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回到1986》 第一章 回到八岁 一步的距离究竟有多远,是半米还是两尺,李燕不知道,她只知道半分钟前她还站在民政局门口等着跟那个男人离婚,一阵大风刮起来,沙子迷了眼,她也就不自觉的倒退了那么一小步,再睁眼就已经回到了一九八六年春天,她八岁的某个下午。 声音在短暂的屏蔽了几秒钟后陡然间清晰起来,她站在门槛儿里,盯着雪白的墙壁听着西屋里传来的动静,片刻后就有了答案。 这一天是四月十六,妹妹李佳出生的日子。 李燕背着书包走进西屋里,过来看望她妈崔玉凤的几个堡子里的婶子大娘围了一屋子。看见她进来,忙让开道儿。周有才媳妇她应该叫老姑的女人响灵灵的嗓音叫她:“哟,燕子放学了,快过来看看,你妈给你生了个小妹妹。” 崔玉凤躺在炕上,额头怕吹风围了条白毛巾,这时候的她才不过三十岁,皮肤白皙紧致,跟记忆中那张因为操心劳累比同龄人老了好几岁,满是皱纹的脸庞完全不同。在她旁边是用红布芥子包着刚出生才两个多小时的李佳,这时候闭着眼睛睡得正香。 李燕把背后的书包卸下来,趴着炕延凑过去,仔细端详着小娃的脸蛋儿。李佳小时候的长相她早就忘记了,这时候重温起来,不得不说她打小就是个美人胚子,难怪长大以后漂亮的迷倒一大片,成天身后蜜蜂苍蝇的不离左右。 “妹妹真好看,长大以后一定是个大美人儿。” 崔玉凤带着生产后的疲惫,却是宠爱的笑道:“小孩丫丫的还会看?这么点儿的孩子,哪里能看出来。” “怎么看不出来?就你和她爸李大中的长相都好,孩子也差不到哪去。”说话是隔壁住着的老王舅奶,辈份高年纪其实并不大,才三十五岁,只比李燕她妈崔玉凤大五岁。 “可不是吗,李大中的长相可这凌水镇也挑不出两个来,他的闺女肯定是俊。”周军媳妇钱国英明面上像是在说好话,可是屋子里的人,除了李佳这小奶娃啥事不懂,其他人哪儿个心里不明镜儿似的,她这是拐弯抹脚儿的说崔玉凤的长相不如李大中,配不上他。 当初崔玉凤嫁给李大中,在那个拿成份说话的年月,富农能娶到贫农家的闰女,那可是件极其不容易的事。崔玉英的娘就是看好了李大中小伙子长得帅,人又能干,女儿不太同意想找个工人,却也硬是被劝着嫁了过去。 那时候的老李家穷得叮当响,结婚时候的草房还用黄泥现抹了墙,拿火烘干了以后连手指印儿 都在上面一道一道儿的。这些崔玉凤也都没嫌弃,还拿出自已的钱出来,买了台缝纫机和两块上海牌儿手表,当做采礼给李大中壮脸面。就为这,李大中的大嫂还到家里大吵了一架,说她结婚的时候啥也没给,老二结婚倒是买了这么多采礼,非要闹着补偿。李大中他妈吴芝兰跟她解释说,那些都是崔玉凤自已的钱,可这刁蛋儿的大儿媳妇怎么都不相信。还鼓动着自已丈夫李大成跑到自已爹妈跟前说他们偏心眼儿,把李明昌和吴芝兰气得不行。要知道,李大成结婚时他们是给了钱的,分家的时候,又几乎分走了一大半儿的财产,能给的全都给了。这会儿说的倒像他是捡来的孩子一样,怎么不叫人生气。偏偏又是自已的儿子儿媳妇,打的太凶只能叫别人笑话。最后实在是没办法了,李大中发了火,把两人一顿臭骂给骂跑了。 也是这件事情上结了仇,连李大中和崔玉凤的婚礼,身为大哥的李大成一个堡子里住着都没来参加。 结婚后一年多李燕出生,李大中带着人出民工到外地去建桥梁,几年的工夫就挣了不少钱回来。那个时候,能够被叫万元户就是相当了不起的有钱人。 生活一下子变得富裕起来的李家人,慢慢成了别人羡慕的对象。李大中又正值风华正茂,有钱人长得帅,社会地位也跟着节节往上升。做为妻子的崔玉凤就成了别人挑剔的目标。 其实不管是当时还是后来的审美观,一米七二身高,身材苗条长脸大眼睛的崔玉凤都可以算得上是中上之姿。换做一般人,也都会说这个媳妇长得挺好。可问题是,他的丈夫是李大中这样万里挑一的帅男,两人走在一起,很多人就觉得不般配。 这件事一直都是崔玉凤心中的痛,这会儿被人隐晦不明的说出来,自然不会觉得高兴。可对方又没指明,只得暗自气闷,却又不能不放声:“是啊,我们家大中长得帅,孩子要是像他就好了。” 她妈心里想什么,活了三十多年的李燕还能不知道。回想起每次崔玉凤跟她说起年青时候受得气遭过的罪,她就觉得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再看周军媳妇钱国英那张高颧骨的脸,特别的招人恨。 “对了周婶子,我忘记跟你说了,前两天放学的时候有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儿等在校门口,看见你们家老肥就拉着他去买绵花糖。我听老肥喊他姥爷,可那老头偏偏逗老肥叫他爸爸,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儿?” 李燕若无其事的把这话说完,就看见钱国英的脸色黑的快跟上锅底儿了,气急败坏的斥了句:“小丫 头片子你胡说什么?” 李燕无辜的瞪大眼睛:“我没胡说,不信你问问你家老肥?” “是啊,国英,回去问问你儿子,可别被谁骗了。听说南方专门有人过来拐小孩子,尤其是男孩儿。老肥才上幼儿园,可得当心点。” “嗯,我知道了。你们待着吧,我先回去了。”钱国英这会儿如坐了针毡,哪里还能再待下去,几乎是落荒而逃。 李燕心里这个解恨呐,再让你欺负我妈,把老底儿都给你掀了,看你还有脸没脸。 钱国英在嫁给周军之前,在娘家那边跟她后爹搞破鞋,都被人捉了现形挂着大牌子游了好几次街。等嫁过来以后,不到八个月就生了儿子老肥。说是早产,可难免遭人怀疑。 这件事也是李燕听她妈崔凤英说起过,堡子里几乎没人不知道,只不过平常都埋在肚子里不肯说罢了。这会儿李燕当着众人的面提起,她一个八岁多点的小孩子自然没人会想到她是故意这么做,只当她是真的见到了钱国英的后爹。 事实上,李燕的确是看见过老肥跟着他爹也是姥爷去买零食吃,不过当时她年纪小,根本就没去在意。重活一回,才想起了这段往事。这会儿说出来也合拍。本来先前的怀疑,也因为这番话有了定论。老肥不是周军的种这件事,很快就在堡子里传得沸沸扬扬。以前的那些烂事儿也被翻腾出来,周军家可是鸡飞狗跳好顿的打闹,好长时间才消停。 崔玉凤生了孩子,又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也累了,几个女人都是过来人,知道这会儿最需要休息,叮嘱了几句要好好坐月子之类的话,也就跟着要走了。 李燕听了她妈的话出来送客,快到房门口的时候,一直关着的厨房门被推开了,她奶奶吴芝兰从里面走出来。 记忆还停留在吴芝兰临去逝时,八十多岁满头花白头发身形佝偻的老人模样。再看见她五十几岁,腰板笔直的这时候,李燕觉得好不真实。愣是眨了好几眨眼睛,才鼻头泛酸的叫出声:“奶奶——” 这个一辈子刚强的农村小老太太,年青时可是方圆几百里出了名的大美人儿。丈夫李明昌跟她自小就订下了娃娃亲,直到结婚的那天才第一次见面。 两人一生共有七个孩子,除了一对半路夭折的双胞胎女孩,还有三儿两女。大儿子李大成和大儿媳妇戴桂珍生了一女一儿,女儿李丹十三岁,儿子李延明十岁。二儿子李大中和二儿媳妇生了两女儿,大女儿李燕八岁,小女儿刚出生。 两个儿子现都居住在凌水镇河间村的周家堡。老大已经分家出去单过,老二夫妻和公婆一起。 三儿子李大宽和三儿媳刘美娥结婚才五个月,现居住在城里。排行老二的大女儿李文芳和女婿李云庆生了两个女儿,大女儿李颖十五岁,小女儿李霞十三岁,居住在凌水镇里。排行最末的小女儿李文贤和女婿赵志诚生有一子叫赵林,今年两岁,居住在临近的川阳镇。 老一辈人多少都有些重男轻女,儿媳妇第二胎又生了个丫头,吴芝兰面上虽然没带出来,可是心里还是挺失望。借着做饭的名头躲在厨房里不肯出来,直到过来探望的街坊邻居要走,这才不得不出来送送,撑撑场面。听见李燕喊她,只是应了声:“嗯,出来干什么,快写作业去。” 李燕眨眨眼睛,愣是把涌出的泪又憋了回去。她怎么忘了,这时候的奶奶并没有后来那么慈祥,家里家外的活很多,爷爷又好吃懒做,她脾气又本来就酸叽,遇着累了不顺心就会拉长着脸,自已时常会受到严厉的训斥,动不动就会被拍脑袋。老太太长年干活的手又粗又硬,打下来就跟个木棍子差不多。直到长大了以后,这种疼都能够清楚的记得。 第二章 火勺儿 那会儿的老师都爱留家庭作业,每天临放学前都会布置作业内容。学生们就会拿铅笔在课本上勾划记录,哪道题哪个字哪段句子,做好详细记录,害怕回头再忘记了。 将近三十年过去了,李燕哪还记得清当时留了什么作业?好在是记得那时候的习惯,从书包里掏出数学和语文课本,分别翻到折了页脚的那页,上面果然有铅笔画的勾挑对号和波浪横线。数学作业是五道十以内的加减法题,语文作业是抄写两遍当天学的课文《春风吹》,并写五遍新认识的生字。 这对于一个普通八岁的小孩子,想要全部完成并不是件轻松的事。可对于曾经拥有着专科文凭的三十五岁熟女来说,却是再简单不过,当玩儿似的眨巴眼工夫就做完了。 李燕收拾好文具盒,连同书本一起装进书包,从高背木头椅子上跳下了地,直接去了西屋看她妈和妹妹。 崔玉凤刚喝了鸡汤吃了小米饭,闭了眼睛养神,听见李燕的小脚步声睁开眼睛冲着大女儿温声和气的问道:“作业都做完了吗?饿了就吃点火勺儿,妈早上给你买了十个放在碗柜里,跟你奶要去。”小孩子正长身体,饿得最快,放学后闰女总会找她要吃的。 “嗯,我知道了妈,等会儿就去吃。”李燕拿手指头轻轻戳了戳李佳的小脸蛋儿,忍不住的傻乐。 “燕儿,妈给你生个妹妹,你高兴吗?” “高兴,我可高兴了。”李燕笑脸不敛的抬头去看崔玉凤,道:“妈,这回你有两件贴身小棉袄了,你高兴不?” 崔玉凤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还是我燕儿会说话,都说闺女是妈的贴身袄,我这下有两件可以换着穿了。”嘴上虽然这么说,可内心里却觉得很是失落。 李燕是重活一回的人,哪里会不知道自已妈的心思。不想引得她不快,赶紧转移话题道:“妈,你快睡一觉吧,等妹妹醒了你好有劲儿给她喂奶。” “你这小丫头,知道的还挺多,行了,出去玩儿吧,妈要睡会了。” “嗯。”李燕点点头,给崔玉凤掖了掖被角,退出了西屋。 李燕知道她妈说的火勺儿是一种盘子口大小的圆饼,味道跟厚实又香又哏的广东饼差不多,只是要薄要好咬得多。那会的面食零嘴儿就那么几样,远没有后来的品种繁多。细长而嚼劲儿十足的麻花和这种一毛二分钱的火勺,深深的占据着她儿时对面点的记忆,直到很多年后都记得那种独特的味道。 木头拉门的碗柜是盖房子时新作得,还透着一股没有散净的木料油漆味,三层的隔档上面放置干净的碗盘,中间放剩菜剩饭,下面最宽敞搁锅盆。十个火勺整整齐齐的码在一起,用个白塑料袋装着放在个空盆里。 李燕解开口袋,那种特有的烘焙香味散了出来,觉得肚子更饿了,吞了吞口水,掂量了下自已的能力,不再迟疑的拿了两张出来,把剩下的系好关上碗柜门。 正好这会儿吴芝兰喂完了猪从外面进来,看见她手里的东西,拉长了脸道:“一下拿两个干什么,吃一个还不行啊?” 李燕小眼珠子一转,把右手往前一伸:“奶,我没要自已吃,这是给你拿的。” 吴芝兰愣了下,脸色稍缓和了些:“行了,我不吃,放回去吧。” “奶,你尝尝,这火勺可好吃了,我不骗你。”小手一个劲儿的往前送。 再严厉的老人对待孙女儿这么孝顺也会觉得窝心,吴芝兰常年板着的脸孔正在慢慢龟裂,粗糙干裂的手掌往衣服上蹭了蹭就要去接。刚伸出手的工夫,就被人半路给截了。 “你奶她不吃,拿给我。” 李燕扭头看向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不是别人,正是她妈嘴里好吃懒做,没事儿就东街(gai)串西街(gai),净跟老娘们搞破鞋的她爷爷李武昌。 从自已老婆嘴里抢来的火勺,李武昌吃得倒挺香,回到东屋脱了鞋往炕上盘腿大坐,就问吴芝兰:“什么时候吃饭,我饿了。” 吴芝兰白了他一眼:“整天就知道闲逛,饿得倒挺快。等着吧,过会儿大中回来了再一块儿吃。” 李武昌觉得自已没有儿子重要还挺不乐意:“等他干什么,他哪有准,指不定跟谁去饭店喝酒去了呢。” “喝什么酒,他老婆生了孩子他不得赶快回来啊?” 李武昌朝着西屋那头看了眼,磕了磕烟灰,道:“生了个小闺女又不是小子,有什么可乐的。”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并没有刻意要避讳崔玉凤的意思,吴芝兰狠剜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道:“玉凤再听见了,你就不能小声点儿?” 李燕也担心她妈听见了好难过,赶紧跑到西屋门口探着小身板悄悄的往屋里头望了眼,好在是崔玉凤睡着了没听见,这才松口气的把房门轻轻的关上。 扭头回到东屋,心里头生着闷气,却知道这时候她妈坐月子最不能动气,再不乐意也得压 下来,跑到碗柜里又拿了两个火勺出来,给吴芝兰和李武昌一个递了一个:“爷,奶,你们吃,我妈说了她买回来就是给我们吃的,等吃了了她再花钱买。” 事实上,这火勺本来最初是崔玉凤单独买给李燕的间食,可到最后大部分都进了李武昌的肚子里。有了这个大人跟着吃,平均两天就得买一次,一次十个,一个月就得十八块钱。她那时候在镇上的服装厂上班,一个月才挣三十几块钱,光是买火勺就得花上十七八块钱,每个月还得上交七块钱的看孩子的费用,七七八八下来,也就剩下不到十块钱。李燕打小身体不是很好,几乎每个月都得去医院,打个七块钱的吊瓶,再少买点水果,几乎手里就没钱了。 就这李武昌还不乐意,要崔玉凤再加生活费,否则不给看孩子,让她领回娘家带。崔玉凤嘴上也没让那个劲儿,直接就驳回去:“爹,燕子是姓李还是姓崔,她要是我从娘家带来的也就得送回去,可她不是我嫁过来后在你们老李家生的吗?你话既然说到这,那我就告诉你,你们能给带就带,不能给带就掐死,以后我半分钱都不交。”打那以后真的再没交钱。 两边闹得僵,最受苦的就是小孩子。李燕那时候五岁已经开始记事儿了,崔玉凤上班的时候,她都一个人在家玩儿,小孩子难免淘气,摘个花抓点石头子,身上弄得脏乎乎的吴芝兰就会拿手指头敲她脑袋大声教训。李武昌每个月没有了进项,连香烟都从五毛七分钱的大重九一下降到了一毛钱一盒的喜歌。这让他直接牵怒到李燕身上,动不动就打骂她,要是嘴馋想吃什么东西就指使她去跟崔玉凤要。 小孩子再不懂事,时间长了也知道谁好谁赖,慢慢的学会看眼色,崔玉凤上班的时候,就悄没声的自已一个人躲在墙根儿底下玩儿,等着盼着她妈下班。 每天崔玉凤下班回家刚推开大门,李燕就乐得像只真小燕儿似的一下子飞扑到她怀里,直吵吵着有多想她。崔玉凤就问她今天都干什么了,每每听见闺女挨打了都会觉得心里难受。可是又没有办法,李大中在外地出民工没回来,捎回来的钱从来都被李武昌把持着,也到不了她的手里头,为了养活自已和孩子,就得上班挣钱,明知道公婆对闺女不好,也只能装聋做哑,背地里搂着李燕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直到又过了两年,李燕大些上了学这才好了些。 ------题外话------ 《春风吹》 春风吹, 春风吹, 吹绿 了柳树, 吹红了桃花, 吹来了燕子, 吹醒了青蛙。 春风吹, 春风吹, 春风微微地吹, 小雨轻轻地下。 大家快来种蓖麻, 大家快来种葵花。 儿时的记忆,不知道有没有同龄人还记得? 第三章 皮子 两张火勺下去一大半儿了,李燕觉得时候也差不多了,便坐在炕沿上往里头偎了偎,冲着李武昌道:“爷,我听奶说你以前经常上山下套勒野物吃,怎么现在不去了呢?是不是岁数大了爬不动山了?” “谁叫的,我那是不稀得去,要是去照样能勒着野物。” “可拉倒吧,都多大数岁了还有那个能耐,你就别再嘴硬了。”吴芝兰吃完最后一口火勺儿,抹了抹嘴巴就要下地去。 “唉奶,你可别小看我爷,我爷他现在身体好着呢,年青小伙子都不换,跑个山那还不是轻飘儿的事。” 吴芝兰刚想迈步就停住了,怀疑的看向李燕:“你这个丫头片子今天怎么不太对劲儿,净挑了好听的说,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赶快说?” 李燕嘿嘿一笑:“还是我奶聪明,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火眼金睛。爷,奶,我跟你们说,我听班里有个同学说,他有个姑父倒腾皮子挣老鼻子钱了,我就寻思着我爷也会上山下套,要是能弄着些野物,正好皮子扒下来卖不是挺好的吗?” 吴芝兰道:“皮子能卖钱这谁都知道,还用你个小孩子说。统共一张皮子卖到供销社还不到两毛钱,不够费劲的呢。” “不是的,我同学说一张上好黄皮可以卖到十几块钱呢。” “多少?你再说一遍?十几块钱,你同学抢钱啊?” “真的,奶,我没骗你。” “小孩子还学会说瞎话了,看我不打你——”说着,吴芝兰就举高了手。 “你把手放下。”李武昌一反常态没有火上浇油,而是皱着眉思考状的问李燕:“你说的黄皮是——黄鼠狼皮?” 李燕知道这里的人对这种动物都忌讳直呼其名,有些人甚至叫它们黄大仙,早晚两柱香供着。尤其眼角稍到吴芝兰变了变的脸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当即把冲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改说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的皮,反正他说价钱挺高,而且不光是它还有别的皮,要是毛色好皮子没被剥破,都能卖上好几块儿。” 见她说的有鼻子有眼,吴芝兰开始有些动摇,扭头问自已老头:“你说这事儿能是真的吗?”活过了大半辈子也没听说皮子能值几个钱,那玩意又不能当肉吃,顶多冬天下雪铺在身底下隔凉。就这也能卖出好十好几块儿钱,她还真的不太相信。 不怪她不相信,要知道那年头一个像崔玉凤那样的好制衣工一个月才挣三十几块钱,一 张皮子能顶上她十多天挣的工资。能相信的也就只有李燕这样重活一回,有了上辈子经历的人。 李武昌又点了一根烟,吸了口才道:“嗯,我也听别人说起过皮子要长价的事,看来八九是真的了。这样,你今天晚上给我烙两张饼,我明天一早上趟山多下些套,看看能不能勒两只野物回来。” “你要是去也行,把二虎子带上,路上好照应点儿你。” 二虎子是李武昌上山那会儿收的徒弟,跟他学怎么码脚印怎么下套,也是周家堡人,住在山根儿底下。吴芝兰担心李武昌上了年纪,再出了什么差错,这才提议让他跟着。 李燕在旁边没放声,李武昌这一辈子上山连块皮都没磕破过,更别说有什么危险了。不过,这会就算她这会儿说了,八成还会被说不孝,干脆把嘴闭上什么都不说。 “那你油饼多烙两张带着他那份。”李武昌倒是没反对,只是明天大早就得走,得先去告诉二虎子一声。穿了鞋下地,把他那顶深蓝色的前进帽戴头上就往外走。 吴芝兰从屋里头跟出来,道:“你回来的时候去趟周生家,看看大中在没在他们家。” “两股道呢,我还得往前街扎一头,你让燕子过去找,我不往那边走。” “平常你闲得可堡子里溜达,真正让你找人的时候倒不爱动弹了,我这辈子嫁给你算是倒老霉了。” “老娘们瞎嘟嚷什么,别总把那两字挂嘴边儿上,我明天还要上山,听不得这话,赶紧给我把嘴闭上。” 吴芝兰张巴张巴嘴,最终没再出声往下说。眼看着李武昌迈出大门,回头朝李燕凶巴巴的道:“还站着干什么,去找你爸回来吃饭。” 李燕听话的点头,出了大门朝着左面的小猫儿道就往前街走。 快到饭点了,堡子里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在往外冒着炊烟,炒菜的香味不时飘散出来。周家堡不大,只有四五十户人家,前后街这么转下来就知道谁家做了什么好吃的了。 正是因为地方小,丁点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左邻右舍,跟着整个堡子里就都知道了。 前街的住户较为集中也相对热闹,堡子里有口井,是早些年刚开始过大集体生活那阵子打下来的公用井。近两年少数有条件的人家都在自已家打井,剩下大部分的人家则还吃这里的水。 这口公用井旁边有棵上百年的老柳树,不管是春夏秋冬,闲暇时间总会有人跑到柳下面,就近 找块大石头也好从家里头搬个板凳来也罢,凑在一起张家长李家短的混摸打屁闲扯淡的瞎聊。 李燕要去的周生家就在大柳树后身,路过井沿边上时,见着两男人不时的回头指着周生家房子在那里嘀嘀咕咕,看见有人过来立马住了声。 “哟,燕子啊,找你爸回去吃饭呢吧?” 李燕一看,两男人一个是钱国英的男人周军,一个是他大哥周毅,出声跟她说话的也是住在后街的周毅。 崔玉凤打小就教育孩子碰到人要知道叫大叫小,基于养成的良好习惯,李燕冲着两人招呼唤道:“是啊,周大爷,周二叔,你们都吃饭了啊?你们看见我爸了吗?” 周军拿下巴往身后指:“看见了,正在周生家报窝呢。”说完忍不住的在那嘿嘿的笑,被周毅拿胳膊肘用力朝着肚子拐了下:“当着小孩子面,你瞎说什么你?”跟着冲着李燕子展开笑容,道:“别听你周二叔瞎放屁,你爸在那儿呢,赶紧过去吧。” 李燕低垂着眼帘下眸光微闪,跟着抬头扬着笑脸道:“好,谢谢大爷、二叔。”抬脚继续往前走,路过井沿柳树,进了周生家敞开着的大门。 第四章 善意的谎言 周生家里没养狗,李燕人小脚步轻,直走到院子里都没惊动屋里头的人。拉开半掩着的房门,经过砌着锅台灶的外屋地时,听见东屋里有说话声就走了进去。 东北天冷,农村家家户户都砌着火炕,那时候还没有地板革铺得都是炕席。被热度烘黑了的席子,看着就觉着埋汰。 周生家是三间茅草房,东屋里的火炕并不大,也就免强能睡下四个人。李燕进屋的时候,周生正坐在炕沿上抽着烟,他老婆坐在炕里头嗑着瓜子,李大中半躺在炕梢的被垛上看着十二寸的黑白小电视。 “爸,回家吃饭了。” “哟,燕子来了,快到炕上坐。”周生媳妇戴贵花放下手里的瓜子,往前起身趴跪着就要去拉站在地上的李燕。她的这个动作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而且对于一个只有八岁大的孩子而言,明显在过热情,至于是不是做给大人看的也就只有她自已心里最清楚。问题就在于她整人身体是横跨在李燕她爸李大中身上,还是腰腹部位,这么亲蜜的举动,不是夫妻俩做出来,能不让人起疑心吗? 李燕是听过她妈崔玉凤说起戴贵花和她爸李大中有奸情,堡子里也都传得沸沸扬扬,只是没亲自抓着过。为这事两人没少吵架,李大中是个没理都能强辩出理的主儿,硬说她妈是拿屎盆子往自已脑袋上扣。 那时候的李燕已经长大成人,对于小时候的事情也记不清楚了,两人到底谁是谁非,也没办法证明。重活一回,亲眼见到这样的场面才知道她妈说的一点儿都没错。 经历过丈夫出轨的李燕,完全能够体会崔玉凤的愤怒心情和做为妻子的悲哀,真想扑过去亲手撕开戴贵花脸上那伪善的面具。下一秒钟,在目光扫到周生刻意错开的视线时,立时冷静了下来。她丈夫明知道自已老婆跟着一个又一个的男人,头顶上的绿帽子都能摞得老高,都能忍住不吭声,就算当着面的拆穿也不会有多大改变,反倒会招来她爸李大中的毒打,得不偿失,想要报复,以后机会多得是,不急在一时。 “三婶儿,我不坐了,家里还等着我和我爸回去吃饭呢。爸,走啊,奶都着急了,快下地吧。” “天儿也不早了,那我就回去了。”李大中不紧不慢的坐起来,跟着周生两口子打招呼,戴贵花跟他直眉来眼去:“二哥,那你走啊,赶明儿个有空我去看看二嫂,恭喜她又生了个千金。” 李大中哼了声:“什么千金,都是赔钱货,就是不会生。” “哎 呀,二哥瞧你说的,闺女多了也好啊,哪像我就生了一个皮小子,想要闺女都没有呢?”捂着嘴娇笑。 “崔玉凤要是能赶上你一半儿就好了。”对于自已老婆,李大中从来就直呼其名,从不叫昵称。 李燕走在前头,听见两人的对话气得肺都快要炸了。她妈几个小时前刚经历了生产的剧痛,辛辛苦苦生下了周家的血脉,她爸不知道心疼也就算了,还嫌她没有生下儿子,一个劲儿的贬低她。这时候的她爸,可真是够渣的。 回去途中,李大中走得大步流星,从来不知道心疼女儿年纪小走得慢而有丝毫放缓脚步的意思。 李燕也不着急,不紧不慢的在后头跟着,脑袋里却没闲着转了好几转。眼看着李大中还差十来米远就推大门了,这才出声道:“爸,你等下。” 李大中停下脚步回头不耐烦道:“叫我干什么?” 李燕小跑着追了上来:“爸,我想起了件事儿,刚才忘跟你说了。”然后故作神秘的压低了声音道:“爸,我跟你说,我放学那会儿不是天阴阴的有些黑吗?” “嗯,那怎么了?” 李燕组织了下语言,道:“过河走小桥的时候,我看见天上有团火,长的那样子有些像鸟后面还拖着长长的尾巴,朝着咱们家的方向就飞过去了。我跟在后面,看见它落到房顶上就没了,跟着天就晴了。我又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那只像鸟的火团再飞出来。爸,你说它能不能钻进房顶的水泥里,别再把咱家给烧着了?” “……小孩子,别瞎扯淡。” “真的爸,我真的看见了,我没骗你。”李燕生怕李大中不相信,抬着小脑袋踮着脚前尖儿,着急的去扯他的衣服袖,摇晃着坚持自己怕说法。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李大中稍稍用力就拽回了胳膊,抹回头重新迈步往前走。 李燕站在原地没动,看着他开大门的背影,勾动嘴角露出微微的笑容。其实她编这段谎话也没想着要她爸真的百分百的相信,只要能在他心里稍稍有那么点儿意识,觉得李佳的出身带着几分神秘色彩,她就心满意足了。至少会让他有所收敛,不再因为生了个赔钱货而对她妈肆意发火。 事实上,得到的效果远比预期中的要好。当天晚上吃过了饭,李燕在西屋看她妈给妹妹李佳喂奶,隐约听见东屋里头李大中跟吴芝兰说话声断断续续透过来:“……火凤凰落屋顶了……燕子……天晴……” 李燕赶紧跑到门口,竖起了耳朵细听。就听见吴芝兰惊喜的道:“这可是好兆头了,说不准这小丫头片子还是吉祥鸟呢。我还说呢,这七八天都没电了,她一落生灯就亮了。加上燕子看见的祥瑞征召,大中啊,咱家以后保准会越过越好呢。我可告诉你,别再跟玉凤撂脸子了,她这是给咱家生个宝啊。” 李大中没放声,算是默认了。 听到这些话,李燕忍不住乐,笑眯了眼的离开门口,重新爬上了炕坐下。 崔玉凤一边喂着小李佳,一边问大女儿:“燕子,是不是做什么坏事儿了,看你乐得嘴都咧到耳后根去了?” “哪有啊妈,你闺女我这么老实能做什么坏事?放心吧,我做得可都是大好事儿。”李燕偎到崔玉凤身边,小脑袋靠在她胳膊上,轻声的唤道:“妈——” “嗯?”崔玉凤低头摆弄着丰满的乳的口,两根手指勒住来精急冲而出的乳汁,不让小李佳再呛到。 是谁说哺育婴儿的母亲最美丽?李燕看着崔玉凤年青佼好的面容,心中暗暗发誓,这一世定要老妈过上舒心的日子,不再受气辛劳。 第五章 受欺负 周家堡属于凌水镇河头村,堡子里的小孩子上学分两个学校,按照规定是应该都上村里头设在大队的河头村小学,可是因为堡子的地理位置关系,离镇里头比较近,走路只需要十四五分钟,所以一部分就去了镇中心小学校。这在河头村八个大队里算是个特例。 李燕和关系最要好的伙伴三儿就在中心校上学,每天早上两人都约好了时间一起结伴儿上学。 上辈子两人从中学毕业后,李燕去念了中专,三儿去外地打工,很少有机会再碰在一起,童年的那些友谊情份也就慢慢的变淡了。后来李燕刚下社会那年,三儿就结了婚,嫁到了川阳镇一户人家,丈夫是个煤矿矿工,跟着公公婆婆一起过。没两年就离了婚,抛下个不到六岁的女儿又找了户人家。二婚这个丈夫脾气不好,喝完了酒总打她。据崔玉凤说,每次三儿回娘家都能看见她脸上的瘀青。还要李燕将来找对象可得好好挑挑。 想到这些,李燕不仅苦笑,她妈叫她睁大眼睛好好挑,可到头来还不是一样的货色,比起三儿又幸运到哪里去了? “我说燕儿,你干啥呢,嘴巴抽筋儿啦?”属于小孩儿特有的童音听起来十分悦耳。 李燕侧头打量着,她都快忘记小时候的三儿长什么样了。比同龄人略高挑的个高,较黑的肤色,圆圆脸小眼睛,一头自来卷儿的头发。还记得上三年纪的时候,两人分到一个班,班主任还开玩笑说她长大了不用烫头发了。 原来八岁时的三儿长成这个样子啊,李燕笑眯眯的伸出手摸了把她那头卷发。又细又软的发质,摸起来十分舒服,这感觉真叫人怀念啊。 三儿瞪大眼睛看着李燕,越发觉得今天的李燕不太正常。两人打小光屁股就在一块儿玩儿了,彼此的脾气都很清楚,只有在心情特别好的时候李燕才会搓弄她的头发,可刚才她明明说她嘴抽筋儿了,这要是换成平常,李燕保准不乐意立马就回她一句:“你才抽筋了呢。”这才叫正常。可是现在,她却像没听见一样,还近乎的直摸她头发,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八岁大的小孩子自然不太会隐藏心事,李燕扫了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当即敛了笑容把手收回来,随便找了个话题闲聊,转移走她的注意力。 两人背着书包一路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学校,一年级的三个班是挨在一起的都在校大门右首边。从右到左排一二三班,李燕一班三儿是二班。 眼瞅着到了一班门口,三儿伸手冲着李燕拜手就要往前 走,就被她叫住了:“三儿,你等下——” “怎么了?” 李燕‘哎哟’叫了声捂住了肚子:“……三儿,我肚子疼,你得扶我进教室——”这招连她自己都觉得够低能,实在是太假了。可是又有什么办法,谁让她不记得自已坐在哪个位置了呢? 还好对付的是八岁的孩子,轻易就蒙混过了关。三儿当了真,听话的过来就扶着她进了教室。 两人是隔壁班,经常会碰到差个一两分钟没赶上同步下课,先下课那班的学生就会趴着窗户往里头望,这种事儿李燕和三儿都干过。所以,对方坐在什么位置也都很清楚。 这时候差不多六点四五十分钟,班上同学来了少半儿,李燕被扶到了靠着右侧窗边第五排外侧位置上坐下来。 “燕儿,还疼吗?实在不行就跟你们老师请假回去吧?” 看着小三儿弯下腰黑黑的小脸蛋儿上尽是担心的表情,李燕真是觉得不太好意思,赶紧点头:“嗯,不那么疼了,你走吧。” “那我走了啊?” “走吧。” 直到小三儿出了教室门,李燕才松了口气,把书包从后背放下来,掏出里边儿的文具盒,打开盒盖上面镶嵌着白纸写的课程表,上午四节课里两节数学两节语文,下午一节音乐一节体育,最后那节是自由课。 李燕低头正把课本从书包里掏出来,就听见有人道:“起来,我要进去。”猛的抬头,就看见两排桌子中间的过道上站着个小黑胖子,肉嘟嘟的脸上写的全是不耐烦,本来就肿眼泡这会搭拉着眼皮更是连眼睛在哪儿都瞧不见了。 高小年,班主任高连梅的侄子,她的同桌。对这个惹人烦的小子,李燕可是记忆深刻。小时候因为家里爸妈总是吵架,身下又有妹妹和弟弟,对她这个老大关心的少。觉得在外面就是跟同学打架也没有给她撑腰,所以就养成了胆小怕事的性格。最严重的时候就是小学一年级,被这个叫高小年的同桌小胖子可是没少的欺负。直到上了五年级以后,随着年纪增长才开始越来越厉害,到了初中跟男孩子都一样的动手打架。 性格是一天天养成的,李燕有时候甚至觉的长大后脾气不好完全是小时候受欺负反弹的结果。要认真说起来,这个高小年这个小胖子对她的影响还真是挺大。 高小年见李燕迟迟不让道儿,就伸手推了她一把:“你耳朵塞驴毛了,没听见我叫你起来吗?” 他坐在里面,必须得给他让坐。李燕没吭声儿,把书包塞进课桌里,站起身让路。心里却在磨牙,高鲶鱼你给我等着,有你好瞧的。 高小年坐到了位置上,放好了课本,打开文具盒从里面拿出块白色扁平状鸡蛋大小的滑石,从整张课桌中间竖着划了一道线:“告诉你李燕,你胳膊别越过这道线,过来了就拿铅笔扎你。” 李燕看着那道明显不公正的白钱,对这小屁孩儿的玩意儿真是懒得理他。她越是不放声,高小年越是得意,以为把她给吓唬住了。闲着没事干就盯着她的胳膊,手里握着削得尖尖的铅笔,就等着往上扎。 个熊孩子,真是欠抽! 铃——铃——伴随着李燕的腹诽,早自习结束的铃声响了,北京时间七点三十分。很快,学校操场上到处都是出来活动的小学生。两个一组,三个一堆,踢健子、丢沙包、玩跳绳、打蓝球,各式游戏活动充斥着整个校院。 第六章 接连的肚子疼 早上七点五十分,上课的预备铃声响了以后,操场上活动的小学生迅速退回了各自的班级。热闹喧嚣尽数消去,偌大的操场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 一年一班四十二名学生,在摆放成三排的双座位上坐得整整齐齐。第一堂课是算术,班主任老师高连梅夹着课本教案站上了讲台。 “全体起立!”体育委员响亮的声音猛的响起,离开学生时代已经好多年的李燕,思想里没有准备被吓了一大跳,反应慢了半拍的站起来,跟着其他同学一起喊着:“老师好——” “同学们好,请坐!”高连梅道:“今天我们来学习二十以内连加减法运算,同学们请把书翻到第xx页——” 李燕抬眼环视了一圈儿系着红领巾的小萝卜头们,再低头看看对她来说再简单不过的课本内容,彻底的意识到她是真真切切的回到了小时候。 可能是两堂算术课太过轻松,让李燕轻视了小学一年级的课程和重生以后会遇到的细节问题。第二节课下了以后,全校师生到操场上做第六套广播体操,然后她就傻眼了。好不容易参照着前面同学的动作,一塌糊涂的做完了整套体操,浑身紧张的都冒出了汗。 高连梅在班级队伍后面,自然看到了她的异常,班级往回带的时候叫住了她:“李燕,我看你今天操做得乱七八糟,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怎么鼻尖儿都冒汗了?”四月份的天气,这点活动量根本达不到热出汗的程度。 高连梅是崔玉凤的小学同学,对李燕一直都挺不错。去年秋天学校招新生入学那会儿,李燕因为生日小不够上学的条件,其他班主任都不愿意收,最后是高连梅站出来说:“这孩子我要了,就冲着她妈学习那么好,她也差不到哪里去。” 事实上李燕也真的没让高连梅失望,第一个学期期中期末都是双百分,不光学习成绩好,也老实听话从不调皮捣蛋,老师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这样的学生自然是讨老师的欢心。 同样的,李燕对高连梅的印象也一直都很好。她小学基础之所以打得好跟这位老师有着直接关系。听她这么关心的一问,顿时找到了借口:“嗯,老师我今天肚子有点儿疼没做好操,我错了。”小脑袋低了下去。 高连梅心疼的道:“你这孩子,肚子疼怎么不告诉老师呢,现在有没有好点儿,老师带你去医务室看看吧?” “没关系的老师,已经好多了。” “真的没事吗?” 李燕冲她笑笑,清秀的小脸上眉眼弯弯,很是让人得眼缘,高连梅揉了揉她的小脑袋,“那好吧,要是觉得不对劲儿记得马上跟老师说。” “嗯,知道了老师。” 总算是糊弄过去了,李燕直庆幸,没想到她面临的问题还远不止这些。第三课语文课时,高连梅在黑板上写了几组汉字,让学生轮流上去标注拼音,其中就有李燕一个。 汉语拼音李燕自认为学得还不错,非常顺利的标注完回到了座位上。和她一起被点名的还有高小年,这小子学习就是个废材,一组汉字只标出了三分之一,真正对的一个没有。 于是,同桌俩被当成了两种典型表扬和批评。高连梅非常严厉的教训自已的侄子:“高小年,一样一都是我听我上课,你看看你同桌李燕,再看看你是怎么学的?李燕,你站起了来背一遍汉语拼音声调标注位置口诀,让他好好学一学。” 李燕:“……老师,我肚子疼——” “啊?……那赶快我带你去医务室。” 十分钟后,李燕从医务室的病床上坐起来,捂着脸欲哭无泪。三十多岁的人了,竟然连小学一年级的知识都回答不上来,脸都快丢到姥姥家去了。 她的基础知识是学得挺扎实,可这口诀谁还记得?这就像用五笔打字的高手们,再难的字体扫上一眼就知道怎么打,可要是问最简单的问题,比如哪个键上都有什么字根,全套的字根表怎么背,十有八九没几个人能答全了。 汉语拼音是学会了,可当时的入门砖,什么声母韵母音标呀,早就被丢到爪洼国去了。 从早上不知道坐位开始,到第六套广播体操的不会做,再到刚才背不上来口诀,肚子疼的借口就用了三次,连她自已都担心会不会咒巴的真的肚子疼? 好在医务室的老师判断她是着了凉,喝了大杯的热水让她休息会儿,而没有开药扎针之类的,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为了避免有人说她装病躲课的嫌疑,李燕在休息了一会儿就回到了教室上课。这回高连梅没再提问她,明白的告诉她不舒服可以趴在桌子上听课。 李燕自然不会当真趴在桌子上,不再像先前那样有种我是大人我有优越感,不听也懂的思想,认认真真的听完了这堂语文课。其间,收到同桌高小年的眼刀子无数,只当作没看见。 中午放学了大部分学生都回家去吃午饭,只有少数家远的学生带着饭盒,由学校的蒸 柜集体加热。 李燕因为家里她妈坐月子,吴芝兰碰到活多这天顾不上准点做饭,就会让她早上带着饭盒走。 从蒸柜里拿出刻着名字的小饭盒,李燕回到教室里开始吃中饭。主食是捞的干小米饭,崔玉凤的月子饭,吴芝兰做多带出来她的这份。菜是荤油炒大白菜,刚炒出来很好经过蒸柜二次加热就软烂出水了,口感不是很好。这样简单的饭菜,在当时来说并不能算太简陋,有些孩子带的甚至只有咸菜和苞米粥。 小米做成的干饭细嚼起来很香又有营养,李燕很喜欢吃,小孩子的胃口很小,最小号的饭盒吃完都会觉得撑得慌,拍了拍肚皮到操场上溜达了一圈儿,消完了食才回到教室。 等她刚一落座,高小年像是等了她很久似的迫不急待的把削铅笔的小刀打开,朝着她的脸就挥了过来。 李燕差点儿没当场吓尿了,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小刀片停在了面门前的十公分处,高小年凶巴巴的道:“李燕,你再惹乎我就杀了你全家。” 尼玛个熊孩子,真够凶残的呀,差点儿以为要被毁容了呢。 ------题外话------ 汉语拼音二十六个字母: a[阿]b[玻]c[雌]d[得]e[鹅]f[佛]g[哥]h[喝]i[衣]j[基]k[科]l[勒]m[摸]n[讷]o[喔]p[坡]q[欺]r[日]s[思]t[特]u[乌]v[为]w[巫]x[希]y[医]z[资] 看看有没有人能背正确,不跟英语字母混淆,我是不行啊。 汉语拼音声调标注位置口诀: a母出现别放过, 没a有母找oe, iu并列标在后, u母上两点儿抹。 单个韵母不必说, jqx小淘气, 见到u眼就挖去。 有没有让你想到自已的童年? 第七章 小舅舅 高小年没能体会到自已姑姑高连梅的良苦用心,跟好学生李燕同桌不向她学习也就算了,还因为语文课上的鲜明对比丢了脸而越发的记恨。 李燕不知道他这是跟哪个电视剧里的小混混学的招式,她现在满脑袋里浮现出的都是灰太狼被红太狼的平底锅拍飞的画面,要是换成这个小胖子,落地上都能砸出个大坑。出于维护地球的想法,她还是决定用稍微文明点儿的方式解决这个小暴力犯。 下午的音乐课上完,李燕就跟高连梅请了假,又趁着下课休息跟三儿打了招呼就提前回家了。 吴芝兰在院子里晒尿布,看见她背着书包回来,就问:“这才两点钟,怎么这么早就放学了?” “哦,我肚子有点儿疼,跟老师请假了。” “怎么弄的,拉稀跑肚吗?等会儿吃两片土霉素,喝点水一会儿就好了。” 土霉素是李家常备用药之一,都是李燕的老叔李大宽让她在医院上班儿的妻子刘美娥用内部价购买回来,每次探亲一起带回家里。 吴芝兰只要是肚子疼也不管对不对症就会吃这药,老人家也没有什么药学常识,觉得小孩子跟大人一样,反正是药吃不好也吃不坏,却不知道什么药乱吃都可能会出问题。 可李燕害怕呀,赶紧阻止道:“不用吃了,已经不太疼了。对了奶,我去年的书都放在哪里了,我想再翻一翻。” “在仓房柜子里了。你难受不回屋躺着去,还看什么看?”吴芝兰语气虽然生硬,可话里话外却透着关心。 李燕知道这是她奶奶特有的说话方式,这一辈子就这样了,不懂得温柔、细声软气是何物?就算是后来稀里糊涂那会儿,偶尔会有清醒的时候,教训起二十多岁的她来,也照样的不含乎。在她的记忆里,老太太露出慈祥笑容的时候极少,尤其是七十岁以前。 知道了位置,李燕也没再跟吴芝兰犟,先回了屋里,逮着她出门去外头的时候就溜进了仓房里去,把上学期的课本全翻腾出来拿回了家里头。 为了防止再出现今天类似的情况,李燕把课本从头到尾通看了一遍,算术还好些,特别是语文最最基本的知识全都背住了。看了下时间,还不到四点钟,学校还没放学。学习体操的事,只能等小三儿回来了再说。趁着这段时间,正好可以想想以后的打算。 两世为人的她很清楚金钱对于一个女人的重要性,怎么样才能挣到钱,是她目前所需要重点考虑的问题 。现在是八六年的春天,她八岁念小学一年级下半学期,四月十七号,再有十三天就到五一了。 哎,对了——李燕猛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 就在这时候西屋里传来了动静,小李佳睡醒肚子饿了的哭声吵醒了崔玉凤,边哄着边给她喂奶。 李燕趁着两人都醒着的工夫过去了,脱了鞋子上了炕,逗弄了一阵吃饱了奶水的小李佳,小家伙没多大工夫就又睡着了。 按照惯例,崔玉凤过问了下女儿一天的学习内容,李燕怕她担心就没说肚子疼的事儿。刚才她又睡着了,没听见院子里的对话,也就没有半点的怀疑。 李燕见她精神很好,没有要再睡的意思,就把刚才她想了半天的事儿说了。 “妈,快到五一了,我想利用假期做点儿小买卖挣点零花钱,你借给我点儿本钱呗?” 崔玉凤被她这话给吓着了,瞪大了眼睛道:“你才多大点儿的孩子还能做小买卖,看把你给能得,这是跟谁学的这是?” 李燕知道说服她妈不是件容易的事,毕竟她现在才八岁,哪个大人会相信小屁孩儿的话。当即小眼珠子一转,有了主意:“妈,不光我自已是跟老舅一起,他领着我去县里进些散货,到时候拿回镇上卖。” “就知道这不是你自已的主意,那行吧,反正放假了你也是瞎玩儿找点事情做也好。”崔玉凤从被褥底下拿出叠得整整齐齐的一摞钞票,大多是一块两块的只有几张五元钞,这是这两天收到的堡子里各家送来的生孩子的礼份钱,还没来得及上交给当家掌权的李武昌手里。 崔玉凤抽出张五元钱,寻思了下又加了一张,一起递给李燕:“这些足够你们用了,妈不指望你挣钱,只要别赔着就行。” 李燕:“……”汗!巨汗——十块钱,这么点儿钱好干什么? 李燕是知道她妈手里有一千块钱存折,这钱是她这大半年当上服装厂车间主任后,工资涨到两百块钱一月时积攒下来的。原本的打算是想借出这笔钱来当本金,开始挣钱。可事实证明,她的这个想法根本行不通。就目前的情形来看,崔玉凤能够拿出十块钱来给她已经是很开明的妈妈了,换作别人别说是给钱了,不批头盖脸的臭骂一顿踢上两脚就算不错了。 李燕默默的收起揣到了衣服兜里,钱是不够,可蚊子再小它也是肉啊,有总比没有钱不是。 “妈,那我去找老舅了?” “嗯, 去吧,你们提前商量商量看看都卖点儿什么好?依我看一毛钱一块的双喜糖就不错,听说进货价也就七分钱,你们小孩子都喜欢吃,进回来也不瞅卖。”声音随着人往外走而越来越上扬。 “我知道了,妈。”李燕回话时人已经走到了院子里。 李燕她姥姥生了八个孩子,唯一的儿子崔文武排行最小,只比李燕大了九岁,初中都没念完就辍学在家里,每天无所事事的跟着堡子里差不多年纪的半大小子们上窜下跳。 崔文武能打架,是这一片的孩子王。李燕小时候总跟在他后屁股玩儿,跟他很是亲近。五岁那年,她妈跟几个姨姨们坐在炕头上闲着没事聊天聊到她身上,就问她:“燕子,你长大后要找个啥样的对象啊?” 李燕歪着脑袋寻思了寻思,目光落在了站在她旁边的崔文武身上,扑上去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大鼻涕全蹭到了裤子上,大声宣布:“我要嫁给我老舅——”逗乐了满屋子的人。 童言稚语自然当不得真,却能说明当时她跟舅舅真的很亲。这也是崔玉凤会相信她临时编织的谎话的最主要原因所在。 第八章 合伙 李燕到她姥姥家的时候,崔文武正在院子里因为花光了买酱油剩下的找零钱而挨他妈刘二凤的嘟嚷,看见她进院儿,顿时眼睛一亮,被解放了似的一高就从木头墩上站起来,冲着刘二凤道:“妈,我带燕子出去玩了。”终于可以脱离苦海,不用听他妈的紧箍咒了。 外孙女在场,刘二凤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头不抬眼不睁的继续弯腰收拾破烂儿,朝着两人直挥手:“走吧,走吧,赶紧去玩儿吧。”嘴上还在那里反复的念叨着:“五毛钱全都买了摔炮,这个败家仔……” 走到街上的李燕拽了拽崔文武拉着她的手:“老舅,你又挨姥姥骂了呀?” 崔文武闷声道:“嗯,你姥嫌我乱花钱了,不就五毛钱吗,吁叨半天了。” “老舅老舅,你老实说,你想不想赚钱?”李燕扬高了小脸儿,等着回答。 “想啊,赚钱谁不想。燕子,告诉老舅你是不是有什么好法子?” 李燕小脑袋直点头:“想赚钱那就好。走,老舅,你先跟我去趟下河套。” 崔文武满脑子疑问跟着她就去了下河套。 流经周家堡子的小河叫凌河,平常时候河面大约有六七米宽,水深的地方也不过将及腰。夏天汛期到来的时候,河面会暴涨数十倍,水大的时候会漫进堡子里。 四月末五月初的天气干燥少雨,河套上的沙石小路全是干土,脚踩上去没两下鞋就落了一层的灰。莫约走了两三百米,再往前矮树灌木丛逐渐增多,脚下也由沙石变成了微湿润的土路。小土路两侧是些稀疏的小草野花,不时会有紫色带着绒毛毛的花朵夹杂在其中。 李燕停住脚步,指着一丛紫色花对崔文武说:“老舅,你看见了吗,我说的赚钱法子就是它。” “毛骨朵花?”崔文武蹲下身,伸手掐了朵捏在手上:“就它能值什么钱?”知道答案的他顿时像涨鼓的皮球撒了气儿瘪了。 李燕道:“我说的不是花,是它的根儿,这东西是药材,可以卖钱的。” “我知道毛骨朵花根儿能治嗓子疼,可这东西满山遍野都是,就算是药材能植几个钱?再说了,就算真的值钱那也得有人收啊?这要是送到供销社,可能一分钱都没人要。行了燕子,别再瞎寻思了,回去吧。”崔文武丝毫提不起兴趣,站起身就要走。 李燕赶紧把他拦住:“老舅,实话跟你说了吧,我们班有个同学他的远房叔叔是捣腾药材的,他跟我说 他叔叔下个月就能来咱们镇上,到时候谁要是能弄多些毛骨朵花根,他叔叔就给至少四毛钱的价格收,兴许还能高点儿。” 崔文武眼睛顿时就亮了:“四毛钱一斤?那我一天就能挖七八十斤,晒干了也能有三四十斤,算下来能挣十二三块钱呢。十天就一百二三,二十天就是两百四六,哈哈,那都能买好几十箱子的摔炮了。” 李燕:“……”咱能有更高点儿的追求不?不过想想,十七岁的半大小子,能指望他有什么更高的思想境界? “老舅,其实我是这么想的。你看吧,咱们堡子里那些小子都挺听你的话,要是让他们也都跟着一起挖根儿,到时候我们一斤给他们三毛钱,咱们挣一毛钱的差价,你说他们会不会干?”这才是李燕的真正目地,发动大部队比单枪匹马省时省力又实惠。 “给他们三毛钱一斤,这么好的事儿他们上哪儿找去?换成是我肯定会干。燕子,你这小脑袋瓜子还挺好使。行了,这事儿交给你老舅我了,那帮小子都听我的话,待会儿就把他们聚起来开会,明天就开始干。不过,燕子,这事儿可得准成儿啊,别到最后没人收白干了?” 李燕汗道:“老舅你就放心吧,我跟那个同学关系可好了,她不能骗我。可是,有个事儿得跟你商量下。” “什么事儿你说?”崔文武没有意识到不自不觉间他已经把李燕当成了大人一样的在说话。 李燕从兜里掏出崔玉凤给的那十块钱,往前一递:“老舅,你看我现在只有这些钱,你兜里肯定是没钱吧?到时候,他们把根儿晒好了交给你,咱们根本没钱给人家。” “是哈,这可是个问题,我倒是没想到。”崔文武挠了挠头皮,想了下道:“这样,就让他们先挖着等到全卖了再给他们钱。” “也只能这么办了。可要是这样,他们肯定会觉得这事儿不太准成儿,会越来越没劲儿挖。我寻思,要不把这十块钱每天都给他们买点儿好吃的让他们觉着肯定能挣着钱,要不咱们也不会舍得花这个钱了,你说呢老舅?”李燕尽量说的直白些,不让崔文武觉得太突兀。 事实上,崔文武的确觉得自已外甥女聪明,可也没太多想。那时候的农村十七岁少年,思想还很单蠢,扩展知识层面的途径也较为逼仄,很多家庭根本连电视机都没有,除了一些传统小人书,几乎没什么课外读物。哪像后来科技发达,信息时代来临,网络上重生穿越小说扑天盖地,人的思想神经都到了近乎于中毒的程度,稍 稍碰上个早熟点儿的孩子都可能联想到这娃该不会是重生的吧? 崔文武正到了缺钱的年纪,突然有个机会摆在面前,那真是卯足了劲儿也要往前钻。就算有那么一丝怀疑,也被强烈挣强的欲念轻易驱使着抛到了脑后,下意识里的去相信外甥女的生财大计。 “小丫头想得还真多,不过倒是挺有道理,那就按你说的办。真到开挖的时候,你可别说漏了嘴。”崔文武笑着捏了捏李燕的小脸蛋儿,怕她年纪小又叮嘱两句。 李燕把嘴一撇:“老舅还我呢,就你嘴最不牢靠,连我姥姥都说过你那是棉裤腰的嘴稀松稀松的,只要你别说出去,我肯定是不说。” “你姥姥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我怎么不知道?” “说你坏话那还能让你听见喽?反正你知道是说你嘴不严实就行了。” “行行,我不说还不行吗?也不想想,我还想着挣那一毛钱的差价呢,说出去还能挣着钱了吗,我又不傻。” 李燕呵呵直乐,牵着她老舅的衣服襟往回走。 天黑之前,李燕找了个借口说体操没有三儿做的标准,让她给做个示范学学。小三儿被夸得五迷三道儿的超有积极性的由头教到尾,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的分解,那才叫个耐心。 反复两遍后,李燕觉得熟悉的差不多了,这才跑回家吃饭。 ------题外话------ 毛骨朵花,学名白头翁。不知道长什么样又特好奇的亲们可以找度娘帮忙,这种药材早先在我老家那边很常见,最近几年被人挖多了已经很少见到了。 第九章 收皮子的打算 毛骨朵花,学名白头翁。药用部位:白头翁的干燥根。功效主治:清热凉血,解毒。治热毒血痢,温虐寒热,鼻衄,血痔。 李燕跟她妈崔玉凤说的去县城里进货卖那是借口,因为她知道就算说了药材的事她也不会相信,觉得单凭个小孩子的话不稳妥。相比起来,李文武年纪小更能接受这种听起来较为冒险的挣钱方法。 其实,同学叔叔是搞药材的事也是李燕瞎编出来的。事实的情况就是,这个即将到来的五一假期,学校会让学生勤工俭学,目标就是晒干了的毛骨朵花根。规定数量是三年级以下每个人十斤,四五六年级每人十五斤。 通常情况下,大部分人都完成不了这个数量,差额就会用每斤三毛钱的价格来补齐。至于极少数人超额完成那部分学校也同样以这个价格返钱。 李燕之所以会跟李文武说每斤能给四毛钱,那也是她的最低估计值。她也是后来才知道,一些药材收购商会提前跟学校达成收购协议,学校给学生下达完任务,等到假期结束后,集体把药材收上来卖给药材商,这样学校就可以得到一笔收入,至于钱的去向名义上是用于学校建设,实际上用在什么地方那就不得而知了。 这种药材根儿学校给学生的定价是三毛钱,收购商给学校的价格肯定不止这些,具体高了多少,那要到时候亲自见到收购人才知道。李燕的打算并不想通过学校的途径转买,如果真能弄到几千斤的量,跟学校总量差不多,那就完全具备跟收购商谈价钱的实力。这是后话,现在首要是多挖根儿。 李燕跑回家的时候,李武昌刚进门手里还拎着两只灰兔子站在房檐下等着吴芝兰去拿编织袋装起来。 “爷,你勒着兔子了?” “是啊,早上刚下的套,回来的时候顺道看了看,谁寻思就有两个上物了。”李武昌乐呵呵的对于第一天上山就有收获挺满意。 吴芝兰从屋里出来,把两只兔子装进了口袋,“行了,都赶紧回屋吃饭去。” 东屋炕上已经放好饭桌,饭菜碌续被端了上来。李武昌脱了外衣和斜挎背的牛皮包,脱鞋上了炕。端起饭碗才觉得少了个人,便随口问吴芝兰:“大中上哪去了?” “去镇上跟人下饭店去了,就是能花钱,家里饭菜都有他嫌没味儿。我看就是得瑟,这要是前几年连饭都吃不上,看他还这么能挑挑捡捡?”吴芝兰拿围裙擦了擦手,跟着开始拿起筷子吃饭。 李燕不想听她继 续唠叨,扒拉口饭进嘴里,边嚼着边道:“爷,那你明天还上山吗?”她之所以一个劲儿的鼓动李武昌去山去自然有她的目地。 这一来是让他有事情可干,不用总待在家里说了什么难听话再惹得月子里的崔玉凤生闷气。二来是弄回来的野味儿大人小孩儿都能吃,改善下伙食。这三来也是为了能够赚钱。 皮子在这一年的价钱那可真是翻了倍的不断往上涨,李武昌赚了钱,就是看在李燕提醒的份儿上也不会再跟崔玉凤计较那几块钱的伙食费。 总体来说,李燕主要是想她妈在这个家里能够好过点儿。 可能是觉得以后还需要用到李燕同学的关系,李武昌并没有表现出来平日里的厌烦,语气温和的回答道:“去啊,下完套后每天都要上山溜一圈儿,说不准哪个就上物了。” 这种用来勒猎物的套索是用一种专门的铁丝拧成几股圈成圆圈儿状,系成双层可以调节的索扣,在末尾端留出一段距离系在树上。这种索套通常都会竖立着放在动物群经过的地方,周围用草叶遮挡伪装好,遇到有动物正好经过就着朝前的冲劲儿,索套一旦勒在身上,就会越挣扎越紧,直到最后紧紧勒住再也脱不开。 如果索套正好卡在了动物的脖子上,没两下就会勒得断气儿。要是身体的其他部位一时是死不了的,遇到溜套时在脑袋瓜子上削上几棒子才行。为了避免勒到的山物饿瘦或者被其山物吃掉,下套者都会频繁的查看。 李燕点点头,状似不经意的提醒:“哦,爷你多勒着点儿,再过几天就星期天赶集了,到时候你把皮子拿到集上去卖,肯定能赚钱。” “你以为那是土里的土豆让你随便捡啊,那都是些长着脚的活物,哪能说勒着就勒着,那得碰巧了碰。”吴芝兰被她的话逗乐了,微了眼轻笑,手托着饭碗,嘴贴着碗沿‘吸溜’了一圈儿苞米粥。 李燕作势着急道:“那怎么办,那我爷不是少赚钱了呀?” 李武昌沉吟了下,像是下了某种决心道:“要是皮子真能长价,我就到集市上收些回来放家里搁着,等着好价钱再卖。” “这样不是得压不少本钱吗,皮子要是不值钱怎么办?”吴芝兰这一辈子也没做过什么买卖,担心是正常的。 “等到了赶集,我先看看行情再说。”李武昌道:“等会儿我就把那两只兔子皮剥了,肉髁了(剥皮后的尸体)洗洗明天好炖萝卜块儿吃。” “嗯,行,剁条大 腿熬烂乎了给玉凤吃。”吴芝兰没有忘记坐月子的儿媳妇。 这正合了李燕的初衷,她比谁都高兴。 可能是正应了那句老话——乐极生悲!晚上八点多钟,李燕和吴芝兰、李武昌坐在东屋里看电视剧《聊斋》,刚演到序幕里一个没脸的老头从树身后面转过来,那阴森森的画面配上诡异飘忽的音乐,让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正在这时候,大铁门响了,李大中从镇上喝完酒回来了。 吴芝兰穿鞋下地迎到房门口,冲着踉踉跄跄进屋里的儿子就是通训:“一去喝酒就得多,每回都这样,说你我都觉得累的慌。” 李大中醉眼惺忪的牙龇龇一乐:“嫌累你就不说呗。”抻长脖子往东屋喊:“爹,我回来了——” “吵吵什么,小点儿声,玉凤和孩子都睡觉呢。”吴芝兰照着他后背就拍了两下。 她不说还好,这一说李大中更来劲儿了,几乎是扯着嗓了贯:“睡什么觉睡,生了个丫头片子还有脸睡觉?”晃晃悠悠的就往西屋去,边走边嚷着:“玉凤,你给老子起来——” 第十章 吵架 “你是谁老子?别喝点酒就耍酒疯,赶紧上炕睡觉。”李武昌这时候从东屋里出来,沉着脸发挥当家人的威严教训儿子。 吴芝兰押着他上了炕,崔玉凤知道丈夫这臭脾气,又喝了酒没有多少理智,回嘴的话两人准保得吵起来。虽然挺生气可还是硬压住了火,转过身子面朝着墙壁不去看他。 李大中倒是真喝多了,嘴里骂骂咧咧的躺下没两分钟就睡着了。 “玉凤,他喝多了胡咧咧,你也别往心里去。”吴芝兰怕崔玉凤心情不好劝道。 “我知道了妈,你过去吧。”崔玉凤没有回头,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闷。 吴芝兰暗自叹子口气,都是女人能不明白她的心思吗?这才生完孩子两天就听见丈夫埋怨没生儿子,放在谁身上都不会太好受。可偏偏又是自已儿子,她能说什么? 李燕站在门口直心疼她妈,真想揪起她那个渣爸按在冰水里让他好好清醒清醒。当然,这也只是赌气的想想,不能真的那么做。毕竟那是她的亲爸,血浓于水,就算年青时他真的很渣,她这个做女儿的也不能做出那样大逆不道的事。越是这时候,越是应该想想他年纪大了以后的好处。那时的他,脾气收敛了很多,对老婆孩子也知道了心疼,已经算是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了。正是因为知道以后的事,她才没有彻底的失望。总觉得应该做些什么,改善下她爸妈之间的关系或者改变下两人相处的模式。 原本以为这事就过去了,没想到半夜又闹上了。 生育过孩子的妈妈都知道,刚出生的婴儿会出现白天和黑夜颠倒的情况。小李佳就是白天睡多了,到了晚上起来哭闹。 小婴儿的哭声吵醒了睡梦中的李大中,酒醒了大半儿的他从炕上坐起来,烦燥的大骂:“嚎嚎,就知道嚎,都生这么些个x玩意儿——”抬腿一脚就把襁褓中的婴儿踹到了炕梢。 崔玉凤当时就吓的大叫:“啊,你干什么?”爬过去就把女儿抱进怀里,伤心愤怒失望种种情绪一齐涌上心头,顿了两秒钟就开始嚎啕大哭。 睡在东屋里头的爷孙三人全都被惊醒了,李燕最先跳下地,光着脚跑了过去,正好看见李大中扬高了手要去打崔玉凤,直扑上去大喊了声:“爸——”张开双臂拦在了崔玉凤前面,用尽气力的哭诉:“爸,她是你老婆,是在你最穷苦的时候嫁给了你,陪你吃糠咽菜一路走到了现在的老婆啊。她辛辛苦苦十月怀胎给你生孩,得不到你半句安慰也就算了,你还要伸 手打她,还是在她身体最虚弱的月子里?你的心怎么就这么狠,怎么就伸得了这个手啊?”情绪过于激动也不去想这话说出来是不是符合她的年龄。 李燕这声泪俱下的一番话,愣是把在场的四个大人全都震住了。一时间屋里静悄悄的连小李佳都忘记哭闹了。 李大中半天才回过神来,顿时恼羞成怒:“好你个丫头片子,还敢出口教训我,看我不打死你。”一巴掌朝着李燕就挥了过去。 “你给我住手。”李武昌直接拽住他的胳膊往边上一推:“酒还没醒耍酒疯呢?” 吴芝兰也是气到不行,眼眶微红的指着他鼻子教训:“你说你混不混蛋,连八岁的小孩子都看不上你,真是越活越窝窝了。我看你就是挣俩钱烧得慌,谁都看不上了,过两天我这妈估计也得换喽。” 崔玉凤哭得是鼻涕一把泪一把:“妈,这日子是没法过了,呜呜——” 李大中可能是觉得脸上挂不住,二话没说跳下了地,捞起炕上的上衣,从兜里拽出两打儿五元钞票就冲进了厨房。 吴芝兰和李武昌都被他这架势弄得愣住了,直到他赌气的声儿传过来:“……你们不是见不得我有钱吗,那就都烧了,一了百了——” 听见这话,吴芝兰‘妈呀’一声,反应过来就往外地冲。李武昌紧跟在她身后,两人一起进了厨房。就看见煤炉上正往外冒着黑烟,那两打儿钞票已经烧着了小半边儿,李大中坐在锅台上直瞪眼瞅着将开始窜上来的火苗。 吴芝兰赶紧把钱抢下来扔到地上拿脚一顿踩,总算把火苗弄灭了,再一看没有几张是完整的了。心疼的她直哆嗦,指着儿子的手颤抖了半天才说出话来:“真是败家啊,好好的钱就这么给烧了,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鳖犊玩意儿啊,要知道你能这样,小时候就该把你给掐死。” 李武昌也是一副心疼坏了的模样,拿起钱吹了吹:“你说你,生气发火耍酒疯也不该烧钱哪,它哪得罪你了?还好,没烧太多,拿到银行还能换些回来。” 李大中没有丝毫要悔改的意思,埋着头口气生硬的道:“这点儿算什么,你们要是觉得不顺眼,我把钱提出来全都给烧了。”就他的驴脾气,能说到就能做到。 吴芝兰被气得掉了眼泪,深吸了口气,语气深长的道:“大中啊,你这是因为我刚才说你两句在跟我赌气啊。我说你烧得慌,怎么还委屈你了吗?从打你修桥回来,哪有消停的时候,成天的跟玉凤吵架,现在 她生孩子坐月子你都能动手,还算是个大老爷们吗?燕子的那些话你都听见了吧,你好好寻思寻思,看她说的对不对劲儿?”说完这些话,理都不再理李大中,扭头对李武昌道:“走,回屋睡觉去。” 李武昌临出去前还不忘把烧得糊巴烂啃的钱一并拿走。 对于这次的烧钱事件,全家人不约而同的选择闭口不提。这种事要是被别人知道了,肯定能在背后咒骂死。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事情过去了就算过去了,没人会再去提它。 当天晚上李大中反省完了后主动搬到东西屋中间的小屋里去睡,李燕待在了西屋里默默的陪着崔玉凤,直等到小娃李佳被哄睡着了,才开口去劝她妈。 崔玉凤直说自已命不好,找着了这么个对象,哭了很长时间。 “妈,月子里哭会眼睛疼的,你自已不可怜自已,指望别人可怜你吗?” 崔玉凤知道她指的是李大中,想到的确是这么回事,就算自已哭死了他八成还会乐不得呢,她干什么要这么傻?这么一想,渐渐就收住了哭声。 第十一章 以暴制暴 李燕见她妈冷静下来,这才开口问道:“妈,我问你个问题,你要想好了再回答。假如我爸以后会非常非常有钱,外面养了很多小老婆,但是不会缺了你钱花,会让你衣食无忧。还有一种是他身无分文,又不肯出去工作,家里的所有花销全靠你一人张罗,你会非常辛苦非常受累。这两种情形,你会选择哪一样?” 崔玉凤被问得怔住了,她从来没有想过类似的问题,可是仔细想想,女儿的话很可能会是她将来要面对的问题。如果真的碰上了,那她会怎么做? 沉吟良久,崔玉凤才深深的吸了口道:“那我想我会选择前一种,至少你们可以被照顾得很好。燕子,妈并不是个怕吃苦的人,而是怕吃苦了还不舒心。就像之前,起早贪黑的上班挣了钱回来还得挨你爸的打骂。于其这样,还不如他再有钱些把家里照顾好,他爱找哪个女人找哪个女人去。现在不也是五更半夜才回家吗,你以为妈什么都不知道啊,那点破事儿堡子里都传得沸沸扬扬了,能瞒得了我吗?我能怎么办,还不就打碎了牙往肚里咽。燕子,你现在大了懂事儿了,妈受的这些气你也看在眼里了,将来找对象可得睁大眼睛了,别光图长相只要对方拿你好就行。” 李燕默声不语,当年她又何尝不是听了崔玉凤的话,找了个平凡的穷小子就图他能对她好。事实证明,男人要是能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 “妈,你能这么想就好了,我还怕你想不开再使劲儿哭。” 崔玉凤苦笑:“妈什么罪都遭过,还有什么可想不开的。燕子,你是不是听见谁说了什么?你说你这么点儿的孩子,心思倒是重,往后别再替妈操心了,你这个年纪最是该无忧无虑的时候,是妈没能好好照顾你。”今天晚上的事,让她觉得自已闺女真的是长大明白事儿了,那一通哭诉不光说给她爸听,也把她给打醒了。这么多年自已辛辛苦苦维护这个家,到头来却换来这样的结果,真的是太不值得了! 李燕摇了摇小脑袋:“妈,我没听谁说什么。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看开,别再为了我爸伤心难过,要是气坏了身子,我和妹妹可怎么办?” “嗯,妈知道了。不会了,以后都不会了。乖,躺下睡觉吧,明早还得起来上学呢。” “好,妈你也睡吧。”李燕钻进炕梢的被窝,至于她爸上哪屋去睡或者一直待在厨房坐到天亮,她不想去多管。 崔玉凤隔着小李佳给她掖了掖背子,回身仰头躺下。 李燕 闭了眼睛,她知道崔玉凤这一晚上肯定睡不好,有很多事的确够她好好想一想了。她这当女儿的能劝得了皮劝不了瓤儿,真正该怎么做,还得看她自已,别人都帮不上忙。 事实上,这天晚上,崔玉凤的确是做出了改变她人生的重大决定。在做家庭妇女做饭带孩子还是出去挣钱不仰人鼻息生活之间做出了选择。生命轨迹在中途变了方向,朝着另外一条道路延伸出去。 因为有了第一天的教训,所以李燕做足了准备,没再出现意外状况,上午的四节课顺顺利利的上完了。 中午吃完了饭在教室里休息的时候,高小年趴在桌子上打算猫上一觉。身体过胖的人,大多数在睡眠上都比较好。尤其是吃饱了以后就更容易犯困。 硬板的课桌和趴卧的姿式并没有影响到高小年,不到两分钟就打起了呼噜,睡得那叫一个香。梦里,他背着书包放学回家,他妈就在院子里剁猪草,‘梆梆—梆梆—’一个劲儿的响,到最后他嫌烦得慌躲进屋里,那也不行,声响越来越大,最后他实在忍不住冲着他妈大喊:“行了,别剁了。”这一喊就喊醒了。 梦里的声音还在持续着,高小年揉了揉眼睛,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哪里是他妈在剁猪草,根本就是他同桌李燕在捣鬼。等他睁大了眼睛仔细瞅,顿时所有的磕睡虫一鼓脑全被赶跑了。妈呀,那什么玩意儿? 李燕拿着把杀猪用的尖刀,正在朝着课桌上的一块儿方形木板猛剁。木板中间放了块血糊淋啦的肉块,已经有一半儿被剁成了肉泥。另一半上面全是粘乎乎的血,模模糊糊的还可以看出来是某种动物的半边脑壳,兽齿还在上面。 “咦,高小年你怎么不睡了?”李燕故作吃惊的看向他,剁肉的手稍停,被染红了的尖刀握在手上离开了木板,随着身体侧转的动作指向高小年。 高小年往后缩着身体,后背紧贴着墙壁,肿眼泡儿的小绿豆眼瞪到从未有过的大小,上下牙齿直打架,桌子下面的小腿肚子起转筋,“李李燕,你你干什么?” “你不是看见了吗,我正在剁肉。我呀就喜欢这么玩儿,把肉剁得细细的拿叶子包起来,就像家里包饺子一样。哎,对了,我最喜欢吃肉馅饺子了,什么肉都行。高小年,要不你也来剁两下,可过瘾了。不过,你得小心着点儿别伤到手。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把刀,割起肉来可快了,上去一下子就能见到白骨头。”她特意用力比划了下切割的动作,冲着高小年笑。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 ,刀子被折射出耀眼的光芒,越发映衬出鲜血的艳红。高小年觉得眼前的李燕突然变得可怕起来,连她的笑容看起来都阴森的恐怖,像极了电视剧里专吃人肉的妖怪。 高小年害怕的一屁股蹲儿坐到砖地上,把脸埋在膝盖里,浑身直打哆嗦的不敢抬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教室里开始有同学说话嘻笑打闹声,他才壮着胆子慢慢抬起头。 李燕正坐在位置上低头看书,哪里还有什么刀子木板肉,好像刚才那一幕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一样。 难道刚才是也是在做梦?高小年从地上爬起来坐到长凳子上,心里直犯嘀咕,挠着脑袋扭头朝着旁边看过去,正好李燕也看过来,冲他笑眯眯的道:“高小年,你爱吃肉馅饺子吗?” “啊,妈呀——” 李燕看着高小年趴在桌子上装死蝲蛄,肥肥的一身肉吓得直乱颤,心说也差不多了,再整下去真把他给吓病就不好了。 “春风吹,春风吹,吹绿了柳树,吹红了桃花,吹来了燕子,吹醒了青蛙……” 第十二章 开挖 基于安全的考虑,小学生在放学时不能放任自由,那都得排着队形往家走。尤其是过学校门口的马路,老师们都在旁边负责监护,亲自送到对面才能返回学校。李燕所在的这支小团队有八个人,除了她和小三儿是周家堡人之外,其他六个全是隔壁河头村一组的人,负责带队的是五年级的郑圆月。这是个家长老师眼里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对于学弟学妹也颇为照顾。别看李燕和小三儿跟她不在一个小队住,可对她们都一视同仁,并没有出现伙同一组的人欺负两人的行为。 对于这个梳着长辫子文文静静的郑圆月,李燕还有印像,也为她后来的遭遇感到惋惜。就现在来说,应该是四个多月后,地里的庄稼正长高的时候,一次补习完独自回家的途中,她被人拖进了苞米地强/奸完杀害。在当时来说,是件极为轰动的凶杀案,镇上的警察调查了很长时间都没能抓着凶手。一些有闺女的人家都如惊弓之鸟,生怕再出现这种事情。那阵子时常能在河岸边上看见有人来回溜达,注视着河对岸苞米地里的动静。这种行为实际来说也就是远水近渴,可却有效的起到了一定的威摄作用,以后没再发生过类似事件。 李燕寻思着,这么好的小姑娘那么悲惨的就离开了人世,怎么着也得想办法帮帮她。如果实在是避免不了,那她也算尽了力,至少不会明知结果却不伸伸手而感到良心不安了。 十分钟后,八人小队走过了小木桥,眼瞅着就要进了周家堡,李燕拉着小三儿跟郑圆月打了起招呼就脱离了队伍。 站在小桥头的位置,隐约能看见几百米外的稀疏树林里正在弯腰挖厥的背影们。 李燕的小腿儿迈得挺快,一头雾水的小三儿跟在后面直嚷嚷:“我说燕子,你这往下河套走干什么,不回家做作业了?” “先过去看看,等会儿再回去。”李燕也不多做解释,只是踩着沙石子混成的小路往前走。 惯于听从的小三儿也不再多问,眼瞅着快到地方了,看见崔文武也在其中,才恍然道:“哦,原来是看你老舅来了,那你也不早点儿说,我还以为是怎么回事儿呢。”李燕打小就是崔文武的跟屁虫这事,堡子里大人小孩儿可都知道。 崔文武看见了李燕直起身放下手里的镢头,道:“燕子放学了,来,过来看看我们一天的成果。”说着,领着她挨个人筐里看。 李燕默数了下,她老舅鼓动了十二个跟他年纪差不多大,都是半途辍学在家没事可干的瞎作胡混的半大小子。同堡子 里占了半数,其他几个临近小队的要么关系处得不错要么沾亲带故,总之都是圈儿里人。 这些个小子在家里那都是伸手要钱,经常不给听骂挨揍的主,一听说挖根儿能挣那么多钱,往后可以不用看爹妈脸色,想怎么花就怎么花,那可真是卯足了劲儿一个赛一个的干活。每个人筐里几乎都快挖满了,这还是半下午的量,上午那些都分块儿平摊在河套上晾晒了。 按照李燕和崔文武商量的结果,并没告诉这些小子们实情,为的是怕他们对一个八岁大小丫头的话不够信任。只以崔文武的名义,说他一个朋友要收购这些药材。相对而言,更加的有说服力。别看他才十七岁,可在这些半大小子眼里,他还是比较有地位的。 李燕一看成果不错挺高兴,为了不耽误时间没待一会儿就跟小三儿离开了。 往回走的途中,小三儿实在是憋不足了,紧走两步拽住李燕的衣袖:“燕儿燕儿,你等下——”只要她一说儿话音,保准是有事求,李燕都摸着规律了,只当不知绷着脸忍着笑停住脚步,问:“怎么了,有事?” 小三儿腆着脸凑近,道:“燕儿,刚才你舅他们挖毛骨朵花根儿是不是要卖钱啊?那玩意儿能卖多少钱,你告诉我呗?” “告诉你也行,不过你可得保密,连你姐她们都不能说。”其实李燕压根儿就没打算瞒着她才拉着她过来。 “行,我保证不说。” 李燕这才满意的道:“我老舅一个哥们是收药材的,毛骨朵花根晒干了一斤能卖三毛钱,他带着人今天刚开始挖,我刚才过去就是看看他们挖得怎么样了?” “真的啊?那我也去挖。”小三儿听完小眼睛直放亮光,商量着李燕:“燕儿,你也去呗?咱俩做个伴儿一起挖了好卖钱买好东西吃。” “那行,等把作业写完了咱们上山去挖,那里土软还能省点儿劲儿。”李燕早就想好了,利用放学后和五一假期这段时间挖些药材根儿,就算她年纪小挖不了太多,积少成多三四百斤还是不成问题的,晒干了也能有卖个将近一百块钱,可别小看了这笔钱,在这个年代可是能买不少东西呢,很多大人一个月都挣不了这些钱呢。 “那好,咱俩赶快做作业,到时候我去你家找你。” “行,我等你。” 两小孩儿上了土路坎儿,左右小路分道扬镳,各自回家去准备。 李燕的速度自然不必多说,倒是小三儿只用了二十 分钟就把三篇儿作业全部写完了,以超常的速度就杀过来了。 李燕见她拐着小筐扛着镢头,丝毫没感觉到重量似的,心里直感叹钱的力量真是杠杠滴啊! 吴芝兰听说李燕要上山,特意找来了布条把她两只裤角都扎紧,又让她换了双胶皮水鞋这才放行。李燕知道她这是担心山上有长虫,这样是防止不小心踩到长虫被咬。老人严厉归严厉,可像遇到这类事情也总是想得最周到。 两人要去的小土山就在家跟前,走走用不上两三分钟就到了。延着上山那条羊肠小道,一直上到山岗顶。稍平坦的地势望眼过去尽是些和野草夹杂着生长着大量的毛骨朵花。微风吹过,紫色带着层绒毛的花苞轻轻摇晃着,仿佛正在向她们招手。 小三儿二话不说,放下小筐就开始刨根儿,那眼睛亮得快赶上星星了。 李燕倒是没着急,先找了块儿大石头坐下来。从山顶往下望,满眼的翠绿,山脚下是阡陌纵模的田地,远处是几座草房瓦屋。轻风拂面,只觉心旷神怡。 “燕子,你在那儿周梦呢,还不赶快挖啊?” “好,我就这来了。”李燕回头眼角余光不经意的那么一扫,下一秒钟就定格住了。 第十三章 意外收获 李燕的视线落在了离她们不远的一棵枯死了大半的柞树上,两个树桠中间有团白乎乎的东西趴在那儿,往前走近些才看出来有些像猴子脑后勺。 她猛的灵机一动,不自觉的叫出来:“猴头蘑,这一定是猴头蘑——”这东西她以前只听别人说,并没亲眼见到过,看这形态应该就是。 小三儿这工夫也凑了过来,不待李燕发话,扒着树干上去就把蘑菇给弄了下来,拿在手上翻来覆去的看,“燕子,这蘑菇听说老贵了,你说能不能值一百块钱?” 在当时,八岁的小孩子观念里,一百块钱就相当于巨款了。李燕外表虽然跟她一样大,可内瓤却是早就换了,‘扑哧’乐了:“你就想得美吧,这才多大小能卖个五块十块就算不错了,你当是人参呢?” “人参怎么了,等我哪天挖给你看看。”小三儿不服气的直艮艮(geng)脖儿。 这话也是话赶话赶上了,谁也想不到不长时间堡子里就有人在这座看着不起眼儿的小山上挖着了宝贝,而且还卖了个好价钱。 李燕听说过猴头菇都是成双成对生长的传说,就让小三儿跟着一起四处寻摸着,看看周围的柞树上再有没有了。果不其然,又在不到一百米的地方再次发现了猴头菇。 “燕儿燕儿,这一块给我呗?”两块白蘑放在一起很是招人喜欢,看得她直眼馋。 李燕想了下才道:“三儿,你先别要,我想把这两块蘑菇往饭店送送,看看他们有没有人要?” “哦,那行,我就不要了。”小孩子不会掩饰情绪,黑亮的小眼睛一下子就黯淡无光了。搭拉着脑袋,整个人都没精神了。 李燕忍不住想笑,又怕她急眼,赶紧解释道:“不是不给你,我是想要是卖了钱咱们俩一起分。” “真的啊?”小脑袋立马抬起来。 “嗯。”李燕怕她不相信似的重重点着头,说:“明天早上咱们俩六点钟就从家走,镇上的三家饭店咱们都去问问。” “好,都听你的。” 敲定了明天早上的计划,两人这才又继续挖药材根。直到各自的小筐都装满了,这才收工回家。 吴芝兰见到她小筐上放着的猴头菇挺惊喜:“这猴头蘑可是有几年没看见了,你这丫头点儿还挺好,一下子就摘到了两块儿。我掂量着加起来怎么地也能有一斤半,晒干了也能有三四两。” 新采的蘑菇不容易保存,晒 干了以后就好放得多。上了年纪的人都有那么点儿储存习惯,对于新鲜的食物通常不会想去直接食用,第一念头就是怎么存放才会时间长。这也是那两年饥荒给闹得种下的病根儿,想要一时改过来也挺难。 李燕也没避着她,直接就说出自已想把蘑菇卖到饭店的想法。 吴芝兰怔了下,紧跟着点头:“也对,这么点儿的东西,吃嘴里也就一人一口,倒不如给卖了换点钱。”说着就把蘑菇拿进了屋里放到了后窗台上,边放还边说:“放在这里别让你爷你爸看见了,他们要是知道肯定能做了吃。挺老贵的东西,吃了怪可惜。” 就知道跟吴芝兰说一定能同意,李燕把小筐里的毛骨朵花根倒在房前的台阶上,“奶,等明天出太阳了你帮我晒干,等到卖了钱分你一份哈。” 吴芝兰把嘴一撇:“那么点东西能值几个钱?”没太当回事儿,可是孙女儿能这么说还是觉的挺高兴。 李燕也不多做解释,进屋洗了手,又过去看了看她妈和妹妹,这才回东屋炕头坐下来等着吃饭。 晚上八点半多钟,李武昌扛着个二十多斤的獾子回来了。一进门就嚷着饿了,让吴芝兰赶紧给弄饭吃。 吴芝兰知道他这走了不知道多远的道,身上又背着东西,肯定是又累又饿,不敢有丝毫耽搁赶紧下地去热饭热菜。 李燕蹲在地上打量着这头獾子,黑棕色和白色针毛混杂,体形粗实肥大,四只黑色坚硬的爪趾,还有粗短的毛巴。 獾子浑身都是宝,皮子可以做成高级裘皮服装。肉质鲜美,营养丰富,是宴席上的佳肴。獾子油可以治疗烫伤、烧伤的有效药物。 李燕故意装作不知道去问李武昌:“爷,这是什么,看起来长得挺凶啊?” “嗯,这是獾子,肉炖好了可香了。獾油还能治病,谁要是有痔疮抹上点儿拿火烤个几次就好了。” “爷,你还没说皮子呢,皮子也能卖钱。” 李武昌心情挺不错,哈哈一笑:“哦,对了,还有皮子。” 这时候吴芝兰把热好的饭菜都端了上来,李武昌拿起筷子边吃边道:“今天我在鹿圈沟发现了一窝獾子,洞口让我拿石头堵上了,等明天让大中把他姐和姐夫都叫上一起上山抠獾子。” 吴芝兰一听这话也来了精神:“那窝里头能有几个?”她也知道獾子这东西都是一窝一窝住在一起,通常发现了一只窝里肯定还会有。 李武昌道:“最少还应该有三个,说不上还有更多。”獾子一次能生三四个崽,一窝里头有五六头獾子也是寻常事。 “哟,那要是真都抠着了可能发笔小财。” 李武昌想到什么顿了下,道:“明天记得让大中把撬棍带上,可别忘了。” 吴芝兰刚才还笑呵呵,这会儿把脸拉了下来:“还说大中呢,他到现在还没回来,你看看眼瞅着就九点半了,也不知道又上哪去了,成天的不着家,就是像你这臭爹了。” 李武昌嚼着饭菜,轻挑眉梢道:“他是我儿子,不像我像谁?我跟你说,你也别管太多了,现在他能行了说大了就生气。昨天晚上你没看见啊,那钱都能烧了,再说急眼了都能一把火把房子点着了。” 吴芝兰叹了口气,无奈道:“你说他这暴脾气像谁了,咱俩也没这样啊?” “还能像谁,依我看就像他大舅了,你大弟弟不就这么个熊色样吗?两个老婆都被他打跑了,大中比起他来还强不少呢。” “强什么强,对玉凤还不是说骂就骂说打就打,也亏得她肚量大能忍下来,换了旁人早跑了。” “有时候也不能全者怨大中,她那嘴也不让劲儿,也是自已找打。” “你——”吴芝兰刚要替崔玉凤辩驳两句,就被打断了。 第十四章 卖蘑菇 “奶,你不用说。”李燕从地上站起来,瞅着李武昌,小脸冷冰冰的道:“爷,我爸我妈的事他们俩自已会弄明白,谁对谁错咱们也说不上话,以后也别说东道西了,没有用。” “哎,你这个小片子还教训起我来了。”李武昌随手用筷子头照着她脑袋抽了一下。 李燕头皮顿时热辣辣的疼,她二话不说转身进了小屋,从书包里拿出削铅笔的小刀,回了东屋当着李武昌的面朝着地上的獾子就划了一刀。 李武昌愣了下,跟着反应过来,光着脚就跳下了地,心疼的直喊:“哎哟,我的皮子——”李燕这一刀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创口面,毕意她人小力微,也就勉强划破了皮。可是对于皮子的质量却是大打了折扣,有了刀口再好的皮子也得降一个档次,想卖个好价钱是完全不可能了。 “你这个死丫头片子,看我不抽死你——” “你打你打啊?”李燕把小脸往前直凑,反倒是震住了李武昌。“爷,你要是打我,我就把你仓房里那两张兔子皮也都给划破了。” “哎呀给你能耐地还敢跟长辈叫板,就是教训轻了。”吴芝兰手指硬得像小棍儿,照着她脑袋就敲了两下,正好落在刚才筷子抽的地方。 李燕当时就疼的掉了眼泪,边哭边道:“好啊,你们欺负我妈,还一起打我,等我长大了也把你们全装进筐里送山上去,不养你们老。”不孝子丢老人的故事是吴芝兰讲过用来教育她要孝顺,这会儿搬出来目地显而易见。 她这口气完全就是一个八岁孩子受了气才说的话,李武昌和吴芝兰做为大人自然不能跟她计较,可做为爷爷奶奶听见这样的话不免会觉着寒心,同时多多少少也会反省自已的行为。 李燕之所以演上这么一出,也是想让李武昌往后别再随随便便就说她妈的不是,她这样以小孩子的方式哭闹耍泼,他也没办法,最多也就打两下,心里肯定会寻思她说过的这些话。对于吴芝兰,她自然是别有办法。 临睡觉前,李燕特意凑近吴芝兰的身边小声儿的说:“奶,你辛苦受累了一辈子了,你放心吧,我长大以后肯定养你老。我刚才说的那些是给我爷听的,不算你。” 吴芝兰听完这话,那心里真是酸甜苦辣五味陈杂。最后化成了无声的叹息,轻轻拍了拍孙女儿:“睡吧,燕子。” 李燕闭上眼睛,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就听见吴芝兰跟李武昌说:“你都听见了吧 ,这才八岁大的孩子,可什么事儿都能记住了,往后怎么做你心里也该有点数。都说公修公德,婆修婆德,谁对她们好,她们心里都有数,别真当人家好欺负。” 李武昌默了许久,才不情不愿的吐了声:“行了,别叨叨了,我知道了。” 李燕带着笑容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李燕洗完脸等着吃早饭的工夫被她妈叫了过去。 “燕子,你昨天晚上是怎么回事儿?”自从李燕跟她一番深谈后,崔玉凤就觉着女儿长大了,一些思想也成熟的像大人。冷不丁的听见她哭闹,赌气的说了那些话,还真是不适应。 李燕‘嘻嘻’一笑:“妈,你都听见了,那怎么昨天晚上没出声?” “你当妈傻呀?妈要是不装睡过去了,你爷保准得让妈动手揍你。到时候,你说妈怎么办?是揍还是不揍?揍你妈心疼,不揍你又背上个不孝顺的名声。干脆还不如装听不见,让你闹下去。” “我妈英明!”李燕竖起了大拇指。 “去,别想打马虎眼,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事,妈,你闺女我长大懂事了,不想让别人再随便欺负你了,就算那人是我爷也不行。” 崔玉凤摸着女儿的小脑袋,眼眶直泛红道:“你的心思妈都知道了,以后不用这么做,你还太小会吃亏的。妈以后会学着保护自已,保护你们,不让你们再受委屈,相信妈,燕子。” 李燕重重点头:“妈,我相信你能做到。不过,你现在还在坐月子,什么事都不用想,把身体养好才最重要。” “嗯,妈知道,你去吃饭吧。” 李燕看了她妈一眼,跟着去了东屋里吃饭。 六点钟,小三儿准时出现。 吴芝兰早就用小塑料口袋把那两块猴头蘑装好,李燕拎着跟小三儿就一起出了门。 凌水镇正街面有三家饭店,两家在道南,一家在道北,都相隔不过几十米。 两人先去了道北那家饭店,对方可能是看两个小姑娘,以为给点钱就能买下来,所以只出三块钱。 李燕二话没说,扭头就走。 去道南的第一家饭店,老板娘刚起来站在门口梳头,李燕把猴头菇拿出来,冲她叫了声:“姐姐,你们家要不要猴头蘑?”老板娘看相貌虽然白净皮肤也不错,可眼角却已经有细纹了,年纪应该也有三十岁了。可听她这 声姐姐叫出来,顿时心里就乐开了花,“哟,这谁家的小丫头,嘴可真甜。”女人就是再老也愿意听别人说她年青,这是板上钉钉子,铁一般的规律。 小三儿也不傻,听见李燕这么叫了,也跟着道:“姐姐,我们刚采到了蘑菇,可新鲜了,你看看——”说着打开塑料口袋,蘑菇的清香顿时扑面而来。 “嗯,是挺新鲜,那你们打算要多少钱啊?” “姐姐你看着给吧,我们不懂价钱,姐姐你人漂亮心眼儿肯定也不会坏,不会骗我们小孩子的,哪像对面那家的大婶,人丑心眼儿也坏。” 都说同行是冤家,这话一点儿都不假。街面上的这三家饭店竞争的相当厉害,常常出现对骂的场面。尤其是他们这两家,那更是仇人似的见面都互相吐口水的地步。 老板娘一听李燕叫对面饭店跟她年龄相仿的女人大婶,还又丑又坏,顿时乐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当即拍板道:“小姑娘,就冲着你这两句话逗得我开心,得,这猴头蘑我给你们个高价,十块钱了。” “那谢谢姐姐。”李燕乐呵呵的接过十块钱的大团结新票,随口叨叨了串吉祥话:“祝姐姐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这小姑娘,人长得漂亮,嘴也甜。”老板娘看着两孩子的背影直‘啧啧’嘴,拎着猴头菇就进了店里。 第十五章 关于贷款 高小年自从被教训过以后,看见李燕就像是避猫鼠一样,上课的时候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两手背在身后,老老实实的坐在位置上听讲。这倒是把他姑高连梅乐够呛,以为这侄子总算是开窍知道学习了。 没有这个麻烦搞蛋,李燕觉得课程也上得轻松自在,时间过得飞快。没觉得怎么样,放学的铃声就响了。 过了小木桥,她仍旧先去看了下崔文武带领着的挖根小队一天的工作量。比起昨天,队伍又增加了三个人,总体数量自然多出两百多斤。 按照先前说好的方法,药材根晒干以后,分批计数,统一存放在崔文武家的仓房内,这样是为了防止中间再有什么变故。 那边看完后,两小孩依旧写完作业结伴上山挖根儿,太阳落山前再下山回家。 这天晚饭李家的饭桌上多出两口人来,是李燕的大姑李文芳和大姑夫李云庆。就连昨天一天没见着人影的李大中,也坐在那里闷头吃饭。 李文芳咬了口大葱沾酱,把最后一口米饭扒拉进嘴里,空碗递给了吴芝兰:“妈,帮我再盛半碗,今天真是饿了。” 李云庆坐在她旁边,‘嘿嘿’乐着道:“这窝獾子抠得真过瘾,不小心跑掉一头,里面还有四头,全叫咱们给逮住了。” 李大中像想到了什么,抬起头问李武昌:“爹,你打算把这些獾子怎么办?” 李武昌寻思了下,道:“皮扒下来,肉髁了自已留一头,其它的都拿去卖。后天就赶集了,拿到集上去,这东西能吃肉也能治病,应该有不少人买。” “爹,给我带毛留一头,我要送人。” “送人,你打算送谁?”李武昌外号‘小抠’,最是吝啬,从他手里要东西那简直像要了他命一样,就算对方是他儿子也是一样。 知道他什么毛病,李大中当即就道:“放心吧,给你钱。” “哦,那行。”只要给钱,他才不管送给谁。 李燕从头到尾都扮演着听客的角色,没插一句嘴。对于李大中送礼的对象,还是第二天周六半天课放了学回到家,偶然间听她妈崔玉凤提起。 范明远,凌水镇信用社银行的行长。李大中跟他关系不错,前两年出民工那阵子,取款存款没少跟他打交道。这次国家上头有政策,鼓励村镇居民贷款创业,尤其是知名度高,像李大中这样的人,信用额度上限放得很宽。 李大中是个安于现 状的人,用崔玉凤的话说就是,手里有俩钱儿就找不找北了,可了劲的得瑟,什么时候得瑟光了什么时候消停。范明远找到他问起这事儿,他直接就给回绝了。拒绝归拒绝,可他觉着人家想着他那是好意,为了回这份人情,这才拿獾子送礼。 李燕听到这件事,大喜过望,心道,机会来了。当下连作业都不想着写了,一屁股做在西屋炕上。 “妈,我跟你说件事儿。” 崔玉凤被她郑重其事的小模样弄的一愣,拿枕头垫在了后腰,半偎着调整了个舒适的位置,准备认真听长篇大论,颇为重视的架势才道:“好了,什么事你说吧。” 李燕深吸了口气,把编好的说词拿出来:“妈,我跟你说,我一个同学他们家里开煤矿听说可挣钱了,你跟我爸合计合计也开个呗?” 崔玉凤‘扑哧’了声乐了:“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开煤矿当然是挣钱了,可那也有风险啊,要是死了人进监狱不说,还得赔人家钱呢,再说你爸也没有那么多本钱啊?” 崔玉凤说的这些,李燕当然都知道。不过那时候政策比较松,手续也没有后来的严格,大多数人都是开黑煤矿,砸死了人偷偷赔个两三万块钱就能摆平。可也并不是所有矿上都出过事,那些毕竟是少数。正是因为了解一些情况,她才萌生了这个念头。 “妈,其实你想想干什么工作没危险?就你们服装厂吧,去年还不是着了火棉花都烧着了,两工人头发都燎没了吗?还有桥头那个罐头厂,一个工人搬箱子把腿还砸断了呢。想赚钱就得有风险,这是我那个同学说的。”对于这个三番两次提起的无名同学,李燕在心里默默鞠了一躬,‘同学’你受累了! 李燕看她妈有些动摇,便加紧继续劝道:“妈,别看我爸现在手里有点钱,可那能花一辈子吗?等到钱都花了了,那时候怎么办,找地方上班再挣钱吗?” 崔玉凤深知丈夫是个啥样的人,顿时把嘴一撇:“屁,就他那熊色样还能去上班看别人脸色?不骂老板就算不错了,还等他挣钱,jb毛吧。”说到激愤处,农村妇女那点泼模样就露出来了。 李燕:“……”汗—— 崔玉凤缓了缓神色,又道:“不过燕子啊,你说的也对,得早点儿为以后打算,趁着现在你爸还能行,跟镇里头那些人关系都挺好,要办个什么手续也容易,开个小煤矿倒也行。不过,恐怕本钱不太够。” 一听有门,李燕当即就道:“那怕什么 ,你刚才不说那个银行姓范的不是让我爸贷款干点什么吗,这不是正好的机会吗?” 崔玉凤点点头:“这倒是个办法,可是到时候要是赔了钱还不上可咋整啊?” 李燕心说赔不着,可嘴上不能这么说,只道:“我同学他们家那也是贷款,他说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还上了。” 崔玉凤沉默良久,才抬头看向李燕:“燕子,你老实告诉妈,这是你自已个的主意吗,没有谁背后圈弄你吧?” 到底还是引起了怀疑,怎么说她都只是个小孩子,这种想法的确是够令人惊异的。李燕早有准备,脸不红气不喘的跟她妈继续撒谎:“妈,老实跟你说了吧。就你生妹妹那天,我看见有团火落咱家房顶上了,打那以后我晚上就做梦,梦里就有个白胡子老爷爷跟我说,叫你爸贷款,叫你爸贷款。我也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刚才听你说贷款的事,我才想起来。” 崔玉凤半信半疑的道:“你爸倒是跟我说你看见火凤凰的事儿了,我寻思你个小孩子丫丫看花眼了,怎么晚上还作梦了呢?难道佳佳真的是喜鸟儿,咱家会越过越好?!” “要不你跟我爸合计合计,看看他同不是同意?” “嗯,我说说看吧。” 第十六章 集市 李燕不知道她妈到底是怎么跟她爸说的,像顽石一样不听劝的李大中竟然被说动了,带着獾子去送礼时,跟范明远商量了贷款开煤矿的事。 她知道,对于性格里缺少开拓精神的李大中来说,这样的决定必然是经过了几番挣扎,深思熟虑后才做出的决定。崔玉凤在其中起来的作用,可想而知举足轻重。 李燕原本以为,崔玉凤在李大中的眼里根本没有什么地位,这件事应该挺难办。事实证明,她真的是小瞧了她这个当车间主任的妈。女人拢络男人的柔媚手段她或许不在行,可要论领导才能、分析决策、规劝诱导却是一等一的好手。 就像崔玉凤自已的说法:“没有这点儿能耐,还能在厂子里领导一百多号的工人,还能当你们的妈啊?”前一句佩服,后一句厥倒! 贷款这事儿就算敲定了,跟着就开始物色煤矿。接挨着凌水镇的川阳镇,最是小煤矿密集的地方。最开始的时候,开矿的还没几个,政府也都支持开采,手续上并不是十分的严谨。 当然,这也不是说开采就开采,那也得看眼光和运气,有的人顷家荡产,恐怕也没见到半点儿煤渣。有的人投个万把块钱就见煤了,这其中真的是收益和风险并存。 李大中在这件事情上还是比较沉稳,并没有心急的立刻就行动,而是从各方面着手了解开矿的一些知识,积极的拉拢关系,为随后的动作做准备。 星期天的集市,李燕跟吴芝兰提着小篓去赶集。李武昌先她们一步跟他徒弟二虎把那几个肉髁了和几张獾子皮、兔子皮一起用独轮车运到集上去。 吴芝兰在集市上逛了一圈儿买了两把笤帚和半斤大料瓣,看见有朝鲜族人在卖打糕,花了一毛五分钱给李燕买了巴掌大一块打糕花饼:“快吃吧,这是朝鲜打糕。” 李燕活了三十多岁自然是吃过各式各样的打糕,可对小时候这种原汁原味没有添加任何色素防腐剂的正宗口味,仍然是念念不忘。准确来说,第一次吃打糕,就是这样的集市上吴芝兰给她买来的。还记得那时候吴芝兰也很喜欢吃,却不舍得再花钱为自已再买上一块儿。 李燕像是为了印证曾经的记忆一样,举起小手道:“奶,你咬两口,剩下的我再吃。” “你自已快吃吧,我不爱吃。”吴芝兰状似厌恶的推开她,语气一如平常的严厉。 果然是相同的反应,只是这一次李燕却不再那么幼稚,把这样的借口当真。“奶,你在这等我 一下。” “你要干什么?”吴芝兰拉长着脸,眼睁睁的看着她小身板在人群里灵活穿梭,越走越远,刚想喊她回来,却看见她已经停住。 李燕回到刚才买打糕的老太太面前,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一筐的打糕已经卖掉了多半儿,只剩筐底油布上铺的两层,“奶奶,我再买七块打糕,你算我一块钱吧?”说着从衣服兜里掏出卖猴头蘑分得的那五块钱,递了过去。 老太太没念过书,算帐不太利索,半天才回过劲儿来,笑眯眯的点头:“行啊,给你省五分钱,小丫头你还能买根儿冰棍儿吃。” “谢谢奶奶!”李燕揣好了剩下的四块钱,捧着拿黄油纸包好的七块打糕回到了吴芝兰身边。在她出声教训前,把手里东西往前一递:“奶,我知道你爱吃还舍不得花钱,这是我给你买的打糕,还温乎着呢,赶快吃——” 吴芝兰愣了下,随即道:“你是打哪来的钱?” “奶,你忘了,我不是捡了两块猴头蘑吗,卖了五块钱还没告诉你呢。”李燕并没有细说跟小三儿分钱的事,怕吴芝兰再不高兴。 一听这话,吴芝兰面色稍霁,道:“那可是没少卖,把剩的钱好好揣着别乱花,等买个铅笔本儿啊什么的,省得跟你爸再要钱了。” “嗯,我知道了。”李燕偷偷吐了下舌头,五块钱还多呀,要是告诉你卖了十块钱,不是更得惊讶了? 临走之前,吴芝兰带着李燕去集市上买卖牲畜类的地方,李武昌正跟两个人在议论着什么,小车上的獾子肉髁了已经卖掉一头,剩下的三头挨排摆在那里,由二虎子看着。 至于那几张皮子却是不见了踪影,想必应该是全都卖掉了。李燕很清楚,从这一年开始,皮子只会越来越值钱,到后来几乎是一天一个价。李武昌这几张皮子其实有些卖早了,等他下个集再来准得后悔。不过,就现在的价钱来说,也比以前高多了,想来他是觉得挺满意才会出手。 吴芝兰没见着皮子,心里挺高兴,跟二虎子道:“跟你五大爷说声,我们先走了,叫他下了集就赶紧回家,别在外头瞎逛。” “好了五大娘,我会告诉他的,你们走吧。”二虎子点着头憨乎乎的回答道。 吴芝兰又朝着李武昌那边望了眼,带着李燕出了集市往回走。 可能是吃了打糕,觉着自已孙女儿真的是挺孝顺自已,吴芝兰这一道上对李燕和颜悦色,讲着话唠着嗑不知不觉的就到 了家。 刚进家门,就听见屋里有女人说话谈笑声传了出来。 “这是谁来咱们家了?”吴芝兰进到院子里,把手上东西放下来,瞅着窗户跟李燕嘀咕。 东屋里的人可能是看见她们了,停止了说话。 “妈,你回来了!”吴芝兰的大女儿李文芳出现在房门口,站在她身边的女人带笑的跟吴芝兰打招呼:“五婶子,你可回来了,再不回来我和文芳都打算去集上找你去了。” “哦,我还以为是谁呢,是周生媳妇来了。”吴芝兰不咸不淡的回了句。 李燕定睛一看,那女人果不其然就是跟他爸关系不清不楚的戴贵花。当时心里就一沉。 就听吴芝兰又道:“周生媳妇你过来是有事啊?” 李文芳道:“看我妈说的这话,人家没事儿就不能过来坐坐啦?” 戴贵花直接把话接过来:“我没什么事儿五婶子,玉凤不是生了个闺女吗,我过来看看。”微顿了下,又接着道:“顺便再瞅瞅大中我二哥,这两天怎么也不过去了,是不是病了?” 李燕一听,当时就怒了,尼玛,还要不要个b脸了,这都找上家门了。 第十七章 赶人 戴贵花这女人长得杏眼桃腮,一张美人脸。除了皮肤黑些外,五官还真是标致。这在周家堡这样的小地方来说,可以算得上是顶尖的美人儿了。 正是觉着自已有这样的本钱,才会到处勾三搭四,见着男人就乱抛媚眼儿。周家堡子这几十户人家,上到五六十岁的老头子,下到十七八岁半大小子,几乎没有她不想勾引的男人。若是掰开手指头细数一数,跟她睡过觉的男人能占三分之一。就是这样一个破烂货,还恬不知耻的跟人说她长的有多好看,多有魅力,谁见着都喜欢。 李燕的大姑李文芳也是个长相出挑的女人,性子也随了李武昌,是个风流人儿,背着丈夫李云庆在外面也有个情人。也不知道算不算是物以类聚,她跟戴贵花不知怎么着就要好了,时常碰在一块儿有说有笑,胳膊挽着胳膊到镇上逛街。 两人越是这样亲近,对崔玉凤越是一种讽刺。自已丈夫跟别的女人乱搞,丈夫的姐姐还偏帮着合起伙来在她面前唱声儿,换成谁肺子都得气炸喽。 李燕只要一想到刚才她们在东屋里说笑,她妈在西屋里听声生闷气,她就想冲上去狠劲儿煽她几耳光。满腔怒火正无处发泄时,就听她奶奶吴芝兰又说话了。 “周生媳妇,我儿子没病没灾好着呢,依我看你倒是应该操心操心你男人,周生头晌去粮店扛活,中午回家也应该吃口热乎饭,你别总把心思用在别的地方,连饭都不做。也快到晌午了,赶紧回家做饭去吧。”吴芝兰直接就下了逐客令,半点没给好脸色。 戴贵花当时面子上就挂不住了,脸上像掉进面粉缸里似的涂了老厚一层粉,稍近些都能看见刚才大笑过度留下来的细裂纹。 李文芳过意不去的瞅了吴芝兰一眼,刚开口说了句:“妈,你怎么——”就被打断。 吴芝兰冷着脸连女儿一起教训:“你给我老实儿点闭嘴,没你说话的份儿。” 李文芳见她妈是真的生气了,没敢再吱声,用手肘拐了下戴贵花:“那你走吧,等改天再过来坐。” 戴贵花讪讪的道:“那、我走了,五婶子?” “嗯。”吴芝兰鼻子里哼了声,正脸都没给她。只斜着眼,用眼角余光看着她灰溜溜的出了大门。 李文芳站在台阶上,看着院墙外的戴贵花走远了,这才不无埋怨的跟吴芝兰道:“妈,你刚才那是什么态度,怎么说人家过来也是客,哪好那么样对人家?” 吴芝兰白了她一眼 ,抹身回屋:“你以后少跟她在一块儿,学不出好玩意儿。” “戴贵花她人挺好,妈你别听堡子里人乱说。” 吴芝兰猛的回头,厉声道:“好什么好,跟谁都搞破鞋那也能叫好?我告诉你文芳,你可别跟你爹和你弟弟学,要我知道了打断你腿。”这会儿她还不知道女儿外面有情人的事。 李文芳心虚的错开视线,硬着头皮道:“你这准又是听谁瞎说了,别她们说什么你就信,那是她们嫉妒咱家过得好,拿瞎话编排我爹和大中呢,就你耳根子软,人家说你就信。” 吴芝兰哼了声:“无风不起浪,苍蝇不盯没缝的蛋。没那种事儿人家能说三道四的吗?她戴贵花是当咱们家没女人了,还敢找上门来了,真是够不要脸。” “妈,你别没事找事拿屎盆子往自已脑袋上扣。” 这是当初李大中说崔玉凤的话,从李文芳嘴里说出来,让李燕觉得这还真是一家人,一路货色。要说风流这种事,还真是随根儿。李武昌这个爹不正经,五个孩子里就老大随吴芝兰是个本分人,其他四人全都是一样的风流。 对于丈夫的本性,可以说吴芝兰是忍了这些年,老一辈人的思想那就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了这么个爱跑破鞋的男人,就只能认命了。可是这种无奈是迫不得已,换成自已女儿那就是另外一种局面。 吴芝兰当时就翻了脸:“我这个当妈的还用不着你来教训我,你能回来好好待着就待着,不能好好待着就赶紧滚回去。还真是你们老李家人,说话都一样一样的,大中这么说玉凤,你这么说我,还真是姐弟呀?” 李文芳一听急了:“妈,你怎么能跟崔玉凤一样呢?她那是胡搅蛮缠,没理也能巴巴出几分理,我弟弟跟她那是吃老亏了。”在她的观念里,李大中这样的帅男崔玉凤根本就配不上。对于这个弟媳,很是瞧不上。 吴芝兰把手里的笤帚往炕上一摔,怒道:“怎么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还不都是受你们老李家男人的气,这种破烂事不都那么回事儿,婆婆和媳妇一样的挨欺负。” “妈,你看你,这是怎么了?”吴芝兰气得掉了眼泪,李文芳慌了手脚,赶紧掏出手绢过去。 李燕从头看到尾,站在旁边一句话也没说。直到吴芝兰擦拭完了眼角,把头扭到一边不去搭理李文芳。 “妈——”李文芳拭着叫了声,吴芝兰又把脑袋转到另一面避着她。 “大姑,你 惹我奶生气了,以后别再来我们家了。”李燕靠在吴芝兰垂放在炕沿上两腿中间,嘟着嘴冲李文芳道。 “小破孩子,哪说话哪有你。边儿玩去,没你的事。”李文芳伸手就要过来拽李燕,被她小胳膊一挡拨愣开了:“你把我奶气哭了,我就得管。”小脖子直艮艮,像极了勇敢战斗的小蜜峰,宁可把刺射出去,牺牲自已也要护住蜂巢。尽管给敌人造成的伤害可能是危乎其危,却挡不住她勇往直前的气势。 李文芳被她这小架势逗乐了,拿手指头点了下她脑门:“小样儿,还想咬我呀?” 李燕凶巴巴的吼道:“我们老师说了,对待敌人要像秋风扫落叶一样凶狠。你和周培新他妈是一伙的都是敌人,专门欺负我奶和我妈,对你们我就要凶狠。”小手比划了个打枪的手势:“我代表人民代表政府枪毙你们,啪—啪—” “哎,你这孩子——”李文芳被捉弄的哭笑不得。 李燕没搭理她,扭回头对吴芝兰道:“奶,我把我大姑给枪毙了,你消气了没?” 尽管她的这种方式幼稚到可笑,可却让吴芝兰倍感窝心,抚摸着她的小脑袋,笑着点头:“嗯,奶消气儿了,还是我大孙女儿孝顺。” “妈——” “……别待这了,回去吧。” 第十八章 捉迷藏捉出啥 李燕尽管很生李文芳的气,可还总归还是那句话,血脉相连,总是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再者,多年后李文芳被崔玉凤对老人的尽心照顾所感动,越来越关心这一大家子人,直到吴芝兰也去世后,这种关心不但没减少半分,反倒越现亲情,就算手里没有多少钱,仍然时常的接济弟弟一家。光就凭这点,李燕就算再生气也得念着她的好处,不能做得太过份。 相对而言,对于戴贵花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了。她既然都能欺负她妈欺负到家门上来,给家里三个女人找不痛快,那她也不能让她太痛快了。 不是有那么句话吗,机会通常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当然了,李燕是不承认她自已是贼的,充其量只能算做是礼尚往来。 这天是四月二十九号,李燕和小三儿照例写完了作业上山去挖毛骨朵花根儿。刚走到半山腰的时候,李燕猛的停住了脚步。 “怎么不走了燕子?”小三儿以为她看见长虫了,还特意的往草棵里瞅了瞅,没见有什么异样啊。 李燕莫名的笑了:“走了三儿,今天咱们不挖根了,回去找堡子里小孩儿玩猫瞎胡(捉迷藏)去。” 小三儿一听说要去玩,当时就眼睛亮了:“好啊,好啊,今天不干了,回去玩去。”她以为李燕跟她一样也挖根挖的絮烦了,想要玩一回,压根儿就没往别处想。 两人回到家把工具都放好,开始组织堡子里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孩儿一起玩猫瞎胡。 一般情况下,小孩子玩这个游戏时都会规定范围,不能可堡子里乱躲藏乱找。 “我们去谷园子玩儿吧,那边地方宽敞还没有人,比在堡子里玩儿好。”李燕率先提议。 小三儿是附议党,紧跟着投赞成票。小孩子们也没多少正经主意,都跟着瞎玩儿瞎闹,既然有人说也就大帮跟着去了。 李燕口中所说的谷园子,其实以前是晾晒粮食的地方,后来分产到户了,每家都在自已院子里干这些活,谷园子也就名存实亡,渐渐荒废被个别的人家当成了堆柴禾、堆苞米杆垛的地方。一般情况下,这里很少有人来。 七八个小孩子到了谷园子,集体猜拳输的那个人闭了眼睛查数,其他人呼啦一下子四散跑开躲起来,五十个数过后,输的这个人开始找。最先被找着那个人下一把就由他闭眼数数找其他人。 通常这种情况下,谁都不愿意被最先找到,能躲得多隐蔽就躲多隐蔽。这 些小孩子都懂猫瞎胡的规矩,一旦躲起来就不会轻易露头。 可这回却出现了意外情况,输的人将将数到二十个数的时候,就听见某个方向传来了声音:“哎,你们快过来看呐,周培新他妈和郑婷婷她爸光着腚亲嘴儿呢——” “在哪了在哪了?” 原来躲起来的孩子全都跑了出来,朝着发出声音的地方围了过去。 李燕被小三拉着跑到那里的时候,一帮孩子都在龇着牙乐,郑老屁拿着大花裤衩挡在重要部位,另只手朝着他们挥赶着:“去去去,都玩儿去,别看了——” 戴贵花披头散发的正躲在郑老屁后边手忙脚乱的穿衣服,被人当场撞破了好事,就算对方是个七八岁大的孩子,她也不免会觉得尴尬难堪。 郑老屁看她穿完了,背过身赶紧也开始套衣服,这一下,光溜溜的大屁股全都暴露在孩子们的视线内。 “你们看,他光腚了——” “哈哈哈——”孩子们一阵哄堂大笑,纷纷指着又是捂嘴又是喳喳话。 戴贵花还算聪明,拐了下郑老屁从他兜里拽出两块钱来,笑眯眯的在手里摇晃着:“刚才的事你们要是不说出去,这钱就给你们买糖吃,好不好?哎哎——”还没等她诱惑完,站在最前头也是最先发现他们奸情的小六子上去一把就把钱薅手里头了,转身就跑:“走啦,跟我买糖吃去喽——” 围一堆的小孩子呼啦下的全跑了,剩下男人女人互相对望了眼,不约而同都拉长了脸。 “都怨你,说什么谷园子里没人,这下好了,全让这帮熊孩子看光了。” 郑老屁不乐意了:“你还埋怨我,还不都是你勾引我,要不我能光闻腥没吃到肉,还平白没了两块钱吗?啊呸,真他妈的点儿背。” “瞅你那点儿出息,不就两块钱吗,那也能叫钱?” “哼,两块钱你还有多少了?”郑老屁顿了下,跟着伸手摸了把戴贵花的奶子,嘟嚷了句:“这邪火还没消呢,真想干你一下。” “得了,赶紧回去吧,往后有机会再说。也不知道那帮熊孩子能不能到处瞎嚷嚷?” “瞎嚷嚷了怎么了,反正你们家周生早就做惯了王八,还能把你怎么地了?” 戴贵花白了他一眼:“我倒没什么事儿,倒是你们家那个母老虎要是知道了,不剥你皮才怪了。” 想到家里那位,郑老屁顿时痿了。 郑老屁媳妇田玉香,外号田老鹞子,身高一米八,体重二百斤,性格泼辣蛮横,是周家堡有名有号的彪人。郑老屁在她的管教下,那可真是有屁都是蔫的,连大气都不敢喘下。 戴贵花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勾引他比较有挑战性,而郑老屁被压迫久了就寻思着要翻身,反正是一来二去的两人就勾搭上了。本来今天约好了要在谷园子里打一炮,哪知道刚亲上就被群小孩子给搅和黄了。被看光了倒不算什么,怕就怕他们到堡子里瞎吵吵。 两个人都心存着侥幸的心理,觉着那些熊孩子拿了钱去买好吃的兴许就把这个事忘了。 事实证明,小孩子的记性极其的好,嘴巴也最不牢靠。 事发不到一个小时,几乎整个堡子里的人就都知道戴贵花和郑老屁在谷园子里野合的事。其中当然也包括郑老屁的媳妇田玉香田老鹞子。 给她通风报信的不是别人正是她和郑老屁的女儿五岁的郑婷婷。小姑娘在家门口前自已玩沙子,小六子拿着从小卖铺里买了二十块双喜糖,挨个小伙伴分完了手里还剩了一把,为了臭显摆就给了她一块儿:“给你吃一块吧,这钱还是你爸掏的钱。” 郑婷婷岁数虽然比这几个孩子小,可也懂事了,听他这么说,拍了拍手上的沙子,扭头接过糖块儿就问他:“我爸为啥给你钱呀?” 几个小孩子就乐,小六子前门牙掉了两颗直漏风:“你爸跟周培新他妈在谷园子里光腚亲嘴呢,还不让我们说,就给了我们两块钱。” 郑婷婷小归小,可也知道那不是什么好话,站起来抹身就往回跑,边跑边喊:“妈,妈,小六子说我爸跟人家亲嘴了——” 第十九章 画报 郑老屁偷情的行为无疑于捅了马峰窝,当天晚上就被无论是体形还是性格都绝对彪悍的田老鹞子老鹰捉小鸡仔似的按在爪子底下好顿的收拾,直躺在炕上吭吭叽叽接连几天都下不了地。据他女儿郑婷婷说,她爸脸肿得跟猪头一样,牙还掉了两颗。可想而知,情况有多惨烈。 对于自己丈夫都下得了这么重的手,更何况是另一位了。在所有人都以为戴贵花一定会挨田老鹞子打,而这位公认的彪人却做了相当文明的报复行为。 第二天将近晌午的时候,有人在周生家的大门垛上看见了刚贴上的一张大字报。上头半个字儿都没有,只是画着个脱得光溜溜的女人,大张着双腿,某处杂草丛生,凌乱不堪。在她身边围了一圈儿的男人,从身形上看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年青的有年老的,只是脸部五官一概没画。这些人全都是赤身露体,下边的东西齐齐指向中间的女人。 在右下角的位置画了一只挺大的老鳖,四脚朝天鳖盖朝下,缩着脖子看向众人。老鳖的头是张男人脸,清清楚楚的一副窝囊像。 整个大字报上十几号人,虽然只有两张脸是完整的却并不影响观看的效果,只肖一眼就能明白是怎么个意思。 此报一出,整个周家堡都炸开了锅,之前还传得沸沸扬扬的钱国英和她后爹有一腿的事立马成了过去式,直接被新出炉的新闻所取代。 要说田玉香这女人表面上还真是看不透,外表一副五大三粗爷们都不换,为人又粗鲁蛮横,书更是没念几天,却有着一手好不错的技艺,跟她爷爷学了一手的好画。 郑老屁和戴贵花偷情的事她也琢磨了,这要是找上门去把人揍一顿,光是周生就肯定不能让,说不准还能拿棒子把她削出来。更何况,就算打了那戴贵花那骚婊子也解不了多少恨,要是让全堡子里的人都埋汰讲究她那才解恨呢。寻思来寻思去就弄了张大字报贴到了他们家门口去了。 在这之前,戴贵花不正经的名声倒是有人在说,可是并没有到人人讲究的地步。毕竟,事不关已高高挂起,没轮到个人头上谁也不愿意去招惹事非。 要说这人都是笑话别人,看不见自已脖后的灰。一些女人议论这家男人那家男人却不知道自家的男人也跟戴贵花搞在了一起。 田老鹞子的这张画报,虽然没把那些男人脸的五官画上,可是那身形背影各人特征却是绘制的惟妙惟肖,就算不看长相也能猜出个三五分来。加上人数有十几个之多,这样就不能不 让那些还蒙在谷里的女人们往细里寻思了。 当然,就算隐约猜到自家男人也在其中,也没有人会主动承认。可越是这样,弊在心里的怒火就越无处发泄。于是,只能通过郑老屁这个倒霉蛋的事来可劲儿的谩骂羞臊画报里的一对男女主角。 一时间,周生家成了千夫所指地。就连他们的儿子周培新也被卷进了旋涡中。 这个十岁的小子,长相较似他妈戴贵花多些,是个长相俊俏的小小子。原本在堡子里还有些同龄玩伴儿,可这件事一出后,一下子就变成光杆司令了。无论是小姑娘小小子,都被他们的妈严厉警告再不许靠他眼根儿前去,有的人甚至当着他的面前就直截了当的说,就冲着他那不要脸的妈也学不出好玩意儿,以后不许自已孩子跟他一起玩儿。 当天的画报周培新虽然没亲眼看见,可是从别人嘴里也听出了些苗头,这么大的孩子已经很懂事了,哭眼抹泪的就跑回了家,朝着他妈扯着嗓子喊:“就赖你就赖你,跟别的男人搞破鞋,再没人愿意跟我玩儿了,呜呜——” 戴贵花本来这有气,一巴掌就呼了过去:“你个小兔崽子,还敢回来教训我,滚一边儿去,别烦我。”抹回炕里就躺下了。 小孩儿被打愣住了,跟着回过神儿来张大了嘴越发大声的哭。 “别嚎了,烦死了。”戴贵花拿起身边的苕帚疙瘩随手就丢了过去,这一下没丢准,直接甩到正蹲地上闷头抽烟的周生头顶上。 “你往哪丢?”周生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站起来吼了声,赌气的把苕帚疙瘩用力贯到炕上,反弹起来跳了两下。 从来没受过屈儿的戴贵花一下子就坐了起来:“哎呀,你还冲我立瞪眼,有气你出去找撒,别冲我使劲。” 周生这两天那真是连大门都不敢出,任谁被当了王八贴在大门上四处招摇还有脸见人? 要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其实这话一点儿都不假。平常戴贵花偷人他那是睁只眼闭只眼,不说就是了,可那并不代表着心里边儿不窝火。 这一次的大字报都被贴到大门口了,这可比被指着鼻子骂鳖头还要难堪十倍。亲手撕下来的那一瞬时间,他都觉着老脸都没地方搁了,真想狠狠的抽自已一个大耳光。 本来就心里就憋着火气,又听见儿子也被牵扯了进来,在外面受了羞臊,搞破鞋养汉的老婆还理直气壮的跟自已大小声,周生觉着自已再也没办法忍下去了。 戴贵花几乎是震惊的看着周生鞋都没脱就直接跳上了炕,拽过她的头发就煽了两耳光,咬牙切齿的道:“再让你养汉,再叫你冲我大呼小叫——” 戴贵花被煽蒙了,等反应过来拿脑袋一头就把周生顶撞的坐了个屁股蹲儿,披头散发的扯着嗓子开始嚎:“周生啊你可长能耐了你啊,还动手打我了,哎呀,我可不能活了呀——” 从来没对她动过手的周生一时手足无措,可紧跟着想到了她给他带来的耻辱,怒火又起,扑过去按住她骑在身上就开始拳打脚踢,好一顿揍。 看见两人打了起来,周培新也不哭了,抹了把鼻涕想要劝架。可又想到刚才她妈打他那两下现在还挺疼,冲到嘴边儿的话又咽了回去。老实儿的趴在炕沿上,瞪大眼睛看他爸怎么教训她妈。 与此同地,李燕坐在西屋炕上啃火勺。崔玉凤笑眯眯的在吃她的月子饭——小米饭加鸡蛋。 “妈,你心情挺好啊?” 崔玉凤点头直接就承认了:“是啊,我闺女帮我出了口恶气我心情能不好吗?” 李燕停下动作,猛抬头:“咦,妈你怎么知道——?” 第二十章 乐呵事儿 不是有那么句话么叫知女莫若母,通过最近一段时间李燕的种种表现,崔玉凤明显的认识到自已闺女的成长,原来整天瞎玩胡闹的小屁孩子已经懂事的知道怎么心疼她妈了。 对于画报事件,崔玉凤并不认为那是件巧合。稍微拭探之下,李燕果然不打自招。到底还是个孩子,再鬼能鬼哪去。岂不知,李燕这是对她没有防备,才会顺嘴溜出来。不然的放,就算她再用心也未必能套出她话来。 李燕看她妈一副了然于胸的架势,当即腆涎着脸笑了:“我说我这么聪明像谁呢,原来是随我妈了。妈,你是咋知道的呢?” 崔玉凤要笑不笑的斜睨着她:“你整天的上山挖药材根儿,日头不落山你不回来,怎么就那天刚上去就回来了?还寻思一出是一出,想起来去猫瞎胡。偏偏还不在堡子里玩儿,跑到谷园子里去了,郑老屁他们俩怎么就那么巧被你们给撞上了?”跟着神色一正,道:“燕子,你好好跟妈说,你到底是怎么知道他们在那里干坏事儿的啊?” 李燕知道她妈担心什么,无非就是怕她小小年纪再受到不好的影响,当即回答道:“其实我也不是特意知道的,就是那天在山上看见他们俩偷偷摸摸的往谷园子那边走,就突然想起来过去看看他们是不是要干坏事儿?周毅他们家柴禾垛不是被人点着过吗,我就寻思说不上是他们干的呢,就鼓捣他们去那里玩儿,没寻思能看见他们不害臊光着腚呢。” 李燕的话其实是半真半假,她在山上什么都没看见,之所能够捉奸当场,完全是因为上辈子她无意间发现郑老屁和戴贵花在谷园子里偷情,而且她清楚的记得是这年五一放假的前一天下午,所以才会在刚上到山腰时,猛然记起有这么回事儿,灵机一动才生出了这个点子。 田老鹞子是什么样的人,李燕很清楚,这种事儿在堡子里传开她要是能善罢干休,她也就不叫老鹞子了。本来以为她能把戴贵花打一顿,也算是出出气了。只是没想到她会是以这种方式,其效果可比用武力解决强上太多了。光是看她妈脸上兴灾乐祸,大舒心中闷气的表情,李燕就觉得这事干的太棒了。 崔玉凤一听李燕口中的坏事跟她所说的根本就是两回事,这才稍微放了心,可是转念又联想到当时的情形,怕不堪的画面再入了闺女的眼睛,又觉的不安的道:“你们、看见他们俩光腚,是不是、还看见什么了?” 李燕听她妈吞吞吐吐,话不利索的心里头就想笑,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来,歪着小脑袋故作不解 状:“妈,你到底想说什么?不就是看见他们俩光着腚亲嘴儿了吗,还有什么吗?” 当时的情形的确就是这样,光看着郑老屁白花花的大屁股露在外头,就像躲避猎手一头扎进雪地里顾头不顾腚的野鸡,长针眼的重点部位被遮的严严实实,啥也没看着。 对于他们这群平均年龄七岁半的小孩子来说,压根就构不成心理阴影的境界,这要换成国外的性教育,恐怕学龄前的程度都达不到。 崔玉凤当然不会往细里头解释她究竟想问的是什么,稍做分析就不难得出结论,喃喃自语道:“也是,他们听见小孩子吵闹声,怕是早就有了准备,哪里还能搞得成?” 李燕装作没听见,暗地里牙都快要笑歪了,也不知道那郑老屁会不会被吓出毛病,以后都不举了。真要是那样,田老鹞子估计能往死里挠他。 要说李燕这两天乐呵事儿真不少,学校放假了可以自由一个礼拜,就是脱缰野马撒欢了跑都没人管。再加上画报这件事,看她妈痛快的解了心中闷气。光是这两样就值得一个八岁的小孩子乐够呛。更何况,还在放假之前办妥了件大事儿。 这个五一假期,学校果然下达了勤工俭学的任务——挖毛骨朵花根儿。在此之前,李燕就有了估计,琢磨着药材商肯定会在放假前跟学校达成好收购协议。 三十号那天早晨,李燕就去了趟副校长赵杰利的办公室。之所以找上他,是因为赵杰利就住在河头村一组,临近周家堡子,两家只隔着不到一里地远。上学放学的时候,时常能碰见他骑着自行车去上下班打招呼。 正是冲着这样的熟悉度,李燕才觉得将要谈的事儿比较靠谱,而不会直接被赶出来。 李燕敲了敲门,站在门口声亮的喊了声:“报告校长,我是一年一班的李燕,找您有事!” “进来吧!” 赵杰利收起了工作笔记,面带微笑的看向站到办公桌对面的小学生,指了下椅子道:“有什么事坐下来说吧。” “哦,谢谢校长。”李燕坐到高背椅子上,挺直了后背端正坐姿,两手放大腿上,一副认认真真准备谈话的模样。 赵杰利对李燕的印象非常好,除了她在学校可圈可点的表现外,还有对她爸李大中的成份在里面。那时候,李大中在河头村那可是名人,并不像在家里所表现的那样脾气暴躁,对老婆孩子不知道心疼,动辄打骂。他在外人眼里仗义、豪爽、出手大方,可以说深得人心。 若不是这样,他也不会三番五次被镇里领导动员当村长,连选票都不用拉,直接就可以任命。因为,他的人缘的确好到完全可以省略这个步骤的地步。 对于随时都可能当村长人选的女儿,赵杰利怎么说都要给几分薄面。尽管对方只是个才八岁大的小孩子,却不能让他有半点轻视的心理。 李燕也不跟他客套,开门见山的就说出了自已的目地,“赵校长,我想跟您商量个事儿,我听说要勤工俭学,学校来我们挖毛骨朵花根儿,是不是真的?” 赵杰利稍稍愣了下,心说这孩子怎么提前知道了?可随即想到学校人多嘴杂,说不准哪个老师说话的时候被她听见也并不算稀奇。 “哦,是有这么回事儿,等下午的时候你们的班主任就会告诉你们具体事项。你想问的就是这个吗?” 李燕小脑袋摇了摇:“不是。我是想问校长那些来收药材根儿的人,我想见见,可以吗?” 赵杰利怔愣住两秒钟,才道:“那你能告诉我,你想见他们要干什么吗?” “也没什么,就是我老舅有些药材想问问他们收不收。” 听到这个答案,赵杰利释然的笑道:“是这样啊,那行,我给你联系下,让你舅舅跟他们见个面。” 第二十一章 谈价钱 赵杰利说话算话,当天下午,住在镇上小旅馆的药材商就被约了出来。是两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听着是山东那边的口音。 李燕自然不能一个人赴约,把崔文武也从家里叫了过来。 赵杰利做为中间人,牵好了线就功成身退,骑着自行车回家了。 双方面四个人就站在道边儿上,紧挨着学校的大门口,开始谈生意。一方想买,一方想卖,自然是一拍即合,只是差在价钱上。 两个药材商都姓马,是远房的堂兄弟,一个叫马怀才,一个叫马怀亮。个头都挺高足有一米八开外,身体也都很强壮。十七岁只有一米七二不到一百二十斤的崔文武和八岁的李燕站在这两人跟前,那就是两只瘦弱的小鸡仔儿,相差悬殊的厉害。 别看外表强上一头,可是两兄弟却没敢小瞧面前这对舅舅和外甥女。起初还以为赵有利在跟他们开玩笑,找俩毛孩子跟他们谈生意,可等到那小不点一开口,就知道自已看走眼了。 李燕知道崔文武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没理会他投来的询问目光,直接就冲着两兄弟说了番客套话,又介绍了下自已和崔文武。 兄弟俩一听小姑娘嗓音清脆,说话有板有眼,不容小觑,不似寻常人家的孩子,当下打起精神,认真的听她说话。 “……我舅舅的意思我也代他说完了,不知道两位马叔叔的意见怎么样?” 两兄弟相互交换了眼神,兄长马怀才道:“你们的意思我们是听明白了,可是六角钱一斤的价格已经是我们能出的最高价了,不信你们可以去问赵校长,我们跟学校的收购合同上也是这个价钱。” 崔文武一听六毛钱,立时眼睛一亮,心道这回可要挣大发了。害怕对方再反悔似的当时就要点头,被李燕不着痕迹的在他后腰上狠狠的掐了一把,疼得的他差点儿没跳起来。 李燕不愠不火,小脸微扬带着甜甜的笑容,道:“我知道两位叔叔都是好人,不能骗我和舅舅。这要是量少,就是给我两三毛钱也挺不错了,可问题不是我们的数量大吗,整个学校加起来也没有我们的数量多呀。而且这也不是一捶子买卖,往后叔叔们要是还想收购什么药材,跟我们说声,我们找人上山去挖。这样我们就都能挣着钱了,像这样长期合作不是挺好的吗?” 马怀亮接过话来道:“那你们最多能提供多少斤?” 一听这话,李燕欣喜的心道有门儿,表面上还像个小大人般维持着泰 山崩于前不动声色的模样,回过头去问崔文武:“老舅,你告诉人家到底能有多少斤药材根儿呀?” 崔文武赶紧道:“哦,现在我们手里已经有六七千斤了,等到假期结束,不出意外的情况下还会再弄个四千多斤,加一起大概就是一万一千斤左右吧。” 李燕道:“呀,有这么多斤呢?两位叔叔你们看,我们学校有七百多名学生,我们矮年级的每个人的任务是十斤,高年级是十五斤,这加在一起我也不太会算到底是多少,可应该没我舅舅的多吧?” 马怀才点点头:“是,你们学校加在一起也就八千多斤,的确没你们的数量多。” 李燕笑得更甜了:“那你们说,给我舅舅每斤再加上个五分钱,不过份吧?” 马怀亮给他堂哥递过去个眼色,只有他们自已心理最清楚,这一斤的药材根挣多少钱。联系的那家药厂那可是说了,有多少要多少,越多越好。这计划外的一万多斤,要是谈成了,又多出不少收入,就算加上个五分钱,仍然还是很嫌钱。 马怀才倒是比起他这个堂弟看的要长远些,以后若是真有这么个长期合作合伴帮他们收药材,供货方面就解决了个大问题,学校动员学生的力量是很大,可不能总拿勤工俭学当借口,一年有个两次就算不错了。其他时间,还是要想别的办法。 李燕倒也不着急,等着两人商量出结果来。没过上五分钟,背过身去的两兄弟回过头来。 马怀才稍带无奈的点了下头,道:“那好吧,就按你们说的价钱。不过,你们的数量可得保证啊。” 崔文武颇有信心的道:“不出意外,绝对没问题。”他说的意外,其他三个人都明白,是指下雨连天,人没办法出去挖。这时候的气候是不会碰到这种状况的,顶多一天半天的雨,天晴得也很快。 “那好,就这么说定了。你们的药材我们全收了,不许再卖给别人了。”马怀亮这么说自然有他的道理,吃这行饭的可并不只有他们兄弟俩,他是怕别人从中间再横插一杠子。 马怀才也想到了这点,冲着崔文武和李燕道:“不如这样吧,我们先把你们那六千斤先收了,随后和学校一起再收剩下的那部分。你们看,怎么样啊?” “那也好。”崔文武这会儿工夫也学会了不少,心里都快乐翻天了,表面上却也有模有样的撑住场面。 李燕自然是知道这兄弟俩在担心什么,这个时候干他们这一行的人还不多,等 到后来,那竞争才激烈呢。她就亲眼看见过两个药材贩子为了在村里争抢生意,打得头破血流。要知道,那一大卡车的药材送到药厂,这一趟少说几万块,多的十几二十万。她也是从那时候才知道,捣腾药材这么挣钱。 当然,那是以后,这时候的价格还没有那么贵。不过,这时候的钱也实在啊。一根冰棍五分钱,还是奶油的,纯的冰的才两分钱。这要是放在二十年后,一毛钱掉大道上都没人愿意哈腰去捡。 正是因为有利润的存在,才驱使着这个行当的兴起。早下手总比晚下手强。兄弟俩打的这样的主意,才开口要把这些药材先收下。 六毛五分钱的价格,李燕也知道不算低了。再找人谈,估计也高不了多少了。再说,换个对象未必有这兄弟俩可靠,怎么说他们都跟学校有合同,免强可以算是正规军吧。 既然价钱已经谈拢了,最后就剩下交货付钱了。两方约定好第二天,也就是五、一这天上午九点钟,崔文武把货拉到镇子上,马怀才兄弟这边找辆汽车运走。 第二十二章 挣到钱啦 五月一号这天早上,崔文武雇隔壁老乔家的马车分了四趟才把仓房里那六千七百二十斤药材根儿运到镇上的大车店。余下还有一千多斤没有完全晒干,等着下批一起卖。 马家兄弟提前半个小时就来了,带了几个人称重量、卸车、装车,一直忙活到晌午装才把全部药材根用大汽车运走。 李燕和崔文武直到马家兄弟一伙人坐着拉药材的汽车走远了,这才拎着装有四仟叁佰陆拾捌元巨款的防雨绸袋子,压抑不住心头喜悦的往回走。 按照先前的承诺,每斤药材根儿给挖的人三毛钱,李燕和崔文武挣一毛钱的差价。实际情况比预计的要好得多,李燕直接跟马家兄弟谈出了六毛五分钱的高价。 基于以后的考虑,李燕和崔文武商量决定,给每斤涨到三毛五分钱,比学校的价格高出五分钱来。这么做的目地只有一个,那就是拢络人心,栓住劳动力资源。 回到堡子里吃了中午饭,崔文武把十五个半大小子全都召唤到家里,开始核对各人统计的数目,一个一个开始发钱。这些人里多的有挣到一百六七的,最少的也有一百一二十块,十多天的工夫就比普通的工人一个月的工资还要翻倍,这可把这帮半大小子给乐蒙了,是一个劲儿的感谢崔文武。 当天下午,集体挖根儿的行动暂停,算是这些天辛苦后的休息。 赶走了这帮兜里有了钱兴奋的差点儿没把屋顶掀翻的半大小子们,崔文武和李燕开始分钱。扣除两人各自挖根的收入 两百玖拾和三十五元,剩下一千捌佰陆拾陆元,整钞零钱分成几摞,整齐的摆在炕头上。 “燕子,这主意都是你出的,人也是你联系的,价钱更是你谈妥的,说实话,老舅也没出什么力,我挖的那些药材根儿你按六毛五一斤给我就行了,其他的钱你收起来,以后好交学费用。”能挣到将近三百块钱,崔文武已经相当知足了。他是发自内心的说这番话。 尽管他说的是没错,可是这件事要是没有崔文武,根本不可能做到。单凭她自已的力量,别说几千斤药材根儿,就是几百斤都未必能弄到。对于这一点,李燕是颇有自知之明。 心里早就有了决定的李燕没跟崔文武多说废话,直接把钱分成了两份,一半儿放到他的手里,道:“老舅,你也别再多说了,这钱呢咱们俩平分,一个人玖百块,剩下那些等到卖完了也这么分。” “可是燕子,我——” 崔文 武话还没说完,就直接被李燕打掉了:“哎呀老舅,你就收着吧,真是磨叽。”跟着从炕沿上蹦下来,想起了什么,不太放心的叮嘱道:“不过老舅,你可别把这件事说出去了,让人家知道我们挣了一半儿的差价,准保得被说。” “放心吧小丫头,这事儿我能往外说吗?”崔文武曲起食指刮了下李燕的小鼻子。 撅到这一生中的第一桶金,李燕并没有告诉她妈崔玉凤,低调的把那玖百块钱藏了起来。 随着耕种时节的到来,整个周家堡的人都开始忙碌起来。崔文武带领的挖根儿队伍人员开始变得不稳定起来,今天这家种地,明天那家帮忙,药材根的数量在急剧下降。好在三天后,大拨种地风潮刮过以后,全员回归,埋头大干两天,加上先前仓房里那一千多斤,总算是凑够了四千斤如期交货。 也是崔文武和李燕没有太多经验,把农忙这件事给忘记了。差点儿没办法完成预定的数量,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了。 马家兄弟离开凌水镇时,特意请李燕和崔文武吃了顿饭,并约定好保持联系,再有生意提前知会一声,两方面一起合作挣钱。 对于他们来说,合作对象年纪大小都没关系,最重要的是能够提供货源,打了这次交道后,就更加不会再小瞧了这对舅甥。能够提前预知市场讯息,积极拢络人手挖到一万多斤的药材,就算是两个大人也未必能够办到。这一趟凌水镇之行,除了收到这么多药材之外,最大的收获就是认识了他们俩。 送走了客人,马怀亮感慨的道:“哥,要说崔文武这小子还真行,他个半大小子是真有两下子,这才几天就又弄了四千斤,我们这次可是没少赚啊。” 马怀才一直看着两人远去的方向,似笑非笑的摇了摇头:“不,你说的并不完全对,真正厉害的不是崔文武,而是他那个小外甥女儿。这才八岁大的小丫头呀……这往后可是了不得呀!” 走出老远的李燕突然停下脚步,皱了皱小鼻子,‘阿欠’打了个喷嚏。 “谁在背后骂我了……” 五一假期就这样结束了,对于李燕来说,这是个忙碌和喜悦并存的假期。 要说一个八岁大的孩子手握一千五百元的巨款能干些什么?不要怀疑,在那个年月,普通人家的小孩子每天的零花钱能有个一毛两毛钱那都算富裕级别了。就算不花全攒起来,一年下来也就顶多三十几块钱。这么大笔的钱对于李燕这么大的孩子来说,恐怕看都没 看见过。 当然,这也仅限于寻常孩子,非寻常人士自然是个例外。 有了这笔钱,李燕虽说是挺高兴,可也没到欣喜若狂的地步,毕竟对于一个二十世纪生活了十多年的成人来讲,这个数字还真算不上有多惊艳,正常上班族稍微腐败点,也就一件衣服一件包包的钱。相反在高兴之余倒有些发愁。 马家兄弟那边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消息,挖药材根儿只能告一段落。再有什么好的挣钱点子,可真的好好寻思寻思。 不过,李燕倒也没烦恼多久。准确的来说,也就过了一周的时间,这学期的期中考试的时间到了。 作为学生,学习是主业,赚钱才是副业。一个八岁大的小学生,总不好明目张胆的辍学在家挖空了心思变了法儿的挣钱。就算她想,别人还未必会同意。光是她妈崔玉凤,估计都能把她屁股揍烂乎了也得逼着她去上学。 那时候的一年级小学生期中考试不外乎主要课目就是数学、语文,对于李燕来说自然轻松加愉快,毫无悬念的又一次拿到了双百分。 值得一提的是高小年这个熊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李燕吓过以后开了窍,竟然由全班倒数二三名,一下子前进到二十三名,一跃成为中等生。 高连梅把这样的功劳全都记在了李燕身上,觉得自已侄子到底是跟在好学生身边才会进步,对于自已当初的按排十分得意。 在考试成绩公布下来的那节课上,高连梅当着全班学生的面,表扬了进步最快的高小年同学。头一次受表扬的学习废材,愣是激动的跟打了狗血一样。等到下了课,叫住了李燕,豪气干云的从文具盒里拿出那块滑石,‘呼’的下就往前一送:“喏,送给你了!” 第二十三章想法 高小年难得出手这么大方,李燕也不好拒绝,直接就收下了,也没太当回事儿,把那块滑石丢进书包放学背回了家。 崔玉凤出了月子闲不住,打开缝韧机想给小李佳做两套小兜兜。当时李燕在写作业,她妈过来要借个铅笔好画纸样,正好书包里装的那块滑石骨碌出来。 “唉,正好我那就剩个小片片儿了,你这块给妈用吧?”在布料上作标记是需要到滑石,崔玉凤顺手就拿了起来。 李燕抬头只扫了眼:“嗯,拿去用吧。”反正在她这里也没什么用处,她个成年人还会拿着滑石满墙的画道道儿玩,不是写着某某大王八,就是某某某大坏蛋吗?太幼稚了有木有? 崔玉凤拿着了滑石过去干活,李燕脑袋里猛的念头疾闪而过,可是实在太快没能抓住,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只好继续写作业。 等到把作业写完了,西屋那边就响起了缝韧机被踩动码边儿声,李燕没什么事可做,就过去卖呆儿。 崔玉凤踩着机械,动作麻利的缝合锁线,没一会儿的工夫,一件小孩儿衣服就做成了。 李燕提起来一看,粉红色的布料,前襟上有两只缝拼的小鹿吃草图案,很是轻快活泼。领口成半圆形锁好了边儿,防止小孩子的皮肤被磨蹭伤到。从前面直伸进的衣袖,领口和腰部两道衣带系在后面,这样既能保护衣服,又节省布料,穿、脱也都很方便。 有了上一辈子带孩子经验的人,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不就是小孩子吃饭系在身前的避免衣服弄脏的小围兜吗? 李燕还记得当时去商场买这个,最便宜的也要几十块钱,好些的就更不用说了,比正规衣服便宜不了多少。想不到她妈十分八分钟的就能做出来一个。 不光是这个,崔玉凤接下来又用旧绵线衬衣衬裤,画画剪剪,拆拆缝缝熨熨,半个多小时的工夫,一套舒适又美观的婴儿衣服就做好了。 “妈,你真是太厉害了!”李燕拿着小衣服,左看看右瞧瞧,由衷的赞叹道。 崔玉凤低头收拾着工具,温声带笑的道:“小孩子毛身儿(婴儿卫生衣)简单好做,大人衣服可比这难做多了。” 李燕头顶上虚幻的小灯泡‘叮’的亮了,刚才一闪而逝的念头又冒了出来,难掩激动的道:“妈,你、你是说你会做大人衣服?” “你这孩子问的,你妈当然会做大人衣服了,要不这些年服装厂不是白干了吗?” 李燕眼睛亮的都快赶上灯泡儿了,手臂大张一把抱住她妈的腰:“哎哟我的妈耶,你可真是我的亲妈!”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崔玉凤拍了下李燕的小手:“你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我当然是你亲妈了,还能是后的呀?赶快把手松开,我好收拾收拾,你妹妹快醒了。” “哦,好。”李燕收了手,退到一边去。 崔玉凤边收拾着,边回头看大女儿在旁边笑眯缝了眼,也不知道小脑袋里寻思些什么。直到她把缝韧机也拿机套盖上,李燕还站在那里没动弹,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燕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妈说?” 李燕就知道她能问,当即点头如捣蒜,道:“有啊,有啊——妈,你说我们在镇上买间房卖衣服好不好?” 崔玉凤愣了下,随即正色道:“你怎么想到要卖衣服?”转身坐到炕上,冲着李燕招了招手:“来,你过来好好给妈讲讲,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李燕动作麻利的脱鞋上炕,盘腿坐到她妈跟前,开始说出自已的构想:“妈,你看,你会做衣服干嘛非要给别人干,受别人管不说,还挣不了多少钱。再说,我妹妹还小,一时半会儿你也不能去上班。就算上了班,妹妹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你也得请假操心,两头挂着多上火呀。何不干脆自已开家店做生意,又自已说了算又能挣到钱,不是很好吗?” 这话在极短的时间内在崔玉凤心里头来来回回好几遍,半晌才道:“开店当然是好,其实我原来也这么想过,镇上的贸易货栈里头的衣服就那么几种,要是有家店专门来卖衣服,而且质量好样式再新潮些,那生意保准会好。可是,说起来简单,要做起来就难了。一是开店不但要有本钱,还得有地方,镇上那些店铺全都占着,并没听谁说要往外卖。二是进货的渠道,没有领路人咱们就是眼前一码黑,上哪儿知道去哪里进货?就算是自已能做衣服,那也得找地方进布料。更何况,我也不敢保证做出来的衣服别人会喜欢。三就是人手,看店的人手,裁衣服做衣服的人手,你妈我再能干也只有一双手,还有你妹妹要带,家里活得干,哪里有多少空闲时间干这个?” 李燕想了下,她妈说的这些的确都是问题,可仔细想想又都不是问题。“妈,我记得你去年不是有阵子想要在镇上买房子吗,后来怎么没买?” “你这孩子记性倒是好,妈就跟你顺便提了一嘴你就记住了?” 李燕心道,能记不住吗,等到后来房子长价那会儿, 你可是成天的在我耳边念叨,当初房子怎么怎么便宜,要是你爸能赞助点儿早就买下来了,现在坐着吃房租也不少钱。 当然,这话她是打死都不会说的,只是笑嘻嘻的拍她妈马屁:“我记性好还不是随你呗,妈聪明孩儿还能差到哪里去?” 崔玉凤不无得意的下巴上扬:“那是,你妈我在学校那会儿也是好学生,老师都得意,被你姥姥逼着不念在家哄孩子,班主任还上家里找了好几趟呢。”叹了口气接着道:“那时候你姥姥家里穷,孩子又多,也实在是供不起了,妈也不怨你姥姥。燕子,你可得好好学习,能上到哪儿妈供到哪儿,只要你能念,妈就是砸锅卖铁也供你。” “……”李燕:“……那妈,你还是想办法赚钱吧,要是锅砸了我上哪吃饭去呀?” 崔玉凤抿着跟乐:“妈就是比喻下,没想真砸锅。”跟着想到了刚才的话题,有些无奈的叹道:“去年厂里头的老李婶要卖她妈留下来那一间老房子,说是给一千五就卖,妈手里头就偷摸攒了一千块钱,根本不够,要是跟你爸借那五百,那他就准得知道妈攒钱的事儿,不光钱借不来,还得说妈这钱是偷他的,你爸那人是没理也能巴巴出理来,还能把这一千块钱也硬要过去。思来想去,妈还是决定不买了。哪知道,那房子转了年儿房价就翻倍,现在都四千二了,你说这要是买下来,几个月就能净挣一千七,多划算呀。哎,要说就是没那个财,想也是白想。” 第二十四章 开商店 ‘老李婶的房子’已经成为后悔的代名词,李燕不知道从她妈嘴里听到过多少遍了,自然也知道这房子的价钱、大小、位置等一些大致情况。 八十年代的凌水镇街里还只有一条买卖商业街,其他地方都是居民区。‘老李婶的房子’就处在这样的居民区把边儿上,最老式的茅草房,却是冬天冷夏天热,也就免强还能住人。若非这样,也不会一千五百块钱就往外卖。 尽管价格上很便宜,可是在还没有房屋中介盛行的年代,买家不知道卖家,卖家也找不着买家,或者知道消息的也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都没有买成。比如崔玉凤这样,钱不够者也大有人在。毕竟,一千五成块钱并不是一般家庭说能拿出来就能拿出来。 老李婶估计也觉出来这房子实在太破不好卖,就花了点儿钱找人简单的拾掇了下,本指望能快些出手就行。没想到,隔了几个月房价就涨了上来,这倒是意外之喜。 这一下崔玉凤算是彻底打消了买房子的念头,不料这时候却被李燕给提了起来。 之所以提到这间房子,那是因为李燕知道,很快镇里就会重新规划开出新的一条商业街,这也是顺应人口增长流动、促进经济发展的需要,而老李婶的房子就处在这条街上,开店做生意最是合适不过了。 “妈,别看这房子价钱贵了,只要能开起店来就赔不着。再说了以后房子说不定还能涨价,就算不干买卖将来卖了也能挣钱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问题是钱从哪里来?你爸那边就别指望了,他不打不勒(阻碍、障碍的意思)就不错了。” 李燕笑嘻嘻的胆白道:“妈,其实我没跟你说实话,这个假期我挣了钱,不过不是十五块,是——”迟疑了下,她在担心说出来后,她妈是什么反应? “是多少,难道还是一百五啊?” “不是,是——一千五!” “多少,你再说一遍?”崔玉凤的嗓门不自觉的提高,小李佳被吵到了一样,动弹了下又软又肉的小身体。 “妈,你小点儿声,别把我妹妹再吵吵醒了。”李燕出声提醒,随后拍了拍小家伙,等到她稳了又继续呼呼睡,这才压低了声音道:“这还不算我老舅那份,我们俩个加起来这次赚了不到三千五百块钱。” 崔玉凤高嗓门刚出声又压了回去:“你们抢信用社了啊,打哪儿弄这么多钱?我可告诉你燕子,可不能去干坏事儿啊,你老实的跟妈交代,到底 都干了些什么?”她可不认为,光是用十块钱本钱,卖个硬双喜糖块儿就能挣到上千块钱。 “就知道你得急眼。”李燕嘟嚷着,把她跟崔文武找人一起挖药材根儿的事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 崔玉凤听的是一愣一愣的,临到最后半天没吭声,像是还没回过神来,又或者是在思考着什么。好长一会儿,才缓缓的道:“燕子啊,妈想见见你说的这个同学,你们能挣钱可多亏了他,怎么着也该谢谢人家是不是?” “……”李燕顿时傻眼了,这让她到哪里去找这个无中生有的‘万能牌’同学?她妈也未免太精明了,这么点事儿都能往细里深想,这让她该怎么解释? 看见女儿一闪而逝的表情,崔玉凤就知道自已猜对了,面色沉下来,一字一句道:“燕子,你在跟妈说谎。”这绝对是肯定句,半点疑问的意思都没有。 “先前还听你奶说,是你听同学说皮子会长价,我还没往心里去,刚才你又说挣了这么多钱也是你同学的功劳。你这亲戚做生意的同学还真是挺多,只是我怎么不知道你们班上谁能耐这么大,轻飘儿的一个消息就能让你挣了三千多块钱?燕子,你倒是说说呀,说不定他们的爸妈我认识呢?” 李燕并不怀疑崔玉凤的最后这句话,凌水镇并不算大,镇里头就住了那么些人,经年在镇上上下班,不能说全部都认识,却也是认得十成中也有了九成。她说没说谎那真是稍微仔细一调查就知道。 情知瞒不过她这个表面上看着憨厚,实际上却精明的老妈,李燕龇着牙嘿嘿傻乐:“妈,你真是越来越厉害了,这都能看出来,我真是服了。” 崔玉凤脸一直绷着,道:“别以为奉承两句好话就行了,还不赶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撒这个谎?” 李燕心说,不撒这个谎能行吗?我要是直接说我是重生的,你还不得就地吓昏过去啊? 被逼无奈,李燕只得再搬出那套祥鸟火凤托梦的说法,对于怪异乱神之说,人们总是抱着一种非常奇特的想法,明知道是种虚无飘渺的东西,可还是很多人相信。就算崔玉凤是个比较相信科学的人,也还是不能免俗,将信将疑却也不再逼问李燕了。心里头直犯嘀咕,看情形这丫头也不像是说假话,那三千多块钱可是假不了。若非这样,也解释不通她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难不成她还有未卜先知的能耐?这更加不可能了,等回头还得问问文武去,核实也才好放心。 李燕暗自松了口气, 转移目标,把开店的可行性继续进行剖析: “……至于进货渠道,妈你干服装厂这么多年,多少也应该有些数,实在不行就去市里跑一趟,转个几天也就差不多都知道了。还有人手什么的,我觉得只要妈你想干,那就都不是问题,你说呢,妈?”她把大方向指出来,剩下的问题就踢给她妈了。 “那我想想吧。”崔玉凤并没有直接回答,虽然这孩子信誓旦旦的说祥鸟托梦,又确确实实的挣着了钱,可她总觉得不太踏实。毕竟开店是件大事,不能轻易就做出决定,总要把细节的方方面面想好了才行。 李燕倒也不着急,知道得给时间让她妈慢慢消化消化这种事,钱总是要慢慢赚,一口吃不了个胖子,她现在才八岁,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来! 第二十五章 制衣 崔玉凤最终还是决定听李燕的话,用了三千九百块钱把老李婶的房子买了下来。店面算有了,接下来就是进货渠道。正如李燕说的那样,崔玉凤干了十二年的服装厂,多多少少也是知道些这其中的路子。 凌水镇属于k县d市,一般的小商铺进货都从县里走,稍大些的则去市里的商场或者大大小小的工厂店直接进货。相对比个人来说,前者虽然贵一些,却是比较体面上档次些,选择的人还是占多数。只有像商铺进货,图量大便宜才会主选后者。 李燕是奔着创立自已的品牌去的,不过对于d市的老百姓而言,品牌这个概念是九十年代后才开始慢慢走进人们的视野内,此时拿出来还太早。这需要一步一步的来,前期的基础要打稳。 按照崔玉凤的意思,是去市里进些便宜些的布料回来,加工成衣再由店里往外卖,这种想法却遭到了李燕的反对。她的说法是,布料的确应该进,却要选择质地上等的料子,做出一件是一件,量不需要多而在于精。 这样一来,势必成本会很高,衣服的价格也就不便宜,很可能会没有人来买。这么做,对崔玉凤来说觉得太过冒险,反倒是她的大众定位更贴近现实。 李燕当然知道她妈的诸多顾虑,她又何尝不知道这些,可本着长远打算,她还是说服了她妈以质为本。 当然,以这为基础,还是可以上些中等的料子,进行批量生产。这样一来,质量得到了保证,又能符合上大众需求。同时,又能跟品牌服装形成对比,相辅又相成。 崔玉凤利用自已在厂里的关系,托负责押运货物的工友带回了几匹花布和的确良布料,这个季节正可以用来做衬衫和裤子。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崔玉凤开始陷于每天的忙碌中。除了带孩子,剩下的绝大部分时间都用来设计、裁剪、制作衣服。 在此其间,吴芝兰负责起了所有家务活,由李燕从中调节,做了大量的说服工作。李家的三个女人,出现了空前一致的团结和谐局面。 至于那两男人,也都各自忙活着各自的事,每天都早出晚归,丝毫没发现家里的情况。 就这样忙活了整整半个月,二十三套衣服成功出炉。 崔玉凤不愧是干了多年服装的老手,有着独特的设计理念,无论从样式还是做工都十分的精良,连她自已都觉得很是满意。除此之外,把脑海里的想法付注于现实,也给她带来了强烈的满足感。如果不是 自已的女儿有这样的提议,连她自已都没有想到,原来她的脑袋里装了这么多的想法。对于服装的理解,又上升到了新的精神层面。 现在店面和货物两样都有了,唯一差的就是卖货的人。关于人选问题,崔玉凤之前就已经想好了,由脑瓜子反应快,又能说会道的六妹妹崔玉芝来负责。 李燕的这个六姨今年才二十一岁,外表一般,为人精明能干,平常四处打个零工赚钱。正好这段时间闲在家里,听说自已三姐弄了个地方准备卖衣服,正缺个人手,当仁不让的就毛遂自荐了。 崔玉凤自然乐不得了,说好了暂时第一个月先给八十块钱,看看情况,若是生意好了可以再涨。 店铺一早就找人收拾好了,干净明亮,一进门就是宽敞的柜台,整整齐齐的横向码放着那二十多套衣服。 开业的那一天,正好赶上六一儿童节放假前举行的小学生运动会,整个凌水镇各村的小学校代表团,全都汇聚到李燕所就读的镇中心小学。前上八点钟,街道上开始敲锣打鼓,走队列游行。 学校操场四周提前摆好了桌椅凳子,按照学校、班级划分区域。学生们在自已小团体内排排坐好,观看比赛。 八点四十分左右,学校主席台上学校的领导先后讲完话,各方队被带回到休息区,运动会正式开始。 随着第一声比赛发令枪响,围坐好的各年级学生们碌续开始了行动——翻出背着的书包,掏出里面的零食。 李燕觉得,直到了什么时候,小学生们也都喜欢像这样的集体活动。不用上课,可以一起玩耍,又能吃又能喝。春、秋游、运动会,这可是小学生们在枯燥的学习后,最最期盼的几样事情之一。 那时候的经济条件还相对落后,普通人家的小孩子零花钱很少或者根本没有,平常可以吃到的零食也十分有限。只有到了这时候,家长才会给个两三块钱,任意孩子去买些爱吃的东西。 在李燕的记忆里,她小时候运动会必备的水果,那就是西红柿。这种再普通不过的水果也可以称为疏菜,在当时物质匮乏的年代来讲,可并不是每家餐桌上都能常见到的东西。 崔玉凤是个惯孩子的妈妈,知道女儿喜欢吃这个,每到运动会时就会买上三四个回来装进书包,让她第二天带到运动会上去吃。 相比较起来,小三儿的妈妈就要差上许多。重男轻女的思想严重,在她看来丫头片子都是赔钱货,而三个女儿当中又最 不待见的就是最末的小三儿。 每逢动运会时,小三儿都是央求再央求才能从她妈手里要来一块钱,再加上平日里借着买本和铅笔的借口攒下来的几毛钱,才能在运动会上别的同学吃喝时,没有干看着。 每到这时候,李燕都会觉得小三儿挺可怜,而自已很幸运,有了个好妈妈。 正如同李燕事先预料到的那样,这次的运动会,小三儿的妈妈张贵芹才给了她八毛钱,免强够买一个面包和一瓶塑料软皮汽水。 对于她这个吝啬的妈,小三儿倒也习惯了,丝毫没去在意。出了家门就从校服兜里掏出五块钱,跟李燕得意的道:“她不给就以为我没办法了,看,咱也有钱!” 李燕知道她毛骨朵花根儿卖了将近一百块钱,还是她事先提醒着让她别跟家里人说,留着自已以后好用。这不,这时候就显出自已有钱的好处了吧! “燕子,多亏了你,谢谢啦!” 李燕瞥了她一眼:“算你这丫头片子有点良心,得,今天的中午饭你请了。” “行,没问题,给你买点好吃的,俩素菜包子怎么样?” 李燕:“……敢不敢弄俩肉馅的?” 第二十六章 再见药材根儿 随着赛场上各项比赛的展开,场外各类小贩的叫卖声也此起彼伏。一毛钱一杯用色素和糖精勾兑出来的饮料、小指甲大小磨砂外表粉色的汽水糖、绿叶大扎的酸姜、还有冰凉甜爽的冰棍雪糕,各种小吃地摊随处可见。 这些无疑都构成了童年最难以忘怀的记忆,直到多年后都无法从脑海里边轻易抹去。时常梦里都还回荡着当时喧闹欢腾的场面,久久无法消散。 这场运动会,李燕是一个项目都没捞着,只在打旗走步方队里下场露了个脸,总算比那几个从头到尾坐冷板凳的同学强,她如是的安慰自已。 看着那些参加比赛的同学,手里捧着得到的奖品,一张张小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打心里森森的羞愧了把,脑袋里的缩小版卡通人躲在墙角耸着肩膀直流面条泪。运动废材伤不起啊,伤不起! 两年一度的全镇小学运动会就这样在众多孩子依依不舍中拉上了帷幕。被晒了一天,也乐呵着玩了一天的李燕背着空瘪下来的书包回到了家,彼累却难掩欢快的心情。 同她相比,崔玉芝则显得失落许多。站了一天的柜台,统共才两个人进店里,溜达了一圈儿什么都没买看看就走了。 在家里等待了一天消息的崔玉凤也难掩失望,连晚饭都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碗筷。 想想这也挺正常,毕竟店面的位置并不理想,一般人不可能逛街逛到居民区里。最主要的是才开业,还没有几个人知道那里有家服装店。 当前最主要的拓开市场,酒香也怕巷子深,有好东西卖也得有人光顾才行。 这回李燕倒是没插手,崔玉凤自已想出了办法——找人试穿衣服打样子,打开知名度。 她仍然采用了举贤不避亲的就近策略,七妹崔玉梅芳龄十九,模样俊俏,身材高佻,天生的衣架子。跟她最要好的女伴周彩莲,也是个水灵灵的姑娘,这两人走在一起,回头率一向很高。 六一儿童节这天,凌水镇正街出现了两个梳着大辫子,漂漂亮高细高个的大姑娘。她们也就从街头走到街尾,又从街尾走到街头,短短的十几分钟时间里,惊艳目光无数。除了被她们的长相吸引外,还有个重要的因素,那就是她们身上样式独特新颖,做工精良的衣服。年青的男子开始打听她们姓什名谁,是哪家的姑娘。好美的女人感兴趣的是她们身上的衣服出自何处? 两人接连三天都去逛街,每天身上的衣服都不重样。收获一众追求者之余,也给 隐在居民区里的店铺带来了大批的顾客。 在接下来的短短两天时间里,十种样式三种尺码,共计三十套衣服全部卖光。一些没有买到衣服的人还直报怨货太少,为什么不每种尺码多进些。 这种火爆的场面,远远超出崔玉凤的预想范围之外,当即就做出决定,联系到几个工友,利用她们下班后的时间,连夜赶制出一批成衣出来。 由于先前设计时的各款式各尺码都有备份,所以节省了不少时间,一夜的工夫也弄了四十五套出来。 对于这几个熬了夜干活的工友,崔玉凤也给出了合理的报酬,每人十块钱当做感谢费。一晚上就挣了工资的三倍,几人自然是十分高兴。 崔玉凤趁机说了以后想找几人帮忙,利用她们下班后的时间来做衣服的事,并按计件支付工资。能够另外再挣份钱,几人自然欣然同意。 这样一来,崔玉凤就有充裕的时间用来设计新款式衣服,只需把尺码标注清楚,按规模裁剪即可。没事的时候,就会琢磨李燕别出心裁的主意,在衣服领后面弄块特殊标志,让人看见这衣服以后就知道是出自她店里面的衣服。 崔玉凤当然也想有更多人知道这衣服是她亲手设计出来的,虽然还不能完全理解所谓的品牌概念,但是大体意思她却明白。至于用什么图案,她思来想去最终采用了凤凰的简化图形,取名火凰。一是她名里占了个凤字,二也是借着祥鸟的吉利寓意。为此还专门印染了一批这样的图案小商标,缝制在成品衣服上。 火凰服饰就这样正式起步,开始在凌水镇上只有几十坪米的店铺里开始售卖。 崔玉凤这边服装生意上了轨道,李燕那边也没闲着。马家兄弟那边送来消息,需要收购一种药材——东北铁线莲根。 东北铁线莲,俗称山辣椒秧,其根入药,地上茎可以食用。 功效主治:祛风湿,通经络,消痰涎,散癖积。治痛风、顽痹、腰膝冷痛,脚气,疟疾,痫瘕积聚,破伤风,扁桃体炎,诸骨鲠咽。 收到消息后,便由崔文武出面,带领着挖根小组开始新一轮的挣钱行动。 因为上一次毛骨朵花根让这些半大小子都挣到了钱尝到了甜头,这次都十分的积极踊跃。这个季节正是山上菜下来的时候,很多人听到了消息藾i)菜之余也会把根儿挖出来一并带走。 挖根的队伍也就变相的加大了,对于李燕和崔文武来说自然是好事,收 到的根越多他们也就越能挣到钱。马家兄弟这次给出的价格是八毛钱,他们收下来时按五毛钱一斤,仍然挣三毛钱的差价钱。 六月中旬的时候,马家兄弟准时到来,统共拉走了一万六千三百四十二斤的药材根儿。李燕和崔文武各人挖根收入不算,光差价净挣四千玖佰零贰拾陆块钱。 李燕大概算了下自已手里现在的钱,这次和崔文武两人各自分到的钱加上放学后挖根的收入共两仟伍,再加上她妈崔玉凤买房子时从她这里借走的一千六也连本带利的还回来了,统共加起来就有五仟多块钱了。 这些钱已经不算是小数目了,虽说是大事做不了,可一般的小生意还是不成问题的。如果加上她老舅崔文武那份,这本钱可是足够足够用了。 对于崔文武这个小舅舅,李燕可是打算着拉他长期搭伙做生意。一来是因为两人的关系特别铁,崔文武也凡事都听她的,并没有把她当成小孩子来看。尤其是挣了两次钱后,更是她指哪打哪,没有半点犹豫。合伙人当然就得找这样儿的。二来也是因为她年纪还小,很多事都不方便自已出面办,自已的小舅舅为人可靠,不会因些而出现欺骗背叛之类的事情。三来也是想借机拉拔下这个对自已一直都很关心的小舅舅,不想让他再过穷日子。 其实,在进入六月份天气渐热的时候,李燕就已经想好了接下来的打算。只是学校还没有放假,她也不好专门请假出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期末考试终于结束了。 第二十七章 进货 期末考试完的第二天,李燕就瞒着她妈,借口说跟她老舅崔文武一起去她大姨崔玉英家玩儿几天,从家里走了。 崔玉英家的大儿子黄秀文跟崔文武年龄相仿,念中学的时候一直住在姥姥家,和老舅的关系很好。大女儿比李燕小一岁,性格开朗跟这个表姐很能合得来,每到放假休息天,两人都会凑到一块玩儿。 崔玉英是个憨厚随和的女人,家里来了小孩子她也不会嫌烦,反倒时常弄些好东西给他们吃。正是因为这些原因,女儿去姐姐家崔玉凤很放心,丝毫也没感到怀疑。 那时候交通不方便,信息也闭塞,再加上没有意识到异常,李燕直走了一个星期,崔玉凤也没有觉得任何不妥。要知道,寒假的时候,她去玩儿了十多天,七天的时间并不算长。 直到第九天头晌,李燕和崔文武坐着镇上拉脚的马车回来了。当时正好赶上吴芝兰抱着小李佳去前街溜达,只有崔玉凤一个在家画衣服图样,听见外头马车响就放下手里的活出来看看。 崔玉凤站在大门口,看着那大包小包堆了一车厢的货物,眼睁瞪得快赶上铜铃了:“老弟,你们是这是把大姐家搬来了啊?干什么拿这么多东西,都什么这是啊?”都这会儿工夫她还没觉察出不对劲儿来呢。直到崔文武和李燕俩人忍不住笑出声,她才猛然醒悟道:“唉,不对——”三步两步冲到车跟前,拉开其中一个袋子的拉裢,里面绽新的衣服露了出来。 “说,你们这是去哪儿了?”就是再迟钝也隐约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李燕看着她妈拉长的脸,暗自吐了下舌头,歪头冲着崔文武撇了下嘴,示意他顶上。 崔文武心领神会的赶紧道:“哦,三姐,你别怪燕子,是我要去南方转转,把她带上又怕你不同意,这才撒了个小谎。” 啥叫此地无银三两?这就是例子。李燕叹口气翻了个白眼儿,抚着额头直望天。 果然就听崔玉凤严厉的喝了声:“你给我闭嘴,撒个谎都不会,就你那榆木脑袋还能想到去南方转转?屁——准是这小丫头片子鼓捣你去的。”转头就去教训李燕:“你这熊孩子,还学会撒谎了,看我不揍你——” 李燕赶忙制止道:“等等,等等,妈,有话咱回屋里好好说,先把这些东西搬进去好不好?”往边上递了个眼神。 崔玉凤这才发现赶车的车老板儿还站在旁边卖呆儿呢,忍住了火气,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付了车钱让车老板儿赶车走 了。 两大一小三人把大包小包的弄回屋里,找了个地方堆放好,刚弄妥当喘口气儿的工夫,崔玉凤就二话没说,抬手照着两人肩膀头就狠狠各拍了两巴掌:“你说说你们俩,一个八岁小丫头片,一个十七岁的半大小子,这要半道上出点儿什么事,叫家里人可怎么办?”只要一想到两人偷摸走了这么老远,就觉着后怕。 李燕揉着被打的地方,疼也没敢吱声,低着小脑袋伸手去扯她妈的衣服襟:“妈,是我错了,不该跟你撒谎,下次我再也不敢了——” “下次,你还敢有下次?”崔玉凤拔高了嗓门,本来就响亮的声音顿时尖锐的刺耳。 李燕缩着小肩膀不自觉倒退了两步。 崔文武有些心疼,往前上了步道:“三姐,我已经是大人了,有我在不会让燕子出事儿的。” “你还敢回嘴?”崔玉凤气的又拍了他一下:“你才多大呀?十七岁的毛头小子,懂什么呀?南方那边骗子多,再有两个你也不够人家骗的。你等着,回头我就告诉咱妈,让她教训你。” “……妈——”李燕小心翼翼的抬眼瞅着崔玉凤,迟疑着嗫嚅道:“你——要不要看看我们带回来的东西?” 崔文武也附和的道:“是啊姐,我们带回来不少好东西,你看看吧?” “住嘴,别想我转移视线。”崔玉凤严厉的喝道。过了好一会儿,估计是忍不住好奇,语气稍缓的道:“……那、拿给我看看吧——”到底女儿和弟弟没有真的出事,她再大的火气也慢慢降下来了。 崔文武赶紧把袋子拿过来,一个个的打开,崔玉凤看了过去,里面的东西倒是挺多,大致分为两类,一类穿的一类戴的。穿的无外乎男女衣裤鞋子,戴得是眼镜发夹。后者她倒不太感兴趣,让她感兴趣的是那几大包衣服,特别是其中那些鲜亮艳红色的裙子,吸引了她全部的目光。 出于对服装敏锐的洞察力,崔玉凤随手拿起一条红裙子,想到什么似的眼睛亮了:“这些裙子是不是现在南方正流行?” 崔文武道:“不光是裙子,还是里面的白衬衫,那边老多人穿了。还有这些高跟儿鞋、蛤蟆镜、花短袖,这些——这些——全都是。” 崔玉凤看的眼花缭乱,最后才难以置信的道:“这么多东西都是你们俩弄回的?” “不就我们俩吗,还能有谁?” 崔玉凤咋舌道:“你们——你们是怎么办到的?”说好 听是两人,可是其中一个才八岁大,能拎屁点儿东西,半点用都不顶。另一个虽说是半大小子,倒算挺有劲儿,可也就长两只手,这些大大小小也有十几个袋子,老沉老沉了,光凭他一个人也拿不动啊? “也没什么,市区里的道上都是雇车。坐火车进站出站的时候,燕子看包,我来回的倒腾,费事点儿倒也不是特别难办。”崔文武回想起这一路,光是车就倒了好几趟,辛苦自是不必说了。 “你说的挺轻巧,加起来也有几百斤的东西,倒能不费劲儿啊。”崔玉凤又是心疼又是生气,看着两人略显疲惫的神情,暗自叹了口气:“好了,我也不多说你们了。这一次去都去了,也就算了,可不能再有下回了,听见没有?” “三姐,我们——” 李燕敲了下崔文武的胳膊,打断他道:“是,是,是,我们再也不敢了,妈。” “这还差不多,赶紧洗洗手,我给你们下点儿面条吃。”崔玉凤念叨着进了厨房。 崔文武压低了声音道:“燕子,你不是说卖得好再去两趟吗?” 李燕朝他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儿:“这时候跟我妈说,你想挨你三姐削啊?” 崔文武摸摸肩膀头现在还火辣辣的疼,吐了下舌头,学着电视剧里的片段,甩了佛尘打了个稽首:“……贫道愚钝了,多谢小施主指点迷津——” 第二十八章 县城卖货 李燕这一趟的南方之行,花掉了她和崔文武两次卖药材根儿赚的钱。不过,她有信心可以翻倍再挣回来。 八十年代开始,南方的一些服装开始兴过来,那些新潮的衣服款式新颖、品种丰富,花色繁多,在凌水镇这样的小地方刮起一波波流行风潮。 前两年风靡一时的喇叭裤就是例子,几乎大街小巷都遍布着那种裤腿肥肥的像喇叭形态盖住脚面的长裤。直到几年后,凌水镇上这种裤子仍然随处可见。 六月末的天气已经开始热起来,短袖、裙子已经开始有人在穿了。李燕知道,这一年的夏天将属于红裙子的天下,白衬衫红裙子是女性流行的主流。 比起凌水镇,县城里流动人口和消费能力各方面都要上个台阶。所以,她把进军流动小商贩行列的第一枪打在了县城距离主街不到两百米的三岔路口旁的一排白杨树下。 这里属于一片混杂地,方圆五百米内含概了学校、医院、商店、市场、厂房、办公场所之外,还有两处较大的居民区。虽说跟主街无法比拟,可是人流也很多。 依旧是舅舅外甥女两人组,大清早就起来收拾好货包,雇了辆马车坐到镇上。又搭了辆去县城的顺风车,不到八点钟就到了现在所处的位置。 打开提前准备好的大块塑料布,垫在土路上,跟着把零零总总杂七杂八的捡出来一些,衣服、鞋袜、眼镜、发夹各式物品铺了好几米远去。 这些样式新颖,品种繁多的大小东东,到底都是南方新兴起,就算在县城里也不多见,没多大会儿的工夫,就吸引了路过的人流。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在这些涉及面较广的货物里,总能找到符合自已年龄段的东西。大到一件衣服,小到一根火柴棍精细的头夹,价钱也由五六毛钱到五六十块钱,贵贱先不说,却很是能聚拢人气。 要说这些东西当中,卖的最好的当属那些白衬衫和红裙子了。要不怎么都说女人的钱好赚,看到漂亮时髦的衣服,好美好浪的大姑娘小媳妇就都走不动道儿了。谁不想打扮的更漂亮些,让身边的人多夸奖几句。就算价格贵一些,也挡不住这种爱美的天性。 稍差些的就是那些花色各异的短袖男式衬衫和带起来颇为拉风的蛤蟆镜,这些东西小青年可都喜欢,自然不差那十块二十块钱的。 当然,这其中也有人嫌贵不买,可是又忍不住留下来想要再东瞅瞅西看看。对于这样的人,李燕和崔文武也不急着赶人,他们越是留在这里,越说明 他们这次进的货好。 整整一天的时间,李燕和崔文武卖掉了几乎一半儿的货。从县城往回来的时候,两人累的话都不想说了。 崔文武倒还是其次,李燕可是真的累惨了,怎么说她都还是小孩子,再能干那副小身板儿也在那儿摆着。坐在破旧的小客车上,颠簸了一道,也累睡了一道。 等到两人回到堡子里,已经是下午五点钟了。 迷迷糊糊的李燕被她老舅崔文武从马车上抱下来,拎着重量稍轻的小件儿货物袋就晃晃荡荡的先进了大门,崔文武在她身后去提剩下的那些袋子。 刚一走进院子里,李燕就听见屋里传来的小婴儿哭闹声和有些陌生女人尖利到刺耳的吵骂声。 一瞬间,所有的磕睡虫全都被赶跑了。李燕三步并做两步的就冲进了屋里,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全然不顾这家里头还有个三两月大的小婴儿,这么破口大骂? 东屋里头,吴芝兰抱着哭闹不止的小李佳正站在地中央,满脸通红气到不行。在她正对面的炕头上,大儿媳妇戴桂珍盘腿大坐,手里拎了件衣服,气哼哼的咒骂道:“……嗯你说她崔玉芝对劲儿吗嗯?我去买衣服不给便宜就算了,还拿了件破洞的给我,这要不是我发现的早,等到穿上身还不得叫人家笑话死啊?我都听别人说了,那店是你二儿媳妇开的,真是光知道挣钱了,真可是缺大德了。我今儿个就坐这等她回来,把衣服扔她脸上,看她怎么说?” “哎呀,大娘来了,这是怎么滴了,气得脸都绿了,快赶上河里捞出来的王八盖子了。”李燕听了个大概,从走廊里走进屋里来,不紧不慢的冲着戴桂珍道。 “小死鬼儿,你才王八盖子呢,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像你那个缺德的妈。”戴贵珍又黑又丑的一张晚娘脸拉得老长,凶巴巴的架势就差没伸手去打人了。 李燕不生气不发火,甚至还带着那点儿笑意的道:“是,我嘴里是吐不出象牙。可不像大娘,什么都能吐出来,就是不吐人话。” “你——” “老李家大嫂,你想干什么?”崔文武随后走进来,朝着戴贵珍立瞪眼,警告意味浓厚的低喝了声。 戴贵珍前倾的身体又坐了回去,举高的手臂也收起来。嚣张的气焰灭下去不少。 要说这人都怕厉害人是一点儿也不假。崔文武在周家堡子里能打架的名声很是响亮,不光是那些半大小子怕他,连成年大人也都对他挺打怵 。戴贵珍也不例外,心说这小子挺混,可别惹乎他再挨了打可就不合适了。 可又寻思着就么算了不甘心,硬着头皮艮着脖子冲崔文武道:“崔老八,这是我们老李家的事儿,跟你可没关系,你犯不上跟我大小声。” 崔文武哼了声:“我犯不上?你刚才骂完我六姐骂我三姐,你说我犯不犯得上?” 戴贵珍词穷的伸胳膊往外甩了下:“就是你们理亏,卖了件破衣服还不许我说了?告诉你,就是到哪里打官司我也是有理。” “老大媳妇,你看你进来就吵吵把火,我也没说什么,不就是件衣服吗,等玉凤回来给你换件新的不就行了吗?”吴芝兰压着火气,打算化解矛盾。小李佳在她怀里渐渐收住了哭声,两个小黑眼珠子还沾着泪水,骨碌碌的往外看。 戴贵珍道:“换一件就行了吗?得给我个说法,我不能白白就这么受了窝囊气就算了,到现在我这胸坎上还气得生疼。” “那你想怎么样?”李燕冷冷的看着她。 “……怎么着也得赔我两件衣服钱,还有我看病买药的花费,差不多两百块钱吧。” 李燕暗自冷笑,就知道她得趁机捞便宜,不然她就不叫戴贵珍了。 第二十九章 拆穿 吴芝兰脸绷着道:“哼,老大媳妇,你可真是敢要啊!” 戴贵珍把脸一扭歪:“老太太你可得一碗水端平,都是你儿媳妇,我这可是吃了大亏,你不帮着说话就算了,还嫌我要的多了?你倒是说说看,我怎么就敢要了?我被气病了,还不许我要点儿钱上医院了?” “我不跟你胡搅蛮缠,回去把老大叫过来,我跟他说。” “你儿子什么熊样你不知道啊,那一扁担勒不出个屁来,叫他来顶多顶雨?难不成你是觉得他好说话,想拿百八十块钱的就想打发我了?告诉你,那可没门儿,我可不能让那个劲儿。” “你——”吴芝兰被气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李燕在旁边把话接了过来:“大娘,你说你从我六姨手里买了件衣服,那拿给我看看?” “就你个小丫头片子能看出个五看出个六,赶紧滚一边儿去,甭烦我。” “怎么了大娘,你是不是心虚还怕我看啊?” 戴贵珍像是被踩到了痛处,声音不自觉的拔高:“我有什么好心虚的?你不是想看吧,给你给你,你看看吧,这就是你妈店里卖得破烂衣服——”手里的衣服往边上一甩。 李燕把衣服拿在手上翻看着,其他地方都还好,只在后腰部位有条像是蹭划刮破开大约一厘米长的口子,用顺色的线拿机械缝接好,不仔细看倒是根本看不出来。 这件衣服是用花布做的长袖衬衫,看样式是挺像她妈设计出的一种款式,布料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可是李燕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偏偏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低着头半天没吱声。 戴贵珍哼了声:“怎么,看见破了的地方吧?我可没冤枉你妈,她卖的就是破烂儿。” 李燕慢慢抬起小脑袋,手指头捏在衬衫领口的位置,漆黑的眼睛异常明亮,一字一句道:“我妈卖什么我很清楚,我不清楚的是大娘你是打哪儿弄来的残次品,硬要往我妈身上赖?”直接把衣服丢到戴贵珍身上。 戴贵珍脸上是难以掩饰住的吃惊,跟着疾快的闪过一抹心虚,却仍是强硬的坚持道:“你瞎说什么,这衣服就是我从你妈店里头买得,花了我十八块钱呢,不信你去问问你六姨,看她说我是不是昨天下午过去的?” 李燕冷冷的看着她,道:“是不是只有大娘你心里头最清楚,你要是还想赖着不走想讹钱,我劝你趁早打消了念头,别到时候我妈回来拆穿你脸面上再难堪。” “个小丫头片子,你以为这么说就能把我吓住吗?我告诉你,老娘可不是被吓大的。” “看来大娘你是真不找算留着脸皮走出这道门儿了,那好吧,我也就不用给你再留情面了。”李燕当即转身去了西屋,把放在柜子里的成衣拿出来两件返回来,当着屋里三大人的面,翻开叠得板板正正的衣服,指着后脖领处的一块小小的绘着简笔凤凰图案一模一样的白布块儿冲着戴贵珍道:“大娘,你看见了吗,这个就是我妈店里衣服特有的标记,再看看你那件有吗?” 被当场拆穿的戴贵珍那脸青一阵白一阵,却硬是耍赖道:“那我怎么知道,你们卖的衣服这个缝那个不缝的谁还能知道是怎么的?反正我不管,就是得赔给我钱。” 屋里另外的两大一小,被她的这种穷急拍赖行为气的不得了,崔文武撸衣服袖子就要上去揍她,被李燕伸胳膊拦住了。跟这种人有理也说不清,不打她都能赖上,要是打了还不得被她整天找上门,烦都烦死了。 正在李燕觉得气愤又一时想不到好办法的时候,崔玉凤从外面进来了。看情形估计是刚才在门外听了半天动静,已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情了,冲着吴芝兰道了声:“妈,我回来了。”跟着还不等吴芝兰跟她解释眼前的状况,就径直走到戴贵珍面前,把那件衬衫拿在手上不屑的看了看,跟着嫌弃似的丢到一边道:“这种残次品也有人愿意买,可真是够掉价的,省那几块钱穿身上不嫌磕碜呢啊?大嫂,我听说大哥一个月也不少挣钱,你这么节省用得着吗?” 崔玉凤平日里是个连彪傻疯子都不嫌埋汰,能拿把蓖子给梳头刮虱子的人,可想而知她心地善良的程度。要不是被气到份儿上了,也不会这样出口就伤人。 这话无疑正戳中了戴贵珍的痛处,当初她买这件衣服时就是图便宜,也没寻思是怎么回事,等到回了家才发现。想要退货,可卖的人不肯,还拿话直堵囊她:“……要不是残次品,还能卖那么便宜吗?”一句话就给她噎住了。 回到家里是越想越不甘心,寻思来寻思去就想了这么个招儿,又买了件款式一样的衣服,想要讹笔钱。没想到被李燕给当面拆穿了,偷鸡不成还蚀把米,她哪里肯干,就一直这样耍无赖,却被崔玉凤好顿嘲笑。两人是妯娌,最是容易让人相互比较,戴贵珍本来就觉着自已嫁的男人不如小叔子,又被这样当着面的笑话了,立时就像被踩着尾巴的猫,整个炸毛了。猛得从炕上蹦起来,叉着腰叫嚣道:“好哇崔玉凤,你卖了破烂 儿衣服还反过来笑话我,这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崔玉凤也没让那个劲儿,道:“什么叫猪八戒倒打一耙?就是你这样的,不知道打哪儿捡来的便宜货,硬说从店里买的。连个八岁小孩子都看出来你在说瞎话,你还想继续跟这耍无赖啊?大嫂,你们家真就穷掉底儿了缺这二百块钱过日子吗?竟然想出这样的损招来,可惜啊,算计错人了,别说二百块,就是二分钱我都不带给你的。” 戴贵珍一听这是拿不住这个妯娌了,当下两手拍着大腿,张大了那张扁瘪的大蛤蟆嘴,干打雷不下雨的跟那哭嚎:“哎呀我的妈呀,这日子没法过了,弟媳妇欺负大嫂,当婆婆的连屁都不放一声啊,我的命真苦啊,怎么就嫁了这样的人家啊——”每句都拉着长音儿,高高低低像是在唱戏。 吴芝兰被气的浑身都在发抖,心里窝了口闷气,用力吸了好几口气,才觉得不那么憋得慌。 第三十章 老大 李燕知道她这个大娘那是死不上限儿(超级不讲理),可以说是上不尊老下不爱幼,有什么便宜得她先占着,有什么苦头那都得别人全吃喽。就是这么个又丑又刁,没半点人缘,无论是跟亲戚朋友,还是邻里邻居,那关系都糟到一塌糊涂的女人,却有个二十四孝老公。 李大成遗传了父母的好基因,比起二弟的英挺,三弟的帅气,则更像古代标准的美男子,年青时面容白皙,风姿特秀,俊美如玉。他不光有个好外表,内里也不错,通过自已的不懈努力考上了县一中,毕业后成为了一名小学老师。 可是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却在那个以成份说话的年代,甚至连个像样的对象都找不到。这跟弟弟李大中遇到的情况类同,可两人对待媳妇的方式却是天壤之别。他正是记得当初的耻辱,才会对最终嫁给自已的戴贵珍始终存有感激的心理。就是这份感激,让他事事对她迁就,以至于养成了她越来越刁钻的性格。 李大成的本质其实并不坏,可架不住身边有个坏老婆成天的吹耳边风,一日两日或许没什么,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慢慢的他就会觉得自已的老婆说的在理,错处全都是自已爹妈弟弟妹妹们。以至于矛盾加深,亲情越来越疏远。 如果单就做丈夫而言,没有人比他更称职。可以说,老婆就是放个屁那都是香的。 戴贵珍拿着衣服走的时候,其实在里屋批改学生作业的李大成是知道的。只是他却没有出声阻止,在他心里也对这件事很是生气,觉得弟媳妇不该把残次品卖给自家人。对自已老婆的盲目相信,以至于让他忽略了事情的真相。 两家人住得很近,后窗斜对着大门不过二三十米远,声音稍大些另外一家都能听见。 久等不见自已老婆回来,李大成有些坐不住,打开窗户竖起耳朵听着后街的动静。直到戴贵珍那可着嗓门贯的哭嚎声传过来,他立马从椅子上站起来,冲了出去。 崔玉凤那也是当过妇女队长的人,哪里容得别人坐到她家炕头上来挑事儿,当即就把脸冷下来,道:“戴贵珍,你别给脸不要脸,趁早从我家里滚出去。” “三姐,跟她废什么话,直接打她出去得了。”崔文武说着就要动手。 戴贵珍吓得一高蹦到地上,趿拉着鞋就往外跑,“哎妈呀,打人啦——”还不等崔文武碰到她根头发丝儿就先叫唤起来了,几步就窜到了院子里。 正好这时候李大成急冲冲的赶过来,这一看见自已老 婆连鞋都没来得及穿上,大喊又叫着被人追着打,这火气顿时就上来了。 吴芝兰这工夫也把怀里的小李佳交到她妈崔玉凤手上,紧跟在后头撵出来。看见大儿子站在院子里,先是一愣,跟着习惯性的先招呼了声:“大成你下班回来了?” 李大成没好气儿的道:“可不回来了吗,再不回来自已老婆都让人给打死了。你这妈是怎么当的,偏心也不是这么个偏法吧?二儿子媳妇是你儿媳,大儿子媳妇就不是你儿媳了吗?” “大成你听我说——”吴芝兰张口就想解释。 “还说什么呀,我都亲眼见着了,你看看把贵珍吓得连鞋都没穿上。她不就是问问衣服能不能给退,至于人们合起伙来欺负她吗?” 崔玉凤也抱着孩子走出来,冲着叫嚣着的李大成道:“我说大哥,你真是白瞎了读那些年书了,连事非黑白都不分了。还人民教师呢,半点礼孝廉耻都不懂。别说妈没有不是,就是有也不是你这当儿子可以说三道四的。就你那老婆,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有名的刁钻懒滑,看看有没有人说她一句好?” “谁刁钻懒滑了?”戴贵珍抻着脖子喊:“你别当自已是什么好干粮(gailin),你要是好,李大中能跑外面找别的女人?崔玉凤,你连自已男人都管不住,还有什么资格教训我?趁早钻进锅底炕躲起来算了,哪还有脸出来见人?” 骂架就是互掀对方伤疤,什么赶劲儿(过瘾)说什么。最好是一句话能气得对方翻白眼躺下,那才是最高境界。 被说着痛处,崔玉凤心里明明气得要死,可是却不想让骂得人得意,表面上却云淡风清甚至还带着几分得意,道:“哎,那说明我男人长得好有魅力,才招女人喜欢,怎么地,你眼馋啊,眼馋让大哥也出去找啊?” “我就是给他胆儿他也不敢出去找。女人要是没有这两下子,那还能叫女人?”戴贵珍显摆着自已的御夫有术,暗示自已有魅力比崔玉凤强。 岂不知,这么一说却把李大成给贬到脚底下去了。当着外人的面,他多多少少觉得面子上挂不住。 崔玉凤逮着机会就是好顿损:“要不怎么说你戴贵珍厉害呢,把自已男人训得跟孙子似的,简直比哑巴畜牲还听话。叫往东就往东,叫往西就往西,让站着不敢坐着。明明自已老婆耍无赖硬要钱,他还跑过来大声‘汪汪’,你们还真是夫妻俩,都够不要脸。” “你——”戴贵珍被堵的一句话没有,回 头拿手肘拐了下李大成:“你哑巴了,倒是说话呀?” 被弟弟媳妇这么一通骂,李大成觉得脸上没光,臊到不行,偏偏她说的又都是事实,没办法去辩驳,只得把气撒到旁边的吴芝兰身上:“都是你这个老太太不会弄事儿,两媳妇吵翻天了,别人要笑话也是笑话你。” “我怎么就不会弄事儿了?”吴芝兰道:“长眼睛的都看见你媳妇耍无赖,怎么地还得跟她赔不是啊?” 戴贵珍要钱的计划也泡汤了,气急败坏的正没处发泄呢,一听这话,把矛头直接指过来:“你老太太就偏帮着二份儿,我们家大成根本就不是你亲生的是捡来的儿子。”转头跟李大成道:“你以后别再叫她妈了,人家也没把你当儿子看。” 李大成气哼哼的甩出一句:“不叫就不叫。走了,咱们回去,别在这里碍人眼。那衣服全当是倒霉,不能穿就扔了。” “哥,什么事儿倒不倒霉?”大门外,李大中被别人用摩托车载回来,刚好听个话尾,带着笑意的随口问了声。 李大成也没搭理他,拽着戴贵珍闷头往外走,跟他碰个对面时甩了句:“……回头问你媳妇去——” 第三十一章 终于反击了 李大中这段时间刚包了个煤矿,起早贪黑的忙活着,家里的事他也不关心。崔玉凤开店的事家里人谁也没跟他提,冷不丁听说戴贵珍过来找碴儿还挺蒙圈(迷糊)。 吴芝兰的心情很坏,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儿子不认娘这种事放谁身上都觉得诛心。想到自已打小把儿子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把大,没得他半点纪(回报),还挨顿落。越寻思越难受,鼻子泛酸,眼泪就往下流。 李大中脾气暴归暴,可是却很孝顺,见他妈伤心难过,就埋怨自已媳妇:“你也是,她不上限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跟着较什么劲较劲,那两百块钱给她不就结了吗?” “你说的倒挺轻巧,两百块钱是小数目吗?凭什么说给她就给她,是她无理取闹在先,怎么着我还得不吭声倒搭钱啊?” “你犟什么嘴犟嘴,你开店的事儿我还没找你算帐呢,还跟我先立瞪眼?老娘们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就是欠收拾了。”李大中习惯了崔玉凤的顺从,哪怕是辩驳都不容许。 吴芝兰抹了把眼泪,低喝了声:“行了,别再吵吵了,够心烦了。到点了,吃饭吧,不等你爹了。”穿鞋下地,走进厨房。 李大中没有要放过的意思,沉着脸问崔玉凤:“你哪来的钱去开店?” “反正不是你的钱就是了。”崔玉凤也没给他好脸色。别人打架有丈夫帮,她可倒好,没得到半名安慰先被教训一顿。她自认比起戴贵珍强了不知道多少,却没人家好命有个心疼自已的丈夫。 “你不是偷我的钱,还是养汉挣得钱啊?” 崔玉凤也怒了:“你别满嘴喷粪,自已出去跑破鞋还往我身上泼脏水,你——啊——” 李大中抬手就是一巴掌,崔玉凤被打得眼前直冒火星,长久压抑的气愤瞬时间全都爆发出来,像个怒火中咆哮着的母狮子,伸出利爪直接回敬了过去。 两人这一吵吵动手,吴芝兰从厨房里跑出来,冲着两人喝声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怎么就没有一天的好时候,成天的打架。” 怎么也没想到崔玉凤还敢回击,李大中被打得愣住了,可紧跟着就回过神儿来,把一脸凶神恶煞的抓住崔玉凤就推倒在地,上去就踹了几脚:“老娘们还反了你了,看你还敢跟我动手?” “大中,你干什么?”吴芝兰惊叫着就扑上来拽他。 李大中嫌她碍事,直接把她推到门外,把门从里面反锁住,任她在外面猛劲敲 门,就是不开,拳头雨点般落在了崔玉凤身上。 这就是自已陪着一路吃苦走到现在的丈夫,是她两个孩子的爸爸。她委曲求全,处处迁就的男人。她孝顺公婆,善代姑叔,抚养女儿,赚钱养家。这哪一条没做到,能换来他的打? 崔玉凤心里已泪流成河,对李大中是彻底的伤心绝望,心灰意冷到麻木,任凭拳头一下又一下落在身上,像个木偶一样毫无反应。 门外是吴芝兰的焦急的叫唤和不断的敲门声,崔玉凤慢慢恢复了神智,体内伴随着疼痛而起的是汹涌的愤怒和满腔升腾的怒火。两只眼睛瞪得溜圆,一眨不眨的射向李大中。 这不同于往日可地打滚儿大声哭嚎的表情,让大李大中莫名觉得不安,像是掩饰这种陌生的情绪,甩手又打了一掌巴,凶巴巴的道:“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崔玉凤强忍着身上的疼痛,从地上爬起来,以着异常平静的语气道:“李大中,我们离婚吧。不过,在那之前,我要把你打我的都还回来——”趁着对方还在愣神的工夫,疾转身猛的操起旁边的折叠椅,照着他的肩膀头狠劲儿的削了下去。 农村女人成天的干外面活,有着一把子力气,这一下用了十成的力道,就算是李大中这样身强体健的大男人也被当场拍到了地上。刚想爬起来,就被崔玉凤抡起椅子又拍了回去。如此反复几回,任他再强硬的汉子也被闷趴下光剩下喘粗气的份儿了。 “你——崔玉凤,算你狠!你给我等着——” “等着又怎么样?”崔玉凤半蹲下身体,伸出手左右开弓直到李大中的嘴丫子淌出血,才收了手。“这些年你打我的一起还给你,往后咱们谁也不欠谁,桥归桥,路归路。” “……离,明天就去办手续,不去的是孙子。” 崔玉凤冷笑了声,抬脚从他身上跨了过去,就要去开门。手刚放到门把上,耳边就听‘哗啦’一声响,前窗户被砖门砸碎了,李燕的小手勾着了插销打开窗户,跟吴芝兰踩着凳子爬了进来。 屋里的情形远出乎一老一小的预料,本来以为崔玉凤会被揍倒在地,却换成了李大中。 到底是心疼儿子,吴芝兰也忘记了刚才还想着要狠狠的打骂教训一顿李大中,赶紧召唤着李燕把她爸扶起来。 李燕出去送她老舅崔文武,商量着明天几点去县城卖货的事儿,刚进院子就听见她奶吴芝兰坐在门前台阶石上哭眼抹泪儿,说她爸正锁了门 在屋里打她妈呢。一听这话,她当时就激动的捡起仓房旁边的砖头,砸碎了前窗玻璃。 “妈,你没事吧?”李燕满心挂着的都是她妈崔玉凤,根本没搭理吴芝兰说要过去扶她爸起来的那茬儿。 崔玉凤站在门边头发散乱,脸上青紫好几块,嘴角也破了皮,一身的狼狈。光是看她微躬着腰,直不起来的样子,就知道身上肯定也有多处伤。 李燕真的无法理解,怎么会有男人对自已老婆下得了这么重的手?对于一个跟自已同床共枕,共同经历过风风雨雨,又孕育了两个孩子的女人,该是怎么样的狠心才能下得去这个手? 可想而知,他的心里已经没有半分的情爱了,哪怕稍微还有份情意在,也就不会这么做了。对于这样的丈夫,她妈是怎么才忍耐到现在? 和她这个女儿不同,当妈的吴芝兰此时此刻心里的天秤已经急速倒向自已的儿子,对于崔玉凤的同情已经转换成了埋怨责问:“玉凤,你是怎么把大中弄的趴在地上,连起都起不来?这要是打坏了哪,以后还怎么活?” “奶,难道你没看见我妈身上的伤吗?” “那你光顾着你妈,没看见你爸都这样了?” 李燕瞅了地上咬着牙根儿慢慢站起来的李大中,像是在看个陌生人一样没有半分怜悯,极平静的道:“爸,这回你也尝到了被人打的滋味了吧?说老实话,是不是不好受?” 第三十二章 要离婚 李大中抬手就要打,由于动作过猛抻到了后背被连砸了好几下的地方,当时疼的直龇牙咧嘴倒吸凉气。 李燕没搭理他,过去扶着她妈崔玉凤去了西屋。 尽管心里已经早有准备,可当她看见那一身青青紫紫的伤痕瘀青,难受的还是没能忍住掉下眼泪,哽咽道:“妈,疼吗?”小手抚着那些肿起来的地方,把她那个渣爹恨死了。 崔玉凤无声的流泪:“燕子,妈要跟你爸离婚,你跟谁?” 李燕想都不想的就回答道:“当然是跟你了妈。可是妈,你真的决定了吗?要是我爸不同意怎么办?” 崔玉凤冷哼了声:“他巴不得跟我离好找别的女人呢,要不是这些年我一直忍着早就散伙了。”叹了口气,泪眼模糊的看着女儿:“燕子,不是妈心狠,实在是过不下去了。你看见了,你爸他对我是一点感情都没有了,那妈还死皮赖脸的跟他凑一起干什么?只是妈怕到时候你判给了你爸,将来长大了会说是妈小时候把你给撂了再恨我。” “妈,怎么会?你要是决定了,那就跟我爸离吧。反正我已经懂事了,法院把我判给谁都不重要,我自已长着两条腿,想去哪去哪,谁也管不了。” “你真的支持妈的决定?” “嗯!”李燕重重的点点头:“你们俩个这样在一起我看着也难受,还赶不上分开各过各的。” “你能这么想那就好。”崔玉凤欣慰的泪眼含笑。 李燕有些担心她身上的伤:“妈,你去医院看看吧,别再有什么问题?你要是真有个好歹,我和妹妹可怎么办?” “没事儿,放心吧,都是些皮肉伤,没伤到骨头,我被打了这些年,心里都有数,等呆会儿上点儿药就行了。” “可是,妈——” “别担心了燕子,其实今天妈是结婚这么多年最痛快的一次,虽然被你爸打了,可他也没捞着好处,我用折叠凳把他也打得够呛,肯定是比我还难受。光是想到这些,妈心里就别提多敞亮了。”崔玉凤抹干了眼泪,亲了亲正睡得香甜的小女儿,爱怜不已的道:“妈估计,你妹妹还这么小,离婚了肯定得判给妈,你多半是要判给你爸了。要是可能,妈真想把你们俩个都带走。” 李燕低头不语,默了半晌,方才轻声道:“妈,要是我爸他觉得后悔不肯离婚呢,那你该怎么办?” 崔玉凤轻‘哧’了声:“那怎么可能?就你爸的个性,会 那么做除非天上下红雨了。” 李燕再次陷入沉默,心中却道,可不就是下红雨了吗! 事情的发展一如上辈子发生过的那样,第二天早上八点钟,李大中和崔玉凤两人真的去公社办离婚。却被以孩子太小尚在哺乳期为由不予办理。 消息传得很快,身边的亲朋全都知道两人去公社办离婚的事,整个上午的时间家里来关心询问的人就没断过。 李燕本来想继续去县城卖货的计划也泡汤了,留在家里跟吴芝兰一起哄她妹妹小李佳。她的两个姑姑也全都回来了,坐在炕头上正说这件事儿。 李文贤住在临近的川阳镇,被吴芝兰找人送信给叫了回来。她跟姐姐李文芳一样,对于自已这个二嫂,多少有些看不上。觉得她太过平凡,实在是配不上长相英俊又有能耐的二哥。私底下跟李文芳是没少讲究嘀咕,可表面上却掩饰得很好,没在崔玉凤面前带出半点儿来。 这回眼见两人是真打算离婚了,也不用再顾忌什么了,声音放开了丝毫不怕别人知道她对崔玉凤的不满:“……她要离就离呗,反正我二哥有的是人要给,不怕再找不着老婆。” 李文芳也跟着附和道:“我二弟那是要长相有长相,要钱有钱,要能耐有能耐,别看是离了婚,那大姑娘也是加鞭子赶有的是。你就看着吧,她前脚走,后脚就有人进门儿。” “叫你们俩回来是让你们劝劝他们别再闹了,你们可倒好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就知道跟这戳豁扬沙,是巴不得他们离怎么着?”吴芝兰正抱着小李佳,李燕拿小勺给她喂水。一听这话,气就不打一处来:“就大中那脾气,再找个什么样女人都得打跑了。玉凤可是打了灯笼也难找的好媳妇,这次也是真被打急眼了,要不然也不会还手。” “哎呀妈,你跟别人可别这么说,到时候法院再真把我二哥抓起来,我看你哭都来不及。” 吴芝兰被小女儿的说法吓了一跳:“啊?法院还管这事儿呢?” 李文芳没好气儿的道:“怎么不管,她们俩人要离婚,肯定的说明原因,这关系到财产分配问题。要是人家觉得是大中打老婆输理,肯定会向着那边,把大半儿财产判给她。大中开了煤矿,刚才见着钱往后指不定一天都挣多少呢,这要是分给了她,不是亏大发了吗?” 吴芝兰被两女儿说的有些动摇,虽说是对崔玉凤这个儿媳妇十分满意,可跟自已儿子相比,总归还是差上一层。“那,那怎么办?”一时 也没了主意。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说二哥的好呗。这回的事儿你就说怨我二嫂,都是她先挑的事先动的手,我二哥不是真的被她打伤了吗?说了也保准有人信。” “那玉凤脸上青了好几块,别人也能看出来啊?” 李文贤道:“看出来怎么了,就说我二哥被打急眼了才回的手,这不就行了?反正当时也没有别人在场,你怎么说怎么是。” “文贤说的对,妈,再有人来,你就按她说的往外去说。” 三人正你一句我一句的编着瞎话,冷不防旁边李燕喂完了水,把小勺扔进碗里,‘当啷’声脆响后,她出声了:“奶,大姑,老姑,你们是不是忘了,我当时也在场呢?” 李燕这句话说的极其平稳,完全没有小孩子该有的活泼跳脱,完全就是个严肃的大人。 吴芝兰这些天已经习惯了她偶尔的成熟表现,倒没觉得怎么样,李文芳和李文贤就不一样了,尤其是后者,已经很长时间没见到这个侄女儿了,冷不丁听她这种肖大人的说话语气和神态,还真是不太适应。 李文芳上次因为戴贵花的事被李燕弄得哭笑不得,这会儿又想了起来,当即就瞪了李燕一眼,凶巴巴的道:“你给我记住了,你是李家的人姓李不姓崔,别胳膊肘往外拐。” 李燕从吴芝兰怀里接过小李佳,从炕上站起来,居高临下的扫了两姑姑一眼,带着几分轻蔑道:“我姓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女人是我妈,别人可以合起伙来欺负她,我却不可以。” 第三十三章 挺吃惊 李燕上一辈子活了三十几岁,有那么几件事觉得很遗撼。其中一件就是没能在她妈最受气那两年挺身而出帮上什么忙。既然老天爷给她重活一次的机会,说什么都不能让她妈再受人欺负。就算那些人是她的亲人也不可行。 这一刻,屋子里的三个大人全都被她小小年纪却浑身散发出来的强硬气势给震到了,愣是半天都没人出声。 李文贤最先找回声音道:“妈、妈——这孩子是小燕子没错吧?怎么——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呢?” 李文芳哼了声:“多半是她妈教的,小孩子还不都听大人说什么,她说什么?” 吴芝兰道:“你们别把什么事都往玉凤身上赖,燕子长大懂事了,她知道好赖。”扭头缓和道:“燕子,你爸妈离婚也不是我们的主意,是你妈先提出来的。这往后你和你妹妹都得跟着你爸,要是把家产都分给你妈了,你们可咋办?” “妈,你跟她说这个有什么用,她个小孩子能顶个什么事儿?” 吴芝兰剜了眼小女儿,斥道:“你知道什么?”家里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两个女儿都不知道,也就难怪她们这么想。 李燕背起小李佳道:“我爸我妈离不离婚,怎么分财产,大姑老姑,你们就不用瞎操心了,就是操心了也没用,你们说的不算。”丢下这一句就往外面走。 “唉,这小孩子——”李文贤指着她的背影,不知道该骂还是该生气。 吴芝兰没觉得半点惊讶的道:“看见了吧,就是我想编瞎话那也得看看她同不同意?别把她还当成小孩子,这小丫头的脑袋里可不空。”随即就跟两个女儿一五一十的说了这段时间家里发生的事,件件都能跟她扯上关系。 当李文贤听到李燕瞒着家里去南方进货的时候,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妈,你说的这都是真的吗?她跟她老舅拿回了十几包的东西?” “可不是吗。”吴芝兰怕她们不相信,打开小屋门让她们自已看:“这些是昨天卖完剩下来的,刚拿回来可比这多多了。” 姊妹俩带着好奇的心理打开了那些包,里面的东西品种繁杂却样样都很新潮。两人长相都不错,平常又都好美爱浪,尤其是看见那些五颜六色,色彩鲜艳的裙子,那真是爱不释手,一个劲儿的往身上比量着。先前还想着的那些事儿,早就抛到了脑后去了。 “这小丫头还真挺行,弄了这么多好看的衣服。我敢打赌,今年夏天这些裙子一定会很 流行。” 李文芳也不得不点头赞道:“的确是挺有眼光。哦,对了妈,你刚才说崔玉凤开了个服装店,是不是在靠桥南大车店那趟房?” “好像是吧,听说是把边上紧临着桥头那溜小道上。怎么了,你是不是听说啥了?” “还真是啊。”李文芳恍然道,“这一个多月我就听别人说新开了家服,里头专卖些好衣服,质量上档次,做工也好。价钱稍高些,可款式新鲜,很多人都去买。我还寻思着哪天过去看看,也买两件穿穿呢。” 李文贤则想到另外一件事,“街里的房子可不便宜,就算是老草房也得四五千块钱,我二嫂打哪弄那么多的钱?也难怪我二哥怀疑她,换了我也起疑心呀。” “是啊,文贤你一说我才觉得,可不是怎么地,她崔玉凤上班挣那点工资是有数的钱,她哪什么去买房子?妈,你不也说那房子不是租的吗?” “要说大中脾气急,他也不好生问问,说动手就动手。”吴芝兰指着她们手里拿着的衣服,又挨个包点了点:“这些东西燕子能从南边那么老远的地方捣腾回来,你们寻思寻思,这要是没有点儿本钱能行啊?这丫头五一放假前就开始和她老舅找堡子里那些半大小子挖毛骨朵花根儿,不知道打哪找来的人收购,头一回就挣了好几千块钱,她妈买房子的钱就是她和她老舅出的。” “哎呀我的天哪,这小孩子是人精儿啊!怎么这么厉害?” “我说这丫头怎么说话怎么这么硬气呢,把我们俩这当姑姑的都不放在眼里,感情是有能耐翅膀硬了。” “要不是我眼睁睁的看着,我也不相信这么点儿的孩子有这能耐。还有啊,不光是她,就她那妹妹也不简单。刚生下来的时候,燕子说看见火凤凰落咱们家屋顶上了,这长大了也是了不得啊。” “真的假的还有这事儿呢,怎么没听妈你说起过?” 吴芝兰白了李文芳一眼:“你要是不气我,早就跟你说了。” “哎妈,那这么说两个孩子就更不能给我二嫂了。”李文贤到底脑子反应快,最先想到这个问题。 “是啊妈,这件事你可得掌握住。” 吴芝兰叹了口气:“哎,怎么就闹到这个地步了呢?”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们要离婚,你也管不了,随他们去吧。妈,你现在也不用犯愁,我二哥赚了大钱不怕找不着好媳妇。” “别说她崔玉 凤要离婚,她把我弟弟打成那样,就是她不提出来,我们老李家还不要她了呢。” 吴芝兰道:“好了,你们俩也别再瞎呛呛了,等他们俩从公社回来再说吧。实在不行,再想想别的办法,能好说好商议总强过打翻天了强。” 娘仨个在家里琢磨着财产分配的事,李大中和崔玉凤两人都带着一身伤的从镇上回来了。刚走过小木头桥,就看见土坎儿上李燕背着小李佳,伸长了脖子等在那儿。小小个头被身后的重量压得弯了腰,吃力的不住往上抬着下滑的小婴儿,尽管很累却固执的站在原地不肯离开。 看到这情景的夫妻俩,不约而同的感到一阵心酸,这要是真的离了婚,两孩子往后不是没爹就是没妈,再找个后的受了虐待,光是想想都觉着可怜。 崔玉凤自然不必说了,连李大中这种心硬的人都不自觉的难受,到底是自已的亲生骨肉,不能说一点儿都不知道心疼。至少在这一刻心里某处柔软被触动了。 李燕把小李佳送到她妈怀里,崔玉凤已经泪流满面,李大中垂着头沉着脸闷声不语。 “爸,你跟我妈离了吗?我和妹妹怎么分的,都归你们俩谁?” 她不问还好些,这一出声把两人尽力克制住的情绪都勾了起来。李大中拉住小李佳嫩嫩的小手,红了眼眶:“……没离——我和你妈、不离了。” 第三十四章 暑假结束 李大中和崔玉凤最终没能离成婚,这原本就在李燕的意料之中。令她感到有些惊讶的是她妈崔玉凤的态度,尽管为了孩子着想她没有强硬的非要结束这段不幸的婚姻。可是,她对李大中的态度却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由先前的深爱顺从到如今的心灰意冷漠然以对,夫妻的名头虽在,感情却早已经被一次次的伤害消磨的荡然无存。 回来的当天晚上,两个人关起门来一直谈话到深夜,第二天早上起来,崔玉凤面色如常,像是卸除了多年压在身上的沉重的包袱,整个人都显得十分轻松。李大中却似一夜未睡,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尽管他极力表现出毫不在意,可是却掩饰不住他心情的沉重。 两人像是商量好了一样,对于谈话的内容对家人都三缄其口,丁点儿不露。崔玉凤只在被吴芝兰追问的狠了才吐出句是是而非的答案:“妈,我和大中俩不会再吵架了,往后你不用再操心了。” 夫妻俩能够和睦相处,单独说起来这的确是件好事。可是在这会儿,离两人去公社办离婚仅仅过了一天的时间,怎么听着怎么都觉得不真实。 “玉凤啊,你可别骗我,有什么事情你都得跟我说。” 崔玉凤笑笑:“哪能啊妈,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看,我们都吵了这么多年了,两个人加起来也都六十几岁的人了,也实在是吵累了,不想再吵了,以后好好过日子才是真格的。” 吴芝兰见她不像是在说假话,也就信以为真了,欣慰道:“不吵架那就好了,我也就放心了。” 这场离婚的风波表面上看似解决了,而李大中和崔玉凤两人也的确没再吵架,在家人面前都是一副和和气气的模样。有时候彼此还能说几句玩笑话,就好像之前的不愉快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两人越是想表现的自然,李燕越是觉得有事儿。终于有天忍不住去问崔玉凤:“妈,你真的原谅我爸了吗?对于以前的事,也不再恨了吗?” 崔玉凤小心的剪着衣服样板,点了下头道:“当然,有爱才会有恨,没有了爱自然也就没有了恨。” “那——你的意思是说,你已经不喜欢我爸了?那为什么还要跟他生活在一起?是为了心疼我和妹妹,怕我们会受到伤害?你大可不必这么做,我们能照顾好自已的。”李燕最怕崔玉凤为了她和小李佳着想,打了牙齿往肚里头咽。那样在她看起来,比起离婚更要严重。 知道女儿大担心自已,崔玉凤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绽开 温柔的笑容:“你放心吧燕子,妈知道自已该怎么做,别再替妈操心了,你那张小脸儿再皱皱都快要成小老太婆了。” 李燕将信将疑,又观察了几天,的确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她妈是真的心情不错,有时候一个人的时候还能哼唱两句,这种轻松的发生内心,并非故意假装出来给别人看的。 不管怎么样,只要她妈能够开开心心,李燕就觉得比什么都强。 这一个暑假,李燕和崔文武又碌续去了南方几次,每次回来必定会被崔玉凤念叨上一阵子,可这远远挡不住两人高涨的热情。五十几天的假期,李燕整整瘦了一圈儿,人也黑了不少,精神头却十足。 正如先前预料的那样,这一年的夏天,红裙子白衬衫在凌水镇街头随处可见,成为最流行的服饰。崔玉凤运用这两种色调配合李燕从南方进来服饰的灵感,设计出多款样式新颖的女装,小店的生意日益兴隆。 八月末,眼瞅着暑期就要结束,李燕和崔文武卖掉手上最后一批货,打算老老实实的休息几天。然后,她就悲催的发现,这个愿望破灭了。 暑假期间,高连梅给班上的学生布置了一堆作业。除了装订好的成本语文、数学练习册外,另外还要写满三本田字格、三本算术题。这些难倒不是很难,关键是费工夫。 李燕当即决定把小三儿揪过来,帮着她一起写。 在老师家长同学眼里,李燕是个好学生,家庭作业、假期作业什么的向来都是早早写完,这抄作业和找人代写这种事只有坏学生才会做,以至于小三儿在弄明白自已被急三火四的找过来,为的就是帮她写作业,当时就兴奋了,千年老熊觅着知音的模样,手爪子大力的拍了下李燕的肩膀:“这就对了燕子,暑假作业划拉划拉就行了吗,不用太认真写,你说你以前多累呀?” “别废话了,快点儿把练习册拿出来,不知道时间就是金钱啊?” 小三儿乐呵呵的从书包里把两本练习册翻出来,李燕伸手接过来,绽新的外皮还透着没有完全消散的油印味道,整齐的页角没有半点翻动的痕迹。 咦,不对呀?李燕立时就起了疑惑,为了证实自已心中的想法,快速的打开接连翻了几页,那上面除了印刷的黑体字,哪里有半个书写的字迹,再看另外一本也是一样,当时就急了:“小三儿,你怎么没写暑假作业?” “……我不等着抄你的吗?” 哎呀,我去!“那你刚才怎么不说 ?” 小三儿一脸无辜的道:“你也没问我呀?” 李燕快要抓狂了,气的都想薅头发:“我不都跟你说过来帮我写作业吗?” “是呀,你是这么说的,可没说是练习册啊?” 李燕深吸一口气:“好好,算我没说清楚。那我问你,再有几天就该上学了,你怎么一页都没做,你不着急啊?” “那急什么,一天抄一本,最后两天再写也来得及。”小三儿牙龇龇跟那乐。 李燕彻底无语了,拽过数学练习册翻开第一页,把早就准备好的三个新田字格本丢给小三儿:“喏,我做题,你把这三本字给解决了。” 小三儿答应的挺痛快:“这个好弄,我划拉的最快了,一会儿就是一篇儿,包在我身上了。不过,要是被你们老师发现不是你写的笔迹可不该我事哈?” “行行,你快写吧。”李燕只求能写完不被高连梅点名叫到讲台上,当着全班同学面前批评就知足了。认命的拿起铅笔开始写对于她来说小儿科的算术题。 暑假结束的前两天,李燕总算是把作业全部完成,松口气的准备好好玩儿上两天等着开学。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小时候的寒、暑假作业大家还有印象吗?不知道大家都是怎么安排时间的,反正我那时候都是先把一堆作业写完,才能被老妈放走到亲戚家里去玩儿。记得有一年寒假,我把其中一项作业给忘记了,直到开学了才想起来。好在那次老师没有收作业,只是让各组的小组长代为检查一下。身为小组长之一的我,被另外一名小组长互相检查时,偷偷的放了次水,当时着实乱感激了一把,直到现在都还清晰的记得这件事。 第三十五章 烤鱼 就崔玉凤估计,自已女儿和弟弟南北方来回的跑肯定是赚了些钱。可具体数字却不详,问两人谁也不说,像是提前商量好了一样。若是没有以后发生的那件事,就算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就是这么捣腾了几趟,竟然可以挣下这么大笔的钱。 这事儿还得从李大中的煤矿说起,自从见了煤以后,一天的收入是相当的可观,当初从银行贷的那些款很快就还清了。 离婚事件以后,崔玉凤就跟李大中说好,两人婚虽然没有离,可往后各过各的就跟离婚了一样,谁也不需要去管着谁。但是在家人和亲朋好友外人面前,该做样子还得做做样子。至于财产收入方面,也是一人一半儿,做为高收入的李大中则要分给崔玉凤一定的利润。关于这一点,后者也同意了,从每个月的收益中分出两成给她。 另看只有两成,几个月下来也是笔不小的数目。崔玉凤拿了钱,对于李大中更加的放任自由,各种风闻传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毫不在意,他爱怎样怎样,当真是说到做到,把他当成个陌生人来看,从不多过问一句。 没有矛盾就没有战争,这种相敬如宾的方式,让两个人关系史无前例的融洽。以前不会说的话题也会偶尔谈起来,李大中甚至比以前跟崔玉凤说的话还要多。 可能是这种轻松的谈话方式,让李大中养成了有事就跟崔玉凤说的习惯。尤其是矿上一些事拿不定主意的时候,都会回来说一说,听听她的意见。 这天吃过了晚饭,两人又坐在炕上闲聊。当李大中说到有一个人够倒霉,投进去好几十万都没能见到星丁儿的煤渣,还想着把矿兑给他的事。 崔玉凤听了随口问了句:“他要多少钱给你啊?” “哦,倒是不贵,八万块钱就行。问题是那地方不准成,说不好根本就没有煤,投再多了钱也是白搭。” “那可是挺冒险,八万块钱也不是小数目,别再打了水漂捞不回来,有这一个就够你忙活的了。”崔玉凤觉得目前的收入已经非常的不错了,完全没有必要冒险再去兑这样的矿。 听见她的想法跟自已一样,李大中当即就决定道:“嗯,我也是这么想。” 正在两人意见达成一致时,李燕从门外闪身进来,像是已经听了良久,张口就道:“爸,你说那人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啊?” “大家都叫他杨老四,大名不知道,住在高台村,离你大姨家不太远。” 杨老四?李燕心 中一动,随即道:“哦,我知道了。” 崔玉凤疑惑道:“怎么了燕子,你问这些干吗,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 “哦,没事妈,我就是好奇问问。”李燕嘴上应答着,心里当即决定,这个星期天休息得去趟她大姨家。 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件事情要办。 星期五这天下午一放学,李燕就找到她老舅崔文武,说她嘴馋想吃烤鱼。外甥女向来懂事像个大人,难得这样撒娇的想做些什么,崔文武自然乐于满足她的这点儿要求。当即叫上几个关系要好的半大小子,拿着工具去河里捞鱼。 这种捕鱼方式就是两个人一人扯着一边的渔网,横截兜住河面,再由几个人从上游趟河水把鱼往下游驱赶,等到赶鱼的人靠近时再把渔网抬起来,多少总会有鱼进账。 接连捞了十几网,李燕觉得时间也差不多了,就跟崔文武说:“老舅,这些鱼也差不多了,我们找个地方生火开始烤吧,要不是够吃再捞呗?” “哟,小燕子着急了,崔老八,赶快收网吧,你外甥女馋的牙都快要掉了。”说话的人叫姜大海,比崔文武大一岁,跟他关系最铁,也是这帮半大小子里比较有说话权的一个。 崔文武笑呵呵的让大家收了网上了岸,商量着到哪里生火。 李燕指着一个方向插嘴道:“我们去内河沿吧,转弯那里人少安静还有苞米挡着背风。” “小燕子,你是怕再有人过来分了你的鱼吃吧?放心,这么多有半桶子呢,足够你吃了。” 李燕:“……”这要干点儿事,容易吗她? “好啦,那就听燕子的咱们去内河沿生火烤鱼。”崔文武直接拍板决定,几个人拿着渔网、水桶就过了小桥往下游走。 李燕说的地方是两条河流交汇处形成的三角形河岸,位置正好处于一片苞米地下方,就像她说的安静背风,一般人都从苞米地中间开出的小路走,不过特意绕远的经过这里。 河沿边有很多雨季涨河后留下来的枯木断枝干柴,小会儿工夫就收集了一大堆,崔文武掏出火柴,用干蒿草做引,轻易的就生着了火。巴掌大的白漂、红菱、柳根儿鱼,一条条从水桶里捞出来穿上树枝架在火上烤,没两分钟的时间烤鱼的香味就出来了。 六个半大小子外加一个小丫头,围坐着火堆说说笑笑,时间过得很快,眼瞅着鱼就要熟了可以吃了,就在这时候,突然从后面传过来一声尖叫:“ 啊,救命啊——快来人啊——救——唔——”尖锐的声音从中被掐断,像是被人堵住了嘴。 “出事了,快过去看看——”崔文武反应最快,撂下手里的鱼,几步就跨上了土坡窜进了苞米地。 其他几个也不甘示弱,紧随其后也跟着跑过去。 眨巴眼的工夫人都跑没了影,人小腿短的李燕被落在了最后,总算还有人想到了她,姜大海又返了回来,扯着她的小手不住的催促:“走,快点走燕子,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李燕被拽着在垄沟里走,速度跟不上直绊跟头,好在距离短只有几十米远,忍忍也就到了地方。 等两人穿行过来,在两片苞米地中间只有一米多宽的泥土路上,先到的几个家伙正围了一圈,按着躺在地上的男人狠劲儿的揍,旁边蹲着受了惊吓正呜呜哭泣的郑圆月。 李燕看见她身上的衣服虽说沾了些泥和苞米叶子,可总体来说还算整齐,显然刚被堵住就被他们给救了。暗道了声,时间刚刚好,总算是让她逃过一劫。 再看倒在地上抱着头挨打的混蛋,整张脸都被揍得跟个猪头一样,仔细些辩认才看清楚长相。 第三十六章 探听消息 这个人李燕只觉着面熟却并不认识,倒是姜大海指名道姓说出他的来历。这个外号叫钱癞痢的男人,家住在镇北沟一带,因为长相丑陋又好吃懒做不务正业,整天的游手好闲,四十多岁了一直找不到老婆。时常在周边闲逛,不知怎么今天就到了这里,正好看见郑圆月补习课往家走,小道上又没有人经过,就萌生了歹意,向她伸出了黑手。 也多亏了崔文武他们就近跑过来的及时,小姑娘刚被他捂住嘴巴往苞米地里拖,几个半大小子呼啦围上来就把人给救了,跟着就把他按倒在地拳打脚踢好顿的揍。 最后还是还是姜大海提议叫来警察把这个混蛋抓走了,郑圆月的爸妈家人也闻讯赶来,对崔文武他们几个千恩万谢。跟着把受到惊吓的女儿带回去好生安慰。 等到事情结束后,天也黑了下来。 虽说烤鱼没吃成,可做了件大好事,几个人都挺高兴,觉着终于有机会学电视剧里的侠客们英雄救美了一回。个个精神头高涨,昂头挺着胸脯,跟过来卖呆儿(看热闹)的那些堡子里人好顿炫耀他们当时的神勇。 崔文武也没有例外的侃了一路,眼看着都快要进堡子里了,才猛然想起自已忽视了半天的外甥女,没吃到烤鱼不知道这会儿该失望成什么样儿了? 转回头在人群里四下寻摸着小丫头,个子最小的她被夹在队伍当中,出乎意外的没在她脸上瞧到半点不快,反而笑眯眯的听着身边大人说话议论。 对于李燕来说,吃烤鱼只是个借口,她真正的用意是帮郑圆月这可怜的小姑娘一把。那么好的孩子,不应该还在花苞的年龄来不及开放就调零。 回到了家,吴芝兰和崔玉凤也都听到了消息,感慨人性可恶的同时,也不免对自已的孩子担心。 “燕子,往后你可得小心了,放了学就赶紧往家走,别一个人在道上玩儿,这坏人有,说不上在哪里猫着,你是小丫头可不比人家小子,凡事都得当心,出了事儿就晚了。”吴芝兰自然免不了一阵唠叨。 “嗯,知道了。”在李燕听来,这种关心无疑令她倍感温暖。 崔玉凤可不相信她会这么乖:“你这小丫头野着呢,主意比大人还正,想要干点儿什么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我可告诉你,今天这事儿就是个例子,往后不许再依你的意儿可哪儿的跑,听见没有?” 李燕知道她妈说的是去南方不跟家里人打招呼的事,不敢辩解只是态度良好的跟那里呵呵傻笑。 “别以为你笑就没事儿了,都给我记好喽。”崔玉凤故意板着脸,觉得再不这样增加些威严,女儿都能爬上房掀瓦了。 “妈,你放心,再有什么事我一定提前跟你说,绝对不自已乱拿主意。”李燕信誓旦旦。 “但愿你能听话。”崔玉凤并不完全相信女儿的保证,那是因为实在是太了解她的个性了。 果不其然,李燕这保证还没下两天,就又干了件大事,等到崔玉凤知道了结结实实被吓了一大跳。 周日休息天的早上,李燕带上事先买好的烟酒礼品糕点,让他老舅崔文武用新买的永久牌自行车载着去了高台村的崔玉英家。 自已弟弟和三妹家孩子过来,还带了这么多东西,崔玉英很是高兴,杀了只老母鸡给几个小孩子半大孩子吃。 饭桌上,李燕跟大姨夫黄玉顺打听了下同小队的杨老四,后者提起他就摇了摇头:“这个杨老四就是瞎作,前两年挣了俩钱儿,不知道怎么好了,非得学人家弄什么煤矿,砸进去好几十万也没见着煤,赔了挣得钱不说,还欠外面一屁股眼饥荒(外债),要债的都堵他们家门上了,弄得他整天不敢着家。” 崔玉英端着刚做好的半盆鸡肉炖粉条走进来:“还说呢,杨老四媳妇连买咸盐的钱都没了,跟我还借了两块钱走呢。” “……我听我爸说他想要往外兑矿,大姨夫你们听说了吗?” 黄玉顺‘滋啦’喝了口酒:“嗯,听说了,谁又不是傻子,明知道是赔钱的买卖谁还能往里扔钱啊,根本都没人要。” “哦,这样啊。”李燕摸清楚了情况,不再发问,转换了话题,开始朝着鸡块儿粉条大举进攻。 当地鸡味道就是好,肉也劲道有嚼头,鸡皮更是浓韧粘滑,怎么吃都觉得香。 这顿饭把李燕吃得肚皮鼓鼓,简直都快走不动道儿了,把崔玉英和黄玉顺两口子乐得嘴都合不上了。农村人都讲究这个,家里来客儿了,吃得少那是不给面子,吃得越多越觉得高兴。尤其是亲戚上门,像李燕这种吃到撑,才是最实惠儿不作假,真把他们当自已家里人看待。 下午两点多钟,一对舅甥才起程回家。路过杨老四家的时候,李燕特意跳下车,跟崔文武一起进到院子里,看见了杨老四媳妇,让她给杨老四带个话,说有人想跟他合计矿的事儿,让他明天下午四点半在镇上的可口饭店等着。 临走之前,李燕还让崔文武撂两 百块钱,雪中送炭这种事遇到合适的对象,往往能起到绝佳的效果。 回到家天已经黑下来了,李燕早上走的时候跟她妈她奶打过了招呼,说是去看她大姨,对于其他的事牙口缝都没露。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李燕穿好校服系上红领巾,跟小三儿依旧是雷打不动的二人组背着书包一起去上学。 凌水镇中心小学,每周一的早上学校升国旗,全校学生都要换上校服。七点二十分,以班级为单位,按顺序排列在操场上集合。 七点二十五分,由四名护旗手各撑起一角,护送国旗到旗杆下,再由两名早就准备好的升旗手接替完成系旗的任务。 七点三十分,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响起,全校师生立正脱帽共唱国歌,向迎风缓缓升起五星红旗行注目礼,直至礼毕,升旗仪式正式结束。 在升旗仪式前,需要做些准备工作,其中包括护旗和升旗手的人选,这些学生一般由高年级品学兼优的学生担任。除了上述两点外,外貌长相也在考量范围之内,如果长相太过抱歉那也是不行的。 第三十七章 请客吃饭 这人无论大小多多少少都有些虚荣心,小学生也是一样,能从七百多人里脱颖而出当上护旗、升旗手,光是这个荣耀的头衔就是一种肯定。若是再在全校师生注视下,抬头挺胸的走上那么一趟,那颗虚荣的心顿时得到极大的满足。 这种机会通常不会有人愿意放过,除非极特殊的情况外,比如受到惊吓请假在家休息的郑圆月,再比如弟弟要来去县里接车的勒小西。 两个老师在前面的谈话,被悄没声走在后面往办公室送作业的李燕听的一字不落。 对于早上升旗仪式上临时更换的护旗手事件,两位老师闲着没事干说上几句,这也没有什么好说的,问题是在听见勒小西这个名字时,李燕总觉得这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见过一样。 想了半天没得出结果来,只得做罢,随即上课的铃声响了,直接就把这件小插曲丢到了脑后。 下午四点半,镇南街的可口饭店。 杨老四已经干坐着喝到第三杯茶水时,饭店门口出现了个背着书包像是刚刚才放学的小学生。 这个瓜子脸长相清丽的小姑娘,头上扎着个马尾辫,眼睛不算太大却是黑亮有神,看着就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老板娘跟她好像挺熟,迎过去笑呵呵的道:“小燕子放学了?”也不问她是不是要进来吃饭,并不担心她个小孩子身上有没有钱这样的问题,跟对待他懒洋洋爱搭不理的态度形成鲜明对比。 小姑娘笑着点头:“嗯,放学了。”黑亮的眼睛四下里扫了一圈儿,最后落在他的身上。径直朝着走过来,放下身上的书包,拉出凳子坐到了他的对面。 “哎,小丫头,你坐到别个桌去吧,我等人呢。”杨老四觉着这个小姑娘平白长了个机灵相,这时候又不到吃饭点儿,全都是空桌子,非得跟他挤一张干什么? 李燕喝了口老板娘给她倒过来的热水,抬头冲他道:“哦,你是杨四叔吧?我就是你要等的人。” 杨老四:“……” 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不太相信,李燕又加了一句:“昨天那两百块钱就是我送的。” 杨老四这才肯定自已刚才没有听错:“小丫头,我要的价可不是个小数目,你还是找家里大人过来谈吧?” 李燕眨巴眨巴眼睛,脆生生的道:“叔,是我要买不是家里人要买,找他们没用。” “你、你不是开玩笑吧?” 李 燕暗下里翻了记白眼儿,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他还不相信呢?实在不想跟他再在这个问题上磨叽,直接打开书包从里面把存折掏出来,丢了过去。 杨老四打开存折扫了眼上面的数字,顿时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这丫头还真是没说假话,是真的能出起价钱。 “叔,你看这样是不是就可以谈了?” “可以,可以!”杨老四忙不迭的点头。终于有买家了,就算对方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仍然让他不敢怠慢。 两人也没有其他话题好聊,关注点无非就是价钱,杨老四坚持他开出的原价八万,直道他赔的钱实在是太多,这已经是最低价码了。 李燕见他态度坚决,反倒不急着讲价,换了个话题,道:“叔,要不咱们先点菜,边吃边聊?” 杨老四愣了下,他本来打算坐坐就走,并不是他不想摆排场要面子,实在是囊中羞涩,这可口饭店的菜是挺可口,那价格也贵,以他目前的拮据状况实在是不太适合在这里吃饭。 李燕也没等他点头同意,叫来老板娘点了四个菜,一斤装的杏花村的汾酒和一小瓶桔子味汽水。 杨老四粗略了算了下,觉着自已兜里的钱根本不够,脸色不太自然的道:“那个、燕子是吧?其实还没到饭点儿,不用在这里吃——”他嘴上没说,心里却合计着出去买两面包也能解决一顿。 老板娘尚莉莉剜了他一眼,坐了快两个小时了,免费的茶水喝了有两壶,半个菜都不点就想走人,都说这杨老四落迫手里没钱了,还真是不假。 光是看他的表情就不难猜出心里在想些什么,李燕摸摸子,有些不太好意思的道:“哦,叔,是我肚子饿想要吃东西。”跟着从校服上衣口袋里掏出好几张大团结来,召唤老板娘过来:“莉姨,你看我点的菜多少钱?” 尚莉莉跟李燕自从那次卖猴头菇认识以后,又打过几次交道,一大一小两人关系也相处的不错。马家兄弟那对主顾还是李燕介绍过来吃饭的呢,每次来都不少花钱。通过他们在饭桌上说的那些话,她知道这个小姑娘可不简单,小小年纪就很会做生意。正是因为知道这些,所以接过那些钱时没半点意外。 杨老四内心再一次受到了震撼。一般来说,五块钱就够两个人下一顿好饭店,可今天光是点的这瓶酒就不止这个价钱。小姑娘年纪不大,却出手大方,最难得是善解人意,知道他没钱特意说自已饿,为的是怕他面子上觉得不好看。 这顿饭吃下来杨老四百感交集,李燕只字没提降价的事,她越是这样,越是让他觉得不好意思。想起老婆找上他时,提起昨天家里连买咸盐的钱都没有了,那两百块钱真是解决了大问题。还要他好好跟人家谈,实在不行冲着人家上门送钱的份儿也能少要些就少要些。 除了被这小姑娘的行为多少打动之外,也是考虑到眼下被人追债家里人跟着受罪的情况,杨老四咬了咬牙,狠了狠心道:“得了,我再降一万,你给七万吧!” 李燕知道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再讲下去只能事得其反,当即下了决定:“那行叔,就这么说定了,明天这个时间我们还在这里把转让手续办了。” “嗯,好。”杨老四倒了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李燕乐呵呵的跟了杯桔子汽水,眼角的余光扫到柜台前,老板娘尚莉莉眉头紧锁投来担忧的目光,几次想插嘴最终都没有出声。 知道她担心自已上当受骗,李燕回给老板娘请放心的眼神,直到陪着杨老四吃饱喝足了,这才离开可口饭店。 崔文武骑着自行车早就等在了外面,见她走出来,迫不急待的上前询问:“谈怎么样?” 李燕伸手比了个手式:“欧——了!” 第三十八章 询问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还算是同行,消息很快就传来李大中的耳朵里,当时他真是大吃了一惊。 这段时间忙忙活活,家里的事也兼顾不上。尤其是跟崔玉凤达成相互不干涉的约定以后,更是鲜少过问那些平常锁事。对于这个还在上小学的大女儿,更是几乎连话都很少说上两句,有时候甚至连面都见不上。光是听说她和她舅捣腾点小买卖,具体的他也没问太详细。冷不丁有人说杨老四把他那小矿用七万块兑给了她女儿李燕,他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丫头哪来那么多钱?紧跟着就寻思到可能是她妈崔玉凤赞助的钱,这段时间他给的利润钱的确是不少,可问题是那丫头小小年纪哪来这么大胆子,跟她这个爹连商量都不商量,私下里就做了决定。就是连有经验的大人也未必敢冒这个险,一旦再不出煤,这钱不是白白打了水漂吗? 虽说他跟崔玉凤两人已经说好不过问彼此的事,可是这件事他却不能不问,他想问问她怎么就任这丫头胡闹,真当他那些钱是海水潮来的吗? 当李大中用质问的口气跟崔玉凤这么一说,后者也是一脸的惊讶:“这事儿我真不知道,这臭丫头也没跟我说呀?” 李大中自然不肯相信道:“你还想瞒我,要不是你给的她哪来那么多钱?别说七万,就是七十七百她个八岁大的小孩子能拿出来就算不错了。” 听他这么说,崔玉凤稍舒了口气道:“哟,那你可小看你大闺女了。光是两趟药材根儿她和她老舅挣的钱就是你说的十倍,还是暑假去南方捣腾了几次货,也估计不同少挣,可到底有多少,那丫头也不肯跟我说。听你这么一说,那他们手里边至少有这些钱,反正她从我这里是没借一毛钱。” 李大中惊得直掉下巴:“我的老天爷呀,这丫头哪来这么大的本事,这才几个月就挣这么多钱,她成仙了她啊?” 崔玉凤面色一正,道:“哎你还真别说,真有那么点儿。” “你说什么?”李大中一对剑眉都拧的快打结了。 “你这大闺女说她有时候能梦见神仙,神仙能给她指示。其实让你贷款开煤矿最先也是她的主意,还有我买房子卖服装也是她借我的本钱,你看看这两边也的确都赚了钱,你说你能不信啊?” 李大中陷入沉思中,像是在寻思着这种神乎其神的说法的可能性,半天才道:“老闺女生下来那会儿,她也说看见火凤凰落咱家屋顶了,我还半信半疑,现在寻思起来可能是真事儿。” “那谁知道呢,不都说小孩子天眼没闭,很多东西都能看见吗?” “那这么说,她买小矿的事也是神仙给她的指示喽?” “可能是呗,那丫头片子鬼着呢,赔钱的买卖她才不会做。” 担心了老半天,到这会儿李大中才算松了口气儿:“那等她回来我问问她。” “嗯对,好好问问她。这小丫头片子净偷摸自已干大事儿,也不跟家里大人商量商量,说了她几回了也不知道改一改。” 两人话题的主角李燕小同学,这会儿正低着头边走道边踢着石头仔儿,脑袋瓜子里直转悠着寻思怎么样才能哄着她妈拿出三万块钱来。 买杨老四的小矿花掉了她和崔文武全部家当,手上剩那几百块钱啥用都不顶。明知道再过不久就会出煤,可她却不能把这话照实说出来。 李燕之所以敢冒这个险,那是因为上辈子她就从她爸李大中口里知道这档子事儿。 李大中爱喝个酒,酒桌上的话特别多,无论醉没醉,嘴茬子可不倒,说起过去那些经历过的事那是一套一套的。 李燕最爱这时候当个听众,她向来爱听别人说故事。尤其李大中语言表达能力超强,讲时绘声绘色很是能吸引人。 当时怎么谈到这个话题?李大中说人这一辈子该多大财路那是有数的不是你的财,求也求不来。是你的财,怎么都跑不掉,坐在家里财都能找上门。举了个例子就是这高台村的杨老四,倾家荡产也没弄到半点煤渣,等用便宜价转到别人手里,只用了几天时间就出煤了,足见个人运气财气不同了。 后来李大中还直后悔当时有机会没能好好把握,人家让他开煤矿他不开,最初开矿的那些人哪个不是赚得盆满钵满。 李燕脑袋好使,这些个‘当年的小故事’她全都记在脑子里。重来一次,自然不会放弃这难得的大好机会。 李要燕知道,她妈崔玉凤的服装店,从开业到现在差不多有四个月了,每个月的收益最少也能有六七千,加上他爸分给的利润,现在她妈手里足有十个数。问题是这钱怎么张口借,要是直截了当的说明白,她妈肯定得急眼。之前都已经下了保证,这回又明知故犯,还不得被教训糊了? 只要一想到她妈那清亮穿透力十足的嗓音,李燕就觉得耳根子疼,条件反躲的想捂耳朵。这要是不张这个嘴,又哪里来得本钱开工?啥叫钱到用时方恨少,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啊! 可能是心里想着事儿,神情恍惚了,走在小木桥上的李燕脚下一不小心没踩正桥板,身体前后晃悠着终是没稳住:“啊——”尖叫着‘扑通’声掉进了河里。 九月份的河水已经有些凉了,全身都被浸透的感觉实在是称不上好。接连呛了好几口河水的李燕,好不容易从河里站了起来,鼻腔里呛进去的河水带着人体的温乎气儿直往外流,弯着腰剧烈咳嗽的肺都要吐出来了。 离她只有几步之遥的小三儿眼睁睁的看着她掉下去,伸手去救根本都来不及。 小木桥上走了一串儿的队伍全都从惊愕中回过神儿来,跟在小三身后的那几个全被她催促着掉转头往河岸上走。 “燕子,燕子,你没事儿吧?”小三儿到了河岸上甩下书包,连裤腿都没挽就趟着河到了李燕身边。 “李燕,没摔着吧?”带队的郑圆月也紧随其后,两个人扶着缓过神顺过气的李燕慢慢往河沿上来。 岸上站了一排看热闹的家伙,也不知道是谁‘嗤’了声,凉凉的说了句:“走个桥都能掉河里,姐,这地方的人都这么笨吗?” 第三十九章 过小桥 “小东,别乱说话。”七八双眼睛全都看过来,勒小西怕惹了众怒,赶紧斥喝了声弟弟。 “勒小西,你怎么到这边来了?”郑圆月微讶异的看向桥头站立着的熟人。她和勒小西都是中心校刚升入六年级的‘三好’学生,同为护旗手,两个人虽说没到要好的地步,却是彼此都很熟悉。 勒小西家住在镇里正街上,爸妈做粮食生意,顺便开着粮油店,家里条件很是不错。 郑圆月听勒小西提过她有个弟弟,一直都在市里头跟在爷爷奶奶身边。刚才听那小男孩叫她姐,那应该就是她弟弟勒小东了。 这个勒小东长得还真白,看着就是市里的孩子。还有他身上穿的衣服和脚上的皮鞋,那都是她没见过的样式,指定也是大商店里才有的卖,价格不用说,保准老贵老贵了。 和郑圆月一样,李燕也在打量着突然出声的这个叫‘小东’的男孩儿,年纪跟她差不多大,长得还真是不错,剑眉黑眸,唇红齿白,看着十分赏心悦目,就是脸上那牛逼哄哄的表情让人挺讨厌,看着就是个不太好摆弄挺操蛋的小子。 站在他旁边叫勒小西的女孩儿倒是挺面善,在升旗仪式上见过几回,眉清目秀,跟郑圆月一样都是个小美人。 勒小西拽着弟弟的胳膊,阻止他再往下说,冲着郑圆月笑了笑:“哦,刚来了些大豆,我妈让我过来找装卸工卸车呢。” 郑圆月点头表示知道了,朝着旁边看过去:“这个是你弟弟吧?长得真俊啊!”习惯性的伸手想以大学生对待小学生的方式,摸摸他的头。 “哎别——”勒小西暗叫了声糟糕,不待阻止声说完全,就被打断了。 男孩小脑袋一歪,直接就把伸过来的胳膊用手拨挡开,白白净净的脸蛋上染上薄怒的红晕:“谁让你摸我,滚开——” 郑圆月被骂得愣住了,紧跟着这个文静的小姑娘就被臊得满脸通红,小声道:“噢,对不起哈——” “郑圆月,你别在意,我弟弟今天身体有些难受,脾气叽歪了些,别跟他一样的。”勒小西过意不去的连忙解释。 “身体不舒服就老实跟家呆着呗,出来瞎跑什么?难道像这样逮着谁咬谁就能好受啦,那别人听了膈应又怎么办?”这小子一看就是欠收拾。李燕刚才掉进河里正觉得憋气呢,正好有人就撞枪口上了。 “笨蛋,你说谁像狗咬人呢?” “谁问就说谁呗。”李燕 站在河沿上,坐下来脱掉鞋子倒了倒里面的水,跟着把书包也弄下来,可惜里面的书本全都湿透了。 “你——” 男孩儿刚要冲过来跟她算帐,就被他姐姐拽住:“好了,小东,我们赶紧过河通知完了工人,好赶快回家。” 男孩儿死死盯着浑身湿透跟只落汤鸡差不多的李燕,头也没回的道:“你过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弟弟的臭脾气勒小西也知道,认准条道儿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年纪不大,可犟得要死。明知劝不了他,又不敢当真放他一个人在。真要那样,等到她回来了还不知道他得闯多大的祸呢,再把人家小姑娘给揍了,爸妈准得骂她没看好弟弟,她可不想挨那顿骂。 勒小西思来想去只得向郑圆月求助:“郑圆月,你帮我个忙呗,帮我跟那几个装卸工说一声,我就不过去了。” 郑圆月面露为难道:“可是,我不在这堡子里住,他们我都不认识啊,谁家跟谁家我都不知道呢。”不是她记仇不想帮这个忙,实在是有心无力。 “那你们这些人里谁是这个堡子里的?”勒小西把视线转向其他人。 年纪不一的几人相互对望了眼,把手指向最右侧:“就她们俩是。” “……她们俩?”勒小西看向一站一坐的两个学妹,坐着的那个不用说,都跟弟弟犟犟(吵架)起来了,肯定是不行了,只能指望旁边那个。 “小妹妹,要不你帮我这个忙好不好?”勒小西脸上露着微笑,声音轻柔的央求,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小三儿很想点头告诉对方,她爸就是粮店的装卸工,可是这一说不就等于背叛了李燕,跟他们是一伙儿的了吗?可要是不说,这事儿被她爸知道了,肯定得揍她。这到底该怎么整啊? “我、我——”小三儿我了半天也没有下文。 这时候,李燕已经简单的整理完毕从石头岸边站起身,迈步朝着小桥上来。 小三儿为表明态度似的紧跟其后,路过勒小西身边时不太好意思又怕被发现她爸就是装卸工的事,低垂着头缩得跟只小耗子似的。 跟她形成鲜明对比,李燕昂首挺胸,半点都没有落汤鸡的自觉,大大方方的重新又踩上木桥。 勒小西正觉着头疼不知道该怎么办好,眼见跟弟弟吵嘴的小姑娘抬脚上了桥,那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侧身跟小男孩交代道:“那小东,姐姐自已过去通知那些工人,你在 这里等着,等会儿我就——” “我也过去。”不等她说完,男孩直接截断她的话。 “你不是说要跟这河岸等着吗?” 男孩这回连话都懒得答,直接迈步上桥,用行动回答她。 勒小西微愣了下,紧跟着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的窜过去:“小东,当心点走——” 小木头桥只有一米多宽窄,桥面用一块块木板拼接而成,连接处难免会有缝隙,初次走桥的人,总会提心吊胆生怕会掉下去。可越是低头认真看着脚下,就越是会被桥小的流水弄到眼晕,感觉整个人都随着河水晃悠,一个不小心就会掉到河里去。 男孩刚从城市里来,哪里见过这种农村小木桥,刚走到第二节就已经头晕眼花。偏偏又怕被笑话,不肯慢下来等着姐姐一起走。硬着头皮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这时候整个桥上加上他已经上了六七个人了,前后都有人踩动的桥身直颤悠,旋晕的感觉越发的强烈。 最先上桥的李燕已经动作迅速的迈过最后一块桥板,站到了河岸上,出于习惯的回过头去看身后的人。一眼就瞅见桥中间男孩的窘状,这样下去很是危险。虽然觉着这个小子挺欠教训,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还是别为难他的好,要是真出点儿什么意外那就不好了。再说她个大人跟个小毛孩子较什么劲,想想刚才自已也挺幼稚。 第四十章 原来是他 李燕暗地里自嘲的笑了笑,冲着桥上开始晃悠的身影扬声道:“别低头,抬头看看河岸停停再往前走——”这个办法是她刚开始过桥时,她奶吴芝兰传授的经验,非常简单好用。 这时的男孩已经心慌得厉害,加上原本身体的不适,小鼻尖上都已经冒出了冷汗,冷不丁听见这样提醒,那简直就是指路的明灯,比悦耳的琴音还动听。也顾不得出声的是谁,第一时间照着方法去做了。 旋晕的视线里,拉长的河岸线一直隐没在两侧眼角余光中,百米外的缓步堤坝和再远处的房屋田地交织形成灰暗色的背景墙,而那个站在桥头的小女孩成为焦点中心,她脸上绽放的笑容,真诚而友善,清晰的被定格在那了那一瞬间。 男孩身体里像是被注入了一支强心剂,快速的稳定了情绪,小小年纪却有着极强的反应能力,只眨眼的工夫就由慌乱变得从容,稳稳的走过接下来的桥身。 真乃孺子可教也! 李燕赞赏的暗自点了点头,抹回头朝着堤坝坡上走。 “哎,燕子,你不生那小子的气了,刚才干吗给他提醒呀?”小三儿从后面紧走几步撵上来跟她并肩而行。 “还能为什么,为了你呗。人家是来找你爸他们上街去干活的,要是掉河里被灌着了,到时候你爸他们饭碗可就没了。”李燕说的一半儿是实情,她的确也是顾虑到这点才出声喊了那嗓子。 “哦,那谢谢你了,燕儿。”小三儿憨憨的笑了。稍侧头,拿眼角余光梢了下后头的男孩,压低了声音凑近李燕耳边嘀咕了句:“哎燕子,你说他是不是挺好看?” 李燕:“……”才多大点儿的孩子,还懂得欣赏小美男了呢。 “……他们姐弟俩的名字还真有意思,叫什么小西小东,要是再有姊们(兄弟姐妹)是不是该叫小南小北呀?他们爸妈不是图省事儿才取这样的名字吧?” 李燕没放声,心里其实也有点儿这么想,只是忍着没说。 “还有他们那个姓,姓什么勒,怎么还有人姓这个姓?勒小西、勒小东,名字倒是挺好记。” 什么,勒小东?!李燕猛然停住脚步,瞪大眼睛急转身。 小三儿没料到她能有这个动作,被吓了一跳:“怎么了,怎么了燕子?” 李燕震惊的简直无以复加,她刚才真就没往细里头想。难怪前一阵子周一升国旗少人那天,听见两个老师提起勒小西这个名字里,会 觉得熟悉呢。 勒小西,勒小东,听着就是有关联,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说起勒小东,李燕当然不会陌生。两人做了四年小学同班同学,有好几次分到一起坐同桌。中学以后由于她转学去了一中,两人再就没有什么见面的机会。 在她的印象里,只记得他小时候长相比女生还好看,可具体五官长成什么样子早就忘记了。 后来一次偶然机会,听小学同学提起过,说他成年后长开了越发出众,堪比电影明星。到底有没有这么夸张,她是不知道。只知道 那时候的他,已经是d市响当当的人物,黑白两道都挺吃得开,很是有些势力。 人说三岁看老,还真是没错说。这小子从小就挺操蛋,长大以后能闯得开也挺正常。 勒小东被她看的脸都黑了,可能是寻思到刚才替他解困,这才没有再出声,只是强忍着停下脚步等他姐。 他再有能耐也有小的时候,瞅那生气的小样还挺萌,长的好看就是有这样的好处。李燕完全用成人的心态看着不远处的小萝卜头,殊不知她站在半坡上,居高临下笑眯眯的样子,在某个爱记仇的小孩儿眼里,是绝对的蔑视和挑衅。先前那点感激全都变成了粪渣儿,内心的小火苗再次被勾起。 “哎,燕子,你看他像不像只气鼓蛤蟆?”小三儿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清。八九道目光一下子全都聚集到了他身上。 勒小东怒了:“你才像什么蛤蟆,可头的羊毛卷还有脸说别人,秃头亮都比你好看。”两小孩打架那专挑外表丑的地方说,小三儿就那头发最惹人注意,毫不意外的被揪出来埋汰了。 这回所有的目光又全转向小三儿那一头自来卷上,李燕没忍住‘扑哧’的乐出了声,羊毛卷?还别说,真挺形象。 “燕子——”头发是她的痛处,小三儿红着脸跺了下脚,不自觉的摸着脑袋,对于李燕帮着对方笑话她的行径感到非常不满意。 李燕赶紧收住嘴,可是眼睛里的笑意却没办法一下子收回来,只得冲她招了下手:“好了,小三儿,咱们走吧。”背过身又偷笑了两声。 “……那,我上你家写作业去。” 这是怕回家再被后面的姐弟俩看见,那指不定怎么挨勒小东那小子窝囊(拿话羞臊)呢。更严重点儿还可能挨她爸顿揍,最好的办法就是等两人离开了再回去。 李燕当然不 能把她往‘火炕’里推,自然是点头同意。 两人一起往左侧的小路上走,站在岔道口的郑圆月极轻的‘咦’了声:“罗茜怎么不回家,跟李燕走了?”出于领队小队长的责任,条件反射性的自言自语,并没有要去过问的意思。 “一起去写作业玩吧?”勒小西在她旁边随口答了句。这种情况又不是什么新鲜事,同学互到家里写完作业做游戏很正常。 郑圆月点点头:“嗯,可能是吧,不过,她们以前都是各自先回家的。”不然的话她也不会诧疑。 没寻思这无心的一句话倒被有心人听了进去,一直绷着小脸的勒小东出声道:“那羊毛卷叫罗茜?”人土的掉渣儿还起个挺洋气的名字。 “小东——”勒小西再次发出警告的喝斥。弟弟一再的缺少家教的表现让她在同样都是‘三好’学生的郑圆月面前觉得很是没有面子。 郑圆月倒是个好脾气,并没有表现出半点儿的厌恶,如实的回答他:“是,就是她。” 之前的种种表现在脑袋里快速的闪了闪,勒小东鼻子里哼了声,甩出一句:“她不是要去写作业,是找地方躲难去了。” “嗯?小东,你在说什么?” 勒小东懒得跟她们解释,一甩头道:“姐,你还去不去找了?” “哦,那我们走。” 第四十一章 奖励 罗茜同学到底是没能躲过去,晚上回家就挨了她爸两脚。第二天上学的道上,瞅着没人的地方褪了截裤子露出后腚两块儿青瘀跟李燕诉苦:“看见了吧?我爸这两脚踢得可狠了,到现在后屁股还疼呢。也不知道那姐弟俩都说什么了,我爸他们怎么就知道了呢?” 李燕稍微细想就不难分析出来,肯定是被勒小东那小子看出破绽,然后跟小三儿他爸妈下舌(说坏话告状)了。以他那操蛋的个性肯定能干出来,倒是他姐姐不像是个会挑事儿的人。 要不是这样的话,小三儿家人也不能那么生气。想想也是,小三儿她们一家五口三个学生,就指望着她爸当装卸工挣点钱,她不帮忙领路传话,反倒是刻意隐瞒装作不知道家也不回的就溜了。光是这一点,就足够惹他爸发火的。再加上跟老板儿子吵架的事儿,那就更是罪加一等。这要是因此再把饭碗丢了,那就不止被踢两脚这么简单了。 “燕子,你怎么不放声?一点儿都不知道同情同情我。” “那行,我给你揉揉——”李燕作势就伸手进后腰,冰凉的小手刚贴着肉的瞬间,小三‘嗷’的声窜了出去:“哎呀,太凉了——” 李燕‘嘻嘻’笑了一阵儿,跟着搭拉下肩,摆了个苦瓜脸道:“你昨天晚上被揍了,我也没好到哪里去,被我爸我妈训得满头包,连晚饭都没给吃,饿肚子饿了一晚上。” “啊?你爸你妈也太狠了吧!不就是掉河里头了吗,至于连饭都不让吃吗?又不是你自已乐意掉下去的。” 李燕:“……”小三儿这吃货可能觉得她挨那两脚也没有她被饿了一顿惨。 想到昨天她爸她妈那顿轮番的教训外加警告恐吓,李燕就觉得脑仁儿疼。难怪大话西游里孙悟空每到唐僧吁叨时就想拿金箍棒削他,被接连不断的用口水轰炸了三四个小时,是个人都得疯。 不过也不怪他们有这么大反应,谁家小孩子擅自做主一下子就花掉了好几万块钱,没被棒揍一顿就算幸运的了。就像她妈说的,你上哪去倘我们这么开明的爹妈,换了别人试试,不把你腚揍烂乎才怪了。 李燕缩着脖子站在墙角,小声嗫嚅的替自已辩解:“那钱——不是我自已挣的吗?” “大人教训你还敢回嘴?老实儿的给我听着——这小孩子再不管都快没王风(无法无天)了。” “听见你妈说的话了?老实跟这站着,好好反省反省,晚上的饭你就别吃了。” “哦。” 事实证明,再能耐的小孩子在两大家长联手修理的时候,也只能干瞪眼儿的份,稍加反抗就会被大人的威严就地拍倒。 李燕知道这是她爸跟她妈怕再依着她的性子发展下去,早晚有天会吃个大亏,太过顺风顺水对于个正在发育成长的小孩子来说并不完全就是件好事。 在成长的这片海面上,若是一直无风无浪,人就会松懈麻痹,陡然而来个巨浪,半点反应能力都没有,很容易就会被吞没。 不有那么句话吗,不经历风雨的小树苗永远长不成参天大树。做父母的都希望自已的子女能茁壮成材,人生路上多些坎坷羁绊,只会磨炼心性,越发成熟勇敢。 如果她真的是八岁的孩子,或许无法理解这些,很可能还会生出怨气,怪他们不知道心疼自已。可她已经是重新活过来的成年人了,思想觉悟性又岂是个小孩子能比。尽管肚子饿得咕咕叫,也还是心甘心愿的接受了这份体罚。 要说这当妈的还是心细,知道心疼自已闺女。头一天刚教训完,第二天就心软了。崔玉凤拿出个五万块的存折交给了李燕:“是不是手里头没钱了,拿去用吧?” 李燕:“……还是我妈疼我。”搂住崔玉凤的脖子可劲儿的撒娇:“妈,你最好了,嗯啊——”用力的亲了下她的脸蛋。 “别高兴的太早,我可跟你说了,就这些钱你能弄出煤就弄,弄不出煤也再没了。” 这算是最后的来支持吗?李燕光想着,可到底没敢问出声。不过,这些也足够用了,可比她预计的三万块钱要多出许多来,这样就更加充裕了。 事实上,连她预期的三万块都没用完,小矿上就出煤了。 一时间,议论什么的都有。有说杨老四没有财气,投了那么多钱都是给别人做嫁衣。也有人说,这新任矿主运气真好,才买下几天就见着回头钱儿了,真是烧了高香了。还有人说,那七万块的转让费实在是要少了,保不齐是杨老四受了人家的圈弄上了当。 崔文武觉得很气愤,把这些话原封不动的从矿上带回来说给了李燕听,她的回答是:“舌头长在人家身上,爱说什么说什么,生气不如赚钱,难听的话只当是个屁,把它放了就完了。”这话糙理不糙,这可是她三十多年的人生经历才总结出来的至理名言。 为了鼓励工人多干活,少扯老婆舌(说闲话),李燕特意想了个办法,在原来工资标准制度上又加了一条,但凡有 谁达到平均挖煤数量的都格外给予奖励——高档女装一套。 此奖励一出,极大的调动了矿工的积极性,当天的出煤量就比平时就多了两成。 负责管理现场的崔文武听到这个数据后,对李燕这小丫头越发佩服的五体投体。她动动脑袋就能想出的办法,可比他一整天督促着工人干活还来得有效果。天生就是个聪明会挣钱的料儿。 李燕的这一招说穿了不外乎就是‘虚荣心’三个字,这男人不管是年纪大还是年纪小,成家了还是没成家,但凡他不是个同性恋,大都会有在意的女人,老婆、女朋友也好,还是情人、小三也罢,总是会想着有机会在她面前露露脸,满足下自已的大男人虚荣心。 可是,在当时来说,矿工这职业表面看起来并不是太光彩,整天跟煤打交道,下了班回来连鼻孔里都是黑的。在一般人的思想里,但凡听谁下煤窑、钻煤洞,那都是顶顶没能耐的人才会干的活。这种观念随着时间的推移才慢慢改变,矿工的地位也逐渐的提高。 第四十二章 上学路 李燕之所以会想到送女装,最主要的就是想让这些工人在女人面前能够长长脸。让她们看看,挖煤也是正当职业,待遇不比国有职工差。只要肯出力,这样的奖励也是能够拿到手的。 当然,也许有人会说,这也没有什么,想送女人衣服,拿钱买不也是一样吗。别看同样是衣服,意义却不尽相同。之所以奖励衣服而不是钱,那就是想让这些工人们看见女人穿在身上,不时的为自已骄傲一下,同时也会联想到老板的仁义大方,替这样的人干活很值当。拢络人心的同时,增产增收的目地自然而然的也就达到了。 另一方面,还可以促进服装店的效益。虽说李燕从她妈手里拿到的是稍高于成本价,可到底也是有得赚,成批量的拿全当走批发了。积算下来,也是笔不小的利润。 值得一提的是,知道内情的李大中看见这种方法很是奏效也随之效仿,这样一来为崔玉凤的生意又增加了笔收入。 小矿上的煤被成批的运送到车站的煤台上,一车皮一车皮的运往外地。李家一大一小两个老板,腰包里的钱比赛似的日渐鼓起。 随着冬天脚步的临近,出于安全的考虑,小矿上碌续的都停了工。李燕让崔文武最先给工人放了假,提早结算了工资和发放了物质奖励,除了生产标兵级分得的女装,每个人还给了米面油蛋,从来没享受到这种待遇的挖煤工们都高兴坏了,一个劲儿的向崔文武保证,明天开春还要在这里干活儿。 这么大方的老板还是头一回遇见,自已挣了钱也不忘记他们这些干活的煤工。这种拢络人心的招数,无疑再次成功了。 在川阳镇上大大小小的矿里面,就属崔文武这个小老板的口碑最好,但凡在他手下干活的工人没有不说他好的。除了他个人自身魅力外,那位隐身在幕后的小老板可以说是功不可没。 当然,这也就只有少数人才知道内情。李燕觉得自已年龄太小,实在不适合出面管理小矿,日常完全由崔文武一人负责。如果遇到难题不明白的地方,就会去找李大中咨询求助,在这方面他还是比较有经验有人脉,关系网也要广范得多。到底是自已闺女和小舅子的摊子,当然是义不容辞的帮忙。至于利润方面则按照老规矩办,五五分成。关于这点,两人都没有异意。 凌水镇的冬天很冷,尤其是进入了腊月,外面几乎是滴水成冰的地步。若是天气再坏些,飘风扬雪,脸露在外面像被刀子割着一样的疼。 这样的天气里,踩着 厚厚的积雪,背着书包去上学,无疑成了最苦逼的一件事情。 尽管身上穿着刚兴起的羽绒服,比起普通的厚棉衣要暖和轻快的多,但是李燕仍然累得气喘嘘嘘。原因无他,一夜的大雪过后,道路全被抹平,积雪已经深到没至小腿,每走一步都十分的吃力。再加上迎面吹来的顶头风,加重了阻力。短短的两里路,硬是走了将近一个小时还没到。 额头和脸上露出的部分被冷冽的寒风吹的像千万根钢针在扎着一样,浑身发热出了一层薄汗,带着手套的手指头都快被冰僵了,握紧成拳头稍微能缓解一些。 李燕停下来喘口气儿,拉开一段距离的小三儿回过头来朝她招手:“燕子,再坚持一下,咱们马上就到了。”到底是高出半个头,体质也比她来得要好。 李燕抬眼看了下前方,不远处就到了朝鲜族小学,外围墙根下的小路已经被周围的居民拿着雪铲推开,就连前方约有五六十米长的铁棘栅栏小道也被路过的行人趟着走平了。 看到前方就像看到希望一样,李燕咬紧牙一鼓作气走完了最后一段积雪路。小三儿已经先她一步站到小道上双手拄着膝盖直喘粗气,嘴里呼出的热气像蒸腾的白雾,尾巴随风飘出去老长。 “哎妈呀,真是快累死我了——”小三儿缓过来,直起身长舒了口气。“燕子,咱们今天真不该来上学,这道儿也太难走了,要不是有你比起,我保准不来了。” 李燕累瘫坐在了地上,气息不稳的道:“你以为——我想啊——还不是我妈——”早上起床她跟崔玉凤磨叽了老半天也没能成功,倒是连厉害(训斥)带哄嗖的硬是逼着她出了门。 在老李家不成文的家规里,小孩子是绝对不容许逃课的,每天必需准时准点的去上学,除非就是生病了,那也是打完吊瓶就送去,能不耽误上课就不耽误。 每到这时候,李燕都会觉得当个小孩子真不自由,这要是换了大人,不想上班打个电话请个假在家里躺上一天,顶多扣工资就完了呗,哪像现在,顶风冒雪的都快要累虚脱了才免强爬完了这段路,为的就是能够不影响一天的课业。 要不说求当兵苦学生,可真是一点儿都没错说。当学生苦,当个小学生更苦,当个家在农村,道路交通不便利的小学生更加的苦! 剩下不到一百米的路都很平坦,有了先前的对比,脚步异常轻松的就走完了。两人又过了马路,直接进了学校大门。 等到了教室一看, 全班四十多名学生只来了十几个,李燕放下书包坐到炉子前摘了手套去烤烤快要冻僵的手指头,热乎热乎冰凉刺痛的脸颊。 火炉子被生得很旺,旁边堆了小堆的刚掏出来的烧过的炉灰渣,没有完全烧尽的透着暗红。 这时候已经七点快到半了,按照往常几乎所有人都该到齐了,可这会儿偌大间教室却坐的稀稀拉拉,一个个也都没有心思学习,有几个调皮点儿的学生,看见李燕在烤火,也都跟着围到炉子前,有的还从兜里掏出一把硬糖,剥了糖纸垫在炉盖子上,等着糖被热化了拉长了丝好放进嘴里吃。 李燕很有面子的被分了一块儿,捏在手里看着红艳艳的蜡纸上印着数个‘囍’字,这就是双喜糖,曾经在她童年的记忆里占了很重要地位的一种价格便宜的糖果。 “哎,李燕,给你怎么不吃呀?是不是嫌少不嘎斯(舍得)吃呀?那我这兜里还有,再给你两块。” 李燕:“……”手心里又被硬塞进了两块糖。 第四十三章 欺人到家 随着期末考试的结束,寒假正式开始。 李燕以主科满分,副科优秀的成绩上交了一份完美的二年级上学期收官答卷。作来奖励,崔玉凤给她设计了一身大红缎绸绣着金钱兔毛滚边儿裤袄,穿在身上又喜庆又俊俏,像极了年画里头抱着大金福招财的童男童女。 这么艳色的衣服,李燕自然是留等着过年时候穿。这要是平常时候出去穿,保准被堡子里那些人逗弄着说是谁家刚结婚的小媳妇儿出来了。要是光这这么说,倒也没什么,最怕把她跟周培新那小子扯到一块儿去。 据她妈崔玉凤交代,她还是个胚胎被她妈揣在肚子里的时候,某个不要脸的女人故意跑到崔玉凤身边套近乎,开玩笑说要是生个闺女两人就尕(gǎ)娃娃亲。当时崔玉凤还没有看穿她的真面目,也没在意就随口应承了。 李燕落地后,戴贵花三不五时的就来串门子,借口说是来看看未来的儿媳妇,实则有勾勾心儿,不长时间就跟李大中勾搭到一块儿去了。 崔玉凤知道以后,气愤得不行,直骂戴贵花不要脸。可问题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都是收不回来了。等到李燕慢慢长大,这件事也在堡子里的小媳妇老娘们中间都传开了,大都知道有这么档子事儿。 闲着没事儿干,要是看见两孩子在一块儿玩,总会扯点皮儿逗个闷子乐呵儿一阵子。而戴桂花人前总不忘叫李燕小儿媳妇,弄得别人想忘记都挺难。 崔玉凤本来就恨她,哪还会愿意跟她扯上关系,发下话严厉禁止李燕跟周培新在一起玩儿。时间长了,李燕也养成了习惯,见到那小子就离得远远的,省得惹她妈生气。 年纪小尚且知道这些,更何况是重活一回的人了。李燕没事儿的时候很少在堡子里露头儿,实在是闷得慌了就找小三儿和几个年纪相仿的小孩儿到她家大门口玩游戏,什么丢沙包、打溜溜蛋、跳绳、用硬纸板打键子,再不就拿了纸折些皮啊叽(注:四个纸三角拼成的方形)互相拍着玩儿。总之,就是一切可以打发时间的运动。 比起小孩子多样的玩法,大人们的娱乐节目就比较少了。忙活了一年,到了这个季节大部分人都不出门了,都躲在家里猫冬。闲着没事可干,就几个人凑到一起打扑克。那时候麻将还没有普及,农村人根本都还没见过。 除了这项普遍的休闲方式外,还有一种算是比较文雅些的了,光是坐着欣赏就行了,不用动手。 凌水镇的电影院就在桥北,刚 下桥紧挨着马路边儿上,是座占地能有个一千多坪的二层小楼房。那时候能买上电视的人家还很少,看电影的人有很多,每张电影票也就五六毛钱,一般人都能看得起。 冬腊月里,也没有什么活可干了,堡子里经常有人吃完了晌午饭,趁着天气好,三五人结伴搭伙就溜达着延着冰面走上个七八分钟,到了电影院看场电影,半下午再回来。 这天刚过了晌午,李燕和小三儿还有同样住在后街的王大明正在大门口玩丢沙包。刚玩儿了三把,王明他妈从斜对面走过来,“燕子,你妈在家吗?” “哦,在家了,舅奶你找我妈有事儿啊?” 王大明他妈胡春荣道:“我寻思下午没什么事儿,找她一起去看电影。听说演南北少林,武打片挺好看的。” “那妈,我也要去看,你带着我一起去。”王大明直接甩下俩玩伴,扑上去抱着他妈大腿直摇晃。 “去什么去,跟家老实儿呆着,没事可干就写作业。” “嗯嗯我不,我就是要去。” 胡春荣也没搭理他,径自进了李燕家的大门。 王大明挺失望的站在外面,想等着他妈出来再磨叽磨叽,看看能不能带着他一起去。 李燕和小三儿没了他一起玩儿,只得暂停下来,正寻思着要不要换点儿别的游戏,就听见一阵嘻嘻哈哈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 老李家门前有条直通向前街的小猫道儿,只有不到一米宽窄,两侧都是各家的菜园地,用木头树枝围挡着栅栏。通常时候,只有住在山根儿底下和后街这些人走。堡子里的大部分人家去镇上都从前街再到河沿去过小木头桥。 向来人少安静的小道上,突然间热闹起来,自然是引人注意。李燕扭头望了过去,堡子里四个老娘们儿穿戴整齐的正有说有笑的往这边来。戴桂花走在最前面,身上穿着大红色的绽新羽绒服,脚下踩着小高跟儿棕色皮鞋,脸上自始如一的擦着厚厚一层粉,嘴唇涂得通红。不知道听了什么,正眉开眼笑。 跟她是表姐妹的戴贵珍也是李燕的大娘紧随其后,也是全身上下收拾利整儿的,双手操在衣兜里,下巴抬的快要到天上了,一看就是故意想气艮谁的模样。 剩下那两个人一个是周有才媳妇李秀芬,另一个是周军媳妇钱国英,也都是擦脂抹粉,上下齐新。 四个女人结伴而行,特意绕了远路从小道上过来,其行可疑。李燕只看了两眼 就收回目光,假装不在意的把沙包丢向王大明:“哎,你还玩不玩了,要不咱们换跳房吧?” 这时候,四个女人已经到了近前。 “哟,燕子,你们玩跳房啊?”李秀芬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就是对李燕这样的小孩子也从来都是十分热情,让人挑不出理来。 李燕摆好了笑脸回应道:“是啊,老姑,你们干什么呢?” 还不等李秀芬回答,戴贵花抢先道:“我们去看电影,小儿媳妇你去不去,我带着你啊?这小丫头,真是越长越带劲了。”说着就要伸手去捏李燕的脸蛋儿,被她往后仰了下身体躲开了。 钱国英笑着接过话茬儿:“不都说有什么样的婆婆就有什么样的儿媳妇儿吗?你这婆婆漂亮,儿媳妇还能二唔眼(差哪去)了?” 戴贵珍‘哼’了声:“光好看有什么用,这小丫尖尖儿(顶、最)的厉害,你以后可得好好管教管教。” “那还用说,婆婆就是妈,她不好我就有权利管教她。”戴贵花洋洋得意的斜睨着李燕。 “行了,你们别耽误时间了,赶紧走吧。”李秀芬声音清脆的催促。 李燕由始自终没吭一声,小手攥紧成拳,黑亮的眼睛透着利芒,死死的盯着几人的背影,心中冷笑数声。 第四十四章 小广场上 凌水镇桥北电影院门前有一片小广场,在嚣喧的马路和安静的居民区中间形成独特的地带。接壤着柏油马路内围,有条沙泥小石子混成的土路,土路左右两侧各有一个售卖零食饮料的食杂铺。一些来看电影的人,提前来电影院门还没开或者上场还没有结束,就会聚集在小广场上,买些瓜子啊糖块儿啊这些小零食的边吃边唠着嗑儿,靠着时间等进场。 电影院只有一个大放映厅,通常都叫它一楼大理堂。二楼中间是放映室,四周是分隔出来的十几个雅座包厢,那是专门为能花得起钱彰显身份地位的人设计的。大多数人还是会选择在一楼,除了那些故意摆阔想要吸引别人目光或者另有目地的人之外。 正是因为进场的时间相同,所以来早的人就都会聚集在小广场上,三人一堆,五人一伙,嘁嘁喳喳,说说笑笑,时间倒是过得挺快。 要说这人扎堆的地方,就免不了有人八卦。尤其是女人,看见有谁相貌出众,衣着打扮光鲜亮丽,总会免不了议论几句。小镇子上的人总会有些牵扯,你不认识,她还认识。从衣着到姓名,再到年龄属象,家里人情况,都干什么工作,又跟谁好谁不对付,总之零零总总能把一个人有关的大小事扒个净光。 周家堡子的四个老娘们一到小广场就有人投来目光,一部分小团体就开始对几个人品头论足,闲聊八卦。 “唉唉,你们看见那女人没有,她就叫戴桂花,周家堡里有名的大破鞋。” “哪个哪个?” “就那个穿红羽绒服的脸擦得雪白,嘴红得像吃小死孩子那个。” “她就叫戴桂花呀,我早就听说过了,说她跟的男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真还别说长得是挺好看。” “好看什么呀,小脸擦得挺白,脖子黑的像铁轴,那飞眼丢的眼珠子都快甩出眼眶了,一看就是个狐狸精。” “我挺喜欢她身上那件羽绒服,穿着多时髦啊,价钱肯定挺老贵,真舍得穿。” “还不是跟人家跑破鞋挣得钱。听说她还跟着堡子里的李大中,那人可有钱,人长得可俊了。” “李大中啊,那可是有名的美男子。在咱们凌水镇都上得数,他怎么还能跟着这种破烂货?” “人家有手腕呗。” “那李大中的媳妇也不管啊?” “她能管得了吗?李大中不打她就不错了。两人那阵子都要闹离婚了,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又拉 倒了。” “听说李大中媳妇可丑了,肯定他也觉得拿不出手,那头又有别人勾引着,这才想着要离婚。” “李大中媳妇谁呀?” “崔玉凤,服装厂的车间主任。” “哦,她呀,我认识,高个大眼生生挺好看,那长得可不丑。” “谁说的,长得好看还能让人要不要了,别瞎扯蛋了,你那眼光还有数啊?” “真的,不相信我哪天带你们去看看。哦,对了,她在家生孩子,大半年没上班了。” “看,就知道你瞎说吗。” “我可没有——哎,等等,那个不就是崔玉凤?” 小团伙的女人们全都顺着她目光看过去,漫水桥上正缓缓走来两大三小,走在前面的大人是一高一矮两女人,矮个的那个倒也寻常,高个那个却让人觉得眼前一亮。 只见那女人个头大概有一米七三四,留着齐耳的扣头,身上穿着将及膝驼色的呢大衣,腰间系着同色系的腰带,立领修身的款式。下面露在外面的是稍瘦合体的窄腿裤,脚上登着双黑色半高腰尖头皮靴。这身装扮跟当下流行的喇叭裤羽绒服完全不搭旮,可却是出奇的合适耐看。 最出彩的是她脖子上围着条粉肉色带着条纹图案的长方巾,映衬着脸色越发的白皙红润有光泽。那是从里到外透出的润嫩颜色,跟那些完全依靠粉妆涂抹出来的僵尸脸完全是两种感觉。 这身装扮再加上她本就高挑的身材,远远走来,好像是电影里那些明星一样气质高雅,端庄漂亮。 “那女人是城里人吧?” “什么城里人,她就是李大中媳妇崔玉凤。看吧,我说她长得挺好看,没撒谎吧?” “这模样哪像是农村人,比城里人也不换啊。唉,你们瞅瞅,她和那个戴桂花站一块儿,那简直就是凤凰跟土鸡。要说这男人就是贱,家里有这么好的媳妇不要还到外面瞎搞,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在这些女人议论的同时,周家堡的四个老娘们也都看见了崔玉凤和胡春荣她们。随着距离的拉近,李秀芬率先打了招呼:“哟,你们俩也过来了,要知道等你们一起走呀?” 胡春荣跟戴贵珍不对付,两人之前刚打完架,见了面有时候还指桑骂槐,这次也没例外,借着话引子朝着那个方向扫去一眼,道:“哎呀可不敢,我怕看见有些人的丑脸再被吓着晚上做恶梦睡不着觉。” 戴贵珍人长得难看,就怕被别人提到‘丑’这个字眼儿,当时就忍不住接腔了:“你说谁丑的吓人?”要不是钱国英伸胳膊拦着,直接就冲过去了。 胡春荣嗤笑了声:“谁丑谁心里不知道啊,还装什么糊涂?” 在吵架方面胡春荣那可是把好手,戴贵珍跟别人不上限儿行,跟她这里每次都会吃瘪。 别看戴贵珍的个子比胡春荣高,可后者有一身的蛮劲,真动起手来,几下就被能把她按倒在地,挨揍是没跑儿。 戴贵珍之所以敢当众跟她叫板,那是因为依仗着身边还有个戴贵花,两人怎么说也有点亲戚,她真的和胡春荣打起来,戴贵花不可能会袖手旁观。 殊不知这如意算盘是打错了,此刻戴贵花的心思全都放在崔玉凤一身行头上了。她今天特意好生的打扮了一番,还把刚托人买回来的羽绒服穿上,想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显摆显摆。哪寻思崔玉凤这身大衣方巾,直接就把她的风头压了下去,这让她觉得很不甘心。 要说事有凑巧,李大中和几个朋友中午吃完了饭,不知道是谁提议来看场电影,大家一听是武打片,没有异议的就一起来了。 这时候马上就要开场了,小广场上人聚集的挺多。可在这些人里边,崔玉凤身材高挑,又打扮的相当别致,让人一眼就注意到她的存在。 第四十五章 漠视 “哟,那是打哪来的城里人,穿得真是带劲。大高个儿,双眼包皮的皮肤还白,真是漂亮。”说话的这人叫刘吉友,四十多岁,是镇上武装部的干部,为人不错就是有些好色,跟李大中认识没多久,对于崔玉凤也是从来都没见过。 几个朋友里也有跟李大中关系不错,认识很多年的秦老三,顺着稍微那么一打量,就叫了道:“哎哟,那不是二嫂吗?”李大中男的里面排行老二,外人一般都会以‘二’字开头称呼他。什么二哥、二叔、二大爷、二舅等等。秦老三今年二十八岁,小他四岁。两人又是同辈,自然叫他二哥,喊崔玉凤二嫂。 “什么二嫂?”刘吉友吃惊的看向李大中,指着崔玉凤站着的方向:“那个就是你老婆?”他简直是太意外了,外界对李大中有个丑媳妇的传言他也有所耳闻,哪知道事实情况跟传言根本挂不上边儿。 李大中在看见崔玉凤时也觉得十分惊艳,在他印象里崔玉凤就是个只知道干活从来也不知道打扮的人,结婚这么长时间,美丑的观念几乎已经完全淡化掉了。旁人说多了崔玉凤配不上他,慢慢的他也认同了这种说法,觉得她越来越不好,完全忘记当初追求时的殷勤和曾经钟情的满腹爱意。 生活的艰辛困苦磨去了年青时的风华,也淡漠了热烈的情爱,徒增的是冷漠和厌倦。暮然回道,才发现身边的美丽从来都没有真正消失过,只是不曾觉察而已。 崔玉凤站在旁边看胡春荣和戴贵珍两人吵架,你来我往无非就是互掀伤疤,中间有钱国英拦着和胡秀芬的劝解,并没有到了动起手的地步。 这一番动静引得周围那些人都把视线投过来,有热闹看谁还不乐意。巴不得两个女人能再吵激烈些,甚至有人还鼓风煽火起哄嚷嚷着让她们动手。 看的人多了,以至于崔玉凤根本没去注意其中还有李大中和他几个朋友。直到人都走到眼前儿了,她才稍微讶异了下。 “爸,我们来看电影,你怎么也来了?”李燕丢下两个小伙伴儿从崔玉凤身后露出小脑袋,笑嘻嘻的上前打招呼。 “嗯。”李大中应付的答了声,微皱着眉有些不太高兴的跟崔玉凤道:“你跑这来干什么,家里不是有彩电吗,坐炕头上看热乎乎的不比在这里干站着等着强?” 崔玉凤闻言本来带着淡淡笑容的脸色冷了下来,这些年李大中养成了个习惯,总会当着外人的面给她难堪。不和道是不是觉得这样训斥着自已老婆,特别的能彰显自已的男人 威严,有的时候一句简单的问话都能遭来他的骂骂咧咧。就比如有一次,崔玉凤趁他要和别人一起上街的时候叫他买支牙膏回来,他不买也就算了,还会趁机骂两句说,你个臭老娘们一天没事儿在家干什么,自已不会去买啊,懒要死了啊?弄得崔玉凤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又不敢吭声,吭了声就准得挨打。 自从两人离婚不成有了约定以后,这种情况已经渐渐没有了。没想到这会儿他又犯病了,崔玉凤也懒得给他好脸色,直接不温不火的就驳了回去:“你能来为什么我就不能来?是不是啊,老三?”后一句直接越过李大中去问他身后的秦老三,算是跟他打了声招呼。 “是啊嫂子,大冬天的在家里闲着也没什么事情可干,出来溜达溜达看场电影,挺好!我二哥主要是怕二嫂你再冻着了心疼,是不是二哥?”秦老三赶忙笑呵呵的缓和气氛。 “这就是大中媳妇吧?”刘吉有笑眯眯的凑上前,伸出手:“你好,我是大中的朋友,我叫刘吉有。” 李大中就算再不乐意,也不能不介绍:“……这你叫大哥。” 崔玉凤赶忙伸手:“哎呀你好,大哥!” “我还不知道,大中媳妇原来这么漂亮。” “谢谢大哥夸奖了。”崔玉凤笑着抽回手,不着痕迹的稍退后了半步,以此拉开和刘吉友的距离。这人色眯眯的眼色让她觉着很不舒服。 李大中那眉毛都拧的快打结了,脸一直阴沉着道:“既然都来了那就看吧,等看完了赶紧回家去。” 崔玉凤笑笑没放声,心里却有些薄怒,只等回去再跟他就此事好生的谈谈,像这种让她没脸面的事不能再发生了。 正所谓当面教子,背后教妻。他这毛病都是她给惯得,要不是以前不跟他计较,他不会养成这习惯,说到底跟她自已有脱不了的干系。再来气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他吵起来,那不是白叫人笑话去了吗? 崔玉凤本着这样的心态没有回声,可在某些人眼里却成了一种无能的表现。戴贵花娇笑着就从旁边过来,朝着李大中就‘嗖嗖嗖’抛了一连串的媚眼儿:“哟,二哥,你也来看电影了?”她这么做可能是想趁机展示下自已的魅力和在李大中心目中的地位,还装做自然的抚了抚他的肩头:“你看你二哥,衣服上都沾了灰了,我给你掸掸——” 这个动作一做出来,周围一圈儿人都目瞪口呆,这简直是名目张胆的勾引,太不把人家媳妇放在眼里头了。吃惊 之余,全都把视线投向对面的崔玉凤,想看看她是什么反应。 崔玉凤淡淡瞥了眼李大中,见他丝毫没有避讳的意思,当即心中冷笑两声,眉毛皱都没皱一下,稍侧了下身跟右首边的胡春荣道:“老舅妈,咱们进去吧,到点儿了。”说完,也不等胡春荣有所反应,抬脚就走。 直到这时,站在四周的人才发现,电影院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了,里面已经散场了。小广场上的人已经开始碌续往里走了。 刘吉友跟着身边这些人一起看着崔玉凤走出十几米远的背影,感慨道:“大中老弟啊,你可真是有个好媳妇啊。” 这句话要是换个场合说,是绝对是表扬夸奖的好话,可是这个会儿说出来,怎么听着都不是个味儿。却偏偏让人说不出什么来,明面上的意思就是李大中你有个宽宏大度的媳妇,就算当着面跟情人俩个勾勾搭搭,人家也不说什么。 可仔细往深了想,尤其是刚才崔玉凤那淡漠的连半点儿吃醋的意思都没表现出来,根本就没太当回事儿,换个说法就是她压根儿就没把李大中和戴贵花太当盘儿菜。 不有那么句话说的好吗,没有爱何来恨,不在意哪来得醋意?崔玉凤刚刚所表现出来的一面,极好的体现了这句话。 第四十六章 开口大骂 刘吉友这句话听在李大中耳朵里别提多不爽了,这要换了以前,他在教训完崔玉凤后,肯定得当着别人面说,老娘们这玩意儿就得管教,不能太惯着。好生显摆下自已拿捏住媳妇的能耐,洋洋得意一把。可这回,不知道为什么,崔玉凤那无关紧要的淡漠的一瞥,让他打心底里觉得不是个滋味儿。破天荒的推开戴贵花,看见她被涂得老厚一层粉的脸,竟然觉得膈应。 戴贵花被他推得一愣,脸上的媚笑立时就僵住了,打从她跟着李大中好上了以后,可是从来没受过这种待遇。当下为挽回脸子似的干干道:“你看你二哥,妹妹好心你还不领情,真是的。” 秦老三顶瞧不起这样的女人,斜愣一眼道:“你要是有心还是擦擦自已肩膀头吧,那上边儿都掉了老厚一层的白灰,走在大街上也不闲磕碜荒?”他这一语双关,暗骂她埋汰不要脸。 戴贵花最注意外表了,被他这么一说哪能不急,想都不想的伸手就去扑喽肩头,弄了两下什么都没擦掉,忍不住道:“没有啊,哪有白灰,净扯淡。” 四下里看热闹的人还没有完全离开,有的人已经明白秦老三这是在损她,立时有人道:“怎么没有啊,你脸上的粉扑嗦嗦直往下掉,你没看见啊?” 哈哈哈——是一阵哄笑。 戴贵花那脸气得都快变色儿了,又不知道怎么回骂过去,把头一扭:“你们三个人看吧,我不看了。” “哎,别走啊,你听他们瞎说干吗,票都买了?”戴贵珍伸手把她拉住。 李秀芬也过来劝道:“行了贵花,都是玩笑话,别太当真了。” “走了走了,人家都快进完了,再不进去就好开演了。”钱国英掂记着她的票,那五毛钱可不能白花了。 就这么着戴贵花被连拉带拽的弄了进去。 小广场上的人这时候已经寥寥无几,秦老三冲着一行人道:“走吧,还等什么,咱们也进去吧?”几个人是最末一拔进了大礼堂。 一个半小时后,影片结束,观众们意犹味尽的退场,三三两两的不时议论着片子里的情节,对于李连杰扮演的智明一角最终因为皈依佛门没能跟未婚妻团圆,抛下定婚信物独自离去的结局唏嘘不已。 李燕被她妈崔玉凤扯着手怕走散挤着,随着人流顺着一排排座椅中间的行走过道慢慢的往前挪。 胡春荣走在最前面,她儿子王大明和小三儿跟在后面,两人个头小被两侧随时 加进来的人流挤的看不见影儿了,李燕跟在后头不时能听见两人吵嚷着‘哎哟’‘别挤了’‘踩到我了’这样的话。小手被她妈握得紧紧的,内心小小的幸福了把。 电影院人多路窄,出口又只有两个,灯光又暗,磕磕绊绊的人流往外走的速度超慢。 走着走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李大中和秦老三他们就挤到了身边,李燕叫了声‘爸’就没再放声。 崔玉凤冲着其他几人意思的笑了笑,视线划过李大中没做任何的表示就收了回去。 好不容易终于出了影院的门,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空气却比里面新鲜多了。 李燕跟王大明和小三儿站到一块儿,等着俩妈做决定,是现在就往回走还是上街里逛一圈儿买些东西再回去。 “玉凤,反正现在天儿也早,你难得出来一趟,咱们去逛完街再回去吧?”胡春荣提议道。 李燕看她妈还在犹豫就帮着鼓动道:“去吧妈,家里妹妹正睡觉呢,醒了也有我奶哄着没事儿,我们去溜达溜达,正好你不也说要去店里看看吗?” “我还寻思着要买件衣服呢,你去了正好给我省点儿钱,玉凤你不去可不行。”胡春荣笑呵呵的毫无隐瞒的把自已打的主意说了出来。 “哦,原来老舅妈你要买衣服啊,那不早说,走吧。”崔玉凤并不是个吝啬的人,胡春荣跟她处的不错,这点儿要求还不在话下。 这两大一小说的这几句话,全听进身后几个男人耳朵里。李大中那脸色阴沉的吓人,崔玉凤明显是没把他先前的话听进去,这让他觉得在几个朋友面前丢了面子,当时就出声喝道:“不赶紧回去带孩子瞎逛什么?是不是没骂你就得瑟了,还不赶快死回去?” “哟二嫂,你这是怎么把我二哥气成这样了?”戴桂花这时候也从里面出来,生怕乱子不大似的直煽风点火:“我说二嫂你也是,家里有小孩子还出来看什么电影啊?也难怪我二哥会生气,你就听他的话赶紧回家吧,可别再瞎逛了。” 崔玉凤实在是忍无可忍了,把身一转,冲着戴贵花大声骂道:“你算老几,也配教训我?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已,充其量就是个让人睡烂了的臭婊子,隔了老远都能闻见你身上的腥臭味儿,也就自已觉得不错吧。” “哎,二嫂你怎么骂我呢?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好呀,二哥,你可得替我说句公道话呀。”戴贵花说着就去扯李大中的胳膊,作势还挤出两滴眼泪来,‘嘤嘤’的 直哭。 这白莲花的形象装的实在是太假,这要是再接再励气得她妈动起手来,再扑到她爸怀里哭诉装可怜那才叫真的高杆儿,李燕暗地里直鄙视戴桂花的表现。 要说李大中跟戴贵花两人的确是有一腿,可他也知道这事儿不光彩,从来都不当着人面表现出两人的这种关系来。可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有种欲望想要让崔玉凤亲眼看见两人的亲密,以至于戴贵花一而再的近前他都没有拒绝,反倒表现出一副受用的模样,暗地里用眼角的余光瞄着崔玉凤的反应。 这次崔玉凤没再隐忍,直接指着戴贵花冲着李大中冷声道:“李大中,你要是还跟她来往,就别怪我翻脸无情,两个闺女儿一个也不给你。”这后一句话说的十分突兀,却不难猜出其中的含义。 李大中自然不会不明白她指的是离婚,两个女儿她会全都带着,一个抚养权都不给他。 向来以大男人形象示人的李大中,在外人面前被自已老婆喝斥这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按照以往的脾气早就翻脸了,接下去肯定是对崔玉凤大打出手,不揍到她开口求饶挽回这个面子绝不会罢手。 就连胡春荣都开始担心的拉了拉崔玉凤,生怕她再挨打的把她往自已身后掩。 戴贵花和戴贵珍这对远房姊妹,眼里尽是毫不隐藏的恶意,就连钱国英都是一副等着看热闹的表情。 第四十七章 补偿 秦老三跟李大中认识好几年了,对于崔玉凤的贤惠勤劳向来都是赞不绝口,有几次遇见过两人吵架的场面,都是力挺崔玉凤,规劝李大中要知福惜福。这次也不例外,生怕崔玉凤再挨了打,硬是拽着李大中的胳膊要走:“走走二哥,我请你吃饭去。”也借机离得戴贵花远点儿。 李大中微皱着眉推开他的手:“这才几点就吃饭,别跟我打马虎眼。” 这一看就是没劝住,怀有恶意和想要看热闹的人就等着李大中动手打自已媳妇。可谁都没想到的是,李大中的确是做出了反应,不过却是侧回头冲着戴贵花:“你听见她说什么了吧?” 戴贵花愣了,连假哭都伪装不下去了:“二哥,你、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往后你别往我跟前靠了,你二嫂她不乐意。”李大中的语气稀松平常,自然的好像是在谈论天气。这是他直接在老婆和小情儿之间做出了选择。 戴贵花以为自已听错了,笑容僵硬的道:“二哥,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不待李大中回答,秦老三直接拿话堵过去:“我二哥的意思就是从今以后你别再缠着他了,我二嫂会生气,就这你听明白了没有?” 戴贵花那脸色当时就青了,时常媚笑的人冷不丁笑不出来了,整个人都显得沉黯,比之前老了好几岁。 “走吧贵花,该回去做饭了。”李秀芬适时出声给她解了围。 谁都知道此刻做饭还尚早,之所以这么说只是在搭台阶给戴贵花下,而她也心知肚明,立时就点了头:“嗯,是该回去了。”被当众拒绝让她连声音听起来都无精打采。 偏偏有人比她还觉得不甘心,戴贵珍往前一步站到李大中面前,气哼哼的道:“大中,你这可是始乱终弃啊。贵花她哪点儿不好,你说拉倒就拉倒了,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怎么说她都跟你这么久了,觉也没少睡,怎么也得给她些补偿吧?” 在场的这些人谁都没想到她会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套,这可真是强中更有强中手,见过不要脸的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就连戴贵花都臊得满脸通红,直觉的想否认这种太过直白的说法:“姐,你别乱说话。”她和李大中的事虽说很多人都知道,可毕竟没到随便拿到口头上来说的地步,更何况是这么粗俗的言词。 戴贵珍使劲儿的剜了她一眼:“你不趁着这会儿跟他们要钱还等什么时候?”暗下里骂了声戴贵花无用,破鞋都跑了还怕往外说,要是真就这 么同意了,那她可真是白吃饱了。 到底不愧有血源关系,连不要脸都一样一样的。戴贵花只用了几秒钟就想明白了,若是李大中当真这么决定了,这往后不再找她了,那谁还供她钱花? 反正也是撕破脸皮了,丢人就丢人了,她也不是没丢过。就像戴贵珍说的那样,她该要些钱才是真格的。 “二哥,你也听到了,我这名誉算是毁彻底了,你怎么着也得补偿补偿我吧?” 当着人家妻小的面讨要分手费,这种事可不是一般女人能拉得下脸做出来的。戴贵花的举动无疑让人感到唾弃和吃惊,有些人甚至挺佩服她有这样的勇气,不怕被舆论和唾沫星淹死的勇气。 小三儿这个词在当时并不流行,包养情人这种事也远远没有后来那么稀松平常,八十年代老百姓的思想还处于相对保守阶段,对于乱搞男妇关系还是相当鄙视,尤其是女方,那是走到哪被人讲究(议论)到哪,‘大破鞋’这样的外号直接就说明了这个人不正经,被人所深恶。 作为亲戚的戴贵珍不顾这远房妹妹的名声,生怕还不够臭似的直接掀开戴贵花和李大中的关系,那根本就是没安好心。她之所以这么做,可不是真心为戴贵花着想,她的目的是想借些机会让崔玉凤出丑,自已男人跟别的女人跑破鞋不说,还跑到她跟前来讨要钱,哪个女人还不得气疯了。她越是生气,她就越是高兴,最好能把崔玉凤气躺下了,那才觉得解恨呢。 戴贵珍丑恶的心态,一直站在旁边没出声的李燕是看的明明白白,攥紧了小拳头按下怒火,心中不住冷笑。 李大中也没想到会有这一出,戴贵花竟然会真的开口跟他要钱,当着身边这几个朋友的面,他觉得真的是太丢脸了,没好气儿的道:“那你想要多少,说个数。” “……”戴贵花一时没了主意,扭头看了眼戴贵珍,后者代她开口道:“少说还不得一万。” “什么,一万?她那b是镶金边儿了,都被人c烂了的货还敢要这么多的钱?”发出质疑的是李大中另一个朋友叫张豹,是凌水镇有名的地痞,李大中结交朋友面广,三教九流干哪行的都有。此人性格暴躁,一身的匪气,说话从来都不顾及,也不管对方是男的还是女的,怎么感道儿(痛快)怎么来。 这两句话一说出来,连旁边围着看热闹的都觉得有些那个,一时间谁都没出声,四下里顿时安静下来。 就算戴贵花再不要脸,这样的辱骂也吃不住 劲了,连臊带气的那眼泪儿一下子就掉了出来,这回不是做假,是真的被羞臊哭了。她也没想到戴贵珍会要那么多钱,一万块钱呢,要知道整个河头村的万元户也就那么几个,拿手指头都数得过来。她这一张嘴就跟人家要这么多,也活该被人家骂了。嘴上没说,可心里头也是挺生戴贵珍气的。 “哎呀我说二弟呀,都说你开矿挣了大钱,怎么连这么点都舍不得给,是不是怕玉凤回去跟你再干架呀?”戴贵珍戳火扬沙的本事其实并不高明,可偏偏正着李大中的死穴,他最是要面子,尤其怕别人说他怕老婆,这些年维持的形象当然不能说毁就毁了。刚才那是一时冲动才听了崔玉凤的话,说要跟戴贵花不再来往,这会儿正有些后悔呢。现在一听戴贵珍这么说,生怕别人眼里再把他惧内的形象坐实了,当下把眼睛一瞪:“谁说我做不了主,不就一万块钱吗,算个什么事儿,等着回头就给你。” 他还真答应了,戴贵花简直喜出望外,也忘记哭眼抹泪儿了,想着这一万块到手了该怎么去花。 戴贵珍一看自己目地没达到,崔玉凤并没有她预想中的气愤不已,跟李大中和戴贵花吵吵打起来,不甘心的道:“你光口头保证有什么用,不现在把钱掏出来过后再反悔了怎么办?” “表姐,他不能够——”戴贵花知道李大中是个讲信用的人,他既然答应了就肯定能给。 “什么不能够,男人的话还有准儿吗?他还答应你跟崔玉凤离婚呢,不到现在婚也没离成吗?” 此话一落地,四下里顿时又安静了下来。 第四十八章 一万元存折 “……这哪来个刁老娘们,有你什么事儿,乱擦什么嘴?”张豹用下巴点了下戴贵珍,歪着脑袋吊儿郎当的斜睨了她一眼。在他看来,戴贵珍就是个祸头,就她从中搅和着不然这事儿早就完了,他们也用不着再陪着李大中站在这里没办法脱身。 戴贵珍刚才也听见他骂戴贵花那些话,知道这人嘴损着呢,再加上张豹长的那样横了巴叽一看就不好惹,干脆直接当没听见,不去接他的话茬儿,连视线都不往那个方向瞅。一副不拿到钱,情愿干等下去,绝不肯走的架势。 戴贵花拉了她两下都被甩开手,也只得做罢,硬着头皮任由这样下去,就看对方怎么办了。 李大中觉得自已的信用受到了质疑,想发火又无从发起,身上的确又没带那么多现金,一时被憋得脸通红,半天没想出办法来。 就在这时,就听一道脆嫩的童音响了起来:“爸,我这里有钱,你给她吧?” 所有人的视线全都随着声音看了过去,就见站在旁边的三个小孩子里头,一个穿着草青绿色羽绒服的小姑娘站出来,拉开衣服拉裢,从里层兜里掏出个小本儿,道:“这是一万块的存折,爸你先放她那儿押着,回过头取了钱再把存折抽回来。”李燕上前两步把存折交到李大中手里头,抹身退回来站到崔玉凤身边不再说话。 李燕的这一举动可以说把在场的这些人全都给震住了,除了她爸她妈知道内情之外,没有一个不被她小小年纪就怀揣巨款的行径给惊到了。 这得是什么样的父母才能把这么大额的存折放到八九岁的小孩子身上保管,这万一给弄丢了还不得心疼死了。 也不能怪这些人惊讶,在当时来说,大部分人还没有所谓的安全意识,密码什么的根本就不知道,实名制也并不是十分普遍,存折几乎根现金差不了多少,被人捡到是完全可能把里面的钱取走。 就算住在同一堡子里的这几个大人小孩儿也不知道这笔钱是李燕自已的,也只当是李大中和崔玉凤娇惯孩子而已。 李大中手里捏着自已闺女递来的存折,那心里可真是百感交集,像打翻了调味罐,五味陈杂。 光是看他的表情也知道,拿着自已女儿的钱来替自已的风流帐买单,这种滋味可想而知肯定不太好受。李燕手揣在兜里,一副要笑不笑的表情,随意的扫过戴贵珍那张令人生厌的脸,随即垂下眼帘掩藏住眼底里的冷意和蔑视。 “大中啊,你这闺女可真是够孝 顺,连给她的存折都舍得掏出来。”刘吉友的话总是让人听着别扭。 李大中也不跟他解释,直接把存折丢给戴贵花,连话都懒得再说,转身就走。只是在回头的一瞬间,狠狠的瞪了戴贵珍这个从中挑事儿的大嫂一眼。 “妈,不是要去逛街吗,咱们走吧?”李燕仰着天真的小脸儿,看向崔玉凤。 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啥事儿也不懂啊!很多人心里都在为那一万块钱的存折而替她感到心疼感慨。 与这些人相比,李燕的心情几乎是雀跃的。因为她知道,这一万块钱花的实在是太值了。对于一个家庭来说,夫妻间的感情那是用多少钱也买不来的。单就她妈崔玉凤为了这个第三者,不知道挨了她爸多少次打骂,今天总算是做了了结。她毫不怀疑,以她爸李大中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再去找戴贵花了。尤其是她拿了这一万块钱的分手费以后,而且还是由她这个女儿现场资助的。 其实,在刚才戴贵珍说出一万块钱的数目时,正中了李燕的下怀,她还巴不得她们能再多要些呢,这样才能让她爸觉得更肉疼,才会醒悟这样的风流有多不值。从此以后,才能够再在这个问题上谨慎再谨慎。 她倒不是认为从今以后李大中不会再跟别的女人勾搭,以他风流的个性加上自身的条件,这种可能性很小。但是至少不会再像之前这样弄得需要自已闺女给掏钱的地步,肯定会选择更加干脆直截了当的方式。她所求不多,只求别再弄到家跟前儿,让她妈看了生气就行。眼不见心不烦,两人也能少点磨擦。 这段时间李燕也算瞧出了门道儿,崔玉凤和李大中虽然表面上看着挺好,背地里却是相当的疏远。这种疏远并不是说两人背地里不说话,相反李大中有事了还会主动跟崔玉凤沟通,征求她的意见。单就这点,绝对是比之前要好上许多。 这里所谓的疏远单指夫妻生活方面,据李燕观察,自从离婚事件以后,两人明着是在一铺炕上睡,可是都单独自已睡自已的被褥,一个炕头一个炕梢,根本不在一块儿。这种情况持续下去,她爸再次出轨就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李燕觉得身为女儿,她不能眼睁睁看这种事发生,至生应该做点儿什么。于是,她开始频频买化妆品回来,提醒她妈要注意形象。崔玉凤本来的底子就很好,加上手上有了钱,吃穿用度各方面都明显上了一个档次。一段时间的保养下来,皮肤也恢复了原有的白皙润泽,生完孩子走样的身材也在日益的持续锻炼下瘦了下来。加上自 已设计搭配出来的衣着,整个人容光焕发,这才有小广场上让人惊艳的一幕。 李燕的目地就是要让崔玉凤出现在这种人多的场合,用别人的艳羡的目光来增加她的自信心。只有重新漂亮起来,才能抓住男人的目光。不是她肤浅,而是绝大多数男人都是这种思想。她爸李大中当然也不例外,逼迫限制他不去出轨并不是办法,只有让他觉得自已的老婆才是最有魅力的那一个,那才是上上策。 当然,这只是构想,具体效果怎么样还得看他们夫妻俩个人的。就算她爸真的无法再对她妈来电,那至少她妈还会有别的男人注意。至于后一点,那是下下策,也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有这种惊世骇俗的思想。鼓动她妈背着她爸找情人这种事,无论在什么时候那都是会被臭骂一顿的。不过在她看来,男人可以背叛婚姻,那女人为什么不可以?礼尚往来,那才叫公平。 不过,就算她妈知道她这么想也未必会同意,毕竟以她这个年龄段,背着丈夫养小白脸这种事接受度还不是很高。就算自已丈夫背叛在先那也是一样。 如果可能,最好还是让两人来电。以实际的效果来看,还算不错。别的先不说,她爸能够受她妈的威胁而没有当场翻脸,就值得思考这里面的含义了。对于两人关系的改变,她拭目以待。 第四十九章 貉子皮 腊月十一这天是星期六,李燕陪她妈到镇子上去送衣服,从店里出来的时候路过正街,正好看见有个女人蹲在道边卖貉(háo)子皮,要价二十块钱一张,一共有三张。 李燕当时就心里一动,过去蹲下来就跟女人开始讲价,没一会儿工夫就以十八元一张的价格全部买了下来。 崔玉凤看见她买皮子还以为是想卖给李武昌,从中挣个小差价,全当是顺便了。哪知道回到家以后,她把皮子放到了仓房里,还特意跟李武昌的那些皮子分开,防止弄混了。 下午李武昌收皮子回来看见了这三张貉子皮,品质都很好都是一等皮,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后就开口要跟李燕买,出价三十元一张。 李燕笑眯了眼跟李武昌说:“爷(yē),不如这样,我给你六十块钱,这样的貉皮有多少我要多少,怎么样?” “真地呀?”李武昌一听可挺高兴,暗自算了下自已收到的貉皮,怎么也有个十张八张,要是以这个价钱,他一下子就能挣五六百,这倒是挺不错。 李燕点着小脑袋道:“真地。” 李武昌知道李燕手里有钱,看她的样子不像是在闹着玩儿,而且她给的这个价钱是高价,他要是卖给别人也顶多就是四五十块,当下就开口道:“那好,你现在就给钱,我立马给你找皮子。” “好,我这就回屋里拿钱,爷你点皮子吧。”李燕说风就是雨,半点也没迟疑的直接冲进屋子里,从她装衣服的木头箱子里拿出了一摞大团结,出了房门又回到了仓房。 李武昌手上的貉皮共计十三张,一等皮六张,二等皮五张,三等皮两张。李燕全都收了,共计给了他柒佰块钱,剩下了三十块的找零钱也没要。 一下了进帐几百块,李武昌的心情好的没话说,直向吴芝兰显摆收这些皮子没花几个钱,最贵的一张才十五块,这下可是赚大了。 同他的洋洋得意相比,吴芝兰更关心李燕收了这些皮子打算卖给谁?可别让她爷赚了,自已再赔了钱。 李燕也不跟她解释,只说是赔不着,一副胸有成竹的架势。李武昌吃了甜头,还不知足的跟李燕道:“你要是真有销路,那我明天上集上再收些回来,也这个价格你要不要?” 吴芝兰白了他一眼:“做生意还做到自已孙女身上了,你可真是钻进钱眼儿里头了。” “这话说的,不是她想要貉皮吗?怎么到头来还怪上我了?”李武昌不太乐意 。对于金钱的热衷让他刻意忽略了李燕才八岁大的事实,只要能赚钱,他哪管对方是谁呢。 吴芝兰刚想要再说他两句,就被李燕出声打断了:“爷,那你明天上集的时候可得多留意些了。差不多价稍贵个两三块儿你也直收着就行了,回来我就给你钱。” “那好办,明天赶集的时候我让二虎子跟着,只要有就收着?” “嗯,是。不过实在太差了连最末等的都够不上,那就没办法了。你们到时候也别收,收回来我也不要。”太次的皮子卖不上价不说,还得占地方,不划算。 “那行,就这么说定了。”李武昌仍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跟个小孩子谈生意,你来我往说的挺正规。心里还在寻思着明天要不要把几个熟悉的贩子手里的皮子也收过来,就是价格提高了十块钱,架不住数量上去了也能多赚些。 “还当真格的了,不知道你们从这手倒那手是要干什么?”吴芝兰也不理这半彪的爷孙俩,转回身进屋哄孩子去了。 小李佳这时候已经有九个多月了,翻身坐着爬都很熟练了,小家伙长的粉嘟嘟的一团十分可爱。没事儿的时候崔玉凤哄着,她工作的时候就由吴芝兰看着。李燕休息放假的时候也能帮着照顾,有时候看小家伙‘咿咿呀呀’可炕乱爬超好玩儿,亲的了不得就想伸手去抱,一时也忘记自己这小身板儿不太给力,有一次没太小心就把小李佳给抱摔了,后脑勺磕疼了直叫唤,可把崔玉凤心疼坏了,直跟小家伙扬言保证要揍她这个凶手。 当然,这种保证是不作数的了,只不过以后婆媳俩人严谨她再伸手抱孩子。她实在被萌的抗不了就会趁着两人都不在跟前儿,半咬不咬的在小娃儿脸上叮两口,然后像是偷腥了的猫躲在一边喋喋怪笑,不动手动口也是一样。 李燕觉得自已这纯粹就是报复心态,要知道小李佳长大以后足有一米七六,直高了她半个头,胳膊长腿长,每次疯闹打架她都不是对手,经常受气,这回趁她还小的时候狠狠欺负欺负,看她瘪个小嘴要哭不哭的模样,超有快感。 “你站在那里傻乐什么,是不是又欺负你妹妹了?”吴芝兰照着她后脑勺就是一记‘爆栗子’,回头看见小李佳微微发红的小脸蛋,还有没完全消失的罪证——四颗小牙印儿,立时就怒了:“你又咬她了!玉凤,你快过来看看啊,哪有什么臭虫,就你大闺女咬的——” 崔玉凤时不时能看见小李佳脸上、胳膊腿上、还有两片屁股上有些红红的一块儿, 她还跟吴芝兰说是不是家里有了臭虫,把孩子给咬了。哪知道这‘臭虫’这么大一只! “……我看你这丫头皮紧了想挨揍是不是?” 李燕腼着脸嘻嘻一笑,咧着嘴露出两颗尖牙道:“皮倒是不紧,就是牙怪痒痒——” “你当自已是耗子啊,牙痒了拿苞米磨磨?这可是小婴孩儿,皮肤稀嫩的稍使点儿劲儿都能磨破,可知道你是不疼是不是?” 吴芝兰也训她:“你这小丫头怎么猴亲孩子,告诉你别再咬她了,再让我和你妈看见就揍你。” “再咬就把你牙掰下来,让你再得瑟。” 李燕赶紧把嘴抿上,像个没了牙的老太太含糊不清的保证:“欧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吴芝兰和崔玉凤被她逗得忍不住乐了,连炕上坐着的小娃儿都被感染到了这快乐轻松的气氛,挥着小手不住的啊啊,张大了嘴巴露出一截雪白的小牙。 “……妈,妹妹出牙了——” “你才看见啊?这回看你还敢欺负她,再得瑟就让她咬你——” 李燕:“……敢等她牙长齐了不?” 第五十章 赶集收皮子 星期天是凌水镇的大集,跟每周三的小集不同,下属各个村乃至临近镇里的人都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最远的都得坐上两三个不时的客车,或买或卖,为的就是能趁着人多货全的时候进行交易。 李燕一早就跟李武昌来到集市上,这时候的皮货交易已经相当普遍了,有些人也跟李武昌一样专门从事皮子倒卖的营生。见了面都相互打了声招呼,探听一下彼此的消息行情。 随着时间的推移,集市上的人流越来越多,皮货买卖这片区域也在不断有人加入,地摊上摆放的皮子也相继在增多。 李武昌一看也差不多少了,用脚碾灭了烟头,跟着几个熟人打了招呼,带着徒弟二虎子和孙女李燕就下了小土坡儿,打算溜达一圈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买的皮货。 李燕不紧不慢的跟在后头,看着雪地石头上摆得一溜两行的皮子,什么松鼠皮、兔子皮、獾子皮、黄皮、鹿皮、狍子皮、狐狸皮、野猪皮、甚至还有张熊瞎子皮,这些都是人家上山打猎或者上山捡柴禾弄到的,绝大多数都是散户。 李武昌并没有急着出手的意,而是看见中意的就先问问价钱,觉得就是便宜才会出手。稍微贵点儿的就直接抬脚走人,连价钱都不跟人讲。 李燕虽然不是很懂皮子,但是耳濡目染的也知道一些,尤其是黄皮,很是流行收,价钱也相对高,李武昌绝大部分的藏货都是它。在看见一个人手里提着张黄皮,光是她这种半瓶醋都能看出来是一等一的好皮,可想而知,内行人一眼就知道是好货色。可偏偏李武昌就是不出手,连第二眼都没去瞅。 卖皮的那人估计也是被好几拨人问过了,虽然知道自已手里的皮子是顶好,但是这些人一看就知道是皮贩子的人并没有要买的意思,每个人问完了就走,甚至都不带问第二遍的,这回又被李武昌问过了,这心里也犯了嘀咕,开始觉得是不是真的要价高了。 李燕很是纳闷儿,明明她爷是看好了,为什么不跟卖的人讲价。等到逛完了一圈儿后,两大一小又回到了原来的小土坎儿上,先前那几个熟人中的一个就冲李武昌招呼道:“都看完了啊老李,咋样啊,我说的那几张皮子是不错吧?” 李武昌点了根烟吸了一口,吐了下烟沫道:“嗯,是不错,就是价钱贵了点儿,特别是那张黄皮,他也真敢要。” “嗨,要不说这生意越来越不好做呢,这谁都知道黄皮子值钱了,哪还能跟以前一样,花不点儿钱就能收来货。”另一人道 。 “还好我们几个事先有了商量,不然的话这皮子指不定得被哄抬成什么价了,那我们可就真的没有赚头喽。” 几人随后又唠扯了会儿,李燕这才知道,原来像她爷李武昌这样的三道贩子都事先有约定,把每种皮子的收购价格固定在一定的范围之内,超过了就谁都不收,逼着对方不得不降下价码来。几个人每个星期都会碰面,事先把这次的价码说好,超出太多就算皮子再好也不收。 其实这些价码也是根据二道贩子收购给出价格定的,在能收到货的同时又不能把利润空间降得太薄,那样还有谁乐意去干? 至于最后谁能得手,那就要看个人运气了,在保证不破坏行规的前提下,谁能说动卖家算谁厉害。当然,这也跟最终谁出的价位高谁得去。有很时候却也不尽相同,往往出价高的人没得到,出价稍低的却得手了。 就像刚才看过的这张黄皮,几个贩子里有人最先行动了,可能是觉得被接连问过了几次的卖家这会儿心理防线保证松动了,他下去讲讲价或许就拿下来了。 没过上十分钟,此人就铩羽而归,冲着李武昌几人苦笑的直摇头:“我是不行了,你们去谈吧。” “行,那我去试试。”跟着又人去了。没一会儿也回来了,光看表情就知道也是没成功。 李燕觉得挺有意思,就鼓动着李武昌道:“爷,要不你下去讲讲,兴许就买下来了呢?” 李武昌不紧不慢的抽着他那根烟:“你不懂,越是过去的人多了,他越是不会降价,等着吧,好饭不怕晚。”看着那卖家的方向一眼,把视线往旁边一转,道:“走,我们过去把那两张貉皮收了。” 李燕刚才走了一趟,最关心的就是貉皮了,当然知道他说的是那两张肚子上有几个枪沙眼的貉皮。“爷,你打算出多少钱啊?” 李武昌想了下道:“她要十七块钱,十三块就能拿下来。” “师傅,那枪沙眼没有关系吗,别再买到手不好卖出手?”一直闷不作声的二虎子说出了自已的担忧。 “嗯,打在肚子上没什么影响。”李武昌嘴上没说,可心里却骂这个徒弟真是够笨的,跟他说了几次了,买皮子看毛色,小来无去(微小)的枪伤刀口,尤其是在肚子上、脚上这些毛稀少的地方,可以忽略不计。跟了他收了好这么长时间的皮子,还是掌握不到要领。不过,他不聪明倒也好,往后不用跟他一起抢饭碗了。 李燕是不管李武昌究竟要花多少钱收皮子,反正她是固定给好了三个等级皮子的价格。过来也只是凑个热闹,长长经验。至于她爷能挣多少钱,那是他自已的本事了。 最终,李武昌果然如他预计的那样以十三块钱每张的价格收了那两张貉皮。跟着又转了一圈儿,收了其他几样皮子。那张叫价很高品质很好的黄皮,却一次也没再去问。 直傍近晌午,集市都散了,李燕跟着收获颇丰的李武昌身后,旁边是扛着皮货的二虎子,上了土坎儿正要往家走,就听见身后有人喊:“哎,那个收皮子的你等一下——” 在回身之前的那刹那,李燕清楚的看见李武昌嘴边绽出的笑弧,立时明白了他这招姜太公钓鱼,愿者真的就上钩了。 三十八块钱,比同行少花了两三块钱就把这张被好几个人掂记的头等黄皮成功收购。 李燕算是长了见识,她爸口中所谓的财找人原来是真有其事啊。 李武昌自已也是十分得意,手里拎着这张皮子,抚摸着滑顺的蓬松的尾巴毛,跟李燕和二虎子道:“瞧见没,这就是本事,光是这一张皮我就能赚至少八十块。” “师傅,您真是太厉害了。”二虎子由衷的赞叹。 李武昌嘴都要咧到耳后根去了,低头跟李燕道:“小丫头,跟你爷我学着点,钱就是这么挣来的。” 李燕:“……爷,你真行!”他要是知道了一张皮子能挣到翻倍,会不会气的厥倒? 第五十一章 老客上门 从集市上回来吃过了晌午饭,李武昌就又出门去了。这次没带着李燕,估计是寻思带上她也没有多大用处,只带着徒弟二虎子,后者仍然扮演着苦劳力的角色,教授经验是其次,帮忙搬运皮子是主要。 李武昌在集市上就跟那几个同行说好了,下午挨家过去看貉皮。三道皮贩子们可不管那个,谁给的价钱高就把皮子卖给谁,没有所谓的永远主顾。 单从上次收购貉皮的价格来看,一等皮子可以卖到四十五元每张,二等皮子要三十五元左右,三等皮子不超过二十四元。这是来收购的二道贩子给出的价码,他们这些人都十分清楚。 李武昌在这个价位的基础上,平均每等皮子都加了五块钱,从六个人手上收走了共计七十三张貉皮,现从街里雇了辆三轮车拉了回来。 一路上他都挺乐呵,要知道把这些皮子运回了家,一倒手给他孙女李燕就能挣个小一千块,加上在集市上收的那三张,还有之前的那十三张,光是貉皮就挣了一千六,过两天再把其他的皮子一卖,这年前至少就能有两千四五百的收入,可真是不错! 二虎子见他高兴,也跟憨憨的傻笑。 李武昌可能是想着即将到手的钱,难得的从兜里掏出二十块钱来往前一递:“喏给你二虎,这段时间你也没少出力帮我拿皮子,这些钱你拿着买点儿什么吃的吧。” “这哪行啊师傅,我跟着你学本事,没孝敬你怎么反倒给我钱了呢?”二虎子拒绝的把钱又推了回去。 李武昌不愧外号叫小抠儿,往外掏钱那叫一个肉疼。这好不容易大方一回,对方还不接受,他自然乐不得了,把钱又揣回了兜里道:“哦,那你要是不要那就算了,等改天让你五婶子做顿好嚼咕(好饭菜)再叫你来家里吃。” “嗯,好,那就先谢谢师傅了。”二虎子人实在,把这随便的客套话当了真。 李武昌心里直说他缺心眼儿,可嘴上什么都没说,直到了家门口,吩咐着他把几十张皮子都搬到了仓房里,这才让他离开。 李燕听见外面的动静,从屋子里跑出来,看见李武昌又收到了这么多皮子,自然喜出望外。要知道,这些可都是钱哪。如果计算无误的话,四天之内就会有人上门送钱来。 事实上,第三天晚上收皮子的老客就来了。李武昌跟这个叫关宏礼的四十多岁的老客认识些时候了,这几次都是他上门来收皮子,两人关系处的不错,每次来都在这里吃住,临走时也 会格外给些伙食、住宿费。 当天晚上他下了火车进家门已经是晚上七点半钟了,仓房里虽然有灯,可是光线太暗根本无法看皮子,只能等到第二天天亮了。 即然见了面,买卖双方倒也不着急,李武昌让吴芝兰去热饭菜,趁着这个工夫跟关宏礼唠了起来。 李武昌把每种皮子这次的收购价格都问了一遍,尤其是手上占了七成的黄皮格外的关注,事实的情况比他预计的还要好,比起上次价格涨了近两成,这样一来他可以额外多赚上两三百元,年份儿钱出来了。 临到了最后,才想起问貉皮。尽管他已经把皮子都卖给了李燕,可还是想知道自已究竟划不划算。他总觉得这小丫头这么大手笔的收货,肯定是有销路,就是不知道她到底能卖多少钱? 关宏礼稍微打了个艮儿(停顿),才道:“老哥,不瞒你说,这次貉皮价格要高不少,一等皮我可以给到你五十八块钱,不知道老哥手里有几张?” 李武昌一听这话,悬着的心总算落下了,不无庆幸的道:“我也不瞒老弟你,原先我手上也有个十几张貉皮,前两天才被人买走。”他说这话倒也不假,只不过他没说那些皮子还在仓房里没挪窝。 “哦,是吗?那老哥你卖了多少钱?” 尽管关宏礼表现的很自然,但是眼尖的李武昌还是发现了他露出的失望表情,当时心里就一动,面上丝毫没露的道:“没有多少钱,只比你出的价钱高了两块钱。”关于这一点,他是实话实说,并不想骗他。 关宏礼失望的神情越发明显,紧跟了句:“那老哥能不能说说你把皮子卖给谁了?”上凌水镇收皮子的二道贩子倒不是只有他一个,或许是别人收了皮子,只是他想知道到底是谁有这个运气。 李武昌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半开玩笑的试探道:“怎么了关老弟,难道你还想出高价钱再买回来啊?” 关宏礼干干的笑了笑道:“那倒不是,我只是想看看到底是谁在跟我竞争,以后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李武昌再次放了心,乐呵呵的道:“心理准备就不用了,反正你们也打不起来。”伸手往炕梢一指:“喏,买走貉皮的人就是她。” 关宏礼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向窝在炕梢正在看电视的李燕,当时就把那对卧蚕眉皱拧到打结,闷哧了半天才算挤出句:“李老哥,你逗我闷子吧?” 这叫燕子的小姑娘他又不是不认识,是李武昌的大 孙女儿,平常他来收皮子时也能见着她。只是这小姑娘不太爱说话,见了他也只是笑笑,可不像别人家的小孩子问东问西的烦人。 李武昌要是嫌价格低不想卖他可以理解,可要拿这么个小孩子当挡箭牌他就有些生气了,怎么说也是打了几次交道的熟人了,用得着这么戏耍他吗? 看出他脸色不对,李武昌赶忙解释道:“我说的是真话,老弟你可不要误会。” 这时候吴芝兰也热好了饭菜端着走进来,帮着自已老头道:“关兄弟,你李大哥可没骗你,那些皮子的确是让我这孙女给买去了,不相信你问问,让她亲口告诉你。” 如果说李武昌是生意人,狡诈些也挺正常,可这吴芝兰却是个实在人,她说的话,关宏礼还是信个五六分,当下半信半疑的冲着一直都没放声的李燕道:“丫头,你爷你奶说的都是真的吗,真是你收了那些貉皮吗?” “嗯,是啊。”李燕回答完这三个字继续看她的电视,没有再想跟他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你这孩子,真没礼貌,问你话呢快好好说。” 被吴芝兰念叨了这句,李燕才勉为其难的把视线从电视机上挪开,投将过来,轻描淡写的道:“皮子是我买的怎么了?” 关宏礼一听,还真是这么回事儿啊!停了两秒钟,道:“那丫头,你买这些皮子想干吗?” 李燕要笑不笑的道:“当然是卖了挣钱了,还能干吗,难道还能炖炖吃了呀?” 吴芝兰和李武昌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这孩子今天这是怎么了,平常也不这样啊,这关宏礼是怎么得罪她了? 第五十二章 商量买皮子 关宏礼被噎的够呛,心说这小姑娘看着闷闷儿的挺老实,还真挺操蛋。可毕竟他一个大人不能跟个小孩子较劲,保持着良好态度微笑着道:“我知道你想往外卖,那你能不能告诉大爷,你打算卖给谁呀?” 李燕心里话说,你叫我爷老哥,让我喊你大爷,这都怎么论的辈儿啊?表面上却当没听出来,仍然装作冷淡随意的道:“我同学叔叔收皮子,那些皮子要卖给他。” “那——说好价钱了吗?” “说好了呀,好的皮子给一百六,稍差点儿的给一百二,最不好的给一百。”李燕没有按等级的说法回答,这样听起来更像是她这么大年龄孩子的语气。 还不等关宏礼出声,就听李武昌惊的差点儿喊道:“你说多少?一百六?燕子,你听错了吧?”貉皮就算比其他皮子要贵些,也不能贵得这么离谱吧?他以为李燕顶多也就能挣个十块二十块,没想到说出这个价钱,这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 关宏礼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太自然的道:“丫头,你指定是被人骗了,现在的貉皮哪有这个价?” 还真是无奸不商啊,说的跟真的一样。李燕瞪大眼睛,有些急道:“怎么没有,我都跟那个叔叔说好了,就是这些钱,我骗你们干什么,不相信就拉倒。”赌气似的嘟着嘴,把头扭到一边儿去。 “你说这孩子,还生气了?行了,关兄弟,饭都弄好了赶紧吃,别再凉了。”吴芝兰把桌子上的碗盘往前推了推。 关宏礼还想跟李燕说些什么,嘴张了张终究没再放声,拿起碗筷有些心不在焉的吃完了这顿晚饭。 李燕看了会儿电视,就嚷嚷着困了要睡觉,没再给关宏礼说话的机会。后者心里打着主意,自然有些失望,却也不好当着李武昌的面,硬是跟小姑娘谈貉皮的事。 第二天吃过了早饭,李武昌就把他的那些皮子全都从仓房搬了出来,关宏礼一一看过之后,统计算了下付了钱。然后分类捆好,暂时还放在这里,等临走的时候一块雇车运走。 收好了李武昌这边,还有其他几个皮贩子那里也得过去,关宏礼也没停歇的出了门。这一走就是大半天,下午的时候才赶回来。 李武昌见他进门,开口就问:“怎么样老弟,今天出去收了多少张皮子?” “哦,加一块儿不到六百张吧。”关宏礼看起来有些焦急,有心事的模样,转圈儿看了一遍,才问道:“老哥,小丫头哪去了?” “出去玩了。怎么着老弟,你还掂记着那些貉皮呢?她不是都说要卖给别人吗,再说了,那个价钱你也给不了啊?” 关宏礼一张苦瓜脸道:“老哥呀,你昨天也没说把别人的貉皮也收过来的事啊?今天我出去只收着了五张,还是两张是次货。本来还寻思着这趟怎么也能收个八百十张的,哪知道——哎!” 李武昌从昨天晚上李燕说貉皮能卖到一百六时心里有起了疑,再看关宏礼一个劲儿的追问李燕的表情,心里大概有了估计,只是嘴上却不说,依旧装傻道:“嗨,你看这事弄的,我以为不是什么大事儿,你收什么皮子不是收,不差那点儿貉皮,所以也就没跟你说。” “什么那点儿?”关宏礼道:“我都问他们了,那些皮子加一块儿也能有个七八张,你知道光是这些貉皮我就少挣多少钱吗?”原本以为就算没有了李武昌这些,其他人的貉皮也不少,可惜归可惜也就算了。哪曾想,一趟皮子收下来,独独貉皮没几张,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都被李武昌提前一步给收走了。 直到这时候关宏礼才看出来,李武昌这是给他使路子(耍心机)啊,什么同学的叔叔,跟本就是他伙同自已孙女儿演的出戏,目地显而易见,无非就是想提高价码。 李武昌直接反问他:“那你说说,到底能挣多少,也让老哥我长长见识。” 关宏礼知道自已说漏了嘴,语气顿时缓下来道:“我说老哥呀,我承认我有些不厚道,貉皮的价格给的是低了些,可是你也不能一下子就叫到一百六啊,我真的给不了那么高的价,你看我们商量商量好不好,你再降些,我给你加四十,一等皮一百怎么样?” 李武昌愣了一下,随即就明白他这是误会了,以为那些皮子是他听到了貉皮涨价的消息,这才提前一步收购回来,等着跟他抬价。心里一时挺不是滋味儿,一方面为他的不实在,另一方面也在后悔卖便宜了,还有就是生李燕的气,觉得这小丫头片子连他这个当爷的都瞒着。要不是今天看关宏礼这着急的架势,一下子就涨到一百块,他还以为昨天那一百六是她瞎胡喊的呢。 关宏礼看他一直不作声,为以还是嫌价低,语带哭腔的道:“老哥哥,你全当是帮老弟一把,这次我答应人家要送过去一百张貉皮,这要是没收着,信用可就没了,往后再跟人做生意可就难了。” 李武昌不知道他是做戏还是真有其事,反正是白费功夫了:“关老弟,你是真的误会哥哥我了。你看咱俩称兄道弟的 这么长时间了,也一直相处的不错,我也知道你是实在人,不能跟我撒谎,我也不跟你说假话,那些貉皮真是燕子那丫头收的。” 关宏礼哪会听不出他话里暗藏的讥讽,只是这会儿有求于人,不能辩驳,全当没听出来,继续商议道:“那我相信老哥的话,是小丫头的皮子。可是,你是她爷爷,说出话来她也得听着,老哥哥就帮我跟她商量商量,把那些貉皮卖给我吧?” 李武昌摇摇头道:“不是我推辞,这个忙我是真帮不了。你不和道,我那个孙女儿可不是一般的小孩子,那主意可正了,她要是认准条道儿,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你要是真想买,那就得自已跟她商量了。” 听到这些话,关宏礼知道是真的说不动了,也就不再多浪费口舌。暗自寻思着该怎么样才能把李燕手上的貉皮买过来。他跟李武昌说的话倒也不假,的确是跟人说好要收购百张貉皮,而且对方连订金都下了。价钱方面也是相当的可观,原本的计划是这趟貉皮至少也能赚个一两万,哪知道竟然出了意外,被个小丫头给搅和了。 第五十三章 又挣一笔 关宏礼心中有数,就算是一百六的价格他仍然还是挣钱,不过比最初的打算少了三分之二。可就这剩下的三分之一也不算少,而且还有信用问题在这摆着呢。无论如何,他都得把那几十张貉皮收过来,实在不行只能按那个价钱了。 和他的各种考虑不同,李燕可以说是半点儿脑细胞都没费,只有一种认知,那就是关宏礼肯定会卖这批貉皮。因为她知道,就在这十几天里,貉皮的价格最终会突破两百大关,最高价可以达到两百四。上辈子,她曾不止一次的听李武昌说起过这年的腊月里,貉皮是一天一个价,收皮子的老客几乎到了争抢的地步。之所以昨天晚上会说一百六的价格,而不是二百开外,那是因为她觉得差不多就行了,不想引起过多的怀疑。抄底这种事,对她这样的小孩子实在是不合适。就是这一百六的价格,在现在来说都已经算是很出格了,她实在是不想让她爷那个小抠儿悔到吐血。 正是因为胸有成竹,李燕直到晚饭前才回家。等了半下午的关宏礼迫不急待的把她叫到一边儿,从兜里掏出一把桔子味软糖,笑眯眯的样子像极了漫画书里的怪黍黍。“小丫头,大爷请你吃糖——” 李燕坐在高背木头椅子上,摇晃着两条小腿,道:“我妈说了,吃糖会长虫牙,会把牙齿都嗑光,我可不想变成没牙的老太太,关大爷你岁数大不怕,还是自已吃吧。”也不看看那手,摸完了皮子洗没洗呀,就这么抓着糖连包装纸都没有,埋不埋汰啊,也就不懂事儿的小屁孩能吃吧? 关宏礼:“……”干干的笑了笑:“大爷我不吃。”把糖随手放到了桌子上。“燕子啊,大爷跟你商量个事儿,你那些皮子卖给我好不好?” “不好,我都答应别人了。”还真是有心,为了套近乎,丫头都不喊了,直接叫她小名啦。 “我知道我知道,这不跟你商量着吗?”关宏礼把他那装着钱的包打开,往她眼跟前直递:“小燕子你看,我这有这么多钱呢,你要是答应了大爷现在就给你数钱,这可能买好多好吃的呢。你那同学的叔叔可没先付钱吧?” 敢情这是想拿钱来诱惑她呀?李燕暗里憋着乐,小脸儿该绷着还绷紧着,只瞄了一眼就把头转过去了,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露出了不屑的表情。 恰好这时候李武昌从外面进来了,光看关宏礼的动作和李燕脸上的表情就猜出了怎么一回事儿。觉得该让这个收皮子的老客知道知道他老李家的人可不是没见过大钱的人,当下嘿嘿一乐,指着李燕 跟见着他进来一脸尴尬的关宏礼说:“老弟,我这个孙女可不比一般小孩子,能耐可大着呢,捣腾买卖那可是把好手,赚得钱可比一般大人都多,我这个当爷爷的可是赶不上她。” 关宏礼人又不傻,哪能听不出来他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没明摆着说人家小姑娘根本就没把他这包钱看在眼里。顿时觉得自已的行为的确是有些不太妥当,赶紧合上包按上锁扣,不太好意思的握拳就嘴咳嗽了两声,道:“燕子丫头,你看这样好不好,你说的价钱我同意了,你带我去看看皮子,要是没有问题,立马就给你点钱好不好?” 李武昌一听这话,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下午他还说给一百,这会儿就又加了六十,这貉皮到底得值多少钱哪,他才能出这么高的收购价? 李燕把小脑袋一偏,道:“都是一样的钱,我为啥要卖给你呀?” 就这一句话,关宏礼就内伤的快吐血了,咬了咬牙,道:“好,我今天就豁出去了,再加十块钱,一百七一张头等皮,这样总行了吧?” 李武昌:“……” “……那好吧,就卖给你吧。”李燕知道这是对方的极限了,暂时往上加的可能性不大。擦擦嘴角的果渣儿,跳下地朝着身后一招手:“跟我来吧。” 关宏礼长舒了口气,总算是让这小丫头点头了,可真是够累的了。难怪李武昌说她是个做买卖的好手,这小腔调拿的真是绝了,这是看准了他非买不可了。 一大一小出了房门,屋子里还剩李武昌站在原地捶胸顿足,肉疼的眼睁睁的看着钞票队伍浩浩荡荡的从鼻尖儿前走过去,钻进了李燕的口袋里。后牙槽都快磨漏了,念叨着这个丫头片子真是太奸诈了,竟然连他都算计进去了。 最终,李燕的这笔生意只有了不到一个星期就净赚一万一千捌佰块,把李武昌眼馋的三宿都没睡着觉,心情低落的四五天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 吴芝兰看在眼里,劝了几次都没有什么效果。直到又过了两天,貉皮的价格持续涨到两百开外,李武昌这才觉得好受些,少赚钱的不仅仅是他,还有李燕这个溜精八怪(聪明机灵)的臭丫头片子。 这么一想,心理才算平衡了些,不再像之前那么郁闷。 这一年的貉皮始无前例的窜到了两百四,然后才开始回落。其后的价格也一直徘徊在一百二三左右,没有再大的涨跌幅度。 李燕从赚了这一票后没再伸手皮子生意,倒是李武昌 没闲着捣腾,挣了不少钱。 腊月二十八这天是除夕,崔玉凤四点多钟就起床开始做饭。 老李家的规矩,除夕这天早上的这顿团圆饭要丰盛。 崔玉凤的厨艺很好,做出来的饭菜色香味俱全,吃的人都会赞不绝口。鸡、鱼、肉是必备的三大主菜。剁得大块儿的干烧鸡块、鲜嫩入味儿的红烧鲤鱼、肥瘦相间油光润泽的焖肉,还有碧绿青脆的炒菜、酸甜适口的凉拌菜,每一样都让人垂涎欲滴。 李燕记得上辈子的时候,每年回家崔玉凤都做很多好吃的,以犒劳她整年在外的辛苦和干瘪的胃。每每她都会吃撑的快走不动道儿了,在她妈的轻斥声里,不长记性的下次仍然照旧。整个年假,她最多的时候一次长过十斤肉,可见她妈的厨艺有多棒了。 小孩子期待过年无非就是因为那几件事,穿新衣服、吃好吃的、玩好玩的、还有就是可以拿压岁钱。 第五十四章 除夕早 老李家的压岁钱是在吃过早上那顿丰盛的大餐之后,一家人围坐在炕上,先是由家里最高长辈出手——李武昌把年前换好的嘎嘎新的一打一块钱的红票拿了出来,十张一组数了四小摞,先是递给了李大中和崔玉凤:“喏,这是你们俩的。” “谢谢爹!” “……这是燕子的,还有李佳的,玉凤你代着收了吧。” “佳佳谢谢爷爷——”崔玉凤把着小李佳的手,朝着李武昌做揖。 李燕:“……” “燕子,你怎么不放声呢?”崔玉凤见她拿了钱不说话,提醒了句。 李燕故意嘟嘟个嘴道:“我爷真小气,就给十块钱?”眼睛还扫着那剩下的半摞钱。 李大中笑道:“你爷外号叫小抠,能给十块钱就算不错了,你还赚少,他再一毛钱也不给你。” “赚少啊,那行,不要就拿过来吧?”李武昌作势要伸手。 李燕赶紧把钱揣进兜里:“少就少点儿吧,苍蝇腿儿也是肉啊——” “……?”三大人没听过这嘎咕(新鲜)词儿,先是愣了下,跟着不约而同的都笑了起来。 吴芝兰笑的眼泪儿都快出来了:“这丫头片子,跟谁学的?还苍蝇腿儿也是肉啊,哎呀,可笑死我了!” 崔玉凤也是笑的前仰后合,断断续续道:“……还——还真是能耍宝。” 平日很少笑的父子俩也都忍俊不住,龇着牙跟着乐。 小李佳坐在崔玉凤怀里,挥舞着小拳头,眯着眼睛直‘咦咦啊啊’的往外冒话。像是心急着长大,跟着全家人一起热闹。 带动着这欢快气氛的人也咧着嘴傻笑,这一刻的温馨让李燕觉得一家人像这样真的很好。 最终李武昌把剩下的六十块钱给了吴芝兰,说这个家里除了不点儿的小娃娃,也就她不挣钱,应该多给些。 吴芝兰把嘴撇撇道:“哟,亏得你还能想起来,挣了一年的钱就给我六十块,还好大显示呢?”跟着从怀里掏出一打绽新的大团结,扬手晃了晃道:“瞅见没有?这一千块钱可是燕子给我的,人家个小孩子出手可比你大方多了。” 李武昌那就是个见钱眼开的主,一听李燕给了吴芝兰出手就是一千,那可真是羡慕嫉妒恨哪,看着自已老婆的眼神都‘嗖嗖’往外射小刀子。 李大中和崔玉凤对望了眼,忍着乐,把早就准备好的存折 拿出来往李武昌面前一推,道:“爹,今年我那小矿也挣了些钱,这些是我和玉凤商量好的孝敬你和我妈的,收着吧。” 李武昌闻言眼睛都亮了,迫不急待的翻开存折,看清楚了上面的数字,满意的不得了,直点头道:“嗯,这还差不多。” 吴芝兰高兴归高兴,可还是体恤的道:“你们自已攒着吧,两个孩子哪里都得用钱,你爹还能挣,不用你们给。” “妈,你们就收着吧,这一年下来你也累够呛,又是做饭干活又是哄孩子,要说是这家里最辛苦的人。”崔玉凤说着也拿出一千块钱来推过去:“这钱是给你的零花钱,要是不够我再给。” 一下子收了两千块,又有本存折,吴芝兰真是乐的眼睛都眯起来了,嘴上一个劲儿的道:“你们没少给我钱花,真的不用。”虽是这么说着,手上却没耽误把钱揣进绸缎面的棉袄兜里。 李燕在旁边道:“爸,妈,你们准备给我分多少压腰钱(压岁钱)啊?” 崔玉凤笑斥道:“真是个小钱迷,少不了你的呀。大中,掏钱吧?” 李大中跳下地把装钱的皮包拿出来,从里面掏出两摞大团结递给她:“偌,这是我和你妈一起给你的压腰钱,拿去!” 整两千块呀,这要换了别人,别说是个小孩子,就是个大人也得乐坏了。这在月工资水平只有八十几块钱的年代,一年也挣不钱上这些钱,也就是李大中和崔玉凤这样的土豪金级别的父母能给自已闺女这么多压岁钱。 可问题是,对方竟然连张笑脸都吝啬给,一双黑又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个棕色皮包,那严肃专注的表情把四个大人都看迷糊了。 “燕子,你瞅什么呢?”吴芝兰离她最近,伸手碰了碰她的胳膊。 李燕这才回过神儿来似的眨巴眨巴眼睛,也没回答她奶奶的问话,直接探了身子从她爸李大中手里把那个皮包拎了过来,在几人的注视下把里面的花花绿绿的票子一鼓脑倒在了炕上。 李大中每年过年前都会去银行换些新钱,用来给小孩子压腰和放在供桌上供老祖宗(宗谱),这年也不例外,元、角、分各种币值的钱都换了些回来,绽新的一摞摞摆在那里,颜色各异十分好看。 “燕子,你这是要干什么?” 李燕瞅着那些钱,像是看见了成堆的宝珠一样,呵呵一阵的傻笑。 “这孩子是不是刚才在饭桌上果酒(葡萄酒)喝多醉了啊, 怎么光知道乐?”吴芝兰担心的道。 要说还是知女莫若母,崔玉凤道:“什么喝多了,才小半杯的果酒,喝不醉她。我看,这八成又是打什么主意了,肯定是跟这些钱有关。” 李大中照着李燕的后脑勺不轻不重的拍了记:“嗨,别笑了,都快笑彪了。” 李燕总算恢复正常,把那些钱都又重新塞进包里,交给李大中。 “到底怎么回事儿,你刚才傻笑什么呀?” “不告诉你们。”李燕摇头晃脑故意做出气艮人的举动,不忘把那两千块钱收进口袋。 “这丫头,还挺神秘。得了,咱们不问她了,到时候就知道了。”崔玉凤转头对吴芝兰道:“妈,你把你那副骨头骰子拿出来,咱们几个人玩抓骰子吧?” “那行,我这就去拿。” “咱们可得事先说好了,玩骰子那得动真格的押钱,我爹可不能输了赖账。”李大中盯着李武昌,这就叫赌场无父子。 “玩儿就玩儿,怕你们啊,可谁都不许耍赖。”李武昌从兜里掏出手绢,里面包着的全是零钱。 李燕往前直凑:“带我一个带我一个。” “输了可不许哭。” “切,小看我。爷,你准备好了,我指定能把你那些钱全都赢过来。”李燕摩拳擦掌,就等着大杀四方。 空碗和骰子全都找了来,一家人围坐一圈开始除夕这天必保会有的赌博游戏——抓骰子。 ------题外话------ 各位亲们过年好,祝大家马年吉祥、马年如意、马上有钱、马上开心! 话说这文写的真是够巧的,这章节是我之前就已经码好直到今天才传上来,到现在我才看到,今天是大年三十,这章是除夕简真是太巧了,这真是意外的惊喜啊! 第五十五章 除夕晚 玩了近一个小时的抓骰子,李燕输掉了两百多块,之前发下的豪言壮言都飞灰成了渣渣。四大一小五个人里,李武昌成了最大的赢家,面前赢了一堆的零钱。最终在他得意的笑声里,这场游戏结束。 将近九点钟,小三儿穿了一身新衣裳过来找李燕出去玩儿。两人在堡子里转了一圈儿,划拉了十多个小孩儿一起玩猫瞎胡。 寒冬的天气是贼拉地冷,尽管这样仍然挡不住孩子们嘻闹的热情和过年的兴奋。雪道上,来回追逐奔跑的小身影们,无虑无忧的年纪赐于他们这样的单纯的快乐。 做为一个成年人,也被这样的氛围感染着,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很多美好的记忆也浮现在脑海里。一时间,过去和现在重叠在一起,那个曾经的小燕子不正是眼前的自已——八岁的最后一天,只剩欢笑没有烦恼。 疯闹了一上午,中午回家吃了晌饭,下午的时间用来睡觉,好有精神晚上守岁。 傍近四点钟,睡了三个小时李燕被崔玉凤叫醒,迷迷糊糊的刚睁开眼睛,还没看清楚眼前突然闪过的一团黑影,整张脸就遭到了袭击。 “唔——”软嘟嘟的小肉屁股整个坐到了李燕的脸上,还用力上下颠了两下。被蹂躏的脸都扁了的人,一把搂住坐在她头顶上耀武扬威的小家伙,圈在怀里又亲又咬。 崔玉凤站在地桌前包饺子,看见小家伙被欺负的‘哇哇’乱叫,喊了一嗓子:“好了,别再咬了,真弄哭了你就哄不好了。好好看着她,别让她乱爬。” 李燕逗着小娃娃在炕上转圈的玩儿,又是顶头又是趴着学狗叫,把个小李佳逗的银铃似的笑声接连不断。 崔玉凤和吴芝兰在包晚上的发纸饺子,分酸菜肉、白菜肉两种馅儿。两个人一起动手比较快,半个多小时就已经包了两盖子了。包好的元宝型饺子一排排整齐的码在高梁杆儿穿成的方盖子上,上下撒上布面(面粉),防止之间粘连。 李武昌带着李大中上前山给他的姥姥上坟,直快到五点钟了才回来。刚坐下歇了没有十分钟,李大成就带着李丹和李延明过来一起准备接年。 接年的地方在离房子左侧朝东十几米远的小猫道上,几个人点着了鞭炮,烧了纸,再由李武昌念叨着长里已经过逝的长辈,都回家过年之类的话,跟着抹身往回走。中间过程谁都不许回头,然后在大门口前横放一条棍子,烧几张纸。房门前也是一样的规矩。跟着就进了屋里,在摆放宗谱的供桌前,焚香点烛, 烧纸叩头。整个接年仪式就算完成了。 不管平时李大成和家里的关系有多糟糕,像接年这种仪式做为长子还是要带着子女参加的。这是老一辈人传下来的规矩,就算是再刁蛋的媳妇如戴贵花之流,也不能够干涉阻拦。 平日里很难有机会跟大儿子、大孙子亲近,吴芝兰像是对他们有所亏欠似的,把苹果、梨、毛嗑儿、花生、糖样样素素都端出来,一个劲儿的招呼着三人吃。临走时还每人都塞了一兜子。 这种连吃带拿的行径让崔玉凤很是有意见,觉得吴芝兰这个婆婆在他们二份儿(老二一家)这里,心里却在掂记着大份儿(老大一家),她对这个婆婆不敢说有十分的好,却也有九分的孝顺。而大份儿那里从男人到媳妇,由老至小,哪有一个尽过半点孝心?一年到头,老头老太太别说见到他们钱,就连一口东西都没吃过。有时候还上门来披了扑喽(劈头盖脸)造(指责)一顿,就只差动手打了。 尽管觉得心理不平衡,可顾及着大过年的不想忍不痛快,也就没说什么,该干什么还干什么,面上仍旧笑迎迎(微笑)的没带出丝毫的不快。 除夕夜,将近十点钟,李武昌和李大中父子俩把买回来的上万响鞭炮栓到了院子里的灯笼杆上,用吸着的烟点燃了鞭炮焾儿。‘哧拉’的火花迅速的向上延伸,直至引响了第一声鞭炮。 ‘噼里啪啦’连串的响声震得耳后根子都生疼,炸开的火光映得整个院子都亮了起来。 鞭响的同时,李大中把一捆魔术弹也都打开点着了,让李燕两手各拿一支冲着天空燃放。随着‘嗖嗖’的窜上去的声响,天空上绽开朵朵炫烂的烟花,各种颜色映着夜空,也照亮了地上仰望着的张张面孔。 燃放完了鞭炮,这时候发纸饺子也已经煮好了,崔玉凤先捞出几个盛放在小碗里,端到供老祖宗的供桌上,摆好筷子,又打开了上面的白酒瓶盖儿,往酒杯里一一斟满。 回到屋里的李武昌拿起酒杯往地上洒了一圈儿,跟着跪在地上叩了三个头,念叨着请回家中的近亲要吃好喝好。 吴芝兰也跪在旁边,乞求着新的一年里祖宗能保佑家人和睦,每个人都能体健安康。 比起她对家人身体的重视,李大中和崔玉凤则要现实的多,他们的乞求语多了对钱财的愿望。 李燕作为最后一个登场,其实心里有那么点忐忑不安,一个重活一回的人,可不敢铁齿说这世上没有什么鬼魂。怪力乱神或许并 不只是传说,不然的话,她这九岁的嫩壳子里装着个三十多岁的老瓜瓤子的灵魂又该怎么解释? “……太爷太奶,太太爷太太奶,各位老祖宗,你们的曾孙女儿给你们叩头了,请你们保佑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夫妻恩爱、白头到老、永结同心、新年大吉!” 旁边四人:“……” 李燕把这一连串念完,喘了口气,又道:“最后,请你们保佑你们的曾孙女儿我在新的一年里,能够学习进步、财源广进。哦,对了,还有妹妹李佳,要让她健康少生病,多吃奶长高个。好了,我说完了。”叩了三个头,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去了东屋等着吃饺子。 身后四个人大眼瞪小眼,崔玉凤跟吴芝兰道:“妈,你觉没觉得咱家多了个大嘞嘞(话唠)?” 吴芝兰点点头:“是够能嘞嘞的。”这当老祖宗也怪不容易的,满足这么多要求,也真是够累的了。 李大中望着崔玉凤,心里却在想着另外一件事。外表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李武昌道:“好了,都叩过头了,过去吃发纸饺子吧?” 两分钟后,热气腾的饺子被端上了桌子,一家六口围坐在炕桌前吃着年夜饭,看着春节联欢晚会。时间过的很快,一个多小时眨眼间就过去了。 时针指向十二点,随着电视机里新年钟声的敲响,新的一年开始了! 第五十六章 卖车提议 大年初一这天早上,一直守岁到凌晨两点多才睡下的李燕被她妈崔玉凤从被窝里拽了出来。 “快起来快起来,等吃了饭好去给你大姑拜年。” 李燕睡眼惺忪的穿着衣服,心里默默的吐糟,当女孩儿的也就拜年的时候吃香,平常怎么不见这么重视? 重男轻女的思想在农村人的观念里特别的严重。生儿子传宗接代的思想延续了几千年了,古时候不就有‘弄璋弄瓦’的区别吗?把男孩儿当美玉,女孩儿当瓦片,可见是云泥之别。 身为女孩儿,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也就这时候最有地位。这闺女相当于‘贵女’,小子相当于‘小人’,都是取谐音。为了图吉利,农村人家都兴发完纸后新的一年里登门的是‘贵人’而不是‘小人’。 就为这,她每年的大年初一早晨都得早早起来,去住在桥北的大姑李文芳家给他们拜年。今年也不例外,吃过了饺子,穿好了衣服就被崔玉凤带着去拜年。 这时候是一年之中天气最冷的几天,河上的冰层已经冰得老厚,这对娘们孩儿直接溜着冰穿过河套,操近道儿就到了粮库后沟。走了大约能有十四五分钟就到了目地地。 知道她们会来,李文芳家的大门也没有上锁,李燕走在前头率先推开了虚掩的大门,走进院子里就开始召唤:“大姑,大姑父,我来给你们拜年了!” 听见动静的李文芳推开房门走出来。 “大姑过年好!”李燕上了台阶。 “姐,过年好!”后面崔玉凤也跟着进了院子。 “好,都好!”李文芳笑着把她们迎进了屋里。 东头屋里李云庆在看着电视,两个女儿李颖和李霞坐在炕上玩扑克,李燕一一问过了好。 崔玉凤在后面进屋,先向李云庆问了声:“姐夫过年好!” 炕上坐着的两姊妹起身冲她道:“二舅妈过年好!” “都好,咱们都好!”崔玉凤笑着回应,解开头上的围巾,脱下外衣坐到了炕延上。 李文芳把花生瓜子、苹果糖块儿端上来,这是过年几乎每家都会准备的零食给上门的客人吃。 崔玉凤扒了块糖放进嘴里,随意的跟李文芳聊着天,问了问昨天晚上的发纸饺子和早上的这顿饺子都谁吃着了钱之类的话。 饺子里包硬币也是这里的风俗之一,谁吃到的钱多寓意今年的财运最旺。真不真的倒在其次 ,只是都想讨个好彩头。 李云庆嘿嘿的笑:“咱家那些钱全都让小颖和小霞吃着了,我和你姐一个都没吃着。” “看来她姊妹俩今年要发财呀。”崔玉凤当说笑话的附和了声。 李文芳把嘴一撇:“她们能打哪来钱,不花钱就算不错了。这都上初中了,再开学怎么也得给她们买自行车了,光这笔钱就得花你姐夫两个多月工资。” 李云庆在镇上的国营汽车队当修车工,每个月能挣到八九十块钱,在凌水镇这样的小地方,你他这种国企工人已经算不错了,每个月都能拿到工资,不像靠天吃饭的农民,整年也见不着几个钱,别说是供学生上学,就是平常生活都是紧巴紧。一些人家有时候甚至连给孩子交学费的那十块八块钱都得出去跟别人借。 李云庆是个性格随和的人,也是个知道心疼老婆的模范丈夫,对于两个女儿那也是十分娇惯,可以说是有求必应。尽管当时来说,自行车对于一般家庭来说已经算是奢侈品,不是必要也不会随便买。而且还一下子就得买两辆,也就难怪李文芳跟崔玉凤唠叨了。 崔玉凤知道自已这个大姑姐是什么脾性,唠叨归唠叨,最后也肯定会给两个女儿买。也就微笑的听着,间或插上一两句:“……中学离得挺远,走走太耽误时间了,我姐夫同意给买也对。” 李玉芳瞅了眼李云庆,道:“他就是惯孩子,依我的意就不给她们买。” 一听这话,炕上的姊妹俩坐不住了,脾气酸叽爱脸急的李颖率先不乐意的道:“妈,你真是小气,咱们旁边老徐家那么困难,人家都说要给孩子买自行车,我爸每月都挣工资你还不给我们买?” 相比起这个事事拔尖儿的姐姐,妹妹李霞则要憨厚的多,只不过在这件事情上也是十分的坚持,语气没有李颖那么冲就是了:“妈,下半学期我们班上几乎人人都要买自行车了,人家都有我们没有你脸面上也不光彩是不是?” 这句话算是说到正点子上了,李文芳是个要面子的人,最是不想在别人面前掉价,这么一听,也就不再那么坚持了。可能又觉着拉不下脸来,直接把皮球丢给丈夫:“好了好了,你们问你爸吧,他同意我不管了。” 两姐妹顿时乐了,一同朝着李云庆喊道:“爸——”撒娇央求的意味十分明显。 李云庆道:“买,肯定给你们买。” 崔玉凤微笑着道:“你看,我姐夫就是惯孩子。我们家大中可就不行 了,孩子的事儿他从来都不管。” 李文芳不愿意听见她说自已弟弟,立即辩护道:“大中一天到晚的忙,也没有那个时间。再说,他把钱交给你花不也是一样吗?” “话是没错,可是燕子跟她爸就不像小颖和小霞跟姐夫这么亲,父女俩生疏的很。” 李云庆劝解道:“燕子还小,等长大些就知道跟爸妈亲了,是不是啊燕子?” 被猛然间点到名字的李燕惊的‘啊’了声,抬起头像是吓了一跳,才发现五双眼睛全都盯着她。 “你刚才想什么了你,说句话也能把你吓得一哆嗦?”李颖不失本性的来了句热讽。 李燕也不跟她计较,想到刚才的主意,张嘴就问道:“哎,大姐二姐,我问你们,是不是过了年放完了寒假,再上学你们学校的学生就都得买自行车啊?” 李霞道:“就一年级的新生是这样,二三年级的学生差不多都已经买了。” “那一年级新生有多少?” 李颖道:“嗯——两百多吧,怎么了,你想干吗?” 李燕龇着牙乐着道:“大姐二姐,你们想不想自已挣钱买车,不用看我大姑的脸色?” 李文芳:“……” “你——什么意思?” 第五十七章 婆媳战争 “咱们三个合伙做个小生意呗?”李燕看她成功的把两人的兴趣调动上来了,顿了下道:“我负责进货,你们俩负责向你们的同学推销,挣了钱我们平分怎么样?” 姐妹俩:“……” 李云庆最先反应过来,道:“燕子,你是说你想跟你姐她们一起卖自行车?” 李燕用力的点点头:“嗯,对呀。怎么,我没说清楚吗?” “你这丫头想一出是一出,镇上又不是没有卖自行车的,你插的哪一脚啊?”崔玉凤微斥道。 李燕也不接话,只是冲着李颖和李霞道:“两位姐姐,你们就说有没有信心就行了,别的不用考虑。”她指的是本钱和进货渠道方面。 李颖和李霞互相对看了一眼,前者迟疑道:“那要是赔了怎么办?” “赔了算我的。”李燕拍着小胸脯,一副豪爽的架势。 “你们俩还真打算要干啊,别扯淡了。”李文芳一看两女儿是动心了,赶紧出声阻止。 她不说话还好些,这一放声,那姊妹俩当时就点头了:“行,我们俩决定干了。”她们心里其实是也跟李文芳在较着劲呢,就想让她看看她们到底能不能挣钱。为了买台自行车,你看看让她给唠叨的耳根子都快磨起茧了。 “那可说定了,咱们拉勾——”李燕冲着两人伸出小手指头。 “好。”李颖先把手伸过来,跟着是李霞。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姊妹仨定了约,这才散开。 李文芳碰了碰李云庆,不无埋怨的道:“你倒是说说你俩闺女啊,这不是是瞎乱闹吗?她们能做个什么买卖?” 李云庆好脾气的呵呵笑了两声:“她们要卖那就拭拭呗!” 一看从他这里得不到支持,李文芳转头跟崔玉凤道:“你看看你们家闺女,你也不说一说,这要是赔了可怎么办?那可是一百多块钱的东西,不是块八角,要是真卖不出去可怎么弄?” “行了姐,你也别操心了,让她们自已看着办吧,反正咱们也提醒到了,赔了挣了都不该咱们事。” “你们心可真是够大的……”李文芳又絮絮叨叨念了两句,这才住了口。 往回去的时候,李云庆带着李颖、李霞跟着崔玉凤和李燕一起走,为的是好给李武昌和吴芝兰拜年。李文芳因为家里供着老祖宗,隔段时间就要上香离不开人,说好等送了年再过去。 一行五个人也是走冰从河套斜穿过来,路上说说笑笑,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就到了家门口。 三个小孩子走在了前头,李颖最先推开了大门,抬脚刚想往里迈,正好跟人碰了个对头儿。 “……大舅妈过年好!”稍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 李燕紧跟在后面,这会儿也看见大门里的人正是她那个极品大娘。 戴贵珍穿着身紫红色的新袄,怀里抱着两根劈柴瓣儿,听见三个小孩子的问好,应付的嗯了声,趁着她们侧身让道儿的工夫,快速的走出了大门。 大门外,崔玉凤和李云庆这时候也走近了,在向她问好的时候也看清楚了她怀里抱着试图遮掩的东西。当时崔玉凤的脸色就变了,张口毫不客气的道:“大嫂,你这可真行啊,初一大早上的就来抱‘财’,这是哪里学来的规矩?” 戴桂珍也知道自已输理,愣是没敢硬气,把脑袋一低就错身过去了,急匆匆的就走没影了。 崔玉凤觉得憋气,一进家门就问吴芝兰:“妈,我大嫂来拿柴禾你看见了?”大活人进院子里不可能一声不响,明知道她还是要亲耳听听怎么回答。 吴芝兰看了她一眼就心虚的把视线错开了:“哦,我知道,我给她拿的。” “我说妈,你是怎么想的?我不能说你是胳膊肘往外拐,大哥怎么说都是你的儿子。可是你也得差不多点儿,今天是初一,她来抱‘财’你就能给她呀?” 吴芝兰自知理亏连声音都没有平日里的响:“我不是觉得你大哥他们过的挺紧巴吗?” “他们紧巴?”崔玉凤忍不住冷笑了声:“我大哥老师当着,一个月一百多块的工资拿着,这样的收入还能叫紧巴紧,那别人家还不都得饿死啊?平日里你向着他们,我也没说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总给我大哥塞钱,这些我都不计较,怎么说你是当妈的掂记着儿子也算正常。可是,我不说你们也不能把我当彪子啊,你出去问问,有谁大年初一就到别人家里去抱柴,看他会不会叫人揍出去?” 也不怪崔玉凤这么生气,农村人都有这个讲究,柴音同财,过年的时候都图吉利,烧火都用劈柴瓣儿,寓意着新的一年里财运旺盛,红红火火。 像戴贵珍这种在新年头一天就上门来抱柴的行为,无异于来把财运都抱走了,这换了谁都不能让那个劲儿。更何况是吴芝兰亲自把柴送到她手里,在崔玉凤看来等同于通敌卖国的罪行。本来就心里不 乐意,这回算是彻底恼了。 吴芝兰也是个脾气暴的人,她觉得被儿媳妇当面质问,又是当着女婿的面儿下不来台,硬着口气就回了过去道:“你不用这么教训我,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我就是送她柴了你也管不了。” 李家现在是李武昌当家,吴芝兰这么说倒也是实情。只不过在崔玉凤听来却是倍感窝火,她生活在这个家里,现在却被说的像个外人似的,平常日子里对婆婆的好,一下子就觉得太不值得了。 李云庆怎么说那都是吴芝兰的女婿,就算知道她的做法欠妥当,那他也不能开口评论,只能是对崔玉凤道:“玉凤,你看这事儿也出了,你再说什么也没用了,大过年的别为这事儿闹得不愉快是不是?” “姐夫,是我想不痛快吗?你也看见了,有咱妈这么处事儿的吗?”崔玉凤这股火无处可撒,一下子就冲着他来了。 吴芝兰:“怎么就没有?你们过的好了,就不兴分点儿给老大他们啊?都是一家人,做弟媳妇的用得着这么尖尖吗?” “我们过的好那是我们努力付出得来的,他们凭什么想分我们的财运?”崔玉凤道:“我也看了,现在这人就不能太好了,太好了被人抓唬。妈,你不是老挂着大份儿吗?那行,以后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再说了,不过除了家用其他的钱我一分都不会多给。”想拿着她给的钱去贴大份儿,想都不要想。 第五十八章 生气翻脸 吴芝兰一听这话也恼了,直接就冲口道:“不给就不给,往后你也别让我再帮着带孩子。” “不带就不带,我大不了花钱请人帮忙就是了。”崔玉凤没再说不给哄就摔死之类的狠话,李燕小时候是实在没办法,现在有条件了自然不会再让小闺女受委屈。 两个人是真的闹僵起来了,弄得屋子里大大小小都挺不自在。一时全都安静下来,只有小李佳挥着小拳头,也不知道是看见了什么,在那‘咯咯’的傻乐。 家人再一次因为她大娘戴贵珍而弄得关系不睦,李燕站在旁边,心里的憎恨情绪又加深了一层。越发加深了想要报复的念头。 可以说,这次的事件是根导火索,把崔玉凤以前的积怨全都翻腾出来,一下子点燃轰的炸开。 婆媳关系降到了冰点,夹在两人中间的两大两小,就成了夹心饼干,出气的桶子。 吴芝兰当真说到做到,没再帮忙看孩子,崔玉凤也不在乎,直接把小李佳抱到了自已娘家,由她妈李二凤和还没有出嫁在家的七妹子崔玉梅帮忙带。该到喂奶的时候崔玉凤就会过去,反正两家长后街住着也不远,两三分钟就走到了,也不费什么劲儿。这样一来,时间上倒也充裕了许多,可以安心设计服装。 至于家务活方面,崔玉凤和吴芝兰两人分着干,彼此也不多说话,不再像往常一样坐在一起唠嗑儿。 这场冷战一直持续了将近一个月,直到李燕跟崔文武去了趟t市,联系好了厂家把两百辆自行车用大货车运送回来,在她的劝说下,这才结束。 不过,说出去的话也已经收不回来了,小李佳仍然由她姥姥跟老姨带着,崔玉凤的钱也没再多给。 自行车运回来之前,李燕已经让崔文武在镇上的大车店租了个地方,用来摆放这些车,又专门付钱请人代为看管。 寒假结束的前一个星期,趁着赶集这天,李燕把李颖和李霞都叫上,又让崔文武带着他那帮小哥们把自行车全都搬到了集市上。 依照崔文武的意思先搬个三四十辆过去,要是卖得好再搬些也不迟。可是李燕却坚持要全数上阵,目地只有一个,吸引眼球。 她要让人们知道,什么叫批量,什么叫壮观。 一辆辆绽新的飞鸽牌自行车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排得整整齐齐的五排,前后距离甩出去老远。鲜艳的颜色和金属的光泽,闪花了群眼,很快就吸引来了大批人的注意力。 正如崔玉凤事先提醒过的那样,凌水镇上也有卖自行车的地方,只不过是家小门面,店里不到二十坪,摆放在门口的自行车也就那么两三台。这种卖了几台车再从县城里进回来的麻雀战的销售方式,一直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后来经济发展迅速,镇上商业街扩充搬进来一家自行车、摩托车超市,这家店才被迫关门。 李燕想做的就是以这种大规模展示来吸引顾客,达到令人震撼的效果。即而让人觉得有挑选的余地,在价格方面又便宜一些,带动人们的购买欲。 事实的效果来看,她的这种在当时来说还算新奇的方式,的的确确起了非常大的作用。集市上的人流路过这片自行车场地上,几乎没有人不驻足围观的。一些本来有购买打算的人打听完了价钱,立时就动了心,很快就有人开始掏钱购买。 随时时间的推移,过来询问的人越来越多。要说这消息就像是长了飞毛腿一样传得飞快,就连住在凌水镇边儿上的人都听说这里有大批自行车卖,而且是价格实惠,质量也好。 那些打算买车的父母带着孩子,当即就赶到了集市上。 “嗨,李颖,你怎么在这里?” “嗨,李霞,这些车是你卖的啊?” 李颖和李霞被赶过来的同学不时的打招呼,刚开始还觉得被同学看见在这里站着卖货不太好意思,李燕适时的在旁边小声打气道:“大姐二姐,有什么抹不开面儿的,又不是干犯法的坏事儿,咱这是靠劳动挣钱最是正大光明了,你们的这些同学看见你们挣了钱只有羡慕的份儿。到时候你们把钱拿出来向他们这么一显摆,不嫉妒死他们才怪。” 一听这话,姊妹俩立时就来了精神,卖力的开始推销。要知道,这两人在学校知名度是相当高,可以算得上是风云人物了。李颖比李霞大了两岁,因为想跟妹妹一起上学,所以才晚了两年读同级。她在思想上也稍微要成熟一些,率先到了少女怀春的年纪。她人又长得娇小,说话爱脸红语调尖细听着像在跟人撒娇,这些无疑都很吸引异性。加上家庭条件不错,打扮收拾得也好,上中学没多久,就被很多男生追。 相比起来,李霞的性格就比较大大咧咧,跟男生处的像哥们一样。可是她的外貌却是非常出众,成年后的她是林青霞、陈慧琳、王祖贤的综合体,可想而知是有着不输于明星的美貌。她的照片时常被照像馆的人拿到厨窗当模特展示,可以算是凌水镇小有知名度的美女了。虽然此时尚在花苞中的年纪,没 有完全绽放,却足已算是校花级别的人物了。 正是因为知道这两姐妹的情况,所以李燕才会想到让她们来卖自行车的主意。光是看两人往车前面一站,那就是道亮丽的风景线。更别说那些本来就对她们有好感的男生们,那可真是连价钱都忘记讲了,直接就让自已爸妈掏钱。 有了这些人的带动,售销场面持续的热闹火爆,整个上午就卖出去了五十多辆。别看这个数字并不大,可在当时来说,能有这样的成绩绝对算是超极棒了。 最兴奋的当属两姐妹,这可是她们头一次卖货,最先的局促尴尬都被到手的一张张热乎乎钞票所带来的兴奋感所取代。一辆自行车卖九十九块,提成就有五块钱,比李云庆上一天班还要多。光是这一上午两人就拿到手两百五六十块钱的提成钱,要说她们能不乐坏了吗? 眼瞅着将近晌午,集市上的人流也都开始散了。崔玉武打算叫上午看车的这些人搬自行车,却被李燕阻止了。 “怎么了燕子,集都散了还摆在这里干吗?” “再摆一下午,兴许还能有人过来买。”上午赶集人肯定会回去宣扬自行车的事儿,镇子上只要有人一说这些车还没撤走,没来得及过来的人就会过来。 “那行,反正也没什么事,那就再靠靠,能卖出一辆是一辆。” 崔文武转身跟那几个小哥们说了,他们自然也都同意。这有钱拿,又有美女可看,这帮小子恨不能再帮着多跟几天。 第五十九章 卖车 李颖和李霞那更是没什么意见,李燕这个小老板那是怎么说怎么是。 李燕当即叫崔文武组织了下看车的人手,其他人全都去小饭店儿请吃饺子。吃完饭回来时给看车的两个人还打了包。 晌午头刚一过,真的就有人过来买自行车。跟上午那热闹的场面不同,这不时过来的几个人在成排的自行车面前显得过于冷清了。可是,这人少并不代表着不卖东西。比起之前看热闹围观的人占了一多半儿,这下午但凡是过来的人,那都是实打实的买主,就是冲着自行车来的。可以说来十拨人就有八拨买成的,成交率非常高。 这个下午,又卖出了二十七辆。 天色落黑之前,剩下的一百多辆车重新又搬回了大车店。 其他人本来以为会趁着这个热乎劲儿第二天再来继续卖,可李燕却没答应,只说大家都累了一整天,回去好好休息,什么时候再卖再通知。 这些人里,除了李颖和李霞两姐妹,其他人那都是之前挖药材根儿老队伍了,都知道李燕这小丫头厉害,连他们老大崔文武都挺听她的话,自然没有人发出异议。 崔文武给他们每个人都发了十五块的辛苦费,几个人都挺乐呵。往回走的路上,姜大海跟他直念叨:“崔老八,往后这种好事多找我们点儿,又挣钱又能看漂亮小姑娘,哪找去啊,是不是啊哥几个?” “是啊,多想着我们啊——”一阵起哄大笑。 崔文武笑骂道:“去去去,就能扯淡。还好人家回去了,要不然还不得臊得钻地下去啊?” “人家可没像你说的这样,这一天都是大大方方的跟我们有说有笑。特别是那李霞,叫我姜大哥长姜大哥短,可亲热了。” “大海,别乱说话,燕子还在呢。”崔文武制止了这些人乱七八糟的说话,担心李燕再受影响。 李燕:“……”这是一帮正处于青春发育期的毛头小子,对于漂亮小姑娘最是好奇,想要接近的年龄段。李颖和李霞又是十分的出众,难免会勾起一颗颗燥动的心。 姜大海嘿嘿一笑:“哟,怎么把这个小丫头给忘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丫头,其实你也挺漂亮,刚才忘了说了。要不,大海哥委屈一下先不找女朋友了,再等你几年?” “大海——”崔文武皱眉警告的喝斥了声。李燕聪明归聪明,可到底只是个九岁大的孩子,这么口无遮拦的什么都说,再把她给吓着就坏了。 事实证明,崔文武的这种担心完全是我余的。李燕甚至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特萌特纯的道:“姜大叔,你说什么,我都不懂哎?”仰着小脸,一副‘我好小我好幼’的架势。 姜大海拉长了张苦瓜脸,眉毛拧的都能夹死两只苍蝇道:“大叔?燕子,我有那么老吗?” 崔文武带头一阵哈哈,取笑道:“该,这回知道差距了吧,还想着老牛吃嫩草,美得你!” 李燕一脸无辜的道:“怎么了,你跟我老舅是兄弟平辈儿,我叫你大叔难道不对吗?” 姜大海:“……对,你没错,是我说错话了。” 李燕摆摆小手,摇头晃脑的道:“我们老师说了,知错就改就是好学生,没事儿,我原谅你了。” ‘啊噗——’崔文武一个没忍住乐出了声,跟着众人捧腹大笑。 就连姜大海都不例外,被她一本正经像个小大人似的板儿板儿(严肃)表情弄的哭笑不得,最后无奈的舒了口气道:“个小丫头,我算是服了你了。你这才九岁就这么厉害,长大后还不知道成什么样儿了呢,得多能耐个人能制得了你?” 李燕也不生气,凉凉的道:“放心吧老姜大叔,我长大了只要你耳不聋眼不花,会看见的,放心!”还特意的拍了拍姜大海的肚皮。 姜大海:“……”再一次被嫌弃了。 崔文武等人狂笑! 在接连休息了两天后,星期三小集这天,卖车的小分队再次出动。一百二十辆自行车全数摆放到位,像是站立着的士兵一样接受着往来人群的检阅。 可能是这两天的休息,让一些后来知道息消的人惋惜没有赶上好时候。感叹之余,这些车的再次出现,无疑让这些人感到庆幸。怀着这样的心情,又哪里还能忍得住,纷纷出手。 让所有人都感到有些意外的是,这天的小集竟然比三天前周日的大集还要出彩,一天下来竟然卖掉了九十辆自行车。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附近村镇的人闻讯赶来购买走的。 毕竟,在他们看来,比街面上卖的自行车要便宜十块钱左右,这样的差额可是一般工人的三四天工资,单单这点就已经足够让他们单独走上这一趟了。 余下的二十多辆车扣除李颖和李霞姐妹俩每人一辆,其他的在她们的影响力下,轻松的卖了出去。到了最后,甚至有人因为没有买到车而怪她们没有提前通知,不够意思(义气)。 两人问李燕要不要再进一批回来卖,后者想了下,跟她说,可以这样,让想买的人先付定金,统计一下能有多少,再看看值不值得再让厂家发一次货。 结果一统计,要买的人有十八个,而且都按照李燕的意思每个人都象征性的收了些定金。 李燕当即就跟t市的厂家取得了联系,把全额款打了过去。对于她的这个举动,就连崔文武都觉得有些过于冒险,一旦对方收了钱不认帐怎么办?还是觉得亲自跑一趟更为稳妥。 他的这种思想李燕觉得可以理解,毕竟这时候人们的思想都相对保守。平头老百姓都有着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老思维模式,冷不丁的有人在看不见货的情况下先把钱支了出去,的确是接受无能。 而对一个熟悉淘宝等各类商城,习惯于网络购物的人来说,这只是小儿科。t市的这个厂家那是实打实有着多年良好信誉的老厂子,断然不会出现崔文武等人所担心的事情来。 而事实也证明了李燕的这种胆大行为完全靠谱,大约一个星期后,五十辆自行车被全部运送到。卸货的当天下午,李颖和李霞就挨个的通知了这些人,付完全款后十八辆车就全被推走了。 第六十章 再次见面 还有剩下的三十二辆没有买主,仍旧存放在了大车店里。 这时候学校已经开学了,姊妹仨都是学生,不能随随便便的逃课跑出来卖车。于是,崔文武和姜大海他们就成了主力,大清早就把车搬到大街上去卖,到了晚上再收回去。就这样折腾了三天,竟然没用到周日赶集就把车全部卖掉。 李燕算了下,扣除成本和给她姐姐们的那两辆,这二百四十八辆自行车一共赚了差不多五千块钱。其中,提成钱就给了李颖和李霞八百块,姜大海他们来回搬车看场子五百块,剩下的三千七百块,李燕和崔文武一个人留了一千五,剩下那柒佰拿出两佰给姜大海他们六个平分,余下的伍佰李燕打算给了李颖和李霞。 李文芳知道她是为了这事儿才上门的后,坚决不收这个钱,直跟李燕急眼道:“你大姐二姐她们已经挣了八佰块钱了,又每人一辆自行车,这已经够说了(足够),怎么还给她们钱?快把钱收回去自已留着花,她们不能要。” 别看李文芳爱唠叨,可她是刀子嘴豆腐心,本性纯善那么个人。 李燕清楚的记得,那年她奶去世后,她妈崔玉凤因为嗓子要动手术,家里因为供着三个学生,已经欠下了外债,她爸李大中拉不下脸再跟别人张嘴借钱,她妈疼的在炕上打滚儿叫,是李文芳把丈夫李云庆退休厂里刚给的买断工龄钱拿出来,亲自带着崔玉凤去医院动的手术。 尽管在戴贵花身上,崔玉凤受过李文芳这个大姑姐的气,可是后来她的行为也弥补了当初的过错。崔玉凤也时常教育自已的女儿,有能耐了不要忘记了这个时时记挂着家里帮助过他们的姑姑。 李大中有句话,要记得一个人的好处,不要总记他的坏处。对于这个姑姑,李燕的感激之情要远远大于埋怨之气。在她的心里,时刻不忘李文芳对于她们这一家人的好。 这次卖自行车,她主要是目地只是想借此稍稍回报一下。而刚好李颖和李霞又出了力,多分些钱给她们也是合情合理。 李燕没有因为李文芳过急的推辞而受到感染,语气平和稍带幼稚的道:“大姑,我都挣着钱了,给你就拿着呗,再不要我可就扔地上了哈——”说着,作势就要往地上丢。 李文芳一把按住道:“要说你还真是个小孩子,我不要还不好吗?这可是五百块钱,哪能说扔就扔,行了,那给我吧。”她也知道李燕可是真的能说到做到,这钱是怎么地也得收下了。 李燕看她终于收下了 钱,这才有了笑面儿,脱了鞋坐到了炕上,把书包里的课本拿出来开始写作业。她这是放了学就过来,根本就没回家。早晨上学的时候已经提前跟崔玉凤说好了,今天晚上要在她大姑家睡。 李颖和李霞要上晚自习,这时候还没回来。 李云庆骑着车子上街去买菜,打算好好做顿饭招待李燕。 作业写到一半儿的时候,就听院子里有个小孩子的声音在叫:“李叔你在家吗,我爸让我来借撬棍。” 李燕停了下来,以为她大姑李文芳会出去招呼,可听了好一会儿厨房里也没有人应声。 “那李婶,你在吗?”院子里的小孩儿又出声问了一遍。 李燕这时候也穿了鞋下地,往厨房里一看,李文芳并不在,估计是上外面去了。倒也没打算窝着不放声,直接伸手推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李文芳一家居住的这片房子大都盖在半山坡上,地势由低到高,每家的院子跟房子之间的垂直高度都至少有三四米,两者之间都会由个缓坡台阶连接。 李燕就站在台阶和房门间的平台上,隔着七步水泥台阶居高临下的看着站在院子里的两个小男孩儿。 站在前面那个皮肤微黑,浓眉大眼,长得虎头虎脑精神头挺足。看情形刚才说话的就是他。 离他不远快接近大门口的地方,有个年纪差不多大小的男孩儿,这时候正双手操在兜里,白皙俊美的小脸上正挂着隐忍的不耐,一双细长的剑眉正微微拧起。 李燕在看清楚的瞬间,稍稍愣了下,勒小东,他怎么在这是里? 就这两三秒的工夫,就听那浓眉大眼的小男孩儿底气十足的喝了一嗓子:“哎,你是谁,是不是小偷?想趁我李叔他们不在家来偷东西吗?勒小东,你把大门堵住,我们别让她跑掉——” 李燕瞪大了眼睛,看着院子里的小男孩儿自说自话,张着手臂就要上来抓自已。忍不住冲着那个站在后面,没动分毫的家伙喊道:“勒小东,你告诉他吧,我可不是什么小偷。” “勒小东,你们认识啊?”冒冒失失的大眼睛男孩回过头询问。 勒小东倒是挺给面子,朝他点点头:“嗯,我们是认识。”稍抬头看向站在高处的李燕缓缓道:“她确实不是小偷……是笨蛋!” 其实李燕话一说口就后悔了,她怎么能指望只见了一回面的小孩子来替自已作证呢?要知道他们现在还不熟,根本不是 坐一张桌子的同学。这么问明显是自取其辱了。 果然,勒小东发挥了一向嘴损的本事,揪住掉河里那件事不放。笨蛋笨蛋叫的还挺顺口。 挨骂也全怪自已,谁让她嘴快先跟这小子搭话呢,这不是活该吗?李燕暗自腹诽了两句,冲着那浓眉大眼睛的男孩儿道:“我大姑她们出去了,你要借东西等会儿再来吧。” 左脚都迈上台阶的男孩顿了下,道:“哦,没事,我知道撬棍放在哪,我自已拿。”跟着继续往上来。 李燕一看他这种不把自已当外人的行径,估计他是附近的邻居,跟她大姑家相处的应该挺好,不然也不会知道东西放在什么地方,应该是经常过来。倒也没去阻拦,只在他找到放在墙角的撬棍时,出声道:“你叫什么名字,等会儿我大姑回来我好告诉她。” 男孩道:“我叫徐少强,你叫什么名字?” 徐少强?他竟然就是徐少强?李燕内心里有上百头草泥马呼啸而过,那个多年后k县最大的黑涩会头子,跺跺脚整个县都得颤三颤,这样的人物竟然就是现在眼前这个小屁孩儿? 第六十一章 比谁俊 基于这位未来黑道大哥影响力方面的考量,李燕决定趁着他还小先把大腿抱牢了先。那个啥,讨好要从娃娃抓起,不是吗?就算不能讨好,那至少也不能得罪他。黑涩会啊,谁知道他会不会记仇,别再因为小时候把他得罪了,以后能行了的时候再报复她。像他这种人,砍胳膊卸腿儿的事那就跟玩儿似的,她浑身上下连根汗毛都得排汗用,没有多余的部位可以像电脑程序说卸载就卸载。 徐少强一转身回头,就看见刚才还绷着张脸的小女孩眉开眼笑,轻声细语的跟他道:“那个徐少强啊,你自已能拿动吗,要不要我帮你送回去?” 徐少强:“……”怎么这么快就变脸儿了? 勒小东站在院子里,也被这突然转变的表情弄的愣住了,跟着反应过来这个笨蛋是在溜须拍马。鼻子里不屑的冷哼了声,朝着台阶上的两人道:“徐少强,你到底走不走啊,不走我可走了?” “……走,走,等我一下——” 李燕朝着他小跑下台阶,拖着撬棍不太灵活的身影,喊了声:“你慢点儿走啊徐少强,当心摔着——” 徐少强一阵工夫就冲了出去,紧赶着撵上勒小东,呼哧带喘的道:“哎,勒小东,你怎么不办我抬,还先走了呢?”叫他过来就是为了帮忙的,他可倒好说走就走。 勒小东狭长的眼睛朝他瞥去一眼,凉凉的道:“她不是要帮你吗,叫她抬呗,喊我干嘛?” “她是小姑娘,没什么劲儿,还有我也不认识她呀?”徐少强甩甩有些发酸的小胳膊。 “不认识还对你笑,她有病啊?” “可能是呗!”徐少强呵呵一笑,道:“不过,勒小东,她笑的时候可挺好看,比咱们班上的文艺委员谢苗苗还好看。” 勒小东白了他一眼:“那有我好看吗?” “哦,那倒是没有。”徐少强老实的回答道:“她也不能跟你比呀,自从你转到咱们粮库小学,就连谢苗苗她们都愿意跟你玩儿,老师也说你长得好看,还让你当班长呢,你都不干。要是我就好了,当班长多威风,老师不在的时候谁都能管!” “知道就好。”勒小东哼了声。他在各方面都很出色,向来都被别人捧着惯了,哪容许别人比他强。 “哎,勒小东,你不说跟她认识吗?她是谁啊,叫什么名?是不是在中心校上学啊?” 这一连串的问题,让勒小东顿时不耐烦道:“她就是个 笨蛋,你管她干嘛?” 徐少强挠挠脑袋,嘻嘻一笑:“我就是想认识认识她,她管李婶叫大姑,肯定是他们家亲戚,往后说不定能常来,我想找她出来玩儿——” 还不等他说完,勒小东猛的停住脚步,很生气的冲他道:“我告诉你徐老二,不准你跟她玩儿,要是不听我那把手枪就不给你了。” “别别,我不跟她玩儿还不行吗?”徐少强腼着脸讨好道:“那你那把手枪今天就给我呗?” “行。” 直到很多年后,三个人坐在一起聊天,无意间提起这件事,徐少强还开玩笑说,当初就为了一把塑料手枪就把青梅竹马的机会给弄没了,现在相起来真是后悔啊! 勒小东搂着某人,得意狂笑的说,这说明小时候我就聪明又有魅力,是个天生的全才。 某人撇了下嘴,屁,你小时候操蛋的让我见了就想揍你…… 李文芳从外面回来时,李燕已经写完了作业,正叼着个苹果看电视。顺带着就说了刚才徐小强过来借撬棍的事。 李文芳应了声,带唠嗑的道:“这老徐家两个小子都上学,一个初中一个小学,上头还养了两个老人,全家六口就一个人出力扛麻袋包挣点钱,真是挺困难。” 李燕想到以后徐少强的发达,觉得不能不给她大姑提个醒,先拭探道:“我看他都知道东西放在哪,是不是经常过来啊?” “嗯,老二那小孩儿挺招人喜欢,没事儿的时候我弄好吃的就叫他过来。来的次数多了,家里的这些家伙什(工具)摆在哪他也都知道。” “哦,我听他说话像跟大姑你们挺熟悉的。”李燕咬了口苹果,边嚼着边口齿不太清楚的道:“大姑你现在给他好吃的,到时候等他长大了再给你们买好吃的,我们老师说这叫礼尚往来。” 李文芳乐了:“小丫头还一套一套的知道的还挺多。我倒不指望他们能回报,就是觉得那小小子挺可怜,天天啃窝头吃咸菜,那么点儿个孩子正长身体,不吃点好的哪能行?” 她这个姑姑心地善良李燕是知道的,有这样的想法也不奇怪。只是她感到纳闷儿的是,上辈子也听过李文芳提起过有个姓徐的邻居挺困难,也说过时常接济吃的这回事。按理说在徐少强发迹了以后,应该报答报答这个小时候关照过他和家人的好领居。可是却从来没听李文芳说到过。 李燕觉得要不就是此徐非彼徐,重生回来一些人事也 发生了些微变化,现在的徐家不是原来的徐家。不然的话,上辈子她只知道李文芳有个领居家的孩子叫徐少强跟她一般大,却是根本没接触过,而这回不光见了面还说了话,光是这点就有很大差别。这就像蝴蝶效应,扇动下翅膀能带来连串的反应。她的重生本来就不正常,改变一些人和事物也很正常。 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这个徐家人都是白眼儿狼,一旦发达了就忘记了曾经帮助过他们的人。所以后来李文芳才不愿多提起他们有关的任何事。 李燕并不在意将来徐少强能否报答她的大姑,仅是希望跟她一样,别去得罪他就行。毕竟,黑涩会不是普通老百姓可以招惹的,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就好。其他的还有她这个侄女在,总不会让大姑一家受穷,至于对方报不报答的还真是不稀罕。 等到李云庆带着菜回来,李文芳已经把米饭焖好从锅里盛出来用热乎气温着。看了下时间,离两个中学生放学还有两个多小时。 两人开始择菜洗菜,先炸后炖再红烧最后清炒,一顿忙活下来,李颖和李霞也都下了晚自习回来了。 第六十二章 乐器 这顿晚饭很是丰盛,红烧肉、糖醋鲤鱼、溜肥肠、木耳炒蛋、凉拌大白菜粉丝、煮蚬子、牛肉汤,焖得大黄米饭,吃的李燕是打着饱嗝直想亮鼓起的小肚子。 六个人吃完了饭又用了些水果,那会儿的水果品种还很单调,初春的时候也就是苹果、梨、连香蕉都很少有卖。 李燕啃着李云庆削好的水梨,眼睛看着电视,脑袋里边却在寻思别的事儿。习惯于挣钱的人总是闲不住,这才刚把自行车卖了,又在想着大年三十那天早上脑袋里蹦出来的念头。想着现在的天气也渐渐回暖了,抽了空就得开始行动了。 晚上睡觉时,李燕跟两个姐姐一起睡在了西屋。李颖和李霞俩个唠着白天学校里发生的事情,李燕有一打无一打(漫不经心)的听着,猛然一个词儿从李颖嘴里窜出来,立时引起了她的注意。 李颖道:“……杨玲非得拉着我一起去学,我不怎么喜欢不想去。” 李霞道:“我挺喜欢弹吉它的,你看那个王军弹的多帅啊,这周休息你带我一起去,我想学学。” “那行吧,我就去吧,等回头告诉杨玲一声。” “其实姐,那天我怎么看那个王军老是看你,他是不是喜欢你呀?” 李颖娇斥道:“别瞎说,杨玲追他呢,都是好朋友再让她听见多不好。” “反正我就是看他对你有意思——”李霞笑嘻嘻的道。 “还说还说,再说我膈肢(挠痒)你了啊?”作势双手弯曲就要动手的架势。 李霞最怕痒了,赶紧告饶道:“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还不行吗?”笑意却是迟迟未收。 趁着两人稍停的工夫,李燕插嘴道:“大姐二姐,你们还想不想再赚钱?” 一听钱这个字眼儿,姊妹俩的眼神儿立时就亮了,有了上次的经验让她们不再担心李燕的话靠不靠谱,直接问她:“燕子,是不是又有什么好主意了,你快说快说?” 眼见两人的注意力成功被吸引过来,李燕才道:“你们刚才说的吉它是咱们这儿有卖的吗?” 李颖道:“吉它挺老贵,咱们这哪有卖的,连县里可能都没有,我听王军说他那把还是他姐从s市给带回来的呢,听说花了快两百块钱呢。” 李霞脑袋里灵光一闪,道:“燕子,我该不会是想要卖吉他吧?” 李颖也睁大眼睛惊道:“不会吧?”吉它可不比自行车这样的日常 交通工具,就算稍贵些也会有人买。不是家庭富裕,根本连想都不要想。就连她们手里有些钱也只是想学学,并没有要买的打算。 李燕摇摇头,指了指两人道:“不是我要卖,是你们俩个。” “开玩笑吧,我们卖给谁去?” “谁想买就卖给谁呗?” 李颖直接就否定了这个主意,道:“这可不行,没有几个人会买的,我们都是学生就算有谁喜欢也没有那个钱,让父母给肯定不好要钱。” 这是实在话,普通人家的确是不太会舍得给孩子买这种奢侈品,李燕还记得上辈子李霞跟她妈李文芳硬是磨叽了两个月,又是李云庆帮忙讲情这才买了把吉它。 尽管知道这些,可李燕却打的是她们口中这个叫王军的吉它师傅的主意。别看他现在跟她们还不算熟悉,等相处长了‘奸情’就出来了。他可是李颖未来货真价实的老公,这会儿估计已经心里掂记上她了。 王军现在中学已经毕业了,算是社会上的人,李颖是通过好友杨玲介绍认识他的。杨玲有个哥跟王军是同学,知道他会弹吉它,借口想学往他身边凑儿。又担心别人议论,就把李颖也拽上一起去。哪知道,王军没看上她倒是看上李颖了。 这时候的凌水镇,台湾校园民谣已经开始流行起来,有很大一部分青少年都喜欢像电视剧里的主角们弹着吉它唱着情歌。王军这样的人无疑走在了时代的前端,在他之后像李霞这种喜欢音乐爱好吉它的人会层出不穷。 尽管那时候李燕年纪小,可却也记得有次跟二姐李霞过去学习,屋子里坐满了少男少女。看见有人怀里抱着吉它,李霞很是羡慕,下定决心怎么样都要央求她妈给钱买上一把。 重活一回,李燕自然知道像李霞这种年纪喜欢音乐的人对吉它的狂热。再加上有王军这个未来姐夫的助力,赔钱的可能性绝对不大。 李燕没有理会李颖的担心,只是笑嘻嘻的跟她道:“大姐,我二姐刚才不是说了吗,那个王军对你挺好,那你就跟他处好关系呗。他不是教人吉它吗,你就借光往外卖呗?你想啊,跟他学吉它的人等学会了还不自已买呀?咱们把吉它从s市批回来放在他那里,天天让那些人看着,早晚有天得动心。二姐,你说呢?”李霞最应该能体会这种心情。 “姐,我觉得这买卖行。” “我不干,要去你去。”李颖把脸一扭,转了过去。 李霞瞅了李燕一眼, 忍着笑继续劝道:“姐,难道你不想继续挣钱买漂亮衣服穿了?” “想也不去,去求人家多丢脸啊?” “那有什么可丢脸的,又不是让你倒追他。就是跟他合作做生意,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到时候卖了钱分他一些不就行了吗?”李霞性格实成脑筋却很快,知道她姐顾及着什么,用另一种方式劝着。 效果的确显著,李颖立时就把身转了过来,想了想道:“也是,给他提成钱不就行了吗?那燕子,你说这样行吗?”到底出本钱的人是她,没有她点头还是不行。 李燕道:“你和二姐商量吧,反正挣的钱我也不要,都给你们俩。” 两人一听全都挺吃惊,李颖道:“这怎么能行,那你出了大顿主意图什么呀?” “对啊,燕子,你想什么呢,咱们不是合伙挣钱吗,你怎么能不要呢?” 两人一下子觉得这小丫头怎么有点儿缺心眼儿。 看她俩急的那样,李燕赶紧解释道:“你们不是说了吗这东西不能好卖了,我就是想少买两把回来先试试看,就是能挣钱了我再跟你们分。” 她的意思是说这生意其实赚头不大,那她这提出来干嘛?李颖和李霞同时觉得这个表妹的小脑袋里的思想让人琢磨不透。 第六十三章 充实而忙碌 尽管仍觉得有些不太妥当,李燕却没再理会她们的疑虑,挑了个周末就跟崔文武去了趟s市,在一家乐器行以优惠价购买了二十把普通的吉它和一把小提琴、一把二胡。 回来后就直接把吉它交给了两姐妹,小提琴和二胡却是自已留了下来。 李燕知道这个学期中段学校就要组织乐器队了,每个班级都会选出五名同学参加。如果不出意外,她也会是其中的一员。 上辈子的李燕有两次机会学习小提琴,第一次就是乐器队成立之初,学校老师临时决定去购买乐器,上午才进行通知,她中午回家吃饭的时候忘记跟崔玉凤要钱了,以至于错过了这次机会。第二次是在三年级的时候,学校再一次的挑人,这回倒是不用自备乐器,学校负责发放。这回她倒是参加了,每天放学后的一个半小时都会留下来集中学习,她一直坚持了能有一个多月,学的第一首曲子都会拉了。却在某天结束学习回家的路上被条野狗追的跑掉了鞋,回到家里就被吓病了。她奶一声令下,再度结束了小提琴的学习。 长大后的李燕一直遗撼自已没有文艺方面的特长,每到学校、公司集体聚会时,同学、同事一个个拿出本领进行才艺展示,她都只能在一旁坐冷板凳,羡慕个要死。 这次她说什么也要把这个遗撼弥补上,把小提琴学好,不求能达到什么样的高水准,只要能拉出个调调、能成曲儿就行,好歹也能在别人面前臭显摆显摆,被人赞声有才气展扬一回不是! 至于那把二胡,更是简单了,李云庆拉了一手好二胡,李燕想跟他学习的念头已经很久了,买小提琴的时候直接就想到了它。反正是技多不压身,能多学一样总不是件坏事就是了。 八七年的春末夏初,几乎整个二年级的下半学期,李燕都在充实和忙碌中度过。一星期里有六天半上学,每天放学后都按排了课外学习,一、三、五是乐器队的小提琴训练,二、四、六跟着李云庆学二胡。春天开始的时候,小矿上就又开了工,崔文武负责管理,一些事还得她出主意。 唯一的休息天,李燕也没闲着,在集市上找着个地方搬了个板凳坐下来,面前铺了两张油纸,一张摆上肥皂、牙膏、头油、雪花膏、香脂这些体积小些的日常用品,另一张上摆放着糖块儿、铅笔、像皮、转刀儿、文具盒、算术本这样小孩子的东西。在旁边立了个牌子,上面写着兑换粮票、布票、油票、肉票等等各种票,还有铜钱、小洋钱、银元等各种钱币,但凡是能够想起来以后可以 成数倍增值的东西,都在兑换范围内。 在当时来说,这些东西那是家家都有,只不过前一类在凌水镇这里刚刚退出市场没几年,全国有一些地方仍在使用,很多人一时还没有从那个光有钱也买不到东西的时代走出来,觉得手里握着这些票才觉得心理塌实,说不准什么时候还能用着。以至于拿来兑换的人并不是很多。李燕也不着急,这是一个接受的过程,直到再过五年国家停止发行,人们才会完全接受这个时代结束的事实。 不过,这也只是对于那些全国粮票而言,像是地方粮票则要好的多,l省既然已经无法使用了,就算拿到外地去也没什么用处,于其扔掉还不如拿出来换些实用东西回去。 相比起来,拿铜钱、小洋钱来的人较多。尤其是前者,在人们眼里根本就是没有什么用处的东西,哪家随随便便都能翻腾出一大堆来,平常也就小孩子拿它们扎键子玩儿,大人眼里跟破烂儿差不了多少。冷不丁竟然出现个可以拿着这些破烂换东西的地方,自然是乐不得拿来兑换。 有次李燕遇到个夸张的大叔,用牛车拉了好几麻袋的铜钱过来。一问之下才知道,他祖上是有钱的大户,留了些好东西下来都被当资产阶级尾巴给割掉了,倒是这些没啥用处的破烂儿堆在家里头没人要,索性全都运过来了。 李燕自然是心头暗喜,按照兑换的标准给了他十块肥皂、两盒雪花膏、一瓶头油、一盒香脂,另外听说他家里有小孩儿就又赠送了两把糖块儿和两根铅笔。 这些没用的破烂儿能换这么多东西,这大叔自然是十分高兴,直嚷嚷着等回家再好好找找看看还有没有落下来的也一并收拾过来。 集市上的人流多,消息也传得快。没用两个星期,几乎凌水镇和附近的村镇就都知道了赶大集的时候有个小姑娘这里可以兑换东西。这铜钱儿大批量的涌来,少到几枚,多到成麻袋扛来,几个月的时间里,家里的仓房就堆得满满的,连个下脚的地方都快没有了。 李燕一看没办法,就随即让他爸李大中请人来用三天时间现弄了个厦子(在地窖的那种仓房),把仓房腾出来也省得她奶吴芝兰报怨没有地方搁东西。 至于银元则要少些,价钱上也稍微要高,五个袁大头可以换上一盒香脂,很多女人都挺乐意来换。 随着消息的传开,各种粮票的兑换也明显比之前要好上许多,有的人甚至已经开始把家里所有的粮票都用口袋装上带过来,不再有任何的顾虑了。 这天又是个集市,天气挺好,李燕早早的摆上了摊子,等着顾客上门。接连来了几个人都只拿着少数的铜钱和粮票换了些肥皂和糖块儿离开了。正在觉着今天的开张有些过于清淡的时候,一抬头就看见有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站在摊位前,脸上脏乎乎身上的衣服也油渍嘛哈挺埋汰,流着两条大黄鼻涕,眼瞅着就要过河了,‘哧溜’的吸了回去。 把李燕给恶心的直皱眉,看他眼睛直盯着糖块儿,就随手递给了他两块儿:“喏,拿去吃吧。”她就寻思着赶紧让他跑一边儿吃去,可别再拿大鼻涕恶心她了,可没寻思他吃了糖还站在那里不肯走。 “怎么给你糖了还不走啊?”李燕觉得这小孩儿不但埋汰还挺贪,白拿了两块糖还不知足,挺是生气。开始有些后悔没听她老舅崔文武的话,没让那两个搬东西的半大小子留下来,不然也不会拿个小孩子没办法了。 第六十四章 祖孙俩 正在她闹心的工夫,小孩儿从兜里掏出了一打粮票出来,嗫嚅的冲李燕道:“……我这里也有,你看能换吗?” 李燕本来也没太在意,随手接了过来,等她看清楚这些斤两不一的粮票上面都方方正正的鲜着红色的‘票样’两个字的时候,眼前不觉一亮。 小孩儿见她不放声,心虚的头低的越来越低,声音小的几乎像在蚊吟:“我就只有这些——” 估计这小孩儿家里能用的粮票可能都已经没有了,就只剩下这些没有流通的票样了。李燕不知道这些粮票他是打哪儿弄来的,只知道这可比一般流通票更有价值。不过,在别人眼里却是比废纸还不如。 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的道:“那你想拿这些换什么?” 一听这话,小孩儿又燃起了希望,带着期盼的指着摊子:“我、我能不能要个铅笔?” 李燕没说什么,拿了两根铅笔递了过去。 “不、不用,一根儿就行。”小孩结结巴巴的推辞。 “行,你拿着吧。”李燕自已知道其实是占了大便宜,自然不会在乎多送一根儿,如果不是怕引起别人注意,再多给几根也不是什么问题。 本来以为这事儿就算完结了,没曾想小孩儿走了没多大一会儿就又回来了,这回还是跟个老太太一起。 还没到摊子跟前,老太太就训斥着小孩儿:“你这个小混蛋,怎么能拿那些没用的粮票出来骗你家呢?”扭头冲着李燕缓和了颜色道:“小闺女啊,我这孙子不懂事儿,他先前给你那些粮票都不能用,还打你这里骗走了铅笔跟糖,我这就把钱给你补上。” 李燕:“……” “喏,这是四毛钱给你。”老太太粗糙的大手递过来两张毛钱。像她这个年纪的人,最讲究诚实纯善。 李燕还记得当初去市里念中专的时候,她奶奶还一个劲儿的叮嘱,市里人多车多,走道靠边儿走。要是不知道道儿了,就找那些老头老太太问,他们都不会骗人。在老人的思想观念里,这个年纪的老人都跟她一样,朴实善良,不会像年青人一样狡诈坏心眼儿。虽然说这样的想法过于片面,可不得不说有一定的道理。 年纪大的人经历过风风雨雨,什么功名什么利碌呀很多事情都会看淡,行善之心也较为强烈。当然,也是他们所处的那个年代受到的影响使然,让他们比新一代的年青人更加的纯朴善良。 眼前的这位老人就是其中之一 ,就因为孙子拿来兑换的粮票没有发行,不具有效力,这才返回来特意说明,并且把钱补上。为的只是不想占对方丁点的便宜。 尽管从外表上看,这对祖孙俩所处的家庭绝对称不上是富裕,光从老人身上那洗到发白的旧衣裳就能看出来。虽说没有打着补丁,却已经十几年前的老款式了。 李燕知道,这四毛钱要是不要的话,老人多半会跟她急,要是要吧还舍不得那几张样票。尽管对方已经说了送给她的话,可到底会觉得有些太过意不去。怎么说以后都能卖个几千块钱,这平白得来,对方还看着这么困难,实在是不忍心。念头疾闪而过,随口就说了个折中的办法道:“这位老奶奶,你不用给我钱了,反正我每个赶集都会在这里,等得你再过来从家里随便拿点儿什么就行。”把老人递钱的手推了回去。 可能是她的话提醒了老人,低头想了下,便把后头背着的口袋拎到身前,朝着李燕招了招手道:“小闺女,你看看这个你要不要?本来我是打算卖给收购站的,既然你这么说那你就看看——”把面口袋解开褪到地上,露出里面装着的东西。 “什么玩意儿?”李燕定睛一看,原来是个一米来高的花瓶,最醒目的就是上面青色的花纹。哎妈呀,这该不会就是青花瓷吧? 就听老太太说:“这对花瓶是我最后的嫁妆了,那些值钱的前两年都卖了,就剩这不值钱的了,小闺女你要是看着还行就收着吧?” 李燕没有忽略她的话:“你说这花瓶有一对,而不是一只?” “嗯,家里还有一只,我奶没背出来。”小男孩儿‘哧溜’的吸了吸鼻子抢着回答道。 老太太点点头:“我怕把瓶子磕碰着就带了一只出来,看看能不能卖出去,要是太便宜了就不卖了再背回去。” 对于古董李燕并没有多少研究,只知道青花瓷这玩意儿挺值钱,可到底什么样是真品什么样是赝品,哪些官窑哪些是民窑,全都一窍不通。 可好在老太太说这是陪嫁的物件儿,最少说也有个几十年的历史了,再放个二三十年的怎么也都算得上是个古物了。就算往差的方面说,它是个仿制品,那也是个高仿,光看外表的色泽就算不明白的人也知道这做工绝非粗质滥造。最最不济,也能卖个几百几千的,总不至于赔着吧? 李燕伸手摸了摸花瓶,道:“那老奶奶,你想要多少钱啊?” “我琢磨着怎么不值个七十八十块的,这可是我爷爷那辈 儿就传下来的东西。” 其实在这会儿来说,老太太叫的这个价并不算低了,一个花瓶顶多也就三块五块钱,在凌水镇这个小地方工人平均工资也就八十几块钱,若不是觉得自已的东西有些年头,老人也不会喊这样的价钱。 这点钱对于李燕来说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她想的是要是直接点头答应下来,对方会不会觉得要价太低,再反悔不卖了或是往上一个劲儿的加价怎么办? 李燕这稍一迟疑,老太太就误会是她把价钱定高了,当即就缓口道:“你要是嫌贵,那、那六十也行。” “这样吧老奶奶,我给你一百块,你把两个花瓶都卖给我。”李燕觉得这样既不会显得太过积极又不会太亏心。对于后一点,小小的唾弃了自已一把。 老太太只想了几秒钟,就同意道:“那行,你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回去把那只瓶子也背过来。” “那好,我先把这个瓶子的钱给你——” “不用,放在这等会儿你一起给我。”老太太倒是个爽辣的个性,说完抬腿就走,也不管李燕同不同意。 第六十五章 竞价 李燕不得不感叹这时候的人性纯善,思想里没有诈骗这类的概念。尤其是这样的小地方,更是没有设防的心理,对方很可能连想都没有想如果她把花瓶直接卷起了怎么办? 这种感慨没发上多久,李燕就被自已的想法狠狠的甩了一耳光。往后很多年都在后悔,为什么没有当时就把钱交了。 老太太的家就在粮库小学附近,离集市来回二十多分钟就到了,对于李燕来说就只是完成了两单生意的时间。 老太太返回来的时候,身边除了那个流着大黄鼻涕埋里埋汰的小孙子之外,还跟来了一对母子。 李燕仔细一看,这跟来的那个小男孩她还认识,正是第一次见面就骂她笨蛋的勒小东。今天他穿了件白色长袖衬衫,下面是条小方格字的长裤,脚上是黑色裎亮的皮鞋,依旧习惯性的绷着张俊美的小脸儿,好像谁都比他低一等似的微扬着下巴。在他旁边是位三十几岁的美妇,那可真是柳叶弯眉樱桃口,真真应了某笑星的经典台词了,谁见了都乐意瞅,隔壁吴老二看了就浑身发抖。她刚一出现在集市上,几乎有一大半儿的男人的眼睛都看直了。很快就有人认出来,这不是勒家粮店儿的那位美到冒泡儿的老板娘吗?有这样一位妈,做子女的相貌又能差到哪里去?勒小东的俊美有一多半儿是遗传自她,除了两人的眼睛一个是圆圆的杏仁眼,一个是狭长的凤目,前者看起来水灵清透,后者瞅起来妖孽邪气。 老太太抱着花瓶一脸歉疚的道:“小闺女啊,真是对不住你了,我这对花瓶他们看好了,我不能卖给你了。” 李燕当时就明白了这是被劫胡了,心里暗自把勒小东和他妈骂了个狗血喷头,表面上却只是轻微的皱了下眉,不无责怪的道:“老奶奶,你怎么能这么做呢,不都说好了卖给我吗?” 老太太也知道理亏,一个劲儿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是我老太太贪钱,可没办法呀,家里就我和这孩子俩人儿,没有来钱的道,能多卖就多卖些,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光听这话李燕就知道她一定是经过了思想斗争,最终为人的诚信向铁一般的现实低了头。老太太能跟她解释这么多也算是不错了,换了旁人未必会这样,很可能连道歉都不会,直接把瓶子捧起来走人。毕竟她可是一分钱的定金都没掏,对方完全可以不用理会她。 “他们给你多少钱?”李燕想知道到底是多少钱让老太太宁肯失了诚信也要卖给对方。 “……两百。”老太太迟 疑了下,最终还是比出了手指头。 李燕连艮儿都没打,直接就道:“那我也出两百,你先答应我的卖给我。” 老太太不知道她是不是说真的,迟疑着拿不定主意。 这时候,勒小东他妈开口了:“小姑娘,这花瓶阿姨看上了要拿回家插花用,你买回去也没多大用处,不如就让给阿姨吧,好不好?”她可能也觉得半道儿横插了一杠子不太地道,微笑着跟李燕商量。 李燕眨巴眨巴眼睛,甜甜的道:“阿姨,这花瓶我也看好了要拿回家给我妈插花用,你就让给我呗?” 向来横行无忌、老少通吃的笑脸没能好使,美妇人有些吃不住劲,当时就换了脸色,道:“小姑娘,你别犯倔,两百块钱可不是小数目,别到时候回家跟你爸妈要不出钱来再哭鼻子?”两百块钱买一对花瓶,又不是冤大头,有哪个家长会同意?她要不是儿子再三坚持,拗不过他,又哪能出这个价钱? 李燕也不反驳,直接打开钱箱,里头除了收来的散铜钱、银元还有一摞五块钱,一摞一块钱,这些是她的备用金,以防不时之需。 对面站着的老中少都看了个清楚,确定她的确有这个能力。老太太自然很乐意在不失诚信的情况下又不损失利益,当即就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勒小东她妈一时也没有了主意,转头去看自已的儿子,想问问他该怎么办?就这样放手还是继续加钱,能不能赔着?这都心里没有底。 勒小东根本就没回头,老太太和他妈谁都不看,只是盯着李燕道:“你这是要跟我抢吗?” “你说错了吧,抢的人是你不是我。”李燕挑了下眉,看见这小子高傲到不行,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就想动手揍他。 “那好吧,就算是我跟你抢,那你能抢得过我吗?”勒小东一副降尊纡贵恩赐的横样,脸蛋稍转向老太太,目光不离李燕:“我出三百块。” “那我出四百。”让你这小破孩儿给将住了,那我还有脸儿混吗我? “五百。”勒小东伸出了五根手指。 “六百。”李燕毫不示弱的也跟着用拇指、小指比划个六。 “七百——” “八百——” “九百——” …… 两个九岁大的小孩子一路叫价上了一千块,当李燕的声音刚刚落下,柳絮云就赶紧开口:“好啦好啦,你们俩个都 打住别再往上喊了,还真当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也值得你们这么互相的飚价。”她这么说也是有目地性的,一来是给老太太听,不要真以为自已这对花瓶是什么宝贝,再坐地起价。二来也是给自已儿子找台阶下,这个小子的拗脾气她可是知道,要是对方非要跟他较劲,他保准会一直跟着出价下去,那可就不是一千两千块钱了,真是那样可不好收场了。 “依我看不如这样,你们俩个一人买一个,这样也算公平,大娘她又不会耽误挣钱,这可是两全其美,儿子,你觉得怎么样?”之所以问勒小东而不是李燕,那是因为她觉得自已儿子肯定比小姑娘难说话,就是怕他不同意,丝毫不认为对面那个小姑娘会反对。或者,更确切的说,她不认为这个小姑娘会有能力再继续加价下去。 而事实上,李燕也的确没有再喊价下去。只是原由却不是柳絮云所想的那样,有没有那个能力她心里最是清楚,只是突然清醒过来,实在不应该再跟个小屁孩斗下去,弄到两败俱伤的地步。 第六十六章 分得花瓶 勒小东被他妈这一打断,也开始注意到了个大问题,就刚才他和李燕相互喊价的举动,吸引了周围路过的人站着看热闹。他年纪不大,却是心眼儿不少,脑袋也聪明灵活,一下子就联想到了各种不利己的因素,也同时停住了嘴。 而老太太那边儿简直就是呆住了,也没寻思自已的花瓶竟然能卖出个天价。高兴的同时,却也是心里没底,怎么说都是两个小孩子,这么大笔钱说出来也不知道算不算数。其实她也怕喊到最后,谁都不买这笔买卖就黄泡了。柳絮云这一提议,也算给了她一个台阶下,忙不迭的跟着喊道:“是啊是啊,你们这俩孩子都别争了,我也不偏不向,这花瓶你们就一人一个了。” 柳絮云道:“这样真的挺好。小东啊,就听妈的话吧,好不好?” 勒小东皱着眉,瞪了她一眼,有些话他又不能说的太明白,可是看眼前这情形,再跟对面那个笨蛋争下去,围过来的人会越来越多,真要是碰到个识货的可就麻烦了。还有这个老太太也该察觉了,现在是他们俩个小孩儿在争,她不会在意,这要是有大人过来争价那她肯定得往上加价。与其无法确定能不能买到手,倒还不如听他妈的话两人各分一个,等有机会再从这个笨蛋手里弄回来。 眨眼间,小脑袋里已经转了数圈儿,不情不愿的吐了口:“那行,就这样吧。” 李燕也知道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郁闷归郁闷,倒也没放声。 柳絮云从包里拿出一摞大团结,递给老太太:“喏,老太太,这是一千块,你收好。”然后扭过头来看李燕,想等着看她出丑。刚才钱箱里有多少钱她可是看清楚了,充其量也就六七百块,根本不够一千。本来跟个小孩子没必要这样,可是她觉得这小丫头的胆子实在是太大了,也该好好教训教训她了,看她以后还敢不敢跟别人飚价了。 李燕兜里确实没带这么多钱,钱箱里的六百多已经不算少了,一个小孩子带这么多钱在集市上晃悠,就算这时候的人纯善,也难保没有那贼人惦记。本来这钱箱是放在脚跟前儿的,要不是这件事她也不能打开给他们看,别人也根本不会想到装铜钱的箱子里会有现金。这钱一旦露了白,再放下去自然就存在不安全的因素了。索性一鼓脑全都拿出来,又跟旁边认识的两家小贩借了三百多块钱,一起交给了老太太。 柳絮云凉凉的道:“小姑娘,你跟别人借了钱回家能跟你爸妈交上差吗?”她这么说也是想让那两个小贩听,言外之意就是他们借出这个钱存 在要不回来的风险。 两个小贩全都听见了,他们也一直来赶集,对李燕也算了解,不能说完全知根知底儿,可是单就她每次来都搬那么多零杂就不像是还不起钱的人。还有她现在人在这里,又跑不了,又有那一堆东西可以抵押,他们根本不怕瞎了钱。倒也没把柳絮云的话听进去,该忙什么还忙什么,都没搭腔。 李燕把那单支花瓶捧到摊子里面,防止被人踩碰着,对于这半嘲讽半笑话的话压根儿就不搭理,这样的无视比回嘴辩驳更加的有力,让柳絮云顿时陷入尴尬的局面。 旁边不知道是谁突然冒出来一句:“我说勒家店板娘,你不用担心,这小丫头有个疼她的老舅,别说三百块钱,那就是三千三万人家也能给。” 又有人出声道:“姜大海,你吹牛逼吧?她舅舅谁呀,有那么老多钱吗?” 姜大海道:“我吹什么牛逼,她舅舅叫崔文武,在川阳镇有个小矿,人家挣三万块钱那还不容易吗?” “啊,是崔文武啊,那我知道。哎,对了,姜大海,你们是一个堡子的,你帮我问问看,他矿上还要不要人了,听说待遇老好了。” “不用问了,人手都满了。” “来来,姜老弟,咱们上那边儿说话……” 两人这一番横插进来的对话,让柳絮云开始从新打量起面前这个小女孩儿,还别说长得倒挺好看,不过这穿戴却太一般了,倒不像是什么有钱的人家。 不都说人随人服马随鞍,为了赶集的时候不扎眼,李燕特意让崔玉凤用旧的老动服改了套衣服穿上,外表看着干净朴素,也难怪柳絮如打从一开始就轻视她。 勒小东没买成一对花瓶本来就挺生气,这会儿又见他妈被人抢白,越发的不高兴,小白脸儿绷的紧紧的朝着李燕狠瞪了眼,可惜对方正低着头摆弄货,根本就没搭理他。这种无视的态度简直就是往烧着的火上泼了瓢汽油,‘呼’的下就窜起老高的火苗。 穿着小黑皮鞋的脚朝着钱箱就用力踢了两脚,装了大半儿的钱币‘哗啦哗啦’晃荡洒出来不少,旁边排摆放着的肥皂都被盖上了。 李燕愣了下紧接着抬头,正好看见他挑衅的‘哼’了声,背着手得意洋洋的就走了。 “唉,小东,等妈一下——”柳絮云不忘抱起刚花了一千块钱买来的花瓶追了上去。 李燕还没来得有发的火找不着对象自动灭了回去,心里直道这操蛋的小子, 就是欠教训。不过随即就又想到他要买花瓶的目地,她可不相信柳絮云说出的借口,单纯想要插花除非是脑袋被驴踢了才会花这么大的价钱。 可看他们的情形,明显是勒小东的主意,可是他这么小的年纪可能看出来什么门道来吗?话说回来了,他到底是城市的孩子,不得不承认见识要比农村孩子强得多,说不准他还真的是懂点儿什么。要不要想办法从他嘴里套点话出来? “……小闺女,小闺女?” “啊?”李燕猛抬头,就见老太太站在跟前拿手在她眼前摆晃。“怎么了,老奶奶,你还有事吗?” 老太太扯着孙子,笑眯了眼道:“小闺女啊,我是想跟你说声谢谢,要不是多亏了你这对花瓶也卖不了这么多钱。” 李燕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干干的傻笑两声,道:“没什么,没什么,那个老奶奶你赶紧去信用社把钱存起来吧,放在身上不安全。” “哎,我知道了,这就去。真是个好孩子!”老太太念叨着牵着孙子走了。 第六十七章 泡泡纱 看着祖孙俩消失的背影,李燕心里涌出些小小的罪恶感,可转念又一想,若是换了收购站,她可能连一百块钱都拿不到。怎么说勒小东和她也给了两千块钱,已经不算是小数目了。而且还是在这对花瓶真伪未知的情况下,倒也不算是欺负他们。这么一想,很快也就放下了。 这只是段小插曲,兑换的小生意仍旧在继续,每天的忙碌也一直持续到学期结束,小矿到了夏季再次停工。 这一年的暑假,李燕和崔文武再度南下,进回来了流行的服饰和杂货在县城里兜售。比起去年,小商贩们明显增多了不少,只不过在价钱上没有他们的优势,倒是构不成太大的威胁,不过本着长远的打算,这种零售的方式显然会越来越吃力。 这甥舅俩一合计,干脆放弃了摆摊,干起了批发生意。把进回来的货全都降低了利润批给各商店小贩,时间一长,南方那边也选定了几家信誉度好的供货商,不用再来回坐车折腾,发个电报过去下了定单,把钱打过去就行。要是有新货到就先发过来样品,如果可以再订货。这样一来,钱没少耽误赚,倒是轻松了不少。 也是这一年,泡泡纱开始兴了起来。这种表面上米粒大小的凹凸不平点状的布料,做成裙子穿在身上显得十分的小清新。尤其是纯白、淡粉色,女孩子穿上在身上那才叫个纯洁淑女范儿了。 李燕刚收到货品的时候,直接就到了李霸和李颖,她们那个年纪正是穿这裙子的好时候。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当下就把俩人叫了过来,把一粉一白两个裙子塞给了她们。 李颖和李霞都是爱美的姑娘,有漂亮裙子穿自然是高兴,特别是李颖,本来就是小眼睛,笑的都眯成一条缝了,穿着白裙子站在镜子前左右前后的照,一会儿摆弄下小翻领,一会儿又掏掏兜,喜欢的不得了。 李霞本来就漂亮,把淡粉的裙子一穿上身,那可真是肤白胜雪,眉似墨染,明眸善睐,顾盼生辉。简真都漂亮到不行,就连崔玉凤都看的眼睛溜直,直赞叹道:“这小霞好看的就跟电视里头明星一样,连我都乐意瞅,更别说那些小子了。小霞啊,可别怪二舅妈多嘴,你可得小心着点儿,你这么大正是学习的时候,可不能早恋,听见了没有?” 李霞吐了吐舌头:“我知道了,二舅妈。”回头瞅瞅李颖,又朝着李燕挤挤眼睛。那意思是说,别把她姐跟王军处对象那事儿再抖搂出去。 李燕轻点了两下头,意思是我知道了,放心吧不说。 因为卖吉它的事情,李颖算是跟王军扯上关系了,本来她也没什么意思,可架不住王军这小子的一再攻势,他人长的不错,嘴又会说,把李颖哄得美滋滋的,再加上吉它全部都卖出了,挣了钱心情也好,最后终于点头跟他处处看。 李燕对这件事乐见其成,这王军也是她未来的大姐夫,对于她大姐李颖总归还是不错,结婚那么多年家务活很少让她干,李颖虽然不能算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却也是相差无几。当然,这中间过程免不了打打闹闹,这在夫妻之间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大体方向没有错那就行了。 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两人会在李颖中学毕业的那年结婚,在那之前也是两人相互了解磨合的过程。 至于李霞则要曲折的多,现在她即将要读中学二年纪,两年之内没有什么太大问题,至于两年后的事,倒是有些烦人。不过,也不用太着急,到时候再说。 李燕的目地很简单,就是想让这俩表姐做模特,鼓动着她们穿着新裙子到镇子上溜达两圈儿,最好是去找同学,让更多同年纪的人看见。 与此同时,她也和崔玉凤合计着购进这种布料,再设计出几种款式来,和这些成品的样式一起进行大批量的生产。 就为了这件事,崔玉凤专门跑了趟市里,差不多用了一整天的时候才找到了刚刚生产出来这种泡泡纱的厂家,当即就交了钱订了一车布料回来。 就在赶制这批裙子的几天里,李霞和李颖成功的把泡泡纱裙的名头打了出去。 等到裙子上市那天,商店那门槛儿差点儿都要被踩平了。整个凌水镇的小姑娘是蜂涌而至,抢破脑袋的掏钱购买。 同她们相比,年纪稍大些的大姑娘、小媳妇成为了稍后购买的主力。崔玉凤设计出了几款较为妩媚显身条些的样式,舒适这个年龄段的人穿。 随即又用颜色较深些的成熟款式招揽了中年和老年妇女群,可以说各种年龄段她哪个都没有放过。 而李燕和崔文武的重心仍然放在县城,他们订下的货也很快就被运抵,当天就出货。一直等着盼着的各店主小贩就得到了消息,全都赶了过来。要知道这些新衣服那可都是钱啊,越早拿到手越是可以先赚到钱。 这些人跟李燕和崔文武也打了几次交道,知道这对甥舅俩的眼光特别的好,但凡从他们手上进下的货就没有不大卖赚钱的,比起其他批发商要好上几倍。 能有这样的效果并不奇怪,对 于已经重活一遍的人,自然知道当年什么样的服饰最为流行。参照着这点进来的货,那还能有不畅销的道理。 这个暑假,李燕并没有感到太累。批发这种模式带给她充裕的时间享受假期的闲适。集中了三天的时间把暑假作业全部做完后,就跟小三儿和几个同龄的伙伴儿整天的泡在河里。除了洗澡,就是捂鱼。比起前者,后者更加的有趣味。 拿几个吃了空着的罐头瓶子,瓶口处用差不多大小的土豆削成两半儿塞住,横切面朝上,在中间挖开个小洞,瓶里面放些用油炒过的苞米面儿,放到河水较平稳并且鱼多的地方,等个十分二十分钟,隔着稍远些的地方看看瓶子里的水是不是已经混浊了,如果是证明里面进了不少鱼,否则的话苞米面就全都沉了底清沏无鱼。 第六十八章 (首V求订) 要是证实里面进了鱼,那就动作迅速的趟河进去,用手心堵住瓶口好防止鱼钻出来。然后返回岸上,摘掉土豆瓶堵,把里面的鱼倒进河沿边儿用石头挤住的编织篓里。这样防止鱼被干死,又不会跳出来跑掉。 然后再重新放面子,塞瓶口,把瓶子放回原来的地方。等待一下次的进鱼起放。 别小看这小小的罐头瓶,若是延着河里每隔个十几米放下一个,能放下二十个,那么,用一下午的时间就足可以捂到八九斤的鱼。这是个什么概念呢?二斤鱼就能炖一盘儿的话,一个普通家庭可以吃上四五顿。 当然,顿顿都吃鱼是会腻的,留下一顿吃的把剩下的鱼就会用盐腌好晒成鱼干儿串起来,等到冬天菜少的时候,拿出来一些用油煎成金黄色,就着稀粥吃,特别的香。 李燕特别喜欢捂鱼,特别是在起鱼的刹那,那种喜悦和满足感是用言语无法表达的。 这种小河鱼儿,她本人并不是十分爱吃,倒是李大中很偏好,一段时间吃不到就觉得少点儿什么。 除了这种方式捂鱼,还有一种也十分的普遍。每到讯期河水暴涨的时候,堡子里的男人就都会拿上单人用的渔网,趁着水混鱼被冲到岸边的时候,拿网捞鱼。 每到这时候,李燕就成了小跟班儿,拎着塑料水桶拿个小瓢儿,披着雨衣,沿着岸边跟着李大中节奏,不时的从他兜起的渔网里舀河鱼和蝲蛄。 蝲蛄这种水生物有些像小龙虾,只不过前面的一对螯足并没有那么大。外壳呈青褐色,煮熟后是艳丽的红色,味道也很鲜美。 李燕小时候最喜欢在涨水时跟她爸一起来捞鱼虾蝲蛄。因为那将意味着会有一顿美味的蝲蛄豆腐可吃。把捞回来的成桶蝲蛄挨个剥壳抽尾线后,用磨推或者是放到菜板上剁成细碎的肉泥,然后用冷布把粗渣过滤扔掉。留下的肉汁放到锅里,加上盐、味精、葱花,用火烧开,看见肉飘浮上来就是好了。 蝲蛄豆腐这道菜口味鲜香,令人吃过难忘。也算是一道独特的家乡菜。李燕时常能想起那时候挽起裤腿儿,弯腰在河里翻石板儿,从泥沙洞里捉蝲蛄的情景。 后来上中学的时候,有次看见天空上有两架飞机在对着飞,尾部拉起了长长的白钱。当时还在想这是在做空中表演吗?直到第二天早上,河沿边上死了一层层的蝲蛄,那场景才叫壮观。这才知道先前的飞机是在撒药,为的就是把蝲蛄灭种。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李燕才 听说了‘肺吸虫’这个词。蝲蛄身上就带着这种寄生虫,人要是在没有煮熟的情况下食用,很容易得肺吸虫病。 那时的她还不太理解,觉得这种行为太过霸道,这样好吃的东西就这么都给弄死了,不死心的还时常会到河里翻找。事实证明,科学的力量是相当强大的,就这一次的撒药,凌水镇周围但凡她知道的地方,稍大些的河里是再也没有出现过一只蝲蛄。有人只在山里的小河沟才会偶尔发现那么几只。 能够再一次的品尝到这道美味,李燕高兴的同时,也在惴惴不安,不时的查看锅子里的情况,再三叮嘱她妈要煮熟要煮熟。这种行为换来了崔玉凤和吴芝兰的大白眼儿,被催赶出了厨房。 这种又是担心又是管不住自已嘴馋,让李燕想到了另一种地方美味物种——蛤蟆。 这里所说的蛤蟆指的并不是那种表皮布满了毒液疙瘩的癞疾巴子,学名蟾蜍。而是指的可以制成蛤蟆油的林蛙的一种,这里的人都叫蛤蟆。 蛤蟆可是好东西,不光味美口感好,而且其油兼具美容和药用价值。二十几年后每斤蛤蟆油一般的都能卖到两三千块,活的也不便宜,冬节过年前后都可以涨到三四百块钱一斤,平常的时候也都是一两百块钱。 比起蝲蛄,李燕对于蛤蟆的印像更为深刻,吃的次数也较多。同后来的市场火爆相比,现在还处于萌芽阶段,大多数人也仅仅是知道有南方人过来收购蛤蟆油,真正往这方面动脑筋的人是少之又少。 单就市场前景来看,养殖蛤蟆是条生财的路子,李燕心里虽说有了打算,可还是觉得并不太成熟。这个念头突然想起来,又暂时搁置了。 暑假还剩下一个多星期的时候,老李家出了件大事。 整个周家堡子的人全都知道李大成的老婆戴贵珍跟着一个野男人跑了。 据知情人透露,戴贵珍和这个野男人是在电影院认识的。两人一起看了两次电影就勾搭在一块儿了,也不知道这男人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狠心的连两个孩子都撇下了,卷了家里的钱就跟他跑了。 李大成知道这事儿的时候,不顾行象的蹲在地上咧着嘴哭,一把鼻涕一把泪,把吴芝兰这当妈的心哭的直揪揪,不住的咒骂戴贵珍下贱不要脸。 两个孩子里李延明性格懦弱,比较像李大成,倒是只知道跟着哭,没放声。李丹较像戴贵珍,就爱挑字眼儿,刁钻的厉害,听见吴芝兰骂的这些话,立时就有了反应:“死老太太不准 你说骂我妈,她才没跟人跑,就是出去串门儿了,过两天就回来。” 吴芝兰也是肚里有气,回手就给了她一把掌:“你这没大没小的丫头片子,跟你那贱妈一个样,再不管教等长大了看谁还敢要你?” 农村找对象,较为看重对方家庭人员情况。老一辈儿人都讲究‘有什么根留什么梢儿’这样的观点,要是家里的长辈,尤其是父母品行不端,是很能影响子女的婚配的。 像是戴贵珍这样的行径,很快就会传得十里八乡人尽皆知。到时候李丹再过个几年找婆家了,男方家听说她有这样的妈,就会想到她会不会受到遗传影响。等到来堡子里找人一打听,她又是这种性格,那对方肯定是有十个黄九个,剩下那个也不会是什么好干粮。 李大成当然知道他妈吴芝兰说的对,咧嘴呜呜哭倒是不忘回头教训李丹:“你奶说的话你听见没有,往后再敢学你妈就给我滚出去,这个家你就别待了。” 李丹这是头一回被她爸这么严厉的训斥,又是当着吴芝兰的面,当时就被训哭了,扭着头就冲进另一间屋子里,‘咣’的甩上门不再出来。 “你看看,这都是你媳妇教的能教出什么好玩意儿?大成啊,不是我说你,她戴贵珍有了外心你就半点儿没看出来啊,你说你这男人是怎么当的,还能让她把钱全都卷走了。”吴芝兰真是恨铁不成钢。 李大成这时候也知道后悔了,低着头,那眼泪是一个劲儿的从眼窝里流出来。大鼻涕甩了一把又一把,哪里还有人民老师该有的仪表风范。 李武昌坐在炕头一直抽着烟没放声,直到用力吸了最后一口,按熄了烟头这才出声道:“行了,你也别多寻思了,反正她也跟人跑了,你就是再嚎她也回不来,倒不如好好振作起来把日子过好。等着稳段儿时间,再让人给你说个媒,看看能不能找个离了婚或者守寡的,你是国家正式工,老师又是铁饭碗,就算有两孩子也不是太差,只要不太挑,找个女人还是能找着。” “大成,你爹说的对,你有份好工作就是再找也容易。要我说,是个女人就比她强,你有什么好哭的?兴许这还是好事儿,再找一个知冷知热的女人,可比她戴贵珍强百套。”对这个大媳妇,吴芝兰那是早就一肚子气,好不容易有机会跟大儿子发泄一番,又哪里能放过。 李大成耳根子软,经常被别人左右。戴贵珍在时他听她的,现在她跟人跑了,吴芝兰和李武昌就成了主心骨,他们说的这些,他就觉得十分有理 。拿衣袖擦干了眼泪,从地上站起来,摸摸李延明的脑袋道:“放心吧,还有爸在,不会让你们吃苦的。” “还有爷爷和奶奶在,哪能委屈了我们的大孙子呢?”吴芝兰半蹲下身,亲了下李延明的脸蛋儿,用宠溺的语调道:“到时候奶给你做各式各样好吃的,保准比你那个鬼妈强。” 这保证下的可没掺假,吴芝兰那可真是变了方子调节伙食,有时候还单独给大儿子一家三口开小灶,鸡、鸭、鱼、肉各种好吃的食物轮翻上阵。短短一个星期就花光了全家一个月的伙食费,又抹不开脸面跟崔玉凤去要,只得拿自已的钱往里头搭。 这种行径李燕和她妈崔玉凤全都看在了眼里,却谁都没放声。崔玉凤那是有底火,之前跟吴芝兰就为她偏着大份儿闹了个红脸,还因此把小李佳送去了娘家带,这会儿又哪会贱的主动掏钱。既然吴芝兰这当妈的爱给自已大儿子花钱,那就让她花呗,她这当二媳妇的可管不了那么多。 李燕跟她奶吴芝兰的关系倒是不错,又有那个帮得上忙的能力,像之前那样给吴芝兰甩个一千两千的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可她却没有那么做,帮着她妈是原因之一,别一方面也是因为她知道吴芝兰的这种行为持续不了多久,不是她的底子薄,钱少供不上趟儿,而是那个跟野男人跑了的戴贵珍用不了多久就得回来。身上的钱被人搜刮了一干二净,她就是想不回来都难。 过了没有两天,戴贵珍果然一身狼狈的回来了。这十来天的私奔并没有她预期的甜甜蜜蜜、恩恩爱爱。相反,她是受尽了苦楚,不光被骗光了钱,还被连打带骂的折磨的皮都掉了一层。 先前深情款款的男人,转个身就变成了喜欢把人吊起来拿皮带抽的虐待狂。要不是她机警,可能还会被对方给卖到偏远的大山沟里,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还好她算逃出来了,只是那些钱都没了。 李大成本来不打算原谅她,哪个男人被戴了绿帽子,还能无动于衷呢?而且,还被这么多人都知道了,往后光是笑都被把他笑话死。 他真是十年九不遇的跟戴贵珍那可真是好一顿蹦达(发怒火),结婚这么多年,大女儿李丹都长这么大了,对她连句重话都没说过,更何况动手了。他也确实是恼人了,接连煽了她十几个耳光才算住手。 戴贵珍哭嚎着辩解说自已是上了当,不该听信对方的甜言蜜语就头脑发热的做了糊涂事,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求原谅。李丹和李延明也抱着李大成的大腿帮着说好话 。 戴贵珍再不济那也是他们的妈,别的女人再好那也是后娘,他们当然不希望由别的女人取代这个位置。 李大成恼怒发完火之后,也寻思了,她既然知道错了,也真心的悔悟,就算为了两孩子也得让她回来。 这件事也不过短短十来天,却是弄的满城风雨,周家堡里的人简直都快当笑话来讲了。动不动就有人说,走,咱俩看电影去。要么就是,走,咱俩私奔去。甚至有比这难听的话,也经常在人多热闹的时候说,总能引起一阵嘻笑。 李大成闷在家里很少出去走动,怕的就是听见那些议论,尽管这样,也总会在无意间听见这样那样的闲言碎语。每每遇到这时候,他就觉着窝火,觉得以前对戴贵珍那么好都是瞎了眼,动不动就骂她一顿出出气。 戴贵珍的日子那真是大不如从前,为了讨好李大成,做饭、洗衣、什么家务活也都开始干了,不再向以前那样喊着腰疼腚疼,总是找借口不干活儿。 李丹和李延明觉得这样的妈倒是挺好,不再每天东街串到西街,不再骂他们小死鬼儿,也不再跟别人骂架,每天都能吃到热乎乎的饭菜,衣服也都干干净净不再散发出股怪味儿。这些真的都很好,他们愿意要这样的妈。 就在这件事将将落下帷幕,余温还没有散发干净的时候,暑期彻底结束,新的一学期开始了。三年级算是个小小的转折点,学生开始重新分班更换班主任和带课老师。 (2) 开学的第一天,李燕和小三背着书包,里头装着绽新的课本,迈上了属于高低年级分界岭的九步台阶,站在了三年级教室的门前。在每个班级的门上都张贴了一张大约八开大小的红纸,上面用炭素笔写满了一个个人名——这就是新组成的班级人员名单。 李燕在三年一班的红纸上找到了自已的名字,小三则被分到了三班。没能分到同一个班级,小三儿多少有些失望,可很快就被另一种喜悦冲淡了。原来班级有个挺要好的同学又分到了一起,两个小姑娘搂在一起高兴的直蹦,拉着手就往新的班级里走,根本就把李燕给忘记了。 对于这丫头的没心没肺李燕早就习惯了,微笑着转过头,手指勾着两边肩窝处的书包背带,优哉游哉的就进了教室。 在没有分座位之前,大家通常都是随便坐。有认识或者是关系好的同学会坐到一起,说说笑笑,等着人来齐。 李燕来的相对要晚些,很多位座位都已经 有人了,碰上原来班级的几个女生都已经找好了同桌,跟她们打了声招呼就走到了靠近窗户那排倒数第二趟外面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趁着老师还没来,李燕把那棒熟苞米掏了出来。早上吴芝兰刚胡好了一锅,时间来不急了被她塞进了书包里,正好这时候教室里头乱哄哄的干什么的都有,吃起来也不会引起多大注意。最主要的是,在这帮小屁孩儿堆里吃东西,她觉得毫无压力,这才是关键。 这时候的苞米最是好吃,不老不嫩,嚼起来特别的香。李燕对于苞米的喜爱已经到了闻味儿就流口水的地步,尤其是这种大地里种出来,自然熟没经过速冻处理过的鲜棒子,味道最是地道,她可以不吃饭光啃苞米都能填饱肚子。 苞米被裹在白色塑料袋子里,又一直放在书包里,热气没有流失太多,拿在手上还很热,又不会太烫,现在吃起了将将好。 李燕拿了手绢铺在桌子上,两手捧着苞米,低头闷声不响的开始啃,打算在十分钟之内的速度把它消灭掉。她啃的专心,周围闹哄哄的环境丝毫没有影响到她品尝美味的心情。 直到有个甜甜的声音在她耳朵边响起:“对不起,我能坐到里面去吗?” 哎?李燕嘴里塞得全是苞米,鼓着腮帮子抬头,就看见过道上站着个梳着马尾,长相挺甜美的小姑娘正冲她友好的笑着。 “哦,等下——”李燕扑喽下嘴巴,含糊不清的开口站起身让路,不忘把手里被啃了多半儿的苞米稍稍举高些,别碰到对方的衣服上。 “谢谢。”小姑娘走了进去坐下来,把书包从背后放下搁到桌子上。冲她笑笑,紧跟着就回过头去,跟坐在最后一排的同学打招呼:“嗨,勒小东,你也转学了?” 李燕怔了下,刚张开的嘴猛的闭上,疾回过头去,勒小东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坐到了她后面,习惯性冷傲的瞟了她一眼,转了视线轻‘嗯’了声,不冷不热的道:“谢苗苗,你怎么也转学了?” 谢苗苗笑容更甜了,眉眼都弯成了月牙儿,道:“我妈说中心校的教学质量好,就让我转学过来了。你呢,你怎么也来了?” 勒小东低头翻开新课本,道:“这里离家近,方便。” 这一听就是敷衍随便找的借口,他家又不是刚搬,离中心校和粮库小学的距离早就存在差异,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二年级都上了一学期了这才想起来,也未免太迟钝了吧? 李燕暗自鄙视的撇了下嘴 ,继续朝着剩下的小块儿苞米奋斗。眼瞅着就快要吃完了,就听有人喊了声:“老师来了——”快速的三口两口的啃掉全部苞米粒,把苞米谷儿往桌子里一塞,捂着嘴嚼了两下囫囵半片的就把满嘴的粒儿生咽了下去,觉得看不出痕迹了这才抬起头。讲台前面空空如也,窗外更是连个人影都没有,跟她一样坐板正等着的学生这时候才知道上当受了骗,有人跟那儿喊:“谁呀,瞎嚷嚷什么呀,老师哪儿来的呀?” 李燕这时候才想到刚才那声音是从身后传过来的,微怒的转身朝着勒小东看去,他一脸奸计得逞的模样,手里头转着圆珠,正要笑不笑的瞅着她。 李燕敢肯定,他绝对是故意的想让她出糗。只要想到刚才她急忙的吞咽着苞米,全都被他当场好戏看了,就再一次的涌上来想揍他的想法。 (3) 转念一想,李燕又觉得自已太小肚鸡肠了,跟个九岁大的小孩子置什么气,真是越活越窝窝了。 后座的靳小东没等来她的质问还挺意外,这就跟搓火点燃了导火线等着听响儿,可到最后却是个哑炮,连屁大小儿的动静都没出,就是这种郁闷加失望混合着的心情。本来还要笑不笑的脸整个僵成了石膏雕塑,转着的圆珠笔也被紧握在手心里,盯着李燕的后脑勺恨不能灼穿两窟窿。 那边谢苗苗也没看火候,从书桌里摸出来两面包,递给靳小东一个:“喏,靳小东,分给你一个。这面包是豆沙馅儿的可好吃了,是我妈出差从外地给我带回来的,咱们这里都没有的卖——” 靳小东正憋闷着呢,正好有机会给他发泄,绷着脸就朝她冷着声调道:“很稀罕吗,我又不是没吃过,拿走,我不要。” 自己的好意被拒绝,谢苗苗很受伤,收回手臂时眼泪都已经含眼圈儿了,李燕在旁边直感叹,这可真是热脸贴了冷屁股,马屁没拍着拍马蹄子上了。 这时候不知道是谁又喊了声‘老师来了’,跟着班级的门被打开,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走到了讲台上站好,冲着底下几十号的学生开口道:“同学们你们好,我是你们新的班主任,我叫姜贤淑——”拿起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了自已的名字。 在李燕的记忆里,姜贤淑是位朝鲜族老师,为人比较严厉,人长的又高又瘦,说话总带着点儿公鸭嗓,只带了他们一年没多久就退休了。 再次看见她,才发现她比想像中还要瘦,几乎就是皮包骨的那种。只是却不会让人觉得虚弱病态,反而给人一 种精精钢钢,特别精神的小老太太的感觉。 “……那么现在我们来排下座位——”姜贤淑扫了眼下面,顿了顿,又道:“我看你们自已座位找的很好,那就这样不动吧。” “哦,太好了。”底下是一面欢呼声。这座位本来就是熟悉要好的两人坐一块儿,根本打心眼儿里不想分开,她这么一说,自然合了大家的意。 李燕倒是无所谓,跟谁都是一起坐,倒也没多大反应。倒是自已的同桌谢苗苗看起来挺高兴,小脸儿上挂着掩饰不住的甜笑,之前眼泪汪汪的模样早就不见了。 当然,她可不是因为她这同桌才有这种表情,真正的目标是坐在身后的某人。打从开始就表现也对勒小东的强烈兴趣,只要不是个瞎子那都能看出来。好在他们年纪都还小,不会有人多想,这要是再大些,什么倒追、处对象呀这样的词儿保准有捣蛋的学生叫出来。 李燕觉得以目前的情形来看,继续发展下去,这种可能性非常之大。不过她记得最早出现这暖昧的词儿时是在四年级,好像是有那么两个同学被老师不点名的方式给批评了。至于是谁,她到现在都不清楚。当时她完全就是个不开窍的小丫头,光知道学习了别的什么都不往心里去,听过就算了。哪像后来的孩子,一个个都挺早熟什么都知道。再像上一代人小时候那样骗他们说小宝宝是从大石头底下翻出来的,保准会被他们鄙视。电子信息时代来临,有各种途径让这些孩子接受的教育程度跟现在她所处的八十年代不同,同样年龄,思想成熟度却截然的不同。 感慨的同时,李燕也在为谢苗苗能有这种倒追的精神而小小的赞赏了一把。若是长此以往,说不准两人就能碰撞出啥火花。拉拉小手,亲亲小嘴儿也不是不可能。两孩儿长得又都挺不错,走一块儿也挺养眼儿。这年头早早恋可不多见,能逮着一个是一个,坚决不能放过。正所谓看戏不怕乱子大,她现在就是典型的这种心理。 俩小同学根本不知道有人已经把他们给惦记上了,一个正满心欢喜,一个仍旧郁闷。 讲台上班主任姜老师已经写完板书,拍拍手上的粉笔灰,道:“那么现在大家把书翻到第一页,我们来上课——” 新的年级新的一学期,就这样拉开了帷幕…… 九月的天气,微风中已带着些许的凉意,刚下完了场小雨,地面还很潮湿。空气里仍飘浮着小小的颗粒,润湿了头发和睫毛。李燕背着书包加快了脚步迈进了大门。刚走到院子里,就 听见屋里传来一声东西摔倒地上发出的闷响。 “妈?”声音是从西屋里传出来,李燕怔了下,赶紧推开房门冲了进去。 “哦,是燕子放学了。”李大中堵在了门口,微侧头朝着屋里道。 “嗯。”崔玉凤在屋里应了声。 李燕狐疑的抬头看着她爸的脸,后者有些尴尬干咳了两声,又回头看了一眼,像在等着什么,过了几秒钟才抬脚往外走,不忘交代一句:“我、我出去转转,过会儿再回来。” “嗯,去吧。”这时候崔玉凤也从屋里出来,看见李燕不太自然的摸了摸头发,像被看出什么痕迹一样。 李燕没有忽略她脸颊上那两团可疑的红晕,又回想了下刚才的情景,像是为了确定一样,把她妈推到一边儿去,径直进了屋里。炕上放着的被子有些凌乱,像是匆忙间才卷了起来,跟平常的整齐大相径庭。 崔玉凤随手把窗户打开,若无其事的道:“燕子,你饿不饿,妈给你下点儿面条吃啊?” 这种明显转移注意力的打法,李燕根本不吃这套,伸出食指点着她妈,一脸我知道我了然我看穿了的坏笑,拉长了音儿:“哦——你和我爸你们俩——哦——” 被闺女当面拆穿了好事,崔玉凤那脸一下子就红了,又羞又恼的斥了声:“去一边儿去,小孩子丫丫别瞎猜。” 李燕收回手,笑容不减的转身往东屋里去,边走边道:“也不知道是谁说伤透心了,再也不对他好了。这才多久呀,又跟人家睡了,也不知道是谁哟——” “……你这孩子,这都跟谁学的这些话,赶紧去写作业,大人的事儿别瞎操心。” 李燕嘻嘻的笑,不再出声了,也知道再说她妈真该恼羞成怒了。别看她嘴上说支持崔玉凤,可又有哪个孩子会真心希望自已父母走到离婚那步。这段时间李大中的表现,她可是全都看在了眼里。对她妈那可真是各种体贴,温声细语的连句重话都没说过,看起来是真的醒腔了,觉得外面的女人再好也没自已的老婆好。 崔玉凤到底也不是个心狠的人,刚开始还很坚持,时间一长也就慢慢的消了气。两个人怎么说也是自由恋爱,还是有感情基础在那儿摆着,重新加上温,一样可以散发出爱情的芬芳。 身为女儿,李燕自然乐见其成。她巴不得两人像对小青年如胶似漆甜甜蜜蜜那才好呢。只有这样,才不会再让别的女人有机可趁,戴贵花之流早已成为了过去式, 第六十九章 这要是放在出事之前,一千块钱虽然挺多,可钱国英倒还未必会这么发愁的慌。毕竟那时候周军能够挣钱,稍节省些每个月也总能攒个四五十块,两年的时间也能把钱给还上。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周军工作丢了,这段时间大大小小的烂事儿弄的把原先攒的那两百多也全都给折腾光了,手里头也就剩下最后那个月的工资,哪里经得起花销,别说还钱了,能坚持到周军重新找到活之前就算不错了。 虽然钱国英很想继续耍无赖下去,反正老李家也没再来要过钱,这么抻下去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周军他妈这么找人一算,她心里头就开始画了魂儿,老觉得不踏实。 这天终于忍不住买了两包蛋糕,拎了一斤糖就去了后街。刚坐下没两分钟,李燕就放学回来了,一进门就吵吵着饿了跟她妈崔玉凤要东西吃。 钱国英哪里会放过表现的机会,赶忙招手道:“来,燕子,二婶儿给你带蛋糕了,快过来吃吧。”说着就把放在炕上的一袋蛋糕打开,递了过去。 这种形态像是马粑粑的老式蛋糕松软可口,甜香适中,很多人都喜欢吃。可以说是经久不衰,直到二十几年后仍然在卖,没被层出不穷的各种糕点浪潮挤到淘汰,反而一直屹立不倒,可想而知是多么经典的品种。 李燕也十分喜欢吃,又正好赶上饿了,也没跟钱国英客气,直接拿出了一块儿就开始吃。边嚼着还边点头赞颂道:“这蛋糕真好吃,真软乎。” “燕子,你要喜欢吃,等有时间二婶儿再给你买两包。” 李燕抬头看了她一眼,咽了口道:“哦,不用,让我妈买就行。”这话说的很平静,不像是在生气。 钱国英一时摸不准她的脾气,要是搁一般小孩儿,之前在她家受了气,这会儿肯定得甩脸子,哪会这么若无其事的样子,还吃了她买的蛋糕。 李燕微垂着眼帘,吃得十分认真,像是没注意到她正来回打量揣测的目光,偶尔还抬头冲她和崔玉凤笑笑。 “燕子真是越长越好看了哈。” “好看什么呀,眼睛也不大,笑起来就眯没有了。”崔玉凤心里透明白,知道钱国英这是没话找话,也装糊涂的顺着话茬儿说。 “你这当妈的就会谦虚,这眼睛可不小了,又黑又亮多带劲啊。脸蛋儿又白白净净,看着就让人觉着挺舒服。这由小看到大,燕子现在长的就不二五眼(不错),长大了肯定是个透漂亮的大姑娘。” “ 嗯,要说丑倒是不丑,板板正正是挺耐看。”自已闺女当娘的哪有不喜欢,尽管知道钱国英是奉承的成份居多,可还是觉得甜到了心里头。 李燕细嚼慢咽的吃着蛋糕,任两个女人在那里品头论足,直到吃完第三块儿时,才拍了拍手上的碎屑,道:“嗯,我吃饱了,妈你跟二婶儿慢慢说吧,我去写作业了。” “哎,等一下,燕子——”闲聊扯络半天了,钱国英终于忍不住叫住了她,开始说出了登门的真正用意:“那个燕子啊,二婶儿要跟你商量个事儿,耽搁你一会儿时间。” “哦,那行,什么事说吧?” “来燕子,你先坐炕沿上。”钱国英把李燕拉着坐下,看了看崔玉凤,示好的笑笑,这才迟疑的说:“玉凤,燕子,我来呢是想跟你们商量一下,之前借的那一千块钱能不能暂时先缓缓,最近我们家一直是烂事儿不断,多了不老少的开销,周军他又丢了工作,没了进项,实在是凑不出钱来给你们。” 李燕低着头晃着垂在炕沿上的两条腿没放声,崔玉凤稍沉吟了下,开口道:“国英,你既然提到这儿了,那我就不得不说两句。本来你借钱的时候,我是打算等大中你二哥回来再说,可看你那么着急,燕子那里正好有钱,她说要借给你我也没拦着。等着周军被放回来,你们家又有了进项,本以为你们能还一些,哪知道这钱不还不说,连话也没有一句。燕子过去了一趟,你们欺负她人小直接把她赶了出来。你说你们这么做对劲儿吗?我原本打算过去找你和周军说道说道,后来被燕子给拦了下来,她说你们也挺不容易,刚挣点儿钱还没反过来乏,也别急着要钱了,反正我们家条件还行,让你们用着也就不催了,说什么时候有什么时候再给。我寻思了,她说的也对,就没过去。正好你今天来了,又说到这儿,我这才跟你絮叨絮叨。说老实话,国英,我真的是挺不乐意,我们借钱没借出个好,反倒借出仇来了,要是换了你生不生气?” “是,是,我和周军的确是错了,往后再也不能了。”钱国英一个劲儿的点头承认错误,态度倒是挺好。 崔玉凤那就是得了理不饶人的主,哪会这么轻易就放过她,继续道:“其实,国英你在堡子里说的那些闲话,别人早就传过来了。我觉得这做人可得讲究点良心,什么叫施舍、什么叫高人一等?我们是有点儿钱不假,可那都是靠着自已双手,辛辛苦苦一点点挣回来的,不偷不抢不欠任何人,也完全可以不借你这个钱,你也说不出别个。可既然借了,不求你们能感 激,能说个好儿也行,还至于你说那些让人听了心寒的话吗?” “玉凤二嫂,你就别再臊我了,我知道错了,往后不能了。”钱国英被说的无地自容,连头都抬不起来了。也开始觉得自已做的是有些过份,或许真被周军他妈找的那个大神儿给说对了,之所以总是倒霉,就是这亏心事儿做多了。 李燕沉默了半天,这会儿觉得也差不多了,抬起头冲着钱国英甜笑:“二婶儿,那钱不用你还了,你回去吧。” “这——”钱国英错愕的看向崔玉凤,后者也同样怔了下,随即收到李燕的眼神,会意的也道:“是啊国英,你看你们现在怪困难的那钱就不要了吧。”就是想要也要不回来,还不如顺水推舟做个人情算了,省得再跟她惹气。 钱国英一瞬间感到的是喜悦,任谁突然被免了这么些债那都会感到轻松,忍不住喜出往外的翘起了嘴角,假意道:“这哪儿行啊,这么老些钱呢,哪能不还呢,你们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可得还。” “没事的二婶儿,我听他们说你和二叔最近老是有病,还有老肥上学也得花钱,你们家都穷的掀不开锅了,真的不用还钱了。” “燕子,不许瞎说。”崔玉凤微斥了声。 李燕嘟着嘴不太服气的辩解:“我没瞎说,这些都是堡子里的人说的,我就是学着说的。” “这都谁烂嚼舌头根,要是被我知道了非骂死她们不可。”钱国英朝着窗户外狠呸道。转脸换上笑脸道:“燕子,你的好意婶儿心领了,那钱是一定得还,等过一阵子你二叔脚好利索了就出去找活儿干,挣着了钱就立即还。”这次她倒是诚心诚意,没有半点免强的意思。 李燕的两句话正点到要害,钱国英顿时醒过味儿来,她来的目地是干什么,不就是因为总是倒霉,才想着改改脾气跟她们承认个错误,看看能不能转转运。这要是真的贪了心不还这钱了,那今天岂不是白来了吗?免了债虽说是好事,那也只是暂时的,这要是老是不太平,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那就不是这一千块钱的事儿了。衡量下利弊,还是决定还钱。 “国英,你既然坚持要还钱,那我们当然是高兴了,不过99999这丑话可得说前头,你往后可不能再在堡子里说东道西,我可不愿意听,你要再那样可别怪我不给面子,到时候撕破脸皮谁可都不好看。”崔玉凤冷着脸,一点儿没客气。 “不能够了,再也不会了。”钱国英一再的下了保证,眼看崔玉凤母女 再没有什么意见,这才起身走了。 崔玉凤回头问李燕:“你刚才是真不想要那钱了,一千块可不是个小数目,你这孩子也不提前跟我商量,这个毛病总也不改。” “妈,你怎么那么实心眼儿啊,我就是说说,还能真不要啊?” “你是说说,那她可就当真了,还好她没顺杆儿爬,我还真担心她贪心就答应了呢。”崔玉凤她也不是个心狠的人,这要是堡子里其他人家有困难,这钱实在还不上,那不要也就不要了,可这钱国英是个什么货色,那就是个小人,她背后讲究的那些话到现在她想起来还挺生气,白白便宜了她,怎么都觉得气不顺。 李燕又何尝不是这么想,不过,她要比崔玉凤更深沉些,钱国英要是真的答应不还钱,那她只会让她损失更多,之前就是很好的例子。不然的话,怎么能出得了心中这口闷气。 要说这恶人就得拿恶法制她,不能对她太善良了。事实证明,这种方式是用对了,钱国英这不就被迫着登门道歉了吗? 至于这过程中的某些手段,李燕自然不会跟崔玉凤明讲,只是拿话敷衍搪塞过去也就是了。 李燕其实是做了两手准备,端看钱国英的表现如何。自从她送礼赔不是之后,果然挺老实,没再出来瞎讲,像是真的吃了教训长记性了。这么一来,就暂时放过她了,先看看一阵子再说。 对于钱国英来说,觉得挺高兴,这霉运总算是过去了,家里家外没再出现状况,周军的脚也慢慢好了,经人介绍在粮店找了份活干,跟堡子里的几个男人一样去扛活。虽说挣不着大钱,可是也算中流水准,说好一个月七十块钱。她准备着每个月攒五十,到了年底凑上两百块钱还一部分,这样才会觉得心里塌实些,不然总是悬着不牢靠似的。出于女人敏感的直觉,她隐约的意识到些什么,可又都是模模糊糊找不着头绪,反正认为早点还上钱早点好。 这时候已经是九月末了,天气转凉,早晚都得穿厚些的长袖衣服了。李燕早晨起来就觉得脑袋发沉,鼻子也有些堵的慌,估计是昨天晚上蹬掉被子受凉感冒了。临出门前喝了大杯热水,身上又套了件小薄袄,这才觉得不那么冷了。 到了学校,早自习上的有些心不在焉,其他人也没好多少。快要放十一假期了,学生的心都散了,一个个的都想着到时候怎么玩儿了,哪还有心思学习。 平常安静的班级变得闹哄哄的,班长张浩、纪律委员修长军和学习委员郭美玲相继 出声管了两次效果不大,也都泄气不再理会。 做为班干部之一副班长的李燕,履行义务走形式的跟着说了句:“大家都别说话了。”就没有了下文。比起前三位的义正言词,铿锵有力,她的语气稀溜面软(软若无力)有说等于没说,甚至距离稍远的同学还没听见。 早上吃了两片感冒药,这会儿正发挥出了药效直犯困,李燕趴在了桌子上合了眼直打瞌睡。迷迷糊糊的就听见后面一道清冷透亮的声音道:“都别说话了,好好上自习。” 这句话一落地,本来乱哄哄的教室顿是降下大半声音来,跟着所剩无几的喳喳声也渐无声息,全都安静下来。 耳朵根子终于可以清闲下来了,李燕轻舒了口气。心里不得不佩服勒小东这小子是真有一套,这才将一个月的时间,他就把班级里大多数人拢络住了,有些更是对他服服帖帖。男生女生都挺听他的话,光是刚才他声音不算太大的一嗓了,就能把场子给震住,就能看出来他很是有人缘。 比起他们这些班干部,什么头衔都没挂的他,倒是更像这三年三班的老大。他的这个举动,无疑是用力的煽了四个出声班干部人人一耳光。尤其是身为班长的张浩,郁闷的连写字的铅笔芯都被用力的按断了,这个年纪已经懂得了什么叫威信,什么叫面子,又什么叫嫉妒。 李燕就坐在张浩斜对面,清楚的看见了他懊恼的摔了铅笔,拿起了小刀一下一下用力的削着,那脸拉得老长,都快赶上牛舌饼了。心里头忍不住跟那儿偷着乐。 同桌谢苗苗拿胳膊肘拐了她一下,凑过脑袋压低了声音小声道:“看吧,还是勒小东厉害吧,他一出声,谁都不说话了,咱班同学全都听他管。”轻细的声音里有着压抑不住的自豪感,就好像说话的人是她一样。听这话拿脚指头想都知道这小丫头心里头指不定得多得意了。 李慢慢抬起了头,吸了下不太通顺的鼻子:“谢苗苗,我感冒了,你最好离我远些,别再传染给你。” 谢苗苗一听赶紧往后撤,恍然道:“哦,我说你怎么来了就趴在桌子上,也没什么精神,原来是感冒了。那你怎么不眼咱们老师请个假啊,还来上学干嘛呀?” “我也想啊。”李燕无精打采的叹了口气,家里有个把‘学业为重’当成教育子女准则的老娘,就算她想偷懒都无能好吧! “哎?”谢苗苗没明白,刚想继续追问,李燕直接伸手做了个暂停的手式,又朝着身后指了指。 谢苗苗会意的吐了吐舌头,缩着脖子又窝回去坐板正了,不忘拿眼角余光瞄了下勒小东,后者像是知道她在偷看,稍抬眼帘瞪了她一眼。 谢苗苗像是偷了腥的猫,嘴角泛着甜蜜的笑容垂下头去看书。把旁边李燕看的是那叫一个感慨万千,哑然失笑之余从桌子里掏出一块卫生纸,擦擦往下流的清鼻涕,吸了吸鼻子。 “呕——”身后声音不大的干呕声。 就听坐在谢苗苗身后的刘刚,也是勒小东的同桌大惊小怪的道:“勒小东你怎么了?”他本来就个子高嗓门大,这一出声,把全班级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过来。 李燕也被吓了一跳,转回头就看见勒小东微红着脸,可能连他自已也想不到,本来只想吸引一个人的注意力,刘刚会突如其来的喊这么一嗓子,这下子把全班的目光都招来了。 众目睽睽之下,他总得有个说法,脸上的红迅速褪去,微垂眼帘轻描淡写的道:“哦,我胃不太好,看见埋汰的东西就觉得挺恶心的慌,没什么大事儿了。”有意无意的看了李燕一眼。 以李燕的智商又哪里会寻思不到,刚才她就擤了下鼻涕,他在后面就做怪了,保准他口里说的埋汰就是指她,只不过没明摆着指出来就是了。 这是被嫌弃了呀,李燕心知肚明,表面上却是一副担心不已的样子,眼视下移看看勒小东肚子又看看他的脸,再看看肚子再抬头看看他的脸,反复两次才惊讶的道:“呀,勒小东,你不是怀孕了吧?我听别人说怀孕的人就胃不好爱恶心,要不你去医院检查检查吧?” 勒小东都愣了,怎么都没想到她竟然语出惊人,能说出这番话来。当时就急眼了,白皙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腾’的就站了起来,凤眼怒睁,朝她大吼道:“你瞎说什么?”仅仅几个字却是气势逼人,硬是把将要开始的哄堂大笑声生生的压了回去。 第七十章 勒小东,你瞪眼扒皮的这是想吃人哪? 李燕想归想,可到底没敢真的喊出来。她本来是想气气他,顺便给大家找点儿乐子,给沉闷的教室增加点儿笑声,哪想到他会有这么大反应,谁都知道生孩子是女人的事儿,他个男人——哦,不,是男孩儿跟这句一听就是玩笑话较什么劲?可看他那明显受刺激的架势,把冲到嘴边儿的话又咽了回去,眨巴眨巴眼睛没吭声。 一时间,整个教室变得鸦雀无声,稍微大些的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个时候,做为班长的张浩发挥了作用,站起身朝着四下压了压手道:“好了没事了,大家都回来坐好上自习。”朝着右侧转头道:“勒小东,你也坐下,等会儿老师好过来了。”之前被压倒的威严,这回总算是找回来了。 勒小东还没完全消气的重重坐到凳子上,那眼神像两把小刀子‘嗖嗖’的直往李燕身上飘。连带着他的头号拥护者谢苗苗同学,也嘟着脸挺不高兴。 教室里的这股低气压一直持续到下课玲声响,李燕也觉得松快不少,长长的舒了口气。多少有点后悔开了那么个玩笑,同时也认为勒小东这小子真是小脸子,一点儿男子汉的肚量都没有。亏她先前还挺佩服他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手腕能力呢,还真是夸奖早了。 李燕不知道的是,勒小东之所以反应这么激烈,那是因为小时候曾遭到一个变态老男人的猥亵,心理有了阴影。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张过于俊美的脸蛋儿就是他的逆鳞,碰都碰不得。要是谁说他长得好看,对于别人来说是好话,在他这却行不通。李燕今天这算是回击的几句话,比起单纯的谈论他的长相更加严重,直接就击中了他心底里最深最重的痛。 李燕当然不知道还有这些内幕,只是觉得他脸挺急,倒也没往别处想。还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顶多勒小东脸臭上两天,也无所谓。哪知道她想的太过简单了,丝毫没有意识到绷了一天脸的勒小东另有打算。 下午四点钟,随着放学的铃声响起,各班级的门相继打开,学生们鱼贯而出,吵嚷着在操场上集合起来,随着广播的音乐排着队行往校门外走。 三年三班的教室里,值日生们正在扫地擦黑板。靠近窗户的那排倒数一、二趟的座位上两学生正在扫地带起的灰尘里不动弹地方。 李燕捂着嘴拿作业本夹子直煽乎,好一会儿才不那么呛得慌了。打开的窗户吹进来些新鲜空气,裹着外面白杨树的绿叶清新,她接连深吸 了好几口,才扭头冲身后的勒小东道:“你想说什么,说吧?”都放学了非不让她走,是个啥意思啊? 勒小东扫了眼窗外,值日生都已经背着书包走了,整个校园都安静了下来。教室里只剩他们俩个,想说什么可以完全不用顾忌了。 直到这时候,勒小东才算露出真实的情绪来,弊了一天的火气全都返了上来,为了增加气势似的拿起了桌子上的文具盒大力的摔到了地上,朝着李燕冷声质问道:“李燕,你为什么说那样的话,是不是我看着特别像女人?” 这气性也未免太大了吧?李燕直咋舌,扫了眼被摔开的文具盒,里面的钢笔、铅笔、像皮、格尺等用品摊了一地。 “勒小东,你发这么大火干吗呀?我不就是开个玩笑话吗,你看你还急眼了?我也没说你像女人啊,你是长的好看不假,那也不能性别错乱了呀?” “什么性别错乱,我是男生是男生!” 李燕无奈的直点头:“是是是,你是男生,没人说你是女生。” 勒小东瞪大了眼睛,怒冲冲的道:“那你还说我胃不好恶心还有那什么——”那两个字他不好意思说出口。 “那我说你怀孕就怀孕了,那我不成神仙了?再说,就算我想,你也没那个功能啊?”李燕都无语了,这小孩儿就是小孩儿,再怎么聪明也还是幼稚。 “你——” 眼看着他又要发火,李燕赶紧投降举小白旗:“好好,我算怕了你了,勒小东,都是我不对,我不好,我错了,不该乱说话,让你生气了让你郁闷了,真是对不起,都赖我这还不行吗?” “不行。”勒小东斩钉截铁的道。 “老兄,那你想怎么样啊?” 冷不丁听见这么新鲜的字眼儿称谓,勒小东微愣了下,随即就丢到脑后去,重点放在了后一句上。稍想了下道:“那你让我骂回来。” 还寻思他能怎么地呢,原来是想这样,李燕心里翻了记白眼儿,道:“行,行,你骂吧,只要你高兴。” 勒小东:“……你恶心,你怀孕……你、你不脸……” 这孩子估计也没怎么骂过人,词汇贫脊的可怜。后面的那句八成是从哪里听来套用过来的,有些不太搭旮。当然,李燕也就心里想想,可不会挑明的说出来,除非她还些没完没了的跟对面这小子在这里纠缠不清。 “……行了吗,骂够了?” “那,就先这些吧。” “那好,我走了。”李燕背起书包就要往外走。平白耽搁这么长时间,真是浪费。 “……你等一下。” “还有什么事啊?”李燕抹过身看向勒小东,头一次觉得跟个小孩子打架是件麻烦事。 勒小东往前走了两步,恢复贯有的高傲姿态,微抬着下巴朝她牛哄哄的道:“往后你得听我的,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凭什么呀?”李燕直觉的回嘴。 “就凭我这次原谅了你,没给你计较。” 李燕:“……”这是闹哪样啊,学校超级小霸王吗? “我说话你听见没有?”听不到她回答,勒小拧着眉,有些不耐烦的吼了声。 “我听见了,我听见了。”李燕揉了揉耳朵根儿,道:“那我要是不乐意呢?” “你要是不乐意,我就找你麻烦。” 李燕不置可否的挑挑眉:“那你要怎么做,动手打我一顿吗?” 勒小东摇了摇头,一副不屑的道:“我没那么蠢,等着你去告诉老师吗?”嘴角勾起,看起来有种邪邪味道的坏笑:“你会发现,你的作业本会经常丢失不见,铅笔、橡皮莫名消失,喝水的杯子里会掉进毛毛虫,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短上一截,衣服后面会被人贴上小纸条等等,还有一些我没说,等到了时候你就知道了。” 他说的这些都是小孩子间类似玩闹的小把戏,李燕当然不会真的害怕,不过她这人胆子不小却很怕麻烦。勒小东的意思很明显,要是她不同意他的提议,那将意味着日后有数不清的麻烦等着她。 只要这小子想,随时都可以给她找点儿闹心的事来添堵。李燕觉得跟他硬碰硬下去实在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那个,勒小东,你看我们是同学,地位都挺平等的哈,你让我听你的话做你跟班儿实在是有些那个了,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俩个以后做好朋友,相互帮助好不好?”李燕尽可能柔和了语气商量道。 勒小东一点儿不开面,直接就拒绝了:“不好,谁要跟你做朋友?你又丑又笨,又不会说话,做你朋友有什么好。” 这熊孩子,真能损败人。李燕本来就感冒,这会儿觉得头更疼了,坐了一天板凳浑身都难受,现在就想躺在炕头上好好睡上一大觉。偏偏这小子半点不肯让步,她又实在不想往后惹麻烦心闹,干脆心一横,妥协道:“那 行吧,都听你的,不过咱俩得事先说明白,你让我干坏事儿我可不干。” “我没那么无聊。”勒小东觉得被侮辱了似的白了她一眼。 听他的就听他的吧,反正一个小孩子也翻不了大天去,说不定这还是个机会呢,跟他打好关系,往后什么事儿也都好办了。先前掂记着花瓶的事,不正好可以抽空99999问问他吗? 这么一想,李燕倒是心理平衡了,笑容多少带着点儿讨好的意味:“勒小东,你看都放学这么长时间了,我们也该走了吧?” 勒小东点点头,一副施恩的姿态,故意板着脸装老大的道:“那好吧,走吧。”把书包往肩膀上一甩,自认动作潇洒的往门口走去。 李燕忍着笑,关好了窗户,跟着把锁头和钥匙从讲台里拿出来,关门上锁。 “你动作快点儿,我还得等你啊?”勒小东站在台阶前,不耐烦的催促着,却没有要先走的意思。 “哦,好了好了。”李燕抽出钥匙握在手心里,暗叹了口气,明天还得早起过来开门,真是麻烦。 勒小东直等她走到近前,把手一伸道:“拿来吧。” “……什么?”李燕一时没明白。 “钥匙!”勒小东没好气的解释道:“我在街里住比较近,明天早晨我来开门。” 李燕一下子从阴霾天转到万里晴空,笑眯了眼拍马屁:“勒小东,谢谢,你真是好银!” 勒小东脸红了下,把钥匙拽了过来,口气挺冲的道:“有什么好谢的我又不是帮你,明天早晨我正好过来跑步。” 李燕头一次觉得眼前这小子嘴硬的时候也挺可爱,跟他妥协貌似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明天不用起大早来开门了。 第二天早上,时钟刚敲响完五下,吴芝兰就叫李燕起床。穿衣服、上厕所、洗漱、吃饭,这连串下来也就得一个小时,再磨蹭磨蹭十分八钟的也就没了,六点十五分之前必须走出家门,这早已经成了习惯。 可是今天却出了点儿意外,往常一叫就起来的李燕破天荒的懒床了,叫了两遍也还在被窝里,小脑袋蒙着被子,身体蜷缩得像勾勾虾。 “怎么了燕子?” “我难受——”李燕闷声闷气的直哼叽。 吴芝兰知道她昨天不太舒服,有点儿小感冒,心里一动,伸手进被窝摸着了她的额头:“哎哟,挺烫手——玉凤啊,你快进来看看,燕子发 烧了——” 崔玉凤从冒着热气的厨房里钻出来,拿围裙擦了擦手:“来,燕子,给妈看看——哟,是发烧了。” 这时候李大中也从外面进来,闻声道:“那赶紧起来,穿衣服吃点儿饭,玉凤你带她去医院打吊瓶。学校那边叫老罗家小三儿给代请个假。” 李武昌坐在炕头上喝着水,回手隔着被子拍了下李燕:“听见你爸话了没有,快起来吧,去打一针就好了。” 李燕浑身直发冷,她也没想到这次感冒还挺重,昨天吃了点药根本没顶用,头痛鼻子堵得慌,眼睛热的像火烤的一样,直心不想爬起来,就想这么窝着算了。努力了几下才好不容易坐起来,披着被子搭拉着小脑袋半迷糊着。 崔玉凤那边拿出了温度计,甩好了放到了她的腋下:“夹住别掉下来了,量下多少度了?” “摸脑袋挺热,怎么也有三十八二三。”李大中看了看时间,回头道。 “看她这小样儿都烧得没精神了,平常那股精神劲儿这会儿怎么不见了?”崔玉凤带着点调侃道,揉了揉李燕的小脑袋,让她本来就乱糟糟的头发顿时成了鸟窝。 李燕也没力气去反抗,原本黑又亮的眼睛半睁开着,毫无焦距的盯着某一点,大脑里一片空白,被子围裹住露在外头的整张小脸儿都红通通的,呼气出来都带着股热气。 四分钟到了,崔玉凤把温度计从她腋窝下拿出来。半举着微仰着头细看。 “怎么样,多少度?”李大中也凑了过来。 “……呀,三十八度九,快三十九度了——”崔玉凤惊呼道:“难怪她吵吵着难受,怎么这么高?” “那赶紧着的去医院吧,别再烧大了都能把脑子烧坏。”吴芝兰爬上炕,开始给李燕穿衣服。 李武昌本来盘腿坐着面冲着窗户,这回也转过身催促着:“快点儿穿上,玉凤你也去收拾收拾,大中你赶紧的去发动车,弄好了就赶紧走,别再把我大孙女儿给耽误了,那么能赚钱的小脑袋可别烧坏了。” 向来小抠儿的人想法也较与众不同,吴芝兰朝着他送去了记白眼儿:“一天天就寻思钱,都快要钻进钱眼儿里头了。” “那可不,我还想着要我大孙女儿给我做梦支招儿,看看再干点儿什么生意挣钱呢,那宝贝脑袋哪能弄坏了?” 对于老李家的这四个大人,那是早就接受了李燕能梦神仙的这件事儿,当着旁人面前倒是很 小心,可在自家人面前就毫无顾忌的顺嘴就说。 李武昌这话谁也没在意,该穿衣服的穿衣服,该收拾的收拾,该出去的出去,倒是一直迷糊着没什么反应的李燕猛得震了下,混沌成浆糊的脑袋倏的闪过个念头,紧跟着皱起眉头集中精力思索着什么。 “怎么了燕子,难受的厉害啊,再忍忍,你爸发动车去了,这马上就去医院。”吴芝兰安抚着,扬声催促西屋的崔玉凤:“玉凤,你收没收拾好,快着点儿——” “哦,好了好了,走吧。”崔玉凤扣好了外衣扣子,抓起了钱包就过来背起了李燕。 大门口,李大中把刚买回来不久的上海牌小汽车打着火停在那里,开了车门等着老婆和大女儿坐到了后座位上,这才跟车窗外的李武昌和吴芝兰摆了摆手,一脚油门儿踩出去,延着后山根儿的大道往镇上开去。 凌水镇街里头有家小医院,比起坎儿上的大医院口碑要好许多,平常的头痛脑热不是什么大病的大多数人都在这里看,省得上大医院挂号看病上下楼梯来回的跑费事儿。 李燕得的只是感冒发烧,一般情况下在小医院看看就行了,可是今天来的早,小医院还没开门儿,就直接奔着大医院去了。还好有李大中在,挂号、交钱、拿药全他一个人跑了,崔玉凤就抱着李燕等在值班医生那里就行了。 等到挂好了吊瓶,李燕躺在病床上,什么都安排妥当了,崔玉凤才颇多感慨的冲着坐在另一张病床上的李大中道:“燕子长这么大小了,哪次生病都是我一个人抱着她来打针,你这是头一回表现的这么好,才像个当爸的样儿。” 李大中被她说的自觉惭愧,低下头默了会儿才道:“不能了,往后都不能了。玉凤,以前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 崔玉凤想到以前吃的苦,受的累,当时就没忍住红了眼眶:“你知道就好,算你还有点儿良心。” 李大中起身坐到她身边,搂着她的肩膀柔声道:“好啦,是我错了,原谅我吧啊?”说着就要亲她。 “快松开,燕子在呢——”崔玉凤红着脸挣扎道。 李大中压低声音道:“没事儿,她睡着了,看不见。给我亲一口——” “边儿去,都老夫老妻了也不怕被别人看见了笑话。” “谁、谁我看谁笑话?”李大中假意的四下里看,“我亲我老婆,他们看见了能怎么样,这叫正大光明。”说着,‘吧叽’的一声,用力的在崔玉 凤白里透红的脸颊上亲了口。 崔玉凤娇嗔的‘哎呀’了下:“真是越老越不正经了。”嘴角却泛着甜蜜的笑容。 李大中坏笑跟她咬耳朵:“太正经了孩子打哪儿来,你说是不是?” 崔玉凤脸红的直到耳朵根儿,白皙的皮肤这么一映衬,粉红娇艳的好像春日里绽放的桃花,看的李大中都直了眼,半晌才回过神儿来,赞了句:“玉凤,你真好看。” “去——”崔玉凤轻捶了他记,“今天嘴上抹了蜂蜜屎了,怎么净挑好听的说?” 李大中:“……” 装睡中的李燕一番偷听下来,心情那可真是老好了,此话一出,微弯起的嘴角顿时僵住,暗自腹诽,老妈,咱能文雅点儿不? 第七十一章 两瓶水挂完后烧也退了,出了一身的汗,整个人都觉得轻松了不少,却还是有些病后的体虚,走起路来像踩着棉花,飘乎乎的找不着着力点。 从医院出来已经将近十点钟了,李燕在小饭店里吃了碗稀粥,就叫崔玉凤坚持已见的直接送到了学校。她爸的讲情根本就没好使,没办法李大中只能无奈的一摊手:“闺女啊,不是爸不帮你,你也看见了,你妈她这么坚持,我也犟不过他,你听话就进去吧?” “早知道会是这样,行了,你们回去吧。”意料之中,李燕也没觉得太失望,拎着书包就迈步走进操场。这时候刚做完课间操,正是眼保健操的时间,广播里甜美的女音正在数着拍节。跟着节奏上了台阶,扒着门窗朝里望了望,看里面没有老师在,便放轻动作的拉开了门,尽量不弄出太大声响的朝着位置上走。 从门口到座位上短短的几米远,十数双眼睛望过来,有人看完又接着继续闭眼做操,有人冲她笑笑,还有人小声的跟她打招呼。李燕一一回应,直走到地方停下来,迎面正对上勒小东面无表情的注视,友好的冲他笑了笑,这才放下书包转身坐下。 第三节课是美术,李燕因为早上走的急又病的稀里糊涂,根本就没记起来今天有课要带绘画工具。美术老师黄鹤平常也不是特别严厉的一个人,可能是今天心情不好,尽管李燕解释了情况,还是挨了教训。 “你就是没把这课放在心上,语文数学书怎么没忘记带?生病就有理了吗,往后不管什么原因,只要没带工具就都给我到外面站着去。” 李燕被训的一声不吭,没得到发话又不能坐下,只得干站着看其他人闷着头调色画画。这时候谁都知道老实些别惹火上身,美术老师这明显不爽找人撒气呢,可别再不长眼神儿往枪口上撞了。 向来美术课上都是闹哄哄的这回倒是出奇的安静,只听见动笔上色、翻动纸张、笔板交碰的轻微响动,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就在这时候,就听见一道清亮的声音陡然在角落里响了起来:“报告老师,我想上厕所。”坐在最后一排的勒小东举手站了起来。 黄鹤冷着脸打量了他好几眼,不太高兴还点了头:“嗯,你去吧。” 勒小东不紧不慢的从位子上走了出来,若无其事的左右看了看。 “报告老师,我也要上厕所。”中间那排倒数第三趟位置上的张广志冷不丁举手站起来道。 黄鹤皱紧眉斥道:“怎么 都要上厕所?” “老师,我也想去——”最左排角落里的高威捂着肚子,一副憋不住的架势,痛苦的整张脸都挤到了一块儿去。 勒小东的同桌刘刚大嗓门的陡然喊了声:“老师——我也想——去——”后一句却降低了声调,几乎是嗫嚅的道。 “这是课堂上不是下课休息时间,上厕所还要结伴搭伙?你们不是跟我耍花招吗,那好,谁都不许去了,都回去坐好。”黄鹤当老师这么长时间了,对于学生调皮捣蛋花样那也是知道不少,哪会这么轻易就被骗到。 他这一翻脸,出声的这些人全都老实了,本来快走到门口的勒小东也调转头回到了座位上重新坐好,也没再吭声。 黄鹤一副了然的表情,‘哼’了声严厉的道:“就知道你们耍花招,都给我老实点儿,赶紧画好下课前就都给我交上来。”教训完一通,转身走到前面的椅子上坐下来。 教室里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一片刷刷的画笔涂色彩色,黄鹤十分满意,之前生的那些闷气也得到了发泄,脸色也和缓不再那么难看了。 眼神扫过下面,冲着唯一还站立着的李燕开恩口的道:“行了,你也坐下吧。”这句话的尾音还没消散,就听见一阵特别怪异的声响‘哗——’水流下来的声音。 “报告老师,高威他尿裤子了——” 几乎是下一秒钟,黄鹤就猛的站起身三步并做两步的冲到了角落里,全班几十双眼睛全都投了过去。 再看高威坐的位置上,脚踩着的砖石地面已经聚了一滩水洼,整条裢子几乎都湿透了,他委屈的看着黄鹤:“老师,都怪你不让我上厕所,这下怎么办?我妈要是和道了,肯定得揍我。” 黄鹤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儿来,就听另外几道声音先后响了起来:“老师,我要上厕所。” “老师,我也要去——” “去,去,去,谁要去都赶紧去。”黄鹤再也没敢阻拦,全部放行。他是真没想到竟然会有人尿裤子,这件事可大可小,这要是被校领导知道了,保准就是一顿批评。这倒不算什么,要是学生家长找来质问他,顺便再扣上个狠毒老师,憋坏了学生膀胱的大帽子,那他麻烦可就大了。 黄鹤这时候早就忘了要在学生面前立威的事,想着的就是怎么样才能更好的安抚他们,不把这件事情闹大。 “高威,别坐这儿了,走,跟老师回家找条裤子换。”黄鹤的家就在学 校隔壁,出了小角门走不上十米远就到了。 高威倒也没有拒绝,跟在他后面走的那叫个大摇大摆没有丝毫羞愧表情,甚至还瞅他不注意回头冲着班上同学咧着大嘴笑。完全不在意湿裤子裹在腿上,边走还边往下滴着水。 两人一离开,整个教室都炸开了锅。有人议论黄鹤太过严厉,连厕所都不让上。有人笑话高威尿了裤子,太过丢人。一时间,乱七八糟的说什么的都有。 没过几分钟,出去上厕所的那几个人也都回来了。除了走在最前面的勒小东没什么表情外,其他几个都是一副笑嘻嘻奸计得逞的得意模样。 班长张浩恍然大悟的站起来:“哦,我知道了。勒小东又是你叫他们捣得鬼,对不对?” 勒小东斜睨了他一眼:“别以为你是班长就可以随便无赖人,你哪只眼睛看见是我指使了?” “肯定是你,没别人。”张浩斩钉截铁的道。一起起哄的这几个人,全都是勒小东的死党,平时他们就总走在一块儿,班上就数他们这些人最调皮捣蛋。 张广志一双三角眼,看起来就不是个好东西。话不多,却蔫损坏。往别人屁股垫上偷摸浇水这种事,就他能干出来。 刘刚大嗓门得傻大个,学习找不着他,打架斗殴他可是把好手。经常出入老师办公室,家长三天两头的被请来。 还有那个高威,专爱揪女生的小辫子,点火烧头发的事情也少干。动不动就有女生跟老师告他的状,也总不见他长记性。 最讨烦的就算这个勒小东了,表面上看着都挺好,学习也不错,可背后那些鬼主意都是他出的,这些坏学生都听他的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简直把他当老大一样捧着。 作为班长,张浩觉得有必要把这件事情告诉班主任。让她来制一制这些坏学生。 下课的铃声响了,高威换了条土黄色的成人裤子回来了,裤腿部分挽了起来,像是下田干活的老汉,走起路来很是滑稽。刚一出现就直奔着勒小东而来,“怎么样小东,我演的还像吧?” 张广志也凑了过来,推了他一把:“行啊高威,你怎么弄的把老黄都给唬弄住了?” “嗨,那有什么难的,瞅着不注意把涮画笔的水倒了些在裤子上,不就行了吗?你看看他们,不全都上当受骗了吗?”高威得意洋洋腆着胸脯直显摆。 刘刚心直口快,当时就揭他的短处道:“得了吧,都被班长看出来了,刚 才我看他往办公室走了,估摸是找咱们老师打小报告去了。指不定待会咱们就得挨训。” 勒小东‘哧’了声:“她训什么,上厕所又不99999犯法?”跟着想到什么似的朝高威道:“你那条湿裤子拿回来没?” 高威没明白怎么回事,却直觉点头:“拿回来了,怎么了?” “你别呆着了,赶紧上前面拿盆装些水泡上。” 高威:“……” 张广志脑子转的快,最先醒悟过来道:“对啊,那水又不是真的尿根本没骚味儿,咱们老师那鼻子可灵了,别再让她发现了。” “哦,那我赶紧去。”高威转身就往前面放水桶笤扫的地方冲去,三两下就把裤子按到水里泡上了,等到完全浸湿后才捞出来拧干,跑到外头搭在了花坛的围栏上,这才完成任务似的又大摇大摆的走回了教室里。 证据被消灭掉,小团伙的几个人都不由的长长的松了口气。 很快上课的铃声就响了,班主任姜贤淑夹着教学讲义和语文课本就进来了。 刚一站上讲台就开始训话:“我听说你们上节课闹了笑话,几个人一起跟黄老师请假上厕所,竟然还有人在课堂上尿了裤子?勒小东、张广志、高威、刘刚,你们四个都给我站起来。” 四个人慢腾腾的都从座位上起身,看着上面的姜贤淑。 “到底怎么回事,勒小东你先说?” 勒小东表情平静的道:“没怎么回事老师,就是我喝多了水突然想上厕所了,就跟黄老师请假,他没给我就回来了。” 这话说的没有丝毫错处,姜贤淑无从下嘴,就把目标转移了:“那你们三个呢,也是喝水喝多了?” 张广志道:“是的老师,我们比赛喝水看谁喝的多,我没干过他们就喝了三杯。” 刘刚大嗓们的道:“我也就喝了四杯,高威最多喝了五杯。” 高威苦瓜张脸,可怜巴啦的道:“所以我才没忍住尿裤子了。老师,这事儿是我不对,都怪我没能忍住,下次我憋死了也不尿了行吗?” 哈哈哈——同学们一阵大笑。 姜贤淑也险些破功,强忍着指着他们道:“你们这帮小兔崽子,就作吧啊,没事儿干点什么不好,非得比这个能耐,那些都是生水这要是喝坏肚子了我看你们怎么办?” 姜贤淑小五十岁的人了,又不是傻瓜,那脑袋可不白给。根 据张浩的学述,她已经猜到了这几个小家伙是在有意捉弄黄老师,具体原因不明。他们能编出这套慌话来也算不容易,更甚者是那条裤子唯一的物证还被洗干净晾晒起来,她就算知道了也没办法证明他们在说谎。 看着他们四个面不改色的你言我语相互帮衬着演戏,姜贤淑只觉得这些孩子都挺机灵,尤其是背后出主意的那个最是聪明,能想得面面俱到还真是不容易。都说这人由小看到大,这小子从小就这么鬼头(聪明),长大也差不到哪儿去。 姜贤淑别有深意的看了眼勒小东,最终没于往下追究,只是要笑不笑的说了句:“好了,以后都别再干这样的傻事了,那些自来水没烧开不能喝。还有课堂上尽量都不要上厕所,课间休息都去解决完再进教室。” “老师,那要是碰到拉稀怎么办?”不知道是谁出声问了句。 哈哈哈——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什么拉稀,那叫拉肚子,别再说土话了。”姜贤淑不失机会的教育一番,跟着道:“那是特例,可以跟老师说明情况,都会被允许的。好了,这件事就说到这里,我们现在开始上课,都把书翻开——” 底下一阵‘哗哗’的翻书声,此事告一段落。 中午放学时,李燕分别叫住了勒小东、张广志、高威和刘刚。 “怎么了李燕,叫住我们干嘛?”高威和张广志从过道那边聚拢了过来。 刘刚趴在桌子上,也跟着纳闷道:“是啊李燕,我们还要回家吃饭呢,有什么事等回来再说呗?”对他来说吃饭皇帝大,不枉他长得最高。 李燕冲着几人扬了扬手里的钱包:“走,我请你们下饭店去。” “真的假的?”刘刚立马来了精神坐了起来。 张广志也瞪大了他那双三角眼:“唉妈呀,还有这好事儿呢,那感情好了。” 高威笑嘻嘻的往前凑近道:“我说副班长,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求着我们了?”女生请男生吃饭,这种事可是头一回见,那是相当的可疑。 李燕看了勒小东一眼,忍不住笑道:“我没什么目地,就是心情好的想请人吃饭,你们要是不想去那就算了。” “唉,那怎么行。你可是副班长,可不能说话不算数。我们走了,有人请吃饭喽。”高威搭着张广志的肩膀,率先出了教室。 “小东,咱们也走吧?”刘刚这个吃货自然不会放过这大好时机, 生怕同桌再拒绝一个劲儿的鼓动。 “赏个脸吧,勒小东?”李燕侧腰比了个请的手式。 勒小东这才动了地方站起来:“那走吧。” 刘刚高呼着冲了出去,追上了前面那两家伙,从后面扑了上去。三人一路高歌,蹦跳的下了台阶,走上操场。 勒小东和李燕走在最后头,前者装着若无其事的开口道:“你干什么要请我们吃饭?钱多呗?” 小样儿还挺能装!李燕也不点破,只是道:“勒小东,课堂上的事谢谢你了。” 勒小东依旧维持着冷淡的形象:“课堂上什么事了,我怎么不知道?” “好了,你就别再装了,我都明白。你们演的那出戏都是帮着我解围,他们没回过味儿来,我还能不知道吗?”李燕心说,昨天你才刚收了我当小弟,今天就来这么一出,明摆着就是大哥替小弟出头吗,我又不傻,能看不出来吗? 勒小东侧过头瞅了她两眼,似笑非笑的道:“倒还不笨,知道就行了。这回看出来了吧,跟着我混你吃不了亏。别说他老黄,就是姜老太动起真格的我也不怕她。” 老黄指的是黄鹤,姜老太是姜贤淑,学生都爱给老师起外号,私下里没人爱叫老师,都以外号代替。 这还没到叛逆期就这么不好管,李燕觉得当老师的也真是不容易,倘上这样的学生也挺闹心。嘴上当然不会说勒小东,你可真够操蛋的,仍然采取怀柔政策,软着口气道:“那是啊,勒小东你真厉害,他们三个真听你的,光听你要上厕所就知道打配合。可是,他们看样子还不知道你替我出头吧?要不要跟他们摆明了说呀?”她在寻思等会儿那三个小子非要是问为什么要请吃饭,该怎么回答?最好还是先问明白了好。 勒小东顿了下道:“到时候我跟他们说。” “那行。”李燕心说,这就算是顿入伙饭了,往后可真就得跟这几个小小子混了。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有后台? 这顿饭李燕请四个小子在可口饭店吃的,标准的四菜一汤,大白菜炖豆腐、红烧肉、炒豆角、黄瓜鸡蛋,酸辣汤,都是家常菜,份量十足,主食米饭外带一屉笼大包子,桔子汽水可劲儿喝。 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这已经是十分丰盛的午餐了。尤其是家境困难的刘刚来说,这还是第一次下馆子吃饭,光是大包子他一个人就灭掉了四了,差不多一半儿了,还有菜和饮料,到最后走出去时都撑的直打饱嗝。 另外那俩也没好到哪里去,也都吃的肚子溜圆,满嘴都是油,直说李燕够意思,下学期选班干部时一定要她当班长,把张浩那小子给挤下去。 唯一没发表意见的家伙就是勒小东了,吃饭的时候还挺高兴,结完帐出来却是绷着张脸,像谁欠他八百吊似的。 李燕直腹诽,这又是哪里得罪他了,真是够不好侍候的。 第七十二章 李燕发现勒小东有个爱小脸子的毛病,动不动就生气了,关键是她还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虽然说他表面上看着跟平常没什么两样,瞅谁都一个样,没有特别厌恶也没特别欢喜,总之就是面无表情挺淡漠的样子。但是,她就是能看出来,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这次又是这样,张广志他们知道勒小东不乐意有人碰他,三人互相搭着肩膀嘻嘻哈哈往回走,也没把他算在内。 李燕默了半晌也没猜透他的心思,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停住脚叫住了他:“我说勒小东同学,是不是我又哪里得罪你了?”刚才在饭桌上还有说有笑,转身的工夫就翻脸了,这长此以往的找交道,谁能受得了啊? 勒小东估计也憋得够呛,到底是小孩子心里头藏不住事儿,被她这么一问,当时就把脸一扭的哼了声质问道:“你刚才为什么要先去付帐?” 李燕:“……”眨了眨眼睛,才道:“什么叫我先去付帐,我请客吃饭掏钱不应该吗?” “当然不应该了,有我在你付什么钱?” 李燕:“……”这小蛋子(小男孩)说的是汉语吧,怎么有说没有懂啊? 勒小东看她还不明白,立时急了,冲口道:“男生怎么能让女生付钱呢?你是故意要让我难堪的吧?” 我倒!李燕仰天无语,哎呀我去,你个小屁孩儿还知道装绅士,泥玛,也都谁教的这是? “……我不寻思着我请客吗,哪能让你拿钱啊是不是?” “看你态度良好,那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勒小东施恩的口吻,又道:“以后你记住就行了,再要是吃饭由我掏钱。”寻思了下又加了句:“你可以拿着我给的钱去结帐。” 当小弟跑腿儿的呗?李燕心说话,个小屁孩还挺能装,嘴上却应承着:“那好,勒小东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勒小东满意的点点头,从兜里掏出五十块钱来递给李燕:“喏,吃饭的钱给你。” 还真是说到做来,立即生效啊这是,李燕没反驳的点了三张,把剩下的退回去:“用不了这么多——” 勒小东手揣在裤兜里没去接:“你留着吧,往后再吃饭时拿出来用。” 得,除了小弟还得当出纳。 勒小东:“……你要是想买东西,也可以花。” 咦?李燕惊讶的抬眼,正好捉住他脸上闪过的一抹不自在,好像他自已也觉得说出这话来有些 尴尬,话音刚落就迫不急待的抬脚走人了,丝毫没理会她有什么样的反应。 李燕手里捏着那两张大团结,失笑的摇摇头,啥时候自已还落到让个小孩子给小费的地步?这顿饭请的,可真叫个特别。 不管怎么说,因为这件事,她和几个人扯上了关系。俗话说,多条朋友多条路,就算占不着什么便宜也总没有坏处就是了。 要说小孩子的身体恢复的比较快,早上走的时候还烧得迷迷糊糊,下午放学回来已经好了大半,能吃能喝精神头也挺足。 吴芝兰挺高兴,打开箱子开了瓶黄桃罐头给李燕吃,这可是只有病号才会有的待遇。李武昌平时想吃都吃不着嘴里去,这时候倒是跟自已孙女借了光,被分了一半儿倒在碗里头。 借着李燕低头吃得欢实的工夫,李武昌把之前就想好的事提了出来:“燕子,我看你也差不多好了,爷爷有点事儿要你帮个忙。” 李燕顿了下,接着咬了口桃肉,含糊不清的道:“爷你要我帮什么忙?”其实心里早就已经有了个大概,表面上却假装不知道。 李武昌三口两口喝干了糖水,抹了把嘴巴笑着道:“也没什么,就是最近这皮子生意不太好做了,我是想让你帮着看看再干点儿什么好?” “哦,那我看看晚上能不能做梦帮你问问仙爷爷吧?” “好好好,那你可得问仔细些。”李武昌忙不迭的道。 吴芝兰嘟嚷着:“就是爱钱,皮子不是卖得好好的吗,又动别的脑筋了。” “你悄悄的吧,又不是问你。”李武昌斥了声。 吴芝兰刚要反驳就被李燕按住道:“奶,没事儿的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没什么危险性,不用担心。” 吴芝兰拍了拍她的小手,道:“燕子,要是梦不见就别太免强。我怎么听说这种事很耗元气,你又刚生病没好利索,再伤着了就不好了。” “你别瞎造谣,再吓着了燕子。”李武昌担心的是李燕害怕再不敢做梦了,那他的盘算可就落空了。 “奶真的没事儿,你就别太多想了,我小心点儿就是了。” “那你可自已当心,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就别再硬逞强梦下去,听见没有?” “哎,我知道了。”李燕声答声应的挺痛快,信心满满的样子。 玄学一说,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当真是神乎其神,摸不着边际。李老家人要不是有 李燕这么个例子,他们也是不相信,可事实情况摆在眼前,种种情形都说明了真有梦仙的存在。 当然,这也是需要一定过程,从最开始的怀疑到将信将疑,再到现在的深信不已。若非这样,李武昌也不能出口要李燕帮这个忙。 这天深夜,所有人都沉入了睡梦中。突然间,从东屋里传来一阵慌乱的哭声,断断续续的话响了起来:“……仙爷爷……不要走……仙爷爷……呜呜……” 吴芝兰最先被哭声惊醒,急忙的打开了灯,就看见躺在身边的李燕闭着眼睛在哭,两只脚贴着炕席乱蹬着,手举在半空挥舞着像要努力抓着什么。 “燕子,你醒醒,你醒醒——” 李燕根本听不见似的仍旧在哭喊着,眼泪顺着眼角直往下淌,就是不见她睁眼睛。 这时候李武昌也醒了过来,西屋里的催玉凤和李大中听见动静披了衣服下了地。 崔玉凤在走廊里就急着问:“妈,燕子怎么哭了?是不是魇着了?”走的急脚下没注意踉跄着往前抢。幸好李大中跟在她身后,手急眼快的扶住了她。 吴芝兰叫了几声都叫不醒,李燕还在哭,干脆把她抱起来开始摇晃着喊:“燕子,你快醒醒——” 崔玉凤也趴在炕沿上一个劲儿的叫着,过了好一会儿,李燕才终于停止了哭喊,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好了燕子,你总算是醒过来了,快吓死妈了。”崔玉凤抚摸着她的脑袋,长舒了口气,道:“你刚才都梦见什么了,怎么哭的那么厉害?” 李燕眼眶里还含着眼泪儿,好像还没完全从梦魇中回过神来,顿了好一会儿才苦着张脸道:“妈,刚才我梦见仙爷爷,他说我长大了,往后不来和我玩儿了。我难过的就哭了,喊他他也不回头,就坐着云彩就飞走了。后来,就被你们叫醒了。” 四个大人顿时明白过来,崔玉兰拍了拍她的手,道:“好了好了,别伤心了。” 吴芝兰有些感触的道:“是啊,燕子现在都是大孩子了,哪还能像小时候那样什么东西都能看见。”扭头瞅了眼李武昌:“往后你就别再惦记着让燕子帮你了,老实儿的捣腾你那点儿皮子吧,能挣多少是多少吧。” “妈,你说的这什么意思啊?”李大中和崔玉凤对视了一眼,在她眼中看到同样的疑惑,这才开口问道。 “就你爹呗,总寻思着要挣大钱,非要燕子作梦问问看能干什么发财,这下好了,没 问成梦仙儿倒是不来了。”吴芝兰埋怨的嘟囔了句。 自已闺女哭成这小样儿,崔玉凤挺心疼,有些不乐意的道:“我爹99999你也是,这梦仙哪能是追着问的呀,人家能托梦指点一二那就是老大的造化了,这样还是不知足的话当然把人家给吓跑了。” 李武昌也觉得理亏,声音不大的辩解:“我不是寻思着顺便吗,也没想到会这样的结果呀?再说,这也不能全赖我,燕子不也说了吗,梦仙儿说她长大了,这才不来的吗?” 李大中道:“行了,都别说了,往后谁都别再提这事儿了。燕子,你也别寻思了,继续睡觉吧。” 吴芝兰把李燕重新又放到炕上盖好了被子,朝着地上站着的两人道:“你们俩也过去睡吧。” “那好妈,你们也赶紧睡吧。”崔玉凤说着又看了看已经闭上眼睛的李燕,转身和李大中去了西屋。 两屋里的灯很快被关掉了,屋子里再度陷入漆黑中。炕上的几个人相继又都沉入了梦香,由窗户透进来的月光,微淡的洒在炕梢一角,隐约可见露在外面的小脸上嘴角绽出的轻松笑靥…… 其实,李燕早就想到了自已编织的这个谎话会招惹来麻烦,李武昌打的主意也算在意料之中。不过,对于她来说倒也未尝不是个机会,正好借着由头把梦仙儿的事情解决掉,把整件事弄圆满了。 李燕觉得她现在已经有了基础,年纪又大了些,就算没有‘托梦’的说法,想要干点什么也不会引起过多怀疑。再小心谨慎些,一般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在这些基础里,也包括这两年没有间断过联系一直在打交道的马家兄弟,他们的药材生意一如既往的红火,每年总要来凌水镇抓几趟。 这次十一假期仍旧没有例外,跟几个小学都订好了收购协议,目标是三枝九叶草。 三枝九叶草,又叫淫羊藿,功效补坚壮阳,填精益髓。地面以上茎叶为药用部分,夏秋采割晒干以用。 根据以往的惯例,李燕和崔文武在之前就收到了消息,开始动员人手进行药材的收集。原来的采药小分队有了很大的变化,随着年纪的增长,一些半大小子长成了成熟的小伙子,这部分人已经不再安逸的在家靠着务农为生,开始往外面走。 因为有了之前两年的良好信誉,堡子里头和附近村子里的人听说这对舅甥又要收购药材了,纷纷山上或多或少的进行采割晾晒。这中间又经过了秋收的几天忙碌期,在截 止日前将手上弄到的干药材送到了崔文武和李燕暂设置的收购点——周家堡大井沿老崔家大门口。过称、计数、付钱,全都人专人负责,动作麻利周到,每天都能收到上千斤的药材。 对于崔文武和李燕来说,收药材这事可谓是熟门熟路,十分有经验。不需要亲自动手,只在旁边负责监督就行了。 人少的时候,李燕就会跑到院子里跟小李佳玩耍一会儿,小家伙已经十九个月了,简单些的话都会说了,嘴里叫着姐姐、姐姐,迈着小肥腿儿满院子跑,笑声好听的像银铃响,随着微风传出去老远。 李燕的老姨崔玉梅坐着板凳在院子里搓衣服,二十初头的年纪正是好时候,大辫子垂在身前,佼好的面容迎着日光,眉眼带笑煞是好看。 李二凤蹲在一旁边翻晾的苞米,嘴上也没闲着嘟嚷:“衣服才穿几天就洗,那么干净干什么?没等穿碎就洗碎了,你就是勤快!” 崔玉梅知道她妈爱叨叨,也不生气,仍旧不紧不慢的细搓着,温声和气的道:“干净还不好吗,衣服埋汰穿身上也不舒服。妈,把你身上那件也脱下来,我给你洗洗。” “哎,我可不用,还能穿两天呢,你就洗那些吧。” 崔玉梅刚想再劝说,就被人打断。 “哎玉梅,我身上的衣服埋汰了,你给洗洗呗?” 李燕背对着大门口正蹲着给小李佳穿鞋子,听见声音一回头,就看见一个二十三四岁的青年从身边经过,个头挺高也挺瘦,长相也算英俊,就是浑身上下一股子的流里流气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眼前这个青年叫周培伍,现在正积极的追求崔玉梅,日后将会成为她的丈夫。 对于这个老姨夫,李燕可以说是深恶痛觉。当年崔玉梅二十二岁就嫁给了他,结婚不到两个月,他就跟别的女人搞到了一起,差点儿没把崔玉梅气死。 要说这周培伍缺德呢,他在外面跟人瞎乱搞也就算了,有一次哄着崔玉梅高兴拿酒把她给灌醉了,趁着她乎乎大睡的时候,把姘头给领到了家里,就在炕头上整了那事儿。 崔玉梅睡到半夜醒了过来,打开了灯一看炕上自已男人正光着腚搂着别的女人睡得正香,当时眼前就一阵发黑,晃了晃没一头栽倒在地上。 光是这个还不算,第二年崔玉梅疼了两天两夜才生下了孩子,月子才做到一半儿,有次周培伍喝了酒回来大吵大闹,崔玉梅也就埋怨的说了两句,他随手操起剪 刀就往她的后背狠穿出了个窟窿。 崔玉梅疼得晕了过去,周培伍压根儿就没理会,躺在炕上睡起了大觉。后来还是他爹妈听见了动静过来把人送去了医院,直住了好长时间才好。 用崔玉梅的话说,那就是周培伍根本就没有人性,简直比狼还狼(lāng狠的意思)。用现在的话说,那就是渣得没边儿了。 后来李燕问起崔玉梅,为什么想要嫁给周培伍?他们家那时候可以说穷得掉底儿了,可家里连十块钱都拿不出来。难道就是看好了他人长的还不错,光图长相了吗?再者说,就算一时被他外表所蒙骗了,在那次被刺伤以后,也应该跟他离婚。 崔玉梅说,之所以会嫁给他,主要是想着都在一个堡子里住着,可以就近照顾你姥姥姥爷,也没寻思他家里穷什么的,觉得自已能干,日子会过好的,没想到他会是那么狼。自从那次被他用剪子刺得差点儿死了后,就伤心了,是想着不跟他过了,可他威胁说要是敢离婚就杀你姥姥全家。他那么狼,太能做出来了。没办法,我也就忍着了。 这些话是说在李燕三十岁的时候,那时崔玉梅早已经搬到外地去住了,有次周培伍跟邻居家的老娘们半夜搞在了一起,被对方男人发现打了起来,崔玉梅知道了生气跑回了娘家小住,被崔玉凤问到了这才说起来。 李燕觉得她这个老姨这一辈子都过得挺糟心,当姑娘时在家吃苦受累,干了老多活儿了。嫁了人又倘上这么个丈夫,生了个儿子还不学好,随了他老周家的根儿了,小偷小摸的年纪青青的就进了监狱被判了八年。她跟着懊糟(上火)的眼睛都快哭瞎了。 归根结底,她就不应该嫁给周培伍,那以后也就没那么多事儿了。 就凭着崔玉梅这模样,这手的活儿,找个什么样的对象不比眼前这个渣男强? 李燕低重的眼帘下眸光闪了闪,再抬起头已经是一张笑脸:“老姨,李佳肚子饿了,你什么时候才能洗好呀,要不先给她弄点儿饭吧?” “哦,好,我这就给她弄。”崔玉梅拿抹布擦了擦手,从板凳上站起来,直接就进屋里烧火蒸鸡蛋糕。 周培伍外衣扣子解到一半儿,尴尬的不知道该不该继续。 李二凤翻着苞米正好抹到了他跟前,冷着声音道:“你让让,别杵在这儿挡害(障碍)。” 其实,李二凤对于周培伍追求崔玉梅的事持反对意见的,就冲着他那个外号叫‘老赖爷’的爹就不同 意两人走到一块儿。都说是好根儿才能出好梢儿,上梁不正下梁歪,当爹的成天偷人家东西,当儿子能好到哪里去? 第七十三章 要说周培伍他们一家都没有个好东西,爹是这样,妈也不是好干粮,一天到晚的咳嗽,弓弓着腰看着病得都不行了,要骂起人来那可是一套套的什么花花骂什么,嘴老损了。 大儿子周培良综合了他爹妈的‘优’点,瘦成麻杆儿样总能听见他咳嗽,就这小样儿还经常打老婆。 大女儿给人家当小老婆,手上有些钱却从来不知道给她爹妈买点儿好吃的,过年过节回来向来都是空着手,孝顺更是压根儿就谈不上。 小女儿将才十六岁就跟着野男人跑去了北省,两年多了都没有音讯,估计混得也不咋地没脸儿回来了。 小儿子周培伍那真是白瞎了长的那一张好脸,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整天游手好闲,也不知道找点儿活干,不肯出力净往歪门斜道上寻摸,不是偷人东西就是耍钱,别看他没什么家底儿,可净玩儿大的,兜里就揣一块钱也敢上十块钱的牌局上支愣。一来二的别人也都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耍大钱的人见了他就往外哄。没办法,他就找人看看小牌儿打扑克,赢了还好,输了就赖帐不给人钱。都说牌品好的人品好,还真是没错说。 别看周培伍上门上的勤,可李二凤半点儿都不待见他。经常像这样扔脸子给他看。周培伍也是个二皮脸,也不生气,照样的往崔玉梅身前身后凑。 李二凤给崔玉梅提了好几次醒,她嘴上答应的挺痛快,可再见着周培伍还是有说有笑,总也不见疏远些。 李燕知道这个比她大十一岁的老姨心眼儿太实成了,用她妈崔玉凤的话说那就是,实惠大了那就彪。其实她也觉得崔玉梅有点二儿,要是不二能嫁给这么个渣人吗? 周培伍一看没人搭理他,摸摸鼻子把衣服又扣上了,抬脚就要往屋里走,想要凑到崔玉梅跟前搭话。 李二凤在背后剜了他一眼,扯着嗓了喊了声:“老七,点上火蒸上就出来吧。” 崔玉梅倒是听话的没用上几秒钟就走了出来,在门口撞上周培伍,冲着他笑了笑,打了声招呼。 李二凤不想两人多说话,就催促道:“赶紧把衣服拿河里去洗了,早点晾干佳佳还等着穿呢。” “妈,你看你说的好像是佳佳就这两件衣服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三姐多苛刻呢,连身衣服都不舍得给小闺女做。西屋里那小箱子装的不都是她的衣服吗?有的还没上身呢,你倒是着什么急啊?” 崔玉梅这几句话说的李燕真想拿个榔头上去敲她脑 袋,看看那里面装的是不是豆腐渣儿?稍明白点儿的人都能听出来她姥姥李二凤说的那几句话是托词,想办法支开她的借口。她倒好,还当了真了,可真是够二的了。 可能是想博取这个未来丈母娘的好感,周培伍接过话茬儿道:“玉梅,你妈叫你去那就赶快点吧,别再耽搁了,趁着日头足洗出来晾上一个中午头就晃干了。” 李二凤半点儿不领情,直接背过身去继续翻弄着苞米,还不忘的说上一句:“还不赶快去?” 崔玉梅端起搓好的一盆儿衣服,半蹲着身摸了摸小李佳的脑袋:“佳佳乖乖的跟姐姐玩儿,老姨洗完衣服就回来。” 李燕朝她笑笑:“老姨,你快去洗吧,我先看着妹妹,等你回来喂她吃鸡蛋糕,你可别磨蹭啊?”有意无意的扫了眼旁边站着的多余人。 “那好,我快点洗回来。”崔玉梅抬脚往外走,没再理会想要跟着去的周培伍。 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下,他最终没好意思跟出去,而是慢腾腾的走到了大门口,操着手卖呆儿(看热闹),看那些人称斤量记数。 李燕牵着李佳的小手,站到李二凤身后,压低了声音道:“姥娘(ning),你是不是也不喜欢周培伍啊?不想让他跟我老姨好?” 李二凤被问的怔住了,顿了下才故意装作严肃的吓唬她:“小孩子别管大人的事儿,要好好念书,长大好当大官儿。” “姥娘,我已经不小了,知道处对象是怎么回事儿了,你就别瞒着我了。我看那个周培伍他挺烦人的,我姥姨可别跟他凑一块儿去,我可不是想他当我老姨夫。” 李二凤背对着日头蹲在地上,本来是不太在意,这番话一说完,她开始有点儿重视了,猛的抬头,就看见李燕迎着阳光的小脸上一本正经的表情,特别的认真专注,根本就不是在开玩笑,甚至还有几分担忧。 “燕子,姥娘知道了,会跟你老姨说的不用担心。”李二凤头一次觉得自已这个外孙女真是懂事了,知道关心身边的亲人了。这心里边还真挺感动。 李燕当然不会以为这件事有李二凤在,崔玉梅就真能被扳住不跟周培伍来往。她觉得当前这种情况,得赶快找到个合适的对象来转移崔玉梅的注意力,不能让她整天被缠着。不是有那么句话吗,好女还怕缠狼呢,这时间一长,她不动心也动了。 傍晚收工时,李燕把崔文武叫到一边儿去,跟他说了周培伍追求崔玉梅的事情,问他什么 意见? “周培伍那家伙我也挺烦他,可是人家又没怎么样,我也不好出面找人揍他呀?”崔玉武以为李燕只是单纯的想要教训下周培伍,没有想其他的。 李燕道:“老舅,咱们要是再不管,那我老姨就真的跟他好了,到时候你有这样的姐夫不闹心啊?他整天跟你这个小舅子要钱,不给就偷,就算偷不成还总掂记着,你烦都烦死了。” “燕子你要是不说我还真没想这么多。”崔文武寻思了,这话可是实打实的隐患,现在不除是挺麻烦。“那你说该怎么办?” “我觉的得赶紧给我老姨说个婆家,她有了对象那个周培伍就不敢来缠她了。” “那要是我七姐看不上怎么办?”崔文武不得不承认周培伍那小子不着调是不着调,长得还不错,光看外表两人倒是挺般配。 李燕低头想了下,道:“要不这两天收货就让我老姨跟上街去,她长的那么好,肯定会有人看上,有来提亲的最好,可以让她自己挑挑,没有也能让她长长见识,见得男的多了就不会光把心思长在周培武身上了。”本着广泛培养,重点选拔的思想撒大网下去,总能捞到几条好鱼上来。话又说回来了,是个男人就比那个渣渣强,怎么也不能让她老姨再走那条老路了。 崔文武也觉得她说的挺有道理,当天晚上就跟崔玉梅说起了这两天让她帮着上街送货的事。对于这个唯一的弟弟,崔玉梅一向最疼他,自然不会拒绝了,只是担心家里李二凤忙不过来。 “把佳佳先送回去,让我三姐自己带几天,等忙过了这阵子再把她接回来。”这是崔文武之前就跟李燕商量好的,崔玉凤那边由李燕去说。 崔玉梅一看都安排妥当了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当即答应帮弟弟这个忙。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天早上,崔玉梅早早起来做好了饭,一家人吃完了又收拾了碗筷,把佳佳送了回去。没过多久,事先雇好的马车就等在了大门口。 晾干的三枝九叶草比较轻也占地方,一麻袋也装不了多少,成年人轻松就能拿起来。崔玉梅是干惯农家活的姑娘,身上很是有些力气,卷好了袖管就要上前装车。 崔文武扭头训她:“这么多人呢还用得着你,七姐,你赶紧回去换套好看点儿的衣服,你瞅瞅都穿些什么?就不能好好收拾收拾打扮打扮。” 两人就差两岁,崔玉梅也老实,经常挨弟弟的说99999都习以为常了,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低头看看身上的衣服,辩解道:“干活不就得穿劳动服吗,好衣服不都弄埋汰了吗?” 恰好在这时候李燕从后街过来,转过了院墙听见这句话,心说她老姨这木鱼头脑袋不直接说根本不会明白,眼珠转了转,谎话那是张嘴就来:“老姨,我老舅让你跟去帮忙照看点儿摊子,不是让你去干活。你得收拾利整的越漂亮越好,那才能吸引别人注意,知道咱们是谁,以后再收药材往这送的人才多。” “噢,是这么回事儿啊,老弟你早说明白我不就知道了吗?那行,我这就回去换衣服去。”崔玉梅被李燕变相的夸奖了一番,心里头美滋滋的觉得自已长相还是不错的,不然这样露脸的事弟弟和外甥女怎么会想到她?揣着这样的心情,用心的打扮了一番。 大约二十分钟后,几辆马车就都装满了,崔玉梅也收拾完毕从屋里出来。 外面一干人等全都朝她看过来,不约而同的露出赞赏的目光。 崔玉梅个高挑身材苗条,大眼睛圆脸盘儿,十分符合当时的审美观。身后梳了条大辫子,走起路来摇晃摆动,直勾人眼球。 几个车老板儿赶着马车碌续都起程了以后,崔文武开着小汽车载着姐姐崔玉梅和外甥女李燕一起,从山根儿底在的大道直奔正街里。 经营小矿这么长时间,他手上也有了些钱,跟李燕一合计也学着李大中买了辆小车开着,来回办事儿或者到小矿小都挺方便。在身价上也自然抬高了不老少。 马家兄弟仍旧住在镇上的小旅馆里,这两天就开始集中收货,早上八点钟开始,大汽车就靠在马路边上,什么时候装满了车什么时候运走。 崔文武和李燕一行赶到的时候,正有两家代购点过来送货,马车牛车的排了十几辆,加上装卸工人和看热闹的人,三十米内不下一百号人。 这些人里绝大多数都是男性,只有外围少数临街的店铺里零星有几个站在门口卖呆儿的女人。靠近汽车的小范围内则全都是忙碌着的男人们。 身为在场的唯二女性,李燕见惯了这种场面,倒是没有什么感觉。在她眼里只有那一车车的药材和钞票翻动的声音,至于旁边的人性生物直接忽略不计。 可是崔玉梅可就完全不一样了,虽说她是农家姑娘,个性也爽朗大方,可是头一遭身边有这么多男人注视着,那真是手足无措,眼睛都不知道放哪儿了。 马家兄弟在他们一下车就迎过来打招呼,马怀才亲切的用拳头 击打了下崔文武的肩膀:“行啊老弟,几个月不见又结实了。” 崔文武这半年来跟李燕一样,忙的脚打后脑勺,一夏天过去人黑了不少,却更加的结实了。让人一瞅这小伙子就挺精神有劲。 马怀亮则把目标放在李燕身上,故意装作认真的上下打量道:“嗯,小燕子也长高了,越来越像大姑娘了。”目光敛起抬头的刹那,扫到了身后站着的崔玉梅,带着疑惑迟疑的道:“这位是——?” 崔文武接过话茬儿走到崔玉梅身边介绍道:“哦,这是我七姐,今天过来逛街顺便看看。” 马怀才反应快,先把手伸过来道:“你好你好——” 崔玉梅回握手点点头,脸上笑容有些僵硬,跟着回了句:“你好!” 马怀才像是没察觉出她的不自然,热情不减的道:“冲着崔老弟的关系,那我应该叫你声妹子。要说你们堡子那地方的水可真是养人啊,瞅瞅七妹子长的真叫个漂亮,这走大街上不怕被人抢走喽啊?我说老弟,你可得把你这七姐看住了,别再叫哪个小伙子给掂记上抢回家去当媳妇了。” 崔文武只当他说笑话了,客套的回了句:“马大哥夸奖了,我七姐哪有你说的那么好。” 马怀才把头摇摇,道:“哎,我可没开玩笑。妹子她长的是好看,是不是啊怀亮?”拍了下身旁的兄弟。 马怀亮不知道是看呆了还是在想心事,被吓的一激凌,反应过来略显不太自然的道:“哦,我哥说的是,是挺漂亮的。” 李燕由头至尾没插一句言,两兄弟的言行都落在她眼里,觉得今天两人的表现有些古怪。尤其是弟弟马怀亮,竟然中途走神儿了,她没有忽略他脸上那一闪而逝的红晕。脑海里闪过个念头,可随即就被否决了。 两兄弟倒也没再说下去,开始谈到药材的事,前面的两家已经装货完毕,该轮到崔文武和李燕的车队了。一麻袋一麻袋的干药材被搬到大称上过斤两,跟着被搬上汽车。 对于质量这关,马家兄弟跟这对舅甥打了这长时间交道还是比较放心,只是简单的打开了两袋子看了看没什么问题就不再过问,让装卸工有续的搬运。 雇佣的这些人手充足动作麻利,几辆马车很快就被搬空,崔文武跟兄弟俩打了招呼,又叮嘱了李燕和崔玉梅两人几句,先让马车走了,随后开着车又回去继续装下一趟货。 正好这会儿工夫又有另一批人来送货,数量不是很大,只有 三辆牛车,马怀才把弟弟马怀亮给支去验收监督,自已却把李燕和崔玉梅叫到了可口饭店里坐着休息。 老板娘尚莉莉过来打了招呼,亲自送了壶荼水过来,这才回到吧台后坐着继续听收音机。 马怀才拿起壶挨个倒了荼水,递给了李燕和崔玉梅,闲聊了两句又喝了几口荼,稍顿了下,这才有意无意的跟崔玉梅道:“我看妹子岁数不大,也就二十出头?” “哦,我二十一岁,比我老弟大两岁。”说了这长时间的话,崔玉梅已经不像先前那么拘谨,说起话来也落落大方。 这无疑让马怀才更加有好感,就从他越来越弯的眼角就能看出些端睨。 李燕闷声不响的喝着茶水,当着透明隐形人,耐心十足的想到看个究竟这怀才到底想干什么? 绕了一大圈儿,马怀才终于要说到了重点上了,把手上的荼杯朝桌子上不轻不重的一放,声音恰到好处,既能引起重视又不会让人感到太突兀。 “妹子,你说你还没处对象,那大哥想问你个事儿,你看我那兄弟怎么样?” 崔玉梅被问得愣住了,紧跟着脸就红了,脑袋低了下去,眼角余光直往李燕那儿瞅,想让她帮着解围把话茬接过去。 李燕倒也不负所托,年纪小归小,却一派沉稳的不慌不忙的把手上的荼喝完,放下荼杯才道:“我说马大叔,你怎么也不事先给打个招呼,就这么直白的问我老姨,她能好意思吗?再说了,这才第一次见面,又没有心理准备,就刚才那么会儿工夫,我老姨看没看清楚马二叔还两说着呢,你这就问她怎么样,这是给她出难题吗?” 马怀才一个劲儿的点头:“是是,是我有些急性子了。燕子,你说的大叔都承认。可是,这也不能怪我呀,你是不知道啊,我那兄弟,就你马二叔,他今年都二十八了,也一直都不知道要找个对象,他自已不着急家里人可都耐不住了,我这当哥哥的耳朵都快被家里那些娘们给念叨出茧子来了。有亮他挑捡大(眼光高),一般姑娘他也看不上,我也想给他说个可心儿的总没有合适的,今年看见了七妹子,这可真是缘份啊!” 他唠叨这一大通,李燕就注意一句了,“大叔,你说我二叔今年多大了?” “二十八,怎么了?” “……哦,那长的是有点儿着急了。” 第七十四章 李燕是想借着这次机会帮着崔玉梅多勾些桃花,可是并没把马家兄弟算在内。原因无他,主要是觉着两人的年纪不太合适,马怀才有时候说话会偶尔提到家里孩子什么的,她也就理所当然的认为两人已经全都成家了。这真是没想到勾来的第一朵桃花竟然会是马怀亮。 出于慎重考虑,李燕并没有当时就发表态度,她说的很是客气,作为外甥女没有拍板决定的权力,等着回家请示了长辈们再说。 这样的回答也在情理之中,马怀才虽然着急,却也知道这不是催促着就能成的事儿。只是叮嘱着李燕放心上,当成正事儿给办。对于崔玉梅,则要她好好考虑考虑,顺便说了弟弟一堆的好话。 片面之词不能完全相信,这点李燕还是心中有数,只是拿眼神告之崔玉梅要她听着就是了,不要着急着下结论。 三个人说着话时间过的也快,喝到第二壶荼的时候,崔文武带着马车队回来了。 跟着又是卸装货,忙活了一阵子,准备回去第三趟拉货。 李燕一看没什么事儿了,全全交给崔文武负责,跟马家兄弟打了招呼后,拉着崔玉梅去逛街。 两人先买了些瓜子匍萄就去了服装店,崔玉芝看见她俩来了挺惊喜,送走了店里那两个买衣服的客人,就跟着坐下来一起唠嗑儿。 之所以把崔玉梅叫到这里来,李燕是想问问她有什么想法。毕竟别人再跟着急也没有用,最后还得看当事人的决定。找对象可是件大事,关系着一辈子的幸福指数,可得慎重了再慎重。 “老姨,你觉得刚才马大叔说的事怎么样啊?”李燕挤了颗匍萄进嘴里,吞咽着果肉当着说话就问了出来。 崔玉梅估计也想到了她会提这件事,丝毫没有意外的表情,只是微垂了眼帘道:“哦,我觉得那人长相太老了。” “那意思是不行呗?” “……也不是不行,我就是觉得他长的没有周培伍好看。” 崔玉芝这时候也听出了个大概,猜出是怎么回事,直接就斥道:“好看能当饭吃啊,就周培伍那二流子你也能看上他。我说老七,你长点儿脑子行不行,你要是真跟他成了的话,可有你罪遭了,到时候可别怪六姐没提醒过你。” 在崔家姐妹里,就属老六崔玉芝最为精明能干,头脑也最清明,尤其在选择婚姻对象的时候,只把外貌当成了次要条件,跟其他的几个姐妹完全不同。 周 培伍是个什么货色,崔玉芝看的再清楚不过了,她不能理解的是崔玉梅怎么能把这种人当做丈夫的人选?简直是白长了一颗脑袋,里面装的都是浆糊。 家里人一而再的反对,这让崔玉梅也有些动摇,迟疑的小声道:“他有你们说的那么糟糕吗?” 崔玉芝无奈的翻了记白眼儿,恨铁不成钢的严厉斥道:“你彪吗老七?周培伍他们一家子在堡子里都是什么名声,你都不知道吗?这样的人你也敢考虑,你说你是不是彪透腔了?被他两句好话哄的就找不着东南西北了,光看好他那张脸了,你也不寻思寻思,你能看好别的女人也一样看着好,嫁这么个人你不得操死心了。别的人不说,三姐的例子搁那儿摆着呢,就为三姐夫的长相三姐操了多少心,受了多少气?” “那人和人不一样,周培伍说他不能,就对我一个人好。”崔玉梅还在辩解。 崔玉芝:“他这时候追你,什么甜言蜜语不会说,除了脸蛋长得好,会说几句漂亮话,他还有什么忧点,那家里穷的都快掀不开锅了,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那、那三姐当初嫁过去不也是挺穷吗,现在不是过好了吗?” “三姐夫勤快能干,人家穷肯出力,他周培伍行吗,油瓶倒了都不知道哈腰扶的主,你指望他挣钱养家,白日做梦去吧。哦也不能完全这么说,他还有项手艺偷摸呢,就算是这也能致富,那你还得时刻提心吊胆他哪天能进监狱。” 崔玉芝这一顿训也挺狠,没留半点儿情面,句句都指向要害,崔玉梅被训老实了闷着头一声不吭。 见她不再反驳,崔玉芝这才住了嘴,扭头问李燕:“燕子,你说的那人多大岁数,怎么个情况,谁介绍的?” 李燕知道她这是想帮着参谋参谋,于是便把知道的情况一一说了出来。 崔玉芝听完后沉吟片刻,道:“这个叫马怀亮的二十八岁比你老姨大七岁,差得确实有点多了,不过岁数大有岁数大的好处,知道心疼媳妇。更何况他还没超过三十岁,算不上老。不过,他捣腾药材也好几年了,肯定也挣了不少钱,条件这么好怎么到现在还没找个对象?” 崔玉梅抬起头,插了句嘴:“说是他眼光高,一般姑娘看不上。” 崔玉芝摇了摇头:“这只是面上话,不能全信。到底因为什么,要是想考虑他,那可真得找人好好调查调查。” 李燕也是这么想的,这是个普遍早婚的年代,男女一般二十 一二岁就结婚了,年纪小的十七八就有谈婚论嫁的,二十六岁往后那就算大龄未婚青年了。依照马怀亮的条件,完全不应该到现在还没有结婚。 跟崔玉芝的想法一样,马怀才说的借口她并不完全相信,只是现在貌似还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崔玉梅明显不感兴趣的态度,进一步调查就没什么必要了。 “六姨,我老姨好像不太喜欢他,要不就算了吧?”李燕瞄了眼崔玉梅,拭探的说了句。 “哎,先别急着拒绝,看看再说。老七,你现在也没对象,不妨多看看,说不上碰着哪个就合适了呢?” “我——” 崔玉芝看她犹豫不定的模样就觉着来气,“周培伍那你就甭想了,谁都不同意你跟她好,趁找死了心吧。倒是这个姓马的可以好好考虑考虑,要是没什么问题,可以先处处看。” 崔玉梅知道这是让她表明态度,抬起脑袋寻思了会儿,才道:“那好吧,就都听你们的。” 有了这一句话,李燕这才放心,别到时候她忙活张罗了一大顿,那头联系差不多了,她这边再说不行,那不是干出力不没讨着好吗?这事儿她可不干。 这件事暂时算是说定了,只等着过后再探探马家兄弟的底儿,这边什么都不耽误,李燕拉着崔玉梅该逛街逛街,该吸引桃花吸引桃花,一上午转下来,整个正街走了不下五趟,大大的露脸了回。 其实,崔玉梅先前替崔玉凤的衣服打样子当模特那会儿就在凌水镇街里有了些知名度。这次又逛街,有人一下子就想起她是谁来了。原本打消的念头又都浮了上来。 要说谁家还没有个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这很多女人都有爱给别人牵线说媒的毛病。这么好看的一个大姑娘打眼前经过,哪能轻易放过了,这心里边儿已经开始琢磨着家里亲戚里有没有合适的小子,打听好了姑娘的底细好给介绍介绍。 这一趟街逛下来可谓收获颇丰,没过两天就开始有人上门介绍对象。本着普遍培养重点选拔的原则,崔玉梅被李二凤下令,开始了一次次相亲的过程。 至于马家兄弟那里,李燕让崔文武出面,就说崔玉梅要考虑一下,没急着给答复。随即就联系人去打听这马怀亮的底细。 要说这两年跟两兄弟俩打交道,在人品上还是比较信得过的,只是这关系到崔玉梅的终身大事,必须谨慎些,最好还是打听清楚的好。 马怀才对此表示理99999解,只说 这段时间会在附近的几个县城收购药材,有了决定可以随时通知他们。而马怀亮话虽不多,可看起来对崔玉梅却是十分满意,临走前还买了条纱巾让崔文武转送。 要说崔玉梅到底还是农家姑娘,眼界比较窄,身边也就周培伍这么一个追求者,加上他会甜言蜜语的哄弄着,自然心思就在他身上。可是经过一段时间,介绍的对象也在增多,其中不乏有长相好、条件优越者,周培伍直接就被比了下去,谁优谁劣立见分晓。 周玉梅又不是真傻,哪能分不出来,原来的那点儿心思也就渐渐淡了,开始考虑从中选出一个来先处处看。最后比较再三,把目标定在了镇上的一户姓乔的人家。 这家小子今年二十四岁,长相个头都不错,又是铁路工人,家里头有姐妹两人,都已经结婚了,两个老人身体都硬朗,一个推着小车在镇上卖稀粥,一个晚上给人打更,都能挣钱。 这个乔家小子条件不错,李二凤他们也都同意,崔玉梅就和他处上了。一来二去的这件事儿就让周培伍给知道了,拿了把菜刀就把两人给堵道上了,威胁着不许两人再来往。 这乔家小子还算有些胆量,当着崔玉梅的面也没示弱,上前理论了两句,周培伍拿着刀就要砍他,吓得崔玉梅尖叫着过去阻拦,又赶上有人路过,这才把刀给卸了下来。 这件事情发生以后,乔家父母担心儿子安危,亲自上门说散了两人的事。周培伍得逞心愿,终于把两人给搅和黄了,气得李二凤一天都没吃饭。崔玉梅回来后也被吓病了,直说胡话。 要说这马怀亮跟崔玉梅两人也是有缘份,本来在跟乔家小子相处前就已经拒绝他了,两人都已经没什么戏了,哪想到崔玉梅被吓病了以后发起了高烧,住院的时候跟他又碰上了。 当时马怀亮带着一个脚受伤的工人过来包扎伤口,正好遇见崔文武上药局拿药,就问明了情况,跟着去了病房。 随后的几天里,他都借故过来探望,不是买水果就是买罐头,再不就在饭点儿时从饭店炒两个菜带过来,总之是各种殷勤心细想得挺周到。 李二凤作为陪护,由头到尾的把他的表现看在了眼里,出院的那天就拍了板儿,说让马怀亮做自已的女婿。就算崔玉梅不同意也不行。这种强硬的态度,让崔文武很为难。 之前他也让人打听过了,这马怀亮以前有个对象,不知道什么原因两人没成,跟着他就进了监狱蹲了一年,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不太好 找对象。崔玉梅也是听说了这个才没同意,让崔文武回绝了他。 李二凤性格比较倔强,她认准的理儿那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就是说马怀亮好,崔玉梅跟他肯定能享福。对于他有过前科的事毫不在意。 一边是妈,一边是姐姐,崔文武两边都不能说的太重,没办法只得把李燕叫过来商量。人家是有事找警察,他是有事找外甥女,好像这已经成为了习惯,压根儿就没寻思她个小毛丫头掺和找对象的事是不是不太合适。 李燕也没把自己当外人,当机立断的就表示去找马家兄弟,当面说说此事。 崔文武开着小车载着李燕就去了临近的川阳镇,马家兄弟这几天都在这个镇上收购药材。 两兄弟特意抽出了时间找了家饭店的雅间四个人坐了起来,崔文武也没太过客套,直接说明了来意。 马怀才接过话茬儿道:“老弟,这事儿你就算不问我原本也打算告诉你们,怀亮他二十初头的时候是处了个对象,那姑娘小他两岁,条件也不错,两人处了大半年,本来都已经快要结婚了,哪知道姑娘以前处的对象找上门来讨要彩礼钱。我们这才知道,这姑娘原先已经跟人定了亲,还收了人家的钱,姑娘父母坚决不给退采礼,没办法,只能是怀亮掏了这笔钱。我之前也跟你们提过,怀亮他打小就死了爹娘,能够顺利长大已经很不容易了,哪有什么厚实的家底儿可言,手里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那么点儿钱根本不够两百块,那时候谁家都不富裕,我们几个亲戚合伙总算给他凑够了数送过去,哪曾想那男方却是个不讲理的人,拿了钱还不肯罢休,找了几个人上姑娘家狠砸了一通,怀亮是未来女婿,哪能让那个劲儿,加上又被她们家人鼓动着就动手把男方给打断了两根肋骨。人家把他给告了,赔了医药费不说还蹲了一年的牢。” “那后来呢,那家姑娘怎么办了?” 马怀才喝了口水,叹口气又接着道:“按理说,这姑娘应该等着,怎么说怀亮做这些事也都是为了她,再说时间又不长,也就一年的刑期,怎么还不能将就了。要说这家人也是真不地道,就在怀亮进去不到一个月,就把姑娘嫁给了个瘸子,就因为对方开矿有钱。当时我们也没敢告诉怀亮,后来他放出来了终于瞒不住了,找到了那姑娘,你们知道她说什么?她非但没有羞愧,反倒气焰嚣张的说怀亮是个监牢犯,人又穷得叮当响,根本配不上她,还让人把怀亮给哄了出来。怀亮差点儿没气抽过去。” “哥,剩下的就让我来 说吧。”马怀亮接过话来,平静的阐述:“后来我就发了狠,非要挣到钱不可,就跟我哥干起了药材生意。还算不错,有了一些钱,家里的亲戚们看我年岁越来越大,就帮着介绍对象。说句老实话,这些人里头有嫌我坐过牢不乐意的,也有我没看上的,反正一年年下来也就光棍儿到现在,我也不报什么希望了,觉得一个人过倒也挺好。没想到就遇见了老弟的七姐,不瞒你们说,我见她第一面就觉得顺眼,后来也时常想着她。前两天她住医院,我老往那儿跑,就是想多几眼,多听她说两句话就满足了。今天你们能特意过来,我就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是真稀罕崔玉梅,她要是能嫁给我,你们放心我一准对她好。” 这一番话说完,崔文武和李燕都十分满意,当即就表态让两个人先处一段时间看看,这可把两兄弟乐坏了,直吵吵着要是成了,要好好谢谢这一大一小两个大媒人。 回去的路上,崔文武把自已的疑惑问了出来:“燕子,你刚才为什么没让我把周培伍的事儿说了?要是他们知道了,会不会怪我们有意隐瞒?” 李燕看着车窗外闪过的景色,漫不经心的道:“他能看好老姨,怕是早就摸完了底细了,不问周培伍的事,那是觉得没有必要。我们也正好可以试试马怀亮,要还是乔家小子那样,那还不如趁早拉倒。” “嗯,那倒也是,这男人要是没有胆量,女人嫁了一辈子都要跟着受窝囊气。”崔文武觉得有理的点点头,跟着顿了下,想到什么似的笑侃道:“燕子,再过个七年八年的你也该找对象了,到时候老舅给你参谋把关。” 李燕:“……” 崔文武犹在自言自语:“我们燕子可是又聪明又漂亮,可得好好挑一挑,不是特别好的小伙儿可配不上。” “……老舅,你今年也十九了,好像也应该找对象了吧?怎么样,有喜欢的人没有,外甥女帮你参谋参谋啊?” 被反将了一军,崔文武呵呵傻笑蒙混过关没敢再放声调侃。 小汽车一路驰骋,直奔凌水镇而去。 深秋的落叶飘零,在这样萧瑟的季节里,却没能影响属于春天的温情讯息。扩散的音符飞出车窗外,随着飞逝而过的树梢,细小的微尘在空中蜿蜒盘旋直至散尽…… 第七十五章 周家堡拢共才屁大点儿的地方,谁家有点儿大事小情的很快就会传遍整个堡子里。崔玉梅又处了个对象的消息,周培伍想不知道都难。许是先前的招数凑了效,他再次的施展了出来。 马怀亮可不是乔家小子,他打小就没有了爹妈,要是太老实哪能长这么大,加上这些年又走南闯北的什么样人没见过?周培伍这种流氓无赖在他眼里就是小菜一碟儿,面不改色的上前一个弹腿就踢掉了刀子,跟着再来两脚直接踹到他趴下,半天都爬不起来。 他露了这两手后,崔玉梅立时两眼放光崇拜的不行,先前那点儿不乐意早就抛到了脑后,那真是恨不能放鞭放炮庆贺找着了这么个好身手的对象。 周培伍看着挺横,说穿了也是欺软怕硬,被马怀亮踢倒后又找人上门警告了一次,再也没敢上老崔家耍无赖。 李二凤对这个准女婿那可真是满意的不得了,马怀亮又会处事,动不动就买东西送过来,直说自已没有爹妈,往后就把李二凤和崔明春当自已爹妈孝顺了,把这老两口感动到不行。跟左邻右舍的直夸崔玉梅可找了个好对象。 能有这样的结果,最欣慰的要算李燕,能够成功甩掉周培伍那个渣,她是真心替自已老姨庆幸。心里悬着的一块儿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这时候已经是十一月初,对于凌水镇来说,发生了一件很是重要的大事情——新增了一条商业街。在原来居民区的小巷子里,政府出面拆迁安置了将近几十户人家,规划拓宽出七米宽的双排车道,道路两侧盖上面积大小不一的商铺,以供个人或企业单位购买入驻。 前期准备工作预计在年前完成,年后开春土地一解冻就要开土动工实施了。 崔玉凤的服装店也在拆除范围内,事先就接到了通知,处理完剩下的衣服就腾出地方搬了出来。跟着不长时间就拿到了为数不算小的补尝款,火凰服饰暂时停售。 处于失业状态的崔玉芝被处了两年的对象郑贵龙催促着结婚,两人一个二十五岁,一个二十三岁,年纪也都不小了,两家人坐起来一合计就把日子定在了下个月的十六。一个多月的时间也不算太赶,足够张罗场婚事了。 依着崔玉芝的意思本来还想再等等,可是郑贵龙却着急了,他这人比较个性,一般不发表意见,要是发表意见了别人就必须听他的不听不行的地步。 郑贵龙的条件不错,他本人没有什么不良嗜好,不抽烟不喝酒,白白净净一脸书生气。家里承包 了山场水果园挺挣钱,自已又捣腾鞋做生意,连小货车都买上了。几个哥姐也都过得不错,都很是顾家,时常给钱和物。弟弟也在去年结了婚,父母身边就他一个,没什么负担。 这样的条件,自然有很多人给他介绍对象。家里人也都跟着张罗着,有合适的就让他相看。要是认真算起来,看过的姑娘没有一百也有九十。长相好,漂亮出挑的也不在少数,可他不说好也不说坏,就是不点这个头。 把他这几个姐姐都给愁坏了,后来以至于都开始担心他是不是有毛病了。直到他二姐婆婆的一个堂姐把崔玉芝介绍过来,这才解了这种忧虑。 崔玉芝相亲那天,穿得挺干净也很朴素,刚一进门郑贵龙就乐了,那眼珠子盯在崔玉芝身上就拔不上来了。 崔玉芝当时挺反感,觉得他这人过于孟浪,回过头就跟叫三姑的媒人说她不同意,就把这事给搁下了。 没过两天,三姑就捎过话来让她再去趟川阳镇,非要让她跟郑贵龙再见次面,要是实在觉得不行再拉倒。 崔玉芝抹不开面,觉着这三姑也是好意,不能让她这个当媒人的两边为难,不如当着面的把这事儿给拒绝了,也省得三姑在中间做夹角。 于是,她就第二次登了老郑家的大门。哪知道屁股还没坐稳当,郑贵龙就光着脚从炕上蹦下了地,从东屋跑了过来。 崔玉芝当时就吓了一跳,这才几天工夫没见,郑贵龙整个人就瘦了一圈儿,两眼眶乌青像被人揍过了一样。头发乱糟糟的憔悴的不行,唯一能看的就是那双正盯着她看的眼睛,只是太过明亮让人想起饥饿已经的豺狼窥视着猎物的感觉。 郑贵龙他妈拉着崔玉芝的手好一顿的表述,她这才知道,自打她那天离开后,郑贵龙就闹上了,吵着非她不娶这样的话,起先家里人觉得女方即然已经明白的拒绝了,哪还有强求的道理,也就没搭理他,认为过个几天也就忘了这事儿了。 郑贵龙也的确没再吵也没再闹,只是不吃不喝不睡觉,几天下来就不行了,一度休克了过去。家里人怎么劝也没用,迫不得已把三姑找来说明了情况,这才把她又叫了过来。 崔玉芝暗自怪三姑的隐瞒,不过也挺能理解,要是她明摆着说了估计自已有顾虑也不能过来。 要说崔玉芝是个头脑清晰、冷静的姑娘,没被对方的这番话给忽悠着了,只是保持着良好的态度,温和平静的微笑道:“我自认不是什么天仙美女,长相实在很一般 ,不知道怎么就入了别人的眼了?”意有所指的淡淡扫了眼郑贵龙。 这倒是实话,崔玉芝的外表条件的确很是一般,个子不高将将才一米六,细眉毛小眼睛,矮鼻梁肉嘴唇,五官里没有一样可以算是标准能拿得出手的,连皮肤也是那种微黄,不是太白。再说,两个人只见了一次面,说了几句话,连交流都谈不上,内涵什么的更无从谈起了。也难怪会崔玉芝会怀疑郑贵龙到底是看上她哪一点了,值得他荼饭不思害了相思病似的? 郑贵龙别看长相斯文,表达起心意来那可是半点都不含糊,好几天水米没进了丝毫没影响到他的精神,两眼放光中气十足的搓着手掌道:“我就是喜欢你这样的,你嫁给我呗?” ‘处’都省了,直接提‘嫁’了。这得是急成什么样啊这是?郑贵龙他妈和二姐直觉的想去捂脸,跟个才见了两面的姑娘张嘴就提亲,说出去老郑家的脸都要丢光了。 崔玉芝嘴角直抽抽,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倒是三姑解了围,假意的训斥着郑贵龙道:“贵龙,你瞅瞅自已,这都弄成什么样子,还不赶紧的去洗洗脸,换身干净衣服,收拾利整的再过来?” 郑贵龙后知后觉的低头看看自已身上的单秋衣,这才觉得有些失礼数,抬脚刚要迈出去,想到什么又退回来,不放心的冲着崔玉芝道:“你稍坐一会儿,我马上就过来。”这是生怕她再走了。 三姑忍俊不住道:“放心吧,玉芝会吃了饭再走,你赶紧去吧。” 郑贵龙这才吃了定心丸儿似的回了东屋捯饬去了。 崔玉芝这一趟来,倒是对郑贵龙重新有了番认识。加上三姑的诸多解释,这才知道郑贵龙的为人不是之前认为的轻浮,顶多只能算是怪而已。 通过两年的相处,两人之间的感情也在逐步加温。崔玉芝也知道郑贵龙是什么性格,要是再按她的意思拖下去,他真能急眼了说不准能干出什么荒唐事来。 在当时来说,还没有所谓的‘试婚’这个词,男女两个人一起处对象,走到最后一步的还不是很普遍。大多数姑娘都会保持着清白的身子直到结婚夜。 崔玉芝也不例外,顶多花前月下跟郑贵龙亲亲嘴摸摸身体之类的,最后的防线总是守住。对于后者来说,这无疑是种折磨,心爱的姑娘在身边,想干点儿事干不成,都不用说了肯定是心急火燎99999着,能拖上两年已经是极限了。这次崔玉芝要是还不同意,他肯定没有二话,直接把她拖到炕上就给 办了。也能想到这种结果,所以崔玉芝聪明的没有再坚持,同意下个月结婚。 再说崔玉凤,商店被拆了以后,衣服暂时是没办法卖了,只能等着明年商业街弄好了以后再做打算。这段时间倒可以轻松下来,把小李佳给接回来。 李燕知道她的这个想法以后,就暗地里偷着乐,心说看着吧,你用不了多久还得把小家伙给送回去。 果然,没过多久,崔玉凤就发现自已怀孕了。听到了这个消息,全家人都跟着高兴,接回小李佳的计划只能搁置,还得由李二凤和崔玉梅接着给带。 阴历十一月十六,崔玉芝出嫁的这天是星期天,李燕早早的就起了床,跑到了姥姥家吃了饺子,看着穿了一身红的新娘,冲着崔玉芝双手支着下巴歪着脑袋道:“六姨,你今天可真漂亮,当新娘子高兴吗?” “高兴,怎么不高兴?”崔玉芝笑迎迎的冲她直眨巴眼睛:“再过几年燕子也会跟六姨一样嫁人,到时候六姨再去送你。” “那好啊,就这么说定了。” “小丫头还挺不害臊。”崔玉芝用手指头戳了下她的脑袋,李燕嘻嘻的傻笑。 迎亲的小汽车足有十辆之多,这在周家堡子那是头一份儿,李燕这样的小孩子都能感觉到属于崔家人的那份殊荣。 九点零九分,接到了新娘和送亲队伍的车辆开动,延着土路缓缓驶出堡子里,奔着山根儿底下的大道直向镇上驶去。 川阳镇离凌水镇不远,也就二十分钟左右的车程。等车队碌续抵达,远远的就看见一户人家由大门外到院子里,火红一片。家里门外到处都站满了来参加婚礼的宾客。 录音机接着音响放着欢快喜庆的音乐,道路两旁都是伸长了脖子等候看新娘的人群。随着新人走进大门,大红的鞭炮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细碎的彩色金纸由头到脚洒了一身,彩带喷放在半空中交织出五彩炫烂的虹桥飘落了下来。 李燕坐在第三辆车里,跟她妈崔玉凤、大姨崔玉英和大姨的女儿黄秀翠,还有二姨崔玉玲和二姨的儿子杨国柱一起,三个孩子年龄都相仿,一路上光听他们说笑打闹了。 做为来送亲的娘家客,自然受到了很好的待遇,桌席放在了东屋里,炕上和地下各摆放了两桌。 李二凤和崔明春还有两个长辈,外加上大姐崔玉英、二姐崔玉玲和小舅子崔文武坐在了一桌。崔玉凤和老四崔玉荣、老五崔玉香,还有老四家的孩子潘福庆和 李燕、黄秀翠、杨国柱坐在了一起。 地下的两桌则多数是男客,几个连襟凑了一张桌子,外加其他亲戚关系好的邻居坐了另外一桌。 一屋子的人说话唠嗑儿,吃着喜糖、抽着喜烟、剥着花生嗑着瓜子,时间眨巴眼儿的工夫就过去了。 酒席跟着就摆了上来,八热四冷十二道菜,另外又多给了两道赏菜,这是正经讲究排场的人家。看了菜色,一众娘家人都挺满意,直点头称崔玉芝这是找了个好婆家。 等到酒席吃了一会儿的时候,新郎、新娘进来挨个人敬酒、递烟,热闹了一阵子才出去。 接下来可就是尽情的吃喝的时间了,筷碗撞击,杯盘相碰,和着说笑谈论声,交织出一副快乐的进餐曲。 四张桌子里,最热闹的当属坐了小孩子的那桌,为了一颗炸花生、一粒油丸儿也能你争我夺,互不相让。筷子和筷子夹在一起,非要分出个胜负才肯罢休。 孩子们的嬉闹大人们只是喝斥了两声没什么效果也就再懒得搭理,任他们当成游戏玩乐下去。 四个人里,李燕最为安静,笑眯眯的吃着菜,看着三个家伙乐此不疲用筷子打架。 这样的她显然被大人们当成了典范,用来教育三个孩子。 “你们三个看看,燕子多老实,跟着学着点儿。”老四崔玉荣点名的指着自已的儿子道:“福庆,就属你最作,你看看,早上才穿的衣服就弄成这样,你就是一个埋汰孩儿。” 老五崔玉香道:“小子就是比姑娘淘,我们家那个可比福庆作多了,我就是怕他来太作了所以没带着过来,让旁边的邻居看着了。” “你们那个才四岁,还小着呢,没听说七岁八岁讨狗嫌,这小子正好这个年纪,淘的是姥姥不亲舅舅不爱,有时候我都想狠揍他一顿。”崔玉荣嘴上虽是这么说,可没忘记往潘福庆碗里夹了个鸡腿。 崔玉梅朝着两个还在嬉闹的孩子道:“你们俩还不赶快点儿,菜都要被福庆吃了了。” 黄秀翠和杨国柱一听,马上把注意力转向了那盘烧鸡,两双筷子上去一阵拼抢,分别夹了翅膀和另一只大腿儿进碗里。闷头就是一顿啃,生怕被别人抢走一样。 崔玉香夹了剩下的那个鸡翅给李燕:“来燕子,这个给你吃。这乖孩子,还真像个大样儿知道谦让。” 崔玉凤笑着道:“她年纪最大,当然得让着弟弟妹妹了,不然怎么能当姐姐?是 不是啊燕子?” “是啊,我让着他们。”李燕暗自汗个,只有她自已知道刚才哪是在谦让,根本是在走神儿。 面对着这一桌子的菜,她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崔玉凤。上一世,为了挣钱补贴家用,她当上了做菜的大师傅。 这种工作十分的辛苦劳累,同样都是作菜,却跟城市里大酒店里的厨师不同,要更累更辛苦。她们穿行在临近的村镇,遇到红白喜事都要拎着长把锅铲上门炒菜。 农村办事情,那都是在院子里支几口大锅,摆上桌席,让前来随礼的人能够吃喝完再走。 做为大师傅,不管严冬酷夏那都得在外面围着大锅转,从早上忙到晚上,烟呛火燎着的十分不容易。要是再碰到个恶劣天气,那可真是遭老罪了。 李燕心疼她妈,直劝她别再干了。崔玉凤却觉得这活来钱挺快,比干其他活强,硬是坚持干了十多年。长期的挨油烟呛,让她有了职业病,肺一直不太好,稍微感冒就咳嗽个不行,接连打了十天半月的吊瓶那都是常事儿,就是这样她仍旧在坚持着。 李燕很清楚,她妈为什么一直都不肯休息,那全都是为了他们姐弟三个,想要多挣些钱来补贴下都不算太富裕的孩子们。归结原因,还不都是钱闹得。所以她发誓,如果有条件那天,第一件事就是要她妈把这活给辞了,最好一辈子再也不碰那把长把锅铲了。 现如今,这个愿望得以实现,她妈再也不用那么辛苦的为钱而忙碌奔波着,这让她心理多少有些安慰。瞅着这一桌子的菜,不仅勾起唇角,欣然的微笑。 不想却被两个姨姨给夸奖了,跟三个小屁孩儿比稳重,这种事让她直觉的丢脸,却没办法解释只言片语。 倒是崔玉凤替女儿谦虚了两句道:“别看她坐着老实,心里指不定得多着急了,表面上在装像,等回过头比哪个疯得都厉害,那是给个小子都不换。” “我三姐你可别这么说燕子,她在这年纪已经算是够懂事了,哪家孩子像她这么会赚钱?我听老弟说,前一阵子药材他们就挣了一万多块。别说是小孩子,就连大人能有几个有这能耐?”崔玉梅忍不住替李燕叫屈。 本来这也是话赶话说到这里了,并没有太特意,哪知道这话却被崔玉荣记在了心上,不仅暗自有了盘算。 第七十六章 崔家的七个姐妹里,老大崔玉英憨厚如牛、老二崔玉玲柔弱似柳 、老三崔玉凤本份干练、老四崔玉荣野性风骚、老五崔玉香墨水内秀、老六崔玉芝精明冷静、老七崔玉梅漂亮无脑。 生在人口多的大家庭里,这些姊妹都挺认干,在那样的年代不肯出力的就只能饿死。后来随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祖国的大江南北,碌续长大成人结婚生子的姐妹们,思想上也不再单一保守,有的开始心思活泛,不再只想着闷头种地过活。这其中老五、老六最为明显,率先走出家门到外面打工挣钱。而有的则还保持着原有的思想,以老本实的继续坚守着农民的本份,种地打粮维持生活。老大、老二就是这样的类型。 七个人里面,老四崔玉荣比较复杂一些,结婚以后,她开始变得懒惰,既不肯务实耕种,又不肯出外打工挣钱。总想着以逸待劳最好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闲着没事儿干就总跟左邻右舍的男人们打情骂俏。 时间一长,公公婆婆开始不满她的这种行径,时常冷嘲热讽。丈夫倒是对她极好,家里家外的活全都包了,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可他又是个孝子,自已爹妈瞧不上儿媳妇,他夹在当中十分为难。被训斥了几次管不住媳妇的话后,这天鼓足了勇气说了崔玉荣两句,让她以后别再跟爹妈犟嘴。 这下可是捅了马蜂窝,崔玉荣大吵大闹的哭嚎了一顿跑回了娘家。丈夫来接也不回去,非得要公婆也来赔理道歉才行。她公婆又是极厉害要强的人,哪会受这个委屈,坚决不同意。 崔玉荣一看狭不住这家人,娘家知道她的脾性又不给她撑腰,索性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临走之前还从弟弟崔文武和三姐崔玉凤那里各借了五百块钱,说是出门做生意。 她的初衷或许是真想做个小买卖,可事实却是另外一种结果。这生意倒是做了,只不过是皮肉生意。她在d市的一家歌厅里做起了舞小姐。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强,很快消息就传了回来,她的公婆跑到老崔家大门口唾沫横飞的一顿臭骂,崔明春本来就身体不好喉咙气喘的这一生气气得厥了过去。 家里人把他送到了县城的医院一检查是肺癌,李二凤当时就吓麻爪儿了,拍着大腿直哭着,老头子你要走了我可怎么活呀?跟去的崔文武和崔玉梅在旁边一个劲儿的劝说,要她别太难过,有病就花钱治。嘴上是这么说,可心里也都知道这病得了那就是个完。 崔明春挂了几天的吊瓶就出院回了家,几个 孩子除了老四外全都被叫到了跟前,俨然一副临终前说遗嘱的架势。 李燕跟着她妈崔玉凤一起过去了,看着炕头上她姥爷崔明春那虚弱的好像马上就要断气儿的模样,忍不住就想起了上辈子的事,她姥爷指着电视机里的地方台某某药品广告说:“燕子啊,这药效果可好了,我这病吃上了马上就好。”把药看成了仙丹了,八十几岁的高龄了,幼稚的像孩子。几十年的老慢病走两步都会气喘,整天坐在炕上没事儿可干就研究各类药口广告,看好哪个要是不给他买,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孩子们都不知道孝顺,盼望他早点拉倒。没办法,儿子闺女们就得把药买回来,他就成把成把的当成糖豆儿来吃,想也知道不会像广告里宣传的那么神。于是,他就把希望寄托到另外一个广告上,再接再励逢人过来探望就鼓动人给他买药。 要说老头儿这一辈子都病病秧秧,五十几岁就被宣布了死刑,硬是挺着没倒下,又活了三十多年也没咋地。 这次医院诊断的结果把所有人都吓了个够呛,唯独李燕知道没事儿,看她姥爷那虚弱的像是一口气儿上不来就拉倒的样子就忍不住想乐。这老头儿一辈子都没遭过罪,年青时借着身体不好,什么重活都不干,生活的重担全都压在了老婆李二凤的身上。中年时,孩子多也没帮上什么忙,大女儿崔玉英最受累,姊们八个就属她个子最矮,完全是因为十几岁的时候干活累伤了。等到老年时,条件也好了,孩子们也都孝顺,也就更享福了。 李燕她妈崔玉凤就总说她爹崔明春歇里(娇气),有针别儿大点儿的小病都能渲染成灯炮那么大。感冒打个喷嚏都能吵吵得外面走在大街上的人都知道。 李燕很清楚她姥爷是啥样个人儿,他这副架势只是七分病三分装,自已娇贵自已。是病着没错,可没到这么严重的地步。把这一屋子的人给弄的揪心不已。 所有人都关心着老头儿了,几个闺女正围坐在炕上擦眼泪,崔明春闭了眼睛像是不行了似的嘴里直哼哼,偶尔还会蹦出两句:“嗯——我快不行了——就要死了——”谁都没太注意李二凤,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拿了个凳子站上去,两手抓着电线,摇头晃脑的叫了起来:“咦——咦——”浑身发抖直翻白眼儿。 “哎呀妈,你快点儿下来,再电着——”老大崔玉英失声的叫了起来。所有人后知后觉的全都看了过去。 就见李二凤浑身抖完了后,两眼猛的瞪圆,板着脸孔居高临下的朝着众人道:“我是关羽关云长,你 们这帮凡人见了我还不下跪?” 老二崔玉玲小声说:“妈这是又来神儿了,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都听她的吧,要不然还不知道又怎么折腾了。”崔玉凤最不信这个了,可是出于孝顺又不得不听从。 剩下的几个人也都跟着跪到了地上,李燕这小身板也没落下,被崔文武递了个眼神拉着跪了。她以前就知道李二凤有邪道病,年青时经常用这个治崔明春,动不动就让他和孩子下跪。可那也仅限听说,这还是第一次见识到现场版。老实的缩在最角落里,看着她姥姥接下去要怎么做? 做为老大崔玉英经历的次数最多,跪在了最前头,顺着李二凤的话茬绺:“关老爷驾到,不知道有什么事要吩咐我们去做?” 李二凤挺胸抬头威风凛凛的架势,倒有几分武候的的模样。扬起的下巴朝着炕上的崔明春点了点:“你为什么还不下跪?” “关老爷,我爹他有病实在起不来炕了,还请关老爷原谅。”崔玉英的解释根本没起任何作用,李二凤两眼珠子瞪得溜圆,就那么直直盯着崔明春,一眨都不眨。 这明显就是不满意啊,崔明春知道他要是不下跪这事儿肯定没完,翻身坐起来跪在了炕上道:“关老爷,我实在是病的下不了地了,就在这里给你跪下了。” 李二凤点了下头:“嗯,你是病的不轻,那就不用下地了。” 崔玉英请示道:“关老爷,你看我爹这病能不能给治治,别让他死行吗?” “是啊,关老爷,你就看在我们这么诚心的份儿上给出个法子吧?”崔玉玲是姊妹几个里最相信这种玄乎事儿的人。请求也相当的诚肯。 李二凤道:“办法是有,我说了你们可得听。” “听听,我们肯定听。”几个人都直点头。 “那好,我就告诉你们。”李二凤瞅着崔明春道:“从今往后,你不能再抽一根烟,李二凤让你吃什么就吃什么,不能反抗,想要活命就得听她的,你能做到吗?” 崔明春忙不迭点头:“能做到,能做到。她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烟我也不抽了tttt,都听她的话。” 李二凤点点头:“你们能听话我很高兴,那我就不多呆了,这就走了。”话音刚一落地,整个身体就像虚软了。早有准备的崔玉英和崔玉玲赶紧上去扶住,没让摔下来。 紧闭了眼的李二凤被搀到了炕上躺下来,地上的几人也 都跟着站起来,崔文武从外头找来了一根长棍子,朝着刚才李二凤握住的那根电线一捅,‘噼啪’的起了一串火花。当下就乍舌道:“哎妈呀,真有电啊!” 一直跟在他身边的李燕知道他这是抱着怀疑的心理想要证实些什么,对于李二凤身上的邪乎病,谁也说不清楚是真是假,尤其是她身边的亲人们,大多是半信半疑。要说她真的有病吧,貌似不太科学。要说她没病吧,这么根带电的电线她抓在手上愣是没事儿。实在是说不好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反正她身上是有点玩意儿。 最神奇的要算崔明春这癌病了,自从李二凤被关老爷附体说了那两点要求以后,崔明春当真再没抽过一根儿烟,李二凤找人到处弄毒物,什么长虫、懒叽巴子(蟾蜍)、蜈蚣、嘞嘞蛛(蜘蛛)、猫头鹰,把这些东西弄熟了给他吃。 也不知道是不是以毒攻毒的原理,反正是崔明春的病就那么好了。再去医院检查,癌细胞没了,也就检查出慢性气管炎这样的小毛病,连医院的大夫都觉得是奇迹。 本来以为熬不过这个冬天的崔明春,就这么平稳的度过了腊月二十七,他五十八岁的生日,迎来了新的一年。 八八年的春天,李燕已经十一虚岁了,读小学三年级下半学期。新学期一开学,班主任姜贤淑就重新给排了坐位。 这次的排位规则并没有完全按照个头的高矮顺序,而是以互相帮助为原则进行了分座。李燕作为好学生,同位被安排了班级里最会捣蛋的差学生之一张广志。 分配座位的当天,张广志就牙龇龇的跟李燕乐:“哟,李燕,以后可得多多关照啊?”挤眉弄东的一脸滑稽相。 跟勒小东他们几个混了一学期了,太知道这几个家伙的性格了,这话里头隐含着的深意不难猜出来,无非就是考试的时候给他抄抄答案,这就是他所说的关照。 一天的课程上完,放学的铃声响起,李燕收拾书包的时候就被张广志扭过头来告之待会儿有集体活动,先不能走。 对于这种临时来的通知,李燕通过一个学期的磨练已经习以为常了,没感到太过惊讶的放下书包,等着教室里的人走光,剩下的就是值日生和以勒小东为首的五人小分队。 “今天又打算干什么呀?”李燕双手放在书包上,不无好奇的问道。 高威从后面过后拽了下她的头发,嘻嘻一笑:“先不告诉你,等到了地方就知道了。” 李燕最烦他揪头发 ,手上也没个轻重,弄断几根头发没什么,头皮还被扯的生疼,怒目而视的朝着他的手背儿就拍了一巴掌:“高威,都说你多少回了,不许动我头发,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他要是不揪女生的头发,那还叫高威吗,我说的对吧?”刘刚长得比别人都高,已经一米六多了,从后头轻松的就搂住了高威的肩膀。 张广志不愧是李燕的同桌,立时帮起她说话道:“那怎么能一样呢,李燕是咱们一伙儿的,跟班上那些女生可不一样,对吧小东?” 勒小东慢悠悠的也从后面走了过来,这大半年他也长高了不少,直追刘刚。他站在那里,把书包丢给了高威,垂眼看向坐在位置上的李燕,故意问她:“你说你是我们一伙的吗?” 这虽然是个问句,又比废话还废话,可李燕知道,这熊孩子绝对不可能接爱肯定以外的答案,若是现在她说个‘不’字,那百分百他就得翻脸。这样的脾气那就是属毛驴子的得顺毛捋。 “我要跟你们不是一伙的那现在还坐在这里不走干吗?”李燕翻了记白眼儿,站起身背上书包。 勒小东像是对这话很是满意,嘴角微勾起带着轻笑的一挥手:“好了,现在就走。”一声令下,五人小组出发。 凌水镇小学位于镇中心,朝东三十公里是县城,朝西二十五公里是川阳镇。在通往县城的公路上,离小学大约能有两里地远,属于镇边缘还没到河头村的范围内,这里叫樊家堡子。 正因为处于镇郊,有土地又离正街不远,运送货物比较方便,所以樊家堡子的居民将近一半儿人数都以温室大棚种植业为生。 这时候疏菜大棚刚在凌水镇兴起,品种也比较单一化,十几个大棚里全都只种了黄瓜,后来随着经济发展,时间的推移,各种疏菜在之后的几年才慢慢有人尝试着种植。 李燕跟着勒小东他们延着马路一直朝前走,眼瞅着一片大棚映入眼帘,几个人碌续下了斜坡,勒小东走在最前面,观察了下地形带领着他们从第一个大棚侧身绕到后面,跟着朝前数到第五个棚子时停住了脚步。 这里的大棚一般都有两个出口,一面是正对着马路的正门,一面是朝着河套的后门。前者经常有人经过,容易被发现,后者较僻静少有人来往。 高威瘦小灵活,率先解开门上的绳子钻了进去。 张广志回头朝李燕坏坏的笑了笑:“这下应该知道我们今天到这里来干什么了吧?” 李燕用力的点了下头,言简意赅的回答了三个字:“偷黄瓜!” 张广志打了个响指:“真是聪明,答对了。” 你应该说我还没彪透腔,李燕暗自腹诽,都这么明显了再猜不着那可就是傻子了。 这时候探路的张广志返了回不,朝着外面的四人招了招手,小声的道:“都进来了吧,没人!”尽管知道没人看守,可做贼心虚愣是没敢大声说话。 张广志一马当先的冲了进去,随后是刘刚,勒小东走在最后,回头朝李燕道:“还站在那里干嘛,快进来啊,你不想吃黄瓜了?” 李燕很想说,我不吃行吗?可眼下都到了这地步了,哪还能拒绝,硬着头皮进去吧。 一进棚子里,就看见成排的架子上爬满了滕蔓,枝桠上开着朵朵鲜艳的黄花,大小不一的黄瓜翠生生的垂坠在大片叶子中间,鼻子里嗅进的尽是黄瓜的清凉味儿,沁脾舒肺的好闻。 几个小子迫不急待的摘下了黄瓜,把顶端的花揪掉,用手撸了两把上面的刺儿刺儿就往嘴里送。 一时间就听见‘卡兹卡兹’的咬黄瓜声,谁都没工夫说话。 李燕倒也没太矫情,反正都已经进来了,没偷也说偷了,吃了也白吃,白吃谁不吃。加上这黄瓜顶花带刺儿的看着十分的诱人,直勾搭她伸手去摘下来,加入吃货们的队伍当中去。 要说这新鲜的东西味道就是不一样,吃起来就是有黄瓜味儿,李燕接连啃了三根儿才停住嘴,再抬头一看,那几个家伙已经开始往书包里塞了。 这是连吃带拿呀,李燕心说,这是谁家的大棚,遇见他们五个算是倒老霉了。内心里却忍不住偷窃带来的刺激感,贼贼的边摘着黄瓜边偷笑。 就在五个人正偷得欢实的时候,猛然听见一声大吼:“嗨,你们在干什么?——好哇,偷黄瓜,你们几个给我站住——” 第七十七章 “来人了,快跑——”惊慌间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李燕抱住书包就往外冲。两排黄瓜架子中间的小过道其实很窄,总有长过界的大叶子横伸挡住去路,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就想着赶紧出去,别让人给逮着,身上头发上粘了好几片也顾不上摘掉,一口气儿跑出去老远,蹲到河套的石头上直喘粗气。 那几个家伙也都跟着跑过来,到了跟前停住脚,一个个双手拄着膝盖气喘如牛。 张广志喘着气道:“李燕,别看你腿儿短跑得还挺快。” 你腿儿短,你全家都腿儿短,李燕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我不是离着门口最近吗,谁让你走出去那么远的,累你也不多。” 刘刚蹲在地上,一脸的担心:“刚才那个人看见我了,也不知道能不能上咱们学校认人去,要是被认出来多丢人啊,我妈非得揍死我不可。” “瞧你那点儿出息,不就是偷个黄瓜吗,大不了赔钱就行了呗,你怕什么?对吧,小东?”高威不忘从书包里拽出个偷出来的黄瓜,撸巴了两下大力的咬了一口。嘴上虽是这么说,但心里也是慌得厉害,直觉的想寻找主心骨。 他这一说,其他人才把目光转到最后跑过来的勒小东身上,就看他两眼直放光,白皙的脸颊带着运动过后红晕,整个人给人一种刚打完鸡血亢奋的感觉,就听他道:“实在是太刺激了,下次我们还来。” 别人都是吓得不行,他倒是兴奋得不行,这真是脑袋和脑袋不一样,里面装的东西也不同。 刘刚苦着张脸道:“小东,别再来了吧,刚才我吓得心都跳到嗓子眼儿了,魂儿差点儿没飞喽,要是再偷一次,我肯定得让人抓着。” “可拉倒吧刘刚,你刚才跑得跟个兔子似的,我眼看着你从后头跑到我前面去了,那两条锅叉似的大长腿谁还能追上你呀?” 高威嚼着黄瓜,直点头附和:“张广志说的对,其实这事儿刘刚干起来最合适,他手长腿长,摘得跑得快,下次我们在外面放哨你进去偷,怎么样?” “你们就饶了我吧,要去你们去,我是不去。”刘刚把脑袋扭了过去,趴在胳膊上,坚决不同意。 李燕闻着黄瓜味儿也忍不住拎出来一根咬了两口,随口问道:“你们怎么想着要去大棚里偷黄瓜,要是想吃去买不就行了吗?”这时候的黄瓜虽然贵,对于一般学生而言是买不起,可是勒小东和高威家里条件都不错,兜里的零花钱足用了,他们俩也都不 是吝啬的人,也不会舍不得。 “还不是小东,他说买现成的没有自已动手偷有意思,我们这才过来的。”高威解释道。 就知道是这家伙,李燕暗自忖道。 “怎么,你怕了?”勒小东挑高了下巴冲她道:“我告诉你,你怕也没有用,下次你还得跟着来。”说完顿了下,起身皱着眉一脸鄙视的走了过来,揪下她头发和衣服上沾着的黄瓜叶:“我让你偷黄瓜,谁让你把叶子也带出来了?”这本来可是算是句玩笑话,只是被他用这么严肃的口气说出来,不伦不类。 可这也没挡住别外三个家伙起哄,揪着各自身上沾着的叶子学着勒小东的话相互取笑。 五个人里勒小东跑在最后,也就他一个衣服上没沾上东西,就好像刚才被追逐的只是场游戏,他以着轻松愉快的心情从容的跑了出来,没像另外四人那么慌不择路。 李燕仔细回想了下,在大棚里出声叫他们跑的人就是勒小东,那清亮不带杂质的声音很好辨别。那也就是说最先发现有人进来的人是他,而且他走出去的也并不算远,可以说是离她最近的一个,按理说他不应该跑在最后才对。除非是当时他刻意留在后面,亲眼看着他们四个全都跑出来后才有所动作。 在面对突发状况时,她这样的‘大人’都第一直觉就是往外冲,他个小孩子哪来的这份冷静,是有把握不会被捉住?还是讲义气留下来断后?貌似哪一种都很了不起! 都说这人由小看到大,难怪他以后会有不凡的成就。李燕开始觉得能够在这个年纪跟勒小东相识并熟悉应该算是一种幸运。如果可能的话,她很想把这种幸运持续下去,直到十几甚至二十几年后,能够有这样一棵大树可以乘凉。 如果勒小东知道她现在内心里所想的事,一定会觉得很受伤。李燕的这种行为无疑于感情投资,在明知道未来的情况下,先把友情这张牌打好,为的是有甜美的果实可以收获。 可惜的是,没有人有能看穿人心的这种特异功能,所以勒小东把李燕的这种注视当成了最热烈的崇拜,内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欣喜。心情大好之余,招呼着几人去可口饭店大吃了一顿。 李燕回到家时天已经快黑了下来,吴芝兰等在河堤的坎儿坡上,来来回回迎了好几趟才总算把她给迎回来,替她接过书包就是一阵唠叨:“小女孩儿跟小小子可不一样,这么晚回家多危险,往后记着早点儿回来,别让家里人跟着担心。” “哦 ,我知道了。”李燕没敢辩驳,娇憨的应着。之前有郑圆月的事情,很多家长都像吴芝兰这样对于晚归的孩子担心,生怕再出现什么意外。从小三儿放学后就过来打了招呼,说李燕学校有事会晚些回来开始。吴芝兰几乎每十几分钟就会回来一趟,看看没有人影再回去。如此反复下来没有十回也有八回。 对于将要归家的孩子们,吴芝兰很是操心,这种习惯一直维持到李燕成年以后,每次说要回家来,老太太都会站在土坎儿上望啊望,直到迎着人为止。 后来,老太太去逝以后,再也没享受过这种待遇。重新品尝到这种受重视的滋味,李燕一时间百感交集,忍不住红了眼眶,怕被发现引起怀疑的赶紧垂下头去,紧走几步跟吴芝兰错开身,避免跟她正视。 吴芝兰见她听话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手上的书包过于沉重让她觉得有些好奇:“这里面都装什么了,怎么这么沉?”边说着边随手拉开拉裢,“咦,怎么还有黄瓜?” 不说李燕还差点儿忘了,赶紧道:“哦,我跟同学去玩儿,他家弄大棚给了我们每人拿了一些,奶,你也尝尝,可有黄瓜味儿了。”从里面掏了一根儿出来。 “大棚里的东西都水了巴叽不是味儿,有什么可吃的,还卖得挺老贵。”吴芝兰嘴上虽这么说,可还是就着要李燕的手咬了一口,嚼了两下:“……嗯,这黄瓜还行。” “怎么样,不错吧?”李燕把黄瓜塞到吴芝兰手里道。 吴芝兰点点头:“是不错,等拿回去给你妈拌个凉菜,她最近直闹胎吃点儿清凉的兴许好受些。” “那好,我给她弄。”李燕自告奋勇,紧走几步就进了大门。 晚饭时,崔玉凤什么都没吃,就只盯着那盘儿凉拌黄瓜条儿了,李燕弄的是酸甜口,各种佐料放的恰到好处,加上原材料新鲜,每根都浸得入味儿,清凉爽口,十分的开胃。 崔玉凤就着它硬是喝了满满一大碗稀粥,这可是她这几天来吃的最多的一次。可把李大中给乐坏了,直说李燕办了件好事儿,非要她明天再跟这个同学买几斤黄瓜回来。 李燕嘴上应着,心里却在暗自叫苦不迭。这让她上哪儿给弄去,总不好再去偷一回吧?要是实在不行就过去花钱买,可是会不会被认tttt出来? 两辈子加起来活了四十多岁的人,从来没干过什么坏事,就为了几根儿黄瓜忐忑不安实在是范不上,李燕于此想的同时不令自嘲的暗笑,倒是暂时把这件 事儿给放下了。 第二天早自习刚结事,李燕就跑出校门去了趟市场。因为新增的商业街正在拆除中,卖货的小贩仍旧集中在原来的正街上。道路两边摆了一溜的地摊儿,卖什么的都有,只是像黄瓜这种反季节疏菜却只有这一种,摆出来卖的约有五六家。那些筐篮里的黄瓜看起来都大同小异,光看外表也分不出好坏来,李燕就拿起来挨个的闻,挑黄瓜味儿最大的那家买了两斤,中午回家吃饭的时候拎了回去。 崔玉凤最近闹胎闹的厉害,口味儿也是一时一变,昨天还把整盘子凉菜全都吃光,连汤都喝的半点儿不剩,今天却不想吃了。李燕切好拌完,她只吃了两口就不再动了。 等到下午李燕放学回家,吴芝兰正跟李大中说崔玉凤想吃洋柿子(西红柿)的事儿,这时候的凌水镇根本找不着这东西,只有临近的县有卖。 都说怀孕老婆嘴馋,那可是一点儿都不假,越是吃不着越是想的慌。就为了电视机里闪过红艳艳的西红柿画面,崔玉凤就愣是馋得半宿没睡觉。 为了老婆孩子,怎么也得让她把掂记着的这点儿东西吃到嘴里去。第二天一早,李大中就开着小汽车去了f城,快近中午的时候赶了回来,后备箱里装了一泡沫箱的新鲜西红柿,都是刚从大棚里摘下来的蒂把儿都翠绿翠绿的。 崔玉凤乐的一屁股坐到炕上,一口气吃了两斤多的西红柿,总算是解了馋,舒胆的直摸肚皮。 中午饭的时候,吴芝兰又切了几个西红柿拌糖,拿了两个炒了盘鸡蛋,崔玉凤都挺捧场,直吃到肚子撑才算作罢。 一家人看她味口好转也都挺高兴,李燕瞅着剩下那半箱的西红柿,小脑袋里又开始冒出想要挣钱的念头。 大棚菜极有市场,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餐桌上的菜肴品种将会越来越多样化。春冬季节不再仅限于大白菜、萝卜、土豆老三样,色泽鲜艳的反季节疏菜将会充斥着市场。 凌水只是个小镇,比起城市的消费能力则相对要落后,却也在慢慢成长起来。李燕觉得这时候弄大棚菜,也算是时机合宜。至于品种,她不想延续已有的种类,西红柿可以最先考虑,其次是芸豆、芹菜、菠菜、生菜这些百姓熟知的品种。 现阶段的李燕不比两年前,手上空空如也就算有想法也没办法。通过努力手上也有了不少的闲钱,念头萌生了就不用再拖,完全可以说干就干。 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任何时代这句话都很适用 。尽管李燕对于种植大棚完全就是个门外汉,可驾不住她有实力,手上有票子,再高的技术员都能请来。 在这个念头刚兴起时,首先要解决的是用地问题。老李家共计有十亩多地,平常都种着苞米一种农作物,每年能打个一万左右斤的粮,当时苞米能卖到六毛钱一斤,不扣除种子化肥这些费用也就能卖个六千多块钱。 李燕把全家人都聚在了一块儿,把想要租用地扣大棚的想法说了,并说出一年上交八千块儿的费用。 对于这个小丫头层出不穷的想法,全家人早已经习以为常了,倒也没感到太过惊讶。只是觉得没有梦仙的指示,实在是没多大的把握,觉得不太塌实。 只是李燕一再坚持,不管是赔是挣,绝不会让家里受到损失,这八千块钱肯定会交。这话要是一般人说,可信度不会高过百分之五十,毕竟八千块可不是个小数目,虽说这两年人均收入已经提高了一些,万元户也不再那么稀奇,可是普通人家也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就拿出个万八块的。可这话是李燕说出来,别看她年纪不大,可没有人会小看她。 捣腾药材、卖衣服、开小矿,这些可都是挣钱的买卖,哪样儿李燕也没落下,一直都和她的老舅崔文武在经营着。这八千块钱对于别人来说是个大数目,对于她来说却完全不算什么。 素来有小抠之名的李武昌,利益没受到损失反而来要多了不少,最主要是不用操心受累,这八千块可谓是旱涝保收,自然是乐意之极了,当下就表示他没意见。 吴芝兰向来这样的大事没有做主权,只是担心李燕这个想法行还是不行,在这个问题上多问了两句。 崔玉凤对于女儿从来都是支持再支持,在确定她已经想好了后,没再阻拦,任由她去做。 相比起来,李大中最为冷静,详细的问了李燕的盘算和具体实施的步骤,从建棚用工到最后销售全都一一问过后,觉得没什么问题了这才点头同意。 有了家人的支持,李燕解决了后顾之忧,把崔文武找了过来,两人聚到一起研究了两个下午,开始筹备建棚。 经过一番研究比较,最终请了f城的一批有经验的工人过来砌大棚。材料充足,人手够用,十二个大棚共计用了八天就全部完工。 跟着就是招工了,这个倒是比较简单一些,从周家堡子里和附近的村小组找些能干的人,讲好了每月的固定工资,奖金看效益是格外算,共计先招了二十个人。额外又从f 城请了两个有些经验的带工师傅。随后李燕和崔文武亲自跑了趟d市,专程请来了技术人员给两个带工的师傅传授了培育知识,做了些指点工作。 第一批的品种选择,根据这个季节,挑了西红柿、芸豆和芹菜三种。一切准备就绪后,很快就开始进行培育秧苗了。 李燕要上学,而崔文武时常要到小矿上去,这些工作全都交给了两个带工师傅,由他们俩看着工人来干,倒也不用太操心。 四月份中旬,马家兄弟收购药材风再一次的在凌水镇刮起。李燕和崔文武两人仍旧把消息放出去,每天都在老崔家门前设上收购点儿,只是这次由崔玉梅来负责。 马怀亮跟崔玉梅相处的不错,已经商定了婚期,趁着这个机会两人正好加深感情。 李燕和崔文武两人都挺忙,一个忙着小矿上和家里来回跑,一个忙着考试和兼顾挣钱。都是恨不能有个分身,长出三头六臂来好分担。 做为小分队成员,在拒绝了几次集体活动以后,李燕被勒小东叫住批评了一顿。言语很严厉,态度很坚决,严重的警告她不许再有下一次,否则就要把她开除出去。 为了日后能有太平日子过,李燕只得妥协答应了休息天的刘刚姥姥家之行。 刘刚姥姥家住在了大梨沟,比起周家堡这样的镇郊算是真正的农村大山沟儿。做为本身就住在了山城的孩子,大山对于李燕并不陌生,也没觉着怎么太好或是太坏,只是种平常心对待打小就熟悉的地方。所以,她实在不觉得去个到处是山、地方偏僻、又道路交通不便的地方究竟有什么可玩儿的? 直到她知道这个主意是勒小东提出来的时,才算有些明白。相比他们这些农村孩子来说,生长在城市里的孩子会对大山生出另一种向往,这就像后来每个黄金周都会有大批城市人涌到这座山城里来,就为了体验下山的清翠绿意,岭的巍峨壮丽一样。再吃吃那里的农家饭,粗粮野菜,处处都是新奇感。 李燕觉得,勒小东也是这样的心理! 第七十八章 不管怎么说,老大开了口,小喽罗们自然不敢有二话,舍命也得陪君子。这么说虽然有些不太恰当,可是理儿却是这么个理儿。反正是这趟大梨沟之行算是敲定了。 星期天一大早,李燕吃过了早饭,跟家里人打了招呼,背了点饮料、面包、火腿肠就到了镇上,几个人约定好了在勒小东家开的粮店门前集合。 刘刚最先到达,跟勒小东在店里聊天,随后高威和李燕也先后到达,张广志是最后一个,七点三十才到,算是掐着点儿来的。 勒小东前一天晚上就跟他爸说好了,调了辆大汽车让人开着送他们几个去大梨沟。 汽车里除了驾驶员的位置,只有一个空位,免强挤着可以坐两个人。对于五个人来说那就是僧多肉少,根本不够分。几个男孩儿一商量,本着男生谦让女生的精神,一致决定把坐置让给李燕。 李燕想了下,道:“我还是跟你们一起坐后面车斗儿里吧,几个人一起多热闹,省得在里面闷得慌。”她说的倒是实话,坐在副驾驶座上是舒服些,可这一道儿上跟个陌生人坐一起实在是没多少话说,后面虽然没有位置,可车斗儿里已经铺了个厚实的棉被,坐在上面软乎不会觉得凉的慌,五个人围起来打个扑克多自在惬意! “那好啊,我们一起可以玩儿红十。我这就去买两副扑克,你们等着我。”高威说完也不等其他人有反应,飞快的跑到了十米之外的小卖铺买了扑克回来。 几个人碌续的爬上了汽车,勒小东在最后,他带的东西最多,除了随身的背包外,还有两袋子的礼品,蛋糕、麦乳精、糖块儿、烟酒每样都是双份儿,看样子应该是送人。他虽然没有明确表示,可谁都能猜出来这是要送给刘刚他姥姥、姥爷的。 李燕暗自赞了声,还别说,这小子心还挺细,也挺有礼数的知道第一次登门不好空着手去。 大梨沟属于凌水镇下属的一个村,比起其他村算是最远的一个。距离镇中大约有将近两小时的车程。 驾驶员是位有着十多年经验的老司机,蜿蜒的盘山道上开得十分平稳,一路上没有任何状况,顺顺利利的就抵达了目地地。 刘刚姥姥家并不富裕,住着两间的茅草房,靠着五亩地过日子。六名子女里,四个女儿和大儿子已经成家,唯一单身的小儿子跟着老俩口一起过。半年前去外地打工,一直也没回来。 老俩口都是六十多岁,身体都挺硬朗,家里家外活都能干。五个孩 子坐着汽车一直开到大门口时,两个人正在院子里拿着铡刀铡苞米杆儿好给猪垫圈。 刘刚站在车里,扶着车头后的铁栏杆儿探出脑袋喊了声:“姥爷,姥娘,我来了。”跟着蹦下了地。 老俩口开始还挺纳闷儿怎么会有大汽车停他们家大门口了,看见刘刚才恍然大悟的舒展了眉头。 “是刚子啊,你怎么来了?” “姥爷,我跟几个同学过来玩儿,就待一天,下午就回去。” “哦,那行,孩他妈咱们先别铡了,先回去把刚子这几个同学先让屋里去,给他们烧点儿水。”刘刚的姥爷放下铡刀,吩咐着老伴儿回屋。 这时候李燕已经跟着勒小东他们三个也都碌续从汽车上下来,帮忙拎着礼物走进了院子里。 “你看你们这帮孩子,来就来呗还买什么东西?都是小学生,哪来的钱,你看看这是——这么老多东西!”刘刚姥爷接过小包大包的礼,觉得很是过意不去,嘴上一个劲儿的‘啧啧’。 “姥爷,也不知道你们爱吃什么,就随便买了些,你们看看要是觉得吃着还行,下次来再买。”别看勒小东平时牛哄哄的可真到了正式场合还是挺懂礼貌礼数的。 只是这看似客套的话或许别人没放在心上,可听在李燕耳里却心中一动,听他这意思还想着有后续动作啊?这小子是不是在打什么主意? 事实证明,并不是李燕多心,勒小东之所以要来大梨沟确实是有他的目地的。之前认为他只是对山水感兴趣的想法并不完全,这只是一个方面,或者更确切的说是打的幌子。 几个人稍坐了小会儿,喝了点儿热水,就跟刘刚的姥爷坐在炕上聊起了嗑儿。 勒小东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热情,跟老爷子你来我往唠得不矣乐乎,这让其他四个头一次觉得他是这么的健谈。甚至到了别人都插不上嘴的地步。 这一老一小天南海北的闲聊着,从国家大事到鸡毛蒜皮的家长里短,是想到哪聊到哪儿。最后不知道怎么的就聊到了家里的摆设上头了,就听勒小东说:“我妈就喜欢各式各样的花瓶罐子,新的旧的买回去一大堆,家里专门有一间房给她摆放用,再过两个月就是她生日了,我还想着给她弄几个特别点儿的让她高兴高兴呢。” 刘刚姥爷也没在意,随口道:“这有什么难,不就是瓶子罐子吗,我们这谁家还没有几个,你要是想要,等我帮你寻摸寻摸。哎,不过你说的特别究竟是什 么样子的?我知道了才好帮你找啊。” 勒小东低头略微想了下,道:“要不这样吧姥爷,你帮我看看要是谁家有不用的就都送过来,我给钱买,管它是三块五块的都行。” “那行,我这就出去转转帮你给问问。”老爷子敲了敲烟袋里的烟灰,放开盘着的腿下了地。 “那姥爷就交给你了,我们带他们几个先出去玩儿了?” “行,去吧刚子,我在家给你们弄晌午饭,玩儿两个点就回来。”刘刚姥姥收拾着桌上了的杯子交代道。 “好嘞!”刘刚跳下了地,这会儿光听勒小东和他姥爷说话都快憋闷坏了,就想着出去撒欢儿呢。 大梨沟最有名的就是这山山水水,周遭群峰奇妙惊险,彼此相连绵延,竞相争秀。山涧溪水交融汇聚成一处,清澈纯净,黑岩大石中流砥柱突显不鲜。 几个孩子延着河滩向上,折柳攀枝,打闹玩耍,延途景色怡人,空气清新。 一行五人小队,李燕走在了最后,不紧不慢的欣赏着周边美景,比较着这里跟十几年后的差距。现在的大梨沟是未经雕琢的璞玉,加以时日就会放出炫目的光彩。 凌水镇大梨沟国家aaa级旅游景区,每年吸引来的游客几十万人次,这直接带动了大梨沟及至全镇区域的整体经济效益。此项目的成功也做为镇领导的一项功绩,直接被书进某人的个人资历中,成为晋升的有力资本。 当然,这些都是多年后的事情了,此时的大梨沟还是个穷得叮当响,在凌水镇十几个村里倒数排上号的穷村子。当地的农民大部分都是种地靠天吃饭,远没有后来在旅游区内经营各类小生意的广泛。 也许正是因为看中这一点,所以勒小东才会把目标定在了这里。别人会受骗上这个当,可却蒙不过李燕。什么他妈喜欢,那都是借口,从上一次在集市上老太太的花瓶事件她就看出来了,这家伙应该挺懂行。 勒小东可能也知道骗不了她,故意磨蹭着掉了队,等着她赶上来以后,压低了声音说道:“收东西的事儿你别跟他们几个说,自已知道就行了。” 李燕瞅了前面那三个一眼,看他们正在疯闹,谁都没注意身后,也小了声说:“你这明显是利用刘刚,要是以后他知道了肯定得埋怨你。” “他也不吃亏呀,我不是给他姥姥姥爷买了不少好吃的吗?你不是也看见他们乐的眼睛tttt都眯成条缝了?再说,这里未必就有我想要 的东西,兴许我还赔钱了呢。” 李燕顿住脚步,道:“哎,勒小东,我问你个事儿,你可得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挺懂这些,上次我们俩买的那对儿花瓶挺值钱对不对?”一直没找着机会问他,这次总算是逮着了。 勒小东一怔:“你怎么这么问?”随即恍若大悟似的道:“原来你不懂啊,那你还敢出那么多钱?说你笨蛋还真是没委屈你。” 李燕翻了下白眼儿:“还不是被你给激的要不我花个几十块就买到手了。行了,先不说这个,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看上那花瓶的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有什么好处?”没能把花瓶凑成一对,勒小东一直都挺遗撼,好不容易都快忘了,这会儿又被她揪了出来,总是有些不甘心。 李燕平时有后顾之忧,眼下却是不怕,龇牙笑的挺腹黑:“你要是不告诉我也行,我就跟刘刚姥爷拆穿你的老底儿,看你还怎么买?”这里人虽纯朴却并非傻子,稍有个风吹草动立时就能明白过来,就算手上的瓶瓶罐罐真的不值什么钱,也都会当成宝贝似的收着,不会轻易往外丢卖,勒小东此事的目地就得泡汤。 这无疑是他的软肋,勒小东这小聪明脑袋哪会想不到,孰轻孰重又不是拎不清,虽不情愿,还是选择了安全些的方式,跟李燕解释道:“那样的花瓶我之前听我爷爷说起过,最少也应该是明朝的东西,也有可能更久些,反正我说了你也不明白,总之是值钱就对了。” “你说的都是真的?”一听值钱,李燕两眼睛直放光。 勒小东没好气儿的道:“你要是不相信就拉倒,别再问我了。” 李燕赶紧拽住他的手,点头如捣蒜:“我信,我信,我真的信。那什么,小东,你以后多给我讲讲这方面的知识呗?”先前的怀疑还真是没错,听他的意思他爷爷应该挺懂古董,连带着他小小年纪也掌握了些门道儿。这要是抱牢了他的大腿,设法弄到几件真品,这一辈子都够过儿了。 她的这个讨好举动自已没怎么放在心上,倒是把勒小东弄的不好意思了,那张白皙的脸立马就红了,一把拨开她紧抓着的手,有些恼羞成怒道:“你干什么?” “啊?——哦!”李燕这才后知后觉的松了手,心说小样儿还挺封建。 勒小东一副早就知道你什么心思的模样,扬高了那惯常四十五度角的高傲下巴颌,特赦施恩的道:“只要你以后好好听我的话,有时间我会跟你说,不许再像刚才那 样威胁我,听见没有?” 李燕赶紧狗腿子似的赔理道歉:“是是是,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勒小东满意的点了点头,刚恢复的脸色又红了红:“对了,还有以后不准再拉着我的手,让别人看见了不好看。”想了下,有些结巴的又接着道:“要是、要是旁边没有人,我可以让你拉一下。只能一下,不能再多了,知道吗?” 李燕:“……” “那好吧,两下,两下总可以了吧?” 李燕都快被他给臊哭了,我说大哥,我看起来有那么饥渴吗?你还是个十岁的小孩子,小孩子好不好?咱能单纯些,纯友谊行吗? 这样的闷声不响的苦着张脸,在勒小东眼里完全就是另外一种解释,皱着眉头很是鄙视道:“李燕,你可真是贪心,谢苗苗想要跟我拉下手我都没让,我让你拉两下你还不满意?你们女生可真是麻烦。算了,我也不跟你计较,最多三下,这回总行了吧?” “……行,实在是太行了。”李燕重重的点了下头,内心里缩小版的自已迎风石化龟裂碎成一堆灰渣儿。 “你们俩跟那后面磨蹭什么呢,还不赶快走,上面就有鱼了——”刘刚他们三个总算是发现掉队的两只,开始伸手招呼。 “走吧,我们去抓鱼。”勒小东像是解决了什么大事,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轻松加愉快。 李燕也紧随身后,欢快的紧走两步,一起朝着前方二十几米远的小水塘进发。 赶在中午饭之前,几个人合力捉到了两条一斤多重的红蹲鱼和五个蛤蟆,有三个还是带仔的母包两个公的。装在水桶里一起带了回去。 刘刚姥姥炒了四个农家菜,烀了一锅的土豆土瓜,又焖了半锅子的米饭。最后又把两条鱼和蛤蟆也给炖了。 实话说,老太太的手艺并不算好,可是这些食材都很新鲜,足以弥补一切。葱炒蛋用的是自家的母鸡下的当地鸡蛋和后园子里的发芽小葱,味道十足。白肉沾蒜酱是冻在缸里的才杀了三个多月的猪肘肉,带着皮一起切成了大片,三分肥七分瘦,嚼在嘴里又香又糯。青炒萝卜丝,清爽去油腻,萝卜味适口。冻豆腐下酸菜,连汤带菜吃进肚子里暖心熨胃。最后一道,自然不必多说,红蹲鱼味道鲜美,刺少肉多,吃起来相当过瘾。至于那五只蛤蟆,李燕只分着一对大腿儿,那三个母包子给了两位老人一人一个,剩下的那给被刘刚这个吃货消灭掉了。 吃过了晌午饭 ,大约十二点半左右,碌续有人开始上门,拿着家里不用的瓶瓶罐罐,反正扔了也是扔,还不如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拿过来换两个钱儿花花。 勒小东当起了小老板,按个头和新旧程度给定了价钱。大的新的给五块,小的旧的给三块。这个统一收法,在众人看来十分合理,也没谁提出意见。唯一和道内情的李燕心里暗道,这小子就是鬼头(机灵),知道这样不会引起怀疑,怕是一早就想好了。 刘刚姥爷还真当成事儿给办了,从接连不断有人来的程度上看,应该差不多是挨家挨户都给通知到了。大梨沟全村有两百多户,分成两大片居住,他们所住的这片有将近一百户人家,其中半数都过来了。 一下午的时间,勒小东收到了大大小小足有两百个瓶瓶罐罐。 “这么多东西幸好开了个汽车来,不然都不知道怎么运回去了?”刘刚这二货还挺庆幸,跟那呵呵傻笑。 李燕瞅了眼勒小东,看他正瞅着摆了一屋子的东西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张广志和高威两人坐在炕头上在玩扑克,脑门子上的纸条贴的都快把脸挡住了,一门心思想赢对主,哪里会注意这个问题。 如果她不是事先知道将来的社会发展,也会跟他们一样,根本想到表面看起来没什么用处的破瓶烂瓦里头也会出现珍贵物件儿的可能。只是不知道这些里头有没有像样的货色? 勒小东年纪小规小,却练就了一身演戏本领,由头至尾李燕就没发现他有什么特别异常的地方,对待那些东西全都一视同仁,就好像它们全都物于价符,最多就是值个三块五块钱,不知道内情很容易就被他给欺骗了。 回去的时候,这些东西全都被搬上了汽车,五个人还是坐在了后面,东西实在是太多,就连前面的副驾驶座位上也被放了不少。 李燕看着勒小东动作小心的把两个瓷罐放到了座椅下方,她觉得自已真相了,凑近了眼前想要细瞅被他给瞪了一眼。 “哦——”伸出食指拉长了音儿,一脸了然的表情。 “你什么都不知道,哦什么哦?”勒小东瞅着其他人都不在跟前,小声的斥了她一句。 你不用多说了,我知道就是这两个!李燕笑而不语,转身爬到了车斗儿里。勒小东随即也跟着上去,坐在了她身边。 第七十九章 汽车一路颠簸,五人仍旧坐在厚棉被上,却比来时要辛苦的多,每个人怀里最少都捧了两三样的东西,密切的注视着个人身边被分配的瓶罐,稍有歪倒的迹像都会赶快扶正。 所幸临走之前做了防备,勒小东花了一百块钱从刘刚姥姥家弄了成堆的苞米窝用来分隔防止彼此碰撞碎裂,两位老人过意不去,把家里装咸盐的花罐子、栽着发芽小葱的两个方形花盆儿倒出来送给了他。 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到达凌水镇已经将近五点钟了。等把车上的东西全都卸下来,天色已经擦了黑。 勒小东让司机把他们几个挨个送回了家,临走之前李燕瞅了个机会,趁着周围没人小声的问他:“勒小东,你老实交代,车座底下那两罐子是不是最值钱?”她都憋了快一路了,就想知道自已猜得准不准? 勒小东摇了摇头,坏坏的道:“要是告诉你不就全知道了吗?我可不那么傻。” “不说拉倒,反正我也知道就是那两瓷罐儿。” “跟你说不是还不相信,你看着啊——”勒小东说着话,抹回身把那两个离他最近的瓷罐捧起来高举过头顶,用力朝下一掷,‘哗啦’摔个稀碎。 “怎么样,这回相信了吧?” 李燕被他这种毅然决然的方式弄得哑口无言,呆愕的瞅着地上的碎片,木然的点了点头:“……相信了。” 直到回家的路上李燕都没能反过劲儿来,脑袋里一直重复着瓷罐儿接触地面破碎的一幕,再想起离开大梨沟,勒小东捧着它小心翼翼放到车座下面的动作,两相差距不是一星半点儿的大。由小事可见全局,这熊孩子绝对属于那种翻脸不认人的性格。跟他相处,还真得加点儿小心。一旦哪天跟他弄僵了,可说不好他能生出什么样的心思来。现在他年纪小还好,真要到了成年,那手段指不定得怎么狠辣。 原本来想着跟他套套近乎,想要以后跟他借点儿光之类的,这下子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李燕觉得先前的想法过于简单了,这种性格的人最好还是离得远些,别沾惹的好。 不过,现在担心这些为时尚早,再说他们现在还是个小团伙,关系还不错,哄个小屁孩儿还难不倒她。至于以后,倒也不用太担心,两人至多念完初一,初二她就会转学,不在同一学校想要多联系都挺困难。再往后,就更不用说了,一个在县城读高中,一个在d市念中专,八杆子都打不到一块儿去,自然也就牵扯不上了。 说句不 好听的话,两人又没有什么太密切的关系,就算有时间也足以冲淡一切。她觉得自已真的是想多了,有些杞人忧天了。这个年纪就应该享受天真烂漫的快乐童年,都说多思伤脾,惊恐伤肾,为了有个良好的身体,还是合适为宜。 没过两天,迎来了五一假期。这次李燕是哪里都没去,专心一致的在家关心着疏菜大棚和药材的收购。后者已经熟门熟路,收上来以后倒手卖给马家兄弟直接拿钱就行了,没什么问题。倒是前者初次尝试,不知道情行怎么样?以致于大多数时间都在棚子里消耗掉了。 带工的两个师傅知道李燕是小老板儿,不敢有所怠慢轻视,她来时总会在旁边详细讲解说明。短短的五天里,她倒也掌握了不少知识。 随着时间的推移,三种蔬菜开始碌续成熟大批量上市,十几个棚子的量说多不算多,说少又不算太少。凌水镇这个地方人们消费水平毕竟有限,光靠在这里蹲点儿销售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李燕在扣大棚之初就已经想到了这点,所以在蔬菜成熟前的一个星期,她就跟崔文武坐着车到县城的南、北市场,跟一些商贩约定好了价钱,并且负责送货到家。 这样的销售方式对于商贩们来说自然好处多多,价钱方面又不会太高,利润空间较大,出售的很是顺利。尽管这样,这第一茬的棚菜两人仍旧没有赚到钱。扣除了各项成本,甚至是在赔钱。 这对于两人合伙做生意以来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次,崔文武怕李燕自责还一个劲儿的安慰她:“燕子,其实咱们这回是挣钱,你仔细算算光是砌大棚就花了多少?这些可都是成本得算在里面,不能光看赔钱不想想这个,你说对不对?” 李燕露齿一笑:“放心吧老舅,我还没那么经不起事儿,不就是三万块钱吗,再种一茬菜就回来了。我其实在想,我们这个规模还是太小,这要是大规模能有个几百个大棚,不用我们出去找销路,那些客商们自已就会找上门儿来。要是那样的话就好了。” 崔文武听完没惊掉下巴:“什么,几百个大棚?我的老天啊,燕子你可真是敢想,种那么多菜有谁买啊,还不都得烂地里头了?” “真到那时候就不会了。”李燕摇摇头,没再继续跟他解释。接着道:“我也只是说说而已,老舅你不用太当真。”这件事还得一步一步来,不能太冒进。发动全村人跟着种棚菜,可不是件简单的事,说行就能行,凡事顺其自然的好。 单就目前来看,这种植大棚还 是有着不错的收益,再往后看只会比现在更好。对此,李燕是颇有信心。不过,眼瞅着夏天就要到了,各种陆地菜都要成熟能吃了,加上过高的温度,大棚不适合再种植。下一茬菜需要等到夏季过了以后再种。 六月末,学校进行了期末考试。李燕以数学九十九分,语文九十八分,跟两名班干部并列排在班级第三名。班长张浩和学习委员郭美玲一个数学一百,语文九十九分,一个数学一百语文九十八分的成绩分列一、二名。 对于自已的成绩排名李燕觉得十分的满意,非常符合她班副的身份。不会落后,又不会太过突出,真的挺好! 五人小队里,除了她就是勒小东成绩最好,班级排名第六。其他三个人里刘刚较为稳定,一直在二十几名左右,高威稍好些排在他前面,张广志这次有较大的进步,终于脱离了倒数三个名额,这次跃进了四十以内。其中,不能否认的有着李燕这个同桌的功劳,跟她平时的帮助还是有一定的关系。 这一年的暑假,李燕和崔文武仍然动身去了南方,只是这次除了考察市场进货以外,还着重于同供货商的交流联系。走之前特意带了凌水镇的山货特产,送给了厂家负责人、几个摊位货主。 两方面虽然只存在着金钱货物交易,融洽的人际关系也是必不可少。对于日后的联系往来也都有利无害。 比起往常,这年的暑假只跑了这一次南方,还算是轻松。金钱方面却没有受到影响,批发走量的生意依旧十分红火。 空闲时间里,李燕仍旧在赶集的时候去干她的小营生,收粮票和钱币。到目前为止收到的数量已经堆积如山了,新盖的两间厦子都快要装满了。她也没有具体做过研究,只知道这些东西再过几年就开始值钱了。到时候弄两张价格图片对照表回来比对下就知道了,现在也不用着急。 除了这些东西,她能想到的还有毛主席像章、邮票、旧版人民币,这些都将掀起收藏热潮,也就意味着有投资市场。 李燕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选择无差别换购。于是,在她的摊位前又加了一个小牌子,上面加上了这三样。 这样以来,她换购的东西就变得品种多样化了,来摊子前的人就越来越多,有时候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幸好小矿上这个季节停tttt工,崔文武闲着没事就会过来帮忙。有他这么个免费司机和劳力在,来回运送货物很是方便。 除了一周的两天赶集,大部分时间李燕都会留在 家里,她妈崔玉凤的预产期就快要到了。她依稀记得,崔玉凤曾经说过,弟弟李奇没到日子提前快十天生的,算算时间也就是这两天了。 家里人当然都不知道这个,对她过于小心翼翼的态度还直调侃,尤其是崔玉凤自已,每每见李燕跟在她身前身后,盯着她的大肚子目不转睛的小架势就想笑:“我说燕子,你妈我都已经生过你和你妹妹俩个孩子了,很有经验你不用太担心,还差好多天才能生呢,你不用老跟着我,没事儿就出去找小三儿她们玩去,别跟我后面挡碍,听见没有?” “听见了妈。”李燕声答声应倒是挺痛快,就是不挪地方。 崔玉凤知道她主意正,说不动她也就算了,自顾着去忙了。李燕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儿见她妈低头认真裁纸样,默了半天道:“妈,要不你提前去医院等着吧,说不准什么时候再生了呢?” “你这丫头,净瞎操心,去什么医院,有接生的老牛婆就行了。”崔玉凤只抬了下头就又继续工作。 这是多年积留下来的习惯,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改变。李燕知道这次生产很是顺利没有什么危险性,也就没有再尝试着劝解,只是让她妈多小心别累着了。 崔玉凤凭着两次生产经验,直说这丫头婆婆妈妈,比个老太太还吁叨,也没往心里去。哪知道当天晚上睡到下半夜,突然就被肚子里像是气球爆破的力道给震醒了,跟着一股暖流顺着下面流了出来。 崔玉凤马上意识到什么,推醒了李大中,东屋的三口人也都听见动静醒过来。 “怎么了玉凤,是要生了吗?”吴芝兰光着脚就跑了过来。 “嗯,羊水破了——” “哎哟,大中,你赶快去找老牛婆,羊水破了可不能等。”吴芝兰抹身回东屋翻腾出件长袖外套,递给儿子:“早上天凉,你披件衣服再去。”当妈的什么时候都惦记着孩子。 李大中接过衣服,匆匆的出门了。 夏天四点钟的天已经亮了,李燕帮着吴芝兰抱了些柴禾回来,大锅被刷干净烧了两大锅热水备用。 崔玉凤的阵痛开始了,半个小时一次持续的时间很短不过几秒钟,对她根本构不成什么问题。 李燕跑过去看时,她正从炕上起来要下地溜达。 “妈,你怎么起来了?”惊吓之余就要扶她躺下。 “没事儿燕子,你别害怕。生之前得走动走动,这样才好生。”崔玉凤推 开她的小胳膊,安抚的笑笑。 李燕现在是有满肚子的话不知道该怎么跟她妈说,一般情况下临盆的孕妇的确像她妈说的这样,最好是走动走动有助于生产。可是在羊水破了的情况下,却正好相反,必须得躺下能不动最好别动。一方面防止胎儿受到感染,一方面是防止羊水流得太多不利于润滑作用。 这些道理她明白却不能说,毕竟得顾虑下现在的身份年龄,直接说出来她妈肯定得生疑,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刺激到她为好。 这样一来不免诸多担心,急得满屋子里打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尽量扶着她妈减轻活动量。 所幸她爸的动作够快,只用了半个小时,接生婆杜婶子就被请来了。杜婶子大名叫杜月华是个退休的妇产科大夫,干接生三十多年了很有经验。李燕、李佳,还有堡子里挺多孩子都是她给接生的。 杜月华进门看见崔玉凤正在地上溜达,开口就制止了她:“羊水破了就别走了,上炕去,我看看——” 大夫的话那就是圣旨,崔玉凤不敢有置疑的乖乖的就上了炕躺下来。 李燕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刚想凑近些就被杜月华当玩笑话的微斥道:“没用的人都赶紧出去哈,别在这里挡碍。”见她没啥反应,就直接加了句:“嗨,说你呢丫头,快出去吧。” 这时候李二凤和崔玉梅也听了消息赶过来帮忙,男人跟孩子都被请了出去。在床根儿底下搬了两把椅子,只能干坐在那儿等消息。 崔玉凤这一胎生得很是顺利,前后加起来也就五个小时多一点,九点十五分,小婴儿‘哇哇’落地。 吴芝兰抱着刚降生的宝宝第一时间跑出来通知外面等着心焦的男人们:“大中啊,玉凤生了个小子,你快看看——”不听她的话光看脸上笑成堆的褶儿就知道肯定是个男孩儿,老人重男轻女的思想特别的严重。 李大中嘴上没说,那也是乐得眼睛就剩条缝儿了,抱过包裹好的小娃娃,凑上去亲了口:“哟,我的儿子哎——” 李燕扒着她爸的腰,踮起脚前尖儿抻长了脖子他怀里瞅,刚降生的这个弟弟长得黑不溜湫,两个眼睛瞪得老大像牛眼一样。 跟着凑过来瞧外孙的崔明春也注意到了这点,嘿嘿的笑着跟李武昌道:“老李五哥,你瞅瞅这黑小子,整张小脸蛋儿就看见他两眼睛了,这大的跟牛眼睛似的。” 李武昌也是一脸的笑:“眼睛大好啊精神,看 这样子就知道挺壮实,愣头虎眼的肯定挺格掩(厉害)。” “小小子格掩点儿好,别老实巴交的一扁担焖不出个屁来,那多愁的慌?”崔文武当舅舅的点评了两句。 趁着这个工夫,李燕已经跑进屋里去看她妈了。崔玉凤生完孩子精神不错,正盖着被子跟旁边的杜月华说着话。李二凤坐在炕里边,拉着她的手,两眼通红像是刚掉完眼泪,她是觉得自已三闺女总算是给老李家生了个男丁,往后算是苦尽甘来,不用再受气了,掉得是高兴的泪。 崔玉梅笑脸迎迎,一个劲儿的念叨着:“这下我三姐可好了,终于生了个小子。” 杜月华锦上添花的附和道:“这回崔玉凤你算是行了,姑娘小子都有了,真是有福了。” 崔玉凤当然最高兴,微笑着发着感慨:“怀着的时候就猜是个小子,揣两闺女被折腾的够呛,生他倒是一点儿罪没遭,都赶不上牙疼就把他给生了。” “可不是吗,女人生孩子就是头一胎疼的厉害,你这中间还隔了两年,要是接着生疼的更轻。”杜月华完成了接生任务就开始放松,接连啃了两个苹果才打住。 吴芝兰忙活着给崔玉凤弄饭,生完孩子后她就直说饿,小米饭跟鸡蛋很快就给做好了端进来。 杜月华拿了红包又交代了两句就走了。 直到这时候,外面的男人才被允许进来。小李佳被崔文武抱了进来放到了地上,李燕搂过她指着炕上两眼睁得溜圆的小娃娃,道:“佳佳,你看,我们俩个有小弟弟了,他是不是很可爱?” 小李佳伸着小手轻轻的摸了摸小宝宝皱巴发红的小脸儿,嘴里奶声奶气的唤着:“弟弟——” “对,是弟弟,我们是姐姐,以后要疼他这个弟弟。”李燕一手握着李佳的小手,另一只手轻抚着婴儿长着稀疏胎毛的小脑袋,鼻子有些发酸,眼睛刺痛发热。 当年,她这唯一的弟弟出了意外,全家人痛彻心肺。妹妹李佳和她搂在一起抱头痛哭,那时的情景如今还历历在目,光想着心都还在阵阵抽痛。 如今重活一回,亲眼见证弟弟的出生,李燕一时激动,险些不能自已。极力控制,方才忍住欲哭的冲动。 第八十章 “燕子?”吴芝兰坐的位置离李燕最近,察觉她的异样,歪着脑袋看她的眼睛:“哟,怎么还要掉猫崽儿(眼泪)了?” “可真地,五大娘你不说我还没注意呢,怎么了燕子,你妈给你生了个小弟弟你不高兴啊,怕以后你们不吃香儿了对不对?”崔玉梅拿话调侃着李燕。 “哎哟我大闺女吃醋啦?”崔玉凤伸出胳膊揽住李燕的小脖子,在她脸蛋儿上亲了口道:“放心吧,你们都是妈的孩子,哪能偏这个向那个,别瞎寻思了昂?” 李二凤拿手指头戳了下她的脑袋:“瞅你小心眼儿这样儿,小丫头心思就是多,还能跟你弟弟争啊?”视线一转,正好看见李佳瞪着双杏仁儿眼,像是受到惊吓似的一动不动,顿时心软的化成水儿了:“哎哟我的宝宝儿,怎么把你给忘了?”伸手把小家伙抱上了炕,搂在怀里又亲又摸好顿安抚:“好啦,好啦,佳佳不怕不怕,姥姥疼疼昂——” 这时候李大中坐到了炕沿上,端起饭碗一勺勺喂崔玉凤吃鸡蛋。那眼睛里盛得满满的都是柔情,微翘起的嘴角直接召示他不错的心情。尽管他什么都没有说,但是仍然能让人感到温馨幸福。 这屋子里的人无一不是血脉至亲,俩夫妻能够有今天,谁看了都觉得高兴。尤其又是这样一个大喜的日子,每个人心里都觉得暖和和笑容攀上各自的脸庞,同时品尝着喜悦的滋味。 在兴奋之余,有个不容忽视的问题存在,这样的盛夏天儿里,坐月子是件相当苦逼的事。不能开窗吹风,不能受凉睡热炕,没用上三五天,崔玉凤和小宝宝就都起了一身的热痱子。只要走进屋里就能闻到一股子奶和汗液混合的酸酸的怪异味道,非常的不好闻。好在这样的日子只有一个月,硬是忍忍也就过去了。 小宝宝李奇满月那天,正赶上学校开学,李燕升到四年级。 一百五十多名学生再一次的被打散混合重新分配班级,仍旧按照惯例的在各班级门板上贴了书写着成员的大红纸,开学的第一天按照上面的指示进入新的年级班组。 李燕被分到了四年二班,原来三年一班的同学差不多有五分之二被分到了一起。像是班长张浩、纪律委员修长军、文艺委员谢苗苗,还有勒小东、张广志、刘刚等等十八人。而以学习委员郭美玲为首的另外十八人被分配到了三班,而五人小团伙中唯一被分出去的高威则在剩下那十七人里,去了四年一班。 对于这件事高威很是不满的捶胸顿足干嚎了好一阵子, 无力改变现实的他只能接受了这件事实。 比起一班和三班的两位中年女班任,四年二班的男班主任是位刚从师范学校毕业的大专生,名叫司永刚,现年二十三岁。 开学的那天,当司永刚那一米八的身高,修长骄矫的身姿一出现,直接秒杀掉全校众师生,顿时掳获崇拜者无数。 身为四年二班学生,能有这样一位外型帅到爆,拉风到不行的班主任,简直自豪的不行。尤其是他后来带学生的方式也较为民主自由化,很是让另外两班的学生羡慕不已。 对于这位小学四年到六年级的班主任,李燕可谓是记忆深刻,除了他较为出色的外表之外,其火爆的个性和独特的授课方式也让人很是难忘。 也是从他的身上,李燕体会到想要做一名合格优秀的班主任并不是件简单的事。一如他本人在接班之初,曾信心满满,干劲儿十足,立誓要带出个全校闻名的班级。可到了第二年,他就时常报怨班主任老师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等到他们毕业在即,他甚至已经开始感叹这三年愣是老了十多岁,无论如何再也不带班了。 事实上司永刚也的确只带了他们这一批学生,以后只当任课老师,没再带过班。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暂且不说。 司永刚任教的第一天就按照自我模式的排了座位,不同于大多数高年级老师将女生和男生分开坐,反倒逆向而行,坚持让男女生混搭同桌。不分好学生与坏学生,一视同仁,全部拉到教室外面,按个头由低到高顺序排列,女生一排,男生一排,由前到后俩俩一桌。 李燕能和勒小东分到一桌纯属意外,前面的同学都已经碌续进了教室,眼瞅着再有三个就轮到了自已。右排的勒小东前面还有四个人,两人正好错开,课桌由左向右排成四行,很可能前后桌都分不上。 就在这时候,前面一个男生突然回过头朝着身后的勒小东挤挤眼睛,小声的说了句什么,跟着把他推到了身前,跟着冲李燕身后的某女生龇牙傻乐。 这是个什么情况?李燕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的溜了一圈儿,都是原来三班儿的学生,她见过面却都叫不上来名字。小三儿应该都认识,等回去问问她就明白了。 这次的分班,小三儿仍然是三班——四年三班。紧挨着她所在的二班,算是邻居了。 就是因为这临时的意外,李燕和勒小东被分到了一起成为了同桌,开始了一学期的学习生活。 但凡有过同桌经历的人都知道,两个小孩子坐在一起,这么近距离的相处,就跟舌头跟牙齿,哪能没有碰到一起的时候?就算李燕拥有着成年人的思想,可架不住勒小东是个货真价实的十一岁孩童。这个年纪是最熊最不老实的时候,再成熟也不可能跟大人一样沉稳,偶尔还是会露出孩子气的一面。 两人的第一场战争发生在开学后的半个月,九月中旬正是秋老虎的天气,早晚两头挺凉快,中午却不比盛夏强多少。 这天中午休息时间刚结束,下午第一堂是数学课,同时担任主课老师的司永刚在前面正讲的热火朝天,底下几十颗小脑袋差不多有三分之一在点头捣蒜似的打嗑睡。 李燕其实也在犯困却努力的睁大眼睛集中精神瞅着黑板,突然左胳膊被不轻不重的碰了一下,微讶的侧头看了眼勒小东,见他若无其事的眼睛直看着前方,以为是他不小心也就没在意,收回目光再次看向黑板。 停了能了五六秒钟,手背儿又被敲打了下,李燕静止没动弹像没发生过一样,紧跟着力道加重的接连两下,这回不能再误会了,皱紧了眉头转头小声摆着口型的问勒小东:“你打我干什么?”闲得蛋疼啊?后一句没说出口,只在肚里腹诽。 勒小东终于扭头,冲龇牙一乐,没回答她只是用胳膊用打了她一下,做出无声的挑衅动作。 李燕本来想不理他,接二连三的不消停实在是被弄烦了,握着拳头回击了下。 勒小东像是就在等着她跟他来个互动,嘴角上翘带着笑意越发有精神敲打的勤了。李燕也生气,你打来我就还击,一时两条胳膊动弹的频率比赛似的加快。 司永刚停下板书回过头来的时候,不想让他发现两人就会暂时停站,等到他再转过去时又打起来。就这样反反复复一直到下课的铃声响起。 等到老师一走,李燕就迫不急待的质问道:“勒小东,你上课干嘛打我呀,我又没惹你?” 勒小东笑的十分欠揍:“我困了想提提精神,要不就睡着了。” “你困了就打我,你当我是清凉油啊?”李燕是又好气又好笑,不无埋怨道:“要是让老师逮着了肯定得挨罚站,我可不想受你连累,我跟你说别再打我啦?”警告无用反倒会适得其反,只能换个商量的口气试试。 “李燕,你不觉得好玩儿吗?我觉得可有意思了。” “不觉得,我一点儿都不觉得。” 勒小东顿了下,道:“那行,下节课我跟范磊换下座位,他说他同桌黄筱花特别能玩儿,我试试去。” 这个范磊就是开学第一天排座位时特意跟勒小东换位子的男生,后来听小三儿说,整个三年级他跟黄筱花一直坐同桌,关系特别的好,上课下课都在一起玩儿。 黄筱花体育好能长跑,人也长得高,性格跟个假小子似的爱疯闹,跟男生很能处得来。 第二堂课是自然,任课老师叫孙国柱,五十多岁,对学生不算严格,上他的课不用太紧张。通常是他在上面讲他的,学生在下面该忙活什么忙什么。虽说还不敢明目张胆,却是小动作不断。 勒小东真的按他说的跟范磊换了座位,上课的时候李燕好奇的投过去几眼,就看见他跟黄筱花在那里拿胳膊打架,心说到底是小孩子,又不是什么好游戏,这也能玩儿得起劲儿?暗自摇头,转回注意力听课。 范磊向来也是个闲不住的家伙,低头写了张纸条递了过来。 李燕打开一看,上面画了张大头像,仔细一看是孙国柱,特意把五官都给夸大了,面包做的短眉毛,眼睛小的成绿豆,嘴唇厚的成了两片香肠,鼻子被画成了鱼钩,下面来吊了条小干干鱼为人中线,整体看着十分滑稽可笑。怕她不明白似的还特意在旁边用箭头指着加了行字:孙老头,咋样像不像? 李燕忍不住乐,在另一边也写了几个字当评语:可以做顿好饭了! 范磊看了后捂着嘴缩脖儿跟那偷笑,跟着颇富想像力的又画了一张,方形四脚餐桌上放了几口热气腾腾的大碗,里头分别装着香肠、面包、鱼干儿、绿豆,有菜有饭还摆了两双筷子,有模有样还挺形像。 李燕跟着拿笔在旁边又下评语:孙老头以后中午可以不用带饭盒了! 范磊第一眼还没看明白,想了几秒才恍然大悟,无声的捶着桌面大笑。正好老师这会儿抬头,他比弹簧还快的飞速的收敛表情,一本正经的坐直了身体,当回了认真听讲的学生。等到老师再低头翻书,他又趴在桌子上咧着嘴表演哑剧。 这家伙也太喜感了吧?李燕看他跟演戏法儿似的变脸,愣是没绷住‘扑哧’的乐出了声,所幸声音不大,没引来讲台上老师的注意。只是下面的同学有一些听见朝这边看过来。 四十五分钟的一节课很快就过去,下课休息时间两个换座位的家伙又换了回来。比起范磊带着笑容的表情,勒小东的脸看起来绷得挺严肃。 范磊还不知死活的直跟他直叨叨:“勒小东,李燕太有意思了,有时间咱俩还换座位咋样?”后知后觉的才想起对方道:“哦,对了,你跟王筱花玩儿什么了,还忘问你了?” 勒小东没好气儿的道:“那你们玩儿什么了,还笑出声了,真的那么有意思吗?”稍带着瞟了眼李燕。 “哦,我画画玩儿让李燕看了。”范磊忙把自已的杰作拿出来显摆:“你看,我画的像不像?” 勒小东瞥了眼,嫌弃道:“这叫什么呀,还没有狗爬拉的好看,也就哄哄小孩子吧。” “哎,勒小东,有能耐你也画啊,说嘴谁不会呀?”范磊觉得勒小东太不给他面子了,这么损败他,挺是生气。 “画就画,有什么可难的。”小孩子最爱不了激将,勒小东也不例外,立马就拿起铅笔找来白纸在上面随便快速的圈上几笔,一个人脑袋像就算完成。 范磊指着道:“这也能叫画啊,比三岁小孩儿强不了多少。哎,李燕,你给评一评我们俩个谁画得好?”为了证实自已的观点,还把旁边的李燕拉了进来。 “你们俩画的都比我好。”李燕又不傻,这种得罪人的事儿哪能真的实话实说。 “不是问你这个,是我们俩个比。”范磊脑瓜子被浆子糊住了,非要较这个真儿。 他这一提高嗓门儿,顿时吸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张广志正想要来找勒小东出去溜达一圈儿,听见声音就凑了过来。 “哎哎,什么事儿大呼小叫的来我看看?”桌子上放着大白纸直接就被他抓在手里,只看了一眼就笑道:“这谁画的也太有水平了,脸是圆儿,眼睛也是圆儿,连嘴巴还是圆儿,是不是光会画圆圈儿呀?”头一抬,正好看见勒小东阴森森的瞅着他,当时就僵住了,张大的嘴慢慢收了回来,结巴道:“小、小东,该不是你吧?” “你说呢?” 勒小东的声儿都不对了,张广志苦着张脸小声嗫嚅:“那你不早说,我又不知道。” 范磊顿时来了精神,冲着勒小东道:“看见了吧,这就叫群众的眼睛是雪亮地,知道自已不行了吧?往后别再随便笑话人了,没听说过吗,笑话人不如人——啊——”话音还没落地,勒小东、突然飞来一脚,直接就把他踹得倒退两步,一屁股蹲儿坐地上了。 范磊怔愕了两三秒钟,道:“哎呀呵,你还动手打人你?”从地上爬起来,连身上的灰都顾不上拍,伸手就怼了 下勒小东:“你再踹、再踹我看看——?” 勒小东倒也不客气,抬脚就又是一脚。 这回范磊可急眼了,大喝了声就朝他扑了上去。两小子顿时撕打在了一起,互相揪着彼此身上的衣服,胳膊缠到了一块儿去,腿在下面对踹。 “好了,别打了,你们俩个别再打了——”同学围上来拉架,女生在旁边焦急的劝解,几个男生分别拽住两人,硬是把缠在一块儿他们给分开。 范磊吃了好几脚,疼得眼圈儿都红了,憋上嘴就差没哭了:“勒小东,你欺负人,我哪里惹到你了?明明是你画的没我好,还不兴我说啊?” 勒小东倒是没有要哭的意思,只是那脸因为生气更白了,几乎已经到了惨白毫无血色的地步。浑身都在忍不住的发抖,气性是相当的大。 就为了谁画的好谁画的坏就能打成这样,实在是不至于。李燕觉得无法理解这些小男生的心理。 上课的铃声响了,各自都回到了座位。斗牛儿的俩人也都不再大眼瞪小眼,不服气也只能作罢。 自习上一如往常的热闹,乱哄哄的没有几个人在真正学习。班长张浩出声管了一回,声音能稍小些。 李燕认真的在做着课后作业,清楚的感觉到来自于左侧炙热的视线。从上课铃声响了以后,到目前为止已经足够有十多分钟的时间,勒小东一直这么紧盯着她,如果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脸上长了花呢。 这要是不主动开口,他很可能会保持现状到下课,真要把怨气堆积那么久,估计要惹来大麻烦,能不能正常放学还在两说着。 暗里长叹口气,默默的放下手里的铅笔,侧过身郑重的向他道歉:“好吧,勒小东,我向你承认错误,下课的时候是我不对,表达的态度不够清楚,应该坚决的站在你这边,是我错了,你比范磊画的好,真的!”连她自已都觉得这话够真诚够诚肯,该满意了吧? “……你是不是觉得跟他坐同桌比跟我一起有意思?” “哎?”怎么跑到这个问题上了? “你别不承认了,你们俩个笑的那么开心,你肯定是这么想的。” 你都说的这么肯定了那还问我?这话李燕当然不能说出来,反问他道:“那你不觉得范磊画的特别招笑吗?孙老头长的那样子可不就是饭菜开会吗?尤其是那两片香肠嘴,看着就想笑。” “他不就会画个画吗,有什么稀罕,你等着将来我 肯定比他画得好。” 看他气乎乎的小样儿,李燕忍着笑,点头道:“那好,我等着。” 第八十一章 这年的十一假期,结束了一年的收成,李燕和崔文武商议后,又征得了李二凤崔明春的同意,将老崔家的七亩半地全部租用过来扣了八个大棚,和之前的十二个加起来,这样就有整二十个。 品种在原来的基础上又加了菠菜和生菜,比例上以豆角和西红柿为主,其他为辅。 工人方面又增加了十个人,原来的两位带工师傅没有变,因为离家较远的原因,李燕事先约定了他们每周都有一天半带薪休假可以回家看望,只不过需要互相错开时间,不能同时休息,必须何证有一人在看管大棚。平时让两人租住在堡子里的一个四十几岁光棍儿家里,吃饭自已做,米面油菜全部供应。这样优厚的待遇两人自然十分高兴,工作上越发尽心尽职。 因为有了第一次的种植经验,这回比较容易上手的多,几乎没有出现什么大的状况,只有一次芹菜棚在覆膜前暴发了蚜虫病,用了1500倍的刺心乳油喷洒,覆盖后又用灭蚜威烟剂进行了熏蒸,倒是有惊无险的安全度过了,之后都还算平稳顺利。 十一月份的时候,凌水镇新街项目经过一年多的时间终于竣工完成。绽新的商铺、楼房和平整的街道,就等待着新户主的进驻。 崔玉凤记挂着服装店的事,早就让李燕关注着动向,只等着招商部门一放出消息,立马就买下了原位置上盖的近百坪商铺。迫不急待的找来工人进行装修,按照自已的想法设计了一番。趁着这个时间把积攒了一年多的图样制成成衣,只等着装修完毕重新开业。 在新街动工之初,李燕就已经有了打算,凌水镇的发展步伐在城乡来说已经算很快了,尤其是四年后特区设立以后,在整个县城来说算是首屈一指的大镇。人均消费能力逐年提高,比起小规模县丝毫不差。 现在进行地产投资最是合适不过,往后就算别的不干光是吃租就足够过活了。更别提房价高时再出手转让了,那绝对是利益可观。 为了这件事,李燕特意跟她爸李大中商量找到了他的朋友秦老三,他专管土地这块儿是主要负责人。 在动迁的这数十户里,只有少数再少数人用补偿款又加了些钱优先买下原址商铺,其他的全部由政府出面进行招商。 按照李燕的意思,想跟她爸李大中合伙尽可能多的购买。可李大中并没有那个心思,觉得经营小矿攒的钱已经足够养老,实在不愿意再那受那个张罗冒那个险。 见他坚持李燕也不强求,说多了反倒会 引起怀疑,只是让他尽力让秦老三帮这个忙。 别看凌水镇这个地方小,有钱人还真是有,平日里都不显山不露水,到了这时候都冒出了头,很多人对此都很感兴趣,争相抢买。这些人里李燕大多数都不认识,少数听说过名子,只有一个人算是熟悉一些。 确切的说,是这个人的儿子跟她相识。这人的姓很少见,姓勒叫勒宝山,做粮食生意,在凌水镇开了家粮油店。这次新街的建成,他一口气买下了十间商铺两幢小二节楼。这可不是个小数目,正经的有钱人才能做到。这一下子他的名声就传遍了凌水镇。 这勒宝山就是勒小东他爸,从d市搬来镇上已经九年的城市人。签合同那天,李燕在秦老三的办公室见到了他,这才知道勒小东那双狭长的凤眼怎么来的完全是遗传他爸了。 勒宝山人长得一般,个子很高,浑身的书卷气,看起来更像个学者而不是商人。走起路来轻飘飘怕踩死蚂蚁样的小心,说话的速度也很慢,给人种深思熟虑后才有决定的感觉。 当时李燕已经成功选中一幢四层楼和紧临的六间商铺,正从办公桌前起身想坐回沙发上,刚一转身就看见身后站着的勒宝山。他饶有兴趣的上下打量了她两眼,微笑着道:“真是后生可畏啊,小小年纪就已经有这样的头脑,难得难得!” 李燕微怔了下,随即明白他肯定是刚才站在她身后半天了,看见她对着图纸选地方,估摸着他也看好了那位置,被她捷足先登了这才发了两句感慨。只是淡淡的回了句:“谢谢叔叔夸奖。”跟着走到崔文武旁边坐下。 勒宝山坐到办公桌前,对着另一头的秦老三道:“老三,这是谁家的孩子,了不得啊?” 秦老三道:“哦,她爸是李大中,你应该听说过吧?” “嗯,听过。”勒宝山点了下头,显然并不想再多谈,转移了话题直奔主题道:“来,给我看看效果图——” 在选定位置和铺子的当天,李燕就交了钱。这次她没再和崔文武一起合伙,而是以各自的名义购买。比起她的全力以赴投入,崔文武只拿出了少部分积蓄买下了两间商铺。 李燕在开始就跟他说清楚了,这算是个人投资,不再是共有财产,让他自已拿主意,当然也委婉的说了一些将来会升值的话,最终崔文武还是下了这样的决定。 这倒不是因为他对李燕的话产生置疑,而是做为未婚男青年的诸多顾虑。他总得为将要结婚生子做些打算,李燕是 小姑娘可以不用考虑这些。他则不同,二十岁的年纪说不上什么时候就能遇着合适的姑娘,定婚、结婚、采礼等等一系列费用就不少,他现在的身份好歹也算是个老板,酒席、婚礼怎么也不能办得太寒酸,零零总总的加起来也不是小数,手里没有些钱总是会觉得发慌不踏实。 他的这些顾虑李燕都能够理解,自然不会强求。买完这些以后,她手上的钱已经所剩无几了。而商铺打出出租消息后,在租方上门之前还需要一段时间,租金不会太快回笼。所幸大棚已经走上轨道,不需要再投资多少,平时花销又不多,倒也足够应付。 也就在这段钱紧的时间里,李燕再次发现了生钱的良机,只是这次施实起来却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困难。原因无他,主要是有人从中做梗,在生财路上设下了障碍。 g市是个县级市,原本和k县平级同隶属于d市,处于沿海地相带,后来经济大开发被评高级别。两者分别在d市的东西两侧,彼此相距三小时左右车程。 当年崔玉梅嫁给周培伍后,穷得实在是过不下去了,甚至到了兜里只揣了一块钱能过十几天的地步,就差没当裤子了。崔玉凤心疼老妹妹,就跟李大中商量着让他帮着想想办法。李大中有个朋友在g县做粮食生意,正好手下缺个保镖,就让周培伍过了。就这么着两人才在那里安了家住了下来。 李燕记得他们过去没多久,周培伍就雇了辆卡车从凌水镇的粮店不知道怎么就赊了一车大豆运回g县,倒手卖了钱再回来付帐拉第二趟。就这么着一车车的捣腾了五六天,赚了两万多块钱,放在兜里还没揣热乎,转眼就上了赌局耍了一天一夜的钱输了个净光,崔玉梅光知道他去运大豆,连毛儿都没见着,他就输干了两爪儿回去了。 她之所以记得比较清楚,那是因为后来周培武每次回到周家堡都吹嘘当年挣钱的丰功伟绩,耳朵听的都起老茧了,想不记得都挺难。 其实这事说穿了也没什么难,不过就是利用两地大豆的差价来赚钱而已。为了把握些,李燕特意做好了调查,在得知每斤相差两毛多,证实了这个消息时,不仅暗自欣喜。迫不急待的跟崔文武商量完后着手此事,要知道时间就是金钱,等到别人全都发现了就没她什么事儿了。 崔文武这几年经营小矿也有些人脉,动用关系弄来了三辆卡车,勒宝山那里也事先约定好,他长年经营粮食生意,自然有货源渠道,连夜就运来了一车皮的大豆。g县那边也找人联系好了,对方也颇有实力,说好 有多少要多少,听说是够数量就会装船往国外出口。关于这一点李燕并不关心,管他是往哪里销都好,只要不差儿钱就行。 本来一切都挺顺利,货也全部装好就差往外运了。就是这个当口,勒宝山却突然有了异意,不再只同意付定手钱,而是要百分之七十的款额。那就是七八十万,这可不是小数目,这要是在李燕买下那些铺子之前,倒也不成什么问题,可是现在光崔文武手里的钱根本不够。 李燕想跟他爸李大中开口借,可是这么大笔钱需要提前跟信用社打招呼,根本不可能一下子就取出来。这样一来势必要错过最好时机,来回最少耽误三四天的时间,要少挣很多。 眼瞅着那钱就在前方,再走两步就能捡起来,却硬生生被横生出来的枝节给挡住了,放谁身上谁不上火。崔文武气的直骂勒宝山不讲究,说好的事临时变了卦。 李燕起初也有些生气,后来想开了也能理解,毕竟这是几十吨的货,要是中间出个差池,损失的就不是一个两个儿,那可就是上百万的钱。在这个年代来说,绝对是笔巨款。 不过,他这临时改变主意的背后应该有什么事催使而成。不然以他向来良好的信誉而言应当不会如此。 形势一时僵住,不知该怎么办才最好。李燕想得脑瓜子都疼,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也愣是没说动勒宝山。被逼无奈,只能先把这三车的钱先付掉拉走再说。 意想不到的是,勒宝山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就连这三车都不肯卖了。他的借口是要盘点库存,暂时不方便出售。这明摆着就是托词,光听了都会觉得好笑,谁要能相信估计就是彪透腔了。 就在李燕一筹莫展的时候,同桌的那家伙牙龇龇的冲她乐:“怎么了李燕,是不是有事儿啊,你求求我呗?” 这句话就像盛暑天里兜头浇了盆雪水,把混乱高温的思绪一下子全都淋明白了,顿时醒悟勒宝山之所以临时反悔,肯定是勒小东这家伙在背后搞的鬼。 认识这小子也不是三天两天了,知道属叫驴的得顺毛捋。 “勒小东,你帮我跟你爸说说呗,那车皮大豆我和我老舅肯定要,弄好了这些根本不够还得再要两车皮呢,挣了钱我请你吃饭还不行吗?”李燕尽可能的放低姿态跟他商量。 勒小东道:“你想用顿饭就打发我呀,不干!”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听这话是有门儿啊,李燕当时就眼睛一亮:“那你说说怎么样才能 帮我这个忙?” 勒小东收了笑,变得十分认真严肃的看着她,稍顿了三四秒钟才道:“李燕,我们合伙怎么样?” 这个提意倒挺有意思,李燕微怔了下,随即道:“你说怎么合伙?”她倒是想听听看,怎样才是双赢的好办法。 勒小东侧坐着身手肘横放在椅子上,胸有成竹的不紧不慢的道:“你们可以只付定钱,而不用交那么多货款,不过要跟我们合伙。除了你那三辆车,我爸还可以调来四五辆一起装货,赚来的钱两边平分,你看怎么样?” 李燕点点头:“好倒是好,不过我怎么知道你们会不会知道了途径自已干,把我和我老舅撇出来?”过河拆桥这种事屡见不鲜,她可不会谁都轻易相信。说穿了这个买卖就是个消息,谁得着谁都能赚钱。 “我保证我爸不会这么做的。” “那谁知道?” 勒小东那脸立时就黑了几分,道:“你以前不是都答应我说什么你听什么吗,怎么现在还想反悔呀?我不都说不能够吗,你还担心什么?” 李燕一看他这是要急眼啊,立马没电把一堆质疑的话全都咽了回去,心说反正第一趟的钱是她结算,怎么样也不算吃亏。他想要合伙那就伙吧,大不了钱先扣着拖到最后再给就是了。 横挡的这道障碍算是清除了,勒宝山的效率也是相当惊人,当天中午就调来了四辆卡车,全都装满后和着崔文武弄来的三辆一起运往g县。 第一趟很是顺利,崔文武带着车队和几个押运工人将近八点钟才返回来。休息了一晚后,第二天早晨四点钟开始第二趟运送。 李燕不到凌晨三点钟就起来跟崔文武一起到车站仓库装货,勒宝山也带着勒小东过来,等到把七辆卡车全部装完送走,勒宝山才开着车把两个小孩儿送到街里。 李燕看了下时间,还不到四点半,离上学时间还有两个小时,这么早去学校完全没必要,可要是回家又平白把时间浪费在了道儿上。一时拿不定主意是该回家还是去学校? 勒宝山也看出来她的窘状,像是早就打算好了似的笑笑:“燕子,别想了,跟叔进家里待会儿,早饭就跟这儿吃,到时候跟小东一起去上学。” “这——”在不算熟悉的人家吃早饭,这对于李燕来说还是头一次,不免有些犹豫。 “这什么这,快点儿进去吧!”勒小东过来拉住她的手腕就拽进门去。 勒家 住的是二节小楼房,一进门是大客厅,屋子里没有开灯光线很暗,也很安静,估计是勒小西和柳絮云时间太早还没有起床。勒宝山进了厨房去生火做饭,勒小东把李燕带上了二楼他的房间。 大约二十坪的房间里布置的相当干净,素色的棉布印花床单,同色系的窗帘,布置的风格跟他的身份不尽相同,应该是柳絮云的杰作。想也知道,在样年纪的小男生还没有到拥有自已品味的年纪,随便什么样都好。唯一较为符合他学生身份的就是右侧墙壁边立着个书柜,里面装得满满的都是书。大致看了下,涉及类较杂,比较多的就是历史方面的书籍,尤其是人物传记,哪朝哪代的都有。 李燕随手拿起了一本比较陈旧看起来有些年头的订装本,没有书名,表面上只用墨水写了个数字二十一,看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翻到里面,都是竖写成行由右往左读的黑体字,其中有些段落句字用笔在下面用波浪线画出来,空白处或长或短的写着心得,字体劲瘦有力一看就不是出自小孩子之手。内容都是文言文,比较生涩难懂,让人不得不怀疑这书摆放的地方是不是错了,完全不应该在个小孩子的房间书柜里出现。 勒小东给她倒了杯热水走过来:“你喜欢这书吗,可以拿回去看。”到了他的地盘上,不像在学校那么牛逼哄哄的温和不少。 “这是什么书,你能看懂吗?”李燕抬起头接过杯子喝了口。 “勒不太懂,不过可以读我爷爷写下的内容,能明白个大概。” 原来如此,李燕恍然大悟,笑着晃了晃脑袋:“我不看,就是好奇问一问。”随手把书放了回去。 勒小东盯着她收回的手,顿了两秒道:“我爷爷说我现在懂得只是些皮毛,还有很多东西要学。古董这行里头学问大了去了,他学了几十年都不敢说完全懂,我会的这些根本不算什么。” “……你、你是说刚才那书是关于古董知识的?”李燕有些吃惊。 勒小东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我爷爷说它只是本闲书,里面稍带着提到了那么一两句。不过,你别看它挺旧不太像样子,可是有些年头了,最少也能值个万把块钱。” 李燕惊讶的重新又把视线投到那本书,现在就值上万块,那是个什么样的概念?那十几二十年后岂不是更值钱了吗?难道说这就是别人口中所谓的孤本之类的? 第八十二章 究竟是不是,李燕是无从知晓,只是觉得这位勒爷爷对自已孙子可真是够大方,这么值钱的东西说给就给,还被他当成一股书籍的放在了书柜子里,这么明目张胆的摆放,难道就不担心被人给偷了? 两人又聊了两句,勒小东含了块糖倒靠在床上,手肘支着脑袋问李燕:“哎,你困不困,要不咱们睡一觉再下去吃饭吧?” 李燕本来在慢条斯理的喝着水,一口差点儿没呛死,弯着脸捶着胸口就是一阵狂咳。 勒小东站起来递过条手绢儿,皱着眉头斜眼瞅她,不无嫌弃道:“说你还不乐意听,喝水都能呛着,不是笨蛋是什么?给,擦擦嘴——” 渐渐收了咳势,收起手绢擦了嘴上的水渍,道:“我不——咳咳——困,你睡吧——咳——”不是她想多了,实在是他说的话实在是震撼力太强了,她接受无能啊! 勒小东凑得更近些,那张初显妖孽的脸离她的鼻尖不过半尺,带着邪邪的坏笑道:“李燕,你刚才是不是想什么了,脸怎么这么红?”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李燕觉得更尴尬了,扭过脸借故放下杯子不去看他,尽量平和的语调道:“你想多了,我就是喝水呛到了,你不是困了,那去睡吧。我、我下去转转。” “不用再假装了,你暗恋我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我又不是今天才知道。”勒小东转身又坐回床上,拍拍身边的位置,道:“行了,别再别扭了,过来坐吧。” 李燕心说,坐就坐,我还怕你个小毛孩子不成?当即走过去,大大方方的坐在床沿上。 她这么听话,勒小东感到很满意,起身从抽屉里抓出一把糖塞到李燕手里:“喏,这是我奶奶找人给我捎回来的奶糖,咱们镇上都没有卖,你尝尝——” 咦,是大白兔!李燕眼前一亮,这糖可是有些年头没吃了,剥了一块儿就扔进嘴里,浓浓的奶香味瞬间布满味蕾,地道的奶糖味儿,跟记忆中的一样。 看她吃得不自觉的笑眯了眼,勒小东颇为自豪道:“怎么样,没吃过吧,好吃吧?你以后要是还这么听我话,这些糖你就可以随便吃。” 李燕出于习惯性的边嚼着奶糖,边重重点着头,本着他说什么是什么,不回嘴不质疑的良好态度。不声不响的把手里的糖全装进了上衣口袋里,决定拿回家给小李佳尝尝。 勒小东心情不错,朝后仰躺着双手枕在脑后,眼睛直直的瞅着天棚,沉默了会儿道:“李燕,你说我 们长大了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长大了以后?”李燕顿了顿,开玩笑道:“你是俊男,我是美女呗,还能什么样?” “你是不是还想说俊男美女正好可以凑一对儿?我不是都说我已经知道了吗,你不用老是提醒喜欢我这件事。” 李燕:“……”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长大了以后我们都会干什么?” “那你想干什么?” “我嘛想当个武功盖世的英雄,到时候可以拯救世界,让所以人都崇拜我。怎么样,是不是很威风啊?” “威风,威风,真是威风!”李燕偷着乐,是不是每个小男孩儿心里都有一个英雄梦,还拯救世界呢,真当自已是超人啊? “这事儿光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别跟刘刚他们说,听见没有?” 勒小东一副这是秘密,只有我们俩个人可以分享的架势让李燕很有觉得负担,干干的笑了两声,转头朝着门口看了眼,故意错开话题道:“那个,勒小东,你爸是不是弄好饭了,我下去看看吧?” 勒小东低头看了下手腕上的电子手表:“嗯,五点四十五了,快到点了,那我们下去吧。” 这时候楼下也有了动静,估计是柳絮云起床了,勒宝山和她正在小声的说话。李燕和勒小东往楼下走,背后传来房门的‘吱嘎’声,勒小西穿戴整齐的出现在门口,看见李燕稍微愣了下,随即笑了笑。 “饭都好了,动作快点赶快过来吃饭。”柳絮云从厨房里往外端着稀粥,冲着仨孩子喊。 这顿早饭勒宝山做得很是用心,熬得粘稠的大米稀粥,外面买回来的热乎馒头,又油煎了饺子。拌得胡萝卜、黄瓜两样小咸菜,红红绿绿搭配得十分好看,上面滴了几滴香油,光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还有用小葱炒了一盘鸡蛋,黄灿灿的上面点缀着翠绿,色泽诱人。 大早起来胃肠就开始了蠕动,李燕其实早就饿了,还好之前有那两块儿‘大白兔’垫底儿,不至于饥肠辘辘。 “来,燕子,快坐下来吃饭。”有别于第一次见面时的高傲鄙视,柳絮云可以说是相当热情,拉着李燕的小胳膊坐到了自已身边,又是递筷子又是夹菜,把一双儿女全都抛在脑后。 “谢谢!”李燕毕竟不是真的小孩子,既便是饿了也没有迫不急待的举筷就食,客客气气的推让了一番,等到勒家人全都坐下来,勒宝山吃了第一口后宣布开动,这才 低头喝粥。 这样的举动明显的体现了良好的家教,这让勒宝山夫妇俩不约而同的暗自点头赞许。再看到李燕较为文雅的吃相,越发觉得不错。 勒小西吃得很少,没动几下就撂了筷子,打了声招呼就回了房间,利用上学前的这段时间抓紧再背几个单词。已经初二的她,学习开始紧张起来,空闲时间都拿来用功了。 柳絮云唠叨了几句,无非是嫌女儿吃得太少,不能光知道学习不顾身体这样的关心话,被勒小东嫌烦的打断:“好了妈,你天天说不嫌累啊?” “去,你这孩子,妈这不也是为了你们好吗?没看见你姐瘦的就剩骨头了吗,小女孩儿太瘦了别人会以为不健康,将来连对象都找不着。”柳絮云白了他一眼,转头看看李燕,抿嘴一笑:“嗯,要是像燕子这样就好了,不胖不瘦恰到好处。” 李燕刚喝了口粥,又夹了块咸黄瓜放进嘴里还没来得及嚼,根本张不开嘴,只能笑眯了眼算是回复。 勒宝山跟着附合的点点头:“是啊,燕子你这样正好,小丫头就该这样水灵灵肉嫩嫩的,小西你姐姐就太瘦了,来阵风都能吹跑喽,你可别学她,多吃点多吃点。”说着往李燕面前的小碟子里直夹煎饺。 “谢谢叔,我自已来,我自已来!”太过的热情也是让人吃不消啊! 勒小东吃饭很快,两小碗稀粥下肚,外加一个馒头两个煎饺,擦完嘴站起身朝着还在低头苦吃的李燕道:“行了,别吃了,咱们走吧。” “咦?”李燕举着筷子愕然的抬头。 柳絮云皱紧眉头斥责道:“你这孩子,人家还没吃完呢,坐着等会儿,快点儿!” “催工不催食,你小子懂吗?”勒宝山瞪了他一眼,回头温和的道:“燕子,你别听他的慢慢吃,不着急昂!” 李燕收到了勒小东满是警告意味的暗示,喝掉碗里剩下的稀粥,放下了筷子起身道:“叔,婶儿,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 “怎么这么快,吃好了吗?” “吃好了,吃好了。”李燕不住的点头,把放在旁边的书包背了起来。 勒小东已经准备就绪的等在了门口,正从书包里掏出红领巾来,朝着她道:“李燕,你过来一下,给我系上。” “哦,好。”李燕跟勒宝山和柳絮云说了声再见打完了招呼,推门而出,熟练的打着红领巾扣。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做这项工作了,之前就已 经有过被使唤的经验,出于习惯性以至于并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妥。要不怎么说习惯是种非常可怕的东西! 可在勒宝山和柳絮云眼里却难免会生出一些联想来,直到背着书包的两背影走出百米远外,前者才道:“云云,你觉不觉得咱们儿子对燕子这丫头有点儿不一样?” “我也看出来了,小东这臭小子跟我们都不说太亲,别的孩子就更不用说了。除了你爸,这还是头一次看他跟谁走得这么近呢。” “燕子这小姑娘挺好,我看干脆让她当咱们儿媳妇得了?”这话是一半玩笑一半当真。 柳絮云白了他一眼:“想得还真多,他们才多大点儿啊就寻思着以后的事儿了。咱们小东怎么说也是市里人,哪能找个农村的丫头,我可不同意。” 勒宝山一怔:“我看你刚才对她不是挺热情的吗,还以为你肯定能乐意呢。” “我乐意什么,还不是看着你们一起做生意,不然我用得着跟个小丫头热情吗?”柳絮云抹身回屋,坐到餐桌前继续吃早饭。 对于自已这个脸蛋儿漂亮性格上却不太好相处的老婆,勒宝山向来是没辙儿,知道说服不了她也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反正现在来说还早得很,倒也不用太着急。真要是到了那个地步,还有儿子小东呢,这小子真要较起劲儿来,那是谁都不好使,这么点年纪就这样,长大了就更不用说了。反正他自己会看着办,用不着他这个爹在这里瞎操心! 再说李燕和勒小东一起去上学,半路上遇见了谢苗苗,三人刚走到学校大门口,走在最后的谢苗苗就叫住了二人。 “李燕,我跟勒小东有事儿要说,你先进去吧。” 李燕狐疑的看了两人一眼,道:“哦,那行,你们说吧,我先走了。” “等一下——”勒小东叫住了她:“你不用先走。谢苗苗,你有什么事儿就说吧。”扭头冲着谢苗苗,明显不打算瞒着李燕的表现。 谢苗苗小脸蛋红扑扑的黑溜溜的眼睛在李燕身上转了转,跟着颇为哀怨的看着勒小东,咬了咬牙从书包里掏出了粉红心型的贺年卡,‘呼’的递了过去:“勒小东,我、我喜欢你,我们交朋友吧?” 哇——早恋啊,还是倒追,小丫头,你挺猛啊! 李燕瞪大了眼睛盯着谢苗苗,正研究着这小姑娘哪里来的勇气,就听见旁边勒小东在惊讶过后,用他那惯有牛哄哄、气死人不尝命的语调道:“你喜欢我是你的事, 我又不喜欢你,把东西收回去,我不要。” 这话实在是有够伤人,谢苗苗当时就流了眼泪,长长的眼睫毛忽闪忽闪,哽咽着道:“我、我知道怎么回事了,你是不是、是不是喜欢咱们班的郝文静?” 哟,这还有内幕呢!李燕竖起耳朵蹭着听热闹。 谢苗苗说的这个郝文静是四年二班的宣传委员,是学校文艺队的骨干,在唱歌和跳舞上比谢苗苗要稍胜一筹,长相上跟她也是各有千秋,一个大眼睛圆脸可爱,一个长眼睛尖下颌清秀,相比较起来在班上的人缘要比她这个文艺委员好。 勒小东的拒绝,让谢苗苗直接就想到了这个假想敌,在她以为除了郝文静根本没有谁的风头能胜过她。再加上平常下课,郝文静总是找机会往勒小东身边凑,除了她没有别人。 至于李燕这个跟勒小东走的最近的女生,谢苗苗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这跟李燕刻意表现出来规规矩矩、勤勤肯肯的好学生形象有着直接关联。以至于把她直接归类于铁哥们一类,跟刘刚、张广志他们没有什么区别。 被对方表白不成又是一通猜疑,勒小东本来不算太好的脾气立时有了着落点,扬高了嗓音斥道:“谢苗苗,你瞎说什么?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喜欢郝文静了?”稍带的瞅了李燕一眼,看她正目不转睛、兴味盎然的似乎在等着谢苗苗往下说的表情,顿时心头冒起一阵怒火,吼了声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还不敢紧走?” 火力一下子偏了过来朝她喷射,李燕一时没反应过来,眨巴眨巴眼睛,后知后觉的道:“哦,那行,你们继续,我就先走了。”抬脚迈进学校大门,不无遗撼的回头瞅瞅。 这回勒小东没再叫她,而是冷着脸看着她转过头进了校园里。 李燕进了教室,可能是之前被提及的关系,她一眼就看向了坐在第二排的郝文静,也是刚来正把书包里的书本往外掏,跟着同桌在低声说话,白白净净秀秀气气的长相看着就让人心生好感。 还真别说,谢苗苗这回算是遇着对手了,勒小东这小子究竟会被谁逮着,真是说不准呢。李燕如是的想,迈步走向自已的坐位。 大概过了十分钟左右,勒小东才从外面进来,拉长着张脸毫不掩饰不爽的心情。谢苗苗跟在他身后,红着眼眶像是个受气的小媳妇,不时抬眼瞄着他的背影,手里紧紧攒着那张贺年卡。 勒小东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把书包重重的丢到了书桌上,侧头朝着李燕看 了过来,直把她给看得一头雾水,跟着是莫名觉得心虚。 为了避敛锋芒,李燕缩着脖子低头老实的温习新课,没自找没趣儿的跟他打招呼。不想却因此把他给招惹了,就听他没好气儿的道:“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说句老实话,李燕此刻那可真是好奇的要命,这可是头一回看见小女生跟小男生表白,就等着结果呢,要不是看勒小东脸色不对劲儿早就问出口了,听他这么一说那真是求之不得。女人骨子里隐藏着的那点儿八卦天性瞬时间涌了上来,趴在桌子上,贼昔昔的小声道:“哎哎,那你答应谢苗苗了吗?” 勒小东那狭长的凤眼一挑,不动声色的道:“你说呢?” 李燕丝毫没觉出有什么不对,快速的思考了下,非常认真的道:“要我说,谢苗苗和郝文静都挺好,你跟哪个交朋友都不错。”她这么说完全是出于养眼的考虑,勒小东自然不用多说,小美男一个,两小姑娘能文能舞,都是顶尖儿的人选,这要是凑成一对走在一起,那就是金童玉女,绝对的赏心悦目。 “你真的这么想?” “是啊,我真的觉得她们俩个都不错,你选哪个都行。”李燕直觉的点头。 话音刚落,勒小东‘腾’的就站了起来,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往外侧身大跨步朝着谢苗苗走过去。后者还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蔫头搭脑的提不起精神,猛然察觉时,躺在书课上的那张粉色的贺年卡被人一把薅到手里。惊愕的抬头,正好看见勒小站在身边,朝她宣布道:“谢苗苗,这张贺年卡我收下了,你说的事我答应你。” “呀,真的啊?”谢苗苗回过神儿来,笑弯了眼,露出两个大酒窝,甜甜的道:“勒小东,你真是太好了!”看她这激动劲儿,要不是当着全班同学的面,都能扑过去亲上两口。 这一番对白那是有人清楚有人糊涂,大部分都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当然,也有人心里挺不是滋味儿,暗下撇了撇嘴,把脸转过去不想再看这一幕。 谢苗苗心知肚明的朝着郝文静瞟去一眼,其中得意示威的意味十分明显。‘情敌’这词儿,不光对于成年人适用,像她们这样的小丫头也一样识得个中滋味。 第八十三章 这次的大豆生意做了六天,抛除各项费用后两方共计赚到了二十万零四千,李燕和崔文武每个人分到了五万零一千,而勒宝山占到一半儿这下子就拿到了十万多。短短不到一个星期里,这绝对不是个小数目。 收工的那天,勒宝山特意在家设宴,把李燕和崔文武这对舅甥请了过来。席上无非就是合作愉快,双方赢利有机会再合作之类的场面客套话。 这种家宴性质的款待,更能表明心意,比起在饭店摆桌要显亲切几分。勒宝山是个精明的商人,对于人心的把握也很有一套。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向来聪明的儿子会折他的后台。 桌席上,勒小东由始自终闷头不语,就连勒宝山介绍崔文武时让他开口叫人都没见他出声,只从鼻子里发出了声‘嗯’,算是知道了。而作为同桌的李燕,被他干脆直接无视,连半个眼神都吝啬投过去。 “你们这俩个孩子,这是怎么了,闹别扭吵架啦?”再迟钝的人也看出来这里面有问题,一个班的同学又坐同桌,见了面招呼都不打一声,貌似除了吵架也找不出什么理由来。 对于李燕来说,这已经不算是稀奇了,这些天勒小东就是种爱搭不理的态度,上课时认真听讲倒也说不出别的来,可是下了课休息时间他也不再主动跟她说话聊天,这就有些不正常了。 就以往的经验告诉她,某人这是生气了,而且还是挺严重的那种。可问题是,到底是哪里招惹了他?李燕觉得挺头疼。 勒小东的这种情绪有越发严重的趋势,直接影响到了她的日常学习生活。比如,那动不动就飞射来的小眼刀子,盯得她浑身都不自在,课堂上无法集中精神听课,已经被老师点名了两回说精神溜号挨了批评。再比如,下课围坐过来的同学,似乎都在有意无意的孤立她,很少有人跟她搭话。甚至到了找人一起上厕所都变得有些困难。再再比如,有一天班里的某位女同学竟然放出话来要放学后找人一起收拾她,而她只不过在课间操时不小心的踩了这女生的脚趾头一下。而此女生跟谢苗苗是死党。 不用说,这些行径肯定是受了勒小东的鼓动。凭她平日里的表现,不招灾不惹祸,一门心思的老实学习,没有他从中作梗哪会儿有这么多事儿? 李燕觉得有必要跟勒小东谈谈了,不然按照目前的情形发展下去,这闹心事儿只会是越来越多,烦不胜烦。 趁着某天放学后,李燕把勒小东给叫住了,以着非常诚肯的态度来表明意图:“勒小 东,你这段时间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啊?我都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你能不能告诉我?” 这时候已经是深冬,天气已经很冷了。 听了这句话,勒小东那眼神冷得跟外面屋檐下的冰溜子实在有的一拼,上下的打量了她两眼像是挺失望,半个字都没从嘴里蹦出来,直接捞起书包就走。 “哎哎——勒小东你别走啊!”李燕情急之下往前一扑,半边身斜跨过课桌,一把拽住书包带,勒小东没有防备整个人被扯了回来,晃了两晃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 “你干什么?”恼怒之下勒小东也忘记了不跟李燕说话,冲口而出。 李燕半悬空的脚落了地,龇牙咧嘴的用力揉了揉硌疼的小肋骨,这才开口道:“勒小东,看在咱俩这交情的份上,你就给我个痛快话行吗,到底我哪里惹着你了,我改还不行吗?” “谁跟你有交情了,你别乱攀关系。”勒小东白了她一眼,扭过头去不看她。 熊孩子真tm操蛋,李燕在心里煽了他无数个巴掌,表面上还要维持着笑脸,轻碰了下他的胳膊道:“勒小东,你就别生气了呗,你看,我都给你买贺年卡了。”说着把早就准备好的东西从课桌里掏了出来。 那是一张极为普通的贺年卡片,6寸照片大小,正面印着当下正流行的偶像组合小虎队的全身像,白底五彩幻框。这是校门口摆的小摊子车前卖得最疯的一种贺年卡,很受小学生喜欢。 勒小东看了两眼就把卡片翻到背面,印着红色横线格子里正是李燕的笔记,上头工整的书写着两行字:勒小东,元旦快乐!祝我们的友谊天长地久!左下角画了个笑脸,两边各有一个小人儿在笑脸上方牵着手,旁边是写着:我们和好吧?大大的问号还用墨水特意加粗加重。 这是李燕能想到的最好办法,像他们这个年纪的小孩子间闹别扭通常都是用这种方式缓和彼此尴尬的气氛。加上元旦就快要到了,送张贺年卡也合情合理。 还真是别说,勒小东在看完背书后,总算是雨过天晴的不再给她脸色看,缓和了语气道:“你早这样不就好了吗?”翻了翻手上的贺年卡,略带嫌弃道:“这种卡片有什么好,也就你们女生才会喜欢。你要送就送好点儿的,下次给我买明信片。” “……哦,好,等我有时间去邮局买。”熊孩子,毛病还挺多! 勒小东把他那漂亮的凤眼一瞪:“什么叫有时间?难道你现在没有吗?” “那好,我现在就出去买,你要不要去?”可真是难侍候的爷啊,李燕觉得很是无奈。 “给我买的当然我要挑一挑图案了,走吧,动作快点儿,邮局好下班儿了——” 五分钟后,镇街邮局里。 李燕低头认命的在买到的明信片上填写着邮寄地址,相同的信息写到第二遍的时候,她觉得脸都要丢光了。 这要是多些她这样的邮户,送信的邮局大叔估计都得气疯。从学校到邮局统共不到五十米的距离,抬脚眨巴眼儿的工夫就走到了,也就只有像某人这么脑残的家伙才会想要寄什么明信片。 本来勒小东开口的时候李燕并没有多想,以为他觉得三毛五分钱的贺年卡没有三块钱的明信片上档次有面子,反正她也不差这块八毛的买了也就买了,哪知道他还煞有其事要她以寄邮的方式赠送。这要俩人离得远也行,屁大远点儿的道不够费事的。 当然,这些报怨都咽在肚子里,外表那是没露出半分来。只是不带丝毫负面情绪,完全是好奇的语气问他道:“怎么都是送,为什么要用邮寄呢,直接给你不一样吗?” 勒小东想到什么似的脸色微红,以怒言来掩饰自已的不自在:“让你邮就邮,哪来这么多话?你要是不想送给我,那就算了。” 李燕小声嗫嚅道:“我也没说不送啊,这不正写着吗?”也不敢再提这话题,快速的把地址填写好,出门投进邮箱里。 直到这会儿某人才算满意,手里握了两张绽新的名信片,跟李燕道:“我也不能让你白送,这两张是我还你的,等我回家写好了以后明天上学的时候给你。” 啥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李燕今天算是见识到了,让她邮寄,他就直接送,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好吗? 这一番耽搁下来,回到家时已经五点钟了。冬天日照时间短,这个点儿天儿已经黑了下来。 吴芝兰摆好了饭桌,一家老小围坐过来吃晚饭。 因为第二天准备杀猪,四个大人商量着请谁不请谁,做几道菜,焖白米饭还是黄米饭的事。李燕也插不上嘴,边吃饭边趴在炕沿上逗着翻身翻得极其顺溜儿的李奇,小家伙趴在那里,努力的抬着头,脑门前一堆的褶子像个小老头儿,本来就大的眼睛瞪得溜圆,四处的啥么,虎头虎脑的十分招人亲。 就为了这小家伙,大队主管计划生育的妇女队长联合镇上派出所的工作人员,特意登门罚款五 千元,作为超生的代价。当然,这些钱对于如今的老李家根本就不是个事儿,李大中痛痛快的就交了罚款,还特意请了一干人等去饭店吃了顿中午饭,直弄得那些人觉得挺不好意思。 崔玉凤自打生了小李奇以后,可以说终于是扬眉吐气了一把。当初戴贵花讥笑她生不出儿子的话,她是时刻都记在心里,这一朝得男,专门买了几十斤的喜糖,可堡子里挨家挨户的发。尤其是周生家,还特意发了双份儿,间接的回了戴贵花一耳光。 这两年周家的日子并不算太好过,戴贵花又生了个女儿,一家四口全靠周生一个人在煤台装车打零工挣俩儿钱,生活过的挺紧巴。生完女儿没过多久,戴贵花就又犯了老毛病,时常把男人带回家里‘抱窝。’周生最开始的那点儿雄风也随着日子的辛苦劳累而逐渐被消磨掉了,又回到了之前敢怒不敢言的那副窝囊相。 对于戴贵花再度出山勾三搭四的这种行径,崔玉凤除了唾弃之外倒也没太去花心思。李大中是真的变好了,虽说离二十四孝丈夫有段距离,却比从前好上太多太多。单就他知道心疼老婆孩子这一条,崔玉凤就觉得相当满足。至于他有没有到外面风流去,经过了之前的那些事她也早就看开了,不再自找烦恼,没事儿瞎乱寻思。只要他不在家跟前儿胡搞,她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的懒得去管。把精力都用在了孩子们和重新开业的服装店上。 要说崔玉凤还真是多心了,李大中在春天的时候又包了个小矿,要操心的事多了不少,可能当真是浪子回头了,一门心思着挣钱顾着家里爹妈老婆孩子,没再去花心。 李武昌岁数渐大,腿脚也没有以前那么利索了,皮子生意也停了下来,家主的地位也转让给了儿子李大中。每个月从他那里拿个两百块的零花钱,叼着香烟可堡子里溜达,倒也自在惬意。 吴芝兰依旧操持着家务,活没少干,牢骚也没少发。还是那么急燥没事儿就板着张脸,不见笑面儿。时常为李武昌跟堡子里哪个老娘们动手动脚揩油而生气上火。 而李燕还是跟崔文武合伙做着大棚菜和小矿上的生意,至于刚买下不久的那些商铺则全部都租了出去,而那栋四层楼却一直没动,她是另有打算。 这些都是之前碌续发生的事情,却说现在,一夜无话到了第二天早晨。 大概五点多钟,李大中和吴芝兰就先后起床了,打开门前雨达的灯,开始忙活起来。前者准备杀猪用的工具,又把两口大锅连锅罩一起支在了院子里。后者抱了 柴禾,把外面屋里四口大锅全都添上了清水烧开,等着秃噜毛、烀肉。 李燕六点钟出门上学的时候,李二凤和崔文武已经过来了。两人一个是来抱孩子,担心到时候人太多顾不上小李奇,要把他带走跟小姐姐李佳一起玩儿,崔玉凤空出手来好做饭炒菜。另一个则是过来帮忙搭把手,看有没有什么活可干。 杀猪的时候就是这样,男人有男人的活儿,女人有女人的活儿,相互分工,协力吃肉。 老李家每年杀猪都特别的热闹,从中午到晚上,不摆个十桌八桌的那都不算完。亲戚朋友、堡子里的男女老少、除了个别不太走动的人家之外差不多该请都得请到。这种风俗不光是一家,堡子里家家户户都一样。今天你请我,明天我请你,从进入寒冬以后,碌续就开始有人家杀猪了。个把月的时间,几乎没有空闲的时候。尤其像李大中这样有人缘有身份的人,谁家杀猪都不会忘了请他去。 吃别人的当然就得请回去,不然那就是欠了人情了。所以每年杀猪的时候,都会来很多人。 李燕骨子里是个十分喜静的人,最怕的就是这种氛围,对于她来说宁肯不吃这顿肉也不愿意耳朵根子受扰被吵闹上一整天。更别说从早到晚的忙活,累得屁股都挨不着炕。 可偏偏这是多少年就延习下来的风俗,不是某个人说改变就能改变得了的。只能等着时代的进步,人们生活水平的日益提高,思想上出现转变,才能慢慢更改。不过,这至少要再等上个十年二十年,农村人不再把养猪当成必要而是可自由选择的时候才行。 李燕为自已上学躲过一‘劫’而有所庆幸,同时又可怜她妈崔玉凤会劳累。转念一想,这毕竟是重新活过,她妈已经不再是那个受苦受累又受气的命了,光是早上走时从她脸上露出的轻松愉快表情就不难看出来,她的心情很好,完全不似从前的眉头紧锁。 再者说,堡子里的一些女人也会过来帮忙,加上奶奶和大姑在应该不会太累着。 “……燕子,哎,李燕——” “啊?”李燕从思绪里回转神抬起头来,“怎么了小三儿,你叫我啊?” “我都叫了你好几声了,你也听不见,想什么呢?”小三见她忧心忡忡的样子,不无担心的问。 “哦,想昨天做过的一道题呢。”李燕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你叫我干嘛呀?” 小三眯起小眼睛咧嘴一笑,背在身后的手拽到了前面:“噔— 噔噔—噔—,你看这是什么?”手臂半举,扬高了手里东西。 李燕定盯一看:“呀,是不干贴,谁的啊?” “赵雅芝的。”小三把整版的不干贴平放在手心上,让李燕看个够:“怎么样,漂亮吧?” 李燕又多看了几眼,整张不干贴分成小块儿小块儿,赵雅芝各种装扮姿势。她们这个年纪的小女生有很多人都喜欢赵雅芝,她和小三就是其中的两个。 “你怎么舍得花钱买这个,不是说好要攒钱上学的吗?” 这两年小三跟着弄药材倒也积少成多的挣了几百块钱,只是这些钱她怕被家里人发现都藏了起来,平常也从来不舍得拿出来花,所以李燕才会觉得奇怪她怎么突然学会‘腐败’了。要知道,这不干贴对于普通小孩子来说,并不是想买就可以买的,那意味着得攒上一个月的零花钱才能买上这么一整贴,很多孩子喜欢却买不起。 “这不是我买的是别人送给我的。” 李燕一直注视着,自然没忽略掉她那一闪而逝的害羞表情,顿时有些明白的指着她:“哦,我知道了,是不是哪个男生送你的,你看看你都不好意思了?” 小三的脸一下子就红通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娇嗔道:“才不是你想的那样,赵至刚他就是为了谢谢我帮他值日扫地,没别的。” 李燕忍着笑:“我又没说别的,赵至刚是你同桌,你帮他打地,他给你买不干贴,这不挺正常的吗,你急什么?” 被她这么一说小三也意识到自已有些过于激动,缓了口气解释道:“还不都是我们老师,整天听她教育说不要早恋。班上也不知道是谁,被她没指名的批评了好几回了,我们也跟着受连累,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这时候我可怕被别人说东说西,我和我同桌那是纯粹的友谊。” “小样吧,还纯粹的友谊?这是打哪儿听来这么个时髦词儿?” “电视上那些港台剧里学来的呗。”小三低头擦了擦不干贴上的落着的浮灰,宝贝似的又塞回到了书包里。 李燕嘴角泛着轻笑,不紧不慢的朝前走着。 十一二岁,可不正是情窦懵懂的年纪吗,小男孩小女孩凑在一起,拉拉手,谈谈心,这些老师家长口中的早恋,在她看来却是天真美好的回忆,想想都觉得有趣! 第八十四章 李燕生长在一个思想相对保守的家庭,她从小接受的教育大多来自于母亲崔玉凤。作为那个年代的农村女性,知识面狭窄,延承着祖辈的家风,把女儿管教的中规中矩,不敢踏出雷池一步。 李燕小时候黄疸退的较迟,比起同龄孩子开窍的也晚。在别人都开始熟练写字的时候,她却连个‘下’字的都写不好,那个点儿总是往右侧横,愣是憋了一个星期,划破了十多张田字格本才总算是改了过来。 幼儿班的老师教舞蹈,她总是学的最慢的一个,老师让转两圈儿她非得转三圈儿,被批评了数次也改不了,气的老师直骂她笨蛋。 等到上了小学,她的这股傻乎劲儿才算好些,在学习上倒是不错聪明了不少,总能排在班级前几名。可是别的事情却仍旧少根筋儿。 四年级的时候,别的女生都说班主任老师帅,她起初根本就没什么感觉,只是觉得这位年青的老师个子挺高,长的挺顺眼,至于帅不帅什么的根本不明白。 直到班上有同学被发现早恋处对象了,她才朦胧的意识到了什么,突然有一天,看见老师笑的一脸灿烂的在黑板前讲成语典故,那瞬间心猛的狂跳了下,血液快速涌动,浑身就像低烧一样的发热的出了阵细汗。 打那以后,每次再看见他都会心跳加速,不敢去直视。 有次还闹了个误会,班上有个同学丢了刚买的小转刀,老师在上头问了两三遍都没有人主动承认偷了,无计可施下就让每个人都坐直身体看前面,他挨着个的瞅,直笑侃着说谁脸红了就是谁拿的。结果,她不争气的脸红又低下了头,差点儿就被误认为成小偷了。 等到成年以后,李燕回想起小时候的这段岁月,才明白那时候的心情于其说是种暗恋倒不如说是对异性有了初步的认识更为恰当些。 李燕曾对自已做过剖析,外表上看她是个性情温和的人,凡事不于人计较。可她自已却知道,她是属于那种没心没肺的人,或者换个较为文艺点的词儿,那就是天性凉薄。 那个男人在和她摊牌的时候指着她的鼻子狂喷:“李燕,其实你就是个无情的女人,打从我们认识结婚到现在,你根本半点都没喜欢过我。别人说你性格好,温和大度,那些都是狗臭屁,你哪怕能有蕾蕾对我的十分之一心思,那么我们也不会走到现在。” 这些话虽然是他为自已出轨所找的借口,却并不完全都是错的。李燕清楚自已的性格,三十几年的性格并不是这时才形 成,早在她成长的过程里就已经定格了。 打从少年时起,李燕就发现自已有个毛病,在对事物的欣赏上有着极为矛盾的过程,用句通俗易懂的话来说那就是三分钟热度。举个例子来说明一下,喜欢看电视剧的她很容易会喜欢上一个明星,内心狂热的程度直追那些铁粉们,可是用不了多久这股热乎劲儿就会过去,起先的各种好变成了各种不好,接着某一天会突然喜欢另外一位明星,然后再从热到冷。这样的态度可以说是多情,另一方面看却也是无情。 要说她的这种毛病还也挺怪,专指对男性群体,对女性却是截然相反。一旦喜欢上那就是最忠实的影迷,好比赵雅芝、林青霞,喜欢了多少年也不曾动摇,既便是她们变老变丑了也依然改变不了那种喜爱。 李燕自已觉得这是种特殊的性别歧视,不过这只是单纯的欣赏态度,无伤大雅。 多年的保守思想教育,让她既便是对某位男生生出了好感,也没有那个勇气先踏出那一步,倒追这种事在她身上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偶有心仪的男生表达爱意时,也总会想到崔玉凤警告她的话,在学校时坚决不准谈恋爱,要是谈了小心你爸打断腿。这样的话就像警钟一样,时刻在耳边回响。又如一盆冰血,兜头浇下来,把心头那点小火焰一下子就给掐灭了。 她所能做的也就只是以单纯欣赏的目光,对着校园里那些各种类型的帅哥猛男们,对着某个偷偷流口水一阵子,再转换视线投向另外一个身上。 正是因为这种过度的矜持,让她每每回忆起年少岁月,翻到情感这页却成了空白,没有半点值得回味的恋情。这让她不止一次的后悔,没有在大好的年纪里留下浓重炫烂的色彩。 李燕曾不止一次的想,如果人生可以重来,她坚决要在学校里谈场轰轰烈烈的恋爱,那无关爱情婚姻,只是纯粹的想圆自已一个梦。 要说老天待她不薄,给了她这样一次圆梦的机会。说什么都不能让自已再去后悔。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她会选择在这么小的年纪里,跟些牙刚长齐的小屁孩儿。好歹也得等到花季雨季的年龄以后,小帅哥们初成熟稍有看头才好。 让李燕没想到的是,就在她重生后十一岁这年的元旦前夕,她被迫的早恋了。之所以用‘被迫’这两个字,那完全是毫无准备的情形下,被同学和某人凑成了班对儿。 话说这天她到了学校,刚放下书包,勒小东就把写好 的名信片递了过来:“喏,给你吧,这一晚上都等急了吧?” 李燕:“……” “快接着啊?” “哦——”李燕接过来扫了一眼,顿时就愣住了。 那两张明信片本身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都是风景图案小清新那种。关健是上面写着的话,前两句倒也没什么,就是祝她元旦快乐,学习进步这样的话。主要是最底下那一行,用行楷写着情谊天长地久几个字,旁边还画着两颗红心,中间用支箭穿着,增加效果似的加了两滴鲜血。 我勒了个去!这、这什么意思啊? 李燕觉得自已那颗小心肝儿被惊的直颤乎,瞪大眼睛盯着那两颗交叠在一起的红心,老半天才抬起头,傻子似的问了句:“这是——送给我的?” 勒小东本来还挺羞涩,一听这话立时瞪起了眼睛:“你笨蛋啊,当然是给你的了。” 他凶巴巴的表情让李燕毫不怀疑要是她拒绝接受,下一秒他就能扑上来一顿狂咬。说实话,她现在的心情有些复杂,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苦着张脸朝着谢苗苗的方向瞅了眼,回头道:“勒小东,谢苗苗她知不知道这事儿?”这样的图案任谁都不会误解,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小孩儿不大,心思可不少,还知道脚踩两只船了呢。 “我和她已经分手了,她管不着。”勒小东顿了下,像是反应过来什么,有些不太高兴的道:“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要是她不答应,你就不收了呗?” “我就是觉得这样不太好,怎么说都是你们俩先好的对吧?我这样叫第三者插足,会被说闲话的。” 勒小东脸子一下子拉了下来,‘腾’的站了起来,低头质问她道:“李燕,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哎哟我的祖宗哎,李燕四下里一看,全班的目光都投射了过来,得,这下好了,全都知道了。 李燕捂着额头驼鸟心态的把头低的都快垂到胸了,某人也意识到自已过于激动了,红了脸坐了回去没再吭声。 偌大个教室静的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停了能有三四秒钟,突然‘哇’的一声打破了寂静。 谢苗苗受了委屈似的扑在课桌上就是顿哭啊,手里还紧紧攒着当初她送给勒小东的那几张贺年卡。 这人向来都习惯于同情弱者,她这一哭,有一半儿同学开始把指责的目光投向李燕,跟谢苗苗关系好的女生王黎黎干脆站起来质问道:“李燕,你什 么意思,谢苗苗跟勒小东俩个人好,咱们班同学都知道,你干什么非要横插上一脚?真是不要脸。” 在感情问题上,李燕中规中矩了一辈子,那真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有这么一天会被人指着鼻子骂不要脸,而且对方还是个黄毛小丫头,真是气的直想发笑。 幸好她平日里的人缘还算不错,这边被骂那边就有人站出来替她鸣不平。 “王黎黎,你说话怎么那么难听,早上来的时候勒小东就跟谢苗苗说分手了,这我们可都听见了,他们俩个已经没关系了。你凭什么还骂李燕?” 田莉是四年二班三组的小组长,跟李燕关系不错,是个直爽有话憋不住的性格。 王黎黎不甘示弱的回击:“怎么不怨她,就是她的错,就是她的错。” “就是不怨她,就是不是她的错。” “好了,你们俩个都别吵吵了,赶紧坐下。”班长张浩适时的出声制止,见两人气哼哼的停住了嘴坐到了位置上,这才瞅着勒小东和李燕,又扫了眼谢苗苗道:“咱们老师都说了,不允许早恋处对象,你们怎么都没听见吗?这件事我会报告给咱们老师,看他怎么处理。谢苗苗,你也别再哭了,你这样打扰到大家学习谁都不乐意。” 这翻话说完,谁都没有出声。对于他们这个年纪的学生来说,处对象这种事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件,原来还被蒙在谷里的同学这回算是大开了眼界,两女生争抢一男生的戏码,这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特有趣的一件事。一个个睁大了眼睛,这边看看,那边瞅瞅,就等着看热闹了。 勒小东也没想到会闹得这么严重,就是个一时没忍住就成了全班注意的焦点。这时候也有点儿后悔,寻思着用不了多久,班主任老师肯定得找他谈话,到时候该怎么说? 相比起来,李燕淡定多了,再怎么说她都是个大人,比起毛孩子承受力那可不是强了一星半点儿。她觉得反正已经成这样了,再怎么地也收不回来了,该怎么办怎么办吧。这批评肯定是免不了的,甚至还得请家长,实在不行找个借口说爸妈都有事出不来,把她老舅崔文武揪过来顶顶算了。 很快,早自习下课的铃声响了,同学碌续站起身往外走。两个人各自想着对策,谁都没有动弹。 作为死党小团伙成员的张广志,可以说是迫不急待的杀了过来,坐到了前排空出来的坐位,回头趴在椅背上张口就问:“哎,我说你们俩个怎么回事儿,也不事先打个招呼,说处就 处上了呢?” 这时候刘刚也过来了,站在过道上,肚子抵在勒小东那张课桌沿上,不无担忧的道:“待会儿老师来了你们俩肯定得挨批评,这可怎么办呀?” “什么怎么办,该凉拌就凉拌呗。没看小东和李燕都没着急吗,别跟那瞎操心了。”张广志斜了他一眼。 两人正说到这儿,就见刘刚猛的被人从后面推开,退了好几步才算站稳。 谢苗苗气势汹汹的站在他的位置上,冲着坐在里面位置的李燕叫道:“李燕,你出来,我要跟你单挑,咱俩谁输了谁退出,你敢不敢?” 此话一出,四下里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全都投向了挑战的对象,李燕瞬间成了关注的重心。 李燕抬头挨着瞅了一圈儿,最终落到了勒小东身上,“那个,你不应该说点儿什么吗?”这事儿都是他一个人弄出来的,怎么他反倒没事儿人一样,一副等着看戏的架势。 勒小东略带讶异的道:“我有什么好说的?她要跟你打架,又不是我。行了,快去吧,你不说喜欢我吗,那就表现给我看啊?” “是啊,李燕,人家都下战书了,你赶紧的应战吧。”张广志跟旁边煽风点火道。 李燕用力瞪了他一眼,这些家伙生怕乱子不大,跟着瞎起什么哄?再看谢苗苗眼睛红得跟只兔子似的气鼓鼓的小模样,这么可爱的小女生她哪里舍得下手啊? “李燕,你给我句痛快话,到底敢不敢?” 得,看来不出狠招儿是不行了。李燕痛下决心站了起来:“走,谢苗苗,咱们找个地方去——” 众目睽睽之下,两女生昂首阔步的出了班级,在李燕的带领下走下了台阶,在偌大的操场上找到了处较僻静的角落停了下来。 周围喧闹的环境完全了背景墙,在谢苗苗熊熊燃烧着怒火的眼睛里只有一位主角,那就是正转过身来笑眯眯看着她的李燕。 “准备好了吗,那我可要动手了?”谢苗苗撸胳膊挽袖子俨然就要动起手的模样。 “哎等下苗苗,我有话说。” “谁让你叫这么叫我了,我现在跟你可是仇人?” “什么仇人啊,看你说的苗苗,咱俩原来还是同桌呢,关系没你说的那么糟。我知道你在生气,其实这事儿真的不怨我——” “怎么不怨你,要不是你勒小东也不能把我给他的贺年卡全都还回来,不怨你怨谁呀?”谢 苗苗可不想当着李燕这情敌的面前说出她跟勒小东分手的话,那不是直接承认她输了吗。 小姑娘光是说着话眼圈儿就又红了,李燕看着是真觉得不舍,从兜里掏出个花手绢递了过去:“喏,给你擦擦吧——” “要你好心。”谢苗苗白了她一眼,一把薅过来,使了个大劲儿擤了把鼻涕,胡乱的擦了擦眼睛,吸了吸鼻子控制好了情绪才把手绢送过来,带着浓浓的鼻音道:“好了,还给你。” 李燕赶紧摆摆手:“哦不用了不用了,送给你了。” 谢苗苗倒也不客气把手收了回来,拿着又擦了擦鼻子,道:“还打不打了?”这句的语气已经明显缓和没有先前那么冲,估计是消了不少火了。 “打什么打,我叫你出来也不是要跟你打架呀,就是想跟你解释解释,让你别误会我。”李燕态度很是诚肯,又是由始自终带着微笑,让人很难再去生气。 谢苗苗深吸了口气,冷静不少,眼神四下里乱瞟了几眼,微垂下眼帘,拿脚尖蹭着地,低低的道:“那你说吧,我听着呢。” 李燕把事先想好的说词在脑袋里迅速的过了一遍,缓缓道:“苗苗,其实真的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勒小东跟我就是铁哥们儿,跟刘刚、张广志还有高威他们没有什么区别。我们这个五人小队早就在一起了,你也不是不知道,要是真的想怎么样,也用不着等到现在啊,你说对吧?” 谢苗苗觉得她说的挺有道理,慢慢的点了点头,“那勒小东说你喜欢他是怎么回事?” 李燕当即举起右手,一脸严肃道:“苗苗,我对天发誓,这话我真的没说过,肯定是他误会了。”这倒真是实话,她真的没有这个意思。 “那我去问勒小东——” “哎,等一下——”李燕一把拽住欲走的谢苗苗:“苗苗,勒小东是什么样的性格你还不清楚吗,他那么好面子,你问他他肯定不能承认,还会埋怨你。” 谢苗苗甩过头,气鼓鼓道:“那你就是撒谎,你说了这么多全都是在骗我。” “好好好,那你去吧——”李燕收了手,凉凉的接了句:“你看勒小东还会不会再找你?” “……什么意思?”刚迈出一步的谢苗苗转过身质问道。说到底她还是喜欢跟勒小东处朋友,不想真的放弃。 李燕刚张嘴要说话,这时候上课的铃声响了。 “走吧,我们先回教室,等下了课我再 跟你说。”李燕拉着谢苗苗往教室跑去。 第八十五章 李燕和谢苗苗是赶着点儿最后进教室的两个,全班同学都已经在各自的位置上坐好,见她们俩跑进来全都望了过去。并没有预想中撕扯的衣裳不整、头发散乱、鼻青脸肿的模样,这让挺多人都觉得失望——没看着好戏啊。 等两人刚坐好还不到半分钟,司永刚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夹着教课书而是空着两手就走了进来,在讲台前面站定。 “全体起立——” “老师好——” “同学们好,请坐。” 按照惯例的相互问好打了招呼后,接下来应该是上课时间,却见司永刚两只手撑在讲桌外沿上,带着轻松的微笑道:“同学们,今天这堂课我们不上了,我有件事要跟大家说一下。可能你们大概也猜到我想要说什么了,没错,班长张浩同学跟我都报告过了,早自习的事我全知道了。勒小东、李燕、谢苗苗,你们三个人站起来——” 司永刚的目光在三个学生身上挨个的扫过,语气不变的道:“老师今天并不想批评你们,只想说的是,恋爱是件非常美好让人难忘的事情,我们每个人这一生都或多或少的要去经历。只是这样的美好的事情却是在我们心理和生理都要成熟的前提下发生才最为恰当,而你们现在这样的年纪并不能真正懂得这其中的内涵,只是单纯的冠上这两字,就以为真的和成年人一样。你们的这种急于长大的心情我可以理解,老师也是从你们这个年纪过来的,明白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那么老师,你既然理解是不是就是说你赞成他们的这种作法呢?” “郭美玲同学问的好,我能够理解却并不意味着我赞同,要知道你们现在还小才是四年级的学生,我不想说那些什么你们还在念书应该以学业为重之类冠冕堂皇的话,我只想说的是上层建筑都是以经济为基础——哦,你们可能有些听不懂,什么意思呢,简单点儿来说吧,一个摆地摊儿的菜贩想要挣钱还得会算帐,如果他连几斤菜该收多少找几毛钱都不知道,那他还做什么生意?所以说,知识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等你们将来长大了,就要靠着你们所学到的这些东西去过日子养家糊口。就像我说的,做个最基本的小贩也要有知识才行。你们现在还小,学到的东西连皮毛都算不上,只有掌握到了足够多的知识才会有个好美的未来。同学们,老师的意思呢,你们现在好好学习,等到了合适的年纪那就认认真真的谈恋爱、再结婚生子,尽情享受属于我们的人生。你们说,这样不是更好吗?” 四下里寂静无声,停了能有四五秒钟,不知是谁带头鼓起掌,跟着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司永刚这番长论的确很是动听,就连李燕都觉得他说的很好,更何况是这群十一二岁的小男生女生们。先前对他就有好感的这回是越发崇拜了。 司永刚自己好像也挺满意这样的效果,不无得意的笑眯了眼。 掌声渐渐没去,就在这短暂的静寂里,一道清亮的声音突然问道:“老师,你说的意思我都听明白了,也就是说我们还太小,谈朋友会分心学不好知识,将来没办法养家糊口。那要是这样的问题不存在,是不是就可以了呢?” 勒小东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把所有人都给问蒙了,也包括正在享受着学生崇拜目光的司永刚。虽然说他不失为一名有思想有抱负的好老师,可是他到底是才从学校毕业,又正值血气方刚脾气正盛的年纪,被自已的学生这么当众质问,再加上他一时没有准备找不到合适的话去反驳,被堵的哑口无言,那火气瞬时间就冲到了脑门儿上,脸一下子就红了。 “勒小东,别以为你爸有钱就可以万事大吉了,再多的钱也总有花了的时候。你要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你爸给你攒下金山银山也没有用。没听过有钱的老子也架不住败子的小子吗,你要是抱着这样的思想那可就危险了,我看离这句话不远了。” “谁说我爸了,我——”勒小东扬高了声音还想要辩驳被李燕用力的拽了下他的手臂。 “老师,我们都明白了,不会再错下去了,往后一定好好学习将来争取考上好的学校,找份好工作。” “你们知道就好。”司永刚沉着脸也算是就坡下驴,顺便表扬了下李燕:“到底是班干部,觉悟领会能力就是比别人强。你们都要跟她学习,听见了吗?” “听—见—了—”群声唱道。 “好了,这件事就说到这里吧,剩下的时间你们自习。”说完,司永刚走下讲台,推门出去。 只听‘咣当’一声,回手关门的动作过于用力,以至于声音有些响,本来就用小铁钉别着的门窗玻璃被震的前后直摇晃。可想而知,他还没有完全消气呢。 眼见他走远直到进了办公室,完全听不见声音了,教室里一下子沸开了锅。三人一堆两人一伙,都在为刚才的话题而议论着。 勒小东愤愤不平的自言自语道:“我爸有钱是他的事,我又没有说他,等再过几年我的钱不一定比他的少。”朝着窗外司永 刚消失的方向哼了声。 “他是我们班主任,你这样当面的顶撞他,他会觉得没面子下不来台,要是往后不好好教我们怎么办?说到底,还是我们吃亏,你就别再跟他犟了。”李燕试着用温和的语气劝解。 勒小东轻‘哼’了声:“我就是看不上他,真是太能装了,还以为谁都吃他那一套啊?我就是早恋就是处对象了怎么了,看他能把我怎么地?” 这小子才多大啊,这么快就到叛逆期了啊?李燕无语的抚额,缩着脖子假装自已不存在。 “我说的话你听见了吧,往后下课时间哪里都别去,一分一秒都得跟我呆在一起,让他们知道知道我们俩就是不分,谁爱告状谁告去。” “……那做课间操的时候怎么办?” “课间操除外。” “那、上厕所呢?” “上厕所也除外。我说你哪儿那么多事儿,是不是不乐意啊?你要是害怕被老师批评,那就直说,别在这里磨磨唧唧。” 李燕生怕他反悔似的赶紧用力点头:“是是,我就是怕被老师说,勒小东,我们俩还是算了吧?” “不行,要分手也是我说了算,他算老几啊,别听他的话。”勒小东从书桌里掏出个挺长一截毛线,两头系道:“好了,就这么说定了,你跟我俩玩翻绳儿。”手上利落的挽了两道,中指互相穿过掌心横线,织出交叉的网状。 李燕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伸手接了过来。 两人这么若无其事的一阵互动,自然引来各种目光无数,直到下课的铃声响起。 李燕没有忘记先前答应谢苗苗的话,见她已经站在门口朝她望过来,立时把手捂在肚子:“哎哟,我要上厕所了,你跟刘刚他们玩儿吧。”也不等勒小东回答,拨拉开他就跑了出去。 这回选择的地点是花坛一角,李燕蹲在棵白杨树后面,对面是谢苗苗。两人就像是暗地接头的地下党,偷偷摸摸,四下里啥摸,确定没人了李燕才小声道:“我跟你说苗苗,勒小东说要跟你分手那你就痛快点儿最好以后都不搭理他。” “你什么意思啊?”谢苗苗刚拔高声音就立时警觉的又压了回去,恶狠狠的道:“李燕,你要跟我说的不会就是这个吧,劝我别再纠缠好方便你,还真好意思开口。” “什么呀,我现在巴不得他赶快也跟我说那两个字,先前不是说了吗,勒小东就是说一不二的脾气,你跟他认识这么 长时间还能不清楚吗?他说处就得处,他说分那就得分,得听他的。咱们老师不也说了吗,咱们都还小,其实根本不懂什么叫谈恋爱,男女同学在一起也就是一块儿玩儿,你送我东西呀,我送你东西,你说对吧苗苗?” 谢苗苗想了下,觉得的确是这么回事儿,赞同的点了点头。 “我为什么要你这么做呢,就是想让他觉得你挺听话,这样他才会不烦你,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记起你的好。苗苗你看哈,咱们班也就属于最漂亮,又会唱歌又会跳舞,背地里老多男生都喜欢你了。我是唱歌跑调跳舞死板,哪能比得上你呀。要我说呀,勒小东他就是好(hào)玩儿,闲着没事儿拿我逗乐呢,你看着吧,过不了两天就得跟我说分手。到时候,肯定得回头找你去。你说你要是现在把他缠烦了,不就没戏了吗?” 谢苗苗眨巴眨巴大眼睛,没两秒钟就想通了,笑眯眯的道:“李燕,还好你提醒我,要不然的话我可就犯错了。”紧跟着想到了什么,露出担心的表情道:“不过,咱们班歌唱跳舞都好的还有郝文静,你说勒小东会不会喜欢她呀?” “哦,是哈。”利用三寸不烂舌成功转移视线的李燕憨中带傻的搪塞道:“这也说不定呢,谁知道能不能,你可得当心点儿啊苗苗。” 意识到对方会是个强劲对手,谢苗苗感到了压力,愁眉苦脸的双手托着下巴叹了口气:“李燕,你说这女生喜欢男生怎么就这么难呢?” 这可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 李燕起身拍了拍后背的树皮屑,头顶的阳光温暖柔和,晒得人浑身懒洋洋的平静而舒服。 十分钟的课间休息时间过的很快,还来不及多享受下冬日里这难得的好天气,上课的铃声就响了。 第二节的自然是堂实践课,老师把现榨出来的蔬菜汁用两个容器装起来,分别加上白醋和肥皂,蔬菜汁变成不同颜色。于是,老师讲解了原因,是蔬菜里的绽粉遇到了醋酸和碘发生了系列变化。像是这种实践课大家都比较愿意上,不用枯燥的听课死记硬背,趣味性比较浓厚,很是受欢迎。 下了课就是作课间操的时间了,全校的学生碌续来到了大操场上等着集合列队。李燕跟田莉还有两个关系不错的女生聚在一块儿正在说话聊天,班长张浩走过来叫她:“李燕,去办公室一趟,咱们老师找你。” “什么事儿啊?” “不知道,你快点去吧。” 张浩的声音不算大,却足够引起周围同学的注意,李燕穿过人群的时候,很多人都投来注视的目光。这其中也包括勒小东同学,在路过身边时拽了下她:“老师找你干吗呀?” 李燕耸了下肩膀:“不知道,去看看吧。”转身又走了几步迈上台阶。 中心校的老师办公室一共有三间,每两个年级的老师一间,司永刚所在的是三、四年级组老师办公室。因为是课间操时间,老师也要站在学生队伍后面,跟着一起做操。所以,整间办公室里除了司永刚这个班主任在,就只有图画课老师黄鹤在了。 李燕走到司永刚的办公桌前站定,问道:“老师,你找我吗?” 司永刚正在批改着昨天的作业,连头都没抬道:“嗯,李燕,你来了?”直把手上的那本批完,这才停下来盖上了钢笔帽。 “李燕,你知不知道我找你什么事儿?”他两手交叉放在桌子上,俨然一副准备长谈的架势。 李燕摇摇头:“不知道。” 司永刚语重心长的道:“李燕,你是咱们班的副班长,一向是个听话老实的好学生。老师对你的期望也很大,可是这次的事情却让老师挺失望。” 李燕微垂着头,默声不语。 司永刚顿了两秒钟,从抽屉里拿出张名信片摊在她眼前:“这是学校收发室的人刚才送过来的,你看一下。” 盖了邮戳的名信片安静的躺在那里,李燕只扫了一眼就知道是昨天下午某个家伙死活要让她邮寄的那张。现在她知道司永刚要跟她说什么了。不过,现在这种情况除了沉默实在不适合说任何话。 在司永刚眼里,她的表现无疑是心虚加上忐忑,这也在他的预料之中。“老师本来以为这件事是勒小东他主动的,现在看来这种想法是错的。” 证据都握在人家手心里,再多的解释都是在狡辩,难道她能说这都是某个家伙的主意,她只能算是从犯,被逼无奈好吗? 显然,那样行不通。 “李燕,难道不应该跟老师说点儿什么吗?” “老师,我错了,下次再也不寄了。”这绝对是实话,如果事先想到会引起这样的麻烦,说什么也不干这种傻事。 司永刚道:“老师的意思你没明白,给同学寄张名信片是件好事,可是你们早恋就是大问题了。李燕,老师之前也说了,你们现在的年纪应该好好读书,等长大了以后有的是机会可以谈恋 爱。你看现在就把这种心思收回来,好不好?” “好。” 本来以为会需要费很多口舌才能说服她,没想到会如此顺利。司永刚怔了下,随即高兴的点点头:“你能这么想那就好,老师会随时注意你的表现,现在回去吧。” 李燕垂着脑袋走了出去,这时候课间操已经做完,同学们已经进到了教室,开始做眼保健操。 在她走出办公室没多久,一直低头看报纸的黄鹤抬起头道:“你们班的这个副班长一向都挺老实听话,怎么突然跟人学起早恋了呢?” 司永刚点起了香烟,用力吸了口吐出烟圈道:“这些孩子谁知道他们都怎么想的,还搞名堂寄名信片,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关系好似的。” 黄鹤端起杯喝了口荼水道:“要我说啊干脆把他们的家长请到学校,把这件事说一说,省得以后要是闹大了你也有责任。” 司永刚失笑的摇摇头:“黄老师,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别看他们年纪小,可都挺有自尊心,教育过了也就改了,不会有什么大事儿的。” “那可说不准,你最好别把责任揽在自已身上,能推出去就推出去。别到时候出了事人家长来找你质问就不好收场了。”怕他不重视的还拉长了语调:“你呀也别不当回事儿,现在有的学生发育的可挺早啊——” 黄鹤接下的来的话虽然没有说完全,但是已经足够让司永刚明白背后隐藏着的危险性。随着陷入沉默的思考,在他面前的烟雾越发浓重。 李燕很清楚自已成为了老师眼中的问题学生,而造成这一切的家伙根本没受到任何影响,依旧我行我素,完全不把班主任的教训放在心上,下课的休息时间绝大部分被他给罢占去。 这一天过的是相当漫长,直到放学的铃声响了,李燕暗下里长长的舒了口气。 “李燕,我听说你们家今天杀猪,是吗?”已经有同学碌续往外走了,勒小东、突然冒出句。 正在收拾书包的动作顿了下:“嗯,是啊。”也不知道他打哪儿听来的消息,李燕随口说了句:“你要不要过去吃呀?” “好啊。” 第八十六章 李燕怔愕的抬头,其实她只是出于礼貌的客套了句,压根儿没想到他会当了真。为了掩饰尴尬,干干的笑了两声:“那行,你跟我走吧。顺便问下刘刚他们去不去?” 勒小东把书包背到身上:“他们都有事不能去。” 李燕眨巴眨巴眼睛,一脸的怀疑不解。 “不信你问问?” “……刘刚,张广志,我们家杀猪,你们去不去吃肉?” “哦,不去了,我们俩个去找高威一起有事儿办。”张广志揽着刘刚肩膀,催促着他往外走。后者瞅瞅勒小东,害怕受威胁似的低下头,连招呼都不跟李燕打,生怕后面有人追似的疾走出教室。 两人的行为实在是可疑,只是闹了一天李燕实在是不想再去深究,他们爱咋地咋地吧。 临走之前,勒小东把书包先送回了家,然后跟着李燕和留下来等他们的小三儿一起延着小道往周家堡子去。 一路上勒小东都没给小三儿好脸色,这本该属于两人的独处时间被她这个第三者给搅黄了,害他白费事打发了那三个小子。他倒是也不想一想,硬要这么说其实他才算是插足的那个。这条道儿小三儿跟李燕俩人一起走了不知道多少回了,她们俩个才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好伙伴。 小三儿莫名其妙的挨了他好几个白眼儿,扯着李燕的衣服袖小声的问:“我说燕子,你是不是给他吵架了,他怎么脸色臭臭的啊?” 李燕两眼瞪天直想抚额,碰着个脑筋儿迟钝的是真没招儿啊! “哦,没事儿,他就这样儿。” 小三儿想了想:“可也是,他向来就牛逼哄哄的瞅谁都像欠他钱似的。去你们家吃猪肉还这样儿,你不请他就对了。” “她请不请我关你什么事?你个羊毛卷儿管得还挺宽。”勒小东耳朵尖,加上留心把话听个一清二楚。 “你想长还长不上来呢,哼——”头发向来都是小三儿的最痛,只要沾上就炸毛儿。 勒小东向来就不是个会让着女生的小子,把那张毒嘴充分发挥道:“就你那勾儿勾儿头老太太都不稀得烫,还真以为谁会喜欢啊,留着自已回家慢慢照镜子吧。” “你——”小三儿哪是他的对手,三两句就被堵得没了回击之力,气的眼圈儿都红了,顿时想要拉拢盟友:“燕子,你快别让他去你们家了,他太膈应人了。” 勒小东鼻孔朝天的哼了声: “你以为她会听你的吗?我和她现在处对象呢,她向着我也不会向着你。” “什么?你说什么?”小三儿惊的都快破音儿了,看了看勒小东,又瞅了瞅李燕,手指头跟着来回点道:“你们、你们俩个处对象了?” 李燕无力的仰天长叹,死了得了,这还有完没完啊,要不要人清静了? “燕、燕了,他说的是真的?” 李燕都被这个问题折腾到麻木了,搭拉着肩膀,两眼无神找不着焦距,面无表情的点头:“嗯。”完全一副破罐子破罐摔的架势。 “我的妈呀,还都是真地啊!”小三惊叫着,愣愕了几秒后小跑两步追上前面李燕,扳着她的肩膀就是顿摇:“燕子燕子燕子,你赶快跟他分手吧,我们可不能早恋啊?” 李燕本来就有点头疼,被她这一摇更晕了,胃里往上泛酸水的直恶心:“……放手……”牙缝里绷出两个字。 偏偏小三儿这时候一门心思的想劝她回头是岸,手上的力气大了不少,李燕扯了两下愣是没扯开。 “让你放开你没听见啊?”勒小东那张白玉般的小俊脸儿冷得都能掉几块冰碴儿下来,上前用力的把小三儿的胳膊拽开,狭长的凤眼里尽是骇人的光芒。 别看他的年纪并不大,可是气势却不小,发起狠来有模有样儿。或许大人不觉的怎么样,可是同样是小孩子的小三儿却被吓的够呛,倒退了好几步,浑身忍不住的直打哆嗦,嘴里颤不成声的道:“我——我——没——没干什么——” 李燕深吸了两口气,总算把那股恶心眩晕劲给挺了过去,摆摆手道:“我——没事儿,咱们继续走吧——” 勒小东站在她右手边,侧回头睨了眼小三儿,张嘴摆着口型无声的说了句。 那是三个字,他说的很慢,很容易辨认。小三儿一下子就猜了了他说的是‘你等着’。因为之前在他手上吃过一次亏,所以多多少少都有点儿心理阴影,这样的威胁让她直接联想到她爸的那两脚,不由得瑟缩了下,没再敢吱声,悄悄的跟在两人后头直到过了小桥进了堡子里。 老李家晚上这顿饭没有中午的时候人多,只是把帮着干活的人又请了一遍,还有个别中午有事或者上班不在家的一起摆了四桌。 这是李燕第一次带着同学来家里吃饭,老李家人都很重视,崔玉凤热情的招呼着勒小东,按规矩说家里的小孩子在这种外人在场的情况下,通常是不上正桌席,都跟家 里人或者女客坐一桌。 李燕本来是让勒小东跟她到西屋里去吃,李大中却没同意,非拉着勒小东坐到东屋正桌上,说其一他是客人,其二他也算是半大个小老爷们儿,得跟男人们坐一桌子。 要知道正桌的那些叔叔大爷们都是能喝酒的,勒小东个小孩子坐在一起会觉得别扭不自在。李燕想劝止她爸,实在不行让他坐到东屋炕上那张次桌上,那上面的人大多不太会喝酒。 可能是中午喝的酒劲儿还没完全醒,李大中的犟驴脾气上来了,怎么说都没用,非得按着勒小东坐到了正桌上。 李燕不放心啊,这帮人喝起酒来那是什么德行她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真到了晕得乎的时候哪管孩子不孩子的非让勒小东喝酒,再把他给灌醉了弄出点儿什么好歹来不就是麻烦事儿了吗? 相比起她的不放心,勒小东倒是挺淡定,稳稳当当的坐在那里,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架势。 嗨,还别说,小架势还挺唬人呢! 所有人全都坐齐了,菜也一道一道碌续的摆上来。 “来来来,大家伙都动筷子——”李大中招呼着,每个人杯子都被倒满了酒,在他的带头下全都端了起来。 一桌子的大人就勒小东个小孩子,他的面前事先就盛好了热气腾腾的米饭,只是却没见他动。 李燕倚在门口觉得没什么事儿就先过去吃饭了,正想跟他打声招呼,就看见他不慌不忙的拿起了杯子也倒了杯啤酒,跟着举起来。 “哎呀,这小小子行啊!” 李大中也随即发现,转头笑呵呵的问了句:“怎么小子,你也能喝两口?” “哦,李叔,我在家也跟我爸喝过几次,一两杯没什么问题。”勒小东大大方方的站起来,冲着桌上的众人道:“各位叔叔大爷,我是李燕的同学,今天过来吃猪肉,很高兴见到你们,我在这里先敬叔叔大爷们一杯。”说完,仰头就喝干了杯子里的啤酒。 “好——”崔文武带头鼓起一掌,其他人也跟着表扬了几句。 李大中跟完了杯后招呼勒小东,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行了小子,你敬了酒就算意思过了,赶紧吃饭吧。” 光看他爸的表现就知道挺满意勒小东的表现,李燕也不仅暗赞了声这家伙挺懂规矩,有点儿眼力见儿。他这一出很能博得众人的好感,要知道这地方的风俗,小辈儿在桌席上敬酒是很懂礼数的表现。虽说他 年纪还小,不在要求范围内,可越是这么做了越能体现他的家教好。 起先李燕还觉得有些担心,在看见勒小东敬完酒后开始吃饭,举筷夹菜的动作一板一眼,比一般大人还要稳重,完全没有他这个年纪孩子应有的毛燥。跟一桌子大人坐一起,丝毫不觉得怯场。 这时候,崔玉凤从厨房里端了一小碗儿刚冒过的热乎血肠儿特意摆在勒小东跟前,热情的道:“喏,孩子,赶紧趁热吃——” 知母莫若女,李燕知道她妈这是觉得勒小东是她带回来的同学,关系肯定是挺好,又生怕他跟大人一桌不好意思夹菜,这才特意弄了小碗专门给他吃。 崔玉凤弄的这碗是明肠,也就是俗称的猪大肠,比起小肠灌的血肠更加好吃,李燕就最喜欢吃这种大血肠,一口气能吃掉七八块儿。 勒小东是城市长大的孩子,李燕生怕他不知道这东西好吃,还特意凑到跟前解释了句:“这是大血肠,最好吃了,你以前是不是没吃过呀,尝尝吧,觉得好吃就多吃点儿。” 勒小东瞅着那个往外冒着热乎气的粗血肠,低垂的脸上闪过一抹怪异的表情,眉头微微皱拧了下,极快的就舒展开,伸出筷子夹了一块儿咬了小口。 李燕迫不急待的追问道:“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 勒小东缓缓的点了下头:“嗯。” 李燕一副看吧,就知道你会喜欢吃的表情,好吃的东西就要大家分享,笑眯眯的道:“那你就慢慢吃吧,我过去了。” 这顿饭吃了足足有两个多小时,喝酒的人比较磨蹭,边吃着菜边唠着嗑儿,其他三桌老早就都已经撤下去了,只剩下那么几个还在桌上酒眼朦胧大着舌头的胡侃乱侃。 外面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李燕让她老舅开车把勒小东送回家。崔文武喝的不算多,痛快的接下了这个任务。 临走的时候,崔玉凤特意用塑料袋儿装了块儿熟肉和一根血肠让勒小东带回去给家里人吃,东西不多算是那么点儿意思。这也算是堡子里的规矩,遇着谁家杀猪,关系不错的就会送肉送血肠,这也意味着勒小东很讨崔玉凤的喜欢。 不知道是不是自已的错觉,李燕总觉得勒小东的脸色没有来的时候好看,虽说他礼貌方面做得很到位,挨个人都打了招呼,该有的礼数也都没落下,但是总感觉有那么点儿别扭。回想了下桌席上他吃的也挺高兴,并没有什么异常,只当是多想了,也就没再往心里去。 没过多久,所有的客人全都走了,李燕帮着收拾好了碗筷,洗漱好了躺上炕,这一天发生的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真是累心累身啊,她这副小身板儿歇下来就觉得哪儿哪儿都不舒服,唉叹了口气,闭上眼睛进入睡梦中。 要说小孩子的身体恢复能力就是快,睡了一晚上觉,所有的不适全都不见了。翻身一骨碌从被窝里爬出来,抻巴抻巴小胳膊小腿儿,微凉的空气让她瑟缩了下,赶紧穿上衣服跳下了地。 路过门口时,柜头钉子上栓着本挂历,红红的数字提醒着她日期:“呀,今天是一月一号元旦了,差点儿都快忘了。”李燕兴冲冲的跑到厨房瞅了一眼,光吴芝兰在里面,扭头就往西屋里去。 崔玉凤正坐在炕上给小李奇喂奶,小家伙耳朵倒好使,听见动静斜了眼睛往门口看,嘴上却不舍得松口,一个劲儿咂奶。 李燕故意逗他,扑上来作势要抢:“嗯——我要吃我要吃,不给你吃——” 夸张的动作把小家伙逗的直闷声的乐,又生怕她真的抢了去,埋里加速了吸吮的动作,就见他两个小腮帮子不停的鼓动着,隐约都能听见他吞咽的声响。 “这小子才精呢,你看他两只小手紧扒着不放,生怕你再抢走了。”崔玉凤低头带着母性的慈爱微笑的看着怀里的儿子,轻抚着他的小脑袋,“慢慢吃,没人跟你抢——” “弟弟越来越好玩儿了。”李燕扯着小李奇的小胖手,被他厌烦的挣开,越发像个壁虎似的紧贴在崔玉凤身上。 “哎呀,小样儿还挺有脾气,来,给姐姐亲一个,嗯——” 李燕‘吧叽’的叮了小家伙脸蛋一口,可能是力道有些大,小家伙愣了两秒钟,‘哇——’的声哭了出来,连奶都不吃了。 “你这疯丫头,亲也不知道轻轻的,你瞅瞅他脸蛋儿都给你亲红了。”崔玉凤作势要去打李燕,逗哄着闹脾气的小李奇:“哦,乖宝不哭喽,打她打她——” “哎哟,疼死我了,哎哟,疼死我了——”李燕故意抽抽着脸捂着肩头跳起来。 小李奇被吸引去了注意力,下一秒钟就被逗的‘咯咯’的直笑,那眼泪儿还挂在脸上。 “嗯,好了好了,再笑就笑彪了,快接着吃奶吧——” “又哭又笑,骑马坐轿,哎噜噜——”李燕吐着舌头作了个鬼脸儿。 “好了,别再逗他了,吃奶再呛着。”崔玉凤适时的制止她再闹下去:“你 不上学了,快点儿去洗脸吃饭。” “哦,差点儿忘了。”李燕拍了下脑门儿:“妈,今天我们班要开元旦晚会,下午要集体会餐,老师让我们每个人都准备两道菜带过去。” “那行,妈给你好好整两硬菜等你中午回来的时候一起带过去。” 李燕嘻嘻傻笑:“谢谢老妈!”立正打了个敬礼,迈着正步走了出去。 身后传来崔玉凤带笑的轻斥声:“这孩子跟谁学的妈才三十三还没老呢。” 这一刻,李燕觉得自已能够重生真的很好! 八九年的一月一号,是司永刚执教的第一个元旦节,对他来说是相当的重视。学校规定是下午放假,以班为单位组织活动。可他在上完第二节课后就宣布可以自习,他和班长张浩带着几个同学出去采买晚会儿用品。 留在教室里的这些人哪还有心思学习,心思早就飞走了,说是自习课,仨仨俩俩凑成一说话小队,开心的又说又笑,就差没弄点儿荼水开荼话会儿了。 学生生涯中,最乐意的就是这样的活动,不用上课还能大家一起玩儿,谁能不高兴? 李燕看着别人都热火朝天的议论着,也特别想找个人侃上两句,沾染下这热闹的气氛。偏偏离的最近的某人不给力,蔫头耷脑的完全没有平日里精神。 早上自习课的时候,勒小东就是最晚的一个到校,走进教室有气无力的样子,李燕就问他怎么了,他也不放声,只是捧着带来的大保温杯一个劲儿的往肚里灌糖水。 李燕看他这副架势,拭探的问:“勒小东,你拉肚子了啊?” “嗯。”连回答的力气的都没有似的,勒小东趴在桌子上闭着眼睛迷糊着。 “你这么难受,怎么不去打针啊,要不我跟老师请假送你回去吧?”李燕开始觉得她妈并不是唯一重视孩子学业的家长,还有比她更彪悍的,都拉的脸儿都青了还让他来上学呢?可是看柳絮云挺惯着勒小东,并不像是那种人啊? 勒小东摆了摆手:“没事儿,昨天晚上已经挂吊瓶了,歇歇就好了。” “昨天晚上?”李燕眨了两下眼睛,惊讶道:“你从我们家回去就拉肚子啦?吃什么了,那些菜都是现弄的很新鲜,不能出问题啊,是不是喝了那杯啤酒的事儿?” “不是——”勒小东脸蛋侧贴着书桌,胳膊垂放在下面,半睁开眼接着道:“我不能吃血肠,吃完就肯定拉肚子。” 李燕怔了下,的确是有人不能吃血肠,她上辈子嫁给的那个人就肠胃不好,沾不了这东西。只要一想到他,就会回忆起当时被她撞破奸情那恶心的一幕,心情也跟着糟糕,不无生气的道:“你都知道自已不能吃,那干吗还自找罪受,不会跟我说啊?” 第八十七章 请他吃饭本来是件好事儿,到头来却整病了,这怨谁去? 这要是换了平时,李燕这种口气说话,勒小东一准儿得翻脸。可是这会儿却怎么听怎么透着股心疼的味道。勒小东就觉得心里边儿暖和和的直往外泛甜味儿,许是糖水喝多了,浑身的无力感减轻了不少。 “我不是看你们家人那么热情,不好意思说不吃吗?”勒小东还怕她再自责,劝解道:“好了,我已经没事儿了,你就别再担心了。” 这什么个情况?李燕的目光在他带着笑的眉梢眼角直游移,貌似、貌似有些脱线啊? “李燕,今天是元旦,八九年的第一天,你有没有准备礼物送给我呀?” “礼物,什么礼物?” 勒小东轻哼了声:“就知道你没有准备,算了,我也不跟你计较了,以后记得点儿就行了。”缓慢的坐了起来,从课桌里掏出个打着漂亮包装手掌大小的方形礼品盒递了过来:“喏,送给你的。” 小样儿还懂得送礼物,还挺浪漫!李燕暗自腹诽,先前的那点不愉快全被他这意外的举动吸引的烟消云散,带着好奇的打开了盒子。 黄底海绵里镶嵌了只卡西欧的运动手表,李燕觉得样子有些眼熟,仔细一瞅跟勒小东手上带着那款差不多。 “怎么样,是不是挺好看?”勒小东把手表拿了出来,露出右手碗上带着的那块:“你看,我们俩的都一样,就是你那块儿颜色浅些,我特意让我奶奶给挑的,女孩子带正合适。” 李燕:“……” “怎么,还乐傻了?过来点儿,我教你怎么调时间——” “……勒小东,我——” “行了,不用太感动,以后要更喜欢我,知道了吗?” 李燕的心情有点儿复杂,她本来是打算跟勒小东慢慢疏远,而事实的情形却是完全相反,反倒有拉近的趋势。虽说两人现在的这种关系对她来说算不得什么,顶多是被老师家长批评几句。可问题是,她不想成为别人眼中极特殊的存在。麻烦这个词儿,从前世开始就是她最不想要沾惹的东西。之所以对他处处迁就,原因也正于此。现在看来,这种想法未免过于简单。 怎么样才能在既不得罪他的前提下,又能摆脱这种局面,成为了她当下最需要思考的问题。李燕头一次觉得,对付个四年纪的小学生也需要这么费心思。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中午回家吃饭的时候 ,崔玉凤已经给李燕准备好了两道硬菜,一个是红焖鸡块儿,一个是红烧鲤鱼。或许十年二十年后,这样的菜并不足为奇,可在八九年的这会儿却是普通人家只在过年过节时才会偶尔尝到的美味。 老李家的条件自然不必多说,李大中现在手里有两个矿,也赚了不少钱,就是天天吃这样的硬菜也不算什么事儿。 吴芝兰找来两个大铝饭盒把鸡、鱼全都装了进去,外头又用屉布包上系好,李燕吃了饭就拎着回了学校。 不到一点钟的时候,教室里就已经布置妥当。前面黑板中央的位置写着一行大字:四年二班全体师生,元旦快乐!周围用彩色粉笔绘着花样图案,各角栓着十多个汽球。头顶上方交叉扯起了五彩亮纸拉花。全部的桌椅都被围成了四方形,中央空出和地方留作表演节目。 用班费买回了成箱的汽水堆放在讲台旁边,花生瓜子用塑料果盘装好,隔上一段距离分别摆放在桌子上。 一点三十分,设定好的电子铃声准时响起。 四年二班的全体师生全部到齐,司永刚坐在了靠近讲台前的一张桌子前,紧挨着他坐着的是被谢苗苗当成竞争对手的郝文静同学。白净秀气的长相让人很难生出厌恶感。在老师眼中,也同样是个受欢迎的学生。像今天这种日子,正是文艺份子活跃的时候。离她不远的谢苗苗老早就鼓足了劲儿等着待会儿趁机较量一把。 司永刚简短洁说的发了言,祝贺大家元旦快乐。跟着率先带头把准备好的菜拿了出来。其他人碌碌续续的从桌子里掏出自已的那份儿。 李燕的左侧坐着勒小东,再下去是张广志和刘刚,右侧坐着田莉,她旁边是学习委员郭美玲。 每个人都很用心的准备了菜式,各式容器一打开,放眼看去,尽是椒红葱绿,菜香扑鼻。 出于好奇每个人都瞅了瞅身边坐着同学拿着的菜,心里再暗自比较下自已,有自得有失落。很快就都抛到脑后,被周围热闹的氛围所感染,动起了筷子不住的品尝。 李燕报着同样的心思朝着左右看了看,田莉带的是葱炒肉和塌鸡蛋,郭美玲是拌黄瓜和炒土豆片。勒小东的两个大瓷碗里,一个装了红红的冰碴儿虾,一个是水煮海兔。两样都是海鲜,这在凌水镇根本就买不到,至少得到县城里才见着。 李燕看了看自已带的两样,再比比他的,突然生出一种土豪跟贵族的差别感,偷偷瘪瘪嘴继续往下看。张广志的是煎刀鱼和炖海带丝,刘 刚的是鸭肉和干豆角。别的人或许没什么,刘刚家里兄弟姊妹多,经济条件不太好,肯定是尽了最大的能力,把家里养的鸭子都给杀了,想是他的母亲不愿儿子在别人眼里太掉价,这就是当妈的苦心。 其实此时距离中午饭时间没过去多久,每个人都不是太饿,只是这种氛围实在是太好了,让所有人都不住的动筷夹着自已和身边同学的菜肴往嘴里塞。 李燕本来以为自已也就能吃个两三口,真的开动才发现竟然胃口出奇的好。吃的最多的竟然是刘刚的那盘麻辣鸭肉,又辣又麻的味道实在是太霸道了,吃得嘴都麻得直往外喷火还是忍不住想要再吃。 不光是她,勒小东和张广志也都盯着这道鸭肉了,其他菜全都没有它下的速度快,满满一饭盒吃到最后就剩下些配料的干辣椒皮和花椒粒儿了。 “刘刚,你这菜是怎么做的实在是太好吃了?”张广志喝了大口桔子味汽水儿,稍微冲淡下嘴里的温度。 从三人争相抢着吃开始,刘刚就没停止过傻笑,平常都是他吃他们的多,这回总算是轮到他了。“好吃吧,这可是我妈的独门秘方,别人可都不会。” “瞧把你乐的嘴都咧到脑袋瓜后面去了,说你胖还直喘,是你妈的手艺好又不是你,得瑟个屁得瑟啊?”张广志斜眼瞅着他。 刘刚也不生气,挠挠脑袋,探着头倾着身体朝右边看:“哎,勒小东,李燕,你们俩也觉得好吃吗?” 勒小东空了一天肚子除了点糖水什么都没吃,刚才忍不住馋的硬是吃了两块鸭肉,这会儿正不舒服呢,连带脾气也不好的回了句:“净说废话。”那意思就是,这还用说吗,不好吃我病这小样儿还能动筷儿吗? 李燕倒是没顶他,而是灵机一动想到什么,试探的问道:“刘刚,你妈是不是四川那边儿的人啊?” “咦,你怎么知道?”刘刚挺惊讶,随即点头道:“是啊,我妈就是四川人。” 不能怪他有这样的反应,对于他们这代小村镇的孩子来说,哪里知道什么四大菜系,什么是川、粤、苏、鲁啊。就算是自已的母亲会做这种口味,那也未必知道这样的知识。 相比起来,在城市里生活过的勒小东就显得有见识多了,不咸不淡的道:“自已妈会做川菜都不知道,白长那么大个子了。”脸上虽然没表现出来,心里却觉得有些丢脸,没能比李燕反应快,这让他多少有些在意。 张广志在那边一脸恍然大悟的 道:“哦,原来这种又麻又辣的菜叫川菜啊,怎么还起这么怪名?” 刘刚仍旧在憨笑:“只要你们觉得好吃就行,有机会再让我妈给你们做。” “得了吧,你们家一共才养了几只鸭子啊,都做给我们吃谁下蛋卖钱供你和你哥上学啊?” 要说张广志这小子嘴损起来不比勒小东差,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刘刚闻言眼神一黯低下头。 勒小东瞪了张广志一眼,后才也察觉自已嘴误说错话了,不太好意思想要安慰刘刚两句,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李燕适时的解围,探着脑袋道:“哎,刘刚,你妈做菜这么好吃,干买卖肯定能赚钱。” 刘刚愣了下:“也没往这方面寻思啊,就以为只有我们家人爱吃我妈做的菜,今天才知道原来你们也都爱吃,呵呵——” 李燕笑笑没再多说什么,她也是看刘刚家里条件不好才想着给他提个醒,听不听就全在他们自已了。就刚才她尝到的口味,如果刘刚他妈当真弄个小吃摊儿,那肯定是有不少人喜欢。尤其是新街落成,各门面碌续开起来以后,整条街很快就会繁华起来,将来在街边儿弄个小玻璃车,卖些特色小吃,多了不敢说,供他们兄弟姊妹几个上学还是不成问题。不过,她不好说的太仔细。毕竟现在新街还处清冷阶段,这时候说出来对方未必会相信,反倒引起不必要的怀疑和猜忌。再加上也不知道刘刚他们家人思想是不是那种饿死事小失节是大的保守,会不会看不上摆小摊,抹不开面儿不稀得干?等等,这些个细锁的问题都要考虑进去。她承认自已不是个慈善家,做不来不计付出,不求回报的好人好事。做为同学,也只能是点到为止,其他的就顺其自然吧。 勒小东侧头看了她两眼,像是心知肚明的嘴角勾起轻笑,也同样什么都没说。 这顿聚餐边吃边聊边笑闹,直到将近四点才算结束。桌面上的剩菜剩饭还有空出来的汽水瓶,全都撤了下去,先前的瓜子花生糖块儿又都摆了上来。 班主任司永刚一声令下,元旦晚会正式开始。 第一个节目,由文艺委员谢苗苗带着两个文艺队员跳了一段比较活泼节奏欢快的舞蹈,得到一片鼓掌声。 文艺队表演完,学校乐器队的也不甘示弱,六名乐器队成员,女生拉小提琴,男生吹小号黑管儿,合奏了一首《红星闪闪》主题曲。由女生林晶负责指挥。李燕也在这六人小队里,是三个小提琴手之一。经过这么长时 间的学习,现在拉个一般的曲子是没什么问题,像这种合奏全当是平时训练,发挥出正常水平就行了,也不需要太高要求。 尽管这样的演奏齐整程度不尽人意,甚至中间还有人拉跑了音儿,可没有去挑剔,仍然报以热烈的掌声。 应司永刚事先要求的每个同学都要出个节目,跟着又有几个人上去表演,有唱歌有说笑话,也都稀松平常。有的人已经开始觉得无聊的转移视线。 可紧接下来的节目却把四周开始分散的注意力全都集中了过去。刘刚和张广志一上场,两人特殊的扮相就先招来了一顿笑。前者脑袋上包了条白毛巾,看着就像偷地雷的,攒着拳头大力士似的横着就上场了。后者撕了几条黑色胶布贴在下巴颌上装胡须,驼着背拄着拐棍儿,颤颤微微的边走边咳嗽。 旁边讲台前特意竖起了个简易木牌,上面贴了张废报纸,上面用墨水丑丑的写了四个字:武林高手。 直到此刻,还有些让人看不明白,教室里一下子静悄悄的所有人都等着看场上两人接下来究竟要干什么? 就看刘刚挺起了胸脯,一副高高在上鄙视的表情竖起了大拇指指了指自已,跟着伸手指了下张广志,大拇指朝下点了点。那意思挺明显,就是贬低对方。 张广志扮演的老头儿眯起了眼睛,哆哆嗦嗦捋着下巴上的胡须,可能是力气稍重了,有条黑胶布卷到小手指上,被他着急一扯,整人给揪掉了。 看戏的观众发起一阵笑声,张广志尴尬了两秒赶紧又回到表演上,伸出小手指头朝着刘刚勾了勾。后者大怒,解下头顶毛巾就甩了过来。张广志用手中拐棍一搪,毛巾直接缠到了上面,两人你来我往就打了起来。 从他们的招式上很明显是经过精心设计的,每一下都恰到好处,拐棍挥来时毛巾抻直举过头顶横挡,假装吃力的下蹲再用力弹开。毛巾扫向下盘,对方就会跳起来将将躲过。 这出武林高手过招的表演前后不过五分钟,直到结尾两人以毛巾勒脖子拐棍从腋下穿过意为刺穿胸膛,新距离相杀至死为结束。整个过程没说一句话,却看得众师生如痴如醉。 这种新奇式的表演引来一片叫好声,直到两人退场,掌声持续着也没结束。 司永刚连声赞道:“不错不错,两位大侠打的实在是精彩啊。” 刘刚被表扬和掌声弄了个大红脸,不好意思的直低头。张广志却展扬多了,毫不谦虚的道:“我们俩准备的时 间短,要不然的话还能对付几招出来。” 司永刚道:“那你们俩有时间就好好练练,等学校再有活动我让你们俩上主席台上表演。” “好。”张广志跟刘刚异口同声的呵呵傻乐。 这个节目把大家的积极性全都调动了上来,不断有人上去表演,但都再没有这样的精彩,直到郝文静站了起来。 清亮的声线缓缓响起:雪绒花,雪绒花,每天清晨迎接我。小而白,纯又美,总很高兴遇见我。雪似的花朵深情开放,愿永远鲜艳芬芳。雪绒花,雪绒花,为我祖国祝福吧…… 教室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每个人都沉静在她带着童音舒缓的歌声里。可以说,听着就是种享受。 像他们这样的小学生,所能听到的歌曲非常有限。多数时间都在学校里,放学回家那段时间除了动画片,也就跟着家长看些电视剧,什么演唱会、歌手大赛这样的节目几乎都见不到。在这样少的可怜的歌曲摄取前提下,突然有个人唱出这样好听的歌声,一下子就被震撼到了。 直到一曲终了,仍然无法从中醒过神儿来,在短暂冷场两秒钟后,还是司永刚率先鼓起了掌声。像是张广志这种爱调皮捣蛋的三四个男生,更是站起来叫好,把气氛再次调到了小高潮。 这时候,全班表演的人数已经过了大半儿,不知道是谁带头起哄,非要让司永刚来个节目,所有人跟着一起叫着:“老师来一个,老师来一个……” 司永刚笑着站起身:“那好,我就给你们唱首歌吧。”试了试麦克风,吭吭了两声探探嗓子,跟着开唱:“日出嵩山坳晨钟惊飞鸟林间小溪水潺潺坡上青青草野果香山花俏狗儿跳羊儿跑举起鞭儿轻轻摇小曲满山飘满山飘……” 他这一开嗓,四年二班全体学生全都惊呆了,整个教室里哑巧儿无声,全被震住了。 司永刚暗自得意,越唱越陶醉,又是摇头又是晃脑,仿入无人之境,直把整首歌唱完还意犹未尽握着麦克不撒手。 直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始有人鼓掌,司永刚说了声‘谢谢’不无得意的坐回了原位。 ‘扑哧’也不知道是谁没忍住,笑出了声。 别人听不听见不知道,李燕是一清二楚,因为她就坐在出声者的旁边。她也憋的辛苦,双手捂着脸连搓了两把,低下头才免强把笑闷了回去。 第八十八章 好好的一首《牧羊曲》被司永刚唱个稀碎,偏偏还没有人敢不给面子的表现出来,有很多人跟李燕一样憋得那是相当痛苦。少数人借着下一次表演者这样那样的小动作大笑两声,舒发下刚才被闷坏了的情绪。 直把那位同学弄的情绪低落,他表演的是诗朗诵,还是属于悲壮豪迈那种,接连被笑了之后,接下的部分再也诵不下去了,涨红了脸站在那里不足所措。 最后还是司永刚给他解了围,朝着那几个同学轻斥了句道:“你们别笑了,孙清宏他朗诵的特好的,继续——” 他这一出面,也就没人再敢笑了。 只是从此以后,班上同学全都知道司永刚五音不全,偏他自我感觉良好,每有班级活动总会献歌一首,时间一长,所有人就把它当成小品来看,听着那完全不在调上的歌词特别的招笑。直到毕业那年的欢送会上,才有人坦白了此事,司永刚笑骂着他们:“你们这帮学生,是不是看老师出丑特高兴啊?”所有同学大笑。 所有同学差不多都表演过了,勒小东是最后一个上场,颇有那么点儿压轴的意思。别看他平时牛气哄哄,真没想到他还有笑星的天份。佝偻着腰,弯着腿,嘴唇包裹着牙齿,眯缝着起眼睛装老太太,表演起了某笑星的代表片段。 “……上班儿的走了,上学的也走了?家庭通熟摇滚迪克斯演唱会现在开始。报幕员演唱员都由本老太婆一人担任谢谢——首先为大家演唱一宿(首)小草——什么一宿,一宿可干不起,一首——(清嗓)没有花香啊没有树高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嗷嗷——草——” 这滑稽的表演把所有人都给笑翻了,有的甚至敲着桌子都乐彪了。李燕笑的都快岔气儿了,捂着肚子直哎哟。再看身旁边的田莉都笑出眼泪儿了,拿手背直抹呢。其他女生的情况也差不了多少,平日里一些性格腼腆的这时候也都毫不例外,一个个都被逗的开怀大笑。 在这样的笑声里,这次的元旦晚会正式落下了帷幕。说是晚会,并没有太晚,考虑到安全问题,不到六点钟的时候就结束了。在确定每个学生都有同伴一起走后,司永刚才宣布散场。 其他年级也差不多在这个时间,所以回去的路上碌续有人并不算冷清。整个学校就算周家堡子这片学生人数最少,李燕事先跟小三儿商量好了一起回去。三班早二班结束,十分钟前小三儿就在外面等上了。 本来崔玉凤知道今天她会晚些回家还打算让李大中开车过去接,被 李燕给拒绝了。她并不想引起太多人注意,能低调最好低调。加上她知道各班结束的时间差前差后,不用太担心这一路上没人,又和小三儿搭伴儿,这才说服了她妈。 两人随着碌续的人流走出学校门口时,迎面就被人叫住:“李燕,你等下——” 李燕猛抬眼,就看见前面站着勒小东,正朝着他招手:“你过来,我让我二叔送你回家。” “啊——?”李燕都愣了,她是真没想到勒小东急冲冲的先出来就是为了弄车好送她。 “愣着干吗,还不赶快上车啊?”她没照着吩咐作,勒小东立时就甩了脸子。 “哦,不用了,我跟罗茜一起走,谢谢啊!”李燕拽过小三儿的胳膊婉拒道。 路灯下,勒小东的脸色看不出怎么样,两只眼睛却透出冷光,朝着李燕‘嗖嗖’的放小刀子,扭头瞅着小三儿的时候都快成冷冰库了,当场就能把人给冻冰坨儿了。 小三儿只要一看他这表情就头皮发麻,怵的小心肝儿直颤悠。事实证明,她的这种直觉极其靠谱,没过多长时间,她就又挨了顿揍。他爸的理由是粮店过节给表现好的个别人发奖金,她这当闺女的知道消息还不赶紧的告诉,没事儿人一样,害他险些没拿到这二十块钱。 小三儿是哭着喊着冤枉,可是愣没人相信。她妈不拉着也就算了,还在旁边一个劲儿的加家岗儿(火上浇油):“你还不承认,勒老板他儿子都说告诉你了,人家还能拿这事儿撒谎吗?” 她这才知道背后又是勒小东捣的鬼,眼泪儿摔地上跌成八瓣儿,嚎得那叫个响。明知道自已遭了陷害,又没办法证明。又疼又气,打那以后只要是见着勒小东那是有多远躲多远。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只说这会儿,眼瞅着勒小东就要翻脸发飙,李燕暗自叹了口气,妥协道:“那——我们就不客气,谢谢你了勒小东。”跟开车的勒小东堂叔点头打了声招呼,拉着小三儿飞快的坐上了车。再磨蹭下去,看见的人会更多,不想招惹议论就得顺着他的意思赶紧走。 勒小东这才稍缓了口气,道:“那行,你们走吧。”冲着他二叔道:“叔,慢点开——” 小汽车开上了道儿,一溜烟儿跑的没了踪影。 头一回坐小汽车的小三儿瞅着哪里都觉的新奇,两只眼睛都不够使唤。压根儿就没注意坐在旁边的李燕打从上车就一脑门子官司,低头不语。 这次的元旦晚会上后,四 年二班有两个人的人气爆涨。一个是女生郝文静,一个是男生勒小东。虽然刘刚和张广志也比之前人缘好了不少,可在他们俩个面前那完全不够看。 怎么形容呢,举个例子来说明吧,平常下课的时候,通常都是关系较好的凑到一起,不管是聊天也好玩游戏也罢,总之是分成数十个小分队行动。可是,在元旦的第二天,这种情形就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下课的铃声一响,就像是约好了一样,几乎所有的男生全部涌到郝文静身边,不是问她这就是问她那,大部分都会围绕着唱歌方面的问题。而女生们则会跑到勒小东周围,不是看着他捂着嘴笑,就是磨着他再学说一段‘小草’。两人受欢迎的热烈程度完全不亚于偶像明星。 男生通常比女生要大胆一些,对于郝文静的喜欢催生出几个不怕扣上早恋头衔的张大胆儿李大胆儿,互相攀比着献殷勤。送送小礼物、买买糖果,就巴望着她能点头。 郝文静对谁都挺好,又对谁都不松口,小孩儿们都没有什么长性,时间稍长也就慢慢失去了耐性,只是又都觉得心里不甘。于是,这些人就联合起来开始鼓动勒小东,有的说他是全班最后的希望,只要他出马,一定能追到郝文静。也有的用激将法,打赌说郝文静看着文静,其实最傲了,根本谁都看不上。 勒小东被忽悠的就上了套,有天就找了个机会跟郝文静说要她处朋友,为此还特意买了头花送给她。 郝文静其实也挺喜欢勒小东,可是又不愿意跟别的女生一样,倒追这种事她觉得丢面子。这会儿有这样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只是想到了这里面还有问题需要解决下,就跟他说:“勒小东,我们交朋友也行,那你得先跟李燕分手才行,这你能做到吗?” 勒小东其实完全是因为打了这个赌才跟她开口,只要郝文静点下头他就算是赢了,可以在男生面前展扬一把。压根儿就没寻思李燕的事儿。被这么突然一问,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了。 郝文静把嘴一撅:“勒小东,你是不是跟我闹着玩儿呢?要不就是你害怕李燕,她是副班长,你不敢得罪她,对不对?” “谁说我怕她了?”勒小东直觉的反驳回去,道:“不就是分手吗,太简单了,你等着。” 这会儿正是下课时间,李燕跟田莉在教室门前抛皮球翻骨仔儿(注),两人蹲在地上正玩儿的起劲儿,就觉得头顶上阴影罩了下来。直觉的抬头,就看见勒小东背光站着,居高临下的道:“李燕,我告诉你 一声,我们俩分手了。”说完,也不等李燕有所反应,抹身就进了教室。 他的这声并不算太大,可是教室门前本来地方就不宽,到花坛统共才三米多宽,聚焦了差不多十多个同学,这还不算旁边一班的学生,这密度是可想而知了。 周围数道视线投了过来,李燕蹲在墙根儿底下,只愣了两秒钟就面不改色的跟田莉道:“我输了,到你了——”心说,这也就是她吧,老皮老脸的也不知道害臊,要是换了这群祖国的小花朵们,放在哪个小女生身生都得弄个大红脸,不当场哭鼻子都算好的,肯定恨不得就地挖个地洞钻下去。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勒小东这小子也真是够缺德,就算要分手也别当着第三者在场的情况下说啊,更何况现在都十几倍的第三者了,这场面也未免大了点儿。 “李燕,你没事儿吧?”田莉哪还有心思玩儿,手里握着皮球直后悔刚才没丢到勒小东身上。 李燕摇摇头:“我没事儿,咱们继续玩儿。” 田莉根本不相信她的话,歪着脑袋打量着看了好几眼,在终于确定对方低垂的眼睛里是真的没有半滴眼泪儿,这才稍稍放心的问她:“你不生气吗?” “那生什么气,分就分呗,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如果可能的话,李燕还真想跟人说,这回终于算是解放了!这可是他自 已说的,根她半点儿关系也没有。当然,究竟怎么会这样,只有她自已清楚。 事实的真像就是她有意无意的向郝文静示了两次威,不外乎就是晃晃手腕上的电子表,表现出展扬的一面,提意她也去买一块之类的话。另外再不着痕迹的把男生的注意力转移到勒小东身上,煽风点火的敲点旁边鼓。这些小手段实在是太寻常不过了,要是换成大人未必会见效,可她对付的是群十一二岁的小毛头们,效果不是一般的好。 跟小她一半儿岁数的小花朵儿们耍心计,李燕不无鄙视了下自已。不管怎么说,她的目地算是达到了。在不得罪勒小东的情况下,成功的被分手了。 两人分手的消息没用上两分钟,全班就都知道了。作为被分的一方,李燕收到安慰可怜目光数十、兴灾乐祸目光十数、冷嘲热讽几句。做为失恋盟友,谢苗苗同学适时的送来了问候,只是关心的问题出现了偏差。 “李燕,这下可怎么办啊,郝文静她真的把勒小东给抢走了?你说我要不要跟她竞争啊?” 在谢苗苗看来,李 燕跟勒小东分手那就是意料中的事,本来她还挺高兴,以为郝小东会回过头来找她,没想到很快就有人说他在跟郝文静交朋友。还送了头花、发夹,还有好多的彩色皮套儿,都是她没见过的。当她听到这件事,都气的两天没喝汽水,真想找人揍郝文静一顿。 李燕卸下自己身上的包袱,正轻松加愉悦,也就不跟她计较没有眼力见儿掀伤疤这件事了。 “苗苗,反正你自已看着办吧,我和勒小东是哥们儿,谁跟他交朋友都一样,我和刘刚他们都能对她好。”那言外之意就是不插手,竞不竞争你自已说的算。 谢苗苗同学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中,不竞争吧就这么白白让郝文静得了便宜,她还有些不甘心。要是竞争吧又所勒小东会烦。真是挺闹心! 郝文静一看勒小东当真听话的跟李燕分了手,再接再励的赶在中午吃饭回来的那段休息时间里又提出了新的要求:“勒小东,我特别喜欢李燕戴的那块手表,你能把它要给我吗?” 勒小东皱着眉没出声,可能是觉得送人的东西往回要会丢面子。 正好这话落在了李燕耳朵里,当下就做起了朵解语花,解开手腕上的电子表走到郝文静跟着:“喏,给你吧。”转头朝着勒小东递了个眼神,那意思是看我多够意思,没让你为难吧? 她的这种特意讨好行径没换来勒小东半点感谢不说,反倒是招来了他狠瞪一眼,直把李燕嘴边的那抹笑给瞪没了。 郝文静心意得逞的接过手表,道了声‘谢谢’就戴在了手腕上,臭美的直转着翻看:“勒小东,跟你交朋友真好,还有这么漂亮的手表戴。”言外之意她已经算是答应了。 勒小东一句话也没说,臭着张脸就走回到自已的座位静坐闷气。 李燕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瞅瞅郝文静那边也是一头雾水,直往这边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本着少说少错,不说不错的态度,她干脆假装没看见,拿着张大白纸画好了方格,叫来了田莉两人玩儿上了五子棋。 两人这边儿玩儿的正来劲儿,旁边的某人突然把书包从课桌里拽出来,重重的摔在上面,招来好奇的目光数道。就见他打开书包,从里面一阵捯饬,跟着掏出了好几张贺年卡,拿在手里就开始撒扯。 这些贺年卡有的是纯纸磨砂面儿的很容易就撕碎了,有的表面带着塑料膜的用手根本撕不开,就算这样他仍然不断使劲儿的硬撕,直把手指头都勒得发白也不肯停下来。 田莉手里握着铅笔,带着橡皮的那头直戳李燕,小声道:“哎,那些贺年卡都是你送他的吧?” “嘘——别说话。”李燕冲她使了个眼色儿。心里头却在腹诽,这真是有了新人忘旧人啊,就算为了讨好对方也不用这么卖力气吧,不就是几张贺年卡吗,偷偷扔掉就得了,这么明面儿的摆着撕是闹哪样儿啊?是想让她明白他想分手的决心吗?既然是这样,那她何不干脆顺手推舟一把,也好让他彻底放心,对于那边眼巴巴瞅着的新人也好有个正式的交待。 李燕默默的低头从课桌里抽出那两张名信片,轻轻的推到了勒小东面前“……还给你——”也用不着多作解释,她送的贺年卡都已经被他狠狠虐待了,他送的名信片再留着也不太好,还是还回去比较妥当。 勒小东先是愣了下,等看清楚是什么东西后,立时暴怒,猛的站起身抓起名信片当着她的面几把就扯巴个稀碎,用力的甩到地上。不解恨似的拿脚上去狠狠的跺了两下:“死燕子,臭燕子,我拔你的毛,抽你的筋,喝你的血,折你的骨——” 要不要这么幼稚啊? 李燕都蒙了,眨巴了好几下眼睛才缓过神儿来:“…勒小东同学,好像说分手的人是你都吧?”她可什么都没说,直接就点了头,已经够爽快了,难道还不如他的意?小不点儿个毛孩子,性格却是阴晴不定,真是够难懂。 张广志和刘刚打完了篮球走了进来,就看见勒小东涨红了脸,气到不行的正狠狠瞪着李燕,“怎么了这是?小东,你跟谁发火呢?” 刘刚抹了把鼻尖儿上渗出来的细密汗珠,道:“李燕,你跟小东打架了?” 李燕感慨颇多的叹了口气:“打不打的也不是我说了算,你们问他吧?” “小东,你——” 刘刚张口刚想问,勒小东两手一分推:“闪开——”从两人中间就冲了出去。 注:一种小时候玩儿过的游戏,通常在女孩子间比较流行。材料是一个皮球、四块猪后肘和蹄子间的关节骨。玩儿的时候,把皮球丢上去,趁着落地弹起前把四块骨仔翻成要求的花样。有的也可以是鱼骨仔,取几节大鱼的脊骨,两面染上不同的颜色,也可以进行同样的玩儿法。不过前者较普遍,后者较少,主要是大部分人吃不到太大的鱼。 第八十九章 这场短暂的早恋就这样告一段落,出乎意料的是,勒小东在郝文静点头答应交朋友的提议后却没再有下文。在接下去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一改往常牛气哄哄、习惯拉风的作派,整个人变得相当沉寂。不光是对班上其他人,连刘刚、张广志些小团伙成员也疏远了很多。下课休息时间除了上厕所上课间操,通常都在位置上干坐着,课间活动也不参加,除了看书还是看书。放学以后,背起书包第一时间回家,哪里都不去玩儿,谁叫都不理。 作为同桌,李燕最先感受到他的这种变化。出于形式上的客套,表面上还是关心的询问了下,得到的是他爱搭不理的一句‘没事’,这种关心也就没再继续。 这年的冬天,那些大棚菜赶在春节前卖了个好价钱。尤其是新扣的那棚生菜,老百姓过年都图个吉利,生菜生菜,生财生财,就算价钱贵上一些,买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由于菜品畅销,销售的模式也发生了改变,不再是送货到门,县城里的那些商贩们生怕没有货卖,每天都有人开着小货车到棚地里拉菜。 这样火热的场面看在有心人眼里,自然生出了些想法。放着这么好的生意不做,撅死把腚的累死累活一亩地才打那千八百斤的粮,能卖几个鸟钱,还不如弄两个大棚赚钱呢。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这样那样的闲话就传到了崔文武的耳朵里,自然的也就被李燕知道了。 “燕子,这堡子里已经有好几家打算明天开春就扣大棚,这要是都跟风种上了棚菜,那我们的销路不就成了问题吗?” 崔文武的这种担心也是正常,物以稀为贵,供大于求自然就会出现滞销问题。这在扣棚之初李燕就已经想过个问题,毕竟扣大棚并不是件太难做到的事,稍稍用些心思就能干。跟风这种事,也在意料之中。 “老舅,他们要扣那就扣吧,最好是咱们堡子里的人全不种地都扣上大棚那才好呢。” 崔文武吃惊的瞪起了眼:“你这丫头疯了吧?这要是全都扣上大棚菜,咱们的那十几棚还不都得扔大街上都没人捡啊?我还寻思问问你,看看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让他们别动这样的心思,看来我算是问错了。” 看他是真着急了,李燕也不再卖关子,解释道:“老舅,你先别上火听我说呀,你看啊,咱们今年秋天是不是多扣了几个棚,要按你的说法是不是这菜一多就不值钱了?可事实上呢,不但没有还让那些商贩们主动过来拉菜,都不用我们上门送货了 ,对吧?” 崔文武想了下道:“那倒也是,不过今年的菜卖的就是好。” 李燕摇摇头道:“不光是这样原因,主要还是我们的菜有了一定的知名度,那些人知道我们这里有菜棚。你想啊,这要是咱们这里再多些大棚,知道的人不是更多了吗,要是真的能大到一定的规模,那就不光是县城了,市里也会有人知道,到了那时候,还用愁菜卖不出去吗,是不是啊老舅?”她就是没往大里说,要真是能有个四五百个大棚,销向全国那都不是问题。 崔文武都被惊住了:“唉呀我的天啊,燕子你可真是敢想啊,就咱们这些棚菜还能卖到市里头去?真要能卖出去,我做梦都能笑醒喽。” “所说说呀老舅,你不用太担心,谁爱扣那就扣吧,要是他们有谁不懂过来问技术,咱们就告诉,别掖着藏着,都一个堡子里住着,被人背后嘀咕也不好。再说,我们也不吃什么亏,干脆卖个人情还挺好。” “真能像你说的那样不会受影响吗?”尽管李燕解释的很清楚,崔文武还是将信将疑。 “放心吧,老舅。”大棚菜刚刚兴起,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转过年开春,周家堡子碌续有人开始砌大棚。不过数量上都不多,也是怕赔钱心里没底,加上也缺本钱,统共有五家人动工,砌了七个大棚。 正向李燕先前预料到的那样,有人开始旁敲侧击的打听那些工人种棚菜的技术。崔文武知道了以后,按照事先商量好的那样,也不藏私的让人传授技术。这样一来,反倒让那些偷偷摸摸的人觉得不太好意思。对于这对舅甥俩的为人,无不开口赞扬。 寒假过去后,开学的第一天,司永刚就把坐位重新排了下。 李燕跟勒小东由同桌变成了前后位,这下子两人之间更加没有什么话说,最初的五人小团伙也不再像以前那么亲近,特别是分在一班的高威,经过一个学期的相处,他已经和班上的同学融洽的相处在一起,很少再跟他们一起活动。 而剩下的这四个人,自从勒小东变得沉默寡言之后,彼此的关系也淡了许多,刘刚和张广志两人是男生,还算好些,还会不时碰头聊天打个篮球什么的。李燕是女生,跟他们交流就少了很多,慢慢的也就拉开了距离。 三月末的时候,又到了药材收购时节,只是这一次,李燕却做出了一个决定,不再替马家兄弟收购药材,而是由他们自已出面,派车到堡子里挨家挨户的收购。 之所以这样决定,一来是因为马怀亮跟崔玉梅的关系,做为周家堡准女婿,完全有能力取得堡子里人的信任,亲自进堡收购。由他们再做中间人挣得那部分差价,实在是有些不合适。二来,减少中间环节直接收购,节省费用的方式在往后的几年会逐渐行成,既便是现在有的地方也已经开始了。在经过这几年的摸索,马家兄弟其实已经具备这样的条件,抛开二道贩子只是迟早的事。于其到时候弄得两边都尴尬,还不如趁着现在自动提出来,还卖个人情。这样对于将要过门儿的崔玉梅面上也好看。 当李燕把这其中的关系跟崔文武一说开,立即就得到了他的支持。要说他现在确实是不差钱了,就算没有这份收入也没什么。能卖个人情让自已姐姐在准姐夫、大伯子,甚至婆家众人面前讨个好儿,脸上有光他也觉得高兴。 果然,当崔玉梅把这事跟马怀亮一说,两兄弟当天带着礼物就进了堡子里。先是看望了崔家二老,跟着又到李家串了门子。对于崔文武和李燕那是不住的道谢。 要知道,这样一来一正一反,至少他们可以从中多挣出上万块钱,李燕跟崔文武他们仍然帮忙做宣传,却是分文不取,这简直就跟直接把钱递到他们手里有什么区别? 这里面最高兴的人是崔玉梅,自已弟弟和外甥女卖了这么大个人情,为的还不是让她将来在夫家人面前能被高看一眼。而其中她也得到了实惠,马家兄弟过意不去非要拿出五千块钱表示下感谢之情,最后被舅甥俩给推辞掉送给了她当私房钱。 两人的婚礼定在了六月份的一个星期天,送亲的那天李燕重感冒躺在小医院里挂吊瓶,迎亲的车队路过正街的时候,她支起手肘透过窗户望着外面,一阵嘀笛后,头车窗降下一半儿,崔玉梅探出头来朝着这边挥手。 她回以微笑,看着那大红的喜服和灿烂的笑脸,眼里不知不觉变得湿润,模糊的视线里车队渐渐远去。 老姨,要幸福,这一辈子你一定要幸福哦! 七月盛夏,日正当中,遥悬在头顶的大火球发狠的散发着热量,席卷着干燥饥渴的大地。 凌水镇新街中央,开业没多久的燕子百货大楼门前,络绎不绝的人流出出进进,完全不受这种天气的影响。 门前停的一辆小汽车里,崔文武胳膊搭在摇下来的车窗上,手里拎着个墨镜,百无聊赖的看着四处的风景,不时瞅一眼敞开的大门,看看要等的人有没有出来。 二十分钟后,李燕 出现在门口。她今天穿着件绵布料的素色连衣裙,脚上是双小白袜配着皮凉鞋,扎着马尾辫儿,清丽的小脸儿红扑扑特别耐看,光看着就觉得挺清爽的一个小姑娘。 他这个小外甥女真是越长越好看了,崔文武暗赞了声,打开车门让她坐了上来。 “热坏了吧燕子,喏,快吃根雪糕降降温。”崔文武把刚买的两根雪糕递过去一个,自已把另一根扒开往嘴里送。 李燕咬了一口,凉爽从口腔延着食道直沁到心脾,哇——整个人都觉得舒坦了。 “怎么样,这个月收入不错吧?” “嗯,这次上的电器卖得挺快,特别是电视、冰箱、洗衣机,比起上个月多出了一倍。” “现在的人都条件变好了,哪家结婚不都得准备这三大件儿,要说燕子你的脑瓜子就是聪明,怎么就想到开百货大楼呢?你看这生意好的,光是这段时间挣的钱差不多就够你卖楼的本钱了。”崔文武真是佩服他这小外甥女的胆量,刚打算干的时候,家里人没几个看好,街里的贸易货栈干了那么多年还不是赔的关了门。更何况这百货大楼卖的品种样式多,本钱可不少,一旦赔了那可就不是个小数目。 可不看好归不看好,最后做主下决定的还是李燕,排除了众议力持自已的看法,把这空了大半年的四层楼做了装修,一层大厅卖起了各式家用电器,二层主打学习用品、文具图书,三层是五金日杂,四层是床上用品、妇婴儿童用品。 燕子百货开业的前三天,所有商品实行七折促销,光这一条就足够吸引眼球,凌水镇乃至周边乡镇的人们不断涌入。买货的不买货的都想进来转转瞅瞅,开开眼界。 早上七点半营业,直到晚上八点半关门。十三个小时里,光是大门就被迫关闭了三次。没办法,人流太多,再往里放人根本走动不开。百货大楼的名号,这一炮就打响了。 生意出乎意料的好,做为股东之一的崔文武自然觉得高兴,直庆幸当初没有犹豫的拿钱出来入股。他这小外甥女一向不会令人失望。 李燕抢过崔文武手里的纸扇拼命的煽风,把最后两口雪糕也咽进肚里头。她打小就最怕热,偏偏还不容易出汗,温度全憋在身体里特别的容易中暑。 “等会儿回家得多喝两喝绿豆水。”头感到有些晕沉,不自觉喃喃道。 崔文武怔了下:“你过来不就是为了看出货量吗,还有什么事?” “哦,我们还 得去趟信用社。”李燕拿手摸了摸快要热熟的脸蛋儿,手指刚抓过雪糕带着凉意缓解了下上面的温度。 “这大晌头儿的去信用社干吗,有什么事要会计去办,还用你亲自去跑?”崔文武以为是大楼里财务方面的事情,不想让李燕这么辛苦的亲力亲为。 知道他有所误会,李燕也不多做解释,这件事不太能拿到台面上来说,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老舅,我是想趁着中午休息去找下范主任,请他吃顿饭谈下贷款的事儿。” “什么,贷款?”崔文武惊讶的道:“燕子,你干什么又要用钱?怎么不跟老舅说,我手上还有一些——” 李燕笑笑摇头道:“你那些不够。” “我手上还有好几十万呢,你想干什么不够?”这一说,崔文武更是吃惊了。 “这个保密,等办成了我再跟你说。”李燕抿着嘴乐,打开门下了车,在崔文武尤自愕然的注视下推开了信用社的大门。 这一等就是两个多小时,崔文武靠在车座上都睡着了,直到有人按喇叭才把他给惊醒。睁开眼,抹了把口水:“嗯——燕子,你出来了?怎么样,谈妥了吗?” 李燕笑眯眯的站在车门前,不无得意道:“当然了,我是谁呀?走吧老舅,咱们俩吃饭去,我都饿了——” “那范春远呢?”崔文武后知后觉的瞅了瞅她身后,根本没有半个人影:“你不是要请他吃饭吗?” “不用了,都谈妥了。” “你这丫头,就是谈妥了你才更应该请他吃饭呢,怎么也得感谢一下呀?” “他现在哪还有心思吃饭啊,光高兴都高兴饱了,巴不得撵时间快点儿把手续办完好拿钱呢,一顿饭不吃又算得了什么?” “……你在说什么呢燕子?”崔文武一头雾水,“不是你要贷款吗,他拿什么钱?还高兴的吃不下饭,这都哪跟哪啊?” 李燕只笑不语,往马路对过的可口饭店走去,崔文武锁上车,屁颠屁颠的跟在后头,直到一顿吃完也没从她嘴里问出答案来。 范明远跟李大中的关系一向不错,可这次李燕张嘴贷款的数额又是相当的庞大,加上里面还有不为人知的内幕,自然得跟他事先打好了招呼。 当李大中从他嘴里听说了自已闺女要大额贷款,震惊之余也顾不上还有事办,开着车就赶回了家。 崔玉凤正带着儿子李奇练习走步 ,见他急冲冲的进门就问李燕,吓了一跳道:“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李大中把车钥匙扔到了荼几上,往椅子上一坐,板着脸道:“你说这小丫头胆儿可是够大的,自已跑到范主任那儿去要贷款,要不是人家告诉我还蒙在谷里呢。” 崔玉凤悬着的心落了地:“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儿呢,不就是贷款吗,可能是她手头上的钱不够周转的又不好意思跟我们开口,寻思自已想办法解决,这也没什么呀?咱们闺女就是自力惯了,这也是好事儿。” “你想的倒简单,你知道她贷多少钱吗?” “贷多少?” 李大中闷着头,冲她伸出两根手指头。 “……两万?” 李大中闷声闷气道:“不是。” 崔玉凤了然道:“哦,二十万啊,那的确是挺多,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用不上多久也就还上了。” “什么二十万,你低估了你闺女的胆量了。是两百万,整整两百万啊——” 崔玉凤睁大了眼睛,好半天才出声:“哎呀我的妈呀,她怎么敢贷这么多的钱,这要是还不上可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把她那幢百货大楼和小矿都抵出去呗,反正免强能够上数。”李大中没好气的道。 “这丫头怎么寻思要贷这么多钱,她疯了啊?” “可不就疯了吗。等会儿她回来好好问问,看她到底想干吗?” “她要是说不出个五六你就揍她一顿,我坚决不拉。” 李大中斜了她一眼:“要揍你揍,我可不得罪这人。现在燕子可不是小不点儿的时候了,她现在可是都当上小老板了,怎么地也得给她留些面子,哪能说动手就动手?” “她再能耐那也是我闺女,真要做什么坏事儿我能让她才怪了。” “妈,你不让谁了,是我爸吗?”正说到这儿,李燕从外面走进来,腋窝里夹着暑假作业和文具盒刚从小三儿家里回来。 “燕子,你进来,妈有话问你。” 李燕把作业放下就去了西屋,就看见他爸他妈一脸严肃的坐在炕上,一副准备审讯的架势。脑子里快速的闪过数个念头,猜测着各种可能性,最终落在其中一个上头,了然! “妈,你要问我什么啊?” 崔玉凤和李大中互相对视了一眼,开口道:“你给我老实说,干什么要贷 那么大笔款,你究竟想干吗?” 第九十章 果然是为了这件事,李燕道:“妈,我贷款当然是缺钱了,不然的话我干嘛多此一举,对吧?” 李大中沉声道:“燕子,你别跟我们打马虎眼,这件事我和你妈俩都挺担心。你和你老舅弄的大棚、小矿还有现在这个百货大楼,那可都是挣钱的买卖,根本不可能存在资金周转不开的问题。你倒是说说看,到底是哪里缺钱?” 李燕嘻嘻一笑:“爸,你就是火眼金睛,就知道瞒不过你。” “别拍马屁,赶紧说正事儿。”崔玉凤轻斥道。 再磨蹭下去真得跟她急眼了,李燕赶紧正色道:“妈,爸,你们最近去存钱没发现利息长了吗?” 崔玉凤道:“这个我倒是知道,上个月去存钱,告诉我半年利息9。7我还存了一万,年底差不多能拿到一千块呢。” 李大中也点点头:“长利息的事都知道,可这跟你贷款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我把贷来的这笔钱转手存进去,三年就本利平。不费吹灰之力就赚到了两百万,这么大的好事你们说能没关系吗?” 李大中:“……” 崔玉凤:“……” 就知道你们会是这种表情,李燕笑眯眯的看着斯巴达掉的两个人,静静的等着他们自已缓过神儿来。 “我说闺女啊,妈是不是没弄明白啊,你说的是从信用社贷款,然后再存进去干吃利息?你把人家都当彪子啊,还有这么便宜的事让你占?” “对啊,就是这么回事,妈你理解的没错。”李燕十分肯定的给了答案。 崔玉凤直直的瞅着她,手肘拐了拐丈夫:“哎哎——你看这丫头是不是想赚钱想疯了?”等了半天没听李大中搭腔,讶异的扭头:“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呀?” 李大中压根没搭理她,想到什么似的眼前一亮:“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燕子,说说你跟老范是怎么谈妥的,他向来鬼精鬼精的怎么能点这个头?”原则上说这么做是不衩允许的,可有他这主任作掩护,也不是不可能。既响应了政策号召,又能增加业绩,真是一举两得。 李燕道:“其实我也没怎么多说,主要还是爸的威望在那儿摆着,他也不怕我还不上钱。另外我答应给他四分之一的回扣,这件事就算办成了,挺简单的。” “那你们这样不会被人查觉吗?” “只要存钱的时候分几个名头就行了,他是主要负 责人,他不主动说底下的人谁还会知道?再说,这么大笔的存、贷加一块儿他们内部也有奖金,谁会傻得有钱不拿去没事儿找事儿?” 崔玉凤道:“那倒是,五十万的回扣,光听着就吓死人了,要是我的话我也干。” “可惜呀,咱们都没长这脑袋。”李大中不无失落的叹了口气,紧跟着嘴角带笑的道:“不过可也行啊,这钱是燕子得了,一百五十万可是笔巨款啊。我大闺女这脑袋怎么长的怎么就这么聪明呢?哈哈——”一阵开怀大笑,先前的忧虑顿扫而空。 这件事能够这么顺利办成,李燕其实也没想到。仔细想来,归究源头也不过就是应了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 范明远可不是吃素的,精明油滑的名声可不是平白得来的。他也想了,一个月挣那几百块的工资,就算工作到退休,一辈子下来也未必能挣上五十万。还不如趁着手里有权的时候给自已弄点养老钱,这五十万拿到手,转头换个名头存进去,三年后就是一百万啊,搁谁身上谁不心动? 他是真没想到李大中家的大闺女会有这样的魄力,才十一二岁的丫头张口就给他回扣五十万,当时把他震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作为信用社的主任,贷款办过不知道多少回了,可愣是没有一个人敢给他甩这么多钱。这年月,就算国家有政策鼓励老百姓创业给无利息贷款,那也没有多少人真的敢贷,生怕再还不起去蹲监狱。 当初李大中也是思虑再三才敢贷款开矿,也不过才请他吃了几顿饭,送了些东西而已。相比起来,他这闺女可是实惠多了。 当然,他也考虑过这其中存在着风险,至于风险的程度却不大,毕竟李大中名下的产业那么多,他闺女就是真的还不上,还有他这个爹在,完全不用担心。 至于这笔款子的去向究竟是不是用在了百货大楼扩充和资金周转上他并不想去细究,他是个明白人,知道的越少越好,这样他也不算是犯错误。反正款是贷出去了,用在哪里那就是贷款人的事情了,他这个信贷主任走走过场也就算完成任务。别的都是假的,钱握在手里那才是真的。 信用社这次采取贴息的方式拉存款,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李燕把这个消息透了出去,该告诉的也都告诉了。李大中和崔玉凤那自然不由说了,在知道她借鸡生蛋的第二天就把手上的流动钱全都给存了。 周围的亲戚朋友里,崔文武算是最有钱,李燕就鼓动他把钱存了起来,三年后翻倍这样的好事儿是可遇不可求 ,他自然是高兴。现在小矿和大棚暂时停工,可是百货大楼生意火,根本不用愁手上没有活动的钱。 再说郑圆月秋天才上初三,离毕业还有一年,就算到时候结婚攒上一年的钱也足够用了。还不知道她能不能考上,要能的话结婚的时间还得往后推。 李燕也没想到自己一时的好心竟然催成了崔文武和郑圆月的缘份。那次苞米地英雄救美事件以后,郑圆月就对崔文武十分感激,时常放了学跑到崔家帮着干些零活。一来二去两人也就熟识起来,时常凑一起儿说说笑笑。起初倒也没什么,随着郑圆月年纪渐长,出落的越发水灵,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两人的关系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崔文武也已经二十了,都是大好的年纪,处来处去的就谈及了婚嫁。两家人也都同意,说好了等到郑圆月中学一毕业就给他们俩办婚事。 十七八岁的大姑娘结婚在当时的农村来说并不算是稀奇事儿,像他们这种还在学校就提亲的情况也是大有人在。 只是这里面有个什么问题呢,郑圆月学习好,考上的机率很大,按照老一辈人的意思呢,女孩子用不着读那么些书,初中文化足够用了。郑圆月爹妈和李二凤、崔明春也都这么说,可是崔文武却不以为意,觉得郑圆月喜欢念书,要是能考上他就继续供。反正对他来说也不差那个钱。能得到他的支持,郑圆月自然高兴,没有了金钱上的顾虑,她越发的努力。两方老人见他们双方乐意也就不再坚持,任由其发展。 比起郑圆月的爹妈有崔文武这么好的准女婿,李文芳和李云庆夫妻俩则为女儿操碎了心。 六月中旬,李颖和李霞姐妹俩中学毕业,即将步入社会。李颖一直跟王军暗中来往,刚一毕业就把两人的关系搬到台面上来,李云庆起初并不同意,觉得王军没有什么工式的工作,李颖跟了他恐怕要吃苦受累。李文芳觉得王军这个小子头脑还算灵活,又会办事儿有眼力见,倒是没说什么。 王军这小子也会来事儿,提了礼物登门一再保证会对李颖好,加上李颖又是央求又是哭求,李云庆也就心软了,最终答应了两人先定婚,处个两三年等到李颖年满二十周岁了再结婚。他这样也是为了给女儿留条后路,一旦这两三年王军仍旧没有挣钱的本事,担当不起个男人养家的责任,再反悔也算借口,这当爹妈的也是用心良苦。 大女儿这边算是先安定先来,小女儿李霞那里又起了乱子。 十七岁的李霞正当妙龄,漂亮的都 能闪瞎人眼睛,这样的好长相自然招人惦记。一次跟同学出去玩儿的时候认识了个叫温三儿的小子。这温三儿也是凌水镇人,家住在车站附近的铁路宿舍。人长的斯斯文文,却净干不斯文的事儿。 同住一个镇上,稍微一打听就能弄清楚根底儿。车站住的人没有几个不知道温家爷们四个。从老子到小子,除了偷就是抢,再不就是骗。温三儿是家里最小的一个,正占了那个‘骗’字。就因为长了张骗死人不偿命的脸,凌水镇上的大姑娘小媳妇可没少让他骗,骗了钱骗了身还骗了感情。 这么个人渣儿跟自已女儿处对象,就是打死也不能让啊。李文芳和李云庆两人轮番的苦劝李霞,可是这人要迷上了谁,真就是磨破了嘴皮子也没用。 李霞看着挺憨厚,性子却很倔犟,一条道走到黑,不撞南墙不回头。得不到爹妈的祝福心生不满天,再加上温三儿的鼓动,俩人竟然就私奔了。 李文芳又气又急,一下子就病倒了。 这可把老太太吴芝兰给担心坏了,放下手里的活收拾收拾就住到了闺女家去照顾。 李云庆跟车队请了几天的假,他听别人说李霞跟温三儿去了s市,直接追了过去。 李云庆是个地道的市里人,打小就在s市长大,直到快三十岁上跟李文芳结了婚这才在凌水镇安家落户生活下来。要说他个城市人为什么跑到小镇上去,有那么点水往低处流的意思。这其中自然有些原由,李云庆兄弟姊妹七个,他这个老大跟其他六个弟弟妹妹是一爹两妈,他这前窝的孩子,自然不受后妈的待见,老早就被赶出了家自力门户,他那爹也说不上什么话,只把手艺传给了他。 李云庆是个好车工师傅,在厂子里带着那几个小徒弟也都挺敬重他,领导对他也不错。只是他这人比较豪爽仗义,一次因为某个徒弟跟厂领导的公子打了起来,下手过重,把人给打坏了。这还了得,当时就被开除出厂,还因此蹲了三年的笆篱子。 等他出来以后已经二十八了,因为有前科一般姑娘都不爱跟他处对象,还是以前的一位工友给他介绍了正在s市做工的农村姑娘李文芳。李云庆一眼就看上了这个秀丽的姑娘,一门心思扎在她身上,连城市的户口都不用了,直接追到了她的老家,结了婚生了孩子。 这次因为李霞的事,李云庆再次回到这个打小长大的城市,个中感慨自不必多说。相继联系到了亲戚朋友,大海捞针的方式开始寻人。一晃半月二十天的就过去了,愣是没有 半点儿消息。 说到也巧,就在李云庆失望的打道回府,在归家的火车上竟然遇见了快一个月没见的小女儿。 李霞狼狈落魄,漂亮的脸蛋也变得黯淡无光,在看见为了找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儿又黑又瘦的父亲后,再也压抑不住心头的酸楚,抱着李云庆就是顿哭。 “爸,我错了,真的错了——”哽咽声里饱含委屈和悔意,李云庆本来想要教训她举高的手又放了回手,拍了拍她的肩头,红了眼眶叹了口气:“知道错了就好,等回了家跟你妈认个错了,听见没有?” “嗯。”李霞点头仍不住的掉眼泪。 李云庆没再多问,她和温三儿一起私奔,到这会儿却是一个人坐在车上,又是憔悴又是狼狈,不用说都知道这段时间她的日子并不好过。想也知道,那个混蛋根本就是不务正业,哪里来的钱吃住行?无非是靠李霞身上的那几百块,要哪里又禁得起两人坐吃山空?所幸他这女儿还没有彪透腔,知道留点钱坐车回家。不然的话,那后果真是不敢往下想。 不管怎么说,父女俩总算是碰着面了,一路上谁也没再提私奔的事儿,慢慢缓和了气氛,顺顺利利的回到了凌水镇。 再说李文芳,自从李云庆走了以后,吃不好睡不香,若不是有着吴芝兰在身边照顾着,真就得病出个好歹来。 这种事当兄弟的又不好多说什么,崔文凤又得带孩子做饭,根本抽不出空来。于是,李大中就把李燕派过来陪着吴芝兰一起陪着李文芳,身边儿多出个人来算是消烦解闷儿。 李燕在听到李文芳病了,李云庆去了s市的时候,私下里回想了下上辈子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前后时间一对照,立时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 李霞十七岁离家出走这件事,李燕也只听说了个大概,内情却是很模糊。只是知道人最后是平安的回来了,光是这点就足以安心。不时的开解着李文芳,劝她不要太着急上火。 别人劝皮劝不了瓤儿,谁都没办法体会李文芳这当妈的心情,可不管怎么样,身边有了这小丫头说说笑笑,倒是能好受些。直到李云庆带着李霞回来,她久悬着的心这才彻底放了下来。 高兴之余,自然免不了一顿教训,李霞通过这次事件一下子长大成熟了不少,只是老实听着受着,也不回半句嘴。这让李文芳和李云庆夫妻俩又是欣慰又是心疼又是感慨,复杂心情自是一言而尽。 要说这件事就算了结了,谁还没有少年 轻狂的时候,知道及时醒悟也算是件好事。哪曾想,没过几天,温三儿就又露面了。看不见李霞,他就堵在大门口,被李文芳一顿臭骂给骂跑了。 李云庆下了班回家听说这件事,骑着自行车就去了车站宿舍,想要找温家人好好理论理论。可万万没想到,竟然看见李霞在那里,当里就气的火冒三丈,恨铁不成钢的抬手煽了她一耳光。 温三儿立马把她护在身后,冲着李云庆嚷嚷道:“是我硬拉着她来的,你有能耐跟我使,打她干什么?” “你个小崽子,还敢跟我俩立瞪眼,早就想教训你了——”李云庆早就憋了一肚子火了,这回可算是找着地方撒了,抡圆了胳膊照着温三儿那张可恨的小白脸儿就是记重拳。 “哎呀——”温三儿自知理亏躲都没躲,往后倒退了好几步,下巴都快被打脱臼了。 李霞吓的‘嘤嘤’直哭,刚想去扶温三儿被李云庆一个眼神儿给钉在原地不敢动弹,声若蚊呓的颤声肯求:“爸、爸——别打了——” “你给我闭嘴——”李云庆瞪起了眼,一把薅过她的手腕:“走,给我滚回家去——” “李霞——”被打了一嘴丫子血的温三儿捂着腮帮子就扑了过来:“别带她走——” “滚一边儿去——”李云庆回甩胳膊,就把他拐的又摔出了好几步远,拽着李霞就迈出了门槛儿。 “你谁啊,敢打我温老二的弟弟?你给我站住!”从屋里一下子就窜出三个男人来,最前面的那个二十五六岁,打着赤膊一脸的横肉。后面那两个一个年纪稍大个三四岁,也是个子挺高,贼眉鼠眼一脸的奸诈像。最后面那个五十多岁,微躬着腰,沉着脸叼着根烟,明明老么卡嚓眼了(形容已经老了不招人看的意思)还硬要甩帅的捏着烟头大口吸两口,丢到地上拿脚狠撵两下。 李云庆只稍一眼就看出来他们是温家另外那三只,他是个打架服过刑的人,哪里还会怕这阵仗,当即冷哼道:“怎么地小子,你还想动手吗?” 温老二还没吱声,就听见他爹老温往前走了两步,冲着李云庆道:“我说兄弟,你说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你也不看看,这院子里我们爷四个对付你一个,真要动起手你还能怎么地啊?” 第九十一章 这简直就是赤果果的威胁,李云庆那也是有血性的汉子,哪能甘心就这样被对方瞧扁了。指着对面站着的爷四个,轻蔑的道:“来来,你们四个一起上,看我惧不惧你们?”不着痕迹的扫了四下,真要打起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家伙什儿。 李霞是知道他爸身上有点儿功夫,可到底没有真见识过,这以一敌四的看着就悬乎,不安的扯着李云庆的衣服襟哭叽叽的道:“爸,咱们回去吧,别跟他们动手——” “哟,弟媳妇害怕了?”温大色眯眯的瞅着李霞调侃,扭头唤着温三儿道:“我说三儿,没看见啊,快把她带过来。” “你敢!”李云庆横眉怒视,‘弟媳妇’三个字彻底激发了他的怒火,整个人都处于紧绷状态,两个拳头攒的死紧,下一秒就能抡出去的架势。 “呀喝,在这院里还给我们横,你真是找砸(揍)啊——”温二拽过旁边放着的木头椅子,朝着李云庆当头砸下去。 “啊,爸——”李霞惊呼中,李云庆拿胳膊挡住撞来的飞物,硬生生卸去了力道,散了架的木椅被摔到了地上。只是蹦起的碎屑擦过一侧脸颊,带起一条血痕。 刺痛加上怒火瞬时间就让他失去了理智,朝着温二就冲上去就是一拳,温家爷们哪里肯让他占了便宜,撸胳膊挽袖子就围上前,眼瞅着李云庆就要吃亏。 李霞急的直哭,跺着脚干着急,嘴里嚷嚷着:“别打了,你们别打了,爸,三儿——” 就在这样的当口,突然门口一阵刺耳的刹车声,跟着听见有人嚷嚷:“快快快,动作都快点儿——” 院子里的六个人齐刷刷的停下了动作,往外头看。 这里的房子都是原来铁路的集体宿舍,稍加改动分到了个人名下。整排的小破房一个紧挨着一个,每家前面有那么点地方免强算是院子,外面就直接是大道,车辆通行人流行走。 温家爷四个名声不好,平日里又仗着弟兄多,欺压邻里。住在周围的人大多不愿意招惹他们这一家,能躲着就躲着走。像今天这种情况,根本就没人爱往前凑,更别说过来拉架劝和了。 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所以当温家爷四个听到大门外有动静立马就抬头往外瞅。就看见垒得矮趴趴的土墙外,停着一辆白色的小轿车,后面跟着辆大汽车,后车厢里好几十号人正往下跳,一个个手里拎着把片儿刀,凶神恶煞的往院子里来。 白色小轿车副驾驶的那扇车门已经打 开,一个十二三岁大面色微黑大眼生生的小小子正招呼着这些人往里面进。看他绷紧着张脸,像模像样的指挥着,好像这种事并不是第一次干。 那帮拎着片刀的小青年岁数也都不大,十六七八岁的样子,个个吊儿朗当斜眼歪着脑袋,嚼着口香糖可院子里转悠,敲敲这打打那儿,一副闲着没事干等吩咐的架势。 小院子统共就屁大点儿地方,一下子涌进这几十号人,立时就显得有些拥挤。温家爷四个不自觉的聚到一起,就算平常再横见到这阵仗也心虚肝儿颤,心怀惴惴警惕的看向这帮人。 李霞紧攒着李云庆的胳膊,大气儿也不敢喘,直到她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劫后余生般惊喜的唤道:“二强,二强,你怎么在这儿啊?” 她唤的正是那十二三岁的大眼睛的黑小子,徐少强小名二强,周围邻居大多这么叫他。李霞这会儿看见他就像见着亲人了一样,掂着脚尖儿抻着脖子喊,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认识。 徐少强从一群比他大比他高的青少年堆里走出来,站到了最前面,冲着李霞嘻嘻的笑了下,紧跟着对李云庆打了声招呼:“李叔,你还好吧?” 李云庆也被惊吓得够呛,可碍于面子强自镇定的道:“哦,我没什么事儿。” 徐少强叉着腰走到温家爷们面前,伸出手指头点点道:“算你们走运,要是真格动手打我李叔了,今天就给你们放血。” 这样的狠话出自一个十二三岁小孩子的口中,如果不是场合不对,真的让人很想发笑。可偏偏貌似滑稽的一幕,却没有半个人敢笑。 那爷四个全都成了锯嘴的葫芦,谁都不敢出声。最后还是老子带着颤音儿的开了口:“我说小、小兄弟,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呀?”平常他们是干些坑蒙拐骗的事不假,可并没有得罪黑道上的人啊,按理说不至于被人堵家门里啊? 有别于先前瞪眼扒皮的架势,温二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陪着笑脸。那恭敬的态度就只差没点头哈腰了。 徐少强板着张脸,冷笑、斜眼睨人,黑大哥的架势学的有模有样:“哼,误会?有什么可误会的?你们哪个叫温三儿?” “他,就是他。”三根指头同时指向一处。危险面前,他们哪还顾得上父子、兄弟的亲情,保住自已才是明智之举。 “哦,原来就是你骗我李霞姐啊?”徐少强背着小手,装个大人似的在围着温三儿转了两圈儿,嫌弃道:“瞧你长的这样儿, 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朝着身后招了招手:“你们给他点儿颜色看看,让他长长记性,以后离我李霞姐远点儿。” 话音将落,就有几个人围上温三儿就是一顿狠踹。他倒在地上疼得嗷嗷直叫唤,却捂着脑袋不敢动手反抗,生怕那些把亮晃晃的片刀再砍过来。 那爷仨儿也都怂了,完全没有对付李云庆时的嚣张气焰,不是低头就是错开视线看向别处,总之没人去瞅地上被踹了一脚又一脚的家伙。 倒是李霞看不下去了,跟徐少强求情:“二强,你让他们停下吧,再踹就把他给踹死了。”怎么说两人也好了这段日子了,哪能一点儿感情都没有,实在是觉得心疼不忍。 “好了,那就别踹了。”徐少强叫住几人,朝着鼻口窜血的温三儿道:“记住了,要是你再敢上我李叔家门口堵人,下次可就没这么便宜了。”抬头朝着那仨人儿警告听瞪了眼。 “李叔,李霞姐,咱们走吧?” 李霞还看着地上躺着呻吟哀嚎的温三儿,被李云庆斥骂道:“你要是还舍不得他,那就死在这儿,往后跟我再也没关系。”转身大步走出去。 李霞银牙一咬,心一横追着他爸的脚步出了院子,没再多看温三儿一眼。这种断然绝裂的方式也让她下了狠心,彻底跟这段恋情说再见。 院子里那帮半大小子们拎着片刀碌续撤出上了汽车,直到发动机的声音过后,两辆车窜出消失在了大道上,站着那爷仨再也支持不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再说李云庆刚一打开车门,就看见车子的后座上坐了两人,更确切的说是两孩子,其中一个他还认识。 “大姑夫,上车再说。”李燕冲他甜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压低声音又朝着后头看了一眼:“让我二姐坐前面吧。” 李云庆知道这会儿不是追问的时候,沉着脸让李霞坐到了副架驶座上。原本坐在那里的徐少强直接上了后面那辆汽车,坐到了同样的位置。 车子刚一出老宿舍区,李燕就冲着从上了车就吃惊的睁大眼睛看着他们的李霞挥了挥手,跟坐在身边的李云庆道:“大姑夫,你们没事就好,我还真怕赶不急再吃亏了。” “你怎么来了,燕子?”李云庆其实更想问,你怎么跟这帮人认识的,可顾虑到她左侧坐着的小子,不知道是什么底细,这话又咽了回去。 李霞岁数小哪里会想到这一层,张口就道:“燕子,这些这些人都是混黑道儿的 吧,你怎么跟他们弄一块儿了?” 李云庆因为她的这句话,瞪过去一眼,意思是她太多嘴了。李霞缩着脖子闭上了嘴巴,不敢再问。 李燕微垂了下眼帘,掩饰了最真识的情绪,却又极快的抬眼道:“哦,你们误会了,那些人都是我同学和徐少强认识的朋友,特意装成这样吓唬人的。哦,对了,我还没跟你们说呢,这个是我同学勒小东——” 一直都没出声的勒小东冲着李云庆和李霞笑笑,没出声。 李燕的解释一听就是漏洞百出,什么样的朋友能拎着一水儿的片刀跑来吓唬人?还一个个的脸上尽是煞气,一看就是常干这种事。明知道这样,李云庆却没有点破,只是冲着勒小东道:“谢谢你了小同学。” 勒小东淡淡的回了句:“不客气。” 李霞觉得这小孩儿还挺能装,不过先前有李云庆的警告也不敢再多嘴,只是一味的听着。 当着外人的面,有些话也不好深问,李云庆又是个话不多的人,说完了那两句就没再出声。 车子里一下子陷入了沉默,气氛稍稍有些别扭,好在从车站到粮库的距离并不长,眨巴眼儿的工夫就到了。 白色小汽车进了居民区,后面的汽车并没有跟着进去,而是选择靠在道边等候。车子停在了小道外,李云庆父女先后下了车,李燕尾随在后,跟车里的勒小东打了招呼,看着车子开走这才转身。 李文芳在家等着心急火燎的站在门前的台阶上不住的往外望,老远就看见三人朝着这边走过来,心中的大石算是落了地,推开大门迎了出去。 李云庆推着自行车阴沉着脸走在了前头,见着李文芳也不说话,直接错身进了院子,支上了车子就进了屋。 李文芳心细,一眼就瞅见他脸颊上那道血痕,心里头葛愣了下,猜测他是跟人动上了手。埋怨的瞪了女儿两眼,跟在后面关上了大门。 李霞心理也知道,这顿教训是免不了了,硬着头皮进了屋。脚刚迈进门槛,还没站稳就听见李云庆长长的叹了口气:“小霞啊,你老实跟爸说,还跟那混蛋来往不?”话里的无力感十分明显,这一瞬好像老了十几岁。 “你爸问你怎么不说话?”李文芳斥着低头不语的李霞,转头跟李燕和声道:“燕子,你坐!” “哦,不用了大姑,我这就走了。”眼前这种气氛实在是不好再多待下去,李燕想着趁着还没开训之前赶紧溜吧。 李文芳顿了下,道:“那好吧,你改天再过来玩儿,大姑给你做好吃的。”这次多亏了她这个侄女,不然的话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哦,好。那我就走了,大姑你们也别太说我二姐了,她自已也知道错了,你们说,谁还没有错的时候,对吧?”李燕笑嘻嘻的劝了两句,收到李霞感激的眼神两枚,用着手肘偷偷的拐了她下,挤眉眨眼的那意思让她待会儿等她走了好好的跟两个老的认错。 李霞微不可见的点下头,意思她知道了。 李云庆也站起来送李燕直到门口,不擅言词的他语气诚肯道:“燕子,今天的事多亏有了你。” “大姑夫说这话不就见外了吗,都是一家人不说这个。那我走了,你们进去吧,别送了。” 即使李燕这么说,李云庆和李文芳也还是送她出了大门外。直看着她上了大道,这才转身回去。两人都有一肚子的疑问要问对方,还有李霞要教训,对于他们这个家来说,接下来的时间注定不会太安静。 李燕出了粮库后沟土道就直奔大马路,这里离正街也不太远,走走十几分钟也就到了。勒小东和徐少强带着那些人肯定得去吃饭,走之前她就听徐少强跟他们承诺好的事成之后要带他们去戳一顿。 说起来这事也挺巧,上午的时候李文芳去她们家跟吴芝兰提起温三儿到家门口堵人的事,李燕心里一动,她倒是记得有这么回事,李云庆出手教训骗李霞私奔的那小子,最后他们一家全上了,李云庆吃了挺大的亏,胳膊的哪块骨头折了还夹了挺长时间的夹板。 只是她光记着这个,却想不起来确切的时间,一时也拿不准究是不是这次。只不过防患于未然,小心点儿总没错。等到李文芳回家的时候,她借口过去玩就跟着过来了。半下午两三点钟李云庆下了班,刚进门李文芳就提起了温三儿早上堵在大门口的事,李燕根本来不及阻拦,心说要糟。 李文芳等到李云庆骑着车一出门就后悔了,直埋怨自已嘴快,担心他再跟温三儿他们打起来,那家人的名声有多臭她可是挺清楚。一时着急就想让李燕回去找李大中,让他找俩个人跟过去看看,别再让丈夫吃了亏。 李燕也不敢耽搁,寻思着出门拦辆三轮车快点儿回家找人去,李文芳把她送到大门口,正再三叮嘱的时候,正好碰见了徐少强和勒小东往这边来。 心里装着事儿姑侄俩谁也没心思去搭话,倒是徐少强先跟李文芳打了声招呼,后 者只‘嗯’了声,没向平常那样热络。 “李燕,我李婶儿这是怎么了?”徐少强一下子就看出不对劲儿,凑到李燕身边小声的问她。 李燕回头瞅了眼李文芳看她还站在大门口,知道是催促她别磨蹭,快点儿回去。也顾不上细解释,道:“我大姑她们家出了点儿事儿,我得赶紧走了。” “等一下——” 刚要加快脚步往前走,胳膊突然被人抓住,李燕微怔的扭回头,正迎向勒小东询问的眼神,“出了什么事?” 这是自从分手后,大半年里他头一次这么主动跟她打招呼,这样出于关心的询问,李燕自然不好拒绝,略微简洁道:“我大姑夫为了我二姐的事跟人理论去了,我大姑怕他再吃亏,让我回家找我爸,找两个人跟过去看看。” “李霞姐?她怎么了?” “在哪儿?” 徐少强和勒小东几乎同时开口,可是关心的焦点却截然不同,前一个问题解释起来实在是太麻烦,再说这种事又不好跟外人说的太明白,倒是勒小东问的好回答,当即就说出了地点。 勒小东想都没想,直接道:“你不用回去了,我帮你找人吧。”也不等李燕作出反应,就跟徐少强道:“花豹那些人不是还没走吗,让他们帮个忙。” 徐少强稍怔了下,随即道:“那好,我这就过去找他们。” “嗯,我去弄车,待会儿在‘老良饭馆’门口汇和。” 两人快速的敲定步骤后分开行动,李燕像个局外人似的站在原地都呆了。 走出去十几米远的勒小东、突然停下来转头道:“走啊,还站着干吗,你不是着急吗?” “哦。”李燕头一次觉得自已像只呆头鹅,小跑着跟了过去。 很快勒小东就弄到了两辆车,拉着这一大帮子人直杀了过去。 李燕刚见着那些拎着片刀的半大小子们,心惊肉跳慌了那么几秒钟,想她一介升斗小民也就在电视里瞧过,现实中哪见过这种场面啊,太阳光底下那些刀片泛着冷光,二三十把排成一面儿看着人头皮直发麻。 她不得不佩服勒小东和徐少强这两小子,先不说他们和这些人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光是站在那里完全不怯场的架势就挺让人佩服,更何况还面色如常的连说带指挥。 人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果真是不假。半年前还觉得某人就是个高傲的小屁孩儿,这大 半年过去了,她再也没有那种感觉了,十二岁的男孩子,像是一下子就长大了,变得成熟内敛,可以撑起保护伞遮风挡雨了。 第九十二章 不管这种形容算不算恰当,总之这份人情她算是欠下了。 当天的那顿酬谢宴,李燕想了再三最终没有过去。她一个小姑娘家家,混在一大帮半大小子中间,总有些突兀不太好看。 第二天上午,她特意让崔文武开车运了台彩色电视机送去了老徐家,算是一点心意。徐少强笑眯了眼,高兴的直说她够豪气,这个朋友他算是交定了。 小小年纪就满嘴的江湖味儿,听起来别扭归别扭,可想到昨天带着那帮人的劲头和架势,还有日后将成为k县的黑老大,自然也就不觉得怎么样稀奇了。 李文芳听见了动静,知道李燕送了这么大份礼过去,不过意的非要把电视机折合成现金补给她,被她硬是回绝了。直道自家人,这点小事儿应该的。 比起徐少强这里用钱就可以摆平,真正让李燕觉得为难的是勒小东那边。他们家的条件根本什么都不缺,送东西明显不讨喜,可要是直接送钱过去吧,又好像不太好。 实在想不出合适的办法,李燕干脆把勒小东约了出来,想问他有没有什么喜欢想要的,到时候买了送给他,算是表达下她感激的心情。 当李燕婉转的说明了自已的心思,勒小东站在楼头的阴影里,抬眼随意的瞅瞅,头顶的阳光刺得他微眯起了眼,皱了下眉道:“不用,我没什么喜欢想要的东西,你不用费劲去想了。” “那我也不好意思呀,昨天你不光帮了忙,还请了他们吃饭,要不那钱我给你吧?”又出力又出钱,这样的人情最好还是能还就还上,李燕是这么觉得。 “我说不用就不用。你今天找我出来就为这件事吗?” 勒小东抬眼看过来的一刹那,李燕竟然有种错觉,好像他隐隐在期盼什么一样。可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快的让人摸不着尾巴。 他今天穿着带兜的短袖白衬衫,及膝处的浅条纹肥短裤,脚上是双棕色的皮凉鞋,很普通男孩子的打扮,却因为过于出色的长相硬生生穿出特别的味道。再加上手腕上戴着款新式运动手表,怎么看都是洋气十足。 李燕心里暗赞了声,如果她真的是同龄的小姑娘,也一定会跟谢苗苗她们一样,对于这样男孩儿着迷不已。 “勒小东,我真的挺感谢你的,要是没有你们我姑夫可就吃亏了。可是你这样什么都不要,我也不好意思啊?” 似乎这并不是他想要听到的答案,勒小东情绪不高,随口丢出句:“你要 就是不好意思,那就当欠我个人情,以后还给我就行了。” “……那好吧。”最终还是这样的结果,李燕无奈却也无法。 自从这次事件后,温三儿果然没有再出现,被二三十号人堵在院子里,那种阵仗足够吓破那一家人的胆,要美色还是要小命儿,两者之间孰轻孰重,他很会分辨。 没有了他的纠缠,李霞慢慢也就把这段恋情给放下了。 俩姐妹同时面临一个问题,从学校毕业的同时也就意味着即将步入社会,对于她们来说,根本没有人生规划这样的概念,可做为父母却不能不为她们的将来做打算。 依照李云庆的意思,是想让两个人学习门手艺,将来也好糊口。李霞没有意见,李颖却不乐意学,觉得自已有了指性,王军能挣钱养家就行了。见说不动她,李文芳夫妻俩除了叹气,也只能由着她。 八月份初,李霞坐着火车离开家,去往l市投奔那里的舅舅李大宽。 李大宽是吴芝兰和李武昌最小的儿子,十二年前当兵到现在升到了连长。家里有个军官,对于老李家人来说,那绝对是件展扬事儿,光是奖状照片就挂了一屋子。每到家里来了客人,总要炫耀炫耀。每每见到这样的场面,李燕都觉得相当的尴尬。 李家兄弟姊妹五人,李大宽是唯一住在城市里的一个,条件也最为优越,他和当医生的刘美娥每个月的工资加起来就足够一个普通农村家庭一年的开销,这还不算其他奖金外捞。 尽管这样,他对于老家的父母亲和养着两位老人的二哥二嫂一家却没有多少照顾。每年也就只有过年的时候偶尔回来,扔下那么一头二百的算是心意。 要说这老人大都有个毛病,近的臭,远的香。什么意思呢,就是侍候在跟前的对他再好习惯了也不觉得怎么样,而离的远的一年年连杯水都端不来孝敬不上,冷不丁回来扔下那么三瓜两枣,可能连吃药的钱都不够,就这还稀罕的够呛,恨不能把人当祖宗一样供着,吃好的喝好的,活什么的根本不让干,甚至连点儿凉水都不让碰着。 同样是儿媳妇,这难免让崔玉凤心里不是个滋味儿。可没办法,她常年被自已丈夫压制着,根本不敢吱声抱怨。 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李武昌病倒那年,那时候李大中没有工作,全家人只有崔玉凤在厂子上班挣得那点工资维持生活,每个月光是李武昌的医药费就是笔不小的数目,到了最后积蓄花光了外债就借了三四万。既便这样, 李大宽也没想着给家里寄个钱帮持一把。老大李大成那里就更指望不上了,邻居家还能送十个八个鸡蛋,他家里杀鸭子连鸭毛都没见着一根。小女儿李文贤那向来就是个抠嗖人,她不跟老太太借钱就不错了。唯一靠跟前的李文芳,丈夫李云庆的上班的车队效益不好,几个月都不开工资,能帮上的忙有限,就算尽最大的力量拿出的钱那也是杯水车薪。 面对这样的困境,李大中终于按捺不住发了火,在电话里一通狂喷,把李大宽骂的狗血淋头,倒是把人给骂醒腔了,从此以后开始帮衬着家里,不时寄些钱和药品,倒还算不错。 李大中之所以这么愤怒,那也是有原因在里面,当初李大宽当兵、结婚的全部费用都是他出的,那时候他建桥挣了些钱,是最早的一批万元户。光是李大宽给刘美娥的彩礼就八千块,加上办置酒席就有小两万。这还不算当兵过程中的那些钱,总的来说不下四五万。要知道八十年代初的四五万,那绝对是笔大数。 李大中不是个爱翻小肠儿的人,但凡过得去他也绝对不会跟弟弟张这个口,实在是被肩上的担子压的喘不过气了这才出声。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忍了那么长时间,陡然暴发出来威力可想而知。 总算李大宽还有些良心没有忘本,并没因此生哥哥的气,尽量弥补过失,分走大部分治疗的费用,给这个没有多少收入的家庭减轻了不少负担。 这些都是上辈子发生的事,如今回想起来真是感慨万千。李霞的这次去l市,勾起了李燕的这些回忆。如今的老李家,则完全不需要有这样的担忧,别说几万块,就是几十万那也不是个事儿。 让家人活得更体面,这本就是李燕的愿望之一。能够顺利达成,她应该重重酬谢上苍,如果给她这样的机会话。 五年级的上半学期,李燕仍旧在各种忙碌中度过。学校的生活,是个枯燥和兴味的矛盾综合体,时间就在指尖翻开的张张书页中悄然流逝。 一学期的结束也就意味着寒假的到来,对于苦学生来说,这是件最最高兴的事儿了。作业之余,可以尽情的玩耍嘻闹,又不用起早上学,可以趴在被窝里名正言顺的赖床。要是家里觉得无聊,还可以走亲戚串门子,自在的安排着充裕的时间。 比起小孩子,大人们需要安排的事情会很多。从进入腊月里开始,新年前的各项准备工作碌续进行。有套顺口溜说的很明白:小孩儿小孩儿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二十三 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炖大肉,二十七杀灶鸡,二十八贴花花,二十九去打酒,年三十包饺子。 转眼就到了年三十这天,老李家的这个年格外的热闹,两个小家伙都已经大了,最小的李奇也满地的跑,开始丫丫学语了。李佳已经五岁了,小丫头鬼精灵着呢,啥事儿都懂,知道认钱了,缠着李燕喊着:“姐姐,姐姐,你最好,最漂亮,给钱——”伸出小手就眼巴巴的等着。 对于弟弟妹妹,李燕可是疼的不得了,要星星不给月亮,知道李佳喜欢花花绿绿的钞票,特意买了个小手提袋给她装钱用。兜里边也随时揣着钱,只要她想起来要那就没有让她空手的时候。 用她奶吴芝兰的话说,那就是:“燕子,你就惯着你那妹妹吧,再大些她都能淘得上房掀瓦了。” 李佳打小就淘气,脾气还倔强,李燕以前骂她是茅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可想而知她性格强硬的程度了。 那时候家里困难,孩子多崔玉凤也顾不上,李佳懂事早,才五岁大点儿的孩子就知道自已站在台阶上洗头,肥皂水进眼睛里辣了也不知道哭,只是闷声不响的拿毛巾擦,两只眼睛弄得红通通的像兔子。 崔玉凤时常跟李燕念叨,他们姐弟三个就属李佳最受苦,挨得打也最多,花她的钱心里总觉得难受不得劲儿。 对于这个妹妹,李燕觉得自已这个姐姐当的挺不称职,从小到大几乎没怎么照顾过她。上学的时候那是没时间,毕业了以后又分隔两地没机会,等到结婚了,又因为那些烦心事根本无瑕顾及。后来反倒是她有能力了照顾自已多些。 正是因为这些原因,让李燕格外的疼李佳,或许多少是报着补偿和弥补的心理吧。 她的这种行径在某些人眼里就被曲解成了另外一层意思。 已经四五年没回家过年的李大宽这次带着妻子刘美娥和将才两周岁的儿子李峰回来过春节。全家人一如既往的把他们当上宾一样招待,出于习惯的在吃食上完全以这一家三口为重心。 年三十的这天早上吃完了丰盛的团圆饭,按照老李家的习惯该到发压腰钱了。 李大宽跟刘美娥使了个眼色,让她把事先准备好的钱拿出来,可能是担心自己爹妈、哥嫂没有准备多少钱,在自已媳妇面前没面子。先把钱递过去,让他们心里好有个数,别回的太少寒酸了。 “爹,妈——”刘美娥温柔的唤道,她一向面子功夫很到位, 微笑像是用卡尺卡出来的一样,标准的露出八颗牙齿,不多也不少恰到好处。“我们回来也没给你们带什么东西,喏,这是给你们的一百块钱,你们买点儿爱吃的。” “你们回来就挺好,还给什么钱你说说。”吴芝兰笑着接了过来,转手递给了李武昌,后者直接揣进了上衣口袋。 这个动作在刘美娥看起来有些迫不急待,不无鄙夷的暗自撇了下嘴,脸上极快的闪过不屑的神情,让人很难去察觉。 跟着又捏了两张五十块钱,递给崔玉凤:“二嫂,这是给你和二哥的,别嫌少啊!”她嘴上虽这么说,可半点没有不好意思的表情,反倒一脸笃定,认准崔玉凤肯定会接这个钱。 “不用了,美娥,我们不缺钱。” “哎呀行了二嫂,你就别再客气了,给你就拿着吧。”李大宽硬是把钱大塞到了崔玉凤的手里,他跟刘美娥的想法是一样的,觉得崔玉凤也就只是表面上客气客气,实际上是巴不得赶紧把收起来。 崔玉凤捏着钱,朝着李大中望去一眼,后者点了下头:“那你就收着吧。” 崔玉凤轻笑了下,没再多说的把钱收下了。 刘美娥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这次没有刻意掩饰,不知道是不是想让崔玉凤看见。 四个大人都打发完了,该到小孩子了,刘美娥从她花了五百多块钱的皮包里抽出三张五块钱来,挨个的递给了李燕和李奇,轮到李佳的时候,弯曲着食指兜了下她的小下巴,笑侃道:“你这小丫头这么点儿就知道认钱了,一大早就吵吵着要钱,你就是不说老婶也会给你。来,给你张大票还是新的,把你那小袋袋里装的旧毛钱都还给你姐姐,告诉她咱不稀得要。” 这话听着是开玩笑,可是细品里头总不是个味儿。李燕心知肚明,这是以为她们在故意演戏,为了跟她要压岁钱呢。李佳肉皮嫩,给她新钱容易噶手,那个小香包袋太小装不了多少,拿毛钱逗弄她玩儿,还真当她们缺这五块钱吗? 老李家现在的情况李大宽和刘美娥并不清楚,昨天他们回来的又是晚上,还根本没来得及唠唠闲嗑儿。再加上李大中的小轿车送去修理了,家里的变化单从外表上看变化并不大。以至于他们误会家里的生活水平还停留在以前。 对于一般的家庭,过年能给小孩子五块钱的压腰钱,这已经很不错了,所以刘美娥才会有这样一番话。 吴芝兰这个做婆婆的也没多想,乐呵呵的道:“佳 佳,快接着,谢谢老婶。” 小孩子比较敏感,谁对她们是真好,谁对她们是虚情假意,分得很是清楚。李佳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了看递过来的五块钱,瞅了瞅刘美娥,又看了看吴芝兰,最后拿不定主意的向身边的李燕求救:“姐姐——” 李燕代她接过钱,随手揣进兜里道:“行了,姐姐帮你收着,谢谢老婶吧?” 李佳听话的小声跟着嘟嚷了句:“谢谢老婶。” 刘美娥半真半假的道:“佳佳,回头可别忘跟你姐姐要了,听见了吗?” 李燕抿着嘴,几不可见的抽了抽。 “来,美娥,这是爹给你的压腰钱。”那边李武昌已经从兜里掏出一小摞十块的新钱,点了两张先给刘美娥。跟着是李大中、崔玉凤、李大宽。 李大中接过钱,开玩笑道:“哟,我爹,今年的压腰钱长了,都给二十了?” 吴芝兰笑着斜睨了老伴儿一眼:“他这小抠儿,还不是让我给说了,要不还能这么大方?” 李大宽也接茬儿道:“行啊,这就不错了,我爹也不挣什么钱,能给这些不少了。” “大宽说的对,家里条件也不好,还给我们分什么钱?爹,这钱你留着花吧,我们心领了。”把钱放到炕上推了过去。 刘美娥说完这句话,谁都没放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现在家里的情况。 吴芝兰率先打破尴尬的气氛,朝着正老实的坐在她妈身边的李峰招手道:“来,大孙子,过来奶奶给你压腰钱——”边说着边从兜里掏出一张新版百元蓝票就往李峰手里塞。 “哎,妈,你怎么给他这么多钱?”李大宽微讶异的上前阻拦。 刘美娥也没想到婆婆会这么敞亮,也是推拒道:“妈,这可不行,我们给你点儿钱怎么又送回来了?” “我这大孙子不是第一次见奶奶吗,给他一百块钱还多吗?都别争了,赶快拿着——”吴芝兰常年干农活的手粗糙黝黑,摸得李峰细嫩的小手显得格外刺眼。 李大宽一看再拒绝下去他妈非得急眼不可,冲着刘美娥道:“那就先拿着吧,等往回走的时候再说。”他的意思很明显,等到回程时再把钱还回来,暂时先依着老太太的意。 第九十三章 吴芝兰给完了李峰压腰钱,没再动作,由李武昌每人二十块的分给了李燕姐弟三人。 这是赤果果的区别待遇,崔玉凤心里虽然觉得不舒服,表面上却也没有带出来,该干吗干吗,抱着儿子李奇喂他吃花生仁。 李大中坐在炕沿上,把事先准备好的钱袋子拿出来,五十块一捆的新钱先掏了出来:“爹,你今年也没挣钱,过年了多给你些,你和我妈一人五仟,喏,这是你的,这是我妈的——” 李武昌乐呵呵的就把钱收了起来,吴芝兰也是堆了满脸的笑。 本来崔玉凤也准备了钱,可是刚才吴芝兰给了李峰压腰钱,没给李燕他们仨个,她觉得憋气,愣是没吭声。 老头老太太俩接完了李大中的五仟块,习惯性的等着崔玉凤那份,迟迟没见她动作,不仅有些讶异,当着三儿子三儿媳的面却没好意思问出来。 李大中神精比较粗也没在意,拿出三仟块钱,给了三个孩子每人一仟,又拿出两摞给崔玉凤:“喏,孩儿他妈,这是给你的压腰钱。” 崔玉凤娇嗔了句:“就给两仟啊,真是小抠儿!” 她这话只是跟李大中闹得玩笑话,是真没别的意思,可听在有心人耳朵里却成了拐弯抹角的讽刺。 打从刚才李大中掏出那一摞摞成捆的票子开始,李大宽和刘美娥那脸上人表情就变得精彩万分,一换再换。由惊讶到嫉妒再到羞恼,短短几十秒钟转换了好几种表情。 李大宽还能忍住,刘美娥却已经压抑不住被羞臊的怒愤,脸上虽然仍带着笑,却已经相当僵硬了。“哟,二哥,你今年这是发大财了,怎么都不说,也好让我和大宽俩跟着高兴高兴?” “发什么大财,就是矿上生意比往年好点儿,能多挣个几十万,没太多。” “二哥,你什么时候干煤矿了,我怎么都不知道?”李大宽也挺生气,觉得这么大的事家里也没人写信告诉他,让他刚才还丢人现眼了把,那一百块钱他二哥二嫂根本就没瞧上眼儿,真是够寒碜的。 李大中丝毫没察觉到弟弟的心思,乐呵呵的道:“你这几年也没回家过年,哪有机会跟你说这些事儿。” “那、那你们写信的时候怎么也没人提啊?” “又不是什么大事,跟你说这个干吗?你知道爹妈身体都挺好的就行了,啰嗦多了分散你的精力,你在部队也挺忙,能不让你分心就不让你分心。” 李大宽为之气结,一时无法接言。刘美娥在旁边接话道:“看我二哥说的咱们不是一家人吗,什么分不分心的这可是好事儿,又不是坏事儿。” “现在知道也一样,不差哪去。”崔玉凤微笑着转移话题,道:“来,小峰,二大娘给你压腰钱——”从兜里掏出两百块钱往李峰的怀里塞过去。她可不想欠人情,刘美娥给她一百,三个孩子每人五块,还回去两百块稍多些正合适。 李燕在旁边闷声不响的偷着笑,她妈这一手可真叫漂亮,不会过于夸张又不会小家子气,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不想欠着对方。 刘美娥觉得这个年三十过的真是不顺当,心情糟糕透了,埋怨的直瞪李大宽,都是他非得要回来过年,没挣着脸反倒被人家给羞臊了。 李大中这一露富,婆家人的地位一下子就升了个高度,刘美娥之前还理所当然的享受着被侍候着上宾的待遇,这回却觉得各种不自在,下午吃完了饭就下地自发的主动捡碗。任吴芝兰一个劲儿的阻拦说‘不用’也没拦住。 李大宽也发话道:“妈,你让美娥捡吧,别光让我二嫂自已干,我们吃现成的多不好。” “妈不寻思着你们一年到头也不回来一次,再说美娥又成天上班,家里活她哪会干多少?” 李燕特不乐意听她奶这话,当时就反驳道:“奶,你这心操的真是没边儿了,我老婶是大夫,学医的人都聪明,还能连碗都不会刷呀?” 这顶大帽子扣在脑袋上,摘都摘不下来,刘美娥干干的道:“二嫂,你看你们家燕子多会说话?” 崔玉凤回头看了李燕一眼,了然的抿嘴轻笑:“嗯,这丫头一向牙尖嘴利,我都说不过她,也不知道是随了谁了?” “不像爹不像妈,还能像走道儿的呀?”吴芝兰拿着抹布把桌子擦了两遍,没收起来,等着过会儿好包发纸饺子。 “我看啊,燕子这点像我二嫂。”刘美娥半真半假的道。 李燕扑过去抱住崔玉凤大腿,道:“妈,我说我像你不?” 崔玉凤手里舀了瓣水,被她冷不丁的吓了一跳,手里的水晃了晃洒出去了一些,不无埋怨的道:“你这孩子,都十三了也没个大姑娘样儿,还像小不点儿似的撒娇,真是长不大。” “十三怎么了,我就是三十了在妈面前还是小孩子。” “对对对,等你真的三十岁了,我看你还这么撒娇?” 可 不就已经三十多了吗,只是你不知道而已。李燕暗地里吐了吐舌头,贼昔昔的偷笑。 这又长了一岁,时间一晃可真快啊! 在这样的感慨里,新年的钟声敲响,九零年就这样的来了,时间的车轮碾过旧岁,全新的时代随之而来! 凌水的四月天,正是春风和煦,阳光温暖的好时节。 距离清明还有两天,凌水镇中心小学组织了一次集体植树活动。 早上七点半,全校师生带着工具、背着行包在操场上集合。七点四十分,将近八百号人准时从学校出发,目地地是七里外的落凤山。 落凤山位于凌水镇西,划分归为下面的一个村组。整座山最顶峰约在七八十米高左右,山坡度也比较的平缓,属于小土山类别,没有太高大的树木,多为灌木丛。 这次的种植的树木为板栗,一扎扎的小树苗被了下来,又有专门人员挨个班进行讲解,挖坑的深浅和埋土的高度。 在这之后,每个班级划分了大致的区域,各班又分成了数个小组,开始由山根儿底下慢慢向上推进。 五年二班的所有成员两人为一组,男女生搭配,以同桌的形式进行合作。男生拿铁锹挖坑,女生栽植树苗掩土踩实。 李燕和同桌汪阳合作的挺愉快,汪阳个子高身体壮,力气也大,在一众同学里动作算最麻利的几个之一,铁锹进土三两下就挖好了一个树坑,她跟在后面放完了树苗,往上掩土的时候他也会帮忙一起踩实。 刚开始大家一起干还看不出怎么样,时间一长,能干活的同学就显现出来,动作快的就会超出横拉开的水平线,随着往上的坡度而站得高些,回头看向处于下方的同学,总有那么点儿沾沾自喜。 “李燕,咱们再快点儿,别让他们追上了。” 李燕直起腰看着干劲儿十足两米外的汪阳,抹了把鼻尖儿上渗出来的细汗,喘了口粗气道:“别再快了,你不累啊?”可怜了她这副小身板儿,山还没上到一半儿就开始气儿不够用了。 “一看你在家就不怎么干活儿,这才刚栽了几棵呀,就累不行了。行了,你坐着休息一会儿,我自已先干着吧?”汪阳回过头来把放在旁边的树苗拎出几棵来,放进挖好的空坑里。 李燕倒也不推辞,找了块有干草的空地坐了下来,打开背包掏出里边的手绢捏着一角煽风。这个季节虽然温度不是很高,可劳动了一两个小时还是会觉得很热,浑 身的毛细孔都在往外散着热气,连身上的外套都穿不住了。 早上出门的时候,军用水壶里提前就装好了凉白开,就着吹过的山风喝上两口,觉得特别的清爽。放眼望去,整片山坡上全是栽树的身影。 五年二班几十号人目前分成了三个阶次,三分之一的同学处于最下端,动作最慢。大部分则是中游水平,将要到半山腰上。只有少数几组上过山腰,她和汪阳就是其中之一。 除了他们俩,还有左侧的张浩和田莉,右前方的刘刚和郭美玲,倒也真是巧合,三组人里每组都有个班干部,班长、学委,还有她这个班副。 张浩和郭美玲是怎么想的李燕不知道,反正她是没有想要带头表现的意思,之所以成为了阶梯的先进部分,完全是汪阳那个傻大个所为。 在其实同学眼里,他们抢在最前面,或许可以理解,班干部吗,就得起点儿带头作用。可是另外那一组,也那么积极就有些让人难以理解了。 勒小东和黄筱花组合是四组里唯一没跟干部沾边儿的一队,他们就在汪阳和李燕组合的右侧,两组几乎持平,不相上下。也不知道是不是看见李燕坐下来休息,黄莜花也停了下来,凑到了她的身边。性格豪爽像个男孩子的她,胳膊肘支在膝盖上,大马扬刀的叉开着腿,吹着挡在额前的短发。 “副班长,给口水喝呗?”黄莜花是体育生,个子高,胳膊长腿长,硬是把身材偏上的李燕给比成了矮小矬。 李燕不太擅长拒绝别人,只犹豫了一下下就把水壶递了口去。黄莜花倒也还算讲究,把壶嘴抬高个三四厘里,仰脖接着倾倒下来的水,并没有直接用嘴贴上去喝。‘咕咚咕咚’喝了满满两大口,抹了抹嘴巴溢出来的水渍,才把水壶还给了李燕。 “啊——头一次觉得喝水是这么舒服。”黄莜花用力的吸了口气,扭头朝着不远处的坡上喊:“哎,勒小东,你过来歇一会儿,李燕这里有水——” 她这什么时候成公用水壶了?李燕一阵腹诽,视线也随之投了过去。只这么会儿的工夫,汪阳和勒小东都已经各自栽出去三四棵了。两棵树苗的间距是两米,那就是七八米远。 勒小东听见喊声只是回身朝着她们望了一眼,紧跟着又继续弯腰栽树。再看旁边的汪明,也是一锹接着一锹的挖土,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嘿,这两人怎么像互相较劲儿似的猛干活,这又不是比赛,谁赢了也没有奖品可拿。”黄筱花不解的道 。 被她这么一说,李燕也发现了,汪阳和勒小东还真就是在攀比,两人不时的互相对望查看对方的进度,浑身像是有着使不完的劲儿一刻也不停。两人这一阵你追我赶,硬是把稍微领先的张浩和刘刚两个组给甩到了身后。 “他们俩要干那就干去吧,我们还倒省劲儿了不是?”李燕乐得轻松,把本来曲起的腿放开伸直,挺挺背后伸伸腰。也不知道是不是干活干多了,总觉得浑身不太舒服,又不是很疼,只是每个骨缝和股肉都酸酸涨涨的感觉。 “可也对,他们不想歇不能怪咱们,哎——”黄筱花举起胳膊仰面直直的躺了下去,眯着眼睛感叹:“嗯,这样晒太阳真是舒服。” 她的这种洒脱行为感染到了一些人,很快有人开始加入到她们的队伍中。一时间,形成了休息的小高潮,平缓的半山腰上只有少数人还在动作。 不知道是不是瞅见别人都去休息了,自已还在努力栽树觉得心理不平衡,汪阳丢下铁锹走过来一屁股坐到李燕身边,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扭头看了眼来时路,很是郁闷道:“勒小东怎么回事,跟我争着谁栽得快似的,我又没跟他比,真是的!” 仔细听不难分辨其中的抱怨和挫败感,估计刚才干活干猛累着了,整个人都像斗败的公鸡,无精打采,完全没有之前的兴致勃勃,勇往直前的劲头。 就这说话的工夫,勒小东也停下走了过来,在三人身后不远处找了个空地坐了下来。 “哟,勒小东你终于肯歇会儿了?”黄筱花一骨碌翻身坐起来,以屁股为圆心,抹身转了一圈儿,双手撑在身后,两条长腿蹬着蹭到他的跟前。“咋样,是不是挺累?要不要我给你弄点儿水喝?” “不用,我包里带着水。” “哎,你们怎么都想到要带水,我怎么就没想到呢?”黄筱花随手捞运放在地上的背包,解开包带儿,根本没把自已当外人儿,从里面掏出个保温杯拧开盖子就递了过去:“喏,干了那么长时间了,你快喝点儿吧?” 盛情难却勒小东顿了顿,把杯子接了过来。开启的杯盖上流下了蒸气水珠,延着杯身往下淌,由虎口顺进了他的掌心,连同风干的一层汗液也一起冲刷掉。 “嘶——”勒小东倒吸了口气,握着杯子的手抖了下。 “咦,怎么了?”黄筱花好奇的翻过他的手掌,“呀——都起水泡了——” 勒小东长得比较白,一双手也是修长劲 瘦,颇有些文艺斯文范儿。只是此时这双手却是伤痕累累,手掌心起了好几个水泡,全都磨破了皮,鲜红的嫩肉上面挂着淡淡的黄水,混合了灰尘在伤口周围晕出一块块的不规则图印,整个看起来有些惨不忍睹,光看着就觉得疼。 “哎呀我的妈,勒小东你这也太不抗劲儿了?”黄筱花这一喊立时吸引了周围几个人的注意,汪阳趴着爬过来,不无兴灾乐祸的道:“你看看你,不能干活吧还非得干那么快,这下好了吧,手都撸破皮了,我看你待会儿怎么办?” “用不着你操心,保准不会被你落下。”勒小东扭过头去,手掌心合起来,明显不想再多说。 汪阳失笑道:“我也没想着跟你比呀?”随即蹲起来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道:“勒小东,我是不是哪里得罪你了,我怎么觉得你对我挺不满啊?” 勒小东冷哼了声,不满的瞅着他,有意无意的稍带着斜了一眼李燕,随即就扭头把视线转向旁处。 这就是种默认的态度,让汪阳瞪大眼睛:“还真被我猜对了?到底怎么回事儿了,哥们哪儿得罪你了?”不就植个树吗,又不是考试比赛,谁在前头谁加分。再说了,又不是光他一个人领先,张浩和刘刚他们不也干得挺欢吗,怎么非跟他较起了劲了? 他在这里一头雾水的工夫,黄筱花已经跟李燕说了勒小东手上起泡的事了,想跟她弄点儿水过去给他洗洗手,再弄个干净点儿的布条包上。不然的话,等会儿就没办法再干活了。 其实在她喊了那嗓子时,李燕就想好了紧急处理的办法。她背包里还有条干净的手绢儿,给他包扎上还算合适。就算黄筱花不过来说,她也会那么做。 自从被分手后,李燕就觉得勒小东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对谁都挺冷淡。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每当他不经意看过来的时候,总能感觉到一股子怨气。当然,这种眼神并不常见,只是偶尔投过来,等到她察觉到回视,立时就转移到了别处,根本不给她近一步确认的机会。 仔细分析又觉得不太可能,毕竟她是被分的人,主动提出来的人不满个什么劲儿,难道是嫌她分的不够彻底?算起来两人之间的那点儿信物她可是全部都还给他了,实在想不起来还欠什么? 第九十四章 李燕最初就没打算跟勒小东有太多的瓜葛,慢慢疏远的方式倒是正中下怀。虽说不知道他究竟还在不满什么,可那不是她该费心揣测的问题。 在温三儿事情人的确是欠下了人情,可人情归人情,关系归关系,两者不能混为一谈。不光她这么想,勒小东估计也是这么认为。上次帮忙以后,并不见他有拉近关系的表现。她也就顺其自然,保持着不冷不热的态度。 单就眼前这件事来说,作为同学的确应该表示下关心。拎着军用水壶李燕就走了过去。 眼角的余光扫到她过来,勒小东却没动弹,仍旧看着别处。 黄莜花跟在李燕身后,手里拿着那条干净手绢,以为他真不知道的碰了碰他的胳膊,提醒道:“哎,勒小东,你把手伸开,让李燕给你洗洗,再包上手绢,别再弄上灰了,要是感染了就完了。” 属于这个年龄段半成人半孩童的说话语调,多少带着夸张和单纯直接,却也很好的渲染了问题的严重性,得到了周围几个同学的支持。 “对呀,勒小东,你快包上吧,别得了电视里说的那个什么破伤风。” 正所谓众意难违,勒小东终于转过脸,抬眼看了李燕一眼,默默的把手伸开。 手掌上的惨状的确够触目惊心,是够这小子喝上一壶的。李燕弯下腰道:“可能会有点儿疼,你忍一下啊——”细细的水流倾倒而出,延着手心浇了个遍,左手没有右手严重,洗的较轻,大部分水都倒在了右手心上。 可能是怕出声会被同学笑话,磨破的手掌心火烧火燎的疼,勒小东甩了甩上面的水珠稍微缓解了下,等着手自然风干。 黄筱花早就等在一边儿,撑直了手绢儿就要上来包扎,勒小东把手疾缩了回去,皱着眉带点儿厌恶的瞥了眼道:“不用了,这么放着就行了。” “那可不行,手破了就得包上。”黄筱花大大咧咧的性格根本不懂什么叫拒绝,不理这茬儿的上前就要往上缠。 勒小东横眉竖眼的立马就要炸毛儿,李燕赶紧解释道:“这手绢是洗干净的我一次都没用过,你放心吧。” 黄筱花这才意识到勒小东是在嫌手绢脏,扯着边角低头翻来覆去的看了看,“嗯,我检查过了,真的挺干净,没擦过鼻涕。来,同桌,我给你绑上——” 汪阳:“……” 李燕:“……” 勒小东仍旧保持着沉默是金的态度,不说 行也不说不行,反正就是来个不放声。 汪阳离得最近,没有忽略他微抬的眼帘,视线轻描淡写的往李燕站立的地方瞄,脑子里灵光乍现,一下子就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了。他就说么,勒小东干吗跟他过不去,明明不是干活的料还非得较劲的比着谁快,原来是做给某人看啊。不过也是,他们俩的关系都在班里挑明了,闹得老师都知道。这也不怪他先前没反应过来,这都过了一年多了,他差不多都给忘了,哪还往这方面寻思?现在看来,勒小东对副班长还挺那个啊—— “黄筱花,李燕的手绢儿你拿着干什么?就让她给勒小东绑手呗?”汪阳背过脸冲着勒小东挤眉弄眼,那意思是说我都知道了,帮你这个忙,够意思吧? 黄筱花听完这话也没多想,把手绢直接递给了李燕:“那你给他绑吧。咱们得快点儿了,别的同学又开始栽了。” 我倒是想快点儿,那也得他配合呀?“勒小东,要不还是绑上吧?等会儿还得继续干活呢?”李燕没像黄筱花一样直接过去,而是先试探的问了句,省得被绝拒没面子。 “哎呀,李燕你真是啰嗦,快点儿绑吧——”汪阳催促着。 李燕见勒小东没有反对,右边的手掌也伸开了,那就是默许了呗?不再迟疑,快速的把手绢绑上系好,道:“好了,你动动手看行不行?” “嗯。”勒小东也没说谢谢,微弯了下手活动活动,顿了两秒钟站起来,没再搭理李燕和汪阳,往前走出两步头也没回的道:“黄筱花,栽树吧。”抬脚往刚才停下来的地方走过去。 “哦,等一下。”黄筱花跳起来追了上去。 汪阳和李燕俩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生出一种出力不讨好的感觉。 接下来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又是一番热火朝天的栽树景像。全班同学碌碌续续都到达了山顶。 班主任司永刚早早的坐在那里,周围堆放着面包和汽水,这是承包山场的种植户除了给学校的那部分报酬外,另外给学生的待遇——一瓶汽水两个面包,算是简便的中午餐。 干了一上午的活,大家也都累了。可在看到这些东西后,大部分人还是都来了精神。 司永刚点了几个班干部过去分发食品,班长张浩和纪律委员修长军负责搬箱子分汽水,副班长李燕和学习委员郭美玲负责发面包。汽水都是小玻璃瓶拎起来一人一瓶比较快,面包是五个一袋,分起来稍微费事一点。为了加快手上的动 作,李燕和郭美玲两人都是低头只顾着发面包数着份数,根本顾不上抬头细看是谁过来领谁没领。 等到差不多全发完了两人才意识到出问题了,全班四十八名同学,她们每人发出去二十二份,加起来就是四十四个人领了面包,地上还有两整袋,正好够他们四个班干部和班主任司永刚的份额,可是还有两人同学空着手。 出现这种现像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有两个人多领了一份,要么是拿过来的时候就没数清楚。这些都是各个班的班主任亲自报数取回来的少的可能性不大。再说汽水那边的数正好,单就差在面包这儿,貌似有同学捣蛋爱小,故意多领的可能更大性。 班长张浩朝着四下里喊了声:“是不是谁多拿面包了,要是话赶紧退回来,还有同学没领到呢——” “咦,谁多拿了?” “这谁呀,这么能吃,两个还不够啊?” “……真是不自觉。” 大家纷纷议论开,都极力表现出无辜状。 显然,这样的询问不会有什么结果,眼下又不是调查的时候。司永刚冲着发面包的两人道:“我的那份也发出去,等会我回家吃。” 先前就听别的同学说起老师就住在山脚下,所以李燕和郭美玲也没表示出异议,把他的那份直接发了。 于是,四十八名学生的班级,就只剩下一个倒霉蛋儿没发到面包了,而勒小东就是那个唯一。手心破的水泡让他疼的有些闹心,对于面包汽水也是兴致缺缺。别人都领完了,他才免强站起来走过去,哪知道还没他的份儿。 虽说他家里条件忧渥,三五毛钱的面包实在是没有太大的吸引力,可不是那么回事儿,别人都有就差他一个,知道的是出差错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犯了什么错误,故意不发给他呢,这说出去也不好听啊。 勒小东一句话不说,径直看着司永刚,等着看他怎么处理这件事? 司永刚也挺头疼,这帮学生都干了一上午,别说十二三岁的孩子,就是大人也够累的,这要谁不吃都不好,可眼下这种情况又得立马解决,稍稍停顿了下,直接道:“张浩,把你的那份给勒小东,等会儿你跟老师回家吃。” “哦,好的。”张浩没有二话,把分到手的面包直接递了过去。 勒小东淡淡的瞥了眼,道:“又不是你分丢的跟你有什么关系?”他这种叼叼的态度,明显没把班主班司永刚放在眼里。 班上有这么个难管的学生,司永刚也挺头疼,这回又当面让他下不来台,脾气不好的他当时就拉下脸,刚想训斥几句,脑子里极快的反应过来,听他这话并不是完全冲他这个老师,视线转移到了李燕跟郭美玲身上,随即就做出了决定道:“勒小东说的也有道理,你们俩个发面包发丢了都不知道,行了吧,一人拿出来一个给他,谁让你们不小心呢?” 说这话时司永刚是带着调侃玩笑的语气,把命令不太生硬的传达出去,这让两个学生不会生出不满的情绪,又能把事儿给办了。做老师的有时候也要考虑到方式方法。 其实对于女生来说,这两个面包大部分人都吃不完,除非个别像黄筱花食量大的例外。李燕和郭美玲都不算是例外,吃一个面包也就够了,所以分出去的动作都挺痛快。 面前同时递过来两个面包,勒小只稍微停顿了下,就拿起李燕手上的那个,张大嘴咬了一口,连看都不看郭美玲的那个,转身就走了。 李燕视线落在自已空落落的手上,再瞅了瞅边上郭美玲手里的那块面包,顿时悟了,原来她就是颗软柿子啊! 她苦抽抽的表情落在司永刚眼里,整个就是笑料,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行了李燕,别委屈了,全当为班级体做贡献了。” 李燕也知道估计这会儿他心里都笑翻了,就算自己倒霉也得拉个垫背的,扬起笑脸甜甜的道:“老师,我不委屈,你不是说要请班长吃饭吗,我们就不去了,回来的时候带点儿肉包子就行?” 司永刚没想到一向老实听话的她会提出这样的条件,可转念又一想,估计是一个面包吃不饱,给她另外带两个包子也应该,“那行啊,回来的时候给你带。” “老师,那我也想吃肉包子。”郭美玲觉得自已也多干活了,怎么地也得跟李燕一样。 修长军在那边也笑嘻嘻的道:“老师,给我也带两个。” “老师,我们也要吃肉包子——” 司永刚一看情势不好,赶紧道:“好了好了,我走了。” “哦——老师小气,要逃跑喽——”大家一阵起哄调侃。 司永刚无奈的转身笑骂道:“你们这帮家伙呀——行了,老师就出次血,给你们买肉包子回来,都别吃太饱留着肚子啊——”临走之前,夸张的抽抽鼻子手指点了点李燕,那意是说都赖你,害我得多花钱。 李燕抿着嘴乐,歪着脑袋直气他,完全是副兴 灾乐祸的表情。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要是不这样她还不喊着吃包子了呢。 司永刚带着张浩这一走,这下可没人管了,全都放开了嗓门说话,三人一堆,五人一伙,说说笑笑,好不热闹。这哪里是植树干活,根本就是出来郊游玩乐来了。 李燕坐在地上吃着分到的那个面包,就着汽水吃得直打嗝儿,汽水这汽儿实在是太足了,一阵阵的往上顶。从家里带来的那壶凉白开全都给勒小东浇了手,现在就是想喝都没有了。 汪阳吃完了他那份,正满山顶上转悠着找鸭拉罐儿(一种毛虫吐丝做成壳),跟别的男生互相顶,看谁的更硬一些。 一上午的栽树挖坑好像根本没对他造成影响,真是够精力旺盛的。李燕揉揉肚子,兹兹拉拉(轻微不重)的疼了老半天了,感觉就像是吃坏了肚子慢性肠炎犯了,可是又不想去上厕所。 田莉跑过来拉着她要四处转转,被她给拒绝了。浑身发懒,哪里都不想动弹。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小小子,那都是闲不住的主儿,好不容易可以不用背着手坐在教室里听课,有这样的机会可以自由活动,那真是个个蹦脚撒欢儿的得瑟,累不累的全都忘了,怎么好玩儿怎么疯怎么来。 没过一会工夫,几十号人全都撒丫子跑散开了,原本休息的地方就剩下那么俩个猴的人儿。李燕先前也没太在意,光寻思着自已早上吃的东西里哪种出状况的可能性较大,等到回过神抬起头一看,周围十米之内就剩下她跟不远处躺在地上晒太阳的勒小东。 先前看黄筱花仰躺着就挺眼馋,这会儿心思又活范起来,反正她现在就是十三岁的小姑娘,离什么淑女呀、正经不正经呀这些词儿还挺远,没人会去计较,上辈子她就是活的太规矩,太累,好不容易有机会重活一把,干吗不随性洒脱一些? 这么一想,再也没有那么顾忌,李燕四肢大张,仰面躺了下去。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和朵朵白云,浑身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所有的压力在这一刻全都卸了下去,从未有过的轻松。 闭上双眼,静静的听着微风扶动草丛树叶的轻响,远处传来欢快的笑声,大脑完全沉寂在无意识空白状态,整个人轻的像随时都能飘起来一样。 突然耳边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头顶上方被笼罩上一片阴影,遮住了温暖的阳光。 李燕睁开眼,一张似笑非笑的脸映入眼帘,“……勒小东?” “晒太阳舒服吗?”勒 小东蹲下,抱着膝盖就地坐了下来。 躺着对坐着,在气势上总觉得输上一筹,李燕支起手肘坐了起来,摘着身上沾着的枯草树叶,随口问了句:“你怎么不去玩呀?” “手疼,没爱动弹。”勒小东扯了扯缠着的手绢。 “对了,你手怎么样了,要是不行就跟老师请个假回去吧,反正这么多人呢,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出来集体劳力就是这么回事儿,学生受累,学校挣钱,也不用太认真。 “那你怎么不回去,你不是也不舒服吗?” 李燕微怔,惊讶道:“你怎么知道?”她觉得自已没太表现出来呀,怎么那么明显吗? 勒小东轻‘哧’了声:“你不是捂肚子就是揉腰搓腿,谁看不出来呀?” 李燕失笑道:“有你说的这么严重吗,那汪阳跟我一组离得这么近怎么都没看出来?”就你眼神儿好使呗,后一句当然没说出来,说了他肯定得翻脸。好不容易他主动搭话,就别惹他了。 “你以为谁都跟他一样彪啊?”微顿了下,像是不太好意思的微赧道:“那个——我保温杯里的水还温乎着,你先喝点儿,兴许能好受些。”胳膊伸到身后转过来,手里变戏法似的突然多出个保温杯,‘呼’的递了过来。 李燕被这个动作惊的一跳,眼睛眨巴了好几眨巴,才道:“哦,谢谢,我——不渴。” “放心吧,我一口都没喝呢,没弄进去口水。” 李燕:“……” “快喝呀?”杯盖直接拧开,往前又递近了两公分。 这真是盛情难却呀!李燕默默的接了过来,扭头想掏出包里的水壶,倒出一部分来。 “别费劲了,直接喝吧,我又不嫌你埋汰——顶多我回家多刷两遍就行了。”察觉到她的意图,勒小东不耐的阻止。虽然是好意,可是说出话来却不中听。 你不嫌我埋汰,我还嫌你用过了呢。李燕暗自腹诽,最终还是没有拒绝他的好意,捧着杯子喝了两大口。她也是真的渴了,这水又温乎乎的比那汽水好多了。 这后一句话她也就在心里嘀咕,这要是被那些常年都舍不得花钱买汽水喝的同学听见,肯定得说她得瑟。 勒小东看她喝得挺欢,心情顿时好了不少,连手上的疼都不觉得那么闹心了,嘴角泛着笑纹道:“把这些都喝了,你肚子肯定就不那么疼了,我妈说了这时候不能受凉。” 李燕停下来看他,怎么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呢? 第九十五章 “……你妈她——这么跟你说的?” 勒小东脸上现出可疑的红晕,向来不懂得低头的家伙也难得一见的垂着眼帘,别扭道:“不是——她跟我姐说,我听见了。” 李燕顿时风中凌乱了,足足呆愣了十几秒种,搜集了脑海里全部的词汇,愣是不知道有哪个合适这时候说出来。 “那个——我不是——”这种事情她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一个十三岁大的男孩儿解释才不会太尴尬。 “你——快喝吧,我、我过去了。”再呆下去,勒小东的脸都快红的滴出血来了,结结巴巴的说完也不等李燕作出反应,扭头就走回了原处,线视投向别处,不好意思往这边看。 李燕压力消减顿时心头一松,长舒了口气,稍稍体会到了生理卫生课老师的心情,国人毕竟受了数千年封建思想的影响,对于这种问题就算是口头喊得挺响亮,解放思想解放思想,终归做不来西方国家随口谈及‘性’跟天气一样自然。一堂成长生理课,男生全都放到操场上踢球,女生坐在教室里听着含糊一语带过的讲解,大多数人都是一头雾水。什么生理期、月经、初潮等等这些个词,能明白的也就只有那么几个。 在同龄人里,李燕的第一次来的较早,小学四年级的运动会后见到了那么一点点红。在那之前她妈稍稍说了这方面的知识,她不是很懂却还是明白了一些,初潮来时并没有惊谎,顺其自然的接受了这件事。 重新回来后,几年的孩童生活让她忘记了这件事,如果不是今天勒小东的这场误会,她还会继续忽视下去。难怪会觉得有些熟悉,这种腰酸肚子疼不舒服,不正是每个月那几天的症状吗?可问题是,她现在还没初潮呢。难道说她的人生轨迹发生了变化,蝴蝶效应作用,直接把她成人的时间也给煽动改变了吗? 李燕的这种疑虑并没有持续太久。 一点半开始,自由活动动的人员全部聚拢回来,进行下午的栽树劳动。比起上午,植树的质量明显要低下许多。既便司永刚应了承诺买回了肉包子,全班都吃得不矣乐乎,可是这种情绪并没有带到劳动中去。 另一面山坡的进度变得相当缓慢,两个小时的成果还没有上午的一半儿多。很多人手里剩下的树苗足有二三十棵,离四点钟结束还有半个小时,这些根本栽种不完,为了不影响到回家,几乎有一半儿的人为了节省时间开始双株栽种,更有甚者挖了土坑,把手里的树苗全都折成两截塞里再用土掩埋盖实,毁灭证据。 负责监工的人和各班的老师早就到了山下,根本没有人来追究,起先还有人担心被老师发现批评,可看到其他人相继这么做后,最老实听话的学生也生出了歪心,跟着处理掉手上剩余的树苗。 对于这群最大不过十四五的岁的小学生,显然这种劳动有点过于繁重,几乎没有人能够完成任务。一天七八个小时的劳动,就算再能吃苦耐劳也都乏累不堪,到了最后就想着能早点儿结束好回家。 像汪阳这种在班里算是最能干的男生之一也都抗不住了,下山的时候连铁锹都懒的扛了,直接拖着走。 李燕跟在他后面,也是累得不行,饿倒还是其次,就是口渴的厉害。其他人也都跟她差不多,哪个包里也都没了水,一个个晃晃悠悠的拖着酸疼的两条腿,从山上下来到了集合地点。早上来的时候精神抖擞,一天下来全都没了精神,连话都懒得说了。几十号人全都是一样的心思,就想着赶紧把人集合齐了好往回走。 这时候已经有别的班级先一步下山,缓缓开跋。有人看见直眼热,开始吵吵着:“老师,赶紧查人数吧,人家都走了——” “好好,这就查,你们都站齐了。” 司永刚点完了人数,全班四十八名学生一个不少,当即大手一挥:“行了,咱们走——” 往回的路上,排列的队形七扭八歪,可没人有心思去理会。能坚持着走下去就算是不错了,有的实在是累到不行,跟司永刚打了招呼,在中途就跟就近的同学回了家。 李燕觉得自已的两条腿也重的像灌铅了一样,眼瞅着就快到正街了,咬咬牙坚持到地方,实在不行到服装店里歇一会儿再走。脑子里浑浑沌沌,反反复复默念着,快到地方了快到地方了。 压根儿没有留意周边的变化,直到有人忽然窜到她身后,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你把这件衣服系上。” 李燕结结实实的被吓了一跳,猛回过头去,就见勒小东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紧跟着腰上若有若无的被碰了下。一低头,就看见他脱下的校服两手撑着挡在屁股后。 “嗯?”李燕刚想问他怎么回事,勒小东皱下了眉,冲她使了个眼色:“你快围上吧,别回头看了。” 李燕莫名其妙,却下意识的听从了他的话,把校服的衣服袖系在腰上。下一秒,她猛然意识到什么,睁大了眼睛,险些惊呼出声,压低了声音结巴道:“是不是后面那、那什么了?” 勒小东错开视线不好不意思跟她直视,轻微的点了下头。 啊——李燕强忍着捂脸的冲动,苦着张脸四下望了望,好在这一耽搁他们落在了队伍的最后面,另外一个班级还在二三十米外,周围除了勒小东没有其他人在。 “放心吧,刚才就我一个人发现了,他们都没看见。” 勒小东不说还好些,这一说李燕觉得脸烧得更厉害了,估计现在放上个鸡蛋都能烫熟了。 “……挺多吗?”既便是再难堪,她还是想知道这个脸丢得到底多大? “嗯,不多,一个瓶盖儿那么大吧。” 好想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李燕整张脸皱得快赶上苦瓜了,恨不得现在就找个地洞钻进去。 也怪她自已,明知道又是肚子疼又是腰疼的,干吗不事先做个防范,把自已自上的校服脱下来围在腰上不就没这回事儿了吗?这脑子一碰到这时候就当机,忽忽悠悠的什么都想不起来,里面跟装了浆糊一样。 可也是,什么时候不好来,非得赶这时候,再有个三两分钟就到了店里了呀,哪差这么一会儿啊? “……谢谢!”尽管她非常的不愿意提起这个话题,可是对于他的这种帮助,还是有必要表达下感谢。要不是他反应及时,恐怕她就要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出丑了,那脸可就丢大发了。 现在就他一人看见,还算免强可以接受。前提是,确实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吗? “等一下你坐我爸的车回去吧,我找别人开车送你。” “哦,不用了。”李燕赶紧摆手,指了下前面道:“我到那个店里处理一下,等会再回家。你的衣服等我洗好了再还给你吧?” “不着急,你穿吧。”勒小东想了下,开口道:“那个、我姐她都喝糖水,你要不要也——” “我不喝。”李燕当即就打断道:“那什么我已经到了,再见!” “……”勒小东眼看着她像逃一样的跑进了新街服装店,马尾辫在身后直甩,系在腰上的校服裹着屁股,下缘边儿打着腿弯,看着就像烧着了尾巴的兔子。有些滑稽可笑,却让他忍不住想一看再看。 李燕一口气跑进了服装店,弯腰拄着膝盖头直到喘匀了气儿,这才想起要出去买点儿手纸。卫生巾这种高级用品在此时的凌水镇还没有卖,要等个两三年才会出现。 只有用过的人才会知道这是项多么伟大的发明, 方便福利了多少女性同胞。当即决定百货大楼里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见到这种日后会被广大女生广泛使用的物品,方便自已也方便别人。 这次裤子弄脏事件发生以后,李燕每次见到勒小东,总觉得有些尴尬。相比起来,他倒是大方的多,只是眼神看起来怪怪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两人间的关系倒是不那么紧张了,偶尔也会聊上几句。都是不痛不痒的话,大多是学生方面的问题。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就到了秋天,五年级升上了六年级,也是小学的最后一年。 基于执教生涯所带的第一个班,司永刚投入了太多感情,为了彼此都留下美好的回忆,他向学校做好了申请,打算在十月中旬带着全班同学到仙桥沟去秋游。 仙桥沟是k县的一处旅游景区,以满山的枫红和奇丽秀美的山水而闻名。离凌水镇并不远,莫约三十公里远,坐火车半个小时左右。 对于这次的秋游,六年二班的师生们充满了期待。小学生大多这样,学习的时候蔫头搭拉脑,一听说去玩儿那眼睛瞪得都快到脑瓜皮顶上了。下了课就开始四处宣扬这个消息。 其他两个班的学生在听说后,羡慕的不得了,也开始鼓动自已的班主任组织一起去秋游。一班和三班的班主任都是女老师,被自已的学生一来二去的再三商量,也都心软的松了口。这下子整个六年级一百四十多号学生,全都对既将到来的日子掰着指头一天天的数。 这个十一假期,对于六年级绝大多数学生也过得格外痛快,假期结束后上不了几天课,秋游的日子就到了。几乎等于是一个假期连着另一个假期。 期待的日子总是特别的美好,只是结果却不是预定的那样,这中间出了个天大的意外。 七天假期过后,学校组织的开学大会上,宣布了一件假期里发生的偷窃案。 六年三班的赵至刚和同年级的其他六名同学一起偷偷潜进了凌水镇一家化工厂,拆卸了里面的几台机器,当成了废铁卖给了收购站,最后被发现送到了公安局,后来因为年纪关系,加上七名学生的家人交了罚款,又补偿了损失,这才被放了出来。 只是这件事却引起了学校的重视,为了以儆效尤,特意在开学大会上说了此事,并且做了点名批评,七个学生全部留校查看。 本来这件事也就算过去了,哪曾想却在学校开完大会的第二天,传来了赵至刚在学校后山上吊的事。一时间,整 个凌水镇全都轰动了,学校里更是议论翻了。 后来才弄清楚,赵至刚被学校大会通报批评了以后,回家他爸又狠打了一顿,这孩子气性大,觉得脸都丢尽了,没法再活下去,一个没想开就拿了绳子吊死了。 这件事出了以后,小镇上那是唏嘘一片,不管赵至刚生前犯了什么错,可到底是十三四岁的孩子,这么小的年纪就走了这条道儿,实在是让人感慨不已。 别人尚且如此,跟他关系要好的同学,更加是心情沉重。在得知这个消息的当天,小三儿的眼睛就哭得跟两颗桃儿似的,放学回家的路上还忍不住的抽咽,不住的跟李燕叨咕:“刘至刚他真挺好的,怎么就会偷人东西呢?他爸也真够狠的,说几句就拉倒了呗,干吗要拿皮带抽他?我都不知道,要是知道了怎么地也不能让他死啊——” 也难怪小三儿伤心,她和刘至刚关系一直不错,两人时常互送小礼物,什么不干贴、毛线勾的钱包、头绳儿、手套,这些在李燕看来那都是相互有好感的表示,如果持续下去到了花雨年纪,说不定会谱出一段美好的恋曲。 只是可惜,这样的期许注定腰折在个秋天。 刘至刚的死,对于其他参于的六名学生也同样是不小的震撼。为了防止会引起连锁反应,造成更坏的结果,学校方面没有再进一步的扩大此事。 已经解散了的五人小团伙再次的聚到了一起,原因无他,六年一班的高威也是这六名学生当中的一员。 或许每个人心里都在担心着他受赵至刚的影响,心里生出阴暗的情绪,坚决不能让那些的惨事再发生。连续三天放学后,五个人都在学校的操场上玩篮球,勒小东、张广志对战刘刚、高威,唯一的女生李燕则坐在台阶上负责看书包和衣服,顺带送汽水递毛巾。这种后勤工作原来没解散的时候她也没少干,搁下来两年非但没生熟,反倒越发熟练了,这也是因为长了两岁,个子和体能都上了个台阶的关系。 四个人打了一个多小时的球,也都累出了一身汗,挟着身热气的坐到了台阶上。李燕被围在中间,两边都是热源体,被熏带着体温都升高了。 早就准备好的汽水三口两口就都灌进了肚子,这种豪爽的喝法并不是个例,四个家伙全都一路货色,尤其是张广志,这小子一肚子坏水,喝完了汽水解了渴,捉弄人的心思就冒了上来,扑喽扑喽脑袋眼珠子贼贼的转了转,跟着露出一脸的坏笑,凑近李燕左右使劲儿甩了甩脑袋,头皮上的那些汗珠子全 都成了毛毛雨飞溅的到处都是。 “哎呀,都弄我脸上了——”李燕厌恶的推了他一把:“离我远一点,都熏死个人。” 刘刚和高威一看这挺有意思,也过来凑趣儿,两个一左一右愣是把李燕给夹在中间,想走都走不了,最后没办法只得趴在膝盖上把脸埋起来,省得受他的荼毒。 “你们这帮人一个个的都是白眼儿狼,白给你们当丫环又送汽水又递毛巾了。”抱怨的话闷闷的从埋着的膝盖腿隙里传出来。 那三只得意的跟那嘿嘿的笑,勒小东故意道:“你们还有脸笑,李燕,刚才他们喝得汽水让他们全都给你钱,再让他们得瑟。” 高威拿胳膊拐了下张广志:“看见没有,这是心疼了?” 张广志不以为然的道:“得了吧,他们俩早就没戏了,你什么眼神儿啊?” 高威愣了下:“怎么,他们俩分了啊,什么时候?” 他这话问出了口,其他人才意思到原来五人小团伙解散的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跟高威疏远到连勒小东和李燕分开他都不清楚。其他四个越发觉得心情沉重,其实早该关心他,那样的话也就不会让他跟那些人搅和在一块儿去偷东西了。 高威家的条件很不错,爸妈是双职工,下边有一个小他五岁的妹妹,平时的零花钱也有不少,根本没有必要去偷机器卖铁分得那几块钱。最大的可能就是实在是无聊,找点儿刺激的事情来干,哪曾想发生了这么大的一件事。 真是越想越觉得后怕,万一他真的有个什么好歹来,那他们四个会觉得相当的反悔,没能在他最需要的时候站出来帮他一把。还好,他们及时的意识到了这点,现在补救还来得及。 正是抱着这样类似的想法,以至于其他四个人对于高威的态度多少有些迁就。他问了也就问了,并没有人指责他问的不对。即使是脾气最糟糕的勒小东也没表现出不悦,稍抬头看了李燕一眼,随手抹了把滑落到额头的汗流,漫不经心的道:“这你得问她呀,我说的可不算。” ps:有没有人记得当初用过的第一个牌子的卫生巾?我倒是印像挺深,九十年代初,一块三四一包的安乐卫生巾,不加长、不带护翼、最最普通的样式,第一次见到还好奇的研究了半天。 第九十六章 他这是脑子被夹了思路混乱还是怎么着,什么叫‘这你得问她呀,我说的可不算’?当着其他同学的面儿说要跟她分手,又是要手表又是要名信片的不是他勒小东,难道还是别人吗? 李燕瞪圆了眼睛直直看着勒小东,漆黑的瞳仁里映得尽他越长越妖的脸。这才真叫睁着眼睛说瞎话呢,连眨都不带眨一下的。 弄不清楚状况的刘刚和张广志谁都没吭声,只有高威‘嗨’了声道:“这就是李燕你不对劲儿了,小东他对你多好呀,别不知足,往后你们俩好好的别再闹了,要是还这样,可别怪我们生你的气,再不搭理你了。” 这次本来就是为了哄他高兴的,李燕当然不会为了这件事跟他争吵,误会就误会吧,反正都已经是过去式了,再计较也没有用。 “高威都这么说了,李燕你不表下态吗?”显然,有人不想她就这样蒙混过关,接着这个话题打转。 李燕失笑道:“不是——那勒小东,你想让我说点儿什么啊?” 勒小东半点不好意思的表情都没有,嘴角微勾的道:“还能有什么,当然是保证以后都不跟我闹情绪,不再说分手的事呗?” “是啊李燕,你就说说吧,我们可都等着呢?”张广志揽着刘刚的肩膀,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架势。 四个小子全都直盯着她,李燕顿时有种落入陷阱,周围都是不怀好意的猎人,想要拼命挣扎,连求救的对象都没有。要就是这么认了,又有些不甘心。 “勒小东,我们到那边谈谈?” “行,走吧。”勒小东倒也痛快。 “哎,别走啊,让我们也听听呗?” 高威拐了下张广志:“行了,人俩私谈,你就别跟着凑热闹了。” 李燕停在了操场的西北角,转身后背倚着双杠,冲着随后跟过来的人道:“勒小东,你是什么意思啊,说明白点儿行吗?” 勒小东双手操着兜,俨然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微晃着身体抬头瞅着房顶脊瓦上落日的余晖,平静道:“我说的就是你听到的意思,只要你跟我说声对不起,我可以原谅你。” 李燕:“……” “怎么不说话?” 李燕只觉得一口闷气憋在胸口,真是不吐不快:“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勒小东,我觉得咱们有必要把事情从头摆一遍,当时你要追郝文静,是你主动跟我说要分手,我也什么都没说,把电 子表名信片都还给你了,怎么现在你说的好像全都是我的错?这我真是不明白了。” “我那不是跟他们打了赌吗,又不是要真的跟你分。再说,你那么喜欢我,就算我说分手,你为什么不求求我?”勒小东像积攒了太多情绪,好不容易找到发泄的机会,一下子就想全都往外倾吐,就想让李燕知道他有多委屈。 看他脸红脖子粗的激动样儿,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她的错。李燕觉得有必要把这件事澄清一下:“勒小东,你可能误会了,我从来没说过喜欢你,我对你跟对刘刚他们一样,都是比较要好的同学,其他的真的是你多想了。”如果不是被逼到份儿上了,她也不想把话挑明了,可看现在的情形,不把话说开,他很可能会把分手的大帽子扣她头上,好不容易撇清了关系,不想再搅和一块儿去。以前还会有所顾虑,怕他小心眼儿的找麻烦,可通过这两年来看,他应该是不会那么做。怎么说也长大了一些,不会再像小时候那么幼稚。 “你——什么意思?”血色瞬间从脸上褪了下去,勒小东不太流利的道:“你、不喜欢我,你说你不喜欢我?” 李燕莫名觉得心虚,没再放声。 就算这样,还是刺激到了对方,勒小东往前走了两步,狭长的凤目里射出骇人的光芒,平常会觉得妖,这时候竟然出奇的可怖,“你再说一遍?”声音冷的都能掉下来冰碴儿。 这惊人的气势竟然让人忘掉他才只是十三岁少年的事实,李燕倒退中回过神儿来,硬是稳住身形,硬着头皮回视:“我、我——”脑袋清醒了,嘴皮子却不争气,硬是结巴的直响甩巴掌。 “我什么?你说——”勒小东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声音完全沉下来,气势也在这瞬间发生了变化。刚才还是冷冽的刀锋,现在却是钝厚的重剑,同样都能要人出血,后者却更能造成内伤。 李燕直觉告诉自已,这句话千万不能说出去,那样的结果很可能会造成不可想象的局面。 见她不开口,勒小东浑身的骇人的气势才稍减,口气却仍旧沉重:“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我会生气。你也不用跟我道歉了,我知道就行了。” 李燕:“……” “行了,别再发呆了。”勒小东变脸似的收起了阴沉,露出轻松的微笑,伸手亲溺的揉了揉她的头发:“走吧,他们还等着呢。”毫无间隙的揽过她的肩膀,仿佛刚才那要吃人的一幕都只是错觉。 李燕不着痕迹的长舒了口气 ,这短短的几分钟,她竟然有种劫后余生之感。从来不曾想过,自已会被一个将才十三岁的孩子吓到心脏偷停。那个仰躺在床上跟她畅想着未来,说着梦想当英雄拯救世界的小小少年,外表牛气却是最单纯易懂。不过将才两年不怎么沟通,怎么变化的就这么快? 刚才那一刻,李燕有种错觉,要是真的说出来,他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会做出伤害她的事。说不出为什么,就是有这种感觉。原来只是觉得勒小东小小年纪就是个报复心强的人,总报着能疏远就疏远的念头。此时才真正意识到他的危险性,既便他现在还只是个少年,离成熟还有段距离,这种性格却是已然形成,改变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招惹这样的人绝对不是件明智之举,之前的疏远转眼间就全都成了泡影,对此李燕稍感失望,可转念就已经放下。这世间再深的感情都耐不过岁月的蹉跎,更何况只是年少偶然生出的好感萌动,即便是眼下甩不脱这份纠葛,时间稍长自然而然就会消淡。于其越挣越紧,索性放任自在,松手只是迟早。主意打定,锁紧的眉头不觉松开,嘴角泛起微淡的笑意。 不管什么原因,学生自杀对于学校的名声总不会太好听,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再也承受不起任何的风吹草动。六年组原定的秋游计划经校领导的开会讨论后,最终宣布取消。 期盼已久的休闲就这么落了空,学校东西两侧角六年级三个班地盘上那是一片哀嚎。再叽歪不乐意,那也是小胳膊拧不过大腿,这些不满遭到了班主任的强烈镇压。一班、三班相继倒下,只剩二班还在力挺。 司永刚对于这件事也很无奈,校长大人亲自下的命令,谁都没办法。比起失望的学生们,他更加的遗撼。要知道会是这种结果,还不如长假前就去了呢。正是这种不甘心,让他最终做出了个决定,那就是以个人名义带着全班出去秋游。 校领导对他执意而为也很是不满,严厉的表示,若是有任何闪失,则由他全全负责,学校一概不管。 可以说,司永刚这么做是顶着巨大的压力,一旦中间出现问题,那就意味着从此教师生涯的结束。两位女班主任对此表示无法理解,纷纷劝说他放弃这个决定,最终无果。 对于六年二班的四十八名学生而言,这无疑是意外的惊喜。无不感到喜悦非常,在享受着其他两班人羡慕的同时,无不沾沾自喜,觉得能有这样的班主任老师是件极幸运的事。 秋游的日子定在了两天后的星期天,早上八点二十分 的火车。七点钟以前,全班同学都要在学校集合。 大家也都知道,这次以后,恐怕再也没有机会能这样集体出游了。每个人都卯足了劲儿能带多少带多少,最好是一次吃喝玩个够。 在此之前就已经商量好了,除了个人带的那部分以外,用班费买六只烧鸡、六根香肠,六个小组每组分一份。不够的钱,每人再收上一点儿。班里有个特困生袁爱华,她的那份就没收,其他人平摊了去。她过意不去,从家里带了十五个鸭蛋,拎在编织篓里一起带去。 考虑到这么多学生一起去,中午饭没人做,司永刚特意带着刚结婚不到一年的媳妇一起。对于这位怀孕五个多月的师母,多数人还是觉得陌生,不愿意靠前,只有几个班干部和少数活跃份子凑过去说说话闲聊两句。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杀到了车站,由班长收钱统一买了车票,等了二十多分钟火车进了站,检票、上车,很是顺利。 四十多号学生几乎全塞在了一节车厢里,叽叽喳喳、嘻嘻哈哈,吵得都能把车顶盖掀翻了。车上性格好的乘客会带笑的看着这帮兴奋过度的孩子,偶尔搭个话什么的。有那性格不好的乘客,会瞪上两眼,抱怨两句。 二十多分钟的车程很快就到了,所有人下了火车,点齐了人数就朝着预定的地点进发。 朝北大约走了十几分钟,就看见了山,司永刚的意思是找个有山临水的地方。所有人又延着山脚下走,说说笑笑没用多久,转过处拐角远远的就看见了条小河。 “好,就定在那里吧。”司永刚当即拍了板儿。 还别说,当老师的眼光就是不错,他指的地方山不算太高,放眼望去火红一片,正是枫叶最盛的所在。距离百米远外,有条丈许宽的小河,河上有座小木桥,两边都是一片平坦的河套,全是鹅卵石和沙子,看起来很干净,挺适合围坐起来野餐。 有这样大好的景色,不合影留念怎么也说不过去。刚到地方,所有人就都卸下身上包袱,或坐或站排好队形,由师母大人给全体师生照了两张集体照。 接下来是自由活动时间,司永刚叮嘱所有人不能走的太远,只能在山根儿底下走走欣赏下美景,山里头是坚决不准进。这样也是为了学生的安全考虑,要是真弄出点儿事来他可承担不起。 这时候一般家庭根本不会买照相机,只有条件特别优越的人家才会有。司永刚带来的那个也是从亲戚手里借过来的。这一个相机对于全班来说 ,集体用还好,分散开来就完全不够用了。所幸大部分人能够出来已经很知足了,照不照像倒也不是太奢望。 李燕和田莉还有郭美玲三个人一起边走边聊,碰到红透的枫树也会过去欣赏欣赏,折片叶子在手上,轻转着把玩。 ‘咔嚓—’耳边传来的声响打断了三人的说笑,扭头望去,就看见几米远外张广志拿着相机正给她们拍照呢。 “哎,你们继续——”张广志冲着三人摆摆手,又跑到别处去,按着相机偷拍。 “真是的,刚才也不知道他拍照啊,张广志也不出声提醒一下,也不知道照的难不难看?” “别担心了,反正都已经照了,再想也没用。” 田莉道:“嗯,郭美玲你长的好看倒是不着急,我要是照不好肯定很丑。李燕,还有你呢,你们俩长的都比我好看,张广志也是,干嘛非得把咱们照在一起呀?” 李燕不想她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开口劝道:“田莉,你没听人说吗,女大十八变,说不定长大以后你比我们都漂亮呢?再说,我们同学一场,照像只是个留念,以后看到照片就会想起对方,照得好不好并不是最重要的,对吧?” “嗯,是啊,等我们毕业了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再像这样一起呢,田莉,我们都是同学,以后可不能忘了对方啊?”郭美玲揽住田莉的肩膀,不无伤感道。 儿时的玩伴,同学间的友谊,在她们这个年纪虽然还不能完全真正体会,却已经隐约意识到分离的淡淡愁绪。 两人站在一起,个头高矮不等,美丑不一,却有着相同最真挚的笑容,满树的枫红映衬下,出奇的动人。 这一刻,李燕心灵最深处被这样的画面所触动,此时她们年少,未来的风雨不曾侵扰,最初的单纯澄静将这样的情谊托举得真实而美好。经年回首,才觉得这段时光镌刻脑海,曾经的面孔已经淡去,这份感觉却徘徊心间,时常忆起感慨温暖。 中午的野餐,全班分成了六小组,八人围坐成一圈儿,司永刚和师母大人坐到了班长张浩他们那组去。 一个小时前,张浩带着几个男生在河边支起了铁锅,师母大人撩了带来的菠菜,又把袁爱华带来的鸭蛋炒了酱,本来还想着抓点儿小河鱼炖上,可惜几个男生不给力,就摸到了两条手指大的小鱼,根本凑不上小盘,只能作罢,最后焖了窝米饭。 对于为帮正在长身体的小姑娘小小子们来说,显然,这点菜 根本不够看,一只烧鸡八个人分,也就差不多一个两三口就剩下骨头架子了,那根香肠就更不用说了,每人分了不到半手掌长的一截就没了。每组那份菠菜和约摸两个鸭蛋酱,也没好到哪里去,三两下就被干光了。 六个组里五个组都是盘子净光的场面,只有张浩那组情形稍微好些,倒不是他们不能吃,主要是因为司永刚和师母大人坐在那里,他们不太好意思。 两人一看坐在这里学生都不好意思动筷子,司永刚拉着媳妇坐到了一边去,点着根烟抽了起来。估计是心里不太好受,有这么一帮饿狼似的学生,都只顾着自已闷头吃,全然不管老师和师娘的辛苦,也不知道让一让。 想必是打这回的秋游,他们老师才觉得寒了心。李燕其实挺感激司永刚的,在她的学生生涯里,他算是个特别好的老师,虽说脾气不太好,对学生却是很上心,至少她是觉得挺感动。 就拿这次的秋游来说吧,他顶着压力带着全班学生出来玩儿,半个好儿没捞着,还损失了不少一笔钱。在回去的时候,因为没有提前通知到,很多同学自已掏钱买了车票,而司永刚垫付的票钱就打了水漂。三十几块钱在当时来说,已经算是不少的一笔钱了,差不多是他每月工资的三分之一了。 这还不算,回去以后学校还因为他的执意表现扣了半年的津贴,加起来差不多二十块钱。偏偏学生也不给他争气,全学年考试总是排在最后,在另外两名班主任面前抬不起头。 也是从这开始,他才觉得灰心失望,对学生也是对他自已,归初的热情全都被这一拨拨的冷水浇个透心凉。 对于这样一位老师,单就冲着他的这份热情,李燕就觉得不应该让他心凉。至少在她能力所及的范围使上一把力,也算是对这三年来他教授知识的稍微回报。 防雨绸做成的袋子里装着一包包的五香猪头肉,全都切成了肥瘦相间的大片,光是闻着就觉得喷香诱人。一共二十个纸纸包,整整装了四大防雨绸袋子,还有一大包刚从大棚里摘下来的鲜黄瓜和西红柿。 第九十七章 这么多东西,早上来的时候还是被勒小东和刘刚他们几个帮着拎,才没让她累断了手。 因为要带的东西七七八八都挺多,以为也是班集体的东西,加上外包根本看不出里面究竟是什么,所以没有人注意去多想。等到她把东西平均分到各组,又把多出来的两包猪头肉和黄瓜、西红柿放到司永刚和他媳妇面前,除了事先知道的几个人外,差不多所有人都被震住了。 司永刚也是一脸惊讶的道:“李燕,你这些东西是哪来的?” “老师,这些是我和勒小东、刘刚他们几个从家里带过来的,你和师母都没吃怎么吃饭,赶紧凑合着吃点儿。” “怎么带这么多,光我们俩也吃不完啊,要不分给他们一些?”司永刚拿起一包猪头肉就要起身,被李燕一把按住道:“不用了老师,他们都有,足够吃了。”扭头朝着张浩喊了声:“班长,给老师和师母盛点儿饭——” 锅子里米饭还有一些,张浩很快就用饭盒盛着端了过来。“老师,饭还热乎着,你和师母快吃。”饭菜不够吃,他这班长也觉得脸上无光,对于副班长李燕此举还是觉得挺高兴。 “嗯,放下吧。”这一刻,司永刚觉得心头一阵温暖,自已的这些学生还是心里有他这个老师,拿起筷子夹起了块猪头肉,又扒拉了口米饭,滋味是格外的好。 其他人也都开动了,每组三包的份量是足够了,直吃得个个满嘴都是油,喜笑颜开。饭后又是黄瓜、西红柿,解了油腻又解渴解馋,这顿的野餐被很多人回味不已。 下午又举行了拔河比赛,仍旧以小组为单位,最后被刘刚他们组赢了。跟着是每个人即兴表演节目,司永刚也不例外,他那五音不全的高亢声调,就连他媳妇听得都直摇头,笑侃着说肚里宝宝听了都在抗议的拳打脚踢,逗得大家一阵的乐。 往回走等车的时候,李燕特意提醒了下张浩,让他收钱买车票,买重份车票的历史这才没再重演。 下了火车,司永刚宣布就地解散,住在车站的同学最先到了家。剩下一多半儿的同学都往正街走,再行分开四处。李燕和勒小东、刘刚、张广志四个家都不这附近住,正好结伴而行。 一路上有说有笑,很快就到了正街。到了桥头,李燕正要跟三人道别,被勒小东给叫住了:“中午你请我们吃猪头肉,下午这顿我请,走吧,去饭店吃。” “哟,有好吃的,太好了。” 张广志斜了 刘刚一眼:“个吃货,一听吃的两眼睛都放绿光,小东,你们家饭店不是卖他妈做的鸭货吗,结钱的时候得扣一些,当他的饭钱,这家伙我和李燕俩个绑一块儿也没他能吃啊。” 李燕也抿着嘴乐:“要不能吃他哪能长这么高个,刘刚,你有一米七了吧?” “不知道,也没量过。”刘刚摇摇头,“小东,你多高,我觉得跟你差不多。” 勒小东道:“……我刚到。”好像身高问题是他最大的痛,对于这个话题他明显兴趣缺缺,不想深淡下去。 小样儿,自尊心还挺强,这个年纪有这样的身高已经不错了,要求不要太高好吧?李燕暗自忖道。 “你跟小东差不多高,可人家也没你能吃啊,一顿两大碗饭,格外还得吃两火勺,其他菜不算,就这下午还老早就吵吵着饿,这一般人家可是供不起。”张广志一个劲儿的损嗒着刘刚,后者习惯了也不在意,抓着后脑勺呵呵傻笑。 “他能吃咱们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行了,走吧——哎,对了,张广志,等会儿你去高威家一趟,看他要在就叫过来一起吃。” “小东,你总请我们吃饭,你妈你爸会不会说你呀?”也亏得刘刚在美食面前想到这一点。 张广志白了他一眼:“知道担心还每次都吃那么多,个吃货,别瞎操心了,小东在他们家的地位那可是杠杠地,他爸他妈绝对不会说他,我说的对吧,小东?” “嗯,没错,你们尽管点,想吃什么吃什么,他们说不着我。”勒小东扫了下李燕,露出两人心知肚明的微笑。 开饭店的这件事,李燕还真是知道些内情,当时勒宝山买了那么多铺子,同做为新街商铺的户主,对他的动向还是做过调查。其中一多半儿对外出租,留下的三间一个又开了粮油店,一个做了废品收购,还有一个则开了家饭馆儿。 粮油店不用说,自然是觉得生意好又开了个分店。废品收购站,那绝对是勒小东的主意,他打的什么算盘可瞒不过李燕,从一堆破烂儿里淘换出宝贝,那才是他真正的目地。为此,除了固定坐摊收东西的人外,他还特意雇了两个人专门到下面村组收购。这样就大大增加了捡漏的机率。 这一年下来究竟有几件被他看上李燕不知道,反正是收购站的名声越来越响,周围村镇谁家有个不要的破铜烂铁、石头瓦罐第一个就想到往这里送。 至于开的这家饭馆,崔文武一次闲聊跟李燕提起,说有次去 吃饭正好看见她的同学过去看账本,还直感慨现在的小孩子都挺了不得。 勒小东是啥人,这要不是他开的店,他才懒得伸手,那粮油店都开了多少年了,也没见他过去帮个忙什么的。李燕当时就猜到这也是他的主意。 要说他还是有些生意头脑,饭馆开业以后一直生意红火,除了东北菜以外,还经营川菜,那麻辣的口味真叫一绝,爱好这口的客人那是来过一回想着第二回,呼朋引伴那是络绎不绝。 那年的元旦聚餐,刘刚他妈那道麻辣鸭肉,吃得是几人赞不绝口,勒小东当时就上了心,回家就跟他爸勒宝山商量了开家饭馆的事儿。儿子长这么大,鲜少跟他要什么东西,一两间铺子完全不在话下,勒小山立马就答应了。 这店好开,合适的厨师比较难找,勒小东倒也不着急,慢慢寻摸着,最终找到了个会做川菜和东北菜的厨师,试了下手艺很是不错,当即就雇了来。 值得一提的是,刘刚听了李燕的见意,回家跟他爸妈说了摆摊卖小吃的事。要说李燕的顾虑并不是完全多余,刘刚他爸就是个那种饿死是小,失节是大的男人。一听说要让自已老婆到大街上摆小摊儿,觉得太丢他的脸,死活不同意,这件事也就搁置了。直到勒小东的饭馆开了业,刘刚他妈知道了以后,心思活泛起来,丈夫嫌丢人那她就不出去,在家做好了东西拿出去寄卖,这样不就行了吗? 刘刚把这事跟勒小东说了,让他回去跟他爸说说,看能不能行。勒小东也没挑明说这饭馆的事他就可以拍板做主,当场并没有表态,第二天才给回信说可以让他妈把东西拿过来试试。还真别说,这一拭效果不错,客人都挺喜欢吃。就这么着,刘刚他妈的鸭货就用这个渠道往外卖,说好一个月一结帐,生意倒是越来越好。 几个人到了饭馆点好了菜,张广志骑着自行车一溜烟儿的就把高威给载了过来,菜也碌碌续续的做好端了上来,一水儿的川菜,麻婆豆腐、水煮鱼、回锅肉、鱼香肉丝,还有四碟鸭货,鸭脖、鸭舌、鸭头、鸭珍,另外还有两个凉菜,凉拌黄瓜丝、糖拌西红柿,全部凉镇过,嘴里辣得喷火时吃上一口酸酸甜甜,别提多爽了。 桌席上,五个人里有四个埋头大吃,只有做东的勒小东喝着凉白开,偶尔夹上两口,悠闲自在的慢慢嚼着。 李燕就坐在他的左边,辣得直兹啦嘴,喝口冰水往下压一压,再接着往下吃。川菜一向是她的最爱,每次吃完肠子都在叫嚣,第二天的排放过程就会相当的难 受,就算这仍然挡不住她对这火红菜肴的热情。 “啊,可辣死我了——”张广志张嘴大口的吐着热气,拿手直煽乎着。 “哇,真爽!”高威吐下去一块水煮鱼,辣得汗都顺脸淌。 “嗯。”刘刚光顾着埋头苦吃,根本没工夫说话,只是不住的点头。 李燕抬起头‘咕咚咕咚’连喝了两大口冰水,这才把嘴里的辣消除掉大半去。一张小脸儿已经被辣得通红,嘴巴也微肿了起来,两眼睛却是越发的黑漆明亮。 勒小东觉得眼前的李燕特别的招人看,平常总是淡淡的没什么表情,跟谁都挺和气,有时候他都忍不住想故意招惹她,就是想看她急起来的样子。 之所以会经常请他们吃饭,别人根本猜不到,只当他够意思对同学朋友特别好。只有他自已最清楚,私底下抱着什么样的小心思。不知道为什么,尤其是最近,他越来越觉得李燕被辣红了脸,嘴巴肿肿的时候特别的好看,每次他都会觉得心跳加速,一股子热气直往脑头顶上冲。 “我说小东,你那眼睛恨不得都粘在李燕脸上了,分给我们一点儿呗?” 张广志这一说,李燕才惊觉的扭过头去,正跟勒小东的视线撞一块儿去,后者若无其事的避开,拿起杯喝了口水,若不是他脸上稍微红了红泄了底,还真以他什么都没干,特别的自然。 高威故意教训张广志道:“你也是,心里清楚就得了呗,非得说出来,你看,他俩不好意思了吧?”眼梢指了下勒小东和李燕。 刘刚这时候也从盘子里抬起了头,下巴颌还沾着两滴红油,后知后觉的道:“什么不好意思,怎么了?” 张广志白了他一眼:“个吃货,吃你的吧,没你什么事儿。”回手把挎着的背包拽过来,从里面掏出了相机递给勒小东:“喏,胶卷儿都照满了,回头你拿去照相馆洗吧?” “嗯,行。” 刘刚恍然大悟道:“原来照相机是小东你的呀,我还以为张广志跟谁借的呢?” 不光是他,李燕也是才知道。这倒也没什么,稍微惊讶后也就没再上心。 直到又过了一个礼拜,司永刚把照的那些相片带到班上去,大家传着看过了以后,她这才想起了勒小东手里还有一份,这么长时间也应该洗出来了,随口就问了句。 第二天,他把一摞照片就带来了,全部都是集体合影,最少的也是两三人一起,根本没有单人 照。这倒也没什么,张广志翻远照片,无意间的提了一嘴:“勒小东,这怎么才三十四张,你不是还照了两张吗,哪去了我怎么没看见?” “嗯,照曝光废掉了。” 张广志不疑有他,调侃道:“你这师傅当的还赶不上我呢,瞅瞅我掐得这些镜头,多棒!” 这事儿就算掀过去了,谁也没有在意,直到多年后,李燕在他珍藏的影集里看见了自已站在枫树下,一张举着红叶迎着太阳光眯眼微笑,一张低头认真扯着树枝上缠绕着的菟丝子。这才知道他说了谎话,根本就没有照曝光,而是被他匿了起来。也才知道,他是从那时候开始对她真的动了心思。 这年的初冬,零星飘落了第一场雪后,李武昌得了脑血栓,嘴歪眼斜腿脚不利索。吴芝兰身上的担子一下子重了,为了照顾得病的老伴儿,光是晚上起夜就得五六次,短短两个多月就瘦了十几斤。 春节回家的李大宽见了直惊讶,心疼老妈之余就跟李大中商量着看能不能找个帮手分担一下。这事儿被吴芝兰知道了当时就给否绝了,“找什么人,多余花那钱,你爹他白天还行,就是晚上起夜的遍数多了点儿,我还能动弹就照顾照顾,真要到了不行的那天你们再找人。” 老太太也是觉得丢人,又是粑粑又是尿的找谁能行?女的不好意思,男的没有人乐意干。于其到时候宣扬得满堡子人都知道,还赶不上她受点累图个耳朵根儿清静。 刘美娥精的了不得,带笑的说着李大宽:“你都听妈的吧,她说不用找那就是不用找,再说还有二哥在身边儿,要就是需要他就张罗了。”她这话也很好理解,李大中要是非要找人,那费用就他自已掏,他们根本不用管。可表面上听着却是她孝顺了。 她精别人也不傻,崔玉凤当时就把话接了过来:“哥们之间就得有商有量,这样关系才能越处越好。爹妈现在数岁也大了,有挺多事都得咱们给拿主意,是不是美娥?” 刘美娥不太自然的笑了笑:“二嫂你说的也有道理。”自从去年回来过年,知道了家里此时不同往日,对于这个憨厚的二嫂,也不再像以前那样能抓唬就抓唬。 李大宽也觉得丢了面子,今年回来给得钱多了不少,估计是想把这个脸再捡回去。 兄弟俩见吴芝兰态度挺强硬,也就不再坚持,叮嘱她要是觉得累的受不了那就吱一声,再另外想办法。 李大成知道李武昌病了特意买了几瓶罐头和油荼面、蛋糕过 来看望,另外还给了一百块钱,算是尽了点孝心。他能这么做,也多亏了李燕想出的那损招,戴贵珍这两年也被教训的挺老实,不再像以前那么操蛋,可终归骨子里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再改也不能完全变好,能做到不阻拦就已经不错了,背后可是没少叨叨。 两个姑娘里,李文芳孝顺,隔三差五的就拎着东西回来看看,帮着洗洗涮涮,不时的给钱零花。李文贤就差了很多,每次回来都两手空空,往炕上一煨半点儿活不干,还总跟吴芝兰手里抠搜钱。这回借五十,下回借一百,一来二去两三千的借了出去。 要说这点钱对于如今的老李家根本不算个事儿,可是崔玉凤就是生气,人家的闺女回娘家那是大包小裹的带,可她这小姑倒好,还总往自已家里划拉。 更可气的是被她撞见了,李文贤还跟她撒谎:“二嫂,妈前一阵子打我这儿借了两百块钱,我说不要了,她非得要还给我——” 吴芝兰还直替女儿打掩护:“你看玉凤,小贤她也不宽裕,我寻思着有钱就还给她。” 婆婆小姑合起伙来骗她,不就以为她憨乎好欺负吗?想起以前受的那些气,崔玉凤心里头就冷笑,表面上却没带出来,不咸不淡的道:“是啊,借钱就得还,好借好还再借不难吗。玉贤,你跟妈坐着,我带佳佳和奇奇他们俩去街里剪头。” “那二嫂,你赶紧去吧。” 崔玉凤收拾利索,带着两孩子就去了街里。李燕正在百货大楼的柜台里没事儿可干,找出本故事会正低头看得津津有味儿。 “大姐——”李佳踮起小脚朝里面喊了一嗓了。 “……咦,妈,你们怎么过来了?” 崔玉凤冲她招了招手:“你出来,走,咱们娘四个下馆子去。” 往外走的路上,李燕才知道她妈这是来气了,找借口不想给她老姑做饭。 “我都侍候了她们半了辈子了,也侍候够了。就这还不讨好,你奶她明明是给你老姑钱还故意瞒着我,以为我傻看不出来啊?往后你也别格外再给你奶钱了,反正家里吃喝都不缺,也没她花钱的地方,那钱攒着不给她大儿子就给她老姑娘了,想想就觉得气得慌。” 第九十八章 李燕寻思她老姑也是,借钱就借钱呗干吗非得瞒着她妈,她奶也是,非得跟着一起瞎闹,明白眼漏的事儿撒那个谎实在是多余,倒是惹恼了她妈不高兴,何必呢这是? “妈,我老姑这又生了二林,家里花钱的地方大,她跟我奶那拿钱也是怕你再多想,不告诉你也没什么恶意,你就别再生气了。” “得了吧,你也替她们说话,你老姑夫在川阳镇水利局上班,正经的国家干部,先不说外捞,光是工资就比你大姑夫高出不少,你瞅瞅你大姑,她怎么就想着往家里买好吃的,隔三差五的给你奶钱零花,一样一都是闺女,都养着两个孩子,怎么就她困难啊?”崔玉凤不屑的‘哧’了声:“天生就是抠搜人儿,像你爷了。” “人家闺女当然像他了,不像还麻烦了呢。”李燕扯了扯崔玉凤的胳膊:“好了妈,别生气了,佳佳和小奇都看着你呢?” 崔玉凤看了眼两小家伙,果然像李燕说的两眼溜簌簌的看着她,以为她们吵架了呢,吓得不敢出声。当时心头就一软:“哎哟我两宝贝儿哟,妈没跟你大姐吵吵,我们说话呢,好了好了,不怕了不怕了——” 小孩子也懂得看脸色,大人不高兴了,他们连声都不敢吱了。崔玉凤脸上这一露笑面,两个小娃儿也都高兴起来,恢复了活泼的模样。 “你们三个想吃什么,都说说,今天妈请客。”崔玉凤宠溺的看着三个儿女,先前的不快全都抛到了脑后。 “妈,我要吃冰淇凌——” “我要糖糖——” “好好,吃糖吃冰淇凌。”崔玉凤笑着看向大女儿:“你呢燕子,想吃什么,妈给我买。” “妈,你给我买瓶汽水吧?”李燕微仰着头,冲着崔玉凤撒娇的甜笑。以她现在的身家,这街上什么好吃的买不到,可这是一个母亲对子女的宠溺,这种亲情并不是钱多少东西大小可以衡量的。汽水什么的都是其次,她享受的是这种来自于母亲的温情。 这顿中午饭崔玉凤带着三个孩子去了正街的老字号饭店,在可口饭店里点了六个菜,溜肉段、红烧鲤鱼、炒豆角、炸虾球、果仁菠菜、牛肉汤,主食叫了面饭、面条、饺子、韭菜盒。 对于一大三小来说,这绝对是顿丰盛的午餐。这么多东西几个人当然吃不完,剩下的全都打包带回去。 凌水镇街里没有什么儿童游乐园,崔玉凤带着孩子们逛了会儿街,又到服装店里坐了坐,磨磨蹭蹭直到三点 多钟才回到家。 李文贤吃了中午饭刚走,吴芝兰见她们拎回来这么多东西,估计是在外面吃够了才回来,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 崔玉凤也没管那么多,抱着搭拉着眼皮要睡觉的李奇回到了西屋,放了小被子哄着他睡了觉。 李燕领着李佳去了前街,把崔玉凤买的蛋糕和面包给李二凤和崔明春送了过去。刚坐了一会儿,就听见外面传来了车响,跟着崔文武急匆匆的进来,一脸焦急的道:“燕子,你快跟我走,大棚里出事儿了——” 李燕吓了一跳,赶紧把李佳交给了李二凤,急急忙忙的就出了门。 上了车,崔文武简单的跟她说了事情的经过,原来是有人跑到大棚里闹事,说从棚里买了几颗西红柿回去,吃完就拉了肚子,非得要讨要个说法。 等两人坐着车到了出事的大棚里,就看见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干嚎,旁边站着个男人正怒气冲冲不住的叫嚣,吵嚷着要见老板,几个工人全都闪在一旁不吱声。 两个带工师傅倒是上前劝说解释两句都被男人指着鼻子臭骂了一顿,什么狗腿子、为虎作伥、生孩子没屁眼儿,乱七八糟的什么话难听骂什么。 李燕听了一阵儿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就过去叫住了两人:“你们有什么事好好说,用不着这么骂人,他们都是我雇来的工人,有事跟我说吧?” 男人上下的打量了她两眼,哼了声:“我倒是听说这些大棚都是老李家大姑娘跟她老舅一起张罗扣的,原来就是你啊?” 李燕点下头:“对,就是我,这个是我老舅崔文武。”指了下后面的人介绍了下。 地上女人一听她就是老板,一高蹦了起来,指着她的鼻子就骂道:“还真是看不出来啊,你个小丫头缺老德了,做生意都做黑心了,明知道那是些吃的东西临出棚了还往顶上喷农药,幸亏我老儿子命大,差点儿就让你们给药死了。” 女人的声音尖锐刺耳,听得李燕直皱眉,把两个带工师傅给叫了过来,问他们究竟是怎么回来。 两人都拔愣脑袋直委屈,说小老板你也清楚,这两天一直阴天,今天刚刚放晴,根本不可能这时候喷药。 种了这么长时间的大棚,李燕也明白一些常识,冬季连阴天过后,不能力即喷药,因为蔬菜的叶面由于长时间光合作用不强,造成叶片薄、黄而嫩、纤维组织柔弱,这样很容易产生药害,怎么也要通风见光2—3天后 再喷药。 她都知道这个道理,经验丰富的两人怎么会不知道? “你们确定他们是在咱们棚里买的西红柿?”李燕背过身压低了声音问两人。 “嗯,那女的上午确实领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子来过,我记得挺清楚。” “是,我也记得。” 李燕点点头,没再多问。转身冲着那夫妻俩道:“那你们想怎么样呢?” “赔钱!”女人嘎巴溜脆的道。 “对,赔钱,不赔我们就呆这不走了。”男人也附和道。 “你们想要多少?”崔文武皱着眉问。 男人跟女人互对了一眼,伸出手指头道:“一万,你们拿出一万块我们就私了,不然就把你们告到派出所,把你们这些大棚全都给封了。” 李燕很想忍着,可到底没憋住‘扑哧’笑了:“警察叔叔什么都得管,真是够累的。” “哎呀我说,你听见了没有,她叔叔是警察?”女人心虚的拿手肘拐了下自已男人。 “我就说吗,难怪这么张狂,原来是有后台啊。我还就不信这个邪了,都把人都吃拉稀了,就没人敢管了?” 这什么跟什么啊?李燕真是又可气又可乐,对于这种人实在是没有搭理的必要。这事如果是真的,他们把刚拉了肚子的儿子丢下不管就跑这里来要钱,可想而知绝对不是称职的父母。这事如果是假的,那他们就太幼稚了,以为这样就能吓唬住他们,实在是有些可笑。不管是哪一种,这夫妻俩的人品都有问题。 “哎哎,你、你怎么走了?”哭闹了半天,好不容易有人出面,这才说了几句话就走人了,女人立马就急了,伸手就要去拽李燕,被崔文武一把甩开,眼睛一瞪:“你想干什么?” 女人愣了下,紧跟着一屁股坐地上,张大了嘴嚎道:“哎呀妈呀,我可不活了,还有没有王法啊,卖了有毒的洋柿子还动手打人啦,快来人啊——” 李燕停住脚步,回头冷冷的甩了句:“报警——” 一听这两个字,女人立时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鹅,‘嘎’的没声了,六神无主的回头去看自已的男人。 “报、报警就报警,还、还巴不得呢,只要你们不怕被抓?”男人硬撑着气势,本着人倒嘴不倒的原则较劲儿到底。 两的表情全都看在眼里,李燕轻‘哧’了声:“你们都不害怕,我们为什么要担心?”转 头跟崔文武说:“老舅,等会我们先去派出所一趟,让他们过来看看,好好调查调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我们的菜出了问题,还是有人成心敲诈,李逵还是李鬼,总要弄个清楚明白。” “行,这就去。” 两人抬脚就走,没再搭理身后的夫妻俩。 等到出了大棚,走出一段距离,崔文武才问李燕:“燕子,真要去派出所啊?” “去啊,当要得去,这种情况有一就有二,不杀一儆百,以后还是麻烦事儿。”李燕顿了下,道:“不过,这事儿也不完全就是坏事,他们倒是给我提了个醒,往后得让工人们加倍注意了,喷过农药的菜必须到了安全期才能采摘,这次的事是敲诈,要真是吃出问题就麻烦了。” “这么说还真得谢谢他们给咱们提这个醒,也不知道这俩彪人是哪儿的,真是穷疯了想这么出过来诈钱。” “生意好难免会招人嫉妒,这也正常,以后加小心就行了。” 都说树大招风,这么多大棚扣在大田里头,是成天的都有货车过来拉菜,自然引得一些人眼红,跟着生出了坏心。经过派出所人员这么一调查,这找上门来的夫妻俩是河头村五组人,两口子都好吃懒做,家里穷得叮当响,日子过得那叫个失败。四十初头都是身强体健,整天不想着劳动挣钱,净瞎琢磨着生钱的歪点子。 两人在周家堡有门亲戚,老人古语说的好,鱼找鱼,虾找虾,王八找个鳖亲家。这两家真不愧是亲戚,馋懒奸滑每样都占全了,家穷不要紧还不寻思出力,总想走点儿简便道。也不知道是怎么说起来东面大田地里那些大棚生意真是好,天天都能看见小货车一辆辆的来拉菜。于是,就有人提议,想个法儿去弄俩钱花花。这就有了夫妻俩大闹这出戏。 要说夫妻俩看着挺横,实际上却很是没胆,被叔叔们敲打了两下就什么都吐噜出来了。说出这个馊主意的人是他们的堂弟,是他让他们这么干的要真是能弄着钱分他一半儿。 当崔文武得到了消息,知道这位背后捣鬼的堂弟就是周培伍时,气的想找上门揍他一顿,被李燕给劝住了。 周培伍那就是个人渣渣,坏得没边儿了,崔玉梅没嫁给他,那真是最英明的选择。对付他这种人,只能以暴制暴。只不过,却不能明摆着来,也不是当下,等这件事风头过了,谁都想不到的时候再动手,让他猜都猜不着是谁干的那才叫高杆儿。 听她这么一劝,崔文武暂时先咽下了 这口气,把这笔帐先记上,等到秋后一起算。 时间匆匆流逝,转眼已是春末夏初。 对于即将面临升学的六年级师生来说,正是要劲儿的时候,争分夺秒的复习着学过的知识,期望在小升初的考试中能够取得好成绩。 这时候全国还没有完全普及九年义务教育,像中心校这样的小学升学率要比下面村小要高上一些,近两年都保持在百分之九十七八。表面上是这么回事,其实根本就不存在优胜劣汰这么一说,只要不是全考个零蛋,有点分数就都能顺利升学。至于那百分之三二,倒不是卡在成绩上,完全是那些主动放弃念下去的学生拉低了这个概率。 对于孩子的学业前途并不是所有家长都跟李燕她妈那么彪悍坚持,有个别的家长会觉得孩子读完小学六年级的书已经够用了,完全不必要念下去增加家里的负担。一百个学生里总会有那么两三个,最终没办法再读下去。 而这些内情绝大部分学生是不知道的,对于那个升学率也完全没有多少概念,总是心怀忐忑,担心稍不努力就会考不上,认真而执着的一遍遍的复习着功课。 眼瞅着再有一个星期就要考试了,中午放学的路上,小三儿跟李燕念叨着自已的担心,万一考不上怎么办?正巧副校长赵杰利从后面走上来,小三儿就问他:“赵校长,你说我们能不能考上?” 赵杰利不笑都像在笑的小眯缝眼儿弯了起来:“放心吧,我保证你们都能考上。” “真的假的?”小三儿按捺着雀跃的心情想要再次确认。 “真的!” “那太好了,要是真能考上就谢谢赵校长了。”有些熟悉的场景让李燕露出了笑容,循着记忆说出了即定的答案。 “行,考上了给我买两斤香瓜吃就行。”赵杰利步子大,说话间已经走出去十几米远。 “肯定给你买。”小三儿扯着脖子保证,生怕前面的人听不见。 “燕子,你听见了吧,真是太好了,赵校长说咱们俩都能考上呢。”像是吃了颗定心丸一样,原本的不安情绪全都一扫而空。 李燕抿嘴轻笑的看着一脸喜悦的小伙伴,当初她的心情也跟小三儿一样,真是长长的松了口气,考试前的烦燥焦虑情绪得到了很大的缓解。 尽管她们一再下了保证,可最后也没真的给赵杰利买那两斤香瓜。倒不是因为忘记了,主要是兜里羞涩,反正目标已经达到了,不买也没什 么关系,全当是忘了。 这件事李燕倒是一直有印象,这回重来一遍,她觉得应该把这份人情给补上。加上当初联系马家兄弟卖药材那次,两下加起来倒真是应该向赵杰利表示下谢意。 凌水镇有两个中学——凌水一中、凌水二中,两个中学一东一西,相隔大约一千米左右。一中距离正街比较近,也就一两百米的样子,在中心小学的后身。按照地区划分,一般非镇里下属的其他各村小学的生员升到一中就读,学校提供食堂,并且有专门的宿舍。而镇里的三所小学则要归属二中,这里没有食堂宿舍,全部是家近走读的学生。 当然,这也不是绝对,会有少部分离一中较近的学生会选择就读一中,倒也没有什么问题。 两所中学一中建校更早些,师资力量来说二中更强势,学校就是这样,什么都是次要的谁的升学率高谁就是老大。近些年,二中的升学率明显高于一中,这就形成了一种现象,一中的师生在二中师生面前就总有那么点儿抬不起头。 中心小学的考场设在了二中,早上九点钟开考,上午数学,下午语文,其他辅课之前全部在学校考完了,主要还是看这两门。排大榜也是只计这两门的分数。 八点钟的时候,二中的大操场上就聚集了三所学校的学生,大多以班级为单位,男生女生分开,这一堆那一伙凑到一块说说笑笑,缓解下紧张的情绪。 李燕和田莉、郭美玲还有班上的两个女生一起,讨论了下可能会考到的题目,纷纷发表着自已的看法,打赌看最后谁猜得对。 在这个问题上,李燕和她们是处于同一起跑线,当年小升初的考试题她早就忘到爪哇国去了,哪还记得考了什么?按说她成绩也不错,可比起其他好学生,考完试总会清楚的记得考过的哪道哪道题,跟别人对对答案什么的,她就不行了,也可能是考得时候精神过度集中,只要结束的铃声一响,脑袋立马条件反射性的放空,半点不记得过程,半个小时内绝对会忘光光。 自小到大这个习惯一直保持着,考后翻书对对答案这种事,对于李燕来说那就是天方夜谭,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这就造成了她对考试题目无从下手的局面,半点儿捷径都走不了,跟所有人一样只能循规蹈矩的大面积复习。好在她基础过硬,小学的这些课程还难不倒她,答个九十多分还是不成问题。 第九十九章 第九十九章 理科向来是李燕的强项,小学的数学题对她来说实在算不上困难,加上这次的题出的又不偏,难易程度完全在中等范围,答起来很是轻松,不到二十分钟就全部答完。 如果现在就交卷显然会成为被注意的焦点,左右出去也是干站着,倒不如跟教室里坐着多好,低头仔细的检查了两遍答案,这时候已经有个别同学去交卷了。监考老师比较好奇的翻了翻卷纸,看看答没答完,负责任的叮嘱着教室里的同学要仔细检查,估计是刚才交卷的那位答的并不怎么样。 这次的考试是所有学生混在一起排列的坐位,一个教室里三个学校的学生都有,加上别的班同学,真正一个班的也就那么几个人。 临进考场之前,司永刚特别叮嘱不要提前交卷要认真检查答案,六年二班的学生也都挺听话,或许是不想被人背后告状,再挨批评。李燕回头挨个的看了一圈儿,全都老实的坐在那儿呢。 直到剩下最后几分钟了,三十号人有二十个已经交了卷,只留八九个还在位置上,监考的老师有些不耐烦道:“要是都检查好了就交了吧,干坐着也没多大用处。” 这明摆着是催促,坐在最后的张浩率先站起来走向讲台。他这一带头,二班的几个同学全都跟着起身交卷,好像都在那憋着呢。李燕也把卷交了走出了教室。 差不多刚走下台阶的时候铃声就响了,操场上早就聚集了提早交卷的同学,看见她出来纷纷叫她。 李燕在班上学习成绩一直不错,总在三四名那块转悠,除了学习委员郭美玲和班长郭浩牢牢的把持着前两名的位置,也就属她学习好了。 在六年二班的前十名,统一被划分为好学生范围内。像是前三名这样好学生中的好学生,尤其是考试后,顿时就成了对照答案的对象了。先一步出来的张浩已经被几个男生围了起来,郭美玲那头也没闲着,身边好几个女生在那里问东问西。 那些没排上号在外围的同学,见到了李燕就像看到了救星,眼前顿时雪亮的涌了上来。 “哎,李燕,你最后那道题答案是十二还是八?” “十二根本就不对,肯定是八,对吧副班长?” “你们怎么算出来的,我怎么是七呢?” 一时间七嘴八舌的议论开了,李燕仔细想了想,不能完全确定的道:“好像是十二吧?” “到底是多少,怎么还好像啊, 你没记住啊?” 李燕汗了下,呵呵傻笑:“我记不清楚了,不就是那道除法题,应该是十二。” “哦,我答对了。” “完蛋了,四分没了。” 对答案就是这样,几家欢乐几家愁。 一顿议论过后也快十一点了,该到回家吃饭了,下午一点半还得考语文。 家近的同学都回家去了,较远些的都留在了学校,找个小卖部买块面包喝瓶汽水就算解决了。 差不多两个半小时,这么长时间没事可干,女生们还好些,在操场边上找块石头或是台阶坐下来聊聊天,男生们好动也呆不住,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学校操场石墙外紧邻的那户人家后院有棵杏树,瞅着挺粗有些年头了,树头上挂着果,每颗都有鸡蛋大小,尽管是半青半黄没有熟透,却足够勾引得这群正是嘴馋年纪的小姑娘小小子们口水直流。 这时候就显出有个好同桌的重要性了,汪阳这小子在家野惯了,多高的树他都敢去爬,动作敏捷的像猴子,手脚并用几下子就窜到了树叉上,也怕被人发现,迅速的摘了七八个杏儿装满了衣服兜就翻墙回到了操场上。整个动作利落干净,仅仅用了不到五分钟。 李燕跟小三儿、田莉坐在压着篮球架子的大石板上,三人刚吃完了面包,汽水喝完根本不怎么解渴,正嗓子有些发干的时候,汪阳就把他刚才的成果递了过来:“喏,李燕,给你两个杏儿吃——” “我也要,给我一个呗?”田莉也伸出了手。 两人的关系一般,只是同班同学汪阳也不好意思拒绝,给了她一个,只是表情没那么痛快。 旁边的小三儿虽然也挺眼馋,可到底不熟悉,不好意思张嘴要,李燕回手分了一个给她。 汪阳看在眼里什么都没说,就又递给了她一个:“这杏儿我刚才吃了,可好吃了,李燕你赶快尝尝——”碰着李燕的手就往她嘴上送。 其实这个动作很随意,两人同桌习惯了,谁也没有多去想。那杏儿绿中透着黄,新鲜饱满,难得又长这么大,看起来的确像是挺好吃的样子,李燕也没客气,张嘴上去就咬。 “啊——”手上的杏儿被人横插一杠了抽走了,合上的两板牙落了空,整个咬到了舌头上,把李燕给疼得当时眼泪就含眼圈儿。 这谁啊?李燕捂着嘴抬头这么一看,头顶上方一个身影背对着阳光挡在眼前,眨了眨眼睛适应了光线才看清 楚那是谁,“……了—稍-东,你—杠—嘛?”口齿不清含含糊糊的表达出自已的愤怒,几个字说完就咽了下分泌出来的口水。 在场的另外三个人也是谁都没发现勒小东的靠近,这会儿也是睁大了眼睛看他,全都呈半呆愕状态。 勒小东混似没感到自已成了焦点中心,手里攒着从李燕手里夺过来的青杏儿,张嘴上去就是一口,‘嗑吱嗑吱’嚼得份外用力,足有四五下才微微点了下头,发现了下评论:“嗯,味道还不错——”貌似根本没意识到从别人口里夺食儿的行径有多可恶似的,完全一副天经地义再正常不过的作派,不给半句解释。 田莉瞅瞅李燕,又跟同样惊愕的汪阳对视了一眼,最终两人都选择了沉默。旁边的小三儿看见勒小东,那就跟见了避猫鼠一样,恨不能把自已缩成最小体积,最好是不存在,低头假装背景墙,小口小口的啃果皮。 瞧人家混的才叫硬呢,这么的恶霸愣是没人敢吱声,就是想鸣不平那也只能靠她自已了,李燕暗自叹息,默默的举起另只手里握着的青杏儿咬了一口,酸甜多汁的好味道也算是小小弥补了下刚才受伤的心灵吧。 “哎,怎么还有一个啊?” “……不给——”李燕这回也算是有了心理准备,勒小东再次伸手夺果没成功,一个往怀里拽一个硬往外抢,顿时僵恃在那里。 两人表情都挺凶狠,眼瞅着就要打起来,汪阳赶紧把嘴里啃着的兜里还揣的全都一骨脑掏出来,一手握着两个递了过去:“喏喏,我这还有,都给你们俩了——”瞧他这果摘得,可真是别扭。 李燕稍微分散了注意力,一下没握住被勒小东抢了过去。后者带着得意的照着缺肉的地方用力啃了口。 李燕:“……” “李燕,别跟勒小东争了,我这还有。”汪阳胳膊肘拐了拐她,把右手完整的那两个递了过去。 “你接个试试?”威胁十足十。 李燕伸出的手停在半道儿上,“勒小东,你究竟想干什么?”真是没事儿找事儿,想打架啊? 勒小东瞪了她一眼,朝着汪阳招了招手:“汪阳,你过来一下,我有事儿跟你说。”勾住他的肩,就往操场另一头走。 他这一举动把剩下的三个人弄得一头雾水,田莉道:“李燕,你说勒小东到底是什么意思?” “谁知道他想干什么,神精病呗。” 小三儿闷了半天总 算可以直直腰了,痛快的咬了一大口果肉,赞了声:“嗯,真好吃!” 田莉看怪物似的看她,道:“你都啃了半天了,才知道好吃啊,刚才干什么去了?” “……装蘑菇了呗。”小三儿咽了口。 田莉:“……” 李燕:“……” “你们俩有什么可纳闷儿的,勒小东跟你们同班都三年了,不知道他什么人啊?”小三儿手指头点了下李燕的脑门儿:“你保准是得罪他了,给你小鞋儿穿呢,我要不是他背后告状,能挨我爸两顿揍啊,现在想起来都屁股疼。” 田莉听得一愣一愣的也当了真:“李燕,你真得罪勒小东了?我听我姐说,他们家可有钱了,他要是雇人打你可怎么办?” 李燕真是哭笑不得,最后只能搪塞道:“没事儿,他可能就是嘴馋想吃酸的,吃够了就好了。” 田莉:“……” 小三儿:“……” 最终那几颗青杏也没吃到李燕嘴里,汪阳被勒小东拐走后就没了踪影,直到快到点儿了两人才晃晃的回来。跟走时的紧张状态完全不同,两人有说有笑,好像关系多铁似的。 李燕也没那个美国时间去问他们到底都谈了些什么,随着队伍进了考场。 语文考试的时候定为九十分钟,共分为五大部分,写字、积累运用、课文内容填空、阅读理解、习作。 其他的都还好,大多是学过的知识,只有第四大题阅读理解,前一分题没什么问题,后一分题却有点难办。也不知道是哪个老师出的考试题,竟然把中学的知识弄到了小学试卷上,是《乐羊子妻》的内容,问题是简述一下这个故事的大体内容和其中的道理。 对于文言文还不知道是神马东东的小学生而言,无疑这是道非常难的题目,能完全回答正确的人几乎寥寥无几。可能也知道这题出得有些偏了,当场的监考老师对于相互抄袭的现象睁只眼闭只眼。 当李燕答到这题时,一下了就想起来了,当初她也是稀里糊涂不知所谓,幸亏前面坐着同班的同学,好一顿抄答案。 这回是反过来了,她答完了前面的同学回头抄她的。这真是人生妙笔无处不在,不由感慨连连。 跟上午相比,这场考试没有太多富裕时间,检查完了试卷没过一会儿铃声就响了。心里头的那根弦儿绷紧了大半年了,这回可算是松驰下来了。 几乎 没有人愿意再停留在学校,三三俩俩的结伴而行,或聊着天说着考试的题目,或谈着放假后的动向,涌向学校大门口的人流吵杂凌乱。行走在这样的人流里,耳边尽是闹哄哄的声音,都快赶上菜市场了。 李燕交完卷第一时间就往外走,刚出了校门口,就被等在那里的勒小东给叫住了,在他身边还站着个穿着粮库小学校服的学生,仔细一看是徐少强。 “嗨,李燕,考得怎么样啊?”徐少强打了声招呼。 李燕冲他点头笑笑:“还行吧,你们考得怎么样?” 徐少强道:“我是考糊了,数学还凑合,弄好了能答个七十多分,语文那出得是什么题啊,看都看不明白还让阅读理解,我根本就不会直接就扔了,估计也考不了多少分。” “那你呢,勒小东?”他语文成绩一向不错,就是不知道答没答上来那道题。 “能答得都答了,反正是没空着。”勒小东道:“走吧——” “去哪儿?”李燕见他领得方向与正街相反,不解的问道:“怎么不回家吗?” “嗯,先不回去。”勒小东只简单的应了声,并不多做解释。徐少强也像知道内情似的也不发问的跟着走。 李燕跟着走了一段距离,马路两边全是一溜杨树,树荫里行走吹着微风踩着落叶,隐约竟带着那么点儿诗情画意。 这样的美景如果加上悠然惬意的心情,自然越发美妙,只是李燕现在心里却满是疑问,欣赏美景的心情被大打了折扣。好在要去的地方并不算太远,没走上十分钟也就到了。 那是一户距离马路大约有七八十米远的人家,房前屋后种了很多果树,石头砌成的灰墙边,有棵高出墙头四五米的杏树,枝繁叶茂的长得很好。满树上都挂着微黄的果实,稍稍靠近些都能闻到淡淡的果香。 “这是我老姨家,李燕,你不是爱吃杏儿吗,树上这么多你可以随便摘。”徐少强推开半掩着的大门,带头走进了院子里。 李燕扭头去看勒小东:“你跟他说的?” 勒小东直就承认道:“对呀,我看你馋杏儿馋得牙都快要掉了,特意找了这么个地方给你解解馋,待会儿你可以使劲儿吃了。” 这是什么,补偿吗?那中午你还抢得那么欢,真是多此一举。李燕暗自腹诽,没接话。 徐少强的老姨从屋里出来,听说他们的来意很是热情的搬来了梯子卡在树干上,又拿来了 笸箩,叮嘱着上树的时候加些小心,转身回去干活儿。 李燕站在树底下拿着笸萝,抬头看着树上的勒小东和徐少强,哪个手里摘满了就过去接收一下。没一会儿工夫,就接了半笸箩。 “好了,这些够吃了,你们俩快下来吧。”桃养人,杏伤人,李子树下埋死人。再说这还是没有熟透的杏儿,吃太多了伤胃。 两个家伙利落的从树上蹦下来,蹲在地上就捡着稍熟些的杏儿吃。徐少强主人让着客人似的一个劲儿的招呼:“吃吃,小东,李燕,你们多吃点儿,不够再上去揪。” “够了够了,还能吃多少啊?”勒小东嚼着果肉看向只吃了三四个就停住的李燕:“你怎么不吃了,挺好吃的啊?” 徐少强也跟着问道:“李燕,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老姨家这杏子,小东说你们中午吃的那个有鸡蛋那么大呢,那肯定味儿不一样吧?” 李燕想了下道:“就咬了一小口,还没怎么咂吧出味儿呢就让他给抢走了,哪看好吃我也不清楚。” “就知道你不乐意,不就是两个杏子吗,你要是真想吃我上那家给你弄去。”勒小东觉得自已这么费心思她全不领情,光想着别人给弄的杏子好,不无怨气的把手里的杏核甩到地上,站起身扔给她脸色看。 “你看看还急眼了?”徐少强抬头看他,笑着跟李燕道:“别搭理他,咱们继续吃。”从一堆果子里挑出个稍黄些的:“喏,这个熟了肯定甜——” 李燕随手就接了过来咬了一口:“嗯,是挺甜的。” “这还有,喏,这个这个——” 两人都低着头,一个挑一个接,很是默契。 勒小东看着就气不打一处来,你们这是当我是透明人,完全不存在啊?往前上了一步,弯腰一把打掉李燕手里放着的三四个黄杏:“行了别吃了,回去吧——”握着她的手腕拽起来就往外走。 这简直就是喜怒无常,又哪里出问题了?徐少强怔了下,赶紧站起来,匆忙间往兜里揣了两把,就追了出去:“哎,你们俩个等等我——老姨,我们走了,笸萝你自已收拾吧——” 李燕被拽着往前走,挣了几下都没挣脱,索性就由着他了,默声不响的跟着看他能憋到什么时候。 徐少强很快就追上了他们,埋怨道:“小东,你要走怎么也不放声,东西我都没收呢,就揣了这么多,李燕,那都给你吧?” “她不要,你自 已留着吃吧。”还没等李燕开口,勒小东就直截了当的回绝了。紧跟着侧头跟她说:“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买给你?” 李燕:“……” —— ------题外话------ ps:——《乐羊子妻》 河南乐羊子之妻者,不知何氏之女也。 …… 乐羊子游学,一年而归。妻问故,羊子曰:“久客怀思耳。”妻乃引刀趋机而言曰:“此织自一丝而累寸,寸而累丈,丈而累匹。今若断斯机,则前功尽捐矣!学废半途,何以异是?”羊子感其言,还卒业,七年不返。 乐羊子游学,其妻勤作以养姑。尝有他舍鸡谬入园,姑杀而烹之,妻对鸡而泣,姑怪问故,对曰:“自伤居贫,不能备物,使食有他肉耳。”姑遂弃去不食。 还有人记得这篇课文吗,印象里一直以为是个励志故事,乐羊子妻多美好的形象,现在却全毁了,最后这段才看见,原来是个悲剧,女主死翘翘了,去年卖了个表啊啊啊! 第一百章 周培伍从饭馆出来,摸着肚子打了个饱嗝,回头朝着里面唾了口:“不就有俩臭钱吗,那叼样吧,要不是想蹭顿饭才懒得打你溜须(拍马屁)呢,啊呸——” “呕——”听见声一回头,就看见道边儿蹲着个人,可能是酒喝多了正‘哇哇’跟那吐呢。 切,酒量不好还硬是装逼,活他妈该!周培心里冷哼,打算加快脚步走过去。视线无意间那么一扫,顿时停住,眼睛都跟着变亮了。 酒醉吐着那人根本没有意识到,已经有人惦记上他了。由于蹲着的姿势,裤兜里揣着的钱包被他往前呕吐的动作蜷得已经滑落出一半儿了,眼瞅着就要掉出来了。 这要是碰着心眼儿好的肯定能出声提醒他一句,把钱包放好。可惜他遇见的是周培伍,这大好的机会他哪能放过,四下里瞅了瞅除了停在道边的两辆小轿车,根本没什么人路过,悄没声的凑到跟前,伸出两根手指头夹住那钱包迅速的抽了出来揣进怀里,若无其事的抬脚就走。 正在他庆幸着没被人发现的时候,猛得听见有人喊了一嗓子:“嗨,小偷,你站住!” 周培伍绝对是个有贼心也有贼胆的那么个人,人都说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叫门。他倒好,明明做了亏心事,也理直气壮的好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谁喊归喊,他仍旧大摇大摆的走着,压根儿不去理会。 直到车上的人跳下来,从后面一把薅住他的脖领,“哎你个小偷,装得还挺像,你刚才拿我大哥钱包以为谁都没看见啊?我让你再装——”‘啪’的声狠拍了下他的后脑勺。 周培伍回身看见抓住他的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小青年,立时瞪起了眼睛,把对方的胳膊使力拨愣开:“你打我干什么,你说我偷了钱包,你有证据吧你?” “呀呵,还嘴硬,就揣在你怀里还想赖账,你给我拿出来吧——”小青年伸手就要往他怀里摸。 “你给我滚开。”周培伍拽紧了衣服襟,服包夹在他腋下,不敢动作太大,甩开对方就想走。 这时候蹲在地上呕吐的那人也站了起来,擦了擦嘴冲那小青年道:“怎么了,刚子,出什么事儿了?” “豹哥,这小子偷了你钱包被我逮住了还死不认帐,你说怎么办?” “呵,还有人敢偷我花豹的钱包,活腻歪了吧?”花豹晃晃荡荡的走了过来,下巴挑了下道:“哎,我说真是你拿的吗,趁我现在心情好赶紧掏出来,要是让我搜出来把你爪 子剁了。” “你妈b的谁偷你钱了?”周培伍还真没把眼前这两人放在眼里,小年青的瘦的一身排骨,来阵风都能吹倒了,眼前这个叫什么豹哥的净矮的将到他肩膀,估计也就一米六几的个儿,他们加一块儿也不够他一个手收拾的。就这小样儿还学人家黑涩会,使横耍狠,就是杂毛的土狗,硬装什么大尾巴狼。 “我操,他还敢骂你豹哥?”小青年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动手。 “行了,刚子,捉贼捉脏,捉奸捉双,咱们也没抓住人家的手,算了,让他走吧。” “可是——” “我说让他走。” 小青年不太情愿还是让开了。 周培伍哼了声,趾高气扬的走了。 花豹从兜里掏出了香烟,抽出一根儿点上吸了口,刚才还是醉眼迷蒙,这会儿完全不见了踪影。烟雾里,平凡的圆脸面无表情,小眼微眯射出诡诈的冷光。 周培伍十分得意,走到没人的地方掏出了钱包一看,好家伙还真是不少钱,足有五六百块。 这手上有了钱,就犯起了勾勾心儿。桥头的老潘婆子那里很长时间都没去了,趁着手上钱多过去找两小姐搂搂。哼着一路小调,周培伍就去了桥头的暗窑子。 老潘婆子也算是这凌水镇上的名人,是个拉皮条的,手里头有几个小姐,在家里弄了几个小隔间儿,挣些管理费。 周培伍也算是熟客,进来了先跟老潘婆子打了招呼,唠了两句带颜色的混嗑,跟着就说到了正题上。老潘婆子可不是白给的,担心他嫖了人不给钱,先把手伸了出来。 “切,我还能欠你钱怎么地?”周培伍掏出张一百元大钞拍到她手上:“给我找两水灵点儿的,那几个一脸褶子的老姐就远点儿煽着吧。” “行,有钱的是大爷,我给你叫去。” “再给我弄四个炒菜,一壶酒过来。” 老潘婆子撇了撇嘴:“你还真是不肯吃亏。” “那可是一百块钱哪,足够用了。”周培伍剥了颗花生扔嘴里,挥挥手:“别磨叽了赶快点儿,我这憋着火呢。” 老潘婆子扭着大屁股去了后屋,没过一会儿就带了两个小姐回来,“来,瞅瞅吧,她们俩可是我这里盘儿最靓的两个了。” 两女的都二十几岁,大眼睛小嘴儿皮肤也挺白,周培伍眼前一亮,满意的道:“嗯,不错不错,以前怎么不见 你把她们带过来?”伸手掐了其中一个屁股,弹性十足。 “哦,她们是我最近才收的干闺女,才来三天。” “好好。”周培伍色眯眯的尽盯着两人了,根本就没注意到老潘婆子脸上那一闪而逝的僵硬表情。 美色当前,哪还有心思再想别的事儿。周培伍迫不急待的搂着两人进了稍大些的隔间儿,压根儿忘记了要了酒菜这回事。 没过几分钟,隔间儿里就传出来了动静,薄皮做成的档板,隔音效果极差,木床的晃动撞击着墙板,混杂着女人的尖叫,男人的粗吼声,显然里面正弄得正欢。 老潘婆子一看火候差不多了,急匆匆的出了门,朝着马路对过的某处招了招手,跟着转身回了屋里。 几乎是下一秒钟,七八个穿着花衬衫的小青年就横穿过马路,杀气腾腾的直奔而来。为首的一个身材较矮,一米六五左右,长相一般,手里拎着个戴镜,嘴角勾起抹意味深长的冷笑。 薄薄的木板门从外面被一脚踹开,响声惊动了隔间儿里的一男两女,小青年们冲进来时,简陋的木床上,周培伍正撅着腚,身下那东西还没拔出来,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冲着来人恼羞成怒的喊道:“我操,你们走错屋了吗,没看这里面有人吗?” 身下的那女人已经惊叫着把他推开,身上围着床单就往床里边儿缩儿,另外一个也是害怕的全身都抖成了筛糠,两人抱到了一块儿,开始小声的抽泣。 周培伍也看出有点儿不对劲儿:“怎么回事儿?”回头再稍微仔细的打量了下来的这帮人,为首的一个矮土豆竟然挺面熟,看了好几眼才恍然道:“咦,怎么是你?” 花豹嘿嘿一笑:“是啊,是我,真是够巧的啊?”笑意根本没达到眼里,听起来让人浑身觉得发冷。朝着床尾蜷缩着的两女人勾了勾手指头:“过来——” 俩女人不敢迟疑,跪爬着上前,颤抖着哀求:“豹哥,我们错了,再也不敢了。” “放过我们吧,豹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周培伍一头雾水,也忘记自已还光着腚呢,溜了半天的鸟也没察觉到。 “你妈的还敢问怎么回事儿?”上来个小青年照着他肚子就踹了一脚:“敢睡我们豹哥的女人,你是不是活腻歪了?” “不是,这一定是误会了,老潘婆,你个老婊子还不赶紧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周培伍扯着脖子喊。 老潘婆子站在门口,一脸的冤枉:“我就是个牵线儿的,哪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你问我,我问谁去?” 趁着这会儿工夫,两女人已经穿上了衣服,被人拎到了外面。隔间里只剩下周培伍了。 “豹哥,这小子怎么办?” “给我打!” “啊,不要——” 周培伍的惊呼声里,小青年们上来就是顿拳打脚踢,好一顿的揍。一会儿的工夫,被围在中间的人就只剩哀嚎痛呼。 直到觉得差不多了,花豹才开了口:“行了,别打了。” 几个人住了手,稍稍退后,再看周培伍已经被揍的鼻青脸肿,浑身是伤。蜷缩在地上,不住的哎哟。 “豹哥,就这么放过他了?” 花豹甩了甩手上的墨镜,轻描淡写道:“当然不了,这就把他剁碎了丢进河里喂鱼。”说着从椅子上站起来,就要往外面走。 几个小年青的纷纷从腰后面抽出别着的片刀,上前把人再次围住就要动手。 “别别——”周培伍疼得龇牙咧嘴,可再不出声真就完蛋了。别看他平时横归横,可真到这时候了也害怕呀,明晃晃的刀子在眼前一个劲儿的闪,这要劈下来没几下子就得剁零碎了。 “豹、豹哥,这真的是场误会,我不知道她们是你的女人,真的,你放过我吧?”现在哪还顾得疼不疼了,能保住一条命是真格的。硬撑着从地上爬起来。 花豹瞅着地上跪着的人,挑挑眉:“误会?我怎么不觉得,那个钱包难道不是你偷的?” 周培伍点头如捣蒜:“是,是我偷的,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豹哥,往后肯定再也不会了。” “往后,还有往后?”那个叫刚子的小青年‘嗤’了声:“你有没有往后还两说着呢。” “别、别啊豹哥,我上有老下有小,要是死了他们可怎么办啊?求求你就发发慈悲,饶了我这一次吧?呜——”周培伍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 真是怂包!花豹心里冷笑,不紧不慢的道:“要我饶了你,我有什么好处?” 这无疑是黑夜里涌现出的星点亮光,周培伍赶紧抓住道:“我、我把身上的钱全都给你,好几百块呢。”恐惧让他失去了思考,直觉想身上的家底儿奉上。 花豹看着他捧过头顶的钱包,气到失笑狠踹了一脚:“你他妈的有病啊,拿 偷我的钱孝敬我,真是欠砍。”冲着几个手下挥了下手,示意可以动手了。 周培伍一看不好,往前猛的一扑,抱住了他的大腿:“豹哥豹哥,你说,你说怎么办,我都听你的还不行吗?”鼻涕、眼泪、鲜血混在了一起,本来挺好的张脸狼狈不堪。 “我最看不上你这种光长着脸蛋的怂货。”花豹朝他脸上唾了口,拽出大腿直嫌恶心。实在不想再待下去,寻思了下别人交待的事也算完成了,多少教训了这小子。 刚子长得瘦小,却很会看眼色,立马明白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开口道:“豹哥,念在这小子不知情,就饶过他这一回。你不是还有大事办吗,别在这里再浪费时间了?” 花豹抬头看了他一眼:“嗯,那就算了吧。小子,别再让我看见你,见一次打一次。”冲着几个小年青招了下手:“走——”有两个临走的时候又踹了周培伍几脚。 直到所有人都出去了,老潘婆子才进来:“哎哟哟,这怎么弄的这是,他们也真够狠的,瞅瞅把人都打成什么样儿了?” 周培伍甩开她的手,忍着疼把衣服套上,弯腰扶着门框一步步走出去,快走到门口了,想起了什么猛的转头道:“老子没找着乐儿还挨了顿打,你那一百块钱也别想得了,赶紧吐出来。” 他两眼通红,脸肿得像猪头,就算这样还凶巴巴的像要吃人似的,老潘婆子不想惹麻烦,掏出那一百块钱不情愿的甩过去:“还给你,老娘今天真是够倒霉的钱没捞着还得洗床单,昨晚上没作好梦,遇着扫把星了,啊呸——”白了他一眼,扭着屁股走了。 周培伍吐了口血沫,嘴里被打掉了两颗牙,真他妈倒霉,早知道就不来了这儿了。还好,剩了一百,买点儿药吃还能下几回饭店。正沾沾自喜的当口,一抬头就看见那个叫刚子的小青年挡在面前:“嘿,我说怂包,你可真是胆儿肥了,真想进河里喂王八啊?我大哥饶你条狗命,你他妈的还敢藏钱,哥几个招呼他——”跟着‘噼里啪啦’又是一顿揍。 周培伍撅着腚像只掉毛儿的鹌鹑,双手举过头顶把那一百块钱递给了他们:“别再打了,我求求你们了——” 几个小青年拿着钱,唾了两口后离开了。 周培伍倒在地上,直到他们走远了,才敢‘呜呜’的哭出声。 经过这几年的经营,崔玉凤的服装店生意越来越好,‘火凰’服饰已经是小有名气,凌水镇上的大姑娘小媳妇们坐在一块,都以身上穿着 件‘火凰’牌衣服而脸上有光。 服装上的买卖一直都没撂下,眼瞅着‘西装风’就要刮到这里,假期里李燕也没闲着,南方那边运来的货物仍旧批发给固定的商户。除了这些,她还进来了一批秋衣布料,这个夏天一过,西装三件套就会流行起来。抢占先机,大批量的做出成品占据市场。 提前两三个月的时间着手,时间上来说还是比较充裕。布料备齐,工人那边崔玉凤也已经安排妥当,样板都已经全部打好,这里边除了她自已的理念外,李燕还加了些想法进去。尤其是学生样式,设计成小立领更显得精神帅气。女式裤腰部分则加叠护腹,中间系扣突出腰身美观感。 黄绿色浅条纹的布料显得人特别有朝气,崔玉凤选择了这个颜色作为学生装的主色,李燕成为了第一个试穿者,整套衣服一上身,顿时就让人眼前一亮。 雪白的衬衫,淡银绿的长裤,配上贴身的马甲,将属于少女的柔美增加上了几分帅气。再把外套穿上,整个人显得稳重大方。 随着年纪渐长,李燕五官的轮廓越发的清丽,不笑的时候总给人种淡漠清冷的感觉。这身衣服穿上,倒是把这种气质映衬得分外明显。既便是当妈的都不得不感叹,她这闺女真是长大了! 大夏天试穿秋衣没两分钟就热的直冒汗,李燕赶紧卸了下来交给她妈。这模特都当了一上午了,可不想再遭这份罪了,找个借口去买西瓜,能溜就溜。 每到这时候,正街的西瓜摊儿就摊得东一个西一个,随便找了家挑了个十来斤重的就过了称。挺沉个瓜一共才不到两块钱,比起二十年后真是便宜透顶。 李燕图凉快,专门弄了件男式花衬衫让她妈稍微改动了下穿身上,下面是条同颜色的短裤衩,又肥又大舒服还随便,完全不似裙子用不着那么拘束。因为嫌天气热,原来的长头发也给剪短削薄了,就这么蹲在道沿子上,背影看整个就一小子。 十来斤重的大西瓜从中间切开,又分成了小瓣儿,李燕手里托了一块正蹲在那闷头啃呢,就觉得头顶上一片阴影罩下来,也没在意自已含了一嘴的西瓜抬起头:“嗯——了梢东,里怎么赖者?” “你说鸟儿语呢?咽了再说话。” “……”李燕一阵嚼吧,吞了嘴里的东西才道:“勒小东,你怎么在这儿啊?” 勒小东皱着眉,伸手扯了扯她身上的花衬衫,嫌弃道:“打哪弄来的衣服?真难看,像个小流氓,赶紧脱了。” 李燕:“……”这可是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她可没那个爱好裸奔。直接忽略的毫无压力转换话题,指了下架案上的西瓜:“你渴不渴,要不要吃一块儿?”能消灭一块是一块,往回走还能好拎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