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到你呀》 1|一见到你呀 《一见到你呀》 栖见/文 第一章 后台化妆间,气氛压抑凝滞。 一屋子的女孩子,个个都身材姣好,面容精致,两三一堆倚靠着化妆台桌沿站,看戏似的围观总负责人发火,不时垂头小声议论两句。 屋子正中间两个人,负责人双手插着腰站在房间中间,一双漆黑的眉剑拔弩张地紧紧拧在一起训话, “你刚刚是在干什么?你在梦游?走路走不了?高跟鞋不会穿?” “z家这次这么好的资源!好好的一次机会给你!结果搭好的戏台子,你说砸就给砸了?你是不倒翁啊你晃晃悠悠的?”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他的眼睛很大,瞳孔却小,配上他又浓又粗的黑眉和胖脸,看起来像是蜡笔小新的同胞兄弟。 如果不是因为身体实在太不舒服,向歌很有可能会笑出声来。 而此时,她却只能勉强保持站立姿势努力不让自己勾下腰,下腹胀痛坠感明显,疼得她眼前发白。 脚踝处也火辣辣的疼,一条腿虚踩着地面,不敢用力。 这个形象,倒是挺符合现在的气氛,向歌迷迷糊糊想。 z家的春夏时装秀,多少人挤破了脑袋也迈不进门槛,原本是绝对没她这种小模特什么事儿的。结果当时同公司有个模特前一天晚上急性阑尾炎需要动手术,没办法了,才把她叫来临时充个数。 还被她给搞砸了。 向歌例假一向不太准时,并且痛起来完全是山崩地裂级别的,往常为了不影响到工作,她都会提前吃了药推迟。 但是这次有些突然,她今天早上才接到电话,药没来得及吃,亲戚就造访了。 向歌没辙,出门前吞了止痛片就急忙赶过来。等下午药效过去以后,痛感顺着小腹四窜连着仿佛脑浆都跟着疼,台上再被聚光灯那么一照,眼前就开始一晃一晃的,一步迈歪身子一晃,险险站住没摔倒却崴了脚。 强忍着走完了后面的半程又闭幕,等结束的时候脚踝已经高高肿起来,疼得钻心。结果回后台刚坐了两分钟,又被叫过来挨骂。 面前的人还在喋喋不休,花样层出不穷并且口速惊人,一对蜡笔小新眉随着他上下唇开合不断蠕动着,整张脸表情变换异常的生动。 向歌不声不响安静听他逼逼了差不多十分钟,旁边一个和她平时关系还可以的小姑娘乔欣终于没忍住,怯生生开口了:“李哥,向歌姐她今天不太舒服,而且刚刚那一下好像崴脚了……” 她这话说的时候,刚巧进来了个男人。 宽肩窄腰个子高,唇瓣红润的像是涂了层唇釉,身上那套西装,是b家70周年限量款。 今晚这场春夏时装秀的东家小傅总,傅容森。 旁边负责人还在喷毒液,傅容森丹凤眼含情带笑瞥过来一眼,顺着看向中间站着的人。 ——的腿。 一双笔直修长的腿,肌肤瓷白,线条流畅,膝盖骨尤其好看。 再往下,一条腿的脚踝处看起来确实有点不太对劲,微肿泛青,没用力,虚浮踩着地毯。 算是这完美长腿上的唯一一点瑕疵。 傅容森视线一点一点缓慢上移,最终停在那张脸上。 大少爷猎艳无数,见过的美人可能比吃过的饭还要多,即便如此,他也依旧生出了一种久违的,名为惊艳的感觉来。 虽然也就只有那么一瞬间。 这姑娘长得实在好看。 傅少爷挑了挑眉梢,觉得这姓李的怎么一点都不怜香惜玉的,两步走过去,带着一阵成熟男香,擦得锃亮的皮鞋踩上地毯,走到屋子中间,脚步停住。 向歌无精打采地掀了掀眼皮子,没什么情绪的看了他一眼。 瞳仁漆黑,浓妆拉着眼角上扬,尾睫极长,微弯向上勾出弧度。 明明是冷淡平静的一眼,傅容森却觉得被她瞥出了那么点勾魂夺魄的味道来。 大少爷愈发兴致盎然,唇畔带笑,眼睛是看着旁边的人,话却不知道到底是对着谁说的:“女孩子脚扭伤了怎么能让她站这么久呢,模特的脚多重要啊。” 他声音拉的低,轻柔,意味深长并且十分缠绵。 这次,向歌终于抬起眼来,和他对视。 这男人连声音都带桃花,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每一丝气息都明明白白写满了‘老子就是有点儿不明意图’,一股骚包味儿。 向歌弯了弯唇角,也非常上道的顺杆子往上爬:“那先让我坐下?” 傅容森笑出声来,没说话,直接侧着身拖了把椅子过来,拉到她面前,做了个‘请’的动作。 向歌完全不扭捏客气的,直接一屁股坐下了。 傅少爷亲自拉的椅子,负责人也不敢说什么,一口一个傅总的叫,一边随着他往外走,一边点头哈腰道歉加解释。 向歌坐在一边不动声色按着小腹,深色唇膏遮住她苍白唇色,但是额头上的冷汗却是止不住的发。 她身子扭到最靠边的化妆台那边,倾身把上面的包包勾过来,从里面翻出手机,给夏唯发了条信息,问她什么时候能到。 夏唯那边直接给她打了电话过来,背景音是轰隆隆的重金属音乐,女人大着嗓门道:“你结束了?我人已经到了啊,车里等你。” 向歌嫌弃的皱了皱眉,半靠在椅子上无精打采道:“那你进来。” 电话那头人一听就听出她声音不对,车载音乐直接关了,讲话的音量也恢复正常:“不舒服?” 向歌有气无力哼哼了两声:“身心受创,心里很苦,想哭。” 她边说边扶着椅背吃力站起来挑起包包准备往外走。 例假这东西简直就是不应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罪恶,所以说到底是为什么会有这种折磨女性的玩意儿存在? 向歌挂了电话,尽量把力气用在一条腿上走到门边,手刚碰上门把,门从外面开了。 刚刚已经离开了的男人重新出现在了门口,带着他那一身的骚包气。 向歌挑了下眉,身子侧了侧。 傅容森没动,只笑了下,一脸假惺惺的讶异表情:“向小姐自己能走?” 向歌心道你瞎的吗?没看见老子已经走到门口了? 而事实上她也完全没有掩饰的意思,眼神里全是这么写的,脑袋偏了偏,单手撑着门框:“傅总还有事?” 傅容森笑吟吟,又重复了一遍:“向小姐腿自己走方便吗?不如我送你去医院,毕竟也算工伤。” 向歌觉得这人真是神奇了,崴个脚到他这儿也能算是工伤,斜倚着门边也笑了下:“不用了,我朋友来接我。” 说完冲着他点了点头,也没在意对方反应,直起腰杆来忍着疼走出去。 没走出几步就看见有点急匆匆迎过来的夏唯,向歌身子一软,站在原地等着她。 夏唯隔着远远看见她,小跑两步走过去,视线顺着看见她白嫩脚踝上一块青,眉头全都皱到一起去了,伸手搀住她:“我的向歌大小姐,您这怎么搞的啊?怎么还伤上加伤了?” 向歌被扶着走出去,上了车,整个人在副驾驶上团成个球,又被拉起来递了个保温杯过去,里面是热腾腾的红糖生姜水。 夏唯边开车往医院走,边瞥了一眼身边喝红糖水的人,正苦兮兮皱着眉看她:“你带止痛片没有?” “没有。”她干脆果断道。 向歌点点头,也没说话,直接拉开她副驾驶前面的储物盒,从里面翻出一板去痛片,扣出一片在手心,就着手里的红糖水吞了。 夏唯不赞同的看着她:“你也不能总靠着吃这个。” “特殊情况,应个急。” “脚怎么回事,崴了?” “肚子不舒服,有点分神。” 夏唯皱了皱眉:“止痛片没带?” 向歌闭着眼仰头靠在椅背上,没吭声。 过了一会儿,才慢悠悠睁开眼来, “我带了。” “嗯?” “出门的时候特地装了一板在包里。”她笑了一声,又慢悠悠地重新阖上眼,“结果放在化妆间桌上就不见了,你说神不神奇?” 夏唯按照导航直接开到离得比较近的第二人民医院,搀扶着向歌进去挂了号。 医院里工作日人依旧多,向歌拿了号码坐电梯上去等,五间诊室同时开,前面还排着□□号的人。 此时她喝掉了一整杯的红糖生姜水,下腹回暖,去痛片药效也上来,人感觉重新活过来了,脚踝上的痛感跟着愈发强烈。 差不多等了半个多小时,才叫到她的号和名字。 夏唯扶着她走到最后一间诊室门口,诊疗室的门虚掩着,向歌屈指敲门,第一下以后习惯性停顿一秒,才又继续敲了两下。 她敲完等了一会儿,里面的人终于出声了:“请进。” 向歌推门进去。 诊疗室里,穿着白色大褂的男人背着窗坐在桌前,黑发细碎,正捏着笔唰唰写着什么东西。 向歌步子一顿,人站在原地,不动了。 男人垂着头,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他长长覆盖下来的眼睫,鼻梁笔挺的弧度和棱角分明的下颚线。 声线清冷微沉,淡淡两个字:“姓名。” 她进来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抬头。 向歌突然笑了。 就想起很多年前,少年也是这么一把清冷淡漠的嗓子,无波无澜问她:“姓名。” 当时她是怎么说的来着? ——“你祖宗。” 作者有话要说:  周行衍:男二比我出场早就算了,戏份比我多这么多是怎么回事 新文新文,我们的向歌小姐姐和医生小哥哥的故事,神仙配妖cp组。 一个月没有开文有点紧脏,很怕已经被你们忘了冷场单机没留言,不资道有多少小朋友是从我们景哥喻妹那里过来的,有多少小朋友是新来的,总之都让我看到你们挨个眼熟一下猴不猴呀 开坑大吉,前几章有红包掉落,至于哪几章我也不知道,有的时候就会忘记otz 这章随机抽100个呀! 2|就让我快乐 向歌第一次见到周行衍那年十五岁。 高一开学第一周,一共五天的课,向歌迟到了四天,并且第五天,她也没准备准时到校。 刚好那天周行衍记名,少年身型挺拔面容清隽,黑短发干净利落,校服整齐,拉链拉的一丝不苟,领口连一道褶皱都没有。 手里拿着个记名板站在师大附中校门口,长睫微掀,没什么情绪地看她一眼:“姓名。” 向歌斜挂着空空瘪瘪的书包,单手插在校服口袋里,嘴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漫不经心扬着下巴睨他。 好半天,才挑着嘴角笑了声,声音缓慢懒散:“你祖宗。” 周行衍神色未变,也不气也不恼,甚至连睫毛都没抖一下,只抬起眼来,看着面前傲慢又嚣张的少女。 清淡的视线顺着她头顶发梢挑染的几缕灰,悠悠划过眼角鼻梁下巴尖儿,再到脖颈锁骨一路向下,最终停在她敞开的校服外套拉链上。 白皙手指捏着记录板泛黄的劣质纸张,不紧不慢往前翻了两页。 刚开学第一周,大家基本都会好好表现,迟到的人本来就没几个,至于连续四天每天都怒刷存在感的,除了高二高三名字在学校里已经耳熟能详的惯犯以外,陌生的—— 周行衍垂眸,对着那寥寥可数几个名字扫了一圈下来:“向歌?” 少女看着他没说话,漆黑的眼里满满不爽和莫名敌意。 看来就是这位了。 周行衍唇角弯了弯,抬笔在记名板上唰唰唰写字,头没抬:“拉链拉好。” “……” 黑眸少女戾气升腾,卷起舌尖舔了下上牙膛。 一如此时。 向歌坐在诊疗室桌前,长眼一瞬不瞬盯着眼前的男人。 八年不见,他倒是一副完全不记得她了的样子,偏偏露馅了都不自知,还装模作样的问她名字。 一般门诊医生哪有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姓名”的? 向歌长眸微眯,舌尖卷起搁在两排牙齿之间轻轻咬了一下,涂着深红色指甲油的纤长手指抵着病历本边缘,缓慢推过去。 周行衍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把她推过来的病历本接过去,翻开。 他穿着件白大褂坐在桌前,眉目间的稚气褪去,面部线条利落成熟。 “怎么了?” 声音也没了少年时期特有的润朗,清冷淡漠。 向歌单手托着下巴,手肘撑在桌边,缓缓开口:“崴到脚了。” 她尾音故意拖长,拉的很轻,低软四散开,而后,脚腕子跟着微抬了下。 女人很瘦,光裸脚背上趾骨一根一根凸起,末端隐进鞋边儿,往上纤细的脚踝处有一小片淤青,颜色不深,但是对比着她过分白皙的肌肤看起来依然很是触目惊心。 周行衍点点头:“先去拍张x光看看伤没伤到骨头。” 向歌挑了挑眉,没动,拖腔拖调问道:“如果没伤到骨头呢?” “轻微扭伤的话没什么大问题,一周之内脚不要用力,走路的时候小心点。” “那伤到了呢?” “片子拍出来,看损伤程度治疗,有必要的话进行手术。” 向歌“哦”了一声,继续问:“哪种需要复诊?” 她心想,不是不认识我吗?你丫继续装。 男人再次掀起眼皮子来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冷淡又陌生,就好像真的完全没认出她来一样。 片刻,薄唇轻勾,没波澜的声音响起:“先去拍个x光吧。” “……” 让你装你还真的装啊。 向歌一动不动盯了他几秒,男人眼神不避不让和她对视,她撇撇嘴,慢悠悠地捏着病历本站起来道了谢。 谢谢医生说完,人没动,又站在原地看了他一会儿,眼睛转了一圈,尾睫微挑,没话找话似的问他:“拍片子疼吗?疼就不拍了,你给我上个药就行了,我很怕痛的。” 周行衍:“……” 原本几句话就能解决的事情硬是被她磨了好一会儿,人才去拍了片子,旁边的夏唯过来扶着她往外走,两人出了诊疗室的门,夏唯侧着脑袋阴阳怪气的出了两声:“怎么回事啊你?” 向歌低头看着病历本上男人的字,没抬眼:“什么怎么回事?” “你这个花痴犯的有些突兀。” “我没犯花痴啊。” 夏唯冷笑一声:“哦。” 向歌合上手里的病历本,侧着脑袋挑了挑唇边:“他是我初恋。” 夏唯脚步一顿,瞪大眼睛有点讶异的转过头来:“你初恋我为什么不知道?” 她和向歌在法国认识,虽然后来向歌回国读大学,但是算下来也已经八年,陪她走过了人生至今为止近三分之一的路。 向歌抛了个媚眼给她:“就刚刚啊,一瞬间,怦然心动,咚咚咚。” 她说着比了个心跳的动作过去。 “……” 夏唯眼珠子翻了翻,觉得自己刚刚那么真诚的疑问真是浪费了感情。 拍x光的地方也要排长队,两个人坐在走廊长椅上等,拍完以后又等了一个小时才拿到片子。 向歌这个人耐心一向不太好,往常等人五分钟都不愿意多等的,这次却破天荒的,整整两个多小时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甚至还哼起了歌。 女人懒洋洋窝在医院硬邦邦的铁椅子里,妆容精致从五官到身材都美的无可挑剔,长腿翘着,染着深红甲油的纤细指尖一下一下富有节奏感的敲击在膝盖骨上。 画面原本是很美好的,可惜哼着的是北京的金山上的调子,还走音。 就很让人幻想破灭。 夏唯快看不下去了。 时间差不多,她去取了片子,又过来扶向歌站起来,边扶边忍不出啧啧摇头:“我怎么感觉像你的老妈子一样的?” 向歌没回话,从她手里接过片子,抽出来边往前一瘸一拐的走边像模像样的看了一会儿,面无表情点点头:“这是伤到骨头了啊,肯定得复诊的。” “……” 夏唯觉得自己今天白眼翻的眼睛痛。 回到诊疗室门口,里面刚好一位病人出来,两个人进去,向歌重新坐回到位置上,把袋子递过去。 周行衍将片子抽出来,放到亮处看。 他向着光亮处,高挺鼻梁被打上了一点高光,视线凝着,黑眸清亮。 头微抬,下颚线条绷的有点紧,看起来莫名性感。 向歌撑住下巴侧着脑袋看着他,唇边翘起,眼角微扬,支在桌上的手臂一点一点往前滑,上半身略微向前,身子软趴趴贴上桌沿:“医生,我这个严重不严重啊。” 声音也懒洋洋的,完全没有病患该有的样子。 “片子上看没伤到骨头,应该只是扭伤。”周行衍将片子重新塞回袋子里,椅子往前滑了一点,“抬脚。” 向歌有点没反应过来,上半身直起来了,人没动。 周行衍抬起眼来,看着她重复了一遍:“脚抬起来。” 向歌挑着眼尾,笑的懒洋洋地,一双狐狸眼瞧着他:“女孩子的脚只有男朋友可以碰的。” 男人不为所动听着她胡扯,唇角弯了弯:“没事,我是医生,你男朋友会理解的。” 向歌挑了挑眉,边抬起受伤的那只脚一边道:“我还没有男朋友呢。” 周行衍没再接话,一手托着她脚踝骨后侧,一手捏着高跟鞋鞋帮脱下来,俯身放在了地上,手指把住脚踝扭伤淤青处。 男人的手很好看,手指修长,骨节明晰,皮肤很白,上面隐约可见筋骨纹络和淡青色血管。 此时,那双手正抓着她赤.裸脚踝,指尖微凉,向歌却觉得有灼热火苗顺着他触碰到的皮肤一路往上窜。 向歌眨眨眼,心思微动。 被他抓在手里的那只脚,圆润脚趾不老实的蜷了蜷,脚尖擦过他身上白大褂的边缘,蹭着衣料轻微撩动了一下。 周行衍手指一动,捏着她脚踝的指尖力度大了些,直接低弯着上半身抬起头来,从她侧下方的位置看了她一眼。 女人垂着眼和他对视,表情茫然又无辜。 周行衍微不可查眯了下眼。 只一瞬,又重新恢复到没表情的神仙样,手直接松开,直起身子来。 声音放的有点低,清冷微沉:“没什么大问题。” 向歌有点小遗憾,“哦”了一声,慢吞吞地放下脚,等了一会儿,又不死心问道:“那小问题有没有?” 周行衍眉微挑,椅子侧转,向后滑了一点:“小问题就是扭伤,回家以后24小时内冰敷,之后热敷活血,平时小心一点,一周之内脚踝尽量避免受力。”他侧身重新回到桌前写医嘱,写完递给她。 眼睫微垂,男人视线落回到那只正往鞋子里塞的白嫩脚丫上,顿了顿,补充提醒道,“别穿高跟鞋。”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依然随机100个红包。 * 捉个虫,刚刚看到一条留言说周医生内心恨不得马上办了女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怎么这么懂啊! 改了个小小地方,不影响阅读 3|不快乐 向歌脚受伤,至少一周内都不能工作,只能老老实实在家里呆着静养。 这个静养可以说是从天而降的喜讯,为她烦闷充满负能量的黯淡生活增添了一抹让人身心舒畅的亮色。 甚至在家里呆了几天下来,向歌觉得自己皮肤都变好了。 夏唯买了蔬菜水果打开向歌家房门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女人整个人倒着躺在沙发上,膝弯挂住沙发背,手里高高举着个ipad在抖。 把东西放在厨房小吧台上,夏唯翻了个白眼:“我看你一点也不像行动不方便的样子,这么高难度的动作都做得来。” 向歌闻言,手里的ipad放在肚子上,脑袋朝上仰了仰看她:“我这不是遵从医嘱。”她晃了晃腿,伸直抬高:“活活血。” “你的医生小哥哥也没让你耍着杂技活血。” 向歌对于她这个“你的医生小哥哥”的说法十分满意,唇角愉悦地弯起一点来,没说话。 夏唯把袋子里的牛奶拿出来,纸盒撕开,又从旁边的架子上抽了两个玻璃杯出来,倒了牛奶,放了块红糖,加热。 她单手撑在微波炉旁边等着,指尖敲了两下小吧台大理石桌面,看着沙发里高举着一双长腿躺着的人,依然不解:“你怎么就突然看上那个小医生了?” 向歌平躺在沙发上,脚跟相碰,磕了两下,懒洋洋开口:“他不小了。” “你又知道了?” “我肯定知道啊。” 微波炉传来“叮”的一声轻响,夏唯端出温热牛奶,将杯底融化掉的红糖搅拌均匀,走过去放到茶几上:“我一直以为你不喜欢这种类型呢。” 向歌小心翼翼地放下腿侧着往旁边歪,手撑沙发转过身坐起来,一条腿盘着,脚踝扭伤那条腿伸直了:“我是不喜欢这种类型。” 夏唯窝进旁边软椅里:“我记得你之前在法国,也遇到过这么个款的祖国小同胞——”她顿了顿,意味深长继续道,“你当时说这种类型都很假。” 向歌没马上接话,沉默着俯身向前,伸手端起茶几上的牛奶。 温热度数穿透薄薄的玻璃杯壁渗过来,浅浅的熨烫着掌心,顺着指尖神经末梢一路攀爬,悄无声息一直传到中枢神经。 她长睫微垂,舔着唇角笑了一声,声音散散漫漫地:“我现在也觉得这种类型的很假啊。” 从她高一那年第一次见到周行衍开始,她就觉得他很假。 装模作样站在那里,就好像他那副一本正经好学生的皮能遮住骨子里的嚣张似的。 一脸不食人间烟火的淡然样子,那双眼睛里却藏着冷冰冰的傲慢和不耐。 向歌当时就觉得,这人真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也太他妈虚伪了。 就想激怒他,看他生气,看他原形毕露,和他刚。 并且当时十五岁的她,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这么做的。 夏唯高深莫测的看着她。 女人单腿盘着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牛奶杯冲她眨了眨眼,长睫蝶翼似的扑扇。 夏唯:“你别冲我抛媚眼。” “……我没冲你抛媚眼啊。” 夏唯挑着眉,没再多问,只摇了摇头啧啧两声:“不过那个小医生的脸啊,他们科室的护士开心死了吧,每天上班都很有动力。” 向歌捧住杯子,眼睫微抬,表情看上去有了点变化。 夏唯再接再厉:“近水楼台先得月,你不如考虑考虑改行当护士去吧,要么你为了撩汉子,隔段时间就得崴个脚当次伤患,对自己太残忍了吧?” 伤患翻了个白眼,顺手拽过身边的沙发靠垫冲她丢过去。 向歌的脚扭伤不是特别严重,在家里安静养了几天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边缘比较浅的淤青也消了大半。 第二天,她去医院复诊。 虽然她的脚其实已经没什么事儿了。 工作日,夏唯上班,向歌也就没叫她,自己打了个车到医院门口,心虚似的伸着脑袋看了一圈,才拖着步子优哉游哉的往里走。 她今天穿了件缎料黑色棒球外套,背后金色刺绣鹰翼展翅欲飞,头上压着棒球帽,整个人呈现出和之前一次截然不同的另一种风格。 脚上一双aj5奥利奥,平底。 谨遵医嘱。 向歌觉得自己乖得不行了,应该奖励一朵小红花印在脑门上。 她中午来,正是门诊午休的时间,人不多,也有一些人干脆没走直接在等着下午午休结束。 向歌挂号以后找了个角落的椅子坐在诊疗室门口,头上棒球帽压的很低,只露出尖下巴和水润的唇。 那个位置斜侧面就是第五诊室,门依旧虚掩着,向歌随意扫了一眼,刚巧从门缝看到里面有白色大褂衣角一晃而过。 向歌眨眨眼,盯着那道门缝,歪了歪脑袋,把耳机摘了下来。 耳机一摘,周围的声音瞬间就变得很明晰,能够隐约听见诊室里面有人在说话的声音。 还有个女的。 还你妈在笑。 向歌仰起头来,伸出一根食指,指尖顶着帽檐往上戳了戳,露出一双虚眯着的眼。 舌尖扫过牙床一圈,她把耳机其中一端重新塞回到耳朵里。人站起来,单手插进外套口袋,慢悠悠地走到最后一间的诊室门口。 虚掩的门后,周行衍在说话。 “明天应该可以。” 他说。 ??? 怎么个意思? 向歌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提醒她有问题。 她清了清嗓子,抬手屈指象征性的敲了两下门,停顿两秒,直接抵着门边推开。 人没马上进去,只侧着身子,脑袋从门缝探进去。 周行衍依然坐在桌后,他面前站着个女人,短发到肩头长度,手撑着桌沿,身体前倾,身上的白大褂衣襟也跟着往前垂。 向歌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两个医生袍穿的像情侣装一样无比刺眼的人,没戴的那一端耳机线弯弯曲曲地垂下去,一晃一晃的。 她特地换了风格,画了个心机斩男妆来复诊视察敌情,结果所谓的骨科科室开心死了的小护士还没有发现,倒是先出现了个每天上班都超有动力的医生小姐姐。 小姐姐似乎对于被打断了不太开心,扭头看着她皱了皱眉:“现在是医生午休时间,不接诊的。” 向歌没看她,视线越过去直接与桌后的周行衍对视。 男人一脸冷淡的看着她。 没说话,也没什么反应,眼都没眨。 向歌顿了顿,懒洋洋地“哦”了一声,道歉,脑袋一点一点缩回去了,顺手带上门。 她手压着门把,动作稍停,没完全关上,依旧虚掩开了点小缝,才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坐好。 没过一会儿,里面再次隐约传来女人的笑声。 隔着门,那声音微弱,向歌却觉得怎么听怎么聒噪又刺耳。 这杠铃一般的笑声。 向歌开始后悔刚刚没把门关严。 她翻了个白眼,干脆重新把两个耳机全部塞回到耳朵里,音乐声调大,闭着眼仰头等。 下午两点午休结束,向歌来得早,号码也靠前,没多久就叫到她。好巧不巧,还是五号诊室。 她摘了耳机塞进外套口袋里,翘着的一双长腿放下,走到门口,敲门进去。 关门转过身来,周行衍刚好抬起头。 女人一件白t,外面黑色外套,有淡金色刺绣从背后蜿蜒到袖口。 头上黑色棒球帽往上翻了点,妆很淡,唇瓣丰润晶莹,眼线刻意画得略微下垂,柔和了她原本过于锐利的眼尾弧度,面部线条也没了之前浓重阴影打出的棱角感。 下眼睑眼尾的地方不知道是眼影还是什么,扫了点浅浅的粉红,竟然还有点可爱。 周行衍觉得化妆这个东西真是个神奇的技能。 这跟几天前的那个黑裙细高跟凹眼窝大烟熏妆就根本不是同一个人吧。 他正想着,那边向歌已经走过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脚还有点不方便,她走的有点拖,慢吞吞地蹭到桌旁坐下,病历本递给他。 周行衍接过,视线落在她纤细白嫩指尖的透明甲油上,唇角不动声色弯了弯。 连指甲都换颜色了。 还挺全套。 他垂着眼,又看向女人脚上的球鞋,低呵了声,慢悠悠收回视线,翻开病历本:“我还以为你不是会听医生话的人。” 向歌还记着刚刚他和那女医生一起时的冷漠反应,眉梢挑起,声音懒散回道:“我还以为你这才几天就把自己的患者给忘了。” 她话音刚落,周行衍动作一顿。 男人低垂着的长睫倏地扬起,下颚线微绷,薄唇抿着,就那么没情绪地,直勾勾地看着她。 向歌微怔,对上那双又清又黑的眼。 几秒之后,周行衍毫无预兆的,突然就笑了。 忘了? 化成灰他都记得。 作者有话要说:  化成灰都记得你:) 周医生人设初见端倪,就如你所见是个逼王:d,小鸽子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妖艳贱货 这本的更新时间还是晚上9:00哇,其他时间一般都是我在捉虫,每晚九点等你们!大家别抛弃我qwq 还有关于男主名,是周行(xing)衍啦,祝大家看文愉快! 这章依然随机散花红包100个! 4|快乐 气氛有一瞬间的停滞。 周行衍抬着眼看她,长睫细细密密,漆黑如鸦羽。 薄唇勾着笑,牵出左边唇角一个极浅的梨涡,笑意却未达眼底,漆黑的眸藏着深浓幽光和冷漠嘲意。 这个笑容好像不太友好。 向歌根据自己对于这个人多年前的了解大脑迅速做出判断,软趴趴靠在桌沿的上半身直起来了,下意识往后倾了倾,就好像怕面前的人下一秒会直接探身过来打她一样。 头偏了偏,她心虚地别开了视线,抬手把棒球帽的帽檐稍微往下压了压,藏住眉眼。 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心虚些啥。 周行衍看着她一系列动作挑了下眉,垂眼翻开手里的病历本,声音平淡道:“午休时间,医生不接诊。” 向歌“哦”了一声,重新戳起帽檐,嘴角撇了撇:“这就是周医生冷漠面对你疼痛难忍的伤患——” ——缩在办公室里面和你的美女同事打情骂俏嘻嘻哈哈你侬我侬的正当理由? 那女的哪里好看了? 长得还不如她昨天晚上剪下来的手指甲! 她说到一半顿住了,剩下的话默默在心里翻滚了一遍,没讲出来。 周行衍一手捏着病历本,抬起头来。 刚刚她站得远,现在人坐近了,能够清晰看见她眼底画出来的小卧蚕,下眼睑尾睫处浅粉红色眼影还带着淡淡珠光。 注意到他在看她,女人撇出的嘴角瞬间收回去了,洁白贝齿轻咬了下涂着樱粉色唇膏的水润唇瓣,刷的又密又长的眼睫扑扇,眼线无辜下拉微垂,漆黑的眼真诚晶亮看着他,声音也不懒不拖了,柔软清澈地:“周医生辛苦了。” “……” 周行衍食指被病历本掩盖在后面,指尖沿着纸张的边缘轻缓摩擦了一下。 向歌的脚本身就没什么大事了,所谓复诊也不过找了个借口,除非她再自己去崴一下,不然也拖不出什么花儿来。 周行衍甚至都不用诊,从她进来的那一刻就清清楚楚,他也没说什么,就靠在椅子上听着她“诉说病情”。 “这几天每天晚上都睡不好觉。” “就断断续续的疼法。” “淤青倒是消下去不少,但晚上还是会肿。” “虽然说现在看起来好像挺正常。”女人抬着自己的脚腕子,表情十分真实地看着他重复道,“但是一到晚上就会开始肿。” 周行衍就坐在桌前,很有耐心的听着。白色大褂里面衬衫扣子一颗一颗扣到顶,领口一丝不苟翻着,一道不平整的褶皱都没有。 他听着她说完,才点点头,单手从旁边抽了张纸过来,修长手指捏着钢笔唰唰唰写了串字,写完,递过去。 向歌接过来,好奇地歪着脑袋看。 纸上几个大字,瘦劲清峻,笔锋末端带着习惯性的回勾。 ——五楼内科,苏医生。 向歌抬起头来,有点懵逼的看着他。 周行衍表情无波无澜:“引起浮肿的原因很多,可以先做个尿常规、24小时尿蛋白定量还有肾脏b超确定一下病因,不过这一块我不太了解,先去内科找苏医生看看他怎么说。”他顿了顿,微微笑了一下,“直接跟他说我让你去找的就可以,不用重新挂号了。” “……” 你他妈还真的是十分体贴啊。 从医院回来以后,向歌原本悠哉的愉悦情绪再次消失不见,加上脚也好了,再也没有了请假家里蹲的理由。 美好病假结束前一天晚上,向歌盘着腿窝在沙发里,单手撑住太阳穴,好看的眉微微皱起,眼睛盯着电视屏幕,突然缓慢开口出声:“性别男,二十六岁。” 夏唯坐在她旁边,没反应过来:“什么?” “身高目测我也不知道多少,我没看他站起来过,可能一八五以上吧。” “骨科医生,家境良好,无病史无不良嗜好还长了一张帅脸。” “这样的人假如有个女朋友,还挺漂亮。” “你觉得这是正常的吗?” “……” 夏唯反应过来了,瘫着张脸:“你难道觉得不正常吗?这样的人假如没有个挺漂亮的女朋友那不是很恐怖的事情吗?” 向歌对这个回答明显不太满意,“嘶”了一声,挑着眉梢瞥过去一眼。 昏暗客厅里,电视屏幕映出的光线在她眼中流动,璀璨通透。 半晌,她又挫败地撇撇嘴,嘴里叼着根棒棒糖仰头看向天花板:“近水楼台先得月还是有道理啊,医生和医生之间是不是特别容易擦出爱情的小火苗?” “是吧。” “是个屁,他会喜欢那个类型的就有鬼了。” 夏唯从来没见过她这样,忍不住乐了,侧过身去:“你见他两面,就知道他喜欢什么类型的了?” 向歌没说话。 她懒洋洋地歪在沙发里仔细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还真的不知道周行衍喜欢什么类型的。 高中时期的周学长作为腐败的学生会高管,实验班班长,年级大榜榜首常驻军,再加上那张脸,完完全全就是每个人少女时代心目中的男主角最佳人选。 大家都是青春期,师大附中的学生也并不是只知道读书的,非要说的话,她们的荷尔蒙躁动起来要更恐怖一些。 先暂时抛开“颜值”这个基本条件不提,少女们甚至还要比成绩。 你期中期末大大小小的月考周测不进个年级百名榜都不好意思追男人。 向歌见过各种类型的漂亮学霸妹子追周行衍,手段层出不穷让人叹为观止忍不住拍手叫绝,却也没见他多看过哪一个一眼。 她原本以为是他眼光高。 直到当时的校花,广播室室长,全校男生的女神小姐姐向他抛出了爱情的媚眼问他手机号,周行衍手里捏着手机一边头也不抬的发信息,一边风轻云淡明晃晃的扒瞎:“不好意思,我没有手机。” ——的时候,向歌才开始怀疑,这个人他怕是个基佬。 再后来,她御驾亲征亲自去追了,才终于确信了。 ——这个人他就是个基佬吧。 向歌持续发了会儿呆,夏唯也没说话,只抬手把她嘴巴里的棒棒糖抽了。 硬质的糖果撞到牙齿发出清脆细微的声响,女人回过神来,直起身下意识咬紧了牙关保卫自己的棒棒糖,侧过头去,眉梢挑起:“你想偷偷吃我的棒棒糖?” “……” 夏唯的表情十分嫌弃:“你们模特都玩这么恶心的吗?” 向歌眨眨眼,一本正经:“我算是那种比较纯真的模特,你懂吧。” “这是你十八线的理由吗?” 向歌大二被模特公司星探发现开始做平面模特,虽然签的是寰球娱乐旗下的子公司,个人资质也十分亮眼,然而却始终很奇异的没得到过什么好的资源。 不过她本人也没什么大志,拍拍平面偶尔t台打个酱油,还挺美滋滋的。 女人长腿翘着,软绵绵重新瘫回到沙发里:“拍杂志的钱就够了,要那么红有什么用啊。”她停了一会儿,又长长叹了口气,“其实拍平面也很累的,夏夏,我以后做个家里蹲吧,你养我。” “行啊。”夏唯侧身从旁边茶几上的一堆糖果里捡了块巧克力,边剥糖纸边抬起头来问她,“养你我要对你负责,上次说的那个中医你去不去看啊。” 向歌嘎嘣嘎嘣把嘴巴里的糖咬碎:“就是那个江湖骗子老中医?” 夏唯一噎:“什么叫江湖骗子老中医,人家很有名的好吧,你去开两副中药调一调,不然你这个不正常的例假也不能一直这样拖。”她话头停住,视线顺着下滑到女人胸口,“还有你的这个发育问题——” 向歌随手抓起屁股后面的靠垫怼到她脸上,语气凶巴巴:“吃堵不上你的嘴吗?你看看那些名模哪有胸特别大的啊。” “我也没期望你特别大,但是至少你也——” “闭嘴。” * 懒觉睡醒就吃饭的悠哉日子正式结束,第二天向歌久违地起了个大早,洗澡化妆弄头发,掐着时间出了门。 结果一到影棚,她就感受到了气氛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她站在门口停了一会儿没动,摄影师大叔正专心致志地咔嚓咔嚓,镜头前是一漂亮模特,穿着套深紫色哥特风洋装,褶皱繁复细密,手里拿着一把黑伞。 眼角画着黑色花纹,唇色很深。 旁边乔欣看到她进来,嘴角咧开笑容,满脸惊喜地小炮两步过去跟她打招呼:“向歌姐!你的脚好啦?” 向歌朝小姑娘点点头,侧了侧脑袋,语气里有毫不掩饰的嫌弃:“这什么鬼专题?寰球是要倒闭了还是准备另辟蹊径先恶心死竞争对手再说?” 乔欣小脸一白,脑袋猛摇,磕磕巴巴地:“向……向歌姐,你不在的这段时间——”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策划最近脑子里进豆浆了?”向歌看着镜头前的模特,慢悠悠地“啧”了一声,“这种土穿地心的哥特不是十年前流行的吗?” 乔欣惨白着脸,视线直打飘:“……这个专题是宋总定下的。” 向歌挑着眉,有点惊讶:“宋总回国了?” 她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宋总在你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  周行衍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有人抢你老婆你管不管啊!!! 都身后y了啊!!( 所以本文又名《周医生冲冠一怒为红颜大战有钱人x2智夺娇妻全记录》(假的 5|不快乐 寰球的创始人算是一个比较传奇的人物。 长了一张温文尔雅的脸,讲话也和声细语,整个人散发出温润如玉的气质。 一穷二白白手起家创立寰球娱乐,到现在发展成为娱乐圈龙头,又不可谓不恐怖。 而他儿子宋执,跟他对外的人设是完完全全的两个极端。 坊间传闻,小宋总脾气暴躁,易怒,继承了他老子不外露的全部阴险狡诈,狐朋狗友一箩筐,不爱江山爱美人。 向歌觉得,除了最后一点十分有争议以外,坊间的传闻基本上还是比较准确符合实际的。 从宋执接手寰球娱乐模特部的第一天起,她就跟他不太对付。 向歌当时大四,还没毕业,兼职平模做了两年,因为一张脸实在美的鲜明又出众,镜头感又极好,在圈子里也算是稍稍有了一点小小的知名度。 宋执当时从天而降,一个猛子直接扎进摄影棚,靠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叫了停。 男人裤袋里的手伸出来,食指一扬,指向镜头前的向歌,问旁边的助理:“这也是我们公司的?” 助理捧着一堆东西在旁边点头,对对对了半天,刚要说话,又被宋执不耐烦地摆手打断。 他往前走了两步,视线直接对上向歌,不满得很明显:“动作僵硬,表情死板,眼神没感情,这样的人怎么进来的?人事收了多少钱?” 向歌站在原地没动,眯了眯眼。 她拍到一半,刚觉得找到了一点感觉就被打断,本来就已经有点小不爽了。 再加上这么一顿吹毛求疵的批,躁意上头,下巴微收,长睫扬着看他,散漫道:“那要不你来?” 向歌当时并不知道这人是谁。 后来她知道了,但是已经没有然后了。 但是事后她也有想过,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知道他是谁,好像还是会忍不住那么说。 也许会换一个甜美一点的表情。 土穿地心的十年前流行专题还在拍,向歌这边和宋执站在影棚门口,女人垂着眼,老老实实叫了一声“宋总。” 宋执看着她一副很老实的样子,挑着眉:“向总还有什么意见?” 乔欣在旁边快吓死了,后退两步站到向歌身后偷偷拉她的衣袖子无声警告。 向歌安抚似的反手抓过小姑娘的白嫩手指捏了两下,扭过头去,仔仔细细上下打量了一圈镜头前的模特,一本正经道:“道具有点俗,感觉可以换点有新意的。” 宋执黑着脸冷笑一声,手里一叠纸拍进她怀里。 向歌下意识抬手去接,捏着,看着他没动。 宋执皱了皱眉:“翻开,看。” 向歌打开来粗略扫了一眼,眉梢一点点挑起,眼神微凝。 大致翻看了一遍,她抬起头来,眼神讶异。 宋执看着她终于有了点不同的表情,挺满意,抬手敲了下纸边:“《singo》这个新刊的封面如果出了差错,你就给我走人。” 向歌:“……” 如果说一个多星期以前的那场z家春夏新装秀是向歌这个level走了狗屎运才上的t台,那么《singo》这次的新刊,就是满满的一盆闪耀着黄金luck的狗屎从天而降直接扣在了她脑袋上。 《singo》创刊六年,凭借着高质量的图片内容以及别具一格的独特视角已然已经成为了目前时尚圈内最具有影响力的杂志之一,往期一刊一刊数下来,封面人物不是代言过各大品牌的名模就是炙手可热的鲜肉花旦影帝影后们,启用新人模特,是完全没有过的事情。 这种资源寰球拿到不奇怪,关键是这次竟然有她的份儿。 向歌无声无息地做了几年的平模,也只拍过几本小杂志的封面,这种上了就是打上了“你已经是大腕了”或者“你要红”标签的时尚杂志封面突然有一天就向她招手这种事情,她之前想都没想过。 向歌甚至开始怀疑宋执在国外经过长期的治疗眼疾终于完全康复,发现了她的美貌并且想潜她。 关于《singo》的新刊资源被向歌拿到这件事情除了当时在场的乔欣以外没有其他人知道,事后,小姑娘兴奋地小脸红扑扑扯着向歌的手:“向歌姐!” 向歌翘着腿坐在化妆间玩手机,懒洋洋应了一声。 “《singo》的封面啊!”乔欣眼睛晶亮,“你要红了!” 向歌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看她,觉得好笑,抬手捏了捏小姑娘尖细下巴:“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乔欣任由她捏着,喜滋滋地:“这下徐艺绮多拿两个资源好像也没什么了,一个《singo》全都值回来了。” 向歌笑了下,没说话。 任何女人扎堆的地方,都是硝烟滚滚的战场,尤其是漂亮女人扎堆的模特圈。 再加上大家又都是竞争关系,自然没有可能相安无事,小团体,排挤和背后的小心机层出不穷。 寰球娱乐的模特部分组,向歌组里资质最为出挑的除了她就是徐艺绮,并且一直以来,因为某种特殊原因,徐艺绮往往都能拿到相对比较好的资源,平时也没少给她下绊子。 向歌本就没什么求胜欲,一般只要不是太过分太明显的,背后被讲两句她也都不怎么在意。 乔欣对于她的这个态度一直都是又气又佩服。 小姑娘椅子拉到她旁边来,脑袋往前凑了一点:“向歌姐,你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激动不开心啊。” 向歌把手机扔在化妆台上,下巴搁在桌边,无精打采道:“我开心啊。” “你看起来一点都——”乔欣嘴巴鼓了下,说到一半,门外有高跟鞋的声音不远不近传过来。 她反应快,瞬间就闭嘴了。 徐艺绮推门进来,视线在整个化妆间扫过一圈,落在向歌身上,从上到下,最终停在了她裸.露在外的白皙脚踝上,声音温和悦耳:“你的脚好了?” 向歌单手撑着脑袋侧头看她,懒洋洋笑了一下:“好了啊。” 徐艺绮也笑了,回手关了门,走到自己的桌前,一边摘耳环一边道:“我当时看到你在上面直接就崴了一下,真的吓死了,还好傅总没再追究。不过你也不要太在意了,毕竟是z家这种大品牌,那么大规模的秀你也是第一次参加吧,紧张是难免的,每个人都会有,习惯了就好了。”她顿了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一笑, “如果你还有机会的话。” 向歌眼皮子抬起来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当时那场秀徐艺绮也在场,向歌是运气好临时被叫去的替补兵,她则是早早就定下来的名额。 向歌舌尖卷了下,视线飘开,虚虚停在桌沿某处,漫不经心开口:“那天我生理期,身体不太舒服,来的时候带了板止痛药,放在了化妆间的桌上,结果不见了。” 徐艺绮挑了下眉。 向歌挑着眼角看她:“你说啊,它怎么就不见了呢?” 徐艺绮表情微绷了下,一瞬间又恢复成了温和微笑着的样子,垂头弯腰脱掉了高跟鞋:“那还挺奇怪的,也许是放在别的地方忘记了吧,你再好好想想呢。” 向歌轻笑了声,翘着的长腿放下,指尖撑着桌角,人站起来了。 她一米七三的个子,脚上的高跟鞋也没脱,站直了以后比徐艺绮要高上一点,视线微低,带着某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声音绵软又慵懒,却缓慢清晰地:“我这个人吧,记性确实不太好,有些事情我也不太想重新想起来,因为麻烦。”她话音微顿,头侧了侧,“所以,你别逼我想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王霸之气测漏的小鸽子 有点晚了,大家晚安安呀 6|快乐 封面的拍摄工作在一个星期后,第二天上午,向歌和那边的负责人见了个面。 《singo》主编名字叫eda,据说统治力极强,在《singo》最低谷的时候接任主编,几年的时间将这本杂志彻彻底底盘活了。 向歌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和事迹简介的时候,本以为是个女强人型的。 后来她才知道,这个叫了一个女人名字的时尚杂志主编是个男的。 不仅性别男,还是个笔挺溜直的纯爷们儿。 等一切都确定下来上午过去了大半,把人送走的时候已经十点多,宋执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翘着腿转笔:“等这个封面拍完,我让他们给你配个经纪人。” 向歌站在桌前,非常乖巧的点了点头。 “现在就先给你搞个助理凑合用用。” 向歌再次点点头。 宋执懒洋洋地靠在老板椅里,手里昂贵的金色钢笔在修长指间旋转,侧着头问她:“知道我为什么要捧你吗?” 关于这个问题,向歌也很认真的做过一番思考,她眨眨眼:“你想潜我?” 宋执眉心一抽,手里的钢笔“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 他重新捡起来捏在手里,看着那张坦然的脸,强忍着想把笔丢过去的冲动:“你长得挺好,脑子也不笨,红起来能给我赚钱。” 向歌懂了:“宋总,其实您要是早点发现这点,我应该已经帮您赚出一架飞机的钱了。” 宋执冷笑一声:“就你两年前那个臭屁德行?不给你梯子都能飞上房揭瓦了,真把你捧起来不得直接冲上天去?” “……” 向歌无言以对。 等向歌从办公室出来已经十一点多,直到封面拍摄工作开始以前,除了跟杂志方的一些交涉以外,她基本上没有太多的事情,出公司大门的时候,宋执已经效率很高的给她找了个助理来。 小助理姓宫,叫宫茉,是个眼大胸大的眼镜娘小萌妹,之前是宋执的生活助理,就在向歌啧啧感叹没想到宋执喜欢这个类型的时候,宫助理开口说话了,声音十分御姐,平板又冷漠:“向小姐,以后我就是你的私人助理,有任何事情你都可以跟我说,我一定会事无巨细向宋总汇报的。” 向歌眉角一抽,直接走到车边拉开驾驶位车门,人坐进去,关上车门按开了车窗,手臂高高伸出来朝她摆了摆,一脚油门走人。 车子开出去一段,宫茉人还没来得及回去,就看见那辆车又不急不缓的倒回来了。 向歌把车重新倒回门口,副驾驶的车窗打开,身子侧倾过来:“小茉莉,你去帮我定做一个锦旗。” 宫茉一愣,没反应过来:“定做一个什么?” “锦旗,就是那种送给医院医生的感谢锦旗,什么妙手回春救死扶伤,什么神仙再世送子观音这种的。” 宫茉一脸懵,没明白过来她为什么要这个东西,表情从茫然到恍然大悟到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满脸复杂的点点头。 向歌没太在意她丰富的表情变换,手肘搭在车框,补充强调道:“明天晚上五点之前麻烦务必帮我弄出一个来,辛苦了。” * 也许是宫茉觉得明天晚上五点前这个时限放的太久了,简直是对于她工作效率的侮辱,所以第二天下午三点半,她就按响了向歌家的房门门铃,面无表情的提着卷锦旗来了。 向歌都没问她是怎么知道自己家在哪里的这种不用想也明白的事,直接跟她道了谢,转身从客厅茶几上勾起钥匙串,踩上鞋子出了门。 房门直接没关,回头看着她问道:“你要不要进去坐坐?” 宫茉面无表情的推了下眼镜拒绝,和她一起上了电梯下去。 向歌没从家里开到第二人民医院过,对这边的路也不是很熟,凭着记忆绕了两圈发现走错了,最终还是放弃直接开了导航。 等到了医院门口已经是一个半小时以后,即将初春,天渐长,光线柔暖。她车子停在医院门口,侧过身来看了一眼医院大门,就决定直接在车里等。 想了想,又怕他从侧门后门之类的走掉错过,向歌干脆抓起副驾驶上的锦旗,直接打开车门下了车。 走进医院骨科科室门口,向歌步子一顿,停下来看了一眼表,算着离医生下班时间还有一会儿,便跑到电梯间旁边角落里,面对着墙壁开始整理语言。 “周医生,之前真的多亏了您精湛的医术,我的脚才能这么快好。” “您对于病人无微不至的关怀体谅细心照顾也让我深深感动。” “请您无论如何也要接受这面锦旗,不然我真的没办法心安。” “并且想请你吃个饭,表达一下我的感谢。” 女人手里握着的锦旗竖着拿,末端一下一下戳着下巴,视线低垂长睫敛着,自言自语的排练着一会儿要说的话。 绞尽脑汁的念叨了一会儿,向歌静默了几秒,而后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么尴尬又虚伪的台词到底是得多厚的脸皮才能讲得出来啊。 她挫败的撇了撇嘴角,想想还是放弃了,决定见机行事临场随意发挥。 向歌拿锦旗轻敲了下下巴尖,又看了下时间,差不多了,才垂着眼,懒洋洋转过身来,准备往医生办公室门口走。 结果回过头来,眼一抬,正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这一下突如其来毫无防备,向歌吓了一跳,眼睛瞪大了点儿,下意识就往后踩了一步。 周行衍就站在她面前,距离有点近。 垂眼看着她,眼神冷淡沉静。 为了把自己的人设贯彻到底,向歌今天穿的还是平底鞋,身高没了鞋跟的加成,就很明显的比男人矮了一段。 她平时也有过和男模搭档,这么看上去一眼目测下来,他身高基本上应该有个一八八差不多。 向歌脑海里窜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高中的时候他好像没这么高吧。 这个人这几年到底都吃了些什么东西啊,怎么就不声不响长到这么高了。 第二个是这人到底在她身后站了多久? 周行衍看着面前的女人明显的神游发呆,视线不动声色扫过她手里拿着的一卷缝着黄边的红色布料,缓慢开口:“向小姐又崴脚了?” 向歌回过神来,看着他没说话。 她其实也不知道,周行衍是真的不记得她了,还是在装样子。 最开始见到他的时候,她觉得他是装出来的,但是几次接触下来,她开始有点犹豫。 周行衍是那种,不在意的事情怎么样都无所谓,也不会浪费时间精力在对他来说没有意义的事情上的人,一直这样刻意装成不认识她的样子好像实在没有什么必要。 但是如果是真的不记得她了,向歌怀疑八年的时间是不是真的久到足以让一个人将另一个人忘得一干二净。 她没说话,周行衍也不急,就站在那里等。 他白大褂脱了,白衬衫外面黑色风衣,风衣扣子没扣,看起来比前几次见他多了份懒散随意。 衣架子身材穿什么都好看。 向歌视线从他白衬衫的领口一路缓慢划上去,轻咬了下舌尖,摇摇头,澄澈漆黑的眼看着他眨了眨:“我是来跟周医生表达一下感谢。” 睫毛又长又密,眼尾微挑上扬似新燕尾羽。 “顺便问一下周医生什么时候有空,想请你吃顿饭。”她停顿了一下,软着嗓子补充,“聊表谢意。” 周行衍唇角翘起一点来:“不用,我也只是尽到医生的职责而已。” 向歌酝酿了一下情绪,抓着锦旗的手指稍微用力了一点,深红色的布料微皱。长睫垂了垂,低低覆盖下来,在下眼睑出打下浅浅的阴影。 她犹豫似的停顿了几秒,又很快抬起眼来看他,迟疑了一下才开口道:“也确实有件事情,可能需要周医生再帮个小忙。” 周行衍挑了下眉,等着她的下文。 女人黑眸看着他,目光真挚又诚恳,一本正经道:“其实是这样的,我是一个全职作者,目前正在筹划一本医生为主角的新书,但是因为我身边实在是没有人做这方面的工作。” 她有点苦恼的皱了皱眉,“所以周医生如果有空的话,我想找个时间采访你一下,为我的新书收集资料,也好好了解一下这个行业到底是怎么样的。” 向歌一字一句斟酌着缓慢吐出,一番话说完,连呼吸都稍微屏了屏。 周行衍安静听完了,没说话,只垂着眼,意味不明地看着她。 他向着窗站,有傍晚的暖色光线碎在他黑沉沉的眼里,一层柔和的薄光蔓延四散,给人一种温柔的错觉。 良久,才缓慢,低沉地笑了一声:“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向歌:我就来跟你比比到底是谁戏更多。 周行行:开始你的表演。 这章一直在蹦迪,写了三万个小时,碎觉去了,晚安 7|不快乐 其实向歌没想到,周行衍会这么干脆利落的答应下来。 甚至她已经准备好了被拒绝以后风轻云淡又带点小遗憾的表情以及撤离路线,所以在男人笑着说出“好啊”两个字的时候,向歌有那么一瞬间愣神。 事情发展的出乎意料的顺利,反而让她开始回忆,是不是自己刚刚的话有不对的地方。 仔细过滤了一遍好像也没有哪里出了差错,向歌干脆当做是周行衍今天心情比较好,露出了一个和她的表情以及此时语境配套的笑容:“那周医生留个电话?” 周行衍报了串手机号。 向歌点点头,捏着手机划开锁屏,一个数字一个数字敲出来,拨过去。 有震动以及低低的铃声响起,男人从风衣口袋里翻出亮起来的手机,上面是她的电话号码。 向歌唇角弯了弯,刚要挂电话。 结果周行衍毫无预兆地,长指直接落在手机屏幕上,接起来,虚虚放在耳边。 头抬起来,黑眸直直看着她,唇瓣挑着,声线清冷略低:“确定了?” 向歌手里的手机保持着接通的状态,显示着通话时间的秒数一下一下的蹦,她舔了下唇边,眼睛一眨不眨:“你接起来,我就要扣话费了。” “……” 周行衍面无表情把电话挂了。 向歌还在笑:“周医生给我报个话费钱?” 周行衍把手机重新揣回口袋里,刚要说话。 身后一道清朗男声叫他名字。 他转过头去。 有一群几个人朝电梯这边走过来,最前面的男人朝着他们的方向快走了两步。 向歌站在周行衍身后,斜着脑袋看他。 男人看见她明显愣了一下。 向歌今天穿了件卡其色针织长裙,下面棕色复古平底小皮鞋,露出削瘦脚面和一段白的发光的小腿。 个子很高,宽松长裙虽然看不太出东西,但是整个人站在那里就纤细高挑,气质出众。 男人看了一眼站在她身前一脸冷淡的人,眼神意味深长:“怪不得周医生刚——” “你今天不值班?” 他没说完,被周医生快速打断。 男人闭嘴了,高深莫测看了他一眼:“今天林妹妹值班啊。” 一听到林妹妹这个名字,向歌脑子里的弦一下就紧紧崩起来了。 之前一次她来复诊,特地从小护士那里了解了一下,骨科只有一位女医生。 毫无疑问,就是前几天“午休时间不接诊”那位。 向歌不动声色,一脸单纯好奇地伸着脑袋:“周医生刚怎么了?” “也没什么。”那男人冲着她笑了一下,看到她手里的东西,那东西做医生的太熟悉了,卷着不用展开都知道是什么,“周医生的患者?” 向歌视线顺着垂了垂,才想起来锦旗还没给出去,她抿了抿唇,大大方方递过去:“聊表谢意。”停了停,又表情特别真诚地补充,“我亲自——”她说到一半,顿住了,极快反应过来,话头一转接道,“看着他们做的。” 周行衍接过来,淡声道了谢。 向歌挑着眼角弯眼看他:“那我先走了,周医生等我电话啊。” 周行衍点点头,看着她按下电梯走进去,人消失在缓缓闭合的电梯门后。 手里握着卷锦旗,布料上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和味道。 等电梯门关上了,他旁边的梁盛西终于“啧啧”出声,看着他摇头晃脑的,“‘周医生等我电话啊’?周医生也会给患者电话啊?” 周行衍没搭理他。 “还是说看颜值?不应该啊,林妹妹长得也好看啊,不都没能让你日久生情了,以前跟你要联系方式的漂亮姑娘也不少了。” 梁盛西说完,又想了下刚刚那姑娘的脸,确实是好看,再加上精心打扮过,完全达到了一眼惊艳的那种效果。 周行衍笑了下,“联系方式也分要法。” 梁盛西挑眉:“我怎么感觉是分人呢?那你这妖精妹妹是个什么要法?” 周行衍淡瞥了他一眼,“关你屁事?” “算我多事了。”梁盛西双手高举认错投降。 周行衍没再说话,两个人站在电梯门口等,梁盛西安静了一会儿,又“诶”了一声:“这锦旗你不放办公室去?” 周行衍闻言也低下头,看了眼手里的东西,“嗯,不用。” 梁医生这次是真的吓到了,这什么情况啊,这人看起来是要把它拿回家去啊? 他下巴扬了扬,玩味又起,一脸八卦:“既然不放,你为什么非要多等一趟电梯啊?” 周行衍没理他。 “那打开看看?” 周行衍终于被他问的烦了,“嘶”了一声,“你是个女人?” 两个人大学同窗,梁盛西早就习惯了完全不惧:“看看里面写了什么啊,你这么抵触干嘛,你当锦旗是情书啊?” 周行衍想,是她的话,还真的没准儿。 高中那会儿,寒假过后,向歌开始追他。 小姑娘当时高一,只半个学期就有了年级大佬的势头,在那个其他女生递个情书都小心翼翼偷偷摸摸避着老师的年纪,她追人追的异常肆无忌惮又明目张胆。 学生会门口等,食堂门口直接调戏,校庆上演个话剧都是她和他的爱情故事。 周一升旗仪式,挑染着奶奶灰的少女从升旗台后面偷偷摸摸地爬上去,身上披着面校旗,皮肤白皙,挑着眼角笑的明媚。 在全校老师学生正副校长的注视下,一手举着话筒,一手捏着张纸,一本正经道:“一首情诗送给我们周行衍学长,希望他能感受到我潮水般的爱意。” 下面学生沸腾了,全是欢呼起哄的声音。 副校长和教学主任气急败坏地走到升旗台下,仰头看着她红着脖子吼:“你哪班的!马上给我下来!!” 向歌:“大海啊!你全是水!” 她班主任这个时候也跑过去了:“向歌!你给我下来!我找你家长了!!” 向歌丝毫不虚:“骏马啊!你四条腿!” 周行衍当时就站在下面队伍中,看着升旗台上眉眼飞扬的少女,唇边一点一点上扬。 没缘由的愉悦感。 男人垂着眼,视线落在手里卷起的锦旗上,没意识到自己此时唇边带上了点笑。 梁盛西都呆了,抬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 周行衍抬起头来,刚好电梯上来,他长腿迈开人直接走进去,手指体贴地按在了开门键上。 “还算你有点人性。”梁盛西嘟哝了一句,一只脚刚迈进去,周行衍松手了,电梯门缓慢闭合,关了一半,他食指才再次优哉游哉按上开门键。 梁盛西快步进去,磨着牙看他:“妖精妹妹知道她的周医生私下是这幅鬼德行吗?” 周行衍笑了声:“她知道的比你多。” “……” 梁盛西翻了个大白眼。 周行衍回到家,手里东西随便放在茶几上去洗澡。 洗完出来接了杯温水,头上顶着条毛巾往客厅走,人坐进沙发里,目光落在茶几上的锦旗上。 杯子端在手里,沉着目光看了好一会儿,才将玻璃杯放在茶几上,倾身过去把那一卷拿过来,抽出来展开。 中规中矩的那种锦旗,红底,边缘滚着黄色的穗子。 上面黄色的两排字,从右到左读过去,平仄押韵—— 送子观音显身手 药到病除喜降生 “……” 周行衍将锦旗扔到茶几上,人重新靠回到沙发里,冷笑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我说向歌你撩汉子能不能态度端正点儿啊!哪能这么糊弄我们阿衍呢! 明天真的21:00准时更新,不更我直播吃鼠标垫好吧 8|快乐 灯光幽暗,满室酒气。 有男人嘶哑的谩骂声持续不止。 普通的两居室,室内一片狼藉,少女蜷缩在厨房角落里,脸藏在手臂后,白皙的小臂上全是青紫的印子。 醉醺醺的高大男人一手抓着她的头发,一手握着她纤细的胳膊试图掰开,脚上动作重重踢上去,嘴里骂骂咧咧。 “你一个没把的,老子还好吃好喝养着你!” “给你零用钱,给你房子住,送你去读书,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你还跟我耍性子!就你脾气硬?你再顶一句嘴试试!” 少女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稚嫩的脸。 干裂的唇瓣紧紧抿着,不哭也不说话,眼神倔强,眉眼神情都和那个女人太过相似。 她声音沙哑,平静看着他:“那你弄死我吧。” 男人赤红了眼,拽着她头发狠狠地甩到一边—— 向歌猛然惊醒。 空阔寂静的卧室里,墙上的挂钟一步一步走,时针指向四,厚重的窗帘紧紧拉着,有一丝浅淡天光从缝隙里渗透进来,冷冰冰的,不带暖意。 向歌人怔着,呼吸缓慢平复下来,手指下意识搭上耳后。 耳廓后的肌肤上,一道疤痕的纹路触感明显,边缘平整凸起光滑,从上一路蜿蜒到耳垂末端。 向歌垂着眼,人一动不动坐在床上,睡衣被冷汗浸的湿透,触感黏腻的贴在身上,连带着被子上都带着点潮意。 她掀开被子翻身下床,赤着脚踩在床边地毯上,一颗一颗解开睡衣扣子,随手丢在地上,人走进浴室。 等宫茉早上七点钟到她们家准备叫她起床,并且做好了这个女人可能会有起床气的准备的时候,向歌已经穿着居家服盘腿坐在沙发上打游戏了。 她给宫茉配了把钥匙,听见她开门进来,头都没抬,头发半干不湿地披在身后,手指飞速在手机屏幕上移动厮杀,整个人神清气爽,出声跟她打招呼:“早啊,小茉莉。” 宫茉一秒钟收起讶异的表情,换上拖鞋走进来,把手里的早餐放在餐桌上,声音平板:“今天上午九点钟给《singo》拍封面,保姆车已经在下面等了,二十分钟后出发,过去还要化妆换衣服还有其他准备工作,先过来把早饭吃了吧。” 向歌手一抖,手机里的小人啪叽一下摔死了。 她第一次感受到有助理,有行程安排,还有属于她的保姆车的滋味,终于有一种真实的,老大确实准备捧她了的感觉。 她歪了歪脑袋:“我自己有车,直接过去就行了。” “宋总说,本来就已经是新人了,表面工作不能再不做。” 向歌点点头,懂了。 人可以新,逼要装足。 宫茉买的早餐是港式的,水晶虾饺晶莹剔透,薄皮里面鼓鼓地包着整只的虾,脆皮虾肠,卧蛋牛肉粥,还有一杯黑咖。 向歌美滋滋地吃着,还有点意外:“我还以为你会让我节食的,比如早餐三颗草莓一杯脱脂牛奶的那种模特餐之类的。” 宫茉在一边整理东西,没看她:“因为感觉你不是会委屈自己的类型,就算我不买给你,你也会自己偷偷吃。” 向歌眨眨眼,夹了只脆皮虾肠塞进嘴里:“这家早茶还挺好吃的,店在哪里?” “司机带我去的,一会儿下去你可以问问他。” 压着时间吃了个早饭,又慢悠悠换了衣服,两个人下楼,保姆车果然已经停在下面了,司机是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小伙子,叫程牧,长相清秀,笑容羞涩。 向歌对着他笑了笑,男生匆忙垂下眼,耳廓可疑的红了红。 过了一会儿,又没忍住抬起头来看她。 向歌被他看笑了,直接坐在后面第一排,身子前倾,手撑在副驾驶座位椅背上,歪了歪身子看着他:“小茉莉说今天早餐是你带她去买的?” 男生点点头。 向歌侧着脑袋,“小木头,你知道第二人民医院怎么走吗?” 他再点。 “那一会儿你帮我再去这家买一份早点,送到二院骨科,给周行衍医生,行吗?什么都不用说,就直接给他就行了。” 程牧愣了愣,还是点点头。 宫茉从副驾驶回过头来,看她一眼。 向歌笑眯眯地道了谢,想了想,又继续道:“你自己也买一份吃,费用都让宋总报就行,就跟他说我早餐吃了三份。” “……” 二院和那家店离得很近,程牧送了向歌和宫茉,买完过去也没用多少时间。 他找到骨科门诊部,结果护士告诉他今天周医生不坐班,要他去住院部医生办公室找。 男生小心翼翼地提着几个透明餐盒又找到骨科住院部,站在医生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头探进去,“您好,我想找一下周行衍医生。” 办公室里原本在说话的几个人视线齐刷刷地落在最后一张桌,梁盛西端着水杯站在桌边,朝旁边扬扬下巴。 周行衍从电脑后抬起头来看向他,声音清淡:“怎么了?” 程牧走进去,想起向歌的那句“什么都不用说”,连忙摇摇头,把手里的水晶虾饺肠粉蒸排骨放在他桌上。 因为刚刚来的时候走得急,他颊边泛了点红,配上白净的一张脸,有种奇异娇羞的感觉。 程牧边退边跟他说了声再见,快步走出办公室。 周行衍全程都没反应过来。 其他人也愣住了,旁边的梁盛西目瞪口呆:“阿衍,你现在连男生都不放过了?” 周行衍没回话,放下手里的东西,打开袋子一盒一盒拿出里面的东西,手指扣在圆形的透明餐盒外。 桌上手机刚巧震动响起,周行衍拿过来看。 是一个没保存的电话号码发过来的短信—— 【周医生,早上好啊。】 周行衍眉梢挑起,视线落回到桌上的肠粉上。 这是这个女人要了他手机号码以后,一个礼拜以来给他发的第一条短信。 周行衍把手机放在桌上,身子靠回椅背看了一会儿,又重新拿起来,打开草稿箱,翻出那条之前没发出去的信息。 下午四点半,等向歌深刻感受了一下《singo》摄影师和主编的龟毛事儿逼吹毛求疵以后,拍摄终于结束,向歌瘫在椅子上,感觉自己面部肌肉已经完全僵住了。 宫茉过来递给她一瓶水:“辛苦了。” “明明是充满温情的一句话,为什么被你说出来我就感觉这么冷漠无情的呢。”向歌有气无力地抬了抬手接过来,一边摸出手机。 屏幕上一条未读短信,来自一串不用存也知道是谁的电话号码,n个小时前。 向歌眨眨眼,划开来看。 周行衍发过来了一张图,拍的是之前她给他送过去的那面锦旗。 下面打了一行字—— 【产科好像没有医生叫周行衍。】 “……” 向歌把图片点开,看着上面两排黄色的字,愣了几秒,然后就开始笑。 手机放在腿上,怀里抱着瓶水,笑的前仰后合。 她觉得自己当时还好没打开,直接就给他了,不然她可能会觉得很尴尬。 但是现在这么一看,又觉得很好笑。 她笑着抬起眼来看了一眼旁边一脸莫名其妙的宫茉,忍不住想抬手捏捏她的脸:“小茉莉,我怎么越来越喜欢你了啊。” 宫茉不为所动,一脸冷漠的推了推眼镜。 向歌抿着嘴舔了舔下唇,歪着头看着手机,想了想,抓起手机来打字。 【周医生明天有没有空?】 周行衍大概是因为快下班了没什么事情,没两分钟就回了。 【没有。】 【后天呢?】 向歌再接再厉。 【值班。】 向歌没再回了。 她眨眨眼,抬起头来看着身边的宫茉,突然问道:“小茉莉,你会烧饭吗?” 宫茉还真的会烧饭。 作为宋执的前生活助理,在向歌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娃娃脸眼镜娘宫助理觉得自己的工作能力再次被质疑了。 于是她一脸冷漠的推了推眼镜,谦虚道:“我能做出一桌满汉全席。” * 周行衍那条【值班】发过去以后,没有再收到向歌的回复,也没有其他声音了。 周医生气压低了两天,也没人知道为什么,同科室有人调笑问道:“周医生这两天心情不好啊,是不是我们林妹妹惹你生气了?” 周行衍没说话,林染看他一眼,抿着嘴笑:“我哪敢惹他啊,你们不知道,他其实很凶的。” 开玩笑似的语气,话虽然非要说也挑不出什么问题来,但是那语气里味道谁都明白。 向歌拎着个饭盒站在门口,腮帮没忍住鼓了鼓。 办公室门没关,刚刚里面人的对话就清晰地,一字不漏传入她耳中。 谁不知道啊?老子知道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呢! 向歌轻出口气,抬手敲了敲门边。 此时临近下班时间,大家都换了衣服准备走,听见敲门声都看过来了。 女人穿着件白衬衫,宽松柔软的料子,松松扎进裤子里,显出她一把纤细的腰肢。铅笔裤,腿修长笔直,裤腿挽了两环,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脚踝。 尖下巴,唇瓣红润饱满,眼睛尤其好看,眼型狭长瞳仁漆黑,眼波盈盈,有薄光流转。 辨识度太高的一张脸,林染几乎是第一眼就认出她来了。 女人的第六感向来是不需要理由的,危机感就能倏地冒出来,她抢在前面开口了,皱着眉,语气不太友好:“医生办公室不可以随便进的,请问有什么事吗?” 向歌直接无视掉,视线刻意越过她,在整个办公室里扫了一圈。 周行衍因为今天要值班,身上还穿着那件白大褂,人坐在桌前,看着她没说话。 向歌直直地和他对视几秒,视线缓慢移开,落在旁边的梁盛西身上。 长睫扑扇着眨,她弯了弯唇角挑着眼笑,声音低软绵长,像羽毛一下一下轻缓的挠:“周医生在吗?我来陪他吃个晚饭。” 作者有话要说:  周行行不太开心,心想你要了我手机号码又不找我,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不想当女主角了。 女配想强行给自己加戏,鸽总说你哪位,给我滚开。 今天超级早!夸我!!!!!! * 修个错字,我怎么这么多错字?? 9|不快乐 不是“我找他有点事”,也不是“我来送个晚饭”,而是“我来陪他吃个晚饭。” 虽然只是几个字的差别,但是含义天差地别。 向歌一句话说完,整个医生办公室都安静了。 她余光扫过一眼,站在屋子中央的那个“林妹妹”表情尤其不怎么好看。 向歌唇边的笑意加深。 那天她过来送锦旗,结果在电梯门口遇到梁盛西,看他对她的反应就知道,周行衍现在应该是单身的。 那么这个林妹妹就无疑也是处于待机状态的了。 梁盛西反应最快,脸上带着笑:“在啊,周医生刚刚还说着饿了呢。” 并不记得自己有说过饿了的周医生侧着头看了他一眼。 梁盛西冲他挤了挤眼睛。 他原本在刚开始看到向歌的时候,以为只是又一个来追求高岭之花的,长得好看的女勇者。 后来通过与周行衍的对话以及他一系列的反应来看,好像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梁盛西心里默默地为林染遗憾了三秒钟,然后毅然决然地准备大批购入这位妖精妹妹股。 向歌这才侧着脑袋,视线重新不紧不慢的落到周行衍身上,弯着睫对他笑,人走进屋子。 走到中间,到林染面前。 女人个子本就高,今天又踩了双小跟,垂着头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的女人,气场压人。 唇边勾着弧度,漆黑的眼却幽深的,没什么情绪:“抱歉,让一下可以吗?”她声音轻柔,“你挡到我了。” 站在旁边的几个医生身子往后撤了撤,下意识想离女人的战场远一点。 林染要比向歌矮上一截,和她对视得微仰着头,表情很难看,人却固执的没动。 向歌眨眨眼,面上表情不变,身子斜着歪歪头,看向她身后桌前坐着的周行衍,意有所指:“周医生,你女朋友吗?” 周行衍椅子侧转了一点,十分配合她,“同事。” 林染眼睫垂着,睫毛颤了颤。 向歌“哦”了一声,扬着下巴眯了眯眼,人也不动,就站在那儿执着看着眼前的人:“你要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个晚饭吗?” 梁盛西肩膀抖了一下。 这妖精妹妹可怕起来真是可怕啊。 林染深吸口气,重新抬起头来:“不用了。” 向歌满意了,也不跟她较真,笑盈盈地侧身绕过去了。 等下班时间,办公室里其他人都走了,向歌拖了把椅子坐在周行衍桌边,懒洋洋撑着下巴看着他。 周行衍侧着脑袋,声音清冽:“你怎么来了?” 向歌指尖敲了下脸颊:“给你送晚饭啊。” 周行衍挑了挑眉,“哦”了一声。 向歌眨眨眼,“陪你吃个晚饭。” 他没说话。 这个答案还不满意? “喂你吃晚饭?” 向歌试探性道。 “……” 周行衍微不可查轻叹了口气,视线收回,拉开桌上的袋子,提出餐盒,打开。 日系的便当盒,原木色,里面摆着一层一层的紫菜饭卷,紫菜里薄薄一层米,最中间裹着蛋皮,胡萝卜,火腿和酸黄瓜,上面撒着芝麻。 卷的整整齐齐,卖相精致,让人食指大动。 一看就不是她自己弄的。 周行衍不动声色,“没看出来,你手艺还不错的。” 向歌抬手从盒子边缘抽出筷子递给他,眼睛都不眨一下:“我当然棒啊。” “……” 周行衍哑然,下一秒,没忍住笑出声来。 向歌眨巴着眼,视线瞥开,被他这么一笑搞的有点心虚。 她其实一直都不太擅长进厨房。 高一那会儿寒假的时候,周行衍把破破烂烂的向歌从大街上捡回家,小姑娘满身是伤蜷缩在他家沙发上,黑眼看着他,亮晶晶地,嗓音沙哑:“我饿了。” 周行衍面无表情,没搭理她,直接转身出了门。 等少年从公寓楼楼下买了面包和牛奶上来,一打开公寓门,里面有呛烟的味道直冲鼻腔。 周行衍皱着眉进屋,把手里的袋子放在鞋架上快步走进屋,环视了一圈。 厨房灯亮着,向歌身上套着条花围裙,正捏着鼻子手臂伸了老远,眼睛别开,手里拿着个大勺在锅里胡乱搅。 “……” 周行衍大步走过去,看了眼锅里已经糊了的炒鸡蛋,直接拉着小姑娘胳膊把她拽到自己身后,先盖上了还在往外溅油花儿的锅盖子,再关火,最后打开抽油烟机,才算是完毕。 他转过身来,垂头看她。 向歌站在他身后,白皙的脸蛋儿红红的,有点肿,眼角划破的地方血干掉,唇瓣也被她咬破了,嘴角沾着点儿猩红。 平时在学校里嚣张散漫仿佛可以日天日地的少女,此时头上歪歪的挂着花围裙,手里拿个勺,表情看起来有一点委屈,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小朋友,乖乖地站在那里仰着头看他,不说话。 向歌也知道自己闯祸了,小心地别开眼来,声音低低的:“我以为你懒得理我走了,就想自己弄点东西吃。” 她本来想偷偷地炒个蛋吃完,再在他回来前把锅子什么的都刷好收拾干净的。 向歌停了停,低声道歉:“……对不起,我会收拾好的。” 之前半个学期,向歌和周行衍的关系实在算不上特别友好。 虽然嘴炮和找茬都是向歌单方面的,他则倒是一直被她莫名敌意逗得觉得挺有意思的。 仔细想下来,莫名其妙的,两个人平时在学校里遇到接触的次数好像还挺多,一来二去竟然也称得上是彼此熟悉的。 少女手臂上全是青紫,周行衍拉着她的手放开,“这是我家,我走去哪啊。”他垂睫看了她一眼,抬脚走出厨房,“先出来吧。” 向歌站在原地没动,看着他走到玄关,提着鞋柜上一个袋子进了客厅,站在沙发前转头看向她。 向歌犹豫了一下,还是拖着步子走过去了。 少年身型挺拔,比她高上半个头,向歌垂着脑袋站在他面前,没抬头。 周行衍才看见她额头靠近发际线的位置也有一块磕破的地方。 他想起刚刚在街上看见她的时候,小小一团蜷缩在路灯下,大冬天外套也没,只穿了件毛衣,□□在外的肌肤上全是可怖的淤青,抬臂拉着他袖子,嗓子哑哑的说不去医院,也不要回家。 这是去哪里跟人打架了啊。 他弯腰从袋子里翻出消□□水,棉签,跌打损伤的喷雾,纱布,还有一大卷创口贴,坐在沙发上,抬眼看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 向歌缓慢地坐过去。 周行衍手里拿着消□□水瓶子,拧开,抽了两根医用棉签出来沾湿,抬起头来,视线落在她眼角划破的地方,蘸了药水的棉签沾上去。 凉凉的触感带着刺痛,向歌“嘶”了一声,下意识往后缩,被少年一个眼神看住。 向歌不动了,就看着他给她消毒,贴创口贴,喷喷雾,包扎。 动作一点都不温柔,又很生涩,疼的她一缩一缩的。 为了分散注意力,她跟他说话。 基本上就是她问一句,他答一句,话不多,声音清澈冷润,语调缓慢,没什么起伏。 向歌第一次觉得他声音其实是好听的。 也了解到,他家住的离学校远,每天来回要浪费很长时间,因为高三课业太繁忙,于是就一个人在学校旁边租了间公寓,每天晚上有保姆阿姨来给他烧一顿饭。 等全部都弄的差不多了,周行衍才抬起头来。 小姑娘脸上贴了好几个创口贴,看上去花花绿绿的,表情有点愣,肚子还在叫。 周行衍没忍住弯了弯唇角,又从袋子里翻出面包和牛奶递给她:“要不要加热一下?” 向歌摇了摇头,道了谢以后从他手里把牛奶接过来,迟疑了几秒,开始咕咚咕咚大口的喝。 周行衍吧面包的包装撕开,递给她。 她就像个看到肉的小狼崽一样,就差扑到他手上去了。 少年靠在沙发里看着她吃,又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表,“吃完我送你回家。” 向歌咬面包的动作停住了。 嘴巴小仓鼠似的鼓着,咀嚼吞下嘴巴里的面包,漆黑狭长的眼看着他,“我能不能在这里睡一晚?” 周行衍挑了下眉。 她怕他拒绝,又赶紧快速接道,“就一晚,明天你醒之前我就走。” 说着,她紧紧抓住了他们家沙发垫子边。 周行衍没再说话,看了她一眼,站起来转身进了卧室。 向歌松了口气,几口吃掉剩下的一点面包和牛奶,把包装丢进垃圾桶里。又去厨房把焦糊的炒鸡蛋倒掉刷了锅,才关上客厅的灯,人重新回到沙发上平躺下来。 冬天房间里有点冷,向歌缩了缩脖子,把沙发上摆着的几个靠垫都拿过来,从腿到小腹到胸口,一个一个摆在身上。 她刚摆完躺平,卧室的门“咔嗒”一声开了。 周行衍身上带着淡淡的沐浴露和洗发水的味道,发梢还有点湿,人走到沙发旁,站定,垂眼看着把自己整个人都埋进靠垫里压住的少女,淡声道:“你去床上睡。”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回忆杀=v=小行行和小鸽子的往事 然后再偷偷告诉你们一个小秘密,明天的更新在早上八点钟,然后晚上就妹有辣! 10|快乐 紫菜饭卷向歌确实是跟宫茉学过的。 只不过因为她包的太难看,蛋皮糊掉,黄瓜切得奇形怪状,卷出来的饭卷也粗细不一,所以全部贡献给垃圾桶了。 和当年那个炒个蛋炒出爆米花味儿的自己比倒也算是有了不小的进步,向歌对自己的表现还是颇为满意。 虽然最终带来的还是宫茉卷的,只不过装盒是向歌亲自装的没错了,摆盘精致,四舍五入一下这句“我当然棒啦”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向歌嘴巴里叼着筷子,撑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 周行衍余光瞥了她一眼,又看看她嘴里的筷子,第一反应就是想抽出来。 指尖抬了抬,他忍住了。 向歌牙齿咬着筷子尖儿,两根深色竹筷就在那里上上下下摇摇欲坠的晃,看起来像是马上就要掉了。 周行衍腮帮子微动,忽然开口叫她:“向歌。” 她人还在神游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到他叫,视线侧过去,下意识“啊?”了一声。 竹筷从她嘴巴里滑落,掉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细微的声音。 向歌一呆,垂头去看她筷子的尸体,哀悼两秒,叹了口气,弯下身子去捡。 也就错过了周行衍瞬间弯起的嘴角。 女人将筷子捡起来塞进带来装饭盒的布袋子边缘,看着他:“怎么了?” 周行衍:“没什么,我忘了。” “……” 你赔我筷子啊! 向歌泄气的样子看着他:“我还没吃饱。” 周行衍点点头,装傻:“那你吃,我够了。” 向歌不说话了,好看的眼直勾勾的看着他。 周行衍突然发现,这姑娘今天的眼角不涂粉眼影儿了,仔细瞧,好像有点亮晶晶的浅棕色。 眼线画得很短,微微往上扬了一点点,看起来跟之前两次又有些不一样。 周行衍看得叹为观止。 向歌也半天不动,就这么跟他对视着,忽然伸出舌尖,向上翘着舔了下唇珠。 身子往前倾斜了一点儿,小臂推着饭盒一点一点往前:“你的筷子借给我用吗?” 周行衍动作一顿,把筷子放在饭盒上架着,脊背靠回到椅背里。 没来得及说话,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吵嚷的声音,夹杂着柔声劝阻的女声,由远及近,一点一点清晰起来。 周行衍反应极快,人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就要往外走。 向歌吓了一跳,也跟着站起来。 已经迈出去两步的男人突然回过头来,黑眸暗沉沉地:“坐下。” 向歌一愣,站在那里没动。 周行衍抿着唇角看着她,声音放低了点,“你就在这儿等着我,别出来。” 外面骂骂咧咧的声音越来越近,有什么东西撞击地面的闷响,玻璃器皿破碎的声音以及女人的尖叫声。 向歌也明白过来了大概是医闹,赶紧点点头。 周行衍转身拉开办公室门出去,向歌直接翻出手机准备报警,人站在门口,顺着门上玻璃往外看。 外面站着四个男人,护士站的东西全都被掀落在地,地上还有一个小护士,被另外几个人扶着站起来,小臂在流血。 为首的那个手里拎着根钢管,原本正在敲着护士站台,看见这边周行衍从门里出来,直接横着步子走过来,手里的棍子划过地面发出渗人的“刺啦”声,嗓门很大,凶神恶煞叫嚷着:“你是医生?把你们院长给我叫过来!” 向歌抓着手机的指节有点泛白,侧过身子背靠着墙壁打电话,外面周行衍也在说话,还有大吵大嚷的声音,向歌单手捂着一只耳朵,给警察报了地址楼层。 结果刚说完,电话还没来得及挂断,外面男人的咆哮声倏地变大,周行衍的声音混杂其中,在喊她的名字。 向歌下意识回过头去,刚好看到男人手里那根钢管高高抡起,冰冷的金属末端在医院走廊冷色调的灯光下泛着光泽,又快又狠地砸向玻璃—— 向歌瞬间反应过来,整个人向后倒去,手机扔在一边,双臂抬起来死死地护住脸。 臀骨狠狠撞击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她身边全是稀里哗啦玻璃破碎掉到地上的声音。 向歌闭着眼,人没动,手臂上有火辣辣的痛感,她却不敢移开,生怕有没掉完的玻璃碎片伤到脸上。 耳边全是女人的尖叫声,男人的咆哮谩骂声,乱糟糟的脚步声还有沉闷的撞击声音,她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大概六七秒,突然一双冰凉的手搭上了她的手腕。 向歌抬起头,睁开眼来。 周行衍蹲在她身边,身上衣衫凌乱。 向歌上上下下扫了他一圈,确定没什么地方手上,才松了一口气。 手臂痛得她皱了皱鼻子,抖掉了白衬衫上两块玻璃碎片,手翻过来,小臂上面有两道看起来不浅的划痕,正在流着血。 周行衍薄唇紧紧抿出僵硬的线条,声音有点哑:“能站起来吗?” 向歌仰着头看他,眼眶湿漉漉地,“屁股痛……” 周行衍没说话,一手勾着膝弯,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的手臂把人打横抱起来,出了办公室。 门外医院保安赶过来,暂时控制住了几个人,周行衍向旁边另一个医生点了下头,径直穿过走廊来到楼梯间往楼上走。 向歌单手勾在他颈后,盯住眼前那块白皙的脖颈皮肤,目光一路向上到绷的紧紧的下颚线,再滑到男人滚动着的喉结,感觉手臂上的痛感都减轻了不少。 她视线过于肆无忌惮,周行衍一边快步往楼上走一边垂下眼睫看她,瞳仁黑的无机质,声音沉冷,“完了没?” 男人眼神和声音都有点骇人,向歌乖乖地收回了视线。 上了一层,周行衍抱着她拐进值班室,里面桌前坐着个男人正在写东西。 听见有脚步声,他漫不经心抬起头来,看见周行衍怀里抱着个女人进来,他整个人呆滞了三秒,视线落在向歌血淋淋的小臂上,迅速反应过来,起身出去了。 周行衍把人放在旁边的一张单人床上,之前那医生刚好进来,手里端着个托盘走过来,“怎么弄的?” 周行衍拉了把椅子坐在旁边:“玻璃。” 男人点点头,弯下腰,手刚要伸过来,动作突然停了,侧过头去看向旁边的人,扬着眉:“你来?” “……” “舍不得?” 周行衍想踹他一脚:“快点。” 男人耸耸肩,拉过向歌手臂,又从托盘里拿了小镊子消毒,除了里面几块细小的玻璃碎片。 其中有几块扎得有点深,镊子尖端进去鲜血淋漓,向歌疼得整个人都往后缩。 细小的碎片一颗颗摘出去,托盘上全是被血浸透的纱布和消毒棉,等消了毒包扎好,向歌眼角都红了,却全程一声都没出。 周行衍坐在旁边看着,下颚微绷,眼皮痉挛似的跳了一下。 男人看看他,又看看床边坐着的姑娘,人端着托盘,非常识相的出去了。 向歌疼劲儿还没缓过来,周行衍也没说话,一时间整个房间一片寂静。 女人手臂抬了抬,疼得缩了缩肩头,五官可怜巴巴地皱在一起,眼眶潮湿。 向歌觉得自己好像变矫情了。 也就是被玻璃割破了点皮,怎么因为他在这儿,就感觉自己好像身受重伤急需抢救似的了呢? 这么想着,她就抬起头来,看了坐在旁边的男人一眼。 周行衍刚好也在看她。 她坐在床上,要比椅子矮上一截,只得微仰着头看他。 周行衍目光沉着,眸底有漆黑深浓的情绪,唇角绷的有点紧,半晌,才低声叫她:“向歌。” 低沉微哑的嗓子,少了几分平时的清冷淡漠。 向歌听着他叫她名字,人一怔,然后就笑了。 “我在呢。”她脑袋歪了歪,上半身微微前倾靠近过去,仰着头从他侧下方的位置直直看着他,“周医生想说什么?” 周行衍不说话了,只抿着唇看着她。 向歌就扬着长睫笑,“周医生不说吗?那我说啊。” 她人直接站了起来,往前两步走到他面前,靠近,上身低低弯下去,唇凑到他耳畔,有气流染上他耳廓。 薄唇微动,她刚要开口—— 咔嗒一声门把扭开的声音响起,之前给向歌做包扎的那个医生走进来,一边抬起头一边喊了一声:“阿衍啊,我把——” 说到一半,他停住了。 在他的值班室里,周行衍坐在他的椅子上,之前被他一脸紧绷抱进来的姑娘正低低弓着腰,两个人贴的很近,头凑在一起,不知道在干什么。 两个人听到声音,齐刷刷地扭头看过去。 他面无表情的点头致歉,人后退两步,重新把门关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医生被打断了,内心:你特么——【举刀 11|不快乐 等警察来了已经是半个小时后,周行衍被叫过去问了话,因为是向歌报的警,所以也一同被叫过去了。 情况差不多问完,警察视线落在女人手臂绑着绷带上。 向歌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把衬衫袖管拉下来遮住。 本来也没什么大事,嫌麻烦懒得是一点,一旦追究起来宫茉一过来,那她的职业也就全露馅了。 周行衍站在她旁边,垂眸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向歌被问了几句话也就没什么事儿了,此时也已经快十点了,她坐在满地玻璃碎片的办公室里,撑着脑袋往外瞧,被刚好走进来的男人一眼扫回去了。 向歌仰着头看站在自己面前的人:“这种患者家属总是会遇到吗?” “偶尔会有。”周行衍垂头看着她,眉头微皱了下,有点为难。 时间已经挺晚了,他没办法让她自己一个人回去。 可是现在确实也走不开。 周行衍想了下,从口袋里翻出手机来发微信。 二十分钟后,梁盛西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了骨科住院部办公室门口,看着周行衍将满地的玻璃碎片扫在一起,一脸愕然:“怎么回事?” 周行衍拿着扫把抬起头来,下巴朝向歌那边扬了扬:“帮我送回家。” 梁盛西没反应过来,愣了愣:“啥?我帮你送回家?” 周行衍瞥他一眼:“不然我帮你?” 梁盛西看了一眼旁边翘着腿坐着看戏似的女人,好心隐晦的提醒道:“要不然今天我们串个班?。” 周医生:“不用。” “……” 你他妈还真的是十分敬业啊。 梁盛西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他,一口气憋了半分钟,才终于好不容易完整的喘出来了。 向歌撑着脑袋站在旁边看戏似的,差点笑出声来。 梁医生真的无法理解,这两个人怎么一个一个都这样啊,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皇上不急太监急想着多给他们制造一点单独相处的机会。 两个人往外走,走廊里警察还没走,向歌视线看过去,旁边小护士正蹲在地上捡撒了满地的东西。 向歌眼睫垂了垂:“在医院工作好辛苦啊。” 梁盛西走在她旁边,听见了,笑了笑:“何止辛苦啊,简直不是人干的活儿,又危险,吃力不讨好,下了手术胳膊腿都是软的,熬的人头发一把一把的掉,黑眼圈比双眼皮还宽,遇到激进一点的患者家属,那他主治医生真的惨死了。” 向歌挑了挑眉:“那你还做了医生。” 梁盛西顿了顿,突然道,“我大学的时候,和阿衍是室友。” 向歌眼睫抬了抬。 “那个时候阿衍和现在不太一样。”两个人坐着电梯下到一楼,梁盛西歪着头想了下,“有点像那种,古堡里忧郁又阴郁的禁脔。” 向歌差点被自己口水呛了:“忧郁的什么?” 梁盛西摆摆手:“总之就是很病娇,你懂我意思就行了。” 向歌回忆了一下高中时期的周行衍,虽然锋芒和眼中傲气是比现在浓重明显,但是好像也并没有什么忧郁又阴郁的气质。 “总之看上去就是完全不像个医生?” 梁盛西点点头,“尤其是拿起手术刀的时候,像个杀猪的。” “……” 向歌:? “那时候我们都以为他可能以后会去做个法医什么的,毕竟和他当时的气质还挺符合的,我就问他,你为什么来学医啊?” 梁盛西舔着下唇笑了笑,“他说,因为希望这个世界上的痛苦少一点。” 向歌脚步一顿,整个人怔在原地。 她第一次被周行衍带回家并且霸占了人家的床睡了一晚以后,整个寒假都没再见过他。 再次见到他是高一寒假开学的前一个礼拜。 高三开学早,他们早早就开始上课,他那天晚上下了自习又去图书馆,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路上静的只能听见风声。 还是在那个路灯下,还是那一团小小的,熟悉的人影。 周行衍脚步顿了顿,走到她旁边去。 向歌抬起头来,黑眸乌压压地,空洞,没焦距,有触目惊心的血迹顺着耳廓后往下淌,一直划过白皙的脖颈流进领口。 这是她第二次到周行衍家里来。 这次和上次不太一样,她耳后的伤口极深,长长的蜿蜒下来,像是被什么利器划透,边缘微微外翻,殷红的血不要钱似的流。 周行衍纱布和消毒棉一块一块的换,帮她止血,好半天,都没能止住。 他手指都僵了,骨节泛白,“我们去医院吧。” 少女呆愣愣地扭过头来,看着他,下意识摇了摇头。 周行衍唇线僵直,声音绷着:“你这个应该要缝针的,不去医院血止不住。” 她还是摇头,无论他怎么说,都不肯去医院。 少年又气又急,声音带着点沙哑和明显的薄怒,低声叫她名字:“向歌!” 向歌看了他一眼,抬手去摸而后的伤口,被周行衍一把抓住手腕阻止, “你手脏,别碰。” 他好像被气的不行,声音眼神都很凶,又有点挫败的感觉。 向歌才发现这个人脾气好像也不是特别的好。 她乖乖放下手,沉默了一下,慢慢出声,“不能去医院。” “什么?” “医院会实名,还会打电话通知家长,不能去。” 周行衍听明白了。 他抿着唇沉默了一会儿,尽量帮她擦掉了伤口附近的血迹,用纱布绷带先做了简单的应急包扎,然后翻出自己的大衣,递给她。 向歌迟疑着,反应有点慢,没接。 周行衍直接走过来站在她面前,微微俯身,将手里的大衣给她披上。 少年身型稍有些清瘦,不算宽阔的臂膀和手里的大衣将她整个人圈过来,让人生出一种被拥抱着的错觉。 他垂着眼,看她细密低垂着的眼睫:“我带你去不用实名的医院。” 周行衍拉着她下楼,等了一会儿才拦到车,报了个地名。 向歌和他并排坐在后座,车子开出去一段,她开始有点困,迷迷糊糊地靠在出租车椅背上,头低垂,拉动到而后受伤的皮肤,疼得钻心。 向歌眉皱紧,死死闭着眼。 恍惚间,有一双温热有力的手轻缓托起她的头,声音低低地,柔软熟悉,在她耳边缓慢持续的响,叫着她的名字,告诉她别睡,跟她说话。 出租车在一家私人医院门口停下的时候,向歌已经有点模糊,身子半软着,整个人被周行衍半搀扶着下来。 她贴着他,整个人热乎乎地,在发烧。 周行衍提前打了电话,门口已经有人在等,看车子上的两个人下来,连忙小跑过来把人抱进去。 等她再醒过来人躺在病房床上,窗外夜幕低垂,病房里面没开灯,有星星点点和细碎月光透过窗子透进来。 向歌眨眨眼,没眨动,又转了转头,半边脑袋有点麻。 周行衍坐在旁边,听到响动,转过来看她。 少年还穿着校服,上面有一片血迹,是她沾上去的。 他好像一直有点小洁癖,此时却不太在意的样子,身子凑过来,抬手贴了贴她额头:“烧退了。” 向歌挣扎着想坐起来,又被按着肩膀按住, “伤口刚缝了针,你别乱动。” 向歌不动了,侧着头看了一眼病房墙上的挂表,眼睫轻动,缓慢开口:“今天。” “什么?” 她声音有点哑,低低的:“已经两点了,我生日,是今天。” 周行衍才反应过来。 刚刚在出租车上,为了分散她注意力让她清醒,他想方设法和她说话聊天,问了她的生日星座什么的,绞尽脑汁搜刮了他脑海里仅存的平时班里女生一直在讨论的一些乱七八糟在他看来毫无意义的问题的残影。 周行衍笑了,头凑过去了一点,“嗯,那你有什么生日愿望?” 向歌躺在床上很认真的想了想,而后平静开口缓慢道:“希望这个世界上每个人的痛苦都能少一点。” 少年一怔,直直看着她的眼睛。 漆黑长翘的眼,在黯淡的月光下明亮又澄澈,平静淡然,和他印象里阳光下眼神嚣张飞扬的少女截然不同。 周行衍视线侧移,触碰到她耳边被干涸血迹粘合在一起的发丝后,稍微顿了顿,突然叫她名字,“向歌。” 她抬眼睫应了一声。 “你以后不要打架了。” 向歌愣了愣。 他想起几个礼拜前,几个小时前,少女满身的触目惊心,还有而后血肉模糊的伤口和止不住的血。 周行衍抿了抿唇,表情很严肃:“你下次再打架,我就不管你了。” 向歌却突然笑了。 他以为她不肯去医院,不肯回家,是因为怕家里人知道了会担心,或者怕被骂……吗。 向歌突然有一种深深地,不知名的,古怪小心,又难以名状的情绪。 不想告诉他原因,不想让他知道为什么,不想被同情怜悯,不想被嫌弃。 向歌垂着眼睫弯了弯唇角,“好,以后不打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作者麻油话要说!非要说的话高中时期的阿衍好温柔!阿衍娶我!! 12|快乐 手臂受伤这件事,虽然向歌极力想要瞒住的,但是还是被宫茉发现了,果然当天晚上,向歌就接到了宋执大魔王的恶魔咆哮。 男人对着电话先是把她狂轰乱炸神喷了一顿,而后撂下了“向歌你如果伤到的是脸就给老子滚出寰球”这样的狠话。 向歌缩了缩脖子,侧着脑袋用肩膀夹住了电话,一边接着茶几上剪手指甲,无比虔诚的道歉伴随着一声声清脆细微的响声。 宋执在那边沉默了几秒,突然毫无情绪波动问道:“你是不是在剪手指甲?” “……” 向歌吓得手一抖,差点剪到了指甲边缘的肉。 你他妈是二郎神还是顺风耳啊。 向歌给《singo》拍完封面一个礼拜,宋执给她找的经纪人就极有效率地到位了。当天下午,宋老板把她叫到办公室里去。 介绍完了以后全权负责她一切事宜的经纪人以后,男人意味深长的瞧着她上上下下看了三分钟,才开口问道:“你和傅容森认识?” 向歌想了半天,很真诚的看着他:“傅容森是谁?” “z家小傅总,你之前走过他家的春夏新装秀。” z家的春夏季时装秀,她崴了脚,又遇到了周行衍,虽然这样算起来好像也没过多长时间,但因为后面发生的事情有点多,让她恍惚觉得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向歌脑子里片段过电影儿似的倒退回去,想起来了,满身骚包味儿的那个。 她点点头,“一面之缘。” 宋执眯着眼,冲她摆了摆手,一副懒得理她的样子:“回去看邮件。” 向歌一脸莫名其妙,人正准备出去,又被叫住了。 她站在门口转过身去,宋执一脸意味深长:“傅容森那个人花领子很多,上升期你别给我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向歌一脸懵逼地出去了。 往摄影棚走过去还剩下没几步,刚好看见乔欣从那边洗手间里走出来,看见她过来,笑眯眯地喊了她一声。 向歌回过身来,看见她带着大大的笑容冲着她招手,也忍不住笑。 小姑娘太可爱了,让人不喜欢都难。 她站在原地等着她跑过来,结果正好有几个人从走廊另一头化妆间那边走过来。 徐艺绮走在领头的一个,脸上的笑意温温柔柔,看见向歌和乔欣站在这边,笑容又变得灿烂了点。 她抱着臂走过来,笑意盈盈:“听说你拍了《singo》的封面,恭喜呀。” 向歌挑着眉角瞥了她一眼,懒得理。 徐艺绮笑容没变:“虽然只是个杂志封面,受众面有点小,不过对于你来说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吧,要继续加油啊。” 向歌眯了眯眼,没明白这人突如其来的盛气凌人是从哪里来的。 直到晚上回了家,看到经纪人给她发过来的邮件,向歌才明白宋大魔王今天白天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再往下拉拉,也明白了徐艺绮那藏不住的得意和轻蔑是怎么回事。 邮件内容是关于z家今年的秋装新系列代言选拔的资料。 自从z家中国市场由傅容森负责以后,这家的走向和套路开始变得有些清奇,让人摸不透。 比如说近几年来的代言,完全一反以前启用超模明星的固定模式,不限资历的选拔,只要他这边过了,无论什么领域,多新的人他都敢用。 寰球娱乐的模特部这次有三个名额,她是被傅容森钦点大名的一个。 除她以外剩下两人其中之一,就是徐艺绮。 向歌想起傅容森那满身的古龙水味儿和擦得锃亮的皮鞋,有点头疼。 厨房里夏唯和宫茉在弄晚饭,向歌盘腿坐在客厅地毯上,电脑往前一推,上半身后仰靠上沙发,哀嚎一声。 夏唯侧身抻着脑袋看了她一眼,从锅里舀出一小碗猪蹄汤来,走过去,白瓷汤匙盛了一勺,凑到嘴边吹了吹,递到她面前:“来,小鸽子,啊——” 向歌乖乖地张开嘴巴喝了。 “好喝吗?” 向歌点点头:“这什么汤?” “猪蹄汤,丰胸功效显著。” “……” 向歌瞬间面无表情了:“你还是炖银耳木瓜牛奶羹吧,当个甜品吃。” 夏唯把碗放在茶几上,“你就不能去看看医生吗,问题要从源头找。” “我痛经快十年了,也不相信江湖老骗子的几服中药就能给治好。” “……人家是很有名的中医,在医学界也是有名望的,退休以后开的医馆,而且一般人不给看的。” 向歌捏着汤匙的手指一顿,挑眉笑了笑,“你觉得我信了吗?” 第二天,向歌坐在夏唯的车上去医馆的路上一直有点惴惴的,皱眉看着前面的路:“他会不会让我以后忌口,别吃凉的什么的?” “不会的。”好不容易把人弄过来了,夏唯很怕她半路跑了,睁着眼睛扒瞎道。 医馆位置有点偏,靠近郊区,开车过去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夏唯车开的不慢,到的时候上午十点多。 一个很不起眼的小院子,青灰色围墙,木门半开半掩着,两个人下了车,夏唯推开门。 向歌跟在她后面进去,一抬眼,“哇”了一声。 古色古香的一个院子,四方天井下长形池塘,水面叶影摇曳,长条石花架上满是叫不出名字来的绿色植物。 向歌快走了两步,凑到夏唯耳边:“我们今天应该穿汉服来的,顺便拍两张照发给小茉莉,告诉她我穿越了现在人不在这个时空,没有办法工作了。” 夏唯白了她一眼,懒得理她,走进中间一间屋子。 里面背门坐着个男人,穿着白衬衫,肩很宽,脊背挺的笔直,青竹一般。 向歌愣了愣。 听见有人进来的声音,男人转过身来,抬起眼看向站在门口的两个人。 因为逆着光,他微微眯起眼来,看清来人以后,漆黑眸中有稍纵即逝的讶异。 夏唯也看见了里面坐着的人,认出是那个被某人心心念念着的小医生,脚步一顿,不动声色的后退了一步,人出去了,顺便还关上了门。 向歌眨眨眼,慢吞吞地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了。 这是她第一次在医院以外的地方见到他。 向歌肆无忌惮的打量着他,视线顺着男人鼻梁唇瓣滑到白衬衫纽扣上,木质的纽扣,上面雕刻着精致的纹路,一丝不苟一直扣到倒数第二颗,有种浓厚的禁欲感。 就让人手指很痒,想把那纽扣一颗颗解开来,将他整个人都剖开,让他在她面前原形毕露,让他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看他脱了这身清冷的皮到底会是个什么样子。 向歌坐在椅子上不太健康纯洁的想着,唇角弯起,看着他道:“周医生,好巧啊。” 周行衍表情没什么变化。 向歌也不在意,这个时候,她脑海中已经彩排上演了无数种调戏他的方法。 她缓慢地伸展了一下长腿,而后向里收了收,膝盖骨微弯,翘着腿。 脚尖一勾,鞋跟的地方下滑,亮色的高跟鞋就挂在她白嫩的脚丫上,随着动作一荡一荡的。 向歌上半身往前倾了倾,唇角勾着笑望进他眼睛里,舔着唇瓣刚要说话—— 周行衍:“你来看病?” 向歌舔着唇的动作一顿,突然就安静了。 她整个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样,所有动作毫无预兆全部停住,刚刚颇具攻击性的眼神和细微小动作也一同消失。 她突然想起来自己是来看什么病的了。 女人刚刚还在流转的眼波瞬间凝结,鞋也不晃了,上勾着的脚尖倏地放松下垂,高跟鞋“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向歌张了下嘴,又闭上,翘起的脚赤着看他,一颗颗圆润的脚趾蜷了蜷,耳朵有点热。 不好意思,周医生,我是来看妇科病的,我月经不调还痛经,而且发育好像不太好,二十三岁了到现在也还是个平胸。 这种话说不出口,无论如何,打死也说不出来。 她喉咙梗着,看着他不说话。 周行衍也不急,漫不经心似的挑着眼睫等着,见她好半天也没说话,他干脆站起身来,走到旁边的书架上抽了一本什么东西出来。 向歌趁着他人背过身去,赶紧把刚刚掉在地上的高跟鞋踩上了,调整了一下坐姿和面部表情,想着能随便编个什么病糊弄过去。 她还没想到,旁边背对着她的周行衍先开口了。 男人手里拿着个本子,低垂着头念她的预约,声音冷淡,有点低,却不知道是不是刻意被他放缓了语速,清晰、一字一字地传入到向歌耳中:“上午十点,患者一位,女。” 向歌周身顿僵。 “主要病症:经期紊乱,经痛,发育迟缓——”他转过身来,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 “——姓名,向歌。” “……” 向歌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向歌:你弄死我吧。 太绝望了这感觉。 13|不快乐 周行衍平时说起话来一直是很利落干脆那种,向歌认识他到现在,头一次听见他用这种腔调说话。 声线压着,尾音轻缓低慢,振着气流让人心里一抽一抽的。 像凌迟。 男人慢悠悠重新把预约记录放回到架子上,人走过来了,坐回到她面前。 向歌甚至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周行衍表情倒是没有太多的变化,平静冷淡的看着她:“手伸出来。” 向歌看着他眯了眯眼,不知道怎么着,看着他这么一副淡然模样,突然就生出了一点幼稚的叛逆因子出来。 她人没动,靠坐在椅子上:“女孩子的手只有男朋友可以碰的。” 周行衍抬起眼睫来。 差不多一个月以前,这女人看脚的时候,也是这句台词。 只不过此时的语调表情和当时都截然不同,挑着眉梢看着他,红着耳垂,好像颇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 周行衍唇角弯了弯:“我是医生,你未来男朋友会理解的。” 向歌心里的小火苗,就被他那么平静的一句话,莫名其妙地给点燃了。 她舌尖顶着腮帮鼓了一下,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我未来也不找男朋友,男人能当饭吃啊?” 周行衍有点诧异地挑了挑眉。 向歌一口气出去了,又撇撇嘴,肩膀一塌,小声说了句对不起,手臂乖乖地伸出去了。 周行衍抬手,抓着她的手腕放到面前脉枕上,手微弓起,三指搭在那段纤细嫩白的手腕上,手指修长,骨节弯着抵着她脉搏,撑出好看的弧度。 向歌眨巴了下眼睛,刚刚的在意和绝望的窘迫感好像突然间又变得没那么强烈了。 她垂眼看着他落在自己腕上的指尖,又抬头看着他微低了些的脸,脑袋歪了歪,突然出声道:“周医生,你能把出我的小孩几个月了吗?” 周行衍眼睫毛都没抬一下:“这个问题你现在问有点早。” 向歌惊奇了,这个人还真的会号脉啊。 你到是个什么医生啊你? 她问题还没问出来,周行衍低缓开口了:“周期紊乱?” “……” 你说说看你这个人是不是在明知故问? 这个问题向歌不是很想回答,她没说话,权当默认。 周行衍抬起眼睫来,看她:“前几天会疼的很厉害?” “……” 向歌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半天,点了点头。 周行衍也一脸平淡:“天数和多少也不正常?” “……” 你他妈有完没完啊!! 向歌耳根泛着红一直蔓延到脸侧,瞪着他看着面前的男人,“唰”地一下把手从他指下抽出去了。 女人那张从始至终保持着游刃有余的虚伪面孔今天终于出现了裂痕,黑眼亮晶晶的,带着羞怯薄怒,大睁着瞪他。 意外的可爱。 周行衍唇角抿了抿,没绷住,低低笑出声来了。 向歌:“……” 真是想打死他。 周医生一声笑出来秒变了表情,掩饰似的轻咳了声,一本正经:“你不用不好意思,我是医生。” 向歌不想搭理他,眼神已经开始往桌上的脉枕上面飘了,心里想着现在把这东西丢到他脑袋上自己大概得赔个多少钱的医药费。 大不了砸傻了她就对他负责,养在家里养个一辈子。 她脑补了一下周行衍坐着个轮椅穿着白色的棉质睡衣,俊脸一脸痴呆相守在家门口,看见她回来以后傻子似的笑,觉得很解气。 突然又想笑。 她这边美滋滋地想着,那边男人又开口道:“嘴巴张开。” “……” 向歌一脸懵逼。 “张。” 她瞪了他一会儿,而后犹犹豫豫地仰起头来,张开了嘴。 “舌伸出来。” “……” 向歌视死如归地闭着眼,缓慢伸出舌尖。 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听见有声音。 她睁开眼来,刚好看见周行衍倏地下敛的眼睫和轻微滚动了一下的喉结。 男人垂眼低头,声音微哑:“你体内寒气重,体寒宫寒,肾阳虚,以后不能熬夜,十二点前准时睡觉,凉的不能再吃了,生冷海鲜啤酒奶茶冰淇淋还有垃圾食品全部要忌口,酸奶牛奶水果吃之前都要从冰箱里拿出来放到常温。” 向歌听着,假模假样的点点头,抬眼问他:“周医生是中医?” “大学的时候学的是临床,我外公是中医,所以中医学也有接触。”周行衍站起身来,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低下头,“哦,对了,关于你的发育问题——” 他话没说完,向歌整个人一僵,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了,音量微微提高了点打断他:“我发育没问题。” 她眨眨眼,声音放低了点儿,“没有什么大问题……” 周行衍看着她,没说话。 清冷不带任何其他意图的视线由上至下,在领口停了片刻,划了一圈,最终重新上移回到那双眼。弯着唇边,轻声道,“哦,那就没吧。” “……” * “他是在敷衍我吧。” “或者挖苦?” “我感觉我从他的眼神和语气里读到了怜悯。” “还有点同情。” “那你也是挺厉害的,还能看出他这么多的情绪,我从你的医生小哥哥的眼神和语气里只能读到四个字——”夏唯话音一顿,转过头来看着向歌。 女人坐在沙发里面无表情的和她对视。 等了十五秒,夏唯泄气了:“你怎么不问我哪四个字啊?” “哦,哪四个字。” “‘我很冷漠。’” 向歌挑眉:“你是想说即使面对我这么好看的人接二连三的主动他都不为所动吗?” 夏唯十分同情的看了她一眼:“这么显而易见的事实你非要用疑问句说出来吗?” 女人没再接话,用眼神表达着她的不服气。 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一般,她手里捏着的葡萄塞进嘴里,抽了张纸巾擦手,而后从屁股底下把手机抽出来,划开屏幕。 此时是晚上十点半,向歌给周行衍发了条短信过去—— 【周医生,睡了吗?】 稍微歪着头想了想,她后面还加了个很可爱的颜文字,发送。 三分钟后,她手机短信提示音响起。 夏唯也来了兴致,脑袋凑过去跟着看。 【周行衍:睡了。】 “……” 兄弟,一点面子都不给的吗? 向歌一脸心塞。 夏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行衍收到向歌短信的时候正在看电影。 房间里灯没开,只有大屏幕黯淡的光线,茶几上手机的震动光亮显得格外刺眼,他伸手拿过看了眼内容,想也没想回了个睡了。 回完以后,这个电影就算是看不下去了。 周行衍面无表情的看了五分钟电影,突然从沙发上站起身,往厨房走,走到一半又折回来,弯腰从茶几上拿起手机,去厨房倒了杯水。 端着水杯回到沙发上,他又看了五分钟电影,再次站起来。 周行衍垂着眼看着茶几上满满的一杯水,人有点烦躁。 已经十五分钟了。 正想着,手机响了。 他划开屏幕上面一条没保存的号码,四个字: 【哦,那晚安。】 周行衍不爽地眯了眯眼。 …… 夏唯一直在向歌家呆到了十一点,时间有点儿晚,她也懒得动,好在明天周末她不上班,就直接准备在向歌家里睡了。 向歌给她翻了套睡衣出来,让她先进去洗澡,自己盘腿坐在床尾,捧着笔记本电脑看《singo》那边发过来的照片儿。 好看的挺多,那边的龟毛事儿逼主编挺满意,连带着对向歌的态度都亲切柔和了不少,甚至询问她意见让她挑几张出来。 向歌把附件下了解压,一张张点开来看,一圈儿翻下来觉得自己哪张拍的都美如天仙仙女下凡,非要挑出来最好看的简直是在为难人。 向歌随便拖了几张,敷衍交差,刚发过去,手机屏幕亮了。 【周行衍:你家在御景园?】 向歌眨巴了下眼,想起之前那次梁盛西送她回的家,应该是他告诉他的。 她看了下时间,歪了歪脑袋,回了信息。 刚好夏唯那边从浴室里出来了,身上穿着睡衣,在擦头发。 向歌坐在床上按着手机,突然抬起头来,目光幽幽地看着她:“夏夏,你爱不爱我?” 夏唯满眼警惕:“你要干什么?” “我去外面给你开个酒店,你出去睡一晚吧,我家楼下就有一家,四星级豪华大酒店。”她顿了顿,“我今晚可能会有点忙。” 夏唯:“???你忙啥?” “我的初恋。” “你的医生小哥哥?” 向歌好看的眼睫低垂,有点苦恼忧伤的样子:“他刚刚问我家是不是在御景园,他是不是想夜袭我?早知道我应该买套新内衣的。” 夏唯冷笑一声:“你应该去买套吊带少女系,运动款的那种,没准儿还能带来一种不一样的效果。” 向歌随手把身后的枕头扯下来砸过去了。 夏唯抬手接过来抱在怀里,向歌眯着眼看着她,还要说话,手机又响了。 她垂眸去看。 【周行衍:你饭盒在我这,我后天下班刚好到那边办点事情,顺便给你送过去。】 “……” 哦。 没劲。 作者有话要说:  这种感觉就像,小姑娘和男朋友生气了,小姑娘说我睡了。 男朋友:哦,晚安。 姑娘:?????你特么? 嗨呀,气死人了 * 大家都想让景景出场,这场我们景哥有戏份啦!开不开心呀!!!! 14|快乐 隔天上午十点,z家秋装新系列代言选拔正式启动,徐艺绮看到向歌的瞬间脸色变得异常色彩纷呈。 向歌耳朵里塞着耳机,懒洋洋的窝在角落里,抬着眼皮漫不经心看着她,想了想,毕竟同公司,又对她笑了一下。 向歌觉得自己表现得很友好。 而对方也是十分上道的,面部表情很快做出了转变,扬起温和又热情的笑容站在门口冲她摆了摆手:“向歌,你也来啦。”她踩着高跟鞋咔嗒咔嗒走过来,表情又遗憾又真诚,“刚拿下《singo》的封面又是z家代言,你真的好厉害啊,一看到你我就觉得这次自己又没有机会了。” 她声音不大不小,在稍显安静的房间里却格外清晰。 一屋子十几个人,各个领域都有,还有几个是现在正当红的小花旦,听到这话视线都似有若无瞥过来。 向歌心里那点友好的小苗苗消失不见了,侧头靠在墙壁上,扬着眼,无精打采地瞥了她一眼:“别像没见过世面似的一惊一乍的。” 徐艺绮面上一僵,表情有点挂不住。 傅容森选个代言搞得像试镜,轮流叫进去每人拍一组照片,直到结束,他人也没出现。 向歌是最后一个,等了一天,下午四点才从z家公司大门出来。 程牧和宫茉已经在门口等她,向歌上了保姆车,看了一眼表,拍拍前座:“小木头,回家。” 程牧一愣:“但是宋总说……” “没事,我明天跟他解释。” 宫茉回头看了她一眼:“急事?” 向歌靠回到椅背上,一本正经点点头:“是啊,十万火急,你先跟他打个报告。” 周行衍五点多下班,她要在他来之前回家去换套衣服,卸了脸上的大浓妆再重新化一套看上去比较符合她“小清新文艺女作家”的裸妆。 晚上四点多正是堵车的时候,时间确实有点来不及了,向歌干脆直接在车上就开始卸妆。 等到了家她跳下车快步上了楼,还没准备好,周行衍那边电话就打过来了。 向歌身上套着个内衣,后面搭扣还没勾上,挂在胸口跳到床边去接电话。 “我到了。”男人的声音从电话里听着比平时稍低了点,略微失真。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通电话。 向歌微愣了下,还没说话,周行衍继续道:“我在你家楼下等你。” 我在你家楼下等你。 向歌一手抓着蕾丝边的内衣带子,安静了一会儿,把这句话在脑内又咬了一遍,才轻缓说了声“好”。 十分钟后,向歌穿着件居家服,脚上踩着羊毛拖鞋出了电梯,走到门口台阶上面站定。 周行衍的车子就停在面前,男人手里拿着个袋子,身子歪着站在车边,余光瞥见一抹白色站在面前,抬起头来。 然后整个人一愣。 完全没想到她会就这么直接下来。 女人头发软软地披散着,身上一套白色棉质居家服,脚上浅蓝色的拖鞋,白嫩小脚藏在柔软绒毛里,露出一点点脚趾尖端。 人站在公寓楼门口大理石台阶上,弯着眼冲他招了招手,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又舒服。 周行衍看了一眼她的室内拖鞋,身子站直走过去了,手里装着饭盒的袋子递过去。 她没马上接,只上上下下看了他一圈,视线落在他扣子扣的一丝不苟的领口。 向歌侧了侧脑袋,人往前走了两步,细白的手突然伸过去,指尖轻缓搭在男人白色衬衫领口。 周行衍人一僵。 她站在台阶上面,高度跟他相当甚至略高上一点儿,手指漫不经心似的在他衣领边缘滑到前端,来到领口纽扣处,垂着眼睫抬指去解他衬衫的扣子。 她身子前倾动作轻缓,唇瓣粉嫩,极近的距离下皮肤看起来嫩得像剥了壳的蛋白。 身上穿着居家服和拖鞋,整个人带着淡淡的洗衣液和沐浴露混合在一起的甜香,恍惚给人一种懒洋洋的柔软错觉。 周行衍抿着唇,人没动,任由女人光天白日之下肆无忌惮做着近似于耍流氓的事情。 衬衣的料子柔软,两颗扣子解开,领口的布料软趴趴地滑下来一点,露出男人脖颈的线条,蜿蜒着向下锁骨前端的弧度若隐若现。 向歌满意地收了手,身子往后撤了点儿:“这么看好像舒服多了。” 周行衍虚着眼:“你挺熟练?” 向歌弯起唇边,眼角轻挑:“我还有更熟练的。” 她垂着眼,人又往前凑了凑,声音又低又温柔,“周医生今天没打领带,其实我领带打得更好看。” 周行衍眉心一跳。 周行衍不爱打领带。 高中的时候学校虽然也有发制服,但是一般平时上课的时候大家都是穿运动校服的,除了需要的时候,学校会通知大家要穿制服。 高考百日誓师大会那天,是向歌第一次看见周行衍穿制服。 他当时正在学校小卖部门口等人,向歌刚好从里面拿着杯奶茶出来,视线漫不经心一扫,看见站在门口的人。 少年身形纤长,板板整整穿着一身制服,黑色短发一丝不苟,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好学生的气质。 除了那根随意被他缠在手腕上的细领带。 周行衍也抬起眼来,视线刚好和她撞上。 向歌一愣,下意识就把手里的奶茶藏到身后去了。 寒假那次以后,她在周行衍家住了几天,于是一大堆的小毛病在被他一件件骂过以后,她莫名的开始有点怕他。 果然,她动作慢了两秒,少年看见了,好看的眉皱了皱,叫她名字:“向歌。” 向歌蔫蔫地应了一声。 “伤好了?” “没有。” “那还喝奶茶?这里面全都是防腐剂添加,不想好了?” “……不是。” “水有没有?” “……” 周行衍叹了口气,抬手将手里一瓶还没拧开的矿泉水递给她。 向歌垂着头,刚要接过来,看见少年手腕上那根折了两折随意系着的红色领带。 每个学年的领带颜色都不一样,向歌高一,是墨蓝色,高三都是红色。 这个红还真是够难看的。 向歌突然觉得能理解为什么一路看过来的高三学长学姐脖子上都没东西了。 她眨眨眼,抬起头来:“你一会儿是不是要上去演讲?” 高三学生代表没说话。 向歌就抬手,指指他手腕上的那根领带笑:“你就这么上去啊,周学长?” 周行衍本来想上去之前再打的。 他话还没说完,向歌突然把手里的奶茶塞给他,空出两只手来,指尖拉起他手腕上的领带,解下来展开,捋的平平整整。 手抬起来,到他衬衫领口拉起,手指把着领带的一端,绕着脖颈,穿过去。 棉质的布料贴合摩擦,带起沙沙的响动。她一只手捏着另一端,缓慢抽出,带到身前来。 鲜红领带缠绕上细嫩白皙的手指,散漫垂着眼睫,不急不缓给他打了个交叉结。 校内小卖部门口,不断有人进进出出,周行衍整个人就被她和她手里的领带绕着,圈在她面前。 * 周行衍到饭店包间的时候里面人已经闹上了,气氛高涨,准新娘子和准新郎正在大家的起哄下喝交杯酒。 他大学班长下个月结婚,新娘子是他从高中追到大学的初恋,两人分分合合爱情长跑七年,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婚礼前找了曾经班里的同学,大家先提前聚一聚。 周行衍在旁边空位置坐下,旁边一个男人直接摆开三个干净的空杯子倒满了:“周医生最后一个到!来吧三杯,没跑了,你也就是今天迟到,下个月婚礼再敢迟到试试看,班长把你按在地上打!” 旁边梁盛西一脸非也勾过周行衍的脖子:“这你就误会我们周医生了,周医生忙啊,忙着给你找弟妹呢。” 周医生把推到他面前的三杯酒干净利落干了,顺便冷淡地把他的爪子拍掉了。 梁盛西也不在意,依然一脸笑嘻嘻地,他眼尖,一眼就瞥见周行衍开着的领口,不由得啧啧出声:“我们禁欲阿衍为了追妖精妹妹衬衫扣子都不系了。” 他话一出口,一桌子的男男女女视线纷纷落在了周医生的——领口处。 周行衍:“……” 见他一副默认了的样子,大家又沸腾了,八卦魂狂野燃烧。 梁盛西对这一效果十分满意,开始疯狂安利妖精妹妹股,用出了他高考考语文时的词汇量生动形象的描述出了一个完美仙女人设,说完还贱兮兮地扭过头来看向身边的男人,问他:“阿衍,你说是吧?” 周行衍一直在旁边安静听着他没完没了夸了半天,见他问,才抬起眼来笑了一声:“你这么兴奋干什么?又不是你的妖精妹妹。” 作者有话要说:  好好好,你的你的,你的妖精妹妹。 本来计划九点更的结果一直晚,忏悔,很对不起兄弟们,决定改过自新,以后都九点半以前更,如果没更或者晚更都会提前在文案说,大家可以注意一下!爱你们! 15|不快乐 向歌第二天人一到公司,直接被宋执叫进了办公室,然后骂了个狗血喷头。 男人气的从脑瓜尖儿黑到下巴颏,一双眼冷,又好像能冒出火来,“向歌,你现在是长能耐了?” 向歌老老实实地站在他办公桌前,低垂着头,一声不吭。 “我昨天怎么说的?我是不是让你拍完回来一趟?你直接就给老子回家了?十万火急的事儿是什么事儿?”宋执指节扣着桌面重重敲了两下,咬牙切齿地看着她问,“来,向大名模,你现在给我说说?” 向歌抬起头来,诚实道:“回去拿个饭盒。” “……” 宋执气笑了。 手从桌上滑下去,他重新背靠上了椅背,扬着下巴看她:“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花着钱捧你,给你配人给你好资源是过家家哄着你玩?” 向歌脑袋又垂下去了。 宋执磨着牙看她。 他第一次见到这女人的时候,就觉得她难搞。 表面看上去你说什么她都好,其实骨子里主意正得很,想往东的时候谁让她往西都没用。 偏偏外在条件极亮眼,天赋灵气也高,人只要站在那,不说话就稳稳捏着你的眼球,天生自带了气场和镜头感,眉梢眼角的那股劲儿,就跟涂了502胶似的粘着人。 别人需要费十成力气做到的事情,对她来说轻而易举。 就是有这么不公平的事情。这样的人做这行,想不红都很难。 宋执本来想着先晾个一年,把她那一身满是棱角的嚣张骨磨一磨,结果发现,这个人根本不在乎。 你让她拍一辈子小杂志的平面她都不在意,没有好胜心,没有争夺欲,她甚至不想红。 塞她一个宠物杂志的内页她是这个态度,给她个人人垂涎的好资源,她还是这个态度去做,甚至可能她更喜欢前者,因为和猫狗交流比和人交流要简单省力多了。 宋执叹了口气。 女人还站在那儿,低垂着头,装得真亮亮,好像有多怕他似的,看的他想冷笑。 对方认错态度太诚恳,满腔的怒气没处发,宋小老板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憋屈过。 他摆了摆手,让人出去了。 很有自知之明的向歌心里还是有点虚的,这次确实是她做错了,原本以为z家的事情结束回个公司汇报一下再回家去时间应该足够,没想到那边一直拖了那么久。 于是她很乖的一反常态辛勤了两天,每天早早到,进影棚之前先给宋老板送上一杯热乎乎的黑咖,大有转行做秘书的趋势。 也就只有两天而已。 第三天,向歌打着哈欠踩着时间一分不差懒洋洋进了影棚,化妆间门虚掩着,里面有几个姑娘说话的声音。 “是被包了吧。” “肯定是啊,前两天不是惹了宋总不高兴,诚惶诚恐的哄着呢。” “毕竟金主,我就说怎么突然之间什么好事儿都被她摊上了。” “宋总长得帅,年轻又有钱,她也不亏啊。” 里面讨论的热火朝天,向歌干脆背靠着墙壁站在门口,哈欠打完,刚要直起身来过去,一个熟悉的声音说话了。 乔欣声音有点低,像是在怕什么似的,却急切:“你们别这么说,向歌姐不是那种人。” “被包了就包了,怎么还有小狗腿子帮她立牌坊呢?”最开始那个姑娘嗤笑了声,向歌听出来是平时跟徐艺绮关系好的一个姑娘,“乔欣你也是贱骨头,天天跟在人家后面贱了吧唧的姐姐长姐姐短,人家瞧得起过你没有啊?人家现在封面代言接着,你有什么?拍一辈子三流杂志内页啊?” “不过你这穷酸样,能拍拍内页就不错了。”不知是谁又说了一句。 一屋子女孩哄笑起来。 向歌脊背不由自主挺直了。 她眯了眯眼,直起身子来,走过去把门推开了。 屋子里几个姑娘在笑,乔欣面对着她们站,垂着头,没说话。 听到开门声,里面的人一齐看过来,表情一变,面上多多少少地有些错愕尴尬。 只有徐艺绮站在最后面,抱着手臂靠在化妆台上,笑吟吟地看着她,心情还很好地冲她打招呼:“早啊。” 向歌瞥她一眼,扭头看向旁边的乔欣。 小姑娘抿着唇,水汪汪的大眼看着她,眼眶有点红。 看了她一眼,没忍住瘪了瘪嘴,又狼狈地垂下眼睫。 委屈巴巴地小样子。 向歌直接走过去拽着人胳膊把她拉出来了。 她把着她手腕走在前面,乔欣默不作声跟在她后面,两个人走出去一段,一直到走廊尽头,她才放开她,转过身来。 小姑娘低垂着头,身上的衣服还没换,一件衬衫裙,料子有点旧,但是却洗得很干净。 向歌隐约知道乔欣家里条件一般,只有母亲一个人,家里还有一个在读书的弟弟,但是她从来没问过。 两个人就面对面站了好半天,女孩儿才抬起头来,好看的杏子眼湿漉漉的,眼角红着。 “向歌姐,我不是贱骨头,”她眼睫打颤,一眨,水汽染到眼底,“我也没想跟着你怎么样。” 向歌心里也跟着一软,抬手摸了摸她发顶:“我知道。” “我就是喜欢你,只有你不笑话我,我也想对你好,我知道你没像她们说的那样。”她有点语无伦次,鼻子抽了抽,“我就是希望你能好,变成很厉害的人,我就高兴,就算我一直给小杂志拍内页也行。向歌姐,我一直跟着你,你别嫌我烦行吗?” 向歌叹了口气,抬臂将面前的人揽进怀里,手掌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你这个小姑娘是不是有点傻?” 乔欣比她矮一点儿,此时脑袋埋在她颈间,摇着头,有一点泪水沾上去,痒痒的。 “别人说什么就让她们说,你理她做什么?”她声音压低了点,柔柔的,语速也放慢了,“你很好,也不要妄自菲薄,你以后会变成很厉害的人。” 乔欣头蹭了蹭,抬起来:“向歌姐,她们那么说你,你为什么不生气啊。” “人是要向前看的,总盯着自己后面的人看有什么意思,她们夸我两句我口袋里的钱不会变多,”向歌眨巴了两下眼,笑着戳了戳小姑娘脸上的小酒窝,“骂我两句也不能变得比我好看啊。” 哄完了人,乔欣拍了拍脸,精神抖擞回去换衣服去了,向歌站在原地呆了一会儿没走,想了想,人靠在窗边,翻出手机来给周行衍发了条短信:【周医生。】 对方没回。 向歌撇撇嘴,把手机重新揣回口袋里,回了化妆间。 周行衍今天坐班,早上忙了会儿,喝水的间隙,手机响了。 他扫了一眼,某没保存号码给他发了一条信息,三个字,周医生。 周行衍没回,等着这女人的下文。 结果,没有下文了。 整整一天,她除了叫了他一句以外,一个字都没再说。 周医生原本已经逐渐见晴的内心浮现一丝阴霾。 直到晚上下班,他人坐在车里没动,摸出手机来回了个干什么过去。 结果这女人秒回:【我今天差点被掰弯了。】 周行衍挑了下眉。 向歌那边这次没等他回复,连续几条过来,一副把短信当成微信发的样子。 【+86187xxxxxx31:当时第一反应就是想跟你说说话,坚定一下性取向。】 【+86187xxxxxx31:怕耽误你上班,又不敢。】 【+86187xxxxxx31:周医生什么时候有空,吃个饭?】 她还不忘了加理由—— 【+86187xxxxxx31:我的新书再不写可能要饿死了。】 周行衍撑着额头抵在方向盘上,有点想笑。 【+86187xxxxxx31:下周一好不好,我来接你下班。】 向歌那边继续道,一副已经把他的排班了解得一清二楚了的样子。 周行衍指尖停在手机屏幕上,没动。 他眼睫低低下垂,覆盖着眼睑,深浓黑眸里有晦涩情绪。 半晌,他长长地,认输般地叹了口气。 算了。 既然她已经回来了。 既然忘不掉。 傍晚火烧云没过了半边天,封闭安静的车厢里,周行衍抬起眼来,敲了一个字过去, 【好。】 作者有话要说:  周行行想通啦,要和小鸽子和好啦~\(≧▽≦)/~ 鸽子男女通吃唉,太会撩了 16|快乐(含入V公告) 向歌约了周行衍以后,人反而开始忙起来了。 春夏四、五月份和秋冬九、十月份都是旺季,各家发布会扎堆,z家的第一次面试结果也已经出了,除了十分龟毛麻烦的二面三面以外,宋执似乎打定了主意不打算让她闲着,周四晚上,向歌z家的代言这边刚结束,人一上了保姆车,经纪人已经早早坐在里面等着她了。 向歌的经纪人叫李垣,是宋执从寰球娱乐总部那边捞过来的,经验丰富眼光独到,老油条得很。 向歌连宋执都不怕,但是李垣一笑,她就慌,总有种半只脚已经踏进阴谋的圈子里了的感觉,就比如此时。 李垣笑眯眯地递给她一叠剧本。 向歌沉默接过来,翻了翻,没说话。 是部即将开机的电影剧本,李垣为她挑选了里面的一个女配角的角色。 李垣前几天已经来找过她,大概询问了一下她有没有转型的打算。 向歌长相镜头感确实是无可挑剔的,不可能只做平面这一块,然而往t台方向走,一七五基本上可以算得上是一个门槛了,她一米七三的个子,又实在是不太够看。 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kate moss的。 更何况她今年已经二十三岁了。 模特本来就是吃青春饭的职业,向歌甚至见过十四岁入行到二十岁已经是老油条的,除非真的条件极佳或者拿过大奖,不然主业转兼职,转行或者往娱乐圈发展几乎是必然的。 宋执和李垣挑剧本的眼光是不需要顾虑和怀疑的,更何况是一部电影,第一次就接触大荧幕,这绝对是其他人梦寐以求的机遇。 不知怎么的,她突然就想起了乔欣,想起了为了一次好的机会绞尽脑汁甚至可以付出巨大代价的徐艺绮。 向歌其实一直是一个没什么追求完全顺其自然的人,对于模特这一行,她也没什么喜欢或者讨厌的感觉,因为外形条件好,有人签,虽然很累,但是好歹钱也不少,她就理所当然的做了。就像她从法国回中国来读大学,完全意料之外的就考进了很好的电影学校。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大学还是表演系的,科班出身,回去拍电影,好像也算是老本行。 试镜时间是周一上午九点,向歌跟周行衍约好的时间是晚上五点半。 她垂着眼,摩擦着莹白纸张锋利的边缘,黑色的宋体字密密麻麻铺满了一张张纸,那里面是别人的人生,她将有机会体会那些陌生的喜怒哀乐,把她甚至以后的她们的故事演绎出来。 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向歌拿到剧本的时间有点晚,只有三天时间给她准备,索性她也不是完全没有经验的门外汉,把大学的东西捡一捡,用之后的三天时间剧本看个七七八八问题也不是很大。 晚上,她洗过澡以后,只开了客厅沙发前的大落地灯,人盘腿坐在地毯上翻开了剧本,白底黑字,大大的一个加粗的茧字鲜明的刺目。 向歌手里端着杯牛奶,翻开来看。 一页一页翻过去,她眼睫猛颤,反应过来的时候手里的牛奶已经洒了大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牛奶里加了太多糖的缘故,乳白色的液体仿佛也带上了黏稠感,洒在她睡衣上,顺着棉质的布料深深浸透,黏着大腿上的肌肤,湿淋淋的凉意没有尽头似的往骨缝里钻,连着指尖都变得冰冷。 耳边仿佛有低低的火车轰鸣声响起,向歌下意识地就抬起手来,冰凉发麻的手指紧紧捂住左耳耳廓。 电影名为《茧》,讲的内容,是家暴。 周一那天,向歌在闹铃响起前两个小时就醒了。 睡衣湿湿的前后贴着身体,初春屋子里凉意还足,被子一掀开,冷得让人想打哆嗦。 向歌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才慢吞吞地抬起手来,摸了摸额头,滚烫。 她掀开被子,下床走进浴室。 等宫茉来叫人的时候,女人已经坐在沙发上玩愤怒的小鸟,发梢湿着,没化妆,一张好看的脸素着,颊边却有点红。 眉色看起来比平时淡了几个色号,衬着整个人五官看起来都柔软了许多。 宫茉有点意外,把手里的早餐放到桌上,挑了挑眉:“今天不化妆?” 向歌抬起头来,没涂唇膏,唇色有点浅,声音微哑:“嗯,一会儿涂个唇膏就行。” 她们到的时候时间还早,人却已经不少了,向歌随便找了个角落等,垂着眼懒懒地样子。 几小时后,里面的房间喊到她的名字。 向歌摘下耳机,将手里的剧本和手机直接丢给了旁边的宫茉,人空着手进去了。 里面是一个空旷的房间,前面一排桌子坐着几个人,最中间的那个看上去三四十岁,带着一副黑框眼镜,正在看她的简历。 “中影表演系?那为什么做了模特?” 向歌长身站在正中央,十分放松的样子:“当时觉得做模特好像要比做演员轻松。” 男人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又诚实:“那现在怎么又想拍戏了?” “因为发现做模特一点都不轻松。” 男人笑了,终于抬起眼来认真看了看面前的姑娘。 她很高,气场极足,眉眼精致好看,简历上看明明是没有任何经验的,却完全感受不到她有紧张生涩之类的情绪。 她试戏的角色是女二号,女主角的同学,家庭健康美满,性格活泼,成绩好的校花班长,在和女主角成为同桌后不断的试图去改变孤僻的她。 向歌有点苦恼,因为她其实不太擅长这种类型。 哪有这么多拯救型人格啊。 她哂然一笑,垂着头开始酝酿情绪,正想着怎么能露出那种不做作的阳光治愈笑容来时,面前的男人却突然翻开手里的剧本,伸手递给她,开口淡淡道:“你演一下这段。” 向歌眨眨眼,走过去接过来。 大致扫了一眼,她人一僵,唰地抬起眼。 这是一段女主角的戏。 这部戏里的女主角和向歌从外形上就实在不符,在她的脑海里,她应该是一个纤细的,毫不起眼的小个子姑娘,沉默寡言,孤僻又不合群,偶尔露出冷漠的刺。 向歌抿了抿唇,后退两步站回刚才的地方,缓慢垂下眼睫。 再抬起头时,有某种不动声色的幽微情绪,不声不响翻滚着涌上来。 * 向歌试戏结束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她已经不知道几点了。 里面没有表,她也没有精力去注意时间,从宫茉怀里接过手机看了一眼,她才微微松了口气。 拿手机的时候,她指尖碰到宫茉手背,小助理抬眼站起来:“里面很热?” 向歌一愣:“什么?” “你手有点烫,紧张?” 向歌斜着脑袋,漫不经心笑了一声:“小茉莉,你这么关心我,是不是暗恋我啊?” “……” 宫茉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三秒,面无表情地转身走人了。 向歌直接回了家,到家的时候下午一点,她整个人脱力似的摔回到床上,长长出了口气,又挣扎着爬起来。 身上又冷又热地,好像比之前烧得厉害了,一阵一阵犯晕。 她早上的时候因为怕试镜犯困,没敢吃退烧药。 现在也不敢吃,怕晚上出去吃饭的时候没有精神。 但是这样好像更没精神。 向歌蜷缩在床尾一动不动,捏着手机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是爬起来,从客厅翻出药箱里的感冒胶囊,想了想,只吃了一粒。 她重新回到卧室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蒙着头,准备睡两个小时。 手机定了五个闹钟,从三点半到四点,每隔五分钟一个,生怕自己起不来。 结果这一觉她睡得也并不安稳。 梦像走马灯似的,一个个混乱的片段晃着过眼,有熟悉的曾经发生过的,有陌生不知道是不是她臆想出来的。 最后一个画面定格在一个阴沉沉的夏日午后,天边有浓重的云,学校的天台上,少女拉着面前少年的衣领,微微仰着头,凑到他耳边,唇微动,在说话。 他没动,喉咙微动,长睫低垂望着她。 两人之间距离极近,他的体温稍低,身上味道清冽,一丝一缕,静悄悄地钻入鼻腔。 她藏在他看不见角度的眼睫颤着,脖子仰得有些累,又不甘心,人不动。 半晌,才慢吞吞地鼓了下嘴巴,红着耳廓放开他。 人后退了两步,已经恢复了一脸懒洋洋的笑容:“周学长,下周的模考要加油啊。” 她态度变得太快,周行衍微怔,回过神来,声音淡,有点冷:“向歌。” 她散漫应了声。 “这对你来说是开玩笑的事?” 她呆愣了下,没反应过来:“什么?” 他不说话了。 少女反应过来,眨巴着眼,歪了歪脑袋:“你觉得我追你是在逗你玩啊?” 他抿着唇,还是没说话。 她每次都不认真。 吊儿郎当,笑的散漫漫,不当回事儿似的样子就让人很想打她。 她却突然笑了,身子凑近了点儿,软绵绵地压过来:“那等你模考结束,我就跟你告白呀?认真的那种?” “你想听吗?” “我就在这儿等你。” “你如果不来,我就一直等。” * 整个骨科办公室都觉得,这几天周医生好像心情不错。 尤其是今天。 外科每天都很忙,做不完的手术开不完的会,下午周行衍一台手术结束回了办公室,林染刚好也抱着一叠片子进来,看见他,她手滑了一下,轻叫了声,手里的片子斜斜歪歪,一半差点掉下去。 周行衍长腿迈开,先进去了。 林染有点尴尬,把摇摇欲坠的片子扶正了,也跟着在后面进去。 她把东西放到桌上,转过身看坐在她后面位置的人:“周医生,上次真的谢谢你啦。” 周行衍半天才想起她说的是什么。 上次林染家里有事,找他帮忙代了天班,好像就是某人来“复诊”的那次。 偷偷在门口听了墙角,满脸“我就是不高兴但是我就是不说你也看不出来”的表情,跟他说自己完全没好,一到晚上就肿痛。 周行衍想到她当时的样子,没忍住弯了弯唇角,抬起头来:“没事。” 林染却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心里一喜,连忙道:“今天下班请你吃个饭吧,我知道一家日料味道很好。” 周行衍看了眼表,已经五点了。 他将桌上的东西整理好,没抬头,淡声道:“我今晚有点事。” 梁盛西刚好进来,听见他的话,“啧啧”出声,又看了看旁边林染一脸黯然的表情,摇了摇头,没说话,人出去了。 周行衍坐回到椅子上,手机放在手边,面前一本书摊开着,手指贴着书边,视线有点散。 办公室里同事一个个下班,最后只剩下他。 周行衍抬眼看了下表。 五点半。 办公室外有离开的病人家属路过,余光一道纤细的浅色身影,周行衍抬起头来,是个陌生女人,正跟旁边的人边说着话边往外走。 他抿了抿唇,手里的书翻了一页。 时间一分一秒缓慢流逝。 六点半,周行衍面无表情地眯起眼来,他一会儿到底要听听看,这女人怎么给他解释。 八点钟,梁盛西从值班室回来拿东西,看见他,有点诧异:“阿衍?你怎么还没走。” 周行衍低着头,淡声“嗯”了一句,指尖勾着书页翻动。 梁盛西想说你刚刚不是还和林妹妹说有事。 又注意了一下男人的表情,想了想还是决定先闭嘴,保持沉默别说话,人安静出去了。 九点半,一本书已经翻到了底。 周行衍眼底黑沉沉地,站起身来,离开了办公室往外走。 晚上的医院走廊寂静,天花板上廊灯明晃晃,白的苍凉。 他套上大衣外套,鞋底扣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声音清晰,人走出去,站定在电梯门口,抬起手来,刚想按下键。 手指停在上面,静住了。 电梯金属门像一面模糊的镜子,映出男人有点扭曲变形的影子。 身上穿着件新买的大衣外套,看起来滑稽又可笑。 周行衍低垂着眼,突然就笑了。 每次都是这样。 她就总是能这么理所当然的来招惹他,再云淡风轻说不见就不见了。 然后看着他一次又一次地上当。 像个傻子。 * 向歌昏昏沉沉地醒过来。 窗外暮色低垂,天空藏蓝,凉风顺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吹开的窗吹进来,鼓起浅色的亚麻窗帘。 脑子迷迷糊糊地搅着,被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踢到脚边,整个背部被汗水浸湿,人却还是热。 身体里像是煮着一锅粥,咕嘟咕嘟升腾着热气,喉咙火烧火燎的痛。 向歌软着胳膊抽出枕边的手机,几个闹钟全部被关掉了,此时已经是晚上十点。 她心里咯噔一下,安静了一会儿,拨了个电话过去。 响过十几秒之后,周行衍那边把电话掐了。 “……” 向歌侧着身躺在床上,看着被挂断的手机屏幕界面,犹豫着要不要再打一个过去。 两分钟后,就在她准备再打给他一次的时候,她手机铃声却先响了。 向歌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划开,直接接起来。 她迟疑着,正思考要怎么开口。 周行衍那边说话了。 缓慢低哑,声音很淡,没什么情绪。 “向歌,玩我开心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的晚了,肥章给大家。 不是娱乐圈文,不会有什么娱乐圈内容! 五万字就和好?不存在的:) * 几个事情给大家说一下 1.这文明天入v,还是一个大肥章,这次真的发糖好不好,不发糖我直播吃鼠标垫! 然后这文依然不长,没什么虐,我是真的不会写虐,二十万字小甜饼,一本吃下来大概三五块钱,半杯奶茶都不够买,还是希望大家能够支持正版一直陪着小鸽子和行行玩呀。 不喜欢小鸽子了也没关系,大家以后有缘再见呀 2.这本写完写《轻吻妖精》,也是好多老读者等了很久的一篇,美人软妹x垃圾二世祖,戳进专栏可以看见,感兴趣的兄弟们可以收一下哇 3.求作收!猛虎落地跪求作收!汪汪汪! 4.作者爆肝码明天的糖去了,还是祝大家鸡年大吉吧 17|不快乐 夏日午后的天台上, 少女倾身,弯眼笑着看他, 说“我就在这儿等你。” “你如果不来,我就一直等。” 周行衍去了。 五月的下午阳光很足,天台又空旷,没有什么遮挡的地方,他怕她嫌晒,只用了三分之二的时间答完了模考的最后一科的试卷, 第一个交卷出了考场。 他在天台一直等到了晚上。 第二天,她退学了。 人甚至没出现,消失的干净又彻底。 周行衍一直不明白, 为什么再次见面以后, 她能那么平静淡然,近乎于理所当然的姿态再次搅乱他的生活。 她肆无忌惮,以势不可挡的攻势一而再再而三地撞进他一丝不苟铺设好的平静轨迹, 胡搅蛮缠不讲道理地掀起风浪, 而后悄无声息就消失了。 甚至连一句话都没留给他。 这算什么啊。 “玩我开心吗?” 男人低哑着嗓子,声音一如既往的淡漠,没情绪, 好像也不生气。 他那边背景很静, 安静下来没说话的时候仿佛只剩下电流和空气流动的声音。 向歌没什么精力能去分辨出他话里更深层次的含义和情绪了, 几乎没过脑的脱口回答:“不开心。” 周行衍笑了声,带着让人不舒服的冰冷凉意:“看来还没能让你尽兴?” 向歌不说话了。 她有点走神,人在发烧, 思维好像也变得顿顿的,恍惚间没太意识到他的讽刺。 只知道,他好凶。 语气好凶啊。 自从在医院遇到他以后,他就对她很不好。 明明对别的女人就会好好说话的,还会跟人家约会,说明天可以之类的话,只有在面对她的时候,除了冷淡就是凶。 她乖乖听话穿了平底鞋也没有用,给他带了寿司也没有用,怎么都不管用。 他还是凶。 卧室里安静,亚麻的窗帘鼓着浅浅的弧,窗外稀星朗月成为唯一的光源,朦朦胧胧映出床尾的柔软轮廓。 风一阵一阵的,向歌被吹着冷的打了个哆嗦,整个人却都在发热,脑袋里晕乎乎的,眼前的黑暗好像都是在旋转着的,吐出的两个字柔软沙哑却清晰,“行行。” 周行衍瞬间寂静了,黑睫一颤。 向歌闭着眼指尖向后摸索着,想去抓被子,没摸到,人只得又重新缩回来,在床边蜷成一团。 手机贴在耳朵上,声音有点委屈,“我难受。” 想到他刚刚好凶的语气,她觉得更委屈了。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以前都不凶她的。 向歌低垂着长睫,脑袋埋进枕头里,微弱又可怜的重复道:“我好难受。” 有那么一瞬间,周行衍呼吸都滞住了。 他一顿,连带着负面的情绪全都搁置,放缓了声音问她:“你怎么——你在哪?” 姑娘声音小小的,哑哑的,有点模糊:“在家。” 周行衍已经站起身来,他刚洗过澡,换了睡衣,此时快步走进卧室拉开柜子,随便抓了套衣服穿上,抓起茶几上的车钥匙转身就出了门。 电话没挂,一直举在手边,她还在说话,断断续续地,离手机有点远,他听不清。 半个小时后,他到她家楼下,下了车站在门口,举着手机叫她名字。 向歌那边已经没声音了。 周行衍声音提高了点。 她才唔了一声,似乎刚发现:“你还没挂啊。” 周行衍上了台阶,站到她不久之前站着给他解衬衫扣子的那块儿大理石上,看着紧锁的门皱了皱眉:“你家在几楼?” 向歌说了个门牌号。 周行衍按了两下,没反应。 他耐着性子叫她:“向歌,给我开门。” 等了好一会儿,面前的门才传来“咔嗒”一声轻响。 周行衍拉开进去。 向歌家小区楼设计的隐蔽性极好,一层两户,绕过电梯防盗门分别开在两边,中间冷冰冰的大理石墙壁遮着视线。 他一从电梯里出来,就听见防盗门“咔嗒”被打开的声音,向歌赤着脚站在门口地板上,圆润的脚趾蜷着,两只脚踩在一起蹭了蹭,脸颊绯红,黑眼湿漉漉的,没聚焦。 一件薄薄的白色睡裙,此时紧紧贴在身上,布料被汗打的有些微濡湿,隐隐约约透出淡淡的肉色。 她歪着脑袋靠住门框,缩着脖子冷的打了个哆嗦,瘪着嘴巴看着他,“我好热。” 周行衍没说话,抿着唇走进去,把房门带上,抬手覆上她额头。 带着薄汗,滚烫得吓人。 周行衍垂眼看着她:“向歌,去医院。” 向歌却突然瑟缩了一下。 就像是突然回到了许多年前,她呆怔了下,而后几乎是下意识条件反射一般摇了摇头。 明明之前一趟趟跑得勤快,现在又突然不肯去了。 周行衍叹了口气,拽着她往里走:“那先进去,地上凉。” 向歌垂着头,安安静静地跟着他,人坐在床边,看着他变戏法似的翻出她的药箱,又去洗手间端了脸盆和毛巾出来。 周行衍把窗关严,窗帘拉好,开了床头的小灯,回身看她:“躺下。” 向歌眨眨眼,极乖地躺下了。 侧着身子垂眼看他,一边缩着身子抖个不停,一边哑声:“我好热。” 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冷还是热。 周行衍又无奈又想笑,俯身把她踢到脚边的杯子抓过来,严严实实的盖上了。 向歌小半张脸和下巴全藏进了被子里,有点闷闷的,人开始往外挣,被一把按住。 “热。”她抬着眼。 “热也盖着。” 她不动了。 周行衍浸了块冷毛巾盖在她头上,又低头在她那个里面连体温计都没有,只有两盒可怜的感冒药和一大堆止痛片的破烂小药箱里找药。 翻出了退烧药来,他扣了一片出来,又去厨房翻了杯子,接了杯温水。 回来的时候床上的人眼睛已经闭着了,睫毛颤着,人还在抖。 周行衍坐在床边叫她,“向歌。” 向歌皱了皱眉,没动。 他又叫了她一声。 她才缓慢地睁开眼来。 周行衍把手里的水杯放到床头柜子上,拖着她肩膀扶起来,水和药都递过去,“吃了药再睡。” 向歌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 男人表情淡,坐在床边看着他,身上带着好闻的沐浴露味和某种说不出的他的气息。 清冽又温暖,像很多年前那个夜晚,少年抿着唇说“你再打架我不管你了”时,有干净的温柔。 向歌突然迷迷糊糊想起今天上午试镜的那部电影。 拯救型的人啊。 如果真的有。 如果有的话。 她发了好一会儿的呆,周行衍抬着臂等她,看她接过来吃了,重新滑进被子里。 一动不动躺了一会儿,她又慢吞吞地开口,“我定了好多闹钟。” 周行衍一怔,抬起头来。 女人的眼睛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晶亮湿润,白皙的脸颊潮红,呼吸有点急促,裹在被子里的身子浅浅起伏着。 “我好怕睡过头。”她说。 “也不敢吃退烧药。” “不然见你的时候会困。” “你又不凶了。”她抬起手来揉了揉眼睛,嘟哝,“可能是做梦。” 周行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心底很深的地方有什么东西被她低软轻慢的字句一点一点拉扯着,带起一阵阵绵长细微的酸胀感。 他喉结微动,捏着她被角的手指收紧,声音放低,有点哑:“闭眼睛,睡觉。” 向歌摇摇头,腿在被子里乱踢着往外伸:“好热。” 周行衍抬手按着她被子边缘,不让她动:“盖着,一会儿就好了。” 被边被他按得死死的,向歌身子露不出去,浑身都在往外跑着热气,烧得难受。 她难耐地嘤咛了声,脑袋钻进被子里不见了。 周行衍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她要干什么,就看见柔软的被子下面,隆起的一坨人就一点一点的往下蹭,直到床的上半张空掉,白嫩的脚丫和长腿一点一点从被底冒出来,拖到卧室的地毯上。 周行衍:“……” 这姑娘是个小无赖吗? 她睡裙被蹭着往上卷,眼看着膝盖骨往上还在一点一点往下滑,周行衍赶紧一把抓住把自己整个脑袋都闷在被子里的人,托着她往上提,重新将她整个人都囊括在被子下。 向歌的脸重新从上面露出来枕在了枕头上,不是很高兴的皱了皱鼻子,“热。” 这次周行衍板起了脸:“受着。” 向歌呜咽了声,哀凄凄地:“我要熟透了。” 周行衍拉着她被边往上,又把她伸出去的手臂重新塞回到被子里,“你要到七十五摄氏度以上才会熟透。” 向歌没说话,又缓慢地,小心翼翼地尝试性把自己的脚往被子外面探。 结果还没碰到被边,又被抓着扯回去了。 她温度烧得很高,本来人就有点不清醒,退烧药的困劲儿上来以后也就闹不动了,一阵一阵不安稳的睡。 迷迷糊糊能感受到额头的毛巾不断被换掉,舒服的凉凉温度让她忍不住叹息。 睡得糊了,被子被人按得死死的挣不开,她就整个人躲在被子里面开始脱衣服。 女人皱着眉,眼紧紧闭着,看起来是还在睡着的,人在被底不知道在干什么蠕动了好半天,眉头一松,手里抓着个白裙子从上面伸出来,丢出去了。 柔软的布料轻飘飘的,“啪叽”一下,飞到了周行衍的脑袋上。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正版的仙女们!我真的很良心的撒了满满一章的糖! 没有写粗长!因为我决定双更!所以今晚还有一章!木马! 挨个亲亲你们,大家给我留个言言让我看看还有哪些宝宝在呀嘻嘻嘻 18|快乐 女人的睡裙柔软服帖, 带着热度和潮意,有洗衣液的味道。 周行衍视线被笼罩进黑暗中, 人僵坐在床边静止了十几秒才反应过来。 他抬手将头上的衣服抓下来了。 床头灯光线幽暗,映着那裙子看起来暖黄,周行衍手里捏着,指尖摩擦蹭了蹭,触感柔滑。 手指一松,那裙子掉在床上被灰色的被子衬着, 显得格外扎眼。 被子底下的女人还是不老实,手脚在里面扑腾,抓着个空子, 细白胳膊就从上面伸出来了, 藕段儿似的,压着被子向下,连带着斜斜露出半个赤.裸肩头和锁骨。 她闭着眼, 被子蹭着还在往下压。 眼看着大片白皙就要露出来, 周行衍眼疾手快赶紧俯身过去一把拉住被边向上。 指尖不小心触碰到胸口那块儿柔软肌肤,温度高,灼热又滚烫。 周行衍敛着睫, 遮下眼底幽黯异动, 一手抓着她手臂, 扯着被边又给塞回去了。 心累,脑壳突突地疼。 这丫头认识她的时候,就能折腾人。 那年她耳后受伤, 缝了针,出院以后不肯回家,在他家呆了几天。 周行衍家里几代都出医生,也算是半个医生世家,他从小虽然对这方面兴趣不大,但是好歹耳濡目染,她不肯去医院,待在这里换药清洁也比较方便。 于是开学前一个礼拜,向歌就这么在他家里住下了。 周行衍高三,开学早,向歌又好睡懒觉,早上起来的时候他人已经去学校了,餐桌上留下一杯牛奶和吐司,凉透,还好他家里有微波炉,她就自己加热一下。 牛奶还好,吐司这种东西用微波炉打过除非烫的时候,稍微凉一点儿,绵软的面包就会随着温度的流失一点点变硬。 口感实在不太好,向歌决定以后不吃吐司了。 结果第二天就被周行衍发现,日上三竿才起,大半夜又亢奋的不行不爱睡觉,不吃早饭。 周少爷也是不进厨房的主,弄弄牛奶面包机已经是极限了,最多煎个蛋。 为了治她这毛病,他买了好几本营养早餐食谱,大清早,少年直接进卧室把人拉起来,“起来吃早餐。” 小姑娘来的时候就只穿了那么件毛衣,此时穿着周行衍的大t恤和裤子当睡衣睡裤,领子有点宽,睡得斜斜歪歪的,露出小半个肩头和锁骨。 人皱着眉,不太高兴,迷迷糊糊地抬眼扫了他一眼,“啪叽”一下重新倒回去了。 周行衍就再拉。 他极有耐心,表情淡,不急不缓。来回两次,向歌气得不行,身子一扭,背对着他,顺便还用被子蒙住了头,声音闷闷的:“你好烦人!” 睡着他的床盖着他的被子,还说他烦人。 周行衍气笑了,“你起不起?” 向歌不说话,也不搭理他,被子往上拽了拽,小心的不碰到伤口,然后把头发丝儿也藏进去了。 他看着那鼓鼓的一坨,点点头,“行啊,那你回家睡。” 他说完停住,欣赏了一下这句话带来的效果。 向歌先是安静了几秒,而后身子在被子下面缓慢地,抗议似的扭动了一下,掀开,人转过来了。 不情不愿地睁开眼,手撑着床面支起身来,一脸的哀怨。 就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少年不为所动,轻飘飘看着她。 向歌死死闭了闭眼,深吸口气,视死如归:“我起。” “……” 周行衍差点以为自己是叫她起来上刑场的。 向歌也觉得自己给他添了好多麻烦,他去学校的时候她就像个辛勤的小蜜蜂一样整理房间,蹲在厨房研究他买回来的食谱书。 于是周行衍某次回家,就看见她搅着一锅黑乎乎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东西,疯狂往里面倒水,满屋子的爆米花味儿。 也就只有换药的时候,她才会老实一点。 小姑娘极其怕疼,寒假的时候第一次遇到她帮她清理伤口的时候还没觉得,然而现在,她人往后一缩,周行衍就不敢再动了。 为了转移注意力,向歌就跟他说话。 她声音好听,不像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那种清脆高昂的,稍微有点低,声线却绵,咬字很柔软。 语速慢,不急不缓,带着她特有的懒散味道,在房间里寂静地流淌。 周行衍就应着声,有时候接话也说两句,夏日夜晚,窗外有蝉鸣声,气氛好得不行。 向歌这个夜猫子就会借机发出邀请:“周学长,今晚别睡了,我们蹦迪吧。” 周行衍用医用胶带把纱布固定住,面无表情拒绝了她的蹦迪邀请,“要么回家,要么睡觉。” “……哦。” 少女灰溜溜地从沙发上爬起来,滚回卧室睡觉去了。 纤细背影看上去可怜又萧瑟,关门之前身子藏在门里,脑袋从门缝探出来,还不忘看他一眼,“行行,如果我睡不着怎么办。” 行行靠进沙发里,不为所动,“睡不着我明天就五点半叫你起来晨练。” “……” 向歌很干脆的就把门关上了。 冷酷无情。 她睡觉一直不□□稳。 周行衍觉轻,有的时候晚上能听到卧室里有轻微的声音。 他从沙发上起身,走到门口,试探性叫她名字。 里面的人没什么反应,安静了一会儿,突然地,她呜咽着叫了一声。 周行衍犹豫了下,直接推门进去了。 少女缩成一小小一团蜷在被子里,额头上全是冷汗,眼角挂着泪珠,整个人都在颤。 她会突然惊醒过来,呆愣愣看他一会儿,然后轻缓开口,声音沙哑,“行行,我梦见你跟奥特曼走了。” 少年抿着唇坐在床边,帮她拉好被子,声音轻,“不会的。” “我不走。”他说。 他从来没离开过。 先走的是她。 * 向歌昏昏沉沉,一直折腾到天几乎蒙蒙亮,身上热度基本上褪得差不多,人才消停下来。 长长的睫毛浓密,乌压压覆盖在下眼睑上,带着自然的弧度,嘴唇有点干,被子一直遮到下巴,只露出一颗脑袋在外面,看起来乖乖的。 清晨五点半,窗外有薄光透过浅色窗帘渗进来,周行衍将手里的毛巾丢到水盆里,人站起来坐进床边的沙发,有点疲惫地垂着眼。 他昨天一天三台手术,晚上在医院等人等到九点多,一回了家又马上过来,直到现在没吃过东西,也没合过眼。 一会儿还要上班。 周行衍抬手关掉床头灯,视线落在床上的人身上。 上辈子可能欠她的。 向歌睡梦中皱了皱鼻子,露出了一个好像在否定他的表情。 周行衍失笑,斜撑着脑袋揉了揉额角,拿出手里来,给梁盛西发了个短信,而后闭着眼靠在沙发里小憩。 等再睁开眼已经八点。 床边一片狼藉,药箱里的药散在地上,水盆还放在床头,周行衍把东西的收拾了,去厨房拉开冰箱门,扫了一圈,里面倒是水果蔬菜满满的什么东西都有,周行衍甚至都开始怀疑上次那个寿司真的是她自己弄的了。 他把袖口卷了几折,从冰箱里翻出番茄培根鸡蛋。 煎了蛋和培根,番茄切片夹在全麦面包里,他正往玻璃杯里倒牛奶,门铃响了。 周行衍抬了下眼,不紧不慢的倒完一杯以后,才走过去,开了门。 西装革履的男人一脸不耐烦的站在门口,低着头按手机,眼没抬,话就开始豆子似的往外蹦:“向歌你是不是活腻了?我前天怎么——” 他边骂边抬起头来,黑眼对上黑眼,人一愣。 宋执抬眼,看了一下门牌号,确实是这个没错。 于是视线又转回到面前的男人身上,浅色薄线衫,脚上踩着拖鞋,浑身上下都带着刚从卧室里走出来的柔软气息,怎么看都不像是特地大早上过来拜访一下做做客的普通朋友。 宋执眼一挑。 * 向歌一觉睡到九点多才醒。 一身汗发出来,热度也就跟着褪了,人在被子里伸了个懒腰,才懒洋洋的睁开眼来,回忆了一下昨天的事情。 房间里面已经没人了。 她昨天有点迷糊,有些片段不太分得清是自己梦见的还是真实发生的,但是大致还是能记个七七八八。 她眨眨眼,起身刚要下地,意识到身上没穿衣服。 向歌僵了三秒。 ? 什么时候脱的??? 她下意识往下看,人有点没反应过来。 等洗了个澡清醒过来已经是十点,向歌抓着半湿漉的头发出了卧室,一眼就看见沙发后面露出来的一个脑袋和脖子。 只是这脑袋看起来有点不太对劲。 她人站在卧室门口,不动了。 脑袋转过头来。 脑袋一脸冷笑,“小姐,起了?” 向歌眨眨眼。 宋执扬着下巴,问她,“昨晚玩得还开心吗?” “还行吧。”向歌干巴巴地说,扭头望了一圈,看见宫茉站在厨房,正把切好的牛油果往榨汁机里塞。 宋执这颗脑袋看着她四下扫,阴阳怪气地:“别找了,早走了,”他大爷似的翘着腿坐在沙发里,顿了顿,又继续道,“不过我上来的时候宫茉在下面停车,你的小男朋友认知上好像出现了点错误。” 他看着她的表情,突然咧嘴笑了一声,“我当然没解释了。” “……” 真是谢谢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任务达成! 昨天刚写完小鸽子发烧我就例假,痛得想打滚,这难道是我写了一个痛经女主迟来的报复? 上章忘记了,这章随机100个红包包给大家,爱你们哇! 19|不快乐 宋执过来主要是为了剧本和z家代言的事。 向歌昨天试镜结束人直接消失, 一整个下午加晚上电话一个不接,早上再打干脆关机。 宋老板坐在大办公椅里磨着牙, 给宫茉打了个电话,直接跟着她一起过来了。 结果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宋执翘着腿坐在沙发里,一副在自己家里似的闲散样子,四下扫了一圈:“你这房子还挺好,地段也不错。” “我妈给我的。” 向歌侧着身坐在餐厅桌前, 手里捏着全麦面包片夹成的三明治,糖心煎蛋里面黏稠绵软的蛋黄已经凝固了,培根冷且腻。 盘边放着一杯牛奶, 上面没什么味道, 越喝到下面越甜,齁得人几乎快要失去了味觉似的,一直喝到底, 下面还有薄薄一层没彻底融化开的糖液。 向歌被腻得皱着眉, 捏着玻璃杯壁,斜了斜杯子,里面半透明混着乳白色奶渍的糖浆顺着杯底滑上来。 她叹了口气。 几乎可以想象出当时的场景是怎么样的。 深夜, 一接到电话人就过来了, 照顾她, 还给她弄了早餐。 向歌几乎就要开始觉得,周行衍至少也是有点喜欢她的了。 但是她昨天都干了些什么啊…… 她手里抓着个玻璃杯,不想去想象自己昨晚散乱着头发肿着眼睛一脸憔悴还胡搅蛮缠可了劲儿闹腾的惨烈形象。 她再叹, 有点忧郁,“老板,男人怎么追啊。” 宋执诧异的挑了挑眉,左左右右扫了女人一圈。 她人懒洋洋地靠在餐桌桌边,黑发柔软,眼狭长,到眼角弧度渐深,挑起来看人的时候极有杀伤力。 他不太确定:“你还需要追?” 向歌掀了掀眼皮子,“我看上的可能是个大师,就是百年以后坐化圆寂都能变出舍利子来的那种等级。” 宋执没跟她纠结舍利子到底是怎么来的这回事儿,回想了一下今天早上那男人的眼神,看起来可一点都不大师。 他撇了撇嘴,“是吗?那你的眼神还真是不太好。” 向歌却是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直起身,小心看着他:“宋总,咱们公司有没有什么不让谈恋爱的规定?” 宋执似笑非笑:“你不红什么规定都没有,反正也没人认识你。” “……” z家的代言今天下来,签约结束向歌人就被拉进化妆间,化妆师是个年轻男人,看见她以后锐利视线上上下下来回的扫了几圈,脸色略微缓和。 宋执难得亲自跟着去的,少爷呆了十分钟,和傅容森说了几句话人就走了,走之前还一脸警告从镜子里指着向歌鼻子,“别给我捅出什么篓子。” 向歌当时正被按在椅子上,大红色口红刷上唇瓣,眼珠子转了两圈表示明白。 z家秋冬新装主题《狂热》,一如既往没有广告,清一色红黑,确实很狂热。 向歌从镜子里看了一眼自己脸上的妆,顿时觉得还好唇色够,不然这个红还真的不一定压不压得住。 镜头灯光下站了一整天,下午四点多,向歌终于卸了妆换回自己的衣服,哀嚎一声瘫在保姆车里。 宫茉把手里的水递给她,“回家?” 向歌扑腾着起来了,头靠在车子玻璃窗上摆了摆手,“不回,去二院。” 刚刚拍摄间隙,她给周行衍打了个电话。 对方这次没掐,但是也没接。 向歌怕打扰到他上班,不敢再打,发了两条短信过去。 结果也没等到回复。 她这边离第二人民医院本就不远,过去没用多久,保姆车停在门口,向歌坐在里面简单化了个妆,化好刚好五点多。 程牧从来没现场见过女人化妆,坐在驾驶座上一脸惊叹的往后瞧,问她:“向歌姐,你是要找上次让我送早餐那个医生约会啊?” “我去求佛。”向歌选了支唇釉,最后涂上一层,抬起头来朝他眨眨眼,“会不会太淡。” 程牧认真地瞧了瞧,然后脸红了。 虽然说刚刚是他亲眼看着女人在脸上眼皮上又刷又画了半天,可是现在这么看,除了唇膏,又实在看不出她其他哪里化了妆。 只觉得那双眼睛好看的像是会说话。 程牧特别对得起他小木头的外号,呆呆地摇了摇头。 向歌莞尔,抬手拍了拍他脑袋,觉得这孩子怎么看怎么可爱。 此时差不多快要五点半,向歌下了车,人走到医院门口等。 差不多十多分钟,有一行人从里面出来,夹杂着梁盛西熟悉的说话声,向歌抬眼看过去,果不其然,一眼就看见了走在最靠边的周行衍。 他低垂着眼,没参与旁边人的对话。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注视,周行衍突然抬起头来,正好和她视线撞上。 向歌眨眨眼。 南方的四月底风大,女人身上穿了件驼色外套,极薄的料子,被风吹着向后扬,露出里面阔腿裤和一截白皙小腿脚踝,黑发柔软披散,随意跟着风的轨迹打出卷来。 周行衍皱了皱眉。 刚退烧就穿这么少。 作。 她作她的,关他什么事。 他眉头松开,漫不经心移开视线,刚准备往前走,旁边梁盛西突然“啊——!”的一声。 周行衍眼皮一跳。 果然,下一秒,这男人脚步顿住,人直接转身换了个方向,一边往前走一边热情的冲着某人招手,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向歌妹妹!” 周行衍:“……” 向歌弯起唇角来。 就喜欢这种有眼力价儿的。 梁盛西人一出来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向歌。 女人身上整套一看就很贵的衣服,气质出众眉眼精致,长睫毛一垂,乌压压地,初春能把人吹成傻子的大风到了她身边好像就变得温柔了似的,硬生生变成了她仙女气质的衬托,衣袂飘飘,连头发丝儿被吹起的弧度都好看。 让人不注意到都难。 梁盛西怎么看怎么对这个弟妹异常满意。 他又想起今天周行衍从一大早开始就持续的沉默安静和满身低气压,想了想,没说话,不动声色别开视线和旁边的人说话,一边注意了一下旁边周行衍的反应。 男人先是怔了下,然后皱了皱眉,紧接着腮帮子微动,冷笑了下,淡着脸别开了视线。 梁盛西猜测逐渐成型,眉一挑,直接过去跟向歌打招呼。 他之前受某人之托送这个小弟妹回过一次家,聊了一路,当然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一边大步走过去,一边压低了声音问她:“你惹阿衍生气了?” 向歌可怜巴巴眨了下眼睛,“我没惹他,他自己就生气了。” 她说的是实话。 梁盛西没忍住笑,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看得见的地方比了个手势,小声道:“交给哥哥了。” 他笑嘻嘻转过身来,一个眼神示意她跟着他过去。 这下,一群人都看清了。 这不就是那天提着个饭盒,来找周医生吃饭那个? 于是整个办公室的人视线齐刷刷侧过去,看着周行衍起哄了两声,旁边一个微胖的医生勾着他肩膀:“周医生看来今天又要缺席了啊?” 周行衍没说话,直直看着大大方方跟在后面走过来的女人。 梁盛西带着人走过来,一边还装模作样的侧头问她:“今天我生日,请大家吃个饭,向歌妹妹要不要一起来?” 向歌就很配合的露出了一个略带犹豫的表情,还没说话,梁盛西就继续道:“我生日啊,这点面子要给的吧?” 向歌就答应下来了。 周行衍站在旁边看着这两人的表演,眯了眯眼。 这女人全程都没看他。 一眼都没看他。 于是片刻停顿,一行人继续往外走,向歌扫了一圈,没看见林染,抬眼随口问道,“我记得骨科有一个很漂亮的女医生?” 最开始勾周行衍脖子那个男医生笑了两声,“林妹妹今天值班啊,惨啊惨啊,到嘴的大餐没了。” 向歌点点头,没接话,垂着头笑了一声。 值班啊。 那倒是挺好的。 梁盛西选了家新开的日料,开车过去不到二十分钟,他们人多,有些开车的和没开车的一起,分了两三波。 周行衍车大,原本安排和他一起的两个人刚要过去,被梁盛西一扯,一边一个勾过来了:“小刘和老宋跟我走就行了,你跟我们向歌妹妹一队。” 那两个人也极其上道,秒懂,伸手拍了拍周行衍肩膀,语重心长:“周医生,慢慢开。” 周行衍:“……” 向歌轻咳了一声,忍笑忍得痛苦。 周行衍没再说什么,看了她一眼,“上车。” 向歌乖乖拉开副驾驶车门坐进去,人没动。 周行衍车子也不走,等了一会儿,淡瞥她一眼。 向歌:“……” 我在等着你给我系安全带呢!你看不出来吗!? 电视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你倒是动啊! 她静了三秒,看他完全没有要帮忙的意思,不高兴地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自己抬手拉下来安全带,“咔嗒”一声扣上了。 周行衍唇角弯了一瞬。 晚高峰车子稍微有点多,黑色suv缓速行驶,周行衍开车的时候很安静,表情淡,目光笔直看着前面,修长手指把着方向盘,手背掌骨根根明晰。 不过他无论什么时候好像都很安静。 向歌侧着头看他,想道。 车子在红灯前停下,周行衍突然转过头来。 向歌完全没有收回视线的意思,直接对上男人漆黑的眼,长睫扑扇,直勾勾看着他。 许是歪着脑袋看得累了,她干脆把安全带往外拉了拉,整个身子都侧过来,长眼带着笑意,坦然和他对视。 男人抬了抬眼皮子,“干什么。” 向歌手撑着座椅,上半身前倾,整个人凑近了点儿,弯着眼盯住他,声音软,“看你好看啊。” 周行衍情绪陡然一颤,没说话,沉着眼看她。 有持续不断,连绵不绝的挫败感,带着某种自我厌弃似的无可奈何,让人狼狈不堪,疲惫又清晰。 就好像她只要轻飘飘一句话,就足以把他所有坚硬的心里建设都全数击溃。 “向歌。”他缓慢地垂了垂眼,声音压低,微哑,“够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风雨彩虹!铿锵玫瑰! 不对,不是这首。 阳光总在风雨后!请相信有彩虹! 对对对对对,是这首。 彩虹会有的,我都不急,你们急啥 * 推一下我儿子竹已的文《多宠着我点》,男主反差萌,真的巨可爱了,看完了你们不想和男主谈恋爱来找我,我打她 20|快乐 车子停在人行道前, 红灯倒数的秒数闪烁着,车窗开了一半, 外面全是嘈杂人声和汽车低鸣。 他声音低,向歌却听清了。 她愣了一下,眼睫垂下,有点小心地道歉:“对不起。” 周行衍垂眼看着她,女人慢吞吞地转过身去,老实侧过头, 抬眼看他一眼,又低下去了,有点委屈。 周行衍没由来的一阵懊恼, 红灯倒数结束, 车流开始缓缓向前移动。 他没再说话,转过头去继续开车。 向歌也不说话了,脑袋侧着看着车窗外, 安静了好一会儿。 脑子里一直想着今早的事情。 宋执应该也没乱说话, 只不过是没解释罢了。 那她要不要解释一下? 周医生,今天早上来的那个其实是我老板,我们俩什么都没有, 只是纯洁的发工资和领工资关系。 什么老板?哦, 我其实是个模特, 之前说是作者完全是在骗你的,就是为了能有个理由要你的手机号然后约你吃个饭。 向歌脑补了好半天,长长叹了口气。 这算什么啊, 自作多情吗。 也许人家根本就不好奇你们什么关系呢。 她手撑着下巴,想象着周行衍一脸淡漠的看着她说:“关我什么事?” 又叹了口气。 她不说话,一路静默的压抑,旁边的女人一会儿一叹气一会儿又一脸苦恼的鼓鼓嘴巴,演默片儿似的好一阵,才安静下来,车子开出一段,她突然“诶”了一声,扭过头来看他:“周医生,前面商场门口停一下可以吗?” 周行衍看了她一眼,没问干什么,车速减慢,往旁边靠。 车子停在拐角的路边,向歌解开安全带,冲他笑了下:“能等我一会儿吗,我马上就回来。” 她甚至怕他先走,已经做好了把包包丢在他车上的准备。 结果男人只看着她,突然道:“不用给他买。” 向歌眨眼。 她确实是打算去给梁盛西选个礼物,既然人家今天生日,她也总不能真的空手去蹭饭了, “可是感觉,不太好,我跟梁医生也不是很熟。” 你也知道你和他不熟? 周行衍淡瞥了她一眼,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只一边也解开安全带,车门解锁:“一起吧。” 他直接开门下了车,向歌坐在副驾驶,透过贴了暗色膜纸的车窗盯着那侧影看了几秒,才弯弯唇角,打开车门下去了。 晚上六点,商场里面人多,向歌其实没什么送男人东西的经验,又怕周行衍不耐烦,她快速又漫无目的在一楼转了一圈以后视线落在一个钢笔的柜台上。 那是一家小众瑞士钢笔品牌,外形低调精致,价格适中,不过于昂贵也不会廉价,向歌侧过头去,问旁边的人:“你觉得送支钢笔可以吗?” 周行衍皱了皱眉,想说要么你去地下超市给他买盒口香糖吧。 他认识她八年,这女人甚至连一个塑料袋都没送过他。 他“嗯”了一声,长腿迈开走过去:“看看吧。” 两个人走在柜台前,向歌垂头在玻璃展柜看,纤细的食指指向其中一支,侧着脑袋问他:“这支好不好看?” 周行衍视线随着她指的看过去,落在她手指上。 细瘦的手,葱白似的白,指尖纤细,修的干干净净的指甲呈现出浅浅的粉红色。 他点点头,“嗯”了一声。 她又看到另一支,手指移过去,“这个也好看啊。” 周行衍靠在柜台旁,没说话。 向歌纠结了好一会儿,售货员见状,就把那两支全帮她拿出来,她一手捏着一支钢笔,侧过身去举到身边的人面前去了,“你觉得哪个好看?” 她上半身前倾,人微微靠过来,仰着头一脸认真地开着他,眼一眨不眨,睫毛根根分明。 周行衍视线撇开,喉结微动,“都可以。” 向歌对这个答案明显不太满意,有点不满地撇了撇嘴。 旁边的售货员看着她们的互动,只觉得这一对男女气质外形出众,站在那里就忍不住让人多看两眼,赏心悦目的般配。 她看了周行衍一眼,抿着嘴对向歌笑:“只要是您挑的,他肯定都觉得好看啊。” 向歌愣了一下,想要解释,但是又觉得好像没什么好解释的。 人家又没说类似于“你男朋友”之类的让人误解的字眼。 但是话好像又怎么听都不太对。 她下意识抬头去看旁边的周行衍,正撞上他看过来的视线。 男人刚好也正垂眼看着她,须臾,勾起了唇角。 眼角也就跟着弯了一瞬,弧度温和,柔软了漆黑的眼。 向歌有点呆。 他抬手,顺势把她手里的两支笔全捏在手里,放到柜台上,对着售货员道:“嗯,都好看,两支都装着吧。” 售货员脸上笑出花儿来了。 他这边说着,就抽出皮夹子出来,要付钱。 向歌“啊”了一声,抬手拉住他的胳膊,“我来付。” 周行衍没看她,直接从皮夹子里抽出了张卡出来,“这两支笔价格不一样,一会儿让他挑一支,另一支我自己留着用。”他抬起眼来,“到时候你再把钱给我也行。” 向歌侧着脑袋看他,刚想说“那另一支就当我送你的好了。”嘴巴张了张,然后突然就停住了。 再还钱意味着什么。 微信。 虽然发短信也可以,而且也不知道他常不常用微信。 不过这也不是重点。 向歌舔了下唇角,抬眼看着他笑,声音轻缓,“好啊。” 日料店离这里已经不远了,走过去不要十分钟,周行衍车子干脆没开,两个人直接步行过去。 那店面不大,装修却精致,很有味道,墨蓝色帘子上印着大大白色番字,墙上一排排清酒瓶和木牌子。 梁盛西他们人已经到了,在二楼一个单间,木门隔着,里面一片笑闹。 两个人上了二楼,周行衍拉开木门,里面坐着的人齐刷刷仰起头来,看见他一个人,大家一脸失望。 向歌从男人背后探出个脑袋来看过去,长发随着动作垂下,一荡一荡的:“我们晚了很久吗?” 像是静止的画面被按了播放键,众人重新展露出热烈的笑容,坐在最边上看起来年纪最大的一个男人笑眯眯地看着她:“没晚没晚,大家都刚坐下。” 他旁边微胖的男人接话:“对对对,周医生这个车开的还是有点快了。” 周行衍:“……” 两人落座,那边梁盛西点了菜,东西还没上,酒先上来。 许是因为周行衍这个万年铁树有也带妹子来吃饭的这么一天太让人兴奋,众人情绪都十分高涨,除了有几个要开车的以外,每个人面前都摆着一小杯。 周行衍去洗手间的空,向歌要了一杯梅酒苏打,大块的剔透冰块,玻璃杯壁挂着水珠,沁凉酸甜,淡淡酒味。 周行衍回来的时候,她正把吸管往杯子里插,一口刚要咬下去,被他直接抬手端走了。 向歌嘴巴里咬了个空,下意识扭过头去,一脸“你干啥”的样子。 周行衍表情没什么变化,掌心手指贴在杯壁上感受着那上面冰冷温度,直接端给旁边的梁盛西了。 向歌有点没反应过来,眨眨眼,“我不开车。” 周行衍“嗯”了声,抬起筷子夹了个鹅肝握寿司,“给你开的中药吃了吗。” 向歌表情一顿,想起不久前自己大老远跑去看中医结果饱受奇耻大辱那次。 她一副噎到了的表情,没说话,周行衍继续道,“也不去看了?” “还喝冰?” “看来你是不想让自己的——” 他说到一半,向歌一个激灵,眼睛睁大了点儿,很怕他诸如“例假”之类的奇怪字眼就这么脱口而出,在大脑做出反应之前,手臂率先抬起来,手指“啪叽”拍到他嘴巴上了。 男人唇瓣柔软,微凉,有润润的触感。 两个人同时愣住了。 向歌反应过来,手指蜷了蜷,指尖擦过他唇珠,她没太意识到,讪讪地收回了手,垂着头,跟他道了句歉。 周行衍没动,没说话,没表情,只看着她。 半晌,他舌尖微翘,不动声色舔了下唇珠,“——身体好起来了。” 向歌垂着头,不看他了,也不接话。 两个人动作有点大,旁边的人也都注意到了,梁盛西不用开车,十分热情的跟他的向歌妹妹喝了几杯,清酒烫过,温热,向歌余光瞥了周行衍一眼,他没什么反应。 向歌酒量不错,再加上清酒刚喝时本身就温淡,两个人尬了一会儿酒,她没什么反应,倒是过了一会儿,后劲起来了,梁盛西脸先红了点儿。 他直接探过身来,人越过旁边的周行衍往向歌这边靠了靠,用一副他自以为压低了其实大到整个房间的人都听得到的声音和她咬耳朵,“向歌妹妹!” 向歌笑吟吟地应了一声。 “我偷偷告诉你!阿衍他大学的时候其实——” 周行衍随手捏了张干净的纸巾,“啪叽”一巴掌拍到他脑门上了,“你该回家睡觉了。” 梁盛西迷迷糊糊地“唔”了一声。 医生没有固定休息日,第二天本来就都要上班,时间差不多,大家见寿星都已经开始挑战骨科高岭之花的耐心了,于是就这么散了。 向歌和周行衍最后下的楼。 下来时众人已经极其自觉的分好了组,梁盛西勾着一个人的肩膀,冲他们摆摆手:“拜拜!向歌妹妹!认识你很高兴!” 向歌:“……” 周行衍一脸嫌弃看着旁边两个同事把他拽上车了。 等大家都走了,周行衍勾出车钥匙垂着眼,“走吧。” 他往外走了两步,身后的人没跟上来。 周行衍微抬着眼回过头去。 向歌站在门口没动,斜斜倚靠着木质门框上看着他,日料店浅红色灯笼悬在她头顶,光线暖,像是给人镀了一层毛绒绒的边。 许是清酒的后劲儿终于上来了点儿,她眼角微红,一双黑眼却清亮亮的,直直勾着他。 半晌,向歌微微歪了下脑袋,唇一弯,勾了个懒洋洋的笑出来。 声线软,被酒精染上了点醺意,“周学长,我们都坦诚点儿吧,行吗?” 作者有话要说:  老子的周行衍 装了六万字的逼,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 听说很多人准备养肥我,好,好的,没关系的,你们很棒,你们养吧,你们不用在乎我孤独寂寞悲伤难过一个人抱头痛哭,你们就尽情的养肥我吧!好吗!!! 呜呜呜求求你们不要养肥我,我不想一个人单机tat 21|不快乐 向歌酒量很好。 大学的时候她和朋友出去玩, 基本上最后都是一屋子的人要么群魔乱舞要么歪着脑袋哭天喊地的掏心掏肺,只剩她一个人坐在墙角乐颠颠的看着她们。 清酒虽然后劲儿足, 但是也没什么大影响,顶多起到一点壮胆的作用。 她觉得周行衍应该是记得她的。 无论他对她有没有感觉,向歌觉得至少高中时,她和他是可以称得上熟悉的。 那为什么再次见面,他又好像不认识她了? 觉得麻烦吗?怕她痴缠他吗?又或者真的,完全不记得她了吗? 向歌看不懂, 之前没机会,她也没胆子问,现在刚好有了, 那就干脆问一问好了。 就是死也要让人死的明明白白, 这么稀里糊涂算怎么回事啊。 向歌连后路都找好了,如果周行衍是真的不记得她了,她就假装自己喝醉了跑胡话, 事后来个大失忆。 如果他还记得, 那她就打他一顿。 虽然也就只是想想的。 女人站在日料店门口,直直看着他,脑子里全是骚操作, 眼神看起来就有些飘。 周行衍当她酒劲儿上来了, 视线定着, 良久,叹了口气。 其实原本一开始,他没有刻意装作不认识她的意思的。 把车钥匙重新揣回口袋, 他人走过去,“怎么坦诚?” 向歌歪了歪头,认真问他:“你不记得我了吗?” 周行衍眉眼低垂着,停了一会儿。 她不急,就安安静静看着他等。 “记得。”周行衍说。 向歌敛着眉笑了。 果然是吧。 “那你之前一副不记得我的样子。”她停了停,十分善解人意补充道,“早知道你怕麻烦的,我又不会痴缠你,你装什么啊?” 周行衍眯起眼来。 两人距离近,她抬着眼看她,清晰的能看清她瞳孔里他的影子。 唇膏因为刚刚一顿饭已经全数被她吃进嘴巴里了,唇色有点淡,看起来是干净的柔软。 那两片唇瓣尾端上翘着弯出弧度,张合,吐字缓慢清晰:“不缠归不缠,但是也不耽误我追你啊。” 周行衍眯着眼,不说话。 向歌手背到身后,上半身微微往前倾了倾,人凑近他,仰着脑袋从男人下巴颏看到鼻尖山根眼角眉梢,一转对上那双眼,笑的慵懒又勾人,重复,“学长,我重新追你啊。” 周行衍肩膀微不可查塌了下。 他闭了闭眼,又睁开,黑眼深邃,叫她名字,“向歌。” 向歌弯着眼应了声。 “你那时候为什么走了。” 向歌没说话,笑容没变。 周行衍看了她一会儿,突然笑了,“行,你厉害。” 他声音低,淡,眼里笑里都没情绪。 初春昼夜温差大,晚上风凉,女人身上穿着的外套薄的好像一吹就透了,阔腿裤裤腿跟着风往后鼓,细长腿型勾勒出来,显得那一截小腿脚腕愈发纤细。 向歌抖了一下。 周行衍盯着她,腮帮子轻微动了动,后槽牙紧紧咬合,摩擦了一下。 真想把面前灯笼直接扯下来扣在这女人脑袋上。 他抬手按了下眉角,泄了气似的,“你进去。” “嗯?”向歌没反应过来。 “进去等,我把车开过来。” 车子停在之前两人买钢笔的那个商场那边,周行衍走过去开过来,再回来时他坐在车里往店里瞧,没看见向歌人。 他又下了车,重新走进店里,一进门就看见她坐在吧台上,正跟里面煮拉面的老板聊得火热。 手边又是一小壶酒和一份刺身,一边往杯子里倒一边和店老板说,“我快点喝完,要不然一会儿可能会被骂。” “……” 周行衍走过去,居高临下垂眼看着她。 深色木质桌面上阴影打下来,向歌捏着个酒瓶子抬起眼来,看看他,又看看还剩大半盘的刺身,有点舍不得的站起来了,“走吧。” 周行衍长指扣在桌沿,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了,“吃完吧。” 向歌高兴了,人重新坐下,一口清酒一口刺身,吃的美滋滋。 周行衍靠着墙边的位置坐,头侧着,抵着墙面看着她。 眉眼隐匿在阴影里,看不清情绪。 * 向歌说着要重新再追他一次,晚上人一送过去,第二天又没声音了。 林染不知从哪里听说了昨晚向歌也跟着他们一起去吃饭了的事情,第二天中午刚一休息,周行衍吃完午饭刚回门诊,就被她借着由头堵在门口。 周行衍坐班,林染打着哈欠站在诊疗室门口,一脸疲倦,脸上妆却依旧干净精致,“昨天有个病人疼了半宿,折腾死我了。” 周行衍套上白大褂,垂着眼有条不紊系扣子,没搭腔。 疼痛肿胀可以说是骨科外伤病人中最多见的体征了,处理方式也比其他科室干脆有力得多,镇痛方式很多种,也并不麻烦。 林染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应,揉着肩膀苦兮兮地,“值班室的床也硬,睡得我浑身疼。” 周行衍走到门口水池,挤了洗手液洗手,“还行,我一般不怎么睡。” 林染赶紧道,“我也就躺了一会儿,昨晚真的好忙啊,”她顿了顿,又若无其事问他,“昨天你们出去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啊?” 周行衍动作停了一瞬,继续若无其事抬开水龙头把手上泡沫冲掉,“没什么。” “诶,周医生。”林染说,“你好冷淡啊。” 这次,周行衍终于抬起眼来。 还没说话,视线一侧,看向林染身后。 向歌一颗脑袋从门后伸过来,浅金色的鸭舌帽斜歪着戴,嘴巴里嚼着泡泡糖,腮帮子微动,缓缓吹了个泡泡出来,“啵——”的一声,破掉了。 林染也回过头去,一愣。 向歌把破掉的泡泡重新咬进嘴巴里,挑着眼笑,“林医生,你不上班吗?” 林染警惕说,“向小姐公司好像也挺仁慈的,又来看病?” “是啊。”向歌完全不意外她会知道自己的名字,舔了下牙膛,“感冒了,来看医生呢。” 林染往前走了两步,站在她面前,头颅傲慢高扬,“感冒应该挂呼吸内科,这里是骨科。” 向歌一脸恍然:“是吗,那我还是崴脚吧。” 这个时候刚好下午第一个患者进来,周行衍站在病人身后,等着人进去,把着门把手看了向歌一眼,另一只手抬起,食指一根警告性地在她眼前竖了下。 向歌也抬起手来,食指伸出,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指尖,朝他眨了眨眼。 柔软温热触上冰凉,周行衍怔了片刻,手指蜷着收回,薄唇抿了抿。 向歌乖乖后撤了两步,站到诊室旁窗边,看着他把门关上。 林染在旁边看着她就这么旁若无人的调戏,气结,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她大学就是周行衍的学妹,一见到他就喜欢他,这么多年了,她从大学校园一直到工作岗位始终在他身边,虽然期间也有不少人追过周行衍,不过这男人就跟情根未开一样,好像眼中根本没有异性存在。 也多多少少安慰了她一点,至少她不行,别人也不行。 她从小到大都是班花,成绩也好,两个人如果在一起以后她父亲也可以成为他工作上最大的助力。 她又是在他身边呆的最久的人,机会总是会有的,她不急,一切都可以慢慢来。 但是这个向歌,即使她只见过她两面,但是心里却总是有不安,像有把锤子在心头咚咚咚地敲。 这女人出现仅仅一个月,见过两三次面,就已经给她带来了莫大的危机感,让她惴惴不安。 虽然她一直在安慰自己,周行衍根本不可能喜欢这个款的,他那么清冷寡淡的一个,怎么可能会喜欢这种,妖艳又嚣张的类型。 更何况,她有时间上的优势,她等了他六年。 六年的时间啊,她把她作为女人最美好的六年全部都留给他。 想到这里,她又觉得底气足了些。 眼前这女人高,她比她矮上一些,但是她一米六八的个子也并不算矮,林染扬着下巴,缓缓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向歌小姐也喜欢阿衍?” 向歌觉得她这个笑容有点眼熟。 这种笑,她在公司几乎每天都要在徐艺绮脸上看到一次。 向歌散漫说,“是啊。” 林染身上穿着白大褂,脊背挺得笔直,柔滑的黑发垂在锁骨的长度,一边别在耳后,五官有温婉的美感,声音也比她之前接触她的几次温柔得多,“其实也是很正常的,阿衍确实优秀,在学校里的时候也好,工作以后也好,对他有好感的女孩子我都数不清了。” “阿衍性子淡,对感情的事情也从来不上心,但是这么多年,能一直跟上他的脚步待在他身边的人,只有我,无论从各个方面来说,我都是最适合他的人。”林染微笑,“向小姐,我等了阿衍六年了。” 向歌头稍微低垂了下,“六年啊。” 她声音低,近乎呢喃,“那还真是好久了,你好厉害啊。” 林染没接话,抱着臂等她下文。 她不相信这个女人是只几句话就可以打发掉的。 向歌头没抬,眼睫微微抬了抬。 原本极具攻击性的眼型已经被她刻意柔和了不少,却依然有锐利的压迫感。 “林医生,我也等了八年了。”她漫不经心笑了下,“这八年里的每一天,我都想自己能变得更配得上他一点。” 22|快乐 八年的时间有多长。 是嚣张飞扬的姑娘变得低调又淡然, 是清隽削瘦的少年长成沉稳内敛的男人,是近三千个日日夜夜里的每分每秒, 都想变成更好的自己。 向歌在察觉自己喜欢上周行衍的第一反应是,那个人真好。 她知道他家境优渥,父母感情极好,成绩优异,常年占着各种考试大榜前三名。 他太好了,他什么都有, 而她甚至连一个完整的家庭都没。 这个人好到,年少时的她,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狼狈又不堪。 午休时间过的医院人重新多了起来, 病人和家属鱼贯穿行, 没有人注意得到角落窗边两个人的对话。 林染被她的话和眼神钉在原地,嘴巴微张着,看起来有点呆, 有点没反应过来。 向歌看着她的表情, 微微勾了勾唇角,“林医生,其实有些事情和时间是无关的, 你也不用仅仅这样就觉得自己输了。”她懒洋洋地扬了扬下巴, “我的意思是, 别说八年前了,就算我真的是八周前刚认识周行衍,也没有你的份儿。” 她表情淡, 声音轻软,带着她特有的慵懒味道,眼神却幽长浓郁,有灼人的光。 什么低调淡然,骗人的。 只不过是该藏的锋芒都藏起来了而已。 * 周行衍下班的时候五点半,向歌人还没走。 女人坐在最靠里边的椅子上,鸭舌帽摘下来盖在了脸上,整个人后仰着脑袋靠在椅边儿,睡得又香又熟。 夕阳透过窗子给她发梢染上暖金色的光,看起来安静又温柔。 医院环境嘈杂,这样她都睡得着。 周行衍站在原地看了她几秒,转身直接往外走。 走出几步,脚步一顿,又转身回头,人走回去,站在她面前,垂着头居高临下看着她。 女人露在鸭舌帽外边的下巴尖轻微动了两下,似乎是在吧唧嘴。 周行衍诧异又好笑。 就睡得香成这样? 他俯身弯腰,人凑过去,手指捏着她鸭舌帽檐,把女人脸上的帽子缓缓掀开了。 突如其来的光线直射眼皮,向歌不耐烦的皱了皱眉,抬手胡乱虚空往前探了探,眼睛睁开一条缝。 男人的脸就这么直直地,明晃晃出现在她眼前。 周行衍拿着她的帽子,俯身看着她,“睡饱了吗?” 向歌因为睡着,身子往下大大滑了一截,闻言撑着椅边儿下意识坐直了身来,迷迷瞪瞪地抬眼看他,“你下班了?” 周行衍神色微动,身子直起来,“嗯。” 向歌点点头,抬起手来刚想揉眼睛,又想起什么来似的,把手放下来,仰头问他:“我睫毛膏掉了吗?” “没掉。” “出没出油?” “没。” “浮粉了吗?” “……” 周行衍思考了一下“浮粉”这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最终未果。 他一顿,摇了摇头。 向歌放心了,松了口气,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我怕你跑了,所以特地等你下班,其实本来想中午来找你吃个饭的,结果时间计算有偏差,好像有点来晚了。”她懒洋洋看着他,刚伸完懒腰,眸里惺忪,“周医生,赏脸一起吃个晚饭吗?” 周医生看了她一会儿,抬臂把手里的鸭舌帽重新扣到她头上,还顺势往下压了压,遮住女人的半张脸,顺便换来了一声轻呼。 向歌把帽子弄正了,抬起头来略带不满地看着他。 周行衍唇角微翘了下,“走吧。” 向歌人站起来,往前走,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突然开口:“周学长,你这几年个子长得是不是有点高了。” 都说男生发育的晚,可是她认识他的时候,他高三,年纪也不算小,看起来却顶多有个一米八出头。 不过那个时候向歌自己也不高就是了。 果然,周行衍闻言侧头瞥她一眼:“你那时候像棵豆芽菜。” 他停了一会儿,又道:“现在也像豆芽菜。” 向歌一顿,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给你开的中药喝了吗?”周行衍问。 “……” 向歌没做声。 “没喝?” “……” 周行衍轻呵了声,低淡道:“看来你这个发育不良的病也不是特别想治啊。” 向歌瞪着他,耳尖红了一片。 此时两个人已经走到了电梯间,周行衍抬手按了电梯键,金属门缓缓打开。 两个人走进电梯,向歌看着往下蹦的红色阿拉伯数字,突然开口:“苦。” 周行衍侧头。 向歌偏了偏脑袋,苦兮兮地舔了舔唇:“中药太苦了,不想喝。” 周行衍看了她一眼,“那你别喝,以后就这么疼着。” “……” 看见了没有? 这人冷淡的皮才只来得及褪了一半,刻薄无情的本质就已经初见端倪了。 向歌被他这么一说下腹也跟着无端抽痛了一下,她撇撇嘴,不想跟他说话了。 向歌选了家泰餐店。 周行衍口味很淡,酸辣吃得都少,向歌选完才意识到这个问题,转过头去看他。 男人倒是没说话,径直走进了店里。 两个人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两份菜单递过去,向歌乐颠颠地接过来,还没翻开,直接抬头对服务生说:“要个咖喱蟹。” 服务生轻快的应了一声,笔在纸上快速记录。 他刚写了一个字,那边周行衍慢悠悠地翻开菜单,头也没抬,“不要咖喱蟹。” 服务生笔下一顿,“诶”了一声,抬起头来。 向歌也“诶”了一声,翻菜谱的动作停住了。 周行衍抬起头来,“我过敏。” 向歌就是想吃咖喱蟹,馋了好几天了,今天才选吃泰餐的,她一边的腮帮子微鼓了下,“你点别的,我吃啊。” “不行。”周行衍神色不变,“我看见螃蟹就过敏。” “……” 你当我傻呢?! 向歌虽然真的超想吃咖喱蟹,但是也没再坚持,只是两个人点完菜,她依然撑着下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隔壁那桌的咖喱蟹,一脸的郁郁寡欢。 周行衍权当没看见。 向歌长长地叹了口气,继续盯。 周行衍没理她。 向歌目光热辣,一瞬不瞬,盯的隔壁桌的人毛骨悚然,夹咖喱蟹的手就那么一顿,下意识的扭过头来看了她两眼。 向歌视线不避不让,再叹口气。 周行衍眉心一跳。 他无奈开口:“蟹子性寒凉。” 向歌没理他,表情看上去有淡淡的忧郁。 “你例假不是就这两天。” 向歌目瞪口呆,转过头来看他,“你怎么知道?” 周行衍云淡风轻,“你上次去医馆看病,上面有写。” “……” 夏唯你到底都给我说了些什么啊!! 向歌肩膀一塌,干脆也不要面子了,“我这个不准的,没什么参考价值。” 说完,她有点期待的看着他。 周行衍点点头,“你别想了,我过敏。” “……” 你就继续扯淡吧。 索性这家餐厅味道不错,其他的菜也好吃,等菜上齐吃起来向歌也就暂时把蟹的事情搁置了,一边想着明天叫宫茉给她买几个回来烧。 只是饭吃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聊到这个的心理作用还是什么,向歌一顿饭吃下来,下腹垂坠胀痛感愈发明显清晰了起来。 这感觉太过熟悉,到最后,向歌苍白着脸微弓着身,手里的勺子放下了。 周行衍抬起眼来看她。 向歌人往后坐了一点,背靠着沙发。 “怎么了?”周行衍问。 向歌一脸欲言又止。 她例假从来都没准时来过,没想到这个月偏偏就这么准,前前后后也没差两天。 周行衍早就吃完了,此时不过有一搭没一搭的捡着水果吃一吃,见状也放下叉子,“吃饱了?” 向歌有苦难言,坐在沙发里纠结了半天,把椅背上挂着的外套扯下来,系在腰上,人站起来了。 她闭了闭眼,脚步有点浮,唇瓣已经开始泛白了。 周行衍看着她的一系列动作,懂了。 他敛着眉站起来,结账,回来看着她,有点犹豫。 半晌,抿了抿唇,“你要不要——” 他没说完。 向歌纠结的看着他:“你等我一下,我去买点东西。” 周行衍当然知道她要买什么。 他看着女人无意识皱着的眉,叹了口气,“你等着。” 向歌:“??” “我去买。” “……” 向歌:??? 周行衍走的快回来的也快,餐厅旁边就有一家商场,他人直接进去下了地下一层超市,长的段的各种颜色各种牌子的看都没看一样捞了一个,最后推着满满一车十几包卫生巾去结账了。 大概是很少见到这种阵仗,收银员微微惊了下,一边一个个扫码一边忍不住偷偷瞥了他好几次,后面排着队的人也叹为观止,有一个小姑娘的声音,稚气未褪,“妈妈,那个叔叔为什么买了那么多妈妈才用的东西?” 她妈妈“嘘”了下,垂着头小声,“叔叔可能是给女朋友买的。” 周行衍面无表情的装了袋,面无表情结了账,面无表情提着满满一袋卫生巾走了。 他一回去,就看见向歌还在原来的位置,乖乖巧巧的坐着。 脑袋垂着,蔫巴巴地样子,像个受伤的小动物。 周行衍走过去,把手里的袋子递到她面前。 向歌抬起头来,看着眼前满满一塑料袋卫生巾,又抬头看看面前的男人,一时间有点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周行衍长睫垂着看她,面上无波无澜,“去吧。” 等向歌欲言又止看了他几秒,从他手里接过袋子,翻出了一包去了洗手间以后,周行衍突然低垂下头,抬手撑在眉骨处遮住眉眼,长长长长地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之前微博上有说过了,在这里还是再给大家一个交代吧。 这次断更是因为奶奶去世,享年82岁,很安详,希望她一切都好。陪她走完了最后一程,我是家里最小的一个,奶奶生前也最疼我,唯一无法释怀的遗憾大概是没能赶上见她最后一面,听她最后叫一声我的名字。 断更好几天,也不知道有多少读者还在了,总之谢谢还在的大家愿意等我,我开开心心的回来啦! * 向歌说的八年真的不是在比谁时间长,鸽总:老子就算只认识他八个礼拜你也别想动我男人一根手指头:) 你们都说这本不甜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觉得我每章都在发糖?? 这章行行大战卫生巾,下章就大战红糖姜水吧! 23|不快乐 周行衍车开到向歌楼下的时候, 女人脸色比刚刚好像又白了一层。 两个人相处下来好像一般都是向歌来担任挑起话题的那一方,她突然就这么安静下来了, 就让人反而有点不太适应。 直到车停了,向歌才有气无力的掀起眼皮子来,瞧着窗外。 周行衍侧头看着她,停顿了一下,才道:“这几天药先别喝了。” 向歌抬抬眼,想说本来她就不喝的。 想了想觉得他好像也知道, 还是没说出来,闭嘴乖乖点了头。 “家里有没有红糖?” 她再点。 “煮点生姜水。” 点点点。 周行衍就不说话了,沉默看着她。 太乖了。 太听话了。 信她就有鬼了。 向歌是不吃姜的, 她在他家住的那几天, 曾经就因为一杯姜茶发生过一次小规模战斗。 少年老成养生衍坚持试图说服向歌吃姜,像个老妈子一样絮絮叨了一大堆姜的益处,清润的嗓子不紧不慢, 听得向歌眉角直抽。 不羁少女勾着脚踩住沙发, 怀里抱着个沙发垫,脑袋垫在上面,听着他说完, 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而后又傲慢挑起眼角, 也慢条斯理回道,“我就不。” 周行衍当时想拉着她衣领子把她丢出去。 到最后两个人各退一步,由周行衍提出, 向歌先尝一口,她如果实在觉得难喝就再也不提这一茬。 小姑娘苦巴巴地端起茶杯来,伸出舌尖不情不愿,小心又缓慢地舔了一口,瞬间辣的五官都抽在了一起,直接把手里的杯子塞回给周行衍了。 她一脸不可思议看着他,不明白为什么一个花季少年会喝这种东西。 周行衍不太相信过了八年,让她喝她就会喝了。 其实向歌真的会喝。 因为她每个月的这几天实在是痛得厉害,在疼痛的折磨下,她坚硬的灵魂最终还是屈服了,不过这也是因为夏唯给她煮的红糖生姜水甜度很高,姜又少。 如果不是因为有夏唯给她煮了逼她喝,她自己倒也绝对不会弄就是了。 周行衍看着女人苍白着脸眼珠子还转了一圈,和他打了招呼就开门下车。 又想起了上次去她家的时候,那个可怜的医药盒里面满满的半盒止痛片。 她前脚刚迈出车门,这边男人安全带已经解开了,驾驶座车门也跟着打开,周行衍把车落了锁,人率先往前走了两步。 向歌微愣,抬起头来。 夜幕微垂,小区里路灯已经亮起,昏黄,男人唇抿了下,平静看着她:“走吧。” 向歌还没反应过来。 周行衍摆了摆头,“开门。” 她“哦”了声,抬起手来按开了门锁密码。 周行衍瞥了眼,拉开门,侧身,等她进去也跟进来了。 两个人进了电梯,向歌已经反应过来了。 这是他第二次来她家。 第一次的那个情况从她的角度来说,几乎可以说是印象模糊的。 她舔了舔唇角,倚靠在电梯靠里面的角落,单手撑着金属扶手,“周学长,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太好。” 周行衍看了她一眼。 向歌软软笑了,“要么学长先给我个名分?不然我不好让你进家门啊。” 周行衍笑了声,从善如流,“行,那我走了。” 电梯刚好停在她家的楼层,向歌出来,周行衍没动。 她站在电梯门口,转过身来,刚好看见电梯门缓缓闭合。 男人表情寡淡站在里面,垂眼按着关门键。 向歌人直接定在原地,完全目瞪口呆。 还真就走了。 原本以为今晚会有点进展的。 她在原地难以置信沮丧了十几秒,吹了口气,才慢悠悠的转身回家。 向歌一进门,人就无精打采地瘫在了床上,随手抓过床头的平板点开邮件。 今天她难得有空去找周行衍,原本想偷窥一下男人在工作时帅气又认真的样子,结果诊疗室门关了开开了关,连他白大褂的衣角都看不到几眼,晚上吃个饭又出这问题,算是不太美丽的一天。 她勾着身子缩在床脚,想爬起来去吃片止痛药倒杯热水又不想动,正一脸痛苦纠结的时候,宋执电话打过来了。 向歌头搭在床边,头发全部乱糟糟的散下去,侧身接起来,“喂”了一声。 宋执那边有清脆的钢笔撞击桌面的声音,优哉游哉,“你行啊你。” “宋总,有事吗?”向歌有气无力问。 “你是怎么拿下白远道那老头的?女主角?你试镜的不是那个女配吗?” 向歌一愣,“什么?” “《茧》的女主角啊,白远道昨天联系到你的经纪人,想让你接下《茧》的女主角。” 所以说你给我找了个经纪人就是摆着玩的吗?为啥什么事情都是你告诉我啊? 向歌“啊”了一声,声音平板,“老板,你给我开后门了吗?”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十八线小模特,叫得出名字的秀几年加起来都没走过几场,今年一年内却接到了《singo》的杂志封面,z家秋冬新品代言,以及一部大荧幕女主角。 这已经远远超出了狗屎运范畴之外了。 这是个任何人听了都足以乐得跳起来的消息。 宋执甚至已经准备好了听那边向歌的欢呼了,虽然可能性很小。 然而等了一会儿,那边良久沉默之后终于传来了女人异常冷静甚至带了点空茫的声音,“宋总,这部戏,我不想接。” 宋执没反应过来,以为自己听错了,“啥东西?” “我不想演这部。”向歌平静重复道。 宋执目瞪口呆,半天,蹦出来一句,“你没睡醒呢?” 向歌不说话。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向歌还是不说话。 “你认真的?”他声音都有点变调了。 向歌闭了闭眼,声音有点哑,“我不知道。” 卧室里只开了床头灯,光线昏暗,剧本就摆在她床头,翻到某一页被床头柜子上的闹钟压住。 密密麻麻的黑色字体晃得她眼睛酸胀,连带着脑子里仿佛也有什么东西不安分的蠕动着想要破土而出。 《茧》这部电影讲的是家庭暴力。 女主角沈静家境殷实,幼年丧母,父亲表面上是一个儒雅的高中老师,实际上却有暴力倾向。 女孩曾求助过邻居,医院护士,报过警,并没有什么效果。 警察对这种事情基本上都是大事化小的态度,家庭纠纷,又是父母教育孩子,无非是被气得急了,手段过激了点,提醒两句就算解决了。 更何况对方还是个高学历口碑教风都很好的老师。 向歌觉得有些事情,真的很神奇。 你越想要远离,它就越会找上你,就像柔软的泥潭,从脚底板开始,到小腿膝盖腰腹脖颈,直到彻彻底底完完全全没过了头顶,这才算完。 向歌低垂着眼,缓慢道:“宋总,我再考虑考虑。” “你还有什么要考虑的?”宋执还在说话,“向歌,你是不是——” 向歌把电话挂了。 初春已经开始回暖,向歌却莫名的觉得房间里阴冷,下腹坠着钻心的疼,她垂着睫坐起身来,抬手抽过床头柜子上的剧本。 刚捏到手里,门铃响起。 向歌猛地一个激灵,下意识缩了缩肩膀。 门铃响了两声,安静了。 向歌坐在床上没动。 一分钟后,她手机又响了。 向歌接起来。 周行衍叫她名字,“向歌。” “开门。” 向歌慢吞吞地眨了眨眼,从床上爬起来,光着脚丫下地,走到门口去,给他开了门。 男人还是刚刚那套衣服,身上带了点夜里的冷意,手里两个袋子,一个里面满满装着他之前买给她的那一大包女性用品,此时被他递到她面前。 向歌抬手接过来,后退了一步。 周行衍没说话,垂眼看着她光着踩在冰凉地板上的脚,皱了皱眉,单手提着满满一袋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另一只手熟练地拉开她家鞋柜,熟练的抽了双羊毛拖鞋出来,熟练的丢在她脚边,“穿上。” 向歌没动,依然看着他,长眼一瞬不瞬。 “穿。”他重复。 向歌这才低下头去,动作很慢的踩进鞋子里,穿了一只,又抬起头来,“你怎么回来了?” 周行衍也换了双鞋进屋,答非所问道,“我是个医生。” 向歌茫然抬头,眼神有点空,“啊?” “丢不下病人。” 向歌怔怔看着他。 男人表情很淡,眉微微皱着,看上去甚至还有那么点凶。 声音也清冷,垂眼看着她穿了还踩在地板上的一只脚,提醒她,“鞋。” 向歌把另一只也踩上了。 地板冷冰冰的,她刚刚没有什么感觉,然而此时踩着羊毛的拖鞋柔软又温暖,就有热度顺着脚底板的神经和血脉一路蜿蜒着向上。 连带着有什么情绪也跟着平静下来。 向歌想起剧本里,她原本准备试镜的那个女配角。 就像是分别站在两个极端上的人,她具备沈静没有的,并且一直渴望着的所有温暖。 她是她最开始的,第一个救赎。 那道拯救她的,柔软又温暖的光。 周行衍看着她穿完鞋,提着袋子侧身往厨房走,迈出两步,被人拉住了。 他身后,向歌低着头,没看他,手臂微微抬起,手指捏着他衣袖袖口,扯住。 力气用的有点大,骨节微微泛着白,声音轻得近乎呢喃,“行行。” 周行衍一顿。 向歌垂着眼,长睫覆盖下眼睑打出细密阴影,“你抱我一下,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就抱一下哪能行,我还想亲你:) 24|快乐 周行衍转过身来, 眼眸低垂,人没动。 向歌拉着他衣袖袖口没放, 动作紧了紧,拇指微微向里扣,掐进布料里。 五秒。 向歌松了手,小舌尖轻舔着唇边笑,无所谓的抬起头,“不抱就算了啊, 学长真是无情。” 周行衍没说话,神色莫辨看着她。 女人还穿着刚刚那套衣服,没换, 头发有点乱, 脸色很差,额角的细绒碎发被冷汗濡湿了点儿。 睫毛打着颤儿,眼睛黑沉沉的, 发散。 不对。 有哪里不太对劲。 这种眼神, 周行衍是熟悉的。 很多年前的夜晚,少女抱膝蹲在路灯下,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向歌手指有点僵, 微抬了抬, 又歪了歪脑袋, 视线垂下,看着他手里的袋子轻快问道,“你买了什么啊?” 周行衍还是没答。 向歌撇撇嘴, 抬起头来,刚想说话。 嘴巴还没张开,手臂突然被拉住了。 周行衍单手提着袋子,空出的手拉着她手臂往自己身前带了带,人向前一步,将她整个人揽入怀里。 鼻息间铺天盖地全是他的气息和味道,陌生又熟悉。 向歌怔住。 周行衍顺势抬手,大掌扣在她柔软脑后,轻微使力,把那一颗小脑袋压进颈窝。 有浅浅的震动顺着胸腔,滑上喉结,“抱一下够吗?” 不够。 哪里能够。 好像如果是他,那就无论怎么样都是不够的。 向歌抬起手来抓着他外套边缘,脑袋埋在他颈窝里,鼻尖皱了皱,声音显得有点闷闷的,“你多抱一会儿。” 周行衍手臂紧了紧,声音在她头顶放软了点,咫尺距离,平缓带笑,“你这算是调戏主治医生?” 向歌头在他颈间蹭了蹭,“我以为你走了。” 他一顿,扣在她脑后的手掌轻慢地,安抚似的抓了两下,“我没走。” 他低声说。 “我回来了。” 周行衍买了一大堆东西回来。 向歌批了件厚睡衣,又被逼着去换了条睡裤遮住光裸在外的大长腿,才趴在厨房小吧台上,看着周行衍把东西一样一样从袋子里拿出来。 古方红糖,姜,还有一大堆食材,胡萝卜,菠菜。 他变戏法一样一件一件拿,向歌撑着脑袋,人蔫巴巴地,“我家里有红糖和姜的。” 周行衍从袋子里翻出一大包暖宝宝,拆开来抽了一个递给她,“顺便就买了。” 向歌接过来,撕开,抬手就作势要撩衣服。 周行衍“嘶”了一声。 她抿唇,笑得意味深长抬起头来。 他警告性眯起眼来,“进去贴。” 向歌手臂一软,人直接趴在吧台上,声音听起来很虚弱,“行行抱我进去吗?” 什么叫给点颜色就开染坊? 周行衍冷笑了声,“我给你贴?” 向歌身子直起来了,眨巴着眼,盯盯看着他,“可以吗?” 周行衍没说话,直接垂头,又翻出了一个暖宝宝,撕开,“啪叽”一下贴在她脑门上。 暖宝宝开始发热,向歌“啊”的一声,赶紧趁着还不太热的时候抬手撕下来,虽然他拍的时候没用力,但是粘得也有点紧,向歌扯着额头疼。 她撇嘴揉了揉有点红的额头,略带不满抬眼,“医生现在都是这个态度对待病人的啊。” 周行衍弯了弯唇角,没接话,翻出姜来,洗净放在案板上,切片儿。 刀法熟练得让人有点惊讶。 向歌还记得高中的时候,少年切个黄瓜土豆都切得东倒西歪参差不齐。 他本就是不紧不慢的性格,也不急,土豆切丝儿就一片一片的切,少女像个嗷嗷待哺的小雏鸟,在屋子里一圈一圈的转,隔一会儿就探头去厨房瞅一瞅,“还没好吗?” 少年手里捏着一片土豆,神色认真,每次落刀似乎都要思考半秒,“马上好了。” “……” 这哪里像马上好了的样子? 她想着,突然就笑出声来了。 周行衍抬眼瞥了她一眼。 向歌单手拿着暖宝宝贴在小腹上,歪头半趴着,“周医生,你要不要考虑转行当厨师啊?” “切两片姜就能转行了?”他手下动作没停,姜片切好下锅,倒了两碗冷水。 向歌苦着脸,“诶,你少放点姜。” 周行衍没理他,开火。 向歌也没什么精神坚持,人重新趴回去,看着厨房里的人又切了一块红糖放进锅里一起煮。 他外套脱掉了,里面穿着衬衫,袖子一圈一圈卷起,露出小臂肌肉浅浅线条。 头低着,厨房明白色的灯光下,脖颈处裸.露在外的肌肤显得白的过分。 她撑着脑袋看他,下腹热源不断,疼痛感减轻了不少,整个人都暖洋洋的,困意就上来了点儿。 向歌勾了勾脚趾,悄悄打了个哈欠。 周行衍就像脑后长了眼睛一样,突然出声,“困了就回去躺着。” “不要。”向歌懒懒说,“你没听过一句话叫厨房里的男人最帅吗,我肯定不能错过啊。” 周行衍关了火,从旁边抽了个杯子出来,倒满,转身放到向歌面前,“喝了去睡觉。” 向歌指尖触了触杯壁,秒缩回来,“烫。” 周行衍不为所动,“烫也得喝。” 向歌一本正经,“周医生,你做医生的难道不知道吗?太烫的东西不能吃的,对食道和胃都有伤害。” 周行衍点了点头。 现在和他讲起道理来,还一套一套的了。 他妥协,“行,那等一会儿喝。” “那你把里面的姜弄出来么。”向歌观察着玻璃杯地的姜片,“一直这么泡着就越来越辣了。” 周行衍这次好一会儿没说话,手撑在吧台边缘,微微倾着身子。 向歌抬睫,透过玻璃杯上边看他,面色比刚刚看起来好了不少,眼睛亮晶晶的,像个小动物,“行吗?” 他还能说不行吗? 周行衍认命地直起身,回头抽了把长柄汤匙,走过来把杯子里面的姜片捞出来,丢进旁边垃圾桶里。 向歌此时肚子已经舒服了不少,虽然还是痛,但是已经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于是对这杯比夏唯煮给她的姜味重很多的红糖水无比排斥。 超级不想喝。 但是已经没有其他理由了。 她又等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端起杯子来,捧在手心里捂了一会儿,吞药似的咕咚咕咚大口大口灌进去了。 喝完,她皱巴着表情,放下杯子。 周行衍没忍住笑。 向歌辣得直伸舌头,瞪了他一眼。 周行衍含笑,“不是困了,去睡一会儿。” 向歌没好气,“辣醒了,不困了。” “那去躺一会儿。” 向歌没动。 半晌,她突然问,“我睡了,你是不是就要走了?” 周行衍表情微动,有片刻的凝滞。 厨房灯光明晃晃的,她头发有点乱,看起来软趴趴的,一边别在耳后,露出圆润洁白的耳廓和饱满耳垂。 唇上还沾着点儿红糖水,饱满晶亮。 红红的小舌尖伸出来一翘,滑了一圈,舔掉了。 周行衍有的时候觉得,这女人真的很过分。 偏偏他就是没办法。 周行衍叹了口气,“去睡吧,我不走。” 向歌仰着头,从下往上看他,眨眼,“但是你明天还要上班。” 他今天坐班一整天,肯定已经很累了,她又拉着他一直到这么晚。 向歌想到这儿,又抿了抿唇,“你回家吧。” 周行衍说,“明天轮休。”他停顿了一下,又问她,“脚冷不冷?” 向歌耳朵可疑的,莫名其妙的红了一下,羊毛拖鞋里露出一点的脚尖往里缩了缩。 人慢吞吞地蹭下了椅子,小声嘟哝,“你走吧,我要睡觉了。” 周行衍站直了身子,靠在吧台旁瓷砖上看着她。 向歌往卧室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突然没头没尾说,“我没有男朋友。” 周行衍挑了挑眉。 向歌想了一下宋执那个浑身上下连头发丝儿都写着“老子巨有钱”的土大款形象,又补充道,“也没有金主什么的。” “……” 周行衍扶着额角笑了一声。 向歌莫名其妙。 周行衍低笑着抬头,舔了舔唇,“行,我知道了,去吧。” 红糖生姜水效果不错,向歌躺进被窝里没多久就开始发汗。 再加上下腹贴着的暖宝宝,整个人暖洋洋的,困劲儿跟着上来,人却始终睡不着。 她门半掩着,周行衍人还没走,外面灯光从敞开着三分之一的门缝进来一点,隐约有声音,搅得她心神不宁,总想跑出去看看他在干嘛。 想了想,向歌抓起床头手机,给他打电话。 响过几声,周行衍接起来了。 向歌人缩在被窝里,声音不自觉的就压低了点儿,“你在干嘛啊?” 周行衍没说话。 十几秒后,她房间门被人推开了。 周行衍一手拿着手机,倚靠在门框上,声音顺着电流和空气两道一齐爬过来,“你就是不睡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砂糖甜饼作者的招牌当然不能砸在这篇文上啊! 25|不快乐 向歌“诶”了一声, 拽着被子往下拉了拉,从上头露出一双眼睛和一截鼻子出来。 卧室里面没开灯, 窗帘也挡着,唯一的光源就是门口过来的光,周行衍逆着光线站,只能看到一个朦胧深色轮廓。 向歌把电话挂了,重新塞回到枕边,手臂撑着床坐起来一点, “我睡不着呀,你总在外面勾引我。” 她房间不脏,有点小乱, 单人的小沙发背上搭着几件衣服, 今天穿的衣服随手丢在床尾地毯上。 一团名为周行衍的影子把手机揣进裤兜里,人走进来,站在床边, 声音在黑暗里被衬的清晰, “睡不着起来,去把剩下的红糖生姜水喝了。” “……” 向歌手肘一塌,身子软下来, 直接软绵绵重新滑下去钻进被子里了。 她拉着被沿埋进去小半张脸, 只露出一双眼睛, 显得亮晶晶的,“你都不给我讲个睡前故事吗?” 周行衍弯腰,随手把她丢在地毯上的裙子捡起来, 搭在旁边沙发扶手上,人顺势坐下了, “你几岁了?” “女人对童话的执着和年龄无关。”向歌说,“你别往后靠啊,别把我的衣服压皱了。” “既然怕被压下次就收拾好了挂进衣柜里。”周行衍快速接道,似乎就是等这句话等了很久了。 向歌嫌平躺着不舒服,人干脆就直接转过来,侧着身躺在床上,枕着小臂看他,“你讲个小美人鱼的故事吧。” 周行衍眉角一抽,“你幼稚吗?” “不幼稚啊。” 周行衍虚眸警告,“你不睡我走了。” 向歌“哦”了一声,“好的,那你走吧,不用管我,就让我一个人吧。” “……” 周行衍手肘撑在沙发扶手上,脑袋侧着。 好半天,向歌以为他已经彻底不想跟自己说话了的时候,他突然开口,“美人鱼,住海底,她们都是海王女。” 向歌差点屏住了呼吸。 男人的声音清冷又沉静,不急不缓,低低淡淡的,“小人鱼,最美丽,喜欢天空和陆地。” 向歌“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 周行衍不说了,隔了半天,压下嗓子叫她名字,“向歌。” 黑暗里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能能听出一点恼羞成怒的沉沉警告。 向歌咬着被角拼命憋住笑,忍得身体裹着被子一抖一抖的,她掐着嗓子咳了一声,咬了咬嘴唇,声音保持淡定以及漫不经心,“没想到行行还挺童真的。” 周行衍直接站起来转身就出了卧室,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声音硬邦邦,像是挤出来的,“睡觉。” * 向歌痛了三天。 前三天每一天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弓着身子捧着个杯,下腹贴着好几个暖宝宝,疼得厉害了她跑去客厅翻出了她的小药箱,准备吃片止痛片暂时压一下,结果里面只剩下感冒药了。 她的小半箱止痛片,一盒都没有了。 想也知道是被谁拿走了。 向歌皱巴着表情蹲在地上,欲哭无泪,翻出手机发短信, 【我恨你。】 周行衍那边回的也快,【哦。】 向歌弓着腰回到沙发里窝着,正思考着再说点什么,视线不经意扫到茶几上的剧本上。 她愣了下。 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把剧本放在茶几上的了。 她把手机丢在旁边沙发上,伸臂把剧本抽过来了,随便翻了一页。 宋执之前又给她打了次电话,中心思想很明确,这次机会千载难逢,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才能摊到她身上的,转行进娱乐圈,第一部片子就是大荧幕女主角这种事儿几乎是不可能再发生第二次,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了。 宋执二世祖做习惯了,好像说话的态度什么的也一直没什么作为宋老板的自觉,只是这次却也难得严肃认真一次:“向歌,我再跟你说一次,我是个商人,现在不是在陪你玩儿的。” “你想不想红我不管,但是事情你必须给我做到位,如果你依旧是以前那种态度,那我就换人。” 向歌没说话。 他给她资源,给她机会,给她配助理经纪人,亲自带她走代言,当然不仅仅是一时兴起的“我觉得你长得好看,想捧着你玩玩”这么简单的事情。 所有的给予都无非是被利益两个字连着,想得到一些,就要有付出,也没有人会一直惯着她,容忍她的任性。 向歌手里捏着本子,仰靠进沙发里,手背搭在眼眶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哪有人能逃一辈子呢。 有些事情总要面对。 向歌终于结束了为期一周的煎熬重新复活第二天,就直接去找了宋执,接下了《茧》这部电影。 原本被她丢在地上角落里的剧本现在每天端端正正放在茶几上。 第一遍看下的时候是最难的。 等一遍大致看下来,再去看第二遍的时候,好像就比想象中要简单一点了。 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被封印起来的碎片,就那么自然而然的拼合完整。 家庭暴力摧人最深的是什么呢,疼痛吗? 好像是绝望。 是那种孤立无援,毫无盼头的绝望感。 没有人能帮得了你,报警根本一点用都没有,家庭纠纷本就难以辨别,更何况是父女关系。 韩非说过,强家无恶奴,慈母有败子。旧约也有“愚蒙迷住孩童的心,用管教的杖可以远远赶除。”这种言论。 棍棒之下出孝子,好像也没有人觉得不对,除了一顿警告训话以外,得不到任何效果。 这才是最让人无可奈何的地方。 向歌甚至一点都不意外白远道导演会选择她作为这部戏的女主角,因为实在太像了。 太过于类似的经历,甚至有的时候会让她产生一种错觉,就好像她和沈静,原本就应该是一个人。 * 一个礼拜后,周行衍再次轮休,久违的回了次家。 他家在郊区,离第二人民医院很远,再加上本身医生就忙,回家的频率次数也就越来越少。 周行衍提前给家里打电话,确定了家里会有人以后人才回去,到家差不多上午十点多,四层的小洋楼门前,一个穿着浅色连衣裙的女人已经站在铁门口欢快的冲他招手。 女人看起来很年轻,皮肤白,五官精致,细胳膊细腿,头上戴着个大草帽,脸上也洋溢着大大的笑容。 周行衍把车子停好,人一下来,女人就跑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腰。 周行衍:“我回来了。” 女人突然反应过来似的,直接把人推开,蹦跶着跳起来,抬手,一巴掌拍到他脑门上,“臭小子!你还知道回来呢!我以为你在外面安家啦!” 周行衍:“工作忙。” “忙忙忙我不忙啊!我也忙死了好吧!”女人呸了一声,“跟你爸一个德行,你们俩干脆以后都不要回家了好了!就让我一个人在家吧!我一个人在家孤独终老!” 周行衍不说话了,推着她肩膀往前走,把人推进屋。 把人按在沙发上坐下,周行衍倒了杯水递过去,周母一边不满的斜了他一眼,一边接过去,慢悠悠品茶似的喝了一口,才平静道,“说吧,有什么事儿呢。” 周行衍:“……” 周母似笑非笑,“别憋着了,我是你妈,你屁股一抬我都知道你要放几个屁。” “……” 周行衍在她对面坐下,人靠进沙发里,“也没什么事,爸前两天说你最近接了部新戏?” 周母倾身从茶几上挑拣出来一块巧克力,“也不算吧,导演是旧识,帮他友情出演一下,没几个镜头。” 周行衍点点头,“电影名叫什么?” 周母剥巧克力皮的动作顿住了,抬起眼来看了自家儿子一眼,“你怎么突然对我接的戏这么感兴趣了?” 周行衍笑了下,漫不经心垂眼,“这不是好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片子能让回家种田的苏影后重新出山。” 周母把剥开的巧克力丢进嘴里,大眼转了一圈,指尖敲了敲一丝鱼尾纹都没有的眼角。 自家儿子的性格她太了解了。 对于她的工作,他从小到大都没表现出过任何的兴趣,他根本不会仅仅是因为好奇这种原因,特地回来问她这件事。 周母斜着眼看了他一会儿,没再说什么,只点点头,人站起来上楼了。 没一会儿,又下来,手里拿着个本子递过去,“难得我儿子关心一下我的工作内容了,不太好说,你自己看。” 周行衍抬手接过来。 白色的剧本皮子,上面一个大大的熟悉黑字。 《茧》。 跟那天他在向歌家里,卧室门口地板上捡起来的那本一模一样,周行衍当时还没来得及看,向歌一个电话就从卧室里打过来了。 剧本当时是敞开的,他没看,只是一眼扫过去瞥见几行字。 不知道为什么,就没缘由的让人在意。 他垂着眼,看着封面上的字,良久没动。 26|快乐 有些时候, 事情好像真的就有这么巧。 周行衍当然知道向歌是干什么的。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向歌是干什么的。 所以在之前,她站在医院的走廊里跟他说自己是个作家的时候, 周行衍还挺好奇的。 好奇她用这个写书的身份,能掀出什么浪花来。 结果后来事实证明,就算她什么都不做,也能拍出惊涛骇浪。 周行衍手里捏着剧本,头靠在沙发里,眼睫低垂, 也没有翻开看的意思。 周母撑在沙发背上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开口,“拿回去吧。” 周行衍抬起眼来。 “我书房还有一本, 这本你拿回去吧, ”周母笑着扬了扬眉,“反正一时半会儿你也看不完,真的感兴趣了就拿回去慢慢看。” 他没说话。 周母又好奇地凑过来, “我以为你突然回家来是因为想妈妈了呢, 结果这是哪一出啊?这剧本里什么东西吊着你呢?” 周行衍抬起眼来,“有个人。” 周母吃惊了,她本来只是随口调侃一下的, 没想到还真有, “什么人啊?男的女的?” 周行衍斟酌开口, “新人。”又补充,“是个模特。” “那个演女主角的小孩儿?”周母眨眨眼,长长的睫毛蝶翼似的, 带着她这个年龄不应该有的狡黠,“你看上人家啦?” 女主角啊。 他舔着唇笑了一下,“是吧。” 片子接下来几天后,《singo》的新刊也已经出来了。 整体是红灰的色调,中西合璧的复古风格,照片中的女人长发漆黑如墨,眼锋锐利上扬,暗红唇色饱满,有逼人气场。 里面甚至还有篇她的专访。 向歌目瞪口呆的大约翻了翻,一脸惊叹,“这杂志编辑吹牛逼的水平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啊。” 拍了几年平面就是平面女王,走过几次秀就是秀霸,z家代言刚接下来就是御用模特,话都没说几句洋洋洒洒一篇专访稿就出来了,硬生生把一个小模特凹出了未来名模的潜力股人设。 此时她正坐在保姆车往公司去,坐在后面闲闲翻着,边看边咋舌。 坐在前面副驾驶的宫茉听见,面无表情回过头来,“这个初稿是我写的,因为说封面人物必须要有个专访栏,但是我又觉得你去被采访的话肯定不会好好说。” 向歌一噎,“小茉莉,你确定你是生活助理吧?” 宫茉:“这些小事情生活助理也能解决。” “……” 能吗? 向歌就淡定了接受了她的生活助理是个全能挂逼的设定,没再纠结,车子差不多也到了公司,她合了杂志,视线不经意往窗外瞥了眼。 一个穿着浅灰色旧外套的熟悉背影撞入视线。 向歌呼吸一滞,心跳倏地漏了一拍。 她身子前倾,额头贴在玻璃上,循着那道身影,灰色外套,浅蓝色牛仔裤,头发剃的短短的,背有点驼。 她看着他推开公司大门,眨眼间,人消失了。 《茧》下个月正式开机,向歌手头现在剩的工作不多,人到影棚的时候,心跳还在扑通扑通的加速。 她接了电影的事情已经众所周知,摄影师没在,影棚里面一片诡异的寂静。 一看见她进来,徐艺绮身边的那一堆人开始瞥着她笑,一边小声说话。 向歌懒得理她们,视线扫了一圈找乔欣。 小姑娘人没在。 按照平时的话,这个时间点她差不多应该到了才对。 向歌一边翻手机,一边出去往化妆间走,人拐过去,乔欣刚好就从洗手间里出来,迎面走过来。 小姑娘头垂的低低的,没看见她。 只听见脚步声,下意识的往旁边侧了侧身子。 向歌走过去,站在她面前没动了。 乔欣抬起头来。 走廊灯光明亮,女孩子眼眶通红,下眼睑哭的有点肿,鬓角发梢被水濡湿,白嫩的小脸蛋上有很明显的,高高肿起的红痕。 向歌一愣。 乔欣也愣了下,一脸惊慌的样子抬手捂住了脸,整个人直接背过身子去。 向歌捏着人肩膀把人掰过来,表情没变,声音很淡,“撒手。” 乔欣没动。 向歌动作不太温柔的抓着她手腕拉下来,视线落在她左半边脸红印子上,眼神一点一点沉了下来。 “谁?” 乔欣没说话,大眼湿润。 “谁打的?”向歌继续问。 乔欣抬手去抓她手腕,“向歌姐……” 向歌眯眼,“徐艺绮?” 小姑娘还是不说话。 向歌冷笑了声,手一松,转身就往外走。 乔欣慌了,人扑上去抓她,一脸乞求,“向歌姐,我已经没事了,你别……” 向歌这边已经崩了,完全不搭理她,动作很凶的掰开抓着她的手甩到一边,脸色沉着大步往影棚里走,半路碰见了宫茉,视线都没斜一下。 向歌知道乔欣有的时候会被徐艺绮她们刁难。 柿子都挑软的捏,这个道理在所有的地方都一样,乔欣性子太软,不止是在这里,换成别的环境,她一直这样也很容易会吃亏。 这个也只能靠她自己强硬成长起来,旁人实在是帮不上太大的忙。 但是凡事不能太过分。 这算什么,敲山震虎?觉得她现在事业上升期肯定不会说话? 人都有底线。 向歌直接推开摄影棚的门,人进去了。 摄影师人还没回来,有几个模特正在跟镜头前做准备工作的助理说话,向歌站在门口,视线扫了一圈,看见徐艺绮。 正站在角落桌边喝水。 向歌眉眼沉沉,舔着唇角没情绪笑,低低“呵”了一声,人走过去了。 她走得快,脚下生风似的,目的性强,旁边人的视线不由得跟着一起过去了,向歌走到她面前,徐艺绮刚好抬起眼来。 手里的水杯还没来得及放下,向歌直接从她手里接过来,抬手扬上去。 满满的一杯温热花茶水一滴不剩全数泼上去,徐艺绮尖叫一声,下意识闭上眼睛,鼻子上脸上还黏着两片花瓣。 她眼睛还没能睁开,向歌杯子已经扔到一边,直接扯着她头发把人往中间拖。 一切发生的太快,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 徐艺绮眼里还有茶水,睁不开,尖叫着抬手胡乱抓了几把,被向歌毫不费力躲开,做的精致的发型被抓的乱糟糟,整个人趔趄着被大力拖着往前拉,鞋跟本就高,绊上旁边的桌椅,人跌坐在地,平时的优雅形象全无。 向歌面无表情把人拖到影棚正中间,一脚踹开旁边碍事儿的椅子,扯着手里女人头发往上抬,俯身低头,声线压着,声音又阴又柔,“你打了乔欣?” 徐艺绮此时已经睁开眼,她抹了把眼睛,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还手。 向歌抓着她头发的手紧了紧,直接往上抬,头皮被拉扯的剧痛让徐艺绮尖叫出声,抬手抓上去,指甲几乎掐进向歌小臂肉里。 向歌手没松,拽着半强迫她高扬起头来,垂眼看着那张水淋淋的狼狈的脸,表情看上去无波无澜, “你是觉得乔欣肯定不会告诉我?” “还是觉得就算我知道了,一直不说话,这次也不会吭声?” “或者我现在事业上升期,肯定不会来找你自己搞出事情来?” 徐艺绮是真的没想到她会直接动手。 杂志的封面是她的,z家代言是她的,现在她进娱乐圈就能接到电影的女主角,凭什么啊。 说她跟宋总一点关系都没有,傻子才会信。 她憋着一口气太久,为了z家的代言,她几乎付出了全部,结果最终什么都是她的。 向歌这个名字就像一个巨大的阴影,始终将她牢牢地笼罩。 徐艺绮本来以为,向歌不会出声。 她现在正处于关键时期,下个月就是《茧》的发布会开机仪式,这个节骨眼上,没有人愿意被爆出任何负面的消息出来。 更何况本来也不是自己的事,她找她茬的时候都不见她说话。 向歌说一句话,手上力道重一分,徐艺绮痛得头皮发麻,眼睛还酸涩着有点模糊,反应过来之前,就听见“啪”的一声脆响,她头被一股力道刮着侧到一边,脸上先是冰凉触感,而后是火辣辣的疼痛。 向歌这一巴掌干净利落,下手极重,徐艺绮半个身子都跟着侧了侧。 她蒙住了。 影棚里面一片寂静,平时和徐艺绮抱成一团的此时没一个吭声,只有乔欣站在向歌身后,哀求似的拉着她的袖子。 向歌没理,咬着舌尖眯眼笑了,“我之前警告过你吧,很多事情我都嫌麻烦,不过分的话,我可以权当没看见,不会跟你计较。” 她眼神沉黑暴戾,吐字却轻缓,“但是,你别一而再,再而三的惹我啊。” 龙有逆鳞。 向歌从记事起到这么大,真心实意对她好的人屈指可数。 针对她本人的小动作,只要不过头,她都可以不在意,然而涉及到对她好的,她身边的人,不行。 即使知道不可以,即使知道事后会很麻烦,但是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忍。 事情最终以宋执一个电话把向歌叫到办公室里结束。 她进去的时候,宫茉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个电话,一脸淡定的恭迎圣驾。 乔欣一脸担忧的样子,被宫茉拖着拉走了。 向歌看着她的背影直磨牙,里面宋执一嗓子把人吼进去了。 向歌连忙调整表情,一脸恭敬的进去了。 她人一走进去,一个水晶琉璃小桌面地球仪直接甩在她脚边。 向歌一声不吭,抓着手腕埋着头,老老实实地样子。 宋执看着她一脸假乖巧,气得直磨牙,“向歌,你真的是胆儿肥。” 向歌不说话,头更低了点儿。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打架?现在是什么时候?你竟然在影棚里给老子打架?!” “不是打架。”向歌小声。 宋执:“啥玩意儿?” 向歌摸了摸小臂上被徐艺绮挠出的两道红印子,旁边之前被医院玻璃扎到的地方还没完全好,嫩肉长出来,泛着一点红。 “是我打她,她毫无还手之力来着,不能算打架。” 话音刚落,又是一个水晶制的摆在办公桌上的小白鸽摔在她脚边,宋执气得脸红脖子粗,“那他妈老子是不是还得表扬你?!” 向歌重新垂下头去,“不是,宋总。” 宋执气儿都喘不匀了,抖着手指向门口,“滚,给我滚。” 向歌挑着眼偷偷看了他一眼,“哦”了一声,遵旨滚蛋了。 宫茉跟着她一起出去,一关上门,向歌就一脸幽怨的抬起头来。 宫茉假装没看见。 “小茉莉。”向歌哀怨说,“你怎么偷偷告状啊。” 宫茉瘫着脸,“我没告状,我得找人帮你收拾烂摊子。” 瞧瞧。 这是生气了。 向歌也知道这次是自己太任性了,看了她一会儿,笑了一下,眼睫弯起,抬指讨好地戳了她胳膊,“小茉莉,下午你来我家啊,我给你做寿司卷吃。” 宫茉不理她,径直往外走。 向歌就跟在后面戳了一路,结果一点效果都没有,萝莉脸的面瘫小助理铁了心要给她个教训似的,怎么都不理了。 向歌无奈,老老实实回影棚拍完片子。 整整一上午,她都没再看到徐艺绮出现。 下午工作结束,向歌收工回家,刚刚才进了家门,手机就响了。 向歌没急着接,一边慢吞吞地翻手机一边踩上拖鞋,看了眼来电显示。 向歌进屋接起来,“喂”了一声,眼神瞥向墙壁上的挂钟,问他,“你今天不上班啊?” 电话那头,周行衍没说话。 向歌以为他信号不好,又“喂”了一声。 过了几秒,他才低低问,“你在家?” 声音沉哑,听起来好像不太对。 向歌眨眨眼,“是呀,我在家呢。” 周行衍“嗯”了下,“我下班去找你。” 向歌“诶”了一声,隔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他刚刚说了什么。 她讶异瞪了瞪眼,眼珠转了一圈,才弯着唇角笑,“周学长想我了啊?” 一秒,两秒,三秒。 好一会儿。 电话那头极静的背景里,周行衍低淡说,“嗯,想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哎哟我们阿衍撩起来 捧大脸傻笑嘻嘻嘻 27|不快乐 他话音落, 两人之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向歌几乎目瞪口呆,手机差点没从手里滑下去掉在地毯上。 她这边手里的包刚丢在茶几上, 人还没等坐进沙发里,膝盖微弓,屁股撅着,撅到一半,整个人都停住了。 周行衍语速很慢,四个字, 五秒钟的时间。 向歌开始怀疑,觉得自己刚刚是不是出现幻觉听错了。 她本就是随口一问调戏一下的。 甚至已经做好了被他冷淡嘲讽的准备。 向歌扎着马步眨眨眼,缓过神来坐回到沙发里, 大腿发酸, “嘶”了一声。 再开口,好像连声音都变得轻慢小心了,“那我等你过来?” “嗯。”他语气听起来还没太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的样子, 没什么太大异常。 向歌想了想, 又问:“我们一起吃个晚饭?” 周行衍又“嗯”了声,顿了顿,“我把你的止痛片给你送过去。” “……” 向歌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前段时间她例假的时候, 这人凶残又无情的把她的止痛片全部搜刮了个一干二净, 连厨房收纳盒里的两盒都没放过。 向歌长腿抬起来, 侧靠进沙发里,幽幽道:“学长,我觉得你变了。” 周行衍那边低低笑了声, “怎么变了。” “你现在还会给我送回来了,我以为你直接丢垃圾桶里了呢。” 周行衍沉默了一下:“本来是已经丢垃圾桶里的,我又翻出来了。” “……” 向歌:“要么你还是别给我了吧。” 说是说,向歌电话一挂断,当即就扑腾着蹦起来了。 把手机随手丢在沙发上,她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蹬蹬蹬跑到卧室梳妆台前,对着镜子左看右看。 职业特性,向歌工作的时候的妆有的时候日常度实在不太高,一般拍完一结束,她嫌一层层糊在脸上难受,就都会干脆直接在公司就卸掉了。 此时镜子里的女人一脸的素面朝天和她对视,五官倒是没什么大问题,只不过因为常年养成的习惯夜猫子属性还有工作原因,眼底有一点浅浅的黑眼圈。 皮肤倒是没因为这样变差,这是她一直很是引以为傲的一点。 女人是种十分自欺欺人的生物,具体就体现在,明明知道自己生病发烧时要多丑有多丑的憔悴样子早就已经被看到过了,再见面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在意自己的样子。 尤其是这种,非常有仪式感的,两人提前约好了的形式。 向歌趴在梳妆台前盯着镜子里的人看了一会儿,指尖扣着桌沿敲了两下,想到晚上还会出去吃饭,还是起身去洗了把脸,开始护肤上隔离粉底液。 本来就是晚上了,她又有点嫌麻烦,干脆省了很多步骤,妆也化得淡,时间还早,她也不急,慢悠悠化完,盘腿坐在沙发上看起了视频。 几个美食视频看完,时间已经五点半了,向歌看着差不多了,关掉了视频进屋去换衣服。 结果人刚换完衣服出来,门铃就响了。 向歌没想到周行衍会来的这么快,“咦”了一声,一边把长发从领口抓出来一边走过去,也没看,直接开了门。 她低垂着头,一边整理头发一边抬起头来,“你好快啊——”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门口站着的男人,穿着一件灰色的外套和浅蓝色牛仔裤,外套有点旧,袖口和衣角都被磨得泛起了点毛边边,牛仔裤洗的发白。 脚上一双运动鞋,鞋面脏兮兮的,然而鞋边却干干净净,似乎是被特地刷过了一样。 他头发剪得很短,皮肤黑,很多皱纹,看起来像是缺乏水份干涸皲裂的大地,整个人看起来苍老黯淡,一双黑眼却亮得惊人。 向歌整个人像是被钉在原地一般,眼神有点空,唇瓣蠕动了下,没能发出声音来。 男人舔了舔嘴唇,似乎有些局促,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圈,“好久不见了啊,宝贝。” 一句话,像是开关被按下了一样,向歌回过神来,下意识想关门,被人眼疾手快一把抵住了。 向霖嘴角垂着,咧出一个不太像是笑的笑容出来,声音有点嘶,“这么多年没见,你都不想爸爸吗?” 向歌抓着门把的手指僵硬,骨节开始泛白,她抿了抿唇,没说话。 向霖手里抓着本杂志,伸到她面前来抖了抖,“真没想到我女儿长大以后出息了,当明星了?”他歪着头,一字一字念着封面上她的专访名,念完抬起头来,“模特?” 向歌面无表情看着他,“和你有关系吗?” 他表情看上去完全不在意,“怎么跟爸爸说话呢,没大没小的。” 眼前这张脸熟悉又陌生,向歌只觉得浑身血脉仿佛被冻结凝固住了一般,指尖开始发麻,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咆哮着向外冲撞。 她深吸口气,强压下深入骨髓的异动,冷冰冰看着面前的人开口:“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他看到了杂志,找得到她的公司还在接受范围内,但是此时这人甚至鬼魅一般出现在了她家门口。 向歌浑身发冷,不安全感骤升。 “你跟踪我?” 向霖依然笑着,语调平和:“你别那么紧张,我就是来看看我女儿现在过得好不好。” “是吗?”向歌眼睫低垂,“那你现在看见了,慢走不送。” 对于她的恶劣态度,男人完全无动于衷。 他甚至视线越过她,平静的打量起了向歌家。 很简洁的装修,墙壁漆的白,沙发很大,上面搭着几件衣服,看起来十分舒适,到处都是柔软的靠垫,大块的地毯上散落着各种杂志,大落地窗前一排吊植,嫩绿色的茎叶饱满,蜿蜒垂下。 他身体前倾,人也往里走了两步,向歌浑身紧绷,捏着门把手的手没松,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没有后退让路的意思。 向霖有点讶异的低头看着她,无奈苦笑了下,“爸爸好不容易才见你一面,你都不让我进去坐坐吗?” 她冷冷看着他,黑眼里毫无情绪波动。 向霖站回到门边,手指在木制的门框上缓慢摸索着,说,“歌儿现在长大了,叛逆起来比以前还不得了,不记得小的时候坐在爸爸脖子上吵着要吃这个那个的时候了?” 向歌拼命保持冷静未果,头脑里有一根自始至终紧紧绷着的弦随着他这句话“嘣”的一声断开了。 她忍无可忍,忽地松了手,退了一步拉开距离,声音拔高,“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向歌牙齿紧紧咬合,手握成拳,指甲几乎嵌进了掌心。 她从来没怕过他。 记忆的最开始,向霖好像也是有和其他父亲一样的时候的。 下班回家也会给她买吃的,也会笑着一把把她抱起来,休息的时候也会带她出去玩。 向歌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记事了,那个时候她是快乐的,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妈妈漂亮的像个仙女,爸爸是厉害的警察。 一切好像都很美好,美好到让她可以忽略掉偶尔听到的爸爸妈妈的争吵,隐隐约约的儿子女儿之类的字。 是从什么时候变得不一样的,向歌已经记不清了。 只记得向霖从失业以后开始,酗酒,猜忌,怀疑,逐渐愈发扭曲的脸。 但是至少那个时候,向霖还称得上是正常的。 苏静年输了官司走的时候,向歌第一次哭。 小小的女孩子,哭着抱着妈妈,紧紧不肯撒手,嗓音稚嫩,哭得沙哑问她,“妈妈,是不是因为我是女孩子?” 十二岁的女孩,懵懂也清晰地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 是因为她是个女孩儿吧。 因为是女孩儿,所以爷爷奶奶都不喜欢她,好像在她的记忆里,从来没见过爷爷奶奶的笑脸。 因为是女孩儿,所以爸爸会和妈妈吵架,会越来越不喜欢她,会突然发脾气说怎么就生了这么个累赘。 苏静年也在哭,哭着抱着她,说会来接她,说会变得有能力保护她。 向歌就突然安静下来了。 小姑娘抹掉脸上的眼泪,抬起手臂来抱着她,安抚似的,说,“妈妈你别哭,你走吧。” 她的妈妈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的妈妈是她见过的最好看最好看的女人,她应该每天都快快乐乐,开开心心,而不是被这样的日子磨得黯淡了光芒。 她已经长大了,她能够自己照顾自己。 她不能拖累妈妈。 那是向歌第一次哭。 也是最后一次。 也是那一天,向霖第一次打她。 她怕疼,小时候地上摔一下膝盖磕破一点皮她都疼得红了眼眶,可是面对后来的向霖,她从来没哭过。 她反抗过,报过警,求助过邻居和医院,死咬着嘴唇骂他,唯独不讨饶,也不哭。 她从来不怕他。 苏静年回来的那天天气很好。 前天晚上刚下过一场小雨,夏日的午后阳光暴晒地上水汽蒸腾,女人穿着看起来就很贵的红色裙子,皮肤白的近乎透明,眉眼精致,浅棕色的头发烫着大大的波浪卷。 苏静年站在校门口,身后是一辆看起来就很贵的车,说:“妈妈来接你了。” 向歌几年的时间里,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期待着,期待下一秒她就会回来,会带她走。 但是那一瞬间,她有片刻的犹豫。 好像突然之间,就有了舍不得的东西。 有那么一个清隽少年,给她贴创可贴,在她烧糊了菜的时候帮她收拾烂摊子,板着脸十分不好说话的轰她起床,抿着唇对她说,“向歌,你再这样我就不管你了。” 向歌想无论如何,至少要跟他说一声。 走之前想跟他说,我好像喜欢上你了。也想要问问他,你喜不喜欢我? 然后告诉他,我要走啦,我会回来的,你等我回来好不好? 可是又要怎么跟他解释呢? 因为这种原因,好像怎么都让人开不了口。 有某种自尊混杂着自卑的矛盾情绪翻涌而上,这样的她,这样的家庭背景,向歌尤其尤其,不想让他知道。 只有他,无论如何都不想让他知道。 房门开着,有穿堂风从电梯间灌进来,鼓着她身上的裙子,冷的让人忍不住打哆嗦。 向歌雕像一样站在原地,长吸口气,人冷静下来,“爸,”她淡淡说,“我还叫你一声爸,我现在过的很好,以前的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我不想想起来,我也不想看见你。” “我不是小时候的那个任你摆布的小女孩了,我是一个独立的成年人,你对我没什么感情,巧得很,我对你也没有,你也没必要来跟我搞些亲情戏码了吧,你想要什么,想干什么不如就直说吧。”她似笑非笑,眼神中嘲意明显毫不掩饰,“虽然就算你说了也是白说,我不会听,而且什么都不会给你。” 她一番话说的通透且毫不留情,完全在向霖意料之外,男人一脸欲言又止,人进了屋,回手带门。 没带动。 向霖转过头去。 周行衍站在门后,单手撑着门边,看了一眼站在后面的向歌,划了一圈视线回转。 “您有事吗?” 向霖显然没反应过来。 周行衍定定看着他,眼眸漆黑冷漠。 向霖看着他,又回头看了看向歌,讪讪笑了下,“没事。”他转身往外走。 走出了门,顿了顿,又回过头来,看了屋里的向歌一眼。 向歌没看他,直接走过去把门关上。 “嘭”的一声沉响,她看着门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整个人像是忽然之间脱了力,膝弯直发软,手臂僵硬垂在身体两侧,指尖冰凉。 半晌,她缓慢地转过身来,抬头看他,下唇咬出白色的印子。 周行衍垂着眼看她,没说话。 向歌喉咙发干。 “我……” 周行衍向前了一步,伸出手臂,把她圈进怀中。 她猝不及防撞上他胸膛,身子冰凉,微颤。 周行衍感受到了,手臂微微收了收抱紧,抬手覆上她脑后,揉进发丝,轻缓摩擦。 “你别怕。” 他低哑说,“别怕,我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双更,晚上还有一章。 见过日肝八千的见总吗,今天就让你们见识见识。 28|快乐 向歌低低发出一声, 浑身冰冷,牙齿打颤, 被他抱着一动不动,好像呼吸都变得轻了。 男人身上的味道清冽干净,气息温暖柔软,或许是因为人刚刚从医院里过来,有淡淡的消毒水味。 向歌鼻尖在上面蹭了蹭,抬手, 手指伸过去,指尖紧紧抓着、搅着他衣服布料,人慢慢平静下来。 怎么可能真的不怕。 只不过是不允许自己产生类似的情绪而已。 向歌下意识往他怀里缩了缩, 声音有点哑, 闷闷的,“行行。” 周行衍“嗯”了一声。 他没问她刚刚那个男人是谁,也没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向歌垂着眼, 在他怀里动了动, 仰起头来。 她眼角泛着红,唇瓣之前咬的太用力,此时也微肿了点儿, 欲言又止看着他。 他什么都不问她。 只告诉她别怕。 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向歌鼻尖发酸, 就好像是受了委屈的小朋友, 突然有了安慰,有了庇护,有了可以肆无忌惮撒娇和倾诉的对象。 有了那么一个人, 他能够看穿你的伪装,看出你的脆弱,他永远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出现,把怀抱借给她,然后对你说,你别怕,我来了。 仅仅这么几个字,她却觉得心底仿佛有什么地方划过温热暖流,温暖的,源源不断的被填满了。 “行行。” 她低低又叫了一声,就感觉到他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一点儿。 “你都不问我问题吗?” 周行衍手指缠着她长发抓了抓,声音低浅,“你想让我问吗?” 向歌没说话。 半晌,才说:“你问吧。” 声音掷地,像是下了什么决心。 周行衍笑了。 他侧着脑袋,很认真的想了一会儿,缓缓开口,叫她名字,“向歌。” 向歌眼睫一颤。 “你饿不饿?” 诶。 她愣住,怔怔抬起头来,和他视线相撞。 男人漆黑的眼看着她,带着浅浅笑意,看见她好像有点发呆,就又重复了一遍:“六点多了,你饿不饿?” 完全没想到他问的是这个问题。 她回过神来。 “饿。” 周行衍点点头,放开她,转身往门口走。 向歌连忙一把抓住他衣角。 他回过头来。 她抿着唇,问他:“你去哪?” 黑眼里有浅浅的不安和慌乱。 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将自己的不安和小心翼翼暴露的如此彻底。 周行衍喉间微哽。 想抱她。 想再抱她一次。 想把她整个人都揉进自己身体里,拥抱,亲吻,哄着她,宠着她,为她做任何事情。 他不动了,耐着性子解释,“我买了点东西,都被你关在门外了。” 向歌“啊”了一声,红着耳尖松开手。 周行衍开了门,弯腰俯身从门口提了袋东西进来,关门转身走到厨房。 向歌调整了一下表情和情绪,人跟着过去了,伸着脑袋往袋子里瞧,里面有好多蔬菜,还有袋鸡翅,一盒牛肉。 她“咦”了一声,眨眨眼,“你原本准备让我烧饭给你吃的啊?” 周行衍正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塞进冰箱里,闻言扭过头来,瞥了她一眼。 连话都没有说,眼神里已经把意思表达的很明显了。 向歌撇撇嘴,试图辩解,“我真的会烧饭了。” 周行衍把牛肉放进冷冻层,含笑应声,“嗯,行吧。” “……” 什么叫行吧? 向歌不服:“我也会做紫菜饭卷了。” “……虽然弄的有点丑。” “但是也是进步了。” 她站在旁边看着他背影嘟哝,周行衍把东西都放进去,关上了冰箱门,转过身走过来:“现在现弄就有点晚了,今天出去吃吧,你想吃什么?” 向歌想了想:“想吃炸薯条,大份,还有炸鸡。” 周行衍点头,视线扫了一圈她露在裙子外面的胳膊腿儿,走进客厅里随手从她沙发上勾了件外套递过去,“晚上冷,穿上。” 向歌本来想吐槽,这裙子加外套就不好看了。 想了想还是没说,乖乖接过来,披上。 跑到镜子前一看,整个人看起来显得肿得不行,果然很丑。 向歌作为一个模特,是一个绝对要风度不要温度的人,冷,可以,但是丑,那绝对不行。 于是她二话不说,直接把外套扯了,悄悄的,轻手轻脚重新放到沙发上,还不忘偷偷往沙发靠垫后面塞了塞。 周行衍正站在玄关换鞋,背对着屋里,语气凉凉,“穿上,往哪藏?” “……” 向歌动作顿住了。 你眼睛能转三百度啊? 最后向歌还是不情不愿穿着下的楼,只能寄希望于炸鸡可乐薯条的安慰。 三十分钟后,向歌坐在一家港式茶餐厅里,有点懵逼。 她眨眨眼,看着对面的男人:“我以为我们是要去吃炸鸡的。” 周行衍翻着菜单,头没抬:“我不吃油炸食品。” 向歌瘫着脸:“哦,我知道,你过敏是吧。” 周行衍没忍住笑,抬起眼来夸她:“学妹好聪明。” 向歌眯起眼来“嘶”了一声,有点困惑撑着下巴看着他:“周医生,你觉不觉得你这种老年人的人生很无趣,很没意思?” 周行衍已经重新看起了菜单:“不觉得。” “年轻人哪有油炸食品都不吃的,这都是老头子干的事情。”向歌激他。 周行衍轻飘飘说:“没办法,谁让我过敏呢。” 虽然开场不太完美,但是好在周行衍选的这家茶餐厅味道足够好,分量小却做得精细地道,周行衍又给她点了个蜂蜜草莓厚多士,向歌从洗手间回来,一看到眼睛就亮起来了。 只是这厚多士看起来好像和她平时吃的看起来有点不同,向歌瞧了半天,才发现上面,没、有、冰、淇、淋,取而代之浇下来的是一层醇浓香滑的巧克力酱。 向歌惊了,厚多士怎么能没有冰淇淋。 她当即就把服务生叫过来了。 服务生是个年轻小伙子,白白净净的脸,愣了一会儿,才支支吾吾说点的时候就说了是不要冰淇淋的。 向歌偏头看向坐在她对面的人。 周行衍一脸淡定正经:“我冰淇淋也过敏。” “……” 你牛逼,你伟大。 向歌气得磨牙。 两人一顿饭吃完已经差不多八点,向歌慢吞吞坐在椅子上,戳着盘子里吃了一半的奶黄流沙包。 周行衍坐在对面,问她:“吃饱了。” “没有。”向歌快速回答。 周行衍掀起眼睫来,黑眸幽深。 向歌垂着眼,没看他。 手里抓着把叉子,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吃完饭就要回家了。 她不想回家。 一点点都不想。 完完全全不想。 一想到今天直接出现在她家门口的向霖,她就觉得毛骨悚然,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不可能就这么放弃,肯定还会再来找她。 而且晚上,他就不在了。 向歌长长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越来越矫情了。 她将叉子放进盘子里,终于抬起头来,“我吃饱了,走吧。” 周行衍看了她一会儿,才点点头。 晚上八点多正是夜生活开始的时候,外面一片灯火通明,街边一家家商铺通亮,商场门前广场上巨大的led模型灯五彩斑斓。 两个人出了门上车,向歌胳膊撑着车框看向窗外,透过车玻璃上能看见自己模糊的脸。 她后面,周行衍的侧脸也朦胧映在上面,薄厚适中的唇,鼻梁高挺,侧脸的线条很好看。 周行衍突然侧过头来,看向车窗玻璃。 向歌被他吓了一跳,连忙假装漫不经心地别开视线。 车子开到她楼下,向歌侧身解开安全带,开了车门,驾驶位上周行衍人也已经下了车。 两个人进去上了电梯,到了她家的那层出来。 向歌慢吞吞地开了门,打开了玄关的灯,走进屋子里,转过身来。 周行衍单手插着口袋,倚靠在门框上看着她。 向歌思考着应该说些什么。 今天要不要正经一点? 周学长,今天麻烦你了。 谢谢你送我回家。 晚安。 这好像又太死板了,好无趣,就完全不符合她的人设啊。 她偏了偏脑袋,刚要开口,周行衍先她说话了。 “发什么呆。” 向歌眨眨眼,“啊?”了一声。 周行衍说:“去拿东西。” 啥东西? 向歌依然没反应过来,歪着脑袋看他,眼眸黑漆漆,亮晶晶,带着点茫然。 有点可爱。 周行衍弯起唇角,缓慢一样一样给她数:“洗漱用品,护肤品,睡衣,换洗的衣服,牙刷就不用带了,我家有新的。” 向歌呆住。 屋内玄关的昏黄灯光下,他长睫打下细影,淡声说:“不是害怕吗?” * 向歌直到人站在周行衍家门口,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好像,就这么跑到他家里来了。 所以说到底是怎么个过程来着? 怎么就跑到他家来了? 周行衍家比她家大上好几圈,三室一厅,一个房间做了书房,还有一间空着。 周行衍把手里装着她东西的包放到床上,转过头来。 向歌刚要表达对感激之情,男人突然俯身,重新提起她的包,人又出去了。 向歌完全不知道他打算干什么,就乖乖跟在后面。 周行衍进了另一间卧室,这个应该是他的房间,和刚刚那间比起来有明显住人的温暖气息。 他把包放在床边地毯上,这才转身对她说:“床单被套我一会儿帮你换新的。” 向歌目瞪口呆。 她牙齿咬合摩擦了一下,清了清嗓子,耳朵红了,“周学长……这不合适吧……” 周行衍饶有兴趣看着她:“怎么不合适了。” 向歌吞吞吐吐地:“感觉有点快……我们俩又不是……” 又还不是男女朋友关系呢,怎么能睡一个房间啊!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擦枪走火怎么办啊!! 向歌说不下去了,低垂着眼,不敢看他。 周行衍好一会儿也没说话,看着她耳尖的绯红色调一点一点蔓延开来,才缓慢开口,“那个房间没有洗手间,你睡这间方便点。” “……” 哦。 他瞧着她一脸复杂死死闭上眼,低低笑了声,捡起她之前的话头来:“我们俩又不是什么?” “……” “嗯?不是什么?” “……” 向歌最终还是没好意思霸占房主的房间,去了客房睡。 虽然鸠占鹊巢这种事情,她八年前就做过了。 她翻出了睡衣和卸妆的东西,洗漱用品,抱着出了房间去洗手间,准备洗个澡。 然后,她就知道为什么周行衍会说,这间方便点了。 因为他家客厅里的这个洗手间,没有浴室。 没有浴室,没有花洒,只有马桶和大理石的洗手台,仿佛在嘲笑她的天真。 向歌无奈,人出来了,蹲在洗手间门口盯着主卧房门,纠结的咬了咬指尖。 这个澡洗还是不洗,是个大问题。 她正犹豫着,紧闭的房门从里面被人打开了。 周行衍穿着睡衣走出来,垂眼。 向歌指尖还含在嘴巴里,仰着脑袋看他。 男人黑发湿漉漉的,还在滴水,头上顶着条毛巾,单手抓着,胡乱揉了两下。 “进来洗澡。” 29|不快乐 向歌自觉自己其实是个很怂的人。 有些时候嘴巴上是可以一套一套说的, 但是事情真的实践起来,好像就有哪里不太一样。 比如此时此刻。 她怀里抱着睡衣和洗漱用品, 人蹲在地上,仰着头看他,干巴巴说:“周学长,你们家的洗手间好独特,和别人家的好不一样。” “嗯,怎么不一样。” 向歌努力寻找着合适的措辞, “我以为,就算干湿不分离,至少能有个花洒的。” 她指的是他家客厅洗手间的浴室。 周行衍瞥她, 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我家我一个人住, 为什么要弄两个浴室?” 向歌一噎:“有客人朋友来住呢?” “没客人。” “那你客厅洗手间是用来干什么的?” “洗衣服。” “……” 行,两个洗手间,分工明确, 各司其职。 就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方式去思考问题吗? 什么毛病啊这人到底。 向歌蹲在地上默默腹诽, 周行衍单手把头上的毛巾扯下来,拎在手里,小幅度地晃了晃头发。 向歌觉得好像有细小的水珠甩到她脸上来了, 凉凉的。 周行衍手里抓着条毛巾, 垂眼重复:“去洗澡。”他看了眼墙上挂钟, “十点了。” 向歌站起来了。 她其实蹲了没多长时间,此时却觉得脚和腿都有点不听使唤,细细密密地发麻。 她小幅度地转了转脚踝, 慢吞吞地进屋。 一边还忍不住默默嘟哝。 只有主卧里的洗手间有浴室,这是一个何其神经病的设计。 向歌人进去,锁了浴室门,脱衣服放在了洗手台旁边的藤编架子上,那上面一块大大的白色浴巾已经准备好了,向歌眨眨眼,把它抓过来,放在洗手台边从浴室里面一伸手就能摸到的地方。 周行衍刚洗完澡,于是里面还充斥着热气和干净的沐浴露味道,深灰色的瓷砖冰凉,向歌赤脚踩上去,人缩着脖子哆嗦了一下。 她拉上浴室门。 玻璃的隔断里雾气蒸腾,水蒸气凝聚,顺着浅灰色瓷砖墙面上滑下去。花洒开到最大,热流冲刷而下,温度攀升。 连带着这一整天的疲惫惊措也被刷掉了个七七八八。 今天这一整天,好像确实是发生了太多事情。 想到宋执向歌又有点头疼。 要不要给宋老板发个红包勇敢诚恳的承认一下错误? 算了吧,怕是要被他活活打死。 向歌平时其实洗澡很慢,但是这次好歹用的是周行衍的浴室,她不好意思太磨蹭,洗了个在她看来已经算是战斗澡其实也已经有二十来分钟了的澡,换了睡衣出来了。 回去拿衣服的时候,她纠结了好一会儿。 向歌平时没工作的时候就喜欢宅在家里,睡衣比裤子还多,砸下了大笔的钱,怎么舒服怎么来,性.感诱.惑的有,平淡朴实的有,低龄幼.齿的也有。 到底带个什么样的睡衣这问题太重要了。 她手指勾着那件黑色半透明蕾丝吊带半分钟,最终叹了口气,带了套棉质的长睡裙。 所以说,平时表现的再积极,怂包的本质好像无法更改。 她忽然又不知道哪来的不服气劲儿,把那条要多短有多短的黑色蕾丝也装进去了。 向歌头发长,在周行衍的浴室里又没找到吹风机,无奈,只得扯了条毛巾把头发包起来塞进去,套上睡衣出去了。 她踩上拖鞋,洗手间门一推开,就看见了躺在床上的周行衍。 男人半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个本书在看,厚得像砖头,压在他身上向歌看着都重。 见她出来,他侧过头来,手指捏着书脊,视线从上往下滑。 她穿一件浅色棉质睡裙,荷叶边,泡泡袖,娃娃领,看起来像是十九世纪宫廷款。 裙子很长,裙摆一直到小腿一半的位置,露出来的小腿凝白,脚踝的线条十分精致好看。 领口扣子一直扣到最上,头发被卷着顶在脑袋上,上面包着块毛巾,摇摇欲坠的顶着。 她脸颊有点红,眼皮微微耷拉着,似乎是累了困了,周身带着沐浴过后的,懒洋洋的柔软热气。 周行衍把手里的书合上放在了床头,掀开被子翻身踩上拖鞋下地,绕到床另一边俯身,拉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了个吹风机出来,走过去递给她。 向歌怀里还抱着衣服和卸妆的东西,没手接。周行衍顺手把她怀里的东西抓过来,怀里女人的裙子因为一直放在浴室里沾染着点点湿气,仿佛还带着她的温度。 人越靠近,那股洗发水和沐浴露的味道就越清晰。 他的味道。 周行衍喉结滚了滚,把吹风机塞进她怀里,“去吹头发。” 向歌单手抓着吹风机的线,困倦抬眼,乖乖“哦”了一声,转身又进了洗手间。 因为只是吹个头发,向歌门没关。 周行衍手里拿着她的衣服,人就倚靠在门边,通过镜子里面看她。 她困得半阖着眼,前半身懒懒倚靠在大理石的洗手台边上,抓着吹风机开到最大风力,举到脑瓜顶胡乱的扫。 长发发梢滴答滴答往下滴着水,棉布睡裙后面被打湿了一片,像是水墨画,颜色浅浅晕染开来,微微透出里面的颜色以及—— 她里面什么都没穿的事实。 周行衍眼皮直跳,视线别开。 向歌乱七八糟机关枪似的扫了一会儿,把吹风机关了,刚要拔下来。 周行衍突然说:“后面。” 向歌“唔?”了一声,手指搭在吹风机插头上,弯着腰,茫然转过身来。 脊背弓出好看的弧度,背后睡衣的布料和背脊贴合,她很瘦,隐约可见微凸的脊椎骨形状。 周行衍垂着眼,没做声,人直接走进去,把衣服重新塞进她怀里,抓过吹风机。 她刚刚自己吹得敷衍,长发发梢一片都还湿着,周行衍开了吹风机,捏着她发梢帮她吹干,顺便扫着濡湿的睡衣背后布料。 向歌眨眨眼,从镜子里看着他,“行行。” “嗯。” “你轻点。” 拽我头发。 周行衍动作一顿,抬眼深深看她。 女人表情挺无辜,长睫眨巴眨巴的。 行。 好样的。 周行衍把她头发和背后睡衣扫了个半干,干脆利落拔了吹风机,电线缠上去,偏了偏头,示意她可以走了,“好了。” 向歌没动。 周行衍说:“睡觉去吧。” 向歌还是没动。 周行衍挑了下眉。 向歌歪了歪脑袋,声音放轻了点儿:“你不跟我说个晚安吗?” 柔软的身子前倾,人靠近,长睫扬着看,浑身上下全是他的沐浴露味儿。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他的卧室。 就敢这么放肆了。 胆儿肥。 周行衍眯了下眼,没说话。 “你跟我说个晚安。”向歌不依不饶,顺便把疑问句给换了。 周行衍敛睫,下颚微收,黑眸沉淡:“向歌。” 向歌应了一声,也不在意,“那行吧,我说。” “行行,晚安呀。” 她说完就往门口走,走到一半又停住了,扭头看他,懒洋洋弯着眼,“礼尚往来,既然我说了晚安,你就应该给我一个晚安吻的。” 30|快乐 怂包不怂了, 站在卧室门口朝他绵绵的笑,跟他讨亲亲。 眸光潋滟, 唇瓣嫣红,气息温软,他指尖甚至还沾着那头长发发梢的湿度。 她怀里抱着的那一团衣服里,有一小件,内衣细细的肩带垂下来,在阴影下一荡一荡的。 周行衍这下完全确定了, 她里面确实没东西了。 卧室里灯光光线稍显的有些不足,像蒙了层昏黄的雾,她旁边就是柔软大床。 何止一个吻。 有那么一瞬间, 周行衍想过去把人直接扛起来丢上去。 磨人。 磨的人浑身上下哪里都不太对劲。 周行衍眸底黑沉, 身体里有几乎压不住的燥意直冲而上。 向歌舌尖抵着牙膛,安安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唇边的弧度一点, 一点扩大。 “行吧, 没有就算了。”她转过身去,压开卧室门把,轻快说, “好梦啊, 行行。” 周行衍到底做没做个好梦向歌不知道, 只不过她自己是没梦见什么好东西。 向歌感觉自己好像已经很多很多年没在梦里见到过积极正面阳光让人能够身心愉悦起来的东西了。 她醒的依旧早。 房间里沉淀了一晚的睡意,枕头和被子上都是干净的洗衣液柔顺剂味道,向歌把被子拉过头顶蒙住脸, 深吸了两口气,才抓着被边“唰”地拉下来,人撑着床面坐起来,发了会儿呆。 越像夏季靠近,天就变得越长,清晨五点钟已经有薄阳冒头,床尾一小部分的窗帘没拉,那光线淡淡的,看起来冰冷又温暖。 向歌人重新滑进被子里,弓身整个人缩成一团,盯着墙角的一块浅色墙纸开始了新一轮的发呆。 她隔一段时间就抬眼看一眼表,掐着时间数,六点五十五,向歌把脑袋再次埋进了被子里。 五分钟后,七点整,周行衍准时敲响了她的房门。 声音由大到小,不紧不慢敲了几下,而后再次陷入寂静。 向歌没理。 又过了五分钟。 周行衍隔着门:“向歌,起床。” 向歌还是不理。 七点十五分,敲门声过去后,是门把手被压下推门而入的轻微响动。 周行衍走到窗前,抬臂“哗啦”两下先是把窗帘完全拉开,而后回到床边,垂眼看着床上那鼓鼓的,根本找不到脑袋在哪里的一坨。 床上两个枕头,横着放在床头,向歌将那两个枕头拉得距离近近的,中间就形成了一个凹陷。 她头就塞在了那柔软凹陷里,被子拉得高高的,脑袋蒙在里面,只能从被边看见散在枕头上的凌乱发丝。 周行衍俯身,抓着一边枕头的边缘,一点一点把那枕头抽掉了。 就看着那一坨上面一块鼓出来的地方,随着他的动作,一点一点往旁边斜。 周行衍舔着唇无声笑了下,把枕头抽掉,看着蒙在被子里的那个圆圆的凸起“啪叽”一下掉在了床面上。 然后,他把手里的枕头压上去了。 向歌:“……” 向歌扑腾着手臂伸出被子,脑袋还蒙住被压着,只得胡乱向前摸索,一把抓住男人手腕,丢开。 周行衍撒手,直起身来。 向歌掀开被子。 男人瘫着张脸:“起床。” “其实我很早就醒了。”向歌说。 周行衍毫无诚意的点点头:“起来吃个早餐,你想再睡也可以。” 向歌撑起身子坐起来,想了想说道:“我想吃上次那个三明治,上次我吃到的时候已经凉了,”她回忆了一下那个味道,心有余悸,“真的太难吃了。” 周行衍睨着她,淡声:“凉了是因为我起太早了?” 向歌摇摇头:“是因为你怀疑我对你的一片痴情啊。” 一秒。 三秒。 五秒。 周行衍转身出去了。 向歌看着他背影,乐颠颠笑。 等她换好衣服洗漱完早餐已经弄的差不多了,向歌颠颠跑进去厨房里瞧了一圈,端了杯牛奶出来,才好好看了看他家客厅。 昨天回来的时候太晚,她一整天没闲着又太累,也没怎么注意看。 周行衍家一眼看上去非常符合一个单身洁癖禁欲男的人设,浅色调墙面,几何形家具线条棱角分明,客厅里灰白沙发前白色茶几,上面的书和东西摆放的一丝不苟,正对着的一整面墙立着巨大的书架,上面满满的一排排书脊刷的整整齐齐。 向歌端着牛奶杯走过去,视线顺着一本本扫过去,落在倒数第二排,顿住了。 整整齐齐码着的长长一排,高,比起上面的书来说薄得多,色彩斑斓,书脊上面写着书名和期号。 是杂志。 是她拍过封面的,从几年前她刚入这个圈子起的第一本开始,到最近一本的所有期号,所有种类的杂志。 向歌愣住。 她把牛奶放在书架上一层的边缘,微微俯身,手指伸出,指尖从面前的一本划过,一直到最前面的第一本。 她停住,捏着书脊将那本杂志抽出来。 封面上的姑娘穿着条大红色花瓣裙,红唇妖冶,眼角锋利上扬。 向歌记得很清楚,那时她被挖到,第一次拍封面。 那杂志很小众,她当时也很透明,小小的一个新人,拍完杂志上市以后甚至连样刊都忘了寄没有她的份儿,她后来跑遍了校区附近几乎所有的书店和报刊亭,好不容易才买到了。 已经时隔了有几年。 她垂头,看着手里的杂志,崭新,封面边缘有一点细小磨损,下角微微翘起了一点,似乎是为了防止磨损,被人用透明胶带粘了,贴的十分仔细,严丝合缝,几乎看不出来。 向歌垂头,又抽出了旁边的那本看。 每一期。 每一期都有。 她甚至能够想象到,他买这些杂志时低垂着的清淡眉眼,一本一本整理黏贴妥善保存时的沉静神情。 窗外树梢枝叶繁密,麻雀叽叽喳喳。 早上七点半,阳光灿烂得紧,向歌正对着客厅巨大落地窗,光线丝丝缕缕照射进来,直直映进她眼眸,晃得人眼睛酸酸涨涨,几欲垂泪。 耳边是厨房里隐约传来的微弱声响,面前书架上是满满一排的她。 从头到尾,宛如时间轴一般,横跨了光阴数载。 就好像,这漫长的八年中,她独自一人的生命里,他也从未缺席过。 * 周行衍因为要上班,人早早就走了,向歌叼着个吐司片坐在餐桌前冲他招招手,呜呜呜了半天,含含糊糊吐字不清说“路上小心”。 这模式以前也有过,那时候他去上学,她在他家,时隔这么久向歌业务也完全不生疏。 只是人一走,向歌又嗷了一声,吐司片丢进盘子里,人抓着桌沿趴下了。 等她吃完了早餐洗了盘子和杯子,宫茉的电话刚好打过来。 宫助理对向歌的气可能还没消,语气依然很冷漠,平静问她:“你在哪?” 向歌平躺在床上蹬着腿,懒洋洋“啊?”了一声。 “你昨晚没回家?” 向歌思维停顿了几秒,才猛然反应过来,她今天,似乎,好像是有工作。 所以宫助理现在应该是站在她空无一人的家里打的这通电话。 现在回去肯定是来不及了,向歌于是直接让宫茉帮她翻了套衣服出来,报了周行衍家的地址,让她过来接她。 结果等到宫茉人一到,向歌愣住了。 女人面无表情站在门口,手里拉着一只大大的行李箱,见她开了门,往她面前一推:“裙子裤子鞋都在里面,我都给你带了几件,我还给你装了化妆品和漱口水。” “……” 宫茉突然“啊”了一声:“我忘记给你装换洗的内衣内裤了。” 向歌:“……没事,我自己带了。” 宫茉点点头,欲言又止看了她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开口,“我看见你把你那个黑色蕾丝睡衣拿走了。” “……” 你还真是个细心的好助理啊。 宫茉顿了顿,忍不住提醒她:“你过段时间会很忙的,注意身体健康。” “……”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原本在《茧》开机前的这段时间里向歌剩下的工作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的,只是临时又给她安排了个秀,不是十分重要,向歌走了个过场,结束的时候时间还早,她算着周行衍的下班时间,直接在二院附近的一家咖啡店等他一起。 她没跟他说,找了个靠角落的地方要了份松饼,点了个草莓冰淇淋一边刷着微博。 咖啡店环境很好,日系歌单,向歌坐的位置绿植掩映,有一定的隐私性。 向歌刷着微博就开始发呆,不由自主想到今天早上书架上的那一排杂志。 他早就知道她是模特。 他一直都知道。 向歌舔了舔唇角,有某种跃跃欲试的期待开始发酵。 店里客人进进出出,门上挂着的小铜铃清脆的响,服务员声音甜美:“欢迎光临,两位吗?” 枝叶掩映中,余光里男人侧脸一晃而过,向歌一愣,抬起头来。 周行衍推门进店。 向歌“咦”了一声,眨眨眼,目光跟着他走过去,就看见男人后面还有个人,也紧跟着进来了。 红裙子,长头发。 高跟鞋踩着水泥地面,咔嗒咔嗒,清脆。 女的。 31|不快乐 小可爱订阅比例不足, 需要补齐订阅或者过几天才能看到正文哦  那么这个林妹妹就无疑也是处于待机状态的了。 梁盛西反应最快,脸上带着笑:“在啊,周医生刚刚还说着饿了呢。” 并不记得自己有说过饿了的周医生侧着头看了他一眼。 梁盛西冲他挤了挤眼睛。 他原本在刚开始看到向歌的时候,以为只是又一个来追求高岭之花的,长得好看的女勇者。 后来通过与周行衍的对话以及他一系列的反应来看,好像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梁盛西心里默默地为林染遗憾了三秒钟, 然后毅然决然地准备大批购入这位妖精妹妹股。 向歌这才侧着脑袋, 视线重新不紧不慢的落到周行衍身上,弯着睫对他笑,人走进屋子。 走到中间,到林染面前。 女人个子本就高,今天又踩了双小跟,垂着头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的女人,气场压人。 唇边勾着弧度,漆黑的眼却幽深的, 没什么情绪:“抱歉,让一下可以吗?”她声音轻柔, “你挡到我了。” 站在旁边的几个医生身子往后撤了撤, 下意识想离女人的战场远一点。 林染要比向歌矮上一截, 和她对视得微仰着头,表情很难看,人却固执的没动。 向歌眨眨眼,面上表情不变,身子斜着歪歪头, 看向她身后桌前坐着的周行衍,意有所指:“周医生,你女朋友吗?” 周行衍椅子侧转了一点,十分配合她,“同事。” 林染眼睫垂着,睫毛颤了颤。 向歌“哦”了一声,扬着下巴眯了眯眼,人也不动,就站在那儿执着看着眼前的人:“你要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个晚饭吗?” 梁盛西肩膀抖了一下。 这妖精妹妹可怕起来真是可怕啊。 林染深吸口气,重新抬起头来:“不用了。” 向歌满意了,也不跟她较真,笑盈盈地侧身绕过去了。 等下班时间,办公室里其他人都走了,向歌拖了把椅子坐在周行衍桌边,懒洋洋撑着下巴看着他。 周行衍侧着脑袋,声音清冽:“你怎么来了?” 向歌指尖敲了下脸颊:“给你送晚饭啊。” 周行衍挑了挑眉,“哦”了一声。 向歌眨眨眼,“陪你吃个晚饭。” 他没说话。 这个答案还不满意? “喂你吃晚饭?” 向歌试探性道。 “……” 周行衍微不可查轻叹了口气,视线收回,拉开桌上的袋子,提出餐盒,打开。 日系的便当盒,原木色,里面摆着一层一层的紫菜饭卷,紫菜里薄薄一层米,最中间裹着蛋皮,胡萝卜,火腿和酸黄瓜,上面撒着芝麻。 卷的整整齐齐,卖相精致,让人食指大动。 一看就不是她自己弄的。 周行衍不动声色,“没看出来,你手艺还不错的。” 向歌抬手从盒子边缘抽出筷子递给他,眼睛都不眨一下:“我当然棒啊。” “……” 周行衍哑然,下一秒,没忍住笑出声来。 向歌眨巴着眼,视线瞥开,被他这么一笑搞的有点心虚。 她其实一直都不太擅长进厨房。 高一那会儿寒假的时候,周行衍把破破烂烂的向歌从大街上捡回家,小姑娘满身是伤蜷缩在他家沙发上,黑眼看着他,亮晶晶地,嗓音沙哑:“我饿了。” 周行衍面无表情,没搭理她,直接转身出了门。 等少年从公寓楼楼下买了面包和牛奶上来,一打开公寓门,里面有呛烟的味道直冲鼻腔。 周行衍皱着眉进屋,把手里的袋子放在鞋架上快步走进屋,环视了一圈。 厨房灯亮着,向歌身上套着条花围裙,正捏着鼻子手臂伸了老远,眼睛别开,手里拿着个大勺在锅里胡乱搅。 “……” 周行衍大步走过去,看了眼锅里已经糊了的炒鸡蛋,直接拉着小姑娘胳膊把她拽到自己身后,先盖上了还在往外溅油花儿的锅盖子,再关火,最后打开抽油烟机,才算是完毕。 他转过身来,垂头看她。 向歌站在他身后,白皙的脸蛋儿红红的,有点肿,眼角划破的地方血干掉,唇瓣也被她咬破了,嘴角沾着点儿猩红。 平时在学校里嚣张散漫仿佛可以日天日地的少女,此时头上歪歪的挂着花围裙,手里拿个勺,表情看起来有一点委屈,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小朋友,乖乖地站在那里仰着头看他,不说话。 向歌也知道自己闯祸了,小心地别开眼来,声音低低的:“我以为你懒得理我走了,就想自己弄点东西吃。” 她本来想偷偷地炒个蛋吃完,再在他回来前把锅子什么的都刷好收拾干净的。 向歌停了停,低声道歉:“……对不起,我会收拾好的。” 之前半个学期,向歌和周行衍的关系实在算不上特别友好。 虽然嘴炮和找茬都是向歌单方面的,他则倒是一直被她莫名敌意逗得觉得挺有意思的。 仔细想下来,莫名其妙的,两个人平时在学校里遇到接触的次数好像还挺多,一来二去竟然也称得上是彼此熟悉的。 少女手臂上全是青紫,周行衍拉着她的手放开,“这是我家,我走去哪啊。”他垂睫看了她一眼,抬脚走出厨房,“先出来吧。” 向歌站在原地没动,看着他走到玄关,提着鞋柜上一个袋子进了客厅,站在沙发前转头看向她。 向歌犹豫了一下,还是拖着步子走过去了。 少年身型挺拔,比她高上半个头,向歌垂着脑袋站在他面前,没抬头。 周行衍才看见她额头靠近发际线的位置也有一块磕破的地方。 他想起刚刚在街上看见她的时候,小小一团蜷缩在路灯下,大冬天外套也没,只穿了件毛衣,□□在外的肌肤上全是可怖的淤青,抬臂拉着他袖子,嗓子哑哑的说不去医院,也不要回家。 这是去哪里跟人打架了啊。 他弯腰从袋子里翻出消□□水,棉签,跌打损伤的喷雾,纱布,还有一大卷创口贴,坐在沙发上,抬眼看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 32|快乐 小可爱订阅比例不足, 需要补齐订阅或者过几天才能看到正文哦  向歌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和事迹简介的时候,本以为是个女强人型的。 后来她才知道,这个叫了一个女人名字的时尚杂志主编是个男的。 不仅性别男,还是个笔挺溜直的纯爷们儿。 等一切都确定下来上午过去了大半,把人送走的时候已经十点多,宋执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 翘着腿转笔:“等这个封面拍完, 我让他们给你配个经纪人。” 向歌站在桌前,非常乖巧的点了点头。 “现在就先给你搞个助理凑合用用。” 向歌再次点点头。 宋执懒洋洋地靠在老板椅里,手里昂贵的金色钢笔在修长指间旋转,侧着头问她:“知道我为什么要捧你吗?” 关于这个问题,向歌也很认真的做过一番思考,她眨眨眼:“你想潜我?” 宋执眉心一抽,手里的钢笔“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 他重新捡起来捏在手里,看着那张坦然的脸, 强忍着想把笔丢过去的冲动:“你长得挺好,脑子也不笨, 红起来能给我赚钱。” 向歌懂了:“宋总, 其实您要是早点发现这点, 我应该已经帮您赚出一架飞机的钱了。” 宋执冷笑一声:“就你两年前那个臭屁德行?不给你梯子都能飞上房揭瓦了,真把你捧起来不得直接冲上天去?” “……” 向歌无言以对。 等向歌从办公室出来已经十一点多,直到封面拍摄工作开始以前,除了跟杂志方的一些交涉以外,她基本上没有太多的事情, 出公司大门的时候,宋执已经效率很高的给她找了个助理来。 小助理姓宫,叫宫茉,是个眼大胸大的眼镜娘小萌妹,之前是宋执的生活助理,就在向歌啧啧感叹没想到宋执喜欢这个类型的时候,宫助理开口说话了,声音十分御姐,平板又冷漠:“向小姐,以后我就是你的私人助理,有任何事情你都可以跟我说,我一定会事无巨细向宋总汇报的。” 向歌眉角一抽,直接走到车边拉开驾驶位车门,人坐进去,关上车门按开了车窗,手臂高高伸出来朝她摆了摆,一脚油门走人。 车子开出去一段,宫茉人还没来得及回去,就看见那辆车又不急不缓的倒回来了。 向歌把车重新倒回门口,副驾驶的车窗打开,身子侧倾过来:“小茉莉,你去帮我定做一个锦旗。” 宫茉一愣,没反应过来:“定做一个什么?” “锦旗,就是那种送给医院医生的感谢锦旗,什么妙手回春救死扶伤,什么神仙再世送子观音这种的。” 宫茉一脸懵,没明白过来她为什么要这个东西,表情从茫然到恍然大悟到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满脸复杂的点点头。 向歌没太在意她丰富的表情变换,手肘搭在车框,补充强调道:“明天晚上五点之前麻烦务必帮我弄出一个来,辛苦了。” * 也许是宫茉觉得明天晚上五点前这个时限放的太久了,简直是对于她工作效率的侮辱,所以第二天下午三点半,她就按响了向歌家的房门门铃,面无表情的提着卷锦旗来了。 向歌都没问她是怎么知道自己家在哪里的这种不用想也明白的事,直接跟她道了谢,转身从客厅茶几上勾起钥匙串,踩上鞋子出了门。 房门直接没关,回头看着她问道:“你要不要进去坐坐?” 宫茉面无表情的推了下眼镜拒绝,和她一起上了电梯下去。 向歌没从家里开到第二人民医院过,对这边的路也不是很熟,凭着记忆绕了两圈发现走错了,最终还是放弃直接开了导航。 等到了医院门口已经是一个半小时以后,即将初春,天渐长,光线柔暖。她车子停在医院门口,侧过身来看了一眼医院大门,就决定直接在车里等。 想了想,又怕他从侧门后门之类的走掉错过,向歌干脆抓起副驾驶上的锦旗,直接打开车门下了车。 走进医院骨科科室门口,向歌步子一顿,停下来看了一眼表,算着离医生下班时间还有一会儿,便跑到电梯间旁边角落里,面对着墙壁开始整理语言。 “周医生,之前真的多亏了您精湛的医术,我的脚才能这么快好。” “您对于病人无微不至的关怀体谅细心照顾也让我深深感动。” “请您无论如何也要接受这面锦旗,不然我真的没办法心安。” “并且想请你吃个饭,表达一下我的感谢。” 女人手里握着的锦旗竖着拿,末端一下一下戳着下巴,视线低垂长睫敛着,自言自语的排练着一会儿要说的话。 绞尽脑汁的念叨了一会儿,向歌静默了几秒,而后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么尴尬又虚伪的台词到底是得多厚的脸皮才能讲得出来啊。 她挫败的撇了撇嘴角,想想还是放弃了,决定见机行事临场随意发挥。 向歌拿锦旗轻敲了下下巴尖,又看了下时间,差不多了,才垂着眼,懒洋洋转过身来,准备往医生办公室门口走。 结果回过头来,眼一抬,正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这一下突如其来毫无防备,向歌吓了一跳,眼睛瞪大了点儿,下意识就往后踩了一步。 周行衍就站在她面前,距离有点近。 垂眼看着她,眼神冷淡沉静。 为了把自己的人设贯彻到底,向歌今天穿的还是平底鞋,身高没了鞋跟的加成,就很明显的比男人矮了一段。 她平时也有过和男模搭档,这么看上去一眼目测下来,他身高基本上应该有个一八八差不多。 向歌脑海里窜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高中的时候他好像没这么高吧。 这个人这几年到底都吃了些什么东西啊,怎么就不声不响长到这么高了。 第二个是这人到底在她身后站了多久? 周行衍看着面前的女人明显的神游发呆,视线不动声色扫过她手里拿着的一卷缝着黄边的红色布料,缓慢开口:“向小姐又崴脚了?” 向歌回过神来,看着他没说话。 她其实也不知道,周行衍是真的不记得她了,还是在装样子。 最开始见到他的时候,她觉得他是装出来的,但是几次接触下来,她开始有点犹豫。 周行衍是那种,不在意的事情怎么样都无所谓,也不会浪费时间精力在对他来说没有意义的事情上的人,一直这样刻意装成不认识她的样子好像实在没有什么必要。 但是如果是真的不记得她了,向歌怀疑八年的时间是不是真的久到足以让一个人将另一个人忘得一干二净。 她没说话,周行衍也不急,就站在那里等。 他白大褂脱了,白衬衫外面黑色风衣,风衣扣子没扣,看起来比前几次见他多了份懒散随意。 衣架子身材穿什么都好看。 向歌视线从他白衬衫的领口一路缓慢划上去,轻咬了下舌尖,摇摇头,澄澈漆黑的眼看着他眨了眨:“我是来跟周医生表达一下感谢。” 睫毛又长又密,眼尾微挑上扬似新燕尾羽。 “顺便问一下周医生什么时候有空,想请你吃顿饭。”她停顿了一下,软着嗓子补充,“聊表谢意。” 周行衍唇角翘起一点来:“不用,我也只是尽到医生的职责而已。” 向歌酝酿了一下情绪,抓着锦旗的手指稍微用力了一点,深红色的布料微皱。长睫垂了垂,低低覆盖下来,在下眼睑出打下浅浅的阴影。 她犹豫似的停顿了几秒,又很快抬起眼来看他,迟疑了一下才开口道:“也确实有件事情,可能需要周医生再帮个小忙。” 周行衍挑了下眉,等着她的下文。 女人黑眸看着他,目光真挚又诚恳,一本正经道:“其实是这样的,我是一个全职作者,目前正在筹划一本医生为主角的新书,但是因为我身边实在是没有人做这方面的工作。” 她有点苦恼的皱了皱眉,“所以周医生如果有空的话,我想找个时间采访你一下,为我的新书收集资料,也好好了解一下这个行业到底是怎么样的。” 向歌一字一句斟酌着缓慢吐出,一番话说完,连呼吸都稍微屏了屏。 周行衍安静听完了,没说话,只垂着眼,意味不明地看着她。 他向着窗站,有傍晚的暖色光线碎在他黑沉沉的眼里,一层柔和的薄光蔓延四散,给人一种温柔的错觉。 良久,才缓慢,低沉地笑了一声:“好啊。” 向歌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把衬衫袖管拉下来遮住。 本来也没什么大事,嫌麻烦懒得是一点,一旦追究起来宫茉一过来,那她的职业也就全露馅了。 周行衍站在她旁边,垂眸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向歌被问了几句话也就没什么事儿了,此时也已经快十点了,她坐在满地玻璃碎片的办公室里,撑着脑袋往外瞧,被刚好走进来的男人一眼扫回去了。 向歌仰着头看站在自己面前的人:“这种患者家属总是会遇到吗?” 33|不快乐 小可爱订阅比例不足, 需要补齐订阅或者过几天才能看到正文哦  周行衍站在她旁边,垂眸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向歌被问了几句话也就没什么事儿了,此时也已经快十点了,她坐在满地玻璃碎片的办公室里,撑着脑袋往外瞧, 被刚好走进来的男人一眼扫回去了。 向歌仰着头看站在自己面前的人:“这种患者家属总是会遇到吗?” “偶尔会有。”周行衍垂头看着她, 眉头微皱了下,有点为难。 时间已经挺晚了,他没办法让她自己一个人回去。 可是现在确实也走不开。 周行衍想了下,从口袋里翻出手机来发微信。 二十分钟后,梁盛西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了骨科住院部办公室门口,看着周行衍将满地的玻璃碎片扫在一起,一脸愕然:“怎么回事?” 周行衍拿着扫把抬起头来,下巴朝向歌那边扬了扬:“帮我送回家。” 梁盛西没反应过来, 愣了愣:“啥?我帮你送回家?” 周行衍瞥他一眼:“不然我帮你?” 梁盛西看了一眼旁边翘着腿坐着看戏似的女人,好心隐晦的提醒道:“要不然今天我们串个班?。” 周医生:“不用。” “……” 你他妈还真的是十分敬业啊。 梁盛西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他, 一口气憋了半分钟, 才终于好不容易完整的喘出来了。 向歌撑着脑袋站在旁边看戏似的, 差点笑出声来。 梁医生真的无法理解,这两个人怎么一个一个都这样啊,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皇上不急太监急想着多给他们制造一点单独相处的机会。 两个人往外走,走廊里警察还没走,向歌视线看过去, 旁边小护士正蹲在地上捡撒了满地的东西。 向歌眼睫垂了垂:“在医院工作好辛苦啊。” 梁盛西走在她旁边,听见了,笑了笑:“何止辛苦啊,简直不是人干的活儿,又危险,吃力不讨好,下了手术胳膊腿都是软的,熬的人头发一把一把的掉,黑眼圈比双眼皮还宽,遇到激进一点的患者家属,那他主治医生真的惨死了。” 向歌挑了挑眉:“那你还做了医生。” 梁盛西顿了顿,突然道,“我大学的时候,和阿衍是室友。” 向歌眼睫抬了抬。 “那个时候阿衍和现在不太一样。”两个人坐着电梯下到一楼,梁盛西歪着头想了下,“有点像那种,古堡里忧郁又阴郁的禁脔。” 向歌差点被自己口水呛了:“忧郁的什么?” 梁盛西摆摆手:“总之就是很病娇,你懂我意思就行了。” 向歌回忆了一下高中时期的周行衍,虽然锋芒和眼中傲气是比现在浓重明显,但是好像也并没有什么忧郁又阴郁的气质。 “总之看上去就是完全不像个医生?” 梁盛西点点头,“尤其是拿起手术刀的时候,像个杀猪的。” “……” 向歌:? “那时候我们都以为他可能以后会去做个法医什么的,毕竟和他当时的气质还挺符合的,我就问他,你为什么来学医啊?” 梁盛西舔着下唇笑了笑,“他说,因为希望这个世界上的痛苦少一点。” 向歌脚步一顿,整个人怔在原地。 她第一次被周行衍带回家并且霸占了人家的床睡了一晚以后,整个寒假都没再见过他。 再次见到他是高一寒假开学的前一个礼拜。 高三开学早,他们早早就开始上课,他那天晚上下了自习又去图书馆,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路上静的只能听见风声。 还是在那个路灯下,还是那一团小小的,熟悉的人影。 周行衍脚步顿了顿,走到她旁边去。 向歌抬起头来,黑眸乌压压地,空洞,没焦距,有触目惊心的血迹顺着耳廓后往下淌,一直划过白皙的脖颈流进领口。 这是她第二次到周行衍家里来。 这次和上次不太一样,她耳后的伤口极深,长长的蜿蜒下来,像是被什么利器划透,边缘微微外翻,殷红的血不要钱似的流。 周行衍纱布和消毒棉一块一块的换,帮她止血,好半天,都没能止住。 他手指都僵了,骨节泛白,“我们去医院吧。” 少女呆愣愣地扭过头来,看着他,下意识摇了摇头。 周行衍唇线僵直,声音绷着:“你这个应该要缝针的,不去医院血止不住。” 她还是摇头,无论他怎么说,都不肯去医院。 少年又气又急,声音带着点沙哑和明显的薄怒,低声叫她名字:“向歌!” 向歌看了他一眼,抬手去摸而后的伤口,被周行衍一把抓住手腕阻止, “你手脏,别碰。” 他好像被气的不行,声音眼神都很凶,又有点挫败的感觉。 向歌才发现这个人脾气好像也不是特别的好。 她乖乖放下手,沉默了一下,慢慢出声,“不能去医院。” “什么?” “医院会实名,还会打电话通知家长,不能去。” 周行衍听明白了。 他抿着唇沉默了一会儿,尽量帮她擦掉了伤口附近的血迹,用纱布绷带先做了简单的应急包扎,然后翻出自己的大衣,递给她。 向歌迟疑着,反应有点慢,没接。 周行衍直接走过来站在她面前,微微俯身,将手里的大衣给她披上。 少年身型稍有些清瘦,不算宽阔的臂膀和手里的大衣将她整个人圈过来,让人生出一种被拥抱着的错觉。 他垂着眼,看她细密低垂着的眼睫:“我带你去不用实名的医院。” 周行衍拉着她下楼,等了一会儿才拦到车,报了个地名。 向歌和他并排坐在后座,车子开出去一段,她开始有点困,迷迷糊糊地靠在出租车椅背上,头低垂,拉动到而后受伤的皮肤,疼得钻心。 向歌眉皱紧,死死闭着眼。 恍惚间,有一双温热有力的手轻缓托起她的头,声音低低地,柔软熟悉,在她耳边缓慢持续的响,叫着她的名字,告诉她别睡,跟她说话。 出租车在一家私人医院门口停下的时候,向歌已经有点模糊,身子半软着,整个人被周行衍半搀扶着下来。 她贴着他,整个人热乎乎地,在发烧。 周行衍提前打了电话,门口已经有人在等,看车子上的两个人下来,连忙小跑过来把人抱进去。 等她再醒过来人躺在病房床上,窗外夜幕低垂,病房里面没开灯,有星星点点和细碎月光透过窗子透进来。 向歌眨眨眼,没眨动,又转了转头,半边脑袋有点麻。 周行衍坐在旁边,听到响动,转过来看她。 少年还穿着校服,上面有一片血迹,是她沾上去的。 他好像一直有点小洁癖,此时却不太在意的样子,身子凑过来,抬手贴了贴她额头:“烧退了。” 向歌挣扎着想坐起来,又被按着肩膀按住, “伤口刚缝了针,你别乱动。” 向歌不动了,侧着头看了一眼病房墙上的挂表,眼睫轻动,缓慢开口:“今天。” “什么?” 她声音有点哑,低低的:“已经两点了,我生日,是今天。” 周行衍才反应过来。 刚刚在出租车上,为了分散她注意力让她清醒,他想方设法和她说话聊天,问了她的生日星座什么的,绞尽脑汁搜刮了他脑海里仅存的平时班里女生一直在讨论的一些乱七八糟在他看来毫无意义的问题的残影。 周行衍笑了,头凑过去了一点,“嗯,那你有什么生日愿望?” 向歌躺在床上很认真的想了想,而后平静开口缓慢道:“希望这个世界上每个人的痛苦都能少一点。” 少年一怔,直直看着她的眼睛。 漆黑长翘的眼,在黯淡的月光下明亮又澄澈,平静淡然,和他印象里阳光下眼神嚣张飞扬的少女截然不同。 周行衍视线侧移,触碰到她耳边□□涸血迹粘合在一起的发丝后,稍微顿了顿,突然叫她名字,“向歌。” 她抬眼睫应了一声。 “你以后不要打架了。” 向歌愣了愣。 他想起几个礼拜前,几个小时前,少女满身的触目惊心,还有而后血肉模糊的伤口和止不住的血。 周行衍抿了抿唇,表情很严肃:“你下次再打架,我就不管你了。” 向歌却突然笑了。 他以为她不肯去医院,不肯回家,是因为怕家里人知道了会担心,或者怕被骂……吗。 向歌突然有一种深深地,不知名的,古怪小心,又难以名状的情绪。 不想告诉他原因,不想让他知道为什么,不想被同情怜悯,不想被嫌弃。 向歌垂着眼睫弯了弯唇角,“好,以后不打了。” 声线压着,尾音轻缓低慢,振着气流让人心里一抽一抽的。 像凌迟。 男人慢悠悠重新把预约记录放回到架子上,人走过来了,坐回到她面前。 向歌甚至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周行衍表情倒是没有太多的变化,平静冷淡的看着她:“手伸出来。” 向歌看着他眯了眯眼,不知道怎么着,看着他这么一副淡然模样,突然就生出了一点幼稚的叛逆因子出来。 她人没动,靠坐在椅子上:“女孩子的手只有男朋友可以碰的。” 周行衍抬起眼睫来。 差不多一个月以前,这女人看脚的时候,也是这句台词。 只不过此时的语调表情和当时都截然不同,挑着眉梢看着他,红着耳垂,好像颇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 34|快乐 小可爱订阅比例不足, 需要补齐订阅或者过几天才能看到正文哦  向歌一句话说完,整个医生办公室都安静了。 她余光扫过一眼,站在屋子中央的那个“林妹妹”表情尤其不怎么好看。 向歌唇边的笑意加深。 那天她过来送锦旗,结果在电梯门口遇到梁盛西,看他对她的反应就知道,周行衍现在应该是单身的。 那么这个林妹妹就无疑也是处于待机状态的了。 梁盛西反应最快, 脸上带着笑:“在啊, 周医生刚刚还说着饿了呢。” 并不记得自己有说过饿了的周医生侧着头看了他一眼。 梁盛西冲他挤了挤眼睛。 他原本在刚开始看到向歌的时候,以为只是又一个来追求高岭之花的,长得好看的女勇者。 后来通过与周行衍的对话以及他一系列的反应来看,好像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梁盛西心里默默地为林染遗憾了三秒钟,然后毅然决然地准备大批购入这位妖精妹妹股。 向歌这才侧着脑袋,视线重新不紧不慢的落到周行衍身上,弯着睫对他笑,人走进屋子。 走到中间, 到林染面前。 女人个子本就高,今天又踩了双小跟, 垂着头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的女人, 气场压人。 唇边勾着弧度, 漆黑的眼却幽深的,没什么情绪:“抱歉,让一下可以吗?”她声音轻柔,“你挡到我了。” 站在旁边的几个医生身子往后撤了撤,下意识想离女人的战场远一点。 林染要比向歌矮上一截, 和她对视得微仰着头,表情很难看,人却固执的没动。 向歌眨眨眼,面上表情不变,身子斜着歪歪头,看向她身后桌前坐着的周行衍,意有所指:“周医生,你女朋友吗?” 周行衍椅子侧转了一点,十分配合她,“同事。” 林染眼睫垂着,睫毛颤了颤。 向歌“哦”了一声,扬着下巴眯了眯眼,人也不动,就站在那儿执着看着眼前的人:“你要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个晚饭吗?” 梁盛西肩膀抖了一下。 这妖精妹妹可怕起来真是可怕啊。 林染深吸口气,重新抬起头来:“不用了。” 向歌满意了,也不跟她较真,笑盈盈地侧身绕过去了。 等下班时间,办公室里其他人都走了,向歌拖了把椅子坐在周行衍桌边,懒洋洋撑着下巴看着他。 周行衍侧着脑袋,声音清冽:“你怎么来了?” 向歌指尖敲了下脸颊:“给你送晚饭啊。” 周行衍挑了挑眉,“哦”了一声。 向歌眨眨眼,“陪你吃个晚饭。” 他没说话。 这个答案还不满意? “喂你吃晚饭?” 向歌试探性道。 “……” 周行衍微不可查轻叹了口气,视线收回,拉开桌上的袋子,提出餐盒,打开。 日系的便当盒,原木色,里面摆着一层一层的紫菜饭卷,紫菜里薄薄一层米,最中间裹着蛋皮,胡萝卜,火腿和酸黄瓜,上面撒着芝麻。 卷的整整齐齐,卖相精致,让人食指大动。 一看就不是她自己弄的。 周行衍不动声色,“没看出来,你手艺还不错的。” 向歌抬手从盒子边缘抽出筷子递给他,眼睛都不眨一下:“我当然棒啊。” “……” 周行衍哑然,下一秒,没忍住笑出声来。 向歌眨巴着眼,视线瞥开,被他这么一笑搞的有点心虚。 她其实一直都不太擅长进厨房。 高一那会儿寒假的时候,周行衍把破破烂烂的向歌从大街上捡回家,小姑娘满身是伤蜷缩在他家沙发上,黑眼看着他,亮晶晶地,嗓音沙哑:“我饿了。” 周行衍面无表情,没搭理她,直接转身出了门。 等少年从公寓楼楼下买了面包和牛奶上来,一打开公寓门,里面有呛烟的味道直冲鼻腔。 周行衍皱着眉进屋,把手里的袋子放在鞋架上快步走进屋,环视了一圈。 厨房灯亮着,向歌身上套着条花围裙,正捏着鼻子手臂伸了老远,眼睛别开,手里拿着个大勺在锅里胡乱搅。 “……” 周行衍大步走过去,看了眼锅里已经糊了的炒鸡蛋,直接拉着小姑娘胳膊把她拽到自己身后,先盖上了还在往外溅油花儿的锅盖子,再关火,最后打开抽油烟机,才算是完毕。 他转过身来,垂头看她。 向歌站在他身后,白皙的脸蛋儿红红的,有点肿,眼角划破的地方血干掉,唇瓣也被她咬破了,嘴角沾着点儿猩红。 平时在学校里嚣张散漫仿佛可以日天日地的少女,此时头上歪歪的挂着花围裙,手里拿个勺,表情看起来有一点委屈,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小朋友,乖乖地站在那里仰着头看他,不说话。 向歌也知道自己闯祸了,小心地别开眼来,声音低低的:“我以为你懒得理我走了,就想自己弄点东西吃。” 她本来想偷偷地炒个蛋吃完,再在他回来前把锅子什么的都刷好收拾干净的。 向歌停了停,低声道歉:“……对不起,我会收拾好的。” 之前半个学期,向歌和周行衍的关系实在算不上特别友好。 虽然嘴炮和找茬都是向歌单方面的,他则倒是一直被她莫名敌意逗得觉得挺有意思的。 仔细想下来,莫名其妙的,两个人平时在学校里遇到接触的次数好像还挺多,一来二去竟然也称得上是彼此熟悉的。 少女手臂上全是青紫,周行衍拉着她的手放开,“这是我家,我走去哪啊。”他垂睫看了她一眼,抬脚走出厨房,“先出来吧。” 向歌站在原地没动,看着他走到玄关,提着鞋柜上一个袋子进了客厅,站在沙发前转头看向她。 向歌犹豫了一下,还是拖着步子走过去了。 少年身型挺拔,比她高上半个头,向歌垂着脑袋站在他面前,没抬头。 周行衍才看见她额头靠近发际线的位置也有一块磕破的地方。 他想起刚刚在街上看见她的时候,小小一团蜷缩在路灯下,大冬天外套也没,只穿了件毛衣,□□在外的肌肤上全是可怖的淤青,抬臂拉着他袖子,嗓子哑哑的说不去医院,也不要回家。 这是去哪里跟人打架了啊。 他弯腰从袋子里翻出消□□水,棉签,跌打损伤的喷雾,纱布,还有一大卷创口贴,坐在沙发上,抬眼看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 向歌缓慢地坐过去。 周行衍手里拿着消□□水瓶子,拧开,抽了两根医用棉签出来沾湿,抬起头来,视线落在她眼角划破的地方,蘸了药水的棉签沾上去。 凉凉的触感带着刺痛,向歌“嘶”了一声,下意识往后缩,被少年一个眼神看住。 向歌不动了,就看着他给她消毒,贴创口贴,喷喷雾,包扎。 动作一点都不温柔,又很生涩,疼的她一缩一缩的。 为了分散注意力,她跟他说话。 基本上就是她问一句,他答一句,话不多,声音清澈冷润,语调缓慢,没什么起伏。 向歌第一次觉得他声音其实是好听的。 也了解到,他家住的离学校远,每天来回要浪费很长时间,因为高三课业太繁忙,于是就一个人在学校旁边租了间公寓,每天晚上有保姆阿姨来给他烧一顿饭。 等全部都弄的差不多了,周行衍才抬起头来。 小姑娘脸上贴了好几个创口贴,看上去花花绿绿的,表情有点愣,肚子还在叫。 周行衍没忍住弯了弯唇角,又从袋子里翻出面包和牛奶递给她:“要不要加热一下?” 向歌摇了摇头,道了谢以后从他手里把牛奶接过来,迟疑了几秒,开始咕咚咕咚大口的喝。 周行衍吧面包的包装撕开,递给她。 她就像个看到肉的小狼崽一样,就差扑到他手上去了。 少年靠在沙发里看着她吃,又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表,“吃完我送你回家。” 向歌咬面包的动作停住了。 嘴巴小仓鼠似的鼓着,咀嚼吞下嘴巴里的面包,漆黑狭长的眼看着他,“我能不能在这里睡一晚?” 周行衍挑了下眉。 她怕他拒绝,又赶紧快速接道,“就一晚,明天你醒之前我就走。” 说着,她紧紧抓住了他们家沙发垫子边。 周行衍没再说话,看了她一眼,站起来转身进了卧室。 向歌松了口气,几口吃掉剩下的一点面包和牛奶,把包装丢进垃圾桶里。又去厨房把焦糊的炒鸡蛋倒掉刷了锅,才关上客厅的灯,人重新回到沙发上平躺下来。 冬天房间里有点冷,向歌缩了缩脖子,把沙发上摆着的几个靠垫都拿过来,从腿到小腹到胸口,一个一个摆在身上。 35|不快乐 小可爱订阅比例不足, 需要补齐订阅或者过几天才能看到正文哦  刚好那天周行衍记名,少年身型挺拔面容清隽,黑短发干净利落,校服整齐,拉链拉的一丝不苟,领口连一道褶皱都没有。 手里拿着个记名板站在师大附中校门口, 长睫微掀, 没什么情绪地看她一眼:“姓名。” 向歌斜挂着空空瘪瘪的书包,单手插在校服口袋里,嘴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漫不经心扬着下巴睨他。 好半天,才挑着嘴角笑了声,声音缓慢懒散:“你祖宗。” 周行衍神色未变,也不气也不恼,甚至连睫毛都没抖一下, 只抬起眼来,看着面前傲慢又嚣张的少女。 清淡的视线顺着她头顶发梢挑染的几缕灰, 悠悠划过眼角鼻梁下巴尖儿, 再到脖颈锁骨一路向下, 最终停在她敞开的校服外套拉链上。 白皙手指捏着记录板泛黄的劣质纸张,不紧不慢往前翻了两页。 刚开学第一周,大家基本都会好好表现,迟到的人本来就没几个,至于连续四天每天都怒刷存在感的, 除了高二高三名字在学校里已经耳熟能详的惯犯以外,陌生的—— 周行衍垂眸,对着那寥寥可数几个名字扫了一圈下来:“向歌?” 少女看着他没说话,漆黑的眼里满满不爽和莫名敌意。 看来就是这位了。 周行衍唇角弯了弯,抬笔在记名板上唰唰唰写字,头没抬:“拉链拉好。” “……” 黑眸少女戾气升腾,卷起舌尖舔了下上牙膛。 一如此时。 向歌坐在诊疗室桌前,长眼一瞬不瞬盯着眼前的男人。 八年不见,他倒是一副完全不记得她了的样子,偏偏露馅了都不自知,还装模作样的问她名字。 一般门诊医生哪有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姓名”的? 向歌长眸微眯,舌尖卷起搁在两排牙齿之间轻轻咬了一下,涂着深红色指甲油的纤长手指抵着病历本边缘,缓慢推过去。 周行衍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把她推过来的病历本接过去,翻开。 他穿着件白大褂坐在桌前,眉目间的稚气褪去,面部线条利落成熟。 “怎么了?” 声音也没了少年时期特有的润朗,清冷淡漠。 向歌单手托着下巴,手肘撑在桌边,缓缓开口:“崴到脚了。” 她尾音故意拖长,拉的很轻,低软四散开,而后,脚腕子跟着微抬了下。 女人很瘦,光裸脚背上趾骨一根一根凸起,末端隐进鞋边儿,往上纤细的脚踝处有一小片淤青,颜色不深,但是对比着她过分白皙的肌肤看起来依然很是触目惊心。 周行衍点点头:“先去拍张x光看看伤没伤到骨头。” 向歌挑了挑眉,没动,拖腔拖调问道:“如果没伤到骨头呢?” “轻微扭伤的话没什么大问题,一周之内脚不要用力,走路的时候小心点。” “那伤到了呢?” “片子拍出来,看损伤程度治疗,有必要的话进行手术。” 向歌“哦”了一声,继续问:“哪种需要复诊?” 她心想,不是不认识我吗?你丫继续装。 男人再次掀起眼皮子来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冷淡又陌生,就好像真的完全没认出她来一样。 片刻,薄唇轻勾,没波澜的声音响起:“先去拍个x光吧。” “……” 让你装你还真的装啊。 向歌一动不动盯了他几秒,男人眼神不避不让和她对视,她撇撇嘴,慢悠悠地捏着病历本站起来道了谢。 谢谢医生说完,人没动,又站在原地看了他一会儿,眼睛转了一圈,尾睫微挑,没话找话似的问他:“拍片子疼吗?疼就不拍了,你给我上个药就行了,我很怕痛的。” 周行衍:“……” 原本几句话就能解决的事情硬是被她磨了好一会儿,人才去拍了片子,旁边的夏唯过来扶着她往外走,两人出了诊疗室的门,夏唯侧着脑袋阴阳怪气的出了两声:“怎么回事啊你?” 向歌低头看着病历本上男人的字,没抬眼:“什么怎么回事?” “你这个花痴犯的有些突兀。” “我没犯花痴啊。” 夏唯冷笑一声:“哦。” 向歌合上手里的病历本,侧着脑袋挑了挑唇边:“他是我初恋。” 夏唯脚步一顿,瞪大眼睛有点讶异的转过头来:“你初恋我为什么不知道?” 她和向歌在法国认识,虽然后来向歌回国读大学,但是算下来也已经八年,陪她走过了人生至今为止近三分之一的路。 向歌抛了个媚眼给她:“就刚刚啊,一瞬间,怦然心动,咚咚咚。” 她说着比了个心跳的动作过去。 “……” 夏唯眼珠子翻了翻,觉得自己刚刚那么真诚的疑问真是浪费了感情。 拍x光的地方也要排长队,两个人坐在走廊长椅上等,拍完以后又等了一个小时才拿到片子。 向歌这个人耐心一向不太好,往常等人五分钟都不愿意多等的,这次却破天荒的,整整两个多小时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甚至还哼起了歌。 女人懒洋洋窝在医院硬邦邦的铁椅子里,妆容精致从五官到身材都美的无可挑剔,长腿翘着,染着深红甲油的纤细指尖一下一下富有节奏感的敲击在膝盖骨上。 画面原本是很美好的,可惜哼着的是北京的金山上的调子,还走音。 就很让人幻想破灭。 夏唯快看不下去了。 时间差不多,她去取了片子,又过来扶向歌站起来,边扶边忍不出啧啧摇头:“我怎么感觉像你的老妈子一样的?” 向歌没回话,从她手里接过片子,抽出来边往前一瘸一拐的走边像模像样的看了一会儿,面无表情点点头:“这是伤到骨头了啊,肯定得复诊的。” “……” 夏唯觉得自己今天白眼翻的眼睛痛。 回到诊疗室门口,里面刚好一位病人出来,两个人进去,向歌重新坐回到位置上,把袋子递过去。 周行衍将片子抽出来,放到亮处看。 他向着光亮处,高挺鼻梁被打上了一点高光,视线凝着,黑眸清亮。 头微抬,下颚线条绷的有点紧,看起来莫名性感。 向歌撑住下巴侧着脑袋看着他,唇边翘起,眼角微扬,支在桌上的手臂一点一点往前滑,上半身略微向前,身子软趴趴贴上桌沿:“医生,我这个严重不严重啊。” 声音也懒洋洋的,完全没有病患该有的样子。 “片子上看没伤到骨头,应该只是扭伤。”周行衍将片子重新塞回袋子里,椅子往前滑了一点,“抬脚。” 向歌有点没反应过来,上半身直起来了,人没动。 周行衍抬起眼来,看着她重复了一遍:“脚抬起来。” 向歌挑着眼尾,笑的懒洋洋地,一双狐狸眼瞧着他:“女孩子的脚只有男朋友可以碰的。” 男人不为所动听着她胡扯,唇角弯了弯:“没事,我是医生,你男朋友会理解的。” 向歌挑了挑眉,边抬起受伤的那只脚一边道:“我还没有男朋友呢。” 周行衍没再接话,一手托着她脚踝骨后侧,一手捏着高跟鞋鞋帮脱下来,俯身放在了地上,手指把住脚踝扭伤淤青处。 男人的手很好看,手指修长,骨节明晰,皮肤很白,上面隐约可见筋骨纹络和淡青色血管。 此时,那双手正抓着她赤.裸脚踝,指尖微凉,向歌却觉得有灼热火苗顺着他触碰到的皮肤一路往上窜。 向歌眨眨眼,心思微动。 被他抓在手里的那只脚,圆润脚趾不老实的蜷了蜷,脚尖擦过他身上白大褂的边缘,蹭着衣料轻微撩动了一下。 周行衍手指一动,捏着她脚踝的指尖力度大了些,直接低弯着上半身抬起头来,从她侧下方的位置看了她一眼。 女人垂着眼和他对视,表情茫然又无辜。 周行衍微不可查眯了下眼。 只一瞬,又重新恢复到没表情的神仙样,手直接松开,直起身子来。 声音放的有点低,清冷微沉:“没什么大问题。” 向歌有点小遗憾,“哦”了一声,慢吞吞地放下脚,等了一会儿,又不死心问道:“那小问题有没有?” 周行衍眉微挑,椅子侧转,向后滑了一点:“小问题就是扭伤,回家以后24小时内冰敷,之后热敷活血,平时小心一点,一周之内脚踝尽量避免受力。”他侧身重新回到桌前写医嘱,写完递给她。 眼睫微垂,男人视线落回到那只正往鞋子里塞的白嫩脚丫上,顿了顿,补充提醒道,“别穿高跟鞋。” 向歌斜挂着空空瘪瘪的书包,单手插在校服口袋里,嘴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漫不经心扬着下巴睨他。 36|快乐 小可爱订阅比例不足, 需要补齐订阅或者过几天才能看到正文哦  “你一个没把的,老子还好吃好喝养着你!” “给你零用钱,给你房子住,送你去读书,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你还跟我耍性子!就你脾气硬?你再顶一句嘴试试!” 少女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稚嫩的脸。 干裂的唇瓣紧紧抿着, 不哭也不说话, 眼神倔强,眉眼神情都和那个女人太过相似。 她声音沙哑,平静看着他:“那你弄死我吧。” 男人赤红了眼,拽着她头发狠狠地甩到一边—— 向歌猛然惊醒。 空阔寂静的卧室里,墙上的挂钟一步一步走,时针指向四,厚重的窗帘紧紧拉着,有一丝浅淡天光从缝隙里渗透进来, 冷冰冰的,不带暖意。 向歌人怔着, 呼吸缓慢平复下来, 手指下意识搭上耳后。 耳廓后的肌肤上, 一道疤痕的纹路触感明显,边缘平整凸起光滑,从上一路蜿蜒到耳垂末端。 向歌垂着眼,人一动不动坐在床上,睡衣被冷汗浸的湿透, 触感黏腻的贴在身上,连带着被子上都带着点潮意。 她掀开被子翻身下床,赤着脚踩在床边地毯上,一颗一颗解开睡衣扣子,随手丢在地上,人走进浴室。 等宫茉早上七点钟到她们家准备叫她起床,并且做好了这个女人可能会有起床气的准备的时候,向歌已经穿着居家服盘腿坐在沙发上打游戏了。 她给宫茉配了把钥匙,听见她开门进来,头都没抬,头发半干不湿地披在身后,手指飞速在手机屏幕上移动厮杀,整个人神清气爽,出声跟她打招呼:“早啊,小茉莉。” 宫茉一秒钟收起讶异的表情,换上拖鞋走进来,把手里的早餐放在餐桌上,声音平板:“今天上午九点钟给《singo》拍封面,保姆车已经在下面等了,二十分钟后出发,过去还要化妆换衣服还有其他准备工作,先过来把早饭吃了吧。” 向歌手一抖,手机里的小人啪叽一下摔死了。 她第一次感受到有助理,有行程安排,还有属于她的保姆车的滋味,终于有一种真实的,老大确实准备捧她了的感觉。 她歪了歪脑袋:“我自己有车,直接过去就行了。” “宋总说,本来就已经是新人了,表面工作不能再不做。” 向歌点点头,懂了。 人可以新,逼要装足。 宫茉买的早餐是港式的,水晶虾饺晶莹剔透,薄皮里面鼓鼓地包着整只的虾,脆皮虾肠,卧蛋牛肉粥,还有一杯黑咖。 向歌美滋滋地吃着,还有点意外:“我还以为你会让我节食的,比如早餐三颗草莓一杯脱脂牛奶的那种模特餐之类的。” 宫茉在一边整理东西,没看她:“因为感觉你不是会委屈自己的类型,就算我不买给你,你也会自己偷偷吃。” 向歌眨眨眼,夹了只脆皮虾肠塞进嘴里:“这家早茶还挺好吃的,店在哪里?” “司机带我去的,一会儿下去你可以问问他。” 压着时间吃了个早饭,又慢悠悠换了衣服,两个人下楼,保姆车果然已经停在下面了,司机是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小伙子,叫程牧,长相清秀,笑容羞涩。 向歌对着他笑了笑,男生匆忙垂下眼,耳廓可疑的红了红。 过了一会儿,又没忍住抬起头来看她。 向歌被他看笑了,直接坐在后面第一排,身子前倾,手撑在副驾驶座位椅背上,歪了歪身子看着他:“小茉莉说今天早餐是你带她去买的?” 男生点点头。 向歌侧着脑袋,“小木头,你知道第二人民医院怎么走吗?” 他再点。 “那一会儿你帮我再去这家买一份早点,送到二院骨科,给周行衍医生,行吗?什么都不用说,就直接给他就行了。” 程牧愣了愣,还是点点头。 宫茉从副驾驶回过头来,看她一眼。 向歌笑眯眯地道了谢,想了想,又继续道:“你自己也买一份吃,费用都让宋总报就行,就跟他说我早餐吃了三份。” “……” 二院和那家店离得很近,程牧送了向歌和宫茉,买完过去也没用多少时间。 他找到骨科门诊部,结果护士告诉他今天周医生不坐班,要他去住院部医生办公室找。 男生小心翼翼地提着几个透明餐盒又找到骨科住院部,站在医生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头探进去,“您好,我想找一下周行衍医生。” 办公室里原本在说话的几个人视线齐刷刷地落在最后一张桌,梁盛西端着水杯站在桌边,朝旁边扬扬下巴。 周行衍从电脑后抬起头来看向他,声音清淡:“怎么了?” 程牧走进去,想起向歌的那句“什么都不用说”,连忙摇摇头,把手里的水晶虾饺肠粉蒸排骨放在他桌上。 因为刚刚来的时候走得急,他颊边泛了点红,配上白净的一张脸,有种奇异娇羞的感觉。 程牧边退边跟他说了声再见,快步走出办公室。 周行衍全程都没反应过来。 其他人也愣住了,旁边的梁盛西目瞪口呆:“阿衍,你现在连男生都不放过了?” 周行衍没回话,放下手里的东西,打开袋子一盒一盒拿出里面的东西,手指扣在圆形的透明餐盒外。 桌上手机刚巧震动响起,周行衍拿过来看。 是一个没保存的电话号码发过来的短信—— 【周医生,早上好啊。】 周行衍眉梢挑起,视线落回到桌上的肠粉上。 这是这个女人要了他手机号码以后,一个礼拜以来给他发的第一条短信。 周行衍把手机放在桌上,身子靠回椅背看了一会儿,又重新拿起来,打开草稿箱,翻出那条之前没发出去的信息。 下午四点半,等向歌深刻感受了一下《singo》摄影师和主编的龟毛事儿逼吹毛求疵以后,拍摄终于结束,向歌瘫在椅子上,感觉自己面部肌肉已经完全僵住了。 宫茉过来递给她一瓶水:“辛苦了。” “明明是充满温情的一句话,为什么被你说出来我就感觉这么冷漠无情的呢。”向歌有气无力地抬了抬手接过来,一边摸出手机。 屏幕上一条未读短信,来自一串不用存也知道是谁的电话号码,n个小时前。 向歌眨眨眼,划开来看。 周行衍发过来了一张图,拍的是之前她给他送过去的那面锦旗。 下面打了一行字—— 【产科好像没有医生叫周行衍。】 “……” 向歌把图片点开,看着上面两排黄色的字,愣了几秒,然后就开始笑。 手机放在腿上,怀里抱着瓶水,笑的前仰后合。 她觉得自己当时还好没打开,直接就给他了,不然她可能会觉得很尴尬。 但是现在这么一看,又觉得很好笑。 她笑着抬起眼来看了一眼旁边一脸莫名其妙的宫茉,忍不住想抬手捏捏她的脸:“小茉莉,我怎么越来越喜欢你了啊。” 宫茉不为所动,一脸冷漠的推了推眼镜。 向歌抿着嘴舔了舔下唇,歪着头看着手机,想了想,抓起手机来打字。 【周医生明天有没有空?】 周行衍大概是因为快下班了没什么事情,没两分钟就回了。 【没有。】 【后天呢?】 向歌再接再厉。 【值班。】 向歌没再回了。 她眨眨眼,抬起头来看着身边的宫茉,突然问道:“小茉莉,你会烧饭吗?” 宫茉还真的会烧饭。 作为宋执的前生活助理,在向歌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娃娃脸眼镜娘宫助理觉得自己的工作能力再次被质疑了。 于是她一脸冷漠的推了推眼镜,谦虚道:“我能做出一桌满汉全席。” * 周行衍那条【值班】发过去以后,没有再收到向歌的回复,也没有其他声音了。 周医生气压低了两天,也没人知道为什么,同科室有人调笑问道:“周医生这两天心情不好啊,是不是我们林妹妹惹你生气了?” 周行衍没说话,林染看他一眼,抿着嘴笑:“我哪敢惹他啊,你们不知道,他其实很凶的。” 开玩笑似的语气,话虽然非要说也挑不出什么问题来,但是那语气里味道谁都明白。 向歌拎着个饭盒站在门口,腮帮没忍住鼓了鼓。 办公室门没关,刚刚里面人的对话就清晰地,一字不漏传入她耳中。 谁不知道啊?老子知道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呢! 向歌轻出口气,抬手敲了敲门边。 此时临近下班时间,大家都换了衣服准备走,听见敲门声都看过来了。 女人穿着件白衬衫,宽松柔软的料子,松松扎进裤子里,显出她一把纤细的腰肢。铅笔裤,腿修长笔直,裤腿挽了两环,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脚踝。 尖下巴,唇瓣红润饱满,眼睛尤其好看,眼型狭长瞳仁漆黑,眼波盈盈,有薄光流转。 辨识度太高的一张脸,林染几乎是第一眼就认出她来了。 女人的第六感向来是不需要理由的,危机感就能倏地冒出来,她抢在前面开口了,皱着眉,语气不太友好:“医生办公室不可以随便进的,请问有什么事吗?” 37|不快乐 小可爱订阅比例不足, 需要补齐订阅或者过几天才能看到正文哦 “……” 宋执气笑了。 手从桌上滑下去,他重新背靠上了椅背,扬着下巴看她:“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花着钱捧你,给你配人给你好资源是过家家哄着你玩?” 向歌脑袋又垂下去了。 宋执磨着牙看她。 他第一次见到这女人的时候,就觉得她难搞。 表面看上去你说什么她都好,其实骨子里主意正得很, 想往东的时候谁让她往西都没用。 偏偏外在条件极亮眼, 天赋灵气也高,人只要站在那,不说话就稳稳捏着你的眼球,天生自带了气场和镜头感,眉梢眼角的那股劲儿,就跟涂了502胶似的粘着人。 别人需要费十成力气做到的事情,对她来说轻而易举。 就是有这么不公平的事情。这样的人做这行,想不红都很难。 宋执本来想着先晾个一年, 把她那一身满是棱角的嚣张骨磨一磨,结果发现, 这个人根本不在乎。 你让她拍一辈子小杂志的平面她都不在意, 没有好胜心, 没有争夺欲,她甚至不想红。 塞她一个宠物杂志的内页她是这个态度,给她个人人垂涎的好资源,她还是这个态度去做,甚至可能她更喜欢前者, 因为和猫狗交流比和人交流要简单省力多了。 宋执叹了口气。 女人还站在那儿,低垂着头,装得真亮亮,好像有多怕他似的,看的他想冷笑。 对方认错态度太诚恳,满腔的怒气没处发,宋小老板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憋屈过。 他摆了摆手,让人出去了。 很有自知之明的向歌心里还是有点虚的,这次确实是她做错了,原本以为z家的事情结束回个公司汇报一下再回家去时间应该足够,没想到那边一直拖了那么久。 于是她很乖的一反常态辛勤了两天,每天早早到,进影棚之前先给宋老板送上一杯热乎乎的黑咖,大有转行做秘书的趋势。 也就只有两天而已。 第三天,向歌打着哈欠踩着时间一分不差懒洋洋进了影棚,化妆间门虚掩着,里面有几个姑娘说话的声音。 “是被包了吧。” “肯定是啊,前两天不是惹了宋总不高兴,诚惶诚恐的哄着呢。” “毕竟金主,我就说怎么突然之间什么好事儿都被她摊上了。” “宋总长得帅,年轻又有钱,她也不亏啊。” 里面讨论的热火朝天,向歌干脆背靠着墙壁站在门口,哈欠打完,刚要直起身来过去,一个熟悉的声音说话了。 乔欣声音有点低,像是在怕什么似的,却急切:“你们别这么说,向歌姐不是那种人。” “被包了就包了,怎么还有小狗腿子帮她立牌坊呢?”最开始那个姑娘嗤笑了声,向歌听出来是平时跟徐艺绮关系好的一个姑娘,“乔欣你也是贱骨头,天天跟在人家后面贱了吧唧的姐姐长姐姐短,人家瞧得起过你没有啊?人家现在封面代言接着,你有什么?拍一辈子三流杂志内页啊?” “不过你这穷酸样,能拍拍内页就不错了。”不知是谁又说了一句。 一屋子女孩哄笑起来。 向歌脊背不由自主挺直了。 她眯了眯眼,直起身子来,走过去把门推开了。 屋子里几个姑娘在笑,乔欣面对着她们站,垂着头,没说话。 听到开门声,里面的人一齐看过来,表情一变,面上多多少少地有些错愕尴尬。 只有徐艺绮站在最后面,抱着手臂靠在化妆台上,笑吟吟地看着她,心情还很好地冲她打招呼:“早啊。” 向歌瞥她一眼,扭头看向旁边的乔欣。 小姑娘抿着唇,水汪汪的大眼看着她,眼眶有点红。 看了她一眼,没忍住瘪了瘪嘴,又狼狈地垂下眼睫。 委屈巴巴地小样子。 向歌直接走过去拽着人胳膊把她拉出来了。 她把着她手腕走在前面,乔欣默不作声跟在她后面,两个人走出去一段,一直到走廊尽头,她才放开她,转过身来。 小姑娘低垂着头,身上的衣服还没换,一件衬衫裙,料子有点旧,但是却洗得很干净。 向歌隐约知道乔欣家里条件一般,只有母亲一个人,家里还有一个在读书的弟弟,但是她从来没问过。 两个人就面对面站了好半天,女孩儿才抬起头来,好看的杏子眼湿漉漉的,眼角红着。 “向歌姐,我不是贱骨头,”她眼睫打颤,一眨,水汽染到眼底,“我也没想跟着你怎么样。” 向歌心里也跟着一软,抬手摸了摸她发顶:“我知道。” “我就是喜欢你,只有你不笑话我,我也想对你好,我知道你没像她们说的那样。”她有点语无伦次,鼻子抽了抽,“我就是希望你能好,变成很厉害的人,我就高兴,就算我一直给小杂志拍内页也行。向歌姐,我一直跟着你,你别嫌我烦行吗?” 向歌叹了口气,抬臂将面前的人揽进怀里,手掌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你这个小姑娘是不是有点傻?” 乔欣比她矮一点儿,此时脑袋埋在她颈间,摇着头,有一点泪水沾上去,痒痒的。 “别人说什么就让她们说,你理她做什么?”她声音压低了点,柔柔的,语速也放慢了,“你很好,也不要妄自菲薄,你以后会变成很厉害的人。” 乔欣头蹭了蹭,抬起来:“向歌姐,她们那么说你,你为什么不生气啊。” “人是要向前看的,总盯着自己后面的人看有什么意思,她们夸我两句我口袋里的钱不会变多,”向歌眨巴了两下眼,笑着戳了戳小姑娘脸上的小酒窝,“骂我两句也不能变得比我好看啊。” 哄完了人,乔欣拍了拍脸,精神抖擞回去换衣服去了,向歌站在原地呆了一会儿没走,想了想,人靠在窗边,翻出手机来给周行衍发了条短信:【周医生。】 对方没回。 向歌撇撇嘴,把手机重新揣回口袋里,回了化妆间。 周行衍今天坐班,早上忙了会儿,喝水的间隙,手机响了。 他扫了一眼,某没保存号码给他发了一条信息,三个字,周医生。 周行衍没回,等着这女人的下文。 结果,没有下文了。 整整一天,她除了叫了他一句以外,一个字都没再说。 周医生原本已经逐渐见晴的内心浮现一丝阴霾。 直到晚上下班,他人坐在车里没动,摸出手机来回了个干什么过去。 结果这女人秒回:【我今天差点被掰弯了。】 周行衍挑了下眉。 向歌那边这次没等他回复,连续几条过来,一副把短信当成微信发的样子。 【+86187xxxxxx31:当时第一反应就是想跟你说说话,坚定一下性取向。】 【+86187xxxxxx31:怕耽误你上班,又不敢。】 【+86187xxxxxx31:周医生什么时候有空,吃个饭?】 她还不忘了加理由—— 【+86187xxxxxx31:我的新书再不写可能要饿死了。】 周行衍撑着额头抵在方向盘上,有点想笑。 【+86187xxxxxx31:下周一好不好,我来接你下班。】 向歌那边继续道,一副已经把他的排班了解得一清二楚了的样子。 周行衍指尖停在手机屏幕上,没动。 他眼睫低低下垂,覆盖着眼睑,深浓黑眸里有晦涩情绪。 半晌,他长长地,认输般地叹了口气。 算了。 既然她已经回来了。 既然忘不掉。 傍晚火烧云没过了半边天,封闭安静的车厢里,周行衍抬起眼来,敲了一个字过去, 【好。】 向歌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和事迹简介的时候,本以为是个女强人型的。 后来她才知道,这个叫了一个女人名字的时尚杂志主编是个男的。 不仅性别男,还是个笔挺溜直的纯爷们儿。 等一切都确定下来上午过去了大半,把人送走的时候已经十点多,宋执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翘着腿转笔:“等这个封面拍完,我让他们给你配个经纪人。” 向歌站在桌前,非常乖巧的点了点头。 “现在就先给你搞个助理凑合用用。” 向歌再次点点头。 宋执懒洋洋地靠在老板椅里,手里昂贵的金色钢笔在修长指间旋转,侧着头问她:“知道我为什么要捧你吗?” 关于这个问题,向歌也很认真的做过一番思考,她眨眨眼:“你想潜我?” 宋执眉心一抽,手里的钢笔“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 他重新捡起来捏在手里,看着那张坦然的脸,强忍着想把笔丢过去的冲动:“你长得挺好,脑子也不笨,红起来能给我赚钱。” 38|快乐 小可爱订阅比例不足, 需要补齐订阅或者过几天才能看到正文哦  向歌一句话说完,整个医生办公室都安静了。 她余光扫过一眼,站在屋子中央的那个“林妹妹”表情尤其不怎么好看。 向歌唇边的笑意加深。 那天她过来送锦旗,结果在电梯门口遇到梁盛西,看他对她的反应就知道,周行衍现在应该是单身的。 那么这个林妹妹就无疑也是处于待机状态的了。 梁盛西反应最快, 脸上带着笑:“在啊, 周医生刚刚还说着饿了呢。” 并不记得自己有说过饿了的周医生侧着头看了他一眼。 梁盛西冲他挤了挤眼睛。 他原本在刚开始看到向歌的时候,以为只是又一个来追求高岭之花的,长得好看的女勇者。 后来通过与周行衍的对话以及他一系列的反应来看,好像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梁盛西心里默默地为林染遗憾了三秒钟,然后毅然决然地准备大批购入这位妖精妹妹股。 向歌这才侧着脑袋,视线重新不紧不慢的落到周行衍身上,弯着睫对他笑,人走进屋子。 走到中间, 到林染面前。 女人个子本就高,今天又踩了双小跟, 垂着头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的女人, 气场压人。 唇边勾着弧度, 漆黑的眼却幽深的,没什么情绪:“抱歉,让一下可以吗?”她声音轻柔,“你挡到我了。” 站在旁边的几个医生身子往后撤了撤,下意识想离女人的战场远一点。 林染要比向歌矮上一截, 和她对视得微仰着头,表情很难看,人却固执的没动。 向歌眨眨眼,面上表情不变,身子斜着歪歪头,看向她身后桌前坐着的周行衍,意有所指:“周医生,你女朋友吗?” 周行衍椅子侧转了一点,十分配合她,“同事。” 林染眼睫垂着,睫毛颤了颤。 向歌“哦”了一声,扬着下巴眯了眯眼,人也不动,就站在那儿执着看着眼前的人:“你要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个晚饭吗?” 梁盛西肩膀抖了一下。 这妖精妹妹可怕起来真是可怕啊。 林染深吸口气,重新抬起头来:“不用了。” 向歌满意了,也不跟她较真,笑盈盈地侧身绕过去了。 等下班时间,办公室里其他人都走了,向歌拖了把椅子坐在周行衍桌边,懒洋洋撑着下巴看着他。 周行衍侧着脑袋,声音清冽:“你怎么来了?” 向歌指尖敲了下脸颊:“给你送晚饭啊。” 周行衍挑了挑眉,“哦”了一声。 向歌眨眨眼,“陪你吃个晚饭。” 他没说话。 这个答案还不满意? “喂你吃晚饭?” 向歌试探性道。 “……” 周行衍微不可查轻叹了口气,视线收回,拉开桌上的袋子,提出餐盒,打开。 日系的便当盒,原木色,里面摆着一层一层的紫菜饭卷,紫菜里薄薄一层米,最中间裹着蛋皮,胡萝卜,火腿和酸黄瓜,上面撒着芝麻。 卷的整整齐齐,卖相精致,让人食指大动。 一看就不是她自己弄的。 周行衍不动声色,“没看出来,你手艺还不错的。” 向歌抬手从盒子边缘抽出筷子递给他,眼睛都不眨一下:“我当然棒啊。” “……” 周行衍哑然,下一秒,没忍住笑出声来。 向歌眨巴着眼,视线瞥开,被他这么一笑搞的有点心虚。 她其实一直都不太擅长进厨房。 高一那会儿寒假的时候,周行衍把破破烂烂的向歌从大街上捡回家,小姑娘满身是伤蜷缩在他家沙发上,黑眼看着他,亮晶晶地,嗓音沙哑:“我饿了。” 周行衍面无表情,没搭理她,直接转身出了门。 等少年从公寓楼楼下买了面包和牛奶上来,一打开公寓门,里面有呛烟的味道直冲鼻腔。 周行衍皱着眉进屋,把手里的袋子放在鞋架上快步走进屋,环视了一圈。 厨房灯亮着,向歌身上套着条花围裙,正捏着鼻子手臂伸了老远,眼睛别开,手里拿着个大勺在锅里胡乱搅。 “……” 周行衍大步走过去,看了眼锅里已经糊了的炒鸡蛋,直接拉着小姑娘胳膊把她拽到自己身后,先盖上了还在往外溅油花儿的锅盖子,再关火,最后打开抽油烟机,才算是完毕。 他转过身来,垂头看她。 向歌站在他身后,白皙的脸蛋儿红红的,有点肿,眼角划破的地方血干掉,唇瓣也被她咬破了,嘴角沾着点儿猩红。 平时在学校里嚣张散漫仿佛可以日天日地的少女,此时头上歪歪的挂着花围裙,手里拿个勺,表情看起来有一点委屈,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小朋友,乖乖地站在那里仰着头看他,不说话。 向歌也知道自己闯祸了,小心地别开眼来,声音低低的:“我以为你懒得理我走了,就想自己弄点东西吃。” 她本来想偷偷地炒个蛋吃完,再在他回来前把锅子什么的都刷好收拾干净的。 向歌停了停,低声道歉:“……对不起,我会收拾好的。” 之前半个学期,向歌和周行衍的关系实在算不上特别友好。 虽然嘴炮和找茬都是向歌单方面的,他则倒是一直被她莫名敌意逗得觉得挺有意思的。 仔细想下来,莫名其妙的,两个人平时在学校里遇到接触的次数好像还挺多,一来二去竟然也称得上是彼此熟悉的。 少女手臂上全是青紫,周行衍拉着她的手放开,“这是我家,我走去哪啊。”他垂睫看了她一眼,抬脚走出厨房,“先出来吧。” 向歌站在原地没动,看着他走到玄关,提着鞋柜上一个袋子进了客厅,站在沙发前转头看向她。 向歌犹豫了一下,还是拖着步子走过去了。 少年身型挺拔,比她高上半个头,向歌垂着脑袋站在他面前,没抬头。 周行衍才看见她额头靠近发际线的位置也有一块磕破的地方。 他想起刚刚在街上看见她的时候,小小一团蜷缩在路灯下,大冬天外套也没,只穿了件毛衣,□□在外的肌肤上全是可怖的淤青,抬臂拉着他袖子,嗓子哑哑的说不去医院,也不要回家。 这是去哪里跟人打架了啊。 他弯腰从袋子里翻出消□□水,棉签,跌打损伤的喷雾,纱布,还有一大卷创口贴,坐在沙发上,抬眼看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 向歌缓慢地坐过去。 周行衍手里拿着消□□水瓶子,拧开,抽了两根医用棉签出来沾湿,抬起头来,视线落在她眼角划破的地方,蘸了药水的棉签沾上去。 凉凉的触感带着刺痛,向歌“嘶”了一声,下意识往后缩,被少年一个眼神看住。 向歌不动了,就看着他给她消毒,贴创口贴,喷喷雾,包扎。 动作一点都不温柔,又很生涩,疼的她一缩一缩的。 为了分散注意力,她跟他说话。 基本上就是她问一句,他答一句,话不多,声音清澈冷润,语调缓慢,没什么起伏。 向歌第一次觉得他声音其实是好听的。 也了解到,他家住的离学校远,每天来回要浪费很长时间,因为高三课业太繁忙,于是就一个人在学校旁边租了间公寓,每天晚上有保姆阿姨来给他烧一顿饭。 等全部都弄的差不多了,周行衍才抬起头来。 小姑娘脸上贴了好几个创口贴,看上去花花绿绿的,表情有点愣,肚子还在叫。 周行衍没忍住弯了弯唇角,又从袋子里翻出面包和牛奶递给她:“要不要加热一下?” 向歌摇了摇头,道了谢以后从他手里把牛奶接过来,迟疑了几秒,开始咕咚咕咚大口的喝。 周行衍吧面包的包装撕开,递给她。 她就像个看到肉的小狼崽一样,就差扑到他手上去了。 少年靠在沙发里看着她吃,又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表,“吃完我送你回家。” 向歌咬面包的动作停住了。 嘴巴小仓鼠似的鼓着,咀嚼吞下嘴巴里的面包,漆黑狭长的眼看着他,“我能不能在这里睡一晚?” 周行衍挑了下眉。 她怕他拒绝,又赶紧快速接道,“就一晚,明天你醒之前我就走。” 说着,她紧紧抓住了他们家沙发垫子边。 周行衍没再说话,看了她一眼,站起来转身进了卧室。 向歌松了口气,几口吃掉剩下的一点面包和牛奶,把包装丢进垃圾桶里。又去厨房把焦糊的炒鸡蛋倒掉刷了锅,才关上客厅的灯,人重新回到沙发上平躺下来。 39|不快乐 小可爱订阅比例不足, 需要补齐订阅或者过几天才能看到正文哦 向歌唇角弯了弯,刚要挂电话。 结果周行衍毫无预兆地,长指直接落在手机屏幕上,接起来,虚虚放在耳边。 头抬起来,黑眸直直看着她, 唇瓣挑着, 声线清冷略低:“确定了?” 向歌手里的手机保持着接通的状态,显示着通话时间的秒数一下一下的蹦,她舔了下唇边,眼睛一眨不眨:“你接起来,我就要扣话费了。” “……” 周行衍面无表情把电话挂了。 向歌还在笑:“周医生给我报个话费钱?” 周行衍把手机重新揣回口袋里,刚要说话。 身后一道清朗男声叫他名字。 他转过头去。 有一群几个人朝电梯这边走过来,最前面的男人朝着他们的方向快走了两步。 向歌站在周行衍身后,斜着脑袋看他。 男人看见她明显愣了一下。 向歌今天穿了件卡其色针织长裙, 下面棕色复古平底小皮鞋,露出削瘦脚面和一段白的发光的小腿。 个子很高, 宽松长裙虽然看不太出东西, 但是整个人站在那里就纤细高挑, 气质出众。 男人看了一眼站在她身前一脸冷淡的人,眼神意味深长:“怪不得周医生刚——” “你今天不值班?” 他没说完,被周医生快速打断。 男人闭嘴了,高深莫测看了他一眼:“今天林妹妹值班啊。” 一听到林妹妹这个名字,向歌脑子里的弦一下就紧紧崩起来了。 之前一次她来复诊, 特地从小护士那里了解了一下,骨科只有一位女医生。 毫无疑问,就是前几天“午休时间不接诊”那位。 向歌不动声色,一脸单纯好奇地伸着脑袋:“周医生刚怎么了?” “也没什么。”那男人冲着她笑了一下,看到她手里的东西,那东西做医生的太熟悉了,卷着不用展开都知道是什么,“周医生的患者?” 向歌视线顺着垂了垂,才想起来锦旗还没给出去,她抿了抿唇,大大方方递过去:“聊表谢意。”停了停,又表情特别真诚地补充,“我亲自——”她说到一半,顿住了,极快反应过来,话头一转接道,“看着他们做的。” 周行衍接过来,淡声道了谢。 向歌挑着眼角弯眼看他:“那我先走了,周医生等我电话啊。” 周行衍点点头,看着她按下电梯走进去,人消失在缓缓闭合的电梯门后。 手里握着卷锦旗,布料上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和味道。 等电梯门关上了,他旁边的梁盛西终于“啧啧”出声,看着他摇头晃脑的,“‘周医生等我电话啊’?周医生也会给患者电话啊?” 周行衍没搭理他。 “还是说看颜值?不应该啊,林妹妹长得也好看啊,不都没能让你日久生情了,以前跟你要联系方式的漂亮姑娘也不少了。” 梁盛西说完,又想了下刚刚那姑娘的脸,确实是好看,再加上精心打扮过,完全达到了一眼惊艳的那种效果。 周行衍笑了下,“联系方式也分要法。” 梁盛西挑眉:“我怎么感觉是分人呢?那你这妖精妹妹是个什么要法?” 周行衍淡瞥了他一眼,“关你屁事?” “算我多事了。”梁盛西双手高举认错投降。 周行衍没再说话,两个人站在电梯门口等,梁盛西安静了一会儿,又“诶”了一声:“这锦旗你不放办公室去?” 周行衍闻言也低下头,看了眼手里的东西,“嗯,不用。” 梁医生这次是真的吓到了,这什么情况啊,这人看起来是要把它拿回家去啊? 他下巴扬了扬,玩味又起,一脸八卦:“既然不放,你为什么非要多等一趟电梯啊?” 周行衍没理他。 “那打开看看?” 周行衍终于被他问的烦了,“嘶”了一声,“你是个女人?” 两个人大学同窗,梁盛西早就习惯了完全不惧:“看看里面写了什么啊,你这么抵触干嘛,你当锦旗是情书啊?” 周行衍想,是她的话,还真的没准儿。 高中那会儿,寒假过后,向歌开始追他。 小姑娘当时高一,只半个学期就有了年级大佬的势头,在那个其他女生递个情书都小心翼翼偷偷摸摸避着老师的年纪,她追人追的异常肆无忌惮又明目张胆。 学生会门口等,食堂门口直接调戏,校庆上演个话剧都是她和他的爱情故事。 周一升旗仪式,挑染着奶奶灰的少女从升旗台后面偷偷摸摸地爬上去,身上披着面校旗,皮肤白皙,挑着眼角笑的明媚。 在全校老师学生正副校长的注视下,一手举着话筒,一手捏着张纸,一本正经道:“一首情诗送给我们周行衍学长,希望他能感受到我潮水般的爱意。” 下面学生沸腾了,全是欢呼起哄的声音。 副校长和教学主任气急败坏地走到升旗台下,仰头看着她红着脖子吼:“你哪班的!马上给我下来!!” 向歌:“大海啊!你全是水!” 她班主任这个时候也跑过去了:“向歌!你给我下来!我找你家长了!!” 向歌丝毫不虚:“骏马啊!你四条腿!” 周行衍当时就站在下面队伍中,看着升旗台上眉眼飞扬的少女,唇边一点一点上扬。 没缘由的愉悦感。 男人垂着眼,视线落在手里卷起的锦旗上,没意识到自己此时唇边带上了点笑。 梁盛西都呆了,抬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 周行衍抬起头来,刚好电梯上来,他长腿迈开人直接走进去,手指体贴地按在了开门键上。 “还算你有点人性。”梁盛西嘟哝了一句,一只脚刚迈进去,周行衍松手了,电梯门缓慢闭合,关了一半,他食指才再次优哉游哉按上开门键。 梁盛西快步进去,磨着牙看他:“妖精妹妹知道她的周医生私下是这幅鬼德行吗?” 周行衍笑了声:“她知道的比你多。” “……” 梁盛西翻了个大白眼。 周行衍回到家,手里东西随便放在茶几上去洗澡。 洗完出来接了杯温水,头上顶着条毛巾往客厅走,人坐进沙发里,目光落在茶几上的锦旗上。 杯子端在手里,沉着目光看了好一会儿,才将玻璃杯放在茶几上,倾身过去把那一卷拿过来,抽出来展开。 中规中矩的那种锦旗,红底,边缘滚着黄色的穗子。 上面黄色的两排字,从右到左读过去,平仄押韵—— 送子观音显身手 药到病除喜降生 “……” 周行衍将锦旗扔到茶几上,人重新靠回到沙发里,冷笑一声。 灯光幽暗,满室酒气。 有男人嘶哑的谩骂声持续不止。 普通的两居室,室内一片狼藉,少女蜷缩在厨房角落里,脸藏在手臂后,白皙的小臂上全是青紫的印子。 醉醺醺的高大男人一手抓着她的头发,一手握着她纤细的胳膊试图掰开,脚上动作重重踢上去,嘴里骂骂咧咧。 “你一个没把的,老子还好吃好喝养着你!” “给你零用钱,给你房子住,送你去读书,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你还跟我耍性子!就你脾气硬?你再顶一句嘴试试!” 少女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稚嫩的脸。 干裂的唇瓣紧紧抿着,不哭也不说话,眼神倔强,眉眼神情都和那个女人太过相似。 她声音沙哑,平静看着他:“那你弄死我吧。” 男人赤红了眼,拽着她头发狠狠地甩到一边—— 向歌猛然惊醒。 空阔寂静的卧室里,墙上的挂钟一步一步走,时针指向四,厚重的窗帘紧紧拉着,有一丝浅淡天光从缝隙里渗透进来,冷冰冰的,不带暖意。 向歌人怔着,呼吸缓慢平复下来,手指下意识搭上耳后。 耳廓后的肌肤上,一道疤痕的纹路触感明显,边缘平整凸起光滑,从上一路蜿蜒到耳垂末端。 向歌垂着眼,人一动不动坐在床上,睡衣被冷汗浸的湿透,触感黏腻的贴在身上,连带着被子上都带着点潮意。 她掀开被子翻身下床,赤着脚踩在床边地毯上,一颗一颗解开睡衣扣子,随手丢在地上,人走进浴室。 等宫茉早上七点钟到她们家准备叫她起床,并且做好了这个女人可能会有起床气的准备的时候,向歌已经穿着居家服盘腿坐在沙发上打游戏了。 她给宫茉配了把钥匙,听见她开门进来,头都没抬,头发半干不湿地披在身后,手指飞速在手机屏幕上移动厮杀,整个人神清气爽,出声跟她打招呼:“早啊,小茉莉。” 宫茉一秒钟收起讶异的表情,换上拖鞋走进来,把手里的早餐放在餐桌上,声音平板:“今天上午九点钟给《singo》拍封面,保姆车已经在下面等了,二十分钟后出发,过去还要化妆换衣服还有其他准备工作,先过来把早饭吃了吧。” 40|快乐 小可爱订阅比例不足, 需要补齐订阅或者过几天才能看到正文哦  “你刚刚是在干什么?你在梦游?走路走不了?高跟鞋不会穿?” “z家这次这么好的资源!好好的一次机会给你!结果搭好的戏台子,你说砸就给砸了?你是不倒翁啊你晃晃悠悠的?”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他的眼睛很大,瞳孔却小,配上他又浓又粗的黑眉和胖脸,看起来像是蜡笔小新的同胞兄弟。 如果不是因为身体实在太不舒服,向歌很有可能会笑出声来。 而此时, 她却只能勉强保持站立姿势努力不让自己勾下腰, 下腹胀痛坠感明显,疼得她眼前发白。 脚踝处也火辣辣的疼,一条腿虚踩着地面,不敢用力。 这个形象,倒是挺符合现在的气氛,向歌迷迷糊糊想。 z家的春夏时装秀,多少人挤破了脑袋也迈不进门槛,原本是绝对没她这种小模特什么事儿的。结果当时同公司有个模特前一天晚上急性阑尾炎需要动手术, 没办法了,才把她叫来临时充个数。 还被她给搞砸了。 向歌例假一向不太准时, 并且痛起来完全是山崩地裂级别的, 往常为了不影响到工作, 她都会提前吃了药推迟。 但是这次有些突然,她今天早上才接到电话,药没来得及吃,亲戚就造访了。 向歌没辙,出门前吞了止痛片就急忙赶过来。等下午药效过去以后, 痛感顺着小腹四窜连着仿佛脑浆都跟着疼,台上再被聚光灯那么一照,眼前就开始一晃一晃的,一步迈歪身子一晃,险险站住没摔倒却崴了脚。 强忍着走完了后面的半程又闭幕,等结束的时候脚踝已经高高肿起来,疼得钻心。结果回后台刚坐了两分钟,又被叫过来挨骂。 面前的人还在喋喋不休,花样层出不穷并且口速惊人,一对蜡笔小新眉随着他上下唇开合不断蠕动着,整张脸表情变换异常的生动。 向歌不声不响安静听他逼逼了差不多十分钟,旁边一个和她平时关系还可以的小姑娘乔欣终于没忍住,怯生生开口了:“李哥,向歌姐她今天不太舒服,而且刚刚那一下好像崴脚了……” 她这话说的时候,刚巧进来了个男人。 宽肩窄腰个子高,唇瓣红润的像是涂了层唇釉,身上那套西装,是b家70周年限量款。 今晚这场春夏时装秀的东家小傅总,傅容森。 旁边负责人还在喷毒液,傅容森丹凤眼含情带笑瞥过来一眼,顺着看向中间站着的人。 ——的腿。 一双笔直修长的腿,肌肤瓷白,线条流畅,膝盖骨尤其好看。 再往下,一条腿的脚踝处看起来确实有点不太对劲,微肿泛青,没用力,虚浮踩着地毯。 算是这完美长腿上的唯一一点瑕疵。 傅容森视线一点一点缓慢上移,最终停在那张脸上。 大少爷猎艳无数,见过的美人可能比吃过的饭还要多,即便如此,他也依旧生出了一种久违的,名为惊艳的感觉来。 虽然也就只有那么一瞬间。 这姑娘长得实在好看。 傅少爷挑了挑眉梢,觉得这姓李的怎么一点都不怜香惜玉的,两步走过去,带着一阵成熟男香,擦得锃亮的皮鞋踩上地毯,走到屋子中间,脚步停住。 向歌无精打采地掀了掀眼皮子,没什么情绪的看了他一眼。 瞳仁漆黑,浓妆拉着眼角上扬,尾睫极长,微弯向上勾出弧度。 明明是冷淡平静的一眼,傅容森却觉得被她瞥出了那么点勾魂夺魄的味道来。 大少爷愈发兴致盎然,唇畔带笑,眼睛是看着旁边的人,话却不知道到底是对着谁说的:“女孩子脚扭伤了怎么能让她站这么久呢,模特的脚多重要啊。” 他声音拉的低,轻柔,意味深长并且十分缠绵。 这次,向歌终于抬起眼来,和他对视。 这男人连声音都带桃花,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每一丝气息都明明白白写满了‘老子就是有点儿不明意图’,一股骚包味儿。 向歌弯了弯唇角,也非常上道的顺杆子往上爬:“那先让我坐下?” 傅容森笑出声来,没说话,直接侧着身拖了把椅子过来,拉到她面前,做了个‘请’的动作。 向歌完全不扭捏客气的,直接一屁股坐下了。 傅少爷亲自拉的椅子,负责人也不敢说什么,一口一个傅总的叫,一边随着他往外走,一边点头哈腰道歉加解释。 向歌坐在一边不动声色按着小腹,深色唇膏遮住她苍白唇色,但是额头上的冷汗却是止不住的发。 她身子扭到最靠边的化妆台那边,倾身把上面的包包勾过来,从里面翻出手机,给夏唯发了条信息,问她什么时候能到。 夏唯那边直接给她打了电话过来,背景音是轰隆隆的重金属音乐,女人大着嗓门道:“你结束了?我人已经到了啊,车里等你。” 向歌嫌弃的皱了皱眉,半靠在椅子上无精打采道:“那你进来。” 电话那头人一听就听出她声音不对,车载音乐直接关了,讲话的音量也恢复正常:“不舒服?” 向歌有气无力哼哼了两声:“身心受创,心里很苦,想哭。” 她边说边扶着椅背吃力站起来挑起包包准备往外走。 例假这东西简直就是不应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罪恶,所以说到底是为什么会有这种折磨女性的玩意儿存在? 向歌挂了电话,尽量把力气用在一条腿上走到门边,手刚碰上门把,门从外面开了。 刚刚已经离开了的男人重新出现在了门口,带着他那一身的骚包气。 向歌挑了下眉,身子侧了侧。 傅容森没动,只笑了下,一脸假惺惺的讶异表情:“向小姐自己能走?” 向歌心道你瞎的吗?没看见老子已经走到门口了? 而事实上她也完全没有掩饰的意思,眼神里全是这么写的,脑袋偏了偏,单手撑着门框:“傅总还有事?” 傅容森笑吟吟,又重复了一遍:“向小姐腿自己走方便吗?不如我送你去医院,毕竟也算工伤。” 向歌觉得这人真是神奇了,崴个脚到他这儿也能算是工伤,斜倚着门边也笑了下:“不用了,我朋友来接我。” 说完冲着他点了点头,也没在意对方反应,直起腰杆来忍着疼走出去。 没走出几步就看见有点急匆匆迎过来的夏唯,向歌身子一软,站在原地等着她。 夏唯隔着远远看见她,小跑两步走过去,视线顺着看见她白嫩脚踝上一块青,眉头全都皱到一起去了,伸手搀住她:“我的向歌大小姐,您这怎么搞的啊?怎么还伤上加伤了?” 向歌被扶着走出去,上了车,整个人在副驾驶上团成个球,又被拉起来递了个保温杯过去,里面是热腾腾的红糖生姜水。 夏唯边开车往医院走,边瞥了一眼身边喝红糖水的人,正苦兮兮皱着眉看她:“你带止痛片没有?” “没有。”她干脆果断道。 向歌点点头,也没说话,直接拉开她副驾驶前面的储物盒,从里面翻出一板去痛片,扣出一片在手心,就着手里的红糖水吞了。 夏唯不赞同的看着她:“你也不能总靠着吃这个。” “特殊情况,应个急。” “脚怎么回事,崴了?” “肚子不舒服,有点分神。” 夏唯皱了皱眉:“止痛片没带?” 向歌闭着眼仰头靠在椅背上,没吭声。 过了一会儿,才慢悠悠睁开眼来, “我带了。” “嗯?” “出门的时候特地装了一板在包里。”她笑了一声,又慢悠悠地重新阖上眼,“结果放在化妆间桌上就不见了,你说神不神奇?” 夏唯按照导航直接开到离得比较近的第二人民医院,搀扶着向歌进去挂了号。 医院里工作日人依旧多,向歌拿了号码坐电梯上去等,五间诊室同时开,前面还排着□□号的人。 此时她喝掉了一整杯的红糖生姜水,下腹回暖,去痛片药效也上来,人感觉重新活过来了,脚踝上的痛感跟着愈发强烈。 差不多等了半个多小时,才叫到她的号和名字。 夏唯扶着她走到最后一间诊室门口,诊疗室的门虚掩着,向歌屈指敲门,第一下以后习惯性停顿一秒,才又继续敲了两下。 她敲完等了一会儿,里面的人终于出声了:“请进。” 向歌推门进去。 诊疗室里,穿着白色大褂的男人背着窗坐在桌前,黑发细碎,正捏着笔唰唰写着什么东西。 向歌步子一顿,人站在原地,不动了。 男人垂着头,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他长长覆盖下来的眼睫,鼻梁笔挺的弧度和棱角分明的下颚线。 声线清冷微沉,淡淡两个字:“姓名。” 她进来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抬头。 向歌突然笑了。 就想起很多年前,少年也是这么一把清冷淡漠的嗓子,无波无澜问她:“姓名。” 当时她是怎么说的来着? ——“你祖宗。” 醉醺醺的高大男人一手抓着她的头发,一手握着她纤细的胳膊试图掰开,脚上动作重重踢上去,嘴里骂骂咧咧。 “你一个没把的,老子还好吃好喝养着你!” “给你零用钱,给你房子住,送你去读书,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你还跟我耍性子!就你脾气硬?你再顶一句嘴试试!” 少女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稚嫩的脸。 干裂的唇瓣紧紧抿着,不哭也不说话,眼神倔强,眉眼神情都和那个女人太过相似。 她声音沙哑,平静看着他:“那你弄死我吧。” 男人赤红了眼,拽着她头发狠狠地甩到一边—— 向歌猛然惊醒。 空阔寂静的卧室里,墙上的挂钟一步一步走,时针指向四,厚重的窗帘紧紧拉着,有一丝浅淡天光从缝隙里渗透进来,冷冰冰的,不带暖意。 41|不快乐 小可爱订阅比例不足, 需要补齐订阅或者过几天才能看到正文哦  把东西放在厨房小吧台上,夏唯翻了个白眼:“我看你一点也不像行动不方便的样子,这么高难度的动作都做得来。” 向歌闻言,手里的ipad放在肚子上,脑袋朝上仰了仰看她:“我这不是遵从医嘱。”她晃了晃腿,伸直抬高:“活活血。” “你的医生小哥哥也没让你耍着杂技活血。” 向歌对于她这个“你的医生小哥哥”的说法十分满意, 唇角愉悦地弯起一点来, 没说话。 夏唯把袋子里的牛奶拿出来,纸盒撕开,又从旁边的架子上抽了两个玻璃杯出来,倒了牛奶,放了块红糖,加热。 她单手撑在微波炉旁边等着,指尖敲了两下小吧台大理石桌面,看着沙发里高举着一双长腿躺着的人, 依然不解:“你怎么就突然看上那个小医生了?” 向歌平躺在沙发上,脚跟相碰, 磕了两下, 懒洋洋开口:“他不小了。” “你又知道了?” “我肯定知道啊。” 微波炉传来“叮”的一声轻响, 夏唯端出温热牛奶,将杯底融化掉的红糖搅拌均匀,走过去放到茶几上:“我一直以为你不喜欢这种类型呢。” 向歌小心翼翼地放下腿侧着往旁边歪,手撑沙发转过身坐起来,一条腿盘着, 脚踝扭伤那条腿伸直了:“我是不喜欢这种类型。” 夏唯窝进旁边软椅里:“我记得你之前在法国,也遇到过这么个款的祖国小同胞——”她顿了顿,意味深长继续道,“你当时说这种类型都很假。” 向歌没马上接话,沉默着俯身向前,伸手端起茶几上的牛奶。 温热度数穿透薄薄的玻璃杯壁渗过来,浅浅的熨烫着掌心,顺着指尖神经末梢一路攀爬,悄无声息一直传到中枢神经。 她长睫微垂,舔着唇角笑了一声,声音散散漫漫地:“我现在也觉得这种类型的很假啊。” 从她高一那年第一次见到周行衍开始,她就觉得他很假。 装模作样站在那里,就好像他那副一本正经好学生的皮能遮住骨子里的嚣张似的。 一脸不食人间烟火的淡然样子,那双眼睛里却藏着冷冰冰的傲慢和不耐。 向歌当时就觉得,这人真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也太他妈虚伪了。 就想激怒他,看他生气,看他原形毕露,和他刚。 并且当时十五岁的她,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这么做的。 夏唯高深莫测的看着她。 女人单腿盘着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牛奶杯冲她眨了眨眼,长睫蝶翼似的扑扇。 夏唯:“你别冲我抛媚眼。” “……我没冲你抛媚眼啊。” 夏唯挑着眉,没再多问,只摇了摇头啧啧两声:“不过那个小医生的脸啊,他们科室的护士开心死了吧,每天上班都很有动力。” 向歌捧住杯子,眼睫微抬,表情看上去有了点变化。 夏唯再接再厉:“近水楼台先得月,你不如考虑考虑改行当护士去吧,要么你为了撩汉子,隔段时间就得崴个脚当次伤患,对自己太残忍了吧?” 伤患翻了个白眼,顺手拽过身边的沙发靠垫冲她丢过去。 向歌的脚扭伤不是特别严重,在家里安静养了几天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边缘比较浅的淤青也消了大半。 第二天,她去医院复诊。 虽然她的脚其实已经没什么事儿了。 工作日,夏唯上班,向歌也就没叫她,自己打了个车到医院门口,心虚似的伸着脑袋看了一圈,才拖着步子优哉游哉的往里走。 她今天穿了件缎料黑色棒球外套,背后金色刺绣鹰翼展翅欲飞,头上压着棒球帽,整个人呈现出和之前一次截然不同的另一种风格。 脚上一双aj5奥利奥,平底。 谨遵医嘱。 向歌觉得自己乖得不行了,应该奖励一朵小红花印在脑门上。 她中午来,正是门诊午休的时间,人不多,也有一些人干脆没走直接在等着下午午休结束。 向歌挂号以后找了个角落的椅子坐在诊疗室门口,头上棒球帽压的很低,只露出尖下巴和水润的唇。 那个位置斜侧面就是第五诊室,门依旧虚掩着,向歌随意扫了一眼,刚巧从门缝看到里面有白色大褂衣角一晃而过。 向歌眨眨眼,盯着那道门缝,歪了歪脑袋,把耳机摘了下来。 耳机一摘,周围的声音瞬间就变得很明晰,能够隐约听见诊室里面有人在说话的声音。 还有个女的。 还你妈在笑。 向歌仰起头来,伸出一根食指,指尖顶着帽檐往上戳了戳,露出一双虚眯着的眼。 舌尖扫过牙床一圈,她把耳机其中一端重新塞回到耳朵里。人站起来,单手插进外套口袋,慢悠悠地走到最后一间的诊室门口。 虚掩的门后,周行衍在说话。 “明天应该可以。” 他说。 ??? 怎么个意思? 向歌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提醒她有问题。 她清了清嗓子,抬手屈指象征性的敲了两下门,停顿两秒,直接抵着门边推开。 人没马上进去,只侧着身子,脑袋从门缝探进去。 周行衍依然坐在桌后,他面前站着个女人,短发到肩头长度,手撑着桌沿,身体前倾,身上的白大褂衣襟也跟着往前垂。 向歌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两个医生袍穿的像情侣装一样无比刺眼的人,没戴的那一端耳机线弯弯曲曲地垂下去,一晃一晃的。 她特地换了风格,画了个心机斩男妆来复诊视察敌情,结果所谓的骨科科室开心死了的小护士还没有发现,倒是先出现了个每天上班都超有动力的医生小姐姐。 小姐姐似乎对于被打断了不太开心,扭头看着她皱了皱眉:“现在是医生午休时间,不接诊的。” 向歌没看她,视线越过去直接与桌后的周行衍对视。 男人一脸冷淡的看着她。 没说话,也没什么反应,眼都没眨。 向歌顿了顿,懒洋洋地“哦”了一声,道歉,脑袋一点一点缩回去了,顺手带上门。 她手压着门把,动作稍停,没完全关上,依旧虚掩开了点小缝,才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坐好。 没过一会儿,里面再次隐约传来女人的笑声。 隔着门,那声音微弱,向歌却觉得怎么听怎么聒噪又刺耳。 这杠铃一般的笑声。 向歌开始后悔刚刚没把门关严。 她翻了个白眼,干脆重新把两个耳机全部塞回到耳朵里,音乐声调大,闭着眼仰头等。 下午两点午休结束,向歌来得早,号码也靠前,没多久就叫到她。好巧不巧,还是五号诊室。 她摘了耳机塞进外套口袋里,翘着的一双长腿放下,走到门口,敲门进去。 关门转过身来,周行衍刚好抬起头。 女人一件白t,外面黑色外套,有淡金色刺绣从背后蜿蜒到袖口。 头上黑色棒球帽往上翻了点,妆很淡,唇瓣丰润晶莹,眼线刻意画得略微下垂,柔和了她原本过于锐利的眼尾弧度,面部线条也没了之前浓重阴影打出的棱角感。 下眼睑眼尾的地方不知道是眼影还是什么,扫了点浅浅的粉红,竟然还有点可爱。 周行衍觉得化妆这个东西真是个神奇的技能。 这跟几天前的那个黑裙细高跟凹眼窝大烟熏妆就根本不是同一个人吧。 他正想着,那边向歌已经走过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脚还有点不方便,她走的有点拖,慢吞吞地蹭到桌旁坐下,病历本递给他。 周行衍接过,视线落在她纤细白嫩指尖的透明甲油上,唇角不动声色弯了弯。 连指甲都换颜色了。 还挺全套。 他垂着眼,又看向女人脚上的球鞋,低呵了声,慢悠悠收回视线,翻开病历本:“我还以为你不是会听医生话的人。” 向歌还记着刚刚他和那女医生一起时的冷漠反应,眉梢挑起,声音懒散回道:“我还以为你这才几天就把自己的患者给忘了。” 她话音刚落,周行衍动作一顿。 男人低垂着的长睫倏地扬起,下颚线微绷,薄唇抿着,就那么没情绪地,直勾勾地看着她。 向歌微怔,对上那双又清又黑的眼。 几秒之后,周行衍毫无预兆的,突然就笑了。 忘了? 化成灰他都记得。 宋执在那边沉默了几秒,突然毫无情绪波动问道:“你是不是在剪手指甲?” “……” 向歌吓得手一抖,差点剪到了指甲边缘的肉。 你他妈是二郎神还是顺风耳啊。 向歌给《singo》拍完封面一个礼拜,宋执给她找的经纪人就极有效率地到位了。当天下午,宋老板把她叫到办公室里去。 介绍完了以后全权负责她一切事宜的经纪人以后,男人意味深长的瞧着她上上下下看了三分钟,才开口问道:“你和傅容森认识?” 42|快乐 小可爱订阅比例不足, 需要补齐订阅或者过几天才能看到正文哦 梁盛西反应最快,脸上带着笑:“在啊,周医生刚刚还说着饿了呢。” 并不记得自己有说过饿了的周医生侧着头看了他一眼。 梁盛西冲他挤了挤眼睛。 他原本在刚开始看到向歌的时候,以为只是又一个来追求高岭之花的,长得好看的女勇者。 后来通过与周行衍的对话以及他一系列的反应来看,好像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梁盛西心里默默地为林染遗憾了三秒钟, 然后毅然决然地准备大批购入这位妖精妹妹股。 向歌这才侧着脑袋, 视线重新不紧不慢的落到周行衍身上,弯着睫对他笑,人走进屋子。 走到中间,到林染面前。 女人个子本就高,今天又踩了双小跟,垂着头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的女人,气场压人。 唇边勾着弧度,漆黑的眼却幽深的, 没什么情绪:“抱歉,让一下可以吗?”她声音轻柔, “你挡到我了。” 站在旁边的几个医生身子往后撤了撤, 下意识想离女人的战场远一点。 林染要比向歌矮上一截, 和她对视得微仰着头,表情很难看,人却固执的没动。 向歌眨眨眼,面上表情不变,身子斜着歪歪头, 看向她身后桌前坐着的周行衍,意有所指:“周医生,你女朋友吗?” 周行衍椅子侧转了一点,十分配合她,“同事。” 林染眼睫垂着,睫毛颤了颤。 向歌“哦”了一声,扬着下巴眯了眯眼,人也不动,就站在那儿执着看着眼前的人:“你要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个晚饭吗?” 梁盛西肩膀抖了一下。 这妖精妹妹可怕起来真是可怕啊。 林染深吸口气,重新抬起头来:“不用了。” 向歌满意了,也不跟她较真,笑盈盈地侧身绕过去了。 等下班时间,办公室里其他人都走了,向歌拖了把椅子坐在周行衍桌边,懒洋洋撑着下巴看着他。 周行衍侧着脑袋,声音清冽:“你怎么来了?” 向歌指尖敲了下脸颊:“给你送晚饭啊。” 周行衍挑了挑眉,“哦”了一声。 向歌眨眨眼,“陪你吃个晚饭。” 他没说话。 这个答案还不满意? “喂你吃晚饭?” 向歌试探性道。 “……” 周行衍微不可查轻叹了口气,视线收回,拉开桌上的袋子,提出餐盒,打开。 日系的便当盒,原木色,里面摆着一层一层的紫菜饭卷,紫菜里薄薄一层米,最中间裹着蛋皮,胡萝卜,火腿和酸黄瓜,上面撒着芝麻。 卷的整整齐齐,卖相精致,让人食指大动。 一看就不是她自己弄的。 周行衍不动声色,“没看出来,你手艺还不错的。” 向歌抬手从盒子边缘抽出筷子递给他,眼睛都不眨一下:“我当然棒啊。” “……” 周行衍哑然,下一秒,没忍住笑出声来。 向歌眨巴着眼,视线瞥开,被他这么一笑搞的有点心虚。 她其实一直都不太擅长进厨房。 高一那会儿寒假的时候,周行衍把破破烂烂的向歌从大街上捡回家,小姑娘满身是伤蜷缩在他家沙发上,黑眼看着他,亮晶晶地,嗓音沙哑:“我饿了。” 周行衍面无表情,没搭理她,直接转身出了门。 等少年从公寓楼楼下买了面包和牛奶上来,一打开公寓门,里面有呛烟的味道直冲鼻腔。 周行衍皱着眉进屋,把手里的袋子放在鞋架上快步走进屋,环视了一圈。 厨房灯亮着,向歌身上套着条花围裙,正捏着鼻子手臂伸了老远,眼睛别开,手里拿着个大勺在锅里胡乱搅。 “……” 周行衍大步走过去,看了眼锅里已经糊了的炒鸡蛋,直接拉着小姑娘胳膊把她拽到自己身后,先盖上了还在往外溅油花儿的锅盖子,再关火,最后打开抽油烟机,才算是完毕。 他转过身来,垂头看她。 向歌站在他身后,白皙的脸蛋儿红红的,有点肿,眼角划破的地方血干掉,唇瓣也被她咬破了,嘴角沾着点儿猩红。 平时在学校里嚣张散漫仿佛可以日天日地的少女,此时头上歪歪的挂着花围裙,手里拿个勺,表情看起来有一点委屈,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小朋友,乖乖地站在那里仰着头看他,不说话。 向歌也知道自己闯祸了,小心地别开眼来,声音低低的:“我以为你懒得理我走了,就想自己弄点东西吃。” 她本来想偷偷地炒个蛋吃完,再在他回来前把锅子什么的都刷好收拾干净的。 向歌停了停,低声道歉:“……对不起,我会收拾好的。” 之前半个学期,向歌和周行衍的关系实在算不上特别友好。 虽然嘴炮和找茬都是向歌单方面的,他则倒是一直被她莫名敌意逗得觉得挺有意思的。 仔细想下来,莫名其妙的,两个人平时在学校里遇到接触的次数好像还挺多,一来二去竟然也称得上是彼此熟悉的。 少女手臂上全是青紫,周行衍拉着她的手放开,“这是我家,我走去哪啊。”他垂睫看了她一眼,抬脚走出厨房,“先出来吧。” 向歌站在原地没动,看着他走到玄关,提着鞋柜上一个袋子进了客厅,站在沙发前转头看向她。 向歌犹豫了一下,还是拖着步子走过去了。 少年身型挺拔,比她高上半个头,向歌垂着脑袋站在他面前,没抬头。 周行衍才看见她额头靠近发际线的位置也有一块磕破的地方。 他想起刚刚在街上看见她的时候,小小一团蜷缩在路灯下,大冬天外套也没,只穿了件毛衣,□□在外的肌肤上全是可怖的淤青,抬臂拉着他袖子,嗓子哑哑的说不去医院,也不要回家。 这是去哪里跟人打架了啊。 他弯腰从袋子里翻出消□□水,棉签,跌打损伤的喷雾,纱布,还有一大卷创口贴,坐在沙发上,抬眼看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 向歌缓慢地坐过去。 周行衍手里拿着消□□水瓶子,拧开,抽了两根医用棉签出来沾湿,抬起头来,视线落在她眼角划破的地方,蘸了药水的棉签沾上去。 凉凉的触感带着刺痛,向歌“嘶”了一声,下意识往后缩,被少年一个眼神看住。 向歌不动了,就看着他给她消毒,贴创口贴,喷喷雾,包扎。 动作一点都不温柔,又很生涩,疼的她一缩一缩的。 为了分散注意力,她跟他说话。 基本上就是她问一句,他答一句,话不多,声音清澈冷润,语调缓慢,没什么起伏。 向歌第一次觉得他声音其实是好听的。 也了解到,他家住的离学校远,每天来回要浪费很长时间,因为高三课业太繁忙,于是就一个人在学校旁边租了间公寓,每天晚上有保姆阿姨来给他烧一顿饭。 等全部都弄的差不多了,周行衍才抬起头来。 小姑娘脸上贴了好几个创口贴,看上去花花绿绿的,表情有点愣,肚子还在叫。 周行衍没忍住弯了弯唇角,又从袋子里翻出面包和牛奶递给她:“要不要加热一下?” 向歌摇了摇头,道了谢以后从他手里把牛奶接过来,迟疑了几秒,开始咕咚咕咚大口的喝。 周行衍吧面包的包装撕开,递给她。 她就像个看到肉的小狼崽一样,就差扑到他手上去了。 少年靠在沙发里看着她吃,又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表,“吃完我送你回家。” 向歌咬面包的动作停住了。 嘴巴小仓鼠似的鼓着,咀嚼吞下嘴巴里的面包,漆黑狭长的眼看着他,“我能不能在这里睡一晚?” 周行衍挑了下眉。 她怕他拒绝,又赶紧快速接道,“就一晚,明天你醒之前我就走。” 说着,她紧紧抓住了他们家沙发垫子边。 周行衍没再说话,看了她一眼,站起来转身进了卧室。 向歌松了口气,几口吃掉剩下的一点面包和牛奶,把包装丢进垃圾桶里。又去厨房把焦糊的炒鸡蛋倒掉刷了锅,才关上客厅的灯,人重新回到沙发上平躺下来。 冬天房间里有点冷,向歌缩了缩脖子,把沙发上摆着的几个靠垫都拿过来,从腿到小腹到胸口,一个一个摆在身上。 她刚摆完躺平,卧室的门“咔嗒”一声开了。 周行衍身上带着淡淡的沐浴露和洗发水的味道,发梢还有点湿,人走到沙发旁,站定,垂眼看着把自己整个人都埋进靠垫里压住的少女,淡声道:“你去床上睡。” 向歌嘴巴里叼着筷子,撑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 周行衍余光瞥了她一眼,又看看她嘴里的筷子,第一反应就是想抽出来。 指尖抬了抬,他忍住了。 向歌牙齿咬着筷子尖儿,两根深色竹筷就在那里上上下下摇摇欲坠的晃,看起来像是马上就要掉了。 43|不快乐 向歌眼睛被蒙着感受着他的吐息, 突如其来的黑暗带来不适应,她抬手去抓他手腕,往下扯了扯。 没扯动。 这副样子看着他,让人没办法忍耐。 好一会儿,他才放下手来。 向歌抬眼。 他侧过身去,搁在书架边缘的两盘水果看上去摇摇欲坠, 周行衍抬手端下来, 走进去放到桌上,人坐回桌后椅子里,手指撑着眉骨,抬眼沉沉看她:“坐。” 向歌在他旁边的单人小沙发里坐下了,伸手去够草莓,碰到盘边的瞬间,又想起刚刚,指尖在草莓上轻点了一下, 转手去捏了颗葡萄。 周行衍看着她的小动作,轻笑了声。 向歌把葡萄塞进嘴里, 咬着一头, 捏着末端轻微用力, 一吮,果肉蜕皮进口,指尖捏着葡萄皮,朝他递了递。 周行衍顺手接过来,微微倾身从旁边抽了两张纸巾放在她手边, 葡萄皮放上,又抽了张纸擦了擦手指。 向歌此时第二颗葡萄已经入口,一边抬头,打量了一圈。 这是她第一次进周行衍书房。 和他家里整体画风基本一致,冷淡的家具色调和风格,他桌后墙壁上挂着的那个锦旗就显得格外扎眼,和整个房间都感觉格格不入。 鲜红的底色,边缘挂着金黄色的穗子,上面——送子观音显身手,药到病除喜降生的字样,尤为明显。 向歌“噗嗤”一声笑出来,葡萄皮丢在旁边纸巾上,转头笑着问:“你这个患者怎么回事啊,怎么给你搞这么个感谢锦旗,太没诚意了。” 周行衍靠回到椅背里,没什么表情的看着她。 “……” 向歌沉默了下,不说话了。 周行衍咬着音笑了声。 向歌轻咳了下,试探性看着他:“……我送的那个?” “不然我自己做的?” 向歌眨眨眼,老老实实“哦”了一声,然后突然开始笑。 周行衍瞥她一眼。 女人重新靠进沙发里,挑眼笑着瞧他:“其实我这个送的也没错啊,”她细细琢磨着上面的字,“你以后不给我送个子吗?” “……” 周行衍脑袋发胀,太阳穴一跳一跳的。 他闭了闭眼,有点无奈,“你少说两句。” “怎么了,”向歌声音柔软缠绕,斜着身子往他那边凑了凑,“我又勾引你了?” 周行衍:“……” 隔天上午,向歌签z家春夏季代言合同,傅容森亲自来了寰球。 向歌一大早起来,洗漱完穿戴整齐出来吃饭,精神抖擞。 还化了妆。 周行衍没什么表情瞥了她两眼:“今天这么乖?” 向歌在餐桌前坐好,看他把早餐端上来,拿起筷子咬进嘴巴里:“今天签代言。” 周行衍一顿,“哪个代言,三亿微博用户前跟你告白那个?” 向歌想了一下,平静答:“其实我觉得微博的活跃用户数量应该也不到三亿。” 周行衍极轻极低的哼了一声,几乎飘散在空气里,“我送你?” 她眨眨眼:“我有司机啊,助理会来接我。” 周行衍点点头:“几点结束。” “不知道,一上午应该够了。” 两个人吃好早饭,宫茉那边电话已经打过来了,向歌站起来拿起包包,走到玄关穿鞋,被叫住了。 周行衍走过来,从裤袋里掏出了把钥匙,单独的一个,圈着金属圆环,上面绑着条短短的牛皮带子,递给她。 向歌接过来,低着头打量:“你这个钥匙环好丑啊。” 她指腹划过牛皮带子,那上面有一串凹陷的触感,像是刻上去的什么东西,她“咦”了一声,定睛去看。 一串数字,是他的手机号码。 向歌抬起头来:“你把手机号码弄上去干嘛?” “你弄丢了,捡到的人还可以给我打电话。” 她一噎,眼睛瞪大了点,看起来有点不服气:“我不会弄丢啊。” 看起来有点孩子气,就像一下次回到了很多年前,少女跪在沙发上,手撑着沙发面瞪他,说“我煎的蛋哪有那么难吃了。” 周行衍侧头安静看着她的表情,突然笑了一下。 他垂下眼,俯身亲了亲她额头,直起身,淡淡说,“去吧,早点回来,别跟野男人说话。” “……” 我要跟野男人签合同的好吧,怎么可能不跟他说话。 向歌到的早,傅容森人还没来,她被宋执叫过去又谈了半个小时。 宋老板不说话,主要是她的经纪人和——新经纪人和她进行交涉和商谈。 新经纪人陈茉从助理开始做起,一直到今天的寰球模特部二把手,能力和手段自然是不用多说,向歌有点惊讶,原本以为宋执会等她拍完这部电影以后一脚把她踢出去的。 结果现在这样,是同意了? 等到结束,向歌慢吞吞地走在后面,准备关门的时候停了停,转过头来,给宋老板鞠了个躬。 大办公桌后的男人下巴扬了扬,“知道为什么吗?” 向歌很认真的看着他,依旧是几个月前那个答案:“您想潜我?” 宋执嗤笑了声,嫌弃的摆摆手:“谁潜你这么不省心的,赶紧走,本钱给我赚不回来就不用回来了。” 向歌弯了下眼,人出去关上了门。 所以说,到底为什么啊。 向歌虽然说是最近拿了几个比较好的资源,但是level还是不够,没有自己的休息室和化妆间。 她也没什么所谓,等着甲方傅容森的期间,人干脆去了化妆间看乔欣。 小姑娘身上衣服刚换下来,人正趴在桌上休息,姿势很小心,防止碰到妆。 化妆间里吵吵嚷嚷,声音很杂,向歌视线扫了一圈过去,声音小了一半。 徐艺绮旁边的一个女人轻蔑冷笑,声音压低,却刻意又清晰“还以为多清高的一个人,嚣张成这样,还不是靠男人,女主角?是哄得金主开心了吧,技术肯定好呗。” 徐艺绮表情微变,抬起头来。 注意到她的表情变化,向歌弯了弯唇角。 徐艺绮也刚接了一部电视剧的女二号,鸿达集团投入巨资,她也完全没有避讳的意思,话里隐晦有在和某集团少爷“谈恋爱”的意思。 宛如一个自以为下一秒就可以嫁入豪门飞上枝头沉浸在爱情里的智障。 向歌不明白,明明挺精明的一个姑娘,为什么涉及到这方面,就会觉得有钱人的世界里面有真爱。 不过也有可能真的是真爱呢。 她没说话,身后乔欣醒了。 她看见她,“呀”了一声,娇娇软软的声音,去扯她手:“向歌姐!你来啦!” 完全没意识到前方剑拔弩张的气氛,像一支莲,出淤泥不染,清甜的纯粹。 向歌回过头来,捏了捏她小脸蛋。 小姑娘皱着眉叫了一声:“妆,妆要花了!” 向歌笑的眼睛都弯起来了,恨不得把她抱回家里面养着,当小公主捧着。 “一会儿有事没?” 乔欣摇摇头,看了眼表:“十点钟之前都没有。” 向歌点点头,扯着她站起来往外走,完全无视屋子里的一堆人,“走吧,请你喝个咖啡。” 乔欣还有点发愣,没反应过来:“诶,现在吗,等等等会儿向歌姐,我的包!” 她手忙脚乱拿起包跟在她后面,两人出了化妆间一路走过去,走廊尽头,一个弯着腰的男人从洗手间出来。 他手里拿着一把拖布,带着黄色的胶皮手套,身上是浅蓝色的保洁服,背微微弓着,站在门口,苍老的脸,眼角有很深的纹路。 她视线扫过去的时候,那男人刚好抬起眼来,衰老的眼皮微微耷拉下来,眼睛却是细长上扬的。 向歌的眼睛像极了向霖。 小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说她长得和她妈妈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笔挺削瘦的鼻梁,饱满嘴唇,小脸。 除了那双眼睛。 苏静年有一双很好看的杏型大眼,向歌的眼睛却狭长,眼角稍扬,带着一点点薄情的刻薄凌厉感。 和向霖一模一样。 走廊没什么人,两个人隔着一段距离对视了一会儿,向霖突然把手里的拖把往身后藏了藏,手也跟着背过去,朝她笑了一下。 向歌一怔。 因为这个男人,她二十年来几乎没怎么感受过父爱。 他以那么决绝的姿态打破了她的憧憬,她的幻想,她对爱的朦胧敬畏以及对家庭的信仰,甚至于对“父亲”这个人的定义。 她受过了恐惧绝望和疼痛的折磨,心底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像是冰冷的浪潮拍打上岸,也有冷风呼啸着灌进去。 应该是恨他的,她想。 但是男人瑟缩着讪笑,下意识藏起,不想让她看到手里拖把,又朝她笑的样子,让她倏地眼睛酸胀。 突然想起那天在她家门口,他也是这么笑着看她,有些局促,讪讪地,小心又讨好。 她当时看不清楚。 她当时太害怕了,只觉得他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不怀好意的恶感。 她应该那么恨他,连带着也恨透了身体里流淌着他一半血液的自己。 但是她也爱他。 血缘的烙印像是疤痕的印记,深深刻进骨血里,两种感情矛盾的融合在一起。 不激烈,却很清晰。 向歌长长地出了口气,侧头看向身旁的乔欣:“你等我几分钟。” 乔欣有点不明所以,还是点点头。 向歌回身,朝向霖走过去。 男人似乎没想到她会主动来跟他说话,有点没反应过来,发了下愣,看着她走过来,走到他面前。 他似乎变矮了点儿,驼着背,向歌踩着高跟鞋甚至看起来还要比他高上一点点。 他看着她笑了,背在身后的拖把突然掉在地上,撞击大理石瓷砖发出清脆的声音。 向霖俯身要去捡。 向歌率先蹲下,捏着拖把冰凉的杆,站起来,递还到他手里。 眼睫微微垂着,看着他身上的衣服:“你在这里工作?” 向霖从她手里接过拖布杆,立在旁边墙上,“我才做了没多久。” “因为我吗?”向歌平静看着他。 他舔了舔嘴唇,看着她,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因为我你才来的吗?”她重复问道。 44|快乐 小可爱订阅比例不足, 需要补齐订阅或者过几天才能看到正文哦  周行衍平时说起话来一直是很利落干脆那种,向歌认识他到现在,头一次听见他用这种腔调说话。 声线压着,尾音轻缓低慢,振着气流让人心里一抽一抽的。 像凌迟。 男人慢悠悠重新把预约记录放回到架子上,人走过来了, 坐回到她面前。 向歌甚至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周行衍表情倒是没有太多的变化, 平静冷淡的看着她:“手伸出来。” 向歌看着他眯了眯眼,不知道怎么着,看着他这么一副淡然模样,突然就生出了一点幼稚的叛逆因子出来。 她人没动,靠坐在椅子上:“女孩子的手只有男朋友可以碰的。” 周行衍抬起眼睫来。 差不多一个月以前,这女人看脚的时候,也是这句台词。 只不过此时的语调表情和当时都截然不同,挑着眉梢看着他, 红着耳垂,好像颇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 周行衍唇角弯了弯:“我是医生, 你未来男朋友会理解的。” 向歌心里的小火苗, 就被他那么平静的一句话, 莫名其妙地给点燃了。 她舌尖顶着腮帮鼓了一下,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我未来也不找男朋友,男人能当饭吃啊?” 周行衍有点诧异地挑了挑眉。 向歌一口气出去了,又撇撇嘴,肩膀一塌, 小声说了句对不起,手臂乖乖地伸出去了。 周行衍抬手,抓着她的手腕放到面前脉枕上,手微弓起,三指搭在那段纤细嫩白的手腕上,手指修长,骨节弯着抵着她脉搏,撑出好看的弧度。 向歌眨巴了下眼睛,刚刚的在意和绝望的窘迫感好像突然间又变得没那么强烈了。 她垂眼看着他落在自己腕上的指尖,又抬头看着他微低了些的脸,脑袋歪了歪,突然出声道:“周医生,你能把出我的小孩几个月了吗?” 周行衍眼睫毛都没抬一下:“这个问题你现在问有点早。” 向歌惊奇了,这个人还真的会号脉啊。 你到是个什么医生啊你? 她问题还没问出来,周行衍低缓开口了:“周期紊乱?” “……” 你说说看你这个人是不是在明知故问? 这个问题向歌不是很想回答,她没说话,权当默认。 周行衍抬起眼睫来,看她:“前几天会疼的很厉害?” “……” 向歌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半天,点了点头。 周行衍也一脸平淡:“天数和多少也不正常?” “……” 你他妈有完没完啊!! 向歌耳根泛着红一直蔓延到脸侧,瞪着他看着面前的男人,“唰”地一下把手从他指下抽出去了。 女人那张从始至终保持着游刃有余的虚伪面孔今天终于出现了裂痕,黑眼亮晶晶的,带着羞怯薄怒,大睁着瞪他。 意外的可爱。 周行衍唇角抿了抿,没绷住,低低笑出声来了。 向歌:“……” 真是想打死他。 周医生一声笑出来秒变了表情,掩饰似的轻咳了声,一本正经:“你不用不好意思,我是医生。” 向歌不想搭理他,眼神已经开始往桌上的脉枕上面飘了,心里想着现在把这东西丢到他脑袋上自己大概得赔个多少钱的医药费。 大不了砸傻了她就对他负责,养在家里养个一辈子。 她脑补了一下周行衍坐着个轮椅穿着白色的棉质睡衣,俊脸一脸痴呆相守在家门口,看见她回来以后傻子似的笑,觉得很解气。 突然又想笑。 她这边美滋滋地想着,那边男人又开口道:“嘴巴张开。” “……” 向歌一脸懵逼。 “张。” 她瞪了他一会儿,而后犹犹豫豫地仰起头来,张开了嘴。 “舌伸出来。” “……” 向歌视死如归地闭着眼,缓慢伸出舌尖。 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听见有声音。 她睁开眼来,刚好看见周行衍倏地下敛的眼睫和轻微滚动了一下的喉结。 男人垂眼低头,声音微哑:“你体内寒气重,体寒宫寒,肾阳虚,以后不能熬夜,十二点前准时睡觉,凉的不能再吃了,生冷海鲜啤酒奶茶冰淇淋还有垃圾食品全部要忌口,酸奶牛奶水果吃之前都要从冰箱里拿出来放到常温。” 向歌听着,假模假样的点点头,抬眼问他:“周医生是中医?” “大学的时候学的是临床,我外公是中医,所以中医学也有接触。”周行衍站起身来,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低下头,“哦,对了,关于你的发育问题——” 他话没说完,向歌整个人一僵,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了,音量微微提高了点打断他:“我发育没问题。” 她眨眨眼,声音放低了点儿,“没有什么大问题……” 周行衍看着她,没说话。 清冷不带任何其他意图的视线由上至下,在领口停了片刻,划了一圈,最终重新上移回到那双眼。弯着唇边,轻声道,“哦,那就没吧。” “……” * “他是在敷衍我吧。” “或者挖苦?” “我感觉我从他的眼神和语气里读到了怜悯。” “还有点同情。” “那你也是挺厉害的,还能看出他这么多的情绪,我从你的医生小哥哥的眼神和语气里只能读到四个字——”夏唯话音一顿,转过头来看着向歌。 女人坐在沙发里面无表情的和她对视。 等了十五秒,夏唯泄气了:“你怎么不问我哪四个字啊?” “哦,哪四个字。” “‘我很冷漠。’” 向歌挑眉:“你是想说即使面对我这么好看的人接二连三的主动他都不为所动吗?” 夏唯十分同情的看了她一眼:“这么显而易见的事实你非要用疑问句说出来吗?” 女人没再接话,用眼神表达着她的不服气。 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一般,她手里捏着的葡萄塞进嘴里,抽了张纸巾擦手,而后从屁股底下把手机抽出来,划开屏幕。 此时是晚上十点半,向歌给周行衍发了条短信过去—— 【周医生,睡了吗?】 稍微歪着头想了想,她后面还加了个很可爱的颜文字,发送。 三分钟后,她手机短信提示音响起。 夏唯也来了兴致,脑袋凑过去跟着看。 【周行衍:睡了。】 “……” 兄弟,一点面子都不给的吗? 向歌一脸心塞。 夏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行衍收到向歌短信的时候正在看电影。 房间里灯没开,只有大屏幕黯淡的光线,茶几上手机的震动光亮显得格外刺眼,他伸手拿过看了眼内容,想也没想回了个睡了。 回完以后,这个电影就算是看不下去了。 周行衍面无表情的看了五分钟电影,突然从沙发上站起身,往厨房走,走到一半又折回来,弯腰从茶几上拿起手机,去厨房倒了杯水。 端着水杯回到沙发上,他又看了五分钟电影,再次站起来。 周行衍垂着眼看着茶几上满满的一杯水,人有点烦躁。 已经十五分钟了。 正想着,手机响了。 他划开屏幕上面一条没保存的号码,四个字: 【哦,那晚安。】 周行衍不爽地眯了眯眼。 …… 夏唯一直在向歌家呆到了十一点,时间有点儿晚,她也懒得动,好在明天周末她不上班,就直接准备在向歌家里睡了。 向歌给她翻了套睡衣出来,让她先进去洗澡,自己盘腿坐在床尾,捧着笔记本电脑看《singo》那边发过来的照片儿。 好看的挺多,那边的龟毛事儿逼主编挺满意,连带着对向歌的态度都亲切柔和了不少,甚至询问她意见让她挑几张出来。 向歌把附件下了解压,一张张点开来看,一圈儿翻下来觉得自己哪张拍的都美如天仙仙女下凡,非要挑出来最好看的简直是在为难人。 向歌随便拖了几张,敷衍交差,刚发过去,手机屏幕亮了。 【周行衍:你家在御景园?】 向歌眨巴了下眼,想起之前那次梁盛西送她回的家,应该是他告诉他的。 她看了下时间,歪了歪脑袋,回了信息。 刚好夏唯那边从浴室里出来了,身上穿着睡衣,在擦头发。 向歌坐在床上按着手机,突然抬起头来,目光幽幽地看着她:“夏夏,你爱不爱我?” 夏唯满眼警惕:“你要干什么?” “我去外面给你开个酒店,你出去睡一晚吧,我家楼下就有一家,四星级豪华大酒店。”她顿了顿,“我今晚可能会有点忙。” 夏唯:“???你忙啥?” “我的初恋。” “你的医生小哥哥?” 向歌好看的眼睫低垂,有点苦恼忧伤的样子:“他刚刚问我家是不是在御景园,他是不是想夜袭我?早知道我应该买套新内衣的。” 夏唯冷笑一声:“你应该去买套吊带少女系,运动款的那种,没准儿还能带来一种不一样的效果。” 向歌随手把身后的枕头扯下来砸过去了。 夏唯抬手接过来抱在怀里,向歌眯着眼看着她,还要说话,手机又响了。 她垂眸去看。 【周行衍:你饭盒在我这,我后天下班刚好到那边办点事情,顺便给你送过去。】 “……” 哦。 没劲。 向歌点点头,捏着手机划开锁屏,一个数字一个数字敲出来,拨过去。 有震动以及低低的铃声响起,男人从风衣口袋里翻出亮起来的手机,上面是她的电话号码。 向歌唇角弯了弯,刚要挂电话。 结果周行衍毫无预兆地,长指直接落在手机屏幕上,接起来,虚虚放在耳边。 头抬起来,黑眸直直看着她,唇瓣挑着,声线清冷略低:“确定了?” 向歌手里的手机保持着接通的状态,显示着通话时间的秒数一下一下的蹦,她舔了下唇边,眼睛一眨不眨:“你接起来,我就要扣话费了。” 45|快乐 小可爱订阅比例不足, 需要补齐订阅或者过几天才能看到正文哦 周行衍看着她一系列动作挑了下眉,垂眼翻开手里的病历本,声音平淡道:“午休时间,医生不接诊。” 向歌“哦”了一声,重新戳起帽檐,嘴角撇了撇:“这就是周医生冷漠面对你疼痛难忍的伤患——” ——缩在办公室里面和你的美女同事打情骂俏嘻嘻哈哈你侬我侬的正当理由? 那女的哪里好看了? 长得还不如她昨天晚上剪下来的手指甲! 她说到一半顿住了, 剩下的话默默在心里翻滚了一遍, 没讲出来。 周行衍一手捏着病历本,抬起头来。 刚刚她站得远,现在人坐近了,能够清晰看见她眼底画出来的小卧蚕,下眼睑尾睫处浅粉红色眼影还带着淡淡珠光。 注意到他在看她,女人撇出的嘴角瞬间收回去了,洁白贝齿轻咬了下涂着樱粉色唇膏的水润唇瓣,刷的又密又长的眼睫扑扇, 眼线无辜下拉微垂,漆黑的眼真诚晶亮看着他, 声音也不懒不拖了, 柔软清澈地:“周医生辛苦了。” “……” 周行衍食指被病历本掩盖在后面, 指尖沿着纸张的边缘轻缓摩擦了一下。 向歌的脚本身就没什么大事了,所谓复诊也不过找了个借口,除非她再自己去崴一下,不然也拖不出什么花儿来。 周行衍甚至都不用诊,从她进来的那一刻就清清楚楚, 他也没说什么,就靠在椅子上听着她“诉说病情”。 “这几天每天晚上都睡不好觉。” “就断断续续的疼法。” “淤青倒是消下去不少,但晚上还是会肿。” “虽然说现在看起来好像挺正常。”女人抬着自己的脚腕子,表情十分真实地看着他重复道,“但是一到晚上就会开始肿。” 周行衍就坐在桌前,很有耐心的听着。白色大褂里面衬衫扣子一颗一颗扣到顶,领口一丝不苟翻着,一道不平整的褶皱都没有。 他听着她说完,才点点头,单手从旁边抽了张纸过来,修长手指捏着钢笔唰唰唰写了串字,写完,递过去。 向歌接过来,好奇地歪着脑袋看。 纸上几个大字,瘦劲清峻,笔锋末端带着习惯性的回勾。 ——五楼内科,苏医生。 向歌抬起头来,有点懵逼的看着他。 周行衍表情无波无澜:“引起浮肿的原因很多,可以先做个尿常规、24小时尿蛋白定量还有肾脏b超确定一下病因,不过这一块我不太了解,先去内科找苏医生看看他怎么说。”他顿了顿,微微笑了一下,“直接跟他说我让你去找的就可以,不用重新挂号了。” “……” 你他妈还真的是十分体贴啊。 从医院回来以后,向歌原本悠哉的愉悦情绪再次消失不见,加上脚也好了,再也没有了请假家里蹲的理由。 美好病假结束前一天晚上,向歌盘着腿窝在沙发里,单手撑住太阳穴,好看的眉微微皱起,眼睛盯着电视屏幕,突然缓慢开口出声:“性别男,二十六岁。” 夏唯坐在她旁边,没反应过来:“什么?” “身高目测我也不知道多少,我没看他站起来过,可能一八五以上吧。” “骨科医生,家境良好,无病史无不良嗜好还长了一张帅脸。” “这样的人假如有个女朋友,还挺漂亮。” “你觉得这是正常的吗?” “……” 夏唯反应过来了,瘫着张脸:“你难道觉得不正常吗?这样的人假如没有个挺漂亮的女朋友那不是很恐怖的事情吗?” 向歌对这个回答明显不太满意,“嘶”了一声,挑着眉梢瞥过去一眼。 昏暗客厅里,电视屏幕映出的光线在她眼中流动,璀璨通透。 半晌,她又挫败地撇撇嘴,嘴里叼着根棒棒糖仰头看向天花板:“近水楼台先得月还是有道理啊,医生和医生之间是不是特别容易擦出爱情的小火苗?” “是吧。” “是个屁,他会喜欢那个类型的就有鬼了。” 夏唯从来没见过她这样,忍不住乐了,侧过身去:“你见他两面,就知道他喜欢什么类型的了?” 向歌没说话。 她懒洋洋地歪在沙发里仔细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还真的不知道周行衍喜欢什么类型的。 高中时期的周学长作为腐败的学生会高管,实验班班长,年级大榜榜首常驻军,再加上那张脸,完完全全就是每个人少女时代心目中的男主角最佳人选。 大家都是青春期,师大附中的学生也并不是只知道读书的,非要说的话,她们的荷尔蒙躁动起来要更恐怖一些。 先暂时抛开“颜值”这个基本条件不提,少女们甚至还要比成绩。 你期中期末大大小小的月考周测不进个年级百名榜都不好意思追男人。 向歌见过各种类型的漂亮学霸妹子追周行衍,手段层出不穷让人叹为观止忍不住拍手叫绝,却也没见他多看过哪一个一眼。 她原本以为是他眼光高。 直到当时的校花,广播室室长,全校男生的女神小姐姐向他抛出了爱情的媚眼问他手机号,周行衍手里捏着手机一边头也不抬的发信息,一边风轻云淡明晃晃的扒瞎:“不好意思,我没有手机。” ——的时候,向歌才开始怀疑,这个人他怕是个基佬。 再后来,她御驾亲征亲自去追了,才终于确信了。 ——这个人他就是个基佬吧。 向歌持续发了会儿呆,夏唯也没说话,只抬手把她嘴巴里的棒棒糖抽了。 硬质的糖果撞到牙齿发出清脆细微的声响,女人回过神来,直起身下意识咬紧了牙关保卫自己的棒棒糖,侧过头去,眉梢挑起:“你想偷偷吃我的棒棒糖?” “……” 夏唯的表情十分嫌弃:“你们模特都玩这么恶心的吗?” 向歌眨眨眼,一本正经:“我算是那种比较纯真的模特,你懂吧。” “这是你十八线的理由吗?” 向歌大二被模特公司星探发现开始做平面模特,虽然签的是寰球娱乐旗下的子公司,个人资质也十分亮眼,然而却始终很奇异的没得到过什么好的资源。 不过她本人也没什么大志,拍拍平面偶尔t台打个酱油,还挺美滋滋的。 女人长腿翘着,软绵绵重新瘫回到沙发里:“拍杂志的钱就够了,要那么红有什么用啊。”她停了一会儿,又长长叹了口气,“其实拍平面也很累的,夏夏,我以后做个家里蹲吧,你养我。” “行啊。”夏唯侧身从旁边茶几上的一堆糖果里捡了块巧克力,边剥糖纸边抬起头来问她,“养你我要对你负责,上次说的那个中医你去不去看啊。” 向歌嘎嘣嘎嘣把嘴巴里的糖咬碎:“就是那个江湖骗子老中医?” 夏唯一噎:“什么叫江湖骗子老中医,人家很有名的好吧,你去开两副中药调一调,不然你这个不正常的例假也不能一直这样拖。”她话头停住,视线顺着下滑到女人胸口,“还有你的这个发育问题——” 向歌随手抓起屁股后面的靠垫怼到她脸上,语气凶巴巴:“吃堵不上你的嘴吗?你看看那些名模哪有胸特别大的啊。” “我也没期望你特别大,但是至少你也——” “闭嘴。” * 懒觉睡醒就吃饭的悠哉日子正式结束,第二天向歌久违地起了个大早,洗澡化妆弄头发,掐着时间出了门。 结果一到影棚,她就感受到了气氛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她站在门口停了一会儿没动,摄影师大叔正专心致志地咔嚓咔嚓,镜头前是一漂亮模特,穿着套深紫色哥特风洋装,褶皱繁复细密,手里拿着一把黑伞。 眼角画着黑色花纹,唇色很深。 旁边乔欣看到她进来,嘴角咧开笑容,满脸惊喜地小炮两步过去跟她打招呼:“向歌姐!你的脚好啦?” 向歌朝小姑娘点点头,侧了侧脑袋,语气里有毫不掩饰的嫌弃:“这什么鬼专题?寰球是要倒闭了还是准备另辟蹊径先恶心死竞争对手再说?” 乔欣小脸一白,脑袋猛摇,磕磕巴巴地:“向……向歌姐,你不在的这段时间——”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策划最近脑子里进豆浆了?”向歌看着镜头前的模特,慢悠悠地“啧”了一声,“这种土穿地心的哥特不是十年前流行的吗?” 乔欣惨白着脸,视线直打飘:“……这个专题是宋总定下的。” 向歌挑着眉,有点惊讶:“宋总回国了?” 她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宋总在你身后。” 男人慢悠悠重新把预约记录放回到架子上,人走过来了,坐回到她面前。 向歌甚至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周行衍表情倒是没有太多的变化,平静冷淡的看着她:“手伸出来。” 46|快乐 小可爱订阅比例不足, 需要补齐订阅或者过几天才能看到正文哦 向歌唇边的笑意加深。 那天她过来送锦旗,结果在电梯门口遇到梁盛西,看他对她的反应就知道,周行衍现在应该是单身的。 那么这个林妹妹就无疑也是处于待机状态的了。 梁盛西反应最快,脸上带着笑:“在啊,周医生刚刚还说着饿了呢。” 并不记得自己有说过饿了的周医生侧着头看了他一眼。 梁盛西冲他挤了挤眼睛。 他原本在刚开始看到向歌的时候, 以为只是又一个来追求高岭之花的, 长得好看的女勇者。 后来通过与周行衍的对话以及他一系列的反应来看,好像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梁盛西心里默默地为林染遗憾了三秒钟,然后毅然决然地准备大批购入这位妖精妹妹股。 向歌这才侧着脑袋,视线重新不紧不慢的落到周行衍身上,弯着睫对他笑,人走进屋子。 走到中间,到林染面前。 女人个子本就高,今天又踩了双小跟, 垂着头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的女人,气场压人。 唇边勾着弧度, 漆黑的眼却幽深的, 没什么情绪:“抱歉, 让一下可以吗?”她声音轻柔,“你挡到我了。” 站在旁边的几个医生身子往后撤了撤,下意识想离女人的战场远一点。 林染要比向歌矮上一截,和她对视得微仰着头,表情很难看, 人却固执的没动。 向歌眨眨眼,面上表情不变,身子斜着歪歪头,看向她身后桌前坐着的周行衍,意有所指:“周医生,你女朋友吗?” 周行衍椅子侧转了一点,十分配合她,“同事。” 林染眼睫垂着,睫毛颤了颤。 向歌“哦”了一声,扬着下巴眯了眯眼,人也不动,就站在那儿执着看着眼前的人:“你要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个晚饭吗?” 梁盛西肩膀抖了一下。 这妖精妹妹可怕起来真是可怕啊。 林染深吸口气,重新抬起头来:“不用了。” 向歌满意了,也不跟她较真,笑盈盈地侧身绕过去了。 等下班时间,办公室里其他人都走了,向歌拖了把椅子坐在周行衍桌边,懒洋洋撑着下巴看着他。 周行衍侧着脑袋,声音清冽:“你怎么来了?” 向歌指尖敲了下脸颊:“给你送晚饭啊。” 周行衍挑了挑眉,“哦”了一声。 向歌眨眨眼,“陪你吃个晚饭。” 他没说话。 这个答案还不满意? “喂你吃晚饭?” 向歌试探性道。 “……” 周行衍微不可查轻叹了口气,视线收回,拉开桌上的袋子,提出餐盒,打开。 日系的便当盒,原木色,里面摆着一层一层的紫菜饭卷,紫菜里薄薄一层米,最中间裹着蛋皮,胡萝卜,火腿和酸黄瓜,上面撒着芝麻。 卷的整整齐齐,卖相精致,让人食指大动。 一看就不是她自己弄的。 周行衍不动声色,“没看出来,你手艺还不错的。” 向歌抬手从盒子边缘抽出筷子递给他,眼睛都不眨一下:“我当然棒啊。” “……” 周行衍哑然,下一秒,没忍住笑出声来。 向歌眨巴着眼,视线瞥开,被他这么一笑搞的有点心虚。 她其实一直都不太擅长进厨房。 高一那会儿寒假的时候,周行衍把破破烂烂的向歌从大街上捡回家,小姑娘满身是伤蜷缩在他家沙发上,黑眼看着他,亮晶晶地,嗓音沙哑:“我饿了。” 周行衍面无表情,没搭理她,直接转身出了门。 等少年从公寓楼楼下买了面包和牛奶上来,一打开公寓门,里面有呛烟的味道直冲鼻腔。 周行衍皱着眉进屋,把手里的袋子放在鞋架上快步走进屋,环视了一圈。 厨房灯亮着,向歌身上套着条花围裙,正捏着鼻子手臂伸了老远,眼睛别开,手里拿着个大勺在锅里胡乱搅。 “……” 周行衍大步走过去,看了眼锅里已经糊了的炒鸡蛋,直接拉着小姑娘胳膊把她拽到自己身后,先盖上了还在往外溅油花儿的锅盖子,再关火,最后打开抽油烟机,才算是完毕。 他转过身来,垂头看她。 向歌站在他身后,白皙的脸蛋儿红红的,有点肿,眼角划破的地方血干掉,唇瓣也被她咬破了,嘴角沾着点儿猩红。 平时在学校里嚣张散漫仿佛可以日天日地的少女,此时头上歪歪的挂着花围裙,手里拿个勺,表情看起来有一点委屈,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小朋友,乖乖地站在那里仰着头看他,不说话。 向歌也知道自己闯祸了,小心地别开眼来,声音低低的:“我以为你懒得理我走了,就想自己弄点东西吃。” 她本来想偷偷地炒个蛋吃完,再在他回来前把锅子什么的都刷好收拾干净的。 向歌停了停,低声道歉:“……对不起,我会收拾好的。” 之前半个学期,向歌和周行衍的关系实在算不上特别友好。 虽然嘴炮和找茬都是向歌单方面的,他则倒是一直被她莫名敌意逗得觉得挺有意思的。 仔细想下来,莫名其妙的,两个人平时在学校里遇到接触的次数好像还挺多,一来二去竟然也称得上是彼此熟悉的。 少女手臂上全是青紫,周行衍拉着她的手放开,“这是我家,我走去哪啊。”他垂睫看了她一眼,抬脚走出厨房,“先出来吧。” 向歌站在原地没动,看着他走到玄关,提着鞋柜上一个袋子进了客厅,站在沙发前转头看向她。 向歌犹豫了一下,还是拖着步子走过去了。 少年身型挺拔,比她高上半个头,向歌垂着脑袋站在他面前,没抬头。 周行衍才看见她额头靠近发际线的位置也有一块磕破的地方。 他想起刚刚在街上看见她的时候,小小一团蜷缩在路灯下,大冬天外套也没,只穿了件毛衣,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全是可怖的淤青,抬臂拉着他袖子,嗓子哑哑的说不去医院,也不要回家。 这是去哪里跟人打架了啊。 他弯腰从袋子里翻出消毒药水,棉签,跌打损伤的喷雾,纱布,还有一大卷创口贴,坐在沙发上,抬眼看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 向歌缓慢地坐过去。 周行衍手里拿着消毒药水瓶子,拧开,抽了两根医用棉签出来沾湿,抬起头来,视线落在她眼角划破的地方,蘸了药水的棉签沾上去。 凉凉的触感带着刺痛,向歌“嘶”了一声,下意识往后缩,被少年一个眼神看住。 向歌不动了,就看着他给她消毒,贴创口贴,喷喷雾,包扎。 动作一点都不温柔,又很生涩,疼的她一缩一缩的。 为了分散注意力,她跟他说话。 基本上就是她问一句,他答一句,话不多,声音清澈冷润,语调缓慢,没什么起伏。 向歌第一次觉得他声音其实是好听的。 也了解到,他家住的离学校远,每天来回要浪费很长时间,因为高三课业太繁忙,于是就一个人在学校旁边租了间公寓,每天晚上有保姆阿姨来给他烧一顿饭。 等全部都弄的差不多了,周行衍才抬起头来。 小姑娘脸上贴了好几个创口贴,看上去花花绿绿的,表情有点愣,肚子还在叫。 周行衍没忍住弯了弯唇角,又从袋子里翻出面包和牛奶递给她:“要不要加热一下?” 向歌摇了摇头,道了谢以后从他手里把牛奶接过来,迟疑了几秒,开始咕咚咕咚大口的喝。 周行衍吧面包的包装撕开,递给她。 她就像个看到肉的小狼崽一样,就差扑到他手上去了。 少年靠在沙发里看着她吃,又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表,“吃完我送你回家。” 向歌咬面包的动作停住了。 嘴巴小仓鼠似的鼓着,咀嚼吞下嘴巴里的面包,漆黑狭长的眼看着他,“我能不能在这里睡一晚?” 周行衍挑了下眉。 她怕他拒绝,又赶紧快速接道,“就一晚,明天你醒之前我就走。” 说着,她紧紧抓住了他们家沙发垫子边。 周行衍没再说话,看了她一眼,站起来转身进了卧室。 向歌松了口气,几口吃掉剩下的一点面包和牛奶,把包装丢进垃圾桶里。又去厨房把焦糊的炒鸡蛋倒掉刷了锅,才关上客厅的灯,人重新回到沙发上平躺下来。 冬天房间里有点冷,向歌缩了缩脖子,把沙发上摆着的几个靠垫都拿过来,从腿到小腹到胸口,一个一个摆在身上。 她刚摆完躺平,卧室的门“咔嗒”一声开了。 周行衍身上带着淡淡的沐浴露和洗发水的味道,发梢还有点湿,人走到沙发旁,站定,垂眼看着把自己整个人都埋进靠垫里压住的少女,淡声道:“你去床上睡。” 向歌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和事迹简介的时候,本以为是个女强人型的。 后来她才知道,这个叫了一个女人名字的时尚杂志主编是个男的。 不仅性别男,还是个笔挺溜直的纯爷们儿。 等一切都确定下来上午过去了大半,把人送走的时候已经十点多,宋执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翘着腿转笔:“等这个封面拍完,我让他们给你配个经纪人。” 向歌站在桌前,非常乖巧的点了点头。 “现在就先给你搞个助理凑合用用。” 向歌再次点点头。 宋执懒洋洋地靠在老板椅里,手里昂贵的金色钢笔在修长指间旋转,侧着头问她:“知道我为什么要捧你吗?” 关于这个问题,向歌也很认真的做过一番思考,她眨眨眼:“你想潜我?” 宋执眉心一抽,手里的钢笔“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 他重新捡起来捏在手里,看着那张坦然的脸,强忍着想把笔丢过去的冲动:“你长得挺好,脑子也不笨,红起来能给我赚钱。” 向歌懂了:“宋总,其实您要是早点发现这点,我应该已经帮您赚出一架飞机的钱了。” 宋执冷笑一声:“就你两年前那个臭屁德行?不给你梯子都能飞上房揭瓦了,真把你捧起来不得直接冲上天去?” “……” 向歌无言以对。 等向歌从办公室出来已经十一点多,直到封面拍摄工作开始以前,除了跟杂志方的一些交涉以外,她基本上没有太多的事情,出公司大门的时候,宋执已经效率很高的给她找了个助理来。 小助理姓宫,叫宫茉,是个眼大胸大的眼镜娘小萌妹,之前是宋执的生活助理,就在向歌啧啧感叹没想到宋执喜欢这个类型的时候,宫助理开口说话了,声音十分御姐,平板又冷漠:“向小姐,以后我就是你的私人助理,有任何事情你都可以跟我说,我一定会事无巨细向宋总汇报的。” 向歌眉角一抽,直接走到车边拉开驾驶位车门,人坐进去,关上车门按开了车窗,手臂高高伸出来朝她摆了摆,一脚油门走人。 车子开出去一段,宫茉人还没来得及回去,就看见那辆车又不急不缓的倒回来了。 向歌把车重新倒回门口,副驾驶的车窗打开,身子侧倾过来:“小茉莉,你去帮我定做一个锦旗。” 宫茉一愣,没反应过来:“定做一个什么?” “锦旗,就是那种送给医院医生的感谢锦旗,什么妙手回春救死扶伤,什么神仙再世送子观音这种的。” 宫茉一脸懵,没明白过来她为什么要这个东西,表情从茫然到恍然大悟到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满脸复杂的点点头。 向歌没太在意她丰富的表情变换,手肘搭在车框,补充强调道:“明天晚上五点之前麻烦务必帮我弄出一个来,辛苦了。” * 也许是宫茉觉得明天晚上五点前这个时限放的太久了,简直是对于她工作效率的侮辱,所以第二天下午三点半,她就按响了向歌家的房门门铃,面无表情的提着卷锦旗来了。 向歌都没问她是怎么知道自己家在哪里的这种不用想也明白的事,直接跟她道了谢,转身从客厅茶几上勾起钥匙串,踩上鞋子出了门。 房门直接没关,回头看着她问道:“你要不要进去坐坐?” 宫茉面无表情的推了下眼镜拒绝,和她一起上了电梯下去。 向歌没从家里开到第二人民医院过,对这边的路也不是很熟,凭着记忆绕了两圈发现走错了,最终还是放弃直接开了导航。 等到了医院门口已经是一个半小时以后,即将初春,天渐长,光线柔暖。她车子停在医院门口,侧过身来看了一眼医院大门,就决定直接在车里等。 47|不快乐 小可爱订阅比例不足, 需要补齐订阅或者过几天才能看到正文哦  向歌连宋执都不怕,但是李垣一笑,她就慌,总有种半只脚已经踏进阴谋的圈子里了的感觉,就比如此时。 李垣笑眯眯地递给她一叠剧本。 向歌沉默接过来,翻了翻, 没说话。 是部即将开机的电影剧本, 李垣为她挑选了里面的一个女配角的角色。 李垣前几天已经来找过她,大概询问了一下她有没有转型的打算。 向歌长相镜头感确实是无可挑剔的,不可能只做平面这一块,然而往t台方向走,一七五基本上可以算得上是一个门槛了,她一米七三的个子,又实在是不太够看。 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kate moss的。 更何况她今年已经二十三岁了。 模特本来就是吃青春饭的职业,向歌甚至见过十四岁入行到二十岁已经是老油条的, 除非真的条件极佳或者拿过大奖,不然主业转兼职, 转行或者往娱乐圈发展几乎是必然的。 宋执和李垣挑剧本的眼光是不需要顾虑和怀疑的, 更何况是一部电影, 第一次就接触大荧幕,这绝对是其他人梦寐以求的机遇。 不知怎么的,她突然就想起了乔欣,想起了为了一次好的机会绞尽脑汁甚至可以付出巨大代价的徐艺绮。 向歌其实一直是一个没什么追求完全顺其自然的人,对于模特这一行, 她也没什么喜欢或者讨厌的感觉,因为外形条件好,有人签,虽然很累,但是好歹钱也不少,她就理所当然的做了。就像她从法国回中国来读大学,完全意料之外的就考进了很好的电影学校。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大学还是表演系的,科班出身,回去拍电影,好像也算是老本行。 试镜时间是周一上午九点,向歌跟周行衍约好的时间是晚上五点半。 她垂着眼,摩擦着莹白纸张锋利的边缘,黑色的宋体字密密麻麻铺满了一张张纸,那里面是别人的人生,她将有机会体会那些陌生的喜怒哀乐,把她甚至以后的她们的故事演绎出来。 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向歌拿到剧本的时间有点晚,只有三天时间给她准备,索性她也不是完全没有经验的门外汉,把大学的东西捡一捡,用之后的三天时间剧本看个七七八八问题也不是很大。 晚上,她洗过澡以后,只开了客厅沙发前的大落地灯,人盘腿坐在地毯上翻开了剧本,白底黑字,大大的一个加粗的茧字鲜明的刺目。 向歌手里端着杯牛奶,翻开来看。 一页一页翻过去,她眼睫猛颤,反应过来的时候手里的牛奶已经洒了大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牛奶里加了太多糖的缘故,乳白色的液体仿佛也带上了黏稠感,洒在她睡衣上,顺着棉质的布料深深浸透,黏着大腿上的肌肤,湿淋淋的凉意没有尽头似的往骨缝里钻,连着指尖都变得冰冷。 耳边仿佛有低低的火车轰鸣声响起,向歌下意识地就抬起手来,冰凉发麻的手指紧紧捂住左耳耳廓。 电影名为《茧》,讲的内容,是家暴。 周一那天,向歌在闹铃响起前两个小时就醒了。 睡衣湿湿的前后贴着身体,初春屋子里凉意还足,被子一掀开,冷得让人想打哆嗦。 向歌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才慢吞吞地抬起手来,摸了摸额头,滚烫。 她掀开被子,下床走进浴室。 等宫茉来叫人的时候,女人已经坐在沙发上玩愤怒的小鸟,发梢湿着,没化妆,一张好看的脸素着,颊边却有点红。 眉色看起来比平时淡了几个色号,衬着整个人五官看起来都柔软了许多。 宫茉有点意外,把手里的早餐放到桌上,挑了挑眉:“今天不化妆?” 向歌抬起头来,没涂唇膏,唇色有点浅,声音微哑:“嗯,一会儿涂个唇膏就行。” 她们到的时候时间还早,人却已经不少了,向歌随便找了个角落等,垂着眼懒懒地样子。 几小时后,里面的房间喊到她的名字。 向歌摘下耳机,将手里的剧本和手机直接丢给了旁边的宫茉,人空着手进去了。 里面是一个空旷的房间,前面一排桌子坐着几个人,最中间的那个看上去三四十岁,带着一副黑框眼镜,正在看她的简历。 “中影表演系?那为什么做了模特?” 向歌长身站在正中央,十分放松的样子:“当时觉得做模特好像要比做演员轻松。” 男人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又诚实:“那现在怎么又想拍戏了?” “因为发现做模特一点都不轻松。” 男人笑了,终于抬起眼来认真看了看面前的姑娘。 她很高,气场极足,眉眼精致好看,简历上看明明是没有任何经验的,却完全感受不到她有紧张生涩之类的情绪。 她试戏的角色是女二号,女主角的同学,家庭健康美满,性格活泼,成绩好的校花班长,在和女主角成为同桌后不断的试图去改变孤僻的她。 向歌有点苦恼,因为她其实不太擅长这种类型。 哪有这么多拯救型人格啊。 她哂然一笑,垂着头开始酝酿情绪,正想着怎么能露出那种不做作的阳光治愈笑容来时,面前的男人却突然翻开手里的剧本,伸手递给她,开口淡淡道:“你演一下这段。” 向歌眨眨眼,走过去接过来。 大致扫了一眼,她人一僵,唰地抬起眼。 这是一段女主角的戏。 这部戏里的女主角和向歌从外形上就实在不符,在她的脑海里,她应该是一个纤细的,毫不起眼的小个子姑娘,沉默寡言,孤僻又不合群,偶尔露出冷漠的刺。 向歌抿了抿唇,后退两步站回刚才的地方,缓慢垂下眼睫。 再抬起头时,有某种不动声色的幽微情绪,不声不响翻滚着涌上来。 * 向歌试戏结束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她已经不知道几点了。 里面没有表,她也没有精力去注意时间,从宫茉怀里接过手机看了一眼,她才微微松了口气。 拿手机的时候,她指尖碰到宫茉手背,小助理抬眼站起来:“里面很热?” 向歌一愣:“什么?” “你手有点烫,紧张?” 向歌斜着脑袋,漫不经心笑了一声:“小茉莉,你这么关心我,是不是暗恋我啊?” “……” 宫茉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三秒,面无表情地转身走人了。 向歌直接回了家,到家的时候下午一点,她整个人脱力似的摔回到床上,长长出了口气,又挣扎着爬起来。 身上又冷又热地,好像比之前烧得厉害了,一阵一阵犯晕。 她早上的时候因为怕试镜犯困,没敢吃退烧药。 现在也不敢吃,怕晚上出去吃饭的时候没有精神。 但是这样好像更没精神。 向歌蜷缩在床尾一动不动,捏着手机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是爬起来,从客厅翻出药箱里的感冒胶囊,想了想,只吃了一粒。 她重新回到卧室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蒙着头,准备睡两个小时。 手机定了五个闹钟,从三点半到四点,每隔五分钟一个,生怕自己起不来。 结果这一觉她睡得也并不安稳。 梦像走马灯似的,一个个混乱的片段晃着过眼,有熟悉的曾经发生过的,有陌生不知道是不是她臆想出来的。 最后一个画面定格在一个阴沉沉的夏日午后,天边有浓重的云,学校的天台上,少女拉着面前少年的衣领,微微仰着头,凑到他耳边,唇微动,在说话。 他没动,喉咙微动,长睫低垂望着她。 两人之间距离极近,他的体温稍低,身上味道清冽,一丝一缕,静悄悄地钻入鼻腔。 她藏在他看不见角度的眼睫颤着,脖子仰得有些累,又不甘心,人不动。 半晌,才慢吞吞地鼓了下嘴巴,红着耳廓放开他。 人后退了两步,已经恢复了一脸懒洋洋的笑容:“周学长,下周的模考要加油啊。” 她态度变得太快,周行衍微怔,回过神来,声音淡,有点冷:“向歌。” 她散漫应了声。 “这对你来说是开玩笑的事?” 她呆愣了下,没反应过来:“什么?” 他不说话了。 少女反应过来,眨巴着眼,歪了歪脑袋:“你觉得我追你是在逗你玩啊?” 他抿着唇,还是没说话。 她每次都不认真。 吊儿郎当,笑的散漫漫,不当回事儿似的样子就让人很想打她。 她却突然笑了,身子凑近了点儿,软绵绵地压过来:“那等你模考结束,我就跟你告白呀?认真的那种?” “你想听吗?” “我就在这儿等你。” “你如果不来,我就一直等。” * 整个骨科办公室都觉得,这几天周医生好像心情不错。 尤其是今天。 外科每天都很忙,做不完的手术开不完的会,下午周行衍一台手术结束回了办公室,林染刚好也抱着一叠片子进来,看见他,她手滑了一下,轻叫了声,手里的片子斜斜歪歪,一半差点掉下去。 周行衍长腿迈开,先进去了。 林染有点尴尬,把摇摇欲坠的片子扶正了,也跟着在后面进去。 她把东西放到桌上,转过身看坐在她后面位置的人:“周医生,上次真的谢谢你啦。” 周行衍半天才想起她说的是什么。 上次林染家里有事,找他帮忙代了天班,好像就是某人来“复诊”的那次。 偷偷在门口听了墙角,满脸“我就是不高兴但是我就是不说你也看不出来”的表情,跟他说自己完全没好,一到晚上就肿痛。 周行衍想到她当时的样子,没忍住弯了弯唇角,抬起头来:“没事。” 林染却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心里一喜,连忙道:“今天下班请你吃个饭吧,我知道一家日料味道很好。” 周行衍看了眼表,已经五点了。 他将桌上的东西整理好,没抬头,淡声道:“我今晚有点事。” 梁盛西刚好进来,听见他的话,“啧啧”出声,又看了看旁边林染一脸黯然的表情,摇了摇头,没说话,人出去了。 周行衍坐回到椅子上,手机放在手边,面前一本书摊开着,手指贴着书边,视线有点散。 办公室里同事一个个下班,最后只剩下他。 周行衍抬眼看了下表。 五点半。 办公室外有离开的病人家属路过,余光一道纤细的浅色身影,周行衍抬起头来,是个陌生女人,正跟旁边的人边说着话边往外走。 他抿了抿唇,手里的书翻了一页。 时间一分一秒缓慢流逝。 六点半,周行衍面无表情地眯起眼来,他一会儿到底要听听看,这女人怎么给他解释。 八点钟,梁盛西从值班室回来拿东西,看见他,有点诧异:“阿衍?你怎么还没走。” 48|快乐 小可爱订阅比例不足, 需要补齐订阅或者过几天才能看到正文哦 向歌唇边的笑意加深。 那天她过来送锦旗,结果在电梯门口遇到梁盛西,看他对她的反应就知道,周行衍现在应该是单身的。 那么这个林妹妹就无疑也是处于待机状态的了。 梁盛西反应最快,脸上带着笑:“在啊,周医生刚刚还说着饿了呢。” 并不记得自己有说过饿了的周医生侧着头看了他一眼。 梁盛西冲他挤了挤眼睛。 他原本在刚开始看到向歌的时候, 以为只是又一个来追求高岭之花的, 长得好看的女勇者。 后来通过与周行衍的对话以及他一系列的反应来看,好像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梁盛西心里默默地为林染遗憾了三秒钟,然后毅然决然地准备大批购入这位妖精妹妹股。 向歌这才侧着脑袋,视线重新不紧不慢的落到周行衍身上,弯着睫对他笑,人走进屋子。 走到中间,到林染面前。 女人个子本就高,今天又踩了双小跟, 垂着头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的女人,气场压人。 唇边勾着弧度, 漆黑的眼却幽深的, 没什么情绪:“抱歉, 让一下可以吗?”她声音轻柔,“你挡到我了。” 站在旁边的几个医生身子往后撤了撤,下意识想离女人的战场远一点。 林染要比向歌矮上一截,和她对视得微仰着头,表情很难看, 人却固执的没动。 向歌眨眨眼,面上表情不变,身子斜着歪歪头,看向她身后桌前坐着的周行衍,意有所指:“周医生,你女朋友吗?” 周行衍椅子侧转了一点,十分配合她,“同事。” 林染眼睫垂着,睫毛颤了颤。 向歌“哦”了一声,扬着下巴眯了眯眼,人也不动,就站在那儿执着看着眼前的人:“你要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个晚饭吗?” 梁盛西肩膀抖了一下。 这妖精妹妹可怕起来真是可怕啊。 林染深吸口气,重新抬起头来:“不用了。” 向歌满意了,也不跟她较真,笑盈盈地侧身绕过去了。 等下班时间,办公室里其他人都走了,向歌拖了把椅子坐在周行衍桌边,懒洋洋撑着下巴看着他。 周行衍侧着脑袋,声音清冽:“你怎么来了?” 向歌指尖敲了下脸颊:“给你送晚饭啊。” 周行衍挑了挑眉,“哦”了一声。 向歌眨眨眼,“陪你吃个晚饭。” 他没说话。 这个答案还不满意? “喂你吃晚饭?” 向歌试探性道。 “……” 周行衍微不可查轻叹了口气,视线收回,拉开桌上的袋子,提出餐盒,打开。 日系的便当盒,原木色,里面摆着一层一层的紫菜饭卷,紫菜里薄薄一层米,最中间裹着蛋皮,胡萝卜,火腿和酸黄瓜,上面撒着芝麻。 卷的整整齐齐,卖相精致,让人食指大动。 一看就不是她自己弄的。 周行衍不动声色,“没看出来,你手艺还不错的。” 向歌抬手从盒子边缘抽出筷子递给他,眼睛都不眨一下:“我当然棒啊。” “……” 周行衍哑然,下一秒,没忍住笑出声来。 向歌眨巴着眼,视线瞥开,被他这么一笑搞的有点心虚。 她其实一直都不太擅长进厨房。 高一那会儿寒假的时候,周行衍把破破烂烂的向歌从大街上捡回家,小姑娘满身是伤蜷缩在他家沙发上,黑眼看着他,亮晶晶地,嗓音沙哑:“我饿了。” 周行衍面无表情,没搭理她,直接转身出了门。 等少年从公寓楼楼下买了面包和牛奶上来,一打开公寓门,里面有呛烟的味道直冲鼻腔。 周行衍皱着眉进屋,把手里的袋子放在鞋架上快步走进屋,环视了一圈。 厨房灯亮着,向歌身上套着条花围裙,正捏着鼻子手臂伸了老远,眼睛别开,手里拿着个大勺在锅里胡乱搅。 “……” 周行衍大步走过去,看了眼锅里已经糊了的炒鸡蛋,直接拉着小姑娘胳膊把她拽到自己身后,先盖上了还在往外溅油花儿的锅盖子,再关火,最后打开抽油烟机,才算是完毕。 他转过身来,垂头看她。 向歌站在他身后,白皙的脸蛋儿红红的,有点肿,眼角划破的地方血干掉,唇瓣也被她咬破了,嘴角沾着点儿猩红。 平时在学校里嚣张散漫仿佛可以日天日地的少女,此时头上歪歪的挂着花围裙,手里拿个勺,表情看起来有一点委屈,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小朋友,乖乖地站在那里仰着头看他,不说话。 向歌也知道自己闯祸了,小心地别开眼来,声音低低的:“我以为你懒得理我走了,就想自己弄点东西吃。” 她本来想偷偷地炒个蛋吃完,再在他回来前把锅子什么的都刷好收拾干净的。 向歌停了停,低声道歉:“……对不起,我会收拾好的。” 之前半个学期,向歌和周行衍的关系实在算不上特别友好。 虽然嘴炮和找茬都是向歌单方面的,他则倒是一直被她莫名敌意逗得觉得挺有意思的。 仔细想下来,莫名其妙的,两个人平时在学校里遇到接触的次数好像还挺多,一来二去竟然也称得上是彼此熟悉的。 少女手臂上全是青紫,周行衍拉着她的手放开,“这是我家,我走去哪啊。”他垂睫看了她一眼,抬脚走出厨房,“先出来吧。” 向歌站在原地没动,看着他走到玄关,提着鞋柜上一个袋子进了客厅,站在沙发前转头看向她。 向歌犹豫了一下,还是拖着步子走过去了。 少年身型挺拔,比她高上半个头,向歌垂着脑袋站在他面前,没抬头。 周行衍才看见她额头靠近发际线的位置也有一块磕破的地方。 他想起刚刚在街上看见她的时候,小小一团蜷缩在路灯下,大冬天外套也没,只穿了件毛衣,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全是可怖的淤青,抬臂拉着他袖子,嗓子哑哑的说不去医院,也不要回家。 这是去哪里跟人打架了啊。 他弯腰从袋子里翻出消毒药水,棉签,跌打损伤的喷雾,纱布,还有一大卷创口贴,坐在沙发上,抬眼看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 向歌缓慢地坐过去。 周行衍手里拿着消毒药水瓶子,拧开,抽了两根医用棉签出来沾湿,抬起头来,视线落在她眼角划破的地方,蘸了药水的棉签沾上去。 凉凉的触感带着刺痛,向歌“嘶”了一声,下意识往后缩,被少年一个眼神看住。 向歌不动了,就看着他给她消毒,贴创口贴,喷喷雾,包扎。 动作一点都不温柔,又很生涩,疼的她一缩一缩的。 为了分散注意力,她跟他说话。 基本上就是她问一句,他答一句,话不多,声音清澈冷润,语调缓慢,没什么起伏。 向歌第一次觉得他声音其实是好听的。 也了解到,他家住的离学校远,每天来回要浪费很长时间,因为高三课业太繁忙,于是就一个人在学校旁边租了间公寓,每天晚上有保姆阿姨来给他烧一顿饭。 等全部都弄的差不多了,周行衍才抬起头来。 小姑娘脸上贴了好几个创口贴,看上去花花绿绿的,表情有点愣,肚子还在叫。 周行衍没忍住弯了弯唇角,又从袋子里翻出面包和牛奶递给她:“要不要加热一下?” 向歌摇了摇头,道了谢以后从他手里把牛奶接过来,迟疑了几秒,开始咕咚咕咚大口的喝。 周行衍吧面包的包装撕开,递给她。 她就像个看到肉的小狼崽一样,就差扑到他手上去了。 少年靠在沙发里看着她吃,又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表,“吃完我送你回家。” 向歌咬面包的动作停住了。 嘴巴小仓鼠似的鼓着,咀嚼吞下嘴巴里的面包,漆黑狭长的眼看着他,“我能不能在这里睡一晚?” 周行衍挑了下眉。 她怕他拒绝,又赶紧快速接道,“就一晚,明天你醒之前我就走。” 说着,她紧紧抓住了他们家沙发垫子边。 周行衍没再说话,看了她一眼,站起来转身进了卧室。 向歌松了口气,几口吃掉剩下的一点面包和牛奶,把包装丢进垃圾桶里。又去厨房把焦糊的炒鸡蛋倒掉刷了锅,才关上客厅的灯,人重新回到沙发上平躺下来。 冬天房间里有点冷,向歌缩了缩脖子,把沙发上摆着的几个靠垫都拿过来,从腿到小腹到胸口,一个一个摆在身上。 她刚摆完躺平,卧室的门“咔嗒”一声开了。 周行衍身上带着淡淡的沐浴露和洗发水的味道,发梢还有点湿,人走到沙发旁,站定,垂眼看着把自己整个人都埋进靠垫里压住的少女,淡声道:“你去床上睡。” 等警察来了已经是半个小时后,周行衍被叫过去问了话,因为是向歌报的警,所以也一同被叫过去了。 情况差不多问完,警察视线落在女人手臂绑着绷带上。 向歌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把衬衫袖管拉下来遮住。 本来也没什么大事,嫌麻烦懒得是一点,一旦追究起来宫茉一过来,那她的职业也就全露馅了。 周行衍站在她旁边,垂眸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向歌被问了几句话也就没什么事儿了,此时也已经快十点了,她坐在满地玻璃碎片的办公室里,撑着脑袋往外瞧,被刚好走进来的男人一眼扫回去了。 向歌仰着头看站在自己面前的人:“这种患者家属总是会遇到吗?” “偶尔会有。”周行衍垂头看着她,眉头微皱了下,有点为难。 时间已经挺晚了,他没办法让她自己一个人回去。 可是现在确实也走不开。 周行衍想了下,从口袋里翻出手机来发微信。 49|不快乐 小可爱订阅比例不足, 需要补齐订阅或者过几天才能看到正文哦  “我昨天怎么说的?我是不是让你拍完回来一趟?你直接就给老子回家了?十万火急的事儿是什么事儿?”宋执指节扣着桌面重重敲了两下,咬牙切齿地看着她问,“来,向大名模,你现在给我说说?” 向歌抬起头来,诚实道:“回去拿个饭盒。” “……” 宋执气笑了。 手从桌上滑下去, 他重新背靠上了椅背, 扬着下巴看她:“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花着钱捧你,给你配人给你好资源是过家家哄着你玩?” 向歌脑袋又垂下去了。 宋执磨着牙看她。 他第一次见到这女人的时候,就觉得她难搞。 表面看上去你说什么她都好,其实骨子里主意正得很,想往东的时候谁让她往西都没用。 偏偏外在条件极亮眼,天赋灵气也高,人只要站在那,不说话就稳稳捏着你的眼球, 天生自带了气场和镜头感,眉梢眼角的那股劲儿, 就跟涂了502胶似的粘着人。 别人需要费十成力气做到的事情, 对她来说轻而易举。 就是有这么不公平的事情。这样的人做这行, 想不红都很难。 宋执本来想着先晾个一年,把她那一身满是棱角的嚣张骨磨一磨,结果发现,这个人根本不在乎。 你让她拍一辈子小杂志的平面她都不在意,没有好胜心, 没有争夺欲,她甚至不想红。 塞她一个宠物杂志的内页她是这个态度,给她个人人垂涎的好资源,她还是这个态度去做,甚至可能她更喜欢前者,因为和猫狗交流比和人交流要简单省力多了。 宋执叹了口气。 女人还站在那儿,低垂着头,装得真亮亮,好像有多怕他似的,看的他想冷笑。 对方认错态度太诚恳,满腔的怒气没处发,宋小老板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憋屈过。 他摆了摆手,让人出去了。 很有自知之明的向歌心里还是有点虚的,这次确实是她做错了,原本以为z家的事情结束回个公司汇报一下再回家去时间应该足够,没想到那边一直拖了那么久。 于是她很乖的一反常态辛勤了两天,每天早早到,进影棚之前先给宋老板送上一杯热乎乎的黑咖,大有转行做秘书的趋势。 也就只有两天而已。 第三天,向歌打着哈欠踩着时间一分不差懒洋洋进了影棚,化妆间门虚掩着,里面有几个姑娘说话的声音。 “是被包了吧。” “肯定是啊,前两天不是惹了宋总不高兴,诚惶诚恐的哄着呢。” “毕竟金主,我就说怎么突然之间什么好事儿都被她摊上了。” “宋总长得帅,年轻又有钱,她也不亏啊。” 里面讨论的热火朝天,向歌干脆背靠着墙壁站在门口,哈欠打完,刚要直起身来过去,一个熟悉的声音说话了。 乔欣声音有点低,像是在怕什么似的,却急切:“你们别这么说,向歌姐不是那种人。” “被包了就包了,怎么还有小狗腿子帮她立牌坊呢?”最开始那个姑娘嗤笑了声,向歌听出来是平时跟徐艺绮关系好的一个姑娘,“乔欣你也是贱骨头,天天跟在人家后面贱了吧唧的姐姐长姐姐短,人家瞧得起过你没有啊?人家现在封面代言接着,你有什么?拍一辈子三流杂志内页啊?” “不过你这穷酸样,能拍拍内页就不错了。”不知是谁又说了一句。 一屋子女孩哄笑起来。 向歌脊背不由自主挺直了。 她眯了眯眼,直起身子来,走过去把门推开了。 屋子里几个姑娘在笑,乔欣面对着她们站,垂着头,没说话。 听到开门声,里面的人一齐看过来,表情一变,面上多多少少地有些错愕尴尬。 只有徐艺绮站在最后面,抱着手臂靠在化妆台上,笑吟吟地看着她,心情还很好地冲她打招呼:“早啊。” 向歌瞥她一眼,扭头看向旁边的乔欣。 小姑娘抿着唇,水汪汪的大眼看着她,眼眶有点红。 看了她一眼,没忍住瘪了瘪嘴,又狼狈地垂下眼睫。 委屈巴巴地小样子。 向歌直接走过去拽着人胳膊把她拉出来了。 她把着她手腕走在前面,乔欣默不作声跟在她后面,两个人走出去一段,一直到走廊尽头,她才放开她,转过身来。 小姑娘低垂着头,身上的衣服还没换,一件衬衫裙,料子有点旧,但是却洗得很干净。 向歌隐约知道乔欣家里条件一般,只有母亲一个人,家里还有一个在读书的弟弟,但是她从来没问过。 两个人就面对面站了好半天,女孩儿才抬起头来,好看的杏子眼湿漉漉的,眼角红着。 “向歌姐,我不是贱骨头,”她眼睫打颤,一眨,水汽染到眼底,“我也没想跟着你怎么样。” 向歌心里也跟着一软,抬手摸了摸她发顶:“我知道。” “我就是喜欢你,只有你不笑话我,我也想对你好,我知道你没像她们说的那样。”她有点语无伦次,鼻子抽了抽,“我就是希望你能好,变成很厉害的人,我就高兴,就算我一直给小杂志拍内页也行。向歌姐,我一直跟着你,你别嫌我烦行吗?” 向歌叹了口气,抬臂将面前的人揽进怀里,手掌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你这个小姑娘是不是有点傻?” 乔欣比她矮一点儿,此时脑袋埋在她颈间,摇着头,有一点泪水沾上去,痒痒的。 “别人说什么就让她们说,你理她做什么?”她声音压低了点,柔柔的,语速也放慢了,“你很好,也不要妄自菲薄,你以后会变成很厉害的人。” 乔欣头蹭了蹭,抬起来:“向歌姐,她们那么说你,你为什么不生气啊。” “人是要向前看的,总盯着自己后面的人看有什么意思,她们夸我两句我口袋里的钱不会变多,”向歌眨巴了两下眼,笑着戳了戳小姑娘脸上的小酒窝,“骂我两句也不能变得比我好看啊。” 哄完了人,乔欣拍了拍脸,精神抖擞回去换衣服去了,向歌站在原地呆了一会儿没走,想了想,人靠在窗边,翻出手机来给周行衍发了条短信:【周医生。】 对方没回。 向歌撇撇嘴,把手机重新揣回口袋里,回了化妆间。 周行衍今天坐班,早上忙了会儿,喝水的间隙,手机响了。 他扫了一眼,某没保存号码给他发了一条信息,三个字,周医生。 周行衍没回,等着这女人的下文。 结果,没有下文了。 整整一天,她除了叫了他一句以外,一个字都没再说。 周医生原本已经逐渐见晴的内心浮现一丝阴霾。 直到晚上下班,他人坐在车里没动,摸出手机来回了个干什么过去。 结果这女人秒回:【我今天差点被掰弯了。】 周行衍挑了下眉。 向歌那边这次没等他回复,连续几条过来,一副把短信当成微信发的样子。 【+86187xxxxxx31:当时第一反应就是想跟你说说话,坚定一下性取向。】 【+86187xxxxxx31:怕耽误你上班,又不敢。】 【+86187xxxxxx31:周医生什么时候有空,吃个饭?】 她还不忘了加理由—— 【+86187xxxxxx31:我的新书再不写可能要饿死了。】 周行衍撑着额头抵在方向盘上,有点想笑。 【+86187xxxxxx31:下周一好不好,我来接你下班。】 向歌那边继续道,一副已经把他的排班了解得一清二楚了的样子。 周行衍指尖停在手机屏幕上,没动。 他眼睫低低下垂,覆盖着眼睑,深浓黑眸里有晦涩情绪。 半晌,他长长地,认输般地叹了口气。 算了。 既然她已经回来了。 既然忘不掉。 傍晚火烧云没过了半边天,封闭安静的车厢里,周行衍抬起眼来,敲了一个字过去, 【好。】 刚好那天周行衍记名,少年身型挺拔面容清隽,黑短发干净利落,校服整齐,拉链拉的一丝不苟,领口连一道褶皱都没有。 手里拿着个记名板站在师大附中校门口,长睫微掀,没什么情绪地看她一眼:“姓名。” 向歌斜挂着空空瘪瘪的书包,单手插在校服口袋里,嘴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漫不经心扬着下巴睨他。 好半天,才挑着嘴角笑了声,声音缓慢懒散:“你祖宗。” 周行衍神色未变,也不气也不恼,甚至连睫毛都没抖一下,只抬起眼来,看着面前傲慢又嚣张的少女。 清淡的视线顺着她头顶发梢挑染的几缕灰,悠悠划过眼角鼻梁下巴尖儿,再到脖颈锁骨一路向下,最终停在她敞开的校服外套拉链上。 白皙手指捏着记录板泛黄的劣质纸张,不紧不慢往前翻了两页。 刚开学第一周,大家基本都会好好表现,迟到的人本来就没几个,至于连续四天每天都怒刷存在感的,除了高二高三名字在学校里已经耳熟能详的惯犯以外,陌生的—— 周行衍垂眸,对着那寥寥可数几个名字扫了一圈下来:“向歌?” 少女看着他没说话,漆黑的眼里满满不爽和莫名敌意。 看来就是这位了。 周行衍唇角弯了弯,抬笔在记名板上唰唰唰写字,头没抬:“拉链拉好。” “……” 黑眸少女戾气升腾,卷起舌尖舔了下上牙膛。 一如此时。 向歌坐在诊疗室桌前,长眼一瞬不瞬盯着眼前的男人。 八年不见,他倒是一副完全不记得她了的样子,偏偏露馅了都不自知,还装模作样的问她名字。 一般门诊医生哪有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姓名”的? 向歌长眸微眯,舌尖卷起搁在两排牙齿之间轻轻咬了一下,涂着深红色指甲油的纤长手指抵着病历本边缘,缓慢推过去。 50|快乐 小可爱订阅比例不足, 需要补齐订阅或者过几天才能看到正文哦  向歌被问了几句话也就没什么事儿了,此时也已经快十点了,她坐在满地玻璃碎片的办公室里,撑着脑袋往外瞧,被刚好走进来的男人一眼扫回去了。 向歌仰着头看站在自己面前的人:“这种患者家属总是会遇到吗?” “偶尔会有。”周行衍垂头看着她,眉头微皱了下, 有点为难。 时间已经挺晚了, 他没办法让她自己一个人回去。 可是现在确实也走不开。 周行衍想了下,从口袋里翻出手机来发微信。 二十分钟后,梁盛西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了骨科住院部办公室门口,看着周行衍将满地的玻璃碎片扫在一起,一脸愕然:“怎么回事?” 周行衍拿着扫把抬起头来,下巴朝向歌那边扬了扬:“帮我送回家。” 梁盛西没反应过来,愣了愣:“啥?我帮你送回家?” 周行衍瞥他一眼:“不然我帮你?” 梁盛西看了一眼旁边翘着腿坐着看戏似的女人,好心隐晦的提醒道:“要不然今天我们串个班?。” 周医生:“不用。” “……” 你他妈还真的是十分敬业啊。 梁盛西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他, 一口气憋了半分钟,才终于好不容易完整的喘出来了。 向歌撑着脑袋站在旁边看戏似的, 差点笑出声来。 梁医生真的无法理解, 这两个人怎么一个一个都这样啊, 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皇上不急太监急想着多给他们制造一点单独相处的机会。 两个人往外走,走廊里警察还没走,向歌视线看过去,旁边小护士正蹲在地上捡撒了满地的东西。 向歌眼睫垂了垂:“在医院工作好辛苦啊。” 梁盛西走在她旁边,听见了, 笑了笑:“何止辛苦啊,简直不是人干的活儿,又危险,吃力不讨好,下了手术胳膊腿都是软的,熬的人头发一把一把的掉,黑眼圈比双眼皮还宽,遇到激进一点的患者家属,那他主治医生真的惨死了。” 向歌挑了挑眉:“那你还做了医生。” 梁盛西顿了顿,突然道,“我大学的时候,和阿衍是室友。” 向歌眼睫抬了抬。 “那个时候阿衍和现在不太一样。”两个人坐着电梯下到一楼,梁盛西歪着头想了下,“有点像那种,古堡里忧郁又阴郁的禁脔。” 向歌差点被自己口水呛了:“忧郁的什么?” 梁盛西摆摆手:“总之就是很病娇,你懂我意思就行了。” 向歌回忆了一下高中时期的周行衍,虽然锋芒和眼中傲气是比现在浓重明显,但是好像也并没有什么忧郁又阴郁的气质。 “总之看上去就是完全不像个医生?” 梁盛西点点头,“尤其是拿起手术刀的时候,像个杀猪的。” “……” 向歌:? “那时候我们都以为他可能以后会去做个法医什么的,毕竟和他当时的气质还挺符合的,我就问他,你为什么来学医啊?” 梁盛西舔着下唇笑了笑,“他说,因为希望这个世界上的痛苦少一点。” 向歌脚步一顿,整个人怔在原地。 她第一次被周行衍带回家并且霸占了人家的床睡了一晚以后,整个寒假都没再见过他。 再次见到他是高一寒假开学的前一个礼拜。 高三开学早,他们早早就开始上课,他那天晚上下了自习又去图书馆,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路上静的只能听见风声。 还是在那个路灯下,还是那一团小小的,熟悉的人影。 周行衍脚步顿了顿,走到她旁边去。 向歌抬起头来,黑眸乌压压地,空洞,没焦距,有触目惊心的血迹顺着耳廓后往下淌,一直划过白皙的脖颈流进领口。 这是她第二次到周行衍家里来。 这次和上次不太一样,她耳后的伤口极深,长长的蜿蜒下来,像是被什么利器划透,边缘微微外翻,殷红的血不要钱似的流。 周行衍纱布和消毒棉一块一块的换,帮她止血,好半天,都没能止住。 他手指都僵了,骨节泛白,“我们去医院吧。” 少女呆愣愣地扭过头来,看着他,下意识摇了摇头。 周行衍唇线僵直,声音绷着:“你这个应该要缝针的,不去医院血止不住。” 她还是摇头,无论他怎么说,都不肯去医院。 少年又气又急,声音带着点沙哑和明显的薄怒,低声叫她名字:“向歌!” 向歌看了他一眼,抬手去摸而后的伤口,被周行衍一把抓住手腕阻止, “你手脏,别碰。” 他好像被气的不行,声音眼神都很凶,又有点挫败的感觉。 向歌才发现这个人脾气好像也不是特别的好。 她乖乖放下手,沉默了一下,慢慢出声,“不能去医院。” “什么?” “医院会实名,还会打电话通知家长,不能去。” 周行衍听明白了。 他抿着唇沉默了一会儿,尽量帮她擦掉了伤口附近的血迹,用纱布绷带先做了简单的应急包扎,然后翻出自己的大衣,递给她。 向歌迟疑着,反应有点慢,没接。 周行衍直接走过来站在她面前,微微俯身,将手里的大衣给她披上。 少年身型稍有些清瘦,不算宽阔的臂膀和手里的大衣将她整个人圈过来,让人生出一种被拥抱着的错觉。 他垂着眼,看她细密低垂着的眼睫:“我带你去不用实名的医院。” 周行衍拉着她下楼,等了一会儿才拦到车,报了个地名。 向歌和他并排坐在后座,车子开出去一段,她开始有点困,迷迷糊糊地靠在出租车椅背上,头低垂,拉动到而后受伤的皮肤,疼得钻心。 向歌眉皱紧,死死闭着眼。 恍惚间,有一双温热有力的手轻缓托起她的头,声音低低地,柔软熟悉,在她耳边缓慢持续的响,叫着她的名字,告诉她别睡,跟她说话。 出租车在一家私人医院门口停下的时候,向歌已经有点模糊,身子半软着,整个人被周行衍半搀扶着下来。 她贴着他,整个人热乎乎地,在发烧。 周行衍提前打了电话,门口已经有人在等,看车子上的两个人下来,连忙小跑过来把人抱进去。 等她再醒过来人躺在病房床上,窗外夜幕低垂,病房里面没开灯,有星星点点和细碎月光透过窗子透进来。 向歌眨眨眼,没眨动,又转了转头,半边脑袋有点麻。 周行衍坐在旁边,听到响动,转过来看她。 少年还穿着校服,上面有一片血迹,是她沾上去的。 他好像一直有点小洁癖,此时却不太在意的样子,身子凑过来,抬手贴了贴她额头:“烧退了。” 向歌挣扎着想坐起来,又被按着肩膀按住, “伤口刚缝了针,你别乱动。” 向歌不动了,侧着头看了一眼病房墙上的挂表,眼睫轻动,缓慢开口:“今天。” “什么?” 她声音有点哑,低低的:“已经两点了,我生日,是今天。” 周行衍才反应过来。 刚刚在出租车上,为了分散她注意力让她清醒,他想方设法和她说话聊天,问了她的生日星座什么的,绞尽脑汁搜刮了他脑海里仅存的平时班里女生一直在讨论的一些乱七八糟在他看来毫无意义的问题的残影。 周行衍笑了,头凑过去了一点,“嗯,那你有什么生日愿望?” 向歌躺在床上很认真的想了想,而后平静开口缓慢道:“希望这个世界上每个人的痛苦都能少一点。” 少年一怔,直直看着她的眼睛。 漆黑长翘的眼,在黯淡的月光下明亮又澄澈,平静淡然,和他印象里阳光下眼神嚣张飞扬的少女截然不同。 周行衍视线侧移,触碰到她耳边被干涸血迹粘合在一起的发丝后,稍微顿了顿,突然叫她名字,“向歌。” 她抬眼睫应了一声。 “你以后不要打架了。” 向歌愣了愣。 他想起几个礼拜前,几个小时前,少女满身的触目惊心,还有而后血肉模糊的伤口和止不住的血。 周行衍抿了抿唇,表情很严肃:“你下次再打架,我就不管你了。” 向歌却突然笑了。 他以为她不肯去医院,不肯回家,是因为怕家里人知道了会担心,或者怕被骂……吗。 向歌突然有一种深深地,不知名的,古怪小心,又难以名状的情绪。 不想告诉他原因,不想让他知道为什么,不想被同情怜悯,不想被嫌弃。 向歌垂着眼睫弯了弯唇角,“好,以后不打了。” 向歌心里那点友好的小苗苗消失不见了,侧头靠在墙壁上,扬着眼,无精打采地瞥了她一眼:“别像没见过世面似的一惊一乍的。” 徐艺绮面上一僵,表情有点挂不住。 傅容森选个代言搞得像试镜,轮流叫进去每人拍一组照片,直到结束,他人也没出现。 向歌是最后一个,等了一天,下午四点才从z家公司大门出来。 程牧和宫茉已经在门口等她,向歌上了保姆车,看了一眼表,拍拍前座:“小木头,回家。” 51|不快乐 小可爱订阅比例不足, 需要补齐订阅或者过几天才能看到正文哦  屋子正中间两个人,负责人双手插着腰站在房间中间,一双漆黑的眉剑拔弩张地紧紧拧在一起训话, “你刚刚是在干什么?你在梦游?走路走不了?高跟鞋不会穿?” “z家这次这么好的资源!好好的一次机会给你!结果搭好的戏台子,你说砸就给砸了?你是不倒翁啊你晃晃悠悠的?”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他的眼睛很大,瞳孔却小, 配上他又浓又粗的黑眉和胖脸, 看起来像是蜡笔小新的同胞兄弟。 如果不是因为身体实在太不舒服,向歌很有可能会笑出声来。 而此时,她却只能勉强保持站立姿势努力不让自己勾下腰,下腹胀痛坠感明显,疼得她眼前发白。 脚踝处也火辣辣的疼,一条腿虚踩着地面,不敢用力。 这个形象,倒是挺符合现在的气氛, 向歌迷迷糊糊想。 z家的春夏时装秀,多少人挤破了脑袋也迈不进门槛, 原本是绝对没她这种小模特什么事儿的。结果当时同公司有个模特前一天晚上急性阑尾炎需要动手术, 没办法了, 才把她叫来临时充个数。 还被她给搞砸了。 向歌例假一向不太准时,并且痛起来完全是山崩地裂级别的,往常为了不影响到工作,她都会提前吃了药推迟。 但是这次有些突然,她今天早上才接到电话, 药没来得及吃,亲戚就造访了。 向歌没辙,出门前吞了止痛片就急忙赶过来。等下午药效过去以后,痛感顺着小腹四窜连着仿佛脑浆都跟着疼,台上再被聚光灯那么一照,眼前就开始一晃一晃的,一步迈歪身子一晃,险险站住没摔倒却崴了脚。 强忍着走完了后面的半程又闭幕,等结束的时候脚踝已经高高肿起来,疼得钻心。结果回后台刚坐了两分钟,又被叫过来挨骂。 面前的人还在喋喋不休,花样层出不穷并且口速惊人,一对蜡笔小新眉随着他上下唇开合不断蠕动着,整张脸表情变换异常的生动。 向歌不声不响安静听他逼逼了差不多十分钟,旁边一个和她平时关系还可以的小姑娘乔欣终于没忍住,怯生生开口了:“李哥,向歌姐她今天不太舒服,而且刚刚那一下好像崴脚了……” 她这话说的时候,刚巧进来了个男人。 宽肩窄腰个子高,唇瓣红润的像是涂了层唇釉,身上那套西装,是b家70周年限量款。 今晚这场春夏时装秀的东家小傅总,傅容森。 旁边负责人还在喷毒液,傅容森丹凤眼含情带笑瞥过来一眼,顺着看向中间站着的人。 ——的腿。 一双笔直修长的腿,肌肤瓷白,线条流畅,膝盖骨尤其好看。 再往下,一条腿的脚踝处看起来确实有点不太对劲,微肿泛青,没用力,虚浮踩着地毯。 算是这完美长腿上的唯一一点瑕疵。 傅容森视线一点一点缓慢上移,最终停在那张脸上。 大少爷猎艳无数,见过的美人可能比吃过的饭还要多,即便如此,他也依旧生出了一种久违的,名为惊艳的感觉来。 虽然也就只有那么一瞬间。 这姑娘长得实在好看。 傅少爷挑了挑眉梢,觉得这姓李的怎么一点都不怜香惜玉的,两步走过去,带着一阵成熟男香,擦得锃亮的皮鞋踩上地毯,走到屋子中间,脚步停住。 向歌无精打采地掀了掀眼皮子,没什么情绪的看了他一眼。 瞳仁漆黑,浓妆拉着眼角上扬,尾睫极长,微弯向上勾出弧度。 明明是冷淡平静的一眼,傅容森却觉得被她瞥出了那么点勾魂夺魄的味道来。 大少爷愈发兴致盎然,唇畔带笑,眼睛是看着旁边的人,话却不知道到底是对着谁说的:“女孩子脚扭伤了怎么能让她站这么久呢,模特的脚多重要啊。” 他声音拉的低,轻柔,意味深长并且十分缠绵。 这次,向歌终于抬起眼来,和他对视。 这男人连声音都带桃花,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每一丝气息都明明白白写满了‘老子就是有点儿不明意图’,一股骚包味儿。 向歌弯了弯唇角,也非常上道的顺杆子往上爬:“那先让我坐下?” 傅容森笑出声来,没说话,直接侧着身拖了把椅子过来,拉到她面前,做了个‘请’的动作。 向歌完全不扭捏客气的,直接一屁股坐下了。 傅少爷亲自拉的椅子,负责人也不敢说什么,一口一个傅总的叫,一边随着他往外走,一边点头哈腰道歉加解释。 向歌坐在一边不动声色按着小腹,深色唇膏遮住她苍白唇色,但是额头上的冷汗却是止不住的发。 她身子扭到最靠边的化妆台那边,倾身把上面的包包勾过来,从里面翻出手机,给夏唯发了条信息,问她什么时候能到。 夏唯那边直接给她打了电话过来,背景音是轰隆隆的重金属音乐,女人大着嗓门道:“你结束了?我人已经到了啊,车里等你。” 向歌嫌弃的皱了皱眉,半靠在椅子上无精打采道:“那你进来。” 电话那头人一听就听出她声音不对,车载音乐直接关了,讲话的音量也恢复正常:“不舒服?” 向歌有气无力哼哼了两声:“身心受创,心里很苦,想哭。” 她边说边扶着椅背吃力站起来挑起包包准备往外走。 例假这东西简直就是不应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罪恶,所以说到底是为什么会有这种折磨女性的玩意儿存在? 向歌挂了电话,尽量把力气用在一条腿上走到门边,手刚碰上门把,门从外面开了。 刚刚已经离开了的男人重新出现在了门口,带着他那一身的骚包气。 向歌挑了下眉,身子侧了侧。 傅容森没动,只笑了下,一脸假惺惺的讶异表情:“向小姐自己能走?” 向歌心道你瞎的吗?没看见老子已经走到门口了? 而事实上她也完全没有掩饰的意思,眼神里全是这么写的,脑袋偏了偏,单手撑着门框:“傅总还有事?” 傅容森笑吟吟,又重复了一遍:“向小姐腿自己走方便吗?不如我送你去医院,毕竟也算工伤。” 向歌觉得这人真是神奇了,崴个脚到他这儿也能算是工伤,斜倚着门边也笑了下:“不用了,我朋友来接我。” 说完冲着他点了点头,也没在意对方反应,直起腰杆来忍着疼走出去。 没走出几步就看见有点急匆匆迎过来的夏唯,向歌身子一软,站在原地等着她。 夏唯隔着远远看见她,小跑两步走过去,视线顺着看见她白嫩脚踝上一块青,眉头全都皱到一起去了,伸手搀住她:“我的向歌大小姐,您这怎么搞的啊?怎么还伤上加伤了?” 向歌被扶着走出去,上了车,整个人在副驾驶上团成个球,又被拉起来递了个保温杯过去,里面是热腾腾的红糖生姜水。 夏唯边开车往医院走,边瞥了一眼身边喝红糖水的人,正苦兮兮皱着眉看她:“你带止痛片没有?” “没有。”她干脆果断道。 向歌点点头,也没说话,直接拉开她副驾驶前面的储物盒,从里面翻出一板去痛片,扣出一片在手心,就着手里的红糖水吞了。 夏唯不赞同的看着她:“你也不能总靠着吃这个。” “特殊情况,应个急。” “脚怎么回事,崴了?” “肚子不舒服,有点分神。” 夏唯皱了皱眉:“止痛片没带?” 向歌闭着眼仰头靠在椅背上,没吭声。 过了一会儿,才慢悠悠睁开眼来, “我带了。” “嗯?” “出门的时候特地装了一板在包里。”她笑了一声,又慢悠悠地重新阖上眼,“结果放在化妆间桌上就不见了,你说神不神奇?” 夏唯按照导航直接开到离得比较近的第二人民医院,搀扶着向歌进去挂了号。 医院里工作日人依旧多,向歌拿了号码坐电梯上去等,五间诊室同时开,前面还排着□□号的人。 此时她喝掉了一整杯的红糖生姜水,下腹回暖,去痛片药效也上来,人感觉重新活过来了,脚踝上的痛感跟着愈发强烈。 差不多等了半个多小时,才叫到她的号和名字。 夏唯扶着她走到最后一间诊室门口,诊疗室的门虚掩着,向歌屈指敲门,第一下以后习惯性停顿一秒,才又继续敲了两下。 她敲完等了一会儿,里面的人终于出声了:“请进。” 向歌推门进去。 诊疗室里,穿着白色大褂的男人背着窗坐在桌前,黑发细碎,正捏着笔唰唰写着什么东西。 向歌步子一顿,人站在原地,不动了。 男人垂着头,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他长长覆盖下来的眼睫,鼻梁笔挺的弧度和棱角分明的下颚线。 声线清冷微沉,淡淡两个字:“姓名。” 她进来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抬头。 52|快乐 小可爱订阅比例不足, 需要补齐订阅或者过几天才能看到正文哦 向歌的经纪人叫李垣,是宋执从寰球娱乐总部那边捞过来的,经验丰富眼光独到,老油条得很。 向歌连宋执都不怕,但是李垣一笑,她就慌, 总有种半只脚已经踏进阴谋的圈子里了的感觉, 就比如此时。 李垣笑眯眯地递给她一叠剧本。 向歌沉默接过来,翻了翻,没说话。 是部即将开机的电影剧本,李垣为她挑选了里面的一个女配角的角色。 李垣前几天已经来找过她,大概询问了一下她有没有转型的打算。 向歌长相镜头感确实是无可挑剔的,不可能只做平面这一块,然而往t台方向走,一七五基本上可以算得上是一个门槛了, 她一米七三的个子,又实在是不太够看。 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kate moss的。 更何况她今年已经二十三岁了。 模特本来就是吃青春饭的职业, 向歌甚至见过十四岁入行到二十岁已经是老油条的, 除非真的条件极佳或者拿过大奖, 不然主业转兼职,转行或者往娱乐圈发展几乎是必然的。 宋执和李垣挑剧本的眼光是不需要顾虑和怀疑的,更何况是一部电影,第一次就接触大荧幕,这绝对是其他人梦寐以求的机遇。 不知怎么的, 她突然就想起了乔欣,想起了为了一次好的机会绞尽脑汁甚至可以付出巨大代价的徐艺绮。 向歌其实一直是一个没什么追求完全顺其自然的人,对于模特这一行,她也没什么喜欢或者讨厌的感觉,因为外形条件好,有人签,虽然很累,但是好歹钱也不少,她就理所当然的做了。就像她从法国回中国来读大学,完全意料之外的就考进了很好的电影学校。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大学还是表演系的,科班出身,回去拍电影,好像也算是老本行。 试镜时间是周一上午九点,向歌跟周行衍约好的时间是晚上五点半。 她垂着眼,摩擦着莹白纸张锋利的边缘,黑色的宋体字密密麻麻铺满了一张张纸,那里面是别人的人生,她将有机会体会那些陌生的喜怒哀乐,把她甚至以后的她们的故事演绎出来。 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向歌拿到剧本的时间有点晚,只有三天时间给她准备,索性她也不是完全没有经验的门外汉,把大学的东西捡一捡,用之后的三天时间剧本看个七七八八问题也不是很大。 晚上,她洗过澡以后,只开了客厅沙发前的大落地灯,人盘腿坐在地毯上翻开了剧本,白底黑字,大大的一个加粗的茧字鲜明的刺目。 向歌手里端着杯牛奶,翻开来看。 一页一页翻过去,她眼睫猛颤,反应过来的时候手里的牛奶已经洒了大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牛奶里加了太多糖的缘故,乳白色的液体仿佛也带上了黏稠感,洒在她睡衣上,顺着棉质的布料深深浸透,黏着大腿上的肌肤,湿淋淋的凉意没有尽头似的往骨缝里钻,连着指尖都变得冰冷。 耳边仿佛有低低的火车轰鸣声响起,向歌下意识地就抬起手来,冰凉发麻的手指紧紧捂住左耳耳廓。 电影名为《茧》,讲的内容,是家暴。 周一那天,向歌在闹铃响起前两个小时就醒了。 睡衣湿湿的前后贴着身体,初春屋子里凉意还足,被子一掀开,冷得让人想打哆嗦。 向歌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才慢吞吞地抬起手来,摸了摸额头,滚烫。 她掀开被子,下床走进浴室。 等宫茉来叫人的时候,女人已经坐在沙发上玩愤怒的小鸟,发梢湿着,没化妆,一张好看的脸素着,颊边却有点红。 眉色看起来比平时淡了几个色号,衬着整个人五官看起来都柔软了许多。 宫茉有点意外,把手里的早餐放到桌上,挑了挑眉:“今天不化妆?” 向歌抬起头来,没涂唇膏,唇色有点浅,声音微哑:“嗯,一会儿涂个唇膏就行。” 她们到的时候时间还早,人却已经不少了,向歌随便找了个角落等,垂着眼懒懒地样子。 几小时后,里面的房间喊到她的名字。 向歌摘下耳机,将手里的剧本和手机直接丢给了旁边的宫茉,人空着手进去了。 里面是一个空旷的房间,前面一排桌子坐着几个人,最中间的那个看上去三四十岁,带着一副黑框眼镜,正在看她的简历。 “中影表演系?那为什么做了模特?” 向歌长身站在正中央,十分放松的样子:“当时觉得做模特好像要比做演员轻松。” 男人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又诚实:“那现在怎么又想拍戏了?” “因为发现做模特一点都不轻松。” 男人笑了,终于抬起眼来认真看了看面前的姑娘。 她很高,气场极足,眉眼精致好看,简历上看明明是没有任何经验的,却完全感受不到她有紧张生涩之类的情绪。 她试戏的角色是女二号,女主角的同学,家庭健康美满,性格活泼,成绩好的校花班长,在和女主角成为同桌后不断的试图去改变孤僻的她。 向歌有点苦恼,因为她其实不太擅长这种类型。 哪有这么多拯救型人格啊。 她哂然一笑,垂着头开始酝酿情绪,正想着怎么能露出那种不做作的阳光治愈笑容来时,面前的男人却突然翻开手里的剧本,伸手递给她,开口淡淡道:“你演一下这段。” 向歌眨眨眼,走过去接过来。 大致扫了一眼,她人一僵,唰地抬起眼。 这是一段女主角的戏。 这部戏里的女主角和向歌从外形上就实在不符,在她的脑海里,她应该是一个纤细的,毫不起眼的小个子姑娘,沉默寡言,孤僻又不合群,偶尔露出冷漠的刺。 向歌抿了抿唇,后退两步站回刚才的地方,缓慢垂下眼睫。 再抬起头时,有某种不动声色的幽微情绪,不声不响翻滚着涌上来。 * 向歌试戏结束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她已经不知道几点了。 里面没有表,她也没有精力去注意时间,从宫茉怀里接过手机看了一眼,她才微微松了口气。 拿手机的时候,她指尖碰到宫茉手背,小助理抬眼站起来:“里面很热?” 向歌一愣:“什么?” “你手有点烫,紧张?” 向歌斜着脑袋,漫不经心笑了一声:“小茉莉,你这么关心我,是不是暗恋我啊?” “……” 宫茉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三秒,面无表情地转身走人了。 向歌直接回了家,到家的时候下午一点,她整个人脱力似的摔回到床上,长长出了口气,又挣扎着爬起来。 身上又冷又热地,好像比之前烧得厉害了,一阵一阵犯晕。 她早上的时候因为怕试镜犯困,没敢吃退烧药。 现在也不敢吃,怕晚上出去吃饭的时候没有精神。 但是这样好像更没精神。 向歌蜷缩在床尾一动不动,捏着手机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是爬起来,从客厅翻出药箱里的感冒胶囊,想了想,只吃了一粒。 她重新回到卧室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蒙着头,准备睡两个小时。 手机定了五个闹钟,从三点半到四点,每隔五分钟一个,生怕自己起不来。 结果这一觉她睡得也并不安稳。 梦像走马灯似的,一个个混乱的片段晃着过眼,有熟悉的曾经发生过的,有陌生不知道是不是她臆想出来的。 最后一个画面定格在一个阴沉沉的夏日午后,天边有浓重的云,学校的天台上,少女拉着面前少年的衣领,微微仰着头,凑到他耳边,唇微动,在说话。 他没动,喉咙微动,长睫低垂望着她。 两人之间距离极近,他的体温稍低,身上味道清冽,一丝一缕,静悄悄地钻入鼻腔。 她藏在他看不见角度的眼睫颤着,脖子仰得有些累,又不甘心,人不动。 半晌,才慢吞吞地鼓了下嘴巴,红着耳廓放开他。 人后退了两步,已经恢复了一脸懒洋洋的笑容:“周学长,下周的模考要加油啊。” 她态度变得太快,周行衍微怔,回过神来,声音淡,有点冷:“向歌。” 她散漫应了声。 “这对你来说是开玩笑的事?” 她呆愣了下,没反应过来:“什么?” 他不说话了。 少女反应过来,眨巴着眼,歪了歪脑袋:“你觉得我追你是在逗你玩啊?” 他抿着唇,还是没说话。 她每次都不认真。 吊儿郎当,笑的散漫漫,不当回事儿似的样子就让人很想打她。 她却突然笑了,身子凑近了点儿,软绵绵地压过来:“那等你模考结束,我就跟你告白呀?认真的那种?” “你想听吗?” “我就在这儿等你。” “你如果不来,我就一直等。” * 整个骨科办公室都觉得,这几天周医生好像心情不错。 尤其是今天。 外科每天都很忙,做不完的手术开不完的会,下午周行衍一台手术结束回了办公室,林染刚好也抱着一叠片子进来,看见他,她手滑了一下,轻叫了声,手里的片子斜斜歪歪,一半差点掉下去。 周行衍长腿迈开,先进去了。 林染有点尴尬,把摇摇欲坠的片子扶正了,也跟着在后面进去。 53|不快乐 小可爱订阅比例不足, 需要补齐订阅或者过几天才能看到正文哦  清淡的视线顺着她头顶发梢挑染的几缕灰,悠悠划过眼角鼻梁下巴尖儿,再到脖颈锁骨一路向下,最终停在她敞开的校服外套拉链上。 白皙手指捏着记录板泛黄的劣质纸张,不紧不慢往前翻了两页。 刚开学第一周,大家基本都会好好表现, 迟到的人本来就没几个, 至于连续四天每天都怒刷存在感的,除了高二高三名字在学校里已经耳熟能详的惯犯以外,陌生的—— 周行衍垂眸,对着那寥寥可数几个名字扫了一圈下来:“向歌?” 少女看着他没说话,漆黑的眼里满满不爽和莫名敌意。 看来就是这位了。 周行衍唇角弯了弯,抬笔在记名板上唰唰唰写字,头没抬:“拉链拉好。” “……” 黑眸少女戾气升腾,卷起舌尖舔了下上牙膛。 一如此时。 向歌坐在诊疗室桌前, 长眼一瞬不瞬盯着眼前的男人。 八年不见,他倒是一副完全不记得她了的样子, 偏偏露馅了都不自知, 还装模作样的问她名字。 一般门诊医生哪有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姓名”的? 向歌长眸微眯, 舌尖卷起搁在两排牙齿之间轻轻咬了一下,涂着深红色指甲油的纤长手指抵着病历本边缘,缓慢推过去。 周行衍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把她推过来的病历本接过去,翻开。 他穿着件白大褂坐在桌前, 眉目间的稚气褪去,面部线条利落成熟。 “怎么了?” 声音也没了少年时期特有的润朗,清冷淡漠。 向歌单手托着下巴,手肘撑在桌边,缓缓开口:“崴到脚了。” 她尾音故意拖长,拉的很轻,低软四散开,而后,脚腕子跟着微抬了下。 女人很瘦,光裸脚背上趾骨一根一根凸起,末端隐进鞋边儿,往上纤细的脚踝处有一小片淤青,颜色不深,但是对比着她过分白皙的肌肤看起来依然很是触目惊心。 周行衍点点头:“先去拍张x光看看伤没伤到骨头。” 向歌挑了挑眉,没动,拖腔拖调问道:“如果没伤到骨头呢?” “轻微扭伤的话没什么大问题,一周之内脚不要用力,走路的时候小心点。” “那伤到了呢?” “片子拍出来,看损伤程度治疗,有必要的话进行手术。” 向歌“哦”了一声,继续问:“哪种需要复诊?” 她心想,不是不认识我吗?你丫继续装。 男人再次掀起眼皮子来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冷淡又陌生,就好像真的完全没认出她来一样。 片刻,薄唇轻勾,没波澜的声音响起:“先去拍个x光吧。” “……” 让你装你还真的装啊。 向歌一动不动盯了他几秒,男人眼神不避不让和她对视,她撇撇嘴,慢悠悠地捏着病历本站起来道了谢。 谢谢医生说完,人没动,又站在原地看了他一会儿,眼睛转了一圈,尾睫微挑,没话找话似的问他:“拍片子疼吗?疼就不拍了,你给我上个药就行了,我很怕痛的。” 周行衍:“……” 原本几句话就能解决的事情硬是被她磨了好一会儿,人才去拍了片子,旁边的夏唯过来扶着她往外走,两人出了诊疗室的门,夏唯侧着脑袋阴阳怪气的出了两声:“怎么回事啊你?” 向歌低头看着病历本上男人的字,没抬眼:“什么怎么回事?” “你这个花痴犯的有些突兀。” “我没犯花痴啊。” 夏唯冷笑一声:“哦。” 向歌合上手里的病历本,侧着脑袋挑了挑唇边:“他是我初恋。” 夏唯脚步一顿,瞪大眼睛有点讶异的转过头来:“你初恋我为什么不知道?” 她和向歌在法国认识,虽然后来向歌回国读大学,但是算下来也已经八年,陪她走过了人生至今为止近三分之一的路。 向歌抛了个媚眼给她:“就刚刚啊,一瞬间,怦然心动,咚咚咚。” 她说着比了个心跳的动作过去。 “……” 夏唯眼珠子翻了翻,觉得自己刚刚那么真诚的疑问真是浪费了感情。 拍x光的地方也要排长队,两个人坐在走廊长椅上等,拍完以后又等了一个小时才拿到片子。 向歌这个人耐心一向不太好,往常等人五分钟都不愿意多等的,这次却破天荒的,整整两个多小时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甚至还哼起了歌。 女人懒洋洋窝在医院硬邦邦的铁椅子里,妆容精致从五官到身材都美的无可挑剔,长腿翘着,染着深红甲油的纤细指尖一下一下富有节奏感的敲击在膝盖骨上。 画面原本是很美好的,可惜哼着的是北京的金山上的调子,还走音。 就很让人幻想破灭。 夏唯快看不下去了。 时间差不多,她去取了片子,又过来扶向歌站起来,边扶边忍不出啧啧摇头:“我怎么感觉像你的老妈子一样的?” 向歌没回话,从她手里接过片子,抽出来边往前一瘸一拐的走边像模像样的看了一会儿,面无表情点点头:“这是伤到骨头了啊,肯定得复诊的。” “……” 夏唯觉得自己今天白眼翻的眼睛痛。 回到诊疗室门口,里面刚好一位病人出来,两个人进去,向歌重新坐回到位置上,把袋子递过去。 周行衍将片子抽出来,放到亮处看。 他向着光亮处,高挺鼻梁被打上了一点高光,视线凝着,黑眸清亮。 头微抬,下颚线条绷的有点紧,看起来莫名性感。 向歌撑住下巴侧着脑袋看着他,唇边翘起,眼角微扬,支在桌上的手臂一点一点往前滑,上半身略微向前,身子软趴趴贴上桌沿:“医生,我这个严重不严重啊。” 声音也懒洋洋的,完全没有病患该有的样子。 “片子上看没伤到骨头,应该只是扭伤。”周行衍将片子重新塞回袋子里,椅子往前滑了一点,“抬脚。” 向歌有点没反应过来,上半身直起来了,人没动。 周行衍抬起眼来,看着她重复了一遍:“脚抬起来。” 向歌挑着眼尾,笑的懒洋洋地,一双狐狸眼瞧着他:“女孩子的脚只有男朋友可以碰的。” 男人不为所动听着她胡扯,唇角弯了弯:“没事,我是医生,你男朋友会理解的。” 向歌挑了挑眉,边抬起受伤的那只脚一边道:“我还没有男朋友呢。” 周行衍没再接话,一手托着她脚踝骨后侧,一手捏着高跟鞋鞋帮脱下来,俯身放在了地上,手指把住脚踝扭伤淤青处。 男人的手很好看,手指修长,骨节明晰,皮肤很白,上面隐约可见筋骨纹络和淡青色血管。 此时,那双手正抓着她赤.裸脚踝,指尖微凉,向歌却觉得有灼热火苗顺着他触碰到的皮肤一路往上窜。 向歌眨眨眼,心思微动。 被他抓在手里的那只脚,圆润脚趾不老实的蜷了蜷,脚尖擦过他身上白大褂的边缘,蹭着衣料轻微撩动了一下。 周行衍手指一动,捏着她脚踝的指尖力度大了些,直接低弯着上半身抬起头来,从她侧下方的位置看了她一眼。 女人垂着眼和他对视,表情茫然又无辜。 周行衍微不可查眯了下眼。 只一瞬,又重新恢复到没表情的神仙样,手直接松开,直起身子来。 声音放的有点低,清冷微沉:“没什么大问题。” 向歌有点小遗憾,“哦”了一声,慢吞吞地放下脚,等了一会儿,又不死心问道:“那小问题有没有?” 周行衍眉微挑,椅子侧转,向后滑了一点:“小问题就是扭伤,回家以后24小时内冰敷,之后热敷活血,平时小心一点,一周之内脚踝尽量避免受力。”他侧身重新回到桌前写医嘱,写完递给她。 眼睫微垂,男人视线落回到那只正往鞋子里塞的白嫩脚丫上,顿了顿,补充提醒道,“别穿高跟鞋。” 男人对着电话先是把她狂轰乱炸神喷了一顿,而后撂下了“向歌你如果伤到的是脸就给老子滚出寰球”这样的狠话。 向歌缩了缩脖子,侧着脑袋用肩膀夹住了电话,一边接着茶几上剪手指甲,无比虔诚的道歉伴随着一声声清脆细微的响声。 宋执在那边沉默了几秒,突然毫无情绪波动问道:“你是不是在剪手指甲?” “……” 向歌吓得手一抖,差点剪到了指甲边缘的肉。 你他妈是二郎神还是顺风耳啊。 向歌给《singo》拍完封面一个礼拜,宋执给她找的经纪人就极有效率地到位了。当天下午,宋老板把她叫到办公室里去。 介绍完了以后全权负责她一切事宜的经纪人以后,男人意味深长的瞧着她上上下下看了三分钟,才开口问道:“你和傅容森认识?” 向歌想了半天,很真诚的看着他:“傅容森是谁?” “z家小傅总,你之前走过他家的春夏新装秀。” z家的春夏季时装秀,她崴了脚,又遇到了周行衍,虽然这样算起来好像也没过多长时间,但因为后面发生的事情有点多,让她恍惚觉得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向歌脑子里片段过电影儿似的倒退回去,想起来了,满身骚包味儿的那个。 她点点头,“一面之缘。” 宋执眯着眼,冲她摆了摆手,一副懒得理她的样子:“回去看邮件。” 向歌一脸莫名其妙,人正准备出去,又被叫住了。 她站在门口转过身去,宋执一脸意味深长:“傅容森那个人花领子很多,上升期你别给我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向歌一脸懵逼地出去了。 往摄影棚走过去还剩下没几步,刚好看见乔欣从那边洗手间里走出来,看见她过来,笑眯眯地喊了她一声。 54|快乐 小可爱订阅比例不足, 需要补齐订阅或者过几天才能看到正文哦  等警察来了已经是半个小时后,周行衍被叫过去问了话,因为是向歌报的警,所以也一同被叫过去了。 情况差不多问完,警察视线落在女人手臂绑着绷带上。 向歌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把衬衫袖管拉下来遮住。 本来也没什么大事, 嫌麻烦懒得是一点, 一旦追究起来宫茉一过来,那她的职业也就全露馅了。 周行衍站在她旁边,垂眸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向歌被问了几句话也就没什么事儿了,此时也已经快十点了,她坐在满地玻璃碎片的办公室里,撑着脑袋往外瞧,被刚好走进来的男人一眼扫回去了。 向歌仰着头看站在自己面前的人:“这种患者家属总是会遇到吗?” “偶尔会有。”周行衍垂头看着她, 眉头微皱了下,有点为难。 时间已经挺晚了, 他没办法让她自己一个人回去。 可是现在确实也走不开。 周行衍想了下, 从口袋里翻出手机来发微信。 二十分钟后, 梁盛西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了骨科住院部办公室门口,看着周行衍将满地的玻璃碎片扫在一起,一脸愕然:“怎么回事?” 周行衍拿着扫把抬起头来,下巴朝向歌那边扬了扬:“帮我送回家。” 梁盛西没反应过来,愣了愣:“啥?我帮你送回家?” 周行衍瞥他一眼:“不然我帮你?” 梁盛西看了一眼旁边翘着腿坐着看戏似的女人, 好心隐晦的提醒道:“要不然今天我们串个班?。” 周医生:“不用。” “……” 你他妈还真的是十分敬业啊。 梁盛西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他,一口气憋了半分钟,才终于好不容易完整的喘出来了。 向歌撑着脑袋站在旁边看戏似的,差点笑出声来。 梁医生真的无法理解,这两个人怎么一个一个都这样啊,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皇上不急太监急想着多给他们制造一点单独相处的机会。 两个人往外走,走廊里警察还没走,向歌视线看过去,旁边小护士正蹲在地上捡撒了满地的东西。 向歌眼睫垂了垂:“在医院工作好辛苦啊。” 梁盛西走在她旁边,听见了,笑了笑:“何止辛苦啊,简直不是人干的活儿,又危险,吃力不讨好,下了手术胳膊腿都是软的,熬的人头发一把一把的掉,黑眼圈比双眼皮还宽,遇到激进一点的患者家属,那他主治医生真的惨死了。” 向歌挑了挑眉:“那你还做了医生。” 梁盛西顿了顿,突然道,“我大学的时候,和阿衍是室友。” 向歌眼睫抬了抬。 “那个时候阿衍和现在不太一样。”两个人坐着电梯下到一楼,梁盛西歪着头想了下,“有点像那种,古堡里忧郁又阴郁的禁脔。” 向歌差点被自己口水呛了:“忧郁的什么?” 梁盛西摆摆手:“总之就是很病娇,你懂我意思就行了。” 向歌回忆了一下高中时期的周行衍,虽然锋芒和眼中傲气是比现在浓重明显,但是好像也并没有什么忧郁又阴郁的气质。 “总之看上去就是完全不像个医生?” 梁盛西点点头,“尤其是拿起手术刀的时候,像个杀猪的。” “……” 向歌:? “那时候我们都以为他可能以后会去做个法医什么的,毕竟和他当时的气质还挺符合的,我就问他,你为什么来学医啊?” 梁盛西舔着下唇笑了笑,“他说,因为希望这个世界上的痛苦少一点。” 向歌脚步一顿,整个人怔在原地。 她第一次被周行衍带回家并且霸占了人家的床睡了一晚以后,整个寒假都没再见过他。 再次见到他是高一寒假开学的前一个礼拜。 高三开学早,他们早早就开始上课,他那天晚上下了自习又去图书馆,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路上静的只能听见风声。 还是在那个路灯下,还是那一团小小的,熟悉的人影。 周行衍脚步顿了顿,走到她旁边去。 向歌抬起头来,黑眸乌压压地,空洞,没焦距,有触目惊心的血迹顺着耳廓后往下淌,一直划过白皙的脖颈流进领口。 这是她第二次到周行衍家里来。 这次和上次不太一样,她耳后的伤口极深,长长的蜿蜒下来,像是被什么利器划透,边缘微微外翻,殷红的血不要钱似的流。 周行衍纱布和消毒棉一块一块的换,帮她止血,好半天,都没能止住。 他手指都僵了,骨节泛白,“我们去医院吧。” 少女呆愣愣地扭过头来,看着他,下意识摇了摇头。 周行衍唇线僵直,声音绷着:“你这个应该要缝针的,不去医院血止不住。” 她还是摇头,无论他怎么说,都不肯去医院。 少年又气又急,声音带着点沙哑和明显的薄怒,低声叫她名字:“向歌!” 向歌看了他一眼,抬手去摸而后的伤口,被周行衍一把抓住手腕阻止, “你手脏,别碰。” 他好像被气的不行,声音眼神都很凶,又有点挫败的感觉。 向歌才发现这个人脾气好像也不是特别的好。 她乖乖放下手,沉默了一下,慢慢出声,“不能去医院。” “什么?” “医院会实名,还会打电话通知家长,不能去。” 周行衍听明白了。 他抿着唇沉默了一会儿,尽量帮她擦掉了伤口附近的血迹,用纱布绷带先做了简单的应急包扎,然后翻出自己的大衣,递给她。 向歌迟疑着,反应有点慢,没接。 周行衍直接走过来站在她面前,微微俯身,将手里的大衣给她披上。 少年身型稍有些清瘦,不算宽阔的臂膀和手里的大衣将她整个人圈过来,让人生出一种被拥抱着的错觉。 他垂着眼,看她细密低垂着的眼睫:“我带你去不用实名的医院。” 周行衍拉着她下楼,等了一会儿才拦到车,报了个地名。 向歌和他并排坐在后座,车子开出去一段,她开始有点困,迷迷糊糊地靠在出租车椅背上,头低垂,拉动到而后受伤的皮肤,疼得钻心。 向歌眉皱紧,死死闭着眼。 恍惚间,有一双温热有力的手轻缓托起她的头,声音低低地,柔软熟悉,在她耳边缓慢持续的响,叫着她的名字,告诉她别睡,跟她说话。 出租车在一家私人医院门口停下的时候,向歌已经有点模糊,身子半软着,整个人被周行衍半搀扶着下来。 她贴着他,整个人热乎乎地,在发烧。 周行衍提前打了电话,门口已经有人在等,看车子上的两个人下来,连忙小跑过来把人抱进去。 等她再醒过来人躺在病房床上,窗外夜幕低垂,病房里面没开灯,有星星点点和细碎月光透过窗子透进来。 向歌眨眨眼,没眨动,又转了转头,半边脑袋有点麻。 周行衍坐在旁边,听到响动,转过来看她。 少年还穿着校服,上面有一片血迹,是她沾上去的。 他好像一直有点小洁癖,此时却不太在意的样子,身子凑过来,抬手贴了贴她额头:“烧退了。” 向歌挣扎着想坐起来,又被按着肩膀按住, “伤口刚缝了针,你别乱动。” 向歌不动了,侧着头看了一眼病房墙上的挂表,眼睫轻动,缓慢开口:“今天。” “什么?” 她声音有点哑,低低的:“已经两点了,我生日,是今天。” 周行衍才反应过来。 刚刚在出租车上,为了分散她注意力让她清醒,他想方设法和她说话聊天,问了她的生日星座什么的,绞尽脑汁搜刮了他脑海里仅存的平时班里女生一直在讨论的一些乱七八糟在他看来毫无意义的问题的残影。 周行衍笑了,头凑过去了一点,“嗯,那你有什么生日愿望?” 向歌躺在床上很认真的想了想,而后平静开口缓慢道:“希望这个世界上每个人的痛苦都能少一点。” 少年一怔,直直看着她的眼睛。 漆黑长翘的眼,在黯淡的月光下明亮又澄澈,平静淡然,和他印象里阳光下眼神嚣张飞扬的少女截然不同。 周行衍视线侧移,触碰到她耳边□□涸血迹粘合在一起的发丝后,稍微顿了顿,突然叫她名字,“向歌。” 她抬眼睫应了一声。 “你以后不要打架了。” 向歌愣了愣。 他想起几个礼拜前,几个小时前,少女满身的触目惊心,还有而后血肉模糊的伤口和止不住的血。 周行衍抿了抿唇,表情很严肃:“你下次再打架,我就不管你了。” 向歌却突然笑了。 他以为她不肯去医院,不肯回家,是因为怕家里人知道了会担心,或者怕被骂……吗。 向歌突然有一种深深地,不知名的,古怪小心,又难以名状的情绪。 不想告诉他原因,不想让他知道为什么,不想被同情怜悯,不想被嫌弃。 向歌垂着眼睫弯了弯唇角,“好,以后不打了。” 向歌缩了缩脖子,侧着脑袋用肩膀夹住了电话,一边接着茶几上剪手指甲,无比虔诚的道歉伴随着一声声清脆细微的响声。 55|不快乐 小可爱订阅比例不足, 需要补齐订阅或者过几天才能看到正文哦  头偏了偏,她心虚地别开了视线,抬手把棒球帽的帽檐稍微往下压了压,藏住眉眼。 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心虚些啥。 周行衍看着她一系列动作挑了下眉,垂眼翻开手里的病历本,声音平淡道:“午休时间, 医生不接诊。” 向歌“哦”了一声, 重新戳起帽檐,嘴角撇了撇:“这就是周医生冷漠面对你疼痛难忍的伤患——” ——缩在办公室里面和你的美女同事打情骂俏嘻嘻哈哈你侬我侬的正当理由? 那女的哪里好看了? 长得还不如她昨天晚上剪下来的手指甲! 她说到一半顿住了,剩下的话默默在心里翻滚了一遍,没讲出来。 周行衍一手捏着病历本,抬起头来。 刚刚她站得远,现在人坐近了,能够清晰看见她眼底画出来的小卧蚕,下眼睑尾睫处浅粉红色眼影还带着淡淡珠光。 注意到他在看她, 女人撇出的嘴角瞬间收回去了,洁白贝齿轻咬了下涂着樱粉色唇膏的水润唇瓣, 刷的又密又长的眼睫扑扇, 眼线无辜下拉微垂, 漆黑的眼真诚晶亮看着他,声音也不懒不拖了,柔软清澈地:“周医生辛苦了。” “……” 周行衍食指被病历本掩盖在后面,指尖沿着纸张的边缘轻缓摩擦了一下。 向歌的脚本身就没什么大事了,所谓复诊也不过找了个借口, 除非她再自己去崴一下,不然也拖不出什么花儿来。 周行衍甚至都不用诊,从她进来的那一刻就清清楚楚,他也没说什么,就靠在椅子上听着她“诉说病情”。 “这几天每天晚上都睡不好觉。” “就断断续续的疼法。” “淤青倒是消下去不少,但晚上还是会肿。” “虽然说现在看起来好像挺正常。”女人抬着自己的脚腕子,表情十分真实地看着他重复道,“但是一到晚上就会开始肿。” 周行衍就坐在桌前,很有耐心的听着。白色大褂里面衬衫扣子一颗一颗扣到顶,领口一丝不苟翻着,一道不平整的褶皱都没有。 他听着她说完,才点点头,单手从旁边抽了张纸过来,修长手指捏着钢笔唰唰唰写了串字,写完,递过去。 向歌接过来,好奇地歪着脑袋看。 纸上几个大字,瘦劲清峻,笔锋末端带着习惯性的回勾。 ——五楼内科,苏医生。 向歌抬起头来,有点懵逼的看着他。 周行衍表情无波无澜:“引起浮肿的原因很多,可以先做个尿常规、24小时尿蛋白定量还有肾脏b超确定一下病因,不过这一块我不太了解,先去内科找苏医生看看他怎么说。”他顿了顿,微微笑了一下,“直接跟他说我让你去找的就可以,不用重新挂号了。” “……” 你他妈还真的是十分体贴啊。 从医院回来以后,向歌原本悠哉的愉悦情绪再次消失不见,加上脚也好了,再也没有了请假家里蹲的理由。 美好病假结束前一天晚上,向歌盘着腿窝在沙发里,单手撑住太阳穴,好看的眉微微皱起,眼睛盯着电视屏幕,突然缓慢开口出声:“性别男,二十六岁。” 夏唯坐在她旁边,没反应过来:“什么?” “身高目测我也不知道多少,我没看他站起来过,可能一八五以上吧。” “骨科医生,家境良好,无病史无不良嗜好还长了一张帅脸。” “这样的人假如有个女朋友,还挺漂亮。” “你觉得这是正常的吗?” “……” 夏唯反应过来了,瘫着张脸:“你难道觉得不正常吗?这样的人假如没有个挺漂亮的女朋友那不是很恐怖的事情吗?” 向歌对这个回答明显不太满意,“嘶”了一声,挑着眉梢瞥过去一眼。 昏暗客厅里,电视屏幕映出的光线在她眼中流动,璀璨通透。 半晌,她又挫败地撇撇嘴,嘴里叼着根棒棒糖仰头看向天花板:“近水楼台先得月还是有道理啊,医生和医生之间是不是特别容易擦出爱情的小火苗?” “是吧。” “是个屁,他会喜欢那个类型的就有鬼了。” 夏唯从来没见过她这样,忍不住乐了,侧过身去:“你见他两面,就知道他喜欢什么类型的了?” 向歌没说话。 她懒洋洋地歪在沙发里仔细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还真的不知道周行衍喜欢什么类型的。 高中时期的周学长作为腐败的学生会高管,实验班班长,年级大榜榜首常驻军,再加上那张脸,完完全全就是每个人少女时代心目中的男主角最佳人选。 大家都是青春期,师大附中的学生也并不是只知道读书的,非要说的话,她们的荷尔蒙躁动起来要更恐怖一些。 先暂时抛开“颜值”这个基本条件不提,少女们甚至还要比成绩。 你期中期末大大小小的月考周测不进个年级百名榜都不好意思追男人。 向歌见过各种类型的漂亮学霸妹子追周行衍,手段层出不穷让人叹为观止忍不住拍手叫绝,却也没见他多看过哪一个一眼。 她原本以为是他眼光高。 直到当时的校花,广播室室长,全校男生的女神小姐姐向他抛出了爱情的媚眼问他手机号,周行衍手里捏着手机一边头也不抬的发信息,一边风轻云淡明晃晃的扒瞎:“不好意思,我没有手机。” ——的时候,向歌才开始怀疑,这个人他怕是个基佬。 再后来,她御驾亲征亲自去追了,才终于确信了。 ——这个人他就是个基佬吧。 向歌持续发了会儿呆,夏唯也没说话,只抬手把她嘴巴里的棒棒糖抽了。 硬质的糖果撞到牙齿发出清脆细微的声响,女人回过神来,直起身下意识咬紧了牙关保卫自己的棒棒糖,侧过头去,眉梢挑起:“你想偷偷吃我的棒棒糖?” “……” 夏唯的表情十分嫌弃:“你们模特都玩这么恶心的吗?” 向歌眨眨眼,一本正经:“我算是那种比较纯真的模特,你懂吧。” “这是你十八线的理由吗?” 向歌大二被模特公司星探发现开始做平面模特,虽然签的是寰球娱乐旗下的子公司,个人资质也十分亮眼,然而却始终很奇异的没得到过什么好的资源。 不过她本人也没什么大志,拍拍平面偶尔t台打个酱油,还挺美滋滋的。 女人长腿翘着,软绵绵重新瘫回到沙发里:“拍杂志的钱就够了,要那么红有什么用啊。”她停了一会儿,又长长叹了口气,“其实拍平面也很累的,夏夏,我以后做个家里蹲吧,你养我。” “行啊。”夏唯侧身从旁边茶几上的一堆糖果里捡了块巧克力,边剥糖纸边抬起头来问她,“养你我要对你负责,上次说的那个中医你去不去看啊。” 向歌嘎嘣嘎嘣把嘴巴里的糖咬碎:“就是那个江湖骗子老中医?” 夏唯一噎:“什么叫江湖骗子老中医,人家很有名的好吧,你去开两副中药调一调,不然你这个不正常的例假也不能一直这样拖。”她话头停住,视线顺着下滑到女人胸口,“还有你的这个发育问题——” 向歌随手抓起屁股后面的靠垫怼到她脸上,语气凶巴巴:“吃堵不上你的嘴吗?你看看那些名模哪有胸特别大的啊。” “我也没期望你特别大,但是至少你也——” “闭嘴。” * 懒觉睡醒就吃饭的悠哉日子正式结束,第二天向歌久违地起了个大早,洗澡化妆弄头发,掐着时间出了门。 结果一到影棚,她就感受到了气氛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她站在门口停了一会儿没动,摄影师大叔正专心致志地咔嚓咔嚓,镜头前是一漂亮模特,穿着套深紫色哥特风洋装,褶皱繁复细密,手里拿着一把黑伞。 眼角画着黑色花纹,唇色很深。 旁边乔欣看到她进来,嘴角咧开笑容,满脸惊喜地小炮两步过去跟她打招呼:“向歌姐!你的脚好啦?” 向歌朝小姑娘点点头,侧了侧脑袋,语气里有毫不掩饰的嫌弃:“这什么鬼专题?寰球是要倒闭了还是准备另辟蹊径先恶心死竞争对手再说?” 乔欣小脸一白,脑袋猛摇,磕磕巴巴地:“向……向歌姐,你不在的这段时间——”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策划最近脑子里进豆浆了?”向歌看着镜头前的模特,慢悠悠地“啧”了一声,“这种土穿地心的哥特不是十年前流行的吗?” 乔欣惨白着脸,视线直打飘:“……这个专题是宋总定下的。” 向歌挑着眉,有点惊讶:“宋总回国了?” 她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宋总在你身后。” 向歌抬起头来,诚实道:“回去拿个饭盒。” “……” 宋执气笑了。 手从桌上滑下去,他重新背靠上了椅背,扬着下巴看她:“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花着钱捧你,给你配人给你好资源是过家家哄着你玩?” 向歌脑袋又垂下去了。 宋执磨着牙看她。 他第一次见到这女人的时候,就觉得她难搞。 56|快乐 等人出去, 关门声传来,向歌才把脑袋抬起来。 向歌被他憋得大口喘息,抬手啪的一下打在他还抓着她手腕的手背上。 “你是小狗啊,上来就啃我!” 周行衍站在床边垂着头看她,松了手:“怎么回来了?” 向歌气匀过来,抬手擦了擦嘴巴, 瞪他:“你不希望我回来啊?” 周行衍掌心撑着床面再次俯下身去, 含着她下唇磨了磨:“你没提前告诉我。” 向歌想说本来打算告诉你的,但是昨天晚上那条短信发完了没脸回消息了。 她舔了下唇角,晃悠着脑袋身子往后蹭了一点。 周行衍却直起身来,歪了下头,表情带上了点儿了然:“所以你昨天晚上的那条短信就是“我要回来了”的意思?” 向歌干脆豁出去,舌尖卷起,舔了舔上牙堂,斜睨他一眼道:“是“我要回来了, 你做好准备被我睡”的意思。” 周行衍垂着眼睫,低低笑了声:“行, 那我准备准备。” 向歌懒洋洋地白他一眼, 人重新倒回在床上, 脑袋刚碰到枕头,又扑腾着爬起来,跪坐在床上身子往前倾了倾:“你把谁领回家里来了?” “大学室友,”周行衍抓着她后脑,人又要贴上来, 向歌诶了一声:“你朋友还在外面等着呢。” “嗯,让他们等着。”他低声。 向歌笑着把他推开了:“你怎么这样啊。” 周行衍啧了下,缓慢的直起身来,拉过她放在旁边的行李箱,放倒,打开,从里面随便抽了件衣服出来,递给她,“去洗个脸,把衣服换了。” 向歌唔了一声,接过他手里的衣服,摊开来看了一眼,摇摇头:“这件不行啊。” 周行衍挑眉:“随便穿一件。” 向歌瞪大了眼睛:“这是我第一次在你大学室友面前露面,形象必须是完美的。” 周行衍抬眼看她,视线从额头眉眼鼻梁下巴尖到睡衣领口露出的脖颈锁骨,点点头:“你怎么都很完美,去吧。” 向歌露出了一个被取悦到了的表情,抛了个媚眼过去,跳下床进了洗手间。 后来向歌还是自己挑了件宽松款的衬衫换上,把周行衍给她拿的线衫嫌弃地丢在了一边,出门之前还扯着周行衍的手:“你室友的性格和你比起来怎么样,好相处吗?” 周行衍想了想,很认真地回到:“还是我性格比较好。” 向歌啊了一声,牙齿咬合了两下,声音清脆:“那你室友的性格也太烂了吧。” 周行衍敲了敲她脑袋,压开门把扯着人出去。 客厅里梁盛西坐在沙发里,只露出一个后脑勺:“素颜什么样?我不知道啊。” 陶远正对着卧室门坐,看见人出来,嘴巴闭上了。 梁盛西两只手臂抬起来,在面前张牙舞爪的比划了两下:“但是那个气质,那个脸,就跟聊斋里聂小倩似的。” 周行衍抱着手臂倚在门框上听着,人没动了。 向歌歪了下脑袋,往沙发那边走了两步。 她刻意放轻了步子,羊毛拖鞋踩在地面上,安静无声。 走到沙发后,她倾身向前,单手撑着沙发靠背,声音又轻又柔:“梁盛西哥哥,我不姓聂呢。” 梁盛西吓得一哆嗦,猛地回过头来,差点从沙发上掉下去。 向歌撑着下巴,笑眯眯的看着他。 梁盛西长长的出了口气,摇了摇头:“妖精妹妹,你和周医生学坏了。” 陶远进卧室想起来看的时候这位金屋小阿娇的脑袋已经被周行衍按进怀里了,此时在客厅明晃晃的灯光下,忍不住哇靠了一声,从沙发上跳起来,朝向歌伸出手来:“弟妹,你好,我叫陶远,是你这个不把兄弟当人看的男朋友的兄弟。” 向歌被逗得想笑,和他握了握手,周行衍走过来丢了两双拖鞋过去,扯着向歌在沙发上坐下。 陶远人也坐下,双手交叠托在下颚,高深莫测的看着向歌:“妹妹,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周行衍冷淡的斜了他一眼,顺手把手边抱枕丢过去砸在他脸上。 刚好林修然从厨房里出来,弯着眼看着他们:“有没有忌口?” 林修然家里做餐饮,一手菜烧的好吃到人神共愤,周行衍从一个连蛋炒饭都弄不好的周少爷到基本上各式菜样都会弄一点的周大厨的转变,林修然功不可没。 陶远和梁盛西曾经达成一致,假如自己是个女的,首选林修然这种男人做男朋友。 而周行衍,占了绝对不能要选手名单第一名,并且这个名单没有第二。 两个会烧饭的在厨房里忙,三个等吃的坐在餐桌前聊天,菜弄的差不多,梁盛西和陶远下去买酒。 向歌昨晚本来就喝到了快天亮,今天一整天也只吃了份机餐,此时胃还不太舒服,看到酒上桌,条件反射地干呕了一下。 所有人动作都停住了,陶远嘴巴张了张,啊了一声,没说出话来。 一片寂静中,其余三人面无表情的看向周行衍。 向歌觉得自己应该少数服从多数,也扭过头去看他。 “……” 周行衍抬了抬眼,瞥她:“你也看我干什么?” “你好看啊。”向歌很快接到。 “……” 陶远和梁盛西齐刷刷地收回视线,统一端起酒杯,碰杯,一声脆响:“阿远,单身快乐。” 陶远面无表情:“祝你快乐。” “你比我快乐。” “去你妈的啊,老子不想快乐。” 几个人好久没见,气氛嗨的不行,梁盛西一瓶啤酒后脸已经红了,单手挂在旁边陶远的脖子上,晃着手指神秘莫测的和向歌说:“阿远在我们四个里,是酒皇。” 陶远此时花外套已经脱了,露出里面黑色t恤,上面金色骷髅刺绣,看上去就非常朋克,非常怀沈,非常夜店小王子。 向歌欣慰着原来他们寝室也有个酒量好的,十分钟后,陶远干掉了第三瓶,直接一头扎在了桌子上,哐当一声。 而后又抬起头来,哭着大吼:“德玛西亚!!” “……” 向歌目瞪口呆。 周行衍去了洗手间,林修然看着旁边两个人勾肩搭背的醉在一起跑骚话笑出声来,抽了根烟叼着,没点。 向歌有点意外的挑了挑眉。 林修然做了个手势:“我去阳台?” 向歌眨眨眼:“没事。” 林修然身子往前倾了倾,随手把烟盒递到她面前,抬了一根出来。 向歌抽出来,红唇咬着,又接过他递过来的火机,道了谢,动作十分娴熟的点燃。 刚点着,一双修长好看的手就从她后方伸过来,指腹贴着她唇瓣,捏着烟嘴抽出来。 向歌“啊”了一声,抬起眼来。 周行衍手里捏着烟,黑眼眯起,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向歌坐着的是背对着洗手间的位置,没看到他走过来,但是林修然是看得见的。 她哀怨的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的男人,此人笑得肩膀直抖,站起身来,一手拽着还在大吼“老子这波绕后可以完美开团”的梁盛西和开始疯狂吐槽导师教授是变态的陶远往门口走:“我带他们俩回去。” 周行衍嗯了一声,走到门口,看着他们踢踢踏踏穿上鞋,向歌帮忙开了门,把人送到电梯口,才回来。 周行衍站在门口,手里的香烟燃到一半,顶端火星一样的一点点红光,明明灭灭。 向歌眨巴着眼看着他,讨好似的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嘴唇。 周行衍指肚捏着烟捻了捻,声音低淡:“长本事了?嗯?” 向歌撇撇嘴:“你好室友给我的。” “他故意给你的。” “他为什么要故意给我这个。” 周行衍突然笑了一声,随手把烟按在大理石台面上掐灭,垂眼看着她。 餐厅和厨房里光线明亮,周行衍逆着光站,黑眸微虚,空气里回荡着一点点酒精混杂着淡淡烟草额味道。 向歌突然觉得气氛有点暧昧,她舔了舔嘴唇,抬眼。 周围的气氛似乎也跟着开始升温。 周行衍仿若未觉,淡淡看着她,低缓开口:“饭后吸烟毒性相当于平时的十支。” 向歌:“……” 向歌:??? “饭后胃肠蠕动加强,血液循环加快,烟里的有毒物质会更容易进入身体里。”他侧着头,微微往后倾了倾身,“而且女性吸烟对生理期也是有影响的,我看你是不想好了?” “……” 你他妈是个魔鬼? 向歌呆滞的看了他几秒,没了表情,眼珠子咕噜着翻了个大白眼,下唇微微向上包了一点,吹出一口气来,连带起一点细碎额发。 周行衍唇瓣抿着,唇角没忍住,带出一点淡淡的笑意。 向歌白眼一圈翻回来,就刚好捕捉到了。 她微微扬了扬下巴,眼角扬着看他。 总觉得这个人像是故意的。 向歌不爽地眯了下眼,人靠近了,脚尖垫着,手臂抬起挂上他的脖子。 女性柔软的身体紧密地贴合覆盖上去,指尖停在他脖颈的肌肤上,力道轻缓地摩擦,吐息间有灼热的气流熨烫着耳廓, 她勾着他,声音放低放软:“那有没有什么,饭后做不影响身体健康的事情。” 周行衍沉默了片刻,淡淡说:“散步。” 向歌:“…………” 57|不快乐 晚上九点, 玄关门口,周行衍神色不变,黑眸沉淡,只顺势抬手扶着她腰。 向歌似乎是被噎了一下,刚刚的那股软绵绵的媚气散了,眼睛瞪大了点儿:“我们三个月没见了, 你就邀请我去散步?” 周行衍眼睫垂下, 唇角弯起。 向歌还没反应过来。 他带着笑,虚虚扶在她腰际的手往里扣了扣,将人揽进怀里,声音带着气息刮在白嫩的耳尖:“你有点可爱啊。” 向歌埋下头,鼻尖不老实的蹭了蹭:“你是不是学坏了。” 周行衍不逗她了,抬手捏着她耳垂上圆润饱满的软肉,声音放低:“做吗?” 她刚刚还在来来回回乱蹭的脑袋停住了,安静了好一会儿, 头重新抬起来看他。 黑对上黑,一个深浓, 一个晶亮的。 向歌看了他一会儿, 没说话, 只舔着唇仰头吻上去。 他的嘴唇温温热热的,唇瓣看起来是薄的,含着却带着柔软的厚度,口感好得像软糖。 因为刚刚喝了一点点酒,带着少许酒精的味, 像是之前去绍兴的时候喝到的黄酒奶茶,微甜醇厚的味道,醺意沸腾。 她单手勾着他脖颈,另一只手从胸口滑下去,没骨头似的柔软触感隔着衬衣布料一路向下,悄无声息顺着衬衣边缘钻进去,勾住皮带,缓慢的动作掩饰笨拙。 她指尖带着凉意,折腾着他皮带扣子的时候不断的碰触摩擦到下腹光裸的皮肤上,手指有点僵,还在抖,完全找不到门路的样子。 金属制的皮带扣子细微响了一会儿,依然紧紧扣在腰际。 周行衍含着她的唇,低低笑出声。 向歌恼羞成怒似的睁开眼来,手抽出来,推了他两下。 他放开她,喘息声留连在两人之间,向歌抬眼,长长的睫毛毛绒绒的扫,唇瓣湿漉晶莹,小口急促呼吸,瞪他。 周行衍还在笑,抬手擦掉她唇角溢出一点的唾液:“我自己来。” 向歌抿了抿唇:“刚刚那样,我看不见。”她顿了顿,眼睛撇开不看他,“而且还是单手。” 周行衍笑着舔了舔唇,“嗯”了一声,垂手摸到皮带。 还没动,就被面前的人抓着手一把拉开。 向歌抬眼,警告似的看着他,一脸不服气的样子:“我来。” 周行衍就顺从的抽手,准备随着她折腾。 向歌低低呼了口气,人直接跪在了他面前。 周行衍完全没想到她会直接跪下去,人一僵,身子下意识往后,被她勾着裤腰,退不动。 她膝盖跪在地板上,头的高度刚好在他腰际的位置,脑袋歪着,一脸认真的样子盯着他皮带扣看了一会儿。 周行衍垂眼看着她,呼吸微滞。 向歌没注意到他的变化,像个研究课题的小朋友,柔白的两只手抓着他皮带摆弄着,啊了一声,尝试地解。 咔嗒一声轻微细响,周行衍腰腹一松。 向歌抓着一头,缓慢抽出来,而后弯着眼抬头看他,有点小得意的骄傲样子。 “起来,地上凉。”周行衍哑着嗓子。 向歌没听他的,人没动,此时抽了皮带,手已经搭上他裤沿,随意又自然的覆在上面,声音绵绵的缠绕:“我帮你呀。” 她跪在他面前,仰着头看他,长眼漾着光。 视觉和感官上的刺激传达到神经中枢,身体很快做出反应。 周行衍喉结滚动,燥意一点一点的窜下去。 向歌手指搭在裤沿,掌心靠下接近手腕的地方就清晰的感受到,有什么东西跳动了一下,然后缓慢地,隔着布料贴合上动脉脉搏。 她愣了愣,直直地看着那块儿。 周行衍闭上了眼,深吸口气:“你先站起来。” 向歌像没听见一样,完全当耳旁风,解开他裤子扣子,指尖捏着裤链,缓慢地拉下去。 金属的裤链拉动的声音在寂静玄关里显得清晰又突兀,她拉到一半,周行衍猛地扣住她的手腕。 向歌歪着头,不解似的看着他。 视线相对,她才意识到他的不对劲。 如果眼神的温度能够具象化,向歌觉得自己现在可能已经被烫个五分熟了。 向歌有点意外他的反应这么大,手挣了挣,没挣开。 周行衍握着她手腕的手,手背青筋鼓起,扯着她向上,垂眼又重复了一遍:“起来。” 向歌不情不愿的站起来,他才放开她的手,她抽手,又去解他衬衫扣子。 他穿着白衬衫,扣子是木制的,边缘打磨的圆润,花纹雕的精致仔细,她之前看他穿过一次,去中医馆看病遇到他那次。 当时向歌就手很痒,想把这些看起来就很贵的纽扣解开,看他会是什么反应,看他到底到什么程度才会失去自控能力。 她想着,动作停了,人突然贴近,头凑上去,勾着他纽扣,含在嘴巴里想要咬开。 她前面已经解开了两颗,男人精壮的胸膛露出,她凑过去鼻尖贴在带着硬度的腹肌上,碎发软软的扫着胸口。 咬扣子好像不比单手解皮带难度系数低,向歌尝试了一会儿,嘴巴发酸,放弃了,泄气似的轻轻咬了咬他胸口的肌肉,抬起头来妥协似的看着他。 周行衍垂眼,声音低沙:“玩够了?” 向歌撇撇嘴:“我在努力取悦你呢。” 她手还停在他腹部,顺着腹肌的纹理一块一块往下摸,摇了摇头:“之前我一直以为你会是个白斩鸡呢,没想到身材还挺好的。” 周行衍低笑了声,抬手拉着她的手,抓过来,按在自己腰际,另一只手拽着她宽松的柔软衬衫,抚上脊背。 向歌身子一颤。 他的指尖缓慢描绘着她的脊椎骨,一节一节向上,绕到前面,垂头,唇瓣贴着她脖颈向下,啃咬锁骨。 向歌捏着他腰的手紧了紧,闭上眼。 周行衍覆在她手背上的手已经拿走了,随着唇齿的动作一颗一颗解开衬衫纽扣,软薄的料子塌下来,胸口接触到空气微凉,紧接着就有温暖的唇瓣贴上,最终停在边缘,贴合。 向歌刷地睁开眼来,轻轻推了他一下。 周行衍抬起头来,眸底有灼热的幽光,手下动作没停,径直绕到她背后。 向歌胸前一松,指尖扣着他颤了颤,咬了咬唇瓣:“你不许嫌弃我……” 周行衍不知道在没在听,脑袋重新垂下去,滚烫的唇贴着白嫩柔软的肉,指尖勾着,连带着衬衫一起拉下,半掉不掉的挂在手肘肘窝。 莹白的肩头暴露在冰凉的空气中,向歌缩了缩肩膀,人往前靠了点儿。 厨房餐厅和玄关灯都大开着,光线明亮,女人的皮肤白到近乎透明,清晰的仿佛能够看清血管。 周行衍眸色愈深. 向歌一手掐着他肩膀,仰头闭眼,睫毛打颤,另一只手顺着他腹肌滑到人鱼线,手指颤抖着挑下去。 周行衍浑身一僵,喉间低低的喘息声不受控制溢出。 向歌才回过神来,手松了松,有点不安:“弄痛你了吗?” 周行衍好笑:“谁会比较痛?” 她撇撇嘴,抬眼,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会很痛吗?” 周行衍隐忍的呼出一口气,无奈的看着她:“你问我吗?” 向歌深吸口气,舌尖伸出来舔了舔嘴唇:“那试试看吧。” 周行衍身子往后撤了撤:“等一下。” 向歌抓着他,手没放,往回拉。 周行衍“嘶”了一声,不敢动了。 他垂眼看她,舔着唇,“我去拿个东西。” 清冷淡漠的一个人,此时衬衫敞开,露出流畅的肌理纹路,额角渗出浅浅的汗珠,胸膛起伏。 红润的舌尖舔舐薄唇,咬紧牙关隐忍着欲望的样子让向歌有一瞬间被诱惑到了的感觉。 美□□人这句话向歌以前没感受过,因为她自己已经足够好看了,直到现在,她才算是真正了解到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向歌眨眨眼,倾身贴合:“不用拿了,就这样。” 周行衍咬紧后槽牙,忍无可忍,直接拉开她的手,按住,另一只手扣住纤细腰肢,紧紧抵在墙面。 突如其来,她叫声脱口而出,眼眶瞬间红了,浑身僵着往后缩。 他人没动,垂头去吻她湿润的眼角。 向歌缓了一会儿,身体的重量全部靠他和墙壁支撑,红着眼瞪他,毫不留情地狠狠咬他肩膀上的肉。 他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向歌才终于吸了吸鼻子,僵硬的身体缓慢的软下来。 他感受到了,捞着她埋进去:“还痛吗?” 向歌只摇了摇头,没说话。 他小心缓慢地,向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埋在他颈间的头抬起来,小表情还可怜巴巴的,看着他:“行行,我听说男生第一次是会秒的,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是不会嘲笑你的。” “……” 周行衍笑了声,抓着她手腕的手直接扣上墙壁,重重撞进去。 向歌叫出声来。 他垂头舔着她耳廓:“秒就秒了,还会有第二次的。” 向歌快哭了:“……周行衍你把头抬起来,抬起来……” “慢点……你慢点啊……” “呜呜周行衍我日你大爷……” “你他妈怎么还没秒啊!” “……” 58|快乐 向歌曾经以为周行衍清心寡欲赛神仙, 最把持不住的时候无非就是在乔欣家楼道里跟她索了个吻。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切身感受到了什么叫把持不住。 就跟美色.诱人一样。 向歌靠坐在洗手间水池大理石台面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下面垫着个毛巾,脊背靠着镜面,蔫巴巴的样子。 周行衍家浴室没浴缸,他只得将花洒拉出浴室帮她清理, 长指跟随着温热的水流探, 换来她颤抖着挤出的一点白,流下淌在毛巾上。 原本干湿分离的洗手间此时地上全是水和泡沫,周行衍闭了闭眼,长长出了口气,额发被打湿垂在眼前。 他舔着唇帮她冲洗干净,在浴花上挤沐浴露,揉搓成绵密的泡沫。 水流顺着他脸侧滑下去,到下颚, 滴落。 男人事后好像也很性感。 向歌单手撑着洗手台台面,突然直起身来, 前倾, 手臂伸过去勾着脖颈拉过来, 舔了舔他下颚的水珠。 周行衍手里的浴花停在她腿心,垂眼:“你还想不想睡觉了。” 她身上全是水,蹭到他的棉质t恤上,深色布料洇湿了一大片。 向歌咬了咬他下巴,从他手里拿过浴花, 人从台子上蹭下来,方便他冲泡沫。 正面冲完,她转过身去,面对着镜子。 镜面里的女人纤腰细腿,皮肤白嫩,唯一美中不足,胸好像有点小。 向歌耳尖红了点儿,诶了一声,人往旁边站,从镜子前挪开,人站远了一点,回身想去拿他手里的花洒:“我自己洗……” 周行衍没理她,一把把人捞过来,手里的花洒抬到耳边,冲她鬓角上沾着的泡沫。 向歌背隔着一层t恤棉布贴着他胸膛,任由他冲干净了,像裹寿司卷似的扯了条大浴巾把人整个包起来。 她甚至连胳膊都被包在里面没伸出来。 他包的太紧,向歌手指在里面蠕动着挠了挠浴巾:“你能不能让我把手伸出来?” 周行衍拉着浴巾松了松,等向歌把手伸出来,再包好,马桶盖扣上,人放到上面,翻出吹风机。 向歌赤着脚踩着洗手间地面上的水,耳边吹风机嗡嗡响,一侧头眼前就是濡湿的t恤。 那下面藏着的柔韧肌肉她刚刚才摸过,他现在整个人都是她的了,甚至好像连味道都混杂在一起。 向歌弯了弯唇角,突然想起来似的,“啊”了一声,仰起头来:“行行,我一会儿要吃个药吗?” 周行衍沉默,抓了抓她差不多干了的头发,关掉吹风机,低低叫了她一声:“向歌。” 向歌眨眨眼:“嗯?” 他垂着眼看她:“我们以后不要小孩子了。” 向歌一愣,没反应过来:“什么?” 周行衍将她抱起来,走出洗手间进了卧室,放到床尾:“我不喜欢孩子,我们不要孩子了。” 向歌坐在床边,乐了:“周医生才刚行了男女朋友之实,就考虑的这么远了啊。” 周行衍俯下身去,啄了啄她嘴唇:“早就该行了。” 向歌挑了挑眉,手撑着床面身子往后倾了倾,拖腔拖调地:“哦——” 周行衍没说话。 她歪了歪脑袋,不依不饶地问:“早就是什么时候?” 周行衍垂着头无声笑了一下,抬指戳了戳她脑门:“我去洗个澡,你换了睡衣自己睡。” 向歌看着他往洗手间走,踢了踢腿:“我睡不着啊。” 她身上浴巾吸干了水汽有点湿,裹在身上时间久了也不舒服,周行衍进去的时候她抓着旁边的睡衣套上,人钻进被窝。 等到周行衍洗好澡出来,就看见女人穿着大大的睡衣,一个人站了差不多整张床的位置,怀里抱着一只枕头,脑袋下面枕着一个,被子往下推了推,胡乱地堆在腰腹处。 周行衍哑然。 是谁说自己睡不着的? 他拉着被子往上拽了拽,盖到肩膀,翻身上床,缓慢小心地把枕头从她怀里抽走。 向歌不满地皱了皱眉,眼睛没睁,冰凉的指尖摸索着把他手臂拉过来。 周行衍叹息一声,把枕头放到床头,人躺下,将她揽进怀里。 九月底晚上空气些微凉意,向歌无意识的靠近身旁的热源,身体软软地贴上去,脑袋直往他怀里蹭。 向歌本来就从下午睡到了晚上,觉睡足,第二天起了个大早。 她醒的时候周行衍还睡着,向歌缓了一会儿清醒过来,有种自己终于比他早起了一次的莫名自豪感。 她小幅度地捏着男人搭在她身上的手臂玩了一会儿,想着自己好不容易早起一次,可以给他弄个早饭。 男人起床以后闻着屋子里飘散的烤面包香味儿,出门一看女朋友在厨房已经准备好了早餐,听见脚步声朝他温柔的笑了笑:“你醒啦。” ——怎么想都是十分和谐温馨的画面。 向歌跃跃欲试,小心翼翼地捏着他手臂拿开,翻身坐起来,轻手轻脚准备下床。 只是人刚坐起来,被后面一条胳膊勾着腰重新抱回去了。 周行衍将人捞回怀里,声音微哑:“干什么去。” 向歌背靠着他胸膛,感受着他吐息间的气烫着耳廓,有点痒,她缩了缩脖子:“你什么时候醒的啊。” 刚刚看他的时候,明明呼吸均匀,睡得熟的不行。 周行衍抱着她,抬手把她的长发往旁边拢了拢,声线里有惺忪的沙质:“你玩我睫毛的时候。” 向歌有种做坏事被抓包了的感觉,慢吞吞地:“那你怎么装睡。” 他低低“嗯”了一声:“想让你多玩一会儿。” 向歌眨眨眼,人转过身来,面对着他。 周行衍眼没睁,睫毛长的让人嫉妒,低低的覆盖下来,薄薄的眼皮看上去似乎有点透明。 她忍不住抬指,又摸了摸他的眼睛:“今天我来给你做早餐好不好?” 周行衍缓慢的睁开眼,眼眸清黑。 视线和她对上,他淡淡开口:“报复我?” 向歌没反应过来:“啊?” 周行衍抬手,抓了抓她后脑:“因为我昨天弄疼你了,所以你要炸了家里厨房?” 向歌:“……” 最后早餐还是周行衍起来弄的,向歌在旁边不甘心的——热了个牛奶。 饭后,周行衍去上班,向歌送走他以后刚好夏唯打电话过来。 两人许久没见,计划着要不要哪天出去吃个饭,开着视频闲聊,东扯扯西扯扯,向歌就把自己几个月没来例假的事情说出去了。 她说完,夏唯在那边瞪大了眼睛。 见她好半天没说话,向歌抬起眼来,就见夏唯头往前伸了伸:“你要不要去买个验孕棒?” “如果受孕第二天就能直接验出来,那么我会的。”向歌淡定说。 夏唯啊了一声:“也就是说——” “——我们昨天才终于达成了生命大和谐。”向歌瘫回到沙发里,忍不住感叹,“不容易啊……” 夏唯没说话,突然问她:“之前的那个中药,你有在喝吗?” “拍戏之前一直在喝。”向歌诚实地说。 夏唯听懂了,“去拍戏就没喝了,因为没人管你了。”她点点头,“我要不要去跟你的小医生说说你以前叫他外公什么来着?江湖骗子老中医?” “……” 向歌心想我已经跟他说了他妈有怪癖很可怕呢。 她撇撇嘴,没说话,夏唯那边冷笑了声,也没说什么了,直接挂断了视频。 一个小时候,门铃响起,夏唯出现在了周行衍家门口。 向歌嘴巴里还叼着个泡椒凤爪,穿着睡衣,素面朝天有点意外看着她。 夏唯扬扬下巴:“去换衣服。” “干什么?”向歌嚼着满嘴的骨胶原。 “去医院看看,”夏唯皱了下眉,继续说,“你这种日期不正常也不是第一次了,这次一拖这么久,还是再去看看。” 出乎她意料,向歌这次倒是没反对,只沉默了一会儿,乖乖进去换了衣服。 夏唯开车来,在向歌的强烈要求下,两个人没去二院换了一家医院,到了以后挂号排队,升降梯等的人太多,夏唯干脆拉着她去做扶梯。 两个人上了楼,往里面走,向歌随意抬眼,刚好瞥见走廊尽头,一个男人被一个女人拉着走进安全通道。 女人很高,侧脸隔着有点远的距离一晃而过,扯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推门走进楼梯间。 向歌诶了一声,脚步一顿。 夏唯侧过头去看她:“怎么了。” 向歌摇了摇头,眉梢挑起:“没事,走吧。” 两个人走到诊疗室门口,在椅子上坐下等了一会儿,护士叫号。 向歌抬起眼来,即使是换了家医院,换了个科室,好巧不巧又是最里面的靠窗的一间诊室。 向歌捏着病历本走过去,推门。 连门把手都是一模一样的,是不是所有的医院诊室的门把手都长这样?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产生了一种一推门就能看见周行衍的错觉。 她落在门把上的视线收回,抬眼走进去。 诊室办公桌后坐着的女人,长发高高的吊起马尾,脸上化着淡妆,五官精致,眼一抬。 向歌愣了愣,三秒钟后,啊了一声。 原来广播室校花学姐也不是非要做播音主持或者传媒之类的工作的,她还可以当个妇科医生。 59|快乐 向歌曾以为, 吴茜颜和周行衍除了高中时期她的一波女追男失败以后,就也没有什么其他的联系了,直到她之前在咖啡厅看见两个人见面,她看到她,要了手机号码以后再没了后续动作。 甚至直到进了诊疗室门,向歌都是把她当做情敌来看的。 吴茜颜看见她有点意外, 很快反应过来, “呀”了一声:“我还没来得及找你,你怎么就先来找我了?” 向歌微挑了下眼,整个人都调整到战斗模式,撇了撇嘴角,有点遗憾今天自己妆没化得凶一点。 她走到诊疗室中间办公桌前坐下,眼睛扫过她白大褂上挂着的名牌。 这周行衍是个制服控吧,怎么身边的妖魔鬼怪全是穿白大褂的啊? 穿着白大褂的妖魔鬼怪冲她优雅的笑了笑:“阿衍之前来找过我一次。” “……” 我当然知道好吗,我看到了谢谢, 用不用再跟我炫耀一次啊? 阿衍?你他妈叫的还真是亲热啊? 向歌牙齿不爽的轻轻磨了磨,没什么表情的看着她, 没说话。 吴茜颜看着她明显不带善意的表情, 好像也不怎么在意的样子, 反而放松地撑着下巴看着她,笑眯眯地:“他当时倒是没说是谁,但是后来我看见你,就猜到了,毕竟除了你以外, 我也想不到其他能让他问出这种事情的人。我当时还在想呢,作为女人怎么可能会有心这么大的啊,自己发育和生理期都有问题完全不在意也不看医生调理的吗?结果还真的有。” 她淡淡笑了笑,“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们俩还能凑到一起去,他真的找到你了啊。” 向歌愣了愣,原本已经酝酿到嘴边的话吞回去了,下意识吐出两个字:“什么?” 吴茜颜敲了敲桌角,一边抓起笔来垂头刷刷写着:“小学妹,你不太省心啊,我跟周行衍同志大学也考到了同一所,你刚走那会儿他等你等得好苦,让我很是心灰意冷了一段时间来着。” 向歌完全没反应过来,有点呆的看着她,眼睛睁大了一点儿。 她写完,抬起眼来,手里的本子递过去,“只是听也不能完全确定,先去查性激素六项和子宫彩超吧。” 向歌没接,视线定了定:“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吴茜颜挑了挑眉:“月经不调和发育问题原因很多,需要通过抽血查激素水平和b超,妇检才可以确定。” “我不是说这个,”向歌抿了抿唇,“你刚刚说他找到我了,是什么意思?” * 周行衍下班到家已经是晚上七点,客厅里灯光明亮,向歌倚靠在沙发里,听见开门声转过头来。 周行衍换鞋进屋,手里的东西放在流理台上,转过头来。 巨大的落地窗窗户开着,浅色窗纱鼓出白色的浪。 周行衍走过去把窗关了,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去:“冷不冷?” 平行的高度,她和他对视,表情看起来很平静:“你不喜欢孩子?” 周行衍表情没变,没说话。 向歌歪了歪头:“真的不喜欢吗?” 周行衍眼神微动,倾身向前,把她抱进怀里:“和你比起来,其他都没那么喜欢了。” 他声音缓慢,有点哑。 向歌任由他抱着,下巴搁在他肩头:“我今天去看了医生,结果没想到遇到了熟人。” 周行衍无声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不过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觉得她肯定会给你打电话啊,”向歌停了一会儿,“行行。” “我以前一直不注意这个问题,是因为觉得无所谓,我本来就觉得生小孩很疼,不想要,而且我才二十三岁,考虑这个问题也有点早。例假偶尔吃两颗止痛药对身体又没什么伤害,那我干嘛要去受苦每天都吃那么难吃的中药调理身体啊。” 她下巴在他肩膀上软软地蹭了蹭,脸侧过来:“但是现在真的告诉我身体有问题,我又觉得有点难过,爸爸是你的话,我也想以后能有尝试着做妈妈的机会,也会好奇我们的孩子到底会长得比较像谁,性格比较像谁。” 周行衍喉咙哽着,说不出话来。 向歌侧脸蹭着他外套的布料,发出细小的摩擦声,他垂下眼,手臂收紧了点,声音低低的:“你没问题,只是几率稍微低了一点,等你什么时候想要,我们就慢慢来。” 他平缓的声音里仿佛带着种温柔的力量,让向歌皱了下鼻尖,眼眶不受控制的开始发酸:“我去拍了片子,也抽血做了检查,你的吴学姐都跟我说了,那哪里是稍微低了一点,我们可能需要正常人两倍三倍四倍的时间,五年,十年——” 她没说完,周行衍捏着她肩膀,人稍微向后退了一点点,单手扶着她头,唇瓣贴上,封住她没说完的话。 极近的距离里,向歌睁着眼看着他,睫毛眨动间似乎能够相互摩擦触碰到,有点痒痒的。 周行衍柔软的唇瓣只浅浅的贴了贴,又上移吻上眼角:“向歌,”他低沉缓慢说,“我们有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的时间,无论是孩子还是什么,我们都会有的,你想要什么,我以后都会给你,所以别去想它。” 向歌眼角湿润,浅浅的抽了抽鼻子,脑袋抬起来:“怎么就四十年的时间,你只想跟我过到六十岁吗?” 周行衍:“……” 她抬着眼,眼睛里还湿漉漉的,却无比认真的样子:“四十年以后你要换老婆了吗,准备甩了我追求真爱黄昏恋,六十六岁换个老伴儿时尚一把?” 周行衍哑了几秒,垂眼看着她笑了,抬手敲敲她脑袋。 向歌侧头去躲,又被他捧着脑袋按住,不让她动:“以后还会不会不好好吃药?” 她了然地点点头:“你每天让我吃药就是为了以后可以要孩子。” 周行衍眯了眯眼:“你又开始不老实了是吧。” 向歌也跟着他的样子眯起眼来,扯着人拉过来按在沙发上,人翻身直接跨坐上去,手撑在他肩膀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为什么我的事情你什么都知道啊?之前在咖啡厅那次你就是因为这个见你的吴学姐?” 周行衍嗯了一声,拉着她手指到唇边,轻轻咬了咬指尖。 向歌嘶着抽手,阴阳怪气的:“你跟你的小学姐关系还挺好啊,我以为高中的时候跟你要个手机号码未遂以后故事就可以结束了呢,结果我不在的时候就这么不声不响联系了八年?” 周行衍其实早就不太记得清吴茜颜高中还跟他要过手机号码这种事情了,只大学的时候再遇到她隐约有印象是同一所高中的,毕竟跟他要过手机号的小姑娘还是挺多的。 而且他和吴茜颜同级。 他躺在沙发上,好笑的侧了下头:“哪个小学姐?” “……” 向歌俯下身去咬他嘴唇,恨恨道:“你有很多小学姐?” 周行衍含笑嗯了声,顺势扣着她后脑吻下去,声音含糊:“但是只有一个小学妹。” 她被他扣在身上,低低唔了一声,撑着他胸膛再次挣扎着爬起来,舔了舔唇上唾液:“虽然说几率低破地表了吧,但是万一中招了呢,我现在还不想要孩子呢。” 周行衍看着她舔唇的动作,眸色深了一寸:“你说得对。” 向歌点点头,长腿从他身上翻下来,人站起来踩上地毯就要往房间里走,周行衍撑着沙发直起身来,开口提醒:“穿鞋。” 向歌才跑了两步,人一顿,折回来,踩上拖鞋又进屋。 几分钟后,她跑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小袋子。 走过来,重新坐回到沙发里,周行衍就看着向歌神秘兮兮地把袋子里的好几盒都倒在沙发上,盘着腿随便抓了一个,歪头缓声一字一字地念:“超薄超滑更敏感——”她抬起头,摇了摇手里红色的小盒子,递给他,“你喜欢这个吗?” 周行衍人一顿,抬手接过来,刚想说话。 向歌已经拿起了另一盒,眼睛瞪大了,又塞给他看:“这怎么还有凸点螺纹装,好厉害啊。” “……” 周行衍脑壳疼,食指关节揉了下眉骨,有点无奈的抬起头来:“向歌……” 向歌垂着眼,手里还拿着一盒,却没动。 她突然就安静下来,停了两秒,咬着腮帮里的软肉抬起头:“你再叫我一次。” 周行衍愣了下。 她嘴唇紧紧抿着看他,眼睫缓慢地垂下去。 几个月前,她在他家里看到了那些杂志。 从她拍封面的第一期开始至今的每一本,只要有她出现,就都被他完好的保存着。 周行衍本来就不是主动的人,做到这种程度,向歌本来以为,这已经是他对于她所袒露出的感情最好的回应。 直到今天,有人告诉她,你走的时候,他其实找过你。 在你以为他其实毫不在意的时候,在你以为自己充其量也只算是他生命中一个可有可无的过客的时候,他也曾义无反顾地,固执又执着地找过你。 向歌眨眨眼,把手里的盒子丢在地上,连带着也扫掉了两人中间的几盒,人蹭过去,突然低低地倾身抱住他。 手臂软软环在男人腰间,头贴着他腹部,她缓慢地开口:“行行,我妈本来想让我大学在法国读的。” 周行衍垂下眼来,看着她漆黑柔软的发顶。 “但是我还是回来读了,因为有点想你,”向歌头贴着他腹肌蹭了蹭,“你藏得太好了,我之前都没找到,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入手,也不知道你去了哪里,只能先选了本地的学校。” 周行衍一顿,手里的东西放到一边,掌心落在她头上。 她的发丝细滑,软软的,长长散开落在背上,发梢打着卷儿。 他抬指,将她有点凌乱的长发拢到一起,淡淡嗯了一声:“没事,我找到了就行了。” 向歌表情皱了皱,鼻尖蹭着他的衣服布料仰起头来:“你找到我就不能来找我吗,只买杂志有什么用啊,封面里的人能跳出来吗?” 周行衍低低笑了一声:“怎么没有用。” 他舔了舔唇,“每多一本就告诉自己一遍,这个抛弃了我的小混蛋现在过得还挺好。” 60|快乐 向歌说到做到, 至少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就真的很注意健康问题,该吃药的时候吃药,冰淇淋之类的东西该少吃也会少吃,完全控制住了自己的嘴巴。 九月底正是模特这个行业最繁忙的时段之一,向歌在家休息了三天, 她的新经纪人打电话过来, 跟她说了关于巴黎春夏时装周的事情。 每年的四大时装周基本上就确定了当年以及下一年的服装流行元素及趋势,而把设计变为产品的过程也至少需要半年以上的时间,所以时装的发布向来会提前六个月左右的时间。 向歌全年签了z家新一年的两期代言,在傅容森向欧洲总公司提出她的名字时,毫无意外的遭到了反对。 原因只有一个,向歌太矮了。 一米七三的个子,在国际舞台的t台上就像是nba的小托马斯艾弗森,连及格线都够不到一米七五是标准门槛, 这也是之前她尝试着转型娱乐圈的重要原因。 即使她长了一张辨识度极高的东方面孔,并且确实美得几乎没有瑕疵, 身高却依然是硬伤, 最终也只能作为替补模特。 在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向歌倒是也没有什么太难过的情绪, 她本身就知道自己身高上的缺陷真的想要这条路上走到底不会直接这么简单,她这一年所得到的资源和机会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了。 而且她就是打算做模特界的阿伦艾弗森。 当天下午她去寰球碰到了乔欣,近四个月没见,小姑娘似乎神奇的长高了点儿,一见到她就把人拉过来, 左右瞧了好几圈,瞪大眼睛看她:“向歌姐,你不进娱乐圈了吗?” 向歌笑了笑,漫不经心地:“不知道啊,应该不进了吧。” 乔欣看上去好像有点遗憾,又松了口气似的,矛盾地叹了叹:“其实这样好像也挺好的,娱乐圈真的好可怕啊,”她抖了抖,“我以前还觉得接了电影是特别开心的事情,但是上次那个事情以后又开始觉得其实一点也不好。” 向歌拍拍她脑袋:“上次不是都过去了。” 乔欣抓着她的手往前拉了拉,声音压低:“向歌姐,徐艺绮的那个电视剧,好像——”她没说完,两手合了合,又做了个外翻的手势。 向歌愣了下,似乎有点没想到。停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怎么就——”她也学着她的样子双手合十,摊出去。 乔欣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是之前几个跟她关系好的,现在都不怎么理她了,”乔欣缩了缩脖子,“成年人的友情简直太可怕了。” 她话说完,向歌停住了,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年龄这个问题她不怎么好奇,也从来没问过乔欣的年纪。 她这话说出来,向歌眯着眼仔细瞧了瞧面前的姑娘,看起来确实是小。 以前只觉得她可能是天生就长得嫩,毕竟家里还有一个读书的弟弟,怎么也不会太小了,直到那天送她回家,她弟弟看起来还只有初中生的样子。 向歌“嘶”了一声,没忍住问她:“小乔欣,你还没成年吗?” 乔欣眨眨眼:“不是啊,我已经十八岁了。” “……” 十八岁也很小好不好! 向歌又忍不住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一边从包里摸出一块巧克力奶糖放到她手心里,哄孩子似的语气:“小乔欣乖。” 乔欣:“……” 乔欣下午要拍外景,没说两句话人就走了,向歌谈好了时装周的事情回化妆间,一推门就看见里面坐着的徐艺绮。 整个偌大的化妆间里除了她再没有其他人,她看起来瘦了不少,脸颊微微有些凹陷,浓妆下看不出脸色,只神情有妆容无法掩盖的淡淡憔悴。 甚至向歌推门进来,她连头都没抬。 向歌歪头想了想,回手关上门,走到她面前去。 徐艺绮才抬起头来。 她坐着,她站着,镜灯明亮的光线映在侧脸,打出泾渭分明的影。 徐艺绮仰起头来,表情几乎是一瞬间调整过来,露出了一个和以往几乎无异的笑:“来找我算账了?” 向歌挑了挑眉,没说话。 徐艺绮手指扣在桌边,轻轻敲了敲:“你有什么证据?只凭借猜测,你也不能说是我做的吧?” 向歌垂着眼笑了一声,长长的眼睫遮住眸光,又扬起:“好久不见啊。” 徐艺绮一愣。 向歌舔着唇笑了笑,缓慢开口:“我只是来跟你打个招呼啊,你在说的这些,是什么意思啊。” 徐艺绮表情僵了僵。 向歌四下扫了一圈:“你那些平时关系很好的好姐们,怎么都不在呢,很少看到你一个人的啊,你的小尾巴们怎么了,不跟你玩了啊?”她微微扬着下巴,眼睫垂下,近乎睥睨的眼神看着她,“你入行的时间比我还要早,非要说的话我还得叫你一声前辈,前辈,这么多年了,你都不知道打蛇要打七寸吗?你搞出的那点事情,根本不可能会影响到我,最多稍微有点烦而已。我来告诉你什么是七寸吧。” 她单手撑着桌边,上半身微弯,向前倾了倾,声音低下去的时候显得轻柔,又温又沙:“我前段时间去医院,看到了两个人,一男一女,还有点眼熟。” 徐艺绮猛地抬起头来。 向歌微微侧了侧头,有点好奇的看着她:“不过我倒是真的不太清楚剧本到底是什么样的,只能猜猜看了,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怀孕了,只要有孩子就可以把人绑住,他就会愿意娶你?你嫁入豪门,从此飞上枝头变凤凰?结果呢,孩子还在吗?他不要你了?” 徐艺绮脸上那种竭力想要保持的,平稳带笑的表情早就已经消失不见了,她抬头看着她,眼眶发红,却还在瞪着她。 就好像是她冒犯了她一样。 向歌原本还只是猜测,她的反应却帮她确定了,她大概是猜对了。 只是看着她这样的表情,向歌又突然觉得她很可怜。 无论怎么样,孩子都是无辜的。 无论如何,那都是一条懵懂的,甚至还没来得及被孕育成长的小小生命。 徐艺绮没说话,向歌也没说话,沉默了几秒,她直起身来。 坐在她面前的人还在瞪着她,固执又倔强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不肯往下掉。 徐艺绮一直是个很好强的人,无论做什么事情,她都必须是最好的,她享受着被别人追捧的感觉,她始终希望自己是最好的。一直到向歌来。 所以她跟她不对盘,好像就是非常顺理成章的事情。 太过于强烈的好胜欲望本就是把双刃剑,再加上一点正常人都有的嫉妒心理,稍微出一点差错糅合在一起发生化学反应膨胀起来,使人心理扭曲做出错误的决定从而走上歧途好像也是很常见的事情。 甚至就连她自己,曾经也差一点点就被负面情绪所吞噬,成为另一种人。 这个世界上不公平的事情太多,也不是所有身陷囫囵的人都能够遇到光的。 徐艺绮不是傻子,她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向来都是利用自身的优势去得到自己想要的,这次事情发展到这种程度, 向歌自认为自己一点也不圣母,是那种很典型的你犯我一尺,我回你一丈的小气吧啦恶劣性格,她今天来,也本来就打算找她说清楚,把她之前偷偷摸摸做的那些恶心的小动作的帐全部一笔一笔算回来。 但是面对这样的徐艺绮,她突然又觉得,好像没什么想说的了。 向歌开始琢磨着给她一个安慰的摸头杀,会不会像少年漫画里面的那样起到神奇效果让敌对势力拜倒在她的男友力之下,从此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想想还是算了,实在做不出来这种事。 她撇撇嘴,直起身来后退了一步:“你放心好了,我谁也没看见,也不会跟别人说的。” 徐艺绮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愣了一瞬,很快挑起一抹讥讽的笑:“随便你好了。” 看吧,这种还在嘴硬的神奇性格。 向歌垂眼笑了下,不再多说什么,直接转身出了门。 从寰球出来也差不多是周行衍下班的时间,向歌今天自己开了车,即使稍微有点路盲,对于这条走了很多次的路也完全熟悉了,她掐着时间车子停在门口,没给他打电话,敲着方向盘等了一会儿,顺便翻开小包补了个妆。 十多分钟后,周行衍从医院正门出来。 九月的晚上风凉,男人穿了件驼色薄风衣,肩宽腰窄腿长,眉眼清冷,一阵风过去衣角被带起,帅得向歌想吹口哨。 而事实上她也确实这么干了,车窗降到最底,向歌手肘搭在上面,头也伸出去,朝着走过来的周行衍吹了声口哨,声音提高了点:“帅哥,一个人吗?” 住院楼楼下人不少,她声音也不低,旁边好多人纷纷看过来。 向歌吐了吐舌头,把脑袋缩回去了。 周行衍走到车窗前,单手撑着车窗框,弯腰偏头往里看她:“怎么来了?” “练练车,好久不开很紧张,都快忘了我还有驾照了,顺便接男朋友下班,”向歌弯着眼笑着看他,“上车?” 周行衍直起身,从前面绕了一圈,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 向歌甚至还听见窗外有女孩子的声音在说“卧槽,真的上去了,这搭讪方法也行?”“还是得看脸啊”之类的话。 她弯了弯唇,打方向盘开出去,上道,一边问周行衍晚上吃什么。 周行衍从来没看到过她开车,此时女人嘴巴里嚼着个口香糖,没什么正型,纤长白皙的手指软软搭在方向盘上,整个人看上去放松并且懒洋洋的,还在跟他闲聊,哪里有她说的“好久不开很紧张”的样子了。 向歌一边一样一样数着想吃的东西一边挂挡,放在旁边的手机响了,她侧头瞥了一眼,上面写着妈妈两个字。 她刚好打着方向盘在变道,直接抬手很快滑了接听,点开免提。 车窗关了,封闭的空间里手机传出来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成熟低沉的男声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中文亲热叫她:“向歌宝贝儿,听说你马上就要回法国了,怎么样,要不要我去接你?” 向歌一愣,啊了一声,下意识扭过头去看旁边的人。 周行衍头也转过来了,视线和她对上,缓慢地眯了眯眼。 向歌:“……” 61|不快乐 向歌清了清嗓子, 有点尴尬地换成法语跟他说话,男人也就顺着她用法语回答,沉沉的嗓音带着西方人的柔软,笑起来的时候气音流转,听上去性感的不得了。 周行衍摆弄着她倒车镜旁边挂着的一串檀木珠串,摘下来捏在手里咔咔, 响得毛骨悚然。 过了一会儿, 向歌那边话题收尾,男人把电话挂了。 向歌瞬间扭过头来,朝他眨了眨眼:“我妈的法国男朋友,。” 周行衍单手撑着车窗沿儿,点点头,漫不经心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向歌脑子里瞬间绷紧的神经松弛了一下,她微微愣了愣:“嗯?你怎么不问我回去干嘛,什么时候走啊?” 周行衍侧着头看着她, 表情很平淡:“反正你自己已经决定好了,连家里都通知过了, 也不需要告诉我, 不用让我知道。” “……” 向歌舌尖卷了卷:“行行, 你现在是在闹脾气吗?” 周行衍好笑地看着她:“我看起来有那么小气?” 何止小气,还很幼稚。 向歌虽然也觉得不太对劲,但是还是放下心来了,跟他简单说了关于时装周的事情,又聊回到了晚上吃什么的话题。 周行衍就听她说完, 檀木珠串重新挂回去了,声音平淡把她刚刚备选出来的几道菜名挨个报了一遍:“椒盐排条麻婆豆腐松仁玉米我今天都不想弄,喝粥吧。” 向歌:“……” 你不是说你不小气吗? 周行衍说到做到,晚上就真的煮了粥,向歌从来没有过晚餐喝粥这种神奇的体验,当天晚上,她也有实际行动非常干脆利落的表达了她的不满。 她直接抱着自己的枕头到隔壁卧室睡了。 而她人抱着枕头过去以后,坐在床上发呆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今天还没有洗澡。 而且她卸妆的东西也都放在主卧洗手间了。 一想到晚上排骨和鱼全都没,只有两碗八宝粥,向歌斗志油然而生,骨气堪比沙场上被地方俘虏了的将军,毫不犹豫就跑到周行衍房间门口,蹲在地上,誓死也不敲门。 十分钟后,向歌腿麻了。 十五分钟后,她趔趄着站起来缓了一会儿,回房间去拿了手机过来,然后继续蹲。 二十五分钟后,周行衍开了门。 向歌正在看天线宝宝,草莓味的宝宝奶昔看得向歌表情全都皱巴在了一起。 见门被打开,她高高仰起头来。 周行衍穿着睡衣站在门口,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 向歌舔舔嘴唇:“我还没洗澡。” 周行衍眉一挑,身子侧了侧,让开位置让她进去。 向歌还是蹲在原地,人没动:“我腿麻了。” 周行衍就又走到房间门口,在她面前蹲下,两个人视线平行,他洗完澡身上带着淡淡的水汽和干净的沐浴露味儿,淡声开口:“以后还抱着枕头跑到隔壁去睡?” 向歌老实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如果我男朋友总是晚上不给我饭吃对我造成身体上的伤害和虐待,我可能会离家出走。” 周行衍安静了一瞬,然后非常缓慢地,又轻又淡的低低笑出声来。 这笑声听得向歌有点毛骨悚然,就像是提前探测到了危机的小动物,向歌下意识想往后蹭。 然而没来得及,周行衍直接捞着她抗麻袋似的竖着抱起来,向歌吓得嗷地叫了一声,抬手死死抓住他的衣服:“你干嘛!” 话音没落,就被人放上床,腿还没来得及蹬两下,男人整个人直接压上来。 向歌平躺在床上,周行衍自上而下看着她,黑色短发丝丝缕缕垂下,遮住床头暖色光线,眉骨眼窝打下淡淡阴影。 他垂着眼,身体沉下来,唇凑到她耳畔,吐息带着热气:“告诉你什么样才算对你造成身体上的伤害和虐待。” 向歌:“……” 最后被从卧室伤害和虐待到了浴室好几次以后,向歌终于挣扎着爬起来下床。爬到一半又被扣着腰拉回来,周行衍从后面吻着她耳尖,声音沙哑:“干什么去。” 耳朵上敏感肌肤被舔舐的触感让她软绵绵地缩了缩脖子:“我去把枕头拿回来啊。” 男人覆在她身后,手指顺着流畅的脊骨一节一节滑下去,不老实的在尾骨处停了一会儿,又继续向下摸:“别拿了,枕一个。” 向歌抬手抓住他的手,回过身来瞪他:“行了啊你。” 周行衍舔着唇笑,很听话的收回了手。 向歌随手抓过被角遮了遮,人坐回去,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他:“行行,你这样对得起你老干部的禁欲人设吗?” 周行衍随手抓过旁边的睡衣披上,□□的胸膛白皙,捞着人重新勾进怀里,咬了咬她下巴尖:“谁告诉你男人会存在禁欲这种属性?” 向歌受教了似的点点头:“你说得对,现在我知道了。” 向歌习惯了睡软软的床,恨不得下面铺上五床被子人陷进去睡,而周行衍这个死板逼的床一点都不软,本来前一天晚上就被按在床头磨得背生疼,向歌第二天早上醒的时候浑身都难受。 隔天是十一法定假日,周行衍刚好第一天就值班,于是向歌直接折腾了一整天,换了主卧的床垫顺便还多铺了两层,心满意足地躺上去接了宫茉的一个电话。 国外没什么十一黄金周的说法,她第二天就要飞去巴黎。 刚好周行衍值完班,他要开始休息了。 向歌绝望的躺在床上把这个消息告诉周行衍以后,对面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让向歌把航班号发给他。 直到第二天,她上了飞机看见旁边坐着的周行衍,墨镜往下滑了点儿:“你怎么——” 他眼底还有淡淡的青色,靠在座位上侧着头看她,因为缺觉,嗓子还有点哑:“前一天晚上的机票很难买,你怎么总折腾我。” 向歌眨眨眼,反应过来:“我哪折腾你了。” 周行衍单手撑着脑袋:“你早点说你今天走不行吗?” 向歌人坐下:“不是你说让我不用跟你说,也不用告诉你的吗?” 周行衍眼睛一眯,不说话了。 向歌也完全不惧他的样子,墨镜半挂在脸上,黑眸露出一半在外面,眉梢挑着。 两个人中间隔着个过道,对视间像是能碰撞出火花。 空姐站在旁边笑了笑,温温柔柔的嗓子打断插进来:“您好,需要毯子吗?” 周行衍说了声谢谢,声音带着浓浓的困倦感。 向歌忍不住侧头看他,收回视线,又侧头。 周行衍已经闭着眼准备补觉了,却像是开了天眼似的,突然淡淡出声:“你老实一会儿。” 向歌眨眨眼,干脆大大方方的侧着身子,单手撑着下巴看着他安静阖目的侧脸:“你怎么没跟我说就跟来了啊。” 一问完,她就觉得自己这个问题蠢得不行。 就像是那些热恋中的小姑娘,总是会不带智商问出一些问题,等着那些范围内能猜个□□不离十的答案。 问完心里还美滋滋的,弱智吧。 向歌曾经是这么想的。 周行衍闭着眼没睁,安静躺在座位里:“我只是在履行之前的承诺。” 向歌一愣,这个答案不在她的猜测范围内。 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承诺?” “以后我都陪着你,你去哪我就去哪。”周行衍睁开眼,侧过头来看着她,认真,缓慢地说,“如果你走了,我就来找你。” 空姐在一边眼睛都冒光了,几乎叫出声来。 这告白太过分了吧!虽然被告白的带了个墨镜还没摘,但是怎么看都肯定很好看才对,果然帅哥美女都是扎堆的吧,只有好看的人才能和好看的人在一起这个道理吗? 直飞巴黎十二个小时,七个小时的时差,落地是当地时间晚上八点。 中国的话应该刚好是差不多凌晨的时间,向歌又不习惯在飞机上睡觉,整个人开始犯困,无精打采地下了飞机。 周行衍直接从医院到机场,什么东西都没有,陪着向歌去取行李。 她第二天要去秀场,虽然是作为替补模特的,她踩着高跟鞋站在旁边,墨镜已经摘了,懒洋洋地垂着眼:“行行,我想睡觉。” 周行衍路上睡了一会儿,他本来觉就少,此时已经精神了,手臂朝他伸出来。 向歌就顺势抓过来抱在怀里,脑袋靠在他肩膀上闭着眼站,笑声嘟哝:“你从医院来都没洗过澡,我为什么要抱你。” “那你别抱。”周行衍幽幽道。 向歌忍不住笑,没说话,抱着他的手臂紧了紧。 直到两个人取了行李,她才突然想起来似的,打到一半的哈欠直接收了,啊的一声,步子停住,抬眼看他。 周行衍也停下步子来:“怎么了?” 向歌想了想:“是这样的,因为我妈在巴黎,所以我今天晚上会直接回去家里那边。” 周行衍懂了,沉默了一下:“我去找个酒店。” 他票买的急,酒店什么的也来不及提前订。 向歌歪着头,还有点期待的看着他:“其实,你要不要去我家?” 周行衍一愣。 向歌舔舔嘴唇,刚刚的困劲儿完全没有了,黑眼在机场通亮的灯光下显得亮晶晶的:“你就直接跟我回去好了,”她顿了顿,故意漫不经心抬了下肩,“不然我妈又要给我介绍男朋友叫我去相亲了。” 说完,她偷偷瞥他。 果然,她话音落,周行衍眼睫一抬,几乎没有停顿地:“好,走吧。” 62|快乐 两个人一出机场, 就听见有人在喊向歌名字。 那声音熟悉的很,一把柔软的嗓子,声线却低沉沙哑,当时在车里,周行衍把这声音听得清清楚楚,顺便也在琢磨着这男人该怎么叫。 不是“我妈的丈夫”而是“男朋友”那就说明还没结婚, 周行衍困扰的微微皱了下眉, 就被向歌直接拉过去了。 外面天还亮着,晚上八点看起来像是国内四五点一样,而面前这个眼角笑纹很深的“女朋友的妈妈的男朋友”此时正微笑着看着向歌,以及她旁边的周行衍。 周行衍将脑海里为数不多的几个法语单词拼凑在一起打了招呼,然后听着对方一脸惊喜地叽里呱啦说了些什么。 向歌噗嗤一下就笑出来了。 周行衍在他转身往外走的时候很淡定的转过头来看向歌,声音压低了点:“他说了什么?” 向歌一本正经地:“他说你很帅。” 周行衍点点头,正了正手里的行李。 反正他知道那么黏黏糊糊的一长串肯定不是你很帅的意思。 几个人出了机场上车,旁边的司机接过行李, 向歌一上车就开始打哈欠,眼里水蒙蒙的, 一边还不忘悄悄扯了扯周行衍的手。 周行衍反手握住。 向歌垂着眼玩他的手指, 指尖一点点蹭他掌心的纹路:“行行, 你马上就要见家长了,我好紧张啊。” 周行衍好笑的看着她:“我还没说话,你紧张什么。” 向歌眨眨眼:“我替你紧张一下啊,你怎么这么淡定啊,你难道都没有诸如紧张害怕之类的情绪吗?” 周行衍按住她在他掌心抓来抓去的手指:“有。” 向歌靠在位置里, 完全没当回事,开玩笑似的:“哦,那是什么时候?” 周行衍沉默了一下,抬手触上她耳畔:“看见你伤到的时候。” 向歌一愣。 她肌肤温热,他指尖温度要稍微低上一点,凉淡的触感让向歌缩了缩脖子, 周行衍垂着眼笑了:“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人,又不肯去医院,我当时很害怕,手都在抖。” 见向歌没说话,他挑了挑眉,“还有后来你崴脚来看的时候,我也怕,怕自己忍不住把你捞过来打一顿。” 向歌噎了噎,又撇了下嘴角:“那还真是委屈你了,不仅忍住了还装不认识我装了那么久,忍得辛不辛苦?” 周行衍勾起唇角,点头淡声:“很辛苦,要时刻提醒自己家庭暴力是不允许的。” 向歌扫了一眼前面开车的人,转过头来:“行行。” “嗯?” “巴蒂他听得懂中文的,你想打我一顿这件事,我妈妈马上就要知道了。” 周行衍:“……” 开着车的男人软绵绵的笑了一声,从倒车镜里看了他们一眼:“没关系,我不会告诉你妈妈的。” 车子进院苏静年已经在门口等了。 女人个子不很高,骨架纤细,穿着一条白色纱裙,长发软软,清澈柔和的眉眼,气质温柔宁静。 一看到几个人下来,她眼眶就红了一圈,看着向歌瘪瘪嘴,表情委屈的像个小姑娘。 向歌好像已经完全习惯了这个场面,走过去把小个子的女人抱在怀里,摸摸她的头。 苏静年就仰起头来,声音也温柔绵软的:“妈妈每天都想你。” 周行衍在旁边看着,又想起家里某个高跟鞋八厘米高发起火来一嗓子能掀了房顶的苏女士,开始疑惑同样是姓苏,为什么可以有这么大的差距。 这么看起来,向歌和苏艺宁好像才比较像母女。 苏静年拉着向歌左右瞧了几圈,才终于放开她,目光落在周行衍身上。 而在她开口前,她身后已经有一个小豆丁蹬蹬蹬地跑到周行衍面前。 小豆丁黑眼睛,棕褐的头发,五官有混血的立体感,个子还没周行衍腿长,仰着脑袋眨巴着眼看着他。 除了眼睛,嘴巴脸型倒是都跟向歌很像。 他抿着唇,奶声奶气地说了一串法语。 周行衍垂着眼,缓慢地蹲下身来,平视他。 正太小眉毛皱着,脑袋歪了歪,换成中文:“刚刚我看见你拉我姐姐手了,”他的中文发音也很标准,警惕地看着他,“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周行衍抿了下唇,忍住笑:“我是医生。” 小正太严肃地点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周行衍也不急,就蹲在他面前等着:“怎么样,合格了吗?” 小正太摇摇头:“我姐姐很难养的,你能赚多少钱?” 向歌哭笑不得:“喂,axel。” 被唤做axel的小男孩扭过头来,不满地看着向歌:“你之前是怎么跟我说的?” 向歌眨眨眼:“我怎么说的?” 她一副忘了的样子,axel气得嘴巴直鼓,婴儿肥的一张小脸看起来更肉了,圆眼瞪得大大的:“你说等我追到chloe再找男朋友!” 向歌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小正太气得耳朵都红了,抿着嘴红着眼看着她。 向歌咳了一声,走过去把他抱起来,四岁的男孩子有点重了,她提起来有点吃力,周行衍站起来十分自然的接过来。 向歌就站在旁边,笑容收回去了,一脸严肃的看着男人怀里的小朋友,换成了法语。 axel瞪大了眼睛,有点惊讶的样子:“真的?” 向歌很正经的点了点头:“真的。” 小朋友抬手就搂住了周行衍的脖子,整个人往他怀里缩了缩,吧唧一口响亮的亲在了他脸上。 “……” 周行衍僵住了。 也不知道向歌和这小朋友说了些什么,整个晚上他一直紧紧跟着他,肉嘟嘟的小手拽着他衣角不撒手,餐桌上也一定要坐他旁边。 饭后周行衍拿出准备好的礼物,向歌完全惊了:“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 周行衍还没来得及说话,直接被axel抓着手拉上楼,带到自己房间里去。 小朋友的房间贴着红蓝相间的壁纸,墙角有一张柔软的小沙发,axel把周行衍拽过去,按在沙发上,自己蹭到旁边去,声音软软的:“向歌本来是我的。” 周行衍歪了下头,较真的纠正他:“不是你的,她是我的。” 小正太不甘心地瘪瘪嘴,话说的还不太清晰:“但是如果你教我怎么追chloe,我才同意你是姐姐的男朋友。” 周行衍很严肃地点点头,身子往旁边靠了靠,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他慢吞吞地坐上去了。 两个人并排坐在小沙发上,周行衍微微往前倾着身子,让旁边的小人儿能坐得舒服点,一边听着小朋友跟他讲述自己的情史:“chloe本来是和我玩的,但是也不是只和我玩,姐姐跟我说你抱她一下,她以后就只和你玩了,”小正太失落地垂下头,“我就去抱了她一下,然后她就不理我了。” “……” 周行衍也没有追女孩子的经验,他沉吟了片刻,很认真的看着他提出意见:“那你再抱她一下试试?” 男人和小男人关在房间里秘密交谈了好久,最后周行衍把人哄睡着了才下来,向歌躺在苏静年腿上,也睡得正香。 苏静年抬起头来看见他,微笑了下。 周行衍走过去,在旁边坐下。 她怀里,女人睡得像个小朋友额前的发丝垂下来和睫毛扫在一起,可能有点痒,她表情皱了皱,胡乱的揉了两下眼睛。 周行衍垂着眼,唇边无意识的弯起。 起居室里安静无声,气氛柔软,苏静年手落在向歌头上,摸了摸她柔软的发丝:“歌儿最后一次走的时候,我们吵了一架。” 周行衍听着,没说话。 “她那时候大学毕业,我要她留在法国,她不肯。” 苏静年垂眼:“我刚把她接到身边来的时候,她其实就过得不开心,我那段时间一直在忙自己的事情,弄画展,整天整天待在画室里,虽然是接了她过来,可是也并没有太关注过她的情绪,只是觉得,把孩子带过来了就行了,她在我身边长大,在我身边读书,毕业,工作,然后我会帮她挑一个很好的男人,帮她规划最好的人生。” “她一直很乖,直到后来,她跟我说想回国去读大学,我怎么说都没用,她性子和她爸一样,脾气倔,说什么都要回去,我气得没去送她,那是我们第一次吵架。后来她毕业了,我要她留在法国,她还是不肯。那是第二次她不听我的,她说,她丢了东西,要回去找回来。”苏静年笑了笑,“我当时怎么没听懂呢。” “我和她爸爸分开的时候,我没带着她自己就走了,她哭着求我带她走的时候我还是自己走了,我当时安慰自己,告诉自己,我没有钱,也没有独自养育一个孩子长大的能力,不是我不带她,是我没办法,现在想想,其实我只是自私而已,只是比起孩子,我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己。” “我的歌儿没能遇到负责任的父母,从小到大都始终只有自己一个人,我和她爸爸都对不起她,”苏静年抬起头来,看着周行衍眼圈发红,有晶莹的泪水含在眼眶,“你以后能对我们向歌好吗,你能保证一直陪着她,爱护她,让她永远不受委屈,永远不受到伤害,把你全部的爱都给她吗。” 周行衍抬起眼来,唇线抿着。 他低低嗯了一声。 声音放的很轻,却仿佛又带着沉沉的重量:“我的命都给她。” 63|不快乐 直到苏静年走了, 向歌才睁开眼来。 脑袋下面的枕头换了个人,她枕着周行衍的腿,自下而上看他。 男人垂着眼,刚好也在看她。 向歌眨眨眼,眼眶发红,撑着沙发慢吞吞地爬起来, 坐在上面看着他。 两个人对视好一会儿, 谁都都没说话,半晌,周行衍先开口:“什么时候醒的?” “刚醒。”向歌哑着嗓子答。 她眼角湿湿润润的,侧脸因为刚刚躺着睡的原因,压了一条浅浅的红印子。 周行衍唇角勾起,抬指摸了摸那一条浅浅的红色印痕:“压成小花猫了。” 向歌没说话,睫毛扑闪扑闪的,水汽顺着眼角往外渗了一点点。 她突然动了, 整个人扑进他怀里,手臂环着他腰, 头埋进他怀里, 声音沙沙的:“行行……” 周行衍抬臂抱住她:“醒了就去洗澡, 上去睡。” 向歌抱着他腰的手紧了紧,脑袋死死埋进去:“我不想起来,你抱我上去。” 周行衍温柔的揉了揉她头发:“那你就在这儿睡吧,我自己上去了。” “……” 向歌人一顿,头抬起来了, 一脸复杂地看着他:“周行衍,你刚刚不是这么说的。” 周行衍垂眼,表情没什么变化:“嗯,我刚刚怎么说的。” 向歌看了他三秒,长长吐出一口气,肩膀一塌:“我起。” 她缓慢地蹭下沙发,刚踩上拖鞋站起来,忽然被人拉住了。 向歌回过头去。 周行衍坐在沙发上,拉着她手腕看着她,叹了口气。 还没等向歌反应过来,他人站起来,微微俯身,一手穿过她膝弯,将人抱起来了。 向歌还来不及反应直接腾空,她条件反射抬手勾住他脖子,眼睛瞪大了点儿。 周行衍抱着她站在沙发前,怀里的人这段时间被她养的总算是长了点肉,但是重量还是轻飘飘的,抱在怀里骨骼明显。 周行衍垂着眼看着她:“你最近是不是胖了。” 向歌一顿,面无表情的挣扎了一下:“那你放我下来。” 周行衍低笑了声,按着她脑袋重新扣回去了,抱着她往楼上走。 向歌的房间她大学以后就没住过几次,四柱公主床上粉白床幔若隐若现半遮下来,向歌抬手撩开,周行衍把她放到床上,又站起来去把窗帘拉上。 一回头,就看见向歌开了床头灯,坐在床边脱衣服。 床头灯罩着暖色的灯罩,窗帘拉上以后房间里就只剩下昏暗的影,浅色蕾丝床幔后,向歌坐在床上抓着袜子边缘一寸一寸拉下,从大腿到膝盖到小腿脚踝,最后自脚尖剥离脱下。裙摆随着她的动作往上翻,露出白皙细腻的大腿根。 床尾睡衣苏静年已经放好了,向歌把袜子甩到一边,抓起睡衣,光着脚下床踩在地毯上,才抽出眼来去看周行衍。 男人倚靠在窗边站,一动不动的样子像是在发呆,侧脸鼻峰被暖色的光线镀上一层边儿,眉眼陷在阴影里,只能看清微微抿着的唇线。 向歌歪了歪头:“你想什么呢。” 周行衍直起身来,人走到她面前,单手撑着床柱垂下头去,唇印在她唇角,气音低沉含糊:“接个吻吗?” 向歌仰着头:“我妈睡在隔壁呢。” 周行衍嗯了声:“我知道,”他含住她下唇,身体往前靠,将面前的人往床柱上压:“所以只接个吻。” 向歌轻笑了声,一手拿着睡衣另一只手手臂勾着他脖子,迎合凑上去。 安静的房间里,唇齿缠绕发出浅浅的声音,直到向歌喘息着把面前的人推开,周行衍依然不情不愿的舔着她唇角。 向歌睡衣软趴趴地挂在手臂上差点垂地,感受到他温热缠绵意犹未尽的舔舐,好笑的推了他一下:“你怎么回事啊你。” “很烦,”周行衍声音微哑,细细的吻顺着落在耳廓,“你们家隔音好不好?” 向歌缩着脖子躲,抬手毫不留情地把人推开:“拒绝,我明天要起很早。” 周行衍缓慢直起身来,不爽地低低“啧”了一声。 他眸色深黑,眼睫耷拉着,表情很淡,看起来却有点委屈的感觉,眼神都像是在表达着不想睡客房。 像是只毛绒绒的小动物。 只不过这只动物好像有点欲求不满就是了。 向歌笑出声来,又换来男人冷淡不爽地瞥过一眼,向歌舔舔嘴唇,歪头想了想,“我可以用——”她伸出一直手来摊开在他面前,五指纤细,掌心看起来白白嫩嫩的,“这个?” 向歌晃了晃手,“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 周行衍太阳穴一跳,眯起眼来嘶了一声:“你就折腾我?” 向歌眨巴着眼,头还往前凑近了点儿:“要不要啊?” 周行衍抬手去拍她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晃的人心烦的小手:“洗澡去。” 她反应很快的缩回手来,又抬手抓着他手拖到门口,开门。 向歌眼角挑着笑,像只小狐狸,凑过来轻轻啄了啄他唇瓣,又很快缩回去:“我去洗澡了,你早点睡,晚安。”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声轻响,向歌已经把房门关上了。 周行衍站在卧室门口,看着紧闭的房门,缓慢地舔了下唇角。 刚好睡在隔壁的小朋友出来上厕所,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仰头看着他:“你为什么站在我姐姐房间门口,你晚上也不敢一个人上厕所吗?” “……” 周行衍平静的点点头,朝他走过去:“有一点,走吧,我们一起去。” * 周行衍只在向歌家呆了一天,第二天就找了酒店,说是不太方便。 当天晚上,向歌脑袋被按着埋在枕头里,身后的人从后颈咬到腰窝深深浅浅撞的时候,她才迷迷糊糊意识到哪里不方便。 这样比起来确实是方便了很多。 四大时装周大大小小的秀都在九月十月这两个月,向歌作为替补模特在后台咸鱼了两天,第二天下午,她正翘着腿嗑瓜子的时候,负责人一手举着手机,气势汹汹地走进后台。傅容森也跟着走进来,站在门口懒洋洋地倚靠着门框朝她抛了个媚眼。 主负责人是个留着大胡子的意大利男人,身上浅蓝牛仔衬衫外面配了个白色休闲西装外套,衬衫领口大开着,露出堪比胡子的胸毛,骚出了几条街。 他还在打电话,似乎是有模特出了什么状况,向歌不动声色的把瓜子儿藏到后面去,男人眼神刚好扫过来,抬手一指向歌,一口标准的法语让她换衣服去。 向歌只愣了一秒,就迅速反应过来站起来跟着后面的造型师过去了。 向歌第一次参加国际时装周,好在她无论什么样的场合都完全不知道紧张两个字怎么写,和化妆师聊得津津有味,反应从头到尾都很淡定。 一切准备就绪,向开秀模特上台,向歌浅浅吸了口气,踏上展台。 闪光灯白得刺目,打在身上有灼热感,相比台下光线就显得暗了不少,伸展台看起来蔓延出去长得像是走不完,真的踩上去才会发现走到尽头仿佛也是一呼一吸之间。 向歌微扬着下巴,面无表情的转身往回走,视线一斜,定了半秒。 一袭红裙的苏艺宁端端坐在台下看着她。 而她旁边坐着的那个男人,今天早上还湿着头发浑身上下只披着个浴袍咬着她肩头,哑着声说“我等你回来”。 向歌视线不动声色划过,眼神半度都没偏。 伸展台下,苏艺宁翘着腿歪了歪头,表情有点意外:“我儿媳妇儿不错啊。” 周行衍没说话,微微眯了下眼,起身走人。 向歌临危受命,表现却异常老道惊艳,一下台总负责人态度都和颜悦色了很多,向歌长长呼出一口气,事情过了才感觉到紧张感,她缩着肩膀原地小跳了一下,想去洗手间。 向歌一边翻出手机来一边往洗手间走,垂着头给周行衍打电话,结果还没拨过去,一抬头就看见男人靠墙站在旁边。 周行衍穿着套浅色西装,修身不花哨,有自然的垂落感,整个人被衬的肩宽腰窄腿长,没打领带,白衬衫领口的扣子开着,又多了份懒散随性。 向歌垂手,小步走过去,高跟鞋踩在铺着长毛地毯的走廊里,安静无声。 她走到他面前,周行衍刚好抬起眼来。 向歌从来没见过他穿西装,眼睛定上去瞧,此时旁边没人,她挑着眼笑的像个小流氓,视线黏在他身上,舔了舔唇。 她鞋跟很高,两人身高差好像一下缩短了一大块,向歌侧了下头:“你来了怎么没告诉我啊?” 周行衍没答,沉眼看着她,视线一路滑下去,直到胸口,停住。 沉默半晌,才沉淡开口:“你们模特上台都不穿内衣的?” 64|快乐 周行衍平时对什么时尚界模特圈唯一的了解就是当年在知道了向歌在做模特的时候顺便查了点儿, 他本身也是第一次来看这种秀,t台模特走秀不能穿内衣倒是真的不知道。 一场秀结束,向歌忽略膀胱的紧急信号已经有差不多小半个小时,期间顶着高压换了不知道多少套衣服,她现在也没时间给他科普,好笑的凑过去敷衍亲了他一下:“一会儿等我。” 说完也没来得及等到周行衍的回应, 直接把手里的包塞给他, 急着进洗手间。 等她人出来,周行衍还靠墙站在洗手间门口。 向歌抬手去拿包,周行衍递给她,向歌却突然不接了,微挑了下眼,又开始搞事情:“我跟你要你就给我吗?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说“不,没事,我帮你拿好了”才对吗?” 周行衍直起身来, 声音凉凉:“女人拿包有的时候不是为了装东西,只是为了搭衣服, 这个时候如果提出帮她拿可能就要失恋了, 我妈之前是这么说的。” 向歌装模作样的哇了一声, 啪啪啪给他鼓掌:“周医生厉害。” 周行衍侧头:“今天可以结束了?” 向歌嗯了一声,还是忍不住问他:“我今天表现的怎么样?” 她表情看上漫不经心,其实还是有点小不安,有点期待,又有点紧张的小声补充:“原本模特都是设计师早早预定好的, 衣服也是根据模特的身材立体裁剪,我本来还担心穿着不合适掉下来什么的,这种情况t台上都经常会有。”向歌两只手比在胸口的位置,做了个向下番的手势,“走着走着衣服掉下来了,你看到我前面走领场的那个模特了没,她那个衣服我看着好怕,感觉动作大一点就什么都光了。” 周行衍安静的摇了摇头:“我只看你了。” 向歌点点头:“你就关注了我没穿内衣。” 周行衍神色没变:“你在家不是也不爱穿,我只是一直不知道模特不能穿内衣。” 男人眼眸清黑,一脸冷淡的样子,正经的像是没有七情六欲,向歌小声啧了一声,没好气地白了周行衍一眼。 秀已经散场,t台下乌压压的人也早就散的差不多,苏影后对于时装周倒是熟悉的很,人早就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前后门都站了不少的人,向歌作为今天台上唯一的一个亚洲人,倒是也有人记住了,时不时地收到一点跟随的目光。 此时是晚上八点多,秀散场后还有个庆功酒会,各家时尚杂志主编明星名模随处可见,中国明星组团来参加时装周好像完全是日常操作,所以当江叙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向歌倒也没多惊讶。 男人正在跟身边的一个人说话,表情看上去有点无奈,视线一扫就看见了站在角落的向歌,顿了顿,他走过来。 周行衍去找苏艺宁了,于是向歌和江叙两个人相互打了个招呼,就那么并排靠墙站,看着面前觥筹交错衣香鬓影,沉默。 再沉默。 “……” 影帝大大您过来到底要干啥啊。 向歌手里的香槟喝了个干净,江影帝非常细腻敏锐的注意到了,顺手从旁边的托盘里又托了一杯给她。 向歌:“……江老师,您有话直说吧。” 江叙动作一顿,摸了摸鼻子:“思遇不理我了。” “……” 哦,她又不理你了啊。 向歌面无表情波澜不惊。 她跟江叙的女朋友温思遇大学关系不错,江叙其人,虽然影帝拿个好几个,在业内各个方面也都有极高的评价,但是情商也是令人窒息的捉急。 惹女朋友生气是家常便饭,曾经达成过在女朋友生气的时候买了十个旺旺大礼包寄过去哄人的辉煌成就,并且他本人还觉得自己很棒,挺沾沾自喜。 向歌非常有耐心的听他简单的说完,点点头,白皙的手指优雅托着香槟杯:“求人不如求己,江老师,您去求个婚吧,也许还能抢救一下。” 江叙“啊”了一声,一脸天然的样子:“可以吗?” 仔细看,还有点高兴。 向歌眼睫一扬,随手把手里的杯子放到旁边桌上,掰着手指头给他数:“江老师,哄女孩子最管用的三句话:嫁给我,做我的新娘,你愿意让我娶你吗。你去试试看吧,不管用我提头去见你。” 江叙深棕色的眸子亮了,想了想,很真诚的看着向歌:“你做伴娘思遇会很开心的。” 向歌点点头,没什么诚意的给他打气:“江老师加油。” 送走了江叙,周行衍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过来了,两个人的谈话听了一半,他倚靠在窗边皱了皱眉:“他要让你做伴娘?” 向歌没发现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侧过身来,笑得眼角弧度微微上扬:“给影帝的新娘子做伴娘,听上去是不是还挺厉害的?” 周行衍垂眸,朝她伸出手来。 向歌顺手抬起,手送入他摊开的掌心,他五指合拢,抓着她手把人拉过来,抬手垂头,温温软软的唇瓣落在她手背上:“你不能去。” 向歌“啊?”了一声,没反应过来,以为周行衍是不喜欢江叙。 周行衍抬眼看她,很有耐心的补充解释道:“嫁人了就不可以给人做伴娘了。” 向歌微怔了下,呼吸停住了半秒,心跳却开始加速了。 在大脑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身体和感官已经开始做出回应,心脏一下一下清晰有力的跳动仿佛要冲破胸腔。 向歌一直觉得,和周行衍在一起就像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他们已经认识太多年了,彼此了解,彼此习惯,她在面对着他的时候好像鲜少有过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甚至彼此好像都没有认认真真的说过一句喜欢。 每一对相互爱着的人的感觉和相处模式都是不一样的,向歌一直觉得她和周行衍就该是这样的,即使没有热烈的碰撞,但是只要有他在身边,她就有几乎满到要溢出来的放松和安全感。 直到现在,直到此时,她才忽然意识到,其实她也会心脏狂跳着对他接下来会说的话雀跃不止,无比期待。 向歌唇瓣微动,和他对视,几秒种后又切了一声,视线微微别开了一点,声音放低了些:“我还没准备嫁给你呢。” 周行衍垂眸,声音低淡,缓慢又无比认真地看着她说:“那你什么时候嫁给我,我很急,可能快等不下去了。” 65|不快乐 宴会厅铺着暗红色长绒地毯, 天鹅绒厚窗帘前,男人牵着面前女人的手,垂头近乎虔诚的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 向歌眼睛酸胀,长睫低低垂着,视线落在他高挺的鼻梁。 水晶灯璀璨,在他鼻梁上打下一点高光, 黑睫低压, 很近的距离里,她甚至能看见他薄薄的眼皮下藏着的细腻青色血管。 向歌嘴巴张了张,刚要说话,灯光倏地暗了下来。 整个大厅只剩地灯几盏,蓝光幽幽,长桌上点着一排排白色的蜡烛。 荧幕亮起,设计师在灯光的拥簇下上台讲话。 黑暗里,周行衍缓慢的直起身来, 两人旁边的桌边有一簇簇浅淡火光,映着她侧脸, 黑眸中藏了潋滟的光。 向歌定定看了他几秒, 忽然单手拉着他往旁边走了两步, 抬手直接拉起窗帘,抓着周行衍钻进去。 天鹅绒的窗帘又厚又沉,遮光性极好,窗外黯淡光线透过十字玻璃窗,模糊又清晰。 向歌唇角弯起, 直接拽着周行衍的衣领仰头吻了上去。 外面设计师一席话毕,掌声雷动,天鹅绒窗帘后,向歌紧闭着眼,急切又热烈的吻着她。 起初主导权还在她身上,她主动的时候周行衍一向是很乐于顺从的,只是今天好像有哪里不一样。 不知道什么时候,向歌整个人已经不知不觉挂在他身上了。 两人喘息着短暂分离,唇齿间拉出细细的丝,脚底窗帘缝隙中灯光重新亮起,向歌低低呼吸着,高跟鞋里的脚趾蜷了蜷,有点紧张。 刚刚是因为灯灭了,她又实在太想吻他,一时间也不想控制自己,现在重新亮起来,如果有人注意到,就会隐约看见窗帘后露出来的两双鞋底。 向歌怂了,抬眼推了推周行衍,就准备拉着他出去。 男人却没动,只轻“呵”了一声,扣着她的腰又把人重新拉回来,身子一侧,直接把人按在窗户上,长腿压着她礼服裙摆插.进两条细腿之间,牙齿轻轻咬了咬她锁骨,气息高高低低起伏着,有些烫人,声音却淡得冷静:“胆儿肥?” 向歌礼服是露背的设计,此时身体大半重量都倚靠着身后的玻璃窗,□□的背脊直接被压着冰凉的玻璃上,人忍不住打着哆嗦。 紧张带来的刺激感愈发强烈,她几乎软着身子抬起手推他:“别,外面……” 周行衍不理她,手指顺着她肩线一路爬下去,指尖轻缓的磨蹭过细腻白皙的肌肤,沿着脊柱滑向腰窝,磨蹭了一会儿,指尖伸进礼服裙柔软布料边缘,往里探了探。 向歌身体僵了下,快哭了,声音又不得不压得低低的:“周行衍,亲亲就得了啊!你是禽兽啊!” 周行衍动作一顿,手指卡着不动了。 他头埋在她耳畔,低低笑出声来。 向歌气得直磨牙,抬手摸上他结实的腹肌掐。 她力气用得不算小,恨恨地,周行衍嘶了一声,身子抬了抬,好让她直起身来。 向歌没好气地拍掉他还扣在自己腰上的手,瞪他:“你怎么回事啊。” 周行衍侧了下头,平淡又无辜的样子:“我怎么?” “这还在外面呢,外面都是人,而且窗口!万一外面有人看到怎么办啊。”她好气啊。 周行衍笑着抬手,帮她理了理有点乱的发丝:“是你先勾引我的。” 向歌眼睛瞪了瞪,脱口而出:“我那是情不自禁。” “嗯,”周行衍含笑点点头,“我也是,情不自禁。” “……” 向歌眉梢一挑,长眼微眯:“不过我现在缓过来了,哪有你这样求婚的,你在敷衍我?” 周行衍掀开窗帘若无其事的站出去:“我没在求婚。” “你现在是想反悔,你是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准备就跟我求婚很丢脸吗?”向歌点点头,“没关系,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你确实很丢脸,周行衍,我对你好失望。” 周行衍:“……” 向歌没表情的一连串说着,也跟在他后面从窗帘后面钻出去,一边看了一圈有没有人注意到这边。 周行衍看着她的样子有点想笑,走到桌边,视线挑剔地在桌上扫了一圈,最终捏了个小甜品,递过来给向歌:“我要先了解一下乙方的意愿。” 向歌接过来,从旁边桌上拿了把小叉子争分夺秒的吃甜点,毕竟在周行衍眼皮子底下能吃点甜品也不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她头没抬,漫不经心随口问了一句:“哦,那现在了解了吗?” 她问完,周行衍安静了好一会儿没说话。 向歌舔着小叉子抬眼。 他含笑看着她,唇角翘着,眼尾温柔低垂:“嗯,完全了解了。” * 可怜巴巴的几天假很快过去,周行衍回国,向歌则是要等到时装周结束。 四大时装周举办顺序从纽约开始,到巴黎结束,向歌在一再表示自己再过不了几天就可以回去了以后,周行衍抿着唇,一脸沉默的样子上飞机了。 临走之前还不忘一遍一遍告诉她记得吃药,向歌回忆着无论是电视剧还是现实里,一般在机场这种地方别人家的情侣分开都是互诉思念,拥抱亲吻的。 只有她们家的周医生,板着张神仙脸,淡漠凉薄的留下最后一句话是—— “好好吃药。” “……” 向歌:“哦。” 向歌的服装都是z家亚洲市场明年新款,由独立设计师设计,再加上替补里只有她一个亚洲人,好在反响不错,有几家时尚杂志的编辑已经关注到她,甚至有一个编辑特地来想找她做个专访。 虽然只是家很小的杂志社,会关注到这个小专访的人数可能还没有苏艺宁随随便便一张偷拍的一百分之一多,向歌还是瞬间就觉得这一趟来的值了。 临走的前一天,向歌去了苏静年的画廊。 画廊位于整个巴黎当代艺术最活跃的玛黑区,通透的玻璃幕墙,室内简约风格,白和原木色结合。 正门口一道白色墙壁上绘着中国水墨画,游鱼飘逸而灵动,整个空间里都带着苏静年身上特有的宁静柔和的味道。 苏静年重拾画笔十几年,也终是坚持了梦想。 彼时画廊人不多,多是外国人,向歌也没跟苏静年说,一幅一幅看过去,最终停在走廊尽头的一幅画前。 原木制的巨大落地画架立在后面的另一条长廊入口处,上面是个十几岁模样的东方女孩儿,狭长的眉眼微微上扬,长发乌黑皮肤雪白,红润的唇边绽开大大的笑容,露出洁白的牙齿,笑得天真又美好。 画架旁雪白的墙壁上,有青黑色毛笔字写成的中文——我的女孩。下面小小的法语:ma fille. 向歌原地站了几分钟,侧身走进画架后的那道长廊。 雪白的墙壁上一条黑色的线从眼前一直蔓延到走廊尽头,像是一条漫长的时间轴,每隔一段会蜿蜒着竖着画出一道,连接着一副画。 画里的小小婴孩躺在粉蓝色的柔软垫子上,浅黑色的毛发稀疏短短,细嫩的胳膊腿儿胖出了褶子,一段一段的藕断似的包裹在毯子里。 看起来一两岁的奶娃娃扎着两个刺刺的羊角辫,圆溜溜的大眼瞪着前面,眼角却已经有了点上扬的雏形,正双手扶着墙面尝试性地往前走。 穿着粉白色裙子的小姑娘头上顶着个彩色的小皮球仰躺在草坪上弯着眼睛笑,肉嘟嘟的婴儿肥小脸上仿佛被阳光镀上了一层浅浅的绒毛。 …… 年轻的女人穿着干净的衬衫和裙子站在车边,及腰的长发发梢打着卷儿,长眼微翘,侧头,微微噘着嘴巴牵旁边男人的手。 男人只有一个侧脸,垂着眼,眼角情愫柔软,唇边含笑。 这幅画崭新得像是刚刚挂上去,崭新的像是还未干透。 在他后面还有数个空白的画框安安静静挂在洁白墙壁上,像是一段空白的人生,等着谁来漆上色彩,填满充实。 向歌站在最后一幅画前良久,脚下像是钉了钉,走不了,走不动。 向歌眨眨眼,眼眶里有透明的液体随着眨动的动作低落在水泥色地面上。 整整一整条长廊,上面挂着的画全部都是同一个姑娘。 一张张,一幅幅,像是准备为她讲述完整一生的故事一般,细致又绵长。 是疼爱,是欢喜,也是愧疚,是小心翼翼的想要触碰又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资格的忏悔。 我的小姑娘,我曾在你和我的梦想之间选择了后者,我曾自私的抛弃了责任,我在痛苦挣扎中安慰自己,用冠冕堂皇的薄弱理由说服自己放弃了你。 如果一个人曾经做错过事,想要补偿的时候又是不是真的有机会,也来得及? 如果来不及,那么我愿尽我余生之力默默地守护你,也希望你终能遇见一个人。 你终能遇到一个人,他能够替我照顾你,呵护你,怜惜也宠爱你,他用温热的体温融化你封冻的内心,他会填补你全部缺失又渴望的爱,让你知道,自己的人生也是完整而幸福的。 我也期盼,也渴望,也像这个世界上每一个母亲一样爱着自己的孩子,也想能够始终长久地陪伴着你,能够对你说一句,妈妈爱你。 66|快乐 十月中旬, 巴黎时装周大大小小的秀终于结束,向歌呆了两天以后准备回国。 走的当天,苏静年带着axel来机场送她。 小正太跟在苏静年后面看着她瘪瘪嘴,大眼珠转着,奶声奶气问:“向歌,你男朋友什么时候还来跟我玩?” 向歌好笑, 抬指戳了戳他小鼻尖:“叫姐姐。” axel眨巴着眼, 突然凑上去抬手抱住了她的腿,小脑袋蹭啊蹭,眼泪巴巴地抬起头来:“姐姐,我会想你的,你早点回来。” 向歌把手里的行李放到一边,蹲下去抱他:“axel乖乖的,我就早点回来。” 小朋友肉呼呼的小胳膊抱着她,缩在她怀里猛点头。 向歌一年也回不来法国一次, axel出生到现在甚至也都没见过他几面,原本以为关系会很生疏, 结果没想到小朋友和她却是格外的好, 小小的一只, 每次她走的时候都会哭成一团糯米包子。 血缘有些时候真的是很神奇的东西。 向歌和两个人道了别去托运行李,来的时候只有一个箱子,等到走了东西好像无端就多了不少。 巴黎温度要比国内稍微高上一点,向歌下了飞机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五点,她车子停在机场的停车场, 因为时间实在太早,她也没跟周行衍说,直接自己开车回去。 向歌本来在飞机上就睡不着,清晨整个人又乏又困,慢悠悠的开回家已经是六点多了,她拖着行李上楼开门,周行衍刚好起床。 他身上睡衣还没换,微微有点诧异的看着她,向歌无精打采地把钥匙丢到一边鞋柜上,箱子往旁边一推,鞋还没脱,站在门口仰着脑袋闭着眼睛朝周行衍高高伸出手臂。 好半天没等到人,向歌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看出去。 周行衍近在咫尺的脸出现在眼前,他走到她面前来,垂头看着她,手指划过她眼底的黑眼圈:“一下看不住你就又熬夜?”周行衍抬眼,“回来从来不告诉我又是你什么时候养成的好习惯?” 向歌才不接话,直接当做没听见跳过这个问题,声音黏黏糊糊地,像是在撒娇:“行行,我好困,好累,我坐了一天的飞机,还自己开车回来的,我想睡觉。” 周行衍不为所动:“这是你熬夜的理由?” 向歌眨眨眼:“不是呢,我是准备提前倒一下时差来着。”她两条细胳膊依然高高抬着,见男人完全没有动作,手臂晃了晃,又晃了晃,冲着他抖个没完没了。 周行衍长叹口气,上前一步把人直接抱起来。 向歌双脚离地,膝盖不自觉的弯起,“啊”的一声。 她原本只是打算讨个抱抱的,没想到他直接把她抱起来了。 周行衍抱着她走进餐厅,放到餐桌前椅子上,蹲下身去,捏着鞋帮帮她脱掉鞋子。 即使只是需要坐一整天飞机,她脚上高跟鞋的鞋跟也并没有比平时矮上半厘米,周行衍单手勾着两只鞋走到玄关放进鞋柜里,又提了双羊毛拖鞋过来放到她脚边,言简意赅:“穿。” 白嫩嫩的小脚蹭进拖鞋里,露出一个小小的脚趾尖,向歌脚蜷了蜷,趴在餐桌上垂眼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人,突然开口:“行行,你以后只能喜欢我,不能再喜欢别人了。” 周行衍抬眼看她,人站起来走进厨房:“这句话应该我来说,你这个小没良心的。” 向歌眼睛瞪了瞪,站起来也走过去:“我哪里没良心了?” 周行衍哼笑了声,没回头:“去洗手,出来吃个饭再去睡。” 向歌撇撇嘴,不情不愿趿拉着拖鞋往外扭,周行衍又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啊”了一声,又把她叫住。 向歌回头。 周行衍平静道:“今天我妈生日,她让我晚上带你回去吃个饭。” 向歌:“……” 向歌:“?!!!” 向歌原地愣了三秒,“啊?”了一声。 周行衍看着她傻呆呆的样子弯起唇角:“不用紧张,就是家里面的人一起简单吃个饭而已。” 向歌是肯定没信周行衍的话的,影后的生日怎么可能只是家里人一起简单吃个饭这么简单。 不过苏艺宁性子一直很低调,再加上最近一直处于隐居山林不怎么在公开场合出现的云游状态,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周行衍话一出,向歌的瞌睡虫瞬间就消失得一干二净,面上非常淡定的洗漱完换好了衣服,非常淡定的和周行衍一起吃了早饭,非常淡定的看着他上班出门。 周行衍站在玄关门口转过身来:“今天在家干什么?” 向歌单手把着门框,懒洋洋斜倚在上面打了个哈欠:“补觉啊。” 周行衍看了她一会儿,抿唇笑了一下:“那晚上我回来接你?” 向歌漫不经心地:“好啊。” 周行衍点点头,突然笑出声来。 “……” 向歌:“你笑什么。” 周行衍垂着眼,笑得肩膀直抖,半晌,才抬起头来,舔着唇看着她笑:“没事,我先走了。” 向歌:“……赶紧滚。” 周行衍人走,门关上的瞬间,向歌身子唰地直起来,长长出了口气,飞速跑进客厅抓起茶几上的手机给夏唯打电话。 双休日也就只有周行衍这种小可怜儿不放假,夏唯正在家懒洋洋的睡大觉,向歌一个电话过来,夏唯看了眼时间,以为自己没睡醒:“您是还没睡呢还是准备睡了,这个点儿不是你的活动时间啊。” 向歌声音严肃而冰冷:“夏夏,出大事情了。” 夏唯那边顿了顿,拉腔拉调的懒洋洋语气不见了,清了清嗓子问她:“怎么了。” “美容院一日游,去不去啊,我请你。” “……” 夏唯:“?” 在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以后,夏唯毫不留情的嘲笑了向歌一顿。 “你之前拍戏的时候不是已经和你婆婆朝夕相处了好长一段时间了,紧张什么,大家又不是不熟。” 此时两个人躺在一家私人会所的按摩床上,向歌裹着个浴巾脸上贴着果冻似的面膜,她舔舔唇角,又皱着眉吐吐舌头:“那不一样,当时是在剧组,虽然说后来我知道了以后有点尴尬,但是还是不一样啊,”她顿了顿,又长叹了口气,“这次是正式的家庭会面,可能还会有周行衍他爸爸在,场合和气氛都不一样,我紧张。” 夏唯幸灾乐祸:“有生之年我竟然有机会看到你紧张一次,你不是万事无所谓不存在紧张这种情绪的霹雳战斗霸王鸽吗?” 向歌面无表情:“滚下床,不请你了。” * 从会所回到家,再换上睡衣,想了想觉得自己这样显得太不重视了,又把柜子和皮箱掏空了衣服一件一件摊在床上这件纠结那件纠结,直到周行衍下班回来。 向歌坐在地毯上,看着满满一床的衣服发呆。 周行衍站在卧室门口惊了半秒,歪了下头:“你原来有这么多衣服?” 向歌扭过头来,逼也不装了,一脸凄苦的看着他:“行行……” 周行衍走过来明知故问:“怎么了,什么事情不开心?” 向歌叹气:“我穿什么好,感觉不能穿太花哨也不能太死板吧,妆也要注意,周行衍,我叱咤时尚界这么多年,真的第一次为穿什么发愁,我之前勾引你的时候衣服和妆都是信手拈来。” 周行衍看着她一本正经碎碎叨发愁的样子,舔着唇垂头笑:“你勾引我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向歌斜眼瞪了他一眼,又叹:“叔叔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啊,清纯一点的还是端庄成熟一点的?” 周行衍蹲下身子,眉梢微扬起,视线平直看着她:“关心他喜欢什么样的做什么,我喜欢什么样的比较重要。” 向歌撑着下巴皱眉,视线在床上的一条黑裙子和阔腿裤之间摇摆,举棋不定随口说:“哦,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周行衍没说话。 向歌也没心思听他的答案,她此时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在今晚穿什么上了,直到一只大手按在她的脑瓜顶,把她斜歪着的脑袋转过来。 周行衍凑近,手掌从她头顶滑到脑后,倾身咬了咬她嘴唇,分开,低低笑了。 向歌眨眨眼,就看着他又凑过来,含着她下唇,吃果冻似的,声音喃喃:“你什么样我就喜欢什么样的。” 67|不快乐 小可爱请订阅正版哦  向歌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和事迹简介的时候, 本以为是个女强人型的。 后来她才知道,这个叫了一个女人名字的时尚杂志主编是个男的。 不仅性别男, 还是个笔挺溜直的纯爷们儿。 等一切都确定下来上午过去了大半,把人送走的时候已经十点多,宋执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 翘着腿转笔:“等这个封面拍完,我让他们给你配个经纪人。” 向歌站在桌前,非常乖巧的点了点头。 “现在就先给你搞个助理凑合用用。” 向歌再次点点头。 宋执懒洋洋地靠在老板椅里,手里昂贵的金色钢笔在修长指间旋转,侧着头问她:“知道我为什么要捧你吗?” 关于这个问题,向歌也很认真的做过一番思考, 她眨眨眼:“你想潜我?” 宋执眉心一抽, 手里的钢笔“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 他重新捡起来捏在手里, 看着那张坦然的脸, 强忍着想把笔丢过去的冲动:“你长得挺好, 脑子也不笨, 红起来能给我赚钱。” 向歌懂了:“宋总, 其实您要是早点发现这点, 我应该已经帮您赚出一架飞机的钱了。” 宋执冷笑一声:“就你两年前那个臭屁德行?不给你梯子都能飞上房揭瓦了, 真把你捧起来不得直接冲上天去?” “……” 向歌无言以对。 等向歌从办公室出来已经十一点多,直到封面拍摄工作开始以前, 除了跟杂志方的一些交涉以外,她基本上没有太多的事情,出公司大门的时候, 宋执已经效率很高的给她找了个助理来。 小助理姓宫,叫宫茉,是个眼大胸大的眼镜娘小萌妹,之前是宋执的生活助理,就在向歌啧啧感叹没想到宋执喜欢这个类型的时候,宫助理开口说话了,声音十分御姐,平板又冷漠:“向小姐,以后我就是你的私人助理,有任何事情你都可以跟我说,我一定会事无巨细向宋总汇报的。” 向歌眉角一抽,直接走到车边拉开驾驶位车门,人坐进去,关上车门按开了车窗,手臂高高伸出来朝她摆了摆,一脚油门走人。 车子开出去一段,宫茉人还没来得及回去,就看见那辆车又不急不缓的倒回来了。 向歌把车重新倒回门口,副驾驶的车窗打开,身子侧倾过来:“小茉莉,你去帮我定做一个锦旗。” 宫茉一愣,没反应过来:“定做一个什么?” “锦旗,就是那种送给医院医生的感谢锦旗,什么妙手回春救死扶伤,什么神仙再世送子观音这种的。” 宫茉一脸懵,没明白过来她为什么要这个东西,表情从茫然到恍然大悟到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满脸复杂的点点头。 向歌没太在意她丰富的表情变换,手肘搭在车框,补充强调道:“明天晚上五点之前麻烦务必帮我弄出一个来,辛苦了。” * 也许是宫茉觉得明天晚上五点前这个时限放的太久了,简直是对于她工作效率的侮辱,所以第二天下午三点半,她就按响了向歌家的房门门铃,面无表情的提着卷锦旗来了。 向歌都没问她是怎么知道自己家在哪里的这种不用想也明白的事,直接跟她道了谢,转身从客厅茶几上勾起钥匙串,踩上鞋子出了门。 房门直接没关,回头看着她问道:“你要不要进去坐坐?” 宫茉面无表情的推了下眼镜拒绝,和她一起上了电梯下去。 向歌没从家里开到第二人民医院过,对这边的路也不是很熟,凭着记忆绕了两圈发现走错了,最终还是放弃直接开了导航。 等到了医院门口已经是一个半小时以后,即将初春,天渐长,光线柔暖。她车子停在医院门口,侧过身来看了一眼医院大门,就决定直接在车里等。 想了想,又怕他从侧门后门之类的走掉错过,向歌干脆抓起副驾驶上的锦旗,直接打开车门下了车。 走进医院骨科科室门口,向歌步子一顿,停下来看了一眼表,算着离医生下班时间还有一会儿,便跑到电梯间旁边角落里,面对着墙壁开始整理语言。 “周医生,之前真的多亏了您精湛的医术,我的脚才能这么快好。” “您对于病人无微不至的关怀体谅细心照顾也让我深深感动。” “请您无论如何也要接受这面锦旗,不然我真的没办法心安。” “并且想请你吃个饭,表达一下我的感谢。” 女人手里握着的锦旗竖着拿,末端一下一下戳着下巴,视线低垂长睫敛着,自言自语的排练着一会儿要说的话。 绞尽脑汁的念叨了一会儿,向歌静默了几秒,而后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么尴尬又虚伪的台词到底是得多厚的脸皮才能讲得出来啊。 她挫败的撇了撇嘴角,想想还是放弃了,决定见机行事临场随意发挥。 向歌拿锦旗轻敲了下下巴尖,又看了下时间,差不多了,才垂着眼,懒洋洋转过身来,准备往医生办公室门口走。 结果回过头来,眼一抬,正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这一下突如其来毫无防备,向歌吓了一跳,眼睛瞪大了点儿,下意识就往后踩了一步。 周行衍就站在她面前,距离有点近。 垂眼看着她,眼神冷淡沉静。 为了把自己的人设贯彻到底,向歌今天穿的还是平底鞋,身高没了鞋跟的加成,就很明显的比男人矮了一段。 她平时也有过和男模搭档,这么看上去一眼目测下来,他身高基本上应该有个一八八差不多。 向歌脑海里窜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高中的时候他好像没这么高吧。 这个人这几年到底都吃了些什么东西啊,怎么就不声不响长到这么高了。 第二个是这人到底在她身后站了多久? 周行衍看着面前的女人明显的神游发呆,视线不动声色扫过她手里拿着的一卷缝着黄边的红色布料,缓慢开口:“向小姐又崴脚了?” 向歌回过神来,看着他没说话。 她其实也不知道,周行衍是真的不记得她了,还是在装样子。 最开始见到他的时候,她觉得他是装出来的,但是几次接触下来,她开始有点犹豫。 周行衍是那种,不在意的事情怎么样都无所谓,也不会浪费时间精力在对他来说没有意义的事情上的人,一直这样刻意装成不认识她的样子好像实在没有什么必要。 但是如果是真的不记得她了,向歌怀疑八年的时间是不是真的久到足以让一个人将另一个人忘得一干二净。 她没说话,周行衍也不急,就站在那里等。 他白大褂脱了,白衬衫外面黑色风衣,风衣扣子没扣,看起来比前几次见他多了份懒散随意。 衣架子身材穿什么都好看。 向歌视线从他白衬衫的领口一路缓慢划上去,轻咬了下舌尖,摇摇头,澄澈漆黑的眼看着他眨了眨:“我是来跟周医生表达一下感谢。” 睫毛又长又密,眼尾微挑上扬似新燕尾羽。 “顺便问一下周医生什么时候有空,想请你吃顿饭。”她停顿了一下,软着嗓子补充,“聊表谢意。” 周行衍唇角翘起一点来:“不用,我也只是尽到医生的职责而已。” 向歌酝酿了一下情绪,抓着锦旗的手指稍微用力了一点,深红色的布料微皱。长睫垂了垂,低低覆盖下来,在下眼睑出打下浅浅的阴影。 她犹豫似的停顿了几秒,又很快抬起眼来看他,迟疑了一下才开口道:“也确实有件事情,可能需要周医生再帮个小忙。” 周行衍挑了下眉,等着她的下文。 女人黑眸看着他,目光真挚又诚恳,一本正经道:“其实是这样的,我是一个全职作者,目前正在筹划一本医生为主角的新书,但是因为我身边实在是没有人做这方面的工作。” 她有点苦恼的皱了皱眉,“所以周医生如果有空的话,我想找个时间采访你一下,为我的新书收集资料,也好好了解一下这个行业到底是怎么样的。” 向歌一字一句斟酌着缓慢吐出,一番话说完,连呼吸都稍微屏了屏。 周行衍安静听完了,没说话,只垂着眼,意味不明地看着她。 他向着窗站,有傍晚的暖色光线碎在他黑沉沉的眼里,一层柔和的薄光蔓延四散,给人一种温柔的错觉。 68|快乐 小可爱请订阅正版哦  周行衍余光瞥了她一眼, 又看看她嘴里的筷子,第一反应就是想抽出来。 指尖抬了抬, 他忍住了。 向歌牙齿咬着筷子尖儿,两根深色竹筷就在那里上上下下摇摇欲坠的晃,看起来像是马上就要掉了。 周行衍腮帮子微动, 忽然开口叫她:“向歌。” 她人还在神游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到他叫,视线侧过去,下意识“啊?”了一声。 竹筷从她嘴巴里滑落,掉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细微的声音。 向歌一呆, 垂头去看她筷子的尸体, 哀悼两秒, 叹了口气, 弯下身子去捡。 也就错过了周行衍瞬间弯起的嘴角。 女人将筷子捡起来塞进带来装饭盒的布袋子边缘, 看着他:“怎么了?” 周行衍:“没什么, 我忘了。” “……” 你赔我筷子啊! 向歌泄气的样子看着他:“我还没吃饱。” 周行衍点点头, 装傻:“那你吃, 我够了。” 向歌不说话了, 好看的眼直勾勾的看着他。 周行衍突然发现,这姑娘今天的眼角不涂粉眼影儿了, 仔细瞧,好像有点亮晶晶的浅棕色。 眼线画得很短,微微往上扬了一点点, 看起来跟之前两次又有些不一样。 周行衍看得叹为观止。 向歌也半天不动,就这么跟他对视着,忽然伸出舌尖,向上翘着舔了下唇珠。 身子往前倾斜了一点儿,小臂推着饭盒一点一点往前:“你的筷子借给我用吗?” 周行衍动作一顿,把筷子放在饭盒上架着,脊背靠回到椅背里。 没来得及说话,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吵嚷的声音,夹杂着柔声劝阻的女声,由远及近,一点一点清晰起来。 周行衍反应极快,人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就要往外走。 向歌吓了一跳,也跟着站起来。 已经迈出去两步的男人突然回过头来,黑眸暗沉沉地:“坐下。” 向歌一愣,站在那里没动。 周行衍抿着唇角看着她,声音放低了点,“你就在这儿等着我,别出来。” 外面骂骂咧咧的声音越来越近,有什么东西撞击地面的闷响,玻璃器皿破碎的声音以及女人的尖叫声。 向歌也明白过来了大概是医闹,赶紧点点头。 周行衍转身拉开办公室门出去,向歌直接翻出手机准备报警,人站在门口,顺着门上玻璃往外看。 外面站着四个男人,护士站的东西全都被掀落在地,地上还有一个小护士,被另外几个人扶着站起来,小臂在流血。 为首的那个手里拎着根钢管,原本正在敲着护士站台,看见这边周行衍从门里出来,直接横着步子走过来,手里的棍子划过地面发出渗人的“刺啦”声,嗓门很大,凶神恶煞叫嚷着:“你是医生?把你们院长给我叫过来!” 向歌抓着手机的指节有点泛白,侧过身子背靠着墙壁打电话,外面周行衍也在说话,还有大吵大嚷的声音,向歌单手捂着一只耳朵,给警察报了地址楼层。 结果刚说完,电话还没来得及挂断,外面男人的咆哮声倏地变大,周行衍的声音混杂其中,在喊她的名字。 向歌下意识回过头去,刚好看到男人手里那根钢管高高抡起,冰冷的金属末端在医院走廊冷色调的灯光下泛着光泽,又快又狠地砸向玻璃—— 向歌瞬间反应过来,整个人向后倒去,手机扔在一边,双臂抬起来死死地护住脸。 臀骨狠狠撞击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她身边全是稀里哗啦玻璃破碎掉到地上的声音。 向歌闭着眼,人没动,手臂上有火辣辣的痛感,她却不敢移开,生怕有没掉完的玻璃碎片伤到脸上。 耳边全是女人的尖叫声,男人的咆哮谩骂声,乱糟糟的脚步声还有沉闷的撞击声音,她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大概六七秒,突然一双冰凉的手搭上了她的手腕。 向歌抬起头,睁开眼来。 周行衍蹲在她身边,身上衣衫凌乱。 向歌上上下下扫了他一圈,确定没什么地方手上,才松了一口气。 手臂痛得她皱了皱鼻子,抖掉了白衬衫上两块玻璃碎片,手翻过来,小臂上面有两道看起来不浅的划痕,正在流着血。 周行衍薄唇紧紧抿出僵硬的线条,声音有点哑:“能站起来吗?” 向歌仰着头看他,眼眶湿漉漉地,“屁股痛……” 周行衍没说话,一手勾着膝弯,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的手臂把人打横抱起来,出了办公室。 门外医院保安赶过来,暂时控制住了几个人,周行衍向旁边另一个医生点了下头,径直穿过走廊来到楼梯间往楼上走。 向歌单手勾在他颈后,盯住眼前那块白皙的脖颈皮肤,目光一路向上到绷的紧紧的下颚线,再滑到男人滚动着的喉结,感觉手臂上的痛感都减轻了不少。 她视线过于肆无忌惮,周行衍一边快步往楼上走一边垂下眼睫看她,瞳仁黑的无机质,声音沉冷,“完了没?” 男人眼神和声音都有点骇人,向歌乖乖地收回了视线。 上了一层,周行衍抱着她拐进值班室,里面桌前坐着个男人正在写东西。 听见有脚步声,他漫不经心抬起头来,看见周行衍怀里抱着个女人进来,他整个人呆滞了三秒,视线落在向歌血淋淋的小臂上,迅速反应过来,起身出去了。 周行衍把人放在旁边的一张单人床上,之前那医生刚好进来,手里端着个托盘走过来,“怎么弄的?” 周行衍拉了把椅子坐在旁边:“玻璃。” 男人点点头,弯下腰,手刚要伸过来,动作突然停了,侧过头去看向旁边的人,扬着眉:“你来?” “……” “舍不得?” 周行衍想踹他一脚:“快点。” 男人耸耸肩,拉过向歌手臂,又从托盘里拿了小镊子消毒,除了里面几块细小的玻璃碎片。 其中有几块扎得有点深,镊子尖端进去鲜血淋漓,向歌疼得整个人都往后缩。 细小的碎片一颗颗摘出去,托盘上全是被血浸透的纱布和消毒棉,等消了毒包扎好,向歌眼角都红了,却全程一声都没出。 周行衍坐在旁边看着,下颚微绷,眼皮痉挛似的跳了一下。 男人看看他,又看看床边坐着的姑娘,人端着托盘,非常识相的出去了。 向歌疼劲儿还没缓过来,周行衍也没说话,一时间整个房间一片寂静。 女人手臂抬了抬,疼得缩了缩肩头,五官可怜巴巴地皱在一起,眼眶潮湿。 向歌觉得自己好像变矫情了。 也就是被玻璃割破了点皮,怎么因为他在这儿,就感觉自己好像身受重伤急需抢救似的了呢? 这么想着,她就抬起头来,看了坐在旁边的男人一眼。 周行衍刚好也在看她。 她坐在床上,要比椅子矮上一截,只得微仰着头看他。 周行衍目光沉着,眸底有漆黑深浓的情绪,唇角绷的有点紧,半晌,才低声叫她:“向歌。” 低沉微哑的嗓子,少了几分平时的清冷淡漠。 向歌听着他叫她名字,人一怔,然后就笑了。 “我在呢。”她脑袋歪了歪,上半身微微前倾靠近过去,仰着头从他侧下方的位置直直看着他,“周医生想说什么?” 周行衍不说话了,只抿着唇看着她。 向歌就扬着长睫笑,“周医生不说吗?那我说啊。” 她人直接站了起来,往前两步走到他面前,靠近,上身低低弯下去,唇凑到他耳畔,有气流染上他耳廓。 薄唇微动,她刚要开口—— 咔嗒一声门把扭开的声音响起,之前给向歌做包扎的那个医生走进来,一边抬起头一边喊了一声:“阿衍啊,我把——” 说到一半,他停住了。 在他的值班室里,周行衍坐在他的椅子上,之前被他一脸紧绷抱进来的姑娘正低低弓着腰,两个人贴的很近,头凑在一起,不知道在干什么。 两个人听到声音,齐刷刷地扭头看过去。 他面无表情的点头致歉,人后退两步,重新把门关上了。 69|一见到你呀 向歌也没什么事情, 周行衍刚好也休息,两个人难得时间凑到一起, 能安安静静在家里呆上一天。 向歌本来是这么想的。 然而周行衍休息时间的生活非常丰富,去健身房,骑行, 爬山。向歌虽然职业原因健身房也跑得勤,但是就跟打卡工作一样,好不容易两个人都休息,她就想睡个懒觉,然后中午穿着睡衣窝在家里吃零食刷剧打打手游,于是两个人产生了意见分歧。 休息日一大早, 周行衍双臂环胸站在床边, 单手扯着被角, 掀开一点, 然后晃啊晃啊晃。 秋天屋子里带着淡淡凉意, 冷风就顺着被掀开不断扑腾的被子钻进被窝, 向歌脑袋埋在枕头里, 烦躁的晃了晃, 闭着眼抬手摸索着被沿往回拽。 摸了好半天, 什么都没摸到。 向歌忍无可忍地睁开眼来,表情是濒临崩溃边缘的不悦:“周行衍, 我二十几个小时没睡过觉了。” “九点了,你睡了十个小时,再睡晚上又睡不着了。”周行衍不为所动, 九点的音还咬重了点儿,意思就是说,我已经很宽容你了。 向歌瞪了他五秒,放弃了挣扎,叹了口气,不情不愿的撑着身子坐起来,歪着头靠在床头看着他。 女人身上还穿着睡衣,刚从被窝里捞出来整个人热乎乎的,黑发有点乱,软趴趴地散在肩头,发梢扫在被子上,眉眼惺忪,一副软绵绵没什么攻击力的样子。 她清醒的时候,多半是鲜活的,即使是犯懒眼神也藏着掩不住的锐利,像现在这样绵软的样子倒是只有没睡醒或者不想起床的时候才能看见。 向歌打了个哈欠:“今天休息啊,你就不能陪我睡一会儿吗?” 周行衍倾身靠过来:“今天出去玩?” 向歌泪眼婆娑的看着他,随口开始不正经扯:“你口味这么重吗,还要出去,我们就在家里玩吧。” 周行衍嘶了一声,敲敲她脑袋:“去洗澡换衣服,然后出来吃饭。” 向歌哀怨的瞪着他,也不动,只眼珠转悠着,看着他出了卧室,关上门,她屁股直接蹭下去躺下,拽着被子盖上,重新窜进被窝里。 一分钟后,手机锲而不舍开始响,向歌闭着眼睛接起来。 电话那端周行衍:“给我掀开被子,起床。” 向歌:“……” 周行衍要带向歌去中心公园骑自行车,当这个提议一出口,向歌近乎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她的男朋友,在两个人甚至可以算得上是第一次正式出门约会的时候,跟她提议,去公园骑自行车。 其实想想看,比起那些千篇一律去电影院的,周行衍还挺有新意。 向歌感谢他没邀请她一起去健身房。 最终向歌抵死拒绝,两人各退一步,准备去超市买东西回来烤蛋糕玩。 周行衍家地段很好,到哪里都很方便,开车到超市十几分钟。向歌喜甜,对于烘焙的热情比去骑自行车高多了,非常积极的快速吃完了她的早餐,就去洗澡化妆换衣服。 等她终于摆弄好了她的妆,也终在一堆衣服里挑挑拣拣出要穿的,两个人出门去超市。 超市很大,烘焙也有单独分区,在进口食品旁边,各种稀奇古怪的小东西和好看的模具,向歌逛的兴致勃勃,直到周行衍提醒:“向歌,你的手机呢?” 向歌“啊?”了一声,反应了一会儿才回神,又“啊——”了一声。 这次声音拉得长长的。 努力回忆了一下,好像是刚刚锁包包的时候,随手放在台子上忘记拿了。 她拍了拍脑袋,转身要往外走:“我去找找。” 周行衍一把拉住:“你在这等着,我去。” 超市本就人多,时间也过去了有一段儿,向歌也不确定手机是不是已经被人拿走了,她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又逛了两排架子,还是也出去找周行衍。 她从无购物通道出去,绕了一圈到超市入口的地方,几乎是刚拐角,就看见站在旁边的周行衍。 还有他旁边的林染。 女人穿着白色,头发不长,发梢扫在蝴蝶骨,整个人看起来有种温婉知性的美感。 周行衍背对着她,看不见表情。 向歌原地站了几秒,冷笑了声,人刚靠过去,温婉知性的美人林染突然抬起手臂,一副要去抱周行衍的样子。 向歌惊了,三步并做两步直接小跑过去,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响的清脆,她身子一闪,极为灵巧的直接插.在周行衍和林染两人之间,林染来不及反应,结结实实把向歌抱了个满怀。 时间仿佛静止了三秒。 向歌眨眨眼,率先出声:“林医生,你这么喜欢我吗?” 被挤开的周行衍微愣了下,而后哑然,笑出声来。 林染错愕,极近的距离下盯了她一会儿,而后赶紧放开手。 向歌被放开,转过身来,先是狠狠瞪了周行衍一眼,看着后者一脸无辜的样子,还带着笑,她又转过头来,看向林染。 她本就比对方高不少,此时眉梢轻挑,眼睫懒洋洋垂着,黑眸狭长晶亮,眼线细细勾勒。涂着樱桃红唇釉的唇瓣开合,声音软懒:“林医生不忙的话,我们聊聊?” 向歌心里美滋滋,觉得自己表现好爆了,并且无比庆幸出门前花了三刻钟化妆挑衣服。 超市在商圈,旁边有不少咖啡店,向歌随便挑了一家装修看起来最舒服的,直接把周行衍撵走去买烘焙材料,摩拳擦掌准备大战狗皮膏药情敌。 咖啡厅简约北欧风格设计,每桌前都有绿植隔断,向歌找了二楼一个靠近楼梯拐角的位置,周围没什么人,隐蔽性很足。 两人点了东西,向歌单手托腮,也没什么假惺惺的开场白,直接脱口:“林医生,大家开门见山,你别缠着我男朋友了吧。” 林染完全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截了当,人一愣,脸色不太好看:“什么叫缠着你男朋友?”她挑眉,“谈个恋爱他连和别的女人说话都不行了吗?” “行是行啊,”向歌指尖慢条斯理地敲了敲脸颊:“但是如果那个人是林医生,那就是不行,除了在医院的时候工作上的正常接触,不然他看你一眼,我回去就让他用盐水洗一次眼睛杀菌。” 林染不可思议的看着她,笑出声来:“我倒是从来没见过一个女朋友是这样的,你不觉得自己这样很无理取闹吗?向小姐,别说你只是周行衍的女朋友了,就算你现在是她老婆,你也没有限制他和其他女性正常交友的权利。” 向歌懒洋洋地侧了侧头:“哦,那我就限制了,无论是男朋友还是我老公,他就是喜欢被我限制,林医生一个外人未免管的有点多吧?你实在觉得看不下去你跟周行衍说啊,你让他和我分手呗,在我这里装什么知书达理啊?” “而且,别人我都还不管了,我就是要限制你,”向歌微扬着下巴,手里的咖啡往前推了推,勾唇睨着她,“林医生,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也不用装了吧,大家干脆怎么痛快怎么聊,你喜欢周行衍,我也喜欢他,之前那次我以为我在医院已经表达的很清楚很明白了,不过那个时候我不知道,我不太清楚他的想法,现在我了解了,他喜欢我,我喜欢他,你听不懂吗?” 林染脊背挺直:“你觉得你们俩,他对你和你对他的喜欢能维持多久呢,你们俩从性格上就完全走两个极端不是吗?两个毫无共同点,没有相同的兴趣爱好,甚至生活习惯,为人处世的方式都大相径庭的人,你觉得你们俩又能一起走多久呢?难道只是一句简单的,你了解了现在的他是喜欢你的,就能够支撑着两个人的人生长久捆绑下去吗?” 她这番话说的笃定又游刃有余,流畅毫不停顿,听起来像是打好了草稿似的。 并且也的确句句都是事实。 向歌和周行衍,两个一眼看上去好像极不相配,怎么都没办法搭在一起的人。 向歌都听乐了,甚至开始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林染见她没说话,表情愈发有种占了上风的自信。 向歌单手压着桌沿,懒洋洋笑:“对啊,我就是凭借着一个喜欢。” 林染一愣。 “我们性格是不一样,各个方面都不一样,是两个完全截然不同的人,我甚至觉得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们两个才能相互吸引,产生化学反应。林医生确实是高瞻远瞩,但是我不一样,我只看眼前。你觉得喜欢是很脆弱不堪一击的事情吗?”她缓慢问她,“你喜欢周行衍什么呢?” “你觉得他优秀,家世良好,相貌英俊仪表堂堂,没有不良嗜好,简直浑身都是优点吗?”向歌笑着舔了舔唇,指尖缓慢地摩擦着咖啡杯杯壁,“我不这么想,我第一次见到周行衍的时候,觉得他薄情傲慢,狂妄自大,觉得全世界老子最牛逼,却还是要摆出一副死正经的样子,简直浑身上下的每一根汗毛都让人叫嚣着想撕了他的皮。你的喜欢是名词,你只是觉得他在你面前所表现出来的样子足够优秀,好像没有不喜欢的理由。” 向歌一反之前懒洋洋的样子,黑眸通亮看着她:“而我,我恒久持远,他所有的样子我都见过了,他的每一面我都了解,好的他和坏的他都是我最喜欢的样子,见到他的时候我灵魂都在沸腾。这种甚至可以忽略一切的喜欢你有过吗?就算他老了,变成一个满头白发的小老头,他老年痴呆,他帕金森,我还是觉得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帅的人。” 林染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向歌肩膀一塌,重新软趴趴地靠回到椅子里,好像刚刚那个目光灼灼逼人的人不是她一样:“当然了,我不是来跟你比谁更喜欢我男朋友这种无聊事情的,很简单的道理,一个男人是不是喜欢你,有没有喜欢过你,我觉得没有人会比自己更清楚了不是吗?林医生学历家世应该都不错吧,长得也好看,身边应该也不会缺优质的男人,周行衍你想都不要想,他只喜欢我,他这辈子,下辈子,都是我的。” 她一下一下扣着桌沿,等待着对面女人的反应。 林染表情有些复杂的看着她,突然就笑了:“你觉得周行衍只喜欢你?你觉得他选择你了你就赢了?” 向歌挑了挑眉。 像是压轴的最后一场戏,她重重咬了“只”这个字,故意放在了最后告诉她:“周行衍大学的时候有喜欢的人。” 向歌抬眼,没说话。 “他很喜欢那个姑娘,整个大学他都在等她,甚至直到毕业以后工作,他心里都只有她,”林染看着她的表情,缓慢清晰地说,“他对那女孩不仅仅是喜欢那么简单了,他爱她,你觉得你有信心能够超越她的存在吗?” 向歌就那么靠在椅子里看着她,好久都没做声。 良久,才淡淡开口:“周行衍从来不会跟我说这些。” “他当然不可能跟你说。”林染快速接道。 向歌点点头:“虽然我是觉得这样有点矫情,不过还是谢谢你特地告诉我这个。” “林医生,我也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我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周行衍了,看来你当时是没听懂,那我直白的跟你解释一下吧。我不用有自信超越谁,因为那姑娘,她本来就是我自己。”她挑唇,声音轻慢,“而且,我纠正你一下吧,不是周行衍选择了我,而是我们彼此的选择,都恰好是对方。” 中国九百多万平方公里,十几亿人口,我们能够遇到彼此,认识彼此,选择彼此。 从相识到相许,究竟需要多大的勇气,多深的缘分。 该说的都说清楚了,向歌也不想再浪费时间,她看着林染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觉得有点好笑,没再多说什么,提起包包站起来准备下楼。 结果刚走到楼梯口,就看到周行衍站在木制楼梯中间,背靠着墙,侧头看着她。 向歌一愣:“你东西买好了?” 周行衍嗯了一声,上了几阶朝她伸出手:“走吧。” 林染此时也走到了楼梯口,有点发愣的垂头看着下面的男人。 周行衍目光没移,只看着面前长发的姑娘,清冷的眼分明带着柔软的笑意。 仿佛满心满眼,都只有她一个人。 林染看着那两个人下楼梯,周行衍低声说了句话,向歌没好气地翻了他一眼,换来男人无声弯起唇角。 她认识他六年,从来没见过他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一次都没有过。 林染突然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来,到底一直在坚持些什么。 是不甘吗?也许是吧。 她家世好,长得也好,性格人缘各个方面都无可挑剔,这样一个姑娘默默地喜欢,陪伴了整整六年,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都不可能不心动,不觉得虚荣心被满足。 他却从未对她有过甚至是感动,亦或是无法回应的愧疚诸如此类的情绪。 林染突然想起刚刚向歌对于周行衍这个人的评价。 薄情傲慢。 他何止是薄情。 对于自己不在乎的人和事,他连一丝一毫的感情都懒得施舍,无情的彻彻底底。 * 直到上了车,向歌对于周行衍的盘问还在继续。 男人毫无做错了事情的自觉,一副冷淡样看得向歌直磨牙,坐在副驾驶恶狠狠地凑过身去重重咬了咬他下巴:“周行衍你现在不得了了啊,去拿个手机都能和你的情妹妹聊起来。” 周行衍认真问:“哪个情妹妹?” 向歌看着他下巴上自己的牙印,还觉得不解气:“你还有哪个情妹妹?” 眼看着女人又要咬上来,周行衍直接倾身,抬手拉过副驾驶旁边的安全带,扯过来,一边推着女人过去,咔嗒一声,把人扣上:“也就那么一个。” 向歌冷笑了声:“那就等着她出来啊,周医生看来还没聊够呢。” 周行衍低笑了声:“等什么,不就在我旁边坐着。” “哦,我不是你的情妹妹。” “那是什么。” “你老婆。” 周行衍一顿,发动车子的动作停住了,转过头来。 向歌侧着身倾了倾,仰头笑着弯眼看着他:“老公,来叫声老婆。” 周行衍垂眼看着她,没说话,漆黑的眼深邃。 向歌不满皱眉,催他:“叫不叫啊?” 女人微抬着头,唇瓣莹润,眼珠清亮亮的看着他,眉微微皱着,如娇似嗔。 舌尖顶着的两个字,就这么一遍一遍绕在他耳畔,回声似的不绝于耳。 周行衍有点狼狈地转过头去。 向歌看着他的反应,不可思议的不满了:“周行衍,你怎么回事啊!” 男人发动车子,声音低哑:“别说话。” 向歌眼睛一眯:“干什么?你要上天是不是?让你叫老婆你还不乐意了?我还不想让你叫呢好不好啊?分手!停车停车!周行衍你慢点你要超速了!!” 前面红灯亮起,周行衍车子停下,转过头来看着她。 向歌刚要骂他,男人哑着嗓子开口:“你想在车上?” 向歌一愣,没理解他没头没尾在说什么:“什么?” 周行衍垂着眼:“你想在车上跟我做?” 再听不懂那就是傻子了,向歌瞪大了眼睛,嘴巴张了张,还没来得及说话。 男人沉沉看着她:“不想就别说话。” 向歌:“……” 向歌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戳到了周泰迪哪根神经,直到车子一路飙回家,向歌甚至只来得及慢吞吞地解开安全带,就直接被抱下车。 周行衍单手锁车一手开门,进了楼上电梯,抱着她就开始亲。 向歌吓得眼睛都瞪圆了,背靠着电梯金属壁一边揽着他脖子回应,好不容易拉开点距离,气喘吁吁问他:“你怎么突然这么饥渴啊?” 叮咚一声,周行衍抱着她走出电梯,口袋里翻出钥匙开门,哑着嗓子,呼吸喷薄在她耳畔:“再叫一次……” 向歌:“……?” 周行衍含着她耳垂恶意的舔磨,压开房门关上,直接把她抵在门上,手指顺着衣摆钻进去:“叫老公……” “……” 向歌就明白这个人突然这样是怎么回事了。 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她完全没理解,老公这称呼的点到底在哪里,就刺激到这个人丝毫不节制的拉着她白日宣淫。 当天下午两个人完全忘记了烘焙的事情,买回来的材料全丢在楼下车里拿都没拿上来。 甚至连中饭都省了,直到向歌饿的忍不住想一脚把周行衍踹下床去,男人才餍足地亲了亲她唇,翻身下床洗澡烧饭。 晚上,向歌久违的例假来访。 她啼笑皆非地看着旁边的人:“这就是你拉着我白日宣淫的原因吗?” 周行衍啊了一声,靠进沙发里,表情还有点遗憾的样子。 向歌白他一眼,抬手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行行,我现在觉得我浑身都是中药味儿了。”她说着又拉了他的手臂过来,小狗似的闻了闻,放下,靠着他躺在沙发里,“你身上就是行行味儿。” 周行衍手臂顺势抬起,无比自然的抱着她:“行行味儿是什么味儿?” “就是行行的味道,说不出来。” 周行衍想了想,勾着她散乱的长发到一边去,声音平淡的重复:“让你灵魂沸腾的味道?” 不知道为什么,他用他清冷的声音说出这样的话来,就无端的让人浑身都开始发麻。 向歌一顿,侧头抬眼,红着耳朵从下面瞪他:“你肉麻不肉麻?” 他失笑:“这话是我说的?” 向歌抬臂,手指伸出来一根戳了戳他鼻梁:“女人和情敌作斗争的时候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的,但是如果等你变成小老头以后真的老年痴呆帕金森了,那我肯定毫不犹豫马不停蹄的就去跳广场舞的老头里挑一个黄昏恋寻找下一春。” 周行衍勾着她发丝把在手里玩,低低嗯了一声:“那我就混在老头里,等着你来找我黄昏恋,别人你也想都不要想,你这辈子,下辈子,以后的每一辈子,都只能是我的。” * 倒过时差来休息够再没有理由偷懒去寰球那天,宋执刚好在公司。 向歌在巴黎时装周上几场秀都露了脸,也引来一些注意,陆陆续续也有几个品牌找她,虽然也都是比较小众知名度也不高的牌子。 甚至她原本以为那家没什么名气的杂志社小专访,竟然也引起了一点点小波浪。 那编辑非常喜欢她,题目就异常吸睛,向歌被她称之为有才能超越kate moss成为奇迹的中国模特。 “我不是第二个kate moss,我就是向歌——”巨大办公桌后,宋执拖腔拖调地捧着本杂志念着专访标题,一边咂舌,“你现在都嚣张出国际范儿了?” 向歌舔舔唇,由衷表示赞成:“我觉得她写的太对了。” 宋执敲了敲桌角:“给你挑了几个牌子,回头去找经纪人看看,以后的工作她会帮你看着接。” 向歌点点头。 “你现在不算没知名度,尤其是等明年电影出来以后,本来黑粉就一堆了,以后做事情都给我悠着点儿。” 向歌再点,懂事的不行的样子。 宋执一看着她这样就烦,看着听话死了,这边点完回头该干什么干什么主意一个比两个正。 他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退下。” 向歌无比配合,就差没说一声微臣告退。 找了陈茉定了几个小众品牌和几场秀出来,向歌刚好碰见徐艺绮。 女人脸上的妆依旧精致,眉眼平和,有淡淡的倦意。 看见她,也愣了一下,而后倒是笑了。 很柔和的那种笑,像是真的对一切都释然看透了,眼神安静的看着她:“之前的那件事情,我很抱歉。” 向歌没说话,安静看了她一会儿:“你的道歉我不接受,敌对了这么久的人突然转到友方阵营这种事情我不太适应,以后该什么样还什么样吧。”她顿了顿,才继续道,“以后这种事情注意安全措施,女孩子身体要养好,别留下病根。” 晚上,向歌把这事儿说给周行衍听的时候还一副自己表现的很英俊的样子。 周行衍坐在沙发里,她横躺在他腿上,男人温暖的手覆在她小腹上,动作轻缓的揉。 向歌吃着蜜饯,人往上窜了窜,摇头晃脑地啧啧感叹:“徐艺绮脑子挺好使来着,怎么就栽到这么个坑里了,爱情真是会让人智商骤减。” 周行衍垂眸瞥她:“肚子不难受了?” 向歌含着手指,舔掉指尖的糖霜,侧过头来,从他怀里的下方往上看,朝他眨眨眼:“这次好像确实没怎么太难受了。” 周行衍点点头:“那你老实一会儿。” “我哪里不老实了?”她扭过头去,手臂伸出,去够茶几上盒子里的蜜饯。 人又往上窜了窜,指尖刚捏了一块要收回来,后脑顶到了个带着硬度的东西。 向歌人一僵,下意识回头抬眼,看他。 周行衍语气平淡:“你这脑袋一直在这里蹭来蹭去,我很难受。” 70|人间似天堂 向歌生理期, 周行衍也只是平静的阐述一下事实,想让她老实点, 没什么别的想法。 结果女人反倒更不消停,撑着沙发翻过身坐起来,细白的小手摊开在他面前, 抓了抓,挠痒痒似的隔着空气挠他:“那,我用这个?” “……” 周行衍按着她的脑袋重新扣回自己怀里:“越说你越不老实了?” 向歌锁在他怀里低低地笑,半晌,才无比自然开口:“行行,过两天有场秀, 我要去意大利几天。” 周行衍动作一顿, 下巴搁在她头顶磨了磨:“什么时候。” 向歌仰头:“下个礼拜。” 周行衍没说话。 向歌笑眯眯地舔唇看着他:“我今天还签了几个小众牌子, 现在也是有人要的模特了, 你再等我努力两年, 到时候变成秀霸那种, 就有钱养你了。” 周行衍抿着唇:“以前怎么没人要了?” 向歌脑袋仰得酸, 又垂下头靠回去:“我矮啊, 又没有大赛名次之类的, 做t台模特不够格呢,就只能安安静静无声无息地拍拍平面。” 她说得漫不经心, 周行衍听着却总觉得莫名不爽。 听不得有人说她不好,在他看来,她好得挑不出差错来, 从头到脚每一处都完美,做什么都不应该出现“不够格”的情况。 即使说这话的人是她自己也不行。 周行衍垂眼:“怎么不够格,亚洲女性平均身高差不多160cm,模特172cm刚刚好,太高了不具有代表性。”他一本正经说,“你们时尚圈有没有那种听取意见建议的机构之类的,我去写封信,建议他们改改t台模特身高及格标准。” 向歌呆了呆,被他一板一眼的样子逗得发笑:“周医生,你看言情小说吗?” “干什么?” “你刚刚感觉就像言情小说里的霸道总裁,‘我女朋友就是正义,我女朋友想当模特身高一米五?那就开家模特公司给她,个子就要一米五的,多一厘米都不行’”向歌拖腔拖调的学着电视剧里的总裁口吻,说完点点头,“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 周行衍侧头,表情认真:“然后男主给女主开了家童装公司?” “……” 向歌觉得这个男人真的没幽默感。 * 向歌去米兰照例是没跟周行衍说,也不是不想告诉他,她一个人这么多年早就已经习惯了,一时间到哪儿去提前给人打报告的习惯养成不了,而且想着他工作又忙,知道了也没时间送她。 结果周行衍不知道哪里听来的消息,当天请了半天假,向歌已经叫了程牧来接,保姆车就停在楼下,周行衍也不开车了,干脆和她一起。 程牧看到这个自己送了两次早茶高冷寡言的医生上车,皱着眉看着旁边向歌裙摆下暴露在晚秋微凉空气里的一截小腿,手里的衣服展开给她盖在腿上。 程牧忍不住内心默默佩服了一下向歌,向歌姐就是厉害,看上的男人说把就真的把到手了。 他还想说,其实车里开了空调的,不怎么冷来着,您也不用这么宝贝着。 直到人送到机场,宫茉今天没来,于是程牧跟着下了车,看着周行衍像个老妈子似的一遍一遍嘱咐来嘱咐去,从早到晚提醒了个遍,恨不得自己跟着一起去。 向歌懒趴趴地趴在台面上,身上的大衣披在肩头,歪头看着身边的男人,突然抬手环住他脖子亲了亲。 程牧别开脸去,满脸单身狗的悲凉。 向歌唇瓣蜻蜓点水似的贴了贴,笑的眼角微扬:“周医生又要独守空房了,真是可怜。” 周行衍没反驳,反而垂着眼抿唇,眼角微微有点向下,有种淡淡的委屈的感觉,莫名的像只被主人丢在家里不带他出去玩的大金毛。 “是啊,真是可怜。”他低缓说。 他这个样子实在是太少有了,像是砰的一枪开过来,向歌瞬间就软了,已经到了安检时间,她却有完全挪不动脚的感觉。 她眨巴着眼,勾着他脖颈的手臂紧了紧,仰头凑上去再次吻他。 像是早有感应,他抬手扣住她后脑。 肩部动作幅度有点大,女人身上披着的驼色大衣就随着动作滑落在地,机场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大衣落在上面轻飘飘的,近乎无声。 身形高挑纤细的女人微仰着头,手臂勾着面前的男人,旁若无人的和他接吻。 良久,向歌放开他,餍足地舔舔唇:“行行。” 周行衍垂眸,抵在后脑的手指和她柔软的发丝缠绕:“嗯。” “行行。” “我在。”他声音低柔。 向歌看着他,眼眸黑亮,有柔软通透的光。 她不说话,只专注的看着他,一遍一遍的叫他名字:“行行。” 周行衍看着她,不说话。 只希望这一刻,时间能够静止沉默,就这么一遍一遍的听着她喊自己的名字,心里都是充实而满足的。 只听着她的声音,感受着她的呼吸,她的温度,她的味道,好像连生命都被填满了。 周行衍和向歌在一起以后,梁盛西曾经问过他,你有多喜欢她。 他当时没答。 到底有多喜欢她。 周行衍不知道。 他认识向歌八年时间,无论是分别的每一个日日夜夜,还是重逢后的分分秒秒,周行衍都没有一刻考虑过这个问题。 只清楚地知道,只要一见到她,一想到她,心就沸腾着发酵,有东西满的像是快要溢出来了。 周行衍低叹一声,忽然抬起双臂,环绕着她将她拥进怀里。 他敛着睫,头低垂,唇瓣翕动缓缓摩擦着她的耳廓,嗓音又沉又淡:“向歌。” 他声音低,轻如耳语,似是无奈的感叹,又像是自暴自弃地沉沦:“我有多喜欢你。” 向歌身子微颤了下,眼睛倏地睁大了。 周行衍和向歌这两个名字连接在一起,好像是跨越了千山万水,又好像是无比自然理所应当。 甚至彼此连一句喜欢都未曾出口。 向歌其实从来都不是个勇敢的人,其他无论什么时候都好,唯独在面对感情和家庭关系的时候,她会变得无比的矛盾,会下意识的怯懦想要退缩,会不自觉的怀疑自己是不是不曾也不配拥有。 从小的成长环境和经理让她心底有深埋着的小心翼翼。 她比谁都骄傲,也比谁都自卑。 直到周行衍出现了。 身后就凭空多出了一双无形的手,不断的推着她,让她以一种决绝的姿态不受控制地向他靠近。 像是有人在她耳边不停地鼓励着她,勇敢点,再勇敢点,催促着她让她想要离他近一点,更近一点。 直到他出现。 他太好了,他光芒万丈,他像是冬日清晨第一束光,穿透厚重的云层照射,驱散了她每一个漫长无垠夜晚中永无止境的黑暗。 也温柔的将她拥入怀中,一遍一遍的告诉她,你很棒,你善良又勇敢,是世界上最好的姑娘,连每一根睫毛都可爱。 心脏清晰又微弱的颤了颤,直到指尖发麻,向歌抱着他的手臂收紧,鼻子皱了皱,声音软软的哑:“你故意的吧,你就是想让我误机。” 周行衍失笑。 怀里的身子纤细,没骨头似的,仿佛稍微再使点力气就会断掉,让人忍不住小心翼翼地。 想把她捧在手心里,想抱着她,宠着她,把这个世界上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东西都送到她面前。 他低低笑了声:“那你还走不走?” 向歌沉默了一会儿,手臂松了,身子微微向后撤了撤:“行行,我会变厉害的。” 她认真地看着他:“我也会登上顶点,成为我的领域里最厉害的人,到时候我们就结婚吧。” 上午天光浅淡,透过机场通透的玻璃天窗一层层撒下来,她睫毛扑扇,末端染了浅金色的绒毛。 整个人浸透在阳光下,仿佛一副完整的,动态的画,像沉睡的雄狮缓慢苏醒,像破茧而出展翅欲飞的蝶。 周行衍敛睫凝视她,半晌,缓慢而清晰:“好。” 机场里人流来去匆匆,瞬间擦肩而过,并不多做停留。 天高而淡,蓝的通透,云层薄而柔软,不时有飞机起飞的呜呜低鸣。 是个好天气。 * 九、十月各种大小秀堆叠在一起,最忙的时段儿明明过去,向歌却好像变得更忙了。 几乎是眨眼的功夫,二、三月份的秋冬时装周已然开始筹备,向歌从十月起一直马不停蹄地忙,各个国家大大小小秀场走了无数,终于换来了秋冬时装周不少牌子的青睐提前邀约,隐隐有了点小秀霸的势头。 周行衍空闲时间也不多,忙起来更是暗无天日,两个人经常连打电话的时间都少,向歌在国外就只晚上忙里抽闲能视个频,等她回国呆不了几天又要走,时间更是宝贵,周行衍恨不得洗澡都拉着她。 想到自己几个月前在机场被那双坚定又璀璨的眼睛蛊惑,还鼓励着她说“好”,而后面对着无边的漫漫长夜,周行衍指节抵着额角,何止后悔。 又不是养不起她,就应该把她绑在身边,无聊的时候去随便拍拍平面不知名小杂志就挺好。 周行衍甚至连元旦都是和梁盛西一起过的。 一个有女朋友的奔三男人,元旦却只能和女朋友通过三毫米的手机显示屏相见,还要忍受身边兄弟时不时毫不留情地幸灾乐祸。 周行衍肠子都悔青了。 隆冬将至,天气潮湿刺骨的冷,下月月初春节,街上已经带了年味。 苏影后和周院长上个礼拜已经直飞海南,此时享受着阳光海浪和沙滩,完全不被寒冬困扰,顺便通知了他一声过完年再回来。 林染转了科室,本身骨科就和其他科室不太一样,骨科手术对于医生的体力要求很高,对于女性医生来说确实会有比较大的压力,之前一直不肯转科室,也是因为周行衍的缘故。 走之前,女人理干净桌子上的东西往外走,周行衍刚好进办公室,准备下班。 她看着他笑了,语气故作轻松,好看的眼睛里却带着微弱的希冀:“我走啦,祝你以后幸福啊。” 周行衍冷淡点头:“谢谢,你也是。” 官方到毫无感情掺杂似的答复。 连最后一点希望都灭掉了。 女人离开的背影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周行衍仿若未觉,进屋脱掉白大褂挂好,换上外套。 梁盛西看着他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忍不住摇头:“林妹妹也好歹也追了你六年了,你还真是一丁点感觉都不带有的。” 周行衍表情无波无澜,抓起桌上手机:“我也六年前就明确拒绝过了,”他手揣进大衣口袋往外走,侧头看他,有点好笑挑了挑眉,“你现在又不站妖精妹妹这边了?” “我肯定是誓死支持我妖精妹妹的啊,”梁盛西连忙道,“我只是感慨一下,我们阿衍真是十年如一日的冷酷无情啊。” 周行衍勾唇笑了下,没说话。 梁盛西也没说话,两个人上了电梯,他又忍不住瞥身边的男人。 其实他说他也只是调侃,他认识周行衍这么多年,又何尝会不知道,这个人哪里是无情。 他只不过所有的深情,全部都给了那一个人而已。 梁盛西还记得大学时期的周行衍,比起现在来冷漠得只多不少,整个人像是一滩沉寂的死水,没有一丝他这个年纪该有的鲜活气息。 后来通过长时间的相处,几个人熟悉起来了,他的话才显得稍微多了一点,只是大多数时候他依旧沉默,课余的时间似乎总是在忙,几乎在寝室里看不到他人。 直到有一次联谊,梁盛西喝了一点酒,有点迷糊的从ktv包厢里出来去洗手间,看见周行衍靠坐在洗手间的大理石地面上。 梁盛西以为他喝多了,走过去蹲下,叫他,刚想嘲笑一下他什么酒量啊,一共也就喝了没几杯。 周行衍抬起眼来。 梁盛西一下就噎住了。 那双黑沉的眼猩红,眼角湿润,漆黑的瞳仁暗的仿佛丁点亮色都透不出来。 薄薄的唇片紧紧抿着,毫无血色。 他看了他良久,才低缓开口:“我把她弄丢了,” 梁盛西一愣。 周行衍声音嘶哑,像混了沙,眼神有种空洞洞的茫然:“我找不到她……” 梁盛西觉得,他确实是喝多了。 也是从那时候起,他才意识到,这个看起来冷淡到似乎毫无情绪波动的男人,也有那样浓烈到惊心动魄的感情。 是怎么说的来着,越是看起来薄情的人,动起情来越是歇斯底里。 那次只有梁盛西一个人看到了,事后周行衍没什么变化,该怎么样依然怎么样,梁盛西也就不确定他是不是还记得那天晚上的事。 他依然经常不在寝室,对身边各种女孩子似有若无的暗示视而不见,多数时候是安静的听他们逼逼,偶尔说两句话,却力度极强,句句怼的人毫无还手之力。 直到某次,他们下课回来,陶远要去买新一期的一个什么杂志,刚好顺路一起去学校旁边的一家报刊亭。 等陶远买完准备走,几个人几步迈出去,周行衍却一动不动。 他似乎是在发呆,脸上没什么表情,从梁盛西的那个角度却能看见,那双漆黑的眼底仿佛有低低几簇光涌动,而后缓慢地,变得鲜活了。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安安静静的复活了。 他顺着他视线看过去,那是一本时尚杂志,很薄的一本,封皮的纸质看起来也有点粗糙,有点廉价感,封面上的那姑娘长得倒是真美。 有种妖精一般的,直直勾着你眼球的美,嚣张又浓烈,让人移不开视线。 周行衍在把那本杂志买回去的时候,陶远和林修然都没看到封面,只知道周行衍从那以后的兴趣变成了买时尚杂志,陶远还在说他不是看上了哪个妹子准备投其所好就是准备转去隔壁设计院了。 当时梁盛西表示赞同,直到他时隔多年,在医院再次看见向歌的时候。 已经过去了太久太久,再加上之前他也只偶尔瞥到过几本,第一眼见到她时,梁盛西确实没认出来。 但是她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实在是太有个人特色了,是那种即使只看一眼,都没有办法轻易模糊的人。 一声轻响,电梯到层停下,金属门缓慢打开。 周行衍抬脚走出去,梁盛西紧随其后。 两人一边往外走,他突然开口:“找到了吗?” 周行衍侧头:“什么?” 梁盛西没看他,只往前走:“你之前不小心弄丢的,现在找到了吗?” 周行衍一愣,步子放缓了。 人站定在车前,垂眼,唇角弯了弯:“嗯,” 他噙着笑,语气淡淡,“找到了。” * 周行衍到家的时候没有想象中的黑暗,房子里一片明亮。 鞋柜旁边立着双高跟靴子,客厅茶几前放着一个摊开的行李箱,里面衣服充电器什么都有,内衣搭在箱子边,沙发上搭着件呢子连衣裙。 向歌穿着毛绒绒的珊瑚绒睡衣整个人歪倒在沙发里,抱着个靠枕睡得香。 冬天房子里冷,她在睡梦里皱了皱眉,蜷着身子往沙发里缩。 她这个不告诉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毛病算是改不了了,每次还都美其名曰给他个惊喜。 周行衍叹了口气,进屋打横把人抱起来走进卧室,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又开了电热毯,抽走她怀里的抱枕。 周行衍弯着腰俯身,单手撑在床沿,侧着头看她。 她睡着的时候长睫低低压下来,眼角微微上翘,会弯出一个软软的弧度,像是在笑。 唇瓣也润润的,时不时还会瘪瘪嘴,露出一个她清醒的时候绝对不会有的可爱表情。 周行衍低垂着眸专注而认真的看着床上睡得香的人,无意识弯起唇角。 无论怎么看,好像都看不够。 * 向歌这次回来有很长的一段假,一直到过年都会在国内,直到二月份纽约的时装周。 冬天房间里阴冷,仿佛比外面都低上个几度,本来就爱赖床的人更是成天成天不想起床,早上被周行衍叫起来吃个早饭,等他去上班以后又火速窜回卧室钻进被窝,一边开着空调享受感觉已经有半个世纪没有过的休假。 工作的时候时间一向走得慢,休息起来打马而过,除夕前一天,周行衍终于休息。 周父周母去了海南,苏静年人也在法国,除夕夜也就变成了周行衍和向歌两个人过。 向歌每天在家本来就已经开始闲得长毛了,终于好不容易有点事情做,她无比积极,各种年货往家里折腾,客厅大落地窗前挂着一长串火红的灯笼,玻璃上都倒着贴了大大的福字,对联搞了好几副回来让周行衍挑,连床单被罩都换成了红色。 周行衍家原本简约到有些性冷淡的风格一点一点开始发生变化,连新年的碗筷她都买了十分鲜艳的颜色。 向歌什么都不会做,除夕晚上的年夜饭全都是周行衍在弄,向歌漫无目的在厨房里转圈,自告奋勇帮他洗菜刷锅摆盘,一边自我检讨:“我是不是应该学学烧菜了。” 周行衍熟练的翻锅铲:“你不是会卷寿司卷吗。” 向歌想起之前宫茉教她,被她卷的无敌难看的寿司卷:“那算烧菜吗?” 他嗯了一声:“不用学,你会这个就行了,别的我不是都会吗。” 向歌本来也不是真心诚意地打算开始学做菜,给她个台阶她顺着下了,晚上周行衍包饺子,就凑到旁边捏太阳花。 小的时候家长会给小朋友包的那种,两张饺子皮儿边缘捏在一起,捧了一罐红糖过来塞进肚子里,再封好边,圆鼓鼓的样子。 周行衍看着她满手的面粉玩的不亦乐乎,忍不住笑:“这是吃的东西,你当橡皮泥玩儿?” 向歌手上已经开始捏第三个太阳花,比起前两个歪歪扭扭丑不拉几边缘的花边倒是看起来有模有样的,她满意地放在手心端详了一会儿,递到他面前,扬着眼笑:“行行,送你一朵太阳花。” 周行衍抬眼看她:“我已经有了,”他手里还捏着饺子皮儿,突然倾身过去亲她唇角。 向歌唇边也沾了一点点面粉,他也不在意,笑着舔了舔:“一个就够了。” 爆竹声中一岁除,年气还没过去,大洋彼端美利坚的时装周已经拉开了帷幕。 周行衍今年不用值班,两个人一整个春节终于有机会待在一起,直到初六,周行衍上班,向歌也准备着去时装周。 二月中下旬,从纽约开始。 去年春夏时装周,向歌作为替补模特去了巴黎,没有大赛名次,身高也不够,在那次时装周之前并不为人所知。 今年,她签了纽约巴黎几个模特经纪公司,大大小小数个品牌的秀。 有欣赏偏爱她的设计师,有为她量身而制的设计,国际化的面孔以及让人无法忽视的出众镜头感和那浓郁独特,自由率性的气质,让她终于能够,在如今亚洲模特备受瞩目的国际市场上发出了一点声音。 从二月到三月,从纽约走过伦敦,再到米兰巴黎,她就像是一个不眠不休的小陀螺,仿佛有用不尽的精力,在当季走秀五十八场,锋芒毕露名声大噪,隐隐有国内新秀霸的势头。 那一刻,她作为一个身高只有一米七三的“小矮子模特”一直被人所诟病的身高问题,似乎也变成了独特的吸睛特征。 三月底,向歌回国,机场甚至已经蹲了几家国内的时尚杂志记者拍照。 她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是拍她,直到她人大大咧咧的拖着箱子出来,看见几个人扛着长焦相机往她这边走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 现在摸出墨镜好像也有点太迟了,好在人并不多,宫茉和程牧也就在不远处,看见她出来连忙过去。 向歌倒是不慌不忙,甚至在反应过来以后,一瞬间调整好了面部表情,漫不经心似的露了个她自己最满意的角度给镜头。 马不停蹄几乎没有休息的转了将近两个月,向歌小陀螺终于转不动了,在家里躺尸了几天,接了国内某个知名杂志封面,又收到《singo》的续约意向。 人才刚刚缓过来,隔周,白远道电话打过来。 《茧》拍摄结束近八个月,终于要首映了。 * 四月底,清明刚过,正是谷雨。 寒潮基本结束,天气开始回暖,初春植物开始抽芽。 《茧》首映礼那天,向歌特地忍不住提早和周行衍说了,男人淡淡抬眼,说他不休息。 向歌当然知道他不休息,但是还是和他说了。 是头一次想要任性地不管不顾,让他来看的。 对于向歌来说,这部电影不是不重要的。 这是她的第一部电影,大概也会是最后一部,也是因为它,她涅槃重生,像是新篇章奏响的序曲,她的人生从那以后终于驶向新的航道。 她本来以为,她告诉他,他可能会来的。 向歌当时非常理解的点点头,没说什么。 当□□服和妆都弄好,时间差不多,宫茉来接她。 首映礼在市中会展剧场,演员到的时候,大堂里已经挤满了记者。 一进门就是一张海报牌,入口两边立着易拉宝,导演和演员一字排开,下面乌压压的记者和镜头。 向歌穿了件浅蓝色抹胸礼服,腰线掐的细,蜿蜒向下极显身材,到裙摆散开。 她自我介绍做完就安静站在江叙后面,身边是刚从海南回来,肤色健康的深了一个度的苏艺宁。 苏影后笑眯眯的看着她,压低了声音悄悄跟她咬耳朵:“我儿媳妇儿的胸最近是不是变大了?” 面前就是数十台相机镜头,和人头攒动的各家媒体记者,向歌还从来没在这种情况下被问这种问题。 她轻咳了声,脸颊肌肤晕开一点浅浅的红。 首映仪式结束,大家转道剧场内放映厅,前面已经放下来巨大的电影幕布,影片即将开始放映。 首映可以看到的人不多,入场要凭票,一般都是业内人士或者各家媒体的代表,等人差不多落座,灯光暗下来。 拍的时候所有人的戏都是一段一段的,把很后面的镜头提到前面来连着拍都是常有的事情,电影剪出来以后却是截然不同的效果。 向歌没看过剪辑后的成品,如今像是一个普通的观众一样坐在位置里,看着自己的电影,倒是一种新奇的感受。 影片涉及到的题材敏感,也正是现下很严重的社会问题之一,只是大多数人对于家暴的认知还只局限于网络,并没有什么深入的了解。 直到电影结束,放映厅里的灯光缓缓亮起,向歌甚至听见后排有隐约传来的抽泣声。 她旁边坐着季然,此时他正侧过头来看着她,向歌低垂着眼,刚站起来,灯光又再次倏地全部灭了下去。 向歌一愣,人站在原地抬起头来。 她身后也有好多人刚刚站起来准备离席,此时全部停住看向前面。 前面挂着的巨大幕布已经缓缓升上去,幕布的后面帷幕被拉开,巨大的舞台全貌露出来。 白色的纱幔帷幕层层叠叠掩映着里面的小小灯串,四周昏暗,地灯的光线透过地上成百上千只气球朦胧映出光。 向歌身后喧哗声更响,有女人低低的尖叫惊呼声。 周行衍身穿正装从舞台侧面走出来,他垂着眼,从气球和灯串中穿行,走下舞台,视线定定的看着站在第一排的某个人。 他手里捧着个雪白的东西,在动,直到走近了,向歌才认出,是只鸽子。 那鸽子像是受过训练,安安静静的待在周行衍手心,脑袋左右晃着,时不时咕咕地叫两声。 它的头上亮亮的,用透明的线绑着一枚戒指。 上面钻石璀璨晶亮,花样简单又细致,被他顶在脑袋上,像是给那雪白的小家伙戴上了一顶皇冠,看上去可爱又呆呆的。 向歌看着男人靠近,停滞了几秒的大脑重新开始运作。 第一反应是想笑。 她就忍不住笑,抬手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他手里的小家伙,伸出手来,又看着它无比乖巧听话的被她抱过来,也就真的不飞。 手心里活物的重量沉甸甸的,不停地动着,有点痒,向歌好怕它突然飞走,又怕弄痛它,小心翼翼地捧着:“这是什么啊。” 周行衍垂眸看她:“是我的鸽子公主。” 向歌眼睛眨了眨,胸口有不断膨胀的情绪,她明知故问:“那你过来干什么啊,不是要上班嘛?” 周行衍黑眸看着她,柔软开口:“来娶我的鸽子公主回家。” 他们旁边坐着导演编剧以及一众演员,后面一排离得近的也都听清了,周围发出热烈的欢呼掌声和尖叫,不少人拿出手机开始拍照。 向歌长睫微颤,眼角湿润,抬眼看他。 她想笑,鼻尖却开始发酸,她又掩饰似的垂下头去,语速也加快了:“从来没见过捧着只鸽子来求婚的,万一飞了怎么办?戒指就没了呢,你有钱啊?” 周行衍敛睫低笑:“飞了就飞了,戒指换媳妇儿,好像也很值。” “没有戒指我不嫁的啊。”向歌抬起头来红着眼眶瞪他,“而且你什么都不说的,就这么模棱两可的想干什么啊,空手套白狼啊?” 周围人哄笑,善意的欢呼起哄声更热烈了,周行衍也愣了下,表情宠溺又无奈。 他低垂着眼,微微倾身,温热的唇轻轻贴上她额头:“我爱你。” 声音微哑,柔软缠绕,“从一见到你开始。” 手里的白鸽长翅舒展,从她掌心挣脱,低飞一圈,又乖巧的落回到周行衍的肩头。 向歌抬臂,紧紧抱住了面前的人。 剧场的放映厅里空旷偌大,身边仿佛有无数人在鼓掌,有女人羡慕尖叫,有人大吼着“嫁给他!”有人起哄着“亲一个”。 向歌浑身发软,感受着男人也将她拥入怀中,手臂带颤,小心翼翼地一寸寸收紧。 还有什么不满足,还有什么可迟疑,还有什么好犹豫。 还有什么要等的。 向歌闭上眼,眼角浅浅的晶莹终于缓慢滑落。 我曾深陷泥潭,也曾跌落谷底,有过最黑暗的岁月,背负着荆棘痛苦踟蹰独行。 然而我终是遇见了你。 所有困苦和痛楚终是都成为了过往,如指间烟云一般,无声消散。 纵然未来也未可知,前路荆棘遍野,我亦坦然,亦无可惧。 所有的这些,都只是因为。 你在我身边。 —正文完— 71|辛德瑞拉 小可爱请订阅正版哦  男人对着电话先是把她狂轰乱炸神喷了一顿, 而后撂下了“向歌你如果伤到的是脸就给老子滚出寰球”这样的狠话。 向歌缩了缩脖子,侧着脑袋用肩膀夹住了电话, 一边接着茶几上剪手指甲,无比虔诚的道歉伴随着一声声清脆细微的响声。 宋执在那边沉默了几秒,突然毫无情绪波动问道:“你是不是在剪手指甲?” “……” 向歌吓得手一抖, 差点剪到了指甲边缘的肉。 你他妈是二郎神还是顺风耳啊。 向歌给《singo》拍完封面一个礼拜,宋执给她找的经纪人就极有效率地到位了。当天下午,宋老板把她叫到办公室里去。 介绍完了以后全权负责她一切事宜的经纪人以后,男人意味深长的瞧着她上上下下看了三分钟,才开口问道:“你和傅容森认识?” 向歌想了半天,很真诚的看着他:“傅容森是谁?” “z家小傅总, 你之前走过他家的春夏新装秀。” z家的春夏季时装秀, 她崴了脚, 又遇到了周行衍, 虽然这样算起来好像也没过多长时间, 但因为后面发生的事情有点多, 让她恍惚觉得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向歌脑子里片段过电影儿似的倒退回去, 想起来了, 满身骚包味儿的那个。 她点点头, “一面之缘。” 宋执眯着眼,冲她摆了摆手, 一副懒得理她的样子:“回去看邮件。” 向歌一脸莫名其妙,人正准备出去,又被叫住了。 她站在门口转过身去, 宋执一脸意味深长:“傅容森那个人花领子很多,上升期你别给我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向歌一脸懵逼地出去了。 往摄影棚走过去还剩下没几步,刚好看见乔欣从那边洗手间里走出来,看见她过来,笑眯眯地喊了她一声。 向歌回过身来,看见她带着大大的笑容冲着她招手,也忍不住笑。 小姑娘太可爱了,让人不喜欢都难。 她站在原地等着她跑过来,结果正好有几个人从走廊另一头化妆间那边走过来。 徐艺绮走在领头的一个,脸上的笑意温温柔柔,看见向歌和乔欣站在这边,笑容又变得灿烂了点。 她抱着臂走过来,笑意盈盈:“听说你拍了《singo》的封面,恭喜呀。” 向歌挑着眉角瞥了她一眼,懒得理。 徐艺绮笑容没变:“虽然只是个杂志封面,受众面有点小,不过对于你来说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吧,要继续加油啊。” 向歌眯了眯眼,没明白这人突如其来的盛气凌人是从哪里来的。 直到晚上回了家,看到经纪人给她发过来的邮件,向歌才明白宋大魔王今天白天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再往下拉拉,也明白了徐艺绮那藏不住的得意和轻蔑是怎么回事。 邮件内容是关于z家今年的秋装新系列代言选拔的资料。 自从z家中国市场由傅容森负责以后,这家的走向和套路开始变得有些清奇,让人摸不透。 比如说近几年来的代言,完全一反以前启用超模明星的固定模式,不限资历的选拔,只要他这边过了,无论什么领域,多新的人他都敢用。 寰球娱乐的模特部这次有三个名额,她是被傅容森钦点大名的一个。 除她以外剩下两人其中之一,就是徐艺绮。 向歌想起傅容森那满身的古龙水味儿和擦得锃亮的皮鞋,有点头疼。 厨房里夏唯和宫茉在弄晚饭,向歌盘腿坐在客厅地毯上,电脑往前一推,上半身后仰靠上沙发,哀嚎一声。 夏唯侧身抻着脑袋看了她一眼,从锅里舀出一小碗猪蹄汤来,走过去,白瓷汤匙盛了一勺,凑到嘴边吹了吹,递到她面前:“来,小鸽子,啊——” 向歌乖乖地张开嘴巴喝了。 “好喝吗?” 向歌点点头:“这什么汤?” “猪蹄汤,丰胸功效显著。” “……” 向歌瞬间面无表情了:“你还是炖银耳木瓜牛奶羹吧,当个甜品吃。” 夏唯把碗放在茶几上,“你就不能去看看医生吗,问题要从源头找。” “我痛经快十年了,也不相信江湖老骗子的几服中药就能给治好。” “……人家是很有名的中医,在医学界也是有名望的,退休以后开的医馆,而且一般人不给看的。” 向歌捏着汤匙的手指一顿,挑眉笑了笑,“你觉得我信了吗?” 第二天,向歌坐在夏唯的车上去医馆的路上一直有点惴惴的,皱眉看着前面的路:“他会不会让我以后忌口,别吃凉的什么的?” “不会的。”好不容易把人弄过来了,夏唯很怕她半路跑了,睁着眼睛扒瞎道。 医馆位置有点偏,靠近郊区,开车过去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夏唯车开的不慢,到的时候上午十点多。 一个很不起眼的小院子,青灰色围墙,木门半开半掩着,两个人下了车,夏唯推开门。 向歌跟在她后面进去,一抬眼,“哇”了一声。 古色古香的一个院子,四方天井下长形池塘,水面叶影摇曳,长条石花架上满是叫不出名字来的绿色植物。 向歌快走了两步,凑到夏唯耳边:“我们今天应该穿汉服来的,顺便拍两张照发给小茉莉,告诉她我穿越了现在人不在这个时空,没有办法工作了。” 夏唯白了她一眼,懒得理她,走进中间一间屋子。 里面背门坐着个男人,穿着白衬衫,肩很宽,脊背挺的笔直,青竹一般。 向歌愣了愣。 听见有人进来的声音,男人转过身来,抬起眼看向站在门口的两个人。 因为逆着光,他微微眯起眼来,看清来人以后,漆黑眸中有稍纵即逝的讶异。 夏唯也看见了里面坐着的人,认出是那个被某人心心念念着的小医生,脚步一顿,不动声色的后退了一步,人出去了,顺便还关上了门。 向歌眨眨眼,慢吞吞地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了。 这是她第一次在医院以外的地方见到他。 向歌肆无忌惮的打量着他,视线顺着男人鼻梁唇瓣滑到白衬衫纽扣上,木质的纽扣,上面雕刻着精致的纹路,一丝不苟一直扣到倒数第二颗,有种浓厚的禁欲感。 就让人手指很痒,想把那纽扣一颗颗解开来,将他整个人都剖开,让他在她面前原形毕露,让他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看他脱了这身清冷的皮到底会是个什么样子。 向歌坐在椅子上不太健康纯洁的想着,唇角弯起,看着他道:“周医生,好巧啊。” 周行衍表情没什么变化。 向歌也不在意,这个时候,她脑海中已经彩排上演了无数种调戏他的方法。 她缓慢地伸展了一下长腿,而后向里收了收,膝盖骨微弯,翘着腿。 脚尖一勾,鞋跟的地方下滑,亮色的高跟鞋就挂在她白嫩的脚丫上,随着动作一荡一荡的。 向歌上半身往前倾了倾,唇角勾着笑望进他眼睛里,舔着唇瓣刚要说话—— 周行衍:“你来看病?” 向歌舔着唇的动作一顿,突然就安静了。 她整个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样,所有动作毫无预兆全部停住,刚刚颇具攻击性的眼神和细微小动作也一同消失。 她突然想起来自己是来看什么病的了。 女人刚刚还在流转的眼波瞬间凝结,鞋也不晃了,上勾着的脚尖倏地放松下垂,高跟鞋“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向歌张了下嘴,又闭上,翘起的脚赤着看他,一颗颗圆润的脚趾蜷了蜷,耳朵有点热。 不好意思,周医生,我是来看妇科病的,我月经不调还痛经,而且发育好像不太好,二十三岁了到现在也还是个平胸。 这种话说不出口,无论如何,打死也说不出来。 她喉咙梗着,看着他不说话。 周行衍也不急,漫不经心似的挑着眼睫等着,见她好半天也没说话,他干脆站起身来,走到旁边的书架上抽了一本什么东西出来。 向歌趁着他人背过身去,赶紧把刚刚掉在地上的高跟鞋踩上了,调整了一下坐姿和面部表情,想着能随便编个什么病糊弄过去。 她还没想到,旁边背对着她的周行衍先开口了。 男人手里拿着个本子,低垂着头念她的预约,声音冷淡,有点低,却不知道是不是刻意被他放缓了语速,清晰、一字一字地传入到向歌耳中:“上午十点,患者一位,女。” 向歌周身顿僵。 “主要病症:经期紊乱,经痛,发育迟缓——”他转过身来,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 “——姓名,向歌。” “……” 向歌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薄唇勾着笑,牵出左边唇角一个极浅的梨涡,笑意却未达眼底,漆黑的眸藏着深浓幽光和冷漠嘲意。 这个笑容好像不太友好。 向歌根据自己对于这个人多年前的了解大脑迅速做出判断,软趴趴靠在桌沿的上半身直起来了,下意识往后倾了倾,就好像怕面前的人下一秒会直接探身过来打她一样。 72|辛德瑞拉(二) 小可爱请订阅正版哦 向歌觉得, 除了最后一点十分有争议以外,坊间的传闻基本上还是比较准确符合实际的。 从宋执接手寰球娱乐模特部的第一天起, 她就跟他不太对付。 向歌当时大四,还没毕业,兼职平模做了两年, 因为一张脸实在美的鲜明又出众,镜头感又极好,在圈子里也算是稍稍有了一点小小的知名度。 宋执当时从天而降,一个猛子直接扎进摄影棚,靠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叫了停。 男人裤袋里的手伸出来, 食指一扬, 指向镜头前的向歌, 问旁边的助理:“这也是我们公司的?” 助理捧着一堆东西在旁边点头, 对对对了半天, 刚要说话, 又被宋执不耐烦地摆手打断。 他往前走了两步, 视线直接对上向歌, 不满得很明显:“动作僵硬, 表情死板,眼神没感情, 这样的人怎么进来的?人事收了多少钱?” 向歌站在原地没动,眯了眯眼。 她拍到一半,刚觉得找到了一点感觉就被打断, 本来就已经有点小不爽了。 再加上这么一顿吹毛求疵的批,躁意上头,下巴微收,长睫扬着看他,散漫道:“那要不你来?” 向歌当时并不知道这人是谁。 后来她知道了,但是已经没有然后了。 但是事后她也有想过,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知道他是谁,好像还是会忍不住那么说。 也许会换一个甜美一点的表情。 土穿地心的十年前流行专题还在拍,向歌这边和宋执站在影棚门口,女人垂着眼,老老实实叫了一声“宋总。” 宋执看着她一副很老实的样子,挑着眉:“向总还有什么意见?” 乔欣在旁边快吓死了,后退两步站到向歌身后偷偷拉她的衣袖子无声警告。 向歌安抚似的反手抓过小姑娘的白嫩手指捏了两下,扭过头去,仔仔细细上下打量了一圈镜头前的模特,一本正经道:“道具有点俗,感觉可以换点有新意的。” 宋执黑着脸冷笑一声,手里一叠纸拍进她怀里。 向歌下意识抬手去接,捏着,看着他没动。 宋执皱了皱眉:“翻开,看。” 向歌打开来粗略扫了一眼,眉梢一点点挑起,眼神微凝。 大致翻看了一遍,她抬起头来,眼神讶异。 宋执看着她终于有了点不同的表情,挺满意,抬手敲了下纸边:“《singo》这个新刊的封面如果出了差错,你就给我走人。” 向歌:“……” 如果说一个多星期以前的那场z家春夏新装秀是向歌这个level走了狗屎运才上的t台,那么《singo》这次的新刊,就是满满的一盆闪耀着黄金luck的狗屎从天而降直接扣在了她脑袋上。 《singo》创刊六年,凭借着高质量的图片内容以及别具一格的独特视角已然已经成为了目前时尚圈内最具有影响力的杂志之一,往期一刊一刊数下来,封面人物不是代言过各大品牌的名模就是炙手可热的鲜肉花旦影帝影后们,启用新人模特,是完全没有过的事情。 这种资源寰球拿到不奇怪,关键是这次竟然有她的份儿。 向歌无声无息地做了几年的平模,也只拍过几本小杂志的封面,这种上了就是打上了“你已经是大腕了”或者“你要红”标签的时尚杂志封面突然有一天就向她招手这种事情,她之前想都没想过。 向歌甚至开始怀疑宋执在国外经过长期的治疗眼疾终于完全康复,发现了她的美貌并且想潜她。 关于《singo》的新刊资源被向歌拿到这件事情除了当时在场的乔欣以外没有其他人知道,事后,小姑娘兴奋地小脸红扑扑扯着向歌的手:“向歌姐!” 向歌翘着腿坐在化妆间玩手机,懒洋洋应了一声。 “《singo》的封面啊!”乔欣眼睛晶亮,“你要红了!” 向歌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看她,觉得好笑,抬手捏了捏小姑娘尖细下巴:“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乔欣任由她捏着,喜滋滋地:“这下徐艺绮多拿两个资源好像也没什么了,一个《singo》全都值回来了。” 向歌笑了下,没说话。 任何女人扎堆的地方,都是硝烟滚滚的战场,尤其是漂亮女人扎堆的模特圈。 再加上大家又都是竞争关系,自然没有可能相安无事,小团体,排挤和背后的小心机层出不穷。 寰球娱乐的模特部分组,向歌组里资质最为出挑的除了她就是徐艺绮,并且一直以来,因为某种特殊原因,徐艺绮往往都能拿到相对比较好的资源,平时也没少给她下绊子。 向歌本就没什么求胜欲,一般只要不是太过分太明显的,背后被讲两句她也都不怎么在意。 乔欣对于她的这个态度一直都是又气又佩服。 小姑娘椅子拉到她旁边来,脑袋往前凑了一点:“向歌姐,你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激动不开心啊。” 向歌把手机扔在化妆台上,下巴搁在桌边,无精打采道:“我开心啊。” “你看起来一点都——”乔欣嘴巴鼓了下,说到一半,门外有高跟鞋的声音不远不近传过来。 她反应快,瞬间就闭嘴了。 徐艺绮推门进来,视线在整个化妆间扫过一圈,落在向歌身上,从上到下,最终停在了她裸.露在外的白皙脚踝上,声音温和悦耳:“你的脚好了?” 向歌单手撑着脑袋侧头看她,懒洋洋笑了一下:“好了啊。” 徐艺绮也笑了,回手关了门,走到自己的桌前,一边摘耳环一边道:“我当时看到你在上面直接就崴了一下,真的吓死了,还好傅总没再追究。不过你也不要太在意了,毕竟是z家这种大品牌,那么大规模的秀你也是第一次参加吧,紧张是难免的,每个人都会有,习惯了就好了。”她顿了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一笑, “如果你还有机会的话。” 向歌眼皮子抬起来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当时那场秀徐艺绮也在场,向歌是运气好临时被叫去的替补兵,她则是早早就定下来的名额。 向歌舌尖卷了下,视线飘开,虚虚停在桌沿某处,漫不经心开口:“那天我生理期,身体不太舒服,来的时候带了板止痛药,放在了化妆间的桌上,结果不见了。” 徐艺绮挑了下眉。 向歌挑着眼角看她:“你说啊,它怎么就不见了呢?” 徐艺绮表情微绷了下,一瞬间又恢复成了温和微笑着的样子,垂头弯腰脱掉了高跟鞋:“那还挺奇怪的,也许是放在别的地方忘记了吧,你再好好想想呢。” 向歌轻笑了声,翘着的长腿放下,指尖撑着桌角,人站起来了。 她一米七三的个子,脚上的高跟鞋也没脱,站直了以后比徐艺绮要高上一点,视线微低,带着某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声音绵软又慵懒,却缓慢清晰地:“我这个人吧,记性确实不太好,有些事情我也不太想重新想起来,因为麻烦。”她话音微顿,头侧了侧,“所以,你别逼我想啊。” 向歌连宋执都不怕,但是李垣一笑,她就慌,总有种半只脚已经踏进阴谋的圈子里了的感觉,就比如此时。 李垣笑眯眯地递给她一叠剧本。 向歌沉默接过来,翻了翻,没说话。 是部即将开机的电影剧本,李垣为她挑选了里面的一个女配角的角色。 李垣前几天已经来找过她,大概询问了一下她有没有转型的打算。 向歌长相镜头感确实是无可挑剔的,不可能只做平面这一块,然而往t台方向走,一七五基本上可以算得上是一个门槛了,她一米七三的个子,又实在是不太够看。 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kate moss的。 更何况她今年已经二十三岁了。 模特本来就是吃青春饭的职业,向歌甚至见过十四岁入行到二十岁已经是老油条的,除非真的条件极佳或者拿过大奖,不然主业转兼职,转行或者往娱乐圈发展几乎是必然的。 宋执和李垣挑剧本的眼光是不需要顾虑和怀疑的,更何况是一部电影,第一次就接触大荧幕,这绝对是其他人梦寐以求的机遇。 不知怎么的,她突然就想起了乔欣,想起了为了一次好的机会绞尽脑汁甚至可以付出巨大代价的徐艺绮。 向歌其实一直是一个没什么追求完全顺其自然的人,对于模特这一行,她也没什么喜欢或者讨厌的感觉,因为外形条件好,有人签,虽然很累,但是好歹钱也不少,她就理所当然的做了。就像她从法国回中国来读大学,完全意料之外的就考进了很好的电影学校。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大学还是表演系的,科班出身,回去拍电影,好像也算是老本行。 试镜时间是周一上午九点,向歌跟周行衍约好的时间是晚上五点半。 73|辛德瑞拉(三) 小可爱请订阅正版哦 甚至在家里呆了几天下来, 向歌觉得自己皮肤都变好了。 夏唯买了蔬菜水果打开向歌家房门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女人整个人倒着躺在沙发上, 膝弯挂住沙发背,手里高高举着个ipad在抖。 把东西放在厨房小吧台上,夏唯翻了个白眼:“我看你一点也不像行动不方便的样子, 这么高难度的动作都做得来。” 向歌闻言,手里的ipad放在肚子上,脑袋朝上仰了仰看她:“我这不是遵从医嘱。”她晃了晃腿,伸直抬高:“活活血。” “你的医生小哥哥也没让你耍着杂技活血。” 向歌对于她这个“你的医生小哥哥”的说法十分满意,唇角愉悦地弯起一点来,没说话。 夏唯把袋子里的牛奶拿出来, 纸盒撕开, 又从旁边的架子上抽了两个玻璃杯出来, 倒了牛奶, 放了块红糖, 加热。 她单手撑在微波炉旁边等着, 指尖敲了两下小吧台大理石桌面, 看着沙发里高举着一双长腿躺着的人, 依然不解:“你怎么就突然看上那个小医生了?” 向歌平躺在沙发上, 脚跟相碰,磕了两下, 懒洋洋开口:“他不小了。” “你又知道了?” “我肯定知道啊。” 微波炉传来“叮”的一声轻响,夏唯端出温热牛奶,将杯底融化掉的红糖搅拌均匀, 走过去放到茶几上:“我一直以为你不喜欢这种类型呢。” 向歌小心翼翼地放下腿侧着往旁边歪,手撑沙发转过身坐起来,一条腿盘着,脚踝扭伤那条腿伸直了:“我是不喜欢这种类型。” 夏唯窝进旁边软椅里:“我记得你之前在法国,也遇到过这么个款的祖国小同胞——”她顿了顿,意味深长继续道,“你当时说这种类型都很假。” 向歌没马上接话,沉默着俯身向前,伸手端起茶几上的牛奶。 温热度数穿透薄薄的玻璃杯壁渗过来,浅浅的熨烫着掌心,顺着指尖神经末梢一路攀爬,悄无声息一直传到中枢神经。 她长睫微垂,舔着唇角笑了一声,声音散散漫漫地:“我现在也觉得这种类型的很假啊。” 从她高一那年第一次见到周行衍开始,她就觉得他很假。 装模作样站在那里,就好像他那副一本正经好学生的皮能遮住骨子里的嚣张似的。 一脸不食人间烟火的淡然样子,那双眼睛里却藏着冷冰冰的傲慢和不耐。 向歌当时就觉得,这人真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也太他妈虚伪了。 就想激怒他,看他生气,看他原形毕露,和他刚。 并且当时十五岁的她,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这么做的。 夏唯高深莫测的看着她。 女人单腿盘着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牛奶杯冲她眨了眨眼,长睫蝶翼似的扑扇。 夏唯:“你别冲我抛媚眼。” “……我没冲你抛媚眼啊。” 夏唯挑着眉,没再多问,只摇了摇头啧啧两声:“不过那个小医生的脸啊,他们科室的护士开心死了吧,每天上班都很有动力。” 向歌捧住杯子,眼睫微抬,表情看上去有了点变化。 夏唯再接再厉:“近水楼台先得月,你不如考虑考虑改行当护士去吧,要么你为了撩汉子,隔段时间就得崴个脚当次伤患,对自己太残忍了吧?” 伤患翻了个白眼,顺手拽过身边的沙发靠垫冲她丢过去。 向歌的脚扭伤不是特别严重,在家里安静养了几天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边缘比较浅的淤青也消了大半。 第二天,她去医院复诊。 虽然她的脚其实已经没什么事儿了。 工作日,夏唯上班,向歌也就没叫她,自己打了个车到医院门口,心虚似的伸着脑袋看了一圈,才拖着步子优哉游哉的往里走。 她今天穿了件缎料黑色棒球外套,背后金色刺绣鹰翼展翅欲飞,头上压着棒球帽,整个人呈现出和之前一次截然不同的另一种风格。 脚上一双aj5奥利奥,平底。 谨遵医嘱。 向歌觉得自己乖得不行了,应该奖励一朵小红花印在脑门上。 她中午来,正是门诊午休的时间,人不多,也有一些人干脆没走直接在等着下午午休结束。 向歌挂号以后找了个角落的椅子坐在诊疗室门口,头上棒球帽压的很低,只露出尖下巴和水润的唇。 那个位置斜侧面就是第五诊室,门依旧虚掩着,向歌随意扫了一眼,刚巧从门缝看到里面有白色大褂衣角一晃而过。 向歌眨眨眼,盯着那道门缝,歪了歪脑袋,把耳机摘了下来。 耳机一摘,周围的声音瞬间就变得很明晰,能够隐约听见诊室里面有人在说话的声音。 还有个女的。 还你妈在笑。 向歌仰起头来,伸出一根食指,指尖顶着帽檐往上戳了戳,露出一双虚眯着的眼。 舌尖扫过牙床一圈,她把耳机其中一端重新塞回到耳朵里。人站起来,单手插进外套口袋,慢悠悠地走到最后一间的诊室门口。 虚掩的门后,周行衍在说话。 “明天应该可以。” 他说。 ??? 怎么个意思? 向歌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提醒她有问题。 她清了清嗓子,抬手屈指象征性的敲了两下门,停顿两秒,直接抵着门边推开。 人没马上进去,只侧着身子,脑袋从门缝探进去。 周行衍依然坐在桌后,他面前站着个女人,短发到肩头长度,手撑着桌沿,身体前倾,身上的白大褂衣襟也跟着往前垂。 向歌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两个医生袍穿的像情侣装一样无比刺眼的人,没戴的那一端耳机线弯弯曲曲地垂下去,一晃一晃的。 她特地换了风格,画了个心机斩男妆来复诊视察敌情,结果所谓的骨科科室开心死了的小护士还没有发现,倒是先出现了个每天上班都超有动力的医生小姐姐。 小姐姐似乎对于被打断了不太开心,扭头看着她皱了皱眉:“现在是医生午休时间,不接诊的。” 向歌没看她,视线越过去直接与桌后的周行衍对视。 男人一脸冷淡的看着她。 没说话,也没什么反应,眼都没眨。 向歌顿了顿,懒洋洋地“哦”了一声,道歉,脑袋一点一点缩回去了,顺手带上门。 她手压着门把,动作稍停,没完全关上,依旧虚掩开了点小缝,才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坐好。 没过一会儿,里面再次隐约传来女人的笑声。 隔着门,那声音微弱,向歌却觉得怎么听怎么聒噪又刺耳。 这杠铃一般的笑声。 向歌开始后悔刚刚没把门关严。 她翻了个白眼,干脆重新把两个耳机全部塞回到耳朵里,音乐声调大,闭着眼仰头等。 下午两点午休结束,向歌来得早,号码也靠前,没多久就叫到她。好巧不巧,还是五号诊室。 她摘了耳机塞进外套口袋里,翘着的一双长腿放下,走到门口,敲门进去。 关门转过身来,周行衍刚好抬起头。 女人一件白t,外面黑色外套,有淡金色刺绣从背后蜿蜒到袖口。 头上黑色棒球帽往上翻了点,妆很淡,唇瓣丰润晶莹,眼线刻意画得略微下垂,柔和了她原本过于锐利的眼尾弧度,面部线条也没了之前浓重阴影打出的棱角感。 下眼睑眼尾的地方不知道是眼影还是什么,扫了点浅浅的粉红,竟然还有点可爱。 周行衍觉得化妆这个东西真是个神奇的技能。 这跟几天前的那个黑裙细高跟凹眼窝大烟熏妆就根本不是同一个人吧。 他正想着,那边向歌已经走过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脚还有点不方便,她走的有点拖,慢吞吞地蹭到桌旁坐下,病历本递给他。 周行衍接过,视线落在她纤细白嫩指尖的透明甲油上,唇角不动声色弯了弯。 连指甲都换颜色了。 还挺全套。 74|辛德瑞拉(四) 小可爱请订阅正版哦 李垣笑眯眯地递给她一叠剧本。 向歌沉默接过来, 翻了翻,没说话。 是部即将开机的电影剧本, 李垣为她挑选了里面的一个女配角的角色。 李垣前几天已经来找过她,大概询问了一下她有没有转型的打算。 向歌长相镜头感确实是无可挑剔的,不可能只做平面这一块, 然而往t台方向走,一七五基本上可以算得上是一个门槛了,她一米七三的个子,又实在是不太够看。 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kate moss的。 更何况她今年已经二十三岁了。 模特本来就是吃青春饭的职业,向歌甚至见过十四岁入行到二十岁已经是老油条的,除非真的条件极佳或者拿过大奖, 不然主业转兼职, 转行或者往娱乐圈发展几乎是必然的。 宋执和李垣挑剧本的眼光是不需要顾虑和怀疑的, 更何况是一部电影, 第一次就接触大荧幕, 这绝对是其他人梦寐以求的机遇。 不知怎么的, 她突然就想起了乔欣, 想起了为了一次好的机会绞尽脑汁甚至可以付出巨大代价的徐艺绮。 向歌其实一直是一个没什么追求完全顺其自然的人, 对于模特这一行, 她也没什么喜欢或者讨厌的感觉,因为外形条件好, 有人签,虽然很累,但是好歹钱也不少, 她就理所当然的做了。就像她从法国回中国来读大学,完全意料之外的就考进了很好的电影学校。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大学还是表演系的,科班出身,回去拍电影,好像也算是老本行。 试镜时间是周一上午九点,向歌跟周行衍约好的时间是晚上五点半。 她垂着眼,摩擦着莹白纸张锋利的边缘,黑色的宋体字密密麻麻铺满了一张张纸,那里面是别人的人生,她将有机会体会那些陌生的喜怒哀乐,把她甚至以后的她们的故事演绎出来。 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向歌拿到剧本的时间有点晚,只有三天时间给她准备,索性她也不是完全没有经验的门外汉,把大学的东西捡一捡,用之后的三天时间剧本看个七七八八问题也不是很大。 晚上,她洗过澡以后,只开了客厅沙发前的大落地灯,人盘腿坐在地毯上翻开了剧本,白底黑字,大大的一个加粗的茧字鲜明的刺目。 向歌手里端着杯牛奶,翻开来看。 一页一页翻过去,她眼睫猛颤,反应过来的时候手里的牛奶已经洒了大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牛奶里加了太多糖的缘故,乳白色的液体仿佛也带上了黏稠感,洒在她睡衣上,顺着棉质的布料深深浸透,黏着大腿上的肌肤,湿淋淋的凉意没有尽头似的往骨缝里钻,连着指尖都变得冰冷。 耳边仿佛有低低的火车轰鸣声响起,向歌下意识地就抬起手来,冰凉发麻的手指紧紧捂住左耳耳廓。 电影名为《茧》,讲的内容,是家暴。 周一那天,向歌在闹铃响起前两个小时就醒了。 睡衣湿湿的前后贴着身体,初春屋子里凉意还足,被子一掀开,冷得让人想打哆嗦。 向歌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才慢吞吞地抬起手来,摸了摸额头,滚烫。 她掀开被子,下床走进浴室。 等宫茉来叫人的时候,女人已经坐在沙发上玩愤怒的小鸟,发梢湿着,没化妆,一张好看的脸素着,颊边却有点红。 眉色看起来比平时淡了几个色号,衬着整个人五官看起来都柔软了许多。 宫茉有点意外,把手里的早餐放到桌上,挑了挑眉:“今天不化妆?” 向歌抬起头来,没涂唇膏,唇色有点浅,声音微哑:“嗯,一会儿涂个唇膏就行。” 她们到的时候时间还早,人却已经不少了,向歌随便找了个角落等,垂着眼懒懒地样子。 几小时后,里面的房间喊到她的名字。 向歌摘下耳机,将手里的剧本和手机直接丢给了旁边的宫茉,人空着手进去了。 里面是一个空旷的房间,前面一排桌子坐着几个人,最中间的那个看上去三四十岁,带着一副黑框眼镜,正在看她的简历。 “中影表演系?那为什么做了模特?” 向歌长身站在正中央,十分放松的样子:“当时觉得做模特好像要比做演员轻松。” 男人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又诚实:“那现在怎么又想拍戏了?” “因为发现做模特一点都不轻松。” 男人笑了,终于抬起眼来认真看了看面前的姑娘。 她很高,气场极足,眉眼精致好看,简历上看明明是没有任何经验的,却完全感受不到她有紧张生涩之类的情绪。 她试戏的角色是女二号,女主角的同学,家庭健康美满,性格活泼,成绩好的校花班长,在和女主角成为同桌后不断的试图去改变孤僻的她。 向歌有点苦恼,因为她其实不太擅长这种类型。 哪有这么多拯救型人格啊。 她哂然一笑,垂着头开始酝酿情绪,正想着怎么能露出那种不做作的阳光治愈笑容来时,面前的男人却突然翻开手里的剧本,伸手递给她,开口淡淡道:“你演一下这段。” 向歌眨眨眼,走过去接过来。 大致扫了一眼,她人一僵,唰地抬起眼。 这是一段女主角的戏。 这部戏里的女主角和向歌从外形上就实在不符,在她的脑海里,她应该是一个纤细的,毫不起眼的小个子姑娘,沉默寡言,孤僻又不合群,偶尔露出冷漠的刺。 向歌抿了抿唇,后退两步站回刚才的地方,缓慢垂下眼睫。 再抬起头时,有某种不动声色的幽微情绪,不声不响翻滚着涌上来。 * 向歌试戏结束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她已经不知道几点了。 里面没有表,她也没有精力去注意时间,从宫茉怀里接过手机看了一眼,她才微微松了口气。 拿手机的时候,她指尖碰到宫茉手背,小助理抬眼站起来:“里面很热?” 向歌一愣:“什么?” “你手有点烫,紧张?” 向歌斜着脑袋,漫不经心笑了一声:“小茉莉,你这么关心我,是不是暗恋我啊?” “……” 宫茉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三秒,面无表情地转身走人了。 向歌直接回了家,到家的时候下午一点,她整个人脱力似的摔回到床上,长长出了口气,又挣扎着爬起来。 身上又冷又热地,好像比之前烧得厉害了,一阵一阵犯晕。 她早上的时候因为怕试镜犯困,没敢吃退烧药。 现在也不敢吃,怕晚上出去吃饭的时候没有精神。 但是这样好像更没精神。 向歌蜷缩在床尾一动不动,捏着手机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是爬起来,从客厅翻出药箱里的感冒胶囊,想了想,只吃了一粒。 她重新回到卧室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蒙着头,准备睡两个小时。 手机定了五个闹钟,从三点半到四点,每隔五分钟一个,生怕自己起不来。 结果这一觉她睡得也并不安稳。 梦像走马灯似的,一个个混乱的片段晃着过眼,有熟悉的曾经发生过的,有陌生不知道是不是她臆想出来的。 最后一个画面定格在一个阴沉沉的夏日午后,天边有浓重的云,学校的天台上,少女拉着面前少年的衣领,微微仰着头,凑到他耳边,唇微动,在说话。 他没动,喉咙微动,长睫低垂望着她。 两人之间距离极近,他的体温稍低,身上味道清冽,一丝一缕,静悄悄地钻入鼻腔。 她藏在他看不见角度的眼睫颤着,脖子仰得有些累,又不甘心,人不动。 半晌,才慢吞吞地鼓了下嘴巴,红着耳廓放开他。 人后退了两步,已经恢复了一脸懒洋洋的笑容:“周学长,下周的模考要加油啊。” 她态度变得太快,周行衍微怔,回过神来,声音淡,有点冷:“向歌。” 她散漫应了声。 “这对你来说是开玩笑的事?” 她呆愣了下,没反应过来:“什么?” 他不说话了。 少女反应过来,眨巴着眼,歪了歪脑袋:“你觉得我追你是在逗你玩啊?” 他抿着唇,还是没说话。 她每次都不认真。 吊儿郎当,笑的散漫漫,不当回事儿似的样子就让人很想打她。 她却突然笑了,身子凑近了点儿,软绵绵地压过来:“那等你模考结束,我就跟你告白呀?认真的那种?” “你想听吗?” “我就在这儿等你。” “你如果不来,我就一直等。” * 整个骨科办公室都觉得,这几天周医生好像心情不错。 尤其是今天。 外科每天都很忙,做不完的手术开不完的会,下午周行衍一台手术结束回了办公室,林染刚好也抱着一叠片子进来,看见他,她手滑了一下,轻叫了声,手里的片子斜斜歪歪,一半差点掉下去。 周行衍长腿迈开,先进去了。 林染有点尴尬,把摇摇欲坠的片子扶正了,也跟着在后面进去。 她把东西放到桌上,转过身看坐在她后面位置的人:“周医生,上次真的谢谢你啦。” 周行衍半天才想起她说的是什么。 上次林染家里有事,找他帮忙代了天班,好像就是某人来“复诊”的那次。 偷偷在门口听了墙角,满脸“我就是不高兴但是我就是不说你也看不出来”的表情,跟他说自己完全没好,一到晚上就肿痛。 周行衍想到她当时的样子,没忍住弯了弯唇角,抬起头来:“没事。” 林染却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心里一喜,连忙道:“今天下班请你吃个饭吧,我知道一家日料味道很好。” 周行衍看了眼表,已经五点了。 他将桌上的东西整理好,没抬头,淡声道:“我今晚有点事。” 梁盛西刚好进来,听见他的话,“啧啧”出声,又看了看旁边林染一脸黯然的表情,摇了摇头,没说话,人出去了。 周行衍坐回到椅子上,手机放在手边,面前一本书摊开着,手指贴着书边,视线有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