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叔叔的话》 1.第 1 章 四月的细雨忽晴忽落,天气渐渐转暖,几日里偶尔会在早晚没太阳出没的时候感觉到湿寒。 就像今天的天气这样沉闷而又压抑的某一天,几个西装革领的男人找到她。 从那天起彻底与过去斩断,她改姓李,名宁谧。 带有字母标志的黑色大众车稳稳行驶在柏油路上,穿过闹市。 宁谧此时就坐在车子的后座,被载着往郊区驶入,渐渐不见人烟,最后在一处水榭别墅停下。 夜幕悄然降临,她望见透过香樟和雪松遮掩下影影绰绰的灯火。 就算再淡定此刻也有点撑不住,搭在车门上的手有些苍白冰凉。 “宁谧,下车啊,等什么呢?”周俊含笑催促。 宁谧明白,这个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也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打一开始就已经骑虎难下,她没打退堂鼓的机会,想了想直接推门下去。 细雨飘落,打在牛仔蓝的连衣裙上、露在外的雪白肩膀以及高高挽起的黑色长发。 司机赶紧打开伞替她遮挡,把蒙蒙细雨阻挡在外。 别墅的大门敞开。 她转过身,抬起眼往里怯生生的瞧。 一位两鬓染爽的中年男人阔步出来,中等身高,略微发福,眼神里透露着精明不善。 他迎面就看见个子高挑、五官干净的宁谧,一扫几年前干巴巴清瘦的样子。 上下打量完先满意的点头笑了笑,然后才一手扣上西装外套的第二颗扣子,另一手递上来搀扶她。 宁谧还没张嘴对方就已经先说话,低声试探着问她:“认得我是谁吗?” 自然认识,虽然几年前只见过一面,但是她记性就是那么好,这也是李家人里面,包括男女老少在她印象中第一个活在照片以外的——张明昆。 宁谧抬头谨慎的看他一眼,别得没有多说,特别识趣恭敬的回答:“姑父好。” 张明昆眼里含笑,心想果然没看走眼,是个伶俐聪明的小丫头。 “嗯,好孩子,”他想罢便拉着她往里走,“老爷子就在里头,待会儿看你的了。” 宁谧眼皮子跳了跳,硬着头皮往里走。一步接着一步,每一步好似踩着鼓点,心跳到自己都能听到。 听他信誓旦旦保证:“别紧张,你是李老太爷的孙女。在这个家里只有你让别人害怕的份儿,没有别人让你害怕的份儿。” 冲着这句 “在这个家里只有你让别人害怕的份儿,没有别人让你害怕的份儿”,宁谧对接下来的宿命安排勉强多出一丝期待。 深一脚浅一脚绕过回廊,裙摆已经湿了半截。 这条路走的惊心动魄。 落汤鸡似的走入大厅,站着的人转过身惊讶的看她,坐着的人也默默站起投来目光。 有猜疑有震惊也有不悦和欣喜,客厅里这些人如预料一般呆若木鸡。 一位年过半百的中年妇女走近,宁谧脑中的记忆与现实对上号,应该是孙阿姨,几年前专门请来照料老爷子饮食起居。 孙秀玉沉默不言,只做手势引导宁谧直接上楼。 宁谧攥紧手提包跟上,知道接下来等着她的是重头戏。 透过门缝看到一位白发苍苍老人,气色不佳,身形消瘦,甚至已经有些脱相。 老人眼神中带着难得的清明,先冲她和蔼一笑,又对带她前来的人点头:“是她,是我们家宁谧。” 宁谧被推到老爷子面前坐下,右手被拉过去握住,掌心还汗涔涔的。但听到肯定她的话语心里才默默吐了口气,勉勉强强勾起嘴角冲他笑了下。 笑容生疏不自在。 宁谧始终没敢抬眼仔细看老人,愧疚汗颜让她抬不起头。 伺候李老爷子睡下,刚出门就见身边一直负责监视她的周俊上来,语气郑重地提醒:“李家老三回来了,刚进门。” 宁谧心里一紧,真是来得淬不及防。 她下意识往楼梯扶手走,顺着栏杆往下望去。 看到李东放走到楼梯口,有人附到他耳朵低语,他听罢环视四周,忽地抬头眯着眼看过来。 宁谧想,是了,是在找她。 下一秒正对她的目光。 他面部表情没有太多,眼神却犀利如刀子,冷淡中夹杂的冰渣子。 宁谧不由自主乱起方寸,匆匆别开头。那深邃的眼神里,分明能够看透一切,她蓦然有自己正在不知天高地厚上前送人头的错觉…… 就在这时周俊及时碰了她一下。 宁谧瞬间回神,精神绷得更紧,再拿眼去看李东放时,对方已经恢复如常,她拉了拉裙子,一脸认命的表情下楼。 李东放一直站在原地没动,宁谧只好主动走到他眼皮子底下小心翼翼喊了声:“叔叔好。” 李东放淡淡的睇她一眼,点头“嗯”了声,语气好似才看见她,“宁谧是吧?” “……是。” “我记得,” 他皱皱眉,“记得你以前叫我的时候,喜欢在叔叔面前加个‘小’。几年不见是嫌弃叔叔老了?” 宁谧顿了顿,也不知道怎么左眼皮子跳完右眼皮子跳。 反应还算敏捷,立马眨着眼睛不紧不慢说:“一晃七八年,没想到小叔叔还记得……不过小叔叔还跟记忆里一样好看。” 他紧接着提起唇角笑说:“跟我来书房,给你准备了礼物。”说罢提脚就走。 宁谧盯着他的背影不由发了几秒呆。 气势凌厉又沉稳收敛。一个眼神可以让人害怕,下一个眼神又让人看不穿。 她回头看了一眼张明昆,无奈紧跟上李东放。 白色是安静的经典之色,书房更显得明亮简洁,实木的书架上面整整齐齐放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桌前摆着一盆富贵竹,青葱水嫩,很符合家居风水。 进来时李东放点了一根烟,咬着烟嘴回头看她。 “门带上。” 她顿了一下,回身关门。 他又抬手一指,“坐。” 宁谧不声不响坐下。 李东放打开通风窗背过身继续抽烟,书房里足足有五分钟的静谧,细雨一直持续下着,落在窗外的阔叶树上,传来唰唰唰唰的声音。 冷汗悄无声息的顺着宁谧的鬓角流下来,胸口起伏的越发明显。 他在这时熄灭香烟,看着她轻咳了声,宁谧立马把视线聚焦在他身上。 李东放上上下下打量她,笑了:“有这么热吗?” 宁谧赶紧抬手擦去汗珠,眼神有些慌乱迟疑。 李东放抬手掐了烟,慢慢走近她坐下,手握住她椅子的两边扶手,缓慢而有力的把她连人带椅子拖到眼前!不言不语,只紧盯着她不放。 宁谧心口扑通扑通乱跳,面如菜色,眼神慌乱。僵持了几秒,她才鼓起勇气,视线顺着他略微泛青的下巴转到深邃阴鸷的眼神。 “小叔叔,”她主动说,“你叫我来书房做什么?客厅里的宾客不用你招待吗?” 李东放敛起眉,低声说:“老爷子病危,姐夫却突然就找到他失踪多年的孙女带到了病床前,你不觉得容易引人遐想吗?” 宁谧心里咯噔一下,沉默了会才说:“小叔叔,我听不明白你的意思。” 他换了个慵懒的姿势,与她面对面而坐,双手撑在腿上,十指交握,垂下眼皮子波澜不惊的表态:“你不明白我也得说……你去传个话,就说李东放就想大家相安无事,老爷子打下的家业他没兴趣继承,但是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被居心叵测的外姓人拿走。” 宁谧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反问:“传话给谁呢?” “我也不知道。” 她站起来,静静地看了他几秒,轻松道:“虽然我听不懂,但是不得不夸,小叔叔你的想象力真丰富呀。” 李东放笑出声,点头说:“是吧。” 宁谧没再说话,低下头沉默不语了。 他这才打开抽屉把礼物递上,说:“看看喜欢不喜欢。” 宁谧轻轻解开蝴蝶结,掀开盒子看见一对耳钉,她勉强弯嘴笑开:“叔叔眼光很好。” 李东放走近拿起一枚,盯着她的耳垂看了看,“你耳朵上的跟裙子不搭,我帮你戴上这对耳钉试试。” 她心里一惊,还没说话他就伸手敏捷的凑近。温热的气息吹拂着她的头顶,让她脊柱发麻。 “我明天再戴。”她站起来,语速有些快。 李东放说:“随你。” 正这事,门外阿姨敲门—— “开宴了。” 他答应一声,对她说:“你先去吧。” 她松了口气,扭身推门出去。下楼时脚步看起来踉跄,扶住栏杆理了理裙子。 2.第 2 章 今晚很多亲友到场,不过不用她应酬,那都是长辈们的事。李东放端杯子去敬酒,她不经意与他对视了几次。 菜过五味,周俊起身离席,临走瞧宁谧一眼。 她转开眼,细嚼慢咽吃着盘子里的菜,四五分钟之后,轻手轻脚放下筷子,默不作声离场。 院子一角,灯光昏暗。 周俊听到身后声响,弹去烟灰,转身看向宁谧,他笑笑:“只能陪你走到这了。改天我会派人把你的东西都送过来。” 宁谧笑说:“那行,没有你跟着,我是不是就自由了?” “你小命如今都捏在别人手里了,还有什么自由可谈。” 她苦笑:“你一开始一直让我放心来着。我的老板都这么说了,我又该怎么办?” 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片刻才叹气:“我是你的老板,不过老板之上还有老板。” 她笑得坦荡,“你走吧,我不送了。” 周俊从兜里掏出一块手机,递给她:“以后用这个联系,该有的号码都已经存了。你有什么事随时都能找我。” 他说完没有逗留,直接离开。 宁谧拿着手机端详一番,设置着密码锁,周俊不是做事这么不靠谱的人。 她输进去自己的出生年月,果然开了。宁谧愣住,眼眶微湿润,现如今也就这点东西还能是真的了。 李家老爷子这几年身体一直不行,念念不忘自己流落在外的孙女,辗转了许多年都寻找不到,如今有生之年还能再见一面,这孙女自然说有多金贵就有多金贵。 如今李东放鲜少住在家里,大小事情都是张氏夫妻兼顾,在外人眼里张明昆就是李氏集团的二把手。 现在失踪多年的孙女又突然认祖归宗,背后的这摊浑水还真是越搅和越有意思了。 当下亲朋好友全齐聚一堂,观猴一样争先恐后等着她出来走两步看看。 明知道没多少真心,宁谧还要跟在张明昆后面,听他一一介绍给她认识。 有人说看见了这丫头就好似看见了从前的东致。也有人吹嘘她长得标致,一看就是李家人。 宁谧尴尬一笑,忽想起一不应景的事——当初小燕子进宫的时候,令妃也夸她跟乾隆长的一模一样,后来啪啪打脸。 笑完又想,在旁人眼中她是企业未来继承人之一,鸟笼子里的金丝雀,就算真长成一只猴子的模样,也得夸成金丝猴就是了。 晚上安排住处,孙秀玉带她上三楼,边走边说:“你姑姑和姑父都住在一楼,起先李老先生也住一楼,后来身体不好,医生说咱们这一年四季雨水充沛,一楼不如二楼干爽,有益于风湿患者,况且二楼清净利于养病。三楼呢,目前就东放一个人住着。” 她说着打开房门,温柔笑着:“瞧瞧,一应都是新的。全是你叔叔吩咐人收拾的,要是缺什么短什么你直接跟我说。” 宁谧抬起眼慢慢打量,纯白色飘窗首先映入眼睑。她拉开窗帘,外面是茂密的香樟树,毛毛雨还下着,哗啦啦的打在树梢。 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满意道:“我以前住在破旧拥挤的出租屋的时候就想着,什么时候有钱了能有个这样的地方落脚就好了。我把有套自己的房子作为人生的终极追求。” 孙秀玉跟在老爷子身边几年,自然听说了很多关于她的事,闻言眼角湿了湿:“从今儿开始就有了,好孩子,别想以前不开心的事了。” 宁谧依旧盯着窗外的风景,笑着说:“是啊。” 看了良久才收回思绪,模样乖顺的说:“谢谢你啊……您姓什么?” “我姓孙。” “谢谢孙阿姨关照。” 孙秀玉冲她说:“说什么谢,应该的。” 等房间只剩她一人,宁谧可算能够松口气,赶紧脱了高跟鞋,细致的洗了澡。 没多久房门被敲响,她打开门。 孙秀玉手里拿着几件换洗的衣服送上来,散发着淡淡的香皂味,不看也知道是纯手洗出来的。 阿姨走时没带上门,宁谧擦干净头发才发觉,正要锁上,对门紧掩的房门打开。李东放围着浴巾出来。 大概是三楼就他自己活动惯了,一时忘了今儿还有个侄女在。 两人对视一眼,她下意识往他胸腹打量。 柔和灯光下,人鱼线隐隐可见。 宁谧抿了抿嘴,转开脸若无其事看向别处。 他脸上表情有几秒的僵硬,反手关上门。不到一分钟又开门出来,衣衫整齐。 宁谧收起不好意思,声音清脆:“小叔叔还没睡?” 他摆着谱不咸不淡“嗯”了声。 第二日天气大好,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把她吵醒,宁谧拉开窗帘。 外面一夜的小风到天亮才刹住,空气虽然湿湿凉凉,但却很清新。 洗漱好选了件中规中矩的衣服。 对面的房门几乎也是同时打开。 李东放主动等她,两人一前一后下楼。 听他问:“睡得好吗?” “好。” 李东放瞟她一眼,收回视线后停顿了下,回身又看向她的薄唇。 “……小小年纪怎么浓妆艳抹的。” 宁谧惊讶,无辜一笑:“就涂了个口红。提气色。” 他没再说,开始另一个话题:“收拾好心情,过几天送你去学校。” “去学校?”她有些惊讶。 “昨晚跟爷爷还有姐夫合计好了,下周一就让你去普大读书。”他似笑非笑看她,“你这个年纪,还是多读点书的好。” “叔叔跟姑父这么多年到底找到当初拐卖我的人了吗?”宁谧忽而来了一句。 李东放手上顿了顿,眼里的哀恸一闪而过,淡淡的说:“不好查。” 宁谧没多想,感叹说:“陈年旧事了,确实不好查。” 说罢抿了抿嘴,不知他在想什么,打断说:“姑父不是在公司安排了职位给我?” “等你学业有成了也不迟。” 他拉把椅子坐下,边整理袖口边说:“你姑父的意思是让你进公司,但是我跟老爷子都想让你再过几年无忧无虑的生活。” 宁谧默不作声看他。时间尚早,厨房只有阿姨在忙。 李东放道:“你好像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她张了张嘴,还没说出什么,听他暗示道:“你先好好思量一下,别辜负了老人家好意。” 宁谧盯着落地窗外面被雨水冲刷干净的红砖看了会儿,冷静下来,点头说:“那就去念书吧。” 李家吃食上很讲究,就算是早餐也得几道菜。没多久清蒸鱼摆上桌,张明昆和李玥姗姗来迟。 李东放旁若无人,先夹了一筷子鱼放到宁谧盘子里。 宁谧低头一看,赫然是只鱼眼睛。 李东放揶揄她:“突然发现这条鱼的眼睛和昨天我送你的珍珠耳钉很像。你说它到底是珍珠呢还是鱼目呢,还真让叔叔傻傻分不清。” 宁谧垂眼盯着盘子里的鱼眼睛,瞬间湿了湿眼角,“叔叔,你就那么怕我会跟你分家产哦。” 这一哭本来七分假三分真,但是多日的压抑突然一股脑袭来。 眼睛一闭,泪珠子就哗啦啦落下。 弄了李东放一个措手不及。 到公司后林佑打电话问他跟侄女相处的如何。 李东放骂了句“草”,咬牙说:“戏精。” 3.第 3 章 晚上老爷子果然过问了此事,李东放尴尬解释:“都是误会。” 哭,真是女孩子耀武扬威、宣誓自己不好惹的利器,宁谧接下来几天的日子真顺当多了。 只不过梁子算是结下了。 一眨眼到了周一,上班族最讨厌的一天,学生也最讨厌的一天。 她打着哈欠下楼,忽见李东放老神在在的喝咖啡,困倦马上褪去,像打了鸡血一样端起十二分精神。 李玥摆着碗筷,问李东放:“你最近回来的倒是比以前勤多了。公司最近不忙吧?” “自从宁谧回来以后我心里的大石头也算落了地,做什么都精神抖擞、事半功倍。” 李玥被逗笑,拉住宁谧:“叔叔多看重你,到学校千万争气。” 宁谧勉强弯弯嘴,答应着:“好的姑姑,我一定心无杂念一心向学。” 张明昆一笑:“谈恋爱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以学业为重。” 李玥附和:“对对对,可以谈。” 李东放擦了擦嘴,笑看宁谧。 她暗暗叹口气,这一家子想象力都可以。 校区在市中心西面,与李东放的公司一个方向,正好可以开车送她。到学校他打了一个电话,没多久就有人出来,自称是他同窗好友,以后就是负责宁谧的导员。 像李东放这种出身,本科专业自然不是金融就是管理,所以她也没跑。 一番交谈之后,学生会一女学生敲门进来。 宁谧想要主动搭讪,忽见她往自己身后打量。 回身瞧了瞧,不经意跟李东放对上视线。 左明老师介绍:“这是你同学王思茹,学生会的干事。” 学生会干事,说白了就是字面意思,加上前缀和后缀,简言之有什么事干什么事,要是能升上部长,也就不用出体力了。 宁谧下意识去握手,忽想起学校里同窗之间不流行,笑着自我介绍。 十点钟恰好有一堂近代史公共课,王思茹带她出去。 临出门还听李东放端着叔叔的身份跟左明老师寒暄:“以后这孩子就交给你了,还得麻烦费点心多多关照……” 宁谧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对他五体投地。最近几天她想了想,其实能够换个跟他没有交集的圈子未免不是好事,最起码她还能有时间松口气。估计李东放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把她打发到这里。 王思茹遇人自来熟,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她主动问:“刚才那个人是谁啊?” “李东放,我叔。”就知道会问。 “你叔叔看起来年纪不大。跟你哥哥似的,我以为是你哥哥。” “我也这么着觉得,”宁谧想了想,“有可能保养得好爱打扮儿。” “名字也很好听,特别简单,又特别爷们。” 宁谧逗她:“是吧。关键还是单身。” 王思茹说:“那可能太挑剔。” 宁谧一笑:“谁知道喜欢女人还是男人。” “gay还是少的。” “你没听过一句话,”宁谧煞有介事道,“男人没遇到真爱之前都以为自己是异性恋。” 同学们简单热情,趁着她转校过来,下午群发通知说要集体活动相互认识。 初春气温回升太快,这几日赶上倒春寒,白天阳光和煦,早晚却寒气袭人。 灯红酒绿华灯初上,上班族结束一天的忙碌辛劳,夜生活渐渐拉开序幕。普大北门紧挨着霓虹闪烁的齐悦大厦,再往北数米又有明丰广场,广场人来人往灯火通明,跟对面的高档写字楼形成鲜明对比。 这附近有家会所,平常除了有钱人吃饭休闲就主要供学生党唱歌。 宁谧抬头望了望门面,心里不禁感慨,如今的学生生活水平还真是不错,这种消费水准的会所眼睛都不眨。她的零花钱虽然不少,但是也做不到大手大脚,清贫惯了,稍微大一笔的不必要开支都要心疼半天。 王思茹带着宁谧推开玻璃门,刚到吧台坐定就见宁谧的司机跟来,没等宁谧说话便皱起眉头。 王思茹转头看宁谧,语气有些不满:“宁谧,不是你的司机吗?怎么跟在屁股后面约束你?” 宁谧心中暗暗叫好,脸上却不敢表现,轻轻抬眼去看司机,会所的光线有些昏暗。 她逆着光不疾不徐地说:“我们这周的班级活动因为天气冷取消了,临时改变主意跑出来唱歌。你别跟着了,我们又不会做坏事。” 他瞬间明白什么意思,低头笑了笑,语气恭敬起来:“你们少玩会儿,我去车里等。要不然家里长辈知道了我也不好交代。” 宁谧点头说:“没问题。” 送走跟屁虫宁谧也惬意许多,摊手摊脚地一靠,轻吁了口气。 班长安排好地方派体委下来接人,体委一眼就看见两个小姑娘坐在大厅正中的吧台上抵着头说话,他打了个口哨,冲她俩摆摆头。 宁谧跟着王思茹一前一后的过去,听他说:“那个……你叫什么来着?” 王思茹替宁谧回答:“李宁谧。” “对对对,”年轻的脸上泛起一丝尴尬,“咱们班qq群你还没加吧,王思茹你记得把这位小姐姐拉进去。” 体委先进包厢,王思茹这才想起来宁谧,转身又跑回来找,见她脸上也没表情,似乎闷闷不乐的,就问:“今天出来玩你不高兴啊?” 宁谧露出姨母笑:“没有,你们这些年轻人……”说到一半忽然打住,凉意顺着脊骨刷地袭遍全身。 幸好王思茹没有多想,取笑她:“就跟你年纪多大了一样。” 宁谧不动声色松了口气,“不是比你大两个月嘛,总觉得比你老了。” 说着走到包厢门口主动推门进去。 …… 李东放早晨出门的时候雾气很大,私助前一天晚上提醒他出门多带件衣服,他并没有往心里去。下午从临市回来鼻子便有些不舒服,提前吃了两粒消炎药。 他是帝苑的常客,每次招待客户都打电话订那里的桌,时间久了就吃出来一些情节来,不再想尝试别的饭店。 应酬完出来,在地下车库看见一辆比较眼熟的车子,表弟林佑随行,认出来车牌便走近过去。 周俊正蹲在车边抽看,看见林佑一愣,看见林佑身后的李东放又是一愣。 林佑回头看向李东放,“这不是小章吗?怎么搁这蹲着?” 司机赶紧掐灭烟站起来,尴尬一笑。 李东放看了他一眼,直接对林佑说:“司机既然在这,那宁谧想必也在附近。” “宁谧?你那侄女?” 李东放嫌弃的看了他一眼,似有似无地“嗯”了声。 李东放此时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了会突然吩咐司机:“宁谧呢,你把她喊过来。” 对方迟疑了一秒,解释说:“正玩儿着呢,班级里的聚会,刚才我叫了一遍了,玩心重,说什么也不想出来。” 林佑说:“班级聚会以后有的是,长辈亲自接晚辈回家怎么还这么难呢。你尽管去叫她。” 一个职员自然不能跟他们争辩,眼看这样也只能去叫王思茹和宁谧回来,路上暗示李东放在下面等着,宁谧心口立马跳了两跳。 乘上电梯下来,遥遥望见李东放,身高特别显眼,领带松松散散的,一看就是刚从饭局出来路过这里。 微微侧眸瞥了一眼他身边的人。 林佑承接上她的目光,上前一步说:“我是你林佑叔叔。听说你前几天刚回来,一直没找到时间过去看看你。记着你小时候就个漂亮姑娘,还真是从小美到大。” 宁谧弯嘴笑笑:“叔叔好。” 四个人上了李东放的车,司机缓慢地开车跟着。 郊区的东大道车辆稀少,近处便是新建成还没对外开放的公园,东台市郊地势不平坦,多山地丘陵,起伏不平,新规划的公园别出心栽,围着山脚而建,后有山前有水,风景秀丽。 李东放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撑在玻璃车窗上。 随口问她:“晚上去玩什么了?” 王思茹插话,迅速答:“唱歌。” 李东放点了点头,看向宁谧,故意问:“我记得宁谧小时候唱歌就很好听,是吧?” 宁谧抬眼看了看他的背影,语气自然地说:“小叔叔记错了,我从小五音不全。” 王思茹不懂他们之间暗藏的汹涌,哈哈笑了两嗓子,添油加醋说:“宁谧唱歌简直太难听了,怪不得一晚上说什么也不唱。别人到那花钱唱歌,她到那花钱听歌。” 宁谧回头看看王思茹,再次情不自禁露出姨母笑。 李东放淡淡看了林佑一眼,林佑则摇了摇头,心里想:这便宜侄女不好对付啊。 先送了王思茹又调头回家。 一下车李东放掏着兜吩咐:“你先进屋,我有正事跟你林佑叔叔讲。” 她什么也没说,乖乖打了招呼便转身离开。 等只剩下林佑和李东放的时候,林佑盯着宁谧消失的方向赞许说:“别看小小年纪,满身都是戏。” 李东放看了他一眼,倒是问了句:“你看她年纪小吗?” “模样很青涩,本来就才二十岁上下,是显得挺小。” 李东放递过去一根烟,自己也点了一根,吐着烟圈提醒说:“明星也显小,保养的好了三十岁像二十岁,四十岁也像二十岁。” 4.第 4 章 “查出什么了?” “只是猜测。” 林佑说:“我还不信了,她能翻出多大的水花来。” 李东放抬头望向天空,盯着虽然暗下来但是因为月光照射微微泛着银边的云发了会子呆,叹气说:“老爷子最近因为她精神状态好了不少,就像老树抽新芽了似的,我看着也舒心……倒是有些人开始急了,先等等看吧。” “以前的时候你一心只在自个公司上,现在岂是想接管就能轻易接管的。东西给别人用得久了没要回来,时间一长可不就是人家的了。”林佑也不跟他客气,认真分析。 李东放没说话,又叹了口气,说:“你回去吧,天色不早了。明儿我也要出差。” 林佑接过钥匙,熄灭香烟上车。临行前又落下车窗说:“那个人这次没少下血本……不过说真的,长得确实挺像的,大概是动刀子了。我一直在安排人查,很干净,什么也查不到。” 李东放说:“动了刀子的脸能看出来,不会这么自然。至于微调没微调就不清楚了。”末了又说,“也没有多像,毕竟那时候宁谧年纪小,还没长开。” 林佑啧啧称奇,升上去车窗。 目送林佑走远,李东放提脚往回走。惊蛰之后蛇虫出动,虽然又冷了两遭也挨不住春意盎然,院子里白天鸟语花香,晚上寂静,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能察觉。 刚走两步听到动静,就见宁谧在不远处猫着身子,黑暗中不知道在搞什么鬼。 李东放从未把她真正放在眼里,语气不冷不热的说:“原来侄女喜欢听墙脚,这点倒不像叔叔。咱们家也没听说谁有这癖好,从哪个野路子学的?小小年纪就长坏心眼了。” 宁谧被发现,身形顿了顿,大大方方含笑说:“我耳钉掉了,出来找找。” “天这么黑看得见吗?我陪你一起找吧。” “不不不——”宁谧赶忙摆手,“不找了,丢了就丢了吧。” 李东放不去拆穿她,还顺着她问: “什么样的?明天出差回来看看能不能给你带一个。” 宁谧笑问“你要出差?” “挺会挑重点。” 她顿觉不好意思,“爷爷该吃药了,我去伺候他吃药。” 说完转身就进屋了。 昨天请了医生过来给老爷子看病,忽地停下西药不吃了,改成中药调理,宁谧不知道这是代表没治了还是代表身体大好。老李东放防她防得很紧,宁谧心里特别不舒服。 晚上回到卧室正要休息,手机接连振动起来,她犹豫着点开消息。 王思茹说:【下周班级组团春游,你来不来?两天一夜,来的话告诉我一声。】 宁谧惊讶,问她:【刚聚了会就要组织春游?】 【才开学没什么事做,每年都这样。】 【李东放出差了,我应该很自由。】 【你那么怕他?】 【因为他容不下我。】 【他为什么容不下你?】 宁谧端着手机看了几秒,随便扯幌子搪塞:【可能他觉得这个家里只要有我在一天,他就是韭菜。】 发过去以后等了几分钟没见动静,她猜测对方八成是睡了。消息记录清理干净又确认了一遍才掀被子上床入睡。 第二天。 没下楼就听到楼下有些热闹,她收拾好下去。 老爷子竟然在院子里活动,穿着一身纯白色的运动装,迎着初春的朝露,背着手站亭子正中央执着毛笔字。活动两下微微有些喘,扔下毛笔摇头。 李东放要出差但是还没走,伸手扶老爷子坐下,“刚见好别再吹风冻着。” 张明昆附和着表示关心。下一瞬注意到宁谧,笑着对老爷子说:“我记得宁谧从小就跟您练毛笔字,别看年纪小,写的有模有样的。这毛笔字会写的多,写的好的可不多,还得有天赋和毅力才行。” 老爷子经他一提回忆起来什么,点头笑了笑。 宁谧已经走到眼前,他自然就说:“来,宁谧,写两个字让我瞧瞧有没有退步。” 宁谧深吸了口气,心跳还是有些快,迟疑几秒才从张明昆手里接过毛笔,写之前便说好些年没碰了,早就生疏了,写的时候却行云流水,一看就是经过人指点了的。 老爷子心情更加的好,接连夸了半天,还顺带批评了李东放,说他从小就不爱书法,原以为到他这里就传承不下去了。 宁谧为了练书法还是吃了一些苦头的,不过她以前钢笔字就写的很娟秀,也算是得天独厚。 等老爷子回屋后人都散了,李东放独留下来没走,宁谧正低头收拾宣纸,他不悦道:“侄女,你不算计家人,我自然也不会为难你,明白吗?” 宁谧轻轻抬头看他,不理解的问:“叔叔,我不过就是守着爷爷写了几个毛笔字被夸了两句,你哪来的这一说啊。” 李东放面无表情的打量了她许久,慢吞吞掐了手中的香烟,语气有些冷:“再不济,也别算计老人家。” 宁谧闻言表情有些复杂,垂下眼平复半天才平淡道:“小叔叔忘了吗?我是李家的孙女……我怎么舍得算计他。” 他看着她警告:“但愿是这样。” 宁谧低下头灌了一口茶,擦干净嘴角站起,“叔叔,我没你的雅致,你继续欣赏风景,我就先撤了。” 李东放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时半会儿还真拿她没办法,换一副面孔。 “才刚坐下就要走,我还有话没交代。” 宁谧看也没看他,借口说:“叔叔,我身子不太舒服。” 李东放视线往她身上一扫:“哪不舒服,让孙阿姨马上去请医生给你瞧。” “不用。”宁谧心一横,佯装不好意思,“女孩子每个月都会有那么几天不舒服,不用请医生……你懂的。” 李东放久经沙场,立马就明白了。抿了抿嘴,冷冷看她半天,关怀说:“身体不舒服就别多活动,最近不是有个你们女孩子爱看的剧复播。” 宁谧挑了挑眉,又听他缓缓说:“好像是叫《真假格格》?” 说罢一笑。 宁谧默不作声与他对视,纠正说:“是《还珠格格》吧。” “就是这个,看过吗?” “看过啊,很不错。”她弯了弯嘴角,笑说,“虽然小燕子是冒名顶替的,但是耐不住乾隆喜欢啊,折腾来折腾去最后还是封了格格,和紫薇同起同坐。人生大赢家。” 李东放点头,惆怅道:“这倒是,如果有了乾隆的认可,真的就是真的,假的也是真的。” 宁谧点头:“叔叔知道就好。” 李东放说:“按照这个剧情来看,乾隆儿子多可以挑,你好像没得挑。” 5.第 5 章 他说完心情大好,还冲她眨了眨眼。 宁谧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暗自咬牙。 春游的事情宁谧去征求李东放的意见简直是没是找刺激,所以便直接没提这茬,等他离开几天又去问老爷子,结果自然是答应的。 孙秀玉得知她要去两天一夜,手忙脚乱收拾东西,吃的用的准备了沉甸甸一包,“山里夜间比较湿冷,你们学生组织出游肯定住不太好。吃的可能不干净,住的也可能是简陋的农家旅社。所以带了几件厚衣服,备用药也放里头了,有发烧的有消炎的,还有跌打损伤要用的云南白药。” 宁谧静静看着她,身心渐渐温暖,嘴角噙着笑,哑声说:“好,我都带上。孙阿姨……你是个好人。” 孙秀玉“啊呦”了一声,拉住她说:“都说了不要这样讲的,以后别跟我客气。” 宁谧郑重点头说:“好,以后不客气了。” 张明昆周末没去公司,安排了人送她,送到学校门口集合的地点。 她提着包上了红白相间的大巴车,王思茹冲她挥手:“这里,给你占了座位。” 看见宁谧手中提着的黑色登山包,惊讶道:“那边有吃有住的,你东西带这么多也太夸张了?” “不懂了吧,”宁谧拍拍她的肩膀,“这叫穷家富路。” 王思茹不理解她的行为,但是也没有多说,车子很快出了郊区,往越来越偏僻的地方去。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风景秀丽空气清晰,意境美得很,尤其适合写生。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里却将将回春。桃李争妍,伴着清风卷花香缓缓拂来。 看的出这次出游选地方的时候还是下了功夫的。 果然就像阿姨说一样,车子停在了一处农家小筑。不过小巧雅致,环境清幽,还是很难得的好地方。 她和王思茹自然分到一间。刚放下东西班长又在群里下了通知—— 我跟体委打听了一下当地的人,准备下午带大家去原溪山看溶洞。天气变化快,大家注意保暖,因为有段山路要走,出行衣服最好舒适休闲为主,水杯自带。 天气的确是比市里的要凉几分,宁谧脱下蓝格子衬衫换上黑色的卫衣,王思茹轻装简行,此刻才意识到自己把这里想的太周到了,这样的踏青,远比她估计的气温低一些。 房间更像是学校四人间的宿舍,不过多出来一张吃饭放东西的小圆桌和宾馆风格的独立宽大的衣橱,卫生间干净整洁,热水器里热水充足。一路过来看见很多青砖瓦房配着现代风格的小院落,他们选择的应该是比较中端价位的住处。 院子中间有大客厅,小型会议室大小,锃亮的落地玻璃窗,浅色的落地窗帘,简约精致的长方桌,还有原本色的躺椅。 中午去餐厅就餐,老板笑着招待他们:“都是乡野的粗茶淡饭,你们别嫌弃,可能味道不如酒店的好,但是量足,管够管饱。” 宁谧往桌子上的盘子一扫,这还叫粗茶淡饭?老板真会说话,不过量足这句话不是自夸,盘子的量确实够多。 一路舟车劳顿,早就饥肠辘辘。 谁料到天公不作美,活该他们这群人倒霉,饭才吃了一个开头外面轰隆隆一阵雷鸣,黑云紧接着以可以看见的状态从东面山头滚滚而来。 宁谧扔了筷子跟出来,大家都仰着头看。 “哇塞,果然还是山里风景好,下个雨都这么惊天动地。” “黑云过来了,快吃了饭回房间吧。” “班长组织今天出游是不是没看天气呢?” 一滴雨忽落在宁谧眼睛里,她下意识闭上眼,紧接着在更多的水滴落下来。 刘赟喊了一嗓子:“别看了,赶紧进来,淋湿了小心感冒。” 宁谧拉着王思茹回来,对方还处在震惊中,惊叹说:“你看刚才黑压压的云,我以为得下冰雹呢。” “冰雹就算了,一下雨山路就会又湿又滑,我猜下午不会去看溶洞了。” 话刚说完刘赟从外面打着伞回来,肩膀湿了半截,扔下伞说:“刚才跟这里的老板要了几副扑克,下午活动取消,都来客厅打牌吧。” 瞬间怨声载道。 “打扑克也没必要来这里啊,来这里谁为了打扑克啊。” “做了两个钟头的车就为了听着雨打扑克,社会社会。” 王思茹蹙了蹙眉,毕竟是在学生会待过,跟班长关系还不赖,提声替他说话:“外面下着雨谁也不想,谁有意见就打个电话让老天爷把雨停一停改时间下呗。” 宁谧忍不住发笑,王思茹偷扯了扯她:“笑屁,快点帮我说话。” 宁谧清清嗓子:“这是个好办法,就怕山里的信号不够好,打不通。” 这么一说也没有人再好意思发牢骚。 下午只能自己找地方消遣,想打牌的在客厅打牌,不想打牌的窝在房间里睡觉。女生的房间就比较热闹,一个当红小鲜肉就足以yy半天。 宁谧中午大油大腻吃的有点多,当下便感觉有点反胃,跟她们说了句端着茶杯出去,想到厨房问这里的人要点茶叶冲着喝。 刘赟领着一帮子男生打牌,瞧见她问了句:“干嘛去?” “去厨房要撮茶叶泡茶喝。” “你等着,”他想了想把牌扔下,“我替你去要。” 宁谧笑说:‘你不打牌了?’ “又输了。” 这时就有人开始开玩笑:“怜香惜玉这块体委总是比不上班长,这也是体委老是单身的原因。” 体委不好意思,“滚一边去。下次考试别让我坐你前面。我天天图书馆坐着,都是为了牺牲小我帮你们考试。我要是把学习的劲儿用在找女朋友上还能找不到嘛。” “是是是,学霸辛苦了,何止能找到啊,女朋友得一打。” 刘赟没把他们的调侃当回事,反而问:“有人喝热水吗?我去提暖水瓶。” “热水就算了,冰水可以来一杯。” “冰箱有冰皮,自己拿。” 他说完接过去宁谧的杯子,“你等一下,马上回来。” “我不急,”宁谧看了看外面的雨,“咱俩一块去吧,我在这也是干等。” 院子挺小,鹅软石的小道,有些不常走的地方有青苔,下雨的时候踩上去特别滑。 小心翼翼到了厨房,看到两个小姑娘趴在桌子上头低着头画画,年迈的老太太靠在一边打瞌睡。 刘赟问:“小朋友,你们家人呢?” “在、在后面里屋呢……” 抬头怯生生看着他们,声音软软的。 刘赟一愣,开始仔细端量她们,“你俩……是双胞胎吧?长得真像啊,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两个小朋友都搁下笔伸直手指头指对方。 “哈哈,”刘赟对宁谧说,“怎么这么可爱。” 宁谧虽然平静,但是眼神却胶着挪不开,鼻子酸涩,眼窝子也逐渐湿润起来。 她意识到自己不能哭,赶紧别开头。哗啦啦的雨水砸在屋檐下面得水泥地上,溅出去好远,房间里特别安静,她耳朵里只有小孩子两人在对话。 “你在画什么呀?” “我在画大船呀,外面很多水,待会儿回家的时候可以开船……” “那、那、那可以让我坐船不?” “可以呀,你坐这,我坐这,奶奶坐这……” 宁谧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心灵深处有个地方被唤醒,隐隐作痛。 这时候里屋有人听见外面的声响出来,问:“你们……有什么需要?” “借点茶叶。” “茶叶有啊,”对方热情说,“进来吧,我拿给你们。” 刘赟扭头看了看她,发现她心不在焉,自己便直接进去,让她在这拿着伞等。 她控制住情绪,淡淡点头。 刘赟掀起帘子跟过去。 回来的路上刘赟看了她几次,忍不住问:“你怎么了?不会是生病了吧?” 她借口说:“胃里不舒服,所以才出来找点茶叶喝……消化不好,老毛病了。” “不早说,我带了健胃消食片。”他给她杯子,“你先回去,我待会送你们房间去。” “哎——”宁谧想叫住他,但他走的飞快,雨水敲打着青瓦,她的声音被噪音遮盖住。 怪不得王思茹常说他们班长人很好,心细,负责。上午提行李的时候女生没用动手,还主动买了一提矿泉水让大家路上喝,最起码在对待同学上没什么让人不满意的。 她心里惆怅,望着云皑皑的远山发愣,好像这样就能把思念寄托出去。 打牌的已经散场,原本要出去游玩结果被湿冷湿冷的雨困住,他们就吆喝着弄个室内烧烤自嗨。跟这里管事的一合计,马上生火串串磨刀霍霍。 王思茹捏着一串羊肉过来,在宁谧鼻子下面晃了晃,“在想什么呀,魂不守舍的,是不是看上刘赟了?” 宁谧略微吃惊:“为什么这么说?” “刚才看见你跟他出去了,一起打着伞,肩并肩。” “去厨房找茶了。” “找茬?找谁茬?”王思茹没懂。 宁谧笑得不行,“茶叶的茶,china tea,懂了吗?” 王思茹恍然大悟,心平气和说:“你还没回答我刚才在想什么呢。” 宁谧一时愣住,看她好一会儿才错开眼睛,“想家。” 对方说:“宁谧你怎么这么弱鸡,这才出来几个小时就想家啊。” “你懂什么……” 王思茹递来烤串:“你不吃啊?都凉了。” “不吃,”她想了想又接过去,“我就吃这一串尝尝味道好了。” 她往嘴里塞了一口,味同嚼蜡。 王思茹望着她的表情暗自嘀咕:“这家伙,该不会是失恋了吧。也没有听她提过啊……” 暴雨转大雨,大雨转小雨,淅淅沥沥到后半夜停歇。 宁谧抱着被子平躺,静静望着素白的天花板发呆。 远处传来三声鸡鸣,外面传来脚步走动,她抬头望了望要亮还未亮天空,轻手轻脚掀被子起来。 踢踏着鞋子走到还在不断滴水珠子的屋檐下,倚着石头柱子拨电话。 刚响两声迅速被接听,“喂?” 温柔平缓的女腔从听筒传出。 宁谧眼眶一红,咬了咬嘴唇没说话。 那边停顿了几秒,叹气说:“是你吗?” 宁谧深吸了口气。 那边带上哭腔,加快语速说:“我知道你说话不方便,电话也不能打太久,距离一分钟时间还有50秒,那还是我说你听……我一切都很好,只是担心你的安危。明天我就要结婚了,特别希望你来送我……你说要我等你回来,我一直在等你,可惜你从来没回来过……也就每次有不认识的号码打过来不说话也不挂断的时候我才知道你安全、你还活着,我——” 时间到了,话还没说完。 宁谧蹙着眉拿开手机挂断。 动作依旧熟练利落,仔细看手指却在瑟瑟发抖。 6.第 6 章 宁谧觉得自己真是有点垃圾,说话从来不自量力,在这里还要几年,是不是能有命回去都不一定。她知道太多的事,这世界上也没有人能够比死人更会保守秘密。 与其让人一年一年的挂念还不如一次伤心彻底。 一个危险的念头浮现,她想,深山里信号不好,能够打出去电话都算幸运。山路崎岖,交通也不方便。这意味着什么?这些不便是否恰好在给她方便? 以前没进李家的时候一直是周俊负责监督她,日常出行都要打招呼才行。 周俊是老油条,恨不得全身都是心眼,她斗不过。 现在明目张胆出来踏青,没有人跟着。就算她突然打声招呼离队,只要及时回来,应该也不会引起怀疑。就算不能及时回来,深山老林走丢个把人也合情合理吧?只要按套路被寻到就可以了。 宁谧谨小慎微了好几年,这也是头一次这么大胆。 她不想瞻前顾后,毕竟天已经亮了,一旦犹豫到下午回程,那说什么都是白搭。 轻手轻脚回房,碰见王思茹下床。 对方揉了揉眼,打着呵欠说:“宁谧,你今天起得好早。” 宁谧想了想说:“上午不是集体爬山,我不去了,我有别的事。” “你跟刘赟说了吗?” “还没有,准备天亮大家都醒了再打电话,我先给你说一声,把大家担心我。”她说着便开始收拾东西,包里的零食和备用药都拿出来,直留下一身换洗的衣服,“这些你分给大家。” 王思茹满眼的疑问,“你收拾了东西要去哪?” “我……”她顿了下,“我叔叔来接我,说家里有事。我爷爷身体一直不好……你不要告诉别人,我不想外人知道。” “这样啊,那你快走吧,我跟班长说就行了,平安到家告诉我们一声。” 宁谧点头,拎着东西便脚步匆匆的消失在雾蒙蒙的清晨。 山路寂静没有行人,远处只听到微弱的鸡鸣狗吠。 她肾上腺激素忽增,心和胆仿佛悬着。 一直逃到镇子里她才松了口气,脸上逐渐浮出笑容,排队购票,依照次序上大巴车。 车里老太太老头窃窃私语,大叔亮着嗓子毫无忌讳的打电话,她走到奶孩子的妇人面前坐下。 对方瞟她一眼,旁边让了让。 出来时没有多想,穿着蓝色中长卫衣加深色紧身牛仔裤,尽管小白鞋全是污渍,但是与周遭也格格不入。头发因为风霜有些潮湿,挽起绑上去。 抱胸靠着车窗,稍微一放松就睡了过去。 车子到站,乘客有秩序的下车,中年男司机回头发现熟睡的宁谧,走过去拍拍她。 宁谧揉揉眼,听对方说:“醒醒,车子到站了。” 她提行李下来,直接奔去高铁站,到这时才有时间喝一口热水。 已经是下午,腹中饥肠辘辘,手机里有一条未读短信,刘赟发来的,还有两个未接,一个是他另一个是王思茹打的。 刘赟问她是否已经到家,有空回他电话。 宁谧怕他找不到人报给导员,赶紧回了—— “不好意思,手机一直没带身上,刚看见。” “可算是回电话了……没什么事吧,怎么天还没亮突然回家了?” “我叔叔过来接,家里有些急事。” 刘赟也没有多问,寒暄两句旁的挂断。 九水镇的木牌楼近在眼前,宁谧紧了紧手里的行李包欣慰一笑。 终于回来了,虽然不是时候。 她刚提步,忽然见黑色越野车缓缓停下。 车门“刷”一下拉开。 看清来人,她的脸色瞬间苍白。 周俊手里拎着件衣服,抖开披到她身上,“你这次真是糊涂了。” 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你怎么找到我的!” “手机里有定位……本来不想这么防着你的,结果你还是让大家失望了。” 说话间车里又下来个女人,穿着酒红色高跟鞋,“哒哒哒”走到宁谧跟前,抬手就是一巴掌。 宁谧只偏了偏头,咬住牙什么也没说。 对方气急败坏说:“你以为我们都有闲情逸致陪你躲猫猫?我劝你识相!我跟周俊做了七八个小时的车,挨了老板一路骂!再有下次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周俊拉开她,冷着脸说:“你先冷静冷静,脸上留了伤回李家怎么交代?” “交代?现在已经捅了篓子了,”耿秋霞大嚷,“都是你惯的,周俊,我现在严重怀疑你的业务能力!” 说着拉住宁谧,语气粗鲁:“你现在立马滚上车,我可不会周先生怜香惜玉那套。” 本就是周俊失职,当下说话自然也不好硬气,沉声劝解宁谧:“上车,有什么事到车里说,这里人多眼杂。” 宁谧的眼泪呼啦一下落下,“周俊、周俊”她哑着嗓子迭声求道:“我都到这里了,你就让进去看一眼吧?好不好?求求你,我求你,我保证马上就出来……” 周俊手上一愣,立时不忍心。 耿秋霞见状怒吼:“周俊,你魔怔了!还不赶紧拉上去!” 她说着冲司机使眼色,车里立马下来两个穿黑色衣服的保镖,困住宁谧的双手,使力拖拽。也不管会不会伤到她。 周俊此时就是宁谧的救命稻草,她摇着头不松手,拽住他的衣袖含泪看去,“周俊、周先生……你帮我求情,好不好……” 周俊心中抱歉,别开眼不忍看她。 宁谧心中瞬间冰凉,她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以为这几年的朝夕相处之后,周俊会对她存在几分不忍心,结果证明她错了,大错特错。 她应该丢掉手机再回来的,是的,应该丢掉手机的。 宁谧最后看了眼九水镇街道里面的场景,似乎听到一连串的炮竹声…… 她是一颗棋子,没有人权可言,最起码在这群人里,她无能为力。 私家车就算顺着山路连夜往回赶也赶不上学校回程的大巴。 折腾了足足一天,宁谧已经没有丝毫力气,头昏昏沉沉不适。 周俊拿棉棒擦拭她嘴角的血迹。 宁谧忍了忍,嫌恶的撇开头。 他叹了口气:“你为什么非要这么倔强,顺服点就不会挨打了。” “能驯服的是畜生,我是人,天生有反骨。”她盯着他说。 耿秋霞闻言回头看她,浪蹄子,在这演什么贞洁烈女。 周俊扔了手中棉棒, “你原本挺会虚以委蛇,只是每次碰到亲情就冷静不下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你乖乖听话,你的家人怎么会过上安生的日子……你如果一直想不开,会有人替代你受罪。你知道后果是什么……” 宁谧瞪他,恶狠狠道:“你敢!” 周俊苦笑:“不是我敢不敢,是老板敢不敢。” 宁谧咬牙看他许久,最后只能妥协,低着头任他处理伤口。 耿秋霞叹了口气,说:“你也别怪我对你下手太狠,吃这口饭就得端起来这个饭碗。周先生说的没错,变坏人容易,想洗白没那么容易,你如果撒手不管了,还有你最在乎的人在。” 宁谧垂头不语。 她继续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不记得当初自己艰难的时候谁帮你了?做人要知恩图报,你再怎么着,也赖不去养育之恩吧?” 7.第 7 章 李东放刚停下车进门,孙秀玉着急说:“李先生快去看看吧,宁谧病了。” 他眯缝着眼看看楼上:“病了?”扔了公事包,拎着领带上楼,问孙秀玉,“什么情况?” “送回来的时候就发着烧。” “谁送回来的?” “张总的朋友,就宁谧第一次回家去帮着接人的那个,周什么——” “周俊?” “是,”孙秀玉点头,“周先生说在学校门口碰见了宁谧,看着她面色有些不对就赶紧送过来了。” “姐夫呢?”李东放笑说,“从宁谧回来就没见他怎么上心过。” “张总毕竟是姨夫,您是叔叔,怎么能一样。”这个家里也就孙秀玉敢偷偷这么说。 李东放继续笑:“我看他是想避嫌。” 孙秀玉一时没明白,心里只顾着担心宁谧。 宁谧卧室的房门没有关严,他敲敲门才进。 孙秀玉跟着,“说是在山里玩的时候淋雨了,轻微发烧,刚吃了退烧片,还没好。” 宁谧正靠床边坐着,瞧见他表情淡淡的,有气无力。 李东放让阿姨出去,弯腰坐下。 “出去两天就病了,我在就不会让你出去。” 宁谧的手指紧了紧,垂下头不说话。 李东放侧头看看,忽然见她嘴角似乎有些青紫,脸颊也有些红肿,捏住她的下巴抬起,“谁打的?” 她不吭声,李东放眉宇一皱,又说:“好歹也是李家的人了,也不是谁想打就能打,是谁活的不耐烦了?” 宁谧沉默良久终是抬眼,叹气说:“别虚情假意了。我挨打是自己没本事,如果像你一样,也没人敢打我。” 李东放瞬间明白,低头摸出来一根烟闻了下,知道在她屋里不能抽,只好又放回去,沉默了会儿,淡淡说:“你如果真有什么难处可以告诉我,我总不会见死不救。” 宁谧特别惊讶,看他良久,摇头说:“没事,嘴巴不是打的,是走路不小心摔跤磕伤的。” 他嗤笑一声,“是我多管闲事。” 他站起来,临走又说:“既然这样你就好好养着呗。” 这次发烧不是简单的伤风感冒,没多久忽高烧起来。嗓子也开始剧烈疼痛,一阵接着一阵的干涩,最近学校里爆发了病毒性流感,来势汹汹的,不少人被感染了。 再加上一路折腾,心态也崩了,外人看起来模样就显得吓人。 孙秀玉眼看着情况越来越重,不得不叫李东放的房门。 他换了衣服,把宁谧卧室台灯换成大灯。 宁谧眼睛乍一碰到强光不适应,伸手捂住,等刺痛感消去一些,微微眯起眼睛。 脸色潮红,身体滚烫,不用体温计也能看出发烧。 李东放看她一眼,隔着单薄的睡裙把人抱起。 她喊了一句:“别动我,头很晕。” “发烧才会头晕。” 她挣扎,“我可以自己走……” 李东放脸一沉,“来来来,你走一个我看看。” 宁谧脚刚碰到地面身子就一软,往下倒去。 “逞什么强!” 他伸手拉住她。说话语气有些重,嗓音低缓好听。 宁谧的肤色很白,疤痕体质,平常不当心碰到膝盖都会乌青好几天,在九水镇外面被几个保镖生拉硬拽着拖上车,膝盖小腿和手腕都留下了印记。 李东放发觉不对,顺着袖口往上一掀,立时皱起眉,不动声色抓住她另一只手看了眼,翻到背面又仔细看。 青一块紫一块,实在触目惊心。 他什么也没说,粗粝的掌心贴着她的手腕划过,弯腰揽住她,一把抱起。 三步并作两步往下走,边走边吩咐孙秀玉:“厚外套、鞋,帮我拿上扔车里。” 夜里的小风就像刀子一样割人。 宁谧虚弱无力,歪头枕在他肩上。瞧瞧望了他一眼,眼睛轻阖。有滴泪顺着鬓角滚落进他衣领里,这一刻她特别彷徨无助。 看着外面惨淡的夜色,忽然想起过去,有气无力说:“我对这样的夜晚特别熟悉,有一段时间……晚上十二点满大街找不到地方住,那么艰苦的情况下日子就那么一天一天挨过来了……我以为这辈子最难过也不过那样了……” 他默默看了她一眼,没回一个字。 宁谧坐在副驾驶静静地看着他开车,嗓音沙哑地问:“你怎么不说话。” 李东放说:“我不想在你还病着的时候套你的话。” 宁谧张了张嘴,苦笑着别开头,“你跟周俊一样,无论什么时候都特别理智。” “你不说我还忘了问,周俊跟你什么关系?” 她怯怯的看他,带着几分楚楚可怜。 他眼眸一深,终是问:“身上的伤怎么弄的?” 宁谧不答。 车子到医院停下,李东放绕过来抱她。 宁谧早就支撑不住睡了,一半由于累,一半由于病。 李东放翘着腿靠坐沙发上,手机嗡鸣一声,他点开查看。 邮箱里收到十几张照片,画面中的小姑娘骨瘦如柴,脸颊两侧下陷,眼窝很深,只有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怯生生的盯着镜头。就像受惊的小鹿,从她抓着衣角的小拳头可以看到主人公的不安。 李东放一张一张看到最后,心中忍不住震撼同情。皱着眉从最后一张又翻到第一张,视线不由自主转移到病床上的人身上。 他枕着胳膊慢慢陷入沉思。 清晨从窗外传来清脆的鸟叫声。护士进来查看,正好点滴瓶药水没了,给宁谧起了针。 她慢悠悠睁开眼,揉着眼坐起来。 李东放就躺在病房沙发上,这个季节供暖停了,晚上不盖被子会有些冷,搭在身上的外套滑落到地上,宁谧弯腰拾起,抖了抖尘土给他盖上。 动作吵醒他,声音沙哑着问:“醒了?感觉怎么样?” 宁谧说:“好多了小叔叔。我昨天怎么了?” 李东放听到“叔叔”两个字抬眼看她。 “发烧时间太长,所以比较虚弱,别的没大碍。” 宁谧说:“昨天麻烦叔叔你了。” 李东放心想,左一句叔叔右一句叔叔,我也得是你叔叔才行。 别有深意道:“麻烦什么,既然叔叔都叫了,总不能让你白叫。” 他拿起来外套穿上,打着呵欠说:“我去给你拿药,好多了就出院吧。” 宁谧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发呆。虽然两人立场不同,但是昨晚能抱着她送到医院,说明李东放品行端正,在这一点上宁谧自愧不如。 昨天也是又湿又冷,他抱着自己的时候,恍惚间找到依靠。人在病了的时候总是格外脆弱。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他刚发动引擎兜里手机便响起。 调成蓝牙耳机接听—— 那边说:“的确是去原溪山踏青,那边下了暴雨当天便在住的地方活动,不知道她遇到了什么事第二天一早就掉队跑了。” 宁谧低着头发呆,突然感觉他侧头看过来。说话似乎不方便,只对那边吩咐:“继续说。” 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李东放的脸色慢慢阴沉,摘了蓝牙耳机。 刚出医院大门,左明又给他打电话,说有个多年未见的老同学昨天来这出差联系上了,他单独过去也不好玩,晚上不如一起聚聚。 李东放看看宁谧,自然而然说:“我侄女病了,忙了一夜,小孩子一生病心情就不好,正想着怎么逗她开心呢。” 宁谧忍不住皱皱眉,嫌弃地瞥过去一眼。 左明说:“你不说我也正想叫着她,只有咱们也不热闹,我这边也叫几个学生。” 李东放答应下来。 抬手拍拍她的头顶,明知故问:“脸这么黑是哪里又不舒服吗?” 宁谧往后撤身子躲他,皱眉说:“你干嘛?” 李东放:“长辈疼爱晚辈。” 宁谧一笑:“我不需要你疼爱。” 李东放也笑: “可叔叔就想疼你。” 车内静了几秒。 “这话听着好变态。”宁谧坐直身子,随手系上安全带。 李东放视线从她白生生的脖子上一滑而过,侧过去头继续开车。 宁谧没注意到他的动作,轻声道:‘亲叔叔,你不会对你亲侄女有什么非分之想吧?” “我就算对你有非分之想关我侄女什么事?” “我就是你侄女。”她厚着脸皮道。 “你说你是你就是?”李东放不正经一笑,“我还说我是下一任、国、家、主席。” 8.第 8 章 晚上李东放开车载她。 下楼时宁谧犹豫住,“我真去吗?” 李东放扬下巴:“走啊。自然去。当是散心。” 她想了想跟上脚步,“叔叔,我怎么觉得你今天平易近人了许多?”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他打开车门,“半天不损你就难受。” 宁谧主动坐上副驾驶,他挽起袖子,露出结实有力的手臂。 行车线往后退,越来越快。她就喜欢坐车的感觉,最好靠窗,看着被甩后面的街道、行人和商店,烦心事也会暂时忘掉,心里静静的。 李东放打开收音机,音乐频道正好放了一首《消愁》,低缓悠扬的旋律与今夜特别契合。 “唤醒我的向往温柔了寒窗于是可以不回头的逆风飞翔 不怕心头有雨,眼底有霜……”宁谧盯着车窗外,情不自禁哼唱,嗓音软柔,带着一丝感冒特有的沙哑。 李东放眉梢微动,瞟她一眼。 一曲将近,酒吧也近在眼前。他拐弯朝地库去。 她叹了口气,“你有没有觉得这首歌特别悲伤?” “是你自己心有感触。” 她勾嘴笑了,低下头说:“有可能,可能最近心情不好,所以比较敏感。” 他难得没有讽刺她,后怕说:“是够敏感的,因为个鱼眼睛哭哭啼啼的,吓我一身冷汗。” 她尴尬道:“女孩子本来就爱哭的嘛……” 他接了一句:“五音不全的侄女,唱这歌倒是不错。” 宁谧心里一紧,“……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只要肯下功夫肯定能学会的。” “我也是这么想。活人还能让尿憋死。”李东放一本正经道。 从地下二层坐电梯上去,左明已经订好了桌。服务员在电梯口迎接,李东放直接报了左明的名字,服务员就客气的领着过去。 李东放推门进屋,林佑这厮竟然也在,看见他挥挥手。 他点了个头,走进屋跟老同学抱了抱。许多年没见也断了联系,这一次聚会更是没头没尾,客气寒暄时不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能问。 两人并肩往里走,李东放自然地拉住宁谧,介绍说:“我侄女,贪吃,带过来蹭饭的。” 宁谧闻言愣了愣,勉强冲对方笑笑。 这人夸赞:“都说侄女长得像叔叔,还真是这样。” 宁谧:“……” 李东放面不改色说:“我觉得也是,要不怎么说谁养的随谁。” 宁谧心里想:厚脸皮。 林佑乐不可支,摸着下巴看好戏。 左明道:“本来要叫学生,这不是正赶上周末,也都是从学生来的,想着大概也不愿意来索性就没叫。” 李东放笑说:“那看样都没有我这侄女嘴巴馋。” 又有我什么事?宁谧瞪眼。 左明本说是老同学聚聚,顺便叫几个学生热闹,没想到还有林佑出席,坐下没多久,往细处一说李东放才知道,原来是在这边出差遇到点小插曲,想通过他跟林佑搞好关系。 为什么跟林佑认识?因为林佑是公安局的人。 宁谧心想:搞了半天不止她是蹭饭的,李东放也是蹭饭的。 但毕竟前段时间因为宁谧去念本科大学有求于左明,换做谁也不能表现出不高兴。 各种原汁原味的刺身宁谧还真吃不了,虽然是打着蹭饭吃的名号来的,但还真没吃尽兴。 吃过饭自然不能一抹嘴就走,去了附近的‘蓝旗酒吧’。 林佑和李东放肩并肩靠在吧台上,一人端了一杯鸡尾酒。 林佑碰他一下,调侃:“跟你侄女的关系突飞猛进啊?” 李东放呷了口酒,皱眉说:“没有。” “帮你查出来的东西看了吗?” 他点头,望着舞池里的宁谧说:“是个可怜的丫头。” “可怜的人多了,可别在这个时候心慈手软。不行就把老爷子送出国疗养,借着这个时间搞点动作。” “老爷子身体状况你也知道,不能经大悲大喜。” 林佑咬牙,不理解说:“老爷子也真是,就凭个dna检测单和一张几分像的脸就认了孙女了?不知道这两种东西都可以造假?” 李东放看他:“如果是你信任了二十几年没有怀疑过的人送到眼前,你会不信?” “瞧你们家这摊子破事。一个个的都是财迷。” 李东放笑了,“说谁财迷呢?” “没说你没说你——”他指一指舞池里的人,“这一个小财迷,家里一个老财迷。” “她倒不一定是。”李东放目光灼灼盯向舞池。 “不为了钱是为了什么?肯定为了钱才冒险做这事,不然谁会不怕进监狱?赚这种钱就怕有命赚,没命花。” 李东放沉吟片刻,不确定说:“应该不至于,可能有难言之隐,不然不会逃跑,也不会挨打。” “苦肉计呗。” 李东放眉宇皱了皱。 “不演一场苦肉计,怎么让叔叔心疼?”林佑拍拍他的肩膀,“说不定从一开始你就想错了,人家不是冲着老爷子来的,是冲你来的。假侄女不是个假侄女,是个狐、狸、精。” 李东放眯眼看他:“少在这放没味的屁。” “嗨,我说你啊——”林佑指着他扬眉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这还不是为了打个预防针,顺便敲打敲打你……我看你啊,早晚死女人身上。” 宁谧脚步轻快地走过来,夺取林佑手里的酒杯,“林佑叔叔,你刚才叫我吗?” “啊?没叫你。” “那你一个劲儿指我做什么?”她故作无知,打趣说,“是不是守着叔叔讲我的坏话?” 林佑挠挠头,还真突然有几分尴尬,“胡说,怎么会……乖侄女,你可别瞎掰扯。好端端的说你干什么。” 宁谧笑着看李东放,问:“他是不是说我了?你看,我一质问他表情不对劲。” 李东放点了根烟,叼着烟说:“没有,表情不自然不是一天两天了,打针打多了。” “怪不得林佑叔叔比你白,”她噗嗤笑开,语气轻柔的玩笑了句,“你瞧你,抽烟也抽太多了,把脸都熏黑了。” 李东放“啧”了一声,抬手顺顺她的头发,盯着她危险的看了许久,说:“脸黑没什么,心不黑就行。” 这话里的话宁谧不会听不懂,有点后悔刚才主动取笑他,嘴边的笑渐渐消散,僵硬地看着他。 这次换李东放愉悦了,伸手抬抬她的下巴,像哄小孩一样哄她说:“去玩去吧,别耽误我跟你林佑叔叔说话,没礼貌。” 宁谧咬咬牙,扭身走了。 林佑在一旁乐得不行,拍手说:“这小丫头刚才多欠治,我看也就你治得了她。” 李东放没理他,狠狠吸了口烟,沉默片刻忽然问:“我有这么黑吗?” 9.第 9 章 林佑放声大笑:“黑。岂止是脸黑啊,更腹黑。”说完大步流星向舞池走。 舞池灯光闪烁,充斥着各种香水味儿,女人柔软的腰肢,男人健硕的身姿。 李东放慢条斯理喝完手中的酒。林佑又挤出人群,扯了扯衣领,鼻头岑出汗,问:“宁谧那小婊砸呢?” “刚才还在。” “让她帮个忙。” 宁谧刚从洗手间出来,手上的水还没甩干,听见他说话赶紧跑过来,热情道:“帮什么忙,说吧。” 林佑说:“我在社交软件认识个女的,刚才说就在附近,要约我喝一杯——” 宁谧惊讶:“什么女人,这么主动?” 左明笑说:“林警官还真有一套。” 林佑尴尬一笑:“单身久了,逮着机会就不想放。谁让我整天东奔西走不着家呢,有女人也耐不住跟别人好。不像左老师,为人师表,工作稳定。” 宁谧打断两人对话:“到底帮什么忙?” “这样,”林佑笑,低声说,“待会儿那女的过来,你看我眼色行事,如果我皱眉你就走过去装作捉j。” 宁谧一愣,“不好吧?我要是帮你岂不是助纣为虐……不过我还是想劝你一句,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真要捉j也没必要我来,我叔叔不在这站着呢嘛?男人捉男人明显杀伤力更大。” 林佑苦笑:“李东放,赶紧把你侄女拉出去。” 李东放熄灭烟,扯住宁谧的手腕,“你林佑叔叔就是这么低俗的人,小孩子家家的别没事瞎掺和。待会你什么也不用多说,就跑过去叫他声爸爸。” 宁谧跟林佑同时瞪向李东放。 你怎么不叫我爸爸?宁谧心里暗搓搓想。 左明笑:“现在的学生啊,女孩子就管男朋友叫爸爸。” 林佑点头:“行啊,叫啥都行,那就叫爸爸吧。” 宁谧说:“叫爸爸可以,得给钱。” “多少?” “一声爸爸五百块钱。” “得嘞,便宜侄女。” 宁谧勾唇笑:“别急啊林佑叔叔,你站好了,我现在就叫,从现在开始一声爸爸五百块钱,不叫到你破产我就跟你姓。” 林佑:“……” 李东放眉梢挑了挑,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说话间酒吧门就被推开,宁谧侧头看过去,有位女人进来,形单影只,四处打量。视线淡淡从宁谧身边扫过,她忍不住赞叹对方的气场,林佑已经站起,端着两杯红酒过去。 原来正是林佑说的人,还穿着工装,应该是附近写字楼刚下班的白领,气质好,长相也上乘,自然不需要宁谧过去捣乱了。 回来路上两人都沾了烟酒气,十一点多马路上车辆渐渐减少,连路灯也变暗淡。 宁谧打了个哈欠,困倦说:“待会儿到家姑姑要是质问我怎么这么晚回来还喝了酒,我可就说小叔叔带我去的。” 李东放闻言看向她:‘没良心的。’ “那就小点动静,别被发现。”她抿了抿嘴,“今天左明老师话不多哦。” “他本来就很内敛。” “不是吧,”宁谧回忆说,“第一次听他开班会,感觉是个会开车的学问人。” “哦?” “他说有一次学校让他参加个电视节目,他拒绝了,说自己就是搞学术的,无聊粗糙不会讲笑话。别人话筒递过来抛出去的都是段子,他总不能说——有天晚上sinx回到家拉住cosx说:‘我想你了,今晚咱们是tanx还是cotx。’” 李东放反应两秒,放声大笑:“他就是这么为人师表的?” 宁谧惊讶:“能听懂哦?我以为这些知识点你早就应该忘记了。” “那倒不至于。” 车里气氛微妙,司机在前面默不作声开车,宁谧静默了会儿,吩咐司机又放了《消愁》这首歌,偏头对李东放说:“我这人特别恋旧,轻易不喜欢尝试新的东西,因为我发现每次尝试新东西结果都是令人失望的。” 他垂眼看过来,两人视线交织。 他淡淡问:“手腕淤青好点吗?” 宁谧低下头捂住袖口,勉强笑了:“没事啊,根本就不疼,就是模样吓人。” “可以用热毛巾敷一敷。” “麻烦,”她没所谓说,“没那么金贵。” 李东放斜眼看她。 宁谧注意到,怕他更加怀疑自己,解释说:“以前经常碰到这碰到那的,我都没管过,没几天自己就好了,医生说我这是体质问题,没什么大毛病。” 李东放面无表情说:“以前不金贵不代表以后就不金贵了。” “啊?”宁谧没听明白,抬头看他。 他没再说,摸出来办公用的手机忙公事。 到家时客厅留了一盏灯,家里的人都睡了。静悄悄的。 宁谧轻手轻脚脱了鞋,李东放声音、动作上丝毫不顾及,忍不住拉住他提醒:“拜托小点声啊。” “你做贼呢?” 她苦笑说: “叔叔、叔叔……我可不是您老人家,我还是学生呢,又喝酒又泡吧,爷爷和姑姑知道了会挨骂的。” “‘您’、‘老人家’,”李东放挑刺,取笑说,“你当叔叔不知道你守着大家装嫩吗?以后没人别叫我叔叔,我可没有你这样一个大侄女。” 她讨好说:“侄女大不代表叔叔老啊,就、就王思茹那天还说以为你是我哥哥,年级跟我们不相上下呢。” “哦,是吗?”他笑看过来。 正这时一楼传来脚步声,孙秀玉披着衣服出来,看见他两个站在玄关说话,惊讶说:“这么晚才回来啊?” 李东放转过身继续换鞋,只宁谧有些不自在,没话找话说:“爷爷早睡了吧?本来说早点回来的,一耽搁就给晚了。是刚才说话把阿姨吵醒了吗?” “不是,我没睡呢,正要上去看一眼呢,看了就睡觉。你们也早些休息吧,别仗着自己还年轻就不爱惜身体。” 宁谧笑着点头。 孙秀玉走了两步又说:“厨房还温着点粥,要不要喝一点?是老爷子吩咐给你留的……玩到半夜饿了吧?” “什么粥?甜的吗?” “可不是,你最喜欢喝的。” “好啊、好啊。”宁谧不想辜负老爷子跟孙阿姨的好意。 “也不怕长肉?”李东放嫌弃说。 “不会啊,”宁谧下意识说,“我这个年纪就容易饿,人家还在长身体嘛。” 孙秀玉说:“对,就是在长身体。” 宁谧给了李东放一个眼神,明显是在表示——你看,阿姨也这么说。 李东放哼哼两声,不与她计较。转身向楼梯走。 孙秀玉自然也问他:“少爷也来一碗?” “给她喝吧,”他故意对宁谧说,“我不用长身体。宁谧是得再长点个头,现在站我跟前正好到我的视野盲区,总找不着她。” 我呸。宁谧忍不住在心里爆粗。 孙秀玉闻言就笑了笑,回身去厨房乘粥。 宁谧突然意识到自己身上可能有酒味会被孙秀玉闻出来,贴近李东放悄声说:“叔叔,麻烦你闻闻我酒味重不重?” “怎么闻?”他垂眼看她,好笑道。 宁谧一顿,整了整衣服,“当然是我哈一口气你闻闻。” “恶心不恶心,”李东放皱眉,视线一垂就看见她的红唇,不由想起林佑在酒吧的玩笑话——不演一场苦肉计,怎么让叔叔心疼。说不定从一开始你就想错了,人家不是冲着老爷子来的,是冲你来的。假侄女不是个假侄女,是个狐、狸、精。 宁谧嘻嘻一笑,没注意到他失神,拿酒桌上的话挤兑他:“人家说我长得像你的时候,你不是说谁养的随谁吗?我都是你养大的了,肯定当初也经历过一把屎一把尿的日子,怎么还嫌弃起我来了。” 李东放拉近她,居高临下说:“好孩子,哈口气这个法子叔叔真消受不了,要不你凑近点,叔叔尝尝你嘴里酒味重不重?” 10.第 10 章 宁谧瞪他,脸悄悄热了。 孙秀玉端着碗说:“宁谧,你在餐厅吃还是回房间?” 她愣着没听到阿姨说什么。 “问你话呢,愣什么。”他笑说。 “哦、嗯……”宁谧低下头。 “给她送回房间吧,刚才就嚷着困了。”李东放替她做主。 宁谧默不作声的目送他回了房间。等到冷静下来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孙秀玉送过来的粥她勉强吃了几口,有些心不在焉。 自那天从九水镇回来,宁谧就没再见过周俊,他发了几次消息,言词之间尽是愧疚。宁谧内容都看了,就是没回。 两人既然是雇佣关系,又是胁迫与被胁迫的关系,那以后除李家的事以外,私事上还是少有牵扯为妙。 周俊忍了几天,还是忍不住在某天清晨打来电话。 宁谧刚起,嗓音还带着几分沙哑。 “打扰你睡觉了?” “没有。老板有事吗?” 那边愣了几秒,以前她都是叫周俊,很久没称呼他“老板”了,以为她还在生气,便说:“见个面吧,凯德广场进门第一家咖啡店等你。” 宁谧蹙眉,“你不是说以后没事少见面吗?” “今天有事。” 她沉默两秒,没有权利说不去,收起手机穿衣服。 李东放围着花园跑圈,刚活动开筋骨,拿了球到院子篮球架下打球。 她脚步匆匆,衣衫整齐,一副出门的装扮。 他一眼瞧见,冲她摆手:“过来。” 宁谧愣怔几秒,乖乖走近。 他穿着黑色的篮球服,举止惬意,看起来比平常小几岁,怪不得他宽背窄腰,腹部没有赘肉,爱健身运动的人一般身材精瘦。起码自宁谧回来的这段日子,早晨下楼回来都会见他穿着一身运动服大汗淋淋的从外面进来。 “大清早准备去做什么?”他打断宁谧的思绪。 “出去逛街,跟……同学。” 他抱着球上下打量她一番。 白色的印花t恤,天蓝色小短裙,再加脚上一双帆布小白鞋,看起来清爽稚嫩。她穿着竟然毫无违和感,妥妥的大学没毕业的小姑娘。 宁谧感觉他眉宇皱了皱眉,转过身投篮,低缓着嗓音:“男同学女同学?” “……”她无语片刻,“女同学。” 他停了动作,回身看过来,“回去换身衣服再出门。” “嗯?”宁谧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表情平静,“我说,回去换身衣服再出门。” “为什么?”不明白他怎么突然牛头不对马嘴的来了那么一句。 “哪那么多为什么,”他扔了手里的篮球,“你当叔叔是《十万个为什么》?” 宁谧咬唇看他半天,他刚才的口气就像爸爸看见打扮漂亮的女儿要跟男孩子约会一样,谁让他是叔叔辈,宁谧只有听的份儿。 从衣橱里拿了一件黑色印花的雪纺裙,到脚踝的长度,穿上显得成熟了几分。 下楼走到他跟前—— 李东放拿着勺子吃了一口粥,抬手竖起大拇指,赞叹说:“这个好。” 她忍不住问:“好在哪?” 李东放喝完碗里的粥,慢慢擦干净嘴巴,说:“什么场合穿什么样的衣服,这叫得体。” 她听完有些无奈,板着脸说:“去逛街要什么得体不得体,舒服就行了,活这么精致你不累?” 他笑:“你穿那么嫩去逛街,咸猪手专找你这样的下手。” 宁谧狐疑:“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不然你以为不法网站那些偷拍视频哪来的?”李东放说,“我可不想哪天浏览网站的时候看到你的脸。” 宁谧咬牙瞪他,拿起包要走的时候他已经吃完早饭站起来,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宁谧隐隐感觉不妙,果然听他说:“去哪?我正好也要出门,带你一程。” “不用……已经要迟到了。”让你带还怎么去? “就是迟到了才得我送你。” 宁谧抿了抿嘴,“叔叔没别的事忙了吗?” “有事,一摊子事。”她松了口气,刚要说那你快去忙吧,就听他无所谓道,“忙也不耽误送你。” 宁谧看着他。 他也看过来,“你见谁为了工作不顾家人的?” 她顿住,家人?好久没听别人这么说过,对她已经全是陌生感了。但是李东放拿她当家人宁谧却不敢相信,她从一开始目的就不单纯,换做谁都得防着她。 勉强笑笑,垂着眼皮子说:“你一直那么怼我,也把我当家人了?” 他闻言沉默了会儿,低声说:“朝夕相处的时间久了谁也说不定会怎么样,你有难言之隐我理解,撑不住的时候可以找我。” 宁谧震住,话说这里已经算是敞开天窗说亮话了,心下顿觉愧疚还有不堪,她的手臂有些颤抖,不知道是由于害怕还是对未来的无知,好半天才说:“我、我……” 我了半天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抿住苍白的嘴唇。 他点燃香烟,用力抽了一口,说:“是不是要去见什么人?所以不方便我送?” 她张了张嘴,更加哑口无言。 “去见他们我不拦着,但是我希望你别跟着他们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没有。”她咬住嘴唇,怯怯的看他。 “没有就好,林佑说事情但凡牵扯到命案就算迫不得已也算刑事案件,所以说,不管是你还是我,都得受法律约束。” “知道。”她点头。 李东放掐灭香烟,“去吧,我不送你了,你自己好好想想。” 宁谧心里惴惴不安,抬起脚往门口走,走了几步又顿住,回身看他,想说句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能说什么。气氛已经从轻松转为沉重。 李东放的话无疑是动摇了自己的决心,但是这个世界上谁值得相信谁不值得相信呢?她就像水里遭雨打的浮萍一样起起落落,想抓住可以依附的人,却不知道该怎么去抓,也害怕自己抓错。 心事重重的出门,李东放也已经开车出来,看见她忍不住停下,犹豫了几秒落下车窗,“上来,送你到前面公交站牌,打车方便。” 宁谧有几分迟疑。 他看出来,默了默说:“刚才的话有点重,不过你应该看出来我没坏心,就是多嘴提点你几句。” 宁谧打开车门上来,愣了几秒,突然说:“我其实不是和同学逛街,是周俊约了我。” 李东放眼里有几分惊讶,“你……” 他欲言又止,想了想嘱咐说:“周俊不是什么好人。” 宁谧没说话,不知道自己对他这么说能赢得几分信任,但是她很明白周俊并不能庇佑她,趋利避害是本能,最起码李东放到现在为止没有伤害过她,明知道自己是假的,也只打嘴炮。 他隐晦说:“你相信东台市存在暗势力吗?” “你是说周俊是黑……”她深吸了口气,心口突突的跳。 “也不是只有电视剧、电影上才有,你可以去丰宜广场看看,打、黑的条幅都挂上了,宣传语虽然说得很隐晦,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什么意思。” 李东放不想吓到她,抬手放了一首歌,岔开话题:“周俊对你有意思吧?你有那个意思吗?” “你怎么看出来的?”她语气坦荡,“我不知道,他本人都没提过。” “我怎么看不出来,”他盯着她,“男人一旦看上哪个女人,和看别的女人明显不一样。” “哪不一样?” “恨不得吃了她。”他故意把“吃”字说的低沉缓慢,令人浮想联翩。 “……不要脸。”她忍不住低声骂了句。 “什么不要脸?”他凑过来耳朵,“刚才没听清。” 宁谧盯着他青色的下巴还有薄薄的嘴唇看了几秒,打趣说:“叔叔懂得真多,看样平常身边不缺女人。” 他没有否认,反而说:“是啊,你叔叔是老司机。你想试试吗?” 宁谧一时没明白,看他:“试什么?” “叔叔的车技。” 11.第 11 章 宁谧眉间皱了皱眉,视线迅速从他脸上下移。组织了半天语言,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表情里露出得意:“这么不禁逗了?” “就是知道在逗我才懒得回你,”她顿了顿才顺着台阶下,隔了几秒说,“就在前面路口停车吧,我在那打车。” “路口禁停。” 过去红绿灯走了一百来米,车子靠边停下。 她掂包下来,他升上车窗要走,她想了想开始敲窗。 “叔叔,没钱花了。 “呵,”李东放表情玩味,没想到她还来这招,“真当我是你叔叔呢?” “我自愿叫,你自愿答应,这不是周瑜打黄盖吗?” 煞有介事的模样把李东放逗乐,拿出来钱包开始数钱,大方问:“多少合适?实在不行就给你转钱。” 她垂着眼看他,笑说:“叔叔,你真是落伍了。现在谁出门还带现金啊,一律支付宝、微信。你给现金找零都是问题。” “我看不是找零的问题,是你想找茬吧?”李东放拆穿她。 宁谧说:“我其实不缺钱,就是试探一下,没想到你还真给。” “多养个侄女还是负担得起的,”他看了看路况,“待会儿怎么回去?让司机接?” “打车。” 他没有多说,直接驱车离开,目送车子走远宁谧才收回眼,挥手打车。 咖啡店。 周俊看了几次手表,脸上开始浮现不耐烦。 门突然被推开,他赶紧抬头望去—— 对方头发有些凌乱,裹着一件黑色的风衣,看见他直接朝这里走。 不等宁谧说话他已经抬手叫服务员,给她点了一杯“云顶咖啡”。 他说:“你最喜欢的口味。” 宁谧脱下外套,垂着眼拢了拢耳边碎发,平淡说:“不是我最喜欢的口味,我其实不喜欢喝咖啡,因为它太苦。只是第一次点了云顶咖啡,每次再来你就只帮我点这种,你是觉得我现在还不够苦,所以带我找苦吃?” “……”周俊尴尬,搓着手站起来说,“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现在让服务员换一杯。” “不用了,”宁谧揽住他,“有什么事老板就直说吧,我不方便出来,好几双眼睛盯着呢。” “脸上的伤没事了吧?”他打量过来,眼神带着怜惜。 她盯着他看了几秒,眼神里都是从容,嘴巴却不饶人:“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我只想吃枣不想挨巴掌,周老板要是做不到的话还是想打直接打吧。” 周俊一怔,失笑道:“你今天怎么了?我从来没打过你……我对手下的人一向都没什么耐心,但他们都知道,唯独你我没有严厉过。” 她缓缓吸了口气,忽然想起来李东放问周俊是否对她有意思,回想一番,好像还真对自己有份特别对待。 想要说话,服务员端着咖啡过来。 她收回眼,两人沉默以对。 片刻过去,谁也没说话。 宁谧僵持不过他,抬眼要说话,却见他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赶紧转开眼:“老板还没说叫我出来什么事。” “你忘了你喜欢叫我周俊。” “称呼不过是记号,叫什么都行。” “既然叫什么都行还是叫我周俊,好吗?” 宁谧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是无论怎么样好像都不是自己应该操心的,每天应付李东放一个就够操心得了。只是周俊还是头一次收起来老板的气势,这种语气说出的话还真让她消受不了。 理智分析一下,如果没周俊的庇佑,她百分百落到耿秋霞的手里,到时更不会有好果子吃。从这点来看,她还是需要巴结周俊的。 想通这点语气和态度都变了,声音柔和:“……周俊。” 他立时松了口气,说:“中午了,你想吃什么?” 还要一起吃午饭?她有些吃惊。 忍不住问:“你这次约我出来是不是并没有要紧事?” “边吃边说。” 宁谧无从质疑,只能跟着他从咖啡厅出来。 他说:“这几天出门不太方便,过段时间我可能要出远门。” 她心中一凛,试探说:“为什么这几天出门不方便?” “诸事缠身。” “刚才李东放送我出门,嘱咐我出门小心,说最近东台市不太平,”宁谧看着他,“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一笑,过了几秒摇头:“我不知道……不过,你跟李东放关系似乎处的还不错,他这种男人倒是挺招女人喜欢的。” “他是什么样的男人?”宁谧忍不住问。 “会做生意,会赚钱,会做人……家世清白。” 家世清白?宁谧看向他,开口便说:“什么叫家世清白?我觉得他有的你都有。” 周俊勉强笑了笑,半认真半开玩笑说:“可惜你叫他叔叔,不叫我叔叔。” “……”她没多想,无语道,“你就那么想占我口头上的便宜?” “不是,”他神色复杂的看着她,“如果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又同在一个屋檐下,我不会轻易放了你。” “……” 宁谧忍不住多心,自从今天李东放提醒周俊可能对她有心思后,她总是感觉怪怪的,做不到像以前一样坦然自在了。 当初跟着周俊,四五年都是那么过来的,一开始年纪小,身体也没长开,都觉得周俊一直把她当男孩子看的。 早晨出门听孙阿姨提了一句,说上午老爷子要去医院复查,张明昆和李玥陪同,所以家里可能没人,中午如果她没地方吃饭就去李东放的公司和他一起吃,或者自己在外面解决。 她表示自己肯定也得陪同做检查,老爷子不乐意,说医院各种病症混杂,不是什么好地方,能不去就不要跟着去。 老年人忌讳多,她不想忤逆。 下午回来,瞧见车库还是空的,李东放的车不在,司机接送她常开的那辆两厢大众帕萨特也不在,宁谧确定家里无人。 应付了周俊半天有些倦,这下可以无所忌惮的逍遥自在了,进门去厨房找水。 忽然,隐隐约约听到粗重的喘息声,似乎是客厅传来的。 把她吓了一跳,不过家中安保系统做的好,听说是林佑亲力亲为给布置的,只要招贼立马自动报警。这一点没什么好担心。 只能是有人回来了,她轻声轻脚走近,打眼就瞧见有个男人背对着她靠坐在单人沙发上,公事包仍在脚边,看不见尊容,背影倒是像李东放。 放下水杯,从沙发一侧绕过去,果然是他。 大白天也不知道从哪喝了那么多的酒。明显是醉了。 穿着一身黑色西服,低垂着头熟睡,眉目干净英朗,脸上带着几丝潮红,身上有浓浓的酒气还有淡淡的烟草味。不时传到她鼻子里。 李东放此时一手搭沙发扶手,脖子上挂着解开的领带,白色的衬衫有些凌乱褶皱。 宁谧打量完,蹲到他面前忍不住多看几眼,心里乱糟糟不知道在想什么。 喝醉酒的男人应该是满身酒臭,到处都是呕吐物,嘴中骂骂咧咧嚷嚷,就算平常是个斯文人,喝醉了也是个斯文败类。 还真没见过这么克制的酒鬼。也没见过……这么让人挪不开眼的酒鬼。 “李东放?”她轻轻喊他,声音像羽毛一样轻盈。 对方没有回应,她深深叹了口气,看见羊毛地毯上扔着他的外套,随手捡起来。从另一边沙发拿起毛毯。 刚碰到胳膊,他瞬间清醒,缓慢睁开眼,抬起眼皮子对上她的双眸。 宁谧的心跳忽地铿锵有力,愣愣的与他深邃的眼睛对视。 12.第 12 章 “刚才看你睡着了,怕你会冷,想给你盖上毯子……” 李东放目不转睛,侧着头仍旧看她。眼神中虽然有几分迷离,但依旧透着犀利和锋锐,好似要把她吸进眼底。 宁谧迅速站起来,别开头,故作淡定说:“既然醒了就去楼上休息吧。不管你了。” 刚走两步,身子停滞。 手腕已经被他顺势反拉住。力道不轻不重,还带着几丝温柔。 她僵硬住,回头看。 他的手掌宽厚粗粝,带着薄薄的茧子,手背上的青筋和血管隐隐可见。如果真较量起来,轻易就能够把宁谧的手臂折断。但是显然他并没有这个念头。 一下、两下、三下…… 宁谧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 就在这时,李东放倏地站起来,手上紧了紧,声音低缓:“中午喝醉了,不小心就睡着了……怎么才回来?” “嗯”,宁谧点头,轻轻挣脱他。 他“啧”了声。并不愿意松手,弯腰又坐下。 “酒还没醒吗?” “没醒,还醉着。” 说自己醉着,说话的语气却很清醒,丝毫看不出来还醉着。就连装一装样子都懒得装。 “我去给你煮碗醒酒汤吧。喝了以后半夜不会头痛。”她借口离开。 李东放沉默几秒,“宁谧从前十指不沾阳春水,是个很娇气的姑娘。” 宁谧这次没有辩驳,平淡的看他。 他单手托下巴看她,握着她手腕的手往下滑,抓住她纤细柔软的手指,大拇指无意识的摩挲她的指骨,柔弱滑腻,女孩子特有的美好。 带着酒气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宁谧眼神复杂的望着他,胸口有些憋闷难受,冷静了许久,“我叫宁谧。” 他眼神略带失望,“你知道我能查出来,但是我想听你自己告诉我。” “有什么区别吗?” “自然有。” 她眼神有些呆滞,好半天才敢看他,问:“那么,有什么区别?” 李东放深叹了口气,没说什么。换她开始失落,其实宁谧也不知道自己指望他说出什么。 两人僵持了几秒,他拍了拍自己身侧的空位子,吩咐:“坐过来。” 宁谧往他示意的沙发看了一眼,有些犹豫。 理智告诉她此时应该头也不回的上楼,少跟他说话,更不要被他迷惑。但她却挪动不开脚,可能是现在的气氛太好,也可能是被他身上的酒香熏醉了。 “周俊平时也会教你怎么笼络我的心吗?”他忽然问了一句。 “什么意思?” “你明白的。” 她摇摇头,认真说:“我不知道。人跟人相处,是虚情假意还是认真的,叔叔眼睛应该比我毒辣,怎么还来问我这么难的问题。” 他荡了荡牵着她的手,不继续刚才的话题,反而又问了句奇怪的话:“一个小姑娘又不会喝酒,怎么会做醒酒汤……以前也是这样伺候周俊的?” 宁谧镇定稍许,迟疑说:“先……把手松了成吗?” 李东放低头看了一眼,不好意思笑笑,这才放开。 “我是你叔叔,牵个手没什么。” 宁谧已经恢复以往的理智,用他以前爱嘲弄自己的话反驳说:“耐不住叔叔是小叔叔,侄女是大侄女。” “这么记仇啊,”李东放拉下来领带,揉揉太阳穴,“醒酒汤还有吗?能否帮我去做一碗?” 宁谧什么也没说,转身去厨房,他扶着沙发起来,脚步踉跄,慢悠悠往楼上走。 做醒酒汤本来是一句想要逃开他的托词,没想他认真起来要喝。 自从来了以后没有下过厨,对厨房还不熟悉,不知道生姜红糖各自放在哪,手上也有点生疏,真是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两天不练行家知道,三天不练观众知道。不过李东放有的吃就该知足了,也没他可以挑的。 关了火端上醒酒汤,听到外面声响,老爷子回来了。 宁谧心里松口气,终于不是他两人在家了。 李玥推着轮椅进来,正和张明昆讲话,大体意思是想让老爷子搬下来住,如今腿脚不方便,不再适合住二楼。 老爷子端坐在客厅沙发上听李玥说话,瞧见她眯眼笑起来,轻声问:“在厨房忙什么呢?” 宁谧看看楼上,乖巧说:“叔叔喝多了,我查了醒酒的方法,给他煮了汤。” “好孩子,”老爷子忍不住夸赞,看向李玥说,“越大越懂事了。” 李玥没接话,张明昆瞥了宁谧一眼,含笑催促说:“是是,忙一天了,赶紧上去休息吧,我扶您。” 老爷子咳嗽两声,倒是没说什么。 李玥走过来,看了看宁谧碗里的东西,不悦道:“你叔叔喝醉了?醉的厉害吗?” “我来的时候在楼下躺着睡着了,方才醒了,好像并没醉的很厉害。”宁谧照实回答。 “那你趁热端上去吧,我待会儿去看看。”又念叨了一句,“三天两头喝醉,真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张明昆什么也没说,扶着老爷子上楼,孙秀玉照顾着休息下,他才转身下楼,跟宁谧迎面相撞。 “姑父。” 他“嗯”了声,眼角余光看了看她。 “好久没见姑父了。” “最近比较忙,”他笑说,“我看你跟叔叔关系处的越来越亲密了,是好事。” 宁谧愣了下,心中暗暗打鼓,不由抬头看他。 “看我做什么,姑父没别的意思。”他笑了笑,背着手下楼。 宁谧目送他下去,原地站了站,听到李玥催促他回家,张明昆语气里尽是不耐烦:“知道了,催什么催。” 宁谧走到三楼,看见李东放卧室的门大敞,不用想也是给她留门。 她站在门外犹豫了片刻,敲敲门。 里头没有回应。 想了想只好直接进来,把碗放下,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他的衣服仍在卧室沙发上,沾染了淡淡的酒气。 走到浴室门口又敲了敲,提醒说:“我把汤放下了,你待会儿出来——” 话还没说完李东放就刷一声打开浴室。 她一愣,忍不住往他下三路瞧。 这人穿着浅灰色的睡裤,衣衫整齐,只是头上还在滴水,衣领很快被打湿。 好像是她脑补多了。 “汤呢?”李东放擦着头发出来。 “桌子上。” 他端起来喝了一口,皱眉说:“这么难喝?没下毒吧?” “下了,”宁谧说,“千万别喝。” 他却乐了,抬手揉了揉她的发旋儿,“小丫头片子,胆子不小。给叔叔下了春、、药吧?” 宁谧:“……” 什么样的侄女能够不被他带沟里去? 她接过空碗,吐槽说:“下了药还喝那么欢快,欠不欠啊?” 李东放低笑,难得没跟她计较。坐下,双手合十看她。 宁谧有些不自在,转身便要出去。 他伸脚阻拦,一抬手,房门“啪”一声关上。 宁谧缩了缩脖子,谨慎的看他,这刚给他煮了醒酒汤,喝下去到胃里还没消化,转眼就变脸了么? 他良久才开口:“跟周俊出去那么长时间都干什么了?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 “说了有我什么好处吗?” “你想要什么好处?” “你是不是想要策反我?” “你觉得呢?” “那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 你一言我一语,都在试探对方,都在问对方问题,却都不回答对方的问题。 李东放忽而笑起来,冲她扬扬下巴,“坐。” “我喜欢站着。” “没人要你罚站。” “不是,居高临下看你看得清楚。” “看我那么清楚做什么?”他语气中别有深意。 宁谧定定的望着他,认真说:“我喜欢你仰视我,我却俯视你的感觉。” 他眉宇又带上笑,一本正经说:“这个可以满足你,但是叔叔今天累了。” 13.第 13 章 宁谧看他片刻,别扭说:“我怎么觉得跟你沟通有障碍,每次我说1234,你却说abcd。” “哪有障碍?”李东放说,“你说喜欢我仰视你,你却俯视我的感觉,我答可以满足你,但是叔叔今天累了。潜台词是说……叔叔今天累了,谈话到此为止。” 宁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装蒜。 李东放精神复原,收起笑,垂眸敛眉,“你有时候还真像宁谧,为了这个,没少吃苦吧?是不是动刀子了?” 宁谧沉默了一会儿,平淡说:“没动过刀子,只做过几次小型微调,周俊说你精明的很,如果大动过刀子的脸肯定不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来。” “看样子一开始就奔着我来的,你又被□□了好几年……所以言行举止很像?” “是啊,四五年左右。” 李东放奇道: “你之前打死也不认,现在怎么突然承认了?” “你一直不都没信过我是李宁谧?既然如此我还守着你装什么?” “不信归不信,但起码没有证据。” 宁谧冲他笑:“你现在也没证据,空口无凭。” “所以告诉我也没事?” “对啊,”她笃定地说,“指认我没有那么简单,不然你大可以去做dna拿去给老爷子看。我们住在一起,一根头发就可以让我百口莫辩。但是老爷子身子孱弱,你怕他出事。也怕打草惊蛇。” “周俊说我精明,那有没有说过你精明?” “我有如今的精明是为了……”她看着他,眼里多了一丝无奈。 “为了什么?”他好奇问。 “为了活着。” 李东放从桌子上摸出香烟,点燃慢慢抽了一口,其实她不说他也能猜出来,就像林佑所说,他的确生出来恻隐之心了。 “我见过你十几岁时的照片,跟宁谧也有点像。以后有机会去做个修复。别等到老了没法看了。”他弹去烟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那些这么对你的人不值得你维护……就算是微调,想必也受罪吧。” 宁谧这时垂下眼,人不遭罪的时候不知道自己可以吃多少苦,同样人的记性也不好,时间久了那些不好的记忆也就淡了。 “他们是不值得我维护,倘若有一天……叔叔能记得我这碗醒酒汤吗?” 李东放慢慢抬眼看她。 正陷入对峙,李玥忽然敲门。 他看清来人,比她还惊讶,抬手掐灭烟,冲李玥喊一声“姐”,又问:“今天去医院检查的怎么样,爸没事吧?” 李玥说:“宁谧说你喝醉了,我来看看。爸爸没事,医生说要继续养。好是好不了的,不恶化已经万幸了。” 他点头,又问: “姐夫也来了?” “在楼下。” “我去找姐夫说说话。”李东放站起来。 李玥温柔笑了笑,犹豫着说:“去吧,你好久没有跟你姐夫亲近了。我记得以前你们关系很好的。现在在一块说不几句就抬杠,按理说都不是血气方刚的毛头小子了,怎么越来越不默契了。” 李东放顿一下说:“忙,我看姐夫比我还忙。小舅子跟姐夫的关系再坏也是一家人。” “是啊,爸爸身体不行了,现在公司大小事都需要他操心。你没事也多照应照应,毕竟是爸爸一辈子的心血。你也知道他是你姐夫,说话做事要多尊重他一下。” 他闻言看过来,没有与她眼睛对视,躲避着她的视线说:“好,我知道了。” 宁谧在一遍站着听他们说话,视线扫向李玥,忽然发现她头上多了好些白发,记得上回见还不是这个样子,也可能是她没注意到。都知道李玥嫁给张明昆是嫁对人了,一辈子被当个公主一样对待,张明昆专情又老实。 不过再养尊处优也难敌时间的磋磨,该老还是会老的。 …… 兰会所。 田军下车把钥匙丢给来人,进门便询问:“俊哥回来吗?” “回来了,在东厢房喝酒。” “又在东厢房,没听说有钱不住东厢房,冬不暖,夏不凉。”他说,“回头我就给他搬出来,把那改成储藏室。” 对方悄悄说:“刚见了姓尧的回来,心情不好着呢。你待会儿进去可别说不中听的。” 田军眉头一皱,嚷嚷: “有什么想不开的,一开始不就是替别人□□的人,怎么送走之后还较真了。” “感情的事谁说的准。在身边不觉得什么,送出去可能就想明白了。” “呵,”田军冷笑,“自己不碰也不准咱们碰,没看出来哪金贵,我手里比她漂亮的女孩子多了。” 对方没再说话。房门近在眼前。 田军推门进来,周俊刚斟上红酒,表情懒散的扫了他一眼,“远远就听见你的声音了,还是嘴上不知道轻重乱说话是吧?” 田军守着他气焰立马消散很多,抹着嘴尴尬说:“俊哥,我这还不是心疼你。” “你心疼我什么了?” “手里刚得了几个姑娘,要不俊哥尝尝鲜?顺便帮我□□□□?” “你自己留着吧。” 田军嗓门粗犷,闻言就有些气,拍着大腿说:“俊哥,你急什么啊,等她成弃子了我就给你绑回来,你想怎么收拾怎么收拾,要实在忍不住我现在就把她绑了送到你面前。” 周俊看了看两人,“最近东台市不太平,都别惹是生非,好好做自己的生意。” 说到这里扔了手里的烟蒂,特别嘱咐田军:“你他妈那个洗浴中心,能不能收敛收敛?不是说好了正经做生意。” “正经生意他不赚钱啊,”田军叹息,“俊哥,你什么想法我知道,但是呢,我说多了你也别生气,这一行只要混了,就别想以后什么都能撇清楚。” 周俊闻言脸色极为难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挥手吩咐他出去。 等田军离开,房间里就剩下两个人,他悠悠吐了口气。 王如金看看他,忍不住说:“俊哥别生气,军哥就是火急火燎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对你是实打实的好。” 周俊闭着眼不说话,过了会儿才睁开,说:“我最近看了个剧,很有触动,一个情节儿演的是高氏两姐妹,说大高小高是山里的一对姐妹,被人拐卖到城里,后来被专人□□用来伺候有权势的人,大高性子要强事事都替妹妹出头,有几次两位老板有兴致要强了妹妹,大高便会把妹妹推出去自己顶上去……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突然想起来小尧了。换成是她,恐怕也会舍身护妹妹,不然九水镇那位哪来的衣食无忧。” 王如金点头说:“这倒是,小尧这姑娘就是有韧性,也难怪俊哥高看。当初在孤儿院初见她,就觉得这姑娘眼神里透着桀骜。” 周俊说:“我不放心,你去盯着田军,别跟二愣子一样做什么出格的事。” 王如金答应下来,但是有一件事心中疑惑至今,忍不住问:“俊哥,当时你要是选择□□小尧的妹妹,而把小尧留在身边,也就没有这么许多事了,怎么临时又变卦选了小尧了?” “那个妹妹性格软弱没有主见,送到李家顶多是个炮灰,招架不住李东放几次糖衣炮弹,”他悔道,“当时本着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当然得选择小尧。只是人非草木,养她时间久了,难免生出来不舍。” 王如金宽慰说:“小尧重情重义,肯定要记着俊哥这几年的照料之恩。” 希望能够记得吧,不过女孩年纪一大就知道孰是孰非了,这几年威、逼、利、诱加胁迫,还禁止她跟九水镇来往,只要不是傻子都会怨恨的,就算周俊把所有罪过推给始作俑者,自身也难洗清。 14.第 14 章 昨天两个律师来了家中,跟老爷子在卧室密谈许久,具体说了什么不清楚,但从李东放那张别人好像欠他几个亿的臭脸可以猜出,八成找律师立遗嘱。 这几天风和日丽,特别适合外出。宁谧吃过早饭照例陪老爷子说会儿话,他的病情在慢慢恶化,精神头也一天不如一天。 他说:“我要是有个意外,你想跟着叔叔还是跟着你姑父?他们两个你喜欢谁?” 宁谧愣住,“爷爷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我……我谁都不想跟。” “你年纪还小,”他咳嗽几声,“你觉得姑姑对你怎么样?” “姑姑很温柔,一直对我很好,也很照顾……” “那东放对你如何?” 宁谧看看他,“也很好。” 老爷子叹了口气,“你叔叔年轻,不一定能照顾好你,你姑姑就不一样了,女儿送去国外读书,现在家中就你一个孩子。” 她垂头想了想,她已经成年,本不需要监护人,既然老爷子这么说,那只可能有一种情况,就是给她留了一份财产,考虑她年纪小没有能力管理,所以想委托给李东放或者是张明昆代理。 宁谧犹豫了会儿,笑说:“这次回来姑父对我特别好。” 老头楞了一下,慢慢品味,“特别好?” “对啊,”她语气轻快,“比以前对我好。” 老头没说话。 宁谧继续说:“姑姑说姑父现在和叔叔的关系很紧张,我记得以前明明关系很好。两人很喜欢在院子外面的树下下象棋,经常一坐就是一下午。” “我现在年纪大了,管不住了,所以都开始有想法了。”他淡淡的说。 宁谧没再说别的,说多了引火烧身,还是让火去烧别人的好。 从房间里出来,看见客厅有客人。能到家里来肯定是拜访老爷子的。 李东放接起电话,声音不高不低正好她能听见,“钓鱼?现在吗?” 他“嗯嗯”几声就挂了。 见她盯着自己看,问了句:“林佑打电话说今天天气不错,要不要去钓鱼。你去不去?” 她从刚才听见就感兴趣,这几天学校没课,在家里快闷得长毛了,“我去合适不?都有谁啊?” “林佑和他女朋友还有两个你不认识的人。” “林佑的女朋友就是上次酒吧见的那个?” “嗯。” 宁谧惊奇道:“他手脚这么利索啊。” 李东放只抿嘴笑了笑。 林佑那边渔具和鱼食都已=已经准备好,就等着出发到地方加工鱼食。 她穿的家居服,白色的吊带碎花裙,李东放往下扫了眼细长白皙的小腿,吩咐说:“去换衣服,穿一件休闲的衣服。” “好。”只要是心情好了,什么都好说。 没大会儿穿着一身粉红色带帽运动服下来,李东放眯着眼看了半天。 怎么比刚才看着更嫩? 他嫌弃说:“你平常的衣服都谁给你买的?” “孙阿姨,或者姑姑。” “你这样装扮可能不招人待见,明白吗?” “……为什么?” “带你出去是为了娱乐还是为了衬自己老?” 宁谧实在忍不住,捂住嘴笑。 他打开车门上去,“没跟你开玩笑。” 这时候林佑电话又过来,问他到哪里了,得知刚出门,便要过来汇合。 六个人两辆车子,一前一后往连孝河的方向去。 宁谧说:“那里让钓鱼吗?听说学校的湖里养了很多观赏鱼,校外的人来钓,鱼渣还没找到就被警卫处捉住罚了2000。” 李东放说:“没事,这边钓鱼的人很多,大多来这。” “人多没事,鱼多不多啊?” “这个就不清楚了,保不齐人比鱼多。” “我还等着晚上回去喝鱼汤呢。” 李东放看她一眼,“为你这句话我也得钓两条大鱼。” 顺着宽敞干净的大马路走,两边建筑越来越矮。就在宁谧以为他们走错地方的时候,两边豁然开朗,看见青红砖房,再走几米就看见指示牌,“连孝河湿地公园”。 东台市山多水多,湿地公园也多。不过大多空旷,也达不到旅游标准。 宁谧落下车窗,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看着没怎么有行人的公园,疑惑说:“这地方会有外地人来玩吗?” “这是为东台市本地人提供的休闲场所。” “进园子不收费,哪来的资金经营?我去济南看趵突泉,都要七十块。” 李东放看她一眼,“性质不同,这是公共设施,纳税人依照要求纳税,便有一部分钱为市民提供公共服务。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她笑了:“原来是这样,那我岂不是占便宜了,我还从来没有纳过税。” “可不是嘛,这一趟你来的最值。” 这时前面的车子停下,车里下来一对陌生男女,就是李东放说她可能不认识的两个朋友。紧接着林佑的新进女友于倩也下车,对宁谧挥手。 李东放说:“你下来跟着他们,我跟林佑到前头停一下车子。” 她抿了抿嘴,“我想去卫生间……要不然你们先走,我去那边小路找一找。” 李东放往她指的地方看了眼,倒是对前头的人喊话:“过来个人把车开过去,我去趟卫生间。” 说罢熄了火拔下钥匙扔给于倩。 宁谧对这边不熟悉,下车就转向了,分不清东南西北,大概会开车的人方向感都特别好,幸好有他跟着。 卫生间门口坐着几个环卫工,大概是天气有些热,走到此处抽烟纳凉。宁谧上厕所出来,李东放已经跟他们聊上了,一人递了一根烟,不知道在说什么。 宁谧擦了擦手,提醒说:“走了。” 他“嗯”了声,手里夹着烟过来。 “认识的人吗?” “不认识。” 她狐疑:“你怎么跟谁都能聊两句?” “都说中国话,交换交换思想有什么奇怪?”他掐灭烟,逆着光看向河面,“他们说这里近期放过一次水,鱼估计都放跑了。感觉不太妙。” 怪不得看过这样一句话,当你突然有一天觉得跟一个平时不熟悉的微信好友特别聊得来的时候,不一定你俩是臭味相投,也可能是对方的情商远远在你之上。 李东放跟谁都能说上话,不知道情商怎么样,反正脸皮肯定得比常人厚。 他们一前一后回来,钱明严回身看了看宁谧,打趣李东放:“怎么回事,大家出来玩都是带女朋友,你怎么带着侄女?” 李东放说:“你知道我,洁身自好。去哪临时找个女朋友?” “拉倒吧,”钱明严说,“换成别人说这话我信。” 李东放皮笑肉不笑地抖了抖裤腿,拉了一把马札坐下,摆弄着鱼线说:“我先试试你们选择的地方水深水浅。” 林佑说:“谁钓不到鱼谁就请客吃饭。先说好了。” 钱明严说:“那不行,老李太专业,你也不差,哪次不是我输?” 宁谧闻言看向李东放,盯着他的背影,他还有什么特长? 似乎到目前为止,宁谧还没发现他什么不行的,除了那次爷爷批评他毛笔字差,不过有一次去书房,瞧见过他写的钢笔字。苍劲有力,一看就知道是个硬笔高手。 “鱼饵给我,” 李东放没抬头,直接吩咐她,说完故意对钱明严说,“老钱,你女友……看着跟上次长得不一样了啊?” “怎么不一样!”钱明严笑说,“你别瞎说,女朋友可就这一个,从始至终都是这个。” 张娟闻言也笑了,低着头什么也没说。 李东放摇了摇头,“那是我记错了,不是上次那个。” “什么上次?哪来的上次?没有这个那个。” 林佑在一遍看笑话,“老钱的脸都红了。” 李东放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后悔说:“完了,我貌似说错了话……老钱,对不住。” 说完眉梢挑了挑,故意越描越黑,:“嫂子,老钱说得对,的确没有这回事。” 钱明严怎么想怎么不对味,经他这么一说,自己好像坐实了似的。 宁谧乐得合不拢嘴。 钱明严和张娟毕竟在一起两三年,这点信任还是有的,李东放既然敢开这样的玩笑,肯定就是摸清了两人的脾气。 李东放嘴上占了上风,手气却有点不行,钱明严刚下杆就钓上来一条半斤大小的草鱼,李东放提了十几次杆也没有收获。 不免被奚落:“今天你有点不行啊?什么情况?” 钱明严拍了拍林佑,“是老李故意让我。” 李东放守着侄女便有些不好意思,悄悄说:“怎么办?好像今天手气不顺。” 宁谧蹲在他身边,望着平静的河面说:“没关系。砌墙的砖头,后来居上。” “……” 她偏过头看他,帮他找借口:“是不是鱼饵太散?或者……鱼钩不好?” 李东放看她半天,“这个鱼……天天被钓,它就变聪明了。不容易上钩。” 宁谧看了眼钱明严桶里的那条大鱼,撇嘴角,“哦。” 15.第 15 章 男人守着女人好胜心就会变得很强,所以宁谧理解李东放此刻的心情,不过这个地方还挺邪气,越盼着鱼上钩越没动静。 宁谧双手托着下巴,腿脚都蹲麻了,她慢慢站起来。 走近他悄声问:“是不是你这个位置不好?要不要换个位置?” 李东放说:“急什么,再来一杆。” 她看这个情况,再来十杆也白搭,想说的话在舌尖转了转又咽下去,她又不傻,肯定不会说出口。 不过钱明严和林佑都各自钓了一条,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技术好。宁谧喜欢鱼,忍不住过去围观。 一个说:“晚上是清蒸还是红烧?” 另一个说:“清蒸太素,还是红烧好吃,反正两条呢,大不了清蒸一条红烧一条。” 宁谧回头看看李东放,再回头看看他们,真是迷之尴尬。 她原还想李东放跟她再去一趟厕所,实在有些憋得慌,但还是识趣的选择忍着。心中默默祈祷,就让他钓一条鱼吧,一条小鱼也比没有强吧。 不知道是因为此刻两人荣辱与共,还是宁谧不希望他下不来台。 宁谧又悄悄走过来,生怕脚下动静太大,惊走水里的鱼,这样他就更钓不到了。 这片水域都是南北走向,他们选择了河东岸,下午阳光在西边,正好西晒。晒的宁谧睁不开眼,也没有拿遮阳伞。 鱼漂这时忽然动了动,宁谧屏住呼吸,回头看李东放。 李东放竟然问她:“拉不拉?” “啊?”宁谧反应了一会儿,“我不懂啊。” “这次听你的。” 话音还没落地下一秒就见鱼漂沉入水中。 她松了口气,可算有鱼上钩,看样还是大鱼。 紧张说:“李东放,快点快点——” 他慢慢站起来,找准时机提竿,宁谧顺着鱼竿瞧,什么都还没看清楚,隐约听他爆粗。 林佑笑说:“好家伙,钓上来一对双胞胎。” 她闻言眯了眯眼,是两条鱼,两条芝麻大的小鱼。 犹豫着跑过去帮忙,鱼实在是小,还没触碰就脱钩了,掉进脚下草丛里。 她撅着屁股蹲下,上下找了半天,竟然没找着! 可想而知,究竟有多小。 李东放看她一眼,“没找到吗?” 宁谧实在憋不住笑起来,“太小了,不知道掉哪去了。” “……”他说,“找不到算了,别找了。” “哦。” 于倩到车里提了一些水果出来,用瓶装水洗干净递给宁谧和李东放。 李东放没接,“手上不干净,你们吃吧。” 于倩便把橘子和香蕉塞进宁谧手里,“你手上干净吧?你喂他。” 宁谧顿了一下,愣愣的接过来,心里刚想着于倩好心细,出来玩还知道带水果,她被李东放一催就没想到这事,林佑这人有福气了。 当然不会喂李东放,原因是什么两人都心知肚明。要真是侄女孝敬他无可厚非,眼下还是心疼心疼自己吧。 她半蹲着,脚没多大会儿又麻了,鞋子是运动鞋,不过是坡跟,河岸有些陡。换换左脚换换右脚,怎么着都不舒服。 李东放注意到她,一言不发的把自己的马札拉出来递给她。 她受宠若惊,抿唇没接。 马札都是买渔具的时候配套送的,家里也没有这稀罕东西,所以六个人只有三把。 “你不坐吗?” “我蹲一会儿,你坐吧。” 宁谧心里一暖,也没跟他客气。坐上去脚上缓解不少,舒服的叹了口气。 侧头看了看另外四个人,于倩和张娟都拿着水果吃,时不时的喂一口自己男朋友,回头再看李东放,蹲在那孤零零的钓鱼,鱼还老是不上钩。 真是有点凄惨。 她同情心作祟,赶紧剥开手里的橘子,小心翼翼的递到他嘴边。 李东放眼神充斥着惊讶,回过头看她。 她抬着手又送了送,语气自然的说:“吃啊。” 他张嘴慢慢咬住,视线在她脸上徘徊了几秒,回头继续钓鱼。 “好吃吗?” “嗯。”李东放面无表情说。 手里的水果吃完,他清了清嗓子,往车里扬一扬下巴,“水。” 宁谧眨了眨眼,伺候的他还上瘾了。 站起来去车里拿水,顺便也给林佑他们拿了几瓶。 李东放这会儿鱼又上钩,终于逮了一条大鱼,目测二斤左右。 挑眉看宁谧,“怎么样,这条够不够你喝鱼汤?” 此时此刻,扬眉吐气心情大好,重重点头夸赞:“厉害厉害,叔叔你就是名副其实的东亚钓王。” 林佑闻言哈哈大笑,评价宁谧:“马屁精。” 宁谧不好意思笑笑:“就是挺大的嘛,不然你也钓一条出来,到时候东亚钓王就成你的了。” 林佑说:“我不能抢了你叔叔的风头。” “你也是我叔叔,有什么抢走不抢走的,都是自家人。” 林佑“哎哟”一声,笑着去看李东放。 李东放这才刚热开身,收获一条大鱼之后也没了什么压力,气定神闲。 西边的日头渐渐下移,只剩下太阳的余温。 宁谧有些无聊,河边的小风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湿润,风吹日晒一晌之后脸就有些干。 盯着李东放看了许久,呐呐说:“什么时候走啊?” 李东放看她:“无聊了?” “有点。” 他站起来,举着鱼竿说:“过来,我教你钓鱼。” 她提起一丝兴趣,“好啊。”拍了拍手上的尘土。 李东放把鱼竿递给她,站在她身后说:“把鱼竿竖直立起来,左手捏住鱼漂……” 两人前胸贴后背,李东放的嗓音低缓,气息均匀的洒在她头顶。 宁谧忽地耳根热了热,回头看,只瞧见他干净下巴略微露出的青色胡茬。 他手把手认真讲解:“……差不多这个弧度松开鱼漂,紧接着往外送鱼竿。对,就是这样,尽量送的远一点,里面水深……” 她心口跳了跳,眼神飘忽。感觉到他的体温,手上的,还有背后的。 李东放收起渔具递过来,“来,再试一遍。” 宁谧稳住,点头说:“好。” 一次比一次熟练,最后一次抛出去,鱼竿放支架上等上钩。 林佑无意间看着这一幕,不由得愣了愣,于倩见他发愣,在他眼前挥了挥手,笑说:“看什么呢?” 他抬了抬下巴,“你看叔侄两个感情多好。” 于倩顺着他的视线打量,“感情好有什么奇怪,感情不好才奇怪嘛。你不是说这个侄女在李家很金贵吗?叔叔疼爱侄女没什么不对。听说李总平常脾气不太好,对着自家的晚辈倒是不错。” 林佑说:“是啊,她年纪不大,长得又很标致。能回来家人都很欣慰。李东放他爸爸盼了好几年才盼回来。” 于倩漫不经心说:“要不是你介绍,刚才来的路上我还以为是李总的小女朋友。” 林佑看看她,“李东放以前不喜欢小的,我还没见过他找学生。你都是瞎猜。” “男人没有不喜欢小姑娘的,”于倩酸溜溜说,“那你以前呢?” 林佑脑门开始冒汗,笑说:“西瓜还有吗?给我拿一块,突然感觉有点渴。” “你吃了两块了,小心拉肚子。” 他见成功转开话题,悄悄松了口气,转口又说:“那不吃了,钓鱼钓鱼。” 那帮子环卫工没说错,最近一次放水放走了不少大鱼,余下的都是些鱼秧子,鱼钩放下去就沉,咬钩的鱼也不少,可就是难钓。 于倩瞧见李东放在指导宁谧,手上也痒痒,“我也想钓鱼。” 林佑点头:“行,那你把鱼食补上吧。”说着就把鱼钩递过来。 于倩伸手便捏,林佑一句“小心”刚出口,鱼钩下一秒就钩住了于倩的手指头。 林佑心下一骇,“不是,你怎么这么拿鱼钩啊……” 宁谧走近,关心了一句:“没事吧?” 于倩没搭腔,瞪着林佑看了几秒,蹙眉说:“你脑回路真是清奇,手指都扎出血了,你关心的不是我痛不痛,竟然是我刚才怎么拿鱼钩?” 林佑一愣。 宁谧也是一愣。想了想又觉得很有道理,谁叫林佑经常为难她,遂报复说:“对啊,手都出血了,关心的重点不对吧?这种事换成我,我是忍不了。” 她一帮衬于倩就更有的说了,林佑忙连连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