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倾思无邪》 楔子 远在中古时期,天地间还粗糙的只有神、人、魔、鬼,这四脉传承,空间也只分为神界,人界,魔界,冥界四方空间维度。 那时的人类正如《灵魂摆渡》中所说的那样,肉身之眼,晦暗不明。 那时,大多数的人类都畏惧着一切的未知力量,尤其是,相对于那些高高在上掌管天道人界以及除魔域外的一切自然法则的建立和维护的神,他们更加害怕那些散落在人界或者是在人界得遇机缘,开了灵智的妖。 而人类不知道的是,妖魔也同样厌恶着神和人,尤其是厌恶他们的虚伪。 所以在魔界,除了居于山海经中所记载的人界灵山之上的远古妖兽之外,和在散落在人间独自修炼的精怪之外,大多数妖魔都居住在魔域中,在魔域内有自己独特的生存规则,其中最重要的一条生存者的共识,就是这里不欢迎神和人。 在魔域内,除了低等级的小妖外和魔域主宰者魔尊所建立的魔庭之外,又按天地间的五行灵气之分,来划分出五方区域,分别由这五方区域的霸主所建立的五大妖族为尊,就好比人界的诸侯国。 这五大妖族分别是雪妖族、音妖族、木灵妖族、桉火妖族、缚影妖族,每族内有一妖力最强者担任族妖王,这五方区域因五行而生,相互之间相生相克,因魔界生灵多数狠厉好战,所以五大妖族间相互之间也是争斗不断。 所以千年前音妖王娶了一位人类女子,并且封其为音妖族的王后一事,被传开的瞬息间就招致整个音妖族风雨飘摇,岌岌可危,好在那个女人在音妖族万万年不遇的一场落漓雨雨中消失了。 但她失踪后,音妖王也并没有拆除因她而建的整个魔域中唯一一个人间风格的建筑——凌音阁。 因为这里住了他们唯一的孩子,音妖族那个半人半妖的大灵女,音妖族最嗜血的战魔,易沉夕音。 第一章 倾国美人巨张狂 众所周知,音妖族因为现任的音妖王易沉沽犯下的错误招来了天道的责罚,致使音妖族生灵死伤过半,更是招来了他族的觊觎和连年的战乱。 音妖族里如今威望最高的是音妖王的小公子易沉羽诺,因为这位小公子幼年成名是音妖族妖力最强者,而后他不仅在对外的战场上杀伐果决,更是对族内的生灵都极尽儒雅温和。 音妖族里除了他,第二声名大的,便是音妖王的大灵女易沉夕音了。 可两者不同的却是,易沉羽诺是正面典范,这易沉夕音就是个负面典型。 她虽容貌极美,却妖魅邪肆,天性嗜血,自她出现在边境战场之上,各种奇怪的兵器就层出不穷,随便一件兵器也几乎能让音妖族的妖兵以一敌百,而她更是未曾一败。 可她偏偏神出鬼没的,很少有谁知道她的行踪,她也放肆的从不上御音殿参加任何音妖族的殿议,这一千都年里,能见到她出现次数最多的地方就是燃魂店,她曾在那里为了一个男伶杀了她的亲弟弟。 这一千多年里,夕音和羽诺也是天各一方,争战在不同的战场上,未曾一见。 直至这一次,他俩都收到音妖王的诏令,回到音妖族参加千年一度的万妖大会。 先回到音妖族都城的是夕音。 易沉羽诺静静的站在凌音阁的湖边,目光复杂却难掩温柔的凝视着湖心处。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便可见,湖中倒映的凝脂芊窕的手渐及湖面,那个波光中的美人儿逆着风吹的方向信手一拨,微荡的水珠自她手指间划出一泓优美的弧度又纷纷落回它们的来处。 霎时,清零的水纹如同被扰乱的宁静,仍有水滴坠落的指抚过火色的狐皮靴子,裹在其内的一双冰玉熔铸的足随着狐皮的褪却逐渐外露,自脚尖起一寸寸浸没在湖中。 美人儿脚踝处刺的那只折了翅的碟,被水波荡的似在翩然而舞,绝世的舞姿散着凌天渺尘的味道。 易沉夕音泡在水中,所有黑发丝绸般的漂浮在水面上,她则是闭上眼,安静的在听风吹花落的声音。 易沉夕音最喜欢这样在万物睡去的深夜独自浸在湖中静憩。 因为只有每当此时,被这清灵的水纹包裹其内之时,她才会痴觉自己满手异常妖艳的血雾不再那么刺眼,更暂时忘了她叫易沉夕音。 上一世,她是个不知父母为何物的孤儿,她只是黑手党培养的杀人机器,而此生呢,她是魔界音妖族最妖魅的大灵女,战场上最狠辣的女将军,虽父母健在,但仍然不懂“家”这个字的含义,依然摆脱不了满手染血的杀伐命运。 要说活了两辈子的夕音感触有什么不同的,那就是她这辈子是个真正的妖精,一个蝴蝶精,她甚至怀疑过自己是不是灵魂飘进了《山海经》里。 突然易沉夕音敏锐的感受到一股强大的灵力从半空中汹涌而来,不由停住思绪,慵懒的勾起嘴角,绵绵笑容下满眼的杀意肆意绵延。 她脸上邪魅的笑仿佛在替她懒懒的好奇着,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挑这个时候来找死呢。 流动在夕音周围的液体一下子被极速的拨离开来,凌霄花的落蕊瞬间覆盖了大片湖面,紧接着便是她破水而出冲起的水涌声。 脚尖上滑落的水珠坠在湖心,打碎了那个玄凌在半空上若火样妖娆的倒影。夜风微冷,吹散夕音的长发和火红的衣袂。本是与肩平展的双臂微微下斜,凌风而玄,延及脚踝的水袖迎风而舞,外衫如一汪血泼洒而落,浮在水面。 流光飞舞,化作清影万千,自她柔嫩的指下飞出的水声幻化的丝缎,美丽鲜艳的颜色如同被鲜血浸染成的一样,似是长了眼睛般直奔地上懒散斜立的少年袭去,玄练过处,有片片飞花,漫空而去。 夕音无奈的看着这些飞花想,不知想要的还未得到她们甘愿零落成泥吗? 可她的手臂却轻懒的摆动着,俯瞰那男子在那漫天花雨中依旧嘴角含笑上下翻飞,铺天的杀气竟也在他不羁的笑痕中净化无迹。 夕音玩味的看着那少年,此刻再见他的笑颜,怔愣间恍然发现,印在他嘴角上那丝若有似无的浅笑比之经年前的魅惑邪气更添了几分凌于众生之上的味道。本是雍笨的狐皮披在他身上,竟将他衬得华贵而不失清雅,丝毫不显他邪气的本性。 霎时,天空已多出个银白色的光球,等夕音意识到时,已被罩入其中。 她看着远处那个一脸漫不经心的移动着修长手指的绝华少年,嘴角惯性的扯出妩媚的天地都为之失色的笑容。 夕音狡黠一笑,迅雷般的勾起无名指在胸前成兰花状,本就昏暗的天空突然聚集了大片翻涌滚动的深黑色,夹杂着闪电和鸣雷,发丝因风的骤烈刹那间扬散在空中。 本该是一幅绝色的风吹发扬的美人图,但偏偏夕音还狠辣的招来了雷电,让自己的千万发丝都变成了导电的导线,如果不及时中断她的妖法,她自己顷刻间就会被雷劈的灰飞烟灭。 夕音竟还一脸惬意闭上了眼。 她张开双臂的一瞬间,是真的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快感。 夕音忽然咧开嘴开心的大笑,因为她听到他大喊那声“破”时,声音变得尖锐走音。 他也在那一瞬间瞬移到光球的正下方。 光球因那一声轰然炸裂,满天都是破碎的光华。夕音从这片片的碎光中心坠下来,就像是这蔑世银华中唯一一点红,妖娆的遗世王者。 她稳稳地落在羽诺暖暖的怀中,还偷偷的把左眼睁开一条细缝,看到他冰一样好看且冷绝的侧脸。 呵呵,就知道他会这样,在诺身边自己就是可以肆无忌惮的玩,因为这条命,即使自己不要了,他也会帮她留下。 吐了吐舌头,重新闭上眼,嗅着他身上淡淡的凌霄花的香。 这里的一切都仿佛被那千年不化的冰魄覆盖,似是被那失了日月星辰的光线过滤掉了,唯独遗落了冷,而这抹淡淡的凌霄花香却曾奇迹般的流淌出夕音几百年岁月里的日光。 此时,正坐在云层上晒月光修炼的一个半透明的奶娃娃,一脸老成的目睹了下方两妖间发生的这一切后,捂脸一幅怒其不争的叹息:“啧啧,这俩小蝴蝶精又要闹腾了。” 羽诺将夕音一路抱回凌音阁,放在铺着纯种雪狼皮的烟榻上,他那黑珍珠样的眸中怒气弥漫的地看着夕音:“你死了,我是不会来给你收尸的。” 他本是因为千年一次的万妖大会才被诏回来的。 在他刚收到音妖王的传召令的时候,就飞速的从边境往回赶,但他一回到音妖族都城幻音城后没最先去见自己的父王,而是直奔夕音的凌音阁而来。 他本是站在远处看着那个经久未见的女孩,忽的就起了逗弄之心,哪成想她竟然会选择这样的决绝的方式来引他现身。当他看到她睁眼起身的刹那,心就已痛到极致,他的女孩皮肤流淌着月光的莹白,可那如水的眼眸却是寒夜凄凛。 看着他甩袖发火的张狂样,夕音忽然“噗嗤”一声清脆的笑了出来:“放心,到时不会麻烦你的,我会在闭眼前处理好自己的尸体的。” 羽诺看着夕音说:“一千年不见了,你这脾气怎么一点没变。” 夕音也在想,是啊,已经一千年了啊。 夕音还记得,她上一次见羽诺是在他生母的葬礼上,一转眼都已经一千年过去了。 如今的羽诺的脾气倒是变了很多,他的眼神不再只有张狂,而是深不可测了许多,他这次回来,举手投足间都充满了一个妖王的王者之气。 思绪到这里戛然而止,夕音笑的很嬉皮笑脸没心没肺的扯羽诺的袖子说:“喝酒吗?王姐我亲自去给你取?” 话音未落,她就好似突然得了灵感的诗人般迫不及待的扯着裙角跳下床就要往外跑。 第二章 久别重逢思满怀 羽诺微不可察的皱起眉,而后快速的抬手拦住她,在夕音不解的目光中把她按坐在床上。 羽诺一只手握着夕音光裸的脚丫,另一只手托在半空中。 夕音这才发现她自己的鞋子又她被忘在湖边,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她这辈子是个妖,穿不穿鞋都无所谓的,那些简单的石子是伤不了她的。 可是自己的脚这么被羽诺握着,她忽然就有些不自在的想要缩回脚,却被羽诺不轻不重的抓在手里不放。 只见羽诺翻转手背,掌心上赫然出现了一双绵白色的锦缎绣鞋,鞋口处还围着一圈雪狐的毛,煞是活泼好看,看着就很暖和。 他不顾那一身华服,半蹲下身,一只一只,轻柔的给夕音穿上鞋。 他手心的温度很快穿透了夕音冰做的皮肤,这温度真的很暖很暖,就像他以前总是疼爱的叫自己“夕儿”时的好听的声音一样,暖心暖肺的。 羽诺的目光刚好触及她脚踝上的那只折了翅的蝶,只见他怔了一下,然后拇指在那只蝶上轻轻抚摸,随后他将他的灵力在夕音的血液里游走了一遍,让她整个身体都暖洋洋的。 羽诺低着头,夕音看不到他的脸。 他声音低低的说:“以后不许再把自己泡在湖水里。” 夕音只觉他的声音就像古琴一般低沉悦耳,却偏恶劣的跟他作对似的把脚上被穿好的鞋子给踢飞。 然后娇笑着偎进他怀里,闻着他身上永不消散的幽幽凌霄花香,指尖绕着他墨色的长发,笑着但眼中依然是满满的冰凌,魅惑而邪气。 夕音伸出双臂软软的环上羽诺的脖颈,轻轻的对着他的耳朵吹着气:“音妖族未来的少主殿下,你可知妖从来就是没有温度的,更何况我可是这魔界里名号最响的战魔将军,战无不胜,岂会畏惧这点寒冷吗。” 夕音心下自嘲到:我怎么会觉得冷呢?真逗!与我的心比,这魔界的水又算得了什么呢。 说到这魔界啊,可真不是个好地方,天和地一个颜色,永远灰冥冥的,还漫天飞沙,眼前可见处就只能用两个字形容,就是“空间”,近在眼前却又远到天边的空间。 还是人间好,那里至少能看到天高地远,看到各种各样的色彩,难怪那些道行高深的大妖怪都喜欢待在人间。 她时常会想,等哪一天音妖族的事解决了,她就回到人间去,去享受阳光,去逛遍那些她上辈子只能在手机电脑里看到的青山绿水五湖四海。 羽诺忽然抱着她的手紧了紧,打断了夕音已经飞远的思绪。 羽诺皱眉说:“别胡闹。” 夕音不以为意的挑了挑眉,懒懒的在他怀里蹭了蹭,继而仰头看他。 他总是那么高洁无暇,像是一轮高挂在空的明月,把她从头到脚的血腥污浊照的一览无余。 在他身边,她觉得自己的灵魂丑陋无比。 虽然夕音整日里放浪形骸,不去参与音妖族甚至整个魔界的事儿,但是她却不是个傻子,不被允许参与,却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反而,只要是她想知道的,就没有她不知道的。 因为她有小凝啊,她的魂器血玉琵琶的器魂,一个能掌控天下所以声音的最爱八卦的奶娃娃。 而这个易沉羽诺,是夕音同父异母的王弟,这次他回来,表面上看是为了参加万妖大会,实则音王欲让他与木灵族小灵女联姻的事,在音妖族内早已经私下里传得沸沸扬扬,尽人皆知了…… 呸,应该说凡是有灵识的生物都知道了,想她也是做了一千多年的老妖精,却还是忘不了上辈子那短短二十多年养成的习惯,总会把自己当个人看。 夕音不慎乖巧的靠在羽诺怀里,耳边想起了她最近几天听到的对那个女孩的评论,似乎她是个很有能力也很可爱的女孩子,若她真如自己所的听到的那样就勉勉强强算是配得上自己这个弟弟吧。 凌音阁里的那些婢女最近私下里总会讨论说,那个小灵女清澈灵动,美的就像是九天仙女一样,说她最是爱笑,笑声如空谷幽铃,能让任何生灵忘忧。 甚至她们竟然还会拿她和自己做对比,说:“咱们音妖族的大灵女倾国倾城,一身妖力更是前无古人哪,而且而且她是唯一一个能从修魔沙域那鬼地方活着走出来的灵女,战场上指挥过千军万马,战无不胜的。”“那有什么,你们没发现吗,咱们大灵女呀,笑容里总是带有三分邪气,整个就像一个流光溢彩的冰雕的一样。咱们羽诺公子未来的妻子可就不一样了,听说他五岁时就可以将木灵妖王一招击败,厉害吧,木灵妖王常常引以为傲呢,而且呀,她活泼可爱,笑容明媚,可是木灵族上下的掌中之宝呢!” 好像那真是个很不错的女孩,想着想着,夕音竟咯咯的的笑起来。 羽诺诧异的低头看着忽然就笑的开怀的女孩。 夕音则不顾他探究的目光,推开他,慵懒的一挥手。 水袖微动间,本是藏在凌音阁的酒窖里的两坛酒,就已经凭空出现在了卧室外间屏风前的黄花梨根雕圆桌上。 夕音的酒窖里就只有两种酒,一种是她从不会动的桂花酿,一种是她常喝的离殇醉。今天夕音一样弄了一坛来。 夕音很是自然的拽着羽诺的衣袖一起往圆桌那走去,同时说:“走,带你品尝好东西去。” 羽诺下意识看向她扯着自己衣袖的手,恍惚间就感觉好似回到了过去的时光,她和他从未有过近一百年的分离一般。 夕音看着桌面那坛被灰尘覆满的桂花酿,觉得自己一定是被几天前暗卫传来的消息给刺激到了才会鬼使神差的把这个弄过来。 而羽诺看着桌面上的两个奇怪的坛子,也丝毫不惊讶,因为羽诺和她几乎是一起长大的,知道她一向喜欢人间的那些东西。 夕音想反正拿都拿来了,索性就尝尝吧。然后她豪爽地揽过那坛桂花酿,扯开,坛口散出的清香一瞬间溢满整间屋子。 她径自倒了一杯,一边往杯子里倒酒一边漫不经心的说:“据说,在桂花飘零的季节,母亲会带着年幼的小女儿一瓣一瓣拾捡飘落的桂花的瓣,之后酿的酒总有不同于别种的甘美绵纯,只是可惜了,这凡人短暂不过百年,无论前生多么相爱,一碗孟婆汤,来世擦肩不相识,啧啧啧······”。 夕音觉得含在口中的桂花酿太过甜腻绵软,这味道就像一只不知为了什么可笑的东西而拔了满身利刺的刺猬的皮,而夕音清晰地看到那个傻子拔刺时的痛和那一身无法愈合的破洞。 于是,她毫不怜惜的丢开怀里的,再抱回属于她的离殇醉。 原来喝了与没喝的结果是一样的,她易沉夕音只习惯于站在巅峰上俯视大地,胜与不胜都必须禁得住这凛冽的寒风。 除非,也许有一天,她大仇得报之后,这寒风便不会再环绕着她,放她自在了吧。 夕音随手将刚倒出的离殇醉举到羽诺唇边。 羽诺复杂的看了夕音一样,终究还是将他干净白皙的手掌伸到她面前,五指间轻拢上那一杯酒。 他没想到,这短短一千年的时间里,夕音怎么会多了这么伤痕累累的眼神。 夕音假装没看见他的眼神,径自旁若无人的斜倚横跨在椅子上,直直盯着酒杯。 透过昏暗的光线,夕音清晰地看到高举在半空的夜光杯之中流动的液体,像极了人世的眼泪。 一仰头,杯中液体悉数落入口中,辛辣的滋味充斥了她所有感官,朦胧了她的视线。 这种朦胧越发沉重,最终化成液体,滑过脸颊,砸落杯底,支离破碎后又沿着杯壁重新流回口中,而夕音麻木的感官已尝不出它的味道。 指尖轻触着脸上的冰凉,夕音有一瞬失神。 妖魔精怪都是不会有泪的。 这,该也是那女人留给自己的吧! 夕音笑的一脸戏谑嘲讽的说:“你知道吗,今天是人间月亮最圆的一天,凡人叫今天为中秋节。有血缘关系的人会聚在一起吃喝赏月,那场景被那些愚笨的凡人用“温馨,温暖”来形容,好像也叫团圆,啧啧,蠢笨的凡人,傻瓜般的节日,简直无聊透了。” 羽诺不言,也学着夕音的样子仰头喝了一杯,动作不羁而优雅,当杯见底的时候,看他皱起的眉峰,夕音放形的大笑起来。 这酒比她上辈子喝过的二锅头都烈,他第一次喝就这么一饮而尽,是肯定不好受的。 同时,夕阳心底也忍不住暗骂,活该你难受,怎么就能把喝酒都喝的这么好看啊,真真是恍然谪仙,就只一个举杯间就占尽了风流。 不知怎么,夕音忽的就想起来一句话:独酌伤永夜,对饮不寂寞。 羽诺就坐在夕音对面,安静的看着她,看着她那清冷的玉杯空了后马上被透明的液体浸满,又空了,又满了,再空了,再满·······直到她没有力气再举杯,沉沉的趴在冰封落漓雨的根雕桌面上。 夕音昏昏沉沉的听到羽诺飘渺的好像就在耳边却又好似盘桓在天尽头声音,他在叫自己“夕儿······” 他厚暖的手掌抚在夕音的脸上,手指停在她耳际的发丝上,温暖的感觉浸透了他掌心和她脸颊相贴的地方,这种久违的温暖就好似千万年都不见曦月的音域天空上突然阳光普照一样。 羽诺声音如同自上古洪荒中流下的溪流般轻缓的说:“夕儿,忘了他们吧。” 那富有磁性的声音低沉比夕音手中的美酒醇厚,比情话旖旎,比丝竹温暖。 他虽然有一千年未见她了,但她经历的一切,他都是知道的。 夕音醉眼朦胧中,左摇右晃着看着羽诺,缓慢的眨眨眼睛,一副呆呆萌萌的模样。 羽诺看着看着,实在忍不住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眼前这个可是名动天下的战魔啊,他有多久没见过她这副模样了。 这一笑就恍如是大雨之后拨云见日一般,还真是倾倒众生,更是让夕音觉得恍若隔世。夕音那颗丢在茫茫雪原上的心仿佛一下子就找到了出路一般,拼命向着阳光奔跑而去,然后她对着等在出口的羽诺,委屈的说:“你知道吗,雪族的王妃诞下了一个男孩。” 夕音只是抱着腿蜷在床的一角,可能是酒劲上来了吧,她的眼皮不听话的半垂着缓慢的眨着努力的看着他,双手无意识的捏着两个早已被自己捏麻木的胳膊。 第三章 父母之爱何处寻 羽诺把她的两只手从胳膊上拽下来,紧紧的握在自己的手心里,然后把浑身被悲伤环绕着的夕音紧紧的抱在怀里。 羽诺静静的听着夕音继续一字一句的说下去:“雪妖王非常高兴,下令举族同庆,赦牢狱,宴全族,那孩子一出世就被立为了雪妖族的少主……她现在……很幸福。” 她易沉夕音大概对于那个女人现在生活的有多幸福,感知最深的人了吧。 那是百年前,夕音刚刚得知她的亲生母亲还活着的时候,就曾瞒了整个天下偷偷的跑去看那个女人。 那天她紧张的隐身在暗处时,清晰的看到那个女人在漫天纷飞的落雪中舞蹈,那般飞雪寒风之下,宽袖窄肩,暗香盈袖。 那天那名为“雪”的出尘白色花晶,素净的淡雅,是夕音第一次发现世间竟有如此干净的东西。即便是她的前世,一个活在公元4190年的人类杀手也只是听说过没见过雪这种东西。 那淡泊的颜色将那女人映的那样纤尘不染,如天外之人一般,那女人美的极致,就如同一只雪色飞鸟,拽着她长长的尾羽,划破冰蓝无垠的的苍穹,翎羽因殇飘落,却不见半星血色,一切生灵终将无可救药地沉沦。 音妖族的生灵都说灵女夕音如何倾国倾城,可那一刻夕音才真正的发现,自己继承的终只是那女人的美貌,她身上的那种清雅遗世的气息是自己穷极一生都无法拥有的,她易沉夕音只能绯衣华发在那妖冶的落漓雨中舞尽妖娆。 那女人就在夕音失神之时,回头对着那伫立雪中俨然看痴了的男子嫣然一笑,笑容中含着几乎从夕音生命中绝迹的灿烂。 那样的笑容,无论落入谁的眼中,都会成为一种记忆,灿若阳光,即光阴如何辗转,都会依旧绚丽不变。 可是那笑偏偏刺痛了夕音的眼睛,自此之后夕音只在那女人身边埋了一个暗卫按时把她的消息汇报给自己,却再也没亲自过去雪族见她。 而今那女人已经有了新的孩子了,她会很宠爱那个崽子,可这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她活了两辈子早就已不在意这些父母情爱什么的了,对,她易沉夕音根本就不在意这些,一点也不在意,一点也不…… 思绪停到这里,夕音忽然一改之前的平静,借着酒醉冲着羽诺耍起了酒疯来。 她立时笔直的站起,一掌就拍碎了圆桌,一双眼杀气腾腾的怒视着羽诺,嗤笑说:“可她幸不幸福与我有什么关系?” 羽诺看着她摇摇晃晃,随时可能栽倒下去的身体,心下叹息着赶紧再次把她揽紧怀里,心疼到情不自禁的把吻落在夕音的额头上:“夕儿,你乖啊,别怕,你想要的家,我给你。” 此时的夕音看起来就如同好动的小孩子般不耐地坐着,试图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同时就和那些窝在父母怀里听睡前故事的小精灵一样昏昏欲睡,根本就半分没在听羽诺的话一般。 可是,奈何她就是挣脱不开羽诺的怀抱,于是夕音放弃了挣扎,继而一脸不耐的下起了逐客令:“诺,我想睡了。” 羽诺轻轻的叹息着把浑身紧绷几近暴走的夕音拥进怀里,掐诀让她入睡。 迷迷糊糊中,夕音好像听到有谁在一遍遍的叫她“夕儿”,声音好暖,好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是谁。 夕音自己都已经记不得是从什么时候起,羽诺身上这抹凌霄花香有了让她安眠的作用,就好像之前那数不清的无眠夜集体爆发似的。 夕音睡着之后,羽诺小心的把她抱到床上,盖好被子,又在她眉心处印上轻轻的一吻,才转身离开。 他走到凌音阁的大门时,枫逸就站在门前等着他。 羽诺恭敬的随着夕音的辈分叫了声:“枫姨。” 枫逸点了下头,以示受了他这一声称呼,但她却冰冷冷的开口对羽诺说:“你离夕音远点,她再也受不住任何离别了。” 羽诺不屑的一笑,语气却极郑重的说:“你放心,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永远不会利用她,更不会为了任何原因而离开她。” 枫逸闭上眼,疲惫的低吼了一声:“你们是姐弟啊。” 羽诺嗤笑一声:“那又如何,是与不是我都不会再放手,被你们分开这一千年已经是我忍耐的极限了。” 说完,他就转身走了,他要去提前布置准备一下。 虽然父王已经在诏令中说了:羽诺和夕音谁先回到都城,这次万妖大会上,音妖族的防卫职责便由谁来负责,现在很明显是夕音先到,音妖族的守卫工作由她来负责。 但由他俩谁来负责很重要吗?不,他不能让夕音在万妖大会上受到任何伤害,所以他必须提前为夕音做好万全准备。 于是凌音阁的大厅里,就只留下枫逸一个人呆愣愣的站在原地。 另一边的夕音完全不知道这一人一妖的对话,因为她正陷在她的梦里挣扎着。 这一千年来,只要她入睡,就总是会梦到同一个情景。 梦中,她和大群大群的精灵妖魔不停的厮杀,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如同浴火重生的凤腾在一片血色海洋之上,俯视着黑红色的万物苍生。 再之后她就会清晰无比的感受到胸口传来的油煎般的锐痛。 当夕音再一次在胸口传来的疼痛感中醒来时,这诺大的凌音阁里只有她自己了。 夕音随手扯开天蚕丝为面孔雀绒入里的被子,抬手拂开蜀魄羽织成的幔,拖着她及地的墨发,赤着脚踩在千年寒玉铺就的地面上,走到窗前,慵懒的趴着看着窗外。 这扇小窗户之外是漫天飘飞的淡紫色一蕊丹心,每一瓣都似炼了一个妖冶的魂,携着毁天灭地的气势覆满了整个音域。美得那么狂妄傲魅。又一年落漓雨飘飞的时节到了吗? 落漓雨是一种自然现象,就像雨和雪一样,只不过雪族居住地的雪圣洁,雨清澈,落漓雨则是一种妖冶的魅惑。而且它也是音妖族居住的音域之地所独有的。 夕音还记得枫姨说过,她出生那年,落漓雨足足下了一整年。 想来自己和这落漓雨也真是有缘。 正看得入神,突然,伴随着夕音再熟悉不过的气息,一道灵力闪电般的从夕音的侧面直袭而来。 青藤椅立时支离破碎,破落一地。 夕音皱起眉看着地上无数残枝碎段,心疼不已。 要知道,在魔域这种无光无月的地方长出的植物不是黑的就是白的,给她弄这么把椅子来,可是费了枫姨很大的心力呢。 夕音在离那些青藤一米多远的地方侧仰在地上,左手撑着半个离地的身子,右手沿着唇,自手背划到指尖,鲜艳的红色缓缓的在她手上系出一条美艳的绸带。 易沉梓淇纤细的身形立在门前,她身后是扑天盖地的飘飞着的落漓雨。 只见她素手一伸,一把涌动着四射寒气的剑凭空出现在她掌心,环着青雾的银白剑身衬着她脸上明显的冷怒,好看的刺眼了。 她用剑指着夕音的眉心,青衫墨发,一步步走过来。 夕音本以为只有自己的这间凌音阁是冷的,此刻却忽然发现,不知何时起梓淇的剑气竟也变得冰冷。 夕音听见落漓雨那傲天的笑声,好似俯瞰地上的蝼蚁为了争米粒而互相撕咬时发出的嘲笑。 夕音依然笑容不减,仿若没有看到易沉梓淇已经砍刀她人头的剑。 就在那把剑落在她发顶之时,羽诺凭空出现,一手握住了剑身,话音落,剑已完全落在诺手中。 就好像百年前她们在堕夜城中,羽诺每次救夕音时一样,如风及时。 她歪着头看着自己那悠然飘落到寒玉上的发丝,脸上仍是不变的倾城的笑。 她的梓淇长大了,眼前的女孩已经是而今的音族里有可能成为王位继承者的精灵之一了,而且在这片音域之内她就是阳光的化身,仙气超然。 真好,真好! “诺,别毁了那把剑,毕竟是丫头亲哥哥留下的……唯一遗物。” 夕音慢条斯理的说出这句话。 她也是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声音击在这一屋子的珠翠玉石上,竟是这样的魅惑欢快。 是呀,那是易沉梓淇同父同母的亲哥哥,也是她易沉夕音的异母兄弟,也就是她易沉夕音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亲哥哥,原因就只是为了一个男伶。 易沉梓淇瞬间变凛冽的气势远胜于她破门而入甚至将剑落在夕音发顶之时,她几近怒发冲冠的吼出口:“妖女,别这么叫我,这两个字从你嘴里吐出来真让我恶心。” 她深深的喘了口气之后,语气平静下来问道:“妖女,你手上染了那么多的鲜血晚上不会做噩梦吗,你杀了那么多手足,心里就没有一点愧疚吗?” 易沉梓淇忽然平静下来的声音,似是在透过我看一个很久以前就以经逝去的鸢,那眼神让寒玉都泛起一层暖色。 夕音懒懒的摊靠在诺肩上,夕音掩面咯咯的笑了起来,宽大浓艳的衣袖悄悄地抹去嘴角再度流出的血。柔媚的声音再度响彻整个凌音阁,夕音狂妄玩味的重复了一句:“妖女?呵。” 妖女? 是了,我只是一只繁华丛里的妖精。可是我是真的想不出有什么能令我愧疚的理由来了。 这时,原本安静的空气中,突然想起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那声音重重的砸在了她们俩的心上,夕音才发现,她竟从不知道冰玉相碰的声音会是如此的尖锐刺耳。 这是羽诺将剑掷到易沉梓淇脚下的声音。 羽诺淡淡的看了易沉梓淇一眼,转身扶起夕音,语气冷漠而痞气十足的开口:“呵,我真是太久不回这音王宫了,看来这音王宫的天真是变了。小丫头,虽然你最近风头挺盛的,但也不要忘了,我们都是妖。” 易沉梓淇嘲讽的看了诺一眼。转头只顾用手指着夕音说:“易沉夕音,我诅咒你在明日的万妖大会上,不得好死。” 夕音不禁感慨到,这个丫头啊,即使说话狠毒,可是终究还是下不了杀手啊。 可这里是魔界,?魔界不似人界有很多虚伪的礼教规矩,整个魔界只遵从一条规矩就是强者为王,绝对是强者能得到来自其他的魔打心底里的绝对的尊重,而弱者随时都会变成比他强的魔的玩具或者食物。 这易沉梓淇在这样的环境里,还能至今都保存在这样的善良心性,多半都是得益于她母亲的宠爱和娇宠。 紧接着,夕音就听到易沉梓淇夺门而去的声音,也很不巧的看到了诺眼中一闪而过的浓重杀意。 第四章 我们都是妖 夕音无声的耸了耸肩,原来真的已经过去了好多好多年,不只是羽诺的眼中早已不似当年的单纯桀骜,平添了好多她看不懂的颜色。就连当初天真的小丫头也终于长大了,那如水晶般纤尘不染的眸都已经消失不见。 发丝飘落的瞬间,有一朵落漓雨打着旋儿飘落在夕音发丝右边。 夕音盯着这朵落漓雨想,这千年寒玉能护得它不会融化,不至于同窗外那些落地已然化成水的落漓雨同样下场,可即已坠入了这尘世,便不再是上苍的精灵。唯有自求多福吧。 羽诺见她还是这副无所谓的态度,于是指尖用力,狠狠的擦拭着她嘴角的血迹,边咬牙切齿的说:“夕儿,我不在的这一千年里,你就是这么过的吗?任人误会,任人欺负?” 夕音拍掉他的手,笑得一脸即娇憨又狂放:“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吗?” 羽诺捏住夕音的下巴,让她和自己对视,神色担忧又无奈的说:“夕儿,明天的万妖大会上不要任性,好吗?” 夕音原本正静静的凝视外屋的那张烟塌上雪白色的狼皮。听到诺的话,满不在乎的答到:“放心吧,现在有几个能伤的了我的。这世上能困住易沉夕音的恐怕就只有我亲手挖出的局了。” 然后夕音又扭头去看那张狼皮,这还是那个易沉梓淇还是个漂亮粉嫩的小蝴蝶精灵的时候,强硬的塞在夕音这的。因为从前梓淇总是对夕音这儿挑三拣四的,说夕音这凌音阁大的空旷,还像个冰窖一样,一点也不像她的洞穴里那么温暖。 在过了很久之后,夕音才知道那个小笨蝴蝶为了这张狼皮差点丢掉小命。那时候夕音还笑话易沉梓淇,果然最擅长是用她那没长牙的小嘴啃的她一脸口水,整天就知道傻乐,真傻。 她说羽诺离开后,唯一一个愿意与夕音来往的妖,而今的易沉梓淇再不会来缠着夕音玩了,因为夕音当着她的面杀了她的亲哥哥。 突然抽走了她的笑声,还真的只剩下满屋子珠玉相碰的声音了,清脆之余,总是空落落的。 夕音好像开始有一点点怀念那个总是缠在她后面,洒出一地朝气四射不谙世事的笑声,糯糯的喊她“夕音姐姐”。的单纯快乐的小笨蝴蝶了。 神思飘逸之际,夕音突然听到羽诺恭敬的唤了声:“枫姨,您来了。” 于是,夕音转过身呵呵的笑着向来人张开双臂,撒着娇说:“枫姨,抱抱我吧,就像我小时候一样。” 那个满头银丝的女人温柔的笑了起来,把夕音搂进她香软的怀里。 羽诺见此,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枫姨的脸疼爱的贴在夕音的发顶,轻轻的抚摸着我的头发说:“夕儿,明天的皇族狩猎,你一定要加倍小心。” 夕音很爱在她怀里蹭头,一颗脑袋转来转去,我喜欢她身上细软又温暖的感觉。 这个女人叫枫澜,是唯一疼爱夕音的长辈。夕音在的时候,她便守护夕音,夕音不在的时候,她便守着凌音阁。 夕音也曾问过枫姨为何这样做,得到的只有这个自她有记忆起就陪在她身边的风华绝代的女子浅浅一笑,她说:“这是她欠她的。” 夕音闭着眼懒懒的应付着她:“放心吧,我是谁呀,我可是唯一一个从堕夜城里活着出来的精灵啊,战场上血泊里滚出来的,连这都算个事,真不如早死早超生算了。” 她明白羽诺和枫姨的担心。 千年一届的万妖大会,顾名思义,就是每一千年魔界中叫得上名号的大妖的聚会。 这万妖大会是由魔尊寺莨荇亲自下令举办的,且每次魔庭都会派出一队魔修前来主持,但每次这队魔修的头领都不同。至于这个头领具体是谁,历来都是魔尊亲自决定,也只能在大会当天,方才可知。 万妖大会其实挺简单粗暴的,非常符合魔界生灵的性格,没有什么过多的花架子,就只是狩猎。 可是,因为是由魔庭亲自主持举办,参加者除了代表五大妖族上层势力的少主灵女之外也都是些叫得出名的大妖强者,可以说这是五大妖族公开对外展示实力借此吸引更多妖魔投奔以壮大族群的时刻,更是一场妖王们的权谋大会。 更何况这里是魔界,一个不拘任何天性的地方。这里举办的万妖大会,又怎么会是能不见血光的呢? 摆在最明显层面上的猎物,当然也不会是普通的飞禽走兽,而是各妖族的囚渊里的挑出来的一群活了万八千年的老怪物。 就比如说音妖族的囚渊,比之冥界的十八层地狱有过之而无不及,那里关着的囚妖终日互相残杀,以变着法的折磨弱者为乐,吞噬其他囚妖为生。 而在大家都不言说却心有灵犀的层面上,所谓的狩猎,就是一场搏命的厮杀。同时,更是一个诛杀自己看不惯的笨蛋的绝佳时机。 为什么她们都来告诉夕音小心呢? 因为,自从千年前,易沉夕音出生那天,落漓雨雨足足下了一年之久。 而在那之前,音妖族是整个魔界最繁荣壮大的,但那场雨带走了音族半数之多的生灵的命。 于是那时起,整个魔界都开始流传着一个传言:音妖王不顾魔界法则,娶了个人类,又生下个不人不妖的怪物,这才招致了责罚降临整个音妖族,是法则要毁了音妖族。 自那之后,音妖族生灵备受其他妖族的排挤,于是离开音妖族的生灵就越来越多,直至今日,音妖族不仅不复昔日繁荣辉煌,更是已经变成了其他几大妖族紧紧盯着的肥肉,其他几大妖族都在等一个既能一举灭了音妖族,又能不招致其余妖族的伤害的机会。 这样衰败的音妖族,要不是有能研发出各种先进的现代化武器的战魔易沉夕音,是无论如何也撑不到现在的,恐怕早已被其他妖族吞灭了。 所以此次夕音必然会成为各族主要攻击的对象,还是那种不计代价的攻击。 而且夕音表面上因为武力值的强大而备受敬畏,但她半人半妖的血统一直都被音妖族的生灵们视为污点,以致明里暗里想要除掉夕音的同族生灵一直都存在,从夕音出生起,侮辱和刺杀就从未间断过。 可是,夕音会怕? 那她就不叫易沉夕音了。 何况她早已预定了这次万妖大会上的猎物,不死不休。 第五章 万妖大会魔君临 万妖大会当天。 主会场魔界最中心的万妖坛。 在参加者都还没现身的时候,万妖坛四周就早已经叽叽喳喳的聚集了各种来看热闹的小妖怪。 那一眼望去,真真叫一个飞禽走兽漫山遍野,密密麻麻的把临近的各大山头儿给围了个水泄不通啊。 这在终年死气沉沉的连空气里都塞满冷漠分子的魔界来说,真真算是千年难遇的热闹盛景了。 因为魔界的小妖们日子的确是无聊的很,修炼几乎就是他们全部的生活,所以,这难得的大妖王们斗法的热闹,怎能错过呢。 不久之后,魔庭派来主持万妖大会的一队魔修整齐又骚气的凭空出现,自天而降在大会中心。 紧接着…… “缚影妖族,缚影妖王携众公子灵女到!” 随着魔修的宣报声响彻四方,这些小妖怪们的讨论和欢呼声也愈加热烈了起来。 “嗷呜~,快看,缚影族到了,你看,你看,缚影族的每个公子和灵女都是白玉一般的皮肤,血红色瞳眸,哇,帅暴了!” “哇,他们长得也太好看了吧,要是那个身材最火爆的灵女肯对我笑一下,为她死了我都甘愿。” “呵呵,她要是知道你这么想,一定会愿意对你笑一下的。这一族的生灵皆从修习土性灵力开始修炼,性情简单粗暴,行走方式是缩地成寸,武器为从身体中抽出的一部分凝聚成兵器,战斗时喜欢纯粹的近身或直接用一击毙命的术法搏杀,同时族人本身具有一种动物属性,比如结网蜘蛛、蜈蚣蝎子等,施法时自带血腥杀戮的狠辣气息;以人血为食,各种动物为零食,眸色为邪气的棕色,法力深厚者眸色转为血红色。” bb…… “桉火妖族,桉火妖王携众公子灵女到!” “看,这桉火族的妖怎么都穿了一身黑斗篷呢?” “哇哦,据说,这桉火族生灵皆从修习火性灵力开始修炼,能将身体溶解在光线或者空气中,随气流波动而行,最懂自然界的元素分解,擅操纵自然物质;武器为空气凝聚成的实体,战斗时天地万象皆可经本族人之手变化成无形的大面积杀伤性武器,吸收太阳的光华为生,以各种明火光华为零食,眸色为明媚的火红色。” “可是我听说,这桉火族术法修炼者大多身无二两肌肉,不是精瘦就是全肥,且视力都不大好。” bb…… “木灵妖族,木灵王携众公子灵女到!” “快看,木灵王身边那一男一女,男的是洛天曦,木灵族的现少主,女的就是木灵族现在最受宠的小灵女,洛天樱。哎你说,这木灵族的妖还真是集天地灵气的植物修炼出来的,一个个的怎么就都这么美的天神共愤的!” “切,你懂什么,木灵族的生灵皆从修习木行灵力开始修炼,他们的本体都是各种植物,何止是外貌啊,他们的灵力来源都是得天独厚的精纯,生存环境也是整个魔域空间中最是绚烂美好的,他们的身体里还有着无穷的生命之力,极擅治疗,但也不惧杀戮,武器即为自身的植物属性;眸色为自然之色,绿色。” bb…… “雪妖族,雪妖王到!” “哎,你说这雪妖王可真是专情啊,他活了万万年了吧,还只有刚出生的这少主一个孩子。可惜了他这么好的样貌,要是老子能长一张这么好看的脸,还不早就儿女成群了啊。” “滚,你这死猪,就凭你,还真敢拿自己跟雪妖王相比,你配吗?” “哎,你们小声些,万不可对雪妖王不敬,你们有所不知,在这五大族中,雪族是最特殊的存在,因为他们是妖神,是地位低于天上的正统神仙却高于我们这些魔灵甚至地仙的存在。” “我们这些小妖修炼都是为了成神或是修魔,可这是两条路啊,但是一旦选择跟从哪一族修炼,就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以后的路,就比如说,缚影族术法注定修魔,雪妖族则是只能修仙。” “话再说回来,凡是雪族生灵皆修习水性灵力,他们好像生来就是高贵的一样,踏花踏雪踏万物而行,战斗时以风雪等大自然现象为武器,施法时动作高贵优雅,吸收月星的光华为生,吸收烛活等暗火为零食,眸色为银白色。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在诠释优雅高贵这个词。” bb…… “音妖族,音妖王携众公子灵女到!” “哎呦,快看,音妖族的来了,啧啧啧。” “这音妖族下的生灵如今都死的死,散的散,大概就只剩一副空壳在勉力支撑着了吧。” “话说,这音妖族生灵皆从修习金性灵力开始修炼,御风而行,依靠翅膀;武器为乐器,战斗时以乐器的声音为武器,施法时动作清雅温润;吸食晨露花蜜为生,眸色为各种纯粹的颜色。要是将来哪一天这一脉真的被灭了,基础灵修从五行灵力变成了四行倒也没什么,但是大概就再也见不到像音族大灵女易沉夕音这样貌美的妖了吧,那才是莫大的遗憾啊。” “可不呗,这音妖族的大灵女啊,除开倾国倾城的美貌之外,她最为闻名于世的就是那可怕的妖法和杀伐果决的铁血之心,魔界流传着的所有她战场上争战的事迹,无一不在说这个人不人妖不妖的女的的强大,更加上魔界的大多生灵都没见过她笑,却都知她一笑祸心啊。” “如今的音妖族啊,数得上名号的也就只有大灵女夕音,和公子羽诺了。哎,真真可惜啊。” “这羽诺公子气度卓然,看似温润儒雅实则心思莫测,他可是我们魔界众公子之首啊,奇迹一般的少年,别的暂且不提,单说他年仅十岁就靠自己修炼出了妖身这一点,就已经不仅是在同辈中无可相比及,恐怕连那些上古大妖也是比不过的,可惜,可惜了。” bb…… 这五大妖族分别根据所属的五行灵力方位处站定后,这次主持万妖大会的魔修却依然没有出现。 渐渐的众妖都开始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围观的小妖群里更是不耐烦的抱怨声越来越多的响了起来。 “怎么回事啊,还办不办了?” “就是,老子倒要看看,这次的主持魔修到底是谁?这么的大架子,哼!” 这时,突然一阵强大的来自上位者的威压如同被狂风掀起的海啸一般飞速的席卷了万妖坛以及临近的大大小小的所有山头。 压得在场的妖魔都不得不全身抖如筛糠般的跪地俯首。 就连五个妖王都不得不低低的垂着脑袋跪的恭敬,而那些妖力低微的小妖更是都已经五体投地的伏在地面上,连空气中没有灵识的飞沙都停止不再流动,地面的杂草都压弯了草叶,让其每一片叶子都紧贴地皮。 只听得,那最早到达会场并且一直主持大会的一队魔修声音嘹亮而万分恭敬的叩首山呼:“恭迎逸魔君!” 这话落入在场生灵的耳中,无不为之心头一震。 竟然是他! 这次的万妖大会竟然是魔尊之子,那个年仅两千岁就修炼成了魔君的魔界娇子,寺逸,亲自来主持的! 魔修们的话音尚未消散开去,万妖坛的正中间一阵黑雾突然凭空出现又随即散开,被黑雾环绕着的正是穿着一身霸气黑衣的寺逸。 众妖们被他的威压压制的抬不起头来,于是他们都只能用余光看到一个玄黑色的高大身影而已。 但是任谁也不敢怠慢这个身影。 五大妖王率先带头山呼:“参加逸魔君!” 紧接着,众妖的参拜声齐齐的响彻了这片空间。 寺逸态度狂妄的好似根本就没把这些妖的参拜放在眼里一般,兴致缺缺的说:“都起来吧,不是狩猎吗,还不开始。” 然后那队魔修恭敬的应了声:“是” 之后,跪在最前面的那个魔修,一扬手,天幕上就多出来一只展翅的落音鸟。 落音鸟是魔界用来穿消息的一种鸟,飞得最高的落音鸟能将它俯瞰到的画面传递到它同伴的眼睛里,而五只落音鸟按阴阳来站,围成八卦震的一圈,八卦阵的震眼处就会出现一面虚雾镜,将高飞俯视的鸟看到的一切都呈现在镜面上。 此外,它的叫声高亢还情绪多变,也是非常适合传达信号的一种鸟。 当落音鸟的第一片尾羽飘落的时候,会场中原本站着各族公子灵女的地方霎那间便已然空空如也,连同所有的参与狩猎的大妖都已经出现在了黑木林里。 第六章 屠戮兄弟的妖女 可林子里却异常安静,静的连鸟羽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视线在不远处就已然消逝成一个点,无论闭眼还是睁眼都只是黑冥冥的。 映在地上摇曳着的森森树影,在如墨锦一般的黑暗里,就好似阴沉如鬼魅般的纠缠着掠过脚背。 天空上高高的悬挂着落音鸟结印出的用于观察黑木林情况的光晶,好似一轮被吸食了全部精气的月亮,散发着惨白惨白的光。 既照不明前路,也亮不清归途,反而加剧了来者对黑暗的恐惧。 空气里,好似干净的什么都没有似的,安静的可以听到风的呜咽声从你耳际抚过,无聊的逗弄着苦命的树叶飒飒作响。 现在在这片林子里的妖,每一个都是被随机传送过来的,虽然刚进入到林子里每个妖都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伙伴在哪,但大家都是极聪明的,每一个都很擅长隐藏自己寻找伙伴的同时算计别的妖。 风里可能会突然窜出个妖,黑色的树里会飞出一叶足以一击毙命的攻击,脚下、头顶也都会在一个倏忽间就晃出一把利刃…… 谁都不知那些活了上千年甚至上万年的蝉和跟在自己身后的黄雀下一秒会在哪儿出现,谁又会将谁转瞬之间一击毙命。 夕音这儿却是面上一派悠闲的走着,正享受的听着自己的脚踩在落满地面的枯叶上弄出的清脆声响,不亦乐乎。 突然,第一声令听者汗毛倒竖的嘶嚎在这片看不到天空的森林上方响彻盘旋,就好似来自灵魂最深处的极致的痛楚,那声音凄厉的足以让你几夜无法合眼。落音鸟长鸣一声,飞出林子。 夕音也停下了脚步。 她皱着眉低下头,就看到自己鲜红色的裙摆铺了一地,在风中欢快的摩擦着满地落叶。 她颇为无奈的抬手抚了抚额际的紫水晶链,自己对自己做了个鬼脸,猛地一翻掌,用枯叶声凝结出的玄炼瞬间从袖中飞出,从身后那个正举着剑的囚妖的眉心比直插入,将他的脸从正中间一分为二。 夕音撇撇嘴,看着他天涯永隔的两只眼珠,眨了下眼吐了吐舌头无奈的告诉他:“是你自己找死的。” 砸地声响起时,夕音已经旋转到空中,两条玄炼与底下一拥而现的囚犯猎物们纠缠在一起。 此时,脚踩碎枯叶的声音不再清泠唯美,变的凌乱堪,反而很是招惹讨厌。 而要不是夕音是音妖族的灵女,天生对声音敏感,她是根本就听不到这些凌乱的落叶声的,因为这些落叶声早就被由远及近的哀嚎声给遮盖住了。 “救命啊!” “救救我吧,求你……” 一群足有上万只的浑身燃着赤红色烈焰的紫金毒蝎子,正迅速的向着夕音的方向浩浩荡荡的飞速而来。 在这蝎子群前狂奔的是一些原本躲在暗处,却被这些蝎子身上的火给烤出来的囚犯。 当他们看到夕音的时候,俱都眼前一亮,可还没等他们喊完救命,就被撕咬的只剩下森森的白骨,然后被蝎子群连毒带烧带踩的弄得就连白骨都消失了个干净。 夕音只来的及用玄练拉出跑在最前面的一个女孩。 而那几个被她困起来的囚犯,眨眼之间,他们就连同还躲在一旁观察情况的囚犯们一起这般消失在了。 红色的液体溅到夕音火色的玄炼上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那些蝎子也转动着大脑袋,齐齐仰头盯着半空中的夕音,那几万只蝎子密密麻麻的围成了一个圆盘,然后整齐划一的对着她竖起了尾巴又在同一时间统一投毒吐火。 那个刚刚被夕音救下的女孩,害怕的浑身发抖的紧紧闭着眼,死死的抱着夕音的腰。 夕音从空气中取出血玉琵琶,只一道音波攻去,把火和毒反弹了回去,同时最靠近她的那些蝎子便被弹到几丈开外的地方。 但是弹开一片,后面的一片紧接着踩着上一批同伴的尸体继续朝着夕音移动,越来越多的浑身燃着火的毒蝎子让夕音都打心底里开始往外冒鸡皮疙瘩起来。 奶娃娃小凝的声音也自夕音心底响起:“夕音,你要战那就用乐声控制这群蝎子吧,不过控制如此庞大的蝎群会很消耗妖力的,如果你想保存妖力的话,就快点逃,不然他们就是缠也能缠死你。” 夕音懒得和这些陪葬品浪费时间,寻得时机便拎着女孩的领子,一脚踏着树枝飞离,转瞬就藏身进了光线里,迅速的转移。 夕音离开后,一棵树后面的虚空中多出来两个血红色瞳眸的人影,只见那人不急不恼的对着底下的蝎群伸出手,那些蝎子就仿佛收到指令一般的飞往他的掌心,然后都消失在了他的掌心里。 夕音在半空中就听到一阵她异常熟悉的琴声。 听到琴声的却不止夕音一人,被她救下的女孩,原本正瑟瑟的挂在她手臂上,听到琴声才大起了胆子开口问道:“姐姐你听,是谁在弹琴啊,真好听。” 夕音没回话,因为这琴声让她忍不住的激动起来,甚至她都快压制不住自己拼命上扬的嘴角了。 她直接带着女孩,一起降落到那弹琴的妖精的身旁。 那弹琴的妖精,自然就是羽诺。 在他的周围,很多树木都被烧得断木残垣上燃着幽蓝色的火焰,那些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疯狂的囚犯们狰狞着血喷大口随时准备一拥而上。羽诺就着一身白衣,纤尘未染,在这包围中正席地而坐闭着眼安静闲适的谈着古琴。 突然羽诺耳边传进一声清灵悦耳的嬉笑嘲讽声,是夕音在说:“真是笨!” 紧接着,羽诺眼前有一抹红色飞过,无数魔灵的头掉落地上,染满鲜红色的尘土。 余怒心下无奈的睁开眼,准确的看向站在半空中的夕音,温润的对着她笑了起来说:“你来了。” 在那一瞬,羽诺就温柔的笑了起来,因为他看到风吹动夕音的皮衣,摇曳着火色的波纹,夕音微扬下巴,慵懒高傲地回望着他。 站在和夕音同一个位置上的洛天月立时就被羽诺的笑给晃花了眼,怎么会有笑起来这么清雅的男孩子呢。 夕音却正用看小丑一样的眼神看着离羽诺不远处的一棵黑树里探出的脑袋,那是她亲爱的五弟的脑袋。 而此刻这位音妖族的五公子正用一脸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的表情,在偷窥羽诺这里。 夕音那句嘲讽的话,正是送给他的。 只见,她勾起嘴角邪气一笑,对女孩说:“你自己找个安全地方躲起来。” 然后夕音一个漂亮的旋转就出现在诺身后,和他背对背而站。 夕音发现诺看着地上背脊紧紧相贴的两个身影,眉峰几不可查的皱起。 这样的情景一下子就让她想起多年前在修魔沙域中,她和羽诺相依为命的日子。 斯时,她们都还是生命最初的样子,夕音和羽诺都只能凭借那点低微的灵力保命。 夕音都不记得,她俩有多少次逃不掉时拼命的厮杀,又有多少次她们疲惫的看着对方被血染红的破烂衣裳咧着嘴大笑,听他说:“你还活着,真好。” 她只记得那时她是真的很快乐过,不是因为劫后余生,而是因为死里逃生后还能看着他依旧桀骜爽朗的笑容。 听到周围群妖霍霍而来的喊杀声。 夕音和羽诺交换了一个眼神,她的玄炼眨眼之间已将所有的囚捆在一起。 羽诺收起了古琴,就在玄炼出袖的瞬间,腾跃而起,踏着风屹立在半空,风将他的衣袂扬散开来,他张开双臂大喊一声“灭!”。 所有刚刚开始挣扎尖叫的囚瞬间变成灰尘,被风吹散。 霎时间,夕音的耳际只余风声划过。 她却不曾减缓半分杀意,反而她袖中的玄炼不复柔软,突然之间调转方向凌厉迅猛的飞过去。 却只眨眼之间,半个玄炼就已经化成了碎片。 夕音定定的看着忽然出现的易沉梓淇。 就是她用音攻击碎了夕音的玄练。 易沉梓淇的瑶琴周身涌动着青茫,恰如她此刻的心情,怒气翻滚,难以平复。 她一脸怒容,狠厉的扬起一道青茫指着夕音责问到:“妖女,你还要杀多少手足才甘心,他们可都是你的亲兄弟呀!” 第七章 傀儡并不是借口 兄弟?呵 夕音并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成王败寇而已。当年在兵器塔中对我拳脚相加,吸干我的血时有谁想过我是他们的兄弟吗?从没有人教过我兄弟之间要怎样相处,我的兄弟只教会我什么是弱肉强食。我们的心都和这音域的天一样昏聩没有光亮,一群锦衣貂裘的混蛋,死了权当积德。 “让开。” 夕音的脸庞半明半暗,平日里娇艳狂媚现在却狠厉刁钻,眼神冰冷冷的看着易沉梓。 “别逼我杀你。” 易沉梓淇也寸步不让的跟夕音硬刚起来,冷到极点的语气里杀气四溢。 在她说这话时,夕音很清晰的看到她额角暴起的青筋,不由得心下叹然,但还是毫不客气的怼了回去:“就凭你?你可以试试看。” 夕音其实是很羡慕易沉梓淇的,因为她易沉梓淇的世界里永远都有清澈的阳光弥漫着,她永远都不会知道天底下除了她这种一直生活在阳光下,只要遇到一丁点的阴暗就会当成是世界末日的物种外,还有一种一直生活在黑暗里只要看到一丝丝的阳光就会灿烂整个生命的存在。 就在易沉梓淇和夕音都寸步不让的争吵的时候,被易沉梓淇护在身后的五公子的血缓缓渗出妖异的姿态,在夕音眼里却都组成了残酷的阴谋。 只见五公子露出来一抹诡异的笑,然后缓缓的举起了他手臂延伸幻化出的光剑。 正面面对着他的夕音,最先看到他的动作。 于是,夕音也迅捷的发起了反击,就见得她对着空气伸出五指,眨眼间,血玉琵琶自虚空中幻化出实体,被她抱在怀里。 夕音凌空而坐,指尖不断的挑抹着,血玉琵琶很快就通体环绕上一层浓厚的血红色。 易沉梓淇见此,也不再客气的席地而坐,她瑶琴上的青芒尽皆凝聚成了无数的环绕着雷电的利剑,齐齐的向着夕音冲去。 夕音一挥袖瞬移到她面前,胸口迎着她的剑锋上前。 易沉梓淇也没想到夕音居然不闪不躲就这么直直的撞了上来,一时间她也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 她呆呆的看着那些剑好像已经碰到了夕音的衣服,即将穿透她的身体,扎进她的脏腑之中,然后像是突然被什么刺痛了神经一样拼命的嘶喊一声:“不要!” 她其实不想杀夕音的。 而那些剑,就在她嘶喊出声的时候,尽数化成了青色的烟雾,随着她的声音一起飘荡到空中,远远的消散了。 因为,刚刚就在那些剑触碰到夕音的衣衫,即将穿透皮肤的千钧一发之际,羽诺召唤出了他的萧,用箫声融掉了梓淇的剑。 原本在夕音和易沉梓淇开始争吵的时候,羽诺便就近挑了一棵树,然后一直是懒懒的靠在树上看戏的。 他知道以梓淇的道行和心性,就算是再来十个她也杀不了夕音的。 但是他刚刚忘了,夕音是个不要命的主儿啊。 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他的心跳都要停止了。 看到那些剑扎在她身前的一幕,羽诺只觉得时间被凝固了般的漫长痛苦。 然而事实上,这一切的发生不过是短短一瞬间而已。 可就在这一瞬间里,夕音琵琶上的血雾迅速的化作了一个鬼爪子。在连她自己都还没看清时,那鬼爪子就已经往五公子的身上刺入了五根很漂亮的针,分别插在他的五处死穴上,每一根上都淬过剧毒。 在五公子抽搐着倒在地上打滚儿的时候,易沉梓淇还在双拳紧握痛苦万分的试图说服夕音饶了他。 易沉梓淇说:“易沉夕音,你不能,你不能杀他,就算是为了音族,为了咱们内忧外患一大堆的音族,你也不能再窝里斗了。” 夕音仿若没听见的不搭理她,步伐懒散的走到五公子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说:“我来这万妖大会的目的就是杀你,刚刚好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自己送上门来,免了我去找你的麻烦。” 五公子痛苦的声音都在颤抖的质问夕音:“都一千年了,你何必处处针对我,非杀我不可啊,我可是你亲弟弟啊。” 夕音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绣着彼岸花的火红色靴子一脚就踩在五公子的胸口,语气却温和如多年不见的老友叙话般说道:“何必?你自己做过什么你都忘了吗?我不过是在替天道来降你的报应,把当年你在修魔沙域中做的那些好事都还给你而已,哦,对了,顺便奉劝你一句,下辈子别当家族的叛徒,不然你还是会不得好死的。” 那五公子听到这话,也不再继续发抖呻吟了,破罐子破摔一般的仰天大骂夕音,他和着自己毛骨悚然的笑声喊着:“你永远都是个没人要的野种。” 夕音的一双眼瞬间聚满了杀气,随即就是一记手刀狠厉的砍下,生生的将他从头到脚给劈成了两半。 “砰”“砰”两声砸在地上,溅起满天飞沙。 这时,原本站在树上的羽诺,突然瞬移到夕音身边,一把环抱住夕音的腰身,将她带到离那尸体的百米开外的地方,方才站定。 然后夕音顺着他的目光一起盯视着那尸体,很快也发现了问题。 倒地的尸体里什么都没流出来,只是渐渐的干瘪了下去,最后变成了两个半面的人皮。 四周死一样的安静着。 听话的躲在角落里的沐灵月被音妖族的这场家族大戏给看的一愣一愣的。 她从小就被父王母后和各个哥哥们捧在手心里长大,她还真是第一次见这种事,看到这里,她忽然很是心疼那个救下自己的女孩。 因为她们同样是女孩,自己被如珠如宝不知忧愁的养大,可那个姐姐却……每个女孩生下来都是柔软的,那个姐姐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这样强大到让人心疼啊! 夕音语气淡漠的说:“我们走吧。” 可她的声音尚未传到羽诺的耳中,就从黑木林的地表层里传来一阵阵的“桀桀”的诡异歌声。 紧接着一个接着一个的冒出无数的人面傀儡,他们发出阴恻恻的诡异笑声,僵硬着肢体,朝着夕音和羽诺的方向扑过去。 他们对视一眼,再不敢怠慢,一箫一琵琶默契十足的开始合奏安魂曲。 于是有无数的淡蓝色的蝴蝶从琴箫声中飞出来,最后消失溶解在傀儡的天灵穴上。 但是那些傀儡却丝毫不曾受到半分影响,继续朝着他俩走来。 看着那已经冒出来的数以千计的黑压压的人头以及地表层还在源源不断往上涌起的黑气,夕音的头皮开始控制不住的发麻了。 就在夕音开始考虑要不要唐僧念咒一般的召唤她那个名叫“小凝”的琵琶器魂的时候,一声“还不退去,更待何时啊。”的极尽温暖柔和的声音在从夕音和羽诺的头顶上方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夕音好奇的抬头看去,就看到一个周身环绕着源源不断的绿色生命力的男妖盘膝坐在她头顶的虚空中,一身青绿色长衫,如同垂柳般柔软的发,在配上他暖如春风的绝美笑容,连夕音都只看他一眼,就好像如同被阳光照进了心底一样,瞬间就没有了一丝戾气。 他木青色的衣衫晕开如世间最纯澈的翡翠,原本那些无处不在的黑暗,自他出现后,迅速的退避三舍。 还是羽诺发现她的不对劲儿,把她推醒的。 夕音醒过神来后,又再看了那男妖一眼,直感觉要是绿色换成金色的话,这人简直就是那拈花一笑的佛祖降临啊。 不过,他的绿光还真是能和佛祖的金光有的一拼了。 那男妖释放出的绿光所到之处,正如同佛祖的金光所过一样,那些傀儡一点点融化成了黑气,倒涌回了地表,然后渐渐地地表层的黑气一点点的也都消失不见了。 这一波傀儡攻防战就像是一场夕音的幻觉一样,来无影去无踪的,消失的干干净净。 自他出现之后,那个被夕音救下的女孩就明显的激动兴奋起来。 当那男妖周身的绿光也消失了,他依然笑如春风的平稳落在夕音和羽诺面前时,那女孩跑着冲进了男妖的怀里:“哥哥,你可算来了,就快要吓死小月了。” 第八章 暗夜杀手心羡阳 沐零熙被突然冒出来并且扑进了自己怀里的妹妹吓了一跳之后,赶紧从头发丝开始检查起自己的妹妹来。 发现她浑身上下没有受到一丁点的伤害之后,才松了一口气,揽着她问:“你这是怎么了?” 沐灵月在自己哥哥这里找到了十足的安全感也腻味够了之后,才从沐零熙怀里出来,拉着他的手走到夕音跟前,给双方介绍说:“我刚刚被一群浑身着火的紫金蝎子追赶,是这位姐姐救了我,对了姐姐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夕音语气极尽淡漠的丢出几个字来:“易沉夕音。” 这时沐零熙才认真的打量起眼前这个叫易沉夕音的女孩来,嗯,真真是长的极美啊,是那种看一眼就能让任何生灵沉沦的美,可这张脸怎么看怎么像万年寒冰一样冷,一点儿也看不出来羽诺形容的那种光彩灿烂的美来。 想到这儿,他下意识的瞟了一眼羽诺,这小子要不是一起那些鬼话都是骗自己的,就是被这魔界的飞沙糊了眼了吧。 听到答案的沐灵月,倒是不甚在乎夕音的面无表情,她真的很心疼夕音,能知道她的名字就很知足了,沐灵月活泼灿烂的笑着松开沐零熙的手,就往夕音的胳膊上扑去。 她亲昵的抱着夕音的胳膊,娇憨的说:“我叫沐灵月,他是我哥哥,叫沐零熙,我们都是木灵族的,姐姐你可真厉害,弹琴还好听。” 此时被晾在一旁的两个漂亮男妖,互相看了一眼,冲着彼此呲了呲牙。 夕音看着沐零熙活泼单纯的样子,眼前就忽然出现了易沉梓淇没和她决裂之前的样子,那时的易沉梓淇也和此刻的沐灵月一样,娇憨可爱。 这沐零熙一点没把自己当外人的跟羽诺调侃起来:“我说易沉羽诺啊,你和你们音妖族还真是让我长了不少见识,今天你又教了我一招,叫,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啊,哈哈哈……” 羽诺动了动手指,一道雷就从天而降往沐零熙身上砸去。 沐零熙干嘛躲开,让这雷劈在了他刚刚站过的地面上。 夕音这才近距离看清眼前这个男妖的长相,说他是闭月羞花还真是一点也夸张啊。这兄妹俩真不愧是木灵族最受重视的两位啊,真是得天地间草木之清华而生,这一身容貌风姿真真是钟灵毓秀啊。 她还没欣赏完,那沐零熙就一跳三丈高的指着羽诺的鼻子骂到:“易沉羽诺,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蛋!” 这沐零熙当然不会平白这么巧合的恰好出现在这儿,然后顺手好心的助妖为乐。 他会出现在这完全是羽诺找来的。 这沐零熙和羽诺之间的欣赏与利益关系都是建立在两男妖在战场上一次次对战之后心有灵犀的对对方的佩服之上的。 那天夕音在凌音阁醉酒的时候,羽诺出去就是去联系这位木灵族少主去了。 而这位少主出于对羽诺的欣赏和他本身就看不上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宵小手段的不屑,就欣然答应了帮羽诺保护夕音。 于是羽诺跟他约定以琴声为诏,让他寻着琴声来找他,这样这位木灵族的少主才能及时赶到。 夕音声音淡淡的问:“你为什么能克制那些傀儡?” 沐零熙说:“那些傀儡出于桉火族大公子之手,他比较喜欢收藏傀儡人偶铠甲,我之前恰好碰上过几次他的傀儡,并且我修习的木灵族的术法,擅用生命力,而这生命力恰好是这充满死气的傀儡最怕的。” 听到着,夕音下意识的好奇了一句:“这鬼玩意儿是怎么弄出来的。” 沐零熙看了夕音一眼后,沉吟了一下,才开口说:“我听他说过,是用活人做人偶,要先将人的内脏取出,然后剥下皮把血洗净,进行风干防腐处理后再填入些制作着的妖力。” 夕音面色平静的听着,拳头却攥的咯咯直响。 沐零熙几不可查的瞟了一眼夕音的脸色,继续说到:“不过我发现,这种傀儡因为是靠着制作者的妖力才得以存在的,所以当傀儡受到重创之后,制造者必定是会遭到反噬的。” 夕音听了这话,抬腿就要走。 羽诺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然后用眼神示意她“别冲动。” 沐零熙看着他俩的互动,有些不解的问:“你们干嘛?” 夕音看了他一眼,不答反问到:“你能感觉到那个制造者在哪吗?” 沐零熙有些局促的摸摸鼻子,虽然他知道制造者肯定不会离傀儡太远,不然的话,就无法控制傀儡了,但是这林子到处都是路,就算是知道半径能画出可能存在的区域的圆,也无法准确的找出一个以圆的体积为单位的空间上的一个细菌一样渺小的存在啊。 夕音看着他这副德行,暴脾气一下就上来了,拉着羽诺就要走,还边对沐零熙说:“算了,我们自己找。” 就在夕音抬起的脚还没落地的时候,正跪在一棵树旁的易沉梓淇有气无力的出声拦住她:“你不用找了,制造这些傀儡的不是那个桉火族的,制造者在这。” 就在夕音和羽诺忙着和傀儡交战的时候,被忽略的易沉梓淇却在离夕音和那群傀儡都很久的一棵树后看到了五公子的身影,以及他控制傀儡的全过程。 夕音三个朝着她走过去,当好不容易认出了易沉梓淇跪着的那个一身黑气翻涌甚至都已经碎成一块一块的正是音妖族的五公子之后,大家都沉默了。 还是沐零熙最先开口的,他啧啧的感叹着:“这被反噬的可真是够惨的,看来教他制造傀儡的那家伙肯定没告诉他一次不能制造这么多出来的。” 在场几妖都没接他的话茬。 易沉梓淇却另起了一个话题,她背对着夕音跪着说:“易沉夕音,虽然如此,但这也不能成为你残杀兄弟的借口。你要是在杀兄弟,我发誓一定会杀了你的。” 夕音闻言就突然来了兴致,嬉笑着把头凑到易沉梓淇面前,伸出舌尖舔了一下自己手上的血,笑的张狂:“你不觉得可笑么,现在的我,你们有什么资格和我比呢,你们在我眼里连蝼蚁都不如。” 说完夕音懒得再看她一眼,仰天大笑着转身离去。 羽诺不放心的跟在夕音身后。 他们俩一直安静的走着,走了好远一段路后,夕音忽然停下了脚步,收敛起了张狂的腔调,满脸落寞的回头对羽诺说:“羽诺,你离我远一点吧,我怕有朝一日,就连我都会忘了我自己。” 一向肆意邪佞无所畏惧的易沉夕音,此刻正在看不见的角落里自卑的缩成一团。 羽诺走进她,把她环进怀里,低着头看她,宣誓一样认真的说:“别怕,夕儿,你不会的,即使有一天你真的忘了自己,我也一定会帮你记得。” 夕音沉默着不再说话,羽诺能帮她记得什么呢,她的灵魂本来就不干净啊,她的灵魂本就是一个染满鲜血的杀手,从没有谁教过她除了暴力之外的解决问题的办法。 今天她见到这个木灵族的沐零熙就想到了那个木灵族即将要和羽诺订婚的小灵女,看到了沐零熙,她也就能大概想象出那个小灵女的美好了,那一定是一个如同小太阳一样美好的女孩。 夕音心理忽然有些烦闷的推开羽诺,继续往前走。 而在他们离去之后,空气突然被撕裂出一道口子来,里面走出了两个妖来,一个金发血瞳身材劲爆的美女,另一个一席黑色斗篷从头兜到脚。 其中一个女声的嗔怪着开口:“完了吧,你的计划还没开始就是胎死腹中了吧。” 另一个男声的有点低沉挫败的开口说:“真是晦气,我哪知道这家伙这么废物啊。也怪这破林子里被下了禁止,不能用结印阵法,也不能动用任何妖术,就只能都妖力。而且木灵族的少主和小灵女都在,我们现在还不宜和木灵族结下死仇,这次就便宜易沉夕音了。” 说着他冲着木林无声的做了个撤退的手势。 女生托着腮,两眼发出了发现新大陆一样的精光,甚是愉悦的说:“不说,要是明天,整个魔界的生灵都知道,音妖族那个不人不妖的灵女喜欢上了她自己的亲弟弟,是不是会很热闹啊?” 男的也感叹到:“哎,真是遗憾啊,要是那个易沉羽诺没有施术遮挡蒙蔽住落音鸟的眼睛该多好啊,真想让外边那些正在围观的群妖和我们一起欣赏欣赏这音妖族的公子灵女们相爱相杀的一出大戏啊。” 正是这样,这次狩猎的打斗全程,其实羽诺都是没有怎么参与的,因为他的妖力都用在了遮挡落音鸟的视线上,也正是因为羽诺全程都在小心的帮忙屏蔽落音鸟的视线,夕音杀五公子的事才没有被外界看到。 就在这两妖不怀好意的眼神对视时,落音鸟尤为清脆的长鸣声再次响彻整片黑木林。 这是狩猎游戏结束的信号。 第九章 痴梦一场桂花落 当落音鸟的声音再次响起时,黑木林里恢复了真正的平静。 因为参会的妖们都再次出现在了万妖坛里,他们各自的位置上。 夕音和羽诺自然也在其中。 偏就在归来的众妖各显其能意气风发的出现在万妖坛主会场的时候,各种惊呼声传到了有些尚且还未站稳,来得及看主会场的情况的妖的耳中。 “父王!!!” “王!” “音妖王!” 夹杂在各种惊骇的对音妖王的呼喊声中,还有唯一一个与众不同的担心的惊呼声。 “夕儿!” 这是羽诺的声音。 他眼看着,双脚刚刚落到主会场的地面的夕音,一阵风似的闪现在音妖王身前,并且当即被一并三叉戟穿胸而过,就在他们身后那些音妖族生灵们足以震天的惊呼声中。 夕音一下就单膝跪倒在地上,她的血一滴一滴从她的指缝中打落在地上,开出一朵朵妖艳的罂粟花。 夕音看不到被她挡在身后的音王是什么表情,但她想,肯定还是那张独属于王者的威仪到面无表情的脸吧。 那把三叉戟钉穿了夕音的肺脏,让她连喘气都剧痛难忍。 于是夕音沉默着握紧拳头,将全身正在飞速流失的妖力聚集到肩上,然后发狠地抖了下肩,震碎了那戟。 同时她摊开掌心,用掌风将那些被震碎的戟的碎片,凝聚到一条线上,反朝着刺客用戟的胳膊攻去,就在光线刺入到刺客皮肤的时候,线变换外延成了面,整齐的把他的胳膊和身体分离了下来。 那刺客身后又飞出来很多黑压压的影子。 可是夕音已经看不清那些是什么了。 因为夕音的眼皮已经越来越沉,很快她就再也听不到周围再度响起的喊杀声,陷阱了一片黑暗之中。 羽诺懒得去理会已经打斗成一片的音族众妖,径自走过去把已经晕过去的夕音抱起,然后他眼神深邃的看了音妖王一眼,便带着夕音离开了。 逸魔君的视线也和众妖一样聚焦在了夕音的身上。 逸魔君一直都坐在最高处,将事情的整个过程从头到尾看了个清楚,他看得津津有味的,音妖族这一场好戏可真算是让他这一趟来的不无聊了。 他其实从进入万妖坛开始,就注意了夕音,此时他更是认真仔细的打量着夕音,心想着:原来这就是那个女人的孩子啊,别说,还真挺好看的。 而会场中的五大妖族更是乐的看音妖族的笑话,这样一个正在衰败的族群的笑话不看白不看啊。 另一边已经陷入了昏迷的易沉夕音当然是看不到这样妖的脸孔的。 她此时正陷进了一个梦境里,一个对她来说美好的让她不愿再醒来的梦。 在她的梦里,原本阴冥的一切,都变得光亮而温暖,就像入了那拈花微笑的仙境。 夕音和她的父亲音妖王手里都扯着两个蝴蝶风筝,是音妖王亲手扎的。 他俩一起同时迎着风奔跑,调皮的风将她们的头发吹的直打脸。 音妖王边跑边冲着夕音得意的挑眉,于是夕音就也边呲牙边卖力地往前跑,可是当音妖王的风筝已经稳稳的飞在天空上时,夕音的还在地上苦苦挣扎着。 远处的易沉梓淇手一下一下的砸在另一只手上,咬着唇嘟囔和“加油,加油”,母亲弯弯的眼里印着音妖王爽朗的笑容,他的一口白牙在阳光下闪闪亮亮的。 原本躺在一旁壮硕的大树上懒洋洋晒着太阳的羽诺,终于实在看不下去笨的出奇的夕音继续遛风筝了。 于是他从树上一跃而下,手把手的带着夕音一起把她的蝴蝶风筝送上了蔚蓝色的天空。 夕音很是惊喜的看着风筝的线在她手中不断被放长,直至最终她的风筝也在蓝天下御风而翔。 风筝升上天空那一瞬间的惊喜,是一种很奇妙的几乎要溢出胸口的满足感。 一边看热闹的易沉梓淇也在风筝升天的时候一蹦三丈高,小巴掌拍得啪啪响,母妃和父王也在那一瞬间相视而笑,眉眼间尽是无法言喻的温柔。 同时,夕音仰起头和正好低下头的羽诺也两两对视着。 夕音只觉得一种甜甜的感觉暖暖的包裹了她整个人,整颗心…… 就在此时,桂花香雨忽然间开始漫天飘舞,落满了夕音的肩头。 紧接着,夕音竟就看到那些桂花的般竟然笑声诡异的往她的脸上沉重的砸下来。 却在落到她脸上的时候,融化成了一滴雨,冰冷刺骨。 然后,父王,母妃,易沉梓淇,就连羽诺都开始一点点变得透明起来。 夕音伸向他们的试图挽留的手,竟然从他们身体中穿过去了。 她只能怔怔地看着他们越来越透明,看着他们对她从未有过的宠爱的笑着,然后又从她眼前消失…… 眨眼间,就连夕音手中紧握的风筝的线轴都消失无痕了。 霎时,天地一片苍茫,唯有这寒冷且诡异的笑声随风扩散,激的桂花疯狂的零落,打在她脸上,冰冷刺骨。 …… 夕音大叫着“不要!”猛然睁开眼,诈尸吧般的从床上弹起半个身体。 一直守在她床边的枫姨看到她突然坐了起来还大喊大叫的,就赶忙把她一把搂在怀里,不断的顺着她背上的头发说:“没事了,别怕,没事了,别怕……” 夕音听到了枫姨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是凌音阁里她的床上,而刚刚的一切,不过她的一场痴梦罢了。 夕音反手回抱住枫姨,依赖的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说:“枫姨,我没事,只是刚刚做了个噩梦而已。” 枫姨知道她这是醒过来了,于是笑的一脸温柔慈爱的坐正身体,却依然允许夕音靠在她怀里。 夕音问:“枫姨,我为什么会在这儿啊?” 枫姨很懂夕音说:“放心,你父王没事,他一点伤都没受,是你昏倒了,羽诺把你送回来的,你这次伤了肺脏,昏了大半个月,羽诺每天都来渡给你妖力,帮你复原,只不过他现在去处理族中事务了,所以不在这。” 夕音神思不主的说着:“无所谓,谁在乎他受没受伤啊。” 枫姨闻言哭笑不得的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又心疼的把她搂紧了些,感叹着:“傻丫头,你呀!” 然后枫姨又说:“对了,你昏迷期间,木灵族的小灵女有来看过你几次,还帮你疗伤来着,梓淇那丫头也有偷偷的跑来看过你……” 这时一声浑厚的魔使之音以空气为介质传音给夕音说:“王宣大灵女上御音殿进见。” 这种远程通讯方式也是音妖族所独有的,凡是有声音的任何地方,音妖族的妖只需知道收讯人是谁就可随意以天地间任何物质为介质直接传音过去。 枫姨最先爆发,她暴怒的骂道:“他混蛋!夕儿才刚为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啊。” 夕音眼眸中红光一闪也凝聚出一丝空气后漫不经心的对着空气清冷回复:“是” 枫姨看着夕音,仰头叹了口气问她:“夕儿,跟我去人间好不好?” 夕音笑了起来,她很想去,可是那里是她这种双手粘满血腥的人能生存的地方吗? 见夕音不说话,枫逸低声说:“哎,你呀,你受的伤已经伤及肺腑,虽然木灵族的小灵女为你治疗过了,羽诺也不断的给你输送灵力,但是你须要清楚,你的伤才这么几天怎么会痊愈?你须得好好静养些时日才行,切记万事不可逞强啊。” 她拍拍枫姨的手,安抚的冲她笑笑:“放心,枫姨我会很快回来的。” 话音未落,凌音阁内已经没有了夕音的身影。 她已经隐身进风声之中,化出一对美丽的翅膀往御音殿飞去。 枫逸是看着夕音长大的,夕音心里在想什么她很清楚,但她无能为力,只能为她祈祷。对于夕音,她深知自己不仅不是那个能救赎她的人,反而是她这半生艰辛痛苦的制造者之一。 虽然夕音从不曾怪过她,但她每次看到夕音那么孤单和伪装坚强的眼神,她的心上就如同被烧红了的银针扎了千千万万遍一样。 第十章 时间未变心易变 几分钟后御音殿外,夕音着一身红衣笔直的站着,等待音妖王传召的时候,她就在仰头看着那没入黑色云层仍不见尽头的阶梯。 这是她这一千多年里第二次来这御音殿。 第一次还是在她刚刚从修魔沙域归来的的时候。 现在再次站在这里,她似乎仍能从这里的每一节阶梯上感觉得到,当年那个傻瓜紧紧牵着羽诺的手的,满怀激动汹涌沸腾着跑过的气息。 而一千年后的今天,她依旧站在这里,带着凡俗望尘莫及的笑容,优雅的一步步覆过当年的脚印。 就算那个从修魔沙域险险捡回了一条命后还对音域存有幻想的傻子,在高处站久了,也早已看惯了众生的疾苦,只是该死的还是像个傻瓜一样永远学不会乖。 直到夕音站在最高的一阶上,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的赤狐披风似乎太过单薄了,完全挡不住这里的冷漠之气。 夕音应诏走进殿内,最先看到的就是羽诺,在满殿妖魔之首,他温润无尘的静立,沉稳清俊,仿若离沉的星月,那么不入尘寰,不可企及。 音妖王妻妾子息众多,而夕音一直都知道羽诺在音妖族臣民心中一向都是最最出众的那一个,只不过直到今天夕音才知道,原来他在幻音殿上竟是这样一副道貌岸然的鬼德行。 素手一挥,披风下摆翻飞扬散开,随即夕音单膝跪地,赤色的狐皮铺满了她周围的地面,给这肃穆的大殿平添了无限风华。 “儿臣参见父王。” 夕音干净利落掷地有声的说出这几个字的同时,耳畔想起另一个也这样喊的声音,可那声音是带着轻颤的,怎比得了今天这般的高贵大气。 夕音依稀记得那声音属于那个刚出修魔沙域时那个叫夕音的傻瓜。 “易沉夕音,你可知罪。” 音妖王这话说得很是平淡,但一股王者的威严仅这一声就彰显得淋漓尽致。 “父王认为夕音有罪?” 夕音满不在乎的依旧笑颜如花与音妖王深沉不带一丝波澜的眸对视。 她很认真的看着音妖王的容貌,她发现那记忆里的容颜终究也添了几分苍老的印记。 不论你是人是妖,也许随着科技发展或者是妖力强大,容颜不会老去,但时间一定会在你身上雕下刻痕,那一道道长痕该叫成长,叫成熟,叫苍老,又好像都不是,那是一种殇,无法形容,却清晰地感受到它的存在,也许时间仍在,飞逝的其实是我们。 “易沉夕音,你好大的胆子啊,这千年一次的万妖大会,本王将此次音妖族在大会期间的防御工作全权交到了你手里,你就是这么防卫的?不仅让你一个弟弟不明不白的死在了黑木林里,还让音妖族的王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公然刺杀,以致我音妖族在整个魔界生灵面前颜面扫地。” 高高在上的音妖王仍然面色丝毫不变的出声质问,庄严端正的就好似一尊令人膜拜的雕像,似乎早已修炼到无悲无喜:“本王最后问一遍,易沉夕音,你可知罪?” 她在进殿到音妖王开口责问的前一秒都还在紧张的幻想着,他是不是要责问自己,为什么杀了这么多手足,他是不是因为事情太多以至于到了现在才发现子女间的厮杀争斗。 夕音的嗤笑声一瞬间在这庄严肃穆的天殿上扩散,盘旋,飘荡,然后她目光一凛,笑意全收,冷漠的开口说:“儿臣无话可说。” 夕音的话音刚落,突然一声重物塌碎的巨响,划破慕音殿上方那片灰冥冥天空,紧接着殿外传来几声凄厉的鸟鸣。 只见此时音妖王一手还保持着拍案的姿势,而那汉白玉的案几却已经碎了一地,所有大臣立刻伏地而跪。 此刻音妖王的脸上终于有了怒意,他指着夕音说:“好,好,好,看来你这些年的战场上是真的把你的翅膀给打磨硬了,都敢跟音妖族的族规叫板了。” 族规?对啊,他不说,夕音都快忘了,音妖族还是个有着极其灭人欲的规矩的族群,音妖族的族规第一条就是:凡我族生灵,无论任何原因因一己之身而影响到音妖族的生灵,必得打入囚魔渊,永世受地火焚身之苦。 忽然想起了这条族规,夕音看着音妖王的眼神越发的讽刺起来,果真要严格的执行族规的话,你音妖王又凭什么到今天都还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 音妖王看着夕音满不在乎的样子,怒气冲冲的一甩袖,背对着满殿妖魔说:“带下去,按照族规,打入囚魔渊。” 夕音听了这话突然就狂浪的大笑起来,这笑容骄傲的能滴出血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打入就打入,谁在乎呢!” 她高傲的仰起脸,瞪着眼看着音妖王,当年他能狠心的把自己送入修魔沙域,如今再送自己进囚魔渊又有什么呢。 音妖王威严的声音紧接着再次想起,冷漠的就像是携冰带雪一般,直欲把听者冻死在原地。他说:“凡求情者,一并带下去!” 夕音猛然发力,将靠近她的魔使震的身子就好似浮叶一样撞到撑殿的大柱上。她身上的伤口也在这一瞬间撕裂开来。 夕音无声的调集全身的灵力强行将撕裂的肉再合上,以手为着力点撑在地上,原本跪着的她一下就站了起来。 不知哪来的风肆无忌惮的涌进夕音的长袍里,此刻的她一定就像一朵于刺骨寒风中傲然而立、花瓣尽展的罂粟,夕音语带嘲讽的说:“不必劳烦,我自己走!” 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那本该是少女最天真灵动的眼眸中,却是一片灰败。 好像有什么东西碎裂成了一块一块的了,所有关于“慈爱”这个词的向往彻底被风吹散了。 然后夕音向着囚魔渊的方向消失了身影。 夕音前一秒刚刚出了御音殿,后一秒,一名身穿蓝色战衣的妖兵就急匆匆的冲进了御音殿。 他急切的说:“报——启禀音妖王,我方与雪族的边境处战场传来音报,我族由于妖兵太少了,已经抵抗不住雪族的进攻了,所以请求音妖王派兵增援。” “什么?” 大殿上原本无比沉默的魔修们听到消息后,一下子哄闹的如同菜市场一样,纷纷不安的争吵起来。 音妖王有些疲倦的坐在高高的王位上,紧紧攥着手心里的那块紫水晶,默默感叹:“又要开始了吗……” 此时的御音殿里,就只有羽诺还丝毫未见慌乱,他在想着,按夕音那个硬脾气的速度,她恐怕应该已经到了囚魔渊。 正如他所料一般,站在囚魔渊上方的夕音正在凝视着她眼前的一片白雾葱茏的海域,高远而浩渺的寂静夜空下,这条似是在游动又似在漂浮的没有尽头的海域,名叫幻海,就像天界的若水一样有进无出,只是弱水的最底层是最干净的,而幻海的最底下却是世上最黑暗的地方,一个暗无天日的世界。 因为这里困着的都是这整个魔界中所有十恶不赦万死不足以赎罪的妖魔,他们的灵魂被禁锢于此,终身不得解脱,这里没有时间的概念,每一秒都好似在过着世界末日般无聊消遣的生活。 可惜,这一切在夕音的眼中不过如此,不过是再一次回到那个有片嗜血般红艳天空的修魔沙域一样的地方罢了。 看着夕音站在幻海岸边不动的魔使,相互对视一眼,齐齐跪地大声说:“恭送大灵女。” 闻言,夕音不屑的一笑,跳入幻海。 第十一章 幻海深处生死斗 幻海海底囚魔渊中,见到幻海界面的水流波动,便知道新人进来,个个魔头都从地火中走出来,仿若一个个饿了十几天的野猪,发出贪婪尖锐的欢呼声。 夕音还未沉到海底,就看到无数的妖法兵刃逆水向她冲来,她再次以水声凝成玄炼将所有向她冲来的都裹在一起,碾成碎末。 这时,突然一道金光凌厉的向着夕音飞来,快的她只来得及看上一眼便已被刺穿了肩胛骨,连带着她胸口的旧伤也一起渗出血来。 而夕音甚至连那是是什么武器都还没弄清,就从半空跌落海底。 夕音摔在地火丛里,还听到“桀桀”的扭曲的笑声,紧接着她就被一个面目全非的丑魔踩住那个正在流血的肩膀。 被困在这里的囚魔大多早已被磨的大多都已肉身损坏,丑陋狰狞。 夕音调动体内的火属性灵气来抵抗地火焚身的时候,那个根本看不清是什么的东西的丑魔一下子扯过那杆枪,更深的插入夕音的骨头中,手中还不住的转动枪杆,同时大笑说:“老大,你打的这个猎物就是只小蝴蝶没有二两肉,你说该怎么吃呢?” 边说着他还一把揪住夕音的头发感慨起来:“呦,还是个美人儿,老······” 可是他已经没有机会把话说完了。 夕音衣衫凌乱,流墨似的头发胡乱地绕在胸前,小脸上溢满邪气嘲讽的笑,这一切都印在那丑魔那双圆瞪的还在往外流着脓水的眼中。 就在他揪住夕音头发的时候,夕音再用木属性的生长灵气,将自己的头发无限生长,从他掌心的皮肤扎进了他的体内,绽开笑容的一瞬缠碎了他的妖丹。 妖失内丹正常也不会到灰飞烟灭的地步的,但是这里是囚魔渊啊,没了修为强大的妖丹瞬间就会被地火焚个灰飞烟灭。 夕音看着他灰飞烟灭之后,默默的把上涌的一口鲜血咽回肚子里。 这时一个沙哑艰涩的声音刺耳的响了起来,他说:“哈哈,小东西还挺厉害啊。” 夕音刚听到这玩味的声音,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掀翻了,仰面钉在地上,肩胛骨上的枪头深深的扎进了地火深处。 一个气场强大的鳄鱼头瞬间移到夕音面前,眯起眼,面露狠光,哈哈大笑“你倒有几分本事,可你这嚣张的态度真是让我不爽。” 随着鳄鱼头的出现,周围群魔比之前更热烈的欢呼起来:“天哪,是海妖皇出来了,小蝴蝶这下可惨了。” 是妖皇吗,夕音心下也是一颤,毕竟整个音妖族妖法最厉害的就是音妖王,她做了一千多年的妖精还没见过妖皇呢。 夕音试探的一甩手,玄炼直冲鳄鱼头面门而去。 可那鳄鱼头仅两根手指就拦下了,而后夕音的玄炼自他指间轻轻松松的就一寸寸碎裂成灰,他不屑的出言讽刺到:“小东西,你还不够资格。” 夕音借着玄炼碎裂后反冲的后劲儿单手震地,整个身体向上冲去,虽然冲速极快,但她仍然能听到自己的骨头和枪杆摩擦的声音。 夕音极力控制身体,终于平稳的站在鳄鱼头对面,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弄着头发,懒散邪气的笑着斜睨着他:“轻敌可是个要命的毛病,现在轮到我了。” 话一出口,夕音已将一个王者的气势猝然尽展。 夕音却只嬉笑着将手伸向空中,喊道:“出来,小凝。” 之后,幻海的水波开始剧烈的晃动起来,围绕着夕音的手掌不断聚拢。 很快,夕音的掌中就多了一把血玉琵琶。 只是这一次的琵琶是不同的,因为夕音召唤出了血玉琵琶的器灵。 夕音的兵器是血玉琵琶,这把琵琶里居住了一个拥有上古血脉的器魂,刚被天地灵气孕育出不久就被封印在血玉琵琶中,后来他受夕音的血内的混沌之气才苏醒过来。 琵琶凝成实体后,还未等夕音有所动作,那琵琶先奶声奶气的骂了起来:“你们这些混蛋,居然敢动小爷的主人,真是不知死活。” 叫骂的当然是居住在寄体在琵琶里的器灵小凝了,他是个长相相当精致可爱的奶娃娃,但是偏偏性格傲娇臭屁还暴力。 夕音把小凝抱在身前,将体内能调度的妖力最大限度的倾注在指尖上,悠扬的弹起了琵琶。 小凝也将自己的全部法力融进琵琶音中,丝丝缕缕的侵入到鳄鱼头身体的每个细胞中。围观的所有妖魔都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夕音的琵琶音陡然变得尖锐了起来。 只听“轰”一声,鳄鱼头的身体就像烟花一样炸裂开来,血色的雨随水化开,了无痕迹。 囚渊内,有一瞬间连呼吸生都是静止的,之后不知是谁颤颤的说了一句:“秒了?连海妖皇都这么……瞬间就给灭了?” 这时站在最中心的夕音面色无波的被这些恶名昭彰的妖魔们神情各异的盯着看,但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已经是她的极限了,一个妖皇的妖丹哪里是说碎就能碎的呢,她现在只能靠着股狠劲撑着不倒,却已经再也祭不出任何妖力了。 失血过多再加上妖力流失过快,夕音的眼前已经开始盘蚊香圈了。 这时候,妖魔群中,一个媚俗的声音响了起来:“啧啧啧,小野种果然就是小野种,瞧瞧你现在的样子,满身戾气,满眼嗜血,哪个女孩子像你这样的?女孩子都应该单纯甜美,笑容灿烂,心底阳光弥漫,而你呢,看看你自己满手的血腥之气,呵,难怪你那个人类的娘一生下你就不要你了,要是我一样不敢要。” 这是骊姬的声音,她是易沉羽诺的生母,也是她易沉夕音最恨的妖之一。 夕音看着这个顶着羽诺母亲的名声的黄鹂鸟从阴暗里妖妖娆娆的走了出来。 夕音故意抬手捂住自己的口鼻,满是嘲讽和不屑的瞟了她一眼说:“哟,你还活着呢?” 骊姬半掩着面看着夕音,眼角眉间都是扭曲的笑意。 只见她一脸怨毒的对着夕音说:“小杂种,既然你本体来到这里,那就再也别想活着出去,我倒要看看那个贱人会不会痛不欲生。” 说着她就突然双手在迅速的结印,然后空中的水流都变成一束一束的向夕音袭来。 夕音拼命的克制着自己脑中不断加重的眩晕感,同时连话都来不及说的抵抗起来,因为傻子都可从那水流速度就知其劲道之猛,夕音甚至听到了好几条怒龙在冲着自己狂躁的暴吼。 但旧伤叠着新伤的夕音,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往下倒的身体,倒下之前她用尽最后一丝妖力把血玉琵琶收回体内。 在她闭上眼前,隐约的看到羽诺笑着在对自己招手。 夕音看着那个模糊的影像,疲惫又有些解脱般的扯了扯嘴角,在心底说:“该死的从来都是我,我好累了,羽诺,你说,我要死了是不是所有人就都解脱了?我不在是他的耻辱,也不在是她的心病,更不会有谁再来叫我杂种了吧。” 然后夕音终于微笑着闭上了疲惫的眼。 进入深度昏迷的夕音,因着骊姬的那番话,深深的陷入了前尘往事之中,因为妖力几乎耗尽,没有察觉到她将记忆游丝通过周遭的音波插入了自己的大脑中。 第十二章 杀手魂魄转世来 现在这个易沉夕音,其实是一个自2090年穿越而来的魂魄。 而真正的易沉夕音早已死在了她破茧成蝶,刚刚变成一个蝴蝶精灵的时候。 上一世的夕音根本不知道父母是什么,她甚至连一个真正属于自己名字都没有,只有各种任务中不停变化的代号。 因为打她有记忆开始她就是意大利黑手党亚洲区的一名杀手,每日的生活就是训练和暗杀,在那些黑暗的训练里,她的记忆里只有永远出乎意料的多的杀戮,只要她一闭眼就满满都是绝望的地狱惨叫。直到她在2090年初的一次海上暗杀失败,她被炸死在一艘船上,魂穿到了一个叫易沉羽诺的蝴蝶精身上,才开始了她的第二次人生。 夕音还记得那次爆炸之时,那个暗杀目标就站在甲板上张狂的对她说:“你也算幸运了,临死之前能成为我最新研究出的聚能炸弹。” 然后夕音就在他的笑容中被炸的粉身碎骨。 被炸飞的前一秒,夕音还在夸赞那个炸弹真的不错,因为一般炸弹都是从外部炸到内里,而这个聚能炸弹却可以先炸体内,再炸体外,让她一瞬间剧痛到身体麻木失去知觉以至连挣扎一下的余地都没有的静待死亡。 但是这只是夕音的主观意识。 将记忆游丝探进夕音大脑的骊姬却在夕音回忆的画面中看得分明,那颗黑丸子在空中爆炸开来产生的气流,正正好好阻隔了当时正飘过来的混沌之气,骊姬一眼便认出了那是盘古开天后仅存的一丝混沌之气了,这混沌之气被强大的气流干扰竟直接融进了夕音体内。 也正是因此,夕音的魂魄被当成混沌之气的载体,才能被召唤回现在的上古世界中,又因为当时那个已经死掉的易沉夕音正在被音妖王在用秘术施起死回生之法,所以飘经音妖族上空的夕音魂魄,就被强制拘来,禁锢在了易沉夕音的体内。 因为夕音前一世虽然只活了短短二十年,但她几乎不曾间断的严酷训练导致她的意识太过强大,所以她的灵魂很快就占据了这具身体的主动权。 几乎是在音妖王施术完成离去的同一时间,夕音就苏醒了过来,所以她模模糊糊的看大一个男子的背影。 夕音睁开眼后,第一件事仍然是为那颗炸弹点赞,虽然她也不知道是这具身体本身被虐的太惨,还是她这个混穿过来的灵魂被炸的太惨,以至于这具蝴蝶的身体从头发丝到脚趾尖都是痛的,就连五脏六腑都是剧痛不止的。 夕音挣扎着爬起来,然后边梳理易沉夕音的记忆,边按照易沉夕音的记忆盘腿调息。 易沉夕音是音妖王的第一个孩子,一出生就被封为音妖族的大灵女,虽然她是个弱不经风的还不人不妖的小蝴蝶精,但却继承了音妖王的最纯粹的血脉之力。 她的生母是个人类,但是易沉夕音从没见过自己的生母,她偷偷的从那些爱嚼舌头的侍女那听说她的生母在生下她之后就消失了,也许是已经死掉了。而她也至今为止都没见过自己的父王,所以无从确认此事。 夕音能感觉得到这具身体强烈的渴望亲情渴望父母的宠爱,以至根本不知道亲情为何物的夕音的灵魂都受到影响开始渴望起来。 这种对亲情的渴望意识是这具身体最强大的意识了,除此之外,这具身体几乎就没用别的任何想法,所以才能才能存留下来,甚至影响夕音那强大的意识。 这具身体也正因如此,才会总是懦弱的被那些嘲笑夕音幼年是一条丑陋的毛毛虫同时又嫉妒以及觊觎她血脉的妖精们欺辱致死。 自从这具身体有记忆以来就隔三差五被狠狠欺负一回,但是易沉夕音只是懦弱的承受着,不敢以一抗十几的反抗,而且每当这时候她心底都升起浓浓的渴望着父母的庇护的心理。 直到这次,易沉夕音终于破茧成蝶后因为血脉之力直接变身成了一个蝴蝶精灵,具备了可以去音妖族的初音塔第一层里挑选兵器的资格。 易沉夕音踏进初音塔后,塔门随即关闭。 她的那些一直觊觎她血脉的同胞兄弟们,还带了其他的小妖精们一早就埋伏在塔内。当他们看到易沉夕音进了塔之后,立马关了塔门,一拥而上从各个角度死死的咬住夕音瘦小的身体,很快就吸干了她的血。 于是易沉夕音死掉了。 夕音这才得以入主了这具身体。 随后,在夕音就在她打坐调息的时候,角落里被夕音的血侵染的血玉琵琶通体血光乍现后,一个白白胖胖的半透明奶娃娃朝夕音走了过来。 他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闭目调息中的夕音。 她整个人就像个血人一样,尤其是背上一对本该透明的蝴蝶翅膀上全都被干涸的血迹给糊的看不出原样了。 然后小奶娃双臂环胸,一手还摸着下巴沉思,一双大眼睛透着精光,奶声奶气的往外爆粗口说:“靠,是哪个活腻了的敢把小爷的主人给打成这样。” 夕音调息过后,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景。 她好奇打量这个有意思的小娃娃,问:“你是谁?” 小奶娃说:“主人,小爷我叫小凝,我本是个天生地养的人形神兽,但是因为一些原因,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也就是那把琵琶的器魂,不过小爷现在也还是一个唯一拥有上古血脉的器魂。这座塔内设有阵法结界,是你流到琵琶上的血再加上塔内的阵法把我唤醒的,今后小爷就是你的武器,你可以依靠小爷大杀四方。” 夕音顺着小凝手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那把安静的靠在角落里的血玉琵琶,在这一塔晃眼的高枪重戟堆里,作为一件兵器来说,这血玉琵琶还真是……停不够看的,而且它的器魂还是这么个奶娃娃。 夕音抬手揉了揉额角跳起的青筋,但是据易沉夕音的记忆来看,过了阵法融了血的兵器,那么就终其一生都不可抛弃。 小凝却很兴奋的围着夕音说:“你快带小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小爷自出生以来就被封印在这血玉琵琶里,还什么都没见过呢。” 那时的夕音也是刚刚获得新生,刚刚知到这个叫魔域的妖们世界的存在。 夕音看着小凝那满是憧憬的大眼睛,发现这具身体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也几乎是零,易沉夕音也是自出生起就只生活在自己的凌音阁里,原来三个灵魂竟都是相似的囚徒困兽,那么就一起去见识见识这世间的美好吧。 第十三章 妖魔围攻小精灵 夕音对小凝展颜一笑,怀抱起血玉琵琶就往外走。 她前脚刚走出塔,后脚就听到耳边的空气中穿来魔使的浑厚的声音:“音妖王有命,令大灵女易沉夕音即刻前往修魔沙域修炼,修炼成妖之前不得离开修魔沙域。” 紧接着有一队魔使就凭空现身在夕音的面前,他们所站的位置刚刚好挡住夕音的去路,而后整齐的向夕音鞠躬并说:“我等奉命送大灵女进入修魔沙域,还请您不要与我等为难。” 夕音看着这些面无表情的魔使,突然一种无奈的失落感从心底升腾起来,不是人心不向善,而是有些环境里放下屠刀就只有死路一条。 夕音扬起头看着魔界上空灰冥冥的天空,佛祖啊,如果你真的有明,就请告诉我等凡夫俗子,如自己这样满手鲜血的人为什么没有死透,而易沉夕音那样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人却不得好死呢?人心永远都充满算计和贪婪的欲望,何处才是净土? 得不到回应的夕音,低头笑笑,颇有些对前路茫然却又不知如何的顺从命运般的说:“请引路吧。” 只见那领头的魔使一抬手,这些魔使就地围成一个八卦盘阵,最中间的黑色阵眼是即将被被传送的夕音,白色阵眼是启动阵法的领头魔使。 夕音看着那些魔使双手以一个快到她看不清的速度在迅速结印,紧接着天地变色,飞沙走石间她就已经怀抱琵琶站在了一片如同沙漠一样,但却和沙漠明显不同的地方,就比如沙漠的沙都是聚在地上的,但这里的沙都是飘在空中的,而且这里的天依旧是阴沉沉的灰黑色。 而她在进入修魔沙域的那一瞬间,脑子还沉浸在刚刚一群魔使结八卦阵的情景中,毕竟在她有限的认知里八卦一类的都是属于道家的。而亲眼看着一群魔在用这个的感觉一下子让她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个古老资料:日本和中国枪钓鱼岛主权,以及韩国和中国抢嫦娥神话的事……一种很怪异的感觉自她心底升起。 不过夕音转念又想毕竟茶道就在日本发扬的很好,那么兴许八卦还真的可以在魔界发扬的很好也说不定啊。 夕音这里胡思乱想着,却不知就在她的脚落在沙域之地的时候,阵法另一边的所有布阵魔使尽皆灰飞烟灭了,因为天道法则规定八卦为魔的克星,而这整个魔界能逆天道者又有几何? 修魔沙域中,夕音的眼睛看到的界限距离自己不足两米,一种窒息感直接从眼睛传递到心底。而且这里四方空间都是长的一模一样的灰黑色,根本就分不清天和地。 这里如果用眼睛来看,就是完全看不到这个地方到底有多大,也不知道自己下一脚会踩出个什么东西来。 夕音小心摸索的往前走,越走越是发觉这里安静的有些过于异常了,这里不仅一丝生命气息都感觉不到,还连天气的流动变化也丝毫感觉不到,唯一是动态呈现的就只有漫天的风沙。 夕音绝不相信音妖王大费周章的就只为送她进一个只有她一个活物的地方。 可是现在她却真的什么都看不到,那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越是看似平静那么危险系数就会越高。 可她目前看来就只是一个没有什么战斗能力的小精灵,而她上辈子来看也就只会暗杀,没有枪和炸弹就只剩格斗类的近身攻击,很明显这些在这个世界是不够看的。 夕音小心翼翼的抱紧琵琶,每根神经都高度紧张起来,慢慢的往前走着。 小凝因为融了夕音的血的原因,所以和心音心意相通,虽然无法完全的感知夕音的具体心思,却也能明显的感知到夕音隐藏在心底的那种对未知的紧张感。 于是小凝开口安慰夕音说:“你现在好歹也是个小精灵了,虽然谈不上什么妖力,但是灵力多少还是有的,一旦遇到危险,你只需将灵力凝聚到指尖,然后用灵力弹琵琶就可以抵挡一下,足够你逃跑的了。” 夕音听到这话,低头甚是深沉的的看着怀里的琵琶:“我不会弹琵琶。” 小凝在琵琶里翻了个白眼:“你随便弹,只要能出声音就行。” 就在夕音正要开口在说些什么的时候,她就忽然发现自己脚下的沙有些不对。 紧接着就在她抬起脚后退的同时,沙子中伸出的一只尖利的黑爪。 黑爪一招掏空之后,几个长相怪异的直立兽就悄无声息的凭空出现在夕音身后,只见其中一个没了一只手臂的独眼红狐狸轻轻晃动了下肩膀,那本在沙土中的利爪就消失在了夕音眼前。 夕音赶忙向四周查看,就看到那长着利爪的手臂正完好无损的在往独眼红狐狸的肩头接去。 这时,之前出现利爪的地方再次凭空出现好多只直立兽,其中一只盘在豹子身上吐芯子的蛇开口说话:“我说红老大,这里好不容易见到一只小精灵,你们哥几个难道想独吞不成?” 红狐狸也皮笑肉不笑的说:“什么话,这蝴蝶精这么小一只,当然是按照沙域规矩来,先到先得啊。” 就在他们盘算着怎么分食夕,夕音也在想着还好就两伙儿只有八个动物而已的时候,夕音周围无声的又出现了黑压压一堆动物。 这下夕音头皮都发麻了,她这才穿越到魔界,用不用上来就这么劲爆啊。 话说她真想不明白这易沉夕音不过就是一个小精灵,身无二两肉的,怎么就能招来这么多妖魔鬼怪呢? 这时小凝奶声奶气的开口说:“这些精怪鼻子真是够灵的啊。” 夕音诧异的在心底跟小凝沟通:“你说什么?” 小凝无奈的说:“虽然你很弱小,但是你的血脉强大啊,你继承了你爹音妖王的妖王血脉,只要吞噬掉你的一滴精血,这里随便一个精怪就能立即坐地化形成妖。” 小凝解释完,夕音不止头皮发麻,浑身都开始起鸡皮疙瘩了,她不想再被放干血一次。 可是还没等夕音有所动作呢,那蛇再次说道:“既然兄弟们都来了,就把这小精灵抓起来,每个一滴好了。” 紧接着,在大家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就率先闪电般的缠在了夕音身上,张口又快有狠的就冲着夕音那极其纤细的蝴蝶脖子咬去。 第十四章 妖魔随心重执念 就在大蛇缠上夕音的时候,夕音嘴角微不可察的挂上了一丝邪气的弧度。 这蛇原是胆大的想在一众精怪的虎视眈眈中独吞夕音,于是自以为很聪明的没有选择灵力攻击而是用蛇类动物的先天优势做近身攻击,却不知夕音最不怕的就是近身攻击。 毕竟她的前世是个人类杀手,几乎除了高科技武器就是依靠近身攻击活着的,要是比妖法她肯定不行,但是比近身攻击她可未必会输。 就在蛇张开嘴的一瞬间,夕音两只手准确的掐在了蛇的七寸之上,将自己的灵力聚集到手上,狠狠的像两边一扯,活生生的将蛇从七寸处撕成了两截。 那蛇剧痛之下哪还顾得上咬她,只来得及撕心裂肺的惨叫一声就软软的从夕音身上滑下去了。 见蛇死去,那豹子瞬间就红了眼,仰天怒吼一声就远远的冲着夕音隔空挥了一拳。 紧接着那豹子四肢着地极速的就冲了过来,边冲还边怒吼到:“我要活撕了你,把你的肠子都扯出来,内脏都要打碎才算完。” 见此情景,那群精怪都原地止步不在上前。 因为魔界虽不是一个理性的世界,甚至在这里连道德标准都没有,但生灵们都很习惯分遵守丛林法则,敬重强者,同时也都很邪气的感性,他们还保留着动物最初的本能,就是爱惜自己的伴侣和家人。 还有就是,这魔界里的很多生灵都活的很无聊的,就比如这里的一群。 虽然这次是哪条蛇算计大家在先,但她毕竟已死,那豹子红了眼的想报仇,大家也很乐得给他个机会,反正这么多双眼睛看着,那小蝴蝶精也跑不了,就让那豹子先玩着,等就剩一口气的时候在去喝血也来得及。 夕音见豹子如同一颗巨大的子弹般还带起他周围的空气形成一阵凛冽的飓风,一起向着自己扑来。立即就把体内的灵力聚集在指尖,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赶紧开始弹琵琶。 她刚开始拨动琴弦没几下,大家就都纷纷变了脸色。 却不是因为她灵力到了能产生大面积杀伤力的强大程度,而是因为她弹的实在是太牙碜了,简直就算是电锯锯木头或者电钻钻水泥的声音都强过她弹的琵琶音的千百倍。 偏偏倾注了灵力的琵琶音就如同放置了无数个扩音器一样,无论扩散的音量还是距离都格外的长久,难听的让在场精怪都浑身抽搐,纷纷磨牙。 就连小凝都是嘴角抽搐青筋直跳的捂着耳朵。 精怪们怒了,一窝蜂似的都朝夕音扑了过去。 夕音一见事态不对,一边应付这些精怪群的各种奇怪攻击,一边就琢磨着该怎么逃。 她一个不小心两只翅膀就被蜘蛛精的犹如强力胶的网给牢牢的粘住了。 都还没等豹子靠近夕音,那些精怪就对着夕音猛地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的,还是那种四只脚、八只脚风火轮似的轮着揍。 一边揍还一边嚷嚷:“奶奶的,弹那么难听,也好意思弹出来。” 她甚至感觉到有的精怪已经开始在咬她了,因为那种自己的肉被生生咬掉的剧痛直达心底,疼的她直打哆嗦。 夕音却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因为她越是挣扎,那蜘蛛网就将她粘黏的越紧。 她甚至清晰的感觉自己很快就要在死一次了,因为她的的四肢和一对翅膀正在被很多双手向着不同方向拉扯,一种拆骨碎肉的痛传遍了夕音的所有神经。 小凝被那群精怪远远地扔到一旁,无奈自己现下还只是个连实体都没有的器魂,纵使青筋暴跳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毫无办法。 突然,小凝看到就在夕音的翅膀即将被撕裂的紧要关头,所有精怪都一瞬间静止般的不再折磨夕音了。 因为在所有精怪静止前,一阵在缓慢清冷又清澈明净的箫声,带着绵延着噬心侵髓的凄凉感,缓缓地自所有的精怪心间悠然飘出,渐渐如细雨入溪,潺潺流动间平静而磅礴的四溢开去,充盈着天地间的每一处空间。 就连倒在地上被打到有些半昏不昏状态的夕音都看到自己眼前的场景随着箫声发生了变化。 她看到了她自己都她压抑在心底最深处的那种田园牧歌的生活画面。 她看到那箫声变成了一个找不到回家的路却满身滴血的孩子正在无声地哭泣。 她面前就是一个升腾起炊烟袅袅的乡村,在静谧的夜中发出柔和光芒的月亮和漫天的星光之下,有很多不知名的野花在人家以及乡下的阡陌小路边静静的绽放着,竹林仿佛是在应和着箫声一起舞动枝叶,却见底下的孩童嬉闹着就着露水在剥笋落壳,夜风轻抚着这里的孩童和远处的绿野,因为那里有蛙蝉声陪着晚归的还提着风筝的孩子们一起嬉闹着回家…… 只有那哭的撕心裂肺肝肠寸断的孩子,始终找不到就在她面前,却与她隔着一层划分隔膜的家。 夕音侧耳倾听画中那箫声的曲调,好似是《思乡曲》,唤起人心底的渴望,也勾人忆起前世的颠簸流离。 随着缥缈悠远的好似从天边是深谷幽山中飘过来又好似在身边奏响般的箫声,一道白光闪电似的从天而降,爆炸般的响动震开了围着夕音的一群精怪。 再这段轻柔沉静行云流水的箫声之后,无比强烈的颤音过渡般的响彻天幕,紧接着箫声立时变了情绪,丝毫不留人喘息思考的机会,一个个狠厉的音阶一连串的敲打在所有精怪的心叶之上,强烈的节奏感中被注入了强大了灵力,直炸的听者恨不能耳膜胸腔双双爆裂。 突然箫声戛然而止,夕音在一阵巨大的眩晕和压迫感中回归现实。 就见那一群原本围着自己的精怪连个怒目圆瞪一拥而上的机会都没有,就一个接一个的闭上了眼睛,最终没有一个还站着或者是能睁开眼睛的之后,箫声才停止。 然后夕音面前的空气丝毫未见任何波动,一个白衣少年凭空出现在夕音面前,笑的一脸温润却仍是遮挡不住他眼底的邪气的看着夕音,语气淡然满意的说:“你是易沉夕音吧,精灵的思想就是比这群精怪干净多了,如不然你现在也已经死透了。” 此时的夕音已经被打的像摊烂泥一样摊在地上,就在她挣扎着要再站起来的时候,羽诺凭空出现在夕音眼前。 白衣青年逆光而立,夕音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刺眼的光线从镂空的木棂缝隙映透下来混着他周遭轻盈飞舞的落漓雨,和着他背后那对轻轻扇展着的玄幽如夜的翅,衬得那人身姿挺拔,卓然谪世。 夕音不动声色,只冷冷的看着,这个人是她重生后看到的这些物种里最好看的,虽然那些魔使也是人形的,但都被大斗篷挡着脸,啥也看不到。 羽诺见夕音用默然打量的眼光看着自己,嘴角倏地漾开一个邪魅的弧度:“从今后我护着你,夕儿。” 夕音很不喜欢他那副狂傲不羁的德行,就像天地在他眼中都不值一提。 她就仿佛没发现自己此刻衣衫褴褛满身混着血和沙土的样子,泰然自若的去摘干净自己身上的蜘蛛网,边用喝下午茶的语气问道:“你是谁?” 羽诺玩味的蹲下,看着夕音一副仿佛刚才被群殴差点杀死的不是她一样的德行。颇有兴趣的自我介绍:“我是易沉羽诺。” 夕音听了他的话,愣了一下,然后很快反应过来,那时的夕音狼狈异常,却还了他一个皮笑肉不笑却是个极尽妩媚的笑容:“我是你的王姐。” 在易沉夕音的记忆里,她几乎没怎么跟凌音阁外面的生灵接触过,一是因为她的父王自生下她就从未搭理过她,二是她的父王孩子太多,她也认识不过来,可是这性易沉的,她是出生最早的,管你是不是已经化成人形了。 羽诺无所谓的扬了下眩魅如剑的星眉,一脸蔑视万物的样子对夕音说:“父王就是这么叫你的。” 夕音的手微不可察的停顿了一下,那个音妖王还记得他有自己这么个孩子吗? 他永远都不知道这句话对从前的那个笨蛋一样的夕音有怎样的意义。 羽诺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夕音,然后皱眉一瞬间,就又潇洒的翻转掌心,让他手中的白玉箫消失在了空气中。 羽诺弯腰一把拦腰抱起正假装专注的摘蜘蛛网的夕音。 夕音也不矫情,毕竟自己要不是伤得实在太重早就已经拔腿跑了,而且她也不知道这茫茫风沙聚集之地她该去哪。 但夕音还是没让羽诺抱着就走,她指着一旁的琵琶说:“我的琵琶。” 羽诺有些不可思议的低头看看她:“你不会连如何携带兵器都不懂吧。” 夕音一脸理所当然的看着羽诺。 羽诺无奈的挥挥手,地上的琵琶就消失了。 夕音也不再说什么,靠在羽诺怀里闭目养神。 第十五章 琴音通心灵犀始 等夕音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场景已经变成了一座能看星空的中式豪宅的庭院里。 她四周环视了一下,发现自己似乎就站在庭院的最中间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四周就是草坪和极小的淡黄色野花,不远处就是一条溪流,溪流边还有垂柳,而脚下的这条石子路在夕音的目光所及处岔开了许多条路,一条通往中种满桃花的小山坡上的八角凉亭,羽诺就坐在那里,正在弹古琴。 主路是通向一条长廊的,廊外有古树参天,隐约间仿佛竟能听见清脆的鸟鸣。 那长廊尽头勾连的是三三两两的荒疏的古木院落,屋舍楼阁之间点缀着生机勃勃的垂柳绿竹和奇形怪状的石头,石头上还长有青苔以及各式花草。 一切都是那么的简单而亲近自然,生趣盎然。 夕音上辈子对中式风格的建筑也只限于在电脑图片上见过,从未想过置身其中的感觉原来是这般的美好。 最后享受的看着漫天星光想:真好,他多亏没把一个太阳挂在这。 这期间,羽诺的琴音跟随着跟随着夕音的脚步缓缓前行。 夕音只觉自己步履踏着琴音,依稀能听见碎叶的声音,和着琴音的节拍,然后那些落叶就那么静悄悄的随风飘散了。 思绪至此,夕音没了参观的性质,问羽诺:“这是哪里?” 正坐在凉亭里弹古琴的羽诺头也不抬的说:“在我的结界里,我知你有个人类的母亲,所以特意幻化了一个这样的居所,你可还喜欢?” 夕音认真的点点头,但是她体内的易沉夕音的记忆里,她在音妖族的凌音阁和这里是一个风格的,她不明白羽诺为什么要说“特意”两个字。 于是她很直白的问了出来。 羽诺声音淡淡的说:“因为我们妖是住在洞府里的。” 然后他动作优雅的停了弹琴,面无表情的叫夕音过去:“以后我来教你妖法和音律吧,还有,你记住以后别说你是我王姐,毕竟我已经是妖了,而你只是一个小精灵。” 夕音也不怒不跟他无意义的争执,她就像没听到羽诺的话一样,站在原地不动,却淡淡的开口问:“妖?这修魔沙域究竟是个什么地方?这里生活的都是妖吗?” 羽诺对夕音说:“修魔沙域故名思议,是修炼成魔的地方,你是这里唯一的只精灵,因为来到这里的都是一心要修炼成魔的精怪或者是妖。” 夕音一边打量庭院一边散步似的慢慢晃到长廊的长椅上松垮垮的坐着,继续漫不经心的问:“精灵,精怪和妖有什么不同吗?” 羽诺也不恼她,重新弹起一个曲子来,耐心的解释说:“当然不同啊,像你这样只食朝露和花蜜之类的以及雪妖族和木灵妖族那些植物修炼成精的都是精灵,而先天食肉的动物比如刚才的狐狸、蛇就是精怪,而你这样还长着翅膀或者是那只长着毛的狐狸,穿着蛇皮的蛇就只能算是精灵或者精怪,而可以变成人的就是妖了,修炼成妖之后不仅有妖丹还可以自主选择是成魔或者成仙,但是向那个红狐狸那种杀业太多的就不会选择成仙,因为渡不了雷劫。” 夕音伸手去扯一条垂柳的叶,原本是碧绿色的树叶却瞬间在她指尖化成了风沙,消失了。 夕音语调不急不缓,也没有丝毫起伏的再问:“为什么一定要成仙或者成魔啊?” 羽诺的声音就和着琴音一起慢悠悠的传到她的耳中:“因为妖都有寿命的啊,虽然可以不老,却不能不死,只有成仙成魔才能不死。” 夕音一直有在听他的琴音,她感觉似乎能读懂他的琴音,他的琴音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牵引着她走进他隐藏在琴音之后的,那个独属于他的无法道与外人听的世界。 他的琴音生于黑暗,却并不属于黑暗,但也不想脱离黑暗。就像他的人生。也极像夕音的人生。他们都是极其喜爱黑暗的,在黑暗中寻找到了自己,然后迸发生命的激情。 夕音拍拍手手上不存在的灰尘,却只字不提琴音,只是慢条斯理的接着问:“你说的木灵族、雪族又是什么?” 羽诺耐心的开始了漫说从头式的解释:“魔界有很多物种族群,有数不尽的各类小妖族,只不过其中当属这五个妖族是最为壮大,已经形成独霸一方的气候了而已。 这话就要从盘古开天开始说起,自盘古开天后,空间被划分为神界,人界,魔界,冥界四方空间。 我们魔界除了居于人界灵山之上的远古大妖魔,和得遇机缘在外独自修炼的之外,已有成型的秩序了,这种秩序就生长在我们脚下这片辽阔的魔域之上,归魔尊掌控制定。 在魔域内,除了魔域主宰者魔尊所建立的魔庭之外,又按五行灵气来划分出五方区域,日子久了,修炼五行灵气的生灵各自抱团,就由当时最强者担任五方区域的霸主,之后更以五方霸主所建立的五大妖族为尊。 这五大妖族分别是缚影族、雪族、音族、桉火族、木灵族,每族内有一妖力最强者担任族王,这五方区域因五行而生,相互之间相生相克,因魔界生灵多数狠厉好战,所以五大妖族间相互之间战争不断。” 说完后,羽诺看着夕音笑问:“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夕音认真听完,点点头,颇据学究精神的继续问道:“这五行灵力是什么?” 羽诺老学究上课一样的讲解到:“因为我们魔界的生灵修炼都是靠吸纳天地精华也就是外界的灵气来修炼自身的。而五行灵力就是指,金,木,水,火,土,这五种属性的灵气,魔界地域贫瘠,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适合修炼的,经过祖祖辈辈的经验积累以及万万年的时光沉淀,发现每个生灵的修炼需求的灵力属性不同,而每片地域的灵力属性也是不同的,所以大家就根据自己的需求去寻找适合自己修炼的地方建立洞府修炼呗,于是渐渐地就形成了五方区域。” 夕音再问:“那我们音妖族修炼什么属性的灵力啊?” 羽诺说:“灵力只是生灵修炼的第一步,精怪或者精灵时期的修炼,修炼体内能凝聚成妖丹,可以幻化人形,就开始修炼妖力了,当修炼妖力的时候就无需过分在意五行之分了。 我们音妖族生灵皆从修习金行灵力开始修炼,雪妖族修习水性灵力,木灵妖族修习木行灵力,缚影妖族修习土性灵力,桉火妖族是修习火性灵力。” 解释完这些,羽诺继续说到:“此外,我顺便也给你撸一撸魔界的修炼阶等吧,最低等的是精灵和物怪,他们只能修习最简单灵力,无法凝聚内丹,只能开通灵智,和一些简单且有时间限制的变化之术;寿数天定,例如,桃花精灵就只能拥有一季盛开的寿数;没有离开自己本体生长之地的能力,当然这仅指生长在魔界的,若是生长在仙山的精灵无需修妖,可直接修炼仙法。而人间得遇机缘的精灵以及魔界里的生长的精灵则必须先修成妖。” “比精灵怪稍高等的是妖,他们修习妖力,体内已经可以凝聚妖丹了,拥有人形以及简单的战斗术法,以及足够强大的变化之术以及把想象中一切的虚拟具现的能力;妖的寿命至多万年,但成魔成仙后可享万万年的寿命,修成妖后就可以自行选择是修仙还是成魔,这是两条完全不同的未来;已经可以自由行走于任何地方,并且可以看到并且打破通往人类世界的空间壁。此外,妖还分为普通小妖,妖使,妖王,妖皇,妖神。” “再高一等的是魔:修习主黑暗战斗的魔力;拥有可以统御妖及妖以下的魔界生灵的力量,和强大的战斗能力,破坏性力量极强;普通魔可以打破魔域以及人界的任意空间壁,但魔王级强者可以打破天界的空间壁。魔分为普通魔,魔修,魔君,魔尊。” “而在魔界之外的地方还有神仙,神:修仙神法,拥有可更改自然现象的力量,柔和的生命力,主天道人界以及除魔域外的一切自然法则的建立和维护。仙:修习仙法,主阳光生长力,可打破任意空间壁。仙法和神法又可称为法力。” 夕音开始消化这些信息,不再开口问询什么。 羽诺见此,收起古琴说:“看来你今天需要休息,那就从明天开始修炼吧。你记住不要走出我的结界。” 看着羽诺那如同世外高人一样孤傲高深的离去背影,夕音的眼神极是不屑,嘴角还几不可查的懒懒撇了撇,心想:好个自以为是的家伙,就不信你这破结界一点弱点都没有。 第十六章 魔音入耳要狼命 然而之后的许多年里,偏还就真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在这些年里,羽诺尽职尽责的在指点教导夕音修炼。 反倒是夕音对跟着羽诺静心清修音律和妖法的事不是很上心,她甚至打心底里有点反感,因为她上一世活着的所有时间都在用来学习,学习暗杀之道,她对于这样带着明确目的性的学习感到无比的厌倦。 所以,即使过起了很多年,夕音依然还是修不出妖丹,化不出人形。 羽诺也从不曾责怪她半个字。 确切的说,应该是羽诺和夕音之间除了教学的必要交流之外,从不曾和彼此多说半个字。 在夕音看来,羽诺就是一个修炼机器,和她上辈子是个杀人机器一样,羽诺除了修炼和弹琴几乎什么都不干。 而夕音呢,她上一世的职业不是销售,而是个冷血的杀手,向来除了杀人时都是一个人生活,她本就不健谈的。 于是他俩相处这许多年里,不仅丝毫看不出是姐弟关系来,还每天见识都很有默契的冷漠的就像之前没见过对方一样,还真是连一句礼节性的客套话都没多说过半个字。 虽然这样的相处模式在音妖族那座兄弟间嘲辱残杀的王族里来说,已经算是极其和谐的相处模式了。 在这一妖一精灵不仅不沟通反而还成拉锯战式的教学期间,虽然羽诺总是会默不作声的迁就夕音的感受,把幻境里的很多东西都设置成了变化的动态,比如这里有日月之分,这里的水也会流动,但他根本没去过人界,羽诺的幻境里天空也不分白昼黑夜,花永远不会落,水有尽头…… 可是随着时间越来越久,夕音也越来越感到无聊了,虽然她有时也会布置这个结界了。 她会给结界划分出白天黑夜,也会在结界里布下一片如同三亚的度假沙滩。 但是她待在结界里的时间还是在不断的变长变久,久到她全然感受不到时间的变化,完全不知自己修炼了多长时间了,她就想要离开这里,去外面看看时间变化。 夕音上一世是个杀手,野性早已在她的性子里根深蒂固了。 这里没有夜店酒吧,没有人流霓虹,也就算了。 但是唯一的一个会喘气的羽诺也太安静了,他真的可以几年不说一句话。 但是夕音不行,这样安静的连时间都是一尘不变的生活能把她逼疯掉。 于是,终于有一天,夕音趁着羽诺午休的时候,跑出了结界。 可是还没等她前进几步,就被一只从天而降的白狼给压在了身下。 那大白狼一身的白毛瞬息之间就把夕音埋了个严严实实。 夕音只觉眼前一黑,就感受到了泰山压顶之后随之而来的一种前所未有的柔软和窒息之感。 夕音费力的忍住又长又软的毛飘进鼻子里想打喷嚏的冲动,叫魂一样的呼叫小凝出来。 小凝在琵琶里从修炼状态清醒过来,就发现眼前是一片漆黑,也懵了一会儿,奶声奶气的问夕音:“什么情况?” 夕音很是郁闷的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她没好气的说:“先把这个东西弄开吧。”小凝盘腿坐在琵琶里,认真的托着腮说了句:“那就招火吧。” 夕音爽快的说:“好,怎么招?” 小凝一听这话,差点没从琵琶里摔出来,他颇为恨铁不成钢的责问指责夕音:“易沉羽诺不是前两天才教你的吗?” 夕音一翻白眼,干脆利落的甩了句:“忘了。” 小凝磨着牙丧气的说:“算了,火生金,你个修炼金属性灵力的小精灵忘了术法,还怎么玩火啊,再引火自焚了。你还是弹琵琶吧,即使攻击不了,也能让难听死他。” 夕音想了想,倒是很识时务的选择听从小凝的话,开始费力的吧啦起琵琶来。 难得的是她这次知道在琵琶音里掺入灵力进去。 于是那声音真的是堪比电钻钻水泥地、破锯锯铁块,真真的难听的要了妖命了。 以致大白狼痛苦的捂着耳朵满地打起滚来,还不停的呻吟出生。 夕音趁着大白狼翻滚的时候,从他身下逃了出来。 夕音站起来之后,还在心疼的检查她的一对翅膀,还好刚刚她滚的快,不然一只翅膀就被这白狼给压掉了。 逃命的时候也就顾不得再弹琵琶了。 所以夕音停了琵琶后,大白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放下了两个捂着耳朵的大爪子,硕大的狼头搭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一副快要挂了的惨样。 夕音摸着下巴,打量着这白狼的时候,他也用眼角剜了夕音一眼。 这大白狼一看就是只不好惹主儿,虽然很明显就能看出他受了很重的伤,趴在地上就跟随时都会断气一样,但他那周身散发着的气场强大的异常明显。 白狼怒哼哼的问:“小蝴蝶,你弹的琵琶?” 夕音也痞气的挑着眉,邪睨着大白狼,恬不知耻的脆声应答:“就是我。” 她那张脸上很配合的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怎么滴”的表情。 大白狼气的直翻白眼,双眼怒火狂飙的冲着夕音呲牙。 他颤抖着抬起前爪,却无比准确的指着夕音结了一个印。 顿时,夕音脚下的地面长出了一个四面密闭的木牢来,紧紧的把夕音困在里面。 大白狼见此,轻蔑一笑,抬抓继续结印。 一团火就自地底升起,迅速的把整座木牢包裹在一片火光之中。 夕音这个时候还是挺给力的,一甩琵琶,无形的声音就像一堵流动的墙,将夕音包裹其内,致使大火无法逼近她的身体。 可是无论夕音怎么做就是冲不出去木牢。 反而,夕音感觉自己的体力和灵力都在飞速的流失,很快她就感觉到了火灼烧皮肤的疼痛。 大白狼见她折腾的样子,只是懒懒的掀了掀眼皮看猴戏似的看着夕音挣扎的样子,可这一眼,就让他惊讶的发现了,夕音竟然是一只上古血脉的精灵,而且她的体内竟然还有混沌之力。 这一惊讶也就维持了那么一瞬瞬,毕竟他一上古神兽,什么没见过啊。 于是他把大脑袋搭再两只爪上,就懒洋洋的趴着闭目养神去了,期间他还很是不屑的从牙缝里扔出句话:“你折腾的越快死的越快,这木牢印能吸取生灵的灵力,虽然你是修习金性灵力的,但加之火的禁锢,你的金性灵力变对这木牢起不了一点抵抗之力了。你还是省点力气等死吧。” 随着他的话音落地,夕音“噗”的喷出口血来,摇摇晃晃的就往火丛里倒去。 在她倒下去的那一瞬间,她就看到了那大火丛中,竟然诡异的盛开了满地晶莹的火红色的花,每一朵的花心上都是一个倒着的冒着寒气的尖刺,那一刻夕音忽觉她的胸口竟似被千万根寒玉针一点点刺穿一般。 第十七章 白狼和两只蝴蝶 这时,天上突然飘来一阵悠扬的古琴声,落进夕音的耳中后,夕音立马裂开嘴笑了起来。 因为就在她听到琴声的刹那间,不知怎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幅画面:有太阳出现在这片白茫茫的刮着刺骨寒风的雪色沧原之上,温暖的阳光瞬间解冻了夕音被冰封的血液。 同时,随着笛声的渐烈,困着夕音的木牢像粉末一样消失掉了,里面的火丛也无声无息的灭掉了。 当围困着夕音的牢笼终于消失掉,夕音也掉在了在地上,但她就只是摔了一下而已,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反而是那头大白狼嘴角不断的往外渗出血来。 大白狼眯起眼,凌厉的看着突然出现的羽诺。 这个白衣少年很是不简单啊,虽然大白狼现在受了些伤,力量不及他全盛时的一成,但能瞬息之间就破了他结的印的起码也得是个体内有着上古血脉之力的妖王级别妖才行。 这一看之下,大白狼也懵了一会儿。之后,他感紧认真的看了一眼夕音,然后又看看羽诺,一双眼睛咕噜噜的来回在他俩身上游移着。 他在想: 难道这小蝴蝶还有个分身? 可是不对啊,她是个女的,怎么可能有个男分身? 而且这只男蝴蝶还是妖,分身不可能法力在本体之上的。 可是这俩人为什么体内的血脉传承是一模一样的? 就连亲兄弟体内的血脉传承都不可能一模一样啊,这就是为什么龙生九子各有不同的原因。 这世间根本就不可能有两个生命体拥有完全一模一样的血脉传承的,除非…… 就在大白狼脑中忽然好像想起什么却还没来得及细想的时候,羽诺已经走到大白狼庞大的身躯前,一个字的废话都没说,抬手就要把他的魂魄从肉体里剥离出来。 羽诺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突然就变得很嗜杀起来,是来自心底的一个声音在对他说:“敢如此伤害夕音的,就必须做好死的准备。” 这时大白狼很是识时务的呲牙咧嘴的抛出自己的价值来:“别杀我,我能助那个小蝴蝶快速修炼!” 夕音闻言后转了转眼珠,从地上爬起来,过去拦住了羽诺。 她是不爱目的性很强的去修炼,但是有便宜送到眼前,不占白不占啊。何况有羽诺镇着这狼,她还怕什么啊。 羽诺看了看她,只一个对视就明白了夕音的意思,于是收了手。 继而他又阴阴的瞟了大白狼一眼。 大白狼很识时务的开口说:“我叫白天一,本体是居住在人间的上古神兽白泽,因为一些倒霉事机缘巧合下被迫才不得已变成了这副样子,掉到了这里。你们若是不杀我再提供个地方给我养伤,我自有办法让这个小蝴蝶短时间内就修炼成妖精。” 羽诺看着大白狼,语气淡淡的说出一句话:“给你两个选择,一现在我就杀了你,二跟夕音签订天地契约,终生守护她。” 大白狼看了夕音一眼,再看看羽诺,一咬牙一跺脚就很是没气节的同意了。 然后,在羽诺的指导下,夕音将眉心血逼出一滴,召唤出天地契约,然后将眉心血印在天地契约上,一起推进了大白狼的脑袋里。 自从这次之后,夕音痛定思痛,开始专注的修炼了,毕竟她不想总是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而羽诺也不再限定夕音必须待在结界里了,反正大白狼都会跟着她。 因为多了个大白狼,结界里立马儿就多了生气。 在大白狼天一来了之后,夕音多了一个爱好,就是和她那只傲娇的大白狼一起蹦蹦跳跳的到处抓小动物,她的白衣乌发,狼的白毛就那么在阳光下耀眼的张扬着。 虽然魔界里太冷,几乎没有什么植物生长,但是却有不少的动物,天一需要这些来维生,而夕音以前从没吃过这些,好奇之下尝了下,瞬间就喜欢上了这种味道。 也是因为这只大白狼,夕音和羽诺之间的相处模式也发生了变化。 羽诺还记得有一次他正在收集晨露当早餐的时候,夕音突然跑出来撞翻了他收集的所有晨露。 夕音挠挠头颇不好意思的冲他做了个鬼脸,然后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紧接着他就看见了那只雪白的狼叼着一只兔子毛发如雪般纷飞的跑过来。 他当时竟然看到了那只狼不屑地撇了他一眼,之后他又看到夕音摸着它的毛咯咯的笑着,它很傲气的对着羽诺一甩头后,一脑袋砸进夕音怀里,庞大的身躯也顺势趴在了夕音身边。 于是,之后的每天里,羽诺都能见到夕音带着她那只跟家养的似的大白狼一起或蹲或趴的出现在他身旁。 夕音还总是用一双好似清泉般灵动的大眼睛弯弯的盯着他看。 不知不觉间,夕音和羽诺的关系也再悄悄的和谐了起来。 他们没事的时候就会躺在滩上,头挨着头枕在趴着的那只壮硕非常的狼背上的和雪一个颜色的毛里,懒洋洋的晒太阳。 每当这时候,夕音就总是喜欢缠着天一给她讲他来处的热闹繁华。 他们经常这样一躺就是小半天。 渐渐的羽诺和天一都发现了,夕音有一双清澈无比的眼睛,她每次笑的时候就好似温暖的阳光。 羽诺和天一也渐渐发现,每次他俩将抓来的动物拿去收拾时,展瑶就躲得远远地,待烤出香味时她就又闪电般的出现了,围在火堆旁乖乖的坐着,双手托腮,两眼放光。 就如眼前一样,夕音正双手捧着一只大野兔腿,笑眯着眼,摇头晃脑,啃得满嘴流油。时不时还伸出闪着油光的手摸摸那只吃的同样欢快的白狼毛茸茸的耳朵,她一伸手狼耳朵就必然是狠狠一抖。 这是夕音的恶趣味,有时夕音还会趁着羽诺一个不注意,将自己油乎乎的爪子往羽诺的脸上狠狠的抓一把,或者扯着天一的衣服擦她手上的油。 她总觉得羽诺和天一的一举一动都优雅的有点过分了,总是让她看了有点嫉妒。 渐渐的,羽诺的反应快了,夕音再也蹭不到了,就转头去抓白狼的毛,因为他体积大能一抓一个准。 羽诺总会静静的看着她俩,觉得心底前所未有的轻快宁静。 直到一天,夕音正啃着熊爪的时候,大白狼忽然开口说:“夕儿,跟我一起回到我来的地方吧。” 夕音闻言,大口嚼了几下将嘴里的肉咽下去,一双晶亮亮的眼睛盯着他“你要走了吗?” 天一认真的看着她:“嗯,我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在我来的地方还有太多未了的牵挂等着我去了结。” 夕音埋头安静地吃完手里的兔腿,什么都没说,起身就走了。 天一化出人形,一把拉住她,强势的将她转过来看着他,声音如同诱哄山间易受惊的小兽班低缓的说道:“人间那里有好多的好多的人,有各式各样的好吃的,还有很漂亮的花,那里下的雪就像这冰海里的水一样美。” 说完这些话,他就立即法力不济的变回了一只大白狼。 夕音低着头犹豫了一下,然后推开了他的手,却忽然弯下腰,抱着白狼的脖子,脸埋进它脖颈上的白毛里磨蹭着,贴着它的耳朵小声地嘀咕着什么。 那只狼很快就耷拉下了耳朵,无比委屈又杀气腾腾地瞪了不远处正在弹古琴的羽诺一眼。 然后,他挑了下眉,别过头去,低低的深吸了一口气。 羽诺知道这是夕音在和它告别。 抱着使劲儿蹭了蹭,夕音就推开了白狼说:“要走就赶紧的。” 白狼神色复杂的看了看羽诺,又深深的看了夕音一眼说:“你要小心点儿他,我们签过了天地契约,你有需要的时候,就灵魂传音给我,我就会出现在你身边。” 说完,他就化成一到白光,就像飞机线一样划过天际,最终消失不见了。 第十八章 羽诺用命救夕音 大白狼前脚刚出了羽诺的结节,后脚结界外就聚集了一大群妖怪,带头的正是之前扬言要活撕了夕音的豹子。 这豹子指着大白狼离去的方向即得意有狠辣的对身后的一群妖怪说:“看到了吧,我都跟你们说了,是有大妖告诉我的,我只是碍于这只不知深浅的白狼在,才一直没有动手而已,现在这结界里就只剩下两只小蝴蝶了,此时不杀了他们一雪前耻,更待何时啊?你们还不快去叫妖去。” 他说完,那群妖怪转身就消失了,不一会儿就几乎整个修魔沙域的妖怪们都朝着结界的方向浩浩荡荡如潮涌一般的奔了过来。 群妖为了雪耻要杀了羽诺,更因为本就想要喝夕音的血,所以一起聚集全力,猛烈的攻击起刚刚白狼出结界的那处。 没一会儿,待在结界里面的夕音和羽诺就看到了结界开始出现了裂痕,然后这裂痕就像一面打碎的镜子一样越来越大,最后整个结界“哗啦”一声彻底碎裂了。 结界一经碎裂,结界之内的景象就出现在了群妖的眼前。 上好的白玉铺造的地面闪耀着温润的让人宁静的气息,白玉之上,青瓦次第的顶层,檀香木雕刻而成的飞檐和朱红色的木制廊柱围成一条笔直的路,路的尽头似有袅袅雾气笼罩着一般不真切的八角亭里,一对与世无扰般清雅俊美的蝴蝶精灵正在焚香抚琴。 这正是羽诺在教夕音弹琴的画面。 这画面是这些生活在修魔沙域这漫天飞沙下的妖们从未见过的美好。 而另一边,发现结界被破坏,看到了那铺天盖地的妖群,羽诺依然很是淡然,夕音也未曾变过半分神色。 事已至此,惧有何用。 就在妖群们被眼前的美景迷了眼的时候,是那满眼恨意的豹子最先咆哮起来:“杀了他们!!!” 于是妖群才一个接一个的回过神来,想起了自己是干嘛来的。 在那些妖怪攻过来的时候,夕音召出琵琶,羽诺也召出古琴。 他俩淡定的弹起琴来。 琴声起,大批大批的妖开始捂着头痛苦的倒在地上打起滚来。 见此,夕音很坏的指使小凝在琴音里投毒。 说到这啊,还是一次夕音跟羽诺学音律,正弹琵琶的时候,大白狼发现了小凝的存在,他也顺便看出了这个小凝本体是朵罂粟彼岸,浑身是毒。 有了小凝的帮助很快就放倒了一大片妖怪。 但是这些妖怪就跟不要钱似的,一批接着一批,源源不断的攻过来。 其中就有那种几千只一起上的蜘蛛群和蚂蚁群和鼠群。 夕音和羽诺弹的手都抖了,也不敢停。 小凝也投毒投的直翻白眼。 偏偏这是妖群的战斗,天上底下,四面八方的攻击把个个可能的逃跑口,都给围了个严严实实的。 逼得他们只能一直打,看不到尾声的一直打着。 这样的情况不知道僵持了多久,夕音和羽诺都已几近精疲力竭的摊在地上。 而鲜红色的血液早已大片大片的沁入土地,变成了一幅绮丽诡异的巨大画幅的背景,围绕着夕音和羽诺周围的断肢残骸就好似这画布上的妖异的图画。 突然,天空下起了落漓雨来。 漫天的落漓雨飘落在夕音和羽诺的伤口上,冒着热气,羽诺忽然强撑着坐起来,单手捏诀。修魔沙域那片上空那片嗜血般红的吓人的天空变成了人世那明月高悬,星光璀璨的幽静美好的夜空,琉璃也瞬间幻化成了飘洒的凌霄花。 羽诺黑珍珠样的眼眸凝视着夕音,认真的说:“夕儿,你要努力活下去。” 那些四溢着香气的凌霄花瓣飘染到夕音的衣袂和发梢上,熏暖了这冰封百年的容颜。 那是夕音生命中第一次发现笑是甜丝丝的,心也会跟着暖暖的。因为她第一次发现她的生命会有谁在意。 就在此时,一直躲在最后的黄蜂,悄悄的藏进了空气光线里,趁着夕音和羽诺分神的时候,一举将尾后的毒针扎进了夕音体内。 夕音“啊”的惨叫出声,然后全身剧烈的颤抖抽搐起来。 羽诺顾不得去抓逃跑的黄蜂,因为被毒针刺中后的夕音,毒素瞬间就蔓延了她全身,就连脸都是黑紫一片。 羽诺只得小心的把夕音护在怀里,然后割开他俩的右手掌心后,紧紧的握在一起。 他俩周围开始环绕起流动的音墙,因为羽诺在不顾一切的将夕音体内毒针和毒血都换进了自己的体内。 这期间,由于羽诺紧紧的把夕音护在了怀里,所以那些妖要想动夕音就必须先弄开羽诺。而羽诺却渐渐的毒入骨髓。 他凝出的音墙也随着他的身体一起弱下去。 羽诺沉稳不露一丝惧意的环视了铺天盖地的妖群后,又怜惜的深深凝视了怀里的夕音一眼。 他为了护住怀中的夕音,任凭他们用咒术锁上他的翅,而他只是依旧将紧紧地将夕音搂在怀里,笑得温柔的用手捂住她的眼睛,然后忍着巨大的痛楚,一声没吭的生生地扯下了自己的翅,用最后的力气化出一道极速光线,带夕音冲出了妖群。 眼看着这一切发生却无能为力的透明器魂小凝,急的在半空中偏了脑袋,不忍去看。 可他这一偏头,恰好看到在场的除了羽诺和夕音之外的第三只蝴蝶妖,就是音妖族的五公子,正一脸洋洋得意的注视着这一切。 小凝恨恨的想着:等夕音醒了之后,一定让她弄死你个混蛋,边还不解气的冲着五公子啐了一口“呸”之后,带着点小憋屈的去追羽诺了。 等夕音从中毒导致的昏迷中醒过来时,守在她身边的是去而复返的大白狼,和羽诺留给她的桃花签。 桃花签上只写了一行字:我在御音殿上等着你。 夕音急切的问大白狼:“羽诺呢?他在哪?” 大白狼摇了摇他硕大的脑袋,说:“我没看到他,因为你受了很重的伤,所以我被契约给强行拘了过来,但是我到的时候,周围就只有你自己在。” 夕音踉跄着起来,到处疯跑着寻找羽诺。 但是,哪哪都已经风烟俱净,到处也找不到羽诺和他的一对翅膀,唯有地上已经渗入地缝的一滩血渍证明着之前的一切真真切切的发生过。 那滩血渍从夕音的瞳孔爬入,撕裂了她的神经,藏入两段本没有交点的路的终点,于是夕音顺理成章的踏上了另外一条路。 第十九章 羽诺执念不了情 夕音隐隐的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一直被她自我洗脑压制在心底里,但是这种担忧和恐惧,反而在这种压制下蔓延了夕音全身的神经系统,引出了她上一世杀手的本能反应。 于是她便不曾停歇的跑遍了整个修魔沙域去寻找羽诺的踪影,期间她也仿若不知疲倦的用最直接快速的狠辣手段击杀了所有靠近她想要吃她的妖怪,胳膊骨折了,她仿若未觉;肋骨断了,她如同不知;大腿内侧被刺穿,她也浑然没发觉一般…… 大白狼天一一直默默地跟在血人一般的夕音身后,默不作声的看着她就像一个没有痛觉的傀儡一样,漫无目的的到处闯,看着这片修魔沙域中的妖怪从把她当成一口美食的流口水的目光,一点点变成了看修罗恶魔般的恐惧敬畏的眼神,看着她从最初的被各种妖怪虐的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变得能以她一个连人形都幻化不出来的小精灵之力横扫修魔沙域中的各类妖怪,以致群妖见她出现的地方都远远的绕道走…… 连他这活了万万年的上古神兽,都被她的毅力和执念给深深的震撼到了。 天一实在看不下去夕音在这么疯魔了一样的寻找羽诺,终于忍不住出声阻止她:“够了,夕儿,你忘了羽诺给你留下的桃花签了吗?” 夕音是真的离走火入魔近在咫尺了,忘了时间的持续不断的杀戮已经让她的眼仁都变成了极度嗜血的赤红色。 她的脑子里就只剩下一个念头:找到羽诺,去救羽诺,羽诺一定很痛苦的在等着自己,凡挡我者,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于是当天一叫她的时候,夕音很机械僵硬的反应了一会儿后,才好像听明白天一在说什么的摇了下头。 飘在半空的小凝也实在看不下去的问大白狼:“你不是说,有速成之法吗?快教夕音啊。” 大白狼天一本体是上古神兽白泽,他的修为已经足以看到并且跟一个透明的器魂沟通了。 但是此时,听到小凝的话的大白狼毛茸茸的狼脸上飘过十分的不好意思的神色,他吞吞吐吐的说:“嗯,其实……那不过是夕音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想出的脱身之法而已,嘿嘿……” 他看着双眼喷火的小凝,又颇为神气的甩了甩那一头的狼毛说:“不过,我虽然不能帮夕音速成,但是有办法帮她提高修炼效率。” 小凝看了看已经杀红了眼的夕音,懒得搭理天一的闹腾,着急的冲着天一吼:“那你还不快去把她拦下来,她快入魔了!” 天一见此也不敢耽误,四蹄生风的跑到夕音面前,一爪子拍在了夕音的眉心处,夕音瞬间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也丢了魂儿一样愣愣的笔直的杵在那。 天一紧接着边小心的观察夕音的神情边试探的说:“羽诺说他在修魔沙域外面等你对不对?那你跟我静心修炼好不好?我可以帮你提升修成妖的速度,出了这修魔沙域去找他。” 夕音眼神直楞楞的,却缓缓点了头。 然后天一小心的走进她,将她用嘴叼着摔到了自己温暖的狼背上,驮着她腾空跑到了一处很大的山洞里。 之后的每天里,天一都早早起来去给夕音采集修魔沙域中少的可怜的晨露,一半给她食用,一半给她洗漱敷眼用。 而夕音就日复一日的静静的坐在山洞最深处打坐修炼,吸纳山间的灵气和鸟虫的鸣叫声。 在夕音眼眸中血色褪尽的时候,大白狼天一就回去了他的来处,去了结他自己的事去了。 可是如此这般已经清修了一百年了,夕音还是没能修炼出妖丹来。 夕音打算出去,去继续挑战修魔沙域中的妖怪们,她坚信实战是通往成功的最快捷径。 小凝是她心意相通的器魂,当夕音有了这个念头以及不可撼动的决心的时候,小凝就在心理跟夕音说话:“你这样做是没用的,只会让你自己变成魔,变成魔之后,你就再也回不去音妖族了,你只能走向修魔沙域通往魔庭的路了,你可想好了,你当真想修魔道吗?” 夕音沉默了一下,她肯定是不打算再继续这么漫无止境的磨下去了,羽诺还在等着她呢,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于是夕音问小凝:“你有什么其他办法吗?” 小凝沉思了很久,终于还是说了:“我知道一个办法,但是那是皮糙肉厚的上古大妖才敢用的法子,像你这样本体是弱弱的蝴蝶精灵,本来化作人形就好比毛毛虫蜕变成蝶是一样的,如果要用这个法子强自化形活下去的几率微乎其微。因为她们弱小的生命是承纳不了太多灵力的,最终的下场只能是反被灵力撑爆身体,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夕音不耐的催促小凝:“你快说吧,什么法子。” 小凝说:“强行吸收外界灵力,我可以交你结印,结一种能在瞬间将一个空间同一时间内的灵力全部吸纳进体内的印,用这么庞大的灵力就能在最快的时间里凝聚出自身内丹。” 夕音听后,当即盘腿坐下说:“还等什么,开始吧。” 小凝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幽幽的问夕音:“你真的想好了?” 夕音肯定的点头:“开始吧。” 小凝叹了一声“痴儿啊”慢悠悠的走出了夕音的身体,飘到了半空,开始结印。 当夕音跟着小凝结印完成后,只记得当时我就好似全身的血被一滴滴的放掉,一点一点的被剜肉碎骨,无穷无尽的痛和她疯了一般的叫喊足足持续了两个月,直到夕音毫无知觉的倒下沉睡。 再一月后,当夕音终于修炼出妖丹,化出人形的她睁开了眼睛。 那一刻,小凝只觉他过往所见的一切天地万物都失去了颜色。 修魔沙域和音妖族之间的空间壁的大门被打开的那一刻,夕音顶着绝美的人皮和身处音妖族的羽诺,两两相望。 羽诺飞扬着的墨发,邪气却满含温柔的笑容是夕音唯一看得到的内容,因为他的眼神此刻很是空洞,不似夕音在修魔沙域中认识的那个羽诺那样总是弥漫着似语如诉的深沉。 他俩都很是平静的站着,这画面和夕音脑海中所期待的重复画面是不一样的,但是不一样在哪里,夕音也不知道,只是这种不一样让她没由来的从心底生出一种浓浓的失落感来。 夕音忍不住的大量着羽诺,却越是打量就越是隐隐的觉得不知是不是分别了很久的缘故,眼前的羽诺和她记忆里的羽诺感觉上有点不同了。 但是听他声音温润的说:“我等了你好久。”的瞬间,夕音忘记了初化人形的塑骨剧痛。 第二十章 身死执念常相伴 回忆的画面到这里时,就成漩涡状一圈圈的扭曲起来。 回忆中的夕音看着羽诺越来越扭曲的人和变形的笑脸,忽然就满身刺痛的蜷缩成了一团,紧紧的抱着脑袋,痛苦的大叫起来。 而此时,现实中正倒在囚魔渊的地火里的夕音虽然还处在昏迷之中,但她的身体却也是忽然就全身紧绷起来,并且嘴角还开始不断的涌出血来。 这正是骊姬干的,她的记忆游丝此刻已经失控般的疯狂在夕音的各个神经里游走乱撞。 骊姬的瞳孔也痛苦的已经失了焦距,她疯了似的折磨夕音。 为什么,为什么,她骊姬的儿子会为了这个不人不妖的女的丢了命? 夕音终究是个主观的事件参与者,她无法像骊姬的记忆游丝那样,能站在上苍的角度旁观整个事件的全过程。 所以,骊姬看到了夕音没看到的事,那就是真正的易沉羽诺已经死了,就死在他为了保护夕音断了翅膀后。 那天羽诺拼着最后一口气,带着夕音逃走之后,是易沉羽诺用昏迷不醒的夕音的血配以阵法才召回了天一。 他将夕音放在了天一一眼就能看见的地方之后,自己隐身进了光线之中,亲眼看着大白狼把夕音救醒,他才离开。 他踉踉跄跄的去了那个破摔的结界的地方。 蝴蝶丢翅就活不了了,更何况他逃出来后第一时间是用他仅剩的妖力布阵召唤天一,而不是想办法自救。 当易沉羽诺看着天一将夕音带走的时候,他的心重重的痛了起来那是一种比他被扯了翅膀还痛无数倍的从灵魂最深处开始往外扩散的痛。 他忽然就只想在自己临死前再去看看这个结界,看看当初他和夕音一起生活的地方,想弄清楚他把自己小命都扔这儿了,到底有没有一秒的后不后悔呢? 可是易沉羽诺想了好久,都想不出个结果,反而笑了起来,他还记得当初他是喝了夕音的血才修炼成妖的。 其实,那次在兵器塔内,吸干夕音的血的精怪中是有他易沉羽诺一个,不然他怎么会拥有和夕音一模一样的血脉传承,又怎么可能这么早就修炼成妖身呢。 要不是这个原因,他也就不会被父王派到这个鬼地方来,跟夕音相依为命这么久。 夕音和这魔界里的人都不一样,如果有可能他真想陪着夕音去看看她所喜爱的人间,可惜啊,他还想看看夕音化成人形后的样子,毕竟听说她有个极美的母亲,她小蝴蝶的样子也已经是难得的好看了。他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想到这里,羽诺的心底升腾起一种浓浓的不甘来,他现在忽然有些不想就这么死去,因为如果他死了,那个易沉夕音该怎么办啊,没人护着,她会不会很快就像上次一样被咬的流干血呢? 易沉羽诺就在这种不甘与不舍中闭上了眼睛,在他闭眼后,一缕金黄色的光芒从他的天灵盖中缓缓的飘了出来…… 梦境里半生的时常,现实中却不过只是转眼的一瞬间而已。 当羽诺出现在囚魔渊上空,还浮在幻海中,尚未沉到渊底的时候,就看到骊姬发疯的折磨夕音的样子。 羽诺瞬间暴怒,眼睛几乎能喷出火来,但是碍于骊姬是真正的易沉羽诺的母亲,也算是他的母亲的份上,他也就只是施法斩断了那些正在折腾夕音的记忆游丝。 落地后,羽诺瞬移到夕音身边,小心的把她抱进怀里,小心谨慎的往她身体里注入自己的妖力,发现她的身体都只是些外伤,这才松了口气。 被斩断的记忆游丝的术法反噬,骊姬直接被震出好远,最终砸在支撑囚魔渊的冰霜天柱上,喷出一口血来。 等她好半天才压下身体的痛,能开口说话之后,她激动的声音都颤抖尖利的质问羽诺:“你是谁?羽诺呢,我的孩子呢,他在哪?” 羽诺只顾着边心疼的擦拭着她嘴角的血迹,边将醒魂的术法通过声音传进夕音的身体里,他轻声的叫她:“夕儿,夕儿……” 随着记忆游丝的斩断,夕音的回忆渐渐的开始崩塌,还陷在记忆里的夕音感觉到头渐渐的不疼了,并且身体里还涌进一阵阵的暖流,她甚至闻到了凌霄花的香味,还……听到了诺在叫她…… 所以,夕音笑着睁开眼睛的时候,她一点也不意外的看到羽诺,并且准确的于他的眼睛对视上。 她伸出手抚摸羽诺的脸,努力笑的俏皮邪气的说:“我好累啊,累到不想醒过来,可是我听到你在叫我,所以就又睁开了眼。” 这时,骊姬一道夹杂着极度愤怒的音波,就朝着羽诺和夕音攻击了过来。 羽诺抱着夕音躲开攻击后,骊姬再次执着尖利的问:“你是谁?羽诺呢?” 这时羽诺才注意到骊姬的存在,他看了骊姬一眼,瞬间就怔楞了,易沉羽诺的母亲为什么会在这里? 一瞬间的诧异后,羽诺问道:“母亲?您还活着?” 骊姬被他这一声母亲刺激的更是狂性大发:“住嘴!我不是你母亲,你到底是谁?我的羽诺呢?” 夕音也忍不住有些疑惑的看着羽诺。 羽诺见她盯着自己,沉默了一秒后闭上眼舔了下嘴唇,然后一脸坦诚的开口说:“我不是你的弟弟,真正的易沉羽诺已经死了,就死在那次修魔沙域被拔翅的时候,而我,是你的父王违逆天道轮回,从冥界地府里强行抓回的易沉羽诺的魂魄中最强的一缕魂识执念,再用他的那对翅膀修炼成的肉身,重塑了现在的羽诺,也就是我。” 夕音看着羽诺,还没说什么,那边的骊姬已经陷入彻底的疯魔状态。 “哈哈哈哈……” 骊姬疯狂的笑了起来,这样的笑声,让夕音都觉得毛骨悚然。 骊姬停了笑的时候,夕音从她空洞的眼中看到了血,从她的眼眶中一直淌过脸颊,滴在地上。 她微笑着轻声细语的说:“既然这样,你们都去给我的儿子陪葬吧。” 说着说着,骊姬就笑的一脸温柔的唱起了摇篮曲。 声音在幻海的海水中,随着水流一起循环,飘散…… 那如同母亲的手一般的温柔的声音,亦如同母亲的手心一样温暖的抚摸在每个听到声音的妖的心口。 让听者不自觉的闭上眼,感受落在胸口处的温暖抚摸。 直到,那胸口上的手,一点点的收紧,欲要抓碎心脏的同时,引来业火焚了丢心的妖。 突然在一片凄厉的嘶吼声中,一阵悠扬的笛声飘散到每个人的心底,陷入在剧痛之中的妖魔们根本来不及思考这笛声是从何而来的,只能下意识的感觉到,这笛声就如同是自己心底升腾而起的,让自己的身体和意识都有一种本能的亲近之感,然后这笛声很自然的就带动了心底燃起的一种磅礴的希望之力,这力量迅速的壮大,汹涌的呼啸着充斥了整颗心脏,一下子就弹开了那即将抓碎心脏的魔爪。 众妖得救后,很快就找打了笛声的来源,就是那地火中央,怀抱着红衣佳人的白衣少年。 让众妖彻底傻眼,为之臣服的,是羽诺非常拽的居然用一手搂着夕音,只用了一直手在奏笛。 这已经不是秀不秀的问题了,问题是这位传说中的羽诺公子未免也太逆天了吧! 魔界的妖都听过这位羽诺公子的传说,他最轰动的就是年仅十岁就修炼出了妖身。 如今看来他如此轻描淡写的就化解了骊姬的音攻,怎么也得是个妖王了吧,这不满千岁的妖王,也是足够逆天了,更何况,这羽诺公子的妖力绝不仅仅于此,他的实力,在场众妖都还摸不到底啊。 羽诺冷冷的扫视了周围的妖群一眼,众妖纷纷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碜,同时瞬间就感觉到这囚魔渊里温度下降了好几个度。 随着羽诺一声淡淡的:“还不快滚。” 众妖立马儿“嗖”的一声消失了个干净。 之后,羽诺看向已经瞳孔涣散却还在疯笑的骊姬,眼底也升腾起一抹无奈和心疼来,他淡淡的说:“你儿子都死了,还不知悔改吗?醒醒吧,难道你忘了你为什么被囚禁在这囚魔渊的最深处了吗?” 骊姬闻言,斜眯起眼睛,咬牙切齿的喊到:“还不都是因为那个贱人,要不是她音妖王怎么会如此对待我们母子,呵呵呵……” 第二十一章 当年故事的真相 说着说着,她就很伤情的瘫坐在了地火丛里,那地火灼烧在她的身上发出“滋滋”的烤肉声,她也浑不在意。 看到这样的画面,就连夕音都有点心里说不出来的不是滋味了,虽然这只黄鹂口口声声在骂着夕音的母亲是贱人。 这世上最难说清的就是牵扯了人心还纠缠在一起的感情线上拴着的几个人的是非对错了。 夕音还记得,她第一次见这只黄鹂的时候,是在她葬礼的当天晚上。 那时她明面上是死了,但其实只是因为她无意间得知了夕音母亲的下落以及顺着藤查到了当年那场几乎毁掉音妖族的洛璃雨的真相,又不小心被音妖发现了她知道了这些事,才会被关在这囚魔渊的最深处,还被带着倒刺的寒冰链拴着跪坐在墙角里。 而为了掩饰她的下落,音妖王为她办了一场风光体面的葬礼。 那还是夕音刚出了修魔沙域,跟雪妖族在边境大战,她打了第一场胜仗后回到音域当天,音妖族正在给骊姬办葬礼。 当时,风尘仆仆回到音妖族都城的夕音正好迎面撞上同样急匆匆从和缚影族的边境战场上赶回来的羽诺才得知骊姬已死的消息。 当晚,这只黄鹂就入了夕音的梦。 夕音当时对她发出了经典的三连问:“你是谁?这是哪?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骊姬盯着夕音,笑的妖娆又狠厉,她媚着声音说:“真是遗憾,你又活着回来了,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的母亲是谁,还知道她现在在哪,你想知道吗?” 听着这话,夕音心立刻就激动的差点从喉咙里跳出来,她从魂穿过来,就没见过自己的母亲,她活了两世真的很羡慕那些有妈的孩子,而易沉夕音更是从生到死也没见过亲妈一眼,她和她体内的易沉夕音最后的意识都很想见这个母亲,哪怕她是个为魔界所不容的人类两脚兽。 夕音站在囚困骊姬的光牢外面,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激动,面上平静的不带一丝波澜的俯视着她,问:“她还活着?她是谁?她在哪?” 骊姬却很是厌恶的不愿再看夕音一眼,垂着头说:“没人要的小畜生,你想知道那贱人的下落可以,你先告诉我,我的羽诺的近况,我已经好久都占卜不到他的气息了。” 夕音虽然被她的话惹得很愤怒,但她以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并且听话就要抓重点,于是就先问骊姬:“我的羽诺?你……是羽诺的母亲?” 她激动的情绪作用到身体上,引得寒冰链发出哗啦啦的刺耳声音。 可是夕音已经从她慌乱的神色里知道了答案。 骊姬情绪忽然激动的大声掩饰着:“少废话,快说!快告诉我,我的羽诺他过得好不好?” 夕音对她的问题感到厌恶,但还是耐下性子,跟她说:“说什么过得好不好的,要活的体面,那好也是好,不好也是好,所有人都是这么过来的,更何况是他,即便真的过得不好也只能自己知道,能视于人前的永远只能是光鲜亮丽的一面。话说回来,你才是他的母姬,他过得好不好却要问我这个外人,好笑吗?哼,羽诺一直都是音妖族最富盛名的公子,他今天刚从与缚影族交战的战场上回来参加了你的葬礼。” 骊姬闻言,皱起眉头低落的重复了一句:“葬礼?我的葬礼?” 然后她忽然抬头笑如鬼魅的瞪着夕音,那眼神直让夕音不寒而栗。 骊姬说:“音妖王他好啊,这么多年的夫妻情说翻就翻,哈哈哈,他还想用我死了来掩盖真相,哈哈哈哈,他还真是从来不了解我啊,不过也多亏了他从未关注过我,这才不知我黄鹂一族的秘术——御音锁魂,哈哈哈哈,我这才有机会把你的魂魄弄到这来,哈哈哈哈……” 夕音淡淡的出声打断她如同鬼魅的刺耳笑声:“好了,你想知道的,我都说完了,该你告诉我了,她是谁?她在哪?” 骊姬闻言又再次激动起来,她愤怒的出声咒骂:“呸,都是因为那个贱人,才害得我如此下场,害得我骨肉分离,都是因为她,音妖族才落到如今这种四面楚歌的境地的。从见到她第一眼,我只知道她是个祸害,可是无论我怎么跟音王说,他就是不听,为什么她不过一个寿命不过百年还一无是处的无用凡人,能让两大妖王都为之疯狂?你说,她到底哪里比我好啊?我一次次苦口婆心的向音妖王进言,甚至不惜杀人入魔,也要铲除掉这个祸害,可是王上非但不听,还为了你们这对祸害母女把我锁在这里,现在好了,因为你们,音妖族连年战乱,岌岌可危,哈哈哈……” 夕音不言语,静静的听着她说完,不紧不慢的再次问:“她是谁,她在哪?” 夕音问完,骊姬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笑声更大了,好半天她才笑够了,看着夕音一脸嘲讽的说:“她?那个贱人如今是雪族的王妃了,她不要音王这个没用的了,哈哈哈……果然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啊,哈哈哈……” 大概一柱香的时间之后,夕音听完了当年所有的真相。 可这真相让她更加憎恨眼前这只黄鹂,夕音冷冷的看着骊姬,吹了声响亮的口哨,耳际立时配合的响起寒冰链收缩绞扎血肉的响动,那是寒冰链收缩时,链条上的倒刺深深的扎进了骊姬的皮肉之中。 夕音还记得,那时的骊姬还是能感觉到痛的,她还会痛苦的满地打着滚,嘶吼哀嚎着质问夕音:“你这么对我,就不怕羽诺会杀了吗?” 可是此刻地火丛中的骊姬一样,仿若木头制成的身体一样不知疼痛。 骊姬不顾寒冰链上那些尖利的倒刺,重又懒散倚靠着光墙,面带诡笑。 那时骊姬的眼神还有着明显的不甘好凶狠的怨毒,而此时地火丛中的骊姬,她的眼神涣散到让看过她眼神的人都感到绝望。 羽诺注意到了夕音看骊姬的眼神,于是他出声打断了两个女妖的伤怀,他说:“你还真是死不悔改啊,你被关在这完全怨不得旁人,是你咎由自取罢了,你难道忘了是你指使易沉羽诺带着一众还是精灵状态的公子们,埋伏在兵器塔内,差点吸干了夕音的血的事了吗?” 羽诺说完,这次夕音实在忍不住盯着他,像看陌生人一样的看着羽诺,他已经不是羽诺了,他到底知道多少自己不知道的事,他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骊姬轻蔑的一笑:“音妖王的上古血脉之力,长在这种不人不妖的小畜生身上太浪费了,那血脉之力本来就应该是我的羽诺的,我的羽诺是天底下最优秀的孩子。” 说到这,原本已经断了生存欲望的骊姬突然腾空而起,浑身已经烧得面目全非血肉模糊的她,声音如同十八层地狱里跑出来的恶鬼一般的怨毒的说:“都是你这个小畜生,要不是为了你,音王也不会让羽诺去修魔沙域那种鬼地方,要不是为了救你,羽诺也不会死无全尸,小畜生,你拿命来!” 说着,骊姬就将满地的地火都引到了自己身上,然后奋力的冲向了夕音,她这是要用自己的身体作为媒介,与夕音同归于尽。 只可惜,在她离夕音还有很长一段距离的时候,羽诺就将她的喊声凝成了音攻,从她的身体内部,自内而外的刺穿了她全部有发声的部位,尤其是咽喉处,四散成片状的声音,直接从咽喉处将她的脑袋与身体分割了下来。两部分身体,迅速的消失在了地火中,灰飞烟灭。 虽然骊姬也是可怜的,但是不论是人是妖,如果仗着自己可怜就一味的兴风作浪,自寻死路往偏激的死胡同里走,那最后无论落得什么样的下场也半点怨不得旁人。 而这一切,夕音都是没看到的,因为羽诺在动手之前,就已经用那只没揽着她的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羽诺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夕音,他的灵魂就是易沉羽诺对夕音的守护和爱的执念所化,这世间,凡是想伤害夕音的,都是他的敌人。 夕音的长睫毛一直在刷着羽诺的手心,羽诺心底一颤,赶忙放下手,轻咳一声,低沉着声音说:“我们走吧。” 夕音被他说楞了,走?往哪走,这囚魔渊不是向来除非千年一次的万妖大会时魔尊亲自派人来开去路门外,一直都是有进无出的吗? 可是当夕音真切又有点感觉虚幻的站在幻海的海岸上的时候,她诡异的发现羽诺竟然真的有有办法带着她离开囚魔渊,还是最简单的“嗖”的一下就出来了。 这时候,好像是一直就等在幻海岸边的易沉梓淇开口,替夕音问出了这个疑问,她依旧没有点好语气好声调的问:“妖女,你是怎么出来的?为什么你可以自由出入囚渊?” 于是,易沉梓淇狐疑的上下打量着夕音,夕音满脸狐疑的上下打量着羽诺。 两个女妖都一副不得到答案就不肯罢休的模样。 羽诺假装没看见她们脸色的一脸淡定的转移话题,问易沉梓淇:“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易沉梓淇这才移开目光,语气不情不愿的说:“你以为我愿意来吗,是父王让我来看看,你们为什么还不会御音殿复命。” 这下,夕音看着羽诺的眼神愈加复杂了。 她突然发现,他身上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藏了太多她不知道的秘密了。 第二十二章 夕音结仇救美男 就在此时,突然天聚集了大片大片的乌黑色的阴云,厚重的压在了夕音的头顶,顿时让她如同被烧红的铁链捆束了心脏,痛苦的喘不过气来。 幻海的海面上也开始翻涌起滔天的巨浪,朝着夕音呼啸着拍来,在这海浪里正悄悄的浮现出一个个海妖的脑袋来。 夕音召唤出小凝来,冲着最先接近她的鳄鱼头的方向五指极速挑动,弹起了琵琶。 夕音的妖力随着从鳄鱼头体内爆出的琵琶声音四处飘散,许多被琵琶音波及到的海妖立时爆炸成一团红色的烟雾,飘忽间被幻海吸引回了海里。 却不曾想,这幻海竟是有着自己生命意识的,幻海的海水竟能幻化成一只巨型章鱼的模样,靠着仅仅粘在夕音身上的一滴水就黏力极强的吸附住了夕音,将她飞快的拖回幻海深处。 只是眨眼之间,夕音就要被重新关进囚魔渊里去了。 离夕音最近的小凝急的眼睛都要瞪出了,却奈何他不是实体,暂时帮不了夕音。 而羽诺那里正被从天而降的雷电一道道的往他身上招呼着,连喘口气的功夫斗没有,听到小凝愤怒的咆哮声,羽诺忍者雷电加身的剧痛,转眼看向夕音哪里,就这一眼,足以引燃他全部的怒火。 因为他已然来不及赶过去救夕音了。 夕音看着他们依然笑的从容,可实则幻海的浪潮正在一点点碾碎她的身体,从内脏骨头一点点向外面的肉和皮肤碾磨着。 夕音很清楚的知道,当一个弱小的生灵掉进庞大的海洋的时候,出于本能都还是会有求生的欲望的,但是这幻海不仅已经有了灵智,还是个常年囚禁十恶不赦的妖魔的存在,他最是懂得如何折磨生灵。而这样的碾压方式,大概就是他对她这个妄图逃出囚魔渊的妖的惩罚吧,让她在一点点感知自己碎掉的痛苦中绝望。 可幻海也未免太小瞧她易沉夕音了,她不会绝望,因为她从出生就一直在绝望里挣扎着,才存活到了现在。 但是还没等夕音开始发起反攻,一直粘黏着她的海潮就被一股强大的劲道给截断了。 紧接着,夕音的鼻翼间就充斥着她无比熟悉的气息,让她闭上眼笑的异常讽刺。 救她的人正是易沉梓淇。 易沉梓淇一手揽着夕音,一手执剑,面色阴沉的盯着才退去一点点就又冲了上来的幻海海潮。 夕音看着她,眼里都是感慨,她问易沉梓淇:“既然这么恨我,为什么还要救我?” 易沉梓淇一边抱着她飞速的后退,一边撇都不撇夕音一眼的咬牙切齿的怼她:“闭嘴。” 此时夕音忽然发现,她一直期盼着能爱她的人从没正眼看过她,而她一直伤害的人一次又一次不要命的救她,还真他妈可笑。 夕音又接着很是不知死活的一脸痞气的去招惹易沉梓淇:“小丫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要是救了我,我以后还会杀更多的妖啊?” 易沉梓淇眉头紧紧的拧在一起,眼神也十分复杂,并且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妖女,我叫你闭嘴啊。” 话说易沉梓淇会这么恨夕音都是夕音自己作得。 夕音会杀掉一切她看不惯又不长眼的撞到她手里的妖魔精怪,包括她的这些喜欢虐杀人类的弟弟们。 夕音其实杀了很多她那些所谓的弟弟们,她的玄炼能有如今的火一样娇艳的颜色,那些弟弟们的血是有很大的贡献。 而夕音手上染得第一抹亲兄弟的血色就是这个易沉梓淇一母所出的哥哥。 那是一件整个魔界都传的沸沸扬扬的艳闻:音妖族的大灵女易沉夕音为了燃魂店的头牌男伶杀了自己的弟弟。 那是在夕音百年前的某一次从战场回来后,被她的一个副将连拉带拽的带到了燃魂店的时候。 燃魂店不是一家小店,而是一个魔界各种族妖魔混聚的界域,这里最是鱼龙混杂,在这里公开卖肉的男妖女妖更是多到数不清,甚至有很多洞穴就像人间的各种楼一样成机构性的挂牌营业,而且这里也是整个魔界唯一容许人类出现的地方,因为有些洞府机构会为了新鲜刺激就常常会把人类掳至此地,共有此癖好的妖玩乐。 到了这里之后,那副将就去寻他的老相好去了,夕音一个人到处逛着。 逛着逛着,夕音在一个围满了妖的洞穴外,听到了几近轰天的笑声,于是她也好奇的凑了过去。 当她终于挤到能看清被妖群围在最中间的情况时,正好看到站在最中间的易沉梓淇的哥哥正把一个人用手刀给削成了人棍后,他一脸得意的笑着,一副兴致正浓的从一旁被迫拴着铁链、跪在地上的几人里拖出一个长得最好看的男人,粗鲁的扯进怀里,然后轻飘飘的一甩手,那漂亮男人的脸上就多了一条碗口大的血痕来。 夕音看着很是可惜,她其实不觉得妖杀人或是吃人有什么可恨的,就像人吃肉一样,弱肉强食的食物链而已。但是虐待这种事,她就很难认同了,虐人者,那就活该人恒虐之了。 那被毁了容的男人,也不见难过或是害怕,闭着眼一脸安详的笔挺的站立在众妖之间。 夕音也很欣赏他这临危不乱的气质。 于是夕音在她那名义上的弟弟再次动手要撕掉男人的衣服的时候,随手间就将一道音波甩了出来,打得那个混弟弟横着飞出去数米之远。 然后夕音淡淡懒懒的抬起手臂,隔空对着被伤了脸的美男的方向,五指微微收动,做了个抓的手势。 美男就不由自主的朝着夕音的方向飞了过去。 当美男已经站在了夕音的身后时,看热闹的大家这才反应过来刚刚这瞬息之间发生了什么。 只见那只突然出现的妖邪入骨却倾国倾城的蝴蝶精,半眯着眼,高扬着优美的脖颈,薄唇微张,正在喝着她高高举起的手中拿着的一个泥坛子里倾倒出来的水。 她动作不羁而优雅的大大灌了一口之后,才慢慢懒懒的抬眼看着美男,嘴角邪气却又该死的好看的弯了起来,她云淡风轻的说:“这么好的一张脸,毁了真是可惜,不如你以后跟着我吧,我护着你。” 那愚蠢的弟弟从地上爬起来后,一见揍他的竟然是夕音,立马就笑起来讽刺到:“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个不人不妖的杂种啊,怎么你想要救你身后这个跟你一样不人不妖的男伶?哦,莫不是同类相惜,你看上他了?要真是你看上你身后这个小杂种了,那我也不为难你,只要今天你从我胯下钻过去,我就放你们这对杂种鸳鸯杂交去怎么样?哈哈哈……” 夕音冷冷的看着他那猖狂的笑脸,不说话。 他于是继续说:“怎么?你不愿意?晚了,今天你要是不钻,我就让你们俩都在这痛苦的灰飞烟灭。” 第二十三章 音族战乱再爆发 夕音忽然邪魅笑起来,在周围群妖粗犷的笑声里,她清脆中又夹杂着丝丝邪气狂狷的笑声格外的明显,她绝美的笑容也晃花了在场所有妖的眼。 以至于,一时间众妖看夕音看直了眼,鸦雀无声了,整片区域里就只有夕音妖魅的声音低低的响起,她说:“就凭你,既然你这么急着想死,那我便送你一程吧。” 分分钟之后,那傻弟弟就惊恐的趴在夕音脚下拼命的往前爬,看着他身上挂着的白色长袍染出让夕音恶心的颜色。 夕音心底便涌起说不出的厌恶,这白色也是他配穿的? 夕音勾起嘴角,悠闲地抚弄额际的紫水晶坠,眼神如同看一只垂死挣扎的小丑一样看着他浑身发抖的四肢都在努力的往前爬。 夕音仿若无意的用余光环视了周围的妖群,发现大家都是一脸嘲弄地看着他急切地蠕动着的身体,其中有妖还在兴奋的说:“看,好像是在抖呢,真像个可怜虫,嘻嘻。” 夕音问他:“到死之前,你可有知道被人虐待是什么滋味?” 这时,他突然跟打了鸡血一样拼命的往前爬去。 夕音不愿在看他一眼,随手抓住了妖群中的一个声音,化成了一条赤色的蛇。 那蛇从妖群中慢悠悠的游向他。 就在他一脸抓救命稻草的兴奋激动的伸出手想要扯住恰在此时出现的易沉梓淇水清色的衣摆时,他一个字也没来得及说就被那条赤蛇咬掉了脑袋。 赤色完成任务后,消失在了空气里,那从身体里飘出来的妖力径自飘回到了夕音的体内。 那时的易沉梓淇本是听妖兵说夕音从战场回来却被拉来了这个地方,于是赶来寻她的,却不曾想竟然正好看到了夕音杀她亲哥哥的一幕。 易沉梓淇当时浑身发抖的站在那一动不动,用从未有过的安静看着那颗掉落到泥土里的脑袋。 她对夕音扔下一句:“从今日起,我与你势不两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然后她抱着那个死物决然而去。 当易沉梓淇的话音落地后,夕音对于亲情的最后一丝牵绊也淬然断裂了。 夕音的回忆终止在她被易沉梓淇从半空中仍在地上的时候。 她迅速的从回忆里回归现实,毕竟她不想自己的屁股被摔成八半。 当她和易沉梓淇在几米之外的地方站稳后,易沉梓淇毫不犹豫的用剑划破自己的手,顷刻间她的整只手就鲜血淋漓,这只血手在空中划着半圆,一展瑶琴在一片青色光雾中逐渐显出轮廓。 夕音大惊,她这是在召唤本命器魂的节奏啊。 可是以她的道行根本召唤不了器魂的,一旦瑶琴成形她就回血液流尽魂飞魄散。 夕音苦笑着斜着眼看易沉梓淇,并且送给她一个大大的邪气的笑脸,在她愣住的瞬间,夕音迅速的重重的给了易沉梓淇一掌。 她被打飞出去,空中的瑶琴的影像刹那消失。 被这么一耽误,幻海的海浪就再次追了上来,又缠上了夕音,试图再次把她拖回到海里去。 这期间,羽诺不躲不闪的扛着一道道电闪雷劈,遗=一路走到了夕音身边。 此时,羽诺从袖口中取出一面令牌。 羽诺高高的举起令牌,声音犹如地狱的索命鬼差般阴沉的说:“我是奉魔君之命、音妖王之令而来,带易沉夕音离开这里,凡敢拦我路者,挫骨扬灰。” 夕音看着羽诺,神色复杂,却什么都没说。 等夕音被羽诺带回凌音阁之后。 羽诺将音妖王令交给夕音。 那是一个一阵风镜,里面只能看到音妖王的背影。 这是个密令,只有接令者才能听到令的内容。 所以,在羽诺只能看到音妖王背影的时候,夕音的耳中就已经听到音妖王的声音。 他说:“如今的音妖族风雨飘摇,这里已经不足以庇护生灵了,魔界与人界不同,这里的每个生灵都有自主选择的权利,当音妖族不能再庇护大家的时候,每个生灵都有选择离开的权利。而你虽然是音妖族的大灵女,但我从未给过你一个父亲的爱,而且你为音妖族做的已经足够多了,在如今这种时候,你可以选择去人间,毕竟你身上还有一半人的血统。” 音妖王说完话之后,羽诺说:“与雪族交接的边境出了动乱,父王指名要你去,如今音族的大部分兵力都在其他边境,可给你带去的只有一万。” 夕音讽刺一笑,转身就消失在了风里。 她的笑落在羽诺的眼中,全数化作了心疼。 羽诺知道,她一定去了雪族边境了。 而此刻远在千里之外的音妖王也是更加确信夕音一定会去的。 因为他们都太了解夕音了。 羽诺看着夕音的消失的地方,替她心酸的想,音妖王这感情牌打得到底有多伤,虽然在如今音族这个情况下,只有和雪族王妃有牵绊的夕音去战场,才最有希望为音族博得一线生机,但是这对夕音来说何其残忍啊。 这时,妖王令中再次传来音妖王的声音:“羽诺,你速速回到御音殿来,父王有要事与你商定。” “是,儿臣领命。” 说完,羽诺深深的看了一眼夕音离开的方向,也转身消失在了空气中。 另一边,当夕音出现在音妖族驻守在与血妖族的军事驻地的时候,她异常高调的身穿火色烈焰战甲,怀抱着血玉琵琶,威严的站立在驻地最高的山尖上,在她从天而降的同时她还几不可见的拨动了一下琵琶,释放出极强大的无范围音攻,这音攻就像水波一样扩散开去。 音妖族的妖兵们立时就全都寻着这音攻的来处看去。 当他们看到山尖上顶风屹立的火色身影的时候,一瞬间的沉静之后,排山倒海的欢呼声充斥了这片天地。 “看哪,是我们音妖族的大灵女!” “是大灵女来了!” “我们战无不胜的大灵女来了!” “我们有救了!” …… 夕音用扫视着底下的这漫山遍野的妖兵们,他们重新燃起火焰的眼中,无不在述说,夕音的出现带给他们多大的希望。 是啊,夕音的到来,于这群本已在等死的妖兵们来说,就是唯一的希望。 第二十四章 为音族牺牲谋划 羽诺回到御音殿之后,恢复他一如既往的谪仙一般清冷的样子,例行公事般的机械而冰冷的复命到:“父王,您诏儿臣回来,不知所谓何事。” 王座之上的音妖王,已经失去了在音族一众生灵面前的高高在上的姿态,颇为沧桑落寞的转过身看着羽诺,已经成为习惯的变成他身体一部分的王威还在,仍是一脸威严的对羽诺用下达命令的口吻说:“你准备一下,择日迎娶木灵族的小灵女。” 羽诺闻言瞳孔骤然紧缩的瞪向音妖王:“我不同意。” 音妖王神色疲倦的扶着桌子,一点点坐在王座上。 音妖王语调缓慢的说:“你还记得当日我为什么让你去囚魔渊把夕音接回来吗?” 羽诺说:“记得。” 当日,夕音被音妖王流放到囚魔渊之后,妖兵就冲上御音殿,上报说与雪族交壤的边境上再次燃起了战火,满殿的妖大臣和魔修们就立时都慌了手脚。 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已经被连年的战乱下破了胆,更因为半仙族群雪妖族一向不掺和魔界的各妖族之间的战争的,而这一次连雪妖族都开始对音妖族发动了攻击…… 这一下,在这魔界中,就只剩魔庭还没有派兵来攻打过音妖族了,一旦这四族联合的话,那么音妖族必将在顷刻之间覆灭得干干净净。 因为连年的战争,音妖族的妖兵本就已经所剩不多了,偏偏音妖族现在的声名也是十分糟糕,不仅已经很久没有新的生灵入族了,还不断有生灵在脱离音妖族。 所以,那一刻,一群平日里看起来德高望重、威严赫赫的妖,都已如同被火烧了屁股的老鼠一般吵吵嚷嚷的慌成了一团,一副恨不得在地皮三尺以下挖个洞藏进去才好的嘴脸。 最后,一个胆大的魔修站出来,冒大不韪的提议:“音王,请接回大灵女,让她领兵出战雪族。” 随着他的话音一落,满殿的妖魔,除了羽诺外都齐齐地用五体投地的姿态跪在了音妖族的大殿上。 音妖王不说话。 那大胆的魔修便再次开口威胁到:“音王,如果您不同意,那么我等也将不日也将离开音妖族。” 那些来自音妖族上流支柱一样的力量的威胁,那样一场抱团伤害夕音的好戏,羽诺怎么会忘。 他不在意音妖族的存亡,但是他在意他们伤害夕音的事。 …… 音妖王听见羽诺的回答后,颇有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感慨口气说:“如今音妖族的衰落已经越来越明显了,就连他们这些音妖族的上层力量都开始这样,如今的音妖族外有虎狼环伺,内有民心不团,为今之计就只有结盟这一条路可走了。” 羽诺嘲讽的看了音妖王一眼,眼神里墨色翻涌。继而他皮笑肉不笑的转身离去。 这里音妖族正在通知羽诺的婚事,而另一边的与雪族交界的战场上,两族妖军已经开战了。 一眼望去,茫茫雪原上大雪纷飞,无数的妖兵嘶喊着冲撞在一起,好多雪妖族的妖兵围在一起截杀一个音妖族的妖兵,然后以各种奇怪的死法倒下去,尸体化成一滩水融进雪里,最后变成了覆盖在地面的一层厚厚的冰层,会让那些急切的企图踩过去侵略音妖族的妖兵大大的划上一跤。 夕音率领的音妖族原本妖兵就少的可怜,这次偏偏对手是雪妖族那个被叫做不败战神的准半神,雪英华。 这场遮天蔽日的飘了几日都未曾断绝的大雪就是他布下的。 这雪英华利用半仙的优势,将战场地形任意的打造成利于他的地势,不断的在夕音驻扎地周围建造雪山。 因此,夕音改造的以一当百的灵力大炮完全失去了价值,因为一炮下去,就可能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山蹦,埋葬的当然还是她音妖族的士兵。 夕音改造的灵力机枪之类的也是完全的没有了作用,因为根本碰就在还没近那些雪妖族的妖兵之身,就被他们给冻住了。 这一刻,夕音才知道,水能润万物,也能毁万物。 这一场战争除非有桉火族的来加入战斗,否则必输无疑,因为在根本的修习属性上就失去了优势,而且音妖族的妖多是鸟类以及带翅膀的昆虫,本就畏惧阴雨天,在这种极阴极寒的天气里,更是不战就已然倒下大半了。 而今音妖族更是战力上远远不及雪妖族,因此就算夕音迎敌的计策再如何的天衣无缝,硬战的最好结果也不过是两方妖兵同归于尽而已。 于是夕音咬着牙对音族的妖兵下命令到:“想离去的尽管离开吧,我不阻拦你们。” 所以最终,当雪妖族大军压境的时候,音妖族剩下的妖兵已经不足千人了。 夕音就带着这千余人正面迎战乌泱泱的敌军。 雪妖族的妖兵杀气腾腾的赶来后,看到这个一身赤红铠甲的绝色女子就带着不足千人出现在疆域交界的地方,雪妖族的妖兵都傻了,本能的担心起这是不是一出空城计啊?这个女子为什么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还依然笑得狂妄? 雪英华神色悠然的飘在半空中,只见他大手一挥说:“冲啊,不许杀那个赤红铠甲的女子,如果她要自杀那就随她去,至于其余的,速战速决。” 夕音抬手召唤出小凝,端坐在雪地中间,闭目弹起了琵琶。 她坐的位置恰好巧妙的将那不足千人的音妖族妖兵掩护在了她的身后,她传音入密的方式,对身后的妖兵说:“你们也快些离去吧。” 看着那些乌泱泱的雪族妖兵,夕音是真的不想让身后这些妖兵们送命,毕竟修行不易。 可是她低估了留下来的这些妖兵的决心。 夕音眼看着死亡之气静静的降临在她周围不停地杀戮中,他们的血气浸透了夕音的战甲,冰冷刺骨。 夕音手下也是丝毫的不留情面,让小凝在琵琶音幻化成的蝴蝶翅膀里载满剧毒,眨眼之间,雪妖族的妖兵也倒下了大半。 当羽诺找到夕音的时候,战场上的音妖族一方已经死的就剩她一个人。 羽诺来了,一手抓住了离夕音脖子仅仅一寸的长刀,把她揽进怀里,用他银白的战袍裹住夕音,一手搂着她,一手执一杆雪色长戟杀敌,一路将夕音带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之后。 羽诺直冲雪英华而去。 两妖皆是在半空中负手而立,遥遥相望。 羽诺鄙夷的看着雪英华,冷冷的逼问到:“你不知道雪王妃不许你们动夕音吗?” 雪英华也双眼喷火的说:“她要自杀殉族,我也拦不住啊。” 羽诺不屑一笑:“哦,自杀是吗?那我现在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自杀。” 话音一落,羽诺自空中幻化出一支笛子,放在嘴边,随后悠扬的曲调却并未飘荡开来,而是无形的都环绕在了雪英华的周身。 这才是羽诺的本命魂器,只有在羽诺释放出强大的杀意的时候才会出现。 当雪英华看到这件已经开了灵识的笛子之时,他当即就肠子都悔青了,他惊恐的来不及细丝就脱口而出:“你竟然已经修炼成了大妖王?” 魂器是是有了灵识的兵器,只有大妖王级的妖怪才能修炼出来的本命兵器。 而他雪英华不过才是个妖王啊,他不过是仗着自己是天生的半仙之体才敢总是这般嚣张的横着走,可是这个大妖王强出他明显不是一点半点啊。 妈的,他要是早知道音妖族还有这么一个大妖王在,他怎么会听信桉火族那混蛋的蛊惑,硬扛着雪妖王的不满来这儿送死啊。 他现在怕极了,光是这种大妖王释放出的威压就足够让他腿软的了,他很想转头跑,但是他已经失去了对这具身体的支配权。 渐渐的,雪英华的额头从沁出小小的汗珠,到一滴滴豆大的汗珠一颗接着一颗的从他的脸上滑落下来。 他的手也开始不受控制的掐向了自己的脖子,一点点的用力,直到把他自己的脖子扭断了。 当他的身体从半空中砸落下来,天空也就开始不再飘雪了,地面的雪也开始逐渐的退却。 雪族的妖兵哀嚎着四处躲藏起来。 一时间,半空中俯视着地面上一切的的羽诺,就看到,在这一群到处乱窜的妖兵中,唯有夕音穿着一身烈火战甲,她就安静的抱着她的琵琶,似是互相取暖一般,在一片冰天雪地里异常明显。 羽诺逆着四处冲撞着往外跑的妖群,走到夕音身边,对着她伸出手:“走吧,我们回去吧。” 夕音仰着头去看羽诺,他逆着光对她笑。 笑容一如当初在修魔沙域中她第一次见他是的样子。 第二十五章 蓝颜知己离殇醉 一路上,他俩谁都没说话。 夕音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羽诺不知道该从何解释。 夕音直接回去了换装凌音阁,她知道后续的事羽诺会去处理好的。 漱洗之后,她就来了燃魂店。 她很是熟稔的直接走到最里间的一个洞窟中。 住在这个洞窟里的是一个叫夜湛的男妖精。 他是魔域内声名第一的男伶,也是个风流的瞎子,对,就是夕音从易沉梓淇的亲哥哥手里救下的那个有着半人血统的半妖。 他听到夕音进洞的声音,便放下手里的书,调笑着说:“你怎么来了,还以为他回来了,你就不会再来我这了。” 夕音漫不经心的环视着夜湛的洞穴,顺口回答:“你说谁。” 夜湛笑着往古琴处摸索着走过去,边说:“易沉羽诺,那个每次你醉酒时都会喊的名字的主人。” 夕音怔了一下后,目光深沉的凝视着夜湛说:“狐狸,你真的不怕因为你知道我太多秘密而被我杀死吗?” 夜湛依然笑着,神色丝毫不变:“无所谓啊,我本就是个仅能修炼出一条命的狐狸半妖而已,还就连这条命都是你救的,我有什么可怕的。” 夕音大刺刺的径自坐到了他的床上,一副早已习惯了夜湛这样什么都敢说的百无禁忌的性子。她邪魅调笑着说:“给我弹一曲吧。” 夜湛也笑的温润风流,一双明明不能视物的狐狸眼偏偏能准确的对着夕音甩出一段风流的桃花。 他不言语,指下却已然流淌出《忘忧曲》的曲调来。 夜湛还记得,他这弹古琴的技法都是夕音交的。 那时夕音救下了他,又治好了他脸上的伤口后,发现他是个法力极低微的半妖,教他音族的灵修和妖法,而在选择乐器的时候,很自然的问都没问的就帮他做了选择,就是古琴。 隔着珠帘,夕音没骨头似的懒洋洋的倚靠在他床上,用妖法把葡萄安置在她脸前的半空中,然后用嘴叼着葡萄吃,全程都不曾伸过一个手指。 她其实有在听夜湛的古琴曲,可是她也在心底感慨着:哎,还是怎么教都教不像啊。 虽然夜湛的古琴曲、曲,在外表的雅逸之下自有他自己撩人的风情之悠扬在。 而这却不是夕音想听到的。 夕音想听到是的那种琴音,委婉连绵——有如山泉从幽谷中蜿蜒而来,缓缓流淌,久久的回旋在苍照暮色中的小道上,却犹如一股清泉为每个途人洗去心灵的污垢,洗去疲倦的尘埃。让她的思绪渐渐地与那灵动美妙的琴音融为一体,有超脱红尘,“心凝形释,与万化冥合”之感。 那是……她只在羽诺那里的听到过的琴音。 狐狸的鼻子都很灵的,以前夕音每次去战场回来食指都是血肉模糊的,因为妖力使用过度。而夜湛总是能闻得到她身上的血腥味,夕音是那种连自己的伤口都懒得去处理的人。 因为他和夕音同样身上流淌了半人之血,所以他即使看不到也能感觉到夕音周身环绕的那种彻骨的悲伤之感。他懂夕音被妖族排挤的痛苦,也懂夕音对被父母抛弃的恨,更能理解和心疼夕音这种近乎自虐的行为。 为此他还问过夕音:“其实,你是恨着音妖族的吧,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明知音妖族的毁灭已是必然之势,你根本无法挽回音妖族的颓势。可你还总是这样一次次的用命去拼,把自己弄的伤痕累累的?” 而这一次,他用力的嗅了嗅都没有嗅到一点血腥味,他就猜到了,一定是那个叫羽诺的妖帮夕音处理过伤了。 狐狸的感觉也是很敏锐的,他还是能感觉到夕音的情绪反而这一次比以往每次来他这里的时候都更低落很多。 于是夜湛不解的问:“你这是怎么了,他回来了,怎么感觉你反而更难过了呢?” 夕音不吱声,就只吃着面前的葡萄。 她其实挺讨厌这个夜湛的,因为他总是把一切都看得太透之后,还非要站在上帝的角度上来指出夕音内心的那些她自以为隐藏的很好的情绪。 但她有些时候偏偏见鬼的就下意识的想来他这里。 尤其是在她有想不明白事情的时候、思念羽诺的时候,以及……恐惧的时候。 比如现在,夕音放下葡萄,慵懒的一挥手,床边就出现了一坛离殇醉。 夕音扯开泥封,仰头就往嘴里倒。 夜湛的鼻尖再次嗅到了酒的味道,却也皱着眉板起脸来见怪不怪的调笑似的发起脾气来说:“虽然你总是自备吃食,但是我的打赏可是一分都不许少给。” 夕音眼皮都不撩他一眼,自顾自笑着喝酒。 夜湛感觉到夕音对他的话并不当回事,于是打击人不嫌事大的继续说:“你明明特别恨你的父王,可你又总是控制不住的想帮他,想帮这个风雨飘摇大厦将倾的音妖族……” 他话才到这里,就被洞门外的动静给打断了。 夕音也懒洋洋的从酒坛子里抬起头来,将眼角瞟过去,就看到易沉梓淇提着她那柄剑闯了进来。 易沉梓淇是一剑劈碎了夜湛的洞门,硬闯进来的。 她一进洞来,就直奔夕音而去,什么话也没说,就一脸凶神恶煞的把夕音的酒坛子给劈了。 散落的酒水淋了夕音一头一脸。 夕音已经醉了一般,笑的醉态酣然的舔着嘴角的酒水。 易沉梓淇一把揪住夕音的衣领,把她上半个身体都扯离了床面。 易沉梓淇怒火中烧的冲着夕音喊:“现在整个音妖族都已经传开了,易沉羽诺要娶木灵族的小灵女了,你还在这里喝酒。” 夕音闭着眼一脸很享受醉意的表情,点着头一副事不关己的回答:“嗯,我会记得备一份厚礼的。” 易沉梓淇盯着夕音看了一会儿后,忽然就笑了起来,她松开了夕音的衣领:“原来,你易沉夕音不过是个胆小鬼而已,连自己喜欢谁都不敢承认。算我当年瞎了眼,我真真是彻头彻尾的看错了你。” 说完,她转身就风风火火的走了。 易沉梓淇临走到洞口的时候,还对着夜湛扔下一句:“小狐狸,看在你有那么几分神似我羽诺哥哥的份上,我送你个忠告,小心她腻了你之后会害死你。” 夜湛抬起头,笑着将脸冲着易沉梓淇的方向扬了扬,后又转向了夕音。 这女孩的性格跟以前的夕音真像。这个女孩的出现忽然就让他想起他第一次遇见夕音时的情景。 想着想着,夜湛就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认识你久了,就发现你这个人可真是没意思极了,要是你永远都能表里如一的是我第一次见你时的样子,说不定我还真就爱上你了。” 夕音闻言也笑了。 瞧这只狐狸,虽然眼瞎,但一点不影响他看心。 众所周知的是,她夕音在燃魂店里来了一出英雄救美之后就包养了那个男狐狸,她无所事事之时就在这里和男狐狸夜夜笙歌。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她喜欢来这个叫夜湛的这里,最初只是好奇而已。 因为他是魔界里难得一见的喜欢读书,对就是读人类写的那些书的妖。 在夕音第一次见到夜湛读书的时候,她都觉得挺可笑的,这魔界的生灵多到数不清,可是那些睁着眼的都只专注修炼,只有这个眼瞎的酷爱读书。 现在想来,都是怎么想怎么搞笑。 夜湛一曲弹完,床边已经堆满了一地的酒坛,夕音躺在床上已然醉眼迷离,却还是高举着酒坛,不肯放手。 一阵强大的音攻又一次,将夜湛本就残破的洞门直接击打了个粉碎。 夜湛依然面色平静的端坐在琴前,仿佛这样的情景本就在他的预料之中一般。 羽诺本就没打算理会夜湛的反映,径自瞬移到了夕音床前。 夕音醉眼迷蒙地撑开眼皮瞧了他一眼又继续闭上眼放任自己沉醉在酒香里。 就这懒洋洋的一眼,竟也是媚态横生。 羽诺压抑着额角暴起的青筋,弯腰把夕音打横抱起,就在他准备返回凌音阁的前一秒,他才转头看了夜湛一眼,然后就消失在了原地。 第二十六章 两心之间的银河 羽诺将装醉的夕音抱回凌音阁。 夕音借着装醉,闭着眼睛搂着羽诺的脖子,就是不肯松手。 羽诺看着她难得的乖萌萌的样子,心头堆积的一切阴霾好像忽然就一下子全部散了开去。也不戳穿她,反而心情不错的抱着夕音一起倚靠在床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夕音的长发。 越摸越觉得手感极好,索性就大手一样,将夕音唯一的束发的簪子给拔了下去。 顿时,夕音泼墨一般的长发散落了一床,每一根都像一条优美的琴弦一样,让羽诺爱不释手。 夕音紧闭的眼角在此时忽然就出现了一串水痕,转眼即逝。 羽诺,你知道吗,我有多想在所有人的面前肆无忌惮的大声喊出你的名字,让整个都城的人、让全天下的人都听到,听到我叫你名字的声音,听到你笑着应我的声音。 可是,我不能,至少现在还不能。 夕音会永远记得你在堕音城中陪伴那个废物一样的我的日子,永远都不会忘记你为了那个废物被生生扯去的那对美撼凡尘的翅。但我们都回不去了,你不再是那个倔强桀骜的少年,我也不再是那个无知痴笨的废物了。 虽然夕音隐藏的很好,但是她落泪的时候,羽诺还是感知到了,因为没有人比他更关注在意夕音了。 于是羽诺叹了口气,用手抬起夕音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有些话还是说开了的好,免得她总是胡思乱想。 他不理会她装模作样的醉态,认真严肃的看着她半闭不闭的眼睛:“我不会娶除了你之外的任何物种生灵。我不是真正的易沉羽诺,却也是他,我本是他死前对你的一缕执念所化,再配上他的翅膀所塑造的肉身,才创造出了现在的我。所以我本就是因你而生,你要相信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的。” 听到这些,夕音再也装不下去了,低低地在心底轻叹一声,她睁开眼定定的看着羽诺的眼睛:“如果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娶沐灵月,为什么要同意结亲?分别的这一千年里,你究竟都干了什么?你是怎么修炼成大妖王级别的妖力的?你又为什么会有魔尊的令牌,你究竟在计划着什么?” 羽诺笑的满眼温柔的抚摸着夕音的脸,这样的笑容上天入地就只有夕音一人可见。 他说:“夕儿,你信我吗?我只是在守护你一直最想要守护的音妖族,我永远不会做你不想看到的事。” 夕音低头一笑,风流不拘的五官在夜色的衬托下顿时生出几分邪魅:“可我不想看到就是你娶她啊,可是你不还是会娶吗?” 夕音总是美的,可是往日里的夕音总是美的邪气而魅惑,羽诺常常觉得夕音美的不像是蝴蝶而是狐狸。 而她刚刚这一笑,却淡漠清冷中沁透了彻骨的孤寂,美的足以让看到的人皆心碎。 羽诺把夕音的脑袋轻柔的拉靠在自己的胸口,他很是心有灵犀的贴着夕音的耳朵说:“那就不娶。” 这声音足以让任何生灵沉沦。 可夕音却只是自顾自的低垂着眼眸,笑的有些凄凉。 她一遍遍的深深的嗅着羽诺身上的凌霄花的味道,心底的不安却越发的浓重起来,她声音低低的淡淡的叹息出声:“我不知道你究竟在盘算什么,事到如今,你已经别无选择了,木灵族的小灵女很不错,你将来不要负了人家。至于我,以后自有我自己的路要走,我们以后无事就不必再见了。” 说完话,夕音一狠心就一把推开了羽诺,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快步走进了凌音阁的顶层。 羽诺并没有伸手挽留她,他很清楚的知道,音妖族现在的问题就是横亘在他和夕音之间的一道银河,只有解决了音妖族的问题,夕音的心结才会解开大半。 夕音支膝坐在凌音阁的最高处,喝着酒离殇醉,看着羽诺离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天地交接的地方。 忽然洛璃雨就铺天盖地的下了起来。 夕音看着漫天飘飞的洛璃雨,忽然起了兴致,破空而出,立于凌音阁的水榭的最顶端。 她跳了整整一夜的舞。 乱了自己,也乱了夜色。 只是不知,除了羽诺还有谁的心,配得起她舞落的这一身繁华? 之后的半个月里,音妖族迎来了几千年来从未有过的热闹。她坐在凌音阁最高处喝酒的时候,总是能看到音妖族内几近忙成一团的操办喜宴的群妖们。 因为凌音阁算得上是除了御音殿之外,音妖族最高的建筑了,因为音妖族的生灵都喜欢居住在洞府里。 而她就似乎已经变成了这诺大音域里最闲的一个,坐在凌音阁里,她总是能感觉到荡荡的凛风从她胸腔刮过,而她身边也忙碌非常的凌音阁侍女们的身影对她而言和这凛风也没什么分别。 她只能端着她那个那个高傲冷漠又邪魅的大灵女的人设远远躲开这一切。 于是,夕音就爱上了坐在云端上望着远方,甚至可以一坐就是一整天。 看着远处心就静着,再无杂念,只是魔域的天真的好阴好暗啊。 夕音也会去想:羽诺如果真的娶了雷族的小灵女,那样阳光下长大的女孩一定可以许他一世快乐。 她会真心的为羽诺祝福,因为她看到了那个叫沐灵月的女孩,夕音在那个女孩身上看到一个女孩该有的灿烂美好,所以他知道那个女孩能给羽诺的一定比她给的多,因为她夕音这一生都从不招待见,连自己的父母都没正眼瞧过她,这样的自己……终究是不懂如何去爱人的。 更何况,她接下来要做的事,并不想羽诺搅进其中。 她要羽诺好好的,有些事她去处理就好,她会把一个稳稳茁壮的音妖族交到羽诺的手上,往后岁月里他来守护音妖族的生灵就好。 夕音不由自主的开始想着,以后羽诺和沐灵月儿孙满堂时,可否抽空去空荡荡的凌音阁走走,可否记得繁华深处曾误闯过一个夕音呢? 想着想着,突然夕音心口剧烈的痛了起来。 她笑着恨随意的抬手就用灵力封了自己的心。 重重的仰天舒出了口气后,夕音满意的继续喝着离殇醉起舞…… 由于这次是两大妖族和亲,所以除了必要的两族内部婚前布置之外,是一定要在魔界里广发邀请函的。 当魔尊和其他三大妖族的妖王收到了邀请函的时候,那叫一个心思各异啊。 雪妖族本就是半仙一族,很少掺和这种争斗,原本雪妖族和音妖族对立就是只是因为两大妖王之间的私人恩怨,所以对此雪妖王倒是最无所谓的一个了。 而桉火族和缚影族却是有些坐不住了,这两族都在眼巴眼望的盯着音妖族这块肥肉呢,怎么会甘心就这么让其起死回生呢。 但是这几大妖王不知道的是,这一次反应最大的竟然会是魔尊。 魔尊看过邀请函之后,竟然转手就在手心里凝出一团火来,将邀请函成了灰烬。 即使这样也依然不能稍稍减弱魔尊的怒火,他竟然愤怒的一拳就将他身前摆放茶点水果的案几给咋了个粉碎,同时还挥出一道道妖力,毫无方向的攻击在他寝殿的任何方向,大殿瞬间被摧毁的如同废墟一般,逃躲慢些的侍女直接被当场打死。 暴怒的魔尊也仿若看不见一般继续发疯,还边怒气狂飙的吼到:“易沉沽这个废物,想要靠这种低劣的手段翻身,他做梦,本尊就偏要他眼睁睁的看着音妖族一点点的毁在他手上,本尊定要他生不如死,痛不欲生……啊啊啊啊……” 第二十七章 婚礼场的不速客 时间很快就转到了羽诺结亲这天。 因为人间阳光充足,土地丰沃,所以木灵族大部分生灵都喜去人间走动,所以木灵族的很多习惯都随了人类,就如这婚礼的习俗。 为了表示对这次结亲的诚意和对木灵族的尊重,所以这次结亲的一应事物,音妖族都是按照人间的礼数和规矩来的。 音妖族派出的迎亲队伍,从音妖族的御音殿前一直排到了音妖族都城堕夜城的城门口,各种乐器声悠扬的飘荡在整座王都的每一个角落里,天空中还有各种善舞的精灵在欢乐的起舞,小精灵们不遗余力的舞落漫天的荧光,唯美而灵动。 木灵族的小灵女和她的送假的队伍一路经过的地方皆是百花齐放,草木生香。她的喜轿和那十里红妆在这音妖族生灵从未见过的百花丛中一路缓缓而来,更是惊艳了音妖族一众生灵的眼。 而木灵族生灵本身携带的那种来自天地万物的勃勃生气更是感染到了每一个靠近他们百里之内的生灵。 于是奏乐的妖和起舞的精灵们更是欢喜起来,指下足尖更是充满了激情活跃。 一时间整座音妖族都笼罩在了无边的喜悦声中。 送亲队伍最前边,足尖点花而行的,正是沐灵熙,他一路上都是一脸温柔的面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惹得沿途的所有母的生灵都眼冒红心,尖叫不断。 “天哪,木灵族的大公子好帅啊!” “要是能和他春风一度,被打回原形都值了!” …… 因为夕音不愿以羽诺王姐的身份去参加他的婚礼,而且由于夕音生母是个人的原因,音妖族一向有什么大的宴会都不会叫她参加,所以夕音不出现在御音殿里,也没人去找她。 但是夕音自己由忍不住想看看羽诺穿着新郎服的样子,于是她就隐身出现在了围观的妖群里。 站在妖群里的夕音被这些不断传来的花痴声吵得耳朵疼,烦躁的随手就是一道音攻冲着她身旁喊得最欢的两只母八哥打了过去。 这音攻一甩出去,她立刻就后悔了,她真不是想砸场子来的。 但是打都打了,这也收不回来了啊。 这时,只见两朵玫瑰花凭空出现在了那两只八哥面前。 正待那两只八哥惊喜的伸出手去拿玫瑰花的时候,玫瑰花变成了泡沫碎影,又消失不见了。 两只八哥互看了一眼,难道是她俩一齐眼花了吗? 当然不是了,那两只玫瑰花是真实存在过的,只不过是用来化解夕音的音攻用的。 对,正是那两只玫瑰花准确的挡住了夕音的音攻,所以才会化成了泡沫碎影,因为妖力相互抵消掉了,就都不存在了。 沐灵熙准确的对着正处在隐身状态中的夕音的眼睛微微一笑,这笑容中含着一抹了然的理解和淡淡的警告劝解之意。 夕音看懂了他的眼神,同时也惊讶于他的深不可测以及对他身上那种似是历尽沧桑却又依然纯粹如初生婴儿的气质感到好奇。 夕音下意识的觉得这人,呸,这妖肯定是个有故事的妖。 而此时的御音殿前,各妖族的王也都陆续的聚齐了,正坐在各自的位子上喝着飘花的晨露。 羽诺则是一身鲜红的喜服面色淡然的长身玉立在大殿中央,整个人稳如泰山,面上不变悲喜。 当喜轿终于停在了御音殿下,有魔修上殿传话:“恭请羽诺公子踢喜轿,迎新娘。” 于是羽诺一步步走下了御音殿,在万众瞩目之下抬起脚。 正在他的脚就要踢到轿门上的时候,一声浑厚的“魔尊驾临!”似自遥远的天边传来。 于是羽诺这一脚终于没能踢出去。 眨眼之间,魔尊带着他的一群魔修就站在了御音殿的正中央处。 一时间,殿内殿外,所以的生灵无一不成五体投地之姿,唯有隐身在了光线里的夕音没有感受到一丝的来自上位者的压迫感。 他居然来了音妖族,就这么大摇大摆的来了音妖族! 夕音冷冷的盯着魔尊,眼睛已经凌厉的眯了起来,她墨色纯粹的眼眸中酝酿着深沉的氤氲杀意,似江河翻涌,久久不息。 她极力的控制着自己,紧握的拳头里,指甲已经切进了肉里。 就是这个魔头,他就是毁了夕音原本能很幸福的家的罪魁祸首,易沉夕音这一生的痛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夕音害怕控制不住自己,会不管不顾的冲过去杀魔尊,不仅报不了仇反而把整个音妖族一起拉进地狱。 于是夕音紧紧的闭上了眼睛,试图让自己看不到魔尊。 可是闭上眼之后的夕音,满脑子都是骊姬办葬礼那天晚上在囚魔渊中,骊姬告诉了夕音当年事情真相的情景。 如今看来,骊姬终于达到了她的目的,让夕音一辈子都恨音妖王,知道真相这一千多年来,夕音更是没有一日曾好过过。 骊姬会被关进囚魔渊的全是她自己一手作的。 那时,骊姬为了得到音妖王而对其下药。中了招的音妖王将骊姬当成了夕音的生母枫澜。 音妖王抱着骊姬哭的像个孩子,一遍遍的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骊姬就好奇的假装自己就是枫澜的问音妖王:“你哪里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音妖王当时已经被药迷了心智,很自然的就接口道:“我当年为了救音妖族把你拱手送给了雪妖王,对不起澜儿,我实在不能眼睁睁看着音妖族就毁在了一场洛璃雨里,对不起,澜儿……” 得知了是自己父亲亲手把自己的母亲送给别人的事之后,夕音怎么也不愿相信,于是夕音就跑回凌音阁。 蜷在床脚抱着自己的夕音,被枫逸发现了。 一番询问之后,夕音对枫逸说了这件事。 然后,夕音从枫逸嘴里得知了上一代人的全部的故事真相,而这个魔尊就是这场故事中最大的反面男配。 就在夕音眼看着就要暴走的时候,羽诺和沐灵熙同时暗暗施法过去安抚夕音的情绪。 夕音怒火中烧到就要失去理智的边缘,被这俩位同时侵入心底的安抚之力给拉回了神志。 她才刚刚平稳了情绪,都还没来得及去想这两位是怎么知道她会暴走的,就与魔尊投过来的邪佞的笑容撞了个正着。 夕音一见,她这隐身似乎没什么作用,有心的恐怕都看到她了。 于是夕音就大大方方的落到了跪伏了一地的妖群之间,挥手撤去了隐身术,大大方方的朝着御音殿上的魔尊走去。 当夕音站到魔尊面前的时候,她连腰都不曾弯一点点,也不曾开口说话,就那么直直的站着与魔尊对视着。 夕音毫无惧意的用眼神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魔尊。 这御音殿里的众妖虽被威严压的不能抬头,却也都是活了上万年的老妖精了,猜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这魔尊非但不生气还任由夕音打量。 他周身的气质和他的长相一样充满了邪佞之气,夕音只觉臭的令人作呕。都说蝙蝠嗜血,看来这只贱蝙蝠尤其欠收拾。 夕音就看了一眼便再无兴趣了。 反倒是魔尊似是被她逗开心了一般,很开怀一样的笑了起来。 夕音听着他这样一笑,再看着近在咫尺的魔尊,立刻又起了杀心。 这时,笑够了的魔尊,心情不错的大手一挥:“都起来吧。” 站起来的音妖王,当即上前一步,拉住夕音的手,不动声色的把她扯到身后,边皮笑肉不笑的跟魔尊说着场面话:“小儿大婚,能劳魔尊大驾光临,真是小儿的荣幸啊”。 音妖王这边寒暄的时候,紧接着站起来的雪妖王悄无声息的走到了夕音的身旁,遮在宽大的衣袖下,他的手握在了夕音的手腕上,顺着她的脉将他的法力一点点的传进她的身体里,冻住她的手足让她暂时无法用妖力,同时也静静她的心脉,让她冷静下来。 第二十八章 身败名裂又何妨 等夕音彻底冷静下来的时候,她已经错过了众妖王和魔尊寒暄打机锋的具体过程,她彻底平静下来的时候,只看到了羽诺和那个小灵女正牵着大红花的两头在走在通往御音殿前的台阶上,他俩却忽然就站着不动。 而同一时间,妖群里不知是谁,突然扔出的血红色的东西,那东西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在空中迅速的变大,眨眼之间就变成了一面巨大的被血红色雾气包裹着的雾镜。 这正是桉火族的血雾镜。 此时,镜子里面慢慢的浮现出的画面,正是夕音和羽诺各种在一起的画面,这些画面无一帧不是满含情意的。 画面中有修魔沙域中,两人坐在飘满凌霄花瓣的八角亭里,羽诺弹琴时她百无聊赖的趴在羽诺的腿上睡觉,两人的发丝和衣袂都搅在一起的画面;有夕音第一次被派上战场,被埋在尸山堆里,羽诺挖出血人一般奄奄一息的她,紧紧的抱在怀里,小心翼翼而有伤心欲绝双眼充血的轻轻的喊着她:“夕儿”,在一片尸山血海中夕音的赤色铠甲和羽诺的银白色铠甲融为一体的画面;有音妖族与各族间大战的全面爆发后,羽诺被派到边境战场的千年里无数次在梦里与夕音拥抱嬉闹的画面;有他千年后归来时,第一眼就是去看泡在湖里的夕音的画面…… 这些画面能在今天被播放出来,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有人抽取了记忆,而这些画面都是站在羽诺的视角上截取的,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抽取了羽诺的记忆,这才有了这些画面的出现。 想到这里,夕音紧紧的盯着羽诺的眼睛看去。 放眼整个魔界,能不动声色的抽取羽诺的记忆还不被他发现的,夕音真不觉得有这样的人物存在,而且她稍加回想那晚羽诺在凌音阁说的话,立刻就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羽诺他这样把自己置身在了风口浪尖之上,他真的不怕身败名裂的后果吗?他是疯了吗? 这时,木灵妖王气的脸色铁青的最先站了起来,一张脸上那真叫怒气沉沉啊。 他语气十分不善的说到:“你们音妖族,我木灵族实在是无缘高攀了,你我两族婚事就此作罢吧,烦请今日在场诸位皆替本王做个见证,自今日起我木灵族与你音妖族再无半点瓜葛。” 就在木灵王盛怒的时候,沐灵月看看羽诺,又深深的看了夕音一眼,她无声的对着夕音展开一个灿烂而解脱的笑。 然后沐灵月飞身到了木灵王身边,自己潇洒动手扔了红盖头,声音清脆的朗声说:“我沐灵月要悔婚,易沉羽诺你记着,是我沐灵月不愿嫁你。” 一句话掷地有声的说完,就转身踏花而去了。 沐灵熙一脸要吃了羽诺的样子狠狠的瞪了羽诺一眼,就也转身消失在了空气中,去追那小灵女去了。 夕音和羽诺都被沐灵月这一手给弄得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不过他们也没时间去研究沐灵月再想什么了。 因为,眼见着自己的一双儿女离去,木灵王已经气的胡子都抖了起来。 此时大概就只有怒发冲冠才能形容木灵王的盛怒了:“好好好,今日我算领教了,木灵族就此辞了,山高水长咱们后会有期,哼。” 音妖王见此赶忙起身赔礼说:“木灵王先莫要恼怒,此事尚且有待查证,不能仅仅单凭这一面镜子,就一时冲动之下否定你我两族得来不易的秦晋之好啊。” 木灵王听着这话,火气稍稍收敛了点。 偏这时,殿外的妖群里有有个声音穿透空气,飘到了殿内的一众大妖的耳中:“易沉羽诺他的确不配代表音妖族来与木灵族结亲。” 紧接着,走上御音殿的,又是那天带头站出来让夕音出战雪族的那个魔修,他再次站在了高高的御音殿前,当众指出:“因为他根本不是羽诺公子,真正的羽诺公子早已死了,这不过是个替身而已。音妖王,为何您总是如此的感情用事。” 木灵王震惊的看了一眼音妖王,怒极反笑的说:“你们音妖族真是好样的。” 说罢,带着木灵族的众妖一起离开了。 一时间,御音殿内外安静的可怕,所有妖的目光整齐划一的落在羽诺和夕音的身上。 音妖王当着在场诸位的面儿,立即下令:“来啊,把这个逆子给我压入囚魔渊最深处的寒冰地狱里去。” 音妖王说完,那些执行力超强的魔修们,就上前押注羽诺,带着他一起消失在了原地。 夕音闻言很是震惊的看着音妖王,他可真是好狠的心啊,进了那个地方的妖不出一个时辰就会被打回原形,可是羽诺哪里还有原形啊,……他不出一个时辰就会死的。 这个被尊称为“父王”的大妖王,为了暂时的压制民愤,居然这么对待羽诺。 她冲着音妖王鄙夷一笑后,转身也消失在了空气中。 她是去追羽诺去了。 等夕音在幻海边上追到羽诺之后,她二话不说,上去就把所有押解羽诺的魔修给撂倒了,揍得他们瘫在地上起不来还不能晕过去,就只能干瞪着眼的看着夕音上前拉着羽诺就要离开。 羽诺笑嘻嘻的一脸没心没肺的,将和夕音交握在一起手一个用力,就将夕音拽进了他的怀里,紧紧的揽着。 夕音也紧紧的回抱着她,恨不得把自己嵌进羽诺的身体里去。 那满地的魔修见此情景,恨不得要把眼珠子给瞪出来了。 夕音使劲掐着羽诺腰间的软肉声音闷闷的责怪他:“你是傻了还是疯了,怎么什么事都敢干啊。” 羽诺将夕音紧紧的抱在怀里,笑的一脸奸计得逞的灿烂样子,说:“这下全魔界都知道我不是音妖王的儿子了,也知道你是我的了,看你还怎么躲我。” 夕音沉默了一下,声音又低闷了好几个度,叹息着说:“你会后悔的。娶了那个小灵女,你就有了一个强大的靠山,你的地位在这音妖族里就再也无谁能撼动了。我们都清楚,一个小孩子从饱受冷落,看尽白眼一步步走到离王子之位仅差一步之遥是多么艰辛。” 羽诺闻言皱起了眉头,然后把夕音的脸从他怀里挖出来,用双手固定着,让她水珠滚滚的眼眸和自己的眼睛对视:“夕儿,你看着我,看着我!!”。 夕音被他最后一声怒喝震到了,下意识的就抬眸看着他。 羽诺无奈又心疼的叹息了一口气,然后边说话,边温柔的给夕音拭泪,他说:“为什么这么不相信我呢?我和你是一样的啊,从小就没谁管没谁爱的。在我心里,情感远比成就感重要得多,我和你一样对那些高高在上的闪着光茫的地位不感兴趣,我在意的只是你眼中的温暖,而不是成就感所带来的不加温情的敬畏,你眼神中那暖暖的关怀胜过这世间一切一切。这个世界上我只爱你,又怎么会去再去娶别人呢?更遑论是为了那些不屑一顾的玩意儿呢?” 夕音双手紧紧地揪住羽诺的领口,抽抽搭搭的说“为什么他那么冷漠,为什么他们不要我们了?” 她趴在他怀里,掏心挖肺的哭了起来,这积攒了一千多年的委屈啊,让眼泪和鼻涕如遇到千年难遇的决堤泛滥的洪水一般。 羽诺将哭的全身都在颤抖的夕音再次紧紧的揽进怀里,轻声哄着:“夕儿,我带你走好不好?我这次回来,本就只是为了带你走,带你离开这个音妖族,你是我的女人,从今后,只要我一息尚存,便谁也不能再伤你分毫。” 夕音闻言仰起头,眨着一双水雾弥漫的大眼睛,用从未有过的迷茫中又带着丝丝小心翼翼的希翼的眼神盯着羽诺看。 可这眼神只是出现了一瞬,就被羽诺一巴掌给盖住了。 他红着脸,有些局促的说:“你别这样看着我,我会忍不住的。” 夕音被突如其来的黑暗以及羽诺的话弄得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愣愣的眨巴了两下眼睛。 她常常的眼睫如同最柔软的羽毛般轻轻的刷在羽诺的手心上,再电流传导一般的迅速的刷在了羽诺的心尖上。 让本就被她那双大眼睛看的心跳加速的羽诺,此时更加的心火燎原了。 羽诺跟随着心之所向的那处柔唇,附身低头。 第二十九章 我不死你便不伤 就在两唇即将相贴的时候,突然一声爆喝像一个响雷般在两人耳边炸开:“混账东西,还不放开!” 紧接着一道浑厚的灵力击来,夕音及时的被羽诺推开,而他自己却被击飞好远,重重的摔在地上,当即吐出一口血来,却愣是一声没哼,直直的站起来与音妖王对视。 夕音跑过去,大开双臂护在他身前。 音妖王愤怒之下劈过来的一掌,最终停在了离夕音额头不足一尺的地方。 夕音直直的瞪着音妖王,面无表情,眼神冷漠的与他对视:“呵,我实在没有力气再和你打了,这条命你爱要就拿去吧,我也真的累了,不如你就杀了我去平民愤吧。” 音妖王的手颤颤的举了半天,最终却是一巴掌打到了一旁的山上,瞬间轰平了整座山,他暴怒的对着夕音脱口而出:“你这个逆子!” 飞沙走石间,夕音感觉她好像尝到了自己咬掉的腮肉的味道,血腥气充斥了整个口腔,她突然仰天大笑起来。 笑够之后,满是同情的看着音妖王:“你是在说我不孝吗?你觉得你配跟我谈孝吗?” 夕音语气依旧平静的说下去,也依旧面带微笑:“我易沉夕音刚一出生就没了母亲,因为我的父亲为了音妖族亲手把我的母亲当成礼物送给了别人,我活了100多岁还不知道自己父亲长得什么样子,如果不是枫姨,我可能连一百岁都活不到,早就因为终日被那些被你和他们的母亲给宠上天的亲兄弟欺负死了。我好不容易从毛毛虫修炼出了精灵的身体,你却连面都不露、原因也不给的就突然一道令下来把我送进了修魔沙域里,你那时可有半分担心你这个如同掉进狼窝的小羊女儿?” 那个被自己父亲扔到修魔沙域中心底对未知世界的恐惧和面对眼前一大群眼冒绿光的妖怪的女孩有多么害怕,多么无助,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夕音有多么羡慕那些依偎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小精灵,也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 渐渐的,夕音说话的语气越来越激动,言语间开始满满带上了满满的颤音和哽咽,眼泪也似崩溃了一般的往外涌:“哈哈哈,有谁在乎过我,当我满怀激动的得知我的母亲还活着的时候,激动得整夜睡不着,费劲心力的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宠在心尖上的孩子,她抛弃我的时候可曾想过我也只是个连活下去的能力都没有的婴儿,你也是,就那么任人欺负我,欺负得我总是伤痕累累的时候,可曾未关心过我半句,你就只会冷漠无情的把我当成一件你用来守护音妖族的武器,让我为你为音妖族不停的在战场上杀戮,你们可曾想过我易沉夕音的命是你们带到这世上的!你们谁也没在乎过我只是个孩子,是个会害怕,会痛,会伤心,会希望被人疼爱的孩子!!!” 一切的一切就好似夕音一个人的一场庄周梦蝶般的迷梦。梦里,她是胆小怯懦的傻瓜,被妖魔鬼怪欺压、被兄弟手足奴役;梦里,我被抛弃,被嘲笑,被殴打,瑟瑟发抖的蹲缩在黑暗中哭泣;梦里,她到处寻找失去的宝物,却四处不见踪影;梦里,她渴望被疼爱,有父母捧在手心,却终究一无所有…… 这个跟音妖王对峙,周身都被悲伤之气紧紧环绕的夕音,让羽诺忍不住的跟着心一抽一抽的疼着。 他开始担心起来,担心夕音周身环绕着的悲伤越来越浓重,这种负面的情绪一旦过重,再牵引出夕音因常年征战所积攒下来的血腥之气,以及她心底对美好好和温暖的那种向往的执念,这些情绪聚集到了一起,夕音必将成魔。 而夕音骨子里对美好的那种向往……一旦夕音成魔,她恐怕再也不会开心的起来了。 想到这里,羽诺上前一步,紧紧的握住夕音的手,与她并肩而立。 他不拦着她,因为这些话是夕音一直隐藏在心底的已经腐烂化脓了的伤口,如今她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把这些烂肉挖掉、浓水挤出,他是绝不会拦着她宣泄的。 他会帮她上药,在她把心底积攒的委屈通通宣泄出来之后,能看到他给的温暖,能知道她是有人爱、有人放在心尖上在意的。 他会把她从一个冷漠的地狱里拉出来,给她一片阳光灿烂的天空。 夕音感觉到了羽诺手心的温度和他握着她的力度,转身把整个头都埋进他肩膀上。 羽诺一下一下的用手安慰的抚摸着夕音的发:“都过去了,没事了,没事了。” 夕音长舒一口气,重重的对着羽诺点了一下头:“嗯” 然后她对着羽诺扬起一张满是泪痕的笑脸说:“我们走吧,去看看人间的大好河山,繁花绿林。” 说着,两人牵着手就要离去。 从音妖王身旁擦过时,夕音听道一声极其苍老的叹息“夕儿,对不起了。” 他的话刚说完,趁着夕音和羽诺不备之时,双手迅速结出了一个水性的印来。 夕音和羽诺的四周立时就从半空中迅速的自上而下建起了一座四四方方的冰牢来,他们的脚下地上也长出了无数的冰刺,每一根上都闪着寒芒,并且发出了“泚泚”的声音。 可奇怪的是,那些冰刺一遇到夕音的脚背就软化成了水消失在了地面上,而羽诺所在的地方即使是半空中,也会突然长出许许多多的冰刺来深深的扎进羽诺的肉里。 眨眼之间,羽诺的白衣已经被鲜血染红了。 夕音小心的抱住羽诺,但是她无法把羽诺整个人都揽紧怀里,没有被她抱住的那部分身体,依然被冰刺深深的往肉里、甚至是往骨头里钻。 随着冰牢的建立,羽诺渐渐的虚弱了下来,他试图运起妖力破了这冰牢,但试了几次后,发觉到这座冰牢居然将他的妖力全部的压制住了,让他丝毫妖法都用不出来。 因失血过多,羽诺脸上都变得苍白了起来,原本该是如白玉雕琢的俊逸脸庞,此刻正在被黑气一点点的侵蚀着,平日里清澈的眼瞳也半睁半闭。他却还是对着夕音笑的一脸的云淡风轻,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依然和平常一样的安慰着夕音:“别怕,我没事的,不过是一点冰刺而已。” 紧接着音妖王的声音从冰牢外传了进来:“无事?你们可知,这座冰牢便是囚魔渊的最深处,寒冰地狱,幻海是有灵识的,那么作为幻海之心的囚魔渊自然更是有灵识的,囚魔渊里的每层地狱都是活的,是可以自行移动的。寒冰地狱没有接收到夕音被罚入的讯息,所以寒冰地狱也便不会伤害夕音,可是羽诺被罚入寒冰地狱的讯息,却是已经下达了的,冰刺只是寒冰地狱给你的一个缓冲阶段,接下来你所要承受的痛苦会越来越狠,不出一个时辰,羽诺你就会消失的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听到这些话,夕音愤怒的站起来额角青筋直跳。 她闭上眼睛,悲伤的冲着被灰云遮荫的天仰起头,声音很是疲惫的问:“你想我干什么,说吧。” 音妖王语气淡淡的开口:“魔尊要娶你,时间定在一月后。” 第三十章 你是朝阳的暖光 夕音怔了瞬间,觉得自己很想放声大笑,却又怎么也笑不出来,唯剩满身的悲哀,在肆意而猖獗漫延开来。 她回过头去看羽诺。 却看到,整座冰牢里,此时已经阴森了起来,只有羽诺被困在最中间的一个闪光的冰笼里。 夕音现在就只能站在光墙外面看着里面被玄冰铁链绑束上了四肢的羽诺。 羽诺此时已经昏睡了过去,他身体周围环绕着银白色的玄冰链,幽墨色的发丝散乱的落在身旁,有些垂在玄冰链上,墨色和银色交错永恒,而他则是着了一身染血的白衣,安静的躺在那,垂着双睫,看起来就像躺在暮霭里的天使,安详宁静,入水如烟,清华殇滴。 夕音忽然就感慨了起来,这样干净的羽诺,缘何要坠入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呢? 羽诺睡的安详的容颜,看的夕音心也就安定下来。 夕音眨也不眨的盯着羽诺的脸,唇角也上扬起一个安详的弧度,薄唇轻且浅的开阖着说:“我答应了,放开他吧。” 当夕音扶着羽诺走出冰笼时,音王就站在外面。 擦肩而过的时候,音妖王背对着夕音,声音很是苍老的叹息说:“夕儿,是父王对不起你,这是父王让你帮我办的最后一件事,办完之后,父王就放你们自由。” “别给我装模作样的画大饼了,与其给我一颗假火种,让我得到短暂的温暖后消失无踪,我宁可活在冰里,作这冰雪的女王。” 想了想,夕音临走前,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对音妖王说:“我真是看不起你,当年送母亲去雪族时,你是否也说过‘对不起’这三个字,你觉得你配说这三个字吗?呵,时至今日,我终于看明白了,有你这样妖王,音妖族灭亡真是只是迟早的事,如今的音妖王,外有各大妖族虎视眈眈,没有各个魔修各存私信,上人心不齐,下民众外逃,这种时候,你这个当妖王的,就只知道利用自己的儿女去和亲打仗,你从不知安抚民心,从不懂壮大发展,你不是个好丈夫,也不是个好父亲,更不是一个好的君王,你这一生活的失败透了。” 夕音带着羽诺回到属于她的凌音阁后,羽诺就一直睡着,已经两天两夜了。 夕音一直守在他床边,闭上眼,伏在他胸前,不知是自己太冰,还是世间太冷,她只觉得自己彻骨的冷,只有靠近羽诺才能不被冻僵。 突然夕音的肩上有了温度,那温度就像心湖那一池冰凌上漫布的太阳光,也是她这高贵又可悲的一生感知到唯一的一抹温暖。 连续昏迷了三日的羽诺,终于在这个清晨,突然睁开了那双温润的眼对着夕音微笑。 她扬起头,向上看去,眼泪在那一刻决堤,哪里还有丝毫妩媚纵横的妖女腔调。 朦胧中,羽诺干裂着唇冲她微笑,笑容如同不败的凌霄花,让夕音看到那微弱的温暖和希望。羽诺用手抚过夕音的脸,温柔的抹掉一些冰凉的东西:“夕儿,你累了吧,我们这就去找一个有阳光的地方,我……”。 话尚未说完,夕音突然就吻上他干裂的唇。 又有谁会发现这吻带着铺天盖地的绝望。 夕音一边用力的吻着羽诺,一边说:“诺,抱紧我,好么。” 以后再见,必已珠帘重重,千屏万障,亦或死生不复见。 没有龙凤烛,没有鸳鸯被,没有大红的喜帐嫁衣,只有羽诺,这世间唯一能给她易沉夕音温度的男子。 够了,真的够了。 羽诺被夕音点燃了身体和灵魂,抱着夕音,一个翻身,就轻而易举的转换了两人的位置,带着夕音一起在被子间翻起阵阵红浪。 …… 夕音枕着他温暖的呼吸,蜷在幽淡的凌霄花香中,泪尽天明,羽诺仍睡在她的身旁,眉眼含笑。 夕音趴在他肩上,仰头看着他好看的眉眼,好想她们可以就这样相依着老去。 羽诺睡醒后,飞快的在夕音脸上印下一吻,然后先睁开一只眼,眨两下,再睁另一只,满眼得瑟的笑意,那笑容灿然夺目,像是带着朝阳的清丽暖光,温暖而明亮,他说:“夕儿,原来你真的在,真好。” 夕音也被他欢喜的情绪所感染到,语气中夹带着难得的愉悦问:“诺,你说你会帮我记得我自己,那你帮我记得的我是什么样子?” 羽诺老神在在的回忆起来:“我记得的你一直是修魔沙域中那一晚的样子。你会被一条再简单不过的山间的瀑布溪流上弥漫出的那一层薄薄水雾所吸引,惊叹,然后就近找一朵花躺上去,以方便你更舒服的欣赏美景。你也会时不时的眼睛骨碌碌的转着,然后偷偷的一个诀甩出去,正倚在岸边的石头上我就会被从天而降的水淋了个透心凉。然后我就会惊悚的看到一朵花上长出一只人手来,那只举的高高的手里还抓着一小胖头鱼,也许你当时是觉得我的脸色很好笑,于是你就咯咯的笑着问我:‘你看看我抓的这条可不可爱?’那时的你有那么可爱耀眼的就好似突破漫天乌云的朝阳一般的笑脸,清纯灿烂,阳光明媚。” 听着,听着,夕音诧然的看着他。一时间这些被夕音深深的从记忆遗忘了的过往,竟随着羽诺的话如蜂潮浪涌般出现在眼前。 夕音那时还会有在凌霄花下狂野的被羽诺逼着跳舞,凌霄花的瓣也跟着一起片片而舞,飘彻整片天空。那时的羽诺还会斜斜的倚在桃树的干上眉眼弯弯的拿出萧来吹很柔和的曲子。下一瞬,两个身影同时腾跃而起去争抢那朵最大的凌霄花蕊的花蜜,若是花为他所得那夕音必是会用鼻孔出气眯起眼睛剜他,立刻就会招来他很爽朗英气的大笑出声。 那时,还是个精灵的夕音,自由自在、简简单单的,和羽诺在结界里彼此相依。 夕音扯着羽诺的一缕墨发,将脸在他胸膛上蹭着,咯咯的笑着问:“我在你眼里真的一直是这样的吗?” 羽诺将夕音紧紧的搂进怀里,肯定的点头并在夕音的额头上温柔的印下一吻:“傻瓜” 夕音心下感慨,羽诺啊,你知道吗,这魔界的所有人都把我看做是一块强大嗜血又妖艳的冰,连我自己都是这么看自己的。 大概这天地间唯有你一人不是这么看我的了。 夕音感受着羽诺这样温润的气息,不由的心下好奇起来,于是她掐着羽诺感慨起来:“你不是易沉羽诺的一抹执念所化吗?生活在修魔沙域中的时候,易沉羽诺还没有死,那你是怎么会记得那时候的我的样子的?骗人啊你。” 羽诺笑笑,捉住夕音的手,捏在手心里。 他说:“夕儿,你读过佛经吗?” 夕音看怪物一样的看着羽诺,问道:“羽诺,咱们是生活在魔界的妖啊?读佛经?你没事吧?” 羽诺笑着,很帅气的用两只指尖轻轻的弹了夕音的眉心一下,这样呆萌的夕音真是少见。 他继续说到:“我是他对你的执念所化,自然是带着易沉羽诺对你的全部记忆。而执念的来处本就是佛经里关于生灵之心的表述里面的。” 听到这里,夕音不由得接口到:“难怪你一个大妖王级别的妖身上竟然一点妖气都没有啊,总是这么的温润无尘的样子,真是不公平啊。” 羽诺的话,被夕音打断后,听到夕音的感慨,不由得无奈起来,这傻姑娘听话怎么不听重点啊。 第三十一章 爱别离,仇憎恨 还不等羽诺继续把话说完,夕音就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一般,用手掐着羽诺腰间的软肉,呲着牙问:“给我老实交代,你婚礼那天究竟是怎么回事?” 羽诺也不恼,他不仅任由着夕音胡闹,还很配合的龇牙咧嘴的“哎呦”着抽起气来,但是配上他那笑的合不拢的嘴来,这满脸的疼痛就假的不能再假了。 夕音送了他个白眼,就要收回手,却不曾想她的手刚离开羽诺的腰间,就被她一把抓在了手心里,轻轻的揉握着。 羽诺边捏夕音的手玩着,边说:“你还记得万妖大会那次我们在黑风林里被傀儡围攻吗?” 夕音回忆了下,点点头,她当然记得,尤其是她那好兄弟用命换的傀儡大军。 羽诺见她还记得,也满意的点点头继续说:“当时我就嗅到了桉火族火隐黎的那股血腥气。我跟火隐黎在战场上打了上千年的交道,怎么可能会连他躲在光线里都察觉不到呢,我不过是将计就计,借他之手,让我喜欢你的事被全天下知道而已。” 夕音不解的问:“你跟他,你们合作了?” 羽诺伸手刮了一下夕音的鼻子,冲着夕音满眼笑意的说:“你想什么呢,你那么在意音妖族,我怎么可能跟不安好心的妖去合作呢,不过是设计利用而已。在两族结亲的喜帖送到他手上之后,我让安插在他军中的细作到处散布我易沉羽诺与木灵族结亲之后,即将联合两族之力一举覆灭他桉火族,让他再不能安稳如初,然后我又设计引主动他来找我,并且再次在他面前暴露我对你的心思,于是他就很上道的主动来抽我记忆了。” 夕音听的膛目结舌,不禁发自内心的感慨到:“你这一千多年来可真是没白白统兵作战啊。” 羽诺油嘴滑舌的混笑着皮到:“能得夕儿的一句夸奖,我这一身伤才算受的值得。” 夕音“切”了一声,对着羽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白眼尚未翻完,夕音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天塌地陷的大事一样,皱着眉问羽诺:“你似乎从来都没正式的跟我告白过,话说,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又是为什么喜欢我啊?我又到底是什么时候起就稀里糊涂的就成了你的所有物了呢?” 羽诺认真的说:“从我被创造出来的时候我就喜欢你啊,喜欢你什么?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你比天地万物,比世间一切的一切都重要而已。” 夕音就此安静的闭上眼,一头扎进羽诺的怀里,紧紧的抱着他。 羽诺被他忽然的激烈动作吓了一瞬,后就笑着回抱她,玩笑着说:“这是怎么了,感动了?” 夕音在他胸口猛点着头。 羽诺感受到夕音的情绪,无言的将她揽的更紧,一个接一个的吻落在夕音的发顶:“真是个傻姑娘,要是哪天我不在了,你可怎么办啊。” 夕音闻言,心下剧烈的抽痛起来,顿时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她也不想离开他,可是有些事别无选择。 夕音将脑袋深深的埋在羽诺的怀里,终于还是艰难的开了口:“羽诺,你能不能帮我去一趟雪妖族境内的浊天池取回一样东西。” 羽诺问:“什么。” 夕音说:“我要浊天池内的一株涤混草,你也知道我是半人半妖之身,唯有雪族的涤混草碾成汁服下,才能洗去我半人的血脉,让我成为一个真正的妖身,你可愿帮我去取。” 羽诺深深的看了夕音一眼,心底有点疑惑起来,这丫头都这样活了上千年了怎么忽然想成妖了? 但只要是夕儿想要的,他都会帮她弄到的。 羽诺还是点着头说:“好。” 夕音的心就如同被生生的拔了皮一般鲜血淋漓的疼了起来,但她还是语气平静的推着羽诺催促到:“快去吧,现在就去。” 羽诺无奈的被夕音推出了温暖的被窝,有点不舍的忧伤开口说:“好好好,我这就去。” 而后,他又轻抚夕音背上的长发,语气缠绵又温柔的说:“夕儿,等我回来。” 夕音不说话,她被他这样的眼神看的心里泛酸,只得用力点头,她不敢开口,怕自己一开口会带了哭腔。 羽诺走后,夕音只想把自己埋入还带有他味道和体温的被子里,深一点,再深一点。 此去雪妖族的浊天池,只往返路程就须得一个月,等他回来的时候,他的夕儿……已经走了。 羽诺吻了吻夕音的发顶,又吻了吻她的眼睛,然后他的手就从夕音颈下抽出。 夕音使劲儿的压着脖子,不愿羽诺将胳膊抽出去。她真想伸出手留住这唯一的温度,一辈子不放开。 可她终究只是将双手握拳,让指甲掐进肉里。 羽诺走到门前,忽然回头看了夕音一眼。 夕音则是用尽她一生之力展开最温柔的笑,目送他离开。 望着他渐远的背影,夕音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失了家的孤雁。 她多想告诉他,这一别,朝露昙花,咫尺天涯。 她多想亲口对他说出她也爱他胜于爱这个世界,只是忘了因着什么,她们已经向着相反的方向漂泊的太远。 关门声响起,夕音将自己紧紧的埋在被子里,呼吸着被衾间残留的淡淡的凌霄花的香。 不一会儿,枫逸端着盆热水走了进来。 她坐在夕音的床边,夕音赶忙从被子里爬了出来,有点窘迫的脸红了起来,语气里更是难得的不好意思的叫了声:“枫姨。” 枫逸低低的叹了口气:“哎,夕儿,你真的如此爱他吗?为了他竟然不惜逆了人伦?” 夕音闻言突然一改之前的窘迫不好意思,而肆无忌惮又嚣张狂放的大笑起来:“我要怎么活从来只是我自己的事,我只随我心而为,谁也无权束缚我,尤其是你们人类的这些规矩教条。” 人伦?别说我跟他一个是穿越而来的异世魂魄,一个是一抹逝者执念,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魂魄,就只说这人类的教条,夕音曾经听过一句话:让人活的好的规矩叫礼节,让人活不好的规矩,叫礼教。虽然她是个人,但是她愿意守礼节,却不愿束于礼教。 枫逸不可思议的看着夕音,痛苦的质问她:“夕儿,你别忘了,你体内也流淌这人类的血啊,你不能像个野兽一样的活着啊。” 夕音也认真的去看枫逸,夕音看着枫逸的眼神是充满怜悯的,她很是张狂的说:“人类那些虚伪的教条有什么好的,要是那些虚伪的教条真的能控制住人心的欲望,你和那个女人也不至于把我音妖族害到如今这步田地。” 枫逸听着这话,眼里一下就积满了泪水,颤着声说:“你还是恨我们的,这都是我们的报应,可是夕儿啊,你不能这么偏激下去啊。” 看到忽然满脸泪水的枫逸,夕音在这一瞬间才真正的感觉到了这个满头白发的女人的苍老,她顿时泄了气,把枫逸揽进自己的怀里,轻声哄着安慰说:“别误会,这话,不是我在把一切的罪过都推在你们两个女人身上,在我看来所有错误的铸成都不是一个人的责任,是所有铸成大错的参与者人人有份的,而我真的已经不恨您了,您一个人类在这魔界里孤孤单单的陪了我千年,什么罪您都已经赎够了。” 夕音想说的是,人最可怕也最可悲的根源,就在于你们人类自以为自己是灵长类动物,就不断的产生各种欲望,一边你们人类又不断的完善这所谓的控制人心欲望的教条礼法,这在我们妖看来,不过的可笑的自欺欺人罢了,你们只是在不断的美化欲望而已,是在自欺欺人的把欲望藏起来而已,可你们一举手一投足间无不在展现你们内心的欲望,偏偏你们嘴上还要把你们做的肮脏事说的那么高尚。 人类有圣人,言说无为而无不为,可是凡人终归是凡人,她夕音上一世还是个干着最昧良心的事连普通凡人都不如的最黑暗者。她最明白什么叫身不由己,环境和生存压迫人的无力感和无奈感。 可是,人类讨厌妖,妖也是不见得不讨厌咱们的。至少妖魔怨憎杀罚从不会虚伪的隐藏在一张伪善的面具下。 第三十二章 上代的恩怨大戏 羽诺已经走了半个月了,今天就是夕音出嫁的日子了。 夕音穿着如血的嫁衣,各色珠饰掩映下,她竟看到镜子中那张妖娆娇艳的脸边隐了几缕白发。 她毕竟有着半人的血统,虽然容颜不会变,但是是真的会慢慢老去的。 当夕音坐上喜轿,轿帘落下的时候,夕音恍惚看到了易沉梓淇躲在不远处看着她上喜轿。 易沉梓淇的脸色很是不好,咬着唇捏着拳凝视着夕音的离去。 夕音感慨又有点欣慰的扯了扯嘴角,可这个弧度转瞬即逝,夕音全当没看见过易沉梓淇,脚步丝毫不乱的走上了轿。 可她的指尖却在宽大的衣袖遮挡之下,对着易沉梓淇的方向结了个妖印。 见到夕音上了喜轿,被浩浩荡荡的抬着去往魔庭,易沉梓淇低咒一声,一跺脚还是忍不住要跟上去。 可是中了妖印的易沉梓淇,却被困在了原地,半分前进不了了。 夕音坐在大红色的喜轿里,闭着眼养神。 她不想看见那满目触目刺心的红,因为夕音一丁点也不觉得这红色喜庆,反而这红色只会让夕音的心底血雾弥漫,灰寒一片。 其实半个月前,夕音之所以答应音王嫁给魔尊,不只是因为要把羽诺从寒冰地狱里带回来,更因为她想杀了魔尊却苦无契机。 而今她的父王费尽心力不了这一场大戏,她这个开场锣又哪里有理由不来配合被呢? 已经知道所有前因的夕音,当然清楚一向最看重音妖族的音妖王在想什么。 而今的音妖族已经被逼到了绝境,而音妖族走到今天的根本原因就是千年前的天罚谣言,只有从根本上推翻那个谣言,洗白他自己,才能逆转音妖族如今的局面。 而如何洗白自身呢,当然就是把所有的污水都推给别人,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无辜的受害者了。 她们的那些斗法,夕音不屑去管也懒得管,但是她一定要亲手杀了魔尊。 而杀了魔尊的她自然也是活不了的。 所以,她一定要把羽诺支开。 蜂鸣般吵得夕音耳朵疼的喜乐终于停止了,喜轿跌落在去往魔庭的半路上,火红色的帘幔四处乱飞,就像是在逃命一样。 那个满头白发的女人执了一杆银枪立于轿前,强大的灵力震得所有来送亲的魔灵纷纷后退。 “咯咯,还以为枫姨不来参加戏儿的婚礼了呢?” 云淡风轻的话和着调皮的叹声飘出轿外,夕音不慌不忙地用手捏了个诀炸了轿子。 她则从四散的乱红中一飞冲出,飘飘然的站在枫姨面前。 看着这个本该是她最亲近,却在此刻变得无比陌生的人,看着枫姨眼里携风带雨的忧伤,夕音心痛如绞。 “跟枫姨走,夕儿。” 枫逸的轻飘飘的一句带着无尽感慨的话,打破了这漫天喜悦的空气之下隐藏着的暗潮汹涌,将一切背地里的动作都牵引到了表面上来。 当她的声音随风传入夕音耳中,这清零如月华的声音曾是夕音少时最温暖的摇篮,可是后来一切都变了样。 夕音的嘴角骤然邪魅的上扬,笑的动人心弦:“枫姨,夕音是堂堂的音族大灵女,魔界的尊妃,您觉得……夕音凭什么跟你走?” “夕儿……” 枫姨张嘴还要说什么,但被夕音身旁的魔修冷声打断:“风姑娘,对不住了,夕音等奉王命护送大灵女出嫁,还请风姑娘别让夕音等……” 他的话还未尽,枫姨就已不耐烦的出手结印,将他瞬息之间化成了粉末。 可天道哪里能允许人类之身结妖之印,这样天下还不乱套了。 所以结妖印的人类都要付出代价的,这代价就是人类的寿命,人类每结一次妖印,就会减少十年的寿命。 当年枫逸是接受了魔尊的妖血,才得以拥有了半妖之身,可是这千年里,她已经为了夕音快把自己的寿元损耗得几近油尽灯枯了。 眼见着自己的同伴灰飞烟灭,那群名为护送,实为押解的魔修们愤怒的大吼着冲向枫姨,枫姨提着剑大步迎了上去。 夕音退到一旁,安静的看着他们剑气爆破、断手穿胸、厮杀哀嚎。 没过多久,枫姨就被刺穿了右肩,夕音的眼睛微不可察的眯起。 “枫逸,你别乱来。” 父王突然出现了,他雄浑的话音散出强大的灵力,震开了打成一片的枫姨和魔灵们。 而他缓缓落地的地方正好隔开了枫姨和他的臣子。 枫姨一见到音妖王就是一声叹息:“易沉沽,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音妖王也说:“那你呢,这么多年,你又看开了,放下了吗。” 枫姨摇着头,怜悯的看着音妖王说:“至少,我知错了,可你呢,你打算让你的孩子还要承受多久你犯下的错的带来的因果惩罚。” 就在一人一妖对话之时,一声响亮的怒骂突然响彻天地:“哼,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 这声音暴虐的将一些道行低微的魔修耳膜给当场震裂,一时间哀嚎声响彻天空。 音妖王终究是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都最先考虑保护他的子民,几乎是在哀嚎声响起的同一时间,他就撑开一个状如金碗的结界,护住了他的臣民。 随后,一个穿着大红色锦缎袍的鬓发邪飞的男子从天上飘忽而落,男子俊逸的脸上挂着和音妖王一样独属于王者的笑,而男子则是更多了些野性狂妄,少了些凌厉肃重。 音妖王在他出现的时候,就与他互相对视,就好似两只猛虎拼命的前奏。 没错,来者正是魔尊。 那一刻夕音仿佛看到世界崩溃在夕音面前。 魔尊说:“音妖王,咱们这千年的冤家,又见面了啊。” 一句冤家像是一柄锋利的匕首,干脆利落的划开心底的重重过往。将一切过往的阴暗都清晰的摆在了明面上,终于浮出水面的真相带着石破天惊的味道炸裂开来,裹挟着让战火屠戮整片的魔界的狂暴气势。 音妖王也沉声开口到:“积了千年的账,的确是时候该算算了。” 魔尊被音妖王这一反往常的态度激到了,不由得大笑起来说:“看来你终于是装够了啊,这次终于不打算继续卧薪尝胆了啊,这是怎么着,是终于看清了你音妖族必亡的结局,还是终于找着自己的良心,悟出了什么叫虎毒不食子了?” 音妖王讥笑着开口说:“魔尊,你刚刚毫无缘由的出手就打杀我音妖族众多生灵,我以用灵音镜记录下来,不日就会昭告天下。而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你为一己之私,害夕音音族众生于水深火热之中,魔界不需要你这样的魔尊。” 魔尊浑不在意的感叹到:“看来,你只是觉得报仇的时机到了而已,你啊你,哈哈哈……她当年为什么就瞎了眼选中了你呢?” 夕音在旁边冷眼看着这些人打的热闹,满心满眼只剩下冷笑。 好啊,真是好啊,该到的都到齐了。 第三十三章 枫逸的离殇告别 本该是今天婚礼的主角的夕音,此刻正穿着一身鲜红的喜服站在一旁,局外人一样的旁观这场地中间的三者主角。 音妖王一脸多年隐忍后终于爆发的释放出了全部的霸气和仇恨。 魔尊一脸不把一切放在眼里般的俯视着看不起音妖王,就好似他把世界万物都当成了他的玩物。 枫逸呢,大概三个主角中,只有她的心是柔软的,她的眼睛紧紧的黏在了魔尊身上,一双眼里爱恨交加,百感交集。 看到这样的枫逸,就是夕音也忍不住唏嘘一番。 夕音想,枫姨究竟是爱了有多深啊。 夕音回想起当她从骊姬那里得知父亲亲手把母亲送人的消息后,枫姨看不下去她的消沉,忍不住开口告诉了她另外一个隐藏真相的场景。 那时,枫逸抱着瑟缩在床脚的夕音,说:“其实当年我和你母亲本是最普通不过的两个人类女子,直到一天我们救下了两个少年,就是你父亲和魔尊。后来你的父亲和你母亲相爱了,而我爱上了魔尊,当时我以为魔尊也爱上了你的母亲,可是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他爱的人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你的父亲。当年其实是我,是我听信了魔尊的蛊惑在那场洛璃雨中亲手洒下了魔尊给的毒,这才导致了后来音妖族的灾难,你父亲查出这件事后并没有把我供出来,他选择了求助雪妖王,因为雪妖王是半神,只有他能停了那场洛璃雨,而雪妖王提出的条件就是你的母亲,你父亲为了保护你母亲不在受到魔尊的伤害,就把她送给了雪妖王,你母亲和你一样一直都恨着你父亲。这就是当年事情的全部真相。” 那时陈述这一切过往的枫逸哭得就像个泪人,也是像今日这般一双眼里百味陈杂。 夕音不忍在看枫逸了,这个女人是真的可怜,可是她的可怜终究还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 枫逸自是舍不得动手的,可是魔尊和音妖王却很是舍得大开杀戒。 只见,魔尊只是缓缓闭上眼,唇瓣微张,吐出一圈白雾,随着那白雾渐渐的成形变成一面水晶棱镜,围绕在棱镜周围的光芒也随之越来越盛,天空却在顷刻之间阴云翻滚,黑暗瞬间包裹了整个天地。夕音的瞳孔刹那收缩,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一幕。难怪他能执掌这片魔域,那面棱镜竟然是连接时空的大门,此时那天地间唯一的光圈就好似一个倒置的漏斗,眨眼间夕音们面前就已整齐的站了近十万魔俑。 同一时间里,音妖王只是将手举至耳畔,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忠于父王的魔俑也悉数现身。 只见魔尊悠闲的挥了挥手,黑压压的魔俑就像集体暴动的蚁群一样。这片土地的上空飘荡着嘈杂的各种乐器交杂的声音,炫目多彩的灵力光晕。倏地从刚刚的洋洋喜气弥漫变成了无间炼狱。 原本一片鲜艳喜庆的红色,转瞬之间,就变成了充斥了杀伐和鲜血的赤红色。 没等夕音去刺杀魔尊,两边埋伏的妖兵就已经率先开战了。 夕音夹在战场之中,自是逃不开这一场杀伐了。 夕音麻木且疯狂的挥舞着手中的玄炼,夕音周围的喊杀声混合着呻吟声越来越响,可夕音已经听麻木了,依然可以邪气的笑着,忘我的撕杀着,已经黏糊着粘在身上的鲜红色的嫁衣袖口衣袂上到处都有同样颜色的腥黏液体滑落,有夕音自己的还有他们的。可夕音丝毫没有难受的感觉。 这时,夕音耳边听到风中飘来魔尊对枫姨说话的声音,他说:“枫逸,你似乎变了不少,他们的孩子他们自己都不在乎,你又何苦呢,你们都说我狠毒,可我永远比不过你们伟大的音王那么寒心冷情。” 夕音恨不得捂上耳朵,这个毁了她家的男人必须得死,非死不可。 夕音滴血的手冲天一抓,一把魂魔琴伴随着一道火光般出现在她的腿上,这是小凝真正与血玉琵琶合体的形态。 因为夕音这个主人的意志里此刻都是羽诺,所以她真正的魂器便随着夕音的心意变成了羽诺最常用的乐器的样子。 只是羽诺的古琴是他用来日常养性的,而夕音的琴却被她用来杀魔。 夕音被血色包裹的指尖奋力的拨挑,一段浸骨凄然的琴音滑出,散在整个天空上不停歇的回荡,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天上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空中一道道因为急速而划出的乳白色的光,十几条聚在一处,空中渐渐出现了许多透明地闪着寒气的针。离针尖三分之二处,渐渐鼓起一个蝴蝶的形状,里面盛满了冒着淡紫色液泡的液体,这是小凝体内凝聚出的天地至毒,名为彼岸修罗。 音族之所以为音族就是因为与生俱来对声音的控制,音乐能与我们心性绪相通。一念成神一念成魔,若为善念你的魔音亦可救人,若为恨念不是敌死便是我亡。 而夕音此刻因为内心的杀戮执念就在这顷刻之间入了魔道,修成了魔妖王,所以若是魔尊躲过了夕音的这波攻击,那么死在这些针下的便是夕音这个纵音人。 渐渐的这整片空间里,聚集了铺天盖地的蝴蝶针,就好似一个个披着紫衫的小精灵在如烟细雨中自在而唯美的朝着魔尊的方向翩跹舞蹈而去。 当蝴蝶已经包围了魔尊,就剩最后一扎之时。 琴声戛然而止。 “嘣”“嘣”“嘣”三根弦接连断裂,抽打到夕音的手臂上,瞬间整个手臂鲜血淋漓。 空中的蝴蝶针应着断弦之声,瞬息之间化为虚无。 然而一切还是来不及了。 夕音如失聪般看着那个守了她千年的人倒在风中。 她怔怔地看着那些穿过一人一魔的两具身体后,掉落在地上的针,蝴蝶失了紫液,无力的垂着翅,逐渐透明。 风中还有枫姨疯狂的喊“不”残留下的回音。 是呀,我们好像都疯了。 夕音分不清枫姨这一声是为了谁而喊。 可是为了谁都已经不重要了。 枫姨死死的抓着魔尊的衣裳,任凭那些淬满毒的针打进她自己的身体,她想要代替魔尊去以死赎罪。 可是她太低估夕音的恨意了,那是一个孩子多年来对家的渴望所造成的一种扭曲的恨意,那些针最终还是穿过了魔尊的身体,只是徒带了些她的体温。 夕音撇了琴,跑过去,颤抖着要带着跌进她怀里的已经满头白发的女人离开。 枫姨她却握住了夕音已勾起无名指正要结印的手,微笑着盯着那仰面躺在地上的男子。 魔尊的上方飞舞着尘埃,在那些光针的折射下异常清晰,只见他眼角含笑,直直地望向天空。 他视线的尽头,一道白光从天滑落,最后化成人形,呆呆地站在那。 第三十四章 她难过时他都在 夕音懒得去理会其他的一切,她将枫姨紧紧的环抱进自己怀里,嘴唇打飘的哆嗦着说:“枫姨,我带你去找沐零月去,她一定可以救好你的。” 枫逸冲着夕音安抚的笑起来,断断续续的说:“夕儿,我的孩子,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要学会放下。” 看着枫姨胸口剧烈的起伏,夕音忽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惶恐中,声音控制不住的颤抖着问:“别说了,枫姨,夕儿什么都不挣了,我只求你别不要夕儿,求你枫姨,我现在只有你了,让我为你疗伤好不好?” 枫逸温润的笑着,吃力地摇了摇头:“别浪费你的灵力了,夕儿,这对枫姨来说是个解脱,让我去吧。” 她们都清楚灵力外泄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魂飞魄散。 枫逸的嘴唇一张一合之际,夕音就看见淡紫色的灵气外涌着泄出来,这让她再一次恨死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枫逸还是放心不下的抓着夕音的手,忍着剧痛和死神抢着时间的嘱咐夕音: “夕儿,你有的不只枫姨,你还有羽诺,还有易沉梓淇和沐灵月她们也都很喜欢你,若你以后能放下心中的执念,你还会有更多的朋友的。” “夕儿,别怪他们了,这么多年你可曾快乐过,放下吧,忘了他们,饶了自己。” “夕儿,这世上有太多的无奈,太多的不公,我们能做的只是用一颗乐观的心去面对,别怨,别恨,你才能真正的快乐,这世上不是什么我们都可以拥有,别抢,别怪,你才会幸福。” 枫逸抓着夕音的手,越抓越紧,她眼眶里的水光不住的弥漫:“夕儿,你最该恨的人其实该是我,我知道你一直在查当年的事,其实当年在那场琉璃中洒下瘟毒的·····是我,魔君只是为我扛下了这个罪名。我当时一时头脑发热,想要拆散你父母,给摩君制造一个机会,真的没想到会变成今天的局面。” “夕儿,对不起,你这半生的苦都是枫姨一手造成的。” “夕儿,你记住,你不是一个被人遗弃的孩子,你有诺和琉月真心且不搀任何杂质的爱。” 最后,枫逸的手留恋着带着无限疼爱的抚过夕音的脸:“夕儿,你走吧,让枫姨安心地离开。” 风肆无忌惮的刮进夕音的脖子,她对着枫逸甜甜的笑起来重重的点着头。 然后她的唇瓣颤抖的开合,混混沌沌的念了一串咒语,配合着她不断抖动这着勾起的无名指,身影瞬间消失在茫茫天地间。 枫姨分外吃力地转过头,眉眼含笑地看着地上的男子。 消失在地面的夕音,其实就隐身在云端,她怎么能舍得不送枫姨最后一程啊。 那道自天边而来的白光幻化出的人形,此刻正抱着枫逸,瘫坐在地上,泪流满面。 枫逸笑的一脸疲惫但异常满足的和她脸贴着脸说:“姐,你终于肯来看我了,我好想你啊,我好想回到以前我们还是两个最普通的人类,过着那种靠在山林里挖野菜为生的生活中去啊,那时候多好啊,我们总是在笑,可是姐,我明明只是想要过的更好一点,想让周围的邻居们高看我一眼,想嫁给我自己喜欢的如意郎君,可是最后走着走着我们就都回不了头了啊,姐,如果我还有来生,你能不能帮我跟阎王去求个请,让我别再作人了,好不好?我是真的怕了我体内这颗人心。” 那位雪族王妃啜泣着开口:“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姐姐害了你啊。” 枫姨在最后又是嘲讽又是怜悯的说她:“姐,爱不是索取,羽诺和夕儿教会我真正的爱什么,是他对你说‘我饿了’你就会一下子感觉自己好想吃饭,爱是去想自己能给他什么。而我们呢?为了那一刹那的所谓的爱情,惊天动地的走到一起,而后又在现实的生活中一个说无可奈何,一个嚷嚷着说恨,终于精神上的追求再也寻不到现实的依托,于是各自退却,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一切的一切都怪咱们自己。而我可怜的夕儿,她只是渴望一个家呀,凭什么让她受尽苦楚,我们活该,夕儿何辜。” 看着枫逸疲惫地合上眼,在那女人怀里化成沙,随风消散。 枫逸彻底消失了,这一生的爱恨也都随风消逝了。 夕音瞬间失去了力气,跪在云上,好像转瞬间天地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呼呼地风声不停地刮着。 刹那间她被冰雪淹没,那雪以最锋利的一角铰划着我冰凌般的梦魇。风愈加凛冽的侵蚀我的眼,我恨不得将他们剜去来减轻我的痛。 夕音抬起头,就看到漫天飘扬的悲伤。 原来竟是那个女人在哭,那清零的哀伤竟会以那样的姿态自她眼中溢出。可在无人可看的一处,又有谁知道这清零之中厮混了多少红尘。 她这泪雪中,有多少是为枫姨,又有多少是为了自己。 夕音抬手接住一片雪,她静静的看着掌心的落雪,好像菩提顿悟一般。 只是这样的顿悟代价太过昂贵了。 这边的三个女人正在生死离别,另一边本该已经魂飞魄散的魔尊竟然在一群魔灵的结印布阵的阵眼中再次完好无损的重生了。 他的重生竟然就只是瞬息之间。 他就站立在那交战的两方妖兵之上,双臂打开,一副拥抱天下的姿态,嚣张的大笑起来。 他的声音无风自散,即使他的下发是正在厮杀的战场,那冲天的用无数生命堆积出的喊啥声也没能盖过他如同日常谈笑般的声音。 他的声音就那么直直的却有压迫感十足的传到了夕音的耳中,他说:“小蝴蝶,你明白什么是魔界至尊吗?,就凭你一个小小的魔妖王的这点手段,想杀了我,你会不会想法太单纯了些?如果我这么容易就会死掉了,你的父亲和母亲还会让我活到今日?” 说着,魔尊对着夕音就伸出了手,五指收成一个取东西的状态。 夕音的身体就不由自主的朝着魔尊的方向飞去。 魔尊掐着飞进他手心的夕音的脖子,把她揽紧怀里,调笑着说:“本以为,不能娶你的父亲,娶了你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却不想……” “你放开她!” “放开我的孩子!” 音妖王和雪族王妃此时异口同声的冲着魔尊喊出声来。 他们分别从两侧向着魔尊攻击了过来,但是却被魔尊身边的妖兵阻拦在了一个无法接近夕音的距离上。 就在此时,魔尊的背心忽感一阵如同火烧般的剧痛,让他下意识的松开掐着夕音的脖子,夕音当即被一道音波卷着飞往羽诺的怀中。 羽诺的身形在这一片混战中突然出现在墨黑色的山巅,他的脚下是浓的化不一般穿着黑斗篷的魔俑,啊啊的乱叫着把羽诺牢牢围在中心,羽诺冲天伸张五指,他身后的天空雷电急剧的闪动,好似无数巨龙在天空奔腾咆哮,一只玉笛自天边而来,落于他掌心,羽诺将笛子放在唇边,他依旧在笑,眼神却似从地狱而来,那笛音仿佛是刚刚从远古洪荒时的坟墓里爬出来,带着岁月沉淀的腐朽气息,传入每个人耳里,让所有人都心胆俱寒。他们一个个的都倒在地上变成泛着青烟的枯尸。 他收回笛子,从半空中飘飘然的落到地面。又有魔灵叫喊着冲出来,他转手之间将笛子化作一杆光戟,光锋所过之处皆是一片惨叫。 羽诺就在这片战场的中心紧紧的抱着夕音说:“我说过,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你有事的。” 第三十五章 夕音顿悟放过往 这一刻,夕音心底说不出的激动,羽诺的出现差点让她掉出泪来。 他此时不是应该还在雪妖族吗,怎么就出现在了这里呢?在她失去枫姨,在她如此难过的时候出现了呢? 夕音将指甲从掌心抽出,泛白的指节恢复如前。夕音闭上眼,身体霎时被鲜红色的光晕笼罩,夕音正对着那面棱镜上出现了一个红发红眸整个就像一个火球的怪物。宽大的衣袖狠狠一摆,她的血玉琵琶破空而出。 “夕儿!”当夕音听到羽诺的喊声时,他已站在夕音背后,牢牢地把夕音抱在怀里,他呼出的热气就落在夕音的颈上。“傻丫头,我从不在意你是人是妖,这半个月里我还去了凡世,去布置我们的家了。不要入魔,我们的家你还没去过呢。” 夕音怔怔的站着,那琵琶就那么虚晃的停在半空中。 夕音苦涩的笑了,她很想时间能就此静止在羽诺的怀中,可是放眼看去,目所能及的地方全都是杀戮,平均每一秒都能死伤好多的生灵。 只有魔尊彻底死去,这一切杀戮才能停止,不然杀戒一开,这魔界怕就乱了呀,死的恐怕就不止音妖族一族而已了。 这时风中再次传来魔尊嗤笑着说话的声音:“哼,这是又来了一个送死的吗?本尊是这魔界至尊,与天地同寿,你们只能臣服,无论再来多少妖魔,又能奈我何?” “魔尊,我虽敬你是这魔界之主,却也容不你伤害她们母女!” 这是紧随着羽诺而来的雪妖王说的,那声音既使在这满天喧嚣之中依然清晰。 他一句话说完,就加入到天空上缠斗不休的三人之中,与音妖王和雪王妃一起攻击魔尊。 正应了那句话,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这种至尊级别的战斗已经不是下面那些妖兵们能承受的了的了,无数的小妖在他们几位能影响天气变换的攻击中都化成了烟尘,连躲的余地都没有。 嘶喊惨叫声瞬间压过了喊杀声。 可没一会儿的功夫,音妖王他们就渐渐的开始落了下风,局面已经几近被魔尊全面压制着了。 羽诺深沉的看了看周围不断死去的小妖们,又深深的看了满心凄然的夕音一眼,他:“夕儿,别怕,愿以此身为祭换你此生无忧。” 夕音不敢去看羽诺的眼睛,可是他在堕夜城中舍翅前低头看夕音的眼神似是穿越了百年时间出现在了夕音眼前,眸光满满的全是安抚,可这样的眼神令夕音前所未有的心慌惶恐。 一句话说完,羽诺转身化成一道金光,冲到了天际至高之处,快得让夕音都来不及反应。 他温柔的笛声笼罩了整片天地。 不一会儿,那笛声竟召唤出了九条天龙,他们从羽诺的笛声中盘旋而来,在这无尽的黑暗中画出成片刺眼的金色光芒。 那九条龙吞吐着龙息,直奔魔尊而去,一只一口,九色龙息终于将魔尊烧了个身死魂灭了。 夕音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羽诺,看着看着她眼睛就积满了泪水,不断颤抖着的双唇惨白一片。 金光,是金光! 这金光哪里是妖能碰触的东西,这笛声是佛法吧! 当魔尊消失的彻彻底底之后,那羽诺停了笛声,九条龙也消失在了天地间。 天地间回归了宁静,只有遍地节后余生的小妖们用力喘息的声音。 羽诺脸上苍白到几近透明的走到夕音身边,笑着对夕音说:“我们回去吧。” 那声音弱的几乎夕音都快听不见了,让夕音没由来的害怕起来。 夕音赶忙扶住羽诺,点着头说:“好!” 就在她准备带着羽诺离开的时候,夕音的耳边忽然想起女人温软慈爱的说话的声音,打断了夕音的空白思绪,她声音空灵轻柔的说:“夕儿,跟我走吧。” 在经此一劫后,已经顿悟了的夕音,对她再也提不起任何爱恨了。 夕音只是平淡的出声说出心中的感慨,语气仿佛分别经年之后忽然重逢的君子之交的故友一般淡然,她说:“原来你一落泪,就会下雪啊,看来雪妖王对你是真的很好。” 雪族王妃心绪复杂的“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了夕音的问话。 之后便是夕音背对着她,两人陷入良久的沉默中。 终于还是,雪族王妃忍不住又开口问了夕音:“夕儿,跟我走好不好?” 夕音让自己从枫逸死亡带来的悲伤中出来,回过头去认真的看着雪王妃,冲着她极浅淡的勾了勾嘴角,神色平静的就像寺庙里给人指路的尼姑:“跟你走?去哪?雪族吗?你忘了,我是音族的大灵女。这么多年都这样过去了,今天何必提呢,我要的你永远给不了,不是么?在我最渴望你们爱护疼惜时,你们都不在,而今我是真的已不再需要了。” 夕音看着这个她该称之为母亲的女人满眼的悲伤,释然的一笑,解释到:“你别误会,我并不是在说气话,应该是我彻悟了吧,我原本是恨你的,我记得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常常因为自己没有母姬而被其他的兄弟姐妹欺负,然后就会哭着睡着,梦里那个很漂亮的女人会疼爱地摸着我的头,温柔的笑着对我说‘你要坚强,以后你就只有自己了。’醒来后怎么都找不到你的时候,我恨死你了。但是如今真的见到了你,我一点也恨不起来了,因为我已经长大了。你已经缺席了那么久,现在突然出现的你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已经……,而我知道你现在过得很好,这就够了,你有了你爱的家,我现在有了我爱的人,我们都活的很好就可以了。” 以前我恨她,却更爱她,现在终于可以真正的和她面对面了,却发现一切都淡了。看开了,也就不再有所谓的爱恨了。是真的放下了吧。诺教会了我一个道理,爱是普通的,真正永恒刻骨的是相爱的两个人,人若对了,相互间懂得付出和忍让爱才会变得长久·伟大,人若错了,爱只会给身边的人徒增伤痛,最终随风而散,融入尘埃。 夕音终究还是忍不住转过头看着她问道:“你真的很爱他吗?与你曾经对父王的爱相比,哪一份爱更重?” 雪王妃说:“爱就是爱,没有分别,只是时间可能不对,人可能不对,缘分也可能没到极处,但爱了就是爱了,飞蛾扑火,生死无畏,但错过了也就是错过了,一旦错过,便再也回不去了。” 夕音笑了,很灿烂的对着雪王妃笑了:“那就用心守护你们的姻缘,留给彼此的最好是一起走下去的耐心,而不是惊鸿一面的甜言蜜语,记得要让雪族王子快乐长大。我现在要走了,要跟这个比我生命更重要的人一起去好好的开始我们的生活了。” 然后夕音冲着雪王妃挥着手,就和羽诺一起相视而笑着消失在了漫天飞雪里。 直到夕音已经走出很远很远了,她听到了一个她的泪落地的声音,那是雪王妃在说:“对不起,我的孩子。” 夕音看了看羽诺,笑的很是释然的长舒一口气,传音回去:“为什么你们都要对我说对不起呢,这三个字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脱口的呢,每一声对不起的背后必然是一段让你疼痛过的经历呀,所以不要再给自己跟任何人说对比起的机会了,那样别人痛,你自己何尝不痛呢。” 然后冲着雪王妃展现出一个最清澈的笑容:“我走了。” 彻底跟雪王妃告别的夕音,也彻底放下了她对过往的包袱。 第三十六章 凌霄落羽诺之殇 在路上,夕音小心的问羽诺:“你受了很重的伤,我们去木灵族去找沐灵月,她可以救你对不对?” 羽诺用力的回握夕音,坚定的说:“我们回凌音阁。” 他自己的情况,他比谁都了解。 当她一路疾飞,终于站在凌音阁外,羽诺冲着夕音疲惫的勾着嘴角说:“你去取些桂花酿来吧,我去亭中等你。” 夕音很担心羽诺,但看着羽诺眼神中的坚定神色,她还是点头离开了。 当她抱着酒坛走到亭外的时候,很美很美的琴声将她包围。 那琴声时而如一苇光撒九天的银河,波澜壮阔,气吞天下,时而像一条落花拂柳水流香的溪流,淡泊宁静,满足平和。前尘的一切在心中层层剥落,那琴声如同最圣洁的雪水,消融万物喧嚣,让生命归于初见时那一抹最美的永恒。 羽诺坐在亭中,一身雪白色的长袍,衣袂随风慢慢的飘摇着,风中不断飘逝着凌霄花的瓣,他在漫天花雨中安静地谈着琴。 凌霄花地瓣落在地上,忽然碎裂成灰,了无痕迹。 “既然回来了,为何不过来?” 他转过头冲着夕音笑,笑容如同不败的凌霄花花。 夕音受了蛊惑一般,提起裙边,朝羽诺大步跑过去,无论什么时候他的笑容总是这样温暖。 羽诺冲夕音张开双臂,咧开嘴笑着。 风吹动着他的发丝,夕音又一次觉得他不该属于这浑浊的世界。 可一想到羽诺真的离开自己,夕音的心竟是撕心裂肺的不舍。 她贪恋的偎在他怀里,仰着头看他冲我温柔宠溺的笑容:“羽诺,你不是转生自佛经吗?即使你用力佛法召唤巨龙也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佛道之法,历来克妖魔啊,何况是妖施佛法,这可比人施妖术更逆天啊。 他抚弄着她的发丝,亲吻她的额头,低低地看着她,那样深刻,仿佛深入骨髓的凝望。 羽诺淡淡的叹息出声:“傻丫头啊,我第一次不讨厌穿在你身上的红色。” 他吐出的凌霄花香包裹着夕音:“若有来世为我穿上这嫁衣可好?” 夕音干脆的应答:“好!我这辈子只嫁给你,下辈子也只嫁给你,下下辈子还是只嫁给你,生生世世都只嫁给你。” “夕儿,是真的舍不得你,可是,我的时间就要到了,夕儿,一定,一定,要好。” 此刻的羽诺身体变得愈加单薄,身上的白衣被忽然刮起的一阵风吹的四处飘扬,整个人就好像一个烙在纸画上纤尘不染的精灵,而这纸画下一秒就会被风带走了。 夕音再次干脆利落的答道:“好!” 羽诺笑容加深,他低下头捧起夕音的脸,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满溢的是深深的怜惜,他温暖的指在夕音脸颊上轻轻的抚摸着,并且连声道“乖,乖,不哭,不哭。小傻瓜,要记得有我爱你,你要快乐的活着,让我安心。” 从他那好看的唇瓣中发出的每一个带着如凌霄花气息的音阶都好似一把把的利刃,裹着寒冰又燃着烈焰的利刃呼啸着冲扎着夕音的心。 “好!”夕音依旧干脆的应着他。 “一定要快乐。” 羽诺的手从夕音脸上滑落,夕音靠着的胸膛突然安静的像一潭死水,四周一切都无声无息。 夕音的心也在这一刻被悼词给压到停止跳动了: 我从不知道诺都我来说到底是什么人,分不清她是我的亲人还是爱人,直至这一刻我才知道他是我最重要的人。 我的诺,在我感受着刯古的孤寂时会带着邪气的笑容陪伴我,陪我发疯,陪我犯傻。 我的诺,那个凌霄花从中俊逸慵懒的少年,懂我,爱我,心疼我的人。 我的诺,唯一一个在连我自己都恨自己的时候依然爱着我的人。 而我······弄丢了他。 夕音静静的抱着羽诺,她在他怀里一动不动,直至她靠着的男子的体温最终变成冰一样的令人恐惧的温度。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夕音的脸上被打了一拳 易沉梓淇愤怒的冲着夕音咆哮:“易沉夕音,他死了!” 夕音只是淡漠的轻轻抹掉了从她嘴角滴落到诺那张俊逸的脸上的血,“你弄脏了诺的脸,他不喜欢这样。” 夕音不愿分心去看易沉梓淇,就只是紧紧的抱着羽诺。 她害怕她一松手羽诺会很冷,很冷。 夕音心底哧笑起来,自言自语的说:“诺她说你死了,怎么可能呢?你看,那一树树紧裹在凌霄花蕊里的你给的温存都还在风中摇曳着呢?你怎么可能就走了呢?她把我当成是小孩子了吗?我才没那么好骗呢!可是,诺,你换个姿势好不好,我怕你总是一个姿势会累。” 易沉梓淇看着这样一直在用自己的灵力维持着羽诺尸身不变的夕音,不忍的把头偏到了一边,可有些话不忍也还是要说的:“易沉羽诺他死了,死透了,但是你还得活下去啊,如今魔尊死了,逸魔君继承了魔尊之位,他现在正联合了桉火族和缚影族一起对音族正面宣战了,而且下了追缴檄文,要你的命来为死去的魔尊报仇,现在魔界你是待不了了,赶紧走吧。” 夕音依旧抱着羽诺,并且把全副身心都投放在了羽诺身上,在易沉梓淇这一通长篇大论下来,夕音就只是云淡风轻的说了几个字:“哦,那就把我交出去吧。” 易沉梓淇被她这无所谓的态度咽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可是这样的平静而空洞的如同没有了灵魂的夕音让易沉梓淇看的很是揪心,她很希望夕音能跪在地上,泪流满面仰天长号一场。 好一会儿后,易沉梓淇实在看不下去了,她发狠地用了结印将羽诺从夕音的怀里夺走。 感觉到怀里慕的一空,夕音霍的一下站起来,红了眼的瞪着易沉梓淇,搏命般狠厉的掐住易沉梓淇的脖子,想抢回羽诺的尸体。 可是,羽诺的尸体失去了夕音执念般不断往他身体里注入的灵力的支撑,瞬间就消散,最后化成了一对毫无生气的蝴蝶翅膀。 夕音被自己封了的心剧烈的绞痛起来,就像是被一把烧红了的剪刀一下一下的慢慢绞着,只觉得自己浑身每一个骨节都酸痛无比,整个人好像要爆炸了一样。 易沉梓淇不顾自己已经被夕音掐的快断气的脖子,伸手揪住夕音的衣领怒吼:“你能不能清醒一点啊!你现在必须走,不然就来不及了。” 夕音眼神涣散的看着易沉梓淇,她笑了起来,那笑容看到易沉梓淇如感被悲伤一瞬间击入了骨髓,让她愣在了那。 夕音声音就如同一潭无波的死水般低低的开口:“你让我去哪啊,唯一一个说过要给我家的人死了,你让我往哪里去啊?” 漫天的悲伤之气从夕音不断扩大的笑容里扩散开来。 那一树树被这悲伤之气所感染的凌霄花,也落尽了花瓣,只剩下深褐色的枯枝,将头顶的天空分割的支离破碎。 易沉梓淇惊恐的看着,看着夕音的眼里忽然开始,就像永不干涸的泉一样一直外涌的血泪。 当沐灵月受到凌霄花树的悲伤之气感召,来到凌音阁的时候。 夕音已经变成了一座怀抱着一对已然被风干了的蝴蝶翅膀的石像。 第三十七章 非生命体何言死 此时的易沉梓淇已经完全被夕音这种化成石像的决绝给吓呆了,完全顾不上搭理这个凭空出现的妖。 沐灵月倒是很自来熟的主动上前跟易沉梓淇搭话:“喂,怎么就你自己在这里啊,夕音呢,羽诺呢,我明明感觉到她们的气息就在附近,可怎么不见他们呢?” 她边说还边似模似样的四下张望着。 易沉梓淇情绪低落的已然话都不愿多说一个字了,只是伸出手指了指她们面前的雕像。 沐灵月顺着她的手看去,因为木灵族的人天生对生命力的感知能力比较强,所以她就只是看了两眼就满意的点评了起来:“嗯,这个雕像到是做得似模似样的啊,不止样子逼真,就连夕音的气息都有,不错,不错。” 易沉梓淇听不下去她的聒噪了,于是开口打断她:“这就是易沉夕音。” 沐灵月心下一个激灵,难怪刚刚凌霄花树会有那么浓重的悲伤之气呢。 她忍不住神色凝重的询问易沉梓淇:“究竟发生了什么?” 究竟有什么事能让那么强大的夕音悲伤成这样啊。 易沉梓淇叹息着开口:“羽诺死了,夕音去找魔尊报仇,羽诺替她被杀死了,她无法面对羽诺的死亡,于是选择了自我封印,把自己变成了石像。” 此时的易沉梓淇已经完全被夕音这种化成石像的决绝给吓呆了,完全顾不上搭理这个凭空出现的妖。 沐灵月倒是很自来熟的主动上前跟易沉梓淇搭话:“喂,怎么就你自己在这里啊,夕音呢,羽诺呢,我明明感觉到她们的气息就在附近,可怎么不见他们呢?对了,我还听说夕音现在被新任魔尊通缉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她边说还边似模似样的四下张望着。 易沉梓淇情绪低落的已然话都不愿多说一个字了,只是伸出手指了指她们面前的雕像。 沐灵月顺着她的手看去,因为木灵族的人天生对生命力的感知能力比较强,所以她就只是看了两眼就满意的点评了起来:“嗯,这个雕像到是做得似模似样的啊,不止样子逼真,就连夕音的气息都有,不错,不错。” 易沉梓淇听不下去她的聒噪了,于是开口打断她:“这就是易沉夕音。” 沐灵月心下一个激灵,难怪刚刚凌霄花树会有那么浓重的悲伤之气呢。 她忍不住神色凝重的询问易沉梓淇:“究竟发生了什么?” 究竟有什么事能让那么强大的夕音悲伤成这样啊。 易沉梓淇叹息着开口:“羽诺死了,夕音去找魔尊报仇,羽诺替她被杀死了,她无法面对羽诺的死亡,于是选择了自我封印,把自己变成了石像。” 沐灵月在脑子里好好整理了一下易沉梓淇这简短但信息量庞大的话,就发现了其中的问题来。 于是沐灵月顶着满脑袋的问号像易沉梓淇提问:“你刚刚说,易沉羽诺他死了?” 易沉梓淇机械的点着头表示回应。 沐灵月皱着眉头开始沉思起来。 她一边沉思还一边嘟囔出声:“这不对啊,易沉羽诺他明明不是个生命体啊,我的木灵族的小灵女,自小便对生命力有着远超同族许多倍的强大感知力,从我第一次见易沉羽诺的时候,我就知道易沉羽诺不是个会呼吸的生命体修炼而成的,他明明只是一个有了灵识的物件而已啊,一个死物怎么会死呢?” 沐灵月越想越不对,而听见她嘟囔的易沉梓淇也惊诧的望着她。 易沉梓淇小心翼翼的问她:“你刚说什么?” 沐灵月也聚精会神的只顾问易沉梓淇问题:“你告诉我易沉羽诺的真身到底是什么?你们是怎么判断他死亡的?” 易沉梓淇仿佛是在大雷雨天里看到了朝阳一般激动的正色说:“羽诺哥哥当然也是蝴蝶精了,他是被魔尊的手下万箭穿心而死的。” 沐灵月听着这话挑不出一点毛病来,但就是觉得哪里不对。 于是沐灵月再次追问易沉梓淇:“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把夕音唤醒啊?” 易沉梓淇很是沮丧的摇摇头:“这是她的自我封印,也就是说这封印不是在外部封印,而是由内到外封印的,封印层是设在了夕音的心里,除非,她自愿解除才行。可是你看她这样,已经完全接受不到外界的任何信号了,我们的所思所想她根本接收不到。” 于是两个女妖齐齐的陷进了沮丧的沉默里。 可是继续盯了夕音的石像好一会儿后,沐灵月眨眨眼又不死心的问:“你们不是姐妹吗,没有心灵感谢吗?我和天熙哥哥就有啊。” 她这么一说,易沉梓淇顿时就心底酸酸的,她想着羽诺和夕音肯定是有的,可是她跟夕音还真没有啊。 忽然,一个念头就出现在了易沉梓淇的脑中,她激动的一把拉住沐灵月的手说:“我想起来了,小凝,小凝跟夕音是有心灵感应的。走我带你去找父王,我没办法召唤小凝,但是我相信父王一定有,小凝是夕音的器魂,现在就只有他能跟夕音在心里沟通了,只要联系上小凝,就能把你的猜测告诉给夕音,我们快走,走。” 易沉梓淇拉着沐灵月,不管不顾的直闯音妖王的洞府。 一路闯了进去后,易沉梓淇也不管在场的都是些什么人,通通都赶了出去。 音妖王见此,很是愤怒的拍桌子说:“放肆!” 易沉梓淇也不理他,自顾自的清了场。 然后对着音妖王直奔主题的说:“易沉羽诺死了,夕音把自己封印成了石雕,你管不管?” 易沉梓淇原本也是极其敬重自己的这个父王的,但是她没想到,她的父王居然能把自己的儿女都当成物品牺牲掉,这样的父亲让她很陌生,很反感。 她已经很久没来见过这个父亲了,要不是因为夕音的事,她现在也还是不会站在这里。 音妖王闻言诧异的看着易沉梓淇:“你好好说,究竟怎么回事,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羽诺会死,他其实是不意外的,比较那天羽诺使用佛法的时候,他也在场。 可是夕音那样偏激冷漠的孩子,竟然会为了羽诺做到这一步吗? 易沉梓淇听见音妖王这样问自己,语气虽然冷漠,但还是能听出来他是关心着他们的,不由的心下的怨气少了不少,说话的语气也就缓和了起来。 她说:“易沉羽诺死在了夕音的怀里,夕音伤痛到流出来血泪来,然后她实在伤心极了就把自己给封印成石像了。” 说到这里,她把一直站在一旁插不上话的沐灵月拉到音妖王面前来,继续说:“沐灵月她说,羽诺不是生命体,其实还能再活过来,但是夕音已经变成了石像,要想让夕音知道羽诺还没死透这件事,就必须联系上小凝,但是我们没有办法联系上小凝,只能来找您,您有没有什么办法找到小凝?” 音妖王听得迷迷糊糊的,但是他听话知道听重点,一下子就扎住了“联系上小凝,就能就夕音和羽诺”这个核心点。 然后音妖王也就不在多问什么,直接对易沉梓淇说:“带路,我去看看。” 第三十八章 夕音解封寻羽诺 音妖王站在夕音的石像面前,没什么多余的废话,直接动手结了一个追魂印。 立时就把小凝从血玉琵琶里扯了出来。 小凝是亲眼目睹了羽诺的死和夕音的殇的,所以他很是看不上这个音妖王。 夕音如今变成了这样,连他都不理了,小凝心情很是郁闷。 尤其是现在看着把自己扯出来的居然是这个音妖王,更是恨得牙痒痒的甩着小胖手就开始撒毒。 音妖王:…… 他算是见识了,夕音养出来的器魂和她还真是一个样儿,狗脾气。 音妖王结了一个防毒的印记在自己和易沉梓淇、沐灵月身上,然后压制着额头暴跳的青筋对她俩说:“器魂叫出来了,你们想说什么就快说。” 易沉梓淇好奇的四下张望着说:“啊,他在哪呢?” 小凝总是和夕音黏在一块的,所以是见过这两个小妖的,小凝知道她们找他至少是没有恶意的,但是心情不好的小凝还是面色不善,语气不好的直接开怼:“废话,本王的生命体也是你们这些家伙能探查的出的。” 音妖王:…… 忍着,一定不能揭穿他其实就是个化不出人形的半透明器灵而已,不然这消息恐怕得时间能传到夕音那了。 沐灵月算是比较理智的,她本来也就不在意这个小器灵的事儿。 她很自然的直视着前方说:“你能不能帮我告诉夕音,我也许有办法让羽诺活过来。” 原本高高的飘在半空中的小凝,听到这话,直接激动的俯冲到了沐灵月眼前,揪着她的衣领问:“你说什么?” 沐灵月本能的感觉到什么东西在扯着自己的领子,但还是很淡定的开口说:“我说,我也许有办法让羽诺醒过来,我有个大胆的猜测,也许羽诺他并没有死去,他只是因为某种原因暂时消失了,但我现在还不能确定到底是怎么回事,需要问一些问题来帮我确认这个猜测。” 小凝激动的说:“行,你在这等着,我去告诉夕音。” 小凝迅速的把自己的灵识钻进了夕音的心底,一遍遍不厌其烦的叫着夕音:“夕音,羽诺有可能还活着,夕音,羽诺有可能还活着……” 夕音其实不是不想理小凝,只是她把自己封印的太彻底了,她把自己的心都变成了石头的,因为只有这样才会不知道痛。只是她的大脑是封印不了的,因此她的脑海里还是在想很多很多的事,想过往和羽诺一起的种种画面,想她以前犯下的错…… 一颗石头心与一个已经被塞得满满的脑袋之间的神经传递速度会比平常慢上好多好多倍的…… 所以,其实她感觉得到小凝总是在清理落在她身上和堆在脚下的凌霄花瓣了,但她一点儿也不希望小凝这样做,因为她很喜欢她的周身都是凌霄花的味道。但她却无法跟小凝表达出这样的想法来。 因为她的感知倍速已经和小凝不在一个频率上了。 当小凝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重复着这句话的时候,夕音终于听懂了。 她的心因为这一句话如同被泡浸了温水了,一点点软化回温,渐渐的重新开始跳动了起来。 在小凝不停的跟夕音说话的时候,沐灵月也没有闲着,她认真的问音妖王:“音王,我可以问您几个问题吗?关乎羽诺性命的。” 音妖王沉着的点头:“你问吧。” 第一个问题:“羽诺是您的孩子吗?” 音妖王回答:“不是。” 第二个问题:“羽诺本体是什么?” 音妖王回答:“我儿子易沉羽诺的一缕执念。” 第三个问题:“羽诺为什么气息和血脉都完全跟夕音一模一样?” 音妖王回答:“我儿子易沉羽诺喝过夕音的血。” 第四个问题:“羽诺是怎么死的?” 音妖王回答:“他一个妖竟然使用佛法之力,召回出了九条金龙,被反噬而死。” 四个问题后,夕音的石像前安静的有点伤感。 听到了这样的答案后,沐灵月已经确认了羽诺没死,而易沉梓淇却是怔楞在了那儿。 随着夕音的心渐渐恢复了跳动,有了心跳她就恢复了人身。 慢慢的,夕音身上的石膏一点点的碎裂成了小块小块的,脱落了下来。 石膏完全脱离后,夕音慢慢的睁开眼睛。 那一双眼准确无误的盯着沐灵月的眼睛。 沐灵月冲着夕音笑的有些心疼的说:“我确信羽诺他还活着,但是也许他很快就会彻底消失了。” 夕音的心因他的话而剧烈跳动,紧张的问:“你说什么?他在哪?” 沐灵月看着夕音此刻在冒着光的眼睛,好笑的扶着夕音一点点的坐下来,她很细心的将自己的妖力不动声色的疏导进夕音的体内,边检查夕音的身体,边说:“我说羽诺他还没死,因为他本就不是生命体,他只有消散,不会死的。羽诺是一抹因为你才产生的执念,他不是被佛法反噬而死,他只是被佛法消散了,因为佛法能消弭执念。” 夕音听到这儿,眼中原本亮起的光有暗了下去。 易沉梓淇偏还在一旁补刀:“这不还是死了吗,有什么区别吗?” 沐灵月好笑的看着她俩,说:“消散了,重新聚集回来不就好了吗?羽诺本就是一抹执念所化,他肉身死后也会回归成一抹执念,是再次凝聚成魂魄还是化成气体消散了,就只看这末执念有多深重了。” 夕音迫不及待的问:“那我该怎么做,才能唤醒他?” 沐灵月皱着眉头,认真的思考起来:“这,他实在伤势过重,已经意识陷入混沌了……” 然后有些难以启齿的说:“你容我回去再查查典籍……” 夕音满腔希冀一瞬间回归冰点,她笑的好不凄然。 音妖王看着夕音,沉默着似是在挣扎一般,许久后终于开口说:“我知道一个法子,或许能助你救他。” 夕音忙不迭的问:“什么法子?” 音妖王说:“你们都知道天地间有五行灵气,在我魔界,子民更是按此五行灵力来修行的,于是渐渐的魔界才形成了五大妖族,可你们不知道的是,这五族镇有一纳有该地域灵气的至纯之宝——聚灵石,你去集齐这五族之宝,这五行至纯的灵气合为一起,此外你还要拿到一人类最纯粹的情泪和一滴神仙的情泪作为药引,用以中和这相生亦是相克的五行灵气,使其一团和气,待你寻齐这些后,你回来找父王,我自会为你将羽诺的意识从混沌中招回,并再为他养出魂魄塑出肉身。” 夕音严肃认真的看了音妖王一眼,然后对着他正正式式的行了个大礼:“谢……父王。” 音妖王眼神暗了暗,继续说到:“你须得先去人间,因为那里的执念是天地间最多的地方,在你每集齐聚灵石之前,需要不断的采集执念,来养着羽诺的意识,才能让他不会消散掉。更因为而今的魔界动荡的原因只一就是一直由缚影族的守护着的那一块聚灵石已流落到了人间,前不久桉火族的那一块也丢失了,据我族聚灵石指引,也是流去了人间。” 第三十九章 夕音离开音妖族 就在此时,有妖兵进来报告:“启禀音妖王,逸魔君亲自在叫阵,扬言不交出大灵女就踏平音妖族。” 夕音站了起来,淡然的掸掸身上的石尘,抬步就要往外走。 音妖王上前一步拦住了夕音,但他的目光却是看着沐灵月的,他说:“我把我的女儿交给你了。” 在他没能力的时候,只能尽力的疏远这个最爱的女儿,可是如今到了事关她生死的时候,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去送死的。 父王身上的王者之气都已淡去,就好像他从来就只是个平凡的父亲。看着这样铅华涤尽的父亲,我第一次以有这样的一个父亲为傲。 可是下一秒,音妖王却突然笑着对夕音说:“放心,魔尊已死,此时的魔君还不足为虑,父王自有办法平了这场风波,你先去找羽诺,等着父王接你回来当下一任音王。” 夕音忍不住摇着头打断了他的话:“父王,你还是不懂。” 夕音是真的放下了,其实她梦魇了一千年的恨真正的放下,也就是只在一念之间的事。夕音到此刻才明白佛家的一个词,叫“顿悟”。 夕音用从未有过的平静语气说:“父王,你从来就不懂你的子女们,其实,我或是羽诺,都从未在乎过王位。你的天下在我们眼中从来都一文不值。” 夕音说:“我一直想要的不过是一家人的和乐美满。” 而羽诺,直到他死在自己怀里的那一刻,夕音才恍然,就像枫姨说的,在他眼中自己就是整个天下,他所在意的不过是我易沉夕音那抹嫁衣般的满袖繁花而已。 音妖王不以为意的笑笑:“夕儿,这么多年,父王也老了,累了,我想去人间走走看看,去江南赏赏烟雨,去大漠看看黄沙,去看看有声有色的天地,你···陪父王一起去好吗?” 听了父王这话,夕音竟然释然的笑了,却还是摇头拒觉了:“不了,我现在只想要找到羽诺,之后我们一起简单自在的生活,而你们给我的爱无法在你们那些所谓的责任,所谓的追求的夹缝中生存。你觉得你给了我全部的爱,她也觉得她给了她我所有的爱,可传到我这里,只有冰冷。就像身体被挖了一块,又塞满华丽的水晶,看似很美,可是哪怕一点清风拂过也会冰冷一片。不必刻意去弥补什么,这样我们都会太累的。父王,我曾经为了一个明知结局的梦赔了太多,这是我一生最大的一场豪赌,明知会输却依然压上了全部,双眼冒光的盼着会赢,结果我弄得满身累累伤痕不算还弄丢了最爱我的那些人。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有时间的时候就一起聚聚喝喝茶不是挺好的吗?何必一定要绑在一起呢?” 夕音很认真的转头去看着音妖王:“在你身边我想我每天都会感到残缺的难过,父王,再也不见。” 夕音活了两辈子,其实一直都在盼着生命中会出现一个人可以带她走,上辈子盼着有人带她远离那些让她害怕到睡不着觉的杀戮,这辈子盼着人带她走出戳着脊梁骨的诋毁,可是直到今天她才发现能真正带她远离一切的只有她自己。 夕音封印自己的时候,甚至在想,若是她早一点知道什么该放手什么才值得紧紧抓住死也不放手,羽诺就不会离开她了。 音妖王问她:“夕儿,你···恨父王吗?” 夕音语气平静的如同一个得了道的和尚:“父王,每个生灵来这红尘走着一遭都有其须要承受的,没有谁是一生无忧没尝过苦痛的味道的,这没什么,而今我想通了,父王也无需在介怀。我即以说了放下,便是真的放下了,于这苍茫天地而言我易沉夕音和尘埃有何分别呢,那么我的那些小小的是非恩怨皆连尘埃都不如了。我又何必执着,我不会让自己活得太悲哀,为了枫姨和诺,我会活的很好。” 说完后,夕音转过头看着音妖王绽开了父女之间第一次会心的一笑。 站在一旁一直充当背景的沐灵月,感觉时间差不多了,于是上前拉着夕音说:“走吧,你先跟我去木灵族吧,他们肯定想不到你会在我的洞府里的,而你还还真的得跟我走,因为我知道我们木灵族的聚灵石在哪,你跟我走,我送给你。” 夕音为她的话震惊不小,但她暂时也顾不得震惊于沐灵月的话和心思了,敌人都欺负到家门口了,尤其还是指名道姓是冲着自己来的。 她是不会走的。 音妖王看出了她的担忧,于是说:“放心的跟她去吧,魔君能联合桉火族和缚影族,我也联合了雪妖族和木灵族,而且魔君刚刚即位,魔庭那边也不会允许他打消耗战的。” 这时,沐灵月也出声来给夕音吃定心丸:“是这样的,我已经劝服我父王和音妖王合作了,毕竟我木灵族不喜战乱,一旦音妖族覆灭,这魔界五大族少一族,必然会变天的。” 趁着沐灵月和夕音说话的机会,音妖王一掌劈在了夕音的后脑上,将她暂时性的打晕了过去。 看着夕音倒在了沐灵月的怀里,音妖王这才允许自己凝视着她的目光流露出不舍来,他冲着沐灵月深深的作揖鞠躬,却只是简短的说一句:“麻烦灵女照顾好我女儿。” 就转身去赴战了,背影伟岸而强大。 沐灵月什么也没说,只是牢牢的抱着夕音一起消失在了凌音阁里。 她是真的羡慕夕音,而今更是不愿辜负这样的一个父亲的嘱托。 上卷完。 第一章 执念是糖还是毒 离开音妖族,暂住到了木灵族的夕音,只觉自己如同一场痴梦忽醒,生命已经到了另一个飘飞的季节。 木灵族是一个跟音妖族完全不一样的地方,夕音发现这里比人间还要美上许多许多,这里简直就是世外桃源一般的存在。 “远处有座山,山上有棵树,树下有个毛草屋,天上有朵云,慢慢散成雾,地上的风呀,风呀在追逐·········” 这是沐灵月叫夕音唱的歌,是她从人间学来的,夕音觉得很适合用来描述木灵族的生活。 夕音就坐在春风中安静的弹着琴,她心下就在问:羽诺你可在听? 沐灵月说,你就在我身边。 羽诺,那你看到了吗? 远处山下,夕阳斜照,远处的被碧色环绕包围着的农庄被烟霭笼罩,有牧童吹笛驱牛踏草而返,有嬉闹后的孩童随父母离去的光影,他们互相做着鬼脸说着“明天见。” 在这里,到处都有普照的阳光,碧绿碧绿的植物,清澈至极的溪流和发自心底的欢笑声。 我在屋前种了大片的桂花树,风一吹零零散散的漫天飘飞着桂花香的雨。 夕阳西下,我躺在碧绿色的清凉的躺椅上,温暖昏黄的光线透过桂树的枝星星点点散落在我身上,发丝散乱在风中,就像你温柔的手,我闭上眼感受着你的温度。 闭上眼,一切都将结束,一切都会重新开始。 羽诺啊,你说对我过“一定要快乐。” 你看,我做到了。 可你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虽然这木灵族岁月静美,可是夕音心心念念着羽诺,本不打算在这里多做停留的,但是沐灵月却迟迟不提聚灵石的事。 她即说送,夕音便不会去偷,因为夕音喜欢这个单纯的女孩,既然喜欢,那便得信任。 沐灵月总是会来找夕音喝酒,总是不醉不休,醉了就开始满口胡话,反反复复说的最多的话的意思就是:“我带你来,其实也是有私心的,私心的盼着你能把我这执念夺了去才好。你知道吗,我其实很羡慕人类生命短暂,还能有孟婆汤喝。” 夕音原本不懂她这话后究竟藏了怎样的故事,就像夕音一直都好奇,为何当初在她和羽诺的大婚时,她能在那么难堪的场面里,反而是最放松的一个。 但是听了沐灵月这话,夕音就秒懂了这也是一个有故事的姑娘,她所说的执念,怕就是指她自己吧。 可是沐灵月暂时不想说,夕音也就不问。 她来到木灵族也有一段日子了,一直都没见过沐零熙。 他一直在边境打仗,就像当年的夕音和羽诺一样。 而这期间,沐灵月如果是在来她这里的时候收到了来自边境的沐零熙的信,也都不会介意夕音的存在,当着夕音的面就拆开直接看,从不避讳夕音的存在。 于是夕音也就渐渐的发现了,沐灵月每次在接到沐零熙的来信后总是情绪异常激动,先是无比的兴奋,看完信后就是眉头深锁的长叹。 今天也是一样,沐灵月来夕音的茅屋里,听夕音弹琴。 沐灵月其实一点也不喜欢夕音的琴声。 虽然都知:离人之思,最是悲凉。 但夕音的琴声虽满满的蕴藏着的都是对羽诺的思念,但却不凄凉。 沐灵月从未见过夕音的脸上,浮现过这么动人的微笑。 她之前认识的夕音,笑容一向是倾国倾城的邪肆锋厉,而此刻在弹琴的她眼神中那种近乎偏激的自我保护自我封闭式的霸道邪气的冷漠感全数瓦解了,取而代之的则是原本羽诺眼中常见的清雅温润之感,以及一种少女等待爱人的思念之情,让夕音看起来就如一朵迎着春风盛开的桃花,楚楚动人。 这依稀,便是幸福的味道。 是她在期待着再见羽诺的幸福味道。 同时,沐灵月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痴迷于夕音的琴声,大概是觉得这以思念为根骨的琴声,能缓解自己心中那不可与外人道的苦涩,大概是自己羡慕夕音能拥有羽诺这样不计代价的爱吧。 想到自己的心里竟然有多了一种名为“羡慕、嫉妒”的杂念,沐灵月苦涩的扯了扯嘴角,如今她的心越来越乱了呀。 她经常去人间,看的人多了,自是发现了一个道理,越是看似高贵且什么都有的人越是得不到平凡人唾手可得的东西,而凡人总是渴望变得更高贵变得拥有更多,所以注定了一个羡慕一个,终不过一场荒诞的追逐。 而心里这些念头越多,对她而言就离他越远了呀。 夕音一曲弹完,就转身对沐灵月说:“跟我去树下挖酒吧,我新酿的离殇醉该是已经成了。” 沐灵月站起身,边答应着“好”边朝着那颗大树走过去,和夕音一起动手挖酒。 自从夕音住在了这里之后,沐灵月不知不觉间也染上了很多夕音的习惯。尤其是这喝酒。 当两个妖精刚把泥封扯开,刚喝了几口。她们头顶的桂花树上的一个枝丫就举着一封信,认认真真的交到了沐灵月的手里,是沐零熙写给她的信。 这是她们木灵族独有的送信方式,依靠植物间的传递。 这次,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沐灵月接到信后,看都没看一眼,就随手扔到一边,抱着酒坛大口大口的灌了起来。 夕音见状,漫不经心般的淡淡问道:“你喝多了吗?不拆开看看吗?” 沐灵月一改她在族人面前伪装出的矜贵优雅的样子,扯着自己的袖子,豪放的一抹嘴巴,不以为意的说:“切,有什么好看的,翻来覆去不过写了些车轱辘话的你好我好大家好罢了,他最是擅长打太极,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偏偏就是什么都能巧妙的避开,不拒绝也不回应,你说这样笨的像木头的男妖,是不是将来谁嫁给他,谁就是倒霉鬼啊,啊?哈哈哈……” 夕音跟她相处的日子也不短了,多多少少还是感觉到了,这女孩怕是喜欢上了自己的那个哥哥。 不过这情之一字,酸甜苦辣只能自己体味,旁人的角色都只能是个看客。 沐灵月趴在酒坛上,难得还能跟夕音说话,她大着舌头说:“夕音啊,我可真是羡慕你,羡慕你有羽诺,羡慕你们两心相知,哈哈。” 夕音看着酒坛,自言自语:“可是他在哪呢?” 沐灵月耳尖的听了去,大头朝下的扑向夕音,伸手就抱住夕音的胳膊,使劲儿的摇了起来:“他是因你而成的执念,即使意识混沌也会在你身边,你走过的地方,你看到的即是他看到的。” 夕音也不知该对她说些什么话,于是就冲着沐灵月举了举酒坛:“来,喝!” 沐灵月很豪爽的回应夕音:“干!” 第二章 酒不醉人人自醉 人常说:酒醉后吐真言。 可是夕音亲自尝试过,她真正大醉特醉的时候,也只会恨不得把心肝脾肺通通吐出来而已,她不愿意说的话还是绝不会对人说的。 除非在她微醺的时候,想借着酒劲儿放纵自己,才会说些平常不敢或是不能出口的话。 而此刻,夕音看着扯着她袖子不肯撒手,还非要给自己讲故事的沐灵月,很是理解的不发出任何声音,安静的做好一个听客的本分。 沐灵月的脑袋耷拉在木雕桌面上,她那一头长发被微风吹着,调皮而又自在的飞舞着。 沐灵月浓密的睫毛深深的垂下,遮住瞳孔,让她看起来就像是酒醉了一般安静的闭着眼。 但长睫之下,一双毫不见醉意的清亮眸中藏着满满的自嘲的戏谑,她声音轻到了近乎飘渺的说:“夕音,有时候我是羡慕你的,因为至少易沉羽诺是真的爱你,你们的感情不是你单方面幻想出的镜花水月、一触即碎的美梦。” 感慨完,她仰头牛饮一大口酒,把脸埋在酒坛子里含糊的说:“我也有个故事,一直想跟你说,却都不知该如何启齿,因为有一种生灵,她把开心的日子过成了习惯,于是那些不开心的日子就会变得痛彻心扉。而我就是那一种生灵。今天我喝醉了,酒后总有许多混话,明日酒醒后说过的混话便会记不起来了,我希望我明天醒酒后忘记的是这段只讲给你一个听过的混账故事,而你能带走故事里的执念吧。” 夕音只是安静的喝着自己的酒,她很想念羽诺。 沐灵月闭着眼开始慢悠悠的讲起了一个故事。 “故事的男主角和我一样,也是一个桃花妖。我要叫他哥哥。他睿智博通,能力出众,族中大小事务手到擒来,处理的井井有条。” 木灵王常年不在族中,族中几乎所有事物都是由沐零熙来主持,事无巨细,面面俱到。多年以来,木灵族上下唯他马首是瞻。 “他待人温和,进退得当。” 她从未见过他与任何人发生争执,即使对方再不可理喻,他总有办法用最温和的手段平息矛盾。 “他是听我抱怨,陪我修炼之人。” 整个魔界都知道沐灵月法力高强,很小的时候就将木灵王打败了。但其实她天性贪玩,很讨厌枯燥的修炼,小时候她长长会被教习师傅给关在结界里,不练会不许出来。沐零熙就会在结界外面吹箫以和,一直陪着安抚她的情绪,修炼完成走出结界的时候,他还会第一时间送给她人间的糕点零食和讨喜的小玩意儿逗她开心。 “他是在我身染寒疾时,日夜照料之人。” 木灵族的妖也还是拜托不了草木枯繁规律的,每年的冬季,也还是会头发掉光的。 而沐灵月则是更惨些,她是每年冬季都会生一场寒疾,就像人类发烧一样,自小如是。届时,沐零熙便会日日陪伴亲自照料,衣不解带,她病一场,他瘦一圈。 …… 淳烈的酒味顺着沐灵月言语间流露的记忆攀爬而上,丝丝缕缕的爬上大脑,往事如潮,一时间沐灵月有些眩晕,眼前只境竟已分不清是在现实还是梦里。 木灵族的生灵皆不是胎生,是自然草木孕育出的生命。 可是长期与人界接触的木灵族,也学了很多人间的规矩和礼法,就比如同一颗树上孕育出的沐零熙和沐灵月只能是不可结婚的兄妹。 那一年,木灵族的大祭司占卜出木灵族的少主不久之后会在木灵族那棵最古老的桃花树上被孕育降世。 果不其然,几年之后,那颗桃花树就孕育出了沐零熙。 沐零熙降生那天,金光漫天。 木灵族举族上下皆为了木灵族少主的出世而兴奋狂欢中,为这漫天本不该属于妖族的光芒狂喜不止。 木灵王亲自将沐零熙接近了王宫,并赐姓沐零,取名为熙,寓意他将会是木灵族未来的希望,并亲封他为木灵族少主。 那尚还软软诺诺的小家伙儿,有着全魔界最为纯澈的一双大眼睛,那水晶一样澄澈的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干净得就像他生错了地方一样。 然而,百年之后的一天,一夕之间百花齐放,所有花的花心都齐齐望向的方向正是百年前孕育了沐零熙的那棵桃花树的方向。 那颗树被冲天的香气环绕其中,让被这盛景吸引而来的生灵都望而却步,心底还抑制不住的欢喜起来。 那香气渐渐淡弱之后,竟然下起了漫天的花雨来。 而这花雨竟然不是零落满地,而是都聚集在了一处,那棵树下。 当花雨累积到了一定的厚度的时候,那颗树通体散发出了翠绿色的光芒,那光芒让即使是在百丈之外的生灵都感受到了一种由自己心底升起的勃勃生机的喜悦感。 就在那绿光最盛的时候,一个“咯咯”的又脆有糯的女童声如同风铃一般悦耳的响在每个好奇的围着树的生灵耳中。 紧接着,一个粉粉嫩嫩的小女娃从树的枝叶间探出头来,一双桃花眼笑的弯弯的,鬼灵精怪的打量着周围。 而那“咯咯”的笑声,正是从她那如同清晨刚粘上晨露的桃花瓣般粉润的小嘴里溜出来的。 围观的众妖不禁边看边感慨:“妈妈呀,这小娃娃可真是可爱死了!” 哪知,这小女娃突然一脚踩空,从树枝上掉了下来。 围观的众妖的心立时就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可是围着树的香气就像个屏障一般,死死的把他们拦在外面。 最终,小女娃重重的大头朝下的栽进了那一堆厚厚的花瓣里,生动的表演了一个倒栽葱的造型。让围观者只能看见两只小脚丫在半空中乱踢,却已经看不到埋进了花瓣堆里的头和半截身体。 围观的众妖看着那两只毫无章法的乱踢的小脚丫,都跟着急的直转圈圈:“这可怎么办啊,这样下去还不得活活憋死这小女娃啊?” 这边百花齐放的盛景很快就传到了木灵王的耳中,他派了一个妖过来查看,这个妖就是沐零熙。 当长大后的沐零熙,自半空出现在这里的时候,不早不晚,看到的刚好是这一幕。 他有些好笑的走过去,扯着一直白玉髓一样还软嫩软嫩的脚,把那个小女娃给拎了出来。 因为这里是孕育他的地方,他有着和这颗大树相合的气息,所以像保护屏障一样围绕着大树的香气并没有阻拦他的靠近。 被沐零熙倒拎在半空中的沐灵月大口大口的喘了几口气之后,就咬着手指眨巴着眼睛好奇的看着这个倒提着自己的漂亮男妖。 沐零熙被她这蠢萌蠢萌的样子给逗的笑了起来,心下泛起一阵的柔软。 见到抱着自己的漂亮男妖,笑的就像春风一样灿烂。小女娃的桃花眼里也满满的全都是笑意,那琥珀色的琉璃一样的眼眸灿烂的就像是剪了一缕来自魔界之外的阳光般暖洋洋的美好。 沐零熙小心的把她抱进了怀里。 小女娃很是自来熟的用她那两只小短手搂住沐零熙,对着他的脸“吧唧”就是一口,她喜欢这个男妖,好看。 沐零熙愣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冲自己笑的一脸贼兮兮的小女娃,也没缘由的跟着笑了起来。 沐零熙想,既然她也是这棵树孕育出来的,那就算是自己的本家,不如就回去禀明了父王,把她养在身边好了。 这样的念头一经出现,沐零熙就立即行动了,当即就抱着小女娃一起离去。 余下的还在围观的群妖,诧异的发现,因为小女娃的离去,那棵树之前盛放的绿光,顷刻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就仿佛之前看到的绿光只是一场幻境而已。 第三章 欢声纯澈不知忧 当木灵王听过沐零熙对小女娃的来历说明以及想养她在身边的请求后,也欣然将她收为了女儿,并且赐姓沐灵,取名月,她的灵是性灵之意,取意,守护。 在侍女上前想要抱着沐灵月去以后就属于她的洞府的时候,沐灵月一双小手死死的夹着沐零熙的脖子,手指更是有力的抓着他的衣领,吭哧吭哧的小脸都憋红了就是不肯松手。 木灵王后见此,笑不可支的说:“熙儿,这小家伙还挺粘你啊。” 沐零熙无奈抽抽眼角的跟木灵王后说:“这小家伙许是觉得我身上有孕育她的那颗树的气息吧。” 沐灵月也笑,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里盛满了可爱的狡黠。 其实沐灵月就只是单纯的觉得,沐零熙是她目前为止见过的最好看的妖,爱美是天性啊,要把她从这个漂亮的妖的怀里抱走,那须得是一个更漂亮的才行。 木灵王后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老顽童,她攀着木灵王的胳膊撒娇着说:“王上,要不就让熙儿把这小家伙带回他的洞府去养呗,反正她还只是个小奶娃而已,而且你看她,跟个树懒一样,扯都扯不下来的小模样,怎么舍得狠下心来把她硬拽下来啊。哈哈……” 木灵王看了看沐零熙:“你怎么想的?” 他其实对这个养子很不看好,之所以会立沐零熙为少主、培养他,完全是因为祭司说的话,但这个养子的性格真的是然他很不放心,他完全不像个妖,没有欲望,没有所求,心灵空灵的近乎西天梵境里的佛。 这样的妖以后如何能带领木灵族长盛不衰啊。 沐零熙看了看窝在自己怀里还揪着自己衣服不肯松手的小家伙,简直就像只软绵绵的小猫,依恋的不停蹭着他的怀抱。此刻还正用她那一双桃花眼委屈的瞪着自己。 就看一眼,心底就无比的柔软起来。 于是他心下一声叹息,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也许他以后就要被这个小家伙吃的死死的了。他面上却依旧老成稳重的严肃开口说:“儿臣愿意照顾妹妹,毕竟现在妹妹刚出世,我是她第一个见到的生灵,她肯定是会有依赖的,等她再大一点,儿臣就送妹妹去她自己的洞府,父王以为如何?” 木灵王看了王后一眼,又有一丝复杂的担忧的眼神看了沐零熙一眼后,还是缓缓点了头:“准,等她不再缠你,记得把她送回自己的洞府去。” 妖和人终究是不同的,比如人刚生下来是不记事也不能思考的。但是妖一旦开了灵识,便能记事也能像个灵长类动物一样进行简单问题的思考。 所以被沐零熙抱回洞府教养的沐灵月,以及可以记住事情了,并且很多时候,她都还会有自己的小九九了。 她很喜欢赖在这个漂亮男妖的怀里,喝他喂的晨露,她从不让长得不如这个男妖漂亮的妖碰她一下,如果被强行抱住的话,沐灵月一定会扯开嗓子哭的比死了爹还要凄惨。 于是沐灵月就在沐零熙的身边长大。 贪玩又调皮的她嫌弃修炼的枯燥,叛逆的挑战每一个师父的课程修习,她几乎所有灵力的修炼和各类技能的练习过程中,都有沐零熙的陪伴,甚至是在亲自教授。 这就导致了,几百年后,已经长成了少女模样的沐灵月还顽皮的想个猴子一样,喜欢上树下海,欢脱的不行。 而这如同流水一样的时光里,沐灵月唯一没变的除了被沐零熙宠出的不知愁的天真性子,就是她一如既往的喜欢缠着沐零熙了。 今天沐灵月一如往常的窜到竹子上坐着,晃荡着两条细长的腿,看着沐零熙的日常修炼。 其实沐灵月第一次喜欢上修炼,以及她对术法的最深刻的认知,都是她第一次闯入沐零熙修炼的竹林时,看到的那一幅画面:在清幽的竹林深处,有一个练枪的少年,寒芒银枪舞,漫天竹叶飞。 竹叶随着男子的枪所过之势而动,忽急忽缓有条不紊,枪上虽是寒光闪闪,气势磅礴,但舞枪的男妖却是一招一式间都充满柔和之气,不仅不见狠厉,反而观者看到的尽是生长的希望。 那是沐零熙第一次在沐灵月面前练习法术。 其实是沐灵月自己偷偷的追着沐零熙跑到竹林去的。 当时,本应练枪练得正精彩的时候,沐零熙突然邪气的勾着唇角,眼睛向地上的竹影瞟了一下后,一个漂亮的凌空翻转,一枪回刺,“嘭”身后的竹子刹那间从中间炸开。 沐灵月正在竹上坐着,晃荡着两只小脚丫,笑眯着眼,正看的津津有味的。突然竹子从底下炸了,她惊吓地立马跳起来,竟然蠢萌蠢萌的啥法术都忘了个干净的从空中直直地掉了下来。 沐零熙毫无意外的伸手将她接在怀里,好笑的看着她死死闭着的眼:“笨丫头,看你下次还敢不敢!” 听到沐零熙的声音,沐灵月一下子猛地睁开眼,恼羞成怒地在他怀里挣扎起来,像一条脱了水的活鱼。镶在她脸上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来愤怒的瞪着他:“你才是笨丫头,一肚子坏水的笨丫头!” 沐零熙好脾气的玩味的笑着的低头看她,心情不错的开起玩笑来:“对对对,你不笨,从树上掉下来的不是你?” 沐灵月毫不吝啬的送了他个非常大非常大的白眼,她总觉得这个大玩具好看是好看,但是一点都不可爱。 她转了转眼珠儿,皎洁一笑,松开搂着沐零熙脖子的一只胳膊,满脸严肃的冲他勾了勾食指,沐零熙忍着笑低下头。 沐零熙的头刚一靠近,沐灵月狠狠地一口咬在他耳垂上,得逞后小狐狸似的贼贼的笑着,傲娇的扬扬眉毛说:“谁笨?” 看着沐灵月咯咯的笑起来,沐零熙也不自觉地跟着勾起了唇角,他将手轻轻的放在沐灵月的头顶揉了揉,声音沉稳中有着安稳的力量的说:“回家了。” 第四章 是喜欢,错了吗 然后打马奔过沐灵月身侧,沐零熙弯唇一笑,俯身摸了摸她的头发,将她拦腰抱上马,“我带你去个地方。” 沐灵月瞬间枕着亮晶晶的大眼睛仰起头看他,笑得明丽灿烂好似怒放在漆黑夜里的那朵最灿烂炫目的白昙花。 夜间很静,依稀只有躁动的鸣虫和摇曳着的树叶欢快扭动的声音。 时光对某些生物总是格外偏心,当沐灵月被沐零熙抱下马的时候,他俩并肩而战。 沐灵月才发现,自己已经长到了沐零熙肩膀的位置,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不仅丝毫没有显现出年老色衰的变化,反而越发的温雅俊逸了。 他牵着她的手,带着她跑到不远处的一座山上脚下。 “这是哪里?” 沐灵月骨碌碌的转动着大眼睛四下张望,可是出来漫山遍野的绿草和树木之外,什么特别的也没看到,于是她急性子的开口问道。 沐零熙只是笑,不说话,环抱着她的腰,纵身就向着山体飞冲了过去。 沐灵月被这毫无征兆的动作吓的双目紧闭,死死的抱着沐零熙的腰。 过了几秒后,沐零熙的声音轻柔的响在她耳边:“怕吗?” 撞山啊,这可是! 她原本是想怼回去的,谁会不怕啊。 可是他的声音有魔力一般蛊惑了她,让她心慌的感觉骤然消失无踪,让她下意识的睁开眼后就坚定的摇着头说:“你在啊,不怕。” 沐零熙以眼神示意他们脚下那道深不见底的深渊说:“我要带你去的地方就在下面,敢不敢下去?” 顺着他的眼神看去,沐灵月这才发现他们现在正凌空站在一道深渊之上。 但她却没有丝毫犹豫的说:“敢。” 得到回答,沐零熙揽紧了她就是一个猛然的俯冲。 沐灵月瞬间就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来自于速度和对未知的刺激感,让她兴奋的不住的大声欢呼起来:“喔……!” 到底之后,沐灵月就发现了这里是蜿蜒交错的一个细长山谷,更是一片独属于花的海洋,遍地繁花,品类各异,完全克服了季节的障碍,柔弱又顽强的存在着,盛开的唯美而灵气十足。 直至来到这如梦似幻的地方,沐灵月才清晰的庆幸自己生为了一个草木系精灵,后又修成了桃花妖,而不是其他什么肉体凡胎的俗物。 “这里没有四季之分,以后的冬季,你就住到这里来,就不会再被寒症折磨了。” 伴随着沐零熙的话一起传到沐灵月耳边的还有隐约的潺汩细细的水流声。 她好奇心发作的继续往前走,凉丝丝的清爽水雾扑面而来,抬眼就见巍峨屹立着的绝壁断崖,自天际而来的窄细的流水好似一只自在俯冲的苍鹰,自由不羁,恣意快乐地流落到底下的潭水中,湖水倒映出满天星光,粼粼波动着。顺着目光眺去,可见一大片的碧绿碧绿的的颜色泼展在水面上,状似烟尘的水汽轻飘在四周。 沐灵月兴奋地就像见到了杨玉环的李隆基似的,两眼放光,一把拽紧沐零熙的袖子问:“那是什么?” 沐零熙好笑的看着她,一脸头疼的表情,却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一颗心早已经是软软的了。 他说:“那是莲花,现在还没开呢,你看到的只是叶儿,过段日子就会开出那种一大簇的粉白色的花。”“等我下次来时花期大概已经过了吧。” 沐灵月问:“你又要去人间了吗?” 沐零熙忍不住的抬手宠溺的去揉她的头:“不是,这次不是去人间,我明天要上战场了。” 沐灵月抬手,正好一片落英旋坠在她的掌心,她看着手心里的花瓣,语调单纯的毫无杂质的问:“战场是哪里,什么地方?你会去很久吗?要是不久,你这次也会给我带好吃的好玩的吗?要是时间久的话,可不可以带着我一起去?我只喜欢和你待在一起。” 沐零熙微仰起头看着天上的星星,目光深邃悠远。 他说:“我要去的地方不能带着你,那不是一个好地方。” 沐灵月反而被他的话勾起了好奇心,瞪着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沐零熙的侧脸问:“不是个好地方?为什么?” 沐零熙看着她纤尘不染的眼睛,心下全是叹息不愿多去想关于战争的任何画面,在那些被鲜血染红的地方又多少无辜亡灵正在期盼着得到超度,可是没有一个佛听到他们的祈祷。 他声音淡淡的说:“因为那个地方全是血腥和杀戮,一点也不美好。” 沐灵月感觉还是听不懂,就随心顺口的边玩着手心的花瓣边像个好奇宝宝一样继续追问:“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地方啊?” 沐零熙安静的看着她玩,眼神就好像是一个怜悯众生的菩萨。他说:“开战的愿意特别滑稽,说是音妖族的王娶了一个人类女子,坏了魔界的规矩。” 沐灵月越发不理解的皱起了自己精致的眉头:“爱喜欢为什么会坏了规矩,是喜欢错了吗?” 沐零熙宠溺的摸了摸沐灵月的柔软的头发:“你还小,有些事哪里是能用对错评判的呢,更何况这天下本就是没有黑白对错之分的。” 沐灵月完全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本能依赖的催促到:“那你早点回来,不然莲花开了的时候我就得一个人看了,好没意思。” 沐零熙不言语,静静的看着,看着她一脸天真的期待着莲花开的表情,还不停的眨巴眨巴一对明丽的大眼睛,边不耐的说着边把小丫头月儿给她绣的极精致的鞋子脱掉坐在岸边的梨树下,身旁是被风轻轻卷起的梨花的瓣相互缠绕着飘扬,就好似最温柔的龙卷风般轻飞曼舞着,脚荡在溪水中,带起一阵阵的清脆的流水起落的声音。 沐灵月歪着头惬意的听着夜莺婉转清丽的鸣唱声。她觉得世间真是好啊,这么美,这么有生气:“真美,这里的一切都是五颜六色的。” 沐零熙惬意的斜倚在树身上看着她玩儿,突然看着远处的苇丛荡起一笑,将手中的玉箫在腕间旋转一圈抛出去,只听得风吹苇叶动的清爽声音,当沐零熙伸出手再次握住玉箫时,满天都是闪烁着的荧光。 沐零熙勾唇浅笑,一脚踏着一个石头飞跃而起,衣袂飞扬。 他在空中旋转翻飞,最后翩翩而落,单膝蹲在沐灵月面前,将手中的鼓鼓的泛着晶绿色光芒的布袋举到沐灵月眼前,静静的看着她满脸欢喜讶然地样子,第一次觉得自己学了这些年的功夫真好。 沐零熙看着玩萤火虫玩的正欢的沐灵月,想起自己第一次带她去凡间时她的样子,被满大街的灯红酒绿,热闹的吆喝声,川流不息的人群所吸引的她并不知道在她打量这个凡世之时,凡世的人也都在打量着她。青丝如瀑,一双灵动且神采飞扬的眼眸,一张纯澈明媚的笑脸,一身洁白似雪的衣裳,她就好似来自花间的精灵,丝毫尘世的尘污都未曾沾染。 要是这天下的生灵都能想沐灵月这样,单纯美好,无忧无虑的该有多好啊。 第五章 因为你在这里啊 沐零熙这一去果然去了好久好久。 沐灵月撅着嘴愤愤的站在湖边上,果然是她自己看的那满湖的莲花盛开的景况。直到整个山谷树叶都掉光了,变成了如今这副她最熟悉的皑皑白色漫天景象,他还是没有回来。 她想,她有一点想去找他了,他不在,这整个魔界都好像少了点什么,玩的一点也不能尽兴。 沐灵月转了转眼珠,突然展开紧皱的眉心皎洁一笑。 挥舞水袖,湖面上的积雪消失不见,展露出一块光洁的冰面,沐灵月再次念动咒语,冰面上出现了沐零熙的影像。沐灵月摇身化作一道白光,扎进了影像之中。 沐零熙正在寝帐里给自己胸前狰狞的伤处上药,刚刚咬开瓶塞,手中就一空,眼神瞬间冰冷到了极点,转身间满身的戾气全都消散了。 他看到被一面火红色缎面周边用银线锁边的斗篷裹着的沐灵月正对着光高举着药瓶,只睁着一只眼睛看着,见到他转头,她皎洁的一笑。沐灵月的帽檐和脖颈围了皆一圈火红色的狐毛,头顶的发簪不知是那个丫头给她插的,也是毛茸茸的两个绒球,随着她一侧头就晃动起来了。 此时娇娇小小的一个人儿就缩在那宽大的斗篷里正横着水灵灵的眸子看着他。 她勾着唇角,扬着眉毛的明媚模样,瞧着便有了些暖意。 傻丫头,你终究还是来了。 沐灵月皱着眉摸摸他的伤,问他“疼吗?” “傻丫头,我是男妖啊,没那么废物,这点伤就喊疼多没意思。” 沐灵月看着他边用微微发抖的手系衣带边温和安抚的笑着和她说话的样子,再看到他前胸衣服缝隙间隐约露出的血肉外翻的伤,只觉得糖葫芦吃多了似的,心里酸酸的难受死了。她不自觉的连鼻子都皱起来了想这种感觉真是奇怪的糟。 沐零熙刚迈步下床,就一头栽下去了。 沐灵月下意识的五指伸张,让他的身体静止在脸和地面亲密接触的前一秒,然后慢慢地悬浮起来飘落到床上。 沐灵月走进一看,沐零熙总是光亮的一张脸此时就好像是刚刚出锅的大闸蟹,还冒着屡屡热气的那种。眉头死死的皱着,一张脸让看着的人都觉得痛不欲生啊。 沐灵月看着烧的已经嘴唇起了一层白皮的沐零熙,咬着唇深深地皱着眉,人类都有自己的命数,她并不想多管闲事,要不下午一见到他就为他治伤了,那也不过是一挥手的事儿而已。可看他这样,浑身上下说不出的不舒服。 沐灵月在地上用力高高地蹦了蹦,她脚下立马儿尘土飞扬啊。使劲儿的一甩袖,一道纯白的光芒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般的轻轻柔柔的扎进了沐零熙的伤处。渗着血水的伤渐渐愈合,沐零熙紧皱的眉也舒展开来。 沐灵月重重的哼哼了一声,整张小脸都快皱成了一朵菊花了。眨巴一下眼,沐零熙睡着的又凉又硬的床板和那条脏脏薄薄的被子就变成了他家里那种上好的锦缎被褥,沐灵月看了看,又在眨一下眼睛,床榻整个被和她身上斗篷一个料子的帐幔围了个严丝合缝密密实实的,床边还凭空出现了一个燃烧正旺的巨大火炉。 沐灵月掀开沐零熙的被子,手指轻轻巧巧的在颈项的绸绳上一勾,斗篷滑落到地上时,她已经钻到被子里了,直到确认床里的感觉和她在太阳下睡懒觉的感觉一样时,才得意的笑了。听着外面越来越大的风声,看着沐零熙沉沉的睡颜,用双手抱着脑袋使劲儿晃荡着,自言自语道:“明明不该这么做的,可我翩翩不觉得我错了。” 走出了沐零熙的大帐,沐灵月仰起头看着天,鹅毛般纷飞的大雪夹杂着独属于寒冬的风如席而来,在这个灰冥的夜晚凛冽呼啸着,飞雪顷刻间覆盖天地,眼到之处都已是白茫茫的一片了。 沐灵月来了兴致,抬起白皙的手,唇对着指尖轻轻的吐着气,中指指尖冒出了一点绿意,慢慢的长出枝叶蔓延到整个手臂上,最后在手心里绽开出一朵散着淡淡清香的莲花,沐灵月咧开嘴笑着,似乎很满意的样子,静静的伫立着,等着花瓣上落满雪花。 看着看着,她突然眉开眼笑,伸出舌头舔舔小嘴儿,将花上的雪吃进口中,当清凉的雪水流进身体里,她刚刚烦躁的心才静定了下来。 此时一手正拿着她的斗篷和绣鞋一手掀帘的沐零熙,看到白蒙蒙的天地间独立着那个墨发好似群魔乱舞的人儿,嘴角腮旁在雪光的反射下暴露出的点点的晶亮,觉得心中有种感觉在无言的滋长,淡淡的温暖,逐渐散了开来。 “你吃了什么?”沐零熙走进她,沉着脸扫过沐灵月异常红艳的嘴唇,问道。 “雪,你要吃吗?”沐灵月带着稚气的眼睛在雪色的夜里异常明亮,透着灵气。她似乎兴致出奇的好。 沐零熙将斗篷轻柔的披到沐灵月肩上,系好结,随后又单膝蹲下,大手捉住沐灵月踩在雪地上沾满了雪水的脚上,紧紧握在掌心,而后将精致的一双绣鞋慢慢的给她穿好。 这一幕被起夜的副将看到了,他一手提着裤子,一手使劲儿的扇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天呐,他到底是醒着呢还是梦着啊?他家少主几时转性了的?那天仙般的可人儿又是几时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军营里的? 抬手为沐灵月擦掉脸上残留下来的雪水。他的手很暖,沐灵月晃着脑袋在他掌心好一顿乱蹭。他俯身看着沐灵月笑吟吟的一张宝宝脸,墨色的眸犹如深潭千顷:“不冷吗?” 被这话问的一愣,沐灵月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动了几下,就像是最有灵气的墨玉打造的算盘珠子。把斗篷上的帽子带在了头上,特意用手压了压。 “还好,可是你不是说过这次是在和音妖族作战吗,为什么这里会有这漫天飞雪?”,说话的时候,手臂偷偷的向旁边的枯树枝伸去,因着她急促而猛烈的拉扯,枯枝上厚厚的积雪悉数落到了两人的身上,当然大多数都落在了沐零熙的身上,沐零熙被这样的恶作剧弄得十分无语。 他看着笑容灿烂的沐灵月,不回答反而叹息的开口说:“你不该来这里的。” 沐灵月不以为意的玩着雪,一双桃花眼欢喜的弯起,里面流光潋滟。随心顺口就说:“可是你在这里啊。” 第六章 战场噬血识忧伤 沐零熙伤愈后能走出大帐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己怎么找也找不着沐灵月了,甚至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这几天发烧烧糊涂了,出了幻觉。 这时候,一身普通的妖兵打扮的沐灵月端着一碗雪水走到他面前,她对着沐零熙歪着脑袋眨眼的样子还是太过俏皮了点,足以顷刻间就将她和这战场上的所有妖兵区分开。 因为这里除了她再无一个如此灿烂俏皮,眼神至纯的了。 其实自沐灵月来到这里那天晚上,她便是如此打扮了。因为那天沐零熙说她不该来,那她便想着让那个小灵女就待在木灵族吧,她只当他的亲随就好。 其实这样无忧不知愁的眼神,沐灵月也只是在见到沐零熙从大帐中走出来的那一刻才切换过来的。 化身为一个普通妖兵,待在这片战场之上的这几天里,沐灵月看到了很多,她开始有些明白了为什么沐零熙从来不准她上战场,为什么沐零熙提到战场时眼神里会那么哀伤了。 不仅这里的妖兵没有日月精华可以吸收,只有雪水果腹,她甚至还每天都能看到一堆堆的从战场上被抬回来的缺胳膊少腿的妖兵,看着他们痛苦的呻吟的样子,每天耳朵里都是战场传来的喊杀声…… 这些都让她开始触摸到了忧伤的滋味。 于是在看到大病初愈的沐零熙时,她下意识的想让他看到自己朝气灿烂的活力一面,因为她直觉,他此刻定是要比自己心痛忧伤千万倍。 沐灵月笑嘻嘻的把雪水举到沐零熙的身前,说:“你喝了它,喝了就有力气了。” 沐零熙冲着她笑得很是温和的接过那碗雪水,一饮而尽。 沐灵月看着他,她总是觉得沐零熙笑起来就像一个永远平和的大和尚,虽然她根本就没见过和尚。 这时,一个妖兵慌不择路的跑了过来,不顾草木畏寒的天性“噗呲”一下就跪在了雪地上。 他急切的说:“少主,不好了,易沉羽诺率领音妖族的妖兵杀过来了。” 听了来者的话,在沐灵月没留意到的时候,就站在了沐零熙身后的副将咬牙切齿的怒骂到:“他奶奶的,这不得好死的易沉羽诺,阴招还真是玩的一套一套的啊,先生不知道从哪弄来个雪妖族的,把天气弄成现在这副鬼样子,我木灵族本就畏寒,现在又趁虚而入,奶奶的,等有一天他落在了老子手里,定让他不得好死。” 相对于普通妖兵们的畏惧和这位副官的暴躁,沐零熙就显得沉稳多了。 他只是在听完妖兵的通报之后,沉思了两秒的时间就淡淡的说:“带我前去看看吧。” 说完还特意转头交待了沐灵月一句:“你乖,去大帐里等我回来,不要乱跑。” 可是在沐零熙走了好一段时间后,沐灵月听着耳边不断传来的喊杀声,终究还是没能忍住,跑到了战场上。 战场上喊杀声大有裂天之势啊,遍地的乱尸残骸,鲜血横流,沐零熙被一群人围在中间,鲜血已经浸的看不出他战甲的原样。 看着眼前绵延不绝的横尸,以及鲜红色的土地,沐灵月只觉得自己一瞬间胸口就好似被一块大石头堵了个严丝合缝的,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想喷火。 沐零熙,她最是温柔的哥哥啊,怎么能被围在这样一群弑杀的妖兵中间。 这无尽的杀戮啊,究竟何时才能停止啊。 一向是活泼爱笑的桃花眼眯起,毫无由来的让周围的妖兵们感到不寒而栗。 而这样一直看也一直想的沐灵月,突然周身开始燃起了赤红色的火焰。 她就像是一个从地平面上升起的太阳一样,不由自主的被火焰包围着升到半空中,她周围的雪全都被融化了,而离她很近的木灵族妖兵也都开始慌乱的逃窜起来。 因为火不仅能融化雪,还能烧了任何草木啊。 霎时间,整片战场上都能看到,这颗在半空中不断滚动的火球。 火球所过之处,妖兵尽皆慌不择路的逃窜起来。 最可怕的还不是这火球,而是当火球膨胀到了一定程度之后,从火球的中心开始不断的往外飘出一片片燃着火的桃花瓣,就像是以天幕为树冠,飘落而下的桃花雨一般,铺天盖地,避无可避。 这样可怕的火灾,同样能融了修习金属性灵力的音妖族的妖兵。 一时间,战场上,还真的是停止了厮杀,因为所有妖兵都在全心的逃跑,生怕谁跑得慢就会被这颗大火球烧成灰。 只有沐零熙,一双眼里全是恼怒和心疼,因为他亲自从小养到大的妹妹,此刻正在以自己的肉身为引,燃烧自己,来平战乱啊。 沐零熙握着拳头,想也没想就打算冲上去,用自己的命去阻止沐灵月继续燃烧下去。 就在这时,一阵琴声想起,清泠优缓,幽幽然的飘响在天地间。 让已经被火灼烧到已经失去意识,陷入了灵识沉睡中的沐灵月,悠悠的睁开了眼睛。 沐零熙见此,连忙一声接一声的叫喊:“沐灵月,妹妹,你醒醒啊……” 那声音,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嘶哑……琴声不断,喊声不停。 直至沐灵月的眼珠终于停在了沐零熙身上,如泣如诉,万般委屈的对他说:“哥,我好疼啊。” 第七章 沐灵月人间种情 沐灵月身上的火焰浓度一点点的弱了下来,颜色也渐渐淡了下来。 易沉羽诺抓准时机,迅速结印,将地面上被沐灵月烤化成水的雪,一股脑儿的全都冲着沐灵月泼去。 因为沐零熙的呼唤,沐灵月的灵识已经重新恢复了,便在没有了之前那种偏激的要毁了整个战场的执念,所以火焰自然会从内里慢慢的弱了下去。当羽诺用水一泼后,外面的火也就都熄灭了。 沐零熙伸出手,将跌落下来的沐灵月接进怀里,小心翼翼的检查了一遍后,发现自己这个妹妹这次是真的伤的不轻啊。 而沐灵月在落进他怀里的时候,就只来的及疲惫的问了一句“哥,我是不是很厉害的阻止了一场战争?” 之后,还没来得及听到答案就昏了过去。 沐零熙当即就转头对羽诺说:“多谢你救了小妹一命,我沐零熙欠你一命,他日你有所需,我必相助,今日我们双方皆伤亡惨重,你看不如休战可好?” 羽诺也很快的点头同意了,毕竟对内忧外患一大堆的音妖族来说,能不战是最好的了。 于是沐零熙只简单的交代了副将两句,让他留下善后,之后便带着沐灵月离开了魔界去了人间。 因为人间的自然环境其实要比魔界好上太多,只是因为人与妖魔之间的关系一直比较紧张,所以很多妖也是不愿来人间的。 他带着沐灵月去了一处他在人间修炼时,发现的灵力非常充沛的山头。 进了他为自己建造的洞府后,就赶紧为沐灵月疗伤,修补她被火烧的伤痕累累的魂魄。 可是沐灵月的魂魄即使在重伤昏迷中也是极其痛苦不安的。战场上那些妖兵死前痛苦入骨的表情,一遍又一遍的出现在沐灵月的梦里,让她即使在昏睡中也依然胆战心惊,错愕难安。 沐零熙没有办法,只得寸步不离的陪在她身边,不分昼夜,不晓昼夜。 这半年里,都是沐零熙每天不厌其烦的抱着沐灵月晒月光,晒太阳,一遍遍如同自言自语一样永远没有回应的跟她说话。 沐灵月其实都是能听到的,只是她开不了口说不了话。 她听到沐零熙说:“小月,你以前很喜欢吃人间的糖葫芦,每次我出去你都会缠着我给你带,你快点醒吧,你醒了我就带你去人间吃刚做出来的糖葫芦。” 沐零熙说:“你不是最喜欢花红柳绿,落英缤纷的样子吗,你醒来之后,我们就一起去看看人间的四时美景,人世百态。” 沐零熙说:“小月,你什么时候醒过来啊,你不跟我说话的这些日子里,我好孤单啊。” …… 所以当沐灵月睁开眼后,对着沐零熙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哥,我想吃冰糖葫芦,去人间吃。” 沐零熙一见沐灵月终于醒了过来,激动的一把就把沐灵月给紧紧的抱在怀里,连声说着:“好,好,好,我们这就去吃。” “嗯嗯” 被沐零熙紧张到有些颤抖的手臂紧紧的环抱着,沐灵月只觉得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一种甜甜的蜜糖一样的感觉瞬间就充满了整个胸腔,继而蔓延到了全身血脉之中,让她忍不住的只想要咧开嘴笑出声来。 梦中的人世,百花盛放,人潮如海,似锦繁华,一抬眸的时间,已发现终究抵不过一场凡人永远看不破的水月镜花,流年梦回时,繁花满地,荣华尽谢,终是雾散云落,霄汉苍茫,这世间万般不过尘埃转瞬罢了。 沐灵月被沐零熙弹指一遍,破天荒的穿了一身人类的红衣芍药襦裙出游人间,明丽鲜艳的水红色,直把她衬得娇艳如晨曦间悄然绽放的花朵。 沐零熙自己则是换了一身淡青色的人类长袍。清远优淡,比大地还要温雅沉稳,让看呆了的沐灵月瞬间就想到晨曦前未干的露珠。 有山风吹动他的衣袍,飘飘然像随时要乘风得道而去的样子,让她不由得想抓住他的手。 沐零熙牵着着沐灵月的手一起走出了深山,走到了繁华热闹的人世中。 沐灵月轻轻的伸手,第一次自己从插满糖葫芦的草架上取下一串她觉得是最大的糖葫芦,这种新奇的感觉让她开心极了。 她叼着糖葫芦,还牵着沐零熙的手,从热闹的街头一路逛到了街尾,她被所以人间的小玩意所吸引,在她看来,这一针一线做出来的小老虎新奇可爱极了。 就在她被这些所吸引,逛的不亦乐乎的时候,满街的人类也都被这两个仙子一般干净的人儿所吸住了目光。 男子不怎么说话却总是淡然含笑的注视着女孩,淡淡的春风一样温雅的静默着。 而那女孩,她眉目清秀,说话的声音就像空谷而来的幽兰一样,一双美眸未语先带三分笑,十分的活泼讨喜。 沐零熙很快发现了周围人类看他们的目光,心下有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怒火让他皱起了眉头。 他却不动声色的隐藏起了自己的情绪,拉住玩得也差不多了的沐灵月,柔声哄到:“你这里也逛的差不多了,我带你去看看人间的火星空好不好?” 沐灵月对他,向来是乖顺的很,而且这条街她也确实是快要逛到头了,于是她很开心的就点头说好。 之后走累了的沐灵月就像个树懒一样懒洋洋的把自己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都吊在了她挽着的沐零熙的那条胳膊上。 他但笑不语,终于在穿过层层喧闹的人群后,沐灵月闻到了淡淡的水汽的味道。 人群的尽头,隔着一排柔动垂柳,赫然是一池浩渺湖水。 星光洒在湖面上,粼粼波光如散落了满面钻石的蓝色丝绸。微风拂过,撩起层层叠叠又温温柔柔的水浪,湖水清澈透明如少女纯情的泪凝结而成,湖水开阔浩渺如同汉子磅礴的胸襟所幻化。 最让沐灵月惊讶的还是湖面上那一艘艘,悠悠飘摇行驶着的画舫。 全木结构古色古香,两层小楼左右高度的船舱外挂着各色瑰丽的纱幔、各样漂亮的灯笼,将画舫的美更是衬得如梦似幻,雕梁画窗,华美精致。 光看船头,就豪华得让沐灵月如感大开眼界,前所未见。 可沐零熙却带着她一起走到了一艘停在河岸的很不起眼的小木船里。 第八章 人世规则初接触 沐零熙温和的递给船夫一块金子,说:“船家,我可以买下你这艘船吗?” 那撑船的老叟,连忙接过金子,放在嘴边用力到一张脸都扭曲褶皱在了一起的咬着金子,直到他把一整块金子都咬的全是口水,才笑的跟一朵菊花似的,生怕沐零熙反悔一般的猛点头说:“可以,可以!” 边一把撇开撑船的竹竿就忙不迭的离开了。 沐零熙直接一挥袖,瞬间船头飘起了一阵风把那根竹竿吹到了水里。 就在沐零熙走到沐灵月身边坐下的时候,船仿佛知道方向一般的自己缓缓的游动了起来。 沐零熙递给沐灵月一杯茶的功夫,小船就使出了喧闹的街市,钻进了一片芦苇荡里。 随着小船的闯入,在有沐零熙在悄悄的施法,隐藏在芦苇荡里的萤火虫全都一股脑儿的飞了出来。 一个个像是提着荧光黄的小灯笼的萤火虫,精灵一般扑闪着翅膀飞舞在小船的四周。 沐灵月本就是最有灵气的树上结出的果子,她身上有着天地间最至纯的气息,所以当她伸出手时,这些人间的小萤火虫们都很欢喜的落在她的指尖、手心,或者是她的肩头已经发丝间。 一时间,逗的沐灵月“咯咯”的笑了起来。 她转向沐零熙,歪着脑袋对着他俏皮的眨着眼睛,笑的一脸鬼马灿烂。在魔界的时候,她就是最喜欢和沐零熙一起看萤火虫的,可是魔界的萤火虫不似这里的这么呆头呆脑的可爱。 沐零熙被她感染,不自觉的也眉眼间尽是笑意,他下意识的就学着沐灵月的样子,鬼马的向上挑了挑眉毛,示意沐灵月抬头看天。 沐灵月却被他这难得的活泼动作弄得有一瞬间的愣神,继而就是一颗心不受控制的砰砰砰的剧烈跳动起来。 这样的感觉让她不知道为什么的就是下意识的不好意思起来。 沐灵月赶忙转移自己的视线,去顺着沐零熙的示意看天空。 这一看,她又被震撼了,对,是震撼。 天上是一片星空,就像是一面永远也织不完的薄纱,上面星罗棋布的镶嵌着亮亮的还会笑的石头,漫天散布着的光亮,那光是那么的微弱,却都在尽着自己的力量,把点点滴滴的光华于千丝万缕间联系在一起,如梦似幻中就像一个个嬉笑的精灵在努力的把光也洒到了人间,把天空变成了一个奇异的世界,诱发着仰望她的生灵生出宁静清好的向往。 沐灵月舍不得转眼的盯着看。 沐零熙忍不住的扬起嘴角低头去看,她激动的已经把沐零熙的袖子抓出了褶子的一双小手。 这时,沐灵月扯着他衣服的一只手突然松开,高高的指着天空,她兴奋的大叫起来:“哥,你快看,那是什么?好漂亮啊!” 沐零熙顺着她的手看去,刚好看到流星的尾巴。 他在转头看向沐灵月的时候,就看到了她一脸期待的找寻下一刻流星的样子。 于是他伸出手摸摸沐灵月的头说:“小月,那是流星,是极偶尔的时候才会出现一颗的,你运气真好,第一次来人间看星空就看到了一颗流星。” 沐灵月听他说前半句的时候,眼神明显有些失落,但是听他说后半句的时候,又释然了,仰着头冲着沐零熙笑了起来,她爽朗的说:“嗯,虽然流星转瞬即逝,但是他留下的不仅是无尽的落寞,还有无限的期待和遐想啊。” 满天星光下,沐灵月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直钻人心,沐零熙被她这灵动的笑容和眼睛钻入了心扉,忍不住伸手去掐掐她柔嫩的跟水似的脸蛋。 他的手碰到沐灵月的脸的时候,沐灵月只觉浑身一个激灵,那种奇怪的心要从胸腔里跳出来的感觉又出现了,顺带着那种脸上火辣辣的灼热感也一起出现了。 沐灵月再次不知如何是好的下意识选择了躲避。 她拍开沐零熙的手,转过身用后脑勺对着他说:“咱们回去吧。” 沐零熙一如既往的宠着她,抬手拭去她额前鼻尖细微的汗珠:“累了?” 沐灵月不说话,只是低着脸颊红红的脑袋,用力的点着。 沐零熙于是施法调转船头。 在小船使回了热闹的街市中,正飘在河中等待靠岸的时候,迎面驶来一艘被各种花灯丝绸挂满了的画舫。 体积庞大的画舫正好挡住了沐灵月的小船的路。 紧接着,画舫里不紧不慢的走出来一个摇着折扇的打扮鲜亮的人类贵公子。 他一双眼紧紧盯着沐灵月,却人模狗样的抬手对着沐零熙作揖说到:“兄台安好,这河道太窄,容不得两艘船同行,不如兄台带上令妹一起一步到在想的船上,咱们一同游湖赏景如何?” 沐零熙不动声色的回礼到:“多谢兄台好意,可是舍妹不喜见外人,我们就不打扰了。” 就在沐零熙与那人类寒暄的时候,娇纵随性的沐灵月早已转身进了画舫,那人被扫了颜面,只是面色一瞬的凝固之后马上掩饰的完全看不出尴尬地继续说话。 与他寒暄交涉了几句,沐零熙才走到了小船的舱内沐灵月的身边。 他见沐灵月沉着一张小脸,于是问沐灵月:“怎么了?” 沐灵月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他恶心,你虚伪。” 沐零熙眼神深邃了起来,却还是宠溺温柔的看着沐灵月:“这是人类的礼仪,人与人交往的礼数。” 沐灵月撇嘴小嘴无趣的说到:“人类真是麻烦,喜欢就要拼尽全力去喜欢,讨厌就是死生不相往来的讨厌,何必要浪费那么多自己的脑细胞和口水呢,你们不累么?一个人若是心胸宽广,又怎会在意他人言语间的冲撞呢?你不觉得你们之间很虚伪吗?你们之间关系很好吗?你们之间明明想看两厌,却说了那么一大堆废话,还不虚伪?” 沐零熙笑忍不住笑着怼她:“只有你才能活在黑白分明的世界里。” 沐灵月又指着岸边正在对一个衣着光鲜的少年,点头哈腰陪笑脸的年迈小贩问沐零熙:“为什么他这么劳累身上穿的衣服不如你的呢,为什么他要那么虚伪的对人笑呢?” 离了这么远,她都可以看到他黝黑的额头上那油光闪闪的汗珠。 “你看到的只是那个小贩在对他表示尊敬而已。” 沐零熙抿唇笑着:“因为他生的人家不够好,人又没有知识能力,也没人帮他一把。可这不是别人不给他尊严,而是他在面对身份地位更高的人时自己在心里就觉得自己不如人家。” 沐灵月听过,就只是淡淡的看着茶杯:“沐零熙,你说一大把年纪的人了,竟然还要这样受累,这么冷的天他为什么要这么辛苦呢?” 沐零熙一边用着他变出来的白玉筷子给沐灵月布菜一边说:“你以为谁都像你那么好命呢,这世上的人像他那样要什么没什么的人多了去了,是没有资格泛懒的,更何况,就像那个小贩一样自己都觉得自己低贱的,谁也帮不了他,人要想活好就要有个样子” 沐灵月声音低低的像是在自言自语的说:“要是哪天人类变得像蚂蚁一样大小,蚂蚁又变的像人那么大,那么蚂蚁就可以踩死人了?” 沐零熙没说话。 沐灵月又自顾自的自言自语:“人在踩蚂蚁的时候从没想过蚂蚁会痛,那等蚂蚁踩人的时候人也就知道有多痛了呗。” 话到这里,沐灵月突然目光紧紧的盯着楼下卖糖葫芦的,一把抓住沐零熙的袖子,双眼放光的提高了嗓门薯片:“我还要吃那个。” 她其实只是不想沉浸在一种低气压中,于是聪明的胡乱找了个借口罢了。 第九章 为你破规则杀人 沐零熙带着沐灵月正站在卖糖葫芦的老汉面前,突然一对官兵吵吵喊喊肆无忌惮的走了过来。 他们所走过的地方,百姓无不跪服在地上。 原本热闹的街市,瞬间就变得连落地一根针都能听到清脆的响声。 带头的是一个穿了一身官袍的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人。跟在他旁边的一个笑的一脸狗腿样的正是刚刚那个站在画舫上跟沐零熙寒暄的男人。 那男人一见到沐零熙他俩,远远的就指着他俩,对那山羊胡子说:“大人,小民所说就是这二人,您看那个妹妹……” 沐零熙远远的就注意到了那些人盯着沐灵月的目光,这样的目光让他难得的生了气,想发火。 他拉着沐灵月的手,面上不动声色的往斜前方走了两步,将沐灵月彻底的隔绝在了那些人类的视线之外。 偏偏他们还非得不知死活的往枪口上冲。 这一对人马径直的走到了沐零熙面前。 只见,那山羊胡子颇为不知天高地厚的两只眼珠子长在了头顶上的说:“你起开,让本官看看你这妹妹。” 边说,他还边伸手去试图推开沐零熙。 试了几下都没推动分毫的山羊胡子终于怒了,他趾高气扬的怒道:“你知道本官是谁吗?” 沐零熙冷冷的瞟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被他藏在身后的沐灵月就从他肩膀旁探出了一颗小脑袋来。 她听到了这些人弄出的动静,就好奇的想看看这些人类在干嘛呢。 她这一探头,那山羊胡子的眼睛立刻就被她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的小脸给吸引了,不错眼珠的盯着她看。 发现了山羊胡子的目光后,沐零熙愤怒的把沐灵月一把拉进怀里,用自己的怀抱把她整个身体都包裹了起来,还顺手把她的头给牢牢的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上,埋起来。 见此,山羊胡子一手握拳装模作样的咳嗽两声,说:“本官此次下访江南是有有一件重任在身的,就是为当今圣上挑选家人子。你家妹妹年纪样貌品行都还可以,你让她随本官进宫吧,你放心,自此之后,荣华富贵是决计少不了你的了。” 沐零熙说:“敢问大人,圣上选家人子,可会挑中已嫁之女吗?” 那山羊胡子面色不善的眯着眼瞟了沐零熙一眼,极度不耐的脱口而出:“自是不会,你什么意思?” 沐零熙不紧不慢的开口说:“大人,她是我的爱妻。” 沐灵月的脑袋被他按在怀里,但耳朵没有被堵住啊,听到这个新词她想个蚕蛹一样在沐零熙怀里拱了拱,试图要挣脱出来看看。 但是却被沐零熙不动声色的强势的压制的动弹不得。 那山羊胡子突然瞪大了眼睛,恶狠狠的怒视着狗腿男人:“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他们是兄妹吗?” 就在那狗腿男人也很愤怒的指向沐零熙的时候,沐零熙指尖飞快的掐了一个决甩向那男人。 然后那男人便一脸怒容的指着沐零熙,口中说出的却是:“是的,大人,刚刚在画舫上,这人的确是说了他与这女子是夫妻关系。” 话一出口,那男人自己都瞪大了眼睛懵了。 还没等他来得及反应,就被山羊胡子狠狠的打了一耳光。 紧接着,那山羊胡子亲身示范了什么叫翻书一样的变脸。 他一脸堆笑的对着沐零熙说:“嗯,那还真是不能将她列为侍女名册了,不过本官见二位均是天人之姿,甚为欣赏,想请二位到寒舍一叙,不知足下以为如何啊?” 沐零熙很明显被他的变脸恶心到了:“不必了,我们夫妻还有要事要办,不便耽误。” 说完,他转身要走。 这时,山羊胡子一个眼神丢过去,跟在后面的一群官兵呼啦啦的跑过来,把沐零熙和沐灵月给围在了中间。 山羊胡子站在官兵之间,背着手眯着眼说:“不知好歹的东西,本官也懒得跟你废话,明说了吧,本官看上你这娘子了,今天你若是不让,那我便只得自己抢了。” 这山羊胡子一边说,他的手指就一边不可控制的悄悄的藏在袖底颤抖起来,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总觉得顾惜木在用看尸体的眼神看他。 果不其然,沐零熙的耐心终于被彻底耗尽了,一股熊熊升起的怒火直袭心头,他眼神凌厉的冷笑起来:“我的人,也是你这种杂碎配觊觎的吗?” 一句话说完,那山羊胡子已经当场抽搐着倒地,临死都还充满恐惧的瞪着一双眼,那双眼就仿佛眼球要从眼眶里脱落出来一般。 在沐零熙转身要带着沐灵月走的时候,沐灵月的脑袋就被从他的胸前解困了。 此时沐灵月看到那山羊胡子死掉了,她凝重的皱起了眉头,仰着头认真的看着沐零熙,担忧的说:“哥,你杀了人吗?” 沐零熙却不在乎的说:“他该死,让这样的人渣活着,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要受他的罪。” 沐灵月难得的认真反驳沐零熙:“哥,人类自有他们的缘法命数啊,我们是不能擅自更改凡人的命数的,否则是要被天罚严惩的,你忘了吗?现在怎么办啊?” 第十章 紫金雷劫塑仙骨 沐灵月眼看着,周围的人群都在越来越大的尖叫声中,四散逃离,生怕自己会受到一丝一毫的牵连。 看得她心惊肉跳的,因为一旦人群散尽之后,在四周没有了人的情况下,天罚必将降临。 沐灵月越来越紧的抓着沐零熙的胳膊,她说:“哥,怎么办啊,我们往哪逃啊?” 沐零熙却镇定得很,看着她焦急的样子,淡定而温柔拍拍她的头,以示安心。深邃的眼眸却是不复昔日的温柔,藏着点点讽刺天道的淡漠寒芒。 他安抚的说:“别怕,我们不逃,我是妖,天罚降下的也不过是雷劫而已,那些神仙是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儿大动排场亲自下凡的,等会儿降雷劫的时候,你站到离我远点的地方,知道了吗?” 沐灵月咬着唇,倔强的不说话,就是坚定的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沐零熙,他怎么就说的那么轻松呢,那可是雷劫啊,是修仙的大妖在成仙的最后关头用来羽化登仙的,可是对于他们这些尚未修炼出仙骨和足够的功德的妖而言,雷劫就意味着是惩戒,是会灰飞烟灭的杀劫啊。 果不其然,还没等人群散尽,原本星光万里的天空中,突然就聚集了大片大片翻滚怒吼的乌云,那些密密实实的乌云瞬间就将星蓝色的天空给变成了阴沉可怖的冥灰色。 一声声沉闷的巨响和着火花摩擦的声音炸裂在半空中,吓的人心肝直跳。 而这万顷雷霆似乎尽数压在沐零熙和沐灵月的身上。 沐零熙天青的衣袍随风翻飞,三千发丝也扬散开来,宛若一条受困的腾龙。 沐灵月双眼紧眯,满满的杀气和惊恐,盯着那些夹在了翻滚涌动着的云层里的一道道已经呈现了紫红色的金光,她如临大敌一般,就连浑身的汗毛都倒树了起来,她开始不顾形象的推搡着沐零熙,边冲着他大喊:“快跑,跑出这些云笼罩的地方!” 沐零熙此时笑的也有些苍白了,他却依然镇静的说:“傻丫头,这是我的天罚,我能跑到哪里去啊,你才该离开,别让我分心好吗?” 说完,他一袖子就将沐灵月给打飞出去。 那光正是九重雷劫中最狠厉的紫金雷劫,一共会劈下来九九八十一道,九道之后任何没有修炼出仙骨的妖魔都会毫无悬念的灰飞烟灭。 就在沐灵月双脚落地的同时,一道碗口粗的天雷劈下,正中沐零熙的背上。 沐零熙被打的直接单膝跪在了地上,“噗”的就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他连嘴角的血都没来得及擦就又是“轰隆隆”几道天雷接连劈下。 沐灵月远远的就瞧见了,沐零熙在顽强的结印抵御、以口吐气、以妖法正面对抗,但是那紫金雷似是有灵识一般的也会随即灵活的变换,时而就多道天雷一齐劈下,直劈的沐零熙身体被弹飞数丈远去,不等他起身,便又是追击而来的数到天雷齐齐落下,将沐零熙身边砸出了个尘土肆虐的深坑来。 沐灵月已经看不见深坑里的沐零熙了,只能看见飞扬的尘土见有无数的来自他身上的绿光四散而去。 此时深坑里的沐零熙已经被打回了原形,奄奄一息了。 眼看着天雷还在一道接着一道不住的往他身上劈去,沐灵月红了眼,不管不顾的催动全身的妖力,冲向沐零熙所在的天雷阵里。 她想也没想的抱住了沐零熙的原形,不躲不避的笔直的站着承受着每一道天雷劈身的痛,裙子下的双脚被她变成了树根,深深的扎进了地底。 她是在用自己的身体来作为导电线,将劈在沐零熙身上的雷电之力引入地下。 每一道天雷劈下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的骨头在被人用千万把刀不停的削割着,还用千百万个锤子使劲儿的敲击着,痛不欲生。 沐灵月只是更紧的把沐零熙搂在怀里,一声不吭的咬着牙扛过了剩下的天雷。 直到雷声消失,天地万物重归宁静,沐灵月才睁开自己已经有些模糊的一双眼,紧张的看向怀里的沐零熙。 这时,天空的云层之上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小树妖,你不错,很聪明,你既已妖骨扛过紫金雷劫,便去找个灵气充沛的地方好好修仙吧,不要枉费了紫金雷劫磨砺出的你这一身仙骨。” 话音落地的同时,乌云就彻底散去,天空重归之前的星空烂漫,一片宁静祥和之状。 唯有那刚刚被血浇灌过的土地,像极了一片赤红的朱砂。 沐灵月抱住还是原形的沐零熙不知方向的走在街上。 大街上的人凡见沐灵月走过的,都害怕的将门窗关紧,瑟缩起来。没人肯搭理她。 而她也受到刚刚的影响,很是恐惧人类。虽然最可怕的雷劫已经挺了过来,但是她依旧浑身发抖的紧紧抱着沐零熙的原形,周身的浓重的杀气紧紧的环绕包裹着她。 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带着沐零熙往哪里走,因为这是她第一次来人间,还是昏迷着被带过来的,她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回到魔界、回到木灵族去。 她只能凭着本能感情去找树多的地方。 沐灵月走到城外的树林深处,才盘膝坐在地上,她小心的将沐零熙安放在自己的腿上,十指翻动,迅速的布阵结印,整片树林都被一片绿色笼罩了起来。 “沙沙沙……” 树林里的每一片树叶都开始有规律的抖动起来。 很快林中的成千上万的树叶上都凝聚出了一滴闪着淡绿色光芒的水珠,纷纷朝着沐零熙的原形飞去,隐没在了他的身体里。 沐零熙的身体渐渐地恢复成人形,他的头就枕在沐灵月的腿上,安静的阖着眼,一动不动,要不是他还有头发的话,真的会误以为他就是一尊被从寺庙里偷出来的雕像。 沐灵月抱着他的,不知所措。她抽取了这么多的树灵来救他,什么样的内伤该都好了呀,可他怎么还是不醒呢。 沐灵月再次施展妖力去探查沐零熙的身体,每一个毛孔都没放过。 这一查之下,沐灵月惊得 沐零熙他,他的妖骨居然被天雷劈碎了! 普通妖若是没了妖骨大不了就是被打回原形,可是木灵族的妖都是草木成精,沐零熙的本体只是一颗果子,若是他没了妖骨就只能变回一颗果子,最终不是被吃就是腐烂掉。 “我不会让你就这么死掉的。” 沐灵月再次布阵结印,她开始抽取自己体内的仙骨,换给沐零熙。 这东西本来就是平白得的,失了仙骨,大不了就是重归一个普通妖精,以后再也没有了修仙的资格而已。 这和他的命比,算得了什么呢? 仙骨离体,沐灵月忍着巨大的眩晕感,将仙骨推进了沐零熙的体内,当她额头不断掉落的汗滴砸在沐零熙的脸上的时候,沐灵月大功告成的欣慰一笑就向前栽倒,彻底昏了过去。 第十一章 结发挚爱为夫妻 当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是在一个农家小院的土炕上。 沐零熙坐在她旁边,正守着她。 见到她醒来,还没等沐零熙开口说话,推门进来的农家大嫂就惊喜的又跑回门口,率先喊了起来:“当家的,小娘子醒了,快多加副碗筷!” 虽然她的声音很是热情爽朗,但是沐灵月在第一时间里感觉到了人类的气息之后,全身都是戒备状态,下意识的就双眼含怒,随时准备发起攻击。 沐零熙见此,赶忙坐在她旁边,安抚的握着她的手,摸了摸沐灵月的头,轻轻道:“别怕,是我。” 大敞四开的农家窗户外透进暮光,落在他身上,为他镶上一圈金色光芒,如背一身暖阳。 沐灵月愣愣的看着笑容清浅中带着一丝温暖的沐零熙,他没事了吗,他终于又能笑着跟自己说话了。 沐灵月很怕这是幻觉,不顾自己浑身剥骨的刺痛,猛地就坐了起来,一下子扑进了他的怀里,死死的抱着他:“你吓死我了,真的没事了吗?” 鼻腔里立时被熟悉的少女馨香的气息溢满了,又被沐灵月额前的碎发轻轻柔柔的蹭在脸上,有那么一瞬,沐零熙的失神的。 他的心底自是懂得她在见过那些天雷之后的担忧和害怕,于是也紧紧的回抱着她:“嗯,全都好了,没事了。” 这时,那热情好客的大嫂再次走了过来,打断了满屋子劫后余生的温情脉脉,她大嗓门的豪爽大笑到:“放心,小娘子,你家相公啊比你可醒的早多了。那天俺当家的把你俩捡回来的时候,都把俺给吓坏了,你们一身的衣服都破成了布条,还浑身是血,尤其是你皮开肉绽的,当时俺们都觉得你们肯定活不了了,可没想到两天以后你家相公就醒了过来,倒是你自己,都躺了这大半个月了,才醒。” 她也看不懂沐零熙泛红尴尬的脸色和沐灵月茫然好奇的大眼睛,徒自自顾自的一口一个“小娘子”、“你家相公”的滔滔不绝的说着:“小娘子啊,你可真好福气啊,你昏睡这段时间,你家相公可是寸步不离的守着你啊,一看你俩就是很恩爱的,瞧瞧你这模样俊的哟,真是仙女下凡啊,小娘子穿着大红嫁衣坐在灯下的时候,肯定是晃花了相公的眼吧?也难怪你家相公这么疼爱你了……” 沐零熙见她这话越说越过,实在是忍不住出声打断她:“大嫂,张大哥好像有事叫你。” 那大嫂才恍然想起什么似的“哦”的一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赶忙着跑了出去。 临出门前她还特意回头冲着屋子里喊了一声:“你们小夫妻快出来吃过午饭,再来腻歪!” 张大嫂走后,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就只有沐灵月好奇的问:“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啊?”的清脆声音。 沐零熙的神色蓦然一滞,他下意识的转过头,避开沐灵月探寻的目光。脸也微不可察的红了,于是尴尬的咳嗽一下说:“咳,没什么,她就是在夸奖你好看。走吧,我们快去一起吃饭吧。” 沐灵月还是有些疑惑的懵懵的“哦”了一声。 沐零熙和沐灵月是草木系妖精,自然是不需要吃五谷充饥的,但是为了不显得自己是异类,他俩还是配合的吃了这顿饭。 饭后,沐灵月跟着大嫂子一起收拾洗碗。 大嫂还在喋喋不休的说“小娘子,你相公……”的,来夸赞他俩。 沐灵月就实在好奇,于是忍不住开口问道:“相公是指什么?” 大嫂闻言十分不可思议的看着沐灵月那双真的无比好奇的大杏眼,然后用自己粘满水渍的手一拍脑门,恍然大悟的说:“哦,你们应该是叫‘夫君’对吧!都是一个意思,就是指你俩是夫妻,用我们村里那个酸秀才的话说,就是‘结发为夫妻,白首不相离。’,他是你最喜欢、最在意的人。用俺们这些不识字的人的糙话说啊,就是他是那个唯一能亲你抱你跟你生娃娃的人,哈哈哈……” 沐灵月看着水盆中突然出现的沐零熙的幻影,心底重复着大嫂的话:“最喜欢、最在意的人吗……” 翌日,丽日蓝天,晴空万里,风就像蚕丝被面拂动般暖暖柔柔的吹着,长势茂盛的梧桐树上,知了正在美美的睡着午觉。 他来时,恰好看到沐灵月趴在窗台边睡着了,一头青丝被风吹的凌乱的铺散在她肩背上,还有几缕调皮的在风中飘舞着不亦乐乎。 沐零熙负手站在小院儿里,通过大敞着的窗户看着沐灵月,过了好一会儿。沐零熙才迈步走进屋里,一手放于沐灵月的腿弯处,一手至于她的肩上,打算把她抱到床上,还没抱紧,她就睁开眼茫然地看着他,缓慢的眨着。 沐零熙知道她已经醒了,还是抱起她放到了床上,沐灵月懒懒的爬起来,将半个身子蹭进他怀里,半眯着眼贴在他胸前,他的身上总是不凉不热的还有淡淡木香,真的特别舒服。 靠着靠着,沐灵月不知不觉间微红了脸,下意识躲避他的目光。 默默无语间,气氛却是越发旖旎起来,她的脸颊也越来越烫了起来。 因为她突然想起大嫂的话来,于是假装着是半睡半醒的睁开眼,软软的问沐零熙:“哥,我是你最喜欢的人、最在意的人吗?” 沐零熙被她萌萌的小样给逗乐了,用手轻轻的捏着她的鼻子,笑说:“你是我一手带大的,我不在意你,我还能在意谁啊?” 沐灵月心底甜甜的,面上也不掩饰的咯咯的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她突然一记手刀割掉沐零熙的一缕头发,立马把握着他头发的手背到了身后,怕被枪似的给藏了起来,做贼心虚的一头扎进沐零熙的怀里,不敢看他的编瞎话:“怕你返回,割你一缕头发作见证。” 沐零熙什么都包容她,即使她平白的割掉了自己的好大一缕头发,也依旧面带微笑什么责问也没说。 沐零熙只是把她的脸从自己的胸口给挖出来,捧在手心里说:“我刚接到父王的传召令,让我们速回木灵族,我先去跟张大哥他们道个别,你赶快起床收拾下。” 沐零熙走后,沐灵月小心的把他的头发拿到眼前,然后又是一记手刀割下自己的一缕头发放到一起,再变出一根红线,小心肝砰砰跳的小心翼翼的把两缕发丝绑在了一起。 第十二章 似火春心坠冰窟 回到魔界,木灵族。 木灵族的天空是整个魔界中唯一一片湛蓝色的天空,苍翠一片的木灵族被百年古木包围着,枝杈间透下的点点花木的笑意也不敢太放肆的浮躁,一切都是那么的幽静美好。 去了一趟凡间,经历过天雷劫的沐灵月,在看到木灵族里满满的草木生灵时,顿觉无比的放松和惬意。 她大口大口的近似于贪婪的呼吸着木灵族的空气。 她开心的想对着天空大地一切的一切大喊一声:“我回家了!” 只可惜,所有生灵的生命都不会一直幸福,总是会在你感觉岁月静好的时候出现个意外。 而这个意外,把沐灵月的恬淡时光全部推翻。 就在沐灵月张开嘴,刚准备喊的时候,她头顶的树上伸展出一个碧绿的枝条,枝条将一封信递到了沐灵月的眼前。 信里写着:速招灵女沐灵月进见木灵王。 沐零熙一直陪在沐灵月身边,他自然也是看到了信的内容的,于是他摸摸沐灵月的脑袋说:“父王召见,你快去吧。” 沐灵月的小脸上因为她习惯性的动作而不期然的多了几分俏皮可爱和率真,就连看着沐零熙的眼神满满都是幸福。 片刻后,沐灵月做贼心虚般的掩饰着自己红透了的小脸儿,兴高采烈的点点小脑袋,欢欢喜喜的去见木灵王去了。 木灵王一见到沐灵月就对她慈爱的招手,叫她到身边来,然后含着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新伟笑容赞叹着说:“我的女儿长大了啊,长这么漂亮,还真不是一般的妖能配得上的啊。” 听到这话的沐灵月瞬间感觉到了胸口热热暖暖的发烫着,那好像是她藏在胸口处的那缕结在一起的头发的地方。 木灵王继续摸着沐灵月的头发说:“不知小月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啊?告诉父王,父王帮你寻寻。” 沐灵月被这一问之下,脑海中下意识的出现了沐零熙温暖如春风的笑容。 继而,她“腾”的一下羞红了脸,赶忙低下头,大脑瞬间陷入到一片空白的状态中,只能下意识妄图用理直气壮的口气来掩饰自己的慌乱失态说:“儿臣不嫁!” 木灵王好歹也是活了这么一把岁数的老妖精了,怎么会看不出她这少女怀春的小女儿情态呢。 但是他也只能装作不知的狠下心来继续将话题切入到今天对话的主题上来,木灵王说:“傻孩子,女孩子大了,哪有不出嫁的啊,你要是没有中意的,那父王倒是看好了一位女婿,他就是音妖族的易沉羽诺,他是魔界里出了名的强者,相貌能力皆是一等一的出色,父王听说他还在战场上救过你一命,看来真是天命的姻缘啊,哈哈哈……” 沐灵月被这话震撼在了当场后,一秒之内就立即很本能的大吼出声:“我不同意,我不嫁易沉羽诺!” 木灵王闻言也瞬间收起了满脸的笑意,眼底一片冷漠的说:“沐灵月,你别忘了,是本王收养了你们兄妹,给了你灵女的尊崇,你是忘了给你起名‘沐灵月’这三个字的意义了吗?” …… 沐灵月被木灵王决绝和冷漠压得喘不过气来,像一只斗败的公鸡一样去找沐零熙。 她看到,沐零熙正在山间耐心的给倒根的植物培土。 这是沐零熙闲暇时最喜欢做的事,他是真的爱护这些生命的。 那些被他救过的每一种植物,在他的手下都会被重塑成最好看最合适的姿态,全然褪去了山间旷野肆意生长的不修边幅,让观者一眼就能看出其与众不同的特色来。 而他自己呢,即使是现在这样,在与山间的尘土泥巴打交道,也还是那么的纤尘不染。就连他脚下穿着的纯色银丝幽兰履,这样不耐尘土的颜色,踏在现在这种潮湿的泥土间,也依然如初兰般洁净高雅。 沐灵月不自觉的被这满山植物都黯然的充当了背影的那男妖吸引了目光,看了一会儿后居然奇迹般的消失了刚刚满满的委屈感。 她看了好久好久,直到沐零熙培植完一株植物后,转身看到沐灵月的时候,沐灵月这才回过神来。 她跑过去,一头扎进了沐零熙的怀里:“沐零熙,父王找我谈话了,他让我嫁给音妖族的那个易沉羽诺。” 听完她急切中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的一句话,沐零熙清浅的笑着,抬手为她整理因为急切的奔跑而散乱的鬓角碎发,疼宠的说:“啊,不知不觉间,我的妹妹都长这么大了,都要出嫁了。放心,我永远是你的哥哥,要是羽诺他敢欺负你的话,我一定饶不了他。” 沐灵月原本流光溢彩的桃花眼,此刻却是被满的就要溢出来的难以置信的神色给覆盖了个彻底。 他这样波澜不惊的温润如阳般陈述事实的语气,不带任何情绪的带着习惯性三分浅笑的眼,不知怎的突然就刺的沐灵月心口一疼,继而心里涩涩寒寒的,像吞了最苦的露水一样。 最讨厌他这副无所谓的淡然模样,让她觉得在他眼中自己和木灵族的其他生灵并没什么两样,甚至自己还不如那几株连灵识都还未开的植物重要。 于是不甘的上前拉住沐零熙的衣袖,逼迫拿到清冷的目光不得不正视自己,沐灵月看着那深邃的黑眸里全是自己的倒影,才又忍不住的高兴起来。 “你就只想跟我说这些吗?” “啊?哦,祝你幸福,我的妹妹。” 沐灵月大脑“嗡”的一下,混沌一片中,依稀间有什么正在凌冽的剜刮着她的神经,疼的她心底抽搐。 沐零熙,你知道你这话会多伤我吗? 沐灵月开始自欺欺人的骗自己,他也是不知道何为嫁娶的。 颤抖的掐了掐掌心,她鼓起勇气开口说:“你知道嫁娶意味着什么吗?那个人类大嫂告诉过我,我嫁了谁,谁就是我以后生命里最重要的存在了,我就会跟他一生都在一起,给他生小娃娃,小娃娃会叫他父亲,叫我母亲……” “嗯,我知道什么是夫妻,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啊,小白痴!就算你已经有了未婚夫,也不能跑到你哥面前秀恩爱吧!哎呦,亏我把你养这么大。” 话说一半,有什么东西即将挣脱胸腔的束缚,宣之于口的沐灵月,突然被沐零熙含着笑却又毫不在意的装怒逗趣的话,给打断了剩余的话。 看着这样满脸宠溺和祝福的沐零熙,一时间她什么都不想再说了,只是忽然感觉很冷,无穷无尽的冷,仿佛整个人从心开始,彻头彻尾的掉进了冰窟窿里。 第十三章 讨厌坚强说 沐灵月身体没由来的一阵虚弱感自身体内部传来,妖骨尚未长好的那处因为她体内妖力骤然的紊乱,而剧烈的疼了起来。差点让她眼前一黑就栽倒下去。 她突然就固执的不想在此时此刻让沐零熙看到自己软弱的样子。 于是她不动声色的就近斜靠上一棵大树,毫无表情地注视着沐零熙,说:“那到时,你会以兄长身份送我出嫁吗?” 沐零熙突然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了,只能不动声色的扭转视线,压下心底不知名的烦躁。面上却还是照常挂着清浅的笑,干干脆脆的回答:“会。” 因为他从她的眼神中,分明感觉到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眸里有那么一点哀伤,而那眼眸里盛着的哀伤也许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那感觉,就像一只素来高傲的莲花,突然有一天露出了纯洁到只敢远观的花瓣下隐藏着的脆弱。 越是深藏起来的哀伤越是令人心疼。 这样的眼神让沐零熙有那么一瞬间被吸了进去,愿意倾尽一切,只想换她展颜一笑,活泼灿烂,无忧无愁。 可是,且不说他多年的边境争战,看过太多源自于上位者之间的欲望而造成无法阻止的血流成河后,又见识过人间那些游走于灰色地带的人心。他便立志成佛,一心想要普渡这天下众生。 就说自己是她的哥哥,也是没有资格去承担她的后半生的。 好在,他是见过那个易沉羽诺的,那是个值得托付的。 沐灵月甩了甩脑袋,把心头的烦躁的情绪清空,也让自己的身体清醒过来。她骨子里的骄傲让她不愿意在这种时候被他发现自己的心思,于是强笑着转移话题:“一个月后就是万妖大会,父王说他急招我们回来主要是为了这事,届时父王会带我们一起参加,让我们这段时间好好准备,那我先就回去修炼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离去的背影很潇洒。 但她的心却一点也潇洒不起来。 木灵王的原话是:“我这次诏你回来,主要就是希望你能在万妖大会上跟易沉羽诺培养一下感情,这也是你身为木灵族灵女应尽的责任。” 而今看来,去承担责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反正她自始至终都是孑然一身的。 …… 万妖大会上,每个被传送进黑木林的妖,都会被和自己的伙伴分离开。 而沐灵月就是属于运气比较背的那种妖。 她一进入黑木林,直接被传送到了囚魔的群里。 她忍不住的边直冒冷汗边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打斗,这边要躲着蜘蛛精的丝网,那边还得防着巨象的鼻涕炮,头上顶着大黄蜂射箭一样投来的带着剧毒的尾后针…… 渐渐的她越来越落入下风。 她之前将自己体内的仙骨抽出,现在她的妖骨还尚未重新长好,这很影响她的战斗力和防御力的。 眼看着她就要被囚魔们生撕了的时候,一片红光浩浩荡荡的冲了过来。 于是那些囚魔们不仅停止了对她的攻击,还纷纷开始了逃命式的狂奔。 沐灵月好奇的看了一眼那盈满红光的地方。 一看之下,她也当即狂奔起来。 那可是紫金蝎子啊,身上带火的一片紫金蝎子! 我的天啊,她这个植物系的,不赶紧跑快点,一会儿准备烤的灰都不剩啊! 眼见着囚魔们一个接一个的被烧死,沐灵月越发的脚下生风的逃命。 可是那群没有灵识的畜生像是受到什么的操纵一样,不知疲惫的前赴后继的追赶着她。 就在她渐渐的体力不支的紧要关头,一条火红色的玄练从天而降缠绕上了她的腰,将她带离了紫金蝎子群。 救她的女孩,一身张扬热烈的火红色衣裙,看起来美的倾国倾城,可她的眼神却是那么的冰冷。 为了活命,沐灵月紧紧的缠上了这个救了自己的女孩。 于是沐灵月就亲眼见证了音妖族的家斗大戏。 她亲眼看到了那个叫易沉夕音的救了自己的女孩,是如何邪肆的与自己的妹妹讥嘲反目,如何干脆狠辣的杀了自己的亲兄弟的。 这样的坏女孩,本应是为万物所唾弃的,但是沐灵月却觉得自己在替她心疼,觉得自己能感受到她的痛楚,觉得自己和她是如此的相似,虽然她俩明明一个邪魅狠辣,一个活泼天真。 但她就是心疼夕音,心疼她的倔强,心疼她的坚强。 易沉夕音的眼神让沐灵月看一眼就不愿再多看一眼,因为那样的眼神让她想要过去抱着夕音一起哭了。 她从来不喜欢“坚强”这两个字,本能的讨厌,因为这两个字背后都是绞肉磨心的痛,就好比是山上的石头和玉石一样,玉石很美,但美的痛苦,因为她必须要经过无数的打磨机和刻刀一点点的划掉自己身上的棱角和肉,才终得耀眼重生,这其中那种刻骨刮肉的痛,无谁怜惜,若是有怜惜者,怎会舍得她受此苦楚? 能安安静静的当一个棱角分明喜怒随心的顽石才是最幸福的吧! 就在她看了一场家庭大戏,正忙着感慨的时候,地表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一片傀儡大军。 夕音叫沐灵月躲起来。 沐灵月还陷在她的思绪里没出来,下意识的很听话的跑了起来,可是才奔出几步,脚踝蓦然一紧,被一只冰冷冷的手拉住了,沐灵月身体因为惯性而脸朝下朝下跌倒了。 她的身下正是一个正在从地底下往上冒的傀儡。 千钧一发之际,夕音的玄练刺了过来,生生的将那傀儡给劈成了两半,那尚未脱离土地的傀儡才又消失在了土地里。 那些傀儡像是不会死一样,前赴后继的杀过来。 眼见着就要杀到自己身上了,沐灵月一瞬间忽然萌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自己不想反击了。 一个傀儡的爪子就要刺穿她的心脏了,她还呆呆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神思不属。 第十四章 寂寞枝头无言酒 千钧一发之际,沐零熙出现了。 他像个来自天上的英雄一样,冲破了她身边以及心底的所有黑暗。 沐灵月惊喜万分的看到了他在施法时,周身散发的是翠绿的光芒,不再是夺目的金光。 这就说明了,他和那块仙骨已经融合的很好了,那仙骨毕竟是从她身上剔下来的,自然是带着她的属性的,就比如这绿色的灵力光。而今沐零熙已经完全继承了过去。 眼看着,他很快的就收拾掉了那片=成千上万的难缠傀儡。 沐灵月被他突然的出现,从静待死亡的边缘上被拖回了意识。 回过神来的她,第一时间就顺从本心的向着他的方向奔了过去。她想恭喜他妖力大进,离仙道又迈进了一大步。 热热乎乎的抱着他的胳膊,一如往昔一样甜丝丝脆生生的撒着娇喊他:“哥。” 笑的眉眼弯弯,那一双琥珀色的眸子仿佛是上好的桂花佳酿,直欲叫被她凝视的沐零熙沉醉过去。 可沐零熙却偏偏无视她精湛的撒娇术,确认她无事后,就偏过脸去,不肯再多看她一眼。一直在和易沉羽诺和夕音说话。 对她,他是正在气头上的。 沐零熙很生气,他在责怪自己怎么就把她给养的这样刁蛮任性了呢! 就算她不喜欢羽诺,不满意她的婚事,也不能任性到就这样站在一群傀儡堆里等死啊。 如果不是羽诺用琴声通知他过来,刚刚她就已经没命了,她在任性的时候,想过后果没有。 沐灵月也感觉到了他不理自己的态度,毕竟她是跟着他长大的,他的情绪变化,她再了解不过了。 关于那天和他谈婚嫁的记忆,又被他的冷漠给拖拽出了她自欺自人埋起来的角落里,心下也就越发的悲凉起来。 于是,在万妖大会结束之后,他们在没有过任何交集,像两个小孩子一样,谁也不理谁。 …… 初冬时节的人间,唯有斗霜傲雪的梅花还凌然独自开的热烈夺目,可独一的花种还是掩盖不了百花凋零的事实。 这样的季节,人间万物萧条的很彻底。 若说人间还有哪里是能百花齐放色彩缤纷又能穿着清凉的地方,那便莫过于醉芳楼了。 在今年冬季的第一场雪到来的时候,丫鬟们就早早把各色各样的绢花楼中以及后院那些萧瑟无趣的枯枝间。 那些原本光秃秃的枝桠间,此刻弥漫着的尽是人间的脂粉味道,寻不得半丝花木自然的清灵香气。 沐零熙在醉芳院后院的树枝上找到沐灵月的时候,已经是人间的深夜了,风有点凉飕飕的直往骨髓里钻。 醉芳楼里,各种笑声不断的传到他的耳中。 于是他隐忍怒气的看着那个肯定听了这些声音,却好像什么也没听到一样无所谓的女孩身上。 沐灵月四仰八叉的趴在树枝上抱着怀里的酒,大口大口的喝着,边仰着脑袋醉眼朦胧的看月亮。 她喜欢酒,因为寒冷的空气总是以最快的速度卷走她身体里仅存的单薄的温度,只有酒能带给她一丝丝的温暖。 虽然人间的月亮,不论是圆的还是弯的,不论是乌云把月光遮挡,还是月光把天空照亮,沐灵月都已经反反复复的看了无数遍了。 她其实一点也不喜欢人间,虽然人间百态云集,风光无限,但是她总觉得人间缺了点什么,也许是缺了那个男妖吧,很孤独。 想到那个她总是称呼他为“哥”的男妖,沐灵月一时恍惚,指尖无意识的转动白玉酒盏,碰碎了杯中影影绰绰的满月。 但她已经不愿再在魔界待下去了,因为整个魔界都知道了她的喜讯,看着那铺天盖地的红和漫天飘浮的祝福语,她已经濒临暴走的边缘了。 偏偏,那个令她暴躁的根源的男妖,一直都不理她。 除了这个谁也不认识她的人间,能容许她时常流落于雪幕之中的人间,她无处可去。 时常徘徊于街道上,青红石板的寂寞粘染我沉沉的思绪,路边的菊花绽放得无奈,缄默的神情期待着回眸。 她喝得满脸通红,一对桃花明眸眯成了一条缝,像极了一只慵懒的猫咪。 她喝着喝着就会觉得自己好委屈、好难受啊。 可她明明与这满院的姿研各异的花草木枝还有天上的月亮对饮啊,怎么会这么难过,这么寂寞啊? 更何况,陪她对饮的一草一木都长着一张沐零熙的脸,都有他的影子,他的话,他的笑。 沐灵月一个人嘟嘟囔囔的自言自语了一会儿,灌了一口酒,就又重新自欺欺人的傻笑了起来,同时又再次隔空取过地面的桌上的另一把酒盏,倾壶斟满。 她也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总之没有辜负了这上好的女儿红和竹叶青。 第十五章 惟愿此生不复见 看到这样的,就像是一个被抛弃了的瓷娃娃一样的沐灵月。 沐零熙的心不由的软了下来。 自空中跃下,凌空站到沐灵月趴着的树枝前,夺过她怀里的酒坛,随手投放到地上的桌面上。 然后在她愣愣的目光中,变出一个最是柔软的丝绸手帕帮她擦拭脸上的酒水的时候,动作轻柔的仿佛是在擦拭一只粉彩瓷器。 沐灵月呆呆的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漂亮男妖,目不转睛的。 这个男妖于是彻底被她这傻样儿给逗笑了,一双和她如出一辙的桃花眼漂亮的好像在做梦一样。 就在她忍不住想要出手去碰碰这个梦的俊脸时,这个梦中的男妖怪就打横抱着她一起衣袂飘飘的落在了地面上。还用一个特别熟悉好听的声音轻轻的说:“小月,跟我回去吧。” 听到这样的声音,又在酒精的作用下,沐灵月身心愉悦的边嘴里哼着从醉芳院的姐姐们那听来的小曲,边跳起了诡异的舞蹈。 可她不是夕音,没有与生俱来的舞蹈天赋,也没有后天的自我培养,她跳的这段舞蹈就如同被风吹的枝条乱摆的桃花树一样,简直就是一种堪比跳大神的无数奇妙姿势组合而成的舞。 尤其是在月光下,更显得她如魔似幻,不可直视。 原本听到她在唱“晧月当空明如白昼,有妓女自叹又在青楼,斜倚栏杆紧皱眉头,嗯唉唉嗨哟,一阵一阵好悲秋,伤心不把旁人埋怨,埋怨声二爹娘做事理不周,将把女儿火坑投……”的时候,沐零熙的脸都气绿了,但接下来一看到她惨不忍睹的舞步,他整个心的就涩涩的哭笑不得了。 可还没等他做出反应呢,就听到沐灵月“哎呦”一声。 终于在手舞足蹈中踩到自己的裙摆仰面朝天摔得四仰八叉。 她居然顺势就像个孩子一样气呼呼的赖在地上不动弹了,还腿上用力,把被她压在身下,硌到她的酒坛子给一脚踹出了好远去。 沐零熙蹲下身伸手扶她说:“雪地寒气大,快起来。” 在已经完全喝高了的沐灵月看来,以漫天星空为陪衬的他单膝蹲在雪地上,简直就像是踩在一地银霜踏雪而来的梵境帝尊,占尽了这世间一切的透彻清高。 漏出醉鬼的标准白痴笑容。 偏这本是白痴极了的笑容长在她桃花般明艳的小脸上,竟是眉眼弯弯间,笑的满目流光荡漾,好不风流。 总含着三分不拘的桃花眼仿佛跟随着她混乱到要喷薄而出的思绪起伏,明明暗暗,浓了又浅。 她顺着沐零熙抱扶起她的力道,一个巧劲儿冲进他怀里,这不是第一次感受他怀抱的温暖了,但她就是无比贪恋。 天大地大,只有这个怀抱是她最想要的家。 沐零熙怕她在摔回雪地上去,不自觉的反搂抱住她的腰。 她在他怀里仰着晶亮的桃花眼望着他,湿漉漉的很像某种小动物,可怜兮兮的伸出爪子拽着他的衣袖道:“哥,我喜欢你。你真的愿意把亲自送我出嫁吗?你真的甘心把你从小宠大的女孩亲手送给别的男人吗?” 她因醉酒而迷离的桃花眼里似乎暗涌着巨大的漩涡,教人看不透,移不开,舍不得,直欲沦陷下去。 偏偏她一心想要诱惑的是整个魔界中最明澈的他。 墨发潇潇的沐零熙,表情严肃无波的就好像他已经与他身后广阔的夜空融为了一体一般虚渺,看得沐灵月心底之发慌,前所未有的恐惧自心间不住的生起,恐惧他下一秒就要飞走了,再不回来了。 最让人移不开眼的是那双明澈的眼眸。仿佛可以洞穿一切,一眼望穿来世今生。 他看她的眼神很复杂,三分悲悯七分讳莫如深,唯独没有不舍的爱恋,那眼神就仿佛是佛祖临凡时,无意间注意到了一朵还未盛开就受尽寒风的小花,疼惜、爱怜,却不会为之动凡心。 沐零熙平静的叹息一声:“小月,我是你哥啊,咱们在一起,整个木灵族的族人都会被耻笑到抬不起头来,音妖族的今天就会是木灵族的明天,我们不能太自私了,因为自己的一种感觉而让整个木灵族的生灵去承担我们的后果。而且我早已发愿,会修佛道。我们今生今世从头至尾都是没有缘分的。” 他叹息的目光伸展着冰凉。 突然,有什么重物掉落在皎洁月光照射不到的角落里,砸的沐灵月的心都碎成了一片一片的了。 她却已经习惯了一般的不惊不怒,睁着大大的眼睛问:“佛?是会普渡众生的,对吗?” 沐零熙不知她是何用意,却还是认真的点点头。 沐灵月笑了起来,笑的有点可怜的伸出手去轻轻捧着他的脸,她说:“我就是众生啊,你为什么不渡我?” 他还是语气淡然坦荡,却在言语间凌厉了起来:“够了,小月,这世间不是所有的事都会按照你想要的方向去发展的,我也不能宠你一辈子,父王更不会宠你一辈子,我们总是会在某个路口分别然后再也不见的,这天底下没有谁能一直无忧无虑下去,所以你放下执念吧,别再把你单纯直接的美好品质当成利刃去伤害别人了。” 被这一段话冻得浑身一个激灵,原本贪恋的窝在他怀里,一双眼醉意朦胧仿佛随时会梦会周公的沐灵月,此刻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清明如水,哪来的半点醉意。 她煞白了一张笑脸,从容的从他怀里站了起来,原本假借醉意装出的不正经腔调全部收起,满脸寂寞的背对着他说:“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 她抬头对月,长长的舒了口气:“行,我懂你意思了。你回去告诉父王,你们放心我会准时回去参加自己的婚礼的,但我大婚之后,惟愿再不相见。” 说完后,沐灵月就洒脱干脆的撕裂了空间,就在沐零熙的眼前,消失的无影无踪。 夜已大深,巷口有人声传来,伴随着细碎的脚步声,一听就知道是女子裙裾踉跄的小碎步。 正是沐灵月抱着酒坛子从醉芳楼里走向另一家妓院的身影。 她淡粉色丝绸裙就拖着长长的后摆,一动一静间,如一朵花开自腰间。 但此时在这黑暗的时间里,还是用脚一步一步的行走,醉酒的她磕磕绊绊的,直让她气恼的席地而坐,用手大力的把布料全扯断。 转身她就进了人间的另一家妓院里。 她是实打实的讨厌人间,却也是实打实的喜欢人间的妓院,因为在这里她能感受到她所向往的爱情。 她记得从万妖大会回去后,她第一次独自一只的来人间,误打误撞的被人贩子骗到醉红楼的时候,就听见醉红楼里的姐姐们唱过一句话:“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一时就被牢牢的吸引了,因为那唱词正是她最初和最后的梦想,也许是起于一片旖旎的星河,也许是自她降世第一眼见到他时便开始了,终究最终还是毁于了最初的最初,一个悲哀的身份规则上。 那些姐姐们还唱过一段词: 血染江山的画 怎敌你眉间一点朱砂 覆了天下也罢 不过一场繁华 …… 沐灵月抱着酒壶蜷缩起身子,因为她不像人一样有眼泪,却整个的将自己堆在角落里缩成了一团,远远看去就像一只舔舐伤口的小鹿。 沐零熙刚说,她的爱会毁了所以木灵族的生灵,她不懂;他说她的单纯会变成伤人的利器,她也不懂;就连小姐姐们唱的“天下”,她也是不懂的,她就只知道自己想要一直和沐零熙在一起,一直被他宠着爱着而已。 可为什么我一个如此渺小的桃花妖,就只想简简单单的爱一个男妖而已,究竟关那浩瀚的天下何事啊,为何要拿那看不见摸不着的无形枷锁一般的规矩来束缚我们? 天上的神仙们啊,那些冰冷的规矩啊,你们看到我如今这副惨样,是不是正在满意的微笑啊? 因为我的痛唯一的作用就是加固规矩的权威性和不可违逆性! 第十六章 他既成佛我拒魔 木灵族,小灵女沐灵月大婚当天。 沐零熙走进她闺房的时候,她正在对镜梳妆。 一头乌黑柔软的青丝被端庄的挽成了一个雅致是新妇髻,上插着一对软银嵌玉飞蝶步摇。 一身大红色的新娘服,略施粉黛的精致妆容,融合了她深刻的五官线条,桃花眼中的不耐烦也变得顾盼生姿,愈发衬得她清丽脱俗娇中含俏,人比花娇。 沐灵月自妆镜前姿态优雅的起身,从侍女手中拿过红盖头,缓步走到沐零熙的面前,将红盖头递给他:“哥,送我出嫁吧。” 这一过程中,她行云流水般机械的完成,全程眼神都是平静如水,不见丝毫微波的。 沐零熙接过盖头,亲手盖在了她的头上。 然后背对着她弯腰俯身。 沐灵月在侍女的搀扶下,攀到了沐零熙的背上,被他背上了花轿。 在他放下轿帘转身时,沐灵月咬碎了一口的牙却还是语气平静的说:“我们此生不见,哥。” …… 沐灵月从桌面抬起脑袋,眼神清亮又有一种看破世事的沧桑,她笑容优雅的对着夕音说:“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我没能嫁给羽诺,但也从你们音妖族回来后,他就去了边境,我们再未见过。我的故事就到此为止了。” 夕音干了手中的一杯酒,问道:“你以后有何打算吗?” 就在这时,木灵族的正东方向一道金光冲突而起,金色的光芒瞬间照亮了整片天空。 夕音一愣,赶紧去看沐灵月。 只见沐灵月的脸上全是绝望的笑容。 那金光正是沐零熙成佛的象征。 紧接着,魔界的天空被满天的金光笼罩了,诸天神佛俱现身天际,整齐划一的恭敬道:“恭迎普化帝君渡劫归位。” 那样的排场,连夕音和沐灵月这里都看得清楚,也听得清楚。 沐灵月反应很是淡定,仿佛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一样。 她也很快给了夕音解答:“他体内早已有了仙骨,而今当是功德修满了,脱了妖身,只是我没想到的是,原来他竟是从一开始就是一位转世的梵境帝尊。不过一想到他平日的所思所想,行事作风,倒也不觉意外。” 简单的给夕音解释完沐零熙成佛的缘由,沐灵月一脸认真的对夕音说:“夕音,我和羽诺不一样,他是以纯粹不含杂质的爱为执念之根,而我执念入骨,自身掺杂了太多想不清放不下的怨恨和不甘,比如嫉妒和暴躁,我体内的魔性已经越积越多了,我预感得到,我成魔也就在这几天了,可我不想他成佛,我却已入了魔。” 他一心想要度化众生,我又怎能放任自己变得越来越残暴,终有一天视众生如蝼蚁,我愿意为了他去爱天地众生。 沐灵月很平静的喝下最后一口酒,站起来对夕音说:“我的命,本就是易沉羽诺救下的,现在把我的命还给你和羽诺,我也活够了,就让我的执念替我见证什么是坚定的爱吧。” 夕音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沐灵月把自己的受插进了自己的胸腔,鲜血淋淋的挖出了她自己的心脏。 夕音心下大急,冲着她喊道:“沐灵月,你干嘛!” 沐灵月面带微笑的把心脏举到夕音面前:“那,我说过送你的,这就是我木灵族的聚灵石了。夕音姐姐,我木灵族的至宝就是我的心脏,草木本无心,真是想不明白,天道为何给了我一颗心,夕音姐姐长了心可真累,更痛死我了,现在我不想要了,送给你吧,日后我木灵族和我父母遇到任何麻烦,还望夕音姐姐帮扶了。” 她总是这样面带笑容,可这次夕音却忽然觉得她的笑一点也不美,就像是被最苦涩的胆汁浸泡过的面具一样。 沐灵月的身体逐渐透明起来,最后一片片的桃花瓣从她身体里飘了出来,平静的化成了一片片的桃花。 散落空中的时候,她最后留下一句不知道是在对谁说的话:“我是他一手教养长大的,可是他现在不要我了。我从不怨恨过他,但她控制不了自己依然发疯地想要得到。这种想法即使是错,我沐灵月也义无反顾,无怨无悔。如果再来一次,我的选择还是会一样的。” 话音未落,她的眼角一滴泪如珍珠般晶莹而下,有意识般的飞往了夕音的眼中。 妖魔本无泪,沐灵月的这滴落的正是她一生的执念。 她的那颗心失去了温度,就变成了一块拳头大小的翠绿色的石头,飞速的掉往地面。 夕音赶忙将那石头接在手心里,牢牢的握着。 而后怔怔的站在那,仰着头看漫天桃花。 当沐零熙赶回的时候,天地间唯有飞舞着的花瓣,她连告别的几乎都没留给他。 夕音看到一身金光袈裟,脚踏祥云而来的沐零熙,此刻正面上不变悲喜的凝视着漫天花瓣时,夕音语气很是不屑的说:“你可以爱尽世人万物,却忘记你还有一颗会跳动的心。真是讽刺。” 已经修成正果的沐零熙,表情神色皆如枯潭般淡然,仿佛那个死去的桃花妖与他从不曾相识过一样。 但实则夕音话里的每一个字,都如利刃般刺进他的胸口。 他对所有人所有事都过心不入心的,但唯独对沐灵月,她就像是他心里扎根而生的桃花,他恨不得倾尽所有心血守她花开一生。他所期待的不过就是沧海桑田后,还能知道她笑容灿烂依旧就够了。 可是他连这点奢望都不肯给他留下吗? 他不是不爱,是不能爱啊。 漫天的花瓣仿佛在他眼前凝聚成一个活泼灿烂的笑脸,那笑容背后是她生前最喜欢的星空。 星星可以在静寂的虚空中为无知的迷途者无私的指引着,虚空着无痕的极尽,然而只有在见到阳光的一刹那,才发现自己原来是活着的。一具行尸是有多么幸运才可以在无尽的时光里寻得到这温暖的刹那。 第十七章 深山古塔论执念 深夜,人间通往魔界的入口处,深山的树林中。 夕音抱着琵琶独自走着。 但其实,她的身边还飘着一大一小的两个透明人。 小的这个,当然就是她的器魂小凝了,夕音曾答应过会带小凝一起看看这世间繁华,于是一到人间就把他放出来了。 而大的,正是羽诺。 只是,此刻的羽诺并不像小凝一样灵动,他就像是一个被夕音制造出来的透明木偶一样,连眼睛都不会动一下,因为他没有魂魄,没有灵识,只是以沐灵月的泪为身,以夕音的眼为寄,的一个用来盛装羽诺残念的器皿而已。 虽然只是个没有灵魂的容器而已,却还是让夕音激动的落下泪来。 只是这泪,不只是为了羽诺而流。 刚刚沐零熙升天坐佛之前,他用佛法将沐灵月留在这世间的最后一滴泪,与羽诺的残念融合了,融合之后就出现了现在这个羽诺。 夕音到现在都还在为沐灵月叹息。 因为她发现,沐灵月死后,他像一个真正戒掉了七情六欲,见惯了众生生死的佛一样,而沐灵月也只是芸芸众生之一,沐零熙连难过哀伤的表情也没有,反而很平静的指点自己说:“你带着羽诺去历红尘吧,红尘欲海中遍是执念。” 夕音盯着他不错眼的看,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丁点儿的伤心之情,边责问:“红尘?何为红尘?是否如小月这样的?” 他双手合十至于胸前,缓缓闭上眼,面无表情的说;“有人的地方即为红尘,人间即是欲海。哦弥陀佛。” 一句佛语念完,他便回了他的梵境去了。 而夕音也依照沐灵月和沐零熙的指点来了人间。 正走在森林的深处,东瞧西望见什么都好奇的小凝突然指着不远处的一个亮光惊奇的问夕音:“那是什么?” 小凝所指的地方,夕音也注意到了。 原因无他,在如此深山里,这是她们一路走来遇到了唯一亮着灯火的院落。 想不注意也难。 更何况妖类,即使是人间的夜晚也能视物,与白昼时并无分别。 是以,夕音和小凝也都看到了,这间深山孤院背后的那座参天古塔。它已是破败不堪,满目疮痍,不仅周边处处断壁残垣,枯草丛生,一派苍凉之气。就连那塔身也已经倾斜,裂缝四布,到了岌岌可危的程度了。 小凝靠近夕音身边,伸出他短短的小胳膊去摸着下巴,认真的对夕音说:“夕音,我感觉那塔里戾气和怨气都很浓重。” 夕音就像没听见似的不说话继续走路。 她上辈子就是个人,还是个生活在最黑暗的环境里的人,对于人类世界,她最先养成的习惯就是事不关己不闻不问。 可小凝却是个不懂人事的主儿,他见夕音不理他,却反而对那塔的好奇心更大了许多。 恰巧一只毛茸茸的白兔子,从他们面前蹦跶着经过。 小凝眼珠咕噜噜一转,顺势撒着欢儿的追着兔子跑了。 夕音有点头疼的看着小凝和兔子跑的方向正是那古塔的方向。 眼见着小凝追着兔子一起跑进来塔里,也只得无可奈何的追了上去。 这破败的蜘蛛网遍布的塔,共有九层,似乎要直通天际一般。 蹦在最前边的雪白兔子,蹦跶几步便要停下来看看夕音有没有跟上来。 当夕音登上最后一层塔时,白兔子一个纵跃,就消失不见了。 此时,巨大的黄铜门锁发出沉闷而阴森的快速碾动什么直至碎裂的声音,紧接着“吱嘎,砰!”一声,应声掉落,击飞满地尘埃。 风自四面八方吹进塔来,吹得夕音的裙摆宛如飘飞的蝶翼。 她推开塔顶禁闭的大门,只一瞬,大片的白便如风一般涌入她眼底。高塔顶端四面围着的残破不堪的灰白纱账瞬间飘出来,在大作的铜铃声中,夕音瞥见一个人影。 首先入目的便是满地的铁链和铺了满地的银白色长发,刚刚那片白光正是这满地的银发在月光的折射下造成的。 铁链和长发的一端都是一个跪在地上正在抚弄刚刚那只兔子的男子。 他缓缓的回头看向夕音。 夕音在与他直视的那一秒,眼底生疼。 怎么会又是一双桃花眼? 他这双眼睛像极了沐灵月的眼睛。 可是夕音知道,这不是沐灵月的眼睛,因为虽然同样是桃花眼,但那女孩的是一双明媚活泼的桃花眼,但眼前这位姿容绝美的男子,一双桃花眼却是利剑一样的。 夕音直视于他,细细的打量着这双桃花眼。 夕音自问见过不少类型的眼眸,深沉如羽诺,天真如梓淇,博爱如沐零熙,朝气如沐灵月…… 却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凌厉的在表面的平静下压抑着滔天恨意的眼眸。 这样一双眼给她的第一感觉是柔和静谧的,但细细与其对视之后,就会看到那柔和静谧的表层之下,有一片幽暗的角落,里面隐藏着一种极端的冷静凌厉。 就好像阳光落在覆盖在冰雪的山脉上,春暖花开只是表象,冰冷薄凉才是他真正的温度。 初初一见,清澈的一眼便能望到底。慢慢回味,越发叫人琢磨不透。 这样的眼睛,夕音从未见过。 他也直视着夕音,不躲不闪,大方磊落。 忽而一阵夜风从破旧的窗扇间袭来。 夕音的目光随着夜风吹起男子的衣袍时,一瞬间聚焦在了他的腿上。 不对,这哪里是个人,这明明就是一条货真价实的人鱼。 男子瞪了夕音一瞬后,伸出修长的手指朝她一指,桃花眼眯成一条缝儿,冷冷媚媚的开口:“你,不,是,人。” 一字一顿的,这条人鱼说的不慎连贯到让人蛋疼的话,一下子就把夕音给听郁闷了。 他说的对,她的确不是人,可好歹也当了一辈子人的夕音,就是怎么听着怎么别扭。 他又冷冷的说了一个字:“跑。” 夕音这下是真的听不懂了。 还没等她想好是问明白他在说什么,还是带着小凝直接离开,那本是腻味在这条人鱼怀里的白胖兔子激烈的挣扎了起来,一个不稳就摔在了地上。 然后那兔子顾不得爬起来就急急地变化了人形,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 人鱼见此,紧张的想去扶那兔子,奈何那兔子摔得太远了,他被那一堆沉重的铁链束缚着过不去。 于是他用一双桃花眼期待的看着夕音。 夕音冷漠的装作没看见,无动于衷。 那兔子很皮糙肉厚的自己爬了起来,连拍拍身上的灰都顾不上,就急切的扑向夕音:“你别走,我感觉得到你很强大,求你帮帮我们。” 夕音摇摇头:“我很忙,要我帮你,除非你能拿你的执念跟我交换,可你有吗?” 兔子精懵懂的问:“执念是什么?” 夕音看着那人鱼的桃花眼,说:“佛说不可说。” 第十八章 兔子爱上了人鱼 说完,夕音转身就要离开。 那兔子精急了,咬着牙跑过去扯着夕音的衣袖不肯松手,眼睛红红的,就像人间的女孩要哭未哭时的样子:“别走,我不知道什么是执念,但是我有个故事想讲给你听。” 夕音挥手间,一道风就轻柔的将兔子精的手给从夕音的衣袖上吹拂开了。 夕音径自走到了高塔之上,能看见绵延星河的一处。再挥袖间,一个干净宽大到足以三个壮汉平躺的铺着纯白的雪狼毛的软塌出现夕音面前。 她先扶着透明的羽诺躺到软塌最里边去休息。 然后她才斜倚上软塌外侧,一副懒洋洋的准备好听睡前故事的姿态。 那兔子精自是看不到羽诺的,但她也并没有对夕音的举动表示什么奇怪,因为她一见到软塌上的雪狼皮就立即又红了眼眶,用手颤抖的指着夕音说:“你,你怎么能扒同类的皮呢?” 夕音有些好笑的看着这只圣母兔:“哦?我倒是不知,什么时候你们兔子竟然和狼做了同类了?” 圣母兔咬牙切齿的说:“在人类面前,我们都是同类。” 夕音心下诧异不已,人间的妖都这么恨人类吗? 她没再说话,因为那只圣母兔已经开启了回忆式的讲故事模式。 这座塔原本是一座千年古寺之中用来供奉佛祖舍利的庄严圣地,后来寺宇渐渐荒废,最后被一群人给烧成了夕音之前看到的那些断壁残垣。 说它“千年”是泛指,实际恐怕不止,因为有传说说,这座山在还没有山神的时候,这寺就已经不下百岁了。 据说,这寺昔日辉煌时,曾有梵境帝尊下临讲佛,有数万名人类僧众日日在此礼佛。 那时就连这座山的妖精都能获益匪浅,尽管妖类不能亲近佛宇,但是日日都能聆听和尚们诵经声的妖精们心性修行的自是要比其他人间修炼的妖精纯粹很多,效率更快。 可是神仙佛祖又哪里能日日下凡,而人类老得太快,随着一代代僧人的死去,这寺也就日渐冷清了下来,直至最后只剩下三五个老弱病残的乞丐在此遮风避雨了。 在这十万大山之下的深海中,修炼出了两条大妖,一条黑色巨蛟,一条银色人鱼。这条蛟喜食人肉,更是把人类的灵魂中最纯粹的一魄为自己提升修为的辅助元素。 恶蛟起先还只是偷悄悄的去山下吃人,渐渐的他越来越贪恋人类肉体带来的口腹之欲和灵魂给他带来的修为的提升,就越来越控制不住的残杀人类。 也因为佛光日渐衰微,恶蛟便也越加的胆大肆无忌惮起来。 终有一日,恶蛟吃人时被山神撞破,恶蛟却连蒙带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表述忏悔,就在山神动了侧影之心时,恶蛟趁其不备将山神封印了,继而更加猖狂无所顾忌的为祸四方。 直至一直在深海闭关修炼的人鱼出面,带领所有海族一起将恶蛟重伤,却还是被他逃了。 几年后,这条恶蛟化成一个商人模样,重新回到了十万大山里,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他纠集的一群自称商人和官兵的两伙人类。 他们当场丈量圈地规划,然后商人用一箱箱的金灿灿的元宝换了官兵手里的两张白纸。 之后,官兵走了,寺宇里的乞丐们也被赶走了,恶蛟和他带来的商人成了这里的主宰者。 自此之后,这十万大山上的天都变了颜色,整日里乌云压顶,再不曾得见曦月。 这恶蛟是做了十足的准备,回来复仇的。 这些商人在恶蛟的指挥下,对待十万大山的生灵,就像是赶赴沙场的战士,压抑着腾腾杀气,暗暗盘算着如何将皎洁的月光,染成红色的血。 他带着这群商人用各种人类研发出来的武器和欺骗性的手段,如狼似虎的在山林海洋里捕捉每一个原本生活安逸的生灵,他们不仅要抓捕海族,同时也不忘迁怒的将深山里的走兽和精怪都一网打尽。 草垛边,灌木林里,淡水河中,目光所及之处尸体或躺或卧,身下的土地被血染红,如同落了一地发枫叶。 他们甚至把寺宇里面的一间间禅室都改成了囚牢,用以囚禁和虐待他们捕捉的战俘。 人鱼实在看不下去这些他们这样糟蹋生命,就在一个那些商人都陷入沉睡的深夜,放掉了被囚禁在寺宇中被折磨的只求能一死的生灵,然后一把火烧了寺宇。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恶蛟的一个连环计,连环计中最重要的一环就是诱捕人鱼。 恶蛟无师自通的懂得诛人诛心的道理,他让人鱼亲身体验,被曾经他救下的这些人类抓了起来囚禁的感觉。 于是人鱼就一直被囚禁在了这里,直到今天。 这是夕音听完小兔妖磨磨唧唧的一大段话之后,整理出来的精简版故事。 夕音大大的打了个哈欠,然后漫不经心的问小兔妖:“圣母兔,你的故事讲完了?” 小兔妖有些忧愁又忐忑的望着夕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点头。 夕音站起身,冷酷的说:“圣母兔,如果这种舍己为人招致腹黑反派报复的故事就是你要讲给我听的全部,那还真是打动不了我,生而为妖,该是最懂什么叫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我对你们这个故事没兴趣,就先走了。” “不一样的!”小兔妖语气喃喃却很是感伤而坚定的说。 “等一下,你别走。” 小兔妖激动的再次叫住夕音。 “你别走,求你救救他吧,我知道你是个很厉害的大妖,你要是不救他,他死了,我也不活了。” 夕音自是知道小兔妖口中的“他”是指一旁的那条人鱼了。 就在她俩说话的全程中,那条鱼都没说过一句话,因为他一直在不停的咯血,脸上苍白宛若纸人。 夕音神色不善的瞥了一眼已经跪在地上的小兔妖:“哟,我看你到是把那个恶蛟的手段学了个十成十啊。” 小兔妖因为夕音这一句表面玩笑实在责骂的话,登时脸色惨白。 夕音恶注意到了,但凡只要一提到那恶蛟,小兔妖的表情就开始扭曲成一副深恶痛绝的样子,十根手指会不自觉的互相掐在一起,直到见到了血色。 夕音仿若没看上似的,继续顽劣的问一句:“我要是偏不救,你要如何?” 小兔妖毫不退让的瞪着夕音,咬了咬牙坚定的说:“那就陪着他一起死吧。” 第十九章 兔妖恐惧的故事 没等小兔妖继续说下去,地面上很多不同动物们发凄厉哀嚎声就向着上方传来,惨叫声直冲云霄。 小兔妖瞬间惊惧无比浑身颤抖的跑回人鱼的怀里,用手捂着耳朵颤声说:“开始了!开始了!又要开始了!你听,那恶蛟又在带着商人一起折磨虐杀他们了!” 这些惨叫声,瞬间勾起了大脑中那些最是血淋淋的场境,但此时她已经无法思考,已经忘了还要惧怕。 妖没有眼泪,她也已经习惯这可怕的场面到没有表情了,就像一块僵化了的化石。 将头埋在人鱼怀里的小兔妖,无声的样子,十分的无助。 人鱼不忍的伸手一只修长的手捂住在退回到他怀里瑟瑟发抖的小兔妖的眼睛,银白的衣袖扑面而来仿佛血色天地间忽降下一场浩渺的白雪。 掌心里那湿漉漉的触感惊得他心口一痛。 人鱼叹息般的轻声道:“不要看了,都是定数。” 他的声音本就像沙子被挤压摩擦一样难听,此刻说着这样的言语,更是平添了一种无可奈何的伤感。 同样听到了声音的夕音,顺着破烂的窗子看下去,也被地面上的情景给狠狠的震惊到了。 那个燃着焰火的院子,此刻已然化身成了无间炼狱。 院子里,恶蛟坐在首座,一群人类商人围坐在焰火旁,喝着烈酒划着拳,口中粗俗的秽语不断,笑骂声此起彼伏的,脸上神情就如同打了胜仗的最激昂的兵士一般。 一旁有小厮残忍暴戾地将一只被打回原形却仍旧保留着人类的脸的猴子,五花大绑的困在了树上。若不是他还在微弱的喘着气,看着的人甚至不会觉得他是活的。 然后另外一个小厮已经做好了准备将手中拎着的一同烧的冒烟翻泡泡的油,整桶的自上而下的淋在猴子身上。 在他准备动手前,一个人冲着他笑嘻嘻的喊:“别伤了他的脑袋,我听说生吃猴脑最是大补啊,先留着他的脑袋,等会开了他的脑壳,直接往里淋上热油,真是想想都美味啊,哈哈哈哈!” 人群中,唯有一个年老些的商人,看了一眼,不忍再看,露出一丝不忍的神色,继而用余光瞟了一眼围坐谈笑的其他商人,终究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叹息。 于是那小厮,就将手中的油桶换了个方向,对准猴子的肚子直直的泼了上去。 那猴子瞬间发出凄厉的凄厉而恐怖的叫声,脸上也已是分不清是泪水还是血水。 接着,一个商人狞笑着边拔出他插在腰间的匕首,边浑身酒气,醉醺醺的摆弄着疼的抽搐的猴子,如同摆弄着货物一般。 商人边继续跟他的同伴谈笑风生,边云淡风轻的割下猴子身上被滚油烫熟的肉,当着猴子的面就大口大口的吃了下去。 紧接着他们又爆发了猖狂的笑声,声音如同秃鹫一般刺耳。夕音顿时感觉到恶寒自脚底蔓延至全身。 看着这样残忍的情景,饶是见惯了腥风血雨的夕音,也不由得沉下脸来,面色不善的皱紧了眉头。 此时此刻,她忽然明白了小兔妖那句“不一样的!”,的确不一样,野兽为果腹、为生存猎杀, 而人类却是为欲望、为乐趣猎杀。 看着这样的画面,真的,想不愤怒都难,这是有多大的深仇大恨啊,至于这样虐杀! 人鱼看出了夕音想要出手惩治这些人类的时候,出声制止了她。 人鱼用他那一口让听着都感觉脖子疼的嗓音,艰难的说:“你想连自己都搭进去吗,你忘了妖是不能杀人的,妖若伤人是会被天道处以极刑的,况且你不了解这些人类,他们手里有很先进的克妖的武器,你现在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不要轻举妄动。” 人鱼神思悠远的说:“况且,这才哪到哪,真正的恐怖远不止这样而已。” 那猴子的惨叫,甚至更多动物的惨叫声,于人鱼而言就像是唱歌一样,咿咿呀呀的,因为他已经听了太多比这还要惨上十倍百倍的叫骂声了,已经由起初的触目惊心变得麻木了。 因为当初重伤恶蛟的正是人鱼带领的海族,所以当十万大山落在了恶蛟手中,被折磨最惨的当然非海族莫属了。 与这些人类用在海族身上的手段相比,这猴子所承受的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天堂般的待遇了。 底下那个院落的后院中有一口古井,井底总是有阵阵腥臭漂浮上来。 因为那古井不是用来饮水的,而是一个经过伪装的地牢,用来装载海族被凌虐之后的等死的身体的。 他们把用拖网捕捉来的海族们都关在一片有囚妖符咒的浅水里,以供他们随时虐待取乐。 比如,他们会割掉鲨鱼的背鳍,在鲨鱼一息尚存的时候将其扔进古井里,然后站在地面上,一边吃着鱼翅,一边欣赏失去鱼翅的鲨鱼拼命挣扎、扭动着、想要在水中遨游,却无能为力的等待死亡的样子。 因为恶蛟带来的都是商人,很快有聪明的商人,就想到了发财的好办法,将这些鱼翅明码标价,拿去大山外面与其他人类交易,狠赚一笔。 于是,人鱼就在塔上悲哀的看到地面上,上万片的鲨鱼鳍,铺满了屋顶,大小不一,每一片都是一条鲨鱼的尸体,它们被活生生的从鲨鱼身上割掉,有的甚至带着暗红色的血渍,血淋淋的一片。 比如,他们大规模在水下制造噪声,再用渔网封锁,抓住的海豚们,此刻正被海豚训练师,训练着表演,来为这些人类取乐用。不愿被奴役的海豚就会被人类举起的钢叉残忍的屠杀。 比如,他们会把钢筋戳进鳄鱼的脊柱,在清醒的状态下剥下它的皮,只因为商人带来的一个小妾想要一个漂亮的包。 然后没了皮的鳄鱼,也同样会被扔到那口阴暗古井里去,痛苦挣扎4-5小时后死去。 哦,对了,这些人类很喜欢扒皮,为了扒皮,甚至愿意花很多时间去养年幼的水貂。 将水貂关进狭小的笼子,喂养到满足人类的预期,便被抓出来,活生生摔晕、剥皮,然后再次扔进古井里。 …… 那口古井里,现在至少有了几十万的冤魂,和很多很多已经化脓溃烂的残肢混在一起,身下是大片大片的血迹。 身体能最终被扔回古井里的还算是有些造化的,毕竟也算是能回归水中了。 而 有些海洋的精灵,却没有这么好的命了。 比如,那只从人鱼出生时就陪在他身边的老章鱼。 恶蛟为了报复人鱼,当着人鱼的面,把那老章鱼放在了火刑柱上,活生生的炮烙。 恶蛟端坐在高位上,将人鱼脸冲着火刑柱的方向,牢牢地踩在脚下。 人鱼就那么亲眼看着,一个商人从焰火中取出一根燃着火的木头,狞笑着将火扔在草垛上,火刑柱瞬间被点燃。 一旁有不耐烦的商人,甚至都等不及章鱼被火刑烤死,就积极的下刀去凌迟他。 被绑在火刑柱上的章鱼痛苦的连五官都扭曲了,却忍着浑身的灼痛,用生命对着人鱼笑。 明明整个刀火加身的的过程中,章鱼都安静无比,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人鱼就是听见了刀头从他的体内划破肌肉,撑开伤口,勾破一根根血管的声音。 细碎的月光洒落地面,如同搅碎的泪滴。 银发曳地的男子浑身是血的被恶蛟踩在脚下,他脸前的台阶上都是他流出的血红色的珍珠,人鱼对着苍茫浩瀚的夜空疯了一般的呼喊。 为什么那么多无辜的性命便要落得这样一个凄凉的下场? 第二十章 以后我来护着你 小兔妖从人鱼的怀里探出个脑袋,看着夕音请求道:“我的命是我的父母和他救的,我的父母当年为了救我已经死了,我只剩蓝椁了,求你救救他吧。” 蓝椁,正是那条人鱼的名字。 小兔妖,名叫枋?。 那时恶蛟带着人类屠戮整个十万大山。 枋?那一窝,也没能逃过从自由自在的山间野兔变成了被恶蛟抓住,当他口粮的悲惨命运。 她的几个姐妹相继的都被红烧成了餐桌美食后,终于轮到她了。 她被从兔笼子里扯着耳朵拎到了厨房,然后她的四肢被绑在一根棍子上,商人带来的小厮正准备将她扔进煮沸的水里,烫一下之后好拔毛,然后做成一盘红烧兔肉。 她的父亲突然从一旁串进了灶火之中,然后忍着剧痛,拖着一身火,满厨房的狂跑时,她的母亲偷偷趁乱咬断了绑着小兔妖的绳子,救下了小兔妖。 母亲推着她往外跑的时候,枋?看到了她浑身是火的父亲正被一群小厮用棍棒打得满地打滚,她在后面为她挡路争取她逃命时间的母亲,也被一个小厮拎着耳朵直接扔进了那咕嘟嘟冒泡的热水里。 这两只兔子是她的父母,在她被人类抓去当宠物之后,天可怜见,她被主人带到了十万大山的深海上后,莫名其妙的一眨眼的时间就被送回到了深山里,得以再次重逢的父母啊。 枋?心神俱伤且心惊胆颤的按照母亲的吩咐一直跑一直跑。 直到她被身后追赶的小厮,追的慌不择路的跑进了塔的最顶层,见到了那个被铁链穿了琵琶骨的浑身是血的人鱼。 小兔妖怯生生蜷缩着躲在柱子后面,草木皆兵的四下观望着。 蓝椁虽然被恶蛟折磨的遍体鳞伤,但他作为一个修炼了好几百年的妖,已经扎根骨子里的警惕性可是一点不曾弱化。 在小兔妖粗重的喘息着跑上顶层的时候,他便不动声色的注意到了她。 她被吓破胆一般的咕噜噜的滚动着如新月般晶亮的眼眸,肤如凝脂,脸色红润动人,小小一只,雪白一团,很是惹人怜爱的不住打量自己,一副想靠近却有不敢的小可怜模样,傻呆呆。 他俩就这么默默地彼此打量着,谁也不动。 追着枋?的小厮,终于也跑了上来。 在枋?即将被拖出塔时,他不顾自己从琵琶骨处传来的剧痛,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枋?红着眼惊恐至极的回头,人鱼男子倔强的目光直直的映入她的眼底。 “滚!” 人鱼强弩之末一般的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释放出了强大的妖力,震开了抓着枋?的那个人类小厮。 小厮被暴怒的人鱼眼里射出了冷厉狠光吓破了胆,便再也顾不上小兔妖枋?,匆匆忙忙的狂奔着跑下了塔。 当小厮的衣角也消失在了塔顶时,人鱼轰然倒地,彻底倒地不起了,他身下的地面全是血。 枋?心下一股无法消弭的恐惧蔓延开来,手忙脚乱的帮他捆绑好了伤口后,她呆呆的在他身边坐了一夜。 多亏了妖不会流泪,不然这只小兔妖定是要靠眼泪来上一场水漫金山了。 虽然小兔妖没哭,但夜里下起了场大雨,破落的塔顶,让他们无处可避,只能默默的忍受着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的刺激。 冷冷的雨水将地面上的血迹冲刷干净,枋?和蓝椁就这样在雨里一直淋着,好在蓝椁是条人鱼,不然就会死在这场雨里了吧。 被浇了一夜雨水的人鱼,第二天傍晚终于悠悠转醒了。 蓝椁如染桃花的菱唇,英挺的鼻梁,尤其是他那双像是会说话的桃花眼,造物主毫不掩饰的偏心造就这张全方位无瑕疵的俊脸,无限放大在枋?的眼前。 她一时思维停滞。 睁开眼的人鱼第一句话就是他被灌了滚烫的辣椒油的嗓子说:“我叫蓝椁,别怕,以后我护着你。” 这话仿佛有魔力一般,让枋?所有的害怕都在这一瞬间忽然静止下来,让枋?和蓝椁互相取暖般的紧紧依偎在一起,让一向胆小的枋?不晓得从看起来凛冽危险的人鱼男子臂弯里挣脱出来,更想不到逃离这仿佛带有某种蛊惑的男子的怀抱。 她跪在在一片被眼泪濡湿的地面上,用手抚摸着蓝椁身上的伤口,嗫嚅着:“你还疼不疼啊?” 闭着眼睛沉醉在这分外难得的安全感中的枋?,不禁在想,都说人鱼的歌声最是唯美动听,凭借这人鱼的气质和模样,如若他的嗓子没有被毁的话,那么刚刚他说话的声音定然是,醇厚如美酒般的磁性而低迷,会伴着温热的气息缓静如潺潺流水般在自己的耳畔流过的吧。 蓝椁硬撑着,艰难的说:“我不疼,你别怕。” 自那时起,蓝椁便从小兔妖枋?的眼睛印入了她的心底,成为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相依为命,生死与共。 陷在对前尘的回忆里的小兔妖,含情脉脉的看着人鱼。 夕音却跟没看见似的,丝毫不讲情面的打断他俩之间旖旎的温情,声音冷硬的说:“你们也想太多了吧,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去救下面的那些妖了?我又是什么时候给了你们,我要管你们这些破事儿的错觉了?” 枋?咬咬牙,急了,她说:“我知道你想救你身后的那个男人是不是,我看他好像是丢了灵魂吧。” 夕音被她的话再一次惊到了,她神色不善的眯起眼:“你能看得到他?” 枋?点点头,解释道:“我没有恶意,我的确看得到他,我从小便有一种异能,就是眸色血红之时能看到寻常的妖看不到的存在,这也是为什么恶蛟一直想要吃我的原因了。但是我对你们没有恶意,点破此事,只是希望你能帮帮我们。” “不帮。” 由于羽诺的事被枋?点明了出来,夕音忽觉被人扎了痛点,心里有些不痛快的发脾气。 枋?笃定的说:“如果我能帮你救他呢?” 第二十一章 兔妖炸毛要拼命 夕音不置可否的看着眼前的小兔妖。 小兔妖一脸诚恳的说:“我虽不知道你所说的执念是什么,但是我愿意把我自己的心和灵魂都给他,只要你救蓝椁和那些无辜的生灵。” 夕音挑眉,平添了几分玩味。 她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直视着这胆小柔弱的小兔妖,好奇问道:“你不怕死啊?” 小兔妖那双红水晶一般剔透中藏着无限胆怯和柔软的眼眸啊,看的夕音一阵叹息,真是难为这样一双眼至今还不曾沾惹半分人间的情绪。 “不怕。”小兔妖回答的斩钉截铁。 这一声回答,是这胆小的小兔妖此生最坚毅勇敢的一刻。 夕音这样法力深厚的大妖,就是这十万大山的生灵唯一的希望,哪怕就是只有一剪烛火般微弱的光,她也要牢牢抓住。 而蓝椁更是她现在唯一最重要的存在,不计代价、哪怕是倾尽性命也要保全他。 蓝椁从身后摸了摸小兔妖的头发,眼神牢牢的粘在小兔妖的身上,话却对着夕音说:“连我的心一起摘了去吧。” 小兔妖慌忙回过头去怒视他,他又对小兔妖说:“我们在一处,不好吗?” 夕音邪气的绷着脸,淡淡的声音,把一个活命的喜讯说的跟要夺人性命似的:“我不要你们的心,更不要你们的命,只要你们的一滴泪。” “可是我是妖啊,不会流泪。” “这滴泪就是我要的执念,我自有办法让你流泪,你们只说愿不愿交换吧。” 小兔妖生怕夕音返回似的,不等夕音说完就赶忙说了一声:“愿意。” 夕音得到答案后,很干脆便翻窗而去,火红色的身姿就像是燃放在夜空中的一道灿烂烟火。 就在枋?焦急的趴到塔窗边试图寻找夕音的身影时,变数出现了。 塔内唯一一扇尚算完好的窗毫无征兆的被推开了,一阵黑风吹灭了房中所有风灯里的烛火。 夹杂着血腥味的恶臭在黑暗之中,盈满整个塔顶。 那黑风瞬间冲到了蓝椁的身后,方才化成人形。 他一手掐着蓝椁的脖子,唇边挂着狡黠的笑,就像是猎人看着落入自己陷阱里的猎物一样。 来者正是那臭名昭着的恶蛟。 枋?见到他,一直都温和无害的小兔妖当即炸了毛,开启了兔子咬人的暴走模式。 她昂首挺胸好像一只战斗中的大白鸡一样,嘴角挂着暨南出现在她脸上的冷笑,红水晶般剔透的眸子中蕴含显而易见的暴怒,踩着满地月光,一步步朝着恶蛟走去,慷慨赴死一样壮烈,大有要与他同归于尽的意向。 恶蛟早知这兔子和人鱼的底,一点也没把兔子的暴走状态放在眼里,依旧玩性不改,痞里痞气的说:“你这一身红烧兔肉的味道,堵着小爷面前的新鲜空气流通了。” 她俩之间流动着的浓浓的火药味已经快把这座塔给点燃了。 恶蛟说话的声音极其低沉暗哑,同时一手轻浮的勾起蓝椁的下巴,一手故意环上他的腰。嘴上还不闲着,一句话说完,菱唇勾着极其邪恶的坏笑凑到蓝椁耳后,动作暧昧的吹着气。 这恶蛟偏还故意用旖旎的语气呢喃:“几日不见,蓝椁你这一身的伤又都好了啊,这身段也被照顾的甚是不错啊!” 声音虽是轻轻的带着赞叹般的呢喃,却偏又恶劣的控制在每个妖都能听得见的程度。 “放开他!!!” 看着这样的情景,枋?的理智已经全面断线了,“唰唰唰”一身本该柔软的兔毛,此刻悉数化作了坚硬无比的钢针,这些钢针实则很是有心计的武器,不仔细留心去看的,绝对看不到这些钢针的尾部都牵带着一条泛着绿光的透明的线。 紧接着,她亲手拔了自己身上的一排钢针下来。 银光破空而出,夹杂着尾风气势汹汹。 枋?狠厉的怒吼到:“恶蛟,必要你死在这十万大山中!” 那恶蛟听到这话,像是听到了什么赞美似的,春风满面的大手一挥,直笑成了一张只能看见喉咙的大嘴怪。 他随手一挥间,那些钢针轻飘飘的就落在了地上,他还恶劣的顺手拿了一根枋?的钢针,特意在蓝椁脸上划了几下。 根本就没把枋?放在眼里的随口怼道:“你要是有这本事,何必每次都只敢躲在蓝椁身后,一直让他为了护着你弄得自己伤痕累累的,最后还落得现在这副妖力全无的凄惨样呢,啧啧。” 听了这话,枋?反而安静了下来,原本因为愤怒而涨红的脸色也渐渐退回了白皙。 这一次她再不怯懦的往后退,勇敢的直视着恶蛟的眼睛,对他道:“这一次换我来护着他,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你就不能伤他。” 枋?边说边突然长了心眼儿似的,趁着恶蛟好奇她为什么突然转了性子的时机,运用瞬移之术撞开了钳制着蓝椁恶蛟。 而后立马儿摆开一副老母鸡护着小鸡的架势,伸长了纤细的胳膊挡在蓝椁面前,呲牙咧嘴做好了战斗状态。 恶蛟浑不在意的不怒反笑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啊小兔妖,你现在终于把胆子练肥了,可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蠢兮兮的,只会拖累蓝椁啊!” 他笑的刻薄,言语间尽是轻蔑。 他的话正戳中了枋?心里最痛的点,她的确是一直在拖累蓝椁,要是没有她,他万不会落到今天这不田地的。 可是枋?更恨恶蛟,要不是这个恶蛟,她的父母不会死,蓝椁说不定此时已经得到成了山神,又怎么会被锁在这里。 枋?浑身连气带恨的直发抖,浑身的毛又一次炸成了钢针,大有誓死跟他同归于尽的决绝,愤怒让她下意识的把眉梢挑的老高,尖细的声音毫不退让的与恶蛟针锋相对:“我跟你拼了!” 恶蛟不紧不慢的懒散着说:“既然你找死的需求如此强烈,那小爷就发发善心陪你玩玩。” 说完,一摔身就冲着枋?瞬移而去。 第二十二章 尝到蜜饯的孩子 枋?和这恶蛟的道行相差实在是悬殊的可怕。 只见恶蛟只是轻轻的一甩尾巴,枋?柔弱的小身板儿就轻飘飘的飞出去了。 那一记蛟尾于恶蛟来说就只是随便甩下尾巴这么简单的事,可于小兔妖枋?而言,却堪比灭顶之灾啊。 她被抽的当即眼前一黑,轻飘飘的失了重心。 被拍飞的她只感觉天旋地转间连身体上仿佛被那一尾巴打的五脏六腑都碎掉了的疼痛都被延迟了。 眼看着她就要撞到墙上的时候,枋?不甘心的咬牙切齿的却只得无能为力的等死,因为这恶蛟拍出的这一尾巴的力道足以将她钉进墙里。 当她耳边听到清晰的肉体撞碎墙壁的声音,胆怯的浑身绷紧,心脏骤停一般的睁开眼时,就发现自己不仅竟然没有被嵌进墙里面,反而正窝在一具温暖的怀抱里。 那个给予她温暖怀抱的人鱼,此时正嵌在她和破败的墙面之间。 那条穿在了蓝椁琵琶骨上的铁链处此时正不断往外渗出大片大片的血来,染红了蓝椁银白色的衣袍。 已经妖力全失的蓝椁,生生的用肉体接下了这一记重击,“噗”的一生就喷出了血来。 他却在第一时间内满不在乎的擦掉嘴角的血迹,低头捏着枋?的胳膊腿儿,关切的问:“你怎么样?伤到哪了?痛不痛啊?” 枋?不言不语,好像人类晕血一般,畏惧到了极点后,呆愣愣的死死的盯着蓝椁身上的血,连眼睛都渐渐的直了。 见到他俩这副模样,恶蛟不屑的嗤笑,忽而顽劣的做出痛心疾首的样子,连连叹息,偏眼神里满是幸灾乐祸看好戏的情绪,说:“哎呦,爷是不是下手太重了,哎呀,刚看她那都敢挑衅爷了的猖狂劲儿,还以为这小兔妖长本事了,啧啧啧,不成想还是这般废物一个。” “够了!” 一直都极力保持沉默,极少开口说话的蓝椁终于忍无可忍的怒喝一声。 蓝椁如鬼魅般难听的嗓音嘶哑着感伤道:“无忧,你怎么就变成了今天这副样子啊?” 无忧,正是这恶蛟的名字。 他这一声“无忧”立时就激怒了恶蛟。 恶蛟表情很狰狞的仰天笑了个前仰后合,很是诡异的一直笑,直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捂住肚子,四仰八叉的坐在地上,笑的让人毛骨悚然。 直到实在再也笑不出来了的时候,她才冷冷的瞪着蓝椁,反唇相讥:“这句话由你来问,真可笑。” 恶蛟无忧陡然冷峻起来的语气,压得他俩都不敢再说话。 小兔妖瑟缩在蓝椁怀里,和他紧紧的抱在一起。 蓝椁只是看着无忧。 无忧也直直的盯着蓝椁,一个慌神儿间,蓝椁的样子穿过了重重的时光流年,现实与记忆开始混乱重叠。 在无忧记忆开始的地方,这十万大山还是灵气环绕,葱茏祥和的仙泽福地。她因为终日聆听山上寺宇里传来的诵经声,才得以开悟了灵智,修成人身。 遇见蓝椁时,无忧懒得几乎快要烂进海底的泥里去了,整日里都懒洋洋的窝在他那被海草掩埋了的贝壳床上,只有饿极了才会出来觅食,在深海里浪荡,看见长得好看的鱼就悄悄的偷袭人家,趁其不备直接揍晕,拖到岸上,花式做成美食吃掉。 一天,无忧在海里日常闲逛觅食的时候,突然被一张大网给兜头罩住,然后被那大网拖着向着海面飞速倒退而去。 无忧非但没有丝毫意识到自己是被渔民给抓住了的恐惧,反而很是开心,因为她的周围被无数的小鱼环绕着。 只要她张张嘴就能吃到满嘴可口的生鱼片。 欢快着大口大口吞咽小鱼的无忧,浑然不觉间已经被渔民拖上了渔船的甲板上。 等她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海面了的时候,那群渔民正围着她蛟身的样子激烈的讨论着: “这是个什么东西?” “就没见过这么大的鱼,长得跟蛇一样。” “这怕不是龙吧!” “管他呢,反正这么大,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 无忧听得直翻白眼,不耐烦的一头撞破渔网,就一猛子跳回了海里。 就在她返回海里的时候,她还眼尖的把渔网最角落里的一个带着银白色磷光闪闪的贝壳给含进了嘴里,一起回了海底。 之所以没直接一口吃掉,一是因为她没见过长着银白色鱼尾的贝壳,真好看,就是不知道等会怎么做才能更好吃一些,所以就先含着了。 等无忧含着储备口粮回到了她自己的海底洞穴之后,把口粮放在了她的小锅里,左手指甲轻轻一碰,一个响指间一束幽蓝色的火焰就在锅底燃烧了起来。 贝壳里那条白色尾巴是正修炼到忘我的蓝椁的。 他是被热感召唤回现实的。 修炼刚有所成的蓝椁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忽然觉得自己周围的水越来越热、越来越热,热得他栖身的这两扇贝壳都烫手了。 迫不得已,他只得打开贝壳探头看去。 这一开,好嘛,一股滚烫滚烫的水流直接冲了进来,烫的蓝椁差点被毁了容。 吓的他连自己精心挑选布置的贝壳窝都顾不上带了,直就接破锅而出,毫无形象的满泥地里打滚。 盘着尾巴在一旁眼巴巴的等在开餐的无忧,看着眼前满地打滚的半人身半鱼尾的蓝椁也懵懵的眨巴了两下大眼睛。 这是啥? 贝壳里不该是鲜嫩嫩的扇贝吗? 为啥会有这么个玩意儿跑出来? 看着翻滚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停下来喘着粗气在地上躺尸的蓝椁。无忧好奇的游过去,蹲下身,小心翼翼的看着。 这条长了一条鱼尾的贝类,长得也漂亮极了,最妙的便是他那一双的桃花眼,尤其是在眉心皱起时的样子,直看得无忧心神荡漾。 就是那一眼,印在了无忧心底最深的地方,终生不忘。 桃花眼向来是风流多情的,但是这双眼却是无喜无怒,空灵的天上的雨凝结而成,是一种润物无声的宁静至美。 第二十三章 恶蛟的原地变身 无忧见蓝椁不动也跟没看见似的不理她,忍不住又更加小心翼翼的伸出一只黒蛟爪子去戳他的脸。 嘿,真软,真q! 戳了一小下,怕被咬似的飞快收回手,观察一会儿后,再次忍不住用手去戳蓝椁的脸:“喂,你是什么东西?” 蓝椁白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质问她:“我是鲤鱼,我怎么会在这?” 无忧眼珠狡黠的转了一下,淡定的说:“你被人类渔民捕捞到渔船上了,是我救了你。” 蓝椁用眼神鄙视加示意的瞟了一眼那口破摔的锅。 无忧脸皮一向不薄,她自动忽略了蓝椁的眼神,歪着她那颗硕大的蛟头,不用换气似的提了一连串的问题:“鲤鱼不是在江里的吗?你怎么会来到深海里啊?你真是鲤鱼吗?那为什么会在蚌壳里啊?我还没见过开了灵智修成人形的鲤鱼呢,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哦!你多少岁了?……” 蓝椁眼不见为净般的一脸沉重的闭上眼睛,偏偏他还是能听到那蛟的问话声,喋喋不休,也清清脆脆的。 无忧见他看到自己的黒蛟本体后不仅没被吓晕过去或者屁滚尿流涕泪横飞的逃命,反而一点惊惧的反应都没有的沉稳样子,好奇玩味中还夹杂了一丝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兴奋。 她已经孤单了太久太久了。 于是无忧盯着蓝椁,一张蛟脸上笑颜如花的说:“你饿不饿啊,我给你做好吃的吧,你想吃什么?” 在她的世界里活着最紧要的事便是吃,自然“你想不想吃东西?”就是最美好的问候方式。 蓝椁本来没什么感觉,此刻听着她这么脆生生的甜甜的问他,忽然就感觉好像还真有点饿了,毕竟从他开始毕壳修炼开始到现在,尚还滴水未进。 他脱口而出:“海草珊瑚汤” 无忧乐颠颠的欢呼一声:“好嘞”,就像个进了米缸的老鼠似的,兴高采烈干劲儿满满的忙活了起来。 听着无忧的声音渐行渐远,蓝椁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环视着无忧的水晶宫。 这个深海洞府,就是无忧的窝,是用各色的水晶砌墙,让着洞府内明亮超白昼,其上的半空中是以夜明珠缀顶,恰如其分的用夜明珠柔和的光芒中和掉了水晶之光过于冷硬的凌厉之感,更使得整个洞府内有一种温柔冲淡的空灵感,美的不兴烟火,其下还用了各种珊瑚贝壳装饰,再配以飘柔朦胧的纱幔隔断,很是晶莹唯美。 没一会儿功夫,一大锅海草珊瑚汤就做好了。 无忧乐呵呵的满眼求夸奖的捧了一水晶碗递到蓝椁面前。 蓝椁动了一口,海草烧的汤,清爽绵柔入口即化,每一条草叶都嫩嫩滑滑的,从舌尖直接滑倒了胃里,就像是最柔软的丝绸一样柔柔的轻抚过每一条肠道。珊瑚咬上一口也是脆生生的可口极了。 “真看不出来,你这黒蛟,做出来的吃食倒是味正啊!” 得到蓝椁毫不吝啬的赞美,无忧笑的一脸傲娇,仿佛一个吃到了蜜饯的孩子。 “那是!” 无忧两腮鼓鼓的从汤碗里抬起头来问:“喂,鲤鱼不是生活在江河里的吗?你怎么会吃过海草珊瑚汤啊?” 蓝椁细嚼慢咽的吃干净碗中的汤,感觉自己吃完后心情还不错,就顺便给她解惑:“我修炼成人身之后就四处游历了,去过很多地方,也包括深海。” 说完,蓝椁声音低沉的问了一句:“你这火倒是不错,难得能在深海中燃烧。” 无忧埋头喝汤的动作僵了僵,瞬间黑了脸怼到:“要你管!” 她偷偷的瞥眼打量起蓝椁的神情来。 蓝椁问过这一句话又被怼后,很是淡漠的继续目不斜视的喝着汤。 越是打量他,无忧越是发现,蓝椁的眼神中自始至终都未对那火表现出一丝丝的好奇来。 这一发现让无忧莫名的不安起来,因为这代表着这条鲤鱼知道这火的来历。 毕竟见到自己未曾见过的怪异现象,眼神里出现诧异好奇的探究神色,哪怕就只有一丝才该是正常的。 可他上来就一语道破,却不见丝毫诧异,就只有一种可能,他知道这是什么。 再加之之前他对自己的原身并不见惧怕,可这深海中如今不惧怕她的恐怕一个巴掌都能数得过来了。 无忧突然豪放的一仰头,囫囵着将汤都吞下了肚子,甩了甩蛟尾,摇身一变变成了个身着墨绿色长衫的少年,那原本硕大的蛟头此刻竟然变成了一张不足巴掌大的小脸,长在其上的一对眼眸漂亮极了,简直就像是镶嵌在一圆汉白玉之上的黑曜石一般,而这两颗黑曜石恰恰充满了灵性,古灵精怪的弯着,更衬得眼前的绿衣小少年浑身上下青春洋溢,灵气逼人。 她霸道的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蓝椁,恶声恶气的说到:“喂,睡在贝壳里的鲤鱼,我要出去了,你自便吧。我回来的时候,你要是还在的话,我就把你做成一锅鲤鱼汤。” 说完,摇身消失在了蓝椁的视线范围之内。 蓝椁看着无忧消失后的淡淡水波,很是无语。 一无语,这黒蛟性格真是古怪,脸变的可真够快的,忒喜怒无常。 二无语的是,这黒蛟居然是个公的,他实在想不明白,这黒蛟明明是一个公的,为什么不把自己的洞府打造的简洁刚毅一点,反而弄得这么小女儿风格。 离开大海的无忧,一步步的很是虔诚的朝着十万大山的深处走去。 此时,海岸上的树丛里,一双诡异的眼睛,在无忧出海的时候,就冒着激动的绿光,贪婪的盯上了她。 他已经在这里守株待兔了很久了。 这会儿他见到自海底,踏浪而出的无忧,更是双目圆瞪,惊喜到全身发抖。 他在自己的身上再贴了一张防护的符咒,小心谨慎的跟在无忧后面。 无忧最终停在了十万大山的最中心的一个被翠竹环绕,云雾笼罩的寒潭岸上。 她静静的站在岸边良久,久到远远的躲在一棵隐蔽的大树后面神经紧绷,眼睛连眨都不敢眨的盯着无忧的捕鱼人都忍不住一次次的想打哈欠了,之所以没打出来,全是靠着一股子怕被发现的毅力支撑着他用手硬生生的把哈欠给憋了回去,直憋的他一遍遍的用手背抹眼泪。 捕鱼人眼皮都开始打架了,迷迷糊糊间他看到无忧被一股水浪缓缓的自脚底开始一圈圈的包裹起来了。 当水浪褪去的时候,无忧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可奇景的是,原本站着绿衣少年的地方正站了一个青色衣裙,水袖翩跹的姑娘。 无忧一向都是男性化的打扮举止,导致了整座十万大山中,就只有姐姐一个知道她是女儿身。 后来就只有每年的今天,她才会穿戴回女儿的装扮,只为以最好的状态见她最重要的人。 捕鱼人只听得那姑娘娴静温柔的对着湖心低语道:“姐姐,我来看你了。” 第二十四章 我也曾有过亲人 紧接着寒潭深处生腾起一片巨大的水花,一条纯白色磷光闪闪的龙,霸气的长啸一声,直冲九天而上。 而后,一个白衣白发的仙子自天空中那处龙消失的云雾中,翩翩然的下凡而来,足尖点水,站立在湖面上。 诡异的是,这仙女竟是半透明的。 仙女很是嫌恶的蔑视无忧,言语间尽是冷漠:“你又来干嘛,我说过多少遍了,不许你再来找我。” 无忧静静的凝视着她,一步步走向湖心仙女的身旁。 她的眼神里全是被隐藏的很好的受伤,她小心翼翼的轻轻扯过仙女的袖子,语气里满是依恋的说:“姐姐,你体内的魔性可消散些了吗?” 那仙女极尽嘲讽的说:“我体内的魔性如何,你不是最清楚不过了,你何必每年都假惺惺的来问我一次,呵,嘲笑吗?” 无忧低低的垂下头去,双手交叉,温柔的去握着仙女的手,黑色的长发掩盖了她那张尚且不及巴掌大的小脸。 她说话的声音也低低的,似是怕惊吓到仙女一样:“姐姐,你看,我还是妖身,我没修仙身,这十万大山的山神之位,永远都是你的,这十万大山都在等你魔性消散的那一天。” 仙女听到这话后,面上展露出来一个反常的安静端美而眼神却是极尽恶毒讽刺的笑容,那一双眼里蕴含着熊熊燃烧的不甘和愤怒。 她那双被无忧握在手心里的手,瞬间长出长长的指甲,那指甲带着奇异的美丽至极的血红色,象极了深海里最毒的红罂花。 这些美丽的红罂花一般指甲尽根扎进了无忧的手掌,并将其穿透。 从手掌另一面穿出的指甲上的血一滴一滴的砸在寒潭的水雾里,消失的干净。 无忧一声不吭的听着她恨意满满的话:“你到我这儿装什么像啊?你这么狠,这十万大山不是早就纳入你的手心了吗,还跑到我这里说什么好听话,别人不了解你,我还能看不清你这张无害的脸下有一颗多么黑的心吗?当年要不是我傻傻的待你如亲生姐妹一般不设防,你怎么会有机会杀死张生,又怎么能把我压在这寒潭之下终年囚禁啊!你滚,有多远滚多远,在也别出现在我眼前,不然下一次我一定把你的脑袋给拧下来!” 愤怒的喊完这一番话后,仙女就像疯魔了一样的仰天长啸起来。 无忧生怕她的嘶鸣声会暴露她体内被渗入了魔气的事,于是只得赶忙双手结印,重新强制着将她压回湖底。 无忧看着恢复平静的湖面,久久的伤怀着。 那些经年的往事,没有机会解释清了吗?一切再也回不到最初的美好样子了。 她仰起头,凝视着很远很远的高山上的寺宇,那里曾经有很多高僧在日日诵经,她能开灵智修人形都是得益于那些被檀香浸润的诵经声和姐姐的爱护教导。 可是后来山下的人类觉得这座寺宇无用,几百年过去了,寺宇就颓败了下来,到而今无忧他们再也听不到寺宇里传来的诵经声了,姐姐也再不对着她笑了。 她该要如何做,才能让一切都回到最初的样子呢? 回到她姐姐没有遇到那个害姐姐身染魔气的男人之前? 无忧重又凝视着寒潭,眼神似乎透过这些水雾直接看到了潭底,她心下凄然:“姐姐,再也没有能帮你静心的声音了,你只能依靠自己的毅力拔出魔气了。我等你,姐姐。” 无忧在寒潭边上坐了下来,一坐就是两天两夜。 在第三天天亮之前,才回去了她海底的洞府里。 她不敢在这里久留的。因为这片寒潭是无忧的秘密。 因为这里囚禁的是这十万大山的山神。 这一百年里,十万大山的生灵都不知道山神不在的事,因为无忧一直在代姐姐尽职尽责。 她绝对不能让十万大山的生灵发现山神被禁锢在这里的事,否则,十万大山必乱,姐姐体内的魔性必然会被天庭众神发觉。 当无忧返回自己的水晶宫的时候,蓝椁还躺在大贝壳上枕着一颗硕大扁平的珍珠枕,看着水底的月光。 无忧见到他,突然烦闷之气上涌,一股脑的爆发了。 她对着蓝椁大吼:“你怎么还在这,赶紧滚,越远越好!” 边喊,还边用手去使劲儿的去推搡他。 无忧离去的时候还是少年模样,这一回来竟是一身女儿打扮。 蓝椁本还陷在被无忧这突然的女相打扮所震惊中,被这么一推才发现无忧的一双手上全是血。 尤其是那受伤的穿透口处,被不断腐蚀着的黑色魔气环绕,整个手背伤可见骨。 他下意识的眼神犀利起来,一把抓住无忧的手,小心的两面翻看检查起来,而后皱着眉头问道:“怎么伤的这么重?” 这是无忧离开姐姐之后的这一百年里,第一次有谁问她“痛不痛?” 鬼使神差的,她哇的一声就学着人类哭嚎了起来,声音委屈极了,但奈何她没有眼泪,好不滑稽。 蓝椁见此,环抱着无忧坐到贝壳床上去,一边用妖力帮无忧处理伤口,边观察无忧的脸色,边小心的问道:“很疼吗?” 无忧像是被他的声音蛊惑了一般,声音软软的嘟哝着:“疼,特别疼。” 其实这点小伤根本不算什么,自从姐姐被她压在寒潭底下,她独自行走在这十万大山里什么样的伤没受过啊。 蓝椁眸带探究,语气却刻意的装作像是菜市场寻价般随口的问道:“你让谁把你伤成了这样?” 蓝椁不笨,甚至很精明,不然那么多鲤鱼为什么偏就他修炼成了精。 他自是看得出来无忧道行不浅的,而她此刻衣衫未损分毫,身上也再无其他伤,唯独掌心被指甲刺穿,自是不是因为打斗斗不过所致,只会是她任由熟悉的人所伤。 无忧不再言语。 忽然有人在她受伤后关心她,她忽然就觉得很温暖,很委屈,很累了。 其实累是因为一个人行走的太久了,感觉到人生无趣,连呼吸都成了一种负担。 无忧问:“你这么会照顾人,你有亲人吗?” 蓝椁的手一顿,回道:“有。” 无忧说:“我也有过,我叫无忧,便是她给我取的名字,她待我很好很好,是在我刚修炼成妖的时候认识她的……” 蓝椁静静的处理她手上的伤口,不言不语的听着无忧说下去。 第二十五章 活该天诛的恶蛟 五百年前,无忧刚刚修炼出灵识的时候,就已经声名狼藉,凡她经过的地方海族四散奔逃,整个海族都骂她“你这条活该天诛地灭的恶蛟,就该被天雷劈死……” 那时候无忧还对这个世间充满了好奇,也很是顽劣,仗着自己庞大的蛟身,四处欺压那些体型比我娇小的妖,因为是他们先恐惧她长得大,不跟她玩的。 他们越是躲无忧,无忧就越是生气,然后就生猛的抢贝类的珍珠,咬鲨鱼用以呼吸的翅尖,拔龙虾的钳子,还给乌龟脱壳,揪着水母的触角不放非得让人当着她的面表演繁殖,还恶劣的挑拨两个鱼群互殴…… 总之她依仗着自己庞大的蛟身,在深海中为所欲为,四方为祸。终于海族忍无可忍,联名把她告到了山神那去。 山神是一条仙气飘飘的白龙,无忧那时尚还是一条连人形都化不出的黒蛟,可想而知,她是打不过白龙仙的。 三两下无忧就被打得趴在海底起不来,只得学着岸上的人类嘤嘤的假哭起来。 那白龙化作一个白衣飘飘的极美仙女,站定在无忧庞大的蛟身旁,笑着驱散了一群群看热闹,拍手叫好的海族们后,才蹲下身轻轻柔柔的拍着她硕大的蛟头说:“你这小蛟,还会假哭,古灵精怪的倒也有趣,看在咱们也算是本家而你也没伤海族性命的情分上,我给你个选择权利,你以后是愿意跟着我修炼,莫再胡闹,还是原因被我封印在寒潭里,永不见天日?” 无忧就此跟了山神,但却依旧改不了贪玩淘气的胡闹性子,上了岸后,开始炸兔子毛,揪扯松鼠尾巴,把老虎头上的王字给扯秃了……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在惹祸。 山神博爱也孤寂,她很喜欢无忧的笑声,她说这十万大山有了这样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笑声就不寂寞了。时日长了,见无忧从不伤害性命,就也不再过度的管束着她,睁只眼闭只眼的懒得理会她的胡闹。却也在潜移默化的一点一滴温柔教化她,教她世间道理,教她修成人身,更在她修成人身时,为她取名“无忧”,寓意永世无忧无虑;山神很宠无忧,让无忧叫她姐姐,饿了给她找吃食,痛了给她吹伤口还摸头抚慰,给她做漂亮衣服,还带她去看人间热闹趣事;山神姐姐陪着她一起度过了几百年时光,数不清雨季和雪色。 可是无忧在一百年前将对她如此好的姐姐封印在了寒潭底,亲手封印。 她是一条活该天诛地灭的恶蛟,一直都是。 无忧看了看手上黑气除尽的伤痕,惊讶的诘问蓝椁:“你能消除魔气?” 她一起被打伤的创口魔气总要几个月才能消除的,不是她懒,是她根本没有办法,这魔气似是能免疫她的灵力一样。 而眼前的鲤鱼精居然这么短的功夫就能消散了这些魔气。 蓝椁很是大方坦然的说:“只是简单的治疗而已。” 无忧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开始对蓝椁认真留意起来。 她想既然他可以消散魔气,那是不是也就可以祛除姐姐体内的魔气呢。 她大咧咧的倚靠着蓝椁:“喂,鲤鱼精,你有没有名字啊,要是有的话,那我都告诉你我的名字了,你也该告诉我你的名字才对,要是你没有,那我帮你取一个吧。” 蓝椁不搭理她没骨头似的的懒散无赖行为和调戏般的语调,好脾气的依旧温和淡然的说:“我叫蓝椁。” 无忧皱了皱小鼻子,颇不高兴的问:“哦,谁给你取得,可真难听。” 蓝椁回答了无忧一句什么话,她一点也听不见,只能看到在像个发不出声音的哑巴一样一开一合的蠕动着嘴。 因为恰在此时,深海中鱼虾们奔逃呼喊的声音在他们的上空响起。 虽说无忧早已习惯了,渔民们在深海里捕鱼的船声。 可是她还是不痛快的皱紧了眉头,怎么最近那些渔民们的动作越来越大了? 蓝椁却是一个激灵,睁开眼坐起身来,就寻着声音的来源踏浪疾去。 因为他听到了他的子民们的呼救声以及那个从小就陪着他长大的老章鱼的惨叫声。 无忧就只来得及扯下蓝椁系在腰间的一个香囊,他就不见了人影。 海面上,正是暮色四合之时,海面上飘起了丝丝细雨,水天一色景色混沌又迷人。 在水天交接的地方,停靠的几艘渔船里,有无比馋人的香味伴随着阵阵爽朗的大笑声一起飘散在整片海域上空。 那是乘坐渔船出海游玩的人类,正在做海鲜大餐。 引的跟着蓝椁一起浮出水面的无忧一阵阵的吞咽口水。 蓝椁双眼眯起,青筋暴跳的听着传到耳里的那些热水锅里的海鲜们的哭嚎声。 手下掐了一个决,就对着渔船甩了过去。 海面上瞬间就风起云涌,巨浪滔天。 无忧随意的瞥了瞥蓝椁,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玩笑般的也甩了个决出去,简单的在巨浪席卷渔船的时候,将那巨浪化解无迹。 然后对着瞪向自己的蓝椁,没心没肺的笑笑说:“食物链循环而已,吃海鲜,当然是在活着的时候直接下锅啦,就比如麻辣蚬子,开口的就是在活着的时候下锅的,味道那叫一个鲜美啊,闭口的蚬子就不能吃,因为下锅前就已经死了,口感都败坏了。” 蓝椁目疵欲裂的说:“你是蛟,非我族类,可我也是鱼,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的同类这样惨死。” 无忧懒懒的浮在海面上,冲着渔船的角落里努努嘴:“哝,那里还有个吃海鲜的兔子呢!” 蓝椁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正好看到毛茸茸的一团小白兔,正缩在船的一角里,抱着一堆蚬子壳在舔着。 无忧抬头遥望着天边乌云散开后,露出的悠闲云朵,目光悠远。 她百无聊赖的把从蓝椁身上扯下的兰草香囊缠在自己纤细的指尖上,甩动着把玩,边意态闲闲兴味索然的歪着头盯着毛茸茸的兔子,感慨着:“啧啧,那只兔子真是不错,既能吃肉,又能吃辣。” 蓝椁懒得搭理她,径自浮水,不动声色的游到渔船边,直接跃到船上,手指驱动,将船上还活着的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只知道抱团干嚎乱蹦的海族们都送回了大海。 蓝椁正准备返回海洋时,他忽然就被那只窝在船角郑勇一双红眼睛盯着他的兔子给吸引了目光,于是鬼使神差的也用术法把她给送回到了森林里。 这样大的动作,当然免不了要被渔船上的人类发现了。 一张贴满符咒的金丝网从船顶落下来,兜头就把蓝椁罩在了其中。 随着金网的收紧,那些贴在上面的符咒就开始隐隐的亮起了金光。 第二十六章 这鱼让给我好吗 蓝椁眉头紧皱,身体一点点虚弱下去。 他有种很不好的感觉,这些渔夫都是有备而来的,这些符咒克制的他从心底里兴不起反抗的念头,强大的精神压力压制得他喘不过气来。 可这样的境遇里,他全凭着一股不甘心束手等死的毅力,拼尽全力,运足妖力在双手上,去撕扯金网,试图挣脱束缚。 可这网诡异的很,他撕扯的妖力越狠,金网灼烧他的力量就越狠,不一会儿他就已经浑身焦黑,鲜血淋漓了。 站在甲板上围观的众人,见此啧啧有声的开始了感慨。 “还真让你小子抓上来一条人鱼来啊!” “大和尚这符咒还真是好用,不枉费我在自己家里又是泼狗血,又是打婆娘的折腾,哈哈。” “你他娘的少给老子在这装,要不是老子给你出的主意,让你在海面上吃海鲜,你他娘的能把他给引出来吗!” “是是是,都是少爷您高瞻远瞩,运筹帷幄。” 就在蓝椁落入网中之后,一群人类从暗处走了出来,围着他洋洋得意的讨论起来。 带队的渔民正是上次跟着无忧去过寒潭的那个捕鱼人。 这些人类也根本就不是出来海上游玩的,他们是冲着捕鱼人说的蛟龙来的。 另一边,那些被蓝椁救回大海的海族,见到正躺在海面上的浪花里,百无聊赖的玩头发的无忧,惊恐的瞬间就加快了逃命的脚步。 妈呀,这恶蛟平常可是没少追在他们尾巴后面抓走他们的同类吃掉的。 唯独那条浑身是伤的老章鱼,不要命的朝着无忧游过来。 离老远的就对着无忧求救:“蛟王,蛟王,求您,我愿把自己的命供奉给您,求您去救救蓝椁那孩子吧!” 无忧冷冷一笑:“你们本就是食物链的底端,又不思修行,全是你们自己让自己很弱的,活该落到人类的手里。蓝椁呢,自己傻,一定要逞英雄,又不考察情况,他自己想去送死,我又有什么理由不成全他呢?” 老章鱼忍着浑身的伤痛,毕恭毕敬的对着无忧请求道:“我知道您心里也不愿看到他们送命的,还以这样惨的方法死去。不然您也不会每天都抽出时间来追赶鱼群了,您不就是为了让他们增加些危机意识吗。现在蓝椁他也是为了救海族的生灵啊,他是好意。您是山神的妹妹啊,一定能救蓝椁的,求您救救他吧。” 无忧翘着二郎腿以手枕头躺在浪花里,一身的流氓之气暴露无遗。她跋扈的说:“哟,你这老货,想不到这许多年不见,你倒是还对小爷了解的很啊。可小爷今天心情不好,不想救,你奈我何?” 一句甚是张狂的话说完,无忧又闲懒懒的拿眼角去瞟老章鱼,叙旧般的道:“好些年不见你这老货,原来,你离开姐姐之后去跟了这么一条傻鱼啊!” 老章鱼苍老却一点也不理会无忧的嘲讽,言语间也半分不见急恼的平静叙述:“当年您将山神大人镇压之后,老朽就回了自己的老窝,日子过得就像等死一样沉寂,我无聊的时候就喜欢看看那些小鱼们鲜活的样子,渐渐的,我发现蓝椁他就是鱼族中最强大的后生,我教他修炼,看着他一点点从一个小鱼苗的时候长到今天修出了人形,而今他为了救我落入人类的网里,我对那张贴满符咒的网毫无办法。您若是不出手,那老朽自是不敢强求于您的。” 说罢,他还笑的一脸慈祥中掺杂着视死如归的倔强。 无忧冲着他翻了个白眼,不屑一笑,转身狠狠的翻起来一朵浪花,回了海底。 既然你们一个个的都把命看的轻如鸿毛,将你们命的唯一用处就是用来威胁我,那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区别啊? 老章鱼看着涟漪阵阵的海面,一抹恨毒的厌色在眼底弥漫开来。 渔船上。 海洋中带着湿润的风,凉爽爽的吹拂着。一面吊在半空中的金色的渔网的缝隙中,银白色的长发随风扬起,发下包裹着的一尾半人半鱼的身体却是白皙如玉,磷光耀眼。在苍莽的蓝色大海上,散发出夺人眼球的妖异魅力。 虽然船上的这些人抓住了蓝椁,但那打鱼人始终不敢撤去绑束在蓝椁身上的金网。 只是小心翼翼的把那金网收拢吊在半空中。 那个长得狗头蛤蟆脸的人类,笑得一脸猥琐的对那几个穿着华丽的人,点头哈腰的询问:“几个公子,您们想怎么吃这条鱼啊?嘿嘿,小老儿活了这一把年纪了,还真是只见过它这一条长这样的鱼呢!” 一个手摇折扇的年轻人,围着金网里的蓝椁来回踱步,不住打量,边一本正经的说:“你快去拿个盆过来,接在下面,不然它的血可就都浪费了,这鱼长这么大,放出来的血肯定能做好几盘鱼血羹。哎,同窗们,你们说咱们要不就吃个全鱼宴怎么样?” 随着他这一建议提出,立马就有人拍手,附和起来:“好主意啊,于兄!这鱼这么大,能做一顿不错的全鱼宴了,哈哈哈……” 紧接着又有人附和道:“嗯,那就这么决定吧,不过我们先吃什么菜品呢?” “喔,生鱼片怎么样,刚好它现在活蹦乱跳的,直接一刀一刀切下来的,肯定味道最是鲜美的!” “好,那就先吃生鱼片,船家,麻烦你开始切片吧,别把它给片死了,不然剩下的菜品口感就该败了。” “得嘞,几位小公子就瞧好吧,老头子我保证您们吃到的片下来的鱼肉都是薄厚均匀,口感鲜美的,而且绝对不会让它死了的。” 说着他就将手里拿着的那把刀朝着蓝椁的鱼腹处稳准狠的平推而去。 “乒乓”! “哎呦”! 突然,刀落在了甲板上,而那个原本挥舞着长刀的老叟,正捂着手不住的倒吸凉气:“哎呦,是哪个天杀的,好悬没断了老头自的手哦。” “不好意思,打扰了,这条鱼让给我,好吗?” 第二十七章 两个妖怪看月亮 就在众人都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目光的时候,一声甜脆脆的声音在每个人的耳际响起。 这些人循声望去。 船头,不知何时坐了一位姑娘,此时正坐在船边晃着两只脚丫玩水呢,海风吹拂起她的衣祙和长发,灵动轻逸仿如一朵出水莲花。 气质清美如莲的姑娘,盈盈的抬起头来看着众人。 她生的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眸,只是就这么淡淡的扫人一眼,都会觉得波光荡漾。 那一开一合的唇瓣,就像是雨后的桃花般娇嫩欲滴。 她简直就像是这片大海的杰作一般。 那似水般楚楚动人的样子,直叫这一群人类,纵是心如钢铁,此刻也化成了百转柔肠。 这凭空出现的姑娘正是无忧。 自她出现在船头,如同孩子耍性子似的,一眼都没瞟过蓝椁。 因为她现在很生气,生气蓝椁的冒失,更气恼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的来了这呢。 正在众人好奇着心下暗暗思索这样一个姑娘是如何悄无声息的在众人眼皮子底下上船来的,的时候。 一个无知者无畏的胆大公子,不知死活的开口调戏道:“好啊,妹妹,你过来,哥哥们带你一起吃。” 无忧闭着眼,享受着海风,边一脸认真的摇了摇头:“我说,让你们把他送还给我。” 那个无知无畏的勇士再次站了出来:“小姑娘,你要是跟了我,那便送你又何妨?哈哈哈,你们说是不是?” 无忧不耐烦的摇了摇头:“既然如此,便就怪不得我了。” 她这带着邪气的动作看呆了船上的一群人。 如果以恶魔来形容无忧的话,就无论如何都解释不了他眼眸中的清澈纯粹。如果以谪仙来比喻他的话,他嘴角边邪邪的坏笑又玩世不恭的明显。 让人头疼,又心甘情愿的欲罢不能。 她话音一落,渔船周围瞬间围起数仗高的海浪来。 齐齐的拍想渔船。 强大的海压,瞬间就让整艘渔船四分五裂。 困着蓝椁的金色大网也被水给冲开了。 无忧见此,一个俯冲,抱住蓝椁伤痕累累的腰,带着他往海底游去。 蓝椁在见到无忧的时候,终于放心的闭上眼昏了过去。 海底,无忧的洞府里。即便蓝椁那张比画出来的还要精致俊美的脸庞,哪怕是在梦中都还皱着英气的剑眉。 无忧恨得牙痒痒得不愿多看他一眼,很是粗暴的将蓝椁甩到贝壳床上。 她在原地翻了好几个白眼,才磨着牙过去蓝椁身边。 要不是,此时此刻,蓝椁实在是又惨又丑的可以,他的肌肤片片被掀起,一片红血深处隐隐的见骨,身上皮肤稍好一点的地方也都是黑红色焦的像一块正在燃烧的炭火一样,连头发都被符咒给灼烧脱落,头皮也不知道是被谁给揪扯的坑坑洼洼地直流血,无忧肯定会暴揍他泄愤的。 终究还是气鼓鼓的半跪在他身边,伸出右手,用灵力检查着他的身体。 细查之后,无忧惊讶之余,莫名的全身都放松下来,没好气的伸手拍了拍蓝椁的脸,笑骂到:“好一个命大的老祸害,原来你道行竟然这么高。” 无忧的手停在蓝椁气海上,不舍得移开。 真是看不出来,这条鱼竟然有了一千多年的道行了,自己才只有八百多年而已。 难怪啊,这条鱼敢独自去抗那贴满符咒的金网,换个别的海妖,早就魂归离恨天了。 无忧消耗了极多的法术才治好了蓝椁的外伤,但他被符咒所伤的内伤却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好的,正经得好生修养好久呢。 体内妖力消耗过多的无忧,忍着自己满身的不适感,先清理蓝椁浑身的血污,还生怕弄痛了这条傻得不要命的鱼,那动作小心翼翼的就跟做贼似的。 那符咒是火属性的,把蓝椁本来白如敷粉的一张俊脸,烧的像只熟透了的大螃蟹,任凭无忧拧了多少块冰毛巾去冰敷他,都能瞬间变成热蒸消毒毛巾。 一会儿之后,无忧终于不耐烦了,直接大手一挥,把海底最深处的那座冰山根上的冰,狠狠的移来了一大堆,全都堆在了蓝椁身上。 那些不断在蓝椁身上融化成水的深海之冰,把海平线都提升了。 这符咒果真厉害,无忧一直治疗了蓝椁七天七夜,蓝椁的体温才回复正常,之后无忧又守了他两天,蓝椁才悠悠转醒。 蓝椁自一片混沌中睁开眼的时候,就听到无忧分外嫌弃的声音,“醒了,醒了就过来吃饭。” 他寻着声音转动脑袋,就看到已经又变成男子打扮的无忧,正背对着他毫无形象的盘腿坐在一个大扇贝上,正捧着一锅热腾腾的海草汤,牛饮一般豪放的把脸都埋进了锅里,吃着。 那是无忧在蓝椁昏迷的时候出去抢的,蓝椁一直霸占着她的床还不醒,无忧就很是懒惰的去抢了一个回来。 “傻看什么呢,还想等小爷去扶你啊!” 无忧就像是后脑勺上长眼睛了似的,头也不回的就开怼蓝椁。 蓝椁对她的态度浑不在意,一脸包容大度实则闷骚无比的行至大扇贝的另一边坐下,自顾自优雅斯文的舀了一勺汤在碗里,无声的喝了一口,边闭目品味,边说:“多谢你救我。” 无忧用鼻孔斗牛般粗喘似的“哼”了一声,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简单粗暴整个的举起了那口锅,抱着喝了起来。 咕嘟嘟几口后,锅就已经比脸干净了。 无忧随手就用自己的袖子头抹去嘴角水迹。 一脸满足的仰头躺在了大贝壳上,开始晒起了肚皮来,她的眼睛一直看向海面的目光,逐渐变得悠远了起来。 蓝椁看着她那一头墨玉一般的发被高高束在头顶,随着水波荡漾开来,一个心随意动间,手比大脑快的就扯掉了无忧的发带。 一头墨发倾泻飘荡开来,如同墨色渲染一般。 这还是自从蓝椁认识无忧以来,第一次见到她这样静美的样子,不由得顺着她的目光一起看过去。 今夜的天空格外的灿烂,天边那轮清冷圆月的倒影都在粼粼波光中浮到了海底来。 第二十八章 她其实很善良 无忧正在恶劣的感慨:?白色的月光再美丽,浮散在了海中,也是薄凉如烟花一般瞬间即逝,还不如那月亮里的嫦娥做的月饼长久。 就忽然感到脑袋上的头发四散开来。 她扭头一看,已经躺在了她身边的蓝椁,手里握着的正是她的发带。 水足汤饱后无忧手指头都懒得动的怒视着蓝椁,试图用眼神凌迟了他。 蓝椁只见她的一双眼,漂亮的没有凌厉生硬的线条,而是习惯性地半弯着,暖如初阳,又像海一般辽阔深沉,仿佛看到了黎明与黄昏,光明与阴影,在极端的对立之中,又分外和谐。 一瞬间,他意识到了自己的思维竟然乱了一拍,只得尴尬一笑,试图用解释来掩盖什么一般的开口:“我只是好奇你到底是男是女,呵呵。” 无忧淡定安然的眨巴了一下眼睛,翻了个身,面对着蓝椁躺着。 阖眼前,她蔫坏的用余光看着蓝椁,闲着也是闲着的戏弄他,用不大不小到正好让蓝椁听到的声音,懒洋洋的嘟囔了一句:“你问这个,是打算要跟我交配吗?” 就这么沉醉了,醇厚如美酒的男声,富有磁性而低迷,无忧的声音如同音乐般的伴着温热的气息缓缓流淌进蓝椁的耳畔。 蓝椁一时思维停滞,不晓得作何反应,更不晓得自己是怎么就被她圈在了臂弯里的,他甚至忘了去逃离这仿佛带有某种古惑的可男可女的黑蛟的怀抱。 无忧坏笑着,不断逼近蓝椁,还欠欠的学着她从人类那听来的满嘴跑火车的话:“喂,口粮,既然你不想离开我这,那就留下来给我当媳妇,给我暖床吧。” 这话还是有点出于本心的,无忧是条很孤独的蛟,还整日的泡在海水里,她身上很冷的,自己即使盖着被子也无法给自己取暖,她的被窝总是冰凉凉的冷。 要不是这鲤鱼来历不明又深不可测,无忧是真的想留下他,毕竟他长得可真好看。 蓝椁自从修炼出来灵智以来还没有被这样调戏过,于是心头一跳,没忍住,就反手一个决甩了过去。 无忧事先不曾想过一向温和淡雅的鲤鱼精会揍她,没有防备,就被他打到了地上。 她坐在地上半天没回过神来的瞪着蓝椁直眨眼,那样子像极了一个被从床上踹下来的蒙相公。 反应过来之后,无忧的脸当即黑如锅底,一声暴喝:“靠!”后,顿时就化身为蛟,整个庞大的蛟身就冲着蓝椁扑过去,坏心眼的就把自己庞大的身体径直朝着躺的四仰八叉的蓝椁砸去。打算直接压扁他,吃鱼干。 她气坏了,已经好多年没这么丢过脸了。 只听“噗通”一声! 无忧结结实实的把大贝壳给砸塌了。 但她身子底下除了一堆碎石块和碎珊瑚之外,什么都没有。 亏了她皮厚,只是被石头咯的有点肉疼,不然身上非得挂点彩不可了。 就见蓝椁一双桃花眼不知是羞涩还是歉意还是关切的看着她问:“你没事吧?” 无忧咬牙切齿的揉着疼痛不已的肉,一听这话立马就想一蹦三丈高的用手指头去戳他脑袋反驳他。 可她刚一抬起硕大的脑袋,对上蓝椁的眼睛。 那双眼睛,该死的又让无忧小心肝疯狂的跳了起来。 多亏了她舌尖还在剧痛着,才将这心跳给压了下去。 呜,她舌头都出血了,就在刚刚砸下去的时候没注意,舌头被上牙给砸到了下牙上,咬到了。 现在看着蓝椁的笑脸,她更是气怒交加的用尾巴狂扫面站在地面上的蓝椁。同时她那张蛟嘴邪恶的上扬了一个弧度,继而大大的张开了嘴巴。 但是还没等她有所动作,她的嘴上就被拍了不轻不重的一巴掌,却立时就让她大脑袋一阵麻软无力,嘴也不受控制的迅速合上了,上下牙砸在一起的时候,又咬到了她还没来得及收回的舌头,疼的她“嗷”一声,恨不能眼角飙泪。 蓝椁一脚就轻轻松松的踩住了她的尾巴,用一只手拖住了她的蛟头,无忧立时就动弹不得。 蓝椁一脸无可奈何的柔声问她:“不闹了,好不好?” 这还是无忧自降生以来,第一次被这么快这么干脆的制住动作的。 丝毫动不了的无忧只得颓败的以眼神示意自己不闹了,好让蓝椁放了她。 被放开的无忧心下无忧立刻往后一躺仰面朝天,将整个身体方方正正的在地上摆出了一个大字型。 还以袖掩面哀叹连连,一副被抛弃的怨妇蛟嘴脸,耍了好一会儿无赖。 硕大的脑袋上满是无比悲伤的样子,可怜巴巴的眨着硕大的一对眼睛。 她招惹蓝椁,本就是想试探她,现在已经试探出了结果,无忧心下却是惊怕起来,他的道行果真在自己之上,她是真的打不过这条鲤鱼的。 她心里发堵,再也没了玩闹的心情,重新化作了人形,对蓝椁点点下巴。冷声说了句:“你走吧,你要是修养好了,就快点滚回你那个老章鱼身边去。” 然后心里没由来的烦躁起来,一句话冷冷的杂下来,不欲再多纠结,无忧就逃似的先转身离去了。 岁月太长,生活太闲,没事耍个宝,玩玩闹闹的,她不介意,但是她却不会为了会送掉小命的可能去玩闹,无忧的防备心是很重的,尤其是在有了姐姐的前车之鉴之后,她会下意识的防备着每一个靠近她俩生灵。 离开姐姐这些年,她独自在这深海中,她太清楚什么叫弱肉强食,活了这么多年,她身上也已经攒下了太多伤,如果蓝椁弱一点那还好,可偏偏他很强,把一个强于自己的非同族物种放在身边,实在是如芒在背啊。 这世上,可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能收留的。 有些危险的东西,一旦靠近就会万劫不复的,这条人鱼大概就是这样的存在。 无忧前脚一离开,后脚隐在暗处的老章鱼就走了过来。 蓝椁丝毫不意外他的出现,只是低低的感叹:“她其实也还是很善良的,对不对?” 老章鱼盯着蓝椁,眼神晦暗难辩的说:“少主,您莫不是忘了您此次出关是为了什么,您已经闭关修炼一千年了,成仙与否,在此一举了。只有您成为新的山神,我海族才能得您庇佑,不再成为人类的食物。” 蓝椁怜悯的瞥了他一眼:“无忧她难道没有庇佑你们吗?你们啊,只知依靠庇佑神的蠢货。” 第二十九章 最可怕的唯人心 陆地上,十万大山外就是热闹的人类聚居地了,在十万大山和繁华的人类城镇之间有一个小渔村。 那天见到并且偷偷跟着无忧的捕鱼人就住在这个小渔村里。 自从那天捕鱼人亲眼见了无忧出海去见了一条白龙化成的仙女,之后又一路跟着无忧看着她化成了一条蛟龙纵身跃回到海洋深处去了。 震撼之余,便是贪念入脑,促使他在遇到那伙游玩的人群时,说了一翻天花乱坠的话诳得他们跟着他一起出海,这才抓住了蓝椁。 于是又见识了人鱼的捕鱼人,确信那片深海里的生物都是能给她带来巨额财富的宝贝,他彻底被贪欲支配了,急急忙忙的跑回了他所住的小渔村里去,打算从长计议,制定抓捕计划。 捕鱼人心底压抑不住的对发现了未知物种的喜悦,让他一口气跑回了家,把家门都推得砸在了土墙上,啪啪的又反弹了回去。 草屋里闻声走出来一个胖妇人,一见是自己几天不见的丈夫突然回来,还把门摔得啪啪作响,立时就炸了锅似的扯着一副大嗓门开骂到:“你个死鬼啊,这门摔坏了可怎么办,你知不知道修门要花很多吊钱啊!你当家里这些东西的大风刮来的啊?一天天的没有一点挣钱的本事,还败祸老娘啊……” 捕鱼人一反常态的没有反驳胖妇人,反而一脸精光,乐的合不拢嘴的把胖妇人拉进里屋去,小心的用眼睛四下瞄了瞄,才低声跟胖妇人说:“老婆子,我们这回儿要翻身了,我跟你说啊,我这次在深海里发现了一个大惊喜,我发现了一尾蛟龙,你说咱们要是把这尾蛟给弄到手的话,那还不马上就富可敌国了呀?” 胖妇人听完后,冲天瞪了个白眼,一饭勺子就毫不客气的砸在了捕鱼人的脑袋上:“做啥白日梦呢,就你,还遇到蛟龙了?蛟龙咋没吃了你呢?编个瞎话也不提前寻思寻思,要是真遇到了蛟龙,咋不把你吃了,让你替那好人死了呢,啊?” 捕鱼人揉着头,心下已经有了怒火,一句话不说的站起身,转身就往屋外走去。 胖妇人也跟着站起身来,用勺子指着他的背影叫嚷着:“好好好,你这死鬼还长脾气了是吧,有种你再也别回这个家!你咋不嘎嘣一下瘟死在外面呢!” 捕鱼人刚娶了媳妇的那段时间,小两口的日子过得也是如胶似漆,他还记得最初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妻子只要见到自己就脸蛋通红,像小苹果一样漂亮可心。 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的,他因为没有祖荫庇佑,又捕到的鱼卖不到几个钱,夫妻间日子总是过得很拮据,常常会为了一些柴米油盐的问题争吵,妻子也越来越斤斤计较,刻薄市井了。 而他自己呢,跟同村里有钱的地主相比,他的确无钱无势,见到人家总是不得不低头哈腰的,日子久了,他在自己妻子面前也越发的抬不起头来。 可是,今时可不同往日了呀,他见到了蛟龙啊,只要抓到了蛟龙,那么这整个渔村里就再也没有人敢瞧不起自己了,他们所有人都得看自己脸色过日子了。 这个不知好歹的臭婆娘还敢像以前一样这么咒骂自己。 越想,捕鱼人心下的怨愤越重,他对于渴望捕捉到无忧的欲望也就越发的强烈。 这样逐渐强烈的欲望就像熊熊燃烧的烈火一样,烧的他从胸腔到眼眸里都是激动的要烧起来的火焰。 于是,一念成魔的捕鱼人,一路来到了寺宇所在的山下。 他跟这寺庙里的老方丈很是熟识,因为自他一出生的时候,那老方丈便出现在了他家门外给了尚是婴儿的他一个护身的符咒,后来他长大了便拜入那老方丈门下,做了其俗家弟子。 那天他伤蓝椁用的便是这个护身的符咒。 人的心啊,真是的这世间最神奇的东西,因为它一旦有了坚定的欲望,变能瞬间让一个人完全变了性情模样,变得有了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勇气,变得拥有算计人心、算计天下人的智谋,变得具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心。 求得了新的符咒,出的寺门,只在分秒之内,捕鱼人便已是恶向胆边生,一条毒计赫然在他的心底里落地生根,迅速发芽长出了一颗冒着黑气的大树。 此计一经他想好后,他便决绝的转身进了十万大山的深处,去布置陷阱去了。 夜幕很快降临了,黑如泼墨。 原本青翠斑斓,云雾萦绕,山河流交织成水网,峦叠嶂着簇拥在一起的宛如最是空灵静谧的人间仙境一般的十万大山。 此时在浓墨底下,那遮天的树影投射在地面上,就像是一条条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冤魂恶鬼一般凄厉的游荡着,间或夹杂着从树的枝叶缝隙间透过来的星星点点的惨绿星光。 另一个劳累了一天的捕鱼人,正穿梭在十万大山里,瑟缩着脚步急切的想要回到家去。 突然,他脚下一个不小心,就踩进了一个绳索套里,当即就大头朝下的被倒掉在了树上。 就在他害怕极了,声嘶力竭的呼喊救命的时候,捕鱼人走了出来,拔出他腰间的小刀,一手住在倒掉着的人的头发,将他的头颈固定住,一手将刀在他的脖子上的动脉处用力的剜掉了好大一块肉。 同时,捕鱼人捡起地上的本属于落尽他陷阱中那人的吊桶,放置在了那人头下,去接他的血,边用他做生鱼片的手法,一刀一刀的在那人身上切着。 直到那人被放干了血死去。 捕鱼人才“吭哧吭哧”的把尸体从树上卸下来,搬到了一个能确保明日天亮后,其他上山或者下山的行人能发现的地方。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就是那被竹林环绕的寒潭。 此刻的寒潭上,只有一层淡淡的还隐隐夹杂了几分黑气的薄雾,薄雾下的寒潭水面,在月下发出璀璨夺目的黑曜石一般的光芒,宛如大地上陡然睁开了一只红黑色的瞳眸,冷冷地和苍穹之上的漫天繁星对峙着,更看戏似的在看着会有多少疲惫劳累的旅人将葬身在这里。 第三十章 恶蛟吃人伤害始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有渔村里的村民上山来,边打着哈欠,边没睡醒的闭着眼睛往前走。 突然,来人脚下一个不小心,就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个大马趴。 这人骂骂咧咧的揉着后腰坐起来,边去看那绊倒自己的东西。 这一看,当即就把他吓得软了腿,还差点就尿了裤子。 就看到了那具面目全非的就剩下还有零星的肉丝牵连着的森森白骨拼凑出来的人形骨尸,诡异可怖的被抛弃在路边。 那样一具尸体,染满新风干的鲜血的骨头上还挂着尚未被剃干净的肉丝在风中飘扬,脑袋还在,可是头发没了,眼睛被扣掉了一只,舌头也被拔了,脸蛋上一边的腮肉也被刀给片去了,四肢全都被卸掉了,只剩一堆指骨被七零八落的扔在骨尸上。 那人当即吓的失了禁。 连滚带爬的往渔村跑去,边跑还边哆哆嗦嗦的嚷嚷着:“天灵灵,地灵灵,这位仁兄,你可千万别来找我啊,我就只是路过啊……” 就在他的身影消失在森林之际,很擅长在暗处躲藏的捕鱼人,在树后露出一双奸计得逞的贪婪目光。 那人仿佛身后有鬼追他似的一路疾奔回村,逢人就语不成句的说:“死人……死人了……有死人……在山里……吓人……太恐怖了!” 他一边眼神空洞的说着别人不明所以的话,一边害怕焦虑的连脸上的表情都跟着表达着什么。 豆大的汗滴疯狂的从他头上、身上涌出来,把他的衣服都浸湿了。 他的反常吸引来越爱越多的村里人,可大家谁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最终只得决定先将他送回他家去。 结果第二天上山的人,回来时和他的情况也相差不多,像是被什么给吓出了精神病似的,唯一不一样的地方是这人喊的是:“吃人了,吃人了,吃人了……” 于是终于有人发现了事情不对,渔村里的男人们聚在一起讨论了半天,最终决定一起组团去山里看看是怎么回事。 在接连发现了三具只剩肉丝缀连着骨头的人尸体之后,所有渔村里的男人都沉默了,拳头攥的咔咔直响。 其中长得最黑壮实的大块头男人第一个开口吼骂起来:“这他妈是谁干的啊?连人都吃,穷疯了!” 一片死寂的沉默中,跟在最后面的捕鱼人也装腔作势的顺势恐惧万分的开口说:“天!这恐怕是山里的妖怪出来祸害人来了!” 大块头怒火中烧的冲他喊道:“去你妈的,这山上有寺庙还有山神庇佑,这么些年,啥时候见过妖怪啊!” 捕鱼人扮演起了小白花的样子,瑟缩着,一脸怕怕的样子,可他眼神却是颤抖中满是坚定的,声若蚊蝇却含着万分勇气的说:“我……我……我见到了……我亲眼见到了一条黑色的恶蛟把山神镇压在了一个寒潭里,山神就是一条白色的龙,可美可美了,我亲耳听到,山神说是恶蛟骗了她,这恶蛟还叫山神为姐姐。” 说着,他还仿佛是做了极大的心里斗争一般的做了个发誓的手势:“真的,我对天,对山神起誓,若我说的有半句假话,叫我死无葬身之地,而且我……我还可以带你们去看那个镇压山神的寒潭。” 渔村的村民,终日打鱼,哪里见识过什么攻心的手段。 大家一见这捕鱼人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还这么诚恳的发誓,所以哪怕是这种听都没听过的事,心里也跟着信了八九分了。 大块头也迟疑着半信了捕鱼人,压低了声音茫然的询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捕鱼人再一次在一地沉默中开口说话:“我们先把这些尸体带回村里,让他们入土为安吧,然后恶蛟的事大家在一起从长记忆,总会有办法的,只是这几天须得告诉村里的人,让大家这几日里就不要单独上山了吧。” “好吧。” “行,也没别的办法了。” “那就先这么决定了吧。” “嗯,就这么办。” 捕鱼人说的话,在一群被吓破胆已经失了主意的人群里,立刻被认可、推崇了起来。 大家就像有了主心骨一样,听话的开始小心的收捡起尸骨来。 “恶”之一字啊,还真是不分种族,不分群体的存在着,凡是有了灵智,长了心的物种都会有恶根的,只不过是多少的问题。 这里捕鱼人正在为自己计划的第一步完美成功而沾沾窃喜的时候,躲在不远处的老章鱼把他们刚刚说话的那个场景都记录进他手中拖着的两颗水晶球里。 他把其中一颗水晶球抛进了大山里修炼了百年的老虎精的洞里,就头也不回的返回大海了。 他没看到的是,那颗被老章鱼试图扔进老虎精洞里的水晶球,没成想被老虎精设下的结界给反弹了出去,跌落在了离老虎洞很远的草丛里。 而那片草丛恰好是一窝兔子常常出没的地方。 然后老章鱼悄悄的潜回了海底,把另外一个水晶球递给了蓝椁。 他让蓝椁一边看着水晶球,一边对蓝椁说:“你看清了吧,她不止镇压了山神大人,还开始吃起人来了,你再不制止她,救出山神,这十万大山的生灵,早晚有一日会生活在无尽的黑暗里,等待他们的也只有死路一条。” 此后大山深处依然接连着发生这样的事,渐渐地由捕鱼人带头说,其他人就跟着一起人云亦云的越来越多,他们浑然无觉这是在帮着捕鱼人一起传播流言。 很快的,山下人类聚集的地方,有鼻子有眼的流传着一个统一版本的妖怪吃人的故事。 流言的内容是这样的: 这十万大山啊,原本一直有山神庇佑这,才能风调雨顺,万家平安,但是这大山深处有一只专修邪术的妖魔蛟龙,这蛟龙最近已经修炼成了火候,就不干于山神的镇压,用欺骗的手段封印了山神,从此没了控制的恶蛟,开始为祸人间,以生吃活人取乐。 至于这吃法,那版本就多了去了,什么生吃脑浆、活烤全人、活切生鱼片……总结起来简直能写出一本《人类史上最残酷的肉体折磨手段大全》了。 而这个版本中的主角妖怪蛟龙,被描绘的能这么让人闻风丧胆的憎恶,让捕鱼人都听得直咂舌,连他都听得感慨连连啊,这么邪恶的形象能被塑造出来,还真不是他一个人功劳。 这可是山下所有人一起努力的结晶啊。 众人这越传越逼真,也就越说越害怕。于是村子里的大黑狗,不论养了多少年的,通通都被放了血,一时间渔村里漫天都是黑狗“嗷呜”的惨叫声。本是用来看家护院的最常见的大黑狗,此时身价倍增,供远远小于需啊。 家家晚上都会在自己家的窗户和门上涂满黑狗血,床前也放一盆黑狗血,枕头底下又是放菜刀又是放桃木剑的,生怕恶蛟会下山来扫荡他们。 第三十一章 业果得出缘于因 在这种风声鹤唳,人人自危的时候,捕鱼人再次站了出来,给大家指明路。 他一上来就先跟渔村里几个重要的带头人说:“咱们这样日日提心吊胆下去,哪里是办法呀,而且啊,那恶蛟要是明天或者后天真下山来祸害我们了,咱们谁是那妖魔的对手啊?还不得大家伙儿都白白的成了那恶蛟的吃食了?” 那几个人慌了手脚,急的满地乱转。 其中一个尖嘴猴腮的人一脸讨好的问捕鱼人:“张狗子,你今天把我们叫过来,是不是早就想好办法了?” 捕鱼人因为这个人对自己的称呼,心里很是不悦,却也没有把这种不悦表现在脸上。 那几个朴实的还在转圈的人一听到这话,当即满脸堆笑的凑过来附和道:“对呀,张哥,你平时最聪明了,肯定已经想好了对策吧,要是想好了,就赶紧告诉兄弟们吧,兄弟们这天天吃不好睡不好的,你看着不心疼啊。” 捕鱼人淬了一口,一脸虚伪的笑了起来,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呸,我才不心疼你们,巴不得你们早点死,我才开心,要说心疼,我也是心疼你们家里那些个漂亮嫂子啊。” 眼见着众人的脸色阴沉了下去,捕鱼人识时务的赶紧转移话题说:“行了,不跟你们贫了,说正经的,我确实想到了一个法子,没准这就是咱们现在唯一能打败恶蛟活下去的法子了。” 那个尖嘴猴腮的又一脸急切的嘴快接话道:“张哥,什么法子,你快说啊,你可急死兄弟了。” 捕鱼人这回,心情不错的瞟了他一眼,老神在在的说:“我们一起去求山上寺庙里的和尚吧,去跪求和尚收妖。只有永远的收了那恶蛟,我们才能过回以前的生活,不然就只有被吃着一个下场。” 有人犹豫着问了:“可是,张哥,就山上那几个穷的都要饭了的臭和尚,真能收得了恶蛟吗?” 捕鱼人胸有成竹的说:“放心,我之前去找过那里的和尚,求过一个符,我亲身证明,那符咒很管用的。而且你还有别的法子吗?” 众人各自思虑一下,又互相瞅了瞅,最后异口同声的说:“好,都听张哥的,咱们叫上村里其他能动的人一起去求和尚收妖!” 就在他们转身打算去叫人的时候,捕鱼人叫住了他们:“慢着,你们急什么,我还有话没嘱咐完呢。” “嗯,张哥,你说。” 捕鱼人眼睛里闪过一抹狠厉:“告诉大家,咱们去跪求和尚的时候,须得一口咬定,我们大家都是亲眼见到了那恶蛟祸害人了的,呃,就说那恶蛟是下山来了咱们村子里吃人了,不然这话该说不通了。” 有人问了:“张哥,为啥一定要这么说啊?” 捕鱼人说:“你蠢啊,不说的狠一点,和尚会帮我们吗?不说我们自己亲眼见到的,怎么证明是那恶蛟吃的人啊!” 一个时辰后,一群人就浩浩荡荡的身上抹着黑狗血,手里拿着桃木剑,跪倒在寺庙的山门前,口中高呼这:“求圣僧救命啊!求大慈大悲的活佛们救命啊!……” 一遍遍的喊着。 直到寺门前走出个僧袍上补丁叠着补丁的十来岁的小和尚出来。 那小和尚自被方丈收养入寺以来还从没见过这么盛大的场面呢,一时有点兴奋的瞪大了眼睛打量这一地人,不过片刻后,他就发觉了自己的失态,赶忙调整好,一脸端庄严肃的对着众人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不知诸位为何事在此佛门净地跪拜喧哗啊?” 捕鱼人不紧不慢,一副无比虔诚的样子开口说:“小师弟,师父可在寺中?” 小和尚尚还被眼前的人群憾住了心神,毕竟这方圆万里之内的其他人见到下山化缘的师兄弟们都没有什么好脸色的,当然就更没有人上山来拜佛了。自小和尚有记忆以来,他就只见过捕鱼人这一个人来认真的求拜方丈的人。 但见的这位捕鱼的俗家师兄问话,小和尚还是规矩的答说:“师兄安好,师父正在寺中礼佛。” 捕鱼人也笑的一脸憨厚慈爱的摸摸小和尚的头说:“师弟可否带我去见方丈啊,我有大事要见方丈,此事涉及到了我身后这一村老少的姓名啊。” 小和尚脆生生的应道:“好,你们且先稍等,我去禀明方丈,就来接你们。” 小和尚乐呵呵的跑到了佛堂外,远远的就看见方丈正端坐在佛像前闭着眼,一动不动。 他走进大殿,膝行到老方丈身边小声的告知:“师父,上次拜见您的那位捕鱼人,此刻正跪在山门外求见您。” 方丈一动不动,仿若未闻。 小和尚忍不住趴在方丈耳边低声的喊了两声:“师父?师父?” 依然得不到回应,小和尚气馁的嘟囔:“师父最近越来越贪睡了,总是这样说睡就睡过去了。可是师父啊,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小和尚忍不住又提高了嗓门冲着老和尚喊了几声,还晃了晃老和尚的身体,但他都没有反应。 最终,小和尚无可奈何的失落着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他走后,老方丈依旧闭着眼,嘴里却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因果业报终将循环啊,阿弥托佛,万般诸相皆是空,何苦执念缠身。” 小和尚一脸情绪低落的来到山门前,看着依旧跪了满地的人都在抬眼看着自己,小和尚一时间羞愧的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捕鱼人见他这样,心里就明白了个大概,于是赶紧开始套路起这个单纯的小和尚来:“小师傅,如何了?方丈可是愿意就我等的性命了?” 小和尚半羞恼半疑惑的问:“你们这不是活的好好的吗?为什么要人救命啊?” 捕鱼人绘声绘色的把他们编的故事再次添油加醋的讲给了单纯的小和尚听,这一版本的故事,已经演变成了恶蛟进村,大家亲眼看着他生吃了一个人的升级版故事,临结尾的时候,还带着那一众人扯开嗓子连哭带嚎的祈求救命。 听完故事的小和尚,眼见着众人这般弱不经风求庇护的模样,当即正义感爆棚,转身就跑进了老方丈的禅房,把他的符咒都给偷了出来,交给了捕鱼人:“这是我师傅写的符咒,对付妖邪应该会有些用处,你们先拿去防身吧,师父他年纪大了,常常嗜睡不醒,你们改天再来找他吧。” 捕鱼人将符咒慎重的接过,拿在手里一看,虽然他看不懂那上画得都是啥,但是这些和他之前从老和尚那骗来的是大体是一样的。 捕鱼人虚伪的向小和尚道了谢,就带着一众人浩浩荡荡的回去了,回去准备他的下一步计划去了。 第三十二章 感受死亡的恐惧 捕鱼人浩浩荡荡的带着渔村的村民们一起往来于十万大山深处的寒潭外。 这些村民们每一个肩上都至少挑了满满一旦断面或紫或灰的黑色石头,脖子上也至少挂着四坛自家酿制的烈酒。 这些人呼哧呼哧的一趟又一趟的来回往返在渔村和十万大山的寒潭之间。 渐渐接近日薄西山的时候,寒潭边上便堆积起了小山丘一般凸起来的石头山和酒坛山。 捕鱼人见准备的差不多了,就命人聚集在一起,将寒潭围了起来,每人身上都淋满黑狗血,手里都高举着火把,紧张的盯着那片雾气环绕的水潭。 他们将所有的酒通通都倒进寒潭里之后,捕鱼人亲自点燃了第一个火把,干脆利落的扔进了已经被酒铺满水面的寒潭上。 寒潭立时就“刺啦”一声,迅速的整个潭面都燃烧了起来。 这时捕鱼人再次淡定的指挥众人将所有的火把都扔下去,并且把运来的石头都扔进火里。 这些被火点着了的石头,就像是水里的流星一样,飞快的砸向水底。 这些都是一种能在水里燃烧的石头,捕鱼人也是在一次很偶然的情况下发现的。 岸上原本小山丘一样的石头,转眼间就都被转移到了寒潭里。 任务完成后的人们,都紧张兮兮的死死盯着寒潭,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只见海面上的火焰渐渐的势弱了下去,但整片寒潭却是从底下往上面的红亮了起来,寒潭之中还有阵阵的黑烟不断的飘出来。 红色的水流就在覆盖在寒潭上方的雾气裂隙中源源不断的翻腾着。 寒潭底下突然一阵压抑的呻吟之后,一声彻天的嘶吼声,凄厉的传到了每个在岸上观望的人的耳中,令其忍不住一个冷颤,不寒而栗。 因为地域的限制,这声惨叫虽然没有传至无忧耳中,但她的手心也跟着一阵通心的炙烤灼痛,无忧当即便知道了她设下的封印被动了。 无忧伸出手,低头一看,居然是那个牵连着封印的印记在痛,有无数条血红色的光正从印记的脉络里挣命似的往外流泻着,那些火色光线不仅剧痛难耐,竟然还有剧毒。 光流经过的掌心,到处都是紫黑一片。 无忧使用冰封术,封住了自己整条右臂的血液循环,然后御风来到了寒潭上空。 当她看到整片寒潭此时已经变成了一片真正的不断往外冒着黑气的火海的时,那一眼,足以让无忧肝胆俱裂。 “姐!!!” 无忧一声狂啸,本能的变成了蛟身,不管不顾的从天际俯身直冲寒潭底。 山神被镇压在湖底全靠无忧的一道封印,原本寒潭之下死寂的连块珊瑚都没有,无忧选在这里镇压山神,就是希望这样冷清孤寂的地方能让她静心凝神,尽早拔除体内的魔性。 她又怎能想到会有今日,在一群人类欲伤害她姐姐时,这样一马平川的地理状况,居然让这些人类都能随心所欲的来攻击姐姐,便捷顺利的连点障碍都没有。 山神白龙蜷缩着潭底,她的身上到处都是被带火的石头砸到留下的烫伤,焦黑着冒着黑气。 无数的燃烧着的石头,把潭底的泥表层都给铺满了,无忧想要抱起白龙,就需要找一个着力点。 她想也没想的就站在了还在燃着的释放着剧毒的石头上。 脚下,立时一阵滋滋的烤肉声响起。 无忧全然不在乎的,心疼的把白龙抱在怀里,轻轻的连声呼唤:“姐姐,姐姐,你醒醒啊。” 白龙费力的睁开眼皮看向无忧,毒气暂时的将她体内的魔气给暂时堵塞住了,虽然她浑身的皮肤都泛着黑紫色,但眼神却平和到时光都嫉妒。 她已经撑不起半分力气的软软倚靠在无忧怀里,却还费力的对着无忧笑:“小无忧,别怕,姐姐没事。” 边还强打起精神跟无忧说:“我的小无忧转眼间都这么厉害了,再也不必姐姐保护你了,你现在都可以护佑这十万大山的生灵了,真好,姐姐看到你这么厉害,跟着骄傲啊。” 无忧听着这些话,心底没由来的一阵酸酸涩涩的慌乱起来,忍不住出声打断:“姐,你别说话了,我带你出去,带你去求医,你一定能好起来的。” 说着,她也不给白龙反应的机会,就抱着白龙,直冲出了寒潭。 一蛟抱着一龙盘旋在半空中,正欲钻入云层间之时,捕鱼人手里射出了一只绑着符咒的箭,正好射到了无忧的蛟尾上。 无忧只觉身体自内而外突然一阵强烈的灼痛感遍布全身,一时间痛入骨髓。 “啪”的一声,一蛟一龙齐齐的从半空中直直的砸到了地面上。 无忧咬牙忍着浑身的剧痛,爬过去抱着白龙:“姐,姐,你怎么样,还好吗?” 没等白龙睁开眼,捕鱼人趁着无忧一心只在白龙身上,白龙已经奄奄一息之际,悄无声息又不怕死的给她俩分别补了两道符咒。 紧接着,捕鱼人快速退回至人群中,抬手发令:“上。” 围着的人就拿出早早备好锄头铁锨等农作工具,一下一下的往无忧和白龙身上招呼过去。 无忧这下之后,是真的被激怒了。 她将白龙护在身下,声色俱厉的怒吼着:“你们这些该死的两脚兽,既然你们如此不知死活,那小爷也就不介意送你们一程了!” 已然暴怒到了极点的无忧,红了眼的不管不顾,任凭符咒之力腐蚀她的身体,就是执着的用自己的尾巴疯狂的扫打在周围的人群身上,嘴里喷射出的水柱就像是压力超强的机枪一样,将人群打得东倒西歪狼藉一片,有的甚至还被冲出去几米远不止,就连原本静立着的竹林都被强大的水压给击倒了一大片。 人群被强大的水流冲击的凄厉的哭喊起来,一股前所未有的真实感受到死亡到来的恐惧在他们每个人的心底升腾起来。 无忧这一连串的动作下来,符咒之力已经从她身上离贴着符咒最近的肉开始腐蚀,身上的鳞片已经脱落一地,肉也被烧毁了,只剩焦黑的骨头。 第三十三章 恶蛟永远失去了姐姐 无忧呲着牙去摘掉白龙身上的符咒。 她的手一触碰到那符咒,就立即被腐蚀成了根根滴血的指骨。 无忧仿若未觉的依旧执着的用这几根白骨,先摘掉了白龙身上的符咒,才又摘掉自己的。 无忧就在这一身惨烈的白骨中,笑容甜美,轻声细语的哄着她一直紧紧呵护的白龙:“姐姐,别怕,摘下来了,就不会痛了。” 这些符咒也暂时的镇压下了白龙体内的魔气,她看无忧的眼神好像穿越了时间回到百年前的温情中,仿佛能滴出水来的一眨不眨的看着无忧:“傻丫头,这些年苦了你了。” 就像是想要摸摸无忧的头一样,白龙费力的抬起她的龙爪子。 看着自己此时已经变不回人手的龙爪子,白龙愣了一下,自嘲一笑,正要放下爪子的时候,白龙的瞳孔里出现了一个人影。 正是在悄悄靠近无忧的捕鱼人。 他手里拿了一大把的符咒,正用尽全身力气起跳,那架势一看就是要把这些符咒都一股脑的贴在无忧身上。 若是在平时,这种没有阵法配合的符咒,对她们来说都是小意思,可是现在火、毒、外伤、内伤混在一起,若是在加上这些符咒,那无忧这条小命就得交代在这了。 来不及多想,白龙用尽浑身最后一丝力气,抱着无忧翻了个身。 “啊!!!” 捕鱼人杀红眼的奋力一冲,那些符咒准确无误的全都贴在了白龙身上。 这么强的符咒之力与白龙体内的魔气相撞,浑身是伤的白龙再也撑不住了,一下子所有的力量在她体内暴走,白龙连嘶吼声都没发出来就爆炸了。 像个礼花一样,爆炸在了无忧的眼前,龙肉龙血糊了无忧一身一脸。 那每一滴炸裂开来的血珠里都迸出一段段对话的声音: “不练了,不练了,姐姐,海底好无聊啊,修炼好无聊啊,我想喝海菜汤了。” “好,姐姐给你煮去。” …… “姐姐,海底好黑啊,我怕黑,咱们的洞府可不可以弄得亮亮的?” “那给你用水晶装饰洞府可好?” “好啊” …… “姐姐,水晶的光芒好冷好刺眼啊!” “那再给你挂几颗夜明珠吧。” “好啊,好啊,姐姐最好了。” …… “姐姐,天上是什么样啊,我待腻了海底,你带我上天玩玩好吗?” “好” …… “姐姐,姐姐,那群鱼真傻,我一追,就吓得四散逃命了,哈哈哈。” “无忧,别闹。” …… “无忧,你怎么又出去跟妖打架了,这一身伤,疼吧?” “呜呜,疼,姐姐,我好疼,可他们骂我丑,骂我是一条永远也成不了龙的丑陋冒牌货,呜呜。” “无忧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蛟龙了,别听他们胡说,姐姐教你,你早晚会修炼成真龙的。” “姐姐,我以后都穿男装,跟着你好不好?我偏要让他们看看,我就算再丑再不是真龙,我身边就是有你这么一个天仙真龙陪着宠着。” “好,只要你开心,都随你。” …… 无数段这样承载这过往的对话,在无忧的大脑中轰然炸开,蜂窝一样嘈杂又偏偏每一个声音都是那么清晰的钻入无忧的听觉里。 炸的无忧整个人都放空了,只知眼神颤抖而空洞的看着黏在自己身上的碎肉,呆呆的。 忽然她转动脑袋,赤红了一双眼用一种恶鬼看死人的眼神锁定了捕鱼人。 “该死的,你们都给她陪葬去吧!” 随着无忧歇斯底里的暴喝声,瞬间就从无忧身上爆发出来的一阵强大的黑雾,将所有在场的人类都牢牢的束缚住了,就像是这黑雾里自带了一张张大网,将每个人都网在其中,不断收紧,要活活勒死他们。 越来越多的鲜血从黑雾里渗了出来。 此起彼伏的哀嚎求饶之声一时间如同地狱传来一般凄厉的响彻四方。 蓝椁赶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惨烈的场景。 被烧毁的寒潭,遍地的破损植物,一地“哎呦”乱叫,满地打着滚想要逃命的人类,和笑容苍白而诡异的无忧。 蓝椁抬手破了无忧的术法,一步步轻轻的走近她,就看到无忧不仅遍体鳞伤,还满身粘满一块一点的血肉,惨不忍睹。 捕鱼人见到蓝椁突然出现,又再一看自己带来的人类伤的伤逃的逃,只得很有眼力见的逃命去了。 无忧挣扎着要追上去杀了捕鱼人。 跟随着蓝椁一起来的老章鱼,看着已经陷入半昏迷,精神也在崩溃边缘状态的无忧,无声的用眼神示意蓝椁:“动手,杀了她,快啊!” 蓝椁就跟没看见他的眼神似的,一把拦腰把无忧搂进怀里,直到人类也都逃干净了。 无忧一感觉到有人在碰自己,已经陷入了半昏沉状态的大脑来不及多想,一爪子就砸了过去。 蓝椁用术法虚虚的捉住她只剩白骨的手腕,生怕弄疼了她。 语气意味不明的低沉着说:“无忧,是我,蓝椁,别怕。” 无忧听到他的声音时,视线就已经开始模糊起来,委屈的质问:“你怎么才……” 话还没说完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他一直都在剧痛中靠着一股意念在强撑着不肯让自己失去意识,因为她还有姐姐需要保护,这一刻听到了蓝椁的声音,一种莫名的安全感终于是让她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让她不再跟自己的生理反应抗争了。 老章鱼一见到无忧彻底的昏了过去。 当即抬起他的八条腿冲着无忧,杀气飙升。 蓝椁一个决甩了过去,震开了老章鱼。 老章鱼八个拳头捏的咔咔直响,皱着眉头瞪着蓝椁小心的抱起了无忧,抬腿欲走。 在蓝椁经过老章鱼身边的时候,老章鱼忍不住抬手拦住他,磨着牙质问:“你修炼了一千年,不就是为了这么一个机会吗?” 蓝椁反问道:“你就那么恨她们姐妹吗?当年可是她们姐妹收留了你啊!” 老章鱼说:“这不是恨不恨的问题,你看看如今的十万大山被他们姐妹给治理成了什么样子?人不像人,妖不像妖!今天人吃鱼,明天鱼吃人,后天天下大战。” 蓝椁用肩膀撞开老章鱼,头也不回的走了。 原地还留有蓝椁走之前留下那句话:“人心贪欲,万物争斗,你真的觉得这是一个山神能控制的?何必把一切的责任都推到两个女孩身上。” 在这场战斗的所有主角相继离开之后,躲在远处观望的十万大山里的群妖,也炸了锅了。 因为寒潭这边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又是在寒潭岸边的森林里。 附进修炼的妖都被惊动了。 只是他们只来的及看到事件的尾声,就是山神泯灭了,百姓和蛟龙都重伤在地。 第三十四章 为她何惧敌天道 这可是山神泯灭的大事,对十万大山的妖怪们来说,无异于要换天了的大事。 所以大家连修炼都暂时放到一边了,聚到一起,聚精会神的讨论八卦。 “山神就这么寂灭了,咱们以后可怎么办啊?” “是呀,怎么办呀?” “哎,你说,山神是怎么死的,那些人类怎么就突然的和那只恶蛟打起来了呢?” 就在众妖七嘴八舌的激烈讨论的时候,眼尖的猴妖一眼就看到妖群最外围的小兔妖枋?两只前爪里抱着的一个水晶球,一看就不是这深山老林里的东西。 猴妖冲着她高声喊道:“那小兔妖,你过来。” 枋?一见猴妖喊自己,瑟瑟的走上前去。 猴妖隔空将水晶球吸进爪子里,抓住,转着圈儿的看了几眼,无果,便恭恭敬敬的将水晶球双抓举给了老虎妖看。 老虎妖一接过水晶球,眯着的眼睛当即就瞪大了一圈,一张虎脸,严肃正色的质问枋?:“这是谁给你的?” 枋?隐约感觉到周围的气氛瞬间就变得紧张了,就好像下一秒老虎妖一声令下,自己就会被立时撕碎,渣都不会剩下一般。 直吓的四肢发软,打着颤跪在地上,畏畏缩缩,吭吭呲呲,一句话里满含颤音的说:“这是我昨天在草丛里玩的时候,捡到的。” 猴妖抓耳挠腮的凑近老虎妖问:“大哥,这到底是个啥啊?” 老虎妖没说话,一手托球,一手将妖力注入到水晶球中。 不一会儿,水晶球里传出了人类对话的声音,紧接着众妖都向着水晶球靠拢过来,围着看里面的记录画面。 看完了这段人类的对话,在联系上之前看到的场景,人类四散奔逃,山神寂灭,唯有那恶蛟还活着。 众妖很自然的就脑补出了整件事出来,毕竟眼见为实,所以众妖们最后得出的意见出奇的统一,那恶蛟怕是走了歪道修行,被山神发现了,于是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山神。 在众妖陷入沉默时,老章鱼出现在了众妖面前。 随后,他“噗通”一声跪在了老虎妖的身前,虔诚的叩拜,并且大声嚷嚷着:“恭喜大哥,贺喜大哥了。” 一时间,众妖都被他给弄的有些懵,摸不着头脑的来回打量老虎妖和这只老章鱼。 叩拜完,老章鱼在众妖的注视中端的一脸高深莫测的站起身来,施施然的说:“大哥,这恶蛟先是囚禁山神,现在又杀了山神和这么多的人类,有这记忆水晶和咱们这么多双眼睛,等天兵天将一到,咱们将证物奉上,在帮助天兵起捉拿这恶蛟,到时咱们众妖再一起推荐,这山神之位自然是大哥的了。” 一语挑拨完,老章鱼一派神仙姿态般带着高深慈爱的笑的水遁消失了。 海洋深处,无忧的洞府里。 蓝椁将无忧小心的放在床上,无忧浑身的伤口都还在冒着“呲呲”的肉被腐蚀的声音。 从寒潭边返回的这一路上,这声音一直未曾断绝。 蓝椁拿过一把珊瑚刀,准备将无忧身上被符咒之力腐蚀过的地方都剜掉,以阻止继续腐蚀下去。 一直跟着他的老章鱼,一把抓住蓝椁的胳膊,不让他救治无忧。 老章鱼语重心长的说:“刚刚你是没看到那遍地吓的都腿软了的人类吗?是这个恶蛟在伤人啊,更何况这么多年,她一直囚禁着山神,现在山神也被她害死了。天兵天将就要下来了,两罪并惩,那得遭多大的刑罚啊,你现在何苦救她啊?” 蓝椁不言语,腕上用力,挣开老章鱼的桎梏,就要下刀。 老章鱼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怒目而视,喊道:“你是不是已经被这个妖精给迷昏了头了,你是不是还打算天兵天将来抓她的时候,你要为了她与天斗啊!” 蓝椁以指画地结了个结界,彻底的将老章鱼隔在了结界外面。 他在结界里面,看着双目紧闭的无忧,似是在自言自语一般,一脸云淡风轻的说:“那又如何,何惧有之。” 说罢,他迅速的手起刀落,剜掉了无忧一块又一块被符咒之力灼伤的腐肉,刮磨着焦黑色还是不是就冒出点火花的骨头。 直把已经昏过去的无忧给生生的疼醒了。 无忧迷迷糊糊间,剧痛加身中一声淡定的:“别怕,一会儿就不疼了。”让她放心的又在重新昏了过去…… 在蓝椁的悉心照料之下,无忧的意识在两天后就醒了过来,已经能清楚的听到蓝椁对她说的每一句话,却一直都不曾睁开眼过,身体也还是处在昏迷状态里。 蓝椁这些天里什么术法结印都试过了,话也说了很多,奈何无忧的身体就是醒不过来。 他颇为破罐子破摔的随口吓唬无忧的说了一句:“山下的人类正在大肆捕杀海族,你还管不管了。” 他淡淡的声音尚未消散,无忧已经“唰”的一下铜铃般大的睁开了眼睛。 一直守着她的蓝椁,见到无忧睁开眼,连忙坐在她床边问:“醒了,现在感觉如何?” 无忧不言不语,就那么仰面躺在床上,眼睛直愣愣的盯着海面一眨不眨,除了会呼吸之外,跟具尸体也没什么两样了,一副了无生趣,不在乎生死的颓败样子。 两眼空洞,只有嘴唇几不可见的开合着说:“我刚刚梦见姐姐她回来了,一身白衣站在我面前,笑容疼惜的戳了我的额头,然后牵着我的手说‘无忧,我回来了,你快起来,姐姐带你去云端玩耍好不好?” 无忧目光凛冽森寒的扯动嘴角:“帮我个忙吧,帮我拖住天兵天将,我现在还不能被他们带走,我姐姐的仇还没报呢,就是死,我也得报了仇才能甘心赴死。” 说着,她还威胁蓝椁:“否则,我死后绝不投胎,必要化成厉鬼,杀尽这天下人类来给我姐姐赔命。” 蓝椁眉头紧蹙,他想张口对无忧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在死别面前,任何言语安慰都是最苍白无用的废话,这是一件无从安慰的事。 他却也看到了无忧在说出这样一翻狠话的时候,眉宇间那隐藏不住的暴戾之气,只得硬着头皮握住无忧的手,强行安慰说:“斯人已去,你这样为她制造杀戮,不会是她愿意见到的。” 无忧凄然惨笑一声,语气无比阴冷的说:“是啊,她是那么善良!可是,你可知,那捕鱼人是谁?你可知,为何他总能轻易的求来这么多符咒?你可知,我姐姐苦心清修多年才成了一个山神,她好好地一个山神是为什么会入魔吗?姐姐心善,什么都忍得,最后她寂灭了,我不是姐姐,我的心一点也不善良,我是出了名的恶蛟,他们敢害死我姐姐,我必要他们死的彻彻底底,连地狱都不能入。” 无忧面无表情,一片死寂的说:“你什么都不知道,算了,你也不必知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只要你帮我拖住天兵,待我将那捕鱼人连魂带魄彻底灭了之后,我就回来找你,让你亲手把我交给天兵。” 无忧起身就要走。 蓝椁见她言语之间满是愤恨不平,只怕她出了海会大开杀戒,忍不住出手拦住她:“你不能走,发生了什么事,把话说清楚。” 无忧瞪着他,急切的挣扎说:“你让开,没时间了,天兵就要到了。” 蓝椁执着的抓着无忧不放,说:“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他们把你抓走的。” 无忧被他语气中的坚定震撼了,忍不住抬头去看他。 这一秒的对视,无忧从那双澈若一池净水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己戾气狰狞的倒影。 她急忙转过头去,扔下一句:“不必费心,你尽可放心,在你成仙之前,我会回来,送你一件大功德,以作恭贺你荣升山神的贺礼。” 她话尚未说完,蓝椁的手中就是一空,无忧已经化成了一道黑烟直冲小渔村的方向而去。 蓝椁赶紧追了上去。 第三十五章 恶毒作死惹蛟怒 无忧到达渔村上空的时候,远远就听到了村里三三两两人类交谈的声音。 “唉,你说那山神真死了?” “死了,死透了,唉,可惜了那么漂亮……啧啧啧!” “死了也是活该,看看我们这村里啊,都穷成什么样了,亏她还是个山神,我呸,她活着的时候,从来没保佑过我们转运生财,还在山里养了群妖怪,来祸害我们,她,早就该去死了。” “可不呗,还神呢,一身黑气,哪有神害怕和尚符咒的?说不定是个什么妖怪修成了些法术就来冒充山神,早死早利索吧。” …… 无忧就那么一圈一圈的盘桓在小渔村上空,无忧暴躁的高高昂起硕大的蛟头嘶吼着。 吼声掩盖了下面的人类谈论着她已经死去的姐姐。 不一会儿,住在小渔村里的人都被她的嘶吼声吓得聚到了一起瑟瑟发抖,呼天喊地的跪地上给云层里不断翻腾的无忧磕头,嘴里急急地求着饶命。 在跪了一大片的人群中,无忧眼尖的看到了一个人,正是那个捕鱼人。 她的瞳孔骤然紧缩,瞬移到了人群里那捕鱼人的身边。 捕鱼人机灵的一直移动着,无忧正要追上去时,却被一个人给拦住了。 还真是个不要命的,那人仿佛不知道怕字怎么写的开口就指责无忧:“你这恶蛟,好生狂妄啊,你就仗着我们是些不会术法的普通凡人,才敢这么有恃无恐的吧,呸,欺负我们这些凡人算什么本事啊?有本事你去山上找和尚斗法去啊!你敢吗?” 无忧不屑的哼哼鼻子,说:“真是生的一副好口才啊,偏偏小爷打的就是你们这些嘴贱的!也就只有你们这些及没品又贪心不足、终日无所事事的废物才总是这么闲,有时间用来这么嘴贱。就因为你就只是有坏心,没干什么毁天灭地的大恶,就觉得小恶不算恶,就能随便言语伤害别人吗?明明你夜路不少走,坏事没少做,凭什么理所当然的觉得天道会饶了你?就因为你比我弱,我就该不跟你计较,放过你?” 这时候有眼力见儿的头脑机灵的,赶忙拍起无忧的马屁来:“您这是哪里的话,他天生少根筋,不会说话,您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而今这山神死了,大家有目共睹,您就是这里法术最厉害的大仙,小人们以后自愿追随大仙,侍奉大仙。” “就是,就是,恭喜大仙,那山神总算死了,您终于出头了。” “可不是,那个一直无所作为的山神,我们早就盼着她死了。” …… 无忧不言不语的站着,听着,神色难辨。 就在人们以为无忧很受用他们的那些话,而暗自松了口气的时候,无忧俯视着这些人丑陋的嘴脸,心下恼火更甚:“都给小爷闭嘴!!!你们这些恶心的东西,到了现在,你们还敢侮辱我姐姐,我今天非要你们的命。” 说着,她重新化为一条黒蛟腾云而上,张开大嘴,很是决绝的冲着人群聚集的地方喷水。 对无忧来说,吐水不过是一件很简单的事而已,只要无忧愿意,随时随地都可以。 可是对于地面上那些已经吓破胆的人而言,这泼天而下的洪水无异于灭顶之灾。 无忧喷出的水,俯冲而下的第一秒人群直接被冲散,不会游泳的开始拼命的挣扎起来,狼哭鬼嚎一片。 俯冲而下的第二秒,很多茅草屋开始倒塌,圈养的牲畜鸡飞狗跳的扑腾起来。 俯冲而下的第三秒,墙倒屋推,很多家具物件都被洪水冲走了。 …… 仿佛就在眨眼之间,小渔村已经被无忧给毁掉了大半。 蓝椁悄悄的出现在无忧身后,一掌劈在了无忧的头上,将无忧给打晕了过去,抱回了海底。 无忧被带走了,捕鱼人那张被他涂满泥灰的脸,才从人群中抬起凝视着她们离开的方向。 他那个身体虚胖的老婆浑身都在淌着水,费力的走到他身边,扯着他的就开始拍打,一边拍打,还一边咒骂:“你个杀千刀的啊,你怎么把自己造成这样了啊,跟乞丐似的,衣服怎么全是泥啊,还都破成一条一条的了,呜啊啊啊,现在房子也都被冲倒了,这可咋办啊?我不活了,我怎么就嫁给你这么一个废物了呢?” 捕鱼人低着头,一脸的心事重重。 他默默的狠狠的甩开胖妇人的拉扯,往村外走去。 一路上,蓝椁的注意力都在被他打晕了的无忧身上。 无忧即使是此刻窝在他怀里,也依然全身紧绷得近乎颤抖。 蓝椁心细的注意到了无忧双臂紧紧的环抱着自己,她的两只手的指甲都狠狠的掐进了自己的两个胳膊里,血就从她的指缝里流出来,淌过手臂,流到他的心口上。 看着她双眼紧闭,眉头紧紧的皱到了一起,蓝椁的心就像是被烧红了的钢丝一圈一圈束缚住了,窒息般的痛苦极了。 蓝椁甚至不忍将无忧放下,就一直紧紧的抱着无忧,一遍一遍的去扳开她掐着自己的手。 掰开了手,他又不自觉的伸出两根手指,想抚平她眉间的褶皱。 就在指尖刚要碰上她的眉心时,无忧悠悠的睁开眼来。 无忧睁开眼的时候,就看到了蓝椁无限贴近她的侧脸,以及他正放在自己手上的另一只爪子。 “喂,你干嘛?” 无忧晃着一阵阵疼痛的脖颈,咬牙切齿的质问蓝椁。 蓝椁闻声转过头问:“醒的挺快啊。” 他转头转的很快,要不是无忧也迅速的侧过了头,他俩可能就么么哒了。 无忧在他转过头的那一瞬间,心差点要从嘴里跳出来了。 他俩这一个侧头间,瞬间就被一种名为“尴尬”的很是微妙的气氛给包围住了。 无忧问:“是你打晕我的?你想干嘛?” 蓝椁清嗓子似的咳嗽一声“咳”,然后说“我不能看着你再犯天规。” 他的话里带了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关心和责备。 沉默了一下,他又说:“你能跟我说说山神和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你要报仇,我帮你,我们从长记忆好不好?” 发生了什么事? 那件事是她一直深埋在心底的腐烂黑暗的伤口。 第三十六章 屠戮之刃终降临 白龙姐姐,她是十万大山的山神,她爱护着山里的每一个生灵,可是山里的生灵对她只有面对神的畏惧。 她只有我,一条天不怕地不怕的黒蛟陪着她。我们在这十万大山里相依为命,我那时懒散不知事,姐姐便对我真的是无微不至的照顾。 那段日子里,我跟着姐姐尽情在海洋里游玩,看遍珊瑚海潮,我们赤脚奔跑,美丽的原野上数不清花朵绽放。风在耳边唱,月儿在林梢悬挂……一切一切都是那么无忧无虑的美好着。” 可我那时一直以为姐姐也像我一样是快乐的,我还看不懂她眼里的孤独。 她的孤独和我的孤独是不一样的。 就在我以为我们会一直无忧无虑的玩闹千年万年的时候,一个人类出现在了姐姐和我的生活里。 那天,我在树林闲晃的时候,捡到了一个昏倒的人类,我纠结了一会儿之后还是把他带去了姐姐那,姐姐救了这个人类,人类迷上了姐姐,死缠烂打着不肯离开。 他每日里变着花样的逗我们开心,我被他的花招蛊惑,就帮着他一起求姐姐留下他,渐渐地姐姐真的爱上了他。 自此后,姐姐更爱笑了,我就也傻傻的认为以后我们三个会一起快乐的生活下去。 可这个人类的母亲突然病了,病的很严重,会死掉的那种。 姐姐为了那个人类,把自己的内丹给了那老太太,让她延年益寿。 然后失了内丹的姐姐虚弱极了,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能维持人形了,化成一条白龙的姐姐选择躲进了山洞里不再见那个人类了。 我不懂姐姐为什么明明就了那个人类的母亲,不邀功反而要躲起来。 偏偏那个节骨眼上,人类死缠烂打的缠着我让我带他去见姐姐,我一个心软就带他去了姐姐的躲藏的山洞。 结果那天我们在山洞里见到的正好是在恢复期半人半龙的姐姐,人类吓坏了,转身就跑了。 姐姐从那以后再也没笑过。 一个月后,人类又回来了,他和姐姐解释道歉又赌咒发誓表明爱意,就此和好了。 我以为一切都能回到从前了,正开心的时候,他却在我和姐姐喝的水里烧了符咒,姐姐已经失去了仙丹,情急之下,为了救道行浅薄的我,姐姐她招了魔气入体,救下了我,却终究舍不得杀了那人类。 人类走了,可姐姐,自此生出了心魔,在加上她招来的魔气在她体内生了根,不断壮大,她为了不伤到其他生灵,就自己把自己囚禁在了寒潭底下,最初那些年我解不开她设下的囚禁结界,也除不掉她体内的魔气。渐渐的她体内的魔气越来越多,已经侵蚀了她的神智,我就……我就不敢放她出来了,反而一次次的加固封印。 说到这,无忧痛苦的抱住脑袋,狠狠的揪扯自己的头发,声音都颤抖了:“都怪我,都怪我,我不应该囚禁她的,管他天翻地覆,管他死多少生灵,那些心理肮脏的生灵的命,怎么配和我姐姐的命相比呢,都怪我,是我对不上起姐姐,姐姐要是没救过我该多好,我要是没救过那个人类该多好!都怪我,给了那个人类一次又一次害姐姐的机会,都怪我,都怪我……” “好了,好了,一起都过去了,别再想了,咱们不想了啊。” 蓝椁一把将已经濒临崩溃的无忧抱进了怀里,一手用力的将她的头压在自己的胸口上,出声安抚她。 无忧丝毫不挣扎的窝在蓝椁的怀里,嘴角诡异的低低暗笑。 过不去的,现在这个又出来害人的捕鱼人,就是那个害死了姐姐的人类的转世。 她一眼就认出他来了。 蓝椁正不知该如何安慰开解无忧的时候,就听到她像寻问“今天海面有风吗”一样平静的问:“天雷很厉害吧,都能从云端劈到海底。” 蓝椁不解的顺着无忧的眼神,仰头看去,正看到一个天雷瞬移一般的劈过来。 蓝椁大惊,抱着无忧就是一个瞬移。 “哄”的一声,在他和无忧刚刚坐在的地方,一道天雷爆炸开来,烟尘散去,只余下一个四五米深的大坑。 同时,他就看到窝在他怀里的无忧,正高举着一只已经变回蛟爪的手接了一道雷电。 又是整只胳膊的皮开肉绽。 自从蓝椁认识她起,她就不停的受伤,旧伤未好再叠新伤,她就没有身上的肉全都长好的时候。 没给他俩反应的时间,第三道天雷紧接着继续落了下来。 蓝椁一眼就看穿了无忧打算继续正面刚的意图,抱着她闪身躲开,然后直接出了海面。 蓝椁虽然诧异无忧脑回路转变的速度,但他心里更不想她再受到伤害的说:“别怕,天兵那边我来解决,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海面上,此时正是风起云涌啊。 天空之上,乌云密布,乌云之上站立的正是一排天兵,天空之下的海岸上,树叶狂翻,群妖以虎妖为首,成一片围在海岸和森林的交界边。 所有生灵皆是面色严肃,一看就是准备好抓捕无忧的姿态。 无忧见此,心下彻底凉透了,她邪气一笑:“姐姐,你看啊,这就是你告诉我要爱护的生灵啊,你交我用命爱护他们每一个,可他们呢,到头来是怎么对我们的啊?” 一见到无忧出海,那老虎妖立即开口对着天兵谄媚:“天神,就是她,她就是那个囚禁并杀死了山神,又残害人类的恶蛟。待我等帮天神把她擒住。” 一言尽,老虎妖便带着众妖一拥而上朝着无忧攻击起来。 无忧一下挣开蓝椁的怀抱,怒吼一声:“小畜生,既然如此,那尔等就都受死吧!” 迎头就跟他们打成了一团,每个妖下手都不留半丝情面,照死了打。 无忧一爪冰,一爪水,将凡是靠近她的妖都给冻碎了身肢,盛怒之下的她,还招来了整个海洋的涨潮。 那浪潮就好像一面百米高的城墙突然倒塌了一样遮天蔽日的朝着岸上的群妖砸了下来。 这些妖们也是不甘示弱,各自施展本是,势要将无忧给擒拿住。 第三十七章 敢动她者死无门 那些天兵们只是扫了一眼打成一片的群妖,便不再理会他们。 浑身金光闪闪的天兵们最先问向蓝椁说:“海面站着的可是蓝鲤鱼蓝椁?” 蓝椁一颗心都系在无忧身上,生怕她再受一点伤,偏还被天兵神之威压给拦住,只得不耐烦的答话:“是我。” 天兵随即拿出了一面流云锦缎读到:“奉天地之命,今下界鲤鱼精蓝椁功德圆满,以成正果,封耳十万大山山神之位。” 他一念完,那流云锦当真就化成了一条流云,飘飘然的飞落到了蓝椁手中。 天兵高居云层之上传达的天命,自是声音洪亮,响彻四方。 以老虎妖为首的众妖们自然是听的一清二楚。 当即就傻了眼,没了继续捉拿无忧的斗志。 反而是无忧见此,笑的前仰后合,一脸嘲讽。 老虎妖本就眼见着谋划好的山神之位飞了,心下气急,此时听见无忧的嘲笑声,顿时一把怒火全都烧到了无忧身上,暴怒之下更是下了死手。 老虎妖化回原形,一个猛扑就朝着无忧的脖子撕咬而去。 宣读完正事的天兵,这才不耐的分出一分的关注来,一个咒语降下了惩戒的天雷。 无忧前有老虎,后有众妖,一时间动弹不得,被天雷当头劈中。 紧接着,一道接着一道的惩戒天雷落下来。 这下,无忧倒是很坦然的闭着眼等死了。 反而,蓝椁心惊肉跳的在老虎咬住无忧脖颈的同时,一拳揍飞了老虎,又趴在无忧身上,将无忧严严实实的护在身下,用后背替她抗下了紧跟着劈下的一道道天雷。 无忧疲惫的看着蓝椁,心下震撼极了,偏偏嘴上却说:“你不必如此,我这条命送你,作为你封神后的第一件功德多好。” 蓝椁顾不得身上皮开肉绽的痛楚,小声的吼了一声无忧:“闭嘴!” 之后,他赶忙对着天兵说:“天神,她是我十万大山的生灵,这也是我继任山神后第一件事,还望天神交由我自己处理。” 天上的神,天上的事还管不过来呢,本就不爱多管下界的闲事,蓝椁这样一说,天兵想着,也对,这蓝鲤鱼处登神位自然是需要立立威的,这样毫不费力的顺水人情,不送白不送啊。 于是很自然的就应承了:“也罢,你便自行处理了这孽障吧,我等这就回天庭复命去了。” 被打的起不来的老虎妖瘫在地面上,一边吐血一边听着这话,直气得他差点没一个白眼翻过去再也翻不回来了。 他捂住被蓝椁打得喘气都疼的胸口,恨恨的看着天兵消失在了云端。 蓝椁这才小心翼翼的抱起无忧放到了岸边的草地上,还特意设下了一个强劲的结界护着她,又对着一直跟着他的老章鱼嘱咐道:“你就在这看护好她。” 蓝椁起身时,无忧忍不住扯住他的衣角,眼神里藏不住的流露出一丝担忧来:“你……” 蓝椁拍拍她的手,笑容温暖的安慰到:“别担心,我只是换个骨而已,一会儿就来接你。” 然后转身,一派仙风姿态独自站在了海面上。 要不是众妖都知他这是要渡仙劫了,那他跟无忧这一派淡然温馨的画面弄得就好像是之前发生的一切血腥场面都是幻觉而已。 海面上的云层越积越厚,众妖都情不自禁的跟着屏住了呼吸,看着雷电之力降到蓝椁身上。 经历了足足九重洗涤妖骨,净化妖气的雷电之力批过后,蓝椁已经虚弱到了极点,他所设下的保护无忧的结界之力也随着他一起弱了下去。 他妖骨已去,这十万大山和海洋的灵气受到天地指令,丝丝缕为他缕的开始融合到他的身体里,用山川之灵气重塑他这位山神的仙骨。 这期间老虎妖一直狠狠的关注着蓝椁的动态,他看着蓝椁整个人被山间的灵气给抬举到了半空中,正双目紧闭陷入了内化修炼的状态。 老虎妖一个眼神甩给了猴妖。 猴妖心领神会的凑过去扶起老虎妖,他们身后还跟着浩浩荡荡的山林众妖,一起朝着无忧的方向走过去。 老章鱼在蓝椁闭目陷入内化时,就一直守在蓝椁身边,护法一样的守着他。 他看到了老虎妖他们的动作,却只是视而不见,他就是觉得这只蛟死了才好。 老虎妖带着众妖一起施法,轻而易举就破了已经失去蓝椁千年妖力支撑的结界。 结界一破,里面盘膝坐着正在给自己疗伤的无忧,就暴露在了众妖眼前。 老虎妖率先一脚踹在了无忧的心口上。继而一只脚踩在了无忧的脸上,趾高气昂的冲着无忧吐了好大一口口水,说:“让你狂,这回死定了吧,啧啧啧,你说你一只黒蛟还长的挺好看的,不过长得好看点好,不然咱们那位新山神也不会这么护着你,可惜他越是护着你,我就越是要你死得很难堪。” 说着他又在无忧的脸上狠狠的碾了两脚,狰狞的笑着,他的两只手已经化成了两个虎爪抓住无忧,就要像五马分尸一般的扯碎无忧的两条胳膊。 无忧依然面色不改,满脸嘲弄的讽笑。 老虎妖气急,就要把无忧碎尸万段,一片一片的揪扯着她的蛟鳞,撕抓她的肉。 “你们是活够了吗?” 无忧这边刚落尽老虎妖的手里,蓝椁的声音就从半空中穿透了过来,语气之阴寒吓得众妖不由自主的齐齐打起来寒颤。 那结界是他布下的,还和他的力量想连,结界被破,即使他陷入内修转态,也是能感知到的。 一经感知到了结界被破坏,他完全来不及多想,潜意识的就从心开始发力中断了内修,硬生生的睁开了眼睛。 蓝椁就那么站在半空中,单手隔空轻轻一挥,就将老虎妖打飞了,直接撞在了一颗树上,那树拦腰折断,老虎妖也摔在了树根旁陷入深度昏迷之中。 蓝椁一个手腕翻转间,脱离了老虎妖控制的无忧就朝着他的方向横着飞过去。 蓝椁不紧不慢的刚刚好在无忧靠近他的时候,将一直被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温柔的放到了无忧的肩下,两只手打横抱着无忧,踏空而立。 他浑身气场不怒自威的环视着地面上的众妖,言语间充满了危险的气息,用着他此生从未有过的狠厉语气警告说:“再有敢冒犯她者,我蓝椁必戮其命、灭其魂、绝其魄、让其永消于天地。” 众妖弯腰屈膝,“噗通”跪倒在地,大气都不敢喘的听着新山神的愤怒之音。 这一跪,群妖的冷汗纷纷流淌成了浇灌身下土地的水。 在蓝椁离开良久之后,才敢悄悄的小心翼翼的低着头互相对视好一会儿,才敢起身。 另一边,蓝椁安顿好无忧后,将老章鱼叫到了跟前。 蓝椁问:“说说吧,你为什么这么恨无忧,你和无忧到底有什么过节?” 老章鱼说:“我是为了鱼族好啊,要是哪一天她一个心血来潮化龙了怎么办?蛟化龙可是向来都比我们鲤鱼容易很多啊,更何况她道行已经不低了,她想化龙已经是随时可实现的事了,只有除掉她才是对鱼族最有利的选择,难道你想让一条蛟永远压在咱们鱼族的头顶上吗?” 蓝椁一掌拍碎了一旁的珊瑚,背对着老章鱼问:“你就这些要说的吗?都说完了?” 第三十八章 蓝椁封印了无忧 老章鱼丝毫不惧的开始忠臣一般的劝谏起来:“少主,这黒蛟囚禁前山神,私自掌控这十万大山的神权,已然犯下了天条,您若不严惩,待您包庇她的事传到了天庭上,只怕整个鱼族都会受到牵连的,望您三思。” 说完便又是膝盖一软,跪了下去,大有长跪不起的架势。 他在这里跪着,受他掌控的鱼族成群成片的跪在洞府之外。 整整僵持了四天。 无忧还在昏迷。 洞府之外群鱼长跪不起。 老章鱼最先没了耐心,再来了一手狠招:“少主,既然您不顾鱼族生死,那既然早死晚死,鱼族最终下场都是灭亡,我们自今日起,便每日自杀一个,以向天赎鱼族的罪孽。” 蓝椁是老章鱼一手调教长大的,蓝椁得以从一尾普通的鲤鱼开启灵智修炼成妖最终成神,而不是成为一道餐桌上的美食,都得益于老章鱼如师如父的教导。 蓝椁其实不过才堪堪三百岁,身上之所以会有千年道行,都是老章鱼给的。 所以,他是最了解蓝椁的。 随着他的话传出洞外,一条金枪鱼妖的生命就终结了。 蓝椁闻到洞外传来的淡淡的血腥味,骤然握紧的拳头上,青筋暴跳。 他单膝跪地扯着老章鱼的衣领,红了眼的怒吼:“你疯了吗?我一向视你如父,你当真看不出来我心疼她,喜爱她,在乎她吗?你为何一定要逼我杀了她吗?” 老章鱼当真疯狂的大笑了起来。 既然他已经把窗户纸捅破了,再装也就没什么意思了,反正心里堵了这么多年,他早就憋得难受,想一吐为快了。 老章鱼一甩袖布下了一个结界,以保证结界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不会传到外面去。 然后他卸下了所有的表情管理,漏出傻子般的憨笑着说起来:“她当年也只是一条鲤鱼,她是第一条修炼成龙的鲤鱼,也是第一个修炼成山神的海族,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一身白衣,浑身仙气飘飘的,美极了,我当即就被她的笑迷了眼,可是当时的我却很是狼狈,一条小命险险被她从鲨鱼嘴里救回,丢了一条腿,她温柔的给我治伤,声音恬静美好。第二天她送我回族长那儿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她就是整个鱼族的骄傲。而我那时是整个鱼族的笑话,因为我最愚笨,灵智比同族愚钝很多,妖力也不济,学什么术法都学不成。她是说所有鱼类仰望的神,而我却是所有鱼类折辱的废物,我只敢偷偷的关注仰望着她。” 说到这里,老章鱼的情绪忽然就控制不住的激动了起来,他的眼里再一次积聚起了愤恨的颜色,声音也暗了下去:“我看到她冒着整个鱼族的不满,救下了那只天怒人怨的恶蛟,教养在身边,可那恶蛟竟然还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到处给她惹是生非,牵累她背上无数怨念和骂名,这也就罢了,偏偏这恶蛟还招来一个人类,让她尝尽了爱欲之苦,魔气侵身,被囚禁不见天日,最后还死在自己心爱的人手上。哈哈哈哈哈哈……” 老章鱼说着说着,突然狂笑起来,一双眼死死的盯着蓝椁不放。 蓝椁无端的一激灵,毛骨悚然了起来。 老章鱼继续怨毒的说:“我当然知道你喜欢她,我还知道她也喜欢你,所以你必须亲手杀了她,我要让她也尝尝被心爱的人亲手杀死的滋味。哈哈哈哈……” “你真的是疯了。” 笑的满眼悲凉的老章鱼看着蓝椁恶毒的说:“这条不知死活的恶蛟名声烂的很,外面的鱼族全都恨她信我,你自己选择吧,你是要她死,还是要外面的全部海族去死?” 说完他就一脸看好戏的变态表情撤去了结界,重新跪在地上。 外面群鱼的叩拜劝谏声潮水般涌进蓝椁耳中。 蓝椁不欲再跟老章鱼纠缠,他已经疯魔了,是真的会继续伤害那些鱼族的性命的。 偏偏鱼族信任他,蓝椁无可奈何。 蓝椁镇静下来,走出洞府,一身神威的在鱼族面前负手而立:“今日本座顾惜同族的性命,愿将我心爱之人囚入寒潭,但若是你们不知进退,一味相逼,你们也就不必一个一个自戕了,本座亲手覆灭了鱼族。” 尚还昏迷的无忧,就这样被蓝椁亲手封印,囚入了寒潭底。 蓝椁本想以此保得无忧一命。 可老章鱼如何能甘心呢。 蓝椁知晓无忧的习性,将寒潭底布置的就跟无忧的那座水晶洞府一般。 无忧醒来的时候,要不是发现自己身上的封印,当真就以为还是在她自己的洞府一般。 她茫然的盯着身上的封印看了一会儿,才仔细的环顾四周。 这时,处理完事务的蓝椁过来看无忧,正巧看到茫然四顾的她。 无忧一转头就抬眼就对上了一双神采风流的桃花眼。 这双眼正是蓝椁的。 一见到蓝椁来,无忧再一回忆她晕倒前发生的事,当即就明白了自己因何变成如今的处境了。 想通了之后,无忧坦荡荡大咧咧的倒头、闭眼、睡觉,根本不理会一旁的蓝椁。 蓝椁先生伸手检查了屋的身体,见她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于是小心的推推无忧,见她不动,眼皮也不肯动一下,就一会儿拉着无忧的小手放在手心里把玩,一会儿扯扯无忧的头发放在鼻子下嗅嗅,像个小孩子似的自娱自乐着。 无忧还从没见过这样的蓝椁,心下讶然,面上却神色未变,眼睛也不睁,在床上翻来覆去躲避着他的拉扯,像极了一只耍无赖的贪睡的猫咪。 终于她磨不过蓝椁了,无忧睡眼惺忪地撑开眼皮瞧了他一眼,还是万分困倦的眼睛半睁不睁的,往珊瑚柱上一靠,语气甚为不善磨牙到:“你这鲤鱼,消停会儿!我刚醒,身体虚着呢,让我缓一会儿。” 然后又继续睡,偏偏就这懒洋洋的一眼,竟是媚态横生。 看的蓝椁的心一下子砰砰的跳了起来。 蓝椁无奈又好笑的一把扯过她,整个的抱进怀里。 无忧乍然间被他周身的男性气息环绕起来,脑袋“嗡”的一声,下意识的不轻不重的给了他一脚,赶紧退出他的怀抱。 缩在一边,维持着她身上甚是少见的冷艳高傲,起身赌气似的把脸扭到一边,不在看他一眼。 第三十九章 是我们活错了吗 蓝椁也不在闹了,体贴的询问无忧:“你刚醒过来,想不想吃珊瑚海草汤?” 一听到有吃的,无忧顿时就来了精力,一顿猛点头。 蓝椁见此,笑着摸小狗似的摸了摸无忧的头,转身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蓝椁就带着一口装满了海草和珊瑚的大锅回来了。 一顿洗涮调弄之后,蓝椁转头看着无忧很自然的吩咐道:“你来点火。” 无忧懒洋洋的极是随意的打了一个指响,就像他初见无忧时那样,幽蓝色的火焰燃烧起来煮着汤锅。 汤在锅里“咕嘟咕嘟”的翻着泡的时候,蓝椁突然问无忧;“你能不能忘了过去,以后我陪着你开始新的生活。” 无忧懒散的支着脑袋,歪着头笑答:“新的生活?在哪啊,在这里吗?别逗了,你已经是新的山神了,我是个天怒人怨的妖孽,你该顺应天道杀了我的。” 蓝椁看着她满不在意的样子,索性无赖似的开口糊弄的说:“那怎么行,人类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若无以为报,那便以身相许。我都决定了,当初是你救了我的命,这早就超过滴水之恩的千万倍了,所以我打算以身相许你了。” 无忧听得一头黑线:“鲤鱼,你懂这个词什么意思吗?” 蓝椁看着她,不说话,就那么直直的看着她。 无忧在这场对视中,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把脸转到一边半真半假的说:“你把我囚在这里,有一天被我跑了出去,我必然杀了那些人类,尤其是姓张的,我要让他连入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蓝椁还是不说话,只是伸手将一碗盛好的汤递到无忧的面前。 看着无忧把脸整个的埋进贝壳碗里,蓝椁的心没由来的软乎乎了下来,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不期然的冒了出来。 老章鱼一直冲不破蓝椁设在寒潭外的保护结界,于是他再次找上了虎妖。 一见面,老章鱼轻车熟路的就开始骗虎妖,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废物,你就这么轻易的放弃了,甘心你心心念念多年的山神之位就这么被一条小鲤鱼抢了去。” 虎妖伤势还未养好,被他如此言语讥讽,怒不可遏的一声咆哮就欲上前咬死老章鱼泄愤。 老章鱼鄙视的甩了他一眼,躲开他的攻击,不紧不慢的说:“你手里不是还有前任山神的内丹吗?拿出来,我帮你抢回山神之位如何。” 虎妖攻势一顿:“你还有办法?” 老章鱼伸出手不想多说一个字:“把内丹给我。” 这枚内丹正是当年白龙用来救张生母亲的那枚内丹,因为老章鱼嫉妒张生,所以在白龙将内丹送入张生母亲体内后虚弱的离开之后,老章鱼就撺掇着虎妖杀了张生母亲,用最原始残忍的办法,剖腹取丹。虎妖愚笨,得到神丹后想要吞下去的时候,被老章鱼言语吓唬,害怕自己妖身服食神丹会招来天劫,丢了小命,又在老章鱼的好心规劝之下觉得先修成山神,在吞食神丹是个很不错的选择,这才留丹至今。 虎妖磨磨蹭蹭的寻思了半天,才在成神和留着这么一颗能看不能吃的神丹之间选择了成神的希望。终是肉疼的把神丹交给了老章鱼。 一日,趁着蓝椁不在寒潭,老章鱼带着白龙的内丹来到寒潭上方。 “黒蛟,你不出来看看吗?这可是你姐姐的内丹啊,那日,她身体碎成了血雨,灵魂也被符咒之力给净化没有了,如今天地之间,只有这枚内丹还能重塑魂魄,助她入得轮回,不至彻底消失。你就不想出来看看我是怎么将这内丹吸收消耗掉的吗?哈哈哈……” 老章鱼凌空踏着寒潭上的雾气,夹杂着他妖力的声音透过层层潭水,传到潭底的无忧耳中。 无忧自沉睡中陡然睁开眼,骤然一声怒喝:“老东西,你敢!” 老章鱼一声嗤笑:“你一个被封印囚禁的黒蛟,有什么资格跟我叫嚣,我就是要让你看着,看着她为了你不仅不得好死,魂飞魄散,还因为你的无能连最后一点存在的希望都在你眼前消散的干干净净。我要让你后悔一辈子,而我即将与她彻底的融为一体了。哈哈哈……” 他说话的语气已经魔症了,那笑声已经疯狂起来。 无忧也在疯狂的拉扯撞击自己身上的封印,直撞的鳞片碎裂掉落,直撞的她的身体再度破皮淌血。 “不要,不要,不要,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老章鱼还在疯笑,无忧却怎么也挣脱不了封印。 渐渐的,随着无忧越来越烦躁,她心底响起来一个声音:“成魔吧,成魔吧,唯有成魔才能脱得了天道,入得魔道就能帮你脱离这些禁锢,去救你的姐姐了……” 被焦急充斥了整个心神的无忧,顿时暴喝一声:“那便成魔吧!” 魔气入心,无忧终于破开了封印。 一条黑色的蛟龙,周身黑气环绕,腾飞云端。 黑雾遮住了天。 群山上的妖精们都被引了过来,瑟缩着缓慢的靠近这边,随时准备着一拥而上,灭了无忧。 无忧不管不顾,只是红了眼的直冲老章鱼袭去。 就在她一爪已经牢牢的钳制住了老章鱼,另一只爪子的指尖已经触碰到了白龙的内丹时,一道神力从她侧面迅猛的攻击过来。 无忧不防,正正好的被击中了脊背,被那神力的余威带出几米远。 老章鱼趁此面对着无忧,背对着群妖,一扬手,将白龙的内丹吞进了肚子。 无忧也被他这举动刺激的彻底疯魔了,她要把这老章鱼的肚子刨开。 没等她近身,蓝椁冲了出来,挡在老章鱼面前,出手与无忧打了起来。 蓝椁说:“无忧,你为什么要入魔?他教养我多年,无论如何请别伤他。” 无忧淡淡的说:“今天你若是想阻拦我杀他,那便只有杀了我。” 他们两人在半空中对峙的这一瞬间,下方虎妖带头,群妖纷纷跪倒在地:“求山神公正秉持天道,诛杀魔头。” 蓝椁眼神很是复杂的说:“无忧,跟我回寒潭底吧,我会帮你祛除你体内的魔气的。” 边说,他边向着无忧靠近,掌心里已经凝结出了封印。 无忧看了看底下的群妖,又看了看一脸怨毒的老章鱼,再看看满脸坚毅的蓝椁。 这十万大山,这片她和姐姐守护了一辈子的地方,到头来除了姐姐,没有一个人会心疼她,没有一个人会帮她。 姐姐,你说,是不是我们真的活错了吗? 无忧看着那一张张脸,茫然极了。 被他们一道道法术加身,无忧笑的苍凉,一个蛟龙腾天,先将海水抽干,又借着自己体内的天火灵石,放火烧山。 无忧垂着头,眼神没有焦点。 魔化了的无忧,心底的失望和悲凉感受魔气侵扰被无限放大,魔气恶劣的将山下人默然辱骂白龙以及山上群妖嫉恨贪权的嘴脸全部实物化的显现在无忧的眼前。 老章鱼指着无忧掌心的火焰说:“你们快看啊,这妖孽水生之身,竟然身怀火系灵物,如此有违天道之行径,难怪她会入魔。” 在漫山遍野的幽蓝色火焰中,无忧眼角极度悲伤的淌下血来,她苦笑说:“你不是一直好奇我这火焰吗?没错,这火焰是姐姐的,她正是因为得了这火焰才上得陆地,成了第一个水生的山神。她在招魔气入体时就先剖开了自己的身体取给了我,你现在是打算剖开我的身体取出来是吗?” 第四十章 变成怨灵的宿体 蓝椁与无忧的目光相接,对视,他眸中神色坚定的冲她伸出手:“无忧把火灵石交给我。” 老章鱼见此,嚣张的笑着,浑身放松的盘腿坐下,就当着无忧的面,开始炼化体内白龙的内丹。 无忧双眼充血,咬着牙挤出一句:“好啊,给你。” 天空中像是落雨一般的降下来无数的火球。 地火也在一瞬间从地底下翻涌着烫伤了整片大地,原本无边无际的绿色山林,霎那之间火色一片。 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火光,那些准备伺机而动分食无忧的动物妖怪们都炸了毛,慌不择路。尤其是毛发旺盛的动物眨眼之间就被地火焚身,灰都不剩。 蓝椁化身成了一条蓝色的巨龙,跟无忧大打出手。 蓝椁担心无忧再次招来天罚,那么她必死,二次天罚降下,任谁也逃脱不了的。 他俩在天空中争斗不休,一时半刻难分高下,可下方的群妖们已然死伤无数了。 眼看着就连最无辜的连人形都化不成的小白兔,都被天火砸中,刹那间结束了弱小的生命,蓝椁终是一狠心,使出了神力威压,口吐龙珠。 龙珠上带着满满的神力,精准的打在无忧的后心上。 无忧当即喷出一口血来,后仰着从云层上直直的摔了下去。 她受伤不轻,火灵珠所需的法术就无法维持了,满山的大火消散了去。 死里逃生的群妖们,更是群情激奋,眼眸嗜血的等着无忧从天上的云层里掉到地面那些灰烬尘埃中的那一刻,蜂拥而上,吞其骨,撕其肉。 她已经疲惫的只剩下最后一丝缝隙的眼中,模糊的看到老章鱼在满山破败焦枯的枝桠间神采奕奕的站起身来。 内丹已经被他炼化了。 一股汹涌的恨意从无忧心底铺天盖地的蔓延起来,强行拘束住了满山死去的妖灵的怨念,变成丝丝缕缕的魔气涌向她破败的身体。 体内魔气暴涨,无忧痛苦的难以自持的嘶吼起来,暴躁而痛苦的翻滚着。 突然她身上浓黑色的魔气炸裂开来,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团盛开的墨色烟花。 烟花消散后,无忧也消失在了众妖眼前。 天地间就此连她的气息都消失干净。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瞬息之间。 蓝椁神色晦暗的凝视着回到手心里的龙珠,失了神…… 群妖瞬间怔楞之后,在虎妖的眼神示意下,山里的妖群默契的开始对着这片残破的十万大山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 蓝椁更是使用了全部他能使用出的神之精神力去搜寻无忧的下落,可是怎么也感知不出她在哪里,逃了还是……灰飞烟灭了。 大半个月后,在小渔村的地窖里,无忧在一片漆黑中倏然睁开了眼睛,她破损的心脉终于被入侵的魔气修复。 现在在她心脏原本是血管的地方,现在都是一条条的黑色魔气连接着。 以后她就是这些怨灵魔气的寄生体了。 “你终于醒了。” 捕鱼人,也就是张生的转世,正推开了地窖的门,顺着梯子爬下来。 地窖们被推开的一瞬间,无忧下意识的用手挡住自己,遮光的手开始“滋滋”的飘起了被腐蚀的黑烟。 她现在体内是已死去的怨灵的魔气组成的,已经见不得光了。 捕鱼人不甚在意的走到无忧面前,一脸欣赏奇景的样子看着无忧被阳光炙烤腐蚀后飘起的黑烟,啧啧有声的感慨:“你也太没用了吧,怎么这么轻易的就死掉了。” 无忧没理会他的取笑,直奔主题的问:“你带我来这里,没少费心思吧,你想干什么,直说吧。” 捕鱼人笑而不答,只是嘴里无声的念着什么,紧接着无忧就身体不受她意识控制的走向地窖门垂至的地方。 那是地窖里唯一阳光直射的地方。 无忧全身都开始焦黑冒烟。 她完全不理会自己全身火烤的疼痛,眉头也不皱一下,平静的问:“你是魔?” 捕鱼人心情很好的回答:“对,我是张生的一缕执念,他死后,魂魄转世,可我无法转世,更无法遗忘那些痛苦,我一直记着我母亲被剖腹惨死的样子,也记得你那个山神姐姐招魔入体后亲手杀了我的样子,我是一缕执念,入不得轮回,也消散不了,就这么一直一直的飘着,受尽了凄风苦雨,张生转世成了捕鱼人,可他不安分,他杀人,很残忍的那种杀人,我吃掉了那些不得超生的怨灵,然后跟着怨灵最后的执念找到了张生的转世,为了了去这些怨灵的执念,我吃了张生的魂魄,宿进了他的身体,张生这一世的执念是要抓到所有十万大山的妖灵们换钱,而我刚好恨毒了你们,很乐意完成他的执念。” 无忧长叹一口气:“你的母亲不是姐姐杀的,当初你母亲病危,姐姐把她自己的内丹给了你的母亲,本是能为你母亲延寿的,姐姐是好意。” 张生皮笑肉不笑的质问:“哦?那我母亲是怎么死的呢?” 无忧如实的回答:“老章鱼嫉妒姐姐喜欢你,因妒生恨,杀了她。” 张生扬起袖子,一道劲风将地窖的顶都给掀开了,无忧浑身的黑烟就像蒸汽机里的蒸汽一样往外冒。 张生走到无忧身边:“那还不是一样,是你们这些妖物残害了我的母亲,你们这些妖怪杀人不眨眼,通通都该死,不,该死无葬身之地。” 越说越激动,他伸出手去戳无忧心口上烧伤的肉:“你知道你明明已经死了,却为什么还能活生生的站在这吗?因为我,因为我将你做成了怨灵的载体,我是魔,专门掌控这些怨灵的魔,从今以后,你的身体就是我的了,这个身体就只会听从我的号令了。” 说了这些话之后,张生似乎心里舒坦了一些,于是指挥了无忧的身体从阳光能照射到的地方重新走到了最角落的黑暗里,并且从他的指尖涌出大量的怨灵,包裹住无忧,片刻后无忧的身体就重新被修复好了。 第四十一章 恶蛟回来报复了 小渔村迎来了一年一次的围猎大会,就是一群人一起进山打猎,最后比一比哪个打的猎物最多的无聊游戏。 原本这些渔民经过无忧水淹小渔村之后,没人再敢进那大山了。 可张生召集了整个渔村里的捕鱼人和村外镇子上的猎户在村头。 来到的人都发现了,张生身后站了一个从头到脚都被黑袍遮住的人。 就在大家纷纷好奇这是谁的时候,张生当着全村的面,一把扯掉了黑袍人头上的帽子。 “天哪,是恶蛟!” “居然是那个恶蛟!” “快看,这恶蛟怎么……” …… 无忧的脸随着张生把帽子掀开起,就开始溃烂冒烟。 那天说完那些话后,张生便把无忧囚禁在了地窖里,再没出现过。 直到今天太阳升到天空正中间的时候,已经独自默默的处在无声无光的无尽黑暗中不知道时间流逝的无忧突然又看到地窖的门被打开了。 顺着光亮,张生一眼就看到无忧蜷缩在土墙的一角,双手抱膝,原本乌黑的一头长发此刻就像稻草一样暗淡无光,她的一双眼睛毫无焦距的崩溃着。 她也在看到光亮的一瞬间,不顾根本就适应不了突然见到光亮的眼睛,逃命一般的奔向那些光,哪怕自己的身体被阳光烧焦,也不理会。 一件黑色的带帽披风兜头被扔到无忧的身上。 “穿上,跟我走。” 张生很是厌恶的一眼都不愿多看被折磨的已经有点精神恍惚的无忧,指挥着她体内的怨灵支配她的身体跟着他走。 然后无忧就浑浑噩噩的出现在了这里。 张生对着大家说:“众位乡亲,大家不要怕,这恶蛟已经被我制服了,我将她带来给众乡亲看,就是想着她伤害过大家,现在大家可以先在她身上出出气。” 他话音一落,第一块石头就飞过来砸到了无忧的脸上。 紧接着无数的石头,菜叶,鸡蛋都砸像无忧,甚至还有人大着胆子上来撕咬无忧,口里嚷嚷着:“今儿,就尝尝这蛟龙的肉是个什么味道。” 一直在一旁看着这一切,直到他自己感觉没什么意思了的时候,张生才重新召唤了众人,说出他今天弄这一出儿的目的来:“众乡亲,众乡亲,众乡亲还望能留她一命,我还要带着她进山捕猎去,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这些人可都是被无忧下破了胆的,这些天一直不敢去山里打猎,都已经恨不得啃草根度日了。现在这个张生连恶蛟都能制服,跟着他一起去,总是不错的。 “张大哥,你什么时候进山啊,能不能叫上兄弟我啊?” 一个人舔着脸问道。 “就是,就是,大家一起去呗,遇到什么也能有个帮手不是?” 张生一脸傻憨憨的笑面,爽快的答应了:“那感情好啊,那还请大家将各家捕猎的器具全都用黑狗血浸泡起来,一切准备就绪大家一起去。” …… “恶蛟回来了,恶蛟回来了,还带着一群人类,她回来报复咱们了……” 十万大山的深山中,无忧身后站了乌泱泱的一群人,他们的手中拿的都是浸过黑狗血的麻绳和网,以及他们从寺庙里求来的符咒。 当他们的脚踏进深山中,那股浓浓的怨气和黑狗血的腥气就惊起了无数的精怪。 凡间的妖本就是野兽,更何况是深山中修行没见过人世的。他们中大多数都只擅长像野兽一样去拼命,却不擅长像人类一样思考,因为没人告诉过他们,原来他们是可以长很多很多七拐八绕的花花肠子。 这些一根筋的傻妖怪聚在一起,就打算跟这些明摆着是来挑衅的人类斗一斗法。 这群不知人心险恶的小妖怪们群起围攻人群,树妖施法,千万条树枝柔软的向着人群缠去;狮子施法,吼声震的山摇地动的;蜘蛛精施法,蜘蛛网四面八方的兜头向着人群罩去…… 人群之中,唯有张生神色不见一丝慌乱。 因为在群妖围攻的时候,他已经控制了无忧,让无忧口中吐水,手中放火。 施法中的无忧周身散发出来的魔气,将天空搅得乌云翻滚,雷电环绕。 骤起的狂风猛地灌进了她的长袍里,将她头上的帽子掀了开去。 她的脸毫无遮挡的暴露在了空气中。 那些小妖怪被地下突生的地火给烧死了不少,剩下的当即惊恐的逃命,边逃边喊:“恶蛟回来了,恶蛟魔化了……” 这话很快传到蓝椁耳中。 他匆匆赶来的时候,十万大山再次变成了一片火海,火烧过的土地都变成了洪灾过境的汪洋。 黑压压的人群正忙着四处的捆绑受了伤的走兽和妖怪…… 无忧就站在一座山的顶峰上,心狠手辣的施着法,眼也不眨的看着下面死亡地狱一样的捕捉和屠杀。 蓝椁踏空而立,站到无忧的对面,却只能看到一团黑气,根本看不到被黑气紧紧包裹其中的无忧。 “你,还是你吗?” 精神已经濒临崩溃的无忧,浑浑噩噩的意识瑟缩在身体的角落里,突然听到了蓝椁的声音,她的意识已经分辨不清蓝椁在说什么,只是本能反应的认出了蓝椁的声音。 无忧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的铆足了劲儿,才蠕动着嘴唇吐出几个个破碎的声音来:“杀了我,蓝椁。” 她已经整个的都被黑色的魔气包裹了起来,隔着这些怨灵之气,她原本就微弱的声音是根本就穿不出去的。 蓝椁终究不忍杀她。 他要将火灵石从她体内剥离出来。 火灵石是有灵性的,一旦认了主,除非主人被挖开肚子,从丹田中生生挖出来。 妖魔不像人那么脆弱,被剖开肚子也是不会死的。 蓝椁将龙珠悬放在无忧的头顶,龙珠之光将环绕着无忧的怨灵逼回到无忧的体内。 她的身体暴露在了蓝椁面前,他毫不犹豫的一龙爪掏向无忧的丹田。 身体上的疼痛,意识肯定会感知的到,更何况是这种剖腹的剧痛。 无忧的意识被生生的疼醒了过来。 她看着还在自己腹部的龙爪,忽然有点苍凉:“原来,这世上真的除了姐姐,再没有真心待我的。呵呵……” 笑着笑着无忧趁着蓝椁诧异的一瞬间,突然抓住了蓝椁陷在她丹田里的龙爪,火焰自她掌心而出,灼伤了他整条手臂。 却始终不曾烧毁。 当火焰蔓延到蓝椁身上的时候,无忧就手夺了他的龙珠,同时用指尖的魔气阻住了他周身的大穴,顺势将蓝椁擒住了。 众妖见此,顿觉妖生无望了。 张生押着蓝椁,跟着他的一群人也人手一只或几只妖怪的一起赶着打算回往山下的小渔村。 途中,一人说到:“村子里的老人和娘们儿们胆子都小,怕是不适合将这些妖物赶回去吧,而且村子里地方就那么大,还都住着咱们自己的老人和孩子,一个是没有太多地方装这些妖物,二是要是吓着家里老人,就罪过了,是不是?” 张生一转眼珠,张口就说:“那就去山里的那寺庙吧,我们夺了那寺庙,就装这些妖怪。给些钱财,把里面的和尚全撵走,以后你们也可以带着你们的买家直接来寺庙挑选,岂不方便。” 众人相互对视一眼,都不说话了,却步伐一致的朝着山里的寺庙方向走过去。 第四十二章 这是无忧的选择 寺庙的高塔里。 “无忧,你收手吧。” 蓝椁小心的将怀里的小兔妖放在一旁,一身清浅的仙人之姿站在月光下,怜惜众生的语气说出这样一句话。 无忧愣了愣:“曾经,你怎么不叫那些妖怪放手,叫他们放过我呢?” 她现在就是一个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连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的空壳子,她已经做不了自己的主了。 无忧问蓝椁:“你说过要对我以身相许的,你可还记得?” 蓝椁被她的眼神看的心下一痛,别过脸去:“记得。” 无忧再问:“那你这话只是玩笑还是喜欢我?” 蓝椁仰头看着月光答:“喜欢过,可我喜欢的是那个初次想见时,活泼善良的姑娘。” 无忧笑的凄然:“你终究比不过我的姐姐,这世间只有她最疼我,你知道吗,你喜欢的我,只是你幻想出来的罢了,你其实很讨厌我的强大吧,你希望我像这只兔子一样柔柔弱弱的仰望你,可我不是,所以你就放任他们伤害我,让我只能依附于你。这就是你对我的喜欢。” “蓝椁,我笨,我俩之间的恩怨我算不清,但你害我姐姐内丹被化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的彻底消失了,这笔账,你必须拿命赔。拿命来吧。” 说着,无忧就抬手就欲去掐蓝椁的脖子。 小兔妖窝在一边害怕的闭上了眼睛,柔软的喊着:“不要!” 夕音适时地出现,血玉琵琶上流淌出的音乐很好的筑起一道防护罩,将蓝椁环绕了起来。 夕音站在窗前,不认同的摇着头:“你当真不该招来这些人类,让他们如此肆意的残杀同族。” 无忧毫不在意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妖女,梗着脖子问:“如今杀也杀了,你待如何?” 夕音有点可怜她的说:“天罚迟早会降到你身上的,为了这些恶心的灵魂赔上你自己,不值,实在不值啊。” “来啊,你当我怕吗?” “我们以前从不曾伤过谁的性命,可这些人、这些妖何曾放过我们?” 听着无忧低低的带着灵魂深处的悲伤,说出来的话。夕音淡淡的问:“你是活够了吗?” 无忧满不在乎的答:“是啊,活够了,有本事就杀了我啊!” 再没有了对话,空气里只剩下无忧攻击蓝椁那个防护罩的剪影。 夕音也不急,只是诡异的唱起了歌来。 夕音夹杂着妖力的歌声恰到好处的传遍了塔内的每一个角落,不仅不会让人觉得太吵,反而就像是在耳边喃喃细语一样。 暗夜里,攻速快到根本感知不到她在哪里的无忧,听着听着忽然就停在了那里,现了身形,眼神悲伤,她嘶哑破碎的嗓子轻轻跟着夕音一起唱着歌。 这是,姐姐曾经唱给她听的歌谣。 无忧不知不觉的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那般纯净而欢乐的曲调,在无忧开始唱和之后,渐渐地开始带入了浓重的杀气。 无忧越唱,她胸口处的那些怨灵搭成的血管消散的越快。 当她周身的黑气全部消散的时候,无忧还在执着的唱着歌,她的身体也已经随着黑气渐渐消失了,她还是在唱,终于她的嘴巴也消散了,她再也不能唱了。 最后的最后,消散到只剩下一双眼睛的无忧,终于流出来一滴泪来,泪水和着她体内的火灵石一起落到了夕音的手中。 自始至终,无忧再不曾看蓝椁一眼。 “不要,无忧,不要,停下来,快停下来……” 蓝椁不要命的挣扎起来,琵琶骨上的铁链再一次磨出血来。 他只是听到了夕音哼着一曲浅淡的调子而已,然后就无忧就开始消散,最后彻底不见了,他的心又慌又疼,满是不甘。 他的耳边响起的是某一次他昏迷的时候,无忧也是声音软软诺诺的贴在他耳边说: “鱼,你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鱼,我好像喜欢上你了,你可喜欢我?” “鱼,人类都讲究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救了你这么多次,鱼,你快醒过来,等你醒过来,你就以身相许好不好,我养你好不好。” “鱼,你怎么不说话啊,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咯。” “鱼,我数三声,你再不起来,我可就要亲你了?” “1” “2” “3” “嘻嘻,鱼,你以后可就是我养的鱼了。” …… 无忧消散了,夕音也就不在唱了。 她拿着飘到手心里的火灵珠,就像是一个和尚收了妖精一样无悲无喜无怜悯的自言自语:“真没想到,一出魔界就碰到了桉火族的聚灵石,可是这人海茫茫,剩下的那颗在哪啊?” 无忧一死,她那些带着魔气的术法也就都随着她一起消散了去。 蓝椁体内封阻着的那些魔气也都消失了,仙气归体,他自己震碎了锁在他琵琶骨上的铁链,质问夕音:“你对她做了什么?她可还有转世?” 夕音摇摇头,脸上带着三分习惯性的浅笑:“没有,我没做什么,我只是随便哼了首曲子而已,只是这歌声能迷惑人心而已,可见这便是她的天罚,你妹发现她早已活够了吗?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 蓝椁身上回归的神光,将他闪的不可直视。 夕音靠在长窗另一边晒着窗外魔气散去,月华重现的光,半眯着眼睛懒洋洋的感叹的说:“原来你是神啊,那看来这一场就是你真正成神前历的劫喽,哎,怎么又是个情劫,这天道还真是不公,要我说就该让死在情劫里的那个成神,活着的才该灰飞烟灭。” “喂,你想流泪吗?”夕音期待的问蓝椁。 蓝椁有些奇怪的看着无忧:“你不是妖吗,你不知道神、妖、魔都是不会流泪的吗?” 一瞬间,夕音仿佛都听见了神明的冷笑。 她有些失望的不再跟他说话,转身继续上路去了。 她已经救了这里的山神,剩下的烂摊子自是由他这个山神来解决,与她无关。 她也管不了。 人类的欲望没有止境。 杀戮便不会止息。 当人类之间的互相残杀会有停止的一天,但他们对动物的残杀却永无止境。 第四十三章 入得人世遇龙女 夕音继续顺着路往前走去。 出了这片大山,顺着人烟的方向,她终于在人间天亮的时候走到了人类居住的城市。 她的眼前赫然是一座被高高厚厚的城墙围起来的城市。 夕音仰头看去,那城墙足有百丈之高,敦实厚重的泥砖在阳光下庄严的毅力着,上面还插满了旗子和笔直站着的巡逻的人类,眼中尽是鄙夷天下之势。 夕音到达城门口的时候,尚且算早,就在她琢磨着悄咪咪的从天上进去的时候,城楼下那个宽弘的朱红色大门缓缓打开。 与城门外的荒野自然,嗜血的战火相对的,是被这座固若金汤的城墙包裹起来的城市生活。 大门里面的市集已经开始了,起早买菜的妇人已经挎着篮子在砍价了。 等待着进城的人类从各个角落里涌过来,排着队,将喜乐挂在脸上,走进城内的车水马龙、喧嚣热闹中去。 夕音也随着人群一起往前走。 当她终于走到大门的时候,守城的士兵用一把冷硬的长枪挡在了她的面前:“通关文牒拿来。” 夕音没有。 她于是笑着退到一边,打算看看别人的然后变一个出来。 “不必麻烦了,她是我的朋友。” 她身后的马车中,传出一个宛如冰山雪莲一般的清幽声音,她的话说完,城门口的士兵很是恭敬的对着马车作揖:“是是是,小人眼拙,竟不知原是小姐回来了。” 马车里再度传来那声音:“无妨。” 那声音所过之处,即使是如今这样日头盛起的炎炎夏日,也让人感觉神清气爽,兴不起一丝燥热之气。 然后马车里的声音又对夕音说:“还不上来。” 夕音从善如流的上了马车。 里面端坐着的是一位和她一样用纱巾遮面的女子。 只不过夕音穿的是一身红衣,遮面的纱巾也是红色,而那女子穿的跟天山雪莲似的,遮脸的自然也是白色纱巾。 夕音撇撇嘴,自顾自的倒了马车里的茶来解渴,边漫不经心的嘲问:“你们这些神仙是不是都喜欢穿白色的衣服,哪怕是做了凡人也得靠白衣服来显示你们那种与众不同、不染红尘的气派。” 女子看着夕音,神色间不仅没有难堪反而很是灵动的说:“别的神仙我不知道,我呢,纯粹是因为我真身就是白色的,没修炼到家,化不出来别的颜色的衣服而已。” 许是她语气里的真实不做作合了夕音的脾气,许是她加了雪莲的茶水让喝过的人心情平静,夕音没有再怼她。 女子看着坐在自己的马车里正大方吃喝的夕音,眉眼含笑的问:“你不是在凡间修炼的妖吧,忽然出现在这人类生活的地方,肯定有诸多不适吧,我看你修为精纯,不如跟着我可好?” 夕音摇头,她适应的很,她的灵魂本来就是人,对于人世,她是很熟悉亲近的,只是太久没来人间走动而已。 女子被拒绝也无所谓,反正她只是顺手好心而已:“那你找到住的地方了吗?” 夕音很自然的又摇了摇头。 女子一声轻笑:“那你先住我那儿如何?” 这次夕音点了点头。 这不错,很明显在这座城里,这女子还是有点身份的,在她身边待着肯定是会省去很多麻烦的。 她俩谁也在没说话,一个大大方方的吃喝,一个安安静静的坐着,再没说话,也没互相好奇长相名字这些虚虚的东西。 马车停在了一个门头上书“裴府”二字的大宅子前,门前小厮见他们下来就匆匆进院回禀。 当夕音她们走到正堂的时候,裴府的主人已经等在那里了。 女子恭敬的摘下遮面的丝巾,一福身道:“伯父,雪儿回来了。” 裴家主赶忙上前扶住女子:“好孩子,快别多礼,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女子也未在客套,转身介绍夕音:“伯父,这是雪儿的朋友。” 夕音很给面子的上前说:“晚辈夕音。” 莞颜雪在一旁补充说:“伯父勿怪。” 裴家主忙应声:“哎,好孩子,你们一路辛苦了,福伯,快带两位小姐去洗漱休息一下,晚上伯父为你们接风洗尘。” 莞颜雪再次欠身告退。 他们走在裴府花园小径上的时候,夕音调笑:“原来,你们神装起相来,竟一点也不输给虚伪的凡人。” 莞颜雪也不恼。 夕音再说:“你真是丑。” 莞颜雪依旧眼神含笑:“小蝴蝶精,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叫,不要讨厌脸上有疤的人,因为每一道疤都有她的故事。” 夕音很假很假的抖了抖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莞颜雪还是一副大度什么多不介意的样子。 看的夕音格外的不舒服。 自从蓝椁之后,夕音总觉得这些神仙很假很假,假到连他们自己都能信了自己的假。 夕音难得重新回到了人间,还是一个山清水秀,能好好感受生活的人间,而不是自己活着的那种人和机器没分别的人间,她的心情总的来说还是难得的开心的。 晚上酒足饭饱后,夕音躺在屋顶上静静的看着夜空,任凭风随意的给她的头发做着造型。 远处有个策马的少年,他黑亮柔软的长发沿着精致的脸部曲线垂下,上天真的很不公,夜风很狂了,而且他在马背上,风应该将他的头发吹的更乱,整个一狂魔乱舞才算正常。他的眼睛在星空下就像猫一样闪闪发亮,眼神卸去白日里的邪气,显出最纯净的清澈,为何这样的乱世中,他仍有这样干净的眼神。 夕音一边拿着酒壶,一边看漫天星云,残月依旧孤傲的亮着,薄雾似轻纱漫卷,如梦一样,这是真实的夜空,可是她更怀念羽诺给她布置的那片夜空了。 突然,夕音手里一空,一瞬间的感觉和当初毛毛躁躁沐灵月跟她喝酒时抢她酒壶的感觉重合了。 夕音歪着头去看抢了她酒的混蛋。 只见,正是刚刚远处策马的少年,他的一只脚踩在房檐上,手随意的搭在曲起的腿的膝盖上,另一条腿随意的伸展着,仰头喝一大口酒,然后爽朗的回视的目光,不屑的嘲笑我:“姑娘,你这样爱爬房顶喝酒的姑娘很难有男人敢娶的。” 他的身后能看到高处的他的身后是满天星海和一轮将园之月。 少年回来前就已经喝得很醉了,此刻一整壶竹叶青倒进了嘴里,更是醉的厉害,整个人歪歪斜斜的用轻功下了屋顶,嘴里还低低的嚷嚷着:“我每次喝酒后,总会有幻觉,想着一个我在桃花树下救过的女孩,可我根本不知道她是谁,长得什么样子,只有她的笑让我快乐放松,可能只是一个梦,呵呵。” 这话不止随风传进了夕音的耳朵,更传进了那个坐在他院子里正给他准备醒酒汤的白衣女子身上。 第四十四章 爱该长什么样子 裴释跌跌撞撞的走到那个煮着醒酒汤和一壶好茶的小院中。 他的眼就被那个在小院里忙碌着的白衣身影填满了。 慢慢的,慢慢的靠近,小心翼翼的将那个身影拥抱进怀里,生怕她一转身又是一个客套疏离的眼神。 他的女孩果然还是挣脱了他的怀抱。 怀抱骤然一空,他听到她说:“你醉了。” 烈酒向来能刺激人的情绪。 裴释突然耍起了小孩子脾气的用剑把梧桐树下的酒挖出了,坐在树下一谭一坛的灌着酒, 喝着喝着,他突然单手抓起酒坛高举在头顶向下倾倒,酒水淋得满头满身都是,石凳周围都是碎片和酒渍,沐灵月站在一旁将一切看在眼里,走过来轻轻的坐在他旁边。 裴释看着她如同从水墨画中走出来一般的身影:“我是醉了,只有醉了才会觉得你是爱我的,就像我爱你一样。” 莞颜雪坐在石桌前,倒掉杯子里冷了的茶汤,重新添上,细细品着:“裴释,你的爱,在我这不值钱。” 茶汤的热度透过天青瓷薄薄的杯壁传到莞颜雪的指尖,烫到有些细微的带着暖的痒。 裴释手中的酒瓶狠狠的被率向地面:“你到底想我怎么样?你明明也爱我的,不是吗?” 莞颜雪依旧淡漠:“你敢为我去死吗?” 裴释没有回答,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死,好好活着不好吗? 她耐心很好的将茶汤用双手端于鼻下嘴前,细细的嗅着:“不是早说过了,我们之间只是合作,不谈爱恨。既然你如此执着,那我便给你句实话,你的爱,配不上我的,就像泥是永远不能和云相提并论的。” 终于淡淡的抿了一口茶进嘴里,闭眼回味一番才继续说:“你们利用我可以,那就单纯的谈利用,若是跟我谈爱,那必须是一份不染纤尘的爱。一旦我们碰触过了欲望,便无法再谈爱,因为我要的爱,必须是从两个灵魂间的欣赏开始的,而不是从欲望开始。” 这两句话让裴释的血液几乎变成了冰渣儿,心脏很幸苦的将他们吞咽软化。 虽然满心苦涩,可他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听到了她这样直白的话,自是知道再多说只会把关系弄得更僵,只得先带着一身失落和千言万语无丛诉的无奈样告辞离开了。 走到门口时,还留恋的回头去看莞颜雪一眼。 然后,他就这样迎着一片星光走了,他那身英武的窄袖,硬生生的给这本该是柔软清温的星光搅成了个大义凛然。 莞颜雪被那极其大气刚正的背影也搅得一个失神。 待她收回目光,不自觉的端起手中茶杯。 抿进唇中才发现,茶,已经凉了。 回神后,她也才看到那个原本躺在屋顶的妖女,已经坐到了她对面的石凳上。 今夕音也不因为偷听了人家俩人的对话而尴尬,反而大大方方的问莞颜雪,仿佛她俩是多年老友一样,知道人家隐私,探听心思是再正常不过的屌样子:“你不怕你总是这副死样子,总有一天会失去他的?” 莞颜雪一点不恼,也不尬,也是很自然的说:“如果你从一开始就明白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东西是属于你的,你就不会失去,谁让你太傻。” 夕音不屑的扔下一句:“你这么活有意思吗,莞颜雪你快乐吗?” 莞颜雪反问:“你觉得我不快乐么?” 夕音继续好奇的问:“明明爱着他,偏偏这样拧巴着,能快乐才怪,你到底是在计较什么?” 莞颜雪勾唇一笑,轻轻地说着:“我希望的是,一个能容天纳地世无其二的男人的护我在掌心的爱,在我的爱里面,生死都不过尔尔。我要的从来都得是绝对的纯粹,若不能,那便宁缺毋滥,绝不将就。掺杂了一丝一毫的杂质我都不会要。在我这儿,情感远比成就感重要得多的多,我所看重的是,亲情不是被冰冷的纲常的规定,爱情也不是附属关系,它们能给你温暖,你在他们眼中看到的不是成就感所带来的不夹温情的敬畏,而是暖暖的关怀,情感是交心的。” 夕音不屑的嗤之以鼻:“你们神都爱如此计较吗?你说的纯粹我倒是很认可,可是这世间事,大多可遇不可求,若是连自己的心都要如此放在天平上斤斤计较的话,你所求之事大多不成吧?” 莞颜雪也反唇相讥:“难道你们妖精,都很无私奉献吗?” 夕音回答:“你们神啊心太大,装的太对,也就都是冷血的,但我们妖心小,只够装下那么几个人。所以爱就是爱,肆无忌惮的爱,恨就是恨,抓心挠肝的恨。我就是爱我的羽诺,即使有一天,他不要我了,我依然不后悔,我会伤心,难过,是因为我还有心,而你没心,没爱,你什么都不懂,你才最可悲。” 莞颜雪言语间也肆意了起来:“我没心,才不会受伤,你有心有爱,所以你活该伤痕累累。” 夕音:“呵,妖,魔,真的这么比不上神吗?人怕妖魔,因为他们认为我们只会伤害他们,甚至残忍的吃掉他们,而对你们神则是敬畏着,觉得你们可以守护他们,这只是凡人的愚昧,而那些愚昧的凡人永远也看不到你们冷血的一面。妖有什么不好?只做自己想做的,不像你们仙神那么虚伪,说着所谓的大仁大爱,承担大责任,可就看看你们,是妖冷漠,还是神更冷漠?” 莞颜雪有些难以理解的反问:“冷漠?我只知道,我的存在是为了完成我的使命,我的责任。” 夕音眼睛亮晶晶的瞪着莞颜雪:“你难道不是心里看不起这些凡人,你的心从始至终都是冷漠薄凉的看着这些凡人。所以你才会觉得凡人的心是有欲望有瑕疵,是配不上你的。” 莞颜雪忽然莞尔一笑:“这次你也许说错了,你可知,在遇见他之前,我是没有名字的。他与其他凡人不同,是与天下所有生灵都不同的。” 第四十五章 冰海岸边初相识 莞颜雪和裴释是在冰岛上认识的,“冰岛”这两个字也是裴释起的,因为那里白茫茫一片,除了雪就是冰山、冰海,放眼望去除了苍茫一片,再无其他。 裴释是和其他同窗一起游学时,被海上忽然刮起的飓风给掀了船,他随着水流飘到了冰岛上。 莞颜雪是这片海岛上土生土长的神,也是唯一的守护神。 当海岛上出现了外来生物,她自然是最先知道的。 所以,当裴释睁开眼睛的时候,最先映入他眼帘中的就是一个女孩。 金色的阳光从她身后的高空中铺撒下来,她乳白色的长裙边比层层涌过的海浪打湿,旁边还有闪着光的同色系贝壳。 周围只有海浪涌动的声音。 她的长发在风中柔软的舞动着,眼睛亮亮的,弯弯的,带着浓浓的好奇,微张的小小的嘴巴也是弯弯的,脸上还有可爱的婴儿肥。 直觉到她的玩物醒了,她转过头去好奇的看着他,只见裴释冲她爽朗英气的一笑,她也笑给他看。 裴释挣扎着坐了起来,不知道自己昏了多久,反正在这么寒冷的地方,他被海水打湿的衣服都已经干了。 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人心情难得的好,她依然好奇的看着他,眼里闪着光,整个人看起来古灵精怪的,再和着脸上的婴儿肥,看起来特别可爱。 “你是谁?” 裴释笑的一脸春光灿烂的问,丝毫不担心自己现在可能的处境。 莞颜雪皱起眉头,歪着头斜视着他:“放肆,你是谁?” 裴释一脸坦荡是耍心机:“我叫莞颜天一,你呢?” 莞颜雪瞬间冷下脸来,一脸懊恼:“不知道,不告诉你。” 说完,又恶声恶气的补问一句:“喂,你是人类?” “当然,你不是人吗,既然你不肯说你的名字,我看你一身白,那我以后叫你莞颜雪吧。”裴释枕着脑袋眯着眼抖着腿,边晒太阳边说。 “切,我才不稀罕,你们这些凡人的名字呢?” 说着还扭过身去,在裴释看不到的地方,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笑的一脸阳光的小声嘟囔:“莞颜雪,真好听。看在你送我一个这么好听的名字的份上,就先不撵你走了。” 然后莞颜雪就开心的消失了,消失了…… 裴释眨眨眼,一脸懵的环视了一圈,仰天大喊:“喂,你就这么走了?我怎么办啊,我吃什么喝什么啊?” 莞颜雪已经回到了山巅上她的神殿里,透过水镜倒还真是能看到这个凡人,也能听到他的话。 想了想,莞颜雪一挥手,就在他身边,也就是他飘来的那片冰海的岸边给他平地造起了一座冰屋。 裴释看着突然出现的冰房子愣了愣,然后试探着说了句:“我们凡人承受不了冰的寒气的,能不能给我一间茅草的屋子。” 莞颜雪生来就在这,没见过什么茅草,只见过干海草,于是裴释身后的屋子诡异的变成了一间干海草搭建的屋子里。 裴释很聪明,他忽然认识到了,她真的跟自己不是同类。 于是他很认命的住进了一个海水和海鲜味浓郁的屋子里。 也是因为这间屋子,他才发现了这海底是有食物的,人类求生的本能让他的不是技能从第一天的忍饥挨饿到一个月后的能在捕到鱼吃了。 那些飘散的鱼香味还把一直用水镜观察他的莞颜雪给吸引了过来。 裴释正在从烤架上取下烤好的鱼,刚凑到唇边,还没来得及咬上一口,就被从他身后伸出来的一只白皙柔嫩的手给抢了过去。 他顺着奶白的小手看过去,莞颜雪正捧着鱼吃的一脸陶醉,还边吃边坐下,将两只小脚丫子来回踢晃着,就像狗狗摇尾巴一样。 裴释有点哑然,他爹可是将军啊,他自小在军营长大,两把双锤练得也是榜上有名的,在此之前,从没有人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他的身后,并且在他完全没有任何察觉的情况下,从他的手里夺东西。 这个女孩…… 裴释拿下另一条鱼,和她并肩坐着,边慢条斯理的吃着鱼,边问:“你是仙女还是妖精啊?” 莞颜雪摇摇头。 她不是妖也不是仙,她是神,天生的神,她的父亲是四神兽之一的青龙,她的母亲是昙花仙子,因此她生下来就是神身,可是她还没有神籍,更没有神位,只能生活在这里。 父亲说等她渡劫就好了,等她渡了神劫,就能正是封神了。 所以现在她算是什么,她也说不清。 裴释也不纠缠:“你不是人,对吗?” 这次,莞颜雪点点头。 裴释又递给她一条鱼,继续询问:“你有族人吗?” 莞颜雪腮帮鼓鼓的看着他,眼神里写满了不解“族人是什么?” 他心下诧异的问:“这整片海域就你自己住吗?” 莞颜雪咽下嘴里的鱼肉:“不是,这里还住了好多生灵啊。” 说着,莞颜雪嘴里吹起了有节奏的口哨声。 随着口哨声的想起,海里浮现了很多个头,远处的山里也颠颠的出现了很多白色的影子。 裴释粗略的看了一下,有海狮,有雪狮,还有雪豹以及等等很多他尚且不认识的物种。 他目瞪口呆的问:“你会驯兽?” 莞颜雪又是摇头:“他们是我的朋友,以后你留在这里,我把他们介绍给你认识。” “你能跟动物说话?” “对呀,你不能吗?” 这次轮到裴释无语摇头了。 聊到了这里,他隐隐的感觉到,他因祸得福下已经到了国师所说的那个地方。 裴释其实只是打着游学的幌子带着一帮人外出,实际上是国师算出了王朝将逢大难,偏偏此时多战乱,国家兵力不足,好在国师推算出有一个能统御动物的战神本该早就来到凡间渡劫,却不知何故,迟迟未来。这才让他出海来寻找这个战神,接他来到他的王朝,希望能帮助他们王朝渡过即将到来的劫难。 可是战神回是这么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吗? 仔细观察她一翻之后,裴释拿出随身携带的埙:“我看你口哨吹得很有节奏的,不知你可通音律?我这有个埙,正好送你。” 莞颜雪接过,拿在手里,摆弄半天,不知所谓的看着裴释。 他展颜一笑,颇有耐心的手把手的教莞颜雪吹埙。 学会之后,她的调子奇奇怪怪的,吹出来的埙声甚是难听,但那些动物依然亲昵的靠近她。 果然,真的是她? 第四十六章 他原来竟叫裴释 随着时间的推移,裴释有意的试探之下收获的结果越来越圆满。 他开始琢磨着怎么把她带回去的时候,终于病倒了。 莞颜雪在水镜之中看到他一头扎进冰海里的情景,心下不由的一跳,瞬间来到了裴释身边,将他从海里捞出来。 他的内脏都已经结冰被冻成了一个个冰坨子。 毕竟是一个凡人,莞颜雪所住之地可是上古神兽青龙幻化出来的地方,这里的山水养出来的鱼虾的,哪里的一个凡人能吃的。 要不是裴释常年习武,体内阳气足足的,他早就被冻成冰坨碎掉了,哪还能活不到今天了。 莞颜雪都不敢移动他,生怕自己随手一碰,他的那些内脏就会碎成冰渣渣,只得就这么抱着他在海里站在,损耗自己的修为给他化去这些冰。 他俩正化着呢,雪昙仙子现身了,云秀轻抚间,有蕊心落于裴释的眉心处。 他唇上的血色缓缓回复,周身的温度也渐渐回笼。 莞颜雪这才放下心来。 却见雪昙仙子云袖又是一挥间,原本靠在莞颜雪怀里的裴释消失不见了。 莞颜雪急急地问:“母亲,他只是一个凡人,是我一时……” 雪昙仙子抬手阻断她的话:“我没杀他,只是抹了他的记忆,把他送回他的来处而已。” 说完,有抬手抚摸莞颜雪的脑袋:“傻孩子,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凡人损耗你自己的修为值得吗?” 莞颜雪一吐舌头:“我看他快死了,就没多想。” “你的劫数,母亲终究是不能阻挡,去吧,如今你动了他的命数,不去凡世走这一遭,怕是不成。” 莞颜雪挽着雪昙仙子的胳膊,甜甜蜜蜜的往神殿走去:“母亲,你是说,我的劫难其实早就到了,那你为什么挡着不让我渡劫啊,早点渡劫,我不就能早点离开这里去到你和父神身边了吗?” 雪昙仙子一缕一缕的用手梳着莞颜雪被海水浸湿的长发,爱怜的揽着她:“你呀,确实该出去见见世面,该成长了,你记住,他们沥的情劫只是小儿女间的情爱罢了,你的体内继承了你父神的上古战神的血脉,虽你也是去沥情劫,但你的情劫却是天下劫,你出世必有战乱,原你能悟明什么是天下人的大情。” 莞颜雪享受着自己母亲的温柔慈爱,扭身搂着母亲的腰,把自己的脸埋到母亲软软的肩头蹭啊蹭的:“母亲,大情是什么?小情又是什么?” “你历完劫回来,父神和母亲亲自去接你,到时你来告诉母亲何为大情、何为小情。” 说完,雪昙仙子又是一拂袖间,莞颜雪就昏了过去。 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凡间了。 她床前正围坐着两个小丫头,她们一个手里端着一个盛满黑乎乎的液体的碗,另一个正半抱着她同时还用勺子往她嘴里灌那玩黑乎乎的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儿。 莞颜雪一把推开了拿勺子的手。 她的嘴里好难受啊,就像是被人塞了蛇胆一样。 你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会在这? 这最经典的三个问题刚出现在莞颜雪的脑子里,还没来得及问出口,那个双手举碗的小丫头就一声尖叫,飞快的跑出去,边跑边喊:“啊!二哥带回来的仙女姐姐醒了,我去告诉母亲。” 这时,另一个半抱着她的稳重丫头说:“小姐勿怪,我家小姐性子活泼了些,她也是见到小姐您终于醒了,高兴的。” 莞颜雪问:“这是哪,我怎么会在这?” 稳重丫头带着她那尺子量过的微笑回答:“这里是裴府,您是我家二少爷救回来的,具体情况小婢就不知了。” “哦” 莞颜雪敷衍的回复了一声。 然后两人相对无言好一会儿。 房门被推开的声音才响起。 稳重丫头恭敬的唤了一声:“二少爷。” “嗯” 只一个音节的字,听进莞颜雪的耳中,难得的熟悉。 她一抬头,映入眼帘的赫然是那张她唯一熟悉的人类的脸。 裴释坐在外间的圆桌上客气的关怀:“姑娘今日如何?” 稳重丫头回到:“小姐已经醒了。” 外间的裴释惊喜到:“那可有去叫大夫?” 莞颜雪插话说:“多谢关心,我没事了,这是哪?我是怎么会在这儿的?” 裴释用手拨开珠帘,走了进来:“这是我家,小花妖,我是在桃花树下捡到的你,当时你就倚靠在桃花树下,身上落满了桃花瓣的。” 莞颜雪这才反应过来,她是被母亲送到凡世来了。 裴释弯腰问:“小花妖,你叫什么呀?” “我叫……莞颜雪。” 裴释点头:“名字倒是挺好听的,可这姓氏,你不是中原人?” 莞颜雪心底磨牙,恨恨的像,这不是你取的名字吗,我怎么会知道。可是脸上不露声色的同样摆出一脸懵态:“不知道。” 这是什么回答,闹呢? 裴释皱了皱眉问:“你从哪来还记得吗?” 莞颜雪一脸理所当然的摇头:“不知道。” 眉头皱的更深了:“你为什么会晕倒在那颗桃花树下,总该知道吧?” 莞颜雪依旧一脸坦然中还带着点隐隐的不耐烦般的说出让他崩溃的三个字:“不知道。” “长得挺好看的一个姑娘,脑子怎么坏了。” 裴释正感慨呢,突然一巴掌从他脑后扇了上去,打得他往前一扑,好悬没撞到床柱子上。 打他的正是,一个满头珠翠的妇人,刚刚跑出去的小丫头正站在妇人身边捂着嘴偷笑。 打扮优雅的妇人,说话可是豪迈的很:“你这死孩子,不懂男女有别啊,怎么随随便便的跑到人家姑娘房里来,传出去还像话吗啊?说句话嘴上也没个把门的啊,脑子坏了,脑子坏了,我今天就打你个脑子坏了样来看看!” 边说边动手,一巴掌一巴掌的就照着裴释的后脑勺招呼过去。 裴释装作害怕的样子抱着头跑出去了。 然后优雅妇人才在莞颜雪的床边坐下,象征性的拉过她的手:“好孩子,这混小子啊是我二儿子,叫裴释,在军营里糙惯了,人贫了些,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莞颜雪疑惑的问:“您是说,他叫裴释,对吗?” “是的。” 优雅妇人慈爱的说:“好孩子,你的身世要是不便说,那就不说,现在这世道啊,太乱,能保护好自己比什么都重要。咱裴府也算是生活过得去,你要是不嫌弃就先在这住下吧。” 莞颜雪还纠结在名字那,心思根本没跟到妇人的话题这来,只是左耳进右耳出的听到了她说什么,于是不管三七二十,反正先道谢准是对的:“谢谢夫人。” “好孩子,你刚醒,得先休息着,那老身晚些再过来看你。” 第四十七章 持埙的战神出现 当晚的正厅饭桌上,只有优雅的裴夫人和那个活泼的裴小丫头以及莞颜雪。 裴家的男丁临时都被圣旨叫进了皇宫。 直到后半夜天已经蒙蒙亮的时候才回来。 在裴释一身戎装路过莞颜雪的院子的时候,莞颜雪正坐在她小院中的露天荷花池边,用脚丫嬉戏着池里的鱼儿玩着。 脱了人类遮羞和保护用的鞋子,把脚放进荷花池里,用脚尖勾起些水淋在荷叶上,看着水滴一滴紧接着一滴的成柱状流到荷叶中心又变成大滴圆滚滚的水珠,在此时这种闲适的夜空下、柔柔的带着花香的夜空中,无疑是一种最大的美事。 莞颜雪的心情很容易就影响到附近的动物们,这是她与生俱来的血脉之力。 现在正开心的她,在动物们看来,就如同一个正在散发着甜甜的沁人心脾的芳香的小公主,让它们不由自主的想亲近、想让她更加开心。 鱼儿从荷叶下露出脑袋来,圈圈围绕着啄吻她细嫩的脚趾,啄吻之后还在水中跳跃欢腾,耍宝一般的给她逗乐。 小院的花丛中的蝴蝶也都飞来,环绕在她身边,翩翩的飞着。 花田里的野猫也露出头来,柔软的倚在她的身旁趴好,还有自己的脑袋糯糯的去曾莞颜雪的衣袖,边“喵喵”的惬意的叫着。 莞颜雪伸手将猫抱进怀里,一下一下的顺着毛。 白毛舒服极了,抬爪翻身,将自己雪白的肚皮露出来。 莞颜雪用指头挠挠猫软乎乎的肚皮,“咯咯”的笑了。 猫继续几近谄媚似的用脑袋去蹭她,却一个用力过猛“喵”的一声炸了毛,它咯到了脑袋。 莞颜雪看去,就发现,那猫正好蹭到的是裴释在冰岛时送她的那个埙上。 将埙拿出来,莞颜雪借着月光,好一顿抚摸,然后按照记忆中,裴释教她的样子去吹。 吹出的埙声,抑扬顿挫,破碎有凌乱,简直就像是一个伤心到了极点的女人才能释放出来的那种找不着调的哭声,真真是让听者苦不堪言啊。 连莞颜雪都明显感觉到了她怀里的那只猫原本就乍起的毛此刻更加坚硬了。 裴释原本也是安静的倚靠在门口,静静的看着这难得一副岁月静好的画面,让他原本在皇宫里压抑紧绷了一天的心神得以片刻的宁静。 站的累了,便回到自己的小院中洗漱就寝,却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于是复又起身换了身家常的轻便衣服带了壶酒,仗着轻功偷偷出现在了莞颜雪的屋顶上,打算静静的继续欣赏这份安静的美好。 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埙声给吹的一个激灵,一切美好的画面瞬间破碎在了他的耳朵里。 裴释忍无可忍的叹了口气,取出插在后腰上的弟子,悠悠的吹了起来。 悠扬的笛声掩盖了凌乱的埙声。 莞颜雪难听的埙声还没停,周围的空气中就想起一首很美妙的乐曲。 可任她环视四周,就是连个鬼影子都没看到。 看着莞颜雪张头探脑的不是很机灵的样子,裴释一个没忍住笑出来声来:“哈哈哈。” 这下,莞颜雪寻着笑声来源看过去,就发现了坐在屋顶上的裴释:“喂,你怎么坐在我屋顶上啊?” 裴释将最后一口酒仰首喝尽,潇洒的从房顶一跃而下,屈膝坐在莞颜雪的旁边:“夜里睡不着,随意走走。” 莞颜雪不搭理他一脸欠揍的笑,把自己脑袋拧回正常位置,眉头皱的死紧:“你睡不着的时候,都是喜欢这样坐在别人屋顶上吗?” 裴释摇了摇头,带着些许意味深长的说:“不算喜欢吧,是皇帝舅舅让我多到城楼屋顶上看看的,他说站的高才能看得远,一国之将,不能妇人之仁只顾眼前,眼光须得长远。” 莞颜雪半懂半不懂的“哦”了一声。 裴释被她这呆萌萌的回应弄得心下一个柔软,难得放松的很有想跟她聊聊天的欲望。 “今天我去见了一位忠臣清官,不,不是去见,而是去驱逐。他走的时候,是领着妻儿徒步离开的。我去过他家,清贫如洗。我去复命的时候,皇帝舅舅跟我说‘不是所有不贪有德的人都能做个好官,有人是贪,但适合官途,水至清则无鱼就是这个道理。’我不懂帝王之道,也不懂为官之道,我只会打仗,可我也不希望打仗,你懂吗?” 莞颜雪又是一声“哦”。 他说话的时候,她一直在低着头玩着她手里的埙,他在说什么,她真的听不懂。会回复只是一种习惯而已。 裴释也没打算她会听懂自己在说什么,只是突然莫名其妙的想把话说给她听而已。 见她这样,也只是淡淡一笑,忍不住的伸手揉了揉她软软的头。 不曾想这一举动却招致她怀里的猫冲他呲牙亮爪。 裴释哑然,而后,对莞颜雪说:“想不到你动物缘这么好啊。” 因着说话,看向她,于是就近距离看到了她手中把玩着的那个埙。 裴释心下哑然更胜之前。 这埙,不是之前国师赠给他的那个让他转交给战神的埙吗? 怎么会在她的手里? 他还记得,那是一个月前,他外出寻着战神,船在海上遇到飓风沉没了,只有他一个人被岸边渔民发现救了回来,自那之后这埙变丢了呀。 醒来后,他还为此特意去向皇上和国师请罪,当时国师一派高深莫测的说:“无妨,他日你若有缘再见到持此埙者,他便是战神。” 怎么这个持埙的人突然就变成了这个昨天被他从城外桃花树下救回来的一问三不知的小姑娘了? “敢问姑娘,这埙可是你之物吗?” 莞颜雪两个小脚丫踢蹬着水花,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抚弄着那只白猫的毛,眯着眼邪气地盯着他:“原先不是,现在是了。” 裴释不再说话,心情复杂的快步走出院子。 站在莞颜雪小院门口,再回头去看院中的一切,迈进这间小院之前的院中人,仿佛看见一滴滴饱满的水珠犹如一个个活泼的小精灵般的恋恋不舍的挂着丝儿似的洒落在含苞待放的桃花上,而今却仿佛是一只雪鸢在刺骨的冷风中,孤单桀骜的盘桓在茫茫雪原之上。 突然扬起头看着高高的夜空,然后头也不回快步走了。 第四十八章 初识人间的喜怒 第二天一早,裴家人都起的特别早。 一大家子人送别家里老爷少爷的时候,太阳都还没起身。 他们是去打仗了。 昨天,裴释的话只是对莞颜雪说了事件的一部分而已,剩下的一部分是,那位清官有个逆子,那逆子背着清官将那一个城的军事布防图卖给了敌国。敌国现下长驱直入,很快就要攻到山马关了,皇上派裴氏父子前去驻守山马关。 在莞颜雪醒来的时候,裴释和他的父兄以及启程了,府中只剩下裴家女眷和她而已。 这个府里,父亲和哥哥们都走了,裴小丫头就如鱼得水的撒起了欢儿。 她每天偷偷的带着莞颜雪流出府去,去逛街。 去看戏、看杂耍、吃糖人、买胭脂…… 裴小丫头还会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羞答答的问她:“雪姐姐,你说,戏文里都说,爱情是一眼万年,只此一眼,世间所有人就都抵不上他了,唯有他在你心间,世无其二。你说,爱一个人的时候,他在你便幸福快乐,他不在就守着对他的记忆了此残生。我觉得这样的爱很美很美,雪姐姐,你说,我将来能嫁一个这样的人吗?” 莞颜雪还是习惯性的不懂她在说什么,习惯性的回复:“能的。” 她很喜欢,裴小丫头带她见识的这个人间,人声鼎沸,繁花似锦,热闹繁华。的确是比她那个一眼就能看到尽头的冰岛好玩多了。 可这个人间也有很多她不懂的,比如裴小丫头的羞涩和她在说的是什么。 也照例,每次她俩回到裴府的时候,都免不了被后知后觉发现小姐溜出府去的裴夫人一顿训。 可是第二天,裴小丫头还是记吃不记打的继续探着脑袋出现在莞颜雪的房门口…… 这天,俩人玩够了,在夕阳即将落山的时候回到裴府。 裴府的大门紧闭,门前一个人都没有。 莞颜雪上前试着推了推,没曾想,一推边开了。 可脚迈进裴府的那一刻,她就懵了,一只脚踩在空气上,完全找不到着力点,更不知道该落到哪里。 门外的世界,阳光正好,岁月无恙。 门里的世界,满地血腥,山崩地裂。 她拼了命的揉了揉眼睛,眼珠子都要揉碎了。 可眼前的场景里没有丝毫改变。 裴小丫头疯狂的往里面跑去,几乎每一脚都踩在那些刺目的鲜血上。 满地横七竖八的人都不动了。 蹲下身去碰他们,还能感觉到他们身上的温度,可他们再也不能说话了。 “兰儿,梅儿……” 裴小丫头一个一个的唤着她们的名字,开始的时候还用很小很小的声音,好似盼着他们能给个反应,又怕吓到他们一般。 渐渐地她就有点绷不住了,喉咙抖得难受的拼命推开这些尸体。 她一边跑一边急切的撕心裂肺的喊着:“母亲,母亲,你在哪啊?母亲,你听得到孩儿说话吗?你在哪?答应孩儿一声啊……” “别……小姐别……快别喊……” 一声苍老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声音在莞颜雪脚边响起。 老管家颤抖的伸出手去扯她的裙摆。 莞颜雪赶忙叫住还在跑的裴小丫头。 裴小丫头跑回来,“噗通”一声就单膝跪在了血泊里:“福伯,这是怎么了,我母亲呢?” 苍老的管家紧紧的抓住裴小丫头的手,颤抖的放进莞颜雪的手心里:“姑娘,看在二少爷对你有救命之恩的份上,求您送我家小姐去山马关,去找我家老爷和二少爷。老奴求您了。” 然后他有转头深深的看在裴小丫头,用那种每一眼都是最后一眼的眼神:“老奴什么都不知道,小姐和雪姑娘出门还没回来,老奴眼见着天黑了,就在这里候着您们,突然闯进来一伙黑衣人,二话不说就开始杀人,小姐你千万别再出声,快走,他们还在,你们快跑。” 听到这,莞颜雪脑袋“嗡”的一声。 杀你全家的一群人还在,你还这么多话,能跑的了才怪。 果然,两把钢刀准确的架在了她俩的脖子上,双手迅速的被反剪到身后。 直到俩被推搡着走进裴家的大厅,裴小丫头还在悲愤的喊着:“混蛋,你们是谁,你们知道这是谁家吗?” 莞颜雪却在脚迈进正厅的时候,听到了那个站在正中间的黑衣人一巴掌把跪在地上的黑衣人扇倒后,愤怒的骂声:“废物,谁让你们把人全都杀死的?” 押着她俩的黑衣人在莞颜雪耳后开口说:“启禀主上,这里还有两个活口。” 那人转过头来打量莞颜雪她俩,气才稍稍顺了点:“好,很好。” 这时,裴小丫头眼尖的发现,大厅的地上倒着一个人,浑身都是伤痕,腰上和胸口上还插着断箭。 “母亲!!!” 裴小丫头,一下子就红了眼,撕心裂肺的嘶喊起来,眼里的泪水疯狂的往外飙。 她就像疯了一样,不顾一切的用脚去踢、用嘴去咬身后钳制着她的人。 黑衣人不防备她这样的突然疯狂攻击,疼的松了手,只抽冷气。 裴小丫头踉踉跄跄的跑向裴夫人,期间还摔倒在了大厅中,就那么爬过去,抱住她的母亲,哭的撕心裂肺的:“母亲,你怎么了,母亲,你醒醒啊,你看看孩儿啊,你别吓唬孩儿了,孩儿再也不敢偷跑出去玩了,母亲孩儿以后乖乖的,你快醒醒吧,好不好?” 夕阳的光透过窗棂和门框,照在这对母女身上。 莞颜雪甚至看到了裴小丫头伸出去的手上,那些耀目的鲜红色,在夕阳的照射下,波光粼粼,凄美异常。 可惜,没有人愿意给只对可怜的母女过多的告别的时间。 那个刚刚扇人巴掌的黑衣人,一记手刀打在了裴小丫头的后颈上,她的身体就软软的到了下去。 钳制着莞颜雪的黑衣人有样学样的也给了她一记手刀。 他们甚至没有给她们一个说话的时间。 莞颜雪突然很恨,恨下凡历劫的神都被天道禁锢了神力,恨现在的她竟然比一个普通的凡人都弱。 第二十一章 兔妖炸毛要咬人 她昂首挺胸好像一只战斗中的大白鸡一样,嘴角挂着暨南出现在她脸上的冷笑,红水晶般剔透的眸子中蕴含显而易见的暴怒,踩着满地月光,一步步朝着恶蛟走去,慷慨赴死一样壮烈,大有要与他同归于尽的意向。 恶蛟早知这兔子和人鱼的底,一点也没把兔子的暴走状态放在眼里,依旧玩性不改,痞里痞气的说:“你这一身红烧兔肉的味道,堵着小爷面前的新鲜空气流通了。” 恶蛟说话的声音极其低沉暗哑,同时一手轻浮的勾起蓝椁的下巴,一手故意环上他的腰。嘴上还不闲着,一句话说完,菱唇勾着极其邪恶的坏笑凑到蓝椁耳后,动作暧昧的吹着气。 这恶蛟偏还故意用旖旎的语气呢喃:“几日不见,蓝椁你这一身的伤又都好了啊,这身段也被照顾的甚是不错啊!” 声音虽是轻轻的带着赞叹般的呢喃,却偏又恶劣的控制在每个妖都能听得见的程度。 看着这样的情景,枋?的理智已经全面断线了,“唰唰唰”一身本该柔软的兔毛,此刻悉数化作了坚硬无比的钢针。 紧接着,她亲手拔了自己身上的一排钢针下来。 银光破空而出,夹杂着尾风气势汹汹。 枋?狠厉的怒吼到:“恶蛟,必要你死在这十万大山中!” 那恶蛟听到这话,像是听到了什么赞美似的,春风满面的大手一挥,直笑成了一张只能看见喉咙的大嘴怪。 他随手一挥间,那些钢针轻飘飘的就落在了地上,他还恶劣的顺手拿了一根枋?的钢针,特意在蓝椁脸上划了几下。 根本就没把枋?放在眼里的随口怼道:“你要是有这本事,何必每次都只敢躲在蓝椁身后,一直让他为了护着你弄得自己伤痕累累的,最后还落得现在这副妖力全无的凄惨样呢,啧啧。” 听了这话,枋?反而安静了下来,原本因为愤怒而涨红的脸色也渐渐退回了白皙。 这一次她再不怯懦的往后退,勇敢的直视着恶蛟的眼睛,对他道:“这一次换我来护着他,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你就不能伤他。” 枋?边说边突然长了心眼儿似的,趁着恶蛟好奇她为什么突然转了性子的时机,运用瞬移之术撞开了钳制着蓝椁恶蛟。 而后立马儿摆开一副老母鸡护着小鸡的架势,伸长了纤细的胳膊挡在蓝椁面前,呲牙咧嘴做好了战斗状态。 恶蛟浑不在意的不怒反笑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啊小兔妖,你现在终于把胆子练肥了,可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蠢兮兮的,只会拖累蓝椁啊!” 他的话正戳中了枋?心里最痛的点,她的确是一直在拖累蓝椁,要是没有她,他万不会落到今天这不田地的。 可是枋?更恨恶蛟,要不是这个恶蛟,她的父母不会死,蓝椁说不定此时已经得到成了山神,又怎么会被锁在这里。 枋?浑身连气带恨的直发抖,浑身的毛又一次炸成了钢针,大有恶蛟再敢说出一句话,就誓死跟他同归于尽的决绝。 恶蛟不紧不慢的懒散着说:“既然你需求如此强烈,那小爷就发发善心陪你玩玩。” 说完,一摔身就冲着枋?瞬移而去。 第一章 烽火燎原 阴暗潮湿的又腥臭的窄小囚室里,关着各种瑟缩着的男男女女,清晰可闻各种钝器击打皮肉的声音,呜咽声和老鼠蟑螂爬过柴草的声音,以及死一般沉寂的空气。 莞颜雪先睁开的眼睛。 醒过来后,她就赶紧爬过去抱住躺在她身边还晕着的裴小丫头。 她虽然一直昏着,但是她知道,现在距离她们在佩服被打晕已经过去了很多天了,因为她隐约间记得她们曾被放在过不不同的车马上,还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用一种让她们醒不过来的药捂住嘴,直到被扔在这里。 突然,人群中传出害怕的瑟缩声。 紧接着,铁链抽动时摩擦撞击的沉闷声音响彻整个囚室。 所有的囚犯都反大气都不敢喘的颤抖着往角落里缩去,有的干脆几个人抱在一起,像骰子似的发抖。 唯有莞颜雪不知惧怕为何物,照常的坐在她的那一块地方,神情泰然安静的抱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女孩,谁也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见得,她发丝散落却不脏污,衣裳上有干涸的血迹却仍旧整齐,在这囚室里,看起来就格外的突兀了。 那几个手持钢刀的大汉站成两排,最前面的抽开锁链的人指着里面的莞颜雪喊道:“你还有你怀里那个,出来。” 莞颜雪一脸莫名其妙:“她这样,怎么走出去。” 那个手里还拿着锁的人看了她一眼后,给了身后的人一个眼神。 不一会儿,那人提着一桶水走了进来。 看也不看的兜头就冲着莞颜雪她俩浇了下去。 损失损了点,倒也真的见效。 一桶水下去,裴小丫头真的醒了过来:“雪姐姐,我冷。” “叫唤什么,有完没完。” 那个浇水的大汉,将水桶顺手一撇,不耐烦的骂道。 “起来,快走,快点。” 大汉很不客气的用脚重重的踢在莞颜雪的身上,边一手一个的将她俩拎起来,推搡着往外赶。 就在莞颜雪走出囚室之后,她听到的不是铁链锁上的声音,而是女人惊天动地的求饶声和衣料被撕扯碎裂的声音。 裴小丫头紧紧的扯着她的衣袖,浑身都在发抖:“雪姐姐,我怕。” 莞颜雪转头对她笑了笑,无师自通的拍怕她的手,安抚到:“别怕,我在呢。” 可她自己的心也在打鼓:这就是人间吗? 久不见光的眼睛突然接触到正午时的阳光,裴小丫头惊叫一声,紧紧的把脑袋靠在了莞颜雪的肩膀上。 换来的只是一顿鞭子。 莞颜雪也在从地牢的囚室里突然带到室外的阳光下,眼睛花了好一会儿,但是她没有尖叫,更没有眼泪。 所以她看到了即将落到裴小丫头身上的鞭子,直觉那不是什么好东西,下意识的挡下了。 可是真疼啊。 即使挨了打,她们也依然被推搡着往前走。 直直被赶到两军对峙的城楼上。 从高高的城墙上俯视下去,是一个军队整齐的站在城外。 军队的最前方骑着高头大马一身戎装简直能和骄阳争辉的人,正是裴释。 裴家小丫头一见到马上的裴释,立马有夹带着满腔的怒火哭喊起来:“二哥,二哥,母亲死了,裴家被灭门了。二哥,你听到了吗,母亲死了,裴家没有了。” 这时,那天在裴家扇人的那个人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裴释,你看到了吗,城楼上的这两个人是谁你可看清楚了,你裴家已经被灭门了,如果你不想你的亲妹妹和你的女人死在你眼前,就赶紧投降吧。” 裴释仰着头看上来,没有说话,只有他捏缰绳捏的有些泛白的手和他坐下的马在不安的低吼着。 那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数三个数,你不投降,我就杀了她俩,然后把尸体扒光了挂在城……” 他的话还没说完,裴小丫头就义愤填膺的就着押着她的钢刀抹了脖子,然后冲着裴释的方向蠕动着嘴唇:“我们裴家的男儿从不受人威胁,二哥,给我和母亲报仇。” 说完还转头对莞颜雪笑,那笑容如同一朵凛冬的梅花:“对不起了,雪姐姐,这次连累你了。” 城楼底下传来一声刺破天空的嘶吼:“小妹!!!” 莞颜雪接住她倒下去的身体,紧紧的抱在怀里,突然感觉整颗心闷闷的难受。 忍不住去看小姑娘的脸,上面还有灰尘和新添的血,她身上的衣物早已经被风干的血给糊住了,此刻更是宛如一个雪人,那是所以裴家人的血,血的味道随风飘进莞颜雪的鼻子,让她的每一跟神经都跟着窒息般的难受。 莞颜雪无意识的将怀中睡着了的姑娘被风吹乱了的头发拨到耳后:“小丫头,雪姐姐这就带你去见你的父兄。” 说着她就吹起了口哨,口哨声听起来如泣如诉悲伤极了。 紧接着从城楼角落里钻出来好多的老鼠,开始撕咬城楼上的士兵,尤其是那个刀上染着裴小丫头的血的士兵。 天上的鸟也盘旋着飞了过来,用利爪、用尖啄去撕咬那些士兵。 士兵们立时自顾不暇。 莞颜雪抱起她,从城楼上纵身一跃。 裴释坐下的马无需命令,飞奔着跑向跳下来的莞颜雪。 在离莞颜雪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裴释焦急的一刻也等不了的,直接踏马飞天,伸手迎向了她们。将她俩牢牢的接在了怀里。 刚好此时马也已经奔跑到了她们的正下方。 裴释一个空中旋身,稳稳的坐在了马背上。 城楼上还是乱做一团。 裴释策马直奔大营。 他的身后,大军也有序的在往回撤。 回到营地,裴释抱着小妹,嘴里大声叫嚷着:“军医,军医,快叫军医到我大帐中去。” 一路小跑着回到大帐。 莞颜雪碰触到躺在大帐床上的小丫头的手,已经凉了并且僵硬了。 她伸手轻轻的搭在裴释的肩膀上:“裴释,她死了。” 裴释顺着她的手看上去,双眼对视间,他一个大男人突然泪流满面:“我母亲也去了是吗?我以后没家了?” 莞颜雪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任他抱着,听着他哭。 第二章 监军的指责(预告) 战场上,没有时间用来为死人悲伤。 两军对战向来残酷,尤其是这种出了奸细,将己方的布防图提前泄露给了敌人的情况下,战况更是惨烈。 大营里穆将军战死,裴老将军又身受重伤,卧床不起,现下就连裴家的事也是知会众人瞒下,谁都不敢告诉他。 他的哥哥在另外的一座城镇守。 这是裴释一个人的悲伤。 他也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用来埋葬他的妹妹和悲伤的。 第二天一早,两军又在开战。 莞颜雪被留在了营地里,却依然能被战场上传来的冲天喊杀声震碎了耳膜。 忍不住心底的好奇,莞颜雪爬到营地最高的山峰之上,远远的观望着战场。 那里正是烟尘噬天,血流成河。 那片土地上,每一秒都有无数的兵器同时插进一个人的身体里。 那片片天空下,血红一片,倒地不起的人很快就被其他的很多人踩踏成了肉泥。 这是她有生第一次见这样嗜血的场景,真真是一场气势磅礴的杀戮地狱啊。 莞颜雪看不下去了。 她的耳边隐隐的想起了,昨天晚上她还听到围坐在一起的士兵中有人开心的笑着说:“我走的时候,我老婆怀孕了,说不定等我回家的时候,就能抱上大胖小子了,哈哈哈哈。” 至此,她发现,原来人间也不全是满眼繁花,至少这里天天有人死去,时时刻刻有人离世,也许此刻,在这同一片人间,还有其他的人因着各种各样的原因离去。 同时,又会有许多不污世俗的婴儿出世,这世上每时都有人哭,每刻都有人笑,亦是因着各种各样的原因。所谓的生命就是这样不断地重复着轮回吧。 莞颜雪的心一揪一揪的疼,人间真是个奇怪的地方。 直至日暮十分,裴释才带着大军回营。 士气低落。 莞颜雪举着炊事兵交给她的晚饭走到裴释的大营前,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尖细的不男不女的声音:“公子,我早就说过,她一个女子本就不该出现在军营,女子不祥啊,往战前的军中带女子,还让其对军中事物指手画脚的,现在怎么样,出事了吧。” 裴释不屑的反讽:“一群男人的战争,输了就是输了,是男人自己没用,关一个连战场都没上的女人什么事。” 那个尖细得有些刺耳的声音还在不厌其烦的说:“我的公子啊,古话有云:女子不祥……” 还没等他继续说下去,裴释就出声打断他:“我说,公公,是不是您因着您这辈子不能有女人,就眼里容不得女人啊。” 打仗内的其他将领立时哈哈大笑,前仰后合。 这一句话也怼得那个监军公公面红耳赤,好不尴尬。 裴释一个眼风扫去:“每一个从只会哭的奶娃娃成长为一个能撑起一片天的人,都是一步步踩在自己的血泊里走过来的,既然每个人都在流血,那你流的血和别人的有什么区别,和自来水又有什么区别,用得着把自己当神看吗?何况公公您的流的那点血真跟我这战场上的那些英魂比不了。” 那公公登时翻了脸:“你这黄毛小儿,咱家好歹是皇上亲封的监军,既然你糊涂不听咱家劝,那咱家也只得如实向皇上禀报,哼。” 这监军推门而出之时,恰好看到了账外的莞颜雪,当即又是一个白眼配着一声重重的“哼”。 这事很快就被传到了裴老将军耳中。 裴老将军好歹也活了几十岁的老将军了,精着呢,一番追根究底之后,裴家灭门之事知道的一清二楚。 当即一口老血喷出,撅了过去。 一群军医忙活了好半晌才将人给救了回来。 如今,裴老将军特意把莞颜雪叫到身边:“雪儿姑娘,谢谢你带回了小女的尸体,保住了我裴家清誉。老夫承情了。” 莞颜雪不知道这话怎么接,隐约觉得这话有些不舒服,干巴巴的说到:“我救人纯粹只是顺手而已,与人无关。” 裴老将军也不介意,继续言归主题:“而今之势,唯有裴释的身份与威望来扛起大梁,被困城中的百姓,他们心里的主心骨才算不会倒下,可若是时日一长,城里的百姓对我军失去了信任和希望,这城就再也夺不回来了!若是这城夺不回来,以后我国将会是一个门户大口,长期动荡的局面,雪儿姑娘,你可明白?” 裴老将军所言不虚,此时的城里,敌国士兵正在聚众给城中百姓洗脑:“哼,不要什么不好的事都推给别人,你们看看你们的主子啊,他对你们的关心不够怎么不说呢?他放任你们在这里自生自灭,你们不恨吗?” “连我都知道,做一国之主须得爱民如子,可看看你们,今年大旱吧?你们可怜的连饭都快吃不上了,有人管你们了吗?有人在乎你们死活吗?你心里也很清楚,这样的只顾自己享乐主子早晚要亡国的,对不对?” 那些站在下面瑟瑟发抖的百姓们心中最后的一点坚持就是:可这是我的国家啊。 …… 莞颜雪不言语,也不知道该表现出什么样的态度来。 裴老将军见此,直接开口问:“雪儿姑娘,老夫听闻姑娘可以御兽是不是?那日你在城楼上就是靠着统御鼠群和鸟类才博得一线生机的,对吧。” 莞颜雪的下凡历劫的战神一事,裴老将军也是知情人。 她缓缓的点了头。 裴老将军语重心长的挣扎着在床上跪了下去:“姑娘,你可以统御万兽,求你救救城里那些可怜的百姓们吧,你也不愿意看到她们都像小女一样横死吧!” 莞颜雪因着他的话,眼前飘过的都是囚室里那些瑟缩着的人,裴府的满地鲜血,小丫头的满身鲜血以及战场上弑天的血色…… 不自觉的就脱口而出:“裴将军,我会帮他。” 直到走出裴老将军的大帐,莞颜雪还心情很是沉重,刚刚那句话也紧紧是一句临时脱口而出的安慰人的话而已,怎么帮,如何帮,动用神力吗? 她一个历劫的神,早已被禁锢了所有的神力啊。 第三章 一任斜阳伴客愁 莞颜雪站在白日里她观看战场的那座高峰上,怔怔出神。 “你在想什么?” 一个声音在小太阳一样的在她耳边响起。 她扭头看去,正是裴释不知不觉间坐在了她的旁边。 莞颜雪认真的看着裴释:“明天天一亮是不是又要打仗了?” 裴释不去看她那眼睛,害怕里面的光泽忽而消失掉:“我出来寻你,就是想告诉你,今夜你须得小心点,极有可能敌军会在今夜袭营,而今丢了的城池久攻不下,两位主帅还尽皆重伤不起,我军又是接连打败,军粮不足,军心不稳,正是敌军进攻夜袭的最佳时机,万不得掉以轻心。” “嗯,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然后两人并肩无言,就是一阵沉默。 裴释率先站起来,弯腰对她伸出手:“走吧,夜寒露重,我们回去吧。” 莞颜雪就着他伸过来的手,站起身,两人一起向军营走去。 回到营地,裴释才想起一件棘手的事。 夜色中,他的耳朵尖尖微微的泛着红:“雪姑娘,这军营之中都是男子合住的大帐,并无女儿家的帐篷,不方便之处万望见谅。委屈姑娘暂住在我的营帐之中,我先去照顾父亲,姑娘早些歇息。” 说完话也正好走到了裴释大帐外,他转身告辞,步履有些微慌乱的走了。 莞颜雪独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不敢闭眼的时候,果然,大帐外喊杀声响起。 裴释连招呼都来不及打,就直接闯了进来,好在莞颜雪一直未睡,他直接拉着莞颜雪的手就往外冲,边走边说:“别怕,跟紧我。” 大帐之外,放眼一瞧,简直如同人间炼狱,无数的带着火的箭从军营外被射进来,如同从夜空中降临的星星,灿烂耀眼。 可这些星星掉落在哪里,哪里当即就是火光一片。 原本静谧黑暗的夜晚此刻已经被冲天的火光照的红亮红亮的。 很多骑着高头大马的人类手里拿着刀冲过火光,奔驰而来,逢人便砍,见人就杀。 军营里的士兵也都是在一场场战役中真刀真枪的千锤百炼出来的,自然是不甘示弱,反扑厮杀。 每一个杀人或者被杀的人都是已经杀红了眼,即使断手断脚、或是身上被插了刀剑,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还想着杀人,哪怕是用牙齿去撕咬,简直就像魔化了一样只知道疯狂的杀戮着。 看得莞颜雪心底一阵阵的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裴释从始至终一直都没松开拉着莞颜雪的手,他将她保护的很好,好到他一直在围绕着她杀人,却没有让一滴血溅落到她的身上。 她是这片血色炼狱里,唯一的白色。 夺目至极。 营地外面涌进来的骑兵越来越多,渐渐的裴释这边的士兵活着的也就越来越少。 莞颜雪忽然发觉好像有哪里不对,却还没来的及寻着这一丝感觉往下深想,就被一个人抱住小腿:“救我!” 莞颜雪低头看去,那是一个血人,已经看不清脸了,只能看到他的身上被戳了好几个窟窿正涓涓的往外喷血,两条腿都不见了,脖颈也被人削断了大半。 他还能说话,真是个奇迹了。 “兄弟,对不起了,你安息吧,你的家人,我会帮你好好照顾的。” 这是裴释说的话。 莞颜雪被抱住小腿,走不动的时候,一直牵着她的裴释当然感觉到了,顺着她的目光,裴释也看到了这位士兵。 只见他干脆利落的一剑刺穿了士兵的胸膛,这一次他拔剑带出的鲜血直至的喷射到了莞颜雪的脸上和身上。 这血是温热的。 在这么寒冷的夜里,这血格外的温热,几乎要把莞颜雪烫伤了。 裴释看着莞颜雪愣愣的样子,眼神里闪过一丝挣扎和怜惜,可终究只是一闪而过。 然后他抬手擦掉了她脸上的血:“别怕,听我说,吹埙,快吹埙。” 莞颜雪的正大脑一片空白中,不知该干嘛呢,听得他这么一说,便跟着做了。 “呜呜……呜……呜呜……” 极是难听的埙声,突兀的响在了这些嘈杂的兵器相接、血肉相搏的拼命声音中。 敌方带队前来的小头目恰好在混战之中看到了这一幕。 一声嘹亮的口哨声,配合着他放肆的嬉笑声响起:“兄弟们,要那个女人,要活的,抢过来大家一起快活快活,哈哈哈……” 他正笑的欢的时候,他坐下的马突然发了狂,扬蹄嘶吼着把他甩了下去,然后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重重的一蹄子踩在了他一条腿上。 他连喊都顾不上的就开始向一旁爬去。 裴释眼尖的将手中的剑掷了过去,牢牢的将他钉在了马蹄之下。 让敌军骑兵摸不着头脑的懵掉的是,突然发狂的不止是这一只马,而是他们骑来的所有的马几乎在同一时间内全都发了狂,状况就像是事先有人给他们的战马下了药一样。 这些战马,不仅不受控制,还反杀他们。 敌军顿时如感腹背受敌一般,不仅要对付敌方的士兵,还要对付己方的战马,着实吃力的很。 战场局势瞬间就被扭转了过来。 不仅如此,敌军远处观望的大军主力的方向此时也传来了打斗和惨烈的呼救声。 就在军营驻扎地的十里外,敌军的主力军队正在列队等待着,等待先锋的偷袭部队发出信号,好一举灭了裴家军。 左等右等还没等来信号,就听的四周传来一阵阵奇怪的声音。 紧接着,蛇群、狼群还有老虎豹子什么的都扑向了他们。 士兵们当即都快吓傻了。 这些蛇从草里从树枝上钻进他们的衣服里、裤腿里,咬上没一会儿就浑身麻痹,连跑都来不及就落进了绿着眼睛的狼群里…… 与人打,他们已经习惯了。 可是与野兽打,还是这些带毒、吃人的野兽打,他们还是第一次。 没打先怂。 与人打,是为了钱,为了挣地盘,总之是为了什么,可是他们完全没有理由去和这群野兽拼命啊!!! 于是精神和心理上又弱了几分。 没了心灵支撑和战术团结的军队,在面对这一群野兽大军时,很快的就溃不成军了,四散奔逃。 这时,早在最外围等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裴老将军,从容不迫井然有序的指挥着手下的将是们,将逃窜的敌军全部诛杀。 早就被下破了胆,又没有指挥方寸已乱的敌方士兵,哪里还冲的出去。足足十万大军,就这样在在顷刻间消失的彻底。 第四章 发尾上有血珠坠落 灭了城外的敌军,城里的做卧底的是裴家的大公子。 城外的裴老将军连夜发了信号。 里应外合之下,丢失的城池重新被夺了回来。 敌军主帅,也就是那个带队去灭了裴家的人,他的尸体被悬挂在城门之上,鞭尸风干。 一场战争在他裴家父子运筹帷幄之中,稳稳的赢了。 大军凯旋入城时是何等壮观风光,莞颜雪不知道,报仇雪恨是何等快意解恨,莞颜雪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她从那座被烧毁的军营一路走到城门口时,看到那那遍地的尸体。 那些都是被她招来的兽群害死的尸体。 当她随着裴释走进城中,裴释恭敬的和父兄打招呼的时候,莞颜雪目视前方笔直的走过他们。 裴老将军见此,皱眉叹息了一声,心想,这样也好,裴家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才不会为皇上所忌。 夺回了城池的将士们,心底也小小的有些膨胀了起来。 这几日在城中驻守的士兵们,闲来无事聚众八卦。 那日莞颜雪进城后鸟都不鸟裴氏父子的样子,他们可是在下面都看得清清楚楚。 联想起之前,莞颜雪跳城楼时的鼠群暴乱和这次的马群暴走,他们甚至已经联想着猜到了八成覆灭敌军十万大军的野兽群也是这位姑娘所为。 这样的说法愈演愈烈,渐渐的从军中传到了坊间,老百姓之间也开始四下流传着:“咱们裴家军了不得啊,军中带着一个能统领百兽的妖女啊……” 这些话,莞颜雪自是不知道的,因为自进城便住进了知府的宅子里,只偶尔有小丫头过来照顾她的起居生活,而再没有了裴小丫头那样陪着她上街玩耍的人了。 更加上她心里还有点堵,夜里睡觉总是重复那些战场的画面,根本睡不好,也无心出去走走。 直到,裴释手头上的事处理的差不多能抽出时间来的时候,他去祭拜完母亲的衣冠冢和小妹的墓之后,脑中想起了那个抱着小妹义无反顾跳下城墙的身影,这才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去看她。 就仿佛是脚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走向莞颜雪住的小院。 正是晌午,她小院门前趴着一只狗,懒洋洋的眯着眼,有一下没一下的摇晃着尾巴,听见裴释的脚步声临近,慢动作回放似的睁开眼扫了他一眼,耸耸小鼻子就又重新闭上了眼睛继续睡。 一进小院,榕树上的知了叫到也是懒洋洋的,让人昏昏欲睡一般。 裴释正往里走着,忽听得屋子里面传来细微的带着颤抖和啜泣的挣扎求救声,吓得他三步并做一步的跑过去。 他走近屋子时,从那颗海棠树下开着的窗子里,能看到里面躺在小榻上,一头青丝被风吹的凌乱的铺散在她肩背上,还有几缕调皮的在风中飘舞着不亦乐乎。 突然,她翻了个身,哭叫着满脸都是泪痕。明显是梦魇着了。 裴释负手站在小院儿里,看着莞颜雪,过了好一会儿。 她从不流泪,至少裴释是从未见过,初初见她时一双眼睛清澈至极,就像优昙花一样恬静的美好,可来到了军营的她,眼睛总是盛着掩盖不住得忧伤,满的就像随时能从她眼里流淌出来似的。 莞颜雪还在哭叫,声音越来越大,她挣扎的动作也越来越大。 眼看着她就要从小榻上掉下去了,裴释才迈步走进屋里,一手放于莞颜雪的腿弯处,一手至于她的肩上,打算把她抱到床上,还没抱紧,她就睁开眼茫然地看着他,缓慢的眨着。裴释一个脑热,继续抱着莞颜雪在怀里坐在床上,,声音轻轻的哄着:“不怕,不怕,不怕啊……” 莞颜雪本来还处在朦胧中,懒懒的将半个身子蹭进他怀里,半眯着眼贴在他胸前,他身上银色的战甲冰冰凉凉的,真的特别舒服。但是他以往身上散发出的莲花的香味不复存在了,今天的天一身上有一股形容不出来的味道,异常的难闻。莞颜雪只是蹭了一小会儿就退出了他的怀抱。 再一抬头,就对上了他的眼睛。 裴释一眼就被那双眼吸引住了,那双还带着泪痕的眼似是岁月收藏着的泪之魂,只一眼,足以让人心碎,就像她而今这几天冷漠的让人心疼,他一向觉得自己的心是石头做的,坚韧的仿佛无尖可摧,此刻却这带泪的眼碎裂开来,心疼得不得了。 莞颜雪无声的退出他的怀抱,向后退出好远才站定,静静的看着他:“你来找我干什么?” 她现在心里很反感裴氏父子。 那天看到站在她面前的那位原本伤到好悬就没救回来死掉了的裴老将军和那位所谓的正在镇守另外一座城的裴大少爷,他们俩满面春风的站在城门口迎接她们的时候,她要是还想不明白,就不配是一个已经活的记不清年纪的神了。 裴氏父子做了局,步步为营的从一开始就在算计利用她。 她现在很不喜欢这些人。 裴释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他这些天一直没在她面前出现就是怕她还在气头上会恼她。 现下,他也不会傻到自己往枪口上撞,因为有些事真不是用语言就能解释清楚的。 “进城也有些日子了,听下人说,你还没出去过,故而来带你出去走走,看看你缺什么也顺带置办一些。” 裴释说着便很是大男子主义的不由分说的抓住莞颜雪的手,就将她往外带。 莞颜雪虽然满心不乐意,却被他扯得停不下脚的跟着他走到了街上。 出了门,她便看到,丽日蓝天,晴空万里,风就像蚕丝被面拂动般暖暖柔柔的吹着,长势茂盛的梧桐树上,知了正在美美的睡着午觉。 这样安稳静好的一切冲淡了她刚刚梦境里的血腥气,让她心情不自觉的好了起来。 路边沿街都是各式各样的沿街叫卖的小贩,他们小摊上的东西也是新奇可爱的。 可偏裴释是个糙爷们,不懂得像裴小丫头那样带着莞颜雪去一家一家的逛有趣好玩的地方,只带着她专门往城里门面最大的胭脂首饰店里钻。 因着莞颜雪心下还有隔阂,况且她本身也从不带首饰用胭脂的,所以什么也不挑。 裴释就直接让老板包了店里最好最贵的几样送到知府宅子去,然后再去逛下一家。 莞颜雪跟着他出了一家又进一家,隐隐的就直觉有哪里不对。 因为他们这么个逛法,还是他们这么两张惹眼的生面孔。 早就被他们身后的一群衣着褴褛的妇人盯上了,还自以为他们听不到的在他们身后八卦: “看哪,这两个天闲一样的人物是谁啊?” “你傻啦,那少爷不是裴将军家的吗,裴家军进城那天见过的。” “那这画里走出来的小姑娘是谁啊?” “嗯……八成就是那个妖女,你看像不?” …… “妖女?她们,是在说我吗?” 裴释闻言,垂眸去看莞颜雪,莞颜雪也正养着头看他,一双眼睛黑亮亮的像是盛了天上的太阳光。 第五章 不是,你这样美的,是神女,不是妖女 第五章 裴释说:“不是,你这样美的,是神女,不是妖女。” 莞颜雪心底明白,却只是随意的点点头:“嗯,我是神。” 便再懒得纠缠这些了。 她的关注点被这几个跟在人身后明目张胆咬耳朵的人穿的衣服上。 莞颜雪心下好奇,就问了出来:“为什么你们人类的衣着差异这么大?” 裴释听到她的话,不由的停下脚步微微愣住的看着她。 莞颜雪本是边被裴释扯着手往前走,边四下打量观察着周围的人类,注意力根本不在前面。 他这一停,她没注意到,当即一头撞到了裴释身上。 莞颜雪揉着头,一抬眼就见他眼神怪异的瞪着自己,很是自然的指了指周围的人给她解释:“你看,咱们身后说话的那几个妇人,穿的干净整齐,发髻上还插了好多金闪闪的饰品。可你在看墙角里窝着的那几个人,穿得破破烂烂,蓬头垢面还衣不蔽体的,而且怎么每走几步都能遇到一堆儿这样窝在墙角里的人呢。” 裴释也不瞒着,她发现的,正是这两天他在忙的事:“这个地方今年发生了旱灾,而今又刚经历了战火,饥民遍地,你看到的这些只是暂时拉下一小部分,剩下的大部分饥民都集中住到了城东难民区去了。现在,城里连野菜树皮都被挖扯干净了,难民营也快连米汤都供应不上了。” 莞颜雪阴恻恻的斜睨着他:“我可不会召唤动物来给你们吃啊!” 裴释看她一脸防备的小模样,突然忍不住的心底柔软,笑的畅快的直扶墙。 笑完才伸手摸摸她的头,重又牵起她的手,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放心,以后我护着你。” 等他们回到知府宅子里的时候,饭厅里裴老将军,裴家大少爷还有几个陌生的面孔是城里知府等人,正围坐在饭桌前吃晚饭。 侍候在一旁的丫鬟见到裴释和莞颜雪回来的,福身行礼之后赶忙小跑着去添碗筷。 “回来了,坐下吃饭吧。” 莞颜雪看了一眼桌面上的食物,六菜一汤,荤素搭配,一旁还温着酒。 席间他们正在谈的也是难民粮食的问题。 裴老将军问:“事有轻重,知府大人,可否打开储备粮仓,先给难民渡过难关。” 知府一脸为难,万分哀叹的说:“将军,这储备粮仓是用于上交国库的,若是要开仓放给灾民,须得有圣旨才可,否则可是杀头大罪,卑职实在没这个胆子啊!” 裴老将军不在说话,饭桌上一时之间只剩风声。 莞颜雪捧着丫鬟盛给她的汤,慢悠悠的说着:“裴老将军、知府大人,你们就打算眼睁睁的看着这满城的百姓活生生的饿死吗?” “若是一国之百姓食不果腹,终将生出离叛之心,种下什么样的因,必会得到什么样的果。” 说完,她一放碗筷,回了自己的小院。 裴释到时从见到了裴老将军之后,只礼貌性的叫了声:“父亲”“大哥”并且对他们见了礼,之后便坐下安静的吃饭,再未说过一个字。 晚上,莞颜雪正准备躺下睡觉的时候,一个黑影从窗外跳了进来,拉着她的手就说:“走,我带你去偷粮仓,敢不敢跟我去?” 莞颜雪被他吓了一跳,等感觉到手上的温度和听到他声音时这才让出来人。 说话时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是在释放光芒的,和他在战场上的压抑与刚刚饭桌上的死气沉沉的某光全然不同,这样的他能将听话之人身心一起不由自主的被吸引到他的眸光中去。 “偷?” 去偷粮仓? 莞颜雪还没反应过来,裴释就说风就是雨的直接抱起她翻窗而出。 将她揽在怀中,一路轻点瓦片,如飞鹰拂过水面一般,在房顶上腾越着,来到了知府储备粮仓的地方。 他手下的将士早早的就乔装改扮好了埋伏在粮仓附近,只等他来。 裴释按着莞颜雪一起趴在粮仓不远处的房顶上。 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像弩箭一样九个孔里插着的都是细如牛毛的针的兵器,对着粮仓前巡逻的队伍就勾动了两下手指,几乎是同在一时间,那一队士兵集体倒地不起。 “别担心,他们只是中了我的迷药,睡一觉之后自会醒来。” 裴释抱着莞颜雪腾跃而下,站在粮仓大门前。 看到他出现,那些隐藏在暗中的将士都露头出来,摸钥匙开粮仓的摸钥匙开门,抗粮袋的抗粮袋,绑粮食推车转运的,还有负责指挥的,一切都在安静而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一看就知道肯定是早就布置好了的。 运粮食的小推车在暗夜的火把里,一辆一辆有序的走远。 “江山不管兴亡事,一任斜阳伴客愁。哼,他们这些老顽固就知道死守忠义,在他们眼里不得皇命私放官粮,死后下地狱定会被万人踩踏的。”裴释看着忙碌的将士们,慢条斯理的说。 他的眼光在星空下显得格外的坚毅和强大。 说完,他又语带调侃的看着莞颜雪:“这可是会杀头的大罪,现在你是我的共犯了,你怕不怕?” 莞颜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知道会被杀头,为什么偷东西之前还有特意带上我?” 裴释摸摸自己的后脑勺,难得一脸憨态的说:“嗯,我就是一时忽然想到你,然后不知道怎么的就把你带了过来,可能也许就是想让你看看这个人间也还不是那么无药可救,至少还有我这样的人存在。” 莞颜雪不再搭他的话,问道:“那你想好了被发现之后怎么办吗?这些粮食又打算好了怎么处理了吗?” 裴释点点头:“放心,这些来之前就都已经想好了,难民营里施粥的人都已经被换成我的人了,这些粮食就藏在难民营的地窖里先,明天开始就给难民们熬粥喝,先帮他们扛过眼前这段时间再说吧。” 莞颜雪问:“那你呢,被发现之后,你怎么办?” 裴释不怕死的说的一脸云淡风轻:“我啊,当今圣上好歹是我舅舅,我裴家为了这一仗,又死了母亲和妹妹,圣上不会把我怎么样的,放心吧。” 其实他心里很明白功高震主的意思,也知道皇上对裴家的忌惮,但他不想这些问题让她来担忧。 第六章 如鹰拂过水面的悸动 第六章 第二天一早,在知府大宅匆匆吃了早饭,裴释就拉着莞颜雪一起去了难民营。 裴释亲自去了施粥的地方看,当他看着今天熬出来的粥终于是浓稠的泛着米浆的乳白色,盛给难民的每一碗里都被白白胖胖的米粒挤满的时候,莞颜雪看到他的笑容格外的耀眼,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灿烂喜悦的样子,能感染到她。 “你知道吗。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带着大哥出去打仗,被传已经战死沙场了,刚好那时候我生了病,咳出血来,皇宫里的御医有的跟着皇帝舅舅去了避暑行宫,留下的御医也都被宫里娘娘把持着,娘没办法带我出门去求医,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吧,母亲她不是我生母,我的生母是个烟花女子。那时候娘带着我在太阳底下等了两个时辰,大夫才来。娘亲陪着笑上前搭话,大夫却嫌弃得甩着袖子,寒着脸让我们等着,过了好一会儿,医馆来了辆马车,那大夫笑着大跨步走出来迎接,陪着笑脸对人说‘你放心,治病救人不能就是我的本分病人大过天’那马车走远了后,大夫才收了笑脸,让我们进去,娘亲眼里含着泪,摸着我的头发。我就是在那时候懂得了这些人的苦。” 裴释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一点也没有沉浸在过往的悲伤中的样子,反而依旧笑的一脸阳光:“我希望能有那么一个地方,没有战乱,没有灾民,在那里虽然虽热物质上仍有差别,但是在精神上已经没有主仆贫贱之分了。” 莞颜雪被他一脸坚定的憧憬样子吸引住了:“一定会有的。” “二少爷,老将军命我等前来寻你速去见他。” 一对士兵打扮的人走到裴释面前,作揖说道。 “走吧。” 见到来人,裴释不动声色的松开了拉着的莞颜雪的手,悄悄的与她保持了点距离,一脸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坦荡相。 进了知府大宅的正堂,裴老将军一个虎威甩来,狮子吼般怒发千钧的吼了一声:“跪下!” 裴释听话的单膝跪地,却依然脊背挺拔。 裴老将军中气十足的用马鞭指着他:“你可知罪。” 裴释接话接得十分顺溜,干干脆脆的说:“孩儿知罪。” 裴老将军立时被气得拿着马鞭的手都发抖了:“好好好,真真是一条好汉啊,你到是敢作敢当认得快啊。看老子不打死你!” 说着,他手中的马鞭就朝着裴释招呼了过来。 莞颜雪眼看着鞭子就落在了裴释身上,脑袋一片空白中,一个发热,就扑了上去。 鞭子结结实实的抽到了她的身上。 “雪儿,没事吧。” 听到鞭子抽过肉体的声音的同时,不是身上的刺痛,而已一阵柔软的温暖贴在了他后背上。 耳边紧接着传来一声娇娇的闷哼。 裴释顺着温暖回头看去,就看到莞颜雪疼的皱眉的脸。 赶忙将她搂紧怀里,摸摸伤口。 莞颜雪摇摇头,还是皱着眉。 “谁都不许护着这个畜生,否则我一块打。” 知府冲着裴老将军说:“老将军,息怒,你把二少爷打死了这件事也挽回不了了,不如您劝劝二少爷,让二少爷把剩下的粮食交出来,或可免些罪责。” 裴释却说:“粮食我是不会交的,我藏的地方你们肯定也是找不到的,不必白费心思了,我好歹也是你裴老将军的孩子,是当今圣上的外甥,不若直接将我押解面圣吧。是杀是罚我都认。” 裴老将军又是结结实实一鞭子甩在了裴释面前的空地上,击起一地的灰尘:“小畜生,你以为我不敢?” “来人,将这个小畜生给我捆了,关进牢房里去,明日一早就押解他进京。” “你们,都傻站着干什么,听不懂人话吗?” 任谁都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气急了。一旁的兵士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去边拉扯裴释,边对他说:“二少爷,对不起了,老将军正在气头上,您暂且忍忍。” 裴释把莞颜雪扶起来,交代知府:“劳烦大人叫府上丫鬟给她上药。” 得到知府应承的“放心。”二字,裴释才洒脱的跟着兵士走了。 第二天,裴释真的是众枷上身,被两个兵士押着,跟着回京的队伍走在中后边的地方,连他的战马都被裴老将军特意关照用来给莞颜雪拉马车用了。 莞颜雪上马车的时候,隐隐觉得那匹战马是有点委屈的。 可她余光里看到走在后面的裴释还在灿烂的回她微笑,一点委屈的感觉都没有,简直没心没肺啊。 一路上,马车垫垫晃晃的,直把莞颜雪晃的昏昏欲睡。 她的上眼皮不断和下眼皮打架,打得已经难舍难分。 睡意渐昏中,兵器相交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她掀起车帘往外看去,就看到两伙人正想她的眼皮一样打得难舍难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 其中一伙当然毫无例外的就是裴家能进皇城的小分队,另一伙蒙着面的她暂且不知道是什么人。 那些黑衣人中好像领头的那个人,反正是他们中眼睛最好使的那个,百忙之中还用滴着血的刀尖儿指着刚探头的莞颜雪说:“就是她,快,抓住她。” 他说话快,他的同伙们接收能力也快,一个个的奋力的摆脱裴家人的纠缠,就冲着莞颜雪杀过来了。 他们快,裴释也快,呜……虽然他现在就剩下两条腿还是灵活没被禁锢的,可这就足够他施展轻功的了。 裴释护在莞颜雪的马车前,就靠着两条腿跟人打架。 莞颜雪在他后面看的还挺起劲儿,毕竟在这种玩命的时刻,能靠着两条腿跟敌人打得风生水起不落丝毫下风的人,好像不多见的。 打着打着,裴释一个讨巧,借着敌人的刀就劈开了他身上的重枷。 脱得了重枷,他终于得以施展身手,于是他跳下马车,打算大干一场的时候,他那匹战马也跟着兴奋了。 战马就是战马,身上也是带着嗜血的野性的,这么多的刀剑在它眼前晃来晃去,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终于把它给弄毛了。 这马开始不管不顾的撒开蹄子往前冲。 莞颜雪她真不是一个驯兽师,只是凭借着本能和动物之间有感应而已。 这种时刻,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控制马,就眼睁睁的看着马跑到了山崖上,还在继续往断崖上跑。 她呆呆的,无法阻止即将到来的深渊大跨越表演。 第七章 小山村里的岁月静好 裴释脚尖点树,几个纵跃间抓住了马车的边角,奋力一跃就骑在了马上。 可那马已然发了狂,这也眼看着就到山崖边上了,现在顺马哪里还来的及啊! 裴释果断松开了缰绳,钻进马车里抱着莞颜雪问:“敢不敢跟我赌一把,赌注就是咱俩的命。” 莞颜雪脑子里没有飞驰的马车,也没有即将跌落的山崖,只有裴释的体温,她仿佛受了蛊惑般的点点头。 裴释得到满意的回应,自信而爽朗的抱紧她,从车里冲了出来。 他们的身下就是几千米高的山崖之下。 那些黑衣人也紧随着裴释赶到了山崖边上。 站在那里对着他们放弩箭。 裴释用一只手将剑插进山崖的石缝里保证他们俩能吊在山崖上不掉下去,再用自己的身体将莞颜雪护得严严实实的。 一声闷哼之后。 莞颜雪感觉到了,一支箭从他的肩膀穿透,他的伤口裂开血都透过莞颜雪的衣服粘粘的都浸透到了她的的后心上。 没多久,他的头发就像是刚刚洗过的,每一缕都湿嗒嗒的,沿着发尾一滴滴地坠着冷汗。 她抬头看去,他握着剑的手,虎口已经裂了,鲜血正在顺着胳膊往下爬。 可裴释还是跟受伤的不是他一样,一心一意的抱着她往山崖下爬。 莞颜雪咬了咬下唇,狠了狠心,勾起无名指召结界出风墙,包裹住他们。 然后又催动法力,让叶子瞬间从树上素素而落,仿若有生命的武士去和那些士兵缠斗,划开他们举着弓弩的手腕。 “啊!” “妖女,她果然是妖女。” “快,抢不到活的,就必得杀了她,决不能让她活着见到炀帝。” 可是任凭这些黑衣人,不顾手腕还在冒血的继续拼命阻击莞颜雪她俩,那些箭矢都再近不得她俩的身。 在黑衣人看来,他们射出的那些箭矢,并不是不准,只是在碰到他俩身体前就突然像是撞到了一堵厚厚的墙一样,失了力道,全都掉进了山崖。 她俩一点影响都不受,依然稳稳的在顺着山崖的山壁往下爬。 这画面看的这些黑衣人都汗毛倒竖。 “他娘的,这个女人真是怎么看怎么邪门。” “费他妈什么话,快点追,追不上大家都得死。” 裴释在有藤条的地方,很聪明的用藤条荡,没有藤条的地方用剑。 几千米的山崖,在他有条不紊的几个纵跃间,他俩就稳稳的站在了地上。 裴释很随意的伸手去掰断肩上的箭,只剩箭头还留在他身体里,他一点也顾不上的说:“走,不能停,他们很快就追过来了。” 他扯着莞颜雪就在树林里一路往前跑。 “嘶” 没跑多久,莞颜雪就一脚踩进了猎人布置的捕兽夹里。 倒三角的捕兽夹直直的插进了她的小腿里。 雪一下子就染红了她的裙摆。 裴释听到她的痛呼声,停下来去看。 “我要给你把捕兽夹摘下来,你忍着点,千万不能喊出声。” 莞颜雪忍着疼,很懂事的把胳膊放到了自己嘴巴咬住,然后点头。 “忍住啊。” 裴释心疼的又嘱咐一遍,两手猛地施力,就将捕兽夹掰了下来,远远的扔到一边。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他没有带任何伤药,只能草草的从自己的衣服上私下一条布先给她绑住,止血。 布条紧紧的勒住受伤的小腿。 感觉到她的颤抖,裴释抬眼看她。 只见莞颜雪那张已经被树枝刮出血的小脸已然疼的发白,可她还在死死的咬着自己的胳膊,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裴释不忍,加快速度的帮她绑好腿。 起身就要背她。 没等莞颜雪有所反应,黑衣人就已经追上来,将他俩团团围住了。 “看来,这回你要和我死在一起了,怕不怕?” 裴释慢条斯理的站起来,背靠着莞颜雪问。 “喂,你都伤这么重了,我可比你强多了吧!” 莞颜雪也不知死活的,还在陪他聊。 “这点小伤,对我来说就像被蚊子咬了一下而已,不碍事的。” 黑衣人可不管她们在聊什么,绝对的一群能动手就不废话的人物,一个个直接冲着她们怒发冲冠的围攻过来。 莞颜雪不会打架,这场围攻全靠裴释一个剑花扫过一群的,在以个人之力单挑他们一群人。 他肩上的伤口流出来的血越来越多,几乎是他没动一下,伤口就会被撕裂般的淌出血来。 莞颜雪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咬破自己的食指,以青龙血脉唤灵。 没有裴释的指点,她还不会用音御兽。 周围忽的狂风暴起,树叶漫天翻飞,片片都是带着要人命的锋利,树林里的蛇虫也露出头来,冲着黑衣人腾跃而去,只咬脖颈上的动脉。 足足二十多个黑衣人,顷刻之间全都没了性命。 是被树叶割断动脉的还好,那些被蛇虫咬死的,蛇还扭动在他的动脉上吸着血,虫子也还在不停的顺着动脉往人的身体里钻着。 裴释惊了一秒,回过神来第一时间就是用手捂住莞颜雪的眼睛。 莞颜雪以人的身体承受不了如此大的法力消耗,在眼睛被挡住的那一刻,跟着陷进了黑暗里。 昏迷中的梦境全是鲜血和死亡。 这是她来到人间后经历的最多的事。 最后是两只公鸡掐架的声音将那鲜红一片的梦境给打乱,将她带回到现实人间。 莞颜雪晃着脑袋从床上坐起来,往屋子外面走。 一出了茅草屋的门,小屋外面被一圈篱笆圈了起来,里面有一块地方规规整整的种着些青菜。除了种菜的地方,整片被篱笆圈起来的土地上没有一根多余的绿色,就连那菜地里的绿也是一颗一颗整整齐齐的。小院中,一个老妇人正端着水盆在往泥土的地面上掸着水,她的前面有一窝鸡,里面两只最强壮的正在张着翅膀不停的扑腾着掐架,叫声甚是洪亮。 就连她靠着的这个小茅屋都还有隐隐的草香。 “姑娘,你醒了!” 老妇人见到莞颜雪出来,忙热情的打着招呼。 这时候,裴释扶着老农回来,老汉一身泥水,半干不湿的。身子不住的发抖,见到老伴哇的一声就哭了。 第八章 相濡以沫共风雨 “哎呦喂,老头子,这是怎么了?” 老妇人一见老汉狼狈的样子,立马儿就撇下手里的盆,小跑着过去扶他,紧张的说话的语气都变了。 老汉浑身还在抖,不知的吓得还是累的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裴释忙帮着解释到:“大娘别担心,我刚检查过了,大爷他没事,进屋里去缓缓就好了。” “好,好,那咱们快进屋儿去,快进屋儿去。” 莞颜雪从门口挪开,给他们让地方,等他们都进去之后,莞颜雪打算跟进去的时候,裴释把她拦住:“你等一下,先别进来。” 然后他还特意把门给关上了。 莞颜雪只得站在院子里看公鸡打架。 心想:它俩也真是厉害,居然打了这么久,也没被啄秃了毛。 莞颜雪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就忍不住去扒窗户。 她悄咪咪的从窗户缝看去,正好看到老汉光着身子,围着大被坐在土炕头儿,手里还抱着壶热水说:“我今天不是去闺女家帮忙插秧嘛,刚好就和一个长工赶马车挑苗,那马驴的很,没命的往前跑,长工从车上跳了下去,我不能让马祸害了苗啊,就抓着不放,马车拖着我跑了好几个池子,突然又回过头来跑,亏了当时公子路过救了我啊,要不啊,我就被那畜生给活活踩死了。” 他说话的声音还在抖。 裴释说:“大爷,我先出去,雪儿刚醒,我去看看她,您好好休息休息吧。” 然后转身又对抹眼泪的老妇人说:“大娘,有什么事您就叫我。” 莞颜雪一听,做贼心虚的就着急起身。 一个心急,她受伤的小腿跟不上没受伤的腿的步伐,眼看着就要往地上摔去。 裴释大跨步间就将她接在了怀里。 一低头,一抬头间,对视上的眼里,她看到他满眼戏虐“我就知道你会这样”的眼神。 看的羞恼不已。 裴释顺手将她打横抱起,走进了一旁挨着大茅屋的一间更是加倍简陋的小茅屋里。 这小茅屋一看就是间杂物房临时腾出来的。 里面堆满了各种居家的杂物,都整齐的摆在小屋了一侧,靠着大茅屋的一侧临时用木板搭建了一张简易的床。 由于没有床架,木板就那么平铺在了地面上。 裴释小心的将莞颜雪放在地上,让她自己站好。 然后他才将原本铺在木板上铺的茅草移开一块,将自己今天出去捕猎并且已经洗剥干净的野熊皮铺在那里,然后才扶着莞颜雪坐到野熊皮上。 他喜滋滋的想,还好我有先见之明,就怕她醒了过来没地方坐,亏了我动作够快。 莞颜雪问:“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裴释一边去看她腿上的伤有没有裂开,一边解释:“我背你来的,那天你体力不支晕了过去之后,我就顺着树林一直往前走,就走到了这个小村子,正好碰到务农回来的老伯,他见我俩一身血,又见你的脚还是被捕兽夹伤的,就好心的带我会了他家。你醒的还挺快的,就一个晚上加一上午就醒了。” 莞颜雪又问:“你的伤怎么样了?” 裴释一脸春光灿烂的笑:“没事,都收拾过了。” 莞颜雪“哦”了一声,出于一种仿佛是心脏被人捏着很挤压的难受感觉,她就是见鬼的手痒痒想去摸一下他的伤处。 她也真的这么做了。 于是她很清楚的感觉到了,在她手摸上他伤口的时候,他的什么明显的僵住了一瞬。 莞颜雪心下不安的揪住他的衣领,就开始执着的脱他的衣服。 一开始裴释肯定是不干的,还死命的坚持着到处躲。 莞颜雪偏就跟他耗上了,抓住他的衣领就是不松手,还一边呲牙咧嘴的喊“我脚疼,你别动。” 终是,裴释败给了她那句“脚疼”。 当她把他衣服扯开,又把他那只因为她碰了一下就已经被血氤氲开的包扎布扯开。她就看到,他的背上不止箭头还没被拔掉,已经开始化脓了,有一条非常恐怖的伤,红肿不堪,肉都向外翻着,红黄色的血水一直在淌。 莞颜雪死死的掐着自己的手背淡定的坐到裴释面前去:“裴释,你告诉我该怎么治疗。” 裴释依然笑的云淡风轻的安慰她:“傻丫头,我没事,不能让这里的人看到我身上的箭头好刀伤,老伯是把咱俩当成了被捕猎陷阱误伤的人才救下了咱们,要是让他们看到我身上的这些刀箭伤,肯定会吓到他们,也会为咱们自己带来麻烦。况且,这点伤真不算什么,别担心,等你腿再养好一点,咱们就走,我回去再治也来得及。” 还没等莞颜雪开口再说什么,茅屋外面传来了老妇人的声音:“公子,你们在里面吗?” 裴释示意莞颜雪不要再说了,然后一边穿衣服一边朗生应答:“大娘,我在。” 老妇人再次喊话:“我做了点家常便饭,快来吃饭吧。” 饭桌上,莞颜雪闷闷不乐的低着头扒着碗里的野菜汤。 裴释见此,夹起点小咸菜放到她碗里,还给她拿过一个窝窝头放在碗边的碟子里。 老妇人有些羞红脸的小声问道:“姑娘可是吃不惯这些?” 莞颜雪摇摇头:“吃的惯的。” 裴释有替她解释到:“大娘,她是刚醒,胃口不大好,她其实很能吃的,您不用管她。” 老汉也接口道:“公子和姑娘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孩子,真是两个不错的孩子啊,难得你们不嫌弃老汉家这粗鄙的食物。” 老妇人忙又接着说到:“可不是吗,姑娘一看不是俗人,美的跟仙女似的,将来公子再考个秀才举人,博个官当,你们啊,可就是让人羡慕死的一对神仙眷侣了。” 莞颜雪听不明白了,于是插嘴问道:“为什么一定要当官才能当神仙啊?” 老妇人乐呵呵的说:“那是当然了,当官的多好啊,都是有钱有身份的人,当了官就可以想清福了,多好。” 莞颜雪还是不懂,这天下的官,就比如那个知府,有什么好的。 第九章 从陪伴到相依 不懂也就没话可接,莞颜雪很是自然的接过裴释递给她的窝头,拿在手里像是人类欣赏艺术品一样,欣喜的观赏起来。 这窝头做的着实精致,只用简单的玉米面子和随处可见的自家小园种的菜叶两种食材,做成了中间镂空的圆锥形的外形。 最巧的是,这圆锥的整体颜色是土黄色,看起来就像是山水画用的绢一样,那绿色的菜叶嵌在玉米面里,看起来就像是一副大写意的山水画似的。 忍不住的,莞颜雪出声赞叹:“大娘做的这个吃食真是好看。” 老妇人笑的一脸开怀,像是九月里开的最明艳的菊花似的:“姑娘快别取笑老婆子了,咱们这就只有这些的粗鄙干粮,姑娘快趁热吃吧,凉了可该难吃得紧了。” 莞颜雪冲着窝头的尖尖咬了一口。 老妇人满意的笑开了花,淳朴憨厚的道:“姑娘这气度和我们村里的姑娘是天地之差呀,姑娘就是咬着这窝头都跟那仙女儿吃蟠桃似的,真真是好看得紧啊。” 说着又盯着莞颜雪的脸,一脸忧愁的说:“真是作孽啊,好好地,你们怎么就撞了那猎人的陷阱了呢,瞧瞧这小脸都给划坏了,要是留下疤可怎么是好啊?” 莞颜雪冲着她亮晶晶的笑笑,以示宽慰。 是的,她脸上还有伤,而且已经伤到了颧骨里头,留疤是必然的。 凡人之身哪能动用神力,即使她仗着自己血脉之力强行使用术法,虽然也能发挥出力量,但是却是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的。 这次她两次动用神力,其中一次还用了血脉之力,天道便在她脸上划下两条口子以示惩戒,这两条伤口会一直跟随她到她肉身,灵魂,甚至是意识都寂灭的那一天。 以后哪怕成了神,她也都只能是个丑姑娘了。 可是她心里一点后悔的感觉也没有。 老汉用眼睛瞄了瞄面前的小儿女,白了老妇人一眼:“你这死老婆子啊,莫吓唬小姑娘。” 然后又对莞颜雪说:“姑娘别怕,不过是划了两下,不深,不碍事,肉皮子合的早都长好了都。晚上咱们杀只鸡,让老婆子给你熬鸡汤啊,我听说鸡汤最是补身子了。” 裴释看了老夫妇一眼,眼神有些感动的说:“不必杀鸡,等会儿我去河里……” 莞颜雪用没坏的那只脚踩了他一脚,打断了他还没说出口的话,慢声细语的说:“老伯不必麻烦了,我们这就要回去了,回去晚了恐家里人担心。” 老妇人不认同的说:“你这脚还没好,可如何赶路啊?还是再多住些日子吧。” 老汉也忙接话道:“就是,就是,别再弄得伤上加伤,可就不好了。” 裴释也跟着不认同的直皱眉:“乖,别闹。” 莞颜雪也不跟他们犟,闷着头使劲儿的吃东西。 吃完饭,她又喝了好些水,还静坐一小会儿平平胃,之后就站起身,眼神异常坚定的告别老夫妇。 然后也不顾阻拦,一瘸一拐的就往外走。 裴释见她如此执拗,心下一暖。 他知她是在担心自己身上的伤。 爽朗的笑着,抬步跟上去,弯下腰就将莞颜雪打横抱在怀里,就这样往前走去。 莞颜雪心下一惊,不敢动,更不敢拍打他,只是焦急的喊:“放我下来,你快放我下来……” 裴释大言不惭的说:“你腿都伤残了,指着你一瘸一拐的往前走,天黑了都走不出村口去,爷我急脾气,不想跟你耽误时间。” 莞颜雪急的不行,手摸着他背后的伤口又渗出血来了:“不行,不行,你快点放我下来,你要是不放我下来,我可就咬你了,快点!” 说话的语气恶狠狠的,连威胁急的都脱口而出。 裴释不以为然的调笑语气说:“我就不放!” “咳” 顺着沿途的痕迹一路找过来的裴家大少爷裴元,刚见到自家二弟就是这么一副,呃,欢(da)欢(qing)喜(ma)喜(qiao)的画面。 不知怎么开口显示存在感的干咳了一声。 听到这一声咳嗽,裴释的目光这才从莞颜雪脸上移向前方突然出现的他大哥那一队人身上。 “怎么才找过来,笨。” 裴释开口就损了自家大哥一句,然后很是大爷的问:“我的马呢?” 随行的人中有一人听到他的话,下马出队,将自己骑得马牵到他面前。 裴元也不介意他的态度,很是敦厚的说:“二弟,你的马变成一坨肉酱了,你先骑着匹。” 裴释也一点不客气的将莞颜雪抱到马背上,然后自己也跟着翻身上马。 他调转马头的时候,裴元也看见了他背上渗出来的血,连忙问他:“你受伤了,伤的重不重?” 裴释说:“无碍,回去叫军医来包扎一下就行了。” 他又低头对被他圈在怀里的莞颜雪说:“坐稳了。” 然后一扬缰绳,扬长而去。 在来时的路上,裴老将军还在等着他们。 在裴释抱莞颜雪下马的时候,裴元已经策马找来了随行的军医。 好在马车之前是完好的被卡在了山崖边上,现在刚好可以套上马,赶过来,让裴释进里面去包扎。 军医看过他的伤,就探出头来跟裴老将军说:“公子的伤有些恶化了,因为箭头没有及时取出了,导致伤口附近的肉有些感染了,取出箭头后,也必须要把烂肉剜去才行。不过还请老将军宽心,公子也就是免不了造点好罪,待烂肉去除,性命必是无忧的。” 裴老将军点头后,军医转头又吩咐兵士:“给我拿酒、碗和火折子来。” 然后就回到马车里,等兵士将他要的东西送进去之后,莞颜雪就从马车没挡严实的车帘缝隙里看到,那军医从点着的酒碗里取出刀,切进裴释的皮肤里,将他的肉划开,剜出箭头。然后又按着他,剜这那箭头旁留着血的肉。 莞颜雪站在外面,直捂眼睛,尤其是在刀子扎进肉里的时候,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跟着疼,可又忍不住的去看。 裴元见她这样,走进她,宽慰道:“别担心,他没事的。比这更重的伤,他也受过。” 第十章 从此风雨是归途 焦急的看着时间蜗牛般的爬过去,终于眼巴眼望的把军医端着一盆血水,里面混着裴释被剜掉的肉和箭头,从马车里下来。 莞颜雪被那一盆红给看的浑身难受,赶紧一头就扎进马车里去。 裴释正趴在里面,一头一脑的汗。 “过来。” 他对刚进来的莞颜雪叫道。 “你怎么知道是我。” 莞颜雪走到他身边,边不自知的用帕子给他擦汗,边轻声细语的问他,好像生怕声音大了会吓到他一样。 裴释懒懒的睁开眼睛,直视着她:“我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进来的是你,这里就属你最胆小。” 莞颜雪扫了他眼睛一眼,闷闷的“哦”了一声。 莞颜雪皱着眉,她伸出的手停在他伤口上方的虚空中,问他“疼吗?” “傻丫头,我是男人,没那么废物,这点伤就喊疼多没意思。” 莞颜雪看着他边用微微发抖的手系衣带边无所谓的笑,只觉得糖葫芦吃多了似的,心里酸酸的难受死了。她不自觉的连鼻子都皱起来了想这种感觉真是奇怪的糟。 裴释见她这样,用手握住她的手,把她整只小手都包在手心里:“你在发抖,是担心我吗?” 他说这话时,苍白的脸上挂了得意的笑容。 莞颜雪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可是又不敢用力,就放弃了。 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严肃的很,但是小眉头皱的死死的,颇有些垂头丧气的说:“我,好像,不想你死掉,你被剜肉的时候,我害怕。” 裴释极懂得抓住时机,顺杆爬的问:“你为什么担心我,怕我死掉?” 莞颜雪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瞪着他,小嘴赌气似的嘟囔着:“不止怕你死掉,还怕你痛,你一痛,我就跟着痛。” 边说,她还边用她没被握住的手去抓心口的衣服,好像在揉疼痛的心口一样。 见她副表情,又这么说,裴释感觉自己的心都快化成一一滩水。 猛地坐起来,认真的整个的将莞颜雪拉入怀里,紧紧的抱着,仿佛只有这样,两颗心贴近了,他的心才不会因为她揪心的动作而跟着一起疼。 “咳” 又是一声熟悉的咳嗽声,惊醒了马车里相拥着的两人。 裴元站在马车外,隔着帘子对裴释说:“父亲让我来告诉你俩一声,二弟若是没事了,咱们就要出发了。” 莞颜雪只觉一室里都是尴尬。 裴释听着,却是忍不住对还窝在他怀里的女孩打趣的一笑。 这一笑间,从他神色里飞出来的全是甜甜的气泡。 “驾!” 随着车外赶马车的兵士驱马的声音响起,马车咕噜噜的走了起来。 时间转眼就过去了小半个月了,他们还在回裴府的路上。 莞颜雪只觉人类的速度真的是太慢了。 她的屁股都快被马车颠烂了,所以大家一停下来休息的时候,莞颜雪就闲得没事干的以马车为圆心的到处闲逛,活像个幽灵一样溜达来又溜达去的到处钻树林。 她之前的几千年的人生里都只待在冰岛上,从未出来过,而今这人世间,她最最喜欢的就是树木,山林,这里全是绿色,一派生机盎然,全是灵气。一靠近树林,就能通体舒畅,神清气爽,怎么能不喜欢啊! 她寻到马车附近的一片很大的翠绿色的林子,煞是喜爱,当下脚尖点地,裙袂飞扬,眨眼间,她已经坐在最高的那棵竹子的竹枝上,乐呵呵的扯着竹叶玩。 她扯了满怀的竹叶正天女散花般漫天撒竹叶撒的开心,突然听到有兵器相接时发出的脆响声,立马眼睛一亮,叼着竹叶,小心翼翼的踏着竹枝就往那个方向飞去。 她偷悄悄的坐在正打架的两人头顶的树枝上,往下看。 只见只见青葱竹林里,两个少年人正在比武。 待看清下面的人是谁之后,她就觉得火大。 下面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裴释。 莞颜雪看着他大开大合的耍着枪,就很想生气,想发火。 他伤口才刚愈合,就这么忙不迭的作死吗。 可是,莞颜雪恨恨的叼着一片竹叶,用来磨牙,边磨牙边看边控制不住的想,真是好看。 竹叶随着男子的随着两个少年的枪势而动,忽急忽缓有条不紊,寒光闪闪,气势磅礴,一招一式间充满热血少年独有的鲜衣怒马的朝阳之感。 更配上这竹林里的泠泠之气,寒芒银枪舞,漫天竹叶飞。 真真是风华少年,好看极了。 莞颜雪一时看的兴趣,晃荡着两只小脚,咯咯的笑着欢快的鼓掌。 那正在地上练武的两个少年,恰好是把她救回来的裴释和裴元。 裴释从裴元的枪尖的折射面,正好看到了莞颜雪。 他邪气的冲裴元眨了下眼,勾着唇角眼睛向上瞟。一个漂亮的凌空翻转,一枪回刺,“嘭”身后的竹子刹那间从中间炸开。 莞颜雪正在竹上坐着,依然还晃荡着两只小脚丫,笑眯着眼,正看的津津有味的。突然竹子从底下炸了。 她惊吓地“哇”立马跳起来,于是从空中直直地掉了下来。 裴释毫无意外的将她接在怀里,好笑的看着她死死闭着的眼。 裴元瞪大了眼睛,仰起头目光顺着竹子看上去,一脸萌相的写着不可思议。 感觉到自己没有被结实的摔到了地上,而是落尽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莞颜雪一下子猛地睁开眼,愤怒的瞪着裴释,两只大眼睛镶在她脸上真跟青蛙有的一拼:“你敢吓唬我!” 裴释玩味的笑着的低头看她,莞颜雪皎洁一笑,松开搂着天一脖子的一只胳膊,满脸严肃的冲他勾了勾食指,天一忍着笑低下头。 裴释的头刚一靠近,莞颜雪就狠狠地一口咬在他耳垂上,得逞后贼贼的笑着,傲娇的扬扬眉毛,那表情就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白虎。 只是看着她,裴释的心瞬间就像是被无数个小太阳托供在中央,暖烘烘的直不自禁的想要笑出来,伸手轻轻的摸着她柔软的头发,压低脑袋在她耳边轻声说:“再不敢了。” 莞颜雪傲娇的一扭头,从鼻子里出气的“哼”了一声。 裴释只觉软软糯糯的,甚是好听。 第十一章 你是喜欢莞颜雪吗 裴释虽是已经自觉身体无碍了,但是他存了私心,依然还赖在马车里,不愿出来骑马。 大家也碍着他的伤势确实还严重着,着实不忍一再的加快行进速度。 当他们终于回到里都城的时候,已经是在一个月之后了。 一个完成了圣旨,空头会王都复命的将军是不能带领大军的。 战争在这个时代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哪怕是战胜了这一仗,也没有什么百姓夹道欢迎的宏大场面。 进城之后,裴老将军带着大家直接回了裴府。 而裴府,此时更像是一个大灵堂。 裴老将军顾不得这许多,换了干净的衣服洗去一身风尘,就匆匆的带着两个儿子进宫面圣去了。 莞颜雪不愿一个人留在裴府里,她觉得心里堵得慌。 就穿了裴释的一身男装,出门去了。 她一个人走在街上,忽觉这街道两旁依然热闹繁华,但是却好像没有了往日的有趣儿,反而鼓噪极了,惹得人甚是烦躁。 百无聊赖见,她已经走到了一间茶馆门前。 那就进去喝个茶吧,她甚是随意的想。 茶馆里,说书人正在饶有趣味的讲着新近发生的奇事怪谈。 “话说啊,三天前咱们京城出了一件奇事,就在日暮时分,城外的明天河中,被残阳照射到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的中心慢慢的浮上来一块巨石,巨石上写着:河妖临凡,苍生劫难……” 这时有人插话:“冯瞎子,这件事官府已经布告,是有歹人恶意恐吓,严禁百姓私下传谣言,你还敢如此这般当树一样公开讲来,不怕被抓吃牢饭啊?” 那说书人一听:“啊,官府下令了,哎呀,完了,摆脱诸位就当刚刚什么也没听过,老夫在此给诸位作揖了,实在是不知啊,实在不知,万望勿怪啊。” 随着他的话一说完,周围很多人都跟着哄笑出来。 莞颜雪听着没趣,还无端的吵得人心烦,于是扔下碎银子,便又走到了大街上,游魂一样闲晃。 晃着晃着,她还没撞到别人,别人就先来撞她了。 一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女孩,匆匆忙忙慌慌张张跑了过来,她就像是刚偷了别人东西一样,顾不得往前看路只顾向后看的一路狂跑。 直接撞在了莞颜雪身上,把她撞了个趔趄。 那女孩见到莞颜雪,二话不说,就拉着她一脸急切的求助:“帮帮我,好心人,你帮帮我,我家的家丁正在到处抓我,你能不能帮帮我躲开他们。” 莞颜雪不解的问:“你家的家丁抓你干嘛?” 那女孩急的直跺脚:“来不及解释了,我等会儿再跟你解释好不好,你先帮我躲一下,他们马上就追来了。” “跟我来吧。” 莞颜雪见她真的是急的不行,就带着她去到了附近的瓦市里。 走在一家家表演的人堆前,莞颜雪还记得,她第一次来瓦市还是裴小丫头带她来的。 “这里全都是人,往人堆里一钻,任谁来都找不到你的,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家的家丁为什么要抓你了吧。” 莞颜雪看着粉衣女孩问。 女孩扭扭捏捏羞羞答答的说:“我的心上人今天回来了,我想去见他给他一个惊喜,就偷偷跑出来了。” “哦” 莞颜雪无话可接了。 这时,一个表演魔术的汉子,突然拿着一张弓站在她们面前:“烦请姑娘帮个小忙,将这张弓拉开就可。” 莞颜雪直觉的就谢绝了。 谁知那粉衣姑娘却乐呵呵的接下说:“我来。” 硬弓分八、十、十二力,她运气真是不咋地,手上拿的正是十二力的那把。 粉衣姑娘无论如何都无法撼动那张弓。 在这么多人面前,乐颠颠的抢了弓,却铆足了怎么也拉不开,于是脸皮挂不住的怒了。 她以靴蹬着弦踩在脚下,用力向上拉,脸憋的通红,终于将弓慢慢拉成了满月,但只停了一瞬而已,她便幕地松了手,整个人被硬弓的反弹力道扣在了校场的灰土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响,空气里扬起一股子的尘土。 瞬间寂静之后,附近的人群里爆发一阵轰天的笑声。 莞颜雪捂着脸只从指缝中露出一丢丢的眼仁看着她。 小姑娘面子上更加挂不住了,下意识的就撒起泼来:“你这什么破弓,竟敢拿来羞辱本公……” “九小姐,不得胡闹。”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莞颜雪的背后传来,及时的打断了粉衣姑娘的话。 粉衣姑娘一张怒气冲冲的脸在看向来人的一瞬间全数化成了娇羞的笑。 莞颜雪也寻着声音看去,却只是差异的问了一声:“你怎么过来了。” 裴释走过来,自然的摸摸她的脑袋说:“我回府之后发现你不在,就一路问了沿街的乞丐,他们说看到了一个穿着我衣服的小公子来了这里,我就寻了过来。” 粉衣女孩走了过来,打量了莞颜雪一眼,后仰头问裴释:“释哥哥,你们认识?” 裴释不回答她,毫不留情的说:“你又出来惹事,你父亲可知道?” 粉衣女孩有点委屈巴巴的说:“我还不是听说你回来了,着急去府里见你。” 裴释冷冷的说:“别,让人知道你偷来我府里,对你清誉有损,我还是送你回去吧,不然你父亲也该担心极了,何况也不安全。” 粉衣女孩还是委屈的直咬唇,磨蹭了一下还是点头同意了:“也罢,走吧。” 莞颜雪没事,就不由自主的要跟着裴释一起去送女孩。 裴释瞟了瞟她说:“你先回府去,回去等我,我很快就回。” 莞颜雪不明所以,愣愣的点了头。 然后一个人比出来的时候,更加心情闷闷的走回去。 回了裴府,莞颜雪吃过晚饭就早早的睡下了。 她并没有等他。 她讨厌等待。 因为等待,就意味着未知,等待一个未知的结果,她会觉得时间在龟速的爬,这段空白的时间间隔以及未知的结果会让她头疼。 可是心中有事的人最是睡不着啊。 口是心非的人最是难过的,因为即使把自己都骗过了,也无法欺骗自己的心。 她看得出来今天遇到的那个粉衣女孩说的心上人就是裴释,这个发现让她很是不舒服,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心烦意乱。 第十二章 原来只是一场阴谋 心烦意乱间,莞颜雪起床走到小院的水池边,扑腾了两下水,还是不开心。 她也是有小脾气的,小脾气上来了就不顾反噬咬破中指,给自己织了一个如梦般的幻境。 她钻进幻境里待着。 裴释醒回来时已经是夜里了。 他还记得去看看莞颜雪有没有好好待在她的院子里。 原本只打算远远的看看就得了,结果他却发现莞颜雪的院子里根本就没有有人的迹象。 于是他快步走进去,一步踩中,稳稳的就走进了莞颜雪布在池塘边上的幻境里去了。 幻境里,他发现自己突然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裴释惊讶的从床上坐起身,抬手拂开淡紫色的烟纱般的床幔,一颗硕大的夜明珠被一个细若蛛丝的网兜吊在房上,整个屋子灿若白昼。 他站起来,理了理衣摆,负手立在地上,环视四周,挑眉问道:“有人吗?”。没有回应,于是又喊“有没有人啊!”,他皱着眉举步走出房间,才发现这里竟然是个被白雪笼罩的村落。 沿着石子路一直向前走,他感觉越走越暖,可周遭的雪竟然丝毫融化的迹象都没有,心下不由得好奇起来。 而,更让他惊讶的是,石子路的尽头竟然是一片柳林,他满怀新奇的走进去,后又走了大概有二十米左右,他就停下脚步,静静的站着。 他的眼前是一潭幽湖,湖面上漂浮着一层薄薄的烟雾,一朵闪着淡紫色光芒的巨大水晶莲花半浮在湖面上,莲花里躺着个人,她的头发泼墨般的散浮在湖面上,还有几缕扎进白雾之下。 裴释嘴角勾起一丝顽劣的笑,一手背后,左腿膝盖曲起,另一手借着向上跃的力抓住了一枝垂柳,荡到湖心。在半空中潇洒的旋转身体,接着来了一个帅气的大劈腿,两只着黑色锦缎靴的脚悄无声息间分别搭在了水晶莲花的两片花瓣上,脚尖收紧,紧紧的勾劳花瓣后松开了手中的垂柳枝。 “啊!” 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泡在雾水中的人的脸,就听到一声奶声奶气的尖叫从岸边传来。 此时,那片柳林边上站着一个小小的人儿,那声尖叫就是她发出来的。 小月儿借着月色朦朦胧胧的看到湖心的那两个人影,脑中自然而然的出现了一个画面。 雾烟袅袅中,一朵淡美的莲花里,塞月胜雪的女子仰在水中,如玉的双臂搂着正微倾着身的男子的脖子。与女子水中蔓延铺展着的青丝相纠缠的,是从男子颈项间垂落到水面的墨发。 月儿用力的摇了摇梳着两个包子头的小脑袋,又鼓足力气扯开嗓子喊:“雪姐姐!” 裴释顺着这一声儿低头向下看去,身下泡在莲花雾水里的人正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随着,这一低头,一抬头,刹那间两人目光相撞。 看着她的脸,裴释只觉得自己好似在哪里见过,脑子里一个画面忽然闪过,似梦非梦。 那其实是裴释第一次见到莞颜莞颜雪的时候。 他恍惚以为在他眩晕而致模糊迷离的瞳仁里看到的是一幅画儿,一眼望去,闪着银华的雪色的山丘好似龙宫宝殿般磅礴大气剔透晶莹,条条雪脉好似正意欲天际腾飞,还有一个飘逸出尘的白羽仙子。 那是一个身穿一袭飘逸白衣的姑娘,金色的阳光从她身后的高空铺洒下来,她蹲跪在沙滩上他的身边,乳白色的衣裙边缘被层层涌过的海浪打湿,衣角边还有闪着光的同色系的贝壳,那无垠的冰蓝色的大海,奔腾不停息的波涛,层层涌跌的雪浪就是这幅瑰丽的图画的背景。 似是察觉到他已经醒了,仙子扭过头好奇的打量他,一双水润润灵晶晶的眸子一眨不眨的与他对视着。 见他冲她笑了,她瞬间变得怔怔的,随即也笑给他看,裴释只觉得一瞬花开,天地失色。 他从未见过如此清澈的笑容。 她的长发柔软的在风中舞动着,好似染过黑墨的春柳,她的眼睛漆黑晶亮若寒星,此刻笑得弯弯的,带着浓浓的好奇,张着的粉粉小小的嘴巴也是弯弯的。再然后他就彻底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雪姐姐,雪姐姐,雪姐姐!”岸边的小娃娃焦急且执着的蹦着喊着,“你是谁?”愤怒的指着裴释问道。 这个小娃娃不是别人,只是莞颜雪在幻境里给自己织出来的妹妹,一个虚假的妹妹。 裴释被这人小鬼大的声音拉回思绪,就见他眼皮下的女子笑着转头看向那个小娃娃一脸无奈的翻着白眼说到“好了,月儿,你别喊了,别再把姥姥招过来,他是我带进来的。” 又转回头来,黛眉间皱起了淡淡的弧度,“喂,你下去。” 随着这清零的声音入耳,被种在胳膊里的那只蛊虫突然很欢快的跳动起来。裴释不由心下一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这是哪?我怎么会在这儿呢?”裴释漫不经心的问着。 莞颜莞颜雪看都没看他一眼,推开他起身,踏着湖波上了岸。 莞颜雪不回答,她紧紧的皱起了小巧精致的眉头,歪着脑袋眯起眼睛斜视着他,满脸的不耐烦,怒视着他:“你怎么怎么总是这么多话,人类都像你这样话多吗?” 她今天格外的暴躁,气不顺,尤其是在现在又见到裴释之后。 裴释也发觉了她的不对劲儿,好脾气的问:“你今天怎么了,脾气这么燥?” 莞颜雪盯着他,目不转睛的看他。 她刚刚忽然发现,自己进来莫名其妙的多了很多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情绪好像都是因为他才发生的变化。 她的眼睛里闪着亮亮的光,整个人看起来古灵精怪的,再混着脸上的婴儿肥,让裴释恍惚以为自己是碰上了误入凡尘的精灵。 月光洒在身上,柔柔清清的,让他的心情奇妙的好。 裴释一把抱住莞颜雪,对着她的额头轻轻的极尽温柔的印下一吻。 许久,叹息般的喊着她的名字:“雪儿,雪儿,你究竟从哪来的啊,难不成你真的是个妖精吗?” 第十三章 你还记得第一次见面吗 莞颜雪顺势问道:“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见到我时候的样子吗?” 裴释抱着她漫不经心的回答:“记得。” 那天,他和一群将士在山林里打猎。 裴释眼尖的看到一棵大树根处有一小堆细细软软的白毛随风飘摇着,那堆白毛中有两颗黑曜石般的东西在裴释看过来时飞快地眨巴了两下,然后那个绒绒的白团子扭身就跑。 裴释看着四蹄狂奔的小白虎,邪气一笑,高呵一声,策马就追。 裴释一路跟随着这只小白虎,来到一片桃林,他下马走进桃林,到了在桃林的深处的眼看着那只小白虎狂奔到一棵最壮硕的桃树下,那颗桃树上飘落的桃花的瓣就像龙卷风一样打着旋,那小白虎在花瓣的外围停下,转头傲娇的瞪了裴释一眼,优雅的迈动四蹄走进了花旋的中间。 裴释隐约的看到那花旋中央有着什么。 待他走进,风恰巧也停了下来,才看清那漫天桃花雨下的是一个姑娘。 那姑娘一身白衣,衣衫上染着片片未干的血,身下铺展着一袭淡紫色的狐裘,她的身体上方正浮落着片片桃花,那些花瓣纷纷扬扬的飘落在她云般水色的衣袂上,看上去,她就像是一个落难的精灵一样。 这时裴释听到马蹄声由远及近飞奔而来。 来人潇洒的下马,站在裴释身后,刚喊了声“二哥”随即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的指着莞颜莞颜雪大喊一声“哇!哇哇!” 正眯着眼趴莞颜莞颜雪散落一地的青丝上的小白虎耳朵突然一跳,它睁开眼,冲着那个突然多出来的此时正用手指着莞颜雪的少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这时少年看到这只翻白眼小白虎,又是“哇哇”大叫两声。 裴释揉揉耳朵走到小白虎面前单膝蹲下,伸手戳戳小白虎头顶上顶着的极细黑的王字的黑毛,小白虎立即冲着他瞪圆了眼睛狠狠地呲牙,却听远处的少年兴奋的嚷了一声:“呦,这小白猫的眼睛长的跟葡萄似的。” 小白虎羞恼的耷拉着耳朵继续呲着牙,裴释哈哈的笑着,发出肯定语气问句:“你是想让我救?” 小白虎傲娇的看着他,不理。 裴释邪气一笑,站起转身,抬腿就走,还顺便将那个傻傻的少年一并带走。 少年一步三回头的看着身后那个用两只肉肉的前爪抱着头满地疯狂打滚的小白虎,和躺椅在树下一动不动的女子,快走几步黏上裴释,小声商量:“二哥,我们把她带回家去吧,好不好?要不这样一个美人死掉了,多可惜啊。” 裴释不搭话,依然悠哉的往前走着,只是两个眼睛精亮亮的。 少年见他不理自己,挫败的跟着他继续一步三回头的走。 可是他回头的时候却看不见小白虎了,正当他诧异的想叫住裴释时,一转身却见,身形比他更挫败的小百虎,耷拉着脑袋正咬着裴释的衣摆。 他听见裴释问:“你求我救她?”,然后他下意识的去看小白虎,只见那只吊在裴释衣摆随风晃动的小白虎似乎点了头? 就在他睁大眼睛的时候,裴释已经松开他的衣摆,优雅的迈开小腿,就那么悠闲的走出了众人的视线范围。 现在想来,还真是……怪异。 想到这里,他不禁打量莞颜雪。 莞颜雪听着他将这些事,也没有很上心听,她问他只是想问他还记不记得在冰岛上的事。 现在看来他是真的已经不记得了。 莞颜雪也不去理会他的目光,只是随手一挥,将幻境变了个样子。 变成了冰岛的样子。 莞颜雪懒散的坐在落雪崖顶,手里端着一壶女儿红,莞颜雪晃着脚,喝着酒,像个猫咪一样弯眯着眼看着远处极光映衬下恣意欢笑的人群,那些都是她的族人。 这是她想象出的她成神之后,她的领地。 “黄发垂髫,怡然自得。”她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这样一句话,想着就说了出来。 话一出口,她忽然就笑了:“这是我刚来到人世事,你家小妹带我看到的人间景象。”这笑很耀眼,就如她的人一样,只是其中意味无人能懂。 此时在地平线的映衬下,一条琉璃紫的一弘弧度,犹如被风吹拂扬散半空的丝绒缎带,轻柔的翻飞,舞动魅惑,周围是面纱一样的淡紫色的纱幔般的流光,倏而,漫天都是四射的紫色光束,好似是万千蝶翼轻飞曼舞。 连落雪崖下的那片冰海海面上也浮动着一面极淡极淡的紫色的烟霭。 裴释的目光紧紧锁在这无边的恢弘绮丽之中唯一的素白一点。莞颜雪静静的抱着膝坐在那烟霭与丝绒交接的地方,被海风掀起的白色衣袂,恣意飞扬。 咂咂嘴,莞颜莞颜雪仰起头欲要再喝一口,一只手横空劈来,抢走了她手里的酒壶。 她歪着头去看抢了她酒的混蛋,只见那个人类突然出现在她旁边,他的一只脚踩在房檐上,手随意的搭在曲起的一条腿的膝盖上,另一条腿随意的伸展着,高扬着头,大张着嘴,酒壶被他高举在半空中,壶口的酒成流注状流进他嘴里。 裴释灌了几大口酒,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目光幽深的看着远处的人群:“不,这不是人间,不对,这么说不对,这是每个人都向往的人间,却不是人间的全部。” 莞颜雪也不去驳他,只是自顾自的说着:“我想以后将冰岛建成一个这样的国度。” 裴释说:“要是能建成,那感情好啊,可需得有个前提,就是,你们自由自在,又没有方啊圆啊的约束,最重要的是你们无所求。” 莞颜莞颜雪完全没有理他的话,只是眯着眼审视着裴释:“你知道我的来处,也知道我的身份对吗?” 裴释挑了一下浓墨如剑的眉,看了她一眼,转头,仰倒,看天:“我只知道,你就是你,就是此刻的,我眼前的你而已。” 她只觉得他的周身都晕染上了极光的色泽,暖暖的,身上独有一种和着幻境里的风雪截然不同的踏实温暖。 莞颜雪也仰起头凝视着天空,然后低转过头,用脚尖踢裴释:“我曾听茶肆里的说书人说过一个传说,说是看到极光的人是得不到幸福的,因为极光的含义是放弃爱你,她后来又对我说,还有一个传说是看到极光的人是上天钦定的幸福之人,会幸福一生。我从生下来就一直是一个人生活着,没有你们人类那么多的情绪,你也是人类,你能给我描述一下幸福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吗?” 裴释依旧仰着头不眨眼的看天:“这是一种感觉,就是你说的情绪,我说出来也没用,因为我说的你没经历过,所以我说再多你也感觉不到,幸福,你只能自己慢慢的去找,找属于你自己的那一份幸福,当你感受到了,你就懂了。” 莞颜雪又问:“那你幸福吗?” 裴释笑的有点苦涩:“我幼时死了生母,而今母亲和妹妹也死了,你觉得我幸福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莞颜雪一瞬间忽然觉得他周身的气场变了,好似和这漫天的风雪融到了一起,一样的萧条寂寞。 脑海中出现了“寂寞”这个词的那一刻,莞颜雪自己就先愣住了。 她一个人生活了几千年,第一次感知到寂寞二字,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他,裴释。 “那以后我陪着你好不好。” 听到这话,裴释定定的望着她。 莞颜雪仰着头看他的笑脸,睫毛柔柔的任晚风吹着。 倏的,莞颜雪跳起来,张开双臂迎着风一圈一圈的旋转,咯咯的笑着,她的跳动着光芒的发丝随风柔柔的飘打到裴释的脸上。 她软绵的笑声先是变小,然后骤然变大夹杂着愉悦的情情绪仿如被风拂动着的风铃声,裴释想,这是他听过的最好听的笑声,是那么的清澈纯净。 第十四章 原来是梦吗 裴释醒来的时候,是在他自己的床上,屋子外面天已经放亮了。 听见响动,有丫鬟进屋来给他更衣。 裴释走下床来,伸展双臂任由丫鬟摆弄。 心底忍不住的纳闷:刚刚的一切,都是他的一场梦吗? 那梦也太过真切了。 真切的他都记得他最后也没能张开口回答她一个“好”字。 “……少爷,少爷!” 裴释想的入神,丫鬟跟他说话,该说的都说完了,也不见他有反应,又一叠声的叫了他好几遍,裴释才听到丫鬟说话。 “什么事?” 回过神来,他淡定的问。 丫鬟说:“老将军让您洗漱之后直接去书房找他。” 裴释依言去到书房。 书房里只有裴老将军在。 他说:“你来了,这是我准备的聘礼单子,你看看还缺不却什么。” 裴释不接,单膝跪了下去:“父亲,母亲和妹妹新丧,葬礼都还没办,请恕孩儿暂时无心婚嫁。” 陪老将军将聘礼单子放在桌子上,一双眼用一种掌握一切的眼神盯着裴释:“不看也罢,可你与九公主的事已经板上钉钉了,圣旨不日即到,待你母亲丧期一过,你就得即刻迎娶九公主过门,这事,你没有选择。” 裴释低着头不说话。 裴老将军一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裴释的反应,继续说:“一会儿吃过早饭,你就将雪儿送入皇宫吧。” 裴释陡然反抗起来:“父亲……” 可他刚开了个口,裴老将军就抬手表示不想听。 裴老将军用一双洞悉一切的眼睛问他:“释儿啊,你老实的告诉父亲,你是不是喜欢上雪儿了?” “是” 裴释毫不犹豫的回答。 裴老将军一声长叹,特别沧桑的说:“这一路上,父亲多少也猜到了,可是孩子呀,她不是个普通丫头啊,且不说她非我族类,单说她能统御百兽,谁娶了她就相当于是手握了一张百兽大军的虎符啊,娶她,你是不是生怕皇上不忌惮咱裴家啊?二者,儿啊,如今咱们裴家已然是树大招风了,且你母亲去了。咱们跟皇家断了关系,唯今能保住咱们裴家根基的办法就是你娶了九公主。否则,咱们这个风雨飘摇的裴家很快就会九族尽灭啊。” 裴老将军看着跪在地上说不出话来的裴释,又说了一句狠话:“昨天,在御书房里,你也看到了,皇上很关注雪儿,亲口让你带她进宫,你能违抗皇命吗,何况你私放官粮的事,皇上还给你记在账上呢,你真的忍心让裴家九族都给你陪葬吗?” 裴释正无话可说之际,院子里传来一声尖叫:“啊!” 那声音明显是惊吓至极,尖利刺耳。 裴氏父子一听,忙出去看。 庭院里正站着九公主和她身后那浩浩荡荡的一队丫鬟护卫,正捂嘴惊吓的尖叫的正是九公主。 她们对面站着的莞颜雪,救她一个孤零零的。 九公主尖叫之后,一手抚着心口,一手指着莞颜雪责问:“怎么这么丑!” 莞颜雪敷衍的说了声:“抱歉,吓到你了。” 她今天出门忘了带面纱。 如今她脸上已经又三条口子了,两条是已经结成了蜈蚣一样的疤痕,另外一条是她昨晚结术新添的,尚还未结痂,确实挺丑的。 “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裴释从书房出来,站在莞颜雪旁边,怒怼九公主。 莞颜雪吐了吐舌头,冲着他解释了一句:“抱歉,我饿了,想着反正吃饭的时候也是要摘掉面纱的,就偷了个懒,没戴,不曾想吓到了人。我现在回去戴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裴释轻柔的抚摸着她的脸:“饿了?我好像也有些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然后他不再理会在场的其他人,径自拉着莞颜雪的手向大厅走去。 莞颜雪蹦蹦跳跳的走到饭桌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欢快的将筷子抓在手里敲着桌子,刚加了一筷子肉丝。 就听到一声很响的咳嗽,她抬头一看,屋子已经跟进了了很多人,正都看着她。 咳嗽的正是裴老将军。 那个九公主更是恼怒的一甩袖子转身就要走,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又收住脚步走了回来,坐在了裴释的另一边。 莞颜雪用眼角瞄了一眼她,又瞄了一眼裴释,然后没事人似的继续大快朵颐。 裴释也不理会九公主,伸手执起一旁的粥勺,舀了一碗粥递到莞颜雪面前。 莞颜雪吃的正开心,没注意,端起碗子就凑到唇边喝了,结果粥太烫,舌头一麻,紧接着粥碗都被她给打翻了。 只见,莞颜雪用手掩着口,黑亮的眼睛因为烫而汪着层层水汽,好不可怜。 裴释黑眸一缩,伸手就将她搂进怀里,一手拿开她掩着嘴的手,眼眸中的自责和心疼越发重了。 “舌头伸出来,快给我看看有没有烫起泡。” 他一说完,莞颜雪本就张着的嘴,立即就伸出了舌头。 裴释用手捏住她的下巴,凑近她的唇边,轻轻地吹着凉风。 九公主当即怒起,踢倒凳子,甩着袖子走了。 见她一走,莞颜雪笑的一脸狡黠的重新坐好,有模有样的小口小口的吃着饭,一看就知道心情颇好。 裴释见她笑弯弯了的一对眼睛,心上阴霾扫去一空,重新给她舀了一勺糯糯的白粥。 莞颜雪咽下嘴里的粥,小声细细的问:“你们都很在意皮相吗?” 裴释说:“他们我不知道,别人的皮相变化我也不关心,我只知道,你在我眼中从未变过,就是你自己而已。” 莞颜雪说:“我吃饱了,衣服脏了,你等我,我回去换身衣服,然后府门口见,今天你教我骑马吧。” 说完,她就回了自己的小院。 待莞颜雪换了一身男装出来,府门口前,那个九公主赫然还在,原是裴老将军一直在陪着她哄着。 九公主正一手拉着裴释,一手指着路边跪着的乞丐婆子,满脸悲悯的对着裴释叹道:“还要多久这样的世道才会结束啊封王拜相,受苦的总是百姓。” 莞颜雪忽然觉得她那副悲天悯人的性子,观世音菩萨见了都得五体投地羞愧至死。 忍不住开口怼到:“弱肉强食,是世界永恒的定律,你会成为强者的陪葬品,只是因为你放弃了成为强者的机会。” 九公主的丫鬟嗤笑出声,不屑的指责道:“明明是个女儿,怎得性子比男人还硬,你的心可真冷啊。” 第十四章 原来是梦吗 裴释醒来的时候,是在他自己的床上,屋子外面天已经放亮了。 听见响动,有丫鬟进屋来给他更衣。 裴释走下床来,伸展双臂任由丫鬟摆弄。 心底忍不住的纳闷:刚刚的一切,都是他的一场梦吗? 那梦也太过真切了。 真切的他都记得他最后也没能张开口回答她一个“好”字。 “……少爷,少爷!” 裴释想的入神,丫鬟跟他说话,该说的都说完了,也不见他有反应,又一叠声的叫了他好几遍,裴释才听到丫鬟说话。 “什么事?” 回过神来,他淡定的问。 丫鬟说:“老将军让您洗漱之后直接去书房找他。” 裴释依言去到书房。 书房里只有裴老将军在。 他说:“你来了,这是我准备的聘礼单子,你看看还缺不却什么。” 裴释不接,单膝跪了下去:“父亲,母亲和妹妹新丧,葬礼都还没办,请恕孩儿暂时无心婚嫁。” 陪老将军将聘礼单子放在桌子上,一双眼用一种掌握一切的眼神盯着裴释:“不看也罢,可你与九公主的事已经板上钉钉了,圣旨不日即到,待你母亲丧期一过,你就得即刻迎娶九公主过门,这事,你没有选择。” 裴释低着头不说话。 裴老将军一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裴释的反应,继续说:“一会儿吃过早饭,你就将雪儿送入皇宫吧。” 裴释陡然反抗起来:“父亲……” 可他刚开了个口,裴老将军就抬手表示不想听。 裴老将军用一双洞悉一切的眼睛问他:“释儿啊,你老实的告诉父亲,你是不是喜欢上雪儿了?” “是” 裴释毫不犹豫的回答。 裴老将军一声长叹,特别沧桑的说:“这一路上,父亲多少也猜到了,可是孩子呀,她不是个普通丫头啊,且不说她非我族类,单说她能统御百兽,谁娶了她就相当于是手握了一张百兽大军的虎符啊,娶她,你是不是生怕皇上不忌惮咱裴家啊?二者,儿啊,如今咱们裴家已然是树大招风了,且你母亲去了。咱们跟皇家断了关系,唯今能保住咱们裴家根基的办法就是你娶了九公主。否则,咱们这个风雨飘摇的裴家很快就会九族尽灭啊。” 裴老将军看着跪在地上说不出话来的裴释,又说了一句狠话:“昨天,在御书房里,你也看到了,皇上很关注雪儿,亲口让你带她进宫,你能违抗皇命吗,何况你私放官粮的事,皇上还给你记在账上呢,你真的忍心让裴家九族都给你陪葬吗?” 裴释正无话可说之际,院子里传来一声尖叫:“啊!” 那声音明显是惊吓至极,尖利刺耳。 裴氏父子一听,忙出去看。 庭院里正站着九公主和她身后那浩浩荡荡的一队丫鬟护卫,正捂嘴惊吓的尖叫的正是九公主。 她们对面站着的莞颜雪,救她一个孤零零的。 九公主尖叫之后,一手抚着心口,一手指着莞颜雪责问:“怎么这么丑!” 莞颜雪敷衍的说了声:“抱歉,吓到你了。” 她今天出门忘了带面纱。 如今她脸上已经又三条口子了,两条是已经结成了蜈蚣一样的疤痕,另外一条是她昨晚结术新添的,尚还未结痂,确实挺丑的。 “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裴释从书房出来,站在莞颜雪旁边,怒怼九公主。 莞颜雪吐了吐舌头,冲着他解释了一句:“抱歉,我饿了,想着反正吃饭的时候也是要摘掉面纱的,就偷了个懒,没戴,不曾想吓到了人。我现在回去戴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裴释轻柔的抚摸着她的脸:“饿了?我好像也有些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然后他不再理会在场的其他人,径自拉着莞颜雪的手向大厅走去。 莞颜雪蹦蹦跳跳的走到饭桌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欢快的将筷子抓在手里敲着桌子,刚加了一筷子肉丝。 就听到一声很响的咳嗽,她抬头一看,屋子已经跟进了了很多人,正都看着她。 咳嗽的正是裴老将军。 那个九公主更是恼怒的一甩袖子转身就要走,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又收住脚步走了回来,坐在了裴释的另一边。 莞颜雪用眼角瞄了一眼她,又瞄了一眼裴释,然后没事人似的继续大快朵颐。 裴释也不理会九公主,伸手执起一旁的粥勺,舀了一碗粥递到莞颜雪面前。 莞颜雪吃的正开心,没注意,端起碗子就凑到唇边喝了,结果粥太烫,舌头一麻,紧接着粥碗都被她给打翻了。 只见,莞颜雪用手掩着口,黑亮的眼睛因为烫而汪着层层水汽,好不可怜。 裴释黑眸一缩,伸手就将她搂进怀里,一手拿开她掩着嘴的手,眼眸中的自责和心疼越发重了。 “舌头伸出来,快给我看看有没有烫起泡。” 他一说完,莞颜雪本就张着的嘴,立即就伸出了舌头。 裴释用手捏住她的下巴,凑近她的唇边,轻轻地吹着凉风。 九公主当即怒起,踢倒凳子,甩着袖子走了。 见她一走,莞颜雪笑的一脸狡黠的重新坐好,有模有样的小口小口的吃着饭,一看就知道心情颇好。 裴释见她笑弯弯了的一对眼睛,心上阴霾扫去一空,重新给她舀了一勺糯糯的白粥。 莞颜雪咽下嘴里的粥,小声细细的问:“你们都很在意皮相吗?” 裴释说:“他们我不知道,别人的皮相变化我也不关心,我只知道,你在我眼中从未变过,就是你自己而已。” 莞颜雪说:“我吃饱了,衣服脏了,你等我,我回去换身衣服,然后府门口见,今天你教我骑马吧。” 说完,她就回了自己的小院。 待莞颜雪换了一身男装出来,府门口前,那个九公主赫然还在,原是裴老将军一直在陪着她哄着。 九公主正一手拉着裴释,一手指着路边跪着的乞丐婆子,满脸悲悯的对着裴释叹道:“还要多久这样的世道才会结束啊封王拜相,受苦的总是百姓。” 莞颜雪忽然觉得她那副悲天悯人的性子,观世音菩萨见了都得五体投地羞愧至死。 忍不住开口怼到:“弱肉强食,是世界永恒的定律,你会成为强者的陪葬品,只是因为你放弃了成为强者的机会。” 九公主的丫鬟嗤笑出声,不屑的指责道:“明明是个女儿,怎得性子比男人还硬,你的心可真冷啊。” 第十五章 阴谋现端倪 九公主这一开口怼菀颜雪,就顺带看到了她的打扮,忍不住惊呼出声:“原来是你!” 莞颜雪笑着送了耸肩膀:“是我。” 说罢再不去看她,旁若无人的说:“裴释,教我骑马吧。” “好,带你出城去学。” 裴释翻身上马,坐在马背上一手拉着缰绳,一手冲着马下我莞颜雪伸了过来。 莞颜雪的手将将搭在裴释的手上。 九公主端着高贵的公主模样,面色隐在宅子的阴影里。 裴老将军站到马前:“释儿,不可胡闹,时辰不早了,你该送雪姑娘进宫了。” 九公主眯着眼瞥了一下菀颜雪。 不知是不是光线的原因,菀颜雪只觉这一眼,冷的像是刻冰的刀,又热的像是熔铁的火。 她就只用眼角瞥了菀颜雪一下,就走到马旁仰起头,一脸天真的对着裴释热络的笑着说:“释哥哥,原来就是她啊,原来她就是你外出这么多年为父皇寻回来的人啊,你怎么不早告诉九儿啊。” 说完,她又自己唱独角戏似的,转头对裴老将军说:“老将军快别训释哥哥了,今天九儿正好在这儿,就把她交给九儿吧,九儿带她一道回宫去见父皇就是,您让释哥哥多留些时间在家中尽孝吧。” 裴老将军忙作揖说:“谢公主体谅,圣上吩咐,做臣子的不敢……” “怎么,老将军是信不过本宫,觉得本公主带她进宫会伤害她还是会抢了老将军的功劳?” “不不不,老臣绝无此意。” “那你还要什么异议。” “老臣没什么异议,只是怕她不懂规矩,会冲撞了公主。” “既如此,小兰小月,过来扶雪姑娘上车,我们回宫。” “是,公主。” 两个侍立在一旁的丫鬟谦卑的低着头褔身一礼,就朝着菀颜雪走了过来:“姑娘,奴婢扶您上车。” 菀颜雪不动,只抬头看着裴释。 裴释从马上下来,笑着摸摸她的头问道:“你可信我?” 菀颜雪很自然的回答:“信。” 裴释笑的更是好看了,露出一口白牙,将天上的太阳都给比了下去,他说:“那你就先跟她进宫去,等我忙完,我就是找你,可好。” 他笑,菀颜雪也陪着淡淡的浅笑,她说:“好。裴释,在这个偌大的人世里,我就只认识你,你说,我就信。” 这一瞬间,裴释只觉万籁俱寂,耳边只余下他的那一句话。 “我等着你。” 留下这一句话,菀颜雪上了九公主的马车。 裴释还站在原地,怔怔的看着马车渐行渐远,驶向皇宫的方向,一眨不眨的双眼,就好像魂儿也跟着马车一起走了一般。 裴老将军将手搭在自家儿子的肩膀上,以一种过来人的语气说着男人对男人说的话:“雪儿的确很好,为父活了这么多年,没见过第二个比得上她的丫头,但正是因为这点。你还小,不懂,她可以成为你的红颜知己生死之交,但她不适合做妻子,妻子是什么,是男人在外奔波后回到家后的一杯热茶,但她懵懵懂懂,又骨子里像冰一样桀骜的女人,还毫无人间女人的背景,是不能做一家主母。儿啊,即使你以后娶了妻子,她仍然可以是你的红颜知己呀。” 说罢,又重重的在裴释肩上拍了两下。 皇宫里,九公主并没有将菀颜雪带到皇上面前,而是直接带进了自己的的宫里。 九公主坐在高位上,用手托着下巴打量着站在下面的菀颜雪,毫无预警的直接开口呵道:“跪下。” 菀颜雪就像没听到一样,依旧站的直直的。 侍立在一旁的小兰看到,忙机灵的说:“这可是当今最得圣宠的公主,公主让你跪下,你还不快点跪下。” 菀颜雪直直地站着,一脸诚恳的摇头:“我不跪任何人的。” 九公主脸上露出那种诡谲且怒火中烧的笑来:“这样啊,来人,将她绑到院子里去。” 接着,门外的太监就领命而来,用四条有小腿粗实的铁链招呼到菀颜雪的身上,然后向后拖着她走到了日头正盛的院子里。 九公主跟着走出来,有几人跟在她身后将她大殿里的椅子搬到门外的屋檐下。 九公主就坐在那儿,吃着小兰手里端着的果子闲话家常一般的问道:“再给你个机会,你跪还是不跪?” 菀颜雪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对待,施施然的说:“要我跪你,你也不怕折了你祖辈辛苦打下来的这天下的运术。” 九公主头都没动的持之果子,很是随意的一勾手,就像是挥舞一下手赶苍蝇一般简单:“那就杖责吧,打到她肯跪下为止。” 立时,棍棒一下接着一下的招呼到菀颜雪的小腿上。 痛。 一瞬间,直从腿上传到了心尖上。 这边一下比一下更狠的打着,那边九公主又想出了新花样,吩咐人:“去,给我弄一桶黑狗血来,快点。” 这边呢,眼见着菀颜雪的汗就顺着额头淌了下来。 可偏她的腿就是连弯都不肯弯一下。 免不了,执杖的太监,下手越来越重。 直见得她的小腿血肉模糊,血水顺着腿已经淌到了地上,湿透了她脚下的土地,她也还是不肯弯一下。 太监忍不住心急的,用木杖的侧面就一个狠劲朝着她的膝关节弯砍去。 菀颜雪疼的眼前一黑,当即跪地朝前栽倒。 一旁扯着链子的太监手下用劲,朝后扯住链子一头。 恰好其中一条链子是勒在菀颜雪的脖子上的,直勒的她额角青筋都起来了,她才没栽在地上的端正跪下了。 九公主满意的走下来,捏着菀颜雪的下巴:“你们都来瞧瞧,猜猜看她是不是一个妖精?” 众人不知其心思,都战战兢兢的不敢乱说话。 好在九公主也没真的打算让他们说些什么出来,只是自顾自的说着:“本宫很是好奇,她究竟是个什么妖精变的,不如我们来试试吧。” 说着她伸出手,一个人机灵从盛满黑狗血的桶里舀出一碗来,递到九公主手上。 菀颜雪见状挣扎起来。 可是她怎么也挣不动,她看见四个健壮男子分别扯着铁链站在一角,那个公主亲手扭着她的头发将狗血灌进了她的嘴里。 然后在九公主的示意下,铁链松开了,棍棒加身。 九公主自己退到一边,扯下一根柳树条放在手里,一根一根扯下它柔嫩的叶子,对柳条施以酷刑,边观察着菀颜雪的变化。 一盏茶之后,菀颜雪还是没有变化,只是被打的动都不动的躺在地上。 九公主皱了皱眉头,示意太监上前,将一整桶的黑狗血都倒到了菀颜雪身上。 远远看去,菀颜雪已经被血包裹住了,简直就像是一个被活拔了皮的动物一样,血人一个。 九公主拍拍手手不存在的灰尘,满脸失望的说:“哎,看来真不是个妖精,小兰,你说,那她是怎么把释哥哥迷住的呢?” 她也不等小兰回答,一摆手,暂时玩够了的说:“先将她压到暗室里去吧,你们好好给我审审,审出她那些个魅惑人的手段来才行,要是审不出来,你们知道后果吧。” “奴才知道。” 第十六章 留不住她了 皇宫的一间小暗室里囚禁着谁,没人知道,更没人关注。 现在整个帝都的人最关注的的话题就是大长公主出殡的事。 大长公主也就是裴释的母亲出殡那天,灵柩和随行的人浩浩荡荡的比一条街都长,前头的人已经出了街尾,裴府中还有随灵的人没有走出门来。 这场丧仪全程都由国师亲自安排操持的,出殡当天就连皇上都亲自到场祭奠,那场面一度十分震撼。 五天后,丧事告一段落,裴释得闲独自安静的走到菀颜雪住过的小院里的莲花池旁坐下看湖水荡漾。 此时正是十月,荷花已经开败,只有枯黄的残叶死气沉沉的漂浮在黄褐色的湖面上,那些残破的荷叶就像是几百年没有靠过岸的小船一般残破,池里也都已经长满了水草将沉底的荷叶都攀爬包裹上了,小鱼也都蔫蔫的躲着不肯出来,像是快要死掉了一样。 她窗下的那棵海棠树,也都落了叶,且不见果实,仿佛是被岁月啃的斑驳稀拉的垂垂老矣的朽木一般。 裴释坐在石凳子上,临水而观,却在倒影里看到了斜对面的国师。 国师不见外的走了进来,坐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开门见山的问:“敢问裴小公子打算何时带人进宫面圣?” 裴释抬头望着他,一股不好的预感在心头升起:“国师此话何意?” 国师:“听闻我让你去寻找之人,你已经找到了,她还帮着你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这件事皇上也听说了,可却迟迟不见你将人带来,所以皇上命我前来询问提点你。” 裴释惊起,诘问:“人?雪儿在五天前已经被九公主带进宫了,她没带去见皇上?国师没见到她吗?” 国师亦是惊诧不已:“此话当真?” 裴释转身就走去了马厩,扯了马直奔皇宫而去。 因着母亲和他得皇帝喜爱的原因,他得以无需通报就能进出皇宫。 裴释甚至来不起去皇帝面前禀明事情的缘由,就直直的闯到九公主的宫里。 拍开宫门,裴释一脚就踹开拦着他的宫女,直奔九公主而去:“她在哪?” “什么谁在哪啊?释哥哥你今天这么急匆匆的过来,可是想九儿了?” 九公主正坐在正厅里吃点心,突然见到裴释来还心下跳动的飞快,狠狠的高兴了一下,可是还没等她心跳多高,就因为他的话“啪叽”一下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心底只剩下怨气和恼恨。 裴释不愿多说废话,抽出缠在腰间的软剑就架在了九公主的脖子上,狠声质问:“她在哪?说!” 九公主被吓得浑身一机灵,可她从小到大何曾被人这么对待过,骄纵之气堵在胸口,偏就梗着脖子说:“不知道。” 裴释眼也不眨的用剑划了九公主的脸:“我再问一遍,你要不说,我就再划你一剑。她在哪?” 九公主吓得“啊”的一声眼泪扑簌簌就掉了下来,恨恼的瞪着裴释偏就是不说话。 裴释抬手就又是要落下一剑。 他的手被匆匆赶来的国师给拦下了。 国师:“小公子别急,我有办法寻找。” 只见那国师拿出一个罗盘来,一阵鼓捣之后,罗盘飞速旋转后指向了一个地方,正是暗室的方向。 国师带着裴释走到暗室前,裴释一掌劈碎了暗门。 在场众人都是一惊。 就见一名绝色女子抱膝蜷缩在墙角,浑身浴血摊在地上奄奄一息,然眉目如画,紧闭着双目看起来楚楚可人,当真美的夺人心魄。 “快看,我就说她是个妖精吧,果然是个妖精,果然是个妖精啊!”九公主癫狂的指着菀颜雪的下半身满脸激动的说。 菀颜雪此时的下半身已经变成了龙尾,鲜血淋漓的从她破败的裙角露出来。 “雪儿,雪儿,醒醒。” 裴释单膝跪在菀颜雪身边,小心的叫她。 她现在全身都已经皮开肉绽,他想碰碰她,却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裴释心疼的都快碎成渣渣了,他现在即使呼吸都已是困难,莞颜雪惨白的小脸却好似利刺尽展在炙火朝天的盛夏的蔷薇,寒芒直摄人心。 国师的眸中闪过一抹惊艳之色,再要细看,裴释却已经俯下身,将自己的外袍盖在菀颜雪身上,一把将她抱了起来,紧紧的护在怀里,就快步往外走去。 他没有回裴府,而是去了医馆。 医馆里的人都被他们的样子吓到了,大夫一看菀颜雪全身是伤,根本不敢上前。 裴释红了眼睛用剑架在大夫的脖子上,逼着他治疗。 大夫瑟瑟的摸着脉,做贼似的瑟缩害怕的说:“公子,公子,小人医术不精,真的治不了姑娘啊,求您看在救命要紧的份上,快带着姑娘去找医术更好的大夫吧,晚了,恐姑娘有性命之忧啊,小人真的无能为力了。” 裴释慌乱且执着的说:“不行,今日你若是治不好她,便叫你陪葬。” “别,别吓他了。” 菀颜雪还是睁不开眼睛,但是她还有意识,能感知到周围发生的事,正是她出声打断了暴走中的裴释。 她将头偏过去,声音轻柔且疲乏的道:“我知道怎么救自己,你带我走吧,去找一处无人的山谷。” 裴释将耳朵贴在菀颜雪的嘴边,听着她柔柔的声音。 裴释心疼的看着她,他的手正好碰到她的一缕头发,发现都已柔光不在。 莞颜雪的下半身已经变成龙尾,疲软的摊在床上,银色的鳞片光芒暗淡,好似在呼应着她毫无血色的脸。 裴释抱起她,按照她说的走了。 他感知着怀中人的体重,心头忍不住一酸。仅仅是五天不见,她就已经轻了很多,浑身不挂五谷的瘦弱,好像要随时要飞走了一般。 这几日里她的确是滴水未沾的,他们倒是给她送饭的,但她的饭菜不仅搜的招苍蝇,还不是藏着蟑螂就是躲着臭虫,水更是污秽不堪的,根本无法下咽。 菀颜雪靠在他怀里,他没每走一步,她全身破裂的肉就跟着疼一下,菀颜雪忍不住半玩笑半认真的说:“裴释,做人好痛啊。” 他们走后,周围的人都探头探脑四下张望着,做贼一样的慢慢聚集到了医馆门前,七嘴八舌的开始讨论起来,恰好其中有人认识军营的将士,几下一联系裴府养妖女的消息就这样不胫而走,在大街小巷间传开了。 第十七章 在菀颜雪的指挥下,裴释带她来到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山谷里。 莞颜雪一想到自己还要再施法术治伤,心里就很是憋屈。 可没办法,她真的疼啊。 菀颜雪咬着唇,委屈的抬手在山谷的溪水中变出了一朵巨大的白昙花。 昙花周身莹白,圣洁的就好似画里菩萨坐下的莲花一样,让人心生敬畏,不忍靠近。 “裴释,把我放进去。” 菀颜雪有气无力的说。 裴释抱住莞颜雪飞身落入盛开的昙花花心上,将她小心的放下。 裴释虽然心底已经多少有些数了,但亲眼看她用这种非人力的能力还是有点震撼,可这种震撼很快就被心底对她的担忧给压了下去:“这样就能治好你吗?” 莞颜雪苍白的小脸上,勉强的挤出安抚的笑来:“嗯,我会在这里面待上好些天,你若是有事,就先回去吧。” 裴释眼神暗了暗,沉思片刻说:“你一个人留在这,不会有事吗?” 菀颜雪说:“昙花会闭合,沉入河底,不会被人发现的。” 裴释满眼怜惜和不舍的附身亲吻菀颜雪的额头:“那你慢慢康复,我去去就回,等我。” 蜻蜓点水般的触感离开菀颜雪的眉心时,她看见的就只剩下裴释的越走越远的背影。 逐瓣在闭合的昙花间,隐约可见渐渐的黯淡下去的菀颜雪的眼神。 她其实不想让他走,她其实想叫住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然后问他一句:“留下来陪着我,行吗。” 终究在花瓣闭合的时候,那个背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裴释没有回裴府,而是直接去了皇宫。 他在宫门外,直接笔直的跪了下去。 这一跪就是三天三夜,期间只有裴老将军带着马鞭过来找他,大庭广众之下,狠狠的一顿鞭子就招呼到了他身上,打得他整个后背皮开肉绽。 打完他,裴老将军也跪了下来。 父子二人直跪倒第四天早上,皇帝才传令召见他们。 见到皇上的时候,裴释的脑袋已经是昏沉沉的了。 裴老将军扶着他跪在皇帝身前,皇帝兜头就是一方端砚砸了过来。 皇帝站在御书房的桌案后面,指着裴老将军质问:“你们裴家真是好样的,私放军粮的事朕宽恕了你们,不成想你们裴家竟是越发的肆无忌惮胆大妄为,竟然都敢携带兵器闯宫门,还毁了公主的容,你们可有把朕这个皇上放在眼里!” 裴老将军立时五体投地的跪爬到皇帝脚边,急切的解释:“皇上,事出有因,还请皇上容老臣解释。” 皇帝冷哼一声:“朕不想听解释,说,你们将她带到哪去了。” 裴释如实的说:“她被公主折磨的快死了。” 皇帝已经被激怒了,只是一直隐而不发罢了,一听这答非所问的话当即又是一个笔洗砸在了裴释的脑袋上,血顺着额角就留了下来。 皇帝怒声喊道:“来人,传朕旨意,将裴释九族押往天牢,秋后全部处斩。” 裴老将军当即爬过去保住皇帝的大腿:“不要啊,皇上,求您,看在我死去的夫人,您的姐姐的面子上,求您饶了裴氏这一次吧,裴氏定将世世代代报效皇恩啊,皇上。” 皇帝一脚踢开裴老将军。 “站着,不许动。” 九公主娇呵声从御书房外传了进来,她刚喊住领了皇命要去抓人的侍卫,立马儿就提着裙子不顾形象的跑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倒在皇帝身前:“父皇,父皇,求你不要覆灭裴氏,你要是杀了释哥哥,儿臣嫁给谁啊,你要是真的杀了释哥哥,那儿臣也不活了。” 皇帝扶起自己的女儿,用眼角斜倪着裴释:“你可愿将她藏身之处说出来了。” 裴释不动如山的说:“皇上,而今天下战事四起,臣当初领皇命去寻她为的是她能帮我国征战守国,而不是为了给公主找个玩具,恳请皇上容臣来照管她,待她伤势一好,臣必当待她奔赴战场,保家卫国。” 掷地有声的话说完,裴释郑重其事的把头一磕到地,以头触地。 只见皇帝一声冷笑:“我竟不知,我的好外甥竟然如此的心怀天下啊,你既把一番话说得如此慷慨激昂,朕怎么忍心不答应,那你便去吧,带她去战场吧,什么时候天下太平了,你什么时候来天牢里接你的族人。” 裴老将军又是一声急切的哀求:“皇上……” 皇帝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朕乏了,退下吧。” 出了皇宫回了裴府,裴老将军坐在大厅的正位上怒声说:“你这个小畜生,跪下。” 裴释听话的跪下。 裴老将军气的像随时要晕过去是的,指着裴释的手都抖了:“孽障,你这把裴家推进了火坑啊。” 裴释说:“孩儿不孝,父亲,你当真以为皇上找不到雪儿在哪吗,国师永远都能找到雪儿。即使今天不动,迟早皇上也会对裴家下手的,皇上早就对我裴家起了忌惮之心,哪怕我们想要委曲求全,皇上也是不会容许沙子一直在自己眼睛里的。现在撕破脸,好歹雪儿是在我们手里,皇上若是动我便会投鼠忌器,我们壁虎断尾,去往战场,或许还能为裴家博得一线生机,不然,早晚裴家会被连根拔起,全灭不留。” 裴老将军苍老又无可奈何的一声长叹:“哎。” 处理完这些事,裴释来到山谷里,站在那条溪水上。 他发现溪水上空什么都没有,溪水里也清澈的一眼望到底都是石子,整个山谷放眼望去,没有一点多余的。 裴释用手做喇叭,冲着空旷的山谷大喊:“雪儿,我回来了……” 一条由昙花瓣搭成的长廊从溪水的砂石中破水而出,长廊的甬道正好是在裴释的面前。 裴释踩着花瓣一直走,一直走,最终走到了昙花深处,哪里正蜷缩着一个蚕蛹一样全身都被昙花的花心包裹住的人儿,正是菀颜雪。 蚕蛹里传来声音:“你回来了。” 明显比他走的时候有力气多了。 裴释放下心来,席地而坐:“嗯,我回来了。” 菀颜雪躺在里面秀气的小鼻子动了动,问道:“有血腥味,你受伤了?” 裴释瘫坐在花瓣上没形象的喘着粗气:“没事,小伤。” 菀颜雪不说话了,裴释却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 转头看向声响来源,正是菀颜雪的蚕蛹打开了。 菀颜雪躺在里面,扭着头瞪着一双黑亮亮的眼睛看他,声音软软诺诺的:“过来。” 裴释身随心动的走过去。 菀颜雪拉着他一起躺下,蚕蛹再度闭合起来。 第十八章 心烦意乱间,莞颜雪起床走到小院的水池边,扑腾了两下水,还是不开心。 她也是有小脾气的,小脾气上来了就不顾反噬咬破中指,给自己织了一个如梦般的幻境。 她钻进幻境里待着。 裴释醒回来时已经是夜里了。 他还记得去看看莞颜雪有没有好好待在她的院子里。 原本只打算远远的看看就得了,结果他却发现莞颜雪的院子里根本就没有有人的迹象。 于是他快步走进去,一步踩中,稳稳的就走进了莞颜雪布在池塘边上的幻境里去了。 幻境里,他发现自己突然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裴释惊讶的从床上坐起身,抬手拂开淡紫色的烟纱般的床幔,一颗硕大的夜明珠被一个细若蛛丝的网兜吊在房上,整个屋子灿若白昼。 他站起来,理了理衣摆,负手立在地上,环视四周,挑眉问道:“有人吗?”。没有回应,于是又喊“有没有人啊!”,他皱着眉举步走出房间,才发现这里竟然是个被白雪笼罩的村落。 沿着石子路一直向前走,他感觉越走越暖,可周遭的雪竟然丝毫融化的迹象都没有,心下不由得好奇起来。 而,更让他惊讶的是,石子路的尽头竟然是一片柳林,他满怀新奇的走进去,后又走了大概有二十米左右,他就停下脚步,静静的站着。 他的眼前是一潭幽湖,湖面上漂浮着一层薄薄的烟雾,一朵闪着淡紫色光芒的巨大水晶莲花半浮在湖面上,莲花里躺着个人,她的头发泼墨般的散浮在湖面上,还有几缕扎进白雾之下。 裴释嘴角勾起一丝顽劣的笑,一手背后,左腿膝盖曲起,另一手借着向上跃的力抓住了一枝垂柳,荡到湖心。在半空中潇洒的旋转身体,接着来了一个帅气的大劈腿,两只着黑色锦缎靴的脚悄无声息间分别搭在了水晶莲花的两片花瓣上,脚尖收紧,紧紧的勾劳花瓣后松开了手中的垂柳枝。 “啊!” 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泡在雾水中的人的脸,就听到一声奶声奶气的尖叫从岸边传来。 此时,那片柳林边上站着一个小小的人儿,那声尖叫就是她发出来的。 小月儿借着月色朦朦胧胧的看到湖心的那两个人影,脑中自然而然的出现了一个画面。 雾烟袅袅中,一朵淡美的莲花里,塞月胜雪的女子仰在水中,如玉的双臂搂着正微倾着身的男子的脖子。与女子水中蔓延铺展着的青丝相纠缠的,是从男子颈项间垂落到水面的墨发。 月儿用力的摇了摇梳着两个包子头的小脑袋,又鼓足力气扯开嗓子喊:“雪姐姐!” 裴释顺着这一声儿低头向下看去,身下泡在莲花雾水里的人正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随着,这一低头,一抬头,刹那间两人目光相撞。 看着她的脸,裴释只觉得自己好似在哪里见过,脑子里一个画面忽然闪过,似梦非梦。 那其实是裴释第一次见到莞颜莞颜雪的时候。 他恍惚以为在他眩晕而致模糊迷离的瞳仁里看到的是一幅画儿,一眼望去,闪着银华的雪色的山丘好似龙宫宝殿般磅礴大气剔透晶莹,条条雪脉好似正意欲天际腾飞,还有一个飘逸出尘的白羽仙子。 那是一个身穿一袭飘逸白衣的姑娘,金色的阳光从她身后的高空铺洒下来,她蹲跪在沙滩上他的身边,乳白色的衣裙边缘被层层涌过的海浪打湿,衣角边还有闪着光的同色系的贝壳,那无垠的冰蓝色的大海,奔腾不停息的波涛,层层涌跌的雪浪就是这幅瑰丽的图画的背景。 似是察觉到他已经醒了,仙子扭过头好奇的打量他,一双水润润灵晶晶的眸子一眨不眨的与他对视着。 见他冲她笑了,她瞬间变得怔怔的,随即也笑给他看,裴释只觉得一瞬花开,天地失色。 他从未见过如此清澈的笑容。 她的长发柔软的在风中舞动着,好似染过黑墨的春柳,她的眼睛漆黑晶亮若寒星,此刻笑得弯弯的,带着浓浓的好奇,张着的粉粉小小的嘴巴也是弯弯的。再然后他就彻底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雪姐姐,雪姐姐,雪姐姐!”岸边的小娃娃焦急且执着的蹦着喊着,“你是谁?”愤怒的指着裴释问道。 这个小娃娃不是别人,只是莞颜雪在幻境里给自己织出来的妹妹,一个虚假的妹妹。 裴释被这人小鬼大的声音拉回思绪,就见他眼皮下的女子笑着转头看向那个小娃娃一脸无奈的翻着白眼说到“好了,月儿,你别喊了,别再把母亲招过来,他是我带进来的。” 又转回头来,黛眉间皱起了淡淡的弧度,“喂,你下去。” 随着这清零的声音入耳,被种在胳膊里的那只蛊虫突然很欢快的跳动起来。裴释不由心下一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这是哪?我怎么会在这儿呢?”裴释漫不经心的问着。 莞颜莞颜雪看都没看他一眼,推开他起身,踏着湖波上了岸。 莞颜雪不回答,她紧紧的皱起了小巧精致的眉头,歪着脑袋眯起眼睛斜视着他,满脸的不耐烦,怒视着他:“你怎么怎么总是这么多话,人类都像你这样话多吗?” 她今天格外的暴躁,气不顺,尤其是在现在又见到裴释之后。 裴释也发觉了她的不对劲儿,好脾气的问:“你今天怎么了,脾气这么燥?” 莞颜雪盯着他,目不转睛的看他。 她刚刚忽然发现,自己进来莫名其妙的多了很多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情绪好像都是因为他才发生的变化。 她的眼睛里闪着亮亮的光,整个人看起来古灵精怪的,再混着脸上的婴儿肥,让裴释恍惚以为自己是碰上了误入凡尘的精灵。 月光洒在身上,柔柔清清的,让他的心情奇妙的好。 裴释一把抱住莞颜雪,对着她的额头轻轻的极尽温柔的印下一吻。 许久,叹息般的喊着她的名字:“雪儿,雪儿,你究竟从哪来的啊,难不成你真的是个妖精吗?” 第十九章 夕音继续顺着路往前走去。 出了这片大山,顺着人烟的方向,她终于在人间天亮的时候走到了人类居住的城市。 她的眼前赫然是一座被高高厚厚的城墙围起来的城市。 夕音仰头看去,那城墙足有百丈之高,敦实厚重的泥砖在阳光下庄严的毅力着,上面还插满了旗子和笔直站着的巡逻的人类,眼中尽是鄙夷天下之势。 夕音到达城门口的时候,尚且算早,就在她琢磨着悄咪咪的从天上进去的时候,城楼下那个宽弘的朱红色大门缓缓打开。 与城门外的荒野自然,嗜血的战火相对的,是被这座固若金汤的城墙包裹起来的城市生活。 大门里面的市集已经开始了,起早买菜的妇人已经挎着篮子在砍价了。 等待着进城的人类从各个角落里涌过来,排着队,将喜乐挂在脸上,走进城内的车水马龙、喧嚣热闹中去。 夕音也随着人群一起往前走。 当她终于走到大门的时候,守城的士兵用一把冷硬的长枪挡在了她的面前:“通关文牒拿来。” 夕音没有。 她于是笑着退到一边,打算看看别人的然后变一个出来。 “不必麻烦了,她是我的朋友。” 她身后的马车中,传出一个宛如冰山雪莲一般的清幽声音,她的话说完,城门口的士兵很是恭敬的对着马车作揖:“是是是,小人眼拙,竟不知原是小姐回来了。” 马车里再度传来那声音:“无妨。” 那声音所过之处,即使是如今这样日头盛起的炎炎夏日,也让人感觉神清气爽,兴不起一丝燥热之气。 然后马车里的声音又对夕音说:“还不上来。” 夕音从善如流的上了马车。 里面端坐着的是一位和她一样用纱巾遮面的女子。 只不过夕音穿的是一身红衣,遮面的纱巾也是红色,而那女子穿的跟天山雪莲似的,遮脸的自然也是白色纱巾。 夕音撇撇嘴,自顾自的倒了马车里的茶来解渴,边漫不经心的嘲问:“你们这些神仙是不是都喜欢穿白色的衣服,哪怕是做了凡人也得靠白衣服来显示你们那种与众不同、不染红尘的气派。” 女子看着夕音,神色间不仅没有难堪反而很是灵动的说:“别的神仙我不知道,我呢,纯粹是因为我真身就是白色的,没修炼到家,化不出来别的颜色的衣服而已。” 许是她语气里的真实不做作合了夕音的脾气,许是她加了雪莲的茶水让喝过的人心情平静,夕音没有再怼她。 女子看着坐在自己的马车里正大方吃喝的夕音,眉眼含笑的问:“你不是在凡间修炼的妖吧,忽然出现在这人类生活的地方,肯定有诸多不适吧,我看你修为精纯,不如跟着我可好?” 夕音摇头,她适应的很,她的灵魂本来就是人,对于人世,她是很熟悉亲近的,只是太久没来人间走动而已。 女子被拒绝也无所谓,反正她只是顺手好心而已:“那你找到住的地方了吗?” 夕音很自然的又摇了摇头。 女子一声轻笑:“那你先住我那儿如何?” 这次夕音点了点头。 这不错,很明显在这座城里,这女子还是有点身份的,在她身边待着肯定是会省去很多麻烦的。 她俩谁也在没说话,一个大大方方的吃喝,一个安安静静的坐着,再没说话,也没互相好奇长相名字这些虚虚的东西。 马车停在了一个门头上书“裴府”二字的大宅子前,门前小厮见他们下来就匆匆进院回禀。 当夕音她们走到正堂的时候,裴府的主人已经等在那里了。 女子恭敬的摘下遮面的丝巾,一福身道:“伯父,雪儿回来了。” 裴家主赶忙上前扶住女子:“好孩子,快别多礼,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女子也未在客套,转身介绍夕音:“伯父,这是雪儿的朋友。” 夕音很给面子的上前说:“晚辈夕音。” 莞颜雪在一旁补充说:“伯父勿怪。” 裴家主忙应声:“哎,好孩子,你们一路辛苦了,福伯,快带两位小姐去洗漱休息一下,晚上伯父为你们接风洗尘。” 莞颜雪再次欠身告退。 他们走在裴府花园小径上的时候,夕音调笑:“原来,你们神装起相来,竟一点也不输给虚伪的凡人。” 莞颜雪也不恼。 夕音再说:“你真是丑。” 莞颜雪依旧眼神含笑:“小蝴蝶精,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叫,不要讨厌脸上有疤的人,因为每一道疤都有她的故事。” 夕音很假很假的抖了抖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莞颜雪还是一副大度什么多不介意的样子。 看的夕音格外的不舒服。 自从蓝椁之后,夕音总觉得这些神仙很假很假,假到连他们自己都能信了自己的假。 夕音难得重新回到了人间,还是一个山清水秀,能好好感受生活的人间,而不是自己活着的那种人和机器没分别的人间,她的心情总的来说还是难得的开心的。 晚上酒足饭饱后,夕音躺在屋顶上静静的看着夜空,任凭风随意的给她的头发做着造型。 远处有个策马的少年,他黑亮柔软的长发沿着精致的脸部曲线垂下,上天真的很不公,夜风很狂了,而且他在马背上,风应该将他的头发吹的更乱,整个一狂魔乱舞才算正常。他的眼睛在星空下就像猫一样闪闪发亮,眼神卸去白日里的邪气,显出最纯净的清澈,为何这样的乱世中,他仍有这样干净的眼神。 夕音一边拿着酒壶,一边看漫天星云,残月依旧孤傲的亮着,薄雾似轻纱漫卷,如梦一样,这是真实的夜空,可是她更怀念羽诺给她布置的那片夜空了。 突然,夕音手里一空,一瞬间的感觉和当初毛毛躁躁沐灵月跟她喝酒时抢她酒壶的感觉重合了。 夕音歪着头去看抢了她酒的混蛋。 只见,正是刚刚远处策马的少年,他的一只脚踩在房檐上,手随意的搭在曲起的腿的膝盖上,另一条腿随意的伸展着,仰头喝一大口酒,然后爽朗的回视的目光,不屑的嘲笑我:“姑娘,你这样爱爬房顶喝酒的姑娘很难有男人敢娶的。” 他的身后能看到高处的他的身后是满天星海和一轮将园之月。 少年回来前就已经喝得很醉了,此刻一整壶竹叶青倒进了嘴里,更是醉的厉害,整个人歪歪斜斜的用轻功下了屋顶,嘴里还低低的嚷嚷着:“我每次喝酒后,总会有幻觉,想着一个我在桃花树下救过的女孩,可我根本不知道她是谁,长得什么样子,只有她的笑让我快乐放松,可能只是一个梦,呵呵。” 这话不止随风传进了夕音的耳朵,更传进了那个坐在他院子里正给他准备醒酒汤的白衣女子身上。 第二十章 裴释跌跌撞撞的走到那个煮着醒酒汤和一壶好茶的小院中。 他的眼就被那个在小院里忙碌着的白衣身影填满了。 慢慢的,慢慢的靠近,小心翼翼的将那个身影拥抱进怀里,生怕她一转身又是一个客套疏离的眼神。 他的女孩果然还是挣脱了他的怀抱。 怀抱骤然一空,他听到她说:“你醉了。” 烈酒向来能刺激人的情绪。 裴释突然耍起了小孩子脾气的用剑把梧桐树下的酒挖出了,坐在树下一谭一坛的灌着酒, 喝着喝着,他突然单手抓起酒坛高举在头顶向下倾倒,酒水淋得满头满身都是,石凳周围都是碎片和酒渍,沐灵月站在一旁将一切看在眼里,走过来轻轻的坐在他旁边。 裴释看着她如同从水墨画中走出来一般的身影:“我是醉了,只有醉了才会觉得你是爱我的,就像我爱你一样。” 莞颜雪坐在石桌前,倒掉杯子里冷了的茶汤,重新添上,细细品着:“裴释,你的爱,在我这不值钱。” 茶汤的热度透过天青瓷薄薄的杯壁传到莞颜雪的指尖,烫到有些细微的带着暖的痒。 裴释手中的酒瓶狠狠的被率向地面:“你到底想我怎么样?你明明也爱我的,不是吗?” 莞颜雪依旧淡漠:“你敢为我去死吗?” 裴释没有回答,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死,好好活着不好吗? 她耐心很好的将茶汤用双手端于鼻下嘴前,细细的嗅着:“不是早说过了,我们之间只是合作,不谈爱恨。既然你如此执着,那我便给你句实话,你的爱,配不上我的,就像泥是永远不能和云相提并论的。” 终于淡淡的抿了一口茶进嘴里,闭眼回味一番才继续说:“你们利用我可以,那就单纯的谈利用,若是跟我谈爱,那必须是一份不染纤尘的爱。一旦我们碰触过了欲望,便无法再谈爱,因为我要的爱,必须是从两个灵魂间的欣赏开始的,而不是从欲望开始。” 这两句话让裴释的血液几乎变成了冰渣儿,心脏很幸苦的将他们吞咽软化。 虽然满心苦涩,可他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听到了她这样直白的话,自是知道再多说只会把关系弄得更僵,只得先带着一身失落和千言万语无丛诉的无奈样告辞离开了。 走到门口时,还留恋的回头去看莞颜雪一眼。 然后,他就这样迎着一片星光走了,他那身英武的窄袖,硬生生的给这本该是柔软清温的星光搅成了个大义凛然。 莞颜雪被那极其大气刚正的背影也搅得一个失神。 待她收回目光,不自觉的端起手中茶杯。 抿进唇中才发现,茶,已经凉了。 回神后,她也才看到那个原本躺在屋顶的妖女,已经坐到了她对面的石凳上。 今夕音也不因为偷听了人家俩人的对话而尴尬,反而大大方方的问莞颜雪,仿佛她俩是多年老友一样,知道人家隐私,探听心思是再正常不过的屌样子:“你不怕你总是这副死样子,总有一天会失去他的?” 莞颜雪一点不恼,也不尬,也是很自然的说:“如果你从一开始就明白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东西是属于你的,你就不会失去,谁让你太傻。” 夕音不屑的扔下一句:“你这么活有意思吗,莞颜雪你快乐吗?” 莞颜雪反问:“你觉得我不快乐么?” 夕音继续好奇的问:“明明爱着他,偏偏这样拧巴着,能快乐才怪,你到底是在计较什么?” 莞颜雪勾唇一笑,轻轻地说着:“我希望的是,一个能容天纳地世无其二的男人的护我在掌心的爱,在我的爱里面,生死都不过尔尔。我要的从来都得是绝对的纯粹,若不能,那便宁缺毋滥,绝不将就。掺杂了一丝一毫的杂质我都不会要。在我这儿,情感远比成就感重要得多的多,我所看重的是,亲情不是被冰冷的纲常的规定,爱情也不是附属关系,它们能给你温暖,你在他们眼中看到的不是成就感所带来的不夹温情的敬畏,而是暖暖的关怀,情感是交心的。” 夕音不屑的嗤之以鼻:“你们神都爱如此计较吗?你说的纯粹我倒是很认可,可是这世间事,大多可遇不可求,若是连自己的心都要如此放在天平上斤斤计较的话,你所求之事大多不成吧?” 莞颜雪也反唇相讥:“难道你们妖精,都很无私奉献吗?” 夕音回答:“你们神啊心太大,装的太对,也就都是冷血的,但我们妖心小,只够装下那么几个人。所以爱就是爱,肆无忌惮的爱,恨就是恨,抓心挠肝的恨。我就是爱我的羽诺,即使有一天,他不要我了,我依然不后悔,我会伤心,难过,是因为我还有心,而你没心,没爱,你什么都不懂,你才最可悲。” 莞颜雪言语间也肆意了起来:“我没心,才不会受伤,你有心有爱,所以你活该伤痕累累。” 夕音:“呵,妖,魔,真的这么比不上神吗?人怕妖魔,因为他们认为我们只会伤害他们,甚至残忍的吃掉他们,而对你们神则是敬畏着,觉得你们可以守护他们,这只是凡人的愚昧,而那些愚昧的凡人永远也看不到你们冷血的一面。妖有什么不好?只做自己想做的,不像你们仙神那么虚伪,说着所谓的大仁大爱,承担大责任,可就看看你们,是妖冷漠,还是神更冷漠?” 莞颜雪有些难以理解的反问:“冷漠?我只知道,我的存在是为了完成我的使命,我的责任。” 夕音眼睛亮晶晶的瞪着莞颜雪:“你难道不是心里看不起这些凡人,你的心从始至终都是冷漠薄凉的看着这些凡人。所以你才会觉得凡人的心是有欲望有瑕疵,是配不上你的。” 莞颜雪忽然莞尔一笑:“这次你也许说错了,你可知,在遇见他之前,我是没有名字的。他与其他凡人不同,是与天下所有生灵都不同的。” 第二十一章 灭了城外的敌军,城里的做卧底的是裴家的大公子。 城外的裴老将军连夜发了信号。 里应外合之下,丢失的城池重新被夺了回来。 敌军主帅,也就是那个带队去灭了裴家的人,他的尸体被悬挂在城门之上,鞭尸风干。 一场战争在他裴家父子运筹帷幄之中,稳稳的赢了。 大军凯旋入城时是何等壮观风光,莞颜雪不知道,报仇雪恨是何等快意解恨,莞颜雪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她从那座被烧毁的军营一路走到城门口时,看到那那遍地的尸体。 那些都是被她招来的兽群害死的尸体。 当她随着裴释走进城中,裴释恭敬的和父兄打招呼的时候,莞颜雪目视前方笔直的走过他们。 裴老将军见此,皱眉叹息了一声,心想,这样也好,裴家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才不会为皇上所忌。 夺回了城池的将士们,心底也小小的有些膨胀了起来。 这几日在城中驻守的士兵们,闲来无事聚众八卦。 那日莞颜雪进城后鸟都不鸟裴氏父子的样子,他们可是在下面都看得清清楚楚。 联想起之前,莞颜雪跳城楼时的鼠群暴乱和这次的马群暴走,他们甚至已经联想着猜到了八成覆灭敌军十万大军的野兽群也是这位姑娘所为。 这样的说法愈演愈烈,渐渐的从军中传到了坊间,老百姓之间也开始四下流传着:“咱们裴家军了不得啊,军中带着一个能统领百兽的妖女啊……” 这些话,莞颜雪自是不知道的,因为自进城便住进了知府的宅子里,只偶尔有小丫头过来照顾她的起居生活,而再没有了裴小丫头那样陪着她上街玩耍的人了。 更加上她心里还有点堵,夜里睡觉总是重复那些战场的画面,根本睡不好,也无心出去走走。 直到,裴释手头上的事处理的差不多能抽出时间来的时候,他去祭拜完母亲的衣冠冢和小妹的墓之后,脑中想起了那个抱着小妹义无反顾跳下城墙的身影,这才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去看她。 就仿佛是脚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走向莞颜雪住的小院。 正是晌午,她小院门前趴着一只狗,懒洋洋的眯着眼,有一下没一下的摇晃着尾巴,听见裴释的脚步声临近,慢动作回放似的睁开眼扫了他一眼,耸耸小鼻子就又重新闭上了眼睛继续睡。 一进小院,榕树上的知了叫到也是懒洋洋的,让人昏昏欲睡一般。 裴释正往里走着,忽听得屋子里面传来细微的带着颤抖和啜泣的挣扎求救声,吓得他三步并做一步的跑过去。 他走近屋子时,从那颗海棠树下开着的窗子里,能看到里面躺在小榻上,一头青丝被风吹的凌乱的铺散在她肩背上,还有几缕调皮的在风中飘舞着不亦乐乎。 突然,她翻了个身,哭叫着满脸都是泪痕。明显是梦魇着了。 裴释负手站在小院儿里,看着莞颜雪,过了好一会儿。 她从不流泪,至少裴释是从未见过,初初见她时一双眼睛清澈至极,就像优昙花一样恬静的美好,可来到了军营的她,眼睛总是盛着掩盖不住得忧伤,满的就像随时能从她眼里流淌出来似的。 莞颜雪还在哭叫,声音越来越大,她挣扎的动作也越来越大。 眼看着她就要从小榻上掉下去了,裴释才迈步走进屋里,一手放于莞颜雪的腿弯处,一手至于她的肩上,打算把她抱到床上,还没抱紧,她就睁开眼茫然地看着他,缓慢的眨着。裴释一个脑热,继续抱着莞颜雪在怀里坐在床上,,声音轻轻的哄着:“不怕,不怕,不怕啊……” 莞颜雪本来还处在朦胧中,懒懒的将半个身子蹭进他怀里,半眯着眼贴在他胸前,他身上银色的战甲冰冰凉凉的,真的特别舒服。但是他以往身上散发出的莲花的香味不复存在了,今天的裴释身上有一股形容不出来的味道,异常的难闻。莞颜雪只是蹭了一小会儿就退出了他的怀抱。 再一抬头,就对上了他的眼睛。 裴释一眼就被那双眼吸引住了,那双还带着泪痕的眼似是岁月收藏着的泪之魂,只一眼,足以让人心碎,就像她而今这几天冷漠的让人心疼,他一向觉得自己的心是石头做的,坚韧的仿佛无尖可摧,此刻却这带泪的眼碎裂开来,心疼得不得了。 莞颜雪无声的退出他的怀抱,向后退出好远才站定,静静的看着他:“你来找我干什么?” 她现在心里很反感裴氏父子。 那天看到站在她面前的那位原本伤到好悬就没救回来死掉了的裴老将军和那位所谓的正在镇守另外一座城的裴大少爷,他们俩满面春风的站在城门口迎接她们的时候,她要是还想不明白,就不配是一个已经活的记不清年纪的神了。 裴氏父子做了局,步步为营的从一开始就在算计利用她。 她现在很不喜欢这些人。 裴释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他这些裴释直没在她面前出现就是怕她还在气头上会恼她。 现下,他也不会傻到自己往枪口上撞,因为有些事真不是用语言就能解释清楚的。 “进城也有些日子了,听下人说,你还没出去过,故而来带你出去走走,看看你缺什么也顺带置办一些。” 裴释说着便很是大男子主义的不由分说的抓住莞颜雪的手,就将她往外带。 莞颜雪虽然满心不乐意,却被他扯得停不下脚的跟着他走到了街上。 出了门,她便看到,丽日蓝天,晴空万里,风就像蚕丝被面拂动般暖暖柔柔的吹着,长势茂盛的梧桐树上,知了正在美美的睡着午觉。 这样安稳静好的一切冲淡了她刚刚梦境里的血腥气,让她心情不自觉的好了起来。 路边沿街都是各式各样的沿街叫卖的小贩,他们小摊上的东西也是新奇可爱的。 可偏裴释是个糙爷们,不懂得像裴小丫头那样带着莞颜雪去一家一家的逛有趣好玩的地方,只带着她专门往城里门面最大的胭脂首饰店里钻。 第二十二章 因着莞颜雪心下还有隔阂,况且她本身也从不带首饰用胭脂的,所以什么也不挑。 裴释就直接让老板包了店里最好最贵的几样送到知府宅子去,然后再去逛下一家。 莞颜雪跟着他出了一家又进一家,隐隐的就直觉有哪里不对。 因为他们这么个逛法,还是他们这么两张惹眼的生面孔。 早就被他们身后的一群衣着褴褛的妇人盯上了,还自以为他们听不到的在他们身后八卦: “看哪,这两个天闲一样的人物是谁啊?” “你傻啦,那少爷不是裴将军家的吗,裴家军进城那天见过的。” “那这画里走出来的小姑娘是谁啊?” “嗯……八成就是那个妖女,你看像不?” …… “妖女?她们,是在说我吗?” 裴释闻言,垂眸去看莞颜雪,莞颜雪也正养着头看他,一双眼睛黑亮亮的像是盛了天上的太阳光。 第五章 裴释说:“不是,你这样美的,是神女,不是妖女。” 莞颜雪心底明白,却只是随意的点点头:“嗯,我是神。” 便再懒得纠缠这些了。 她的关注点被这几个跟在人身后明目张胆咬耳朵的人穿的衣服上。 莞颜雪心下好奇,就问了出来:“为什么你们人类的衣着差异这么大?” 裴释听到她的话,不由的停下脚步微微愣住的看着她。 莞颜雪本是边被裴释扯着手往前走,边四下打量观察着周围的人类,注意力根本不在前面。 他这一停,她没注意到,当即一头撞到了裴释身上。 莞颜雪揉着头,一抬眼就见他眼神怪异的瞪着自己,很是自然的指了指周围的人给她解释:“你看,咱们身后说话的那几个妇人,穿的干净整齐,发髻上还插了好多金闪闪的饰品。可你在看墙角里窝着的那几个人,穿得破破烂烂,蓬头垢面还衣不蔽体的,而且怎么每走几步都能遇到一堆儿这样窝在墙角里的人呢。” 裴释也不瞒着,她发现的,正是这两天他在忙的事:“这个地方今年发生了旱灾,而今又刚经历了战火,饥民遍地,你看到的这些只是暂时拉下一小部分,剩下的大部分饥民都集中住到了城东难民区去了。现在,城里连野菜树皮都被挖扯干净了,难民营也快连米汤都供应不上了。” 莞颜雪阴恻恻的斜睨着他:“我可不会召唤动物来给你们吃啊!” 裴释看她一脸防备的小模样,突然忍不住的心底柔软,笑的畅快的直扶墙。 笑完才伸手摸摸她的头,重又牵起她的手,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放心,以后我护着你。” 等他们回到知府宅子里的时候,饭厅里裴老将军,裴家大少爷还有几个陌生的面孔是城里知府等人,正围坐在饭桌前吃晚饭。 侍候在一旁的丫鬟见到裴释和莞颜雪回来的,福身行礼之后赶忙小跑着去添碗筷。 “回来了,坐下吃饭吧。” 莞颜雪看了一眼桌面上的食物,六菜一汤,荤素搭配,一旁还温着酒。 席间他们正在谈的也是难民粮食的问题。 裴老将军问:“事有轻重,知府大人,可否打开储备粮仓,先给难民渡过难关。” 知府一脸为难,万分哀叹的说:“将军,这储备粮仓是用于上交国库的,若是要开仓放给灾民,须得有圣旨才可,否则可是杀头大罪,卑职实在没这个胆子啊!” 裴老将军不在说话,饭桌上一时之间只剩风声。 莞颜雪捧着丫鬟盛给她的汤,慢悠悠的说着:“裴老将军、知府大人,你们就打算眼睁睁的看着这满城的百姓活生生的饿死吗?” “若是一国之百姓食不果腹,终将生出离叛之心,种下什么样的因,必会得到什么样的果。” 说完,她一放碗筷,回了自己的小院。 裴释到时从见到了裴老将军之后,只礼貌性的叫了声:“父亲”“大哥”并且对他们见了礼,之后便坐下安静的吃饭,再未说过一个字。 晚上,莞颜雪正准备躺下睡觉的时候,一个黑影从窗外跳了进来,拉着她的手就说:“走,我带你去偷粮仓,敢不敢跟我去?” 莞颜雪被他吓了一跳,等感觉到手上的温度和听到他声音时这才让出来人。 说话时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是在释放光芒的,和他在战场上的压抑与刚刚饭桌上的死气沉沉的某光全然不同,这样的他能将听话之人身心一起不由自主的被吸引到他的眸光中去。 “偷?” 去偷粮仓? 莞颜雪还没反应过来,裴释就说风就是雨的直接抱起她翻窗而出。 将她揽在怀中,一路轻点瓦片,如飞鹰拂过水面一般,在房顶上腾越着,来到了知府储备粮仓的地方。 他手下的将士早早的就乔装改扮好了埋伏在粮仓附近,只等他来。 裴释按着莞颜雪一起趴在粮仓不远处的房顶上。 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像弩箭一样九个孔里插着的都是细如牛毛的针的兵器,对着粮仓前巡逻的队伍就勾动了两下手指,几乎是同在一时间,那一队士兵集体倒地不起。 “别担心,他们只是中了我的迷药,睡一觉之后自会醒来。” 裴释抱着莞颜雪腾跃而下,站在粮仓大门前。 看到他出现,那些隐藏在暗中的将士都露头出来,摸钥匙开粮仓的摸钥匙开门,抗粮袋的抗粮袋,绑粮食推车转运的,还有负责指挥的,一切都在安静而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一看就知道肯定是早就布置好了的。 运粮食的小推车在暗夜的火把里,一辆一辆有序的走远。 “江山不管兴亡事,一任斜阳伴客愁。哼,他们这些老顽固就知道死守忠义,在他们眼里不得皇命私放官粮,死后下地狱定会被万人踩踏的。”裴释看着忙碌的将士们,慢条斯理的说。 他的眼光在星空下显得格外的坚毅和强大。 说完,他又语带调侃的看着莞颜雪:“这可是会杀头的大罪,现在你是我的共犯了,你怕不怕?” 第二十三章 九公主这一开口怼菀颜雪,就顺带看到了她的打扮,忍不住惊呼出声:“原来是你!” 莞颜雪笑着送了耸肩膀:“是我。” 说罢再不去看她,旁若无人的说:“裴释,教我骑马吧。” “好,带你出城去学。” 裴释翻身上马,坐在马背上一手拉着缰绳,一手冲着马下我莞颜雪伸了过来。 莞颜雪的手将将搭在裴释的手上。 九公主端着高贵的公主模样,面色隐在宅子的阴影里。 裴老将军站到马前:“释儿,不可胡闹,时辰不早了,你该送雪姑娘进宫了。” 九公主眯着眼瞥了一下菀颜雪。 不知是不是光线的原因,菀颜雪只觉这一眼,冷的像是刻冰的刀,又热的像是熔铁的火。 她就只用眼角瞥了菀颜雪一下,就走到马旁仰起头,一脸天真的对着裴释热络的笑着说:“释哥哥,原来就是她啊,原来她就是你外出这么多年为父皇寻回来的人啊,你怎么不早告诉九儿啊。” 说完,她又自己唱独角戏似的,转头对裴老将军说:“老将军快别训释哥哥了,今天九儿正好在这儿,就把她交给九儿吧,九儿带她一道回宫去见父皇就是,您让释哥哥多留些时间在家中尽孝吧。” 裴老将军忙作揖说:“谢公主体谅,圣上吩咐,做臣子的不敢……” “怎么,老将军是信不过本宫,觉得本公主带她进宫会伤害她还是会抢了老将军的功劳?” “不不不,老臣绝无此意。” “那你还要什么异议。” “老臣没什么异议,只是怕她不懂规矩,会冲撞了公主。” “既如此,小兰小月,过来扶雪姑娘上车,我们回宫。” “是,公主。” 两个侍立在一旁的丫鬟谦卑的低着头褔身一礼,就朝着菀颜雪走了过来:“姑娘,奴婢扶您上车。” 菀颜雪不动,只抬头看着裴释。 裴释从马上下来,笑着摸摸她的头问道:“你可信我?” 菀颜雪很自然的回答:“信。” 裴释笑的更是好看了,露出一口白牙,将天上的太阳都给比了下去,他说:“那你就先跟她进宫去,等我忙完,我就是找你,可好。” 他笑,菀颜雪也陪着淡淡的浅笑,她说:“好。裴释,在这个偌大的人世里,我就只认识你,你说,我就信。” 这一瞬间,裴释只觉万籁俱寂,耳边只余下他的那一句话。 “我等着你。” 留下这一句话,菀颜雪上了九公主的马车。 裴释还站在原地,怔怔的看着马车渐行渐远,驶向皇宫的方向,一眨不眨的双眼,就好像魂儿也跟着马车一起走了一般。 裴老将军将手搭在自家儿子的肩膀上,以一种过来人的语气说着男人对男人说的话:“雪儿的确很好,为父活了这么多年,没见过第二个比得上她的丫头,但正是因为这点。你还小,不懂,她可以成为你的红颜知己生死之交,但她不适合做妻子,妻子是什么,是男人在外奔波后回到家后的一杯热茶,但她懵懵懂懂,又骨子里像冰一样桀骜的女人,还毫无人间女人的背景,是不能做一家主母。儿啊,即使你以后娶了妻子,她仍然可以是你的红颜知己呀。” 说罢,又重重的在裴释肩上拍了两下。 皇宫里,九公主并没有将菀颜雪带到皇上面前,而是直接带进了自己的的宫里。 九公主坐在高位上,用手托着下巴打量着站在下面的菀颜雪,毫无预警的直接开口呵道:“跪下。” 菀颜雪就像没听到一样,依旧站的直直的。 侍立在一旁的小兰看到,忙机灵的说:“这可是当今最得圣宠的公主,公主让你跪下,你还不快点跪下。” 菀颜雪直直地站着,一脸诚恳的摇头:“我不跪任何人的。” 九公主脸上露出那种诡谲且怒火中烧的笑来:“这样啊,来人,将她绑到院子里去。” 接着,门外的太监就领命而来,用四条有小腿粗实的铁链招呼到菀颜雪的身上,然后向后拖着她走到了日头正盛的院子里。 九公主跟着走出来,有几人跟在她身后将她大殿里的椅子搬到门外的屋檐下。 九公主就坐在那儿,吃着小兰手里端着的果子闲话家常一般的问道:“再给你个机会,你跪还是不跪?” 菀颜雪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对待,施施然的说:“要我跪你,你也不怕折了你祖辈辛苦打下来的这天下的运术。” 九公主头都没动的持之果子,很是随意的一勾手,就像是挥舞一下手赶苍蝇一般简单:“那就杖责吧,打到她肯跪下为止。” 立时,棍棒一下接着一下的招呼到菀颜雪的小腿上。 痛。 一瞬间,直从腿上传到了心尖上。 这边一下比一下更狠的打着,那边九公主又想出了新花样,吩咐人:“去,给我弄一桶黑狗血来,快点。” 这边呢,眼见着菀颜雪的汗就顺着额头淌了下来。 可偏她的腿就是连弯都不肯弯一下。 免不了,执杖的太监,下手越来越重。 直见得她的小腿血肉模糊,血水顺着腿已经淌到了地上,湿透了她脚下的土地,她也还是不肯弯一下。 太监忍不住心急的,用木杖的侧面就一个狠劲朝着她的膝关节弯砍去。 菀颜雪疼的眼前一黑,当即跪地朝前栽倒。 一旁扯着链子的太监手下用劲,朝后扯住链子一头。 恰好其中一条链子是勒在菀颜雪的脖子上的,直勒的她额角青筋都起来了,她才没栽在地上的端正跪下了。 九公主满意的走下来,捏着菀颜雪的下巴:“你们都来瞧瞧,猜猜看她是不是一个妖精?” 众人不知其心思,都战战兢兢的不敢乱说话。 好在九公主也没真的打算让他们说些什么出来,只是自顾自的说着:“本宫很是好奇,她究竟是个什么妖精变的,不如我们来试试吧。” 说着她伸出手,一个人机灵从盛满黑狗血的桶里舀出一碗来,递到九公主手上。 菀颜雪见状挣扎起来。 可是她怎么也挣不动,她看见四个健壮男子分别扯着铁链站在一角,那个公主亲手扭着她的头发将狗血灌进了她的嘴里。 然后在九公主的示意下,铁链松开了,棍棒加身。 九公主自己退到一边,扯下一根柳树条放在手里,一根一根扯下它柔嫩的叶子,对柳条施以酷刑,边观察着菀颜雪的变化。 一盏茶之后,菀颜雪还是没有变化,只是被打的动都不动的躺在地上。 九公主皱了皱眉头,示意太监上前,将一整桶的黑狗血都倒到了菀颜雪身上。 远远看去,菀颜雪已经被血包裹住了,简直就像是一个被活拔了皮的动物一样,血人一个。 第二十四章 皇宫的一间小暗室里囚禁着谁,没人知道,更没人关注。 现在整个帝都的人最关注的的话题就是大长公主出殡的事。 大长公主也就是裴释的母亲出殡那天,灵柩和随行的人浩浩荡荡的比一条街都长,前头的人已经出了街尾,裴府中还有随灵的人没有走出门来。 这场丧仪全程都由国师亲自安排操持的,出殡当天就连皇上都亲自到场祭奠,那场面一度十分震撼。 五天后,丧事告一段落,裴释得闲独自安静的走到菀颜雪住过的小院里的莲花池旁坐下看湖水荡漾。 此时正是十月,荷花已经开败,只有枯黄的残叶死气沉沉的漂浮在黄褐色的湖面上,那些残破的荷叶就像是几百年没有靠过岸的小船一般残破,池里也都已经长满了水草将沉底的荷叶都攀爬包裹上了,小鱼也都蔫蔫的躲着不肯出来,像是快要死掉了一样。 她窗下的那棵海棠树,也都落了叶,且不见果实,仿佛是被岁月啃的斑驳稀拉的垂垂老矣的朽木一般。 裴释坐在石凳子上,临水而观,却在倒影里看到了斜对面的国师。 国师不见外的走了进来,坐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开门见山的问:“敢问裴小公子打算何时带人进宫面圣?” 裴释抬头望着他,一股不好的预感在心头升起:“国师此话何意?” 国师:“听闻我让你去寻找之人,你已经找到了,她还帮着你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这件事皇上也听说了,可却迟迟不见你将人带来,所以皇上命我前来询问提点你。” 裴释惊起,诘问:“人?雪儿在五天前已经被九公主带进宫了,她没带去见皇上?国师没见到她吗?” 国师亦是惊诧不已:“此话当真?” 裴释转身就走去了马厩,扯了马直奔皇宫而去。 因着母亲和他得皇帝喜爱的原因,他得以无需通报就能进出皇宫。 裴释甚至来不起去皇帝面前禀明事情的缘由,就直直的闯到九公主的宫里。 拍开宫门,裴释一脚就踹开拦着他的宫女,直奔九公主而去:“她在哪?” “什么谁在哪啊?释哥哥你今天这么急匆匆的过来,可是想九儿了?” 九公主正坐在正厅里吃点心,突然见到裴释来还心下跳动的飞快,狠狠的高兴了一下,可是还没等她心跳多高,就因为他的话“啪叽”一下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心底只剩下怨气和恼恨。 裴释不愿多说废话,抽出缠在腰间的软剑就架在了九公主的脖子上,狠声质问:“她在哪?说!” 九公主被吓得浑身一机灵,可她从小到大何曾被人这么对待过,骄纵之气堵在胸口,偏就梗着脖子说:“不知道。” 裴释眼也不眨的用剑划了九公主的脸:“我再问一遍,你要不说,我就再划你一剑。她在哪?” 九公主吓得“啊”的一声眼泪扑簌簌就掉了下来,恨恼的瞪着裴释偏就是不说话。 裴释抬手就又是要落下一剑。 他的手被匆匆赶来的国师给拦下了。 国师:“小公子别急,我有办法寻找。” 只见那国师拿出一个罗盘来,一阵鼓捣之后,罗盘飞速旋转后指向了一个地方,正是暗室的方向。 国师带着裴释走到暗室前,裴释一掌劈碎了暗门。 在场众人都是一惊。 就见一名绝色女子抱膝蜷缩在墙角,浑身浴血摊在地上奄奄一息,然眉目如画,紧闭着双目看起来楚楚可人,当真美的夺人心魄。 “快看,我就说她是个妖精吧,果然是个妖精,果然是个妖精啊!”九公主癫狂的指着菀颜雪的下半身满脸激动的说。 菀颜雪此时的下半身已经变成了龙尾,鲜血淋漓的从她破败的裙角露出来。 “雪儿,雪儿,醒醒。” 裴释单膝跪在菀颜雪身边,小心的叫她。 她现在全身都已经皮开肉绽,他想碰碰她,却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裴释心疼的都快碎成渣渣了,他现在即使呼吸都已是困难,莞颜雪惨白的小脸却好似利刺尽展在炙火朝天的盛夏的蔷薇,寒芒直摄人心。 国师的眸中闪过一抹惊艳之色,再要细看,裴释却已经俯下身,将自己的外袍盖在菀颜雪身上,一把将她抱了起来,紧紧的护在怀里,就快步往外走去。 他没有回裴府,而是去了医馆。 医馆里的人都被他们的样子吓到了,大夫一看菀颜雪全身是伤,根本不敢上前。 裴释红了眼睛用剑架在大夫的脖子上,逼着他治疗。 大夫瑟瑟的摸着脉,做贼似的瑟缩害怕的说:“公子,公子,小人医术不精,真的治不了姑娘啊,求您看在救命要紧的份上,快带着姑娘去找医术更好的大夫吧,晚了,恐姑娘有性命之忧啊,小人真的无能为力了。” 裴释慌乱且执着的说:“不行,今日你若是治不好她,便叫你陪葬。” “别,别吓他了。” 菀颜雪还是睁不开眼睛,但是她还有意识,能感知到周围发生的事,正是她出声打断了暴走中的裴释。 她将头偏过去,声音轻柔且疲乏的道:“我知道怎么救自己,你带我走吧,去找一处无人的山谷。” 裴释将耳朵贴在菀颜雪的嘴边,听着她柔柔的声音。 裴释心疼的看着她,他的手正好碰到她的一缕头发,发现都已柔光不在。 莞颜雪的下半身已经变成龙尾,疲软的摊在床上,银色的鳞片光芒暗淡,好似在呼应着她毫无血色的脸。 裴释抱起她,按照她说的走了。 他感知着怀中人的体重,心头忍不住一酸。仅仅是五天不见,她就已经轻了很多,浑身不挂五谷的瘦弱,好像要随时要飞走了一般。 这几日里她的确是滴水未沾的,他们倒是给她送饭的,但她的饭菜不仅搜的招苍蝇,还不是藏着蟑螂就是躲着臭虫,水更是污秽不堪的,根本无法下咽。 菀颜雪靠在他怀里,他没每走一步,她全身破裂的肉就跟着疼一下,菀颜雪忍不住半玩笑半认真的说:“裴释,做人好痛啊。” 第一章 花魁夜湛 每一个失去至亲的人都会有这种感觉,因为你曾深深的爱过,他在你心里,在你记忆里,在你记忆的每一根神经末梢上,所以总会想起他们,终此一生不会忘记,每次想起或听到别人提起,总会感觉他们是那么真切的存在着,好像一直就在你身边,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再不会活蹦乱跳的出现在你的眼前,言笑晏晏。 ——序 这天,夕音坐在一间茶楼的雅间里,百无聊赖的托着腮看外面的夜景。 她脑袋向左转,正好可以看到那飘着淡粉色纱帐的窗子外,夜色深沉,漫天的繁星却弥补了新月的遗憾,依旧缀得这黑色的天幕耀眼非凡。 只可惜,天青无云,无端端让着美丽的月色缺了三分旖旎,无趣至极。 夜空下,正是这条街,街对面是一家客栈,正是夕音现在住的地方。 客栈门前最明亮的就是高悬在门头旁的两串大红灯笼,灯笼上有些掉了颜色的字依旧是过年时写下的恭贺新禧。灯笼已经不如过年时的那般明亮了,因为上面早已积了薄灰一层。 这条街是花街,是人们消遣娱乐的地方,所以即使夜晚也依旧彻夜明亮着,三五成群的嬉笑声竟丝毫不亚于白日里菜市场的喧嚣。 因为来这里的都是足够有钱的大爷,所以沿街的小吃叫卖也格外的热情卖力,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繁华鼎盛,热闹非常。 看着那灯笼上的字都掉色了,夕音忍不住的感慨,转眼间她都已经在人间待了一年多了。 这间茶楼,自然也不单是茶楼而已,这里实际上是个和燃魂店一样的地方。 夕音坐在二楼靠栏杆的地方喝着酒。 对,是酒,她不喜欢茶。 她的房门开着,她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向右转脑袋,边喝酒边饶有兴味的盯着对面的一间门被踹开的房间。 对面那间正有事上演的房间,恰好是在她的视野范围内。 “夜绽” “砰” 一个女高音和门被大力踢开的声音同时响起。 析梦眼里和脸上都是泪水的杵在门前。 同时她也看到了夜绽怀里那个红光满面的女人。 “滚” 析梦骂完一声,转身就跑了。 夜绽想都没想,从床上那女人身上起来,追了出去。 “我看不到,你再跑,我肯定得追着你,就会从楼梯上摔下去的。” 追出来的夜绽衣衫不整的双臂环胸浪荡的倚靠在敞开的门框上,那气质倒是风流得很。 析梦嘴里嘟囔着:“摔死才好。” 脚却已经停了下来,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夜绽状似无奈实则宠溺的叹着气摸索着走过去,也蹲下,伸出手摸索着帮她擦眼泪。 析梦就事拉着他的胳膊,一头扎进他怀里。 夜绽没有推开她也没有回抱她,就这样互相蹲着,由着她旁若无人的把眼泪抹在他身上。 析梦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突然一把推开夜绽,“噌”的一下子站了起来,胡乱的抹着她那张被泪水糊满的小脸,边对路过的好奇看她们的客人大吼:“看什么看,再看就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夜绽只觉得胸前的温度一下子就消失了,风吹过的时候,他甚至感觉到肩上一片透心的冰凉。 析梦用力的用袖子蹭了蹭脸,脸上有些挂不住的强词夺理质问夜绽:“谁让你抱我的!” 夜绽性子很好的举手做投降状,笑的一脸痞气:“好好,都是我不好,大小姐你可消气了?” 他俩说着,边一前一后的往房间里走去。 他们房间外,一个穿着窄袖阔腿裤,手足处的衣裤都用束带束紧的妇女,一脸干练狠辣相的正倚在门前看戏一般的看着他俩。 她见析梦终于顾得上看了她一眼,就半打趣半针锋相对的说:“我还说呢,是谁有本事把夜绽从我床上给拉了下去,原来是咱们十三省漕运总瓢把子的大小姐啊,夜绽你可以啊,你什么时候把胡小姐都变成你裤腿下的入幕之宾了?快跟姐说说,这段风流史可够你回味后半辈子。” 夜绽听到声音,笑的一脸风流,不动声色的站在了析梦身前,将她档了个严实:“刘姐这是哪的话啊,胡小姐这样冰清玉洁的人哪里能看得上我啊,不过是她闲来无事的时候常来听我弹琴,给的打赏丰厚的跟财神爷似的,我可不得多供着她点。” 那叫刘姐的妇人,冷冷的眼神,阴阳怪气的怼夜绽:“难得,你说的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啊,你这种只要给钱怎么都行的男人,胡小姐自然是看不上的。本来吧,你还是有一张好脸,可偏偏你又是个瞎子,除了陪人上床,你什么都不会,不做这个只怕你会饿死吧。” 夜绽没说话,析梦却明显有些怒了,脸色不善的说:“你最好给我嘴巴放干净点。” 刘姐不怕死的挑衅道:“析梦,这么肮脏下贱的一个瞎子,也值得你这么护着?” 析梦一个巴掌就招呼了过去。 “啪”的一声,响亮而清脆,巴掌声震得这一个茶楼都寂静了下来。 “你他妈闭嘴,不会说话就去学驴叫。” 打完吼完,析梦的脸色黑如锅底,抽出腰间的马鞭就指着那刘姐:“给你个选择,马上滚,还是我打死你。” 刘姐脸上也不见明显的脑怒,反而很敞亮的摆出一副长辈包容任性小辈的态度来:“行,既然是你胡小姐养着的人,那我这个当姐姐的就卖你个面子,不过。妹妹啊,你好歹一个未出嫁的大姑娘,跑到我床上抢了我花钱买的男妓这事,为了你好,我可得找你爹好好说说。” 夜绽凭着感觉用手抓住转身要离去的刘姐的衣料边,仿佛刚刚没听到她那样言语侮辱他一样,依然笑的浪荡不羁:“刘姐就这般小气,何必跟个人事不知的小女孩置气。” 那刘姐挣开他的拉扯,带着她还在一楼的兄弟们,浩浩荡荡的走了。 析梦不愿跟他去他房间,因为嫌弃她一开始进门看到的。 夜绽就陪她坐在了二楼靠栏杆的那一桌:“你还坐在这儿,还不想想快回家去找你爹,让他帮你想想办法,不然明天你名声就全完了。” 析梦不动地方,蔫蔫的趴在桌子上。 “你还想不想嫁人了,你名声要是坏了,且不说你爹会不会打断你的腿,你以后会不会被人戳脊梁骨,就说你娘,你忍心让她都入土的人了,还跟着你背骂名吗?” 析梦听到这话,眼泪又开始含在眼圈里打转。 夜绽叹了口气,扶着桌子边站起来,摸索着往他房间走去,临走前扔下一句:“回家吧。” 第二章 生来不对等的命运 夕音坐在她的雅间里,一直看着这幕戏,从开场到散场。 散场后,戏中人都离开,夕音却对那个人生出了很多好奇。 好奇心驱使下,夕音来到了夜绽的房中。 两个雅间的路程上,夕音有看到了一幕戏,那是一个男人跪在地上被掌嘴,打的脸都肿了。 夕音心里不禁感叹一声:人间真是个戏多的地方。 夜绽坐在他的房间里,优雅风流的举着茶杯淡淡的品着,对他房门外来的声声惨叫仿若未闻。 近距离的看他,夕音才发现,他一袭黑衣,与满楼花花绿绿的装饰格格不入,此时他那副云淡风清的样子与门外那些颤颤兢兢的人比起来,更是优秀的不止一星半点。 “行了,吵得我耳朵疼”夜绽站起来,一步一步的走到夕音身前。 没人看得出,看起来每一步都走的很懒散的人,其实每一步都是很小心翼翼的,因为他是瞎子。 “下次,再讽刺我之前,记得先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骂我还不用受罚的时候再来骂也不迟。” 这是夜绽凉凉的说给门外跪在的地上挨打的人听的。 “姑娘来我这,是要听琴还是欢好?” 这是夜绽说给夕音听的。 夕音很自动的走进房间,坐下:“你也会弹琴?我有位朋友,和你同名,也算是同行吧,他的琴弹得很好。” 夜绽也走过来,坐下,捧场的尬聊:“哦?那还真是巧了。” 夕音摇头:“不巧,你们不一样,至少,他被我惯得脾气很坏的,他从来不像你,活的这么……隐忍。” 夜绽的神态间忽然变得跟个佛陀一样,虽然他说话的表情还是那种淡淡的习惯性敷衍人的笑容,他说:“他没你想象中活的那么好,他一定不是你的心上人吧,你惯着他也只是你顺手而已,所以你看不到他的不好。” 夕音被他这淡淡平平的一句话,堵的一愣。 而此时另一边的析梦。 今天的事,被那个刘姐手脚麻利的告到了她家。 恰好她爹漕运总扛把子胡老大出去处理漕帮事情去了,她在花街跟人抢男妓的事直接被捅到了胡家老族长的耳朵里去。 老族长都活成老祖宗的人了,一步路走的得颤三颤抖三抖才能再迈出下一步。 老族长直接叫人抓析梦去刑堂。 当析梦到家的时候,宗族刑堂就已经派人下来拿人了。 四个身材健硕,膀大腰圆,他们四个人加起来就约摸得有七八个析梦那么沉的体重,人手一根长棍。 还有一个领头的。 统一都穿了一身标准的黑色家奴装。 一个个的都是满脸小心翼翼的为难样,却不得不把门口堵得严严实实。 领头的万分不情愿的开了口:“小姐,老族长来了,他叫奴才们来请您去过去叙叙旧。” 析梦依旧心情不好,扫也不扫他们一眼,干干脆脆的甩脸子:“不去。” 领头的人脸色万分为难,但又不敢发作,一张脸登时难看的好似便秘。 在这些人眼里,析梦就是个怪胎,即使长得再好看,也还是个怪胎,一个没人敢招惹她的怪胎。 领头的不好开口,可他手下偏就有有胆大且无知的二愣子,偏巧今天二愣子还跟了来。 一个守在门口一脸横肉,长得更是五大三粗的汉子,立时就见不惯析梦这副不敬长辈的明显是被娇宠坏了的小姐脾气,更兼他还私心的算计着帮老大出头办事,老大以后也能多提携提携他的小九九。 于是汉子豪气干云,懵懂无知的挺身而出指责道:“胡析梦,收起你的大小姐脾气吧,你爹惯着你,我们可不惯着你,你不要以为普天之下皆你爹,还真是无法无天了你,今儿老族长要见你,是你说不见就能不见的吗?你要是不乖乖的跟咱们走,就别怪奴才们下手没个轻重了。” 析梦本没打算理会他们,听了他的话,站住脚回头去仔细的大量了他,笑着不说话。 那汉子话说的快,领头的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正要伸手捂他的嘴,他已经说完了。 还没等领头的想好怎么安抚析梦,圆了这个场。 那汉子已然被析梦毫不在意还带着看傻瓜的蔑视的笑容给彻底激怒了,撸了袖子就要上前。 他一边怒气冲冲的往前走,还一边狠狠的往地上呸了一口,恶声恶气的说:“什么玩意儿,一个丫头片子,他们怕你,我可不怕,老子活了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怪的事,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光天火日的去花楼抢男妓,还他妈的这么理直气壮的不敬长辈,狂的没边了吧。今儿我就非得把你拉刑堂去,让老族长好好教教你规矩,省的你丢了胡家的脸面。” 那领头的听他这么说,吓得腿都软了,差点没一个白眼翻死过去。 他赶忙示意人将这汉子的嘴堵住捆起来,跪倒在地求饶的说:“小姐千万别和这蠢人一般见识,出了这个门我就把他处理了。” 析梦不说话,领头人忍不住用眼睛小心的去窥探她的表情。 只见她一脸玩味的笑仿佛在认真的听着什么。 吓得他立时又是岑岑冷汗,他甚至觉得身上的一次次流出的冷汗都已经把他的衣服给浸湿打透了,冷风一吹,他浑身凉飕飕的,尤其是脖子,好像马上就被风给扭断了。 析梦听的正是那汉子的声音。 他此时还率直无知,俨然不知自己已经半只脚都迈进鬼门关的呜呜呀呀的挣扎着,很是有活力。 析梦慢慢的摩挲着她发髻上唯一的发簪,笑盈盈的说:“倒是个性情中人,虽然人蠢了点,言语也略微粗鲁了些,倒也中肯,发卖了就是,倒也不必打死。” 领头人忙不迭的磕头谢恩,然后小心翼翼的请教:“小姐您看,小的回去该是如何交差啊?” 析梦头也不回的转身进屋去,只留下一句:“你何时见过我了,我不是还在外面不知道何处鬼混来着,何曾回家了?” 领头人愣了一下,然后满脸无奈的又谢了一遍,才满肚子叫苦不迭的回了刑堂。 第三章 她的娇宠与悲凉 第二天一早,天还是一种将明不明的灰蓝色,天上星光已经全部暗淡变得灰冥冥阴沉沉一片,月亮的只剩下很是透明的一弯黄白色冷冷的挂在天边上,冷寂的长空只剩下空旷寂寥之感,就连天气也是异常的寒冷,无端的是个格外适合睡觉的好天气。 门被轻轻的敲开。 小丫鬟眉头皱的又紧张又愤怒的站在床边推了推还在睡着的析梦。 析梦迷蒙中半睁不睁的把眼睛眯起一条缝,没有焦距的扭着头,也不知道她看没看到小丫鬟。 小丫鬟伸手摇晃着她:“小姐,小姐,你快醒醒,刚刚有刑堂的奴才来报,说那个老族长抓了夜绽公子,等着为难你呢,小姐你去不去看看?” 析梦眼皮重又彻底合上了。 小丫鬟放下她的床帘,悄无声息的退出门去。 她心里其实知道会是这样一个结果,还来打扰小姐,也不过是因为大家同样出身不好,才可怜那人罢了,小姐,一个鼎盛人家的娇娇小姐,怎么会在乎一个妓人的死活呢。 刑堂这边,四面是墙,只有一个天窗透气的屋子里,黑漆漆的,只有墙壁上的烛火在微微晃动,打在室内那些手里拿着棍棒鞭子的人身上,然后落在光溜溜的石砖上斑驳陆离的全身一个个恶鬼一样的黑色影子。 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味道,这味道类似于铁锈的腥气,从皮肤渗出来,在空中相互融合后再一次融进皮肤里,连带着血液都凝滞起来。 一群恶鬼一样的凶神恶煞的壮汉中间一脸威严端坐着的正是老族长,眯着眼睛一副老神入定的模样看都不稀得看被压着头跪在地上的人一眼:“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出你和胡析梦胡小姐到底是什么关系,就立刻放你离开。” 夜绽他下半条腿还被绑在麻袋里,身上已经被打的青一块紫一块的,此刻被人强行压着头,便不肯在这样不堪的状况下开口说话。 老族长气怒:“不肯说话了是吗,那你这条舌头也就留着无用了,来人,将他舌头给我拔了。” 老族长的话音一落,站在他旁边的人,立刻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拿在手里就走过去,一手捏在夜绽的下巴上威胁到:“还不肯说吗?” 夜绽冷冷清清的,一双天生失明的眼睛此时冷漠的好似寒冬一样,一语不发。 那人捏着他下颚的手上力道有种了几分。 他的匕首高高举起,却再不敢落下。 因为在他举起的时候,一个声音轻轻柔柔的说:“我看谁敢。” 一个女孩,踢开门,从一片初生的阳光中走出来,那逆着光的人儿皮肤晶莹的近乎透明,乌黑的额发下是乌黑的瞳仁,好看的模样恰是他们可望不可即的天之骄女。 析梦懒洋洋倚靠在门框上,俨然是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偏偏手里还握着一把瓜子,一颗一颗的往嘴里送。 她面上挂着的是一种旁观者的神情,一步一步的走进来,偏那双环视着他们的水眸里透出来的狮子般的睥睨威严。 这一室五大三粗的壮汉被这么一个细胳膊细腿的女孩这种眼神一睨之下,顿时气势弱的就像死狗一样。 析梦冷不丁的出现后,刑房内瞬间连呼吸声都放缓慢了,寂静的很。 析梦看着跪在地上,明显被折腾过的衣着狼狈的夜绽,心里一阵难受。 她看着被压制着跪在地上的夜绽,眼前出现的他第一次见她,跟她说话时的情景。 析梦又来听夜绽弹琴了。 她很喜欢夜绽的琴声,她觉得那琴声里藏着她的苦闷和太多她触不到的情思。 析梦听的出了神。 突然一只手半搂着搭在了她的肩上。 “姑娘。” 一个声音好听的男人贴着她的耳垂吐气叫她。 析梦一个小擒拿手,就顺着搭在她肩上的那只手将男人的上半身都扭到了她的面前。 夜绽仿佛感知不到疼痛一样的妆模作样的“呀呀呀”惨叫几声。 析梦见是他,就放了手。 夜绽很自来熟的在她对面坐下,笑的邪气:“姑娘,你经常来听我弹琴,莫不是想与我欢好?” 析梦问:“你怎么知道我总来?” “没人告诉过你,瞎子的嗅觉都是很好的吗?” 那时的夜绽清雅风流。 而今的夜绽被他们踩在泥尘里。 析梦讲一颗瓜子壳吐飞出去,瓜子壳正巧落在那个刚刚手还举着匕首的人的光亮脑门上。 冷冰冰的,阴郁的影子一点点笼罩在他的身上。析梦款款的走上前去,在他面前站定,俯下身子笑容若晴澈疏云:“刚刚离得远,我没看清,你是用那只手捏他脸的?” 那人在看清来人长相之后,瞬间脸上苍白,现下又听了这话,瞬间嘴唇苍白,面无人色,一种堪称为恐怖的东西漫上他渐渐青黑的脸,浑身颤抖着“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喉咙里发出锈刀刮铁片一般的声音,他的眼睛如同看到了地狱那般惊恐:“奴才,奴才不是有意的,奴才,奴才……” 他被吓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急急的就跪在地上不断的磕头求饶:“求小姐饶了奴才,求小姐饶了奴才吧……” 析梦一个阴森森的眼神扫射过去,那人马上闭嘴不敢言了,颤颤抖抖的举起了右手:“是,是,右手。” 析梦目不斜视:“将他右手右脚都给我砍下来,剁碎了喂狗,要让他亲眼看着。” 老族长气的拐棍重重的砸在地上:“你也太放肆了!” 析梦目漏寒光的环视着众人,还在磕着瓜子的小嘴里寒气深深的飘出来一句:“不行吗?” 她话一说完,门外就有跟着她的人进来将地上跪着的人强行捂着嘴拖了出去,室内的人皆是一动不动,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析梦走到夜绽面前,一个窝心脚端端正正的踹翻了按着他头的人,单膝跪下扶起他,抽出怀里的帕子去轻柔的擦着他脸上的血:“都伤到哪了?” 夜绽不着痕迹的避开她的手,施施然笑道:“没事,他们下手不重。” 他不愿多说,析梦也就不在问,转而去看那挨了她一脚,正五体投地的跪在地上的人:“刚刚这里有多少人动过手,你去给我一一指出来,我饶你一命,不然我就让你全家都给你陪葬。” 那人被瞪得通体生寒,牙齿咯吱咯吱的响着,挺大个男人哭的稀里哗啦的伸手指着一些人:“他,他们,都动手了。” 指完之后,接着他掩面痛苦的的哀嚎起来。 他干了这种出卖兄弟的事,以后只会生不如死,会在江湖被人人喊打的。 可他若是不这样干,那他的家人肯定都会不得好死,这个女人的手段之狠,他们可是心里都清楚的。 析梦一个眼神过去,跟她来的人呼啦啦进来将被指出来的人全都一股脑的拉了出去。 第四章 他们是彼此生命的光 老族长见这胡析梦一进来就是威风凛凛的喊打喊杀,不仅丝毫没有为她自己做下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表现出丝毫的悔意来,反而如此强势霸道的丝毫不将他这个胡氏族长放在眼里。 登时恼怒至极:“反了,反了,你……” 胡析梦一个眼风扫射过去,阴森森的劫了他的话:“你闭嘴,要是还想安安稳稳的活到寿终正寝,我劝您以后还是闭紧嘴巴,少管闲事。” 老族长被她的眼神瞪得心下一片冰冷,不可思议的喃喃着:“你威胁我!” 胡析梦解开了夜绽身上的绳子,正扶着他往外走,没再理会老族长。 她这可真不是在威胁他,他若是一味的盯着她,胡老大那个利欲熏心的,肯定早晚会弄死他的。 出了刑堂,析梦拧着眉问夜绽:“我,送你回会春楼吗?” 夜绽笑笑,这笑是日光下明媚阳光的笑容,不似他晚间在楼内那种风流浪荡的笑,他说:“我白天不在那,我回我自己的家。” 析梦再问:“那你家在哪,方便的话,我送你回去吧。” 夜绽也不矫情:“在丰林集里。” 析梦“哦”了一声,就扶着夜绽上了马车。 然后一路上,车夫寻路的时候,析梦就很自然的直接开口指路,都不需夜绽告诉。 析梦浑然未觉。 夜绽也只是笑笑,好似并不惊讶。 夜绽住的地方很破。 丰林集是出了名的贫民窟,夜绽住在整条街的最里面。 马车是进不去的,因为析梦和夜绽只能在街前下来,走进去。 丰林集里烟尘缭绕,不禁街巷窄小还遍地污秽,地面上什么都有,甚至还有动物以及人的排泄物,破烂到甚至不能挡风的房子外还挂满奇奇怪怪的东西,有的东西甚至散发出一阵阵难闻的恶臭。 析梦捂上鼻子在街口艰难的徘徊了一会儿,还是扶着夜绽走了进去。 虽然她已经来过这里一次了,但是依然没有适应这里呛人肺腑的很多种臭气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因为析梦是这里的生面孔,很多坐在地上无所事事的人立刻将目光投向了他们。 析梦浑身不自在的迅速放下捂着鼻子的手,本该是受害者的她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 好在扛过了这一片毒瘴肆虐的地方,他们就走到了夜绽的家。 虽然也是一个不大的被篱笆围起来的草房,还是一个瞎子住的草房,却比外面那些手脚健全的人打理的整洁清雅的多。 看到这里,析梦不禁想到了一句铭文:“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夜绽摸索着打开院门,做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你一大早上就来救我,还没吃饭吧,不嫌弃的话,我亲自下厨请你吃饭可好。” 他身后是漫天初升的朝阳的光。 他一个人抚着篱笆门,自成一幅美的幽静雅逸,遗世独立的画卷。 析梦呆呆的跟着他走进去。 待她从画中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夜绽的房间里,而夜绽已经在屋子外面架起火,火上煮着一锅色香味俱全的鱼汤。 夜绽自小就过惯了苦日子,厨艺自是不错的。 因为一大早上就被人兜头套了麻袋扛到了胡家刑堂去,他昨天晚上买回来的鱼还在水缸里。 夜绽冲着屋子里满足的喊了一声:“出来啊,可以吃饭喽。” 析梦屋子的窗户被木棍撑开,一只弱肉无骨且无精打采的手攀出来在窗户上敲了两下:“可不可以端进来吃啊。” 她也闻到鱼香味了,那香气勾的她肚子都长了馋虫了。 可是,析梦正绝望的一声哀嚎,她不想动,就想窝在被子里开始这个月的冬眠,就在刚刚她下腹一紧,她就觉得大事不妙。 当她一摸腰间,忽然就有种天塌下来的感觉,她没带药。 每个月的这几天,她都如同身在地狱中,又好似中毒至深,就是从身体里往外冒着寒气,体表周围却围绕着热火,于是整个身体就像躺在冰山上流汗,全身冒汗就好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似的,而出过的汗又好似结出了一层厚实的冰,每次喘气喉咙都感觉有火烧可是上牙堂却感觉冷气直扑,就连从嘴里呼出的气都感觉是结了冰碴的,整个人看起来牙都比脸蛋有血色,好想把自己想铁板鱿鱼一样从肚子切开,然后用100c的沸水好好烫烫里层,一到每个月的那几天如果没有压制的药就是生不如死,可是要把蛊彻底掺灭,那我离死也就不远了,然而这个世界是多么的不公啊,至少有千分之三的人像我一样是生下来就带着这种蛊的,所以,下辈子我出生后一定要先看看性别,要还是个女孩,我最先把我弄死。 而且说来就来,来势汹汹,毫不给人准备的机会。 于是她不管三七二十就把夜绽的被子都扯开捂在身上,开始在他床上垒窝。 很快,夜绽就端着喷喷香的米饭和鱼汤进了房间里。 析梦坐在床上,脸色惨白惨白,膝盖上盖着一条毛茸茸的毯子,身上还裹着一条厚厚的棉被。 夜绽将外间的茶桌搬到析梦坐着的床前,将饭菜一样样的放上去,然后又体贴的点着了屋子里的火炉。 析梦不解的问:“还没到冬天,你点火炉干嘛啊?” 夜绽不好意思的脸上升腾起了两朵红云:“咳,我闻到了血腥味。” 析梦的脸也“唰”的一下红了。 夜绽将一双干净的筷子递到了她的手边,说:“吃饭吧。” 析梦刚夹了一片菜,夜绽就把一碗香喷喷的米饭又递给了她。 鱼汤奶白奶白的,还飘着鲜味儿十足的热气,一看就很有食欲。 析梦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鱼肉热热的嫩嫩的鲜美极了,好吃的她手舞足蹈的不住口的夸赞:“好吃,好吃,夜绽你原来厨艺这么好啊。” 夜绽听她吃的开心,也忍不住跟着笑,边成了一位热乎乎的鱼汤递给她说:“小心烫。” 析梦吃的合不拢嘴,顺嘴就说:“夜绽,你可真好,你知道我是怎么认识你的吗?” 然后也不等夜绽回答,自顾自的接着说:“有一天,我和爹吵架了,我就跑了出来,在街上闲逛,然后就看到了你给了一个小乞丐很多钱,我就跟着你,直到你进了那里,我想了好一会儿,一赌气也就跟着进去了,然后我就听到了你在二楼弹琴,后来我闷了就出来听你弹琴。” 第五章 只要你好,我便一切都好 夕音继续顺着路往前走去。 出了这片大山,顺着人烟的方向,她终于在人间天亮的时候走到了人类居住的城市。 她的眼前赫然是一座被高高厚厚的城墙围起来的城市。 夕音仰头看去,那城墙足有百丈之高,敦实厚重的泥砖在阳光下庄严的毅力着,上面还插满了旗子和笔直站着的巡逻的人类,眼中尽是鄙夷天下之势。 夕音到达城门口的时候,尚且算早,就在她琢磨着悄咪咪的从天上进去的时候,城楼下那个宽弘的朱红色大门缓缓打开。 与城门外的荒野自然,嗜血的战火相对的,是被这座固若金汤的城墙包裹起来的城市生活。 大门里面的市集已经开始了,起早买菜的妇人已经挎着篮子在砍价了。 等待着进城的人类从各个角落里涌过来,排着队,将喜乐挂在脸上,走进城内的车水马龙、喧嚣热闹中去。 夕音也随着人群一起往前走。 当她终于走到大门的时候,守城的士兵用一把冷硬的长枪挡在了她的面前:“通关文牒拿来。” 夕音没有。 她于是笑着退到一边,打算看看别人的然后变一个出来。 “不必麻烦了,她是我的朋友。” 她身后的马车中,传出一个宛如冰山雪莲一般的清幽声音,她的话说完,城门口的士兵很是恭敬的对着马车作揖:“是是是,小人眼拙,竟不知原是小姐回来了。” 马车里再度传来那声音:“无妨。” 那声音所过之处,即使是如今这样日头盛起的炎炎夏日,也让人感觉神清气爽,兴不起一丝燥热之气。 然后马车里的声音又对夕音说:“还不上来。” 夕音从善如流的上了马车。 里面端坐着的是一位和她一样用纱巾遮面的女子。 只不过夕音穿的是一身红衣,遮面的纱巾也是红色,而那女子穿的跟天山雪莲似的,遮脸的自然也是白色纱巾。 夕音撇撇嘴,自顾自的倒了马车里的茶来解渴,边漫不经心的嘲问:“你们这些神仙是不是都喜欢穿白色的衣服,哪怕是做了凡人也得靠白衣服来显示你们那种与众不同、不染红尘的气派。” 女子看着夕音,神色间不仅没有难堪反而很是灵动的说:“别的神仙我不知道,我呢,纯粹是因为我真身就是白色的,没修炼到家,化不出来别的颜色的衣服而已。” 许是她语气里的真实不做作合了夕音的脾气,许是她加了雪莲的茶水让喝过的人心情平静,夕音没有再怼她。 女子看着坐在自己的马车里正大方吃喝的夕音,眉眼含笑的问:“你不是在凡间修炼的妖吧,忽然出现在这人类生活的地方,肯定有诸多不适吧,我看你修为精纯,不如跟着我可好?” 夕音摇头,她适应的很,她的灵魂本来就是人,对于人世,她是很熟悉亲近的,只是太久没来人间走动而已。 女子被拒绝也无所谓,反正她只是顺手好心而已:“那你找到住的地方了吗?” 夕音很自然的又摇了摇头。 女子一声轻笑:“那你先住我那儿如何?” 这次夕音点了点头。 这不错,很明显在这座城里,这女子还是有点身份的,在她身边待着肯定是会省去很多麻烦的。 她俩谁也在没说话,一个大大方方的吃喝,一个安安静静的坐着,再没说话,也没互相好奇长相名字这些虚虚的东西。 马车停在了一个门头上书“裴府”二字的大宅子前,门前小厮见他们下来就匆匆进院回禀。 当夕音她们走到正堂的时候,裴府的主人已经等在那里了。 女子恭敬的摘下遮面的丝巾,一福身道:“伯父,雪儿回来了。” 裴家主赶忙上前扶住女子:“好孩子,快别多礼,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女子也未在客套,转身介绍夕音:“伯父,这是雪儿的朋友。” 夕音很给面子的上前说:“晚辈夕音。” 莞颜雪在一旁补充说:“伯父勿怪。” 裴家主忙应声:“哎,好孩子,你们一路辛苦了,福伯,快带两位小姐去洗漱休息一下,晚上伯父为你们接风洗尘。” 莞颜雪再次欠身告退。 他们走在裴府花园小径上的时候,夕音调笑:“原来,你们神装起相来,竟一点也不输给虚伪的凡人。” 莞颜雪也不恼。 夕音再说:“你真是丑。” 莞颜雪依旧眼神含笑:“小蝴蝶精,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叫,不要讨厌脸上有疤的人,因为每一道疤都有她的故事。” 夕音很假很假的抖了抖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莞颜雪还是一副大度什么多不介意的样子。 看的夕音格外的不舒服。 自从蓝椁之后,夕音总觉得这些神仙很假很假,假到连他们自己都能信了自己的假。 夕音难得重新回到了人间,还是一个山清水秀,能好好感受生活的人间,而不是自己活着的那种人和机器没分别的人间,她的心情总的来说还是难得的开心的。 晚上酒足饭饱后,夕音躺在屋顶上静静的看着夜空,任凭风随意的给她的头发做着造型。 远处有个策马的少年,他黑亮柔软的长发沿着精致的脸部曲线垂下,上天真的很不公,夜风很狂了,而且他在马背上,风应该将他的头发吹的更乱,整个一狂魔乱舞才算正常。他的眼睛在星空下就像猫一样闪闪发亮,眼神卸去白日里的邪气,显出最纯净的清澈,为何这样的乱世中,他仍有这样干净的眼神。 夕音一边拿着酒壶,一边看漫天星云,残月依旧孤傲的亮着,薄雾似轻纱漫卷,如梦一样,这是真实的夜空,可是她更怀念羽诺给她布置的那片夜空了。 突然,夕音手里一空,一瞬间的感觉和当初毛毛躁躁沐灵月跟她喝酒时抢她酒壶的感觉重合了。 夕音歪着头去看抢了她酒的混蛋。 只见,正是刚刚远处策马的少年,他的一只脚踩在房檐上,手随意的搭在曲起的腿的膝盖上,另一条腿随意的伸展着,仰头喝一大口酒,然后爽朗的回视的目光,不屑的嘲笑我:“姑娘,你这样爱爬房顶喝酒的姑娘很难有男人敢娶的。” 他的身后能看到高处的他的身后是满天星海和一轮将园之月。 少年回来前就已经喝得很醉了,此刻一整壶竹叶青倒进了嘴里,更是醉的厉害,整个人歪歪斜斜的用轻功下了屋顶,嘴里还低低的嚷嚷着:“我每次喝酒后,总会有幻觉,想着一个我在桃花树下救过的女孩,可我根本不知道她是谁,长得什么样子,只有她的笑让我快乐放松,可能只是一个梦,呵呵。” 第六章 生活于一些人很痛 裴释跌跌撞撞的走到那个煮着醒酒汤和一壶好茶的小院中。 他的眼就被那个在小院里忙碌着的白衣身影填满了。 慢慢的,慢慢的靠近,小心翼翼的将那个身影拥抱进怀里,生怕她一转身又是一个客套疏离的眼神。 他的女孩果然还是挣脱了他的怀抱。 怀抱骤然一空,他听到她说:“你醉了。” 烈酒向来能刺激人的情绪。 裴释突然耍起了小孩子脾气的用剑把梧桐树下的酒挖出了,坐在树下一谭一坛的灌着酒, 喝着喝着,他突然单手抓起酒坛高举在头顶向下倾倒,酒水淋得满头满身都是,石凳周围都是碎片和酒渍,沐灵月站在一旁将一切看在眼里,走过来轻轻的坐在他旁边。 裴释看着她如同从水墨画中走出来一般的身影:“我是醉了,只有醉了才会觉得你是爱我的,就像我爱你一样。” 莞颜雪坐在石桌前,倒掉杯子里冷了的茶汤,重新添上,细细品着:“裴释,你的爱,在我这不值钱。” 茶汤的热度透过天青瓷薄薄的杯壁传到莞颜雪的指尖,烫到有些细微的带着暖的痒。 裴释手中的酒瓶狠狠的被率向地面:“你到底想我怎么样?你明明也爱我的,不是吗?” 莞颜雪依旧淡漠:“你敢为我去死吗?” 裴释没有回答,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死,好好活着不好吗? 她耐心很好的将茶汤用双手端于鼻下嘴前,细细的嗅着:“不是早说过了,我们之间只是合作,不谈爱恨。既然你如此执着,那我便给你句实话,你的爱,配不上我的,就像泥是永远不能和云相提并论的。” 终于淡淡的抿了一口茶进嘴里,闭眼回味一番才继续说:“你们利用我可以,那就单纯的谈利用,若是跟我谈爱,那必须是一份不染纤尘的爱。一旦我们碰触过了欲望,便无法再谈爱,因为我要的爱,必须是从两个灵魂间的欣赏开始的,而不是从欲望开始。” 这两句话让裴释的血液几乎变成了冰渣儿,心脏很幸苦的将他们吞咽软化。 虽然满心苦涩,可他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听到了她这样直白的话,自是知道再多说只会把关系弄得更僵,只得先带着一身失落和千言万语无丛诉的无奈样告辞离开了。 走到门口时,还留恋的回头去看莞颜雪一眼。 然后,他就这样迎着一片星光走了,他那身英武的窄袖,硬生生的给这本该是柔软清温的星光搅成了个大义凛然。 莞颜雪被那极其大气刚正的背影也搅得一个失神。 待她收回目光,不自觉的端起手中茶杯。 抿进唇中才发现,茶,已经凉了。 回神后,她也才看到那个原本躺在屋顶的妖女,已经坐到了她对面的石凳上。 今夕音也不因为偷听了人家俩人的对话而尴尬,反而大大方方的问莞颜雪,仿佛她俩是多年老友一样,知道人家隐私,探听心思是再正常不过的屌样子:“你不怕你总是这副死样子,总有一天会失去他的?” 莞颜雪一点不恼,也不尬,也是很自然的说:“如果你从一开始就明白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东西是属于你的,你就不会失去,谁让你太傻。” 夕音不屑的扔下一句:“你这么活有意思吗,莞颜雪你快乐吗?” 莞颜雪反问:“你觉得我不快乐么?” 夕音继续好奇的问:“明明爱着他,偏偏这样拧巴着,能快乐才怪,你到底是在计较什么?” 莞颜雪勾唇一笑,轻轻地说着:“我希望的是,一个能容天纳地世无其二的男人的护我在掌心的爱,在我的爱里面,生死都不过尔尔。我要的从来都得是绝对的纯粹,若不能,那便宁缺毋滥,绝不将就。掺杂了一丝一毫的杂质我都不会要。在我这儿,情感远比成就感重要得多的多,我所看重的是,亲情不是被冰冷的纲常的规定,爱情也不是附属关系,它们能给你温暖,你在他们眼中看到的不是成就感所带来的不夹温情的敬畏,而是暖暖的关怀,情感是交心的。” 夕音不屑的嗤之以鼻:“你们神都爱如此计较吗?你说的纯粹我倒是很认可,可是这世间事,大多可遇不可求,若是连自己的心都要如此放在天平上斤斤计较的话,你所求之事大多不成吧?” 莞颜雪也反唇相讥:“难道你们妖精,都很无私奉献吗?” 夕音回答:“你们神啊心太大,装的太对,也就都是冷血的,但我们妖心小,只够装下那么几个人。所以爱就是爱,肆无忌惮的爱,恨就是恨,抓心挠肝的恨。我就是爱我的羽诺,即使有一天,他不要我了,我依然不后悔,我会伤心,难过,是因为我还有心,而你没心,没爱,你什么都不懂,你才最可悲。” 莞颜雪言语间也肆意了起来:“我没心,才不会受伤,你有心有爱,所以你活该伤痕累累。” 夕音:“呵,妖,魔,真的这么比不上神吗?人怕妖魔,因为他们认为我们只会伤害他们,甚至残忍的吃掉他们,而对你们神则是敬畏着,觉得你们可以守护他们,这只是凡人的愚昧,而那些愚昧的凡人永远也看不到你们冷血的一面。妖有什么不好?只做自己想做的,不像你们仙神那么虚伪,说着所谓的大仁大爱,承担大责任,可就看看你们,是妖冷漠,还是神更冷漠?” 莞颜雪有些难以理解的反问:“冷漠?我只知道,我的存在是为了完成我的使命,我的责任。” 夕音眼睛亮晶晶的瞪着莞颜雪:“你难道不是心里看不起这些凡人,你的心从始至终都是冷漠薄凉的看着这些凡人。所以你才会觉得凡人的心是有欲望有瑕疵,是配不上你的。” 莞颜雪忽然莞尔一笑:“这次你也许说错了,你可知,在遇见他之前,我是没有名字的。他与其他凡人不同,是与天下所有生灵都不同的。” 第四十五章 莞颜雪和裴释是在冰岛上认识的,“冰岛”这两个字也是裴释起的,因为那里白茫茫一片,除了雪就是冰山、冰海,放眼望去除了苍茫一片,再无其他。 第七章 你该死 夕音继续顺着路往前走去。 出了这片大山,顺着人烟的方向,她终于在人间天亮的时候走到了人类居住的城市。 她的眼前赫然是一座被高高厚厚的城墙围起来的城市。 夕音仰头看去,那城墙足有百丈之高,敦实厚重的泥砖在阳光下庄严的毅力着,上面还插满了旗子和笔直站着的巡逻的人类,眼中尽是鄙夷天下之势。 夕音到达城门口的时候,尚且算早,就在她琢磨着悄咪咪的从天上进去的时候,城楼下那个宽弘的朱红色大门缓缓打开。 与城门外的荒野自然,嗜血的战火相对的,是被这座固若金汤的城墙包裹起来的城市生活。 大门里面的市集已经开始了,起早买菜的妇人已经挎着篮子在砍价了。 等待着进城的人类从各个角落里涌过来,排着队,将喜乐挂在脸上,走进城内的车水马龙、喧嚣热闹中去。 夕音也随着人群一起往前走。 当她终于走到大门的时候,守城的士兵用一把冷硬的长枪挡在了她的面前:“通关文牒拿来。” 夕音没有。 她于是笑着退到一边,打算看看别人的然后变一个出来。 “不必麻烦了,她是我的朋友。” 她身后的马车中,传出一个宛如冰山雪莲一般的清幽声音,她的话说完,城门口的士兵很是恭敬的对着马车作揖:“是是是,小人眼拙,竟不知原是小姐回来了。” 马车里再度传来那声音:“无妨。” 那声音所过之处,即使是如今这样日头盛起的炎炎夏日,也让人感觉神清气爽,兴不起一丝燥热之气。 然后马车里的声音又对夕音说:“还不上来。” 夕音从善如流的上了马车。 里面端坐着的是一位和她一样用纱巾遮面的女子。 只不过夕音穿的是一身红衣,遮面的纱巾也是红色,而那女子穿的跟天山雪莲似的,遮脸的自然也是白色纱巾。 夕音撇撇嘴,自顾自的倒了马车里的茶来解渴,边漫不经心的嘲问:“你们这些神仙是不是都喜欢穿白色的衣服,哪怕是做了凡人也得靠白衣服来显示你们那种与众不同、不染红尘的气派。” 女子看着夕音,神色间不仅没有难堪反而很是灵动的说:“别的神仙我不知道,我呢,纯粹是因为我真身就是白色的,没修炼到家,化不出来别的颜色的衣服而已。” 许是她语气里的真实不做作合了夕音的脾气,许是她加了雪莲的茶水让喝过的人心情平静,夕音没有再怼她。 女子看着坐在自己的马车里正大方吃喝的夕音,眉眼含笑的问:“你不是在凡间修炼的妖吧,忽然出现在这人类生活的地方,肯定有诸多不适吧,我看你修为精纯,不如跟着我可好?” 夕音摇头,她适应的很,她的灵魂本来就是人,对于人世,她是很熟悉亲近的,只是太久没来人间走动而已。 女子被拒绝也无所谓,反正她只是顺手好心而已:“那你找到住的地方了吗?” 夕音很自然的又摇了摇头。 女子一声轻笑:“那你先住我那儿如何?” 这次夕音点了点头。 这不错,很明显在这座城里,这女子还是有点身份的,在她身边待着肯定是会省去很多麻烦的。 她俩谁也在没说话,一个大大方方的吃喝,一个安安静静的坐着,再没说话,也没互相好奇长相名字这些虚虚的东西。 马车停在了一个门头上书“裴府”二字的大宅子前,门前小厮见他们下来就匆匆进院回禀。 当夕音她们走到正堂的时候,裴府的主人已经等在那里了。 女子恭敬的摘下遮面的丝巾,一福身道:“伯父,雪儿回来了。” 裴家主赶忙上前扶住女子:“好孩子,快别多礼,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女子也未在客套,转身介绍夕音:“伯父,这是雪儿的朋友。” 夕音很给面子的上前说:“晚辈夕音。” 莞颜雪在一旁补充说:“伯父勿怪。” 裴家主忙应声:“哎,好孩子,你们一路辛苦了,福伯,快带两位小姐去洗漱休息一下,晚上伯父为你们接风洗尘。” 莞颜雪再次欠身告退。 他们走在裴府花园小径上的时候,夕音调笑:“原来,你们神装起相来,竟一点也不输给虚伪的凡人。” 莞颜雪也不恼。 夕音再说:“你真是丑。” 莞颜雪依旧眼神含笑:“小蝴蝶精,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叫,不要讨厌脸上有疤的人,因为每一道疤都有她的故事。” 夕音很假很假的抖了抖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莞颜雪还是一副大度什么多不介意的样子。 看的夕音格外的不舒服。 自从蓝椁之后,夕音总觉得这些神仙很假很假,假到连他们自己都能信了自己的假。 夕音难得重新回到了人间,还是一个山清水秀,能好好感受生活的人间,而不是自己活着的那种人和机器没分别的人间,她的心情总的来说还是难得的开心的。 晚上酒足饭饱后,夕音躺在屋顶上静静的看着夜空,任凭风随意的给她的头发做着造型。 远处有个策马的少年,他黑亮柔软的长发沿着精致的脸部曲线垂下,上天真的很不公,夜风很狂了,而且他在马背上,风应该将他的头发吹的更乱,整个一狂魔乱舞才算正常。他的眼睛在星空下就像猫一样闪闪发亮,眼神卸去白日里的邪气,显出最纯净的清澈,为何这样的乱世中,他仍有这样干净的眼神。 夕音一边拿着酒壶,一边看漫天星云,残月依旧孤傲的亮着,薄雾似轻纱漫卷,如梦一样,这是真实的夜空,可是她更怀念羽诺给她布置的那片夜空了。 突然,夕音手里一空,一瞬间的感觉和当初毛毛躁躁沐灵月跟她喝酒时抢她酒壶的感觉重合了。 夕音歪着头去看抢了她酒的混蛋。 只见,正是刚刚远处策马的少年,他的一只脚踩在房檐上,手随意的搭在曲起的腿的膝盖上,另一条腿随意的伸展着,仰头喝一大口酒,然后爽朗的回视的目光,不屑的嘲笑我:“姑娘,你这样爱爬房顶喝酒的姑娘很难有男人敢娶的。” 他的身后能看到高处的他的身后是满天星海和一轮将园之月。 第八章 恨无从 少年回来前就已经喝得很醉了,此刻一整壶竹叶青倒进了嘴里,更是醉的厉害,整个人歪歪斜斜的用轻功下了屋顶,嘴里还低低的嚷嚷着:“我每次喝酒后,总会有幻觉,想着一个我在桃花树下救过的女孩,可我根本不知道她是谁,长得什么样子,只有她的笑让我快乐放松,可能只是一个梦,呵呵。” 这话不止随风传进了夕音的耳朵,更传进了那个坐在他院子里正给他准备醒酒汤的白衣女子身上。 第四十四章 裴释跌跌撞撞的走到那个煮着醒酒汤和一壶好茶的小院中。 他的眼就被那个在小院里忙碌着的白衣身影填满了。 慢慢的,慢慢的靠近,小心翼翼的将那个身影拥抱进怀里,生怕她一转身又是一个客套疏离的眼神。 他的女孩果然还是挣脱了他的怀抱。 怀抱骤然一空,他听到她说:“你醉了。” 烈酒向来能刺激人的情绪。 裴释突然耍起了小孩子脾气的用剑把梧桐树下的酒挖出了,坐在树下一谭一坛的灌着酒, 喝着喝着,他突然单手抓起酒坛高举在头顶向下倾倒,酒水淋得满头满身都是,石凳周围都是碎片和酒渍,沐灵月站在一旁将一切看在眼里,走过来轻轻的坐在他旁边。 裴释看着她如同从水墨画中走出来一般的身影:“我是醉了,只有醉了才会觉得你是爱我的,就像我爱你一样。” 莞颜雪坐在石桌前,倒掉杯子里冷了的茶汤,重新添上,细细品着:“裴释,你的爱,在我这不值钱。” 茶汤的热度透过天青瓷薄薄的杯壁传到莞颜雪的指尖,烫到有些细微的带着暖的痒。 裴释手中的酒瓶狠狠的被率向地面:“你到底想我怎么样?你明明也爱我的,不是吗?” 莞颜雪依旧淡漠:“你敢为我去死吗?” 裴释没有回答,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死,好好活着不好吗? 她耐心很好的将茶汤用双手端于鼻下嘴前,细细的嗅着:“不是早说过了,我们之间只是合作,不谈爱恨。既然你如此执着,那我便给你句实话,你的爱,配不上我的,就像泥是永远不能和云相提并论的。” 终于淡淡的抿了一口茶进嘴里,闭眼回味一番才继续说:“你们利用我可以,那就单纯的谈利用,若是跟我谈爱,那必须是一份不染纤尘的爱。一旦我们碰触过了欲望,便无法再谈爱,因为我要的爱,必须是从两个灵魂间的欣赏开始的,而不是从欲望开始。” 这两句话让裴释的血液几乎变成了冰渣儿,心脏很幸苦的将他们吞咽软化。 虽然满心苦涩,可他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听到了她这样直白的话,自是知道再多说只会把关系弄得更僵,只得先带着一身失落和千言万语无丛诉的无奈样告辞离开了。 走到门口时,还留恋的回头去看莞颜雪一眼。 然后,他就这样迎着一片星光走了,他那身英武的窄袖,硬生生的给这本该是柔软清温的星光搅成了个大义凛然。 莞颜雪被那极其大气刚正的背影也搅得一个失神。 待她收回目光,不自觉的端起手中茶杯。 抿进唇中才发现,茶,已经凉了。 回神后,她也才看到那个原本躺在屋顶的妖女,已经坐到了她对面的石凳上。 今夕音也不因为偷听了人家俩人的对话而尴尬,反而大大方方的问莞颜雪,仿佛她俩是多年老友一样,知道人家隐私,探听心思是再正常不过的屌样子:“你不怕你总是这副死样子,总有一天会失去他的?” 莞颜雪一点不恼,也不尬,也是很自然的说:“如果你从一开始就明白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东西是属于你的,你就不会失去,谁让你太傻。” 夕音不屑的扔下一句:“你这么活有意思吗,莞颜雪你快乐吗?” 莞颜雪反问:“你觉得我不快乐么?” 夕音继续好奇的问:“明明爱着他,偏偏这样拧巴着,能快乐才怪,你到底是在计较什么?” 莞颜雪勾唇一笑,轻轻地说着:“我希望的是,一个能容天纳地世无其二的男人的护我在掌心的爱,在我的爱里面,生死都不过尔尔。我要的从来都得是绝对的纯粹,若不能,那便宁缺毋滥,绝不将就。掺杂了一丝一毫的杂质我都不会要。在我这儿,情感远比成就感重要得多的多,我所看重的是,亲情不是被冰冷的纲常的规定,爱情也不是附属关系,它们能给你温暖,你在他们眼中看到的不是成就感所带来的不夹温情的敬畏,而是暖暖的关怀,情感是交心的。” 夕音不屑的嗤之以鼻:“你们神都爱如此计较吗?你说的纯粹我倒是很认可,可是这世间事,大多可遇不可求,若是连自己的心都要如此放在天平上斤斤计较的话,你所求之事大多不成吧?” 莞颜雪也反唇相讥:“难道你们妖精,都很无私奉献吗?” 夕音回答:“你们神啊心太大,装的太对,也就都是冷血的,但我们妖心小,只够装下那么几个人。所以爱就是爱,肆无忌惮的爱,恨就是恨,抓心挠肝的恨。我就是爱我的羽诺,即使有一天,他不要我了,我依然不后悔,我会伤心,难过,是因为我还有心,而你没心,没爱,你什么都不懂,你才最可悲。” 莞颜雪言语间也肆意了起来:“我没心,才不会受伤,你有心有爱,所以你活该伤痕累累。” 夕音:“呵,妖,魔,真的这么比不上神吗?人怕妖魔,因为他们认为我们只会伤害他们,甚至残忍的吃掉他们,而对你们神则是敬畏着,觉得你们可以守护他们,这只是凡人的愚昧,而那些愚昧的凡人永远也看不到你们冷血的一面。妖有什么不好?只做自己想做的,不像你们仙神那么虚伪,说着所谓的大仁大爱,承担大责任,可就看看你们,是妖冷漠,还是神更冷漠?” 莞颜雪有些难以理解的反问:“冷漠?我只知道,我的存在是为了完成我的使命,我的责任。” 夕音眼睛亮晶晶的瞪着莞颜雪:“你难道不是心里看不起这些凡人,你的心从始至终都是冷漠薄凉的看着这些凡人。所以你才会觉得凡人的心是有欲望有瑕疵,是配不上你的。” 莞颜雪忽然莞尔一笑:“这次你也许说错了,你可知,在遇见他之前,我是没有名字的。他与其他凡人不同,是与天下所有生灵都不同的。” 第九章 冰冷的纲常规则 夕音歪着头去看抢了她酒的混蛋。 只见,正是刚刚远处策马的少年,他的一只脚踩在房檐上,手随意的搭在曲起的腿的膝盖上,另一条腿随意的伸展着,仰头喝一大口酒,然后爽朗的回视的目光,不屑的嘲笑我:“姑娘,你这样爱爬房顶喝酒的姑娘很难有男人敢娶的。” 他的身后能看到高处的他的身后是满天星海和一轮将园之月。 少年回来前就已经喝得很醉了,此刻一整壶竹叶青倒进了嘴里,更是醉的厉害,整个人歪歪斜斜的用轻功下了屋顶,嘴里还低低的嚷嚷着:“我每次喝酒后,总会有幻觉,想着一个我在桃花树下救过的女孩,可我根本不知道她是谁,长得什么样子,只有她的笑让我快乐放松,可能只是一个梦,呵呵。” 这话不止随风传进了夕音的耳朵,更传进了那个坐在他院子里正给他准备醒酒汤的白衣女子身上。 第四十四章 裴释跌跌撞撞的走到那个煮着醒酒汤和一壶好茶的小院中。 他的眼就被那个在小院里忙碌着的白衣身影填满了。 慢慢的,慢慢的靠近,小心翼翼的将那个身影拥抱进怀里,生怕她一转身又是一个客套疏离的眼神。 他的女孩果然还是挣脱了他的怀抱。 怀抱骤然一空,他听到她说:“你醉了。” 烈酒向来能刺激人的情绪。 裴释突然耍起了小孩子脾气的用剑把梧桐树下的酒挖出了,坐在树下一谭一坛的灌着酒, 喝着喝着,他突然单手抓起酒坛高举在头顶向下倾倒,酒水淋得满头满身都是,石凳周围都是碎片和酒渍,沐灵月站在一旁将一切看在眼里,走过来轻轻的坐在他旁边。 裴释看着她如同从水墨画中走出来一般的身影:“我是醉了,只有醉了才会觉得你是爱我的,就像我爱你一样。” 莞颜雪坐在石桌前,倒掉杯子里冷了的茶汤,重新添上,细细品着:“裴释,你的爱,在我这不值钱。” 茶汤的热度透过天青瓷薄薄的杯壁传到莞颜雪的指尖,烫到有些细微的带着暖的痒。 裴释手中的酒瓶狠狠的被率向地面:“你到底想我怎么样?你明明也爱我的,不是吗?” 莞颜雪依旧淡漠:“你敢为我去死吗?” 裴释没有回答,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死,好好活着不好吗? 她耐心很好的将茶汤用双手端于鼻下嘴前,细细的嗅着:“不是早说过了,我们之间只是合作,不谈爱恨。既然你如此执着,那我便给你句实话,你的爱,配不上我的,就像泥是永远不能和云相提并论的。” 终于淡淡的抿了一口茶进嘴里,闭眼回味一番才继续说:“你们利用我可以,那就单纯的谈利用,若是跟我谈爱,那必须是一份不染纤尘的爱。一旦我们碰触过了欲望,便无法再谈爱,因为我要的爱,必须是从两个灵魂间的欣赏开始的,而不是从欲望开始。” 这两句话让裴释的血液几乎变成了冰渣儿,心脏很幸苦的将他们吞咽软化。 虽然满心苦涩,可他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听到了她这样直白的话,自是知道再多说只会把关系弄得更僵,只得先带着一身失落和千言万语无丛诉的无奈样告辞离开了。 走到门口时,还留恋的回头去看莞颜雪一眼。 然后,他就这样迎着一片星光走了,他那身英武的窄袖,硬生生的给这本该是柔软清温的星光搅成了个大义凛然。 莞颜雪被那极其大气刚正的背影也搅得一个失神。 待她收回目光,不自觉的端起手中茶杯。 抿进唇中才发现,茶,已经凉了。 回神后,她也才看到那个原本躺在屋顶的妖女,已经坐到了她对面的石凳上。 今夕音也不因为偷听了人家俩人的对话而尴尬,反而大大方方的问莞颜雪,仿佛她俩是多年老友一样,知道人家隐私,探听心思是再正常不过的屌样子:“你不怕你总是这副死样子,总有一天会失去他的?” 莞颜雪一点不恼,也不尬,也是很自然的说:“如果你从一开始就明白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东西是属于你的,你就不会失去,谁让你太傻。” 夕音不屑的扔下一句:“你这么活有意思吗,莞颜雪你快乐吗?” 莞颜雪反问:“你觉得我不快乐么?” 夕音继续好奇的问:“明明爱着他,偏偏这样拧巴着,能快乐才怪,你到底是在计较什么?” 莞颜雪勾唇一笑,轻轻地说着:“我希望的是,一个能容天纳地世无其二的男人的护我在掌心的爱,在我的爱里面,生死都不过尔尔。我要的从来都得是绝对的纯粹,若不能,那便宁缺毋滥,绝不将就。掺杂了一丝一毫的杂质我都不会要。在我这儿,情感远比成就感重要得多的多,我所看重的是,亲情不是被冰冷的纲常的规定,爱情也不是附属关系,它们能给你温暖,你在他们眼中看到的不是成就感所带来的不夹温情的敬畏,而是暖暖的关怀,情感是交心的。” 夕音不屑的嗤之以鼻:“你们神都爱如此计较吗?你说的纯粹我倒是很认可,可是这世间事,大多可遇不可求,若是连自己的心都要如此放在天平上斤斤计较的话,你所求之事大多不成吧?” 莞颜雪也反唇相讥:“难道你们妖精,都很无私奉献吗?” 夕音回答:“你们神啊心太大,装的太对,也就都是冷血的,但我们妖心小,只够装下那么几个人。所以爱就是爱,肆无忌惮的爱,恨就是恨,抓心挠肝的恨。我就是爱我的羽诺,即使有一天,他不要我了,我依然不后悔,我会伤心,难过,是因为我还有心,而你没心,没爱,你什么都不懂,你才最可悲。” 莞颜雪言语间也肆意了起来:“我没心,才不会受伤,你有心有爱,所以你活该伤痕累累。” 夕音:“呵,妖,魔,真的这么比不上神吗?人怕妖魔,因为他们认为我们只会伤害他们,甚至残忍的吃掉他们,而对你们神则是敬畏着,觉得你们可以守护他们,这只是凡人的愚昧,而那些愚昧的凡人永远也看不到你们冷血的一面。妖有什么不好?只做自己想做的,不像你们仙神那么虚伪,说着所谓的大仁大爱,承担大责任,可就看看你们,是妖冷漠,还是神更冷漠?” 第十章 只是想要暖暖的温情而已 莞颜雪有些难以理解的反问:“冷漠?我只知道,我的存在是为了完成我的使命,我的责任。” 夕音眼睛亮晶晶的瞪着莞颜雪:“你难道不是心里看不起这些凡人,你的心从始至终都是冷漠薄凉的看着这些凡人。所以你才会觉得凡人的心是有欲望有瑕疵,是配不上你的。” 莞颜雪忽然莞尔一笑:“这次你也许说错了,你可知,在遇见他之前,我是没有名字的。他与其他凡人不同,是与天下所有生灵都不同的。” 第四十五章 莞颜雪和裴释是在冰岛上认识的,“冰岛”这两个字也是裴释起的,因为那里白茫茫一片,除了雪就是冰山、冰海,放眼望去除了苍茫一片,再无其他。 裴释是和其他同窗一起游学时,被海上忽然刮起的飓风给掀了船,他随着水流飘到了冰岛上。 莞颜雪是这片海岛上土生土长的神,也是唯一的守护神。 当海岛上出现了外来生物,她自然是最先知道的。 所以,当裴释睁开眼睛的时候,最先映入他眼帘中的就是一个女孩。 金色的阳光从她身后的高空中铺撒下来,她乳白色的长裙边比层层涌过的海浪打湿,旁边还有闪着光的同色系贝壳。 周围只有海浪涌动的声音。 她的长发在风中柔软的舞动着,眼睛亮亮的,弯弯的,带着浓浓的好奇,微张的小小的嘴巴也是弯弯的,脸上还有可爱的婴儿肥。 直觉到她的玩物醒了,她转过头去好奇的看着他,只见裴释冲她爽朗英气的一笑,她也笑给他看。 裴释挣扎着坐了起来,不知道自己昏了多久,反正在这么寒冷的地方,他被海水打湿的衣服都已经干了。 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人心情难得的好,她依然好奇的看着他,眼里闪着光,整个人看起来古灵精怪的,再和着脸上的婴儿肥,看起来特别可爱。 “你是谁?” 裴释笑的一脸春光灿烂的问,丝毫不担心自己现在可能的处境。 莞颜雪皱起眉头,歪着头斜视着他:“放肆,你是谁?” 裴释一脸坦荡是耍心机:“我叫莞颜裴释,你呢?” 莞颜雪瞬间冷下脸来,一脸懊恼:“不知道,不告诉你。” 说完,又恶声恶气的补问一句:“喂,你是人类?” “当然,你不是人吗,既然你不肯说你的名字,我看你一身白,那我以后叫你莞颜雪吧。”裴释枕着脑袋眯着眼抖着腿,边晒太阳边说。 “切,我才不稀罕,你们这些凡人的名字呢?” 说着还扭过身去,在裴释看不到的地方,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笑的一脸阳光的小声嘟囔:“莞颜雪,真好听。看在你送我一个这么好听的名字的份上,就先不撵你走了。” 然后莞颜雪就开心的消失了,消失了…… 裴释眨眨眼,一脸懵的环视了一圈,仰天大喊:“喂,你就这么走了?我怎么办啊,我吃什么喝什么啊?” 莞颜雪已经回到了山巅上她的神殿里,透过水镜倒还真是能看到这个凡人,也能听到他的话。 想了想,莞颜雪一挥手,就在他身边,也就是他飘来的那片冰海的岸边给他平地造起了一座冰屋。 裴释看着突然出现的冰房子愣了愣,然后试探着说了句:“我们凡人承受不了冰的寒气的,能不能给我一间茅草的屋子。” 莞颜雪生来就在这,没见过什么茅草,只见过干海草,于是裴释身后的屋子诡异的变成了一间干海草搭建的屋子里。 裴释很聪明,他忽然认识到了,她真的跟自己不是同类。 于是他很认命的住进了一个海水和海鲜味浓郁的屋子里。 也是因为这间屋子,他才发现了这海底是有食物的,人类求生的本能让他的不是技能从第一天的忍饥挨饿到一个月后的能在捕到鱼吃了。 那些飘散的鱼香味还把一直用水镜观察他的莞颜雪给吸引了过来。 裴释正在从烤架上取下烤好的鱼,刚凑到唇边,还没来得及咬上一口,就被从他身后伸出来的一只白皙柔嫩的手给抢了过去。 他顺着奶白的小手看过去,莞颜雪正捧着鱼吃的一脸陶醉,还边吃边坐下,将两只小脚丫子来回踢晃着,就像狗狗摇尾巴一样。 裴释有点哑然,他爹可是将军啊,他自小在军营长大,两把双锤练得也是榜上有名的,在此之前,从没有人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他的身后,并且在他完全没有任何察觉的情况下,从他的手里夺东西。 这个女孩…… 裴释拿下另一条鱼,和她并肩坐着,边慢条斯理的吃着鱼,边问:“你是仙女还是妖精啊?” 莞颜雪摇摇头。 她不是妖也不是仙,她是神,天生的神,她的父亲是四神兽之一的青龙,她的母亲是昙花仙子,因此她生下来就是神身,可是她还没有神籍,更没有神位,只能生活在这里。 父亲说等她渡劫就好了,等她渡了神劫,就能正是封神了。 所以现在她算是什么,她也说不清。 裴释也不纠缠:“你不是人,对吗?” 这次,莞颜雪点点头。 裴释又递给她一条鱼,继续询问:“你有族人吗?” 莞颜雪腮帮鼓鼓的看着他,眼神里写满了不解“族人是什么?” 他心下诧异的问:“这整片海域就你自己住吗?” 莞颜雪咽下嘴里的鱼肉:“不是,这里还住了好多生灵啊。” 说着,莞颜雪嘴里吹起了有节奏的口哨声。 随着口哨声的想起,海里浮现了很多个头,远处的山里也颠颠的出现了很多白色的影子。 裴释粗略的看了一下,有海狮,有雪狮,还有雪豹以及等等很多他尚且不认识的物种。 他目瞪口呆的问:“你会驯兽?” 莞颜雪又是摇头:“他们是我的朋友,以后你留在这里,我把他们介绍给你认识。” “你能跟动物说话?” “对呀,你不能吗?” 这次轮到裴释无语摇头了。 第十一章 爱与不爱有何可说 第二裴释早,在知府大宅匆匆吃了早饭,裴释就拉着莞颜雪一起去了难民营。 裴释亲自去了施粥的地方看,当他看着今天熬出来的粥终于是浓稠的泛着米浆的乳白色,盛给难民的每一碗里都被白白胖胖的米粒挤满的时候,莞颜雪看到他的笑容格外的耀眼,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灿烂喜悦的样子,能感染到她。 “你知道吗。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带着大哥出去打仗,被传已经战死沙场了,刚好那时候我生了病,咳出血来,皇宫里的御医有的跟着皇帝舅舅去了避暑行宫,留下的御医也都被宫里娘娘把持着,娘没办法带我出门去求医,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吧,母亲她不是我生母,我的生母是个烟花女子。那时候娘带着我在太阳底下等了两个时辰,大夫才来。娘亲陪着笑上前搭话,大夫却嫌弃得甩着袖子,寒着脸让我们等着,过了好一会儿,医馆来了辆马车,那大夫笑着大跨步走出来迎接,陪着笑脸对人说‘你放心,治病救人不能就是我的本分病人大过天’那马车走远了后,大夫才收了笑脸,让我们进去,娘亲眼里含着泪,摸着我的头发。我就是在那时候懂得了这些人的苦。” 裴释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一点也没有沉浸在过往的悲伤中的样子,反而依旧笑的一脸阳光:“我希望能有那么一个地方,没有战乱,没有灾民,在那里虽然虽热物质上仍有差别,但是在精神上已经没有主仆贫贱之分了。” 莞颜雪被他一脸坚定的憧憬样子吸引住了:“一定会有的。” “二少爷,老将军命我等前来寻你速去见他。” 一对士兵打扮的人走到裴释面前,作揖说道。 “走吧。” 见到来人,裴释不动声色的松开了拉着的莞颜雪的手,悄悄的与她保持了点距离,一脸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坦荡相。 进了知府大宅的正堂,裴老将军一个虎威甩来,狮子吼般怒发千钧的吼了一声:“跪下!” 裴释听话的单膝跪地,却依然脊背挺拔。 裴老将军中气十足的用马鞭指着他:“你可知罪。” 裴释接话接得十分顺溜,干干脆脆的说:“孩儿知罪。” 裴老将军立时被气得拿着马鞭的手都发抖了:“好好好,真真是一条好汉啊,你到是敢作敢当认得快啊。看老子不打死你!” 说着,他手中的马鞭就朝着裴释招呼了过来。 莞颜雪眼看着鞭子就落在了裴释身上,脑袋一片空白中,一个发热,就扑了上去。 鞭子结结实实的抽到了她的身上。 “雪儿,没事吧。” 听到鞭子抽过肉体的声音的同时,不是身上的刺痛,而已一阵柔软的温暖贴在了他后背上。 耳边紧接着传来一声娇娇的闷哼。 裴释顺着温暖回头看去,就看到莞颜雪疼的皱眉的脸。 赶忙将她搂紧怀里,摸摸伤口。 莞颜雪摇摇头,还是皱着眉。 “谁都不许护着这个畜生,否则我一块打。” 知府冲着裴老将军说:“老将军,息怒,你把二少爷打死了这件事也挽回不了了,不如您劝劝二少爷,让二少爷把剩下的粮食交出来,或可免些罪责。” 裴释却说:“粮食我是不会交的,我藏的地方你们肯定也是找不到的,不必白费心思了,我好歹也是你裴老将军的孩子,是当今圣上的外甥,不若直接将我押解面圣吧。是杀是罚我都认。” 裴老将军又是结结实实一鞭子甩在了裴释面前的空地上,击起一地的灰尘:“小畜生,你以为我不敢?” “来人,将这个小畜生给我捆了,关进牢房里去,明日一早就押解他进京。” “你们,都傻站着干什么,听不懂人话吗?” 任谁都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气急了。一旁的兵士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去边拉扯裴释,边对他说:“二少爷,对不起了,老将军正在气头上,您暂且忍忍。” 裴释把莞颜雪扶起来,交代知府:“劳烦大人叫府上丫鬟给她上药。” 得到知府应承的“放心。”二字,裴释才洒脱的跟着兵士走了。 第二天,裴释真的是众枷上身,被两个兵士押着,跟着回京的队伍走在中后边的地方,连他的战马都被裴老将军特意关照用来给莞颜雪拉马车用了。 莞颜雪上马车的时候,隐隐觉得那匹战马是有点委屈的。 可她余光里看到走在后面的裴释还在灿烂的回她微笑,一点委屈的感觉都没有,简直没心没肺啊。 一路上,马车垫垫晃晃的,直把莞颜雪晃的昏昏欲睡。 她的上眼皮不断和下眼皮打架,打得已经难舍难分。 睡意渐昏中,兵器相交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她掀起车帘往外看去,就看到两伙人正想她的眼皮一样打得难舍难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 其中一伙当然毫无例外的就是裴家能进皇城的小分队,另一伙蒙着面的她暂且不知道是什么人。 那些黑衣人中好像领头的那个人,反正是他们中眼睛最好使的那个,百忙之中还用滴着血的刀尖儿指着刚探头的莞颜雪说:“就是她,快,抓住她。” 他说话快,他的同伙们接收能力也快,一个个的奋力的摆脱裴家人的纠缠,就冲着莞颜雪杀过来了。 他们快,裴释也快,呜……虽然他现在就剩下两条腿还是灵活没被禁锢的,可这就足够他施展轻功的了。 裴释护在莞颜雪的马车前,就靠着两条腿跟人打架。 莞颜雪在他后面看的还挺起劲儿,毕竟在这种玩命的时刻,能靠着两条腿跟敌人打得风生水起不落丝毫下风的人,好像不多见的。 打着打着,裴释一个讨巧,借着敌人的刀就劈开了他身上的重枷。 脱得了重枷,他终于得以施展身手,于是他跳下马车,打算大干一场的时候,他那匹战马也跟着兴奋了。 战马就是战马,身上也是带着嗜血的野性的,这么多的刀剑在它眼前晃来晃去,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终于把它给弄毛了。 第十二章 泥人 这马开始不管不顾的撒开蹄子往前冲。 莞颜雪她真不是一个驯兽师,只是凭借着本能和动物之间有感应而已。 这种时刻,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控制马,就眼睁睁的看着马跑到了山崖上,还在继续往断崖上跑。 她呆呆的,无法阻止即将到来的深渊大跨越表演。 第七章 裴释脚尖点树,几个纵跃间抓住了马车的边角,奋力一跃就骑在了马上。 可那马已然发了狂,这也眼看着就到山崖边上了,现在顺马哪里还来的及啊! 裴释果断松开了缰绳,钻进马车里抱着莞颜雪问:“敢不敢跟我赌一把,赌注就是咱俩的命。” 莞颜雪脑子里没有飞驰的马车,也没有即将跌落的山崖,只有裴释的体温,她仿佛受了蛊惑般的点点头。 裴释得到满意的回应,自信而爽朗的抱紧她,从车里冲了出来。 他们的身下就是几千米高的山崖之下。 那些黑衣人也紧随着裴释赶到了山崖边上。 站在那里对着他们放弩箭。 裴释用一只手将剑插进山崖的石缝里保证他们俩能吊在山崖上不掉下去,再用自己的身体将莞颜雪护得严严实实的。 一声闷哼之后。 莞颜雪感觉到了,一支箭从他的肩膀穿透,他的伤口裂开血都透过莞颜雪的衣服粘粘的都浸透到了她的的后心上。 没多久,他的头发就像是刚刚洗过的,每一缕都湿嗒嗒的,沿着发尾一滴滴地坠着冷汗。 她抬头看去,他握着剑的手,虎口已经裂了,鲜血正在顺着胳膊往下爬。 可裴释还是跟受伤的不是他一样,一心一意的抱着她往山崖下爬。 莞颜雪咬了咬下唇,狠了狠心,勾起无名指召结界出风墙,包裹住他们。 然后又催动法力,让叶子瞬间从树上素素而落,仿若有生命的武士去和那些士兵缠斗,划开他们举着弓弩的手腕。 “啊!” “妖女,她果然是妖女。” “快,抢不到活的,就必得杀了她,决不能让她活着见到炀帝。” 可是任凭这些黑衣人,不顾手腕还在冒血的继续拼命阻击莞颜雪她俩,那些箭矢都再近不得她俩的身。 在黑衣人看来,他们射出的那些箭矢,并不是不准,只是在碰到他俩身体前就突然像是撞到了一堵厚厚的墙一样,失了力道,全都掉进了山崖。 她俩一点影响都不受,依然稳稳的在顺着山崖的山壁往下爬。 这画面看的这些黑衣人都汗毛倒竖。 “他娘的,这个女人真是怎么看怎么邪门。” “费他妈什么话,快点追,追不上大家都得死。” 裴释在有藤条的地方,很聪明的用藤条荡,没有藤条的地方用剑。 几千米的山崖,在他有条不紊的几个纵跃间,他俩就稳稳的站在了地上。 裴释很随意的伸手去掰断肩上的箭,只剩箭头还留在他身体里,他一点也顾不上的说:“走,不能停,他们很快就追过来了。” 他扯着莞颜雪就在树林里一路往前跑。 “嘶” 没跑多久,莞颜雪就一脚踩进了猎人布置的捕兽夹里。 倒三角的捕兽夹直直的插进了她的小腿里。 雪一下子就染红了她的裙摆。 裴释听到她的痛呼声,停下来去看。 “我要给你把捕兽夹摘下来,你忍着点,千万不能喊出声。” 莞颜雪忍着疼,很懂事的把胳膊放到了自己嘴巴咬住,然后点头。 “忍住啊。” 裴释心疼的又嘱咐一遍,两手猛地施力,就将捕兽夹掰了下来,远远的扔到一边。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他没有带任何伤药,只能草草的从自己的衣服上私下一条布先给她绑住,止血。 布条紧紧的勒住受伤的小腿。 感觉到她的颤抖,裴释抬眼看她。 只见莞颜雪那张已经被树枝刮出血的小脸已然疼的发白,可她还在死死的咬着自己的胳膊,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裴释不忍,加快速度的帮她绑好腿。 起身就要背她。 没等莞颜雪有所反应,黑衣人就已经追上来,将他俩团团围住了。 “看来,这回你要和我死在一起了,怕不怕?” 裴释慢条斯理的站起来,背靠着莞颜雪问。 “喂,你都伤这么重了,我可比你强多了吧!” 莞颜雪也不知死活的,还在陪他聊。 “这点小伤,对我来说就像被蚊子咬了一下而已,不碍事的。” 黑衣人可不管她们在聊什么,绝对的一群能动手就不废话的人物,一个个直接冲着她们怒发冲冠的围攻过来。 莞颜雪不会打架,这场围攻全靠裴释一个剑花扫过一群的,在以个人之力单挑他们一群人。 他肩上的伤口流出来的血越来越多,几乎是他没动一下,伤口就会被撕裂般的淌出血来。 莞颜雪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咬破自己的食指,以青龙血脉唤灵。 没有裴释的指点,她还不会用音御兽。 周围忽的狂风暴起,树叶漫天翻飞,片片都是带着要人命的锋利,树林里的蛇虫也露出头来,冲着黑衣人腾跃而去,只咬脖颈上的动脉。 足足二十多个黑衣人,顷刻之间全都没了性命。 是被树叶割断动脉的还好,那些被蛇虫咬死的,蛇还扭动在他的动脉上吸着血,虫子也还在不停的顺着动脉往人的身体里钻着。 裴释惊了一秒,回过神来第一时间就是用手捂住莞颜雪的眼睛。 莞颜雪以人的身体承受不了如此大的法力消耗,在眼睛被挡住的那一刻,跟着陷进了黑暗里。 昏迷中的梦境全是鲜血和死亡。 这是她来到人间后经历的最多的事。 最后是两只公鸡掐架的声音将那鲜红一片的梦境给打乱,将她带回到现实人间。 莞颜雪晃着脑袋从床上坐起来,往屋子外面走。 一出了茅草屋的门,小屋外面被一圈篱笆圈了起来,里面有一块地方规规整整的种着些青菜。除了种菜的地方,整片被篱笆圈起来的土地上没有一根多余的绿色,就连那菜地里的绿也是一颗一颗整整齐齐的。小院中,一个老妇人正端着水盆在往泥土的地面上掸着水,她的前面有一窝鸡,里面两只最强壮的正在张着翅膀不停的扑腾着掐架,叫声甚是洪亮。 第一章 烽火骤燃燎乱心 门外的世界,阳光正好,岁月无恙。 门里的世界,满地血腥,山崩地裂。 裴小丫头拼了命的揉了揉眼睛,眼珠子都要揉碎了,可她眼前的场景里没有丝毫改变。 “哇”的一声,哭喊出声,小丫头疯狂的往里面跑去,几乎每一脚都踩在那些刺目的鲜血上。 菀颜雪跟在后面,想拉住小丫头,想蒙住她的眼睛,可是却抬不起手。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人类死亡,和冰岛上的生灵们完全不一样的死亡。 冰岛上的生灵死前各自生活各自的,互不相干也互不相扰,死去的时候大多很安详的躺在静谧的海洋里,死后会化成冰岛的一部分。 而人类完全不一样,人类活着的时候就心思多表情更多,就连死的时候也是眼睛睁得大大的,满脸的不甘和惊惶,横七竖八的躺在暗红色的血水里。 这些人就像是被兜头淋过暗红色的染料一样,静止不动的都躺在一地鲜红的血水里,大片的红色几乎完全遮盖住了原本棕黑色的土地,无边无际的血气和日落时的被夕阳映红的天空完全没有界限。 小丫头被地上的尸体绊倒,就爬着去推拉着她身边的尸体,看着就像是她往常和她们撒娇时一样,可任凭她再怎么哭闹叫喊,她们都再也不能说话,哄她玩笑了。 “兰儿,梅儿……” 小丫头一个一个的唤着她们的名字,开始的时候还用很小很小的声音,好似盼着他们能给个反应,又怕吓到他们一般。 渐渐地她就有点绷不住了,喉咙抖得难受的拼命推开这些尸体。 她一边跑一边急切的撕心裂肺的喊着:“母亲,母亲,你在哪啊?母亲,你听得到孩儿说话吗?你在哪?答应孩儿一声啊……” “别……小姐别……快别喊……” 一声苍老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声音在莞颜雪脚边响起。 老管家颤抖的伸出手去扯她的裙摆。 莞颜雪赶忙叫住还在跑的裴小丫头。 裴小丫头跑回来,“噗通”一声就单膝跪在了血泊里:“福伯,这是怎么了,我母亲呢?” 苍老的管家紧紧的抓住裴小丫头的手,颤抖的放进莞颜雪的手心里:“姑娘,看在二少爷对你有救命之恩的份上,求您送我家小姐去山马关,去找我家老爷和二少爷。老奴求您了。” 然后他有转头深深的看在裴小丫头,用那种每一眼都是最后一眼的眼神:“老奴什么都不知道,小姐和雪姑娘出门还没回来,老奴眼见着天黑了,就在这里候着您们,突然闯进来一伙黑衣人,二话不说就开始杀人,小姐你千万别再出声,快走,他们也许还没走远,你们快跑。” 听到这,莞颜雪脑袋“嗡”的一声。 杀你全家的一群人还可能在附近,你还这么多话,能跑的了才怪。 果然,两把钢刀准确的架在了她俩的脖子上,双手迅速的被反剪到身后。 直到俩被推搡着走进裴家的大厅,裴小丫头还在悲愤的喊着:“混蛋,你们是谁,你们知道这是谁家吗?” 莞颜雪却在脚迈进正厅的时候,听到了那个站在正中间的黑衣人一巴掌把跪在地上的黑衣人扇倒后,愤怒的骂声:“废物,谁让你们把人全都杀死的?” 押着她俩的黑衣人在莞颜雪耳后开口说:“启禀主上,这里还有两个活口。” 那人转过头来打量莞颜雪她俩,气才稍稍顺了点:“好,很好。” 这时,裴小丫头眼尖的发现,大厅的地上倒着一个人,浑身都是伤痕,腰上和胸口上还插着断箭。 “母亲!!!” 裴小丫头,一下子就红了眼,撕心裂肺的嘶喊起来,眼里的泪水疯狂的往外飙。 她就像疯了一样,不顾一切的用脚去踢、用嘴去咬身后钳制着她的人。 黑衣人不防备她这样的突然疯狂攻击,疼的松了手,只抽冷气。 裴小丫头踉踉跄跄的跑向裴夫人,期间还摔倒在了大厅中,就那么爬过去,抱住她的母亲,哭的撕心裂肺的:“母亲,你怎么了,母亲,你醒醒啊,你看看孩儿啊,你别吓唬孩儿了,孩儿再也不敢偷跑出去玩了,母亲孩儿以后乖乖的,你快醒醒吧,好不好?” 夕阳的光透过窗棂和门框,照在这对母女身上。 莞颜雪甚至看到了裴小丫头伸出去的手上,那些耀目的鲜红色,在夕阳的照射下,波光粼粼,凄美异常。 可惜,没有人愿意给只对可怜的母女过多的告别的时间。 那个刚刚扇人巴掌的黑衣人,一记手刀打在了裴小丫头的后颈上,她的身体就软软的到了下去。 钳制着莞颜雪的黑衣人有样学样的也给了她一记手刀。 他们甚至没有给她们一个说话的时间。 莞颜雪突然很恨,恨下凡历劫的神都被天道禁锢了神力,恨现在的她竟然比一个普通的凡人都弱。 阴暗潮湿的又腥臭的窄小囚室里,关着各种瑟缩着的男男女女,清晰可闻各种钝器击打皮肉的声音,呜咽声和老鼠蟑螂爬过柴草的声音,以及死一般沉寂的空气。 莞颜雪先睁开的眼睛。 醒过来后,她就赶紧爬过去抱住躺在她身边还晕着的裴小丫头。 她虽然一直昏着,但是她知道,现在距离她们在佩服被打晕已经过去了很多天了,因为她隐约间记得她们曾被放在过不不同的车马上,还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用一种让她们醒不过来的药捂住嘴,直到被扔在这里。 突然,人群中传出害怕的瑟缩声。 紧接着,铁链抽动时摩擦撞击的沉闷声音响彻整个囚室。 所有的囚犯都反大气都不敢喘的颤抖着往角落里缩去,有的干脆几个人抱在一起,像骰子似的发抖。 唯有莞颜雪不知惧怕为何物,照常的坐在她的那一块地方,神情泰然安静的抱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女孩,谁也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见得,她发丝散落却不脏污,衣裳上有干涸的血迹却仍旧整齐,在这囚室里,看起来就格外的突兀了。 那几个手持钢刀的大汉站成两排,最前面的抽开锁链的人指着里面的莞颜雪喊道:“你还有你怀里那个,出来。” 莞颜雪一脸莫名其妙:“她这样,怎么走出去。” 那个手里还拿着锁的人看了她一眼后,给了身后的人一个眼神。 不一会儿,那人提着一桶水走了进来。 看也不看的兜头就冲着莞颜雪她俩浇了下去。 损失损了点,倒也真的见效。 一桶水下去,裴小丫头真的醒了过来:“雪姐姐,我冷。” “叫唤什么,有完没完。”那个浇水的大汉,将水桶顺手一撇,不耐烦的骂道。 “起来,快走,快点。”大汉很不客气的用脚重重的踢在莞颜雪的身上,边一手一个的将她俩拎起来,推搡着往外赶。 就在莞颜雪走出囚室之后,她听到的不是铁链锁上的声音,而是女人惊天动地的求饶声和衣料被撕扯碎裂的声音。 菀颜雪本能反应的用手捂住小丫头的耳朵。 可裴小丫头还是紧紧的扯着她的衣袖,浑身都在发抖:“雪姐姐,我怕。” 莞颜雪转头对她笑了笑,无师自通的拍怕她的手,安抚到:“别怕,我在呢。” 可她自己的心也在打鼓:这就是人间吗? 久不见光的眼睛突然接触到正午时的阳光,裴小丫头惊叫一声,紧紧的把脑袋靠在了莞颜雪的肩膀上。 换来的只是一顿鞭子。 莞颜雪也在从地牢的囚室里突然带到室外的阳光下,眼睛花了好一会儿,但是她没有尖叫,更没有眼泪。 所以她看到了即将落到裴小丫头身上的鞭子,直觉那不是什么好东西,下意识的挡下了。 可是真疼啊。 即使挨了打,她们也依然被推搡着往前走。 直直被赶到两军对峙的城楼上。 从高高的城墙上俯视下去,是一个军队整齐的站在城外。 军队的最前方骑着高头大马一身戎装简直能和骄阳争辉的人,正是裴释。 裴家小丫头一见到马上的裴释,立马有夹带着满腔的怒火哭喊起来:“二哥,二哥,母亲死了,裴家被灭门了。二哥,你听到了吗,母亲死了,裴家没有了。” 这时,那天在裴家扇人的那个人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裴释,你看到了吗,城楼上的这两个人是谁你可看清楚了,你裴家已经被灭门了,如果你不想你的亲妹妹和你的女人死在你眼前,就赶紧投降吧。” 裴释仰着头看上来,没有说话,只有他捏缰绳捏的有些泛白的手和他坐下的马在不安的低吼着。 那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数三个数,你不投降,我就杀了她俩,然后把尸体扒光了挂在城……” 第五十一章 没有时间悲死人 他的话还没说完,裴小丫头就用手肘猛地撞在了那人的腰肋上,那人倒抽口气的时间,小丫头已经恨戾的就着押着她的钢刀抹了脖子。 一切发生的快到菀颜雪来不及反应。 倒下前,小丫头冲着裴释的方向蠕动着嘴唇:“我们裴家的男儿从不受人威胁,二哥,给我和母亲报仇。” 说完还转头对莞颜雪笑,那笑容如同一朵凛冬的梅花:“对不起了,雪姐姐,这次连累你了。” 城楼底下传来一声刺破天空的嘶吼:“小妹!!!” 莞颜雪挣扎着,却被压着她的士兵牢牢的按住。 “你给老子安……”士兵不耐烦的开口叫骂,却被她不期然抬头怒视的一双眼撞进了眼里。 士兵好似被那双眼里喷出的怒火给烧伤一般,烫手似的突然就松开了菀颜雪。 她跑过去抱住小丫头倒下去的身体,紧紧的抱在怀里,突然感觉整颗心闷闷的难受。 忍不住去看小姑娘的脸,上面还有灰尘和新添的血,她身上的衣物早已经被风干的血给糊住了,此刻更是宛如一个雪人,那是所以裴家人的血,血的味道随风飘进莞颜雪的鼻子,让她的每一跟神经都跟着窒息般的难受。 莞颜雪心疼的将怀中睡着了的姑娘被风吹乱了的头发拨到耳后,贴着耳朵说:“小丫头,雪姐姐这就带你去见你的父兄。” 等那个士兵打了个冷颤,清醒过来的时候,菀颜雪已经抱着小丫头从城楼上跳了下去,速度快到周围的士兵来不及拉住她。 躲在墙角的小白狼见此,仰天长啸。 啸声听起来如泣如诉悲伤极了。 紧接着从城楼角落里钻出来好多的老鼠,开始撕咬城楼上的士兵,尤其是那个刀上染着裴小丫头的血的士兵。 天上的鸟也盘旋着飞了过来,用利爪、用尖啄去撕咬那些士兵。 士兵们立时自顾不暇。 同时,裴释坐下的马无需命令,飞奔着跑向跳下来的莞颜雪。 在离莞颜雪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裴释焦急的一刻也等不了的,直接踏马飞天,伸手迎向了她们。将她俩牢牢的接在了怀里。 刚好此时马也已经奔跑到了她们的正下方。 裴释一个空中旋身,稳稳的坐在了马背上,随即打马直奔裴家军大营。 而见到城楼上的敌军正是乱做一团,原本气势低迷的裴家军将士报仇的热血和幸灾乐祸的激动都被挑了起来,双眼冒光,杀气大盛。 一时间战场局势完全逆转了。 营地里,裴释抱着小妹,嘴里大声叫嚷着:“军医,军医,快叫军医到我大帐中去。”一路冲进了大帐。 军医一个接一个的跪了一地,裴释眼睛通红的拉着一身血已经把大帐的床面染红了的小丫头的手,依然在撕心裂肺的呼喊着:“救她,你们快过来救她,救救我妹妹。” 可是,就连站在一旁的莞颜雪都看到裴小丫头那被裴释攥在手心里的手指已经僵硬了。 大帐里除了裴释的声音,一帐子的人却连一声都没有,因为这个时候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该怎么开口。 帐帘被掀起,裴老将军一身戎装阔步走进来,血的腥臭味瞬间飘满了整个军帐。 裴老将军一把扯着裴释的肩膀将他拎起来后,一巴掌就狠狠的甩在他脸上,老将军双眼充血的揪着裴释的衣领,哑着嗓子低声吼:“裴释,她死了,你妹妹已经死了,战场上,从来没有为死人悲伤的时间。恨,就像个男人一样去给她报仇啊。” 两军对战向来残酷,死伤是战场上最常见不过的事了,小丫头有个全尸,已经比那些被战马和人脚给踩踏成了烂泥的人强太多了。 裴老将军看着裴释的样子,狠狠的说:“别忘了,你大哥还在城里,你想继续颓废下去,把你大哥弃之不顾吗。外面那些将士都等着你带他们凯旋,活着回家见父母妻儿,你想让他们都为你的妹妹陪葬吗,啊?” 菀颜雪顺着裴老将军拉开的帐帘向外看去,就看到那些士兵的身上沾满了血,阳光一照她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时间不用来哀悼,用来打仗,就真的可以不再制造悲伤了吗? 第二天,天还没放亮,乌云遮住了月亮,整片天空下,两军又在开战。 莞颜雪就站在营地最高的山峰之上,远远的观望着战场,即使她现在是在五十里开外的地方,也依然能被战场上传来的冲天喊杀声震碎了耳膜。 那里正是烟尘噬天,血流成河。 那片土地上,每一秒都有无数的兵器同时插进一个人的身体里。 那片片天空下,血红一片,倒地不起的人很快就被其他的很多人踩踏成了肉泥。 这是她有生第一次见这样嗜血的场景,真真是一场气势磅礴的杀戮地狱啊。 莞颜雪看不下去了。 她的耳边隐隐的想起了,昨天晚上她还听到围坐在一起的士兵中有人开心的笑着说:“我走的时候,我老婆怀孕了,说不定等我回家的时候,就能抱上大胖小子了,哈哈哈哈。” 至此,她发现,原来人间也不全是满眼繁花,至少这里天天有人死去,时时刻刻有人离世,也许此刻,在这同一片人间,还有其他的人因着各种各样的原因离去。 同时,又会有许多不污世俗的婴儿出世,这世上每时都有人哭,每刻都有人笑,亦是因着各种各样的原因。所谓的生命就是这样不断地重复着轮回吧。 莞颜雪的心闷闷的很压抑,人间真是个奇怪的地方。 直至日暮十分,裴释才带着大军回营。 这一仗,裴老将军重伤落马,跟了他近三十年的副将用以命换命的方式抢回了老将军一命。 士气很是低落。 莞颜雪举着炊事兵交给她的晚饭走到裴释的大营前,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尖细的不男不女的声音:“公子,我早就说过,她一个女子本就不该出现在军营,女子不祥啊,往战前的军中带女子,还让其对军中事物指手画脚的,现在怎么样,出事了吧。” 裴释不屑的反讽:“一群男人的战争,输了就是输了,是男人自己没用,关一个连战场都没上的女人什么事。” 那个尖细得有些刺耳的声音还在不厌其烦的说:“我的小将军哟,古话有云:女子不祥……” 还没等他继续说下去,裴释就出声打断他:“我说,公公,是不是您因着您这辈子不能有女人,就眼里容不得女人啊。” 大帐内的其他将领立时哈哈大笑,前仰后合。 这一句话也怼得那个监军公公面红耳赤,登时气的就翻了脸:“你这黄毛小儿,咱家好歹是皇上亲封的监军,既然你糊涂不听咱家劝,那咱家也只得如实向皇上禀报,哼。” 随即一甩袖子,气呼呼的走出营帐,恰好看到了账外的莞颜雪,当即又是一个白眼配着一声重重的“哼” 令众人都没想到的是,裴老将军被救醒之后,要见的第一个人竟然是菀颜雪,还是屏退众人,唯独留下她,单独叙话。 等她出来的时候,帐前执戟郎小心的那眼睛窥她,只见这个自打来了军营就一直没有表情的女人,现在脸上的神色更是没有变化的近乎是画里面剪下来的假人似的。 第五十二章 帮了人还是害人 裴释坐在白日里菀颜雪观看战场的那座高峰上,怔怔出神。 “你在想什么?” 一个声音像月光一样清远的在他耳边响起。 抬眼看去,正是菀颜雪不知不觉间来到了他的旁边。 她挨着裴释席地而坐,目光幽远的看着他:“明天你是不是又要打仗了?” 菀颜雪又问:“那你明天能赢吗?” 裴释说:“不知道。” 菀颜雪再问:“那你希望赢吗?” 裴释笑的有些意味不明:“自然是希望的,若是仗打的一拖再拖,时日一长城里的百姓对我军失去了信任和希望,这城就再也夺不回来了!若是这城夺不回来,以后我朝将会因要隘失手,而门户大开,处于一个长期动荡的局面。” 裴释一直不敢去看她那眼睛,害怕里面的纯净光泽迟早有一天会被他的戾气污染:“今夜你须得小心点,极有可能敌军会在今夜袭营,之前丢掉的城池至今仍久攻不下,主帅重伤,副将深死,我军又是接连败仗,更是军粮不足,军心不稳,正是敌军进攻夜袭的最佳时机,你千万小心。” 菀颜雪沉默良久,才凉凉沉沉的“嗯”了一声,已作回复。 然后两人并肩无言,很长的一阵沉默之后,菀颜雪开口问裴释:“你,怎么不问我你父亲跟我说了什么?” 裴释回答的坦荡:“不用问,我也能猜出个大概,他想让你帮我,对吗?” 菀颜雪安静的点点头。 裴释问:“那你答应了吗。” 菀颜雪摇摇头。 裴释见此,不出所料的释然一笑。 可他不知,菀颜雪摇头,不是不答应,而是不知道,因为她很茫然。 裴老将军虚弱极了,却还特意单独见菀颜雪,自然是有求。 他开口第一句话很是与人划开距离的疏离客套,他说:“菀颜姑娘,谢谢你带回了小女的尸体,保住了我裴家清誉。老夫承情了。” 莞颜雪不知道这话怎么接,就是隐约觉得这话有些不舒服,干巴巴的说到:“我救人纯粹只是顺手而已,与人无关。” 裴老将军也不介意,开始一脸悲切的切入主题:“菀颜姑娘,求你救裴家军将士和城中那一城百姓吧。” 菀颜雪听得莫名其妙,指着自己的鼻子疑惑的反问了一声:“我?” 老将军急躁攻心,一阵猛烈的咳嗽之后,脸涨得惨败里透着暗红。 菀颜雪直觉不喜欢他,也不懂人间尊老爱幼的规矩,所以就背着手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他咳嗽。 裴老将军咳了一会儿,见她根本没有管自己的意思,只得自己圆场收声后又说:“莞颜姑娘,那日你在城楼上就是靠着统御鼠群和鸟群才博得一线生机的,老夫全都看在眼里,自是知晓姑娘你必不是普通人,是以才有此不情之请,还望姑娘悲悯,救救这几万条性命。” 他何止是知道菀颜雪非普通人,其实那日菀颜雪从城墙上跳下之时,埙也从她身上掉了出来,被打扫战场的兵士捡了回来和战利品堆在一处,恰好被裴老将军发现了。 他比裴释还要清楚拥有这个埙的菀颜雪是什么身份。 莞颜雪不言语,也不知道该表现出什么样的态度来,她没有什么统御的能力,只不过是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白狼他们想救她而已。 裴老将军见她拧着眉毛,不认同甚至有些反感的样子,心下琢磨着打算再下一剂猛药。 他好歹也活了几十岁的老将军了,精着呢,菀颜雪的心思,他瞧一眼就能猜出个大概。 于是莞颜雪又看着他费力挣扎得如同一个回光返照的老人一般的在床上跪了下去,语重心长的说:“姑娘,你可以统御万兽,求你救救城里那些可怜的百姓们吧,你也不愿意看到裴释和帐外甚至是城里的那些人全都像我裴氏满门一样横死吧,而且别忘了你这条命还是我裴家救下的。” 菀颜雪很是不喜欢裴老将军这样让她感觉奇怪,一种奇怪的让人不舒服的人。 后来在人间待久了,她才明白,这是一种过于精明算计的世俗气,让人厌恶。 裴释率先站起来,又弯腰伸手到菀颜雪面前:“走吧,夜寒露重,回去吧。” 莞颜雪拉住他伸过来的手,就着他的力道站起身,两人一起向军营走去。 回到营地,裴释一路将菀颜雪送到自己的大帐外,才转身走向裴老将军的营帐。 临走时,夜色中,他的耳朵尖尖微微的泛着红:“这军营之中都是男子合住的大帐,并无女儿家的帐篷,不方便之处万望见谅。委屈你暂住在我的营帐之中,我去照顾父亲,你早些歇息吧。” 莞颜雪独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不敢闭眼。 下半夜的时候,果真被裴释料中了,大帐外真的响起了野狼扑食一般的喊杀声。 裴释连招呼都来不及打,就直接闯了进来,好在莞颜雪一直未睡,他直接拉着莞颜雪的手就往外冲,边走边说:“别怕,跟紧我。” 大帐之外,放眼一瞧,简直如同人间炼狱,无数的带着火的箭从军营外被射进来,如同从夜空中降临的星星,灿烂耀眼。 可这些星星掉落在哪里,哪里当即就是火光一片。 原本静谧黑暗的夜晚此刻已经被冲天的火光照的红亮红亮的。 很多骑着高头大马的人类手里拿着刀冲过火光,奔驰而来,逢人便砍,见人就杀。 军营里的士兵也都是在一场场战役中真刀真枪的千锤百炼出来的,自然是不甘示弱,反扑厮杀。 每一个杀人或者被杀的人都是已经杀红了眼,即使断手断脚、或是身上被插了刀剑,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还想着杀人,哪怕是用牙齿去撕咬,简直就像魔化了一样只知道疯狂的杀戮着。 看得莞颜雪心底一阵阵的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裴释从始至终一直都没松开拉着莞颜雪的手,他将她保护的很好,好到他一直在围绕着她杀人,却没有让一滴血溅落到她的身上。 她是这片血色炼狱里,唯一的白色。 夺目至极。 营地外面涌进来的骑兵越来越多,渐渐的裴释这边的士兵活着的也就越来越少。 莞颜雪忽然发觉好像有哪里不对,却还没来的及寻着这一丝感觉往下深想,就被一个人抱住小腿:“救我!” 莞颜雪低头看去,那是一个血人,已经看不清脸了,只能看到他的身上被戳了好几个窟窿正涓涓的往外喷血,两条腿都不见了,脖颈也被人削断了大半。 他还能说话,真是个奇迹了。 “兄弟,对不起了,你安息吧,你的家人,我会帮你好好照顾的。” 这是裴释说的话,说完话他干脆利落的一剑刺穿了士兵的胸膛,拔剑时被带出的鲜血直至的喷射到了莞颜雪的脸上和眼睛里。 这血是温热的,在这么寒冷的夜里,这血格外的温热,几乎要把莞颜雪的脸和眼睛通通烫伤了。 且进了血的眼睛更是看什么都是一片血红色。 裴释看着莞颜雪愣愣的样子,眼神里闪过一丝挣扎和怜惜,可终究只是一闪而过。 然后他抬手擦掉了她脸上的血:“别怕,听我说,吹埙,快吹埙。” 莞颜雪的正大脑一片空白中,不知该干嘛呢,听得他这么一说,便跟着做了。 “呜呜……呜……呜呜……” 极是难听的埙声,突兀的响在了这些嘈杂的兵器相接、血肉相搏的拼命声音中。 敌方带队前来的小头目恰好在混战之中看到了这一幕。 一声嘹亮的口哨声,配合着他放肆的嬉笑声响起:“兄弟们,要那个女人,要活的,抢过来大家一起快活快活,哈哈哈……” 他正笑的欢的时候,他坐下的马突然发了狂,扬蹄嘶吼着把他甩了下去,然后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重重的一蹄子踩在了他一条腿上。 他连喊都顾不上的就开始向一旁爬去。 裴释眼尖的将手中的剑掷了过去,牢牢的将他钉在了马蹄之下,恰好同一时间马蹄落下,和着剑将人活生生的踩成了两截。 让敌军骑兵摸不着头脑的懵掉的是,突然发狂的不止是这一只马,而是他们骑来的所有的马几乎在同一时间内全都发了狂,状况就像是事先有人给他们的战马下了药一样,不仅不受控制,还反而狂性大发,要跟旧主搏命。 这样的转变,让几乎所有敌军的汗毛都吓得竖了起来。 战场局势瞬间就被扭转了过来。 第五十三章 会淡忘就是幸福 这边反杀声刚刚开始肆虐,远处的打斗和呼救声丛夜幕的另一半惨烈的破空而来,响彻了这边的夜空。 那是裴老将军早已部署好的战斗真正打响的声音。 裴家军中擅长夜袭的小队,将士拔下了敌军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扮成敌军的样子,明着来到城下,剩余大军则紧随其后,隐蔽出军,另有城里的做卧底的是裴家的大公子。 一切一切都在那位尚还躺在病床上行动都不能自理的裴老将军一早就制定好的计划中,有条不紊又火速的展开。里应外合之下,丢失的城池转眼间就被稳稳的重新被夺了回来。 仗打胜了,军中主将自然是要入城整顿的,由于菀颜雪一直跟在裴释身边,自然也跟着进城。 远远的就可见,那高高的城墙上一泼一泼的血痕,有自高处而下的,也有城墙根处堆积起来的,裴家军的士兵们正在费力的搬动着一个有一个的尸体。 最中央的墙面上吊着一个无头的人。 菀颜雪听说,他是敌军的主帅,也就是那个带队去灭了裴家的人,被裴家大公子乱刀凌迟后砍了脑袋,尸体也被悬挂在城门之上,鞭尸风干。 报仇雪恨是何等快意解恨,莞颜雪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她从那座被烧毁的军营一路走到城门口时,看到那那遍地的尸体。 她并不知道的是,这其中有很多都是她招来的兽群害死的尸体。 裴老将军的计划之所以实施的如此顺利,她吹得埙声帮了很大的忙。 她在吹埙的时候,心里是害怕的,这种情绪通过埙声被附近的野兽们感受到了。紧接着,蛇群、狼群还有老虎豹子什么的都扑向了正在互相攻击的两方将士。 士兵们当即都快吓傻了。 这些蛇从草里从树枝上钻进他们的衣服里、裤腿里,咬上没一会儿就浑身麻痹,连跑都来不及就落进了绿着眼睛的狼群里…… 与人打,他们已经习惯了。 可是与野兽打,还是这些带毒、吃人的野兽打,他们还是第一次。 没打先怂。 与人打,是为了钱,为了挣地盘,总之是为了什么,可是他们完全没有理由去和这群野兽拼命啊!!! 于是精神和心理上又弱了几分。 没了心灵支撑和战术团结的军队,在面对这一群野兽大军时,很快的就溃不成军了,四散奔逃。 这时,早在最外围等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裴老将军,从容不迫井然有序的指挥着手下的将是们,将逃窜的敌军全部诛杀。 早就被下破了胆,又没有指挥方寸已乱的敌方士兵,哪里还冲的出去。足足十万大军,就这样在在顷刻间死的彻底,就好像他们本就是一堆堆红色的土石。 安顿好之后,菀颜雪就再没出过自己的小院子,只偶尔有小丫头过来照顾她的起居生活。 她不懂因为什么,也不知该如何形容,就是很简单的不喜欢这些人,她很想念那个总是蹦蹦跳跳爱噘嘴撒娇也很爱笑,尤其一双眼睛格外灵动的小丫头了。没有了那样一个小丫头,街上的那些小玩意儿也都好像没了意思,也就不想出去了。 更加上她心里还有点堵,夜里睡觉总是重复那些战场的画面,根本睡不好,她总是恹恹懒懒的,不爱动弹。 这天,裴释手头上的事处理的差不多能抽出时间来的时候,他去祭拜完母亲的衣冠冢和小妹的墓之后,脑中想起了那个抱着小妹义无反顾跳下城墙的身影,这才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去看她。 就仿佛是脚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走向莞颜雪住的小院。 正是晌午,她小院门前趴着那只小白狼,正懒狗一样懒洋洋的眯着眼,有一下没一下的摇晃着尾巴,听见裴释的脚步声临近,慢动作回放似的睁开眼扫了他一眼,耸耸小鼻子就又重新闭上了眼睛继续睡。 一进小院,榕树上的知了叫到也是懒洋洋的,让人昏昏欲睡一般。 裴释正往里走着,忽听得屋子里面传来细微的带着颤抖和啜泣的挣扎求救声,吓得他三步并做一步的跑过去。 他走近屋子时,从那颗海棠树下开着的窗子里,能看到里面躺在小榻上,一头青丝被风吹的凌乱的铺散在她肩背上,还有几缕调皮的在风中飘舞着不亦乐乎。 突然,她翻了个身,哭叫着满脸都是泪痕。明显是梦魇着了。 裴释负手站在小院儿里,看着莞颜雪,过了好一会儿。 她从不流泪,至少裴释是从未见过,初初见她时一双眼睛清澈至极,就像优昙花一样恬静的美好,可来到了军营的她,眼睛总是盛着掩盖不住得忧伤,满的就像随时能从她眼里流淌出来似的。 莞颜雪还在哭叫,声音越来越大,她挣扎的动作也越来越大。 眼看着她就要从小榻上掉下去了,裴释才迈步走进屋里,一手放于莞颜雪的腿弯处,一手至于她的肩上,打算把她抱到床上,还没抱紧,她就睁开眼茫然地看着他,缓慢的眨着。裴释一个脑热,继续抱着莞颜雪在怀里坐在床上,声音轻轻的哄着:“不怕,不怕,不怕啊……” 莞颜雪本来还处在朦胧中,懒懒的将半个身子蹭进他怀里,半眯着眼贴在他胸前,他身上银色的战甲冰冰凉凉的,真的特别舒服。但是他以往身上散发出的莲花的香味不复存在了,今天的裴释身上有一股形容不出来的味道,异常的难闻。莞颜雪只是蹭了一小会儿就退出了他的怀抱。 再一抬头,就对上了他的眼睛。 裴释一眼就被那双眼吸引住了,那双还带着泪痕的眼似是岁月收藏着的泪之魂,只一眼,足以让人心碎,就像她而今这几天冷漠的让人心疼,他一向觉得自己的心是石头做的,坚韧的仿佛无尖可摧,此刻却这带泪的眼碎裂开来,心疼得不得了。 莞颜雪无声的退出他的怀抱,向后退出好远才站定,静静的看着他:“你来干什么?” 裴释伸手抹掉她脸上挂着的泪,哄小孩般轻柔的说:“进城也有些日子了,听婢女说,你这几天一直神色恹恹的,也没出去过,故而就想着带你出去逛逛。” 裴释知她乐意,说完顽劣一笑,不由分说的抓住莞颜雪的手,就将她往外带。 菀颜雪却是心里有些反感裴家父子,尤其是在那天她一路跟随着裴家军进城,亲眼见到了大军凯旋入城时,将士们脸上那些麻木了的风光骄傲的表情之后。 虽然满心不乐意,却被他牢牢拉着,扯得停不下脚的跟着他走到了街上。 出了门,她便看到,丽日蓝天,晴空万里,风就像蚕丝被面拂动般暖暖柔柔的吹着,长势茂盛的梧桐树上,知了正在美美的睡着午觉。 这样安稳静好的一切冲淡了她刚刚梦境里的血腥气,让她心情不自觉的好了起来。 路边沿街都是各式各样的沿街叫卖的小贩,他们小摊上的东西也是新奇可爱,卖蔬菜瓜果,卖野味小吃,卖灯笼风车,卖女孩子的妆镜首饰……酒肆茶楼的小二也都出来门口挂着笑脸卖弄唇舌的招揽客人。 暖阳高挂,欢声笑语,热闹喧嚣,俨然一幅温暖美好的人间画卷,一切就好似前些天那个被血染红的夜晚不曾存在过一般。 第五十四章 是宿命还是执念 走着走着。菀颜雪眼尖的看到,有些小巷深处的暗影里窝着一些人,他们那一身不能遮蔽身体的衣服,枯燥蓬乱的头发和无精打采的样子,都好似是为了证明了之前的血战是真实发生过而存在的。 裴释见她盯着角落里的那些流民一直看,不由的停下脚步问她:“怎么了?在想什么?” 莞颜雪本是边被裴释扯着手往前走,边四下打量观察着周围的人类,注意力根本不在前面。 他这一停,她没注意到,当即一头撞到了裴释身上。 莞颜雪揉着头,一抬眼就见他盯着自己,很是自然的指了指周围的人又给她解释一遍:“没什么,就是在想人的生存方式差别可真大,明明是一个物种。你看,咱们身后说话的那几个妇人,穿的干净整齐,发髻上还插了好多金闪闪的饰品。可你在这个,这个,这个还有那边那几个墙角里窝着的人,穿得破破烂烂,蓬头垢面的身边还有苍蝇围着。还有,呐,你看,那个衣不蔽体的妇人为什么抱着个小孩在笑,那边那个金灿灿的女人却在哭,人也真是奇怪,冰岛上的生灵只有被咬伤了,很痛很痛才会哭,其余的时间安然。” 裴释看着她,眼神里探究的意味很是明显,不自觉的看她就有点看白莲花的那种眼神,虽然也耐着性子跟她搭话,但语气里不耐烦和试探都有:“人类和动物当然不一样的,人类有七情六欲,有头脑,也有能力区别,能力强的人自然就能有更高的地位能穿好的吃好的,不然努力那么累,人为什么要努力。” 菀颜雪“嗯”了一声表示回答,然后跑到卖风车的摊子前吹风车。 裴释跟过来,等她玩够了才说:“也逛了有一会儿了,累不累,要不要去饭庄吃点什么?” 菀颜雪点头“也行。” 饭庄里有个唱曲的小姐姐在唱新编的曲儿,唱词正是根据这次战争编写的: 咱们北岳皇帝福泽深, 天降战神佑北岳, 统领百兽灭敌军 统御百兽灭敌军 …… 菀颜雪走进来的时候,刚好听到的是这几句。 在此之前,她一直都有种很别扭但又什么都想不明白的感觉,现在听到这几句话,憋在脑子里的这种别扭感终于理清晰了。 这是裴氏父子做了局,把她装了进去,那天裴老将军明明早就一切都计划好了,还那样卑微的求自己,也许就是为了能传出这样一段唱词吧。 想通了这点,菀颜雪忍不住感慨,人类的大脑真的是…… 额,她想不出形容词了。 菀颜雪小声嘟囔“你们真是的,要算计就不能多算计几步,把事情做得隐晦完美点吗,这么明晃晃的摆出来,我要是还想不明白,都对不起我这一大把年纪了。” 裴释听她嘟嘟囔囔的好像在说话,好像还有磨牙声,但是饭庄吵,她声音也小,听不清,就随口问一句:“你说什么?” 这时又有声音传进菀颜雪的耳朵里,菀颜雪先反思了一下,该怪自己听力太好。 “哎哎,哥几个快看,门口那个刚进来的小姑娘,跟画里走出来的似的,哈哈哈,,真俊哪!” “闭嘴,你眼睛不想要了,马尿灌多了吧,什么话都敢乱说。” “嘘嘘,张大哥快别说了,那是那天军营里吹埙的姑娘,她旁边还站着裴小将军呢。” “什么???是那个妖女!!!” 对话的正是几个**,没事闲的在饭庄里聚众八卦。 那桌而的几个人都被喝多的这个突然拔高的嗓门吓冒了汗:“嘘嘘,小声点,你他妈不要命也别害老子啊。” 莞颜雪招来野兽杀人的两次以及她进城后鸟都不鸟裴氏父子的样子,他们可都是在场并且都看得清清楚楚的,这样的人物怕真是个妖女,邪性的很,惹了她,整不好会被她捻蚂蚁一样简单的就弄死吧。 …… 菀颜雪坏心眼的指着那几个人问裴释:“我刚问你,那边那几个小兵说的妖女,他们,是说我吗?” 这次她是真的白莲花,单纯就是想暗戳戳的告黑状,告他们偷溜出军营,还聚众吃喝。 裴释闻言,垂眸去看莞颜雪,莞颜雪也正养着头看他,一双眼睛黑亮亮的像是盛了天上的太阳光。 裴释感觉阳光好像也照进了心里似的,于是咧嘴一笑,油嘴滑舌的说:“不是,你这样美的,是神女,不是妖女。” 莞颜雪随意的点点头:“嗯,我早晚会是神。” 便再懒得纠缠这些了。 裴释订了个雅间,能看外面热闹的街市,还有远处的河水,河边洗衣服的漂亮姑娘,以及围绕着垂柳不停的绕飞的燕子,菀颜雪很喜欢。 小二上来点菜时,冷不丁的,菀颜雪清清脆脆的插了一句:“我要马尿。” 小二愣愣的对着菀颜雪眨了眨眼睛,然后去看裴释。 裴释憋着笑意跟小二说:“再来一壶女儿红。” 菀颜雪疑惑的问:“女儿红又是什么?” 裴释咧开嘴笑的放肆,笑了一会儿才说:“那你知道马尿是什么吗?” 菀颜雪立马脸上有点小骄傲,美滋滋的回答:“暂时不知道,不过一会儿喝了就知道了。我听刚刚楼下叫我妖女的那几个小兵说的,好像可以吧人和迷糊。” 裴释见她这表情也懒得解释这种粗俗的话,就自己偷着乐。 菀颜雪又自己晃荡着脑袋自言自语:“可是既然能把人和迷糊又为什么还要喝呢,人真是怪。” 裴释给她倒了一杯女儿红,递到她鼻子底下,说:“因为人高兴的时候喝就能更高兴,人难过的时候喝,就能暂时不那么难过。你尝尝看。” 这一尝可就尝坏喽。 菀颜雪喝着第一杯感觉辣,不好喝,可是看着裴释还在喝,就又忍不住的又喝了一杯,然后一杯接一杯的就尝嗨了。 一边傻乐呵,一边像垂柳边的燕子一样满屋子乱跑,跑得东倒西歪的。 把雅间的珠帘抓的凌乱的垂着,瓷器也撞成了一地的碎瓷片,她自己依然在傻乐。 好在折腾了没一会儿就人事不知的睡了过去,被裴释背了一路都毫无知觉。 菀颜雪还在裴释的背上做了个梦。梦里,她替裴释上了战场,眼前是绵延不绝的乱尸残骸,以及鲜红色的土地,耳边是裂天是哀嚎声,她被一群人围在中间,鲜血已经浸的看不出她战甲的原样。 天地间突然飘起一阵女孩的歌声:“啦啦啦……你所到之处白骨之花盛开,啦啦啦……鲜红色的幽冥之地自从你脚下开始,肆虐吧,收割吧,战神,啦啦啦……” 那声音,青涩而空灵,一遍遍的唱的她头疼欲裂。 声音想起,围在她周围的人都像是一个个被切断了线的木偶一般,委顿于地面上,然后化成了一滩血水,血上长出了大片的彼岸花。 花海的尽头,是没入了乌黑的云层中的月光,幽深黑暗的天幕下,只有花海上零碎的光星星点点的闪动在一片红雾之中,陪衬着歌声,更是死气阴森。 菀颜雪每走一步,她脚下之地便是白骨森森,每一根都似经过无数年还不肯散去一般,散发着幽幽的寒光和无尽的恨意。 她所过之地更是铺出一条霜白色的骸骨路,两边的白骨里更长出一直诡异的树,有枝无叶,像是随时准备伸展开来勒断她的脖子。 菀颜雪回头去看,在她走过的那条白骨路的开端上,站在一个女孩,女孩发丝长长的飘散到天尽头,于着暗夜融为一体,无边无际无尽无望。 女孩一身血液好似都凝固在了皮肤之外,赤红色的脚下是一汪从满地白骨中涌起的地泉一样的血浪,浑然忘我的舞在其上,唱着刚才那首曲调诡异的歌谣:“战神归来,人间的地狱之门已然打开,骸骨开花开满大地……” 在莞颜雪转身的同时,女孩也转了身,四目相对间,菀颜雪惊骇的无以复加。 那是怎样破碎不堪的一张脸啊,在她疤痕交错面目上,泪水像是溪流一般的纵横在疤痕与疤痕之间的条条凹口中。 因为是逐渐的变大,菀颜雪才分辨得出她是在咧开嘴笑,她说:“来吧,战神,迎接你的宿命吧!” 菀颜雪被惊骇的连连后退,她转身想逃。 可她走的越快,白骨堆积的就越快,很快就铺了满地,堆成了山。 那些彼岸花被白骨埋住,突然就燃烧了成了殷红的烈焰,将菀颜雪团团围住。 而那女孩就站在白骨之上,任凭烈火焚身,黑发在火光中肆意飞扬,她痛恨一切,怨怼一切,又无能为力的疯狂着毁灭着所有她看到的。 那些火黑气弥漫,白骨燃烧成灰,黑气却在无边蔓延,仿佛被释放又仿佛在等待重生。 第五十五章 人间含纳众生相 菀颜雪惊声尖叫着,赫然睁开眼睛,可是在漆黑一片的屋子里,还是遍地的白骨,女孩就在她眼前狰狞的跳着舞。 菀颜雪瞳孔放大地目无焦距的冲着屋顶,大口喘着粗气。 被她死死的拉住一只手的裴释,正靠在她床边刚迷迷糊糊的睡着,就被叫声吓醒,眼睛半睁不睁的下意识地就去反握菀颜雪的手:“别怕,别怕。” 刚从困倦中清醒,他便俯身去看她。 不曾想,菀颜雪她也僵硬的扭头再看他,直直的盯的他直发毛。 菀颜雪好像还没从梦中清醒,忽然发狠地抱住他,死死的抱住,就像是在抱救命稻草似的,哇的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哭起来,彻底吓没了裴释的瞌睡虫。 裴释一边心里嫌弃她嫌弃的直翻白眼,这女人真是又矫情又麻烦,一边忍着心底的烦感虚伪的安慰道:“好了,好了,没事了啊,只是噩梦,噩梦而已……” 漆黑的屋子里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 听到人声逐渐清醒过来的菀颜雪,只觉得比幽暗的光线更加漆黑的纱帐、床架、桌椅都是那个梦境里跳舞的女孩,她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想喷火。 “把灯点着”菀颜雪说。 裴释很照顾的起身去外屋点亮一盏油灯。 离开他的怀抱,菀颜雪蓦的打了个冷颤,才惊觉自己出来一身的冷汗。 裴释举着油灯重又走进内屋,灯光照亮了室内,菀颜雪怦怦跳的心绪这才逐渐转为平静。她才问:“我们不是喝酒吗,怎么就回来了?” 一听这话,裴释被气笑了都,不顾形象的冲她翻了个白眼:“你还真好意思问,你知不知道你自己耍酒疯的时候有多厉害,真真的是上房揭瓦啊,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把整个饭庄给砸了,我足足赔了店家五十两银子呀。” 一边说,他还一边比了一个巴掌的在菀颜雪眼前狠狠晃了晃,边又委屈没好气的继续说:“我背你回来这一路是我这辈子走过最长的路,你自己说说你个没良心的,我好心好意的背你回家,你还在我背上拳打脚踢的,估计都给我后背打肿了。” 菀颜雪听着他白话,一遍遍打量着他,此时的他完全和当初冰岛上的那个人联系不到一起,如果不是披着这张一模一样的人皮,大概可能是完全没有交集的两个人。 “二公子,皇帝的圣旨到了,老将军叫您去前厅接旨。” 一个小厮站在院子里传话,声音恰到好处,不至过大但足够屋内两人听清。 菀颜雪看着裴释像个百变怪一样之前的样子忽然就不复存在,听了这句话后只见他不屑一笑,忽然就变成了一种一身冰霜又虚伪克制的情绪走了出去。 裴释不屑和嫌弃,是因为他不用听,都知道他那个皇帝舅舅的圣旨上写了什么。 那个小心眼的皇帝,怎么敢让又打了胜仗的父亲还继续掌握兵权,怕是这些天他连个好觉都没睡过吧。 裴释来到大厅的时候,传至太监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但还是面上陪着笑点头哈腰的寒暄几句,然后才打开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此次叶城之战大获全胜,朕心甚慰,封裴仁基为振国公。另皇姐乃是为国遇刺,忠烈之至,特封为固国长公主,许裴将军协子回府主持丧仪。 钦此 宣读完圣旨,传旨太监还状似寒暄实则话里有话的提了句:“咱家这一路行来,听了满耳朵的全是关于能御兽的战神,此次裴将军回京可万万要将这战神一并带回呀。” “自然,自然。” …… 终于送走了传旨太监,裴老将军苍老又无可奈何的一声长叹:“哎” 这一声叹息里,他过往的铁血峥嵘的一生一瞬间在自己眼前滑过,同时他也看到了裴氏一族今后的命运。 这一生啊,羡慕,追逐,深陷,最后一身牵绊再也挣脱不开。 裴释说:“父亲,您又在叹气了,可是叹气有什么用,我们按照皇帝和国师的意愿将菀颜雪带回去,真的就能逃过一劫吗?即使今天不动,迟早皇帝也会对裴家下手的,皇帝早就对我裴家起了忌惮之心,哪怕我们想要委曲求全,皇帝也是不会容许沙子一直在自己眼睛里的。如若现在彻底撕破脸,好歹菀颜雪是在我们手里,皇帝若是动我们便会投鼠忌器,我们壁虎断尾,或许还能为裴家博得一线生机,不然,迟早我们裴氏一族会被连根拔起,全灭不留。” 他说的狠厉,可听了这话,裴老将军一掌扫落了大厅桌子上的茶盏,盛怒的指着他鼻子骂:“你这个小畜生,跪下。” 裴释听话的跪下,可嘴上还是不肯停:“父亲,您难道心中不起疑吗?母亲和小妹可是在帝都的裴府里啊,那可是天子脚下,若不是天子有意,怎么可能如此简单就被灭了满门?父亲,您难道不恨吗?” 裴老将军气的随手撤下腰间的马鞭抽向裴释:“住嘴,你这孽障。” 裴释接话接得十分顺溜,干干脆脆的说:“如果父亲认为孩儿有罪,那请父亲责罚,但孩儿恳请父亲三思。” 裴老将军立时被气得拿着马鞭的手都发抖了:“好好好,真真是一条好汉啊,看老子不打死你!” 说着,他手中的马鞭就朝着裴释招呼了过来。 一鞭子接着一鞭子抽打在他背上,鞭鞭见血,啪啪作响,可裴释却依然倔强的脊背挺拔,一声不吭。 最终,裴释还是带着满心不甘和隐忍的乖乖跟着裴老将军回了都城。 当他们终于回到里都城的时候,已经是在一个月之后了。 裴府此时俨然是一个大灵堂,到处都是白白的,白色的大花,棺材、白帆、纸钱、香火,祭拜守灵的一切都早已被布置好。 然而,裴老将军顾不得这许多,只是回府洗去一身风尘再换了干净衣服,就匆匆的带着两个儿子进宫面圣去了。 他连多一下对棺材的抚摸和一眼哀祭都没有。 就剩莞颜雪一个人留在这座大灵堂里,百无聊赖,她又想起了那个裴小丫头。 小丫头的棺材也被运了回来,一路上都在散发恶臭。菀颜雪觉得棺材里的尸体大概已经长了虫子吧。 一想到这,她就觉得心里堵得慌:“哎,人真是心思多,死人死都死完了,活人却还要自己给自己演戏来感动自己,弄这些有什么用。” “因为人心需要仪式感啊,不然静悄悄的来又悄无声息的走,来的时候,没人替她欢喜,走的时候也没人时常祭拜时常想念和替她难过,不是太寂寞悲凉了吗。” 一个女孩的声音在菀颜雪身后想起。 菀颜雪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个声音让她又想起了那个梦了站在白骨上跳舞的女孩。 忍不住回头去看,只见是一个穿了一身黄色衣服,满身华贵之气的女孩,气质也很是端庄雍容。 这是一个无论怎么看都很挑不出错,反而姿态很高,无端的就感觉会被人仰望的人。 可菀颜雪也就是无端的反感她,没有什么理由。 “你是谁呀,怎么会在裴府?”女孩端着得体温柔的微笑问她。 “我,就是我呗。” 扔下这么一句话,菀颜雪不想搭理人的转身就走。 第五十六章 人脑弯弯绕真多 一个护卫从树上一跃而下,当当正正的挡在菀颜雪的面前,很是刷酷的一手背后单臂持刀拦住她的去路,可说出的话却无比的狗腿子:“公主没让你走,你便不能走。” 菀颜雪不冷不热的睥睨着他:“我一定要走会怎样?” “那就只能请姑娘恕在下无理了”说着那护卫就欲动手擒拿菀颜雪,收拾她。 一旁原本正在花丛里扑蝴蝶的小白狼听见动静,机灵的扑了过来,一口就咬在那侍卫的胳膊上。 侍卫惨叫一声的同时向痛处看去,当即见了血。 其他隐在暗处的侍卫一见这边剑拔弩张的还有惨叫,立即都现了身,把菀颜雪和小白狼包围在了中间。 小白狼一见这么多人都凶神恶煞的,也恼了,嘴下一使劲儿,直接咬下一块肉来,随即打着滚跃回到菀颜雪的脚边,“呸呸呸”的吐掉嘴里的肉,然后冲着这些人不满的呲着牙。 “原来是你呀。”小公主从后面迈着优雅的好似被尺子量过的步子,走了过来,打破了这一院子的紧张氛围。 小公主姿态平易近人的端详着菀颜雪:“你就是释哥哥带回来的那个能驱使野兽的人啊。” 说着她又用眼神打量小狼:“看来传言果真是有几分可信的。” 小狼更是高傲的看都不惜得看她,白白的一小团,偏高昂着小脑袋,拿鼻孔对着她。 “你们在干什么?”一个熟悉的男声在一群护卫之外响起。 小公主一听这声音,刹那间眉眼里都是笑意,好像一瞬间绽放了满树的桃花,声音娇娇柔柔的冲来人喊了声:“释哥哥,你回来了。” 奈何春天的花,裴释之对月牙白般疏淡的梨花有点好感,而最不喜的就是粉嫩明艳的桃花。 小公主迎上去的同时,裴释也走了过来。 见到裴释回来了,小白狼立刻就放松了下来,到一旁的石桌上用茶水咕噜噜的漱嘴去了。 裴释先看看菀颜雪,见她安好,脚步便轻缓了许多,又看着那条傲娇的白狼,笑瞪了一眼,眼里多了些他不自知的笑意,于是整个人也就温和了许多。 他不动声色的站到了菀颜雪身前,将她挡在了身后,才敷衍的跟小公主搭话:“嗯,你怎么来了。” 小公主绯红了一张小脸儿,羞羞答答扭扭捏捏的说:“知道你和姑父今天回来,我就来给姑母上柱香,也……想给你一个惊喜,就偷偷跑来了!释哥哥,见到我惊喜吗?” 裴释毫不留情的说:“别,让人知道你偷来我府里,对你清誉有损,而且家中新丧,也没人有余力照顾你,你还是回去吧,不然皇上也定然担心了。” 小公主那眼角瞟了瞟菀颜雪委屈的直咬唇:“释哥哥,还有外人在呢,你就不能说点好听话吗,好歹让我为姑母上柱香再走啊。” 那小表情,看得菀颜雪终于明白了“膈应”这两个字,膈应的心直翻个。 裴释瞟了瞟她,却不近人情的跟没长眼睛似的一点都没接收到小公主眼睛里射出来的电波,依旧冷冷的说:“不必了,等娘亲出灵那天你再来吧,现在你快回宫吧,不然皇帝陛下肯定会罚你。” 裴释的表情又让菀颜雪学会了一个词,叫“暗爽”。 到此时,菀颜雪默默的看戏,心里由衷感慨,人类真是优秀,不仅有这么多情绪,居然还能把这些情绪严丝合缝贴切至极的用语言形容出来,啧,真是优秀。 小公主不甘愿的磨蹭了一会儿,终是心情闷闷的点头同意了:“也罢,那我就先回宫了,释哥哥,我等你来看我啊。” 说话的时候,小公主神色恹恹的,她其实很讨厌等待,因为等待,就意味着未知,等待一个未知的结果,她会觉得时间在龟速的爬,这段空白的时间间隔以及未知的结果会让她头疼。 口是心非的人最是难过的,因为即使把自己都骗过了,也无法欺骗自己的心。 小公主看得出来她的释哥哥至少是在意那个妖女,刚刚她留意到了裴释一过来视线最先看向的人是那个妖女,这个发现让她很是心烦意乱。 临迈出菀颜雪视线的最后一步时,小公主忍不住回头眯着眼瞥了菀颜雪一眼。 不知是不是光线的原因,菀颜雪只觉这一眼,冷的像是刻冰的刀,又热的像是熔铁的火。 她就只只瞥了菀颜雪一眼,就走到马旁仰起头,一脸天真的对着裴释热络的笑着说:“释哥哥,她就是父皇让你去寻找的那个能驱使百兽的人吧,真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找到了,释哥哥真是厉害,这次父皇肯定会龙心大悦的。” 小公主虽然极力的想在裴释面前装天真,但同时她还想在菀颜雪面前端着高贵的公主模样,于是她的面色就隐在宅子的阴影里,四不像一样。 裴释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转,小心的去看菀颜雪的脸色。 小公主的话虽是挑拨,倒也真的是事实。 他的确是接了皇上的圣旨,按照国师的指示去找战神。 而今的世上动乱不止,尤其是北岳朝,周围敌国环伺,个个如虎似狼的盯着,北岳当真是腹背受敌,好在北岳朝有国师在,国师擅于卜算天机,帮北岳朝度过了大小无数的兵祸,所以他在北岳朝有很高的威望。 正是这位国师一年前卜算出了有战神将要临凡历劫,皇上听了他的话,思虑再三,派了裴释去寻找这位战神。 裴释心里知道他那位皇帝舅舅向来不是傻子,对于天神战神这类的话也是从来不曾尽信的,皇帝派他外出多半也是存了让他再也回不来的心思,要不他也不至于船行至海面的时候突然遇袭,险险捡回一条命,还丢了些记忆。 他还记得临出发前,那位国师教了他锁神咒,还送了他一个埙,而今虽然这什么锁神咒,他虽然没用上,但是埙还真是莫名其妙的就出现在了菀颜雪那。 在见到菀颜雪之前,他都一直以为那埙是丢了,现在真是越想他越好奇自己丢掉的记忆到底是什么了。 他在想,菀颜雪也在想。 菀颜雪忽然就明白了,原来从他第一次出现在冰岛上就是个局,他一直一直都在骗她,一步一步的在把她拖进这个局里。 这些人可真是够聪明的,那么点个小脑子能算计这么多这么多的事,那脑袋得有多累啊。 第五十七章 心思让权力黑暗 裴释看着菀颜雪,不知怎的,突然有点心虚,变得像个愣头傻小子。 很多话还来不及出口,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的时候,事情就会朝着脱离人心希望的方向发展。 裴老将军亲自来到小院门口,轻咳一声:“释儿,时辰不早了,你该送莞颜姑娘进宫面圣了。” 他说完话,小公主的脑袋就从他身后又探了出来。 这种脸皮以及审人度势的本事着实是让菀颜雪很是服气。 小公主自己唱独角戏似的,转头甜甜的一副小辈撒娇的样子对裴老将军说:“老将军,今天九儿正好在这儿,就把她交给九儿吧,九儿带她一道回宫去见父皇就是,您让释哥哥多留些时间在家中尽孝吧。” 裴老将军忙作揖说:“谢公主体谅,圣上吩咐,做臣子的不敢……” 收到拒绝,小公主一下子翻了脸,拿出了当公主的威严来堵人:“怎么,老将军是信不过本宫,觉得本公主带她进宫会伤害她还是会抢了老将军的功劳?” 裴老将军恭恭敬敬的行臣子礼:“不不不,老臣绝无此意。” 小公主端着君主仪态:“那你还要什么异议。” 裴老将军只得解释说:“老臣没什么异议,只是怕她不懂规矩,会冲撞了公主。” 小公主“既如此,小兰小月,过来扶莞颜姑娘上车,我们回宫。” “是,公主。” 两个侍立在一旁的丫鬟谦卑的低着头褔身一礼,就朝着菀颜雪走了过来:“姑娘,奴婢扶您上车。” 菀颜雪不动,只抬头看着裴释。 裴释从容的走到菀颜雪面前,神色间一改之前的局促,那眼神就像是这一刻他只是个和菀颜雪站在一处的人,而其余的人都变成了她俩之外的外人。 他笑的很是坦荡,摸摸她的头问道:“信我可好?” 菀颜雪虽然不能理解这些为什么能变脸变得这么快,但是他笑,菀颜雪也陪着他一起淡淡的浅笑,她很自然的回答说:“好,裴释,在这个偌大的人世里,我就只认识你,你说,我就信。” 裴释笑的更是好看了,露出一口白牙,将天上的太阳都给比了下去,他说:“那你就先跟她进宫去,等我忙完,我就是找你,可好。” 这一瞬间,裴释只觉万籁俱寂,耳边只余下菀颜雪走过他身边时留下的那一句话:“我等着你。” 留下这一句话,菀颜雪头也不回的上了九公主的马车。 裴释还站在原地,怔怔的看着马车渐行渐远,驶向皇宫的方向,一眨不眨的双眼,就好像魂儿也跟着马车一起走了一般。 裴老将军将手搭在自家儿子的肩膀上,以一种过来人的语气说着男人对男人说的话:“雪儿的确很好,为父活了这么多年,没见过第二个比得上她的丫头,但正是因为这点。你还小,不懂,她可以成为你的红颜知己生死之交,但她不适合做妻子,妻子是什么,是男人在外奔波后回到家后的一杯热茶,但她懵懵懂懂,又骨子里像冰一样桀骜的女人,还毫无人间女人的背景,是不能做一家主母。儿啊,即使你以后娶了妻子,她仍然可以是你的红颜知己呀。” 说罢,又重重的在裴释肩上拍了两下。 裴释听着父亲的话,本想反驳他误会了,但又本能的没有开口。 皇宫里,九公主并没有将菀颜雪带到皇上面前,而是直接带进了自己的的宫里。 九公主坐在高位上,用手托着下巴打量着站在下面的菀颜雪,毫无预警的直接开口呵道:“跪下。” 菀颜雪就像没听到一样,依旧站的直直的。 侍立在一旁的小兰看到,忙机灵的说:“这可是当今最得圣宠的公主,公主让你跪下,你还不快点跪下。” 菀颜雪直直地站着,一脸诚恳的摇头:“我不跪任何人的。” 九公主脸上露出那种诡谲且恶意满满的厌恶笑容来,轻飘飘的说了一句:“哦,这样啊,来人,将她绑到院子里去。” 接着,门外的太监就领命而来,用四条有小腿粗实的铁链招呼到菀颜雪的身上,然后向后拖着她走到了日头正盛的院子里。 九公主跟着走出来,有几人跟在她身后将她大殿里的椅子搬到门外的屋檐下。 九公主就坐在那儿,吃着小兰手里端着的果子闲话家常一般的问道:“再给你个机会,你跪还是不跪?” 菀颜雪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对待,施施然的说:“要我跪你,你也不怕折了你祖辈辛苦打下来的这天下的运术。” 九公主头都没动的持之果子,很是随意的一勾手,就像是挥舞一下手赶苍蝇一般简单:“那就杖责吧,打到她肯跪下为止。” 立时,棍棒一下接着一下的招呼到菀颜雪的小腿上。 痛。 一瞬间,直从腿上传到了心尖上。 这边一下比一下更狠的打着,那边九公主又想出了新花样,吩咐人:“去,给我弄一桶黑狗血来,快点。” 这边呢,眼见着菀颜雪的汗就顺着额头淌了下来。 可偏她的腿就是连弯都不肯弯一下。 免不了,执杖的太监,下手越来越重。 直见得她的小腿血肉模糊,血水顺着腿已经淌到了地上,湿透了她脚下的土地,她也还是不肯弯一下。 太监忍不住心急的,用木杖的侧面就一个狠劲朝着她的膝关节弯砍去。 菀颜雪疼的眼前一黑,当即跪地朝前栽倒。 一旁扯着链子的太监手下用劲,朝后扯住链子一头。 恰好其中一条链子是勒在菀颜雪的脖子上的,直勒的她额角青筋都起来了,她才没栽在地上的端正跪下了。 九公主满意的走下来,捏着菀颜雪的下巴:“你们都来瞧瞧,猜猜看她是不是一个妖精?” 众人不知其心思,都战战兢兢的不敢乱说话。 好在九公主也没真的打算让他们说些什么出来,只是自顾自的说着:“本宫很是好奇,她究竟是个什么妖精变的,不如我们来试试吧。” 说着她伸出手,一个人机灵从盛满黑狗血的桶里舀出一碗来,递到九公主手上。 菀颜雪看着那个九公主虽然迈着优雅的步子,以这人间最从容高贵的姿态端着那个装着黑狗血的碗朝自己走来。 这个九公主虽是走在这个人类中至高的地方,可却如同个真正的妖女一样,一双眼睛如同是幽冥地狱的入口一般黑不见底。 这双眼睛让菀颜雪又想到了那个梦里的女孩,她想挣扎,可是她怎么也挣不动,她看见四个健壮男子分别扯着铁链站在一角,那个公主亲手扭着她的头发将狗血灌进了她的嘴里,九公主在菀颜雪耳边温声软语的说:“我看你很不顺眼,所以就是想让你尝尝苦头。” 然后在九公主的示意下,铁链松开了,棍棒加身。 九公主自己退到一边,扯下一根柳树条放在手里,一根一根扯下它柔嫩的叶子,对柳条施以酷刑,边观察着菀颜雪的变化。 九公主扯柳体也只是在掩饰自己真正的心绪,她其实特别嫉妒菀颜雪,她一直都很清楚自己不是个好人,她是一个一直爬在地狱边缘的人,而这个菀颜雪的出现,九公主清楚的知道,菀颜雪终将轻而易举的就带走她小心翼翼的维护着的她的世界里唯一的光,她迁怒这个菀颜雪,无法控制这种迁怒也不想克制。 一盏茶之后,菀颜雪还是没有变化,只是被打的动都不动的躺在地上。 九公主皱了皱眉头,示意太监上前,将一整桶的黑狗血都倒到了菀颜雪身上。 远远看去,菀颜雪已经被血包裹住了,简直就像是一个被活拔了皮的动物一样,血人一个。 九公主拍拍手手不存在的灰尘,满脸失望的说:“哎,看来真不是个妖精,小兰,你说,那她是怎么把释哥哥迷住的呢?” 她也不等小兰回答,一摆手,暂时玩够了的说:“先将她压到暗室里去吧,你们好好给我审审,审出她那些个魅惑人的手段来才行,要是审不出来,你们知道后果吧。” “奴才知道。” 第五十八章 原来做人好痛啊 皇宫的一间小暗室里囚禁着谁,没人知道,更没人关注。 现在整个帝都的人最关注的的话题就是大长公主出殡的事。 大长公主也就是裴释的母亲裴夫人。 她出殡那天,灵柩和随行的人浩浩荡荡的比一条街都长,那天前头扶灵的人已经出了街尾,然裴府中还有随灵的人没有走出门来。 这场丧仪全程都由国师亲自安排操持的,出殡当天就连皇上都亲自到场祭奠,全城百姓都出来明面哀思,实则围观。那场面一度十分壮观震撼。 丧仪的排场足足摆了七天,丧事才告一段落。 裴释也才想起还有菀颜雪这一号人物来。 他独自一个人静静的走到菀颜雪住过的小院里的莲花池旁坐下看湖水荡漾。 此时正是十月,荷花已经开败,只有枯黄的残叶死气沉沉的漂浮在黄褐色的湖面上,那些残破的荷叶就像是几百年没有靠过岸的小船一般残破,池里也都已经长满了水草将沉底的荷叶都攀爬包裹上了,小鱼也都蔫蔫的躲着不肯出来,像是快要死掉了一样。 她窗下的那棵海棠树,也都落了叶,且不见果实,仿佛是被岁月啃的斑驳稀拉的垂垂老矣的朽木一般。 裴释坐在石凳子上,临水而观,却在倒影里看到了斜对面的国师。 国师不见外的走了进来,坐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开门见山的问:“敢问裴小公子打算何时带人进宫面圣?” 裴释抬头望着他,一股不好的预感在心头升起:“国师此话何意?” 国师说话很是直接:“听闻我让你去寻找之人,你已经找到了,她还帮着你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这件事皇上也听说了,可却迟迟不见你将人带来,所以皇上命我前来询问提点你。” 裴释骤然惊起,诘问:“人?雪儿在五天前已经被九公主带进宫了,她没带去见皇上?国师没见到她吗?” 听了这话,国师更是惊恼不已:“此话当真?” 裴释多一句话的时间都不愿耽误,登时不知为何就突然心如火燎一般的急躁起来,转身就走去了马厩,扯了马直奔皇宫而去。 裴释甚至来不起去皇帝面前禀明事情的缘由,就直直的闯到九公主的宫里。 拍开宫门,裴释一脚就踹开拦着他的宫女,直奔九公主而去:“她在哪?” 九公主正坐在正厅里吃点心,突然见到裴释来还心下跳动的飞快,狠狠的高兴了一下,可是还没等她心跳多高,就因为他的话“啪叽”一下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心底只剩下怨气和恼恨,却故意装腔作势:“什么谁在哪啊?释哥哥你今天这么急匆匆的过来,可是想九儿了?” 裴释不愿多说废话,抽出缠在腰间的软剑就架在了九公主的脖子上,狠声质问:“她在哪?说!” 九公主突然被人这么对待,而且这个人还是裴释,一瞬间骄纵之气堵在胸口,她偏就梗着脖子直直的盯着裴释的眼睛,很是硬刚说:“不知道。” 裴释眼也不眨的用剑划了九公主的脸:“我再问一遍,你要不说,我就再划你一剑。她在哪?” 他其实也就是着急的乱了心神,用他习惯的见血的方式来最快的解决问题,其实只是想吓吓她,伤口就像是被树枝刮破了皮一样,即使不上药医治,也会很快就愈合的。 可是九公主是皇帝最疼爱的小公主啊,自幼也是吃了很多常人无法想象的苦才换来了今天的“最疼爱”这三个字,这样的人通常都是面上骄傲惯了的。 而且在此之前,她一直都在幻想,幻想着有一天眼前这个男人会十里红妆的迎娶她,然后只把她放在心尖尖上爱护疼宠着,这样的幻想渐渐的就变成了她心境里最耀眼的阳光,是她关于未来唯一的期待。 她摸着自己脸上的伤口,这是她心尖上的人,她唯一一个连在他身上玩心计耍手段都不舍得的人,就这么为了另一个女人眼也不眨的划了她一刀,这一刀不是在脸上,而是在心上。 九公主突然笑了,笑容里一下子就全是决绝,她很果决的说:“小来,带裴少爷去暗室。” 裴释跟着太监小来走到暗室前,急切的一掌劈碎了暗门。 就见一名绝色女子抱膝蜷缩在墙角,浑身浴血摊在地上奄奄一息,然眉目如画,紧闭着双目看起来楚楚可人,当真美的夺人心魄。 阳光照进暗室的一瞬间,菀颜雪的身体诡异的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 “天哪,公主快看,她,她,她真的是个妖精,果然是个妖精,果然是个妖精啊!”小来吓得直哆嗦的指着菀颜雪的下半身,满脸煞白的说。 菀颜雪此时的下半身就在阳光照射上的时候,在在场众人面前变成了龙尾,鲜血淋漓的从她破败的裙角露出来。 “雪儿,雪儿,醒醒。”裴释单膝跪在菀颜雪身边,小心的叫她。 她现在全身都已经皮开肉绽,他想碰碰她,却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裴释心疼的都快碎成渣渣了,他现在即使呼吸都已是困难,莞颜雪惨白的小脸却好似利刺尽展在炙火朝天的盛夏的蔷薇,寒芒直摄人心。 隐在远处角落里的国师,停下了他正在默念的术法,被他拖在手中仍在飞速转动的罗盘才稍稍慢下来,眸中闪过一抹近乎癫狂的喜悦神色。 待他要再细看,裴释却已经俯下身,将自己的外袍盖在菀颜雪身上,一把将她抱了起来,紧紧的护在怀里,就快步往外走去。 菀颜雪是人是妖,九公主已经不再关心,她的眼泪扑不曾掉下来,一颗都不曾落下,但是满满的都堆积在眼眶里,她看着倒映地上的他们的影子,拿出了从未在裴释面前摆过的公主姿态,背对着他,双手紧紧揪着心口的衣服,努力继续骄傲的说:“裴释,你我自此恩断义绝。” 裴释顾不得回头去多看九公主一眼,匆匆忙忙的就离开了。 菀颜雪一直闭着眼,意识模模糊糊的。 所以没有回裴府,而是直接奔去了离皇城最近的医馆。 医馆里的人都被他们的样子吓到了,大夫一看菀颜雪全身是伤,根本不敢上前。 裴释真的的个武夫,不爱说话,只爱动手。他啥也不说直接就用剑架在大夫的脖子上,逼着他治疗。 大夫瑟瑟的摸着脉,做贼似的瑟缩害怕的说:“公子,公子,小人医术不精,真的治不了姑娘啊,求您看在救命要紧的份上,快带着姑娘去找医术更好的大夫吧,晚了,恐姑娘有性命之忧啊,小人真的无能为力了。” 裴释也不是大夫,他不会治病,他就知道菀颜雪可不能死,除了恶狠狠的威胁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的说:“不行,今日你若是治不好她,便叫你和这医馆所有人一起给她陪葬。” “别,别吓他了。” 菀颜雪还是睁不开眼睛,但是她还有意识,能感知到周围发生的事,正是她出声打断了暴走中的裴释。 她将头偏过去,声音轻柔且疲乏的道:“我知道怎么救自己,你带我走吧,去找一处无人的山谷。” 裴释将耳朵贴在菀颜雪的嘴边,听着她柔柔的声音。 裴释心疼的看着她,他的手正好碰到她的一缕头发,发现都已柔光不在。 莞颜雪的下半身已经变成龙尾,疲软的摊在床上,银色的鳞片光芒暗淡,好似在呼应着她毫无血色的脸。 裴释抱起她,按照她说的走了。 他感知着怀中人的体重,心头忍不住一酸。仅仅是五天不见,她就已经轻了很多,浑身不挂五谷的瘦弱,好像要随时要飞走了一般。 这几日里她的确是滴水未沾的,他们倒是给她送饭的,但她的饭菜不仅搜的招苍蝇,还不是藏着蟑螂就是躲着臭虫,水更是污秽不堪的,根本无法下咽。 菀颜雪靠在他怀里,他没每走一步,她全身破裂的肉就跟着疼一下,菀颜雪忍不住半玩笑半认真的说:“裴释,做人好痛啊。” 他们走后,周围的人都探头探脑四下张望着,做贼一样的慢慢聚集到了医馆门前,七嘴八舌的开始讨论起来,恰好其中有人认识军营的将士,几下一联系裴府养妖女的消息就这样不胫而走,在大街小巷间传开了。 第五十九章 复杂红尘昙境清 按照菀颜雪的指路,裴释带她来到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山谷里。 菀颜雪咬破自己的手指,有点委屈的抬手将手指上的血迹甩出,那滴血像是自己知道方向一样的飞进了溪水里。 山谷间的溪水中落入了那滴血后,水面上刹那间浮出了一朵巨大的白昙花。 昙花周身莹白,灵气环绕,圣洁的就好似画里菩萨坐下的莲花一样,让人心生敬畏,不敢靠近。 “裴释,把我放进去。”菀颜雪说这话的时候,俨然已经比刚刚指路时的气息不止微弱了一点点,简直就像是已经有进气没出气了一般。 裴释不敢在多想,抱住莞颜雪飞身落入盛开的昙花花心上,将她小心的放下。 裴释虽然心底已经多少有些数了,但亲眼看她用这种非人力的能力还是有点震撼,可这种震撼很快就被心底对她的担忧给压了下去:“这样就能治好你吗?” 莞颜雪苍白的小脸上,勉强的挤出安抚的笑来:“嗯,我会在这里面待上好些天,你若是有事,就先回去吧。” 裴释眼神暗了暗,沉思片刻说:“你一个人留在这,不会有事吗?” 菀颜雪说:“昙花会闭合,沉入河底,不会被人发现的,而且白狼会陪着我的。” 裴释不信的说:“哼,那小畜生要是真有心,又怎么在你入宫时不跟着。” 他话音刚落,小白狼就一阵风似的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呲着牙扑向他的后脖颈。 裴释跟后边长了眼睛似的,一拳打在了小白狼的肚子上。 “嗷”的一声,紧接着就是“噗通”一声,小白狼被他打的掉进了水里。 菀颜雪看见小白狼惨兮兮的,忍不住替它解释:“小白狼非人非神,进不了皇宫,否则会魂飞魄散的。” 一句话说完后,她已经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裴释见此,不敢耽误,于是说:“你好好调养,我过些日子再来看你。” 他说完,菀颜雪感觉好像有桂花糕一般的东西蜻蜓点水般的触在了自己的眉心上,稍纵即逝。 菀颜雪觉得临睡之前能有这样一个幻觉是件很甜的事。 昙花的花瓣在裴释上岸后,逐渐闭合沉入水底。 裴释没有回裴府,而是直接去了皇宫。 他在宫门外,直接笔直的跪了下去。 这一跪就是三天三夜,期间只有裴老将军带着马鞭过来找他,大庭广众之下,狠狠的一顿鞭子就招呼到了他身上,打得裴释整个人都鲜血淋漓的。 打完他,裴老将军亲自给他戴上了重枷,然后老将军自己也学着荆轲裸着背背着荆条跪在了宫门口。 父子二人直跪倒第四天早上,皇帝才传令召见他们。 见到皇上的时候,裴释的脑袋已经是昏沉沉的了。 裴老将军扶着他跪在皇帝身前,皇帝兜头就是一方端砚砸了过来。 皇帝站在御书房的桌案后面,指着裴老将军质问:“你们裴家真是好样的,真是越发的肆无忌惮胆大妄为,竟然都敢携带兵器闯宫门,还毁了公主的容,你们可有把朕这个皇上放在眼里!” 裴老将军立时五体投地的跪爬到皇帝脚边,急切的解释:“皇上,事出有因,还请皇上容老臣解释。” 皇帝冷哼一声:“朕不想听解释,说,你们将她带到哪去了。” 裴释答非所问的说:“她被公主折磨的快死了。” 皇帝已经被激怒了,只是一直隐而不发罢了,一听这答非所问的话当即又是一个笔洗砸在了裴释的脑袋上,血顺着额角就留了下来。 皇帝怒声喊道:“来人,传朕旨意,将裴释九族押往天牢,秋后全部处斩。” 裴老将军当即爬过去保住皇帝的大腿:“不要啊,皇上,求您,看在刚刚离世的长公主的面子上,求您饶了裴释这一次吧,裴家定当世世代代报效皇恩啊,皇上。” 皇帝一脚踢开裴老将军,用眼角斜倪着裴释:“朕就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最后给你个机会,她在哪。” 裴释不动如山的说:“皇上,而今天下战事四起,臣当初领皇命去寻她为的是她能帮我国征战守国,而不是为了给公主找个玩具,恳请皇上容臣来照管她,待她伤势一好,臣必当待她奔赴战场,保家卫国。” 掷地有声的话说完,裴释郑重其事的把头一磕到地,以头触地。 只见皇帝一声冷笑,一双眼睛如秃鹫一般深不可测:“我竟不知,我的好外甥竟然如此的心怀天下啊,你既把一番话说得如此慷慨激昂,朕怎么忍心不答应,那你便去吧,带她去战场吧,什么时候天下太平了,你什么时候来天牢里接你的族人。” 裴老将军听闻此言,登时心如死灰般的哀求:“皇上……” 皇帝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朕乏了,退下吧。” 裴释被一路抬回了裴府,裴老将军气急成怨,再不愿跟他多说一句话。 裴释也觉出一种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无奈来,待他处理好一身的伤口,就一路甩掉尾巴小心的回了山谷,站在那条溪水上。 他发现溪水上空什么都没有,溪水里也清澈的一眼望到底都是石子,整个山谷放眼望去,没有一点多余的。 裴释用手做喇叭,冲着空旷的山谷大喊:“莞颜,我回来了……” 一条由昙花瓣搭成的长廊从溪水的砂石中破水而出,长廊的甬道正好是在裴释的面前。 裴释踩着花瓣一直走,一直走,然后一步踩中了花心处,稳稳的就走进了莞颜雪的幻境里去了。 幻境里,他发现自己突然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裴释惊讶的从床上坐起身,抬手拂开淡紫色的烟纱般的床幔,一颗硕大的夜明珠被一个细若蛛丝的网兜吊在房上,整个屋子灿若白昼。 他站起来,理了理衣摆,负手立在地上,环视四周,挑眉问道:“有人吗?”。没有回应,于是又喊“有没有人啊!”,他皱着眉举步走出房间,才发现这里竟然是个被花草笼罩的村落。 沿着鹅卵石间还长着细嫩小草的路一直向前走,就感觉到越走越暖,越是潮湿,心下不由得好奇起来。 路的尽头竟然是一片柳林,他满怀新奇的走进去,后又走了大概有二十米左右,他就停下脚步,静静的站着。 他的眼前是一潭幽湖,湖面上漂浮着一层薄薄的烟雾,一朵闪着淡紫色光芒的巨大水晶昙花半浮在湖面上,花心上躺着个人,她的头发泼墨般的散浮在湖面上,还有几缕扎进白雾之下。 裴释嘴角勾起一丝顽劣的笑,一手背后,左腿膝盖曲起,另一手借着向上跃的力抓住了一枝垂柳,荡到湖心。在半空中潇洒的旋转身体,接着来了一个帅气的大劈腿,两只着黑色锦缎靴的脚悄无声息间分别搭在了水晶昙花的两片花瓣上,脚尖收紧,紧紧的勾劳花瓣后松开了手中的垂柳枝。 “啊!” 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泡在雾水中的人的脸,就听到一声奶声奶气的尖叫从岸边传来。 此时,那片柳林边上站着一个小小的人儿,那声尖叫就是她发出来的。 小月儿借着月色朦朦胧胧的看到湖心的那两个人影,脑中自然而然的出现了一个画面。 雾烟袅袅中,一朵淡美的莲花里,塞月胜雪的女子仰在水中,如玉的双臂搂着正微倾着身的男子的脖子。与女子水中蔓延铺展着的青丝相纠缠的,是从男子颈项间垂落到水面的墨发。 月儿用力的摇了摇梳着两个包子头的小脑袋,又鼓足力气扯开嗓子喊:“雪姐姐!” 裴释顺着这一声儿低头向下看去,身下泡在昙花雾水里的人正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随着,这一低头,一抬头,刹那间两人目光相撞。 似是察觉到他已经醒了,仙子扭过头好奇的打量他,一双水润润灵晶晶的眸子一眨不眨的与他对视着。 见他冲她笑了,她瞬间变得怔怔的,随即也笑给他看,裴释只觉得一瞬花开,天地失色。 菀颜雪的长发柔软的在风中舞动着,好似染过黑墨的春柳,她的眼睛漆黑晶亮若寒星,此刻笑得仍旧弯弯的,却带着浓浓的疲倦。 “雪姐姐,雪姐姐,雪姐姐!”岸边的小娃娃焦急且执着的蹦着喊着。 待她看清裴释的样子,气的又是一蹦三丈高,急赤白脸又奶声奶气的咆哮:“又是你这混蛋!!!” 第六十章 人类一绝狠八卦 这个小娃娃不是别人,正是小白狼。 裴释被这人小鬼大的声音拉回思绪,就见他眼皮下的女子笑着转头看向那个小娃娃一脸无奈的翻着白眼说到“好了,月儿,你别喊了,他是我带进来的。” 月儿,是小白狼的名字。 说完,菀颜雪又转回头来,黛眉间皱起了淡淡的弧度。 裴释见菀颜雪的嘴唇动了动,他和她之间渐渐显现出了一个透明的昙花的花苞。 透明的花瓣徐徐绽开。 最终,他才看到最中心处正蜷缩着一个蚕蛹一样全身都被昙花的花心彻头彻尾包裹起来的圆球。 花球里传来声音:“你回来了。” 菀颜雪躺在里面秀气的小鼻子动了动,问道:“血腥味真重,很疼吧。” 裴释大咧咧的在花瓣上席地而坐,只以为她是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随口就答:“没事,小伤。” 菀颜雪不说话了,裴释却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 那声响正是菀颜雪的蚕蛹打开了。 菀颜雪躺在里面,扭着头瞪着一双黑亮亮的眼睛看他,声音软软诺诺的:“过来。” 至此裴释才明白,原来这个被蚕蛹一样包起来的才是菀颜雪的真实样子。 只是看着她,天一的心瞬间就像是被无数个小太阳托供在中央,暖烘烘的,因为他感受到了菀颜雪的信任。 她此刻就像是一个张开了壳的贝,对他毫无防备的打开她最后一层保护屏障。 真实菀颜雪,脸色惨白惨白的,尤其是嘴唇毫无血色,样子好像比他离开前又糟糕了点。 裴释身随心动的躺在了菀颜雪身边,蚕蛹再度闭合起来。 情不自禁的伸手轻轻的摸着她柔软的头发,压低脑袋在她耳边轻声问:“好点了吗?” 菀颜雪闭目养神,不愿说话,她怎么可能好。 好不容易借着自然草木的灵气滋养,恢复了一点点,裴老将军对裴释那一顿鞭子,因着锁神咒的原因,也实打实的抽在了菀颜雪身上,裴释多疼,菀颜雪就多疼,她差点就被这一顿鞭子送去见了阎王。 水波流过身体,柔柔清清的。 波光中,菀颜雪的身上倒映着清灵灵的光泽,再配上她一身不经尘事的气质,让裴释恍惚以为自己是碰上了误入凡尘的精灵。 许久,裴释叹息般的喊着她的名字实则是满怀试探的在打探:“雪儿,雪儿,你究竟从哪来的啊,难不成你真的是个妖精吗?” 莞颜雪于是接话般问道:“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见到我时候的样子吗?” 看着她的脸,裴释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似梦非梦。 那是一个迷离又眩晕的画面,画里是一望无际的闪着银华的雪色的山丘好似龙宫宝殿般磅礴大气剔透晶莹,条条雪脉好似正意欲天际腾飞,还有一个飘逸出尘的白羽仙子。 那是一个身穿一袭飘逸白衣的姑娘,金色的阳光从她身后的高空铺洒下来,她蹲跪在沙滩上他的身边,乳白色的衣裙边缘被层层涌过的海浪打湿,衣角边还有闪着光的同色系的贝壳,那无垠的冰蓝色的大海,奔腾不停息的波涛,层层涌跌的雪浪就是这幅瑰丽的图画的背景。 可这画面一瞬即逝,连个模糊的残影也没能让裴释抓到。 他本想信口胡诌一番,夸夸她那天倒在梨树下的样子,想着女孩子都喜欢听好听话的,哄着她肯定是没错的,但是因着这一个抓也抓不着,想也想不出的残影,他什么虚伪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半天等不到回音,菀颜雪在心底了小小的失落了一下,叹了一句,看来他是真的已经不记得了。 裴释又适时又自以为聪明的换了个话题:“九公主为何如此对你,你可知你自己哪里惹到她了?” 莞颜雪紧紧的皱起了小巧精致的眉头,突然睁开眼睛,歪着脑袋眯起眼睛斜睨他,满脸的不耐烦的怒视着他:“你怎么总是这么多话,你们人类真烦,心思多,话更多!” 她今天格外的暴躁,气不顺,尤其是在现在又见到裴释之后。 裴释也发觉了她的不对劲儿,好脾气的问:“你今天怎么了,脾气这么燥?” 莞颜雪盯着他,目不转睛的看他。 她刚刚忽然发现,自己进来莫名其妙的多了很多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情绪好像都是因为他才发生的变化。看来人间真是个会影响情绪的地方,这种影响近乎邪乎,邪乎的连神也逃脱不了的堕落。 发觉了自己这种好坏纠杂,沾满烟火气的变化,菀颜雪心情很是纠结,于是更加烦躁的怼裴释:“这里可以可以疗伤,你闭嘴,安静的躺着,很快就能治好你的伤了。越是什么都不想,心思越纯净,好的就越快。” 这边他们在这静谧幽深的山谷昙花中精心修养。 另一边,北岳王朝都城的茶馆里,说书人正在饶有趣味的讲着新近发生的奇事怪谈: “话说啊,三天前咱们京城出了一件奇事,就在日暮时分,天空上突然风云际会电闪雷鸣,暴雨滂沱,护城河中,被闪电击中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的中心慢慢的浮上来一块巨石,巨石上写着:河妖临凡,苍生劫难……” 这是这几天来,整个北岳朝街头巷尾,酒肆茶馆里都在疯传的事,据说有人亲眼所见。 可是这亲眼所见之人到底是谁却没人知道,也没人去证实,反正现在就是被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说书人话说的此,有人插话打断:“冯瞎子,这件事官府已经布告,是有歹人恶意恐吓,严禁百姓私下传谣言,你还敢如此这般当树一样公开讲来,不怕被抓吃牢饭啊?” 那说书人一听:“啊,官府下令了,哎呀,完了,摆脱诸位就当刚刚什么也没听过,老夫在此给诸位作揖了,实在是不知啊,实在不知,万望勿怪啊。” 随着他的话一说完,周围很多人都跟着哄笑出来。 但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在心中猜想并且也私下里悄悄的跟走得近乎的人互相八卦着:“这什么时候官府都管这种事了?哎谁谁谁你说哈,这河碑预言里说的是不是就是前段时间从军营里传出来的那个能统御百兽的女人,你想想啊……” 人类的造谣和互传八卦的能力真的是一绝啊,没经过一人之口故事总是能被传的更加圆乎,更加条理清晰、情节详实、版本多样。 要问如何能快速的理解人类所谓的“众人拾柴火焰高”,那去见识见识人类八卦传播的速度就足够了。 第六十一章 人间胜败如何论 三日之后,裴释的伤已经完全养好了,他站在昙花幻境的垂柳岸边上跟还在花蛹里的菀颜雪告别:“我要走了,去战场,你自己保重。” 他该去追赶他的军队了,再不去皇帝就要拿裴氏族人开刀了。 要走之前,裴释又忍不住看了看菀颜雪的幻境世界,这是个只有静和美的世界。 而走出这昙花幻境,就是裴释的世界了,那是一个充满了人味的世界,在那片天地间,一个人的周围总是充满了一些互相牵绊的人,不得不顾及。 如果真的有一天,人类都能像菀颜雪这样,能够以个人为单位存在,不会因为自己的举动而波及到别人,更不会因为别人的意愿而使自己的心意受到制约,那个时候就能真正的无牵无挂,无拘无束,随心所欲的自由。 裴释,一个在规矩德行智商情商为衡量尺度人情世故中浸淫了活到目前为止的所有生命时间的人,他某些时刻是真的羡慕菀颜雪的。 在裴释的脚就要走出昙花幻境的时候,他听到了菀颜雪的声音:“总是争来斗去,你们很享受这样的过程吗?” 裴释被问得一愣,想了一下才回答:“当然,打了胜仗自然开心,而且我也没试过别的生活,不知道别的活法是什么样的,身边人也都是这么活过来的。” 菀颜雪又问:“胜仗,什么是胜?” 裴释给菀颜雪讲了个故事,他说:“你知道吗,我其实根本不姓裴,我是长公主收养的乞儿。我还记得我的生母是个很普通很普通的农家女,在我四岁那年,我因为总是吃不饱就生了一场大病,娘带着我在太阳底下拍着队等了得有六个时辰,大夫才来。娘亲赶忙贴着笑脸上前搭话,大夫却嫌弃得甩着袖子,寒着脸让我们继续等着,我当时很痛很痛,娘亲急的边掉眼泪,边安慰的摸着我的头发‘乖,不痛不痛啊’。可是,过了一会儿,医馆前来了辆马车,那大夫立即就挂上了大大的笑脸并且大跨步弓着腰迎接马车上的人,那人越过了我们,直接被大夫恭敬的迎进了医馆,我想,那时候的娘亲和我就是败者吧。” 裴释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一点也没有沉浸在过往的悲伤中的样子,反而一脸憧憬:“我希望能有那么一个地方,没有战乱,没有灾民,没有物质差别,也没有精神上的贵贱输赢,更没有勾心斗角斤斤算计,每个人都能随心所欲的享受人生,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没有指责、没有束缚,所以我想要亲手打造一个这样的人间。” 菀颜雪直至裴释离开,也没再说什么。 裴释,你想做个英雄,做一棵参天大树,想庇佑可是那些人类真的懂你的心吗,他们想让你给他们当英雄吗? 何况,你给的一个馒头或者给一百个馒头就能帮一家人永远幸福的生活下去了吗?你们人的心……大概除了自己,没人能拯救,神也救不了,因为无法满足。 裴释走后,菀颜雪重新陷入深眠。 一个月后,她突然睁开了眼,因为她的身上,一道一道的伤口越来越多,渐渐的昙花蛹里全是血腥味。 这一个月里,菀颜雪身上的伤就没断过,但是这还是头一回伤的这么重,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几乎全身都是伤,刀伤、箭伤、枪伤,到处都是血窟窿。 逼不得已,菀颜雪只得出了昙花幻境,让月儿送她去裴释身边。 小月儿一见菀颜雪身上不断增多的伤口,气的眼角飙泪,却也不敢拦着菀颜雪,毕竟照着架势,再不去看看,估计菀颜雪就要被连累的一起挂掉了。 出了幻境,小月儿就恢复了小白狼的样子,她还只修炼出了神识,没修出化形呢,在人间,由于主人以凡人肉身历劫,她也就更是一头普通白狼了。 昙花境是菀颜雪的母亲留给她的护身法器,无需法力,只要她用一滴她体内的青龙精血就能召出,在里面的时候,小月儿就能意识凝成物化的实体,也能施展一些小法术。 小白狼身体变大数倍,驮着菀颜雪就在昙花境里直接踏波到了裴释所在的战场上。 战场上,晴空里突然打了一道闪电。 紧接着,一个浑身浴血的女人骑着一头雪白的狼就从刚刚打闪的天空上凭空出现,就像是撕裂了天空而来一般。 白狼的下方,将士的头顶上,几百根箭如同细针雨一般汹汹的飞过来,晃眼之间,万箭从敌军方向而来,看不见天,看不见地,只能看见无数耀眼的箭光隐天蔽日,而白狼上的菀颜雪,自己孤身一人,仅仅一瞬,也如在地狱。 混战之间尘土飞扬,裴释一身银色的战甲就像是刺破一切雾霭的月光。 远远的,菀颜雪只见他一步杀十人,所过之处遍地的尸体。即使是被敌军包围,已经挂了一身伤并且还在添新伤,他也依旧像是在逛果园摘果子一般随意的走在战圈里闲庭散步般的从容杀人。 这时,已经彻底出来昙花境,小白狼的力量已经到了极限,一下子缩回了小肉团大小,菀颜雪没了着落,愣愣的就要摔下去。 原本单只单只的躲在树林里的秃鹫全都飞了出来,遮天蔽日的,聚集到菀颜雪的脚下,层层叠叠的聚在一起,生生的将菀颜雪托着,稳稳的放到地面上。 其中有几只秃鹫的翅膀被菀颜雪身上的血沾湿了,飞不起来了,就匍匐在菀颜雪脚下,不在飞走。 地面上两方士兵,都见到了天空中这个如修罗般出现的诡异女人,更是被这种诡异震慑到了。 在菀颜雪走向哪儿的时候,哪儿的士兵们就下意识的想躲开,于是硬生生的在打的不可开交的战场上,给菀颜雪让出了一条宽阔的大道来,她就那么一步步的走,身后还跟着一只小狼和几只秃鹫。 当她走到裴释那里,原本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着裴释的敌军也都自动给菀颜雪让出了一条路来,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菀颜雪在他们的包围中拉着裴释的手,走了出去。 这些士兵虽然被震撼和恐惧吓懵了,但是敌方主帅却不是个轻易就能吓住的主儿,一军主帅毕竟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 很快敌方主帅就回过神来,用还滴着血的刀尖儿指着菀颜雪的方向,高喝一声:“就是她,快,抓住她。把这个女人抓起来,抓到她者,封万户侯!” 他说话快,将士们们接收能力也快,一个个的奋力的摆脱裴家军的纠缠,就冲着莞颜雪不要命的冲杀了过来。 第六十二章 利欲在前便没什么不敢的 他们反应快,裴释反应也快,呜……虽然他现在就剩下两条腿还是灵活没被禁锢的,可这就足够他施展轻功的了。 裴释抱着菀颜雪点地而奔,可奈何敌军已经被“万户侯”三个字激诱的都红了眼,拼命狂追。 菀颜雪在裴释的肩上看向追过来的敌军,头皮直发麻。 那真是,像蝗虫过境一样,乌泱泱的一大片。 他俩被追的就像是两个慌不择路的过街老鼠一样,哪有空子就往哪跑。 全怪人间山太多,总是跑着跑着就跑到了山顶的断崖上。 菀颜雪眼睁睁的看着裴释抱着她跳崖了。 裴释跳的毫不犹豫,连个招呼也没跟菀颜雪打。 菀颜雪低头看了一眼,又抬头看了一眼,忍了。 她向下看能看到地面,不是什么深不见底的万丈悬崖,只是个普通的山崖,可是这上面可就太吓神了。 下坠的时候,风把头发刮得根根都跟想要上天似的,菀颜雪顺着头发看去,就看到悬崖上叠罗汉一样的围了好多派人头,一颗一颗的只看得见黑色的人头。 菀颜雪赶紧闭上眼把脑袋埋进裴释的颈窝里,免得控制不住自己再看见这种伤眼睛的东西。 裴释脚尖点着石缝土块,一手抱着菀颜雪,一手不停的抓着周围的树枝,来回荡着,很多很多个纵跃加被迫下坠之后,她俩还是平安到了悬崖底下。 毕竟山崖不是那种万丈悬崖,而追兵人有很多很多很多,在敌军里的那个将军从斥候那知道他们上了山崖的时候,就传令让两队人马提前赶往山崖下了。 此时,山崖上的还在对着崖底胡乱射箭。 骑着马赶到山崖下的那两队人也远远的就开始射箭。 一声闷哼之后。 莞颜雪感觉到了,一支箭从裴释的肩膀穿透,他的伤口裂开血都透过莞颜雪的衣服粘粘的都浸透到了她的的后心上。 菀颜雪疼的龇牙咧嘴的,她有点想骂他,可转头一看,裴释的头盔和束冠都不见了,裴释的头发就像是刚刚洗过的,每一缕都湿嗒嗒的,沿着发尾一滴滴地坠着冷汗。 他原本该握着长枪的手,现在已经磨烂了,一胳膊的血都浸透了战甲,分不清是落崖磨的、刚刚箭射的还是之前打仗打的。 菀颜雪看的一阵悲愤,难怪她那么那么疼。 裴释很随意的伸手去掰断肩上的箭,只剩箭头还留在他身体里,他一点也顾不上的说:“走,不能停,他们很快就追过来了。” 已经离他们越来越近的追兵是骑着马的,当然比裴释两条腿要跑得快,莞颜雪咬了咬下唇,狠了狠心,勾起无名指召结界出风墙,包裹住他们。 然后又催动法力,让叶子瞬间从树上素素而落,仿若有生命的武士去和那些士兵缠斗,划开他们举着弓弩的手腕。 “啊!” “妖女,她果然是妖女。” “快,抢不到活的,就必得杀了她,决不能让她活着见到炀帝。” 可是任凭这些追兵,不顾手腕还在冒血的继续拼命阻击莞颜雪她俩,那些箭矢都再近不得她俩的身。 在追兵看来,他们射出的那些箭矢,并不是不准,只是在碰到他俩身体前就突然像是撞到了一堵厚厚的墙一样,失了力道,全都掉进了山崖。 这一切,对裴释一点影响都不受,依然扯着莞颜雪就朝着山崖深处一路往前跑。 可是这画面看的这些追兵都汗毛倒竖。 “他娘的,这个女人真是怎么看怎么邪门。” “费他妈什么话,快下马追,追不上大家都得死。” 越往深处跑,树就越多,裴释很聪明的带着菀颜雪往间隙小的深林里钻,因此追兵的马无法穿过,只得下马追。 “嘶” 没跑多久,莞颜雪就一脚踩进了猎人布置的捕兽夹里。 倒三角的捕兽夹直直的插进了她的小腿里。 雪一下子就染红了她的裙摆。 裴释听到她的痛呼声,停下来去看。 “我要给你把捕兽夹摘下来,你忍着点,千万不能喊出声。” 莞颜雪忍着疼,很懂事的把胳膊放到了自己嘴巴咬住,然后点头。 “忍住啊。” 裴释心疼的又嘱咐一遍,两手猛地施力,就将捕兽夹掰了下来,远远的扔到一边。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他没有带任何伤药,只能草草的从自己的衣服上私下一条布先给她绑住,止血。 布条紧紧的勒住受伤的小腿。 感觉到她的颤抖,裴释抬眼看她。 只见莞颜雪那张已经被树枝刮出血的小脸已然疼的发白,可她还在死死的咬着自己的胳膊,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裴释不忍,加快速度的帮她绑好腿。 起身就要背她。 没等莞颜雪有所反应,追兵就已经追上来,将他俩团团围住了。 “看来,这回你要和我死在一起了,怕不怕?” 裴释慢条斯理的站起来,背靠着莞颜雪问。 “喂,你都伤这么重了,我可比你强多了吧!” 莞颜雪也不知死活的,还在陪他聊。 “这点小伤,对我来说就像被蚊子咬了一下而已,不碍事的。” 追兵可不管她们在聊什么,绝对的一群能动手就不废话的人物,一个个直接冲着她们怒发冲冠的围攻过来。 莞颜雪不会打架,这场围攻全靠裴释一个剑花扫过一群的,在以个人之力单挑他们一群人。 他肩上的伤口流出来的血越来越多,几乎是他没动一下,伤口就会被撕裂般的淌出血来。 莞颜雪实在看不下去了,一个激动就咬破自己的食指,以青龙血脉唤灵。 没有裴释的指点,她还不会用音御兽。 周围忽的狂风暴起,树叶漫天翻飞,片片都是带着要人命的锋利,树林里的蛇虫也露出头来,冲着追兵腾跃而去,只咬脖颈上的动脉。 足足二十多个追兵,顷刻之间全都没了性命。 是被树叶割断动脉的还好,那些被蛇虫咬死的,蛇还扭动在他的动脉上吸着血,虫子也还在不停的顺着动脉往人的身体里钻着。 裴释惊了一秒,回过神来第一时间就是用手捂住莞颜雪的眼睛。 莞颜雪以人的身体承受不了如此大的法力消耗,在眼睛被挡住的那一刻,跟着陷进了黑暗里。 昏迷中的梦境全是鲜血和死亡。 这是她来到人间后经历的最多的事。 第六十三章 人羡慕的活神仙 最后是两只公鸡掐架的声音将那鲜红一片的梦境给打乱,将她带回到现实人间。 莞颜雪晃着脑袋从床上坐起来,往屋子外面走。 一出了茅草屋的门,小屋外面被一圈篱笆圈了起来,里面有一块地方规规整整的种着些青菜。除了种菜的地方,整片被篱笆圈起来的土地上没有一根多余的绿色,就连那菜地里的绿也是一颗一颗整整齐齐的。小院中,一个老妇人正端着水盆在往泥土的地面上掸着水,她的前面有一窝鸡,里面两只最强壮的正在张着翅膀不停的扑腾着掐架,叫声甚是洪亮。 就连她靠着的这个小茅屋都还有隐隐的草香。 “姑娘,你醒了!” 老妇人见到莞颜雪出来,忙热情的打着招呼。 这时候,裴释扶着老农回来,老汉一身泥水,半干不湿的。身子不住的发抖,见到老伴哇的一声就哭了。 “哎呦喂,老头子,这是怎么了?” 老妇人一见老汉狼狈的样子,立马儿就撇下手里的盆,小跑着过去扶他,紧张的说话的语气都变了。 老汉浑身还在抖,不知的吓得还是累的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裴释忙帮着解释到:“大娘别担心,我刚检查过了,大爷他没事,进屋里去缓缓就好了。” “好,好,那咱们快进屋儿去,快进屋儿去。” 莞颜雪从门口挪开,给他们让地方,等他们都进去之后,莞颜雪打算跟进去的时候,裴释把她拦住:“你等一下,先别进来。” 然后他还特意把门给关上了。 莞颜雪只得站在院子里看公鸡打架。 心想:它俩也真是厉害,居然打了这么久,也没被啄秃了毛。 莞颜雪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就忍不住去扒窗户。 她悄咪咪的从窗户缝看去,正好看到老汉光着身子,围着大被坐在土炕头儿,手里还抱着壶热水说:“我今天不是去闺女家帮忙插秧嘛,刚好就和一个长工赶马车挑苗,那马驴的很,没命的往前跑,长工从车上跳了下去,我不能让马祸害了苗啊,就抓着不放,马车拖着我跑了好几个池子,突然又回过头来跑,亏了当时被这小猴子机灵的救了我啊,要不啊,我就被那畜生给活活踩死了。” 他说话的声音还在抖。 裴释说:“大爷,我先出去,雪儿刚醒,我去看看她,您好好休息休息吧。” 然后转身又对抹眼泪的老妇人说:“大娘,有什么事您就叫我。” 莞颜雪一听,做贼心虚的就着急起身。 一个心急,她受伤的小腿跟不上没受伤的腿的步伐,眼看着就要往地上摔去。 裴释大跨步间就将她接在了怀里。 一低头,一抬头间,对视上的眼里,她看到他满眼戏虐“我就知道你会这样”的眼神。 菀颜雪愤懑不已,她落得这样,还不是他下的那个见鬼的锁神咒给整的。 裴释顺手将她打横抱起,走进了一旁挨着大茅屋的一间更是加倍简陋的小茅屋里。 这小茅屋一看就是间杂物房临时腾出来的。 里面堆满了各种居家的杂物,都整齐的摆在小屋了一侧,靠着大茅屋的一侧临时用木板搭建了一张简易的床。 由于没有床架,木板就那么平铺在了地面上。 裴释小心的将莞颜雪放在地上,让她自己站好。 然后他才将原本铺在木板上铺的茅草移开一块,将自己今天出去捕猎并且已经洗剥干净的野熊皮铺在那里,然后才扶着莞颜雪坐到野熊皮上。 他喜滋滋的想,还好我有先见之明,就怕她醒了过来没地方坐,亏了我动作够快。 莞颜雪问:“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裴释一边去看她腿上的伤有没有裂开,一边解释:“我背你来的,那天你体力不支晕了过去,我就背着你来了这里,这是我小时候和娘亲一起生活过的地方,刚刚那对老夫妻是我旧时的邻居。” 莞颜雪又问:“你的伤怎么样了?” 裴释一脸春光灿烂的笑:“没事,都收拾过了。” 莞颜雪“哦”了一声,出于一种仿佛是心脏被人捏着很挤压的难受感觉,她就是见鬼的手痒痒想去摸一下他的伤处。 她也真的这么做了。 于是她很清楚的感觉到了,在她手摸上他伤口的时候,他的什么明显的僵住了一瞬。 莞颜雪心下不安的揪住他的衣领,就开始执着的脱他的衣服。 一开始裴释肯定是不干的,还死命的坚持着到处躲。 莞颜雪偏就跟他耗上了,抓住他的衣领就是不松手,还一边呲牙咧嘴的喊:“我脚疼,你别动。” 终是,裴释败给了她那句“脚疼”。 当她把他衣服扯开,又把他那只因为她碰了一下就已经被血氤氲开的包扎布扯开。她就看到,他的背上不止箭头还没被拔掉,已经开始化脓了,有一条非常恐怖的伤,红肿不堪,肉都向外翻着,红黄色的血水一直在淌。 莞颜雪死死的掐着自己的手背淡定的坐到裴释面前去:“裴释,你告诉我该怎么治疗。” 裴释依然笑的云淡风轻的安慰她:“傻丫头,我没事,不能让大爷大娘他们看到我身上的箭头好刀伤,要是让他们看到我身上的这些刀箭伤,肯定会吓坏他们,说不定也会给咱们自己带来麻烦。况且,这点伤真不算什么,别担心,等你腿再养好一点,咱们就走,我回去再治也来得及。” 菀颜雪皱着眉看他,他活到现在,离开生母的这些年里究竟都经历了什么,才让他连旧时的熟人都满心戒备。 还没等莞颜雪开口再说什么,茅屋外面传来了老妇人的声音:“小猴子啊,你们在里面吗?” 裴释示意莞颜雪不要再说了,然后一边穿衣服一边朗生应答:“大娘,我在。” 老妇人再次喊话:“我做了点家常便饭,快出来吃饭吧。” 饭桌上,莞颜雪闷闷不乐的低着头扒着碗里的野菜汤。 裴释见此,夹起点小咸菜放到她碗里,还给她拿过一个窝窝头放在碗边的碟子里。 老妇人有些羞红脸的小声问道:“姑娘可是吃不惯这些?” 莞颜雪摇摇头:“吃的惯的。” 裴释有替她解释到:“大娘,她是刚醒,胃口不大好,她其实很能吃的,您不用管她。” 老汉笑呵呵的也接口道:“这姑娘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孩子,真是两个不错的孩子啊,难得你们不嫌弃老汉家这粗鄙的食物。” 老妇人忙又接着说到:“可不是吗,姑娘一看不是俗人,美的跟仙女似的,将来小猴子再考个秀才举人,博个官当,活着眼睛毒一点挣了大钱,你们啊,可就是让人羡慕死的一对神仙眷侣了。” 这话莞颜雪听不明白了,于是插嘴问道:“为什么一定要当官或者挣钱才能当神仙啊?” 老妇人乐呵呵的说:“那是当然了,成了有钱有身份的人,不就可以想清福了,多好。” 莞颜雪还是不懂,这天下的官,就比如裴老将军那样,有什么好的。 第六十四章 突然很怕你死掉 不懂也暂时理解不了。 裴释看到了菀颜雪的困惑还非得琢磨的纠结表情,心情很好的递过一个窝窝头给她,好打断她的纠结。 莞颜雪很是自然的接过裴释递给她的窝头,拿在手里像是人类欣赏艺术品一样,欣喜的观赏起来。 这窝头做的着实精致,只用简单的玉米面子和随处可见的自家小园种的菜叶两种食材,做成了中间镂空的圆锥形的外形。 最巧的是,这圆锥的整体颜色是土黄色,看起来就像是山水画用的绢一样,那绿色的菜叶嵌在玉米面里,看起来就像是一副大写意的山水画似的。 忍不住的,莞颜雪出声赞叹:“大娘做的这个吃食真是好看。” 老妇人笑的一脸开怀,像是九月里开的最明艳的菊花似的:“姑娘快别取笑老婆子了,咱们这就只有这些的粗鄙干粮,姑娘快趁热吃吧,凉了可该难吃得紧了。” 莞颜雪冲着窝头的尖尖咬了一口。 老妇人满意的笑开了花,淳朴憨厚的道:“姑娘这气度和我们村里的姑娘是天地之差呀,姑娘就是咬着这窝头都跟那年画里的仙女儿吃蟠桃似的,真真是好看得紧啊。” 说着又盯着莞颜雪的脸,一脸关切可惜而发愁的表情,叹着气说:“真是作孽啊,好好地,你们怎么就撞了那猎人的陷阱了呢,瞧瞧这小脸都给划坏了,要是留下疤可怎么是好啊?” 莞颜雪冲着她亮晶晶的笑笑,以示宽慰。 是的,她脸上还有伤,而且已经伤到了颧骨里头,留疤是必然的。 凡人之身哪能动用神力,即使她仗着自己血脉之力强行使用术法,虽然也能发挥出力量,但是却是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的。 这次她两次动用神力,其中一次还用了血脉之力,天道便在她脸上划下两条口子以示惩戒,这两条伤口会一直跟随她到她肉身,灵魂,甚至是意识都寂灭的那一天。 以后哪怕成了神,她也都只能是个丑姑娘了。 老汉用眼睛瞄了瞄面前的小儿女,白了老妇人一眼:“你这死老婆子啊,莫吓唬小姑娘。” 然后又对莞颜雪说:“姑娘别怕,不过是划了两下,不深,不碍事,肉皮子合的早都长好了都。晚上咱们杀只鸡,让老婆子给你熬鸡汤啊,我听说鸡汤最是补身子了。” 裴释看了老夫妇一眼,眼神有些感动的说:“不必杀鸡,等会儿我去河里……” 莞颜雪用没坏的那只脚踩了他一脚,打断了他还没说出口的话,慢声细语的说:“老伯不必麻烦了,我们这就要回去了,回去晚了恐家里人担心。” 老妇人不认同的说:“你这脚还没好,可如何赶路啊?还是再多住些日子吧。” 老汉也忙接话道:“就是,就是,别再弄得伤上加伤,可就不好了。” 裴释也跟着不认同的直皱眉:“乖,别闹。” 莞颜雪也不跟他们犟,闷着头使劲儿的吃东西。 吃完饭,她又喝了好些水,还静坐一小会儿平平胃,之后就站起身,眼神异常坚定的告别老夫妇。 然后也不顾阻拦,一瘸一拐的就往外走。 裴释见她如此执拗,心下一暖。 他知她是在担心自己身上的伤。 爽朗的笑着,抬步跟上去,弯下腰就将莞颜雪打横抱在怀里,就这样往前走去。 莞颜雪心下一惊,不敢动,更不敢拍打他,只是焦急的喊:“放我下来,你快放我下来……” 裴释大言不惭的说:“你腿都伤残了,指着你一瘸一拐的往前走,天黑了都走不出村口去,爷我急脾气,不想跟你耽误时间。” 莞颜雪急的不行,手摸着他背后的伤口又渗出血来了:“不行,不行,你快点放我下来,你要是不放我下来,我可就咬你了,快点!” 说话的语气恶狠狠的,连威胁急的都脱口而出。 裴释不以为然的调笑语气说:“我就不放!” “咳” 顺着沿途的痕迹一路找过来的裴家大公子,刚见到自家二弟就是这么一副,呃,欢(da)欢(qing)喜(ma)喜(qiao)的画面,不知怎么开口显示存在感的干咳了一声。 听到这一声咳嗽,裴释的目光这才从莞颜雪脸上移向前方突然出现的他大哥那一队人身上。 “怎么才找过来,笨。”裴释开口就损了自家二哥一句。 紧接着很是大爷的问:“我的马呢?” 随行的人中有一人听到他的话,下马出队,将自己骑得马牵到他面前。 裴大公子也不介意他的态度,很是敦厚的说:“二弟,你的马都变成一坨肉酱了,你先骑这匹。” 裴释也一点不客气的将莞颜雪抱到马背上,然后自己也跟着翻身上马。 他调转马头的时候,裴元也看见了他背上渗出来的血,连忙问他:“你受伤了,伤的重不重?” 裴释说:“无碍,回去叫军医来包扎一下就行了。” 他又低头对被他圈在怀里的莞颜雪说:“坐稳了。” 然后一扬缰绳,扬长而去。 到了军营前,裴释抱莞颜雪下马的时候,裴大公子已经策马找来了随行的军医。 军医看过他的伤,准备治疗工具的空档跟裴大公子通报:“二公子的伤有些恶化了,因为箭头没有及时取出了,导致伤口附近的肉有些感染了,取出箭头后,也必须要把烂肉剜去才行。不过还请老将军宽心,公子也就是免不了造点好罪,待烂肉去除,性命必是无忧的。” 菀颜雪也在一旁听着这些话。 军医通报完,转头又吩咐兵士:“给我拿酒、碗和火折子来。” 很快那兵士便将东西送了进来,军医从点着的酒碗里取出刀,切进裴释的皮肤里,将他的肉划开,剜出箭头。然后又按着他,剜这那箭头旁留着血的肉。 莞颜雪在一旁也是疼的直咬牙,尤其是在刀子扎进肉里的时候,整颗心都跟着七上八下的绞着劲儿的疼,可还是忍不住的去看裴释。 裴大公子见她这副好像比床上正在被剜肉的裴释表情还夸张的样子,挺嫌弃她这种无病呻吟的柔弱样子,却碍于礼仪,不得不走进她,宽慰道:“别担心,他没事的。比这更重的伤,他也受过。” 焦急的看着时间蜗牛般的爬过去,终于眼巴眼望的把军医端着一盆血水,里面混着裴释被剜掉的肉和箭头,走出了裴释的大帐。 裴释正趴在床上,一头一脑的汗,眼也不睁的菀颜雪:“过来。” 莞颜雪被他突然出声给吓了一跳,毕竟被剜肉的整个过程里裴释都一声没出,菀颜雪的心也一直提着,神经也跟着绷的紧紧的。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声音时,菀颜雪才觉得自己的心踏实了,不再有被提着的感觉了。 嘟囔着坐到他床边:“你怎么知道我在。” 边不自知的用帕子给他擦汗,边轻声细语的问他,好像生怕声音大了会吓到他一样,实则是她也疼的没了说话的力气。 裴释懒懒的睁开眼睛,直视着她:“我一听到刚刚那几声比我还大的抽气声音就知道是你,这里就属你最胆小。” 莞颜雪扫了他眼睛一眼,闷闷的“哦”了一声。 莞颜雪皱着眉,她伸出的手停在他伤口上方的虚空中,不知为什么突然很想揉揉吹吹,却只是二二的问了一句:“疼吗?” 裴释没心没肺又一脸桀骜的扯扯嘴角:“傻丫头,我是男人,没那么废物,这点伤就喊疼多没意思。” 莞颜雪看着他边用微微发抖的手系衣带边无所谓的笑,只觉得糖葫芦吃多了似的,心里酸酸的难受死了。她不自觉的连鼻子都皱起来了想这种感觉真是奇怪的糟。 裴释见她这样,用手握住她的手,把她整只小手都包在手心里:“你在发抖,是担心我吗?” 他说这话时,苍白的脸上挂了一种得意又贴心的笑容。 莞颜雪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可是又不敢用力,就放弃了,就着他的手直接没骨头似的就躺在了床上,不愿意动的闭上了眼睛。 她那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即使是此刻闭上了眼睛也还是严肃的很,但是小眉头皱的死死的,颇有些垂头丧气的说:“我,好像,不想你死掉,你被剜肉的时候,我害怕。” 好像是不是怕你死我也会死才不想你死的那种不想。 裴释极懂得抓住时机,顺杆爬的问:“你为什么担心我,怕我死掉?” 莞颜雪赌气似的抱怨道:“不止怕你死掉,还怕你痛,你一痛,我就跟着痛。” 边说,她还边用她没被握住的手去抓心口的衣服,好像在揉疼痛的心口一样。 见她副表情,又这么说,裴释感觉自己的心都快化成一一滩水。 猛地坐起来,认真的整个的将莞颜雪拉入怀里,紧紧的抱着,仿佛只有这样,两颗心贴近了,他的心才不会因为她揪心的动作而跟着一起疼。 菀颜雪迷迷糊糊临睡着前还不忘问一句:“那对老夫妇为什么叫你小猴子啊?” 第六十五章 傲娇的同类聚会 “他当时说,是因为他很小的时候,他和他娘亲生活的很拮据,娘亲常带着他到山上挖野菜采蘑菇吃,他那时候就常常爬到很高的树上野摘果子,因为他长得小,蹲在树杈上的时候,看起来就像猴子一样。” 夕音就听到了这里,菀颜雪便不再说话了。 “然后呢,怎么突然就不说了。”夕音问。 “说完了,故事就到这里,没有然后了。”菀颜雪说。 夕音摇摇头,这是她来人间后听到的第一个有头没尾的断章故事,可惜,还有很多事,菀颜雪不愿意再说了。 夕音很好奇同时也是有些顽劣的故意问道:“这么多年你都待在人间,还是待在人间最靠近权力的地方,你觉得如今的你还能渡劫成神了吗?” 菀颜雪真诚的摇摇头,她不知道,她觉得也许她会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她来到人间也已经有十几年了,要说来到人间以后,问她有什么变化,那变化最大的大概是心态吧。长待在这样的人间,应该没有谁能能不受红尘干扰吧。 菀颜雪也精明的看出了夕音的故意,睚眦必报的对夕音说:“你是魔界音妖族的那个已经很老了的灵女吧,我听过你的故事,你果真如传言一般倾国倾城。你都听了我故事这么久了,就唱首曲子来给我听吧。” 倾国倾城有什么好呢? 夕音问:“想听我唱曲儿,你打算拿什么来换?” 菀颜雪笑了,笑的痛苦又释怀:“就用你想要的换吧。” 夕音抱着她琵琶,丝丝缕缕的弹着裴释教过她的曲子。 她开口唱道: 寻归的雁沿着记忆振翅 塞北的风铃却奏不出江南的烟雨 幽幽的弦音催断离人肠 沙如雪 心上人却不在 流离寻觅的都是我无尽的等待 漫天飘散的是我宿夜的愁 思念成灾 他的笑颜却只能如泡沫一般留在我的梦里 梦中初醒时泪已无痕 凝眸处尘埃散逝 往昔如烟转眼陈迹已消 …… 琵琶声清脆空灵中都是幽幽的思念凝结成的伤愁,夕音的嗓音飘渺悠然,她缓缓的唱着,菀颜雪却借着月光朦胧的看到自己眼中的泪光。她的过往,她的过去,谁又数的清谁的身上缀着的伤痕多呢。 琵琶声骤止,歌声也停了。 因为院门前突然响起一声尖叫:“啊!” 那声音明显是惊吓至极,尖利刺耳。 她俩向着声音看去。 小院门口站着的,正捂嘴惊吓的尖叫的是皇帝最小的公主,菀颜雪来到人间第二年才出生的。 她身后那浩浩荡荡的一队丫鬟护卫,护卫的中间,走过来的人正是当年的九公主,即将就是南塬朝的王妃。 小公主尖叫之后,蹬蹬的的跑回到九公主身边,抱着她哇哇哭:“有鬼,黄姐有鬼,我们快跑,吓死娉婷了。” 九公主和夕音不约而同的用一种戏谑的眼神去看菀颜雪。 莞颜雪敷衍的对九公主说了声:“抱歉,吓到她了。” 菀颜雪是在自己的小院里,所以就没带面纱。 如今她脸上已经又三条口子了,两条是已经结成了蜈蚣一样的疤痕,另外一条是她昨晚结术新添的,尚还未结痂,确实挺丑的。关键是她还穿着一身白衣。 九公主安慰的拍拍小公主,然后又哄了好几句,小祖宗这才肯从九公主怀里出来,却一手抚着心口,一手指着莞颜雪责问:“怎么这么丑!” “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裴释从书房出来,站在莞颜雪旁边,怒怼九公主。 九公主觉得自己很无辜,也很看不上裴释的瞪了他好几眼。 莞颜雪见状,虽然她也觉得这个小的比九公主当年都还讨厌好几倍,但还不想他俩见面就互掐,冲着裴释解释了一句:“我的不是,我想着这也快点午饭时间了,反正吃饭的时候也是要摘掉面纱的,就偷了个懒,没戴,不曾想吓到了人。我现在回去戴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九公主冷脸对着裴释,不愿跟他多说话,却肯接菀颜雪的话:“正好,本宫在荟萃楼订了个雅间,莞颜姑娘一起可好?” 菀颜雪倒是也很给面子的说:“荟萃楼就不必了,太折腾了,若是公主不嫌弃不如就在这小院里吧。” 九公主倒也很大方的欣然同意了:“也行,反正我就要嫁去南塬朝了,此后山高水长,我们再不相见,这次就当是你为我特意准备的践行宴吧。” 然后这位公主只是吩咐完随行的侍卫好生护送小公主先行回宫去了,就很是不见外的自己主动坐到了夕音旁边,很是自来熟的问:“刚刚那首曲子是你唱的?” 夕音头不抬眼不挣的就当她不存在一样,很是傲慢。 九公主也不恼,自顾自的说:“你跟菀颜雪在一起,那你也不是人吧,她冷傲的很,我看你……” 说到这里,九公主停顿了一下,用眼睛很放肆的打量夕音,然后继续说:“虽然不像她那么清冷,反而很妖艳,但傲气都是一样的,这样性情的女子,干嘛要去弹这么凄愁的曲子,平白的添了很多矫情,俗了。” “噗嗤!” 是菀颜雪突然笑出声来,她不客气的说九公主:“就你还好意思说别人矫情。” 九公主也很是不坦荡的说:“当年啊,我那是见到心尖上的人,在乎所以紧张,这才显得做作了些,现在一想起来,我都恨不得给那时候的自己两个大嘴巴。” 菀颜雪问:“你,真的想好了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这一去也许你的一生都不能再回来,也许到了那里之后,你会发现你会越来越想念你的家乡,到那时你怎么办,想过吗?” 九公主很是磊落不虚伪的明言:“我是个很会为自己打算的人,如今的北岳朝风雨飘摇,朝不保夕的,我自然要为自己打算,趁早离开,我可不想当王国公主。至于这片土地嘛,我不知道将来会不会怀念,但是我现在很想逃离。” 夕音掀掀眼皮,突然插了一句:“你不怕被世人的唾沫淹死吗,你们人类不是最在乎别人的眼光的吗?” 九公主满不在乎的说:“人和人看事情的角度本来就不同,一些人永远和另一些人不在同一个维度上,所以很多无聊的人也就只能吐口水翻白眼了呗,他们很闲的有时间编排别人,我呢,很忙,忙着享受生命,我可和你们这种老妖精不同,我的生命很短的。所以就算全世界都唾弃我,我也不会抛弃自己去迎合任何人。” 说完,她又问菀颜雪:“你难道不打算离开吗,千万别告诉我你没为自己打算过,那你肯定比我死的早。” 接着九公主又不确定的问:“你该清楚你现在的处境吧。” 第六十六章 只见远诱略近好 菀颜雪的处境,她自己心里当然明镜似的。 她刚刚不再对夕音说之后的事,是因为她时常会想,如果他俩的故事如果能就停在那时,没有之后这许多年,该多好,那样当时那种朦胧的美好便能一直在想想中延续。 当初从战场上再次回到北岳都城之后的这些年里,她一直跟着裴释东征西战,为了保他,菀颜雪的脸上又添了两道入骨的疤,先后失去了触觉和味觉,她的这具凡身肉体早已经是遍体鳞伤,糟蹋得命不久矣,所以菀颜雪才坦然的对夕音说能给她想要的。 一场又一场的战争下来,菀颜雪自知她体内的戾气越来越重,她的情绪也越来越压抑,喘不过气来。直到前年的一天,她看到一户人家在吃狗。 那户人家的男主人为了口感更好,便将狗赶进一个烧的通红的铁桶里。 菀颜雪当时离得很远,却听得很清晰,那狗一直在呜呜的惨叫,凄厉又痛苦。 可那户的男主人却和其他几个好友一起围着铁通继续烧,边笑着兴奋的谈论:“这是我新发现的方法,你们看着,一会他出来后自己就脱毛了,可方便了。” 在狗的又一声哀嚎时,菀颜雪心里那股日积月累的嗜血的戾气突然就压抑不住了,她一瞬间就冲了过去,将那男主人扔进了大火中。 熊熊烈火里,那男人撕声哀嚎,满地打滚。 男人的嚎叫声要比那只狗大很多倍,还是用的人声叫骂哀嚎,很快就招来了很多好事的人围观。 菀颜雪用火烧活人,被那些亲眼见证了,大家一传十,十传百,于是整个都城的百姓都在私下里骂菀颜雪恶毒狠辣,泯灭人性。 聊八卦的人多了,大家相互传论,就将菀颜雪这几年在军营里靠统御野兽打仗,和她出现那年的雷电雨夜中现世的河碑,于是菀颜雪的妖孽名声在百姓心被坐实的彻底。 也是从那时起,菀颜雪的眼睛无论看什么都是血红色的移动的剪影。 菀颜雪自然很清楚人间是个很看重名声的地方,她背着这样越来越恶劣的名声,无论飞鸟尽没尽,她都会是那张被折断的弓,只是迟与早的问题。 丫鬟很快就流水一样的摆好了一桌饭食。 午饭时,九公主一边只捧着饭碗却不吃,一边用一双眼睛火辣辣的盯着夕音看,还啧啧有声的感慨:“妖都能长成你这么好看,那神仙的长相得好看成什么样啊?” 夕音猖狂的撇撇嘴,怼:“呵,妖也好,魔也罢,哪比不上仙了。你们人怕妖魔,无非是认为我们会害你们,甚至吃掉你们,你们又觉得神都是守护你们的,所以就敬畏着。这只是你们这些凡人的自我想象罢了。” 说着,她还故意那眼睛却撇菀颜雪:“你们这些愚蠢的凡人永远也看不到神冷血的一面。妖有什么不好?随心而为,只做自己想做的,不像她们仙神那么虚伪,满口的礼教规矩,看似大仁大爱,实际却比谁都冷心冷肺。” 夕音老实不客气的当着九公主的面就问菀颜雪:“你难道不是心里看不起凡人吗,你的心从一开始就在冷漠薄凉的看着这些凡人吧。” 菀颜雪慢条斯理的咽下嘴里的饭菜,中规中矩的回答:“我只知道,我的存在是有我的责任的。” 夕音自始至终不曾动过桌面的饭菜,只是慢慢的品着一杯又一杯的酒,是订好的女儿红。 九公主翻着白眼拍桌子:“喂喂喂,你们两个妖孽,竟敢当着本公主的面,明目张胆的讨论你们鄙视人,本公主找人收了你们,妖孽。” 酒足饭饱后,九公主一个人坐在车撵里,她听着马车轱辘前行的声音,心里也是酸酸的,想她这大半生都是高高在上被人仰望的活着,却在和这个国家临别之际,想话别的时候,却只能找这两个不是人的妖,其中一个还是当年的情敌,也是够可悲的。 不过九公主也只是一瞬间的心疼自己,下一秒就收拾好了心情,端着她高高在上的公主气势,准备走向她的未来。 当她们都离开菀颜雪的小院后,菀颜雪沉寂了很久之后,站起来走到窗户跟前默默的看着外面枯败的景象发呆。 这一发呆就是一下午,直到夜幕降临,裴释忙完公务回来的时候,菀颜雪还在院子里发呆。 她的目光映衬着窗外那一小撮长青丛,仿佛灼烧着绿火,在幽深的黑色里,一点点壮丽。 裴释把一件披风披在莞颜雪身上:“夜里风大,下次在这么坐着发呆的时候,多加见衣服,最近这几年你身体越来越弱了,小心着凉。” 菀颜雪这才回过神来,理了理披风,冲着裴释点点头:“回来了?” 裴释在她身边坐下,淡淡的“嗯”了一声。 然后他们之间就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这种都很不舒服的气氛维持了一会儿之后,裴释突然开口:“雪儿,我教你吹个新曲子吧。” 菀颜雪的心“咯噔”一下,闷闷的开口:“吹埙?你,又要打仗了吗?” 裴释倒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雪儿,帮我一次吧,西边又起叛乱了,帮我评定战乱吧。” 菀颜雪将头埋进胳膊肘里,一动不动,只是声音更闷了:“帮了你,我就能离开这个人间了吗?” 她其实只是不愿憋着的随口一说,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且不说裴释现在根本不记得他俩之间的锁神咒,就是这些年里,她早已经成了裴释用来平衡裴氏一族和皇帝之间的筹码,放她离开,他的局就散了。 在人间待久了,菀颜雪渐渐的也就看明白了,她和裴释之间那种朦胧微妙的美好,在追求,在家族,在利益,在无数条性命面前,都是能最先被舍弃掉的。 裴释不敢去看菀颜雪,因为他的心里已经出现了菀颜雪在问这话时一脸天真期许的样子。 听着菀颜雪现在这种毫无生气的闷闷的声音,裴释觉得自己的心不住的在自责在塌陷,他竟然想问自己,是不是不该闯入她的世界,拖累她到这个地步。 裴释轻声地问:“雪儿,你喜欢人间吗?” “喜欢啊”菀颜雪依旧低着头在看水中倒映的月亮。 “可你变得越来越沉闷了,尤其是在裴府里格外的沉默。” 菀颜雪抬起脑袋认真的看裴释,看了一会儿垂下眼皮,两只脚丫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水。 她说:“我第一眼见到你家真的特别的震撼,我那时还不知该怎么形容我那一瞬间的感觉,现在在人间待久了,懂了,是太华丽了,门前有那么两个大气的石狮子,宅子里亭台山水鸟语花香雕梁画栋应有尽有,还有很多很多的仆人。这些都是我从未见过的美好,可我······觉得喘不过气来。” 裴释只觉得她说话的语气轻飘飘的,明明人就坐在他身旁,却让他感觉她站在十丈红尘尽头的彼岸,而他站在污水横流的此岸。她那里阳光烂漫,他这里黑云密布。 “你们家不只有美,还有好多好多的规矩,让我觉得很冷很冷,人也好奇怪,他们的笑都不是笑。” 第六十七章 人间多情且复杂 自从裴夫人和小丫头死后,这个悬挂着裴府的大宅子里,感觉完全不一样了,以前是哪哪都有活力的,现在变成了一种沉闷而冷硬的压抑感。 菀颜雪常常能听到裴老将军面色严肃,眼神里充斥着不满的训斥他几个儿子的声音:“你们之几个不长进的,也该长些心了,哪怕你们自己不求上进,也该为这个家族想想,外面还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你们若是不成个样子,我以后的脸往哪放呀,我怎么就生了你们几个不争气。” 类似这种话,菀颜雪的耳朵都听得起茧子了,其实在她第一次听到这话的时候就觉得裴老将军似乎真的已经太老了,老眼昏花了才会这么误会他那几个好儿子。 他的儿子们可真真是个顶个的都为了这个家族而争气的狠着呢,尤其是裴释。 夕音想听却没听到的以后,正是裴释为了这个家族而争气的高光时刻。 菀颜雪刚跟着裴释从战场回到北岳都城的裴府的第二天,她就被他送给了皇上,用来交换裴氏族人出天牢。 那天下午,菀颜雪还记得裴释带着她去街上吃了很多好吃的,裴释把她送上那辆通往皇宫的马车上的时候,她的手里还拿着一串他刚刚才给她买的冰糖葫芦。 临上马车时,裴释还用他宽厚的大手帮菀颜雪擦掉了嘴角沾着的糖衣。 他的掌心很温暖,菀颜雪的心突突的狂跳起来,要不是嘴里还含着糖葫芦,心就不小心的从嗓子里欢快的蹦了出来,留下陪着裴释。 坐进马车里的时候,莞颜雪还忍不住的偷偷掀开车帘一角,做贼似的往后看,余光里看到裴释还站在原地,两人的视线不期而遇的撞到了一起,菀颜雪被嘴里的糖葫芦甜到一般,灿烂的冲着裴释笑,甜的融心化肝似的。 马车咕噜噜的很快就驶进了皇宫。 菀颜雪被一大队侍卫看着,直接被带进了太卜宫,关进了黑咕隆咚的水牢里。 两个时辰后,国师恭敬的引着北岳朝皇帝来了水牢。 冷水漫过了她的腰腹,也冰进了心里,菀颜雪的心一寸寸地被被这寒冷的水蔓延,积聚。 灯火微暗的水光中,白衣姑娘正在玩着牢房里游水过来的肥老鼠。 皇帝站在水牢外审视着菀颜雪虽然言行举止间依旧很稳,但那双眼睛里全是贪婪和激动的开口问:“国师当真确认了,这个女子能延续我北岳朝国脉?” 国师胸有成竹的说:“皇上放心,您请看。” 说完,他便老神在在的挑了挑食指,菀颜雪就被几个小道童打扮的人掐着脉门的托着吊在了水牢里那个不知道已经布置好多久了的阵图的阵眼上。 最后,几个小道童还在菀颜雪的手腕和脚腕上各割了两个大口子,血缓缓的淌下来,鲜红色一点点的晕染了她白色的衣裙和水阵,让菀颜雪看上去就像是一朵正在怒放的彼岸花。 她的血淌到了水阵上,那水阵就像是忽然被惊醒了的怪兽一样,寻着血源开始疯狂的吸食菀颜雪的血。 她听到国师跟皇帝像是点评菜色一样的在谈论她:“皇上您看,这个连接龙脉的阵认出了她的血脉,她就是天象所指的那个身怀上古青龙血脉的人,她的血确能修补我朝龙脉。” 菀颜雪疼的厉害,挣扎的更厉害。 国师看到菀颜雪的挣扎,怕她太刚了会玉石俱焚,于是说:“菀颜雪你若敢有丝毫异动,裴释一家三百余口人,便叫他们立即生不得好死,死魂魄受尽天下酷刑,永世难安。” 菀颜雪闻言恨恨的瞪着他,却果真不再挣扎了。 就这样被吊了两个时辰,国师又来了水牢,菀颜雪已经难受的连挣开眼皮瞪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个小道童过来给她医治了伤口,却并没有将她放下来,她依旧被吊在阵眼上。 那个国师席地而坐,设法结印。 水阵中耸起无数道金色的水光,穿透了菀颜雪的身体。 剧痛过后,金光消散,小道童在国师的同意下放下菀颜雪,带她出了水牢。 国师说:“我在你身上结了你和龙脉的共生印,还有我以你为媒介将北岳朝百姓的命和你来处的那座仙山上的生灵之间也结了共生印,若是我北岳朝百姓再死一人,那那座仙山上的生灵也必随之死掉一个,若我北岳朝龙脉损坏,你也要跟着死。” 说完,他示意小道童将昏昏沉沉的菀颜雪架出地牢。 地面的太卜宫门口,九公主正等在那里。 菀颜雪一出来,她就指挥几个宫女从小道童手里接过菀颜雪,小心的放到了出宫的马车上。 菀颜雪缓过一口气来,问九公主:“是你救的我?” 九公主一副很不愿意搭理她,但还是不知道为什么的耐着性子的别扭情绪,用鼻孔对着她,回答:“不算是,不过你要是非得记我的恩,我也受之不愧。” 菀颜雪问:“你不是很想弄死我吗,这是突然转性啊,干嘛救我,你又怎么知道我在水牢里的。” 九公主翻着白眼,颇为恶毒的用手去戳菀颜雪手腕的伤口:“你可真不是人,这么快就又活了,话这么多,你问这么多废话不就是想听我跟你说,是裴释求我救你的吗,哼。” 菀颜雪倒是很波澜不惊的说:“你想太多了,是他把我送进来的。” 九公主故作惊讶:“呀,你不傻呀,原来你也看的到坑啊,那你还往里跳,啧啧啧,你这是真蠢了。” 说完,九公主看看菀颜雪这副惨样,忍不住又补了一句:“不过你也别恨他,他对你也算是可以了,我们人啊,的确是人间有情,只是这情复杂得很,很多时候再美好的感情也干不过被人群和时间打磨后的人性。也是他送你进了水牢有很多不能不做的原因,但是他现在不也把你就出来了吗,可见他心里还是有你的。你不知道,我父皇本打算要放干你全身的血修补龙脉,是裴释想了这那么个主意又来求我去进谏父皇,这才保住你一条命的。所以你其实也犯不着怨恨他,只是奉劝你一句,你以后还待在我们人的地盘上的话,就自己长点心吧。” 菀颜雪问:“跟我说这么多干什么,你不想杀我了吗。” 九公主沉默了一会儿,有点感慨的慢慢摇了摇头,说:“你拱走了我辛辛苦苦放在心尖上养着的白菜,我也折磨过你,所以我们早就两清了。他是喜欢你的,你要是死了,他肯定会自责一辈子,我不想他过得不好,毕竟是我曾经放在心尖上的人呐。况且他求我救你的交换条件是他有生之年都供我驱使,我又怎会放弃这么一个白得的军权依仗呢。” 那日裴释在裴府门前将菀颜雪从马车上抱下,接进裴府的时候,菀颜雪看到裴府门口不知道是哪里飘来的柳絮。 凉薄的随风飘来,打着旋儿又随风飘走了。 像极了许多人的爱情,悄悄的开放了,凋零了,在谁也不知道的时候,风一起,柳絮就纷纷扬扬,满天都是陨落的爱。 第六十八章 必败之战的因果 北岳朝的士兵们打仗从最开始拼命怕死的心理逐渐变成了英勇无畏,因为每当他们以为自己快死了的时候就会有各种野兽出来保护他们帮他们反败为胜,再后来菀颜雪的埙吹得越来越好,可以指挥野兽作战,士兵们被救的次数多了,他们越来越清楚他们不会死,野兽大军会帮他们打胜仗,就越发的有恃无恐,懒散懈怠,再后来到了今天,北岳朝的战争已经几乎变成了是菀颜雪一个人的战争。 面对这种大多数人的心态问题,裴老将军和裴释哥几个也无法凭一己之力改变什么。只得饮鸩止渴似的一再倚靠菀颜雪。 菀颜雪在战场上出现的次数越多,这样单一的胜利原因也就越容易被锁定,其他诸国很快也找到了反攻的方法,就是合纵连横之道,诸国大军联合,尤其南梁国还特意招募了很多巫师,专门对付菀颜雪的。 这一次,就是在裴释大军开拔战场的途中,南梁的巫师用巫蛊之术控制了照顾菀颜雪的丫鬟。 那小丫鬟在端饭菜给菀颜雪的时候突然发难,从袖子里抽出一早藏好的匕首就朝着她扎去。 菀颜雪事先完全没有防备,下意识的就用手去挡,正好刺穿了菀颜雪右手的手腕。 裴释赶来的时候,那丫鬟正狠力的往外抽刀,刀一动,菀颜雪感到比刀扎进来时更大的疼痛,那一刀断了菀颜雪的手筋。 裴释制住了小丫鬟之后,捧着菀颜雪不断流血的手仔细检查,边大声喊:“军医!军医!军医呢,快去叫军医!”一边打量着菀颜雪的脸色,紧张的询问:“怎么样,很疼是不是?还有哪受伤了没有?” 菀颜雪疼的脸都白了,可看着他一脸紧张的样子,心就突然像是泡在甜甜的蜜水里,心情很好,不舍得移开眼,就只是生硬的回答着:“没事,不疼。” 军医喘着粗气跑过来,打开药箱准备包扎的时候,看了菀颜雪的伤处,立马就要哭出来了,他不顾礼仪的当场颤声咒骂:“这是哪个天杀的贼子,断了莞颜姑娘的手筋啊!天爷啊,这下可怎么办呐?” 裴释陪在一边,听了这话,当即揪着军医的衣领质问:“你说什么,还能不能治好?” 军医一脸如丧考妣的悲切:“姑娘的手筋被断的彻底,现在行军途中没有办法重接,况且就算重新接好,也要至少半年才能恢复如常,这下可完了,莞颜姑娘的手坏了,她不能再统御野兽大军了,这下可怎么打仗啊,完了完了……” 裴释更用力的揪着老军医的衣领:“给她接好,我命令你给她接好,不然我要你全家的命。” 老军医吓得直想跪地磕头,可他的领子还被裴释揪着,他跪不下去啊,急的吓得额头都开始冒汗了:“少将军,我真的没办法,求少将军饶命啊!” 菀颜雪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拉开了裴释:“我没事,别为难他了。” 听了这话,裴释不敢去看菀颜雪,他有点怕看到她那张面纱下伤痕累累的脸,也是她都那么多伤了,哪还在乎多这一点。 简单包扎后,第二天军队照常行进,菀颜雪周围不仅加强戒备,就连她的一应事务都改由裴释亲自照料,一路上倒也再没出什么事。 大军正式开战那天,菀颜雪拼着没受伤的手吹着破碎的曲调,看着死的一片一片的兽群,心里也是一揪一揪的疼。 这一次的战争,让菀颜雪的眼睛格外的疼,因为南梁的巫师们也上了战场。 以往,菀颜雪都采用大型猛兽直接打头阵,靠着气势威慑让敌军胆寒不敢恋战,以此能减少很多伤亡。 这一次,有了这些巫师的加入,战场上血水把地面都浸透成了如同下过彻夜鲜红色的雨一般,地皮的表层都被血泡软了,到处都是泥泞的软红色稀泥。 那些巫师用蛊虫钻进野兽的身体里,或是放出火蛊横冲乱撞到处点火……再加上诸国联军的埋伏合围,北岳朝来时的二十万大军,突围时就已不到两万。 菀颜雪站在高处的山上,从战场上远远看去就像是这片火红色的地狱里唯一的白点,遗世独立的夺目,却谁也救不了了。 菀颜雪心疼眼裂,人类们彼此争夺带着各自的原因而厮杀是他们的选择,可是这些兽群却都是被她全然无辜的牵累致死。她手上的血怎么也洗不清了,她又想起了那个梦,这一刻她似乎明白了父王的话。 胜利的巫师遥遥的冲她得意的喊:“妖女,你也不过是肉体凡胎,是敌不过我整个南梁巫族的,不如归去吧。” 巫师又高傲的指着还在奋力杀敌的裴释,用一种嘲讽蚂蚁的语气说:“这个凡人的命,注定今日终结,这个王朝注定覆没,这是天命,灭了这个应该消亡的王朝才是你的使命,即然你生而不凡,就该好生珍惜,何苦白白消耗你的德行,本座奉劝你一句,以肉体凡抬之身,你根本就承受不住使用血脉之力的招致的天罚,痛入骨髓伤入魂魄,伤到不能伤之时,你便得灰飞烟灭,依旧护不住天灭的王朝,你还是莫要与天命相抗了。” 说着那巫师用他手中的芒仗指着裴释,嘴里已经念起了咒语。 菀颜雪见此来不及多想,拆开了手腕上的绷带,用发簪将已经不再流血的伤口重新划开,鲜血打量涌出,菀颜雪沾着自己的血在空中涂画出一个血红的圆,圆落地上,变成透明的光罩,将裴释在内的北岳的将士都罩在其中,无论刀枪剑戟还是巫蛊毒虫都会被光罩隔开。 感觉到光罩的一瞬间,裴释抬头看向菀颜雪的方向,菀颜雪对他无声的说了个“走”字。 裴释心领神会,当即大喊一声撤退,带着剩余的人往外冲,那光罩就像是一个大房子在移动似的,所到之处,围着的人都被撞开。裴释带着北岳剩余将士很快的就脱离了包围圈。 他们安全离开后,菀颜雪一口血就喷了出来,这一次她付出的代价是瞎了一双眼睛。 她和裴释汇合后,菀颜雪一屁股就坐在地上,低着头,不肯再走一步的懒样子,她说:“裴释我累了,走不动了,你背我回去吧。” 周围的士兵们一听这话,立即就怒火中烧了,这个妖女一路上都把他们的少将军当成下人使唤,如今打了败仗,大家都拼死在逃命的时候,只有她衣衫不染,发丝未乱,可她居然还好意思叫一身是伤,满身是血的少将军背着她走。女人真是没用又麻烦,真该杀了这个贱人,省的看着碍眼。 裴释却没有二话,丝毫迟疑也没有,干脆利落的单膝蹲到她面前:“上来。” 趴在裴释背后的菀颜雪这才抬起头,周围的士兵们有不经意回头的,正好看到她的那双眼,此刻全部眼球都是血红的,已经分不出眼仁和眼白了,就像是眼眶里装上了两个血色玻璃珠一样,好像随时要淌出血水来。只一眼,就被吓得纷纷转过头,不敢再看,心里发毛的嘟囔真真是个妖孽。 而菀颜雪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她的世界在光罩开启的那一刻便是永远的黑暗。 第六十九章 生命耗尽终别离 这次北岳朝败了,还是自从菀颜雪来到这之后从未有过的惨败,死了十几万将士。 消息传回之后,北岳朝百姓就炸了锅,聚众八卦的时候,就有人想起了那个电闪雷鸣的雨夜突现的石碑:河妖临凡,苍生劫难。 在裴老将军带着裴家兄弟进皇宫请罪的时候,都城百姓在他国细作撺掇之下,聚众闯入裴府,群情激奋,裴府侍卫一时间根本挡不住,其中机灵的在菀颜雪被他们绑走之后,就赶忙跑去找裴释。 她感觉到自己被连拖带打的走了很久。 其实却只是一条街而已,那些人把她绑到菜市口早就准备好的火刑架上。 菀颜雪的眼前自始至终都是一片黑暗,这让她的其他感官都更加敏锐,她能清晰的感觉到有一根很粗的针一点一点擦过自己发丝的缝隙,然后刺破头皮,扎进她的头盖骨。也能听到四面八方都是百姓的愤怒的咆哮声,他们说:“杀了她,杀了妖女,杀了妖女……”一声声一字字重叠在一起,嘈杂纷乱中满满都是厌恶。 那些声音听起来突然就让菀颜雪想起了一个词——怒发冲冠。紧接着她又想,可惜我看不到这个场面了。听着声音大概是从我脚下传来的,那些离我距离有些远,不然我的死法大概会是被满天横飞的唾沫星子砸死。 她的身上突然被泼上一桶又一桶的黏糊糊的而且味道很刺鼻的液体,她还没搞清楚是什么的时候,噼啪声响起后热烫的火灼感就从脚下开始很快就爬到了菀颜雪的身上,身上大面积的灼痛感缓解了些许头顶上开始的被钉子钉入的锯痛。 菀颜雪被她自己身上飘出的浓烟呛的不住的咳嗽,眼泪也熏呛下来。 眼尖的人伸手指着她的眼泪大声地喊叫着:“快看哪!妖精流泪了,是血泪啊!”声音恐惧而仓皇。 “加火,加火,快点烧死她,快点烧,可别让这妖精跑了。” “对,加火!加火!加火!” “烧死她,烧死她!” 无数想她死的声音中,突然出现了一声格外响亮的声音:“住手,都给我住手!”这声音暴怒而疼惜,狂躁中压制了所有的声音直接钻进了菀颜雪的耳朵中,像是这一片烈火中突然出现的一流清泉。 菀颜雪又听到了整齐的士兵列队的声音和柴火被人暴躁的踢开扑灭的声音。 因为有大队的士兵拿着刀阻拦,百姓们只得敢怒不敢言,眼睁睁的看着绑着菀颜雪的麻绳被斩断,妖女被裴家少将军温柔的打横抱在怀里,走下了火刑台,最终离开了他们的视线。 风将菀颜雪的裙摆吹起了一角,裴释看到她的下半身已经变成龙尾,且只剩下半条烧焦的龙尾,上还有已经烧糊的鸡蛋和各种菜叶,尾巴上的鳞片焦黑无光,好似在呼应着她愈加灰白,柔光不再的头发,连嘴唇都淡到像是一块盖着白纸的紫色血块。 看到她这副生命力在飞速流逝的样子,裴释心惊又难受的就好像自己的心也跟着被火烧焦了,滋啦啦冒着焦烟的疼。 菀颜雪在裴释怀里蹭了蹭,把脸贴在他胸口上,听着他的心跳声,小声说着话:“裴释,我很怀念在冰海茅屋里的生活,在你睡着的时候,天边云片很厚,太阳出来,肉眼还看不见,而太阳在黑云里放射光芒,把云层染成紫色或者红色,这时发亮的不仅是太阳,云和海水,连着我自己也变得明亮的了。” 裴释把那段记忆都已经忘了,自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当她疼糊涂了,边小心的加快奔跑速度,边胡乱应和她:“嗯,那等你好起来,我们就回去。” 菀颜雪听的开心,笑了,咯咯的,很甜的笑,她接着说:“其实是我弄出的龙卷风把你带到我身边的,因为我在海底总是能看到海面的旅人有说有笑的,我很好奇,那天正好看到你,你长得比我见过的人都要好看。” 当年的一时兴起让我入这红尘走这一遭,想一想,倒也不觉得后悔,因为这红尘里有你啊。 菀颜雪说:“我喜欢你给我的名字,很好听。” 菀颜雪又说:“裴释,我好像也有些饿了,你给我烤条鱼吃吧?” 裴释越来越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一边焦急用目光打量现在离到医馆的路还有多远,一边分不开神的询问:“你说什么?” 可是怀里的人没有再回答他。 裴释得不到回答,低头看去,菀颜雪已经含笑闭上了眼,委顿在他怀里,让让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裴释脸色顿时就血色褪尽,心跟着吓停了一拍。 他停了下来,跪在地上,颤抖的把手放在菀颜雪的脖颈动脉处。 可是,那里已经没有了跳动。 她刚刚说完最后一个字,就已经在裴释怀里断了气。 一根长针穿过了天灵盖钉进脑中,任谁也活不了了。 裴释那双坚毅的眸子里此刻全是深不见底的怆然,他不敢相信的摇晃着菀颜雪:“雪儿,雪儿,你醒醒,我们马上就到医馆了,你再忍一忍……” 突然出现在他们身边的夕音,真正的妖孽忍不住翻个白眼,不近人情的恶毒开口:“她都死了,你还让她忍,你可真是个人。” 裴释不顾她言语中的讥讽,用看唯一的希望的眼神看夕音:“求求你,救救她。” 夕音忍不住的掉了一地鸡皮疙瘩,没好气的怼他:“放手。” 裴释压制下心中的不舍,倒是果决听话的一点点放开环着菀颜雪的手,夕音用灵力让菀颜雪从裴释的怀中飘浮起来,带着她毫无征兆的一下子就消失在了原地,全然不顾及裴释的抓狂以及周围的人类看到她突然凭空出现又突然凭空消失的感受。 她们不是人,御风而来,踏云而去,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身为人类的裴释怔怔的站在原地,刚刚怀里一空的瞬间,他差点就没忍住不肯放手了,因为那一瞬间他忽然有一种失去了全天下的感觉。 他想,也许无论生死,此生,他可能再也找不到她了。 第七十章 从一开始就错了 菀颜雪在大街上凭空消失的事很快就传到了皇宫。 北岳朝皇帝震怒,直接派了一队官兵将裴氏父子押进了皇宫。 “你们裴家真是好样的,打了败仗,又丢了战神。我朝的颜面都让你们裴家给丢尽了!!”皇帝已经气的连仪态都不顾的将怒意全写在脸上了,额头青筋暴起。 他甚至不肯给裴氏父子一句解释的机会,就龙袍一摆:“来人,拉出去,全……” “皇上,息怒。”国师及时的出声,一派一切都尽在掌握中的淡然相走近。 随后他请求皇帝屏退众人,才走近皇帝,低语道:“皇上,裴家二公子和莞颜姑娘之间有锁神咒联系,若是莞颜姑娘还活着,那她必然不会让裴二公子出事的,臣有一计……” 这个国师倒也是当真是有两把刷子的,菀颜雪确实还活着。 只不过是,只剩下个魂儿了。 生魂菀颜雪虚弱的飘在冰海岸边,她在小白狼的帮助下才能固定自己,静静的看着海面中心的水镜上呈现出的这些。 突然一道极尽张扬的火红色弧光划过,夕音站在了展瑶身旁,她火焰一样明艳的衣袍被风吹的飘散开来,差点将现在的菀颜雪给打散了,气的小白狼朝她龇牙。 菀颜雪将眼光放平,“你说,我现在变成了一个魂魄,更加非人非神非妖了,也许明天天庭就会下来收回我掌管这片海域的权利并且把我打入天牢吧。这是不是人类说的偷鸡不成蚀把米呀。” 夕音摇着头,取笑她:“你呀,呵,你父亲想让你去凡间是看人透世,超脱红尘,然后得以升入天庭,可你偏偏搅合那些凡人永远也没有止境的争斗里,还出不来了,这要是被你的上古神兽父亲知道,啧啧啧。” 夕音本打算带莞颜雪回到魔族,但小白狼拼死拼活的咬着夕音的衣角就是不肯,夕音没办法,跟着小白狼来到了冰海。 因为她体内流是洪荒时的上古神兽的血脉,除了天道和她那个锁神咒的契主死掉,谁也杀不死她,只是她那具肉身实在是坏死得透透的了,而她又升不了神,现在就只能这么飘着了。 也是,一个仙不仙妖不妖还是冥界不敢收的魂儿,除了她出生的地方,哪里还能容她。 看看菀颜雪现在的惨样,夕音忍不住问:“为了个处处算计利用你的凡人,弄成这副样子,你不后悔吗?” 菀颜雪没有丝毫的失落和委屈,温和如水的扯着嘴角:“你为了个连意识都沉睡的执念,从魔界到人间漂泊了多少年你自己都记不清了吧,还放弃了音妖族的王位,你后悔过吗?” 于是夕音不再说话。 这世间事,哪来那么多为什么,又哪里真的都能放在秤杆上一一计较呢,做牛做马、任劳任怨不过是因为一句我愿意罢了,既然敢给,就敢痛。 水镜里,皇帝亲自带队押着裴氏父子进了一座大山深处。 乌漆墨黑的山腹之下,有一条金灿灿的像卧龙一样的凸起层,菀颜雪从没见过,可是小白狼只是通过水镜瞥见这玩意儿的一角,就嗷嗷的叫了两声,炸着毛夹着尾巴跑的远远的,还缩成一团不敢看。 一见这反应,菀颜雪就明白了:“这就是人间皇族的龙脉。” 夕音不懂了:“你是上古神龙血脉,好歹你也是真货,它都不怕你,怎么反倒是这么个假模假式的赝品龙倒把它吓成了这样。” 菀颜雪解释:“神龙血脉虽有天然威压震慑,但是神不以为独尊而行防害之事,人间帝王所谓的龙气中首重便是防害。” 水镜里,裴释的手腕被划了一刀,就像当初菀颜雪被关在水牢时那样。 菀颜雪看的着急,她虽然现在只是个魂魄,不再像从前那样知道疼,但是这种疼她是经历过的。 等不及继续看下去,菀颜雪招呼夕音:“快带我去。带我去,我给你眼泪。快点!” 夕音勾着一双美眸,叹惜:“痴儿,痴儿!” 须臾,龙脉腹地,本应无风无声的地方,一串银铃声随着风由远及近,只因一女子踏月而来,白衣飘然,面蒙纱巾,如同黑暗中唯一的仙子。 “抓住她!”国师最先做出了反应,大喊着指挥道。 腹地山石暗角处,早已埋伏好的数千近卫甲兵闻令而动,一拥而出。国师站摇身远退,站在一侧山丘上,漠然看着底下激斗的人影。 一队小道士悄然紧随着这些甲士之后,近前列阵,金光朝着白衣女子而去。 可国师算错了一点,这女子不是菀颜雪,是夕音扮的,所以这个精心的只针对菀颜雪设计的阵法对夕音不起作用。 夕音一抹火焰般的英姿迅影似的在众人之间掠过,掌中琵琶凝现,一串音波如一道道冷芒,直奔龙脉而去。 紫灼的音光,金灿的龙脉,交接之间,捆绑着裴释的绳索突然就自动松开了,他腕上的伤口也在突然间就自动愈合了。 就是个透明魂儿的菀颜雪,她在夕音打斗的时候,从所有人眼前飘过,没了肉身禁锢,她已经可以施展一些法术了,只是灵力弱的不是一星半点。 绳索从菀颜雪身上掉落,国师的目光也随之落在了裴释身上,他笑了,并无声的对着裴释做口型:“她来了,就在你身旁,抓住她。” 裴释看向菀颜雪,眼神复杂。 菀颜雪看着裴释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他能看到我? 裴释和国师的确都能看到菀颜雪,因为他俩是极北之地的巫族后裔,巫族人生来就有强于普通凡人的异能,所以北岳朝国君才会因为忌惮他们一族而将之灭族,国师和裴释是北境巫族中仅剩的血脉,也正是因为同属巫族,他们才能和南疆巫族联合,从而掌控设计了这一场天下的合纵连横之局。是以身为巫族后裔的裴释自然也是能看的见菀颜雪的。 裴释的表情让菀颜雪下意识的想跑。 裴释脑子乱成了一锅粥,看着菀颜雪要走,本能的像留住她,就想也不想的将金环扣在了菀颜雪的手腕上。 菀颜雪从透明变成了实体,和裴释面对面站着,他们身边全是一些碎石土,可是倏忽间花香弥漫。 从崖缝中透下的苍败月光中,莞颜雪的脸色惨白,毫无血色。 第七十一章 自私纠结的人脑 另一边国师眼见着裴释将菀颜雪抓住,用眼神就下达了指令,小道士们不再对付已经被龙脉反噬后逃得无影无踪的夕音,转而去擒皇帝。 皇帝养尊处优惯了,一肚子肥肠,不仅不善打斗,就连逃跑都比正常人类要慢上个半拍,几乎瞬间就被擒住押到国师面前。 国师将皇帝扯着领子就拽到离龙脉最近的地方。并对裴释说:“将她带过来。” 裴释脑子里有两个小人在吵架,谁也还没吵赢了谁,这时听到国师的话,他就把菀颜雪带了过来,和皇帝并肩而立。 “你既毁我一族,我便毁你千秋基业,你在当初作恶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今日。” 皇帝到底是皇帝,即使到了这一刻,也能处变不惊、云淡风轻的问:“你是北境巫族之后,原来一直背叛我的人是你。” 国师眼神里全是怨毒和讽刺的笑了,他那张笑脸看起来很是阴森:“不是,你是我的仇人,当年我们从那场灭族之灾中苟延残喘的活下来,步步为营,隐忍谋划,就是为了今天,将北岳朝龙脉彻底断了。让你后悔当初屠我一族是我活着的唯一原因,我从来就没有归顺过你,一刻都没有,何来背叛一说。” 国师又说:“我要你亲眼看着,看着我是如何毁了你的龙脉,断了你的帝王基业的。” 阴森狠辣的语气说罢,他笑的近乎癫狂,从道袍里抽出匕首,叫朝菀颜雪剐去。 今天他们终于把皇帝和菀颜雪都骗到了龙脉这里,一个朝代的龙脉当然不是凡人之力能摧毁的,要想彻底断了龙脉,必得有能和天道抗衡的力量才行,菀颜雪就是有这种力量的人。 银光干脆利落的来回闪动,眨眼之间十几片菀颜雪的肉就已经被铺到龙脉上,她身上,刀刀骨肉分离,被剐过的地方旁边剩下的也是皮开肉绽。 而被抛到龙脉缝隙上的肉瞬间就变得透明消失了。 国师挥刀极快,在上一片被剐下的皮肉还未感觉到疼痛时下一片已经被剐下。 菀颜雪因为被套上的那个镯子,不仅灵魂实体化,还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一样,动弹不得,只能干站着任剐。 “哥,你干什么!”眼见着国师在刀剐菀颜雪,裴释惊怒高喝。此时菀颜雪已经血肉翻飞,但是一滴血也没有流出,只有见骨的肉洞爬满她的身体。 因为这是她的灵魂啊,灵魂哪来的血,就只会化成虚无罢了。 夕音刚刚伤的很重,就是她用音波攻击龙脉时,龙脉反噬,金光一瞬间就压倒了紫色音波,强势反攻夕音,人间龙气的强大威压,差点让夕音魂飞魄散,她现在已经无暇分身去救菀颜雪,能自救都得靠奇迹了。 被裴释拦下的国师持着刀,不满的说:“你让开,她的血能修复龙脉,可她不是青龙之身,是以她的肉不纯,把她的肉贴在龙脉的裂缝上,会加大缝隙,加速龙脉的崩毁。” 裴释不认同的说:“哥,毁掉龙脉,总还有其他办法,我们何必伤她性命!” 国师笑了,疯了一般的笑:“你这话说的真是悲天悯人菩萨心肠啊!你是忘了战场上的那些人命好鲜血了吗!他们都是你设计杀死的,你不记得了?已经死了那么多人,何在乎多她一个!!!” 在他们争吵的时候,皇帝抓住时机,用那双胖手悄悄的从怀里拿出一个像火折子一样的东西,当他拧开盖的时候,一个烟花信号“滋啦”一声就窜上天了。 听到信号升天的声音,国师最先反应过来,拉着裴释就要跑。 可是皇帝的军队把整个山腹给围了个水泄不通,几个将领已经带兵进了龙脉所在之地,并且之前和夕音打斗的近卫军们再次反水将皇帝团团护在中间。 “哈哈哈,你……你好手段啊!”国师指着皇帝,睚眦欲裂的恨极反笑。 皇帝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端着威仪俯视国师:“朕做的很多决定中都有你的引导,而这些决定实施的时候总是遇到各种各样的失败甚至招惹越来越多的麻烦,朕不是傻子,自然会怀疑,只不过龙脉一直是靠你维护的,没有证据也没得到能彻底修复龙脉的法子,朕舍不得动你罢了,你输了,束手就擒吧。” “是吗?”国师笑的诡异。 皇帝抬了抬手,几个将领带人朝着国师和裴释围攻了去。 皇帝又对裴释说:“小子,你与朕舅甥一场,虽已情断,但裴家对你有教养之恩,若是你肯束手就擒,朕便饶了裴氏一族的性命。” 国师百忙之中冲着裴释喊:“别听他的,帝王向来自私,他早已忌惮裴氏功高震主,早起杀心。若是今日让他平安回去,裴氏一族的下场必定和当初的北境巫族一样。” 裴释身体一顿,被禁卫军一刀砍中小腹。 菀颜雪柱子一样杵在他身后,还没碰到近卫的刀剑。 国师一路砍杀过来,扯着菀颜雪就要往龙脉最大的缝隙里撇去。 裴释飞身抱住菀颜雪,拦了下来。 国师怒而吼骂:“你疯了吗?我们谋划多年,今日终于要得偿所愿了,你干什么!” 裴释不言不语的解开了他亲手套在菀颜雪手腕上的金环:“你信吗,看到你还活着我真的很开心,快走吧,我欠你很多,就当是还你的吧。” 夕音在一旁高处的崖上疗伤,目睹了这整个过程,不由嗤笑一声,这男人还真是,若是有机会,她真想拧开他天灵盖看看他脑回路到底是怎么个构造!这种翻来覆去的思维真是让她这个不是人的理解不来。 眼见着菀颜雪被裴释放了,国师最后的筹码都没有了,眼中就只剩下玉石俱焚的杀机,他不要命的攻向皇帝,硬抗下好几拨攻击,每至一处便带起惨嚎一片。 绕过众多山石障碍,才抛出手中的匕首,狠厉的削下了皇帝连带着咬肌的一块脸皮来。 一时间这位帝王血流满面。 如此一来,众人更怒,真正的血腥厮杀至此才真正开始。 第七十二章 自私的利己主义者不配言爱 刀光箭火,安排的一次比一次周密。 片刻之间,裴释已经如同一头即将被群蚁咬死的象,体力明显跟不上了,行动越来越迟缓,身上深可见骨的伤口越来越多,可他还是意志坚定的守着国师,帮他抵挡一切可能靠近的伤害。 国师正在和北岳皇帝的人,拼巫族秘术,皇帝当年能灭掉巫族,自然身边是不缺会术法的人才的,只不过是不示人前罢了。 两拨人聚精会神的争斗的时候,龙脉的缝隙里,飘出越来越浓的雾气来,仔细看去,还有一股股细小而温热的水渗出来,并且那水流越来越多…… 夕音最先反应过来,睁大了眼睛出声示警:“是火山,快跑!再不跑你们都得死!!!” 国师也警觉的感觉到了周围环境的变化,再听空中飘来的夕音的声音,他直觉地向龙脉看去,当即“哈哈哈……果真天道轮回,苍天不欺我!哈哈哈……”的笑的愉悦。 他比谁都知道,那些冒水的缝隙正是菀颜雪的肉所在,因为那都是他抛过去的。 地面越来越烫,很多人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就被龙脉崩溃爆裂开来的石头砸中,死活不明。 几乎是在龙脉爆炸的同时,岩浆从龙脉断裂处喷薄而出,如同长江决堤一般眨眼间一泻万里,奔腾肆虐,咆哮着就淹没了整个腹地,冲到山谷外还在外延, 那些凡人兵将们连一个惊叫声都没来得及喊出,就已经结束了这浑噩的一生。 空中飘荡着的菀颜雪神色静默,她在人间看了太多的红色,看到对于这种颜色只剩疲倦和厌恶。 此刻她突然想起来在她临来人世前父亲说的那句话。既然这些刺眼的红色都是因我而起,那便就在此刻结束吧。 她将一直都在裴释身上的目光收回,眼前心间上,还是他的影子,可是终究还是一场水月镜花的虚幻,不管她再怎么努力,终是相伴不得。 裴释和他那个大仇得报后已经被喜悦冲疯了的哥哥以及他们附近的几个人在岩浆流到他们脚边的时候,一起被一朵青白色的昙花托在半空中。 那朵昙花就是菀颜雪,只见,她周身散发着青白色的光芒,下方咕嘟嘟冒着泡的岩浆热气没有冲到他们身上一点,而是吸纳进了昙花里,否则这些热浪足以将他们蒸熟。 夕音惊了下,她……难怪了。 是啊,这昙花才是菀颜雪的真身,她随母亲,而不是随了父亲的青龙之躯。之前她两次现出的半条龙尾都不过是因为那时她有肉身有血,是父亲的血脉之力在护着她,否则她一个花草真身,早就被火烧死了。也是因为血中有龙形,身却花草,她非纯种,才不能是神身,只能留在冰岛上。 昙花之上,那几个兵将回过神来之后,还不忘正气凛然的去杀裴释和国师。夕音看得满眼滑稽。 菀颜雪将他们托到高高的山峰上的夕音旁边。 夕音问她:“为什么?” 菀颜雪正欲走,闻言回眸,一派坦荡悠然:“不知道,没来得及想。” 那不同于俗世打滚的人的眼神,让人忘了她那满是伤痕的丑脸,看到的都是风华绝代。 夕音又说:“你答应给我的还没给呢,你可别死啊。” 菀颜雪释然一笑笑,干脆果决的飞身到了正在沸腾的岩浆正上方。 那一瞬间裴释仿佛看到了书中所写的佛祖拈花一笑的样子。 菀颜雪碎裂下一半真身花瓣,化作屏障,将不断外涌的岩浆圈在屏障内,使其不再肆虐扩散。 菀颜雪再碎裂下一半花瓣,花瓣飘落,化成无数个带着灵力的小舟,能漂浮在岩浆之上,和岩浆抢夺那些人命,并将救下的人都送到屏障之外。 一直注意着她的夕音清晰的看到她随着小舟救下的人越多而不断的虚弱下去。 眼见着下面的人除了已经死了的,都被救出,没有剩下的,菀颜雪盘膝合掌默念。 不一会儿,有瀑布一样的裹着冰的水自天边而来,浇灌在屏障内沸腾的岩浆上。 一个屏障硬生生的隔绝出了两个世界。 屏障外,风清日朗,山色依旧,被救的那些人正坐在地上享受死里逃生的巨大幸福。 屏障里,狂风四起,海浪滔天。水布接天连地,移山倒海,冰水不断自天边灌下,岩浆不断朝上翻腾。那龙脉所在的山腹、山谷在外面的人大口喘气之时,就已经被岩浆捣毁又大水淹没,完全看不到了,紧接着一座座巨大的冰山从天而降,直直的压在整个屏障上方。 水平面还在不断的上涨,站在远处看去,就像是一片不断涨潮的冰海。 冰山被沸腾着往上拱的岩浆灼炙的不断融化。 菀颜雪同时碎下八半花瓣,将其投放在冰山的八宫方位上,镇住冰山,使其不再融化。 她虽然体内不再有血,但青龙乃是盘古开天前的混沌时期就存在的大神,她是青龙的女儿,她用自己的真身镇住一族冰山还是绰绰有余的。 夕音闭上眼,不忍再看。不是她不想出手帮忙,只是这世间总有很多力所不及的无可奈何,就比如眼前的神龙血脉和人间龙脉的斗法,她一个魔界小妖是管不了的。 羽诺看着这片浮冰的海和冰山,还有半空中的白衣女孩,只觉得一起都特别熟悉,熟悉到他脑袋炸裂一样的疼起来。 是了,这海水、冰山,是菀颜雪将冰岛移了过来。 做完这一切,岩浆便真的平息在了冰山海水之下。 菀颜雪已经虚弱到像一缕随时会被风吹散的薄烟。 她负手站在冰山之巅上,依然带着阳光洒脱的笑,她的眸光很快就在人群中找到了裴释,目光中是掩藏不住的贪恋。 裴释的头忽然不再疼了,他隐约的好像想起了什么,却还是什么也没记起来,他百思难解的还在琢磨那种隐约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屏障里的人突然出声:“释哥哥。” 那声音清脆的好似是从他灵魂深处传来的一般。 闻声望去,她依然白衣俏皮,仿佛只是刚从裴府里出来寻他去逛街一样:“我以后不能再护着你了,你要好好的。” 不要再受伤了,没有人会再和你一起疼了。 她语中终于没有了清脆洒脱,声音压抑:“珍重。” 昙花一生只能开一次,花败之时便是魂飞魄散之时。 可天罚在她尚还有一口气的时候降了下来,连一个在天光下消失的机会都不给她。 周围的海面上渐渐泛起以菀颜雪为中心的斑斑漩涡,那漩涡越来越急,越涌越高的旋转着,有渐渐上升的趋势有红色的水流从冰川裂隙中源源不断的流出,像是一条条铁链般的捆锁住菀颜雪是四肢,将她拖进海底无尽的黑暗中。 突然小白狼一头跳进菀颜雪怀里,亲昵安稳的窝着,还用头蹭她的下巴,任凭水链将它一起缠缚住。 菀颜雪顺着小白狼的毛笑了,原来,一直陪着我到最后的,竟然是你。 裴释目光沉沉的看着海面,看着菀颜雪的彻底消失在了海面,海水恢复了平静,他脑中的那些朦胧画面也瞬间全都清晰了。 裴释睚眦欲裂,肝胆心魂俱碎,他后悔了特别后悔。什么都不顾了,他听到自己的心被无数把刀子凌迟的声音。 不顾胸腔里涌起的腥甜,他朝着菀颜雪的方向奔了过去,疯狂的敲打着屏障,大声叫喊:“菀颜雪,你回来,我还没准你死呢!!!” 国师看着他砸的满手都是血,上前按住他,“她已经死了,不顾她已经完成了她的使命,北岳朝彻底覆灭了,以后哥哥会辅助你创立一个新的王朝,你会是一个好皇帝的。” 裴释挣开他,去求夕音:“求你,救她!” 夕音问他:“你爱过她吗?” 裴释毫不迟疑的点头“我爱她,很爱她。” 夕音摇头:“可你是如此自私。” 她抬手接住从屏障那边飘过来的泪,然后化光而去。 裴释被她最后的话震的久久愣怔,直到国师再次叫他,他才苦笑着说:“哥,我的光灭了,我终于在这没有一丝光亮的世界里称王称霸了。” 第七十三章 花魁夜黎夜叉女 这天,夕音坐在一间茶楼的雅间里,百无聊赖的托着腮看外面的夜景。 她脑袋向左转,正好可以看到那飘着淡粉色纱帐的窗子外,漫天的繁星却弥补了新月的遗憾,平白让这天幕黑蓝蓝的深沉极了,一点也不清明。 更可惜的是,天上的星光都被地上这条街的灯火给遮盖了,失去了原本该属于夜空的自然的静谧,反而无端端让这人间烟火给染上了九分旖旎,灵气尽失。 夕音前世本是人类,而今重生后她是人类口中的妖精,以另外一个角度看这个人间,看这些人类,夕音只觉得自己心境全然不同了。 夕音所处的二楼雅间正好对着楼下大堂的门,她靠在的窗棂前喝着手中的酒,看着楼下大堂中来来往往的人在此楼中皮笑肉不笑的寻欢作乐。 这里是花街,是人们消遣娱乐的地方,所以一到了夜晚,反而要比白昼喧嚣热闹百倍,不止灯火彻夜明亮着,而且白日里那些一板一眼的端方君子,夜里就在这里不再克制的淋漓暴露他们黑色的另一面。 因为来这里的都是足够有钱的大爷,所以沿街的小吃叫卖也格外的热情卖力,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繁华鼎盛,热闹非常。 “砰、啪!”两声,夕音对面的一间房门被大力踹开,然后又弹动的声音传到了夕音这。 夕音的房门一直都是开着的,她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向右转脑袋,边喝酒边饶有兴味的盯着对面那间门被踹开的房间。 “夜黎!”一个女高音和门被大力踢开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 沈析梦杵在门前,气呼呼的,眼圈包全是泪打转,但就是倔强的高昂着头不肯让它落下来。 她不肯再往里走一步,因为她看到了夜黎怀里那个红光满面的女人。 “恶心!”析梦怒不可遏的骂完一声,转身就跑了。 夜黎想都没想,推开怀里正在娇笑的女人,就追了出来。 “我看不到,你再跑,我肯定得追着你,那一定会从楼梯上摔下去的。” 追出来的夜黎衣衫不整的双臂环胸浪荡的倚靠在敞开的门框上,露齿懒笑着说话,那气质倒是风流得很。 析梦嘴里嘟囔着:“摔死才好。”脚却已经停了下来,就地蹲下了。 夜黎状似无奈实则宠溺的叹着气,摸索着走过去,也蹲下,伸出手摸索着帮她擦眼泪。 析梦不自知的用手抓着夜黎的袖子,夜黎没有推开她也没有回抱她,就这样互相蹲着,由着她旁若无人的把眼泪抹在他袖子上。 过了一会儿,析梦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猛地就大力的推他,直把他推的一屁股坐到地上才罢休。 然后她“噌”的一下子站了起来,胡乱的抹着她那张被泪水糊满的小脸,边对路过的好奇看她们的客人大吼:“看什么看,再看就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夜黎只觉得胸前的温度一下子就消失了,风吹过的时候,他甚至感觉到肩上一片透心的冰凉。 析梦用力的用袖子蹭了蹭脸,脸上有些挂不住的强词夺理质问夜黎:“谁让你靠近我的!” 夜黎性子很好的举手做投降状,笑的一脸痞气:“好好,都是我不好,大小姐你可消气了?” 那个房间外,一个穿着窄袖阔腿裤,手足处的衣裤都用束带束紧的妇女,正是刚刚夜黎怀里的那个,此刻正一脸干练狠辣相的倚在门前看戏一般的看着他俩。 她见析梦终于顾得上看了她一眼,就半打趣半针锋相对的说:“我还说呢,是谁有本事把夜黎从我床上给拉了下去,原来是咱们十三省漕运总瓢把子的独女啊,夜黎你可以啊,你什么时候把咱们女中豪杰夜叉堂主都变成你裤腿下的入幕之宾了?快跟姐说说,这段风流史可够你回味后半辈子。” 夜黎听到声音,笑的一脸风流,不动声色的站在了析梦身前,将她档了个严实:“刘姐这是哪的话啊,沈堂主这样的人物,不过是闲来无事的时候常来听我弹琴,给的打赏丰厚的跟财神爷似的,我可不得多供着她点。” 那叫刘姐的妇女,冷冷的眼神,阴阳怪气的怼夜黎:“难得,你说的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啊,你这种只要给钱怎么都行的男人,夜叉堂主自然是看不上的。本来吧,你还是有一张好脸,可偏偏你又是个瞎子,除了陪人上床,你什么都不会,不做这个只怕你会饿死吧。” 夜黎没说话,析梦却明显怒了,脸色不善的说:“你最好给我嘴巴放干净点,出门要是忘了漱口,本姑娘倒是不介意叫人给你洗洗。” 刘姓妇女颇为不怕事的挑衅:“析梦,这么肮脏下贱的一个瞎子,也值得你这么护着?” 析梦二话不再说,猛的一个巴掌就招呼了过去。 “啪”的一声,响亮而清脆,巴掌声震得这一整层二楼都寂静了下来。 “你他妈闭嘴,不会说话就学驴叫去。” 打完吼完,析梦的脸色黑如锅底,抽出腰间的马鞭就指着那刘姓妇女:“给你个选择,马上滚,还是我打死你。” 刘姓妇女脸上也不见明显的脑怒,反而很敞亮的摆出一副长辈包容任性小辈的态度来:“行,既然夜黎是你夜叉堂主养着的人,那我这个当姐姐的就卖你个面子,不过。妹妹啊,你好歹一个未出嫁的大姑娘,跑到我床上抢了我花钱买的男妓这事,为了你好,我可得找你爹好好说说。” 夜黎凭着感觉用手抓住转身要离去的刘姓妇女的衣料边,仿佛刚刚没听到她那样言语侮辱他一样,依然笑的浪荡不羁:“刘姐就这般小气,何必跟个人事不知的小女孩置气。” 那刘姓妇女挣开他的拉扯,带着她还在一楼的兄弟们,浩浩荡荡的走了。 析梦不愿跟他去他房间,因为嫌弃她一开始进门看到的。 夜黎就陪她坐在了二楼靠栏杆的那一桌:“你还坐在这儿,还不想想快回家去找你爹,让他帮你想想办法,不然明天你名声就全毁了。” 析梦不动地方,蔫蔫的趴在桌子上。 “你还想不想嫁人了,你名声要是坏了,且不说你爹会不会打断你的腿,你以后会不会被人戳脊梁骨,就说你娘,你忍心让她都入土的人了,还跟着你背骂名吗?” 析梦听到这话,眼泪又开始含在眼圈里打转。 夜黎叹了口气,扶着桌子边站起来,摸索着往他房间走去,临走前扔下一句:“回家吧。” 第七十四章 人脑让人不平等 夕音坐在她的雅间里,一直看着这幕戏,从开场到散场。 散场后,戏中人都离开,夕音却来到了夜绽的房中。 两个雅间的路程上,夕音又看到了一幕戏,那是一个男人跪在地上被掌嘴,打的脸都肿了。 夕音心里不禁感叹一声:人间真是个戏多的地方。 夜黎坐在他的房间里,优雅风流的举着茶杯淡淡的品着,对他房门外来的声声惨叫仿若未闻,这副样子让夕音想起了魔界燃魂店时的夜湛。 近距离的看他,夕音才发现,他一袭黑衣,与满楼花花绿绿的装饰格格不入,此时他那副云淡风清的样子与门外那些颤颤兢兢的人比起来,更是优秀的不止一星半点。 “行了,吵得我耳朵疼”夜绽边说边站起来,撩开里间的纱幔,一步一步的走出来。 没人看得出,看起来每一步都走的很懒散的人,其实每一步都是很小心翼翼的,因为他是瞎子。 “下次,再讽刺我之前,记得先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骂我还不用受罚的时候再来骂也不迟。”语气凉凉的,这是他说给门外跪在的地上挨打的人听的。 “姑娘来我这,是要听琴还是欢好?”这是他说给夕音听的。 夕音很自动的坐在茶桌前,倒她自己带的酒边喝边说:“弹琴吧,很久没有听过老朋友的琴声了。” 琴声起,夕音闭着眼听到美妙处,摇头晃脑的合着音律哼哼。 过一会儿,夕音依旧闭着眼晃着脑袋很自然的轻声开口:“你怎么来人间了?” 夜黎说:“我现在不想说,也不愿骗你。” 夕音再问:“你怎么改名字了?” 夜黎清冷寡淡的说;“不喜欢了,就了换一个。” 析梦前脚刚进家门,就看到已经等候多时的宗族刑堂派下来抓她的人。 是四个身材健硕,膀大腰圆,他们四个人加起来就约摸得有七八个析梦那么沉的体重,人手一根长棍。 还有一个领头的。 统一都穿了一身标准的黑色家奴装。 今天的事,早已被那个刘姓妇女手脚麻利的告到了她家。 恰好她爹沈老大在外处理漕帮事情,她在花街跟人抢男妓的事就直接被捅到了沈家老族长的耳朵里去。 老族长都活成老祖宗的人了,一步路走的得颤三颤抖三抖才能再迈出下一步的老骨头渣子,听闻此事后,差点没被气的当场厥过去。 老族长拐杖重重敲在地面上,嚷嚷着就叫人抓析梦去刑堂。 析梦分外大爷的先开口质问:“你们几个怎么来了?” 几个壮汉都是满眼小心翼翼又满脸便秘的为难样,却不得不把门口堵得严严实实的站成一排并且把脖子缩成鸵鸟样子,领头的万分不情愿的开了口:“小姐,老族长来了,他叫奴才们来请您去过去叙叙旧。” 析梦依旧心情不太好,扫也不扫他们一眼,干干脆脆的甩脸子:“不去。” 领头的人脸上本就是硬挤出来的笑这下也彻底垮了,但他又不敢说什么,一张脸登时难看的好似长期便秘。 在这些人眼里,沈析梦就是个怪胎,即使长得再好看,也还是个夜叉女,反正沈家上下出了宗族里的那些老古董是没一个人敢招惹她的。 领头的不好开口,可他手下偏就有个胆大且无知的二愣子,偏巧今天二愣子还跟了来。 一个守在门口最边上的,一脸憨肉,两眼发傻的汉子,他见场面僵持不动,自己等几人又是领了老族长的命令,而且他也看不上析梦这副不敬长辈,不贤不孝、不恭不顺的狗德行,更兼他还私心的算计着帮老大出头办事,老大以后也能多提携提携他的小九九等小心思,就自以为豪气干云,实则傻缺无知的挺身而出指责析梦:“沈析梦,收起你的大小姐脾气吧,你爹惯着你,我们可不惯着你,你不要以为普天之下皆你爹,还真是无法无天了你,今儿老族长要见你,是你说不见就能不见的吗?你要是不乖乖的跟咱们走,就别怪奴才们下手没个轻重了。” 那汉子话说的又声大又利落,领头的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正要伸手捂他的嘴,他就已经说完了。 析梦本没打算理会他们,听了他的话析梦乐了,站住脚回头去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他。 领头的只见,析梦闪了闪眼睫,绯唇轻轻勾起一抹看似柔和实则寒意森森丝毫也不友善的笑,登时感觉后脖子已经凉飕飕的全是冷风,还没等他想好该怎么安抚析梦,圆了这个场。那傻汉子已然被析梦毫不在意还带着看傻瓜的蔑视的笑容给彻底激怒了,撸了袖子就要动粗。 他一边怒气冲冲的往前走,还一边狠狠的往地上呸了一口,恶声恶气的说:“什么玩意儿,一个丫头片子,他们怕你,我可不怕,老子活了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怪的事,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光天火日的去花楼抢男妓,还他妈的这么理直气壮的不敬长辈,狂的没边了吧。今儿我就非得把你拉刑堂去,让老族长好好教教你规矩,省的你丢了胡家的脸面。” 那领头的听他这么说,吓得腿都软了,差点没一个白眼翻死过去。 他赶忙示意人将这汉子的嘴堵住捆起来,跪倒在地求饶的说:“小姐千万别和这蠢人一般见识,出了这个门我就把他处理了。” 析梦不说话只凉凉的飞去一记眼刀,领头人忍不住用眼睛小心的去窥探她的表情。只见她一脸玩味的笑,她那眼神明显是在认真的琢磨着什么。 吓得他立时又是岑岑冷汗,他甚至觉得身上的一次次流出的冷汗都已经把他的衣服给浸湿打透了,冷风一吹,他浑身凉飕飕的,尤其是脖子,好像马上就被风给扭断了。 傻汉子此时还率直无知,俨然不知自己已经半只脚都迈进鬼门关的呜呜呀呀的挣扎着,很是有活力。 析梦慢慢的摩挲着她发髻上唯一的发簪,笑盈盈的说:“倒是个性情中人,虽然人蠢了点,言语也略微粗鲁了些,倒也中肯,倒也不必打死,发卖到花街去吧。” 她还特意走进,用脚尖勾起傻汉子的下巴,露齿假笑:“既然你这么看不上花街里谋生的人,就送你去体验体验可好,嗯,你这样的,大概就只能伺候往来的商旅脚夫了,哎,以后挣钱不易,要懂得节流哦。” 傻汉子瞪大了眼睛,惊恐的呜呜乱叫,可是他已经被人压制住了,动弹不得。 领头人忙不迭的磕头谢恩,挥手叫人将傻汉子带走了,然后小心翼翼的请教:“小姐您看,小的回去该是如何交差啊?” 析梦头也不回的转身进屋去,只不耐烦的留下一句:“你何时见过我了,我不是还在外面不知道何处鬼混来着,何曾回家了?” 领头人愣了一下,然后满脸无奈的又谢了一遍,才满肚子叫苦不迭的回了刑堂。 第七十五章 对人待物随我心 第二天一早,天还是一种将明不明的灰蓝色,天上星光已经全部暗淡变得灰冥冥阴沉沉一片,月亮的只剩下很是透明的一弯黄白色冷冷的挂在天边上,冷寂的长空只剩下空旷寂寥之感,就连天气也是异常的寒冷,是个格外适合睡觉的好天气。 偏偏,析梦的门被轻轻的敲开。 小丫鬟站在床边轻柔却频繁的推晃着还在睡着的析梦,眉头皱得很是怒其不争的紧。 析梦迷蒙中半睁不睁的把眼睛眯起一条缝,没有焦距的扭着头,也不知道她到底看没看到小丫鬟。 小丫鬟伸手摇晃着她:“小姐,小姐,你快醒醒,老族长一早上就把夜黎公子抓到刑堂了,正等着用他诱你呢,小姐你去不去看看?” 析梦眼皮重又彻底合上了。 小丫鬟叹了口气,放下她的床帘,悄无声息的退出门去。 她心里其实知道会是这样一个结果,还来打扰小姐,也不过是因为大家同样出身不好,才可怜那人罢了,小姐那样一个鼎盛人家的娇宠的小姐还是出了名的狠毒娇蛮,怎么会在乎一个妓人的死活呢。 刑堂这边,四面是墙,只有一个天窗透气的屋子里,黑漆漆的,只有墙壁上的烛火在微微晃动,打在室内那些手里拿着棍棒鞭子的人身上,然后落在光溜溜的石砖上斑驳陆离的全身一个个恶鬼一样的黑色影子。 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味道,这味道类似于铁锈的腥气,从皮肤渗出来,在空中相互融合后再一次融进皮肤里,连带着血液都凝滞起来。 一群恶鬼一样的凶神恶煞的壮汉中间一脸威严端坐着的正是老族长,眯着眼睛一副老神入定的模样看都不稀得看被压着头跪在地上的人一眼:“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出你和沈堂主到底是什么关系,就立刻放你离开。” 夜黎他下半条腿还被绑在麻袋里,身上已经被打的青一块紫一块的,此刻被人强行压着头,便不肯在这样不堪的状况下开口说话。 老族长气怒:“不肯说话了是吗,那你这条舌头也就留着无用了,来人,将他舌头给我拔了。” 老族长的话音一落,站在他旁边的人,立刻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拿在手里就走过去,一手捏在夜黎的下巴上威胁到:“还不肯说吗?” 夜黎冷冷清清的,一双天生失明的眼睛此时冷漠的好似寒冬一样,一语不发。 那人捏着他下颚的手上力道有种了几分。 他的匕首高高举起,却再不敢落下。 因为在他举起的时候,一个声音轻轻柔柔的说:“我看谁敢。” 一个女孩,踢开门,从一片初生的阳光中走出来,那逆着光的人儿拿着瓜子的手和吃着瓜子的嘴看起来就好似是被白玉包裹住的红玉髓,乌黑的额发下是乌黑的瞳仁,好看的模样恰是他们爱慕的画中美人的模样,偏偏自那人从光中走到可见她全貌的地方,所有人都为自己刚刚生出是绮念而后怕不及。 析梦懒洋洋倚靠在门框上,俨然是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偏偏手里还握着一把瓜子,一颗一颗的往嘴里送。 她面上挂着的是一种旁观者的神情,一步一步的走进来,偏那双环视着他们的水眸里透出来的狮子般的睥睨威严。 这一室五大三粗的壮汉被这么一个细胳膊细腿的女孩这种眼神一睨之下,顿时气势弱的就像死狗一样。 析梦冷不丁的出现后,刑房内瞬间连呼吸声都放缓慢了,寂静的很。 析梦余光中看到跪在地上,明显被折腾过的衣着狼狈的夜黎,心里一阵难受。 她将一颗瓜子壳吐飞出去,瓜子壳正巧落在那个刚刚手还举着匕首的人的光亮脑门上。 瓜子贴在脑门上,冷冰冰的,阴郁的影子紧随其后的一点点笼罩在他的身上。析梦款款的走上前去,在他面前站定,俯下身子笑容若晴天疏云:“刚刚离得远,我没看清,你是用那只手捏他脸的?” 那人在看清来人长相之后,瞬间脸上苍白,现下又听了这话,吓得就连嘴唇都惨白了,简直是面无人色。 一种堪称为恐怖的东西漫上他渐渐青黑的脸,浑身颤抖着“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喉咙里发出锈刀刮铁片一般的声音,他的眼睛如同看到了地狱那般惊恐:“奴才,奴才不是有意的,奴才,奴才……” 他被吓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急急的就跪在地上不断的磕头求饶:“求堂主饶了奴才,求堂主饶了奴才吧……” 析梦一个阴森森的眼神扫射过去,那人马上闭嘴不敢言了,颤颤抖抖的举起了右手:“是,是,右手。” 析梦目不斜视:“将他右手右脚都给我砍下来,剁碎了喂狗,哦,对了,在狗吃的时候要让他亲眼看着。” 老族长气的拐棍重重的砸在地上:“你也太放肆了!” 析梦目漏寒光的环视着众人,还在磕着瓜子的小嘴里寒气深深的飘出来一句:“不行吗?” 她话一说完,门外就有跟着她的人进来将地上跪着的人强行捂着嘴拖了出去,室内的人皆是一动不动,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析梦走到夜黎面前,一个窝心脚端端正正的踹翻了按着他头的人,单膝跪下扶起他,抽出怀里的帕子去轻柔的擦着他脸上的血:“都伤到哪了?” 夜黎不着痕迹的避开她的手,施施然笑道:“没事,他们下手不重。” 他不愿多说,析梦也就不在问,转而去看那挨了她一脚,正五体投地的跪在地上的人:“刚刚这里有多少人动过手,你去给我一一指出来,我饶你一命,不然我就让你全家都给你陪葬。” 那人被瞪得通体生寒,牙齿咯吱咯吱的响着,挺大个男人哭的稀里哗啦的伸手指着一些人:“他,他们,都动手了。” 指完之后,接着他掩面痛苦的的哀嚎起来。 他干了这种出卖兄弟的事,以后只会生不如死,会在江湖被人人喊打的。 可他若是不这样干,那他的家人肯定都会不得好死,这个女夜叉的手段之狠,他们可是心里都清楚的。 析梦一个眼神过去,跟她来的人呼啦啦进来将被指出来的人全都一股脑的拉了出去。 老族长见这析梦一进来就是威风凛凛的喊打喊杀,不仅丝毫没有为她自己做下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表现出丝毫的悔意来,反而如此强势霸道的丝毫不将他这个一族之长放在眼里。登时恼怒至极:“反了,反了,你……” 析梦一个眼风扫射过去,阴森森的劫了他的话:“你闭嘴,要是还想安安稳稳的活到寿终正寝,我劝您以后还是闭紧嘴巴,少插手小爷的事。若是下次你再动小爷的人,我灭你三代。” 老族长被她的眼神瞪得心下一片冰冷,不可思议的咆哮:“你威胁我!” 析梦解开了夜黎身上的绳子,正扶着他往外走,没再理会老族长。 她这可真不是在威胁他,他若是一味的盯着她,深老大那个利欲熏心的,肯定早晚会弄死他的。 沈老大就是析梦跟他姓氏的那个人,她不想承认他是她爹。 出了刑堂,析梦拧着眉问夜黎:“我,送你回会春楼吗?” 夜黎笑笑,这笑是日光下明媚阳光的笑容,不似他晚间在楼内那种风流浪荡的笑,他说:“我白天不在那,我回我自己的家。” 析梦“哦”了一声,就扶着夜黎上了马车。 第七十六章 又烦又无奈的痛 一路上,车夫寻路的时候,析梦就很自然的直接开口指路,都不需夜黎告诉。 析梦浑然未觉。 夜黎也只是笑笑,好似并不惊讶。 夜黎住的地方很破。 丰林集是出了名的贫民窟,夜黎住在整条街的最里面。 马车是进不去的,因为析梦和夜黎只能在街前下来,走进去。 丰林集里尘灰乱飞,每往前走几步就换了一种怪异的味道,不仅是街巷窄小还遍地污秽,地面上什么都有,甚至还有动物以及人的排泄物,破烂到甚至不能挡风的房子外还挂满奇奇怪怪的东西,有的东西甚至散发出一阵阵难闻的恶臭,招惹一群一群的苍蝇小虫围着飞。 析梦捂上鼻子在街口艰难的徘徊了一会儿,还是扶着夜黎走了进去。 虽然她已经来过这里一次了,但是依然没有适应这里呛人肺腑的很多种臭气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因为析梦是这里的生面孔,很多坐在地上无所事事而聚堆抠脚搓泥的人立刻将目光投向了他们。 析梦浑身不自在的迅速放下捂着鼻子的手,本该是受害者的她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 好在扛过了这一片毒瘴肆虐的地方,他们就走到了夜黎的家。 虽然也是一个不大的被篱笆围起来的草房,还是一个瞎子住的草房,却比外面那些身体健全的人打理的整洁清雅的多。 看到这里,析梦不禁想到了一句铭文:“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夜黎摸索着打开院门,做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你一大早上就来救我,还没早吃饭吧,不嫌弃的话,我亲自下厨请你吃饭可好。” 他身后是漫天初升的朝阳的光。 他一个人抚着篱笆门冲她微笑,自成一幅美的幽静雅逸,遗世独立的画卷。 析梦跟着他走进画中。 待她醒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夜黎的房间里,而夜黎已经在屋子外面架起火,火上煮着一锅色香味俱全的鱼汤。 夜黎自夸说他自小就过惯了苦日子,厨艺很是不错的。刚好因为他一大早上就被人兜头套了麻袋扛到了沈家刑堂去,所以他昨天晚上买回来的鱼还在水缸里,此刻连食材都正好。他叫析梦先在屋里坐会儿,一会儿好饭叫她。 析梦自小爱做噩梦,长长睡不好,所以早上起不来。今天对她来说可是起了个大早了。这会儿百无聊赖的坐着坐着就困了。 没一会儿功夫,她又陷进了噩梦里。 她梦到她上了一列红皮火车,里面长期居住着一群一直处在灾荒时代的人。 火车一列隔出了三面,第一面是中等人,他们一直在劳作,一直埋头在巨大的案板上切血淋淋的肉、倒血淋淋的血,并将之做成食物。 她害怕的往前逃,逃到第二面,那里每一个人都规规矩矩素养很高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安静地用刀叉用餐,正是第一面的人做的那些。 她走到角落里问一个没有用餐的老太太,她很是枯瘦无神,析梦问她:“我渴了,能喝口水吗?” 老太太指着地面的三条水管子“你去看看,哪条已经瘪了,你就能倒水喝。” 析梦顺着管子来到第三面,管子里流出来的都是血,第三面是黑红色的,里面到处都是血,到处都是案板,一个小角落里集满了瑟瑟发抖的人,空气里都是无望痛苦的惨叫声,其余的空间都是在像杀猪一样的在案板上将这些人剖开,剁成一块一块的,运往别的车厢,往来路过的任何人都能随意将狭小空间中的人拖出来随意打骂侮辱…… 最可怕的是,她被定为第三面的人。有人来拉她,连踢带打的拉扯着要将她拖到案板上。 析梦拼命的叫,拼命的喊…… 就在她害怕到了极点的时候,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拉起她的手,牵着她一直跑,一直跑到火车门,将她一把推了出来。 析梦猛的睁开眼,心脏砰砰跳的看着眼前干净简陋的房间,大口大口的喘气。 夜黎轻轻动了动被她紧紧抓着的手问:“怎么了,做噩梦了这是?” 析梦听到熟悉的人声,这才长舒一口气,吓得砰砰跳的心才慢慢平复,她敷衍又无精打采的“嗯”了一声。 夜黎又问:“你经常做噩梦吗?” 析梦又嗯了一声,并自嘲的说:“小时候做梦总梦见我被鬼追着揍,有时候被揍得狠了,会有神龙看不下去了,来帮我打架。后来会梦见我推着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小哥哥一起站在夕阳下,然后小哥哥一笑,就从脚趾开始血肉飞速腐蚀,只剩下挂着血的白骨这类的,嗯,人脑豆腐,滴血的人肉串,人皮鼓,人骨琵琶……这样的单一片段 。现在,我都能梦出一个有逻辑框架的连续场景了。估计用不了几年,我就能梦出一个制度健全细节完备的恐怖世界来了,呵,可变态死我了。” 夜黎刨根问底:“为什么会这样?” 析梦疲倦的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你要是从小就一直被亲人的死亡所笼罩,你也这样。” 说完她又觉得自己不该说这些,忙转移话题:“你进来,是可以开饭了?” 夜黎微微一笑,满足的嗯了一声:“出去吃吧,屋子外面又微风,还有草香。” 边说边自顾自的往外走。 析梦刚想跟着动,突然下腹一热。第一反应就是伸手摸象腰包里。 这一摸,忽然就有种天塌下来的感觉,她没带药。 析梦闭上眼,绝望的一声哀嚎。她必须马上窝进被子里开始这个月的冬眠。 每个月的这几天,她都如同身在地狱中,又好似中毒至深,就是从身体里往外冒着寒气,体表周围却围绕着热火,于是整个身体就像躺在冰山上流汗,全身冒汗就好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似的,而出过的汗又好似结出了一层厚实的冰,每次喘气喉咙都感觉有火烧可是上牙堂却感觉冷气直扑,就连从嘴里呼出的气都感觉是结了冰碴的,整个人看起来牙都比脸蛋有血色,好想把自己想铁板鱿鱼一样从肚子切开,然后用100c的沸水好好烫烫里层,一到每个月的那几天如果没有压制的药就是生不如死,可是要把蛊彻底掺灭,那我离死也就不远了,然而这个世界是多么的不公啊,至少有千分之三的人像我一样是生下来就带着这种蛊的,所以,下辈子我出生后一定要先看看性别,要还是个女孩,我最先把我弄死。 而且说来就来,来势汹汹,毫不给人准备的机会。 于是她不管三七二十就把夜黎的被子都扯开捂在身上,开始在他床上垒窝。 外面,夜黎早已收拾好了饭桌,析梦早就闻到鱼香味了,那香气勾的她肚子都长了馋虫了。于是屋子的窗户被木棍撑开,一只弱肉无骨且无精打采的手攀出来在窗户上敲了两下:“可不可以端进来吃啊。” 第七十七章 没有永恒的美好 很快,夜黎就很麻利的在屋内析梦坐着的床边摆置好了桌椅,还很有耐心的一样样端上糖醋鲤鱼、鱼汤、小咸菜和两碗白米饭。然后他没有直接坐下吃饭,而是体贴的点着了屋子里的火炉。 析梦坐在床上,脸色惨白惨白,膝盖上盖着一条毛茸茸的毯子,身上还裹着一条厚厚的棉被,她看着夜黎问:“还没到冬天,你点火炉干嘛啊?” 夜黎不好意思的脸上升腾起了两朵红云:“咳,我闻到了血腥味。” 析梦的脸也“唰”的一下出现了万年难得一见的红色,这感觉真真是尴尬。 夜黎肯定是看不到她表情的,只将一双干净的筷子递到了她的手边,转移尴尬的地说:“吃饭吧,再不吃就该不好吃了。” 析梦刚夹了一片小咸菜,夜黎就将盛好的一碗鱼汤递给了她。 鱼汤奶白奶白的,还飘着鲜味儿十足的热气,不仅看着很有食欲,那香气更是直奔鼻腔。 析梦先尝了一口,就大口大口喝起来,一碗汤见底,析梦觉得鲜鲜暖暖的汤直入肺腑,连带小肚子都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放下汤碗,又夹了一筷子糖醋鲤鱼放进嘴里,鱼肉热热的嫩嫩的鲜美极了,好吃的她手舞足蹈的不住口的夸赞:“好吃,好吃,原来夜黎你厨艺这么好啊。” 夜黎顺嘴问道:“既然这么喜欢这些,为什么不早日嫁人,非要整日变着花样的作妖,还学人流连花街,若是你肯安分过日子,想必就能有人给你日日照顾你。” 夜黎听她吃的开心,也忍不住跟着笑,边又盛了一位热乎乎的鱼汤递给她说:“小心烫。” 他给她夹菜,析梦恍惚间感受到一种家的温馨。她不禁晃晃脑袋,为这种想法而自嘲笑,一个妓人,擅长装相,他的身上怎么会有家的感觉呢,错觉而已,而她又怎么还会知道什么是家的感觉。 而这些,他个瞎子自然是不知道的,他只低头满足的吃着饭。 夜黎一筷子菜配着一口白饭自得自乐的吃着,那画面安静足乐,很有一种最普通平淡的安好。他额头上已经渐渐有了细密的汗珠,因为是夏天,还点着火炉,他的青衫后背上已经隐隐渗出了汗渍来。 析梦看着看着,心下便想,若非亲眼所见,她做梦也不会相信夜黎这样一个骄矜的瞎子竟然会有这样一面,不由的就放下心防,她也是憋了很久想要和人说说话了。 析梦说:“我这辈子都不会嫁人,我讨厌家庭,我讨厌感情被磨没了之后的相看两生厌,更讨厌一地鸡毛的责任,只想自由自在的。” 夜黎惯会听音知意,他直戳心窝:“你家不幸福吗?” 她摇头:“我很幸福,他们所有人都把我捧在手心里,恨不得抗个板儿把我供起来,我要月亮没人敢给我摘星星,可我还是讨厌沈老大,他不是我想要的那种父亲的样子,他对我妈很不好,会骂她,他还爱在不如他的人面前装逼,可遇到比他强的时候又特窝囊,其他毛病一大堆一大堆的,在我看来他这个人浑身上下唯一的优点就是全世界只真心对我好,可也不是因为我有多招他喜欢,只是因为我是他的孩子,所以他才爱我、忍我。而我妈呢,为他做那么多,他却对她连喊带骂吹毛求疵,有时候因为屁大点一点小事,有时候连原因都不知道就开始发脾气。他以前也是喜欢过我妈的吧,不然这么多年他没把别的女人带进家门,我小姨家也是,当年我小姨夫特别穷,我们搬离老家的时候,我小姨夫用脚走了几天几夜硬是跟了来找到我小姨,然后一直跟着我小姨,后来他们就结婚了,可是最近这些年他们富裕了,我小姨夫渐渐觉得跟我小姨性格不合、彼此间没有共同语言了。我还见过另一个远亲,是在她丈夫的婚礼上,是因为她丈夫嫌弃她重病而另娶了,当时她躺在床上还笑着招呼来参加她丈夫新婚的人们。光我们家族里,就有很多类似的事,所以你看,喜欢是多么不靠谱的一个词,最容易损耗的。初见时的欢喜迟早会在现实中磨灭成怨倦。” 夜黎开解她:“你这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心态呀,太高傲,也太过于追求完美,这世上本就没有完美,更没有永恒的美好,你这样是肯定嫁不出去的,嫁不出去的话你就会被人笑话到死。” 析梦鼻子里不屑一“哼”,眼神里全是倔强骄傲:“我的本事足以让我在这个世界上立足,我不用依附任何人而活,如果爱情不是我想象中的模样,我就绝对不要。” 夜黎也摇头,不认同的叹道:“真是小孩心思,你看着厉害,可怎么就长了个不懂顺势又偏执的近乎傻的心眼呢。” 析梦抬脚隔着桌子去踹他,“认识你越久,发现你越市侩。” 夜黎被一脚踹在伤口上,龇牙咧嘴丝毫不顾形象的笑:“看人可不能光看表面,傻子。” 析梦恼恨的狠狠瞪他,遗憾他的本性竟然与她对他的第一印象相差如此巨大。 她还记得,她第一次见他的场景。 那天她和沈老大大吵了一架之后,照例跑出家门,在街上闲逛的时候,突然看到了一个瞎子给一个小乞丐买了糖葫芦,小乞丐嘴里甜甜的说着谢谢哥哥,却在瞎子看不到的脸上挂着的笑里满满的全是冤大头、大傻子的恶意,还明目张胆的伸手偷走了瞎子的钱袋。 卖糖葫芦的老板是个睁眼瞎,看到了却什么也没说。 析梦无聊的就想看看瞎子发现自己被偷了钱之后的反应,于是就跟了瞎子一路,直到他进了花楼。 析梦站着想了一下儿,也跟着进去了。 然后她就看到了你在二楼的舞台上弹琴,白衣端坐的男子安然的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弹着古琴,那是一个与这纷扰污合的周遭全然不同的世界。 在那个琴声的世界里,她的苦闷和太多她自己也触不到的情思都得以抚慰、得以涤荡、得以远离。 析梦记住了这个男人的琴声里的世界,后来她闷了就出来听他弹琴。 有的时候,一听就是好几个时辰。 一次,析梦听的出了神。 突然一只手半搂着搭在了她的肩上。 “姑娘。”一个声音好听的男人贴着她的耳垂吐气叫她。 可还没等他再说什么,析梦一个小擒拿手,就顺着搭在她肩上的那只手将男人的上半身都扭到了她的面前。 夜黎仿佛感知不到疼痛一样的妆模作样的“呀呀呀”惨叫几声。 析梦见是他,就放了手。 夜黎很自来熟的在她对面坐下,笑的邪气:“姑娘,你经常来听我弹琴,莫不是想与我欢好?” 析梦问:“你怎么知道我总来?” “没人告诉过你,瞎子的嗅觉都是很好的吗?” 回忆到了这,析梦不禁看着眼前的人再次恶狠狠的咬住筷子使劲儿磨牙。 独自弹琴时的夜黎清雅的与世不俗;花楼里迎来送往的夜黎骄矜风流;而眼前这间草屋里的夜黎是这么平凡的精于世故的温柔。 第七十八章 帮我把她送回家 析梦一手用筷子不走心的敲着碗沿儿玩,一手拄着下巴,歪着头,用似是百无聊赖的语气装作漫不经心的问:“夜黎,你这么精明也有很才,却落得这种命,你会不会觉得人生很不公平。” 夜黎的筷子顿了一下,然后他笑的洒脱:“‘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话是谁说的?是人,天地本只是一片混沌,后来有了各种生灵,再后来生灵们开了灵智,再后来有了教化,有了规则,有了计较……关于现在世上的大部分规则都是人自己制定的,至于这些规则的公平对错,哪能有绝对的,毕竟这世上的每个人都长了精明的过分的心思。生在这个世上,每个人都有心思,所以啊,众生皆苦,谁又能比谁好到哪去呢。” 析梦筷子埋在饭碗里不动,重复着夜黎的话:“是啊,谁又能比谁好到哪去呢。” 夜黎说她:“好了,快吃饭啊,一会儿鱼汤该凉了,会很腥,不能吃了,嗯?” 析梦被他这个七拐八绕的“嗯”字弄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心虚得嘿嘿直笑。 心道:这男人,真真是个风月场里的狠人,只这一个字就跟绕指柔似的,能把人心都绕化了去。 析梦问他:“你什么时候去花街啊?楼里管事的都不会管你们的去向吗?”其实她还忍住了半句话:你竟然还有这样一间房子在外面,为什么还要留在那种地方? 夜黎只笑笑,不说话。 汤足饭饱之后,夜黎很娴熟的收拾碗筷,析梦捂着肚子窝回床上,重新用被子把自己埋起来。 太阳将落的时候,析梦再次在噩梦中惊醒,紧张过后,一股带着寒气的疼痛感就从小肚子开始蔓延到每根神经上,析梦这才感觉到全身凉黏黏的,已经疼出了一身冷汗。 但她不敢再睡了,她很怕再会回到刚刚梦里那种自己躺在血泊里被从胳膊开始肢解成一块一块的场景。 为了将自己的注意力从被月事折磨上转移开,析梦跟着夜黎一起来了花街。 刚一进楼,就看到大厅里,一个女人正拿着鞭子一下一下的抽打在一个光着身子的小倌身上,灯光下奶白的身体上一道一道的添加着带血的红痕。 周围围满了男男女女,他们都神色百态、指指点点的看着说着笑着,大家都见怪不怪的冷漠着,各自消遣各自的。 大厅中间不住挥动鞭子的女人好像是酒喝多了,满脸的泪满嘴的醉话,她骂骂咧咧的,好像是在哭怨她的夫君,怨恨她的付出换不到她想要的回报。 析梦实在看不下去了,深觉这女人真是给“女人”这两个字丢脸。于是上前夺了她手中的鞭子。 女人被抢了鞭子,眼神痛苦呆滞的抬头看析梦。 她看到一张骄傲的脸上冷漠的唇中上下开阖。 析梦说:“我最讨厌在男人面前很犯贱,在女人面前想装逼又装不明白的女人,和不像个男人的男人。” “你怨恨男人负你,怨恨男人的情太薄凉,你不觉得可笑吗?”析梦不客气的嘲讽她,“你真正该怨恨的是你自己,这世上从来不缺人渣,是有人拿刀逼你看上个人渣的?还不是怪你自己太没有眼光,怪你自己不够强,怪你的心太软弱,怪你轻易的把自己的人生押在一个男人身上!真有本事就不要去做怪上帝创造了人渣这样的废事。” 女人被夺了鞭子也忘了还手,被骂了也懒得还嘴,仰身就倒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析梦被她突然的哭声弄的一愣,这时候楼里的打手才过来将女人拉走,不是为了阻止闹剧,而是怕惊扰了析梦。 夜黎环着双臂懒散的倚在一边,用他那没有焦距的目光对着走进的析梦,无良的笑语“你这话可是把男人都给骂了。” 析梦不搭理他,随口问道:“你们这里小倌被当众欺负,管事的都不管的吗?” 夜黎直说:“在这个地方,这样的事经常会发生,大家都见怪不怪了。就像你这样的大堂主,只要给够了钱,当然为所欲为,即使不给够钱,他们也没几个人敢让你不高兴啊。” “有酒吗?要烈的。”月事的折磨真真是能叫人咬牙切齿啊,析梦顾不得再问别的,只想要喝点最烈的酒,从嗓子一路辣到脚尖的那种。 “走吧。” 他们回到夜黎在花街的房间,小厮紧跟着就送来了酒,析梦自顾自的抱着酒猛灌一口,又辣又呛得,她直用手捂喉咙,伸舌头喘气。 再不用喝第二口,脑袋就已经晕乎乎的了。 可她还记得这屋子里的床之前被刘姐躺过的场景,不愿去躺,就趴在桌上抱着脑袋。 夜黎撵她:“都醉了,窝在这儿不如回家去吧。” 析梦晃晃脑袋,嘴里拒绝的哼哼,难得软着嗓子说话:“夜黎,你弹首曲子吧,我想听,心安。” 夜黎当真惯着她,坐到珠帘后面的古琴前,扶手弹奏。 析梦眯着眼睛,手指有节制的跟着琴声敲着桌子,嘴随心动,没过脑子就脱口而出:“我家里也有一把古琴,老嬷嬷说那是我娘的。” 或许,每一个失去至亲的人都会有这种感觉,因为你曾深深的爱过,她在你心里,在你记忆里,在你记忆的每一根神经末梢上,所以总会想起她,终此一生不会忘记,每次见到能和她相联系的事物或听到别人提起,总会感觉他们是那么真切的存在着,好像一直就在你身边,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再不会活蹦乱跳的出现在你的眼前,言笑晏晏。 夜黎的琴声仿佛又温柔了许多。他声音轻得像是叹息一般:“回家去吧。” “我不,我不喜欢那个家,我想有一个家,家人只会对对你好的人好,对对你不好的人不好,爱就用心的爱,恨就千万倍的恨,你说对吗?” 夜黎静静地看着帘那边懒懒的趴在桌子上枕着胳膊,玩弄着手中酒杯的析梦,眸色深不见底。 忽地,他一笑,若寒潭漾开了涟漪。 他在珠帘后声音变沉了,淡淡的从珠帘后飘出来,“这人间,怕只有你才是这么活的。” 析梦已经醉得睡着了。房间里却有一个女声响起:“动了凡心的妖眼中会照出人间百态冷暖,小狐狸,你这可是动了凡心了呀!” 夜黎的琴声忽而有瞬间的糟乱后又恢复平静,只是每一根弦音都带着几不可闻的颤音。 他只用面皮牵起嘴角,痞气的笑容让风雅碎了一地,不咸不淡的回嘴说:“我本就是个半人半妖的异类,身上本就有人心,何来动凡心一说。” 夕音一股烟般突然出现,没骨头似的倚靠在析梦旁边,一把拿过析梦的酒,仰头就灌了几大口,边喝还边咂嘴:“哈,你这是承认动心了!嗯,好酒,好酒。” 夜黎笑的涩然也坦荡:“总也好过他们白白修得人形,不谛人情。” 夕音问:“你恨他们吗?” 没有回答,只有一曲收尾的琴音。 转眼间,坛子里的酒已经所剩无几了。 琴声停了,脚步声很轻,但她听见了。 她悠然回眸,容颜绝代,映着灯火,倾城倾国。 可惜,夜黎是个瞎子,他开口只说了一句话:“帮我把她送回去。” 第七十九章 看不见未尝不好 析梦清早醒来,照例是睁开眼睛就要出去。 今天沈家大堂里,难得她爹沈老大在家,连同她家的三位少爷都在。 话说这三位少爷都不是沈老大亲生的,沈老大只有沈析梦一个孩子,可她是个女孩,所以沈老大不愿沈家那个可笑的只有三代人的家谱上他没有后人,所以他在拐了八竿子之外的亲戚中挑中这三个人,从小过继了来,并还打算让他最满意的那个跟析梦成婚,好继承他一手打造的家业。 几人正在吃早饭,就眼见着析梦瞟也不用眼角瞟他们一眼就往外走。 “一大早上你就往外跑,过来,坐下一起吃顿饭。” 析梦不理他们继续走。 “你给我站在!!!” “啪!” 沈老大又被惹毛了,重重的把筷子摔在了桌面上,气的嘴和嘴巴的肌肉都抖了。 偏偏桌面上的那三个少爷眼都没抬的继续吃着饭,这种场面他们早都见怪不怪了。 在沈析梦很小的时候,他们见过一次他俩吵架,那次沈老大被气狠了就动手打了沈析梦,沈析梦更狠,就因为沈老大打了她,她就用自己的小围脖闹自杀,把微博在小脖子上一系,两个小手使劲儿使劲儿的往两边扯围脖的两头,手上、额角青筋都起来了,差点就自己把自己给活活勒死了。从那以后沈老大再不敢打她一下。 “你要干什么去?” “我去哪用不着你管。”析梦叛逆的回怼。 “哼,一大早就急吼吼的,你不就是要去见那个下贱的妓人吗,啊?你说说你,下个月就要定亲的人了,还整天跟个靠卖笑伺候人的人混在一起,像个什么样子……” “你闭嘴,夜黎他比你们谁都干净。你不配数落他。” 沈老大一听,愈加恨铁不成钢的骂她:“你看看你,一天到晚不学好,不上进,真是随了你娘了,我一辈子要强,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丢人现眼的。” 这话听在析梦耳中竟仿佛生出了刺,立马就让她炸了毛,气的肩膀都在抖:“就凭你,也配提我娘。你不觉得我更像你吗?我告诉你,生了我就是你的报应,你这样自私自利的人,活该生个我这样的子女,报应。” 紧接着,沈老大一巴掌就甩到了她的脸上,“你和谁说话呢,你娘教你的礼仪都喂了狗了吗?” 析梦的嘴角立马就流出血来。 “哈哈哈,打的好,你最好多多打我,最好把我这一身的血肉都打出来,这样我就不欠你什么了,你知道吗,我最厌恶的事就是我是吃你的饭受你的恩长大的。”析梦对沈老大说。 三少爷实在看不下去她这样不孝的样子,怒气冲冲一脸抱打不平的正义姿态站起来指责析梦:“你可真是够了,竟然为了一个下贱的给钱就陪的妓人这样对生你养你的父亲,你良心让狗……” 剩下的话突然卡在了喉咙里,三少爷只感觉到脑后凉飕飕地吹过一阵阴风,并且迅速席卷全身。 析梦不屑的冷哼一声,眸中迸出摄人寒意,直勾勾的盯着他。 三少爷顿觉毛骨悚然,袖子里的拳头不禁紧张的握紧,心底升腾起一阵后悔和后怕来。 她那目光近乎是火辣辣的,偏偏看入他眼中,却是寒气刺骨:“想当英雄就别怂啊,废物。” 听析梦说完这短短一句话,三少爷不禁又要梗着脖子骂她两句,但一对上她那眼神,禁不住就发起抖来,什么话都滚回了肚子里。 二少爷一件,忙机灵的拉着他坐回去。又拉偏架的劝析梦:“小妹,你也不小了,该懂些事了。” 大少爷也是这三个人里最出挑能干的,他也出声说:“小妹,弱肉强食,是世界永恒的定律,夜黎他自己不肯花心思让自己变强大,甘愿待在今日这般境地,注定会成为强者的陪葬品,你又何必为了这样的人闹得一家人不和,还让外人看笑话呢。” 析梦用眼睛幻视着几个人,果然,天堂里的鬼要比地狱里的鬼更狠历,因为地狱里的鬼起码都是披着恶魔的外套干坏事的。 “你们觉得我错了,可我同样看不上你们。”析梦扔下这话,头也不回的走了。 人都是人而已,自己过好自己的不行吗,你们又有什么资格去评价别人的贵贱,就因为你们强、你们有钱、你们又地位吗? 不,你们不配,谁都不配! 身后的深老大气的把饭桌给掀了,三个少爷眼底讥讽的冷笑藏都不愿意藏可面上却全是虚伪的安慰着沈老大。 析梦一路走到了夜黎的小院子,她烦躁急了,尤其是听着一路上的车和人的声音之后,烦的就像是打了败仗被抢了山头的狮子。 他正坐在葡萄架下喝茶,就听到她“噔噔噔”的极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析梦咕嘟嘟地灌下一大口茶,就趴在桌上不说话。 “你又跟家里吵架了?” 析梦不吱声。 “心情不好?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是城外的一片麦田。 太阳高高的挂在天空的正上方,阳光普照在金色的麦浪之上,身披金光的麦穗随着风的指引,层层叠叠的粼粼而舞,好似在沙沙的笑着,开朗的招呼析梦过去一起舞蹈。 夜黎好似跟这些麦穗跟析梦都心有灵犀一般,拉起她的手,朝着风吹麦浪的声音处跑去。 析梦跟着他一起快速的往前奔跑,麦穗擦过她的手,风拂过她的脸,心在不知不觉间就欢快起来,自在起来,整个人更和这个自然界交换了呼吸,吐出了身体里压抑已久的浊气,通体舒畅。 跑累了,他们就头对着头,肩并着肩席地躺在麦丛里,静静地听着彼此的呼吸和麦地里虫叫的声音。 析梦问:“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一片麦田?你明明什么都看不见。” 夜黎混不在意,反而笑的爽朗:“眼睛看不见了更好。” 析梦撇撇嘴,故意跟他打嘴仗:“那你知道这些麦子是什么颜色的吗?” 夜黎丝毫不显窘迫,反而自信且肯定的说:“快乐、清净、暖暖的颜色。” 析梦转头盯着他看。 第八十章 为什么活成了利己者 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想,就这么安静的闭着眼。 躺了好一会儿,析梦突然开口:“我,下个月就要定亲了。” 过了很久,依然还是只有风吹麦浪的声音。 等不到回应,析梦气鼓鼓的回头看夜黎,发现他竟然呼吸均匀地睡着了。 析梦“噌”一下站了起来,本想狠狠的一脚踩到他肚子上,但眼睛一转,抬起的脚换了个方向放下,拍拍屁股上的灰,走了。 再回来时,她手中拿着食指那么长的虫子,足足有三条,全都肉嘟嘟绿胖胖的还在她手里精力旺盛的扭啊扭的。 贼贼坏笑着,她就大力扯开了夜黎的衣领,手一松,虫子就掉了进去。 夜黎本就是装睡,感觉到自己胸口一凉,紧接着有什么软软的毛毛的东西在胸口爬扭,浑身一激灵当即坐了起来,把手缩进袖子里,再去扒拉那几条虫子。 “你这丑女,心思还真是够恶心人的,难怪他们叫你夜叉。” “哼,因为你瞎,才敢说我丑,你要是不瞎,本姑娘美死你。”析梦抱着手臂,跳着脚冲他吼,自恋的女孩最容不得别人说自己丑了。 眼见着夜黎拼命用袖子擦着虫子刚刚爬过的胸口,一脸嫌弃的不像往常一样和她斗嘴,析梦一时间笑容有些讪讪。 这还是第一次见他真生气了,一丝丝愧疚感从心底直袭击脑仁。 可看着他认真生气的样子又忍不住开心,想笑,心也跟着由微渐强地动了起来。 心“砰砰砰”一直从胸腔跳到了嗓子眼儿,直跳得她手腕处的动脉都不由自主的变成鼓了,连带的手都微微抖。 终于壮起胆子却也还是带着几不可闻的颤音问他:“到时你来抢亲吧。” 析梦想,只要你敢来,我一定跟你走,夜黎。 如果嫁人是避免不了的,那她希望那个人是夜黎。 夜黎半晌又没有说话。 析梦觉得四周安静的就像是一种刑罚,越来越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尴尬。 她急切的想要打破这份尴尬,慌不择路的大尾巴狼一般的,她学起了他往日故意笑的风尘妩媚的样子,用食指轻轻点着自己的唇,说:“我的唇好像恋慕上了你的眼睛,想……” “得了吧,真虚伪。”她话一出口就觉得尴尬感瞬间被翻了无数倍,没等她继续尬聊下去,夜黎冷冷出声打断了她。 夜黎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如同一潭死水一样没有丝毫波动,析梦没想到他说出的话比他那双眼睛更冰冷,他说:“别闹了,你订婚干我何事?” 析梦眼中的娇媚羞涩悉数变成了失落,一直在砰砰跳的心一下子就安静了,一种压抑寒凉的感觉迅速的弥漫了她整个身心,让她冷静了下来。 浓如蝶翼的长睫,不着痕迹地打落眸中晶莹的水滴。 再抬睫时,失落已经被全数压制住,眼底是一片强装的骄傲。 心被冰凌打击中,便不在躁动了,尴尬的感觉也就一起消失了。她的声音里也不在颤抖,痞笑出声说:“我这不是不想嫁人,想拉你挡一挡,不敢算了,混蛋。” 说完她就气鼓鼓的扭头往城里走去。 夜黎跟在她后面。 刚进城门,夜黎叫住她:“这个送给你,算是礼物吧,既然要定亲了,日后便不要再来花街了。” 析梦看去,他手里的是两个小泥人,衣着体态看起来皆是熟悉的感觉,可惜没有画脸。 这是真正的小泥人,是夜黎刚刚扣了麦田里的泥巴亲手捏的。 析梦感到一阵阵的寒意,大概是秋日已经到了末端,刚刚那些麦子上的水汽凝结起水珠已经浸入了皮肤,才会冷的人想打寒颤。 沉默了片刻,默然苦笑,爽快地接过了泥人,紧紧抓着:“好,谢了。” 道过谢,转身,强迫自己不许回头一直往前走。 她一直走,一直走,忽觉这街道两旁依然热闹繁华,但是却好像没有了往日的有趣儿,反而鼓噪极了,惹得人甚是烦躁。 她将泥人死死扣在胸口上,清醒的自嘲,虽然我总是嘴上嚷嚷着不愿嫁人,可又有哪个女孩子是真的不想好好的爱人与被爱一场,只不过是怕了这世间凉薄的人心。因为我本就是个自私薄凉的人,又怎么敢信人心。 都怪自己一时头脑发热,忘了自己本来是个自私的利己者,忘了自己其实爱自己远远胜过爱夜黎。只因为我脑袋一热突然想要爱夜黎了,就希望夜黎也能爱自己,当强加在他身上的希望落空了就难以接受了。 是我把开心的日子过成了习惯,突然有了不开心的事才变得痛彻心扉无所适从,或许往后习惯了就会好的。 析梦走后,夜黎的手依旧保存握泥人的状态,僵着,面上却在轻笑道:“祝你开心到老,再见,不,不要再见,珍重吧析梦。” 夕音出现在了她刚刚站的地方,出声问夜黎:“明明喜欢她,为什么不告诉她?” 她故意的,她才不管自己在人出神的时候突然出现还说话,会不会吓到人。 “你这样会后悔的。” 夜黎长叹一声,轻语道:“我自己就是个半人半妖的怪物,难道让她嫁给一个怪物,然后再创造一个更怪的怪物来,让她们跟着我一起受尽白眼,被人人喊打吗。” 夕音拍了拍他的肩,意味深长的建议:“这几天天天下雨,还打雷带闪电的,这闪电啊从天的一边起个点,就像银色藤蔓似的一直蔓延到天的另一边,雷声能震得房子都打颤,你说是哪个大妖怪在人间渡劫啊。” 夜黎心不在焉的敷衍:“不知道。” 夕音斜睨他一眼,再接再厉的引导:“你要不要试试修仙。” 夜黎洒脱的遥遥头:“不必了,你又不是仙,安知仙的烦恼,何况我能这样看着、守着她就知足了,成了仙连这也不能了。” 第八十一章 不道歉就打死你 一个月后,花街老鸨亲自上楼来哄夜黎:“小祖宗哦,我的爷哎,你说你这都一个月没接客了,我足足养了你一个月一句怨言都没跟你说过,可是现在你自己看看,楼下大堂都要被刘姐给拆了,算我求求你,你就当是救救我和这楼里众人吧啊。” 夜黎眼睛直直的对着窗外的天边的方向,看起来像是在出神发呆一般。 任凭老鸨吧啦吧啦说一堆,他只不动如山,面色冷清,“说了不见就是不见。” 老鸨满心嫌弃不耐烦面上偏还得挂出苦口婆心为夜黎好的虚伪样,正要再劝,“哐啷”一声,夜黎房间的门被一脚踹开,刘姐插着腰就站在门口,身后还带着一群打手。 远处有个机灵的小厮,一见势头不好,悄悄的跑了出去。 沈府大宅里,此时也正战火弥漫。 析梦和沈老大正吵得不可开交。 沈老大一厢情愿的傻乐呵,笑的合不拢嘴,“来来来,这是我给你们俩准备的订婚礼单,你们看看还缺不缺什么。” 析梦甩都不甩一眼。旁若无人的把大厅的椅子办的外门口正中间的屋檐下,坐着还翘着二郎腿,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抚弄着怀里那只白猫的毛。 沈老大将礼单拍在桌子上,一双眼用一种掌握一切的眼神里顺带了怒其不争的气愤瞪着析梦的后背,“不看也罢,可亲事已经板上钉钉了,这事,你没有选择。” 沈大公子,也就是沈老大最终为沈析梦选定的夫婿,处事倒是大方得体的接过了礼单,化解了一场即将引起风暴的尴尬气氛,跟沈老大如同亲父子一般热络的聊着,丝毫不介怀析梦的态度。 析梦自顾自眯着眼晒着太阳逗猫。 析梦贴身的小丫鬟从廊柱后面,探头探脑跟个耗子似的跟析梦一顿急切的比比划划,那样子像是家里房子让人给点了。 析梦看得头疼,走进她,小丫鬟贴着耳朵小声说:“小姐,花街小厮过来求救说,夜黎出事了,他要死了,求你去救命。” 要死了? 什么事这么严重。 析梦不敢耽误,连询问原因都怕耽误时间,拔腿就往外跑。 沈老大眼尖的抬手示意门口守门的下人将析梦拦住了。 析梦回头:“我要出去。” 沈老大头也不抬:“回房吧,裁缝等着给你量尺寸呢。” 析梦也不暴躁,平静入长的扒下头上的簪子,扎进肩膀,顺着肩膀就往下拽,一直拽到手腕,才扔了簪子。 簪子落地,鲜血也染红了衣袖。 析梦双眼一瞬不顺地与沈老大对视,沉稳中全是狠厉,她轻声软语的说:“我要出去,立刻,不让,我就继续。” 沈大公子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到析梦身边,拉起她那只鲜血淋漓的胳膊要给她包扎。 他忍不住感叹:“明明是个女儿,怎得性子比男人还硬,鬼丫头,你这心可够真狠的。” “叫我沈堂主!你这么称呼我恶心。”她一贯不着调的声音此刻带着三分厌恶,七分阴狠。 沈大公子被这样接连当众辱骂,很失面子,脸上顿时也沉了,言语间有些不再收敛,却也不敢当着沈老大的面讥讽析梦,只得将矛头专向夜黎:“有些人只知道自己要活下去,却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活,当这样的人面对死亡时产生的恐惧只源于自身的茫然无措而已,他们有什么可怜,根本不值一救。” 析梦倏地眸光凛冽,冷冷地睨向他。 她眼中暴增的狠厉迫得他面色一青,往后退了步。 析梦心里着急,见他怂了,便不再搭理他,转身就走,还恐吓守卫:“今天敢拦我者,死。” 守卫们见她那鲜血淋漓的胳膊,知她一向什么都敢做的性子,也不敢硬拦,只得她往前走一步,他们后退一步的围着。 沈老大颓败的坐在堂椅上,敲打茶桌,口中怒骂:“孽障,孽障啊!” 沈家大公子悄无声息的也出了门,只见他瞳孔紧缩,手背上青筋暴起,嘴里恶毒的恃贵凌贱:“一个男妓也敢跟我争。” 析梦赶到花街的时候,夜黎已经被打得浑身是血的倒在大厅里。 他的两侧站了整整两排得有二十几个人,一看就知道都是跟那个刘姐一起来的。 析梦刚进门就听得那个刘姐小人得志的声音:“夜黎呀,你这都当了婊子很多年了,现在这突然想立牌坊是要给谁看啊?沈家那个夜叉堂主吗?人家这可就要订婚了,我可听说都一个月没来你这了,怕是早就腻了你这个瞎子了,现在就只有我愿意罩着你,三个数,你要是再不从,我就把你扔进咕嘟嘟冒泡的沸水里,毁了你这身漂亮皮。” “你敢!” 析梦冲开人群走到夜黎身边,沈家看门的那些人不敢动她也不敢离开她,就一直跟着来到了这。 围观群众只见沈析梦这个夜叉堂主一身是血还带着一对打手杀气腾腾的进来,不用脑子都能猜到这夜叉八成是刚在哪大打了一架就匆匆到这来了,估计这会儿杀气还没减呢。于是乎围观的人群随着她的到来一下子就安静了,生怕因为自己生大被这个夜叉盯上撒气。 析梦一边扶起夜黎站起来,用袖子擦着他脸上的血。 确认了他都是些皮外伤,析梦才放开他,转身专心致志的给他报仇。二话不说冷不丁就是一个高抬腿掀翻了刘姐,跟着就是窝心脚踹得她在地面上躺着就向后滑了好几步远,直磨得后背火辣辣的疼。 析梦来的路上没想动手,还在想和平解决这件事,可是她一见夜黎浑身是血的样子就怒火攻心,还和平个屁啊。 刘姐难以置信的咆哮:“沈析梦,你疯了!为了个男妓打我!我刘家也不是好惹的,今天你要是不跪下来给我道歉,从今以后凡是你沈家的场子,我刘家必砸!” 她现在已经口无遮拦,怒极只想把事情闹大。 一骨碌起来,拔出靴子里的短刀朝着析梦就掷了过去。 析梦侧身躲过匕首。 “刘家好大的胆子。” 没等她还手,一个声音听起来如同如老友闲谈叙话般的语气,四两拨千斤的气势在析梦的身后响起。 第八十二章 生生死死一念间 沈析梦微微扭头看去。 沈家大公子冲她温柔一笑,步伐张扬的走到她身边。 只见他轻快的摆摆手,所有他带来的沈家帮众同时拔刀,目光不善的盯着刘姐一众,大有她再说一句,就立刻一拥而上乱刀砍死的气势。 沈大公子再随手那么一示意,手下众人心领神会,呲着牙像是一群下山虎似的就把刘姐的手下全绑了。 沈大公子装模作样的掏掏耳朵,问她:“你刚说什么?” 在武力的威逼下,威风凛凛的刘姐一下子面色如土,强作了一脸横眉冷对的样子坚持维护最后一点自尊不开口,偏偏诚实的身体早已经抖似筛糠。 控制住了场面,他用居高临下的眼神扫视了所有人一遍,十分得意的吩咐到:“把场子清清。”他要收拾刘姐了。 析梦没等围观人群被全部清走,就痛骂刘姐:“滚,快点滚,我最讨厌你这种想装逼还装不明白的垃圾。” 刘姐顺着话,跟头把势的爬起来往人群里跑,这才捡回一条命。 人都走尽了,安静的大厅里响起析梦冷冷出声:“我的事显不着你来插手。” 她半点也不领情,擦过沈大公子的肩膀,去扶起夜黎,还是那种极小心翼翼的搀扶。 从一楼大厅通向二楼夜黎房间的楼梯那么漫长,她索性把他全身的重量都挽在臂间,众人看来就像是两个相依相偎即将融为一体的男女。 “沈析梦,你站住!” 沈大公子终于爆发了:“你是我的未婚妻,你能不能有点最起码的廉耻心!” “答应婚约的人是沈老大,不是我,你要找未婚妻找他要去。” 沈大公子被析梦呛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刚刚众人前的风度都不见了。 他瞪圆了一双眼睛,最后从嘴里冷冷逼出几个字:“你,下贱。” 此时整个花街都被沈大公子带来的人给围了起来,围得严严实实的。这些人明显都是跟他沈大公子一条心的。 真是厉害啊,这些年里,他竟不声不响的把这么些沈家的人都培养成了他的人。 窥一斑而知全豹,析梦猜测如今的沈家怕是已经变成这条白眼狼的狼窝了,沈老大怕是在他不知不觉间就被自己养的白眼狼给架空了。 沈大公子满脸阴云的威胁:“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到底嫁是不嫁!” 析梦死倔的性子,偏是不吃他这一套:“我说我不嫁!” 沈大公子怒极反笑,阴森森的瞪着眼前好赖不知的女人:“那就别怪我用硬的了,给我绑了她们,要活的。” 说完沈大公子退后几部,让他的人一拥而上。 他丝毫不敢轻视析梦,毕竟夜叉堂主可不是平白多出的名号。 夜黎丝毫不见慌张,神色镇定从容得很。 析梦转头看他,不禁唇角勾起粲然一笑,心想看不见有时也真挺好的。 这一笑落入众人眼中,只觉刹那间点燃了夜空盛放的漫天烟火,真真是美极了。 析梦贴着夜黎的耳朵:“你先坐下一会儿,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说话间,松开夜黎手臂的前一秒她还温柔似水,下一秒便已是狠厉如同暗夜修罗。 她说:“我给你们一次机会,回到沈家去,我就当今日的事没发生过,不然,背叛沈家者,死!” 她说的认真霸道,众人心里打起鼓来。 沈大公子也看出众人的犹豫和动摇。他很懂人心的开口:“谁抓住她,堂主之位就是谁的。” 利字当头,总有不要命的。当有人带头,其他人便有了冲锋枪一般往上冲。 只见,析梦不退反进,朝着人堆疾掠而来的身形快到众人连她的残影都抓不住,她像是一阵风,一阵呼啸在耳侧夺命的风。 风声过处,血腥飞溅。 当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头颅已经和身体分离开来。 众人此刻才深刻知晓了她为什么被叫夜叉。 只见她杀人的手法干脆利落的如同分离萝卜缨子,一刀一个,头身分离,毫不拖泥带水。 直到一颗新鲜的头颅被刀从眉心鼻子上给钉在了柱子上,碗大的伤口鲜血如注,淌在柱子上就像是打翻了红漆桶。 一众人骇得连灵魂开始颤栗。 沈大公子打手势示意众人边打边退出去。 外面暗处早已布置好弓箭手。 析梦被他们缠斗着出了花街小楼。 她一露面,四面八方的角落里一齐射箭,她毕竟只是个人,纵然厉害,也无法顾全这么多的飞箭,不一会儿身上就出了许多个长着木棍的窟窿。 虽然都避开了要害,但箭头俱都涂了麻药,一箭箭扎下来,析梦终是四肢无力栽倒在地。 街边野草上的晨露打湿她身上的柔软轻纱,晕开了她裙摆上的血色,像是杜鹃泣血的图腾。 再三确认她站不起了,沈大公子才自人群后走上前来,一手捏着她的下巴逼她对视,一手抓着她肩上的箭杆慢慢的往肉里旋转。 他居高临下的俯视她:“我再问你一次,嫁还是不嫁?” 析梦甚为看不起他,“你问多少遍我的答案都一样,你这样有意思吗。” 沈大公子笑笑,不紧不慢的再转其他箭杆。 众人面前,析梦一声未吭。 突然一丙骨剑从小楼方向飞来,众人只见到一道光闪过,沈大公子转箭杆的手被齐腕斩断,掉在地上。 骨剑飞回夜黎手中,他已闪现在析梦身前。 沈大公子抱着断腕,暴怒的咆哮:“放箭,给我放箭射死他。” 数箭齐发,骨剑仿佛有自己意识般的蜷曲成一个圆环,夜黎在圆环后双手结印,圆环周身寒气变聚拢凝结成了一面气盾,将所以射来的箭矢都拦下了。 眼见着射箭无用,沈大公子气急败坏的扯住身边人的衣领就往前扔,并且用脚踹在他身边的几个人:“去,上去杀了他。” 然而,这一切太过诡异,没有一人敢上前攻击他。 两相对峙了一会儿,夜黎淡淡开口:“不打了?那我们就走了。” 没人敢出声。 只见一个血人抱起地上的另一个血人,身影如朝阳一般温暖,骨剑环绕着他们,微微一转消失在了原地。 空中只剩下沈大公子那句“沈析梦,后天订婚仪礼上你若不来,沈老大必定命丧当场!”还在回荡。 第八十三章 护不住前世便护今生 夜黎将析梦带回了他的小院。 触碰到一身窟窿箭杆的析梦,夜黎对着空气急切的喊:“夕音,快出来,我知道你在。” 夕音也不端着,当真现身了。 她眼神复杂的盯着夜黎:“你这么狠,还叫我干嘛。” 夜黎面不改色:“我只剩半个时辰的时间了,帮我救她,帮我救她父亲,帮我带她离开。” 缚影族的妖都是以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为兵器,灵力也大部分都在这部分身体中。然而夜黎不是纯妖,他的身体是半人半妖的。 他本没有将自己的脊柱从后脖颈处抽出来的身体条件,但他有个好父亲,当年为可让他和他母亲能在魔域里保命,他父亲用命为他们偷了缚影灵石。而今他凭借着灵石才将脊柱从后脖颈处抽出来,化作一只骨剑。可是,半妖终究非妖,抽出体内的脊柱便再也回不了身体里了,半个时辰之后,他的灵力消散,肉身便会因为失去脊柱而瘫痪,再不能陪着她了。 夕音低头看头发:“虽然咱们是老朋友了,但规矩不能坏,让我办事,要交换的,你可知我想要什么?” 夜黎答应的痛快:“我知道,反正我留着也无用,给你就是。” 夕音撇撇嘴,信手捏诀,灰灭了析梦身上的箭矢,抚平了那些个血窟窿。 麻药劲儿一过,析梦就醒了过来。她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她床边的夜黎,刚要开口问他伤的怎么样了就看到站在他身边的夕音。 见到夕音的第一眼,连析梦都陷落了,她脑子里什么都空空的只剩下一个词,倾国倾城。 夕音看着她的傻样,不禁笑着耸了耸肩膀,调侃夜黎:“她没事了,你放心吧。” 她站在夜黎身边实在是太般配太养眼了,般配的让人嫉妒。 析梦忍不住问:“她是谁?” 夜黎大方回答:“是我喜欢的人。” 析梦一阵痉挛,感觉心从肚子里一直疼到了眼睛里,“你就是为了她才得罪刘姐的。” 她自负聪明,心下除去那一分期盼,已然认定事实便是如此,是以明明该是个问句,说出口却是肯定句的语气。 夜黎用最平常的语气说出来一个最狠的字:“是。” 析梦脑袋“嗡”的一下,一阵自作多情的苦涩和尴尬全数堆在心口。难怪,难怪自己每次问他喜不喜欢自己,无论是开玩笑还是认真问,他都说不喜欢。原来是早就有了这么个大美人在心尖上。 性子骄傲惯了的人,如何能让自己看起来小家子气不洒脱,析梦向她们大方一笑:“祝福你们,往后余生顺心如意。” 她又说:“你们还是尽早离开这吧,一来刘姐再见到你们定然不会放过你们,二来这里很快要变天了,还是远离的好。” 说完她掀开被子就走。 夕音伸手去拦析梦:“你干嘛去。” 析梦狠狠的甩开她的手:“用不着你管。” “哎,你……” 夜黎拉住夕音,不让她再说什么。 待析梦走远,夜黎将缚影灵石从体内逼出。 随着灵石出体,夜黎瘫软再了椅子上,他仍旧执着的把灵石递给夕音,只是抬个手而已,就已艰难的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体力不济的喘着粗气嘱咐夕音:“你快去跟着她,帮她,救她。” 夕音偏着头看向他,忍不住叹气,眼里尽是怅然,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按照他的托付去。 夜黎无悔,与析梦相比,这区区一颗灵石、一副残躯算的了什么。 析梦自以为的第一次相见,其实并不是夜黎第一次见她。 在夕音离开魔域后,群魔没了忌惮便时常去燃魂殿滋扰夜黎,夜黎无法在魔域立足,便九死一生偷跑来人界。 他在人界的第一年正赶上人界战乱,百姓流离失所,灾荒四起。夜黎又是个瞎子,连乞丐流民都欺负他。 在他快被人类打死的时候,一个女乞丐救了他。 她把重伤的他拖到了一个山洞,山洞里只有冒着黑烟的破旧一盏油灯,一个缺口的铁锅架在干柴上,里面的清水树皮咕嘟嘟的冒着泡。 她用竹筒当碗,将一碗树皮水送到他嘴边。 在指尖相触的刹那,他愣在当场。 体温,这是人与人相触的体温! 当一个孤独的人触碰到哪怕一星的温暖时,幸福感也会被无限放大,星火足以化解万里冰川。 “你怎么了?”她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有些……冷。”夜黎楞了良久后,缓缓说到。 整张小脸都脏兮兮的小乞丐,用她那黑溜溜极是灵动的大眼睛看了看四周,“的确是四面透风。” 她转了转眼珠,灿烂的咧开嘴笑眯眯的说:“我教你个法子,保管不那么冷了!” 然后她笑着快速且用力的搓了搓两只脏兮兮的手,再把已经搓红了的小手掌就着热度赶快贴在了夜黎脸上。 接着她又再次重复这个动作,然后将他的手掌握在她小小的却异常温暖的掌心里。 夜黎心底的冰就被这对小小的掌心暖化了,已经结了厚厚冰层的一池封缄的死水突然就此涌起波澜。 她知道夜黎是个瞎子,便抓起夜黎的手,手把手的教他搓手,并且边耐心的教他:“再冷的时候便两只手一起用力搓一搓手,这样手暖了,再往身上贴,身上也会暖和些。” 夜黎欢喜的点头。 自此后,女孩会把讨饭讨回来的吃食都分给夜黎大半,更会带着夜黎往无人处躲,避免他被人见到他异于常人的眼睛而被人欺辱。 相依为命的时间对夜黎来说,短得可怜,他的小姑娘便死了,为了一个脏馒头被疾驰的马踩死的。 夜黎很瞎,她死的时候他都不知道,直到听到周围的人群中有人嘀咕:“你们看,那个瞎子好像在找什么?”“他不会说在找那个被踩烂了的小乞丐吧!” 这个小姑娘就是沈析梦的前世。 夜黎护不住她的前世,好在他守了她的今生。纵使以后他都会瘫在这里直到油尽灯枯,也是开心的。 第八十四章 生时离分死共穴 夜黎身不能动,连眨眼都艰难,握拳都辛苦,偏偏极其执着,断线木偶一般的人硬生生的瘫在小院藤椅上一直等。 正午日头正照头顶的时候,院外传来几不可闻的两串磨磨蹭蹭的脚步声。 夜黎不用猜也知道是夕音回来了,突然有一种恐惧不安破心而生,“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她呢?” 夕音摇头,握成拳的指尖有些发白:“她不在了,我没能拦下她。” 夜黎默然,垂眸,怆然一笑:“是我不好,我早该想到的,她……生性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夕音不忍,问他:“你想看看她最后的样子吗?我可以帮你。” 夜黎问得期待又小心翼翼,这语气让人心都跟着揪了起来:“可以吗?” 夕音点头,召出琵琶,夜黎合上眼皮,小凝化作一阵烟雾,飘进夜黎的眉心。 琵琶声起,夜黎的脑海中便重现了那天她从小院跑出去的画面。 他的女孩穿着一身黑衣,腰间系了一条白色腰带,随着她奔跑而起的弧度盈盈大方。 如此简单的颜色,她都能穿得泼墨写意,灵动恣意。 一路不停的跑,析梦回到沈宅她的房里还把门砰一声牢牢关上,然后身体顺着门板滑坐到地上,捂着脸,泪流满面。 一直跟着她的夕音见她哭的可怜,忍不住现身,双手环胸斜睨她:“哭什么,没出息,我帮你去救你父亲。” 析梦闻声抬头,那是一双如匿星辰的眸子,此刻就像蒙上了一层袅袅水雾的夜幕一样。 “你……是他爱的那人……”析梦呢喃念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夕音。 她的眼,她的眉,都与夜黎在脑海中想象了千千万万遍的她一模一样,只是此刻她的眉眼间吸纳了太多愁伤,不如他想象中的那般活泼开朗。 析梦站起身平视夕音,她双手死死握成拳,双眼隐有挣扎绞痛闪过,终是咬着牙对她的情敌说:“我把父亲也托付给你了,我看见夜黎的骨剑,也看见你总是在适时地时候凭空出现或者消失。我自知你们不是凡人,也信你能救我父亲,因为他信你。请你救他出来后送他回老家,在老宅他和母亲的房间里那个母亲的梳妆台下,我埋了些私房钱,够他过完晚年的。大恩不言谢。” 夕音不禁问她:“你呢?” 析梦豪气干云的说:“我自有我的计划和去处,我们沈家的事,我自有我的解决办法,不许你插手。” 好个豪横的臭丫头,夕音撇撇嘴,走了。 析梦定亲时,大雨倾盆。 夜黎看着,他的女孩,那个昔日穿着素淡的少女此刻华服曳地,优雅不可方物。她每走向沈大公子,裙裾拖过地面鹅卵石的声音都如同利刃一般,一刀一刀的割在他心上。 析梦在沈大公子把手伸向她的时候,抓住他的手借力倒进他怀里,同时短刀出袖,直刺他的心口。 奈何他早有准备,穿了金丝软甲,析梦的刀扎不进分毫。且在短刀露出刃时,析梦就被沈大公子一早埋伏好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了。 一击不成,沈大公子迅速躲开了析梦的攻击范围,并且丝毫不敢耽误的继续后躲。 析梦不顾生死的追杀他,为了不被他跑掉,她全然不顾其他那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的攻击,仿佛一个被设定了追杀目标的机械人偶,不知疼痛似的。 终于,她离沈大公子只有几步之遥了,她突然站定,卯足了劲地掷出短刀。 精准的命中了沈大公子的咽喉。他抽搐几下便倒下,再也起不来了。 见到大哥死了,剩下那两个兄弟红了眼,撕心裂肺的叫众人杀析梦。 沈大公子脖子上那把短刀已经脏了,析梦不愿拔出来再用,只得抢了来杀她的其中一个人的大刀。 “我沈析梦的生死由不得你们来决定!” 析梦已经无力再战,身上的伤实在太多,要杀她的人也实在太多了。 而且她宁死也不愿夕音来救她。 所以她选择了自己动手。她在自己的刀尖上闭上眼,当着一众人的面笑的洒脱惊艳,可夕音看到她那笑容里的绝望和解脱。 她就是那种高傲的麻雀,因不甘心被圈养,宁愿选择撞笼而死,也不会委屈自己的心。 小凝飘出了夜黎的眉心,画面到此结束。 夜黎静止一般面无表情,呆呆的静瘫半晌,终于承受不住,一口鲜血喷出,从躺椅上摔了下去。 夕音扶起他,夜黎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就推开了她。 他看到了他的女孩,真的是用眼睛看到的,她赫然就站在他面前,笑容灵动明艳,她在叫他,叫他快来,声音清脆的像空谷中的风铃。 一转眼,她便跑进了一个小巷,夜黎想也不想便跟了上去,小巷的尽头连接的一片白光,白光之后是另外一个世界。 …… 夕音选了一个少有人知道深山,在一片绿树流水的山谷中,将他二人合葬在了一起。 第八十五章 人都不怕何怕鬼 人界极北的地方,有一处仅依靠人力至今都无人能攀顶的山,山下的人们口口相传说这里本是一片平原,那山是一夜之间突然出现的,不晓得是被哪路神仙给移了过来。 山下很好,土壤肥沃,草木丰茂,尤其是那山泉水,应是与山上那些终年不化的积雪有关,清冽冽的沁人心脾,且水流旱天不减,涝天不涨。逆着水流而上,便能寻到埋在野草浓荫中的羊肠山路,一路蜿蜒,直至草尽树不生的石头山上都被大雪覆盖处,便再无人类的路。 山顶,落雪城外,雪雾迷蒙,天空泛着灰色的白,地上被一层厚厚的棉白色铺满,一眼望去,天地间苍茫一片,唯有漫天飞雪,那雪似是炼化了人的魄,每一朵都缀着自己的意志,来自苍茫,粹于尘土,仿若人的一生,俯仰之间,故迹已迷。 夕音站在落雪城门前,心绪激动难平,因为她终于马上就要得到最后一块灵石了,她很快就能再见到羽诺了,为了这一天,她已经足足在人界漂泊了一万年了。 守城的妖通报后,引着夕音来到可落雪城主面前。 雪思音正懒散的坐在落雪崖顶,手里端着一壶女儿红,雪瑶晃着脚,喝着酒,像个猫一样弯眯着眼看着远处极光映衬下恣意欢笑的人群,那些都是她的族人。 其中,有成人再跳舞,有老人笑着说话,有孩子追逐奔跑,他们聚在一起在极光下欢闹。 “黄发垂髫,怡然自得”看着眼前的画面,夕音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些人都不是实体,而是一些早该转世的魂魄,被已经浑浊的仙术强行留在此地的。 此时在雪地的映衬下,一条琉璃紫的一弘弧度,犹如被风吹拂扬散半空的丝绒缎带,轻柔的翻飞,舞动魅惑,周围是面纱一样的淡紫色的纱幔般的流光,倏而,漫天都是四射的紫色光束,好似是万千蝶翼轻飞曼舞。 连落雪崖下的那片冰海海面上也浮动着一面极淡极淡的紫色的烟霭。 夕音的目光不由自主的锁在这无边的恢弘绮丽之中唯一的素白一点。雪思音静静的抱着膝坐在那烟霭与丝绒交接的地方,她的白衣散在地面,被风掀起的白色衣袂,恣意飞扬,宛若虚幻的雪花幻化出的片刻人形。 咂咂嘴,雪思音瑶仰起头欲要再喝一口,一只手横空劈来,抢走了她手里的酒壶。 她歪着头去看抢了她酒的混蛋,两相对望间流动着的是剑拔弩张的恨。 抢她酒壶的是个一身僧袍的和尚。 雪思音错开目光,冰冷警告:“你最好不要到处乱晃。” 悟执把她的话当耳旁风,一双本该多情的丹凤眼里面载着满满的恨:“雪思音,你不会做噩梦吗?你就不怕我的族人会变成厉鬼,夜夜来找你索命吗?” 雪思音笑得满不在乎,一脸嚣张:“呵呵,我连人都不怕,会怕鬼?” 雪把一切东西的表面都漫了一层来自天上最纯净,当然人除外,不知何物能把人心里的黑色漂白。 夕音跟着引路的一起远远站在她身后。空气中烟花盛放后的味道与酒香交织,迷惑人心一般徘徊着不肯散尽。 引路的不敢肯定她是不是醉了,上前唤她:“城主,音族大灵女到了。” 雪思音回头,目似刀锋,冰冷一切心念。 “你刚刚还心情很好的样子,见到我怎么就忽然一脸横眉冷对的。” 是吗,大概是因为他今天没对我动剑吧。 “哼,古琴空灵以养性,唯有妖女弹琵琶。来了个妖精,我还得夹道欢迎不成?”话未出口,雪思音忽然就笑了,这笑很耀眼,就如她的人一样,只是其中意味无人能懂。 夕音倒也不真的介意她话里的针锋,但不占下锋是她一向都习惯,她欺身凑近,端着雪思音的脸装模作样的仔细看了看,啧啧叹道:“雪族现在的王子,未来的王居然抢了个男人,还是个和尚,蜗居在这人间的小山头上,你说,我要是把这个消息传回魔界……” 雪思音掐诀揍她,夕音颇有先见之明的躲开了。 “随你的便,我这一生,就想活一个自在二字,活个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不受任何拘束,你爱说什么随便。不过你说错了一点,他还喜欢我的时候不是和尚。”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雪思音的脸上明显带了几分苦涩。她突然就没了心情废话,直奔主题开始撵人:“我知道你为什么来,我是不会给你的,你死心去找别的法子吧。” 夕音在她旁边坐下,和她一起看远处人群,很有耐心的说:“我知道,雪族的灵石并不在雪族,而在你身上,你是雪族的王子,可你现在是女身,是因为你随身携带着这枚灵石,不断吸收灵石之力才改变了自己的性别,我知道你不会轻易给我的。” “那你还来,为了给我添堵吗?”雪思音气不打一处来,低转过头,用脚尖踢夕音。 夕音坦荡:“我别无他法。” 趁他踢她的时候,夕音悄悄的又抢了他一壶酒仰头就灌,大有一口气干掉一整壶的意思。气的雪思音更重的踹她:“易沉羽诺要是知道你现在酗酒这么凶,你猜他会不会气活过来。” “你要再动手动脚的,我可就还手了!”夕音抱着酒壶瞪他。 “切,来啊,谁怕谁啊!”雪思音放完话,便磨刀霍霍向夕音扑过去,两个人拳拳到肉,叽了咕噜的打成一个大肉团。 等她们打不动了的时候,两个人的衣服都被雪浸湿,里衣里都挂满了一个个小冰球。 她们喘着粗气在雪地里躺成两个大字型,仰倒,看天。 雪已经停了,太阳出来了。 落雪城近来天气不好,雪思音从来到这里起就没见过太阳。 从前他在雪族的时候,不谙世事,不知情苦,心情总是很美丽,是以即便是再寒冷,他也总能在第一时间看到日出。 落雪城的日出是极美的,雪地和云层连在一起,太阳就在这漫漫云海里悠悠闲闲的穿行跳闹,缓缓地将雪地照耀成一大片波光粼粼的雪海。 第八十六章 初遇人间小混混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去了雪妖族,是……你母亲告诉我你在这的。” 雪思音心里咯噔一下,母亲知道的真快。他面上不动声色,定了定神,装出凶狠的嘴脸,狠狠瞪了说话的夕音一眼,恶声恶气的怼道:“还‘你母亲’,说的跟你不是她生出来的似的。” 夕音听了他的话后,眉心一蹙,面色沉静的回瞪他,两人孩子一样在比谁的眼睛大似的,许久之后,夕音邪魅一笑,在雪地上打着滚儿到雪思音身边,抬手去拍他的头,言语里直戳他心肺:“你这是明晃晃的嫉妒我吧,瞧你名字起的都是我,哎,嫉妒果真使你变丑喽!” 雪思音脸色发青,隐忍着怒气冷哼一声:“少胡言乱语了!” 夕音很久没有这么开怀的笑了,忍不住又伸手去拍他的头,可真是个会炸毛的小孩子。 “起开,我最讨厌被人像拍小狗一样的拍我的头了。”他口气怨恼的说道。 他越是这么说,夕音就越是恶趣味的想要再拍拍。 闹够了,雪思音吞吞吐吐的问出了心底的惦念:“母亲,她还好吗?” 夕音没好气的朝着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你这死孩子,偷了她续命的灵石,还好意思问。” 雪思音不好意思却在嘴上仍是不肯落丝毫下风:“说的好像跟你不是来抢雪灵石似的。” 夕音觉得无趣,不再跟他斗嘴:“她挺好的,你父王把她照顾得很好,他们都很惦念你,话说,刚刚抢你酒的那个光头就是他吧,你就是为了这么个光头把自己给弄成今天这副德行的?” 提到光头,雪思音一脸头疼的表情:“他不叫光头,也不算和尚,他叫展天一。” 雪思音是在人类的花朝节上认识他的。 那天也是他第一次来人界。 满街的漂亮小姐姐,她们祈愿、祷拜、咯咯地笑声好听极了,还有游街的花车和花神,城池里的各个角落都是各种颜色的花,满城花香引得蝴蝶蜜蜂的漫天飞,好看极了。 雪思音化作人类男子模样,从天亮一直逛到月上中天,他坐在河边的桥梁上看蹲在河边上的那些小姐姐放花灯。 谁知一个不长心眼的人,一边慌慌张张呼哧带喘的拼命往这边狂跑,一边东张西望的就是不看前面的路,他边跑还边甩胳膊。 就是他,一胳膊把注意力全放在花灯和小姐姐上的雪思音给打了个趔趄,失去了平衡,“噗通”一声就从桥梁上掉进了湖里。 好不容易从湖里站起来,雪思音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岸上那个傻子在月色下狂奔的背影,恨恨的咬牙。 最可气的是,他一边跑还一边回头看,看到雪思音披着一头黑墨顺滑的头发海藻似的湿淋淋的糊在身上,还斜着眼睛冲着他奸笑,露出一双贱贱的眼睛和一口雪白的牙齿。 雪思音气炸了,一拳打在湖里,激起一片水花,随后冲着他背影翻个白眼,就自己手脚并用的爬上岸,像个上岸的水鬼一样顶着人群的异样眼光一路逛到了附近的瓦市里。 走在一家家表演的人堆前,他看得兴致勃勃、眼花缭乱。 一个表演戏法的壮汉,突然拿着一张弓扒开人群走到他面前:“烦请小哥帮个忙,将这张弓拉开就可。” “哦。”他懵懵懂懂的拿起了被塞进手里的弓。听人说拉开就行,他也没多想,像是河边妇女抻被单一样的往两边拉,围观的少年们见他这分明外行的动作,纷纷露出鄙夷的目光。 硬弓分八、十、十二力,他运气真是不咋地,手上拿的正是十二力的那把。 单纯靠臂力,他铆足了劲都无法撼动这张弓。 想也不想,她以靴蹬着弦踩在脚下,用力向上拉,脸憋的通红,终于将弓慢慢拉成了满月,但只停了一瞬而已,她便幕地松了手,整个人被硬弓的反弹力道给摔了个屁股蹲儿,弓也弹落了地,空气里扬起一股子的尘土。 瞬间寂静之后,附近的人群里爆发一阵轰天的笑声。 有人没教养的嘲讽起来:“小白脸就是小白脸,连个弓都拉不开,哈哈哈。” 雪思音虽然不是很懂这张弓,也听不懂小白脸是什么意思,但尴尬他还是懂的,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立时挂不住了,通红通红的。 人群中刚刚撞了他的那个人也在,正捂着脸只从指缝中露出一丢丢的眼仁看着她。 展天一在这群人中还是挺显眼的。因为他周围的人看起来都是面红体润,头发粗黑油亮,一看就是有钱人家养出的傻儿子的样子,而展天一瘦的显眼,简直就是不沾五谷的那种瘦弱,而且他穿的衣料便宜得也格外显眼。 值得一提的是,展天一气质倒还算清爽,在一群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无质青年中,显得尤为的鹤立鸡群,宛若是一个落入一筐干瘪烂桃中的还带着露水的新鲜饱满水蜜桃,或是一片已经凤化了的石头里混进的玉石。 雪思音站起来,拍拍屁股就去抓他:“哥,你怎么才来?”毕竟是他害他落水了,现在他尴尬拖着他一起尴尬也不冤枉他。 展天一倒是言行大方,虽然被他喊的微微一愣,但也没有急着撇清关系。反倒迎上他,自然的摸摸他的脑袋说:“我回去之后发现你不在,就一路问了沿街的乞丐,他们说看到小公子来了这里,我就寻了过来。” 说着话,他很自然的拉着雪思音走出了人群,因为身高的原因,走的时候,他将雪思音是身体在众人的眼前挡了个严实。 一直走到没有人的看起来很荒废的地方。 雪思音没好气的问他:“你带我来这里干嘛?” 展天一咧嘴一笑,漏出一口大白牙:“之前逃命着急,把你撞进了湖里,现在我请你吃饭吧,算是赔礼道歉好吧?” 说完也不等他说话,径自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一条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是条河的河水边,脱掉衣服,褪了鞋袜,双脚放在水里晃荡几下,便一猛子扎进水里。 没一会儿,他赤着上身从水里冒出来,手里的银钩子上海挂着两条银光闪闪的鱼。 他高高举着鱼冲雪思音猛力摇晃,露出一口大白牙在月光下闪啊闪的。 第八十七章 什么才配叫喜欢 雪思音至今都记得,那天他将用附近的枯草枯枝烤的灰沫烟熏的鱼递给自己时,自己拒绝后,他那巴巴的满含幽怨和期盼的眼神,和他硬着头皮接过咬了一口之后,他那张笑的春暖花开的脸。 他猝不及防的跑进她的世界,刚打个照面,就像是个有吸附力的无底洞一样,将她不自知的吸引了。 “喂,想什么呢你,眼睛都直勾勾的,怪吓人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冻死了挺尸呢。”夕音用胳膊肘撞他。 到今天为止,夕音已经来落雪城一个月了,因为她要的最后一个灵石就在她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哦,现在是妹妹身上。 这么久了,夕音能见到她的时候里,她大多数都是像这样躺在雪地上发呆。 雪思音思绪被她打断,毫无忌惮的骂她:“滚,妖精,你是人吗你,在人界待久了不知道自己姓啥了吧。” 夕音“你这装腔作势的性子是跟谁学的,你知道我有多讨厌你吗!明明什么都不懂偏要装模作样的!” 雪思音撇嘴加翻白眼:“你的意思是我有多喜欢你,别做梦了,我和你这种任性妄为的妖孽不是一路的,我的存在就是为了完成我的使命,我的责任。” 夕音嘴下不留德的戳他心窝:“算了吧,你的使命里还包括你偷灵石把自己变性吗?” 雪思音瞪她。 夕音和这个雪族小王子正说着话,旁边有人类的剑气带着极大的戾气攻击过来。 正是展天一,只见他将剑举起,抵向日头,日光好似被剑气夕音,染上剑光,金光流灿,仿若借了上天的一杆天火,烧腾在剑身,随着剑气直奔雪思音而攻击过来。 雪思音就地一滚躲过杀招,随即利落的旋转起身,与他面对面凝视,她满眼受伤的看着展天一:“你这次是下了杀招,你是真的要杀我吗?” 展天一不接话,他的脸上甚至没有了表情,往日的情意全都被恼恨压制的灰飞烟灭,他只愿用剑来跟她说话,剑剑尽是杀招。 白茫茫的苍穹之间,一男手执漫着金光的剑,一女拿着一把雪花凝聚的剑,刚与柔不断交辉。 鹤氅翻飞下,豪迈英雄与飒爽美人间,没有情意绵绵,只有恨意滔天。 虽然剑招越来越快,但夕音在一旁看得甚是没趣儿,因为这根本不是以杀人为目的的打架,更像是在跳舞。看得夕音直咂嘴。 夕音在一旁看得明白,从始至终,雪思音的眼里就只有展天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好像已经长在了展天一身上似的。 她招招放水,只是辗转腾挪的避开他杀招攻击的要害处。 而展天一拼力疾走进攻,每一步都如踩擂鼓,鼓锤一下一下的敲打在雪思音的心上。 夕音在想,若是有其他凡人也能看到这场一攻一守的搏命之战,他们是否能看清这世间人心有多薄凉易变? 终究是没有一个人类能从始至终都干干净净不计一切的去爱一个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全身心毫不动摇的。 即便她放了一东海那么多的水,他也依然不是她的对手。 金色的剑终究的掉在了雪地里,被雪冰掉了那一身金色光亮。 展天一终于憋不住了,指着鼻子骂雪思音:“他是我的小叔叔,是我再这世上最后的亲人了,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他,为什么非得杀他?” 雪思音将雪剑散了去,声音冷硬地说道:“悲天悯人是菩萨的事,何况,连佛也不悯恶人。” “你真够狠的,你还有没有人性啊?不,不,呵,呵呵,你不是人,果真是非我族类,其心歹毒,我真后悔当初不信老祖宗的话,我更恨自己当初没杀你。” 说完决绝的话,展天一摔门而去,自始至终夕音都看得清楚,雪思音攥着的拳的手从缝隙里流出了血来。 “那么多双眼睛在看着呢,菀颜雪,你不能软弱。” “你还有没有人性?”刚刚他撕心裂肺的喊声,雪思音听到了,她轻缓的自言自语:“人性?我要是有一天有了这东西,我一定会羞愧的自残而死的。” 夕音因她这话楞了楞,只有雪思音放声大笑,笑的好像就要撒手人寰了是的。 他说他不该救她,真是可笑,她一个地仙何须他一个凡人来救。 展天一他们家,以经营客栈为主业,产业遍及多地,家境殷实,亲戚关系庞杂。展天一小小年纪便娇惯出了摸狗偷鸡的无赖性子,好在为人仗义,花钱又大手大脚,是以才没被人打死,活到了现在。 他因为调戏了人家姑娘而被人家丁追着打才将雪思音撞到了湖里,听到“噗通”一声后,他顺声音回头看去,让他惊奇的是,他看到了一个全身透明像是融合了的人形从水里站了起来。 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他再看去,只见那人形离开水面的上半身从头发开始已经恢复了人的样子,然后仔细看去,他和水接触的地方还是透明的。 神奇,真是太神奇了! 于是,在甩掉那些家丁之后,他又窝回头去找那个人。 没想到,皇天不负有心人,竟然真的给他找到了正在人群里丢人的雪思音。 他请他吃鱼,其实是原本要打算骗他一起下河好能看看真切,但一见他明显不乐意的表情,就临时改了主意,将湿淋淋的还带着水的鱼递给他,他发手接鱼的时候,果然又变透明了! 这次他看得真切,于是第一次遇见不明生物的展天一,好奇心引起的兴奋将对老人们告诫的恐惧感碾压得彻底。尤其见了他刚刚傻乎乎的丢人现眼的样子和吃条烤鱼都能两眼放光的蠢样,他更是一点害怕都没有了。 吃过鱼,他拍拍油乎乎的手,便一把拉住雪思音,强势的将他转过来看着他,连哄带骗的说:“你没有地方住吧,跟我回我家吧,我家里有各式各样的好吃的随便一个都比这鱼好吃一百倍,我家雕花的床、绣花的帐,睡起了可舒服了!” 雪思音心里多少都是向往的,可他还在挣扎,糯糯的小声自己跟自己嘀咕:“可我······不是人类呀,带我回家这个人类不会后悔吗?” 偏偏从小就能上树掏鸟的展天一,目力和耳力都极好,雪思音嘟囔的话被他听的真切,他好似害怕惊跑了山间小兽般轻声温柔的说:“你长得和人类没有分别,只会更好看。” 这话让雪思音感觉就好像是山间的清流缓缓地流进了耳里。将头埋得更低了,还是不说话,她努力咬住下唇,免得自己大笑出来,被他发现了。 好看,在人界是个很高的评价,美是任何生灵都追求的。 “不过,你到底是什么呀?”展天一忍不住发问。 “我不告诉你。”她的语调很是轻快,沐零熙能感觉到其中洋溢着的轻快开怀,不自觉的嘴角就燃起一抹笑意。 “喂,喂,你怎么又出神了,难道雪灵石还有让人身魂分离的副作用?”夕音用手戳雪思音的脸。 雪思音从回忆里醒过来,夕音担忧的问她:“你已经喜欢那个人类喜欢到能伤害自己的地步了吗?” “喜欢?那是什么?”雪思音很茫然的问着,“我只是想让他臣服于我。” 夕音整个人听懵了,再一次与她大眼瞪小眼。许久之后,夕音方才想起,雪思音是雪族的地仙,而且出生便是地仙,她根本就没生情魄,哪里会知道什么是情爱。 夕音忍不住怜悯的看她一眼,这世上有整日嚷着有情有意的话说到连自己都信了但却做无情无义的人,也有不知情爱为何物却能用性命去对人好的妖。 夕音说:“情爱就是,我不求倾国倾城,我只求有一人为我倾尽一生。喜欢就是,为了这个人,我甘愿千年万年的颠沛流离只为他能好好的。” 第八十八章 心尖之人不如亲人 夕音数着时间,又在落雪城度过了一天,极光出现的时候,城内的天地早已是飞雪满庭。 门被推动的声音在空旷的屋子里格外的响。 门框上突然探出一个娃娃髻,继而出现一双弯月眼。紧接着,一个奶娃娃噔噔噔的跑进来。她看起来就是一个滚动着的冰糖雪球,只是这冰糖雪球滚的太快,最后停不下来了,一头撞进夕音怀里。 那梳着两个包子头的小脑袋在她怀里好一顿乱蹭才抬起头来,大睁着一双水晶葡萄精光闪闪的盯着我,“漂亮姐姐,漂亮姐姐,你可真好看!”说着还咯咯的笑着又蹭啊蹭一阵。 蹭够了,奶娃娃贼贼的盯着夕音小声的分享给她自己知道的小秘密:“听他们说雪族有一种花特别漂亮,嗯,好像叫什么冰牡丹的,说是只开单独的一大朵,怒放时就会被冰裹住每一片花瓣紫色,这种花,早上是雪白色,中午是玫瑰色,晚上是漆紫色”边说还边划拉着她那蒸藕般短胖的小手。当她说到花时还将那两只小手掌根相合,笋尖儿似的指反向张开,放在下颚下一点处,歪着小脑袋,一双大眼睛滴溜溜转着。 逗得一旁站着的几个侍女笑的哈哈的。她也笑嘻嘻的接着说:“我对冰牡丹的兴趣倒不是很大,我只是听他们说这花周围不出百里必有一只白狐守着,只可惜,这花长在万仞悬崖之上,我还想去看看是不是真的有这么只狐狸。” “可是我太小,灵力也太弱了,漂亮姐姐,你带我去抓,好不好?”激动之后,冰糖雪球就开始皱眉委屈的直扁嘴,光看着就可怜极了。 “漂亮姐姐~”冰糖雪球满眼期待的小星星,拼命的扯拽晃动着夕音的裘袍。 “好了,好了,走吧。”夕音被她磨得没了法子,硬着头皮答应了。 按照冰糖雪球指的路线,夕音她俩瞬移了小半天,从太阳刚升起来一直到了眼看日落的时候,夕音的力气和耐心都快耗尽了的最后关头,才终于找到了她说的那座山。 好家伙,了那株花生长的地方居然是一座像镜子一样的悬崖腰上,虽然只是半山腰,但已经触进雷云层了,一道接着一道的夹雷闪电就劈落在花的周围。 夕音看看悬崖再看看冰糖雪球,无奈的点点她的小鼻子说:“你乖乖的站在这里等我。” 小东西乖巧的点头,然后大步后退,站在视野好的地方做好观望的姿态。 夕音见了,转身踏着前方的一块大石借力向上跃起,腾风站在花前。 摘花的时候,夕音果真看到了一旁白绒绒的毛团。正是冰糖雪球说的那只白狐狸。于是顺手她将狐狸也抓了。 她回到地面的时候,不成想,冰糖雪球已经等着急了,正费力扒在悬崖上顽强的往上爬。 悬崖跟镜子似的,她没爬几步就掉了下来。 夕音正要上前去接,雪思音突然出现在崖下,将冰糖雪球接在了怀里。他埋怨的瞪夕音:“你怎么能带她来这儿,她还这么小,伤到怎么办?” 夕音老神在在的:“切,她一个连肉身都没有的魂魄,还能摔死不成?” 雪思音又训冰糖雪球:“亏你还是神族呢,那双手竟然只会用来捂眼睛?” 听到熟悉的声音,雪思音怀里的小东西“唰”的一下就把手从脸上移开就去抢夕音手里的花,一双大眼睛深深的冲着她笑,美滋滋地说:“城主,我采到花花了,下个月城主的祛浊礼有了花花就不痛了!” 雪族的确有着魔域其他妖族所无法企及的灵力,但雪族生灵,其实并非如外界传言的那样说接近于神族的存在,恰恰相反的,他们是一个沾染了人世的浊气的灵族,所以他们每次使用灵力都会加剧体内的浊气,是以每月都要找一天去涤魂池中闭关祛除体内的浊气。这种排浊就像是给清洗雪地里污泥,弄不好就会和浊气一起消失,是以需要灵花相护。 看着他们相亲香爱的和谐画面,夕音忍不住腹诽:“小娃娃,心眼真多,居然为了雪思音骗我。” “给你”夕音单手揪着狐狸的后颈,将垂头丧气的狐狸撇到冰糖雪球的小怀抱里。 在雪思音祛浊礼这天,趁他闭关,夕音来了展天一居住的院落。 他居住的院落在落雪城王宫的最东南方的一个角落。 这个院落和落雪城的风格完全不一样,不似落雪城冰雕雪覆的房屋,更像是人间屋宇层叠的客栈。只不过这间客栈外里都空落落的,没有往来的人,更没有丝毫的烟火气,愈发显得南橘北移,变了味道。 客栈门前最明亮的就是高悬在门头旁的两串大红灯笼,灯笼上有些掉了颜色的字依旧是过年时写下的恭贺新禧。灯笼已经不如过年时的那般明亮了,因为上面早已积了薄灰一层。 一个大光头就坐在大堂通往二楼的栏杆上,他的一只脚踩在楼梯上,手随意的搭在曲起的腿的膝盖上,另一条腿随意的伸展着,高扬着头,大张着嘴,酒壶被他高举在半空中,壶口的酒成流注状流进他嘴里。这种落拓失意的模样,夕音似曾相识却想不起在哪见过。 他的眼睛一点神采也没有,连看向都方向也么有,就那么空洞着。 望乡的人是因为他的家在那,家里还有等他的人,所以他们才有悲伤的机会,而连家都没了的人脸容纳思念和哀伤的地方都失去了,更不屑用无聊的东西去展示自己的思念,因为思念超越了一切的束缚的围栏。 夕音顺手就抢了他的酒自己喝起来。 “出去。”展天一对着夕音冷冷两个字,一双仿若饿了半月有余的秃鹫般的眸子令人心寒。 夕音看不上他这小家子气的样子,就怼他:“莫少爷,莫公子,男人的心能纳天地,你这样的小心眼的,真该被送回娘胎里,重来。” 他挑了一下如剑般锋利的眉,扭头就咆哮:“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夕音掏掏耳朵,他可真不像个和尚,脾气太差。 夕音把两条修长的美腿交叠在一起,寓意深远的对他说:“你什么也不说,我自然什么也不知道,就更不知道怎么帮你啊!” 展天一拿醉眼打量她,半天才咧嘴轻浮笑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夕音毫不隐瞒:“为了他身上的灵石。” 展天一眼睛一动:“就是那块让他变成女身的石头?” 夕音不可思议的看着他:“是的,真没想到他居然连这都告诉了你。”这在魔域里也是只有王位和王位继承人才知道的事,当初要不是沐灵月,连她也是不知道的。 展天一忽然就笑了,夕音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是要把自己戳的千疮百孔一般,他嘲讽道:“哈哈哈,你们这些妖果真是一个德行,恶毒又不择手段!我看得出来,他当你是亲人,可你如今却在打算害他,哈哈哈,你们妖可真是让人恶心。” 没办法,这就是一个互相看不上的世界,你看不上人,人也看不上你,很正常。 夕音懒得搭理他,只问:“你还想不想回到人间去,想就听我的。” 展天一反问:“你想知道什么。” 夕音说:“他为什么对女身有那么大执念?” 展天一眼睛里燃烧着火焰:“因为他是个疯子,他在我新婚那天杀了我的新娘子,也就是我表妹全家,然后他就把自己变成了女的。” 夕音忽然就没了再听下去的欲望,这样的人只能说出偏激片面的话来,听着心寒也于事无用。 第八十九章 浮心恶因种恶果 快步走出客栈,外面的雪光晃花了她的眼,她看到雪思音站在客栈外的一角,身后是茫茫风雪,孤单的可怜。忍不住扬起头看着高高的天空,她还记得她偷偷去雪族看他们的时候,在王廷玩耍的雪思音犹如一个活泼玲珑的雪球精灵般的爱玩爱笑,总是能将笑声洒在整个雪域王廷,那时夕音只觉得他的周身都晕染上了极光的色泽,暖暖的,而今却清晰的看到一只雪鸢在刺骨的冷风中,孤单桀骜的盘桓在茫茫雪原之上。 灰色的雪夜里,冰冷的月光下,她一身雪白轻纱急躁凛冽的舞动。细细看去,那一头银白色的长发丝丝都在风中飘着,不住的飞旋,似是要缠绕什么却终究什么也触碰不到般的无助,束发的羽冠上一根雪白色的绒毛在风中轻轻飘动,显得那么柔弱。若是她能褪去那一身几湖与这冰雪融为一体的冷白孤寂,她会是这雪色天地间最柔暖的仙…… “雪思音,你把自己活成这副样子有意思吗。”夕音憋着嘴走近他。 雪思音只说:“我愿意!” 夕音怒其不争:“你的爱,在他那儿不值钱。”她又劝到:“你们不合适,就像泥是永远不能和云永远不该有交集,一旦靠近,只能是两个都痛苦。你放过自己吧。” 他嘴上不着调的调侃起夕音来了:“咿呀,把你那可怜的眼神收起来,虽然我连名字都是因为你而起的,也用不着你来可怜我。” 心里什么都明镜似的,有的人不需要姿态,就能成为另一个人生命中独一无二的惊鸿,有些人本以为靠着彼此很近,到头来只是错觉,他们其实是隔着两个平行空间的擦肩而过,也许最终还会站在对立的两端。 只是道理懂的明白,事到临头却还是不会按照道理去做,这是那些人类教会他的。 夕音脱口而出:“就算是你一定要把你们两个纠缠在一起,你也实在不该用这些鸡鸣狗盗的法子维持落雪城,这样做总有一天你会遭到反噬,等天界发现落雪城的存在,这一城的魂魄都会灰飞烟灭的,连重新投胎都机会都没有了。更可能会连累雪族因你而受到天罚。你真的想他们都跟着你万劫不复吗?” 雪思音长睫一颤,双肩微落,顿了顿,一声惨笑,眼底的神气都已颓败:“你知道这落雪城里的魂魄是谁吗?” 夕音看到的那些魂魄都是在雪思音出生时就陪着他,一直到现在的。 夕音没看到的还有一些人类的魂魄,就在雪山地下的牢里锁着,他们是展天一的亲人。 他雪思音和展天一之间从来没有恩,只有怨和恨,越来越深的恨。 他和展天一都不止一次的想过要是当初展天一不那么好奇不那么爱干不是人的事,也许大家都会过得很好。 雪思音跟着展天一住到他家的头一个月里,他每天跟着展天一满城疯,东家摸狗、西家撵鸡、上树掏鸟、野外烤饼……从天亮跑出去到夜晚才做贼似的带着一身灰尘的回家,睡一觉第二天又出去惹事。真真是过得无比开心。 他是发自内心的很快乐,他也看出了展天一装模作样的虚假快乐。 展天一喜欢喝酒,也喜欢发疯,因为他心里不快乐。 雪思音今天又梦到了他第一次见展天一喝酒的样子,那也是他唯一一次喝得烂醉跟人说出自己深藏在心底的话,雪思音后来每每在他装作玩世不恭的时候总是会记起这个画面。 天一坐在梧桐树下一谭一坛的灌着酒,他单手抓起酒坛高举在头顶向下倾倒,酒水淋得满头满身都是,石凳周围都是碎片和酒渍。 雪思音站在院外将一切看在眼里,走过来轻轻的坐在他旁边,轻声问:“天一你不快乐吗?” 他笑:“你觉得我不快乐么。” 雪思音点头:“嗯,我感觉到了你不开心。你为什么不开心?” 展天一仰头看月亮:“我从小被我生活的社会教养成了一个满心向往英雄的人,我幻想自己能成为一个像项羽或者兰陵王那样能容天纳地世无其二的男人,我希望我可以生时帮助很多人,死后名垂青史。可是后来我发现我这辈子能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根本是一件我控制不了的事,‘我想成为一个能帮很多人的英雄’这句话本身就是一个笑话。当我不得不认清了现实之后,我难过了很久,就想着那就为自己好好活,不浪费来这人间走这一遭吧。我想自由自在随心所欲,想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去看大漠风沙,去看江南流水,去过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日子……” 雪思音插嘴道:“那就去啊,不如我们明天就走,你说我们先去大漠还是江南。” 展天一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被逗笑了,顺口贫嘴道:“你说你,要是个女人多好,你要是个女人我定娶你,然后带你四处要饭流浪,一辈子都带着你流浪。” 他喝口酒,声音低沉了些道:“我也想要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啊。终归只能想想,我不敢这样的,我怕我离了家真的会要饭,也怕父母因为我被亲族们嘲笑,更怕自己因为没钱没势会被人看不起。而且我是独子,将来要养我的家族,我走了他们怎么办。” 雪思音不理解:“既然知道自己做不到,为什么还要在脑子里编织出这些美好的希冀,然后自己再来承受做不到的痛苦?这样你有怎么能快乐的起来?” 展天一说:“人的一生很短暂很短暂,在他出生之前,这世间的很多规则就已经被制定好了,一个只有几十年生命的人该如何对抗传承了几百上千年的规矩?更何况有些规矩还是比你强大很多倍的很多人一起维护的。不是不想,而是一只蜉蝣根本改变不了一颗执着的越长越歪的大树继续长歪的轨迹。” 雪思音听得一头雾水,人类是世界很复杂,这话无论他在梦里听多少次都仍旧是听不懂。 但他依然特别开心,那种甜丝丝的开心,因为这是展天一第一次跟他谈心,他感觉两个人似乎靠近了很多。 却终归只是他傻乎乎的感觉而已。 第九十章 人生若如初相见 他那时从没想象过展天一的背后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家族,展天一的这些话在人性面前又是多么的脱离现实。 而现在,雪思音如今只要一闭上眼,就能看到他说出这些话时的背景满是他那些家人的丑陋嘴脸,正狰狞的在笑着。 当初初入人间的他,从中原大陆走到风沙遍地是塞北风雪,他看过人间无数的风景,唯独一直没有见过人心。 直到他在这片有展天一的叫南疆的土地上,见识了他的家人们。 南疆特别于其他地方之处就在于这里的人都善用巫蛊之术。 而展家…… 展家一直都是南疆最鼎盛的望族。 因为他们家族是南疆用蛊的翘楚,他们家族就是靠着蛊术立世的。 偏偏展家家这一辈中,嫡系正统血脉展天一,他不喜欢蛊术,专喜欢那些中原人舞文弄墨的东西。 这在南疆所有名门望族看来都是个天大的笑话,即便是在普通百姓眼中看来,展天一就是荣耀数代名门展家即将败落的最好迹象,他简直就是不学无术的败家子。 但迹象就只是迹象,任谁都只是看不起展天一一个人而已,任谁也不敢说展家到了展天一这一辈就真的会彻底败落了。因为展天一的未婚妻,展家这一辈中最杰出的人物,是展天一二叔父家的女儿,她虽小小年纪,但她的控蛊之术已经登峰造极,目前来看,整个南疆疆域内没有一个能出其左右的人。 每当提起此事,众人无不唏嘘,一个百年不遇的天才少女居然注定要嫁给一个天大的废物,哎。 ……想到这些只凭着不知道从哪听来的只言片语就四处传八卦的可怜凡人,雪思音被温泉水雾遮住的正在闭目养神的脸上浮起讽刺的笑容。 雪思音此时所泡的温泉正是三界着名的涤魂池。 涤魂池在雪峰之上,任何的妖甚至就连神界的神仙都是上不来的,这里有重重的雾气,任谁都要迷路,除非有雪思音带路。 因为她是这涤魂池的守护者。 雪思音如今的这座雪城正是为了守护涤魂池所建,这里的居民都是以世代守护涤魂池为己任。 雪峰上大雾四起,正如雪思音此刻的心境,白茫茫一片,看不清方向了,即便是开了天目,也看不到她和展天一的未来。 雪思音一直都在想一个问题,她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 为何明明一开始的时候它和展天一相处起来那么开心,怎么开心着开心着,就感觉离得越来越远了? 难道不应该是随着与日俱增的相处,两颗心越来越靠近的吗?怎么就会到后来感觉他离自己越来越远?与他相处越来越累,自己越来越不了解他,也越想要留在他却越是留不住他…… 为何明明他们之间的故事里最开始只有他们两个,后来多了他们家,再后来又多了个他的未婚妻…… 想不通的问题,越是想追问答案,越是有更多的问题不停的往脑子里钻…… 心跟着越来越剧烈的疼着,好似永无止境一般…… 雪思音突然睁开眼,她环视周围,忽然发现,有多久了,她忘了自己上次觉得天气好极了、自己在风里能闻到花草香气、自己在雪景里奔跑打闹……那种发自内心的开心的感觉已经消失了多久了,她已经记不得自己上次有喜乐这种情绪是在什么时候了。好像是她从人间回来之后,这世间的一切落在她眼里都是忧郁又无差别的浅灰色的。 就比如眼前,虽然落雪城常年低温,但是涤魂池附近却是受到涤魂池的滋养,烂漫多彩如春,周围有大片的翠竹林。曾几何时,雪思音满身欢喜,踩在厚厚的雪地上,故意踩出声响,跑着跳着一路走来,然后沉溺在阳光和绿叶交织的竹海里,闭上眼静心倾听风吹竹浪的声音,再然后,转个弯,复又走了几步便看到一片桃花林。桃花枝上落了积雪,直到花朵承受不住飘雪,便一起飘落下来。花瓣飘落了一地,好似那桃花开不败一样,厚厚的一层,踩上去发出了轻微的声响,那花香就那样毫无顾忌地环绕在她身旁,一瞬间在满满的心旷神怡跳入涤魂池,享受着池水的清波涤荡在身体上的温柔抚慰…… 那时的自己多好啊,能感受到快乐和这世间多姿多彩的美好。 而如今……连这世间最净化心灵的涤魂池都无法平静自己的乱了的心神了。 雪思音抬起头看看天,露出一个苦涩无望又释怀的笑容:“看来,是时候到了,我也真的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