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末之逆臣贼》 第一章 血案 “为父离开长安时,不是再三交代,今时不同往日,要小心翼翼的做人。遇事不要冲动,凡事都要忍让。你难道都忘了吗?”一名中年人冲跪在地上的年轻人咆哮道。 年轻人一脸不服,回道:“孩儿没忘。孩儿记得父亲大人的嘱咐。那流言若是针对孩儿,孩儿忍忍也就过去了。可是这个流言不是针对孩儿,而是针对父亲的。那名家奴说的有声有色,有根有据,孩儿实在忍不住,就杀了他。” “他都说了什么?” “他说父亲的俩名小妾与人有染,两个弟弟不是父亲的骨肉,还说……” “还说什么?” “还说父亲要做崔抒,弑君篡位。孩儿实在听不下去了,就把他给杀了。”年轻人满脸不服, 中年人气不打一处来,又踹了儿子几脚:“你怎么不动动脑子,这个流言难道为父不知道吗?难道为父不想杀吗?只不过不想落人口实,遂了他人之愿罢了。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况只是个家奴,不用等那么久。” “不过死了个家奴而已,勋贵之家哪年不死十个八个的,犯得着惩罚孩儿吗?” 中年人狠狠踹了年轻人一脚:“你知不知道大汉律,家主不得私自处死奴婢,若是致家中奴婢死亡,一经查实按杀人罪处置。如果是先帝时候,当然没人在乎,可新皇登基以来,多少人想讨好皇帝,多少双眼睛盯着为父,希望抓到为父的把柄,将为父送入诏狱。就算不能要了为父的命,也要为父身败名裂,不能重返朝堂。” 年轻人还是一脸的不忿:“不是还有太皇太后吗?难道太皇太后还保不住父亲大人?” 中年人闻听此言,又狠狠踹了年轻人几脚:“就是因为太皇太后,才要更加小心。太皇太后深居长乐宫,不理朝政,保住了王氏一族的荣华富贵。主谋之人巴不得牵扯到太皇太后,将王氏一族的靠山铲除,王家就会步吕氏窦氏的后尘。王家的荣华富贵都是太皇太后给的,没有太皇太后就没有王家。” 中年人长长叹了口气:“想我王莽费尽心力,讨好这个,巴结那个,才从王家一个不起眼的人物,一步步走过来,被封为新都侯,获得太皇太后的赏识,出任大司马。只要太皇太后还活着,还信任我这个侄儿,为父此次来到封地也只是暂时的,我王巨君就能重返长安,重返朝堂,重掌大权。” 王莽走到墙边,从墙上摘下一把剑,抚摸着剑鞘道:“想当年,为父略施计谋,使淳于长和红阳侯王立互相猜疑,互相争斗,两败俱伤。淳于长死于狱中,红阳侯就国,而为父出任大司马。一击必得二虎,太史公写得很对。” 王莽拿着剑,走到儿子身边,蹲下来道:“二郎,不是为父不想保你,杀奴一事已经传到长安,陛下已经知道。你若不死,为父纵子行凶,包庇奸徒的罪名是跑不掉了,王家也要跟着倒霉。可把你交给官府,不仅二郎要受刀笔吏的羞辱,对为父也是羞辱。按汉律,犯死罪者自尽不牵连家人。为了你,为了为父,为了你母亲,为了你的兄弟,你自裁吧。” 王莽把剑交给儿子:“这把剑是先帝赐予淳于长的,乃是淳于长心爱之物。淳于长死后,其子把它献给为父,以示臣服。为父一直珍藏着,你就用它自尽吧,毕竟是一位君侯用过之物,也不辱没你。”王莽把剑扔到儿子面前,头也不回的向外走,来到门口,对看管二郎的护卫吩咐道:“仲孙有何要求,都予满足。” 王莽回到书房,房中早已有人侯在那里。此人年约四十,身材高大,正在房内踱来踱去。见到王莽进来,急忙向王莽行了一礼,王莽回礼道:“有劳八弟从长安赶来给为兄送信,叔孙杀奴一事若不及时处置,后果不可想象,为兄在此谢过。” 那人咧嘴一笑,连连摆手:“小弟虽好兵事,不喜朝堂上的争斗,可也读过《春秋》,知道晋献公是如何对付桓庄一族的。富子一死,公族尽灭。五兄就是王家的富子啊。五兄若有个好歹,王家离覆灭也就不远了,上官氏霍氏的下场可在那摆着呢。为五兄也是为我自己。” 两人落坐之后,王莽问道:“为何是八弟送信,田立不也在长安呢?” “五兄不是让他追查造谣之人吗?宁直在博望县追上了对方,双方在博望县附近厮杀了一场,还有三人逃脱,宁直追到了长安,只因三人中有两名匈奴的射雕手,特来我府上借人。碰巧未央宫递出消息,叔孙杀奴之事,陛下已经知道,只等廷尉府上奏了。”听到匈奴人三个字,王莽皱了皱眉头,但没有说什么。自从南匈奴内附以来,很多匈奴人到中原讨生活。这些年草原连年闹雪灾,一场大雪,一个小部落就没了,幸存的要么投靠大部落,要么进入中原。由于匈奴人精于骑术,夜间也能视物,豪门贵戚都会雇些匈奴好手,一来看家护院,一来参加赛马比赛,在长安豪门贵戚中,一场赛马一掷千金很平常。所以匈奴射雕手在中原也不罕见,自己的八弟成都侯王邑府上就有几个。 王莽冷笑了一声:“陛下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南阳太守的奏折还没发出去,他就知道了。大概陛下忘了孝昭皇帝时的燕王是怎么死的了。”王莽看着对方,“八弟接着讲。” “宁直原本打算监视三人,看看是谁与他们勾连,好一网打尽。接到宫中的消息后,我与宁直商量,决定我已打猎为名离开长安给五兄送信,而宁直在长安杀掉三人,吸引大臣的目光,为五兄赢得时间。毕竟天子脚下,有人用强弩行凶杀人,这可是一桩大案,司隶校尉和廷尉就顾不上其他的事了。” “真是辛苦宁直了。”王莽叹了口气,“希望他能平安脱身。” “五兄还请放心,宁直他们会躲到我府中,司隶校尉和廷尉的人不敢搜查我王邑的府邸,等风声过去我在帮他们离开。” 王莽对王邑行了一礼:“为兄在此谢过八弟,只是八弟还是侍中,出了事陛下应该会召有司询问,可能会召八弟回长安议事。” 王邑哈哈大笑道:“我这个侍中十天半个月才见一次皇帝,皇帝也拿我没办法。皇帝就是把我们王家人养在他身边看起来,再加上我又不喜读书,那些儒生又喜欢用典故,小弟又不懂,丢了几次脸,我干脆点个卯就走。” 说完,王邑向王莽行礼道:“既然事情已经办好,为免节外生枝,小弟即刻返回长安,以防陛下召见。” “为兄也不留八弟了。天寒地冻,路上小心。” “兄长放心,弟的骑术可跟匈奴人一比。” 送走了成都侯,王莽回到书房,就有护卫前来禀报:“启禀君侯,崔老先生有信送来。” 王莽接过帛书,摆了摆手,护卫知机的退下。王莽看了看帛书的封印,没有损坏,这才打开。“平王东迁,周室衰微,诸侯林立,晋国虽强,西有强秦,北有戎狄,东有伯齐,南有蛮楚,力有不逮,故重耳居外而得生。时势易也,高皇帝斩白蛇,兴义兵,诛强秦,灭诸侯,一统宇内,天下属刘……”。信的内容很简单,王莽如今做不重耳,需要另谋他途。 王莽看完之后,将帛书付之一炬。虽然信上没写,王莽也知道他途是什么。王家祖上乃齐国田氏,秦灭齐之后,才改姓王。难道要再来一次田氏代齐? 突然传来了敲门声,打断了王莽的思绪,王莽心里烦躁,不由喝道:“何事?” “启禀侯爷,二郎君那里出事了。” 王莽闻听此言,腾地站起来,向外走去:“出了什么事?” “二郎君想见三郎君一面,由于二郎君对三郎君一直爱护有加,属下没有拒绝。不知道二郎君说了什么,三郎君在离开后又突然返回,结果看到二郎君的尸体,受到惊吓昏了过去。” 王莽也顾不得讲究仪态,一路小跑地向关押二郎的地方奔去。当王莽到达时,屋子里只剩下二郎的尸体。 “三郎呢?” “三郎君已被抬回住处,”一名护卫答道。 “请大夫了吗?” “已经派人去请大夫。” “夫人那里呢?” “已经派人通知去了。” 王莽点点头,一言不发走到儿子身边,蹲下/身子,将他的双眼合上,轻轻地道:“你就放心去吧,为父会吧害你之人送到黄泉与你做伴。” 王莽站起来,大声道:“来人,将二郎的尸体送到县衙。告诉新野令,王获杀奴之后深感愧疚,自杀身亡。” 第二章 田立归来(上) 由于新都侯遭遇丧子之痛,虽然死者已经下葬,侯府大门依然紧闭,边门也只留了条缝。大门两侧站着四名仆役。侯府门前的大街本就行人稀少,眼下除了几只鸟儿在那觅食,人迹皆无。虽然新都侯回到封地后对家人和奴仆严格约束,可事事难料,谁也不愿触了侯府的霉头。 百姓可以躲,可侯府的下人却躲不得。站在侯府门前的四名仆役都把身子挺的笔直,不敢有丝毫差池,以免被府中管事给开革了。大汉承平二百年,可眼下无地之人越来越多,想找到一份差事越来越难,更何况是侯府的差事,工钱不低,还有赏赐,说出去也是件及有脸面的事。若是被开革出去,谁敢雇一个被赶出侯府的人。 这时从大街上传来一阵马蹄声,四名仆役立刻抬头挺胸凸肚,精神抖擞的站好。能在侯府大街上骑马的也就寥寥几个人,都是他们得罪不起的,一名小管事听到声音也跑了出来。不一会一匹黑色骏马停在了侯府门前,一名壮汉从马上一跃而下,小管事赶紧上前见礼:“田大管事回来了,侯爷这几天一直在念叨您,让您一来就去见侯爷”。这名壮汉姓田名立字宁直,正是新都侯府的大管事,跟随王莽已达十年,深得王莽的信任。田立点了点头,问道:“君侯在哪?”这名仆役赶紧回道:“君侯这些日子都在书房,就等大管事回来。”小管事一边回话,一边从田立手中接过缰绳。“我这就去见君侯。这马你帮我拉去梳洗梳洗,喂喂食料。”田立边说边掏出个布袋,抛给了这名小管事,“大伙也辛苦了,这些钱大伙分了吧”。 这名小管事接住钱袋后说道:“差点万了,有件事要告诉大管事,三郎君前些日子不是受到惊吓昏厥了吗,醒来后神智就恢复正常了,侯爷和夫人大喜。这几日已能下地走路,此时应该会在花园读书。” “三郎君就会读书了?” “是三郎君的贴身婢女在读,三郎君跟着念,因为三郎君认的字,但发音不准。” 田立谢过这名小管事,迈步从边门进了侯府。 小管事赶紧把钱揣怀里。对门外四人道:“大伙下了值之后到我房里把钱分了,劳烦几位帮我看着点,我去把大管事的马给喂喂。” 田立穿过花园时,迎面来了几个人,走在前面的是王莽的第三子王安,身后跟着的是服侍王安的贴身婢女,大丫和二丫。王安和大丫都拿着一卷竹简,二丫却提着食盒,后面还有几个杂役拿着案几和坐垫。 田立看到这个场面感觉怪怪的。毕竟他跟着新都侯王莽多年,可以说是看着王安从小长到大。新都侯王莽的第三子王安,生下来就疯疯癫癫,糊里糊涂,王莽贫困时王安被人叫傻子,二郎叔孙为此没少跟人打架;等到王莽封侯,位列三公,别人也只敢说王安行事荒唐了。想到叔孙,田立长叹了一声。 王安看着对面的中年人忽然站住不动,盯着自己在那叹息,心里就一阵紧张,身后的大丫急忙提醒道:“这是侯府的大管事,姓田名立字宁直。跟随君侯十多年,经常在外奔波。郎君的兄弟都称呼其为田叔。”王安急忙行礼,口称田叔,田立也回了礼。 两人互相见礼之后,田立由于有事在身,叮嘱了几句就告辞而去。 新都侯王莽跪坐在案几前看竹简。 “参见君侯”,田立走上前向王莽施礼道。 王莽放下竹简,直起身子,大喜道:“你能平安回来,本侯万分高兴。” “属下无能,劳烦君侯担忧”,田立向王莽深施一礼。 “来,来,坐下说话,”王莽指了指案几前的坐垫让田立坐下回话。“来人!拿些点心和水来,还有叫护卫到台阶下守着,没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王莽命令道。 “喏”,仆役赶紧答道。 等田立吃完点心喝完水,王莽才道:“之前你传回的消息断断续续,你给本侯详细说说,不要有遗漏。” 田立点点头,道:“流言开始时,属下就展开调查,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君侯封国的一家客栈。” “客栈查清楚了吗?” “已经查清楚了”,田立回道,“在君侯辞去大司马之后,有自称南阳李家的人在附近盘下一家客栈,对外宣称是作为南阳李家的商队的落脚点。该客栈常到君侯的封地采买物品,与人聊天。据客栈的掌柜李成交代,他们接触了很多人,最终把目光放在了姓魏的佃户身上,也就是被二郎君所杀的那个佃户。据我们抓到的客栈伙计交代,此人多次到客栈讨要货款,每次都是账房的亲自接待,旁人不得接近。” “是账房,不是掌柜?”王莽感到奇怪。 “李成说账房是个刑余之人。”田立答道。“属下验过了尸体,的确如此。由于此人没有证明身份的物件,不能肯定是宦官。不过属下已经将他的画像送往长安,请安阳侯和成都侯在未央宫查找,长乐宫也送了一份,重点放在是未央宫。” 刑余之人可以是宦官,也可能不是。因为汉律中规定的刑罚有宫刑,官员也会被处以宫刑。官员中有两个很出名的刑余之人。一个是太史公司马迁,后来出任中书令;一个是富平侯张安世的兄长,后来出任掖庭令,在掖庭照顾和教导幼年时的孝宣皇帝。中书令和掖庭令一般是宦官担任。听到刑余之人,王莽感到头疼,若是出自宫中…… “这是李成被抓后,亲笔写下的事情经过,”田立从身上取出一封帛书,呈给王莽,“李成怕牵连到李守李通父子,怕君侯报复李家,因此将事情的经过都写下来了。李成的确出自南阳李氏,但二十年前叛出李家,投靠了定陶恭王,也就是今上的父亲。” “此事还有谁知?” “除了属下,再无他人。” 第三章 田立归来(下) 王莽接过帛书,丢进案几旁的火盆中,一股烟雾从火盆中升起,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气味,等帛书烧成灰烬,王莽又用火钳搅了几下,帛书再也找不到了。做完这一切,王莽才问道:“李成是怎样一个人?” “属下觉得他是个心思缜密之人,做事滴水不漏。” “李成可曾说过,当年为何叛出李家?” “李成未讲,李守讲了。二十多年前,李守接掌家族生意,其庶兄李成认为家族五成以上的生意都是他在掌管,应该由其接任家主之位。于是与李守的妾室勾结,构陷李守的妻子,导致李守休妻。其妻被休后另嫁南阳名医申屠安,两年后难产而死,留下一子申屠臣。后来李守得知了真相,想要处置李成,结果李成投靠了定陶恭王,李守只得作罢。其妾无脸在呆下去,带着孩子投靠亲戚。李守休妻后也未再娶,生意也交给弟弟。” “在帝太太后手下干了那么多年,躲过了朝廷的监视,却让你一天之内就找到;宛县百万人口,他却跑到了你的眼皮之底下;一个嫡庶不分,叛出李家之人,却以保护李家为名,和盘供出谋主。这样的人,他的供述本侯敢信吗?” 田立俯身施礼:“属下失职,望君侯恕罪。” “这不能怪宁直,你也是想尽快找出主谋”。王莽停顿了一下,“李成不能留了,本侯需要的是桑弘羊,而不是霍光。” 听到这句话,田立心中就是一颤,赶紧应道“诺。” “魏佃户一家,本侯不想杀他们,但也不想再见到,把他们一家迁往他处吧。” “诺” 解决了这几件事,王莽感到一阵轻松,他笑着对田立道:“宁直在长安呆了几日,把长安的事说来听听,本侯想知道陛下是否掌控了朝局。” 田立随口说道:“陛下给以前定陶恭王府出来的旧人下旨,让他们查访善治疑难杂症的大夫,推荐给宦者令石寿。” 王莽急忙问道:“不是推荐给太医令?” 田立摇摇头:“不是,这道制书因不合规矩,大丞相府没有用印,是通过大司马府发给几个郡的都尉。” “如此看来,太医署的侍医已经对陛下的足疾束手无策了。三年还没治好,陛下发慌了,病急乱投医了。”田立也赞同王莽的看法,陛下的足疾刚登基就发作,开始大臣们以为是小病,很快能治愈,可惜三年了,现在陛下坐也不能坐,休息只能斜躺着,出行只能乘轿辇。一些官员认为陛下会像海昏侯那样…… “宫中传闻,董贤在暗中查找皇后的过错,想让董昭仪成为皇后。为此大司马孔乡侯傅晏入宫劝告皇后,不要学陈阿娇。” 王莽听完哈哈大笑:“乱弹琴,若要废后,就应该像江充那样,一击必中,速战速决,哪能拖拖拉拉,弄得尽人皆知。所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董贤是盯上了大司马之位了。孔乡侯若是机灵,就赶快辞去大司马之职,否则傅家危险。”对于自家君侯在朝堂之争上的灵敏嗅觉,田立是毫不怀疑的,否则一个没有拥戴之功,几次跟陛下和帝太太后对着干的大司马,是活不到现在的,最好的例子就是前段时间下狱自尽的丞相阳乡侯朱博,那可是几次按照陛下与帝太太后的意思办事,可惜做错一次,就是死路一条。 “本侯的对手都是这样的人,本侯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本侯现在就缺个机会了。”王莽长长叹了口气。 等到王莽不在言语了,田立才开口问道:“属下听说三郎君的病情好了?” 提起这件事,王莽显得很高兴:“的确好了。大夫说因为三郎无意中目睹其兄之死,受到惊吓,体内的阴邪之气被赶走,使经脉顺畅,头脑自然恢复清醒。大夫说三郎应多到屋外走走,以利身体恢复。” “哪个大夫如此厉害?” “南阳名医申屠安!” 田立回到自己的院落,只有夫人在家,儿子不知到跑哪去了。不由问道:“大郎呢?”夫人埋怨道:“你儿子好的不学坏的学,如今喜欢上三郎君的贴身婢女二丫,这些天都往花园跑。”田立走到夫人身边,坐下,小心翼翼地道:“我们需要安排后路了。” 田夫人大吃一惊:“难道朝中有人要对君侯不利?” 田立摇摇头:“朝中之人哪是君侯的对手,况且太皇太后还在呢。我说的是君侯,君侯有弑君之心。” 田夫人刚想叫出来,田立赶紧捂住她的嘴,过了一会才松开。看着夫人惊恐的表情,田立拍拍夫人的手道:“我这个专门刺探他人秘密的人,掌握了太多的秘密,不论是君侯的还是别人的,都是见不得光的。不但别人忌惮我,君侯也忌惮,孝宣皇帝时的京兆尹赵广汉就是我的榜样。等到君侯不需要我了,只有死路一条。至于哪一天,我估摸着君侯登基之日,就是我的忌期。” “那你不做了,现在就走。” 田立看着夫人安慰道:“现在走现在死。你以为君侯只有靠我吗?夫人放心,君侯重返朝堂,到掌控朝政,我估摸着大概需要十年左右。这十年足够我们安排后路了。” “那儿子呢?” “如果我死了,大郎一个列侯是跑不掉的。” 未央宫温室殿,皇帝刘欣把几封奏折扔到石寿的脚下:“你看看你看看,暗中调查你就做得小心一点,结果弄得满朝皆知,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如今已经有御史弹劾董贤,要求严惩此事,维护纲纪。” 石寿把奏折一一捡起,放到皇帝的案几前,后退几步,行礼道:“陛下曾经答应董都尉,让他担任大司马,董都尉这是想要陛下的答复。” “你替朕去安慰安慰他,孔乡侯刚担任大司马不久,朕不便换人,况且他要担任大司马,必须先要封侯。你告诉他,朕正在想办法封他为侯,请他耐心等待。另赐骑都尉董贤万万钱。” 第四章 王安的打算 “这是郎君要的朝廷的公文。”大丫将一摞帛书放在案几上。 “这些是从哪里来的?”王安拿起一卷帛书边看边问。 “从大管事那里,侯爷看过之后,留下自己需要的,剩下的都交给大管事处理。大管事全留下,以防万一。”大丫答道。 王安不知自己为何会来到这个时代,成为王莽的第三子。王安已经度过了那段混乱期,现在他只想小心翼翼的活下去。按照史书上的记载,身为王莽的儿子,除了傻儿子王安,其他的嫡子都没好下场。就在前不久,王莽的第二子王获因为杀奴已经被勒令自裁了。在王安的记忆中,二兄长虽然脾气暴躁,却对他这个傻弟弟爱护有加,王获跟人打架,很多是为了王安,两个王安的记忆混在一起,分不清你我。 王安有点疑神疑鬼的,因为人总是要睡觉,睡觉就可能做梦,做梦就可能说梦活,王安知道自己做了很多梦,但不知道有没有说梦话。他怀疑大丫有所察觉,只是在尽贴身婢女的本分,帮自己适应正常人的生活,查漏补缺。不管怎样,自己今后只能以王安的名字生活下去。自己将会做为王莽之子在史书上留下几笔,至于这个几笔是几行还是几页,只有天知道。 王安在努力是适应自己的新身份,读书习字,练习发音,长安正音和现代汉语的区别,跟学外语没两样,不过有之前的底子在,学得还是很快,或者说恢复的很好。 所谓学外语的最好办法是多看多读多写,可王安对典籍没兴趣,于是想看看汉朝的邸报,工作学习两不勿。于是随口提了一下,大丫就给他找了一摞的朝廷邸报。 浏览了几卷邸报,大多都是官员的任免,朝廷的赏罚,还有匈奴扰边,流民造反的消息。王安对现在的三公九卿不敢兴趣,这些人在不久的将来要么成为自己便宜老爹的垫脚石,要么成为磨刀石,所谓的云台二十八将还不知道在哪。不过王安也在邸报中看到了熟悉的名字,董贤,作为中国历史上的断袖主角,知道点历史的都有点印象,不过就像著名的绿帽公房遗爱一样,知其事不知其人。皇帝经常赏赐董贤大笔的金钱和土地。王安不在的感叹,西汉黄金真多,西汉皇帝不差钱。 看完这些公文,王安总结了一下,第一,从皇帝经常更换大司马和丞相来看,皇帝仍然没有掌控朝局,只能通过不断的换人来体现自己的存在。第二,匈奴已非心腹大患,单于的地位大大降低,导致匈奴很难集结大军入侵中原,所以匈奴只能在陇西和北部边境小规模的掳掠,无法深入中原。第三,流民问题越来越严重了,邸报中所通报的都是各地流民杀官起来造反的,都是地方无法剿灭掩盖不了需要中枢调集大军平叛,至于地方上自己平定,未上报中枢的,只有天知道了。 王安越看越觉得二十年后的绿林赤眉在向自己跑来,不能在呆在府中了,应该找点事做,王安在心中念叨,跑路也是需要钱的,需要很多钱。 “大丫,咱们有多少钱?”王安问道。大丫不仅是王安的老师,还是王安的管家兼账房。 大丫想了想,答道:“金饼十枚,金小判三十二个,五铢钱大概有二十缗。” 汉朝的一斤相当于后世的半斤,一枚金饼重约一斤,可兑五铢钱一万,十枚金饼,就值十万钱,一枚大金饼约等于十五个金小判。而朝廷的邸报上,皇帝一次就赏给董贤万万钱,那是多大的一笔钱,王安想想就流口水。 “这些钱可以买多少亩地?”王安问。 “郎君打算买地?侯爷严禁各位郎君买地,违者家法伺候。” “真的不行?” “不行”,大丫摇摇头,“郎君不愁吃,不愁穿,买地何用?” “所谓知行合一,知道是一回事,怎么做是另一回事。我想试试自己能不能管好一个庄子罢了。” 大丫想了想:“若是如此,其实也不用买地,夫人在育水河边有个庄子,是宜春侯,也就是郎君的外祖父,送给夫人的,也在新野地界。这个庄子也没有主事之人,郎君何不求求夫人?” 二丫也插嘴道:“夫人前些日子还打算派人过去,只是侯爷不同意,只得作罢。” “好,好,好,”王安站起来,走了几圈,道:“准备笔墨。我来写篇陈情书给母亲大人。”如果能离王莽远点,再苦再累王安也是愿意的。 晚上休息时,夫人王氏拿出一卷竹简递给王莽,道:“这是三郎写的陈情书,他想去打理育水河边的王家庄,试试自己的斤两。” 王莽道:“我已经看过了,三郎给我也送了一份,毕竟是夫人的庄子,就由夫人做主。” 王氏道;“侯爷既然同意,妾身也不好再说什么”。王氏摸了摸竹简:“这是十多年来,三郎第一次写给我的东西。只要三郎高兴,把庄子给他又如何。只是三郎的字难看了点,错别字也多些,忘记了避讳。” 王氏擦了擦眼角,道:“妾身现在就担心三郎被人骗,又担心他的身子骨。” “三郎现在还没走夫人就在担心这担心那。崔老先生不是在那里吗,让崔老先生教教他。夫人担心三郎的身子骨,我也已经想好了,申屠安的儿子申屠臣,跟三郎的年纪相仿,医术也不错,可以过来给三郎做伴读。”王莽想了想,“既然夫人庄子给了他,陛下不是赐给我五百枚金饼吗,拿出五十枚给他。” 第二天,王安去给从母亲王氏请安时,王氏拿出地契和六十枚金饼,王氏自己又加了十枚金饼。王氏看着王安道:“三郎有心历练一番,娘亲高兴的很。只是三郎大病初愈,还需注意身子,勿要过于劳累。三郎决心已定,娘亲也不好再唠叨什么,只是有事交代你,庄子上有一位崔老先生,他出自清河崔氏,又是大儒王吉的弟子。你父亲有心让你拜他为师,已经给他写了信,至于能不能成,就要看你的表现了,有事要多听听崔老先生的意见。” 王安对王氏深施一礼:“孩儿明白,还请母亲大人放心。” 第五章 纷纷扰扰 王安正在书房看新野县的地图,这是王莽从新野令那里要来的。新野县除了王莽的封国,还有几位朝廷重臣的封国,而且这几人跟自己的便宜老爹王莽的不对付。除去这几个人的封国,新野县的土地大多集中在几大地主手里,新野邓氏,新野阴氏,宛县孔氏排名前三,自己的两千亩地可挤进前十,这就是一部土豪排行榜,嗯,新野土豪排行榜。而大丫正在旁边收拾竹简。 听说王安将要独挡一面以后,府中有点地位的都把自家塞过来,现在已经有二十多个了,小的才四五岁,大的十二三岁。王安现在需要的是人才,而不是当托儿所所长,小学校长。王安本想拒绝几个小的,但都让大丫留下了,并且争辩道:“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现在二丫也来为自己的小情郎要求个位置。 “大郎说,他能识文断字,可以给郎君当书童,他还能骑马射箭,下马步战,也就是郎君所说的武功,他能以一敌四,可以给郎君当护卫,保护郎君。” “这么一个能文能武的有为青年,我若是不收,老天会不会说我瞎了眼,要遭天谴的。为了不遭报应,就让他给我既当书童又当护卫吧。这样上帝就不会说我浪费人才了。” “多谢郎君,”二丫行了一礼,“为了让大郎免遭责罚,还请郎君亲自向大管事要人,说郎君需要名文武双全之人,选来选去,相中了大郎。婢子告辞。”说完就急忙出去。 王安这才反应过来,感情田大管事还不知道此事。王安摇摇头,对大丫道:“是你帮她出的主意吧?” 大丫行礼道:“请郎君恕罪。” “你也是为了我好,想拉近我与大管事的距离。可惜我已经输在了起跑线上了。”王莽的嫡长子是留在长安的王宇,字长孙。王宇做为爵位继承人,是王莽的重点培养对象,由于二子王获性格暴躁,三子王安痴傻。王莽把希望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延请名师大儒,行为处事严加管教,没有王家的坏毛病,在儒生中的名声很好。虽然大丫不懂起跑线的意思,不过听王安说话的语气,想来不是什么好词。 王安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看看书架,对大丫道:“就带《春秋》和《诗经》,《尚书》《易经》和《礼记》就不要带了,我看不懂。” 王安继续琢磨地图,盯着新野阴氏发呆。“做官当做执金吾,娶妻当娶阴丽华”,刘秀的这句口头禅使得阴丽华名满天下,王安记得的两汉之交的名人也就那么几个。王安很想去看看那些名人,现在阴丽华应该还没出世,如今的新野阴氏也只是新野本地的土财主,放在南阳,也排不上号。南阳首屈一指的大地主大财主是宛县孔氏,家资巨万,号称孔半城。新野县的孔家庄与王家庄相邻,据说王家庄就是孔家给的。 王安正对着地图做着迷梦。刚跑出去的二丫又进来禀报;“启禀郎君,门口有个叫申屠臣的求见,他说是君侯请来给您做伴读的,给郎君治病的申屠大夫是他的父亲大人。”听说是自己的伴读,王安急忙起身前去迎接。 一看到申屠臣,王安感觉就像看到了《寻秦记》中的古天乐,一来都比较黑,二来都是棱角分明,三来汉朝和秦朝的服饰差别不大。而王安由于长年待在屋内,皮肤是种病态的白皙,两人站在一起,黑白分明。 王安强忍住笑意,请申屠臣到书房一叙。交谈之后,王安才知道,王莽担心王安失心症复发,希望申屠安能留下来,但申屠安认为王安的失心症已经好了,接下来主要是身体的调养,自己留在新野县也没多大用处,不过为了使王莽放心,于是写信给儿子申屠臣,让他来给王安做伴读,有事时也可以及时医治。 王安与申屠臣聊了几句就聊不下去了,简单的说,没有共同语言,王安不懂医,申屠臣看不起王安这种富家子弟,申屠臣给王安把了把脉,就告辞而去,王安也是一阵轻松,跟古人聊天真累。 “启禀君侯,申屠臣已经跟三郎君见面,两人交谈甚欢。”王安与申屠臣见面的消息,马上有人报告给了田立,“李成已经被处死,尸首也被李守安葬。” “李守还说了什么没有?” “李守说,死者为大,入土为安。他现在只想找到自己的小妾和庶子。” “看来李守是个重情之人。”王莽接着道,“本侯原想拿百缗钱作为诊金,以答谢申屠大夫救了三郎一命,但他不想要钱,只希望本侯能为李守写封荐书,助其出仕。宁直与李守接触了几次,本侯想听听宁直的看法,李守此人能否为本侯所用?” 田立斟酌了一下:“李守是知恩图报之人。” 王莽笑了笑:“你与申屠大夫的看法倒是一致。知恩图报,未曾施恩,何来报答。李守没有受过本侯的恩惠,凭什么为本侯效力。只是如今本侯没有官身,只能先推荐李守到涿郡太守刘歆那里了先当个学生,拜个名师,等本侯起复之后再来商议李守出仕之事。”刘歆与王莽都曾做过黄门郎,两人在此期间成为好友。新君登基以后,刘歆因为上书言事,得罪了宗室,为了避祸,自请外放,先任河内太守,接着任五原太守,现在跑到涿郡当太守了。而王莽则被太皇太后勒令辞去大司马一职,几经波折,回到封地。现在二人都在官场失意。田立心里想着心事。 王莽正想提笔写推荐书,突然又放下:“还有一事,三郎要去打理育水河边的王家庄,本侯与夫人已经答应了。夫人担心三郎的安危,你挑十个护卫去保护三郎。”田立听了却是一震,留在长安的嫡长子王宇也只是派了十个护卫。难道…… 王莽看到田立的表情,一下子就明白了:“宁直不要多心,只不过本侯与夫人亏欠三郎良多,想要弥补罢了,嗯,再给长安那边增加五个护卫。嫡长子就是嫡长子,礼不可废。” 第六章 你是谁 申屠臣接到父亲写给自己的信,要求自己到新野县,担任新都侯的三郎君王安的伴读,还有就是照顾三郎君的身体,再加上父亲在信中暗示,此事可能会影响到李家的前途。他以最快的速度安排好宛县的一切,快马加鞭的赶到新野县,没见父亲,先来见见这个三郎君,结果大失所望,三郎君就像他所诊治过的那些纨绔子弟一样,脸色发白,步伐不稳,他就心生厌恶,耐着性子谈了一会,引用了几个典故,对方毫无反应,申屠臣认定王安是个酒囊饭袋之徒,诊了诊脉,的确如此,就告辞而去。一点面子也没给对方。君侯他都不给面子,还给儿子? 见到父亲,申屠臣就抱怨,为何让他给一个纨绔子弟当伴读。等他说完了,申屠安才道:“三郎君生下了就有失心之症,神智不清,直到半个月前,受到惊吓,才突然清醒。你现在能听懂他说什么,是三郎君拼命苦练的结果。为父是看着他从吐字不清,到能完整的说出一句话,你是没看到新都侯以及夫人当时的样子,可谓喜极而泣。就凭这次诊治,李家就能少奋斗三代人。”申屠安从怀中掏出一卷帛书,拍在案几上。 “这是什么?” “这是新都侯写给涿郡太守刘歆刘子骏的荐书,请刘明府收你李叔为徒,以为将来。”士农工商,按汉律,商贾乃是贱藉,商贾之人要摆脱贱藉,需要三代人不经商,才能成为齐民,也就是平民,之后才有资格被举荐出仕。由于商人入仕门槛太高,像桑弘羊那样的毕竟是少数,因此很多大商人就把钱花在赛马赛狗斗鸡,角抵蹴鞠上,经常一掷千金,或者花费巨资营造豪华庭院,那些儒生只有羡慕嫉妒的份,于是更加瞧不起商人,更加反对商贾之人为官。 “为父之所以把你叫过来,是因为有个机会就在眼前。王安将来肯定是要入仕为官的,你做他的伴读,对你将来大有裨益,长安的楼护楼君卿就是明证。当年楼护通过王家,由医入仕。你同样也可以。” “楼君卿现在可是被免官为民。” “只要王家没倒,楼君卿就能死灰复燃。” “可孩儿不愿为官。” “朝廷收罗的天下医书,可都在天禄阁中放着,只有太医署的人才能进去。你想不想博览群书,想不想提高医术?” “孩儿明日就去给王安当伴读。” “还有一事要告诉你,有消息说,陛下正在寻找能治疑难杂症的大夫,送往长安,你父亲我治好了三郎君的病,肯定会被征召入宫,而你也需要找到靠山,保住一条性命。而保住我们父子的只有新都侯了。” 王安这边,二丫也在抱怨:“这个申屠臣太没规矩了,见面不给郎君好脸色,板着一张脸,好像……好像人家欠他钱。” “这不能怪申屠臣,我的病症毕竟不好听,信里不好明说。申屠大夫大概以为申屠臣会先去见他,没想到申屠臣先来见我,一看我这样子,以为又是个被酒色掏空了的人,不给我好脸色才是对的。若是他看到我的情况,还以为碰到了同好之人,那我就要把他赶走了。否则你们就要小心一点了。还有”王安看着二丫,“我已经跟田叔说了,田叔同意田大郎随我去王家庄了。等你及笄之后,我会请母亲大人为你做主,把你许配给他。从今天起,你就负责外宅了,多跟大丫学学如何管家。” 第二天一早,申屠臣就来拜见王安,为自己昨天的失礼之处道歉,然后给王安认认真真的把脉,然后才告诉王安,由于以前无规律的生活,王安的脾胃比较虚弱,只能通过少吃多餐的方式慢慢过渡到贵族的一日三餐。没错,是贵族,此时平民是一日两餐,皇帝一日四餐。 王安也很高兴,有个家庭医生随时跟在身边,活命的机会也大了很多。这时,田立带着十名护卫前来报到。这十名护卫都会骑马,能射箭,能近战,会追踪,都是跟匈奴,两羌打仗中活下来的,可谓精锐。人数虽少,却能以一当十,而不是田大郎这样的“水货”,好像感觉到了王安的轻蔑目光,田大郎叫道:“我也很能打的,我也很能打的。” 东西已经收拾好了,人手都到齐了,为了自己的将来,虽然现在已经秋收结束了,庄子里也没什么事,王安还是决定第二天就出发。 结果第二天出发的场面在王安看来就像小学生春游一样,闹哄哄的,为了照顾那几个小的,把他们的娘也带上了。王安跟田立商量了一下,王安带护卫乘马车先走,田立另外派人护送牛车过去。 有官道从新都侯府出发川过新野县城一直通到育水河边,王安他们就是沿着官道行进。除了王安坐在马车里,其他的男性都骑着马,尤其是田大郎,骑着自己的小马驹跑前跑后,大呼小叫。申屠臣教训了他好几次,还是这样,王安笑着对二丫道:“他是想引起你的注意,你去教训他一下。”大家都觉得耳根子清净了。 越往县城走,人越来越多,问了才知道,今天是集市日,县城不让走马车和牛车,王安一行人只能围着县城绕了半个圈,才重新回到官道上,有人敲了敲车顶,王安任命的护卫头目魏宣前来禀告:“庄子上派人前来迎接我们。” 王安看了一眼田大郎,田大郎不情愿的跳下马,从马车顶上取下胡凳,放在马车前,王安这才顺着胡凳走下马车。果然,前方岔道处停着一辆牛车,车上挂着写着“新都侯府”四个字的灯笼。牛车前站着个书生,看到王安从马车上下来,紧走几步,施礼道:“在下杜诗,奉恩师崔老先生之命,在此迎接三郎君。” 王安回了一礼,突然抬头问道:“你是谁?” 书生答道:“在下杜诗,奉崔老先生之命,前来迎接三郎君。” 第七章 崔老先生 王安所知道的杜诗是那位在南阳改进和推广鼓风冶铁而在历史教科书留下一笔的杜诗杜君公。一问之下,这位也叫杜诗杜君公,河内汲郡人。难道真的是那一位,而不是同名同姓?汉朝同名同姓的太多了,比如王安已经过世的伯大父阳平侯王凤,二十年后的绿林渠帅王凤。人们又喜欢用吉利字取名,因而有很多同名之人,比如李延寿,杜延寿,李延年,杜延年。而朝廷的文书为了表示对官员的尊敬,只会写名。王安看邸报时往往以为是同一个人。希望是同一个人吧,王安在心里默念道,这真得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人才。一个懂百工的儒家弟子。 南阳是刘秀的发家之地,云台二十八将大多出自南阳,杜诗既非刘秀的嫡系,又是外郡人,却能在南阳太守的位置上得以善终,能力不可小视。也因为南阳人把持朝堂,杜诗是无法进入中枢的。就连诸葛亮都要说,“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而诸葛亮的郡望是琅琊诸葛氏。王安觉得,东汉末年的黄巾董卓之乱,最大的贡献就是将把持朝堂的南阳豪族一扫而空,为其他地方的豪族腾出了大量的官位。 杜诗乘坐的牛车在前面引路,王安的马车跟在后面,走了大约半个时辰,马车停了下来,杜诗道:“请三郎君下车。”王安走下马车,发现停在一所大宅子前。杜诗道:“这是给主家安排的宅子,因为主家未曾来人,所以一直空着。前几日,君侯来信,告知三郎君将入住此处,某这才安排人手打扫,若有错漏,还望海涵。” “可曾付了工钱?” “不知郎君是否满意,未曾给付。” “我的喜好,她们怎知,剩下的就交给我的人打理吧。”王安交代大丫去把工钱结算掉,并且把房间安排下去,等后续人马到了就可入住。 “三郎君是否要休息?” 王安摇摇头:“我家大人吩咐我,来到此处要先拜见崔老先生。” 杜诗抬头看看天,道:“崔老先生刚刚上课,大概需要一个时辰。庄子的资料都放在书房中,不如先去那里?” “诺”。 书房中已经放了很多竹简,杜诗指着竹简向王安介绍道:“这是佃户的资料,庄子一共有佃户187户,将近千人。” 王安问道:“庄子有流民吗?” 杜诗答道:“流民都是隐户,不交赋税,故而没有登记。” “临来之时,大人要我查漏补缺,堵上漏洞,不要授人以柄。正值多事之秋,能少一事就少一事吧。” 杜诗想了想:“庄子上的隐户大概有将近千户,若是全部登记要花不少时间啊。” “一个人当然要花不少时间,我们多找一些识文断字之人不就行了。” “那只能找崔老先生了。” “君公是河内汲郡人,崔老先生是清河郡人,君公是如何拜老先生为师的?” “恩师与前中垒校尉刘向乃是故交,两年前,刘向之子,河内太守刘歆,请恩师前去郡学授课,在下当时乃是郡学学生,恩师看了某的文章,非常高兴,收某为徒。刘明府离开河内郡后,恩师就带某前往长安,新都侯返回封国,恩师也随之南下,却又不愿入住侯府,君侯就安排他到此处居住。” “崔老先生一来就收学生?” 杜诗摇摇头:“没有,恩师带某拜访了南阳太守,宛城令,希望能帮某谋个一官半职,不过遭到婉拒。恩师对某讲,时机未到。此后就闭门谢客,习武练剑。” “崔老先生还会武功?” “恩师当了将近十年的游侠儿,直到三十岁才返回清河郡,娶妻生子,接任家主,他儿子行了冠礼之后,才又出来游历。” “老先生是人老心不老,有颗好动的心。” 杜诗听了哈哈一笑。 等杜诗止住笑了,王安才问道:“老先生现在有多少学生?” “现在只有二十多个了。” “这么少?” “恩师要求严格,不仅要能写文章,还要习武,能坚持下来的都是能文能武的了。” 在崔老先生的书房中,王安第一次看到了汉朝的纸张,王安想试试这纸的质量,在案几前坐好,拿起毛笔,沾了沾墨汁,落在纸上就是一团黑。 杜诗拿起毛笔,给王安做示范,在纸上写了三个字“子虚赋”,然后给王安讲解道:“这纸容易吸墨,所以落笔要稳,提笔要快,不然就是一团墨汁了。” “老先生这是以笔为剑啊。” “不错,习武之人本该如此。” 一名老者走了进来,王安只觉得一股气势迎面而来,这是所谓的威压吗?接着这股气势又突然消失了,这难道就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恩师”。 “崔老先生”。 杜诗和王安在案几两侧坐好,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老先生坐好之后,看着王安:“王巨君给老夫写信,要我收你为徒,你可愿意?” 王安摇摇头:“我没时间。”崔老先生哈哈大笑:“把手伸过来。”崔老先生把过脉,道:“你一个月后到我这来,跟我习武。” 王安知道这是老先生最大的让步了,于是恭恭敬敬的答道:“诺”。 老先生很高兴:“你的长安正音讲得很好。” “都是老师教得好。” “那个丫头老夫知道,像她母亲。” 大丫只说她是官婢,对她的家庭从不谈起。知书答礼,了解官场,这是豪门大族才会做的事,不是普通的官宦人家所能做到的。 “你们来找老夫有何事?” 王安把自己想要清点隐户之事告诉了老先生,并把自己的担忧也说了出来,怕将来有人以此刁难王家,故此希望能尽快解决。希望老先生能向学生说明一下,做一天付一天的报酬,五天之内完成加倍。 “小子不怕我的弟子觉得受了侮辱,拒绝此事吗?”老先生看着王安。 王安行了一礼,正色道:“子路受人以劝德,子贡拒金而止善。” 第八章 开个小会 崔老先生同意门下弟子帮王安五天,但是崔老先生不会强迫他们,他们是否愿意帮王安,由他们自己决定,毕竟有的人好面子,有的人不缺那点钱。王安心里也很高兴,这是一个良好的开头。 等王安和杜诗回到宅子,前院闹哄哄,原来是仆役到来了,田大郎和二丫正在给他们安排住处,旁边还有几名护卫在看着,以免有人浑水摸鱼。王安看了看,没找到自己的护卫头目魏宣,一问才知道,魏宣带人去查看庄子的地形了。王安告诉护卫,魏宣来了,请他去书房,王安要开个小会。 这时申屠臣从旁边的院落中冒了出来,他给自己找住处去了。王安让申屠臣去指点二丫和田大郎,毕竟申屠臣也是独挡一面的人了。忙完之后,他们仨也去书房开个小会。 王安和杜诗来到书房,大丫已经等在那里了。等王安和杜诗吃过饭,她才开口道:“这些佃户的材料,婢子都看过了,有必要重新核对一遍。”接着大丫摊开庄子的地形图,道:“这幅图还是当年宜春侯时留下来的,婢子听说庄子里还有几百隐户,此图也没标出来。” 王安问杜诗:“这庄子难道没管事吗?” “邓管事前几天告假,儿子结婚办喜事。” 王安点点头:“他若三天内回来,一笔勾销。”王安又问大丫:“还有什么?” “耕牛,农具,家禽,牲畜,都需要核对。” 王安摸了摸额头:“这可需要不少人啊,就看明天崔老先生的弟子能来多少人了。” 过了半个时辰,申屠臣,二丫,田大郎,魏宣先后来到书房。王安坐主位,右手边坐着杜诗,魏宣,申屠臣,左手边坐着大丫,二丫,田大郎。双方互相认识后,大丫把庄子地形图摊开,请魏宣核对。魏宣指着东边一角道:“这里靠近官道,已经被流民所占据,而且有扩大的趋势。需要控制人数,否则恐生事端。” 王安点点头:“等这次登记之后,庄子不再接纳流民。保护庄子仅靠十名护卫是不够的,我希望魏管事先从流民中挑五十名身强力壮者,把他们训练成庄丁。因为我明年所做的事需要保密,不能让外人偷学,否则,就挣不到钱了。” “诺”。 王安看着杜诗:“君公就当我的副手吧。我不懂或做错的地方,还望指正。” 杜诗张了张嘴,却是“诺”。 王安看着申屠臣:“所谓业精于勤荒于嬉,当大夫的就要经常给人看病,技艺才能提高。我这个庄子也没大夫,却有二三千人,子宽辛苦一点,在此开个医馆吧,也好帮我收揽一下人心。” 申屠臣点点头:“医馆的位置某已经选好了,三郎帮我盖起来。如果可以,某想招几名弟子。” “如此甚好。” 王安看看二丫和田大郎:“十岁以下的女娃,二丫你负责;十岁以下的男娃,大郎管。十岁以上尚未及笄的女孩,大丫来管,男孩”王安扫了扫屋内,悻悻的道,“我来吧。” 王安接着道:“大丫是大家的钱袋子,大家如果需要钱,要说明用在哪里,要多少。要做到精打细算,量入为出。我的钱现在不多,你们省着点花。” 王安拍了拍案几:“所谓有恒产者有恒心,现在又是农闲时候,佃户无所事事很容易出事,万一不好就要造反了。我打算盖房子,只要佃户已经干满十年或愿意干满十年的,这房子就归他,等佃户搬到新房子以后,我们把老房子买下来,用来安置庄丁。只要庄丁训练合格了,他们也可以拥有新房。子宽,你的弟子也一样。” 杜诗道:“小孩有人管,大人有事做,有钱挣,庄子就不会出问题,就会安定。” 王安问杜诗:“附近可有不能耕种的田地。” “有是有,不过这户人家不卖。” “我们明日去看看。散会。” 杜诗散会后前去崔老先生处,将王安的计划全部告诉了恩师。崔老先生听完,缓缓道:“《尚书》有云,民惟邦本,本固邦宁。一家如此,一国如此。以小见大,不外如是。” “那弟子……” “你就帮帮他,他既无人手,又没经验,少不了犯错,你要给他指出来。” “谨遵师命。” 魏宣将王安在小会的话一五一十的写在帛书上,差人送给田立,转呈王莽。王莽看过之后本想烧掉,却又收起来,准备给夫人王氏过过目。 申屠臣回到住处,把王安的话写下来,看了几遍,烧掉。 “你说,郎君让我管女娃干什么?” “我家大人说,郎君让我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要问为什么,也不要说出去。” 两人走到二丫的房间门口,二丫开门要进去,大郎却没走的意思,“你怎么不走?” “我,我想进去坐坐。” “不行。”二丫摇摇头,“郎君说,没成亲前,不能让你进女孩子的房间。郎君说,这叫距离产生美。” “郎君真的不让你伺候了?” 二丫点点头:“郎君病好以后,大丫姐就不让我守夜了。郎君听说你喜欢我,就让我打理外宅了。如今晚上都是大丫姐在陪着郎君。” 晚上休息时,大丫边为王安更衣,一边问:“郎君把男娃管起来婢子能理解,为何连女娃也要管起来?” 王安躺到床上,大丫帮他把被子盖好,大丫坐在床沿,听王安解释:“女娃子也要长大,也要嫁人,也要持家过日子,她们若是把家管好了,她们的夫君日子就会过得舒心,他们就会念叨我的好,是我把她们培养成贤内助的,或许将来什么时候就能帮我一下了。” 王安本想拍拍大丫的手,申屠安要他半年之内严禁女色,王安很想试试做了会怎样,想想还是算了,于是拍了拍床沿:“你也别太在乎了,刻意为之,反而不美。顺其自然,水到渠成吧。” 王安想起一件事来:“崔老先生提起了你,你明天去见见他吧。”大丫的脸刷的就白了:“放心,崔老先生什么都没说。你不说,我不问。“ 第九章 节外生枝 第二天,辰时初刻,王安见到了崔老先生的弟子一共十七人,新野邓氏以及与邓家关系好的没来。大家互相通报了姓名,当听到阴陆时,王安多看了几眼,阴陆只能说长相清秀,一股书卷气,忍不住问道:“新野阴家?”对方点点头。 “成亲否?”阴陆摇摇头。 “定亲否?”阴陆点点头。 杜诗在旁边咳嗽了几声,王安没有继续问下去。每人一卷竹简,两人一组,十四人负责流民的登记,另外三人负责佃户的登记。所有前来登记的,以十五岁为界,十五岁以上不分男女,每人发两枚铜钱,十五岁以下,每人一枚铜钱。还要告诉流民,以前之事,既往不咎;若是再犯,新账老账一起算。 阴陆他们走后,王安对杜诗道:“我们去看看你说的那块地。”杜诗看着王安:“郎君会骑马吗?”王安摇摇头。杜诗叹了口气:“先去给郎君找一匹坐骑吧。” “刚才君公牵毛驴时,那小家伙怎么哭了?” “他以为我要把毛驴杀了吃肉。” “难道君公之前做过?” 杜诗显得不好意思:“入秋之时做过,被小家伙看到了,没想到现在还记得。”田大郎骑着马,一阵怪笑的从后面冲到前面。 两人骑着马坐着驴,往南走了一段路,穿过划界的树林,前方一片开阔地,杜诗指着前面的一个小院落,道:“就是这,这家男人犯了事,逃走了。其他人也迁走了,只剩女人带着娃子住在这。” “她男人犯了啥事?” “某也是听说的,她男人几年前杀了邓家一个庶子,逃走了,邓家为了抓她男人,经常过来骚扰,其他人都搬走了,只有她带着娃子守着这块地,等她男人回来。” “看来卖是不肯卖了,不知道愿不愿租给我。” 田大郎道:“问一问不就知道了,光在这里说有啥用。” 三人骑着坐骑往前走,靠近了才发现,这个占地不小,想来以前也是个兴旺的家族。三人往院子里张望,发现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娃子在院子里玩耍。田大郎冲他叫道:“小孩,你家大人在不在?” 小家伙听到声音看向王安三人,然后就往屋里跑,边跑边叫:“娘,娘,坏人来了。”接着把门关上。原来是个女娃子。 王安摸摸鼻子:“我们就那么像坏人?” “大概在她的眼里,衣着华丽的都不是好人。”杜诗笑道,然后冲着屋里喊道:“夫人,我们不是邓家庄的,我们是王家庄的,有事来跟夫人商量。” 过了一会,门开了一条缝,然后才打开,一位妇人走了出来,到了院子中央,施了一礼:“家中男人不在,不便请三位到屋里坐,有事请在这里说。”王安这才仔细打量妇人,虽然衣服上补丁众多,却很工整,想来做的认真仔细。 王安正要开口,田大郎先道:“不让进屋也就算了,好歹让我家郎君到到院子里坐坐,这才是待客之道。”妇人这才放他们进去。田大郎从怀中掏出一块布,在院子当中铺好,“大郎怎么想的这么周到?”“是大丫姐让我带的,她说可能用的到,这不就用到了吗。” 等王安和杜诗落座之后,妇人才坐下,田大郎把坐骑牵到井边,喂他们喝水。 王安施了一礼:“请问夫人如何称呼。” “妾身夫君姓郑。” “郑夫人,我这次来拜访您,是想跟您商量一下您家的这块地。” 郑夫人一口拒绝:“这地不卖。” “我知道夫人留在此地是想等您丈夫,怕他回来找不到你,所以我不想买这块地,我想租。” “租?” “是的,租。夫人这块地离育水不远,离官道也进,交通便利,不适合种庄稼,却适合开工坊。夫人也可以留在工坊做事,继续等您丈夫。而且您女儿”小丫头偷偷走出来,站在她母亲身边,“也可以在王家庄上学。” “女娃子也去上学堂?” “不错”杜诗接口道,“郎君打算让庄子里的佃户和流民的小孩,不分男女,都要是识字。” 这时田大郎跑过来,手里拿着弓箭:“有人往这边来。” “肯定是邓家的那几个庶子。” 王安问道:“他们经常来吗?” “开始每天来,之后三四天来,现在十天半个月来一次,若是家里有人来,他们得到消息就会赶来。” 田大郎站在院子门口,张弓搭箭瞄着前方来人。“把弓放下,不要生事”杜诗喝道。田大郎扭头看看王安,王安点点头,这才把弓放下。 对面人没到,话先道:“郑氏要开门迎客了,让小子先来。” “你男人跑了几年,下面紧得难受,小子帮你放松放松。” …… 王安看着杜诗:“这也是崔老先生的弟子?” 杜诗摇摇头。 “射马吧”。 田大郎张弓放箭,王安这才发现田大郎发的连珠箭,一次两箭,两匹马前腿一弯,将马上之人掀落,又往前滑了几丈,静止不动。其他几人赶紧下马,查看两人的伤势。其中有人叫道:“你们竟敢杀人。” 王安站出来道:“我们正在院子里商量事情,有几匹疯马冲过来,为了保护老弱妇孺,这才射马,没想到马上还坐了人。” “这是狡辩。” “你们纵马行凶,我为了自保才射马,告到新野令那里,我也是受害者。” “我家大人乃是豫章都尉。” “我王家一门九侯,五大司马。”拼爹,你们差远了。 这时查看情况的田大郎跑回来,告诉王安,一个断腿,一个断手,但无性命之忧。“很好,做得不错,回去之后到大丫那里领一缗钱,给二丫买点礼物。” “多谢郎君。”田大郎对王安施了一礼,转身对邓家人道,“你们赶紧给他们找大夫,晚了可保不住手脚,王家庄有宛县名医,申屠大夫,善于接手接脚。” 等邓家人走后,郑氏对王安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若是郎君能帮我男人回来,此地送与郎君又有何妨。” 第十章 善后 “三郎君真的打算为郑氏的男人脱罪?” “杀人偿命是汉律写明的,不可改变,除非新皇登基,大赦天下。”王安记得汉哀帝在位也就几年,现在是王莽事业的低潮期,处在隐忍阶段。等到新皇登基,王莽才一手遮天。为了郑氏母女安全考虑,王安请她们搬到王家庄去住。以前邓家或许还有守株待兔的打算,但今天邓家失了颜面,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邓家或许不敢对付王安,但对付郑家母女是没有问题的。为此派田大郎回去,让魏宣带人来,同时再派牛车过来拉人。郑家母女此时正在屋内收拾东西,王安和杜诗站在院子里谈话。 王安指着远处的山丘对杜诗道:“我打算在地势高处盖房子,把一部分流民迁过来。”又指着育水方向,“在低处盖工坊,挖一条引水渠,把河水引进来,把废水排入河里”。王安打算造纸。穿越小说主角回到过去都喜欢造纸,王安看的多了就找来《天工开物》看看,他记得工序,书上讲得简单却是个精细活,需要长时间的摸索,需要大量的投入。王安觉得自己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能花在造纸上的钱不会太多。他想拉人入伙,风险共担。王安看看杜诗,跟自己一样,崔老先生可以考虑,从崔抒弑其君开始算起,清河崔氏也有几百年的历史了,虽然清河崔氏死活不承认跟崔抒有关系。 好像感觉到了王安的目光,杜诗转过脸:“三郎君造工坊打算做何物?” “纸。我打算用竹子造纸。”此时的南阳有大片大片的竹林,不仅南阳,关中地区也有大片大片的,完全不是后世的只有南方才有竹子。“君公有没有兴趣参与此事。”人多力量大,蚊子再小也是肉。 “需要我做什么?” “我需要懂得堪舆之术的方士和术士,还请君公帮我寻访寻访。”还是放长线钓大鱼吧。 “诺” 这时田大郎骑马跑过来,后面跟着以魏宣为首的六名护卫。魏宣一下马就上前请罪,王安摆摆手,谁知道邓家那几个傻帽突然冒出来,这纯属意外。过了好一会,牛车才缓缓驶来。停稳之后,大丫从车上下来,对王安施了一礼。 “见过崔老先生了?” 大丫点点头:“崔老先生说,申屠神医可能会被召入宫。” “为何?” “陛下给几个郡的都尉下了制书,让他们举荐各郡名医。而申屠神医治好了郎君的失心之症,肯定会传到宫中,可能这几天就会派人接神医入宫。” “申屠臣知道吗?” “还没告诉他。” 王安点点头:“你去屋里,招呼郑家母女上车。” 这时,又有几匹马往这边而来,田大郎张弓搭箭瞄准来人,魏宣等人把手放在剑柄上,一脸戒备。来人在一箭之地停下,下来一人,高声喊道:“在下新野邓晨,前来拜见新都侯之子王家三郎。” “把弓收起来,”王安对田大郎道,然后走出来,“在下王安。” 邓晨走过来,行了一礼:“家父和家兄在豫章郡,新野由在下主事。在下疏于管教,致使在下的两个弟弟冲撞了王家三郎。在下特来赔罪。” 王安回了一礼:“不知者不怪,在下也没有受伤,反而是令弟无故摔下马,应该是在下前去看望才是。” “使三郎君受惊,在下深表歉意”,邓晨挥挥手,一名仆役拿着一个包袱过来,“这里有二十枚金饼,给三郎君买些药材压压惊。” “这怎么好意思”,王安扭头找了找,看着田大郎,田大郎不情愿的走上前,接过包袱。王安接着道:“在下最近事情繁多,等有闲暇定到府上看望令弟。” “在下一定扫榻相迎。” 等王安一行走远了,邓晨的一张脸由晴转阴:“今天是谁给我那两个不成才的弟弟通风报信的?” 一名仆役跪下来,连声叫饶命。 “不听命令,留之何用,沉到河里去。” “二兄,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邓晨咬咬牙:“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王安掏出一枚金饼抛给了田大郎,夸奖道:“今天做的不错,以后要主动帮我拿东西。”余下的都给了郑氏。郑氏一个劲的拒绝,“就当是买地的钱吧”。 大丫问道:“三郎君,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王安摇摇头:“有一个词叫口蜜腹剑。听说过吗。”王安卖弄完才想起来这个词说的是李林甫,还在几百年后。 大丫摇摇头。 “就是说一个人嘴上在恭维你,肚子里却盘算一剑刺死你。邓晨就是这样的人,以后要小心此人,这样的人懂得隐忍。” 宦者令石寿接到南阳的密报,匆匆赶往温室殿,还在台阶上就听到了皇帝的骂声,石寿问站在殿门口的宦官,“何事?” “御史大夫平当将陛下的封侯诏书,关内侯的印信和服饰封还。” 所谓拜相必封侯,孝武皇帝以后,封侯之人才能当丞相,现在竟然有人敢拒绝陛下的册封,你让陛下的脸往哪放。平当这是嫌命太久,找死吗?石寿迈步进入温室殿,地上跪着几名宦官,还有几卷竹简,皇帝斜躺在榻上,脸色发红。 石寿把竹简收拾好,放到陛下面前的案几上,躬身施礼:“老奴有事起奏陛下。” 皇帝接过密信,打开一看,大喜道:“这是真的?还有这样的医术?” “老奴已经确认此事,新都侯之子的失心之症已经痊愈,如今已经前去打理育水河边的庄子。” “申屠安呢?” “已经回到宛县,重开医馆。” 皇帝连叫了几声好:“石公公,拟旨,召申屠安到太医署任职,量才而用,立即派人前往宛县,越快越好。” “诺”。 皇帝接着道:“子思乃三朝老臣,朕之股肱。拟旨,赐御史大夫平当关内侯爵。” “拟旨,封关内侯平当为丞相。诏尚书令鞫谭代朕看望丞相。”皇帝重重读了丞相二字。 石寿躬身施礼:“诺”。完了,平当平子思,陛下要帮你把棺材板给盖上了,就看你能熬多久了。 第十一章 筹划 当牛车驶上通往王家庄的小路后,杜诗突然问:“三郎君可曾听过氾胜之?”王安摇摇头,他所知道的都是历史上出名的人物,既然没听过,此人就是个小人物。 “此人曾在先帝时担任劝农使,在三辅地区教人种田,还有人拜其为师,后来升为黄门侍郎。此人以其名著有农书《氾胜之书》。走,我带郎君去个地方。”王安骑上毛驴,跟着杜诗往往农田里走,其余人则返回庄子。 越走越靠近河边,王安正疑惑,杜诗道:“就是这里。”然后指着一片田地道,“这是我按照氾先生的方法种的宿麦。” “宿麦?” “就是可以过冬的小麦,明年夏初可以收获。我根据他的方法改造了两亩地,以验其效。”******着杜诗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两亩地与其它农田不同,这两亩地被修成工工整整的长方形,然后再被分成十八个长方形,然后再分成二十四个块。 “这样种田,亩产能达多少?”王安问道。 “按氾先生书中所讲,可达四十石。” “有这么多?”王安很吃惊。汉朝一石大概相当于后世的四十斤,四十石就是一千六百斤。后世的杂交水稻也不过如此,而这却是小麦,其亩产远超后世。王安也不敢相信。 “这是氾先生在给先帝的奏章上写明了的,若是造假,可是欺君之罪。只是此法需要的农夫和肥料甚多。”杜诗指着其中一块地道:“这亩地我已经种了宿麦,剩下的一亩,我打算开春在种。” 王安摆摆手:“没事,庄子里不是还有那么多流民吗?等把他们登记造册,我们就按此法来改造农田,他们也有事情做,不会闲的发慌。嗯,氾先生可还为官?” 杜诗道:“早已辞官,返回家乡氾水。郎君若想请氾先生,可问问崔老先生,他交游广阔,应该清楚。” 这时一匹马往这边来,到了他们面前,田大郎在马上向他们施了一礼,道:“大丫姐请二位回去。” “何事?” “邓管事回来了。” 王安三人回到宅子,王安拍了拍毛驴,对田大郎道:“这头毛驴不错,把它买下来。” “没钱。” “不是赏了你一块金饼吗?” “二丫收走了,说是郎君说的,要学持家过日子。”这学的也太快了,“去跟大丫拿钱吧。”王安抬腿就往书房走。 田大郎急忙拦住:“邓管事在前厅,魏头领在陪他。” 王安和杜诗来到前厅,魏宣和一名老者站起来向王安行礼,王安回礼之后才注意到,厅中的案几上放着竹简和地图。几人落坐之后,王安道:“邓管事儿子成亲,我向邓管事道喜了,待会邓管事去账房领一百枚五铢钱,作为我的贺礼。” 邓管事急忙表示感谢。 “现在这么急找邓管事,是想向邓管事了解情况。” “郎君有问题尽管问。” 王安打开地图,指着庄子的东边问道:“庄子的这一块地都让流民占了,请邓管事告诉我,庄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接纳流民的?流民有多少户?多少人?” 邓管事张张嘴,王安又道:“跟邓管事提个醒,我今天早上已经派人去登记那些流民了。” “我来之前,我亲大人告诉我,庄子里有几百隐户,可我到了以后,没有看到隐户的名册,却发现有大股的流民占了王家庄的东北角!” 邓管事又张了张嘴,却没说话。 杜诗插嘴道:“你姓邓,可与新野邓氏有关联?” “老朽哪敢高攀邓家。” “难道我王家还比不上邓家。也对王家远在长安,几年都见不到人,却要来这里收租,没啥油水。邓家近在咫尺,骑马一会就到,不但帮你管事,还给你好处。你肯定要攀上邓家喽。” “不是邓家,不是邓家。” “那是谁?” 杜诗帮忙道:“昨日郎君曾说,你能回来讲清缘由,所犯之事,一笔购销。不把你送官法办,你也可以继续待在庄子里当你的管事。” “真的?” “这要看你是不是全都交代了,若有隐瞒,新账老账一起算。” 王安看着邓管事交代的材料,道:“到哪都少不了收保护费,好处费的不法之徒,啧啧,既然还出现了几个粪霸。真亏他们想的出来。” 田大郎问道:“什么是粪霸?” 王安解释道:“他们用木板搭个茅厕,专门收集粪便,别人也只能到这挑粪施肥,来一次就要交一次的钱。真是无本生意,包赚不赔。” 二丫道:“这些人该杀,这种钱都挣。” 魏宣问道:“郎君打算如何抓他们?” “他们有三十人左右,我打算明天宴请他们,把他们灌醉,这样就不会伤及无辜。再给新野县的贼曹掾送信,请他派人来帮忙抓人,然后把犯人直接带走。” “若是他们有了提防怎么办?” 王安看看申屠臣:“有没有使人昏迷的药物?” 申屠臣点点头:“有,家父制作了一种粉末,混在水中,可使人昏迷。” “混在酒中呢?” “效果更好。” “那就这么定了,魏宣去县城请贼曹掾带人来抓犯人。” 魏宣问:“他们怎么进庄子?进庄子可是要经过流民地盘的。” 大丫道:“我们不是还要买酒吗?可以让他们装扮成送酒的伙计,明正言顺的进来;另一方面,那些所谓的游侠儿看到送酒来了,就会以为郎君是真的请他们赴宴。” “不错,就这么办。” 王安看着田大郎:“你明天随邓管事给那些游侠儿送请柬,你不要满不在乎,你的责任最重。你明天不但要盯着邓管事,还要注意他给哪些人送信,如何称呼对方,还要记住他们住的地方,知道没有?” 田大郎点头答应:“还请郎君放心,我爹打算把我训练成养由基,从小就练我的眼力,我可以说过目不忘。” “楚国亡就亡在太依靠一个人了,养由基东征西讨,项羽东征西讨,结果都不得善终,只有楚庄王才不会只盯着一个人,而是发挥众人的力量,这才有楚庄王死后,楚国仍维持霸业,直到碰到孙子,千里奔袭,一战而下楚国的都城,让人看到了楚国的虚弱。切记,切记。” 第十二章 一网打尽 第二天,田大郎跟随邓管事前去发请柬,代表王安邀请各位豪杰前去赴宴,那些游侠半信半疑,拿不定主意,傍晚的时候,又有几辆牛车拉着几十坛酒进入王家庄,一问,是王安担心这些游侠酒量好,庄子里的酒不够,特意从县城酒肆买了三十坛,以便助兴,游侠们的心放了下来,虽然还有人迟疑,但一想到王安的护卫也不过十人,再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没啥好怕的。不去显得大伙怕了他,众人商量之后决定,去! 崔老先生的弟子对流民的登记工作也顺利起来,尤其是听到登记完还会发钱,更是热情,希望能早点拿到钱。王安又去拜见崔老先生,第一,希望老先生能写信给氾胜之,请他来王家庄负责农业推广;第二,希望老先生帮忙找几个精通堪舆之术的方士和术士;第三,希望老先生加入他的造纸大业,使清河崔氏名流千古而不是遗臭万年。第一条和第二条老先生答应帮忙写信,第三条老先生要考虑考虑。 晚上王安见到了新野县的贼曹掾阴绍,他装扮成赶车的进入庄子。王安向阴绍说起了自己的筹划,阴绍同意王安的计划,然后阴绍问:“三郎要如何处置这些人?” 王安想了想,答道:“能不死就不死。” “如今的刑徒大多发配到北地或陇西充军,各郡县只关死刑犯,只等廷尉府核准秋季处斩。在边境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这样的边军还能打仗?”王安问道 阴绍答道:“自从孝武皇帝发布七科1谪以来,良家子大多不愿从军,导致朝廷越来越依赖七科之人。三郎这次可以帮新野县完成今年的任务了。” 王安只能在心里苦笑,难怪新莽的军队那么差。 第三天,王安才去看看二丫负责的学习班情况,只看到空地上插着两块木板,一块写着“使男使女2”,另一块写着“未使男未使女3”。两块牌子边各有一名仆役看着,却没看到二丫,一问,原来报名的人少,二丫帮申屠臣看医馆去了。王安想到,这个时代小孩也是半个劳动力,上学只出不入,大家都忙着活命,哪想上学,于是王安道:“你们去喊喊话,上学管一顿饭。”王安本想说管一天饭,后来想到自己的钱不多,于是减了一半。 “当真?”仆役睁大了眼睛。王安点点头。“那我们的孩子?”“都一样,只要上学,就管一餐饭。” 傍晚大丫帮王安穿上出席宴会的服装,王安本想穿平常的服装,大丫反对:“郎君穿着随意,参加之人会觉得受到羞辱;郎君穿着贵重,参加之人会觉得受到尊重。”但是贵族的衣服有好几层,穿起来很麻烦,王安觉得这是很影响逃命的事。 “婢子听说,郎君今天说上学之人,管一餐饭,真有此事?” “却有此事。” “郎君不怕得不偿失吗?” “有失必有得,世上之事哪有全得之人?” 大丫把一把剑给王安佩上,王安感到奇怪,自己没有宝剑的:“这剑是哪来的?” “借的。”大丫答道。“郎君该为自己准备一把宝剑了,郎君的冠礼应该快到了。” 是该为自己准备一把剑了,自己想要的是刀。 王安站在门口:“是这些人吗?”田大郎点点头。王安看看魏宣,魏宣也点点头。 魏宣在门口喊道:“主家到。” 王安走进大厅,没人站起来,王安不以为意,今天就是一场鸿门宴,双方都心知肚明,就看谁先出手了。王安扫了几眼,那些游侠儿已经吃的差不多了,王安缓缓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魏宣站在他身边。 王安举起酒爵:“王家庄这几年承蒙各位好汉的照顾,我在此谢过,请各位饮盛。” 王安把酒一干而尽,很像糯米酒,但愿申屠臣放药了。 王安把酒爵放下,慢慢地道:“我的意思很清楚,希望各位离开王家庄。以前主家没来,陈管事得罪不起你们,再加上你们又给他些好处,他也就当没看见。如果你们现在走,可以把钱都带走,这顿酒就当给各位践行。” “若是俺们不想走呢?”一个尖嘴猴腮的矮个子站起来,高声叫道。王安看他的位次,想来是个小头目,被人当枪使。 王安给自己倒满酒,抿了一口,赞叹道,“好酒”,然后才道:“民不与官斗,我出身贵族,你们杀了我,到时勾结匪类,意图不轨的罪名是跑不掉的,等待你们的就是族诛。”有一名壮汉站起来,道:“老子无牵无挂,一人做事一人当,杀了你,老子自己跑到官府,告诉官府,人是我杀的,要杀就杀我。”王安又喝了一口酒,接着道:“可惜汉律规定,知道某人意图不轨而不报官,或为其隐匿,与杀人者同罪,族诛。所以说话之前要想清楚,现在他们都知道你要杀我,都是你的同谋者。”“你给我坐下。”王安右手边的黑脸汉子喝道。魏宣也注意到了他,把手放在剑柄上。 “我们五五分账如何?”黑脸汉子道。 王安摇摇头:“我不缺钱,我要的是人心,有你们在流民会怕你们,我的任何举措他们会想,是不是通过你们来做。这么多年,你们就只想从流民身上捞钱,却没有做任何好事。邓家欺负郑家母女那么些年,没看到你们帮她们。郑家那么一大块荒地,没看到你们招揽流民去开垦。你们也配叫游侠。” 王安又抿了一口酒:“你们不觉得我话多了吗?你们不觉得我来得太晚了?你们这么没规矩我既然不生气,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你在酒里下毒?” “不是毒,只不过是帮助睡眠的迷药而已。咦,你怎么还这么活蹦乱跳?” 黑脸汉子这才发现,自己的同伙要么趴在案几上,要么躺在地上了。魏宣走过去,黑脸汉子脖子上使劲一敲,黑脸汉子躺在地上,“让你话多。” 王安走出大厅,看到申屠臣站在门口,对他施了一礼:“多谢你的迷药。” 申屠安摆摆手:“这不是我放的,我来是想告诉郎君,我给人看病,忘了时间了,我想告诉郎君,结果大丫说你已经进去了。” “那他们怎么都倒了?” “老夫放的。” “老先生不是受人敬仰的游侠吗?怎么会用这么龌龊的手段?” “没被发现自然万人敬仰了。” 第十三章 善后 当王安回到卧室时,大丫向他表示祝贺。 “是你请崔老先生帮我的吧?”崔老先生不会无故出手,定是有人求他,谁能劳烦他,只有大丫。 大丫点点头:“出事了?” 王安没说话,过来一会才道:“崔老先生不出手,我也没事的。我被人算计了。” “不是把那些游侠儿全部抓住了吗?” “就是因为全都抓到了,这才可疑。”王安道,“知道主家来人,他们既然不走?我请他们赴宴,既然都来了?来了之后,只管大吃大喝,好像这是最后的晚餐?在宴席上也没有过激的行为,使我无法出手杀人,只能交给官府处置。而按照阴法曹所说,这些人都将被充军。” 王安在屋内走了几步:“若他们被判充军,他们的家眷就不能赶走了,否则无情无义,落井下石,良心让狗吃了,都会冲王家而来。我还以为自己掌握一切,却不知道,那些游侠儿就像看一只猴子在树上跳来跳去。哎……”王安长叹了一口气。 大丫安慰道:“他们不是要充军吗,北地和陇西可不太平。” “北地和陇西大概不太平,可百越之地,交趾部也有大汉军队,现在公文上可有那些夷人攻打汉军之事?” 大丫想了想,大概是在回忆公文,过了一会才道:“没有。郎君打算如何对付他们?” 王安已经想开了:“不用,他们也是别人的棋子,身不由己。要想解决问题,还是要找到主谋之人。关键还在邓管事这里。”王安突然站起来,“我能想到用美人计,为何别人就不能用美人计?邓管事的儿子为何前几天才成亲,这几天可没有黄道吉日啊。” 大丫一点就通:“郎君是说,邓管事的儿媳妇有问题?” “有没有问题,查了才知,”王安在榻上躺好,对大丫道:“我今晚心情不好,你不用值夜。” “诺” 王安心想,黑脸汉子他们为何不走,或许他们不想走,或许有人不让他们走,或许他们想摆脱他人的控制。如果他们被判充军,王家要担个仁义之名,就不能把他们的家人赶走,幕后之人若是要报复他们的家人,就要考虑到王家的报复,总之有王家的保护,他们的家人会没事,而他们也可以想办法逃走而不连累家人。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啊。王安在一团乱麻中昏昏睡去。 第二天,王安要找人留心邓管事时,发现自己无人可用,他带来的人都是王莽的,一举一动都离不开王莽的视线,王莽可不是善茬,杀起儿子来毫不手软,这可不妙啊。自己应该离王莽越远越好,这样才能培植自己的力量。难道大兄王宇也有同样的想法?自己应该回侯府了,王安找来魏宣,一是让他安排人手留意邓管事,二是派人通知侯府,王安明日回府。 然后王安让杜诗负责王家庄的事务,王安不在时,有事就向杜诗禀报,由杜诗决定。邓管事要听从杜诗的安排。就看杜诗如何对付邓管事了,不过王安看好杜诗,能在权贵众多的南阳当太守,得以善终,光爱民如子是不够的,汉宣帝时的京兆尹赵广汉深得百姓爱戴,还不是被腰斩了。 王安给前来帮忙的崔老先生的弟子每人五百文,感谢他们的帮忙,使朝廷的纳税人又增加了千把人,为朝廷做出了贡献,然后王安问这些人,愿不愿意继续帮忙,除了两人答应考虑,其余的都摇头。王安感到很失望,在这个时代,读书是地位的象征,实在不行才会断了出仕之心,比如崔老先生的老师王吉。 申屠臣不愿离开王家庄,他想提高医术,此前他很少给小孩看病,这王家庄有一两百个小孩,正好给他观察和学习的机会,他愿意在王安他们回府期间帮助照看这些孩子。王安打趣道:“你可别把这些孩子拿去试药啊。” 申屠却道:“某随家父出诊,几次看到贫苦之人把刚出生的婴儿溺毙,这些孩子,”申屠臣指着那些小孩,“他们能活着,都是神灵的庇佑,我怎么敢亵渎神灵。”“我失言了。”王安向申屠臣道歉。 王安在庄子里转了一圈,骑着毛驴和杜诗来到郑家的那块地。 “明天开始,把一部分新庄户派过来,在这里盖房子。可以名正言顺的把他们分开。” 杜诗道:“现在天寒地冻的,房子可不好盖。” “我们先把架子搭起来,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再盖个砖窑,烧制砖块。” “现在取土不易啊。” “我就是要让他们有活干,劳累了一天,回家就会只想睡觉了,没时间给我找麻烦。” “这可是重力气活,要不少粮食。” “你不要再跟我讨价还价了,看看庄户里谁养了猪,买一头来杀,给他们点甜头。” 杜诗过了一会才开口道:“三郎君的造纸术真的能成功?” 王安点点头:“当然能成。”这可是《天工开物》记载的方法,只不过需要花钱花时间完善细节罢了。 “崔老先生告诉我,你可能缺钱,让我拿200缗支持你。” “多谢君公。”王安忍不住八卦道,“我想问一下,君公与崔老先生出来,难道就不想念家中的娇妻?” “我还未成亲。”杜诗答道。“但已定亲。只是女家要求我有个官身,所以崔老先生才带我四处拜访。” “清河崔氏难道不能帮你?” “崔氏是朝廷提防的豪门,大汉立朝二百年,清河崔氏都为能进入中枢,以崔氏的家学渊源,还会比不上琅琊王氏,只不过朝廷忌惮罢了。”杜诗看着王安,“你们王家也是机缘巧合,有拥戴之功,诛杀霍氏之功,这才站稳脚跟,再加上太皇太后,一飞冲天。”也要归功于太皇太后命长。 王安拍拍杜诗:“君公将来也能位居二千石。”杜诗把这当成一句安慰话。 “郎君,君侯派人送信来。”田大郎骑马而来,把一截竹管递给王安。 王安看完递给杜诗,杜诗摊开一看,布上写着“申屠安被征入宫。” 第十四章 王莽的看法 “长孙这段时间都在长安做些什么?”王莽问田立。 “大郎君每日到其师吴章学习五经,又与吕宽,薛况等名士讨论经义。往来的大多是儒生。” “吴章不曾出仕,不懂为官之道,就会圣人之言。薛况有才无德,不可深交。吕宽乃是长孙的妻舅,不去帮他的外甥女,却忙着跟长孙与大儒交好,吕宽是不是想出仕?” “长孙有没有求见太皇太后?”王莽问道。田立低头不语。 王莽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呼出来:“成都侯前些日子来信,说赢了几匹马,要送给本侯,本侯这就给他写信,让他送两匹过来,作为三郎君的贺礼。” “贺礼?” “三郎明年满十八,可以举行冠礼了。崔老先生也说,三郎该学骑术了,若是出行坐马车或骑驴,会遭人耻笑,对出仕不利。” “启禀君侯,三郎君派人通知,明日回府。”外面有人大声禀报。 “夫人知道了吗?” “已经有人前去通知。” “本侯知道了。”王莽看着田立笑着道,“今天一大早,新野令就差人送信说,三郎扭送了二十多个犯事之人到县衙,为本县之楷模。” 田立也笑道:“新野令可以安心地过个年了。” 王莽拍了拍案几:“收容流民本侯不反对,这个姓邓的匹夫真是该死,收了那帮游侠儿的孝敬,纵容他们为非作歹,却要由本侯来担这个恶名。若不是三郎主动要求打理这个庄子,本侯还不知道要被骗多久。结果新野县要把人带走,三郎还为之求情,说他有首告之功。免于受罚。” “三郎君与夫人都是心地善良之人,不愿牵连过多。”田立答道。 王莽拿起一卷竹简:“心地善良者的下场,都在这记着呢。鲁隐公心地善良,不愿做国君,结果被下臣给杀了;吴王僚放过了公子光,被专诸暗杀了;韩信不愿造反,从楚王变成了淮阴侯,最后被灭了九族。申生居内而亡,重耳居外而生,神灵给你的机会就一次,你浪费了就失去了神灵的庇佑,你不杀人,人就杀你。”王莽说完,放下竹简,“心地善良只有死路一条。” 王莽又拿起几枚竹简:“心地善良当的了三朝老臣?如今三朝老臣免的免,死的死,已经不多了,老狐狸孔光把孔夫子的圆滑学了个十足使也只能自保。平当也想自保,但陛下这么派人‘慰问’一下,以平当多病之躯,再加上这番惊吓,很难熬过明年春天了。到时三朝老臣又少了一个,剩下的大臣大多是先帝提拔的了。”先帝性子柔弱,朝中大事都交给王家决定。王家可谓一手遮天。 田立回到家里,不住的叹气。夫人问道:“又发生了什么事?” 田立起身看看外面,关上门,对夫人小声道:“君侯对长孙不满了。更可怕的是崔老先生在帮三郎君说话。” “君侯会废长立幼?” “现在只是警告,结果如何要看长孙的应对。毕竟君侯把自己的心血都放在了长孙身上,三郎君能走多远未为可知,还要再观察一阵子;再说君侯是一个重视长幼尊卑之人。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情,不会轻易废长立幼。” “那大郎他?” “大郎现在没事,三郎君现在还无争夺嗣子的心思,三郎君现在正为钱发愁。” 王安接信之后立即回到王家庄,找到申屠臣:“子宽,你家大人被朝廷征召了。”把布条递给申屠臣。申屠臣接过布条,看了几遍,喃喃道:“终于发生了。” “子宽似乎早知今日之事?” “我家大人曾告诫我,他治好了你的病,可能会被朝廷征召,让我找个藏身之处,而新都侯府是最安全的。” “难怪子宽前一天还对我满脸厌恶,第二天却主动来找我道歉,原来如此。” “在下当时以为三郎君也是个纨绔子弟。还望见谅。” 王安摆摆手:“不知者不怪。更何况子宽来到庄子的这几天,给不少人看过病,他们对子宽感恩戴德,对我也是尊敬有加,省了我不少的力气和钱财,对保持庄子的安静祥和贡献不小。” 眼下申屠安只是刚刚入宫,皇帝还要找人试试他的医术。没有人会把性命交给陌生人,皇帝更是多疑,申屠安只有证明了自己的医术,才能见到皇帝,也才能暂时无性命之忧。申屠臣这段时间也只能呆在王家,以防有人落井下石。 王安突然想起一件事,问申屠臣:“子宽,魏宣在哪?” “三郎君不是让他招庄丁吗?他正在准备晚上考核,魏宣说若是昨晚的那批游侠,肯定都能通过,但是庄户嘛,一百个能通过一两个就算不错了。”王安明白了,古代穷人吃不起荤腥,容易得“夜盲症”,光这一条就能淘汰大部分人。这也是游牧民族对中原人的优势。而因为按照孟子的说法,五十能衣帛,八十能吃肉,就是仁政了。王安每次看到这里,就忍不住嘀咕,你咋不说一百岁。穷人有几个能活到八十岁,所以一辈子都吃不起肉。王安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每天都在吃肉,虽然吃的是家禽。应该办个养猪场,既能积肥,又能吃肉。对,就这么办。 王安来到书房,发现大丫也在,现在王安都在外面转,书房成了大丫的办公之所。大丫递给他一卷竹简。王安问道:“这是什么?” “郎君不是说要精打细算吗,他们把需要的钱都写下来了,婢子算过了,第一个月大概需要五十缗。这还不包括郑家庄的工坊以及庄丁。” 完了,动动嘴皮子,五十缗就没了,等等,我好像没有那么多铜钱吧? “婢子跟申屠大夫商量过了,申屠大夫答应写信给李通,让他帮忙把郎君的金饼换成五铢钱。过几天李通李次元会把铜钱从宛县运来。” “那这几天怎么办?” 大丫感到很奇怪:“君公先生不是答应出二百缗钱支持郎君建工坊吗,这几天正好也是君公先生打理王家庄,正好从他那里领钱。”还是大丫聪明。 “今天早点休息,明日早点回府。” 第十五章 造纸风波 王安在一团乱麻中送走了建平二年,迎来了建平三年。正月里,朝廷公文说,丞相平当辞世,王嘉接任丞相,封新甫侯,封国也在新野县。过完正月,皇后的父亲傅晏辞去大司马一职,皇帝任命舅舅丁明出任大司马。外朝之首的丞相和内朝之首的大司马又换人了。 朝廷的事离王安太远,不久,廷尉府发文新野县,将那批游侠中的首恶六人充军幽州,余者发配敦煌。阴法曹将此消息通知了王安,王安觉得那六个人或许也想摆脱别人的控制。但一想到那晚遭到了戏弄,况且自己也没打算拉拢这些人,因而只派了田大郎去看一下他们,为他们践行,告诉他们王家庄会照顾他们的家眷,他们可以安心从军。 王安的冠礼在二月二那天举行,只不过寥寥几个人参加而已。因为排第三,所以字叔孙。成都侯送了两匹马给王安作为贺礼,此后崔老先生就开始教王安骑马和剑术。 随着开春土地化冻,各项工程也全面展开,盖房,整田,挖渠,挖塘。每日花钱如流水,按大丫的估计,即使一切顺利,王安的钱也只能支持到五月份。即便是加上申屠臣与李通入股造纸工坊的钱,也只能支持到七月。王安也是这时才知道李通和申屠臣是同母异父。 “要不,把小孩在的免费餐暂时停掉?”大丫提议。 “不能。”王安摇摇头,“若是停了免费餐,只怕前功尽弃了。崔老先生已经松口,只要能造出样品,清河崔氏将入股造纸工坊。我估摸着七月已经能造出第一批纸来。更何况这些小孩有人管,有人教,他们的父母也能放心劳作,进度也快一些。我还指望这些小家伙对我感恩戴德,将来为我所用呢。” 这时,田大郎进来禀告:“郎君,您找的杀猪匠到了。”王安记得王莽好像最后死在屠夫手中。眼前这位杀猪匠真的是油光满面,王安问道:“这位师傅,阉过猪吗?” 师傅张嘴道:“俺只知道杀猪卖肉。”声音洪亮,与众不同。 王安指着一头小猪道:“就是把它后腿之间的那坨给割掉,能行吗?” 这位师傅比划了一下,大声道:“比杀猪容易。”说着弯下腰,从绑腿处抽出一把匕首,给王安过目,“这是俺花了五百文专门打造的,老贵了。” “您今天把猪阉完了,这五百文就挣回来了。” 结果阉猪的时候围了许多看热闹的,然后各种各样的传闻在新野县流传,比如“王安对庄户动了宫刑。”“王安喜欢对猪动用酷刑。”以致阴法曹不得不带人过来调查,以平民愤。 王安对猪实施酷刑的时候,邓晨和自己的几个弟弟在谈论王安。一人道:“二兄,自从王莽那个傻儿子掌管王家庄以后……” 邓晨撇了他一眼:“注意你的身份,这话要是王安听到,杀了你也是活该。重说一遍。” 此人低头认错,道:“王安掌管王家庄,首先对投靠我们的游侠儿下手,其他豪门见我们邓家忍气吞声,也有样学样,大肆清理自己庄子里的游侠儿,掌控流民,我们正月的进项已经少了很多,可刘家索要的钱财今年又加了。还请兄长拿个主意。” 邓晨斟酌了一会,才道:“前几日,咱家大人来信说,陛下有感于这几年匪患不断,想要开科取士,咱家大人位居二千石,有举荐之权。眼下他正与一些太守和都尉联络,准备互相推荐对方子侄应试,而诸侯王的的举荐也是必不可少,刘家没落了,可也是宗室之后,所以该给的钱还是要给。只要家族有人继续为官,花出去的钱终究会回来的。若是失去官身,挣再多的钱家中也留不住,”邓晨喝了点水,“譬如宛县的李守李通父子。父子都是商贾,不得不找人庇护。挣的钱大多孝敬给了别人。可因为申屠安的关系,搭上了新都侯。再看看如今的李家,李守已经被涿郡太守收为弟子,李通在忙着巴结王安。前些日子李通不就拿了几百缗钱,投到王安的造纸工坊吗?你们看看,”邓晨从怀中掏出几张纸,“这种纸书写不便,也不易保存,儒生们以为用纸与地位不称,大多不用,只有囊中羞涩之人才买。李通这不是白送钱给王安吗?他图什么,不就是为了将来有个官身吗?所以刘家的钱不但要给还要多给。” 邓晨停下来,喘口气,刚才说的太多了。他看看自己的的几个弟弟:“邓管事有消息送来吗?” 几个弟弟摇摇头,其中一个道:“王安不信任邓管事,邓管事被派去看管那些小娃子,给王安的那名婢女当下手,每天敲敲锣喊上课,接着点人数,看哪个娃子没来。如今王家庄都由一个叫杜诗的打理,王安对他信任有加,王安自己则管理造纸工坊。” 邓晨点点头:“我也不会信任一个吃里扒外的人。王安没要他的命已经算仁至义尽了。我怀疑王安还在盯着他,这段时间也不要跟他接触。还有一事,造纸工坊我们能派人混进去吗?” “不能,王安规定,到造纸工坊的必须要有保人,而且家小都要住在王家庄。” 这时一个左手打着夹板的人道:“二兄长,为何总想着王家庄?王安造纸是要卖了挣钱的,而不是自己吃。既然他要卖,我们就去帮宣扬他的纸有多好,多便宜,把士子们的胃口吊起来。只要王安的纸品相不好,或者卖的贵了,都会引来骂声,所谓的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也不过如此” “七弟觉得哪里最合适?” “长安!” 王安每天在造纸工坊辛苦的忙活着,购买原料,搭建场所,制造器具,动手示范,每天累得腰酸背疼,回去就睡。浑然不知已经有人帮他把名声传到了长安,直到某天回府之后,被王莽招到书房,很严肃的问他:“你真的能造出纸?品相很好?价钱还便宜?” 王安真想大声说:“我哪知道啊,是好是坏我怎么知道?” 第十六章 又被算计了 “此法是你想出来的?”王莽问道。 王安使劲摇头:“孩儿在昏迷之时,在梦中见到一老者坐在屋顶上,自称几百年前曾经到过一个叫莘的地方,如今故地重游,物是人非,不胜感伤。老者说孩儿能看见他,也是有缘,于是送孩儿点东西。”王莽听了,心中一动,从书架上抽出一卷竹简,摊开,指着其中一列问王安,“是否此神?”王安醒来以后,就在想如何为自己开脱,想来想去,只有《左传》记载的,“庄公三十二年,有神降于莘”,最合适。王安不敢欺骗王莽,那可是大阴谋家,跟他斗心眼,十个王安都不是他的对手,所以王安只能往神仙方面引导。王安看了几遍,点点头:“老者说当时有很多人祭拜他,还向他要这要那,神感到很厌烦。” 王莽心情很激动,声音都发颤:“那神说了什么?”王安故意左右看看,然后才低声道:“神说你家大人贵不可言,若能亲贤臣,远小人……”王莽等了好一会,王安也没有说话,不由急道:“后面呢?” 王安答道:“后面有一道雷劈向他,他逃命去了。然后孩儿就醒过来了。” “天机不可泄露啊,”王莽长叹一声,不再追问此事。 王安行礼道:“孩儿有一事请父亲帮忙。既然有人在长安宣扬孩儿的造纸术,孩儿就想在长安开个书肆,不仅卖笔、墨、纸、砚,还提供书籍供寒门士子抄录。所以,孩儿希望父亲能写信给八叔他们,请他们寻找店铺和提供书籍。如此,也可改变我们王家在士子中的形象。” 王莽听了不住的点头,这是一个笼络寒门士子的好方法。世家大族为什么容易出人材,首要一条,见多识广,他们可以用几百年的时间收集书籍,参与朝政,分析成败,狡兔三窟,以保证家族的延续,比如秦末之乱,田氏也就是那么几个人闹的欢。而那些大儒也只会教弟子《五经》,至于如何为官,如何揣摩上意,那是要留给子孙的,所以寒门士子出仕难,为官难,晋升难,一不小心就他进坑里了。王莽很高兴的答应给在长安的王家人写信,让他们帮忙。最后王莽告诉王安,申屠安已经通过考验,被任命为太医丞。 王安回到王家庄,告诉申屠臣他父亲被任命为太医丞,申屠臣道:“家父说不需为他担心。”继续给几位病人诊治。几位农夫现在才知道,每天坐在医馆给他们看病的年轻大夫,他家大人既然去给皇帝看病去了,还做了官?立即对申屠臣更加尊敬了。 李通又来了,现在李通半个月来一趟,把王安所需的材料运过了。如今李通是王安最大的债主,王安所有的原材料都是向李通赊购的,今天李通不但把石灰运来,还把王安在孔家定做的农具从宛县运来,李通还带来孔家愿意入股王安的造纸工坊的消息。王安感到很吃惊,因为孔家家主孔休乃是新都相,王莽就国以后,几次拉拢孔休,都被他拒绝了,此后王莽不再拉拢孔休了。 “出了什么事?”王安问道。 “有人盯上了国相之女,想结秦晋之好。”李通答道。王安则在心里盘算,二千石的官吏孔家是不会放在眼里的,三公九卿前来提亲,孔家应该感到荣耀,能让孔家这么为难的,只能是宗室贵族。如今的宗室人口没有十万也有九万,除了那些有封邑或封爵的,其他的只能做个地主。而地里的产出就那么多,这些宗室子弟还要过豪奢的生活,还要与人斗富,要赛马,赛狗,斗鸡,蹴鞠,那样花钱玩哪样,为了弄到钱,很多人去做无本生意。朝廷也拿他们没办法。现在这些人又找到了更快的来钱方式,结婚。 王安苦笑道:“我这是工坊,不是庇护之所。”想要庇护,直接去求王莽呗。 李通答道:“国相是好强之人,之前几次拒绝了君侯的好意,如今为了女儿的婚事却要求君侯帮忙,他丢不起那个脸。” “既然国相也知道对方是为了图财,若真关心自家闺女,还应早下决心,否则悔之晚矣。” 李通答道:“参股之事不是国相的主意,而是在下姑母的主意。” “这么说孔夫人是你姑姑?”李通点点头 “难道国相还不知道?” 李通点点头,看来对方还顾忌到孔家的实力和面子,要先摸摸底。王安问:“是谁来提的亲?” “湖阳樊家。”李通又摇摇头,“也不算提亲,只是拐弯抹角的打听孔家女的情况,然后说自己的亲戚人品相貌都不错,之后孔夫人就直接送客了。” “孔夫人为何不直接拒绝她们?” “她们也没有直接提亲,而且怕就怕他们暗中下手。如今姑母不让我那表妹出府了,就怕出事。” 王安站起来道:“既然他们是夫人出马,那我们就让孔夫人与我母亲见见面,拜个干姐妹,你可如何?” 李通站起来,冲王安施了一礼:“就等叔孙这句话了。姑母打算到对面的孔家庄呆几天,叔孙也把母亲请过来,让两位母亲大人见见面。”王安听到这句话觉得很别扭。两位母亲大人见见面? 晚上,王安对大丫谈起这事:“我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好像又被人算计了。” 大丫答道:“如今郎君的工坊能不能成,李通应该很清楚;朝廷这么多年,虽然冲突不断,也只是出动千人规模,朝廷武器库存绰绰有余,孔家的地位在朝廷中大大降低;郎君这次向孔家大量很多铁农具和炊具,使孔家或者说孔夫人看到了新的挣钱之道。哪怕不能结成秦晋之好,也可向君侯向郎君示好。如此一来,孔家的身后就站着君侯,对方在对孔家下手之前,就要把君侯考虑进去。否则,一个谋逆的罪名安上去,这些宗室子弟只能自尽了。总之,通过郎君,孔家在相君侯示好。” 第十七章 原来如此 王安的婚姻不是自己能决定的,孔夫人也知道,之所以找到王安,也是考虑到国相孔休的颜面。新都侯王莽为了拉拢孔休,肯定不会提过分的要求,况且王家真正的决定者是深居长乐宫的太皇太后。 王安派大丫前去向母亲禀告此事,自己却随杜诗前去农田转悠。开春以后,王安除了籍田时挥了两下锄头,就没来过了。王家庄这里杜诗是大管事,大丫是账房,二丫负责教育,魏宣负责庄子的安全,他打算再训练一批庄丁,王安拒绝了,很简单,没钱。王安的办法是养鹅,既能警戒,还能吃肉,花钱还少。 王安和杜诗沿着田埂向河边走,此时农田已经被平整成整齐的长方形,再被分成小块。几辆巨大的筒车立在河边,把水从河里导入引水槽,流入引水渠,浇灌着农田。 杜诗指着农田道:“这是按照氾先生的方法选种,育种和播种,秧苗的成活率很好。”然后指着正在巡查的农夫道,“可惜,氾先生的方法好是好,需要的农夫他多了。也只有叔孙这里有这么多人才能行的通。” “更可惜氾先生过世了。若是氾先生能来,君公也能清闲不少。”王安真的是感到遗憾,这是古代的农业技术推广专家,可以说是读书人中的异类,会被读书人所排斥。 “我还能清闲?”杜诗打趣道,“叔孙肯定又要丢给我一大摊之事。”王安没有继续纠缠这个问题:“宿麦的产量出来了吗?” “亩产大概三十石,达不到氾先生的四十石。” 那也有一千二百斤左右了,王安在心里嘀咕,难道这个时代土地很肥沃?王安夸奖道:“这已经很好了,或许是种子,天气,土壤的原因,我们可以从三辅地区弄些种子试试。”王安看着河对面的孔家庄,那里也立了几辆巨大的筒车:“孔家庄啥也安了筒车?” 杜诗也看向对面,那里有艘船正往这边划:“应该是这几天,先是阴陆向其兄推荐,然后新野令就知道了,要求推广到全县,并上报南阳太守和大丞相府,要推广到天下。” “朝廷难道没有赏赐?” 杜诗在看着那艘船,没有回答,那船已经到了江心,正向这边而来。王安也盯着看,过了一会船靠岸,从船上下来一名童子,走到王安他们面前,行了一礼:“可是王家三郎?杜君公?” “正是。”“正是在下。” 童子又施了一礼:“家主请二位到对面一叙。” “你家主人是?”王安问道。 “家主乃是前任新都相。” 大丫抵达侯府将孔夫人的话告诉夫人。夫人与君侯商量之后决定,新都侯延请孔休之女当王莽的大女儿王嬿的老师。 “侯爷,真打算请孔休之女教嬿儿?” 王莽拍拍夫人的肩膀:“夫人出自侯门,却跟随本侯吃了那么多苦。如今嬿儿也已六岁,有些事不用亲力亲为。” “最近长安都在盛传三郎造纸之事,家父也从长安来信,唯恐有事。”王莽又想起了王安所说的关于神的事:“夫人放心,三郎是得神眷顾之人。”心里却在想王安所说的“亲贤臣,远小人”。贤臣,难道说本侯会…… “侯爷,太皇太后的寿诞还有几个月就要到了,可宫中还没有旨意传来,妾身不知如何是好?” “有备无患吧,”王莽问道,“大丫回去了吗?” “孔家送了几对小兔子,三郎让她带来送给嬿儿和晔儿,捷儿。” “嫡庶不分,”王莽骂到。 “三郎不是说过,只有弟弟和妹妹,没有嫡庶吗?” “三郎和大丫行了周公之礼?”王莽问道。夫人摇摇头道:“未曾。”王莽大惊,难道自己的儿子有龙阳之好?夫人一看就明白了:“侯爷还请放心,三郎只是想等成亲再行周公之礼罢了。” “娶妻取贤,取妾取貌。更何况大丫还是官婢,只能为妾了。” 此刻,王安和杜诗正在孔家庄做客。孔休坐在上首,看着王安道:“老夫膝下有二子,长子如今打理孔家生意,尚有幼子一名,老夫这些年无暇管教,再加上夫人溺爱,导致此子顽劣。为了此子将来着想,想请二位当他的老师。”王安和杜诗刚想说话,孔休又开口道:“你们的情况,李通李次元已经告诉老夫了,老夫觉得二位正合适。”他转向杜诗:“杜诗杜君公,你帮王安把庄子管理的仅仅有条,无论是谁都夸在你,仅凭这一条,将来不可限量。”孔休又看着王安:“对于叔孙,老夫认为你应该出去闯闯了。你是新都侯之子,你现在可以躲在新都侯的后面,别人也会顾及到新都侯,不敢对你如何,使叔孙以为这都是自己做出来的。” 王安行了一礼:“国相,此话怎讲?” “你以为那些游侠儿不想逃吗?是君侯不让他们走,以便让你招揽人心。这些人的所做所为,田大管事都记着呢。他们敢走,那就不是充军发配的下场了,所以他们只能乖乖的待在庄子里,让你一网打尽,还以为是自己的功劳。至于李通,” “难道也是我家大人安排的?” 孔休摇摇头:“不是,但君侯对李守有举荐之恩,李家一直想要报答,可你家大人啥都不缺,不需要他们报答,正好叔孙要开个造纸工坊缺钱,李家自然有钱出钱了。” 王安行了一礼:“国相认为,小子应该如何行事?” 孔休捋一捋胡子道:“做事有始有终,尽然长安都在盛传叔孙造纸之事,若能成功,叔孙就能名传天下了,将来出仕也方便许多。” 孔休咳嗽了几声,接着道:“老夫不为自己考虑,却也要为子孙考虑。我孔氏一门,也是经过秦末之乱的。如今虽然还是太平盛世,可各地流民杀官造反也时有出现,现在就差天灾了。乱世一起,我孔家家大业大,却无自保之力,孔家必亡啊。” 第十八章 来了个新徒弟 当回到王家庄的时候,王安还在想刚才孔休的话,自己的所作所为都在王莽的掌控之下,如果想要有所作为,就应该远离王莽,自己掌握命运。否则自己的下场跟王莽的其他几个儿子一样说杀就杀了。因为他们都被王莽带在身边,没有机会培植自己的势力。而自己能去王莽也能放心的,只能是江左之地了。王安不由的叹了一口气。 杜诗一路上显得忧心忡忡,这时问王安:“叔孙也觉得天下会大乱吗?” 王安能说什么,难道说自家老爹会篡位,会改制,民怨沸腾,天灾一起,天下大乱?王安只能含糊道:“国相年纪大了,又在病中,难免胡思乱想,以为有人要害他,要害他的家人。”王安突然不说话了,现在的确有人盯上了孔家,若是孔休一死,孔家的支柱就倒了,孔家就要寻找外援了,联姻是最好的办法,到时孔家只有嫁女了。再加上孔休几次拒绝王莽的拉拢,王莽就有嫌疑了。让申屠臣去给他看看病,马上就去。 却对杜诗道:“君公兄,还请慎言,若是天下大乱,岂不是说陛下乃是昏君,这是大不敬之罪,是要弃市的。国相之言,出得他口,入你我之耳,不能再传出去了。”杜诗点点头。 王安还想找申屠臣,申屠臣就出现了,因为今天要开煮,大家想请王安来主持拜神仪式,结果平时就在工坊晃悠的王安今天却不在,后来听说王安在河边这里,就选申屠臣过来请,申屠臣已经等了好一会了。王安在晚一点回来,就误过吉时了。王安请申屠臣去给孔休把把脉,越快越好。 郑家庄这时已经搭了好几个灶台,每个灶台上都立了一个大木桶,木桶里是用竹子和石灰调制好的灰浆。王安点燃了灶台里的稻草,大叫了一声“开煮”,其他几个灶台也燃起了旺火。这火将要烧八天八夜,不能熄灭。 王安回到书房,发现郑家小女也在。如今郑家小女专门服侍大丫,平时就大多跟大丫呆在书房,而她母亲负责管理那帮小孩子的伙食。王安曾问她未何不去上学,二丫和阴陆他们教的东西,她母亲已经教过她了。 王安拿出一卷《史记》看起来,西汉没有什么消遣的读物,难怪西汉的人口那么多,大家没事就生娃,是不是应该发明点消遣的东西。 “三郎君,新皇什么时候登基?” “过几年吧,”王安随口答道,“你这小丫头,问这个干嘛?” “娘亲说,新皇登基就会大赦天下,父亲就能回来了。”小丫头接着问,“三郎君,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我刚才说什么了?我刚才什么也没说。”王安耍赖。看小丫头有哭的迹象,王安问她:“你娘亲有没有告诉你诅咒皇帝是什么罪名?” 小丫头四处张望了一下,点点头。知道就好。 “你见过你父亲吗?”王安问道。 小丫头又点点头。 “什么时候?” “上个月。” 上个月?也就是说他父亲不久前曾经潜逃回来!难怪郑氏要留在那! 王安马上派人把郑氏找来,问道:“你女儿说的话是你让她说的吧?”古人怎么这么精明。 郑氏点点头。 “我想跟你男人见个面。” “妾身会通知郎君。” 王安希望能有独立于王莽的力量。郑家男人可以试试。 到了下午,申屠臣回来了。王安把他请到书房,给他倒了碗水:“怎么样?” “国相的病是小病,但是用药有点问题。” “难道真的有人要害国相?”王安在那自言自语。 “说不准。”申屠臣摇摇头。 “为何?” “这个方子是《扁鹊内经》记载的,能助睡,身强体壮者和年老体衰者都能用,但年老体衰者是要去掉一味药的,否则会适得其反。而《扁鹊内经》流传不广,除了天禄阁,以及一些世家大族以外,一般大夫都不曾见过,我申屠家就有一套。” “如果不去掉这味药,会有什么反应?”王安问道。 “会经常做恶梦,刚开始会疑神疑鬼,觉得有人要害自己,最后,”申屠臣摇摇头,“那就不好说了。” “国相的病是刚发作喽?” “对,我已经给他重开了方子,连吃三天,三天后再来复诊。” 王安对申屠臣施了一礼;“子宽兄帮了小弟大忙,小弟不知如何感谢才好?” 申屠臣道:“我现在才发现,你除了包我吃,包我住,每个月给我十缗钱就没了,草药是我自己采,或者向庄户买的,或者是李次元送的,我给你的佃户看病有时还要倒贴钱。” 王安一听真是如此,自己除了每月给申屠臣十缗,就再没给过什么了:“这样吧,我在给你每月多加十缗吧。” “我也只是抱怨两句,你的钱花在小家伙身上,花在庄户身上,我都看在眼里。每天不是到工坊,就是去田里,要么就去看小娃子上课,回来就是到书房,你的消遣也就骑骑马,练练剑。我觉得叔孙过得真累。”申屠臣感慨了一番,从怀里掏出一个袋子,递给王安,“这是五枚金饼,是我向你买纸的钱。” “这是孔家给的?” 申屠臣点点头:“孔家就是有钱,不像你这么抠。这是一部分,三天后若是见效,再付十五枚。” “孔休老儿还是不想死。” 第二天,王安想去看看工坊,结果庄户前来禀报,孔家将王安和杜诗的弟子给送来了。王安看着面前的小胖子:“你就是国相的幼子?” 小胖子在书房里东张西望,闻言点点头:“你这里的书还没我那多。” “有房中之术吗?” 小胖子点点头:“我家大人不让我看,可我知道他们放在哪里,只要老师不要那么严厉,我可以借给老师。” “我怎么知道你没有骗我?” 小胖子从袖子里抽出一卷竹简,递给王安:“老师请看。” 王安接过来,打开一看,上面写着《黄帝三王养阳方》第一卷:“你怎么知道带这种书来?” 小胖子显得很得意:“我以前的老师都喜欢看这种书,我就想,他们那么老了都喜欢看,你们血气方刚的更是要学两手。” 你个小色鬼。 第十九章 皇帝的软肋 王安心想,孔休这么死板的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圆滑的儿子。只是此时造纸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王安于是把小胖子孔洵交给杜诗,自己则扑在工坊里。李通则已经赶到长安,负责书肆的装修,按照王安的要求,用砖头和土坯把房间隔开,王安告诉李通,不要舍不得花钱,竹简和木头都是引火之物,事关人命,花再多钱也值,李通深以为然。 这个书肆位于尚冠后街,乃是一位告老的官员的住宅,由成都侯王邑出面将其买下。之所以买在尚冠后街这个官员和士子众多的地方,是因为王安说:“这些官员和读书人好面子,若是开在东市西市一来距离远,二来他们觉得有失身份。我们所做的是高雅的生意,就要开在高雅的地方”。李通就接触过不少的官吏和读书人,这些人虽然钱不多,但舍得在书籍上花钱。 这一日,李通正在对书肆的各个地方进行检查,伙计前来禀报,成都侯来访,李通赶紧出去迎接。看到李通出来,王邑这才从马上一跃而下。 李通躬身施礼:“见过君侯。” 王邑拱拱手道:“叔孙不放心这里,托本侯过来看看。” “君侯请。” 王邑抬头挺胸走入大堂,就见大堂当中放着一个巨大的屏风。王邑感到奇怪:“屏风放在这里,你们怎么卖东西?” 李通上前,指着屏风解释道:“这扇屏风画的是书肆的布局。君侯请看,往左边走,是存放书籍的房间;往右边走是看书的房间,若是觉得房间人多,还可到院子里看书。” 王邑看着屏风:“你们在何处售卖笔墨纸砚?” 李通指着看书的房间道:“我们在这里布置了一个柜台,专门出售笔墨纸砚。” “你们这能挣多少钱?” 李通道:“我们不指望一来就挣钱,君侯可知天下有多少书籍?有多少读书人?” 王邑摇摇头:“本侯乃是武夫。” “读书人在看书时喜欢抄抄写写,只要他来看书,早晚都会买我们的东西。请君侯拭目以待。” 王邑在书肆里转了一圈,出来是对李通道:“叔孙要本侯办的事情本侯已经做好了。本侯明日会送几车书来,清河崔氏也会有一批书籍送来,还望李掌柜做好准备。” “多谢君侯。” 李通目送王邑骑马转过弯,这才转身走入书肆。 “侯爷打算去哪?”一名护卫问道。 王邑摸了摸胡子:“董贤赢了本侯一匹马就不见踪影,害得本侯没法赢回来。也罢,本侯有一段日子没打猎了,随本侯出城,前往南山。” “这就是筒车?”皇帝刘欣躺在轿辇上,看着未央宫沧池边缓缓转动的筒车问道。“此物当真能一日浇地几百亩?” “新野令和南阳太守已经证实此物的功效,故而上报中枢。京兆尹也在渭水河边安了几座,效果很好。大丞相府因此要求天下推广。”宦者令石寿站在旁边,躬身向皇帝回复道。 皇帝在轿撵上躺好,闭上眼睛缓缓道:“寡人听闻,新都侯之子造纸一事在长安传的沸沸扬扬,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如今正在改造店铺,准备开书肆。” “书肆?” “按照士子门店说法,此铺不但卖笔墨纸砚,也提供书籍给士子抄录,若是有人想找书,他们也可代为寻找。” “好大的口气。”皇帝脸上露出嘲弄的表情,“董贤向王家求亲,可是真的?” “侍中王闳已经拒绝。” “你去提点提点他,让他守好本份。嗯,你再挑一个稳重可靠的人到董贤身边,帮朕看着他,帮他出出主意,朕也放心。”皇帝拍拍腿:“申屠臣医术却实不错,升为太医令。” “老奴记下了”,石寿躬身施礼。 “有些奴婢忘了自己的本分。”皇帝显得很气愤:“祖母只是偶尔提到,要朕开科取士,以笼络士子,结果就被人传到外面,变成朕要在今年开科取士。未央宫需要清理一下了,此事你去处理。” “诺”。 石寿抬头看到有宦官引着董贤过来:“启禀陛下,驸马都尉董贤来了。” 皇帝坐在轿撵上没动,缓缓地道:“丞相不是还在温室殿候着吗?国事为重。” 石寿和董贤目送皇帝的轿辇走远,两人互相行了一礼,石寿道:“董都尉,陛下说都尉骤然富贵,心中惶恐,想通过联姻以求安稳,于情可免。陛下所气恼的只是都尉要联姻之人。”石寿说完不再言语。董贤面色一白,急忙施礼道:“贤年少无知,还望公公指点。” 石公公意味深长的看了董贤一眼:“陛下对都尉宠爱有加,朝中皆知。都尉的所作所为,在大臣眼中就代表的是陛下。都尉与王家的联姻,会被大臣认为陛下要与王家和好。可如今支持陛下的大臣大多反对王家一手遮天,欺上瞒下。你让陛下和这些大臣如何相处?董都尉,老奴可得给你提个醒,你我的生死富贵可都在陛下的一念之间啊。” 董贤闻听此言又施了一礼:“多谢公公提点,贤一定小心做事。” “是陛下担心都尉误入歧途,这才让老奴指点于你,可见陛下对都尉的宠爱。”石寿回了一礼,“陛下还让老奴挑一个稳重可靠的人服侍都尉,不知都尉是否在意?” “此乃贤之幸也,”董贤对石公公道:“请公公到贤的住处一叙,贤有很多地方要向公公请教。” “能得都尉相邀是老奴之幸。” 石寿来到董贤在未央宫的住处,董贤拿出一盒珍珠送给石寿:“贤之前担任护卫,蒙陛下厚爱,擢升至驸马都尉侍中,陛下对贤的家人也是厚赏不断,贤惶恐不安,还望公公指点。” 石寿道:“都尉所担心的,不过是陛下对都尉恩宠有加,都尉却对陛下无尺寸之功,担心落得韩嫣、董偃的下场罢了。”董贤听了不住的点头,石寿刚要继续往下说,一名宦官急冲冲进来报信,陛下正怒气冲冲的往这里来,二人心中一惊,忙问陛下因何发怒,宦官答道:“丞相请陛下定立储君。” 第二十章 立储余波 石寿好不容易安抚住皇帝,回到自己的居所,石寿派人将一名年轻男子找来。石寿对他说:“有两条路摆在你面前,第一条,跟在杂家身边,陪杂家一起死;第二条,离开杂家,去董贤身边。” 年轻男子道:“事情这么严重?” 石寿在榻上坐下:“今天之事知道吗?”年轻人点点头,宫中与陛下有关的消息传的最快。 石寿慢慢的道:“今天丞相王嘉请求立储,等于将陛下的病情摊开在天下人面前。陛下的足疾登基没多久就发作,到现在已经三年多,刚开始还能走路,现在只能乘坐轿撵在宫中行走。开始朝中大臣还对陛下的病情抱有希望,如今只当做没看见。新甫侯将这层窗户捅破,逼着朝中大臣面对这样一个事实,陛下病了,陛下无后,陛下还能活多久?支持陛下的大臣将会分裂为两个部分,支持陛下或是另立储君。无论谁胜谁败陛下的实力将会进一步遭到削弱,获益最大的却是王家。 石寿说完看着对面的年轻人道,“当年黄河决口,我与你母亲逃难失散,我被卖入宫中作了宦官,你母亲做了他人的小妾,后来又带着你跟人投奔当年的定陶王,我们一家才得以团聚。杂家是没有退路了,但不能不为你考虑。” “难道还有人能威胁到义父?”年轻人问道。 石寿点点头:“太皇太后和王家。” 年轻人一脸的疑惑:“太皇太后不是深居长信宫,不问政事吗?新都侯不是被太皇太后要求辞去大司马吗?王家其他人不也被陛下收拾的服服帖帖,做个清贵闲人吗,为何会是王家得利?” 石寿越听越恼火,这种见识还不早点离开皇宫,这不是找死吗?可惜这是自己的外甥,还得耐心的解释:“不要小觑了太皇太后,那可是从宫女一步步走过来的,帝太太后和中山孝王之母冯太后,都被她压制的死死的,保住了先帝的太子之位。知道先帝为何立陛下做储君而不是中山孝王吗?” 年轻人答道:“宫里不是说陛下的回答甚合先帝之意,再加上帝太太后广撒钱财,最终被立为储君吗?” 石寿边听边摇头,忍不住打断他:“这是糊弄那些读书人的借口罢了。冯奉世知道吗?” 年轻人显得很兴奋:“知道,昭宣中兴以来军功第二,仅次于营平侯,官居左将军光禄勋。” “冯奉世有子八人,有女四人,几个冯野王、冯逡、冯立、冯参在士林和官场中名声卓著,长女冯媛入宫被孝元皇帝封为昭仪,产有一子就是中山孝王。若是中山孝王被立为储君,冯家就是名正言顺的外戚,则王家永无出头之日,太皇太后真的就成为孤家寡人了,哪里还能安安心心的呆在长信宫。” 年轻人恍然大悟:“所以太皇太后和王家不希望中山孝王被立为储君,故而才选了陛下。与冯家相比,丁家和傅家男丁单薄,才能平庸,对王家的威胁最小。” 石寿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你能明白就好,也不枉义父对你的一番教导。” “舅舅也找个借口离开吧。” 石寿瞪着他:“不是对你说了吗,不能叫我舅舅,只能叫我义父。义父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离开了陛下什么都没有了,命也没有了。况且义父与新都侯斗了那么久,结怨甚深,新都侯是个睚眦必报之人,他不会放过我的。”石寿安慰自己的外甥道,“你就不同了,你与新都侯无冤无仇,放过你正好显示他的胸襟,何乐而不为。” 丞相王嘉下值回到府中时,他在宫中请陛下立储,因皇帝发怒已经在大臣中传开。王嘉回府不久,汜乡侯何武就前来拜访。左右无人之后后,何武才开口道:“陛下登基以来,众人合力好不容易才把王家及其爪牙赶出朝堂,正是清理王家余党之时。丞相却在此时要陛下立储,朝中大臣还不四分五裂,哪里还有余力对付王家?” “这也正是老夫所担心的,丁太后已薨,帝太太后百病缠身,无心也无力管教陛下。陛下如今花在董贤身上的时间比宫中其他嫔妃都多,再加上陛下多年无子,此时不立储君,以绝后患,万一有变,……” “不是还有太皇太后在吗?” “正是因为太皇太后在,才要赶紧立储,断了王家的再起之心。”王嘉看着一脸惊愕的何武,问道,“知道新都侯的二儿子王获是怎么死的吗?” “不是因为私自处死家奴,触犯大汉律例,迫于朝野压力,被迫自尽吗?” 王嘉起身,从书架上拿出几份奏折,递给何武:“你看看这几封奏折,博望令、新都相和南阳太守分别奏报的。由于前任丞相朱博下狱,大丞相府人心惶惶,无人处理这些奏章。久而久之,也就忘了。老夫也是前些时日发现的” 何武疑惑的接过奏折,看完后大吃一惊,“这是真的?”王嘉点点头,把几封奏折付之一炬,“此事知道就行了,陛下足疾多年未愈,性情有些变化,行事只凭好恶,不顾后果,终非贤明之君。” 何武则连连摇头:“行危欲求安,造祸以为福,计浅而怨深,此乃资怨而助祸也。” “新都侯虽然在乎名声,可对付跟他做对的人也是毫不手软。只要帝太太后一走,无人再可制衡太皇太后。以陛下登基以来对太皇太后的言行,君公觉得太皇太后还会支持陛下吗?” 何武低头想了一会,叹口气:“若我是处在那个位置,我也不会。” “失去太皇太后的支持,下场如何,淳于长,王立的例子就摆在那。”王嘉叹了口气,“到时,太皇太后与王莽联手,谁能阻止?老夫年逾古稀,位极人臣,没有什么可放不下的。若是能让陛下立下储君,死有何妨。” 与此同时,长安城中还有一帮大臣聚在博山侯孔光的府邸,对朝局进行分析,商讨对策,最终拿出的办法是坐山观虎斗,那边也不帮,站在胜利者一边。 丞相王嘉请皇帝立储的消息很快传出未央宫,传出长安,传到南阳,传到王莽的耳朵里。王莽听到这个消息大笑起来,大叫了几声“本侯无忧矣”。 第二十一章 出招 朝中的格局眼下是王家一派,皇帝一派以及哪边都不靠的中立派。王家这边唯太皇太后马首是瞻,中立派以前丞相光禄大夫博山侯孔光为首,他们商讨出来的结果是坐山观虎斗,支持胜利者,立储一事影响最大的皇帝的支持者,支持丞相,会被陛下认为图谋拥戴之功,支持皇帝,问题是皇帝能活多久,谁也不知道。这种两难的处境使皇帝的支持者决定不做答复,静观事态平息。经过开始的喧嚣,朝堂上反而平静下来。大家都在等谁先沉不住气。 陛下最近几日不见臣子,也没召见董贤,每日乘坐轿撵去筒车那边坐着,看看风景,不发一言。石寿拿着几张白纸过来,呈给皇帝:“陛下这是书肆所售卖的纸张。” 皇帝接过纸张,手感很好,颜色也不错,试着在上面写了几个字,着墨均匀,让人有写下去的冲动,很好,很好:“这纸多少钱一张?” “不知道,”石寿摇摇头,“书肆贴出告示,每天免费送出一千张纸给士子试用,每人一张,连送五天。” “那还不乱糟糟的?”皇帝笑道。 石寿摇摇头:“没有。开始成都侯派了家奴在那看着,后来京兆尹又加派了人手去维持秩序。一切平安。” 皇帝轻轻抚摸着纸,心中一动:“石公公,你前几日劝朕开科取士,以转移众人的主意力,朕想知道,新都侯之子可有人举荐?” 石寿答道:“先帝时,有人举荐新都侯嫡长子出仕,都被新都侯拒绝。” 皇帝摇摇头,拍拍手上的纸:“我是指这一位。” 长安的事离王安还有一段距离,纸已经出来了好几天,除了运往长安,王安又与孔家合作,在宛县开了家书肆;与阴家合作,在新野县也开了家书肆。第一批纸除了自用就是送人。王家庄附近看热闹的人也陆陆续续散了。 “小胖子,今天为何不去跟着杜先生?”王安在书房中练字,案几上铺着白纸。他原本想弄几缸水学王羲之练书法,想想还是放弃了。练字要有钱有闲。自己或许有钱,但绝对没时间。由于田大郎不喜欢当书童,说是书房太闷,就跑去帮二丫管理娃子了。自从小胖子来了以后,就成为王安的书童兼弟子。 “大先生今天要下田。我这么胖一到太阳底下就出汗,大先生就没让弟子去。”小胖子一边抄书,一边回答,他回答的很自然,一点都不像撒谎。 “不可能,君公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你?你是不是给他什么好处了?”王安看着小胖子。小胖子使劲摇头。“你不说我也能猜到。君公一直对孔家的鼓风冶铁之术感兴趣。你不会要带他去看看吧?” “鼓风冶铁乃是孔家不传之密,只有家主才能掌握,怎么能让外人知道?” 王安还想继续问下去,郑氏求见,小胖子趁机就溜了。 “请郎君三日后正午,到新野县衙对面的酒肆,我家夫君要招待郎君,以表谢意。”郑氏道。在县衙对面,难道不怕被抓吗?不过一想到这个时代没有相机,海捕公文都是文字描述,譬如浓眉大眼,鹰钩鼻,招风耳,厚嘴唇等等,写好之后发到各地,至于能不能抓到人,会不会抓错人,上帝知道。 在县衙对面见面,这也算艺高人胆大了。王安点头答应了。 郑氏一走,小胖子又回来了。别看小胖子一副玩世不恭,油嘴滑舌的样子,其实是一个善于察言观色,小心翼翼的人,他知道什么可以开玩笑,什么不可以。只不过因为见面时提到的那种书,破坏了王安的形象,搞得小胖子有恃无恐。对杜诗,小胖子可是恭敬的很。 “三日后跟我去县城。”王安对小胖子道,孔洵点点头。 “你家大人说你还有一个在外游学,是在那里?”来了这么些天,孔洵讲了父亲、母亲和姐姐,就是没提他的兄长,王安感觉奇怪。 小胖子一边磨墨,一边道:“他哪是在外游学,是在外花钱。只要别人夸他文章写得好,马上就撒给别人大把的铜钱。我姐说了,让他做官,我们孔家是要被族诛的。我家大人坚决不肯为其捐官,他现在就呆在长安不回来了。” “你家大人的病情好了吗?” “已经好了,但是申屠大夫说还需修养时日。”申屠臣如今成了王家庄的名片,只要一提申屠大夫那个庄子的,都是一脸的羡慕。 孔洵的兄长一心为官,显然不愿意接管家族生意,为了保守秘密,孔洵的姐姐也没有资格,剩下的只有小胖子了。王安心道:我和杜诗都对儒家不感兴趣,讲究的是经世济用,比较像管子之学,难道这是孔休让我和杜诗收小胖子为徒的原因? 三日后,王安和杜诗带着小胖子孔洵,田大郎前往新野县。王安知道郑氏要选今天了,今天是个集市日,差人大多被安排在城外维持秩序,县城里反而人少。王安先去书肆看看,书肆就位于县衙旁边,毕竟县衙也是用纸的大户。新野县有户一万多户,是大县,也比较富裕,读书人不少,纸张的销量很好,当然,不能跟宛县和长安比,宛县和长安都是人口过百万的城市,纸张运过去就被一抢而空。清河崔氏准备派人过来商讨开作坊一事。 到了正午时分,王安和杜诗来到酒肆,进去一看,里面都是大佬爷们,没有女子,也没有所谓的老板娘出来招呼客人,一名伙计把王安和杜诗安排到二楼,田大郎和小胖子未行冠礼,被安排在后院用餐用屏风隔出一个房间,古代杀牛是犯法的,王安他们点了鸡鸭鱼,要了一壶酒。就在那慢慢喝着。杜诗道:“可是在此见面?”王安点点头。 这时一名中年文士走过来,向王安和杜诗行了一礼:“在下是这酒肆的主人,姓郑,二位有何要求尽管提。” 杜诗首先反应过来:“你就是那位杀人逃跑的?”文士点点头。 “你就不怕官府抓你?”王安问道。 “我也只是一个月下来一两次而已,这次是拙荆说你想见我,我才下来的。”文士给王安和杜诗倒了酒,“饮盛。”自己一饮而尽。 第二十二章 有人要报复 王安喝完放下酒爵:“你所杀的人我们查过,是邓晨的长辈,是该杀之人,你的所作所为可说为民除害。可惜汉律在那摆着,你有杀人之罪,官府要捉你明正典刑,你若不想死,只能逃跑。我很想知道,邓家为何不拿你的家人出气,只敢在那骚扰?” 郑家男人拱拱手:“我夫人出自颍川褚氏。现在的南阳都尉与褚氏有亲。我逃走之后就差人把收集的邓家罪状送到他那,由他出面警告邓家,邓家自然就不敢为难我家人。” 王安问了自己关心的问题:“你现在躲在何处?” “南郡。”男子笑了笑,“南郡盗匪太多,剿之不绝,官府也不胜其烦,只要没杀官造反,就当没看见,双方井水不犯河水。奉劝郎君一句,要当官不要去南郡。” 一阵上楼的声音传来,三人停止了谈话,假装互相敬酒。客人经过屏风时,王安看到是邓晨和他两个弟弟,邓晨也看到了王安,两人点头致意。邓晨进来行礼道:“叔孙和君公在此见客,我不打扰三位,我到楼下用餐。”说完匆匆下楼。王安还在觉得奇怪,郑家男人突然道:“不好,此人大概认出我了。我要先走一步。”王安回想了一遍邓晨的行为举止,好像是专门来认人的。王安到窗户边往外看,正好看到邓晨在街上往这指指点点,王安冲着邓晨大声道:“邓兄走的那么急,小弟还想请邓兄喝一樽。” 王安扭头对郑家男人道:“邓晨已经发现了,你赶快走。” 郑家男人这时却很平静:“不用担心,我逃的掉。”对王安和杜诗行了一礼,“在下夫人和小女还请二位多多照顾。”说话间三人来到楼梯口,郑家男人道:“后会有期,多有得罪。”一脚把王安从楼梯上踹下,大叫道:“不好了,新都侯之子从楼梯上摔下来了。”一楼大乱。 王安扶着杜诗慢慢站起来,晃晃脑袋对杜诗道:“没事了,”四周看了看,“姓郑的就跑了?” 杜诗摇摇头道:“不知道,我看着你被踹下楼,然后就跑下来,没注意他。” 这时,邓晨扒开围观的人群,冲王安喊道:“王安,你私纵逃犯。” “我都让人踹下楼,你竟然污蔑我私纵逃犯,你哪只眼看到我放跑了人?” 王安在回去的路上还在感慨:“这人是怎么逃掉的?” “大概是跳窗逃的吧。”杜诗随口答道。 王安回到庄子,找到申屠臣为自己检查了一下,除了有些碰伤外,没有大碍。申屠臣告诉王安:“家父来信,让我好好跟着你。” “有什么问题吗?” 申屠臣四处看看,低声道:“我怀疑陛下的病很严重。” “此话怎讲?” “这是我们父子的暗语,如果家父能很快回来,就说一切安好,勿要牵挂,如果不知归期,就要我跟着你。” 王安在心里盘算,按照申屠安的说法,陛下的病是严重,但是他能控制住,短期他回不来,也无性命之忧。 王安安慰道:“你父亲医术那么高,肯定会是平安归来的,你就安心留在这里。这里的庄户需要你。”王安拍拍申屠臣的肩膀。 这时郑家小女前来求见:“家母让我把这封信交给郎君。” 王安打开信仔细看了一遍,信是郑荣时写的,应该是逃离酒肆后仓促写的,对当时踹王安一脚表示歉意,同时感谢王安照顾他夫人和小女,同时告诉王安,盗匪中有人开价一百缗,想要教训王安,据说是因为王安屡次坏人好事,信中让王安最近不要轻易出门,郑荣时也会帮忙查访。 王安在心中回想了一遍,然后才问申屠臣:“国相如何处置为他治病的大夫。”申屠臣摇摇头:“国相没说,我也没问。”“你去问问孔洵,看他知道否。” 事关自家安危,王安马上把魏宣和田大郎找来,把信给他们看。魏宣看完后问:“这个郑荣时可信吗?他为了逃命可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魏宣顾及王安的颜面,没说王安被踹下楼。王安说:“此信应该是此人逃走以后才写的,此人是做事周全之人,他决定见我之前应该观察过我。这才同意见面,我助以后才下定决心要告诉我这个情况。”王安给自己脸上贴金。魏宣和田大郎不住的点头。 王安接着说道:“现在看看我来王家庄以后做了什么事,第一伤了邓家马,第二把郑家母女接到王家庄,第三家母延请国相之女为自家女儿的老师,第四请申屠臣治好了国相的病。前两件事与邓家有关,但从今天酒肆之事来看,若我出事,第一个倒霉的就是邓家,邓晨不会愚蠢。第三件事樊家只是作为说客前来试探,她是为刘家铺路,而邓家也与刘家有亲。现在就看第四件事了。”申屠臣来到书房,回复说孔洵也不知道,但事关二先生的安危,他正写信去问父亲,大概明天可以答复。 众人商议后决定,派田大郎送信给君侯,让新都侯也想想办法,王家庄这边加强戒备,可以开始训练第二批庄丁,同时王安这段时间不要出门,以防万一。同时请附近村庄的游徼出面,检查陌生人口, 第二天王莽给王安加派了十名护卫,另外还带了十只强弩,以及两只手弩。汉朝不禁弓弩,但是制作弓弩所需的牛筋却要上交朝廷,朝廷通过这种方式变相的控制弓弩等远距离打击兵器,手弩是达官显贵才有的。 下午,孔休的回信也到了。信中说,这名大夫只说自己学艺不精,不能对症下药,否认受人指使,孔休也拿他没办法,只得放人。接到孔洵的信以后,孔家发动人手去寻找这名大夫,还没找到。接到孔休的信以后,王安和其他人的看法一致,打草惊蛇了,这名大夫前景不妙。 第三天,孔休的信又来了,信中说,这名大夫去给人出诊,结果拉车的牛突然发疯,冲入河中淹死了,尸体已经打捞上来。 第二十三章 不速之客 七月,天子下诏,将军、列侯、二千石以上官吏举明兵法有大虑者。中枢大臣立即把储君之争放到一边,拥戴之功是多久才能化为好处只有天知道,为自己的亲朋好友谋个一官半职可是不久就能实现,况且陛下年富春秋,将来诞下子嗣也未可知。各家府邸也是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这些王安都顾不上了,保命要紧。附近的村庄有游徼带人巡查,王家庄这边有庄丁巡视,宅子这边有护卫负责,按照魏宣的说法,安全是没问题的,但是为了以防万一,王安的活动范围局限在王家庄这一带。 “子宽,你不要老是想着医人,你也可以给猪治治病嘛。否则这些猪若是病死了,我家大业大赔的起,那些庄户可损失一大笔钱了。要是牛死了,那可好比死了亲爹了。” 正在给猪看病的申屠臣冲王安喊道:“会治,你来;不会,闭嘴。”继续埋头给猪诊治,过了一会站起来,道:“这猪我怀疑肚子里有虫子,我开几副药,你给它灌进去,过几天就好了。”庄户一个劲的对申屠臣表示感谢,申屠臣则很无奈。王安对养猪很重视,一来可以吃肉,二来可以积肥。入夏以来,猪接连发病,已经死了几头,王安不得已才找到申屠臣,让他给猪治治病。不知道是申屠臣医术高明,还是瞎猫碰死耗子,接连给他治好了几头猪和牛,申屠臣的名声更响了。 申屠臣一脸不高兴的走了,王安回到了自己的书房,发现小胖子也在:“你今天不是该回家吗?为何不走?” 孔洵也是一脸的不开心:“我兄长从长安回来了,我不想见到他?” “这是为何?” “他是来叫我家大人找人给他写荐书的,大人都要给他气得旧病复发了。见到我,就给我吹某某名士请他去府上谈诗论赋,某某达官显贵请他去府上做客,结果一不小心说漏了嘴,被我戳穿了。” “说来听听。”王安困在庄子里已经半个月了,心里闷的慌,正好聊已打发时间。 “他曾说去年到过中垒校尉刘歆的府上,然后我就把邸报拿给他看,刘明府去年已经跑到涿郡当太守了,他还在那吹嘘。”小胖子满脸的轻蔑。 “朝廷这次需要的可是武职,你兄长能领兵打仗吗?” 小胖子撇撇嘴,伸出右手道:“我一支手打他两个,你说呢?” 王安坐下来在纸上划了两下:“崔老先生曾说,朝廷多年不打仗了,对于勋贵子弟来说从军毫无风险,智谋将帅科已经变成勋贵子弟的晋身之阶,所拼的是家世和人脉。按照你的说法,你的兄长文不成武不就,却无自知之明,我觉得他还是应该等贤良方正科才是正道。” 小胖子把毛笔丢入竹筒,道:“我家大人也是这么劝他的,可惜他死活不听,现在就在家里装病了。所以我干脆不回家了,就在这里住下了。” “那你住哪里?我记得好像没空房了?” “我拿了一缗钱给田大郎,他让我跟他一起住。” 晚上王安问大丫:“崔老先生走了吗?我好像有这几天没见到崔老先生?” 大丫答道:“清河崔氏出了点事,老先生要赶回去处理。” “能把他这个前任家主都惊动的事,怎么会是小事。“ 大丫服侍王安躺下,大丫坐在榻边给王安扇扇子。王安道:“我的病已经好了,你不用在守夜了。就像小胖子说的,我也是血气方刚之人,美人在侧,我也忍得很难受。但你也是世家女,若非家中出事,也不会被充为官婢,我也不想委屈你,只好眼不见为静。”王安说完翻个身面朝里。 第二天,杜诗来找王安:“村中的游徼来问,这村中的巡查是不是可以取消了?盗匪没找到,倒是抓了不少的贩夫走卒,村民也有意见。” “让他们取消吧,真的盗匪或者刺客,他们也发现不了,到大丫那里领十缗钱送给游徼,感谢他们的帮忙。”王安想了想,“不能厚此薄比,再拿十缗赏给庄丁,让他们继续睁大眼睛,不要出事。” 杜诗东张西望了一下:“叔孙为何要找懂炼丹的方术之士?难道是那里不行?你可要当心,丹药可不能乱吃,想想先帝的下场。” 王安气得把毛笔丢下:“是谁胡说八道?是不是小胖子?”作为男人,是最忌讳别人说自己在那方面不行的。自己忍得那么辛苦,还被人说不行,是不是该证明一下自己的能力? 杜诗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是我看到你给几个以炼丹出名的方术之士写信,故而有此一问。” 王安这才道:“庄稼也会得病死掉的,我就想能不能给庄稼治病,就想到了那些炼丹之士,希望他们能找到给庄稼治病的方法。反正都是花钱,若是能找到,那也是利国利民之事。” 一整天,王安都在纠结要不要证明自己,晚上看到大丫时,心想不忍了,搂住大丫刚想有所行动,就感觉手被打了一下,然后听到一个女声传来:“最讨厌你们这种一脸的****好色,却又满嘴仁义道德之徒。” 王安身体里的火一下子灭了,急忙站起来,才发现房间多了一名女子。这名女子等大丫整理好衣服才开口:“去拿点吃的来。放心我不会杀你的郎君。” 等这名女子吃完,王安才道:“听你刚才的话,你应该来了好几天了吧?”女子点点头,显得很得意:“这些游徼的手下,还有你的庄丁,都只盘查大老爷们,哪会注意到我这个小女子,再加上我又是扶着一位老奶奶进来的,他们更不会盘查我了。” 这名女子看着王安道:“你应该感谢我,我帮你干掉了两批人。”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这两批人都是南郡太守府通缉的要犯,所以我用你的名义把他们的人头送到了南郡太守那里。” 王安讨价还价道:“既然是通缉的要犯,就应该有赏钱。你既然用我的名义送货上门,那就应该分我一份的吧。” “我不是丢了一枚金小判到你榻上吗,你在好好找找,”这名女子笑道,“为了证明我所言非虚,我在告诉你一件好事,南郡太守正为盗匪而伤脑筋,见你这么能剿匪,准备举荐你到南郡为官。” 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啊。王安在心里哀叹。 第二十四章 举荐 少女一看王安的表情就火大:“你的护卫出自行伍,哪个做过盗匪,哪个做过刺客?你的庄丁都没见过血,也就吓吓小毛贼,在悍匪面前不堪一击。”你最厉害好了吧,王安起身施礼:“多谢女侠仗义出手,王某铭记在心。” 少女开心一笑:“这才像个样子,这几个悍匪在南郡兄名赫赫,现在他们被你杀死了,其他盗匪就要考虑考虑了。” “王某想知道女侠为何要出手相助?” “第一,那些想要对付你的人不相信本姑娘的武艺,不光找了本姑娘,还找了另外两伙人。第二,他们只给本姑娘十枚金饼,而给这两伙人各三十枚,本姑娘再次受到了伤害,杀了他们也只能弥补一部分。第三,本姑娘觉得你应该值更多金饼,等他们的开价合适了,本姑娘再动手不迟。所以你要好好活着,不要随便被人杀了,本姑娘还等着发大财。” “受人之托,终人之事,半途而废不是本姑娘的风格,本姑娘再去打听打听,看谁还不开眼?”说完一挥手把蜡烛击灭,一眨眼就不见了。 “不知道跟崔老先生谁的功夫高?” 果然,几天之后,南郡太守萧育上书皇帝,举荐王安为当阳长,理由是不顾危险,以身作饵,击杀悍匪,有勇有谋,可堪大任。朝中之人的反应王安可顾不上了。 “这萧育是不是与王家有仇啊?”王安现在心烦意乱,只好玩掷壶游戏打发时间。 大丫答道:“萧育与王家无仇有亲,郎君的四伯父娶的是他的侄女。现在只是举荐,朝廷是否征召郎君还看陛下之意。” “希望陛下能没注意到我这无名小卒。” 想是这样想,但是该做的准备还是要做。王安召集众人商议当王安不得不出仕为官,王家庄该何去何从的问题。首先就是杜诗,杜诗离开河内郡已经几年,今年该回去成亲了。至于成亲之后,杜诗打算与家人商量之后再做决定。 申屠臣则打算趁此机会随王安前往长安,见见自己的父亲。毕竟与自己的父亲有段日子没见面,经后如何安排也需要与父亲商量商量。毕竟有些事在信里说不清楚。但是申屠臣不会留在长安,他打算回到王家庄。 魏宣是王莽派来的,他的去留要由王莽决定。王安和魏宣都做不了主。 孔洵想去长安看看,不过这只是他的想法,能不能去要问问他家大人。 最后,王安打算把王家庄交给田大郎和二丫打理,他们二人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已经开始独挡一面,这是他们进一步证明自己的机会。他们二人会在王安前往长安前完婚,以此来祝王安好运。 王安决定带大丫前往长安,看看能否见到大丫的家人。 新都侯府,夫人王氏也知道了萧育举荐王安出仕的消息,与王莽商量办法:“侯爷能否上书朝廷,拒绝征召?” 王莽摇摇头:“本侯已经几次拒绝朝廷征召长孙,若再拒绝征召叔孙,会落人口实,他们会说,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朝廷不拘一格启用人才,新都侯却不愿自家儿子出来为朝廷效力,致朝廷于何地,致太皇太后于何地,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本侯百口莫辩,叔孙则再难出仕。” 夫人着急道:“能否上书朝廷,就说三郎体弱多病,不能参加智谋将帅科,请求参加贤良方正科,如何?” 王莽苦笑道:“你觉得你那个要么下地,要么看工坊,每天看书不到一个时辰的儿子,考得过那些寒窗苦读的名士?考不上,有人会说,当初叔孙为何不拒绝征召,浪费他人的机会;考上了,有人会说,叔孙怎么比得上那些名士,肯定有人为了讨好王家而录取叔孙。总之贤良方正科叔孙无论如何是不能参加的,还是留出名额让给寒门士子为好。王家不缺为官之人,缺的是名声。” 夫人大感失望:“这可如何是好?” 王莽安慰夫人道:“南郡也只是盗匪多而已,只要小心行事就可平安无事,安然度过几年任期。当年冯野王不就很快离开了当阳吗?” “也只好如此了。” 皇帝接到萧育的奏章,显得很高兴,他找来石寿:“石公公,你出的主意不错,如今大臣们都忙着为自家子侄正夺好处,顾不上立储之事。”皇帝拍拍奏折,“南郡之事可是公公安排?” 石寿否认:“前些时日,有人以新都侯之子王安的名义两次将几名南郡通缉要犯的首级送到南阳太守府,故而萧育记住了王安的名字。第二次时还曾召见过领赏之人。” “此事可曾查清?” 石寿躬身行礼:“前些时日,王家庄及其附近的村子都加强了戒备,见到生人就抓。据说,是因为有人报信说,王安有危险,故而加强巡查。” 皇帝斜靠在榻上:“也就是说,有人要对王安不利,结果王安将计就计,把那些刺客给杀了,并且将首级送到南郡,对盗匪进行警告。是不是这样?” “诺”。 “石公公,朕应该征召此人吗?” “陛下决心已定,何必问老奴。” 吴章将萧育的奏章抄下来,拿给王莽的嫡长子自己的徒弟王宇王长孙看,王宇看完道:“这能说明什么?”吴章对王宇的表现很无语,我都教了个什么徒弟。吴章耐心的解释道:“叔孙就要出仕了。”王宇道:“怎么可能,叔孙才刚加冠,朝廷怎么能征召他,我家大人也会反对的。” “你错了,君侯不会给人留下把柄,他会上表支持,理由很简单,为君分忧。” “陛下应该反对吧。” 吴章道:“陛下乐见其成。因为这是王家下一代相互争夺的开始。” 王宇这才感到紧张:“老师,弟子该如何做?” 吴章道:“这个时候你什么都不能做,该读书就读书,该访友就访友,朝廷的事千万不要掺和。” 第二十五章 有人来寻夫 王安还在为萧育的举荐而烦心的时候,崔老先生回来了,不但他回来了,还把他孙子带来了!但是一回了就把他孙子给关起来。第二天,更加轰动的消息出现了,一名女子来到王家庄,说是找她夫君的。这个消息一下子就传遍了整个庄子,大家纷纷跑出来看热闹。一问谁是她的夫君?就是姓崔的小子。这个消息更加使人兴奋。大家都想一睹崔老先生的孙媳妇的风采。王安都往庄子门口跑去,路上还碰到了魏宣,他是带领庄丁去维持秩序的。王安挤在人群中看了一眼,觉得这两人反差挺大的,女子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崔家小子却斯斯文文,这两人怎么就对上眼了? 魏宣观察了一会,说这名女子是功夫好手,马下步战,魏宣勉强可以跟他打平,难道不是女子勉强打平魏宣?魏宣解释道:“我是斥候,对付的是匈奴射雕手,更注重骑射,步战只是马死掉以后迫不得已的保命办法,但在匈奴射雕手面前,马死了,是很难活命的。” “匈奴射雕手这么厉害?” 魏宣点点头:“我们一什斥候,只能对付三四个射雕手,若是五人,我们只好逃命,幸好射雕手花钱多很难培养,只有大部落才养的起,否则打起仗来真的很麻烦。” “这名女子马上功夫如何?” 魏宣摇摇头:“比过才知。” 这名女子站在庄子的路口也不是办法,一大帮人围在这里,影响不好。万一崔老爷子发怒,那就闹大了。崔老爷子? 王安摸摸下巴:“你觉得崔老先生为何把他孙子抓到这来,而不是直接抓到清河郡?” “属下不知。” “派人去把大丫叫来,此事有望。” 等大丫来了以后,王安问道:“崔家小子怎么没来,人家姑娘都追到这里来了,他也不出来看看。” “崔玮被老爷子关起来了。” “他没玩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 “昨天还闹,今天听到女子来了以后就开始吃饭了。” 崔家的小子也看出来了? “你去劝劝她,”王安向外努了努嘴,“让她赶紧进来,她的事还有希望,闹大了反而不美。” 王安对魏宣道:“让他们都散了吧。” 崔老先生也是做过游侠的人,可能他对这名女子也是满意的,只是清河崔氏也是名门望族,还是要脸面的,总不可能让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嫁进门。王安现在没心情管这事,他正在为工坊寻找一名管理者。在这个时代,为了家族的利益,世家大族让嫡子进入官场,让庶子从事商业,嫡子为家族提供保护,庶子为家族提供财力,只有如此家族才能发展壮大。人才啊,王安最缺的就是人才。 现在造纸工坊已经步入正轨,按照汉朝军队编制,设伍、什、队、屯,职务最高的屯长,王安自己在兼任,两名队率则是从流民中挑出来的,但是作为屯长,他所面对的客户虽然只是世家大族的旁系或者庶出,但毕竟出自世家大族不是,若是地位不对等,就是对他们的轻视,容易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启禀郎君,现在是否倒入染料?” 王安早就想制作红纸了,之前的白纸供应长安都不够,没办法实现。现在随着工坊的扩大,才能拿出一小部分进行试验,毕竟逢年过节不能贴白纸不是。 在外面转了一圈,王安觉得差不多了,大丫应该都问完了。回到书房,王安也没心思看书,就等着八卦一下。等了好一会,大丫才来,怎么像在做见不得人的事? “怎么这么长时间?” 大丫在王安身边坐下,道:“她从王屋山追过来,两天两夜没睡觉,刚睡下。” 两天两夜,真是不简单,王安又问:“这女子是盗匪来的?” “她说自己在王屋山一带……活动,手底下有二三百号人,她说自己平时仗义疏才,劫富济贫,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在那一带名声不错,她手下的那一帮粗人,见她快二十了还没出嫁,就想给她找一个如意郎君。于是在附近开了家客栈,然后崔老爷子的孙子就一头扎进来了。” “抢人之事发生多久了?” “有三四个月了。” “三四个月了?”王安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你觉得崔老爷子愿不愿意这个女子嫁入崔家?” “郎君为何这么说?如此一来崔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我是这么想的,崔老爷子也是做过游侠的,一名女子,能够使二三百人服服帖帖,当一家之主是绰绰有余,这名女子的名声和能力,崔老爷子是满意的,所欠缺的就是这名女子的家世而已,你想啊,”王安把大丫搂在怀里,“崔老爷子若是不想让他们见面,完全可以把崔玮押往清河郡,何必带来王家庄。现在就缺少一个台阶,能让这名女子名正言顺的嫁入崔家。” 崔家是世家大族不假,但世家大族也分三六九等的,由于汉朝对关东世家大族的打压,崔家如今的影响力局限在清河郡一带,在中枢可没有人,这就是崔家眼下的处境,能出二千石的官吏,但三公九卿之位于你无缘。即便南阳孔家这样的冶铁世家,在孝武皇帝时出过大司农。 “郎君的意思是说,如果能让人认这名女子为干闺女,崔家是会接受她成为崔家儿媳妇的?” “这只是我的猜测,是不是真的,要问崔玮,”王安看着大丫,“王家是不行的,若无姑祖母同意,谁也不敢擅自做主。最好是找一个名气很大,却又无儿无女的人,可以直接把这个姑娘认做女儿。这样的人家不好找啊。” 大丫忽然挣脱王安的怀抱,坐起来道:“其实,有这样一个人符合郎君的要求。” “谁?” “黄门侍郎扬雄扬子云,他既是天下闻名的文章大家,又无儿无女,为了扬家有后,其妻请他纳妾,他也拒绝了。还有一点,侯爷很欣赏他,很喜欢他的文章。” 第二十六章 助人为乐 大汉朝还有这样的人物?王安问:“扬先生为人如何?” 大丫想了想道:“儒生尊其为扬子。”就是他了,王安再问:“扬先生有何喜好?” “扬先生乃益州成都人,好饮茶。”有喜好就好。 王安道:“我去见见崔玮,你试探一下那个山大王的想法。” 经过崔老爷子的允许,王安见到了被看管的崔玮。不拐弯抹角,王安直接问:“子玉兄,你会娶那个山大王吗?“ “不要叫夏姑娘山大王。夏姑娘也是没办法,她兄长在抢地盘时中箭身亡,她爹死后,她才出来统领人马。” “那好,子玉会娶夏姑娘吗?” 崔玮道:“我是庶出,成亲没有嫡子那么严,不要求门当户对,只要对家族有利就行。” 王安道:“我想了一个办法,你先听听,看看能不能行。”王安于是把自己打算请扬雄认夏姑娘的事告诉崔玮。崔玮听了不住的点头,最后他问道:“这个办法好是好,但是扬先生会同意吗?” “关键不在扬先生,关键在扬夫人。所以我打算在去长安时带上夏姑娘,去接触扬夫人,不知子玉兄愿意放人否。” 崔玮向王安施礼:“多谢叔孙。”见过崔玮,王安又去拜见了崔老爷子,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他,崔老爷子答应,只要扬雄夫妻能认夏姑娘为义女,崔家将接受这门婚事。王安之所以这么卖力,是因为扬雄是这个时代的文坛领袖,儒生的偶像,只要能促成此事,对王安来说只挣不赔。但是王安不可能贸贸然的前去拜访杨雄,王安需要敲门砖。既然王莽很欣赏杨雄,那王莽写几个字托王安转送给杨雄就显得合情合理,字王安都想好,很适合杨雄。 既然来到了崔家,正好到学堂去看看,王安这才发现,学堂是自己付出最少的,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大多花在工坊和农事上,只是偶尔路过才来看看学堂,真正支撑起学堂的是二丫和田大郎,还有阴陆他们。王安到时,是中午休息时间,学堂正准备给学生发馒头和咸蛋,虽然百姓是一日两餐,但中间可以吃寒食,也就是糕点,糖是很稀缺的,王安只能发馒头和咸蛋,申屠臣之所以愿意去给牲畜看病,很大原因也在这里。 王安有些意兴阑珊的离开学堂回到书房,却发现小胖子孔洵闷闷不乐地坐在里面。王安还是第一次看到小胖子这副模样,一问之下才知道,孔洵想去长安看看,因为他的兄长有在他面前炫耀了。 “你要去长安可以跟你家大人说,为何要跟我说?” “因为二先生会去长安参加考试,正好可以跟二先生同去长安。” 该来的还是来了,王安问道:“朝廷的制书到了?” 孔洵点点头:“已经到了太守府,太守准备通知各县和侯国,大概两天之内,就会送到先生这里。” “什么时候启程?”王安现在最关心这个,他的工坊主事人还没找好呢。 “秋收之后”。王安放下心了,还有两个月时间。 “你随我去长安,你家大人会同意?”小胖子回道:“我娘亲已经同意,家父还在犹豫。”王安没有立即答应,只说考虑考虑。 等到王安用完晚膳,大丫才来到书房。夏姑娘答应去长安试试。“我几次问崔玮他是如何跟夏姑娘认识的,他都避而不谈。”王安又起了八卦之心,因为这关系到崔玮到底有多在乎夏姑娘,关系到王安能否信任崔玮。夏姑娘愿意去长安,崔玮就不大可能离开王家庄,崔玮正好可以当王家庄的管事。 “夏姑娘救了崔玮的命,有次崔玮押运货物经过夏姑娘的地盘,结果被盗匪抢了。夏姑娘问讯后带人下山,救了崔玮但货物被烧掉了。”大丫停了停,“夏姑娘说,崔玮怀疑崔家有人勾结盗匪,此后崔玮就留下帮夏姑娘打理山寨。直到崔玮下山跟人谈生意被崔老爷子抓走。” “他们成亲了吗?”王安问道。 大丫点点头:“发了请柬给清河崔氏,崔家才知道崔玮没死。”还是再观察一下,不要这么快做出决定。 王安忍不住叹了口气:“要是那个小丫头在就好了。” “你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是在说我吗?”然后从卧室走出一个小丫头,正是帮王安扬名的那个小丫头。 “你怎么又来啦?”王安皱了皱眉,他是希望小丫头来,又怕她来,心里很矛盾。 “人家有名有姓的,人家姓段”,小丫头摆摆手,“人家还没走,怎么能说又来了。” “你还没走?”王安大吃一惊, “上次不是说过吗,受人之托,终人之事,本姑娘可是有信用的。”她看着大丫道,“你们卿卿我我时,本姑娘可是离得远远的,一点也不打搅你们。”大丫红着脸起身告辞。 过了一会,段丫头才道:“你是不是担心夏姑娘骗你?放心,她和崔玮成亲了,也洞房了,崔玮的确是给人害的,他也不会再回清河崔氏了。你可以放心大胆的用他。” “是不是崔玮出钱请你杀人?” “不是崔玮,是夏姑娘,本姑娘怎么会杀人,只是吓唬他而已,结果他从马上掉下,行动不便而已,结果此人自己自尽了。” 王安嘀咕了一声:“你还不如杀了他。” 段丫头好像没有听到王安说的话,继续说道:“崔家最有希望的两个后辈,一个死了,一个决定永远不回崔家,崔家要想起来,要靠下一辈了。而曾孙,崔老爷子大概看不见了,所以崔老爷子的打算是,承认夏姑娘是崔家的孙媳妇,让崔玮重返崔家。崔玮的打算是让夏姑娘进入崔家祠堂,他才考虑重返崔家。总之他们爷孙达成妥协,夏姑娘必须放弃山寨,以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嫁入崔家。为了达成这一目的,他们选择了你。” 王安问道:“为何是我?” “因为王家势力庞大,因为王安乐于助人。” 王安感到奇怪:“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因为这个主意是我出的。” “你为何帮他们?” “我不少帮他们,是帮我姐。” “夏姑娘是你姐,你不是姓段吗?” “同母异父不行吗?” 第二十七章 走的走来的来 “世家大族首先考虑的是家族利益,他们从小就被灌输要以家族为上。你和崔玮只能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你为何不考虑一下阴陆?阴家虽然比清河崔氏差了些,但也算新野大族,若是将来你再帮一下,阴家成为世家也未为不可。”段姑娘为王安指点迷津。 王安突然又醍醐灌顶之感,自己是不是被历史上清河崔氏的名头迷惑住了,如今在朝中比较出名的是安平崔氏,清河崔氏只能算是地方大族,远不是南北朝时的崔氏。我完全可以拉拢其他家族甚至是寒门士子。王安起身对段姑娘施礼:“多谢姑娘指点。” 小丫头一本正经的坐在那,等王安行完礼才道:“孺子可教也。”看王安要生气,小丫头才解释:“你不是谢我,是谢我师傅,她说你现在最缺的就是人才,所以你才要培养那些小娃子,但他们能帮你也得十年左右。崔家也是看中这一点,想趁你羽翼未丰之时捞取好处。将来如果你自身难保,第一个抛弃你的就是崔家。” 仔细想想也的确如此,世家大族为何能延续百年千年,就是他们精于计算,狡兔三窟,死道友不死贫道,最终控制着大量的人口,土地和财产,所以他们也成为众矢之的,皇帝恨他们,军阀恨他们,农民恨他们,这三位轮流出马,世家大族再厉害也抗不住,最后消失在历史中,看来自己还是要靠寒门士子了。 如此看来,小丫头的师傅也是世家大族出身,王安又施了一礼:“请代王某谢谢你师傅。” “过几天会有几个喜好炼丹术的老家伙过来,你照顾好他们就行了,其他的就不用了,放心这几个老家伙很有钱。”小丫头站起来,“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现在在南郡盗匪中很出名,他们想会会你。你这个当阳长是当定了。” 王安恨得牙根直痒痒,可惜打不过这个小丫头,“王某想知道是谁让你帮我的?” “天机不可泄露。”小丫头说完就把蜡烛给击灭了。“我这次可是真的走了,你不用担心我会偷窥你的好事了。” 第二天,王安找了杜诗,与他商量阴陆能否接手王家庄之事。杜诗问王安:“叔孙可放心此人,阴陆娶的可是邓家女啊。” 王安道:“我看他在学堂做的不错,上课认真,做事勤勤恳恳,弯的下腰。” 杜诗点头同意。 王安又道:“过些日子会来几个喜好炼丹的方术之士,君公认为把他们安排在哪比较好?” 杜诗有些迟疑:“叔孙真的不是为了不死药?” 王安摆摆手:“你不要听小胖子瞎说,始皇帝吃不死药吃死了,孝武皇帝弄了个接仙盘,每天接露水,也死了,我是不相信长生不老的。之所以要找炼丹术士,是因为炼丹之物很多是有毒的,吃多了会死人。我就想既然人吃了会死,那我们能不能炼制杀死蝗虫的丹药呢?” 杜诗听了大喜,道:“还是叔孙的想法好,若是能成,将造福万千百姓。” 派人找来阴陆,王安告诉他,自己观察他好一阵子了,想让他承担更大的责任,就是管理整个王家庄,包括工坊。阴陆深感意外,工坊是王安一手创立的,是王安发财的法宝,王安却让阴陆这个外姓人来打理王家庄,这是对阴陆的绝对信任,王安凭什么信任他?要知道,每个家族都对自家的发财秘密严防死守,比如孔家的冶铁术至今没有泄露,就是因为只有孔氏家主才知道这一方法,其他人根本不能知道。 “叔孙就不怕秘密泄露?” 王安摇摇头:“其实该知道的有心人已经知道了,他们只差关键的一二步而已,如今在市场上大肆收购竹子的可不是王家。若非孔家、阴家提供了大量的竹子,现在造纸工坊已经做不下去了。”这就看出王安当初拉拢孔家和阴家的好处,这两家在竹子上不挣钱,但是造纸工坊的分红,大大高于出售竹子的利润。 王安接着道:“杜诗要返回河内郡,经过我和君公的观察,认为曼成能胜任此职。”看出阴陆的纠结,王安挥挥手,“曼成不必立即决定,可回家与兄长商议之后再做定夺。” 等到阴陆走后,杜诗追问道:“叔孙之前不是看好崔玮吗?为何有选阴陆。” “世家大族靠不住,既然如此,我就扶持出新的世家大族,大家就成为一条绳上的蝗虫,一损具损,一荣具荣。” “那崔玮呢?”杜诗问道。 “崔玮仍然管理工坊,但重要的配方要由我们保管。让阴陆领教一下世家大族的手段,在与崔玮的斗争中成长起来。” 下午新野县派人给王安报喜,大丞相府的文书到了,王安被举荐参加智谋将帅科考试,令其于十月初一到大丞相府报到,准备考试。来人又询问王安,是否要为其准备公车,王安考虑到自己有一大帮人要去长安,拒绝了新野县的安排。王安同时也知道,邓晨之兄邓骅也要去赶考了。 王安着手安排各人的事情:田大郎接替魏宣负责庄子的安全,训练庄丁,保护崔玮;二丫负责管账,郑氏协助她;鉴于邓管事在这段时间规规矩矩,学堂事务交给邓管事,几个寒门士子以及母亲王氏派来的亲信婢女管理;崔玮管理工坊,直到夏姑娘从长安归来。 最令王安头疼的就是申屠臣了,他一走就要好几个月,庄子上只有这么一个会给人治病也会给牲畜看病的大夫,省得庄户很多麻烦。他一走等于都啥都没了,难免使人发慌。庄户们希望他留下来。 然后就是阴陆,已经几天了也没答复,不知道他是怎么考虑的,我只是让你管理庄子,不是让你去送死,你倒是给个痛快话啊,实在不行再找一个? 王安正在为申屠臣和阴陆的事烦恼,庄丁前来禀告,来了几个臭要饭的,却说自己是主家请来的炼丹之人,让王安前去迎接。庄丁以为是骗子,想要赶他们走,却被打趴了几个。那些人说如果王安再不去,他们就走了。 第二十八章 该来的来了 王安来到半路时,就看到几个不休边幅的老者站在田间观察麦苗,见到王安,其中一位叫道:“小子,此等种法何人所授?收成如何?”王安摇摇头:“此法乃是氾胜之先生的所记载的方法,本庄去年种了一亩宿麦,收麦大概三十石1,春小麦此等种法还是第一次,收成如何要等秋天才知道。”又一名老者道:“老夫看你刚才走路的姿势,乃是阳气旺盛之人,身体甚佳。何故寻求丹药,难道小子不知道是药三分毒之说。难道小子想求长生之术?” 王安心道,这些人怎么一提炼丹都想长生之术,莫非是房中之书看多了?心里这么想,嘴上却道:“小子也知丹药不能乱吃,人吃多了可能会死,但是小子就想,既然人吃了会死,为何不造丹药把虫子杀死。小子请各位来是想找出杀虫之法。”王安说完心道,最好你们给我弄出点动静来,这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搞第二个发明了。 王安接着道“小子观几位老者身体康健,知各位炼丹非是为了寻求长生,那就是喜好炼丹,既然如此为何不做些利国利民之事?”几位老者连连点头,一位老者道:“小子说的没错。我们仨年纪大了,经历的事情也多,如今已对长生之术无感,之所以炼制丹药乃是喜好而已。诚如小子所言,我等若是成功,也可名留青史了。我等喜好清净,给我等找个僻静之所就成。” 王安已经和杜诗商量过了,王家庄人多嘴杂,传出去名声不好,所以把术士安排在工坊那里就成,正好可以利用工坊迷惑有心人,以为这些人是为造纸而来。那里已经为他们准备了一个大的院落,就是以前郑氏的房子。三人对住处也感到满意,要求除了送饭之人,尽量不要打扰他们。等王安走后三位老者聚在一起商量,一位道:“门主为何把我们送到这里来?难道门主真的要解散门派?”“如今门派中除了我们几个老的,几个小的都以离开,门主身边就剩下段丫头在服侍她了。” “段丫头观察过王家小子一段时间,认为他心地良善,又是守信之人。”三名老者的到来,对于王安来说是杀鸡过年,有它不多,无它不少。三人能搞出点啥自然是好事,不成就当养几个研究人员,也算对的起姓段的丫头了。现在王安只关心阴陆是否答应掌管王家庄了。所谓好事成双,阴陆在其兄阴绍的陪伴下来见王安。 阴绍道:“本官这个弟弟当个先生或许有余,但是让其打理王家庄恐怕力不从心,就怕有负叔孙之信任。” 王安回道:“之所以选令弟,在下也是权衡过了。一则令弟出自新野阴氏,是大族子弟,与人交往不会辱没了对方;二则其师崔老先生对他赞赏有加,认为其行事沉稳,可托大事;三则令弟在学堂的表现在下很满意,不骄不躁,对学生耐心有加。在下做此决定非心血来潮之举,乃是认真考量了的。” 阴绍点点头,接着道:“本官听闻,清河崔氏的后辈崔玮也在王家庄,为何不请他了打理王家庄。” 王安答道:“在下认识令弟将近一年,认识崔玮不满半月,请问阴法曹,在下应该相信谁?” 阴绍又道:“清河崔氏的郡望,名声都非新野小县的阴家可比,若是清河崔氏肯帮王家打理庄子,在外人眼中岂非清河崔氏投靠了王家。” 王安叹口气:“阴法曹也知道世家大族立命之本乃是狡兔三窟,他们不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况且,崔家名声巨大,所要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的,非在下所能给予。既然如此,在下与其拉拢现在的世家大族,不如与未来的世家大族携手前进。难道新野阴氏就甘心躲在新野县做一个土豪吗?” 阴法曹看看阴陆,又看看王安:“家兄已经同意阴陆前来打理王家庄。某只是不放心罢了,毕竟阴陆乃是幼弟,以前都在众兄长的庇护之下,未能独挡一面,也只有叔孙愿意让他历练一番,我这个做兄长的也是担心他有负叔孙的期望。”王安摆摆手:“宝剑锋从磨砺出,不经磨砺,哪能成就将来。” 阴绍听了不住的点头,最终同意阴陆打理王家庄,看着阴陆对王安行了一礼,告辞而去。王安很高兴,事情又解决了一件,立即派人找来杜诗,让杜诗带着阴陆到下面巡视一番。 崔玮很快也知道了王安请阴陆打理王家庄之事,他马上去见自己的崔老爷子。“爷爷,王安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他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有何影响?”崔老爷子反问道。 “那他……”“你只需知道,你帮叔孙管理工坊,是因为他会让夏姑娘名正言顺的嫁入崔家,达成你的心愿罢了,之后你还是崔家的人,是崔家的下一代族长。你知所以有此一问,还是因为你自恃过高,以为别人都离不开你。你是世家子,叔孙也是世家子,他凭什么用你?” “他不是去年才好吗?怎么……” 崔老爷子厉声喝道:“有些事就当没发生过,知道吗?” “诺”。 申屠臣从王安口中得知来了三名炼丹之士后,立刻兴冲冲的前去拜访,炼丹家有的也是懂医术的。结果第二天,申屠臣兴奋的跑了告诉王安,里面有一位老者精懂医术,一位通易经,还有一位懂望气之道,也就是找矿。王安心里感觉很奇怪,什么样的门派可以出刺客,出大夫,出算命先生,还出地质学家? 王安立即前去拜访三位老者,为自己昨天的怠慢表示歉意,并且请他们在申屠臣离开的日子的主持王家庄的医馆,那位老者点头答应。在王安说话时,最年长的那位盯着王安的脸看,然后又问了王安的生辰八字,默然不语。等王安走后,其他二人才问王安的命数如何,老者低声道:“此子命格已变,不知将来。” 第二十九章 邀请 三名老者决定再多看看,懂医术的到申屠臣开的医馆,精通易经的决定去学堂看看,而那位会望气之术的术士则去田里转悠。很快这些消息报到王安这里,王安没有在意,谁到了陌生的地方了解一下情况乃是人的本能,万一出事了也好逃命。如果他们初来乍到还能********炼丹,王安才要担心了。 孔洵将一把刀放在案几上:“这是二先生定做的横刀,家母请二先生验刀。”横刀是王安向孔家定做的,刀刃长三尺,刀柄一尺,总长四尺,可单手持握,也可双手持握重约八斤。在王安看来,此时剑已经变成了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好看却不实用,无论是儒生还是游侠儿都要配一把,装饰也越来越华丽。因此他委托孔家打造了一把横刀,并告诉孔家试试渗碳工艺。 王安拔出刀,揪下一根头发,想看看是否能吹毛断发,很遗憾,没有。王安把刀插入刀鞘放好,道:“这么说渗碳的技术你们孔家已经掌握了?” 孔洵答道:“家母说初步掌握了,只是成品率还不高,还得多试试。” “让你家大人多试试,将来或许会有大用。”若是将来天下大乱,王安希望自己有足够的优势。“你家大人同意你去长安了吗?”孔洵摇头。 王安拿起一本书,却又放下,他对孔洵道:“我想拜见一下国相,请他拨冗一见。”王安现在越发觉得自己缺人了,能抓一个是一个吧。 小胖子撇撇嘴:“我家大人现在哪有什么事啊,家父如今不去当值,每日坐在家中养病。”小胖子看看王安的表情,“弟子马上通知家父。” 三名老者在庄子转悠了半天,回到住处关好门窗,又在一起谈论自己所见所闻。“这里的学堂要先认字,然后教《论语》和《九章算术》,他们的记数之法也与众不同,用此法更快更简便,不仅如此,还让那些小娃子自己把《春秋》的事情一个个表演出来,他们说这叫重现历史,然后那些先生才跟他们解释这个事件的前因后果。” “那个申屠臣既然去给牲畜看病,还把牲畜的病症记录下来,据说将来要刊行天下。” “王家庄的管事杜诗和阴陆也是这么做,他们也把过程记录下来,将来也要刊行天下。” “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这些先生和弟子,大多出自寒门甚至是佃户之家吗?而且那些名师大儒所精研的《五经》在这里不受待见。” “我也问过那些小先生,他们说王安曾说对于穷苦的百姓来说,他们想要的是活下去,是能吃饱饭,儒家离他们太远了。王安还说,儒家最是善变,只要有好处,高皇帝也能说成是刘康公之苗裔。” “老夫大概知道了门主的意思,王安不待见儒家,他需要的是经世济民之人。本门若是支持王安,将来此人问鼎天下,本门也可发扬光大。” “师兄不是说此子命数已变,不知将来吗? 老者点点头:“按照其生辰八字,加上老夫的起卦,此子现在应该浑浑噩噩,不能出仕为官。” “支不支持,那也要先看此子在当阳的表现。段丫头说那可是盗匪窝子,百姓穷困,尽出强盗了。想孝元皇帝时的冯野王,被朝野所称赞的一个好官,到当阳没多久就跑了,更别说其他人了,让我们看此子能熬多久吧。” 王安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孔洵的兄长,孔甫。听多了孔洵对他兄长的吐槽,王安本不想见他,但是还得耐着性子见他。 王安一见面就恭维他:“令弟经常在我面前提起你这位兄长,说你为了提高学问,长年在外游学,结交各位名师大儒,我听了甚是羡慕,只可惜事情不断,未能成行。但朝廷征召我今年秋天前往长安参加考试,不知孔兄是否也去长安?” 孔甫的脸一红,过了一会才道:“智谋将帅科如今所比的乃是家世与名望。我以为参加此科乃是对在下的羞辱,据宫中的消息,陛下还会再开贤良方正科,这才是在下证明自己实力,出人头地的正途。智谋将帅科在下是不会参加的。” 王安对孔甫行了一礼:“在下预祝孔兄被朝廷征召参加贤良方正科考试,榜上有名,为朝廷出力。在下无才无能,只能凭家世去参加今科考试了,在下甚是羞愧。有心拒绝,却怕辜负了南郡太守和朝廷的一番好意,只好勉为其难的到长安走一趟了。” 二人互相吹捧和谦让之后,王安问道:“孔兄在长安游学多年,可曾见过黄门侍郎扬雄扬先生?” 孔甫得意的笑了笑,道:“某曾经多次去其府上拜访,与先生交流诗赋。” 王安接着道:“在下久慕扬先生大名,一直想去拜访,但不知先生府上还有何人?” 孔甫道:“府中只有先生和夫人。” “没有子嗣?” “无儿无女。” 王安心道,夏姑娘有机会了。接着又问:“扬先生有何喜好?” “先生喜好著书立说,但俸禄微薄,要靠其夫人种菜贴补家用。” 看来真的要把拉拢的重点放在扬夫人身上了。 两人又扯了一遍闲话,王安才问孔甫的来意,原来孔甫是代邓晨之兄邓骅前来送请柬,请王安前往新野县一叙。孔甫和邓骅以前曾是郡学同窗,邓骅此次返回南阳先到宛县拜访了太守,又去拜访了新都相孔休,听说孔洵拜杜诗和王安为师,故而有心结识两人。 王安拿着请柬看看了,问道:“邓骅是否知道在下与其弟有过争斗。” “邓伟卿已经知道此事错在其弟,故而写信训斥了一番。若非知道叔孙不便离开新野县,伟卿就在宛县最大的酒肆宴请你了。这次在县城招待叔孙,伟卿还觉得于心难安啊。” “此次就邀请了我和君公吗?” “还有湖阳樊家。” 湖阳樊家,好像在哪听过,王安苦苦思索了一番,才想起来,之前打算为孔家之女保媒拉纤的那家。 第三十章 有人也想要 王安只是孔洵的老师,跟孔甫一点关系都没有,与邓家的关系只能说是不打不相识,邓骅更是素未谋面。孔甫为何要帮邓骅送请柬给自己,难道真像孔甫说的自己将来会被举荐参加贤良方正科?大概是有人对他说,只要你把王安请来,到时就举荐你参加贤良方正科。贤良方正科啊,多少的名师大儒,多少的寒门士子对此望眼欲穿。王莽之所以不阻止王安参加智谋将帅科,就是为了避免被有心人举荐参加贤良方正科。所谓宴无好宴,自己跟邓家樊家关系都不好,他们也没有亲自前来,而是请他人代送,说明他们也是病急乱投医。现在不是当英雄好汉的时候。 王安拿定了主意,对孔甫道:“多谢邓家的好意,孔兄应该知道,在下接到朝廷的征召之后,我家大人就对在下严厉督促,要在下这段时间不得出门,不得饮酒,只能在此埋首苦读,要在下为王家争口气,让人知道,王家不是尽出酒囊饭袋之徒。所以此次邀请在下是不能去了,还请孔兄在邓骅面前代在下表示歉意,就说他的好意心领了,若是愿意等考试之后大家再来相聚也不迟。来人,送客。”孔甫黑着一张脸离开了王家庄。 王安马上把杜诗和小胖子找来,跟他们说起此事,问小胖子:“你家兄长与邓家关系很好吗?怎么会帮邓骅送请柬?” 孔洵也感觉奇怪,摇摇头:“家兄在郡学呆了两年,然后就外出游学去了。” “他是一个人外出,还是跟同窗一起的?”王安问道。 “反正不会跟姓邓的,邓家因为家中出了几个都尉,郡丞,所以看不起我们孔家。”孔洵一脸的不屑,“有啥了不起的,孔家在孝武皇帝时可是官居大司农,位居九卿之列。他们邓家可没进入中枢,尽在江左为官,那都是无人愿去之所。” 王安让孔洵写信给其父,把孔甫看好,防止他上当受骗,被人利用。 孔洵走后,杜诗才问还宴请了谁,当听到湖阳樊家时,杜诗的脸色也不好看,当初孔夫人可是婉拒了樊家的试探,然后把女儿送到王家给王莽之女当老师,孔休与王莽的关系虽然不好,也没把女儿接回去,等于默认了夫人的处置。如果赴宴谈起此事,王安他们是做不了主的。 杜诗问王安:“那三名老者来自哪里?”王安摇摇头。弄的杜诗苦笑不得,来历不明的人你都敢收留,不怕出事吗?王安道:“我不是信他们,我是信段丫头。”于是把经过详详细细告诉了杜诗。 杜诗听完,沉默不语,过了一会才道:“叔孙能被南郡太守举荐也是这个丫头的相助?” 王安摇摇头:“我觉得不是她,是她师傅,布局的人可能是她师傅。” “是谁请她师傅出手相帮的?” “不知。” 孔甫离开王家庄乘坐牛车来到了新野县城,见到邓骅向其赔礼道歉,为自己没能达成使命感到于心不安。邓骅哈哈一笑:“他王某人不来,难道我们就不能吃酒了。不要浪费了那些酒菜和那些姑娘,今天只好委屈孔甫兄在新野呆一宿,等到了宛县在好好款待孔甫兄,不能让孔甫兄闷闷不乐的,让他们把酒菜端上来,把乐器演奏起来,把姑娘叫下来。”二人携手走进新野县最好的青楼楚馆。邓晨落后二人几步。 当孔甫搂着姑娘休息后,邓晨才问道:“兄长,为何要宴请王安?” 邓骅把脸擦了擦,喝了醒酒汤,这才道:“这个孔甫,别看瘦,喝酒还是厉害。不是为兄要宴请他,是有人想要探探底,因为王安这个当阳长是当定了。” 邓晨大感意外:“萧明府的举荐归举荐,可还要考试,还要陛下定夺,王安能否通过还不一定啊?” 邓骅道:“伟卿,你只要知道此事就行了,陛下早就有意要王安出仕,萧明府只是恰逢其时而已。当阳地处南阳与南郡的交通要地,商贾众多,有人也盯上此处,想要举荐为兄出任当阳长。可惜晚了一不,被萧育这么一弄,当阳就落入王安之手了。现在王安的资料也是伟卿所提供的,按照材料所记,王安就是开工坊,办学堂,养猪养鸭,他第一次下酒肆就被伟卿碰上了,此后他就再也没到过新野县。这些有什么用?” 王安拒绝邓骅之后就不再管他,现在王安只希望三位老者赶快开始炼丹,最好是弄出惊人的动静出来。结果那三位倒好每天都在庄子里转悠,去学堂,去医馆,去农田,偶尔还会去工坊看看,就是没有炼丹。搞得王安都为他们着急,却不敢催他们,万一他们一发火,说“你又不吃,着急什么。你吃我们就炼”,那不就惨了。 孔休的回信很快就到了,孔甫在新野县呆了几头,已经回到宛县,准备再次出去游学。孔休的信里透露出他对孔甫不再抱有希望了,信中还说同意小胖子随王安到长长见识,希望能有所裨益,不要重蹈覆辙。 第三十一章 面对面 “你是说有人举荐邓骅,想让他就任当阳长?”王莽听到田立送来的消息,感觉很意外,当阳这个盗匪众多的地方,竟然有人争。“是何人所荐?” “属下无能,没有查出,当初萧明府的奏章呈报陛下后,也有官员随即举荐邓骅,但被陛下驳回,之后存放在大丞相府的副本就不见了。” 王莽哼了一声:“大丞相府越来越没用了,看来立储之议使陛下不再信任新甫侯,那些官吏也敢给他下绊子了。”王莽拿出地图,“当阳不是匪患严重吗?为何还会有人出手相争。” 田立解释道:“君侯生于长安,长于长安,不懂下情也是难免的。当阳虽然盗匪众多,可不论盗匪还是百姓都需要铁器,粮食和盐,这些东西大多需要从外地运入,而南阳的铁器又是天下闻名。君侯请看,”田立拿出地图,“从宛县经育水而下,转沔水入南郡,在若县上岸,走陆路经当阳而到江陵。当阳乃是宛县通往江陵的必经之地。” 王莽看着地图,默不作声,过了好一会才道:“也就是说当阳虽乱,也是大有可图的。” “诺”,田立答道,“如今当阳有几大豪族控制,盗匪也不敢在此生事。” “盗匪不敢生事,不过是与盗匪相勾结,花钱买平安罢了。”王莽摆摆手,“三郎的庄子来了几个老者,据说是炼丹术士,可有此事?” “却有此事,不过叔孙请他们来是希望他们能找出庄稼治病的药物,叔孙称之为农药,这些天都在田里转悠。” “只要他们安分就好,本侯也不在乎多养几个人。叔孙过些日子就要去长安了,护卫方面选好了没有? “按照三郎君的意思,还是由魏宣他们几个负责,他们已经跟在三郎君身边将近一年,知道三郎君的行事作风。” “就按三郎的意思半。如今这些士子要去长安参加考试,各方应该关心自家子侄的前程,少不了一番争斗,让在长安的人多留心一下,以免被人所趁。” 王莽想了一下道:“宁直之前提到,阳乡侯朱博去世后留下孤儿寡母生活困难,想当年其妾室还是本侯买来送给他的。本侯不能不管,安排人每月给他们母子送钱过去。” “属下这就去办。” 此刻王安正陪着母亲王氏在检查送给长安各家的礼物。王安拿出一把横刀给母亲观赏,王氏笑道:“这就是你给八叔准备的礼物?”王安点点头 王氏道:“你八叔最在乎的是他的儿子,你若是把此刀送给他儿子,你八叔会更高兴的。礼物你就不要费心了,为娘已经帮你准备好了。”说完让仆役几个箱子抬上来。一边给王安介绍一边说道:“太皇太后要王家节俭,为娘也不敢违背她的旨意,所以准备的东西都不贵重,但代表了你对长辈的一番心意。这箱礼物是给你外祖父外祖母的,你外祖父身体不好,你可以让申屠臣去给他看看;这箱是给你三伯父安阳侯王舜的,这是你父亲收集的名家著作;这箱是给你八叔的礼物,是你父亲亲手抄写的《孙子兵法》。再加上你送其子的礼物,你八叔会更开心的。” 王安向母亲王氏行了一礼:“劳烦母亲为孩儿思虑周全,孩儿深感惭愧。” 王氏道:“三郎能够痊愈,母亲万分开心,累点也是高兴。” 夫人招招手,一名侍女递给夫人一块布,“这是二丫的卖身契,三郎可交给他,三郎之前提到的田大郎和二丫的婚事,为娘已经和大郎的母亲商量过了,会安排他们择日完婚。三郎可以放心。” 王安张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三郎是不是想问大丫的事?”王安点点头,母亲王氏道:“三郎只需知道,大丫是几年前母亲救下来的,并没有卖身王家。” 王安带着疑惑的心情走在通往县城的官道上:“能让母亲出面相救的想来也不是普通人家?几年前发生了什么?不就是先帝去世,新君登基,然后朝堂换了好多人?母亲说话也是藏藏掖掖的,真烦人。” “前方何人?”魏宣突然喝道,把王安给惊醒了。 “在下邓晨之兄邓骅,在下回到新野县,听闻吾弟曾得罪了新都侯之子,心中深感不安,几次前去王家庄,想要赔礼道歉。结果庄丁都说新都侯之子埋首苦读不见客。迫不得已,才在叔孙回程之路上恭候了。” 人家都这样说了,王安也不好再躲着,只好打马向前,冲邓骅施礼道:“自从被萧明府举荐之后,我家大人就让在下刻苦攻读《五经》,不但每日要读多少还得写下心得。对于邓兄的邀请只好退避三舍了。还望邓兄见谅。” 邓骅回礼道:“在下在豫章时就听闻新都侯之子因为受到惊吓,突然痊愈,在下当时就派人送信给留守在新野的弟弟邓晨,让他前去道贺,结果送信之人在当阳出了事,信也没送到,舍弟又年轻气盛,结果与叔孙产生误会,在下深表歉意。”说完又施了一礼。 王安回礼道:“还请邓兄放心,在下到当阳之后,一定全力缉拿凶犯,为死去之人讨个公道,还当阳一个朗朗乾坤。”抬头看看天,王安接着道:“还请邓兄见谅,我家大人布置的功课在下还未完成,需要早点返回王家庄温习,等在下从长安回来之后再设宴招待邓兄。在下告辞。”王安拱拱手,骑马从邓骅身边离开。魏宣等人骑马跟上。 邓晨问邓骅:“这就让他走了?” 邓骅挥了挥马鞭:“这小子都把新都侯搬出来了,我还能拦着他?” “那他会去当阳吗?” 邓骅看着王安离开的方向:“他不但会去,他还想剿灭盗匪。” “最好让那些盗匪给他点教训,别以为姓王就能目中无人。” 邓骅看着自己的弟弟:“王安送了几个在南郡赫赫有名的盗匪的首级到太守府,这才是萧明府愿意举荐王安的原因。不管真假,王安要么有人相帮要么手底下有人。” 第三十二章 临行前的安排 对于邓骅在半路拦道见自己王安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他已经从王莽那里知道邓骅也被人举荐出仕,所荐的官职也是当阳长,所以他应该想摸摸王安的情况。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王安肚子里的墨水就那么点,抖一抖就没了。这不是背唐诗宋词就会赢得满堂彩的朝代,这是个读诗作赋的朝代,洋洋洒洒就是几百上千。王安很庆幸那天没去赴宴,一个不小心就露馅了。 王安回来之后先去拜见了崔老先生,请他帮忙照看庄子,顺便指点一下阴陆。阴陆毕竟年轻,又是大族子弟,难免有些差池,希望崔老先生能及时指正。并且向崔老先生保证,他会想办法让夏姑娘踏进崔家大门的,让崔玮重返崔家的。 随后召集众人开个小会,宣布了夫人已经同意二丫和田大郎的婚事,并且把二丫的卖身契还给了她,这意味二丫摆脱贱藉再次成为齐民。众人纷纷向他们二人道喜,然后王安要求要返家的,要去长安的都要把自己的事务交接清楚,不要有疏漏。 众人都散去后,杜诗却又突然返回,他告诉王安自己想先走:“叔孙带的人多行动缓慢,在下离家几年未见父母,想先行一步返回汲县。” 王安在心中盘算,杜诗离家几年,就是为了谋个一官半职,如今自己要到长安去,心中已经不好受,又听到二丫和田大郎结婚,恐怕是难上加难了。疏忽了疏忽了,王安在心里嘀咕,杜诗先行一步也好。王安问道:“事情都交给阴陆了?”杜诗点头称是。王安又问:“君公是否还回来?”杜诗没有回答。王安答应让杜诗先行出发。 杜诗要走,王安心里不好受,毕竟杜诗帮自己将近一年。王安想要练字把这种负面情绪打发掉却没精神,只好出去透透气。收获的日子快到了,庄户都在为秋收做准备。王安找到阴陆告诉他杀几头猪,每户二斤,家中六人以上的再加一斤,阴陆大概估计了一下,道:“这可要杀三成了。”王安叹道:“君公要回家了,不知道会不会回来,就算为他饯行吧,毕竟在这呆了一年多,要让庄户们知道君公的好,另外每丁每口再发二枚五铢钱。”阴陆努力的点点头。 王安四处看了看,又发现了那名老者的身影,往那边努努嘴:“老人家还是在这转悠?”阴陆往那边看看:“庄户上工他就出现,庄户收工他还在,老人家的身体可真好。”你们咋还不去炼丹,四大发明之一还在等着你们呢!心里这样想,王安嘴上却道:“老人家,您又出来检查庄稼了。” 老者显得很生气:“老夫不到六十,不要称呼老人家。我们师兄弟三人,我是老大,看病那位行二,炼丹那位行三,当年师傅给我们起名魏伯,魏仲和魏叔,知道如何称呼我们了吧?” 莫非您还想学冯唐活到九十多岁?王安恭敬的叫道:“魏大先生。” “这还像话,”魏伯捋了捋胡子,“小子,老夫问你,你为何想到要给庄稼治病?”王安心道,自己总不能说今后有很多农药在保护庄稼吧,只得说道:“大先生请看,氾先生说种子泡过肥料长势就好,小子就想人会生病,庄稼也会生病,大夫开药给人治病,那有没有人开药给庄稼治病?凡事总有第一次的。” 魏伯双眼直视王安:“小子,你这话那些儒生可不爱听,他们会说这是君王有错,上天降罪与君王。” “儒生不就是为了当官吗,孔夫子周游列国为了求官,孟子游说君王为了求官,可惜那些国君很清楚能保住他们的是军队,能抵御匈奴的是军队。儒家可以保家卫国?儒家能让百姓吃饱饭?三皇五帝被百姓记住不是因为他们说了什么而是做了什么。” 跟魏大先生谈论了一番,王安觉得很满意,心情也舒畅了不少。终于可以说说自己的看法了,汉朝儒家并不占统治地位,否则董仲舒也不会过得小心翼翼了。 王安很高兴的返回书房,结果看到夏姑娘和大丫都在书房,大丫道:“夏姑娘有事求郎君,为了避嫌,故而请婢子相陪。”王安点点头,夏姑娘接着道:“在下在王屋山那里当山大王,寨子里有两百多号人,无论我是否能进入崔家,山寨在下是打算放弃了。但是山寨里的叔伯兄弟,姐姐妹妹在下不忍心抛下不管。郎君是要为官的,手底下也需要一些人。”夏姑娘停下来,看着王安,“在下听大丫姑娘说,当阳匪患严重,在下就想为手下谋个出身。” “此话怎讲?” 夏姑娘道:“当阳匪患严重,郎君上任之后肯定要对付他们,郎君能信得那些当阳官军?这些官军若是能行,当阳的匪患也不至于多年未灭。最了解盗匪的还是盗匪,在下这个寨子也有几十年了,跟附近的盗匪也是连年争斗,可谓经验丰富,一定能帮到郎君。” “我怎么知道他们是真心归顺我?” 夏姑娘道:“愿意跟我的我带走,愿意吃官粮的交给你,不愿意走的” 王安插话道:“先留下吧,或许将来用得上。”夏姑娘点头称是。 送走夏姑娘,王安才发现自己疏忽了很多事。按王莽所说,自己这个当阳长是当定了,但是自己却对那里的情况一无所知;杨雄乃是成都人,好饮茶,可自己还没见过这个时代的茶和茶具。敲门砖已经准备好了,只是还需投其所好。失败啊,真失败,王安揉揉额头,对大丫道:“准备笔墨,给李通李次元写信。”希望李通能在长安准备好东西吧。 魏伯会到住处,把王安说的话又说给了两位师弟听,魏仲听了道:“看来这小子真的不喜欢儒家,可如今读书人都自称儒家弟子,将来岂非要天下大乱?” 魏伯道:“这小子说,儒生最识时务,若是匈奴人得了天下,也会有儒生跳出来为匈奴人歌功颂德,反正只要能让他们做官。” 第三十三章 在路上 出发的日子终于到了,在拜别了王莽和母亲王氏,王安将从新野县出发先到宛县领取公文,拜会南阳太守,拜访孔休带上孔洵,再从宛县出发,自东向西穿过弘农郡,抵达长安,整个行程大概要半个月。 在此之前,杜诗回汲县了,夏姑娘也返回寨子。临走时,王安与二人约定,到长安可与尚冠后街的李家书肆联系。王安不打算入住新都侯府,长安的侯府只有王安的兄长王宇一家子,所交往的都是大儒名士,王安不想自找麻烦。 王安又请郑氏联系郑容时,希望他能提供当阳的情况。虽然已经请李通帮忙,但一个是匪,一个是商,两人立场不同了解的情况也会有所差异。 到了宛县王安先去了南阳太守府,领取了南阳太守府发的公文,证明王安是前去长安应考的被举荐者,随后南阳太守又接见了王安,由于王安既非南阳本地士子也不是南阳太守所举荐,所以也只是例行公事的勉励了王安几句,然后就结束了,连送行宴也没有。小胖子孔洵为此感到愤愤不平,前几日邓骅前来拜会太守,太守还设宴款待他。 然后前往孔府,拜会了新都相孔休,这次相见,孔休的精神比上次好多了,不会像上次那样优思过度,两眼无光了。谈话中王安得知,孔甫又出去游学了,是跟邓骅一起走的。王安私下问孔洵,太守设宴有没有请孔甫?孔洵点点头,说他兄长回来就眉飞色舞的,第二天陪邓骅在宛县玩了一天,第三天就跟邓骅一起去长安了。 第二天,带上孔洵,王安一行人告别了孔休,离开宛县,赶赴长安。从宛县出发,经弘农郡,到长安有条官道,沿着官道走就可抵达长安。小胖子掏出一张地图,仔细看了看,指着一个地方道:“我们在安平这里过一夜。” “这是为何?” “这条官道是去往长安的交通要道,商贾众多,路上打劫的人也多,白天还是庄稼汉,晚上就是盗匪了。所以商贾们就在安平这里集合,结伙前往弘农郡,到了析县在重新整合。”小胖子答道,他看看王安的人马,“二先生带的东西虽然不多,可人马也不多,在盗匪的眼中就是落单的商贾。” 王安心道,小心无大错,盗匪可不管你是不是赶考的士子,杀了也就杀了,事后不过追究一下地方官吏的责任罢了。难道官府还能把你复生?王安点头答应。 到了安平镇,找到当地最大的客栈登记住宿,不久就有商贾前来询问王安他们,愿不愿意结伴同行。众人看着小胖子,孔洵问了对方几个问题,有多少人,拉着什么货,目的地是哪,然后摇头拒绝了对方。王安问他为什么拒绝,小胖子答道,他们拉的是盐。面对王安不解的眼神,小胖子叹了一口气解释道:“在盗匪的眼中,盐就是黄金啊。不但百姓需要,盗匪也需要,既能换钱,又能自用,不仅脱手迅速,官府也很难查到,而且他带的人少了点,我怀疑他已经跟盗匪交过手了,因此拖延了时间,这才急着赶路。” 王安让魏宣出去看看,不一会魏宣回来道,车上有血迹。王安问魏宣,能不能帮他?魏宣道:“以我们的人手加上对方的人手,对付几十人不成问题。但多了就难说。” 王安道:“我们将来也要对付盗匪,若是盗匪敢来,就先拿弘农郡的盗匪练练手。”孔洵叹了一口气,把刚才那商贾找来,告诉他主家同意与他结伴同行。那人听了大喜,向众人一个劲的行礼道谢。王安这才知道此人名叫许莱,乃是长安人士,此次随家主一起从扬州运盐到长安。之前在南郡出了点问题,拖延了些时间,这才急着赶路。 王安心道,怎么又是南郡?不好意思问他是不是在当阳出的事。双方约定明日卯时出发。 第二天王安才见到了主家,双方一见面,王安就觉得对面这位莫非是女扮男装?再看看手,很小很纤细,想看看脚,被遮到了。对方见王安从上看到下,哼了一声,转身走了。等她看到王安出行还带着婢女,更是轻蔑的道:“果然如此。”嗯,真的是女的。 跟许莱聊天,王安得知,他们这一次运的盐,在南郡销售了一部分,在南阳卖了一部分,剩下这十车是运往长安的。 “为何不在弘农郡售卖?”王安问道。 许莱苦笑道:“弘农郡有人啦。” 小胖子掏出地图安排食宿,每天日出而行,日落而歇,落脚的客栈都是本地最好的,王安感觉很奇怪孔洵怎么知道这些地方,小胖子点点地图,“这都是我们孔家用命换来的,若有变更,马上就要通知主家,修改地图。” 孔洵看着地图道:“武关到峣关之间,就靠近了熊耳山了,孔家在这里丢了几批货,让大家加强戒备。” 王安小心指了指许莱:“你觉得他们会是盗匪假扮的吗?” 孔洵摇摇头:“我曾经问过他们去过哪些地方,见过哪些人,他们的描述跟我家大人说的差不多,而且夏姑娘就是山寨出来的,身上还有点匪气,那位姑娘就没有。那位姑娘应该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跟大丫师母一样。” “我觉得你跟那位姑娘满般配的。”王安打趣道。 “可惜弟子已经定亲了,等对方及笄之后就要成亲了。这位姑娘弟子是娶不到了。” 这时,在前方做斥候的人回来报告,前方有只商队出了点事故,他们的牛车散架了,货物掉了满地,正在清理。魏宣问可以绕道吗?斥候摇摇头,骑马可以通过,但牛车不行,旁边是农田。 孔洵看看地图:“此地距离下一个镇子只有十里,这里不是打劫的好地方。” “去告诉许莱,离镇子还有十里,反正天色还早,让他们再等等,”王安道对魏宣道:“派人在前方监视,等他们收拾完了,我们在通过。” 第三十四章 各有难处 “吁,吁”当经过前方的商队时,王安看到了停在路边的车上的丝绸,翻身下马,走过来问道:“这是哪个地方出的锦缎?”一个瘦瘦的黑黑的汉子站出来行礼道:“此乃蜀锦。” 王安看看方向,问道:“准备运往长安?” “诺”。 “在下的夫人对蜀锦很喜欢,早就要在下买给她,在此遇到也算有缘,在下就请夫人下来挑挑如何?”不等汉子答话,王安拍拍马车,“夫人请下来挑几匹吧。” 穿着男装的少女生气的从马车上下来,看到蜀锦立刻两眼放光小跑过去,王安听到了一阵咽口水的声音,心道,这些汉子还是美女见的少。 少女刚想摸摸,黑瘦汉子才道:“这不卖,这不卖,这是给长安贵人的。”少女立刻生气的跑回马车,王安掏出一枚金饼丢给瘦黑汉子,大声道:“动手!”十支弩箭射向对方,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第二批弩箭又到了,对方拔刀准备还击时,魏宣他们又举起了强弩。射出了第三批弩箭,对方还活着的没几个了,魏宣他们这才提刀上去,给中箭的补刀,敢反抗的干掉,最后对方只有三个活着的,其中包括那个瘦黑汉子。 魏宣把他捆好丢在王安面前,王安要魏宣把那两人押下去分开审讯。瘦黑汉子一个劲的叫饶命,王安道:“饶命是不可能了,只能给你个痛快。你若是正经的商贾,我们就是杀人越货,是死罪;你若是盗匪,想想你是如何对待别人的,也是死罪。总之怎么死你要考虑清楚才是。”王安把许莱和小胖子叫过来,让他们审讯,自己则跑到旁边去吐一会。 这是王安第一次看到杀人,王安还以为自己多坚强,最终败给了现实。一块手绢递给了王安,王安接过来擦擦嘴,这才发现是男装少女的,见王安要还手绢,少女摆摆手,表示不要了。少女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是盗匪?”王安道:“我是猜的。你是牛车,走的慢,他们是马车,走的快,可这一路上超过我们的商队并没有他们,所以他们肯定是半路上的官道。我怀疑他们是准备前后夹击的。”少女摇摇头,“不懂。”“不懂就好好学学《九章算术》” 王安返回问许莱和孔洵:“招供了吗?”二人摇摇头。问魏宣,魏宣回答说,二人是附近一座山寨的啰喽,瘦黑汉子是他们的头目,他们几天前就守在这儿,一直等运盐的车队,没想到等来了弩箭。 “去报官吧。”王安不打算掺和少女的事情,现在可不是多事的时候。 许莱找到王安,请他等等在报官,少女有事要跟他说。 见到王安少女行了一礼:“小女子姓袁,家住长安安门附近。这些私盐是长安贵人委托家兄护送到长安,可惜家兄受伤,在下不得已才出来做事,只不过距离贵人要求的期限还有十天,小女子还需尽早赶往长安,还请郎君等我等走后才报官府。” 王安问道:“你说的长安贵人是谁?” “成都侯” 王安心道,八叔就这么缺钱,要卖私盐?不过仔细想想也是,成都侯王邑喜好赛马赛狗斗鸡,还喜欢收集兵器,哪一个不是烧钱的活动,而太皇太后却要求王家那些有封侯的人把封地的收入捐出来赈济百姓,王家如今还被皇帝打压,哪有啥钱?所以要挣些零花钱。 “我帮你给成都侯写封信吧,如果误了时间就拿出来试试有没有用,如果提前抵达就烧了吧。” 这位女子很高兴:“你认识成都侯?” “家父跟他比较熟,在下还没见过。”王安写好信封好口,交给对方,“如果成都侯问起,就说路上救人耽搁了。” 等女子的车队走后,王安对魏宣道:“去报官吧。”接着下令把那三人也灭了口。 过了很久才有一队人马过来,王安急忙上前施礼:“在下王安,见过各位。”当中一人道:“我是上雒的贼曹掾,是你派人报的官?” 王安点头称是。然后把南阳太守府发的公文和证明身份的文书呈给对方。 来人翻了翻文件:“你是到长安应试的士子。” 王安点头称是。 “新都侯是你家大人?” “正是”。 这个官吏冲手下喊道:“好了,不用查了,事情很清楚了。歹人假扮商队意图谋害过路之人,结果杀人不成反被杀。把这些尸首和赃物全部拉到县衙去,把他们的画像张贴出去,让人辨认辨认有没有通缉的要犯。” 对方说完转过身冲王安道:“还请叔孙到县衙过过手续,也好结案。本官姓庄,曾在大司马手下为官。” 大司马?哦,说的是王莽。王安急忙向对方施礼:“这样没关系吗?” 庄贼曹道:“这条官道杀人越货之事也不少见,大家都见怪不怪了,叔孙能击杀盗贼,也算为民除害了。” 结果县尊只看看庄贼曹的文书,就签字结案,上报弘农太守,不再追问此事。王安感到奇怪,庄法曹告诉他,县尊要调走了,他是通过孔乡侯谋得此职,现在有人通过董贤把他挤下去了。 庄法曹设宴款待了王安一行,王安这才知道庄法曹是王莽提拔任用的,王莽离京之前又把他调到上雒县当法曹掾,看到四年不到县尊就换了好几个,他才感到新都侯看的长远。到最后却是小胖子付的账,孔洵想尝尝他的兄长被人当冤大头的滋味。 由于此案的关系,众人在上雒耽搁了几天,等到太守府的回文到达之后,众人才得以离开。过了上雒就进入京兆尹的管辖范围了,众人决定在蓝田休息一天,第二天在沿杜陵到长安。 成都侯府,成都侯王邑看着王安写的信,心道:“这个小子,是不是看到美女就心软,竟然写信给她求情,算了,看在他叫我叔的份上,饶过她这一次。” 王邑对手下人道:“去告诉袁丫头,有人替她求情了,本侯就放过她这一次。” 第三十五章 管仲之才 “启禀大王,黑猴他们那伙人都被杀了,人头挂在上雒县示众。货物也被官府充公。” 听到这个消息,正在和手下寻欢作乐的头领把酒爵砸在地上,屋子里立刻变得鸦雀无声,头领站起来走了几个来回,大声道:“是谁下的手?是不是姓袁的?” “不是姓袁的,据说黑猴他们要打劫路过的士子,结果被人所杀。” 头领一听更生气了,走下台阶踹了报信者几脚:“你是在本大王消遣本大王吧。一个士子就能把黑猴他们那帮人给干掉。本大王这个寨子不是说没就没?” 等头领住了手不在言语,报信之人才接着道:“那名士子并非孤身一人,身边护卫众多,且配有强弩。” “强弩?”头领吃了一惊,“此事确凿吗?” 报信人点点头。 “那名士子姓名查到了吗?” 报信人摇摇头。 头领又踹了对方几脚:“还不快去查,本大王收了人家五十枚金饼要姓袁的丫头不得好死,难道要让本大王把吃到嘴里的金饼再吐出去?找到此人也好给对方一个交代。” 有人给头领出主意:“大王何不派人到沿途的客栈去查查这名士子的长相和情况。将来此人再次路过此地也好款待款待对方。” 头领听了不住的点头:“不仅是这名士子,袁丫头我们也要留心,最好是能派人到长安盯着姓袁的丫头,或许可以顺藤摸瓜也不一定。嗯,此事就交给你来办。” “诺”。 王安此刻已经过了杜陵打算从安门进入长安,因为此门距离大丞相府最近,但是往来长安和杜陵之间的车、马和人众多,按照朝廷的规矩,他们需要不停的给官员让道。一个时辰也走不了多少路,这时申屠臣道:“我们到前面那个亭子休息一下,顺便吃点东西,长安的官员太多了。”众人一致同意。 魏宣等人先去看看环境,王安随后过去,大丫也下了马车,看看四周,道:“再走十多里就是太学,过了太学就是安门,沿安门到尚冠里就是大丞相府,郎君需到大丞相府换取文书。” 王安道:“时间充足,先吃点东西,再找地方住宿,明日再去报到。”护卫摊开一张大布,摆上食物和酒水,每人拿个坐垫,坐在那开吃。 “在下刚才听这位郎君说要找地方住宿?”一个声音传来。王安这才注意到,护卫已经挡住了一个人。 魏宣起身答道:“与你何干?” 汉子行礼道“在下与同伴合伙出钱开了一家客栈,位于安门附近,房间多,环境好,就算你们这么多人都住的下,我们还提供一日两餐,如果你们愿意自己动手,我们还可提供厨房。” 魏宣摇摇头,往回走。 这名汉子叫道:“如果你们不愿住宿,在下也可提供为你们带路。在下对长安非常熟悉。” 汉朝就有带路服务了?王安来了兴趣,示意魏宣把人放过来。等汉子走近了,王安才注意到此人只剩下右手。看到王安在看自己的手,汉子笑了笑:“打仗时被敌人砍断了。”大丫递给他一张大饼,汉子小心的卷起来收好,对王安解释道:“带回去给娃子吃。” 汉子坐好之后,把证明自己身份的牌子递给王安,此人姓史名端,王安注意到牌子上注明了此人的父亲是商贾,难怪能拉下脸开客栈。王安把牌子还给史端,问道:“安门附近可有户姓袁的人家,袁家贩盐,最近家中出了点事。” 史端想了想,道:“安门附近有好几户姓袁的,按照郎君所说,是有一户。前一段时间他们家得罪了贵人,其父被抓,不过前几天被放出来了。” “他得罪了贵人?可是王家?” “王家?不是”,史端摇头否认,笑着解释道:“王家这几年可老实了,没有先帝时的骄横跋扈,毕竟王家今非昔比。好像是姓甄的。” 不是王家就好,王安换个问题:“关内侯陈汤陈子公的府邸你可知道?” 汉子点点头:“知道,只是子公先生身体欠佳,恐不见客。” 王安看看申屠臣:“太医令申屠先生的府邸可知?” “申屠先生住在尚冠里,在家从不见客。” “黄门侍郎扬雄扬子云呢?” 汉子答道:“扬先生住在西安门附近,离安门不远。” 王安点点头,反正他都不知道,别人说啥他也只能信啥了,王安同意派人先去看看。汉子大喜,招手叫了一名同伴,带领王安的人前去客栈。王安看看对方的手臂道:“将军在哪从军?”史端道:“在下哪敢称将军,在下不过是一名屯长罢了。” “先生为何会想到开客栈?此乃商贾之业,从军之后可为庶民了。” 史端苦笑道:“手下的这些人除了打仗就没别的本事,等把朝廷的赏赐花光了就只能落草为寇了。在下不忍心于是把退伍的士卒召集起来,开了这家客栈,原本打算做做太学生的生意,可惜朝廷如今不重视太学,故而太学生也没几个人。客栈也挣不到什么钱,只能招揽外地人。” 这个史端很有头脑啊,后世大学附近不就餐饮住宿最火吗?这是个人才啊。王安道:“先生可与管子相比也。” 史端连连摆手:“在下怎敢与管子相比?” “管仲也是当过兵,经过商,有朋友鼎力相助,而成齐国的相国。先生如今已经当过兵,正在经商,将来如何,尤未可知。” 正在这时派去的人回来了,他先向魏宣行礼,接着向王安报告了情况,客栈没有多少顾客,房间也够多,也有马棚,除了简陋以外一切都很好。王安决定就是这家了。 路上,王安问史端为何出来揽客?自己的儿子女儿年纪小,自己的那些手下脾气不好,一言不合就动手,史端实在是不放心,只能自己出来揽客了。路过一片放舍时,史端告诉王安,那就是太学。王安看看觉得很好,现在朝廷不重视将来自己就有机会了。 第三十六章 送礼 “到了”,随着史端的一声招呼,众人纷纷下马。王安抬头看看,客栈的匾额写着“福履客栈”四个字,史端解释道:“这是一位老先生写的,取自《诗经》。” 史端指着客栈,介绍道:“一楼是吃饭的地方,二楼是客房。你们愿意自己动手后面有厨房,如果图方便可以到下面用餐,每人每餐加四文,如何?”王安点头同意。史端搓了搓手道:“郎君能先付五天店钱吗?”王安看看小胖子,孔洵掏出一枚金饼递给史端,史端为难的看着王安:“有没有铜钱,这个太大我们找不开。”大丫拿出一缗钱交给史端。史端高兴的对旁边站着看热闹的小娃子喊道:“快去叫你那些叔叔伯伯出来帮忙搬东西。”小家伙闻言就向后跑,边跑边喊:“叔叔伯伯,来了好多人,快出来帮忙。” 王安和史端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一帮人冲进来,大叫道:“谁敢到这闹事,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史端急忙上去拦着,解释了一番才知道闹出了误会。 申屠臣找到王安,向王安告辞,他要去见父亲,王安没有劝他,请史端安排人带申屠臣去找其父。又拿出一缗钱请史端买酒买肉,众人一起聚聚。听说有酒有肉,客栈那些人干活也是脚下生风,不再磨磨蹭蹭。晚上真的就是大块吃肉,大碗喝酒,魏宣他们是北地边军,史端他们的陇西的护羌军,双方最后变成了斗酒,谁胜谁负王安就不知道了。 第二天,王安醒过了已到辰时,洗澡,换过衣服,这才知魏宣的陪伴下前往大丞相府报到。从远处看还感觉不出来,等靠近了才能感觉到长安城的威武雄壮。长安城十二个城门,每个城门三个门道,中间是供皇帝出行的驰道,所以只开左右两个城门,由于不能跨越驰道,所以进城钱先要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在那边,否则会走不少冤枉路。 到大丞相府通告自己乃是应考士子,不久出来一名小吏,让王安将配刀解下,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这才将王安领进去。王安低着头,小心的跟在小吏后面,拐来拐去,直到小吏说了声“到了,此乃东曹掾办公之所,本官前去通秉”。然后才带王安进去,东曹掾将南阳太守府出具的公文一一核对无误,发给王安一个铜牌,让王安去未央宫东阙那里登记。王安又随着小吏赶往未央宫东阙,也就是东门,所有被征召者都要在此登记,然后朝廷会派人通知何时考试。 王安出来之后,向小吏行礼道谢:“有劳上官为在下辛苦跑这一趟,天气渐冷,这些钱不多,也代表在下的一点心意,请上官拿去买酒暖暖身子。”说着掏出一个布袋递给小吏,布袋里装了二十个金小判,小吏也不客气,伸手接过塞进怀里。 回到客栈,王安看了看大丫给他安排的行程,第一天拜见王安的外祖父宜春侯王咸,宜春侯住在章城门附近,离安门不远。第二天拜见成都侯,成都侯住在戚里,要由直城门进入城中走槁街麻烦一些。 第二天,王安带着孔洵,前去拜见外祖父王咸。王咸既无第一代宜春侯王訢的才能,又无第二代宜春侯王谭的功劳,所以王咸只有封爵却无官职,在勋贵遍地的长安真的是毫不起眼,这也是王咸搬到城外居住的原因。来到侯府门前,王安感觉宜春侯除了有侯府的规制却感受不到侯府的气势。最明显的就是侯府的下人了无生气,当王安下马后,也没上来牵马,只是在那看着。 直到王安走上台阶,二人才起身行礼。王安对他们道:“进去禀报,外孙王安,奉母亲大人之命,前来看望外祖父!” 一人急忙进去通秉,一人则连连行礼:“新都侯的信老早就到了,侯爷和夫人一直盼望着外孙的到来,让小的们多加注意,小的们左等没来,右等没来,没想到今天就来了。”孔洵摸出一枚金小判丢给他,这才喜滋滋的下去栓马。过了一会才里面跑出一帮人,帮忙抬东西。来到前厅就看到一大帮亲戚坐在两边,上首坐着一对老夫妻。 王安上前跪下大礼参拜:“外孙王安拜见外祖父,拜见外祖母。”老人家让王安上前,仔细端详,一阵痛哭,众人一番劝说,才停止哭泣,然后给王安介绍母亲王氏的兄弟姐妹,以及他们的儿女,反正王安一个都没记住。 见面结束后,王安从袖子取出一个盒子,王安现在体会到为何要做那么宽大的袖子,真的是好藏东西。呈给王咸:“听闻外祖父身体欠佳,这是父亲大人从一位辽东商人那里购买的老山参,给外祖父补补身子。”王安感觉很多目光盯着自己,很不自在。王安命人把箱子抬进来:“这是母亲大人给各位的一些礼物,待会由外祖母分配,这是礼单。”孔洵把一卷帛书递给王安,王安把它呈给外祖母。王安又觉得一阵不自在。 吃过午饭,王安以需要准备考试为由匆匆告辞。 离客栈不远,就发现门口停了好多马车和牛车,大丫站在门口张望,见到王安回来,急忙上前:“成都侯派人来了。” 王安急忙走进客栈,一名中年人站起来行礼道:“在下是成都侯府的大管事,成都侯知道新都侯一贯节俭,想必郎君在长安无人照顾多有不便,特命在下给郎君送来婢女八名,厨师四人,马车一辆,换洗衣物四箱,财物两箱,各种食材三车。这是礼单,请郎君过目。”孔洵过去接过礼单,递给王安。 王安道:“在下在这客栈过得挺好,这婢女、厨师、马夫都带回去吧。” 大管事回道:“成都侯已将她们的卖身契一起交给郎君,如何处置郎君自己决定。君侯交代的任务在下已经完成,需回去复命,在下告辞。” 众人都看着王安,王安道:“先试试厨师的手艺吧,不要浪费了。” 第三十七章 拜访和准备拜访 “给八叔的礼物都备好了吗?”王安问道。 “都已放在马车上了,”大丫边给王安穿衣边回答,“那几名婢女如何安置。” 王安考虑了一下道:“问问她们都会些什么?到时放到庄子那里。” “婢子觉得郎君最好纳了她们。” “这是为何?” “成都侯与君侯关系莫逆,君侯甚是器重成都侯。成都侯送给郎君这么多东西,也是有意结好郎君,若是郎君能纳了她们,也能示好成都侯。”大丫解释道。 “她们八个你就一人,将来你可能吃亏了,”王安打趣道,“这样吧,让她们都做你的婢女,交给你来管,将来你也是主家的身份。” 王安乘坐马车,带着孔洵和魏宣等人,从直城门经槁街左转而到戚里,随着马车停下,不久有人打开车门,王安这才踩着胡凳下了马车。昨日见过的那位大管事已经恭候在门口。他向王安施礼道:“君侯正在练武,郎君请随在下前往。”孔洵捧着几把刀跟在后面,王安这时体会到当人家先生的好处,“有事,弟子服其劳”。 大管事带着王安和孔洵在府中转来转去,王安脸上开始冒汗了,这才到了练武场,大管事对王安示意道:“中间那位就是君侯。”王安放眼看去,只见一位圆脸壮汉正光着膀子和几个人相互打斗,那几个人大概是侯府护卫,显然在打斗中留有余地,王安就看到好几次,这些人放弃追击给了王邑修整的机会。 王安看看孔洵,只见小胖子已经有些站不稳了,好在这时练武结束了。王邑洗洗手擦把脸,侍女为其披上衣服。王安这才上前行礼:“小侄王安见过八叔。”王邑围着王安转了几圈:“不错,不错。八叔送你的礼物尝了吗?” 王安答道:“已经尝过了。听说八叔喜好兵器,这是侄儿委托孔家打造的几把横刀,送与把叔。”孔洵端着几把刀过来,王安拿过一把刀,呈给王邑。王邑拔出刀,跟护卫的刀互砍了几下,然后拿在面前对比了一下,点点头:“不错,很好。看来孔家制作的兵器又有长进了。” 王安有拿出一把短刀:“听说堂弟也好兵器,这是专门为他打造的,没有开锋。”“还是叔孙想的周到,”王邑吩咐道,“去把大郎叫过来,告诉他不用罚跪了。”过了好一会,来了个小胖墩,王邑给二人介绍道:“这是你堂兄王安字叔孙,这是本侯的嫡长子王虎,因为他出生的那天本侯打了只老虎,就给他取了这个名字。”王安把孔洵介绍给了他们父子。孔洵和王虎都是小胖子,王虎更胖些。王虎一看到孔洵就像看到知己一样,邀请孔洵前去他的地盘看看。 等孔洵和王虎离开后,王邑才道:“弘农郡已经把你在上雒诛杀盗匪之事报了上来。即便是叔孙没有什么文采,单凭你连续杀了几批盗匪,中枢不会反对让你出任当阳长一职,只是这样一来叔孙就是以武职起家了,被士林所轻视。唉,我们王家……” 王安想起了袁姑娘,问道:“那袁姑娘?” “叔孙为她求情,我这个当叔叔怎么会为难她,事情已经过去了。”王邑既然这样说,王安也不好再追问。 “之前兄长来信说叔孙的病情已好,本侯还不信,结果看见你造纸开店剿匪,做得不亦乐乎,来给八叔讲讲。”王安把能讲的都讲了一遍,但是该藏的该遮的,他是不会讲的。王邑听了也是不住的点头:“叔孙让王家捐出书籍给士子抄录,使王家在士子当中的形象好了不少,一些人也开始效仿此法了,譬如那个董贤。” 王安宽慰道:“此事贵在持之以恒,那些以此牟利的终究会失败的。” “也只能这样说了。” 离开成都侯府,王邑前往位于尚冠后街的书肆,李通已经在此迎候。李通拿出一个小册子交给王安:“这是叔孙要的当阳与李家来往的几个商户的资料。”王安接过材料:“这几个商户在当阳实力如何?”李通摇摇头:“他们也只能自保而已。”能够自保就很好了,没有一定的实力早就被吞了。 “茶叶和茶具呢?”王安问道。 李通拍拍手,一名女子走进来,手里拎着个盒子,身后跟着俩个侍女,也都拎着个盒子。王安就看女子坐好,摆出一套器具,一名侍女拿出一些材料,有茶叶、绿豆,生姜、小米,还有的王安就不知道了,一名侍女把碗摆好之后,又到外面去烧水。女子把材料磨成粉末,分到三个碗里,加上蜂蜜,用开水冲泡好了,示意王安他们饮用。嗯,感觉很好,王安和孔洵都把自己的喝掉了。 李通道:“益州湿热多瘴气,那里的百姓好此道,叔孙要在下寻访懂茶艺之人,在下问过一些在长安居住的益州来客,大多推荐了此女,在下就将其请来为叔孙演示一下,叔孙可还满意?” 王安摇摇头:“这个太复杂了,太花时间了。在下要拜访的杨雄扬先生可是很简朴的,家中又只有他们夫妻二人,哪有那么多钱和时间耗费在这上面。孔洵给她们赏钱。” 李通道:“这可就难办了。” “长安城中最出名的匠人是谁?”王安问道。 “丁缓和李菊。” 王安从怀中取出一块布,递给李通:“请他们按此图制作一套茶具。” 李通打开看看:“这也是茶具?” 王安点点头:“等他们做好之后,在下演示给次元一观。” 在李通那里用过晚饭,王安由于担心关闭城门,打算从厨城门出长安,打算绕城而到安门。孔洵则盯着窗外看,孔洵突然道:“那人好像是我兄长。在他旁边的看样子好像是邓骅。”王安想想邓骅和孔甫应该也来了一段时间了,毕竟要去丞相府报名登记,他们也应该去拜访一些公卿贵族,名师大儒了。 王安打开车窗看了几眼,也觉得很像,于是问魏宣:“这厨城门一带有啥好去处?” 魏宣摇摇头:“厨城门靠近东市和柳市,商贾众多,青楼楚馆也多。” 第三十八章 酒肆 “骑马走在邓骅和孔甫前面的是谁?”王安问马夫,马夫摇摇头。长安的勋贵子弟太多了,哪能都记得。邓骅几个人下马之后走进了“舜华馆”。 “那是什么地方?”王安问魏宣。 “应该是楚馆,就是表演歌舞的地方。” “我们也去看看吧。”王安提议道。在新野县就在王莽的眼皮子底下,王安没那个胆量,到了长安王安很想去品尝一下。 “二先生,那不是下午泡茶的女子吗?”孔洵突然拉拉王安的袖子。王安往孔洵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下午表演茶艺的女子走入了一家酒肆。 “掌柜的回来了。”酒肆中,一名正在喝酒的年轻男子向女子打招呼,“今天又是谁请您欣赏您的茶艺?” “李家书肆的主家请奴家前去给人展现茶艺。” “如何?” “那位郎君说奴家的茶艺太费时间太复杂了,”女子停了一会,“奴家听他说准备去拜访令师扬先生,之所以看奴家的茶艺,是想讨好令师。” 男子叹口气:“这人没说错,你的茶艺对家师来说太费工夫了,最重要的是家师没钱。” 女子把东西规整好,过了一会才道:“桓先生又来看赵姑娘了。” 男子举起酒爵,苦笑道:“本官的俸禄只有百石,家父也不过六百石,也只能呆在你这里看看对面了。你夫君又去勋贵那里投书了?”女子点点头,男子也不再言语,两眼看着对面,慢慢喝着酒。 王安和孔洵走进来,魏宣四名护卫也随后进来。女子上前招呼,孔洵道:“二先生非常喜欢你下午的手艺,如果可以请给我们再来两碗。再给他们四人上些酒菜。”说完摸出一枚金小判递给女子。女子高兴的前去准备。 王安对孔洵道:“看来你和你兄长都是散财童子了。” 孔洵道:“那不一样,大先生和二先生都是在教我做事,比如二先生就教我怎么对付盗匪,那些盗匪没反应过来就被干掉了,我这钱花得值。而家兄,钱花出去了,啥都没学到。” 当掌柜的端茶上来时,王安问道:“对面舜华馆的东家是谁?” “成都侯!” 王安的一口茶险些喷出来,这八叔什么都插一脚,连这些钱都挣。 正在喝酒的男子摇摇头:“不一定是成都侯的,陛下登基以来虽然王家遭到冷落,但余威仍在,尤其是成都侯,在大臣眼中就是个……武夫,谁也拿他没办法。很多人都喜欢说自家店铺属于成都侯的,难道下面的差役敢去跟成都侯当面对质?” 王安点点头,对孔洵道:“找机会叫上王虎,到对面去坐坐,反正是他们家的,不用花钱。”孔洵点头答应。 一名男子突然冲进来,叫道:“夫人,我看到门口停了一辆马车,可是来找我的?”魏宣四人起身把他拦住,女子看看王安,王安让魏宣把人放进来。男子与王安相互行了一礼。王安道:“在下路过这里,听你夫人说你前往勋贵府中投书,所以就在此恭候。在下的曾出过些事情,手下护卫有失礼之处还请见谅。”王安向对方行了一礼,“先生的文章在下能否一观?” 王安双手接过对方递过来的几张纸,快速浏览了一遍,这位男子大多讲的是关于数术和水脉的,王安也不大懂古代的计算方法。王安道:“若是前中垒校尉刘歆在,他一定对先生赏识有加,先生所写,在下不太懂。”男子露出失望的神色。王安掏出一张南郡地图摊开问道:“南郡之所以盗匪众多,其中一个就是水患严重,先生以为该如何治理?先生不必立即作答,”王安掏出一张名刺递给对方,“这是在下眼下在长安的住址,先生可到此找在下。”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护卫跑出去看了一会,回来禀告说,对面打起来了。于是大家都跑出去看热闹。打斗发生在“舜华馆”二楼,魏宣过去打听了一下回来禀报,一位姓赵的歌伎身体不适,为几位客人表演完就不再出来了,惹得博山侯的外孙不高兴,再加上几位王家子弟的起哄,不知谁先动的,两边就打起来了,现在是博山侯那边占优。王安看到自己这边有人冲进“舜华馆”,掌柜的解释道:“是杨雄先生的弟子太乐郎桓谭,他喜欢里面一位姓赵的歌伎。”杨雄的弟子?这么巧就碰上了? 王安问道:“此人常来?” “诺” 王安问魏宣:“这王家子弟是哪家的?”魏宣摇摇头,天下姓王的太多了。 看了一会,孔洵问道:“长安令的人怎么还不出来?都打了这么久。” 掌柜的答道:“双方还没分出胜负。”差役都是最后出现。 王安看看魏宣:“去把孔甫揪出来,没了金主,看他们闹什么?”这些人之所以闹的欢,还不是因为最后会有人出钱吗?他们既是长安的地头蛇,官府也不会拿他们怎样,损坏的东西又有人赔,正好可以扬名立万,不闹白不闹。 过了好一会,魏宣胳膊下夹着一个人从里面出来,后面还追着几个人,魏宣一把将孔甫扔到马车上。追出来的几个人中没有邓骅,王安站出来道:“各位可要想清楚自己是哪家的,在下可是要把你们送到家里索赔的。” “我们凭什么赔?” 王安指了指马车悬挂的灯笼,上面有四个字“成都侯府”,道:“舜华馆属于谁的你们不会不清楚,还敢在这里闹事,还不快滚。” 回去的路上,王安看着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孔甫就想笑,但还是忍住了:“说吧,这些日子花了多少钱?”孔甫梗着脖子不回答。 “你别以为他们多在乎你?我可是注意到了,几个人中你挨的拳最多,都被人打成猪头了还以为自己是……英雄,说吧花了多少钱?” 孔甫低头不语,过了一会才道:“大概二百缗。” 你真能花,“你们大概天天到青楼楚馆去快活吧?” 孔甫沉默不语,不说就是默认,王安看看孔甫的身板,心想,你能活到现在就是个奇迹了。对孔洵到:“好好看着你兄长,别把孔家钱花光了。” 第三十九章 兄长 “明天该去拜访谁了?”王安枕在大丫的腿上,大丫给他揉揉额头。 “明天该回新都侯府,见见兄长。”大丫答道。 其实王安不太想见自家兄长,从得到的消息来看,王宇就是个读书读傻了的人,只知照本宣科不知变通,大概他的老师和朋友都是所谓的大儒名士,大多未入官场,仅有的两三个也是仕途不佳。 “礼物都备好了吗?” “按郎君的吩咐,大多是小孩子的物品,还有几套文房四宝,外加几箱纸。” “这就够了,”王安道,王宇毕竟是王安的兄长,给多了有人兄弟之间还在乎什么钱财,亲情最重要;给少了有人会说兄弟之间就值这点,还要不要亲情了。 “郎君打算如何安置孔甫?”大丫问道。 王安想了想:“我明天找史端谈谈,让史端教教孔甫。在史端面前,孔甫就是个小娃子。” “那些女子怎么办?当真给婢子当婢女?” 想到那八个婢女王安就头疼,还,成都侯脸上过不去;不还,自家老爹那过不去:“写封信告诉大人吧,如何处置总归要问一下家父和家母。”大丫想要起身,王安拉着她:“今晚就在这里睡吧,我今天蠢蠢欲动。” “诺” 第二天王安一起来就招来魏宣,让他安排护卫到青楼楚馆逛逛,毕竟这些护卫也是血气方刚的人,更何况这俩天又多了八名婢女,更要小心。魏宣行了一礼:“属下代兄弟们谢谢郎君,反正青楼楚馆都是傍晚开始招揽生意,属下会安排他们轮流前去,不会出现纰漏。”王安接着道:“魏头领也别委屈了自己,反正有人出钱,对不对孔甫兄?”孔甫尴尬的赔着笑脸。 王安找来史端,请他帮忙看管孔甫,也顺便教教他,省得孔甫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以为自己多么有能耐。 王安带着孔洵在魏宣的保护下,骑马走出客栈,前往位于尚冠里的新都侯府,在进出安门时,很意外的碰到了许莱,他正准备出城,二人匆匆打过招呼就分道扬镳了。许莱吩咐随从:“打听一下此人住在哪里?” 到了尚冠里,找到新都侯府。与成都侯府相比,新都侯府就小多了,主要是因为王莽没有那么多的小妾,子嗣也就几个,仆役也不多。整个侯府以灰色为主,不像成都侯那样张扬。门口的仆役虽少,但是很有精神,一人见到王安下马,立刻跑上来见礼:“三郎君回来了,大郎君正在待客,郎君请稍候片刻。” 王安没有接他的话,却道:“去我原来的住处,前边带路。”此人没有办法,只得安排人通知王宇,自己领着王安到他原来的住处。 “原来二先生以前住得这么偏僻啊。”七拐八拐回到了王安以前的居住的院落,孔洵边看边感叹。“我以前在府中就不大招人待见,除了二兄会维护我。大人未发迹之前,二兄为我没少跟人打架。”王安边摸摸边道,“伺候我的婢女换了好几个,只有大丫跟我最久。” 王安问仆人:“家兄招待的何人?” “吕宽和薛况。” “他们是经常来还是偶尔来?” “吕宽是大郎君的妻舅,薛况与吕宽乃是好友,三人乃是好友。” 王安踱了几步:“既然家兄还在待客,我这个做弟弟也不便打扰,我还要回去看书准备考试,麻烦跟兄长说一声,我先告辞了。” 王安和孔洵走出侯府,王安牵过马,对仆役道:“有一句话帮我转告家兄,郦寄和吕禄也是好友。” 王安和孔洵骑在马上,孔洵问道:“二先生还打算去哪?” 王安答道:“刚才不是说了吗,要回去看书准备考试,不能食言而肥。” 王宇送走吕宽和薛况,这问起王安的情况,仆人一一作答,听到王安先走一步,王宇脸上的笑容没有了,听到王安说的“郦寄和吕禄也是好友”,脸色更加难看,一声不吭的离开。 仆役问王宇身边的管事:“三郎君这话是和用意,为何大郎君很不高兴?” 管事看王宇走远了,这才解释:“吕禄是高后的侄儿,掌管北军,郦寄和吕禄乃是好友,绛侯周勃要挟郦寄,使郦寄邀请吕禄出去游玩,吕禄离开北军,绛侯就趁机掌控了北军,导致吕氏被灭九族。三郎君是提醒大郎君,小心你的好友。” 王安回到客栈,发现申屠臣突然回来了,高兴的上前见礼。申屠臣道:“家父让我到叔孙这里,说你这更安全。”王安心想,大概申屠安给陛下看病,盯着他的人不少,担心有人对申屠臣不利,多呆一天就多一份危险,所以叫他到王安这里来。 “子宽在此开个医馆如何?”王安提议。 申屠臣摇摇头:“家父让我不要太张扬,他让我去拜访一下楼护楼君卿,说此人也是位名医,可惜却去做官了,此人现在被免官了,正好可以跟他切磋一下医术。” 这时许莱从门外进来,走到王安面前行礼道:“见过郎君。”然后把一封请柬递给王安,家主请郎君今晚前去赴宴。”一名随从端着一个盒子走上前,许莱道:“袁姑娘感谢郎君的相助之恩,这是十枚金饼,聊表谢意。”王安没有拒绝,这笔钱正好给魏宣他们。王安接过请柬:“在下今晚一定准时赴宴。” “启禀陛下,这是今年智谋将帅科的应试名单。”丞相王嘉把一叠名册呈给皇帝,一名宦官接过来放在案几上。皇帝翻了几个人,问道:“人都到齐了吗?”王嘉回到:“各郡之人都已到齐,微臣请问陛下何时开考,设在何处?”石寿拿出太初历,呈给陛下,皇帝翻了翻:“就在十月二十一日,考试地点设在宣室殿。” “考题呢?” “朕会亲自出题,到时交给丞相。可将消息通知应考士子。” “诺” 石寿拿着一封奏折匆匆走进温室殿,向皇帝道:“有人告发东平王和王妃谋逆。”皇帝接过奏折仔细看了看:“着廷尉府立即派人捉拿谋逆之人。” 第四十章 劝说 “孔甫找到没有?”邓骅冲着自己的随从大声问道。 几名随从互相看看,摇摇头,邓骅接着道:“对面酒肆可曾问过?” 一名随从答道:“已经问过,掌柜的说昨晚王安他们是跟着孔甫来的,为了盯着对面才进来喝酒,看到舜华馆出事就出去了,再没回来。” 邓骅此刻住在豫章郡设在长安的郡邸,昨日宴请博山侯的外孙甄心,也是为了打通关节,毕竟孔光以前也是当过丞相的,因为给帝太太后上尊号一事降为光禄大夫,但在长安也排得上号了。别看邓家自称世居二千石,那都是在地方为官,从未担任过京官,在长安城中的地位或许还比不上孔甫。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为了个姓赵的歌姬跟人打起来,结果金主孔甫也被王安给带走了。邓骅不担心钱,他担心的是孔甫告诉王安他拜见了哪些人,这才是关键。自己的一些人脉从此暴露在王安面前了。失策啊,失策,邓骅在心里懊悔。 “郎君”,一名随从叫道。 “什么事?”邓骅抬头问道。 “郎君这两天都是在长安北面找人,假如王安没有在住在北面,而是住在南面呢?”毕竟厨城门一带青楼楚馆众多,花费也多,只有孔甫这个冤大头才愿意花钱陪你住在附近。 “说说你的理由。” “长安北面青楼楚馆众多,而新都侯家教甚严,王安定然不敢在此落脚。” 邓骅拿出长安地图:“你继续讲。” “从南阳到长安,最近的路线就是走弘农郡,然后经杜陵到长安,而安门这一带,距离大丞相府和未央宫都很近,附近的青楼也少,正适合王安他们落脚。” “而且他们人数也不少,正好包下一个小客栈,这样既安全也省钱,很合新都侯的家教。” 邓骅听了连连点头:“不错,不错,正合我意。你们立即去南边寻找孔甫,尤其是那些被人包下的客栈和那辆带有成都侯府标志的豪华马车。”邓骅摸出一颗金小判赏给出主意的随从。 王安带了大丫、申屠臣和孔洵前往袁府做客,大丫作为女眷可到后院与袁姑娘谈话,而袁父作为主人亲自招待王安,许莱作陪。双方互相敬酒之后,袁父问道:“郎君既是成都侯的侄儿,为何不告诉小女身份?” 王安摸了摸鼻子:“王家的名声不佳,在下担心发生误会,故而不敢明言,还望恕罪。”主要还是担心成都侯垂涎美色,做出坏事,逼着人家嫁女。 袁父摆手笑道:“老夫这次能够出来多亏成都侯出手相助。” 王安没有在纠缠此事,他转向许莱:“袁姑娘说在南郡出了点事,在下想知道是在南郡何地?” “当阳”,许莱答道。 “经商之人应该打点好了各处的关系,他们为何打劫你们?” “当阳人讲,新的县尊明年就要上任,据说曾经有人在盗匪中找人去教训他,结果反而被他杀了,所以当阳的盗匪想避避风头,因此抢钱抢粮。而盐也是不可或缺的。” “现在的当阳长难道不管吗?” “现在的当阳长只求平安离开,哪里敢管。” “百姓呢?” “反正被抢的都是路过的商队,对本地人影响不大。” 王安不再提问,双方只是喝酒赏舞,宾主尽兴而归。 王安走后,袁父问自己女儿:“叔孙为何询问当阳之事?” “如无意外,他就是明年的当阳长。” “此事当真?” “女儿已经了解过了,南郡太守举荐他为当阳长。” “南郡太守萧育完全可以征辟此人为贼曹掾,再让他出任当阳长,反正萧家与王家有亲,其他人也不会说什么,何必让叔孙到京城来。莫非萧育人老糊涂了?” “或许另有隐情也不一定?” “朝堂上的事就不是我等小民能够揣摩的,此子出自王家,当阳长也只是他的踏脚石,加上王家的帮助,南郡太守也不远了。王家满门勋贵,不是我们这样的人家高攀的起的,齐大非偶啊。” “父亲的意思女儿明白。” 袁父道:“女儿,你看申屠臣如何?” 回去的路上,王安对申屠臣道:“子宽,你看袁家之女如何?席上袁父老在看你。” “不要玷污了人家的清誉。”申屠臣打马向前跑去。 王安追上去:“如果袁父有意哪?” “此事还需家父同意。” 王安回到客栈时,孔甫正站在史端的面前正在报账:“鸡鸭鹅各三十只,猪肉百斤,羊肉五十斤,干笋百斤……共花钱二千八百六十七文。”史端点点头:“今天做的不错,今天就到这里,明天早点起床收拾客栈。” 史端取出两把刀,丢给王安一把:“在下看郎君这几日白天在外跑,晚上回来就睡觉,也该拿拿刀了。放心,这刀没开刃。” 王安摆了个起手势,史端问:“这是谁教的?” “崔老先生。” “一看就知道是做过游侠儿的,中看不中用”。史端举刀连续的劈砍,王安举刀招架。王安只招架了四次,刀就被磕飞了,史端的刀就顺势架在王安的脖子上:“郎君是不是觉得没有全部施展出来?”王安点点头,史端把刀收起来:“在战场上哪有时间给你施展武艺。前面是敌人,左右是自己人,后面是自己人,几万人挤在一起,哪有地方给你施展闪躲腾挪,力气是会被用光的,你只能用最快的速度干掉敌人,杀出一条路来。游侠儿的武艺只是为了好看,不是为了保命。”端拿出两碗酒,递给王安一碗,王安一饮而尽;“明日继续。” 第二天,王安起来得知有人告发东平王谋逆,而史端他们是该干啥干啥,用史端的话说“东平王谋逆跟他们小老百姓有啥关系,等东平王打来再说。” 然后成都侯一大早派人来请王安去上林苑看蹴鞠:“今天是你八叔的球队和董贤的球队对阵,带你前去见识见识皇帝的相好。” 第四十一章 蹴鞠 “这是他们刘家的家事,我们做臣子的,只管看着就行了,不要庸人自扰,也不要杞人忧天。”这是王安问王邑谋逆案时,王邑的答复。一行人绕着建章宫往西北方向而行,走了大半个时辰,来到一处建筑的入口,门口有军士把守,王邑下马,王安等人也随之下马。一名军官前来检验众人的腰牌,王邑拿出一枚金饼递给此人:“梁左尉,董都尉到否?”军官接过金饼:“董都尉已经到了。”梁左尉验看过众人的腰牌,这才放人进去。 众人沿着道路来到一处大操场,操场的东边就是蹴鞠场。蹴鞠场是东西走向,南边设有大殿,大殿东西两边是台阶,大殿正对蹴鞠场的方向又分成好几级大的平台,下面的平台已经有人坐在那里。王邑边走边介绍:“先帝好蹴鞠,这是先帝时专门建的,你叔叔我当年也曾与先帝对阵过几回。可惜啊。”王邑领着众人从西边沿阶而上,到了大殿的最高处。大殿东边已经坐了十几个人,见到王邑到来,起身相迎,王邑也一一回礼。然后向王安介绍道:“这位是驸马都尉侍中董贤董圣卿。”然后指着王安道:“这位是前来参加智谋将帅科考试的士子王安王叔孙。”王安向董贤施了一礼,董贤还礼。王邑和董贤寒暄了几句,王安趁此机会打量了一下董贤。董贤真的是男生女相,又带着股忧伤的气质,王安觉得董贤投错了胎,若是女子,真的是个“林妹妹”。 双方回到各自的位置落座,大殿上已经放好了坐垫,王邑最前面,王安和王虎落后一个身子,孔洵再落后一个身子与成都侯府的大管事同列,魏宣等人则在边上。王安往蹴鞠场望去,东头和西头各有一个像房子一样的球门,东头站着二十个穿黄色衣服的大汉,西边则是二十个穿红色衣服的大汉,每队前面还有一个人正在给他们讲话。 “那个人在说什么?”王安问王虎。 “踢进对方一个球赏一枚金饼,获胜再加一百枚金饼。”王虎答道。 “你家大人那么好蹴鞠为何不下场?” 王虎看了看自家老爹一眼:“今天两支队伍都是军中出来的,都尉的是幽州军,我家的朔方军,踢急了可就不是踢球而是踢人了,我家大人哪敢上场。”王安就看到王邑的背抖了几下:“小子,回去有你好瞧的。”王虎不再说话了。 大殿下搬来了一座铜锣,有人上来请示是否可以开始,董贤和王邑点头同意。上面的人挥挥彩旗,下面铜锣敲了一声,双方各派十二人入场。等双方站好位置,铜锣又响了一声,比赛正式开始。嗯,没有守门员,真正的全攻全守型打法。双方在场上斗的激烈,短时间就已经敲了好几下鼓,进一个球就敲一下鼓,登记一下进球者,然后继续比赛,王安觉得有些无聊,四下打量,这才注意到,还有女子前来观看。 “那是谁家女子?”王安问王虎,王虎摇摇头,“我年纪小,哪认识那么多人。” “认真看比赛,想要认识那名女子,待会本侯带你过去。”王邑说道。王安这才把注意力放回到蹴鞠场。双方你来我往煞是好看,表面上看幽州军更胜一筹,反正他们围着朔方军进攻的时候更多,却又没进几个,朔方军好像一直在防守。 这时锣声响起,休息一刻钟,有侍者为众人搬来案几,摆上食物,有人前来禀告战况,目前王家五比八落后,王邑显得很高兴,拿出五枚金饼赏给进球者。从董贤那边过来一名侍者,手里端着一个盘子,先向王邑行了一礼,又向王安行礼:“这是侍中送给郎君的礼物。”王安看看王邑,王邑点点头,王安这才收下:“多谢侍中好意。” 这时魏宣过来禀告,看到了那晚出现在舜华馆的几个王家子弟。王安想了想:“只要他们不来惹事,我们也没必要招惹他们。” 一刻钟后,比赛继续,王安发现朔方军把自己的防守范围扩大了,却不主动出击,只是在慢慢消耗对方。即使幽州军进了一个球,朔方军也不着急,按部就班的在踢,却在不知不觉中将进攻和防守的人员掉了个个,然后才开始进攻。比赛的结果最终双方打成九比九平,双方皆大欢喜,谁的面子也没落下。王邑哈哈大笑,起身向董贤告辞。王安行礼时,董贤告诉他考试定于本月的二十一日进行。然后王安知道那名女子是董贤的妹妹。 王邑带着王安前去见见朔方军的那些人,王安突然问道:“训练你们的不会是军司马吧?” “郎君为何有此言?”其中一人问道。 “在下猜的,是否正确?”对方点点头。 王安也是突然想到的,如果把这房子看成粮仓,这些士卒首先就是保住它,防止敌人劫粮,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然后在慢慢骚扰对方的粮道,或者是偷袭对方的粮仓,赢得胜利。曹操不就喜欢截人粮草吗?即可打击对方,又可充实自己,一举两得。 “董贤的妹妹,三郎还是不要想了,他和我们王家不是一路人,你家大人不会同意的。”王邑看王安一路上不说话,以为王安在想那名女子,于是出言提醒到。 王安摇摇头:“侄儿不是想那女子,侄儿是在想那些王家子弟,安阳侯的孙辈。” 博山侯孔光,按照王安所掌握的资料,他应该是头老狐狸,之前在帝太太后上尊号一事上明确反对,结果被免去丞相之职,降为光禄大夫,接着再被收回博山侯的官印,免为庶人。但是此举赢得了太皇太后和王家的好感,但是关系是要维持的,孔光返乡,他的女婿可还在长安为官,王家在朝为官的不好结交,因为要避嫌,但是可以结交王家的年轻一辈,这样可以维持孔光与王家的关系。成都侯是个武夫,名声不好,安阳侯王舜就很合适,在士林中名声不错,在王家的地位又仅次于新都侯。况且如今王莽还被困住新野县,哪比得上留在长安的安阳侯! 第四十二章 闭门羹 “今天幽州军和朔方军的蹴鞠比赛没啥精彩之处,浪费了大半天的时间。”告别了成都侯,孔洵这才向王安抱怨道。 “他们也只是两名权贵比斗的器具而已。在权贵的眼中,就跟赛马,赛狗和斗鸡一样。既然如此,他们何必要出全力斗的你死我活。皆大欢喜,两不得罪才是最明智的做法。”王安仍在想朔方军的战术,那位军司马既然有闲暇把战术用在蹴鞠上,要么是有心人,要么就是时间有多。 “都尉可是说了,还有十多天就要科考,二先生你可这段时间没看书啊。”孔洵为王安感到担忧。 “先生看书的时候你怎么能知道?况且是将帅科不是明经科,又不考《五经》,只要做做赋,写篇策论就行了。”王安挥了挥马鞭。 “二先生会做赋吗?”孔洵问。 “不会。”王安回答的很干脆。 王安和孔洵回到客栈,李通已经在此恭候,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李通面前的桌上放着几个盒子。李通指着盒子道:“这是根据叔孙的要求所制茶具,还请叔孙验看。”吩咐随从将茶具取出,摆放在案几上。这些茶具是王安按功夫茶的茶具定做的。王安拿起一个茶杯看看,很轻,敲了敲,声音很脆,王安很满意。李通介绍道:“这两套是丁缓所制,叔孙手边的是李菊所制。” “这要花多少钱?”王安问。丁缓和李菊都是名闻天下的匠人,汉成帝曾命他们为赵飞燕的妹妹赵婕妤制作物品,所做之物巧夺天工。 “四套茶具两枚金饼,这还是打着新都侯的名义他们才肯接手,否则有钱也请不动他们。”李通答道。王安取出一些茶叶,放入茶壶,倒入开水,第一壶倒掉,第二壶才倒入茶杯。这才请李通品尝:“味道如何?” 李通道:“也只有益州之人才好此物。” 王安也是哈哈一笑,这茶叶确实不怎么样,难怪要加一些东西,笑完了才对李通道:“明日请次元兄随我去拜访扬先生。” “此乃吾所愿也。”李通走后,孔甫才告诉王安,大丞相府派人前来通知,二十一日开考,需提前三天前去验明正身,入住朝廷安排的管驿不得外出,直到考完。 “报信之人说没说有多少应考者?”王安问道。 “大概三百多人。” “这么少?” 孔甫一脸的轻蔑:“将帅科大多是勋贵子弟,没有多少士子。”士子要争也争不过勋贵,不如放弃。至于宗室,他们哪敢把手伸到军队,万一哪天陛下不高兴,谋逆的罪名就不远了,即使他们敢举荐,别人也不敢来,大家都想活的久一点。 第二天,王安和李通带着孔洵在史端的带领下,前去拜访黄门侍郎扬雄。扬雄的住所位于尚冠里,是原益州刺史李雄送与他的。否则就凭扬雄的微薄俸禄是买不起这处居所的。黄门侍郎也是分亲疏远近的,扬雄是靠文章而闻名天下的,与皇帝的关系并不亲密,更何况扬雄还有口吃的毛病,更为皇帝所不喜。 三人在史端的带领下来到一处简陋的院子门口,门上挂着一块“扬府”的牌匾,大门紧闭。在尚冠里这么一个官吏云集的地方,扬雄的府邸竟然关着门,真是个异数。 孔洵上前敲门,过了好一会才打开,一名年老的仆役打开门,王安上前施礼:“在下久闻扬先生的大名,今日特来拜访。”说罢掏出一张名刺递给老者,“还请老人家通秉一声。”老者接过名刺,丢下句“请稍候”,又把门关上。过了一会又出来:“家主正在待客,还请郎君明日再来。”说着把名刺还给了王安。“小子明日定来。” “君山似乎认识前来拜访之人?”扬雄缓缓的问对面的年轻人,正是当日在酒肆喝酒的年轻人桓谭桓君山。扬雄因为结巴,说话很慢。 “前几日听酒肆的掌柜说,曾应邀为人演示茶艺,无意中听说此人是为拜访先生而准备,因为先生是成都人故想投先生所好。”桓谭于是将酒肆掌柜的话重复了一遍。 “君山又去看赵姑娘了?” 桓谭点点头。 “赵姑娘乃是官奴,赎身需钱千万。君山还是早点放弃才是上策。”扬雄劝道。 “弟子就是个太乐郎,俸禄百石,若非那些勋贵打赏,这长安城也是呆不下去的,哪来的钱为赵姑娘赎身。只要看到赵姑娘好,弟子就安心。” “君山经常出入那种地方,士子都说君山好倡乐毁俗儒,不愿与你为伍,君山将来很难为官了。” “弟子为官,官位最高也只是像我家大人那样当个太乐令,俸禄不超过六百石,何必在意。”桓谭说道。 扬雄叹了口气,桓谭嘴上这么说,却又好与权贵为伍,为其出谋划策,显然是不甘心只做个郎官。只可惜欣赏桓谭的孔乡侯傅晏年初辞去了大司马一职。 “这位也姓王,”扬雄指了指天,“可与此人有关联?” “刚才老管家说来人身边还有一个小胖子,当日弟子碰到的人也带着个小胖子,此人当日所乘的马车挂着成都侯府的灯笼,若是同一个人。”桓谭点点头,“必有关联。”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扬雄摸摸胡子,“就是不知此子所求何事,又看中了老夫哪一点。” 意兴阑珊出了尚冠里,孔洵见王安的脸色不大好,于是问道:“二先生,回客栈吗?” 王安看天色尚早,对李通道:“我听说长安东市各国之物应有尽有,心向往之,就去东市看看吧。” 沿着章台街直走,过北宫,左拐进入夕阴街,就可以看到一座高高的旗亭楼,李通指着旗亭楼道:“那里就是东市,需要找个地方保管马匹,牲畜是不让进去的。各位把贵重物品收好,里面偷盗之人不少。” 第四十三章 舜华馆内 “启禀主家,小的已经找到了孔甫。”邓骅派出去寻访孔甫的人回来禀报。 “人在哪里?”邓骅问道。 “就在安门附近的福履客栈,今天早上小的看到孔甫拉着菜到客栈,还看到王安的护卫也住在那里。”一名仆役回道。 “跟王安的护卫也在那里,说明王安也住在那里,孔甫应该是被他看管起来了。”邓骅走了几步,“可曾看到王安?” “没有,主家要在客栈附近安排人手吗?” 邓骅摆摆手:“没必要了,孔甫走就走吧,之前愿意带他来长安,是因为他人傻钱多。准备一下,今晚去舜华馆,我要宴请一下甄心和王家子弟。” “东市的铺面看起来都不大嘛,比宛县的要小不少。”孔洵边走边感叹。 “东市乃寸土寸金之地,十步宽的铺面,每月租金最少要二十缗,若是位置好的,百缗都拿不下来,谁敢胡乱花钱;何况东市所售的都是贵重物品,占的地方小,不需要多大的铺面。”李通解释道。 东市街道上人来人往,时不时的有巡逻的士卒从人群中走过。 “这里还有官兵巡逻,难得啊。”王安感叹了一句。 “这些官兵也就是做做样子,给外地来的客商看。这里店铺真出了事,都是去找那些大侠。”李通急忙说道。大侠也不是好当的。 “东市都被哪些大侠控制了?”王安问道。 李通摇摇头。 王安走进一家卖簪子的店铺,这家店铺有各种木簪、玉簪、象牙簪,还有少见的用玉晶打磨而成的簪子,晶莹剔透,不带杂质。王安看过整块的玉晶,通体透明,纯净如水,跟玻璃相似,价格昂贵,一块巴掌大的就值百金,更别说用此物做的簪子了。王安问了问价钱,就把目光移向其他簪子了。 这时外面传来几声锣响,街上一阵骚动,一名伙计手持木棒跑到店门口,掌柜的起身向王安等人赔礼,说是在抓盗贼,请几位不要出去。过了一会,又是几声锣响,伙计这才返回店内,临走时掌柜的每人送了支木簪,以表歉意。 “贼这么快就被抓到了?” “锣一响,街口就被封住,店铺伙计要站在门口,防止有人闯入,那些大侠的手下就开始抓人,此时街上的行人最好不要走动,以免误伤。这是从秦朝就传下来的规矩,大伙已经习惯了。”史端给王安解释道。 在东市转了一圈,感受了一下汉朝的物价和市场氛围,四人取回马匹,从厨城门出长安,直奔舜华馆对面的酒肆,王安想去喝喝茶。不过遗憾的是,酒肆关门了。 “现在去哪?”孔洵盯着对面的舜华馆问道。 “我们不是圣人,做不到三过家门而不入,既然第二次经过这里了,那就进去坐坐。钱带够了吗?” 孔洵拍拍胸脯:“师傅尽管放心。” 门口的侍者请四人把佩剑解下,以免有人仗剑伤人,发生血案。王安这才想起孔甫为何会被人揍得鼻青脸肿,若是有剑,孔甫只怕命都没了。侍者还特意提醒,未行冠礼者,只能待在一楼,不得上楼。 “一楼有何可看?” “角抵。”孔洵为自己的待遇感到愤愤不平。 一楼正中是一个很大的角抵台子,四周摆放着矮桌子,可供几人入座,王安他们选了一个可以看到通往二楼的楼梯,位置也比较偏僻的位置。侍者待他们落座之后,又为他们摆上糕点和酒水,然后退到角落。随着天色渐晚,人也越来越多,见到有三人走上角抵台,众人都调整了坐姿,面向角抵台。一名声音洪亮的男子上台介绍参加角抵的男子和裁判。 等男子离场,两名角抵手在台上转了一圈,走到裁判身边站好,裁判平举双手,两手合什,做了一个劈的动作,角抵正式开始。两名角抵手你来我往斗的很精彩,李通他们也看的津津有味,王安则不懂角抵的规则,觉得索然无味。王安打算等角抵结束就离开,却看到邓骅陪着甄心和其他几个人正往二楼而去。 王安突然想起一个人,他把侍者叫过来:“你们是不是有个姓赵的歌伎?” “赵姓的歌伎有好几位,郎君是指哪一位?” “就是桓谭所喜欢的那一位。” “这位,郎君还是不要打听了。”侍者说完就退回去了。 王安问李通:“次元在这可有相好之人?” 李通点点头,王安拿出几颗金小判:“劳烦次元兄了。” 王安看着李通上二楼,不久又下来。 “怎么样?” “姓赵的歌伎要被转送到外地了。”李通大概的讲了一下,这位赵姑娘也是朝廷官员的子女,只不过其父牵连到三年前的中山孝王之母冯太后的祝诅事件被杀,她被没为官奴。桓谭乃是太乐郎,曾为这里谱曲,结果两人好上了。前些日子此女得罪了博山侯的外孙和王家子弟,然后…… “回去再说。” 王安起身向门口走去,有人上前呈上一张名刺:“主家有请郎君上楼一会。” 王安抬头看了看,邓骅等人站在二楼栏杆往下看:“你的主家是谁?” “博山侯的外孙。” 王安拿名刺拍了拍他的脸:“大概没有人告诉你,博山侯的印信可是被陛下收回了,记得下次加上前或原,否则藐视陛下的罪名他担不起。这张名刺做的不错,我收下了,人我就不见了。”转手把名刺给了孔洵。 四人回到客栈,王安也已经知道,此女是官奴,可在各地官办场所倒来倒去,自从前几天发生斗殴之事,早已看她不顺眼的东家就想把她送到外地去,现在双方还没谈妥罢了。 “郎君打算救赵姑娘吗?”大丫问道。 “有备无患吧。”王安道,“我要求扬先生,就要有拿的出手的东西。茶具这些东西都是花钱就可以买到的,只有人情这种东西很难说,有人觉得可以买到,有人觉得买不到。现在还是可用的人太少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已经跟史端说了,他答应派人去舜华馆。” “史端能为郎君所用?” “史端想为他的部下谋个出身。” 第四十四章 夏姑娘来了 “王安说博山侯的爵位已经被陛下收回,主家今后通报姓名时还请在爵位前加个前字或原字,以免犯下大不敬之罪。”随从将王安的话告诉了甄心,甄心大怒,“今日之辱他日一定奉还给他。” 邓骅则在一旁劝解,甄心之所以会邀请王安,也是他的主意。人家都要走了,凭什么留下来。甄心只是博山侯的外孙,人家还是新都侯的嫡子,王安的身份还要高于甄心。甄心若是诚心邀请就应该亲自去,而不是派个随从。没想到王安真的不给甄心面子,直接羞辱了甄心。王安的敌人又多了一个,吾道不孤也。 王安四人再次前去拜访杨雄。出门前王安问史端:“人手都派出去了吗?” “都已经派出去了,叔孙不要担心,”史端答道。 今天扬雄的府门难得打开了,老管家看到他们也出来相迎,不远处还有其他人再向这里张望。王安几人在老管家的带领下把马牵到墙根处栓好,附近还有个鸡舍。 众人洗好手走进前厅,一名老者坐在主位上,老管家给四人介绍道:“这位是家主黄门侍郎扬雄扬子云。”扬雄做了个请的动作,四人行礼之后分别落座。 王安施礼道:“小子奉召前来长安,家父让小子到长安后一定要拜访先生。这两幅字是家父在侯国时的感悟,特写下来赠与先生,望与先生共勉。”孔洵取出一个盒子呈给王安,王安起身走到扬雄的案几前,双手呈上,“请先生过目”。扬雄双手接过盒子,打开,里面是两卷帛书,把帛书摊开,一卷写着“淡泊以明志”,一卷是“宁静而致远”,落款是“王巨君”。 扬雄看完收起来:“这是你家大人写的?”王安点头称是。 “这两幅字老夫收下了。”扬雄摸摸胡子,“小子求见老夫,老夫你已经见到了,小子请回吧,送客。” 王安起身施礼:“小子不敢打扰先生,小子告辞。小子何日能再见先生?”扬雄想了想:“后天吧。” “这就出来了?”孔洵问道。刚进去就出来,水都没喝,这也太快了。 王安指着已经关上的大门道:“今天能进这扇门就算成功了,回去庆祝一下。” 兴冲冲地回到客栈,王安意外的发现夏姑娘已经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老者。夏姑娘给两人相互介绍,原来老者是夏姑娘的叔叔。 “事情进展如何,”夏姑娘显得很着急,“听说我要放弃山寨,寨子人心不稳,我不能久留。”王安于是把自己所得到的消息告诉了夏姑娘。 “你是说扬雄的弟子喜欢一个歌伎,而这个歌伎要被送到外地?这个消息确实吗?” “我已经派出人手,这一两天就能有确凿的消息。”王安答道。 夏姑娘又问:“叔孙是不是在弘农郡杀了一批盗匪?” 王安点点头:“夏姑娘怎么知道?难道上雒那边泄露出去了?不太可能吧?”庄贼曹那么不小心? 夏姑娘的叔叔道:“不是上雒县,是弘农太守府为了显示功绩,张贴出来了,只要有心一查附近的客栈记录,不难猜到是郎君所为。” 真是被猪队友害惨了,王安在心里感叹了一下。 “难道盗匪还会报复在下不成?” 夏姑娘道:“有人给盗匪五十枚金饼要他们截下袁姑娘的货,结果一露头就被叔孙干掉了三十个人,计划也失败了。虽然对方不敢向盗匪要回金饼,但以后也不会把这种活交给对方,叔孙让盗匪既丢了面子,又丢了钱财,挽回损失的办法就是干掉叔孙。” “这些消息二位如何得知?”那个盗匪难道会自报家丑? “这个事情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反正在弘农郡已经传开,很多人幸灾乐祸。”谁那么缺德,把这种事都透露出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那个盗匪千万不要把气撒在我身上才是,王安心想,我也是受害者啊。 王安点头称是:“两位一路奔波,先去洗个澡吃个饭休息一晚,明天在谈。” 晚上,王安与史端又在一起习武。史端让王安进攻,自己防守,王安按照史端教授的方法连续进攻,二十多下之后,被史端把刀磕飞。王安跑过去把刀捡起来,回来放好,史端递了一碗水给王安:“按你的意思加了盐。”王安一饮而尽。 史端对王安道:“叔孙腰部无力,结果全身的力量分成上下两部分,不能成为一个整体,力道就要小多了,今后要多练练腰部。” 史端在王安身边坐下:“其实今天夏家叔侄还有一个对付盗匪的办法没说。” “什么办法?” “收服,盗匪是服从强者的,只要你比他强大,他就跟你走的,到时在把作恶多端的清除干净,你就是他们的大王了。”史端解释道。 “每个人都希望自己多吃点肉,做事留一手是难免的。” “可惜作为上位者,却希望下面的人四分五裂,不能威胁到自己。叔孙难道不担心吗?” “先生说的没错。”王安点头承认。 “叔孙明天真的要去拜访陈汤?” 王安点点头:“在下病好之后,就想去看看这位说出‘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的英雄,若是不去拜访,在下会后悔终生的。”按照史书的记载,陈汤应该在这几年就去世了,“先生是否同去?” 史端摇摇头:“我不想看到当年威震西域的英雄,晚景如此凄凉。叔孙代我看看他吧。” 第四十五章 陈汤 “这些都是叔孙在长安的活动情况,还请君侯过目。”田立将报告王安在长安活动情况的材料呈给了王莽。王莽一一过目:“三郎去舜华馆做了什么?” “他们几人就在一楼看了角抵,然后又羞辱了一下甄心。”田立答道。 “甄心,此乃何人?” “甄邯之子,孔光的外孙。”田立答道。 “孔光这只老狐狸,逃的不比本侯慢。”王莽在案几上敲了几下,“既想讨好王家,却又舍不得嫡子嫡孙,只让女婿外孙出马结好王家,做什么事都要留条后路。好事不能让他都占了,派人去查查他,本侯不相信孔光会清如镜明如水。还有,把薛况的事情告诉长孙,这么一个与继母有私之人,却在人前装道学君子。连三郎都看的出来,做兄长的偏偏一头扎进去。” 田立的心头就是一颤,道:“诺”。 “三郎的事,除非人命关天,就不要在报过来了,”王莽摊开纸拿起笔,就要写字,“三郎的庄子现在如何?” “阴陆和崔玮打理的紧紧有条。” 王莽写好信,放进竹筒,封好口,交给田立:“此信送给成都侯,呈给太皇太后。” “郎君,到了,这就是陈汤的府邸。”史端派人带领王安和申屠臣前往拜访陈汤。为了掩人耳目,他们没有骑马而是坐着牛车,前往陈汤居住的交道亭一带。陈汤几起几落,新皇登基以后才被赦免,从敦煌回到长安,其子受到陈汤的连累,只是在交道亭市做活。 王安看看附近,都是普通人家。陈汤与其子住在一起,房子已经很旧,门上的漆也已经剥落了。王安上前敲门,过了一会,才有一名妇人出来开门。王安行礼道:“小子奉家父之命前来拜见原射声校尉。”呈上名刺,“还请通秉一声。”妇人看看王安,看看牛车,关上门。过了好一会才出来请王安进去。 妇人把王安领到卧房门口,请王安进去。王安走进卧房,只见房中只有一张床,一名老者斜倚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此时天气已经寒冷,室内竟然没有烧炭。老者虽然形容枯槁,但眼睛仍然有神,王安行完礼,老者才开口道:“是你家大人让你来的?” 王安摇摇头:“小子久闻先生大名,特来一会。家父也时常提起先生,说若非先生上书,岂能封侯?” 陈汤道:“老夫当年也是为令尊的行为所感,故而上书。何况当年上书的非只老夫一人。老夫岂能占他人之功?” “家父教导小子,有恩必报,那些有恩与他的,家父都铭记在心。”王安把申屠臣请进来,“这位是太医令之子申屠臣,医术以得其父真传,特请了为先生把把脉。还请先生不要拒绝。” 申屠臣为陈汤把脉的时候,王安请妇人将火盆点上,妇人面露难色:“家中已无余钱。”只得让史端的人出去采购。过了一会申屠臣出来:“先生请叔孙进去。” 陈汤道:“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小子不必操心了。老夫这病是当年攻打郅支时落下的,后又被发配敦煌,又加重了病情,能在有生之年返回长安,老夫已经心满意足了,这些就不必弄了。老夫有话跟小子谈,你们都下去。” 等其他人都走了,陈汤才道:“小子能来看老夫,说明当年老夫还是做对了一件事。小子能来看老夫,而老夫还活着,也算有缘,老夫再给你出出主意吧。将来你们王家得了天下” 王安急忙打断他:“先生还请慎言,当今天下乃是陛下的。” 陈汤道:“可有几年而治不好的病?伤筋动骨一百天,这已经几年了,只能说明陛下之病无药可医,命不久矣。而只要太皇太后还在,以你家大人的才干,重返朝堂,手握大权是早晚的事。到时候为了避免重蹈覆辙,太皇太后和你家大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立幼帝,这样王家还能再富贵十几年,几十年,可惜有吕后和霍光的例子,你家大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自立。” 王安道:“先生不怕小子告发?” 陈汤道:“若要告发,何必多言。陛下和宗室一直想要对付王家,小子难道要把刀送给陛下,使王家被灭九族?小子刚才没有打断老夫的话,显然老夫说得没错,你家大人有篡位之心。对否?” 王安没有回答。王莽后来不就是篡位了吗?这有啥可否认的。 “可惜,”陈汤话锋一转,“你们王家有个巨大的软肋?” “什么软肋?” “军权,你们王家手中无兵。”陈汤答道。“王家是以外戚身份起家,但在军中并无根基,若是天下太平,还可慢慢掌控,比如打打匈奴乌桓,培养军功贵族,可匈奴乌桓会跟你打吗?他们只要一逃,到哪去找,王家就会落得靡费钱粮,无功而返的下场;若是天下大乱,看看秦末之时,镇压反贼的可不是军队,而是骊山刑徒。小子扪心自问,刘家会给王家时间掌控天下吗?” 王安摇摇头,谁也不会心甘情愿的失去地位、财产和权力。缺的只是夺回这一切的机会。他们不会第一个跳出来,但一定会在最合适的时候跳出来。 “不过呢,小子还有一个机会。”陈汤道。 “什么机会?”王安问。 “老夫口渴了”。王安急忙出去端水喂陈汤。 陈汤喝完继续说道:“剿匪,当阳多盗匪,南郡多盗匪,若是小子能将其收为己用,可得一支军队,以此为基础,南下掌控荆州,盯着扬州,进而招揽流民,要么垦荒,要么从军,一举两得。有江水这个屏障,有南郡这个立足点,进可功,退可守,即便不能夺取天下,学学赵佗也是绰绰有余。” “先生之言,小子牢记在心。”王安起身施礼,“小子有一疑问,先生为何要告诉小子?” 陈汤笑了笑:“小子疯疯癫癫十几年,却一夜而愈,老夫觉得小子乃是上天眷顾之人,故而相告。还有,千万不要图谋南阳,以免引人猜忌;若无事不要回长安,以免给人可趁之机。” 第四十六章 再访扬雄 留下百缗钱之后,王安和申屠臣就告别陈家。回去的路上,王安就在考虑陈汤的策略,当阳、南郡、荆州,这些地方现在还被认为是蛮夷之地,关东百姓不大愿意来,来了之后还要安置,这些都需要钱啊! “叔孙可是头疼,叔孙出来之后脸色就不大好,要不,我给你看看。”申屠臣伸出手要给王安把脉。 王安摆摆手:“我在想夏姑娘的事。不知史端他们查的如何?” “郎君尽管放心,”赶牛车的汉子道,“长安城看家护院的人大多是从过军的,很容易打听出来。”王安也只能点点头。 回到客栈,史端迎上来:“有一对夫妇前来求见叔孙。” “夫妇?”王安想了想,“可是益州人?” 史端点点头:“是,他的夫人正在教大丫姑娘茶艺。” “舜华馆查的如何?” “属于成都侯府大管事。”自己的八叔不知道被多少人坑了。 看到王安迈步进了客栈,益州男子急忙起身行礼:“在下李抒,见过郎君。” 王安还礼:“前日想去酒肆坐坐,结果酒肆关门,甚是遗憾。” 李抒显得很尴尬:“酒肆我们夫妇已经退了。” 原来没地方住了,王安让史端给他们夫妇和婢女安排房间,如今史端的客栈已经全部都被王安给包下了,不再让外人入住。 “先生已经看了南郡舆图,觉得如何?” 李抒道:“江水从南郡川流而过,要治理南郡,先治理江水,如何治理,还需实地堪查,不过在下已经有了初步方案,还要到南郡堪查才行。当阳盗匪多,还需剿灭盗匪,然后开挖沟渠,引入漳水,发展农业,如此才能平息匪患。” “你可愿意随我到当阳?” “还请郎君拿下当阳长之位再说。” 这时客栈外传来吵杂的声音,史端出去了一会,回来道:“舜华馆派人送来请柬,请郎君明晚前去相见。” “这舜华馆的反应还真快。”王安拿着请柬拍了拍,“我们今天才有所动作,他们就送来了请柬。这些当大管事就是不一样,通知李通到客栈来。” 第二天,王安带着李通、孔甫和史端前往扬雄府上,因为今天要去看看眼界,就把未行冠礼的孔洵留在客栈了,小胖子满脸的失望,带上孔甫是对他这些天听话的奖励。很意外,今天桓谭也在扬雄府中。 老管家端了几个陶碗出来,扬雄道:“请各位尝尝益州的茶。”王安喝了一口,没有添加任何东西,只有已经被碾成粉末的茶叶,可以跟水一起咽下。等众人喝完,扬雄接着道:“叔孙说的没错,老夫俸禄微薄,又喜好著书立说,没钱也没时间花在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上,但是老夫也用不起那些名贵的东西。” 王安行礼道:“先生还请明言。” 扬雄道:“《春秋》有云,将求于人,则先下之。老夫不善言辞,叔孙之所以求见老夫,定是有求于老夫。老夫无权无财,叔孙所看重的定是老夫的名声,对否?”王安点头承认。不过想想后来扬雄既然能从天禄阁上直接跳下来,应该也是个直来直去之人。 扬雄摸摸胡子:“既然如此,叔孙请讲,看看老夫能不能做到?”王安于是将夏姑娘与崔玮之间的事告诉扬雄。 “清河崔氏想要崔玮重返崔家,崔玮的条件是崔家接纳夏姑娘,崔家的条件是夏姑娘必须有一个说的过去的娘家。于是叔孙想到了让老夫认夏姑娘当义女,如此可以名正言顺的嫁入崔家,对吗?”王安点头承认。 扬雄问道:“此事对叔孙有何益处?” “所谓独木难支,若想做事,只靠在下是不行的。如今二千石官吏大多世家大族把持,而清河崔氏是存在了几百年的大族,若是崔家支持在下,对在下的仕途大有裨益。”王安看着扬雄,“当然,世家大族奉行的是狡兔三窟之策。他们子弟众多,崔玮可以支持在下,想必还会有崔家子弟支持其他人,这样总有一个会成功的,这是世家大族能延续百年千年的法宝。在下还需要众多寒门士子的帮助才能抵消世家大族的影响。” 桓谭道:“叔孙是不是说,世家大族可以提高你的名声,寒门士子可以提高你的官职?”王安点头称是。 扬雄突然道:“叔孙难道不怕世家大族与寒门士子连手对付你?” 王安解释道:“世家大族之所以能掌控寒门士子,是因为寒门士子的出仕和晋升,都掌握在世家大族手中,若是将来有人能提供出仕为官的途径给寒门士子,就会站在此人身边,共同对付世家大族。因为倒下一个世家大族,将会提供一大批的官职出来。” 扬雄低头不语,过了一会指着桓谭道:“这位是老夫的弟子桓谭桓君山,你们已经见过面了,老夫也不多说,我这弟子喜欢上舜华馆的一位歌伎,但此歌伎那是官奴,赎身的钱他是付不起的。但是有传闻舜华馆乃是成都侯的产业,叔孙是新都侯之子,成都侯的侄子,所以不知道叔孙能否成全他们二人?” 王安道:“在下无意中得到消息,赵姑娘要被送到外地,故而请人查探,这才知道舜华馆属于侯府的大管事所有,他已经给在下送来请柬,请在下前去一会。如果君山兄不介意,可与在下同去。” 桓谭显得很着急:“赵姑娘要被送到外地,这是真的吗?” 王安看看李通,李通道:“在下也是听说,不知真假?” “难怪她这几日都不愿见我!”桓谭喃喃自语。 史端宽慰道:“既然舜华馆能送来请柬,事情或许有转机也不一定。” 等众人离开之后,扬雄才自言自语道:“此子有不臣之心啊!” 第四十七章 圆满解决 从扬雄府邸出来,王安就带着几个人赶往舜华馆。舜华馆此时已经开门,但未纳客,在门口的侍者,就是王安上次来的那位。这次他没有阻止王安一行佩剑入场,只是说主家在三楼恭候各位。 此时成都侯府的大管事正和他人站在三楼:“君敖,跟在王安后面的几人都是何人?” 叫君敖的看了看下面,道:“桓谭、李通、史端和孔甫。” 大管事道:“桓谭老夫知道,经常到这看那歌伎,没想到其他三人君敖也认得。” 君敖解释道:“王安在弘农郡杀了批盗匪,上雒县和弘农郡也不知道是哪个大王的手下,结果不知道是何人泄露,几天之内弘农郡的盗匪们都知道了这些被杀的是哪个大王的手下,搞得那个山大王恼羞成怒,叫嚷着要报仇雪恨。如今这是已经传到长安,作为长安的大侠,在下不能不关心一下此人和他身边的人,以免出事。” “当日,袁姑娘回来曾给了君侯一封信,结果君侯不在追究袁家之事,算算日子,应该是王安帮了袁姑娘一会。”大管事看着史端,“君侯之前想要招揽史端,却被此人拒绝,如今既然跟了王安。” 君敖看着王安等人迈步往楼上来:“陛下的病几年都没好,现在大臣们都在想陛下还能活多久,帝太太后又病重。而太皇太后却健健康康,无病无灾,王家重返朝堂是迟早的是,新都侯和成都侯手握大权也快了,大家都要为自己的将来和儿孙考虑考虑了。” “成都侯?”大管事摇摇头,“他的爵位还是其兄被废后,新都侯为他争来的,只会惟新都侯马首是瞻。如今大臣们又在向王家示好,安阳侯不也开始活动了吗?” “晚了,”君敖叹了口气,“新皇即位之后,当王家其他人还在摇摆不定时,是新都侯第一个跳出来向太皇太后表达了忠心。通过在宴会上羞辱帝太太后以示自己不会投靠新皇,从而赢得了太皇太后的信赖,然后名正言顺的、安心的离开长安回到封国。而安阳侯和成都侯却被陛下放在身边动弹不得了。” 大管事拍了拍君敖,君敖不在言语。侍者向大管事行礼道:“客人已经到了。”大管事和君敖动身前往王安的房间。 “这个房间也不怎么样,陈设如此简陋,一点也体现不出舜华馆的贵气。”孔甫看了看房间,觉得受了怠慢。桓谭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听了孔甫的话,摇摇头。这个房间的器物要么有些年头,要么出自名家之手,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这时大管事和君敖走了进来,众人互相行礼。大管事介绍道:“在下姓陆,乃是成都侯府的管事。这位是杜苍杜君敖。” 桓谭冷冷的道:“这么说,舜华馆乃是成都侯的喽。” 陆管事道:“在下虽是成都侯府的管事,舜华馆并非成都侯的,至于是谁的,还请桓先生勿要深究。” 王安也介绍了跟自己同来的人,双方又是一番见礼。而侍者则趁此机会把酒菜一一摆好。 众人落座之后,陆管事向王安举起酒爵:“郎君前几日来舜华馆也不通知一声,等老夫得到消息,郎君已经走了,老夫在此向郎君赔罪。”说完一饮而尽。 等他喝完了,王安才道:“家父管教甚严,不让小子到这种地方。此次离开新野来到长安,听说舜华馆乃是长安数一数二的“销金窟”,这才偷偷进来。大管事乃是成都侯的大管事,大管事知道了,八叔也就知道了,家父也会知道。小子岂敢打扰大管事?” 两边喝过几轮就后,王安才道:“小子无意中听说这里有一位姓赵的歌伎要被送到外地,可有此事?” 陆管事道:“却有此事,不过是下面的人私做决定,主家已经把此人惩处了。交易已经取消,赵姑娘之事郎君不用担心。”陆管事面向杜苍,“请君敖出来做个中正。”王安问桓谭什么是中正,出自《尚书·吕刑》,意思是不偏不倚,陈胜称王之后,设中正,纠察群臣,如今就是做个见证人 王安道:“为示公允,我方应该也出一人做中正,陆管事意下如何?”陆管事点头同意。王安请史端作为己方的中正。 一名婢女拿了端着托盘进来,陆管事道:“这是两名歌伎的卖身契,请两位中正验看一遍。”二人验看无误,然后婢女走到王安面前,将托盘放到王安面前的案几上,退出房间。陆管事对王安道:“汉律虽说官奴赎身需钱千万,但没禁止赠与,这是桓先生的赵姑娘,以及李先生的相好的卖身契,奉主家之命赠与郎君。请郎君不要拒绝。”王安哪敢拒绝,高兴还来不及。 王安起身向陆管事行礼致谢,然后把卖身契分别送给了桓谭和李通。之后宴会的气氛才放松下来,宾主双方你来我往不亦乐乎。王安觉得夏姑娘的事应该是十拿九稳,自己来长安的事情就剩下十几天后的考试。他都不知道要考什么,反正出来做官不过是早几年或者晚几年而已,自己如今最缺的就是人。由于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酒后吐真言,王安还是努力保持清醒,只是时间越长酒的后劲越大,到最后王安自己都不知道了。 第二天,王安睁开两眼,转转脑袋看看周围,还好是在客栈,王安这才放心,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听到屋内的动静,两名婢女走进来,侍候王安穿衣和洗漱。“大丫呢?”王安觉得奇怪,这些不都是大丫在做吗? “夫人在见赵姑娘,”一名婢女答道,“桓先生带赵姑娘前来感谢郎君,郎君正在睡觉,夫人只好出面接待赵姑娘。” 桓谭来了,看来夏姑娘的事大概成了,王安赶紧下楼。桓谭起身见礼,随后对王安道:“家师得知赵姑娘脱离舜华馆,非常高兴,决定认赵姑娘和夏姑娘为义女,不知叔孙意下如何?” 第四十八章 杜苍 看着桓谭和赵姑娘坐着牛车离去,王安问大丫:“你和赵姑娘认识?” 大丫摇头否认。王安没有继续追问,大丫和赵姑娘的眼睛都红了,一看就知道哭过。过了一会,大丫才道:“家父与其父当年支持中山孝王,受冯太后的案子牵连,家父与其父都自尽了。刚才聊天时才知道彼此的遭遇。” “这还是你第一次提到父亲,”王安感叹道:“除非冯太后和宜乡侯的案子能够翻过来,否则赵姑娘终生都是乐藉,只能为妾了。”以冯家在关中的地位和名望,为其昭雪不仅可以打击对手,还能博得大臣好感的事,王莽一定不会放过的。于是王安安慰大丫:“放心吧,将来赵家会昭雪的,你家也一样。” 算算日子,离十八号进入封闭住宿已经没几天了,而王安自从来到长安,还没摸过书。现在夏姑娘的事已经解决,王安就剩下应考了,他打算花点时间看看书,。就在王安打算看看书的时候,杜苍却派人送了请柬,请他明日前往白亭一会。 王安问史端:“在下与杜苍只是在舜华馆才初次见面,他第二天就给我下请柬,会不会太唐突了,这杜苍是何许人?” “长安大侠,其父杜稚季,也是大侠。长安城中这些大侠消息最是灵通,或许杜苍有事相告也不一定”。看来这是位消息灵通人士了。 “明日陪在下去见见他。”王安对史端道。 白亭又叫白亭仓,是个靠粮食转运而发展起来的集市,在此一问杜苍,人尽皆知。“难怪此人请柬上不写闾巷,这是让我们看看他的实力啊。”这次拜访杜苍,王安只带了史端。史端也算是长安的地头蛇了,双方更有共同语言。 杜苍虽然是名人,但他的府邸却显得低调,围墙跟周围的民居一样,都是灰扑扑的颜色,若无人指点,谁也不知道这是杜苍的宅子。王安和史端来到杜府,门口已经站了一位年轻人,见到王安和史端上前行礼道:“家父命在下在此迎接二位。” 杜苍之子没有把他们往大堂领,而是带到一个很大的池塘边,杜苍正在钓鱼,边上还摆了几把胡凳。见到王安和史端,杜苍示意侍者为他们也备好钓具。王安到了好几家,只有杜苍最有闲心,既然安排最耗时间的钓鱼活动。 杜苍道:“家父当年迫于朝廷的压力,闭门不出,持锄治园,钓鱼打发时间,聊以度日。小子是不是觉得老夫邀请你来就是喝喝酒,跳跳舞?” “难道不是吗?” 过了一会儿杜苍才道:“小子不要觉得老夫抠门,老夫不是王吉会变金银,老夫的钱虽然不太干净,但也是挣来的。这些钱还要分给那些游侠儿,他们也是拖家带口的,也是上有老下有小。若是他们无钱养家,怎能安心帮老夫打听消息,怎能安心帮老夫做事?” 杜苍接着道:“别看老夫名声响,可也容易成为众矢之的。先帝时,家父为了避祸,闭门谢客,锄地治园,不通水火。家父临死前,教老夫不要轻易动怒,以免悔不当初,老夫试过多种方法,这才学学在渭水河边钓鱼的吕尚,此法果然不错,小子应该也试试。” “难道又有人惹杜大侠生气了,故而在此钓鱼?”王安问道。 “小子明知故问,”杜苍摇头:“这是为小子准备的。你在弘农郡得罪的盗匪已经来到长安了。” 王安不屑的撇了撇嘴:“找来就找来呗。他不来找我,我就当这事过去了,他若是找来了,我就把他老窝给端了,反正在下最近缺钱,听说有人花了一大笔钱请他们对付袁姑娘,失败了钱也不敢要,在下还想找机会拿过来。既然老先生已经知道贼人出现了,您老没抓他们吧?” 杜苍示意王安不要说话,过了一会,突然起钩,钓上一条鱼来,马上有人帮他把鱼取下,把鱼饵安上,杜苍一甩鱼竿,鱼饵落到水中。做完这些动作,杜苍才道:“老夫只是派人暗中监视,如何做还需小子决定。” 王安问史端:“护羌军善不善爬山?善不善步战?” 史端道:“陇西多山,护羌军以步卒为主,爬山和步战都没问题。” “先生这个屯长能召集多少人?” “一个屯长带一百人,我带过好几个屯,如果只算长安的部下,大概能召集一百多人。”史端答道。 王安说道:“先生去找那些生活潦倒,愿意搏命,敢打敢杀的,不要找那些给人看家护院的。”史端点点头 “需要多少武器,先生只管开口,我去找八叔借,如果不够,就让孔家从宛县运过来。”王安说完,转向杜苍,“没有谁能像孝武皇帝时的卜式那样只付出而不求回报的,杜大侠有何要求尽管提。” 杜苍将其子叫过来:“这是老夫的嫡长子,杜邑,希望能跟在郎君身边,谋个前程。” “为何不让他继承家业,继续做大侠?” “大侠也只是看着光鲜,在外人眼中老夫一呼百应,言出必践。但背地里哪个大侠不要找个靠山,为勋贵所用?老夫是没有机会,如今机会就在眼前,老夫何必放过?” 王安看着杜苍道:“老先生说大侠要找靠山,小子斗胆问一句,杜大侠的靠山是谁?” 杜苍吐出三个字:“安阳侯。” “把杜邑交给小子,是杜大侠的意思还是安阳侯王舜的意思?安阳侯可是在下的三伯。” “这是老夫的意思,郎君还请放心,出了这个门,今后未得郎君允许,杜邑将不再与老夫有瓜葛。” “善”,王安点头答应,“还请杜大侠继续盯着那些贼人。” “这个自然。” 回去的路上,王安问杜邑:“你家大人为何让你跟着我?” “家父前日回来,就问我是否愿意离开长安,我一答应,家父就派人给郎君送信,邀郎君过府一叙。”王安只在心里说了句,人老成精。 第四十九章 事前准备 “这是萧育的辞呈?”皇帝看着手中的奏章问道,“这是第几次了?” “回陛下这是第二次了,”石寿答道,“去年萧育也曾上表请辞,陛下下诏予以慰问挽留,并赏赐财物。” “那就跟上次一样,下诏挽留慰问,赐予财物。”皇帝道,“若是第二次就同意萧育的辞呈,那些大臣会说朕不重视大臣。等萧育第三次请辞,朕一定准奏,若是不准,那些人会说朕不体恤大臣了。反正嘴长在他们脸上,随便他们怎么说。” 皇帝放下奏章:“南郡形式如何?之前不是说萧育一到任,那些盗贼就安静了,怎么现在又冒出来了那么多盗贼?如今东平王谋逆案尚未开审,朕不想多生事端。” 石寿躬身答道:“南郡的盗贼只是没闹出大乱子而已,怎么可能变成良家子。南郡连年遭灾,水贼众多,商贾都不敢走水路,大多从江夏郡走沔水到南阳,或走当阳而到江陵。当阳盗匪上个月还在相互厮杀,目前正在观望。” 皇帝感觉奇怪:“观望?他们观望什么?” “谁是新任当阳长?”石寿答道,“萧育举荐王安出任当阳长,已经传开了,而王安又杀了几个南郡的悍匪,使得当阳的盗匪心生忌惮,想要在王安到任前大抢一把。然后看新任的当阳长如何治理本县。” “那些悍匪是王安杀的吗?” “还请陛下恕罪,老奴不知。”石寿躬身请罪。 “朕如今把心思放在东平王谋逆案上,结果萧老头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朕添堵。”皇帝拿起奏折狠狠丢在地上。“朕会遂了他的心思。” 在长安的福履客栈中,王安把一封写好的信交给魏宣:“把这封信立即送给大人。” 魏宣答道:“属下立即安排妥当的人送给君侯。” 魏宣离开之后,王安又问坐在一边的大丫:“给杜诗的信送出去了吗?” “已经安排人送去汲县。”大丫答道,“夏姑娘打算认亲结束后返回山寨,准备带人去新野县,郎君还需给阴陆他们写信前交代一下,以免发生乱子。夏姑娘还问郎君是否需要人手参加郎君的剿匪行动?” 王安摇摇头:“人多是非多,这次就交给史端他们办。史端他们也需要证明自己的实力和能力。”王安拿起《尚书》,翻了几页,又给丢下:“这些书太难懂了,难怪那些读书人把一辈子的时间都花在上面了,哪还有时间做其他事。” 大丫拿起书:“要不,婢子读给郎君听?” 王安摇摇头:“不用了,我也只是发发牢骚,马上要开考了,心里紧张而已。奇怪,这几天怎么很少看到申屠臣。” “申屠大夫打算制作郎君所说的能使人麻醉的药,这些天都在市集上采购药材。” “他哪来的钱?”王安记得申屠臣看病挣的钱大都花在造纸工坊上了。 “袁姑娘和他在一起,不用担心钱的事。如今客栈所用的盐都是袁家提供的。”大丫答道,“只是还有人在暗中要对付袁姑娘,还是小心为好。” “袁姑娘的事已经解决了,袁家没事了。”有王家和杜苍出面,也没几个人抗的住。王安看了一下门口站着的婢女,“这里的人是不是太多了,要不安排一些人先回新野吧?” “郎君打算让谁先走,孔家兄弟?魏宣他们?李茂夫妇?还是那些婢女?如今郎君还没多少人就要分亲疏远近,外人会怎么看?回去的人怎么想?” 王安又觉得头疼:“算了,就都留下来吧,反正不差钱。” “郎君为何要对付弘农郡的盗匪?” “史端他们出自护羌军,经常在陇西跟敌人作战,可以说是军中最善长步战的一支军队。而南郡和荆州大多山高林密,只能靠步卒。以后我想逐步往上晋升,剿匪是少不了的了。”好像最早对付绿林群盗的就是荆州。 此后的几天,王安闭门不出,就在客栈读书写字练武。史端则负责招募人手,按照王安的要求,只找那些生活困难,无作奸犯科的弟兄。到了第四天,史端把名册交给王安:“这是愿意出来搏命的弟兄的名单,共四十七人。”王安仔细看着名册,名册中记载了姓名,年龄,军中职务,特长等等。王安指着几个人道:“这些人年逾五旬,还能提刀杀人?” 史端道:“叔孙说要小心走漏风声,所以在下并没有说是要去剿匪,而是说押运货物,因此都想参加。” “给他们些钱,告诉他们这事有危险,谢谢他们的好意。”王安抬头看着史端,“你们是否需要进行适应性训练,就是找座山,练练你们在山上的打战能了?” 史端道:“他们很多人经常要上山砍柴,没事也会练练武,毕竟山上的猛兽也不少。况且,我们都不知道盗匪的老巢在哪,附近的地形如何,只能到了以后随机应变。在下打算把他们集合起来认识认识,熟悉一下彼此的战斗方式,才能少犯错误,还有郎君要保证兵器的供应。” “没问题。” 结果第二天,史端把钱还给了王安:“他们不愿无功受禄,这些钱还给郎君。” 王安摸了摸钱,感触颇深:“我在新野有个庄子,里面还有一百个庄丁,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去帮我训练庄丁?这样他们就不算无功受禄了。”最终定下了三十七人,有几人退出了。成都侯王邑提供了王安所需要的武器。 众人所拟定的计划是分批离开长安,到上雒县集合,然后直扑盗匪的老巢,而要进行这个计划,离不开杜苍的消息。在杜苍收集消息的时候,众人决定趁这个机会练习一下战阵,毕竟离开军队后,大家大多单打独斗,没有团队作战,虽然拟定计划时信心满满,但是为了各自的性命,还是决定找个地方训练。 看到众人的表现,王安开始担心起来,这个计划给人赌一把的感觉,想毕其功于一役,在历史上的命运往往是失败者。王安在担心中进入了封闭式住宿。 第五十章 考试 “这是郎君的房间。”小吏将王安领到一间房间门前,王安看了看门上,除了自己的姓名外,还有一个叫诸葛良的。王安塞给小吏一颗金小判,小吏很高兴的走了。王安推开房门进去,没想到房间已经有人在了。看了看房间,一东一西两张床榻,每张床榻前有个箱子,两张床之间摆着两张案几,房间的人正坐在那吃东西,见到王安进来,急忙起身行礼:“在下琅琊诸葛良。”王安回礼:“在下新野王安。” 王安看了一眼诸葛良的案几:“这里不是不准带食物的吗?”诸葛良打开箱子,拿出陶瓮和陶碗,打开陶瓮,舀了几勺递给王安,王安一看是小鸡炖蘑菇。诸葛良坐好:“不准带食物,但没说不准托人买。这些小吏都是从太学叫过来帮忙的。太学苦啊,朝廷轻视,校舍简陋,俸禄微薄,晋升无望,这些小吏就靠这个来挣点钱。只要给钱,要吃什么就给你带什么。”诸葛良说完把一块鸡肉塞入嘴里。 王安也吃了块鸡肉:“听诸葛兄这么说,难道在太学待过?” 诸葛良点点头:“位置偏僻,校舍简陋,房子漏雨,屋子进水,也无名师大儒前来讲学,呆了一年就学会吃。家里就把在下叫回去了。”诸葛良又从箱子里拿出一壶酒,两个杯子:“房间里面不许点炉子,否则就可以喝温酒了。”二人一干而尽。 王安突然想起一个人来:“诸葛兄既出自琅琊郡,不知琅琊王氏是否有人参加将帅科的考试。” “这种好事怎么能少得了王家,”诸葛良摇摇头,“琅琊郡的太守和都尉都是王家的亲朋故旧,王吉的孙子王崇又是大司农,大家还不争相巴结,故而推荐了几个,就是因为太多更王家沾亲带故,这才加了诸葛氏,以示公允。可又担心诸葛家,这才举荐了诸葛家不成器的在下。” “这又不是贤良方正科,为何琅琊王氏也要参加?”王安问道。 “这些都是旁系庶出,即使丢脸也无所谓,若是能出仕为官,也算意外之喜了。而在下却要与他们为伍了。”说完诸葛良起身躺到榻上,蒙头便睡,王安只得帮他收拾残局。 第二天一阵锣声把二人叫醒,随后传来“起床了,开饭了”的声音。于是王安和诸葛良起身穿衣,在小吏的带领下去饭堂用餐,然后返回宿舍看书。就这样俩点一线的度过了一天。吃过晚饭回到宿舍,小吏挨个房间通知,明日未央宫派宦官前来教授陛见之礼,以免众人君前失仪。 “坐,起身,行礼,礼毕,坐”,一名宦官在前面教士子陛见之礼,几名宦官站在旁边监督,看看士子的礼仪是否规范。三跪九叩,这是给死者的,现在最尊贵的礼节就是稽首礼,但是时间有严格的控制,就看个人自己的悟性了。结果一天时间除了吃饭,众人都在练习礼节,王安就看到有几个上了岁数的一头栽倒在地,被抬出去救治了。到了晚上,王安腰都直不起来,晚饭也没吃,就到榻上休息了。 第三天,所有的士子不许出房间,由未央宫和大丞相府共同核对士子的身份,核对好了就锁门,不再出去,饭由小吏送到门口。每个房间多了一个马桶,供人解手之用。王安觉得坐牢也不过如此,诸葛良却道:“那是因为王兄弟没进过监牢,想象不到牢房的恶劣。” 第四天,寅时初刻,众人就被叫起,洗漱完毕,为了防止考试时对陛下不敬,早餐只有大饼和一点水,大家心照不宣的只吃大饼,有些老者干脆连大饼也不吃了,就在那坐着。直到大丞相府的人进来叫大家准备入宫,大伙按州郡整队,列队前往未央宫。王安站在了邓骅的后面,王安后面是湖阳樊家的,大家都是南阳郡的,故而在一起。众人拎着自己的考试用品,排队前往未央宫东阙,在东阙,大丞相府把众人移交给未央宫卫,由宫卫护送着去东司马门。经过东司马门时再一次检查了众人的物品,防止有人携带兵器入场。检查完后由等候在此的宦官领路,前往前殿。 进入前殿,众人向已经在大殿就坐的三公,大司马丁明,丞相王嘉和御史大夫贾延行礼,之后在宦官的引导下落座。等众人做好之后,丞相王嘉起身道:“陛下为了体恤众人,今科智谋将帅科将只考赋和策论,今天进行第一场,请各位考生做赋一篇。” 王安在试卷上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写下《豪士赋》三个字:“夫立德之基有常,而建功之路不一。何则?循心以为量者存乎我,因物以成务者系乎彼。存乎我者,隆杀止乎其域;系乎物者,丰约唯所遭遇……”王安既不想写得太快,于是写写就停下笔,假装思考一下。丞相王嘉开始巡场,王安只好继续动笔写作,“且好荣恶辱,有生之所大期;忌盈害上,鬼神犹且不免。人主操其常柄,天下服其大节……此之不为,彼之必昧,然后河海之迹堙为穷流,一篑之衅积成山岳,名编凶顽之条,身厌荼毒之痛,岂不谬哉!”王安写的入神,不知何时王嘉已经站在身边,王嘉看看名字,站了一会,这才往后走。王安一口气写完,起身离坐,走到大司马丁明的案几前,将试卷呈上,丁明双手接过试卷,王安这才后退几步,转身离开大殿。 第五十一章 考试之后 王安交卷后只能站在前殿的台阶下,毕恭毕敬垂手而立,不能走动。这时王安后悔交卷太早了,这里场地空旷,冷风直吹,整个人都在发抖,却只能咬牙硬撑着。不久第二个交卷的人出来了,此人站在王安的左手边,王安正好帮他挡点风。陆陆续续有考生出来,邓骅也出来了,诸葛良也出来了。到了申时初刻,鼓声响起,考试结束了。 众人站好,在未央宫卫的押解下向外走,然后和大丞相府的人交接,再领众人回到馆舍,王安和诸葛良吃完饭倒头就睡。直到第二天被锣声叫醒,然后小吏前来询问东西的处置,王安塞给小吏一颗金小判,请他把东西送到福履客栈,并让他们派人来接自己,诸葛良却把东西送给了小吏。 再一次重复了一遍昨天的经历,众人来到前殿外,领头的宦官宣布,皇帝将要亲临考场,让考生注意礼节,这才领着众人进去。果然,大司马、丞相、御史大夫都在前面站着,并未就坐。过了很久,皇帝才坐着轿撵进来,三公带领众人向皇帝行礼。行完了稽首礼,众人才依次落坐。 一名宦官走下台阶,对众考生道:“今日考的乃是策论,陛下有感于天下流民见之与野,盗匪出没于山,百姓惶恐,特开智谋将帅科,以选有智谋之人,敢拼搏之士,辅政地方,以平匪患,以安民心,本科策论既以此为题,各抒己见。” 王安提笔写下策论的名字“安民疏”:“《尚书》有云:民为邦本,本固邦宁。自高皇帝立朝以来,迄今逾二百年矣,秦末之乱渐远,公卿贵戚,贪于饮食,冒于货贿,聚敛积实,不知纪极,不分孤寡,不恤穷匮,为一己之私,强取豪夺,广占田地,齐民流离失所……” 王安写着写着,感觉有人站在旁边,抬头看了一眼,却是刚才的那名宦官。宦官示意王安继续,这才离开。王安继续写道:“齐民无安身之地,谋生之业,却遭盘剥;公卿贵戚,穷奢极欲,不缴一文。《尚书》有云:皇天无亲,惟德是辅。民心无常,惟惠之怀。” 王安写完之后看了看,检查一下是否忘了避讳,然后开始誊抄。这时开始有人交卷了,因为今天不用站在大殿外等候,可以直接离开。誊抄完毕,王安写上自己的姓名,起身将试卷交给宦官。 走出未央宫东阙,小胖子孔洵已经候在那里,为了方便他把成都侯府的标志挂了出来。见到王安出来,孔洵立刻迎了上来,向王安施礼道:“先生,陈汤之子陈冯昨日前来报丧,其父已经过世,陈汤临死前交代一定要通知郎君。”王安点点头,陈汤也是小心谨慎之人。 “礼物送了吗?” “师母准备了十枚金饼。”孔洵答道。 王安点点头:“先去交道亭,我去祭拜一下他老人家。” 祭拜过陈汤之后,陈冯领着王安到一个小房间,指着一个箱子道:“家父交代,郎君如果来了,就把这箱东西交给郎君。” “如果没来呢?”王安很好奇。 “如果没来,那就烧掉。家父说这些东西对在下无益。” 回到客栈,王安倒头便睡,直到第二天才起来。大丫带领婢女为王安穿衣,一边说道:“君公那边回信了。他打算年后携妻南下新野。” “这么快就成亲了,可惜没给他送贺礼。” “婢子已经安排人送去二十枚金饼。” “我们的钱还够吗?”这段时间只有出项没有进项,王安很担心坐吃山空。 “李次元昨日送来三十枚金饼,二百缗钱,说是书肆的进项中郎君该得的那一部分。”书肆的进项哪有这么多,大概是为了其相好之事表示感谢。 王安摆摆手,让婢女下去。“杜苍还没有消息?” 大丫摇摇头:“打听盗匪的消息不会这么快,而且按照杜邑和夏姑娘的分析,盗匪在年前时会四下掳掠,就看郎君是打算坐收渔翁之利还是只诛首恶?” 王安想自己缺钱,今后要用钱的地方也多,能坐收渔翁之利是最好,于是问道:“他们有把握吗?” “夏姑娘叔侄,史端和杜邑已经计算过,有八成把握。” 一名婢女前来禀告,夏姑娘和其叔叔求见。 夏姑娘一进来就开门见山:“在下已经和义父商量过来,为了防止日久生变,在下要立即返回山寨。这次是跟郎君告辞,在下的叔叔会留下来帮助郎君剿灭盗匪。义父打算年后南下新野县,见见崔老先生。”想想也对夏姑娘要解散山寨,肯定会有人不满,就怕日久生变。 “史端在吗?我要见见他。”王安问道。 “史先生已经回来了。他们如今在南山演练。” “那几个老卒拿郎君的钱却不做事,感到非常难受。”史端道。 “是我疏忽了。”王安点头认错,“在下马上写封信给阴陆,让他们去新野县帮我训练庄丁。” “现在能不能先发点钱?”史端为难的说道。 “在下找先生来就是为了此事,”王安接着道,“在下打算给每人三缗,先生五缗,先生觉得如何?” “会不会太多了?”史端道,“一个太中大夫也不过数千钱。” “所以那些读书人对商贾是羡慕嫉妒恨。先生放心,这只是开始,到时我还想和袁姑娘做笔大生意。” “在下代兄弟们谢谢郎君。” “这篇《豪士赋》涉及先帝,犯了大不敬,应该黜落。”大司马丁明道。 “本相读了这篇文章,虽涉及先帝,说得却也是实情,当年先帝面对博陆侯的确是如芒在背。”丞相王嘉反驳道。 御史大夫贾延见二人争执不下,于是说道:“既然涉及先帝,不如交给太皇太后和陛下决断。二位觉得如何?” “大司空,难道不知道此子乃是何人吗?”丁明问贾延。 “此子是何人?”贾延道。 “此子乃是新都侯之子,他要叫太皇太后一声姑祖母。” 贾延道:“我们是为朝廷挑选贤才,而不是讨论此子与太皇太后的关系。” 第五十二章 南山中 “太皇太后那里如何答复?”皇帝问送《豪士赋》给太皇太后的宦官。 “班婕妤说可忝居末座。”宦官答道。 “忝居末座?太皇太后对王家要求太严了,”皇帝点点头,然后对宦者令石寿道,“贾延难堪大任,拟旨,任命孔光为御史中丞,让孔光帮贾延分担点责任。”御史大夫贾延既然站在王家那边,这让皇帝再一次看到了王家的实力。 “诺”。 南山中,一伙人正沿着山路向上攀登。“快点,跟上,说你呢,细皮嫩肉的家伙,难道想给盗匪抢去做大王夫人。”一名黑脸大汉冲着王安喊道,周围的人一哄而笑。王安气喘嘘嘘的爬上山,一屁股坐在地上起不来了。史端走过来,递给他一个水囊,王安接过来仰头就喝。 “你也别怪他”,史端也坐下来,“当年他们那一队人只有他活着回来了,后来带队就使劲的训练新兵,不让他们白白送死。你发下来的钱他都给了死去队友的家眷。” 王安这次是和史端一起来南山,看看史端的部下训练的成果。王安看着黑脸大汉道:“如果此次剿匪,他能活着回来,我让他担任我的护卫头领。” “魏宣他们怎么办?”史端问道。 王安道:“魏宣他们是北地边军出来的,善于马上作战,做我的护卫委屈了他们,况且、将来、或许、还要组建骑兵,他们正好去带兵。”还有一点王安没说,魏宣他们都是王莽和田立派来的,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眼皮之底下。自己要实施陈汤的方案就要培养自己的人手。 史端是个聪明人,没在纠缠这个问题,他问道:“郎君考的如何?何时出发?” 王安道:“不知道,我写的赋牵扯到了先帝,离开长安时,大臣们还在争吵。”主要是《豪士赋》牵扯到了汉宣帝和博陆侯霍光之间的争斗。 史端看看周围,对王安道:“其实你能过来他们非常高兴,谁都不希望自己被人忘记了。况且这几天你还跟我们一样,穿同样的衣服,吃一样的饭,一起爬上爬下。” 王安摇摇头:“不一样的,我只是锻炼身体,而你们是要搏命的。” “在他们眼中,你能这样做就是自己人了。” “那几名老卒走了?”王安问史端。 史端点点头:“他们知道郎君将来还要对付南郡的盗匪,光靠这点人是不够的,早点过去,早一点为郎君出力。” “他们怎么知道我还要对付南郡盗匪?” 史端笑道:“以王家的实力,四百石的当阳长只是郎君的垫脚石,只要郎君能扫平当阳盗匪,治理好当阳,王家一定会把郎君扶上更高的位置,而南郡是最合适的。” 王安摇摇头没有说话,自从朝廷接连征发七科谪后,如今从军已经变成了贱业,读书人不到万不得以谁也不愿从军,结果军中大多是文盲,军队地位低下,军方在朝中发不出自己的声音。掌权的世家大族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就要同时压制寒门和军队,后果就是东汉末年,寒门和军队携起手来对付世家大族。军方可以进入朝廷,但监军也是不可或缺的。这就需要读书人从军,可这些读书人……想想就令人头疼。 王安换了个话题:“他们吃得可还满意?” 史端点点头:“没想到猪肉这样吃也很不错,不过那些人想知道为何要叫东坡肉?明明就是猪肉嘛?” “这是一个自称东坡居士的人做的,”王安答道:“你们的团队作战恢复的如何?” 史端想了想道:“若是对付两羌,以一敌三没有问题。对付盗匪嘛,以在下接触过的盗匪而言,盗匪的战斗力比不上羌人,这帮人可以以一敌五。现在就等杜苍那边的消息了。” 王安叹了一口气:“就等他的消息了。”将帅科的考试快张榜了,有太皇太后在,王安不担心自己的成绩,他担心张榜公布后自己就要离开长安了,原先计划的新年时进攻盗匪的计划可能行不通了,只能长途奔袭,千里杀将了。而这一切都离不开情报。 王安站起来,看看远方,此时的关中地区仍然有大片的竹林:“科考快要公布结果了,我明天就回长安。你们也注意点,我可不希望你们出师未捷身先死,将来我还要靠你们帮我扫清匪患。想要证明自己的机会有的是,不要急于求成。” 回到长安,大丫就对王安道:“扬先生几天前就派桓谭来请郎君过府一叙,婢子告诉他郎君出门游玩了。” “既然桓谭没有再来,说明这事不急,我明天在去不迟。”王安答道,“榜单出来了吗?” 大丫摇摇头:“成都侯派人送来消息,郎君的《豪士赋》已经获得太皇太后和陛下的认可。太皇太后和陛下认为郎君只是写出了先帝面对博陆侯时的感受,并未诋毁先帝。大臣们不再争论如何处置郎君,现在就等张榜公布了。” 第五十三章 邀请 “先生难道没有想过到吴楚之地讲学吗?”王安此刻正在扬雄的府中,今天一大早,王安就前来拜会扬雄,桓谭在一旁作陪。 扬雄端起碗喝了一口茶,他拒绝了王安为其准备的茶具,只用几文钱一个的碗喝茶,然后方下碗,轻轻叹了一口气:“老夫离开益州来到长安已近二十年了,老夫和夫人不愿在动弹了。” 王安拿出一本书,书中抄录了扬雄写的一些文章:“小子观先生的文章,先生经常拿屈原与司马相如比拟,以为君子得时则大行,不得时则龙蛇,遇不遇命也。小子以为,先生其实是在感叹自己怀才不遇,仕途坎坷。先生有心为民请命,但口不善言,若与那些博士和给事中斗嘴,往往一败涂地,所以只能把自己的抱负述诸笔端,写成文字,聊以自慰,比如这篇《长扬赋》。”王安把文章递给扬雄,“这篇文章中的子墨客卿乃是先生自比吧?先生不是不想做事,能是没有机会而已。” 扬雄道:“老夫怎能与屈子,司马长卿相提并论。” “应该说是屈原和司马相如怎能和先生比。太史公的屈原贾生列传中,屈原念念不忘的乃是楚王所受到的羞辱,遇到贬黜却投江自尽,一身才华付之流水;孝武皇帝时文臣武将济济一堂,就缺能歌功颂德之人,司马相如在孝武皇帝眼中不过就是一弄臣而。难道先生就只想当这样一个人?更何况屈子和司马长卿都已经入土为安了,先生仍然健在,将来如何尤为可知?” 扬雄叹了口气:“老夫快到知天命之年了?” 桓谭道:“师旷曾与晋平公言:少而好学,如日出之阳,壮而好学,如日中之光,老而好学,如炳烛之明,孰与昧行乎?晋平公七十还想学习,先生五十难道就不能动弹吗?” 王安劝道:“如今已有大批百姓到了南郡和江左之地,在下打算在那里宣传教化,但缺一个大儒,以先生的名望,若是能到荆州,则江左士子必闻风而来。” 端起碗喝了一口茶,王安接着道:“先生不需要立即答复,在下即便要推行教化,当在扫清匪患之后。先生还有时间参详一二。” 其实,扬雄今天请王安过来是想谈谈《豪士赋》,结果变成了王安请扬雄南下讲学。毕竟荆州和扬州做官的人少,一个原因就是没有名师大儒到江左之地,江左豪族在关东和关中豪门眼中就是乡下土财主。王安打算拉拢江左豪门,最好的办法就是请大儒前去教授豪族子弟。 桓谭问道:“叔孙认为自己一定能当上当阳长?朝廷可还没公布呢。” “东平王已经押到廷尉诏狱,谋逆案就要开审,此时最重要的就是稳定。中枢必然要安抚地方长官,答应他们的一些要求,在一些官吏任命上向地方妥协,在下这个当阳长是萧育举荐的,皇帝即便有心为难王家,但也要给兰陵萧氏点脸面。在下也很想知道谁敢跳出来跟王家抢当阳长这个位置?即便皇帝想让其他人当这个官,其他人也要有这个胆量,只怕皇帝一说出来,就有人生病了。”王安笑了笑,“如今可不是陛下刚登基时的样子了,只不过大家心照不宣而已。” 王安离开时,桓谭作为弟子代扬雄送客,在扬府门口,王安掏出一张地契交给桓谭:“我现在也没多少钱了,这张地契就作为贺礼送给君山和赵姑娘吧。” 回到客栈,王安就看到大堂中坐着一个衣着华丽的陌生人,此人看到王安进来,起身行礼道:“在下奉安阳侯之命,请郎君前去侯府赴宴。”王安看了看请柬:“就在今晚?”对方点点头:“马车随后就到。郎君还请更衣。” 王安问正在为其更衣的大丫:“我们还有贵重的礼品吗?”大丫道:“夫人只为宜春侯和成都侯准备了礼物,侯爷的写的字已经送给了扬雄先生,郎君的物品就剩下横刀了,而安阳侯不喜欢这些东西。”看来王莽跟安阳侯的关系不是很好,所以当初并没有给安阳侯王舜准备礼物。 “横刀就横刀吧,有总比没有的好。” 王安和孔甫乘坐马车来到了戚里,经过成都侯府再往前走了一段路才到了安阳侯府。下车后,仆役领着王安和孔甫经过大堂,穿过花园,走过小桥,最后到一座院子,仆役打开房门,对王安说道:“请郎君在此恭候,侯爷马上就到。” 王安和孔甫迈步进了房间,房里放着几张桌案,孔甫道:“不是说宴请吗?怎么把我们领到这个僻静的院子?” “这个地方不错,很幽静,若是有丝竹之乐就更好了。” “说的不错,本侯就喜欢清静,所以专门建了这个院子,”一名中年男子随着声音迈步走了进来,站在王安面前,“你这个侄儿来了这么久也没过来看我这个伯父,还要伯父派人去请你,你才肯来。” 王安施了一礼:“小侄临行时,父亲大人让小侄静心读书,不要随意出门,以免惹出事端,尤其是伯父您,大人再三交代,说您喜欢清静,不要随意上门打扰。故而没敢拜访伯父,还请伯父见谅。”王安从孔甫手中接过横刀,呈给王舜。王舜接过刀,拔出来看看:“本侯虽然喜好五经,但每次读太史公的《史记·刺客列传》仍为之心驰神往,恨不能成为其中之一。这边刀,本侯收下了。” 侍者为三人端上点心,王舜道:“听说叔孙喜欢饮茶,本侯特意从益州找来两位精通茶艺之人。”这也太快了吧,王安心道,从自己请人泡茶到现在也不过一个多月,这安阳侯从得到消息,再派人到益州去一个来回,再请自己赴宴,时间应该也是紧紧的。两名女子拎着盒子进来,把器具一一摆好,开始研磨茶叶。 王舜接着道:“刚才叔孙不是说若有丝竹之乐就更好吗?在这令人赏心悦目的时候怎么能少了丝竹之乐呢。”外面响起了丝竹之声,王安和孔甫互相看了一眼,继续观赏茶艺。 第五十四章 情况不妙 “启禀郎君,两名益州女子已经安置好了。”一名婢女前来禀告。王安正躺在大丫的腿上,挥挥手让婢女下去。去安阳侯府做了一次客,又带回来了两名女子,王安想想就头疼,“明天请李茂的夫人去跟这两名女子见见面,了解一下她们的情况。” “安阳侯为何送两名女子给郎君?”大丫正在为王安揉额头。 “送是送给我,却是向大人表明态度。”王安闭着眼睛说道。“他是向大人示好,安阳侯不敢有二心,一切惟新都侯马首是瞻。” “安阳侯支持大人这是好事啊。” “你就别装傻了,我们来长安时,夫人可没给安阳侯准备礼物,这就说明大人和安阳侯的关系并不好。安阳侯现在支持大人大概也是迫不得已。”王安说道 “安阳侯支持大人是迫不得已的?” “俗话说,春江水暖鸭先知,”王安睁开眼睛道,“安阳侯身为侍中,虽然不能像董贤那样随时可以见到皇帝,只要有心还是可以见到的,皇帝的变化他应该知道的七七八八。如今王家九侯免的免,在封国的在封国,留在长安的以安阳侯和成都侯地位最高,可惜成都侯在众人眼中难当大任,若是皇帝有事,太皇太后所能依靠的就是安阳侯了,我甚至怀疑安阳侯应该已经谨见过太皇太后了,只不过没有得到太皇太后的支持,这才转而支持我家大人。”王安坐了起来,“准备纸笔,我要给大人写信。” “启禀郎君,最近几天客栈外面经常有生人出现。”杜邑来向王安禀报。 “会不会是偶尔路过的?”王安站起身来。 “不会,已经观察了好几天了,最开始是三人,现在增加到八人,他们经常在客栈附近出现,甚至还以投宿为名进入过客栈。”杜邑把王安领到窗户口,给王安指明目标,“他们现在是两人一组,轮流出现,有的时间不会很长,如那两个在对面饭馆用餐的人,他们每到用餐时间就出现,坐的位置刚好对着客栈。等他们离开,就会有货郎在对面摆摊,直到天黑。” “知道是哪里人吗?” “听口音应该是弘农郡的。” “你觉得是弘农郡的那股盗匪?” 杜邑点点头:“他们身上有股匪气。” “对方都已经找到家门口了,你家大人还没有消息。”杜邑的脸发红,王安于是安慰道,“这也不能怪你父亲,你父亲是要找盗匪的老窝,这肯定更难一些,既然对方已经找过来了,我们也不能放过,去找你父亲,让他派几个善于盯梢的人看住对方。” “家父已经派人来了。”杜邑答道。 王安点点头:“避开这些盯梢的,派人去把史端他们叫回来,我们也该准备动身了。” 两名盗匪假装食客坐在福履客栈对面的餐馆用餐:“我们已经找到了王安居住的客栈,并且记住了他的样貌,要不要回去通知大王?” “大王的命令可不是找到就可以了,还要知道此人何时离开长安,走哪条路,带了多少人,大王要一个不留,报仇雪耻,挽回名声。” “一个不留,此子可是带了不少的美女,昨天又带回来两个,若是掳到山寨上,也是大功一件。” “即便是掳到山寨上,也是大王他们的,那里轮得到我们这些小啰喽。时间差不多了,该换人了,我们走。”二人起身离开饭馆,不远处有人慢慢的跟在后面。王安躲在窗户后静静的看着这一幕,感到有些满意。 “郎君请看,货郎过来摆摊了。”杜邑向王安指明目标。 ******着杜邑指点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名年轻男子背着一个箱子过来,把箱子放平打开,就是一个小摊子,然后摇摇手里的铃铛,招揽顾客。 王安看着外面道:“这不是很正常的摊贩吗?” 杜邑道:“郎君这么说就是不了解民情,这种箱子是为了走街串巷方便而特意定做的,而不是用于摆摊的,这个货郎明显不懂情况。在富贵人家眼中没有区别,但在百姓眼中明显不同,郎君仔细看看,可有百姓前去挑选货物?” 王安仔细一看,的确,老百姓经过那里都离的比较远,而且走路的速度也快了不少,看来百姓也知道这不是好人。 看到这个场景,王安的心里就是一沉,看来这个山大王是花了不少的本钱啊! “如果能派出八人监视我们,这个山大王的实力如何?有多少人马?”王安问杜邑。 “应该不少于二百人,”杜邑答道,“这种下山干事的人一般都是山大王信任的人,或者说是嫡系,因为他要防止手下把自己骗下山做掉,郎君说上次杀掉了三十个盗匪,这个山大王还能控制住山寨,这说明死掉三十人使他感到心痛,但还没有到伤筋动骨的地步,按照军中的规矩,伤亡超过二成这支军队就废了,所以在下估计这位山大王的嫡系人马应该还有二百人以上,非嫡系应该不超过二百人。当然这些都是在下的估计。” 你这不是等于没说嘛?王安在心里念叨,看来这个山大王准备一雪前耻了,长途奔袭是不行了,眼下保命要紧。 “陛下这是三公及有司所拟定的将帅科合格者出任的官职。”中谒者令将名单呈给皇帝。皇帝看看名单道:“朕不是让他们另外选人出任当阳长吗,为何还是圈定了此子?” “那些考生听说当阳匪患严重,都不愿前往。” “朕开智谋将帅科就是为了挑选有勇有谋之人,谋朕已经看到了,勇却没见到。朕要这些人什么用?” 中谒者令急忙跪下:“陛下还请三思啊。” “朕只是随便说说,就按这个任命吧。” “诺”。 皇帝狠狠的把名册拍在桌案上:“让他们七天之内离开长安,前去上任!” 第五十五章 多方准备 “这是当阳长的印信,以及大丞相府出具的文书,还望保管好。”大丞相府东曹掾将当阳长的印信以及加盖了丞相官印的任命书交给了王安。“从今天开始,你也是名朝廷官员了。”王安恭敬的回答道:“本官一定把当阳治理好,不负陛下,丞相以及各位上官的期望。” 出了大丞相府,早已等候在门口的孔洵:“先生手续办好了?官印拿到了?”王安从袖子里把官印拿出来晃了一下,又收起来,“七天之内就要离开长安了,要准备的事还多着呢。” “七天?这么快?” 王安点头道:“朝廷说现在的当阳长已经生病了,让我早点离开长安前去赴任,可又没有具体的到任日期。” 孔洵撇撇嘴,不屑道:“还不是想让先生早点离开呗。可是还有好多事情没准备好啊。” “新的落脚点找好了吗?” 孔洵点点头:“已经找好了,放在杜陵邑,史端他们将会直接到那里等先生。成都侯答应派二十人护送先生到新野,袁姑娘打算跟先生前往新野,之后乘船南下前往江夏。先生这么多人够了吗?” “不知道”,这么多人,互不统属,不出问题才怪。 回到客栈,杜邑迎上来:“按照郎君的吩咐,消息已经放出去了,郎君将会在七天之内,经杜陵邑离开长安。”王安走到窗户边往外看,杜邑也走过来,接着道:“对方已经有两人回去了,家父已经派人跟上了。” 王安点点头:“夏叔呢?” 杜邑回道:“他老人家之前带人出去转转,现在正在研究孔家的那张舆图。” “老人家怎么说?”夏姑娘的叔叔打家劫舍,杀人越货也没少干,如今想谋个官身就要拿出看家本领, “夏叔说由于东平王谋逆案,京兆尹在长安加强了戒备,加派了不少的官军,贼人不大可能在长安犯案。根据先例,长安周边郡县也会加强戒备,上雒县到长安这里应该问题不大,但是上雒和商县交界之处,虽说也是官道,但山多林密,距离盗匪老巢应该也不会太远,正是下手的好地方。”王安不置可否。反正已经要杀人了,还顾忌什么,干脆把事情闹大,打着营救东平王的旗号在长安干票大的,不但可以把疏于戒备的对手干掉,还可以把东平王送到东市去问斩,牵连一大批官吏下狱,给皇帝提供清理王家的借口,一举几得,皇帝都会夸你是条汉子。看来,政客和盗匪还是有区别的。 王安四周看了看:“申屠臣呢?” “去袁姑娘那里了。” “派人跟着他了吗?”杜邑点点头,只要别出事,那就去呗。 王安看看走过来的货郎,对方又来摆摊了:“可以让人去跟他买买东西,透露点情况,比如有多少人啊,多少名护卫啊等等。嗯,史端的那对儿女就很聪明,可以让小家伙去做这件事。” “把情况透露给盗匪会不会对郎君不利?” “假做真时真亦假。情况我已经告诉他们了,信不信是山大王的事。”王安对杜邑道,“今天那些人回来以后就不要再出去了,以免发生意外。” 王安走到后面自己休息的房间,大丫已经带领那些婢女恭候在此,王安进来众人行礼祝贺,之后一一告退。王安这才抱起大丫转了几圈,大丫也显得很高兴,王安把大丫放下来,把官印掏出来给大丫看,大丫接过官印摸了摸:“婢子的二伯父也曾担任过当阳长之职。”王安看着大丫:“你父亲是?” “中山孝王之母冯太后是婢子的姑母,宜乡侯乃是婢子的父亲。”王安点点头,冯家乃是关中豪族。冯唐就是冯家的先人,世家大族的子女可是从小就培养的。“你为何不去冯家看看?” “姑母和家父死后,冯家一族已经迁回上党郡了,长安已经没有族人了。” 王安安慰道:“冯太后和你父亲会被昭雪的。” 大丫擦了擦泪,“李通得知要走,已经来了,郎君可要见见?” “见,当然要见。他没过来,我也会派人请他过来一趟。” 离开长安的日子到了,之前王安已经拜访了成都侯,安阳侯,扬雄和袁家,感谢他们的照顾,并再次邀请扬雄南下,扬雄只是答应考虑考虑。离开福履客栈时,王安对史端的夫人道:“在下已经请八叔代为照顾你们,有事可以去找八叔,袁家每月会送钱给众人,等史端他们在南郡安定下来,再来接夫人儿女和各位兄弟的家眷前往南郡。” 随着王安的车队缓缓离开,从对面的一处民宅走出两个人,走在前面的是名三十岁上下的男子,走在后面的却是邓骅。邓骅道:“刘先生快看,山寨的那些探子跟上去了。” 刘先生看着王安离开的方向问道:“王安带了多少护卫?这事弄清楚了吗?” “王安自己从新野带来的十人,成都侯派了二十人,姓袁的带了三十人,总共六十人。”邓骅答道。 “客栈的主人史端呢?他不是和王安走得很近吗?他可是退伍的老卒,手下可有一批人为之卖命?为何没有见到他的人影?” “此人前几天骑马时从马上摔下来,腿被摔断了,不能行走,如今在家中养伤。” “此事当真?” “当时他被架子抬着,一路上大喊大叫的,附近的人家听的一清二楚,”邓骅答道,“客栈我们进不去,但是客栈每天都丢出来一些带血的布条,应该没有问题。” 刘先生点点头:“最好不要出岔子,我可是又给了盗匪五十枚金饼。” “刘先生还请放心,盗匪听说姓袁的也跟王安同行,一口答应了先生的要求,答应把人手都派出来,决不放过一个,以雪前耻。” “盗匪的话听听就行了,谁信谁死,我已经花了一百枚金饼了,可姓袁的丫头还是活蹦乱跳的。不过只要他们这次能把姓袁的干掉,我们所花出去的都是值得的。” 邓骅叹了口气:“可惜那些盗匪不听先生的,不愿打着东平王的旗号在长安作乱。还说什么他们是盗匪,不是反贼。” 第五十六章 一击必得二虎 “这两座宅子是谁家的?宅子的大门朝向不同,却只隔了一堵围墙,在外人眼中就是两户人家。”王安从梯子下来问等候在下面的申屠臣,“连地道都不用打了。” “叔孙进来的宅子是袁家的老宅,这座宅子是袁家的新宅。”申屠臣把脸扭到一边答道。 “他们都在吗?”王安问史端。 史端答道:“叔孙放心,他们从南山回来就住在这里没有外出。” “杜苍的人来了吗?” 史端道:“已经来了。” “我们进去商量商量如何行动吧。” 大丫为王安更衣:“郎君为何不把那些婢女也留下,遇到事情也会省很多麻烦?” “对方已经盯了我们这么多天,再向客栈附近的百姓打听一下,我们有多少人他们大概也已经清楚了。只要遇到事情的时候她们不要乱叫乱跑就没事。”王安搂住大丫,“从杜陵邑到上雒应该没什么问题,过了上雒到商县才要小心戒备,你也不要太担心,打打杀杀的事还是交给男人去做,你把那十个婢女管好就行。” “王安他们已经往蓝田方向去了,要上官道进入弘农郡,你们两个马上出发禀告大王。”一个贼头指着两个啰喽道。 “王安难道不会走另一条路吗?我可是知道还有另一条路到南阳的。”一个啰喽说道。 贼头过去给他两耳光:“就你见多识广,老子不知道吗?多事,还不快去给大王报信!” 王安骑在马上,看着袁姑娘押运的十几辆马车问道:“袁姑娘,你运的是什么货物?” “蜀锦,当阳长是不是应该为夫人买一两匹?” 王安摸了摸鼻子:“没钱。” 出了京兆尹的管辖地界,进入上雒县,众人加强了戒备,魏宣也加派了斥候,沿途侦查,平安无事的到了上雒县城,王安拜访了庄掾吏,请他能派人护送一下自己,庄掾吏满脸的为难:“由于东平王谋逆案,司隶部加强了控制,只有太守手令才能调动郡兵,而我手下的那些差役,只能欺负一下老百姓,对付盗匪,逃得比谁都快,请恕本官无能为力。”王安一脸失望的离开了庄掾吏的府邸。 “王安他们离开了上雒县,往商县而去,他们货物众多走不快,你们马上去向大王禀报。”贼头指着两个啰喽道,“我们继续跟着他们,到时再跟大王汇合。” 王安对魏宣道:“从现在开始,不在进入村镇,只在山头安营扎寨,食物只买活的,让他们每天多跑一点,一直到离开弘农郡。” “大王,王安和袁姑娘他们都不进入村镇,买食物也只买活的,扎寨也是在山头上,大王之前的布置都没用了。” 山大王走了几圈,指着前方道:“前面有一座桥,袁姑娘过桥后,你们把桥拆了。”然后对下面的啰喽大声喊道:“打劫来的美女,黄金和丝绸,本大王一概不要,全部赏给大伙。”众啰喽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山大王一挥手:“出发。” 王安骑在马上,问申屠臣:“这是经过的第几座桥?”申屠臣答道:“第四座。”盗匪能忍到现在真的是很有耐心了。 这时前面探路的斥候骑马跑回来禀报:“前面有山贼堵路。” 该来的终于来了,王安点点头:“准备战斗吧。” 看着王安的车队在前方开始布阵,山大王指着前方大声道:“看到前面的马车没有,美女、黄金、丝绸在等着各位兄弟,本大王再说一遍,所有掳掠来的东西,都归兄弟们,本大王一概不要。” 夏姑娘的叔叔站在王安身边,为他解释:“这最先冲过来的要么是非嫡系,要么是新加入的,就是郎君所说的炮灰。那些惯匪和嫡系都在后面。”袁姑娘的货车在外面围成一圈,魏宣等护卫手持强弩站在马车后面,看着山贼越来越近,魏宣这才叫道:“放”。 山大王面无表情的看着炮灰被射在地,招招手,叫来心腹:“我们的车子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把车子推出去。” 王安看着对面推出来十几辆宽大的车子,经过尸体时,就把尸体丢到车上,再慢慢往前挪:“这是干什么?” 夏叔苦笑道:“这是用来对付强弩的,即使蹶张弩也很难贯穿它。我们以前也用过,对付强弩效果很好。” 王安看着逐渐靠近的车子,弩箭对躲在后面的盗匪毫无杀伤力,不禁感叹:“盗匪的智慧是无穷的。” 随着盗匪越来越近,魏宣等人已经不再射箭,拔出佩剑形成外圈,袁家护卫站成内圈,护卫着马车。王安拔出佩刀也想上前,夏叔拉住他:“郎君还是不要去的好,你的功夫缺了股狠劲,这种场合用不上。你若出事,谁也担当不起。”说完夏叔拔出剑对王安道:“让郎君看看老夫的身手。” 由于王安这边不再射箭,盗匪的速度也加快了不少。随着一声大喝,一名盗匪直起身子,手持大棒,跳上货车,跃了下来,与魏宣战在一起。越来越多的盗匪也冲了进来,双方混战在一起。王安这才发现,生死关头,什么招式都忘了,只凭着本能去战斗,自己所欠缺的就是本能。 在一座断桥边,地上躺着十几具尸体,一些人正在把尸体丢入河里,刘先生和邓骅骑着马站在河边,听着远远传来的喊杀声,邓骅对刘先生道:“我们的人准备好了吗?” 刘先生骑在马上静静的听着,过了一会才道:“我派人送了几次财物给那个山大王,上山的路径已经摸透了,又收买了几个小头目,为我传递消息,那个山大王为了防止有人趁机作乱,把大部分人都带下山了,如今留在山寨的也就几十个人,我派二十个死士去对付他们绰绰有余。”闭着眼睛又听了一会,刘先生才道,“这声音听了真舒坦,也不枉我花了那么多钱。一击必得二虎,老子今天要把他连本带利收回来。” 五十七章 反击 “夏叔,那些盗匪还会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吗?”王安坐在地上,用刀指了指前面那些用盗匪尸体做成的盾车。 夏叔也在旁边坐着,他摇了摇头:“现在死的都是各个大王的嫡系了,即便这些大王想这么做,也要想想自己手下的感受,如果不想激起哗变的话。” 王安把刀拿到面前仔细看了看,砍了这么久也没出现缺口,其实他也没砍几刀,大多的漏网之鱼都被夏叔给杀掉了,王安也只是跟一个小啰喽对阵了几下,就把对方干掉了。王安把刀放在腿上,对夏叔道:“夏叔,当阳县的贼曹掾非您老莫属了,好好干,把当阳的、把南郡的盗匪都平定了,将来封侯也是可期的。不但可以光宗耀祖,还可以传给子孙后代。” 夏叔显得很尴尬:“老朽现在只有几个闺女,还没有儿子。” 听了这话,王安讪讪的笑了几下:“夏叔如今是为民除害,上天一定会降福于您,您应该多找几房小妾,多多努力,不要让上天的福泽给跑了,一定会一举得男的。” 夏叔显得很高兴:“老朽有一房小妾,正好怀有身孕,希望承郎君吉言,使老朽有后,夏家有后。” 王安让夏叔注意盗匪,自己站起身向马车那里走去,如今伤员都安置在那里,那些婢女也在大丫的带领下照顾伤者,申屠臣正在查看伤员。 “情况怎么样?”王安问申屠臣。 申屠臣看了看道:“死了三个,七个重伤,剩下的也大多有伤,但无大碍。天马上就要黑了,叔孙所说的援兵何时才能到?” 王安把孔洵叫过来:“去把孔明灯弄起来,等到戌时的时候把蜡烛点起来,把它放出去。” “孔明灯,那是什么东西?” “孔洵发明的灯,就叫孔明灯。”孔洵回答道。 王安拍了孔洵的脑袋一下,对申屠臣道:“别听他瞎说,待会看看就知道了。我准备给庄掾吏发信号,让他率领人马从后面出击。” 申屠臣感到很疑惑:“叔孙不是说庄掾吏调不动郡兵吗?他哪来的人手?” “庄掾吏调不动郡兵,但是可以召集游侠儿。毕竟剿灭盗匪对游侠儿来说也是件光彩的事,只不过这些游侠儿善长街头斗狠,遇上这些盗匪,只怕就像秦舞阳一样了,所以趁盗匪疲惫不堪时,让游侠儿进行夜袭。反正啥都看不见,一个劲往前冲就行。” 看着黑衣人冲入山寨,史端长出了一口气,对黑脸汉子道:“真让夏老贼说中了,有人打着跟我们一样的主意,想要偷袭山寨,抢夺钱财。问问杜苍的人,山寨是不是只有这条路?” 过了一会黑脸汉子答道:“杜苍的人说了,只有这一条路。后面是悬崖。” 史端点点头:“告诉兄弟们,先吃点东西,等会那些黑衣人一个都不要放走。” “如果是盗匪呢?” “就让他们走。” 史端把刀放下,从系在腰间的布袋里掏出一把肉松塞进嘴里,黑脸汉子也把手伸进史端的布袋,摸出一把,塞进嘴里,史端看了他一眼:“你的呢?” 汉子把肉松吞下去,这才回答:“已经吃完了。” 史端倒了一些肉松到汉子的手里,汉子边吃边问:“夏老贼怎么知道也有人打这个山寨的主意?” “根据夏老贼的说法,做盗匪最怕的就是被官府登记在册,到时出了什么事往你身上一安,就是你干的,难道你还能跑到官府鸣冤说这不是我干的?所以那些喜欢张扬的都死掉了。” “这跟打劫山寨有啥关系?” “别打岔,老子还没说完,难怪叔孙想让你们多读点书,”史端有点生气,“将欲取之,必先予之,懂不懂?” 黑脸汉子摇摇头。 史端想了想:“就好比成亲,你要把人家姑娘娶到手,你肯定首先要送东西给她的大人了,然后才好接近他,才能把她娶到手。所以你要打劫山寨,就要取得山大王的信任,你才能找机会动手。” 史端把黑脸汉子伸过来的手拍掉:“这个山大王如此张扬,不符合盗匪的秉性。夏老贼猜测,有人假装结交山大王,了解山寨的情况,在以叔孙为饵,许以大利,把他们骗下山,自己却来偷袭山寨,这样山寨所有的东西就都归他们了。” 黑脸汉子想了想到道:“就跟我们现在做的事情一样?” 史端点点头。 这时传来了几声鸟叫,说明黑衣人出来了,史端和黑脸汉子都把刀拿在手里,准备偷袭。 罩着红色蜀锦的孔明灯摆放在场地中央,孔洵跑过去把蜡烛点燃,过了一段时间,孔明灯,晃晃悠悠的慢慢升起来,一盏红色的灯笼出现的天空。王安不得不佩服这个时代的丝织技术,既能薄如蝉翼,还能防风。 庄掾吏带着一众游侠儿仰头看着天上,突然有人叫道:“西边有盏红色的灯笼。” 庄掾吏拔出佩剑:“盗匪激战一个白昼,正是困倦之时,消灭盗匪,立下大功,在此一举。众位好汉,随本官杀贼。” “大王,不好了,不好了,山寨被人给占了。”一名啰喽跑进帐篷,向山大王禀报。正为百天进展不顺而喝闷酒的山大王闻听此言,猛然站起来:“你在说一遍。”啰喽禀告山大王,有黑衣人蒙面攻入山寨,见人就杀,此人是装死才躲过一劫,趁黑衣人进屋查找东西才偷偷跑下山,给大王报信。 “不好,本大王中计了,那个姓刘的表面上是要对付袁家,实际上却是要图谋本大王的钱财。姓刘的是要连本带利的拿回去啊。” 这时远处又传来了喊杀声,山大王当机立断,拔出佩剑杀了前来报信的啰喽,点燃帐篷,带领几个亲信消失在黑夜里。 袁姑娘把几辆马车劈了当木柴,在前方点了两个火堆,王安和庄掾吏站在前面看着那些游侠儿:“多谢庄掾吏带人前来相助。” 庄掾吏道:“叔孙以自己为饵,本官才能消灭了这伙作恶多端的盗匪,为上雒百姓造福。” “庄掾吏的功劳,我会告知家父的,还请庄掾吏放心。” 山寨中,史端问黑脸大汉:“兄弟们有没有受伤?” “有几个受了轻伤,没有大碍。” 史端接着问:“所有的黑衣人都在这里了?” “一共二十个,一个不少。” 史端挥挥手,命令道:“统统杀掉,丢下悬崖。” 第五十八章 谁是黄雀 “最终留下来的加上史端先生就只有九人?”王安看着史端,史端脸上面带尴尬,“走的人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不愿再拼命了”。 “走就走了吧,道不同不相为谋。”王安请史端留下有事商量。 “先生认为那些黑衣人是谁的手下?” “我们审问过活着的人,他们都没有开口,只好把他们都杀了。我认为他们是某个世家大族培养的死士。” “死士?看来有人跟我们一样,都盯上了山寨的财宝。”王安接着道,“我们已经审问过俘虏,他们招供有人几次上山请盗匪帮忙对付某人,每次都出手大方,这才博得了山大王的信赖,带领大批人手下山对付我们。令人奇怪的是,这次打劫的东西这位山大王竟然都不要,这是为何?” 史端道:“在下进来的时候看到夏老贼忙的不亦乐乎,这是为何?” 王安笑了笑道:“不要称夏叔是夏老贼了,我已经许诺让他出任当阳的贼曹掾了。你是说也有人承诺给山大王新的身份,这才是山大王下血本的原因?”史端点点头。 王安看了看史端他们带来的金饼,问道:“留在山寨的都被黑衣人给杀了?”史端点点头。 “有没有小孩?” 史端仔细的回忆了一下,道:“我们检查过每一个房间,死者里没有小孩。” “据俘虏交代,寨子里只有山大王有三个小孩,既然没有,很可能早被带走了。”王安数了一下史端带来的金饼:“你们每人分了五枚金饼,再加上留给我的十枚,正好是二百枚金饼,但按照盗匪的招供,应该远远超过这个数。” 史端想要解释。王安摆摆手,“我不是怀疑你们,而是说这个山大王可能已经把一部分钱财给转移了。假如,我是说假如,我进长安时杀的那批人乃是山大王的嫡系,会不会他们当时正在转移财产,结果被我误打误撞给干掉了?我还记得那个小头目说要把蜀锦运往长安,如果他没有说谎呢,这就说明这位山大王有个落脚点就在长安。” 史端道:“长安可是盘查的很严的。” 王安心道,现在又没有照片,只是靠文字来描述一个人的长相,如果要抓人,就会像韩国一样,一张照片抓几千个人:“也只是你这么认为,如果有人给这位山大王提供了新的身份呢?如果这个身份是一个免职返乡的官吏呢?还会不会查的很严?而昨天的败仗正好给了他一个全身而退的机会。” “游侠儿不是说山大王已经被烧死了吗?” “这是庄掾吏报给上雒令和弘农太守听的,如果一场大胜没有抓到贼头,总是有点瑕疵,在官面上也不太好看。我们已经验过尸体了,死的不是山大王。嗯,这样一来,我们大致可以得出结论,这位山大王已经给自己准备好了退路,然后找了一个替死鬼,在一片混乱中消失了。” “叔孙还要追查此人吗?” “他也是被人利用了,既然他有心重新做人,只要他不再出来闹事,就当此人已经死了吧。”王安看着史端,“那八个人能力如何,能否带兵?” “还是让他们给你当护卫吧。” “还有一事,”王安说道,“史端先生还是先装病一段时间吧,等孔甫从长安来了先生再露面。” “家主,山寨昨晚烧了一夜,如今已经烧成一片白地。”一名属下向刘先生禀报。 “我们的人还没找到吗?”刘先生大怒,二十名死士啊,这些人可是要从小就开始培养的,这笔损失不是金钱能衡量的。有钱也买不到时间啊。 “山寨着火后,正在附近的上雒县贼曹掾就带人赶往山寨,封锁道路,直到大火熄灭才走。他们走了以后,属下才可以上山查看,山上都找不到尸体。” “上雒县贼曹掾,他怎么在附近?”刘先生感到很疑惑。 “他应王安的邀请,带领游侠儿夜袭盗匪,使得盗匪全军覆没,据说山大王也没能逃脱,在混战中被杀死了。”属下回复道。 “桥不是已经断了吗?” “据游侠儿所说,他们找了一处浅滩,绕到盗匪的背后,等王安发出信号才出击的。”属下答道。 听到属下的禀报,刘先生在心里盘算,如果王安邀请贼曹掾合力对付盗匪,这说明王安早就知道盗匪要对付自己,于是以自己为诱饵,将计就计把盗匪吸引过来,前后夹击把盗匪歼灭。既然盗匪都被吸引过来了,怎么可能放过盗匪的老巢?刘先生猛然一惊,自己的人肯定是碰到王安的人马了。王安哪里还有多余的人手?史端?史端!自己想要一击必得二虎,却没想到有人做了黄雀。 “快把邓骅叫来!”刘先生喊道。 “庄掾吏打算如何奏报此事?”王安请庄掾吏喝茶,反正那两名茶艺师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给她们找点事做,免得她们内心不安。 “当然是如实向上禀报了。有盗匪拦路劫杀官员,本官率人将你解救。” “庄掾吏说笑了,陛下对王家心怀不满群臣皆知,若是与王家之人有牵连,只怕对庄掾吏不利。还请庄掾吏只说是盗匪抢掠商贾,正好被您所解救。”王安让两名女子退下。 庄掾吏看着她们走出去这才开口:“陛下受足疾之扰已经四年了,大臣们也已经不敢再像陛下登基之初那样对付王家了,大多像孔光那样在观望,而宗室则蠢蠢欲动,想要取而代之,所以才会有人告发东平王谋逆,这是陛下给宗室的警告。而从叔孙出任当阳长来看,陛下有心与王家修好。不过这还不够,还要看受到朝野拥戴的你家大人何时重返长安。不过你家大人重返长安……”庄掾吏摇头不语,“再来一碗茶,这茶好人更好。” “人,我是不能送给你了。” 第五十九章 下一个目标 “这是最新的朝廷邸报,请君侯过目。”田立将几份邸报呈给王莽。王莽看了看,心里盘算:“孙宠出任南阳太守?毋将隆为南郡太守?孙宠是告发东平王的三人之一,之前廷尉梁相打算让三公来审理东平王一安,丞相王嘉却认为东平王谋逆案乃是冤案,应该撤销。陛下任命孙宠出任南阳太守,表明了自己的意愿,东平王该自尽了,宗室也该消停一下了。在三郎要到任的时候把萧育因病免官,毋将隆武职出身,又与本侯关系不睦,只怕对三郎不利。按宁直收集的消息,江陵的水匪众多,而当阳的是马匪,太守是指望不上了,三郎只能靠自己了。看来被臣子再三要挟,皇帝心有不甘啊。”王莽接着看下去:“息夫躬弹劾王嘉,指其健而蓄缩,不可用?呵呵,还找这种借口,明显是小人得志。嗯,孔光查的如何了?” 田立伏身请罪:“还未查到证据。” “孔光这头老狐狸,做事小心谨慎,善于笼络人心,不是这么好发现的,继续查。”王莽看看邸报,“这些有给三郎一份吗?”田立点头答道:“属下立即派人送去。” 王安一行人在商县修整了几天,这才启程继续前进。因为有盗匪袭击商贾的事情发生,弘农郡也派遣了郡兵在官道上巡逻,众人也放心了不少。王安骑在马上和史端并排而行,边走边谈:“在长安假扮你的孔甫来信了,他将和扬雄一起回南阳,他在信中还说我们离开之后,邓骅曾和他人一起出现在客栈附近。” “叔孙的意思是邓骅和另一个人乃是黑衣人的主家?” “没有证据,我也只能猜测。邓家应该还没有这个实力和财力养死士,据说邓家与刘家相交莫逆,邓宏能出任豫章都尉,刘家出了大力。” “刘家?宗室?” “不知道,我希望能查出这个刘家到底是谁?”王安甩了甩马鞭,“先生写的夜袭盗匪老巢的经过我看了,不过太过简略了。先生认为黑衣人之所以失败,最主要的原因轻敌,而他们之所以轻敌,是因为他们的主家做出了错误的判断,以为自己是黄雀,没想到还有一个手持弹弓的人?” “这些黑衣人为了在山上行动方便,只带了剑和匕首,连手弩这种携带方便的兵器都没带,可见幕后之人追求的是速战速决,也就是认为胜负已定,没有考虑到出现意外情况。大意之下被我们偷袭得手,被弩箭杀死大半,但是后面的白刃战,我们也是三打一才能打平,如果黑衣人也带了手弩,躲在寨子里负隅顽抗,我们也只能无功而返了。” “先生说他们不熟悉丛林作战?” “我们护羌军经常要在陇西爬山,为此需要考虑到在山林中的各种情况,冬天要防雪防冻防滑。”史端伸伸脚,“而他们的鞋子很暖和,很适合穿街走巷,却不适合在山路上行走与奔跑。” “还有没有其他的原因?” 史端看看杜邑:“有,对方在消息收集上比不上杜家,这才是他们失败的第一步,第二步就是夏叔当过几十年的盗匪,熟悉盗匪府内部情况,而对方只能靠收买,第三步,大家齐心协力骗过了盗匪和想做黄雀的人。只要叔孙能听取众人的意见,剿灭当阳的盗匪也不是难事。” 史端又看了看骑马跑在前面的夏叔:“叔孙让夏叔当贼曹掾,就不怕朝廷知道此事?” “剿匪容易,官场上的事才麻烦了。”王安也看了一眼夏叔,感叹道:“以后我们不但注意盗匪,官场,还要注意这个跟邓骅在一起的男子,他这次死了二十个死士,不知道多心痛。” 当王安收到王莽给他的邸报时,感到自己是个乌鸦嘴,说什么就来什么:“萧明府被免官了?毋将隆调任南郡太守?”这样一来,毋将隆和自己都是新任官员,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最快最明显的政绩就是剿匪,但两人所面对的情况又不同,南郡郡治所在地江陵靠近江水(长江),所要对付的是水匪,当阳则是对付马匪,如果有心刁难,只要以剿匪的名义把驻扎在各县的郡兵调往江陵,就算不调走,钱粮方面自己也很难得到太守府的全力支持。而安定地方光剿匪是不够的。 虽然得到了不好的消息,但王安还是不紧不慢的回到了南阳。孔家早已派人迎候在南阳这边,进入南阳后众人也明显松了一口气。回到宛县,王安首先拜访了新都相孔休。由于孔休与王莽的关系不好,孔休虽然还挂着新都相的官职,但已经不去新野了。对于孔家兄弟在长安的表现,孔休表示满意,答应孔洵继续跟随王安南下当阳。王安原本想要拜访南阳太守但被孔休阻止了:“如今新的南阳太守即将到任,叔孙的出仕跟前任南阳太守没有关联,如今也不是他的下属,没有必要给自己增加麻烦,叔孙要做的就是置身事外。” “家主,邓骅已经前往长安了,您这几天身体一直不太好,是不是返回南阳休息几日?”一名随从搀扶着刘先生。 刘先生咳嗽了几下:“只是偶感风寒而已不要紧,我们从丹水坐船南下进入南郡,我在南郡还有几个好友,正好前去拜访。如今萧育被免职,王安缺少了一大助力,新任南郡太守不懂水匪,我们请南郡的英雄好汉出来帮帮他。” 第六十章 当阳 王安和史端站在王家庄的一棵大树下,认真观看几位老卒在训练那一百名庄丁,王安问道:“先生觉得如何?能否对付盗匪?” 史端摇摇头:“他们没有见过血,只有勇气没有杀气,只怕生死关头会逃命。” “多杀几个人就有杀气了,”王安道,“孔家和李家已经答应从财力物力上支持我,我打算在流民当中再招二百人。” “这会不会逾制了?” “南郡是军政一体的,我这个当阳长是可以指挥郡兵的,现在就缺募兵权而已。”王安笑道,“我打算到江陵拜见新太守,他会答应的。”不要你的钱不要你的人,还可以帮你解决流民,这种好事到哪去找。 “这是在下的夫君请妾身转交给当阳长的。”郑氏将一叠资料放到王安的案几上. 王安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当阳五大豪族的资料,”郑氏答道。 “你夫君不打算下山帮助我?” “妾身的夫君说他自在惯了,受不得约束。当阳长的一片好意他无福消受,当阳长若需帮助可以告知妾身,妾身会转告夫君的。”你又不去当阳,找你还不如找段姑娘。王安这才想起来有几个月没有见到段姑娘了。 “郎君在看什么,这么认真?”大丫从门外走了进来。王安放下手里的材料问道:“见过母亲了,母亲大人可曾答应?” 大丫走过来,坐在王安的身边:“母亲大人答应派人前往上党郡联系冯家人,请他们派长辈前来商量婚事,但是因为家父的案子,婚礼只能悄悄进行。” 王安伸手抓住大丫的手道:“委屈你了。” 大丫没有言语,过了一会才道:“母亲大人让你先纳几房妾室,以为王家留后。” 王安拍了拍大丫的手:“后宅是你的地盘,你来决定。” “妾身已经安排好了,从明晚开始,轮流侍寝。” “那今晚呢?” 大丫没有回答,拿起王安放在桌上的资料看了看:“这就是郑家男人提供的资料?” 王安点点头:“这是当阳五大豪族,褚、赵、区、李、常五家。我仔细看了看,也只有赵家还算干净。不过,这些都是表面的,具体情况还要实地调查。尤其是褚家,”王安拿起一张纸,弹了弹,“五家之首的褚家,以商贾起家,短短二三十年就成为当阳之首,曾经跟褚家竞争过的几户人家都遭到了不测,不是遇劫被杀,就是货船出事家破人亡。我都怀疑褚家就是盗匪,专做无本生意。” 大丫把资料收起来:“很晚了,早点休息,今晚由妾身侍寝。” 一个装饰华丽的客厅里灯火通明,一堵屏风正对着门口,屏风后坐着五名老者。坐在上首的老者首先开口:“老夫前几日派人到新野县打听,新任的当阳长待在新野县已经十天了,据说正忙着纳妾。今天请大家来,就是商量商量如何应对此事?”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愿开口。老者不大高兴,指着右手第一位道:“赵家主,你先说。” 赵家主嗯了几声:“此人乃是萧太守所举荐,结果人还在路上,萧太守就被皇帝下旨免去官职,心中难免忐忑不安,留在新野平复一下心情也是可以理解的,顺便还可以跟新都侯参详一下。” 老者看着赵家主的邻座:“区家主,该你了。” 区家主捋了捋胡子:“既然他要纳妾,我们可以派人前去祝贺,也可催促他前来赴任,岂非一句两得?” 赵家主对老者道:“新任的南郡太守已经到了,褚家主,我们何不请太守出面,让他发文斥责此人如何?” 褚家主一口否决了:“斥责?朝廷的公文大家都已经看到了,里面没有说他到任的具体日期,只规定明年二月之前就任,现在才十一月份,离明年二月,还有两个多月时间啊。” 左手第二位的家主大声道:“我们为什么要怕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他愿来就来,不愿来就不拉到。来了又能如何,这二十年来换了几任官员,整个当阳还不是我们几家说了算?” 褚家主沉着脸看着对方,此人不再言语后,褚家主这才开口:“现任当阳长已经不再理事,所有的公务都推给了下一任,一些案子也已经封存起来,不再审理,常家主,你府上可是出了命案的。要知道这位新任当阳长的二兄可是因为杀奴而自尽的。” 常家主大声嚷嚷道:“那个人是自己生病死的,官府已经结案了。” “可惜传闻却说常家主垂涎此人之妻而故意害死他,若是县尊采信这种说法,常家主,你可不妙啊。”坐在常家主旁边的老者说道。 常家主很生气,冲老者道:“李家主,你别幸灾乐祸的,你家强占良田,逼死人命的事也没少干。要不要我一一给你举出来?”眼看就要变成揭丑大会,褚家主急忙出来说话:“我们是来商量对策的,不是互揭家丑的。” 李家主急忙道:“我们还是送礼给他吧,要钱给钱,要美女给美女。” “就知道送钱送美女,庸俗。”赵家主打断他的话。 褚家主指着赵家主道:“你说怎么办?” 赵家主道:“王安出自世家大族,会缺钱缺美女吗?不会,世家大族要维持地位,就要有子弟出来做官,出来做官就要有成绩,所以我们就帮他做出成绩。” 区家主道:“王家与太皇太后有亲,升官还不容易?” 赵家主道:“与太皇太后有亲又如何,王家为了争夺大司马之位,可是弄得兄弟不睦,更何况这些小辈?老夫也是去过长安的,王安舍弃长安而来当阳,所图非小,我们一定要小心应付才是,不要成为他人的垫脚石。” 褚家主听了不住的点头,对赵家主道:“老夫想请赵家主代表全县百姓,前往新野迎接新任当阳长,你可愿意?” 赵家主一口答应。 第六十一章 江陵 “赵家主,这就是当阳县城?”王安面无表情地站在不足八尺高的城墙不远处,看着破破烂烂的当阳县城,心里感到很难受。一个经常闹匪的地方,是不能指望百姓安居乐业的,王安来之前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但看到眼前的情景仍然大失所望。赵家主道:“当阳县这些年匪患严重,前几任的当阳长都把钱财用在了剿匪上,拿不出钱来修补城墙,才出现了这种情况。大家都盼望县尊能平息匪患,让百姓安居乐业。” 众人在赵家主的带领下,来到了当阳县衙,前任当阳长,褚、李、区、常的家主已经等候在县衙前。当阳由于是穷县,加之经常闹匪,没有官员愿意来此做官,除了朝廷任命的当阳长,其他的小吏都是本地五大豪族的家主出任,其中褚家家主为贼曹掾。王安在前任当阳长的介绍下,与各家家主一一行礼。见礼完毕,褚家家主向前一步,行礼道:“我们几家家主已经在县城最好的酒肆摆下酒宴,一是给前任县尊饯行,二来给新任县尊接风洗尘,也好了解彼此。” “本官旅途劳顿,精力不济,明日还要前往江陵拜见太守,要早些休息,各位的心意本官已经感受到了,酒宴本官就不去了。这顿酒宴就当各位父老乡亲为前任县尊饯行。本官还要休息,各位请回。”王安冲着外面喊了一句,“来人,送客。”魏宣带领护卫将一干人等送出官署。 其他四家家主围着赵家主打听情况,赵家主显得很无奈:“县尊纳了几房妾室,血气方刚,不知节制,弄得精力不济。”褚家主道:“看来这位县尊是个好色之徒啊。”众人点头附和。 王安走到后宅,已经等候在这里的大丫道:“这里很久没有官员入住了,房间残破不堪,若要入住还要修葺一番。” “前几任的当阳长住在哪里?” “妾身已经问过了,他大多时间住在客栈里,督邮来了才回到县衙居住和办公。这几年也没有督邮过来检查。” “要捞钱也要看地方不是,这里经常闹匪,一个不小心就把命丢了,得不偿失的事,谁也不会干。今天先忍忍,让史端他们小心戒备,明天找人修一修。” 第二天,王安在魏宣等人的护卫下,前往江陵拜会南郡太守毋将隆。王安塞给了门房两颗金小判,门房拿着王安的名刺就进去了,过了一会就又出来把王安领到正堂。一位老者坐在正堂中央,面前的案几上放着地图,等王安进来后,抬起头看了一眼,指指面前的位置,让王安坐下说话。 毋将隆须发已经灰白,却打理的一丝不苟,他看了王安一会:“当阳的情况小子已经看过了,说说你的看法。” 王安看着毋将隆道:“下官需要一支人马驻扎当阳,稳定民心。” “老夫没有郡兵可以给你,”毋将隆道,“江陵乃是临江之城,郡兵大多是渔民出身,习水战不习陆战,驻扎在当阳徒耗粮饷。与其如此,小子不如从流民中募兵,你看如何?” 王安大喜:“可招募多少人?” 毋将隆看了看南郡地图道:“当阳乃是江陵的陆上门户,本官允许你招募两个曲的流民如何?” “多谢明府。”王安行了一礼,这可解决了大问题了。 “但是,”毋将隆看着王安道,“太守府只负担一百人的粮饷,其余的要小子自己解决。” 王安闷闷不乐的走出太守府,魏宣看王安的表情,急忙上前:“太守不让县尊募兵?” 王安摇摇头:“明府给了两个曲的名额,但他只负责一个屯的粮饷。” 魏宣一听就明白了,另外三个屯的粮饷要王安自己解决了。士卒要吃,要穿,要兵器盔甲,大概每人每年要四缗钱,三个屯就三百人,王安大概要拿出一千二百缗钱,再少也要一千缗。难怪王安要愁眉苦脸的。 魏宣问王安:“县尊,这就要赶回当阳县吗?” “我听说江陵城的望江楼鱼做的不错,我们去那里吃过鱼在回去。” 王安他们一行六人来到望江楼时,伙计很抱歉的告诉他们,楼上已经客满,只有一楼大堂还有位子。王安他们点了几盘鱼脍,两坛酒。王安夹了一片鱼脍放进嘴里,开始是腥后面就是鲜。又夹了一片,蘸了蘸店里提供的酱,完全压制住了腥气,只有鲜美的味道。“难怪当年冯野王要到这来吃一下,果然名不虚传。”王安喝了一口酒,暖了暖胃,冬天还有这么多人,真是不得不说生意太好了。 这时伙计过来,问能不能加两个人,王安张望了一圈,只见都坐满了,于是点头同意,伙计急忙请站在旁边的两人入座。当先的汉子对王安行礼道:“在下郑重。”“王安。” 郑重道:“听郎君的口音,并非本地人?” “在下乃是长安人士,路过江陵,久闻望江楼的名声,特来一会。”王安看了看对方,“既然你们的菜还没上,不如先吃我们的,如何?” 郑重看看王安点的鱼:“这些都是常见的鱼,在下吃过不少,今天我们打了一条大腊子,重达百斤。望江楼的师傅处理的最好,故而专门来此,待会郎君可一饱口福。” “看来先生也是一位饕餮啊!”王安赞叹道。 过了好一会,郑重的鱼才陆续端上来,伙计把王安的菜撤下,腾出地方,这条鱼把整个桌子都摆满了。郑重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到嘴里,连连点头,这才招呼王安和魏宣品尝。王安也夹起一块,果然比自己点的好多了,不由的大快朵颐。 王安吃了个酒足饭饱,与郑重告辞而别。王安这才对魏宣道:“你刚才为何对我使眼色?” “之前县尊拜见太守时,属下无聊,看了一下太守府前的通缉告示,有一个叫成重的水匪,跟这个郑重很像。属下怀疑郑重就是成重。” 王安看了看左右道:“现在水匪不归我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现在还只是当阳长,不是南郡太守,水匪还是交给太守处理好了。” 郑重看着王安离开的方向,对身边人道:“此人的手下应该怀疑我了,派人跟着他们,看看他们去哪里?” 第六十二章 招兵 王安和史端在魏宣等人的护卫下,来到当阳县城西北面的南郡郡兵军营。此前驻扎在这里的士卒已经被毋将隆调回江陵了,留在这里的都是老弱病残和附近的农户,王安在军营里转了一圈,原来的围墙已经倒塌了好几处,窗户也被木板封的严严实实,房间也是到处透风。好不容易才在一个堆满杂物的房间里找到了一面大鼓,几人合力把它抬到演武场,史端拿起一根木棒敲了起来。鼓风在空中回荡着,却没有人前来集合。 “家主,县尊开始招工和招兵了”。一名仆役前来向褚家主禀报。 “招工?招工是什么意思?”褚家主正在练字,他拿着笔正在欣赏自己的字,随口问了一句。 “县尊的告示上说,现在是农闲时节,他要招人休葺军营,休葺县衙,被选中的人,每天官府提供两餐饭,发五文钱,按天结算。” “招兵呢?士卒是什么待遇?” “告示上说第一批要招一百人,包吃包住,提供军装和武器,每月另发一百文钱,还有一条,识字者优先,能识五十个字多发五文,识五百个字多发五十文。不识字者每天要认五个字,每十天一次考核,考核通过者多发五文,依次类推。” “他还要教这些武卒识字?”褚家主问道。 “告示上写了。县尊还把自己的护卫派到乡下去招兵。” 褚家主把笔拿起来写了四个字“田氏代齐”,开口道:“继续盯着。” 王安和史端站在军营门口,史端看着前来报名的人问道:“叔孙真的要教这些士卒识字?这可不光花钱多,问题是到哪里去找教书先生?” 王安看着那些衣衫褴褛的人说道:“王家庄可是有不少识字的半大小子,跟那些士子比起来是差了不少,但教教这些士卒是绰绰有余了。我不想让自己花钱训练出来的人白白丧命。懂得越多保住性命的机会越大。况且教人读书识字虽然开始投入大,日后的收益也更大。”王安指着人群道,“就冲读书识字这一条,那些穷苦人家的孩子也会从军的。” “现在法曹把案卷的转交给你这个县尊了,你何时开始审案啊,下面的人都在看啊。”史端问道。 “案卷我都看了一遍,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没有涉及到五大豪族的案件,找个时间就可以结案了,”王安看着在军营进进出出的百姓,“现在我最缺的就是时间了,我真怕盗匪年前下山,抢我这头肥羊。等这边招到一百人,还有夏叔他们过来后,我才能安心点。” “盗匪也要让羊养肥了在动手,何况盗匪之前还彼此厮杀过,相互之间缺乏信任,互相提防着,谁也不敢轻易离开老巢。”史端指着远处的大山道:“五大豪族能活到现在,他们跟盗匪没有瓜葛我是不信,否则早就家破人亡了。只不过以前的当阳长要么被赶跑了,要么被收买了,没有人追查下去,反正遭罪的都是那些老百姓,跟自己没有关系。” “要想剿灭盗匪,还当阳一片安宁,还需要靠这些新招募的士卒了。这些士卒的操练就交给你们了,读书识字就交给我了。” 史端指了指军营:“你这上面可是说包吃包住,军营这么破旧,哪能住人?” “这就是他们的第一场考试。” 史端冲王安努了努嘴,******着史端的目光看去,原来魏宣在附近往这里张望。王安跟史端告辞,朝魏宣走过去:“魏头领,有事禀报?” 魏宣行了一礼:“县尊。” 王安道:“不要来这一套,你是不是也想招人?” 魏宣点头说是。王安两手一摊:“本官现在没有钱。你是骑兵,买一匹马就相当于十名士卒的军饷,加上其他的开支,本官真的养不起,况且在南郡河流众多,骑兵用处不大。不过本官可以答应你,等当阳安定以后,会拨出钱粮来组建一支百人骑兵队伍,让你一展所长。”魏宣想要施礼,王安扶住了他,“现在那边招工进行的怎样了?” 魏宣答道:“已经有二百多人前来报名了。” “够了,明天让他们上山砍柴。” 王安和魏宣正在谈话,突然有人拉拉了王安的衣服,王安这才注意到站着一个小孩,小孩的衣服虽然打着补丁,但是却很干净,小家伙看着王安道:“告示上说识字者优先,能识五百字者多发五十文钱,是不是真的?” 王安蹲下来道:“当然是真的,本官签字画押的。” 小家伙显得很高兴:“我识字,而且我能看懂《论语》,我是不是能优先从军,每月多领五十文钱?” “你的年纪太小了” 小家伙反驳道:“县尊的告示上没有写多大年纪才能从军。” “只要你家长同意,本官就让你从军。” 这时来了一名妇人,急急忙忙把小家伙抱走了,临走时还一个劲的嚷嚷要从军,要挣钱养家。 王安对魏宣道:“去查查这个小家伙的情况。” 江边的一处隐蔽沼泽里,郑重坐在一条船上听着手下的禀报:“跟寨主一起用餐的人是新任当阳长王安。此人离开酒楼后没有再去太守府,而是直接率人回当阳去了。” “王安现在在当阳干什么?” “此人现在正在招兵,据说新任南郡太守给了其四百人的名额,而此人只招一百人。” “怎么只招一百人,难道没人报名?” “不是,王安开出的条件很好,告示上还会发军饷,还说会教士卒读书识字,有很多穷苦人家前去报名。只招一百人是因为当阳县府库空虚,拿不出更多的钱。” 郑重听了点点头:“既然王安是个明白人,我们还是全力应付新太守的围剿吧。” 第六十三章 交锋 “褚家主,你要辞去贼曹掾一职?”当王安从军营回来后,已经等候在此褚家主,将一封辞呈交给了他。 褚家主一脸的羞愧:“老朽当了这么些年的贼曹掾,却未能平息当阳的匪患,老朽愧对当阳父老的信赖,只好辞去贼曹掾一职。” 王安接过辞呈:“既然褚家主已经做出了决断,本官也不便挽留,还请褚家主安心回家,颐养天年。” 王安拿着辞呈回到后宅,大丫正带着几个侍妾在核对账目,王安走过去问道:“账目查的怎么样了?” “妾身和姐妹们已经把前两任的账目仔细核对了几遍,当阳县不仅府库空虚,而且还欠着不少钱,尤其是欠褚家的最多,占了将近一半。” 王安把褚家主的辞呈放到案几上:“这个锅我是不会背的,你马上替我写一封公文,就说前任当阳长私吞公帑,要求太守治罪于他。” “夫君如此对待前任,对夫君的仕途很不利,是否在考虑一下?” 王安拍了拍案几:“我也不想这样做的,但他们已经开始给我出题了,我也只好跟他们干了。” 大丫拿起褚家主的辞呈看了几眼:“褚家主辞去贼曹掾一职?” 王安点了点头:“贼曹掾是掌兵的,但我招募的士兵是不可能交给他的,他这个贼曹掾就成了光杆了,既要做事承担责任,却又无人可用,他才不会做这种傻事呢。” 大丫有点担心:“当阳县衙欠了褚家那么多钱,褚家来要怎么办?” “褚家主不会第一个跳出来的,光虾兵蟹将就够我们忙的了。” 第二天,王安还在后宅用餐,史端匆匆前来禀报,县衙前聚集了很多商贾,说是当阳官府欠钱不还,特来讨债。如果当阳县衙不给个交代,他们就要去江陵告状了。王安敲了敲碗:“该来的总要来,把他们都请到大堂来,等我吃完了再去见他们。” 等王安来到县衙后堂,大堂里已经站了不少人。王安从后堂朝大堂看了看,没有几大豪族的家主。王安慢慢的走进大堂,众人站好行礼,王安回礼之后道:“本官上任这几天,正在核对历年账目,希望能找到钱来支付欠款。可惜,很遗憾的告诉大家,账目上没有钱,而且还有很多欠款,本官可以告诉大家当阳县的第一大债主是褚家。” 堂下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一位老者站出来道:“前任的账县尊可以不管,这是县尊上任以后产生的欠款,还请县尊过目。”老者把一本账本递给王安,王安接过来翻到最后一页,上面清清楚楚的记载了几笔账,都是王安到任后欠下的,签字人是褚原。陆陆续续有人站出来,把王安到任以后发生的欠债一一呈上,王安大概算了一下,除了赵家,其他几家都有人欠债,尤其是这个褚原,到青楼也记账,王安气得把账本朝掌柜的脑袋砸过去。 王安让史端把褚原找来,史端才道:“褚原昨日已经辞去官职了。”在堂上走了几步,王安命令史端带人去把褚原抓来,“带上强弩,就说本官接到线报,褚原通匪,若是有人反抗,以通匪罪论处。”史端领命而去,其他人则找位置坐下,静静地看着门口。 过了半个时辰,大堂外一阵喧哗,史端押着一个人进来,对王安行礼道:“褚原押到,未遇反抗。”褚家也没有人跟来,这让王安有点担心。 王安把一摞账本丢在褚原面前:“本官上任后曾发告示,吃饭要付账,买东西要给钱。这些是本官到任后,你所欠的款项……”一名中年人闯进来道:“褚家愿意偿还褚原的欠款,请债主到褚家结算。”然后堂下众人陆陆续续起身离开。 王安这个县尊被晾在了大堂上,王安拍了一下惊堂木,“退堂。” 王安闷闷不乐地走到后宅,大丫感到很奇怪:“这么快就审完了?” 王安苦笑着把经过讲了一遍,大丫道:“难道他们这么快就认输了?” “他们哪会这么快认输,现在是双方撕破了脸,后面就不会客气了。”王安坐下来,“所谓一哭二闹三上吊,现在才刚刚开始。”史端从外面急匆匆的跑进来:“当阳县的商户说,由于官府中人经常欠债,他们一致决定,不再接受官府的欠债,不再跟官府做生意。由于士卒经常闹事,他们士卒做生意。那些工匠有钱也没处花,青楼也不接纳他们了。” 这时魏宣也赶了过来:“那些工匠和士卒听说本地商户不卖东西给他们,都嚷嚷着要退出去。”王安对大丫道:“第二招来了吧。” 王安只得跟随魏宣前往兵营,因为不仅新招的士卒在那里,工匠也正在维修兵营,几百人聚集在一起很容易出事。 王安在魏宣等人的保护下走上高台,敲响大鼓,下面的嘈杂声渐渐的小了,王安这才大声道:“我就是当阳长,也就是本县县尊。想必大家也都听说了,因为你们受雇于官府,本地商户不在跟你们做生意了。如果有人想退出去,本官不会为难你们。但是在你们退出去之前,本官有几句话要说。” 王安看着人群道:“从秋收结束,到明年春天。很多人无事可做,于是跑到县城,可是人多事少,于是城里的那些商户趁机压低工钱,你们难道会不做吗?因为你在外面劳作,就可以给家里省下一份口粮。因为你的父母兄弟姐妹就能多吃一口饭。”下面的人纷纷点头。 王安对着下面的人说道:“如果你们是担心有钱也买不到东西,放心,今天傍晚你们就可以买到米、面和肉,而且,本地商户什么价卖给你们。我可以比他们低一成。”下面的人又开始议论起来。 王安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在空中挥了几下,大声道:“当然,这种价格是你们才能享受到的。因为你们是官府雇佣的,所以你们要在这张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并且官府盖章后和自己的腰牌一起出示,买东西才能享受九折。” 下面有人大声道:“你说的这么好听,我们什么时候可以买到东西?” “今天傍晚。”王安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第六十四章 拉拢人心 看到孔洵从马上下来,王安很高兴,自己的后勤主力来了。这个月的货物是孔家的,主要是铁器、小麦和牲畜,毕竟王安在长安就要求孔家准备了,王安之所以在新野呆了十天,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孔家的货物要从南阳宛县起运,到南郡若县需要时间。况且现在是冬季,水位较低,船不能装太多,影响了运输。其实不管有没有当阳这挡子事,为了收买人心,王安都要建立自己的商业网络。王安的计划得到了李家,孔家,袁家和阴家的支持,这种官商勾结对于商人来说是求之不得的。 孔洵来到王安面前行礼道:“见过先生。”转过身指着车队道:“这是第一批货物,以后每天运这么多。有这么多货物,看谁敢动先生。”王安看着这些货物,心里也安定了不少,自己要掌控当阳,最重要的就是跟五大豪族争夺民心。 随着车队的到来,史端立即停止了操练,派出人手前去维护秩序,因为王安规定,那些雇来休葺军营的工匠是每天发放工钱,这些钱正好可以购买孔家拉来的粮食,而且价钱比外面还要便宜一成,这样的便宜不捞白不捞。也有人问起了铁器,孔洵闻声走过来道:“县尊说了,士卒和工匠中表现良好的可以奖励铁器。比如谁先认了五十个字可以得到一根针,一百个字可以得到一把菜刀,谁第一个写对了五百个字就可以得到那把曲辕犁。”孔洵往一辆车上指了一下。 这时几个士卒突然问道:“我们这些已经能读书识字的难道就没有奖励了吗?”“有,”王安走过来道,“他们不识字,只要你们能教会他们,这些人得到了什么奖励,你们也可得到。从明天开始,你们将作为队副到各个小队中,队率负责教他们武艺,队副负责教他们识字。” “可是我们是来当兵的,不是来教书的。” “现在天下的读书人这么多,可是能提供给你们的官位却没有?你们读了这么多年的书,难道就是为了多拿这五十文钱?”王安反问道。 “因为你们当阳县没有出过名师大儒,没有出过朝廷高官。因为教你们的师傅,他自己就是失败者,那些有名望的,有能力的,都被中枢和地方征召了。当你们和其他人竞争时,你们还是失败者,朝廷征辟官员,没有你们;太守征召属吏,没有你们。” 王安这着军营道,“所以本官给你们另一条路,从军,在军中建功立业,成为第二个营平侯。” “并非所有的士子都愿意从军,难道县尊就不能请名师大儒过来讲学,招收弟子吗?” 王安笑道:“名满天下的扬雄扬子云,过些时日就会来新野参加他的义女的婚事,本官会请过来盘桓几日。” 那些士子纷纷交头接耳,王安甚至听到有人问“扬雄是谁?”,不禁摇了摇头,这些人太孤陋寡闻了。 “扬先生会来当阳吗?”有一名士子显得很激动。 “他一定会来的,他如果不来,本官也会把他绑来的。”王安答道。指着附近的空地道,“本官不仅要修军营,本官还要重建县学。” 王安从外地运来生活物品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当阳县城,刚开始这些商贾听说王安打算以比本地低一成的价格卖东西给工匠和士卒时,这些人就当在看耍猴的,当王安给招募的士卒和工匠办理粮本时,他们有些不安,当孔家的车队拉来大量货物时,他们才感到惊慌,纷纷出动找人商量,然而得到的结果是不要惊慌,再看看。 一连几天,军营外面都围了不少人,有听说这里东西便宜赶过来的,有的是士卒和工匠的家人,他们来看看家人情况,还有的是听说当兵和当工匠可以买到便宜的物品,前来看看这里是否招人,还有的是本地商家派来的探子。看到这种情况,算了算账目,王安决定再招一个屯的士卒,史端被任命为军侯。 得到消息的史端前来跟王安辞去护卫之职。王安和史端走在军营里,王安问史端可有合适的人接任护卫头目一职。史端回道:“褚原不错,属下和他交过手,他的下过苦功的。很适合做县尊的护卫头领。” 王安问道:“你查过褚原?” “那日县尊不是拍属下去抓人吗?当时褚原正在习武。他只是要求属下跟他比武,赢了就到大堂听候处置,属下就是在那天跟他交过手,”史端答道,“之后,属下又去调查了一下,褚原其实很想清除附近的匪患,为父老乡亲造福的。只可惜前任当阳长和褚家主都以府库空虚拒绝了。褚原这才经常到青楼去。” “此人现在还去青楼吗?” “这几天被褚家主关起来了,不得出门。” 王安走了几步,问道:“我真的能用此人吗?” “县尊毕竟是外乡人,孔家、李家、阴家都是南阳人,他们的根基在南阳,他们愿意支持县尊是因为有利可图。当阳只是县尊仕途的一个驿站而已,县尊离开之后,孔家他们也会随你离开,到时当阳还是褚家他们的。除非叔孙把他们都给铲除了,但这样做对叔孙极为不利,容易给对手以借口。县尊现在外有强援,内得民心,正是与褚家他们化解误会的时候。若是再斗下去,就会两败俱伤了。” 王安问道:“误会?什么误会?” “县尊心里认为褚家他们通匪,处处对他们小心提防,所以褚家主才要辞去贼曹掾之职。”史端答道,“郑容时提供的材料属下已经看完了,褚家早年应该跟土匪勾结过,用来消灭对手,但这十几年以来,褚家应该没有再做过这些事了,否则也不会有其他四家出现。属下怀疑,褚家主应该有把柄在盗匪手中,这才是褚家主顾忌的地方。” “先生的意思的拉拢褚家,共同对付盗匪。让褚家为我所用?” 史端点点头:“褚家为了自己,一定会帮县尊全力对付盗匪的。况且陛下登基后,已经大赦天下了,褚家即便有罪也已经免于追究了。” 第六十五章 拉拢褚家 褚家主这几天心烦意乱无心练字,褚家主之所以能一呼百应,是因为他能给大伙带来好处,由于当阳闹匪,很多外地商贾都不敢进来,只有他褚家仗着人多势众,以及跟盗匪的良好关系,才能顺利的把货物运进来当阳,在转手卖给其他小商户。而其他家族为了不被褚家吃掉,也有样学样抱团取暖,这才能跟褚家相抗衡,活到今天。 当阳盗匪虽多,可很多抢掠都是当地百姓所为,毕竟当阳县大部分的土地都在五大豪族手中,五大豪族不需要那么多人,那些无地之人找不到事做,为了活下去只有打劫他人。由于频繁发生抢劫杀人事件,当阳在外人口中就是贼窝匪窝,外人都不愿从当阳经过,即便是从南阳到江陵,也宁可绕一大圈,顺流而下到江夏,从江夏走水路到江陵。这就造成了恶性循环,当阳也越发凋敝了。 由于经常要跟土匪打交道,褚家主知道,当阳附近真正的土匪只有那么二三股盗匪,总计不到千人,而这些盗匪前段时间居然内讧,损失了不少人手,短时间内对当阳够不成威胁,所以当阳至少在一段时间内会平安无事。由于年关将近,众商户打算趁新县尊招杂役和士卒的时候好好挣一笔。这位县尊也是奇怪,不征发徭役兵役却拿钱招人,虽说钱是少了点,但几百号人加在一起也不是个小数目。这两天又放出风声,要重建县学,请名师前来授课,一下子有赢得了不少人的好感。 褚家主之所以要发动商户给王安难堪,也是为了显示一下褚家的实力,褚家不是外人可以欺负的。没想到王安既然把外人给拉了进来,孔家提供了大量的财物,弄得褚家骑虎难下。 “启禀家主,县尊来访。”仆役前来禀报。 “就说我不在。” 过了一会,仆役又回来禀报:“县尊刚才说,家主在家。如果家主不在的话,当他求见的时候,在下就应该直接告诉他,而不是让他在门口等。” “把县尊请到大堂。” 仆役把王安和李茂、孔洵领到大堂,褚家主已经等候在此,宾主落座之后,褚家主道:“听说县尊好饮茶,当阳乃是偏僻之所,茶是买不到了,只好委屈县尊喝口水了。” 王安端起碗喝了一口水,然后才道:“益州湿热多瘴气,茶叶有解毒之功效,故而益州人好此物,并且把茶叶做为贡品献给了孝景皇帝。只因孝景皇帝有哮喘之症,茶叶能缓解此病,所以茶叶也深得孝景皇帝的喜爱。当然,本官此次拜访褚家主,不是为了谈茶叶的。” 褚家主挥了挥手,让仆役下去。王安这才接着道:“本官已经打算在征召一个屯的士卒,而本官原来的护卫头领主动请缨担任军侯,再加上原来的护卫都已经去当队率了,本官如今可无人保护了。” “难道当阳县还有人敢对县尊不利吗?”褚家主心道,“县尊要是出事了,当阳县谁也得不到好下场。” “本官不是这个意思,”王安摆了摆手,“褚家主误会了,是这样的,有人向本官推荐褚原出任护卫头领。” 褚家主心里盘算,老夫的儿子给你当护卫,外人将如何看待老夫,你让我们跟县尊做对,自己的儿子却去保护县尊,讨好县尊,老夫不就成了毫无信誉之人吗,将来如何在当阳发号施令?褚家主拱了拱手:“老夫能知道是何人举荐否?” “是本官的前任护卫头领举荐的,”王安冲着褚家主微微一笑,“他说褚原功底扎实,虽然年轻气盛,但有为民做事,保境安民之心,在百姓中风评不错,只是一身抱负不得施展,这才流连青楼。若是本官能任命褚原当护卫头目,既可安定民心,也能使褚原的抱负得以施展,一棵好苗子不会变成歪脖子树。” 褚家主只是象征性的答道:“此事容老夫与犬子商量之后再做答复。” “当然,”王安一口答应。王安看了看李茂,李茂起身走到褚家主面前,把一张地图交给他。 王安介绍道:“这位是本官任命的都水掾,这是他这些天对当阳附近的地形考察以后绘制的水利图。李掾吏,给褚家主说说你的想法。” 李茂打开地图,一一位褚家主讲解,第一步李茂打算整治流经当阳的当阳河,预计可开垦良田千顷,这些田可以分给那些无地之人,第二步李茂打算引漳水入当阳河,如此可再得田千顷。第三步就是把沔水也引入当阳,不但可得良田万顷,还可使漳水和沔水连起来,使当阳的交通进一步加强。不过这个计划在王安任内大概是实现不了了,王安觉得第二步在自己任内也很难实现,能做好第一步就不错了。但是李茂愿意搞一个远景规划,王安也不愿打击他。 褚家主刚开始听这个计划显得漫不经心,后面他发现如果这个计划要实施,必须要有人坚持做下去,而王安是不能在这里呆那么长的时间的,大概整治好当阳河王安就要离开了,后面的事谁去做?王安肯定要选自己信得过的人。王安能信得过的只有他的身边人,那些跟王安来的人,大多去军队了,不能插手地方事务。王安的身边人还剩下谁,就是给他当护卫头领的褚原了,如果褚原就任这一职务的话。那么王安今天来拜访褚家,有没有为自己离开以后而考虑呢?如果褚家做成这件事,在当阳,在南郡,乃至在中枢也会留下印象,毕竟这也算是王家子弟的功劳。当然这种事的功劳褚家是不能独占的,必须要分给其他几家。 褚家主道:“开挖沟渠之事,光靠人多是不行的。” 王安指着孔洵道:“这位是南阳孔家的二郎君,也是本官的学生,孔家愿意提供开挖沟渠所需的铁器。”孔洵点点头:“我家大人已经答应支持当阳长开挖当阳渠之事。” “你们孔家的条件是什么?”褚家主问道。 “我们孔家要附近的荒山。” 第六十六章 敬酒还是罚酒 看过李茂的计划后,褚家主请王安到书房详谈,并吩咐仆役好好招待李茂和孔洵。在这里,褚家主拿出了茶叶,褚家主解释道:“对于县尊的喜好,在下也是多方打听,这是从长安买来的茶叶,还请县尊尝尝。” 王安从褚家主手里接过茶,喝了口:“本官查了查几大豪族在县衙的资料,褚家是在孝宣皇帝时迁到当阳,不到六十年成为此地的第一豪族,超过了当阳本地的豪族。本官想问一下,难道褚家就甘心呆在当阳做一个土豪?” 褚家主道:“褚家到此地不过三代,能在本地立足已属不易,褚家到老夫这里才当了个贼曹掾,要想出任当阳长,褚家力有不逮。” “当阳土匪虽多,但大多都是无地之人所为。”听到“无地之人”褚家主心里一紧,脸上的笑容也僵在那里了,但王安仍然自顾自地往下说:“但是当阳河开挖需要大量的人手,开挖之后又可以产生大量的良田,正好可以分给那些无地的人。所以本官打算招安那些盗匪,只是招安他们不仅需要钱和物,还要有人站出来以为表率。” “不知县尊所说的表率是什么意思?还请县尊明言。” “本官来到当阳,目前也只是在县城周围转悠,对乡下的情况是两眼一摸黑,眼下本官的人要么操练士卒,要么教人识字,要么在运输粮食,本官已经无人可用了。故而本官希望褚家能派人把招安之策传达给乡野村夫。不知褚家主愿不愿意帮助本官做此善政?” 褚家主叹了一口气道:“看到那么多百姓沦为盗匪,在下也是万分难过,如今县尊愿意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在下怎能不支持这一善政。褚家不仅愿意出人,还将把这些年的所得捐出来买粮买衣,帮助那些乡民。” “本官上任以来听到些风言风语,说褚家与盗匪相勾结,利用盗匪除去了一些对手,今天看来这些都是子虚乌有之事了。” “县尊何出此言?” “若是褚家与盗匪相勾结,应该竭力反对才是,怎会支持本官?本官还要去拜访其他几位家主,就不打扰褚家主了。” 等王安走了以后,褚家主将褚原叫来,跟他谈起此事。褚原问道:“县尊难道怀疑大人通匪?” “在他眼中没有怀疑二字,如果我拒绝,他会找个由头把通匪的罪名安在老夫的头上,如果我帮他办成此事,他默许老夫把知情者都给杀了。” “县尊要孩儿给他当护卫,这是何意?” “如果我们褚家帮他平息匪患,将来的当阳长就是褚家的,如果没有……”褚家主没有说话,在房间里走了几圈,对褚原道,“去拿纸笔过来,老夫要写信。” 拜访褚家之后,王安又拜访了其他四家,把李茂的计划告诉他们,对于这四家,王安只要求他们出钱出粮安置前来自首的盗匪。他们与招安的盗匪之间有什么过节,也不再追究。 “师傅,这样做有用吗?”孔洵问道。 “不管有没有用,做总比不做好,大部分人都是走投无路才落草为寇的,谁也不愿意妻离子散,只要有机会他们还是愿意拿起锄头做一个良家子。” “如果有人要追究这些豪族才肯接受招安,师傅打算如何处理?” “这些人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只好按律处置了。”王安问孔洵,“牢房清理出来了吗?” 孔洵答道:“该杀的前任已经杀了,留给师傅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案子,那些犯人已经按师傅的意思请他们的家人领回去了,交由各地的游徼负责,让他们每天向游徼报到。当阳牢狱也已经清理出来了。” 王安道:“那些牢头我会把他们调到军营,牢房将会由你们孔家暂时负责。夏叔回去帮夏姑娘处理山寨的后续事宜,也要过一阵子才能回来。申屠臣还在帮我筹集粮草,现在要靠你们孔家帮我撑一段时间了。” “师傅尽管放心。”孔洵拍拍胸脯,“我们孔家养的那些护卫都闲的发慌,他们一定会好好看守牢房的。” “师傅,”孔洵问道,“你真的打算在当阳这里种茶树?” 王安点了点头:“这里的位置和益州差不多,应该可以种茶树的。我已经让李通到益州招募人手了。”其实王安更想种茶的地方是会稽郡,只不过那地方太远了,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可是师傅,天下也只有益州人好饮茶。” 王安指了指北面:“师傅打算卖给匈奴人。” “匈奴人?”孔洵感到很奇怪,“匈奴人会买吗?” “茶叶可以去油腻,而匈奴人大多吃肉,尤其是冬天只有肉吃,所以匈奴人有很多疾病,”王安看着北面笑了笑。“等他们喜欢上了茶叶,那就是我们大把捞钱的时候了。” 孔洵突然道:“师傅,你笑起来好像奸商。” 第六十七章 各自出招 拜访过几位家主以后,王安将招抚盗匪的计划上报太守府。汉朝的地方官员权力很大,是真正的“百里侯”。但是该报告上级的还是要报告,以免造成目无上官的行为,因为上司最忌讳的就是知情不报。所谓权力越大责任越大,汉朝的株连可不仅仅是指亲戚,还包括上下级和同僚,很多人自己做的好好的,结果就突然被免职了,就是因为被下级和同僚拖累。虽然毋将隆跟王莽的关系不好,但也只是涉及到私人关系,在公事上并没有刁难王安,很快毋将隆的批复就到了,仅仅写着“知道了”三个字。 既然上级已经知道了,王安马上将准备好的告示张贴出去。但是这就牵涉到这些人的犯罪问题。王安首先以皇帝登基,大赦天下为由,在此之前所犯的罪行一笔勾销。对于在此之后的犯罪,则已投案自首作为奖励,从轻发落,不判任何人死罪。当然王安也加了个期限,十日内投案自首才能免死,十日之后有立功行为可酌情考虑。 “师傅,这样做会不会对有些人不公。”孔洵问王安。 “这里面的很多人都是缴纳不起赋税的人而落草为寇的,这些人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官府也不能从他们身上榨出油水,不如把赋税都免掉,让这些人下山做事,挣些小钱,为本地做些贡献。新年也快到了,不如卖个人情,让他们合家团圆,好好过个年,可以提升本官在当阳的名声。” “如果那些有命案在身的人投案自首,师傅如何处置?” “不是还有七科谪吗,我只是说免死,又没说让他们免除兵役,本官的告示里不是说了吗,有立功行为可酌情考虑。至于立功的大小,如何奖励,还不是本官说了算。”王安答道。 “师傅处处都想的那么美,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便宜给师傅占啊。难道别人会眼看着师傅步步紧逼而不动手吗?” “现在我没准备好,别人也没准备好,就看各自的运气了,”王安看着告示,“褚原已经拒绝了当我的护卫了。” 褚家主把其他四家家主请到府中,褚家主首先开口:“前几日,县尊来到褚家,想让原儿给他当护卫,希望褚家帮他掌控当阳,对付你们几家。此事已经被老夫拒绝了,如果各位都被姓王的消灭了,接下来就轮到褚家了。当年秦灭六国时,结好齐国,当秦国攻打其他五国时,齐国也趁机出兵捞些好处,可最后秦国攻打齐国时,齐国只好束手就擒了。老夫虽然老了可是不傻。可是老夫担心我们中有人经受不住诱惑,而帮着外人对付自己人。” 其他几位家主纷纷表示,自己决对会站在褚家这边,维护当阳百姓的利益。常家主第一个站出来支持褚家主:“褚家主说的没错,此子野心不小,一言不合就结交外人对付我们本地人,妄图以小恩小惠收买我们。” 赵家主突然问道:“不知王家小子许给常家什么好处,能否说出来让大伙听听?也好让其他人有所防备,不要让人各个击破。”赵家主两眼盯着常家主道。 常家主瞪着赵家主,嗫嚅了一会,说道:“王家小子说可以让长安盐商袁家跟常家联络,让常家与袁家商讨在当阳销售食盐的问题。”说完这件事,常家主转向看着褚家主道:“这么多年,当阳县的父老乡亲都是吃褚家盐长大的,鄙人也是吃着褚家盐长大的,怎么能干对不起褚家之事。”当阳县的盐一直控制在褚家手中,外面的人根本就进不来,有些不长眼想进来分一杯羹,结果都遇到不测,于是众人就绝了这门心思。 向褚家主表完忠心,常家主看着赵家主道:“我可是听说,姓王的小子在赵家待的时间可不短啊。赵家主又作何解释?” 赵家主看着常家主道:“王家小子来到赵家,乃是小子招待的,小子不懂事,又与王家小子年纪相仿,因此谈的时间多了一点。况且那天,老夫正在褚家主这里做客,并不在家中。” “你儿子年纪虽然小,但也是赵家的嫡长子,在外人眼中他就代表了赵家,他的所作所为都是赵家主授意的。”常家主继续揪着此事不放。 “老夫听说,王家小子到各位府上时,都是各位亲自接待的,只有赵家这才是由晚辈出面招呼,在礼节上已经怠慢了县尊了。” “难道王家小子没有许给赵家什么好处?” “既然老夫不在,小子做不得主,谈什么都是多余的,王家小子哪会做这种傻事?所以根本没有提及给赵家的好处。”赵家主不紧不慢的说道。 褚家主这时候出言缓和双方的气氛:“好了,好了。无论姓王的小子许给各位什么好处,只要各位没有答应,听听又有何妨呢?”褚原这时端着盘子出来,褚家主说道:“鄙人准备向太守检举当阳长,此人到任后目无法度,私纵囚徒,与民争利,欺行霸市,当阳百姓深受其害,我们大家有责任向上检举此人。这是鄙人所写的检举信,请各位过过目,如果没有意见,请各位属上姓名,褚原将亲自将此信呈给太守。希望太守能处置此人,给当阳百姓一个公道。”褚原首先把信端到了赵家主面前,赵家主拿起信默不作声的看完。待四位家主看过之后,褚家主道:“各位若无异议,就请签上名字吧。” 赵家主回到家中,把儿子叫来:“你去给县尊送个信,褚家出手了。” “褚家主难道对县尊的条件不满意?” “朝廷何时因为一封信就把官员免职的?”赵家主道。“这只不过是褚家为将来可能出的事摆脱干系罢了。如今当阳的局面褚家一家独大,我们四家只有抱团才能保住自家。前几任当阳长出自寒门,被褚家拉拢,对褚家惟命是从,成了褚家的摆设,褚家才是真正的当阳长。所以萧育才要挑一个大族子弟出任当阳长一职,希望能扭转局面。只可惜萧太守也卷入了朝廷的斗争,离开了南郡。” 六十八章 站队 “父亲大人难道不怕这些人告诉县尊?”褚原问道。 “这些人以前跟着老夫那是因为跟褚家做对只有死路一条,现在王家小子的出现使他们有了摆脱褚家的希望。虽然不敢公开支持这小子,但给他传递给消息还是做的到。”褚家主言道。 “父亲为何不让孩儿待在县尊身边,这样也好了解县尊的一举一动,” “你若去王家小子身边,在其他四家眼中,就是褚家投靠了王家,他们为了自保,必然也要投奔王家小子了,如此一来,王家小子就不费吹灰之力控制了当阳。而那几家为了取得县尊的信任,一定会竭尽全力的支持他,褚家也只能亦步亦趋了。” “父亲不也希望消灭当阳的盗匪吗。如今县尊这样做,正好遂了父亲的心愿吗?” “自己动手和别人动手,在旁观者眼中结果都是一样的,却忽略了谁摄取了好处。”褚家主看了看儿子,眼里充满了慈爱,“” 赵府中,赵家主还在开导儿子。“褚家陷的太深了。”赵家主道,“你是没出生,没有经历过那段日子,当年跟褚家做对的那些家族,都莫名其妙的出事,家破人亡,剩下的几家也不敢跟褚家做对了,只能投靠褚家,做他家的附庸。褚家在当阳可谓说一不二,无人敢反抗。” “据孩儿所知,县尊给褚家开出来的条件是最优厚的了,难怪褚家不答应。” “是最优厚的了,可惜如果答应了县尊的条件,褚家的命运就不在褚家手上了。” “既然褚家不答应,为何父亲大人要答应县尊的条件?” “各取所需罢了。县尊将要对付褚家了,即便县尊获胜,他也不会让某家独大。当阳之所以匪患严重,因为褚家侵占了太多的田地,而褚家又只要地不要人,那些百姓为了活命,只好当盗匪。为了对付这些盗匪,褚家一方面动用官府的力量,一方面勾结盗匪,以匪制匪。这就是褚家之所以要当贼曹掾的原因,贼曹掾掌兵,既可对付盗匪,又可对付那些不听话的人。这次太守将郡兵调走,反而给了县尊扩充自己实力的机会,但是他也不会把自己辛辛苦苦操练出来的士卒交给其他人。所以趁着褚家主请辞的机会,顺水推舟把褚家主的贼曹掾给免掉了。” “父亲大人是说,褚家因为丢掉了贼曹掾之职感到了危险,所以无论县尊给他什么好处,他也不会答应?” “县尊过来是要平息匪患,安定民心的,是想建功的,只要能平息匪患,他什么办法都可用敢用。你难道没有注意到招抚告示上有一条,有立功行为的可酌情考虑,至于什么是立功行为,全凭县尊一句话。那些盗匪为了保命,肯定会供出某些人来,你觉得他们会供出谁?” “县尊要除掉谁,他们就咬谁。” 赵家主道:“盗匪的话谁信?无凭无据就是诬陷他人,很容易出事的。褚家当年为了对付对手,应该跟盗匪打过交道,那些能活到现在的盗匪也不是傻子,手上肯定有褚家与他们勾结的证据,这才是县尊看重的。只要有了这些证据,褚家是什么下场就看县尊的了,。” 褚家以及其他四家联名上告王安一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当阳县,也传到了王安的耳中。王安找到史端:“褚原不愿接任你的职位,先生可有其他人选?” 史端道:“县尊既然来找我,想来还是希望在下留任,其实县尊何不把田大郎调到身边?” “可他还要掌管学堂啊,现在在当阳县我已经无人可用了,将来地盘大了,更是捉襟见肘了。” 史端看着王安道:“县尊是在顾忌田大郎的父亲吧?” 王安没有回答。 “其实大管事已经把决定权交给了叔孙,只是叔孙对大管事心怀忌惮,迟迟下不了决心。到长安没带田大郎,来当阳也没带他,将来是不是要让他永远的待在新野?叔孙应该要对自己有信心,就像褚家出面状告县尊,而县尊居然还有心情挑选护卫。” “我也是按照规矩办事,褚家已经把状子送进了太守府,太守应该发文让我自辩,若是太守觉得两边都有问题,就会派人下来调查情况。我倒是希望太守派人过来看看。”王安指了指军营,士卒和工匠,“现在军营已经修葺完毕,准备修葺县学,整治河道了,这都需要钱,太守的人肯定会说我滥用民力,要与民休息,这些儒生就知道与民休息,与民争利。却从来不问百姓要什么?” 第六十九章 对策 “这是当阳县五家豪族状告当阳长的状子,请明府过目。”下属将一份状子呈给南郡太守毋将隆,毋将隆接过了打开浏览了一边,问道:“状子是谁送来的?” “褚家的嫡子褚原。” 毋将隆把状子放到一旁,随口说了一句:“本官知道了。”毋将隆也是从县郡一步步走上来的,没少跟那些地方大族斗法,当阳县的官民之争才刚刚开始。下属出府将太守的话转达给了褚原,褚原塞了一枚金饼给这名小吏以示感谢。褚原已经得到了父亲的告知,这些当官的官位越高越滑头,尤其是毋将隆这样几起几落的人更是精明,告官之事不告个几次,他是不会派人下来的。第一次不要指望太守有所行动。 王安刚刚来到县衙,屁股还没坐热,孔洵就前来禀告:“褚家为首的五大豪族把师傅给告了。” 王安拿起卷宗看了看:“今天有多少盗匪前来自首?你现在可是当阳的法曹掾。” 孔洵摇摇头:“目前还没有盗匪前来自首。尤其是听说师傅被褚家等人告到太守府以后,更不会有盗匪接受招安了。” “是这样啊?”王安想了想到,“是我考虑不周,盗匪大多在偏僻之处,考虑到他们的家人得到消息要给他们报信和下定决心接受招安,还需要时间,你把招安的期限由十天改为一个月。” “师傅难道不要上书自辩一下?”孔洵着急了。 “自辩什么?”王安看着手上的卷宗,“毋将太守不是酷吏,不会因为这些人一告就派人下来查我,我这个当阳长到现在为止处理事情没出纰漏,太守也没借口刁难我。当阳县的账簿上可没有钱了,我所花的钱可不是南郡太守府和当阳县的,而是我从孔家,李家和阴家借来的,即便要查我的账,也要等明年秋天赋税收上来之后。谁都知道毋将太守跟我家大人的关系不睦,若是明府轻易派人下来查我这个晚辈,他在士林中还怎么混?放心吧,明府顶多来信斥责我一通。” “若是没有来信斥责师傅呢?” “那就等褚家再告一次呗,”王安无所谓的回答,然后转入下一个话题,“本官将兴办县学,你们孔家人脉广,可有合适的人选推荐?” 听到王安自称本官,孔洵就知道要谈公事了,也以公事公办的口吻答道:“扬先生不是要来新野吗,县尊何不请扬先生担任山长?” “扬先生不善言辞,不适合担任辞职。”扬雄口吃,写写文章还可以,要是当山长就是误人子弟了。 “师母出自冯家,师傅何不问问师母。”孔洵给王安出了个主意。 这倒是这好主意,冯家受冯太后一案影响的也只是宜乡侯一脉,但是家大业大,想必冯家还有不少的人才。虽然在冯太后死后,冯族之人已经无心仕途,但是当个县学的山长应该还是可以考虑的。 王安、史端和魏宣站在军营门口,欢送最先招募的那个一百名士兵在队率的带领下分成十队下乡进行拉练,同时把王安招安盗匪的消息传播出去。欢送的场面搞得很隆重,红旗招展,锣鼓喧天,引得大批的乡民前来围观,孔洵趁机把孔家的货物摆出来售卖。 军营附近已经开始形成一个集贸市场,毕竟粮食可以从外地运进来,但是蔬菜和肉还是要靠本地采购,虽然一开始本地商户拒绝卖东西给工匠和士卒,但是谁也不会跟钱过不去,眼睁睁的看着那些钱落到别人的手中而自己一无所获。起先是屠夫把猪肉卖给军营,然后是乡民把鸡鸭鹅挑来卖给军营,随后孔家又从外地拉来了许多货物,以较低的价格卖给乡民,这个低价格也是相对于本地商户而言的,年关将近,老百姓也需要采购年货准备过年了。那些士卒买东西都是现钱交易,深得乡民的好感,也没有人敢在军营附近闹事,可以安心的做生意。曾经有不开眼的游侠儿在此打架,结果从军营里冲出几十人,把闹事的抓住后交到县衙,被县尊发配到当阳河工地服徭役十天,之后再也没人到这里闹事了。 史端看着士卒远去的身影问道:“县尊,现在就让这些士卒出去拉练会不会太早了?” 王安看着士卒道:“报名从军的都是各家族中生活穷苦的,之所以让他们出去拉练,就是希望他的父母兄弟看到之后能安心,他们的儿子或兄弟在军营里吃得饱,穿的暖,没有挨打。况且我还预支了一个月的饷钱给他们带回家。将来我们再招二个屯的士卒时,就能节省不少时间。” 魏宣听了王安的回答,问道:“那些招安的盗匪,县尊不打算让他们从军?” “招安的盗匪,即便以前是为生活所迫而亡命山野,落草为寇之后手上也不会太干净,如果让他们手中拿着兵器,百姓不会放心,你们不会放心,我也不会放心。所以我打算让他们先去参与当阳河的整治,赢得乡民的好感,有利于他们今后的生活。希望那些有心改过的人能抓住这个机会,好好表现,时机成熟本官就再申请建立一支厢军。” “厢军?什么是厢军?”史端问道。因为在汉军的编制中是没有这个编制的。 王安想了想答道:“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开挖沟渠,治理黄河这些需要大量人力的事,我们都可以交给厢军去做,这样就不需要征发大量的农夫,不会耽误农时,误了农事。” 史端接着问:“难道说厢军不打仗?” 王安摇摇头:“厢军仗还是要打的,但是主要还是搞建设,打仗的事还是交给边军负责,比如匈奴,乌桓,两羌,厢军大概要对付的就是各地盗匪了,毕竟对手不同,实力也不同。让厢军去对付匈奴,那纯粹是送死。” 王安说完看看四周道:“如今说这些还太早,我还只是个当阳长,只有二百士卒,对付当阳盗匪都力不从心。”随着时间的推移,王安也已经知道当阳附近有三股盗匪,总数大概在千把人左右,最大的一股盗匪人数在六七百人。王安的目标就是这股势力最大的盗匪,他怀疑这就是褚家所勾结的盗匪。 第七十章 斗嘴 “消息放出去了?”褚家主问仆役。 “盗匪的消息都已经散布出去了,县尊应该已经知悉。” “停止散布盗匪的消息,”褚家主命令道。王安到任的时间短,还不熟悉当阳的情况,又缺乏人手,所以才会重视这些来路不明的消息,但是只要王安这些利民的措施继续下去,随着时间的推移,百姓当然会支持他,会向王安报告盗匪的真实情况,褚家所能做的就是散布假消息,把水搅浑。但是这些假消息也不能过多,否则会引起他人的怀疑,因为现在提供消息的是村民而不是盗匪。 褚家主接着问道:“王家小子今天在何处?” “县尊去了当阳河边,今天要开挖沟渠。”仆役答道。王安来到当阳以后,很少呆在县衙,大多数时间都在军营那边,跟士卒和工匠在一起,最近又征发徭役,整治当阳河。不过徭役是徭役,王安还是给粮给钱,但比士卒和工匠要少很多,但对于那些要熬冬春的乡民来说,也是一条活路。也不知道姓王的小子哪来的那么多钱粮!钱和粮?褚家主手不由的晃动了一下,正在写的字也变了形。 “准备一百石的粮食,老夫要去慰劳一下百姓。”王家小子这么会收买人心,褚家也不能躲在一旁,好处全让王家小子给占了。 王安和李茂站在一个小山丘上,看着不远处正在劳作的百姓。李茂指着当阳河对王安道:“当阳河年久失修,导致很多田地荒废,属下打算先开挖沟渠,安装筒车,使一部分田地在春天就可以耕种,天气转暖再整治河道,应该赶得上播种晚稻。可整治河道不仅需要大量的人手,还要有大批的钱粮。” “现在到明年开春,百姓无事可干,却要吃要喝,正是最难熬的时候,也是最容易出事的时候。只要这段日子不出事,当阳明年就是另一副景象了。”王安看着正向小山丘走来的几位老者,转头看着李茂道,“南郡连年遭灾,钱粮方面我们是指望不上太守府了。本官已经上报太守,希望动用当阳本地的储粮。” “太守能同意吗?” “太守能不能同意不重要,本官已经把你的开挖沟渠计划报给太守并上报给中枢,看在能增加几万顷地的份上,朝廷应该会同意。”如果朝廷同意这项计划而王安没有完成,欺君罔上的罪名算是坐实了,弃市是跑不掉的,李茂下场就是发配了,因为王安是主官,李茂也只是王安征辟的下属。王安这个奏折一上,是不给自己留后路了。 几位老者已经来到了山丘下面,王安和李茂边往下走边道:“民为邦本,本固邦宁。要让百姓安居乐业,就要有地给他们耕种,要招安盗匪,使他们安定下来,也需要土地,如今当阳的田地大多掌握在五大豪族手中,本官手中无地,也只能把希望放在你身上了。” “属下一定不会辜负县尊的期望。” 几位老者向王安行礼道:“我等受乡民所托,请县尊动第一锹土。” 王安谦让了几回,一名老者道:“当阳河已经几十年没有整治,一下雨就闹灾,百姓也不能引水浇地,大片的田地荒芜。前几任当阳长也说要治理当阳河,可惜一直没见动静。县尊这次治理当阳河,可是解了当阳百姓的心头之忧。我等已经商议过,大伙也同意,这里县尊地位最高,第一锹土一定要请县尊动手才行,以求吉利。”老者已经这么说了,王安也就不再矫情,拿起铁锹挖了一锹土。见到县尊已经开工了,旁边的几位老者这才动手挖土。 褚家主带着一百石的粮食来到河边时,一开始并没有打算找王安,按照他的想法,王安应该做做样子就离开,结果没想到王安没走,一些乡民趁着休息的时候在问开垦出来的田地分配问题,招兵问题,县学问题,还有招安盗匪之事。这些都关系到老百姓的切身利益,谁也不愿意吃亏。 突然有人道:“小的听说,褚家主把县尊给告了,不知可有此事?”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王安身上,王安点点头:“不错,确有此事。” “若是县尊走了,这些措施还会继续吗?”问话的人不敢说王安出事,只能用走了这个词。 王安已经看到了褚家主往这边走了过来,于是说道:“本官年轻,褚家主也是担心本官年轻气盛,行事不知节制,这才要给本官上个紧箍咒,有太守看着,本官也不敢胡作非为,这也是对当阳百姓负责。各位请放心,有各位乡亲和褚家主盯着,本官是不会出事的。褚家主来了,大伙给他让一条道。” 大家闻声默默地给褚家主让了一条路,然后对王安行礼离开。等人群散了,王安对褚家主道:“若非褚家主来了,本官还走不开身。” 褚家主行了一礼,回道:“县尊有吴子之风,深得百姓爱戴。” 王安笑了一下:“吴起可用五万人灭秦国五十万大军,使秦国六十年不敢东窥中土,我可比不了。”吴起在军事和政治上都有建树,但是德行有亏,褚家主的回答一语双关,王安也只能捡好的说。 褚家主没有继续纠缠这个问题,他指着不远处的马车道:“听说县尊正在治理当阳河,要大伙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褚家人丁单薄,只好出些钱粮。这是一百石粮食和十缗钱,还请县尊派人查验。” 王安指着孔洵道:“这是本官任命的法曹掾,所有捐献的钱粮都由他负责登记在册,张榜公布,用多少用在哪里,也会张榜公布。”王安指着那几名老者道:“这是各村选出来的三老,由他们监督钱粮的发放,以免有人贪墨。所以,褚家主尽可放心,褚家所捐赠的钱粮不会进入本官的囊中。” 褚家主行了一礼:“县尊说笑了,大伙都知道,县衙府库空虚,是靠县尊多方筹措才有了当阳现在的情况,何来贪墨一说。”说完告辞而去。 孔洵问王安:“师傅,他的钱粮收不收?”褚家可是到太守府把你给告了的,以前知道的人少,今天以后,全县的人就会都知道了。 “人家要捐,我们就收。”王安答道,“你师傅我缺钱缺粮,别人已经送上门了,没道理再把它还回去。” 第七十一章 开始斗 “这是当阳长写给明府的条陈,”郡丞将几份王安的条陈呈给毋将隆。 “是要粮还是要钱啊?”毋将隆却没有接,只是说道:“本官翻阅了这些年南郡各县的条陈,这当阳的条陈不是要粮就是要钱,结果大把的钱粮下去还是这个样子,该闹匪还是闹匪,该闹灾还是闹灾。” 郡丞道:“不是跟明府要钱要粮的。王安请求把明年的赋税留在当阳,不上缴太守府。” “不要钱粮?”毋将隆这才接过奏章浏览了一遍:“王安要在当阳兴修水利?此事当真?” “王安已经开工了。”郡丞将一张地图呈给毋将隆:“这是王安兴修水利的计划图。”毋将隆仔细看了一遍,问郡丞道:“你在南郡为官多年,当阳的这个计划可行吗?” 郡丞回到:“当阳河道年久失修,这些年是大雨大灾,小雨小灾,几大豪族趁灾荒把良田收入囊中,筑起堤坝保护自家的田地,大水一来就流到周围百姓的田里,使百姓苦不堪言。若不处置这些豪族,光整治河道是没有用的。” “这些不是本官管辖之事,至于王家小子和当阳豪族谁胜谁败,跟本官关联不大。”毋将隆道,“既然如此,本官允其所请,明年当阳赋税不用递缴江陵。”反正也收不到钱,不如卖个人情给王家小子。 毋将隆对郡丞道:“本官要去检视南郡的水军,春天快到了,南郡的水寇应该休息够了,水军操练了这么久,也该出去活动活动了。府中的事务就交给你来处理了。”南郡郡治所在地江陵的一大威胁就是水匪,毋将隆的任务就是剿灭水寇,而不是像前任萧育那样无所作为。对于几上几下的毋将隆来说,这大概是他重返长安的最后希望了。 “褚家主,王家小子要老子十天之内把堤坝给拆了,说是侵占河道,不利行洪。那块地常家已经占了将近二十年,王家小子说拆就要拆。”常家主向褚家主诉苦。 褚家主看看对方:“不光是给你家,褚家和其他三家,王家小子都已经派人告知各家,为了防洪,所有侵占河道的田地都要吐出来。” 常家主问道:“难道褚家就甘愿把吃进去的肉吐出来?” “治理当阳河乃是利民之举,褚家怎能为了一己之私而与全县百姓为敌,老夫已经派管事带人去拆除堤坝了。” 常家主不是傻子,褚家主已经点明了他们的处境,只要他们敢反对,就是“与全县百姓为敌”,处置起他们还不是名正言顺?他们以前对付官吏的办法都不好使,王安要钱有钱,要粮有粮,如今要兵有兵,不用看五大豪族的脸色。王安到任一个月,已经把大部分的小吏都换掉了,要么是王安自己带来的人,要么是从各乡的三老、啬夫和游徼中选出的人,由此笼络了一大帮人。 “难道我们就看着王家小子掌控当阳不成?” 褚家主看了常家主一眼,道:“老夫老了,无心也无力跟王家小子做对。老夫提醒常家主一句,王家小子之所以不受控制,是因为他有粮有钱。” 等常家主走后,褚原问褚家主:“县尊的钱粮从南阳走水路运来,到若县下船,故而在若县有一个大仓库,而且防守严密,这些父亲都已经查清楚了,父亲为何不告诉常家主?” “大家都不是傻子,老夫的用意常家主也是一清二楚,他才不会做这种为他人做嫁衣的事情。老夫之所以要点出王家小子的软肋,是希望将来常家主走投无路时来个鱼死网破。” “父亲是说县尊准备拿常家下手?” 褚家主点点头:“我们这几家就数姓常的喜欢好勇斗狠,做事不知节制,却又好张扬,他的罪状王家小子最容易得到。王家小子不在县衙待着,要么待在军营,要么混在工地,跟那些乡民混在一起,难保没有人前去诉苦告状。拆除堤坝只是个开始,以后这种事会越来越多的。” “父亲,接下来我们要如何应对?” “不用,王家小子要花钱的地方那么多,为父要看看他能撑到几时。”褚家主站起来道,“为父要到河边走走,看看堤坝拆完了没有。” 随着河道整治的开工,王安也担心钱不够用。虽说征发民夫给的钱少,但一日两餐所需的粮食却不能少,采购粮食也需要大笔的钱,再加上现在进入腊月,正是粮价最高的时候,更是要多花不少钱。 王安从工地回到县衙,立即把孔洵找来,问道:“本官现在还有多少钱?”听到王安自称本官,孔洵知道这是要谈公事,于是一本正经的回到:“县尊向孔家借了总计一千缗的钱粮,到现在已经花了一百缗。” 王安一听放心了不少:“剩下的九百缗可以维持多长时间?” “整治河道每天大概需要八缗,一个月需要二百四十缗,士卒、工匠和官吏的俸禄大概要六十缗,九百缗大概可以支持三个月。如果县尊要重建县学,大概还需要一百缗。” “也就是说,到四月份,一千缗钱就将全部花光了?” 孔洵摇摇头:“按照李掾吏的计划,当阳河整治第一期工程需要的时间是两个月,加上正月朝廷不允许征发徭役,第一期会在三月之前结束,不会耽误农时。这样算下来,县尊应该会在五月份花完一千缗。” 王安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觉得够了。孔洵却有些担心:“师傅到当阳来是要平息匪患的,如今却把钱粮投入到开挖沟渠,河道整治中,剿匪之事却丝毫没有动静,难免有人弹劾师傅舍本逐末。” “如果我现在发兵剿匪,无论胜败都会丢官去职。胜了,他们会弹劾我杀良冒功;败了,他们会说我贪功冒进。我不动手,他们顶多弹劾我不思进取,辜负皇恩,要我赶紧动手,到时候我上书自辩,把现在所做的事情禀告大丞相府,他们也就无话可说。” “可是五个月以后,师傅就没钱了,到时怎么剿匪,再去借钱?” “盗匪不会给我五个月的时间的,”王安解释道,“夏叔曾经说过,过完正月,山上的粮食也不多了,盗匪要下山抢钱抢粮过春荒了,尤其是盐,更是他们抢劫的目标。我让你查的事查的如何?” “当阳县的盐都是褚家经营,不许任何人插手。”孔洵答道,“我查阅了历年的案卷,褚家的一个管事几年前曾经到县衙报过案,说是被盗匪抢了几车盐,后来这个管事却意外身亡,其家眷曾到官府报案,结果不了了之。” “难怪当阳的盐这么贵,垄断就是暴利啊,”王安感叹了一下,“袁姑娘的盐应该快到了吧?” “已经到了,就看师傅何时售卖了?” “明天,价格比褚家少两成。” 第七十二章 从何下手 第二天,军营附近的集市贴出告示:年关将近,县衙从外地运来一批食盐,以每斤十钱的价格售卖,每人限购两斤,够买时需出示官府发的身份凭证。很快这条消息就传遍了当阳县城,传到了几大家主耳中。众人的目光很快都聚集到褚家身上,想看看控制当阳盐业的褚家如何应对。可惜褚家没有任何的举动。 “这只是县尊对褚家的试探,对褚家的生意影响并不大,”赵家主对儿子道,“关键是民心,这才是县尊所看重的。” “褚家主难道就看着县尊把手伸进褚家的地盘而无动于衷?” “褚家主现在什么都不做才是最聪明的。”赵家主看着儿子道,“他们之间的争斗才刚刚开始。我们可以暗中支持县尊,但不能跟褚家对着干。” “这样做,县尊难道不会怨恨赵家?” 赵家主看着儿子道:“县尊是个聪明人,他不会树敌太多的。” 褚原在军营附近转悠了一会,又到褚家店铺看了看回来告诉褚家主:“今天百姓都在集市购买盐,店铺一斤盐也没卖出去。” 褚家主道:“这是盐不是米,一个人一年才吃多少盐,这些人买了一斤盐,就可以吃一个月,褚家即便降低盐价也卖不出去多少,反而对褚家的名声不利。王家小子也无非就是要捞点钱罢了。” 褚原一脸的茫然,不知道自己父亲讲的是什么。褚家主给他解释道:“王家小子来到当阳以后,招募士卒,招募工匠,休葺军营,整治河道,已经花了不少钱,还要招抚盗匪,还要引漳水和沔水到当阳,这些需要的钱粮可不是小小的当阳县负担的起的。加上前几任的当阳长已经把钱败光了,王家小子只能借钱过日子。可是借来的钱总要还的,到时王家小子也要受人摆布了。” “所以县尊要多找几条挣钱的门路,以免受制于人?” 褚家主没有回答,大家都只看到了王安花钱如流水,跟地方豪族争夺民心,却忘了王安来当阳是要平息匪患的,现在朝廷还没有催王安动手,只是因为王安到任时间较短,还可以找理由推脱,但是王家的对手一定不会放过他,不会给他时间操练出足够的士卒,开春以后一定会让他进山剿匪的。 王安没有去集市查看情况,他和史端还有第二屯的士卒站在军营门口,迎接拉练归来的第一屯。第一屯的屯长魏宣率全屯士卒给王安见礼,然后又率第一屯与史端率领的第二屯相互行礼。双方见礼完毕,王安才站出来大声道:“今天为了庆贺第一屯野外拉练顺利完成,营中已经给大伙准备好了酒和肉,除了今晚当值的士卒不能喝酒以外,大伙尽管开怀畅饮。”士卒一阵欢呼。 士卒十人一桌,在队率的带领下,唱起了《无衣》,唱完之后,王安站起来大声道:“开吃。”士卒这才尽情的大快朵颐。王安在史端和魏宣的陪伴下,挨桌给各队敬酒。王安今天没有穿官服,而是穿士卒的服饰,以示亲近。二十桌喝下了,王安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最后硬撑着回到了县衙,倒头就睡,直到被大丫给叫醒。 王安喝了几碗醒酒汤,晃了晃脑袋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史端他们都来了吗?” 大丫一边服侍王安穿衣,一边答道:“已经午时了。史端,魏宣和孔洵巳时就到了,如今正在书房看那些盗匪的材料。” 王安坐在上首:“郑容时和李通提供的资料,孔洵收集到的消息,大家都已经看过了,各位说说看法吧?” 史端首先问道:“朝廷还会给县尊多少时间?” “按照惯例,开春之后朝廷应该会以保护春耕为由,催促本官进山剿匪。本官即使在推脱,在三月也一定要派兵进山。” 魏宣道:“到三月份,第一屯或许有一战之力,第二屯或许可以守城,若是进山剿匪就是送菜上门。”魏宣看着王安,“太守不是答应县尊可招募四个屯的士卒吗?县尊何不把王家庄的庄丁调过来?把最先招募的一百名庄丁调过来也行。” 王安考虑了一下:“本官待会写信给阴陆,让他过完年把庄丁调过来。” 史端道:“即便再调一百名庄丁,也只有三百人,可当阳的盗匪按照郑容时所写应该不少于千人。即便根据孔掾吏收集到的消息,这些盗匪互不统属,可也不容小觑。” 魏宣马上问道:“史军侯是觉得孔掾吏的消息有误?” 史端点点头:“我看了孔掾吏收集的消息,都是从附近的乡民和商贾口中得来的,这些人怎么会知道盗匪的情形?除非他们做过盗匪或曾经通匪,这样的话,县尊正在招安盗匪,他们应该到衙门自首才是,若是将来被人揭发,那就是死罪。” 王安问道:“史军侯的意思是有人给我们放假消息?” 史端回道:“也不全是假消息,应该是有真有假,譬如郑容时的消息说,当阳有股盗匪的头领是个女的,可是孔掾吏的消息里却没有,按照郑容时所说,当阳最大的盗匪有六百人左右,可孔掾吏的消息中三股盗匪势均力敌。” “谁放的假消息?”王安问道。 “县尊来此的首要任务是平息匪患,早晚都要跟盗匪兵戎相见,肯定是要拿最容易下手的先开刀?谁最弱,当然是这名女匪首。县尊若是失败,对谁最有利,五大豪族。” 孔洵反驳道:“女匪首不一定弱吧,你看夏姑娘那边就不弱。” 史端道:“可是夏姑娘要从良,整个山寨就分崩离析了。” “史军侯的意思是让本官首先招安这个女匪首?”王安看了看在坐的几个人,“我们这里有谁愿意去施展一下美男计?在坐的只有魏宣和孔洵尚未婚配。” 魏宣和孔洵听了这话连忙拒绝:“我不合适,我不合适。” “本官不会随便把你们推入火坑的,我们先要了解一下这个女匪首的情况,了解她的喜好,然后再讨论派谁出马。”王安看着史端道,“史军侯觉得招安这股盗匪有几成把握?” 史端摇摇头:“眼下我们找不到跟这个女匪首接触的途径,对于她的情况知之甚少,从郑容时的材料看,她是盗匪中最弱的,毕竟没有几个男人愿意在女人手下谋生。但是她能在活到现在,一定有其原因。” 王安想了想道:“本官安个罪名给她,通缉此人。” 孔洵问道:“还要在当阳收集盗匪的消息吗?” “为了使别人放心,还是继续收集吧。” 第七十三章 麻烦 王安起身想要离开的时候,魏宣大声道:“还有件事需要县尊定夺。”看着王安不解的表情,魏宣接着道:“是士卒在外违反军纪的问题。”随后将几份报告递给了王安,“这是违反军纪的士卒的报告。” 这是几起士卒持械伤人事件以及在青楼闹事影响青楼的生意,对方告到史端和魏宣这里。王安看完之后问史端:“这些人按军纪该如何处置?” 史端道:“从军就意味着把脑袋挂在腰上,随时会送命,所以对于这些小错大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那些队副都是读书人出身,圣贤书读多了,大惊小怪而已。” 王安却道:“这些人打仗是否勇敢本官不知道,但是作威作福本官倒是看到了” 史端道:“就像县尊说的,这些出来当兵的都是贫苦人家,在乡里被人欺负,现在手中有了兵器,就想报复之前欺负过自己或家人的人,也是情有可原的。” 王安转头问魏宣:“这些士卒如何处置,队率和队副的意见呢?”队率负责操练士卒,领兵打仗,而队副是王安任命的监军 “队率认为无关紧要,队副认为应该严惩,两边各不相让。” 王安对魏宣和史端道:“你们先去军营,把队率和队副以及犯事的士卒都召集起来,本官随后就到。” 等史端和魏宣离开后,孔洵把拟好的通缉告示呈给王安审阅,王安看后道:“反正我们也是构陷对方,能安多重的罪就安多重的罪,没必要手下留情。另外,女人都是爱美的,我们也不知道她的长相,能多丑就写多丑,不用给她留面子。” “如果这个女匪首上了年纪呢?还会在乎外人的看法?”孔洵有些怀疑。 “是女人就会在乎,跟年纪无关。嗯,在告示旁再贴一张满脸麻子的女匪首画像。”王安给孔洵出主意。 “师傅,我觉得女匪首会下山来砍你的。” “你是法曹掾,告示上署的是你的名字。” 跟孔洵打趣了几句,王安就去了军营。史端和魏宣,队率和队副以及犯事的士卒都已经等在那里。王安走进营帐时,史端和魏宣带领队率坐在一边,队副坐在另一边,泾渭分明。众人行礼之后,王安也没客套,看着史端他们说道:“各位的处置意见本官已经知悉了,队率以前也是从过军的,也是穷苦人出身,知道出来当兵的大多是被生活所迫,认为小惩一番就行了。” 王安扭头看着队副道:“而队副是读书人出身,认为应该趁这个机会严明军纪,主张将犯事的士卒惩戒之后赶出军营。你们各说各有理,但是有一点是相同的,这些人要惩戒,但是把他们赶回家去,本官以前的钱就算白花了,本官也心疼。这样吧,大家各退一步,这些犯事之人惩戒之后把他们放到厢军,去整治河道,各位觉得如何?” 既然王安已经同意处罚那些士卒,众人的意见也算被部分接受,再争辩下去对谁都没好处,队率和队副也同意王安的办法,毕竟王安才是军队的主官。 等队率和队副离开后,王安对史端和魏宣道:“这几个到青楼的士卒是怎么回事?若是他们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本官就要把他们开除出去了,而不是放到厢军。”这些青楼都把状告到了史端这里,而王安既然不知道。 魏宣道:“军纪已经再三申明,只有休息之日才能涉足青楼,其他时间军法从事,这些人也是偷偷摸摸去的,毕竟是违反军纪之事,若非那些青楼前来告状,属下也不知情。属下了解过了,以前当阳经常闹灾,这些士卒的家里为了活下去,就把姊妹卖到青楼,换些钱粮救命。” 亲人在那种地方相见,哪里还有好心情去接客,难怪青楼要告状。王安问道:“除了这几个还有没有其他人?”这个隐患一定要除掉,不能让这些士卒打生打死的,自己的亲人却在那种地方,到时一定会出事。 史端掏出一份名单交给王安:“这是县尊所要的名单,属下已经准备好了。”王安接过名单数了数,有二十多个士卒的亲人在青楼,还有一个是在江陵。“这个江陵的是怎么回事?”王安拿着名单问道。在当阳,王安还可以用权势压人,但是江陵,那可是南郡郡治所在地,王安那啥对付别人。 “抵死不从,被常家卖到江陵。” 王安道:“我先见见那些将要执行军法的士卒,让他们安心。” 看着跪在下面的士卒,王安道:“你们犯的事本官已经知道了,有想帮朋友两肋插刀的,有想报复人的,有到青楼闹事的,本官不一一列举了。对你们的处置已经出来了,你们将会到厢军去,参与河道开挖,以观后效。如果你们担心家人,尽管放心,本官会帮你们解决的。” “县尊此话当真?”一名士卒问道。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等王安训话出来,史端前来禀报:“那些队副要见县尊。” 一名队副向王安行礼:“见过县尊。” “本官事情繁多,不讲客套,有事还请直言。” 队副道:“县尊不重视我们这些队副,故而他们请在下向县尊言明。” “本官不重视你们?这话从何谈起?” 那名对副道:“县尊之所以设立队副一职,不是光让我们教士卒认字的,还要监督那些队率,防止他们不听调令,自行其是。” “你们多虑了。本官还只是小小的当阳长,手下的士卒也才两个屯二百人,何来不听调令之说?”这就差说王安要造反了,王安怎么能承认,怎么敢承认? “我们读书人也是关心朝政的,如今对付盗匪已经不是先帝时的由中枢调兵了,由于朝廷缺钱,各地匪患由各州郡自行解决,比如南郡,比如当阳。太守将郡兵调走了,不留给县尊,县尊一手带出来的兵,还会把它交给太守不成?” 王安沉默不语,他花钱培训出来的士卒,怎么可能交给太守?毋将隆说是要给王安一百人的粮饷,可现在王安还没见到钱的影子。过了一会,王安才道:“你说说为何本官不重视你们?” 这名队副道:“队率的上司的魏屯长和史军侯,这两人可随时见到县尊,而我们队副却难见县尊一面,想要禀报事情还需经过魏屯长和史军侯。” 的确如此,魏宣和史端都做过王安的护卫头领,算是王安的亲信,但是队副都是当阳本地招募的,跟王安的关系还差了一层。 “本官想增设跟屯长和军侯同级的官职,小旗和总旗,总旗本官另外派人担任,你来出任小旗如何?” “多谢县尊。” 第七十四章 没开始已结束 “见过县尊,”田大郎恭恭敬敬的向王安行了一礼。 王安感到很高兴,上前拍拍田大郎的肩膀:“我还担心你家大人不同意,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过来了。” “家父知道县尊需要人手,支持在下前来相助县尊。” “现在不是谈公事,不必称呼我为县尊。” “家父说礼不可废。” 小心谨慎大概是田立的生存之道,现在又教给了他的儿子,王安没有再说什么。田大郎掏出一封信递给王安:“这是王家庄这段时间的收入,阴管事知道郎君用钱的地方多,让在下带来一些钱粮。” “王家庄我没时间打理了,我准备找个合适的时间把它还给孔家。”王家庄以前是孔家送给母亲王氏的,王氏转给王安,现在王安出仕为官,没有时间和精力管理,再加上王安欠了孔家那么多钱,也可以抵消一部分。 “这是一位段姑娘写给县尊的信,”田大郎又掏出一封信递给王安,“段姑娘是来参加夏姑娘的婚礼的,听说县尊要我到当阳来,于是写了这封信给县尊。” 王安急忙问道:“段姑娘还在王家庄吗?”王安很想知道这位神通广大的人物现在在哪,自从帮自己杀了几个盗匪以后,这位就不见踪影了。 “婚礼结束之后段姑娘就走了。”田大郎道。 等田大郎走后,王安才拆开段姑娘的信,信的内容很简单,段姑娘的师门出了事,她要回去,信中还提到,段姑娘欠南郡水寇成重一个人情,希望王安帮帮此人。 王安也知道南郡最大的一股水寇就是成重的,而毋将隆一到任就在整治水军,通缉水寇,招安水寇。成重怎么肯接受招安,很多罪名都是挂在他的名下,招安也没好结果。双方小规模的冲突不断。毋将隆为了严防盗匪袭扰,招募了不少的郡兵保护江陵,不给水寇以机会。王安估计开春以后,毋将隆应该也要大举出动了 王安还在思考时,孔洵前来禀报:“当阳的青楼都控制在常家,区家和李家手中,属下已经按照县尊的吩咐,通知三家家主明天到县衙商议事情。” “辛苦你了,”王安说道,“我已经写信给阴陆,让他过来当总旗,顺便帮你分担一些事情。等过完年杜诗和夏叔他们过来,大家都能轻松不少。” “先生有事,弟子服其劳。这些都是弟子应该做的。” 王安笑了笑,对这句话很受用:“当阳县学将要开办了,本官还缺一个文学掾,不知你兄长可愿担任?” “难道冯家那边没有同意?” 王安点点头:“冯家遭了大难,不愿重蹈覆辙,已经拒绝了。”烂船还有三斤铁,冯家遭难也只是冯太后和宜乡侯一脉,其他人并未遭到株连。王安觉得应该是冯家自持身份,不愿屈尊到当阳这个地方当一个小小的文学掾。 孔洵知道自己兄长的个性,喜欢被人吹捧,一被人吹捧就找不到北了:“家兄合适吗?” 王安点点头:“合适,文学掾这个官职要名有名,要利有利,也不需要劳神动脑。只要多多结交当阳的这些豪族就行了,如果能为县学拉来钱粮更好,你兄长见多识广,又出自宛县孔氏,这个官职正好适合他。你写信问问他,不管愿意不愿意,让他和扬先生一起到当阳看看。” 孔洵无奈的答应下来。 常家,李家和区家接到王安的请柬后,马上到褚家商量。 常家主看了看,问褚家主道:“赵家主怎么没来?” 褚家主道:“三位应该想想为何是你们接到了请柬,褚家和赵家却没有?王家小子要对你们三家下手吗?” 常家主道:“这段时间经常有士卒到我们的地盘闹事,我还没告他治军不严,他反倒要对付我们。” “治军不严?”褚家主笑道,“朝廷三令五申要把因灾卖身为奴的奴婢释放,如果王家小子要你们释放这些奴婢,你们怎么办?你们到太守府去告他?” 区家主道:“朝廷只是要释放奴婢,并没有说要释放那些青楼女子,看他能耐我何?” 褚家主道:“区家主府中有多少隐户?少交了多少赋税?如果王家小子要清查隐户,区家主怎么办?” “谁家没有隐户,王家小子凭什么只查区家?” “就凭你们手中的请柬。”褚家主大声道,“我们五家,为何只给你们三家,因为只有你们经营青楼,因为你们三家的实力最弱,干的事不得人心,而区家又是三家中最弱的,到时王家小子第一个要对付就是区家。” 区家主慌了,急忙道:“我们几家可是互为表里啊,若是王家小子查下来,到时丢脸的可不单单是区家啊。” “所以我们不要给王家小子动手的理由,他不是要招揽军心吗,不是要解救那些士卒的亲人吗?我们就把人给送到县衙去,让他见好就收,否则下一步,王家小子就该借机清查隐户了。三位考虑考虑,不要因小失大。” 三位家主离开之后,褚原问道:“父亲为何要帮助县尊?” “帮他?我是在帮自己。”褚家主道,“几位家主以前跟褚家面和心不和,暗中结伙对抗褚家,如今王家小子步步紧逼,他们才上门求助。大凌小者,警以诱之。若是他们经不起王家小子的打压,而倒向了此人,就该轮到褚家了。这三家一让,王家小子就不好出手对付他们了。褚家也有时间做更多的事。” 第七十五章 麻烦和好处 第二天,常家,区家和李家把自家的青楼女子梳理了一遍,将那些有兄弟在军营的女子挑出来,送到县衙,并且套用王安的话说,不能让这些士卒流血又流泪,他们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因而把这些士卒的亲人送了回来,让他们合家团聚。除了让那些女子带走自己的财物,还送了五十缗钱给县衙,说是犒劳士卒。王安不得不出来接待三家家主,感谢三人关心百姓疾苦,为县里解忧,使士卒安心。在喝过茶后,王安又亲自送他们到门口。 看着站在县衙后院的那些女子,田大郎问道:“这些女子如何安置?” 王安也感到头疼,没想到三家反应这些快,主动把人送过来,使他的下一步方案无法实施,眼下安置这些女子才是正事,“把孔掾吏请来,给她们重上户籍。再派人到军营,通知她们的家人前来相认。”先解决对方的身份问题,再考虑如何安置。那些穷苦人看到从军,自己被卖到青楼的家人就能被放出来,那他们还不赶紧报名从军,自己是招还是不招?那三家不是开善堂的,他们买人也是花钱了的,怎么还会再把人送来?如果有妇女儿童被拐卖的前来告状,要寻找亲人怎么办?自己接还是不接?想到后面还有一串子事在等着自己,王安就觉得头大了一圈。 孔洵领着一人进来,打断了王安的焦虑:“县尊,这位士卒要见您,就是那名家人被卖到江陵的。” 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王安打起精神坐好,那名士卒一进来就哭,等对方行礼后,王安指了指对面让此人坐下,然后才道:“你的事情本官已经知悉,本官也在想办法。只是本官当阳长,不是南郡太守,即便是太守,也不能把双方签字画押的买卖给搅黄了,到时难免落个与民争利,被人弹劾。” 那名士卒又行了一礼:“县尊到当阳之后的所作所为,我们兄弟都看在眼里,知道县尊有心为当阳百姓做些事情,不该为此而惊扰了县尊。只是看到其他人家人团聚,心中难受,想看看县尊是否有办法救出在下的妹妹罢了。”王安知道这些话听听就行了,如果相信那才是傻子,都已经告到了你的面前了,你还能无动于衷?只要有一个失败的,之前所作的一切就都白费了。大概那三家也是这么想的吧?他们在等着看自己的笑话。王安在心里念叨着。 王安看了看这名士卒,长相比董贤差了一点,但是多了英武之气。自从在蹴鞠场见过董贤以后,王安就喜欢以董贤为参照来评判一个人的长相。可以想象这名士卒的妹妹长相应该不差,难怪能被卖到江陵。王安晃晃头,把脑袋里的念想赶走:“马上就要过年了,太守发文要各县主官前往江陵,本官后日就要出发,到时会寻机帮你看看情况。你可有她的地址?”到时那些同僚肯定会到青楼聚聚,拉拉感情,自己也可以名正言顺的考察情况。 那名士卒掏出一块布递给王安:“小妹两个月前曾让人给家里送来几缗钱,在下再三恳求,送钱之人才留下这个地址。” 送走那名士卒之后,王安才把那块布打开,上面写了三个字“月出馆”,王安把布给了孔洵,孔洵看后道:“月出馆啊,这可是南郡最好的青楼了。” “你怎么知道?” 孔洵面不改色的答道:“弟子是法曹掾,经常要跟那些商户打交道,他们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要到月出馆把桌宴席,请几个舞伎,好好款待弟子。弟子怕被骗,于是打听了一下月出馆的情况,这才知道它是南郡最好的青楼。可惜那些人到现在也没请过弟子,全是骗子。” “对于那些小商户来说,在月出馆请你,他们这一年就算白做了。” 这时田大郎跑进来禀报:“县尊,外面来了好多乡民,有的希望县尊能解救他们被卖到青楼的家人,有的希望县尊能帮他们把被拐骗的家人找回来。” “消息传得这么快?”王安自言自语道,接着命令田大郎,“为了防止有人借机闹事,让告状之人一个个的进来。嗯,派人去军营调一个队的士卒过来维持秩序。” 等魏宣带领五十名士卒到来以后,王安才把所有告状的乡民放进县衙。王安看着底下站着的人群,道:“各位先把自己的状子呈上来。” 乡民把自己的状子呈给王安,王安这才指着孔洵道:“这位是法曹掾,还请各位乡民把自己的所告之事向他复述一遍。”王安又对田大郎道:“把几位队率、队副和什长叫过来帮帮孔掾吏。”然后王安又对着人群大声道:“本官还要请三老和游徼过来,问问他们是如何教化乡民,打击犯罪的,在他们的地界出了这么多事,既不处理也不报官?还要劳烦各位乡民跑到县衙来。”听到要把三老和游徼给叫过来,底下有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毕竟最熟悉各村情况的就是三老和游徼,他们可以糊弄王安,可糊弄不过各乡的头面人物。再看看站在旁边的士卒,没人起来闹事。 孔洵趁机说道:“各位乡民,县尊还有事情要处理,请随本小吏到旁边的房间去誊写一下状子,也好分个轻重缓急。”魏宣也率领士卒在旁边虎视眈眈,乡民见此情景,只得不情不愿的离开大堂。随着乡民的离开,王安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看到下面站着那么多人,王安心里也害怕,尤其是自己还在通缉那名女匪首,若是有人振臂一呼,自己的小命就交代在这里了。现在回想起来,王安觉得刚才好像有人一直盯着自己。叮嘱魏宣看好县衙,王安跑到后院放松去了。结果到了后院仍然有事在等着他。 一番云雨之后,大丫起身端了一碗茶递给王安:“夫君打算如何安置这些从良的女子?” 王安把茶一饮而尽:“如果她们愿意回家,当然是放她们回去合家团聚了。如果她们不愿意回家,找个地方安置这些人吧。”汉朝的礼教大防还不严重,女子也经常改嫁,但也只是那些出身清白的人家,这些青楼女子命运就难说了。 “这些青楼女子虽然是苦出身,有些容貌身材都不错,在青楼中也是作为招牌,吃的好,住得好,穿的好,还有人服侍,只怕再也吃不得苦。” “夫人打算如何安顿这些人?”王安问道。 “妾身曾听夫君说过,长安城的舜华馆乃是八叔的产业?” 王安点点头:“虽然挂在大管事的名下,应该还是八叔的。”王安现在怀疑,王莽也掺和了一把。毕竟青楼是不仅是打探消息的好地方,也是适合聚会的好地方。 “难道夫人也要开个青楼?”王安反应过来了。 大丫摇摇头:“她们的资质在当阳还行,但是在南郡,在宛县,在长安就只能默默无闻。妾身的意思是,她们资质虽然差,毕竟也是从青楼出来的,知道如何调教人,夫君可早做谋划。” 王安默不作声,过了一会才道:“如今府中没钱,先让她们回家团聚吧,此事以后再议。” 大丫掏出一叠纸递给王安:“这是妾身和姐妹们刚才跟这些女子谈话时收集到的一些消息,或许对夫君有用。” 第七十六章 隐忧 直到第二天,孔洵才把登记的状子呈给王安。王安数了一下不过十多张,孔洵解释道:“听说县尊要把三老和游徼请过来,好多人都走。这些留下来登记的苦主,在下也已经查过历年的卷宗,以前也曾来县衙告过,但都没有结果。前两日有人鼓动他们前来县衙,说县尊乃是赵广汉一样的官吏,不畏权贵,爱护百姓,于是抱着希望又来了一次。” “这里的人也知道赵广汉?他们这是夸我还是咒我?”王安笑道。赵广汉乃是霍光时的京兆尹,深受百姓爱戴,不过后面被腰斩弃市。王安到过长安,知道长安百姓至今怀念此人。 “乡民们不知道,但是那些让他们到县衙来的人应该知道。” 王安粗略看了一遍状子,大多牵涉到人口买卖,有的已经上了年头了,哪里还找得到他们的儿子或女儿,还有几宗涉及土地买卖,逼死人命的。“这几宗人命官司发生了那么久,该销毁的证据应该都销毁了,想来是查不到什么了。”王安看后说道,“你派人以诬告之罪把他们抓进大牢,严加看管。” “县尊是担心有人要害他们?”当阳大牢已经被王安给清理过了,换上了从王家庄带来的人手,原先的狱吏也已经打发到了厢军,当阳大牢可以说是一处安全的地方。这些人能活到现在,或许是有心人安排。 “常家、李家和区家帮了本县的大忙,本县应该也有所表示。”王安弹了弹状子,“本官明天就要去江陵了,你再跟这些人仔细谈谈,看看能不能找到点线索。” “卑职一定照办。” “还有一事,”王安看着孔洵,“我感觉这几日好像有人在盯着我,尤其是昨日,总有一种如芒在背之感。” 孔洵大惊:“难道是女匪首找上门来了?” “难说,”王安仔细回想了一下昨日的情形,可惜大堂里太多人了,他也不记得有没有年轻女子,“现在对手太多了,都凑一块了,我们也只有加强防范了。说起防范,我们在蓝口聚的仓库可要小心啊。当阳的物资都要在那里卸船和转运,有心人应该已经注意到了。年关将近,我们还储存了大笔的钱粮在那里,更要小心。若是仓库被毁,我们可就完了。” “师傅放心,蓝口聚离当阳几处闹匪患的山头较远,又地势平坦,利于观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我不只担心当阳的盗匪,我还担心绿林山的盗匪,蓝口聚离他们也很近了,离当阳又远了。万一出事,赶不及救援。如今蓝口聚是谁在主理?” “是魏伯、魏仲和魏叔三个老家伙。”孔洵答道 “不是申屠臣在那里调配人手吗?” “师傅难道忘了,袁姑娘押运食盐过来,申屠大夫要陪她到宛县去了,故而魏氏三兄弟主动要求看守仓库,说他们经常跟贼人打交道,善于识人。” 王安心里念叨,经验能不丰富吗?他们的晚辈段姑娘不仅跟贼人打交道,杀贼人,还帮他抢到了当阳长的位置。只怕魏氏三兄弟也不是什么良家子,王安无奈的叹了口气,如今也只能指望他们了,希望他们能小心一点,守住仓库。 王安吩咐田大郎:“去把李茂、史端和魏宣,以及队副以上军官叫来,我们开个会,安排一下事情。” 第二天,王安带着田大郎还有几名护卫前往江陵。到了太守府才被告知,毋将隆太守到水军去了,要等两天之后才回来,加上各县主官还没到齐,太守府的会议要三天以后召开,言下之意王安来早了。太守府还告诉王安,为了不耽误各位官员寻亲访友,各位的食宿问题自行解决。 从太守府出来,田大郎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叫县尊过来却什么都不安排,哪有这样的太守。” 王安却无所谓:“当阳已经十年没给太守府上缴过赋税了,他们这样做已经算不错了,正好本官带你们去尝尝鲜。”王安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若是住进了太守府安排的管驿,难免行动不便。 众人来到望江楼,虽然年关将近,这里却依然高朋满座,连大堂的位子也没有,不过王安这次来主要是找人,那个南郡最大的水寇成重,或者郑重。毕竟段姑娘要他关照一下成重,别让毋将隆给灭了,上一次见面是偶然,这次是特意。伙计见到王安几人,一脸抱歉的说道:“已经满员了,几位若是不急,可在等等。” “我是来找一位水上人家,此人姓郑名重,经常带鱼到你们店里,请你们帮他料理一下。” 伙计答道:“冬季鱼少,渔民都上岸了,郑先生有一段时间没来了。这位客官可留下姓名和地址,若是见到郑先生,本店会告知于他。” “我是当阳人,来江陵小住几日,还未找到客栈下榻。” 伙计一听很高兴,急忙说道:“我们望江楼也提供住宿,如果客官在望江楼下榻,我们可以把客官点的酒菜送到房间。” “如此甚好,”王安点头答应。 伙计把王安领到客房,王安看过以后感到满意,给了伙计一颗金小判,问道:“月出馆怎么走?” 伙计嗫嚅了一会道:“小的瞧郎君乃是正派之人,为何要凑这份热闹呢?” 王安感到奇怪:“此话怎讲?” “月出馆前些日子进了一批姑娘,都是从那些还不起债的人家抢来的,昨日还有女子跳楼。郎君何必去糟蹋人家,给自己积些阴德岂不更好?” “跳楼之人死了?” 伙计摇摇头道:“没有,只是腿摔断了。” “那就好,”王安看着伙计道,“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下贱之人,不会做那种糟蹋人的事。你把月出馆的地址告诉我就行了。” “沿着这条大街往东走大概三百步,左拐进入李家大街,再往前走一百步就到了,”伙计怕王安走错路,还给画了一张图。王安把图收好,再次对伙计表示感谢,并且再次强调,自己不会做下贱之事。 有了长安的经验,王安吃完饭倒头便睡,直到申时二刻才带着田大郎骑马前往月出馆。拐入李家大街,田大郎突然靠近王安:“有人在监视我们。” “不必理会。”王安对田大郎道,“你的功夫好,等会找个机会溜出去,看看那位跳楼的女子被安置在哪里。” “县尊要救此人?” “这样刚烈的女子若是不救,只怕命不久矣。” 到了月华馆,看到王安衣着华丽,把门的也只是问王安可有相好之人。王安只得回道自己是初次来,把门的带着怀疑的眼光看着王安。这段时间闹事的多了不少,这些把门的也不得不加倍小心。 王安还在迟疑要不要表露身份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这位是新都侯府的三郎君,如今的当阳长。” 第七十七章 难题 王安闻声,转身向后看去,却是自己的老熟人邓骅,自从孔甫来信曾在长安见过邓骅和另一个人一起出现在“福履客栈”以后,就再没有关于邓骅的消息。没想到竟然会在江陵碰到此人,看到邓骅,王安就想起那个跟邓骅在一起的男子,莫非他也在南郡? 邓骅来到王安面前,先行了一礼,王安作揖当做回礼:“当日长安与君一别,可有两个多月没见过邓兄了,本官甚是思念啊。邓兄这是回新野还是去豫章?” 面对王安的挤兑,邓骅还是满脸笑容:“南郡郡丞与家父乃是好友,在下奉父命前去拜访,后天将乘船南下豫章与家父团聚。在长安未能与当阳长共叙友情,在下也甚为遗憾,今日有缘就由在下做个东阶如何?” “让邓兄破费,本官过意不去。”王安一脸的不好意思。 “太皇太后要求王氏之人厉行节俭,想来当阳长不会刁难小民。” 二人站在月出馆的门口斗嘴,站在邓骅身后的人显得有些不耐烦:“既然是老友重逢,可到里面说话,何必耽误姑娘迎客。” 邓骅把此人让到前面,向王安介绍道:“这位是南阳太守的大郎君。”又把王安介绍给此人:“这位是当阳长。”王安给对方行了一礼,此人作揖回礼,迈步进了月华馆。邓骅笑了一下:“其父正得陛下宠幸,此人又被宠惯了,怠慢了当阳长,还望当阳长不要见怪。”王安想起来其父是谁,南阳太守孙宠,此人乃是告发东平王谋逆的三人之一。中枢到现在还在为如何处置东平王意见不一,丞相王嘉认为是诬告,光禄大夫孔光支持皇帝,双方斗得不可开交。而孙宠有功之臣被皇帝任命为南阳太守。 “既然邓兄还有这么一位脾气大的客人要陪,本官也不好掺和。等邓兄路过当阳时,本官一定尽地主之谊,今天还是免了,本官还想自娱自乐一把。”说罢王安也转身进了月出馆,把邓骅落在门口,邓骅变了变脸色,也跟着进去。 王安也学精了,进门就直奔二楼,那些当红的歌伎舞伎都会在二楼表演和待客,若是对上眼,就不是到三楼了,而是到她们居住的院落,所以这些青楼占地甚广。找了个观舞的好位置坐下,侍者拿出一本画册递给王安,王安接过画册,看了看跟在身边的田大郎,田大郎知趣的退下。王安打开画册翻了翻,把画册丢桌子上:“这些不入流的就不要拿给本官了。” 江陵乃是南郡郡治所在地,侍者也是见多识广,知道王安这是耍威风,于是又拿出一本画册,王安翻了一遍,没有找到当阳的那位女子,问道:“就这些?” 侍者再次拿出一本画册,不过这本薄多了,只有六个人,王安仔细看了一遍,当阳的那位女子既然是头牌。王安指着这人道:“就她吧。” 侍者拿过一个托盘,王安拿起笔墨,写下自己的姓名,然后又掏出一枚金饼放在上面。若是同意见客,就收下金饼,不愿意就退回来了。侍者特意交代:“要见这位姑娘的客官太多,还请客官耐心等待。若是姑娘不愿见客,还望客官多多担待。” “当阳长这是要迎难而上啊。据在下所知,要见这位女子的可以排到江左去了。”邓骅的声音又从身后传了过来。 王安扫了扫邓骅的周围:“邓兄不用陪那位太守之子了?” “此人叫了两个姑娘到后院去了,不到明天是不会出门的。”邓骅一脸的轻蔑,“一副猴急的模样,没见过世面的寒门小户。” “凭着首告之功,孙太守的封侯之赏是少不了的。将来富贵或许不可限量。” “因宗室而起,必因宗室而败。” “那他也是只争朝夕了。”王安说完就笑了起来,邓骅也哈哈大笑。 笑过之后,邓骅道:“在下点了些酒菜,与当阳长一起分享如何?” “多谢邓兄好意,我已经在客栈用过餐了。”王安拒绝了邓骅的邀请。 邓骅起身道:“在下就不打搅当阳长的雅兴了。” 邓骅走后,王安就在思索邓骅拉拢孙宠的儿子的用意。邓骅也认为孙宠将来不会有好下场,难道在收集此人的罪状?一个失宠的大臣随便安个罪名就够了。对付自己?有王莽在,孙宠不敢在南阳对自己下手。无利不起早,邓骅到南郡绝不是他说的是为了去豫章。南郡水寇这些多他还敢从南郡乘船而下?勾结水寇?沔水是流经江夏郡入江水,江夏郡水军的实力可在南郡之上,所以南郡的水寇才这么多。可惜当阳河淤积严重,不能行船,否则水寇从当阳河顺流而上,当阳就危险了。可在自己的计划中明年才开挖河道,应该不会是针对自己的。可惜消息太少了,王安也分析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时侍者端着托盘过来,金饼仍然放在托盘上。王安很遗憾自己没被选中,自己是不是应该学学那些写写诗就成为入幕之宾的才子?取回金饼,打赏了侍者一颗金小判,王安打算等查看情况的田大郎回来一起离开,没有等来田大郎,却听到了一阵锣响,并且伴有“抓贼”的叫声,王安急忙起身往下张望。 过了好一会,青楼的护卫押着一名年轻男子走到大堂,却不是田大郎。月出馆的护卫站在大堂向楼上楼下的人作揖道:“近日不断有人在本馆闹事,主家不胜其烦,命我若是抓住闹事之人,定要严惩不贷,以震慑宵小之徒。给我打!” 王安在二楼看的津津有味,田大郎突然出现,把他拉到一边:“还请县尊救救此人!” “你认识此人?” “不认识。他也是来救人的。” 王安来了兴趣:“说说看,他来救谁?” “那名断腿女子,还请县尊赶快救人。” 王安看了一眼楼下:“这些打手若要杀人早就杀了,神不知鬼不觉,何必抓到大堂影响生意?他们这是要引蛇出洞,谁跳出来阻止谁就会被认为是同谋,到时二话不说直接杀了。罪名都是现成的,水匪闹事。” “他们敢光天化日下杀人?” 王安看着田大郎道:“谁能证明他们不是水匪,你吗?” “不是还有《汉律》吗?” 王安笑了起来:“当阳县,本官就是《汉律》;南郡,太守就是《汉律》。只不过本官和毋将太守都能克制自己,这才没出乱子。” 又看了一眼楼下,王安心中估摸着:“若是有同伙,应该跳出来了。看来此人就是孤身犯险。”于是对田大郎道:“待会本官开口救人,你可要保护好本官。” 第七十八章 接上头了 王安带着田大郎往楼梯口走去,有人突然跑进来叫道:“不好了,有人跑了。” 管事大怒,抓住这个人的衣襟喝道:“给老子说清楚,谁跑了?” “那个跳楼的小娘被人救走了。” 管事闻言把报信之人甩出去,点出几个人:“你们给我带人给我追下去。”然后看着地上躺着的人道:“把此人拖出去杀了。”躺在地上的人突然一跃而起,直奔大门而去,边跑边向围观的人甩出几样东西,引得众人一阵躲闪。可惜月出馆的护卫大概见惯了世面,转眼间就形成了几道人墙,拔出腰刀,挡住了去路。此人只得调转方向直奔二楼而来,边跑边冲着二楼的人也打出几样东西,二楼的人也纷纷躲避,此人又趁机大声喊道:“还不跳窗逃命。”结果真的有人从窗户跳了下去。此人冲上二楼,从窗户一跃而下。 王安走到窗户边,向外看了看,问田大郎:“你之前说此人是为了救那位断腿的小娘,可曾看到他有同伙?” 田大郎道:“属下想,县尊处罚犯事的士卒是关小黑屋,那位小娘应该也被关在偏僻之所。于是就在月出馆的角角落落找来找去,结果真的给属下找到了。只是属下找到的时候,他已经被月出馆的人包围了。此人背着人,腿脚不便,很轻易就被抓了。” 王安感到很疑惑:“他的同伙没有出来帮忙?” “众人离开之后,属下又在那里呆了一会,没有发现有人。” “也就是说,你离开之后,这个小娘才被人救了?” 田大郎点点头:“应该如此。” 王安更加疑惑了,对田大郎道:“难道救人的人是跟着你的?”田大郎还想再说什么,管事的已经上楼了,看着二楼乱糟糟的模样,管事大怒:“都站在原地别动,谁动老子杀了谁。”接着对一名手下道:“你去报官,就说有人通匪,意图打探明府的剿匪之策,被我等发现,结果在月出馆行凶杀人。” 安排完这些事情,管事走到窗户边,探身向外张望了一会,扭头问站在窗户边的王安:“你是何人?可曾看到水匪的行踪。” 王安打了个哈欠,道:“本官乃是现任当阳长。”就不再言语,王安的意思很明白,你没资格问我。 管事的脸部肌肉做了几次运动,却没说话,甩甩衣袖离开。开青楼的不仅要有背景,还要消息灵通,他不是怕王安这个小小的当阳长,而是一门九侯的王氏一族。 那名管事在处置完事情后,一一给各位客官道歉,不但把客人的钱如数退还,还给每人不等的压惊费。王安没收,却说要见见那位头牌,管事的面露难色道:“赵三娘见客与否全凭喜好,在下也不敢代其做主,只怕要让客官失望了。” “本官也是受人之托,要见上一面。还请管事的通融一二。” 管事显得很恭敬:“在下一定告知赵三娘,不敢有所隐瞒。” 王安乘兴而来,败兴而去,什么事都没办成。回到自己住的客栈,留守的护卫迎出来道:“夫人担心县尊无人伺候,多有不便,派了侍女过来服侍县尊。” 王安却感觉奇怪,大丫若是要派人伺候自己,应该会让她们与自己同行,不会事后再补,再说她们怎么知道自己住在这里的? “夫人派来了几名侍女?” “两个,其中一个偶感风寒,是被抬进去的。” “那些护卫呢?本官想要见见他们。” “不是护卫,是军营的士卒,把人送到后,他们就急着回去复命。” 田大郎看看王安,王安点点头,糟糕了,真的有人在跟踪自己,跟着自己到南郡,跟着自己到月出馆。更糟糕的是,把月出馆逃跑的人带到自己这里来了。 为了掩人耳目,王安只带了田大郎上楼。上楼发现自己隔壁房间的房门大开,一名小娘走了过来,对王安行了一礼:“见过县尊。”看着这位鹅蛋脸的美女行了男子的礼节,王安感觉怪怪的。田大郎进去转了一圈,出来报告:“那名被救的小娘躺在床上。” 鹅蛋脸的美女道:“在下有事要和县尊商谈,还请大郎照顾一下那位小娘。”王安在心中哀叹,看来这位小娘子跟踪自己有一段时间了,连自己身边人的称呼都搞清楚了。田大郎有些迟疑,这位小娘又道:“在下有事相求县尊,怎敢伤他性命?”看到王安也同意之后,田大郎这才转身离开。 等田大郎走了,小娘才取出几张纸,一一摊开,这是王安和孔洵发的海捕公文,通缉的是女匪首。看到那个满脸麻子的女匪首画像,王安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娘子更生气了,掏出一把鱼肠剑,插在案几上:“小娘子也是会杀人的。”王安看了看她的两只手,右手虎口处也是布满了老茧,应该是下过苦功的。然后拿起通缉令道:“这份海捕公文,只有女匪首王氏,五个字,其余的一概没有。在朝廷眼中一文不值,没人会当真。只有那些……心中有鬼的人才会按图索骥。” “那这幅画像呢?”小娘指着那张满脸麻子的画像,“你难道不能将家母画的美一点。” “本官又没见过你家大人,不知道她长的多好看,”王安拿起画像道,“这也是为了她好,将来她要是肯接受招安,这张画像就没用了。” “家母才不会接受招安。当年朝廷也曾说要招安,家父动了心,想投降朝廷,结果带人下山后却被当阳长和贼曹掾设伏杀害,然后向朝廷邀功请赏。” 王安急忙问道:“贼曹掾可是姓褚?” 小娘点点头:“你们这些当官的不可信,我家大人明明没有做的事,却安在她的名下,这还不是诬陷?” “你下山这么久了,她就那么放心你一个人在外乱跑?你家大人难道没派人来找你?她一定会安排人暗中保护你。或许不止是保护你,正好也可以看看本官的品行。” “难道母亲大人真想接受招安?”小娘脱口而出。 王安点点头:“你家大人做事这么小心谨慎,即便在当阳都是知之者甚少?甚至连褚家主都认为你们这一股盗匪应该被其他人吞并掉了?我这个外乡人是怎么知道的?” 第七十九章 各取所需 “请问小娘如何称呼?”王安问那位小娘。 “家父姓孙。” “孙小娘子,你可以带话给你家大人,本官愿意与你家大人见上一见。” “让家母到当阳?再来个羊入虎口?” “你可回去与你家大人商量一下,地点由你家大人决定。”王安道,“根据别人提供的消息和本官收集到的消息,褚家应该认为你们这一股盗匪,在你父亲死后已经土崩瓦解了,所以我在当阳收集的消息中根本没人提到有女匪首。” “是谁给你的消息?” “谁给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父亲死后,你们山寨一定过得很艰难。所以你们轻易不会下山,不会跟其他山寨起冲突。” “你怎么知道我们寨子过得艰难?” 王安指了指对方的鞋子:“这么冷的天,连双皮靴也没穿,不怕冷吗?”小娘脸红了红:“这是月出馆的鞋子。”王安心道,月出馆的鞋子比这好多了,都是丝绸做鞋面。 “那位小娘情况如何?” “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她的腿断了。若是再得不到医治,只怕性命不保。”孙小娘子道,“月出馆一定会派人盯着医馆的,送她到医馆就等于自投罗网。” “你当时为何不送她出城?”王安话一出口就知道说错了,当时天已经黑了,城门也已经关闭了,她们哪能出的去。 “不好,江陵城应该马上就会全城搜捕盗匪了。” 二人正说着,前院传来一阵喧哗,过了一会,一名护卫上来禀报:“南郡贼捕掾和五官掾的差役正在前院搜捕贼人,马上就会到后院。”田大郎闻声也过来了,王安对小娘道:“你去照顾那位伤者,把门关好。放心,不会有事。” 王安走下楼梯,就看到大堂里站着几名差役,打头的看到王安走过来,上前行礼道:“在下姓冯,乃是贼捕掾手下的一名队率,今夜奉命捉拿盗贼,打扰县尊休息,还望见谅。”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方这么客气,王安也只能回礼道:“本官今晚应朋友之邀去月出馆一聚,结果碰到盗匪闹事,只得败兴而回。没想到江陵城的盗匪这么多,各位真是辛苦了。” 冯队率则道:“当阳的匪患比江陵更严重,县尊身上的担子也不轻啊。” 王安道:“若是老百姓有地种,有活干,有饭吃,有衣穿,谁还愿意落草为寇,冯伍长,你说对不对?” “希望县尊不要辜负了萧太守的期望。” “冯队率是萧明府的心腹之人?” 冯队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在下要抓的在月出馆行凶伤人的贼匪,及其同谋,还请县尊行个方便。” “当时那个贼人还从在下和县尊的身边一窜而过,在下记得那个贼人是名男子。冯队率可有其同谋的画像,本官也好留心一二。” “县尊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不过贼人的同谋谁也没见过,但是贼人行凶之时,其同伙为了逃命,劫走了一名断腿的小娘子。由于担心贼人伤及无辜,上官要求我们连夜出动,找到同伙,解救被掳之人。” “江陵城的官员真是为百姓着想的好官啊,本官有机会一定要学学。” 冯队率对王安道:“我们也是奉上官之命行事,上官如何交代我们就如何做,不敢有丝毫违逆。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县尊恕罪。”然后冲手下道,“给我仔细搜搜。”几名差役两人一组,对王安的院子进行搜查。 王安对冯队率道:“楼上乃是本官和侍妾的房间,为了少些麻烦,就请冯伍长随本官上楼查看如何。” 冯队率做了个请的动作:“有劳县尊带路。” 王安对田大郎使了个眼色,然后带着冯队率往二楼走去,田大郎则安排人跟着差役行动。上楼的时候,冯队率突然问道:“在下听客栈的伙计道,县尊夫人送了两名侍女前来照顾县尊,可有此事?” “不料其中一人路上偶感风寒,正在床上休息。” “风寒之症可大可小,还需及早医治。县尊派人请大夫否?” “本官刚刚回来,还未曾派人去请大夫,冯队率就带人来了。” 到了楼上,王安敲了敲门,孙小娘子打开房门,对王安道:“见过县尊”。冯队率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口闻了闻,然后往里张望了一下,又瞧了瞧孙小娘子,向王安行礼告辞:“例行公事,多有打扰。今夜事多,各位不要再出门了。” 王安掏出二枚金饼递给冯队率:“本官喜欢吃豆腐,可惜对江陵城不熟悉,还请冯队率明早送些做豆腐的材料到此,如何?”冯队率接过金饼:“明日一定送到。”也没问王安要多少,下楼招呼手下离开。 “现在的差役这么懂礼吗?” 王安走到窗边向外看,直到冯队率一行人走远了才道:“你见了本官却不行礼,哪有你这样的侍女。房中还有一股药味,本官却说没请大夫,他已经起了疑心了。还有,”王安指了指放在床边的一双鞋子,“我的大小姐,那可是月出馆的,你怎么不把它给烧了。” 孙小娘子这才感到惊慌:“那怎么办?要不赶紧换个地方。” 王安这时已经冷静下来:“现在搬出去只会惹人怀疑。本官好歹出自王家,没有真凭实据,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即便是月出馆找上门来,本官也可说是路上救得,除了这位小娘要被抓回去以外,你和我都不会有事。” “她要是再被抓回去,只有死路一条了。” “事情应该还有转圜的余地,就看冯队率明天早上会不会把做豆腐的材料送过来。眼下你要做的是赶紧把她的衣服都给换掉。” 冯队率带领手下搜查完负责的区域时,他还在纠结,要不要把王安的事情报告贼捕掾。他知道,只要他敢走进屋中,查看那名躺在床上的女子,自己大概就没命了,即便没死,自己的前程大概也完了。正如王安所说,冯队率已经发现了那名月出馆被救出来的小娘。只要自己告发,王安勾结盗匪的罪名就算坐实了。王安会死吗?不会。有太皇太后在,王安的处罚顶多就是免官。自己能得到什么?得罪王家?这是肯定的,王家一定会把自己除掉。升官?不太可能,赏识自己的萧太守被免官了,自己也被贬到贼捕掾手下当差。可王安是萧太守举荐的,他在南郡势单力孤,他需要太守府里有人作为自己的耳目,若是自己示好王安?冯队率摸了摸怀里的两枚金饼,将来衣锦还乡也是可期的!本小利大,值得一试。 第八十章 真真假假 冯队率向贼捕掾报告完毕,贼捕掾道:“月出馆来报,因为逃跑之人受伤,需要药材治伤,五官掾的人正盯着药铺,会把那些购买伤药的人抓来,送到牢中审问,本官命冯队率带人看守大牢,不得放走疑犯。” 冯队率行礼道:“喏”。 孙小娘子在屋里走来走去,边走边问:“姓冯的会不会告诉贼捕掾?” “不会。”王安答道。 孙小娘子一脸鄙夷的看着王安:“就凭那两枚金饼?” “那不仅仅是金饼,”王安喝了口水,“我还有本官的许诺,就看他是否接受本官的好意了。” “你不就是个小小的当阳长吗?你能给他什么?”孙小娘子反驳道,“当阳长的俸禄一个月五百石,值钱五十缗,你有一堆的妻妾要养,还花大把的金钱在青楼里面。给个队率一出手就是两枚金饼,好像你就是皇帝一样。” “如果是皇帝就不是两枚金饼了,”王安很没形象的靠在门上,“你可知道今年陛下赏给董贤多少钱?” “多少钱?” “大概相当于五铢钱万万钱,金饼一万枚。”王安打击了一下孙小娘子,然后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子问道:“检查过她的伤情没有?要不要找大夫?” 孙小娘子这才回过神来,往床上看了一眼:“我已经给她处理过了,用木板把她的断腿固定住了,只不过还需要一些药物。”孙小娘子掏出一张纸递给王安,“我已经写下来了,你派人去药铺看看能不能买到?” 王安伸手接过药单:“你会接骨?” “山寨地处偏僻,偶尔有人出事,我家大人带我去帮忙,本小娘自然就学会了。”孙小娘子忍不住自夸了一下,王安静静的看着她没有说话,自吹自擂很容易透露出消息。等孙小娘子自考完了,王安指了指床上的那位:“你去问问她,如何跟之前救她的人联系。本官叫客栈的伙计给你们弄点吃得。” 过了一会孙小娘子出来告诉王安:“他们约定在码头那里贴张货物出售的告示。”王安拿出纸笔给她:“你写下来,明早本官派人去码头张贴。” 孙小娘子看着王安手中的药单:“你不派人去买药?” “买不到的,去了反而容易出事,”王安解释道,“你的这些药材有些比较贵重,而且不是随时都有的,用量比较少,只有大药铺才会进一些。月出馆只要派人盯着大药铺就行了,然后把买药之人抓住审问,就可以找到这里,到那时事情就不好办了。” “你再给月出馆的主家许个诺呗。”孙小娘子嘲讽道。 王安恼羞成怒:“你该去照顾病人了。” 第二天一早,王安还没起床,田大郎前来禀报:“昨夜那个冯队率带人把县尊要的东西送过来了。” “什么东西?”王安还没有回过神来。 “做豆腐的材料,拉了几车过来,就放在楼下。” 王安没想到冯队率这么早就来了,看来人一旦下定了决心就是不一样。王安在田大郎的帮助下穿好衣服,“有其他人跟冯队率一起来吗?” “有,因为县尊买的较多,掌柜的亲自送货上门。” 王安心下起疑,自己不是江陵令,也不是太守府的官吏,即使自己采购的再多,掌柜的也没必要亲自出马,除非另有所图。“让大伙多多留心。”王安吩咐道。 王安走下楼就看到冯队率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还有一位中年男子则满脸笑容的站在旁边。门口还停放着几辆牛车,车上装满了货物。冯队率与王安打过招呼,就带人离开。 中年男子看着冯队率的背影道:“这么多年了,还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不知变通,难怪官越做越小。” 王安感到奇怪:“冯队率以前官居何职?” “贼捕掾。现在的贼捕掾乃是他当年的下属。” “此人怎么被降为队率?”王安对冯队率很感兴趣。 “南郡匪患严重,此起比伏,剿之不尽,他这个贼捕掾疲于奔命,家都回得少。然后他就像当阳长现在做的,主张招安那些迫于生计落草为寇的。结果遭人算计,太守府里有人与盗匪勾结,泄露了他的招安计划,盗匪假意归顺,在招降时卒起发难,使他手下损失惨重。若非萧太守力保,可就要弃市了。即便如此,也被贬为队率。” “既然知道有人通匪?冯队率就不查出此人,为手下报仇?” “此人已经自尽了,可惜主谋之人没查出来。” “为何要告诉本官这些事?” 中年男子看着王安,“因为当阳长也在做招安盗匪之事。若是盗匪另有所图,当阳长是招安还是不招安?家主让在下给当阳长带个话,招安是门技术活。对于盗匪,千万不要手软。” 王安听了浑身直冒冷汗,这是有人要对付自己啊,他看着中年男子道:“你家主人是谁?为何要告诉本官这些事?” “家主郑重,与段小娘子相善。” 王安听了就是一震:“难道有人找到了郑家主,要他对付本官?”郑重乃是南郡第一水匪成重的化名,看上郑重的实力也是理所当然。 “不是对付当阳长,而是对付当阳长的伙伴,只不过家主拒绝了。家主还说,他乃是水上人家,跑跑船还行,到了岸上就是只任人宰割的肥鸭。只不过家主交游广阔,绿林山也有朋友。知道还有人跑到绿林山去游说那些好汉,只不过绿林山上的好汉自持身份,不愿坏了名声。” 王安回道:“有劳郑家主提醒,请代本官谢谢郑家主,本官会小心行事。”接着掏出药材清单递给中年男子,“本官还需采买一些药材,用来救人,不知掌柜的可否帮忙?” 中年男子接过单子看看:“还好昨夜当阳长没去药铺,否则就麻烦了。昨夜有二十多人被送到衙门审问,然后冯队率又带差役到他们家查看,以防他们窝藏劫匪。若是发现逃跑之人躲在这里,一个窝藏贼匪的罪名当阳长是跑不掉了。”把单子折好放进怀里,中年男子道:“今晚就给当阳长送来。” 王安很高兴:“请代本官谢谢郑家主。” “家主说毋将太守不是萧太守,当阳长乃是我们的后路,不能有失。” 王安感觉奇怪:“太守要发兵剿灭你们,你们大王既然不在乎?” “太守明日召集你们议事,家主今天已经出城,他也要召集人手。” “本官想知道,月出馆的主家是谁?既然能惊动太守府。” “月出馆过几天就不在了,当阳长何必在意它。” 第八十一章 自保 中年男子离开后,田大郎问要不要跟踪此人,王安摇了摇头:“我们这里没有善于追踪之人,不用追了,更何况能被挑出来独挡一面的,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抓的。等以后他跟我们联络时再说” “为何郑重要对月出馆下手?”一直没有露面的孙小娘子突然蹦出来,吓了王安一跳。“他不是南郡最大的水寇吗,在水里打仗才是他们的长处,在岸上哪里是郡兵的对手。弃长用短,乃是兵家之大忌。” “看不出来你还是兵法大家啊,”王安打趣道,“兵法大家看出什么问题没有?” 被人夸奖使孙小娘子感到很得意,思索了一下道:“郑重弃长用短,肯定是因为他的手下出问题了。别看郑重号称南郡第一水寇,手底下的人大概还没有我们山寨多。” “这话怎么讲?” 孙小娘子看着王安道:“你这个当阳长有多少信得过的人?这些人个个都要帮你分担一部分事情,独挡一面。”孙小娘子从袋子里掏出一把黄豆,分成两半,指着一半道:“这一半就好比郑重和他的亲信,郑重为了自己的安全,肯定要把亲信安排在自己周围。那一半就是外人,打仗却要第一个上,分东西却是最后,他们心里也会有想法,况且水里不比岸上,一打起来就是各自为战。只要这些人假意不敌官军,向后逃跑,郑重也拿他们没办法,最后只有自己顶上去。若是有人再背后捅他一刀,郑重不死也要被抓。” “所以郑重想要通过大闹月出馆来看看自己的手下谁有问题?”王安找出伙计为自己画的地形图,“按照这张地形图,月出馆远离江边,郑重带人进城等于是自投罗网,就看他的保密功夫做得如何了。” 孙小娘子又抓了一把黄豆放在桌子上:“若是江陵出事,当阳要不要支援江陵?当阳的兵调走了,当阳怎么办?若是盗匪此时发难,你这个当阳长如何自保?” 王安这才发现自己的疏忽,江陵一旦出事,毋将隆可以用加强江陵防务的名义,从下面各县调兵,自己拿什么理由拒绝,除非当阳也闹匪,最好现在就闹,自己才能拒绝太守的要求,晚一点都不行。再仔细想想中年男子的话,绿林好汉是不愿诈降,但是没有拒绝强抢啊。毕竟诈降的事情一做,等于在黑白两道失去信誉,没有了退路。官府不会给第二次机会,其他的好汉也不敢收留言而无信之人,而属下为了留条后路,肯定要离开。到时不用官府动手,那些好汉就能轻易收拾了一个众叛亲离的人。 下山抢劫就不存在失信的问题,不仅无损好汉的名声,反而因为跟官府做对,可以大大提高自己的威望。况且自己的货物都堆放在蓝口聚,远离若县和当阳县,只能靠蓝口聚的那些人硬撑一段时间,即便派兵支持,也是微不足道。一块肥肉放在嘴边,那些好汉忍了这么久,就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只希望蓝口聚那边隐藏的好,没把底牌都暴露出去,剩下的就看双方首领的本事了。 此时的魏伯三兄弟正站在蓝口聚的营地前,看着民夫从船上把一箱箱的货物搬下船。这批船是申屠臣安排的,在蓝口聚卸下一部分货物后,还将携带剩下的货物顺沔水南下到江夏郡,过完正月才会从江夏郡返回宛县。魏仲看着卸下来货物,小声的对魏伯道:“王家小子怎么运来这么多兵器?还以强弩弓箭居多,看数目应该准备了很长时间,这是要对付谁啊?对付当阳的那些盗匪绰绰有余了。” 魏伯看着顺流而下的船只道:“王家小子担心的不仅当阳匪,还有绿林山的好汉。绿林山位于南郡、南阳郡和江夏郡三郡之间,山高林密,乃是藏身的好去处。而三郡的官员看到盗匪逃入山中,也就止步山下,如今绿林山的盗匪应该不下万人了。幸好他们各自为战,互不统属,虽然也经常下山劫掠,可因为人数不过千人左右,各郡还应付的来。若是有陈涉之辈,荆州百姓就要首先遭殃了。” 魏叔拍了拍自己的佩剑:“我们当年也曾大闹过陈留郡,开始时声势浩大,连郡守都杀了,引得朝廷发兵征剿,躲进绿林山中,现在不得不托庇在王家小子的羽翼之下,真是越老越不中用了。” “不要以为王家小子没有怀疑,”魏伯道,“只不过段丫头帮了他的忙,他才不闻不问。王家小子带了那么多的人去当阳,偏偏留下了我们三人,即便当阳那么需要人,他也没把我们叫过去,而那个夏老贼,人还没去就让他做贼曹了,却让我们三人在此看守仓库。” 魏仲道:“王家小子这是在考验我们?” 魏伯看看左右,指着周围的护卫道:“现在人给了我们,武器也是多多益善,我们能不能获得王家小子的信任,就在此一举了。” 魏叔道:“如果盗匪不来抢劫怎么办,难道我们就一直在这看仓库?” 魏仲则道:“看一辈子仓库又如何?老夫就在这养老了,顺便给人看看病,做做善事。”然后指了指那些护卫,“老夫可是给他们中的不少人看过病,还给那些民夫疗过伤,附近的乡民也看过不少,没有荒废了这门医术。” 魏伯看着几个在附近下马的人道:“不用担心,该来的终究会来。” 几人牵着马,慢慢靠近魏伯等人,魏伯拿起一把弓箭,搭箭瞄准对方:“来者止步。” 对面的人答道:“我们是若县贼曹的属下,奉县尊之命前往各处查看,以防盗贼出来犯案。” 第八十二章 更胜一筹 来人让自己的同伴原地不动,自己边说边往前走:“临近年关,县尊担心盗匪下山掳掠,特意要我等到各处巡查一下。蓝口聚乃是若县管辖之地,我等也需到此转转。” 魏伯朝对方的脚下射出一箭:“当阳长报请南郡太守同意,并由太守府发文告知若县令,蓝口聚这里除了收税以外,其余概由当阳县负责,这其中就包括了防备和对付盗匪之事。” 来人停下脚步,取下腰间的铜牌,抛给魏伯:“在下是若县的差役,这是在下的令牌。只因当阳县在蓝口聚建立仓库,存放钱粮,县尊怕这里出事,这才要求我等前来查看一番。” 魏仲听了怒喝道:“若县不不是每天早早关闭城门吗,有事没事就加固一下城墙。怎么今年胆子大了,敢派人出来巡查乡里了?”魏仲指了指正在卸货的民夫,“你去问问他们过得怎样?由于经常受到盗匪的袭扰,他们不得不放弃沔水对面的田地,跑到这里来谋生。百姓曾要求若县派兵剿灭盗匪,可惜音讯皆无。如今我们几百号人挡在这里,那些百姓才多了条活路。你们也敢来?” 魏叔拦着魏仲:“南郡太守也只是准王家小子借用此处一年,到明年秋季还要还给若县,为了这些百姓,兄长还是忍一忍吧。” 来人朝魏氏三兄弟行了一礼:“并非若县不想管,只是那些盗匪见官兵多就跑,官兵走了又来勒索百姓,官兵少了又不顶用,那些盗匪根本就不怕。驻兵的花费巨大,太守府不肯承担,本县又负担不起,这才使百姓受苦。幸好当阳县在这里雇了不少民夫,给百姓又有了一条活路。县尊也是怕你们出事,这才派我们过来巡视一番,反正这里平安无事,你们也不愿放我们进去,这倒省了我们这些差役不少工夫,可以回家早些休息。” 魏伯把此人的令牌抛还给他:“请你回去代当阳长和我等向若县令表达谢意,多谢他还记得蓝口聚乃是他的管辖之地。” 来人双手接住令牌,然后行礼告辞:“在下一定带到。” 看着这些人离开,魏伯揉了揉胳膊:“从今晚开始,各个仓库加强警戒。巡逻的时候把狗也带上。” “难道那些人有问题?是贼人的探子?我看这个差役倒是个知书达理之人。”魏叔表示怀疑。 魏仲道:“就是因为他知书达理我才怀疑,当年帮我们打开陈留郡城门的那些人都是知书达理的,结果杀起人来比我们都狠,把太守府的人从上到下杀了干干净净,弄得朝廷震怒,大伙都没有了退路。” 魏伯打断了二人的争辩:“小心无大错,这几日各县的主官都被召集到江陵,留下来的都是做不得主的。假如贼人此时来犯,我们只能靠自己了。王家小子把自己的身家都放在这里了,既是对我们三个老家伙的考验,也是对我们的信任。在他那里住了这么久,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离开蓝口聚,若县的几名差役并没有往北走返回若县县城,而是往东走来到一处小村落,村口坐着几个人,看到这几名差役骑马过来,没有起身逃跑,而是起身给他们指了指方向:“几位大王正在那里等刘先生。”看着这几个坐在村口扮老农的盗匪,刘先生就感觉难受,自己既然要跟盗匪合作了。 刘先生骑马来到一做废弃的大宅子前,翻身下马,随从把马牵到后面,刘先生则直接迈步进了大堂,坐在堂上的几名大汉起身相迎,只有东向而做的大汉无动于衷,等到刘先生走到跟前才道:“刘先生事情打探的如何,本大王可是带了不少的弟兄下山,他们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嚷嚷着要撇开刘先生自己动手,本大王好不容易才把他们压下去。” 刘先生满脸笑容道:“若是碰到这种情况,刘某少不得杀人立威,平息众怒,还是王大王威望大,一句话就能让弟兄们服服帖帖,刘某望尘莫及。”然后对围上来的其他人道:“当阳县设在蓝口聚的货仓已经查清楚了。” 刘先生从随从手中接过一份地图,摊在案几上:“王安为了坐稳当阳长这个位置,为了收买民心,让当阳百姓有盼头过个好年,从孔家、李家和阴家借了不少钱和粮,如今都堆放在蓝口聚这三个仓库里,有几百人看守。”刘先生在图上点了几下,“这三个仓库建在平地上,呈品字形,三者互为犄角。由于孔家专门为朝廷制作兵器,所以那里看守的护卫装备精良,人人配备了强弓硬弩。若是强攻,只怕还没冲到栅栏边,就已经死伤惨重了,无再战之力。” 王大王打断刘先生的话:“这三个仓库里面的货物值多少钱?” “这三个仓库不仅放了王安的货物,因为有王安的支持,孔家、李家和长安的盐贩子袁家也放了不少的货物在那里,准备通过当阳运往江陵。根据那些民夫的描述,应该不下四五百万钱,我想大家在山上有钱也买不到盐吧,而这里的盐就有万斤。”刘先生抛出了一个很有诱惑力的东西。一斤盐要钱百钱,但是在山上是有钱也买不到盐,只能花重金从私盐贩子手中购买,而且还只能忍气吞声的接受私盐贩子的报价,不敢有出格的举动。 连一直坐着的王大王也猛地站起来,抓住刘先生的衣襟问道:“此事当真?” “当然是真的,”刘先生厌恶的王大王的手拿开,“前几日搬盐,蓝口聚那里给民夫每人一斤盐抵工钱,这事已经传开了。”对刘先生的举动,看在盐的份上,王大王也不以为意,他拍了拍案几:“本大王决定了,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今晚就去攻打蓝口聚,大家以为如何?” 其他几位山大王点头同意,只有刘先生反对:“不妥,蓝口聚那里强弓硬弩众多,又凭寨而守,只怕几位大王攻下来也会伤亡惨重,给他人以可趁之机。” “听刘先生话中的意思,有办法对付强弓硬弩?”一位山大王道。 “王安几个月前曾靠强弓硬弩赢了一仗,如今还想故技重施,只可惜我已经有了对付他的办法。” 第八十三章 投石机 刘先生指着地图道:“当阳县在此建了三个仓库,又建了三个寨子保护仓库。寨子建的非常扎实,最外围是护栏,护栏后面又挖了浅沟,用来防备骑兵的突击。” 几个山大王看着刘先生所画的地图,面露难色,当阳县这是按照军营的标准来建的寨子,他们即便能打下寨子,也要死不少人。而绿林山是一个凭实力才能生存的地方,自己辛辛苦苦抢到的财物,只怕要便宜那些呆在山上的人了。几位山大王看了看彼此,默不作声,他们是来求财的,不是来求死。 一位年纪较轻的山大王张了张嘴,首先开口:“本大王才刚坐上这个位子,若是弟兄们死伤惨重,本大王只怕就要成为他人的一道菜了。” 一个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老夫还有子孙,还要把祖上的家业传下去,不能把家业败光了,这些钱财老夫大概是有命挣,没命花。还是回山上安安心心地做一个山大王,抢抢那些过路的商人就行了。” 刘先生面无表情的听着几人的牢骚,等他们说完了,才对坐在东首的王大王道:“大王可做出决断?可是要放弃这个机会?” 王大王看着盯着地图,没有开口,过了一会才道:“刘先生刚才言道,有办法对付当阳县的守卫,能否告诉大伙,以安众心?” 看着这些山贼一口一个本大王,刘先生心里就是一阵腻歪,彼此互相提防,都想保存自己,都想捡现成,若是不告诉他们,只怕就一哄而散。刘先生点点头:“当然可以,不过,我走之前要各位准备的材料可曾备好?” 王大王道:“刘先生吩咐的事情我等岂敢怠慢,材料都已经按照刘先生的要求弄好了,就放在后院,还请刘先生前去验看验看。”刘先生派了名个随从到后院查看,过了好一会,两人回来禀报:“可造五架投石机。” 几位山大王大喜:“先生会造投石机?” 刘先生不置可否,他指着地图道:“几位大王请看,这三个寨子各占一角,虽然可以相互支援,但也分散了兵力,到时候我们就用投石机,把它们一个一个的攻下来。稳妥起见,今天我打算先造一架投石机,试试它能打多远。” 几位山大王彼此看看:“我等能否派人跟刘先生学习一二?” 刘先生露出了笑容:“其它几架投石机还需要不少人手,我刚才还在担心人手不够,耽误了大伙与家人团聚的时间。几位大王肯派人助我一臂之力,真是帮了大忙。” 王大王看着自己找来的几位山大王,暗下决心,该找个机会吞并他们了。他看着刘先生:“先生打算何时动手?” “明晚。大王,还有一事要办”刘先生答道,“姓王的去了江陵,留下来掌兵的肯定是史端。虽然他的人不多,但也是个麻烦,所以明日要派人把蓝口聚与当阳之间的联系截断,不让蓝口聚的消息传到当阳。” “姓史的只有二百人马,我派人把他灭了。” 刘先生指了指其他几位山大王:“大王认为谁会放弃到嘴的肉不吃,却要跑到旁边干活?” “要是我,我也不会去,”姓王的山大王叹了一口气,“就听先生的,明日一早本大王派人去把守隘口,所遇之人,格杀勿论。” 突然有人开口问道:“刘先生之前还说要联络当阳的好汉,让他们袭扰当阳县城,使当阳的郡兵无暇他顾,不知结果如何,可否告知一二?” 刘先生看了一眼说话之人:“当阳的几伙好汉,之前闹过内讧,彼此心生怨怼,担心自己下山后,有人趁机占了自己的老巢,故而谁也不敢动,甚至有的好汉打算接受王家小子的招安。所以,当阳那些好汉是指望不上了。” “当阳那些人真是朽木不可雕也,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孙大王可才死了几年啊。” 姓王的大王拍了拍案几,大声道:“本大王已经决定了,明晚就出发,各位赶紧下去清点人手,安排任务。另外,把自己的手下看紧点,不要有临阵逃跑之事发生,本大王可是抓到一个杀一个,到时别说本大王没提醒你们。”然后对自己的随从道:“今晚开始,把巡逻的人都换成我们的人,防止有人走脱。没有本大王的手令,谁也不许出去。想出去的,杀了再送他们出去。”几位大王告辞而去。 到了晚上,没有当值的好汉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喝酒,那些山大王也不例外,权当战前放松。 “白天你为何要大伙的面提当阳的孙大王?大伙心情正高兴的时候,你却提起个死去之人,多晦气。” “山寨能有今天,都是众位兄弟拼命换来的。我不想因为外人而浪费兄弟们的性命,故而提醒大王不要轻信外人。”另一位长叹了口气,“不知道大王为何那么信任这个姓刘的?带了这么多人下山。” “大王是十几年前才上山入伙的,经过一番拼杀才坐上那个位子。至于大王是哪里人,上山之前做过什么,兄弟们都不清楚。只是有一回喝酒时,大王吹嘘认识刘家的人,两人一起做过游侠儿,一起劫过道,后来出事了,迫不得已才上了山,其余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就怕大王被眼前的利益所获,看不到危险?” “山上就没危险了,前任是怎么死的大家心知肚明。还是早点休息吧,下次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睡个安稳觉了。” “狗官怎么不去月出馆了?”孙小娘子问王安,“郑重的人已经把药材送过来了,这里也没狗官什么事?” “本官自认为到当阳后,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嗯,除了把你家大人画的丑了点,就没有对不起当阳百姓啊,这个狗官的称呼好像不大适合本官。况且明日太守召见,需要多做点准备,等回去之前再去月出馆也不迟。” “难道要我这个贼寇对你用尊称不成?”孙小娘子道,“不过多亏了你,有了这些药材,那位小娘的腿大概可以保住了。” “本官一直在想,你为什么不跟你的手下呆在一起,而你的手下就那么放心你呆在这里?难道就不怕本官行不轨之事?” 孙小娘子面带不屑的看了王安一眼:“我自小就练剑学武,你不是我的对手。如果不信,可以比试一下。” “本官明日还要去太守府,要休息了。” 第八十四章 会无好会 “这几天南郡各县的官员都已经到了江陵,贼捕掾和五官掾底下的差役也在城中加强了盘查,这几天没事就不要出去了,免得节外生枝。”王安边吃饭边叮嘱孙小娘子。 孙小娘子显得有点担心:“我那些随从可是没有身份的人,要是被抓只有麻烦你去把他们救出来了。” 王安放下碗筷:“这个问题我已经想过来,待会我带田大郎去太守府,其他几个手下,还有当阳长的旗帜借你一用,你去把随从接到这里。反正隔壁的院落也空着,你和你的随从正好住在那里。我还吩咐了手下,把当阳长的旗帜挂出去,省得那些差役过来盘查。” “那些差役还会在乎你这个外地官员?” “他们的顶头上司在乎就行了,”王安无所谓地说道,“我吩咐客栈买些猪脚过来,你记得用黄豆炖些猪脚给那名女子吃。” 孙小娘子抱怨道:“本小娘要照顾伤者,还要去接随从,你干脆用剑把我分成两半算了。” 王安起身离开:“这我不管,麻烦都是你自己找的,只能你自己解决。还要提醒你一句,办完事马上回来,不要在街上闲逛。”孙小娘子气得放下碗筷子,上楼而去。王安则与田大郎走出客栈,骑马直奔太守府。 到了太守府正堂,已经有人坐在那里闭目养神,王安知道自己年纪轻,资历浅,不敢坐在前排,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闭目养神,陆陆续续有人进来,王安眯眼看了一下,最前面是位置还是没人坐。过了一会,太守府的小吏开始在前排的案几上摆放笔墨纸砚,说明大县和富县的主官要出来了。不知道有没有人安排,反正他们的出场顺序,反映了他们在南郡的地位。这些县令王安一个都不认识,他就躲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这些人迈着官步,坐到符合自己身份的位置。最后一个进来的是江陵令,既代表着他在南郡中的地位,也是太守即将出来的信号。 果然,江陵令坐下没多久,太守毋将隆也出场了。等各县主官行礼,重新坐好以后,毋将隆咳嗽了一声,开口道:“本官来南郡之后,为了完成陛下的嘱托,不辜负陛下的期望,早日平息南郡匪患,还南郡百姓一个安居之所,本官到任后,没有与众位一一相见,使某些人心中不安,以为本官要怪罪于他,结果向本官以及太守府的某些官吏送礼,为了避免误伤,本官只好收下。今天趁这个机会,正好做个了结。” 毋将隆说完,拍了一下堂木:“来人,把若县令和高成长给本官拿下。” 王安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其他人也是深感意外,大家都以为到江陵来就是做个听众,听听太守的长篇大论和自我吹嘘,没想到毋将隆一上来就露了这么一手,给众人一个下马为,震慑住了全场。而若县令和高成长则在高喊冤枉。 毋将隆的随从把一叠东西放在二人的面前,等二人看完了,毋将隆才道:“你们如果自己认罪,本官最多把二位革职,二位不用坐牢,不用发配充军;若是不认罪,本官就要上报廷尉府,到时二位能不能保住性命可就难说了,二位可要想清楚。把他们带下去。” 等到若县令和高成长被带下去之后,毋将隆这才说话:“他们二人若只是贪赃枉法,本官也会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可惜此二人既然勾结盗匪,本官这才将他们拿下。还有给本官送礼的,离开之时到门下掾那里将礼物领回。当初是为了使你们安心,本官才收下你们的礼物,如今事情告一段落,还请各位把礼物领会。只要各位衷心为朝廷办事,本官也不会追究此事。”众人急忙行礼,谢谢明府的宽宥之恩。 毋将隆突然道:“当阳长可在?” 王安正在思考若县县令通匪一事对自己的影响,毋将隆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拿下两个人,却又不再追究其他人,显示了自己的手腕又收买了人心,真是笔好买卖。若县县令与盗匪相勾结,若县是距离绿林山最近的县城,如果是花钱保平安,毋将隆应该不会把他拿下,因为这种事已经若县已经干了很久了,不光是若县,宜城和邔县也是这么做的,难道另有隐情?如今县令被抓,自己短期是指望不上若县的帮助了,蓝口聚一旦出事,只能向当阳求救了。毋将隆连叫了两声,王安才回过神,急忙行礼道:“下官在。” “你上任不到一个月,就有人跑到太守府把你给告了,此事本官已经压下来了,毕竟朝廷任命你为当阳长,是为了平息匪患的。当初本官给了当阳县四个屯的名额,你可招满了?” “下官也正为此而努力,已经招募了二百士卒,只是当阳残破,养不起更多的士卒,而太守府拨给下官的钱粮,已经两个月过去了,下官连影子都没见到。” “还有这种事,本官马上派人去查,给你个交代。只是光操练是消灭不了盗匪的,当阳长打算何时进山啊?” 王安在心里骂了一声,嘴上却道:“为了保护春耕,下官打算二月进山。只是当阳多山,山贼打不过就跑,恐怕需要的时间较长,下官担心钱粮接济不上。” “本官会把当阳长的答复报与中枢,让陛下知道没有选错人。” 王安向长安的方向跪下稽首道:“下官一定不辜负陛下的期望。” “当阳县需要的钱粮,本官马上着手安排,保证当阳剿匪的需要,”毋将隆显得很高兴,“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江陵令和鄞县令留下,其余的都回去休息。明日还要继续商议事情,各位不要忘记。” 看到迎上来的田大郎,王安叹了一口气:“情况不妙啊。” 刘先生和姓王的山大王骑马顺着沔水而下,王大王原本想要去对岸看看,刘先生阻止了他:“那三位老家伙疑心重,若是经常有生人在他们附近出现,必然引起他们的怀疑,加强戒备,兄弟不如多派人手,把河边的大石头收集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本大王年轻时就想着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不知世道险恶,若非刘兄弟出手相救,这条命就没了。不得不落草为寇,结果盗匪之间也是勾心斗角,杀来杀去。我杀了前任山大王,当上了山大王,轮到我时刻防备下面的人给我来这么一刀。”山大王拍了拍坐骑,“年关将近,大伙都不愿下山,本大王力排众议,带领人马下来帮刘先生出口恶气,也算报答刘先生的救命之恩。本大王几年没杀人,底下的人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八十五章 开打 刘先生和王大王回到落脚点,回到自己的住处,随从前来禀报:“果然给家主算着了,蓝口聚那边当真派人到若县县城求见贼曹,未免事情暴露,在半路上将他杀了。” “得不到此人的消息,蓝口聚那边定会加强防备。不过这些好汉今天晚上就要去蓝口聚,此人杀与不杀对我们的事情没有多大影响。” “家主也要前去观战吗?” 刘先生看了看外面道:“姓王的只怕不会让我离开,一定会把我带到蓝口聚。若是胜了,皆大欢喜,若是败了,恩断义绝。正好我也想看看这些好汉能否打仗,能否为我所用,以为将来做准备。听姓王的口气,此次帮我,算是报答我对他的救命之恩。日后若是求他办事,就要拿金子出来了。” 这时一名随从进来禀报:“王大王派手下前来保护刘先生。他们已经把家主的住处包围住了。”刘先生的随从脸上露出愤怒的神色,刘先生则道:“既然有姓王的派人保护我,你们也下去休息,养精蓄锐。” 魏伯揉了揉右眼,看着那些劳作了一天,领了工钱离开的民夫,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今天一早起来他就有点心绪不宁,不能安心做事,于是就出来检查各个仓库的情况。到了午时,右眼开始跳,刚开始,魏伯还没在意,但次数多了,不禁心里发慌,于是把魏仲和魏叔找来,要求他们把民夫的工钱发了,让民夫早些收工离开,各仓库加强戒备。 魏仲有些迟疑:“昨天加强戒备,今天还要加强戒备,兄长能否给个理由,我对下面也好有个交代,不然会弄得人心慌慌的。” 魏伯问道:“我们派往若县的人回来了没有?” 魏叔答道:“没有。会不会有事耽搁了?” “我更愿意相信此人出事了,”魏伯道,“蓝口聚到若县县城不过百里,骑马来回不过三个时辰,现在快到一天了,却音讯皆无,只怕……”后面的话没有说,魏仲和魏叔明白了他的意思。二人脸上的神色也是一变,起身答道:“我们马上吩咐下去,今晚加强戒备。” 魏伯却道:“此事不急。我想召集孔家和王家庄的那些护卫头目,把眼下的境况告诉他们,让他们有所准备,二位觉得如何?” 魏仲和魏叔彼此看了看:“如此甚好,免得事到临头,大家措手不及。” 魏伯看着站在帐篷里的孔家和王家派来的人:“各位都是从孔家和王家挑选出来的精锐。两家家主派你们来保护这里,不仅是因为这里关系到王家的将来,也关系到孔家今后的谋划。”魏仲和魏叔摊开一张南郡地图,魏伯用木棍点了点当阳:“如今王家和孔家的后辈都在当阳为官,若是做的好,当阳长只是开始;若是出了事,当阳长就是结束。而他们能得到什么样的结果,就看各位的表现。他们好,你们好,他们完蛋,你们也完蛋。” 王家和孔家的这些头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被派到这里时,已经被告知,凡事听三位老者的。三人到了以后,把蓝口聚管理的紧紧有条,大家也是心悦诚服。而众人之所以被派到蓝口聚,就是为了帮助王安和孔洵管好当阳县。如果当阳出事,王安和孔洵的仕途也就结束了,而大伙的前程也可想而知。于是众人异口同声道:“先生有事,尽管吩咐。” 魏伯这才道:“昨日有人打着若县贼曹的名义前来这里,想必大伙都知道了。”众人点点头。“只是老夫心有怀疑,我们在这里已经两个月,若县从来都是不闻不问,怎么突然派人来此?于是昨日派人前往若县拜见贼曹,可惜到现在此人还没回来。” 蓝口聚到若县比到当阳县近,众人没少到若县寻花问柳,一来距离近,二来当阳县乃是王安的治下,大伙有点顾忌。一天的时间,足够大伙跑好几个来回了。既然人没回来,可能出事了。难怪要让民夫早点离开,若是贼寇来袭,这些民夫就是累赘,或许里面还有贼人的内应也不一定。 魏伯指着地图道:“南阳运往当阳的钱粮都在蓝口聚这里卸船,这事已经做了一个多月了,应该已经传到了贼匪的耳中,而离蓝口聚最近的贼窝在这里。”魏伯点了点绿林山。 有人问道:“绿林山有多少贼人?” 魏叔随口答道:“万儿八千是少不了的。”众人不由的吸了口凉气,蓝口聚的护卫加起来也就三百多人,这是要以一当三十啊。 魏仲插话道:“大伙放心,绿林山贼匪虽多,但互不统属,又彼此提防,能出动的贼匪大概在一半左右。” “先生怎么知道绿林山的事情?” 魏伯道:“当年我们三人为了避祸,曾经躲入绿林山,在那呆了将近十年,直到陛下登基大赦天下才下山。大伙乃是王家和孔家精挑细选出来的,还怕那些乌合之众?大伙也知道,当阳还有两个屯的士卒名额,若是大伙挡住贼匪的进攻,保住钱粮,正好成为进身之阶,各位以为如何?” 众人再次互相看看,他们都是有家眷的人,而他们的家眷都要么在孔家要么在王家,若是他们此时离开,家人会得到怎样的下场谁也不知道,可是留下来,意味着他们乃是忠心耿耿的人,即使不幸亡故,家人也会得到照顾。于是众人一起行礼道:“先生有事尽管吩咐。我等莫不遵从。” 第二天黎明时分,地上有轻微的震动,并伴随着砰砰声,把正在睡觉的魏伯惊醒,过了一会,又传来了砰砰声,接着随从前来禀报:“贼匪正在用投石机攻打魏仲先生的营地。”魏伯闻言一跃而起。 刘先生和几位山大王站在一座小山丘上,看着投石机往营地中投掷石块,营寨中的人开始是一片惊慌,然后在头领的带领下分散展开,投石机造成的伤亡并不大。 几位山大王道:“投石机太少了,我们在多造一些,先生以为如何?”刘先生点头同意,却又吩咐随从:“命令投石机抛掷火油罐,烧毁那些栅栏。命令武刚车准备出击。” 姓王的山大王问道:“先生以为我们会有多少时间?” “三天,不超过三天。”刘先生答道。 第八十六章 各怀心事 魏伯跑出营帐,登上旗亭,往沔水的望去,只见从营寨与河边的空地上,密密麻麻站了不少人,最前面是五架投石机,正向魏仲的营寨投掷石头。魏伯问随从:“昨夜何人巡逻,为何不发信号?” “巡逻的人已经死了。”随从答道。 “看来昨天有的人没把老夫的话放在心上,”魏伯在心里给某些人记了笔黑账,“派人往当阳送信没有?” “已经派出去了。”随从答道。 魏伯反问道:“走官道?” 随从点点头。 “此人只怕凶多吉少,”魏伯看着前方的贼匪道,“再派几人沿小道向北走,然后转入编县到当阳的官道,给当阳送信,让史端他们有所防范。” 随从感到疑惑:“现在给当阳报信会不会晚了,贼人难道不会攻打当阳县城?此刻应该已经走到半道了吧?” 魏伯摇了摇头:“老夫估计对面的贼人有三四千人,这已经是他们能带下山的全部人马了,毕竟贼人还要留下人手看守老巢,以防有人趁火打劫。给魏仲打信号,让他们保护好自己。” 魏仲此刻也站在旗亭上,看着远处贼人的投石机向自己的营寨投掷火油罐,不过对方的投石机数量较少,操作的人技术又生疏,火油罐刚开始大多落在栅栏外面。但随着贼人把投石机慢慢往前移,已经有一两个火油罐打在栅栏上。看到这种情况,魏仲不禁感叹道:“这是官军还是贼匪,不仅有投石机,还有火油罐,不知道这些贼人还准备了什么东西?” 对面缓缓的推出了几辆武刚车,车上堆满了木柴,点燃以后被贼人推着往营寨冲过来,魏仲急忙命令:“弓箭手,射箭,射箭。” “瞄准,放。”早有准备的弓箭手在头目的指挥下,连续射击,射死了推车的贼人,可惜武刚车凭着惯性仍然往前冲,撞在了栅栏上,虽然没能冲进来,但却引燃了火油,点燃了木制的栅栏,燃起了大火。 刘先生看到这种情况感到满意,他对各位大王道:“请各位调派人手,准备进攻。”又对随从道:“命令投石机攻打旁边的那个营寨,不要让它阻碍我们的进攻。”那些山大王又相互看看,王大王只得道:“谁抢到了归谁,先冲进去的可多占一成。” “为何我们不去攻打当阳县城,据说那里只有二百名士卒?”有山大王问道。 刘先生冷笑了一下:“请问大王,你掳掠回来时走哪条道?你要留多少人看住这里?如果营寨中的人冲出来烧了船你怎么回去?只要这三座营寨不除,我们就要时刻担心后路。请问各位,谁愿意留在这里?我马上带领其他人去攻打当阳县城,并且保证会留战利品给他。” 几位山大王互相看看,没有人站出来。刘先生又冷哼了一声:“既然几位都不愿意自己留下,那就只好都留下来,老老实实地准备攻打这三座营寨吧,不要得寸进尺。让投石机继续进攻。” 看到投石机开始进攻魏叔的营寨,魏仲对随从道:“贼人要开始进攻了,你在这里瞭阵,老夫下去指挥。”随从想阻止他,魏仲道:“这里的守卫都是孔家的庄丁,老夫若不下去指挥,只怕他们会心生怨怼,不肯出力。”他拍了拍随从的肩膀,“放心,老夫当年也是上过阵的,会保护好自己的,不会轻身犯险。” 走下旗亭,魏仲来到列好阵的队伍前:“打仗讲究闻鼓则进,鸣金而退,只要老夫没有敲锣,你们就要给我守住。如果现在有人想走,老夫第一个杀了他。但是该撤退的时候,老夫会亲自带人给各位断后。现在你们要做的就是打退贼人的进攻,守住仓库。” 对面的贼人已经开始进攻,在头领的带领下,小跑着冲向营寨,前面三排贼寇竟然还提着盾牌。魏仲大声喊道:“弓箭手,出列。”一百多人马上排成三行,第一排是弓箭手,第二排枪兵,第三行刀兵。“弓箭手,上箭。”魏仲看着贼人越来越近,距离营寨三十步时,大叫道:“放箭。”弓箭应声而出,射向贼人。跑在前面的贼人则举起盾牌,加快速度,继续向营寨冲来。 这些庄丁虽然操练了很长时间,但没有经过什么阵仗,更何况是杀人,心情不免慌张,射箭的速度和准头都比平时差了不少,再加上贼人有盾牌保护,伤亡不大。远处观战的魏伯看到这种情况略感失望,看来还是要让这些庄丁见过血才行。三箭之后,贼人已经靠近了栅栏,魏仲道:“枪兵上前。刀兵准备”枪兵上前一步,面对缺口,刀兵原地不动,持刀在手,弓箭手则后撤到刀兵的后面,丢掉弓箭拔出佩刀,严正以待。看着冲着栅栏的缺口而来贼匪,有枪兵突然转身想逃,结果被站在后面的刀兵一刀杀了。而贼匪由于跑得太快,前两排大多掉到了栅栏后面的沟里,引得贼匪一阵慌乱。后面的贼匪奋力一跃,却又正好被枪兵一捅一个准。但是冲进来的贼匪越来越多,枪兵逐渐的往后撤,魏仲高喊一声:“跟老夫一起上”,带领刀兵冲了上去,使枪兵与贼匪脱离接触,以便修整再战。 旁边营寨的魏叔则指挥弓箭手用强弩支援魏仲,射杀那些靠近自己营寨的贼匪,于是进攻魏仲的盗匪不得不分兵前来进攻魏叔这边。魏叔吩咐随从:“吩咐下去,带上兵器,做好准备,只要对面的营寨打出信号,立刻出击把贼人拦腰截断。” “那些武器和粮食就留给对方?” “这些盗匪互不统属,都在保存实力,不愿牺牲自己,成全他人,否则二兄长的营寨早打下来了。如果这些盗匪看到可以兵不血刃就得到粮食和武器,一定不会为难我们的。” 魏伯也对随从道:“让弓箭手准备,一旦前面的营寨开始往这里撤退,如贼匪追击,立即射箭,迟滞贼匪的行动。” 八十七章 失利 “几座仓库都被打下来了,对方撤到后面的房子里,躲在里面放冷箭。”姓王的山大王的手下回来向大王和刘先生禀报。为了打消其他几位山大王的疑虑,实力最强的他并没有派人参与进攻,只派了些人前去观战。这些人随时把战况传递回来。 大王问道:“现在谁还在进攻,怎么厮杀声小了不少?” “几位大王的手下为了争夺战利品打起来了,他们护着自己的地盘不让其他人靠近,而几位大王正在争论谁的人第一个冲进来。”手下回禀道,“几位大王互相盯着对方,不愿再组织进攻,而且他们已经派人出去,把看守各个路口的手下给召回来,准备搬运东西。” “难道就没有人继续攻打那些守卫?”刘先生问道。 “没有,由于分配不一,现在几位大王都停止了进攻,加派人手看管自己抢到的东西。”手下摇摇头,“为了减少伤亡,几位大王只派了一些人在盯着那些守卫,不在进攻。” “那是怎么回事?为何大王的人都聚集在栅栏外面?”刘先生用马鞭指着拥挤在营寨附近的人群,“为何不让大王的人进去。”手下没有回答,抬头看看自己的大王。对于刘先生在属下面前称呼自己为“大王”,给自己涨脸面,姓王的山大王感觉很满意,他脸带笑容的道:“刘先生与本大王乃是兄弟,要向对待本大王一样对待刘先生,更何况本大王也想知道我们的人为何进不去。” “大王的手下没有参与进攻,那些已经进去的人不愿意让我们分享战利品,他们派人封堵了入口,不让我们的人进去。” 刘先生对山大王道:“既然那几位大王对大王心怀戒备,大王不如把人调回来,以免己方发生冲突,让他人得利。还有两座营寨,里面的东西足以满足大王的胃口。” 姓王的大王听了不住的点头,对手下道:“那么多人挤在一座营寨里,互不统属又各怀心思,互相提防,我们的人就不要掺和了,传我的命令,把人撤回来。” 手下离开之后,山大王对刘先生道:“先生应该还有其他用意吧?” 刘先生答道:“对方马上就要反击了,而我们的人却互相猜忌,画地为牢,各占一块,差点就内讧了,对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到时一方众志成城,一方各怀心思,谁胜谁败,不言而喻。” 魏叔问随从:“多余的兵器都毁掉了吗?” “按先生的吩咐,弓弩都把牛筋割断,扔进火里烧掉。刀剑都埋起来了。” 魏叔深深吸了一口气:“把大伙都集合起来,我们去接应对面的兄弟,然后撤退到后面的营寨。” “这里的东西难道就留给那些贼人?” “对方那么拼命,总要留些东西给他们,这样他们才不会恼羞成怒,穷追不舍,才会放我们一条生路。” 魏叔看着列队站在的守卫:“待会老夫打头阵,你们跟着冲,不要怕,不要停,我们去接应对面的兄弟,然后撤退到后面的营寨。听清楚了没有?” 众人齐声应道:“听清楚了!” 老头子抽出佩刀:“随我冲过去。” 由于之前贼匪往这里投掷了一些火油罐,一段栅栏已经烧毁,形成了一个缺口。魏叔一马当先冲了出去,直奔对面的营寨。对面营寨的栅栏在贼匪的攻击下,已经形成了几个大缺口,魏叔领着手下冲了进来。魏仲带领守卫也从营房冲了上来。有胆大的想去堵截,结果在魏仲和魏叔夹击下伤亡惨重。几位山大王都把自己的人手召集起来,保护自己占到的地盘。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对面的营寨没人了”。这些山大王马上分出人手,前去抢占地盘。结果晚了一步,早有准备的刘先生和王大王的人马抢先占了整个营寨,而魏仲和魏叔也汇合起来,退到魏仲把守的营房。 能和魏仲汇合,魏叔显得很高兴:“刚才那句话是谁喊得,很聪明,回去以后重重有赏。”可惜没有人站出来。魏叔自言自语:“难道是贼人自己喊得?” 魏仲打断了魏叔的思考:“兄长传信过来,今晚退入他的营寨。” “这里也要放弃?”魏叔问道,“一天之内攻下两座营寨,不但我们脸上无光,王家小子那里也不好交代。” 魏仲让随从退下:“这也不能怪我们。原本大家要防备的是当阳匪,没想到来了绿林好汉。就好比我们手里拿着棍子防野狗,结果来了一群狼,我们当然只有逃跑了。” 魏叔想想也是,没在纠结这个问题,转而问道:“往当阳送信了吗?” “不仅当阳,若县和编县也派人去报信了。”魏仲走到窗户前,看着不远处正在搬东西的贼人,“兄长还说撤退的时候把营房给烧了。” “烧营房有什么用,干脆把仓库都烧掉那才叫痛快。”魏叔吐了口唾沫。 “总要给贼人些甜头,我们才能活命,否则贼人大怒之下,结果难料。况且我们还要回来的,若是烧了还要打扫干净,多麻烦,让贼人搬空还可以节省一笔开销。王家小子不是说,只要人没事就行。就看王家小子是不是言行合一了。” “你这里伤亡了多少人?”魏叔问道。 “死了六个,伤了二十多个,主要是刚开始拼的凶了点。后来我们放弃仓库往后退,这些贼人把精力大多放在抢地盘上了,对我们只守不攻。我也看出来了,这些贼人分属不同的山大王,都指望别人出力,自己得利,我们才能活到现在。”魏仲拔出配道,“原本以为到王家小子这里能过安生日子,没想到还要跟人拼命,世事难料啊。” 王安得知自己在蓝口聚的仓库被贼匪打劫时,正在吃饭,结果太守派人把他叫去:“当阳来报,有贼匪三千多人正在抢掠蓝口聚。本官记得,你把南阳运来的钱粮都堆放在蓝口聚,可有此事?” 听闻蓝口聚被抢,王安的脸色变得煞白,感觉心里在滴血,那可是几百万钱的物资啊,他哆嗦了几下才稳住身子:“却有此事,为了便宜行事,明府允许当阳代管一年。” 看到王安的神色,毋将隆问道:“此地存放了多少钱粮?” 王安嗫嚅了一下,答道:“大概三四百万钱的钱粮?” 毋将隆也是一惊,没想到这个跟自己要钱的家伙竟然这么有钱:“这么放了这么多钱粮?” 王安已经恢复了正常,回复道:“由于年关将近,要给官吏、民夫和士卒发放粮饷,为了压低盐价,粮价,又运来一批米面和盐,为了准备春耕,又运来一批农具,故而蓝口聚囤积的货物较多。” 毋将隆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当阳长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蓝口聚有守卫三百多人,只怕坚持不到两天,当阳县有士卒二百人,自保有余,进攻不足,还要防备贼匪趁火打劫,下官请求明府派兵前去支援。” “你需要多少人?” 王安在心里盘算,自己要的人太多,郑重真的在江陵闹事,只怕长安和太守都会追究自己的责任,以减轻毋将隆的罪责,要的太少,毋将隆会以为自己敷衍了事。拿定主意,王安行礼道:“下官需要五个屯的兵力。” “五个屯,五百人,会不会太少了?”五将隆问道。 王安咬咬牙,答道:“这五个屯的兵力用于防守当阳县城,以防有人趁火打劫。而下官将亲自领兵前去追击贼匪,抢回钱粮。” 第八十八章 还有后手? “楼上的伤者怎么办?”孙小娘子问正在收拾东西的王安,“你一走,当阳长的令旗就要撤掉,那些差役肯定不会放过捞油水的机会,一定会来查这里的。” “那名男子还没来吗?”王安问道。“告示已经贴出去两天了,怎么还不出现?” 孙小娘子道:“此人会不会是郑重的手下?因为私下行动暴露了行踪,回去以后被郑重处罚,这才没有出现?” 王安停下手里的动作,对孙小娘子道:“说来听听。” 孙小娘子显得很高兴:“郑重要对付月出馆,肯定要派人来踩点,可惜派来的人正好碰上了自己的心上人,出手相救,寡不敌众,被迫丢下她逃命。他的妄动破坏了郑重的筹划,回去肯定要被责罚,这才没有露面。” 王安夸奖道:“分析的很有道理,要不你把她送到郑重那里如何?” 孙小娘子一口拒绝:“那里都是男子,不懂得照顾人,太守马上要跟郑重打起来了,一打仗首先要照顾自己的手下,哪还顾得上给她治伤,不如把她带到当阳吧?” “带到当阳?江陵到当阳有一百多里,她的断腿受得了吗?要不,你留下来照顾她?人是你带回来的,这个麻烦应该你来解决。” “本小娘已经用寒水石也就是你说的石膏把她的断腿处固定住了,马车不要赶的太快,问题不大。”孙小娘子将王安的提议挡了回去,“本小娘觉得狗官对蓝口聚被抢好像并不在意?” “怎么会,那里可是有几百万钱的货物和钱粮,本官能不在意?这不是正在收拾行李准备出发吗?”王安抬头看着孙小娘子,“不许叫我狗官。” 孙小娘子正色道:“如果你真的着急上火,应该马上就走,可你竟然还有心情收拾东西,还有心情跟我闲篇,告诉你,本小娘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 “抢都已经抢了,敌众我寡,本官还能夺回来不成?本官现在回去,也只能稳定一下人心,不要出现本官携带家眷弃城逃跑的谣言。” “反正我不信,”孙小娘子转身回屋,“派两个人帮我把那位伤者抬下楼。” 这时田大郎前来禀报:“县尊,冯队率前来求见。” “他已经不是队率了,”王安让田大郎帮忙整理了一下衣着,“本官向太守举荐他出任军司马,带领五个屯的郡兵前往当阳,此人已经被太守任命为军司马了,以后要称呼此人冯司马。” 见到王安下楼,冯司马起身行礼:“多谢当阳长在太守面前举荐在下,让在下出任军司马,带兵前往当阳。” 王安回礼道:“冯司马的经历本官略有耳闻,冯司马之前也常与盗匪打交道,对南郡的盗匪也是略知一二,这正是本官需要的。” “绿林山山高林密,官兵征剿不便,故而南郡、江夏郡和南阳郡的亡命之人大多逃到此地,落草为寇,对于绿林山的匪情谁也说不清楚,恐怕在下帮不上什么忙。”冯司马当头给王安泼了一盆冷水。 “冯司马只要带领郡兵帮本官看守县城就成,征剿盗匪之事由本官及手下负责。毕竟你们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太守那里本官不好交代。”王安停了一下问道,“冯司马何时带兵出发?” “后天”。冯司马在心中盘算了一下,“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 王安道:“本官在当阳等候冯司马。” 赵家主的儿子边跑边叫道:“父亲,常家准备联名到太守府状告县尊。告他不思剿匪,滥用民力,劳而无功,与民争利,聚敛财富。” 赵家主道:“姓常的这是嫌命长,找死啊。还有谁写了名字?” “李家和区家。” “褚家没有?”赵家主问道。 “褚家主说,他之前已经上告过了,事隔不久,恐遭太守厌恶,不方便署名,故而拒绝了。父亲为何说常家主是在找死?” 赵家主让儿子把门关上:“这些人以为蓝口聚被抢,朝廷就会问罪于县尊?” “难道不会?” “不会,蓝口聚可有朝廷的一兵一卒?没有,都是孔家、李家和王家的看家护卫。损失的也不是朝廷的钱粮,而是县尊的私人财物。”赵家主拿出一张地图,“你再看看蓝口聚的位置。” “这能说明什么?” 赵家主给儿子耐心的解释道:“贼人在蓝口聚渡河,沿官道往北可以攻打若县,往南可以攻打当阳,往西北可以攻打编县。贼人为了避免受到两面夹击,必须解决蓝口聚的守卫,所以县尊设在此地的营寨,可以说保护了三县百姓。朝廷下旨申斥,县尊一定会上折自辩的。”赵家主点了点蓝口聚这个位置,“而且从这也可以看出,县尊早就在防备绿林群盗了。” 褚原也在问褚家主:“父亲为何不在状告王家小子的状子上署名?这不是扳倒王家小子的机会吗?” 褚家主没有说话,他从案几下拿出一张海捕公文,正是王安通缉女匪首的文告:“当阳还有女匪首,有几个人知道?连老夫都不清楚,王家小子却知道,这说明什么?” 褚原答道:“这会不会是王家小子为了蒙骗上司而弄得骗局?” 褚家主道:“要蒙骗上司,直接通缉男子,谁也不会怀疑,可王家小子偏偏通缉一名女子,难道不会令人生疑?” “难道当阳真有女匪首?”褚原拿起海捕公文,看看画像:“这画的也太丑了吧,会不会是假的?女匪首看到自己被画的这么丑,难道不会怒上心头,派人下山去杀他。” “对,对,对。”褚家主连拍了几下案几,“如果有人下山,不就正好和王家小子接上头了吗?” 褚原感到怀疑:“难道当阳真有女匪首?” 褚家主想了想:“如果没被其他的贼匪灭掉,当真是有女匪首。看来王家小子的海捕公文不是无的放矢。” “这跟父亲不告县尊有何关联?” 褚家主拿起海捕文书:“王家小子既然能知道有女匪首,焉能不防备近在咫尺的贼窝—绿林山?” “王家小子有那么厉害?” 褚家主道:“王家小子才能如何老夫不知道,但他家大人可是有目共睹,被先帝封为新都侯,当上了大司马的,挡他道的人可没好下场。况且新都侯正在南阳的封地,儿子出事,他不会不出手的。至少给常家、李家和区家一个教训还是轻而易举的。” “父亲是说,现在谁对王家小子落井下石,到时王家会一一报复回来?” 褚家主点点头:“在新都侯眼中,我们就是升斗小民,怎能跟他做对。他一定会给某些人一个教训。” 第八十九章 返程 在冯司马的帮助下,王安带着孙小娘子一行人顺利离开了江陵,王安又送了冯司马两枚金饼以示感谢。等冯司马走远了,孙小娘子问道:“你为何举荐姓冯出任军司马,带兵前往当阳?” “是太守有意启用此人,我只不过顺水推舟罢了。”王安挥了挥马鞭,“毋将太守要对付南郡的盗匪和水寇,最了解这些情况的是曾经当过贼捕掾的冯司马。只不过太守要安抚南郡的各方势力,不能落人把柄,这才要拐弯抹角的提拔冯司马。要知道太守可是得罪了帝太太后,被赶出长安的,正处于戴罪立功时期。” 孙小娘子道:“难道是太守示意你怎么做的?” 王安点点头:“我要兵,他要将,双方各取所需罢了。” 孙小娘子看看后面的马车:“你不是要到月出馆救人吗?郑重可是要对月出馆下手的,若是那位姑娘出事,你怎么对手下交代?” “我已经告诉冯司马,让他安排人手,对进出江陵城的人加强检查,加强月出馆一带的巡逻,以免有人趁机闹事。”王安叹了一口气,“希望郑重能知难而退,不要再来凑热闹了。” “你告诉了贼捕掾的差役,难道不怕郑重找你的麻烦?” “现在顾不上那么多了,若是江陵出事,冯司马肯定要被调回去。现在还只是绿林匪下山打劫,如果当阳匪得知消息,要是他们下山趁火打劫,那我就真的惨了。”王安用马鞭拍了拍马,加快速度,“既然不是他惨就是我惨,我还是希望看到别人惨。” 孙小娘子骑马赶了上来:“你真的是一个狗官。” 王安指了指马车:“你不是要照顾病人吗?我已经花钱把她带出江陵城,剩下的都是你的事了,这可是你答应的。”孙小娘子悻悻的调转马头,跑到马车边,从马背上跳上了马车,不再出来。 王安赶紧把田大郎叫过来,给他一封信:“你立即出发,走编县,把这封信送到我家大人手上,然后不要立即回来,留在那里,听候我家大人的安排。”田大郎领命而去。 一天之内拿下两座营寨,抢到了大把的钱粮,几位山大王都很高兴,晚上特意举行宴会庆祝胜利,刘先生也应众人的邀请而出席了宴会。席上几位山大王连连向刘先生敬酒,并且对刘先生道:“先生虽然没有派人参与进攻,但我等能有今天的收获,全仗先生的谋划,我等不是忘恩之人,所得钱粮愿与先生分享,先生的那一份我等已经备好,可随时拿走。” 刘先生摆摆手,表示拒绝:“各位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无功不受禄,在下只是动了动嘴,而各位却是亲自上阵搏杀,在下怎么有脸分享各位的财物。各位能下山帮我出口恶气,在下已经感激不尽,不敢有非分之想。” 几位山大王看看姓王的山大王,王大王只得端着酒爵来到刘先生的面前:“若无先生提醒,我等还不知道绿林山附近有这么发财之所,若无先生帮助,我等也不会只死这么一点人,若是先生不收,只怕将来我们不好再合作了。” 刘先生只得端起酒爵,起身道:“在下有个不情之情,还请各位答应。” “刘先生请讲。” 刘先生道:“今天各位手下都有伤亡,在下想把各位送给刘某的那一份分给死者和伤者,各位以为如何?” 几位山大王连连点头:“先生好意,岂能拒绝,我等一定不会辜负先生的期望。” 宴会散后,回到几位山大王给他安排的住处,刘先生并没有歇息,而是拿出南郡地图在一边揣摩,用手点了点江陵和当阳,过了一会对随从道:“做好准备,我们过两天离开。” 随从感到不解:“家主为何急着离开?” “这些好汉觉得我们在这里碍事,赶我们走了。”刘先生拍了拍地图,“南郡的兵马就要来了,不走让他们抓吗?” “剩下的那座营寨就不攻打了?这些山大王的人手可还有三千人啊。” 刘先生道:“这些好汉虽然人多,可心思也多,不能齐心协力也就罢了,还想把其他人的东西据为己有。那些小山寨白天已经合起伙来对抗这个姓王的了,这些人裂痕已现,岂能成事?” “先生夺取蓝口聚出了大力,为何不要他们送给先生的那一份战利品?” “这些山大王口惠而实不至,”刘先生咳嗽了几声,“听听就行了,相信他们的话就完了。你们也跟随我多年,这些游侠和好汉也见的多了,你们有何看法?” “可共富贵不可共患难。” “他们心中只有小利,没有大义。” 刘先生听完手下的评论,点头道:“你们都是我信赖的人,我准备回去以后,让你们去照顾我的几个儿子,带他们出来历练一番,把你们的所见所闻教给他们,你们意下如何。” 几位随从赶紧行礼:“听凭家主安排。” 刘先生感到很满意:“你们也去收拾东西,做好离开的准备。等江陵的消息一来,我们就动身。” 第九十章 布置 第二天丑时初刻,王安和孙小娘子带着护卫先回到了当阳。为了防范盗匪,虽然已经是四更天了,当阳的城门还没有开放。好在今天是史端带领第二屯第一队的士卒值夜,经过一番交流,史端打开城门放众人进来。 王安回到县衙,大丫得到消息,已经吩咐仆役准备好了食物。王安让大丫给孙小娘子和她的随从安排住处,又派人把孔洵和李茂召来,而董宣已经被史端派出去,带领第一屯的士卒在离当阳十里的地方驻扎,以监视贼人的动向。 “会不会人少了一点?贼匪可有三千人啊。”王安看着当阳地图道。 史端指着当阳地图道:“魏宣他们总共配了二十匹马,有事可以立即通知县城。今天下午,绿林贼匪已经把他们设在蓝口聚和当阳之间的手下后撤,在距离蓝口聚五里的地方设下营寨,看样子已经打算随时离开。魏宣他们的职责更多的是监视当阳西北面的贼匪,防止他们趁火打劫。” 王安看着地图,问道:“蓝口聚有何消息,贼匪还在进攻没有?” “下午魏伯派人送信回来,贼匪已经停止进攻,正在争抢财物。”史端回道,“更详细的情况,要等天亮以后才能知道。” 王安盯着地图,摸了摸下巴:“蓝口聚那里还坚持的下去吗?” 史端指着地图道:“由于敌众我寡,魏仲和魏叔经过一番厮杀,已经放弃了他们的营寨,带领属下退到魏伯的营寨。魏伯下午派人回来报信,说他们可以支持两三天。” “两天足够了,”王安道,“江陵的郡兵后天到,我们两个屯的士卒这两天要做好出击的准备,郡兵一到,我们就出击,夺回蓝口聚。” 孔洵给王安泼了盆冷水:“县尊,现在没有两个屯的士卒了。” “怎么回事?”王安感到奇怪,不过马上反应过来,“有人逃跑?” “诺,”孔洵答道,“今天已经逃了将近二十人。” 王安深吸了一口气,平息下自己的怒意:“这些人抓回来没有?” 孔洵看了看王安,又看了看史端,回道:“还没有。” 史端接着答道:“在下想给他们一次机会。” “在军中这些人就是临阵脱逃,要被处斩了。”王安看着史端,“说说你的想法,为何还要给他们机会?” 史端看着王安道:“属下想问一下,绿林匪之事会影响县尊的仕途否?” 王安想了想道:“应该不会,朝廷给本官的旨意是要对付当阳匪,只要当阳县城没有落入贼匪的手中,本官可以说尽到了职责;绿林山乃是三不管之地,贼匪众多,经常劫掠地方,南阳郡、南郡和江夏郡都深受其害,朝廷已经见怪不怪了;绿林匪此次下山,劫掠的乃是私人财物,只要苦主不追究不上告,朝廷顶多申饬一二,而本官正是这个苦主;本官已经给我家大人去信,请他派人到长安游说一番,如今中枢还在为东平王谋逆案而胶着,谁也不愿看到王家支持对,所以绿林匪之事对本官的仕途影响不大。本官以为,毋将太守也是看到这种情况,这才同意派兵支援当阳。” “既然对县尊的仕途没有大的影响,县尊何不放过这些逃卒,争取民心?”史端道,“县尊来到当阳以后,之所以能打的五大豪族抬不起头,最重要的就是县尊拉拢了当阳的百姓,争取到了民心。现在又是县尊争取民心的时候了。” 王安道:“哦?难道五大豪族又有动静了?” 孔洵道:“不是五家,是三家,常家、李家和区家。他们联名上告太守府,说县尊来到当阳就知道与民争利,盘剥百姓,结果钱财太多,招来盗匪,危害当阳百姓。” “这种事你们都知道,消息很灵通嘛,”王安哈哈大笑:“这些罪名写的很好,儒生最喜欢做老百姓的代言人,最喜欢告别人与民争利。这是当阳第二次告本官了,太守府应该会派督邮下来看一看,否则荆州牧那里不好交代。可惜褚家主这只老狐狸,竟然不掺和这件事,本官也不好对褚家下手。”王安最后感慨了一下。 “县尊,江陵的郡兵有多少?要驻扎在哪里?”史端突然问道。 “江陵兵有五个屯,五百人,”王安道,“本官准备把第二屯的士卒也派往第一屯的驻地,把军营让出来给江陵兵。当初军营是按四百人的规模重修的,挤五百人不成问题。不要让江陵兵驻扎在县城,省得他们扰民,这样可以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史端看着地图道:“若县也深受绿林匪之苦,县尊为何不与若县商议,联名上书太守,由若县和当阳县一起出兵,共同对付这些绿林匪?岂非比从江陵调兵更快?” 王安苦笑了一下:“若县令因为通匪,刚开会就被投入大牢了。若县我们暂时指望不上了。”王安看了看地图:“我们两个屯的士卒能否冲破对方的防御,与蓝口聚的守卫汇合?” 史端又给王安泼了一盆冷水:“不行,他们不仅要操练还要识字,进度已经比别人慢了不少,第一屯躲在营寨面里防守还可以,进攻只怕……力有不逮。第二屯现在摆摆架子还凑合,指望他们上阵杀敌,还是等明年吧。”考虑到王安的心情,史端没有用更难听的词。 “要不把读书认字给去掉?”孔洵提议。 “不行,”王安拒绝了,他还指望这批人将来成为基层军官,“慢就慢吧,等他们能读书时,就会事半功倍了。” 王安跟史端和孔洵商量完毕,回到了后宅,孙小娘子已经不在了,大丫端了一碗水递给他:“妾身已经安排孙小娘子去歇息了,夫君连夜赶路还请早些休息。” “让夫人受惊了。” “听说闹匪,孔贼曹和史军候立即派人前来保护县衙。孔贼曹甚至连马车都备好了,打算让妾身带着几位妹妹逃到江陵,被妾身拒绝了。” 王安把大丫搂在怀里:“放心吧,这些贼匪闹不了多久的。” 第九十一章 以退为进 王安刚刚离开江陵城,与当阳有关的消息就送了出去,王安还没有回到当阳,刘先生就已经接到了消息:“朝中有人好做官,毋将隆既然借了五百士卒给王家小子。看来这第三座营寨是打不下来了。”经此这些天的接触,刘先生已经对绿林好汉不再抱有希望了。这些好汉,只能以利诱之,不用讲大义。为了今后方便,他不能一走了之,还要帮这些好汉善后。 “什么,江陵派了五百士卒过来?”几位山大王得知这个消息都挺意外,“先生不是说我们有三天时间吗?怎么今天就要撤退?” 刘先生对几位山大王连连施礼,表示歉意:“在下得到的消息有误,原本以为有人会在江陵闹事,使毋将隆派不出援兵,结果江陵城至今没有动静。” “不要说这些没用的,”有人道,“现在大伙要决定谁先走,谁断后。本大王人少,得到的东西也不多,本大王先走。”关系到自身利益,既然有人开了头,几位山大王纷纷相争,不肯相让。刘先生则走到姓王的山大王身边,行礼道:“大王,何不留下断后?” “本大王为何要做此事?” 刘先生小声道:“大王想成为绿林好汉的共主吗?” 王大王站起身:“这里太吵了,先生请跟本大王到屋内一叙如何?” 两人落座之后,刘先生拿出地图:“孟子曰: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绿林山山多林密,只有几条山路可供进出,易守难攻;位于南阳郡、南郡和江夏郡交界之地,除非三郡合力,否则徒劳无功;大王已经占了地利,现在是大王获取人和的时候了。” “先生的意思是想让本大王断后,可是本大王得到这些人的好感和支持有何用?无非是在这绿林山称王称霸而已,难道能夺取天下,况且这天下乃是你们刘家的。” 刘先生则道:“自高皇帝开国以来,迄今二百多年,刘氏宗族已经不下十万人,刘某如今已经是齐民一名,无论如何也坐不上长安那个位子,面对一门九侯的王家,也得小心翼翼。大王人多势众,所欠缺的乃是名声,若是大王亲自带人断后,自然可以打消外面那些人的疑虑。他们之所以要先走,就是提防大王会吞并他们,抢他们的地盘。” 山大王一脸的鄙视:“若是想占他们的地盘,本大王留在山上的人马就足够了,何必等到现在。” 刘先生行了一礼:“看来大王也是有心争取人和啊,既然如此,大王何不站出来呢” “天时地利人和,按先生所说,本大王有了地利人和,可这天时呢,难不成等本大王死了?” 刘先生在心里暗骂了几声,你就这么想推翻我们刘家?可嘴上却道:“当年陈胜说出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时,可曾想到何时起事称王?” 山大王想了想:“就听先生所言。” 虽然是半夜回到当阳,王安也只是小憩了一会,天亮以后,王安又把孔洵叫来商议事情,一直负责河道整治的李茂前来求见。李茂见到王安,没有拐弯抹角:“新年快到了,民夫想早点回家购置年货,再加上蓝口聚那里闹匪,县尊损失了大笔的钱粮,民夫有些担心,怕拿不到工钱,今天他们请三老出面,找到属下,希望能结算工钱,回家过年。” 王安拍了拍放在案几上的账目:“年关将近,民夫的心思已经飞回家了,这些日子河道整治的进度慢了不少,花费却增多了,本官也有意提前结束一期工程,放他们回去,等到正月二十再复工,这样也可以节省些开支。”王安抽出一本账本递给李茂:“钱的事你不用担心,几十缗钱本官还是有的。本官会让史端派遣识字的士卒前去发放工钱,李先生和三老监督,以防有人贪墨,李先生以为如何?” “多谢县尊体谅,属下这就通知下去。”虽然王安尊称李茂为先生,李茂还是以下属自居。 “还有一事,”李茂就要离开,王安止住了他,“本官当初曾说要奖赏表现良好的民夫,河道整治已经一个月了,先生可以和三老商议一下,选出本月表现良好的民夫十名报给本官,本官另有奖赏。”李茂领命下去。 李茂走后,王安对孔洵道:“把差役派下去,谁在这段时间闹事,以通匪论处。要盯着五大豪族,他们如果有欺行霸市的行为,严惩不贷。现在稳定第一,谁带头闹事,本官不会放过他。还有,把江陵兵到来的消息散布出去,越多人知道越好。” 孔洵有些担忧:“江陵兵不受县尊辖制,他们若是胡作非为怎么办?县尊敢处置吗?如何处置?” 王安也有些头疼:“当时只顾着要兵,忘了这茬。冯司马以前为贼捕掾是,治下严厉,在江陵城名声甚好,希望他能保持这一美誉。但是我们不能做只让马跑,不让马吃草的事,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冯司马的身上,下面的军卒也要照顾到。等江陵兵到了以后,我们前去****,把话挑明了,对彼此都好。” “师傅还有多少钱?” 王安在心里念了几遍菩萨保佑,嘴上道:“贼人应该准备撤退了,三座营寨保住一座我已经很满意了,里面的钱粮应付一个月应该没有问题,正月的时候我想回南阳一趟,拜访一下家父和你家大人,还有李家,商讨一下钱粮的问题。” 第九十二章 求助 “魏伯派人送信来,贼匪开始撤退,问县尊接下来如何处置,是否要追击。”史端向王安禀报情况。 “魏伯他们带领的乃是孔家的私兵和王家的庄丁,能够保住一座营寨本官已经很满意了,没有必要让他们再做牺牲了。”王安看着史端答道,“你们今天要把营寨收拾出来,等江陵兵来了可以直接入住,省得他们扰民。” 史端问了一个关心的问题:“江陵兵会驻扎多久?” “如果没有意外,会是一个月。”王安答道。 史端皱了皱眉头:“一个月,时间会不会太短了?” “太守能派兵过来就算不错了,太守年后打算征剿水寇,大概那时就会把人马调回去保护江陵。为了安定民心,本官打算把第三屯和第四屯建立起来。” “这可需要不少钱啊。” 王安叹了一口气:“谁说不是呢,为了尽快看到成绩,第三屯本官想在蓝口聚这里招募。蓝口聚的百姓大多都是从对岸逃过来的,对绿林匪深恶痛绝,正好为我所用。第四屯就指望孙小娘子和夏叔了,他们都是贼匪出身,可以作为假想敌,帮助其他人了解贼匪的情况。” “假想敌?什么意思?” “孙小娘子和夏叔的手下都是货真价实的贼匪,到时把他们往山里一放,你们这三个屯的士卒就要上山,跟他们过过招,这样成军的速度大概可以快不少。” “我们就看着绿林匪搬东西走了?” “搬就搬,现在拿了我的,将来我要他们连本带利的给我吐出来。关键是你和董宣率领第一屯和第二屯的士卒尾随监视盗匪。等他们过河后,你们也渡过沔河,看看对面的情况。这些士卒也需要知道自己的对手是什么样的人?” 听了王安的话,史端显得不以为然,他认为王安是要使自己放心,于是答道:“属下会带领人马前去和董宣汇合,然后按照县尊的吩咐渡过沔河。” “把那些逃走的士卒也带上,”王安补充了一句。那些逃卒迫于家人和官府的压力,都已经回来了,但王安已经把他们送到李茂那里。“让他们看看贼匪是怎么对付百姓的。” 新都侯府,田立向王莽禀报长安传来的消息:“近日,长安城里有些不好的传闻,有些儒生在宣扬京房的学说,把灾异与《周易》结合起来,私下说……”后面的话田立吞吞吐吐,没有说出来。 王莽正在看邸报,随口问了一句:“那些方士又说了什么?” “他们说:妇人专权,国不静;牝鸡雄鸣,主不荣。” 王莽毫不在意:“本侯记得,当初京房好像讲的是吕后吧。” 田立接着道:“方士提到了先帝时发生的两件事。一是小女陈持弓,因水惊而误入未央宫之事。他们道:民以水相惊者,阴气盛也。名曰持弓,有似周之檿弧箕服,《易》曰,弧矢之利,以威天下。” 王莽的脸色有了丝变化,如今陛下的生母丁太后已死,陛下的祖母傅太后重病缠身,赵飞燕已经是孤家寡人,只有太皇太后身体康健,而陛下……不说也罢。王莽抬头看了一眼田立,然后继续看他的邸报,口中说道:“第二件呢?” “第二件也是发生在先帝绥和二年二月,宫中有马生角,” “啪”,王莽把邸报重重的拍在案几上,绥和二年乃是先帝去世的那一年,王莽当时是大司马,这是意有所指啊。王莽努力平息了怒意,直起身子,问道:“此事太皇太后知道了吗?” “还没有,因为这些谣言传的不广,” 王莽打断了田立的话:“难道要天下皆知吗?” “只是帝太太后这段时间卧床不起,太皇太后为了避嫌,没有召见贵妇人入宫陪伴,无法知会太皇太后。” “这倒是个问题,”王莽随手拿起一张白纸,准备练字。他看着白纸道:“贡给太皇太后的纸张何时送入宫中?” “还有三天,”田立答道,“属下明白,属下马上安排。” 王莽掏出一封信:“这是三郎派人送来的,他设在蓝口聚的仓库被绿林匪给抢了。担心朝廷责罚,让本侯派人到长安帮他游说一二。这小子,现在知道求本侯了。”田立看的出来,王莽对于王安求他帮忙一事感到很高兴。 “君侯打算让谁出面?” “这种事王家谁也不能出面,你既然已经查到孔光的错处,而陛下对孔光信任有加,就让他出面吧。”王莽写了几个字,又接着道,“三郎信中说想要十匹马,让你家的小子给带回去。” 田立急忙应道:“诺”。 田大郎见到田立,行礼道:“父亲。” “放心吧,三郎君不会有事的,”田立安慰道,“君侯已经答应派人到长安请御史中丞孔光出面,为其开罪。三郎君写信向君侯求助,跟为父详细说说情况,为父好安排人手。” 九十三章 再斗 褚原兴冲冲的来到书房,对褚家主道:“父亲,常家、李家和区家三家家主,以及一些商贾前往江陵告状去了。他们还说若是太守不闻不问,不派人到当阳督察一番,将前往江夏郡,告到荆州牧。” 褚家主看着手中的账本,问道:“王家小子到来以后,他们损失了多少钱?” “孩儿私下问过,每家最多也就损失了十几缗。” “为了十几缗就去江陵告官,真是小家之气,也不想想他们以前捞了多少。”褚家主一脸的不屑,“王家小子呢?他有何举动?” 褚原答道:“王家小子派人送一套炊具给他们,说是江陵到江夏路途遥远,天寒地冻,县尊担心他们在船上吃不好,特地送他们一套炊具,让他们可以吃上热食,喝上热水。并且还送了一缗钱给他们,说是路遇劫匪时,可以当做买命钱。” 褚家主没有说话,过了一会问道:“告状的人有没有突然不去的?” “没有,”褚原想了想答道,“这些人认为这是王家小子在羞辱他们,威胁他们,目的是要他们知难而返。他们扬言一定要到江陵面见太守,太守不见就要到江夏面见荆州牧。” 褚家主笑了起来:“老夫倒想看看有多少人可以坚持到底。” “父亲,这是何意?” 褚家主道:“你看看这些人,有几个离开过当阳县的,大多祖祖辈辈就没出过当阳。他们以为江陵到江夏就好比当阳到江陵?他们不知道南郡水寇众多?难道忘了太守的任务之一就是要对付水寇?这些人能活着到江夏就算不错了。” 褚原点点头,表示明白。 褚家主看着褚原道:“我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王家小子从江陵回来时的确带了两名女子回来,其中一人有伤,两人都被安置在县衙后宅。只不过县衙都是由王家庄带来的护卫把守,外人很难进去。” “两名女子都是年轻的?没有上了岁数的?” “都是年轻女子。”褚原感到奇怪,忍不住问道,“难道这两名女子有问题?” “为父只是觉得奇怪,王家小子去了一趟江陵,就带了两名女子回来,其中一人还受了伤?此事透着古怪,继续盯着县衙,再派熟悉情况的下人到江陵去查访查访。”褚家主随口补充道,“若要赶走王家小子,只怕要落在她们身上了,此事一定要小心。” “孩儿立即去办。”褚原答道。 孙小娘子兴冲冲的冲进县衙,冲到王安的书房,对正在写奏章的王安大声道:“当阳的百姓要去告你了,你还坐在这里。”王安的手哆嗦了一下,奏章上出现了一团墨迹,只得放下毛笔,把奏章撕了,对孙小娘子道:“等本官把奏章写好了再说话。”孙小娘子毫不在乎地走到案几旁坐下,看着王安写字。 王安很快写好了奏章,拉了拉绳子,过了一会,一名随从进来,王安把奏章交给他:“立即送往江陵,呈给门下掾。”孙小娘子觉得有趣,伸手想去拉绳子,王安急忙阻止:“不要乱动,我在隔壁安了个铃铛,要叫人的时候就拉一下这个绳子,他们就会过来。” 孙小娘子悻悻地坐下来,王安端过一盘去了壳的板栗递给她:“吃点东西,夫人说你今天一大早就出门给伤者采药去了。”王安看了看,“你采的药呢?” “这种东西山上多的是,”孙小娘子嘟囔了一声,拿起一个板栗丢进嘴里,“药我让人去熬了。那些人要去江陵告你,你难道就坐在这里写奏章?” “这些人搞得大张旗鼓,人尽皆知,如果他们路上出了事,本官百口莫辩。”王安苦笑道,“所以本官还要派人暗中保护他们,以防他们遇到不测。” 孙小娘子撇撇嘴:“是监视吧。” “不管是监视也好,保护也好,总之他们不能出事,”王安看着孙小娘子又抓了一把板栗往嘴里丢,“你什么时候回山上?” “你要赶我走?”孙小娘子看了一眼王安,继续吃她的板栗。 王安搓了搓手:“新年快到了,你难道不要回去跟你家大人一起过年?顺便跟你家大人谈谈招安的事?” 孙小娘子把一颗板栗咽下,喝了口水,看着王安道:“本小娘已经在山上过了十几个新年了,难得下山过年,还赶人家走。况且当阳刚刚闹匪,还有人要去太守那里告你,你这个当阳长不知能不能保住。我家大人如果跟你谈好了条件,结果你丢官去职,我家大人怎么办,接受不接受?所以本小娘要等你把当阳长的位置坐稳了才回去。” “可是本官听说,你老在褚家附近转悠,可有此事?” 孙小娘子辩解道:“此人老奸巨猾,你这里又缺人,我帮你盯着点,看看他有何举动,会不会针对你?” “你既然知道他老奸巨猾,就不要到处乱转,”王安叹了一口气:“褚家主是个善于审时度势,把握机会的人,即便这次能告倒我,他也不会参与。” “为何他不会参与?” 王安那起一本《春秋》,拍了拍道:“褚家主也是做过官的,官场上官官相护的道理他一点也不陌生。贼匪闹事,与民争利,滥用民力,这些事在朝廷高官的眼中都不是事。中枢顶多下旨申饬本官一下,叫我戴罪立功,与民休息,伤不了我一点皮毛。如果朝廷要免去我的当阳长一职,对我进行处置,弄不好就会上升到朝争的地步,到时这些告状之人就将莫名其妙的卷入朝争,以他们的地位,下场好一点就是发配,流放或充军,坏的情况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这么严重?你只是个当阳长,哪会引起朝争?”孙小娘子感到奇怪。 “本官的姑祖母可是太皇太后,王家被陛下压制了几年,总要找个机会亮一亮獠牙。”王安把《春秋》丢给孙小娘子:“晋国六卿的争斗,失败者可有好下场?所以,褚家主不会针对本官,但会针对本官的身边人,尤其是你这个来路不明的人,还有那个伤者。家父不会为了一个外人而坏了自己的名声。”王安没有继续说下去,众所周知,王莽已经让王安的二兄长王获自尽了。看着闷闷不乐的孙小娘子,安慰道:“你要出门也行,多带点人,不要在褚家那边转悠,免得褚家生疑。” “知道了。”孙小娘子一脸的不情愿。 “另外,派人给你家大人送个信,省得你家大人担心。”王安又叮嘱了一句。 第九十四章 损失 史端、魏宣和孔洵站在当阳县城南门,准备迎接从江陵来的郡兵。三人站在前面,孔洵张望了一下,后面的随从站的远远的,于是问站在自己上首的董宣:“贼匪退了吗?” 董宣点点头:“前日就开始撤了,东西大多搬走了,搬不走的也都烧了。留下殿后的贼匪,今早已经退到沔水对岸。” “损失了多少财物?”孔洵问道。这些财物都是王安向几家借来的,其中向孔家借的最多,谁让孔家是南阳首富呢。虽然损失都算在王安的账上,可孔洵好歹也是王安是学生,为了自己的前程考虑,他也要关心一下。 “三百万钱!” “怎么这么多?师傅不是说要财物要赶紧运走吗?” 董宣解释道:“一是前些日子刚好有船到,卸了不少东西,二是民夫图省事,把东西都放在距离河岸较近的两座营寨,而这两座营寨刚好被贼匪打下来了。” “这样看来贼匪盯上蓝口聚不是一天两天啦,”孔洵学着王安的样子摸了摸下巴,“可有俘虏?” “没有,贼匪撤退时把重伤的都给杀了。” 孔洵感到奇怪:“魏氏老哥仨没有抓俘虏?” 董宣道:“抓了十几个,不过县尊下令杀掉,在蓝口聚悬头示众。”大家心里也都理解,三百万钱不是小数目,相当于一千户人家一年的收入了。众人可以理解王安杀匪泄愤,只是传出去就糟糕了,只好把责任推给别人了。 孔洵开口道:“难怪师傅要把他们调回来,杀俘之事一做,他们不能继续呆在蓝口聚了,只能去王家庄种种庄稼,爬爬山,暂时不能出来了。” “魏氏三兄弟调回来,蓝口聚谁负责?” “夏叔,”孔洵道,“夏叔年后将护送扬雄扬先生,家兄,阴陆和申屠臣过来,魏氏三兄弟护送他们回去。” 杀俘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御下无方,导致贼匪都摸到附近了仍然毫无觉察,结果王安不得不从江陵借兵,以震慑贼匪。王安本来就缺钱,现在还要多花一笔钱去招待江陵兵。绿林匪掳掠之事,送给了对手一个对付王安的机会,王安首要问题变成了保住官位。三人都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史端问道:“江陵兵会呆多久?” 孔洵看了看左右,小声道:“师傅说,如果江陵没出事,这些江陵兵要呆一个月。” 史端他们都是聪明人,王安这样讲,暗指江陵可能会出事。这可不太妙,江陵可是南郡郡治所在地,如果江陵出事,江陵可能把责任推给当阳,以减轻自己的罪责。到时王安就要罪上加罪了。 董宣问道:“县尊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要不要告知江陵?”他们都被认为是王安的亲信,王安出事,他们也没啥好下场,只怕要呆在王家庄养老了。 史端已经反应过来:“俘虏,反正他们都死掉了。县尊为了减轻罪状,应该已经通知了江陵,信不信就看太守的了。” 董宣看着史端:“如果江陵平安无事怎么办?” 史端道:“就说俘虏为了脱罪,谎报军情,当阳长误信贼人之言。”说完就笑了起来,董宣和孔洵也相视一笑。 斥候回来禀报,冯司马带着随从先行赶来,江陵兵随后就到,三人不在言语,整整衣冠,肃立站好。 晚上,王安以慰劳的名义,带领褚家、赵家和当阳的三老,游徼前往军营拜会冯司马和属下,冯司马领着众人在军营里转悠了一圈,对众人道:“当阳兵把自己住的营房让给江陵兵住,本官深表感谢,本官一定约束属下,不给各位以及当阳父老添麻烦。”冯司马随后把王安请到自己的住处,让随从送其他人离开。 “本司马想问一下当阳长,你是如何知道贼人要到江陵闹事的?”冯司马也不客气,开门见山的问王安。 “冯司马发现问题了?”王安喝了一口茶,现在知道王安好茶的人越来越多,就连冯司马都准备了一份。 “自从当阳长离开时,叫本官加强巡视,尤其是月出馆那一带,本官就留了心眼,特意到城门观察了半天,发现经常有三三两两的青壮男子进城,尤其是临江的南门。” “这能说明什么问题,年关将近,大家进城采购年货也是应该的,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冯司马笑道:“当阳长就不要说笑了。谁家男子采购年货?还不是家中的女眷出来采购。本官问一下当阳长,你买过年货吗?你的属下谁去买过年货?” 王安反问道:“月出馆的事查的如何?” “月出馆今年买了几批女子,不少是渔户之女。”冯司马反应过来,“当阳长是说成重要救人?” “我可什么都没说,”王安一口否认,“这都是冯司马的猜测。” “对、对,”冯司马举起茶碗,“本官以茶代酒,敬当阳长一碗。”两人一干而尽。 王安放下茶碗,问冯司马:“冯司马带来的这些人马,都能约束住吗?”现在是多事之秋,王安不想再生意外,给人送把柄。 冯司马道:“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当贼捕掾了,以前的属下大多都被调离江陵,如今我和我的属下管的住只有四个屯,还有一个屯,我没有把握。” “如果这个屯闹事,本官要处置,冯司马没有问题吧?” “这个屯的屯长是别驾的侄子,月出馆也是别驾家的产业。” 汉朝的官制,除了主官是外地人,属官都是本地人,而且都是本地豪族,太守和都尉换来换去,但是属官大多不变。别驾是仅次于太守的文官,能当上别驾的人,差不多可以说是南郡第一豪族了。冯司马这是提醒王安小心从事。 王安给冯司马行了一礼:“多谢冯司马提醒。最近几天,本官要带领人马尾随盗匪,希望冯司马能约束属下,不要打扰当阳百姓。” “当然。”冯司马一口应道。 九十五章 有效 南郡太守府的书房,毋将隆坐在上首,下首坐着江陵令和贼捕掾。毋将隆首先开口:“当阳长王安写信给本官,道贼匪成重可能在江陵闹事。看他说得有凭有据,本官有些担心,因此把二位找来,就是想问问,江陵防务如何,会不会出事?” 贼捕掾和江陵令互相看了看,江陵令首先开口:“王安从何得来的消息?此人会不会为了减轻罪责而诓骗明府。”贼捕掾撇了一眼江陵令,大家都是聪明人,就别装傻了。江陵城若出事,你这个江陵令首当其冲。王安谎报军情你又能怎么样?你难道敢担保江陵风平浪静,安安稳稳?不出事大家安心过年,出事了第一个惟你是问?王安是报给太守的,信不信取决于太守,今天看来,太守应该相信王安的消息。 毋将隆没有说话,扭头看了看贼捕掾:“江陵城可有异常?本官能否安稳的过完正月?” 贼捕掾的嘴张了张,:“冯司马在离开江陵前,曾对下官言道,要多多留心月出馆?” “月出馆?贼匪闹事跟青楼有何关连?”毋将隆问道。 江陵令抢先答道:“明府到任时间短,有些事情可能不清楚,月出馆的主家放了不少利钱,那些还不起利钱的人家,被它逼得卖儿卖女,萧明府时百姓几次到太守府告状,在萧明府的强压下,月出馆被迫将一些欠款勾销。而且,”江陵令看了一眼贼捕掾,不再言语。毋将隆也没有追问,显然心知肚明,刚才只是故意装作不知。 看到毋将隆与江陵令一问一答,贼捕掾感到一阵慌乱,显然,毋将隆对自己未曾禀报,调动人马讨好别驾心怀不满,而江陵令已经投靠了毋将隆。贼捕掾这才明白毋将隆为何只召见自己和江陵令,整个江陵城有权调动兵马的就这三人,如果自己不从,下场想必不会比前几天抓入大牢的若县令和高成长好。看来王安的信只是个幌子,总揽军权才是毋将隆的目的。贼捕掾马上拿定了主意,对毋将隆行礼道:“下官随时听候明府调遣,不敢推脱。”毋将隆满意的点点头,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至于贼匪之事,反正大家已经习惯了,闹就闹呗,天塌了有王家在前面顶着。 毋将隆笑着对江陵令和贼捕掾道:“如今若县和高成县出缺,你们家中若有贤才尽管推荐给本官,本官一定上报朝廷,准予任用。本官不会像萧明府那样,找个外人来南郡。” 贼捕掾道:“下官想知道,王安是从何得到有贼匪要在江陵闹事的消息? “是孔家招募来的游侠儿审问贼匪得到的消息,”能够把贼捕掾的人马纳入麾下,毋将隆很是高兴,于是继续道,“贼匪曾经邀请成重一起打劫蓝口聚,但被成重拒绝了,一来此时是冬季,刮的是北风,不便行船,二来,成重已经准备在江陵闹事,不愿坏了计划。” “成重的计划怎么绿林匪都知道,而太守府却毫不知情?” “绿林匪为了鼓舞士气,于是告诉众人,成重会在江陵闹事,江陵派不出人马到当阳。只不过他们没想到,本官那么快就派兵过去了,使绿林匪不得不半途而废,帮王安保住了一做营寨。”能够示好王家,也算是意外收获吧。 江陵令补充道:“至于太守府没有得到消息,想必那些投靠官府的人都被成重召集起来,消息传递不出来吧。” 毋将隆对二人道:“还望二位多多辛苦,不要让王安这个外人得意。” 毋将隆口中的“外人”王安正带领当阳兵,从位于蓝口聚下游十里处的渡口过河。看了看四周,王安问道:“这里就是绿林匪渡河之处?当初为何没人发现?” 魏伯答道:“我们没有骑兵,而绿林匪集结了二十多匹马当作斥候,把我们派来巡逻的人给杀了,营寨那里得不到消息。” 王安看了看脚下的土地:“沔水东岸是若县的管辖范围,当初我们和若县谈的好好的,绿林匪来犯,我们把守营寨,由若县出兵断贼匪的后路,到时把抢回来的财物分若县一半,可惜太守突然把若县令抓人大牢,打乱了我们之前的安排,不得不从江陵借兵,延缓了出击的时间,让贼匪跑了。” 王安这么一讲,众人也觉得事有蹊跷,早不抓晚不抓,出事前一天才抓,时机拿捏的刚刚好,要说不是针对某人,谁也不信。可惜王安不能去问毋将隆是谁给他的情报。 王安让众人休息一下,把负责教士卒识字的队副和小旗召集起来:“你们这么多天能坚持下来教这些士卒读书识字,我很满意。只是这些士卒大多没有离开当阳县,他们当兵就是因为家里穷,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才出来的,在他们眼中,当兵吃粮,从军就是把命卖给了官府,儒家的那些大道理他们不懂。” “不知县尊有何打算?”有人问道。 聪明人就是聪明人,一下就理解了王安的心思,王安很高兴的道:“有句话叫,从身边做起,我们要让这些士卒明白,他们不是给官府,给我卖命的,他们从军是为了保境安民的,是为了让百姓安居乐业的。” 有人突然道:“孔夫子说过,苛政猛于虎也。很多人沦为盗匪都是被官府逼得,很多人逃入山中也是因为官府苛捐杂税太多了。敢问县尊如何解决?” 王安闻声看过去,正是以前自己亲自任命的小旗,见其他人也在看着自己,王安问此人:“士卒刚从军时有多少人识字?能不能看懂朝廷的公文?” 小旗想了想,答道:“大概五人吧,他们只是会写自己的名字而已。” “他们不识字,不会算账,只能听别人说啥是啥,朝廷的税是什税一,到了他们那里就变成了五成税了。先帝时的轻车都尉氾胜之先生写了一本书,教人如何种地,多打粮食,你们可知道?” 几位儒生相互看了看,答道:“不知道。” 不知道就好,王安心里这样想,嘴上却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这些道理离士卒太远了,他们只想活下去,想要活得好。可惜他们不识字,不会种地,只会打打杀杀,离开了行伍,为了活下去,要么给人看家护院,要么拦路抢劫,落草为寇。不知几位同意不同意?” 几位儒生齐声答道:“同意。” “要改变这些士卒的命运,第一步就是要让他们识字。”王安大声道,“不知各位同不同意?” 儒生再次点头同意。 第九十六章 别驾的对策 贼捕掾从太守府出来之后,并未立即回府,而是前往别驾府拜会南郡别驾,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别驾。别驾边听贼捕掾的陈述,边在心里盘算,王安的货物在蓝口聚遭劫他已经知道,当阳县有人趁机前来告状他也有所耳闻,王安呈文给太守他也清楚。王安有没有为自己辩解别驾不清楚,但呈文中却告知太守,有贼匪欲对月出馆下手。想一想都觉得好笑,打劫蓝口聚的是来自绿林山的贼匪,难道绿林山的贼匪还想攻打江陵不成?绿林山离江陵三百多里,当阳是必经之地,难不成王安想留住五百江陵兵?别驾否定了这种想法,毋将隆年后将要出兵剿匪,为了保护江陵城,肯定会把五百江陵兵调回来。 王安这样做想得到什么?减轻自己的罪责?如果江陵也出事,江陵从太守到小吏,谁都逃不掉,到时哪还顾得上王安这个五百石的当阳长?要追究大家一起追究,何况王安还有首告之功,如果只处置王安而不处置毋将隆,想必王氏一族也不甘心。 江陵若平安无事呢?会不会是因为王安的告发之功,江陵城加强了戒备?至于贼匪有没有到江陵闹事的打算,谁又说的清呢?反正那些绿林俘虏已经被王安雇佣的游侠儿给杀了,死无对证。中枢能追究王安什么责任?听风就是雨?无中生有?谎报匪情?除非中枢把那些游侠儿抓起来交给廷尉府处置,但是这需要时间。廷尉府如今因为东平王一案已经有几人被免职了,正是人心慌慌之时,事情还没有发生,自己拿什么去告王安?如果贼匪大闹江陵的事情发生了呢,自己不就落个诬告之罪? 等等,怎么还有月出馆的事?别驾听到贼捕掾提到月出馆,心里就是一激灵,急忙打断贼捕掾的话,问道:“月出馆是怎么回事,怎么牵扯到了它?” 贼捕掾咽了一口唾沫,把月出馆的事情又说了一遍,别驾听完心中生气,贼匪要闹事就闹事,王家小子你提月出馆是何居心?不出事大家都好,万一出事,自己就会成为众矢之的,罪魁祸首。毋将隆是陛下的人,王安是王氏一族的人,毋将隆要脱罪,王安要立功,只要双方达成默契,所有的罪名可能都会推给自己。谁让月出馆是自家的产业,为了挣钱不择手段,民怨极大。而从毋将隆的反应来看,他已经接受了王安的条件,也就是说,毋将隆将给王安创造立功的机会。 有太守作保,长安有人说情,王安大概会顺利度过眼前的难关,而自己呢?别驾看了一眼贼捕掾,明知道此人是自己推荐上任的,毋将隆仍把此人叫去,看来毋将隆没打算把自己往外推,但是自己也不能给他找麻烦。看来自己暂时不能对王家小子下手了,别驾在心里感叹了一下。 “你在贼捕掾这个位置上已经有些年头,想必认识些好汉,能跟成重说的上话吧?”别驾问贼捕掾。 看到贼捕掾点点头,别驾继续道:“你找人去见见他,就说月出馆考虑不周,得罪了成重和他的手下,月出馆的主家愿意放人,并送给这些人一些钱以做补偿,只要成重约束手下,不要到江陵给月出馆找麻烦就行。”听完别驾的话,贼捕掾有些惊讶的看着别驾,作为南郡数一数二的大族,做出这样的承若可以说是种屈辱。 贼捕掾走了以后,别驾又叫来一位随从:“立即到当阳,告诉本官那位侄儿,多听多看,不要给本官惹出乱子。” 当阳县衙,“夫人,孙小娘子来了。”使女向大丫禀报。 大丫伏在案几上,左手拿着一把竹子做的尺子,右手拿着一支细细的木炭,正在一张白纸上画表格,案几下还放着一盆清水。大丫放下尺子和木炭,洗了洗手,随口道:“请她进来吧。” “不用请了,本小娘已经来了,”孙小娘子随着声音,迈步进了书房 大丫抬头看了看孙小娘子,“你不是要照顾伤者吗?怎么有空过来?” 孙小娘子走到案几边坐下道:“县尊派了个叫魏仲的大夫来给她看伤,已经给她换过药了,如今我的随从在照顾她。县尊要我保护你,本小娘就过来转转。” 大丫拿起一张表格看了看,然后才道:“我又不出县衙,哪里需要人来保护。倒是孙小娘子,夫君说你有侠义之心,急公好义,做事不顾后果,让我看着你一点,不要出去惹事生非。” 孙小娘子摆摆手,有些不耐烦:“知道了,知道了。夫人跟县尊一样喜欢教训人,本娘已经及笄了。”拿起案几上的一张表格:“夫人画这个作甚?” 大丫放下手里的表格:“夫君让妾身做个表格,对比长安,南阳,新野和当阳的物价。” “这有什么用?又不能吃。” 大丫对孙小娘子解释道:“那些商贾不是到江陵告状吗,告夫君勾结商贾,与民争利吗?那些儒生难免跳出来呱噪一番,这是为了堵那些儒生的嘴,省得他们找事。” 孙小娘子拿起刚才大丫放下的表格看了几眼:“当阳这么偏僻之地,它的东西比长安都要贵啊。” “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大丫笑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长安汇通天下,商贾众多,竞争激烈,东西自然便宜不少,而当阳却是五大豪族控制,其他人进来不得,东西自然要贵了不少。可惜那些儒生不懂这些,也不愿懂,认为这些商贾之事,乃是贱业,与己无关,于国不利。” “县尊明知道朝廷不会重视,还让夫人这么辛苦。” “夫君说妾身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找些事情来做,省得一天到晚就想着宅斗。”大丫笑着道。 “宅斗,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要老想着跟他那几个小妾争宠。”说完,大丫叹了一口气。 “县尊如此为夫人着想,那他还要娶几个小妾。”孙小娘子不满的道。 “豪门大族的婚事哪里这么简单,安阳侯送了两个,成都侯送了八个,为了显示公允,成都侯送的夫君只留了两个,其余六人赏给了史端和董宣的手下,一来笼络他们,二来这些女子都是识文断字的,正好教他们认字。”大丫看着孙小娘子道,“夫君还有那么多长辈,不知道还会有谁送女子过来。” 孙小娘子靠近大丫,悄声道:“夫人嫁给县尊,没有婚礼,夫人会不会觉得委屈?” “我是官婢,蒙新都侯准许,被夫君娶为正室,已经有违《汉律》了,哪里还敢奢望婚礼。” 九十七章 传闻 王安和史端把人马驻扎在一个距离沔水有五六十里的废弃村落,此时已是王安和史端带领当阳兵渡过沔水的第二天未时,董宣把出身北地边军的手下召集起来,两人一组骑马四处打探,以防贼匪突然杀回来。史端则安排士卒安营扎寨,布置岗哨,生火做饭,并且派士卒把这个村落仔细探查了一番,希望能找到村民。 “没想到这里还有两口水井,”王安在外面走了一圈,回来对史端感叹道。 史端正伏在案几上看地图,听了王安的话,抬头道:“附近的田地都是熟地,免去了开荒之苦,还有几条绿林山下来的小溪从这里流过,灌溉也很方便。唯一可虑的就是绿林匪。只要跟绿林山的贼匪谈好条件,就可以安心在此耕种了。看茅厕的情况,我敢断言,之前绿林匪也曾在此驻留一段时间。” “如果我们有骑兵就好了,巡逻的范围可以扩大不少。”王安感叹了一句,然后问道,“跟贼匪谈条件?贼匪会答应吗?如果谈妥了,贼匪可以给他们留多少?” “一般是五成,这已经好过许多地方了。”史端对王安解释道,“由于贼匪在此地活动频繁,那些啬夫都不敢到这里收税。而贼匪也是要吃要喝的,山上种不了多少粮食,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招揽流民和农夫,一方面种地,为贼匪提供粮食,另一方面充当耳目,给贼匪报信。农夫秋收之后就会离开,只有流民会在此过冬。”史端拍了拍案几,“那些流民如果没逃,应该是被贼匪带上山了,以防他们为了保命向官府告密。” “看来史司马在这些事情上下了不少功夫啊。” “在陇西那里这样的情况不少,官军和叛军杀来杀去,但还是有不少农夫和流民在那里讨生活,因为没有啬夫收税。” “官军不是和叛军经常打仗吗?这些人就不怕遭池鱼之殃?” 史端笑道:“官军和叛军打出了默契,大多在秋收之后才开战,一直到来年开春。这样不会误了农时,又可以保证粮食供应,两边可以支持的久一点。除非那些新上任的官员,为了邀功而提前开战,不仅误了收成,而且得罪不少人,最终免不了黯然离开。” 王安还想说什么,董宣从外面进来,向王安和史端行礼道:“县尊,军司马,附近已无贼人踪影,想必已经退回山中,周遭也没有发现村民。” 史端点了点头,把地图挂起来,拿着木棍指着地图对董宣道:“今后几天,董屯长要带领斥候,把搜索范围扩大,尤其是若县和绿林山之间的情况,更要探查清楚,不要有漏网之鱼。” 董宣看了看地图,又看了看王安和史端道:“军司马给属下多长时间?” “五天,本司马给你五天时间。”董宣点头应下。 看到史端和董宣已经谈好了,王安才道:“还有三天就到新年,衙门里的事情很多,本官担心孔洵忙不过来。也为了不落人口实,本官要马上返回当阳,晚上在蓝口聚休息,跟魏伯商量一些事情。粮食你们不用担心,明天魏叔就会从蓝口聚运过来,之后会每五天运一次。这段时间你们要加紧操练,正月十四,本官会以****的名义从当阳过来。” 王安回到当阳已经是第二天傍晚,因为他还从蓝口聚带了一部分钱粮回来。这些钱粮将作为俸禄和奖赏发给官吏,安定民心。最忙的就是孔洵了,一大帮人等着领钱,而王安把东西移交给孔洵后,就找借口溜回了县衙后宅。 “那些告状之人到了江陵,太守府派了一名小吏接了他们的状子。有些人大为不满,在太守府闹事,结果被关进大牢,要交罚金才能出来,否则就要在牢里过年。”回到后宅,大丫就告诉王安这件事。 “夫人如何知道此事?”王安知道大丫喜静,不大出门,几房小妾也不是多事之人,不会把这些事告诉大丫。 “是孙小娘子告诉我的,”大丫答道,“他们派人回来取钱,准备救人。” “就她多事,”王安笑了笑,道:“那些商贾大多没出过当阳县,被常家,丁家和区家三言两语,以为自己是为民请命,只要自己一到江陵,呈上状子,太守就会派人把我给拿下,不懂官场的规矩,官场的规矩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只要没分出胜负,脸上都是笑容满面。夫人的意思本官明白,夫人也是为本官好,只是此事本官不便插手,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吧。”大丫告诉王安这件事,就是希望王安能给太守写信,把这些人放出来,博取本地人的好感。可是王安又不能说,自己得罪了南郡的地头蛇,不写信还好,一写信只怕有人要刁难他们。听到王安把称呼由“我”变成了“本官”,显然王安不愿大丫再插手此事,大丫心里叹了口气,服侍王安上床休息。 因为县尊在年前损失了一大笔财物,为了不沾染晦气,当阳有头有脸的家族,只是派家眷来给大丫拜年,并送上礼物,只有赵家家主在正月初一来给王安拜年,王安亲自宴请了赵家家主以表谢意。 赵家主回到府中,其子问道:“孩儿不是告诉大人,县尊的位子就要保不住了,大人为何还要去给县尊拜年?县尊来到当阳以后,打压我们几大豪族,与民争利,短短两个月,已经被人告了两次,连绿林匪都看不下去,抢了此人的不义之财,为民出气。” “这话是谁说的?” “常家主亲口说的,他还四处宣扬,”其子道,“常家主道,南郡别驾亲自出来见了他们,接了他们的状子,亲口承诺要给他们一个交代,还说过完年就会派官吏下来彻查。不但如此,还把那些被抓入大牢的人给放了,钱也还回来了。昨日常家主要见大人,大人为何拒绝了?” “太守呢?”赵家主问道。“太守有没有见这些人?” “常家主道,太守出城检校水军去了,没有召见他们。” 赵家主喃喃自语道:“常家主这么卖力的宣扬此事,别驾到底许了他什么好处?” 其子有些不大明白:“大人的意思是?” “为父的意思是,死灰也可复燃,何况人乎?” 在王安将要免官的传闻传得沸沸扬扬之时,田大郎回到了当阳。 第九十八章 若县杜邑 杜邑抬头看了看酒肆的招牌,确定没错,迈步进了酒肆,直奔二楼,田大郎已经在楼梯口等候,把杜邑领到王安的雅间。进了雅间,杜邑向站着的王安行了一礼:“县尊。” 王安回了一礼:“这里不是当阳,你还是称呼我叔孙吧。”然后指了指对面的位子,“请坐。”王安和杜邑落坐之后,田大郎才在他们身旁坐下,负责为二人倒酒。此刻王安是在若县,为了避人耳目,王安以巡视的名义离开县城,前往蓝口聚,然后从蓝口聚直奔若县,而杜邑,早在王安上任前,就已经被王安派往若县,负责情报收集。 王安和杜邑喝了几轮。杜邑拿起酒壶,给王安和自己的酒樽斟满酒,端起酒爵向王安道:“属下失职,在此向郎君赔罪。”说完将酒一干而尽,尊卑有序,杜邑虽然没有称呼王安为县尊,但还是用了表示尊卑的郎君一词。 王安喝完之后,让田大郎把酒撤下,对杜邑道:“所谓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我们原来商定的计划就是不打无准备之仗,多接触绿林贼匪,了解他们的秉性,能招安就招安,能收买就收买,最后才是剿灭。只是我也没想到,这些绿林好汉这么快就盯上了我的财物。” “都怪属下无能,未能事先得到消息,害郎君损失了大笔财物。”杜邑再次施礼向王安请罪。 “子宽不用自责,一来子宽到若县不过两个多月,站稳脚跟才是最重要的,打探消息乃是其次;二来也怪我,明知道附近有群狼,我还是放了一堆肉在那里,不把狼招来才怪。”王安宽慰道,“子宽来信说若县令与贼匪勾结之事已经有了眉目,我这才赶到若县,不是来听子宽说抱歉的话。我这个失主都不在意,子宽何必埋怨自己,把我交办的事情办好,就是最好的报答了。子宽还是先讲讲若县与贼匪勾结之事吧。” “若县和绿林匪勾搭不是一年两年了,从二三十年前就开始了。与贼匪勾结的并不是若县令,而是若县的豪门大族,若县令只是在大族与贼匪之间做个中正。”杜邑掏出一张地图,摊在桌子上,指给王安看:“郎君请看,若县是离绿林山最近的一个县,交通又便利,走陆路往南经当阳可到江陵,往北过襄阳可进入南阳,走水路南下可到江夏,商贾云集,贼匪抢掠的财物可以迅速出手,卖掉贼赃就可以采买山上需要的东西,比如兵器,盐和丝织品。” 王安看着地图道:“贼匪也可以到其他地方把赃物出手啊,比如南阳的舂陵和随县,江夏的云杜。” 杜邑以绿林山为中心,在地图上划了一个圈:“到这三地交易的也不是没有,但是一来路远,容易出事,二来三地位置偏僻交通不便,因而商贾不多,交易数量不多,除非万不得已,贼匪是不会去那里的,三来这些地方大族实力强横,民风好斗,不梀那些贼匪。” 王安在地图上点了点:“与贼匪做交易,若县能得到什么好处?” “安宁,”杜邑在地图上比划着,“若县距离绿林山最近,若是绿林匪时不时的骚扰一下,商贾就会逃离若县,若县的这些豪门大族就完了,地不敢种,又没有其他的营生,只有慢慢等死了。于是他们派人与绿林山的好汉谈判,以绿林山和若县的中间为界,”杜邑在地图上划了一条线,“若县的官兵不过此线,绿林好汉可以到若县开设商铺,销售货物和采购商品。只要这些绿林好汉不在若县惹事生非,若县就当他们是正经人家。只不过这些商铺的掌柜经常换来换去,再加上这些掌柜出身草莽,不善经营,这些商铺统统关门大吉。此后若县大族又与绿林好汉达成默契,由一些有钱有背景的商铺,负责与绿林山的交易。” 听完杜邑的陈述,王安冷笑道:“这些大族倒是精明,朝廷的商税被那些儒生打着与民争利的幌子废止,这些钱都进了大族的腰包,百姓和官府一个子都得不到。” 不止若县大族在钻这个空子,王安也在钻这个空子,天下的豪门大族都在钻这个空子,儒生作为他们在朝中的代言人,难怪要废掉商税,儒家势力太大了,一家独大可不是好事。感叹了一番,王安接着问道:“若县与绿林山的约定,知道的人多不多?” “不多,只有本县的五六家豪门知道。” “子宽是如何得知这些情况的?要知道通匪的罪名可是流放,他们难道就信得过子宽。”谁愿意将把柄放到一个才认识两个多月的人手中,将来岂非任人宰割? “这些大族谁也信不过,当初在给属下介绍生意时,他们有意安排了一些贼匪和贼赃,把属下拉上了贼船。” “这是好事啊,我当初之所以选定若县,就是因为它离绿林山近,便于我们跟绿林山的贼匪打交道。如今他们主动拉子宽上船,可谓事半功倍。” 杜邑苦笑道:“由于若县令因为通匪的罪名被太守打入大牢,若县的大族几乎都牵涉其中,为了躲避风头,他们暂时不敢收购来路不明的货物。可是贼匪手头有许多东西想要脱手,于是他们找到属下,希望属下能出手接下这批货物。” 王安想了想:“这些人为何看中子宽?” “这都亏了董贤送给郎君的那块玉晶,属下做为镇店之宝,放在店中最显眼的位置,一连摆了十天。若县有头有脸的大族和商贾都去看过了,属下也隐晦的告诉他们,这是董都尉送给主家的礼物,他们认为属下在长安有人;如果属下出事,等于把主家也牵连到此案里面,主家为了脱罪,将不得不出手救人,有陛下的宠臣董贤在这摆着,太守也不得不退避三舍。这才打算拉属下参与此事。”杜邑解释道。 “这些人打得一手的好主意,不过此事对我们也有利,子宽尽管答应他们,如果钱不够,可以到蓝口聚那里领。”王安一口答应,既然有人愿意带路,何必像无头苍蝇那样乱闯呢。王安接着问:“蓝口聚之事可有眉目?” “已经有些头绪,”杜邑答道,“属下这段时间跟绿林山的一些山大王也有生意上的往来,还帮一些犯事的游侠儿送到山上入了伙,当然其中也安插了我们的人。根据他们得到的消息,打劫郎君的,以一位姓王的山大王为首,再加上一位刘的先生鼓动,集合了一些小山寨,共出动了大概三千多人。” “刘先生的来历,这些人可知晓?” 杜邑摇摇头:“不知,刘先生的来历这些山大王一无所知,刘先生只跟姓王的匪首相熟,平常没事就待在自己的营帐,不跟其他人打交道。” 看来关键事情的关键就在刘先生这里了,自己可曾得罪过姓刘的人,王安在心里想了想,好像没有吧。 “投石机从哪里弄来的?”王安问道。投石机只有军队才会配备,因为投石机需要大量的牛筋,而牛筋是朝廷控制的,贼匪从哪搞到的?不仅有投石机而且会操作,这才是关键。 “是那位刘先生的随从帮助贼匪制作的,一共造了五架,撤退的时候全都烧了。” “姓王的山大王?此人是叫王匡还是王凤?”杜邑几次提到姓王的匪首,王安也很关心此人。因为二十多年后绿林山上的好汉可是以王匡和王凤为首。 “此人的名字属下还没打探到,”杜邑答道,其实杜邑也感到奇怪,朝廷的旨意是要王安平息当阳的匪患,可是王安却要杜邑把重点放在绿林山上,接触了这些绿林好汉,杜邑才发觉,绿林山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若是将来有人把这些小山寨给吞并了,后果如何真是难说。杜邑咬了一下舌头,把这些杂念排除出去,接着道:“不过由于此次劫掠蓝口聚获得大量财物,姓王的山大王打算过几个月庆祝生辰。” “此事可靠吗?” “可靠,”杜邑毫不犹豫的答道,“此人给许多山大王发了请柬,有些较小的山寨为了筹备贺礼,打算把他们抢劫的财物出售一部分,换取黄金,打造礼物。” “他们打算把贼赃出售给你?”王安问道。 杜邑点点头。王安被抢的钱粮,如今还要出钱买回来,这真是一种羞辱。 “买,为何不买,只要能博得他们的信任,这些钱算什么?”王安大笑了起来。“我正打算从南阳运货过来补充损失,既然这些贼匪愿意出售货物,也可替我省了一笔运费,何乐而不为呢?” 王安突然停止了笑,问道:“如果子宽不接受这笔买卖,若县是否还有其他人敢接手吗?” 杜邑道:“没有。若是严查,若县这些商贾谁也摆脱不了通匪的罪名。现在太守府的处置还没有下来,他们不敢顶风作案。” “子宽可以告诉若县大族,你可以代替他们出面跟绿林好汉交易,但是你手头紧,需要向他们借钱,谁出钱,谁获利,所获收益可以分给他们。我们不吃独食,有钱大家挣。” 第九十九章 喜与忧 其实王安原本并不想让杜邑负责刺探消息。首先杜邑乃是长安大侠杜苍的嫡长子,出了事情不好办,第二杜邑年轻,年纪轻轻就出来独挡一面,难免会让外人以为主家无人。第三杜苍把杜邑交给王安,是想让杜邑有个官身,王安担心杜邑有抵触情绪。只不过把自己手上的人筛了筛,王安觉得也只有杜邑合适,因为王安的首要目标是绿林山的好汉,这些好汉没上山前是游侠,上山后就成了贼匪。杜邑是长安大侠杜苍的儿子,没少跟游侠儿打交道,熟谙游侠儿的喜好,各地的游侠儿喜好都差不多,斗鸡斗狗赛马,时不时的惹是生非,杜邑正好跟他们打成一片。至于官场,那是王莽的地盘,王莽对于侵犯自己利益的人从没手软过,即便是儿子也照杀不误。王安没钱没人没胆量,暂时还不敢越界。 两个多月的时间,从若县大族选择杜邑出来与贼匪交易,这既是若县大族万般无耐之下的选择,也从侧面证明杜邑的能力和实力得到若县豪门大族的认可。做好此事,意味着杜邑从此在若县站稳脚跟。做不好,若县豪门将会抛弃杜邑,以前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郎君所说的各家出钱,有利共享的办法属下试过了,这些大族都以过年花销太大,手头不宽裕为由给拒绝了。”杜邑道。现在毋将隆对若县令的处置还没出来,那些大族个个人心慌慌,谁也不知道太守是要严惩不贷还是要从轻发落。若是不小心走漏风声,谁知道会不会被太守揪出来,成为杀鸡骇猴的那只鸡。 “若县的这些豪门大族,贪小利而忘大义,也该给他们一个教训,”王安发了一通牢骚,然后又问杜邑,“子宽接手此次交易,大概能获利多少?” “由于此次交易将近两千缗,大概有三成利。” “我还以为有五成利呢。” “以前或许有五成利,只是若县豪族和绿林好汉几番争斗中败北,绿林山那边要的利越来越多,豪族货物售出后的获利还要分两成给绿林山,据说绿林山那边打算再把分成提高,他们要五成。” “若县这些人答应了?” “暂时没有。” “他们打算何时对绿林山做出让步?” “这些豪门大族原本不准备再让步,所以他们支持前任若县令与郎君达成协议,共同对付绿林好汉,只是若县令突然被抓,让他们方寸大乱,等风头过后,将不得不接受绿林山的条件。” 王安开始还在嘲笑若县的这些豪门大族,听到这里,心里悚然一惊,若县豪门大族都卷入与绿林山的交易当中,此事被人揭发,若是太守深究,一个通匪的罪名下来,大家伙就等着抄家流放吧。如果是若县的人知会毋将隆,等于得罪全县人,将来被查出来,下场一定不好,所以为了自己和自己的儿孙,不大可能是若县的这些豪门大族泄露消息。如果若县这边没有泄露消息,有可能是绿林山把消息透露给了毋将隆,以达到敲山震虎的效果,迫使若县让步。王安又摇摇头,根据若县大族以往的表现,他们是死鸭子嘴硬,最后一定会对绿林山做出让步。反正已经退了几步,再退一步又何妨,何必惹得大家不高兴呢!如果不与若县交易,绿林山到哪去找条件这么好的下家呢?所以,绿林山短时间内不可能做这种事。 “如果若县不与绿林山交易,绿林山打算到哪交易?” “据那些山大王的手下说,姓王的山大王有意到舂陵交易。只是舂陵县刘家一家独大,跟舂陵县交易就是跟刘家交易,刘家是敢跟绿林山动刀动枪的,绿林山在刘家手上没讨过好,那些实力弱小的山寨反对到舂陵县交易。” 王安很理解这些小山寨的难处,他们斗不过刘家,只有依靠姓王的贼匪头子才能跟刘家讨价还价,最后即使交易成功,姓王的也要从中抽头,他们拼死拼活的却便宜了他人,这亏吃的大了,与其如此,还是跟若县交易获利更大。况且,跟若县已经打交道了二三十年,彼此知根知底,不会吃亏,跟舂陵县比,若县就是个软柿子,任他们挼搓。 王安看了一眼地图:“也就是说,如果子宽不接手此次买卖,这些小山寨都将被迫到舂陵县交易?” 杜邑点点头:“只是属下拿不出这么多钱,若是向李家和孔家借钱,恐怕引起若县这些豪门的怀疑。” 王安看着地图思量,如果这些小山寨不得不到舂陵交易,等于姓王的山大王不动声色间就掌控了这些小山寨的经济命脉。以武力为后盾,以经济为手段,长此以往,这个姓王的好汉就可以统合绿林山的各方势力,成为绿林山的共主。如果不趁此人羽翼未丰的时候除掉他,此人将成为荆州的心腹大患。这位姓王的绿林好汉有这么厉害,把几个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那位刘先生又会得到什么? “这位刘先生是不是出自舂陵?”王安问道。 “郎君是怀疑刘先生在背后为姓王的出谋划策?”杜邑马上明白了王安的意思。 “我是这样想的,”王安指着地图告诉杜邑,“之前我和若县令曾达成协议,共同对付绿林山的贼匪,有若县牵制,当阳可以趁机训练自己的乡兵。但是若县令在江陵被抓,导致若县群龙无首,只能固守自保,而当阳在几天之内会孤立无援,这就给了绿林山可趁之机。通过打劫蓝口聚,使我损失了一大笔钱财,对我的仕途也是一大打击,又向若县展示了一下绿林山的实力,在谈判前震慑一下若县。如果双方谈不拢,若县要考虑一下自己,会不会成为贼匪的下一个目标。”说完以后,王安觉得自己成了杀鸡骇猴的那只鸡了。 杜邑听了不住的点头:“郎君有何打算?” “此事的关键在太守,若县豪门大族的行动取决于太守会如何处置若县令,”王安想了一想问道,“若县是谁推举子宽出来跟绿林山打交道的?” “秦家家主。” “子宽派人给他送个信,就说当阳长想见见此人,原因嘛,”王安沉吟了一下,“子宽就说你怀疑绿林山所售货物乃是当阳长在蓝口聚被劫的货物,故而请当阳长前来若县商量此事,当阳长请他来做个中正。” 第一百章 抛薪救火 送信人派出以后,王安掏出一张地图,递给杜邑:“接到子宽的信后,我跟史端和董宣带领当阳兵以追击之名渡过沔水,这是最近一些日子,史端他们在沔水至绿林山一带巡查的结果,情况已经标注在地图上了,子宽把两张地图印对一下。” 杜邑把两张地图摊在地上,仔细比对,发现绿林山与若县的中间线,距离县城大概十里左右,过了一会才道:“绿林山的控制范围越来越大,在过几年只怕若县就剩下一座县城了。” “若县通匪一事,即便隐瞒的再好,过些年也会暴露,太守为了立威,正好拿若县开刀,新账老账一起算,若县这些豪门大族不死也要脱层皮。”再过两年王莽就要重掌大权,毋将隆与王莽的关系不睦是众人皆知的,找个理由就能把毋将隆发配或充军。即便若县可以在毋将隆手下逃过一劫,新任南郡太守会不会拿若县开刀就难说了。 “郎君何出此言?” 王安在地图上比划了一下:“这些地盘上的老百姓已经向绿林山而不是向若县缴纳赋税了,这些地方的赋税就要算到官府管辖的老百姓头上。若县此前之所以能掩盖通匪之事,我想在与绿林山的交易中,豪门大族获利甚丰,吐出一点就能补足中间的缺额。可是绿林山就像钝刀子割肉一样,一点点的提条件,这些豪门大族欲罢不能,只好一点点的退让。豪门大族不是开善堂的,一定会想办法转嫁给若县的老百姓,即便如此,终究会有退无可退的那一天。到时内外交困,若县这些豪门大族难免落得身死族灭的下场。”除非祸水东引,要乱大家一起乱,整个南郡一乱,谁还顾得上若县。凭着若县与绿林山的关系,一定可以在南郡大乱中捞取足够的好处。要想南郡紧张,最好的目标是谁?当阳。打下当阳,就可以使距离当阳不足百里的江陵如临大敌。王安前世看书时还感觉奇怪,绿林山放着近在咫尺的若县不打,却去攻打二百里外的当阳县,现在他明白绿林山震动天下的第一仗为何是攻打当阳了。若县的这些豪门大族不能留了,否则遗患无穷。 秦家主很快就来到酒肆,王安怀疑此人早有准备,就等着杜邑派人去请,当杜邑介绍王安的身份时,秦家主的脸上没有丝毫变化,要么此人心理素质好,要么此人早有预料。不管哪种情况,秦家主没有变脸说明事情可以商量。毕竟绿林好汉前不久才劫掠了蓝口聚,获得了大批财物,现在这些好汉要跟这些豪门大族做交易,要说这些财物不是从蓝口聚抢来的,谁也不信。几千缗的财物,说多不多说少不少,重要的是它使王安出了大丑。如今王安的二百当阳兵还在沔水和绿林山之间晃悠,想来也在防备绿林山到周边的县城交易。若县与绿林山的交易,王安是绕不过去,与其背着王安交易,不如把王安也拉进来,如果王安肯再花钱的话,对于若县的豪门大族来说也是不错的选择。 王安直接告诉秦家主:“本官委托杜掌柜采买一些货物,因秦家主是杜掌柜信任之人,故而请秦家主过来做个中正,不知秦家主是否愿意?”杜邑将他与王安签下的契约请秦家主过目。这是一份王安委托杜邑采购的契约,价格比市面上要便宜一成,而采买的货物就是绿林山与若县交易的货物,换句话说,王安要花钱买回自己被抢走的货物,以此默认了此次与绿林山的交易。 秦家主把契约放下:“在下听闻当阳长得到南阳几大豪族的支持,当阳长只要开口,孔家和李家就会送货上门,而且允许当阳长把货物卖出去以后再付钱,不知是不是真的?” 王安一口否认:“不知秦家主从何得到消息的,商贾大多是无利不起早的。他们是看在我家大人的面子上才借给本官钱粮。前些时日,本官损失了一大笔财物,这可都是两家借给本官的,本官都不知如何向两家交代,怎敢再向他们开口。” “此次交易巨大,不知当阳长的钱从而来呢?” 王安在纸上敲了两下:“钱的事不劳秦家主费心,秦家主如果愿意做这个中正,就在上面签字按手印即可。” 秦家主当即拿起笔墨在三份契约上写下自己的姓名,按下手印。杜邑把三份契约的签名仔细看了一遍,然后给王安和秦家主各一份,告辞而去。 杜邑走后,秦家主吩咐人把酒菜撤下,摆上几样点心,等侍者退下后,秦家主道:“当阳长与杜掌柜都来自长安,杜掌柜到若县与当阳长上任当阳,间隔不远,其中可有蹊跷?” 王安笑了一笑道:“本朝一统天下之后,稷嗣君叔孙通上书说太祖高皇帝乃《春秋》中刘康公之苗裔,不知刘康公泉下有知是何表情,会不会跳出来道,汝也配姓刘?”说完哈哈大笑。秦家主眼观鼻,鼻观心的坐在对面,面无表情的坐着,心里却暗暗心惊,这种大不敬的话也敢讲。 王安笑完以后,把之前的地图拿出来递给秦家主。秦家主看了看,问道:“这是何意?” “这是二十多年前你们和绿林山约定的中间线,”王安在地图上划了一下,然后在若县这个位置点了点,“如今这条线距离若县县城不到十里了。” “这能说明什么?”秦家主假装糊涂。 “大家心知肚明,秦家主就别装糊涂了,”王安不愿在浪费时间,“《史记》有云,以地事秦,譬由抛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如今若县的所作所为正是养虎为患,更令若县豪族担忧的是你们不仅养虎为患,还将把柄送到别人手上,任人拿捏。” 秦家主看了看地图,问道:“不知当阳长有何条件?” “杜掌柜告诉本官,是秦家主举荐杜掌柜出来与绿林山交易,不知秦家主是出于何意,农夫有句俗语,肥水不落外人田,何况是几千缗的生意?再加上绿林好汉刚刚抢了蓝口聚,这批货物很可能就是贼赃,只要一转手,获利更多。” 秦家主眯着眼睛听王安讲完,慢条斯理的道:“当阳长既然已经知道此事,却还坐在这里跟老夫谈《史记》,想必心中已有主意,何不说出来,让老夫参详参详?” “这批货物的来源本官就不追究了,本官没有保住自家的财物,被人抢去就算花钱买个教训吧,只是此次交易本官不希望节外生枝,不知秦家主能否做保?” “这份薄面老夫还是有的,老夫担保此次交易能顺利完成。” 王安嘲讽道:“看来秦家主在若县只剩下几分薄面了。” 对于王安的嘲讽,秦家主只是叹了口气,对王安行礼道:“当阳长尽管放心,此次交易不会有任何差池。” 第一百零一章 暗手 秦家主走后,一直在旁边默不出声的田大郎开口问道:“杜掌柜与绿林山交易会不会出事?” “我还以为你要一直闭口不言呢,”王安调侃了一下田大郎,“放心吧,不会出事的,太守如果要抓若县这些人,早就动手了。我相信若县这些豪门大族应该跟太守谈好了条件。只不过若县这些人现在是惊弓之鸟,想要找人试探一下太守。” “太守为何不会追究此事?” 王安把地图推到田大郎的面前,点了点:“绿林山位于三郡交界之地,想要解决它,需要南郡、南阳郡和江夏郡一起动手,这要荆州牧出马才有可能。况且,绿林山远离江陵,而水寇就在江陵附近活动,威胁到江陵的豪门大族的利益,而江陵的豪门大族的势力不是若县和当阳这些土豪能比的,太守只有得到江陵豪门大族的支持才能坐稳这个位子。眼下绿林匪对太守来说乃是癣疥之疾,水寇才是心腹之患。” “何况剿匪是要花钱的,为了对付水寇,南郡已经感到力不从心了。若是出了绿林匪,从襄阳到若县,正好以防备绿林匪为名,名正言顺地减少上缴给太守府赋税。那些赋税还不是要加到江水一线的几个县,尤其是江陵,那帮江陵豪族又岂肯吃亏?双方肯定会为此争斗不休,太守就忙着和稀泥了,哪还顾得上剿匪?” 田大郎不管懂没懂,点了点头:“前任萧太守呢?江陵城的百姓都说萧太守到了以后,盗匪就平定了。” 田大郎愿意学,王安也想炫耀一下:“萧育年逾古稀,又是孤身上任,还能亲自领兵上阵不成?还不是下面的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下面的官吏说盗匪已经剿灭了,萧育难道能亲自验看尸首?萧太守也知道下面的官吏在欺骗自己,萧太守最大的依仗就是兰陵萧氏的名头,以及萧家的亲朋故旧,徒子徒孙。毕竟萧家官居二千石之位的也有六七人之多,给那些弄虚作假的官吏一些惩罚还是做得到的。这才导致了江陵豪族的不满,以生病为由把萧太守免职”。 “父亲为何不在家里用餐,非要到这家饭馆来吃饭?”褚原陪着褚家主坐在一家酒肆的二楼,桌上摆着几样炒菜。 “常家、区家和李家三位家主这几日天天上门,为父不甚其扰,听说这家酒肆不错,特意到这来清静清静。”褚家主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腊肉放进嘴里,嚼了起来,咽下之后才道:“这腊肉不错,腥躁之味淡了许多,可惜为父年纪大了,嚼不动了。” 褚原起身将东坡肉摆在父亲面前:“这是这家店的招牌菜,东坡肉,肥而不腻,入口即化,还请父亲尝尝这道菜。孩儿前几天与同窗也曾在此用餐,据说这些猪都是阉割过的,所以腥味淡了不少。” 褚家主夹起一块东坡肉咬了一口,尝了尝,不住的点头:“没想到猪肉还有如此做法。”,很快三四块东坡肉就进了褚家主的肚子。 褚家主放下筷子:“此店是不是王家小子所开?” “是魏老先生所开。” “哪个魏老先生?”褚家主想了想,不记得当阳县有这么一个擅长厨艺的人。 “就是在对面开医馆的魏老先生,他们兄弟三人都姓魏,老先生排第二,”褚原往窗外指了指,“此人被县尊从蓝口聚召回,为孙小娘子的使女看病,闲着无事,就开了对面医馆和这家餐馆。” “还不是王家小子的营生,王家小子捞钱倒是一把好手,可惜啊。”褚家主感叹道,话锋一转,“孙小娘子和她那个受伤的使女情况查明了吗?” 褚原低声道:“孩儿派人把孙小娘子的画像带往江陵,只是月出馆的人没有见过孙小娘子,县衙后宅都是县尊从王家庄带来的人把守,防备甚严,外人进不去。孩儿曾经收买人去打听她的样貌,马上被孙小娘子带人给抓了起来,以图谋不轨为名关入大牢,准备充军。” “月出馆,这可是江别驾家的产业。怎么跟它搭上关系了?” “父亲有所不知,”褚原看了看周围:“县尊到江陵时去过月出馆,正好碰上贼人当晚在月出馆闹事,有人将一位受伤女子给救了,江家失了颜面,贼捕掾为了巴结江别驾派出手下在江陵城搜捕,搜了几天却没有抓到。我们的人已经查明那名受伤女子是在月出馆跳楼时摔断了腿。” 褚家主感到很满意:“王家小子呢?” “因为太守府没有给王安安排管驿,王安是另找客栈入住。客栈伙计说王安入住时没有女眷,从月出馆回来时带了使女,对伙计说是夫人派来的。孩儿得信后问过看守南城门的差役,他们道夫人那天并未派人出城。” 褚原起身,往门外长望了一下,关上门小声道。“还有一事,出事那晚盘查那家客栈的人就是冯司马。” 褚家主问道:“就是如今在当阳的这个冯司马?”褚原点点头。褚家主却眼前一亮,冯司马来时,王安曾带领众人前往军营犒劳,两人却装作初次见面,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褚家主又问:“贼捕掾调动人马搜查江陵城,可曾得到太守的允许?” “当晚太守在城外水师,没有回城。” “难怪,难怪,”褚家主拍了拍桌子,“如此看来,王安和太守已经结盟了。有太守支持,加上王家暗中相助,王安这个当阳长的官位可以保住了。” 褚原感到奇怪:“王安和太守结盟了?这从何谈起?” 褚家主给儿子解释道:“为何当阳告状之人被抓,这么好的挣名声的机会王安无动于衷?为何常、李和区到江陵告状,江别驾亲自出面?为何太守不出面?” 褚原马上就明白了,别驾乃是南郡的第二号人物,但根据朝廷的制度,太守不能是本地人,出任别驾的都是本郡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当阳这些人与别驾相比,就如同一门九侯的王家和江家相比一样,差距太大。别驾的一个属官就可以打发常家这些人,别驾却亲自出马给予答复,明显不是针对王安而是太守。告状之人被抓,王安不写信求情,只要别驾开口,马上就会被放出来,王安写信,这些人只怕就要在牢里过年了。 “别驾难道会找王安的麻烦?” “江别驾乃是小心谨慎之人,不会为了一名青楼女子得罪王家,反正只要此人还在别驾的位置上,就无人敢对江家下手。”褚家主夹起一块东坡肉,“可是别驾的那个侄儿江屯长,却是个武夫,脾气火爆,喜欢打猎,而常家主也好此道,可以让他们二人认识认识。”说完把肉放进嘴里嚼了起来。 第一百零二章 事发突然 成重坐在当阳县的一家客栈里,随从正在向他禀报情况。成重问道:“王家小子回来否?” “当阳长前天已经从蓝口聚返回,昨天由李茂、孔洵和各乡的三老陪着,到当阳河巡视了一番。”随从禀报道,“县衙今天贴出告示,正月二十日开始再招募二百名士卒,二月份招募流民继续整治当阳河。” “看来王家小子没有把蓝口聚被抢一事放在心上啊,”成重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此人若是把当阳河整治完毕,当阳县就会多出几万亩田地。即便按照此人先前的承诺,只要从军就会分给每名士卒十亩地,也不过才用掉四千亩,还有大片的田地可以分给无地之人。等到明年,当阳县要人有人,要粮有粮,为了保住自家的田地和收成,一定会跟前来掳掠的贼匪斗个你死我活,绿林山那里还敢动手,难怪有人眼下就要对付他。” “可是此人已经被百姓告了两次,当阳匪尚未平定,又引来了绿林匪,能不能保住当阳长之位还未可知?” “只要当阳匪没有出来添乱,王家小子当阳长之位就不会有事,当初朝廷的旨意只是要此人平定当阳匪患。更何况绿林匪牵扯到三郡,不是当阳一县可以对付的,如果传到长安,包括荆州牧在内,三郡太守都要问罪,南阳太守孙宠因告发东平王有功,而被任命为南阳太守,只怕快要封侯了,南郡太守毋将隆为皇帝被立为太子出过力,这都是皇帝的亲信。如果处罚了王安而不处罚这两人,如果中枢有人出来闹事怎么办?为了一个五百石的人而失去两个二千石的官位,得不偿失啊!绿林匪一事,三郡太守和荆州牧只怕不会上报中枢,即便有人把奏章递到长安,为了让陛下省省心,一定会有人把它截下来,不让皇帝知道。” “大当家懂得真多。” “这都是前些时日别人教给我,我琢磨了一段时间,然后王家小子又给我上了一堂课。这才发现要想活下去,就要知道朝中的形势。”成重感到有些遗憾,自己懂得晚了点。 “难怪南郡太守就要出动水师攻打我们了,大当家的还要到当阳来结交王家小子。” 成重叹了一口气,走回来坐下道:“水师和水寇大多渔户出身,大家都是沾亲带故的,两边打起仗来往往手下留情,这也是水寇剿之不绝的原因,朝廷的官员心知肚明,所以毋将隆组建的水师并不是在南郡招的兵,而是从益州,扬州调的兵,护卫江陵城的郡兵也以换防的名义从南郡各县调来,原来的江陵兵则调往各县,这次是真的要动手了。” 随从安慰道:“打不过官军,大家伙还可以逃到江夏郡嘛。以前每当官军进剿之前,大当家的都会把兄弟们的家小送到江夏吗?南郡呆不下去了就逃到江夏郡,江夏郡呆不下去就回南郡。” “江夏太守换人了,如今的太守乃是尹赏尹子心,关于此人的所作所为,我也打探清楚了。此人对盗贼毫不手软,在长安凶名卓著,令盗贼闻风而逃。”成重转身看着随从,“想不想知道此人在做长安令时,是如何对付在长安为非作歹的盗匪?” “大当家的也知道,属下就在江边长大,从没离开南郡,对外面的事情知之甚少。” “可是你却敢不打招呼,私自跑到江陵去救人,”“先帝时,长安城中盗贼和游侠不服管束,连朝廷官吏都敢杀,于是任命尹赏为长安令,此人到任后,挖了几个深达数丈的大坑叫做‘虎穴’,抓到的盗贼和游侠,十人放走一人,其余的都投入虎穴,当虎穴中的人数达到一百,就用大石头封住洞穴,几天以后在打开,里面的都死了,百天之后家属才能取回尸首。此人用此法杀了将近千人,活下来的盗贼长安的都老老实实的待着,外地的则跑回各自的郡国,不敢觊觎长安。碰上这样一个太守,你怕不怕?” “大当家的准备把兄弟们的家小送到当阳?” 成重点了点头:“正是如此,所以我亲自过来与王家小子商量商量。” “可是出了绿林匪之事,此人的当阳长之位只怕不保吧?” 成重笑了笑:“此人好歹救了你的心上人一命,你怎么如此说人?保不保的住官位那是王家的事,我只想保住弟兄的家小。” “又不是此人把人救出来的,”随从小声说道,“是孙小娘子救的人。” “总之王家小子与你有恩,”成重看着随从道,“我是在朝中和江湖都赫赫有名的人物,即便归降了朝廷,也一定会处置的,不是流放就是充军,将来这些人都要交给你了。” 随从一脸的惶恐:“大当家何出此言?” 成重刚想说话,外面有人大喊:“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有人问道:“谁打起来了?” “是不是那些游侠儿又打起来了。” “这些游侠儿准备去修当阳河?” “不是,不是,”来人喘了几口气,大声道,“是孙小娘子和江屯长在北城门打起来了。” 这下子整个客栈都轰动了,大家纷纷往外跑,成重起身奔向窗口,只见许多人冲出房屋,冲向城门,于是对随从道:“你也去看看。打听打听为何动手?” 此刻王安,史端,董宣和孔洵正在县衙商议事情,王安站在地图前,点了点若县:“若县我们是指望不上了,以前还以为若县兵强马壮,结果只是个空架子,中看不中用。若县的豪门大族跟绿林山勾搭已久,我们要对付绿林山,等于掀了他们吃饭的桌子,这些人是要跟我们拼命的。而且,若县跟绿林山的交易,牵涉其中的恐怕不止若县的豪门大族,若是不能摆平太守府的官吏,他们之间的交易怎么能持续二三十年?只怕襄阳和江陵的豪门大族也卷入了与绿林山的交易之中。” 史端首先出来疑问:“可是单凭当阳一县是对付不了绿林山。” “本官没打算对付整个绿林山,”王安看着史端,“冤有头,债有主。本官只要铲除姓王的这股贼匪,震慑住绿林山的其余小股势力,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孔洵道:“可是魏氏兄弟审问俘虏得到的消息,姓王的势力可不小,控制的贼匪在三千人以上,不知县尊有何打算?能否告知卑职等人?” 王安从怀中取出一本小册子,递给史端:“这是别人打听到的消息,你们先看看。你们是本官信任之人,这才让你们过目,但要记住,上面记载的东西不得外传。” 三人看过以后,孔洵把册子还给王安,问道:“消息可信吗?” “目前还在核实,”王安把册子塞进怀里,“大家就以消息真实可信为依据,开始布置。” 这时田大郎在屋外禀报:“启禀县尊,孙小娘子和江屯长在北城门比武。” 第一零三章 各方考量 “这个孙小娘,应该让她回到山寨去了,”王安嘟哝了一聚,然后问田大郎:“谁胜谁败?” “还在比,魏老先生充当中正,”田大郎回秉道,“冯司马也赶到那里了。” 王安心里盘算了一下,对孔洵道:“你也过去看看,顺便告诉孙小娘,一定要打赢,等打完了把人带回来。” 等孔洵走了以后,王安对史端和董宣道:“前几日当阳兵和江陵兵当街斗殴,此事可曾查清?” “已经查清楚了,”史端回道,“那日轮到第一屯的士卒休整,一些士卒就出营逛逛,结果就餐时,江陵兵抢座,我们的士卒已经忍下了,可是结账时对方又出言伤人,这才打了起来,开始是十人对十人,我们打赢,对方不服回去叫人,在半路上赶上我们的人,结果越打人越多,最后是我们一个队对付他们一个屯,双方不胜不败。”以五十人对阵一百人,即使打个平手,对当阳兵来说也是场胜利了。 “动手的士卒如何处置?” “都关了禁闭。” “这次斗殴你们有何收获?” “当阳兵的纪律性好于江陵兵,被冲乱时可以伍人一组跟江陵兵对打,然后互相靠拢,越聚越多,并且进行防御,从而以寡敌众。”史端把一份报告呈给王安,“这是因为我们的士卒这段时间主要教他们如何防守,也就是自保,进攻方面还是次要的。” “他们是怎么训练的?” “犯事的游侠儿不是被判服劳役吗?我们就把他们聚集起来,跟这些士卒对练。很多贼匪也是游侠儿出身,可以让这些士卒早日适应贼匪的打法。有些游侠儿有意从军,不知县尊招不招?” “军营规矩森严,游侠又散漫惯了,只怕适应不了,如果他们愿意从军,先安排到李茂那里,正好那里也需要人手。” 王安说完以后,史端接着道:“通过这几次战斗,强弩虽然杀伤力出众,可是分量过重,携带不便,装填太慢,出箭的速度比不上弓箭,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杀伤力不如弓箭,所以属下认为应该把强弩换成弓箭。” “我们去哪找弓箭手?” “朝廷不禁民间持弓,一些退伍返乡的士卒以教授射箭为生,故而当阳百姓中能弯弓射箭的不在少数,县尊何不从中招募一些,一来省些时间操练,二来给这些乡民一些念想,可以凭此从军,三来可以镇住对当阳不怀好意的贼匪。” 王安想了想道:“不是还有些游侠儿想从军吗,干脆把他们集合在一起,公开进行考校,挑选一部分从军。” “这样做会不会落人口实?” “顾不了那么多了,”王安在地图上点了点:“当阳不仅要对付本地匪患,还要防备绿林山之人下山闹事,上面会体谅的。” 董宣离开以后,王安把史端留下来:“董宣乃是第一屯的屯长,可惜此人想要出任骑兵队长,史军侯可有人选?” 史端却问:“不知中枢会如何处置县尊?” “我家大人得到的消息,太守府和牧府没有把绿林山之事报给中枢,只是将常家等人告我的滥用民力,劳民伤财,与民争利之事报了上去。陛下的耳目宦者令石寿那里,我家大人认为此人已经得到消息,但为了陛下的身体着想,不会报之陛下。” 史端一想就明白了,太守府和牧府都不想得罪威名赫赫的王家,他们这是要把王安的处置交给中枢,交给陛下。滥用民力,劳民伤财和与民争利之事都是可以上书自辩的,百姓无事可做,衣食无着就是仁政?至于与民争利,朝廷什么时候没有与民争利了?当年孝昭皇帝时,儒生攻击桑弘羊的一大罪状就是垄断盐铁之利,与民争利。往不好的方面想,只怕某些官员还想从陛下对王安的处置中,试探一下陛下对王家对新都侯的态度。 为何不提绿林匪之事,也好理解,所谓民不举官不究,只要无人告官,官府就不愿多生事端。蓝口聚被抢的货物属于王安,王安这个苦主没有告官,太守府高兴都来不及,不可能自找麻烦。绿林山占地广阔,位处三郡交界之地,光靠南郡是解决不了绿林匪的。想要解决绿林匪非一朝一夕之功,可南郡和江夏郡当下要解决的乃是水寇,这两郡都不是富庶之地,拿不出多余的钱粮了。若是朝廷要求剿灭绿林匪,钱粮从哪来?江左之地是指望不上了,南郡和江夏郡力有不逮,只能要南阳郡出钱出粮了,南阳世家大族众多,高官显贵不少,荆州牧在动手之前也要想想自己的仕途。 丞相王嘉在东平王谋逆案中与陛下意见相左,认为东平王是被人诬告,应予释放,皇帝大为恼火,再加上陛下以首告之功封董贤为侯的诏书,年后被王嘉给封还了,加重了皇帝的不满。已经有大臣上书弹劾丞相,罪名是沽名钓誉,收买人心,弄虚作假,欺瞒陛下。王嘉还能当多久的丞相,大家拭目以待。有传闻说,陛下之所以想要封董贤为侯,是想让董贤出任大司马一职。 朝中的局势已经够乱的了,石寿乃是陛下的忠仆,肯定会为陛下着想,既然下面的官员不愿多事,自己何必增加皇帝的负担? “县尊打算如何应对?”史端问道。 “我家大人告之,有光禄大夫孔光在长安转圜,大丞相府会要求本官上书自辩,本官的自辩折只要就事论事,不及其余。至于大司马府,宦者令石寿会把他给压下去,除非大司马丁明不想干了。”经过王安这么一说,史端明白,绿林匪一事在几方默契之下,就将烟消云散,如果有人不长眼越过中枢面呈陛下,等于是得罪了一干人等,此人的下场可想而知,这样的例子太多了,最有名的就是赵广汉,得罪了萧望之,得罪了魏相,结果众人联手,使之腰斩弃市。给王安上书自辩的机会,也意味着中枢将网开一面,对王安的处罚不会多严厉。 “孔光升官了?”不过史端从王安的话中得到的消息。去年他们离开长安的时候,孔光还是御史中丞,几个月不到,就升为仅次于丞相的光禄大夫,不得不感慨世家大族就是好啊。 王安点点头:“我家大人说,陛下有意让孔大夫出任丞相。”对于这个表面上立场中正,从而得到陛下的信任,背地里却跟新都侯勾勾搭搭的人,史端不得不佩服此人隐藏的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