤出来的期盼笑容:“瑶瑶她……” 但可惜,余青却对她频频摇头,无比惋惜:“老夫尽力了。” 见王爷似乎还未明白师傅的意思,赵炳煜将话说的更加直白:“王爷,唐姑娘仙逝,请您节哀顺变。” 余青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展陌华已经大喝一声:“你胡说!” 随即,展陌华大力地封住赵炳煜的衣领,把他高高提起,直至悬空。看他发红犹如滴血的瞳眸,余青毫不怀疑下一刻自己的爱徒会被王爷掐死。 未曾经历过这般暴力的赵炳煜已经吓傻,呼吸越来越困难。他极其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残缺不全的字音:“王,王爷……” 而余青也连忙伸出手指搭在展陌华的手腕脉搏处,将自己的内力缓缓渗入,希望能够稍稍平复王爷过于激愤的情绪。 突然,展陌华用力的手臂一松,把赵炳煜狠狠地摔在地上。 “滚!”他疯狂地大吼,挥动双手将桌面上的一切都扫落在地,“全是废物!” 余青连忙带着死里逃生的徒弟离开了屋子,逃一般地奔到院中。远离狂暴的王爷,立在人群之中,惊魂未定的赵炳煜才感到安心些。 发泄之后,颓然的展陌华瘫坐在椅子上,低头无语。突然,他似想到了新的希望,猛然抬头高喊:“苍皞!” 子午连忙上前提醒:“王爷,队长重伤未愈。” “那就由你来。”展陌华并不在意是谁伺候在旁,只顾要把心中的想法执行,“子午,立刻将人派出去,把全城的大夫全给我找来!” 若是在平日里,余青得知这消息,定然会大发雷霆。不过今晚情况特殊,他并没有阻拦子午的行动,只是默默地坐在一旁的亭子里,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 无意中一抬头,他睹见偷摸从人群里向院外撤去的赵炳煜。这徒弟最近的行动总是有些避人耳目,莫非他有问题? 余青轻声喊住他:“炳煜,你去哪里?” 被逮个正着的赵炳煜,为难地看了他一眼:“师傅,我想去浣面更衣。” 想起方才他所经历的,余青也不忍将他强留在此:“快去快回,随时准备王爷的召唤。”或许让他出去散散心、透透气,会有利于他快点恢复平静。 “是,徒儿知晓了。”赵炳煜心中暗喜,出了杏园立刻向东跨院的方向赶去。 碧园中,好不容易快要入睡的宁娆,迷迷糊糊间,听到门外传来急促而又沉重的脚步声。她顿时被惊醒:这不是蝶儿,难道有外人来了? 果然,一会儿那脚步声离开。紧接着,蝶儿走了进来,轻声唤道:“姑娘,姑娘。” 聪敏如宁娆,看见丫环的眼神,立刻想通其中的联系,直接问:“有消息了?” 蝶儿点头回话:“刚才赵大夫捎来消息,唐瑶已经不行,连余大夫都放弃救治了。” “哦?说清楚。”宁娆激动地翻身坐起,将锦被掀在一旁,“看来这消息不会错了。” 看着主子狂喜的模样,蝶儿心里却仍记挂着一件事,不忘提醒:“姑娘,唐瑶一死,想必王爷不会放过那小子。” “你担心的事我明白。”宁娆笑意甚浓,不过疑心重的性子让她还要等事情更加明了,才敢完全相信,“明早消息一出,我就会下令子蛊自毁。” “奴婢就怕……”蝶儿的话只起了个头,就自己咽下。如今的主子心情大好,恐怕也是听不见她的劝解,不如老实闭嘴,免得惹了自己一身不是。 宁娆得意地远眺窗外,脑海中已经开始排练起日出后的画面。她重新躺下,安逸地说:“我得抓紧时间养精蓄锐,明天还要好好表现一番。”只要唐瑶一除,她的王妃之位简直唾手可得。美好的日子正在她眼前展开呢。 得了王爷的命令,子午将府中一半的人手放出去找寻城中医者。不消一个时辰,四十多位大夫已经陆续来到。 又过了一个时辰,这些大夫几乎全都摇头放弃。展陌华紧盯着最后一位从唐瑶屋中走出的医者,没了耐心地大声追问:“到底如何!” “王,王爷……”寻常百姓何时见过这种阵仗,吓得双腿发软,连自己的脉搏都跳得混乱不堪,快要落下病。 展陌华可没那个时间听他支支吾吾:“说!” 大夫暗叫命苦,将头低得快要挨到地面:“草民无能……” 他的话犹如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展陌华的希望。盛怒的他反而显得异常冷静,淡漠地斜了他一眼,无情地下令:“无能?拖出去砍了。” 向来爱民如子的王爷居然做出这等草菅人命的决定,这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即便是子午也犹豫地不敢立即执行主人的命令。而那名医者也在听到的瞬间,吓得晕了过去。 “王爷!且慢!”余青得知消息,急忙从亭子里赶到屋内,出言阻止。 展陌华此刻没心情尊老爱幼,横了多事的他一记,语带嘲讽地问:“怎么?余大夫,您还有话要说?” 余青知道自己这回是铁定讨不到好,索性将王爷得罪更多些,又有什么可怕的。 他正色叱责:“王爷,您何必迁怒无辜之人。” “无辜之人?”展陌华冷笑,似被他的话语提醒,将矛头转向了另一侧,“来人!将东厢姐弟都给我提来!” 果然,每句话都是有风险的。余青心中苦笑,却不敢不顾及之前与唐瑶的约定,脑中飞快地运转,希望能想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听王爷要提人,银月尽责汇报如今的情况:“回王爷,景云少爷还在昏迷之中。” 以为昏迷就可以躲过罪罚吗?展陌华冷笑连连:“那就把他抬过来。” 没想到从小看到大的王爷可以狠心如斯,余青觉得之前的预想都太过仁慈天真。他明知故问地说:“王爷您这是要做什么?” 果然,展陌华薄唇无情:“如果瑶瑶当真没救,我就立刻让他们二人陪葬。” 见他眼中透出嗜血的残虐,余青心底将唐瑶狠狠地骂了几百遍,却还要耐着性子,冒死地劝解:“这万万使不得。” “哼!”展陌华冷眼望他,“余大夫,你现在的首要是救活瑶瑶。若你还有空关心旁人的生死,还不快去想法子救人。” “老夫……”余青还想说什么,都被他如霜的眼神冻住。 “唉。”他摇摇头,无奈地叹息,“老夫这就去。”说完,他便乖乖地走入里间,打算待会伺机救下二人。 没多久,唐璇便哭哭啼啼地来到厅堂中。 她一进屋就跪倒在地,行了跪拜大礼:“王,王爷。” 还未等到王爷开口,她便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被人用担架抬来的仍在昏迷中的亲弟弟。 “靖弟!”她惊慌失措,目光在两者之间来回不定,“王爷,您这是要对他做什么?”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这会知道害怕了?那之前为何要刺杀瑶瑶!展陌华对她没有半点怜悯之心,冷言相对:“你如果担心他要偿命,最好从现在开始祈祷瑶瑶能早点醒过来。” 之前听说唐瑶服药静待观察,现在听到王爷如此说,璇儿立刻明白了原委:“唐姐姐她难道……” 不愿听到她的声音,展陌华已经在心里一万遍的后悔自己当初由着瑶瑶救下他们姐弟俩。他打断璇儿的话:“你先安静下来,余大夫正在里面救治。” 就在此时,一直昏迷未醒的景云突然冒出一声大叫:“疼!” “靖弟,你醒来了!”璇儿喜极忧极。喜的是弟弟终于有了反应,忧的是不知唐瑶究竟如何,更担心王爷会一怒之下虐杀了弟弟。 景云仍是双眼紧闭,但却有了意识,从担架上翻了下来,不住地满地打滚,嚷嚷着:“姐姐,好疼!我的肚子里好像有东西在咬,疼死我了。” 被他这不同以往的疼痛吓了一跳,璇儿连忙爬到王爷的脚边,苦苦哀求:“求您派人给靖弟也瞧瞧病。” 她知王爷把所有怨恨都记在他们姐弟身上,虽然她坚信弟弟是入魔、受人操控,但旁人未必肯相信。盛怒下的王爷完全有可能眼睁睁看着弟弟疼痛致死。 唐璇的想法半点没错。展陌华冷眼旁观,并没有施以援手的打算。看着景云那痛苦无助的模样,他心中更是冒出一阵阵解恨的快意,犹如是在为唐瑶报仇般。 可就在他满意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的时候,碍事的余青又露出脸来:“王爷,将那男孩抬进来,或许对唐姑娘有助益。” “当真?”展陌华对他的话很是怀疑。他的本能告诉自己,余青这样做的,背后一定还有别的目的。可他一时却又看不透。 见他目露怀疑的神色,余青哀叹一声,把话说得让他无法拒绝:“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任何方法都要尝试。” 死马?活马?这样的词句,如针锥在展陌华的心尖猛然扎下,让他痛得无力思考。 他颓然地招了招手,示意子午将人抱进去交给余青。而他则再次呆愣地坐在椅子里,之前那一星半点的快意,瞬间消失无踪。 就算是杀了他们又如何?就算是杀了所有人又能怎样?他所想要的是,唐瑶能够活蹦乱跳地站在他的面前,跟他拌嘴,对他耍脾气。 正在梦里身披霞帔、头戴凤冠的宁娆,在踏上加冕的阶梯时,再次被人吵醒。 “姑娘,姑娘。” 蝶儿五官皱起的小脸猛地出现在她的视野里,惊得她瞬间清醒过来。美梦被打断的她,没好气地怒问:“又发生何事?” 记起刚得到的消息,蝶儿连忙向主子回报:“王爷在杏园大发雷霆,听说要璇小姐和景云少爷偿命。” “什么?”宁娆听闻此事,心中对唐瑶没救的信息确信无疑。 紧接着,蝶儿又说道:“另外,奴婢还打听到,余大夫命人将一直喊疼的景云少爷抬到里间,说是要找寻病因。” 这事比方才的消息更加重要。宁娆美目一眯,狠狠道:“该死!余青这老家伙,万一发现了什么……” 不能冒这样的风险。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此刻的首要任务是消除隐患。 宁娆当机立断:“蝶儿,你立刻替我护法,我要销毁子蛊,免得授人以柄。” 148.148诡异手段 被人放回担架抬到里间的唐景云被牢牢绑缚住,以防他疼痛之下突然发狂会像之前那样行凶伤人。 不能动弹的他仍旧四肢抽动挣扎,口中不住喃喃嚷着:“疼,好疼……” 隔着屏风听到弟弟的哀嚎,唐璇心如刀绞:“靖弟……”她有心进去照看,却被展陌华派人严密看守住,跪坐在厅中不让挪动半分。这让她如同被人架在火上煎烤般,难以忍受。 那吃痛的叫喊声,落在展陌华的耳中,除了令他更加愤恨,更加心浮气躁,并不能勾起半分怜悯同情。 屏风后。 医者仁心。景云的吃痛叫喊声,钻进余青的耳中,让他于心不忍。他犹豫再三,还是取出金针,在景云的几处大穴下了针,起到缓解疼痛之用偿。 针扎下,很快就起了效果,唐景云的叫喊越来越轻,狰狞的表情也逐渐恢复平静。余青顺手抹去额角的汗水,看向景云,心里浮起内疚。 虽说余青到现在仍认为这样的方法是解除他体内子蛊最快捷的,但亲眼看到他在眼前翻滚喊疼,还是令人心痛。 但是,意外就这样无预警的发生。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原本安然睡着的景云突然再次挣扎起来,比之前的动静更加厉害。对自己医术拥有自信的余青诧异地看向眼前似愈发痛苦的男孩。向来冷静的他居然流露出一丝慌乱。 因男孩被绑束住,余青壮起胆子再次接近,手指搭上腕脉,顿觉景云的脉搏跳动得极其混乱无序。观察他苍白无血色的脸庞和发白的嘴唇,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被抽走了似的。 莫非那子蛊竟然还在他的体内大肆吸取精气和鲜血不成?余青思及这个可能,不由地胆战心惊。他飞快地翻开景云的眼皮,顿时大吃一惊。 “粉色眼瞳!”他因为抑制不住内心的讶异,惊呼出声。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景云猛然变得力大无穷,竟挣断了捆住上身的牛筋绳,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啊!” 紧接着,他仿佛耗尽了所有的气力,再次瘫倒在担架上,没了动静。余青第一时间上前,再次查看他的眼眸,却发现刚才那令人触目惊心的粉色已经消退殆尽。 “好诡异的手段。”他口中轻声念叨,再诊脉象居然变得平和。 在外听到景云叫声,所有人都万分好奇在里间发生何事。跪坐在地的唐璇更是姐弟情深,犹如发了疯似的,冲破旁人的阻挠。 “靖弟!”她刚将头探入屏风之后,就睹见余青要往弟弟身上扎。她瞪圆双眼,急切地大叫起来:“你要对他做什么?” 余青抬头看了她一眼,平静地对她解释自己的举动:“璇小姐请放心,我只是施针让他清醒过来。” 她还来不及对他的话质疑,三枚金针已经扎进景云的体内。只见余青轻轻拨动针尾,原本如木头般躺在那儿的景云开始有了动静。 眼睫微颤,唐景云慢慢睁开双眼,如梦初醒。他眼神迷茫地环顾四周,直到看见亲姐姐,这才定了定神。 “姐?”他歪着头,侧着身,疑惑地问起,“我怎么会在这里?” 唐景云的记忆还停留在宴会结束之时。他依稀记得自己正陪同两位姐姐在院中信步闲聊,然后……记忆就此断片。当再次醒来,他便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而姐姐则担忧中带着惊喜地含泪望着他。 抹去眼泪,唐璇上前一把抱住他,刚擦干的脸颊又被泪水打湿。她抽泣地抱紧,只有确定弟弟还安全活着,她才能安心些:“弟弟,你可吓死我了。” 不明白为何姐姐哭泣不止,但天***姐的唐景云顾不上自己身体的虚弱不适,反抱住姐姐不住地轻声安慰起来。 余青目睹眼前这一幕,又扭头望了望躺在床上假死的唐瑶,眉头微微皱起。这姐弟俩情深不假,但显然在利益冲突之下,唐瑶定然会成为被舍弃的一员。否则,二人不会至今未曾问及过唐瑶的伤势。 这样的一对姐弟,真的需要保住吗?或许他的想法有些冷酷,但未免日后生变,余青觉得对于唐瑶来说,也许借这个机会让这对姐弟人间蒸发,对她才是有益的。 正想着,清醒过来的唐景云突然意识到自己所处的是唐瑶的寝屋里间。他本能地看向床榻,心中疑惑陡起。为何他们姐弟在此哭嚷了好一会,唐瑶却置若罔闻? 他被绑缚太久,腿脚发麻,暂时难以行走。他只能手指床榻,向看似冷静的余青询问:“余大夫,唐姐姐这是怎么了?” 看来这小子比他姐姐有良心。余青原本不悦的神情缓和了些,眼珠一转,故意试探地冷漠说出两字:“死了。” 什么!这个消息太过震惊,唐景云顿觉荒唐,无法接受地诡异笑起来:“这怎么可能!” 但下一秒,他的笑容就僵硬在嘴角。因为他看见了余青和姐姐转为悲痛的表情,再加上唐瑶的异样,不由地他不相信。 这样安静的唐瑶令他感到慌乱,还有难言的心如刀绞。 这种心头的绞痛让唐景云翻身站起,支撑着晃动的双腿,向床榻处走去。虽然每一步踩在地面,都会传来让人难忍的酸痛,他还是坚持走到了床边。 看来,这孩子应该是彻底清醒了。至于他体内的子蛊是否已经真的完全消除,还要等戚老头的报告和他严密的检查。 “到外面再说吧。”余青见他双腿打颤,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提醒他还有更艰难的场面等待着,“我想王爷还有许多话要问你。” 谁知,唐璇竟展开双臂,拦住出去的路,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焦急地对弟弟说:“不,不要出去。” 唐景云指捏唐瑶的腕脉,感应到她虽然微弱却还存在的一丝脉动,若不是之前翻看医书偷学过一些,定然不会察觉到这么微弱的脉像。 他回头转身,注视着反常的亲姐:“姐姐,你也古古怪怪的。究竟发生何事?” “孩子。”余青长叹一声,索性把事情挑明,“你把唐姑娘给杀了。” 听闻此言,唐景云呆愣了好一会。他将目光挪回唐瑶的脸上,又怀疑地看向余青,斩钉截铁地回答:“绝不可能!” 在外面等候消息的展陌华听见了屋里传出动静,仔细分辨竟有三人的声音。 想来是唐景云已经清醒,他立刻下令:“将人带出来。” 旁的事情可以不理会,但杀唐瑶的这个黑锅,唐景云绝对不能背,否则连他自己都无法接受。 更何况,他还要把唐瑶仍存脉动的事情告知王爷,寻求救治之法。至于余青为何口口声声直道唐瑶已死,他不理解,也暂时没空去猜测。 见他真的要走出去面对盛怒冷厉的王爷,璇儿心慌意乱,一味地想要阻拦:“不能出去,你会死的。” 看到姐姐这个样子,唐景云却向余青问了一声:“余大夫,唐姐姐真的死了吗?” 余青原本想要点头,但被这男孩犀利的目光注视着,竟改了口:“目前还没有,但是随时都可能一命呜呼。” 那就是还有救活的可能。唐景云强迫自己暂时无视姐姐的哭闹,冷静地再问:“那么,我能做什么?” 看在他对唐瑶算是有情有义的份上,余青决定顺应唐瑶的要求,保下他的小命。 “如果用你的血能够保她的命,你愿意吗?”他开口,便是血腥的考验。 “愿意。”回答他的,是唐景云不假思索地确定。 “靖,不,景云。”璇儿却千百个不舍,“你怎么能够……”她对唐瑶也心存感激,图求回报。但她宁可王爷要杀的是自己,如果要用血也希望是从她的身上取血,哪怕全都抽干,她也不会多说一个字。 可是,惟独弟弟不可以死,不可以冒风险。因为,他是家族的最后希望。 不过,她的苦心却不能动摇唐景云的决心。他坚决地面对亲姐的阻拦,大义凛然地说道:“姐姐,我们去见王爷。” 而后,他又对余青做下保证:“余大夫,无论什么时候需要我的血,需要多少都可以,尽管取出。” 听到他说出这些话,唐璇的心都快碎了,强忍着想要昏厥的冲动,硬着头皮陪在弟弟身边走出里间。 余青摇摇头,腹诽了唐瑶几句,也紧随其后。他生怕王爷一个怒火中烧就直接动手把两人解决了。这弟弟可是个忠心的好苗子啊,可惜可惜。 自打三人露面,展陌华的视线就只落在唐景云的脸上。 “你醒了?”他的眼眸深邃如海,让人难以看透心中所想,“瑶瑶呢?” 虽然没有看向自己,余青却明白那后一句是问的自己,连忙作答:“王爷,唐姑娘虽然还未回醒,但还存一线生机。” “生机为何?”展陌华站起身,缓步走向景云,面无表情。 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杀气从他体内满溢,强压的气场让途径之处万物笼上一层冰霜。余青顿觉浑身发冷,四肢微微发颤,控制不住地想要跪倒在地。 终于,扑通一声,余青平生第一次向展陌华跪下。他牙齿打颤地坚持开口劝道:“请王爷先不要为难景云少爷,老夫要取他的鲜血,作为药引滴在汤药中,让唐姑娘连续服用三次。或许能够让她清醒过来。” 展陌华对他的话却不为所动,伸出右手,舒展的手掌在空中缓缓划出一道弧线。 突然,他右掌凭空紧握,嗜血地邪魅冷笑,从嘴唇里轻轻蹦出令人血冷的话语:“杀了他也可以取血。” “王爷!”已经被他的威压降制,瘫倒在地的唐璇吓得面无血色。 随着展陌华手掌越来越用力,唐景云的表情扭曲起来,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颈脖。呼吸越来越困难,偏偏他仍倔强地瞪着眼前这个能够掌控他生死的高高在上的男人。 眼见这男孩出气多进气少,余青不知从哪儿来的力量,上前一把拉住展陌华的右手,立刻被彻骨的寒气冻伤。 “不行,一定得用新鲜炙热的。”他继续说道,不管王爷是否能够听进他胡编乱造的理由。 光是幻想那血腥的一幕,唐璇就快作呕,但仍顽强地挺住,自告奋勇地说:“用我的吧。我和弟弟同承一脉。” 心知她是想保住弟弟,但这样的话语如今却等于是在帮倒忙。余青强忍住骂她闭嘴的冲动,用一种更为婉转的方式,点明她的多事。 “先用景云少爷的,如果还未有起色,也许要用到璇小姐你的。”他说话时,目光却紧盯展陌华,希望在他脸上看到松动的意思。 “余大夫。”展陌华冷眼斜睨,嘲讽般地开口说,“按照你的意思,为了瑶瑶能有新鲜的药引,我现在还得好生保住他们俩?” 虽然话语强硬,但他的手上却没有再施加强力。唐景云也得到一丝喘息的空隙。 余青心里暗暗松了口气,面上却仍旧是哀求的神情:“不敢多求,只请王爷隐忍一日。” 见展陌华还不肯彻底罢手,他只得咬牙再加筹码:“到时候如果唐姑娘未有转机,老夫连同他俩全凭王爷处置。” 听他赌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展陌华这才收手:“那我就信你一次。”毕竟,杀人泄愤并不是他最终目的。他想要的是个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唐瑶。 厌烦地扫视了眼前狼狈的三人,展陌华如视蝼蚁,轻蔑地逐人:“你们全都退下,我要和瑶瑶说说话。另外,余大夫,你应该开始制作第一次的药剂了。”说完,他拂袖一挥,卷起一阵旋风,将三人全都吹出房门。 步入里间,走到床榻前,展陌华轻轻坐在床沿,低头凝视如同在熟睡中的唐瑶。 “你这个贼妮子。”轻摸她比平时冰冷的脸颊,展陌华轻轻在她唇瓣落下一吻,“我可不允许你偷了人心就溜走,上入九天下落黄泉,我也要把你绑在身边。” 天色蒙蒙亮,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银月却觉得自己似乎还活在如地狱般的晚间,整个人都因为主子的意外而快要崩溃。 “银月。” 她突然听到有人呼唤,连忙回头看去,微楞住:“南宫大人,您怎么来了?” 南宫焕满心担忧:“我听说小嫂子她出了事,特地赶过来询问情况。” 昨晚他刚回到自己府中要入睡,就听到探子的汇报,说唐瑶被人刺杀、生死未卜,而刺客竟然是被她救回府里姐弟俩。 虽然他有心入王府探望情况,可是天色太晚,若是一一叫开坊门、府门,定然会将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所以,他在自家枯坐一夜,等到这坊门打开,立刻心急如焚地冲到王府来了。 进府来,南宫焕先是遇到敬伯等人,试问之下才发现此事竟并未传扬开来,似乎被老哥下令隐瞒住。于是,他只能匆匆赶往杏园一探究竟。 脑中一片混沌的银月,此刻也没了应付他的气力,只得简明扼要地说明现在的情形:“王爷正在屋里陪姑娘呢。这种时候,您还是别去打搅比较好。” 南宫焕自然不会在这种非常时刻自讨没趣地去惹恼老哥,于是把关心的重点退而求其次地落在了旁人身上:“那对姐弟呢?表哥有没有把他们……” 杀了……这二字本要说出口,却又觉得太不吉利,他硬生生地吞了回去。想起唐瑶对那姐弟俩尽心尽力,关爱倍加,如果所报如实,那实在令人痛心。 对于他的疑问,银月摇摇头,厌恶地指了指东厢,不悦地回答:“他们俩被余大夫带回东厢暂时由卫队看守。”若不是余大夫说留着他们有用,她这个做丫环的都想抄起刀子去捅了那恩将仇报的二人。 既然还没杀,或许能够问出些什么。万一他们背后还另有人指示,那唐瑶就算能够福大命大地躲过这一劫,安危仍会受到威胁。 如是想,南宫焕下定决心,分工而动:“既然老哥忙着照看小嫂子,那我去东厢。问清楚是为何原因,也能为老哥省去些精力。” 银月这才意识到,之前所有人都只顾救人、气愤,似乎真没想过要询问清楚来龙去脉。她向南宫焕福腰谢道:“有劳南宫大人。” 此刻的东厢厢房外被府中精英守卫严密把守,厢房内余青头疼地听璇儿没完没了的哭泣。 再看看如木头人似端坐在椅子上,闭目不知想些什么的唐景云,余青不由地在心里不住地骂道:“这麻烦丫头,把这么个烂摊子交给我。” 眼见唐瑶服药后过了快两个时辰,他仰天暗叹:“希望王爷不会出尔反尔,这样能将你们保到明天唐丫头醒过来,我可就功德圆满了。” 再熬十个时辰,他就可以脱身恢复平静的生活了。到时候,他定要这个丫头好好地请他吃顿大餐,补偿他这一天所受的惊吓。 149.149府中彻查 南宫焕从东厢问过话后,满脸严肃地径直来到寝屋找寻老哥汇报情况。 听了他的话,展陌华微眯双眼,嘴里轻声念叨:“粉色眼瞳?他们当真都这么说了?” 见他似想到了什么,南宫焕坚定地点头称是。事关唐瑶,他无法不尽心仔细。 粉色眼瞳?展陌华的脑海里突然闪过唐璇刚醒时的疯狂乱语,还有那几个下人言语中偶尔提及的内容。莫非这其中真的有什么猫腻、隐情? 他疑惑的眼神转为清明,朗声唤来属下:“子午,你去把看守的小队长找来。” 不一会儿,负责在东厢看守姐弟俩和余青的卫队小队长跟随子午来到主人的面前。展陌华问了他几个简单的问题,确定三人在屋里并未串供后,他迅速地下了命令偿。 “下令全府彻查是否有人施展巫术。”展陌华厉声严令,让子午负责带队行动,“查实,就地正法。” 就地正法?!子午闻言微楞在当场:“王爷……” 看到他还站在原地,展陌华立刻喝道:“立刻去办。”说完,他一拂袖,头也不回地走到里间,继续陪伴在唐瑶左右。 无奈之下,子午只得将目光落在南宫焕脸上,希望能够得到他提点一二:“南宫大人,您看这事……” 也难怪子午为难。毕竟这府里的那些姑娘各个都有来历,要么是皇帝亲赐,要么是各皇子府送来,更有像宁娆这样的代表各个部族的势力。 如果行动太过鲁莽,惹怒或者正法……后果必然是引起一番大风波。这样的结果,对王爷百害而无一利。虽然能够体谅王爷丧爱之痛,但如果将朝野都得罪了,王爷日后的路便越发难走了。 南宫焕还不似展陌华那般丧失理智,所以立刻想通了子午的顾虑。他沉吟片刻,替子午出了个相对稳妥的这种办法:“你先去搜府,发现可疑之人再提到王爷面前,生死去留再做定夺就是。” 其实这办法子午也已经想到,不过从南宫焕的口中说出,他便多了份保障。如果王爷真的怪罪下来,也有南宫大人可以帮他求情。 “多谢南宫大人提点。”子午拱手谢道,这才转身去安排搜府的事宜。 当卫队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最为可疑的西跨院,开始了搜府除巫的行动。 梆梆梆!急促的敲门声分别在各个角落响起。子午放眼环顾,最终跟随其中一支小队等在柳红缨的门前。 应着敲门声,一阵小碎步由远及近。吱呀吱呀,小院门被打开。 蜻蜓瞧见门外气势汹汹的卫兵站立成排,顿时吓得哇哇直叫:“大清早的这是要做什么!” 子午暗地向小队长使了个眼色。那小队长立刻二话不说地领着卫兵,将院门大力全开,直接冲入小院里。 这来者不善的架势,让蜻蜓慌乱无措,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四处翻找,口中大声嚷嚷:“唉唉唉!谁让你们乱闯了!” 看她要冲过去捣乱,子午连忙出言把她叫住:“你家姑娘呢?” 心知凭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和卫队相抗衡,所以她索性借着这个机会,立在原地答起话:“天太热,姑娘一早结伴去湖边纳凉了。” 话音刚落,她差点急着跳起脚。那群鲁莽孩子居然不止翻找院子,还盯上了那为数不多的两三间屋子。 “来人。”小队长指着柳红缨所住的房屋,大声喝令:“进去搜。记住别放过每个角落。” 若是就这样让他们进了屋,那等到主子回来,她必定要被磨掉一层皮。蜻蜓连忙冲过去,展臂拦在屋门前,美目圆瞪:“你们太过分了,这女子闺房怎能容你们这样翻找!” 说完,她更是气急败坏地冲着子午怒道:“子午卫长,您倒是说说,这是要做什么!” 见她护主的模样,子午不想闹出意外。他缓步走过来,低头看向娇小的丫环,第一次清晰地向她道明意图:“蜻蜓姑娘,我们也是奉命行事。不止是你这儿,现在全府都在搜寻在府里施展巫术之人。” “巫术?”这消息太突兀,蜻蜓失笑辩道,“我家姑娘哪会那种邪门的玩意儿啊。” 要说起,这府里厌恶唐瑶到想置于死地的地步,那么柳红缨自然毫无疑问是头号被怀疑的对象。所以,子午对她的话只当耳旁风,强硬地表明态度:“不管有没有,我们都得找一遍,否则王爷怪罪下来,我们担负不起。” 见他们这群男人有意硬闯,蜻蜓急得快要哭出来:“如果姑娘回来看到这幕场景……” 就在她被两位卫兵拦在一旁时,从院门外有个声音传来:“蜻蜓。” 众人闻声,皆回头观望。原来是柳红缨从外头回来了,火气正旺地望着院中凌乱的场面。 “姑,姑娘。”蜻蜓见到她的人,终于松了口气,顿时眼红抽泣,“您回来啦。” 面对柳红缨想要发作的火气,子午先发制人地主动上前行礼,开口道明来意:“柳姑娘,在下带人来履行公职,还请您见谅。” 听他将事情原委大致说明,柳红缨纵然有滔天的怒火,也不敢表露出来。 她强压下勃然怒气,挤出客套的笑容,表明忠心:“王爷为了府中安宁做出的决定,红缨自然全力支持。” “多谢柳姑娘理解。”子午说完,留在门外明为安抚,实则监视着主仆二人,以防她们有什么小动作。 看似漠然的眸中星火点点,柳红缨望着一群男人在自己屋里四处翻找,连橱柜妆台、甚至床榻都不放过。她心中的恨意越来越浓,只不过都是加注在唐瑶的身上。 这女人活蹦乱跳的时候,夺人宠爱;如今姓唐的都快要一命呜呼了,还要闹得阖府都不得安宁。这等耻辱,她平生从未受过。 纤柔的素手缩在袖笼中紧捏成拳,涂抹丹蔻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以这疼痛才能让她保持住冷静。 翻找了半盏茶的功夫,屋里的卫队撤了出来。 “如何?”子午出言问道。 小队长微微摇头,干脆地回答:“没有。” 子午偷偷瞟了眼柳红缨,见她面不改色,虽心中存疑却只得先收兵。他立刻对小队长下达命令:“收队,往下一处。” 直到小队离开这间小院落,子午这才将注意力放到柳红缨的身上。 子午抱歉地对她道了叨扰:“柳姑娘,扰了您的安静,实在不好意思。我们这就撤了。” 柳红缨今天难得稳重大方,并没因为这事儿大发雷霆,反而知书达理地说:“卫队长太过客气。仔细检查,保证了我的清白,柳红缨心中感谢。” 既然她没发作,子午也见好就收,小小地捧了一句:“如果人人都像柳姑娘这样,我们就省心多了。” 望着子午走出院门领着小队正式离开,蜻蜓这才怯怯地问出心中的疑问:“姑娘,他们这样乱翻,您就不生气?” “生气?”柳红缨粉拳砸在身边的柱子上,将那怒气泄了分毫,诡异地笑道,“哼哼,你这丫头还太嫩,这对我们并无坏处。反倒是可以抓住不少混迹在此的小狐狸的尾巴,何乐不为?” 如果她的猜测没错,这件事一定和东跨院的那位有关联。如果能够因此折了她的锐气风头,柳红缨就算是出了个恶气,报了之前被她利用的仇。 而此时此刻,西跨院中的临湖屋里,有个丫环急匆匆地打外面跑进屋。 她见到主子,顾不上喘匀气息,立刻说出刚得到的消息:“姑娘,府里在搜查使用巫术之人。子午带着几队人已经在西跨院查起来,就快要到这儿来了。” 原本正在悠闲练字的叶灵悠,听到这话,也吃了一惊:“什么?” 她的视线第一时间落在自己的枕边,不假思索地吩咐:“白绒,快去拿个铜盆过来。” 说完,她来不及收拾被墨汁染黑的宣纸,连忙走到床榻前,伸手将枕头下藏着的几张信笺取出,不敢有遗漏。 “姑娘,盆取来了。”白绒按照主子的指示将盆放在地上。 叶灵悠将信笺扔进盆里,又摸出火折子打着,将盆中的纸张点燃。 白绒看她的举动,一时未回过味来:“您这是要……” “如果被发现我是皇后的耳目,那这些年的隐忍就全都白费了。”叶灵悠心急地希望这火焰能再大再旺些,最好是瞬间就能将这信笺吞噬。 突然,惊心的敲门声响起。主仆二人对视一眼,又望了望盆中才烧到一半的信笺。 “叶姑娘!”子午催促的声音就在门外。 白绒知道拖延久了必定令人起疑,只得请示主子:“姑娘,他们来了。该怎么办?” “镇定。”叶灵悠眼眸一转,心中有了计策,“你先去开门应对几句,我收拾了这些残灰。” 听着屋里的动静,知晓有人在,子午再次大声催促开门:“叶姑娘!属下奉王爷之命,前来打扰!” 150.150各怀鬼胎 见屋里有人却迟迟不应声,跟随在旁的小队长不由皱眉怀疑,小声说道:“卫队长,会不会有猫腻?” 不能排除这个可能。不过这叶灵悠就算杀了唐瑶,她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子午双眼微眯地瞪着房门,对他叮嘱:“不好说。待会查的仔细点。”随即,他再次催促,只差拍门了。 “叶姑娘!请开门!”他如转轴般不停地重复,眼看就要没了耐心,“叶……” 哒哒哒,急促的小跑声传来,门打开一条缝,一张俏丽的小脸露了出来撄。 “来了来了。”白绒抬眼打探外面的情形,“原来是卫队长您啊。” 见果真是子午带着卫队候在外头,她这才缓缓将房门大开。 子午的眼神往屋里扫了一圈,不见叶灵悠的身影。心里的疑惑越发加重,他直截了当地向她问道:“白绒,你家姑娘呢?”话音未落,他便抬步进逼。 下意识地侧了侧身子,拦在他的面前,白绒回答说:“这几日姑娘身子不爽,这才刚起身。还请各位容个方便,待姑娘收拾一下。偿” 这样的理由令人无法拒绝,子午只好停住想要进入的架势,退回门外暂且等待:“还请叶姑娘尽快,毕竟王爷那边还等着回话。” 白绒见他止步,暗自松了口气,微笑应道:“这个自然。”说完这话,两人对视无言,一里一外地立在门边,对峙而立。 就在此时,叶灵悠已经款款从里间走出来:“白绒,是谁来了?” 白绒见她来了,连忙退到一旁:“回姑娘,是子午卫队长公务前来。” 正主儿出面,子午自然将视线挪到她的身上,恭敬地颔首言明:“叶姑娘,属下奉王爷之命前来搜查,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虽然叶灵悠从不是王爷面前受宠的女子,但她这些年来本本分分地在府里当个老好人,在府里倒也赢得些尊重。 听他一句话便将王爷抬出,叶灵悠淡定地侧过身子后退一步,左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盈盈笑道:“您言重了,请进吧。” 子午一眼便将她上下打量了番:她确实匆忙梳妆的模样,连衣襟都不小心系错了扣儿;她向来严谨的发丝也不经意地散落了两根,垂在耳旁。 他收回目光,向小队长使了个眼色,一行人鱼贯而入,井然有序地翻找起来。 白绒想起方才那些不知是否烧尽了的纸灰,心中如同揣着一只小兔般,忐忑乱撞。她的视线紧锁在那些翻找的卫兵身上,尤其是当他们进入里间后,她更是紧张到手心出汗。 早就听闻子午是府中的卫队长,智勇双全,机警能干。除了苍皞之外,王爷最信任的人就是他。万一被他察觉到半点可疑,只怕主子就要惹来大麻烦。 而最该担心的叶灵悠却面色如常,看都不看那些翻找的卫兵,反让白绒去传了壶茶水来,分给众人解渴。 子午客气地接过她递来的茶水,边喝边往窗边走去,似远眺风景,实则察看屋子周围是否有转移过东西的痕迹。 突然,他的目光落在里间的角落,闲着无聊的他索性走过去看看。之前神色闲适的叶灵悠见他往那边走去,眼神瞬间闪烁了一下,原本斜靠在椅背上的身子也不由地挺直。 白绒立刻察觉到她的异样,知道那里有问题,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卫队长。”收集了手下的汇报,小队长走到子午身旁,“查过了,没什么奇怪的东西。撤吗?” 他的话打断了子午继续前进的脚步,思索了几秒,子午点头说道:“既然没有,就不要在这浪费时间,还有不少人没查呢。”收队离开,子午临行前还向叶灵悠道了歉意。 望着他们走远直到离开视野,白绒这才彻底放松下来,双肩垮下,感叹道:“我的天,可算是走了。” 因为感觉到威胁离开,她的好奇心立刻旺盛起来:“姑娘,您把那些灰藏哪儿了?” “倒在那边花盆里。”灵悠手指之处就是刚才子午靠近的地方,她轻声叮嘱,“待会你去将盆里的土翻一下,免得被有心人看见惹事生非。” 白绒闻言笑起来:不想主子居然会想到把灰藏起土里,难怪刚才那么多人也没注意到。 从叶灵悠的住处离开,几支搜查小队陆续回报消息。 汇总消息后,第一小队队长向子午禀报:“卫队长,西跨院并没查到诡异之物,反倒是翻出点那些玩意。”说到最后几个字,这位年轻的小队长脸上还染了层红雾,神情难得露出些许扭捏。 “那就是说……”子午的眉头皱起,抬起头远远望向东边,心里暗暗犯难。如果是那一位下的手,王爷会如何处置呢?盛怒之下,宰了她?势必引起部落的殊死反扑。 “派两支小队在这里暗中监视,看有没有人露出可疑。”思虑片刻,他眉间舒展,显然心里有了主意,“你的小队跟我去东跨院拜访。剩下的所有人去查下人的住处。” 就在子午领人往东跨院走去的时候,蝶儿也已经得到消息赶来通知自家主子。 “姑娘,王爷在阖府搜查,要找出用巫术的人。”她打断了正在弹琴的宁娆,简单扼要地道出事情原委。 指尖在琴弦上划过,腾的一声弦断划破指腹,染上殷红血色。 “该死的余青!”愤愤然扔开断弦之琴,宁娆阴睨地瞪着地面落下的一滴血,踏出金莲踩上去用力碾动,“果然还是让他看出一些端倪来了。” 看来虽然主子及时摧毁了子蛊,却还是让余青发现痕迹,蝶儿心急地看了眼主子的床头:“那这个怎么办?” 宁娆倒是淡定得很,走过去翻开枕头,将那只装了蛊毒的小盒子拿起。 “哼。”她打开盒子看了看其中的粉末和子蛊卵,随即合上揣在了怀中,笑着说,“我便揣在身上。” “啊?”蝶儿诧异地看着主子的举动,很是不解。旁人都会把这等危险的东西藏得远远的,万一被发现也好撇清关系;可这主子怎么还生怕别人不知是谁的,特意放在自己的身上。 对于她的疑问,宁娆回答地理所当然,邪魅一笑:“难道他们还敢搜我的身不成。” 这个自然是绝对不敢的!除非他们都不想要脑袋了!蝶儿顿时舒展愁眉,连连称赞:“还是姑娘聪慧,奴婢愚钝。” “行了,你就如常做事,静等他来搜就是。”宁娆扫了眼地上的破琴,让丫环收拾了去,自己则随手翻开一卷书读了起来。 蝶儿听从主子的吩咐,刚将破琴送到库房暂存,就看见子午率领十来个卫兵走进碧园。 “子午卫队长今天有空来这里?”她定定神,状似无事地迎上去,好奇的视线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怎么还带了这么多人?” 不知是今天第几次说出同样的话,子午对她解释道:“蝶儿姑娘,我这是奉王爷之命,前来搜查取证。惊扰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搜查取证?”蝶儿闻言,怒目圆瞪,双手叉腰地叱责起来,“你要带着这些卫兵在我家姑娘这里翻动?惹恼了我家姑娘,不怕前去告一状,让王爷下令责罚你?” 下令责罚?子午在心中蔑视冷笑,却不曾表露出来。 “我明白宁姑娘是王爷的爱宠。不过……”他故意看着蝶儿,欲言又止地掉她的胃口。 果然,蝶儿不服气地追问:“不过什么?” 子午这才慢悠悠地说:“方才我们已经在西跨院和下人的住处搜查过一遍,并没有发现可疑。如果宁姑娘这里拒绝搜查,只怕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说完,他不再多说,只淡定地望着她,摆出一副随你便的架势,悠闲地立在原地。 他此言一出,蝶儿顿时泄了气。比起被搜屋,这私用巫术的罪名更严重,她和主子可都担待不起。何况,她深知其中内幕,更是首先便做贼心虚。 这时,已在房中瞧见这一幕的宁娆,走出屋子,朗声笑言:“子午说的不错。” “宁姑娘。”子午见是她出来,连忙低头行礼,不敢直视。 宁娆反而落落大方地对他说:“还请你莫要与我的丫环计较。” 她越是客气,子午就越是觉得背后发麻。那种感觉就仿佛在野外遇见了蛇蝎,若她一个不注意就会被咬住要害。 “子午不敢。”他连忙回答,态度谦卑,不愿多惹是非。 或许是他战战兢兢的模样大大满足了宁娆的自尊,她大方地指了指屋里:“请。” “多谢宁姑娘体谅。”既然此屋主人都已经放行,子午当然也不客气。 “为了避免冲撞,请宁姑娘先在亭中小候。”他将宁娆主仆送入亭中,随后转身走出,对着自己的下属严肃地叮嘱,“仔细地查,每个可疑的细节都不许放过。” 轻柔地摇着团扇,掩去嘴角的冷笑,宁娆如耍猴般看向那些愚蠢的人们。 151.151红蝎扎心 子午一走进屋里,就闻见一股清甜香气,幽幽淡淡,飘飘渺渺。他吩咐下属要小心翻查,不能疏漏任何细节,也不能乱翻一通落人口实。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循着香气的浓淡仔细嗅着,想要寻其源头。闭目而嗅,不知不觉,他被这清香领到了寝屋里间。这里的香气比外面浓郁许多。睁开双眼,子午本能地将视线锁在了那薄纱幔帐下的床榻之上撄。 撩开帐幔,他一眼便看见枕头旁落下几粒细微的粉色颗粒。这是何物?他谨慎地掏出袖中的巾帕,捻起颗粒凑到鼻尖小心翼翼地嗅了嗅。果然,那香味就是从这细小的颗粒里散发出来的。 “卫队长。”领队的小队长从外面走进来,向他汇报搜查的情况,“兄弟们把厅堂和外间都彻查了一遍,没有发觉任何可疑的事物。那这里间……” 他顿了顿,犹豫为难地说:“卫队长,这宁姑娘好歹也是王爷面前的红人、宠姬。属下心想着,如果真的太不给面子将她惹恼了。万一她到王爷那儿告状,我们岂不是吃了力还要受到责罚?” 听他这没出息的话,子午瞥了他一眼,冷冷嗤道:“如果唐姑娘没事,那这位宁姑娘还能继续当她的宠姬。如果唐姑娘真的出了事,只怕这府里的女子都得为她殉葬。” “那么……”小队长闻言,额角划过一滴冷汗,“属下这就招人进来彻查。” 算他聪明。子午将这位小队长的势力世故记在心底,决定回去就把这件事告诉苍皞,寻机将这小队长的职位给撤了,免得到时候带坏旁人,毁了王爷的大事。 王府前庭,属臣们正在为今天的议事做着准备,而身为王府总管的敬伯自然也忙碌地吩咐下人伺候好诸位大人。 今天虽然是规定的议事日,可之前王爷派人来告知今日无法前来参加,不知是发生了什么急事?敬伯打算忙完了这一会,到后面去打听消息偿。 突然,一抹秀丽的身影从廊柱后探出半个脑袋,小声地唤道:“爹!” 敬伯回头望去,发现是女儿,连忙走过来,好奇地问:“琇莹?你怎么来了?” “爹。”对于他的问题,岳琇莹反而瞪圆了双眼,诧异地反问道:“您难道不知道搜府的事情吗?” “搜府?”敬伯满头雾水,木然地重复着这个词。究竟多大的事情需要到搜府这么严重的地步?他在府中做事几十年,除了齐国被灭时,封宫搜刮之外,还从未有过搜府一说。 见爹爹是真的不知情,岳琇莹连忙解释:“是啊。后院里都闹翻天了,王爷让子午领人在那里搜查什么使用巫术的人,都折腾好一会儿了。” 巫术!这件事无论对何时,在宫廷王府都是禁忌。不过…… 敬伯叹了口气,无奈地看向女儿,悲叹如今的现实:“我现在被王爷调到前庭打理事务,后面的事情不如以前那般灵通。” “爹,女儿我有点担心啊。”岳琇莹也同感悲哀,无精打采地说,“王爷这次回来,把您明升暗降,是不是想要逐步卸了您的权力啊。” 她心中无比的哀怨和慌乱。原本还以为能在爹爹这里寻个庇护,谁知道这儿却根本不知道后苑发生的事情。那以后她在府里做事,岂不是连个靠山都没了? 明升暗降,被女儿如此露骨的点出他一直想要欺瞒自己的事实,敬伯只觉得老脸无光。心境如此,他说出的话当然也就免不了夹杂怨言:“即便如此,我们做奴才的又有什么办法,只能任人宰割。” 听他这样的说,岳琇莹焦急地皱起眉头,抱怨地对他小声嚷起来:“那我和王爷的事岂不就……” 没想到女儿事到如今还对这事念念不忘,敬伯无奈地看看她,暗地竟生出几分有心无力的挫败感。不过,对于宝贝女儿的要求,他从来都是有求必应,即便不择手段也在所不惜。 他面色一整,拍抚女儿的肩膀,柔声安慰道:“你别着急。我在府里经营了这么多年,总有法子的。” “那……”岳琇莹听了,顿时喜上眉梢,还待再问却被爹爹抬手阻止。 “行了,你趁没人发现赶快回去,免得被人抓住把柄。”他谨慎地四下环顾,然后附在女儿的耳边,小声提示道,“你可听说过,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故事。” “女儿明白了。”岳琇莹虽然答着明白,心里却一知半解,“爹,你在前庭做事可一定要注意安全。” 直到将这被宠坏的宝贝闺女送走,敬伯才长叹一声,远眺曾经主事的后苑,感慨万千。 转眼日过中天,展陌华仍旧目不转睛地盯着仍未有起色的唐瑶,心焦如焚,脾气也越来越暴躁不安。 没多久,余青再次提着熬好的汤药来到寝屋,将展陌华请出里间,第二次喂唐瑶喝下加了料的药汁。 在外厅等候的展陌华不停地来回踱步,瞟了眼陪在身后的南宫焕,他不悦地问:“子午他们搜府还没回报吗?” 虽然也忧心着急,但南宫焕却显得稳重得多,慢条斯理地替子午解释,道:“老哥,府中人多,就算只是每个人的住所走一遍,也需要不少时间呢。” 展陌华闻听此言,无法否定反驳。定定地坐在那儿,沉默了许久。就在南宫焕打算再次为他开解的时候,他却长叹一声,做了决定:“看来以后这人口需要精简了。” 原来老哥思虑半天,就得出这样的结论来?南宫焕再次看向床榻上的唐瑶,不免感慨。 紧接着,展陌华又问起另一边的情况:“那东厢那边有什么动静没?” 东厢的三人啊。南宫焕还是无法相信世上会有如此恩将仇报的人,而且还是这般年幼的小男孩。他将自己所知如实汇报:“除了璇姑娘还在不停哭泣,旁的倒是没什么。而景云他似乎对自己刺伤了小嫂子耿耿于怀。” “如果……”他紧抿嘴唇似在犹豫,而后才试探地问,“我是说如果,子午他们搜府没有发现,老哥你会怎么发落这姐弟俩?” 提及此事,展陌华立刻暴跳如雷,狠狠地咬牙切齿:“我恨不得立刻斩了他们。但余青说他们的血对疗伤有用,我才不得不暂且留下。” 即便不是那小子的本意又如何,实施刺杀的人就是他,这点事毋容置疑的。 对于这样暴戾的表哥,南宫焕却有种不同的意见:“可是,我觉得小嫂子并不会喜欢你杀他们。” 谁知,展陌华竟斜睨他,不满地沉声问:“你很了解瑶瑶?” 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之前府中沸沸扬扬的传言,南宫焕背脊一寒,连忙低头垂手:“我,我多嘴。” 在里间,余青瞪着睡得安详的唐瑶,无声地骂道:“这十二个时辰,怕是我这辈子最艰难的时辰了。全都是你这个丫头惹的祸。” 出于发泄怨气的缘故,他故意在这号称可以救命的三剂药里加了令人难以下咽的苦腥药材,喝完之后,这丫头起码两三天内身上会带有这种药味,算作惩罚。 见他收起屏风,展陌华立刻大步走入:“余大夫,瑶瑶喝了两顿药,可有起色?” “王爷,您自己搭个脉象应该也能感觉到。”余青指了指床上的唐瑶,说道,“虽然唐姑娘还未苏醒的迹象,但这脉搏却比之前的强劲了些。” 跟在展陌华身边的南宫焕听到这话,不由地好奇诧异:“难道真是那血做药引起了效用?” “余大夫。”展陌华却没心情管这些,沉着脸语带警告地说,“你只剩下最后一顿药的机会了。如果瑶瑶还不能醒,就休怪我无情。” 余青听了他的威胁,反而笑出声来:“多谢王爷让老夫的脑袋还能多保住四个时辰。” “别当玩笑话。到时候瑶瑶不醒,我就会杀了那姐弟俩。”展陌华深觉那笑声刺耳,“至于你,先囚禁在水牢,每日受红蝎扎心之痛。” 红蝎扎心之痛?这在故齐国可是皇室的极刑,专门对付那些不能直接杀了的皇室宗族,慢慢折磨致死。 没想到,他也有幸让王爷想起这样残酷无道的刑罚来。余青面色不变,摇头轻笑,不再瞧他地径直离去。 南宫焕在旁第一次见识到表哥对府中老人如此不留情面,于心不忍地劝说:“老哥,这样对余大夫是不是太过火。毕竟生死有命,余大夫是无辜的。” 展陌华一个犀利的眼神如巴掌般甩到他的脸上,危险地反问:“你这是逆耳忠言?” “不敢。”南宫焕不敢再三地撩动虎须。他挪开视线,投向庭院之中,正巧看见出去执行任务的那些人赶过来。 “子午回来了。”他欣喜地说道。他的呼声终于让展陌华从唐瑶身边离开。 子午将手下全部留在庭院中待命,自己整理仪容,走到王爷面前。 还没等他开口说话,展陌华便急迫地按耐不住,率先发问:“如何?” 152.152并无实据 面对主人如此殷切的目光,子午愧疚地回话:“禀报王爷,属下率队并没有查到施用巫术的痕迹。” 今天府中所有的影卫和护卫队全都被派出,仔细地搜查了全府上上下下两百多人和住处。他原本以为,搜查使用巫术的人应该轻而易举,谁知却一无所获。 没有痕迹?难道什么粉色瞳眸都是骗人的?展陌华虽然对那姐弟俩存疑,但却深信那几名下人不会与外人串通来欺骗他。 但是为何会没有痕迹呢?但凡巫术,无外乎是那几种,大多都需要器物辅助。即便想要销毁,也定然会留下残物。从事发到搜府,不过短短时间,怎会一点痕迹都没发现呢? 低头沉吟片刻,他不死心地再次抬眸追问:“半点可疑都没?撄” 见他如此耿耿于怀,子午犹豫地喃喃道出:“这并无实据……” 他的话犹如暗夜之灯,让展陌华又看到了希望:“直说。偿” 子午在脑海中过滤了一遍之前所遇的事情,然后将焦点聚在两个人的身上:“属下在查询叶灵悠和宁娆姑娘时,遇到点怪异。” 说完,他抬眼看了看主人,具体说道:“叶姑娘迟迟不应门,开门后她又衣冠凌乱。” “那宁娆呢?”相对于叶灵悠,展陌华显然对另一个更为关注。 “属下在宁姑娘的枕边发现了些粉色颗粒。”子午说着,从怀里掏出包裹成团的巾帕,小心翼翼地打开,露出其中包着的东西。 “粉色?”展陌华的视线立刻聚焦其上,双眼放光,阴沉了整天的面色总算有了松缓,“快呈上来。” 见他如此反应,心知此物事关重大,子午连忙将那些粉色颗粒轻轻地递到主人面前:“请王爷过目。” 跟在一旁的南宫焕,此刻也探头看过来,诧异地微微张口:“难道……” 懊悔地长叹一声,展陌华满怀愧疚地回头望了眼里间,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没想到竟是引狼入室。” 对于他的感受,南宫焕感同身受。不过,现在可不能浪费时间来内疚悔恨。他很快地冷静下来,率先提醒道:“接下去,该怎么办?” 展陌华远望东跨院,眸光转冷:“既然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就加派人手严密监视。” 提及此事,他又不由地咒骂起来:“该死的!这次出去找碧玺,带走了一半的影卫,否则也不会放松对她的警戒,更不会让她有机可趁。” 对于表哥的命令,南宫焕完善补充道:“另外,将这段时间以来,所有和碧园有接触的人也监控起来。如果人手不够,就从翼军里调来一些。” 点头深表赞同,展陌华对他说:“南宫,这两天前庭的事情就交给你打理。我必须守在瑶瑶身边。子午,监视和调查的事情就交给你去办。” “是,属下明白。”二人异口同声地应下差事,依次离开忙碌去了。 既然有了目标,展陌华接下去就是等待余青之前承诺的奇妙之药能够让濒死的唐瑶苏醒。 “银月。”他唤来一直在里里外外忙碌打理的丫环。 “奴婢在。”银月放下手中的活,快步来到王爷的面前。 展陌华对她吩咐道:“从现在开始,你放下一切事务,专心地看好房门。这几个时辰我和瑶瑶独处,谁都不许进来打扰,除了余大夫。” “是。”银月应道,随即又本能地问询,“需要奴婢准备些茶水糕点吗?另外,冰鉴里的冰块是否需要添加?” “都不必操心了。”展陌华抬手阻止她的话,担忧地看向唐瑶,“瑶瑶现在体虚晕迷,屋里太凉于她不利。” “是。”银月看着王爷体贴细致的表现,鼻尖一酸,红了眼眶,强忍住落泪的冲动,赶忙退出屋子守门。 见闲杂人等都散去,展陌华一刻也不能多忍地立即回到唐瑶的床榻旁。坐在床沿,细细为她把脉后,他总算将自己从崩溃的边缘拉回一些。 “余青说得不错,你的脉搏确实强劲了不少。”展陌华边说,边温柔地凝视唐瑶异常平静的脸庞。但是他的脑中却一直在运转着:他不能再容忍心爱之人因为他的缘故一而再、再而三的受到性命威胁。 突然,他回想起方才和南宫焕所说的话:以后这人口需要精简了。 “就算要得罪人,我也得把那些女人都散出去。”展陌华暗暗下定决心,“如果瑶瑶是个寻常柔弱女子,只怕早已……”一想到那个可能,他就觉得心都快炸裂开来。 就这样望着唐瑶,脑中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中,余青所承诺的最后期限就快到了。 余青按照约定的时间,提着药篮再次出现在寝屋门前。 负责守门的银月立刻将他领进屋子:“王爷,余大夫来了。” “余大夫。”展陌华回过神,看了眼他,随即将目光落在他手中的药篮上。 余青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先开口解释:“王爷,我事先要声明。这最后一剂药服下后,半个时辰才会起效。” 言下之意,是让展陌华要耐心等待,千万别情急之下胡乱发脾气,又要打打杀杀的。 “我明白了。”展陌华听出他对自己暴戾行径的不满,但是仍有坚持,“既然如此,那就要委屈你和那姐弟俩到这间外厅陪我这半个时辰了。” 反正,这几条性命被王爷握在手中,余青也不愿再浪费唇舌,状似不在意地说:“王爷请随意。” 说完,他便提着药篮,淡定大方地走进里间。展陌华则下令让人将那忐忑不安的姐弟俩带到寝屋外厅等候。 双双跪在地上,唐景云听着姐姐始终未停歇的哭声,忍不住劝解:“姐姐别哭了,唐姐姐一定会醒过来的。俗话说,好人好报。” “我是担心……”璇儿脱口而出的话只说了一般就收回,面色难堪地改了话语,“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 喂完药的余青自然也被扣留在这里一同等候。这短短半个时辰比之前的十几个时辰都更加的难熬、更加的漫长。 守候在床边的展陌华更是觉得每一秒都仿佛是在自己的心头划上一记。忧虑和期盼让他如置火上炙烤般,备受煎熬。 突然,他的目光被细小的变化牢牢吸引住。 “瑶瑶?”他一把握住唐瑶微微弯曲的手,欢喜异常地大声呼唤,“瑶瑶,你能听见我说的话吗?” 刚开始转醒的唐瑶为他的大嗓门震得头痛欲裂,干涩的喉咙又发不出声音来制止,只能虚弱地发出一声轻哼:“唔……” 见她表情突然转为痛苦,展陌华刚放松的心瞬间又被提起捏紧。他大声地冲外厅喊道:“余大夫!” 心知唐瑶应该已经转醒,但听到王爷这般惊慌失措的声音,余青也变得紧张起来,匆匆赶进来:“王爷?何事?” 展陌华握住她的手忘了松开,一个劲地说:“你快过来看看,瑶瑶她……” 他的举动让唐瑶越发的难受,她终于忍不住地吼道:“好吵……”可惜,她睡了太久,浑身乏力,这声音听上去却无力软绵绵地如同撒娇的小猫。 亲耳听到她开口说话,展陌华才有了真实感,欣喜地嚷起来:“醒了!真的醒了!” 唐瑶这才认出他的声音,勉强地缓缓睁开双眼,望向声音的来源。 被她那迷蒙的双眼看着,展陌华欢喜地快要炸开般,张开双臂一把紧紧地将她搂在怀里。 “瑶瑶!”他不停地重复着她的名字,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唐瑶的小脸架在他的肩上,无奈的眼神投向余青,默默地请求他帮忙。 接收到她无言的求助,余青本有心不管,但思及她胸前的伤口,还是走上前去,不识时务地劝说:“王爷,还是先放开唐姑娘,让老夫先检查一下她的身体状况比较好。” 听到他的话,展陌华如梦初醒,猛地将她放开:“对,对。我都忘记了。”边说,他边小心翼翼地隔着衣物想要察看她的伤势。 不过,余青却没给他这样的机会,立刻开始赶人:“王爷请移步到外厅。” “我不能在此看着吗?”展陌华不悦地问,想要争取留在这里的权利。 余青白了他一眼,冷酷地拒绝了他的请求:“不能。” 既然余大夫已经依照约定救醒了唐瑶,展陌华纵然不愿,也不能太过强硬。他不放心地安抚唐瑶,温柔地说“”“瑶瑶,你安心让余大夫检查,我会在外面一直陪着你。” “嗯?”对于他的话,唐瑶还未彻底清醒过来,只含糊地应了一声,便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屏风之后。 确定他退到外厅后,唐瑶这才舒展地伸了个懒腰:“呼哈——” 看见她这懒洋洋的模样,余青没好气地嘲讽:“瞧你这哈欠打的,这十二个时辰可是睡美了吧。” 不过,唐瑶心情不错,赔着笑脸,嘻嘻哈哈地小声说:“从来没睡过这么久,这浑身软绵绵的真让人不适应呢。” “你这鬼丫头。府里都闹翻天了,你却在这睡大觉。”余青听她得了便宜还卖乖,忍不住弹了下她的额头。 没想到,这丫头一边揉着疼处,一边充满期盼地追问:“闹成什么样?” “你还笑得出来。”面对这样与众不同的丫头,余青实在是有脾气都发不出,只能对她不停地抱怨,“我和那对姐弟已经被王爷软禁一天了。如果你到时候醒不过来,我们就得人头落地给你陪葬。” “真的!”唐瑶闻言,激动欣喜地险些大叫出来。 “你……”余青这回真是被她的反应气得不轻,面对这样丝毫不觉得愧疚的家伙,说再多也是浪费。他索性冷哼一声,故意伸手按上她的伤口,引得她倒吸冷气。 突然,她皱起眉头,鼻子用力地在自己身上嗅起来。刺鼻的苦腥味把她包裹住,她厌恶地皱鼻摆手:“嗯?我这身上是什么味道?不过才睡了一天,不致于会产生这么难闻的味道吧。” 早知道她会是这般反应,恶作剧得逞的余青忍住偷笑的冲动,状似不在乎地说:“不过是点药味而已,矫情什么。” “药味?”唐瑶听到他的解释,顿时将五官挤成一团,“余大夫你明知道我什么事都没有,还给我下这么重的药?” 面对她的质疑,余青一耸肩,摊手说:“情势所逼,我也没办法。”他轻轻松松将责任都扔给此时在外厅的展陌华。 既然府中名医都这么说了,唐瑶也不好再矫情。何况,她本也不是纠结于小事的人。 见她眼眸逐渐清明,余青瞥了眼屏风方向,谨慎小心地问:“如何?脑子彻底清醒了吗?接下去,就看你自己的。” 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唐瑶双眼微眯,换上一副神情,冷哼道:“没问题。这回我得把新仇旧怨全都一股脑报了。” 看到她变脸如翻书的模样,余青不由摇头轻叹:“你们这些女人啊,没一个省心的。” 不过,对于他玩笑般的指责,唐瑶的回应只是一枚得意的吐舌鬼脸。既然解除了最大的危机,那么接下去就该是如何清扫那些害虫。 唐瑶冲他使了个两人心知肚明的眼神,余青知道大戏要正式启幕了。他走到外厅,恭恭敬敬地对展陌华行了个礼:“王爷,唐姑娘请您进去。” 展陌华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刚要往里冲去,却又生生止住脚步,回头问道:“瑶瑶的身体现在如何?” 余青为他宽心,直言:“已无大碍,等那皮肉伤口愈合便可。” 从他口中确切得知唐瑶无碍,展陌华才真的放心下来。他顾不上解除看守的命令,飞快地跑进里间。而那姐弟俩和余青只好继续留在外厅,等待什么时候王爷想起他们了,才能获得自由呢。 展陌华转过屏风,望着坐在床榻上冲自己露出笑容的唐瑶,竟有种做梦的感觉。 “瑶瑶。”他走过去坐在床沿,猛地大力抱紧她,“你真的醒了。”他的声音颤抖、哽咽,唐瑶听在耳中心疼不已。 就在她想要开口安慰时,突然几滴凉意落在她颈中。难道这个男人在为她哭泣?她感受到自己胸前的伤口因为受到挤压而再次迸裂,却不忍就这么推开这个真的把他放在心尖上的用情男人。 直到察觉展陌华差不多平静下来,唐瑶这才撒娇般地抱怨提醒:“陌华,你太用力,都抱疼我了。” 她的娇柔轻喃立刻让展陌华回过神。他不舍地拉开两人的距离,抱歉地看向她的包扎处,内疚不已:“瞧我这脑子,你胸前还有伤,快躺下。” 说完,他便立刻扶她躺回枕上。唐瑶这时才有机会将他的容貌尽收眼底。 眼眸中浮现出如蛛网般的红血丝,唇颚处青黑一片全都是胡碴,发丝凌乱衣冠不整。俨然像个落魄浪子,哪里有以往意气风发的皇亲贵相。 心疼地抬起手,轻轻抚上他憔悴的脸颊,唐瑶忍不住说道:“刚才听余大夫说,我才昏睡了一天,你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憔悴?” 说着,她又抚弄起他有些扎人的短粗胡子:“胡碴这么多,都不帅气了。” 听她有精神挑剔这些,展陌华心情越发得好。他不好意思地就着一旁的铜镜照了照自己顾不上打理的脸庞:“你既然不喜欢,我这就去刮干净。” 说完,他便打算离开去刮胡子,却被唐瑶一把拉住。 “不着急。”唐瑶柔柔地凝望着他,话锋却一转,“你没为难馒头他们吧?” 如此煞风景的话题让展陌华的眉头倏地拧成结,不悦地低沉了声音:“瑶瑶,现在先不要提他们,我们俩说说话。” 看见他这样的反应,唐瑶瞬间就能想到发生了些什么。她紧逼追问:“你欺负他们了?” 发现唐瑶话语中似处处在维护那对姐弟,展陌华真的有些生气,怒道:“那臭小子差点杀了你,难道我还得把他们供起来不成?” 没想到他反应如此之大,唐瑶立刻手抚伤处,故作柔弱地唤道:“陌华。” 展陌华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中,又气又心疼:“瞧瞧你,自己伤势还这么严重,脑子里却在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 知道因为她的缘故,展陌华心里自然万分记恨馒头,此事急不得。她闭目,眼眸运转。再次睁开时,她已换上娇柔的目光:“好吧,我听你的,好好休养。不过,同样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展陌华问道。 唐瑶柔媚一笑:“等我伤好之后,让我亲自审问馒头姐弟俩。在此之前,让他们仍住在东厢那边,可以吗?” 这等变相的维护,让展陌华本想发脾气,可当他的目光落在唐瑶的伤处,便还是硬生生忍下了。他勉强地点了点头,算作妥协。 见他答应了自己的请求,唐瑶露出满意地笑容,将全部心思都放回展陌华的身上。 153 153气愤离开 这一笑让展陌华感慨万千。他凝视着眼前的笑颜,心中升起一种错觉:仿佛上一次看到唐瑶这么笑,相隔了整个世纪般久远。 他轻柔地捧起瑶瑶还虚弱苍白的脸,印下密密细吻。唇齿相触,立刻便能感受到他毫不掩饰的情意,唐瑶情不自禁地发出如猫般地轻细呻吟。 察觉到怀中人儿的主动相迎,展陌华这才有种真实感,就好像之前所有的事只是场噩梦,现在噩梦已经过去,一切都恢复了原貌。 考虑到唐瑶刚死里逃生,展陌华虽然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也都暂且强忍下来,希望她能够好好休息。不过,这番好心显然没有传达到唐瑶那儿。 两人正说话间,外厅传来一阵轻轻的抽泣声,唐瑶知道这是璇儿发出的。不知那可怜的姐弟俩,因为她的缘故受了多少惊吓撄。 她于心不忍地想要安抚,便对展陌华说道:“陌华。能让我先见见他们俩吗?” 刚才还和颜悦色的展陌华,突然板起脸来,怒目圆瞪地大声拒绝:“休想!偿” “陌华……”唐瑶没想到他会如此反感,不由吓了一跳,眼中掩不住诧异地望着他。 被她这样看着,展陌华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激烈,立刻控制住情绪。不过,瞧在唐瑶眼中,却仍觉得他的神情僵硬。 似为了刚才的语气抱歉,他轻抚唐瑶的脸颊,柔声说:“你刚醒过来,好好休息。我待会再来看你。”只是,这话一说完,他便起身向外走去。 看着他突兀的举动,唐瑶简直不敢相信,这个男人居然这样将她的话给忽视了? “陌华,陌华!”她不甘心地又连喊几声,可展陌华却故意不回头,径直走了出去。 他是真的动气了。且不说这十数个时辰的内心煎熬,单是最初听到她可能就要这样离他而去的消息,展陌华就觉得撕心裂肺、胆颤心惊。而这妮子刚苏醒没多久,首先心心念念地居然是那两个外人。他背对着唐瑶的脸上双目怒瞪,火大地咬牙。 这混蛋的小气男人!唐瑶冲着他的背影,愤愤然地做了个鬼脸。可惜,苦于她现在是“异常虚弱”的状况,所以只能眼睁睁看他离开,却不能追过去。 在外厅被监视等待的璇儿和景云,见展陌华如猛兽般凶狠地走出来。璇儿的眼泪瞬间被他吓得收了回去;景云虽然平时胆大,但此刻也识时务地闭上嘴。 被留下的护卫小队长见主人出来,上前请安:“王爷。” 展陌华原本还勉强算是平静的目光,在瞧见跪坐在地上的唐景云时,顿时变得阴狠噬人。 瞪了他良久,直到唐璇颤颤地挪到弟弟身前,壮着胆子挡住他对弟弟的瞪视。 展陌华便将视线与她对视,璇儿莫名心虚地撇开脸。想起弟弟对唐瑶所造成的伤害,她就觉得他会随时把弟弟撕成碎片。 收回视线,他用冷若冰霜的声音对那小队长,命令道:“你现在将这两人给我扣押在东厢房,随时准备提审。” 原本就脸色惨白的璇儿听他仍旧不放松对他们俩的看守,心头更是凉了半截。身子一软,踉跄地倒在一旁。若不是景云眼疾手快扶住她,她便要瘫倒在地。 仿佛嫌她的打击还不够大,展陌华瞟了他俩一眼,又追加了嘱咐。 “另外,未经我的允许,谁都不许让他们俩与瑶瑶见面。”说到这儿,他提高嗓门,厉声喝道,“否则,别怪我不讲情面。” 明白主人的意思,所有在场的下人都低下头,不敢多说话。 随即,他扭过头来面对余青,面色稍霁:“余大夫,之前对你失礼了,还请见谅。” “王爷客气了。”余青反倒显得落落大方,并不将那些放在心上。 不过,展陌华立刻话锋一转,再次提出要求:“这两天还请你在这里多留些时日,待确保瑶瑶没事后,再回医坊。” 听他的语气比之前和善许多,余青心中残存的一点不舒服也消散无踪。他点点头,爽快地答道:“老夫也正有此打算。” “那就好。”展陌华放下心来,转而对银月下达指示,“银月,我去书房,有情况便让人立刻通知我。” “是,奴婢明白。”银月见王爷会离开这儿,心知主子应该是真的没有什么大碍,也放心了许多。 展陌华安排好这里的事宜便离开了杏园,而护卫的小队长则依照命令拉起姐弟俩,押送往东厢房去。 被带回房间的姐弟俩愣愣地对面而坐,又被严密地看守起来。景云的目光从外面收回,落在亲姐姐的身上,眉头越皱越紧。 终于再也忍不住的他,开口直率地问起:“姐姐,你怎么怪怪的?” 不是他太多疑,实在是自从他从昏迷中醒来以后,就发现姐姐她的眼神变得古古怪怪。这样的姐姐比唐瑶的伤势更令他感到不安。 “靖弟。”唐璇突然一把抓住弟弟的手臂,面带惊恐地压低声音,鬼鬼祟祟地说起来,“如果王爷真的要拿你问罪,怎么办?” 看着姐姐因为恐惧而扭曲的五官,着实吓到了唐景云。他稳下心神,竭力劝道:“好在唐姐姐已经苏醒过来,旁的都不重要。” “怎么会不重要!”景云的话反而刺激了唐璇,她不由地提高了嗓音,似忘记了屋外守卫们的存在,“你是我们张家仅剩的独苗,唯一的希望!” “姐姐?”被姐姐这番话震到,景云自觉失言,不敢多嘴再辩解。 不过,一直精神紧绷的唐璇却仍无法放松丝毫,反倒露出更加歇斯底里的表情,手上越发用力地说:“你放心好了,姐姐会豁出一切保住你的。” 唐景云顿时觉得不寒而栗,忍不住问道:“姐姐,你不会做傻事吧?” “没事的,没事的。”唐璇似乎听不见弟弟的话,只顾自言自语地重复同意的话。 而被下令不许见客,银月等人尽心尽责,不敢让任何人上门来叨扰了主子休养。 闲闲的躺在床上,按了按并不似看上去那么严重的胸前伤口,唐瑶一遍遍回味着展陌华为自己憔悴的模样,甜蜜如丝般将她的心包裹。 正在她独自微笑的时候,银月端着余大夫吩咐的薄粥走进里间。 “姑娘。”她见主子从鬼门关绕了回来,欣喜挂在脸上,“王爷让奴婢进来伺候您。” 躺在床上百无聊赖的唐瑶听她提及展陌华,顺势问道:“他人呢?” 银月听得出她话语中隐藏着不满,不由自主地为他寻借口开脱:“王爷去书房处理紧急事务……” 不过,唐瑶不待她说完,就不爽地嘟起嘴,带着不满打断:“不用替他说好话,定然是嫌我烦,躲开了。” 这男人也真够狠心的。为了不被她缠着见那对姐弟,就真的狠心离开,把她一人丢下。有时想起他那时凶狠的表情,她都有些糊涂:展陌华这是爱她至深呢,还是并不在乎啊。 听她这样说王爷,银月都替他委屈不已。自己只是个下人,见到唐瑶浑身浴血地倒在那儿、生死不明时,一颗心都揪得快要拧成团,连呼吸都变得艰难。更何况王爷这样宠爱主子,把她时刻放在心尖上疼。 “姑娘。”银月将薄粥盛好,稍许放了一点小菜提味,端到桌边的矮几放下。因为刚出锅的粥还太烫,所以先搁在这儿凉凉。 “您这样说实在是大大冤枉了王爷。”她忍不住为王爷抱不平,“这一天的时间里,除非被余大夫请出去,王爷他都在床边不敢合眼地守着您。” “结果,您醒过来,还没好好安慰王爷,反倒要见那对把您害成这样的姐弟。这也难怪王爷会难过生气。”说出这些,脑海中随即浮现王爷落泪的情形,她一直强忍着的泪水也不由地流了下来。 其实她所说的这些唐瑶也都心中清明,可是这件事其中的另有隐情让她无法不对那姐弟俩心存愧疚。如今见展陌华气愤你去、银月又真的哭起来,她心生不忍,示好地牵过手:“那我该怎么办?” 用力地吸了吸鼻子,银月小性子地瞥向她,闷闷地说:“姑娘,该做什么,您应该比奴婢更清楚。” 看来这小丫头的气一时半会儿消不了,唐瑶突然捧住心口,痛苦地皱起眉头,连声音也虚弱得很。 “银月。”她似隐忍巨大的痛楚,“余大夫还在外面吗?” 不知她为何刚才还好好的,这说了两句话又疼痛起来,银月不免慌了神。她小心地扶住蜷缩成团的主子,自责方才的话说得重了。 她连忙应道:“嗯,王爷说直到您确保无碍前,余大夫都要留在这里。” 唐瑶轻轻拂开她的手,吩咐道:“那你替我请他进来一趟。”说完,她又偷摸重重地按压了一下自己的伤口,那撕裂的疼痛令她顿时龇牙咧嘴,冷汗直流。 银月见她痛苦难受的模样,不敢迟疑拖延,慌张地跑到外厅去请余大夫入内。 154.154暗涌频频 余青听了银月的描述,心中起疑:不知这贼丫头又要闹什么幺蛾子,明明那伤口都快要收缩结疤了,怎么可能会疼成那样? 留了心眼的他让银月在外稍候,自己走到里间,却惊见唐瑶真的汗如雨下、脸色蜡白。 “你这丫头又做了什么?”他忙上前,先查验了创伤处,又细细搭脉,“你刚才是不是运动了真气内力?” 唐瑶老实地点点头,嘟着嘴狡辩道:“银月唠叨个没完,我只是想吓唬吓唬她而已嘛。撄” “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地躺着装得像个重伤刚活过来的病人吗?”余青没好气地瞪她。早就告诉过这丫头:如果吃了假死药,在苏醒过来十二个时辰之内,不要运动任何的真气内力,否则浑身会疼痛难当;而且还会让那处刀伤再度受创。 突然,唐瑶想起一事,脱口问道:“余大夫,我这创口以后会留疤痕吗?” “当然会!”余青大声回答,心里隐隐升起得意的报复感,“这么深、这么长的伤,如果要不留疤,除非有仙灵圣药。” “啊!”唐瑶似此刻才意识到这个令所有女人都会介怀的事情,垮下一张俏颜,“那我岂不是亏大了。早知如此,我就不会让他真的刺中了。偿” “千金难买早知道。”余青忍不住呵呵笑起来,“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听他要卖关子,唐瑶也很是配合,谄媚地讨好说:“我就是知道余大夫医术高明,所以才敢大胆设计这次刺杀的。不过,这祛疤的方子就靠余大夫您啦。” “哼。”余青好笑地看她变脸如翻书,故意板起脸来,“这事就看我的心情吧。” 说完,他便拂袖扬长而去,独留气得腮帮子鼓鼓的唐瑶继续躺在床上当病人。 银月走回里间,皱眉担忧地问:“姑娘您没事吧?刚才可吓到奴婢了。” 心里拨打着小算盘的唐瑶,一见到她顿时虚弱得仿佛随时又要昏厥过去。她喘息艰难地吩咐道:“你去替我把王爷请回来,我跟他道歉就是。” 听了她的话,银月顿时高兴起来:“姑娘,您这样想就对了嘛。奴婢这就去传话。您好生歇着,我先让翠凤来伺候。” 果然,她以后还是应该对展陌华和善一些,不然这些丫环小子就先要造反了。唐瑶望着她欢快离去的步伐,心中偷笑。 闲下来的她,记起刚才聊到的伤疤之事,决定不能消极地等待。她忍着胸口的疼,运力召出小九,打算闻讯有什么秘方妙法。她不可愿意以后胸前留着伤疤,如果被展陌华瞧见,多难看啊。 不过,在怎样的场合下,她这里的疤痕才会被那臭男人看见……唐瑶的脸唰得通红。她猛地摇晃脑袋,想将方才浮现在脑海中的粉红画面甩到九霄云外去。 “咕咕咕,唧唧。”小九仿佛已经感应到她的想象,向来喜欢金色的它瞬间将光芒换做了暧昧的粉色,微微闪烁。 没想到自己被小九取笑,唐瑶哑然失笑,一把搂过萌物化如小白兔的九微灯,狠狠地在脸颊上蹭了蹭,想将那满面绯红渡到小九身上似的。 可惜,除了她快要从头红到脚趾,小九丝毫没受影响。只不过被她搂得紧了不舒服,它不住地想要蹦跳地挣脱她的束缚。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展陌华却没有心思玩笑。 枫园的小书房暂时借给宣敬默用,他最近则启用了较远的大书房。 窗外艳阳高照,他却面色阴郁的独自留在书房里,手里翻动着桌上的文书,却连一个字都读不进去。 唐瑶苏醒过来,性命无碍,明明是件令人激动欢欣的事件,却为了两个不相干的人惹了一肚子的气愤。 思及此,他心里实在无法对那馒头生出好感来。要按他所想,恨不得立刻将这对姐弟安置的越远越好,省得瑶瑶因为是否该杀了馒头这种事而跟自己闹别扭。 唉。长叹一声,他放下手中悬而不落的笔。突然,一个白色小影如羽毛飘落在他手边,毛绒绒的贴上他的手背。 展陌华低头望去,顿时微微一笑:原来是咕咚觉得无聊,从笼子里溜达出来。 无可倾诉的他,见到这小家伙反倒放松许多。靠在椅背上,他让咕咚跳上掌心,伸出手指轻轻抚弄它细绒的纯白毫毛。 “没想到你要来当我的解语花啊。”展陌华轻声叹息。看着它在掌心上跳动,各种讨好卖萌的模样,他之前胸口的纠结郁闷顿时消散了不少。 他笑着对咕咚说:“既然如此,待会还是去陪着瑶瑶吧,免得她动气伤了创口。” 只是想到,他便再也按耐不住,立刻站起身,将咕咚放进笼子里。他正要抬足,又猛地顿住脚步。回头看了看笼中跳跃活泼的咕咚,展陌华有了和好的主意。他提起金笼,带着咕咚一起往杏园走去。 就在二人正准备示好和解的时候,西跨院里,柳红缨阴鸷地瞪着蜻蜓,咬牙切齿地嚷道:“什么?那个贱人又活过来了!” 蜻蜓浑身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四下张望,而后轻声地劝主子:“姑娘,小声点,当心隔墙有耳。” 虽然不服气,但如今形势比人强,柳红缨见识了昨天那大规模的搜府后,也收敛了不少。 不过,她还是忿忿不平,嘴上不服气地骂道:“怕什么,还能吃了我不成。哼,她还真是命大,这样都死不了。”但是她刻意压低的声音,泄了她差不多消失殆尽的底气。 这样的话,蜻蜓不敢随意往下接,只乖巧地低垂着小脑袋,闷不做声地站在一旁等候主子发完脾气。 好在今天的柳红缨脾气来得快,去得也不慢。 “蜻蜓。”相对于唐瑶,她的脑中首先浮现出另一个名字来,“宁娆这两天是不是都没露过面?” 飞快地点点头,蜻蜓仔细地回忆起来:“自从那天欢迎宴会之后,宁姑娘几乎一直呆在碧园,未曾外出。” 这姓宁的是觉得靠自己就能搞得定唐瑶,所以抛弃了和她们结盟的计划?这如意算盘也打得太精。有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难不成她以为一只猴子就能俘获王爷? 柳红缨款款站起身,露出许久未见的算计眼神,邪魅冷笑:“既然如此,正好我们今天很休闲,邀上灵悠一起去拜访她。” 叶灵悠的住所在西跨院临近湖边竹林的小屋里,算是院里较为偏远的角落。 柳红缨从自己的小院落走到这儿,少算也花费了半盏茶的功夫。如此想来,叶灵悠时不时地去拜访她,也挺辛苦的。 刚走到屋外,她就看到一个小丫头坐在窗沿下扇动蒲扇,熬着小泥炉上垛着的药罐子。 白绒从窗户远远瞧见她们主仆俩,连忙请示主子,迎了出来:“柳姑娘,您来啦。” “这么浓的药味。”柳红缨皱了皱鼻子,取出绣帕掩住口鼻,“灵悠妹妹生病了吗?” 被问及此事,白绒叹息摇头:“姑娘您自己来瞧瞧吧。” 柳红缨迟疑地看了眼身边的跟班蜻蜓,犹豫几秒,还是硬着头皮随白绒走进屋里。 她站在里间的门口,就一眼看到憔悴不堪的叶灵悠。发丝凌乱、面色蜡黄、眼下青黑,卧躺在床榻上的她见柳红缨走进来,连忙挣扎着坐起身,露出满是褶皱的睡袍来。 “灵悠,你这是……”柳红缨见状,连忙上前想要扶她,却被她飞快地躲避开。 “柳姐姐还是坐远些的好。”叶灵悠重重地咳了两声,手捏锦帕掩住,娥眉紧蹙,说起话来都喘不匀气息,“白绒快把帘子放下,免得冲撞了姐姐。” 白绒闻言,赶快上前遵照主子的指示,将柳红缨请到窗边的桌几旁坐下,而后转身去放下那层遮羞的纱幔。 柳红缨没想到灵悠居然会生重病,也不知道会不会传染,心中暗自懊悔。不过,她既然已经来到这里,断不会因为这事而得罪了灵悠。 她端起满脸的心疼担忧,假意抱怨地说:“听听你说的,生生地把姐妹情分疏远了。” 随即,她又转而责备起白绒来:“要说啊,你这丫头也是,主子病得这么重,怎么不来告诉我一声。” “姐姐莫怪她,都是我拦着不许。”叶灵悠又咳了几声,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这两天府里已经天翻地覆地闹腾,我怎能再让姐姐为我多担忧呢。” 听着她似乎随时会咽气的动静,柳红缨不敢再多呆,于是打定主意直奔主题,速战速决。 “你听说了吗?”她怕被有心之人听见,轻声说道,“唐瑶醒过来了。” 谁知,叶灵悠听到后,竟语带欢喜地回应:“这真是可喜可贺的消息。” 这反应出乎柳红缨的预料,她呆愣了好一会,难以置信地瞪视:“灵悠你居然……” 叶灵悠疲惫地靠在床柱上,无比心灰意冷地说:“柳姐姐,如今府里的形势,从这事儿你还没看清吗?” “怎讲?”柳红缨的声音瞬时冷了下来,神情也远不如方才那般热络。 这些反应早在叶灵悠的算计之中,她索性把话说得直白明了:“唐瑶已经在王爷的心里牢牢扎住了根。我们再跟她斗下去,只怕会……” 听她亲口说出这样的话,柳红缨目光森冷,如饿狼般紧盯住叶灵悠的双眼。 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叶灵悠怯怯地缩了缩身子:“姐姐怎么这样看着我?” “没事。”收回目光,柳红缨果断地站起身,告辞离开,“我正打算去碧园串串门子,既然你有病在身,便好好休养吧。” 看她已经走出里间,叶灵悠连忙朗声吩咐:“白绒,替我送送柳姐姐。” 柳红缨头也不回,反而加快了脚步,显然是真的很生气。见她这样的举动,刚才还咳得厉害的叶灵悠透过纱幔,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来。 疾步走在路上,蜻蜓小跑着追在主子身后,怯声试探:“姑娘,您在生气?” 这句话如同火苗般,刹那间将柳红缨心中的腾腾火焰哗得点燃。 “回想当初,挑动我去对付唐瑶的是她,如今临阵脱逃的也是她。”她气得急了,直接放出狠话来,“叶灵悠别以为我会这么就算了。唐瑶、宁娆,还有她,这些把我当傻子利用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说完,她猛然发觉蜻蜓傻傻地停下了脚步,不由喝斥:“你发什么楞,还不快跟上。” 被她这么一骂,蜻蜓回过神来,慌忙追上前:“是。” 看到她呆愣的模样,柳红缨低声骂了句:“没用的东西。” 蜻蜓脸上一僵,随即很快恢复如常,仿佛那怨恨的目光只是旁人瞧错了一般。原本想要带着灵悠一起前往碧园的柳红缨,被这样的意外一闹,全然没了兴致,怏怏然冲回自己的屋里,关起门来又冲蜻蜓发了一通脾气,这才作罢。 既然柳红缨得到了消息,一直密切关注事态发展的宁娆自然也知道了唐瑶死而复生的消息。此刻,她正站在窗边向院子里望去。突然,她皱起眉头,疑惑地唤过心腹丫环:“蝶儿,你有没有觉得最近屋前屋后的多了许多护卫?” 蝶儿见她似乎有些心神不定,连忙乖巧地劝解:“想必是因为唐姑娘遇刺的缘故,王爷担心姑娘您的安危,特意加派的人手。” 如此解释倒也合情合理,宁娆点点头,不由自主地低声喃喃:“如此最好。我就担心那天是否还露了马脚。” 果然主子对那天的事情还是心存不确定,尤其是得知了唐瑶醒过来后,主子就更觉得自己被人算计了。蝶儿递过茶水,再三劝道:“姑娘,您就别自己吓自己。如果真的发现了什么,王爷早就派人来问了。” 这可不一定。早在部落之时,她就听说齐王展陌华不是如他表面展示的那般纨绔;后来入了王府,她更是发现这男人文武双全、精明厉害。 会不会是他已经有所发现,偏偏要等着她自己露出马脚,再给予致命一击呢?这念头一旦形成,立刻如在她心上扎了根刺,令她顿时寝食难安。 她飞快地盘算起对策。望着主子在屋中来回踱步,蝶儿的眼睛跟着她的身影来回挪动。 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头晕眼花的时候,宁娆终于有了下一步的解围计划。她正色吩咐道:“你把手里的活儿先放下,去找一趟敬伯。” “嗯?”头晕的蝶儿一时还未回过神来。 宁娆将她拉开窗边,为防旁人听见,小声地说:“让他安排一下,我明天要出府。” 出府?蝶儿连忙摇摇头:“姑娘,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府,是不是太引人注目了?” 看到她不赞同的目光,宁娆露出一丝苦笑,却坚定地要求:“你所说的我也想过,但我有事必须联系普罗。” 既然主子主意已定,做人奴婢的自然只能去尽力完成主子交代下来的任务。蝶儿将伺候主子的活计先交给院中原本的大丫环,她却避开人多的大道,从小路抄捷径往前面去。 议事厅旁的小树林里,敬伯看着眼前这个盛气凌人的丫环,心里纵然憋屈、不满,也不敢表露出来。 “蝶儿姑娘,不是我不爽快。”他赔着笑脸,想把她的要求驳回,“只不过,你也看见,如今王爷回府,将我调到前庭做事,再安排女眷出府的事情于理有些逾越。” 知他是故意拿乔,蝶儿反而笑出声,傲娇的语气正话反说:“既然敬伯有为难,那我这就回了我家姑娘去。” 为了免去麻烦,敬伯只装听不懂,做出恭送的手势。蝶儿见状,板起俏脸,旋即又冲他神秘一笑。那笑容落在敬伯眼中,顿时觉得头皮发麻。 蝶儿缓缓侧转过身子,右手剥弄树干上的枯皮,慢悠悠地说:“听说前阵子唐姑娘不慎落水,也不知是意外还是人为?或许应该让王爷好好调查一下,免得让唐姑娘屡受伤害。” 为何她提到唐瑶落水的事情,而且还摆出这样的姿态来?听得出她话语中满是威胁,敬伯突然灵光一闪。 琇莹!难道这事跟琇莹有关系!敬伯原本淡定的浑浊老眼里闪过一抹慌张。他顿时换了一副嘴脸,态度逆转,笑得满脸褶子,打起包票来:“既然蝶儿姑娘这样说,那我就想办法安排一下。” 早这样不就好了嘛。蝶儿轻蔑地瞥了他一眼,转身便要回碧园禀报。 谁知,敬伯状似无意、轻描淡写地丢下一句话:“不过,这次刺伤事件据说其中还有巫术操纵,也不知道王爷会查出什么来。唉,真令人担心啊。” 说完,不等蝶儿出言反击,他早已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小树林。 蝶儿狠狠地瞪着他的背影,破口骂道:“这个老狐狸!”不过,现在不是逞口舌之争的时候,她得赶快回去将敬伯的话转述给主子,以免被这等小人抓住把柄,打个措手不及。 155 155雨过天晴 提起金丝笼,展陌华带着白猴来到杏园。银月看见王爷主动示好,连忙飞奔进屋又劝了一茬主子,这才笑眯眯地将王爷迎进屋里。茶水点心,一应俱全,她把一干丫环小厮全都提溜出去,从外面把房门掩上撄。 见她如此明白的举动,展陌华满意地暗自称赞银月的识时务。这会儿屋里就剩俩人独处,他不在乎抛下那些虚伪的威严,哄得佳人欢心。 “瑶瑶。”他把提笼放在桌几上,缓步走到床沿,大大方方地坐下。悲痛、激动、愤怒、气恼都经历之后,他此刻的心境只剩下柔软和温情。 被他含情脉脉地望着,原本憋气打算发泄下的唐瑶,顿时没了气势。原本到嘴边的责备,说出口却软绵绵的仿佛是在撒娇一般。 “你还舍得过来。”她说着,斜了那狡猾的男人一眼。 对于这样有气无力的唐瑶,展陌华多了份怜惜。他变换了姿势,探长手臂将她搂入怀中,掌心隔着薄薄的衣衫细细摩挲她的肌肤。 他让唐瑶将身子靠在自己的胸前,嘴角上扬,柔声轻问:“生气了?” 听出他的笑意,唐瑶怎好意思承认自己小气计较。她撅起嘴,不甘心地低声否认:“我才没有……”说完,她自己也觉得之前的纠结不值一提,不由扑哧轻笑。 听见她的笑声,展陌华的心情骤然开朗起来。他收拢双臂,小心地把瑶瑶环住。 突然,一阵吱吱唧唧的动静传来,躺在他怀中的唐瑶循声望去,正瞧见白猴在笼子里上下翻腾,似想要冲破金笼的束缚,和他们一起凑热闹。 让展陌华把它放出来,唐瑶一边将白猴捧在手心玩耍,一边好奇地问:“你今天怎么想起把它带来了?偿” 展陌华满意地看着她稍有精神的微笑模样,似不经意地冒出一句:“咕咚说想你。” 诧异地抬头看向这个突然卖萌的男人,唐瑶止不住向上扬起的嘴角,斜睨着他娇嗔道:“油嘴滑舌。” 前两个时辰那弥漫在两人之间的紧张气氛,就这么烟消云散,温馨的令人羡慕嫉妒。 入夜的齐王府,渐渐安静下来,得知王爷今夜又宿在杏园,敬伯耳边不住回响起白天时蝶儿的那番话。 唐瑶姑娘落水的事情当时也算是闹腾了一阵,但因为王爷不在府里,唐姑娘本身也没提出要追究责任,所以很快便被人们遗忘。 不过,今天蝶儿却单单向他提出此事,定是有缘故的。究竟为何呢?敬伯突然面色一凝,眉头越皱越紧,眼中却流露出他内心难以掩饰的紧张。 他猛然将手中的碗筷放下,急匆匆地出了屋往后苑走去。 不多时,他避人耳目地来到下人杂居的院落,敲开一扇较为考究的房门。 吱呀呀门打开,岳琇莹诧异地望着主动找上门来的人:“爹,您找我有何事?” 没回答女儿的话,敬伯先打量了一圈四下无人,闪身进屋合上房门。琇莹一头雾水地跟着爹转回屋里。 “琇莹。”接过女儿递来的茶水,敬伯端坐在椅上,酝酿了一会这才开口,“我很久没有跟你聊过,今天我有话要好好跟你聊聊。” 见爹爹表情严肃,岳琇莹心头一突,双手交握地乖乖坐下:“嗯,您说吧。” 看着女儿与亡妻越来越相似的容貌,敬伯不免感慨万千。他长叹一声,神色复杂地盯着女儿的双眼:“其实这些话本该是你娘跟你说才对,可惜她去世的太早。” 不知他到底要说什么,岳琇莹被他瞧得心慌慌,索性说道:“爹,您有话直说。” 既然女儿都这样直率,敬伯也就不再支支吾吾。他深吸一口气,语重心长地劝说:“虽然我知道你从小就喜欢王爷,但已我们的身份做个侍妾,极限也不过是侧妃。旁的那些不可能的事情,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 没想到一向支持她追求王爷的爹爹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岳琇莹的俏脸瞬间转阴,不悦之意显而易见。 “爹,我……”她气鼓鼓地看向爹爹,不满地说,“我才没有胡思乱想。” 若不是形势比人强,敬伯也不会劝女儿。尤其,现在王府里的那些女子全都是有手腕有能力的,如果女儿真的被王爷收做妾室…… 唉,若是不受宠倒还有太平日子可过,如果王爷多关爱她一些,只怕会被那群女人们给生吞活剥了。可如果不受宠,女儿日夜以泪洗面,又谈何幸福。 记起蝶儿的那番话,敬伯强迫自己冷着脸,直视的眼神仿佛想要将女儿看穿。他突然抛出犀利的问题:“你最近是不是做过什么蠢事?” 岳琇莹本能地跳了起来,大声嚷道:“我才没有!” “当真?”事关重大,敬伯不敢轻易相信她的话。 被爹质疑追问,岳琇莹心里发虚,一双水灵的黑色眼眸四处游走,不敢与他对视,却仍嘴硬地嘟囔:“我怎么敢骗爹……” 知女莫若父。敬伯怎会看不见女儿躲闪的目光。这丫头从小就是这样,只要心虚撒谎,就不敢与人对视。 看来蝶儿所言不假,这丫头真的做了蠢事。不过,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想来宁娆她们手中也不会有证据。反正那次落水也没伤及唐瑶的性命,到时候只要抓住王爷念旧心软的弱点,抵死不承认,便能逃过一劫。 心中有了对策,敬伯就没有之前那般忧心慌张。只是,对于这个做事越来越出格的女儿,他不得不再三叮嘱:“没有就最好,否则惹出大事,我也保不了你。” 察觉到爹的态度放软,岳琇莹暗自舒了口气,展开乖巧的笑颜:“爹,我记住了。” 敬伯原本还想教训几句,但看到女儿撒娇的模样照入眼帘,顿时心软下来。 “一定要牢牢记住。”眼神变得温暖起来,他无奈地叹息,“唉,今时不同往日,小王爷的心思是越来越难拿捏。”自从他被明升实降的削了权后,府里的那些人也都渐渐不拿他当回事,吩咐小子们做点事情也比过去拖沓了许多。 人过中年却感受到心力不足,敬伯不自觉地流露出悲哀的神色。 从未见过这样的爹爹,岳琇莹觉得喉中哽咽,想要说些什么却又犹豫:“爹,我……” 唉——又是一声长叹,疲倦袭来,敬伯起身拍了拍女儿的肩膀,慈爱地叮嘱:“夜深了,你早些休息吧。我也得回去睡了。” “哦。”岳琇莹将到了嘴边的真相吞回肚中,“爹慢走。” 送走爹爹,她飞快地关上门,放任身子靠在门板上,如同长跑后的虚脱般,浑身乏力。爹是真的知道她推唐瑶下水的事吗?或许,只是故意试探她而已? 一整夜,岳琇莹都无法安稳入睡,全部的心思都纠结在这件事儿上。 无论前夜如何,待天明又是新的一天。 敬伯如约地为宁娆安排了出府的马车,就连她要求不带女卫的条件也全数答应下来。 因为人少,蝶儿打从出府就与主子同乘马车。主仆二人在车厢里窃窃私语,坐在驾辕上的车夫却听不到她们在说些什么。 马车在青砖路上微微颠簸,不知不觉地已经转过好几道弯儿。宁娆轻声问道:“你通知普罗了吗?” 蝶儿连忙点头:“姑娘放心,奴婢已经传了口信给他,让他做好准备迎接。” 这位普罗大人是部落中多年前就派遣到隆州城来的探子,如今主子入了王府,他更成为主子与族长之间的传话人。 而普罗大人所经营的这间首饰铺子早已是城中知名的字号,那些贵妇小姐都喜欢到铺子去挑选饰品,所以主子的前往并不会引起旁人的好奇,是绝佳的掩护。 今天出府,主子就是前去有事要交代普罗大人办理。眼前浮现普罗大人英朗的外形,蝶儿的脸颊染上淡淡的粉色,让人觉得有些可爱。 马车停在店铺门外,待宁娆主仆下车后,车夫熟练地架着马车到铺子的后门等候。 这会儿铺子里正巧没什么客人,店小二便直接将宁娆引到后堂。穿过花园来到后院,早已得到消息的普罗在屋里静等。 待房门关上,他立刻下跪行礼,口中恭敬地称呼:“属下参见三公主。” 不错,宁娆是族长的第三个女儿,上有两位姐姐都是正室所生,下有三位妹妹都是各房姬妾的孩子。只有她的出身最为卑微,谁能料到她凭自己的能力能够走到今天的地位。 说起来,这位跪在面前的普罗却似乎从没有瞧不起她。所以,宁娆对他也相对客气些:“不必多礼,起来说话。” 转身走到屋中主位坐下,宁娆心情还不错地纠正起他的用词:“我如今已经入了齐王府,你就随蝶儿一样,唤我姑娘吧。” 可对于她的话,普罗却另有自己的看法:“可是在属下的心目中,无论您在何处,都是属下心中的三公主。” 156 156部落进献 他的这句话入了宁娆的耳中很是受用,她频频点头,满意至极地夸赞:“嗯,你很忠心,这很好。” 普罗这才站起身,恪守本分地坐在下首的位置,垂着头,低眉顺目地不去直视宁娆的脸,以示尊重。 虽然有这点小插曲,但宁娆不会忘了此行的重要目的。她直奔主题:“眼见快要入秋。今年部落的收成如何?撄” 不知公主为何突然问起此事,普罗还是如实禀报:“瓜果丰收,庄稼长势也相当好。倒是听说齐地最近出现了干旱,希望不会祸及家乡。” 这就好。宁娆从袖笼中取出一封信,让蝶儿交到他的手中:“你亲自回去一趟,将我这封亲笔信带给爹爹,请他尽快预备一次进献。” 进献?普罗惊讶地看向被塞到手里的信,不解地嘟囔道:“可是,这,还差两个多月才到时候呢。” 这向齐王进献是每年的大事,通常都在入秋后才开始准备,待到进献已又经过一月。一般会挑选当年收成中最好的瓜果农蔬和百只牛羊,由部落族长亲自带领进献队伍,或是选派亲善大臣前往。 但如果按照三公主的要求,农蔬还未成熟,牛羊还未肥美,只有瓜果正是香甜的时候。既然是进献的物品,自然也不能用去年的陈品来充数。 这样的进献队伍不成规模,齐王这边定然不会满意,万一因此心存芥蒂、记恨于族长,岂不是适得其反?为何公主一定要这么催促呢偿? 想起三公主年幼时的悲惨经历,普罗心里怯怯地萌发了一个可能的想法:会不会是公主如今嫁入天朝王府攀了高枝,便想要报复当年的仇恨? 对于他的疑惑,宁娆却轻描淡写地说道:“如今事情紧急,便是提前些时候又何妨。” 唉,普罗听她此言,不由感叹公主的不知疾苦。虽然她以前生活悲惨,却生长在府邸中,从没有接触过那些农务,也没接触过市井民俗,难怪会说得这般轻松。 只是,此刻要对她解释其中的艰难麻烦,似乎太不合时宜。他也只能点头应下这差事:“属下记住了。”反正他不过是传话的人,具体如何操作实施他就无权逾越了。 注视着他神情变化几茬后最终安定下来,宁娆微微点头,觉得他的反应合乎心意。 “嗯,你这段时日在隆州辅佐协助我,辛苦得很。”为了让他更卖力忠心,她对普罗许下话来,“我会告诉爹爹你的表现,让他好好嘉奖你。” 嘉奖?普罗却状似无意地回答:“属下尽心尽力都是应该的,不敢贪图回报。” 议事完毕,宁娆很快离开了店铺,临走前普罗献上早已准备好的饰品。 “姑娘,我们这就回府吗?”走出店门,蝶儿看了看天色,正午的日头正是毒辣。若现在启程回府,还可以让大厨房送一份冰镇的糖水到院里。 谁知,宁娆的视线却落在斜对面的酒楼招牌上,微微一笑:“既然路过云来居,就去瞧瞧施掌柜。” 说完,她率先迈步往街对面走去。蝶儿只好先让人告诉车夫一声,然后也匆匆跟上去。 正站在酒楼门前招揽生意的店小二见到宁娆的身影,连忙派人进去通知大堂掌柜的。所以当宁娆步入云来居时,福伯已经恭候在此。 “是您来啦。快请到雅间小坐,我这就去请掌柜的过来。”福伯热情地招呼,并特意安排一名讲究的侍女领着宁娆和蝶儿主仆俩往二楼去。 蝶儿偷偷望了眼福伯的背影,心中不由地犯嘀咕:就算这位施滟晴施掌柜知晓主子的身份,打借机攀附城中权贵,但是这一桩桩的也太过热情。莫不是她还存着旁的心思? 想到这儿,她忍不住附在宁娆耳后,小声提醒:“您和她交往是不是谨慎些为好?” 谁知道,宁娆满不以为意,道:“我心中有数。” 在宁娆积极忙碌之时,这府里最惹人注目的两人开始了今天的秀恩爱。 杏园寝屋,唐瑶好不容易“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搞定银月,下得床来在屋里走动透气。刚来到外厅,她就远远望见展陌华一脸不认同地疾步而来。 “瑶瑶。”他还未进屋,就唤道。 被抓了个现行,唐瑶心虚地低下头,小声讪笑:“陌华,你来了。” 没有立刻回答她,展陌华使了个眼色,让银月和丫环们先退出屋去。然后,他冷不丁地上前将这不安分的女人打横抱起,一边往里间走去,一边柔声责备:“你瞧你怎么又下床乱跑,这伤还没全好呢。” 没想到刚走了两步,就被这男人又捧回床上,唐瑶撒娇地拉扯他的衣袖,哀叹抗议:“还要躺多久啊,我这全身四肢都生锈了。” 不过铁了心要她安稳养伤,展陌华不为她的娇柔所动,故意板起脸来假意叱责:“你才刚醒来一天而已,难不成还想上树下河不成?” “当然,不会……”唐瑶见撒娇攻势都失效,心知想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获得自由怕是不可能的了。 老老实实地依在靠枕上,唐瑶眼珠一转,打算找个理由折腾他一会,算作小小的报复。 不过,还没等她发作,南宫焕便从外面匆匆走进来。 “老哥。”他先向展陌华行了礼,再问候伤患唐瑶,“小嫂子。今天感觉如何?” “已经没事,余大夫的医术还真是厉害。”唐瑶像是要印证自己所言不虚,放肆地挥动起手臂来。但下一秒她眉头一蹙,双手本能地想要护上被扯疼的伤处,却又倔强地强忍住。 “什么没事了。明明伤口还没愈合。”展陌华心疼又生气,伸手将她按回枕头上,不容商议地说,“乖乖躺下。” 心知理屈,唐瑶不敢再造次,只得谄媚地笑看着他,躺进被中不多说话。 见她这俏皮模样,展陌华扑哧一乐。但他立刻意识到身旁二人诧异的目光,顿时不自在地握拳掩唇,轻咳了几声。 为了解除尴尬,他面对南宫焕,转换了话题:“南宫,你有事要说?” 听表哥问起,南宫焕记起此行来意,立刻收敛了看好戏的神情,点头回话:“是,守在碧园的人有消息送回。” “哦?”展陌华的目光暗了暗,余光瞟了眼唐瑶,而后起身嘱咐,“出去说。” 瞬间明白他们要说的内容事关自己,唐瑶顿时不依地嚷起来:“不行,我也要听。” “瑶瑶。”展陌华递给她一个警告的眼神,不打算在这种时候惯着她的小性子。唐瑶气鼓腮帮子,嘟嘴不悦地瞪着他。 见两人之间气氛有些僵,南宫焕连忙开口,呵呵玩笑道:“小嫂子还是好好地休息,这种琐事交给我们就行。” 说完,两个大男人便把唐瑶留下,隐身在屏风之后。紧接着,寝屋的大门发出开合的声响,显然这两人为了防止她偷听,走出了屋子。 到底是何事需要如此谨慎?唐瑶直觉事情比自己想象的要复杂,挥手召出萌化的九微灯。摸了摸圆润的白兔脑袋,她轻声下令:“小九,替我去听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小兔儿听话地点点头,化作一道细细的金光如线般从窗户的缝隙里飞了出去。 待小九追上展陌华二人后,唐瑶开口唤道:“银月。” 守在门前的银月连忙走进里间,问道:“姑娘,有何吩咐?” 唐瑶神秘兮兮地冲她招招手,让她靠近自己的床榻。将银月的小脑袋揽到脸旁,她才极其小声地吩咐:“今晚等王爷离开后,你将璇儿姐弟带来我这一趟。” “这个,”银月听闻此事,立马受惊般地弹跳开来,皱眉苦脸地支吾说道,“王爷一直派人看守,恐怕难为。” 知道这丫头最近对麻花馒头他们意见很大,所以唐瑶早就想好了对策。她长叹一声,无奈地说:“既然如此,那只好我撑着身子亲自过去了。” 听她说出如此不顾及身子的话,银月气恼地直跺脚:“姑娘!” 不过,她也明白唐瑶为达目的,极有可能真的会这么做。银月向屋外遥望一眼,咬牙应允下这里外都得罪人的差事,妥协道:“好吧,奴婢知道了。到时候会把他们带来就是。” 唐瑶达成目的,笑得如偷腥的老鼠般,贼贼的:“我就知道银月最好。” 银月看着她那股得意劲儿,心中感叹:面对如此无赖的主子,她这丫环除了操心劳力,还能怎么办呢。 入夜,展陌华在唐瑶的劝说下,终于答应回枫园去好好休息一晚。他前脚刚离开杏园,后脚银月便想法偷摸把姐弟俩送到寝屋里间。 只是有了前车之鉴,她可不敢让主子和他俩单处,坚定地立在床榻旁,以防发生意外。 事发后,终于能够见到清醒的唐瑶,璇儿心中的委屈一股脑都发作出来,瞬时捏着帕子,哭得梨花带雨。 “姐姐。”她哽咽地抬头望着受伤的唐瑶,泪眼婆娑。 157.157再探碧园 唐瑶原本想要因她这两天失态的表现,严肃地教育她几句。可这会儿被她怯弱可怜的眼神望着,她那些严厉的话又噎在嗓子里,变得难以出口。 若不平复璇儿的情绪,接下去的对话也无法进行。面对这样柔弱的少女,唐瑶深感无奈地轻叹,转而和颜悦色地安慰道:“璇儿,别哭。我知道这几天委屈你们俩了。” 未发觉两人之间的暗波涌动,唐景云却惦记着更为重要的事情。他目光急切地问出这几天来最为纠结的困惑:“唐姐姐,到底我做了什么事?为何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听见他的问话,唐瑶将目光从璇儿的身上转到他的脸上紧。 “说来话长。”面对这个背了黑锅的男孩,唐瑶心存内疚,语气不自觉地放软,“总之,依我来看,你怕是中了蛊毒,所以才会迷失心智、受人操纵。” “蛊毒!”姐弟俩听到这个诡秘的词,顿时惊得双手一颤。唐璇更是紧张地一秒抓紧弟弟,不住上下打量,仿佛这样可以透过皮囊看清他的体内似的。 而第一次得知自己被蛊虫操控的唐景云更是惊呆,好一会儿都无法回神思考,愣愣地任由姐姐来回摆动他的身躯。 “唐姑娘所言不假。”突然一个声音从外头传来。众人举目望去,只见是余青提着药篮走进来辈。 唐瑶扬起笑脸,客客气气地招呼:“余大夫,你也来了。” 二人客套了一番后,余青从药篮里取出一个天青色药盅,递到唐景云的面前,说道:“这是唐姑娘让我替你煎的药,喝了可以清除你体内蛊毒残余。” 景云闻言心生感动,捧过药盅,对两人再三道谢:“多谢唐姐姐,多谢余大夫。” 眼见弟弟毫不犹豫地将药汤一饮而尽,璇儿心中直犯嘀咕,不由神色复杂、支吾唤道:“景云……” 璇儿的反应全都落在唐瑶故意探究的目光里,她之前想要嘱咐的话立刻又涌到了嘴边。 她抬手吩咐道:“你先跟余大夫去外厅,让他替你诊脉,以防身体还有不适。”这话虽然是对景云所说,但首先回应她的确实余青。他牵过景云的手便向外走去,把这空间留给唐瑶和璇儿姐妹俩。 眼睁睁看着弟弟从自己面前离开,璇儿稍微安稳下来的心顿时又提起来,一双黑色的眼眸里是无法掩饰的满满担忧。 看着她难以抑制,几乎要跟着出去的姿势,唐瑶果断开口留人:“璇儿,你留在这里,我有话要说。” 被她这样一声唤醒,璇儿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坐回远处,强迫自己把目光定在自己放在膝上的双手:“是。” 从醒来后展陌华和银月的态度,唐瑶多少也能猜出这姐弟俩这几天日子很难过。这也难怪璇儿会草木皆兵的,一刻也不敢让弟弟离开自己的身边。 不过,即便如此,她也不能容许这傻丫头心存旁骛。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自打她苏醒后,璇儿面对她时,总是露出一股心虚躲闪的目光。 “璇儿。”唐瑶倚在靠枕上,轻声唤道。明明是与往常一般的轻柔,却让人莫名地感受到一种威严强势压来。 璇儿单薄如叶的身躯微微抖瑟,怯怯地抬眼看向她,应道:“姐姐。” 又来了。那种心虚生怯的模样令唐瑶不由地恼怒。她控制住情绪,继续用沉稳的声调说:“既然你还叫我一声姐姐,我自然还是把你们姐弟当做自己人看待。” 心头一突,璇儿险些又要哭出声来,红着眼眶问道:“姐姐,此话何意?” 要说她是明知故问,也倒不算是冤枉。她这动不动流泪,却真不是为了博得他人的同情。 原本就是生活在深闺中的富家小姐,这些年流浪在外带着弟弟,逼迫自己坚强冷静;如今重获好心人的庇护,之前的那些柔软少女心再次复苏,这爱哭的毛病立刻发作起来。 唐瑶强迫自己不为她盈眶的泪珠所动,冷淡地再次强调自己的心意:“璇儿,我说过,救你们姐弟俩回来,不是为了求取回报。” “是,我明白。”璇儿闷声说道,脑海中应景地浮现出从相遇以来唐瑶对她和弟弟发自内心的照顾和关爱。就因为如此,她才会每每对自己为了弟弟的安危而萌发出的自私念头而深感愧疚,不敢直视唐瑶坦诚的目光。 “另外有一件事,你也要明白。”唐瑶不知她内心这许多纠结,紧接着又说,“我既把你们接进府里,又伪装了身份,自然会护你们周全。” 这话犹如一枚定心丸,瞬间让如被火炙的璇儿冷静下来。面对这样的唐瑶,她内心的悔意顿时如滔滔江水,快要将她整个人淹没。 “我……”唐璇支支吾吾地想要说些话来表达感激之情,却又怕经过之前的事情会让人觉得太过虚情假意。 该说的都已经说完。凭这少女善良的本性,在知晓弟弟不会有危险的情况下,应该是能有所悔悟。 不忍心见她坐立不安、满面愧疚的尴尬,唐瑶善心大发地暂且饶过她,主动替她寻找再合适不过的借口:“好了,景云他大病初愈,身子还虚弱,你赶紧带他回去休息吧。” 终于看到唐瑶发自内心的暖暖微笑,璇儿再度哽咽:“姐姐,我……” 抬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唐瑶双手捧心,做出虚弱之态:“我也该睡了,明天再聊吧。” 既然唐姐姐都已经这样说了,璇儿自然要识趣地离开。她请了安后,默默地退出外厅。她带着弟弟,由银月依旧送回被人看守着的东厢房去。 清了场,这屋里除了睡觉的唐瑶,就剩下留守伺候的银月。一道金光闪过,瞬间没入银月的颈脖。这丫头顿觉困倦猛烈地袭来,歪歪倒倒地想要托住低垂沉重的脑袋,但很快便失去意识趴在桌上睡熟了。 轻轻地砰一声之后,本该早入梦乡的唐瑶却睁开了眼。没想到,小九教她的催眠法子还真是起效快,比起余青的药粉丝毫不逊色。 她狡黠地冲银月吐了吐舌头,嘿嘿一乐,麻利地换上利索的夜行衣,再次从后窗翻出。借着阴影的掩护,她如风般不留痕迹地向碧园移动。 来到碧园的院墙之外,她却猛地顿住了脚步。只见那院墙内外,明的暗的布置了不少监视的岗哨,更有卫队以保护之名在此来回的巡逻。皇宫内苑的护卫程度也不过如此。 “陌华还真是派了不少人在这里监视呢。”唐瑶挠挠头,小声嘀咕,没好气地抱怨。不过,展陌华既然对布了她这么严密的监视,想来他心中已经确定了这场闹剧的罪魁祸首是这园里的主人宁娆。这男人果然有一套。 只是,这样一来,她想要潜入上回来时的那棵树干上便无形中添加了不少的难度呢。可她不是一般人物,这夜探潜没的能力向来是她这个夜盗最引以为傲的技能。 突然,远处一阵风吹动树叶向这边刮来。 唐瑶寻此时机,运足高超的轻功,顺着风势仿佛一片树叶般就这样轻松地飘过院墙,落在正屋寝室外的那棵大树上。她透过半掩的窗户向内探望,却见宁娆已经放下纱幔入睡。 这女人从来也不是这样老实安分的主儿,怎么偏偏今天居然早早休息。唐瑶皱眉叫苦:“这么早就睡了?那我岂不是白来一趟?” 就在她考虑自己是去是留的时候,她瞥见蝶儿从院外走进来,直奔屋里走去,显然是有事要向主子禀报。 彻底打消了离开的念头,唐瑶调整姿势,为自己挑了个最佳的位置。 推门走入寝屋,蝶儿谨慎地向外四下打量一番,却没发现唐瑶的存在。她伸手把半掩的窗户又关小了些,并没有拨亮油灯,直接隔着纱幔轻声呼唤主子:“姑娘,姑娘。” 正处半梦半醒间,被丫环强行叫醒的宁娆迷蒙的眸子瞧了她半天,才缓过神来。 “蝶儿?”她掩唇打了个哈欠,疲倦地想要继续入睡,“何事不能明早再说?” 不过,蝶儿的话却让她放弃这个念头。蝶儿对她说:“姑娘,刚才普罗大人递来回信。” “怎么说?”事关自己的计划,宁娆的困倦瞬间被抛到脑后。 蝶儿对她道出刚从联络人那儿得到的消息:“他今晚就启程连夜赶回去禀报族长,如果没有意外五天之后就能带着族长的信回到隆州城。” 五天才能有回信?宁娆自信满满地冷哼起来:“哼,那老东西不会拒绝我的要求。”听到她语气中毫无尊敬之意,蝶儿心中划过一丝尴尬。唉,主子们之间的恩怨情仇,不是她这个小小婢女可以干涉的。 果然,宁娆鄙夷地嘲讽:“他还梦想着我能够当上王妃,替他获得更大的利益。”其实,宁娆与父亲之间与其说是亲情,不如说是两人之间有共同的利益目标,所以才会尽力地相互扶持帮助。不过,如果对方有一天变成拖累自己的累赘,这利益联盟必然会瞬间分崩离析。 158.158最新发现 既然普罗已经启程去告知族长,她对此事便十拿九稳。人一放松下来,困意立刻加倍地卷土重来。 “还有什么事?”宁娆困得双眼都快睁不开,摇晃着身子随时打算躺倒。 “那个……”看得出主子着急入睡,蝶儿犹豫了几秒,还是决定将刚得知的另一桩事告诉她,免得等到明早汇报又会被责备。 宁娆见她欲言又止,忍不住急躁起来,语气也变得严厉些:“有话直说。” 既然主子已经放话,蝶儿撩开纱幔,倾身附在宁娆的耳朵边悄声告之紧。 目睹她们主仆俩窃窃私语,唐瑶在外面却听不见所说的内容,有心再靠近些窗子或是放出小九去,却又怕被展陌华的手下发现了踪迹。 不过几句话的时间,蝶儿已经站直了身子,面对这嘴角又上扬出诡秘弧度的主子,心知她又有了新的利用目标辈。 “此事当真?”宁娆笑眯眯地向心腹再次确定消息的准确性。 生怕主子不相信,蝶儿猛地点头说道:“应当不假,这是柳姑娘身边的蜻蜓不小心说漏嘴,被奴婢探听到的。您也知道她们的关系比旁人亲近些。” “哼哼。”宁娆呵呵笑出声,“没想到这些女人还都有些手段,以前是小瞧了她们。” 见她心情好转,蝶儿大胆地追问了一句:“姑娘,您打算什么时候告诉王爷?” 闻言,宁娆似听到了笑话,弯眉笑目地反问道:“为何要告诉他?” 这与预想的不一样,蝶儿傻了眼:“那您……” 不过,宁娆并没有立刻为她解惑的精力。挥挥手让她推开,重新躺入被中,闭上双眼的她下了逐客令:“我困了,你退下吧。” 蝶儿仔细地替她掩好纱幔,又把窗户半开后,安静地推到外厅守着。不敢深眠的她,随时准备回应主子的需求。 见这二人都歇下了,独自呆在树杈上的唐瑶困惑地琢磨起刚才没听见的那一段话:“这女人到底发现了什么?” 不知就这样蹲了多久,她回过神时觉得双腿发麻。生怕出来的时间太久,她拨开树叶,抬头望了望天色:“时间差不多,先回去再说。” 回到自己的屋里,唐瑶看见银月还在熟睡,这才真正地放心。换过衣服,将夜行衣小心藏好后,她带着笑容安然入眠。 这一觉睡醒已是第二天上午。听说展陌华一早就已经来看望过,后来因为有事才跟南宫焕去了议事厅。 闲来无事的唐瑶趁着银月出去忙碌的机会,悄悄地溜出屋子,往枫园去找义父议论昨晚的最新收获。 她笑盈盈地踏入宣敬默的屋子,甜甜地唤道:“义父。” “你这孩子怎么跑来了?”正架脚坐在书案前的宣敬默,见她来了连忙指着软榻招呼,“快坐下休息。” 义父自然流露的关爱让唐瑶暖心,她故意呵呵笑言:“老爹,你至于这么紧张吗?又不是不知道真相。” 这丫头真是太轻忽了。这样的话也敢随意说出口,若被有心人士听到,免不了又要掀起一阵风波。他忍不住老生常谈地再次叮嘱道:“既然演戏就要演全套,否则露出马脚小心王爷不放过你。” 不过,耳朵都听出茧来的唐瑶却不以为意,随口应付:“知道啦知道啦。” 相对于自己的事,她更牵挂义父的伤势。她看着那只被白色布条缠绑住的伤腿,心疼地问起情况:“对了,老爹,你的腿伤如何?” 宣敬默看一眼自己的腿,拍了两下,轻松地说明:“已经没事,再过几天拆了这些绷带就能健步如飞了。” 闲言少叙,他一言揭穿女儿的心思:“你今天跑来,是有事找我商量吧。” 被人看穿,唐瑶一点也不觉得尴尬,呵呵笑着上前揽住他的手臂,如儿童般撒娇地轻轻摇晃起来:“果然还是义父最了解我。” 许久没见过这丫头这般模样了,宣敬默的脸上也不由自主地被她染上笑意。父女俩亲昵了好一会儿,宣敬默才收起笑容,让她坐回软榻:“少撒娇,有事说事。” 嗯,说正事要紧。唐瑶也收敛神情,对义父细细描述起夜探碧园的收获:“昨晚我偷溜到碧园去暗探宁娆主仆俩,结果……”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宣敬默从她的话语中将事情了解个大概。 “普罗大人?”他手肘撑在桌上,托起下颚,思索起对策来,“这个有名有姓的人,查起来倒是不难,我待会放一只追踪蝶出去就能跟上。” “那可甚好。”唐瑶闻言,拍手叫好。果然,义父是万能的,可以为她解决一切的难题。 紧接着,宣敬默再次开口,微微皱眉对她说:“不过,你说她们又拿住了别人的把柄,这事需要小心观察。” “不光如此。”义父所说的她心中也明白,唐瑶更有另一番担忧,“义父,我听说上回搜府护卫队并没搜出宁娆的蛊虫虫卵,显然是被她藏了起来。这可是隐患,不得不防。” 听了女儿的话,宣敬默瞬间明白她话语中的含义,低头沉思起来。唐瑶瞧见他露出这样认真的姿势和神态,心知他是在思考较为麻烦的问题,便静静地端坐在旁,不敢打扰。 “对于这个宁娆,我倒是有所耳闻。”宣敬默再次抬头看向女儿,目露忧虑,“你和她交手一定要小心谨慎,她的心狠手辣和不择手段在南泽是出了名的。” 虽然瑶瑶这丫头机警聪慧,但如果真的正面对上了那种在后宫里摸爬滚打、尔虞我诈长大的女子,只怕还是要吃亏啊。唉,如此想来,展陌华那高高在上的身份和他的野心,倒成了他身上最大的缺陷。 听了义父的话,唐瑶突然高傲地扬起下巴,不服气地嗔怒:“我才懒得更她交手。都怪展陌华这家伙到处招惹……” 刚才还在担忧的宣敬默听到她这番话,立刻哈哈大笑起来:“呵呵,你这确实有点正房大妻的架势了。” 正房大妻吗?脑海里浮现出当初二人同上城楼巡礼时的画面,唐瑶脸颊染红,娇羞地瞪了他一眼,不好意思地轻声嚷嚷:“义父,你别胡说。” “是我胡说?”宣敬默存心取笑。 “不跟您说话了。”唐瑶顿时坐不住,不依地起身跺脚,想要逃回自己的小天地,“我先回去了,否则银月那丫头得在我耳边喋喋不休的。” 她话音未落,门外就走进一个俏丽的声音,沉着声音冷哼:“姑娘,奴婢可是听见了。” 被人抓了个现行,唐瑶尴尬地回身看向满脸不悦的婆妈丫环,讪讪然:“银月,你怎么来了?” 银月恭敬有礼地向宣敬默福腰后,面对这不听话的主子,不由地抗议道:“您说您怎能趁奴婢去小厨房的时候,偷偷溜跑?” 知道这丫头最近几天情绪不佳,唐瑶走过去安抚道:“好银月,我不过是想义父,来看看他嘛。”不过,银月却不吃这一套,依旧严肃地盯着她的双眼。 看到女儿吃瘪的样子,宣敬默竟觉得好笑可爱。他似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补上一刀:“银月姑娘,快把这不安分的家伙带走吧,闹得我头疼。” “义父!”唐瑶没料到义父居然拆自己的台,大声抗议。 差点儿没忍住笑意的银月,轻咳几声,重新绷紧了脸:“姑娘,随奴婢回去休息吧?” 既然义父都配合银月下逐客令了,唐瑶除了回屋去还能怎办?她垂头丧气地连连点头:“是了是了。” 她垂头丧气地随着银月回到寝屋。没多久,展陌华就处理完事务,来到杏园陪伴枯躺无聊的娇人儿。 “陌华。”突然,唐瑶正色看向展陌华。 “嗯?”展陌华挑眉回应,示意她有话便说出来。 明明是心里极度重视的问题,唐瑶偏要装作极轻松的口吻,状似随意地问出:“南泽对于齐地来说,是不是很重要?” 这倒是出乎意料,展陌华不由地愣住:“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 被他的目光盯着,唐瑶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扯过手边的一张简易地图,作为掩饰:“闲着没事,取了张地图来解闷。瞧见了,就随口问问。” 将那张小地图摊平在被褥上,展陌华指着其中一处,详细地对她解释,道:“说起来,南泽是紧挨着齐地南边的最大部落,其规模已经俨然可以成为独立的小国。” 他一边解说,一边偷偷观察唐瑶的表情变化。见她的表情越来越别扭,他心中暗爽,故意追加说:“如果南泽能够归顺齐地,就如同是为齐地在南边筑起了一道安全屏障。” 哼哼。冷哼了几声,唐瑶咽下喉中涌上的酸意,撇撇嘴:“听上去很厉害啊。” 展陌华只装作没听出她的不悦,继续道:“所以,近些年来,南泽总是蠢蠢欲动地想要蚕食相接的土壤。” 原来如此,难怪上次他去平乱便带了个族长的女儿回来,想以联姻来稳住南泽。 想到这儿,她刚压住的醋味再也忍不住地随着话语满溢出来:“那这回宁娆入了齐王府,那南泽的族长就该安心臣服了?” 159.159祝贺痊愈 侧过脸来,展陌华悄悄看了眼怀里隐约泛酸的俏人儿,思虑了片刻,才谨慎作答:“能够安稳一段日子,不过怕是不能长久。” 说完,他的眼神便不住在唐瑶的身上打转,言下之意清晰易懂。通过上次夜探碧园时所见到的架势,唐瑶完全相信,这男人已将这桩行刺事件的罪魁祸首锁定在那位部落之花。 她是个聪慧的,抬起目光迎上他的。察觉到他眼眸的温柔之下还藏着几分趣味,她故意歪笑着将话挑明:“你是在担心宁娆在府里仗势欺人?撄” 果然,这家伙立刻摆出一副无辜撇清的模样:“我可没说过。” 没好气的,狠狠瞪向他,唐瑶挪了挪身子,把脸蛋埋进他宽阔的胸膛。似难解醋意,她猫起来对准他胸前的柔弱之处,用犀利的虎牙咬下。 刺痛传来,展陌华宠溺地拍抚着她的小脑袋,脸上是温柔到快要滴出水来的神情。他低头蹭到她的脸颊旁,如发誓般对她承诺:“放心,谁都不能再伤害你,除了我。” 闻言,唐瑶原本藏着的脸庞猛地抬起,险些撞到他的下巴。眸中的欣喜瞬间闪过后,她眼底浮现疑惑。 “你会欺负我吗?”明知道会得到怎样的答案,可她还是忍不住想要问一遍,听一遍。 展陌华瞧着她难得露出的呆愣可爱,轻笑出声:“当然不会。偿” 感受着他收紧的双臂,唐瑶笑吟吟地冲他抛出个飞眼,咧嘴笑道:“谅你也不敢。” 见她似乎已经翻过了方才关于宁娆的那一篇,展陌华也随之心情大好。玩心大起的他,将她的俏脸扶正,与自己近近的对视,笑问:“这么有自信?” 不能别开脸,唐瑶索性大大方方地冲他笑得灿烂,口中却故意说着些不痛不痒的威胁:“你要是敢欺负我,我就让义父收拾了你。” “哈哈哈。”展陌华听了她这孩子气的话,顿时大笑起来,“好好好,冲着宣先生,我就放过你。” 他这哄骗顽童似的口吻,惹得唐瑶羞恼。她眼眸流转,白皙的小手摸上他胸前方才被咬过的地方,掐起一小块,用力一拧。 顿时,长长的吸气声猛然响起,引来她的一串银铃娇笑。本想皱眉的他,在睹见唐瑶如花笑颜时,便将什么都忘了。 他情难自禁地俯下身子,对准她微启的水润樱唇,深深地吻了下去。若不是担心会伤到她还未彻底愈合的伤口,展陌华怎肯中途叫停,落荒而逃。 只留下唐瑶忽闪着迷蒙的水眸,愣愣地目送他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半晌才回过神。 接下去的这段时日里,唐瑶敏感地发觉:展陌华这家伙似乎在害怕她、躲避她?这完全不是他一贯的自大狂妄的风格啊。 就在她终日里百思不得其解,又多次试探无果的时候,胸口那处刀伤飞速愈合。这除了余大夫特意开的特效药起效外,小九也起了潜移默化的作用。 半个月的时间,她的伤口非但愈合,而且还未留下半点疤痕,完美无瑕。 把完脉的余青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向屋内诸人正式宣布:“唐姑娘已经痊愈,安康无恙。” 上一秒还安安静静躺在床榻上的唐瑶,雀跃地如同个孩童,大声欢呼:“太好了!” 她坐起身,胡乱踏上鞋,便下地抱住离自己最近的银月。她不住地欢蹦,抑制不住兴奋的心情,高声嚷着:“银月,我终于可以到处乱跑了!” 望着主子安然如初,银月情不自禁地红了眼眶,随着主子的举动一起欢庆。 当展陌华踏入屋子,闯入眼帘的就是这两个相拥蹦跳的女子。得知唐瑶痊愈无事,他这才真正地放下心来。 “你太得意忘形了,瑶瑶。”他大步走过去,右臂舒展。 银月只觉得眼前一花,待定睛看去,发现主子已经落入王爷的怀抱中。 一想到,方才自己欢蹦的画面被王爷看个正着,银月就觉得丢人得很。她连忙为主子披上纱袍后,退到一旁,中规中矩地垂手立着。 而因为终于可以自由活动而兴奋不已的唐瑶则止不住上扬的嘴角,随手拢了拢肩上的纱,迎上前去。 “陌华。”她看见义父跟在展陌华的身后,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他的腿上,关切地问道,“义父,您的腿……” 女儿的关心让宣敬默心中温暖,他脚尖掂地,扭动了几下脚踝,解释道:“早就没事,前几天拆了绑带更是轻松许多。” 如此一来,除了苍皞还要再静躺一个月,旁人的伤都已好透。唐瑶望着窗外:虽然日光还是刺眼,但已不似前两月那般毒辣;早晚时分的天气也不再炎热,渐渐添上些秋凉的意味。 经过前阵子的酷热干旱后,最近连下了几场雨,万物受到这天赐甘露的恩泽也都慢慢地恢复了生气。 唐瑶按耐不住想要出去的冲动,目光在几人脸上游走了一圈,笑得灿烂:“既然如此,我们不如出去郊游,活动活动?” 郊游?这倒是个不错的建议:趁着正式决定起兵之前,带着瑶瑶四处游山玩水,留下些轻松惬意的回忆也不错;毕竟一旦发兵,生死难料…… 突然,他心头一记抽痛,隐约回想起在出发寻碧玺前夕,宣先生对他所说的那番话。只是,现在后悔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心存了补偿的念头,展陌华爽快地对下属吩咐道:“子午,你去安排,明后日我带着瑶瑶和宣先生出去逛逛。” “是,属下这就去办。”子午领命,先行退下。 既然出游是明天的事情,那今天的时间是否该做些别的事呢。 唐瑶想着,不由自主地瞟了一眼东厢,而后原本欢愉的神情渐渐收敛,秀眉也不受控制地微微打结,显然是在思虑为难之事。 她下意识地用上齿轻咬下唇,几次拨弄后,似终于下了决心。 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直视展陌华的俊颜,严肃起来:“陌华,我有事要跟你说。” 从这妮子的举动来看,展陌华心中大抵有了数,也随着隐去轻松的欢笑。 不想让她的义父看到二人争执的场景,他拱手对宣敬默说:“宣先生请稍候。我和瑶瑶说说话就来。” 唐瑶立刻明白他的意图,便顺势将银月留在外面伺候义父。这二人单独,一前一后地走进里间,把屏风拉得严实。 展陌华自发地提起桌上的茶壶,将那温吞的茶水倒了两杯,而后淡定地与她相伴而坐。 “瑶瑶,说吧。”他嘴角掬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厌烦,但语气中却不会带出星点。不过,这厌烦不是针对眼前这个善良的小妮子,而是……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在心底默默地叹息,不断地告诫自己这次绝对不能再发脾气。 虽然他觉得自己掩饰得不错,但唐瑶还是敏锐地扑捉到了他不悦的情绪变化,回忆起之前的不欢而散,原本坚定的心又不由地摇摆不定起来。 手不自觉地摸上杯子,轻轻地转动,眼睛却因为莫名的心虚而不敢看向身边的男人。 不过,心中的内疚最终还是压倒怯意,她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将紧张干涩的喉咙润湿。 “陌华。”她说着,慢慢将目光对上展陌华,语气里有着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讨好,“既然我都已经没事了,可不可以解除馒头他们的禁令?” 就知道又是这桩事!好在早做了准备,展陌华在一瞬间抑制住自己勃发的怒意。他端着一张冷颜,简单明了地驳回:“休想。” 唉——虽然未说之前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但唐瑶实在不忍心让那对本就可怜的姐弟俩因着自己的缘故而受这份罪。 “陌华。”她仍试图为馒头求情,硬着头皮继续说,“你明明知道馒头是被人操控。” 不过,显然展陌华没有退让的打算。“这事我会处理。”他给了唐瑶一个穆棱两可的敷衍回答,终结了这个令人不愉快的话题。 看见小妮子瞬间垮下的双肩和失望的神色,他又有些于心不忍,再次开口,转移话题,以作安慰:“你好不容易痊愈,还是好好想想明天打算去哪儿玩吧。” 就在唐瑶还在纠结如何让展陌华放出馒头姐弟时;在云来居的施滟晴,也在积极地做着各种准备,想要一举拿下她唯一看得上的男人。 一辆小巧的马车避人耳目地驶入酒楼的后院,管事的远远地瞧见这马车过来,便早早地派人去通知本家掌柜。 当俏丽的莫湘云从车上轻盈跃下时,施滟晴正巧从前堂那儿匆匆赶过来。 湘云歪着脑袋,甜甜一笑:“施姐姐,生意兴隆啊。” “湘云,有什么事能让你亲自上门来啊?”施滟晴笑着走上前,取笑道。要知道,这小丫头向来懒惰,终年深入浅出的恨不得整日里守在自己的那几间屋里。今天也不知是刮的什么怪风,竟能劳动她亲自前来。 160.160妙云山脚 “姐姐笑话我。”湘云揽上她的手臂,亲昵地撒娇。二人说说笑笑地往施滟晴所住的绣楼走去,各有丫环跟随其后。 来到闺房坐下,莫湘云对随自己前来的丫环说:“小穗,东西放在这,你先出去。” 名唤小穗的丫环年纪不大,乖巧地把一路捧着的小包袱放在主子手边,而后向两位大小姐行了礼,才默默退到屋外。 见状,施滟晴知湘云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便对红儿使了个眼色,让她也一同退下。 这样一来,屋里就只剩下施滟晴和莫湘云两人撄。 “如此谨慎?”她好奇地看向湘云。这小丫头向来古灵精怪,也不知她今天这葫芦里又要卖什么药。 正想着,就看到她麻利地打开包袱,取出一叠写了字的纸递到施滟晴面前:“姐姐,这些是白猴传回来的信息。偿” “真的!快拿与我看。”施滟晴闻言顿时两眼放光,嘴里说着,双手已经拿起那些纸张,细细阅读。 看见一向高冷的施姐姐为了一个男人而机关用尽,真是让这年纪尚小的莫湘云觉得不可思议。她右手托腮,歪着脑袋,不解地问出声:“真不明白,以施姐姐你这样的才貌何苦这么委屈自己去抢个男人?” 听她似在为自己叫屈,施滟晴露出笑颜,放下手中的纸笺,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你这丫头哪里懂这些儿女情长的滋味。” 儿女情长的滋味吗?她确实不懂,也不愿浪费时间去弄懂。不过,提起施姐姐看上的这位男子,她倒是有些印象,也偶尔听到过几句传闻。 “姐姐,这王爷我曾在城楼上见过几次。”湘云一边回想,一边撇嘴说,“虽说相貌确实俊伟,身世也挺吸引人,但是个好女色的纨绔皇子。我想施姐姐不会那么肤浅的。” 如果只是这样的条件便能让施姐姐奋起猛追,那么早些年她就已经出嫁了,何苦寻寻觅觅了这么久。 施滟晴听了她对展陌华的评价,眼神中流露出丝丝得意,为自己的慧眼识英雄而骄傲。 “你啊,还是太嫩了。展陌华可不是寻常人物。对他,我势在必得。”念及心上人的名字,纵然是她这样的女强人,也不由露出娇羞的神态来。 俗话说,情人眼里出西施。看来施姐姐这样的人物也逃脱不了这样的俗念。莫湘云心底暗暗惋惜,轻舒一声:“是是,既然姐姐已经下了决心,那要用我时就招呼一声reads;。” 施滟晴看向这个通晓奇门异术的远方小表妹,伸手握住她娇柔的小掌:“放心,我不会跟你客气的。” 两人又在屋里天南海北的闲话了一会儿,莫湘云起身告辞。施滟晴把纸笺收拾起来,亲自从她离开。 回到屋里,她再次翻阅这些记录了日期时间的对话,嘴角慢慢挂上笑意,一个主意在她脑海里渐渐成形。 她走到桌案边提笔唰唰地书写起来。 过了一会,她唤来心腹丫环红儿,把写好的纸张折起交到她手中,吩咐:“红儿,将这个交给福伯,让他尽快去办妥。” 闻言,小丫环不敢拖延,连忙带着信纸往前堂去寻福伯。 施滟晴信步走到窗边,俯瞰满院绚烂繁花,眼前浮现出展陌华那意气风发的俊逸模样,脸颊飞上霞红。 收敛心神,她扭头回望那叠摆放在妆台上的纸笺,温柔褪去,一股令人发寒阴狠的劲儿从周身溢出。 蛾眉紧蹙,她默默念道:“唐瑶吗?”不过一个名字,却令她咬牙切齿,扭曲了完美无暇的五官。 时间飞快,转眼间便到了第二天的早晨。 坐在妆台前,望着镜子里还未梳妆好的自己,唐瑶忍不住出言催促起来:“动作快些,陌华他们该来了。” 正在为她梳头的银月,见她这会儿才知道着急,小声地抱怨了一句:“谁让姑娘您一定要多睡半个时辰。” 自知理亏,唐瑶微微吐了吐舌头,歉意地冲镜里的银月笑了笑,不敢再催促,免得真惹恼了这丫头。自从她经历了两次生死关头,银月对她便越来越婆妈,最初的敬畏差不多全都消失殆尽。 就在这时,珠帘晃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展陌华迈步走进里屋,双手环胸地斜靠在墙边,自在惬意地看着梳妆的唐瑶,眼眉含笑:“无妨,慢慢来,我不着急。” “啊,王爷。”银月吃了一惊,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向他福腰行礼。 而第一次被人看见自己梳妆打扮的模样,唐瑶更是羞红了脸,头也不回地嗔怒叱道:“你出去等。” 展陌华仿佛没听见她说的话,丝毫没有挪动尊足的意思。既然唐瑶不回头,他便透过镜中的映像与她对视,柔柔的目光中还藏着一丝揶揄。 完美地接收到他眼神中的全部含义,唐瑶不免有点恼羞成怒,在镜中瞪了他一眼,恶声轰起人来:“快点出去。” 没想到主子这般无礼,银月顿觉心累地悄悄扯了扯她的衣摆,小声劝道:“姑娘……” 不过,唐瑶却不肯妥协地仍旧瞪着展陌华,直到他轻笑出声退出里间,这才罢休。 “银月,继续。”她原本该抹上胭脂的两腮,此刻红润如苹果,竟是省了脂粉。 明白主子在害羞,银月忍住笑意,乖巧应声:“是。”随即,主仆二人顺着之前还未完成的程序,抓紧时间打扮起来。 展陌华悠闲地坐在外厅,笑得如只偷腥的猫。宣敬默看了他两眼,嘴角扬起会心一笑。两个小儿女这般默契甜蜜,他瞧在眼里,自是欣慰。 两杯茶下肚,里间传出脚步声,轻快愉悦。看来,小妮子终于打扮好了。 放下茶杯,展陌华竟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她今天打扮成什么模样reads;。他抬眼望去,只见一抹鹅黄的身影在珠帘后隐约可见。伴随着哗啦啦的清脆声音,银月打起帘子,唐瑶缓步走出来。 一身干净利落的短衫长裤,鹅黄的粉嫩色调为她平添几分俏丽,梳着两支粗亮乌黑的麻花辫从脑后垂下;淡施脂粉的她透着清纯可爱的气息,配上她明亮闪烁的眼眸,简直青春得让人觉得晃了眼睛。 展陌华如同被一道绚丽的阳光在面前照耀般,惊讶了好一会,才回神感叹:“好久没看到你穿的这么利索,还挺让人怀念的。” 对于他的反应,唐瑶很是满足。她蹦跳地来到他和义父的面前,兴奋雀跃地摆弄着短衫的荷叶边,盈盈笑道:“既然如此,我以后都穿回这样。整天裹着那些拖沓的长裙,我都快不会走路了。” 没想到不过一套衣服就能令她如此开心,展陌华看在眼里,莫名地有点心疼。 “瑶瑶。”他上前牵起唐瑶的手,温柔地对她承诺,“你,想怎么穿就怎么穿。” 他的温柔和亲昵让唐瑶之前心中存积的委屈,如残雪遇到了烈焰般,在这一刻全部融化。她感动地迎上他宠溺的目光。 展陌华缓缓凑近她的脸颊,附在她耳边,用极轻的声音补上一句:“不穿也行。” 他的话犹如点燃炸弹的引信。唐瑶的俏脸瞬间爆红,就像煮熟的虾子。她深深地呼吸,哭笑不得地几次欲言又止。 最终,她爆发似地回应了一声大喊:“展陌华!” 她的反应彻底取悦了展陌华,他顾不得还有别人在场,放肆地哈哈大笑起来。他的笑声,自然又引得唐瑶连连跺脚抗议。 这两人骤然的互动,让站立在旁的人们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两人又胡闹打耍一会,直到宣敬默出言提醒,记起今天的重头戏是出游,这才偃旗息鼓。 一行人离开屋子,往安排好马车的后门走去。唐瑶故意悄悄地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往东厢那边挪动。 正巧,她一眼就望见端着托盘的翠凤从小厨房往东厢房去,连忙出声唤住:“翠凤。” 翠凤听见她的声音,立刻顿了顿,转而向她走过来:“姑娘,何事吩咐?” 唐瑶做贼般地打量了下展陌华他们的位置,然后压低声音交代道:“这几天好好照顾璇儿和景云,告诉他们最多再十天,一定让王爷放开他们。” 听到这样的话,翠凤感到安慰。自从这姐弟俩进府,她便一直伺候着,也生出些主仆情分来。这些日子看到二人被严密看守,她心中很不是滋味,但可惜人微言轻无法救助。 今天从唐姑娘的口中得到许诺,翠凤无法不为这姐弟俩高兴。 她立刻代替二人向唐瑶深深福腰道谢:“是,璇小姐和景云少爷定会感激涕零。” 话刚说完,走在前面的展陌华便发现唐瑶落在了后面,大声唤道:“瑶瑶,快些过来。” 想交代的事情已经完成,唐瑶未免他起疑,立刻挥手示意,小跑而去:“来了来了。” 颠簸了一个半时辰,一行人终于来到了今天的目的地。城北的妙云山脚下。 马车刚停稳,唐瑶就迫不及待地跳下了车。深嗅充满林间清香的空气,她伸了个腰,欢呼起来:“哇,好久没有呼吸到这么清爽的空气了。” 161.162不速之客 唐瑶如同一只重获自由的囚鸟,兴奋地舞动着双臂,孩童般蹦跳着往山脚下的石阶跑去。待众人依次下车时,她早已蹿出挺远。 “子午,你照顾宣先生和银月。”展陌华交代了一句,连忙追上去,怕她太得意忘形而忽略了周围的环境。 一步两步,脚步越来越轻盈,唐瑶直觉似飞上云霄。 旋转跳跃,闭目仰面,舒展双臂从石阶转到一旁的草地撄。 风自耳畔拂过,山间的清凉也扑洒在她的脸庞,一切都舒服得让人忘乎所以。 突然,她脚下一个踉跄,身子竟不受控制栽向地上,脚踝处形成令人担忧的角度。 一直默默护在她身后的展陌华,见状立刻箭步冲上前,一把托住她下坠的娇躯。 将她扶稳,展陌华并没立刻放开环在她腰上的手臂。他低下头,鼻翼与她的相贴,亲昵地提醒道:“瑶瑶,当心脚下。偿” 很少在人前这般接近,唐瑶俏脸微红,站稳身子后,双手抵在他的胸前,稍稍用力地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 为了解除尴尬,她四下张望,这才发现这里只有他俩,好奇问道:“咦,他们人呢?” 知道她在害羞,展陌华也不勉强她紧贴自己,顺着她的问题将话题岔开:“宣先生他们在后面慢慢走着,有子午陪着,你放心。” 难道要这样傻傻地站着等义父过来吗?唐瑶的视线立刻落在不远处的一片山崖。她抬手指向那边,欢悦地提议:“走,我们去那边转转。” 说完,她便率先迈步向那伸出在外的一角走去。展陌华立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露出会心一笑,随后也紧跟过去。 二人走近,立在伸出山体而挑在半空的崖石上。白云绵绵自脚下飘过,两人并肩而立,远眺眼前的俊秀山峰,如诗如画。 突然,唐瑶轻轻地握住他的手,柔柔唤道:“陌华。” “嗯。”展陌华将视线从远处收回,落在她主动交握的两只手,脸上的温柔笑意和满足挡也挡不住。 唐瑶似未发觉他的神情,进而把自己的身子斜靠在他的肩上,亲近得太过自然。她置身这般梦幻中,不由地心生感叹:“如果能一直这样闲云野鹤该多好。” 闲云野鹤吗? 原本满是柔情的展陌华,听见她无比向往地吐出这四个字,身子倏然僵直,心中一时间五味陈杂。 他的异样如一只大掌,瞬间把唐瑶拉回了现实reads;。她飞快地站直了身子,第一时间收拾起难言地酸楚滋味。 眨了眨眼,将眼眶里不安分的湿润逼回。她不想让这次欢快的郊游染上阴霾,立刻扬起大大的笑脸,没心没肺地冲他笑着:“我们回道边去吧,别让他们等急了。” 她越是这样故作无事,展陌华就越是内疚。他迫切地想要说什么来安慰,可一搜那满腹的话语却没有一句适合此刻。 他一时语塞,僵立在那儿,支吾不成语:“瑶瑶,我……” 唐瑶只当看不见他的纠结,率先迈开步子走回石阶铺就的山路上,转身冲他挥手催促:“快点过来啊。” 也是,为何非要急于现在解释什么呢?今后相处的日子还长着,有的是机会。展陌华这般劝了自己几句,也重新露出笑颜,追上去:“嗯。” 两人这一打岔,待回到山道时,正好遇着宣敬默、银月、子午这三人缓步而来。五人汇成一群,说说笑笑地拾阶而上,一派和谐惬意。 银月突然想起一事,笑眯眯地对唐瑶说起:“听说,这山顶有座寺庙,虽然香火不如城南的旺,但也挺灵验的。姑娘您要不要去?” 哦?听她如此说,唐瑶的脑海中自动浮现出数月前的那只准到让人无力的签文。不知如今时过境迁,这运势是否有了新的变化? “既然都走到这儿了,就去求一签。”她爽快地点头应道。随即,她转身邀展陌华同去:“陌华,你也一起来吧?” 但是,对于这样的邀请,展陌华却摇头婉拒:“不了,我陪着宣先生在这儿说说话。让子午随你们进庙去。” 虽有那么一丁点儿的遗憾,但唐瑶只是微微撇了撇嘴,便很快释怀:“嗯,那好吧。”说完,她便领着银月和子午加快了脚步,往山顶的寺庙而去。 望着三人很快走远,宣敬默迈步挪到道旁的石凳坐下歇脚。他看看展陌华,轻笑问道:“王爷,不信神佛?” “这倒不至于。”展陌华也走过去坐下,爽快地向他道出心中所想,“总觉得在求神问卜之前,不如先问问自己。” 而且,他所问卜之事,都不是区区几个字便能囊括的。既然如此,又何必去自寻烦恼。 一眼看穿他的心思,宣敬默收敛笑容,小心地问及:“你的决定还是没有改变吗?” 展陌华呵呵苦笑,向来坚定的语气中竟带上了几分无奈:“先生,事已至此,怕是也无力再变了。” 知他所言不虚,宣敬默惋惜地长叹一声:“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多言,只是苦了瑶瑶这个单纯的孩子。” 他所点出的,也正是展陌华如今最纠结的一事。不过,他仍旧满脸认真地对这位义父做下保证:“您放心,我会好好补偿她的。” 唉,终究此事旁人帮不上忙。宣敬默只希望到时候能尽自己的一份力,不让事情走到最坏的情况。他问道:“打算何时开始?” “如无意外,明年春夏之际就会有举动。”展陌华说完,神色黯淡下来。真没想到,他和瑶瑶的清闲日子还有半年不到就要被打破了。 未免被人偷听到机密,这二人将此话题打住,随后就着山川美景,天马行空地侃起来。 正聊得兴起,突然有人出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华公子?”柔美娇嫩的女声从石阶传来。 被人以化名称呼,展陌华一时间并未反应过来reads;。愣了几秒,他才意识到这是在向他打招呼。他扭头看去,只见是个贵气十足的华美女子。那模样瞧上去,确实似曾相识。 “你是……”他皱眉疑惑地问道。 女子见他有回应,笑容更盛,盈盈地走到他面前。她客气地行了个礼,自我介绍道:“小女施滟晴,在那镇里华公子曾对上小女的上联。” 对联?啊,是那酒楼的。在那里,是他第一次见到瑶瑶吃醋的可爱模样。展陌华的记忆被点醒:“哦。我记起了。” 施滟晴见他记起了自己的身份,心中欢喜。可惜,还来不及说什么,她又被这男人的下一句话泼了冷水。 只见展陌华一脸正经严肃地问:“有事吗?” 聪慧如她,怎会听不出他的逐人之意。但如果真的转身便走,岂不是浪费了这大好的机会。 “呃,”施滟晴硬着头皮,尴尬地想要拉近二人的关系,欣喜笑道,“小女来此游玩,正巧遇见公子,当真有缘。” 被女子搭讪的展陌华强忍住不耐烦翻白眼的冲动,勉强客气地赶人:“那我就不打搅施小姐的游玩雅兴,请便。” 若是在过去,他对于这样主动送上门的女子,或许会欣然应付一阵;但现在经历过那样精灵古怪的瑶瑶之后,他对这些偶遇、艳遇,全然不感兴趣。更何况,此时此刻,瑶瑶的义父宣敬默还坐在身边,万一给他留下恶劣的印象,岂非不妙。 再次被拒之千里,施滟晴的俏脸变了颜色,僵在那儿,进退不得。 跟随她前来的红儿,私下里暗暗扯了扯主子的衣袖,想要劝她先离开再说:“小姐……” 可惜她话没说出,施滟晴就厚着脸皮,继续再接再厉起来:“其实我初来此地,不知华公子可否为我导游?” 这女人怎么如此没有眼力见,令人厌烦。既然她一味地扮傻装糊涂,那么也不必给她留什么面子了。 “我在等候夫人,不方便。”展陌华不再顾及她的颜面,手指山道,明明白白地逐客,“如果你不认路的话,沿着石阶走就不会迷路。” 夫人二字和他无情的态度,如针扎进施滟晴的心,痛得她险些就当众大发雷霆。 “我……”她本还准备了一箩筐的话语,却都无法接上他鲜明的驱赶。 脸色变幻数次,她最后还是将怒火压抑住,生生地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她对展陌华福了福腰,想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狼狈:“多谢华公子,那小女就不打扰您了。” 说完,她挺直肩背,高傲地抬起头,转身离去。不过,她明显欺负的肩膀,却透露出心中的气愤难平。 展陌华冷漠地收回目光,不愿将精力浪费在这种路人的身上。 行了一段路,施滟晴确定不会被心上人发现自己的面目后,一张俏脸顿时沉如阴雨。 见状,跟在身侧的红儿何时见小姐受过这样的屈辱,忿忿不平地抱怨:“小姐,这男人也太不识趣,一点面子都不给您。” 谁知,她护主的话语却招来主子的瞪视喝骂。 “你懂什么!”施滟晴想要发作,但终究还是顾及这是在外头,还是控制住情绪。 她眼眸一转,打算变换策略:“对了,你刚才探清唐瑶是往山顶寺庙去了?” 162.163匆匆回府 红儿连连点头:“嗯,绝不会错。” 施滟晴深呼吸重整心情,决定采取迂回战术:“好,那我们也去。” 妙云山顶,妙云寺。庙中木鱼声阵阵,檀香味弥漫在空气里,令人闻之欲醉。 唐瑶手持签文从中殿走出,银月美滋滋伴在她身侧。 “姑娘,您抽了什么签?”银月好奇地看着她手中的签纸,俏皮问道。 唐瑶将签纸展开,笑答:“小吉。签文还未解,我想带回去问义父。偿” 哦?银月闻言,顿时流露出钦佩崇拜的神色,不住感叹:“宣先生还会解签?他可真是无所不能,好博学啊。” 听她夸赞义父,唐瑶与有荣焉。说起来,她也一直觉得义父如神人般,似乎世上事就没有他不懂不会的。 探头歪向银月,她挑眉反问:“你呢?” 谁知,银月却嘿嘿笑着,将捏着签文的小手收到身后,一双大眼睛都快笑眯成线:“奴婢的就不用看啦。” “给我瞧瞧嘛。”唐瑶话音未落,左手如影一晃,已将银月的签文拿到手。 “哇,大吉!”她欢喜的模样丝毫不作假,竟比自己抽到好签还要开心,“银月,你是要发达了啊。” 被主子这样说,银月顿时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讨好地笑道:“奴婢伺候着姑娘您,要真发达了,也是沾了姑娘的光。” 唐瑶一边把签文叠好还给她,一边笑晲她:“小嘴真会说。” 说话间,二人已经步入前殿。 难得能出府游玩,银月看天色还不算太晚,问道:“姑娘,还要在寺庙中走走吗?” 签已求到手,唐瑶便一心想要回到展陌华的身边。她摇头,说:“不了,陌华和义父还在半山腰等着,我们去同他们汇合吧。” 既然主子这样说,银月也就附和着点点头。两人转眼间走出殿门,远远瞧见子午仍守在庙门那儿。 看到二人归来,子午迎上前:“唐姑娘。” 唐瑶见他干等这许久,不由问起:“子午,你怎么不去抽一签?” 只见子午淡淡一笑,望了眼她们身后的宝殿,不在意地说:“姑娘说笑了,我们这种生死游走的人何须抽签卜卦。” 三人说着话,走出山门,正有些香客往庙里去。 “唐瑶姑娘?”行人中有抹出挑的身影向唐瑶这边行来。 “你……”唐瑶盯着来人凝视了几秒,眼眸一闪,记起她的身份,“施掌柜?” “姑娘还记得我呢。”施滟晴和善地点头,明知故问道,“你是刚从寺里出来吗?正巧呢。” 这个讨厌的女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唐瑶对她从当初的第一眼就丝毫没有好感,当然也不会乐意同她攀谈。 这种对展陌华虎视眈眈的女人,还是早早赶远得好,免得又出个宁娆那般心狠手辣的妖孽。 打定了主意,唐瑶立刻扬起笑容,手指身后,爽朗地飞快说道:“看来你是要去寺庙吧?那我就不耽搁你了。” 没想到,自己居然如此不受待见。刚被展陌华驱走,这会儿唐瑶赶起人来也不留情面。 “唐瑶姑娘。”施滟晴轻咳两声,掩饰尴尬,强硬地要黏上她,“其实我没打算去求签,走到这儿正要回转。既然有缘在此遇见,不如你我结伴而行?” 话说到这份儿上,唐瑶也不能直接拒绝,显得自己太过小心眼。但她率先走在前面,故意将那姓施的主仆俩落在后头,并没打算有任何的交谈。 银月偷偷回头打量了一眼施滟晴,而后凑近主子,小声地说:“姑娘,奴婢瞧着此人,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其实,我跟你一样。”听她说出自己的心声,唐瑶连连点头,并透露出一点银月所不知的内情,“她硬贴上来,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难道……”银月闻言,立时瞪大了双眼,瞬间明了主子话中有话。 想起那场俊男美女的花园小宴,唐瑶的醋意仍旧那么浓郁:“哼,她跟你家王爷关系可是不错呢。” “啊。”银月顿时紧张起来,频频回头看向施滟晴,“那要不要奴婢将她们支走?” 经过刚才的惊诧后,唐瑶迅速冷静下来。她嘴角上扬,露出鄙夷的笑容:“不必了,既然她有心追到这儿来,又岂是驱赶两回就能罢休的。” “那可……”银月反倒不如她想得开。 看着她紧皱的眉头,唐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无奈地说:“你对我该有些信心才好。” 但她这话说出,立刻招来银月的白眼:“瞧瞧人家千娇百媚的,而您呢,恨不得天天穿成个假小子,这让奴婢如何有信心嘛。” 见她如此看扁自己,唐瑶一扬颈脖,自傲地提醒她:“你想,宁娆那么美,不还是被陌华他冷落?” 仔细想想,确实这样不错。银月格格轻笑:“这么说起来,王爷的口味还真是奇怪。” 唐瑶斜了一眼,语带威胁地问:“银月,你说什么?” 银月慌忙摆手,坚决不承认:“啊,奴婢没有说话。” “嗯?”唐瑶笑意浓浓地哼道。 “是风声,一定是风声。”说完,银月立刻垂下脑袋,乖乖地跟着她往下行,不敢再胡乱多嘴说话。 再次被人晾在一旁,红儿觉得自家主子简直是疯了。这事若是传扬出去,主子的清誉岂不是毁于一旦,到时候哪还有清白人家敢娶主子啊。 她犹豫再三,还是艰难地开口,想要劝主子三思:“小姐,您这样倒贴着是不是太……” “哼,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如今的施滟晴如坠魔障,除了展陌华,什么都无法顾及,“现在我上赶着讨好他们,等到时候目的达成,自然会一桩桩一件件地找补回来。沉住气,着什么急。” 看见主子丝毫听不进自己的话,红儿不敢再劝,闷声回答:“奴婢才没有着急。” 悠闲等候在半山腰的两人也没有闲着。 “王爷,我回府后对照着地图仔细研究过最近各处干旱的情况,有点发现。”宣敬默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份简易小巧的随身地图。这种地图只录画了重要的城镇和地貌,不能作为行路地图所用,但却能将地域大致的地貌特征一览无遗。 干旱之事,正是展陌华最近颇为纠结头疼的重要大事。听闻宣敬默有了发现,他兴致高昂地追问:“哦?宣先生快说。” “这旱情虽然猛烈,而且受灾的地点很多,但每一处持续的时间却不长久。”宣敬默摊开小地图,边说着,边用手指在地图上滑出一条线,“如果按照时间先后来整理,可以发现这些地点都在一条路线上。” “什么路线?”展陌华的目光顺着他所指的看去。 宣敬默的手指很快滑出齐国封地的范围,继续向北划去:“从我们所到的上古龙脉,往昆仑山脉而去的路线。” 上古龙脉?昆仑山脉? 展陌华的脑中突然浮现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念头,激动地唇瓣抖动,无法顺畅地说出完整的话语来:“这,难道……” 明白他心中的震惊,宣敬默点头肯定他的想法,长叹道:“想来鸣龙的传说并不仅仅是传说而已。它真的会为人间带来旱情。” 展陌华一拳垂在石凳上,懊恼无比地耷拉脑袋,闷闷地说:“那我们岂不成了罪人。” “这也未必,好在它并无害人之心,只是路过而已。”宣敬默却不似他那么悲观,出言安慰道,“以壁画上所记载的来推敲,恐怕它现在一心想着飞往昆仑山脉,寻找天梯返回天庭,为了当年的惨剧而复仇。” 如今也只能用宣先生的说法来宽慰自己,展陌华再次怀疑起自己以前的决定是否真的正确。 就在此时,那抹鹅黄的身影翩然落在他的面前,如一道阳光驱散了他的满面阴云。 “陌华。义父。”唐瑶呵呵笑着,“你们在聊什么,那么投入?” “你回来了。”展陌华站起身,要将石凳让与她休息。不经意,眼神一扫,他竟发现刚才纠缠不休的施滟晴居然站在银月和子午的身后。 他皱眉不悦地看向唐瑶,问道:“她怎么跟着?” 见他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唐瑶瞬间了然:“你刚才见到过她?” 点点头,展陌华并不隐瞒,心中无私地回答:“嗯,她路过这里往寺庙而去,特意过来打了个招呼。” 就知道施滟晴是冲着这臭男人来的!唐瑶狠狠地瞪了他一记,唾骂道:“哼,烂桃花。” 不想让她坏了心情,展陌华揽住她的肩,伏低讨好:“不理会她就是,我们逛我们的。” 被他这般安抚,唐瑶顿觉在众人前很有面子。她目光转柔,撒娇抱怨:“被她这样盯着,哪还有闲逛的心情。” 宣敬默虽然不知道施滟晴和二人之间的关系,但也明白女儿的心意。他也出言说:“今天也出来挺久,瑶瑶大病初愈,不易猛然间太过劳累。” 义父所言甚是。展陌华爽快地决定就此返程:“那我们就回府,改天再出来玩。” 爬了半天的山路,唐瑶倒是有点怀念起自己的床榻。她瞥了眼端着高贵美人范儿的施滟晴,难掩厌恶地叹道:“只是这下山一路,得让她跟着了。” 163.164挂杀人刀 傍晚时分,酒楼里高朋满座、客似云来。福伯忙碌在前堂招呼各色客人,突然瞧见一辆马车拐入后院。虽然只是分秒一睹,但他清楚地认出那是自家小姐的马车。 他连忙将客人交给伙计,匆匆赶往后面。他刚走到后院门前,就望见自家小姐下车。 福伯想要上前去问安,却发现小姐的脸色阴沉得吓人。施滟晴瞧都不瞧他,便拉长俏脸怒气冲冲地往绣楼而去,就连红儿也被晾在原地。 “小姐这是怎么了?”福伯心中突突,走到红儿身边,谨慎地悄声问道,“她怎么一回来就挂起杀人刀?撄” 无奈地长叹一声,红儿耷拉着脑袋,皱眉苦笑:“唉,别提了。”她琢磨着,小姐肯定不想被人知道今天如此丢人的经历,所以红儿并未向福伯细细说明。 不过,小姐生气,他们这些奴才的日子铁定不好过。红儿暗自哀号几声,收拾好情绪。 她抬头微笑着对福伯说道:“对了,福伯。你去小厨房做几样小姐喜欢吃的,这忙碌了一天还未吃口东西呢。” 小姐也真是可怜的。一早便起身精心装扮,为了不错过齐王爷一行人,她更是早早守候在妙云山偿。 直到这会儿日暮时分,算起来已是四五个时辰未进食。她这做奴婢的都觉得腹中饥饿,何况养尊处优的小姐呢。 见红儿闭口不提今日外出之事,福伯大致能够猜到事情的原委,也不再追问。 “好,我这就去安排。”他点头应下,不敢怠慢地前往这后院的小厨房,打算亲自做几道拿手菜。毕竟小姐自幼便是吃他做的菜,也习惯了他的口味。 红儿跟着小姐上了绣楼,却被砰的门板挡在了闺房之外。她只好安安静静地守在门外,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让小姐把满腹的怒火发泄到自己的身上。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福伯亲自将新鲜出锅的小菜装在食盒里提上楼来。红儿接过食盒,深深呼吸,硬着头皮敲响房门。 她小心翼翼地唤道:“小姐。” 过了一会,屋里有了动静,施滟晴的声音听上去无精打采:“进来吧。” 轻轻推开房门,红儿提篮而入。她走到桌边,打开食盒,把四五样热气腾腾的小菜摆在桌面上,劝道:“这是刚做好的,您吃点吧。” 施滟晴兴趣缺缺地抬眼看了看满桌的菜肴,半点胃口也没有。她满脸倦容地支在桌沿,托着腮,无神地瞟了红儿一眼,说:“搁在这儿,你先下去。我想一个人呆着。” 向来意气风发、精神满满的小姐突然泄了气,红儿忍不住心疼起来。她虽然有心留下来说些话宽慰,但小姐的命令她却不敢违背。 迟疑了几秒,红儿还是行礼退下:“是。奴婢就在门外。”人推至门外,体贴地为小姐将房门又轻轻带上。随即,她坐在廊中的矮凳上,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屋里的动静,害怕小姐会因为受挫而一时想不开。 独坐闺中,施滟晴眼神游离,脑海中不住回放白天时展陌华那因人而异的表现,心中戚戚生恨,眼眶也止不住泛红。 到底那唐瑶有哪点能够吸引人的,为何展陌华将温柔和微笑都给了她?想起,展陌华对自己视若罔闻的冷漠,施滟晴觉得自己的自尊被他狠狠撕下,扔在地上践踏。 想起自己的算计筹谋、费尽心机,施滟晴越发不能接受这样的情形。她暗下决心:即使是为自己争一口气,洗去今日之耻辱,她也要不择手段地得到展陌华。 斗志重燃,施滟晴一扫先前的颓废。咕噜噜,饥肠辘辘的感觉瞬间向她袭来。她扫了一眼桌上的菜式,顿时胃口大开,提起碗筷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而刚入夜的碧园里,也不甚太平。 蝶儿一路小跑地从外面走进寝屋,急急唤道:“姑娘,姑娘。” 斜靠在贵妃榻上的宁娆微眯着双眼打盹,被她这一喊惊醒,没好气地抱怨:“我这才刚歇了会儿,你就来吵闹什么?” 自知鲁莽,蝶儿只得道明来意:“奴婢刚无意中听到一个消息,怕耽误了姑娘的大事,这才……”话说一半,她低头挑眉,小心地揣摩主子的情绪。 懒洋洋地伸了个腰,宁娆半坐起身,抬袖掩唇打了个哈欠,不甚在意地说:“反正已经被吵醒,你就说吧。” 见主子情绪很平和,蝶儿这才继续开口:“今天王爷带着唐瑶姑娘去妙云山。” “哼,那又如何?”宁娆忍不住插嘴打断了她的话,冷哼泄愤。王爷的眼光也太差劲,居然把她这大美人儿晾在旁,反倒跟那其貌不扬的女人出游。 看来,纠正王爷的审美,是她目前必要的大事件。否则,就算她设计弄死了唐瑶,保不住会不会再冒出个别的瑶来。 她正在脑中胡思乱想着,蝶儿却语出惊人:“关键是,施掌柜也出现了。” “施滟晴?!”宁娆原本散漫的神情突然凝重起来,急切地询问,“她去做什么?” “这不是很清楚。”蝶儿直接报出消息的来源,“正巧今天府里的小眉去妙云寺进香,结果正瞧见施掌柜和王爷在路旁说话。” 二人竟在路旁说话?宁娆的脸色越发难看,口中喃喃念道:“他们俩居然相识?” 见主子也想到了这一层,蝶儿也就放心地接着说下去:“姑娘,这事如果是偶遇倒还好,倘若是施掌柜存心而为,那就说明她在府里有眼线。” 如果当真如此,那就太可恨。意识到自己似乎被人利用,宁娆心中烦躁,沉着脸,话语中都夹带寒气:“蝶儿,这件事就交给你去查实,越快越好。” 感觉到主子真的动了怒,蝶儿连忙应下差事,一分一秒都不敢耽搁,立刻转身出屋将任务布置下去。 “施滟晴……”宁娆万万没想到,自己向来精明自傲,居然会被人利用。如果这一切都是圈套,那施滟晴的目标显然也是王爷。 哼哼。既然如此,那就看谁的手段更高明吧。至少,自己如今身在王府之中,近水楼台先得月,难道还能输给她不成。 你闹归你闹,我自得逍遥。不同于旁人的机关计算,枫园中此刻其乐融融。 大口塞入米饭,唐瑶一边咀嚼吞咽,一边将手中见底的饭碗递到银月面前,爽朗地笑道:“银月,再替我添碗饭。” 见识了主子媲美男人的好胃口,银月瞠目结舌地望向她,迟迟不接那空空的饭碗:“我的姑娘啊,您已经吃两碗了。” 谁知,唐瑶听了她的话,并未有收敛之意,反而理直气壮地说:“今天爬了那么久的山,当然要好好补充才行。” 面对这样直爽的主子,银月的额头隐隐作痛。她借着接碗的举动,俯身在主子耳边小声提醒劝说:“您在王爷面前,是不是稍微注意点形象啊?” 不过,显然形象和饱肚相比,唐瑶更倾向于后者。她仍扑闪着纤长浓密的睫毛,满脸无辜地回看着这犯愁的丫环。 “银月。”突然,展陌华开口说话。 明白自己的话被他听见,银月满脸尴尬地福腰回答:“王爷。” 展陌华指了指她手中端着的唐瑶的饭碗,微笑地说:“让她吃吧。” 既然王爷都不介意,当奴才的还有何话好说。银月怏怏地为唐瑶又添上满满一碗饭。 端回饭碗,唐瑶笑的得意非常:“嘿嘿。”她将欢愉的目光投向展陌华,以示感激之情。 展陌华见到她如此容易满足的模样,忍不住出言取笑:“反正你的饭量我早就一清二楚了。” 他的话,让唐瑶瞬间记起二人一路从京城逃回齐地的路途中,那些林中落入她腹中的山鸡翅腿数量之巨,脸上唰得泛红。 “哼。”她娇嗔地瞪了展陌华一下,狠狠地扒了两口饭,就好像在示威一般。展陌华却仿佛没看见她的白眼,反倒体贴地夹了许多菜到她的碗中。 就在此时,二人正吃得热闹,又有人来到。 南宫焕看见唐瑶碗中快堆成小山的菜,呵呵笑道:“老哥,小嫂子,正吃着呢?” 见他到来,展陌华眼神一滞,随即恢复如常:“南宫你来找我?” “不着急,你们先吃。”南宫焕摆摆手,自在熟络地不待主人招呼,就寻了个凳子坐下。 正吃得开心的唐瑶,飞快地扫视了一圈桌上剩下的菜码,又在心中盘算了一番。而后,她才对银月说:“银月,快去添副碗筷来。” 银月麻利地为南宫焕摆上碗筷后,又退回唐瑶的身边立住。既然主人盛情款待,南宫焕自然也不能当个不识时务的客。 “那我就不客气啦。”他说着,便就着桌上半残的菜肴吃了起来。 对于这个表弟的自来熟,展陌华淡淡扬笑,不介意地也加入他们的用膳行列中。 他又多吃了几口,觉得有些饱了,便放下碗筷,对南宫焕说:“你来得正好,我也有事要跟你说。” 164.164花间偶遇 南宫焕咽下口中的饭菜,分神问道:“何事?” 正吃得开心的唐瑶,听他俩似要谈正事,赶紧出言阻拦:“喂喂,二位。” “嗯?”展陌华不解地挑眉望她。 唐瑶微笑着在他碗边点了点,俏皮地说道:“先吃饭,再谈事。” 既然瑶瑶都这样说了,展陌华自然闭口不再提议事。三人闲聊着将晚膳用毕,唐瑶见天色不早,便主动带银月回屋去。 目送她离开后,展陌华缓缓不舍地收回目光,转而面对身旁的南宫焕,提起方才用膳时的话题:“南宫,这么晚过来,有要紧事?偿” 两人退回屋里,南宫焕神情严肃地低声对他说:“朝里的眼线传话回来。” 听闻此言,展陌华的双眸一亮,似早有期待:“哦?可是宫里有什么动静?” 就在此时,一阵咕噜噜的声音响起,南宫焕谨慎地将嘴边的话咽回,循声望去:见那只活泼好动的白毫指猴正在笼中拨弄小木条,发出声响。 似察觉到他的注视,白猴停下手里的动作,如孩童般坐在笼中,定睛回望南宫焕,嘴里时不时发出嘶嘶的声音。 头一回被猴子清澈的眼神这样专注地看着,南宫焕心头不由自主地觉得发怵。他竟似逃避般挪开视线,不去看那小指猴。 “老哥,这儿说话安全吗?”他再三确认。而在说这话时,他的视线还是止不住地飘向白毫指猴,心生警惕。 将他的举动尽收眼底,展陌华哑然失笑。他拍了拍表弟的肩膀,不在意地笑道:“多大的事情,需要你这般谨慎。” 与他的轻松不同,南宫焕还是坚持“小心驶得万年船”。他指了指屋外,给出建议:“不如我们去望月亭吧。” 虽然觉得表弟有点小题大做,但展陌华也认同他小心为上的做法。只稍作沉吟,他便点头应道:“走。” 这对兄弟前脚刚离开枫园,方才呆呆直视的小指猴猛地一个回转身,继续拨弄起那根可以晃动的细小木棍。 嘎啦啦,咔啦啦,细微的动静一直持续着,在寂夜里显得突兀。 唐瑶回到杏园,洗漱好,在银月的伺候下换了外出的衣衫。她的手碰到腰间的荷包,突然记起今天所抽的签文还未拿去让义父解读。 她本打算待到睡醒天明再去,谁知银月却显得比她还要急躁,不住地催她这会儿就去。不胜其扰,唐瑶只好披了件外袍,再次向枫园而去。 被园中下人告知展陌华和南宫焕有事离开了,唐瑶的心底悄悄松了口气。她总觉得这签文有些古怪,生怕解出什么不理想的方面。如果被展陌华问起,她怎能不觉得尴尬。 既然他这会儿不在,那正好可以避免这种情形出现。于是,主仆二人直奔宣敬默暂居的厢房而去。 眼见义父的屋子就要到了,唐瑶的脚步不觉放缓。原本舒展的眉头也在不经意间皱起,一眼便能瞧出她心事重重的样子来。 或许是因为今天抽了大吉签,银月明显与平日里有些不同,似更激动亢奋。 “好了好了,银月你别再催啦。”唐瑶无奈笑道,稍稍加快了步伐。 两人正走着,银月突然抬手指向天空,开心地说:“姑娘,你看今晚月多圆,一定是个解签的好日子。” 顺着她所指望去,果然之前被阴云遮蔽的圆月,此刻正拨开云层,露出银盘般的真容。 听到银月这样奇怪的论调,唐瑶不由笑出声:“这二者之间有关联吗?” “当然有。”银月笑嘻嘻地回答,看着主子终于放松的笑容,这才安心。 说话间,已经来到宣敬默的房前,唐瑶深呼吸,举手轻叩:“老爹,休息了吗?” “是瑶瑶?”立刻屋里传出回应,宣敬默的声音响起,“进来吧。” 唐瑶用力推开房门,刚要迈足踏入,就感觉衣袖被拉住。她回头看去,只见:刚才还兴致勃勃的小丫头,现在却迟疑地在门槛外,用一种讨好的眼神频频望她。 银月不自觉地捏了捏自己的袖袋,支支吾吾地欲言又止:“姑娘,那奴婢……” 明白她的心思,唐瑶呵呵笑道:“你跟来,不就是想让义父替你将签文细细说一遍吗?” 得了这话,银月灿然一笑,之前的忧郁一扫而空:“嘿嘿,那奴婢就厚脸皮啦。” 两名怀揣签文的女子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踏入宣敬默的屋里。三人寒暄解签,不知不觉,一个多时辰就如流水般逝去。 待唐瑶辞别义父再走出枫园时,月已西坠。 耳边不住回响起方才义父对签文的解释,唐瑶不由地心生烦闷。 她仰面望天,见还有些光亮,对跟在身边的银月说:“我想去花园走走,你先回杏园吧。” “姑娘……”银月满是歉意地看向她,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 似感受到她的情绪,唐瑶冲她露出淡然一笑,轻拍她的肩膀:“好银月,放心吧,我会仔细周围。”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往后花园的方向走去。 银月立在原地,远望主子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她狠狠地捏起拳头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懊恼不已:如果不是她一个劲儿的撺掇主子去解什么签文,就不会让主子这会儿闷闷不乐的了。说到底,都是因为她多事多嘴,唉。 懊恼归懊恼,但事情已经发生,银月只得叹息一番,回到园里仔细想想,接下来如何宽慰主子了。 后花园中有一处半挑临江的山崖,崖上有座八角凉亭。因为地势险峻,所以寻常女眷轻易不会靠近此处。 南宫焕提起已经变成温热的茶壶,倒满二人面前的杯盏。 他微微蹙眉,抿嘴沉默片刻后,才开口问道:“老哥,这件事情的情况大致如此,您看如何应对?” 展陌华左手端起茶杯抿了口茶,舌尖浅舔唇瓣,似咂摸着茶水的甘香。 “一时半会皇后他们不可能明目张胆提出此事,不如我们先发制人。”他目光由混沌转为清明,露出坚定的神色,下了决心。 闻听此言,南宫焕觉得非常意外,本能地把声调降低几分,小心试探地问:“您是说,提前起事?” “不至于如此严重。”展陌华勾起嘴角,笑呵呵地解释自己话语中的含义,“你去汇总这段时间的旱情和平乱的文书,我回京述职。” 不过,显然他这样的安排,反而令南宫焕更加紧张起来。 “你要去亲自打探消息?”他的声音瞬间紧绷,不赞同表哥冒这个风险,“万一变成自投罗网,怎么办?” 知晓他在关心,展陌华也不卖关子,直接告知自己的“免死金牌”。记起此物,他眸中寒光一闪而过,冷冷地说:“无需担心,我会带上那枚戒指。” 那枚戒指吗?南宫焕努力不将心底的怜悯心疼表现出来。他知道,表哥向来骄傲,若是看出他的同情,只怕表哥的心中越发难受。 那戒指是姨母留给表哥的遗物,据说是当年皇帝第一次宠幸姨母后所赐之物。如今,表哥把它保存下来,一方面是为了缅怀亡母,一方面也是作为御前的筹码。这也就难怪表哥方才会露出那样的神情。 突然,南宫焕又想起另一件麻烦的事儿来。 他挑眉看向表哥,思虑再三,还是忍不住提醒:“你要是去京城,想必又得离府很久。小嫂子怎么办?” “瑶瑶?”展陌华朗目微瞪。还沉浸在戒指往事中的他,一时不解为何话题转到了瑶瑶的身上,迷楞地看向南宫焕。 看样子表哥果然还未考虑到这点,南宫焕索性说得更加直白:“她在这府里强敌环伺、危机重重的,你就能安心?” 这话确是无可辩驳的事实。展陌华顿时陷入了两难,愁眉深锁:“可是姓林的正愁找不到机会对她下手,如果她离开齐地,只怕更是性命难保。” 虽然府里也是危险重重,但总比羊入虎口来得安全些吧?这问题,展陌华在心底不敢轻易地下定论。毕竟最近府中接二连三的意外,也都是直奔她的小命。 这一刻,展陌华感觉自己就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绳索缠住,举手投足都备受牵制。只是,这种被束缚的感觉,他非但不厌恶,反而甘之如饴。 察觉到表哥的忧郁挣扎,南宫焕再次迟疑地开口:“老哥。不知你是否考虑过……” 见他吞吞吐吐,一筹莫展的展陌华出言鼓励道:“直说无妨。” 既然正主儿都让直说,南宫焕提了提气,飞快地将深压心底的话,一股脑儿地道出:“如果你真的喜欢小嫂子,不如早点给她一个正式的名分,这样旁人在动手之前都得考虑一番,不敢再轻易下手。” “名分……”这个词就这么突兀的闯进展陌华的耳中,令他不由地愣住,不知该做何反应才合适。 看到他满脸震惊的模样,南宫焕胸口猛然抽痛,不由地为唐瑶抱不平。如今瞧来,表哥至少在他说出之前,从未想过要给她一个正式的名分。这种轻忽,对于一对两情相悦的男女而言,不啻是种巨大的伤害。 但下一秒,他漠然轻笑。即便如此,他又有何权利、有何资格去管理表哥和唐瑶之间的事情呢?他不过是个已经错失了机会的失败者而已。 心情蓦然荡到谷底,南宫焕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怏怏然道:“事情大致就是如此,我今晚歇在前头,明天一早就将汇总文书的事情安排下去。” 说完,他不待展陌华回答,便衣袖一挥,踏着重重的脚步离开了望月亭,独留那薄情的男人在那儿细细琢磨。 南宫焕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对展陌华来说,却如同当头棒喝。他直至今夜才意识到,之所以那些个妖艳女眷敢频频对瑶瑶下手,完全都因为他的轻忽。 懊恼和自责猛地袭来,如洪水般,将他的思绪冲得七零八落。半晌没回过神的他,就连南宫焕早已离开都没注意到。 不知何时,起了风,瑟瑟吹来,展陌华不由地打了个激灵。他环视四周,见亭中只剩自己一人,不住叹气。虽不困倦,但这阵阵风让衣着单薄的他感觉到一丝凉意。 站起身,他正打算回枫园去休息。无意间,眼神扫过亭外花丛,他顿时警觉起来。他立刻将脚步放轻,悄悄地靠近那可疑之处,想要抓出那隐身花间的家伙。 就在他的手快要抓上那人肩膀时,月辉穿透云层洒下,直落在此人的身上。他的身形、侧颜顿时一览无遗。 展陌华连忙收回手上的力道,诧异至极:“你,是几时来的?” “刚到。”唐瑶闷闷地从花间站起,几片花瓣因她的动作而翩然飘落。这是她第二次被人在花丛里逮住了。 如此深夜,她怎么会在这里?一丝怀疑从展陌华的心头掠过,虽只刹那间,却已在眼神中显露了出来。 敏感的唐瑶将那眼神捕捉个正着,顿感委屈气愤,却又无言反驳。因为她刚才确实偷听到他和南宫焕的对话,虽然只有最后的寥寥几句…… 突然记起方才最后谈论到的话题,展陌华不自在地露出尴尬的神色,试探地问:“那,你听见了吗?” 因他先前迟疑的态度而倍感受伤的唐瑶,此刻只想回去好好静想。她装傻地反问:“听见什么?” “不,没什么。”展陌华毫不犹豫地摇头。二人相对无言,空气凝重得仿佛流不动。 不知这样傻站了多久,夜开始变凉,唐瑶紧了紧衣襟。 虽然动作细微,但展陌华还是第一时间瞧见。他心疼地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 沾染他男子气息的衣袍将唐瑶牢牢包裹住,她俏脸一红,本能地想要逃离:“夜深了,我先回去了。”说完,她就转身想跑,却不料被展陌华伸手拉住手腕。 “慢着。”他坚定的神情,手掌一翻,不容置疑地握紧她的手,“我送你。” 上一秒还因为他的犹豫而伤心,此刻却又为他亲昵的动作而心动,唐瑶矛盾懊恼,深刻地意识到自己面对他时的没骨气。 这一路,展陌华紧紧牵住她的手不放开,似怕一松手这妮子就会溜得无影无踪。 并肩而行,耳边时不时传来稀疏的蛙叫,花草淡淡的清香在夜间清澈醉人。 心情渐渐放松下来,唐瑶扭头看向身边可作支柱的男子,轻声唤道:“陌华。” “嗯?”展陌华回眸望她,哼声应答。 “你有心事。”唐瑶停下脚步,踮起脚尖伸手抚上他皱起的眉间。 展陌华转身面向她,轻轻地用左手包裹着她变得细嫩的纤纤素手,满怀柔情地微微笑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不必担心。” 谁知,听了他的话,唐瑶却如受惊的小鸟,冷不丁地抽回手。她侧身垂头,不看他那双随时会令她沦陷的眼眸。 “那个,我和义父最近想回家看看。”她从牙缝里好不容易挤出这句思考了一路的话语。 “回家?”诧异心跳,展陌华瞪圆的双眼显示出他内心的难以置信。 面对他质疑的目光,唐瑶不敢直视,眼神在夜中游走,底气不足地补充:“是啊。离京几个月,总得回去处理下家中事务。” 怎么会突然想到要离开?展陌华莫名地一阵心慌,潜意识里告诉自己得留住她。 他追问:“你不怕皇后再追杀?” “义父会保护我的。”唐瑶急切地说,“再说,还有你呢。”话音未落,她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立刻用双手捂住嘴。 展陌华了然的神情,如同尖刺扎进她的心里。仿佛被人扒光看透,难堪不已的她猛地背过身去,不再看这罪魁祸首。 “瑶瑶,你都听见了?”展陌华不想当个识时务的男人。他必须要将那些话解释清楚,否则不知这傻丫头的脑子里会演化出怎样的场景。 “其实我……”他强硬地将眼前这具娇小惹人怜的身子扳回。 “啊,杏园已经到了。”唐瑶却并不打算配合他,慌乱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你也早些回去休息。” 紧接着,她头也不回地向前跑去。 就在这扭头的一瞬间,展陌华睹见她眼角银辉一亮。还不及反应,他的身子仿佛有独立的意识般,已经大步追上去。 “瑶瑶!”他拦住唐瑶的去路。他把人一把搂到怀中,低身凑近她的脸庞,仔细一看,顿时心疼不止,“你果然哭了。” 狼狈的模样被他看见,唐瑶不由地恼羞成怒,挣扎的力气也渐渐加大,冲他叫嚷起来:“你放开我。” 但是,展陌华不为所动,一心急于解释:“我并没说不给你名分,只是……” 可是,这“名分”二字就如同是炸药的引线,瞬间将唐瑶的满腹委屈点燃。 她双手抵在展陌华的胸前,使尽全力,将二人拉开一臂的距离。 “齐王爷!”她气红了眼,不顾一切地吼了起来,“你是否太自作多情,我唐瑶从来也没说要赖上你不走。” 165.165岳父恩准 被她这一吼,展陌华反倒愣住,连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时难以自拔的唐瑶,不自觉中运上小九的气力,飞快地从他的怀抱中逃离。 转过身子,背对展陌华,她垂头丧气,自顾自地说起来:“明天我会和义父商量离开的事情,不让你为难。” 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在回答时表露出了一丝犹豫,事情竟会变成这样。展陌华来不及整理心中的无奈和无力,直觉告诉他得先让这个难得矫情的妮子放心下来才行。 “唐瑶!”他大喊一声想要阻止她离开的步伐,谁知唐瑶却只装听不见,反而小跑起来撄。 不能让她就这样胡思乱想着回去,展陌华长叹一口气,迈开脚三两步追上。长臂一捞,再次将娇小的唐瑶控制在自己的环抱中。 不容她再有任何抗拒和挣扎,展陌华右手稍稍用力地托住她的脑袋,一张俊颜瞬间压近唐瑶的俏脸偿。 “唔——”唐瑶还来不及回身,就赫然惊觉唇上温热。受惊的她本能想往后缩,可偏偏被他托着后脑,逃脱不了,只能半推半就地承着他外溢的热情。 一吻结束,展陌华望着她沉醉迷蒙的眼神,附在她的耳边,如下迷咒般霸气宣誓:“除了我身边,你哪里也别想跑。” 脑中混沌无法思考的唐瑶顺着他的心意,微微点头,柔软的身子仍依偎着他,小女人的娇态一览无余。 对于她这样全身心信赖自己的模样,让展陌华恨不得将时间停留在此刻。 可惜,有些事不得不让二人回到现实之中。展陌华轻轻扶正娇娃儿,神情严肃可靠地向她许下诺言:“册封之事涉及重大,不过在回京之前我一定会给你交代。” 被他从柔情中拉回冰凉现实,唐瑶的倔脾气又冒了出来:“我不……” 谁知,这次不等她把话说完,展陌华便再次低头压下。在他存心施展的***魔咒下,唐瑶才恢复清明的脑袋再次凝成一团浆糊。 为了防止她再次翻脸,展陌华这记长吻直到将两人肺部的空气全都抽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沾在一起的唇瓣。 感受到她将全身的重量都挂在了自己身上,展陌华得意非凡地笑起来:“立刻把那些逃跑的念头全都扔了,听见没有?” “是。”唐瑶的声音轻软如棉,柔情无限。 这声音落在展陌华的耳中甚是享用,他搂着她就在原地痴痴地站了许久。直到凉风追来,怀中的人儿微微抖瑟,他才百般不舍地松开佳人。 蓦然没了依靠,唐瑶怅然若失。 脑中一片空白的她,像个木头娃娃般跟随展陌华向院落走去,不知不觉便来到杏园外。两人先后停下脚步,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对方,想要开口说什么,却又同时敛了声。 呆立片刻,展陌华先开口打破了静寂。他伸手揉了揉唐瑶松软的发顶:“早些休息。” “嗯。”唐瑶点点头,却又迟迟不愿先离开。 见夜越来越深,展陌华这才将她推回杏园,而后狠狠心,转身向自己的枫园而去。 唐瑶目送他消失在视野中,不自主地抬手摸了摸自己方才被他揉过的头顶,咧嘴露出甜甜的微笑。 银月坐在寝屋门前,远远瞧见主子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前,连忙迎上前,关心地问道:“我的好姑娘,您总算回来了。怎么去了这么久?” 哪知,唐瑶居然诡异地嘴角扬笑,却似没听见她的问话,漠然地越过她,径直继续向寝屋走去。 银月顿时吓了一跳,慌忙跟上,诧异地自侧面打量自家主子:“姑娘?” 这时,唐瑶才注意到她的存在。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的脸庞不由自主地发热,索性这会儿天色昏暗,银月才没发觉她脸红。 立在门前,她娇羞扭捏,不好意思地将这眼尖的小丫头挡在外面,吩咐道:“银月,不用伺候,我想独自静静。” 说完,她立刻闪身进了屋,砰地把门关上,一溜烟钻入里间,独自傻笑去了。 留下一头雾水的银月站在门外,险些被门板拍中鼻尖。她挠了挠头,忍不住嘀咕起来:“这又遇见什么事了?出去时还愁眉不展,这会怎么眼角含春?” 话说展陌华到枫园后,并没直接回寝屋休息,而是直奔宣敬默所住的厢房。 见到屋内还亮着烛光,他轻叩门板:“宣先生,歇下了吗?”话说出口,他才惊觉心中的急切和雀跃。 “王爷?”屋内传出宣敬默穿衣、行步之声,接着房门被吱呀打开,“请进。” 跟随他走入屋中,展陌华突然意外地紧张起来。两人在桌边坐定,他更是谦逊地不敢独居高位,忐忑地道明来意:“我有件事想跟您商量。” 看他神情严肃,两颊泛红,显然王爷的内心十分激动。宣敬默直觉有大事发生,也不由地肃整:“王爷请直说。” “我想最近正式迎娶瑶瑶入府。”展陌华话一出口,就不住懊恼起来。明明一路上想好了许多冠冕堂皇的话语,可真要说的时候却只有如此直白僵硬的一句,真是露怯。 “迎娶?”宣敬默闻言,惊得猛然站起身。他将展陌华的话在脑海中回放了几遍,似才听明白他要做什么。 虽知王爷对瑶瑶情深义重,但这迎娶一事太过突然,不怪他会觉得没头没脑。宣敬默狐疑地看向这个想成为自己女婿的年轻男子,心底悄悄现出一丝古怪难辨的滋味。 他试探地问起:“您的意思是要娶瑶瑶当王妃?” “嗯,差不多。”展陌华话语一顿,思虑几秒,决定还是坦诚告之,“不过,我们这些皇子娶正妃,必须要父皇下旨恩准。” “所以?”宣敬默听了这话,脸一沉。 明白他的不悦,展陌华立刻说明自己的想法,生怕惹恼了准岳父。他解释道:“我想先迎娶瑶瑶为侧王妃,待到回京再向父皇请旨,将她抬做正妃。” 宣敬默的表情并没有好转,反而在心中犯嘀咕:既然如此,何不先行请旨,然后再直接迎娶瑶瑶为正妃。何况要如此曲折,如此急于一时?难道,他们俩…… “为何这样着急?”宣敬默的眼神霎时犀利起来,如刀般射向他,“莫非你俩……” 看着他意有所指的目光,展陌华忍不住俊颜泛红,连连摆手否认:“不不,我们不是您所想的那样。” 眼见事到如今必须要将前因后果说清楚,他也不再隐瞒,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只保留了最初自己和唐瑶之间所做的约定。 听完他的叙述,宣敬默面色稍霁,缓缓点头:“原来如此。如此也是权宜之计。” 不过,为人父母总希望女儿能够不受委屈。纵然是宣敬默这样的异士大家,也不能免俗:“我看得出王爷对我那淘气丫头确实偏爱。不过瑶瑶是否会愿意为人侧室,我不敢说。” 听出他语气放软,展陌华心中这才松了口气:“如果义父没有意见,我会向瑶瑶陈明原委,想必她不会拒绝。” “我便听她的。”宣敬默无奈地叹了口气,定睛看向他,将自己心中的感受实话道出,“其实,即便是瑶瑶做你的正妃,我也尤觉不舍。” 知道宣敬默对唐瑶的爱护,展陌华拍着胸脯,对他做出保证:“晚辈明白,日后定不会委屈了瑶瑶。” 眼瞧着女儿出嫁已成定居,宣敬默喉中酸涩,闷闷不悦地下起逐客令:“等事有定论,再告诉我结果。” “那您早些休息,晚辈告辞。”恭敬地行了晚辈的礼仪,展陌华退出屋外。 无法做到感同身受,但已经征得了宣先生的应允,他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地放肆欢悦一下。这个念头一旦兴起,他便按耐不住,一阵风般地向莲池方向奔去。 第二天,唐瑶刚用完早膳,就有客不请自来。 南宫焕扬着笑颜,一路拱手贺喜地走进外厅:“小嫂子,恭喜恭喜。” 面对这个日渐开朗的“多情种子”,唐瑶为了安全起见,还是注意保持着距离。 “你这没头没脑的,何喜之有?”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谁知,她的问题反而让这男人愣住。南宫焕瞪大了双眼,深感奇怪:“咦?难道表哥没告诉你吗?” 这有一句没一句的,谁能听得懂。唐瑶不打算将为数不多的耐心浪费在他的身上。 “好好地说清楚。”她指了指远离自己的座椅,示意他坐下定定神再开口。 那南宫焕也不客气,坐下后顺势接过银月奉上的茶,润了润喉咙,才说:“今天议事时,表哥当众宣布要封你为侧妃。这决定可是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侧妃?”唐瑶的眉头瞬间拧成结。脸上除了震惊,并没露出半点喜色。 这种反应出乎大家的意料,不仅南宫焕忽闪着好奇的双眼,就连银月也不解地望向主子。 厅里安静了好一会,南宫焕率先回过神来,问道:“你不高兴?” 166.166鸡飞狗跳 银月本想着主子定会否认,谁知唐瑶的表情越来越凝重,丝毫没有要开口澄清的意思。 生怕这事传到王爷耳中惹出麻烦,她连忙玩笑打岔:“南宫大人,姑娘怕是高兴傻了,这才没顾上笑。” 南宫焕闻言细想,也附和笑道:“有道理。” 既然这位正主儿一时半会回不过神,他也不便多留,客气两句起身离开:“小嫂子,这封妃有许多事情要安排。我去忙,你先乐着。” 见他真的没有放在心上纠结,银月便撑着笑脸,替主子将他送出院门撄。 送走南宫大人,银月回转身,遥看呆坐厅中娥眉紧蹙的主子。 长叹一声,重整精神,她回到屋里,不解发问:“姑娘,这封妃是天大喜事,您怎么还落落寡欢的?偿” 听见丫环的问话,唐瑶聚焦视线在屋内扫视一圈,才发现南宫焕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她紧绷的神情放松下来,整个人无精打采地趴在桌沿,闷闷地反问:“是喜事吗?” 简直不敢相信主子会质疑这件事,银月爽朗笑答:“当然啦。等当上侧妃,您就成了这王府里唯一有正经名分的女眷。” 但唐瑶却没有沾染上她的愉悦气氛,有气无力地抬眼瞟向她,怏怏不悦:“可是,他还会有正妃,那才是正经的妻子。” 其实就算成为他的正妃,又如何? 难道这辈子就冷漠地看着一个个妙丽女子走到他的身边,不能难过不能生气,人前人后还得端着一张笑脸?她只是侧妃,以后还得受到正室大妇的教训管束。 单是想象一下,唐瑶就觉得无法忍受。她猛地双手环抱,飞快地摇着脑袋,仿佛想将脑海里那些不快的画面全都抛开。 见她这副模样,银月觉得主子实在有些太过忧虑。 “瞧您,又钻牛角尖。”银月走到主子背后,一双素手力道适中地为唐瑶捏起肩膀,希望她能够放松些,“横竖那正妃还不知要多少年才能册封。在那之前,王府后宅不都是您说了算嘛。到时就算有了正妃,您有王爷的宠爱,难道还斗不过她?” 唉,这未涉情事的丫头怎能完全理解她的感受呢。唐瑶暗自哀叹:这根本不是能否斗得过的问题,而是她从来都不想为了这种理由而与人争斗啊。 她的眼神由哀怨转为迷茫,似叹息似求助:“银月,如果是你,也愿意为人侧室,一辈子勾心斗角吗?” 啊?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向来机灵的银月愣了神。身为奴婢向来不敢轻易设想未来,多数大丫环的姻缘更是成为主人的棋子,所以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如何嫁人、嫁给何人。 不过,如果真的让她有机会自己选择,她宁可嫁个府里的小管事,夫妻和谐地生儿育女、安度一生。这一刻,她似乎有些明白主子哀怨的原因了。 “姑娘,奴婢可没这样的福分。”她低声说道,“谁让您喜欢上的人是皇子、王爷呢。” 银月的话一针见血,刺得唐瑶心头生疼,却又现实到让人无力反驳。 看见主子越发低落的神情,银月不舍地想要转移她的注意力。望了望外面晴朗的天色,她故作欢快地提议道:“姑娘,下午天气不错,要出去走走吗?” 不愿呆在屋里继续怨天尤人,唐瑶勉强振奋精神,突然想起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甩开那些杞人忧天的胡思乱想,起身说:“先去趟东厢。” 东厢?若不是主子总记挂着那对姐弟,她几乎都忘了这俩麻烦的存在。不知那姐弟俩是给主子灌了什么*药,让主子几次三番的因为他们而和王爷争吵。 “姑娘。”银月一边随着她往外走,一边不放心地劝说,“在这个封妃的节骨眼上,还是不要惹恼王爷比较好。” 管他日后会经历什么,反正此时此刻,展陌华对她一心一意地千般宠爱,又何必让那些还未发生的事情扰了自己的喜事。 这样想了一回,与丫环的担忧相反,她似对展陌华的宠爱又充满了自信。 她斜了银月一眼,说得轻松:“他今天又不在府里,只要你们封住口,他不会知道的。” 唉,主子都这样说了,银月纵使还想再劝,也不敢再多嘴。 踏入东厢,守护的卫兵恭敬地向她行了礼。虽然王爷说过不许外人探视,但眼前这位女子是即将成为侧妃的王爷心尖人,小队长听说她要进屋探视,嘱咐了一番后便立刻放行。 推门进屋,唐瑶一眼便看到:姐姐正坐在书案前描绘丹青,弟弟则手捧书卷低头吟读。见她进来,二人放下手中的事,举目望她,形容憔悴、神色复杂。 “璇儿,景云。”唐瑶心存愧疚,走上前去牵起璇儿的手,眼眶泛红,“你们俩受苦了。” 原本还算平静的唐璇听了她的话,强忍的泪珠如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地落下,轻声抽泣地哽咽:“唐姐姐。” 看到两位姐姐伤感起来,身为小男子汉的唐景云倒显得很淡定。 “唐姐姐,不必觉得我们日子辛苦。”他手握书卷,扬起淡淡的微笑,“虽然王爷不让我们自由行动,但衣食用度却没有丝毫减少,而且让翠凤姐继续照顾我和姐姐。” 他这淡泊的神情,大大出乎唐瑶的意料。本以为这孩子是最沉不住气的急躁脾气,如今看来她真的应该好好地重新审视他。 先将这个念头按下,唐瑶安抚了一会哭泣的璇儿,然后缓缓地道明来意:“我想你们或许知道过些日子就要举行封妃仪式了。” 这消息二人已从翠凤的口中得知,只是无法前去道贺。这会儿,听到唐瑶提起,姐弟俩忙拱手祝贺:“恭喜、贺喜姐姐。” 想起马上就要正式嫁给展陌华,唐瑶脸上浮现一抹娇羞,早该有的喜悦感此时才真正的打从心底升起,很快充盈了整个胸膛。 嘴角的弧度压抑不住,唐瑶笑吟吟地说出自己的盘算:“所以我决定趁此机会向他要个大恩典,这样你们也就能重获自由。” “真的吗!”姐弟俩闻言,两对眼眸全都放出亮光,注视着唐瑶。 面对两人将希望都投在自己的身上,唐瑶点头肯定,说:“嗯,你们就等着好消息吧。” 在三人又说了会话后,这时府里有管事的前来问询封妃典礼的事宜,唐瑶又嘱咐了姐弟俩几句,才回厅堂那边去。 走在路上,银月皱眉担心:“姑娘。如果那恩典的事,王爷不同意,怎么办?” 谁知,唐瑶却笑着调侃道:“只要你不拆台,就肯定不会有问题。” 不管如何,主子脸上露出笑容总是好事。银月不敢回嘴,小声嘀咕:“瞧您说的,就好像奴婢多不识趣似的。” 封妃之消息如风一般,不到一天的功夫就传遍了全府上下。 这会儿正是西跨院里诸位姑娘齐聚厅堂,一边领着月份,一边摇扇闲聊。 突然,一道身影从外跑来,风风火火的,将厅里众人都吓了一大跳。 “姑娘,大事不妙!”蜻蜓惊慌失色地冲到自家主子面前,顾不上歇口气,就嚷上了。 见她如此失态,柳红缨觉得面上无光,瞪了她一眼,才缓缓问道:“又怎么了?” 只听她气喘吁吁地惊慌答道:“王爷要封唐瑶姑娘为侧妃!” 这句话,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下,不但柳红缨俏脸煞白,就坐的诸人如同炸了锅一般,立刻叽叽喳喳地吵嚷起来。 “真的假的?” “这不可能吧!” “哪儿来的消息?” “蜻蜓,你把事情说清楚。” 眨眼间,在场的女子就将蜻蜓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头一回被这么多人关注,蜻蜓定了定神,顺手结果递来的茶水饮了口,接着说:“各位姑娘,奴婢刚才路过前院,听到有几位大人正在议论此事。” 此言一出,立刻又耳尖的人提出异议:“议论?此事是还未决定吗?” “不,不是。”蜻蜓却摇着头,话语如一盆冰水泼出,将众人都冻了个激灵,“听那几位大人的意思,这封妃一事是王爷独断拍板定下的。他们议论的内容是如何赶在王爷规定的期限内筹备封妃大典。” 厅堂中顿时哀嚎一片,原本这些女人都还残存着幻想,如今可是破碎了一地。 “那这就是真的了!” 或许是希望破灭,其中更有人忿忿不平起来,满是对唐瑶的鄙视和不屑。 “太不公平!” “若是那宁娆,我还能服气些。” “说的就是。那唐瑶哪点比我们强了。” “不能就这么轻易地便宜了她。” 渐渐的,人群鼓噪起来,话语也越来越放肆、偏激。 “行了行了!”突然,柳红缨拍案立起,大声呵斥,“你们一个个的。不便宜了她,你们还敢怎样?” 虽然她已不再是王爷的爱宠,但在西跨院这些女人之中,说出话来还是有相当的分量。她的话,让刚才还热血沸腾的女人们安静了下来。 “我看还是各回各家,想象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吧。”她轻蔑地扫了一圈在场的众人,而后率先离开,“蜻蜓,随我回去。” 167.167恩赫封地 走在石子铺就的小路上,蜻蜓再三抬头看向主子,探究的眼神扫视了几圈,最终还是沉不住气地问出声:“姑娘,您不生气?” 若是在往日里,自家主子早该大发雷霆、暴跳如雷。怎么现在遇到这等大事反而如此平静?这实在不像主子的心性呢。 该不会待会等回到屋里,才发作起来,然后迁怒于她吧撄? 蜻蜓的脑海中,一时间被塞满了各种胡思乱想,她的脚步也因此而慢了下来。 “生气有用吗?”柳红缨脚步微顿,却没有停下,“我这些年之所以敢在王爷面前脾气比谁都大,那是因为王爷看惯了那些没脾气的瓷娃娃们,我想突围就必须要与众不同。” 分明是天性使然,却还要寻个如此荒谬的借口。深知主子为人的蜻蜓在她背后撇撇嘴,接着追问:“那您有打算了吗?” 打算?柳红缨突然冷笑一声,饶有意味地回头看了看她,笑道:“你刚才那一通嚷嚷,恐怕这回不需要我出头,就有人要忍不住动手。” 蜻蜓心头一颤,本能地挤出一抹强笑,却不知该如何接话才能掩去这份尴尬。 刚才主子的眼神让她觉得似乎自己的一切都被看穿了。不,她摇着头,安慰自己: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她对自己的小心谨慎很有信心。一定要稳住心神,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偿。 抬足跨入小院门,柳红缨只当没瞧见她的窘态,平淡如常地吩咐:“对了,晚膳随便做点清淡的,我先小憩一会。” 说完,她就进了寝屋,不理会身后的丫环有没有跟进来,就径直往里间更衣去了。 僵局被打破,蜻蜓不敢再多嘴,忙点头应声:“是,奴婢这就去安排。”话音刚落,她便匆匆向外走去,就连主子在身后的注视目光都未察觉。 只见蜻蜓往小厨房的方向走了一段后,看四下无人,便转了方向,往西跨院的另一角落疾走而去。 不多时,她已经熟门熟路地站在叶灵悠的屋子外。 看见在门前收拾花草的白绒,蜻蜓走上前盈盈问候:“白绒姐,叶姑娘在里面吗?” “嗯,你来啦。”似早在等候她的到来,白绒放下手中的花铲,自然地把她迎进屋内。 进了屋,蜻蜓看见叶灵悠一派悠闲地饮茶翻书。来到她的面前,蜻蜓恭敬地福腰行礼:“奴婢给叶姑娘请安。” 叶灵悠合起手上的书卷,缓缓抬手指向下首的木椅:“起身,坐吧。”随着她的话,白绒也已经冲泡好茶饮端到蜻蜓手边。 “你家姑娘如何说?”叶灵悠冲她微微一笑,开口问道。 被问及正事,蜻蜓不敢拖延,立刻把刚才在厅中的各人表现叙述了一遍:“我已经按照您嘱咐的,将封妃的消息宣扬出去,不过我家姑娘似乎没有动手的打算。” “哦?”叶灵悠没想到柳红缨能够如此沉得住气,只好嘱咐她继续关注,“好吧。再有什么消息,记得来告诉我一声。” 对于她的要求,蜻蜓自然爽快答应。 正事已经说完,本该起身告辞的蜻蜓却仍坐在椅子上,端起茶饮小口地喝起来。 见状,叶灵悠眼珠一转,顿时明了。她侧头对身边的丫环说:“白绒,把匣子里那只水青锦盒取来。” 白绒闻言一愣,旋即将视线投向蜻蜓,闪烁了几下才动手去取东西。 接过锦盒,叶灵悠打开看了眼又合上,让白绒递过去,然后解释道:“蜻蜓,这是新得的金粉花钿。” 原本面色淡然的蜻蜓,听说是金粉花钿顿时喜形于色。她迫不及待地打开锦盒,两眼放光地盯着制作精细的高档花钿,口是心非地客气:“这么贵重,奴婢可不敢收。” 叶灵悠却不以为意地浅笑劝道:“我素来不用这些,放在我这也是浪费了。不如你拿去用,免得让这花钿不见天日。” 蜻蜓连忙将那锦盒收好,笑得合不拢嘴:“那奴婢就舔脸收下了。” 紧接着,她抬眼看了看叶灵悠:“我家姑娘让奴婢去安排晚膳……”叶灵悠又客气了几声,便让白绒将她送出去。而她自己则继续饮茶读书,淡定悠然。 蜻蜓离开后,转了几个弯,确定白绒不会看见后,又掏出金粉花钿仔细地欣赏起来,心中美得很:“花钿啊……”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众矢之的,唐瑶用过晚膳后,正缠着展陌华磨叽。 她亲昵地抱住展陌华的手臂,轻轻摇摆,撒娇地央求:“陌华,你可得同意这事儿。” 面对主动示好的小妮子,展陌华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故意扭头问:“你真的是想与民同庆?” “是啊是啊。”唐瑶将自己的小脑袋点得如小鸡啄米般,继续装傻,“你想想看,这么大的喜事,当然要放些恩典嘛。” 察觉她闪烁躲闪的眼神,展陌华不着痕迹地瞟向站在瑶瑶身后的银月,那丫环居然立刻心虚地扭开脸。 他一低头,正跌入小妮子存心制造的柔情漩涡里。被她那样全心全意地期待着,这种感觉竟让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就这一睹,展陌华原本坚持的原则瞬间瓦解。不希望她此刻的笑颜被愁绪沾染,他毫不为难地妥协了。 他清了清喉咙,勉强不让红晕染上俊颜,终于松了口:“好吧,我明天就与众位大人商量恩赫封地的事宜。” 话音未落,唐瑶的欢呼声便已经响起。香软的身子如猫一般,眨眼就钻进他的怀中。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她仰起脑袋,放肆地拉过展陌华的脸颊,忘形地亲吻了一记,大声地赞美起来,“不,是最最最好!” 看到她这般快乐,展陌华瞬间觉得之前一直否决的自己实在太蠢了。 但是,不甘心她为别人而费心思,展陌华心里不住地冒出酸涩的泡泡。 他故意向她泼凉水:“别蹦跶得太欢。明天开始,府里的教引姑姑会来教导你各种礼仪。另外,裁缝也会过来为你量体裁衣。” 果然,唐瑶听到这一条条的待办事宜,笑脸顿时垮下:“啊,怎会如此麻烦。” 展陌华却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继续追加:“医坊也会派专人来请脉,为你调养身子。” 啊?唐瑶仿佛已经闻到苦涩的药味,连连摆手:“我这样健如牛的,还调养什么……” “这是皇室传承的规矩。”展陌华面不改色地用一句话就堵住了她所有的抗议。 “好吧好吧,我尽量配合。”唐瑶哀怨的语调,却不能掩饰住心中作为待嫁新娘的欢乐和羞涩。 站在两人身后的银月,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由地羡慕起来。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卑微,也深知达官世家的女眷难为,所以从不奢想能够入王府什么的。 但如果有个男子会像王爷宠主子这样地宠她,她立刻就点头嫁了,无论他是走卒贩夫,还是墨客书生。 没空顾忌旁人想法的两人,又甜甜蜜蜜地你侬我侬,依偎着天南海北、不着边际地闲聊。 直到发现唐瑶一连打了哈欠,展陌华才意识到夜深。从唐瑶的屋里出来,本该回枫园的他突然改变了方向,往东厢走去。 奉命守卫在东厢的卫兵们看见他来到,纷纷立正行礼:“王爷。”守卫的小队长闻讯赶来。 展陌华透过窗户看了眼老老实实呆在屋里的姐弟俩,暗自叹了口气。 脑海中浮现出方才唐瑶那闪亮的笑颜,他正式下达命令:“把看守的卫队撤了。” 啊?那小队长的脸上现出几秒呆愣的神情,好像忘了该如何执行这毫无预警的命令。 直到他被主子犀利的视线注视,小队长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是。”他不敢再直视主子,回过身去,威严下令,“收队。” 在他的命令下,所有看守在屋子周围的卫兵全部安静有序地快速撤离。不到片刻,这东厢又恢复到以前的宁静安逸。 展陌华伸手推开房门,让屋里的两人吃了一惊。 “王爷?”唐璇和景云二人见到是他,不敢怠慢地站起身来,深深地行了个礼。 展陌华却摆手让两人平身安坐:“你们俩坐下吧。” 他指了指恢复如常的东厢,倔强地表述自己的想法:“我已经撤了外面的守卫,但这并不代表我原谅你们。如果不是瑶瑶一再求情,我早把你正法了。不过,因为我答应瑶瑶要恩赫封地,所以你们自由了。” 闻听此言,姐弟俩对视一眼,无法不感激唐瑶。没想到,唐瑶真的为了他们两个外人,冒着风险求到了这份大恩典。由此也可见,这位大名鼎鼎的齐王爷到底有多么宠爱她。 “多谢王爷。”二人再次站起,双膝跪地向展陌华行起跪拜大礼。 谁知,展陌华却不接受他们的跪拜,侧身让开,毫不领情地让他们认清现实:“要谢就去谢瑶瑶。”语毕,他拂袖离开,将那对仍跪在地上的姐弟留在原地。 唐璇扭头看向弟弟,只见他也正看着自己,顿时面面相觑。 168.168意外之举 第二天早晨,唐瑶被照在脸上的阳光唤醒,不情愿地挣扎着爬起来。 银月听见里屋的动静,立刻走进来。她一边服侍主子洗漱更衣,一边回报:“姑娘,璇儿小姐和景云少爷来了。” “哦。”仍睡眼惺忪的唐瑶半眯着双眼,软绵绵地应了一声。 突然,她似刚醒过神,握住银月的手,略带激动:“什么?他们……” 望着主子显而易见的喜悦,银月暗自叹息后,冲她点点头,平静地重复道:“是的,一早就来问安,说是要感谢姑娘你的救命之恩。撄” “难道是陌华已经率先赦了他们的罪?”唐瑶心中悬着的石头总算落地,兴奋地拍起手,“真是太好了。” 她本想立刻冲出去,眼神掠过铜镜,瞧见衣冠不整的模样,这才换下脚步偿。 “你去好好招呼他们,我穿好衣服就出去。”唐瑶笑容不减,麻利地接过衣衫自己动手。 “是。”银月刚要往外去,却又记起一事,连忙提醒,“另外,用过早膳,教引姑姑和赵娘子就要到了。” 啊,还有这些麻烦事情!唐瑶的笑脸顿时消失,愁眉苦脸地揉着太阳穴:“唉,头疼。” 唐璇忐忑不安地等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才见唐姐姐从里间现身。 唐瑶笑脸相迎,还未来得及问候二人,就看到璇儿轻推弟弟的腰。 “景云,跪下。”唐璇话音落下,姐弟俩齐齐跪倒在唐瑶面前。 面对吃惊要过来搀扶的唐瑶,璇儿轻轻避开,头磕在地上,说:“唐姐姐对我们姐弟俩恩德不断,而我俩却始终无法报答,反而一再伤害您。” 见她如此举动,深知自己利用了二人的唐瑶既心疼又心虚。她立刻半蹲下,硬将璇儿的额头托起,内疚地含糊说道:“这件事完全不能怪你们。是陌华他心急我的伤势而迁怒你俩,都是我的错。” 璇儿这头被托起磕不下去,只好就势扶住唐瑶的双臂:“姐姐若再这样说,我们俩就无颜在世了。” 见他俩如此诚恳愧疚,唐瑶的内心如遭谴责,一时忍不住想要说出真相:“其实我……” 就在此时,银月却打断了她的话,朗声道:“姑娘,赵娘子到了。” 这一打岔,瞬间将唐瑶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打散。她一边扶起姐弟俩,一边问起赵娘子的身份,这才知道是来为她量体的裁缝。 知道唐瑶最近为了封妃定然很是忙碌,璇儿牵过弟弟,识趣地先行告退:“既然姐姐现在有事,我们俩就先回去,待晚上空闲再来寻姐姐聊天。” “嗯。”有些心虚的唐瑶也不挽留,只嘱咐跟随二人的丫环,“翠凤,你好好照顾。” 二人前脚离开,后脚便有一位三十岁上下的妇人被领进屋子。 经丫环介绍,唐瑶才认识,这就是在城中贵妇中口碑极好的大裁缝,人称赵娘子。她一身素雅的裙袍,发髻没有高高盘起,却似未出阁女子挽了个发苞,利落干练又不失俏皮。 她向唐瑶请了安,便领着小学徒,开始麻利地替唐瑶量起尺寸来。几人回到里间,唐瑶脱去外袍,卷尺贴服在唐瑶的肩背上。赵娘子将数字一一报出,小学徒仔细地记在巴掌大的小册子上。 忙碌了两刻钟,赵娘子终于收起卷尺。唐瑶见状,客气地让银月送上两杯茶给赵娘子师徒二人。 不敢托大,赵娘子起身弯腰,双手接过茶盏。她笑眯眯地对唐瑶,说:“唐姑娘的身形看似娇小,却不像旁人那样孱弱,真是令人羡慕。” 被夸赞总是让人心生愉悦的,唐瑶也不例外。她面对这个相貌亲善的女子,也不由自主地微笑,带着几分羞涩,谦虚道:“赵娘子,太过夸赞了。” 见过许多的新嫁娘,都是这般俏丽羞涩而又充满期待,赵娘子会心一笑。她从带来的包袱里拿出一本厚厚的册子,摆在桌面打开,里面是装订成册的布料小样。 “这些都是时新的花色,请姑娘过目。”她恭敬地轻轻翻动,对唐瑶说。 唐瑶却不解地看向她,嘀咕道:“做礼服的布料,不都是历来固定的吗?” 对于她的疑惑,赵娘子连忙解释:“王爷吩咐,除了典礼的礼服,还要多做几套常服平日里更换。” 没想到,展陌华为她设想的如此周到,唐瑶心中甜丝丝的。如果不是赵娘子在这儿,她恨不得立马冲到展陌华的面前,好好撒娇感谢一番。 商定花色和布料后,赵娘子带着学徒离开了杏园。唐瑶坐在厅里,支着脑袋、望着院里,不知想些什么。 好一会,她才坐直了身子,问道:“这位赵娘子我怎么觉得有几分眼熟?” “当然啦。”银月边收拾,边自然地回答说,“赵娘子可是医坊赵大夫的亲姐。” 赵炳煜?难怪会觉得似曾相识呢。唐瑶恍然大悟:“啊,原来如此。”没想到,赵娘子不但自己有才有名,就连弟弟也是优秀的医者。 银月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唐瑶,突然笑了一声,眯着眼睛提醒:“姑娘,奴婢劝您别想这些了,还是抓紧时间好好休息。” “为何?”唐瑶瞪大了双眼,不解地追问。 似已经可以预见待会的场面,银月不由地扑哧笑出声:“姑娘,再过一刻钟,教引姑姑就要到了。据说,这次派来的姑姑,是全府最严厉的云姑姑。” “啊——”果然,伴随着一声哀嚎,唐瑶将自己摔进柔软的被褥里,如孩子般翻滚着发泄内心的不情愿。 不过她再不情愿,也无法阻挡云姑姑前来的脚步。唐瑶这厢还未来得及从床榻上爬起来,她便已经跨入了杏园的院门。 于是,这位传说中最严厉的教引姑姑与准侧妃的第一次见面,就目睹了她不拘小节、发丝凌乱,外加衣冠不整的“天然模样”。 “唐姑娘,奴婢明天会正式开始教导您各项礼仪,请您做好万全的准备。”云姑姑面无表情地说完这句话,便向因为突然而木楞当场的唐瑶规规矩矩地行礼告辞。 听了她的话,唐瑶仍愣着一张素颜,下意识地念叨:“什么才算是万全的准备?” 谁知,就这样小的声音,却清晰地落入云姑姑的耳中,一字不落。或许是有些意外,她似笑非笑地看向唐瑶,也轻轻地回了一声:“比如,去医坊多备些跌打损伤的膏药。” 哎?唐瑶顿时觉得前途一片昏暗。她甚至悄悄地在心底叨咕:现在去找展陌华反悔,不知道可不可以逃过这场教导啊?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晚膳时,唐瑶比平日更是多吃了半碗饭。银月问起,她却回答道:“明天开始就要挨训受虐了,当然要趁现在好好补充一下营养。” 这样的答语,让银月听了,哭笑不得。 晚膳之后,展陌华如往常一样,来到她屋里闲聊看望。 唐瑶歪在贵妃榻上,斜眼看向他,边玩着手指,边状似不经意地问起关心的话题:“这两天你好像很忙?” 被问及此事,展陌华的眉头微微一皱,旋即展平,撇嘴叹道:“是啊,有件意外的事情,怕是要忙碌一阵。” “好事坏事?”唐瑶见状,咕噜翻身坐起,正襟危坐。 “不好定论。”展陌华摇摇头,不隐瞒地说,“南泽今年突然提前近两个月前来进献。” “南泽?”唐瑶眼珠一转,立刻意识到事情的关联,“宁娆?” 展陌华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想,继续分析道:“嗯,恐怕是她的手笔。想来,怕我抓出她施蛊治罪,所以让族里进献,提醒我她背后的势力和利益。” 原本他打算在封妃典礼之后,就着手正式处理之前那件施蛊伤人的事情,也可以借此让唐瑶在府中立威。哪知,在这个节骨眼上,南泽居然破天荒的提前进献,若说这里面没有宁娆在捣鬼,恐怕连刚出生的婴儿都不会相信。 可如今这样一来,看在南泽族长的面子上,这件证据薄弱的事件恐怕就得搁置下来。否则,朝中咄咄逼人,如果南泽再虎视眈眈地起了反心,腹背受敌可不妙。 听他语气中的无奈和松动,唐瑶立刻如兔子般跳起,风速蹿到他的身边,紧盯展陌华的双眼,鼓着腮帮子,追问:“那你打算就这么放过她了?” 能感受到唐瑶的不甘心,展陌华也相当讨厌这种被宁娆拿捏的感觉。但情势比人强,他只能好生地劝说:“起码近期不便严惩,毕竟她是南泽族长的爱女,牵连复杂。” 果然,此言一出,唐瑶立刻像是躲避瘟疫般,闪电般地退回贵妃榻上。瞪了这讨厌的臭男人一眼后,她更翻身背对。 “生气了?”展陌华无奈苦笑。他走过去,轻轻坐在榻边,伸手揽住她的肩,稍稍用力将她扳回转身,搂进怀里。 “怎敢。”唐瑶因他的柔情攻势而软了心,白了他一眼,嘟嘴调侃,“我只是想着要去余大夫那边多讨几幅保命药。” 169.169南泽献礼 第二天刚用过早膳,教引姑姑云娘就已经候在外厅。唐瑶不敢轻谩,对镜整好仪容,才款款地迈步走出里间。 “奴婢给唐姑娘请安。”云姑姑见她走出,恭敬地上前行跪拜之礼。 对于这等大礼,唐瑶显然不习惯,连忙弯腰,亲手去搀扶:“云姑姑,不必如此多礼。” 谁知,云姑姑却一沉身子,避开她的双手,固执地说道:“俗话说,礼不可废。虽然奴婢是教引姑姑,但该有的礼仪却不敢忘却。撄” 跟在身后的银月暗地里扯了扯主子宽大的衣袖,唐瑶立刻明白过来。她重新站直身子,玉手微扬:“姑姑说的是。” 果然,云姑姑嘴角不再紧绷,神色也和善了许多。 她站起身,小退了半步,目光从唐瑶脸上挪到银月那儿,开口说道:“银月,你也要在旁陪同。如果主子有什么遗忘的,身为贴身丫环必须要尽职提醒。” “是。”银月并不意外这样的要求。早在进府之初,各级的管事都曾对她们这些丫环提到过此等事宜偿。 云娘见这主仆俩乖顺听话,满意地点点头,不再多废话说教。虽然据说唐瑶姑娘出生非富贵豪门,但只要能虚心听教,她还是很有信心能够把唐姑娘调教成举止合宜的侧王妃。 “那我们从现在就开始了。”云娘收敛起笑意,突然转为严肃,“如果有所冒犯之举,还请唐姑娘见谅。” 将心底的哀嚎暂且抛在脑后,唐瑶端着面具般的笑容,跟随云姑姑移步庭院中,开始第一天的特训生活。 王府前院的书房中,展陌华从天未亮就开始忙碌。 原本所有人都在忙着准备封妃大典的事,如今南泽进献的队伍突然到访,让他不得不将一半的人员调到欢迎晚宴来。所幸这晚宴年年举办,府中早有准备,不至于手忙脚乱的。 噔噔噔的脚步声从长廊传来,南宫焕手捧几册文书走进书房:“老哥。” 展陌华放下手中的毛笔,探手接过他递来的文书,粗略地翻阅大概。 “南宫?”他掩上书册,双手交握支在下颚,抬眼看向这个能干的小表弟,问道,“进献队伍到哪里了?” 原本就要来报的南宫焕,立刻将刚得到的消息汇报:“已经驻扎在城外五里,整顿一夜,待明早就入城。” 脚程还挺快的。展陌华眼中精光一现,不自觉地压沉嗓音说:“你带些人去仔细查查队伍里有没有什么猫腻。” 果然表哥和他也有着同样的担忧。南宫焕拱手应声:“是,我这就去办。” 待他退下,展陌华又愣愣地发了会呆。他似犹豫了许久,最后却不情不愿地对已经伤愈的得意手下,嘱咐道:“苍皞,去吩咐人通知东跨院。” “宁娆姑娘吗?要安排她出席进献的晚宴吗?”苍皞虽然休养多时,但府中的消息却一桩也没有落下。 既然宁娆敢对唐姑娘下手,自然是被主子记恨上了;可这会儿她的母家前来进献,主子又不能在还没定罪的情形下,让她太过难堪。难怪主子会露出这番不悦为难的神色来。 对于苍皞的问话,展陌华果断地摇头否决:“不,没这必要。” 后宅女眷本就不该轻易在前庭大事中露面,这是规矩;但宴会之后,应该安排她与族人见面的机会,这是常情。 苍皞领命正要交代下去,展陌华突然又出声唤住他:“慢着。” 他停顿脚步:“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瑶瑶第一天接受训练,待会到医坊拿些药膏送去。”提及心尖上的娇娃儿,展陌华仿佛被一种温暖和煦的氛围所包裹,眼角眉间的笑意掩不住,“顺便告诉她,我今天要准备接见的事宜,恐怕没时间去杏园。” 看着主子露出这样高兴的神色,苍皞也觉得开心,整个人都轻快不少。 “是,属下告退。”他拱手退出,独留展陌华在书房中心不在焉地傻笑着翻动书页。 在苍皞着人将消息告知碧园上下后,宁娆连忙安排全园上下都忙碌准备起来。 她坐在梳妆台前,打开各色凝脂、胭脂,对着铜镜仔细地涂抹上妆。 “蝶儿,取我的首饰匣来。”她难抑心中欢快,嘴角的弧度不住上扬。话音未落,等不及旁人递送过来的宁娆索性自己亲自取来首饰匣。 蝶儿见她这小女儿的娇俏模样,忍不住赞道:“姑娘,好久没见您笑得这么开心了。” 打开匣子,她一边摆弄件件精美首饰,一边满心欢喜地说:“这可是我翻身的大好机会。” 虽然因主子的高兴而高兴,但蝶儿显然更加理智些,担忧地问:“不过,我听说王爷并没有准许您参加晚宴啊。还需要这样精心打扮吗?” 说到这里,宁娆原本闪亮的眼眸不由黯了黯,但很快又振作起来:“虽然不能参加晚宴,但是晚宴结束必然会到我这来留宿。” 闻听此言,蝶儿这才恍然大悟,拍手叹道:“原来如此,还是姑娘想得周全。” 南泽进献,王爷在公自然要好好赏赐族长,以示恩典;在私当然得安抚姑娘,以表宠爱。所以,这晚宴之后,无论有何阻碍,王爷都必须来到碧园与主子共宿。这也是主子抢在封妃典礼前,重新拢获王爷欢心的最佳时机。 想通这一节,蝶儿不待主子吩咐,立刻兴冲冲地为她前后打理起来。 不知不觉,一两个时辰飞快地流逝。宁娆总算挑出了最为满意的搭配,从脂粉容妆到衣服饰品,只待明晚能够一举在王爷面前惊艳。 突然,她想起一件最为紧要的事情来。 四下打量了一番,宁娆从袖笼中掏出一个雕花小铜盒,交到蝶儿的手中,小声地叮嘱:“还有,那这个拿去磨成粉。” 蝶儿接过,打开一条缝望去,顿时惊恐地迅速合上。她瞪圆了眼,粉唇发颤,不确信地看向主子:“这是……” 不过,宁娆的表情肯定了她心中的猜测。蝶儿只觉得裙下的双腿微微颤抖起来,哆嗦地想要劝说主子打消这个念头:“姑娘,这可太冒险。” 只可惜,宁娆早已坚定了决心,反而竖眉怒瞪,厉声叱骂:“让你去就去,这么多顾虑,怎能成事。” 了解主子的任性,蝶儿不敢再劝:“是,奴婢去准备。”只是背过身去的她,那紧锁的愁眉将心底的恐慌、害怕彻底地泄露出来。 另一边,刚送走云姑姑的唐瑶,正瘫在软榻上,由银月按揉着全身的酸痛之处。 这时由小丫环进来禀报来了客。唐瑶整理了衣装,来到外厅,看见余青和戚叔坐在桌边悠哉地喝着茶。 “余大夫你怎么亲自来了?”她走过去坐下,惊喜地望着两人,“还有戚先生?” 余青放下手中茶盏,笑吟吟地冲她拱拱手:“恭喜你了啊。就快成为侧王妃,这府里的第一个女主人。” 被熟人这样当面道喜,大咧咧的唐瑶立时羞涩起来,挠了挠头,小声嘀咕:“这还真有些不习惯。” “听说今天医坊的伤痛膏药差不多都送到你这来了?”余青道明来意,调笑地说,“所以老夫不放心,特意来看看你到底被云娘折磨成什么样。” 唐瑶知他说笑,也配合地嘟起嘴,笑言道:“难怪您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同来的戚叔听好友半天说不到正题上,主动从怀里掏出一本装订好的小册子,递给唐瑶,说明道:“对了,这是一些资料,你可以闲来看看。” 资料?唐瑶双手接过,好奇地打开粗略扫过,立刻感慨地叹道:“这些全都是关于蛊毒的解法?” 如果这些解法经过试验能够有效,那宁娆的蛊毒就不足为惧了。这就如同将一枚令唐瑶坐立不安的针刺拔除,怎能不令她欣喜呢。 不过,唐瑶歪着脑袋想了想,挑眉念叨:“宁娆她应该不敢再……”戚叔不赞同她的侥幸心理,那异族女子绝非善茬,未必就不敢再害别人。 “有备无患。这就算我送你的贺礼。”他如此说来,唐瑶当然点头收下,小心地保管。 “你还真小气。”在旁看着两人互动的余青,对他哼了一声,挤兑起来。 “要你管。”戚叔不示弱地瞪了他一眼,反问道,“你送什么?” 谁知,余大夫这位老小孩,却将那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要你管。总之,老夫送的绝对比你强。” 随即,他从随身不离的药箱中取出几只小瓷瓶以及一张纸笺。 他将东西全都推到唐瑶的眼前,难得严肃地指着纸笺,对唐瑶说:“里面有服用的法子,你仔细阅读记在心里。” 唐瑶拿起纸笺,展开一阅,心生感动。原来,这几只瓷瓶里装的都是余青这些日子以来,根据馒头身上残存的一星半点毒素,研制出的几味蛊毒解药。 她从座椅上站起身,对二人深深福腰,行了个大礼,不虚伪地真心感谢:“多谢二位。” 170.170形单影只 刚送走余青和戚叔,唐瑶就瞧见义父与二人擦肩而过。 “老爹?”她这几天忙着封妃的准备,都没什么时间去义父那边晃悠聊天。今晚义父亲自过来,她当然高兴得很。 宣敬默见她笑逐颜开,心里的担忧稍稍减退了些。他坐下后,开口第一句话便将自己最不放心的问出:“丫头,你都想清楚了?” 被这样询问,唐瑶愣了几秒,随即不自觉地流露出淡淡戚然。 她摇头苦笑,面对义父关怀的目光,毫无隐瞒地说出心里话:“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是如果让我就这样放弃又不甘心。” 心疼女儿这样的神情,宣敬默的思绪似回到许多年前曾经年少轻狂的那晚。突然一阵揪心的痛无预警地猛烈袭来偿。 等缓过劲儿来,他再开口时,神情已经柔和:“没关系,无论你怎样决定,记得老爹是你的后盾,随时都可以回家来。” 这样暖心的话语,瞬间将唐瑶这些天的纠结解开。对啊,无论到时候会怎样,至少她还有义父可以依靠,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灿烂笑容将笼罩自己几天的阴云驱散,唐瑶似想通了。她握住义父的大手:“老爹,我,谢谢你。”虽然她是被收养的,但即便是亲生父亲,又有几个能像义父这样对她爱护。 看到女儿的反应,宣敬默放下心来。他看着已有西垂之势的月亮,微微笑道:“瑶瑶,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继续训练。” 原本正沉醉在自己少女心的爱恋中,却被这一记拍回现实。唐瑶哀号不已地抱怨:“唉,可不是嘛。” 转过天来,太阳初升,城门大开。浩浩荡荡的进献队伍便驶入隆州城。 南泽进献虽然每年都有,但众多城民还是好奇地走上街头,来凑这一年一度的热闹。 刚才听城门那边传来的消息,据说为首的是个容貌风度不亚于自家王爷的俊俏郎君呢。 这不,张家大婶费力地挤到街边,边好奇地张望,边八卦地问身旁的人:“今年的进献使者是谁?” 立刻有人两眼放光地说:“就是那个,在队伍最前面骑白马的。”说话的人生怕她认不清楚,特意热情地悄悄伸手指了指正跨骑马上的俊伟男子。 另有消息灵通之人,无私地补充自己最新得到的信息:“听说是南泽的左大王,相当于我们这的丞相。” 此言一出,在场的妇人和那些偷溜出来的少女全都散发出粉红的气场。一个个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进献使者,口中痴痴念叨:“好年轻,好英俊啊。” 有些看不过去的男人们,鄙夷地斜眼这群花痴,提醒道:“小心被听见。” 哪知这些被色所迷的女人们竟反过来瞪他们,还义正言辞地说:“怕什么,这是实话嘛。” 谁都没料到,这些毫无营养的对话全数、一字不落地钻进了进献使者的耳中。这样的热情,令他的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随即是声无人闻悉的轻叹。 就在外面街市热闹非凡的时候,唐瑶却只能在屋里翻阅云娘送来的几本厚重的“王妃守则”:全都是些教导女人嫁人后该遵守的条条框框,例如女则、女训之类。 这些宣扬男人为天、为尊的书册,实在不对她的胃口,看一眼就快要睡着。可云姑姑偏偏说了后天就要来抽查提问,她又不得不乖乖地窝在这里将书页上的字一个个塞进脑中暂存。 真是有种欲哭无泪、活受罪的悲哀感。 突然,一阵淡淡甜香味从门外传来。 银月小心翼翼地端着托盘走进屋子,轻轻将羹汤放到她的手边:“姑娘,甜黍羹。” 她不明白,这甜黍有什么好吃的?那天无意中让主子在小厨房瞧见后,就天天都要厨房送一碗甜黍羹。 有些嘴碎的下人在背地里窃窃私语,无非是说主子终究是小门户出身,所以才喜欢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实在令人恼火! 唐瑶自然不会听到这些犯上的恶言。她愉快地抄起勺子,在银月的热情注视下,口口香甜地品起新爱上的甜羹。 喝完最后一口,她满足地舔了舔唇上的残汁。 不知她想起什么,猛地抬头望天,而后唐瑶回过头,问道:“银月,南泽的进献队伍该到了吧。” 原来主子是在计算这个时间。看来,她对于宁娆姑娘背后的母家势力还是很在意的。 银月点点头,如实告知:“瞧这时辰,想是已经到门前了。” 不知接下去主子是打算亲自前往观察敌情,还是让她去打探一二消息呢? “叫上璇儿他们,一起到花园转转。”唐瑶推开面前成堆的训诫之书,愉快地决定了今天的行程。反正后天才来检查成果,以她过目不忘的本事,想必明天埋头看上一天已足够。 嗯,去花园转转。啊?! 银月原本正在脑中思考待会该如何去探查第一手的新鲜资料,谁知却得到这样的指令。 立在原地呆愣了半分钟,她神色复杂地看向一派天真的主子,心头涌上无力感。 挣扎了片刻,她还是将已到嘴边的劝说咽了回去,乖乖应下:“是,奴婢这就去。” 于是,唐瑶三人带上银月、翠凤两名丫环,又找了几个提茶水、捧糕点的小婢,一行人略显招摇地往花园逛了过去。 早就有一群无事可做的女眷在花园中视野最好的凉亭中,吃个小茶,聚在一起聊聊八卦、发泄不满。 若在往常唐瑶或许会另择一间亭子歇脚,可今天因为南泽那一串牵连关系,她本就心中有些不爽,索性就来欺负欺负这群幸灾乐祸的女人。 众人见她径直往自己这儿走来,全都打住了之前的话题,纷纷起身立成一派,全神戒备。 只当没瞧见她们的存在似的,唐瑶笑吟吟地领着璇儿和景云,提裙迈步踏入亭间。 “我道这是谁呢?”有个别脾气急躁的见她这目中无人的架势,立刻压不住火气,阴阳怪气地尖声说道,“原来是侧王妃啊。” 这般的不恭敬别说是唐瑶本人,就连跟在身后的银月等丫环小婢都忍不住面露愠色。 见她没说话,又有胆大的煽风点火地在人群中叫喊:“快起身,将亭子空出来,让咱们的侧王妃好好歇歇。” 那种放肆嚣张的语气,已然是一种挑衅了。 璇儿听了心里头都有些不好受。她挽上唐瑶的胳膊,轻声劝慰:“姐姐,别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 “姐,你多虑了。”景云倒是比姐姐更了解唐瑶的脾气,忍住大笑的冲动,悄声提醒自家姐姐,“看唐姐姐的神情,就知道她一点都不介意。” 果然,唐瑶黑亮的眼眸一转,似笑非笑的视线扫过在场的诸女,悄悄地散了些小九的威压出来。虽然这种做法对凡夫俗子来说,很不公平,但那又怎样? 一股极具压迫感的寒意从唐瑶的体内散出,瞬间让那些人感到心头发寒、背脊发凉,就好像有一只强有力的大掌捏上了自己的喉咙一般,快要无法呼吸。 刚才还冷嘲热讽的女人们被她身上散发出的威严震住,一时都闭了嘴,不敢造次。之前多话的几人更是吓得白了脸,后悔自己为何要多嘴挑衅。 让她们收声的目的达到,唐瑶立刻收回气场。在场众人都不约而同地轻舒了口气。 “银月,把果盘摆上,我们几个就在这观花赏景。”唐瑶大咧咧地往亭中坐下,勾起邪魅一笑,“既然大家如此体贴,就别辜负了她们的一片心意。” 接下来,当然是那些女人不敢造次地自动清场离开,倒是省去了璇儿等人的尴尬。 对于这摆明来欺负人的主子,银月默默地摇了摇头,立刻手脚麻利地布置起来。突然,她脑海中灵光一现,本能地望向唐瑶,心中想到:或许对于南泽进献的事情,主子并不似她表现出的那样淡然呢。 远离了花亭,摆脱唐瑶的压迫感后,嘴欠的女人们又开始议论起来。 “嘁!这是真把自己当正主子了。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这话绝对无疑是对唐瑶的羡慕嫉妒恨。 终于人群中有胆小的没忘记刚才的心惊胆战,不悦地翻了个白眼,叱责道:“你还是先管好自己的舌头吧。” 并不是她又多么的拥护这位新主子,而是她可不希望因为旁人的无知无畏、惹事生非,而让自己受到了牵连。她可没有什么远大理想和勃勃野心,只要能在王府里吃饱穿暖地安度余生便可。 不知不觉,天色又暗了下来。前庭主宴厅的热闹喧哗伴着阵阵丝竹声,悠悠地传来。或许旁人听不到,但唐瑶因小九而提高了许多的五感却清晰地感受到那里的推杯换盏、轻歌曼舞。 烦躁了一阵,她撤下挂了整天的笑容,疲倦地宣布自此谢客:“银月,我要睡了。” 银月抬头看了看外头还能微微见亮的天,诧异至极:“这天色还早,不等王爷来吗?” 171.171登门贺喜 “等他做什么?”唐瑶白她一眼,没好气地反问。 这满满的醋意都快充满屋里了。银月当然不敢去揭穿主子的嘴硬,一时不知如何接话,支支吾吾:“这……” 见她一脸为难的模样,唐瑶仍不住长叹:“今晚,他不会来的。” 这句话从口中刚道出,她眼底闪过一抹心疼。她虽是在回答银月,却更是在提醒自己别抱幻想了。于公于私,展陌华今天晚上都是属于宁娆的。 打发银月到屋外去伺候,唐瑶躺在床上,双眼呆呆地盯着床顶上雕刻的花纹,脑海中一片混沌,思绪飘忽,难以聚神。 明明平日里,只要一沾枕头就能呼呼大睡,今天的她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连闭上双眼都仿佛成了酷刑,每一秒都是煎熬偿。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杂乱。唐瑶猛地睁开眼,弹坐起来,瞪大双眼看向外面。 “姑,姑娘。”银月面露喜色地冲进来,连礼数都顾不上。 似感应到什么,唐瑶的心跳乱了节奏。她连忙问道:“怎么了?” 银月难掩兴奋地雀跃不定:“王爷,他来了!” “啊!”闻听此言,唐瑶一脸呆滞,忘了该有的行动。 其实在银月冲进来之前,她那敏锐的五感就隐约察觉到展陌华的气息。但此刻真的听到这个消息,她还是不由地愣了神。 银月见主子走神发呆,连忙手脚麻利地为她取过架上的丝薄睡袍披上。 直到看见展陌华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中,唐瑶才有了一丝的真实感。她诧异地注视着他的脸在眼眸里渐渐放大,感受到他的气息在面颊上拂过,唇上猛然贴上一抹温热的触感。 当温热退开,唐瑶如触了弹簧般一下子摊开,拉远两人之间的距离。她呆萌地微微颤抖着唇瓣,冒出一句大煞风景的话来:“你没去碧园?” 立在两人之后的银月,顿时因为主子的这句话晃了一下身子,薄汗覆上额角。她的眼神不自主地从唐瑶的身上挪到王爷的脸上。 果然,展陌华原本温柔的表情一滞,无奈地宠溺笑问:“你不高兴?” 见惯了两人之间的互动,银月立刻默默地退出寝屋,将房门关上,乖乖地守在门前。 眼尖地瞧见丫环离开后,唐瑶说起话来越发没顾忌。她斜睨眼前的帅哥,赌气地嘟囔:“我有什么可高兴的。” 她的轻声叨念钻进展陌华的耳中,他伸出手在瑶瑶的脸颊上滑过,狭促地反问:“那你这嘴角翘这么高做什么?” 可恶的男人!唐瑶悄悄腹诽。她忽然发觉,先前的别扭、难受,在见到他的那一刻起,竟然消失了。暗自鄙视了一下自己的没出息,唐瑶的神情已经轻快了许多。 “说正经的。”虽然很高兴展陌华在今天这种日子里会到自己这儿来,但她还是有些担忧地提醒对方,“你今天应该去宁娆那里吧?” 倒不是说她有多么大方,但如今正值敏感的多事之秋,不是凡事能够随心所欲的时候。 听了她的话,展陌华俊颜一垮,如同被始乱终弃般,哀怨地瞪着她:“狠心的妮子,你赶我走?” 被他这样控诉的目光注视着,唐瑶不由尴尬地呵呵安抚:“我自然不愿意你到她那儿去。可是,你真的能不去吗?” 被这样问起,原本还玩笑着展陌华的眼中顿时闪过一抹复杂的光芒。 “我……”他面对唐瑶,第一次感受到难以启齿的心情。在这种现实的面前,他随口的哄骗和甜言蜜语,丝毫没有意义。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气氛变得压抑。 像是要打破这样的难堪,唐瑶故作轻松地轻笑出声,手拍上他的肩头如兄弟般。 她无谓地摇摇头,仿佛为自己的料事如神而自豪,没心没肺地说:“所以,不如我假装大方些,也免得让自己抱有幻想。” 这样的瑶瑶,反而比哭闹,令展陌华心里更加内疚。 他冲动地真想就这样不去考虑那些外交的缘由,就这样留在她的身边,不想看她故作坚强的模样。 “瑶瑶,我其实……”他张口刚开头说了几个字,想要将她搂到怀里。可惜在看见唐瑶微微皱眉躲闪后,他只留下未尽的话语和颓然垂下的双臂。 “你不用解释。”唐瑶别开头不去看他,“那些话我也想得明白,可就是心里……” 说着说着,她心里刚压下去的酸涩,又趁机翻涌出来。 “好了好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夸张地伸手推了推展陌华,眼眶不受控制地泛红,“你快点去吧。省得我总纠结,反而更加难受!” 展陌华无言地看着她口是心非的模样,自己的一颗心仿佛被来来回回地搓揉碾压好几次。 最终,他还是望着唐瑶,拖起长长的叹息声,失落地转身离开。 没想到王爷这么快就走人,一直在外面听见二人对话的银月,忍不住奔回寝屋里间。 见主子的眼角已经凝结起随时会落下的泪珠,她原本想问的话全都咽了回去。而后,她静静地看向主子,担心地轻声问道:“姑娘,王爷如此记挂着您,您却这么轻易把王爷赶到碧园去,会不会不合适?” 啪嗒!泪珠滑落。唐瑶面露仓惶,飞快地抬起手背抹去泪痕。 “你这丫头还太嫩。”她抬头,含泪微笑,“好累,我要睡觉了。你去外面候着就行。” 话音未落,她翻身向内侧身躺下,强忍住的泪水瞬间打湿枕头。银月见状,除了默默地退出屋去,也不知还能如何去劝慰。 她立在廊下窗外,一声声细细的抽泣声从窗棱内传出。唉,几人欢喜几人愁…… 话说,展陌华满怀心事地从唐瑶那儿离开,便带着随从一行缓缓地往碧园去了。 而早已准备了一天的宁娆,自从得了消息后,就坐在厅里翘首以盼,一双桃花俏眼时不时地往外望去。 终于,被派出去打探的蝶儿兴冲冲地赶了回来:“姑娘,王爷来了。” “快去迎接。”宁娆双目猛然放光,喜形于色地招呼手下的丫环小厮赶紧列队恭候。 刚布置停当,展陌华就出现在院门。 宁娆连忙快步走下台阶,来到他的面前,行半跪大礼。芙蓉娇面微微抬起,眉目含春地频频向展陌华的飞着媚眼,娇滴滴地说:“妾身给王爷请安。” 从杏园走来的一路上,展陌华收拾好心情。他电眼魅惑一笑,探身弯腰地亲手托住她的双臂,轻柔地扶起:“宁娆,起身吧。” 说来宁娆也是放肆一搏,居然在这众目睽睽之下,顺势歪进展陌华的怀中。 手下娇躯柔若无骨,幽幽香气钻入鼻翼,既然美人已如此主动,展陌华再无动于衷就是不给她面子了。 强压下心底的愧疚,他猛地将美人儿打横抱起,朗声笑着迈步往屋里走去。 主子们这令人面红耳赤的举动,令院中跪了一地的下人们蓦然咋舌。蝶儿更是机灵地将人清场,自己守在门前,以防某些人会前来捣乱。 熬过这漫长的一夜,唐瑶顶着两只浓浓的黑眼圈,困意十足地爬起床。迷迷糊糊地任由银月伺候她洗漱更衣。 心疼的望着铜镜里失魂落魄的主子,银月强打起精神,开口问道:“姑娘,今天要不要用点脂粉?” “嗯?”她的话让唐瑶瞪开双眼,无神地回望她,似没理解她话中的含义。 银月无奈地指了指她镜中的模样,将话说得更加清楚明白:“这眼下的乌青,看着有些无精打采……” 唉。唐瑶哀怨叹息,无心打扮,摆手随口应道:“你看着办。” 这时,外面有一丫环走了进来,行礼禀报:“姑娘,宁娆姑娘过来请安。” 宁娆?银月忍不住冷哼一声,不客气地说:“哼,不怀好意。” 唐瑶立刻瞪了她一眼,叱道:“银月。” 虽然宁娆确实黄鼠狼给鸡拜年,但她在府里终究是个小主子,身为丫环的银月却不该在人前如此放肆地评价主子。一时逞口舌之快,很有可能为她招来祸事。 显然她的顾虑,银月也在第一时间就理解了。她立刻退到一旁,爽快地低头认错:“是,奴婢错了。” 为她的识时务而满意地点点头,唐瑶总算是打起几分精神。她回身对那来禀报的小丫环安排道:“你先去招待,我梳妆好就过去。” 小丫环领命退下,屋里又剩下唐瑶和银月两人。 虽然刚才已经知错,但银月还是为主子忿忿不平,压低声音却压不住怒气:“姑娘,这宁娆摆明是来耀武扬威的,您还打算对她客气?” 反倒是唐瑶,突然散发出如战士般的斗志来。她刚才还暗无神采的脸庞,瞬间变得光彩四射。这样突兀的变化,让银月看傻了眼。 甩了甩垂在肩上的青丝,唐瑶邪魅笑道:“她吃瘪这么久,难得可以扬眉,我怎能不给她这个机会呢。” 这一刻,银月发现自己之前似乎都白白担心了许久呢。 172.172按耐不住 认真地打扮了一番,等唐瑶来到外厅,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喝了第三杯茶的宁娆,强压着快要爆发的性子,笑容有些僵硬:“姐姐,今天也依然光彩照人呢。” 坦然地接受着她探究的目光,唐瑶的回答却显得疏远:“宁姑娘前来有何事?” 一句宁姑娘,便等于将宁娆拒之千里,将她的那句姐姐生生地扔回她的脸上。 滞了滞,面对她丝毫不给情面的情形,宁娆的心里反而隐隐地高兴起来。唐瑶越是冷漠越是给她脸色瞧,那就代表昨晚王爷留宿的事情让唐瑶难受得很撄。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宁娆恢复冷静,笑脸也自然起来,“这次我母家进献,带了些特产给我。我便想与姐姐分享。” 唐瑶冷眼扫过她所谓的特产,脑海中记起之前她的那些见不得人的阴招,半点没有接话的意思偿。 见她冷漠得很,宁娆索性主动把东西递过去:“蝶儿,呈上去。” 捧着礼盒立在她身后的蝶儿,听到主子的话,二话不说地走上前半跪,把礼盒托举在唐瑶的眼前。 若是旁人送来,唐瑶或许会打开盒盖,夸赞客气一番。但这是宁娆送来的,那个随时随地都会下毒下蛊的宁娆送来的东西。 她甚至连呼吸都暂停,生怕不小心一个呼吸就会吸入什么奇奇怪怪的毒物。 “银月。”唐瑶毫不犹豫地瞥向银月。对方顿时心领神会,不着痕迹地用藏在袖中的丝帕隔绝了可能接触到的位置,小心翼翼地从蝶儿的手中将礼盒接过。 即便在宁娆面前,唐瑶仍第一时间命银月立刻将东西送去放置。银月也不敢怠慢地带着礼盒离开了外厅,为这如炸弹般的礼物暂时寻个安全隐蔽的地方安放。 感受到宁娆和蝶儿诧异疑惑的目光从银月那儿转回自己的脸上,唐瑶坦然得有些过分:“多谢宁姑娘。” 她顿了顿,看向还不打算离开的宁娆,直截了当地问起:“还有事吗?” “呃……”宁娆没想到她居然会如此直白地哄人,而且还是在接受了她送来的礼物之后。看来,昨晚的事让唐瑶气得连表面的功夫都懒得做。 似看穿了她内心的想法,唐瑶突然笑了起来,慢悠悠地解释:“倒不是我有心逐客,只是马上云姑姑就要过来教导我各项礼仪,不便待客。” 原本还得意洋洋的宁娆,意外听到这句话,不由地变了变脸色。一口气噎在喉中上下不得,俏脸涨得通红。蝶儿及时发觉自家主子的不对劲,慌忙为她拍背顺气。 “是我鲁莽。”好不容易缓过来,落了下风的宁娆,整了整脸色,不愿再呆在这个令她受辱蒙羞的地方,“宁娆先告退,改天再来找姐姐聊天。” 正说着,银月已经回到厅中,瞧着宁娆变颜变色的模样,心中暗爽。刚才走到门外时,她正听见主子一句话把人噎到喘不过气。 “嗯,我还有些事情要准备,就不远送了。”唐瑶的话让原本就强撑笑容的宁娆,干笑着狼狈离开。 作为主人的展陌华,此刻正领着南泽的进献使者在前庭的花园中散步。虽然府中的美景大多都在后院,但使者身为男子自然不便在女眷聚集的后苑中闲逛,只能退而求其次。 “贵使可在府中自便。”展陌华端足上位者的气派,话语却又客气得让人挑不出理,“对了,贵使与宁娆的见面时间,本王已经安排好,待会便让人领你前去。” 南泽左大王听到此话,弓腰拱手以示感激:“多谢王爷费心。” 见该客套的话都已经说完,展陌华便寻了个借口告辞:“本王还有些事务要处理,恕不能相陪,还请见谅。” “末使不敢。”左大王对于这样的安排并无异议。有些事情,齐王爷不在,反而更方便他行事。比如,他得避人耳目,先寻机去见一见公主殿下。 不过,展陌华又岂会让个外人在自己的地盘上如此方便行事。 他挥手招来属下,命令道:“子午,你为向导,另外负责使者的安全。” 闻言,子午看了眼这位南泽使者,对主人垂首应道:“是,属下遵命。”他定然会好好看住这狡猾的南泽人,不负王爷的托付。 安排好南泽使者,展陌华又马不停蹄地赶到书房。 正埋头处理文书的南宫焕,见他面无表情地走进屋里,挑眉询问:“这么早就过来了?” 心情烦躁的展陌华在他的面前从来懒得掩饰。他在自己的书案前坐下,抬眼瞟了瞟似乎想看好戏的表弟,主动问起正事:“南宫,那边可有消息?” 见主角儿摆出无可奉告的信号,南宫焕只好先按捺住好奇心,翻出一张纸片。 “老哥你未卜先知?”他晃悠悠地走过去,把纸片展平摆在表哥眼前,“喏,这是刚收到的传书。” 简短的几个字呈现在眼前,展陌华的双眼瞪了瞪,无奈歪笑:“哦?朝廷下旨的特使已经出发,过不了多久就能到这儿。” 他目光停留在纸片上,手指有节奏地敲击桌面,边想边说:“看来,瑶瑶的封妃大典必须越快越好,以免节外生枝。” 对于这样的要求,南宫焕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从如今的进程来看,只要云姑姑不吹毛求疵,想必一个月的时间足够。” 说完,两个男人对视一眼,突然觉得事情变得不那么乐观。 谁都知道,云娘是府里最严厉的教引姑姑,还是当年母妃的教引姑姑。她的身份自然不同于寻常的姑姑,而且她正直无私,从来不懂什么是让步妥协。 如果唐瑶真的达不到云娘的标准,她绝对不会同意封妃大典的举行。要知道,这封妃大典其中的一项环节,便是由王妃的教引姑姑引领、祝福两人。所以,云娘确实是非常重要的人物之一。 唉,希望唐瑶能够尽快地得到云娘的认可。 此时此刻,杏园中,云娘简单地抽查了唐瑶对于女则的理解和熟悉程度。 听到她对答如流的回答,云娘满意地点点头,不吝称赞:“唐姑娘很是聪颖,不过两日时间就将这些背的滚瓜烂熟。云娘佩服。” 被人夸奖,唐瑶难得羞涩,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客气:“多谢云姑姑夸奖。” 这小动作落在云娘的眼中,她的眼神沉了沉,表情瞬间换回往常的严肃。 “但是纸上得来终觉浅,接下去云娘就要将这些书上的条则化为实际的操演,希望唐姑娘能多多配合。”她宣布了今天的训练任务,目光一扫眼前的二人,“另外,银月姑娘也请全程跟随。” 实际的操演?唐瑶觉得颈后一阵凉风拂过,顿时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是。”硬着头皮应声后,她悄悄看了眼银月。主仆二人无奈对视,有种不妙的预感。 一个时辰过去,唐瑶硬是在这秋风起的清爽日子里,整出了一身的汗水。 果然,刚才的预感没有错。虽然只是几个简单动作,唐瑶也算做得有模有样,行得形似。但在教导过真正的贵族王女的云娘眼中,她那些举止简直是东施效颦,显现不出身为上位者那种与身居来的高傲贵气。 “错了!” “又错了!” “错了!” 一遍遍地叫停,一遍遍的重复。如果不是不服输的性格在骨子里支撑着自己,唐瑶早就累得瘫倒在地。 就在这样的循环中,有一个时辰慢慢划过。 “唐姑娘。”云娘秀眉紧锁,仿佛在隐忍着怒气,终于叫停。 自知理亏,唐瑶不敢喊累,眼神都不敢直视她:“云姑姑……” 吸了口气,云娘忍住叱骂的冲动,再次对她重复要领:“动作要轻缓、到位,表情要端庄、柔和。” 随即,她不给唐瑶喘息的时间,抓紧时间地命令道:“再来一次。” “好。”唐瑶振奋精神,再次认认真真地将最简单的行步练习了一遍。虽然,她自我感觉良好,但恐怕还是入不了云姑姑挑剔的眼中。 果然,云娘无奈拂额,挥手召来在旁跟着联系的丫环:“银月,你为唐姑娘演示。直到她学会,你才能停下。” “是,奴婢遵命。”银月不敢反抗,只能偷摸地给主子送去一个安慰、鼓励的眼神。 云娘退到一旁的亭子里坐下,那双容不下任何瑕疵的眼睛,毫不放松地审视院中这对主仆的动作,不时发出意见指正。 原本两个时辰的训练,在云娘的挑剔下,延长成了五个时辰。 当云娘宣布今天暂时到此为止时,唐瑶觉得四肢都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腿脚酸痛的主仆二人,互相搀扶着一步步往寝屋方向挪去,举步维艰。 双膝已忘了如何弯曲,唐瑶索性将自己扔进床榻。看见银月不停捏拿手臂的小动作,她心中的内疚瞬间爆棚。 她忍住酸痛,靠坐在床柱旁,内疚地看向跟着自己练了一整天的丫环。 “银月,对不起啊。”她轻声道歉,“因为我,让你受罪了。” 173.173风波再起 银月立刻上前扶住她下滑的身子,鼻尖一酸地低头道:“姑娘,您千万别这么说。这都是奴婢分内的事。” 话虽如此,但唐瑶却不会理所当然地觉得这都是应该的。 她伸手在枕边一探,掏出个瓷瓶递给银月:“这是余大夫送来的推拿药膏。” 闻言,银月大惊失色,连连推却:“奴婢怎配用这样好的药。” 到王府这么久,唐瑶再愚钝,也能感受到所谓的尊卑贵贱。所以,这丫头的反应,早在她的预料之中撄。 “你再这么说,我可就生气了。”她故意板起脸来,指了指窗边的软榻,命令道,“乖乖趴下,我给你上药。” 这可万万不敢!就算借她胆子,银月也不敢让主子为自己上药。她吓得慌张跪下,将小脑袋摇成拨浪鼓般:“姑娘,奴婢惶恐。偿” 唐瑶还不死心,继续诱劝:“反正这会也没外人在。” “这……”银月艰难地抬头看了她一眼,最终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瓷瓶上。 一咬牙,她认定还是无福消受这等优待:“奴婢还是领了膏药,待回去让那几个小丫头帮忙吧。奴婢实在不敢让姑娘您伺候。” “好吧好吧。”见她神情坚定,唐瑶也退了一步,把药瓶强硬地塞进她的手里,“你也别去医坊取药,就把这个拿去吧。” 银月表情一僵,还未说话就被唐瑶开口阻止:“再推托,我真的生气了。” 明白主子是真心关怀自己,银月略加挣扎便放下束缚。她握紧瓷瓶,砰砰磕头道谢:“多谢姑娘恩典。” 她这般大礼倒是将唐瑶吓了一跳。她连忙跳起身,顾不上身体四肢的疼痛抗议,连忙将银月托起:“今晚你就别守在我这,好好回去休息休息。” 顺势反握主子的手,银月不由地热泪盈眶,异常感动:“姑娘您对奴婢真好。” 看不得这般煽情,唐瑶忙不迭地开着玩笑让她回去歇下。虽然被主子扼令休息,但这寝屋外头不能没有人守护,银月刚回到小屋,立刻拨了个信得过的稳重丫环去替代一夜。 也许是白天太累,她着小丫头为自己上药推拿后,不知不觉就沉沉睡去。待她一觉醒来,已经敲响三更梆子。 不知主子那边伺候的如何,那丫环不熟悉主子的习惯,会不会有所疏漏? 脑海中瞬间掠过一连串的担忧,银月再也睡不安宁,索性起身往外去看一眼,以求安心。 披上外衣,她借着从窗户透进来的微弱亮光,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出,立在廊下正要迈步,却 诧异地望着院子发愣:“嗯?这么晚,谁会在院子里?” 一道身影正独立在庭院中来回走动,而守夜的丫环则立在台阶上,时不时地说着什么。 “姑娘?!”银月顿时认出黑影,哑然失声。 她呆呆站了好一会,脸上神色复杂变幻。最终,她还是轻叹,悄然转身回屋。 次日一大早,云娘就来到杏园,想要督促唐瑶复习昨天所教授的动作。 谁知,之前一直不得要领的唐瑶,今天却似换了个人般,举手投足都达到了她的要求。可想而知,唐姑娘在她离开之后定是练习了很久。 先天不足,却肯后天努力,这样的女子配上王爷,倒也未必就不合适。 “唐姑娘真是进度神速。”云娘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勤奋的主子,对她的感观好了许多,“那我们今天就继续下一项的训练。” 新的考验来临,唐瑶深呼口气,然后徐徐吐出,眼中露出坚毅的目光,时刻迎接挑战。 即便早上气势如虹,等到入暮时分,唐瑶还是不意外地累成一团瘫在床上,就连晚膳都没力气去吃。 也难怪,这等强度的活动,除了她刚跟随义父练武的初期经历过,后来再没如此辛苦过。 反反复复几天过去,原本酸痛的四肢已开始习惯,每天除了疲惫倒不觉得僵硬疼痛。因此,唐瑶也没那份功夫和精力去理会旁的事情,比如宁娆在府里再次抬头。 这天晚膳之后,好些天没露面的展陌华终于有时间来探望。 “瑶瑶。”他看着正在享受丫环按摩的唐瑶,微微皱眉心疼地关怀问道,“怎么?四肢还酸痛吗?” 遣退丫环们,唐瑶懒洋洋地拉过靠枕趴上。她聚力挤出一抹微笑,指指床头那瓶瓶罐罐:“还好有你们给我送的那堆药,现在差不多已经习惯这种强度的训练了。” 知道她与寻常女子不同,练过武的身子适应性确实要强些。但即便如此,展陌华还是坐到她身边,心疼不已。如果不是为了给她个名副其实的位分,他才不舍得让瑶瑶受这份罪。 似感受到他的心意,唐瑶歪了歪身体,从靠枕上爬到展陌华的怀里。她仰面对上他怜惜的目光,嘟嘴撒娇,假意抱怨:“你,这几天好忙。” 提及此事的原因,展陌华反倒流露出轻松的神色。他轻舒一口气,嘴角浮现微笑:“今天一早把那些家伙送走了,能够休息一下。” 他虽然还没探实南泽提前进献的真实目的,不过起码进献队伍停留在隆州城时没有惹事,展陌华也就暂且放下心来。接下去,无非是让影卫加紧对宁娆的监视。 似完全没有被安慰到,唐瑶小嘴嘟得更高,腮帮子都鼓鼓的。 “可惜我还要继续受罪。”说完,她像泄了气的皮球,哀怨地长吁短叹。她才知道,原来当个大家闺秀、皇亲国戚是这么辛苦的事。她好想回到当初无忧无虑、四处游荡的生活啊。 看到她像个闹脾气的孩子,展陌华宠溺地抚了抚她的发顶,轻柔地劝慰:“乖乖听云姑姑的话,争取月内能得到她的认可。” “月内?”唐瑶疑惑地斜眼看他。这个月只剩下二十天左右,按云姑姑的安排,她至少要接受近两个月的训练才行。 展陌华点点头,肯定了她没有听错。 “不错,我打算尽快举行封妃大典。”说完,他对瑶瑶做出个鼓励的手势。 但是,唐瑶才不理他这套,一针见血地问:“又出什么事了?” 没想到被她不给面子的揭穿,展陌华尴尬地挪开对视的目光,嘿嘿干笑,咬牙不承认地岔开了话题:“别乱寻思,我只是想早点看见你身披凤冠霞帔的模样。” 凤冠霞帔!唐瑶的俏脸唰得通红。明明是在正经的讨论事情,怎么突然画风突转,让她一时语塞,满心欢喜却又不甘表露,支吾嗔道:“胡说什么……” 难得一睹她娇羞的模样,展陌华觉得这些日子以后的所有烦心全都烟消云散。他顺手把她揽到胸前,微微向后靠去,用一种老夫老妻般地默契语气说:“瑶瑶,后天我可能要带南宫出趟门,最多一夜就回来。你自己在府里要处处当心。” “嗯。”轻声应道,唐瑶很享受这样的相处模式,悄悄将全身的重量压在了他的胸前,全心满满的都是温暖、惬意。 到了后天,果然展陌华和南宫焕相伴离府。云姑姑也因为有事而缩短了教练的时间。 因此,最近忙碌成狗的唐瑶浮生偷得半日闲,正悠哉地靠在摇椅上发呆。 银月递上刚削好的瓜果,望了望晴朗的天气,微笑提议:“姑娘,今天难得可以休息,要不要出去散步舒展身子?” 唐瑶闻言心动,往嘴里塞了一块蜜瓜后,爽快地起身:“叫上璇儿一起吧。” 银月领命往东厢而去。半刻钟后,她又孤身回转。 唐瑶好奇地往她身后张望,口中问道:“嗯?人呢?” “翠凤说,璇小姐陪景云少爷去书院了。”银月如实汇报刚刚知晓的消息。 一头雾水的唐瑶歪着脑袋,问:“什么书院?” 银月这时才回想起似乎之前那姐弟俩来寻过自己,只是自己太过忙碌没顾上仔细听他们说了什么。如今想来,恐怕就是书院这事了。 她立刻为之解释:“王爷这两天为景云少爷寻了个先生教导。今个儿正是去书院报道的日子。这些天因为姑娘您日夜辛苦,所以他们姐弟不好意思前来打扰您。” 虽然有些扫兴,但唐瑶却也承认:“这倒是正经事。那,就我们俩去走走。” 被魔鬼训练了半个月后,这是主仆二人第一回有时间再到后花园去玩耍。两人顺着卵石小道在花丛中曲折前行,周身环绕着芬芳的花香。 突然,唐瑶耳朵轻动,视线随即远眺扫视。不一会,她就看见好些女眷围成一群,在湖畔旁叽叽喳喳。顺着风仔细听听,似乎有几道尤其尖锐的声音,难道是吵架了? “那边怎么了?”唐瑶边往湖畔移动,边随口问。 此刻,银月也发现了不对劲。不过,太多前车之鉴让她变得尤为谨慎。 她边追上主子的步伐,边极力劝说:“姑娘,我们别去凑热闹。”最近因为主子要封侧妃的事情,这全府的女眷都恨不得上前咬上口主子的肉。 就在此时,一声尖叫划破长空! 啊—— “出事了!”唐瑶原本已在小跑的双脚再次加速,如风般向那尖叫声狂卷而去。 一瞬间跟丢的银月,急得直跺脚,挥动手臂大喊:“姑娘!您等等奴婢啊!” 174.174口舌之争 本围在湖畔边的女眷们觉得一阵风刮来,众人定睛看去,被来人的身份吓了一跳。 “唐,唐……”简单的名字在她们口中难以成形。 更有胆小的,仿佛被她吓了一跳,抱紧身边的姐妹,惊呼:“啊!” 原想问她们发生了什么的唐瑶,见这些女人一个两个的都神不守舍,立刻放弃这个念头。 “废物!”她暗骂一句撄。 待看清落水女子的大致位置后,就在众人眼前一花的时候,她已经如鱼般跃入水中。 原本唐瑶几乎不通水性,所以之前才会被岳琇莹偷袭成功;但经历那次死里逃生后,她便在义父和展陌华的逼迫下,不得不习会游泳,水平至少可以自保求救偿。 终于赶到的银月,还来不及喘气,就目睹主子跳进水中。对这样不懈冒险的主子,她都快要急哭:“姑娘,姑娘!” 可惜回答她的只有一串泡泡冒出水面,银月心急如焚,实在没心情摆出好脸色。她冲那些立着发呆的女眷,大声喝道:“愣着干嘛!快下去救人啊!” 听到她一吼,总算有几个人清醒过来。 “是,是了。”此起彼伏的叫喊声,一时将后花园变成了菜市场,“快来人!” 现在这功夫等旁人来救,早就出大事了,银月正打算再次霸道的指挥众人。忽然,水面有了波动。 哗啦啦,水波分扬,一名双目紧闭的女子率先冒出脑袋,随即唐瑶也钻出水面。 银月见状,激动得眼泪都快留下来。众女也纷纷发出惊叹的动静,可怜才清醒的神智似又被惊呆。 唐瑶第一次知道,原来平日里飘逸轻扬的衣衫,被湖水浸透后,居然如此沉重。如果不是替彼此两人脱去宽大碍事的外衫,恐怕全要受累交代在水底。 她费力地拖动已经陷入昏迷的女子往岸边划水。一只手搭在湖岸边,她没好气地瞪向那群只知道看热闹的女人们,有气无力地命令:“别瞎叫,快把她拉上去。” 被她瞪视,让众人渐渐反应过来。几个年轻胆大些的,揽起衣袖走上前,七手八脚地将那昏迷女子拖上岸来。 最大的累赘消失,唐瑶的脸色顿时好看多了。她双手撑在岸边,一用力上身已然离开水面。 银月这才放心,连忙伸手助力,口中不住抱怨:“姑娘,您也快上来,吓死奴婢了。” 察觉到主子的外衫不见,她毫不犹豫脱下自己的,飞快地披在主子身上。 湿透的身子被微风吹拂,确实感到些许凉意,唐瑶没有拒绝她的好意。 她的注意力已经被涌到一旁的女眷们吸引。不过是群柔弱女子,怎么能三天两头弄出些危及人命的意外来。 唐瑶站起身,缓缓走到人群中,开口询问:“到底怎么回事?惹出这么大的动静?” 见她还有心管理这闲事,而不顾及自己的身体,银月闷闷地说:“姑娘,您先别管这些,快回去换衣服吧。”如果不是尊卑有别,她定然动手将主子拖回杏园去。 有几个老实胆小的女子,听她发问,刚要开口叙述意外的原委。人群中不知怎的,又掀起一阵躁动。 “完了完了!”有人大声喊起来,“她闭过气了!没呼吸了!” 怎会如此?刚才她救人时明明感觉到此女平稳的心跳,怎可能断气?不能让自己的义举功亏一篑,她立刻拨开众人:“让开,我瞧瞧。” 接连受到惊吓的人们早已六神无主,纷纷让到一旁,留出通道让唐瑶顺利地走到昏迷女子的身边。 唐瑶伸出手指探了探她的鼻息,果然是没了气息。下一秒,她的手又按上对方的胸前,敏锐地察觉到心跳虽然不够强劲但也不算太弱。 这情形看来,恐怕是方才在湖中,大量的湖水灌入她的口鼻,所以才闭了她的气。 不能见死不救,她将手掌放在女子胸口,悄悄地催动小九的神力,打算以自己的内息逼出体内的水流。 噗—— 水从女子的口中溢出,顺着嘴角流下。 奏效!唐瑶受到鼓舞,再接再厉地催动内息。 眼见一股股的湖水从女子体内被逼出,那双紧闭的眼睛也缓缓睁开。虽然眼神迷茫,但总算是没了性命之忧。 “咳咳咳。”女子侧过身子,右肘支在草坪,勉强地撑起上身,不住咳嗽起来。 看到她如此虚弱,唐瑶立刻回忆起当初落水的痛苦经历。她暂且不追问前情,而是出言提醒围观群众:“送她回去休养,让医坊开两贴药。” 如何送她回去?一群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养尊处优的女人们,闻言面面相觑。最终,她们把求助的视线聚到了唐瑶的脸上。 莫名其妙地被委以重任的唐瑶忽然冷笑,恨铁不成钢般地回望众人:“看什么?难道还指望我把她抱回去不成?一起用力抬吧。” 既然准主母发了话,大家即便心存异议,也不敢当面造次,只得磨磨蹭蹭地动手做起这等“粗重活儿”。 一瞬间,安静的人群再次凌乱起来。 唐瑶闪身在旁,不住地指点众人如何站位、如何施力。 突然,不知从哪儿突如其来的一股阴狠之力,重重撞在她的腰肢上。猝不及防的唐瑶,还来不及喊出声,就一头倒栽下湖。 咕咚咚。刚才救人几乎将她的力气耗尽,这回重坠水中,唐瑶立刻察觉到力不从心。整个人扑腾了几下,就如海螺般往水底沉去。 好不容易,几个稍微体健些的女子搀扶着略微恢复意识的落水女子往西跨院的住处缓慢走去。剩余的诸女也打算都散去。 既然事情解决了,银月第一时间就是要将主子拖回去泡个热水浴。这封妃大典在即,主子的身体可千万不能生病。 她的视线在人群中扫过,这次啊惊愕地发现:“咦?姑娘呢?” 就在她心焦如焚的时候,水面突然窜出一片泡泡。 脑中电光火石一现,银月立刻猜出了真相:“糟糕,姑娘落水了!” “你们等等!”她当机立断,冲着正打算离开的人群,大吼喝叫,“姑娘掉下去了,快来人帮忙。” 不是吧?又有人掉下去了? 刚才因为有唐瑶见义勇为,那落水的女子才死里逃生;这会儿救人的人自己掉水里了,在场的女人们谁还有那个胆量往下跳? 平日里口舌不饶人的她们,面对这样的情形难堪尴尬,却又局促地无计可施:“我们……” 果然都是些白眼狼!气急败坏的银月狠狠地骂道:“刚才姑娘救了你们,现在你们这是打算见死不救?” 眼见时间一秒一秒的流逝,银月无法再等待她们良心发现。 “算了,你们不下去,我去。”她利落地扯下裙子,只留贴身衣裤,挺背弓腰就要往下跳。 谁知,还有人比她的速度更快! 一道银色身影如流星般掠过,落水无痕。 “王爷!”银月跌坐在草坪上,难以置信地瞪着湖面,失神低喃。 显然认出英雄身份的人并不止她一人,那些袖手旁观的女人顿时觉得乌云压顶,更有胆小的已经快要哭出声。 不过一晃神的功夫,展陌华已经怀抱唐瑶,从湖水中鱼跃而出。 待他轻盈地落在岸边,银月立刻跪爬在地上,频频磕头:“奴婢该死。” 寒如冰霜的气流环绕在展陌华的身周,他噬人的阴冷目光,轻蔑地扫视在场众女。 “苍皞。”他一开口,空气仿佛都凝结成冰。 苍皞走到他面前,应声道:“属下在。” “在场的这些,全给我监控起来,以备随时提审。”他如果不是双手抱住瑶瑶,可能早已挥手将这些再三伤害心尖人儿的狠毒女人们全都捏死。 刚才已问出原委的苍皞,心中也是怒火滔天。 因此对于主人这样的命令,他非常地乐意执行:“是。” 察觉到怀中娇娃似颤抖了一下,展陌华紧了紧双臂,迈开步向枫园而行。 刚走出几步,他突然回头对仍跪地的丫环,命令道:“银月,你去医坊找大夫。” 见王爷并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一直屏住呼吸的银月这才敢喘气。 “对了,带人来枫园,本王的寝屋。”补充完这一句,展陌华才再度抬足疾驰,直奔枫园。 “奴婢这就去。”银月连忙爬起身,跌跌撞撞地向医坊跑去。 直到王爷消失在视野里,五脏六腑都仿佛被冰冻了的女人们才从目瞪口呆中恢复了神智。 “怎么办?”早知道会这样,即便是落下病来,她们也会争先恐后地跳下水表现一下,说不定就这样入了王爷的眼。至少跟准主母拉近关系,以后的日子也有保障啊。 但是,这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摆在她们面前的已是另一个严峻的问题:“我们,会不会被打死?” 更有个别死不悔改的强硬分子,即便苍皞在场,还不修口德地忿忿然埋怨:“谁让她要来凑热闹的,现在害得我们受苦。” 果然,话音未落,一记杀人的目光就扫过来。 “别说了。”还好有些脑子不糊涂的,小声说出最关键的建议,“还是派人去时刻打探消息,我们好有个准备。” 175.175勃然大怒 头好疼,喉咙好痛。 眼皮沉重地睁不开。 耳边轰隆隆地响着奇怪的声音。 “好吵……”唐瑶厌烦地出声,皱眉挥手,想将那些扰人清梦的动静赶走。 一直守候在床边的展陌华,听她迷迷糊糊地抱怨,立刻眉头一皱,冰冷地下令:“苍皞,去让院子里的那些女人闭嘴,否则拔了她们的舌头。” 苍皞立刻领命而出,带着几个手下将跪了满院的女眷全都驱逐出枫园的范围,以确保她们的吵闹声不会再传到屋内偿。 至于拔了舌头之类的话,他自然也如实转达,可惜似乎没人相信王爷真的会这么狠心。 耳根清净了许多,唐瑶眉间舒展,气力开始凝聚。 双眼慢慢睁开,迷蒙的视线逐渐聚焦,她呆呆地望着近在咫尺的俊颜,迟疑地微微一笑:“陌华?” 她的小脑袋沉沉还有些混沌,抬手想要抚上那英俊的五官。 “你总算醒了。”展陌华见她清醒过来,立刻主动伸手去握住她的,关切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不舒服?头疼算吗?唐瑶轻轻摇头,反倒对他的出现感到意外:“你回来啦?” 虽然她没觉出不舒服,展陌华还是不放心地让人去请余大夫前来诊断。 “嗯,事情办完就赶回来。”他回答了瑶瑶的疑问后,立刻沉下脸来,怒气冲冲地瞪视,“还好我回来,不然你就把自己玩死了。” 想起她再次落水,那种窒息的感觉再次将他包围,实在令人不快。这迷糊的妮子也太能出意外了吧? 听了他的话,唐瑶瞬间回忆起先前发生的一切,顿时后怕,但却仍嘴硬地狡辩:“我是不小心嘛。再说当场还有那么多人,哪就有你说的严重。” 听她这样说,在场的立刻就有人不乐意。 “姑娘,您是不知道。”银月对于主子的迷糊和傻大度再次不满,愤然道明真相,“那些人就呆呆站着,如果不是王爷及时赶来,怕在场只有奴婢会下水去救您。” 啊?没想到自己在府里的人缘混到这么惨!恐怕除了相关主仆亲从,剩下的都巴不得她早些翘辫子。这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一种无法言说的尴尬油然而生,唐瑶别过头去,不去看屋里的其他人,傻傻地憨笑:“咳咳咳,原来如此。” 提到此事,展陌华的脸色更是阴沉了几分。唐瑶仿佛能看见他的头顶上聚集了乌云雷电,原本还想玩笑打混过去的念头立时扼杀在摇篮里。 “瑶瑶,以后我到哪儿,你都一起同行吧。”见她眼中流露出一丝害怕,展陌华无奈地收敛起满腹的怒气,实实在在说出心中的惶恐,“每每外出,你都有意外,我的心脏可没这样坚强。” 这一次,如果不是事情办得顺利,而他又归心似箭;或者说,机缘巧合、上天安排,心血来潮的他从角门进府途径花园……那显而易见的后果,简直让他不寒而栗。 面对他如此正经深情的另类告白,唐瑶居然脑子一抽,说:“可能是八字不合?” 果然,话音未落,她就接到高质量的白眼一枚,更收获了屋里诸人不赞同的谴责目光。 这样瑶瑶让他无法真的生气,展陌华惩罚般地,小心地弹了下她光洁的额头,叱道:“胡说八道。” 自知失言,唐瑶冲他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整个人乖乖地缩回被子里。 本想等余大夫诊断后再离开的展陌华,无意间抬眼望向窗外,正巧瞥见南宫焕隔空对他无声的喊话。 知道他不会无事在这种时候打扰,展陌华顺手为瑶瑶捏了捏被角,对她说:“你在我这好好躺着,等恢复一些再回去。” 其实在清醒后没多久,唐瑶就发现自己身处他的寝屋。这会儿,见他主动提起,她便顺势问道:“那你呢?” “我去让南宫将最近的事务改到枫园的书房来处理。”展陌华摆明要亲自照料“病号”的起居生活,所以才把公事都搬到枫园来了。 小脑筋一转,唐瑶就想通了他话中的含义,心里暖暖的。不过,她可没忘另一茬:“书房不是有义父住着?” 虽说,自从那晚和她聊天之后,义父就暂时出了趟门,但生活所需的一应物品还放着。那显然不适合再作为书房使用。 这小妮子就爱操心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可这模样偏偏让他觉得可爱得很。展陌华轻捋她散在枕头上的发丝,不厌其烦地柔声笑答:“我早就另改了一间厢房做为书房之用,你就安心吧。” 突然,唐瑶娥眉紧蹙,好像在回想什么。她歪着脑袋,看向展陌华,好奇地问:“对了,刚才外面是不是有人在哭?” “你听错了。”展陌华的回答太斩钉截铁,简直就是欲盖弥彰,让人无法不起疑。 “可是……”唐瑶还想追问,却被男人无情地忽视。 “我先去办事。”展陌华匆匆起身,状似事态很急,让她把心里的疑惑只能暂时压下。 “银月,照顾好瑶瑶。”他走到银月身边,压低声音特地嘱咐,“记住,别让那些女人烦到你主子。” 银月立刻知趣地半跪应下:“奴婢知晓。”其实,纵使王爷没有下令,她也不会让那些与杀人凶手无疑的可恶女人们靠近主子分毫。 在暂时开辟出的小书房里,南宫焕看着面色不再沉得吓死人的表哥,心知唐瑶的情况应该还不错,也随之放下心来。 为了掩饰自己的关心,他故意状似无意地呵呵笑道:“老哥,小嫂子这回又是因为什么出事的?” 心思全系在唐瑶身上的展陌华可没空跟他玩笑。 急着处理完公事,好早点回去陪伴的他面无表情地直奔主题“那事处理好了?” “那事哪有小嫂子的事情重要。”南宫焕显然没打算轻易跳过这个问题,继续追问,“这回又是因为什么?” “因为什么?”见他不问出答案不罢休,展陌华瞪了他一眼,随即唉声叹气,“哼,因为瑶瑶多管闲事,差点舍己救人。” “啊?”这样正义的理由,居然也会出事? 就在南宫焕发愣的时候,奉命看守女眷的苍皞走了进来。 “苍皞,回来了?”展陌华询问的目光,示意他立刻汇报。 “王爷。”苍皞干练地向主人禀报进程,“属下已经安排人手去看守,随时可以提审。” 对于他的能力,展陌华向来放心:“嗯,你办事稳妥。” 苍皞后退两步,立到一旁,仿佛才发现南宫焕的存在:“南宫大人。” “苍皞,你也来啦。”南宫焕也对他点点头,算作回应。 没想到,女人狠毒起来比男人还要可怕。展陌华越寻思越生气,大掌拍上书案,狠狠道:“这些女人越来越放肆了,必须杀鸡儆猴。” 看他隐隐起了杀意,南宫焕灵光一闪,挑眉歪笑:“老哥,你就没想过一劳永逸的法子?” “怎么说?”展陌华听他好像已经有了主意,连忙问道。 南宫焕轻点桌面,委婉地说出自己的想法:“那件事迟早要进行的,到时候府里留这么多眼线,真的合适吗?不如趁这机会……” 见展陌华心动,他再加把劲地诱劝:“另外,老哥,你就舍得让小嫂子接二连三的遇到这种事?” 到必须遣散后宅的时候了吗?这件事并没什么,可他的后宅几乎都是或赐或赠的女子,于是就变得复杂起来。 他犹豫托腮:“事情关联太广,让我想想稳妥的法子。” 南宫焕闻言,突然笑出声来:“有什么可怕的,反正你是个纨绔浪子,做出什么都不会让人奇怪。” “哈哈哈。”如醍醐灌顶,展陌华原本的顾虑此刻变得不算什么了,“确实。可能是最近太过励精图治,我竟把这给忘了。” 听见他爽朗的笑声,南宫焕知道表哥已然下了决心。 “就这么办!”展陌华说办就办,一秒都不想拖延,“苍皞,去把敬伯找来。这烫手的山芋还是交给他比较方便。” 那个早已被架空的敬伯?南宫焕诧异之后,便是了悟:“老哥,你真奸诈。” 面对他的笑讽,展陌华只当赞美,厚着脸皮接受:“过奖,过奖。” 既然最发愁的事情已经有了解决的方案,他的心情顿时高高飞扬起来,恨不得马上去和瑶瑶分享这份喜讯。 已经被调到前庭当值的敬伯,在得到苍皞所转达的传唤后,一颗心忐忑又激动。对于这个越来越独立的王爷,他心生敬畏,不敢再随意轻视。至于先前和宁娆的情报交易,他如今是再也不敢奢想。 不知道,王爷今天召唤他前去,会是要安排什么任务呢?最好,是能够恢复他在后宅的管事权利。 敬伯一边走着一边寻思,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 不过,他的上扬的嘴角,在听到王爷布置下的艰巨任务后,就如塌方般彻底垮了。 176.176能容人否 “王爷,真的要这样做?”敬伯嘴唇不住地哆嗦,勉强稳住发颤的四肢,仿佛眼前已经看见那群女人得信后的疯狂场面。 知晓他在害怕,展陌华却没有改变的意思,强硬地宣布:“本王的决定,你照做便是。” 敬伯欲哭无泪:“可,这……”这简直就是将他这把老骨头扔到狼群里啊。 “办不到?”展陌华眯起双眼,盯住还想退缩的老人,语气已经不善撄。 既然无路可退,敬伯也只能点头接下这份虽不光荣却万分艰巨的任务。他坚定了目光,单膝跪下以显忠心:“老奴定将此事妥当处理,请王爷放心。” 展陌华这才放松了表情,大方地给他戴了顶高帽子:“不愧是敬伯,阖府也就你能够办妥这件事。” “多谢王爷信任。”被小主人寄予众望,敬伯顿时觉得自己就是处理这事的唯一人选。毕竟他也在这后宅劳碌伺候了几十年,这后宅里论资历还有谁能比得过他? 于是,在王爷的施压下,敬伯不敢马虎地立刻将遣散后宅女眷的消息,迅速宣布了出去。果不其然,整个西跨院都炸了锅;就连东跨院的宁娆也曾难以置信地找到他质问偿。 可惜,无论她们再怎样不愿相信,这件事已经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中。 陷入绝境中的众女,这时才意识到,整个府里只有一个人可能改变这命定的结局。于是,一日三班,府中女眷齐心合力地跪在唐瑶屋外哭诉求助。 不过,展陌华早有准备,已经调来府中护卫将人群挡在唐瑶的感知范围外,毫不留情。 在他的强势照顾下,唐瑶已恢复得活蹦乱跳。若不是余大夫大惊小怪地让她再休养两天,她早就满世界蹦跶了。 不过,这也有好处,至少这两天,云娘虽然天天来教导她书上的规矩和细则,但却没再让她整日接受训练,算是因祸得福。 刚在寝屋歇下,她就隐约觉得外头有些不对劲。她皱眉聚神,细细听了会,唤来丫环:“银月,你过来。” 刚踏进房门的银月,放下手中的药篮,问道:“姑娘,有何吩咐?” 唐瑶边向外张望,边问:“我总觉得外头有人在哭,是不是府里出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不过是些不肯面对现实的女人罢了。 好在,银月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她面不改色地说着慌:“姑娘,您想多了。如今王爷坐镇府中,还能有何事。” 直觉告诉唐瑶,事情绝对不像银月和陌华他们说的那样轻描淡写。她开口想要再问:“可是……” 一碗散发着酸苦味道的浓郁汤药递到她的面前,把她的问题噎了回去。 “这是驱寒定神的药,余大夫嘱咐一天两顿。”银月看见她明显厌恶的表情,心底有那么点得意。谁让这位天地不怕的主子惹事功夫一流,惟独害怕喝药呢。 压下想要伸手打翻的冲动,唐瑶慢动作般地接过药碗,眉头都拧成结了。 她长叹一声,不敢深深吸气,就怕被那药味呛到:“唉,进了齐王府,我喝的药比之前十多年所喝的还要多。其实我真的没那么娇弱。” 银月才不理她这套,只用一句话就堵住她的退缩:“姑娘,这可不仅仅是药,更是王爷的一片心意。” 这丫头越来越不可爱了!唐瑶在心里恨恨地念叨。不过,她还是逃不了喝药的命运:“是是是,我知道了。” 唉,伸头一刀缩头一刀,闭上眼拼了!早死早超生! 唐瑶做完心理建设,一狠心张口把汤药灌下。因为喝得太急,她险些被呛着,多亏了银月眼明手快地替她拍抚顺背。 被拦在院门外的女人们,跪得膝盖生疼又不得不坚持;原本娇滴滴的声音几天喊下来,当然沙哑了许多;虽然不是酷暑,但长时间的在阳光照晒下,白嫩的肌肤也渐显粗糙暗沉。 就连奉命坚守的卫兵们都不忍心她们在这样熬着,偏偏他们更不敢违背王爷的命令。所以,他们只能一个个目视远方,对跪在面前的这些娇花美眷视而不见。 有些实在扛不住的年轻守卫,悄悄地趁换班的机会跑去找苍皞诉苦。 “王爷不能这么狠心啊。” “妾身陪伴您多年,怎堪随手丢弃。” 这些话,口口声声喊的是王爷,可分明都是想让屋里的唐瑶听见。 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展陌华寻了个理由,从议事厅退出,前来察看情况。谁知,远远的就听见这里乱成一团。 他迈大步子,来到诸女面前,厉声呵斥:“你们,是存心要闹到侧王妃也知晓吗?” “妾身不敢。”众女子没想到王爷这么快就回来,全都吓了一跳,纷纷摇头。 被她们或真或假的哭泣声吵到头疼,展陌华怒极反笑,冷哼道:“在哭之前,先好好想想你们都做了些什么!” 面对这样的反问,刚才还闹得欢腾的女人们顿时哑口无言。谁敢胆大包天,真的跟王爷计较自己做得是否有错? 见她们全都安静下来,展陌华的眼角余光瞥了眼宁静的枫园内,压低声音再次警告:“这是最后一次。如果再让我听见你们吵闹,那就不必遣散。” 诸女还来不及表露出丝毫欢喜,就被他接下来的话吓到魂飞。 “全部杖杀!”展陌华咬牙切齿地挤出这血腥味十足的四个字后,转身拂袖,前往瑶瑶所在的寝屋。 终于,养病期限满,唐瑶也光明正大地搬回了自己的寝屋。 她美滋滋地躺在阔别数日的床榻上,翻滚了几圈,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还是自己的床躺着舒坦。” 看到她如猫咪般的神情,银月不由笑出声,打趣地提醒:“小心王爷听见会伤心。” “银月,你敢打趣主子?”唐瑶咕咚翻身跃起,双手直奔她的腰间腋下,不客气地挠她最怕痒的地方。 银月连忙左闪右避,笑着求饶:“饶命饶命,奴婢错了。” 主仆俩嬉笑闹腾了一阵,也有些累了。唐瑶坐在床沿,一边喘着气,一边撇嘴念叨:“今天陌华怎么没来看着我?” 早在主子没醒来前,王爷就已来嘱咐过,今天恐怕要到晚上才有空来探望。 “前面有事要商议,王爷一大早就被南宫大人拖了过去。”银月说着,为主子整理起被带到枫园的衣物来。 另一边,在枫园跪了许久才知道唐瑶已经搬回去的女人们,又一股脑地跪在了的门外。因为之前被王爷呵斥过,她们不敢再大声吵闹,改变策略想要攻破这些守卫的心理防线,得到面见唐瑶的机会。 “放我们进去吧。” “苍护卫,你怎能见死不救!”说着,女人恨不得伸手拉扯立在眼前的这些守卫的衣袍,撒娇哀求。 “是啊,太没人性了。” 又有人哭天抹泪地冲他们喊冤:“为了一个女人,就要把我们赶尽杀绝吗?” “再说,那件事情是她自己没站稳,为何要我们受罚!” 一句又一句的话接连蹦出来,虽然声音轻微,但落在无法闪避的守卫耳中,这些不间断的念叨,简直就是一种酷刑。 感觉自己的耐心已经在崩溃的边缘,苍皞强忍住动手赶人的冲动,尽量地好言相劝:“各位姑娘,还是请快些回去准备。如果闹到王爷耳中,那杖杀二字可不是玩笑的。” “你个奴才竟敢威胁我们!”这些向来眼高于顶的女人却并不领情,反而似找到了发泄憋屈的渠道,将炮火集中到苍皞的身上。 一时间,情势又有些失控的苗头。 那些女人真是阴魂不散的。趁着今天主子搬回来,她们全都挤到杏园的门口。这杏园比枫园小不少,于是这哭闹声就传了进来。 “银月,门口很吵,你去看看。”银月正在心里暗骂着,就听到唐瑶的吩咐。 她看都不看外面,直接拒绝去见那些令人作呕的卑鄙小人们:“姑娘不必在意,她们闹够了就会回去。” 事到如今,唐瑶如果还猜不到事情的真相,那就是装傻了。 “果然,你们有事瞒着我。”她起身,越过银月,径直向院门走去。 远远的,唐瑶就看见苍皞领着护卫在她院门前挡成一道人墙。 “苍皞。”她开口唤道。 没想到,还是惊动了她,苍皞脸上闪过一抹仓促:“唐姑娘。” “这是怎么回事?”唐瑶指着跪倒一地的女人,问道。 “您……”苍皞闪身挡住她的视线,想将她劝回去。 谁知道,偏有那不怕死的,大声喊了起来:“唐姑娘,同为女人,您就高抬贵手,饶我们口饭吃吧。” 这样严厉的指责,唐瑶自认背负不起。她立在人墙之后,从缝隙中看向那些哭成泪人的娇滴滴美人们。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她才从众人的叙述中知晓了府中正在进行的大事。 “遣散后宅女眷?”唐瑶扭头问苍皞,“是陌华的意思?” 既然唐姑娘已经知道,苍皞也不掩藏,直言:“是,王爷为保府中安宁,早有此意。” 唐瑶沉默了片刻,就在众人再次开始焦躁的时候,开了口。 “你们先安静下来。我就问你们一句话。”她面色凝重地注视诸女,“如果一切都不会有变化,你们心底真的能够容得下我吗?能看着我和王爷情意浓浓,却丝毫没有嫉妒吗?” “这……”没想到她问得如此直白,在场的女人们有些措手不及,心中所想的一瞬间浮现在脸上。 “行了,你们已经给出了答案。”唐瑶冷然笑道,随即傲然地转身离开,无情地下令,“苍皞,把她们都赶走。太吵。” 177.177面面相觑 眼见最后的救命稻草这样就要走掉,刚才还不知该怎么回答的女人们顿时炸了锅。 平日里柔弱到连喝杯水都要让丫环递到嘴边的女子,一时间爆发出的气力,完全超乎护卫们的预料。一个不查,竟然让她们在人墙上撞出了缺口。 形势顿时变得混乱起来,冲破防御的女眷如饿狗捕食一般往里冲。 “姑娘,小心。”一直紧盯着众人的银月,连忙飞身上前,拦住她们差点碰上主子的手。 苍皞他们立刻将被冲破的人墙再次修补好。那帮女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唐瑶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回屋里,却无可奈何。 一进屋,唐瑶就沉下脸来,难得严肃地坐在椅子上偿。 “银月。”她开口便语气不善,“你告诉我,她们这样闹,有多久了?” 难得见到主子露出这样严肃的表情,被牢牢盯住的银月不由地心虚发怵,想要编个合适的善意谎言,却偏偏脑中一片空白。 精明如唐瑶,怎会瞧不出这丫头的小脑袋里打着什么主意。不能给她喘息的机会,瑶瑶厉声喝道:“说实话。” 果然,被她这样一吓,银月就将实话一股脑地倒了出来。她委委屈屈地说:“从那天王爷救起您,发了通脾气之后,她们就哭上了。如今听闻要被遣散,一个个更是闹得凶。” 还好王爷下了决心把这些女人送走,否则主子迟早不被害死,也得被烦死。她这样想着,心里对院门外那些人更加厌烦。 唐瑶没想到这些平日里各自为战的女眷们,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候,竟拧成了一股绳。 由她们这样闹腾下去,也不是好主意啊。难道要让她天天被变相地关在杏园里?更何况明天云姑姑就要恢复对她的训练日程,她岂能忍受这些聒噪女人的捣乱。 越想越心烦,唐瑶决定要想个法子把她们哄走。 她托腮思索了好一会,直到手腕发酸,才对银月吩咐,道:“你让她们进到院子里,我有话要说。” “这可不行啊。”之前隐约担心的事终于来了,银月立刻摇头,“万一冒犯了您,王爷可是要拔了奴婢的皮啊。您看,就连苍皞他们也都不敢让这些女人踏入一步。” 那些都是得寸进尺、不知悔改的家伙,姑娘如果因为一时心软劝王爷留下她们,以后可真是后患无穷。 想起刚才在后院墙那边架起的木梯,银月忍不住又加上一句调侃:“连东厢的少爷小姐,待会恐怕也得翻墙进来。” 额角滑下三根黑线,唐瑶无语地苦笑几声:“所以我才打算来个一劳永逸,免得天天被她们烦的日子都不安生。” 一劳永逸的法子王爷已经想出,就是尽快把女眷都分送或遣回。银月在心里默默地想着,嘴上自然还是要劝:“可王爷他如果……” 自从几次意外发生后,银月这丫头越来越不听她的话,重新将展陌华当做神邸般地崇拜。唐瑶心里懊恼不已。 非常时期当用非常之法。她眼眸一转,语带笑意地说:“既然你不肯让她们进来,那我就只能屈尊走出去了。” “姑娘……”这简直是摆明的威胁嘛! “行行,奴婢明白了。”银月连忙将她请回椅子坐好,低头妥协,“您且安心坐着,奴婢同苍侍卫商量。” 肩负使命的银月,哭丧着脸把苍皞拉到一旁,小声地将主子的任性要求说了遍。闻言,苍皞也不由地叹了口气。虽说王爷的命令不可违背;但屋里这位也是准主子,同样不能得罪。 唉,为人奴仆真是劳心劳力。 两人思索几番,终于想出一个折中的法子。 银月走到院门;苍皞让守卫空出一人的空隙,自己则立在银月之后,以防有人溜进去。 “话可说在前面,这全是因为唐姑娘宅心仁厚,否则绝不可能让你们进去。”银月话语中满是对眼前这些不顾廉耻的女人的鄙夷。 能进去?跪坐在地的女眷们一听说这个消息,立刻两眼放光,争先恐后地爬起身。 不过,银月所说的还有后话:“请诸位选取两三位代表跟随奴婢进屋。” “为何?”众口一致问道。 视线冷冷扫过她们,银月没好气地说:“人多嘴杂,反而让唐姑娘听不清楚事情的原委。各位意下如何?” 听她言之有理,更怕再闹下去连这个机会都没了。诸女也只好点头妥协:“好吧。” 为了能够最大的争取到利益,这些女人磨蹭了一刻多钟才推选出三名女子作为代表,跟随银月往寝屋去。剩下的继续被挡在院门外,翘首期盼能够得到个好结果。 唐瑶在屋里等到快要打盹的时候,银月的声音终于在耳边响起。 “姑娘,她们到了。”银月领着三人迈步跨进外厅,半蹲着深深福腰请安。 懒洋洋的张开半眯的双眼,唐瑶坐直身子,抬手示意三人坐下,对丫环吩咐道:“奉茶。” 她的目光掠过三人的脸,惊觉有张熟悉的面孔也在其中:“叶姑娘,没想到你也在?” 这种身份相见,叶灵悠尴尬无比,讪然应道:“唐姑娘见笑。” “这两位虽不知姓名,但也都是眼熟的。”有些犯困的唐瑶懒得拐弯抹角,“有话便直接说吧,我听着。” 三女对视一眼,决定还是让与唐瑶略有交情的叶灵悠来开口。 “唐姑娘。”灵悠不是来闲聊的,也难得爽直地道明来意,“虽然府中有女心存妒忌,有心加害您;但多数姐妹对于您受封之事心服。若王爷只是杀一儆百,我们也无话可说。可如今王爷却狠心断了我们的生路,姐妹们自然不能继续无动于衷。” 这番话说出,另两人也纷纷点头附和。 唐瑶却瞪圆了眼睛,诧异反问:“你的意思,王爷决定有误?” 这罪名她可承担不起,叶灵悠脸色一变,连忙表明忠心:“王爷的深谋远虑,姐妹们实在不敢妄言。但求能留在府里,残羹冷炙、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话语说到这样卑微的份上,三女皆觉得唐瑶定然会碍于情面为她们说话。 “哦?”唐瑶闻言,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这么说来,我可以替你们求求情。” 银月听到这话,立刻着急起来。这主子什么都好,就是喜欢当圣母! “当真?!”叶灵悠和另俩女子顿时兴奋地站起来,期盼的目光全都聚集在唐瑶的脸上。 唐瑶笑得温柔,也配合她们缓缓起身,边踱步边解释:“嗯,既然你们有心向佛,那我就求王爷不要胡乱遣散你们,索性请各位姐妹前去寺庙中吃斋念佛,为王爷祈福。” 话音刚落,她停下脚步,转身一个大大的热情笑容奉送:“各位觉得是否合意?” 这下就连叶灵悠都傻了眼。谁知道,她竟会想出这样的拆招方法。 面面相觑,对视无言,三女只觉得耳旁嗡的一声,不知作何反应。如果点头,那么她们就会被真的送入古庙受罪;如果摇头,则表示她们言不由衷,所说的都是为了欺骗唐瑶。 “几位无话可说,想来是满意的。”唐瑶满意地欣赏她们脸上青红交错,故意曲解几人的心意,摆出天大的热情,“此事宜早不宜迟,今晚我就告诉王爷。” “那,那个……”叶灵悠只觉得冷汗如瀑布般将背后的衣衫浸湿。 倘若事情真的变成那样,不劳王爷或是皇后动手,就西跨院那些女人都会把她生吞活剥。 “唐姑娘,先不着急。”她冰冷的双手拉过另外两人,僵硬着表情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勉强算合理的借口,“我们得回去告知所有姐妹,大家皆无异议,才能定下。” 哼哼!这些人还真把她当成二百五了?俗话说的没错,人善被人欺。唐瑶嗤鼻冷笑。 “是我鲁莽了。”她似还觉得不过瘾,又亲切地关怀了一句,“不过,我要提醒诸位,这遣散之事既猛又急,任何主意还是趁早的好。” 低头不敢再搭话,生怕多说半个字这事就会既成事实,三女连忙相携福了福腰:“多谢唐姑娘。我们先告退。” 望着她们仓惶逃跑的身影,唐瑶在其身后大声笑道:“我就不远送了,免得又引起躁动。” 银月有些傻眼的看着主子三言两语把那些女人吓得落荒而逃。刚才还在担心白莲花圣母会普度众生,现在怎么摇身变成了洪水猛兽? 她的心底有一种预感:万一那些女人真的被留下,恐怕觉得害怕的不是主子,而是那些人吧? 在前庭得到消息而匆匆赶来的展陌华,还未走到院门前,就诧异地发现这几天总是跪满地的女人们消失了踪迹。 而他担心的小妮子却笑得一脸灿烂地撞进他的怀里,得意洋洋。 不过,住在东跨院的宁娆此时此刻却丝毫都笑不出来。原本她还指望西跨院这一闹能将遣散的事情搅黄,谁知唐瑶并不是个省油的灯。 必须亲自出面了吗?舍去自尊,委曲求全? 178.178无可挽回 西跨院,晚膳前,微风徐徐。 蜻蜓慌慌张张地从外面跑进来,见到主子正在悠哉地对镜贴花黄,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姑娘,您听说了吗?” “嗯?”柳红缨侧脸望着镜中的额鬓,又捏起墨棒描了几笔,才满意地笑了笑。 她转过身子,看向自己的丫环,闲闲地端起茶抿了口,漫不经心地挑眉示意她说下去。 原本激动的蜻蜓被她这反常的慢性子给磨得没了脾气。她喘匀了气,将刚打听到的消息主动汇报给主子:“叶姑娘今天被请进去跟唐姑娘说话了。撄” “结果如何?”柳红缨笑得风轻云淡,就好像她们正在谈论的事情与她无关。 这样的主子比之前火爆的时候,更令蜻蜓感到害怕,就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寂静,让人有些窒息偿。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出来后脸色难看得很,据说这下可能不接受遣散都不行。” 谁知,柳红缨听了竟轻笑出声,觉得挺有趣地斜靠在椅背上:“哟,连王爷都觉得是烫手山芋,这唐瑶有这么厉害?” 不知为何,自从那次的事情后,主子就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也不再张扬跋扈。蜻蜓实在憋不住心里的疑问,终于问出来:“姑娘,您怎么瞧上去……” “哼。”柳红缨一个白眼丢去,懒洋洋地起身往里间去,把蜻蜓留下,“我累了,你去外面候着吧。” 蜻蜓探究的目光被晃动的珠帘阻碍,定定站了好一会,才轻叹一声转身走出去。 原本背对着她躺下的柳红缨听见她离开的动静,坐起身来,冷冷地望向她消失的方向。 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真是当她死了吗?哼,今后的日子还长着,有的是机会让她知道究竟谁是主子。 同样是在西跨院里,平日里最为安静的地方,今天却快吵翻了天。 不大的屋子里,满满当当的塞进十几人,顿时显得狭窄局促。但是,此间的女子们没人在意这个,她们的心思早已被更重要的事情占据。 在一连串的叽叽喳喳中,有人拔高嗓音,抢得一句问道:“叶姑娘,此事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吗?” 此言一出,旁的人都安静下来,全都聚焦在屋主的身上。 叶灵悠皱眉,只觉得头痛不已,早知道当时就不应下这得罪人的差事了。 “你们想去庙里?”她挑眉斜睨,无奈地反问。 听她说得这般轻易,立刻犯了众怒。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何况这屋里十几个女人,吵闹的程度可想而知。 “我们选你去谈判,不是让你把我们全都卖了!” “是啊,你给大家一个说法。” 叶灵悠此时总算能够体会到这些天唐瑶那边的人所经历的痛苦。更别说,现在百口莫辩的难堪,她自打从唐瑶屋里出来,几乎就成了府中女眷的公敌。 后窗下,白绒指着屋中的凌乱,对特意跑来探消息的蜻蜓,说:“你看,屋里正乱着呢。你还是先回去吧。” 即便她不说,蜻蜓见到这份混乱,也打算先离开。这时,她便顺着白绒的话,点头应声:“白绒姐姐,待叶姑娘有空的时候,通知我一声。现在我就不打扰了。” 先前主子是为了摸清柳红缨的心思才不断笼络这丫头,如今反正大家都是被送出府的命运,主子当然懒得再费心去应酬她了。 白绒如是想着,扭腰去小灶准备熬点清心败火的汤,待人散后让主子好好休息休息。 与此同时,东跨院也热闹得很,奴婢小厮们来来往往,穿梭在碧园内。 蝶儿从外面走过来,一向高傲的宁娆看到她的身影,顾不得身份,急切地冲出来,拉住他的手,问:“如何?” 蝶儿笑容满面,对她直点头:“姑娘,王爷答应今晚会过来。” “办得好。”宁娆喜形于色,边说边推怂,“快去安排准备,今晚不容有失。” 多少年没见到主子这样的神情,蝶儿也似乎被她的高兴感染,笑吟吟地往厨房和库房走去。晚上的菜式是主子早就定下的,不过这盛菜的器皿可不能太随便,该去把主子珍藏的那套瓷盘和玉质酒具拿出来亮亮相。 这屋里的酒席刚布置妥当,展陌华就出现在门外。 对于同样的殷勤献媚,他却一改往日的温柔,显得无动于衷。 沉闷的气氛让人有些食不下咽,尴尬和生疏在两人之间蔓延,就连在旁伺候的蝶儿都有种想要溜走的冲动。 暗自劝慰自己一番,宁娆换上比平时更热情的灿烂笑容,甚至亲自起身为展陌华布菜:“王爷,尝尝这道菜……” 可惜,今晚的展陌华丝毫没有同情怜悯的兴趣。他冷漠的眼神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 “宁娆,这些都略过,有话直说吧。”声调毫无波动,就如同他的心如止水。 这话就像一记耳光打在宁娆的脸上,火辣辣的疼。 “呃,”从来眼高于顶的她,硬生生咽下这口气,顺从地问出心中担忧的事情,“敬伯来说的都是真的吗?” 果然是关于遣散一事。展陌华回答得干脆:“嗯。” 就像是被突然宣布了死刑般,宁娆再也难以维持这虚伪的风度。 她腾的站起身,双手拍在桌面上,无法相信地大声质问:“为什么?前几天妾身还同王爷恩爱无双,为何突然就变了天?” 虽然明白展陌华对她的好,除了她靓丽的外形,定然还顾及到她的母族势力;但她总以为两人之间多少还是有些真情实感,至少她就真的喜欢上了眼前这个男人。 但是,今晚的展陌华却冷漠得让她觉得陌生。或许这才是他的真面目? 想到这儿,她止不住打了个哆嗦,有几分毛骨悚然。 对她这一连串的问题,展陌华斜眼瞧了瞧她,淡然地仿佛在聊天气一般:“因为本王要封妃了,想清理一下。” 这样的轻忽,让宁娆连与他同归于尽的心都有了。她愤然怒视:“妾身不是垃圾、废物,是活生生的人啊。” “你与她们确有不同。”展陌华点头同意她的说法,接着给出一个自认不薄的待遇,“因为你的身份,本王打算赐你金银珠翠、绸缎锦帛各两车,让你衣锦还乡。” “衣锦还乡?”宁娆闻言,瞬间悲从中来,双眼通红地仰天大笑,“哈哈哈,一个女子嫁了人,不到半年就被休回娘家,也能称为衣锦还乡?!” 这女人很危险。展陌华的本能开始示警。他不动声色地站起来,悄悄拉开两人的距离,不悦地说:“宁娆,你失态了。” 面对他的指责,宁娆满不在乎地素手挥舞,似哭似笑地看向他:“如果这样的失态能够换您回心转意,妾身不在意!” “看来今天这话是没法继续。”展陌华不想再看她发疯的丑态。宠她是因为南泽,本就对她无心,又谈何容忍。 蝶儿见势头不对,连忙上前稳住主子,小声在她耳边提醒:“姑娘,莫惹恼了王爷。” 谁知,她的好意却被宁娆猛地推开。 “王爷!”宁娆闪身拦住展陌华要离开的步伐,“你这是打算逼死妾身吗?” 展陌华冷眼看她,闭目忍了忍,又道:“如果你不想回到族里,本王也可以将你转送给皇兄。成为太子的人,或许更合你的心意吧?” 虽然皇兄身边女人不少,但像宁娆这样的***却还是能够令他眼前一亮的。 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当做过气的物品般,随手转送他人,宁娆感觉自己的真心和尊严已被展陌华践踏入尘。 “妾身在您的心里,就只是贪慕虚荣的女子吗?”她干涸的双眼,欲哭无泪。 展陌华听了这话,嘲讽地笑道:“你我都是明白人,需要把话挑明吗?” 听出他的不以为然,宁娆有心为自己辩解:“我……” 不过,她才张口,就让展陌华打断。他皱眉黑脸,一把拂开她的身子,沉声警告:“再纠缠下去,就太难看了。” 瞥了眼瘫软在地的女人,他跨步越过,甚是无情。 主子失态,做奴婢的可不敢放肆。蝶儿连忙跟在展陌华身后,将他送出屋子。 展陌华立在院中,扭头看向她:“你叫蝶儿吧?” “奴婢在。”蝶儿连忙跪下回话。 怕宁娆在王府做出傻事,他不好向南泽族长交代,展陌华好心地嘱咐:“好好照顾你家主子。” 但是下句话又显出他的冷淡:“另外,本王今后不会再见她,记住了吗?” 蝶儿送走王爷,立刻冲回屋里,扶起还坐在地上的主子,为难地说:“姑娘,王爷似乎真的恼了。” “凉薄之人。”宁娆之前还黯淡无光的双眸,突然射出噬人的光芒,阴狠的模样让人不寒而栗,“我不会善罢甘休的。替我联络普罗。” 既然展陌华如此轻视她的感受,那她又何苦还对他抱有幻想。大不了鱼死网破,她也要让这无情无义的男人尝到被报复的滋味。 179.179遣送出府 当众人得知,连宁娆也败北,全都死了心。于是,整个后苑的女眷,天天都沉浸在各种绝望中,哭天抹泪。而各种疯狂的举动,也在这种悲观的氛围中出现撄。 这不,天刚蒙蒙亮,敬伯就被办事的小厮叫醒,硬生生给拖到西跨院。 小管事正立在一间屋前,不住地皱眉摇头。见到他的身影,小管事转哀为笑,迎上前去:“敬伯,你来啦。” 敬伯对他点点头,也往屋里探了探脑袋,木然地问:“又一个?” “是啊。”小管事无奈地点头,忍不住感叹道,“还好发现的早,不然又是一条人命。这些女人,一个个离了男人都活不了似的,何苦来哉。” 相较他的多愁善感,无端被扰清梦的敬伯只觉得很烦人。他没好气地抱怨:“别多嘴了,快去办事吧。” 西跨院这些女眷,近两天虽然不像前阵子那样各种顽抗、各种闹腾,但是却都着了魔似的,一个接一个玩起花样自杀。 上吊、吞金都不算稀奇,今天这位居然想用浸湿了的牛皮纸把自己憋死。还好为防万一,全天都安排了巡视的人,这才及时发现,暂且救下她一条小命,至于脑子出没出问题,还得等她醒来才能知道。 既然西跨院都作出了新水准,不知道东跨院又是一副怎样的情形?敬伯想了想,觉得还是敬业地去看望下昙花一现的前宠姬比较好。 等他从西跨院来到东跨院时,已过了早膳的时间。 敬伯一改往日的局促,悠哉地踱步走进碧园,眼见一群下人正在来回地忙碌偿。 抬眼发现宁娆正坐在厅里,他便往那边晃悠过去,寒暄却不客气,皮笑肉不笑地问道:“宁姑娘,不知何时能搬离?” 在他刚踏进院门的时候,宁娆就瞧见了他得意洋洋的小人嘴脸,心头的火气已然冒起。这会儿听见他这放肆无礼的问话,她怒极反倒冷静下来。 “敬伯。”宁娆摇着绢丝团扇,嘲讽地笑对,“往日里,好歹大家有几分交情,需要这样赶人吗?” 面对她的不满,敬伯笑容不减地回答:“姑娘说笑了。我只是个下人,主子怎么说,奴才怎么做。这实在不是我的本意。”有本事就跟王爷抱怨去,何必和他个小人计较。 听他提到展陌华,纠缠她好几天的恨意陡然猛烈。宁娆风韵流转的双眸一瞬间变得尖锐,咬牙切齿地冷嘲热讽:“你去告诉你家主子,我明天就搬走,至于去处不劳他费心,那些赏赐也不方便带,就折现给我好了。” “这……”敬伯没料到她会这样说,一时语塞。 因为他发窘的模样感到一丝丝报复的快感,宁娆再次抬起高傲的头,蔑视地扫了他一记,说起话来也不再客气:“我这儿正忙着,就不留你说话了。” “是是,您请便。”本想来捡个痛快却不想被人驳了,敬伯当然也不想再待下去,“我这就给王爷回话去。” 说完,他礼也不行,扭头就气呼呼地走出了碧园,继续到西跨院体会那种仿佛能够主宰人生死般的优越感。 想起刚才吃瘪的情形,他不由地心中愤恨,边走边啐骂:“哼,不过是个弃妇,有什么可神气的。” 走着走着,他就看见宝贝女儿迎面走来,自然地放缓了脚步。 岳琇莹娥眉微蹙,显然是揣着烦心事。她走到敬伯身前停下,唤了声:“爹。” “琇莹,怎么了?”敬伯最见不得女儿愁眉苦脸的模样,急切地询问。 “爹爹。”岳琇莹咬了咬下唇,忧心忡忡地说,“眼见这西跨院就要空置,您瞧是不是能想办法把我调回王爷身边伺候?” 她见亲爹没有爽快地保证,犹豫了几秒,咬咬牙再说:“如果不方便,我到那姓唐的院子里做活也行。” 听她说出这样的话,敬伯立刻谨慎地四下张望。见周围没人路过,他压低声音,不带半点玩笑地叮嘱女儿:“那就要当侧王妃了,可不许再胡乱称呼,小心祸从口出。” 知道女儿对唐瑶的记恨,再加上早前宁娆的丫环还曾模糊地以女儿的胡为来要挟他相助,敬伯真的担心这一根筋的丫头会再做出傻事来。 看看这整个后宅都被遣散,全是因为一个唐瑶,想来府里谁都清楚了她在王爷心目中无可动摇的重要地位。 “你说的事情,我会想办法运作。”他先放出话让女儿暂且不要急躁,然后再三嘱咐,“最近,你一定要谨小慎微。” 虽然不甘心,但岳琇莹还不是蠢到无可救药。点点头,她勉强答应:“我知道了,爹。” 相较旁人的水深火热,其实作为胜利者的唐瑶日子也并不是高枕无忧。 这不,前几天还笑脸相迎的云娘,今天却冷漠严厉得如同第一天见面时那样。在结束了一天的训练后,她还让小丫环捧来一叠书册摆在唐瑶的面前。 又要背书?唐瑶皱眉,伸手翻了翻书册的内容,顿时惊异不解,抬头问:“云姑姑,这女律我已熟读过了。” “只怕唐姑娘还未贯通。”云娘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显然对她很有些不满,“否则,王府里怎会鸡犬不宁。” 啊?唐瑶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她话中所指,尴尬地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一张脸皮各种绷紧难受。 倒是身旁的银月对教引姑姑的指责,颇有异议,出言想提主子解围:“云姑姑,这都是王爷的意思,姑娘她是这两天刚刚知晓的……” 但是,执拗的云娘却仍不放松,如炬的双目叮住唐瑶,口中继续责备:“那身为大妇,也该好好地劝解王爷才是正理。” 是是,女则女律都是这样教的,但谁说书上的就全对?唐瑶表面上僵硬地笑着,心中却忍不住非议。难道为了面子上好看,为了赢得一个大度的名声,她就应该拿自己的性命和幸福开玩笑吗? 她可不是那些自幼三从四德的深闺贵女,感情上可做不到舍己为人。 就在唐瑶精神备受煎熬的接受云娘的教训时,一道低沉的男声在门外响起。 “云姑姑。”展陌华冷淡地打断了她喋喋不休的洗脑。 云娘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悦,立刻停下说教,转回身行礼、问安:“王爷。” 点点头算作回应,展陌华神情严肃地对她说:“瑶瑶只要学习礼仪举止就行,这些庸腐的书不适合她读。” 见云娘似乎还想反驳,他眼神黯了黯,流露出悲伤的神情,轻轻怨道:“如果不是这些该死的书,母妃她或许就不会那般认命苦了自己。” 提及王爷的母妃,也就是齐国前公主,云娘顿时失去斗志。说起来,这位小公主是她从小调教礼仪的,作为一生不嫁的教引姑姑来说,打从心里将公主当做女儿般疼。 如果知道小公主最后会饮恨而终,那么她就不会教她那些迂腐严格的教条,让公主被这些无形的绳索活活绑死。 红润了眼眶,云娘缴械投降:“王爷,奴婢明白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想来王爷也是不愿唐瑶姑娘落得郁郁寡欢的生活吧。 见她听懂了自己的意思,展陌华又问:“今天的训练结束了吗?” “是。唐姑娘天性聪颖,学习极快。”云娘实话实说。对于唐瑶的勤奋和领悟力,她还是非常满意的。 坐在旁的唐瑶,听见云娘在展陌华面前如此夸赞自己,不由地沾沾自喜。 装作没看见小妮子的得意,展陌华将视线落在云娘的身上,说出最为重要的问题:“月内能够完成吗?” “这么急?”云姑姑有些诧异。按照她的进度,还得再多一个月才能圆满的完成训练。 展陌华突然笑了起来,主动地为她修改计划:“不行吗?将那些读书的部分都剔除的话,时间应当足够吧。” 瞬间感觉到王爷散发出的压力,云娘有些喘不过气来,连连点头:“足,足够。” “勤苦云姑姑了。”展陌华道谢,露出目的达成的微笑。 看着云姑姑离开时有些颓然的背影,唐瑶竟有点于心不忍。 她用手肘轻轻拐了拐展陌华的腰,有几分打抱不平的意味,对他说:“陌华,你刚才好像吓到她了?” 谁知,这自大的男人居然说出极其严肃的话语:“她僭越了。” 被他突来的一本正经唬住,唐瑶不太适应地愣住。过了会儿,她才回过神来,咯咯笑道:“可能她是心疼你,尊贵的皇子亲王,居然为了个不起眼的野草舍弃那么多娇花。” 果然,这家伙正经不过三句。他听了唐瑶的话,笑得邪恶:“那你怎么补偿我?” 唐瑶水汪汪的眼睛冲他一弯,伸手揽上他的颈脖,飞快地在他的左脸颊亲了一口。 亲完后,她又光速退开,低头不去看他。 看着她娇羞如花的模样,展陌华心潮一荡,伸手勾起她的下颚,强迫两人四目相对。 “脸颊?太敷衍了。”他覆上她的柔唇,轻轻咬住她的唇瓣。 半晌,他才意犹未尽地放开已软软挂在自己身上的唐瑶。若不是顾忌到周围有太多双好奇的眼睛,他才不愿意主动打住。 平稳住紊乱的气息,他贴在她耳边轻声宣告:“这算利钱。” “啊?”呆萌地瞪大双眼,唐瑶强忍住想要发问的冲动。那本钱是指什么呢? 180.180人言可畏 宁娆说话算话,第二天就带着蝶儿和几个仆从离开了齐王府。至于临时的落脚点,当然就是联络处普罗的金铺后院。 虽然这里地方不大,但胜在都是自己人,指挥、行事都非常方便。 至于西跨院那些人,除个别被前主人愿意接回的之外,其余的都被送到郊外的别院暂住,等待在大典之前被送与旁人为妾为侍,或也有看破世情、愿入佛门的。 这天,云来居的花园里,施滟晴忙里偷闲地掰碎糕点喂池中锦鲤,悠然自得。突然她瞧见,一早被派到邻街买桂花糕的红儿兴冲冲地回来了。 红儿来不及放下手中的食盒,一脸八卦地分享刚刚听到的消息:“小姐,听人说,这几天齐王府的女眷陆续被逐到城外别苑,等待被送人或是遣回原处。撄” 施滟晴闻言,并没露出惊讶的神色,微微笑道:“此事我知晓,白猴早将消息传了出来。只是没想到,事情进展得如此迅速。” 顿了顿,红儿小心地瞥向小姐,然后试探地说出心中的想法:“看来齐王爷是铁了心要清理后宅。想来对那唐瑶是真心喜爱。这样,小姐您的计划岂不是很难达成?偿” 斜了她一眼后,施滟晴再看向池中欢腾的五彩锦鲤,目露向往,忍不住赞叹:“世上男儿哪个不是希望自己的女人越多越好,而他却不同,不愧是本小姐瞧上的。” “他越是这样,越是让人无法放手。”她真是太欣赏展陌华了。如果让这样的男人从自己的手中溜走,只怕穷此一生也寻不到第二个。 不过,唐瑶算个什么东西,无才无貌,有没身家背景,怎能配得上齐王爷这等人物。 醋意和愤恨打心底渐渐升起,施滟晴如今虽然不能阻止她被封为侧王妃,但绝对能够让她这侧王妃当得不那么顺心。 她侧身对红儿吩咐:“对了,从今天起,你们严密监视那位宁娆姑娘的下落。” 啊?红儿显出困惑的神情,不解地问:“她都成弃妇了,还关心她做什么?”若说以前小姐与她结交,那是为了利用她住在王府中这一便利;现在她都离开王府,隐遁踪迹,还有什么用处? 抬手点了点丫环的额头,施滟晴心情不错,有耐心为她解释上一两句:“当然是让她去做些我不方便做的事情。” 末了,她似又想起什么,笑得更加艳丽,意有所指地看向红儿:“另外,那些住在别苑里的女人,你也派人时不时去煽动一下。” 太熟悉小姐这样的表情,那是一种预想着算计得逞之后的笑容。能跟随她身旁做事,红儿并不愚钝,听她一说,就立即恍然大悟:“是,奴婢明白。” 于是,一些平日里不常见的各色人等,就时不时地出现在那些女子的周围。因为这些人谨慎仔细,这挑拨离间的事情倒也做得不着痕迹。 封妃大典的前几天,城中的老字号金铺,如往日一样迎来几位常客。 店铺看柜台的二掌柜突然两眼一亮,看见一位美人正从马车下来。他连忙走出柜台,快步走到门前招呼。 “赵姑娘,”他谄媚地笑道,“今天怎么有空光顾我们小店?” 他口中的赵姑娘真是王府被遣送出来的女眷之一,赵银铃。 她本就是个爱嚼舌根的主儿,况且这次受了这等羞辱和委屈,所以在有心人的挑唆下,她便第一个站出来给唐瑶寻不痛快。 只见她眼眶一润,哀叹起来:“唉,哪里是光顾。” “那您?”二掌柜大为诧异。要知道,这位王府的赵姑娘可是店里的大主顾,隔三差五就来置办些最新的首饰。 同样感到诧异的,还有几个相熟的官太贵妇。 见店里的人开始不自觉地向自己靠拢,赵银玲让丫环递上首饰匣,打开对那二掌柜说:“这不是嘛,之前在这买的几件首饰有些过时,想来问问掌柜,能不能重新帮我融了打些新花式?” 啊?这种服务本就是金铺的范围之内。不过,这种做法按在赵姑娘的身上,却让人觉得好奇极了。满腹的疑问,恨不得一气问出来。 幸亏二掌柜是个经过世面的,他呆愣几秒,最先回过神来,扬起职业笑容,满口应下:“当然可以,小店会让工匠重新加工,包您满意。” 说着,他便领着丫环往柜台方向仔细查看首饰,以便拟出加工的法子供参考。 但是,店里旁的女人们可不理这些,将赵银玲团团围住,兴味十足地试探起来。 一个身材微胖的官家妾房自认与她交情不错,最先开口问道:“赵姑娘,何必这么麻烦?买几件新的也不值几两银子。王爷从来大方,您有何可顾虑的。” 见她们终于按耐不住地打听起来,赵银玲心中得意。她取出袖中的丝帕,佯装拭泪,哀怨地如同一个受尽委屈的小媳妇:“钱夫人,您有所不知,我是今时不同往日啊。” “哦?莫非有隐情?”这时,另一人也忍不住闪动不算太大的眼眸,恨不得能够立刻看透她的心事。 一甩丝帕,赵银玲移步旁边预备的椅子上坐下,吊足了众人的胃口,才缓缓说出:“还不是因为那位侧王妃嘛。” 钱夫人首先反应过来:“就要举行封妃大典的那位?” 苦涩地点点头,赵银玲卖足气力演出:“唉,王爷为了讨那位的欢心,把府里的姐妹们全都遣散。” 此言一出,在场众位夫人一时哗然,议论纷纷:“什么!还有这等荒谬的事!” 这些有钱人家的后院里,哪个不是塞满了各色女子。就算她们身为大妇,但女德女则从小就束缚住她们,谁也不敢轻易遣散后宅啊。 当然了,私下里整死一两个妾室,那是寻常事;不过像这样明面上赶人的事情,她们可不敢做。善妒,那可是会被休出门的。 要的就是这种气氛。赵银玲挤出两滴眼泪,将一位委曲求全的受害者表演的淋漓尽致:“如今我们暂且被安置在郊外,说不定哪天就轮到我被送人了。” “天哪,世上还有这等妒妇?”有人惊呼起来,似在为她抱不平,“这样的肚量,怎能让她当侧王妃?” 仔细望去,也是一户人家的小妾。倒是那些正室、大妇,仿佛能够体会到唐瑶的心中酸楚,没人肯搭话。 所以,店里一时间激动起来的,多是为人妾室,纷纷因自己的地位而感到危机。万一,城中来个上行下效,为表正直而都把妾室遣散送人的话,她们的日子可怎么过。 “王爷喜爱,旁人劝说也无用。何况,唐姑娘确实有过人之处。”赵银玲哭得惹人怜惜,怯怯地说。 一名女子突然冒出话来:“你这话莫非是指?” 虽这话并未说完,但在场的正巧都是经人事的妇人了,全心中明白。 有人轻轻拍打她的手背,轻佻地笑言:“林夫人,瞧您说的,让人羞红脸的。” 听着她们开始说闹,赵银玲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柜台上的首饰匣里,凄凄切切:“所以,日后还不知要过怎样的生活,我这些年积攒下的私房如何敢花用。能省一分是一分吧。” 正在此时,二掌柜已经挑拣出几张绘着图样的纸张,向她走来。 “赵姑娘,这里是时新的花样图案,请您挑一挑。”他说着,便邀请赵银玲去二楼挑选。虽说,现在这位赵姑娘是落了魄,但谁知哪天不会东山再起。开门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不能得罪客人。 “好的。”赵银玲对他的安排挺满意。 另外,今天到这儿来的主要目的已经达成,她正好借机告辞,将想象的空间留给这些天生爱八卦的女人们:“几位夫人,我先去挑花样,各位慢慢选吧。” 果然,她走开后,女人们顿时炸了锅,议论起来也不必顾忌赵银玲的面子,各种猜测一时间满天飞。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们已经演化出数种版本,想象力简直令人咋舌。 直到午饭时分,这些女子才不舍地相继离开。 刚才说话的富商小妾意犹未尽地连连感叹:“没想到,城里还出了这样有趣的事,下午的茶会我定要说予她们听听。” 到时那位官家妾房还算谨慎,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地提醒:“林夫人,我觉得您还是要小心些说。万一得罪了王爷……” 哼,这般胆小。林夫看了眼泼凉水的同伴。她一心想要将此事宣扬开来,好让那些大妇们跟着丢脸,好像这样就能提高她作为妾室的地位。 不过,她没必要跟旁人解释这么多。她圆滑地笑道:“多谢钱夫人提醒,我会仔细的。” 说完,二人相携走出金铺,往酒楼吃午饭去了。至于下饭的趣闻,当然还是这最新出炉的热门大八卦。 而在府中对此一无所知的唐瑶,则因为无端地打了好些喷嚏,而被余大夫无情地灌下一碗苦苦的汤药。 181.181忍辱偷生 放学时分,在城中最有名的学堂门外,一辆朴素的马车停在斜对面的巷道里。 和同学结伴走出学堂的唐景云,一眼望见马车,便很快地和同伴道别,往巷道走来。 他向赶车的车夫颔首示好,随即熟练地进了车厢。 看到安坐在车厢里的人,他松口气,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说:“姐姐,你不必每天送我上下学堂。” 对于他的要求,唐璇微微笑着驳回:“反正,府里早晚都派马车过来,我不过是跟着出来透透气。撄” 明知姐姐是仍旧在担心自己是否会被仇家发现行踪而遇险,但偏偏她寻了个这样无关紧要的理由,景云心中暗叹却无法再坚持。 车轮压在青砖铺就的路上,车辕发出轻微的声响偿。 靠在厢壁上,景云顺势轻晃身子,突然想起一事,开口问道:“对了,姐姐,再过几天就是封妃大典了吧?” 这孩子原来也一直在计算着唐姐姐的好日子吗?义姐受封,唐璇也与有荣焉,真心为她感到高兴:“是啊,唐姐姐总算在王府熬出头,不必整日里提心吊胆地防着那些女人。” 不过,出乎她的意料,弟弟听见她的话,反倒皱起眉头。 不待她发问,景云道出了原因:“关于这事,我今天在学堂里无意听到点传闻。” “哦?”她久居王府,对于外面的传闻一点都不了解。 景云为难地垂下头,目光落在自己摆在膝上的双手,支支吾吾地说:“那个,不太好,对唐姐姐。” 这种举国欢庆的时候,城里居然会有对义姐不利的传言在散播?唐璇大为吃惊,连忙倾身追问:“竟有此事?你如实告诉我。” 见姐姐当真半点不知,景云便小声把今天在学堂无意中听见的传言,一五一十地详细复述了一遍。 “岂有此理。”璇儿闻之气愤不已,刚要站起身感慨,就被头顶的痛楚拉回了现实。 她缓缓坐回远处,理智一点点地恢复,极其严肃地看向弟弟,不忘叮嘱:“靖弟,你记住,回府千万别说漏嘴。” 一般姐姐在直呼他幼时称呼时,表示她的内心很激动。 景云用力地点点头,举起右手,向她作出保证:“我明白。自然不会在这大喜日子前,让唐姐姐堵心难受。” 听到他懂事的回答,璇儿欣慰地叹道:“嗯,就是这个道理。” 可是,就这样压下消息,她心里又别扭难受,为义姐感到委屈。 马车向前又行了一程。 唐璇纠结许久,皱眉说:“但这事也不能仍由外面胡乱得传。” 同样也在思考这一问题的景云,灵光一现:“那不如告诉南宫大人?” 最近,因为王爷和义姐都在忙于准备封妃的事宜,所以有事时常常是通过南宫焕来处理。所以,他此刻第一个能想到的人选,便是这位温文尔雅的大哥哥。 对于城中沸沸扬扬的传闻,躲在族人掩护下的宁娆一点兴趣也没有。她的身心如今全被恨意填满,只想要报复令她尝到羞辱挫败的人。 蝶儿伺候在旁,凝视着日渐消瘦的主子,心生不忍。之前意气风发的公主高傲得让人仰视,而如今坐在眼前的这位阴沉得仿佛时刻都被乌云笼罩。 “姑娘,喝口茶吧。”她将新沏的香茶端到主子手边。 啪!掌起杯落。热水溅出,刺痛蝶儿的手背。 宁娆如受了刺激般,五官扭曲地狠狠骂道:“还姑什么娘!” 蝶儿惊慌跪倒在地,不住磕头求饶:“公,公主。是奴婢失言。” 宁娆怒气稍平,不再看她,只是淡淡地问:“还没回来吗?” 主子没有说出名字,但蝶儿心知她所问何人,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向她汇报情况:“普罗大人一大早就出去打探消息。公主您的事情,他不敢假人之手,一直亲力亲为。” “嗯,他的忠诚我自然会记得。”宁娆抬眼看了看她,撇嘴嗤笑,“你这丫头,也不必这么着急地为他邀功。” 被主子瞧出心思,蝶儿尴尬地连声否认:“公主,奴婢不是这意思。”她可不敢在主子刚被人抛弃的时候,暴露出自己心有所属啊。 正说话间,蝶儿心心念念的身影出现在二人面前。 “公主殿下。”普罗步入厅里,目不斜视地径直走到宁娆面前,单膝跪下行礼。 宁娆不动声色地瞥了蝶儿一眼:这丫头果然全程都将视线聚在男人的身上。她待普罗起身后赐座,开口便问:“普罗,这些天你辛苦了,是否打听到什么消息?” “臣下已经探听清楚明天封妃大典的流程和花车巡游的路线。皆已记录在册,供三公主阅览。”普罗说着,从袖中拿出一本厚厚的小册子,向前递出。 蝶儿立即领悟,上前接过册子,转递到主子手中。 宁娆粗略翻看了一遍其中记录的信息,终于露出这些天来的第一个真心欢笑:“太好了!你的功劳,我记下了。” 普罗见状,也嘴角扬笑,谦卑地低下头:“微臣不敢邀功。” 有了这本册子,盘旋在脑中多日的计划雏形马上就能被完善,宁娆一刻也等不了。 她挥手遣退:“你先去忙,待有事布置我在唤你。” “微臣告退。”普罗不忘再次行礼,而后快步离开了厅堂。 宁娆细细翻阅小册子,越看越兴奋:“蝶儿,你去将新绘制的城中地图拿来,我们细细比照一下。” 不过,她的丫环却显然没有那么乐观,还是忍不住出言做最后的劝说:“公主,您真的要冒这么大的风险?万一事败,连族长也保不住您啊。” “事在人为。”宁娆愤怒地大骂,“还没行动,你就触我霉头?” 眼见主子又要发怒,蝶儿只好放弃着最后的努力,乖乖听从主子的指挥:“奴婢多嘴。这就去取地图。” 她默默地伺候主子对照地图,仔细地制定计划的细节,就连晚膳来了都没空吃。 不知不觉,厅里已经点起了油灯。 宁娆终于放下手中写画的毛笔,命她去将众人聚集过来。 “我们的行动主要就是在这个区域。”宁娆很久没有这种运筹帷幄的快感了,所以精神很是亢奋,“这里地形复杂,本就不易防守。而且依照以往巡视的惯例,在这里围观的人群最集中,是下手的绝佳位置。” 听懂了她的布置和安排,有一个声音小声地问起:“那目标……” 宁娆猛然五官一拧,从牙缝中狠狠地挤出话来:“展陌华和唐瑶,无论谁死都行。如果两个都死了,本公主更满意。” 蝶儿和众人闻言都陷入沉默。 终于有人壮着胆子提出了异议:“刺杀齐王,是否不妥?” 毕竟南泽得依靠着齐地才能站稳脚跟,在众多部落里俨然称王。如果刺杀成功还好,万一失败,那可就大大得罪了齐王,说不定又要经年的对战。 宁娆岂会不知他们都在顾虑什么,但她现在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报复,狠狠地倾尽全力地报复展陌华。 她媚眼斜挑,笑里藏刀:“你是在质疑我的决定?” “不,不敢……”那人顿时后悔起来,连声音都开始哆嗦。 但宁娆需要的是绝对的服从,于是更进一步地威胁:“看来这个月的解药……” 此言一出,提出质疑的家伙立刻双膝一软,跪拜在地,以洪亮的声音回答道:“属下誓死效力!” 得到满意的效果,宁娆素手轻轻一挥:“都去准备吧。” 等众人陆续离开,厅里只剩下主仆二人。 蝶儿抬头望天,然后伺候着宁娆起身往里屋:“公主,还有三个时辰出发。您早点歇下,好好养精蓄锐。” 确实,养足了精神,她明天还要去亲眼目睹那对无知男女的惨状呢。 宁娆难得没有反对,很快在床榻上躺好,还不忘叮嘱:“去点支凝神香。” 不管主子的意图为何,但肯好好休息就是好事。蝶儿乖巧地将屋里的灯光调暗,点上一支上好的香线,走出屋外,轻轻将门带上。 离开屋子的蝶儿并不似往常那样坐在门边随时等候召唤,而是面色凝重地走向普罗的房间。 房门大开,普罗正在自己屋里做着明天行动的准备,全神贯注。 “普罗大人。”蝶儿立在门外,深深地望着他,半晌才出言唤道。 普罗仿佛才发现她的到来,微感诧异:“蝶儿?” 蝶儿咬着下唇,横心道出来意:“奴婢有一事相求。” 以为又是三公主提出了什么要求,普罗点点头:“但说无妨。” “明日之事如果有个万一,请大人千万要掩护好公主。”蝶儿认真严肃,没有半点笑意。 这样的要求反倒让普罗觉得奇怪。保护公主本就是所有族人应尽的指责,何须强调? “这是自然。”他回答地无比爽快、自然。 听他回答的坚决,蝶儿终于松了口气,神色也不再僵硬:“另外,到时候我会穿上与公主相似的衣物。危险之时我会想法引开追兵,只是以后公主就拜托您照顾了。” 182.182封妃大典 以后?普罗听到这里才幡然醒悟:蝶儿是打算到时候为公主而牺牲她自己。 在他的记忆里,眼前的这个女孩从来都是站在公主身边的摆设和传话筒,没有存在感。即便有淘气的手下打趣说他被这女孩喜欢,普罗也没有对她加深几分印象。 今晚,这样一个毫不起眼的女孩突然闯入他的视野中,不畏惧地说出这种舍身救主的话。 一时间,他心底有些说不清的情绪在萌发。 似不忍心见她落得悲惨下场,普罗竟生出一抹怜惜,有种想要劝说的冲动:“你这是……偿” 不过,蝶儿没有给他怜香惜玉的机会,盈盈跪拜:“请大人答应奴婢。” 恐怕除了三公主,旁人都不看好明天的计划,所以普罗虽愧疚,但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女孩的请求:“好,我答应你,照顾公主周全。撄” 蝶儿轻轻吐气,对他露出释然的微笑,真诚谢道:“多谢大人成全,蝶儿感激不尽。” 当他上前半步想要扶起她时,蝶儿却轻微侧身避开,自行站起来。 普罗站在原地目送她静静地离开,正如她静静地走来一样。 没人察觉到蝶儿背对着普罗大人时,几滴清泪落下,在夜里滑出一道微弱的光。 宁娆将所有人打发走,独自在屋中依窗远眺。这里是二楼的卧房,往前看去会被金铺的三层高度遮挡了视线;但往后门向远处望去,却能够瞧见一片宽阔的江面。 虽然是夜里,江面整个暗下来,不过却并非什么都看不见。 一艘艘渔船如叶子展在水面,星星点点的渔火忽明忽暗,显得那么不真实。 飘渺沉浮,就如同此刻的宁娆的心境一般,前尘如梦,未来无望。 而导致她落到这般田地的人就是,唐瑶,和展陌华! 复仇之心简直迫不及待,宁娆只觉得浑身血气疾行,一股按耐不住的暴戾快要迸发。 突然,心头一记绞痛,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她连忙盘腿坐到床榻上,打开随身携带的盒子,取出些许粉末在掌面。双手合十,慢慢催动体内气息,直到粉末完全被掌心吸收到体内,她的脸色才由惨白变回红润。 看来是最近情绪频频激动,所以体内的母蛊也变得有些不安稳。 明天,就是一切有个了断的时候了。 今晚的齐王府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全府上下皆为明天的盛典而忙碌着进行最后的布置和检查。 按规矩,这几天准新人不能见面。所以,已经结束了训练课程的唐瑶这两天除了缠着璇儿聊天外,就是发呆地听那些重复到耳朵生茧的典礼流程。 入了夜,银月像往常一样为她解开发髻,用木梳将她的青丝梳顺。不过,今天还有更特殊的保养步骤。 她扶着脱下外衫的主子缓步走到特制的软榻上躺平,接着一盆泡着皂角粉和香脂的温水被摆在软榻一端。 先用另外准备的清水洗净自己的双手,然后银月坐在木凳上,仔细地把主子满头乌黑的发丝全都泡进温水里,开始小心翼翼地搓揉。 力道轻柔的如同是在对待最轻薄的细纱般。 又加了些热水,发丝飘在水中散出炫目的纹路。银月将双手涂上些许香膏,开始为主子按摩头部和肩部的穴道。 感受到她力道适中的在头部按摩,唐瑶顿时舒服地闭上眼,全身放松地享受起来。 听到主子发出如猫叫般的轻哼,银月微笑道:“姑娘,到明天奴婢就得称呼您王妃了。” 唐瑶眼皮抖动了一下,开口纠正她的称呼:“是侧王妃。” 是是,虽然名分是侧王妃,但大典的筹备和流程全都是按照正妃的标准来制定的。可见,在王爷心中,主子就是正经王妃。 银月不以为意地说:“反正现在府里就您这一位,何必分得如此仔细。” “其实,我听你叫姑娘,更顺耳。”唐瑶哼了两声,心里却做了决定,等正式掌管后苑后,她得召集大家强调一下称呼的问题。侧王妃就是侧王妃,她可不喜欢占这种便宜。 可惜的是,典礼被提前了一个月,出门有事的义父赶不及回来观礼,这让她觉得很遗憾。 了解她说的是真心话,银月无奈叹息:“您啊,有时候真是豁达的令人难解。” 谁不知道,这一个“侧”字对女人来说,生活可是大有区别。王爷为了赶时间,权宜之计先封了主子为侧王妃;之后,以王爷对主子的宠爱,自然是要扶为正妃大妇的。 如今也不过是提前些时日叫出口而已,也是府里下人们怀着讨好主子的意思。但没想到,向来随和的主子却在这一点上意外地坚持和固执。 两刻钟后,仔细擦干湿漉的发丝,银月打开银制香盒,一股清雅的花香幽幽散发出来。 她用细细的篦梳沾取鲜花制成的花蜜,将蜜露均匀地涂在发丝表面。 待发丝彻底干透,唐瑶只着肚兜和长裤,比往常乖巧地躺在床榻上。银月继续将花蜜涂在她的身上,运力轻柔让蜜露渗透肌肤。 一套保养下来,唐瑶已经舒服得昏昏欲睡,全身内外持续地散发出令人心悦的清香。 银月用清水洗净双手,又差人将水盆和特制软榻抬出去,收拾了屋里的杂乱。 她走到床边,一边放下床幔,一边小声地问:“这是王爷命南宫大人送来的安神香,奴婢去点上。您好好睡一觉,明天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很是费精神。” 王爷对主子真的是万分用心呢,不但宠爱有加,就连细微之处也设想周到。 不过,此刻的唐瑶已经困到连点头都没了力气,任由银月去收拾、点香。下一秒,她已经沉沉进入梦乡了。 因为明天银月要作为陪嫁丫环一路陪伴,所以今晚也被命令去休息。伺候主子起夜的事情就交由新被提上来的大丫环来接替。 等她精神饱满的一觉醒来,窗外的天边已经微微发白。 因为梳妆打扮要比寻常复杂繁琐,所以唐瑶也比平时起得要早。 好几位中年妇人头戴红色绒花,早早就候在外面。等唐瑶一起,她们便鱼贯而入,径直走到里间,熟练的忙碌起来。 窗户被大大地推开,外面的清新空气瞬间充满整个屋子。原本还有些混沌的唐瑶,被这凉风扑面,立即清醒过来。 妇人们走上前,请她安坐在梳妆台前,取代了银月的活,迅速地为她梳成新嫁妇的扁平贴服的发髻,以便等会带上凤冠。 银月立在一旁,看着主子在这群妇人的手中一点一滴地展现出女人的妩媚和妖娆。她原本从未想过出嫁的小脑袋里,也不由地幻想起自己穿上喜服出嫁的场景,一时晃神。 突然,窗外的枝头上,不知何时飞来几只鸟雀,发出清越的鸣叫。 有人抬头望去,立刻惊喜地嚷起来:“姑娘真是好福气。这一大早就有喜鹊在枝头。” 她这一说,众人纷纷附和:“可不是嘛,这季节可是很少见的呢。” 虽然明白她们不过是应景奉承,唐瑶仍觉得心里高兴、面上有光,眼神中不自觉地流露出幸福和得意。 因为要佩戴华丽的凤冠,所以唐瑶的发髻上不需要多加装饰。画眉涂粉,最后认真地为她沾上嫣红亮泽的唇脂,新娘子的妆容就完成了。 唐瑶微楞地注视着镜中的自己,艳丽无双,似那么熟悉却又有说不出的陌生感。 来不及细想,她便被妇人们簇拥着往旁边一人高的落地穿衣镜走去。宽大的衣架上已经展示着她的大红喜服,金银细丝在上等的绸缎上绣出栩栩如生的凤凰于飞图。 一顶五珠凤冠摆在衣架旁的台面上,等待它的主人。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落在那缀满珍珠、宝石的金丝凤冠上,折射出璀璨的光芒,让人炫目。 之前所穿的睡袍被除去,一件正红的内衫披在身上,带着些许丝滑的凉意。 低头看着围绕在身边的数人来来回回地忙碌着,为她穿衣系带,唐瑶原本还算清醒的脑袋,渐渐变得空白,一颗心也莫名地开始猛烈跳跃。 最为华丽的金丝凤冠被稳稳地戴在她的头上,沉重得快要将她纤细的脖子压折。 唐瑶这才稍稍回过神来,耳边正好飘来一句:“姑娘,要记住,在礼成之前不能开口发声。” 她还没来得及回应,就被垂下的珠串遮面。这珠串的功效就如同寻常人家婚嫁时所用的龙凤盖头。 珠串随着她的轻微举动而在眼前摇晃,唐瑶觉得有一丝晕眩感。 也已经更换了妆容服饰的银月,此刻重新走到主子的身边,稳稳地搀扶她往屋外走去。 银月早就察觉到主子魂不守舍的模样,也不知她能够将自己的话听进去多少,于是不厌其烦地反复叮嘱、解说:“因为您本就住在府中,所以待会领着您从侧门而出,上花轿,绕府墙到正门。” 唐瑶随着引领,一步步往外走。脚下软绵绵的,如同踩在棉花上,她觉得自己的心也飘飘忽忽,如在空中随风飘荡,又如同在海中随波逐流。 183.183花车巡游 在银月的搀扶下,唐瑶迷茫地跟随她的提醒,低头弯腰,坐进花轿。见主子坐好后,银月这才示意八人轿夫抬起。 随着礼乐奏起,花轿被稳稳地抬起。这一刻,唐瑶觉得自己的心仿佛也被提了起来,悬在半空,随着花轿的摇摆而晃啊晃啊,思绪悠悠地飘远。 不知何时,队伍已经热热闹闹地绕着王府的围墙从侧门来到正门前撄。 为了迎接府里的首位女主人,不轻易开启的王府正门已大开,高高的门槛也早被撤开。 作为迎亲的使者,南宫焕一早就代替表哥立在门前等候花轿的到来。 望着大红喜轿来到门前原地绕了一圈,他和司仪连忙走到花轿前,出言引导,往府里行去。 八抬大轿直到正堂外的台阶下才被平稳地搁在地面。一直如坠云雾中的唐瑶被这动静震回了神,还来不及思索自己身处何地,眼前嫣红的轿帘已经被撩起。 一张俏脸在她视野里出现,若不是那五官是天天熟悉的,她恐怕想不到身边的小丫头银月打扮起来也相当靓丽。 她脑中胡思乱想着,不敢停歇。害怕一旦停下来,紧张到开始恐惧的自己会在这样重要的场合,落荒而逃偿。 眼中的银月樱唇开合,唐瑶只觉得耳畔嗡嗡作响,一个字也钻不进自己的耳中。直到银月向她伸出手,她才意识到刚才银月是让自己走出花轿。 微微低头,戴着越来越重的凤冠,她扶在银月的手上往外走。踩在青砖之上,轻舒一口气,她终于有些脚踏实地的感觉。 “该往上了。”银月见她还在发愣,连忙小声在主子耳边提醒。 唐瑶的目光随着脚下的红毯延伸,不知不觉地已经越过了王府的正堂,又经过花团锦簇的前庭主道,最终落在正厅中那一抹同样喜庆的身影。 在布置成喜堂的正厅里等候佳人到来,展陌华面向门口,翘首以盼,心中忐忑激动得就如同一个初见心上人的青涩少年般。 当那凤冠上的金丝流苏悠悠荡荡的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展陌华陡然心跳加速,仿佛被人一棒击中,连呼吸都忘了。 “王爷,该上前迎新娘子了。”跟随在身边的礼官见他失神,连忙上前一小步,在他耳边提醒。 展陌华如梦初醒,迈着大步走向立在门前的娉婷俏影。阳光从她的身后照过来,仿佛为她披了一件薄薄的纱衣,照映在布满珠翠的凤冠霞帔上,散发出五彩的光芒,令人神晕目眩。 第一次立在这般万众瞩目的位置,数百道视线聚焦在她的身上,唐瑶顿时觉得压力巨大。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她,这一刻竟然四肢微颤,连如何迈开步子都忘了。 又羞又囧,她站在原地,银月急得直在她耳边催促。 就在她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突然,因为紧张而冰冷的手被人握住,温暖缓缓地透过相触的肌肤传过来。 一直高悬无助的心,瞬间安稳地落回原处。 羞怯地抬起精雕细琢的脸庞,她隔着微摆的珠串看见那张每每令她脸红心跳的俊颜,不由感叹:今天的展陌华尤其的俊逸袭人呢! 手被他紧紧握住,唐瑶心底一时勇气倍增,似乎只要这个男人在身边,就没有什么可担心可害怕的。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唐瑶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句话,浑身暖暖的,之前的紧张感一扫而空,整个人也彻底恢复了精神。 新人到,吉时到,封妃仪式也正式开始。 礼官手持加盖了齐王印记的封妃诏书,开始抑扬顿挫地宣读。 按礼仪,受封者是该下跪听旨。但因为展陌华的心疼体贴,所以早先就声明将此环节改为站立原地听诏,而后屈膝行礼就好。 唐瑶站在那儿静静地听见自己的名字被人无比正式的宣读出来,心里泛起一种无法言明的距离感,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浅笑。 紧接下来,是一连串的仪式:拜天地、祭先祖……等等,忙碌得让人顾不上紧张。 “礼成!” 随着,这句高高扬起。 从这一刻起,唐瑶正式成为齐王展陌华的侧王妃,成为这王府里第一位掌管后宅的女人。所有站在喜堂内外的观礼宾客,热情地鼓起掌来,为这对璧人送上祝福。 早已准备就绪的礼炮,一声接一声地有序响起。 “恭请王爷、侧妃登车,环城巡礼。” 展陌华牵起唐瑶,放缓步伐,与她并肩而行。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突然轻声念出八个字,与唐瑶心中所想互相印证。 她忘记自己身在何处,诧异地扭头看向展陌华,那种心有灵犀的感动简直差点让她忘了身份、失了分寸。她恨不得此刻就投入他的怀里,紧紧拥抱。 因为分神,她的脚步乱了一下,险些绊倒自己。好在,展陌华察觉到,及时运力扶稳了她,才不致于出丑。 眼见两人来到花车前,展陌华托起她的手腕,扶她上了车。待瑶瑶坐好,他才侧身上车。 他稳稳地贴在她的身边坐下,交握的双手不肯放松:“瑶瑶,你可要抓紧我的手,一辈子都别放开。” 不是首次听她说这样露骨的话,但唐瑶仍然难抑脸红心跳。她含羞地透过珠串的间隙,娇嗔地奉送了身为侧王妃后的第一个白眼。 看到她终于恢复元气,展陌华也松了口气,不以为意地回了她一个大大的笑容。 花车,载满幸福,车轮缓缓向前,去接受更多的祝福。 两人旁若无人的甜蜜对视,在花车快到达主街道之前,恋恋不舍地暂时收敛。 很快,一阵阵欢呼就在两人耳边如浪潮般涌过来。 这与他们第一次携手巡城时相似,却又不同。那时的他们只是单纯的契约关系,相互的羁绊只有那简单的口头约定;现在的两人已经无法分开,情感把他们紧紧地系在一起。 早已安排好泼洒花瓣的影卫从花车出现在主街道上开始,就不停地把预备好的各色干花、鲜花花瓣洒下。顿时,整条街下起了玫瑰色的花瓣雨。 不过,在这份甜蜜和浪漫中,也有心情完全与之相反的人。 比如,此时此刻,凭栏而望的施滟晴。 知道今天是封妃大典的日子,她一大早就占了三楼临街、位置最佳的雅间。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眸,在花车出现的第一秒开始,立刻变得精光四射。 她的视线不同以往,从头到尾,都胶着在展陌华身旁的女人身上。那个身穿凤冠霞帔,接受万人敬仰的位置,明明该是她这样的人才配得到的。 为何那个毫不起眼的唐瑶却能一步步抓牢了展陌华的心?如今的结果,真是让人心塞。 不过好在事情还能够有转机。毕竟唐瑶只占了个侧王妃的名分,正经妃位至今空悬,她还是有机会的。 而且唐瑶还为她扫清了旁的麻烦,比如,清空了府里那么多居心叵测的女眷们。 想到这儿,她端过手边温热的香茶,抿了一口,闭目细细品味。思绪已经从街上最瞩目的这场盛典飞扬开去,幻想着当自己大婚时,会是怎样一番风光景象。 而在街旁的巷道口,更有一群人神情严肃、无声无息地突然出现。 宁娆一个眼神示意,手下全部按计划分散开来。而她,当然是混迹在人群中。她不由自主地往前挤去,想要清清楚楚地看见待会展陌华二人血溅当场的模样。 可是,当花车徐徐行来时,当看见盛装下无比俊美的展陌华时,宁娆以为绝不会再起涟漪的心湖,却不由她控制地荡起微澜。 第一次相见时,她就被他英朗的外表所吸引,所以才会主动请缨跟随他来到齐王府。可之后却一眼又一眼,沉沦在他逐渐展现出的魅力中。王妃的职位不再是她眼中的唯一,她真心想要得到手的是展陌华的心。 原本以为提前的进献,是她拿下展陌华的最佳时机。而他也确实如同自己所预想的,那些日子都留宿在碧园,对她也十分用心。 可就在她以为就要成功的时候,这个可恶的男人居然为了唐瑶那个该死的女人,一怒之下遣散全府的女眷,包括她。 她更没想到,虽然只是个侧王妃的封妃典礼,展陌华居然以正妃之礼来对待,简直是目中无人地显示他对唐瑶的珍爱。 这对宁娆来说,是无法想象、也无法接受的奇耻大辱。 所以,既然得不到,那就不如毁掉,哪怕是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 就在她失神落魄的时候,身边的人群突然喧嚣起来。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声,硬生生将她的神智拉回。 宁娆随着众人,抬眼望去:花车上,一对红衣璧人,相依并立。那双十指相扣的手落在她的眼里,是那么刺目。 瞳中已经因为恨意而布满猩红的血丝,她悄悄地又向前移动。马上,这对罪该万死的男女就要行至她的所规划的埋伏圈中。 184.184伺机而动 旁的人没有宁娆那许多的感受,只是机械地执行主上交代下来的命令。身为被派出来作为密探的他们,自然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但是今天的任务却让众人心存犹豫。 一名小头目凑到普罗的身边,谨慎至极地在他耳边小声汇报:“大人。全部就位,就等您的指令。” 普罗心头一紧,目光紧盯那引得人群越来越激动的高高在上的二人。 不着痕迹地轻叹一声,他点头回应,用更小的声音确认最后的信号:“嗯,传令下去,待花车进入埋伏圈,看到我抛下的白色花瓣,立刻全体出击。撄” “是。”小头目正要离开,却又听他再次出声。 “另外……”普罗看向他,有些欲言又止。 第一次见到这样犹豫不决的普罗大人,小头目大为诧异,主动问及:“还有何指示?” 普罗深深吸气,而后猛地吐出,似下了决心,流畅地做出最终的部署:“如果战力不敌,混入人群中逃脱,在城外基地汇合,万不可把追兵视线引到金铺。偿” 这?这是在教他们做逃兵吗?小头目深觉是自己听错了。但当他再三看向大人,却只能看见他眼中极其坚定的目光。 “可公主那边……”小头目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道出心中的担忧。 普罗冷然一笑,给他一颗定心丸:“公主那,我会亲自请罪。” 既然上司如此说,做人手下的当然不会傻傻地冲出去,特意丢了小命。小头目瞬间在心里已经为这次的任务降下了七八个等级,从必胜变成应付。 看来,普罗大人也对三公主这样失去理智的行径颇有微词,否则向来忠心耿耿的大人怎会阳奉阴违? 小头目迅速抽身离开,火速前往各个埋伏点,将上司最新的指示广而告之,免得自家兄弟平白牺牲。 当然,这一切立在人群中咬牙切齿的宁娆,自然不会得知。 嫣红的花瓣如雨,洋洋洒洒。 突然,一片不合时宜的白色出现在天空,显得尤为醒目。 众人还未有机会看清那究竟是花瓣还是雪花时,一群白色劲装的神秘人士从天而降。 手中长剑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晃得旁人睁不开双眼。几乎所有人在这一瞬间,都本能地抬起手臂遮住光源。 普罗率众人片刻不停留地直奔花车,仿佛一道道白色流线向展陌华和唐瑶二人汇聚而去。 “有刺客!” 在场的护卫中,苍皞第一个反应过来。他踏着屋檐,几个飞身跳跃,速度已是极快。可惜,始终与主人相距较远,恐怕是赶不及护在主人身前。 而坐在花车中的两人从来也不是省油的灯。虽然事发突然,但身经百战的二人本能地在睹见白色花瓣的一瞬间,就意识到危险的来临。 展陌华的周身陡地燃起斗志,正要抽出藏在大红腰封中的软剑,却感觉到柔软的身子包裹住自己。 “小心!”唐瑶回身双手环住他,将自己的背部全然不设防地暴露在利刃之下。 见状,展陌华心焦如焚,偏偏一时间又挣不脱她的拥抱,情急大喊:“瑶瑶!” 就在他瞪视着即将***她身体的剑尖时,唐瑶猛地喝道:“小九!防御!” 话音未落,金色的光芒从她的体内爆发,架起屏障,果断地把二人包裹在金光之内。 下一秒,削铁如泥的利刃碰触在屏障的表面,立刻变得不堪一击,竟碎如沙土,从他们的指缝溜到地面。 在感应到外界的攻击后,金色的保护罩旋即变异,散发出九色光芒,围绕二人流转。 普罗和手下,看到这一幕,原本还存在的侥幸心理,全然崩塌。 这样的力量,他们根本就毫无胜算。连攻击的方法都找不出,谈何伤害。 眼见着护卫们逐渐赶来,再停留下去,就会被王府的人团团包围。普罗一记响哨,所有的白衣刺客,立刻放弃进攻,如鱼跃海般闪入拥挤的人群中,化整为零,四散而去。 苍皞散出手下护卫和影卫,跟踪追击,务必要活捉刺客。 而他和子午则留在花车上,在确定了王爷夫妇毫发无损后,立刻代替之前驾驶的车夫,将展陌华夫妻二人送回齐王府,提前结束了今天的巡游。 在回去的路上,展陌华坐在自己的位置。虽然他竭力掩饰,但那复杂纠结的目光还是将他内心的震撼和疑惑,显露无疑。 唐瑶有些心虚地垂头坐在他身边,眼观鼻鼻观心,视线牢牢锁在自己搭在膝盖上的那双纤纤素手上,不敢旁移。那专注的神情,就好像她袖口上所绣的金丝图案,是国师大家之作般,令人望之则目不转睛。 虽然困惑,但她的直觉告诉自己:刚才的那出美女救英雄,似乎有点惹恼了这位新郎官。 虽说花车巡游被打断,围观久候的百姓心有不甘。但是目睹了刚才那电光火石的一幕,他们却又觉得无比庆幸自豪。 “哇!你们刚才看见了吗!”人群中,终于有人回过神来,大声嚷起来。 紧接着,就传出无比赞叹和羡慕神往的声音来:“王妃身上散发出彩色的光芒啊!” “这是神佑吧!”不知是谁,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于是,围观的百姓,一个接一个如涟漪散出般地应和:“一定是,一定是。” “居然敢刺杀齐王,简直罪不可赦!幸亏有王妃舍身保护!”要知道齐王是百姓心目中如神一般的高贵存在。刺杀王爷,就等同与整个齐地为敌。 最后,不知是谁总结了所有人的心声:“看来,这新封的侧王妃真是神赐王爷的女子啊。是我们齐地的福兆啊。” 正坐在车上,跟随展陌华回转的唐瑶,此时还不知道自己竟然在百姓的心目中变成了齐地的福娃、吉祥物。 暗巷中,宁娆狼狈地逃着,心中充满了怨恨:“这群混蛋,为何不继续进攻?轻易撤退,是敷衍我吗?” 倘若,普罗和他的手下这时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定然要催动母蛊,让他们全都生不如死。即便如此也难消她心头之恨。 她刚要转到另一条路上,却猛地收住了脚步,将身子缩到两座宅子之间的狭道中。 小心地观察从对面靠近过来的王府卫兵,她啐了一口:“到处都是盘查的追兵,该死。” 其实,她并没有直接参加行动,按理说不必这般亡命逃窜。可是,谁知那帮蠢货会不会被展陌华抓到,会不会轻易就将她出卖了呢? 总之,事情平息之前,她还是小心为妙。 眼见着盘查的卫兵越来越近,宁娆不自觉地屏住呼吸,恨不得自己有瞬间移动的异能,消失在阴影里。 “公主。”突然,有人拍上她的肩背。 宁娆大吃一惊,惶恐地回头看去:“蝶儿?你怎么在这里?” 经历了方才普罗他们的不攻而退,宁娆现在看向蝶儿的眼神也充满了狐疑。 “嘘——”蝶儿来不及解释,见她呆住,壮胆牵起主子的手,向狭道的另一头蹑足奔去,“往这边走。” 不一会,两人穿出狭道,如风般经过街道,钻入另一个巷子里。 宁娆顿住脚步,不肯再跑下去:“蝶儿。” 蝶儿脚步受阻,这才停下来,回头看了看主子,手指前方通往河边的方向:“公主,您快往那边去。” 宁娆顺着她所指看了一眼,收回目光,审视地望着她,追问:“那你呢?” “奴婢替您引开追兵。”蝶儿急促地把不久前从普罗大人那儿得到的消息,告诉主子,“您从那边,沿着河岸,逃到城外的落脚点,就能跟普罗大人他们会合。” 听闻她的话,宁娆这才惊觉:难怪刚才觉得有些违和,原来是因为这丫头今天的打扮居然是模仿她平日里的装扮,包括首饰和衣衫。 “你……”聪慧如宁娆,瞬间明白了这个一直跟在身边的丫环的心中所想。对待下人,冷漠如她,也不免有了几分动容。 耳旁传来军靴踩在青石板上的沉重脚步声,蝶儿连忙推了推主子,不住催促:“公主,没时间犹豫了。” 说完,她向主子盈盈半跪行了一礼。随后,她便转身向外跑去,故意把自己暴露在人前。 “在那边!快追!” 果然,如蝶儿所料,那队卫兵被她所引,略过了公主的藏身之处。 宁娆木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突然,脸颊一凉,她顺势抹去,赫然发现竟是眼泪。这一惊,将她原本就不充沛的多愁善感驱散。 她深深地望了眼蝶儿离去的方向,闭目沉默。几秒后,当她再睁开眼睛,眸中再无半点悲戚伤感,坚定地迈步顺着蝶儿刚才的指引,避开耳目,往城外躲去。 这一刺杀事件,让另一个人也按耐不住了。 “红儿,派人去搜寻宁柔的下落。”施滟晴从临街的窗边站起,一边交代心腹丫环,一边盘算着下一步,“如果人手不够,就去湘云那边调人来帮忙。” 红儿领命而出。找人这种事,当然是宜早不宜迟,她得赶快去找福伯,把事情布置下去,省得误了小姐的大事。 185.185绝情追捕 安安稳稳回到齐王府的两人,当然不能体会现在外逃窜的那些人的心境。 不过,经历被刺杀,他们的心情也不可能丝毫不受影响。 好在典礼程序已经完成,名正言顺成为齐王侧妃的唐瑶换下繁琐的大红喜服,改换了套淡紫色衣衫,又重梳了发髻,整个人顿时轻松许多。 婚后依旧住在相邻的杏园中,她觉得这样挺好,省去不少麻烦。如果不是日常用度和脑后盘起的发髻,她几乎记不起自己已经嫁人为妇了。 款款走出里间,她便瞧见同样换了衣衫的展陌华正坐在厅里喝着茶。 睹见她出来,展陌华立刻放下茶盏,几步走上前去:“瑶瑶。偿” “陌华。”唐瑶没想到他这么快就会到自己这里来,略显意外。 看她应了声后就发呆,展陌华牵过她的手,边往桌边坐下,边关切地问:“刚才的躁动,你没受伤吧?” 被他视若珍宝的目光注视着,唐瑶脸颊发烫。轻轻抽回小手,目光游走,大咧咧的她竟在嫁人后害羞起来。 低头沉默了片刻,她仿佛刚刚记起之前的问题,连忙对他解释:“我有小九保护。” “小九?”展陌华一头雾水,疑惑地回望她。 这一打岔,唐瑶难得的羞涩感飞快地消散。她一拍脑门,恍然叹道:“啊,想起来了,关于神器的事情,我好像还没告诉过你。” 面对男人明显不悦的表情,她不再卖关子,隔空一抓,唤道:“小九,出来。” 随着她的话语响起,一个金色的小光团凭空出现,悬浮在空中,晃晃悠悠很是可爱。 最初刺眼的光芒消去后,展陌华这才看清浮在空中的是何物:毛茸茸的,没有一根杂色,雪白的胖兔子一只? “吱吱呀。”那东西看见他,似吃了一惊,叫着飘向唐瑶肩头。 突然心生无奈,展陌华将目光从它身上挪到风轻云淡的唐瑶脸上,质疑的发问:“学老鼠叫的兔子?” 唐瑶伸手摸了摸白兔,把它捧在掌心,用一种不能更自然的语气,向他介绍:“这是九微灯啊。” 九微灯?展陌华在她眼中没有看到半点戏谬的意思。不过…… 他又仔细看了看她掌中的小玩意儿,忍不住提出异议:“我虽然没仔细看过神器九微灯,但起码它应该是盏,灯,吧?” 仿佛对他的质疑很是不满,白兔竟对他呲牙叫了几声。 唐瑶连忙顺了顺它的毛,又附在它的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而后才非常熟练地下达指令:“小九,还原。” 接收到指令,那小白兔眼神流露出一丝不情愿,但还是乖乖地听话。一道光芒晃过,兔子变成了一盏琉璃宫灯,九色光芒从中射出,顿时整个屋中流光溢彩,甚是奇幻。 好好地展现了一番,小九再次变成小白兔,跳回唐瑶的怀中,软绵绵地在她身上蹭了蹭,露出满意的神情。 “它会幻化?”展陌华半晌才回过神来,再次看向小兔的目光有些复杂。没想到,神圣不可亵渎的上古神器居然喜欢这种软萌的外形?会不会是苏醒后,被瑶瑶给带歪了? 心头这样想着,他的视线也就自然地望向唐瑶。 误以为他是想要更多的了解九微灯,唐瑶连忙说:“小九会的多着呢。”紧接着,她就打算下指令,让展陌华开开眼界。 之前她一直隐瞒着小九的事情,那是因为这世上人心难测,两人之间又存在许多的变数。可现在,她已经嫁给眼前这男人了,那么小九的事情迟早也会被他知晓,还不如自己大大方方地说出来。 展陌华似看出她的心思,倾身按住她要演示的手势。他才不关心小九究竟有多厉害,自己的女人当然该有自己来守护。 想到这儿,他不免有脸色一沉,有些闷闷不乐的。 唐瑶察言观色,以为他是身体有不适,担忧问起:“对了,倒是你,没受伤吧?” 闻言,展陌华反而轻声笑起来,斜睨她,回答道:“有娘子舍身保护,我怎会有事?” 呃,这话风听着有些不对劲啊。唐瑶心中又冒出之前在花车时的那种微妙感觉。 “你,你好像有点不高兴?”她抬眼注视着展陌华脸上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变化,想要瞧出原因来。 不习惯她露出这般小心翼翼的神情,展陌华长臂一舒一揽,将娇小的她带到自己身边。他大方地出借大腿,将她稳稳地安置其上。 大庭广众下,这样的亲昵举动,让唐瑶害羞不已。不过,展陌华却似有预感,瞬间按住她扭动想要逃跑的小动作。 “瑶瑶,”他收紧怀抱,让两人胸背贴合,将下巴架在她的香肩上,哀怨感叹,“以后再遇到这种危险的事情,拜托让我有个可以表现男子风范的机会。” 没想到,堂堂男儿居然是在为这种小事而闹别扭,唐瑶哑然失笑。 “嘿嘿,我,我是条件反射嘛。”轻描淡写地安抚他两句,一时忘了他正紧靠着,她微微侧过头,唇瓣顿时贴上了他的。 嗯。这样的安抚,让展陌华很高兴。 就在他打算反客为主地加深这个意外时,有人从外面走进来,打断了他接下来的举动。 “王爷,王妃。”苍皞低头,向两人弯腰拱手。 唐瑶如受惊的耗子般,出溜地逃离展陌华的怀抱,尴尬地站在一旁不敢看向苍皞,生怕方才的大胆亲昵被人瞧见。 婚后第一个大好机会就这样被自己最信任的手下搅了,展陌华不悦地瞪了他一眼,而后才问及正事:“苍皞,情况如何?” 苍皞强忍笑意,不敢抬头,生怕被主人发现眼中的戏谬。他清了清喉咙,如实禀报:“回王爷,卫队在街上抓到两个可疑之人,已经带回府中,暂时关押在地牢中。” “才两个?”展陌华皱眉,对于这个结果不怎么满意。 跟随主人多年,苍皞当然立刻听出他的不满,连忙解释:“嗯,其中一个是……” “是谁?”唐瑶听他话中的意思,显然是自己熟悉的人,忍不住插嘴问道。 苍皞接着说:“宁娆姑娘的丫环,蝶儿。” “真的是她!”看来,大家心中对这样的猜测是早已预见的。 毕竟,在这些被遣散的女眷中,能有这等实力,又对他俩怨恨至深的人,怕是也只有宁娆了吧?希望,只有她一个…… 齐王府的地牢,很大,很阴沉。这里以前是齐国未亡国前,宫中关押有谋逆之心的皇亲国戚的地方。 苍皞作为府中的护卫队长,亲自来审问眼前的犯人,可见王爷对此事的重视程度。 “没想到,再见面会是这样场景。”他坐在桌案前,目光如炬地紧盯着被绑缚在刑架上的柔弱女子。 她的面色已经惨白,可偏偏眼神中又流露出倔强不屈。 蝶儿用力地抿了抿嘴唇,然后才徐徐开口:“苍护卫,我不明白,你们为何要抓我?虽然,公主已经不再和王府有瓜葛,你们也不至于要赶尽杀绝吧?” 听着她故作镇定的反问,苍皞冷冷地嗤笑道:“若是真的心里没鬼,那你又何必要在街上逃跑?” 谁知,她反而瞪视苍皞,厉声指责:“你们在街上阵仗吓人,我当然要避凶趋吉。” 听上去,似乎反倒是王府的错了。苍皞食指有力地敲击在桌面上,并不着急逼问,反而笑了起来:“你且嘴硬,待会那边审问出结果,我看你要如何再推卸。” 蝶儿闻言面色一凝:原本还有被抓住的人?或许,这只是苍皞虚张声势,吓唬她? 不管她心里想些什么,苍皞命人牢牢看著她,而后转身走出牢房,来到地牢入口处。 等候在外的展陌华,见他走出来,迎上去:“苍皞。如何?” 苍皞轻轻摇头:“嘴硬的很。” 已经预料到这点,展陌华倒不以为意,将注意力转移到另一人身上:“另外那个呢?” 提起另外被抓的刺客,苍皞在心中略加评估,然后说出自己的结论:“不像是死士,或许可以攻破。” “哼。即便没有证据,我照样可以抓宁娆。”展陌华霸气冷哼,无情的一面尽显无疑,“她既然敢刺杀,就该想到我的手段。” 心知主人之所以这般生气,主要的还是因为这帮刺客险些伤害到唐瑶。苍皞看了他一眼,小声提醒:“这样,恐怕会激起南泽的不满。” 不过,展陌华这会儿却听不进去。 “马上就要起事,如今又何须顾忌他们。”他轻蔑的目光隔着重重铁门,似落在那两个被抓的阶下囚身上,“至于这两个慢慢审着,不着急。” 原来主人是这样的打算。苍皞连忙点头:“属下明白了。” 了解了情况,展陌华心中挂念着唐瑶,无意停留。 就在他正打算离开的时候,有名狱卒从地牢中惊慌跑出来,跪地禀报:“王爷,那名男囚突然腹痛滚地,症状怪异恐怖,也不似中毒。” 186.186心存怨念 “带我去看看。”展陌华停下脚步,转向地牢,大跨步地率先往里走。 苍皞和狱卒对视一眼,连忙跟了进去。 因为怕他疼痛发狂,所以众人只是将他暂时绑缚在柱子上,便都退在他的牢房门外,远远旁观,不敢轻易靠近。 站定脚步,问清了发狂时的情况,展陌华摸着下巴:“这状况有几分眼熟……” “蛊毒。撄” 一道清悦的声音在他身后传来。 猛然回头,他诧异地看见一张笑脸出现在身旁:“瑶瑶?你来了。偿” “嗯,闲着无事,来凑个热闹。”唐瑶点点头,目光却始终锁定在那名被抓的嫌犯身上。 虽然有一点莫名的不爽,但展陌华还是决定先解决眼前的问题:“瑶瑶,你说他的情况又是因为蛊毒?” “多半是。”最近苦读关于蛊毒的书籍和解毒的方法,所以唐瑶信心十足,“在我们身边一再遇到中蛊毒的人,看来又是宁娆的手笔。” 这句评论在展陌华这儿,就成为了决定性的证据。 不能容忍这样的毒妇一而再再而三地对瑶瑶下手,他迫不及待地冷冽下令:“苍皞。传本王令,在齐地全面搜捕宁娆。” 苍皞转身走出去,下达搜捕令。跟着唐瑶一同前来的银月,看着那嫌犯那生不如死、痛到虚脱的可怜模样,觉得全身紧绷到快要吐出来。 不过,早已见识过的唐瑶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她歪着脑袋想了想,灵光闪过,一个念头在脑海中渐渐成形:“既然知道是蛊毒,那我觉得可以此为突破来撬开他的嘴。” 难得看到她如此跃跃欲试的神情,展陌华为了让她更高兴些,索性说道:“那这人就交给你来审,一切随你高兴。” 果然,唐瑶立刻以亮闪闪的目光望向他,笑意里还夹杂了些许谄媚。展陌华望见,不由地觉得可爱极了。 既然将此事交给唐瑶处理,他嘱咐了小心后,就离开了地牢,只命子午跟随在唐瑶身边负责安全保护。 “银月和子午留下,旁人退到外面候着。”能够小试身手的唐瑶,美滋滋地看向被绑缚住的男囚,一步步走进牢房,脸上毫无惧怕的神情。 痛楚已经开始减轻,那名男子的意识也开始回笼。面对唐瑶不怀好意地步步紧逼,他本能地想要往后退,才发现自己被牢牢绑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忍住忐忑颤抖的心跳,希望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能够平稳点。 只可惜,他一开口就破了功:“你,你想做什么……” 子午上前一步,怒目圆瞪地喝道:“混账。这是齐王妃。”他实在不能容忍这些想要刺杀王爷的家伙,如按他的性子,就直接用大刑逼问他的口供。 “齐,王,妃?”那人的目光在唐瑶的脸上溜了几圈,似乎这时才看清她的模样。 对于他的无礼,唐瑶更在意的是子午的称呼问题。她不由自主地纠正:“侧王妃而已。” “我这人喜欢快言快语。”她也不绕弯子,开场便抛出最吸引人的诱饵,“我能够解开你身上的蛊毒,作为交换条件,你告诉我幕后指使和真相。” 解开蛊毒?这样的诱惑让刚经历了疼痛的男子心动不已。 但真的有人能够解除公主所种下的蛊毒吗? 内心的挣扎了好一会,他还是决定得咬紧牙关,等候普罗大人的救援。 “你,休想。”他强撑硬气,拒绝了唐瑶的利诱。 “有骨气。”唐瑶早将他的每一个表情尽收眼底,岂会不知他已经心动,于是更加了把劲劝说,“就是不知道,你这蛊毒发作的频率会不会越来越快呢?如果你家主子不知道你被抓,或者索性知道了也不来营救,你会不会就这么活活得疼死?” 她的话如同一颗种子,在这男囚的心中种下怀疑和惊恐。果然,他脸色大变,声音也哆嗦起来:“你,别想吓唬我。” 这样的反应并不是他不相信普罗大人,只是他不相信那个从来视人命如草芥的三公主。她很有可能因为他被捕,而加速催动子蛊发作,让他早些死了,免得被问出什么信息。 想到这儿,他觉得心越来越寒。可让他这么快就变节,他实在愧对普罗大人这些年的栽培和信任。 他的挣扎和犹豫,早就在唐瑶的预料之中。 “随你。”她不急不躁地凉凉说道,仿佛这件事根本与她没有干系似的,“不过,你如果改主意了,就随时让人来告诉我。” 那男子明显地松了口气,却又现出纠结的表情,让旁观者忍不住想要笑出声。 “但是我要提醒你一点。”唐瑶见效果已经达到,再为他压上最后一根稻草,“被我们抓到的并不止你一个人,如果旁人先说出我们想知道的事情,到时候即便你想说,我也懒得听了。” 还有人被抓了!这个消息确实比之前的那些话语更令他震惊。 就在他还未理清头绪的时候,唐瑶一摆手,果断地潇洒离去:“我们走吧,留他一人想想清楚。” 子午和银月偷偷看向那已经蒙圈的嫌犯,不由地送去了同情的目光。看来,这个男子已经被主子拿下了。可怜宁娆的手下,居然如此轻松地就被动摇,而突破点居然就是她向来引以为傲的蛊毒之术。 唐瑶回到杏园,得知展陌华被南宫焕找去议事,于是就老实地呆在屋里休息。今天一早就忙碌到天黑时分,随便扒了两口饭算是晚膳,她便和银月闲聊起来。 回想起之前主子在地牢中将那嫌犯玩弄股掌间的模样,银月真心夸赞:“王妃,没想到您这攻心计,用得熟练的很呢。” 看来,以前对付那些女人,只是主子懒得去计较,否则也不会一再落入下风。可眼看如今的形势,谁敢打包票说,当时的主子不是以退为进呢。 虽然恭维的话听起来让人舒服,但唐瑶却不忘纠正她的用语:“银月,叫我侧妃。你总是忘记。” “可是……”银月为难地看向她。就算是旁的王府,正经侧妃都不让如此叫,何况齐王府内就主子这一位女主人,还口口声声地称呼侧妃,实在强人所难啊。 见她不愿改口,唐瑶之前就想过的事情,再次被提起:“这称呼的问题,我明天会召集大家说清楚。” 银月顿时垮下小脸,想要劝,又不知说什么才能有效。 就在主仆俩沉默僵持的时候,在前庭用过饭的展陌华走了进来。 他看二人之间的气氛有点微妙,笑着坐到唐瑶身边,打趣玩笑,道:“瑶瑶,你又提什么无礼要求了?” 对于这样的“指责”,唐瑶才不承认:“我何时做过这种事。” “银月,你说。”展陌华抬头,示意银月把事情始末道来。 见终于有人能够为一干奴仆做主,银月立刻说出原委:“王妃,不许奴婢称其为王妃。” “哦?”这话说得绕口,展陌华一挑眉,直接又把目光转向唐瑶。 面对他无声的询问,唐瑶突然觉得一阵心虚,说起话来也不像平时那么顺溜:“我,我的意思是,我毕竟只是侧妃而已。” 听着她越来越小声的辩解,展陌华的笑容凝在嘴角。 好一会,他才想起清场:“银月,你先退下。” 瞧出形势不妙,银月早就想落跑,如今得令,自然速度飞快:“是,奴婢告退。” 本以为银月一离开,展陌华就会有话要说。可眼巴巴地等了超过一刻钟,他还是沉默,只是一双深邃的眼眸始终聚焦在眼前这个总能轻易撩动情绪的妮子身上。 唐瑶再傻也能感觉到气氛不对劲,何况这样的情况,在今天发生过好几次了。难道两人新婚第一夜就得大吵一架? “陌华。”唐瑶决定主动打破僵局,摆出一副豁出去的表情,“你,干嘛那样看我?” 谁知,展陌华竟然摇摇头,万般哀怨地用控诉的目光凝视着她,有气无力地说:“瑶瑶,我没想到你会为此心存怨念,我好难过。” “啥?”唐瑶诧异地瞪着他夸张的表演,“怨念?” 见那给她乱按罪名的无耻恶男居然还敢点头。她立刻显出悍妇本色,拍案而起,气势汹汹地先发制人:“你给我说清楚,我几时心存怨念了?” 可惜,她的这次出击,就好像拳头砸在棉花上。 展陌华如被人抛弃的怨妇,戚戚地看向她,只差没有滴下两滴眼泪来。 “若非如此,你为何不让人称你为王妃?”此言一出,展陌华的眼神突然变得犀利无比,隐忍一天的不爽也丝毫不再掩饰。 被他毫无预警地震慑,唐瑶顿时慌乱起来,脑中乱成一团:“我,我是……” 该编造怎样的理由才能安抚眼前这位炸毛的新郎官呢? 挣扎了好一会,唐瑶最终选择放弃。 面对展陌华这样精明的男人,既然想要两人携手共度,有些想法还是实话实说的好。 她一跺脚,一口气把憋在心中好久的话全都倒了出来:“哎呀,是了。我不希望等我适应了这个称呼以后,又会有另一个女人出现把它抢走。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去习惯本不属于我的东西。” 187.187孤掌难鸣 不安的情绪随着这通急促的发言,一起发泄了出来。所以,现在的她就如同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般,无精打采地瘫坐在椅子上,垂头丧气。 突然,一只暖暖的大掌抚上她的头,轻轻揉乱她散发香气的青丝。唐瑶懵懂抬头,呆呆地看着眼前温柔四溢的男人,顿时全身酥麻。 见她天真无暇的模样,展陌华只觉得这天的小小不爽全都不值得一提了撄。 “你这妮子。”他双手拉近两人的距离,额头相贴,四目相对,“还说没有怨吗?” 说完,不等对方回答,他就用力搂她入怀:“你就大大方方的接受他们的称呼。王妃这个位置除了你,我不考虑旁人。” 怀中小人似动了动又停下,展陌华继续说道:“之所以先封你为侧妃,是因为正妃必须有父皇的赐婚诏书。我担心夜长梦多。” 说完这些,他缓缓放松双臂的力量,给怀中小人儿一个缓冲的空隙。 果然,唐瑶慢慢地坐直身子,仍旧低着头,耳朵却可疑的泛红。她闷声对展陌华说:“你不必跟我解释这些的。” 瞧出她的口是心非,展陌华故意闹她,状似无辜地叫屈:“我原也没想要解释,可是你不高兴。偿” 被他做作的表情逗乐,唐瑶的小脸再也板不住,没好气地跺脚、娇嗔:“好啦,我就是喜欢胡思乱想,不行吗?” “行。你说什么都行。”见她恢复了精神,展陌华决定还是要先解决她的那块心病,“那你想通了?” 摇摇头,唐瑶终于爽快地说出自己的矫情之处:“我还是觉得名不正言不顺的,现在听他们喊我王妃,就是浑身都别扭。” 展陌华闻言,也有些急了:“那你究竟如何才肯……” “陌华。我也有我的骄傲和坚持。”唐瑶打断他的话,正经严肃地说。 如果她是王妃,那么她自会坦然接受众人的称呼;可如今身为侧妃的她,却被称为王妃,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偷取旁人的东西,还在人前显摆。 这完全不符合她身为侠盗的原则嘛。 不过看着展陌华似乎觉得她在这一点上小题大做,唐瑶轻叹道:“不如各退一步。” “怎么说?”展陌华不怎么看好她的主意。 唐瑶却兴冲冲地提议:“我同意他们以姓氏称呼我。比如,唐王妃?” 就知道这妮子想不出什么完美的提议。展陌华委委屈屈地哼了一声,小声抱怨起来:“哼,你明明是齐王妃。唐王是五弟……” 听他说出如此孩子气的话,唐瑶真是哭笑不得:“陌华!” 惹怒娘子的不是好夫君。展陌华决定好心地替她改良一下,说:“好吧,既然如此,那就把王字也去了。就叫唐妃?” 唐妃?这可是皇帝后宫才能有的品阶称谓,她不过一个小小的亲王侧妃,怎能擅自担当这等称呼。她大吃一惊:“这样的称呼是否僭越礼数?” 甚至,她怀疑这是展陌华施展的以退为进的手段。 但,出乎她的意料。对于她的担忧疑惑,展陌华只轻松无比地回答了一句话:“哼,你放心好了,如果僭礼,我会让你名副其实。” 名副其实?怎样名副其实?这句话中的信息量太大,唐瑶顿时觉得自己单纯的脑袋已然运转不动了。 伸手轻轻抚摸她越发细嫩的脸颊,自认已经解决了问题的展陌华,已经将心思转移到今天正经的大事上。 他突然打横抱起娇妻,一边大步地向里间走去,一边邪魅地打断她的纠结:“好了,今天是我俩的洞房花烛,你确定要浪费这一刻千金的时间在这样的问题上?” 一刻千金……唐瑶虽未经人事,但也不是全然无知,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俏脸瞬间涨得通红,她将脸埋入展陌华的胸前,含羞笑骂:“你,不知羞。” 展陌华向来脸皮厚,反而低头轻咬她的耳廓,大言不惭道:“夫妻之间,有什么好羞的。” 既然主子们要洞房花烛了,屋里的奴婢们早已撤下,临走前还把屋里的油灯都调暗了。 整个屋子都换上了大红色的幔帐,窗棂、桌案上,到处都贴着囍字,烛火偶尔冒出两声噼啵的声音,喜气洋洋。 今天的被褥似乎特别的松软。唐瑶被放在其上,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连思绪都飘远。 但是下一秒,沉沉的压迫感让她回到现实中。 望着眼前这张无限放大的脸,她瞬间不知所措。就连平日里看惯了的五官,此刻也让她感到有些新变化。 展陌华怜惜地用指腹在她的脸上摩挲。因为常年练武持剑的缘故,他的指腹略有点粗糙,滑过脸庞,引得唐瑶一阵战栗。 他低下头,薄唇贴合樱口,轻缓辗转。一下一下,如扫在她的心上,酥痒软麻。 突然,胸前一阵凉意,让魂飞神荡的唐瑶抓回几缕理智。 “陌华……”她因为羞涩和害怕而颤抖的声音响起。 正伏在其上的展陌华抽空分神,边轻掬暖香边含糊地问:“想说什么?” “熄,熄灯。”唐瑶微微侧头,避开他的气息,声音细如蚊蝇。 考虑女儿家怕羞,展陌华头也不回,一挥袖便隔空彻底熄灭了里间的几盏油灯。 “熄了。”他的手脚唇舌并未停歇,不浪费一刻一时地卖着力。 眼见外衫已经被褪下,唐瑶胡乱指向床边,希望能够争取些时间让自己疯狂跳跃的心脏缓一缓:“床,床幔。” 又是一挥袖。 “放了。”展陌华回答地更加简洁。 随着厚重的红色床幔被放下,整张床形成了一个封闭的空间,瞬间两人之间的氛围又增添了几抹粉色。 “我,我……”面对越来越大胆、越来越主动的展陌华,唐瑶变得手忙脚乱,语无伦次。 “你?”刻意忽视她的怯意,展陌华狂野一笑,霸道地宣布,“本王收下了。” 不能容忍她再三地搭茬,他刻意向怀中的娇娃散发出全部的魅力,暗暗在心中发誓,定要迷得这小妮子昏头转向、再也说不出扫兴的话来。 初历此事的唐瑶怎能敌得过展陌华这般高手,很快就彻底臣服在他的魅力下,随着他的带领而欣然起舞。 入秋的夜晚,西风吹过,几分凄凉。 从来只闻新人笑,有谁听的旧人哭。 宁娆沿着河岸,历时好几个时辰,才跌跌撞撞地摸到了城外的聚集点附近。 虽说她打小吃过不少苦,但也从未提心吊胆、东躲西藏地走过这么远的路。包裹在绣鞋内的一双玉足,疼痛得让她险些落下泪来,想是早已磨破了。 无边的阴暗让她心生惧意,似乎在每个看不清地角落里都暗藏着凶恶的生物,随时都可能跳出来撕碎了她。 麻木地又走了一段路,她惊喜地发现不远处的丛林里有一座废弃的小庙。点点亮光从门、窗缝中露出,就仿佛暗夜中的指路明灯。 她提起一股劲,拖着磨伤的脚加快步伐往那儿走去。 终于来到门前,她透过半掩的窗户向里张望,果然看见普罗等人候在庙里。她正打算推门进入,耳边却飘来那些人的纷纷议论,阻止了她的动作。 有人气鼓鼓地拍着桌子,气急败坏地大骂:“普罗大人,如果不是三公主任性妄为,我们也不会被人像老鼠一样的追赶。” 此言一出,立刻得到众人的附和。今天的行动基本是不战而败,在出手的一瞬间,他们就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与对方根本不处于一个世界。展陌华和唐瑶根本不是他们所能够对付的。 所以,他们对于不顾自己死活而制定了这个刺杀计划的三公主,更是怨言不断。 这样的挫败,对大家的信心几乎是个沉重的打击。所以,他们本能地将一切的失利都归结于宁娆,加以谴责。 听到这话,宁娆小心翼翼地收回按在门板上的双手,轻轻退回方才那扇打开的窗户下,细细听闻手下的心里话。 有人清点了一下庙中集合的人,悲凉叹道:“更二到现在都没出现,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大家都是一起接受训练、一起日常任务的同伴、兄弟,无论谁折损,旁的人都恍若看见不久后的自己,难免哀伤。 “所以说,女人就不能掌权。”不知是谁,爆发地嚷起来,“如果不是大人英明,面对那样的敌手,怕是所有人都要折在那儿。” 他的话就如同一点火星,瞬间点燃了众人心中的愤慨。一时间,此起彼伏,都是对三公主的不满和失望。 宁娆没想到,一时的冲动居然会带来这么后果。她好不容易在族里累积起来的威严,这一刻如沙土堆砌的堡垒般,轻轻一推就化为散沙,所有的努力瞬间崩塌。 她没有勇气继续听下去,悄然离去,就如她悄然到来一样。只不过,来时她怀揣希望;可离去时,她心中满是孤掌难鸣的悲凉。 不知道门外有过这样一番经历,一直没有发声的普罗突然站起身,拍去衣摆的灰土。 “行了!”他运气大吼,震住杂乱纷议,“都住口。” 188.188避走山林 在场的人全都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敬服的首领大人。 普罗抬头望向众人,面色凝重,极其严肃地训诫手下:“无论如何,三公主都是主人,是族长的血脉延续。” 被首领这样告诫,大家瞬间就冷静下来,纷纷跪倒在地,俯首趴下,无比忠诚地宣示:“大人,属下们效忠族长,绝无二心。” 听到这样的回答,普罗心中的不安稍稍减轻,面色也和悦不少:“都去歇会,养好精神,做好回城的准备。” “遵命,大人。”大家经过这一幕,也没了继续说下去的***,全都分散到庙堂各处,闭目养神。 秋风晚凉,窗外树影婆娑。普罗走到屋外的院子里,昂首望月,口中低喃:“公主怎么还没到?不会出事吧?偿” 他的眼前突然浮现一张平淡无奇却让人莫名挂念的微圆小脸。 而此时此刻,他口中的公主,宁娆,正艰难地走在山林之间。 脚底再次打滑,已经累到发软的双腿终于支撑不住,身子一歪,她重重地摔倒在地。 终究还是常年养尊处优的年轻女子,几时受过这等委屈,腹中饥肠辘辘,还要担惊受怕地隐蔽行迹,以防被展陌华的手下发现踪迹。 即便骄傲如她,也受不了地抱膝埋头痛哭起来。不知过了多久,她正哭得起劲,身后传来男子的声音。 “是人?是鬼?”清亮的声音在这因为黑夜而变得诡异的山林里,尤显正气十足。 正卸下了骄傲外壳的宁娆,回头望去,只见两道模糊的身影站在树干之后,一高一矮,似在探头往她的方向观望。 胡乱抹去眼泪,她带着些哽咽地冲他们回答:“是,是人。” “你真的是人?”一道娇怯的声音似乎还有些迟疑。 先前发问的人却已经相信,指了指地上,对那小姑娘说:“她有影子。” 原本正悲切无助到极点的宁娆,听见他们的对话,突然有种想笑的冲动。她本能地也瞧了眼那两人的脚下,也是有影子的。 那二人从树后转出来,站在月光之下的是一名年轻的精壮少年和一位娇俏少女。那少女紧紧抓着少年的手臂,小心地躲在他身后,只露出个小脑袋来。 她冲宁娆撇撇嘴,疑惑地问:“既然你是人,大半夜的在这山林里哭什么?” 为何哭泣?太多不能说出口的理由。宁娆犹豫了片刻,选取一种最为接近又通俗的说法:“我,我和家人走丢了。” 这样的解释显然让那两人松了口气。毕竟他们这种山里人家,时不时地会遇到在山中迷路走失的人,倒是习以为常。 那小姑娘瞬间对她撤下防备,轻快地向她走过去,亲切地招呼:“那你去我家过一夜,明天再联络家人吧。” 原本以为今天一定会露宿山间的宁娆,没想到只是坐在这里哭了一场,就有了这样峰回路转的惊喜。 不过,从小看多了尔虞我诈的她,对这样淳朴的热情,还是心存戒备:“合适吗?” 那少女只当她已经答应下来,主动地挽上她的手臂,指了指立在面前的少年,大力地向她保证:“没事,有峰哥哥保护,很安全。” 她的话语中满是骄傲和爱慕,宁娆顿时明白这二人怕是悄悄出来相会的情侣,却被她的哭声惊扰了。 让少男在殿后,少女一边带领宁娆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一边做起自我介绍:“我叫林花,这是峰哥哥,姐姐你呢?” 宁娆微微一愣:自己的本名肯定是不能告诉他们知道,必须要想个化名。 突然,她脑中晃过一个熟悉的名字。 “我叫宁,蝶儿。”她不怎么流利地回答,好在这两人生性淳朴没有察觉异样。 “宁蝶儿?真好听。”林花由衷地赞叹。 三人就这样一问一答地走到山间的一片平地,这里寥寥散落着几户人家,昏暗的灯光随风明暗不定。 宁娆望着如此简陋的房屋,脚下犹豫起来。 有片瓦遮身,总比风餐露宿强。她默默在心中把这话念了好几遍,才随着林花前往其中一户人家的小院中。 土坯垒起的矮矮院墙挡不住外人的视线,还未走进院门,她只一眼便把院中简单的摆设尽收眼底。 这里就是她今夜的容身之处。思来想去,宁娆决定,明天还是去找普罗一趟。 在生硬的床上熬了整夜,天一亮,宁娆便借了套农妇的衣衫,顶着憔悴的素颜,告别林花一家往城里摸去。 走在城郊的官道上,她就看见几路人马从城中疾驰而出。不过本以为会有很多守卫的城门却反而警戒不严,她虽到盘问,仍轻松进入隆州城里。 城中熙熙攘攘,与平常一样。不同之处在于,绝大多数人口中所谈论的都是昨天刚刚发生的狂徒刺杀事件。 宁娆寻了个小茶摊坐下,一碟点心一壶茶,想先从路人口中得到些信息,好有所应对。 就在此时,一队卫兵来到城门下的布告榜。宁娆放眼望去,看见他们衣服上绣的徽标,显然是齐王府的府兵。瞬间,许多好奇之人簇拥围观。 “让开!让开!”为首的小队长大声喝道,人群立刻让出一条通道来。 只见卫兵手脚麻利地在布告榜粘贴出大张告示。众人乍一看去,首先入眼的就是一张女子的肖像画。 有性急的张口问起:“这是张贴什么呢?” “众人听着!”似回应他的问题,小队长大声地宣布,“昨天的刺客头目身份已经知道,现在全城通缉,如有遇见者,都可前往王府和各衙门口举报,消息属实定有重赏。” 他边说,边用手指重重敲击那画像,将告示上所写的文字粗略地宣告了一遍。 说完,他便领着手下前往下个布告榜,继续张贴缉捕告示。粗略算起来,十几张告示要贴满全城,任务重时间紧,不容偷懒耍滑。 待府兵离开,宁娆的一颗心陡然揪紧。她下意识地扯了扯头巾,想要遮住自己的容貌。不敢再逗留在街边,她迅速地结了账,路过布告榜往普罗的金铺方向走去。 虽然只是匆匆路过,但人群的议论还是不受控制地钻入她的耳中。 紧紧凑在告示前的人们,手指着画像,吃惊地嚷起来:“你们看看,这刺客头目居然是个女人呢!” 一听是女人,有好事的男子挤上前去仔细观赏起来:“可不是,长得还挺漂亮,真是让人想不到。” 立刻有冒着酸意的女子,不屑地啐骂道:“哼,你们这些臭男人只知道看那张皮囊。” 更有书呆酸儒,频频摇头:“这可真是最毒妇人心啊。” 议论完画像,大家又将视线落在图旁的文字上。顿时有人啧啧叹道:“仔细一瞧,这悬赏金额还真是让人心动。” 只要报出可靠的消息就能拿到一百两纹银,如果能够协助王府抓到逃犯更有百两黄金奉送。对于寻常百姓来说,这简直就是一夜暴富的节奏啊。 面对如此巨额的赏金,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免不了怦然心动,却又不好意思在人前显露心思,免得落得贪财的评价。 于是,有几人跳出来,高调声明:“就算不图钱,这人敢刺杀齐王,我就满城追查她下落。” 此言一出,人群里一片附和声:“就是就是!” 面对这样雀跃的百姓,宁娆恨不得能够有隐身之术。身在城中却与全城为敌,这种感觉令人恐惧难安。 一时间,她竟有些不敢去找普罗。昨夜废庙中的那些话还依稀在耳边,如果那些心存怨恨的下属为了泄愤跑去密报…… 越想越胆怯,失去了族长之女、南泽公主的光环,宁娆才发现自己连最普通的农家女孩都不如。 脚步变得迟疑、缓慢,犹豫令她几番想要转身逃出城去。 当她站在街角,远远望着紧闭的黑色门板,无比懊恼地唾弃:“我怎还是回到这里?” 就在此时,门吱呀呀地打开了。 从里面走出两个人,其中一人就是普罗。而另一人虽然穿着齐地的衣服,可耳上花哨的银饰却是地地道道的南泽特色。 那人向普罗一拱手,面无表情地说:“普罗大人请留步,在下这就赶回去复命。” “辛苦大人。” 普罗弯腰目送他走远,正打算转身回金铺,眼角却扫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三公主?”他四下看了看,见没人监视,连忙走到街角。 见自己的行迹被发现,宁娆索性坦然地站在原地:“普罗。” 走近才发现她身上洗到发白的农妇衣衫,普罗大惊失色,诧异问道:“公主,您怎么这样的打扮?您昨夜去了哪里?” 不过,宁娆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望着适才那人离开的方向,向他问起:“刚才那是怎回事?” “是族长的使者。”普罗的脸色变得难看,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如实说道,“齐王向族长施压,现在部落全员也在追查您的下落。” 他也没想到齐王的速度这么快,就像一切都提前准备好了似的。 闻言,宁娆苦笑自嘲:“呵呵,我是被夫君通缉后,又被亲爹通缉了吗?” 189.189无奈妥协 公主先前的意气风发和眼前的凄凉委屈,让普罗于心不忍。更何况,他还答应过那名忠心婢女要替她照顾主人。 普罗回望了一眼金铺,暗自叹息,然后向她提议:“公主,这金铺您是不能再住了。属下另寻个隐蔽的宅子,将您安顿下来,待风头过去再寻他法。您看如何?” “不必了。”宁娆看着他的目光充满审视,“由你来照顾,终究会被他们察觉出来。我自有藏身之处,你不用担心。” 话中的“他们”不仅仅是指展陌华的人,也包括了这间金铺中原本属于她的势力。相较于这些本就对她心存不满的前下属,她倒觉得林花那种农家更安全。 突然,她低下头,声音沉闷:“我来是想问你,蝶儿呢?撄” 看来一向目中无人的三公主对身边的丫环还是不同,普罗为难地看着她,心里实在不愿意将那不好的消息说出来,让她再受打击。 “她……”宁娆何等聪明,从他的反应已然猜到结果,“她果真是被抓了吗?偿” 其实,她本来也不觉得对蝶儿有何记挂,不过觉得那丫头是个很好用的工具罢了。可没想到,就这样一个她从未放在心上的丫环,却在危急时刻以柔弱瘦小的身子保全她。 普罗以为她是心疼心腹,连忙说:“公主,臣下会设法营救蝶儿和更二……” 更二是他姑母唯一的儿子,于公于私他都应该要救出,否则,即便不被齐王折磨死,也会被公主的蛊毒折磨死。至于蝶儿,普罗觉得就凭她忠心护主,也不能眼睁睁看她下场凄惨。 只是如今王府定然戒备森严,如何才能不损兵折将地把人偷出来,实在让他头疼。 谁知,就在他纠结救人计划时,宁娆却语出惊人:“何苦再搭进去更多的人,还是让他们自生自灭吧。” 这样冷血无情的话,让普罗大为震惊。看她冷然的神情,仿佛刚才脸上的难过和愧疚都是他幻想出来的。 他早知道公主是心狠手辣之人,但好歹也是个女子,总会有些心软。 今日,他才真正意识到,这位三公主幸好不是男子,否则南泽族长之位恐怕早已易主。 街上的人越来越多,宁娆想起那赏金的事,顿时感到危机重重。 “我走了,有机会我会设法联络你的。”她说完,立刻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仍处震惊之中的普罗本能地拱手相送:“恭送公主。” 一路避人耳目,宁娆回到林花家时,已经接近傍晚时分。几户农家炊烟袅袅,意外地为精神紧绷的她带来一些平静。 “林花,我回来了。” 她熟门熟路地走进林家的土墙小院,看见林花正在院里帮忙做晚饭。 听见她的声音,林花手中的细柴火啪得折断。 她连忙站起身,迎上前:“蝶儿姐姐!” “今天进城没找到家人的消息,恐怕要在你家多打扰些日子。”宁娆从贴身荷包里取出一枚银锞子递到她面前,“这是我随身带的一点碎银,算作饭钱吧,希望你们别嫌少。” “山野留宿,哪有收饭钱的道理。”林花坚决地把钱推还给她,“你刚回来,一定很累吧。洗把脸休息,待会就能吃晚饭了。” 从未接触过如此淳朴的人,就算是宁娆也难得露出真心的笑容:“谢谢你,林花。” 用了晚饭,宁娆早早回到狭小的客房里,依墙发呆,思索今后的日子该怎么办。难道一辈子东躲西藏,如过街老鼠?不,那样的生活,她一定会疯掉。 就在她呆愣的时候,窗外的院墙下隐约传来几人说话的细微声音。 如果是寻常人肯定定不见,但宁娆体内练着母蛊,五感比常人略强一点。而且身处未知,她又比平时多了几分警觉,所以立刻便察觉到异样。 “叔,婶,这事还是再商量商量吧。”这声音是昨晚护送她和林花回来的少年,好像叫什么峰的。 “商量啥?”中年大汉却冲他唾了一口,然后紧张地说,“这屋里的明明就是榜上贴着的女人,私藏可是要连坐的。” 少年似不满他们的做法,劝道:“还是等明天向她问清楚,或许别有隐情。” 没想到,只见过一面的人竟然会为她说话。宁娆觉得这世间事情太过戏剧。 这时,一个妇人插嘴,阴阳怪气地挤兑道:“峰儿,你莫不是瞧那女人漂亮,起了别的心思吧?” 这声音宁娆也认识:她是林花的母亲,虽然热情好客,但却有着让人一眼就看穿的私心,不如林花那孩子实在。想来,之前那位中年人就是昨夜进山打猎未归的林父。 听她这样说,峰儿顿时生起气来,大声辩解:“婶,看你说的。我和花儿是从小的娃娃亲,怎可能想别的。” 不过,林母的话杀伤力实在大。就连一向乖巧的林花也难免起了疑心,开口追问:“峰哥哥,你说的是真的?” 虽然她觉得蝶儿姐姐不像什么奸恶之徒,但如果蝶儿姐姐要与她抢峰哥哥的话,那还不如被抓走的好。林花心里冒出这样的念头,连她自己也吃了一惊。 “花儿,怎么你也……”峰儿被他们这样逼问,也着急上火,最后索性一甩手,“算了,随你们说,我问心无愧。” “反正说什么都晚了。”林父冷哼,宣布了最终的结论,“我之前已经通知了官兵,恐怕快到了。我不能拿全家的性命开玩笑。” 该死!宁娆没想到那张布告的影响力居然这么大,连这样的地方也变成了“监牢”。她岂会坐以待毙,匆忙收拾下自己的东西,目光投向后院墙。 不到一刻钟,一队府兵已经赶到这个不起眼的小村口。 一位自称是村长的老者将他们带到林花家:“就在这一家。” 早已候在门前的林父连忙领着妻女跪下:“草民拜见官爷。” 搀扶起三人,小队长放眼望去:“人呢?” “住在后院西房。”林父边说,边在前面引路。所谓的后院西房,离前门也不过数十步远。 小队长一个眼神递出,身后的卫兵立刻将屋子包围住。他带人猛地开门进入,却见室内一片漆黑,不似有人在。 他点亮随身带着的火折,环视屋内。 “队长!人跑了!”有卫兵前来汇报。 小队长面色一凛:“怎么回事?” 卫兵将他带到后窗边,手指几处:“窗下有踩踏过的痕迹,院墙也碎了两片瓦。” “还愣着干嘛!快去追!”小队长一声令下,院中的卫兵立刻顺着宁娆遗留下的痕迹追上去。 林父见到这阵仗,吓得瑟瑟发抖:“官爷,草民也不知……” 这小队长也不是仗势欺人的主儿。他缓了缓脸色,尽量柔和地对他说:“不必害怕,你没谎报,明天去王府领赏就是。” 原本见人跑了,生怕会被怪罪的林父,这会儿听见不但不会被责罚,竟还能领赏!他连连跪地磕头道谢:“多谢官爷!多谢王爷!” 没时间应付他,小队长向村长简单交代几句,也飞身追上前去搜查的队伍。 整队人往山中追出十多里地,小队长停下脚步。 “她一个女人脚程不会太快。”他冷静地做出判断,该追为搜,“所有人,三人一组,分散成扇形仔细搜索。” 就躲在离他们不远处草丛中的宁娆,见自己已无处可逃,一颗心猛地凉了:“完了……” 就在她觉得自己今晚如何也逃不了的时候,身后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她惊得险些魂飞。双手及时掩住几乎尖叫起来的嘴,怯怯地回头望去。 “宁姑娘,跟我来。”一个娇小的女子轻声点出她的身份,不容她细想地牵起她的手,就猫腰往某处走去。 宁娆被这突来的意外惊得一时无法思考,就这样愣愣地任她牵引,半蹲着走了一段路。 “你是……”她勉强从脑海里搜到眼前这人的零碎信息,“红儿?” 果然,这从天而降、出手相助的人就是施滟晴身边的心腹丫环,红儿。 眼见逃离了府兵的搜捕圈,二人恢复了正常的行走姿态。 宁娆渐渐冷静下来,脑子也开始运转。 她小心谨慎地走在她身后,保留出几步的距离,问道:“你怎么会找到我?” 对于她的戒备,红儿并不在意,只是微笑地回答她的疑惑:“我家小姐知道了您的事情,心急如焚,派出家中人手四处打探。” “她也想领赏金?”宁娆脑海中的第一反应,便这样脱口而出。实在,经历了方才的那一幕,她实在不宜再轻信旁人。 “宁姑娘,您多虑了。”红儿失笑,“我家小姐是真心将您当做朋友,否则刚才奴婢何须救您,只要站在那里吼一嗓子便是。” 她的话令人无法反驳。宁娆勉强暂且相信,客气地告了个罪:“非常时期,我不得不谨慎,见谅。”这在以前是绝不可能的,但是这两天的磨难让她变得内敛不少。 190.190有备而来 借助月光,两人沿着山间小道蜿蜒向前。红儿显然对这里非常熟悉,宁娆跟着她弯弯转转来到一片完全不同的小树林中。 之所以说不同,是因为这里的树排列有序,而且品种与山中自然生长的树显然不一样,应当是人工栽种的。不过,是谁会在这里种下一片林地呢? 察觉到她四下张望,红儿微笑着解释:“您不必这么紧张,这一片已经进入小姐在城郊的别院范围内。就算是官兵也不能胡乱闯入私人领地。” 穿过小树林,两人来到一片亭台楼阁前。宁娆望着眼前的情景,不由感叹:没想到施滟晴在城郊山林居然还有如此规模的一座私宅,那么她能这么快寻到自己的下落也不足为奇了。 在她发呆时,红儿在一座小楼前停下脚步,转身退到一旁:“小姐正在厅里等着您呢。撄” 宁娆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果见小楼一层的穿堂厅里有人正立在那儿,婀娜身姿,飘逸裙衫,浑身的饰品在灯光下闪耀星辉。 宁娆缓缓地走过去,迟疑唤道:“施掌柜?偿” 听闻她的声音,施滟晴猛然回身,目露惊喜,快步迎上去:“宁姑娘,终于找到你了。看到张贴的海捕文书,我真是担心。” 面对贵气十足的她,此刻农妇装扮的宁娆觉得浑身不自在,似寄人篱下、低人一等。这种场面让她深埋在心底的童年记忆被瞬间唤醒。 “来人,伺候宁姑娘更衣洗漱。”施滟晴好像感觉到她心中所想,连忙招呼几个丫环供她暂时使唤,又嘱咐红儿,“另外,让厨房准备好晚饭,送到这边来。” 虽然心里有些别扭,但眼前盛情难却,而且自己又确实无处可去,宁娆思来想去,也只能先接受她的施恩:“多谢。” 暂别施滟晴,宁娆在婢女的指引下,往小楼二层的一间厢房去熟悉更衣。 这两天的狼狈逃窜让她连洗脸的时间都没有,更别提热水沐浴了。轻轻地滑入浴桶,将整个身子浸泡在洒满花瓣的温热浴水中,她忍不住轻叹长舒。 已有丫环拿起准备好的香气扑鼻的凝脂,仔细地为她抹在身上。手下的力道有些轻重,让宁娆瞬间怀念起蝶儿那正合适的力度。 既然她都被通缉了,想来蝶儿被擒在王府也受足了罪。展陌华可不是良善之人,蝶儿生死难测。如果普罗真的有办法救出蝶儿,恐怕她们主仆也难有重聚之日。 宁娆原本舒展的眉头在这番思虑下再次皱紧。被派来伺候她的丫环们见状都提起了心,不知是哪里没合适,连忙询问。 看到她们诚惶诚恐的表情,宁娆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陷入愁思难以自拔。正好这沐浴也差不多到了最后的程序,她索性加快速度,起身跨出了浴桶。 为防她会着凉,立刻有丫环为她披上宽大的浴巾,仔细地吸干她浑身的水滴。另有丫环手举崭新的衣裙,待她换上。 穿上大小正合身的衣服,宁娆心中一动:没想到,施滟晴居然特意为她制作的衣衫,看来今夜相见是她早就预备好了的。 替她化上淡妆,重梳了发髻,一个明艳照人的美人儿再次重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回到厅中,施滟晴见到她艳丽的模样,顿时扬起笑容:“这样才是美人该有的模样嘛。” 面对这样一个心思细密的人,宁娆之前的怀疑和谨慎再次升起。 所以,对于施滟晴的赞美,她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不过,施滟晴并不在意她的失礼,反倒客客气气把她让到自己的身边坐下,指着桌上刚布好的饭菜,殷勤地邀请:“我想你这两天定是没时间好好吃饭,所以稍微预备了些,还望不嫌弃。” 腹中饥饿的宁娆看着满桌佳肴,立刻手指大动,握起木筷。 快要抑制不住泛滥的口水,她还是强迫自己要问个清楚。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下筷子,注视着施滟晴的双眼,谨慎问道:“你为何对我施以援手?” “我们不是朋友吗?”施滟晴似听不懂她真实想问的,笑着道出的答案落在宁娆耳中显得相当敷衍。 就在二人对视时,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人一同望过去,只见一名家丁从外面跑来,对红儿说了什么,又匆匆退去。 “小姐,宁姑娘。”红儿听闻他言,陡然变了脸色,匆匆走进来。 吃饭的时间被打扰,施滟晴不悦瞪视:“何事慌张?” “刚才的那拨官兵已搜到门前,请求进来察看。”红儿在简单扼要地说明情况后,安静地等待小姐的指令。 官兵?果然会追过来。宁娆猛地站起身,连面前的筷子被拂落掉地都没察觉到。 “宁姑娘放心,我早有准备。”将她的惊慌看在眼里,施滟晴却镇定得很,“红儿,你亲自领宁姑娘去避难所躲避。我去应付那些官兵。” 得到小姐的命令,红儿立刻领着宁娆快步向后疾走。又穿过两三座小楼,两人来到这别院的柴房外站定。 宁娆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仔细地都记在心里。只见红儿走上前去,在柴房的旧木门上,有节奏的敲击了几下,突然脚下的地面感受到一丝微微晃动。 红儿小退半步,推开木门,宁娆赫然发现一个地道的入口呈现在眼前。红儿顺手从窗旁取过一柄火把,先往下走去,为她照亮脚下的台阶。 宁娆提了口气,压下心中的忐忑,跟随她的脚步也走进地道。 二人一前一后,踩在结实的台阶上,一步步往下行。大约下了三四十级台阶后,两人终于踩上平地。 轰隆一声,头顶的微光消失,宁娆吃惊抬头察看,发现入口的机关已经关闭。通道里只剩下红儿手中的火把散发出微弱的光亮。 既来之则安之。事已至此,宁娆只好不停地用这句话来安慰自己,壮胆打气。若不是慌忙中不知在哪儿弄丢了装着子蛊的小盒子,她也不至于如此无助。 很快,通道的另一头透来稳定的光线,看来出口就在不远处了。 又行了一段路,宁娆才发现,这里并不是通道的出口,而是一座不算太宽敞的地厅,已经有几人候在这里。 明亮的油灯点燃着,看那燃烧过半的灯芯可知这些人呆在地厅里有一段时间。想来,刚才为她们打开地道入口的人就是他们。 看清是红儿,又从她口中知晓来人是友非敌,几人眼中的戒备消减。 宁娆在红儿的安排下坐在地厅一处,茶水点心一应俱全。虽然比不上刚才那一桌热腾腾的佳肴,但填饱肚皮还是没问题。 宁娆手指拈起一块糕点,轻轻地咬了小小一口。细腻的触感、清甜的滋味,让她不由地闭目品尝,没有任何的不适感。 很快,几块糕点吞吃下肚,她又喝了杯热茶,才算缓和了腹中的饥饿。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 清脆的击板声在安静的地厅里突兀响起。 宁娆险些被茶水呛到,抬头问道:“这是什么声音?” 红儿笑眯眯地指着角落的机关,对她解释:“宁姑娘,这是小姐定下的暗号。” 果然,一直坐在那边的几人闻讯,连忙开动机关,发出轰隆隆的动静。 不一会儿,通道传来轻盈的脚步声。紧接着,施滟晴就出现在她们面前。 红儿连忙上前询问情况:“小姐,您没事吧。” 施滟晴得意地笑道:“他们搜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只好撤离。” 眼见她似真心在帮自己,宁娆终于解下心中防备。 “施掌柜,大恩不知如何报答。”她走过去盈盈拜下道谢。 看着她向自己低下的曾经高傲的头,施滟晴掩去眼底精光,和善地双手将她扶起:“宁姑娘千金之躯,这一拜我可万万担当不起。” 既然她有心帮助自己,而势力又不容小视,或许可以利用她帮助自己继续报仇。 危机暂时解除了,放松下来的宁娆的脑海中萌发出一个新的念头。 “宁娆愿与施掌柜结拜金兰,就怕戴罪之身拖累了你。”她反握住施滟晴的手,眼神诚恳,似把眼前人当做最大的依靠。 “这话说的。”虽没料到她还提起这个主意,施滟晴觉得颇合心意,爽快地答应,“你愿结拜,正合我意,只担心太过高攀。” 见两人一拍而和,红儿立刻乖巧地说:“小姐、宁姑娘,两位既然有心结拜,那奴婢就着人去准备香烛瓜果。” 将控制机关的人继续留在地厅,施滟晴等三人则从来路回到地面。 不多时,后院的凉亭间一应物事准备妥当。施、宁二人互通了生辰八字,便对着月亮双双拜下。 礼成后,施滟晴牵着宁娆的手,笑得温婉:“既然我虚长两岁,那就厚着脸皮叫你一声宁妹妹。” 宁娆并不在意这些小事,便立刻顺着她唤道:“施姐姐。” 各怀心事的义姐妹,相视而笑,比寻常亲姐妹还要和谐。 191.191急请来报 第二天一早,施家的马车在官道上不急不慢地行驶。眼见临近城门,施滟晴看向一路面色凝重到快要滴出水来的宁娆,问道:“马上要到城门了,你可准备好了?” 宁娆取出袖中小镜子,看着映照出的陌生容颜,不住冷笑:“姐姐放心,我现在的模样他们一定认不出。” 这是施滟晴想出来的办法,请来善于变幻的友人连夜为她化妆易容,以企在入城检查时可以蒙混过关撄。 马车慢慢行至高大的城墙下,果然搜捕文书张贴后,今天的检查比以前严格很多。城门设了关卡,无论车辆行人全都要停下等候,接受仔细地检查。像昨天那种包裹头巾就可偷溜的方法,完全不可行。所幸,施滟晴为她做了准备。 带上遮面的帷帽,宁娆和施滟晴等女子被请下车接受女卫的检查,而车夫则驾着空车到另一处,排队等待主子的同时,也有人对整个马车上下内外全面的搜查。 因为有早已准备好的身份文牒,所以宁娆轻松过关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重新上车,马车平稳地跑在隆州城的主街上。宁娆挑开帘布一角,向外望去。行人熙熙攘攘,叫卖声此起彼伏,商铺酒楼也打开门板迎来送往。 突然,她脑海中浮现出第一次进城时的场景,清晰的恍若昨日。 展陌华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地在队伍的前面,如神一般接受百姓的膜拜;而她则坐在用薄纱围起的奢华马车上,接受着众人艳羡的注视,得意非凡、意气风发偿。 那时的她以为自己从此平步青云…… 谁知道,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不但美梦破碎,还沦落成被夫家和母家同时通缉的逃犯,有家回不得,有亲不能投。而她的位置却被一个处处不如自己的女子横刀夺走。 收在衣袖中粉拳紧紧捏住,连指掌关节都因为用力而泛白,宁娆的眼瞳中燃起熊熊烈焰,恨意不减反增。 静静坐在她对面的施滟晴,见她眼中从迷蒙怀念倏然妒火燃起怨恨,心里对这女人越发了解,竟然升起一丝犹豫来。 被妒火燃尽理智的女人,会不会殃及池鱼? 同样是义姐妹,杏园中的这一对则多些真心、多谢亲切。 送弟弟到学堂后,唐璇无事来到主屋闲聊。这也是自从定下封妃大典后,这对姐妹间第一次能够好好地坐下,喝茶聊天。 她上下打量了唐瑶一番,突然窃笑打趣:“姐姐,您这几天的脸色可是越来越红润了呢。” 唐瑶厚着脸皮,笑得满足:“身心舒畅,没了那些烦心的人,我现在是心宽体胖。” 见她不经意就满满四溢的女人味儿,璇儿笑意更浓:“我瞧出姐姐心宽,不过这婀娜身姿可是犹胜从前。看来,王爷姐夫功不可没啊。” 说着,她挑起秀眉,一双星眸滴溜溜地往唐瑶的身上来回扫视。 听她话中隐含着暧昧,唐瑶的脸腾得通红,那些亲密的画面不受控制地一幕接一幕地跳入她的脑中。 好一会,她才面红耳赤地憋出一句话来,斜睨这小丫头一眼,假意嗔怒:“璇儿,你如今都学坏了。” 二女正欢笑嬉闹着,展陌华从外面走进来。 看到她们笑成一团,他不由好奇问起:“谁学坏了?” 被他吓了一跳,两人连忙摆出文静的假象。 “王爷。”璇儿顾不上整理微皱的衣衫,连忙福腰行礼,话语中还带着未平静下来的笑意。 唐瑶更是装作方才的一幕根本不存在,飘到展陌华身边,双臂挂上他的颈脖,笑逐颜开地送上甜甜的问候:“陌华,你议完事啦。” “咳咳。”璇儿垂下双眸,不过嘴里可还不忘趁机调笑,“姐姐见了王爷,就怕我这碍事的给忘了。” 得到义姐含羞的白眼一枚,她连忙知趣地自请退下:“璇儿先行告退。”说完,不待那相拥的两人回话,她便飞快地离开了主屋。 听见她临走时还留下的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唐瑶无奈摇头笑道:“这丫头,嘴越来越坏。” 对于她这小小的抱怨,展陌华却开口拆台:“不是你教的吗?” “你也合伙来取笑我。”唐瑶立刻不依地瞪了他一记,散发着幽香的娇躯如电般闪离,回到桌边坐下。 怀中的柔软猛地消失,让他的心里有种空空的失落感,展陌华主动靠近想要逃跑的小猫。 双臂撑在她的两侧,将她围在胸前和桌子之间,俊朗的脸庞紧贴上她娇嫩的肌肤,带着些许魅惑地轻声说:“我怎么舍得。” 唐瑶双手抵在他的胸前,背则靠上了桌沿,目光躲闪:“大白天的,你别靠这么近。” 她这娇羞的模样大大地取悦了他,展陌华用余光扫了一圈屋内的窗户,故作听不懂地强忍笑意,提议道:“娘子要是嫌亮,我明天就让他们用厚纸糊了这些窗户。” 面对如此无耻的回答,唐瑶除了蔑视的表情,实在不知怎样的反应才合适。 “王爷,您的王者风范呢?”她放弃抵抗,把双臂收回到自己身边,任由他将自己抱了个满怀。 王者风范?原来在瑶瑶的眼中,他的身影还是挺高大的呢。展陌华得意洋洋地故意说:“我堂堂齐王,不就是这样风流倜傥、纨绔不羁吗?” 这话让唐瑶瞬间想起他俩初见时的场景,她失笑地斜了眼男人,状似懊悔地问:“现在悔婚还来得及吗?” 悔婚?亏这小妮子说得出口。展陌华的双手滑到她的腰间,微微用力,将她拉向自己,紧紧贴合:“娘子,你已被吃干抹净,现在后悔太晚了。” 唐瑶望了眼还大开的房门,又羞又急,反手轻轻拍打他的魔爪:“喂,你的手老实点。” “我想你。”展陌华的眼眸瞬间变得幽暗深邃,话语中饱含不加遮掩的***。 这,这男人!唐瑶羞怒不已,突然身子如鱼般溜滑,一眨眼便从他的怀抱中逃脱。她蹿到窗边的软榻上,摆出防御的坐姿,手指较远处的高背椅子:“你,你给我坐到那边去想。” 展陌华没料到她会将对付敌人时所用的身法用到自己的身上。他的眼神瞬间危险起来,决心定要抓住这狡猾的妮子,给她一个“深刻的教训”。 两位王府中高高在上的存在,这会儿就像两个顽童般在屋里忘形地嘻哈打闹起来。 “王爷,唐妃,有急事禀报。”突然,一道高昂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疯闹。 唐瑶神色尴尬地躲到角落,想要整理好自己的仪表,却无意中从镜子里发现自己嫣红的双颊,顿时心虚起来。 见展陌华好像没有要去外厅的意思,唐瑶出声提醒:“苍皞来了。” 好事被打断,展陌华懊恼生愠,狠狠地隔着屏风瞪向外厅:“哼,这家伙,该重新教育一下了,三番两次地来捣乱。” 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唐瑶忍不住笑起来,伸手推了推他坚实挺拔的背,催促:“别胡说,快点出去。” 展陌华不情不愿地走出去,看到立在厅门外的苍皞,没好气地问:“多急的事情,偏要选这个时候?” 那警告的眼神仿佛在说:如果事情不够紧急,那么就有他好果子吃的。 “咳咳。”苍皞低头清了清喉咙,希望让声音听上去正经一些,“这是齐地最北的黎县送来的紧急公文。” 黎县?那是封地范围内最北边的一个县城。因为地理位置特殊,所以事情也比旁处多一些。 听说是黎县的公文,展陌华收敛起玩笑的神情,顿时变得一本正经:“呈上来。” 苍皞连忙将手中的紧急公文递到主人面前。 展陌华接过,打开一看,瞬间惊得立起,赫然道:“又出旱情?!” 苍皞点头,汇报府中情形:“正是。南宫大人等已经候在书房内。” 这确实是封地内一等一的紧急事件,特别是在鸣龙之事后,展陌华简直对旱情的关注达到一种神经质的程度。 他连忙走回里间,歉意地说:“瑶瑶,你早些休息,我要处理此事。” 在屏风后听见二人对话的唐瑶,当然不会妨碍他做正事。她一边顺手为他整理衣衫,一边乖顺地说:“嗯,去吧。不用牵挂我。” 望着展陌华匆忙离开的背影,唐瑶的脑中突然闪现义父曾经对她说过的那件事情。旱情是因为鸣龙?那究竟是怎样的上古妖兽呢? 晚膳之后,唐瑶又坐在院里。说是赏月,可她的目光却一直定在院门处。 银月端来刚切好的水果,放在石桌上。 “银月,你说不过是旱情,按照常规布置救灾就行。为何要商议这么久?”唐瑶目光凝视不动,口中问道。 “听说今年的旱灾不太正常。”银月将自己所听到的消息告之,随即眼眸一转,弯腰对主子笑言,“唐妃您是不是想王爷了?不如做些宵夜,送过去?” 好主意!唐瑶面露喜色,急忙催促:“那,你去预备。” 192.192赶赴黎县 “前面,就是后苑中专门议事用的书房。”银月提着食篮走在前面指路。 另有打灯的丫环二人,一前一后将碎石小路照得清楚。 婚后几乎每晚都和展陌华腻在一起的唐瑶,想到马上就要见面,竟有些迫不及待。虽然她嘴上没有催促,但越来越快的脚步早就把她的内心出卖了。 晚风轻拂,吹过她的耳鬓,俏皮的青丝仿佛轻轻地在心头撩拨。 夜晚的王府,很宁静。 原本有些女眷会在夜里出来散步,现在一下子连女眷带丫环仆妇,送走近百人。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硕大的齐王府里除了巡逻卫队,几乎瞧不见几个人影偿。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唐瑶等人就从杏园走到议事书房,比平时正常的速度缩短了近半的时间。 “唐妃。”守在门前的卫兵见她来到,立刻恭恭敬敬地半跪行礼。 示意他们起身后,唐瑶小声提醒:“轻声,别扰了里面议事。” 透过投照在窗纸上的光影,她心知里面还在讨论旱情,索性在廊下找了个位置坐下,静静地等着。 两名守卫见状,对视一眼,也都默许了她的行为。以王爷对唐妃的宠爱,就算被听见议事的内容,想来也没什么问题吧。 窗内的人正全神贯注地思索解决的方法,全然没注意到外面这细小的动静。 又过了好一会儿,展陌华拍板决定:“既然如此,那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 紧接着,他站起身,目光一一扫过在座诸人,不假思索地分配任务:“老规矩,南宫继续留守隆州;苍皞,你去组织人马随我一起;子午,你留下负责府中的安全。” “那小嫂子呢?”南宫焕倒是立刻提问。毕竟现在表哥已经不是来去无牵挂的人了。这么危险的事情,时刻关乎性命,还是交给他这种未立家业的人比较合适。 听他提起,曾经真的领教过厉害的苍皞也反应过来,有心劝道:“是啊,王爷您和唐妃这新婚燕尔,就要经历分别,恐怕……” 瑶瑶……提及新婚爱人,展陌华脸上浮现一抹温柔,但随即又眉头紧蹙。 若是寻常出巡,让南宫替代也未尝不可。但这次出行,危机重重,就算是他自己也不敢保证定能活着回来,岂能让南宫家唯一的正统血脉冒这等大险。 但是刚和瑶瑶成婚,自己这一去可能就是诀别。一想到这样的可能,他的心不受控制地频繁抽痛起来。他不畏死,但不舍瑶瑶为自己悲痛难受。 向来无畏无惧的他,如何也预料不到竟会有如此优柔寡断的一天。 南宫焕见他似心中有所动摇,主动将此事揽上身:“老哥,我替你前去视察,你安稳放心地在府中陪嫂子。” 本还在纠结的展陌华,听他此言,立刻摇头否定。 他双手撑在桌沿,气势逼人地维持原定的决议:“这次不行,必须我亲自去。只可惜宣先生外出未归,否则有他同去,更加稳妥些。” 说完,他不由地叹气,惋惜得很。 “有这么危险?”南宫焕没见识过,难免会轻敌。 在他看来,世上没什么事是他们兄弟做不成的。但是,表哥自从得到碧玺后,每次提到鸣龙都如临大敌,话语中更是流露出未战先怯的意思来。这让他对那上古妖兽大为好奇。 看着南宫焕轻松好奇的神情,苍皞觉得浑身的旧伤似乎开始隐隐发痛。 他冲对方摇摇头,带着敬畏地说:“南宫大人,您要相信,事实比您想象的更加危险。” 就连身为影卫首领的苍皞也说出这样的话,南宫焕再难以相信,也不得不承认这次的事情确实不是自己能够解决的。 “就这么定了。”展陌华做了决定,拍了拍手,示意散会,“大家都散了吧。” 南宫焕露出了然的笑容,点破他的心思:“是啊,快回去好好陪陪小嫂子。” 不过,展陌华并不在意。他的心一瞬间已经飞到杏园,飞回瑶瑶的身边。 书房的门被打开,四五人从里面陆续走出,为首的便是展陌华。 他刚要迈步,眼角就瞥见坐在旁的单薄身影。 “瑶瑶?”他惊喜地走过去,四目相对,十指相扣。 “小嫂子。”南宫焕也跟过来,盯着两人交握的双手,笑着打招呼。 紧接着苍皞等人也纷纷行礼:“唐妃。” 唐瑶正要一一回礼,却被展陌华拉住,动弹不得。几个闲人见正主儿没空搭理,立刻知趣地悄声离开。 待最初的高兴渐渐淡下,展陌华敏锐地察觉到掌中的小手有些发凉,看来瑶瑶已经到这有一会了。 他犀利的目光飞快地扫向守在门前的两名卫兵,隐隐有叱责之意。 见状,唐瑶连忙为二人说情:“别瞪他们,是我不让通报的。” 紧接着,她指向食篮,道明来意。展陌华不想浪费今晚二人独处的宝贵时间,便让银月先带着宵夜回去温热。而他则陪着唐瑶悠闲漫步。 走在宁静的小路上,月上中天,树影婆娑。皎洁的月光穿过枝叶,洒下一片斑驳。 唐瑶低头数着地上的石子,紧握的手不舍放开。展陌华也就这样陪她静静地走着,目光温柔如水。 良久,唐瑶终于抬起头,一双明亮星眸注视着他:“你真的要出远门?”娥眉微蹙,双唇紧抿,她在害怕。 展陌华心疼地抱住她,隐去最危险的消息,避重就轻地答道:“嗯,这一去恐怕要些时日才能回来。” 听到他的回答,唐瑶又垂下脑袋,闷声哼唧:“哦……” “怎么?舍不得我?”展陌华轻柔用力,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前,语带笑意。 怀中的小人儿僵了几秒,却又放软了身子,埋在他心口,点头承认:“嗯。” 没想到向来嘴硬的小妮子竟然会如此直率坦诚。这轻轻的一个字,如同巨石砸进展陌华的心湖,顿时激起千层浪。 无法形容的激动在他的体内翻腾涌动,似有股情感急于寻找到宣泄的出口。他怀抱着娇躯的双臂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突然,他猛地松手,转身迈步往前庭方向,急吼吼地说:“要不,我去找南宫……” 刚说了一半,唐瑶立刻出声打断他的冲动:“陌华。” 男人闻声顿步,回头看她:“嗯?” 唐瑶急切地追上两步,大胆地从他背后环抱,温润的脸颊蹭上他的后背,柔声央求:“带我同去吧。” 同去?这当然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但展陌华还未来得及高兴,就否决了这个方案。 “这次去黎县,会很危险。”他严肃地说,希望能够让她打消这个念头,“鸣龙的事你也听说过,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危险?她又不怕。如今能够让她害怕的,只有眼前这个男人的安危。 唐瑶立刻不服气地放开手,绕到他的面前,昂首挺胸地强调:“我又不是那些柔弱女子,你别忘了我还有小九,说不定到时还能帮上你们。” “可是……”展陌华记起之前小九自动防御的情形,再反驳起来似难寻理由。毕竟上古神器和上古妖兽,应该是可以抗衡的。 见他有些松动,唐瑶看到了希望。 她突然贼贼地笑起来,狡黠的目光在男人的脸上不住打转,语气俏皮地说:“你总不希望人在外面,却还要担心我是否会偷溜出府寻你去吧?” 没想到她居然会来这一套。展陌华仿佛又见到那个初相遇的鬼灵精般的女子。好久没看过她如此轻松的模样了。 “妮子,你这是在威胁我呢。”他眯起双眼,危险地紧盯她的双眼,沉下声音。 不过,唐瑶才不理会他的虚张声势,反倒迎上去:“那你接受我的威胁吗?” 思来想去,展陌华看着眼前这张充满期盼的容颜,最终还是放不下。 “好吧。”他妥协道,但不忘附加要求,“不过,你遇事不能轻举妄动。” 既然同行目的已经达到,唐瑶当然不在意这些细节,爽快地说:“好好好,多少条件,我都答应你。” 原本纯洁无暇的一句话,落入展陌华的耳中,却自动变换了意思。他望了望西移的月亮,倾身一把将唐瑶打横抱起。 忽视她诧异的惊呼,他附在这淘气妮子的耳畔,饱含深意地柔声笑道:“既然如此,夫君我就不客气了。” 没想到,明天就要出发,今晚这男人还有如此兴致。唐瑶可以预想到,那份作为借口的宵夜,恐怕是没有口福吃下肚了。 转天刚亮,银月才得知主子要陪同王爷出府。时间紧迫,她无法细细准备,只能按照主子列出的简单清单,匆匆地收拾了两个包袱。 走出王府,重踏江湖路,唐瑶不肯窝在缓慢的马车上。刚出隆州城,在一身利落劲装的她强烈要求下,展陌华只得分了一匹良驹供她骑乘。 二人丢下队伍,策马扬鞭,双双结伴往山上奔去。她为了方便而特意辫起的麻花辫,随着颠簸而强力有序的晃动,牢牢吸引住展陌华的视线。 望着她如鸟出笼的欢脱,他在心里暗下决定:以后出行,定要多多带这妮子一起,光是这爽朗的笑声就足以为他驱逐掉旅途的疲惫。 193.193重温旧梦 策马狂奔,劲风一阵阵扫过脸颊,唐瑶仿佛又回到以往自由江湖的日子,心中说不出的舒畅快意。最近这些日子,她缩在区区后宅中,整个人都快憋得透不过气了。 一口气掠过两个山头,她才勒马慢行,清晰地感受快要蹦出的心跳撄。 “瑶瑶,你跑得太快,连马都累了。”展陌华也随着她勒马,伴在她的身旁,并肩而行。 唐瑶冲他做了个鬼脸:“是你太慢。”说完,她翻身下马,将缰绳系在树干上,随便寻了块大石坐下休息。 展陌华有样学样,贴着她坐下,手指远处说道:“你看看,你那初次出门的丫环,都落在那个山头了。” 想起银月在马车上要饱受一路颠簸,唐瑶于心不忍,喃喃说:“其实,我根本不用银月跟来照顾。” 虽说银月是个丫环,但打小在王府生活,与普通女孩相比都要娇贵些。她怎能受得起跑江湖的辛苦。 这路途上,恐怕还得唐瑶多分神来照顾体贴她。万一遇上危险,那就更加麻烦了。 听到叹息声,展陌华明白她所思虑之事。 不过,他却又另一番见解,正好可以开导她:“我知道,可银月如果知道自己拖了主子的后腿,你说她会不会羞愧想不开?偿” 有这么严重吗?唐瑶疑惑地看向他,见他不似玩笑,不由地又叹了声:“好吧,那我们在这里等等他们。” 难怪展陌华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跟着,原来是让下人们有种被需要感啊。 闲闲地等了近半个时辰,马车和队伍才赶到。 苍皞作为影卫首领,出门在外时要安排行程。他看了看开始泛红的天边,又望了望连绵起伏的山脉,对主人汇报:“王爷,瞧着脚程,今晚恐怕要宿在山里。” 展陌华闻言,看了看队伍中的唯二女子,有些犹豫。 “好啊。”唐瑶倒是很兴奋,迫不及待地举手表明心思,“我也很久没露宿野外了,还真有些怀念。” 既然瑶瑶想要重温旧时光,展陌华立刻吩咐苍皞去做好露宿的准备。 “早该知道你是个静不住的。”他见瑶瑶高兴得像个孩子,更觉得这次带她同行的决定是正确的,“这几个月把你囚在王府,委屈你了。” 听出他的歉意,唐瑶反倒不好意思,羞涩地看了看他,宽慰道:“看你说的,我也可以乖巧淑女的。” “嗯,我信。”展陌华顺着她的话应声,不禁莞尔,“只可惜能维持淑女的时间太短。” “陌华。”早习惯他的毒舌斗嘴,唐瑶突然脑子一抽,问出深藏心中多时的疑问,“虽然说我是挺优秀的,不过你为何舍得遣散那么多美女,就留我一人?” 没想到她会纠结这问题,展陌华挑眉玩笑,道:“原来你也知道自己不是美人啊。” “哼,快回答。”唐瑶不依地瞪了他一下,挽上他的手臂,撒娇般轻摇追问。 这是为何呢?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展陌华也在心中思索过多次,但始终未得其解。 他只能找出一个含糊的理由:“我也不清楚,大概是看对眼了。” “就这么简单?”唐瑶不怎么相信他如此笼统的回答。 “不然呢?”展陌华不答反问。 听了他的话,唐瑶当真思索起来,掰着手指、歪着头,一本正经地列举起来:“比如,机灵可爱、与众不同、心地善良,之类的?” 她认真的表情让展陌华忍俊不禁,止不住想要逗弄她的冲动:“你不是在说笑?” “你……”唐瑶不服气地踮起脚尖,想要与他的双眼平视,免得斗起嘴来先就失了气势。 感受到她不自觉贴近的身体,淡淡的好闻的幽香飘来,窜入喉鼻,展陌华情不自禁地低头吻住越来越近的樱唇。 这突来的温柔,顿时熄灭了唐瑶的争强好胜之心。她双手环上他的颈脖,将自己挂在他的身上,以掩饰双腿发软的事实。 而原本站在二人不远处的下属们全都背过身去,默默地挪开几步,非礼勿视。 深深的一吻结束,展陌华搂住唐瑶,用低沉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做出正式的回答:“瑶瑶,可能是因为你的盗术高超,所以轻易地偷去了我的心。” “陌华……”唐瑶的双眼瞬间闪耀光芒,攀住他的素手也不自觉地用力收紧。 看着她感动的模样,展陌华温柔回应:“嗯。” 谁知,下一秒,唐瑶突然从他怀中逃开。隔着两步的距离,她的眼神已恢复清明,狡黠地冲他笑嚷:“你好肉麻。” 又被她赢了一局。展陌华无奈地笑着摇头叹道:“你这个煞风景的小妮子。” 闹腾了一阵,队伍又向前挪动了一段路,最终选定一片较为平坦的地势作为今晚的宿营地。 终于跳下马车的银月,脸色青白地扶着树干呕几声后,才稳住情绪。她不忘自己跟随而来的任务,脚底虚浮地来到主子身边:“唐妃。” 唐瑶回头见她虚弱的模样,吃了一惊,旋即纠正她的称呼:“银月,你又忘了。在外面,要叫我夫人,称王爷为老爷。” 她一边说,一边上前扶住银月摇晃的身体。两人移到石块上坐下。 “哦。”银月若在平时定然不敢也不肯和主子同坐,但今天她几乎被晃散架,实在无力再去思考这些。 她立刻改口,随即在混乱的脑袋中抽出最重要的一条:“夫人,今晚您要睡马车上吗?” 未等唐瑶回答,展陌华听见,马上走过来。双眼在暗处搜索,嘴里风轻云淡地道出事实:“不行。这片山林多野兽,尤其以狼为主。” “狼!?”银月娇小的身子猛地一哆嗦。 展陌华似并未注意到她的反应,继续说:“所以,为了安全起见,全员在树上休息。巡夜的人要小心控制好火焰的强度,以防被狼群攻击。” “狼群!?”银月的声调更提高了不少,整个人绷得如满弓的弦。 唐瑶无奈地看着快要陷入凌乱的丫环,于心不忍,只能抬手抚上她的后背,希望能够安抚下她快要崩溃的小心脏。 夜幕降临,篝火升起。大家取出干粮,在火上烤热后分食。众人又聚在一起说了会话,就到该休息的时候了。 苍皞安排了两个手下负责看火、警戒,又寻了几颗粗壮高大的树木,作为今晚的“床”。 作为长期在郊外行走的唐瑶,以过来人的身份不忘提点初遇此事的可怜小丫环:“银月,你收拾个必须的小包裹扎在身上,像我这样。” “夫人,这是为何?”银月本能地觉得这理由不会是什么好事。 果然,唐瑶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击碎她最后的庆幸:“万一真的被攻击,不致于在逃命的时候丢了重要的东西。” 攻击?逃命?银月当即要哭出来:“夫人……” 唐瑶当然知道她心中的恐惧、害怕,但既然真的要带她上路,那就必须要狠下心让她适应这样的生活模式。 “这棵树的树枝比较粗壮结实,就让给银月睡。”她仔细地查看周围的树木,最终选定其中一棵,拍了拍结实的树干,“苍皞,今晚银月的安全就拜托你保护了。” 虽然,苍皞本想将这棵树留给王爷和唐妃。但听唐妃如此一说,他顿时觉得有理,也就点头答应下来。 银月抬头望着今晚睡觉的地方,那枝离地十多米高的横向枝干,倒吸一口凉气。 她不确定地看向主子,颤抖的手臂缓缓举起:“夫人,奴婢真的要睡,那里?” 对于如何治疗银月的胆怯,唐瑶自然已经想好了办法。她理所当然地笑着说:“虽然可能不习惯,但总比被狼群撕了好吧。” 被狼群撕掉?银月的脑海中瞬间幻想出一片血肉模糊的场景,面无血色地赞同:“是。” 说完,她立刻走到大树下,目光挪向苍皞,恨不得下一秒就能爬上那安全的树枝。 既然银月没有异议,剩下的人都三两作伴的上了树。唐瑶的身边当然是展陌华的专属位置。 听着耳边几不可闻的呼吸,展陌华熟练地、轻轻地伸出手臂将佳人揽入怀中:“瑶瑶,你还没睡?” 小脑袋在他胸前蠕动了几下,选择一个最舒适的位置,唐瑶望着漫天繁星,长叹:“好久没有这样看星星了。” 与她同坠回忆中,展陌华的另一只手捧住她柔嫩的脸颊,记忆清晰如昨日:“上一回,还是跟我从京城回隆州的时候呢。” 是啊。唐瑶突然感慨万千:“一晃几个月过去,真像是做了一场梦。” “什么样的梦?”展陌华问道,一颗心竟为了等待她的回答而紧张起来。他不希望自己留给瑶瑶的都是些勾心斗角的不悦。 似感应到他的担心,唐瑶挪动了下身子,恬笑着望进他的双眸,轻吐二字:“美梦。” 展陌华心头微动,情难自已地贴上她的双唇。如此契合的身心,这妮子果然是上天赐给他的珍宝。 194.194视察旱情 而在另一棵树上,因为男女之别,苍皞特意将最粗的树枝留给银月后,自己则另在旁选了根靠近的树枝栖身。 顾虑到银月第一次有这样的经历,他不敢合眼,一直默默地关注着这小女子,生怕她不小心掉下树去。 显然银月也十分担心这个问题,双眼睁得滴溜圆,丝毫不敢打盹。她的背脊僵直地紧贴在树上,双臂也反手扒住枝干,整个人极其紧张。 见她如此,苍皞不禁出声笑问:“银月姑娘,你这样紧绷着身子能休息好吗?撄” “苍护卫。”听到他的声音,银月头也不敢动,面色凝重地如实回答。“我今晚肯定是睡不着的。” 听她声音颤抖,就差哭出声了。苍皞良心发现地安慰:“习惯就好了。” 习惯?为什么她一个寻常丫环要有这种习惯啊。银月欲哭无泪:“我还从没在这么高的地方睡过觉呢。” 虽然他不能完全理解银月的感受,但女子向来柔弱,唐妃是个例外。他想了想,还是决定让她早些做好心理准备:“跟着主子们,你迟早会适应的。偿” “这么恐怖?”这下,银月真有种想要逃回府里的冲动。但是她身为奴婢的责任感让她不能扔下主子,一逃了之。 苍皞见她认命的模样,忍笑劝道:“你就当是别有一番风味。” “唉——”银月的视线飘向不远处王爷和主子歇脚的大树。看到那两人轻松自如的相处,她的心中不免感叹:其实府里以前那些女眷和主子相比根本就没有胜算,谁能像主子与王爷策马同行,谁能像主子这样上得大树、下得江湖啊。 所幸一夜相安无事,只是当苍皞把银月从树上驮下来后,发现她浑身僵直发抖,原本红润的小脸因为过度紧张而变得煞白。 唐瑶将她的虚弱瞧在眼里,有心要劝她回府去休养,却又记起展陌华先前的话,犹豫几番欲言又止。 但是又行了几天,唐瑶见她日渐消瘦,终于还是开口问及:“银月,你还好吧?” 银月坐在马车里,身子软软靠着厢壁,下巴架在窗框上,双目无神。 她仔细看了看主子,无比羡慕地叹息起来:“夫人,您怎么脸色越来越好了呢?显得奴婢好没用啊。” 听她这样说,骑马陪在旁的唐瑶立刻紧张起来,连忙摆手,着急地强调:“我是从小就在外面东奔西走,身子骨打小就习惯这种赶路了。” “倒是你,这几天连饭都懒得吃,身子吃得消吗?”她苦恼地看向衣带渐宽的丫环,忍不住把在心里盘算了许久的想法说了出来,“你若是坚持不住,就找个镇甸留下调养。” 谁知,银月听到这话,顿时就发了急,红了眼眶忙不迭地表露忠心:“不,奴婢一定要跟着夫人,要服侍夫人。” 银月如果知道自己拖了主子的后腿,你说她会不会羞愧想不开……展陌华的话如雷劈醒唐瑶,她若有所思地看着连唇上血色都吓得褪去的丫环,才真正意识到他的话并不是在吓唬她而已。 她在心底长叹,脸上却笑得温柔,好声嘱咐:“好吧,那你自己要多注重身体。” “嗯。”银月见主子没有坚持要丢下自己,也放心下来,就连多日来的难受劲儿也似乎减缓了不少。 不过,银月也不是真心迟钝的人。知道自己这一路上非但没有帮上忙,反而还拖累了大家的行程。她黯然神伤,瘪嘴嘟囔:“夫人,奴婢是不是很没用?” “说什么傻话呢。”唐瑶弯腰探身,揉了揉她的发顶,安慰道,“这颠簸赶路本来就不适合女子,你的反应完全正常。” “可是您……”银月委屈的小目光顿时转向她的红润光泽有精神的脸庞。 “我是个异类嘛。”唐瑶朗声呵呵,自嘲地为她消解尴尬。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就听见有马蹄声靠近。唐瑶抬头望去,看到展陌华从前面回转过来。 “瑶瑶。”他指指前方两三个山头之外,对唐瑶说明行程,“明天我们就要进入黎县的范围内,你们要打起十二分小心。” 要正式开工视察了啊。如果,真的是因为那上古妖兽而造成气候异常,不知道凭他们几人之力,是否真的能够为民除害。 唐瑶默默地看了眼在马车中颠簸的银月,决心到了黎县定要寻个理由让这丫头老实调养。 展陌华口中的明天,很快就到来了。越临近黎县,天气就越炎热。 原本还披着外衫的一行人,身处在这样的炎热中,每人都汗湿了衣服。好在早有准备,众人纷纷换上了单薄的夏装。 即便这样,唐瑶还是从骑马改了乘车,只为了可以躲开些直射酷热的阳光。她取出冰骨玉扇用力地扇动,这闷热的车厢里才勉强流转一丝丝的凉风。 “好热啊。”她将车帘全都挂起通风,以免中暑。 但即使是这样的待遇很快也结束了。 马车转上平坦官道没多久,就有探路的护卫来报:“这前面的官道,因为太干旱而裂了几道大沟,恐怕马车是过不去了。” 啊!唐瑶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听见银月绝望的叹息。不过,人都已经来到这里,即便前面是天险也得越过。 “银月?”她扭头看向面如菜色的小丫头。 好在这丫头比她想象的还要坚强。银月坚定地对她点点头,扯出没什么底气地虚弱笑容:“奴婢可以走。” 唐瑶跳下马车,回身扶着摇摇欲坠的她走下来。 她眺望前方,估摸着剩下的路程,然后对银月说:“那样太累,待会让苍皞带你骑马。” “这……”银月有些尴尬地瞥向苍皞。 她虽然心中排斥,可体力实在已到极限。最终她心一横,点头应道:“好吧。” 见她同意了,苍皞从旁走过来,自唐瑶的手中接过银月。他边带着她往自己的马匹走去,边向她解释,免除她的忧虑:“银月姑娘放心,我会用披风隔开两人的身子。” 听到他思虑周详、细心体贴的话,银月心生感动,连忙谢道:“多谢苍护卫。” 于是一行人抛弃马车,全员骑马前行,速度倒是快了许多。 很快,大片的农田出现在诸人的视野中。 望着龟裂成块,秧苗焦黄的惨况,唐瑶才正视这里的旱情居然严重到这个程度,痛惜道:“没想到,这里会旱成这样。” 突然,展陌华抬手指向远处山上,说:“那边山头上冒烟,我想,大概是因为酷热而燃起山火了。”而且这熊熊山火自然不是第一起了。 “你瞧那田里的都焦了。”银月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等惨状,震撼极了。 不出半个时辰,厚重的城楼已经出现在地平线上。 “前面就要进入县城,所有人下马。”展陌华下令安排,“苍皞,这里干热,要将马匹安顿好。”这样一队人马大咧咧地进入城中,定然太过惹人注目。他这次来到黎县,不欲一开始就暴露身份,所以还是低调些好。 于是,苍皞将所有的马匹交由两名手下去设法安置,自己带着余下的人跟随主人入城。 踏进县城,唐瑶发现虽然这里正受重灾、百业萧条,但城中的秩序却还是井井有条,并未出现大量的流民。 突然,她看见路上有许多提着水桶的百姓,桶中或有水或无水。来来往往的人,都指往一个方向。 她与展陌华对视一眼,见他也目露疑惑,就提出前去查看。他们跟着提空桶的人走了一会儿,发现走到了府衙前。 “那里怎么围了好多人?”唐瑶见那儿人头攒动,忍不住好奇心升起。 展陌华个子较高,依稀瞧见人群中似乎还有人在主持,立刻说道:“嗯,过去看看。” 走近人群,唐瑶这才惊讶发觉,这些人虽然站立紧密,但却是在有序的排着队伍。 她四处扫视比较了一番,走到一支队伍的最末,好奇地询问站在身前的人:“大婶,这是做什么?” 被问及的妇人回头看了看他们,立刻了然解释:“你是外乡人吧?这边是县老爷正在开仓放粮,那边是师爷主持分水。” “分水?”唐瑶诧异地合不拢嘴。一路走来旱得连水气都找不到,衙门居然有办法找到水源,真是厉害呢。 那妇人接着说:“是啊。现在整个黎县只有一口深井还有水,所以官府想了法子,取来水贮存在衙门。每天每户按量来领取一桶水,勉强维持生活。” 唐瑶道谢退到一旁,免得搅乱了百姓领米领水,把刚才打听到信息告诉展陌华。 他听了瑶瑶的话,眯眼沉思,深感欣慰:“看来,这县衙的主事人是有脑子的。如果不是他想出这样的方法,恐怕现在整个黎县已经乱套。等鸣龙的事情了了,可以仔细考核一下,或能委以重任。”不愧是封地的主事者,分秒都不忘挖掘优秀的官员。 不过,唐瑶所关心的是另一件事:“既然全县都干了,为何那井水还能保留?” 看她脸上跃跃欲试的神情,展陌华开口说:“不如去看看?” 195.195很不对劲 既然他都发了话,唐瑶立刻又凑上前问那等候取水的妇人,笑眯眯地说:“大婶,那口井在哪儿?我们听了这般奇事,想去瞧瞧。” “告诉你们也没什么。反正井口那儿日夜都有官兵把守,就怕有人会去偷水。”见她真感兴趣,那妇人索性向西北方指去,热情地为她指路,“往那边的城门出去,向山里走十里地,就能看见。” “多谢大婶。”谢过妇人,唐瑶和展陌华商议先寻个落脚地儿休整一下,然后就去城外察看那口奇异的水井撄。 城北门外,有座空着的小宅院,苍皞火速寻到屋主暂时租借几天,作为在黎县的临时住处。 分配房屋后,大家简单地整理了下,展陌华等人带好顺手的武器,打算在入夜前去做第一次的查探。 唐瑶看了看软绵绵依靠在椅子上的丫环,不忍心她再受颠簸劳累,于是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为她选了个较轻便的活儿:“银月,你留在这儿替我们准备晚饭。” 有这份活交给银月,也省得这丫头又在那儿胡思乱想地觉着自己没用。 果然,听到瑶瑶的交代,无精打采的银月勉强打起精神:“是,夫人。” 展陌华看到她站立不稳的样子,体贴地伸手指点了三名影卫:“留下三人帮银月的忙,剩下所有人都随本王前去查探。偿” 就这样,除了四人留下准备晚饭,剩余的所有人立刻出发。 沿着之前大婶所指的方向,一行人很快就找到了那口井的位置,因为那里有鲜明的特征。 “就是这口井?”走上山坡,居高临下的俯瞰,唐瑶正看到一些官兵从井边用大型的羊皮水囊将井里的水运往衙门。 井的周围大概有十人一队的官兵持械看守,不让人私下接近。他们来到时,正值看守官兵交接换班。一队随运水的队伍同来,而原本看守着的队伍则护送运水的官兵一起到县衙去,井然有序。 看到这样的场面,谁都可以确定地说:“有官兵把守,想来没错。” 不过,展陌华心中所考虑的不单单是这口不枯的井而已。他环视四周,又取出腰间的小罗盘转了一圈,疑惑地喃喃自问:“这里地势并没什么奇特之处,怎么会逃过一劫?” 唐瑶一挑眉,指向山林的更深处,提议说:“或许我们再往山里走走,会有所发现。” 见离天黑应该还有一段时间,展陌华点头同意,率先迈步往山上爬去。 不知不觉,脚程很快的几人已经翻越了一座相对不高的山头,这里的气温更是高得让人汗如雨下,快要喘不过气来。 望着眼前因为炎热高温而在眼中变得扭曲模糊的事物,唐瑶抬起手背,用力抹去影响视线的大颗汗珠,甩向一旁。 因为体内严重缺水,她无意中扶上发烫的巨石,立刻因疼痛而跳跃开,而后上气不接下气地抱怨:“我的天啊,这简直比今年盛夏时还要热。” 展陌华一个眼神,苍皞连忙为唐瑶递上腰间的随身水囊。 猛灌了两口清凉的水,唐瑶总算缓了过来,小心地拧紧壶口,庆幸不已:“所幸我们提前准备了足够的水源储备,否则热到虚脱,真要遇上危险,也无力反应。” 这样的环境中无法休息,速战速决才是最高的方法。所以唐瑶把水囊递还给苍皞后,毫不犹豫地继续向前摸索。 既然队伍中相对来说最柔弱的一位都这般顽强,其余的人自然不甘落后,也都纷纷打起精神跟上去。 越往前走,唐瑶就觉得越体内的内息越不安稳,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不住地涌动。 突然,视野豁然开朗,在这崇山峻岭中居然有一大片的空旷地展现在她的眼前。她不由地惊呼出声。 不知发生了何事,原本成扇形搜索的队伍,立刻飞快向她的所在聚拢。 “瑶瑶?怎么了?”展陌华更是急切地询问。 “你们快过来!”唐瑶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前处处有焦痕的空地,雀跃得大声嚷道,“这里好奇怪!” 众人来到她身边,齐齐向前走了几步,来到这片空地中,目睹眼前的情形,也都免不了被震撼了一下:“这是被烧焦的吧?” 苍皞蹲在地上,仔细地察看了残留在地面的星点植被,对主人汇报自己的发现:“不仅是烧焦,还有碾压过的痕迹。” 也有人一边用步距丈量着这片空地的面积,一边疑惑感叹:“这么大的范围焦土,居然在树林之外看不出。不过这么久没人发现这里的异样,也着实奇怪。” 对于这点的原因,唐瑶倒表示理解:“其实不算奇事。现在寻口水那么困难,估计那些猎户也都呆在家,不轻易到山里来。” 几乎所有人都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唐瑶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抬头看向立在身边、神情紧绷的男人:“陌华,你怎么不说话?” 大掌握住她的,展陌华的声音充满了压抑,眼中流露出痛苦的目光扫视这片被摧残的面目全非的山地,轻声说:“我有种感觉,恐怕真的是鸣龙在造孽。而且是我把它放出来的,这份罪孽应该算在我的头上。” 听他如此自责,唐瑶心疼地出言安慰:“不知者不怪罪。你又不是故意放走它,都是这妖兽太狡猾。” 虽然屡次被人用这样的理由来安抚,但一日不除鸣龙,展陌华一日难安。 他长叹一口气,布置下第一个任务:“大家分头察看,寻找一下是否有鸣龙留下的痕迹。” 紧接着,他又谨慎地嘱咐道:“所有人一定要小心。发现任何不对劲之处,立刻撤离,保命是首要的。” 诸人应声分散开来,唐瑶也认真地低头四下搜寻。 展陌华走过去,不放心地小声提醒道:“瑶瑶,你别离我太远。”实在是因为他心底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这种预知危险的本能让人无法忽视。 “嗯,你也要小心。”唐瑶明白他的担忧,立刻点点头,跟随在他身边不远处,继续拨动地面的砾石,希望能够发现什么端倪。 长时间的在高温中活动,是件很费神的事情。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唐瑶就觉得腰酸背痛。她挺直了腰背,仰面朝天,打算舒展舒展筋骨,却无意间被天上的异象吸引。 “这云好像有点奇怪。”她拍了拍展陌华,指向天空一处。 “云?”展陌华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一大片火烧云凝聚在正上方,一层红色的光芒隐在云层后,微微流转,真似燃燃火焰。 他盯着注视了会儿,思索出一个较为正常的可能性,“那是夕阳映照出的红光吧。” 话音未落,那光芒猛然强烈,刺眼的橘红色让人眼睛无法直视。 “不,不对。”唐瑶的内息也因为这突来的变故而抑制不住地躁动起来。 眼前一道红光闪现,电光火石间,她大声喝道:“小九,防御!” 只刹那间,一道金色屏障如闪电般笼罩住整个空地。 几乎同时,伴随着轰的一声巨响,整个屏障剧烈晃动起来。 展陌华见唐瑶脸色因此发白难看,顿时明白了什么。他立刻运力,向在场众人大声喊话:“所有人往我的方向汇聚。” 心知发生异情的影卫们,全都训练有素地迅速回到主人的周围,紧紧聚拢。 唐瑶感激地看了眼展陌华,把他的体贴记在心里。但是紧接而来的几番撞击,让她无暇再分心。她专心致志地默默操控九微灯,将防御屏障的面积很快地缩小。因为覆盖面减少,所以小九便能够把能量投注在加强防御的强度上。 每次承接击打时,屏障的晃动也越来越轻微。 知道暂时没有生命危险的诸位,终于能够定神看向攻击的来源。 这一看,他们全都倒吸凉气,指向天空的手都不免有些微颤:“是火是火!那不是光,是大火球!” 话音未落,又是几个火球砸在金色透明的保护罩上。 唐瑶的脸色渐渐苍白,她以齿咬破舌尖一点,咽下一小口鲜血,为九微灯的效能加持:“小九,一定要撑住。” 就在这时,她的耳边响起展陌华的声音:“是鸣龙。” 可能正是因为那点鲜血的缘故,唐瑶发觉自己所承受的痛苦减轻了些。她终于可以分出一丝精力来关注旁的。 “你确定?”她皱眉问道。 “此情此景,在这个地方,应该不会错。”展陌华注视着那片被火焰映照得通红的龙行云,点头说道。 所谓龙行云,是在龙族或蛟族在天空飞行时特殊形成的一种云。他也仅仅是在一本古籍中看到过一回,今天是头一次亲眼目睹。 确定是鸣龙的踪迹,他随即担忧地问,“小九能撑多久?” “我也不知道。不过现在看来,它还挺稳定。”唐瑶如实回答。 突然,她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我们可以在小九的防御结界保护下,撤离这里。” 196.196鸣龙行迹 但这样的提议立刻被展陌华否定了。他望着天空似要烧死他们的鸣龙,不得不往最坏的结果设想:“不行。如果鸣龙跟随我们往县城方向移动,岂不是会害死全城的人。” 听了他的话,唐瑶的眼前仿佛已经看到那满城火海的惨状,不由地为自己刚才的想法后怕不已,“你说得对,是我欠考虑。” 但被这样的妖兽定上,如何才能解燃眉之急呢? 心急如焚的唐瑶,没注意到就在她心思飞快运转地瞬间,一道青色光芒从屏障中如箭般犀利地射出,直冲云霄。 耳边陡然响起晴天霹雳,她诧异地向声源处望去,方才正临上空的红色云层居然消散了撄! 她急忙运动内息,也感受不到来自外界的重压,有些难以置信:“它,它撤了?” 面对这样突然的变化,展陌华也目瞪口呆。他盯着天空好一会儿,才松了口气:“龙行云不见了,可能是又到什么地方躲起来。偿” “趁这个机会,赶紧撤退。”唐瑶小心谨慎地试探性的收起防御屏障,果断地做出判断,“既然知道是因为鸣龙而引起的干旱,我们就要计划周详再出击,否则就是送死。” 因为担心鸣龙再次攻击,一行人以最快的速度撤回城郊的暂住地。 城中的炎热比起刚才山里的高温实在微不足道。所以,经历了刚才那场惊心动魄后,唐瑶他们反倒适应了山下的温度,身体的恢复也变得快速。 用过晚饭后,大家聚在一起商议对策。回想起傍晚时分的惊险,所有人都止不住后怕。若不是唐妃千钧一发地支撑防御屏障救了他们,可能现在他们都已经被烧成灰,混在那片细碎的砾石中。 一个时辰过去,众人还是没有提出什么特别可靠可行的办法。展陌华只能先让大家散了回房休息,自己则和唐瑶坐在宅院的主屋中说话。 “原来这就是鸣龙,跟我们凡人完全不一样。”唐瑶回想起方才偶尔一眼瞟见云层空隙间那粗大的红色鳞甲覆盖的身躯一段,一边摇着小脑袋,一边难以置信地叹道,“它,真的有那空地那么大吗?” 展陌华想起之前的那次交手,竟苦笑作答:“那恐怕是它盘踞休息时留下的吧。” “盘踞……”大吃一惊,唐瑶端着茶杯的手一抖,几滴茶水洒落在桌面上,眨眼间就蒸发地没了痕迹。 她定定地注视着眼前这个居然安稳坐在身边的男人,幽幽唤道:“陌华。” “嗯?”展陌华不知她为何露出这样的表情。 唐瑶抚上他的手掌,以一种近乎崇拜的语气,问道:“你们上次究竟是怎样的幸运,才能从它口中逃生?” 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他也不清楚,因为后来他冲进石室里取碧玺,再走出来时那妖兽已经不见了踪影。 “或许是一定要回去见你的信念支撑我吧。”他有些肉麻地说。 “那,我这次陪你来……”唐瑶脸色一变,将还未说出的话用力咽回肚子里,连声唾弃自己的乌鸦嘴,“呸呸呸,不能说这些话。” 被她这一打岔,原本精神紧绷、心中焦躁的展陌华,竟然轻松了许多。 唐瑶站起身,哥俩好地搭上他的肩:“没事的,我晚上就去找小九问问有没有办法再将它封印起来。” “封印?”展陌华没想过再次将鸣龙封印起来。要知道,机遇巧合,或许他们能够拼力一搏的运用禁术诛杀了鸣龙;但是说到封印,那必须要拥有比被封印事物强大的能力,才能成功的。 面对他的质疑,唐瑶却一脸理所当然地说:“是啊,毕竟那是几乎绝迹的上古妖兽,如果杀了太可惜,还是封印起来毕竟好。” “凡人有这个能力吗?”展陌华不忍在此刻说她是痴人说梦。 “试试看啊。”唐瑶小手一摇,把白兔状态的小九捧进怀中,信心满满地为它顺着毛,“你别忘了,小九也不是寻常法器。同样是上古的,或许能有办法。” 对了,还有九微灯。下午那场较量中,他亲身感受到九微灯可以与鸣龙抗衡的实力,瞬间对唐瑶的话也有了几分期盼。 但是,他凝视着唐瑶欠佳的脸色,心疼地摸上她的脸颊,劝道:“别太累。下午支撑防御,你的脸色有些发白。” “嗯,我会注意。”唐瑶乖巧地顺着他手掌的形状,微微蹭了蹭,笑得温柔,“你也早些休息,明天说不定又有一场恶战。” 从王府出发到此,一路上都不能好好地搂着她睡一觉,今晚难得宿在房中,展陌华可不愿再错过这个好机会,厚着脸皮地邀约:“一起歇下吧。” 虽然听多了他这样的暗示,但唐瑶还是会觉得害羞。她身子一闪,直接赶人:“你,去那边房子睡。我和小九有约。” 唉,这样义正言辞的理由让他不好驳斥啊。展陌华哀怨地看向她,不满地控诉:“瑶瑶,你好无情。” 两人正打趣时,屋外却传来一阵说话和来往走动的声音。 唐瑶立刻抓住机会,岔开话题:“咦?外面好像有动静?” 在非常时期,展陌华也先按下玩笑心,打开房门向外问:“苍皞,怎么回事?” 也是刚从自己房中走出来察看的苍皞,回头禀报:“似乎有人路过,前来请求留宿。” 这时,一名影卫从大门方向跑过来。 “王爷。”他兴冲冲地大声高呼,“是,是宣先生。” “宣先生?”展陌华也止不住兴奋的心情。在这里遇见宣先生,绝对是一大增益。 “义父来了?”坐在屋里的唐瑶听见他们的对话,倏地一溜烟蹿向大门而去。 看见阔别多日的义父,唐瑶止不住欢蹦跳跃:“老爹,真的是你!” “瑶瑶?”宣敬默看见宝贝女儿意外地出现在眼前,也十分惊喜。刚才谈话中,他才得知王爷也前来黎县寻找鸣龙,但没想到女儿这一回也跟来了。 唐瑶一把搂住他的胳膊,半真半假地抱怨起来:“老爹,我都想死你了。我的大婚,你也不回来观礼。”这份遗憾,不知这辈子可有机会弥补了。 随后赶来的展陌华看到她冲着宣先生撒娇的模样,心里有些醋意。虽知是父女久别重逢,但他还是走上前,把自家娘子揽回身边,小声提醒:“瑶瑶,矜持点。” “哼,我和老爹何须管那些。”唐瑶嘴硬地瞪了他一眼,可也没有再去紧贴着义父了。 宣敬默见到他那小动作,心中暗笑,为女儿感到高兴。 他也没想要刺激这位高贵女婿,于是转移了话题:“王爷,你们也追到这来了。” “是的。”展陌华将唐瑶按坐在椅子里休息,自己走到宣先生的身边,“而且就在下午的时候,我们意外发现了鸣龙的踪迹。” “哦?在哪里?”宣敬默迫切追问。 见他们聊得起劲,唐瑶忍不住插嘴:“城外山里。不过现在不知它又躲在哪里了。” 宣敬默闻言微微点头,拂额沉吟:“既然此地旱情未有改善,想来它还是在这附近。” “宣先生,你出现的正好。我们打算明天研究如何对付那妖兽。”展陌华说完,对他恭恭敬敬地拱手作揖,礼数周全,足显诚意。 “宣某定献一份力。”宣敬默离开齐王府那么久,就是为了追查鸣龙的下落,并寻找解决的方法,如今听到王爷相求,当然乐意相助。 接着,展陌华和唐瑶把下午与鸣龙交手的场面,事无巨细地向宣敬默叙述了一遍。然后两个男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讨论。 不过,唐瑶关心的却是另一点:“老爹,某非你说有事要查,就是追踪鸣龙?” “差不多。”宣敬默不必隐藏意图,这里都是自家人。 听他说得轻松,唐瑶则是吓出一身冷汗:“那也太危险了。万一被它的火球击中,可能连骨渣都找不到啊。” 面对女儿责备的目光,宣敬默也觉得自己之前低估了鸣龙所拥有的力量:“听你们刚才所说的情形,我独自行动确实冒失了。” 夜深了,将展陌华轰到别的屋里休息后,唐瑶挑亮油灯,召唤出九微灯,想要连夜寻到合适的办法。今天目睹那些因为持续干旱高温而引发的一连串后果,她简直一刻都不能再等,必须要尽快地解决了鸣龙。 她铺开纸张,准备好笔墨,轻声问道:“小九,你能搜到什么对付鸣龙的办法吗?” “吱吱叽。”白兔连连立足作揖,表示肯定。 虽然不需要发出声音,唐瑶就能感应到它要表达的话语。不过,最近小九似乎喜欢上了这种交流的方式,时不时发出呆萌的声音来。 鼓励般地摸了摸它可爱的毛茸茸的脑袋,唐瑶笑着扎破手指,挤出一滴血喂它喝下,希望能够补充它傍晚时消耗的精力:“那就辛苦你了,替我抄录几个方法出来。明天可以拿去给老爹他们当作参考。” “叽叽吱。” 听它瞬间有了发现,唐瑶也马上做好准备。她立在桌案前,手握毛笔。 “录写。”她放空思绪,仍由小九主导她的手臂写下上古的秘术。 197.197冤家路窄 混混沌沌地放下手中的毛笔,唐瑶充满成就感地露出微笑。这些都是她根据小九记下的上古文字而翻译过来的秘术和方法,希望能够对展陌华他们有帮助。 她拍了拍发凉的脸颊,整理好眼前的这叠饱含希望的纸笺,大踏步地往展陌华的屋子去。 啪。把希望轻轻拍在展陌华的面前,困倦无比的唐瑶顾不上向他解释,就摇摇晃晃地就近躺倒在他的床上,感受着被褥上残损的余温,沉沉入睡。 待她再次睁开双眼时,夜幕早已降临。月朗星稀的晚上,地面被照得比往常亮一些。 在银月的伺候下,她用过晚膳,但展陌华还没回来休息撄。 因为心里惦记着展陌华他们今天商议的结果,她在屋里坐立不安,最后还是决定到前面去问问情况。 刚走出屋子,唐瑶就看见义父正好在院子里偿。 “老爹,你们谈完了?”她紧走几步,来到义父的面前。 宣敬默虽然微笑着,但脸上还是显出疲倦的神色。他点头说道:“嗯,谈完了。照着你给的上古秘法,王爷和我琢磨了一套方案,或许能够封印住鸣龙。” 听说自己的努力有所助益,唐瑶顿时精神起来,欢欣雀跃:“那太好了。” “明天一早就出发,王爷正在厅里做最后的计划部署。” 宣敬默说到这里,面色有一瞬间的凝重难看。不过,正处兴奋中的唐瑶丝毫没有察觉到。 “那老爹你先休息吧。”她说完,便轻快地向前走去。 看着女儿过分乐观的模样,宣敬默不舍对她说出实情。虽然来自九微灯的秘术精妙绝伦,但全都要求能够以强大的内息和力量作为基础;但是,目前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强大到足以抗衡鸣龙的实力。 封印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如果采用那些击杀的法子,就必须要以王爷为主,运用禁术将所有人的能力汇聚到他一人身上,临时暴增内息,或许可以与鸣龙斗一斗。 不过,使用这种方法的后果就是,可能所有参与其中的人都会或死或惨,无法善终。是以,他和展陌华商定好,绝对不能让瑶瑶知晓这件事而掺和进来。 一派天真的唐瑶真心高兴,以为鸣龙之事很快就能解决。她蹦跳着往厅堂的方向走去,打算听听他们究竟是怎么具体计划的。 突然,她的内息一阵窜动,视野中的景物也随之晃了晃。 有异样!她倏然收住前进的脚步,立在原地,戒备地四下查看。 院子里静悄悄的,连一丝风都没有,没有任何被闯入的迹象。 难道是她因为太热而花了眼?唐瑶安慰了自己几句,打算继续往前走。 谁知,这一迈步,她才惊觉手脚诡异的不受控制,似乎被巨大的力量束缚住。她心急地想要开口唤人来,却又怕这里真的有什么诡秘,让更多的人中招。 想了想,她决定,在没人发现她之前,尽力以自己的力量挣脱。 她僵立在原地,闭目调运内息,却讶异地发现原本如泉水涓涓的内息这会儿竟汹涌外溢。是小九失控了吗? 心随念动。几乎就在她脑中意识到这点时,九微灯猛地从她体内以具象脱离出来。而她的手脚也在这时恢复了知觉。 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形,唐瑶大惊失色,急忙问道:“小九,怎么了?” 可九微灯却没空与她对话,如光似电地在夜空划过一道绚丽光线,往西北方飘去。 “那边有什么?”第一次被它无语扔下的唐瑶,心知定然是出了大事。 要不要去告诉展陌华和义父?不过担心小九的安全,她只犹豫了两秒,就放弃了向展陌华他们求助的念头,运足轻功追过去。 “你慢点,等等我。” 向来以自己的轻功为傲的唐瑶,今晚才真正意识到凡人与神器在速度上的差距,简直是天壤之别。不出四五里地,她就连小九的光影都追不上了。 她不敢在暗夜里胡乱瞎跑,只能停下脚步,打量起周围的环境,希望能够发现身在何处,以便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办。 身为一个优秀的暗夜侠盗,能够在黑暗中辨认方向、寻找出路是最基本的能力。所以,唐瑶很快就认出这片繁密的树林正在白天他们遭遇鸣龙的那片空地外侧。 小九为什么那般反常地飞到这里来?唐瑶定下心神,壮着胆子往空地方向,蹑手蹑脚地摸索过去。 拨开遮挡在眼前的浓密枝叶,她顿时目露喜色。 一盏流转着九彩光芒的宫灯就在空地中央,半悬在空中,微微摇晃。 果然小九是来到了这里啊。 就在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的时候,眼前突然被强光照耀,她本能地抬起手臂遮挡,闭目侧身避开那道光。 轰! 强光闪过,轰隆声随后就到。 耳中嗡嗡鸣响,唐瑶顿时一阵头晕目眩。身子似被无形的大手抓住,她一个踉跄,身不由己地跌了出去,暴露在空地上,无遮无挡。 她抬头往强光的光源处寻去,赫然发现一个巨大的黑影被火焰包裹着,稳稳地停在她头顶的正上方,如乌云压顶般让人觉得压抑到喘不过气来。 “鸣龙!”唐瑶再迟钝,见到这样的画面,也能猜到那团黑影是什么了。 她顿时哭丧了脸,看了眼悬停在肩头的宫灯,欲哭无泪:“小九,你这回可害死我了。” 从鸣龙只把她一人诱到此地来看,恐怕是下午她所支撑起的防御屏障引起了它的兴趣。更或者,它想要先把这个不知好歹的麻烦铲除后,再慢慢对付展陌华他们。 这个念头在脑中转过,唐瑶惊出一身冷汗。不过,此时此刻,她再纠结后悔也于事无补;还是好好考虑如何逃过这一劫,才是当务之急。 九微灯慢慢地从她的肩头隐没到体内,主动、自发地为她撑起一人大小的防御屏障,那闪烁的金光笼罩她全身,做好抵御火球攻击的准备。 有了下午的挫败,鸣龙自然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在火焰的映照下,唐瑶心惊胆跳地发现,这妖兽居然露出了狡猾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就在下一秒,它猛然压低了庞大的身躯,以最原始、最简单的方式给人以巨大的压迫感。唐瑶头顶的月光被它严严实实地遮蔽住,一种绝望的黑暗劈头盖脸而来。 它的两只湖泊般大小的前肢龙爪如踩蚂蚁般,对准唐瑶所站的位置,用力拍下来。 眼见自己就要被跺成肉饼,唐瑶咬牙以极限的速度闪身往一旁飞跃而去。因为有九微灯的主动加持,她敏锐地感觉到自己的身手比以往都要轻快。 砰!巨响之后,是漫天飞扬的尘土。龙爪结结实实地拍在地面,竟压出深陷的脚印。 “它这是打算下来踩死我吗?”唐瑶死里逃生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瞠目结舌。她愤然地瞪向鸣龙,在心中骂道:身为堂堂上古妖兽,居然放弃法术攻击,而使用这样粗暴的击打,实在太卑鄙无耻了! 不过,鸣龙显然不这么觉得。不给她发呆喘息的机会,四足站稳的它索性运用起全身可活动之处,接二连三地拍打向那个碍事的女人。其中最为灵活的就是那又长又重的巨大龙尾。 唐瑶左躲右闪,腾挪跳跃。虽然她知道如果能够跃上鸣龙的身体,就可以摆脱这样被动挨打的处境。但是,它全身被火焰包围着,那无法靠近的炙热气浪却让她无计可施。 一次又一次地奋力跳跃,让唐瑶的体力快速地流失。 她的动作越来越迟缓,气息也越来越紊乱,眼前的事物渐渐黯淡。 “完了,没力气,两眼发晕……”唐瑶知道自己到了极限。再过不了一盏茶的时间,她就只能瘫倒在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鸣龙一脚踩死。 想到时自己支离破碎的惨状,她脚下踉跄,跌倒在地上,手脚发软地爬不起身。 猫戏老鼠的快感和乐趣,恐怕就跟这会鸣龙心中的感受一样。它看向如蝼蚁般渺小的女人再也跑不动,大嘴咧开,从修长的喉中涌出一阵沉闷的笑声。 猛然间,它眼中精光一现,再次抬起龙爪,狂笑着拍去。 完了完了!这回是真的完了!唐瑶即使现在使出沾地十八滚,也逃不出它的魔爪范围。 虽然龙爪还没碰触到她,但她似乎已经听见自己的骨骼被重力压碎时发出的咯吱声。 她脑中一片空白,本能地闭上双眼,等候最后的时刻来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唐瑶感觉身子一轻,风声在耳畔掠过。 她倏地睁开看去,惊喜地发现展陌华的脸出现在眼前。 “陌华!”死里逃生的她激动异常,紧紧地搂住他的身体,不舍得放手。 “瑶瑶。”展陌华显然也被刚才那一幕惊到,面无血色地也用力搂紧她,作为回应。只有真实的感受到怀中人儿的温热柔软,他才能让自己狂跳的心稍稍平静。 就在这样紧张又感人的气氛中,唐瑶突然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从他的怀中仰起小脑袋,无厘头地对他说:“我们俩真是心有灵犀啊。” 198.198险遭团灭 默默无言地对视了几秒,展陌华突然笑出声,宠溺地轻点她的鼻尖,无奈地说:“你居然还有气力说笑?快吓死我了。” 不过,既然这妮子还能开玩笑,想来没有什么大事。他快要跳出的心总算又安稳地落回原本的位置。 耳边一阵风刮过,脸颊顿时觉得生疼。 “王爷!小心!”苍皞大吼提醒,并及时将两人拉到更远离鸣龙的地方撄。 唐瑶这才发现,赶来的并不止展陌华一人:“你们都来了啊。” “瑶瑶。”宣敬默看向自作主张的女儿,既心疼又生气。如果刚才没有及时赶到,那后果定是无法挽回的。 苍皞等人则恭敬地行礼道:“夫人。” 唐瑶的视线扫过众人,见银月没有跟来,顿觉放心。毕竟这样生死搏命的场合,实在不适合平凡的银月掺和进来。只不过,她不知道自己也被展陌华列为不该出手对敌的名单之一偿。 鸣龙见到展陌华出现,猩红的竖瞳闪了一下。又是这个有趣的人类。 与此同时,展陌华也正好抬头,看向那只高大到快要看不见头部的鸣龙,目光森冷:“此刻遇到它,那就是天意,计划不必等到明天了。” 他将怀中的险些力竭的人儿安置在旁,小声叮嘱:“瑶瑶,你老实坐在这里,注意保护好自己。” “嗯。”唐瑶知道他们要开始战斗了。为了让展陌华能无后顾之忧,她催动小九支起防御屏障,只可惜两者都气力不足,所以只能勉强保全她自己。 在场的其他人则以展陌华为核心,呈扇形散开,全身戒备,蓄势待发。 “布阵!”一声令下,众人身形转动,极速游走在鸣龙周围。唐瑶放眼望去,只能看见一道道残影在鸣龙的周围连成一片。 冷眼望着在脚边以奇怪步伐行动的蠢笨凡人们,鸣龙哼笑发声:“你们还以为我是当初被封印束缚时的实力吗?” 即使他们的速度比寻常人类是快了许多,但在它的眼中却如同婴儿学步般缓慢、踉跄。 “愚蠢。”鸣龙冷声笑道,“既然你们要赶来送死,那我就成全你们。” 面对它的蔑视,展陌华却傲气地回击:“鹿死谁手,还要试过才知道。” 他的话音未落,鸣龙就感到尾巴上似乎被什么东西砸到。虽然不痛不痒,但显然这些不知死活的人类真的动手了。 身为上古妖兽的尊严受到了挑衅,它顿时勃然大怒:“狂妄!” 仿佛在响应着它的怒气,周身的火焰猛地增强,甚至能隐约听到细微的哔啵炸裂声。 几点火星溅出,所触及之处立刻被灼出焦黑的痕迹。 “小心,闪避!”展陌华运气大吼,全身后撤,放松了包围圈。 就这一分神,他的身形缓了缓,顿时有几点火星蹦过来。展陌华提气急退,虽然堪堪没让火星沾到肌肤,但还是落到了衣角。 瞬间,外衫被黑紫色的火焰灼烧,他果断脱下衣服抛了出去。 一片片焦黑破碎的残片在空中随风飘扬,就仿佛一只只飞舞的黑死蝶,令人感到绝望。 这样下去,又要再次徒劳无功吗?不,或许他们不会有上次的运气可以全身而退。与其胆怯地等死,不如全力拼搏,可能搏出生机。 如此一想,他看向宣敬默,微微点头。而对方也同样以点头回应。这是两人之间的提前约定的暗号。 下一秒,二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腾空跃起,寻准火焰的空隙,如光般灵活地突破火焰布成的环绕在它周围的屏障。 一人落在鸣龙颈上,一人落在它的尾部,明黄的符箓飞快地贴在它的鳞片之下,以血为祭催动功效。两声爆炸声几乎同时响起,鸣龙怒吼,奋力将二人从自己身上狠狠地甩了出去。 虽然这样的痛楚不过如蚊蝇叮咬,但对于狡猾人类的愤怒,让它因为回想起当年的受骗而极其愤怒。 展陌华重重地摔在岩壁上,而后又跌落在地面,全身骨骼仿佛都移位了一般。他平生对战,还未有经历过这样令人难以忍受的痛楚。而同样跌落的宣敬默面如白纸,恐怕伤势也不会比他轻。 血色瞳眸看着在地上挣扎了许久还没能爬起来的二人,鸣龙居高临下地轻蔑嘲讽:“哈哈哈哈,只有这点能力吗?” 而目睹二人惊险一幕的唐瑶,不顾安危地冲上前:“陌华!老爹!” 原本各守其位的影卫们,见主人受伤倒地,也顾不得许多,连忙回守护主。 又是这个令人烦躁的女人! 鸣龙的竖瞳微微眯紧,高高翘起龙尾,一步步向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走过去。 见它神色阴沉,唐瑶知它又要发难。她连忙命人架起展陌华和义父,手指身后不远处,果断地朗声下令:“退到山岩后!” 她希望能够利用这天然屏障拖延片刻,待陌华、义父缓过这阵痛楚,再做下一步的决定。 见他们一行像蚂蚁般躲入山壁和岩石所构成的狭小空间里,鸣龙冷笑:“哼。” 随即一个黑紫色的火球从他的口中喷射而出,目标直奔唐瑶他们所藏身的所在。 轰隆隆,被火球击中的山壁瞬间垮塌了一大块,而遮挡在前面的岩石被风轻轻一吹,就彻底化作比砾石还细腻的尘。 唐瑶诧异地看着眼前的异状,无比震撼地喃喃自语:“山石居然化成灰了……” “它,进化了。”忍住骨骼的疼痛,展陌华手扶垮陷的山壁站起身,面露坚毅的神色,“无处可躲,我们也该有个了断了。” 看到他如此顽强不屈,鸣龙顿觉有趣,如逗弄般挑衅:“来啊。继续来攻击我吧,做临死的挣扎。” 它轻佻无礼的话令在场所有人都义愤填膺,燃起熊熊斗志,恨不得能够立刻手刃了这只为祸人世的妖兽。 “瑶瑶。”展陌华把目光从鸣龙那儿移回唐瑶脸上,“如果真的……”接下去的话太压抑太沉闷,即便是坚强如他也有些不易说出。 他沉吟几秒后,忍痛抱紧唐瑶,不忘叮嘱:“你记得用小九护住自己。” “陌华,你别这样。”看到他视死如归的神态,唐瑶立刻意识到他想要献身除妖,顿时急切地拉住要走向鸣龙的他。 但是,这一回,展陌华却坚定有力地拂开了她的双手。而在场的宣敬默和影卫们也都露出了与他相同的表情。 如刚才一样,他们重新将鸣龙包围在正中央。 默默看他们故技重施,鸣龙狂妄大笑:“我就喜欢你这样顽强不知退的人。” 它的笑声未停,展陌华大喝一声:“布阵!” 霎时间,上空电闪雷鸣,一道闪电落下,击中地面。 顿时,似响应上苍般,一片光芒从地底挣扎着照射出来。这突如其来的变异,不但让唐瑶瞠目结舌,也让鸣龙吓了一跳。 她轻轻跃起,与半空中望下去,惊讶地发现这光芒在地面勾画出有序的图案。而这图案就与之前众人跳跃、运动的轨迹相同,显然展陌华从最初就打算启动什么阵法。 殷红的光芒如血液渗出般让人心里发怵。即便唐瑶不清楚他们究竟要动用哪个阵法,但这阴森诡异、让人浑身难受的场景,也令她本能地知道大事不妙。 “陌华!不要!”她顾不上虎视眈眈的鸣龙、也顾不上通常阵法的反震,似箭一般奔向展陌华,一心只想阻止他运用这仿佛要吃下在场所有人的法阵。 金光撞上殷红,猛烈的震动让呈现在地面的图案不稳定地晃动起来。 鸣龙见机不可失,连忙运力抖动躯干。 黑紫的火苗洒在地面,将法阵的图案灼出一个个黑点。很快,还未彻底成形的法阵光芒变得黯淡虚弱。 眼见努力又要功亏一篑,展陌华心急如焚,大掌一挥,霸道的掌风把还没落地的唐瑶送出阵法的功效范围。 摔回圈外的唐瑶再想去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眼看从那些影卫的身上钻出一缕缕诡异的以气聚成的线条,正要往展陌华的体内汇拢,唐瑶又急又怕,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一枚上古的惊天雷,扑过去炸死鸣龙。 各种情绪、各种念头在她的脑中纠结成浆糊,唐瑶反而变得无法思考。 突然,她的体内金光一盛,一只猛兽的形体自她的身体分化跃出,直扑向那片快要被殷红完全笼罩住的争斗核心区域。 已经开始运转的法阵,因为它的降临而像老鼠见猫般,顿时隐没,所有的红色光芒飞快地收拢回归地底。而那些正在空中游走的内息真气也眨眼间回归各主。 作为启动阵法的展陌华不免受到一丝反噬,咳出一口鲜血,洒在胸前。 唐瑶飞身上前,扶稳他摇摇欲坠的身子,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盯住全场的新生焦点。 金白二色为主的光环包裹住它整个身躯,脚下踩着小朵祥云,半悬在空中。它毫不畏惧地与鸣龙对视,咧嘴露出的利齿,仿佛迫不及待地要撕碎对方。 199.199虎啸龙吟 金光渐渐隐入它的体内,众人这才看清,在这猛兽的额头上有一个令人无法忽视的、泛着淡淡蓝色的“王”字,通体的根根毛发白到令人炫目。 “白虎?”唐瑶脱口而出,但顿时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以她现在的见识,很快能够看出:这是一只以灵力具化成形的灵体。刚才那让唐瑶感到特别亲切的环绕它四周的金光,显示了它的身份。 “小九!”她难以置信地仰头看向身形暴增的它,大叫起来撄。 见主人认出自己,小九显然很开心,扭头对她发出熟悉的老鼠叫声:“吱吱叽。” 这样硕大的猛兽发出这般呆萌的叫声,让人很难接受,却令唐瑶心底有一丝的喜悦:“难道小九也进化了?” 没想到事态会这样变化,摆脱了被法阵束缚的鸣龙,看向眼前瞬间变得与自己差不多大小的白虎,冷哼起来:“哼,没想到,你们居然也有这等神物相助。” 这样的意外也出乎展陌华的预料偿。 虽然不知这九微灯幻化出的白虎有多大的能力,是否能够与鸣龙抗衡;但能够保住下属们的性命,他偷偷地松了口气。 他重整精神,再次指挥众人,配合白虎的进攻,对鸣龙展开***扰。 原本占据压倒性优势的鸣龙,不敢小觑这突然冒出来的白虎,全神贯注地与其抗衡。所以,被展陌华等人有机可趁地偷袭了几回。 眼见形势不对,鸣龙立刻驾起龙行云,向空中逃去。 在摆脱那些渺小人类后,它悬停在那儿,不屑地说:“以多欺少,我不与你们纠缠。” 谁知,白虎却紧追其后,也升上半空,愤怒地冲它叫起来:“吱吱吱,吱吱叽。” 见它穷追不舍的模样,鸣龙咧嘴嘲讽:“哈哈哈,你连话都说不了,还想与我争斗?倒要看看你有多大能耐。” 说完,它猛地升上天空,白虎也不甘示弱。仅一秒,两只庞大的巨兽在众人眼中只剩下两朵云而已。若不是今晚月色明亮,恐怕大家都瞧不清楚。 从小白兔变成大老虎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唐瑶不确定地问道:“小九能打的过它吗?” “现在看来,至少比我们强。”展陌华注视着那两片不停移动位置的云,想必它们正斗得激烈,他无法向瑶瑶打包票。 意外死里逃生的众人自然对白虎的出现很是感激。他们也不管小九是否能够听得见,纷纷自发地为它鼓劲:“加油,加油啊。” 缠斗了近半个时辰,突然一片云朵跌落下来。 “啊呜——”小九缩小身形到寻常老虎的大小,委屈地依偎在唐瑶的身边,哼唧起来。 唐瑶仔细查看它的周身,吃惊地在它腿上发现一圈焦黑的伤口,立刻心疼不已:“小九。你腿受伤了?” 展陌华闻言,也探头过来,小心地伸手接近伤口,却感到一股细微热量:“这紫黑色的火焰余热,似乎对圣体也有能造成伤害。” 唐瑶真的气愤了。她恼怒地破口骂道:“该死的家伙,连这么可爱的小九也能狠下毒手。” 在打斗中占据了上风的鸣龙,再次降回地面,正听见她的话,顿时笑了起来:“如何?美人是想要再次与我一斗吗?” “吱吱吱!”小九见他挑衅主人,气得不顾伤势,又想冲上去与他战斗。 唐瑶却温柔地摸了摸它的头,将它竖起的逆毛抚顺。而后,她将展陌华和义父交到影卫手中照顾,自己一步步走向鸣龙。 “瑶瑶,别冲动。”两个至亲至爱的男人,岂能眼睁睁看她冒险送死。 就在他们要去将她拉回的时候,突然万丈霞光从她的体内迸射出来,瞬间照亮这片天际。 如此炫目的光芒遮挡住所有人、兽的视线,唐瑶的身影在这九彩环绕中,若隐若现。 香风而来,云雾缭绕。 这香气并不是来自任何的世间香料,淡然悠远,让人嗅闻一点儿就心神宁静。刚才还暴烈激斗的氛围瞬间变得悠然淡泊,心中的焦急狂躁全都消退无踪。 待云雾淡了,展陌华等人才看清了唐瑶所站立的地方。 她正毫不畏惧地站在那儿,挺直的肩背,飘逸的衣衫虽云雾微微晃动。不过,展陌华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同。 对了,是那份气质。那份凌驾世间、掌握万物的超脱气质! 只见她足尖轻点,娇小的身子跃起,无需外物支撑,便稳稳地立在空中,与鸣龙对望。 明明是渺小脆弱的人类,何以会迸发出这般强烈的气场。虽然不霸道,却能令万物低头,不敢仰视。 就连一直照亮这片土地的月亮也乖乖地收敛了银辉,躲起来。而唐瑶整个人仿佛身披星辉,闪耀着迷人的璀璨光芒。 她终于开口,清越的声音如同天籁,但足以显示出上位者的威严:“孽畜,竟敢在本尊面前口出狂言。” 此言一出,不但鸣龙傻眼,就连展陌华一众也都不知所措了。 “这是……” “怎么回事?” 展陌华和宣敬默二人你看看我,我瞧瞧你,谁也说不出原因来。倒是受伤在旁的小九却异常兴奋、激动起来,哼哼唧唧地似要撒娇。 “你是谁?”鸣龙很快反应过来,明白眼前这位与之前被他逗弄的凡人虽然外貌没变,但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果然,唐瑶轻蔑地瞟了它一眼,不屑一顾地轻抖衣袖,嗤笑道:“小小鸣龙,还不配知晓本尊名号。” 能自称“本尊”的,想来应该是上古有神尊仙位的大能者。这样的存在,怎么会呆在唐瑶的身体里呢?展陌华心中忐忑又震撼,不知这样会不会伤及唐瑶自身。 终于,影卫中也有人发现了不对劲,小声地问道:“唐妃这是,鬼上身?” 宣敬默闻言,指了指雀跃的白虎小九,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猜测:“不,恐怕是九微灯原本的主人感受到危机,所以借助瑶瑶的身体显灵。” 九微灯是上古神器,那它的主人岂不就是上古圣尊! 众人顿时发出一阵欢呼:“上古的圣灵?那我们有救了。” 他们的对话也落入了鸣龙的耳中,它心中对于神仙的仇恨再次被勾起。即使上古圣尊又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还是要运用阴谋诡计、使尽卑鄙手段才能屠害鸣龙一族吗? “口出狂言的不知是谁!”它眼中腾地升起怒焰,“既然不服,那就再打一场。” 记不清有多久没遇见过这样倔强好斗的妖兽了,圣尊决定给它个深刻的教训,以免它日后还要危害凡间。 她素手一挥:“哼。此间凡土,岂容你践踏。” 话音未落,在场的所有人和兽发现自己眼前的景色变化。方才还是在昏暗的山林之中,这会儿已到了一片花瓣飞扬的绿茵之上。 “这是仙境吧?”有人神情恍惚地喃喃猜测。 今晚的一切实在太过玄幻,让人应接不暇,展陌华也是默默地润了润干涩的喉咙,才勉强发出声音来:“想来是圣灵挥手造就的幻境,为了避免殃及凡世间。” 这样的大神通,对于上古圣尊来说竟如此轻松,实在令人崇拜仰望。但是,看向那熟悉却又陌生的五官,他心里说不出的别扭:有一种珍宝被人侵占的不悦感。 立在绿茵中央的圣尊瞥了一眼被同时迁到幻境的人们,食指一弹,柔光流转的保护罩就落在展陌华一行身上。 而后,她回转头,催促道:“孽畜,动手吧。” 鸣龙见状,心知实力相差太大,却又不甘心就此认输,嘴硬地期望还有一线侥幸:“哼哼,我早就等不急了!” 它不笨,之前的那女人不过仗着一个防御屏障就能够完全抵御它的火球攻击;那么眼前这个上古圣尊定然是更加不会被火焰伤害到的。 既然如此,不如就用之前那个蠢笨的办法。 打定主意,鸣龙毫无预警地甩动龙尾,用尽全力地向圣尊砸过去。 “放肆!”圣尊轻松避开,反手一道光束射向鸣龙。 只听砰地一声巨响,那只庞大到令人绝望的妖兽竟被轻易地击飞,重重落在地上。一连串的咔哒咔哒的声音从它的尾巴尖端响起,一直向脊背蔓延。 展陌华心惊胆战,心知那是骨节碎裂的动静。 不过是简单的一个闪身、一道光束,居然一招就制服了实力惊人的上古妖兽。这位附身在瑶瑶体内的大能,到底拥有多么庞大的能力啊! 见鸣龙再也站不起身,圣尊居高临下地飘到它面前,冷眼看着它痛苦挣扎的模样:“万年前,你一族为祸人间,被屠杀殆尽。留你一线性命,你却不知感恩。” “那明明是所谓神族的借口!”鸣龙虽然痛不欲生,但提及此事,还是满腹的不忿,“我鸣龙一族,生来便是如此的特性。为了让旁的生命存活,就要剥夺我们生存的权利,这是什么神道!” “感恩?”它咬牙忍住痛楚,仰面长啸,“天大的笑话!分明是以我为饵,诱杀我族,卑鄙至极!天道不齿!” 200.200星辉降龙 鸣龙的话似敲中了圣尊心底的某处,她原本清冷的眸中现出一抹同情,再开口语气也变得柔和:“所以,他们也都遭受了报应,从天庭被罚降在昆仑山重修功德。” 那些凶手可以重修功德,然后再上神界逍遥妄为。而它的族人们呢?灰飞烟灭,再也没有可能重生。 鸣龙虽然狼狈倒地,但对于掌握它生死的圣尊也不客气,将心中憋屈千万年的话全都咬牙切齿地说出:“那点小小的惩罚,与我灭族之痛比起来,不足为道。撄” 圣尊注视着它由心底散发出的怨愤之气,惋惜摇头:“看来你的戾气和怨恨,是无法用话语来化解了。” 骨骼的断裂感已经蔓延到肩颈处,鸣龙知道自己绝无善果,反而冷静下来。族人全都被奸人诛灭,它苟活万年已是侥幸,如今交代在这里,也可以去追随爹娘了。 其实之前纠结于报仇一事,也不过是给独自游荡在这世间的自己一个活下去的理由罢了。 瞬间想通这些,它摆出视死如归的神色,冷然哼道:“你早就无需多费唇舌。” 只是如今被人打得险些一招致命,实在也太丢鸣龙一族的脸。即便要死,也得在对手身上留下痕迹,这才是鸣龙该有的骄傲。 突然,一道火光从它的头部向尾尖掠去,神奇的一幕顿时呈现在眼前。刚才还瘫倒在地无法动弹的鸣龙,竟然能够使力爬起身来站住偿。 它的顽强意识令圣尊微微动容:“没想到,你这小小妖兽居然也苦修出几分道行。” 睹见她眼中的怜悯,鸣龙的自尊受到重创。它目露凶光:“后悔了?” 圣尊摇头咂舌,希望它能够就此臣服,免得再受创伤:“对付你,本尊无需费力。只是可惜了你这身修为。” 被人一再的同情,鸣龙的情绪已至崩溃边缘,嘴硬地愤然挑衅:“说得好听。若是你能够杀我,恐怕我现在早就没机会说话了。” 经过刚才的交手,它并没打算能够和眼前的上古圣尊抗衡,只希望激怒她,为自己求得一个痛快的结果。万年的封印、囚禁,无边的寂静和绝望折磨了它太久。 “你已经不信任何人了。”圣尊终于意识到眼前这只身世可怜的妖兽,心中对人、对神已经毫无善意,几乎是本能地憎恶着。 果然,鸣龙眸中喷出火光:“那是因为无人值得我信任。” 这样本性良善却误入歧途的小兽,圣尊突然作出决定,毅然笑道:“本尊偏不信这邪。” 听出她的言下之意,鸣龙仰天大笑:“你要感化我?哈哈哈,荒谬!” 话音未落,它身形已动,庞大的身躯以与它外形完全不同的敏捷,向前扑了过去。 偷袭?圣尊身子不动,双手如花般翻飞,凭空捏了个诀,大喝一声:“万辉齐聚!” 早已看的瞠目结舌、不知作何反应的众人,顿时感觉眼前一花。 只见原本散落在夜空各处的闪烁繁星,受到召唤,纷纷划过天际,汇聚在夜空的正中央。远远望去,那仿佛是一片波光粼粼的银色湖泊倒挂在天上。 就在鸣龙还来得及反应躲避的时候,所有的星辉如万箭齐发,向它劈头盖脸地袭击。 吾命休矣。四个字刚在脑中晃过,它就发现自己被完完全全地笼罩在耀眼的光芒之中。 那些光芒如针刺扎入它的穴道,渗入体内,游走在它的经脉之中。它那充盈内外的火焰热浪如同被冰凉彻骨的水当头浇下,热量越来越微弱,最终化为一缕白色雾气,消散无踪。 与此同时,鸣龙如山般庞大的身躯也仿佛失了水分般,抽缩成寻常幼蛇的大小,火焰退去,显露出纯白如玉的本色。 不过躲在场边的一行人被耀眼星辉挡住了视线,瞧不清在绿茵中央的一人一兽究竟发生了什么,全都被这流星雨的画面吸引了目光。 “王爷,这光芒好震撼。”苍皞有种三魂七魄出窍游荡的错觉,今晚所经历的事情都那么不真实。 展陌华自己也被惊得出神,连他说了什么都没注意到。 星辉褪去,一切都归为宁静。 圣尊纤纤玉手隔空一抓,就把细小的鸣龙收入掌中。她低头凝视透白的它,柔声说道:“鸣龙,本尊已除去你身外旱、火,从今后你就跟随本尊,修去一身戾气。” 被消去万年的火系功力,鸣龙虚弱地就似新生般,尚不能人言,只能轻轻摇尾作为回应。 圣尊将它放进袖中,瞥了眼远处的凡人,朱唇启合,扬手喝道:“破!” 突然,整个幻境剧烈地震动起来。绿茵消失,星空消失,脚下的依托也消失了。众人的心猛地提到嗓子口,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往下坠落。 “哎哟。”随着诸人一个个跌到地面,吃疼地哀嚎声此起彼伏。 展陌华挣扎着站起身,轻揉摔疼的部位。 突然,他面露惊恐焦急的神色:“不对。瑶瑶呢?” 他的目光四下巡查,看见唐瑶正靠坐在树旁,闭目昏睡。 他三步并作两步,轻轻揽上她的肩膀,见她没有反抗,才搂入怀中。或许是因为刚才被附体的唐瑶看上去高高在上、不可亵渎,所以展陌华这会儿看见她恬静安逸的容颜,心中仍然难以平静。 感受到他的气息,唐瑶悠悠转醒:“陌华?” 见她醒来能认人,展陌华的心才稍微放下。但是,不知圣灵附体一事会不会对她的内在造成伤害,他关心地询问:“瑶瑶,你没事吧?” 唐瑶晃晃脑袋,并没发觉有不舒服的地方。她突然想起在失去意识之前所目睹的那一幕,慌忙抓住展陌华的双臂,心急地边问边察看:“对了,鸣龙呢!你们怎样?” 左手握住她冒冷汗的小手,展陌华右手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放心吧。我们都没事。” 摔在较远处的宣敬默也寻了过来,严肃地直接搭上她的手腕:“瑶瑶,让我把把脉。” 满头雾水的唐瑶四下张望了一圈。这片山林空地,明明还残存刚才战斗过的痕迹,可却不见了鸣龙的踪迹。 “老爹,怎么回事?我好像错过了什么。”她刚问出口,就觉得脑海中有些残缺的画面飞快地闪过,转瞬即逝。她想要捕捉,却有心无力。 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宣敬默收回手,面色稍霁,对展陌华说:“内力充沛,气息平稳。” 既然身为义父的宣先生都说没事了,展陌华暂且相信下来。他搂进唐瑶,不住在她耳边柔声低喃:“瑶瑶,你吓到我了。” 眼见天色开始转亮,宣敬默想了想,对他说:“王爷,您陪她先回去,接下去的事情交给我们去善后就行。” “有劳了。”想早些让瑶瑶回去休息的展陌华也不客气,只交代身边的人,“苍皞,带人听从宣先生的吩咐。” 苍皞连连点头:“是,属下明白。” 考虑到唐瑶适才被透支了精力,展陌华坚持要背她下山。唐瑶拗不过他,只好乖乖地趴在他宽厚的肩背上。 “陌华,我到底怎么了?”她腻在他的耳边,追问。 回想起刚才在幻境里圣尊最后所说的话,展陌华将事实猜了个差不离。因为整件事情太超乎想象,他说起来竟笑出声:“你封印了鸣龙,还收它为宠物。” “什么?!”唐瑶吓得差点从他的背上摔下来,“我几时变得这么厉害?” 见她真的丝毫没有印象,展陌华索性一边往山下走,一边把圣灵出手降妖的经过细细给她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唐瑶这才恍然大悟,难怪自己会失去意识。她本就不是爱纠结的人,沉吟了一会儿,立刻轻松地微笑:“只要能解了危机就行。不过是暂时的圣灵入体,没关系。” 这样豁达快乐的瑶瑶真是让人无法不疼爱。展陌华还是忍不住再次问道:“你真的没感觉哪儿不舒服吗?” 听着他第一千零一次的问出同样的话,唐瑶心头暖暖的,轻声替他宽心:“没有。我现在精力充沛、耳聪目明的,舒服极了。” 回到宅院里,唐瑶被展陌华扼令立刻回屋好好睡一觉。醒来后,她发现只剩下银月和两名影卫还清醒着,其余的人也都身心疲惫地睡觉去了。 “银月。”她喝着新出锅的滋补汤,突然定定地望着身边忙碌的小丫头。 银月放下手中浣洗干净的衣服,擦干手抬头问道:“夫人,怎么了?” 托腮沉思的唐瑶,幽幽地问:“你说,会不会某一天,我的这具躯壳就彻底地被上古圣灵借用了?” 呃,这个问题让她怎么回答嘛。银月考虑片刻,才谨慎地说:“夫人,您所说的这事儿太深奥,我不完全明白。但是以奴婢想,灭人魂魄就是杀生,圣灵可称之为圣,又岂会做出这样的事。” 原本皱眉紧锁的唐瑶,听了她的开解,顿时灿烂地笑起来:“嗯,你说的有道理。” 滴答,滴答。 哗啦啦啦。 窗外,雨声由小变大。因暴晒而发白的地面,瞬间湿润起来。 201.201误入梦境 黎县城中,百姓欢天喜地地奔跑在雨中,感受着阔别已久的甘霖。雨水拍打在脸上,丝丝凉爽渗入心脾,让人在持续的酷热中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 “下雨啦!下雨啦!”孩子们在街上疯跑,溅起的泥水染花他们的脸。随意的用手背胡乱擦拭,一个个都变成了小花猫。 城郊相连成片的田地里,农户们也纷纷取出储水的器皿,承接这上天的恩赐撄。 含泪望着干裂的土地一点点被雨水润湿,他们不由流下感激的泪:“这回有救了!” 衙门里,县令崔永和师爷贾秩立在檐下,望着水滴成线、汇聚成流。 这阵子没有一刻好好休息过的贾秩,欣慰笑道:“老爷,这下可以安心了。” 崔永长长舒了一口气,让这些天的焦虑、愁苦全都随风飘散、随水流逝。 “是啊。总算上苍怜悯,不致断了这片百姓的生计。”他感慨叹道。 最要紧的民生问题得到解决,他才有心思考虑旁的事情。他走向屋里,眉头一挑,问起:“对了,你那天跟我说,有外乡人进了山?偿” 贾秩一直将此事放在心上不敢轻视。如今听老爷问及,他连忙跟上去,回话:“回老爷,据调查,他们到过那眼井,然后往山里去呆了很久。” “查清楚来历了吗?”崔永又问。 虽然一行人的身份文牒显示只是普通富户,但那气质和行为都表明他们绝不是一般人。 贾秩如此想着,决定还是谨慎些为妙。他保守地说:“目前还没,不过已经查到他们的落脚处。您看是否要把他们传来问话?” “不着急。”崔永摇摇头,心里已经有了计划,“明天处理了公事,你陪我微服私访,去探探他们来此的企图。” 在这非常时期跑到黎县来,这行人到底是为了什么?囤水牟利?还是想要趁机煽动暴乱?不管怎样,他都不会轻易放松警惕。 而且,这些人刚到黎县,这里就结束了旱情,普降甘霖,这也是令他很是好奇的。这到底是机缘巧合,还是另有隐情呢。希望明天的走访,能够解开他的疑惑。 城郊宅院里,唐瑶趴在窗台上,闭目聆听外面叮咚淅沥的雨声,一派安详满足。展陌华轻轻地为她披上一件薄衫,也同她一起趴下。 看着丝毫没有减弱的雨势,展陌华开口聊起天:“这场雨恐怕要下些时日。” 这是必然的啊。之前因为鸣龙的关系,云雨都避在别处。现在圣灵收了鸣龙,那些云雨立刻都汇聚过来。之前足足两三个月的雨量,似乎要一口气下完才能罢休。 唐瑶点点小脑袋,眼皮不抬地应声:“嗯。正好将这里干裂的田地润透。” 正在此时,苍皞前来询问行程计划,好提前安排准备。 指了指窗外开始变得泥泞的花圃绿地,展陌华做了决定:“我们待雨停了再上路。这几天大家都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和展陌华一起用过午饭,唐瑶寻空去了趟宣敬默的房间。 她在门口立住,眼神一个劲地瞟向义父,却不主动出声呼唤。直到宣敬默自己察觉到门外有人,唐瑶才讪讪地挤出一抹笑容:“老爹。” “瑶瑶,有话要问?”宣敬默放下手中的笔,将她迎进屋子,面对而坐。 “嗯。”唐瑶迟疑了几秒,而后重重地点头称是,“老爹,你对圣灵入体怎么想?” 她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地观察义父的神情变化,就像个受了委屈的小童养媳似的。 好在宣敬默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就事论事地说:“此事玄妙至极,我以前并未接触过。不过,我想或许可以在小九那儿得到答案。” 义父的平淡反应让唐瑶心里好受很多。她一拍脑门,呵呵自嘲:“对啊,我怎么把小九给忘了。”说完,她便主动辞别,起身要往外走。 “瑶瑶。”宣敬默突然开口叫住她。 唐瑶不解地回眸,就听见义父慈祥地微笑宣告:“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是我的女儿。” “嗯!”她终于露出安心的笑容,如云开日出。 入夜,淅沥沥的雨水带来舒适的凉爽。因为头疼的事情已经解决,所以展陌华说什么也不肯再分房睡。 被他搂在怀中,熟悉的气息和温度,让唐瑶很快就沉沉入睡。 恍惚中,她穿过一个明亮的通道,来到一大片绿茵地。这里难道就是陌华所说的那个由圣灵挥手变化出的幻境吗? 她抬足,不舍用力地踏上这丛丛绿茵,好奇地打量起四周。 整个幻境都沉浸在一种平静安详的氛围中。 璀璨的星空罩在头顶,近得仿佛真能做到手可摘星辰;绒长的绿草葱葱,赤足走在上面就像踩在绒毯上似的;几只粉色蝴蝶和青翠小鸟飞舞其间,增添了几分生机和活力。 突然,唐瑶瞥见在绿茵中央有一棵高大粗壮的银杏树,整个树冠泛着金黄的色泽,在饱满月光的照耀下,烨烨生辉。 月光和星光竟然能够在这片天地里同样闪耀,令人咂舌称奇。 树下有一张石块磨成的贵妃榻,有人正躺在其上,单手支头,眯起眼睛假寐养神。 唐瑶向那儿走了几步,大方地朗声问候:“请问,谁在那里?” 她的好奇惊扰了那人的休息。一个纤瘦的女子缓缓坐起身,循声望过来,目露一丝迷惘,随即很快就恢复了清明。 “你是谁?”唐瑶壮起胆子,直直走到女子的面前,再次问道。 那女子仔细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莞尔一笑,顿时令星光月辉全都黯然失色。 也正因为靠近,唐瑶才发现这女子绝非凡体。 她的身子并没有成完全的具形实体,隐隐约约可以透过她看见身后事物的轮廓。一股淡然清香从她的身上散发出来,轻拂过唐瑶的鼻尖,忍不住想要多嗅两下。 白皙剔透的肌肤吹弹可破,明眸善睐,朱唇皓齿,清丽秀容令人见之忘俗。 她见唐瑶对自己看到出神,微笑着道明身份:“我是闵妃,九微灯的第一任主人。” 九微灯的主人!?唐瑶吃惊到说不出话来。之前翻阅戚叔挑选出的关于九微灯的书籍时,她也曾读到过关于灯主的简略介绍。 虽然不知她具体拥有何等能力,但书里全都记载了一点:九微灯原本只是普通法器,连品级都评不上;之所以能够成为名震天下的上古神器,完全是因为灯主超凡绝伦的实力。她在游历期间,将天地间九种灵气化为九色彩光依次注入灯中储存,这才造就了九微灯。 “上古圣灵!”唐瑶突然觉得这样直视都成为一种亵渎,连忙低眉顺目地跪倒,毫不犹豫地五体投地。 看到她的敬拜,圣尊笑得慈祥可亲,开口缓解她的紧张:“今天情急借用了你的身体。不过我遗留了些灵力给你,对你的内息修行很有益处。” 不过,圣尊的亲切对于唐瑶来说,除了感激,实在很难演变出别的情绪来。 她仍旧不敢再抬头看去,一个劲地拜倒磕头,口念感恩:“圣灵大恩,唐瑶铭记于心。” 难道遇到能够和自己聊天的人,闵妃不愿看她战战兢兢的模样。她起身弯腰,纤细地手指搭上唐瑶的手肘。 运力将她托起后,闵妃的眼中闪过一丝了悟,随即话语中更加亲切起来。她完全放下圣尊的身段,和蔼地对唐瑶,轻声笑言:“没想到你竟能在梦中来到这里,也算是你我缘泽不浅。” 她的笑声似乎有种安抚人心的魔力,刚才还紧张到手足无措的唐瑶,顿时心生亲切。那种感觉就像是遇见了久别重逢的同胞亲姐一般。这转变来得突然又神奇。 解除了紧张感,唐瑶悠闲地打量起这里的一草一木,好奇询问:“请问圣尊,这是哪儿?” 闵妃风轻云淡的神情有了一瞬间的动摇。她伸手抚上这伫立身边的粗壮树干,仰望如冠的枝叶,灿灿的金黄让人目眩神迷。 “银杏树下,情定三生。”她的目光似透过这棵银杏树,看见了令她神往的画面,嘴角勾起如少女般的甜美微笑,“这是我最留恋难忘的地方,所以我便将所居幻境变化成这样。” 唐瑶还来不及惊讶,就见她又神色黯然下来。微微蹙起的眉间,让她看上去似怀揣满腹愁情别绪。 果然,她低头轻叹:“可惜,物是人非,如今不过徒留感伤。”这等高不可攀的存在,突然说出这样“此情可待成追忆”的话语,让唐瑶想劝却无从开口。 就在她发窘的时候,闵妃招手唤她:“你过来。” “我?”唐瑶不解,却还是乖乖跟她走到树下的石榻旁。 闵妃指着石榻示意她坐上去,而后说:“试试看,在这树下打坐运息。” 虽然满心疑惑,但唐瑶本能地知道,这位圣尊是绝对不会伤害她的。所以,即使不明白,她仍旧毫无异议地顺应闵妃的指示。 盘腿坐在石榻上,她闭目运息,让内息顺着她的经脉、应着天时地利人和,慢慢地游走。 202.202梦中男子 逐渐入定后,唐瑶感觉有人贴近脸颊,清新的气息吹拂在她耳边,让人觉得痒痒的,心跳骤然剧烈地失了固有的节奏。 她连忙屏息凝神,及时抑制住有些紊乱的内息。 就在此时,一只微凉的手摸上她的肌肤,顿时将她激得毛骨悚然撄。 这绝不是闵妃圣尊的柔软素手,不,这不是女人的手。骨节相对略粗,修长的手指有些粗糙,在指腹处布有一层薄薄的茧子。 心中一慌,唐瑶本能地睁开双眼看去。 “吓——”她惊呼一声,慌忙后倾,双手向后地支撑住整个身体的重量。 “你看见什么?”闵妃的声音从旁轻轻传来,温柔和善,瞬间安抚了她的惊慌。 唐瑶定睛望去,只见一张放大的俊颜在鼻尖不远处。 他的肌肤比女人还要通透,莹白如瓷,只可惜少了些血色,让人瞧着那么的不真实偿。 “一个人。”唐瑶下意识地回答闵妃的提问,将眼前所见如实说出,“一个男人。” “他是何模样?”问题再次响起。 模样?好在那男子站直身子,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唐瑶才能好好地将他的长相看清楚。 “眼眸深邃如夜空,闪亮如繁星。” “还有呢?” “硬朗的五官如刀削斧凿,偏那薄唇微微启合。” 闵妃的气息越来越不淡定,急急追问:“你可能听见他说什么?” “他好像在叫我。”唐瑶虽不解她为何如此关切,但还是答道,“声音太小,听不清。” “你再聚神听听。”闵妃的声音里满是紧张和焦急,与她之前给人的恬静气质完全不同。 感应到她的急切,唐瑶的心里也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她强定心神,让自己的五感发挥出比往日更加敏锐的程度。 那男子边轻声呼唤,边以哀怨的目光凝望着她,望得她心都快被揉碎。 两行清泪倏然流下,唐瑶心头一惊,身子顿时失去平衡,猛然往下坠落。突然,一股外力介入,下坠的速度减缓,她最终轻轻地落在软绵绵的绿茵地。 她睁开双眼,看见自己正躺在那片绿草地上,闵妃正蹲在她身旁,关切地望着她。 “小镜?小镜。”唐瑶猛地记起刚才闵妃焦急的问题,顾不上检查自己是否摔伤,连忙对她说道,“我听见了,他叫我小镜!” 闻听她的话,闵妃默默地起身,身形微晃,似受到很大的冲击。 “是他,真的是他。”她喃喃地自言自语,晶莹的泪珠从眼眶中滑落,滴在草上,润出一层光泽来。 唐瑶手脚并用地站起来,活动活动颈脖和四肢,不觉有异。 睹见闵妃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她不知出了何等大事,诚惶诚恐地轻声询问:“圣灵,您怎么了?” 闵妃却似陷入自己的情绪之中,不住地反复念叨同一句话:“萧随,为何愿意见她,却不肯来我梦中?” “圣灵?”唐瑶对于如此情绪化的圣尊有些不知所措。 难道那些上古圣尊都是如此感情充沛、充满了七情六欲?那为何如今修炼之道却要求凡人摒弃俗情贪欲呢? 闵妃坐在石榻上,低声哭泣。唐瑶只得乖乖地立在一旁,静默地看着眼前这个显然为情所困的圣尊,哭得像个凡俗的女子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在暂时发泄了心中的郁结后,闵妃才想起这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谢谢你。”她目光柔和地看向唐瑶,真心实意地感谢。 她的道谢让唐瑶心中忐忑:“谢我?我并没做什么啊。” 闵妃微笑摇头,道明其中的关联:“若不是你的出现,我怎会知道他还心系于我。” “他?是指我刚才看见的那个男人吗?”唐瑶恍然。果然,也只有那样犹如神祗的男子才够配得上眼前完美无瑕的圣尊了。只是不知这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明明两情相悦,却不能长相厮守? 即便心里揣满了疑问,她也没有胆子问出口。 闵妃看了她一眼,而后就将目光移到金黄色的银杏树冠上,不知有心还是无心,主动对她提起:“嗯,他就是这银杏树的主人。” 唐瑶随着她的视线看去,仰面又是一阵沉吟。终于,闵妃仔细地收拾好情绪,将注意力放回她的身上。 “为了答谢,这件东西就留给你用。”说着,她手心向上,一枚弯月型的玉玦赫然浮现在眼前。银辉萦绕在它的四周,莹莹暖光从玉玦上散发出来,似乎有种让人平静的魔力。 晓月坠。这三个字与此同时地映入唐瑶的脑海中。她还来不及言谢,就听见闵妃又说道:“你该回去了。” 唐瑶道别的话在嘴边还没说出,就见她翻过手掌向下一压。 “喝啊!”唐瑶惊叫一声,弹坐起来。 睡在她身边的展陌华被她的叫声惊醒。 伸手抹去她额角的冷汗,他紧张地搂住她,小心翼翼地拍抚她的后背,轻声安慰、询问:“瑶瑶,做噩梦了?没事,没事,有我在。” 唐瑶迷茫地扭头看他,好半天才意识到自己在柔软的床榻上,包裹身体的温暖正是从展陌华的身上透过来的。 “是噩梦吗?”她迟疑地自问,那一幕幕似真似幻的画面,让她觉得不确定起来,“我梦见了奇怪的事。” 接着,像是为了倾诉心中的迷惑,她立刻将方才梦中的经历对他叙述到。 听完她的描述,展陌华也感到神奇,转眸推测道:“会不会是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可能吧。”唐瑶叹了口气,点点头,实在也想不出比这更合情的理由。 看看天色还早,二人打算躺下继续睡觉。 “咦?”唐瑶突然轻呼,手往被褥里一探,摸出样东西来,“这是什么?” 展陌华就着她的手看了两眼,肯定地说:“之前并非见到此物。” 目光无法从这东西上挪开,唐瑶若有所思地低声说:“这叫晓月坠。刚才梦中圣灵说留给我用的就是它。” 当她口中念出此物名称时,晓月坠似回应般地闪亮了一下。 “竟有此事!”展陌华不得不重新对她刚才的话做了一番整理,虽然难以置信,但事实摆在眼前,“或许是因为你体内残留圣灵的灵力,所以才有此奇遇。” 就在唐瑶还纠结于手中法器的时候,他突然释怀地笑了起来:“不管怎样,知道圣灵对你和善,我这颗心也终于可以放下了。” 闻听此言,唐瑶扭头紧紧盯住他的双眸:“你在怕什么?” “怕有一天,你不见了。”展陌华柔情似水地回望着她,话语简单也一击即中了唐瑶心底的柔软之处。 “放心吧。”对于刚发现他内心的恐惧,唐瑶心生内疚,振奋了精神对他说,“就算圣灵真的看中了我这皮囊,我也会向她据理力争的。她不是无情之人,定能理解我们。” 回想起闵妃那含泪的花容,唐瑶顿时觉得自己比上古圣尊幸福多了。因为,她可以嫁给自己所爱的男人,还能够这样亲密地相伴相知。 于是,这回圣灵入体的事情,以唐瑶收获了一丝上古灵力和圣尊法器,而暂时告一段落。 转过天晌午,雨依旧哗哗地下着。 县衙内,后堂书房里。 “老爷,今天的雨更大了。”贾秩看了看外面的雨势,既喜又愁。 一直埋首处理公文的崔永,头也不抬地吩咐:“嗯,你安排下去,加强巡防,注意提防山坡滑塌。” 贾秩应下差事后,决定还是明着问清楚上司的意思:“老爷,您今天还打算微服私访吗?” 似才记起这行程,崔永扫了一眼就快见底的待处理文书。他抬眼看向贾秩:“当然。你交代府里准备辆小马车。待午饭之后,我们就去走一趟。” “是,要不要带两个人同去,万一他们是好武斗勇的不法分子,我们也能有个防备。”贾秩想了想,如此提议。毕竟那帮人看上去多是目露精光、体格强壮的,恐怕是练家子。 崔永知道他的担忧,不过他心里另有打算:“不必了。我们没弄清楚对方的来历,还是别打草惊蛇较好。” 因为下雨而困在屋里不能出去蹦跶,唐瑶懒洋洋地歪在椅子上打着哈欠。 展陌华一边处理事务,一边分神看向她。 见她打了十多个哈欠后,他忍不住劝道:“瑶瑶,犯困就去多睡会。” “不是犯困,就是左眼皮总跳。”唐瑶嘴硬地赖在他身旁,揉着泛红的眼睛,强忍瞌睡。 银月见状,笑着转身往厨房走去,打算煮点提神暖身的汤来。 “老爷,夫人,有客来访。”苍皞从厅堂那边走过来。虽然是躲在廊下行走,但还是被溅湿了一侧的肩膀。 “客?”唐瑶总算提起点精神来,托腮,好奇地问,“陌华,你在这里有熟人?” 展陌华皱眉摇头,抿了抿唇,起身说:“出去瞧瞧。” 于是,三人一同往前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客人,会在这样的暴雨中来走访。 走到厅堂门口,唐瑶顿时瞪大了眼睛,小嘴因为惊讶而张开:“他们是……” “嘘。”展陌华伸出食指点上她的唇,小声提醒,“静观其变。” 203.203废物无用 展陌华让唐瑶到偏厅小坐,独自出面来应酬这位不速之客。一阵寒暄后,他让人送上热茶和点心待客。 崔永假托自己是前来访友,马车却在这宅院门前陷进泥坑中,不得已而前来求助。既然对方都费心费力地隐瞒身份,他也没必要挑明事实,让大家尴尬。另外,他也有心想要考究这位地方父母官的人品和能力。 “原来二位是途经此地遭遇大雨啊。”装傻的展陌华抿了口热茶,笑得客套,风轻云淡地接受他的谎言和试探,“这可和我们一样了。” 这是要自报身份了吧。崔永只当不解,好奇追问:“哦?此话怎讲?” 展陌华望了眼偏厅的隔断之处,并不掩饰心中的柔情四溢。他回转目光,对隐瞒身份的本地县令解释说:“我也是携妻子到处游山玩水,听说黎县山清水秀,所以打算小住一阵。怎知路经这里却逢天降大雨,只好耽搁几日待雨停再走。撄” 听了他的话,崔永心底的疑虑并未就此打消。确实,有些大户人家的夫妻时而会做出这种事情来,但他总觉得眼前这个男子的通身气质绝非普通人。 话说到这个份上,即便他可以厚着脸皮地追问下去,对方也绝对不会再说出什么有价值的实情来。不过,有一点他稍感放心:今日得见展陌华一行人后,虽然不知他们前来的目的为何,但所有人都一身正气、目不斜视,绝非为恶祸害之徒偿。 两个男人,各怀心事。你一言,我一语,不痛不痒地聊起天来。 过了片刻,自称是崔家管事的贾秩从外面走进来,声音不大不小地对他说:“老爷,马车从坑里起出来了。” 目的已经达成,也没有多逗留的必要。 “那我们就该回去了。”崔永起身,拱手作揖,彬彬有礼地谢道,“多谢兄台款待。叨扰这许久,某深感歉意。” “您太客气。”展陌华也随之站起,微笑送客。 目送二人离开后,唐瑶迫不及待地跑到大厅里,握住展陌华的手,好奇至极地问:“陌华,你说他跑来目的是什么?” “不清楚。”展陌华有趣地瞧着她闪亮的眼眸,半真半假地揣测道,“可能是我们行迹太可疑了。”这倒不是胡乱说,若不是因为对他们有所怀疑,一县的父母官怎会空闲到在暴雨中跑来跟他唠家常。 唐瑶斜眼瞥向他,视线在他脸上转悠了几圈,若有所思地断言:“那一定是你长得像坏人,连累了我。” 谁知,展陌华并不给面子,贼笑反驳:“也许是人家知道了你的爱好,才追踪来的呢。” 没想到被他反将了一军,唐瑶怏怏地哼了一声,扭头回屋去了。看她耍小脾气的模样,展陌华顿觉这妮子可爱极了。 二人在黎县斗嘴的时候,远在京城,也有人在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虽然齐地入秋刚刚有点薄凉,但处于北地的京城这时节已经飘起了微雪。 凤仪殿内,暖炉燃起,瓜果香气被花朵熏香替代。 门帘被挑起,寒风还来不及溜进来,就又被放下。 芳樱掸掸斗篷上的雪花,脱下递给候在旁的小宫女。她得知皇后在里间看书,便径直走了进去,半跪着禀报道:“皇后娘娘,灵悠姑娘在外求见。” 原本斜倚在靠椅里的林芷月,挑眉坐起身,狐疑地问:“灵悠?你是说叶灵悠?” “回娘娘,正是。”芳樱没有得到主子的允许,仍旧半跪着回话。 得到肯定的回答,林芷月不由皱紧眉头,连手上的书册因被攥紧而有了折痕。 她不悦地沉声怒问:“她不是应该在齐王府吗?跑回来做什么?” “奴婢不知,见她神情似乎有大事发生。”芳樱知道主子生气了,免不了为候在门外的叶灵悠感到担心。 林芷月将书册重重地扔在一旁,下令道:“快宣她进来。” 芳樱领命而出。林皇后也整了整衣衫来到厅中,坐等这突然冒失起来的手下。 没一会儿,叶灵悠出现在林皇后的面前,脸蛋因为不适寒冷而泛红。 她面对久别的主子,盈盈拜下:“灵悠给皇后娘娘请安。” 林芷月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后往内殿走去:“随本宫进来说话。” 叶灵悠站起身,看了眼皇后的心腹女官芳樱姑姑;见她严肃地对自己点头,才深吸口气,跟随主子向内移动。 林芷月在正对门口的高背椅坐下,神情凶狠地瞪视着叶灵悠,怒斥道:“灵悠!你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无召从齐王府跑回来?” 早料到会被这样叱问,叶灵悠倒没表现出多少惊恐。她平静地对高高在上的主子汇报:“娘娘,齐王近日做了件大事。” “你可是指封妃之事?”林芷月前两天已经得到了这个消息,所以并没有意外,“他的心思本宫明白,无非是想保住那个贼丫头。但他也太小瞧本宫了,本宫手里还有可以制约他的王牌。” 用力地摇摇头,叶灵悠所指的并不是封妃:“不,还有一件事。” “哦?”林皇后有了些兴趣。 不敢卖关子,叶灵悠继续说道:“齐王解散了后宅,将所有女眷全都或送或遣。” “竟有此事?难不成他真的爱上那贼不成?”林芷月嘴角上扬,满是嘲讽。不过,如果展陌华真的对唐瑶动了真心,她就不可随意下手,倒也成了麻烦事。 就在她开始盘算如何从展陌华手中弄到唐瑶的新计划时,叶灵悠却打算爆出一颗重磅炸弹。 “娘娘。”她上前两步,慎重地要求到,“还有件事,灵悠要单独对您说。” 见她这般神色,林芷月知道此事定然极机密。 她眼眸一转,对心腹使了个眼色,吩咐道:“芳樱,你领人去为灵悠安排住处。” “是,娘娘。”不消明说,芳樱早已知晓主子的意思。 叶灵悠对她客套地感谢:“有劳姑姑了。” 芳樱对她淡淡一笑:“姑娘客气。” 随即,她转身点数伺候在内殿的几名宫女,要求道:“你们都随我来。” 清了场,林芷月立刻问:“什么事,说吧。” “娘娘您吩咐灵悠去搜查齐王爷的罪证,有了着落。”叶灵悠也不藏藏掖掖的,坦白地直接言道,“私藏碧玺的罪,应该足以让皇上斩了他的头吧?” 如此重大的事情,被这样突然地抛了出来,任谁都会惊讶得反而不敢相信。 “碧玺?!”林芷月忍不住再三确认,“这消息可靠吗?” 叶灵悠肯定地点头,道出消息的来源:“我曾听到他和苍皞、南宫焕秘密谈论过此事。” 对于手下的能力,林芷月自然信得过。向来谨小慎微的灵悠敢肯定的,想必不会是信口雌黄之事了。 身为皇后的她当然明白,碧玺对于皇朝的掌权者是多么与众不同的重要存在。若是把碧玺比作性命,也不觉夸张,特别是对于展氏而言。 碧玺是自古正统皇者的传承象征。自从建立皇朝以来,展氏就没真正拥有过碧玺。这点一直是皇上心中不可碰触的隐痛,所以才会秘密派出许多人马暗寻碧玺的下落。 如今,展陌华身为皇子得到碧玺,居然不主动上交皇帝。给他安个企图谋权篡位的罪名,简直再合适不过。 “那想来是真的了。”她心中的焦虑和郁闷一扫而空,面色和善地唤道,“灵悠。” 叶灵悠再次恭敬地下跪,应声:“妾身在。” 既然她已经被展陌华轰了回来,林芷月暂时为她做安排:“既然你完成了任务,着实劳心劳力了这些年。本宫自然不会亏待你的,你先住下,至于以后的打算慢慢琢磨。” “多谢娘娘恩典。”叶灵悠深深地弯下腰,将眸中的光芒全都遮掩住,乖顺地答应下来。 一个时辰后,芳樱安顿好叶灵悠,回来向皇后复命。 没想到皇后娘娘会收留无处可去的叶灵悠,她心生好奇,斗胆问起:“娘娘,您真的要收留她住下?” 对于她的问题,林芷月回以嘲讽的一笑:“哼,她已经没了价值。你说,无用的废物,应该如何处理?” “莫非娘娘打算把她……”心中的猜测太过无情,芳樱不敢妄自说出口,立刻停下来。 不过,林芷月才不会将他们这些棋子、下人的情绪放在心上。这会儿,她正沉浸在握住展陌华命脉的狂喜中,心情大好地说:“去准备浴汤,让本宫好好地解解乏。” 满室氤氲,暗香满溢,镜面上覆上一层薄薄的雾气。 将身子泡进暖暖的浴汤中,享受着这寒冷中的温暖舒适,林芷月惬意地舒展着四肢。 突然,她的眼眸精光陡现,哈哈笑起来。候在外面的宫女们听到这动静,全都吓到哆嗦起来,不知这回又有谁要遭殃了。 慢慢地收回笑声,林芷月露出嗜血的凶狠狞笑,咬牙切齿地发誓:“展陌华,你敢挡本宫的路,就跟你那短命的娘去作伴吧。” 204.204圣命难违 所以,在展陌华一行悠哉地回到隆州城时,已有两拨宣旨特使等候在府里。 宣读了诏书之后,两位特使齐齐告辞:“时间紧迫,还请王爷早日启程赴京,奴才们就先回去复命了。” “有劳二位千里迢迢赶来。”说着,展陌华从护卫手中取过两份钱袋,大方地打赏二人。 特使们暗自掂了掂钱袋的分量,不约而同地露出大大的笑容:“王爷太客气。” 又来回客套了一番,已过晌午,展陌华将两人送到正厅门外,而后转身对南宫焕嘱咐:“你代我送送二位特使。撄” 一直躲在门后偷听的唐瑶,忍不住跳出来,低头耷拉脑袋地闷声问道:“陌华,难道真的要回京城吗?” “嗯,若是别的理由或许可以推托。”展陌华揉弄她发顶的柔丝,无奈地叹息,向她阐明如今的情形,“但皇后寿宴召集我们做皇子的回去庆贺,那就非去不可。偿” “好吧,我知道了”唐瑶哀怨地抬眼看看他。 一想到,又要跑回那个老巫婆的势力范围内,她的心里就一阵阵的厌烦。虽说如今有小九保护着,明里打斗不致于丢了小命;但就怕对方不按常理出招,时时刻刻要提防旁人的感觉着实让人头痛。 见她半天不作声,展陌华以为她是在害怕皇后,立刻搂紧她。 “瑶瑶。”他用坚定的眼神告诉她自己的决心,“我拼命也会护你周全的。” 听了这话,唐瑶在最初的感动之后,立刻猛地摇头,急切地回搂住他:“不对,我们应该都安安全全地回来才是。” 这样的女子让他怎能不疼爱?展陌华露出欣慰的暖笑,心中满足。 送走两名特使后,南宫焕就往书房去寻展陌华商量事情。 他一进屋就大咧咧地走到桌案前,双手一撑边沿,俯身皱眉问道:“老哥,你真的要带小嫂子去冒险吗?” 双手环胸,贴靠在椅背上,展陌华轻轻一笑:“事已至此,不是我能左右的。” 听出他从容中带着无奈,南宫焕也不由叹息:“这次皇上显得太心急,恐怕其中有诈,老哥你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这些年,看着表哥每次都小心翼翼地应付宫中那些人,他怎会不知道表哥的不宜。 万全的准备?谈何容易啊。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展陌华提到这事,就忍不住气愤难抑,说起话来也尖酸些,“不知道我那亲爹后妈会使出何等手段,只能见招拆招罢了。” 皇族只认权利。利益当前,谁还顾得上什么父子亲情。南宫焕心酸同情,幽幽叹道:“这皇室艰辛也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能体会啊。” 见他皱着一张脸,展陌华反倒笑出声,没好气地起身拍拍他的肩膀:“你叹什么气。你这独苗儿的世子爷日子逍遥自在,也没人与你争抢。” “我是得天独厚嘛。”南宫焕身为南宫家珍稀的血脉传人,他从小就被当明珠般捧在手心里供着,就怕他有个意外。其实这样的日子,也剥夺了他的许多自由和乐趣,不过也好过像表哥这样时刻提防被血脉至亲背叛。 他整了整脸色,突然压低嗓音,小心地问:“老哥,不开玩笑地说。你觉得,会不会碧玺的事走漏了消息?” 被他这一提醒,展陌华也收敛了笑容,下意识地托腮沉思:“如果真是如此,我这一去怕是难回了。” “那……”见他也有同感,南宫焕心中焦急。 展陌华扫视四周,确定无人靠近,才对他嘱咐道:“南宫,这个可能性只是你我猜测,千万不能让旁人知晓。” 南宫焕连连点头保证:“这个我明白轻重。” 既然有可能暴露碧玺之事,展陌华觉得自己的计划需要完善。他右手食指一下、一下地轻轻敲击桌面,脑中思绪飞快地运转:“我一路的行程会传书告诉你。你暗地里着手做好起事的准备,一旦京城有何异动,你我也不致于被动挨打。” “你做好决定了?”南宫焕看向他,做最后的确认。 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呼出,展陌华咧出一抹苦笑:“别无选择。” 何况,他这回入京还另有一层担心:“姓林的老巫婆一直视我为眼中钉,如果真的让她知道碧玺的事,那么,我此去必然凶多吉少。再加上瑶瑶因为九微灯的缘故,也被她派人誓死追杀……” 越想越绝对此行凶险,南宫焕一拍桌子,豪气冲天地说:“老哥,我们直接起事算了?” “不行。”展陌华想也不想,直接拒绝,“师出无名,必败。” 俗话说,枪打出头鸟。 他之所以能够在这群雄渐渐显露的时代里安守齐地这块肥肉,卓越的能力自然是最为主要的一点,但平日里在人前那副纨绔的假象也让众人放松了对他的戒备。 如果,他在此刻突然起事,那些人定会群起而攻之,瓜分这片肥沃富饶的土地。 南宫焕听了他的话,也立刻反应过来,连忙道歉:“是我急躁了。” “你也是替我着急。”展陌华见他想通,站起身和颜悦色地安慰了两句,然后向外走去,“好了,我去找瑶瑶,你也该做些旁的准备。” 他刚走出书房不远,就看见敬伯在小道上探头张望。 一看到他的身影,敬伯立刻迎上前,恭恭敬敬地行礼:“王爷。” “敬伯?有事?”展陌华最近大发慈悲,把他自前厅又调回后苑做事,以配合刚掌内宅大权的瑶瑶。好在敬伯经历了之前的明升暗降后,现在行事作风稳重多了。 看他脸色似乎不错,敬伯壮着胆子,对他道明来意:“王爷,您这次入京要带上侧王妃一同去,老奴怕伺候唐妃的人手不够,想举荐琇莹同去,您看可否?” 岳琇莹?想起那不知进退的丫头,展陌华顿时皱起了眉头,本能地驳回他的要求:“她去做什么?有银月跟着就行,到了宫里自有安排好的宫女。” 早已想到会有这样的回答,敬伯顿了顿,再接再厉地说:“王爷,老奴私心觉得,宫中那些人怎抵得上府里自己人可靠呢。另外,宫里应酬频繁,光靠银月一人,或许会忙不过来,琇莹好歹在枫园时也做过大丫环……” 展陌华闭目抬手,打断他的话,给他留一线面子:“本王能感受到你的好意。此事,本王与唐妃商议之后再定。” “老奴明白,老奴明白。”敬伯谄媚地笑着,目送王爷大步离开。 既然王爷没把话直接说死,那女儿还是能有机会的。就算这次不能贴上王爷,至少也要讨好侧王妃,让女儿重新回到大丫环的位置。 躲在路旁假山里的岳琇莹,看到展陌华走远,现身问道:“爹爹,如何?” 敬伯看向女儿,实话实说:“还是要看唐妃意思。” “又是她。”岳琇莹闻言,立刻嘟起嘴,不悦地说。 看女儿这模样,敬伯恨不得能够一巴掌打醒这傻丫头。 可惜,他面对女儿始终下不了狠心,只能深深叹息,劝道:“你别再傻乎乎的了。” “我怎么了嘛。”岳琇莹被爹说傻,恼得跳起脚来。 见她冥顽不化,敬伯也怒了起来,对她说话的语调也不由地提高:“你难道还看不出吗?在这府里想要日子过得舒坦,就得讨好唐妃。所以,你这次要真的想要跟去京城,就赶快去唐妃那儿好好地表现出诚意来。” 被爹厉声说教,岳琇莹的气焰也被浇灭了些。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你,你这是让我死皮赖脸的求她?” 见她也不是完全不明白,敬伯的脸色缓和了些,却不忘提醒这被他惯坏了的女儿:“如果能求得同行,也算你有本事。” 既然连爹爹都这样说,岳琇莹也只好暂时向现实服软,怏怏点头:“好嘛,我知道了。” 得知很快又要启程赴京的唐瑶,自打与展陌华分开后,就回到杏园。她与璇儿聊了聊近况,又对他们姐弟俩道明了情形后。 等她从东厢出来时,天色已近晚。 她回到寝屋,就见银月在屋里忙碌整理。 “银月,你的身子可还受得住?”唐瑶上前按住她一刻不停地双手,关切地询问。 银月对她露出一抹灿烂笑意:“唐妃放心,奴婢回程时已经适应了,不会再像起初那样没用的。”起码回来的时候,她已经能够一路骑马,不再留在马车中被特殊优待。 望着她恢复红润的双颊,唐瑶放下心。她对银月布置道:“嗯,那好,你就准备起来。我们马上要出发去京城。” 听说又要出远门,银月自信满满:“是,没问题。” 说完,她又开始在屋里转着圈地忙起来,时不时地还轻声哼着小曲儿。 唐瑶看着她雀跃的模样,偷偷地背过脸去,将心中的各种担忧叹了出来,希望能让它们随风飘散。 唉,既来之则安之。起码,这一次,她不是独自面对这些凶险和麻烦。 205.205皇后召见 入夜后,展陌华处理完公务回到房里,一边享受唐瑶为自己宽衣解带,一边对她提起:“瑶瑶,有件事要与你说。” “嗯?”唐瑶正专注精神,和他腰间的两根调皮的衣带纠缠,心不在焉地应声。 抬手摸了摸她越发细嫩健康的肌肤,展陌华不以为意地说:“岳琇莹可能这两天会来缠你。撄” 敬伯家的那位大小姐?唐瑶瞬间明白,顿时皱眉抽气,瞪了眼前这个罪魁祸首一眼后,无奈叹息:“有那些女眷做榜样,她还不死心。” 看到她的反应,展陌华莫名心情大好,指了指她停顿的小手,示意她继续宽衣。 “这事你自己决定。”他满不在乎地说,丝毫不怕因此伤了人家的一片少女芳心。 对他这样懒洋洋的态度,唐瑶又喜又恼,故意反问:“那你心里呢?” 展陌华向前倾,将额头贴上她的,四目相对,柔声地说:“我心里想什么,你会不清楚?” 被他这突来的亲昵吓了一跳,唐瑶心跳扑通偿。 强迫自己忽视他充满磁性的嗓音,白眼娇嗔:“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会清楚。” 谁知,男人闻言,狡黠一笑,顺势将她打横抱起,暧昧的眼神让人脸红心跳。 他轻轻地把唐瑶放在床榻上,欺身压上,眼眸深邃如星空:“看来我得继续身体力行地让你清楚、明白才行啊。” 一夜的身体力行之后,展陌华早起往书房抓紧时间与南宫等重臣商议要事;唐瑶则闲闲地在屋里看着银月指挥丫环小厮收拾东西,一箱箱整理好的行礼被整齐有序地码在厢房,等待装车。 而昨夜两人说起的岳琇莹也正如展陌华所预料的,连着两天来向唐瑶示好、表忠心。可惜她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引得满府下人都对她撇嘴侧目。 唐瑶在戏弄了她两天之后,与展陌华私下商议,最终还是带着这位不知好歹的大丫环一同出发,往京城去。 这一路上,队伍缓缓而行,摆出十足的阵仗,宣扬皇室威严。条件比起前一次疾行赶路,要舒服地太多。 即便如此,这位比主子还要娇嫩的大丫环还是连连叫苦,各种矫情。若不是展陌华冷漠地瞪着她丢下一句“如果吃不了苦,就滚回府去养着”,恐怕等到年底队伍也到不了京城。 经历了近一个月的时间,展陌华一行终于进入了京城的范围内。 唐瑶心情复杂地挑开车帘,望着外面既熟悉又陌生的景物,不由感叹世事无常、物是人非。 这一次回京,她本想让义父也同行,谁知义父却说留在齐王府有要事做而拒绝了。看来,她应该抽空回家看望,将义父和她的近况告诉家里,免得大家担心。 官道上车水马龙,络绎不绝。从未出过齐地的银月和岳琇莹见到这景象,纷纷咂舌感叹,大开眼界。 展陌华熟练地勒马,减缓了速度,慢慢退到唐瑶所乘坐的马车旁,目视前方,意有所指地开口提醒她:“前面就是明德门了。” 心知他所指的是什么,唐瑶瞟了一眼跟在后面的小马车,用确保闲杂人等听不见的声音,对他说:“陌华,你不用担心我。之前那老巫婆没能除掉我,这次就更不可能了。” “可是……”展陌华怕她不知深宫险恶,剑眉紧蹙难解。 突然,唐瑶冲他扬起灿烂的笑容,理所当然地笑道:“现在有你在保护我,不是吗?” 被她信任的眼神注视着,展陌华心中一暖。原本萦绕在他周身的阴云,被她阳光般的笑颜驱散无踪。 他昂首策马,回到队伍的前部,意气风发地下令:“苍皞,挂起齐王徽记。” “是。”苍皞似受到他精气神的鼓舞,响亮地应声,扭头将任务布置下去。 印有齐王徽记的各色饰品、布围很快装饰好队伍中所有的马匹车辆,就连展陌华等人骑乘的高头大马也被系上印着徽记的额饰和铃铛。 进入明德门,行驶在宽敞整洁的京城大道上,气派威严的队伍立刻引起路旁众人的翘首观望。 有明眼人瞧出是齐王的队伍,顿时人群中关于以往齐王的粉红绯闻再次被提起,传得沸沸扬扬。也有消息灵通者,指着华丽宽大的马车,说起关于齐王封妃的小道八卦,让人听得津津有味。 时不时有只言片语落入展陌华和唐瑶的耳中,两人偷偷对视几眼,眼神写满无奈。 半个时辰过去,行至高耸巍峨的皇城城墙之外,展陌华眯眼看向拦在队伍前方的那人,扯出一抹轻蔑的笑意。 为首的将领走上前,拦住最前端的苍皞,明知故问道:“请问前面来的是齐王爷吗?” 既然对方要走形式,展陌华也端起架子来。他故意走在队伍中央,伴在唐瑶的马车旁。 “苍皞?”他装作刚发现前面的异样,问道。 苍皞对那将领也不客气,当着他的面,朗声回答:“王爷,是宫里的人。” 果然,将领听见“宫里的人”这四个字,脸色变了变,浑身不自在地咽了咽口水。 展陌华在心底为苍皞的回答叫了声好,轻夹马腹,催马上前查看。 “许将军?”他笑意不减地问候,就好像两人关系很亲近似的,“好久不见。” “许靖林参见王爷。”许将军对他下跪行礼,而后对他传达了自家主子的命令,“皇后娘娘命下属候在此地,见到齐王与侧王妃便邀请先到紫宸宫做客。” 坐在车厢中的唐瑶虽然被车帘阻隔了视线,但这曾一路追杀她的声音绝不会错认。 “这么快……”她嘴里说着不怕,但对于皇后那老巫婆还是心有余悸。 皇后性子还真急。展陌华心底冷笑,寻了个正当的理由,婉言拒绝:“许将军,按规矩,本王应该先去拜见父皇。” “王爷言之有理。”许靖林似早已料到他的回答,立刻改口再说,“那就让侧王妃先去紫宸宫拜见皇后娘娘,您看如何?” “这……”展陌华一时语塞。他是皇子,拜见皇帝是首要事务;但身为侧王妃的瑶瑶无召的话,并没有面圣的资格,所以并不能再以此借口来推托。 可是让她初回皇宫就直接去见那老巫婆,他无论如何也难以放心啊。 就在他纠结为难的时候,唐瑶突然撩起车帘,往外走了两步,头戴帷帽遮住容颜,立在车上唤道:“王爷。” 展陌华回头望去,皱眉说:“瑶瑶,你怎么出来了?” 唐瑶隔着薄纱看了眼许靖林,然后对展陌华微微福腰,劝道:“王爷,臣妾来到京城,首先去拜见皇后娘娘也是应当的。” 展陌华担心不已,上前一步,避人耳目地轻声问:“你可以吗?” “没事,有小九在,她占不了便宜。”唐瑶也压低了声音,道明自己的打算,“先去探探她的想法,未尝不是好事。” 闻言,展陌华在心中又琢磨了一番,这才点头同意,大声赞道:“既然你如何知情晓理,那便辛苦许将军了。” 紧接着,他又让银月和岳琇莹二人下车上前,再三地叮咛嘱咐:“银月,琇莹,你们俩要好生伺候。” 二人齐齐半跪俯首:“奴婢遵命。” 事情只能如此安排,接下去就凭瑶瑶见招拆招了。 展陌华看了眼许靖林准备的马车,突然大声吩咐:“既然如此说定,那这辆马车让于你们乘坐,省得来回倒换折腾。” 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他又策马回到许靖林面前,笑着说:“许将军,本王就借用你准备的那辆去父皇那儿吧。” 见他虽然面上笑得随意,但眼神中却是不容置疑的坚持,许靖林也不矫情,爽快地应道:“全听王爷的吩咐。” 于是,银月和岳琇莹两人爬上了唐瑶的马车,跟随许靖林的卫队从偏门进入皇城,往那座对她而言并不陌生的紫宸宫而去。 马车行在青石路上,唐瑶看了眼坐在斜对面的岳琇莹,对身边的人唤了声:“银月。” “奴婢在。”银月见状,乖巧地往她身边靠近些。 本就瞧不上唐瑶的岳大小姐,瞅见那主仆俩要说悄悄话,压根不屑去偷听。她悄悄将车帘挑起一条缝,想要好好看看这神秘的皇城到底是什么模样。 琇莹的反应正合了唐瑶的心意,她对银月说:“待会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只管规规矩矩地做,别让人挑出你的不是来。”其实,她想说的是,如果发生意外,让这丫头赶紧逃跑去找展陌华求救。但这话实在不方便在这样的场合明说,只希望这丫头到时候能够明白。 听主子如此小心,银月心中忐忑:“唐妃,这皇后娘娘到底是怎样的啊?” 本想客套评价两句,但又怕银月轻视的话会吃亏,唐瑶想了想,找了个最接近的说法:“笑面虎一只,你小心些为好。” 马车又行驶了一段路,渐行渐缓,最终慢慢停下。 206.206郡主驾到 很快,许靖林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为她们解了疑惑:“齐王侧妃,请在偏门下车,后面的路窄,要劳动您自己走进去了。” 在琇莹还在发愣的时候,银月已经麻利地挑起车帘,将主子接下马车撄。 唐瑶对许靖林微微颔首:“许将军客气了。”那份平静就好像自己并未被他追杀逃窜过。 接替许靖林前来引路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年宫女。她问候请安后,便走在前面,不再多说一个字。 “对了,银月。”唐瑶突然想起什么,偷偷提醒跟在身旁的银月,“待会记得改了称呼,叫我侧王妃,千万别再叫唐妃,以免给王爷招惹麻烦。” “是,奴婢记住了。”银月知道宫中规矩森严,不敢多问。 走了一段不算短的路程,唐瑶等人终于来到紫宸宫的门前。正门从来只有皇帝、皇后进出才会开启,所以她们自然是从两旁的侧门进入。 刚跨进门槛,唐瑶就看见另有一位装着讲究、容貌俏丽的宫女候在那儿。之前的老宫女退下后,便由俏宫女继续领路。 她的言行举止端庄有礼,显然是经过悉心调教过的。她向唐瑶问安后,迈步往里走:“齐王侧妃,请随奴婢往凤仪殿。” “有劳。”唐瑶也客气地回了礼,跟上她的脚步。她上次来这紫宸宫转悠是在深夜里,又要躲避巡逻的卫兵,没有机会好好关注这里层层叠叠的飞檐碧瓦;这回光明正大地走在这座皇后的寝宫中,她用眼角将所经之处的一草一木都仔细地记在了脑中,以备不时之需偿。 穿过两座较小的宫殿,唐瑶被带到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前,上挂牌匾,书写着“凤仪殿”三个大字。 俏宫女打起帘子,示意唐瑶主仆自行进入。而皇后身边的心腹芳樱则在门内等候多时,见到她们的身影,笑吟吟地迎上前,将人带到皇后面前。 林芷月,这个被撞破了隐秘而疯狂追杀她的女人,此刻正笑得亲切端庄。 对皇家的虚伪有了更深的了解,唐瑶在心中默默地冷嘲热讽了一番,又为可怜的展陌华分神同情了一下。 她记起之前教引姑姑是如何训练的,连忙款款走上前,深深地拜下,朗声恭敬地拜安:“臣妾唐瑶拜见皇后娘娘。” 林芷月做足了慈母的面貌,从座位上站起欢迎。她指着厅上的一张椅子,对唐瑶满怀关切地说道:“一路劳顿定是累了,快赐座。” 皇后的笑容在唐瑶眼中化为一柄随时会刺过来的利刃。 “谢娘娘恩典。”她谢了恩,小心翼翼地坐到指定的位置上,乖巧的模样犹胜大家闺秀。 收拾起想要立刻将她压下放血的冲动,林芷月上下打量脱了匪气的女贼,免不了想要刺刺她。 “数月不见,没想到你竟有此造化,成了齐王第一个给予名分的女子。”身为皇后说出这样明嘲暗讽的话,虽于身份有失,但也无人敢指出。 立在唐瑶身后的两个丫头听到这话,顿时有了反应。 银月飞快地低下头,生怕被旁人瞧见自己眼中的愤愤不平;而岳琇莹则隐隐露出得意之色,早就看唐瑶不顺眼的她听到有人嘲讽,心中说不出的高兴。 反观正主儿唐瑶却显得异常平静,仿佛这话题中的人物是与她全不相干的。 她装傻地微微一笑,将皇后的嘲讽歪曲做赞赏,坦然地接受下来:“臣妾的这份造化全拜娘娘所赐,臣妾感激不尽。” 被噎了回来,林芷月很快地转移了话题。她吩咐芳樱上茶,而后率先端起喝了口,对唐瑶极力推荐道:“这是今年新进的贡茶,清新甘甜,很不错。” 看见这热气腾腾的香茗,唐瑶的脑海中瞬间忆起当初宁娆的手段。眼前的这杯茶顿时化为毒药,如何都下不了口。 她端起茶盏,以手遮掩,假作喝过。 放下茶盏,她索性主动问起:“不知娘娘召见臣妾有何训示?”毕竟两人之间这样诡异的身份,并不适合如此亲密地话家常。 以为她终于沉不住气了,林芷月面容和善,呵呵笑道:“训示可谈不上,不过久别未见,有些想念而已。” 唐瑶顺着她的话接下:“臣妾对皇后娘娘也挂念得很。” 果然,林芷月渐渐说到正题。她别有用心地看了唐瑶一眼,语速突然缓慢下来,让人听了难免心中发急:“既然你已经是陌华身边的人了,有些事也该让你知道。” “娘娘明示。”唐瑶对她的反复无常,有些无语,只想尽快地结束这场对话,回到展陌华的寝宫好好歇息。 林芷月暗自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双眼时刻注意着唐瑶的每一个表情变化:“不知道陌华那孩子有没有告诉你,他悬而未封的王妃之位是留给谁的?” 王妃之位?难道皇后今天只是简单地想给她添堵而已?唐瑶摇头回答:“臣妾不知。” 林芷月脸上笑容更盛,高高上扬的嘴角毫无隐瞒地彰显她心中的得意。她状似遗憾地说:“本宫就知道他怕是都忘了那指腹为婚的事了。” “指腹为婚?”岳琇莹惊呼的声音在这厅堂中突兀响起。 唐瑶侧目瞪视,低声喝斥:“琇莹,不得无礼。” 岳琇莹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失态,正懊恼时又遭唐瑶训斥,刚才的那点子得意全都消散。 此刻,她的心思已经转移到新的问题上,王爷居然有个指腹为婚的正牌王妃?!这可是天大的消息啊! 唐瑶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想必皇后她们也都注意到这个神色异样的小丫环了。 她起身向皇后拜下,自请罪责:“丫环不知礼数,是臣妾管教不严,请皇后娘娘莫要怪罪。” “无碍,无碍。”林芷月连连摆手,这种不上台面的小角色还入不了她的眼。 “这桩婚事是齐妃还在世时,与皇上、本宫一同为他敲定的。”她叹了口气,故作感叹地回归正题,“以前也曾提醒过,陌华总说还未想成家而暂搁。如今他都封了侧王妃,这正牌的也是时候该过门了。” 这样的消息确实让唐瑶感到措手不及,如果不是常年养成的习惯,越是心急的时候越是表面冷静。 关于展陌华封她为侧王妃,唐瑶在夜深人静时,总是在心中反复纠结。对于这位可能凌驾在她之上的正房大妇,她也不止一次地设想过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如今从皇后口中得知真的有这样一位正牌王妃的存在,甚至早于她出现在展陌华的生命中,这种感觉让她呼吸一窒,难受得紧。如果这就是皇后今天的目的,那么恭喜,她成功了。 不着痕迹地咽下翻涌的醋意,唐瑶盈盈笑言,贤惠无比:“这些事全凭王爷和皇上、皇后决定,臣妾不敢多言。” 就在此时,有个小宫女从外面匆匆进来,附在芳樱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芳樱走上前,对皇后说:“回禀皇后娘娘,清河郡主求见。” 话音未落,唐瑶就看见林芷月的眼中闪出精光,顿时对这位素未蒙面的郡主有了好奇之心。 “这可真是巧了。”皇后站起身,走下台阶,看向唐瑶,“说曹操曹操到。你也见见这位未来的主母吧。” 见主子被人一再地欺辱,银月有些忍不住:“这也太……” 唐瑶飞快地瞪了她一眼,沉声提醒她千万小心:“银月,闭嘴。别忘了我之前说的话。” 银月强忍住要出口的话,心中不住地为主子叫屈。只是情势比人强,连主子都不得不隐忍,她这样的小奴婢连开口的资格都没有。 芳樱亲自走到厅堂门前,挑起门帘。一阵凉风卷入,唐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突然,一串银铃般的清脆笑声传了进来。人还未至,就已经吸引了众人的注意。紧接着,一道鹅黄色的身影出现在唐瑶的视野中,如冬日的阳光引人瞩目。 脱下嫩色的羽氅,少女露出一身嫣红的俏丽裙装,浑身散发出青春的活力。 那少女走到林芷月的面前,深深跪下行了个礼:“锦绣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亲手将她扶起,牵着她的手往自己的座位那儿走去,熟络亲热地说:“好孩子你一路辛苦,快过来让本宫瞧瞧。” 两人似乎都忘了唐瑶的存在,同坐高椅上,熟悉地嘘寒问暖聊起天来。 被无视的唐瑶见状,神色自若地坐回原处,一声不响地看着那两人尽情的表演。 过了好一会,清河郡主似才察觉到她的存在,将目光投向她,问道:“娘娘,这位是?” “哦,本宫忘了介绍。”林芷月恍然拂额道。 “这位是清河郡主风锦绣。”她简明扼要地为二人做起介绍,“这位是齐王新封的侧王妃,唐瑶。” 那少女一听唐瑶的身份,立刻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极其放肆地上上下下将她打量许久,半点恭敬也没有。最后,她目露轻蔑,冷然讥笑:“你就是陌华哥哥的侧室啊。” 207.207不过尔尔 “锦绣,不得冒失。”林芷月待她说完,才假意劝解,“你该谢谢她才是。若不是你陌华哥哥纳了她,怎好迎娶你呢。” 这句话如针刺入风锦绣的心头,她最恨的就是自己的未婚夫迟迟不肯履行婚约,反而娶了个侧王妃进门。而且还为了这样一个相貌平平的女子,他还解散了整个后宅。 私下里,小姐妹们都在窃窃私语,说陌华哥哥是如何的钟爱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子,说她这预定的王妃之位恐怕要守不住了撄。 高傲如她岂能咽下这口气,暗地里不知咬牙切齿了多少回。 她看向唐瑶的目光更加犀利,微抬下颚,趾高气昂的模样宛若已经成为齐王妃了似的。 “到时候可有劳你了。”她神态轻谩,笑得让人恨不得去挠花她明媚的脸庞。 这该怎么回答才好?唐瑶机灵的脑子瞬间短路,一时语塞难堪。她将满腹怨气都加在了远在御书房里的展陌华身上,决心回去要好好撒撒气才行,省得憋出病来。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高高在上的皇后开口唤道:“唐瑶。” “臣妾在。”唐瑶立刻收拾好自己飞扬的思绪,起身应道偿。 林芷月的视线飘向门口,下起逐客令:“你在这陪了本宫好一阵,该回银霄殿了。要是陌华回去,见不到你会着急。” 求之不得。度秒如年的唐瑶忙不迭地谢恩告辞:“臣妾多谢皇后娘娘体恤。” 目送唐瑶主仆三人离开,林芷月整顿神色,不再玩笑地问起身边的外甥女:“锦绣,你觉得她如何?” 不错,清河郡主风锦绣的母亲就是皇后的同胞亲姐。因为有这一层关系,所以林芷月才极力撮合她和展陌华的婚事。就算她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展陌华的母妃是皇帝这辈子心中不一样的存在。 所以,林芷月早就想在展陌华的身边安插可靠的亲信。如果,锦绣嫁入齐王府,那就是皆大欢喜的事。 不愿再想起那个霸占着心上人的平庸女人,风锦绣轻蔑冷哼:“不过尔尔。” “那你可小瞧她了。”林芷月正色叱责,不满她这般轻敌。 风锦绣不以为意地走回皇后身边坐下,问道:“姨母,此话何解?” 林芷月拉过她的小手,一边拍抚,一边说:“齐王府美人之多,在皇子中可是出了名的。纨绔浪荡,京中无人不知。” 人不风流枉少年,陌华哥哥这样正说明他风流倜傥、桀骜不驯,更让她喜欢。为了护着心目中的完美男人,锦绣嘟嘴反驳:“不过陌华哥哥如今浪子回头,把后宅都解散了嘛。” 都是过来人,这点小女儿的心思,林芷月岂会不明白。她呵呵笑了几声,才继续启发这个考虑事情还太单纯的外甥女:“正因如此,才更令人担忧。你想想他是为何而改变的?” 这个一针见血的问题,让风锦绣哑口无言。 隔了半晌,她才闷声低言:“这,这只是巧合。” “傻孩子,这世上哪有这许多的巧合。”林芷月无情地戳破她的自欺欺人,不遗余力地将唐瑶黑化,“能够让一个浪子放弃万花丛而独宠她,这样的女人岂会是简单人物?” 要风锦绣承认自己不如人,实在不容易。她很快又为自己找回了自信:“她哪有一处比我强的?既然她都能够入了陌华哥哥的眼,我当然更有信心了。” 伺候在旁的芳樱敏锐地捕捉到主子眼中一闪而逝的冰冷,恨不得想要出言提醒这位太过自我的小郡主。 林芷月沉住气,再搬出铁证:“你可见过二皇子送给陌华的柳红缨?” 这名字刚入耳,锦绣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张妖冶成熟的面孔。她脱口反问:“那个妖媚女人?” “看来你对她格外关注呢。”林芷月点点头。 锦绣不悦地嘟囔:“哼,她也配我来注意?” 这样细小的声音,林芷月只当没有听见,说出事情的重点:“自从唐瑶出现后,陌华就再未宠幸过她。” 此言一出,刚才还满是不服气的风锦绣顿时傻了眼。有可能对自己构成威胁的存在,她一直都派人搜查消息,不放松监视。所以,她对这位被宠爱最久的柳红缨自然不陌生。 不过,唐瑶这样一个莫名其妙蹿到陌华哥哥身边的女人,她还没来得及派人去调查,就传来了封妃的消息。 即便如此,她听了姨母的话,还是难以置信地抛出一连串的疑惑:“我不信。这个唐瑶真的如此厉害?一无相貌,二无家世,就能抓得住陌华哥哥的心?” 见她一脸震惊,林芷月知道这丫头虽然嘴硬,但已经开始警醒。她放缓了声调,语重心长地为今天的谈话做了总结:“无论你是否相信,如今事实摆在眼前。姨母今天让你来见见这女人,就是希望你有所警觉,好早做准备。” 被皇后一盆接一盆的冷水当头浇下,就算风锦绣再自视甚高,也知道自己现在所面临的尴尬局面了。 “姨母的良苦用心,锦绣明白了。”她起身走下台阶,规规矩矩地行了个跪拜大礼。 还好,这根小木头可塑可雕。林芷月欣慰地点头赞道:“嗯,本宫知道你是小辈里最聪明乖巧的。” 命芳樱扶起她,林芷月见她的眼神频频往门口的方向扫过去,了然笑道:“瞧你心不在焉的样子。去找你陌华哥哥吧,他这会儿应该在御书房面圣。” 听姨母开口放人,风锦绣的一颗芳心瞬间飞到御书房去了。她扬起灿烂的笑容,迫不及待地告辞:“那锦绣先退下了。” 真是女大不中留啊。林芷月让心腹芳樱送风锦绣出门,自己则舒展了身子,回到寝殿打算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 走出凤仪殿,寒风拂面,风锦绣顿觉脑中清凉。 她故意放慢脚步,微笑着看向芳樱,客客气气地问:“芳樱姑姑,你觉得陌华哥哥真的那么喜欢她吗?” “奴婢今次还未见到齐王爷,不敢妄论。”芳樱见她心中还存疑,只好委婉地劝道,“但是皇后娘娘见多识广,既然娘娘如此顾虑,想必定有深意。” “嗯。”既然大家都这样说,风锦绣不得不重视地面对,“多谢芳樱姑姑。” 芳樱连忙低下头,谦虚道:“奴婢不敢邀功。” 走出紫宸宫,乘上软轿,风锦绣思来想去,心中越来越烦躁。 “青雀。”她叫来跟在轿子旁的丫环。 “奴婢在。”一个十四五岁的娟秀丫头靠近软轿,声音清脆如雀鸟啼叫,“郡主有何吩咐?” 风锦绣刻意压低声音:“交代下去,彻查齐王侧妃,任何小事都不要放过。” “是。”青雀接到命令,不敢延误主子的大事,立刻快步向离宫的道路奔去。她得争分夺秒地赶回府里,将主子交代的任务布置下去。 而另一个小丫环紧走两步,替上她的位置。锦绣看了看她,眼眸一转,吩咐道:“红鸢,你陪我去听雪轩。” 这两个丫环是从小与她一同长大的,也是府里早就为她调教好的陪嫁丫头,以后也是要开了脸送到夫君房中的。不过,这都是后话,如今风锦绣需要烦心的是,如何胜过那个已经有了名分的女人。 承德殿,御书房。 展陌华一甩衣角,潇洒跪拜,朗声道:“儿臣拜见父皇。” 正坐在书案前打盹的皇帝见到最疼爱的儿子,难掩喜悦的神色,顿时精神十足:“陌华,你到啦?快过来坐下。” 展陌华站起身,看了看他所指的位置,轻轻一笑,婉拒:“儿臣坐这儿就行,不敢逾越。” 见爱子可以保持的距离,皇帝眼眸黯了黯,但很快又振作起来。 “朕听说你那新封的侧王妃也一同回京了。之前你们典礼仓促,朕来不及送去贺礼。”他一边说着,一边示意在身边伺候几十年的大太监,“多海。” 多公公立刻心领神会,转到珠帘后的小屋中取来一个华丽锦盒,递到展陌华的面前:“齐王爷,这是皇上特意到库里挑选的,送给侧王妃作为新婚贺礼。”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父皇都特意准备了礼物,展陌华总得给个笑脸回报一下。 他接过锦盒,起身道谢:“儿臣先代她谢过父皇,等改日让她亲自前来谢恩。” 看见儿子高兴,皇帝也随之心情大好起来:“都是自家人,何须这般客气。只要你们喜欢就好。” 他本还想趁此甚好的气氛,再和久别未见的爱子多多叙旧。 谁知,展陌华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忧心瑶瑶那边情况的展陌华,只想早点回去亲眼确认她安全无恙。 越想越担心,一分钟也不想再耽搁,他拱手请辞:“父皇,时间不早了。儿臣挂念着银霄殿那边,就先告辞了。” 失望席卷了皇帝此时的慈父心,他想要开口留人。 但思寻了片刻,他还是收敛起所有的情绪,慈爱地对他说:“嗯,最近京城下雪了,银霄殿那已经起了暖炉。” 没想到父皇会为他打点的如此细致入微,展陌华心中多少有些感动,由衷谢道:“多谢父皇体恤。” 208.208趾高气昂 走出御书房,避风廊下,展陌华和多海一前一后地走着。 突然,展陌华看了眼多海的后背,状似无意地提起:“多公公,父皇瞧着还是如当年健壮呢。这样,我在封地也能安心。” 听见他的声音,多海连忙顿住脚步,低头弯腰避让在旁,出声感叹:“若是诸位皇子都如王爷这般孝顺,皇上可就省心多了。” “多公公此言何意?”展陌华双眼一眯,顺势追问。 “还不是太子他……”多海话说到一半,猛地停下,连连自掌嘴巴,懊悔不已,“老奴多嘴了,多嘴了。还请齐王爷莫要见怪。撄” 看来皇兄又惹祸了。展陌华是个识趣的,一脸茫然地反问道:“公公说了什么?刚才一阵风大,我没听见。” 话说出口,二人对视一笑,绝口不再提刚才那个小插曲偿。 告别多海,离开承德殿,展陌华和苍皞匆匆往银霄殿而去。途径听雪轩的时候,他情不自禁地放慢了脚步。 听雪轩,这是个贴近承德殿的小院子。景色并没有多么美丽,但却胜在处处精致。 以前父皇政事繁忙时,总是让母妃在这里休息等待,以便他可以在结束政事后,尽快地见到母妃。如今的他,很能体会父皇当年的心情。只是,他与父皇不同,不希望瑶瑶有种被束缚的感觉。 而他的幼年也时常在这里陪伴母妃打发时间。在他的记忆里,母妃很少会笑。即使是面对他这个唯一的儿子时,也总是愁眉苦脸的,仿佛来自父皇的一切宠爱都只是加注在她身上的负担而已。 自从母妃离世后,这里就成了父皇的伤心缅怀之处,不相干的人不许轻易进入。 不自觉地步入听雪轩里,展陌华的目光飘向那座母妃最常呆的八角亭。不经意的一睹,他原本怀念的表情突然一变:竟有人比他还早来到这里。 一抹藕色身影立在八角亭中,单薄的裙衫随寒风摆动,淡然飘逸。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那女子似发现了他的到来,双袖因风而鼓动,如蝶般翩然而至。 “陌华哥哥。”藕色蝴蝶落在他的面前,星眸闪亮地仰面望着他。 展陌华半晌才回过神来,认出眼前的小人儿,迟疑道:“锦绣?” 风锦绣乖巧俏丽地歪头笑着,道明自己会出现在这儿的原因:“我今天来向姨母问安,正巧听说陌华哥哥你回来了。所以,我就到这来碰碰运气。” 这两年他回宫的时间很少,就算回来也总是忙忙碌碌的,所以这个自会走路就喜欢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妹妹确实很久没见到了。 这次见面,展陌华才惊觉当年的小女孩已经长成了大姑娘。他心中油然升起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叹。 “这么冷的天气,你怎穿的这么单薄?”他如孩童时那样,极其自然地轻轻揉了揉她被风吹乱的发丝,扭头对身边的吩咐,“苍皞,把我的斗篷给清河郡主披上。” 苍皞也是见证了这对“兄妹”许多年的交情,早习惯了主人这样的嘱咐。他立刻上前,将手中的厚实棉斗篷递到红鸢手中。 红鸢很快地为主子披上斗篷,展陌华就势顺手为她系紧。 被他的斗篷包裹住整个身子,嗅到斗篷上沾染的他的久违气息,风锦绣将脸颊悄悄地蹭了蹭领口的茸毛,舒服惬意的如一只娇小的兔子。 她笑得甜蜜,满足地道谢:“多谢陌华哥哥。”之前因为唐瑶的出现和姨母的话语而心神不定的她,这会儿又因为展陌华的一个细小举动而幸福满溢。 两人一边叙旧一边往听雪轩外走。 “你这是要回银霄殿吧。”风锦绣徐徐问起,似回到了小时候,两人之间的亲切随意并没因为几年未见而疏远。 展陌华点点头:“嗯。” 这样简单的回答,让风锦绣的少女心敏锐地察觉到什么。她默默地深吸一口清冽的空气,然后打起精神,眼眸一转就寻到新的话题:“陌华哥哥,你这几年总不在京城,我可好久没到银霄殿玩过了,不知那片梅林是否还那么美?” 提到梅林,展陌华的脸上再次浮现怀念的神情。那是他小时候与母妃亲手种下的,母妃离世后他仍然坚持每年都种下十株,如今已经颇具规模。 “那,改天我请你到银霄殿小坐。”他扬起暖笑,对身边的小妹妹客气地邀约。 “好啊。”风锦绣主动地贴近他,伸手握上他的手掌,偷偷地感受他掌心的温度,“捡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同去,如何?” 谁知,展陌华条件反射般,瞬间不着痕迹地将手收回,脸色微变。看见风锦绣眼底的失落和难过,他脑中一根危险的弦被触动,本能地想要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不过当下,他暂时按下心底怪异的感受,回答她之前的问题:“天色晚了,再美的景致也看不清。等我和瑶瑶选定日期后,专程请你。” “瑶瑶?”风锦绣胸口一闷,抑住满腹的醋意,装出恍然的模样惊叹起来,“啊,我听说陌华哥哥你封了个侧王妃。可是指她?” 提起瑶瑶,展陌华心中的别扭感消退不少。他嘴角勾起笑容,对她说:“不错。所以日后遇见她,你得叫嫂子,记住了吗?” 风锦绣贪恋地看着他脸上温柔的笑意,可这笑却不是因为自己。她低下头,放慢了脚步,小心地选择说出口的词语:“陌华哥哥,你很喜欢她吗?” 对一个妹妹谈论这样的男女之情,展陌华心中感到些微尴尬和害羞。 不过,他还是不带半点暧昧,爽快而理所当然地回答:“小小年纪,尽问些啥问题。若是不喜欢,我何苦要娶她呢?” 听到他亲口承认喜欢唐瑶,风锦绣藏在斗篷下的十指用力到指节泛白。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才再次开口:“侧王妃可真有福气,能够得到陌华哥哥的喜爱。” “待你以后遇到个两情相悦的人,我定会送一份大礼祝贺。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展陌华笑着说。 特别想要的?风锦绣心中冷笑,无声地呐喊:我想要你,想要成为能够名正言顺陪在你身边的正牌王妃,想要你所有的爱!而你却让我去另找旁人? 第一次感觉和最爱的陌华哥哥说话,居然是这样难受的一件事。 她脸色控制不住地冷了下来,停下脚步:“陌华哥哥,侧王妃初次进宫,想必在银霄殿等急了。你快些回去陪她吧,不必陪我慢慢地走。” 她的话正中展陌华的下怀,不过他还是客气负责地提议:“想必你今晚要住在宫里,我让苍皞送你过去吧。” 摇摇头,风锦绣头一回婉拒了他的好意,乖乖地笑言:“不用了,我有红鸢跟着。再说园子外还有软轿候着,陌华哥哥不必担心我。” “嗯,那我就先走了。你自己一路小心。”想想她打小在宫中来往,展陌华只淡淡点头,便真的转身离开了。 凝望着心上人加快步伐赶往另一个女人身边,风锦绣气得红了眼眶。她费了好大的气力,才控制住自己想要冲过去发脾气的冲动。 见主子在寒风中傻站了许久,担心她受冻着凉,红鸢不得不出声提醒:“郡主。” 风锦绣回过神,伸手摸了摸披在身上的斗篷,突然笑得诡异:“走,今晚住姨母宫里的玲珑阁,让府里不必等我了。” “是。”红鸢陪她往听雪轩走回去,毕竟代步的软轿还候在那儿。至于主子为何当时要把自己的斗篷留在软轿上,她这会儿有些明白了。 又望了眼银霄殿的方向,风锦绣露出凶狠嗜杀的目光,对方才展陌华的回答嗤之以鼻:“哼,两情相悦吗?一个贱女也配和陌华哥哥相悦吗,笑话。我定要让陌华哥哥看清,谁才是最适合他的人。” 伺候主子坐上软轿后,红鸢的视线在两件斗篷之间来回游走。 她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开口提醒:“郡主,您要不要换下齐王爷的斗篷?万一被人看见,怕是有闲话传出。” “愚昧。”风锦绣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怒道,“本郡主巴不得宫里上下都看见才好呢。” 红鸢吓得连忙自打了几巴掌:“奴婢多嘴。” 自打到京城就忙忙碌碌地不停歇,展陌华直到日暮时分才回到自己所住的银霄殿。 回来之后,他来不及更换外袍就直往唐瑶的屋里走去。 银月见他回来,连忙上前迎接。展陌华问起唐瑶日间的生活。 “王爷,唐妃已经回来了。”银月说完,又忍不住补充了一句,“不过,看上去似乎心情不佳。”主子今天受了多少的委屈,她可都是看在眼里的,实在希望王爷立刻就为主子打抱不平呢。 展陌华眼眸一转,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原委:“不知那老巫婆对瑶瑶胡乱说了些什么。银月,让他们把晚膳送到寝殿来,我和瑶瑶在屋里用。” 209.209不忍则乱 回到屋里,果然看见唐瑶坐在窗边,怀抱暖手炉望着外面不知何时开始飞扬的雪花。 不知她在想什么,就连展陌华走进来都没察觉。 他脱下沾染寒气的外袍,将双手在火炉上烤暖,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到她身后,一把将她搂进怀中:“瑶瑶。” 被他突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她回头看到展陌华的俊颜,惊喜叹道:“你回来啦?” 她看见他的两颊有被寒风吹过的红晕,心疼地用温暖的双手捧住他的脸颊,想用自己手掌的温度捂热他的冰凉撄。 她暖心的小动作让展陌华心花怒放。他想起之前瑶瑶的落落寡欢,心疼地问道:“老巫婆惹你不高兴了?” 听他问到这件事,唐瑶的俏脸一板,别开眼不去看他,闷声不爽地回答:“不关她的事。偿” “哦?难道还有别的事情?”展陌华不解反问。难道除了老巫婆,瑶瑶还遇到旁的不长眼的人了?这宫里惹事生非的家伙太多,防不胜防啊。 谁知,唐瑶突然一记白眼甩给他。展陌华隐约觉得不妙:“你干嘛这样看我?” 唐瑶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用一种缓慢到令人心痒痒的语速,平淡地说了句:“我今天见到一个人,听说一件事。” 这样反常的瑶瑶,定然是受了什么刺激。在这宫中,若是与他还有关联的…… 展陌华脑中的弦再次拨动,主动说出:“是清河郡主风锦绣吗?” 见他这么快就想到那位傲气郡主,唐瑶立刻明白了。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被他怀抱的身子挣扎了几下:“如此看来,那老巫婆在这件事上并没有骗我。” 展陌华感觉到她的不安,耐心地为她解释:“锦绣还是个孩子,从小就跟在我身后玩耍,我对她不过兄妹之谊。” 这样笼统套路的回答丝毫不能安抚唐瑶不悦的情绪。回想起皇后对她所说的那些话,还有风锦绣那趾高气昂的模样,她撇嘴委屈地说:“但旁人可不这么看。” 展陌华没有继续接茬,反而安静地望着她,笑意越来越浓。 就在唐瑶被瞧得莫名心虚想躲开时,他才刮了下她的鼻子,眼睛里闪耀喜悦的光芒:“我家的夫人,这可是吃醋了?” “你还笑。”唐瑶没好气地轻轻敲打他的胸,不爽抱怨。 既然被发现了,展陌华笑得更加肆无忌惮,得意地对她说:“难得你为我吃醋,我当然高兴得很,为何不能笑?” 一个旋身从他的怀抱里逃开,唐瑶正色对他再三提醒:“你那位妹妹恐怕没你想得那么简单,还是小心一点吧。” 若不是知道展陌华心底里不是朝三暮四的男人,她几乎要以为这家伙是故意装傻,要想齐人之福呢。 谁知,展陌华却挑眉说:“明天我就派苍皞送份礼物去给她。” “为何!”唐瑶怒气冲冲地瞪向他,差点就冲上去封住他的衣领,给他点教训了。 看她像只被激怒的小猫咪,展陌华哈哈大笑起来:“若不是她的缘故,你还不会表露醋意,我当然要好好谢谢她。” 发现自己又被他调侃了,唐瑶不由地恼羞成怒:“展陌华!” 等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将方才脑中所想的举动化作了现实。 低头看看她紧贴上身的娇躯,展陌华深眸转为幽暗,声音因为压抑而意外地充满了磁性:“虽然我很乐意,但这事还是等用了晚膳再进行吧。” “没正经。不理你了。”唐瑶处处被他占便宜,顿时羞红了脸,转身走到外间去。 在皇宫中安稳地度过了第一夜,唐瑶舒舒服服地睡了个觉。当她转醒伸了个懒腰的时候,猛然发现身旁微凉。 她睁眼望去,只见展陌华早已起床梳洗过,这会儿他正穿戴整齐,打算出去。 看她醒了,他走过来捋了捋她散落在枕上的凌乱发丝,又在她唇上轻轻印了一吻,柔声交代行程:“今天你在寝殿好好休息,我当御书房请了安就回来陪你。” 即使封妃大典后,她不止一次经历这样迷人的一日初始,但仍旧会被他的魅力所迷惑,为他的一举一动而心动。 “天冷多披件斗篷,别着凉。”她乖顺地点头,不忘关心叮嘱。 突然,目光掠过他身后的衣架,唐瑶疑惑地问道:“咦?你那件藏青的毛领斗篷怎么不在这儿?” 展陌华自然地为她捏紧被角,随意取过另一件备用的,说:“披这件湖色的也一样。” 耳听苍皞在门外提醒时辰,他知道自己不得不出发了。他眷恋的目光不舍从红润的小脸上挪开:“乖乖听话,知道了吗?” 唐瑶娇羞地将半张脸埋进被子里,含糊娇嗔:“啰嗦。” 目送展陌华离开后,她在被窝里翻腾了一会,却不想睡意全无。她只得辜负了这睡懒觉的好机会,早早爬起来,在这熟悉又陌生的银霄殿里转悠起来,时不时回想起两人初见时的一幕幕,嘴角的笑意不止。 不到晌午,就有宫女前来禀报:“侧王妃,有客到访。” “这个时候,谁会来?”唐瑶抬眼看向银月,希望得到提示。 银月从窗户往外瞟了一眼,转回身附在她耳边,小声地说:“是昨天的那位清河郡主。” 这回不仅银月撇嘴不悦,就连唐瑶也深深地皱起眉头来。她看向在旁磨洋工的岳琇莹,想了想,吩咐道:“琇莹,你去厨房准备些糕点过来。” 这样冷的天气要走出屋子去办事,岳琇莹不满地嘟囔了几句,这才起身走开。 本打算直接吩咐让人进来的唐瑶,突然想起什么,又改了主意:“银月,请她到花厅。” 加了件厚实的衣服,又整理了下发髻,唐瑶才缓缓前往花厅。所以,当她到达时,风锦绣已经等候多时。 她走过去,盈盈笑道:“郡主。” 见她出现,风锦绣也站起身回了个礼,不似昨天在皇后处那般傲慢:“齐王侧妃。”不过,她口中的那个“侧”字却是咬的很清楚很分明。 唐瑶只当听不出来,直截了当地问起来意:“不知郡主今天驾临有何事?”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风锦绣突然笑得娇羞,从身边丫环手上取过一件衣物,递到她的面前,“这是陌华哥哥的斗篷,我收拾好送过来。” 唐瑶的目光一触及那藏青色的布料,心中就隐隐升起怒气来,早起的好心情荡然无存。这不就是今早不见了的那件斗篷吗?原来是在风锦绣这里!看来,昨天两人已经见过面了,为何陌华没有告诉她? 不过输人不输阵。唐瑶忍住怒气,反而笑得风轻云淡:“这种事情让下人走一趟就行,劳动郡主亲自过来,有些过意不去。” 见她似乎并不觉得意外,风锦绣则又加了把火,说出暧昧不明的话来:“或许侧王妃有所不知,以我和陌华哥哥之间的关系,从来都不需要那些虚伪的客套。” 她就是要不断的煽动唐瑶心里的妒火,一旦埋下了怀疑的种子,那唐瑶和陌华哥哥之间就无法再坦然相对。到时候,她的机会就来了。 砰。茶盏被重重地放在她的面前,打断了她得意洋洋的幻想。她抬眼望去,只见一个娇艳明丽的丫环满脸愤然。 唐瑶心知岳琇莹为何如此生气,但是这种家丑不适合在人前显露。 “郡主,请用茶。”她笑着说,随即将斗篷递给岳琇莹吩咐道,“你将王爷的斗篷拿到屋里收好。” 虽然岳琇莹还想在这里多听些关于郡主和王爷之间的事情,但能够收拾王爷的衣物也是她所心喜的。所以,稍加动脑,她就乖乖地捧着斗篷往寝殿而去。 风锦绣望着岳琇莹离开的身影,状似无意问起:“对了,不知今年后院的梅树可开了?” “梅树?”唐瑶还不知梅树之事,直觉反问。 “你不知道吗?”风锦绣见她这反应,顿觉胸口的闷气全都发泄了出来,主动地为她答疑解惑,“银霄殿后院有一大片梅林,从入冬开始就陆续有品种开放。每逢隆冬时节,整片梅林全部开放,幽香暗浮,是宫中一处有名的美景。往年,只要陌华哥哥这个时候回来,我都会前来赏梅。” 她一边说着,一边露出神往怀念的神情。那副表情落在唐瑶的眼中,硬生生地在心头硌出血痕来。 唐瑶近乎咬牙地维持着客套的笑容,装作满不在乎地接下话:“我第一次在这过冬,到时候定要好好欣赏郡主口中的人间胜景。” 就在此时,站在风锦绣身后的青雀上前一步,轻声说:“郡主,该去给皇后请安了。” 风锦绣似才想起此事,连忙起身,忘了唐瑶一眼,似无心问道:“齐王侧妃,不如同去?” 这女子看着年纪小小,说起话来却每字每句都扎在人心痛之处。 唐瑶觉得自己上扬的嘴角都开始抽搐,僵硬地呵呵笑着说:“我只是侧王妃,地位卑微,无召不得觐见凤颜。” 210.210皇后寿宴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辞了。”轻哦一声,风锦绣再次扬起她高傲的头,就像一个得胜将军般。 冷眼看她高高在上的模样,唐瑶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天寒路滑,小心慢行。” 风锦绣瞟了她一眼,右嘴角扬起:“多谢齐王侧妃的殷勤提醒。”今天前来施加下马威的目的已经圆满达到,她顿觉神清气爽,轻盈地迈步走出银霄殿。 终于把这个气死人的大麻烦送走,唐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将这笔账记在展陌华的头上。要不是因为这个从小就招蜂引蝶的男人,她今天怎会受到这等侮辱撄。 不过,现在并不是算账的好时候,待回到齐地后,她定要好好折腾折腾这臭男人。 她眼神冰冷地扫过在场诸人,威严下了封口令:“这件事,全都给我闭紧了嘴巴,谁都不许透露到王爷耳中。” 银月第一次看到主子这样铁青的脸色,心生怯意:“那午膳……” “陌华要在承德殿陪皇上用膳。我没胃口,不想吃。”唐瑶眼神黯了黯,闭目深吸口气,失落的模样掩饰不住,“我有些乏了,去睡一觉,让他们无事别来打搅。偿” 展陌华原本打算到御书房请安用膳后就回去;谁知半路上又遇到几个兄弟,被拉到别苑去喝酒聊天,直到天黑才带着微醺地回到银霄殿里。 他走进寝殿诧异地看着昏暗的灯火,四下张望,并非看见唐瑶的身影。他唤过守在屋外的银月,好奇地问:“瑶瑶人呢?她今天过得如何?” 昏昏打盹的银月看见王爷的脸,吃了一惊,险些就将白天的事说出来。还好她及时清醒,差点咬到舌头,支吾回答:“在,在睡觉。” 听到她这答非所问的回答,展陌华挑眉追问:“她睡了一天?” “差不多。”银月点点头。虽然中间她送过两次茶水糕点进屋,但主子似乎一直都没碰过那些东西。只不过,主子到底是真的睡着,还是躺在那里生闷气,这就不确定了。 乍听说唐瑶竟然破天荒的睡足一天,展陌华顿时着急起来,问题一个接一个地抛出:“午膳和晚膳呢?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有没有请御医来瞧过?” 被他一连串的问题击晕,银月憋了好一会儿,才能流畅地说出话来:“唐妃说要睡觉,无事不许打扰。奴婢瞧唐妃脸色红润,倒不似有恙。” 得知瑶瑶没生病,展陌华放下心来。但不过几秒,他又再次皱起眉头,心疼地说:“这么冷的天,再困也不能饿着肚子啊。去将饭菜热一热,送进来。” 银月见王爷依旧维护关怀主子的饮食起居,心里为主子感到欣慰,忙不迭地去准备饭菜。 走进温暖舒适的里屋,展陌华的视线被挂在床边的藏青毛领大斗篷吸引。 “这斗篷……”他似乎隐约明白了唐瑶为何这样反常。 他放轻手脚走过去,在床沿坐下,探身端详面朝里睡着的人儿。瞧她在睡梦中还娥眉紧蹙的可怜样儿,必定是这两天受了不少委屈。 一想到因为自己而让她受苦,展陌华顿时心疼不已,无限温柔地抚上她的侧脸。 掌上微带凉意,惊醒了浅睡的唐瑶。 她猛地翻身坐起,待看清对方的容貌,这才放松下来:“陌华?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刚进屋。”他宠溺地将她用被子包裹住,然后整个揽入怀中,“倒是你,听说整天都没吃东西,是哪里不舒服吗?” 话音未落,他就敏锐地感觉到怀里的身子僵硬了一下。他瞟向那变得碍眼的藏青斗篷,直接地问道:“我见那斗篷还了回来,莫不是锦绣来过?”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想起上午会面时处处落下风的场面,唐瑶又将自己像鸵鸟一样埋进被子,闷声哼哼:“嗯。” 果然如此,没想到昔日天真的小妹妹,如今也学得这些不上路的东西。心中不悦,展陌华声音冷了几分:“她来做什么?” “还斗篷。”唐瑶说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白天的怨愤都一股脑地发泄出来。但,毕竟时机不对,不忍则乱。她不是跟来给陌华添麻烦的。 展陌华了解她的脾性,当然不会相信这样轻描淡写的回答:“就这么简单?她是不是说了什么惹你不悦的话?” 唐瑶沉闷地摇头:“真的没有。” “那你……”展陌华不希望她对自己有隐瞒,更不愿意让她将所有的委屈都一个人扛着。 不愿意再纠缠那让人不舒服的话题,唐瑶猛地抬起头,隔着衣衫以脸颊蹭上他的前胸,难得一展柔媚姿态地撒娇:“你这么久才回来,我们不提外人好吗?” 被她这刻意施展的妩媚惑了神,展陌华心头一软,低声应道:“行,都依你。” 两人相互依偎,说起这次回京的正事。 “再过五天就是老巫婆的寿宴,到时候我要带你一起出席。往年寿宴上会请女眷歌舞祝寿,你可有什么拿手的技艺?”展陌华话刚问出,脑海中就浮现飘逸如行云的洁白身影,眼前一亮地说,“对了,你之前跳过的那个天外飞仙舞很不错。我还想再看一遍。” 看到他闪亮的双眸,唐瑶终于扑哧一乐,露出笑脸:“那样露脸的场合,她怎舍得把出彩的机会让给我。你若真的想看,等回到齐王府,我再去水榭跳给你一个人看。” “那说定了。”展陌华见她似将那烦人的事抛却脑后,也心情大好。 笃笃笃,轻轻的敲门声响起。银月在门外唤道:“王爷,唐妃,饭菜布好了。” “嗯。”展陌华伸手扯过瑶瑶的斗篷,“走,起床用膳去。” 这一夜虽然两人都未再提起过风锦绣这个名字,但她却如同一个心结系在两人之间,令人驱之不去。 好在她之后几天没有再来找过麻烦,所以唐瑶的日子过得也悠闲。在展陌华的陪同下将银霄殿中各处景色逛了个遍。 不知不觉,时间便到了皇后生辰这一天。因为寿宴是在晚上举办,所以唐瑶饱饱地睡足才起床做准备。 银月作为她身边的贴身丫环,深知她不在乎这些花哨之事,不得不出言提醒:“今晚就是皇后的寿宴了。唐妃您是不是得好好打扮一番,这也是为王爷脸上增光。” 听了她的话,唐瑶再想起那位清河郡主也会参加,心底莫名就不想输给她。于是,她爽快地点头答应:“嗯,那就全凭你打扮,只记住别太招摇。” 以藕色为主的装扮,再配上淡淡的妆容,唐瑶满意地看着镜中妩媚又不失端庄的自己,不住赞赏银月的手艺越来越精巧了。 银月的目光瞟向已经精心打扮好的岳琇莹,忍不住小声问道:“唐妃,您真的打算让岳琇莹跟着一起去赴宴吗?” “有什么办法,毕竟有敬伯的面子在那儿搁着。”唐瑶无奈地摇头叹息,“不过,你提醒的对,到时候场面大,你替我多盯着她点。” 即使主子不说,银月也心存此意。听闻此言,她更是连连点头,下决心到时候一定要牢牢看住岳琇莹,不让她有机会轻举妄动。 唐瑶整顿好心情,迈步走出屋子。岳琇莹赶紧迎上前,笑吟吟地请安:“唐妃。” “打扮得挺靓丽。”唐瑶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见她头戴簪花,耳坠玎珰,衣服上也绣着玫红色的花朵图案,看来这丫头的心比她想象的还要大。 唐瑶心底冷笑,说:“你们俩都记住,出了门称呼我侧王妃,别白白惹人笑话。” 正在安排软轿的展陌华听到她的声音,立刻将注意力放到她的身上,高声唤道:“瑶瑶,该出发了。” “就来。”唐瑶应声后,便又嘱咐了两个跟随同行的丫环几句,就向门外行去。 展陌华望着她从远处走近,清淡简单的妆扮为她平添了几分脱俗气质,让他的目光难以移开。 凝视着走到眼前的瑶瑶,展陌华突然想起一事。 “你今天的妆扮尤其朴素呢。”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锦盒,当面打开,从里面取出一枚镶嵌着红蓝宝石的金钗,轻轻插上她的发髻,“为夫的替你添点彩。” 身为侠盗的唐瑶当然识货,只一眼她就已经看清这金钗不一般。 “这金钗太华丽贵重了。”她连忙伸手想要摘下金钗,却被展陌华伸手阻止。 他冲唐瑶笑道:“摘不得。这可是父皇御赐的,为了祝贺你封妃。” “皇上御赐?”唐瑶大吃一惊,摸到金钗的手如被针刺般飞快地收了回来,“真的假的?!” “这种事情我怎会开玩笑。”展陌华大笑着,为她掀起轿帘。 这样自然流露出的亲昵落在一旁岳琇莹的眼中,显得那么的招摇、刺眼。如果王爷肯像那样对待她的话,无论何事她都愿意为王爷去做。 不多时,银霄殿的一行人顺着宫中的青石大路往皇后的紫宸宫前进。 211.211毅然拒绝 因为天寒地冻,这次寿宴的场所安排在紫宸宫最大的宴厅。这里一早就被炭火地龙烘烤得暖暖和和,特意在花房里栽培出的各色花卉已将厅中装点得绚丽多彩,宛若春天。花朵因暖气烘热,散发出清新迷人的香气。 唐瑶跟随展陌华步入宴厅,迎面就见到曾有一面之缘的那帮皇族子孙。 众人围观过来,好奇地将她仔仔细细地打量。终于有人认出她的相貌,哈哈笑道:“原来竟是这位佳人啊。数月不见,已从新宠成为侧王妃了,足见三哥是真心喜欢呢。撄” 经他这番提醒,另几人也纷纷明白了刚才那似曾相识的感觉是从何而来。 二皇子拨开人群走了过来,哥俩好地拍拍展陌华的肩膀,亲近地笑言:“三弟,我们刚才还在猜测,是怎样的绝色能够让你收了心呢。” 见他丝毫不觉得意外,想来柳红缨已经把府中内情都禀报过这位主子了。展陌华不动声色地移动身子,避开他的手,同时将唐瑶遮在身后护住。 “皇兄说笑了。”他春风得意地应酬了几句。 回头看见唐瑶略带尴尬地站着,他放眼张望了一下,伸手招来一名指引宫女。 “瑶瑶,你随宫女到那边入席。”他对唐瑶说,随即想起什么,又悄声地嘱咐,“自己多加小心。偿” 可以不必再继续被人当做稀奇之物打量参观,唐瑶求之不得。 “嗯,你也是。”关心了一句后,她匆匆随着那宫女往自己的坐席走去。 展陌华的视线凝在她的背影,直到见她安然坐下才慢慢收回。 他这深情的模样立刻引来皇兄皇弟们的一阵调侃:“如此恋恋不舍,果然是新婚燕尔。” 不希望他们太过注意瑶瑶,展陌华恢复以往的纨绔浪荡子,不羁地振臂嚷道:“来,不提女人,我们兄弟一起喝酒叙旧!” 大家也都是识趣之人,所以他的提议立刻得到大家的响应,很快围坐一起端杯聊天。 跟随宫女走到宴厅偏向角落的一处,那名指引宫女恭恭敬敬地请唐瑶入席:“齐王侧妃,这里是您的席位,请入座。” “多谢。”唐瑶颔首道谢,而后坐下整理好衣衫。 银月和岳琇莹二人身为奴婢当然不会有单独的坐席,只能跪坐在她身后的垫子上,方便随时伺候主子用餐。 “离主座好远啊。”岳琇莹伸长脖子往宴厅正中的尊贵位置望了两眼,不由地抱怨道。 唐瑶没好气地悄悄瞪了她一记,不客气地教训:“这是当然。我不过是个没品级的侧王妃,能够列席这等宴会,已然是开恩。若是再胡乱说话,我就将你赶回去。” 岳琇莹自讨没趣,撇撇嘴,又看看身边的银月,低头不语。 不过,她注定安分不了片刻,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躁动,立刻又张望起来。她忘了刚才的教训,又轻声嚷嚷起来:“侧王妃,您瞧那边。皇后身边的是清河郡主吧。” 毕竟是宴会的主角到来,就连银月也有些按耐不住地分享起小道消息:“听闻皇后是风锦绣的亲姨母,如今看来,果然感情深厚。” 听到两名婢女议论起来,唐瑶也不能免俗地好奇起来。她站起身往厅门眺望,正看见风锦绣殷勤地扶着皇后的手,仪态万千地步入宴厅。 原来风锦绣是老巫婆的外甥女,靠山坚挺,难怪气焰如此嚣张。或许她该重操旧业,夜间去这小女子的屋里威胁一番? 很快宴厅中的人都发现了皇后到来,全都各归各位,垂手而立,恭迎圣母皇后尊驾。几乎是同时,皇帝的身影也出现在厅前。 “皇上、皇后驾到。”高而尖的声音响起。众人齐齐下跪,埋首叩地,不敢仰视龙颜。 皇帝牵起皇后的手,伉俪情深地踏上长绒红毯,踩着一级级的台阶,来到那两张依次摆放的雕龙画凤的镀金桌案前。 皇帝先体贴地将皇后送至,而后来到自己的座位,双掌向上平举,朗声道:“众卿入座。” 齐刷刷地谢恩之后,众人陆续站起身,随着皇帝手中的酒杯,端起自己面前的杯子,集体向今天的寿星敬酒祝贺。 林芷月在这万众瞩目下,心中的虚荣和得意满满地膨胀,只觉得天下间除了皇帝,自己便是主宰者。 宴厅正式开始,轮番地敬酒祝词,听得唐瑶脑袋昏昏胀胀,无聊到快要打瞌睡。 丝竹奏乐,歌舞翩翩,好一番奢靡华贵的景象。 酒过三巡,一个亮眼夺目的俏丽身影站起身来,盈盈下到舞池中,翩然跪拜朗笑:“皇上,皇后。锦绣准备了一支舞为皇后娘娘贺祝寿。” 亲外甥女在这种场合艳压群芳,林芷月自觉脸上有光,连连点头称赞:“锦绣,你真是个有心的好孩子。” 早已准备好的丝弦和伴舞,随着一阵烟雾入场。一眨眼间,风锦绣已经脱下外袍,露出轻薄飘逸的舞裙。 伴随着乐曲抑扬顿挫,广袖翻飞如粉蝶,衣裙涟漪如水波。在隐约的白色雾气衬托下,让观舞者宛然身处瑶池仙境,飘然欲仙。 但是,在场的人也有觉得瞧不下去的,比如跪在唐瑶身后的银月。 她对于风锦绣费尽心思编排的舞蹈并不感兴趣,撇嘴在主子耳边小声说:“唐妃,这跳得可不如您在水榭的那场舞。就连当初的宁娆姑娘也比她的撩人妩媚。” 这可不是她恭维讨好主子,实在是因为跟当初主子那场惊艳的飞天舞相比,这位清河郡主的表演实在太小儿科了。 唐瑶掩唇偷偷打了个哈欠,打起精神叮嘱:“别胡说。当心隔墙有耳。”说实话,她也是被那不住旋转的身影转得有些头晕犯困。不过,眼前的舞者是皇后的外甥女,还是小心说话为妙。 一曲毕,风锦绣缓缓停下舞姿,向皇帝、皇后盈盈拜下,作为结束。 林芷月见她大出风头,甚是喜悦。她鼓掌称赞,在场众人也纷纷随着拍起手来。一时,宴厅中气氛热闹非凡。 待掌声歇下,皇帝看着风锦绣回到坐席后,多夸上几句,想让今天的主角高兴高兴:“锦绣孝心可嘉。皇后应该重赏才是。” 听闻此言,林芷月笑得灿烂,似早在等他说出这话:“臣妾也是这样想的。” 风锦绣连忙起身道谢:“这都是臣女分内之责,不敢求赏赐。”两个女人借势对视一眼,决定按照之前商量的计划进行。 “今天正好齐王也在场。”林芷月突然将众人的注意力引到了展陌华的身上,而后起身向皇帝拜下,趁着这次良机提出要求,“皇上,不如就将那早已定下的事,过了明面吧。” 皇帝一捋胡须,点头应道:“皇后所言有理。” 其实,在来宴厅之前,皇后曾私下向他提出过此事,所以皇帝并不觉得意外突兀。何况本就是定好的婚事,这喜上加喜、亲上加亲的好事,他当然乐于成人之美。 不过,除了几个事先之情的人外,旁人都是大眼瞪小眼地不知发生了何事。 但展陌华却面色一凛,视线飞快地在大厅中锁定了唐瑶的位置,害怕她会心生误会。见瑶瑶神色如常,他稍稍放下心,将视线移至父皇那儿。他可不喜欢被人乱点鸳鸯谱,希望父皇不会当众挑战他的底线。 但是,显然皇帝并不那么了解自己的亲儿子。他大笑着点名:“陌华,锦绣。你二人走上前来。” 岳琇莹突然紧张地轻呼:“侧王妃,皇上不会是想要……” “噤声。”唐瑶厉声呵斥,强迫自己忽视周围投来的各种异样眼光,也不住地提醒要相信展陌华会给她一个答复和交代。 高高在上的皇帝当然不会注意到这些细微的举动,而细心的皇后即便是看见了也在心中暗自偷笑。 “陌华,想当初你母妃领你指着尚在腹中的定下了这门亲事。转眼间,你们二人都已经长大成人。尤其是锦绣,出落得亭亭玉立。”皇帝慈爱地看向两人,徐徐道出陈年旧事。 “父皇……”展陌华想要开口打断,却被皇帝无视。 皇帝此刻以一个看着孩子长大成人的父亲的立场,自然地提出:“如今锦绣也到了可以出嫁的年纪,你该好好准备一番,风风光光地迎娶她。” 迎娶?做梦。展陌华的声音强硬了些:“父皇。” 可惜,皇帝还沉浸在做媒指婚的兴奋中,并没有把儿子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放在心上。他宠爱地看向未来的儿媳,亲切地笑问:“锦绣,你觉得陌华如何?” 眼见自己的身份就要被敲定,风锦绣俏脸羞红,目光瞥向心上人,娇涩地低头应道:“全凭皇上、皇后做主。” 这话等于是点头同意了此事。难道皇帝真的打算在此刻定下二人的婚事吗? 唐瑶只觉得胸前透凉,若不是自尊不容许她在人前示弱,早就让气恼的泪水夺眶而出了。对于一直低头听着去不拒绝的展陌华,她恼怒不已。她甚至在已经按下决定:只要展陌华应下了这门婚事,她就扔下休书离府漂泊,恢复以前潇洒自由的生活。 212.212愤而离宫 皇帝见女孩儿都点头答应了,顿时兴致高昂,爽快地要做决定:“既然如此,那朕就为你们做主。” 眼见事情快要一发不可收拾,展陌华再也顾不上场合,无礼地大声唤道:“父皇!” 原本正说在兴头上的皇帝被他这样突然打断,眸中射出几缕不悦,但仍按住耐心,端着笑意问道:“陌华,你有何话要说?” 展陌华摆出一副难看至极地表情,毫不留情面地拒绝:“儿臣从没答应过这门婚事。撄” “陌华哥哥!”离心愿只差半步之遥的风锦绣,难以置信地瞪大美眸,只觉得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她忘记了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激动地上前想要拉住心上人的衣袖,却被他侧身躲过。 不仅仅是作为全场焦点的几人傻了眼,就连缩在角落的唐瑶也大吃一惊。虽然她自信地觉得展陌华会将这门陈年的婚约推托掉,但也没料到这男人居然大咧咧地大庭广众就直接说出口,没有半点修饰。 唐瑶的心里有喜有忧。喜的是作为爱人,展陌华敢于承担、坚守原则;忧的是他一举激怒了三大势力,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 果然,原本满面笑容的皇帝顿时怒气爆发,吹胡子瞪眼地拍案怒喝:“你这是什么意思!偿” 林芷月却似早有准备,非但不气不恼,反而走上前劝慰起来:“皇上,别生气,陌华不是不懂事的孩子。” 本还想发怒的皇帝,看了眼搭在臂上的纤指,闭目强忍下怒气。他记起这还是皇后的寿宴,若是因为这忤逆子而就此弄砸了,那皇后的面子可就被扫了一地。 “你们二人先坐回原处,待宴席结束,都到御书房来。”他再开口已冷静下来,说完又想起关键一人,“还有你,齐王侧妃。” 感觉到皇帝气愤责怪的目光穿透层层人群,犀利地投射在自己的身上,唐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连忙起身行礼,朗声应道:“臣妾遵命。” 重新坐回原处,她暗自叫苦,默默地胡乱琢磨起来:看来皇帝的是真的气愤极了,不会一怒之下斩了她吧? 银月也看出大事不妙,立刻焦急地小声问道:“侧王妃,这可怎么是好啊。” “走一步看一步,总之还有陌华在。”唐瑶有气无力地说,自己心中也没有底啊。 之后的宴会已无人有心情继续欣赏,各种揣测和八卦在皇帝、皇后的眼皮子底下,悄悄地传递开来。 林芷月见状,也没了继续过寿的兴致。她撑着僵硬的笑意熬到宴会结束,便匆匆地回寝宫休息去了。而适才被点名的三人,只好硬着头皮跟随皇帝向承德殿转移。 唐瑶赶到御书房的时候,被一个持拂尘的小太监请到暂候的厢房中等待:“齐王侧妃,请在此稍候。皇上正在里面和齐王说话。” “多谢公公。”她连忙客气道谢。 步入房中,她看见风锦绣正红着眼眶,浑身发抖地坐在那儿。见到她进来,锦绣的身子猛地一震,恨不得冲上前将她撕得粉碎。 呃,说到打架,唐瑶自然是不会怕这个养尊处优的柔弱郡主。但是,被她充满怨恨的目光狠狠瞪视着,瑶瑶却不自觉地有种莫名的心虚。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真的是拆散了旁人的无耻介入者。 她只好移开目光,一边打量起屋内的陈设,一边暗自祈祷皇帝快些召见。 唉,如坐针毡啊! 此时此刻的御书房内,皇帝正将龙书案拍得砰砰响,怒不可抑地质问眼前那个在人前打他脸的不孝子。 他声色俱厉地喝道:“陌华,现在没有外人,你把适才那话说说清楚。” 谁知展陌华丝毫没有受他的气势所影响,心平气和地再次陈述自己的意愿:“父皇,儿臣不娶锦绣,而且还要向您请旨扶正瑶瑶。” 见他尤不知悔改,反而还变本加厉。皇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手指微颤地指向门外,想要骂醒这个被灌了迷魂药的逆子:“就你那侧王妃?!她的家世容貌,如何比得上锦绣?” 听到父皇如此看低自己喜爱的女子,展陌华也来了气。他语气强硬地再次声明:“可儿臣只是喜欢她一人。至于锦绣,儿臣仅仅将她看作小妹妹而已。” 在旁伺候的大太监多海,见这父子俩又要闹翻,连忙以眼神提醒主子。 接收到身边人的提示,皇帝连连深呼吸,平复胸口翻腾的怒气。喝了两口茶,稳定了情绪的他再次抬头,决定搬出更有力的援助:“但这指腹的婚约是你母妃亲口应下的,你岂能忍心任性更改?” 没想到他居然还有脸搬出母妃来!展陌华之前压抑的怒火腾得蹿上天。若不是因为他和林芷月,母妃又岂会郁郁而终!他若真的娶了有林家血缘的风锦绣,母妃才真的不能瞑目吧。 从前是他天真,以为林家真的会养出一个天真无暇、单纯可爱的女孩;现在看起来,这丫头早已变质,更或许他所认识的风锦绣根本就是个假相! 越想越生气,展陌华冷了脸,连眼神都不屑递送,坚持唱着反调:“若是母妃在世,知道儿臣的心意所归,定然不会强迫儿臣的。” 这样无理的话,皇帝无力反驳,望着眼前这个心底最偏私的儿子,脑海里回想起那位早逝的红颜挚爱,心软下来。 若是旁的事情他或许就此由着陌华的性子办了。可,这一回,皇后寿宴,皇亲国戚、达官重臣的面前,他亲自指婚,却被儿子轻描淡写地回绝……那日后他说出的话还有何力度,如何服众? 想到这里,他本以缓和的表情再次强硬起来。 “你意已决?”皇帝突然摆出极其严厉的姿态,话语说得也重了许多,“就算这样做会背上不忠不孝?” 不忠不孝?展陌华突然轻笑,完全不接受这样的指责,轻描淡写地说:“这么大的罪名儿臣不敢当,只是愧对清河郡主的厚爱。” “你,你年纪越大越叛逆!”见他完全没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饶是脾气再好的人会忍不住发火,何况是皇帝这种向来唯我独尊的存在呢。 “婚姻大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权威一再被挑衅,皇帝说起话来也不再含蓄,将所有的不满意全数道出,“无媒是为苟合!之前你草率迎了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做侧王妃,朕看在你母妃的情分上,已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居然还妄想要扶成为正室,朕绝对不会同意!你让她趁早死了这条心!” 无媒苟合?见父皇如此轻贱自己珍视的感情,展陌华再也压不住心中的火焰。 他怒极反笑,故意贬低自己,嘲讽地说:“瑶瑶就连侧王妃都不想做,是儿臣费尽口舌才勉强同意的。难不成父皇以为只要是皇家子嗣就应该被每个女子都喜爱吗?” 一听说最喜爱的儿子被一介凡俗草民嫌弃,皇帝对唐瑶愈发不满:“她居然还敢嫌弃你的身份?真是无知愚昧!” 打从一开始就不想让唐瑶直面父皇的展陌华,就势扔下话:“父皇,若是您总如此针对瑶瑶。那这话也不必再谈下去了。” “逆子!”皇帝看他不惜再三地忤逆自己,只为了保护那个不起眼的女人,顿时恨铁不成钢地大骂起来。 他对谁都能虚伪的平静,惟独面对爱妃和自己所生的这个顽劣子,就瞬间被打回成一个普通的父亲。他会为儿子的一举一动而牵心挂肚,会因儿子的不听话而暴跳如雷。 展陌华冷眼斜了他一眼,完全不把皇帝的骂声放在心上,反正只要一谈话最终总会以吵架结束,这些年来他早已习惯了。 多说无益,他拂袖转身离开,留下皇帝独自在御书房里直跳脚。 正坐在小厢房里发呆的唐瑶,突然听见御书房的门被大力推开,吓了一跳。 她定睛望去,只见展陌华气势汹汹地飞快走到她面前,铁青的脸色着实骇人。 “怎么了?”她第一次感受到他外溢的怒气,怯怯地起身问询。还好,她让两个丫环留在承德殿外等候,否则看见他这模样,怕是要当初吓得瘫软倒地。 坐在另一侧,一直瞪着唐瑶的风锦绣也不由地站起身来,往这边望过来。虽然她并未修炼过任何心法,但凭凡胎肉眼也可以看见笼罩展陌华全身的翻腾怒焰。 这样的陌华哥哥,她还是头一回见到,陌生得让她不敢靠近。到底御书房里都说了些什么?难道只是因为皇上指婚的事情,就让陌华哥哥发了这么大的脾气?难道他竟如此讨厌自己吗? 展陌华猛地握住唐瑶的手腕,用力将她拉到身边,并没打算在这个时候做解释,直截了当地一句:“我们走!” 被他拉扯着被动往外走的唐瑶,不自觉地看了已经吓呆的风锦绣一眼。随即,她深觉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默默地跟上展陌华的步伐,向外冲去。 213.213胆大逆子 眼睁睁地望着两人急匆匆地消失在夜幕中,风锦绣这才回过神来,大喊着想要追上去:“陌华哥哥!” 她往前小跑,险些被慌乱的步伐绊倒,心急如焚。 就在此时,明黄的身影走出御书房,后面跟着满脸焦急的多公公。 多海放眼看去,没发现展陌华和唐瑶,正想要问还留在这儿的风锦绣:“齐王爷他……” 谁知,风锦绣早已急切地冲上前,情急忘形地拉扯皇帝的龙袍,带着哭腔问道:“皇上,陌华哥哥为何走了?他答应了没?撄” 本就心情烦闷的皇帝,再被她这一追问,更加不悦。他冷眼看向被拉住的衣角,锦绣这才意识到自己冒犯龙颜,慌忙松开手。 皇帝深深地望了眼暗色的夜幕,最终还是甩手回去。砰的一声关上房门,阻挡住风锦绣探究的目光偿。 哼。若不是为了这小丫头,他堂堂一国之君,怎会在臣子面前大跌了面子,又怎会与爱子闹翻争执。 多海早已摸清主子的脾性,知道他这是将方才的满腹怨气迁怒到清河郡主身上了。 他连忙拦住郡主想要敲门的举动,开口劝道:“郡主啊,这混乱的节骨眼上,您还是先回去等消息。” “可是……”风锦绣先被心上人拒婚,又被大靠山嫌弃,心中惶惶不安。 见她尤不死心,多海只能将话说得更明白些:“郡主您也不希望被迁怒吧?” 唉。连皇上身边的红人都这般说了,风锦绣就算心有不甘,也不能再不识相地冒进。但就让她如此离开,锦绣又无法安心。 她坐下思索了片刻,决定还是先去紫宸宫,找姨母好好商量接下去的对策。 至于展陌华,她是必须要得到手的,否则风家的名声、郡主的颜面要放在何处。就算得罪了陌华哥哥,她也得嫁入齐王府去才行。到时候,二人成了夫妻,难道还有隔夜的仇吗? 而另一边,一路被展陌华用力抓着往前冲的唐瑶,在远离了承德殿后终于忍不住甩开他如铁般大手的禁锢。 “陌华。”她站在原地,搓揉着被捏红的手腕,瞪向那个鲁莽的男人,“你说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展陌华本想回到寝殿再告诉她,但见她一副“不知真相、誓不罢休”的模样,只好直白地对她说出心中的打算:“瑶瑶,我们连夜回去吧。” “回哪?”唐瑶一头雾水,连反应也变得迟钝。 展陌华毫不犹豫地说:“齐地。” 回封地?这当然是件好事啦,可以不用接受老巫婆不怀好意地注视。不过,唐瑶还是谨慎地看向他,疑惑地问:“啊?!这么着急?” 展陌华知道她心里好奇,一摊手对她直言利弊:“如果再继续呆下去,只怕老巫婆会想尽方法,把我和清河送作堆。” 听他不再称呼锦绣而改口叫清河,唐瑶顿时笑开了颜,主动地牵起他的手,迈开步子往银霄殿跑去:“我们快回银霄殿准备,所幸也没太多的行李。” 可算看到她由心而发的笑容,展陌华觉得之前和父皇的那番争吵也值得了。他边跑边说:“那些啰嗦的东西就不带,就收拾些必需品和细软,我们要私奔。” 唐瑶闻言脚下一缓,但立刻又加快了步伐:“行,我就陪你再私奔一回。”银铃般的笑声就这样洒了一路。 于是,在第二天下朝后,皇帝就听说了齐王不告而别,私自离宫。 “你再说一遍!”皇帝震怒,连砸碎三只茶盏。 多海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一步,平静地将话又说了一遍:“齐王连夜离宫了。” 闻言,皇帝暴跳如雷,连声大骂:“这个胆大逆子,真是鬼迷心窍了!居然为了个来历不明的低微女人,当众忤逆朕意。现在更是狂妄的不告而别!真是越大越放肆了!” 屋内皇上骂得激烈,屋外皇后已经赶到。 敲开御书房的门,皇后只当之前没听见里面的怒骂,盈盈拜下:“臣妾拜见皇上。” “嗯!”皇帝虽然住了口,但胸中怒火仍未平息,所以语气自然不怎么好。 皇后眼皮未抬,反倒问向伺候在旁的多海:“多公公,发生何事,惹得皇上这般生气?” “回皇后娘娘,齐王爷……”多海说了个开头,目光瞟向主子。 果然,皇帝长叹一声,将他暂且打发了出去:“多海,你去端两杯热茶来。” 御书房里只剩下帝后二人,相对无语。 林芷月久等未听到皇帝开口,只好主动问起:“皇上。您有话要对臣妾说?” 又是一声长叹,皇帝缓步走过来挽袖,轻抚她的手背,心怀愧疚:“这次锦绣的事情,让你在寿宴上失了面子,朕深觉愧疚。你可怨朕?” 皇后脸色未变,不言半分委屈,只一味地体贴安慰:“臣妾怎敢埋怨皇上。何况,现在儿女都大了,多的是自己有主意的,也并不是陌华一人如此。” 在后宫之中,林芷月之所以能够坐稳皇后之位,除了母家的权势外,隐忍圆滑却不表露在外才是保命保位之道。 听了皇后的话,皇帝心中稍稍好受,颓然叹息:“唉,朕真是老了。” 林芷月见状,将他扶到龙椅上坐好,然后双手搭上他的肩膀,力道适中地按摩起来:“皇上身强力壮,还年轻得很。” 自从齐妃仙逝后,皇帝就不再流连容貌美丽的年轻女子,反而更喜欢亲近年纪稍长的体贴懂事识大体的后妃。 而皇后则是后宫中这一类的佼佼者。是以,这些年,帝后的感情越来越融洽。 享受着她的伺候,皇帝对她许诺:“皇后你放心,朕总要给锦绣一个交代的。” 林芷月淡然摇头,言辞间更加谦卑:“此事不急。女儿家被人当众拒绝虽然难堪了些,但臣妾会好生劝慰的。” “如此,朕就放心了。”皇帝心中放下此事,闭目养神。 林芷月见他神情放松下来,眼眸一转,徐徐道出今日前来的目的:“反倒是另有一传闻,让臣妾担心不安。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皇后尽管说。”皇帝听出她话中的犹豫不决。 双眼微眯,手下的力道减缓,林芷月说起:“臣妾的娘家有一小丫环秀丽可人,前几年陪母亲入宫探望时被陌华看中,送入齐王府做侍寝。” 被她这样提起,皇帝点点头,拍了拍她的手背,让她停下:“朕似乎有点印象,是个挺文静端庄的孩子。” 林芷月接着继续说道:“这次陌华为了讨唐瑶的欢心,在封妃前将后宅女眷全都送人或遣散了。可怜灵悠只能千里迢迢地回到京城,想要重投臣妾娘家以求能够安度余生。” 皇帝坐直了身子,皱眉念道:“遣散之事朕这几日也有所耳闻,但没想到竟是真的。” “重点不是这个。”林芷月见状,再说,“皇上,臣妾从灵悠那儿听闻一桩大事,踌躇再三,觉得必须让您知晓才行。” 皇帝见她神情凝重,只觉得是妇人少见多怪,笑言:“你我之间,直说便是。” 皇后林芷月突然走到皇帝面前,神容严肃,半跪在地:“那,皇上可还记得碧玺?” 不知她怎会陡然间提及此事,皇上心中起疑,却还是点头回答:“当然记得,这可是展家历代的心愿。莫非……” 话说到一半,皇帝倏然住了口,脑海中闪现出一个惊人的可能。 见他已有所顿悟,皇后不再卖关子,语出惊人:“碧玺如今就在陌华的手中。” “此事当真!?” 皇帝再也坐不住,猛地起身,险些打翻了桌案。圆瞪的双目显示出他此刻心中的震惊。如果真的得到碧玺,为何陌华回宫几日,天天见面,却又只言片语未曾提及?难道这孩子居然存了天大的野心不成! 待皇帝脸色多变,林芷月才再次开口,以表忠心:“事关重大,臣妾不敢妄言。若皇上不信,大可传叶灵悠来问话。” 皇帝犀利的目光紧盯着跪在面前的皇后好一会,半晌才高声唤道:“多海!” “奴才在。”多公公推开房门,走进来应道。 又看了皇后两眼,皇帝才面色蒙灰地下令:“去庆国公府,传叶灵悠速来。” 望着多海领命而出的背影,皇帝重重地坐下,不觉心中怅然。后宫和皇嗣之间的权利斗争,他一向明白,但是未出大事,他也有心以此来权衡各方势力,所以没有出手干涉。 今次,他宁希望这只是皇后对陌华的诬陷;也不愿真的是亲子起了旁的心思,令人寒心。 就在这段等待的时间里,帝后二人干坐在御书房中,再不发一语。 来往耗费了将近一个时辰,待叶灵悠来到宫中,已是午后。 她跟随小太监来到御书房,见圣之时,面上丝毫不露怯意。 她双膝跪拜,五体投地实行大礼:“奴婢叶灵悠拜见皇上、皇后。” “起来回话。”皇帝厉声说道,“如有半句虚假,定要你万劫不复。” 214.214后宫家事 在长达半个多时辰的问话后,皇帝感叹道:“如此听来,皇后所说都是真的。” 被点到名,林芷月立刻在旁拜下:“皇上明鉴。” 不过皇帝的注意力仍放在叶灵悠的身上,示意皇后平身后,又继续问:“除此之外,你还听到什么?” 叶灵悠摇头解释:“奴婢怕被王爷他们发现,所以不敢多逗留。” “嗯。”听她说得合情合理,皇帝的心里有了几分相信撄。 接下去议论的事情不再是她这样的下人可以听取的,于是皇帝让人将她送出去:“你先下去吧。” “奴婢告退。”叶灵悠温婉有礼地退出御书房偿。 直到远离帝后,她才敢松叹气。放松下来的她,忍不住驻足回望承德殿,漠然地凝望好一会,直到领路小太监催促提醒,才醒过神来继续往宫外走。 御书房里,林芷月看了看陷入沉思的皇帝,莲步轻移,轻声问道:“皇上,您看这事该如何解决?要不要派人将陌华追回,问个清楚?” “如果他有心隐瞒,即便回来也不会实话实说。”皇帝闻言立刻摆手,沉声发闷,“事关重大,容朕细想。” 见他一时半会儿做不了决定,林芷月只得以退为进,徐徐而图:“皇上所言甚是。臣妾先行告退。” 皇帝无心搭理,只含糊地点头应了声,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自打皇后离开,皇帝独自在椅子里动都未动地坐了许久,只有频频溢出的叹息声才让人知道他并没睡着。 突然,清脆一声,将他的沉思打断。他循声看去,见一只青瓷茶盏被摆在手边。 多海见主子回过神,向他解释道:“皇上,这是清心火的莲心茶。” 清心火么?确实适合他此时此刻饮用啊。皇帝背靠在龙椅上,双手自然地垂在腰间,声音中透露着疲惫:“多海,你说说,陌华的事你如何看?” 多海连忙垂首,惶惶不安道:“老奴可不敢妄议朝政。” 见他这样谨慎,皇帝心中郁结稍减,轻笑地给予他特准:“害怕什么,不以朝政论,只当做朕的后宫家事。” 虽说是家事,但皇帝的家事就是国事,一言不慎就要掉脑袋的啊。多海心里叫苦,却不敢表露。 既然皇帝摆明了一定要听听他的说法,多海也只好小心地揣测着主子的喜好,不痛不痒地说上两句:“皇上,齐王是您的亲生儿子。他虽然不能继承大统,但齐地是他的母家,又是国中最为富庶的封地。齐王从小聪颖,定然了解皇上您的良苦用心,感恩还来不及,怎会利用碧玺闹事呢。” 边说着,他的眼神还不住地悄悄飘向主子,时刻注意主子的喜怒。万一有隐隐怒意,他也好立刻地住嘴求饶;要是面色越来越缓和,他便多添上两句也讨主子的欢心。 为人奴仆首先就得会察言观色,尤其是在皇帝的身边伺候。否则,就算像猫一样有九条命,也不够死的。 果然,他的一席话让皇帝原本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他愁闷了一下午的心结,似乎瞬间被多海的三言两语解开了。 皇帝满意地笑道:“嗯,陌华这几年一直远避齐地,就是为了躲开夺嫡争端。虽说朕与他时时争执,也是因为彼此都与将对方视为亲人而非君臣。” 多海见主子总算宽了心,立刻出言捧道:“皇上心明如镜。” 既然是皇后多虑,想来即便碧玺在陌华的手中,一时半会也不能出什么事。或许,陌华这次本打算汇报碧玺之事,不过因为清河郡主的事情而气忘了。过些日子,再将他召来好好问问,一定能解开这个误会。 想起指婚一事,皇帝又忍不住拂额低叹:“唉,这孩子确实最能为朕找麻烦。看来,得想个办法好好安抚林家和风家才行,免得结亲不成反成怨。” 多海在旁欣慰偷笑:跟了主子这么多年,就知道他无法对这位三皇子狠心。这不,主子气刚消就开始考虑如何为儿子收拾残局了。 而回宫后就一直在等待消息的林芷月却没他们这样轻松的心境。 “皇后娘娘,御书房的消息。”芳樱得到眼线的情报,立刻来到寝殿禀报。 林芷月正扶着发髻比划新制作的凤钗:“说。” 芳樱见状连忙上前伺候,口中可没忘了回话:“皇上并没打算追究齐王,还想要帮齐王摆平郡主一事。” 这结果有些出乎林芷月的预料。她神色一僵,大为诧异地追问:“碧玺之事,皇上也不以为意吗?” “好像是这意思。”芳樱为难地点头,生怕主子将怒气发泄在自己身上。 话音刚落,她就觉手心一疼,立刻火辣辣地肿起来。 林芷月恶狠狠地抢过凤钗,重重地拍在梳妆台上,面目狰狞地不住冷哼嘲讽:“哼,他还真是爱屋及乌呢。因为齐妃那个早死的贱人,居然连她儿子做出这种事情也能容忍。” 芳樱忍住疼痛,慌忙跪在地上,把因丝线挣断而散落一地的珍珠拾起。 “娘娘,要不要再加一把火?”她迟疑地试探主子的意思,小声问道。 被珍珠散落一地的声音惊醒,林芷月从愤怒中恢复了理智。虽然是她错估了一个死人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但只要碧玺在展陌华手中一天,她就有的是机会煽动皇帝。更何况,以皇帝越老越多疑的心态,就算她不去煽风点火,只怕也会慢慢地改变主意。 如此一想,笑意重回她的脸上,她呵呵笑道:“不,此事不能着急。皇上本就多疑,如果我们频频抓住这事做文章,只怕会疑心我们的意图。那样反倒不妙。” 不过芳樱只怕事情没这么容易,再次提醒:“难道就这样放虎归山?而且您想要的唐瑶之血也没到手……” “唐瑶……”林芷月突然狰狞冷笑,“决不能再把她放跑了。” 眼见皇帝的身子越来越弱,而太子却依旧地位稳固,但凡出了意外,她岂不是这些年的谋划都落了空。所以,她必须要尽快得到唐瑶融合了上古神器的鲜血,来祭祀贡奉,求暗之神能够接受她的请求,将除了亲儿之外的所有皇子一网打尽。 心里顿时焦急难耐,她无法再忍受拖延,立刻厉声下令:“芳樱,你立刻将我的命令传达给许靖林,让他搏命也得办妥。” “是,奴婢这就去。”芳樱将受伤开始渗血的手掌掩在袖中,打算寻过许将军后,就去消毒包扎。 林芷月想了想,又补充说:“另外,前阵子搜寻到的那几名异士,也全都派去配合追捕。” “姨母,您是要追杀唐瑶吗?” 突然,一个稚嫩却又阴狠的声音陡然响起。 主仆二人吃了一惊,回头看去,惊见风锦绣不知何时站在门外。 “锦绣?”林芷月看着目露凶光、眼眉凌厉的外甥女,心中一颤。没想到,因为展陌华的拒婚,这孩子竟变化如此之大。 风锦绣的全部心神都系在刚才姨母所下达的诛杀令上,主动请缨:“姨母,我愿派府里的风花雪月助您一臂之力。” 与此同时,行在山间的唐瑶在马背上打了个寒颤。 一直在注意着她的展陌华勒马停下,担心地问:“瑶瑶,你脸色发白,不舒服吗?” 从昨天出发不久他就发现瑶瑶的状态不太对,似乎对于这样的赶路有些不适应。这不符合唐瑶的一贯作风。所以他今天故意放慢脚程,谁知瑶瑶还是中途歇了好几次,还出了虚汗。 唐瑶略感虚弱地摇摇头,寻了个可能的原因,轻声笑道:“没事,可能是昨夜有点冻着了。” 见她因为说话,脸色又白了几分,展陌华果断地做了决定:“既然如此,那我们今晚寻个镇甸住下,好好暖暖身子。” “我才没这么娇气呢。”唐瑶不希望自己成为累赘,还想继续坚持。 “是是。”展陌华宠溺地靠近,将她揽到胸前依靠,柔声劝道:“但我心疼了。” 短短一句话,就把唐瑶脑中准备好的十数条坚持的理由全都瓦解了。 赶在晚膳前,展陌华等人赶到了最近的镇甸。这里虽然规模不大,但酒楼客栈、药店商铺一应俱全。 寻了镇上最好的一家客栈安顿下来,展陌华打发苍皞、银月去准备晚饭,自己则在房中守着症状越发严重的唐瑶。 “瑶瑶,你两颊通红,有些发热。”为她盖上晒得松软的被褥,他觉得不能这样糊涂地继续拖下去,“你在房里好好躺着,我去药铺请个大夫来瞧瞧。” 原本想要起身他的唐瑶,刚要用力就觉得浑身乏力,心中开始担忧起来。 她咽下劝阻的话,深感依赖地对他叮嘱:“早去早回。” 果然,展陌华来去迅速。唐瑶只小小地打了个盹,再睁眼就看见他领着一个山羊胡的老大夫回到房中。 老大夫上前捋高唐瑶的袖子,轻轻搭在她的皓腕上。不到半刻钟,他就摸着胡子收回了手。 展陌华一边将唐瑶的衣袖整理好,一边着急地询问:“大夫,我夫人这是怎么了?” 215.215紧追急赶 老大夫站起身来,笑呵呵地对展陌华连声道喜:“恭喜贺喜!尊夫人是喜脉。” 这喜讯来的太突然,展陌华竟愣在当场。他下意识地看向躺在床上的唐瑶,只见她也正呆呆地望着他,有些不知所措。 半晌,他似乎才慢慢地意识到“喜脉”二字所指为何。 “喜脉?”他笑得嘴都合不拢,激动地握住大夫的手,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当真!” 见多了这样头一回当爹妈的,老大夫很能理解他们此刻的心情:“老夫从医几十年,诊断这种脉象还是有把握的。” “多谢大夫。”展陌华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偿。 他让苍皞将老大夫送回医馆,并抓取几副安神养胎的药。银月更是一得知主子有喜的消息就兴奋地又到厨房去借了炉子多做几个菜来庆祝。 看着众人在眼前忙忙碌碌的,唐瑶后知后觉地开心起来。她坐起身,拉住展陌华的手,心里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如何诉说。 最终,她将满心欢喜化作柔情似蜜的两个字:“陌华。” 展陌华知晓她的心意,除去鞋袜坐上床榻,把她护在怀中。 他将下颚轻轻地搭在唐瑶的头顶,与她商量:“瑶瑶,明天我就雇辆马车。咱们这一路慢慢往回走。” 明白他的体贴,唐瑶垂眼轻握他的大掌,羞涩地埋进他的臂弯中,点头应声:“嗯,都听你的安排。” 展陌华反握住她的手,缓缓地挪向她还未变化的小腹,嘴角含笑。这里面可是住着他和瑶瑶的孩子,多奇妙的感觉。 接下去的几天,展陌华改变了一贯急行军的作风,缓慢前行。他时不时地让马车停下,扶着唐瑶游山观景,惬意得很。 四五天的光景,一行人才离开京城不过百里地而已。以这样的速度,从京城回到齐地,恐怕得一两个月的时间。好在,展陌华已经传了消息给南宫焕,说明了晚归的原因,以免到时候人心不稳。 这日,众人如常地环绕在马车周围,在山路上行进。 突然,车厢里一声高喊:“停车!” 充当车夫的苍皞立刻熟练地勒住马,停下了车子。 轿帘掀起,银月弯腰扶着唐瑶就要往下走。他连忙放稳踮脚凳,银月先下了车,再回身扶稳主子,小心翼翼地生怕碰着跌着:“夫人,奴婢扶您。” 唐瑶脚刚落地,一把推开银月的手,直接奔到山道旁的树林中,扶着树干不住干呕起来。 银月见状连忙提着装满温水的水袋,过去轻轻拍抚主子的背,希望她能够舒服些。 苍皞陪在展陌华的身旁,同主子一样担忧地望着她难受的模样。他小声对主子说:“王爷,这样下去可不行啊。万一因为长途跋涉而动了胎气……”这可是主子的第一个子嗣,必须小心谨慎,不容有失啊。 “我也不想这样赶路。”展陌华无奈地叹息,随后眼光投向远处,倏然犀利地说,“但是皇后可不允许我们停歇。” “啊?”苍皞这才感受到从外围传递来一阵危险的气息。看来最近日子过得安逸,他居然忽视了周围的情形。 向前走了几步,展陌华深吸口气,突然朗声笑道:“许将军。每次从京城回去,你都这样沿途偶遇,是否太敬业得过分了?” 既然,行踪已经被人发现,许靖林不再躲藏,从一里之外的大树上,几个起落现身在他们的面前。 唐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到,倒是暂时忘了胃中的难受。 “齐王爷,主子有命,我们当属下的不能不从啊。”许靖林披坚挂甲,傲慢地看向齐王,“若是您体恤属下的辛苦,不如就直接跟我回宫去,省去打斗费神,如何?” 说着,他的眼神越过展陌华,落在唐瑶的身上。经过这两天的跟踪和观察,他早已发现了唐瑶身体抱恙。如果能够挟持住唐瑶,以她来威胁齐王就范,他可就立下大功了。 原本他还担心唐瑶会使出上次那样凶猛的招数,现在看见她病弱到站立不稳的模样,许靖林心中又添了几成把握。 展陌华一睹他的神情,就猜到了这家伙心中龌蹉的计划,不由冷嘲热讽:“手下败将,何以言勇。” “我当然是不如齐王爷英勇能战。”许靖林说着,一招手,得意笑道,“但是,这几位江湖异士却不服。” 随着他的手势,四个身材相貌几乎一致的男子从树林里走出来。五人成包围之势,将展陌华等人围在中间。 展陌华的视线冷静地扫过几人。除了同穿黑色劲装,这四人的脸上也用花色油彩涂抹,让人看不清他们的五官,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 若是有胆小的,恐怕看见他们这模样,就吓得落荒而逃了。既然是皇后网罗的江湖人,想来功夫一定有独特之处,不知自己能否保护瑶瑶他们全身而退。 不错,展陌华今次并没打算与许靖林他们硬碰硬。这两天他一是为了将许靖林的亲兵远远隔离,二也是为了故意引诱许靖林现身,展陌华将跟随的卫兵调离了身边,往更外围防护。 没想到许靖林身边居然还带了这样几个奇怪的人。如今瑶瑶的身子特殊,他只求一路安稳,所以待会交手时将他们重伤击退便可。 打定了主意,他冷笑连连:“看来这回是有备而来。” 许靖林并不觉得以多欺少有什么不对的。他是领兵的,不是江湖人,不必讲究公平地一对一交战。他所追求的是出击所得到的结果。 面对齐王一再的嘲讽,他反而哈哈笑起来:“对手是齐王爷,娘娘不敢轻视,我更不敢拿命开玩笑。” “哼。”面对这种以当走狗为荣的人,展陌华觉得再多说一句都玷污了自己。 许靖林见他不再说话,气焰嚣张,咄咄逼人地发问:“所以,王爷是爽快跟我走,还是要兵戎相见?” 站在展陌华身后的唐瑶,看见他的手已经摸上了腰间的软剑,顿时一颗心提到嗓子眼:“陌华。”要知道,若非硬仗,他寻常并不轻易使用这柄软剑。难道这回的几人如此棘手? 凌冽的目光紧盯诡异的四人,展陌华头也不回地嘱咐道:“银月,苍皞,保护好唐妃。” 见他拔刃,许靖林突然向后一跃,大声喝道:“魑魅魍魉,你们为皇后娘娘建功的时机到了。” 在这样紧张的气氛下,被人如此煽动,四人立刻如箭般冲过来,将展陌华团团围住。 霎时间,刀光剑影在这平静的山林中闪动。唐瑶被苍皞和银月小心地保护着,退到一旁,依靠山壁作为屏障,以防被人偷袭。 那四人的功夫确实奇怪,仿佛经过数十年的磨合,比一人生长四头八臂还要厉害。每个人出招时,都有旁人替他将周身的破绽护上,让对手想要反击却无处下手。 展陌华对上这样的敌手,饶是武功不弱,也难免陷入痴缠苦斗。时间一久,他的体力渐消,手脚反应地稍慢,就被对方乘机击中前胸。 “哼……”他闷哼一声,抽身向后一跃,堪堪避开紧接而来的连环杀招。 眼见展陌华落了下风,唐瑶心急不已,恨不得能够冲出去与他并肩杀敌。但摸了摸发涨的小腹,她只能强忍住冲动。 这会看到他中了一掌,唐瑶再也忍不下去,连忙推怂护在身前的苍皞,催促道:“苍皞,你快去帮忙。” 苍皞见主人吃了亏,也是心急如焚,但顾及唐妃却又不敢轻易走开:“可是您的身子……” 听他还在磨叽,唐瑶直接说出杀手锏让他安心:“我有小九,难道还不能自保?” 说得有理。苍皞四下察看了眼地势,手指一处,嘱咐被留在唐妃身边的银月:“你带着唐妃往那边,以那个山洞做藏身。” 明白事态紧急,银月坚定地点点头,把保护主子的重任一肩扛下:“嗯,我知道了。” 见二女往山洞处隐蔽好,苍皞一提长剑,飞身冲进包围圈,加入战局。 “王爷,属下来助您。”他一剑挑开刺向王爷腰间的利器,对主子说道。 展陌华见他到来,立刻心急地往之前唐瑶的藏身处望了一眼。直到发现她们躲到更安全的所在,他才稍稍放下心来。 但是想起许靖林的一贯无耻作法,他手中的软剑挥舞如花,带起阵阵风声。 苍皞加入战局,就难以轻易再脱身去保护瑶瑶;所以现在他必须要速战速决,免得被许靖林那小人趁机钻了空子。 那四人见有旁人突然加入,顿时都皱起眉头。他们脚下的步伐改变,悄悄地改变了阵型。原本四人攻击展陌华一个,这会儿只能分成两组,各自主攻一人,并相互支援。 如果是对付寻常人,这样的改变并不会有多大的影响。可刚才他们四人对付展陌华一人,也是在几十招后才稍稍占了些许的优势;如今还得分散攻击力,顿时形势就被逆转了。 “受死!” 216.216隐身村落 展陌华运足浑身的力量,凌空跃起,一记剑招趁着魑魅魍魉脚步微乱的空隙,猛然爆发。四人分别中招被击飞在地,好一会儿爬不起身,可见伤的不轻。 在苍皞的护卫下,展陌华如神祗降临般缓缓落地撄。 许靖林见他面不改色,而己方却瞬间伤了四员,顿时没了恋战的情绪。他挥手招来手下小兵,命他们将魑魅魍魉全都抬走。 他不甘心地瞪着眼前经过激战却仍轻松飘逸的展陌华,咬牙狠狠地下令暂时收兵:“该死的,先撤退。” 在谨慎地确认许靖林暂退后,展陌华这才松了口气,右手趁没人注意时按了按方才中招的位置,轻微皱眉。 他手一抖,将软件缠回腰间,快步向唐瑶藏身的洞穴走去。而一直被银月紧紧拉住手臂的唐瑶,见他健步如飞,也稍稍放下心,小跑着迎了过去。 展陌华怕她跑动伤了身子,连忙伸手将她扶住,小心翼翼地搂在怀里,低头担忧地问:“瑶瑶,你没事吧?” “我当然没事。”唐瑶微笑摇头,突然伸手想要解开他的上衣,“不过你刚才挨的那一下挺厉害,让我瞧瞧有没有受伤。” 展陌华飞快地捂住衣襟,把话题岔开:“你放心,我没大碍。被他们这一耽搁,晚上怕是赶不到前面的镇子,只能找个村落借宿农家。” 唐瑶心知他不想提及受伤的事,虽然担心得很,却只好暂时先按下不提,顺着他的话点头应道:“嗯,就这样吧。偿” 让唐瑶和银月重新回到马车上,苍皞继续驾车往前行,展陌华则坚持要骑马伴行在车旁。 待他们穿出这片山林的时候,天色已接近傍晚,红彤彤的火烧云挂在天上。 眼前是一片较为平坦的山坳地,似有一个成形的村子座落在此处。这会儿正是晚饭时分,放眼望去,炊烟袅袅,宁静安逸。 苍皞把马车停在村外,独自往村里去打探情况。没多久,他就回来禀报:“王爷,属下已经打听清楚。前面的村子叫云溪村,因村后的云溪山而得名。村里总共只有三十几户人家,民风淳朴,可以放心的住下。” “嗯,那就去云溪村。”展陌华翻身而下,牵马而行,“刚才重创了那几人,许靖林一时半会也不敢再追过来。” 苍皞连忙赶着车紧随其后,而原本守护在外围的数名影卫,也迅速地在这小村落的周围布置好盯梢护卫的位置。 因为随行有马车,所以展陌华四人寻了个院落较宽敞的人家,敲门打扰。村民听说是旅人错过了宿头,立刻热情地接待了他们。这家的男人,更是立刻转身往厨房让媳妇和女儿多添两个菜。 听说几人可能要住上几天,再三的退让后,男人才收下展陌华递上的川资,并转手就交到媳妇手中,让她明天去镇上买些好的来招待客人。他还特别交代,这些钱不许乱花,都得用在客人的身上才行。 这样淳朴厚道的村民,让刚经历了“亲人”追杀的展陌华和唐瑶感慨许久。 到了晚间,展陌华夫妇被安排在唯一的客房入住,苍皞和银月则轮流在紧挨着客房的小柴房中凑合着打盹。 第二天一早,银月起身要伺候主子们洗漱,苍皞则来到厨房烧热水。 这家的小女儿见他到来,也不似城里的那些女孩般慌忙避让,反而大大方方地看向他,好奇地打量这位高挺的男子,倒让这大男人变得扭捏起来。 得知他来烧热水洗漱,小姑娘立刻热情地打开大锅,麻利地舀了几勺直冒白色蒸汽的热水到一旁的木盆里,让他先端去用。 苍皞连声道谢,伸手就要去端盆。 见状,小姑娘急忙出声提醒:“小心烫,这水是刚烧滚的。” 话音未落,苍皞的手就碰到了木盆,被轻轻地烫了一下。即便如此,他仍感谢这善心细致的女孩:“多谢姑娘提醒。” 那女孩见他总是客客气气的模样,呵呵笑出声,主动地爆出名字:“你可别总是姑娘、姑娘的,我叫小莲。” “小莲姑娘。”苍皞一说完就见她掩唇笑起来。来而不往非礼也,为表善意,他略带尴尬地自报家门:“我叫苍皞。” 谁知,小莲熟络地做了决定:“那我叫你苍皞哥吧。” 她自然的甜笑,让苍皞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苍皞哥。”小莲抬起圆润光泽的小脸,甜甜地唤道。 苍皞意外发现自己的名字居然可以如此好听,也不由自主地扬起笑容,回应她:“小莲。” 就在二人嬉笑对视的时候,突然一个脑袋在门外探出。 “苍皞。”银月的声音陡然响起,打断了两人的聊天。 苍皞回头看去,见她脸色白如纸,眸中流露出惊慌:“银月?” “快来,出大事了!”银月见他呆愣,索性走进来,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就往主子所住的客房跑去。 在路上大致听说了事情,苍皞推门而入,见主人失去意识地倒在地上,也不由地紧张:“王爷!” 银月连忙拽了拽他的衣袖,他才意识到自己险些暴露了大家的身份,所幸这一声王爷没被人听见。毕竟出门在外要处处小心,所以他们此刻的身份仍是约定好的:一对新婚夫妇带着随从和婢女出门游山玩水。 唐瑶看他到来,连忙安排道:“来得正好,快把陌华搬到床上躺好。” 苍皞不敢拖拉,上前抱起主子,往床榻走去。而唐瑶则不等银月动手,自己就已经准备好,为躺好的展陌华铺盖上。 为他掖好被角,手正要收回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一事,又将被子拉低了些。 她灵巧地解开展陌华的上衣,拉开一瞧,只见左胸伤口处隐隐透露出一层紫黑色,破损处已有些溃烂的迹象。 这样触目惊心的画面,让唐瑶倒吸一口凉气:“果然,胸前中的这一招有问题。” 苍皞也看见了伤处,眉头拧成了结:“夫人,老爷这症状好像是中毒。” 听他说是中毒,唐瑶反而脸色缓和了些。 “那好办。我运用小九替他驱出体外就好。”她仗着自己身怀神器,以前也不止一次地操作过如何驱毒,“你们先出去候着。” 她让二人退到门外守护,自己则解开外袍也爬上床榻。她费力地把昏迷的展陌华扶起,右手对准他的左胸伤处,闭目运功催动小九的驱毒能力。 金色在她的经脉中缓缓游动起来,往右手掌的方向聚集而去。 银月和苍皞二人,心系主子,却又不能贸然进屋去打搅,只好呆在门外四目相对,清晰地看着对方的忧心。 “咚。”一声闷哼伴随着摔倒的声音。 银月暗叫不好,连忙掀开窗户往里张望:只见主子倒在床上,神情似乎挺痛苦。她顾不上刚才的交代,转身就推开了房门,冲了过去。 “夫人!”她扶起虚弱的唐瑶,急得快要哭出声来,“您可别吓唬奴婢啊。” 唐瑶幽幽缓过神来,坦白地道明事实:“我没事,只是无力催动小九,被内息反冲了。” 她边说边摇头,目光始终离不开仍陷昏迷的展陌华,懊恼地一拳垂上床柱:“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偏偏又是这时候,真是恼人。” 银月慌忙将她敲红的手拉住,柔声劝道:“夫人,奴婢虽然不懂这些。但依奴婢猜测,会不会是因为您如今怀了身孕的缘故?” 跟着银月冲进来的苍皞,听闻此言,顿觉靠谱:“银月说得有理。” 难道怀着孩子就不能动用小九的力量了吗?这不是忙上加乱嘛。唐瑶只得重新面对展陌华中毒的现实,凝重地叹道:“如果当真如此,那陌华的毒就不容小视。” “现在他的情况不明,不便于挪动。”她很快整理出头绪,沉稳地安排下去,“苍皞,只能劳烦你往最近的地方寻个大夫来,想办法为他解毒。” “这是属下的职责,不敢拖延。”苍皞跪下接令。 见他匆匆收拾了几件东西揣在怀中就去解拴马绳,银月不放心地追出来,靠近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不安地叮嘱:“苍皞,你路上小心,毕竟皇后的人马还虎视眈眈的,万一得知王爷倒下,只怕会立刻杀过来。唐妃的身子又催动不了小九……” 确实,如今虎狼环伺,主子却接二连三地出状况。这消息一旦被对手知道,那极有可能引来灭顶之灾。 “我明白了。你好好照顾主子们。”苍皞坚定地看了看她。下一秒,他已牵马向外走去。 刚走出大门,他正巧遇上从田里摘菜回来的小莲。 看他这装扮,又看看他身旁的马,小莲瞪圆双眼,好奇地问道:“苍皞哥,你要出门?” “小莲。”苍皞无法告知详情,只得匆匆地解释了一句,“我有急事要离开一会。我家老爷夫人就拜托你了。” 被人嘱托,小莲心中升起一种自豪感。她连连用力点头,拍着胸脯地向他保证:“没问题,你放心吧。” 217.217两味药材 苍皞策马狂奔,半个时辰不到就翻过了两座山头,来到离云溪村最近的镇甸。 他一到市集就寻人问医坊药铺的所在。循着路人所指,他很快走过两个路口,看见一家店铺前悬壶,眼中闪现喜色。 “济世坊。”苍皞将马系在门前,然后迈步跨入店门,“就是这里了。” 只见一个医童打扮的少年站在柜台那儿。苍皞四下打量了一番,上前问道:“请问,大夫在吗?” 那医童原本正在誊写药方,见有客到来,连忙放下手中笔,从柜台后走了出来撄。 “师父出门看诊,应该快回来了。”他客客气气地将苍皞引到一旁的待客厅,茶水奉上,“您请到这边歇息稍候。” “谢谢。”苍皞虽然心中焦急,但这方圆几十里唯一的大夫不在药铺中,再急也只能压住性子等待偿。 喝干了三杯茶,苍皞坐立不安地向铺子门外张望。就在他忍不住想要再问问医童的时候,一个鹤发童颜的大夫打扮的老者背着药箱从外面走进来。 先前接待过他的医童迎上前接过药箱,对他说了几句话,那大夫的目光立刻看向苍皞。 看来这位就是这镇上的大夫了。 苍皞起身上前,恭恭敬敬地对他作揖行礼,而后直截了当地道明来意:“大夫,想请您再辛苦辛苦,到云溪村走一趟。” 那大夫听了他的话,眉头微微皱起:“云溪村?这路可不短呢。” 苍皞生怕他嫌远不肯出诊,连忙简单地道明原委:“我家老爷中了毒,现在陷入昏迷,病情紧急。否则,我也不敢劳动您走这么远的路。” 中毒可不是小事,分分钟都可能酿成大祸。大夫没敢多思虑,立刻做了决定:“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夫就随你到云溪村。” 听见他同意出诊,苍皞稍稍松了口气,弯腰鞠躬,连声道谢。那大夫连口水都没喝,立刻又背起刚放下的药箱,随他往外走。 大夫临出门,交代了徒弟两句:“七叶,铺子里就交给你打理。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七叶拱手行礼:“是,师父路上小心。” 苍皞原本还担心这看上去文弱而且又有些年纪的大夫不能骑马。谁知,这位大夫常年行走各处,竟不似他想象得那般娇气。 两人各乘一骑,在山间奔走。苍皞只略微放慢了些速度,那大夫就能够紧紧跟上,比预计的省去了不少时间。 不消一个半时辰,两人已经来到了小莲的家门前。苍皞手指院中,对大夫说:“大夫,就在这一家。”随后,他便推开院门,将两匹马牵到一旁系好。 这大夫睹见院中还停了一架考究的马车,立刻指出:“你们不是云溪村的常住户。” 此事并没有什么可隐瞒的,所以苍皞非常爽快地解释:“我家老爷新婚,所以带着夫人出来游览山河,谁知路上遇到一群歹人,争斗时老爷遭人暗算中了毒。” 他怕节外生枝,不敢吐露王爷的真实身份;而大夫本是随口问问,并没打算刨根问底,所以这话题就到此结束了。 大夫话归正题,对他说:“快带我见见你家老爷。” 两人往客房走去,正看到听见动静出来察看的小莲。她见苍皞领了大夫回来,立刻高兴地招呼:“你回来啦。” 苍皞对这个贴心懂事的丫头不自觉地露出微笑,问道:“小莲,我家老爷夫人没事吧?” “没事,你放心好了。”小莲边说边领二人继续往前走。 不一会,苍皞在客房门前停下了脚步,对他说:“大夫,我家老爷就借住在这间。” 轻敲几下,门从里面被打开,银月见到苍皞回来,脸上浮现喜色,连忙将人让了进来。 苍皞领着大夫来到床榻边,对一直守在主子身边的唐瑶说道:“夫人,大夫请来了。” 唐瑶这才看见他身后立着的人,慌忙站起来,对他恭敬行礼后,急切地说:“有劳大夫长途跋涉,快请瞧瞧我夫君的病情如何。” 无需多言,她自觉地让出床边的位置,便于大夫为展陌华诊断病情。老大夫也不虚伪客套,抚着山羊胡,熟练地手搭脉搏,神情忽喜忽悲。 “嗯……”他收拾好腕枕,沉吟不语。 唐瑶的一颗心荡到谷底,不敢想象究竟展陌华中毒到了何等地步。她心里几番斗争后,还是主动开口询问:“大夫,有何难言之处,直说无妨。” 大夫叹了口气,惋惜地道出未言的难处:“这毒倒不难解,只是我药铺里如今恰缺了两味药材。” “是何药材?”唐瑶听他言下之意,可以为展陌华解毒,心中大喜。 大夫缓缓道出所缺药材的名称:“蓝须铃草,钻地龙。” 原本这两味药材在店铺中确实预备了的,可惜前两天城东有位大户发了急症,所用药方里正好含有蓝须铃草和钻地龙。虽然,大夫曾经向他建议过可以用普通些的药材替代,并不影响治疗;但那大户却宁可出大价钱也要用最好的药,所以只得取出库存为他配置。 唐瑶对药理一知半解,向来都是用小九来作弊。所以,对大夫所说的药材,她是只知其名却不知到底为何物。 就在她莫名的时候,站在门边的小莲突然出声:“钻地龙?我家里就有。” “小莲,当真?”唐瑶高兴地拉过她的手,没想到如此简单就解决了其一。 似为自己能够出一份力而开心,小莲也笑着回答:“是啊,前几天跟着爹爹上山去正巧遇见,就采了回来。原本打算过两天去赶集的时候,到药铺去换点钱呢。”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云溪村就是靠云溪山而讨生活。因为这是山脉间的平坳,良田稀少,村民有一半都以打猎为生,有时候看见满山的药材也会采摘去镇里的集市,卖给药铺些做贴补。 小莲一家显然也是如此的生活。 向被救治的希望更迈进一步,唐瑶爽快地笑道:“既然如此,那就直接卖给我们吧。多少钱你说便是。” 听她说到钱,小莲反倒摆手退却:“提钱做什么,我这去取来。” 山中人家向来朴实,从来不会做趁人之危、坐地起价的事情。小莲从小看惯了亲人乡里的助人为乐的行为,打心底就觉得能够帮助到别人最快乐。 见她转身就欢蹦的小跑而去,唐瑶等人感慨颇深,自叹不如她的胸怀。 “这钻地龙是云溪山里的特产之一,但是可遇不可求,所以一向产量甚少。”大夫对唐瑶主仆三人说,“你们这次算是走大运了。” 没想到是如此珍惜的药材,唐瑶愈发感觉到小莲的淳朴可贵,心中暗做决定要好好报答。但眼前还有更为重要的一件事摆在这儿,她脸上的喜悦隐去,眼眉间又笼上阴云:“那蓝须铃草怎么办?” 大夫接着说:“这味药材其实云溪山中也有,只是通常都生长在悬崖峭壁处。除了职业的采药者外,几乎不会有人会冒着生命危险去采摘。” “如果只是因为危险,我可以去试试看。”苍皞一听说山中就有,顿时就兴冲冲地想去采回来。 不过,大夫却伸出手臂,将他的冲动拦住,严肃地表明态度:“这不是闹着玩的。你家老爷的命是命,你的命也是命,在老夫眼中都是一样的。” “可我家老爷是……”苍皞立即急了起来。在他的意识里,千万个他也不敌一个主人,这也是身为影卫该有的自觉。如今,成功就在眼前,却被人生生阻拦,他如何能不着急。 “苍皞。”唐瑶见他还要分辨,也出言打断了他的话,“大夫说的没有错,我不能拿你的命来换陌华的。” 苍皞听她也如此说,焦急之下险些将身份报出:“夫人,我们打从生下来就是为了……” 唐瑶连忙抬手让他暂时莫慌,转而面向大夫,继续问道:“大夫,可有暂时压制毒性的方法,好让我们能够等到药材?” 大夫瞬间明白她的意思,稍加思寻,便不藏私地说:“这,老夫可有用金针扎入穴道,暂时控制毒素的扩散。” 既然有办法控制那就赢取了不少时间,她松了口气:“如此,就请大夫为我夫君扎针吧。药材的事,我们会尽快想办法,也请大夫费神替我们多方留意。” 大夫点点头,立刻取出金针,解开展陌华的衣衫,手脚麻利地为他接连扎下五针。说来,这大夫的医术却高明,金针而扎下去,唐瑶就看见展陌华青紫的嘴唇稍微恢复了些血色。 唐瑶等人眼见这立竿见影的效果,纷纷增强了信心。 事毕,大夫拱手告退,并嘱咐他们得了药材立刻到药铺来配齐药方,不要误了时候。 唐瑶再三感谢,相送到院门外:“苍皞,你送大夫回去。别忘了给府里传封书信,我想府库里或许会有这味药材。我们不能全仗运气而被动等待。” 苍皞领命而去。银月在屋里用热水沾湿巾帕,递与主子。唐瑶接过,细细地为展陌华擦拭身子,突然心生一感:“还好之前留下岳琇莹收拾剩余的行李,否则有她在,定会忙上加乱。” 218.218蓝须铃草 因为缺少药材,大夫无法配药,所以展陌华的毒素目前还无法根除。虽然已经急报传送回齐王府,但府中是否有蓝须铃草;就算有,要转送过来也需要不少时日,在这段时日里也不知道毒性会不会有变化。 唐瑶和银月在屋里照顾仍然陷于昏迷的展陌华;而苍皞则坐在厨房外的台阶上,望着月光黯淡的星空,时不时地长叹一声撄。 突然,背后有人由远至近,脚步轻盈。 “苍皞哥。”怯怯的女声响起,似在犹豫是否该出声打扰他。 苍皞扭头回望,只见小莲正微微低头,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他站起身,拍去身上的尘,招呼道:“是小莲啊。” 小莲向前走过来,离他还有两步远时立住了脚步。她的双手因为内心的纠结而不住下意识地交握搓揉。 “你还在忧心蓝须铃草吗?”她出声问道,脚尖踮起在地面画着圈圈,不去看面前的愁眉不展的男子。 提起此事,苍皞免不了再次叹气:“唉,老爷如果有意外,我这样的人就算死上千百个也抵消不了罪责。” 且不说两人从小到大,既是主仆又是朋友的交情;若是王爷出了意外,他就算万死抵罪,也无颜面对世代护卫齐王的先祖们啊。 小莲见他如此,不由地低喃念道:“这么严重……偿” 苍皞看到她流露的神情,脑中灵光一现。他双眸发亮,猛地上前一步,抓紧她的双手,急切地追问:“小莲,你可是知道那药长在什么地方?” 小莲被他突来的亲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要避开,却被他牢牢牵住。 “其实,”她耳根发烫发红,因为太过紧张,简单的一句话险些被说得支离破碎,“上次采到钻地龙的时候,在附近的高崖上就有一株蓝须铃草。” “真的!”苍皞狂喜,急迫地拉起她就要往外走,“那你带我去!” “可那里确实危险,我害怕……”小莲连忙用力顿住,担忧地望着他,眼神中流露出一些别样的神色。 苍皞被那目光瞧得有些不好意思,方才的冲动劲儿反倒冷静下来。他怕小莲不肯领路,放柔声音劝道:“有我在,不用怕,我会保护你。” “唉。”小莲心知自己拗不过他,只得正式地做出安排,“今天太晚不宜进山,明天一早我跟爹爹说一声,然后带你去找。” 听她说得也有道理,苍皞也不再坚持在一时,连忙向她深深地鞠了一躬,道谢:“多谢小莲姑娘。” 小莲见状,惊得向旁避开,弯腰将他扶起:“苍皞哥,你可千万别这样。” “你能救我家老爷性命,苍皞就算拜上千百次,也不足以表达谢意。” 苍皞发自内心地感激让小莲深切地意识到他所言非虚。她原本只是不忍见他愁眉不展,想替他解忧的心情,从这一刻起变得认真起来。 第二天一早,银月去厨房取热水,却没看见小莲的身影。她随口问了声正在添柴的眼生小妇人。 这小妇人名唤小绿,是小莲的亲姐姐,前年已经出嫁到隔壁村子。今天因为爹娘要进城赶集离开两三天,而家里又有外客借住,所以特意请她和女婿回来帮个忙。 两人客套地闲聊了几句,突然银月脸色大变,匆匆忙忙地告辞,往客房疾奔。 “夫人,夫人。”她还未踏进屋子就大声嚷了起来。 唐瑶见本去取水的银月空着双手就跑回来,不知出了什么大事,连忙问:“何事慌张?” 银月着急忙慌地急喘两口气,将方才无意中得到的消息告知主子:“我刚去取热水,结果听说小莲领着苍皞进山去了。” “什么!”唐瑶闻言不由大惊失色地弹起,但随即又若有所思地坐了回去,低声叹道,“我早该想到的。” 昨天大夫的一番话早已点明了采药的凶险,虽然苍皞身怀绝技、武艺不凡,但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有意外出现。 或许自己私心里还是希望这件事的发生吧。唐瑶黯然承认自己一直不去细想的念头。低头看向在床上犹如熟睡般的展陌华,她心中感慨万千。 在这一刻,银月似乎也感应到了主子的纠结难为,不再出声,默默地转身出去了。 与此同时,苍皞和小莲已经进入云溪山中,沿着山路往深处行进。 走了好一阵子,小莲指着路边的花草为苍皞介绍,来到了当天发现钻地龙的所在。 苍皞四下查看,指着前方问道:“小莲,那地方就在前面吗?” “嗯。”小莲的心直到此刻还在犹豫,毕竟那座悬崖唤作无望崖。虽然崖上有不少珍稀药材,但鲜少有人去采摘,因为再珍稀的药材也比不上性命要紧啊。可是眼前这个男人却为了别人的性命而这般轻视自己的,这让她心里不知如何评价。 苍皞见希望就在眼前,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而小莲却因为心思不定,反而越走越慢。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 待小莲回过神来,发现苍皞早已走在远处,匆匆追上去。却不想踩了颗石子,脚下一滑,歪倒在地上:“哎呀。” 苍皞听见动静,这才记起后面还有人,回头看她倒地,赶紧回身紧走几步,蹲下身子小心地将她扶到路边石板上坐下。 “你小心些。”他想要帮她除下鞋袜察看伤势,却被小莲红着脸按住。 她小心地将脚收入裙下,羞涩地说:“苍皞哥,你走得快,我有点追不上。” 想起刚才忘乎所以地往前冲,苍皞也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我太心急了。” 不过,知道蓝须铃草就在眼前,他半点也等不及。虽知对小莲太不客气,但他还是得厚着脸皮地催促:“你可还能走?” 小莲倒不以为意,点点头,揉了揉脚踝便站起身来。 “没事。”她指向前面曲折的山路,“拐过前面那个弯,就能看到断崖了。” “那事不宜迟……”苍皞的脚步刚迈出,又生生地止住,犹豫、为难地低头看向她的脚,问道,“呃,你的脚?” 他的心思全都摆明写在脸上,小莲轻声叹了口气,扬起微笑让他安心:“放心吧,连皮都没擦破。” 苍皞知道伤势恐怕没她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但时间紧迫,也只能装作不知。暂时压制住心中的内疚,他坚定地跟上走在前面的小莲,继续前进。 不知不觉地又走了小半个时辰,小莲终于停下脚步,抬头仰望前方陡峭如刀锋的山壁。 “苍皞哥,你看!”她指着山壁上的一处,兴奋地说,“那株长在崖上的蓝白相间的,就是蓝须铃草。” 苍皞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果见一串果实结在那儿,蓝白相间在褐色石壁的衬托下尤其鲜明。他提了提背在肩上的大捆麻绳,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的地形,问道:“可有路往悬崖上面去?” 小莲飞快地点头,但是不忘提醒他:“嗯,不过会绕远路。” “你领我过去。”苍皞心里已经有了采摘的法子,看向那蓝须铃草的神情,势在必得。 他的坚定果断让小莲原本还试图劝说的话,全都吞回肚子里。她提了一口气,直到此时才真正地下了决心:“好吧,那你跟紧我,小心脚下。” 在小莲的指引下,苍皞又越过两道弯,多走一个时辰的路才爬到了无望崖的顶上。 光秃秃的山崖顶上,没有半点绿色,倒是有许多乱石横在这里,就像是被人故意摆放在这里似的。不过,苍皞此时没有空闲来思考这些,一心都惦记着那半空中的药草。 “这里就是那悬崖的顶端。”小莲正说着,就看见苍皞卸下肩上的绳子,找了块较大的石块绑缚起来,“苍皞哥,你难道打算从这里攀绳而下?” 苍皞边点头,边向她解释:“这样是最快捷的方法,而且不容易出意外。” “可是……”想起那令人脚软心颤的高度,小莲还是觉得太危险。 说话间,苍皞已经做好了准备。他拍了拍小莲的肩,露出自信的笑容:“小莲,相信我。我可不是一般的人。” 小莲知道事到如今,即便劝说,他也不会改变主意,只能在心底默默地为他祈祷上天保佑。 苍皞试了试绳子的长度和石块的牢固性后,把绳子的另一端绑缚在自己的腰间,紧紧地系了两道。 他跟小莲打了个招呼,就开始顺着山壁往下攀爬。 小莲听到碎石因为他踩踏而滑落的声音,一颗心提到了嗓子口,不敢睁眼去看。她连忙半跪在地上,闭目祈祷,口中不住地念着经文,为他祈求平安。 每时每刻都漫长得让人不敢去细数。不知过了多久,她又听见了绳子摩擦地面的动静。 小莲似心中感应,连忙睁眼看去,只见苍皞的头顶隐约可见。她连忙靠近崖边,探头看去,正看到苍皞上仰的笑脸。而他腰间的小药篓里,蓝须铃草正安静地躺着。 没想到,他真的采到了。小莲由衷地感到激动和庆幸。 219.219甩掉尾巴 还没来得及欢呼,她喜悦的眼神瞬间转为惊恐。之前一直都稳稳扎在巨石上的绳索竟莫名地松动了! 她想要伸手抓住绳子,可是事情发生的太过意外,而滑落的速度又太快。绳尾只在她的手掌匆匆摩擦而过,留下***辣的痛感。 刚才还冒出半个头的苍皞,瞬间不见。小莲吓得险些肝胆俱裂,连忙探身崖外,竟想要去拉住下落的苍皞。 可当她探身望去时,却已经不见了他的踪影。小莲撕心裂肺地大声痛喊:“苍皞哥!” 她的胸膛中似有什么东西爆裂开,痛得她不知手足无措。一个活生生的人,刚才还笑眯眯的与她说话,谁知一瞬间就殒命与此。 不闻回应,她泪眼朦胧,突然爬起身,想要绕回崖下查探情况,却撞入一人怀中偿。 她惊呼抬头看去:脸颊、身体虽有擦伤,但确是个活灵活现的人儿。 苍皞取出篓中草药细细察看,见未伤到根须枝叶,舒缓叹道:“还好,药没事。” 话音未落,一双纤细的手臂环上,腰间一暖。 他瞪大双眼,低头看去,却见小莲投入怀中。他心如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猛烈撞击,一阵颤动席卷全身。 小莲泪如雨下,很快浸湿了他的前襟,埋头在他的怀中,呜咽泣不成声。半晌,她才轻声抱怨:“吓死我了。” 没想到,世上会有一个人如此重视自己的生死安危,苍皞一时恍惚情动,不自觉地反搂住她的肩:“小莲?” “苍皞哥……”小莲感受到他的细微变化,羞涩抬头望向他。 二人对视良久,才恍然回神,连忙分开,各退一步,心中怦然,互不敢直视。 既然草药到手,苍皞不愿再多拖延浪费时间。他让小莲赶回云溪村报信,自己则立刻带着蓝须铃草赶往镇上去寻大夫,赶制解毒药。 云溪村里,小莲家中,唐瑶和银月守在展陌华的床榻前,心中还牵挂着私下进山的苍皞。 虽然小绿为二人做了午饭送来客房,但唐瑶粗粗地吃了几口就搁下了碗筷。银月知道主子心烦意乱,寝食不安;但主子有孕在身,这样下去实在不是办法啊。 她正要出言劝说,就看到小莲发丝微乱地匆匆出现在门前。 “夫人。”小莲满面欢笑地走进来,两颊泛出健康的红晕,让人见之觉喜。 “小莲?”唐瑶看她这般模样,顿时双眼放光,忘形地上前拉住她的手,急切地问起,“苍皞人呢?” 小莲轻轻让她安坐,这才说道:“苍皞哥已经带着钻地龙和蓝须铃草赶去见大夫了。” “真的采到了?”唐瑶喜出望外,但忽然睹见她手掌有伤,心中隐隐愧疚,“你们俩没伤着吧?” 小莲脸上一红,抽回粗糙的手掌:“有惊无险,您请放心。” 说完这话,不善与贵人聊天的小莲寻了个借口告辞:“夫人,我去厨房帮忙午饭,您就在这儿静候好消息吧。” 知道草药到手,展陌华有救,唐瑶对小莲的领路之情感激不尽,再三道谢:“太谢谢你了。” “夫人真的不用客气。”小莲惯不会应付这种事情,连连摆手,匆匆退出客房,一路小跑地往厨房而去。 银月见这丫头朴实可爱,毫不邀功,也心生喜爱。 “真是天佑善人。”她走到主子身边,面带笑意地提前恭喜,“奴婢原本还以为要等府里的药材送来才行,没想到这样轻易就集齐了药材。这下您可以安下心来了吧。” 在自己人面前,唐瑶才放松下来,长叹一声,斜靠在桌边:“嗯,可以稍微松口气。要彻底安心,还得等到陌华体内的毒素清除。” 银月见她的手悄悄按抚腰间,赶紧上前扶住,劝慰:“您快去那边床上躺着休息一会吧。别忘了,您现在可是二人身子,辛苦不得。” 唐瑶其实早已疲惫,只是心系陌华的安危,硬撑着精神不肯休息。如今她知晓解毒有望,浑身的疲倦顿时席卷而来,整个人也昏昏欲睡。 她强睁双眼,摇晃地往另一张床榻而去,口中不忘叮嘱:“那你替我照看会儿。半个时辰之后叫醒我。” 银月一边伺候她睡下,一边和声应道:“是,奴婢知道了。” 不知不觉,天色已晚。唐瑶这些日子从未睡得如此满足。她悠然翻身转醒,微睁双眼,却看一人坐在床沿。 “瑶瑶。”熟悉的声音令她如沐春风,舒畅非常。 半梦半醒间,她本能地应声回答:“陌华……” 但,只一秒,唐瑶的双眸陡然瞪大,整个人猛地坐起身来,赫然望着他,大声嚷起来:“陌华!你醒了!” 展陌华见她动作太大,连床榻都晃动起来,连忙扶住她,眉头微皱:“小心点,肚中还有小子,别这么冒失。” 没想到一觉睡醒,竟能收获这般令人兴奋的喜讯。唐瑶知道自己反应太大,但仍忍不住为自己辩解道:“我是高兴的嘛。” “银月。”她突然记起一事,佯怒责备,“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都不叫醒我?” “奴婢……”银月立刻下跪,正要请罪,却被展陌华抬手阻止。 他对唐瑶说:“你太累了,本该好好休息。我这事有苍皞和大夫在就行。”这几天他虽身陷昏迷,眼不能睁,四肢不能动,但并非五感全废。 唐瑶是如何苦撑着精神为他打理、伺候,展陌华心中除了感动更生怜爱。是以,这会儿刚苏醒,虽身体还很虚弱,就迫不及待地守护瑶瑶的睡颜。 “可是……”唐瑶还待再说,但被展陌华伸出食指点上唇瓣。 他沉声在瑶瑶耳边,诉说心声:“你辛苦,我心疼。” 余光扫过屋内苍皞、银月二人,唐瑶脸上一红,连忙微微推开他。 这一推,她正将展陌华苍白无血色的脸收入眼底,慌忙劝道:“那你快躺回去歇着,刚解了毒,身子还虚弱。” 她一边起身推怂他,一边下床穿鞋,急忙忙地要往外走。 被苍皞扶回床上,展陌华刚半躺下,诧异地望着她奇怪的举动,“瑶瑶,你去做什么?” 唐瑶扬起笑容,理所当然地说:“我到厨房去看看有什么可以做了让你补元气的。” 展陌华不愿她多劳累,想要开口劝说,却被苍皞劝阻:“老爷,您就让夫人去吧。这段时间她可担心得很呢,总得有个途径纾解一下。” 银月则识趣地往外去,伴在主子身边打下手,免得王爷牵肠挂肚不安心。 此刻屋内就剩下展陌华主仆二人。 苍皞谨慎地扫视四周,确信无人在外,这才走到床边,拱手报告:“王爷,今天去镇上发现许靖林的手下在四处打探。” 展陌华一闻,不觉收敛了轻松神色,低声追问:“你可露了行踪?” 既然那魑魅魍魉是许靖林手下的异士,那么他中毒的事情自然在那些人的预料之中。所以,他们定是推测展陌华一行会在附近镇甸宿下求医。如果在镇上没发现他们的踪迹,许靖林之辈必定会往周围的村落搜寻。 对于主子的担忧,苍皞摇头回答:“理应是没有让他们发觉,但之前属下在镇上出现时,应有些人瞧见,所以……” 只是路人看见倒没事,反正也不知道他的落脚点。 只是,那名看病的大夫却是清楚这里的一举一动,万一他为许靖林指路,怕是不但他们会惹来麻烦,就连小莲一家也会被姓许的迁怒铲除。 “那药铺的口风牢吗?”他立刻问及此事。 苍皞对此倒是很有把握:“大夫的人品有保证,对徒弟管束得也严厉,想来是不会从他那里走漏风声。”或许是因为昨天大夫不许他轻贱自身,让他甚为敬佩的缘故吧。 展陌华稍稍放心下来。不过,他行事谨慎,稍作沉吟,便做下决定:“既然如此,我们还是早些启程上路,免得给村民带来麻烦。” “属下也是如此想。”苍皞深有同感。 既然此事定下,展陌华反倒安了心:“那我们明天休整一日,后天早晨就出发。你给外面守卫的人都传个信。” 待到唐瑶和银月做了晚饭来,用过膳后,苍皞和银月退守门外。 展陌华将后天要启程的事情告知唐瑶,她顿时神色凝重,不解问道:“这么着急?你的毒刚解,还虚弱得很。” 不过她看见展陌华不似临时起意,立刻意识到什么,追问:“是不是皇后的人?” “既然你猜到,我也不瞒你。今天苍皞发现许靖林的人在镇上打探我们的下落。想来,寻到这里来,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展陌华点头道明真相。 对于他未尽之言,唐瑶心知肚明:“所以,我们要快点离开。你是怕许靖林会对村里的人不利?” 展陌华不犹豫地点点头:“他的作风和老巫婆一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如果我们不离开,他极有可能会以村民的性命,要挟我们乖乖就范。” 220 220心神不宁 第二天,展陌华便与苍皞商议、布置离开的事宜。为了联系守护在村外的护卫,苍皞频繁进出,忙忙碌碌地不得闲。待他将一切安排妥当,打算回屋休息时,已是夜间。 他远远就看见一个娇小的身影似在他的门外徘徊等候撄。 是小莲!他心中泛起一丝奇异的感觉,酸甜难定。他的步伐变得缓慢,仿佛怕惊扰了那宁静的身影。 小莲仿佛感应到他的到来,回眸凝望,半晌不知言语。被她眼中的情愫触动,苍皞也忘了说话。 两人默契地相伴走在院中,时而抬头望月,时而垂首无语。 终于,小莲忍不住打破了这份安静,停住脚步,侧身面向他,轻声地问道:“明天你就要走了?” 提及注定会来到的分离,苍皞心底竟然生出一丝不舍。别开眼睛,他不希望看到她眼里的失望。 “嗯。急务在身,不便久留。”他点头,闷声回答。因为身份是保密的,也为了保护她,所以他不能将事情真相告诉小莲,能做的仅仅是如此含糊地说出客套话来。 小莲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心知他这一行人的身份绝非是所说的那般单纯,识趣地不再多问。 轻叹后,她伸手从袖中掏出一个蓝布小包,递到他手中:“喏。偿” “这是什么?”苍皞看向冷不丁被塞进手里的小布包,意外地问。说着,他便要打开布包探察其中包裹着的东西。 “你先别打开。”小莲脸颊嫣红,慌忙按住他的手,羞涩地说,“回屋再看……” 一说完,她就转身娇羞离去,匆忙而凌乱的脚步将她的心事显露无遗。 “小莲?”苍皞虽然未曾有过相恋的经历,但跟随主子多年,对于这等显而易见的小女儿心思还是见惯了的。 难不成,这短短的相处,竟让这小姑娘对自己产生了情意?而且,这种猜测并不让他觉得烦心,反倒心跳雀跃。只是,他不过是个家臣护卫,性命都不属于自己,怎忍心累及旁人? 想到这儿,他原本欢跳的心,渐渐冷了下来。一阵阵抽痛让他这样一位看轻生死的硬汉都不由自主地皱紧眉头。 当展陌华披着外袍来找他时,他正坐在小屋中,手捏着被打开的蓝布包,神情凝重地望着噼啵烛焰,沉默发呆。 “苍皞。”展陌华第一次见到这情同兄弟的部下露出这样的神色,吃了一惊。他连忙走上前,探头一看,见一只崭新的香囊正展露在桌上。 不意料这等儿女私情会被主人发现,苍皞顿觉尴尬。他站起身,稍稍挪了一步,用身子遮住那绣了并蒂莲的香囊,支吾应声:“王,王爷。” “那是?”展陌华早把那女儿家的手工瞧了个清楚,故意问道。 苍皞见已经被王爷看见,也就让开了身子。他伸手拿起香囊,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起这桩突如其来的感情:“这,这个……” 看他眼底浮现柔情,展陌华顿时了然,索性替他把话挑明:“小莲姑娘送你的吧?” “王爷。”苍皞点点头,神情复杂地垂下头。对于之前没有考虑出的结果,他现在仍旧无法下决心。 好兄弟有了两情相悦的人,展陌华打从心里为他感到高兴。尤其是如今他和唐瑶卿卿我我,甜蜜无双,更是希望身边的人全都能够收获幸福。 展陌华呵呵笑道,拍上苍皞的肩膀,试图让他放松些:“想想你我是一般年纪。我如今都娶妻了,你刚情窦初开,并没什么好害羞的。” 见主人的祝福丝毫没有虚假,苍皞忐忑犹豫的心安稳了许多。他紧皱半晚的眉头总算舒展开来:“多谢王爷。” “谢我做什么。”展陌华指了指那香囊,对他说,“你若真心喜欢小莲姑娘,便去给人一个承诺,待回府后好好准备三牲六畜来提亲下聘。” 先前一直纠结在自己的特殊、危险身份中,苍皞的心意摇摆不定,自然想不到要给人确定的回复。 不过现在,主人的鼓励和应允让他顿时信心倍增。他笑着挠挠头:“王爷提醒的是,属下这就去。” 见他迫不及待想要冲到小莲面前的模样,展陌华能够体会他此刻的心情,暂时将要商议的事情搁下,让他先去解决了终生大事。 苍皞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他立刻跑到小莲的屋外,抬手顿了顿,敲响门板,自报家门:“小莲,我是苍皞。你睡了吗?” 屋里传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想来是她正在起身穿衣。苍皞脸上一讪,正在犹豫要不要先离开,等明早临行前再给她答复? 吱呀一声,门从里面被打开,一张俏丽中还带着些稚气的小脸出现在他的眼前。 “苍皞哥?有事找我?”小莲问道,话语中几分忐忑、几分期盼。一双明眸如星般闪烁,羞怯地与他的视线一对上便立刻挪开。 第一次有女子为他流露出这样的神情,苍皞险些看得痴了。良久,他才回过神来,不自在地轻咳了几声,向她邀请道:“你现在可以出来走一走吗?有些话想对你说。” 明日就要分别,还未知以后是否有缘相见,因此对于他的邀约,小莲怎舍得拒绝。她转身又取了件衣服披在身上,走出屋子,反手将房门带上。 不知何时,天空中的云彩渐渐消散,月朗星稀,凉风习习,让人不由地神清气爽。 两人行至后院一角的大槐树下立住。苍皞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在皎洁月光的映照下,晶莹剔透,光润而不招摇。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他说着,把玉佩递到小莲的面前。目光似一直落在玉佩上,其实却注意着她脸上的每一个神情的细微变化,紧张到背心出汗。 “你要送给我?”小莲惊喜地将视线在玉佩和苍皞的脸上来回移动,“这太贵重了。”她的心中雀跃万分,但又不敢自作多情,一时间脸上神色变幻,忽喜忽忧。 见她作势要推拒,苍皞连忙说:“那个,我希望你能戴着它踏进我家门。”这样的话,从他的口中说出已是堪比天下最甜蜜的情话,实属不易。 小莲吃惊地瞪圆双眼,难以置信,喜不自禁:“苍皞哥,你这是……” 见到她眼眸中闪烁的莹光,苍皞也欢喜得快要爆发。他将玉佩放在小莲的掌中,轻轻地合紧大掌,将她的小手包裹住,许诺道:“等我回府备好礼数来迎娶你。” 小莲把头点得飞快,含泪欢快地应道:“嗯,我等你。” 交换了定情之物,第二天一早,苍皞便驾车护送主子们继续上路。临别时,小莲恋恋不舍地与他道别,二人商议了两个月后就来议亲。 山路上,车轮咕隆作响。 骑在马上的展陌华时不时地将目光投在驾车的苍皞身上。大半个时辰之后,他忍不住开口唤道:“苍皞。” 迟疑了几秒,苍皞才猛然回神,连忙应道:“属下在。” “你怎么瞧着心神不定的?”展陌华看着他心不在焉的模样,不由地追问缘由。 马车的车帘被打起,唐瑶露出笑脸,打趣地说:“陌华,你真是的。苍皞这会定是想着念着小莲姑娘呢,偏你要来打扰。” 被主子说笑,苍皞尴尬地挠挠头。他抿唇许久,面似挣扎纠结,支吾好一会说道:“王爷,属下有一不情之请。” 展陌华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但说无妨。” 苍皞轻勒缰绳,放慢速度,说出自己的请求:“可否容属下回去看一眼。” 见他如此不舍,唐瑶忍不住又调侃起来:“苍护卫也太长情了吧。我们这才刚出发不到半日,就难耐相思了?” “唐妃说笑了。”苍皞停下车,不敢乱说,连忙阐明心中的担忧,“属下隐约有不祥预感,怕村里会出事。” “你当真?”展陌华神情一凛。 他知道,苍皞作为自己最得力的手下,从来不会信口开河。既然他开口这样说,想来定然是有所发现了。 苍皞神情严肃至极,似半刻也不能拖延,急切地说:“属下会招两名护卫回防马车周围,策马疾驰,速去速回。还望王爷、唐妃肯允。” 头次瞧见他这般模样,唐瑶心里也觉得慌了。她抬头望向马上的人,为苍皞说话:“陌华,听他如此说,我倒也不放心了。不如我们一同回去看看吧?” 同去看看?展陌华对于苍皞独自回村也觉得有些不放心。他在心里思虑片刻,觉得唐瑶的建议不错,便扭头看向苍皞,问:“如何?” “多谢王爷、唐妃。”苍皞感激地冲二人作揖道谢。说完,他便立刻调转马车,往云溪村赶回去。 回去的速度比出发时要快了不少。 三刻钟过去,一行人就已经来到村外的山坡上。马车暂时停下,先远远观望情形。 “奇怪。”唐瑶歪着头,走出车厢,立在山坡上远眺村里,“这会儿正是午饭时分,怎么村中竟无炊烟?” 221 221血雨腥风 唐瑶话音未落,只见一道身影如风呼旋而过,往村落奔去。 “苍皞!” 展陌华从未见过他这样失控,顿时心急起来。他连忙掏出一只哨笛吹响,在这片死般宁静里尤显突兀。 还未来得及惊讶,唐瑶就看见一男一女如瞬移般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虽然这二人面生,但从他们身着相似的灰色劲装,不难猜出他们的身份。想必就是之前一直暗地守卫却从未现身的护卫吧。 果然,像是要印证她的猜测,展陌华面色凝重地对着两人命令道:“玄龙,你带一队人跟上苍皞去查探里面的情形。玉凤,你带女卫守在马车周围。撄” “是,属下遵命。”二人点头应声,不敢有丝毫拖延,立刻行动起来。 展陌华安抚了唐瑶几句,也心神不定地追赶上去,生怕村里真的有什么意外不测偿。 被留在原地的唐瑶在车厢里坐不了一会儿,便按耐不住地起身让银月搀扶着自己走下车,往路边的树下走去。 坐在路旁小歇片刻,唐瑶的双眼一直都聚焦在那女卫队长的身上,滴溜溜地打转。深知主子习性,银月知道她这会儿一定在琢磨什么。 “你叫玉凤?”唐瑶突然开口唤道。 那女卫队长听闻这位尊贵的侧王妃道出自己的名字,立刻回身垂首应道:“是,唐妃。” 见她一本正经的模样,唐瑶呵呵一笑。她站起身,轻拍衣衫上的尘土,风轻云淡地提出令人皱眉的要求:“你陪我去村里瞧瞧吧。” 玉凤只当她不知深浅危险,连忙出言相劝:“村中情形不明,唐妃不宜前去冒险。” 料到会是这样的回答,唐瑶早有对策。她原本淡然的神情倏然严肃,收敛笑容冷着俏脸,厉声叱问:“若是命令呢?” 命令?那玉凤不由地微微愣住。这些年来,她只有齐王爷这一位可以下达命令的主子,如今又出现一个女子对她提到命令……虽然这种感觉很微妙,但玉凤仍很快意识到眼前这个外柔内刚的女子不是她招惹得起的重要角色。 玉凤立刻点头服软,恭恭敬敬地向她一拱手,说:“属下明白了。” 在她熟练地安排下,不出几分钟,唐瑶便踏上了前往山村的路。原本奉命守护在车外的女卫们自然紧密地护卫在她的四周,小心翼翼地往云溪村而去。 刚走到村口,还未踏入,唐瑶脚下突然一歪,险些摔倒。多亏了银月一直小心关注,眼疾手快地将她扶稳,虚惊一场。 再一迈步,她就看到主子的脚差点又踩上一块凸起的圆石,主子这心不在焉的模样让她忍不住出言提醒:“唐妃,脚下小心。” 唐瑶刚要开口答话,突然皱眉蹙鼻,胃中一阵恶心翻腾。 这些日子早已习惯了主子这害喜的模样,银月麻利地取来随身带着的清水和巾帕,递上让她漱口擦拭。 好不容易忍下继续呕吐的冲动,唐瑶急喘了几口,厌恶地掩鼻:“好浓的血腥味啊。” 此言一出,在场诸人全都凝住了呼吸,脑海中瞬间闪现出一幕幕痛心的画面。数人连忙加快脚步往村里走去。 踏入云溪村中,本该邻里和睦,闲闲而逛的村民一个都没瞧见。户户院门大开,屋里屋外总有股挥散不去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定是出了大事。”唐瑶仔细地察看一间间民房,只觉得没有半点人气儿,心中顿时慌起来。她的脚步越走越快,银月不放心地紧走几步跟上。身为护卫的玉凤等人更是早早就握紧手中的利器,提防着随时随地可能从角落里蹦出来的敌人。 就这样一行人在惊恐不安中又走了一刻多钟。 突然,唐瑶顿住了脚步,似受到了巨大的惊吓般,僵直地立在原地。 银月和玉凤对视一眼,纷纷快步上前,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眼前的一幕,让这两个女子也如受到孕吐的影响般,弯腰扶墙,神情扭曲:“呕——” 寻遍全村都不见的居民恐怕全都聚集在眼前这边空地上了。发白发青的肤色与满身满地的褐红血迹形成鲜明对比。浓郁的血的味道迅速召集来成群的苍蝇蚊虫,即便被人挥臂驱赶,它们也不舍得放弃这顿血的盛宴。 难道全村的人都在这里被人残忍屠杀了?这个念头在唐瑶的脑中显现,一种深深的愧疚懊悔的感觉如一双大手紧紧地捏住她的咽喉,令她喘不过气来。 不久前还是一个个鲜活多彩的村民,居然在这短短的时间里遭此横祸。如此残杀,恐怕是许靖林下的手。他们果然还是找到这里来了,而这些村民怕是因为被逼问展陌华一行的下落而无果,所以被他恼羞成怒地残杀泄愤。 都是我的错!唐瑶怒目圆瞪,呼吸急促,眼中泛红,似要滴出血来。 她们一行人的动静,让立在尸堆前的展陌华回过神。他猛地回头望去,惊见唐瑶的身影。 他连忙走过来,一把将她搂入怀中,用身体遮去她眼前的惨状,担忧地询问:“瑶瑶,你怎么下来了?” 突然落入温暖,唐瑶恨到发抖的身子渐渐平静下来。可一开口,她颤抖的声线还是把内心的激愤表露了出来:“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会……” “恐怕是许靖林来过。”如寒霜般的冷冽话语吐出,展陌华恨不得姓许的就站在眼前,可以杀了他祭奠枉死的村民。 突然,唐瑶如梦初醒,双臂用力撑在展陌华的胸前,抬头急问:“对了,小莲呢?” “糟糕!”展陌华被她一言点醒。 原本他追来的初衷就是以防苍皞出事,却被这里的惨状惊得气愤难当,一时竟忘记这茬。 他搂起唐瑶,往小莲家疾走。来到院门前,他就见到几名护卫面露难色地立在那儿。 见王爷走来,他们连忙收敛了神色,毕恭毕敬地行礼。 展陌华一眼扫去,未见苍皞的踪影,暗叫不妙。他连忙问道:“苍队长呢?” 护卫之一立刻手指门内,如实回禀:“苍队长人在里面,却下令不让任何人进去。” 这么久一直在屋内?看来里面的情形不容乐观。方才在那尸堆中,他特意察看过,并没有小莲极其家人的尸体,难道竟在这里…… 唐瑶、展陌华二人对视无语,难免心痛担忧。 “你们去查探村中别的人家,这里交给我们就行。”展陌华挥手遣散几人,跨步往这间小住了几日的山间小院而去。 这里也如先前那些民居一样,门窗被人粗鲁地踢开打破,屋里也被翻得乱七八糟,留得一地狼藉。 房里没有一丝的血迹,但却无法让人安心。唐瑶反而觉得浑身的血越来越凉,整个人的神经都开始紧绷起来,每一次呼吸都清晰地让人心惊。 一行人慢慢穿过堂屋,往后院走去。唐瑶紧张得恨不得连眼睛都闭上,生怕在那曾经散步聊天的院子里横着那娇小青春的身子。 “在这里!”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唐瑶条件反射地抬眼望去:只见苍皞颓然地瘫坐在厨房的门前,浑身散发着显而易见的绝望和灰死气。 “苍皞。”展陌华见他这模样,心中一惊,边往他身边走边唤道。 谁知,苍皞却似紧闭了五官,没有半点反应。唐瑶还是第一次瞧见这位永远警觉的男子露出这样的神色来,不知该如何开口劝慰。已得到手下的回馈消息,屋内外没有任何活人死人的痕迹。换言之,小莲一家应该是没有在此遇害。 犹豫再三,唐瑶试探地走过去,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苍皞?” 直到此时,苍皞才抬起头,茫然无措的眼神如同孩子般无助。 “你没事吧?”展陌华蹙眉,心中的担忧比先前更盛。 苍皞缓缓举起手,木然地说:“我只找到这只鞋。” 听他说话,唐瑶稍稍放心,定睛看向他的手掌。一只娇小的粉色绣花鞋正被他小心翼翼地牢牢握住。可是,这只鞋底上却沾染了一抹红黑色的血印。 这是小莲姑娘昨天所穿的鞋,确实没错。唐瑶因为展陌华苏醒后,心情大好,还夸赞了这双绣工精巧的少女粉鞋,所以印象尤为深刻。 苍皞收回手臂,将绣鞋紧紧搂在怀中,继续说道:“屋前屋后也没发现她的踪影。” 看来苍皞也意识到这一点了。唐瑶连忙顺势劝道:“这种情形下,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苍护卫,或许小莲姑娘福大命大,正巧出门避开了这场浩劫。” “可是,这血……”果然,苍皞揪心之处就是这来历不明的血痕。或许是打探到展陌华一行人曾住在此处,所以许靖林直接将人掳走折磨。更或许,小莲姑娘已经被他抓走,作为再次相逢争斗时的人质、筹码。 “这也不一定是人血。”一直在旁看着的银月,看着他护如珍宝的绣花鞋,突然出声说道,“就算是人血,也未见得是小莲姑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