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海梦》 第一部 《油》 前言 《油海梦》由《油》、《海》、《梦》三部组成,俗称《三部曲》。它的诞生,正是党中央号召西部大开发前夕,能赶上这股潮流,我感到无比激动,无限荣幸。也许它能招来更多的英雄豪杰,投身到西部大开发的浪潮中去! 《油》为上部。这一部书,从一个侧面反映中美合作勘探塔克拉玛干那段历史的序幕。主人翁都姓“油”,真名实姓叫油郎。他们从四面八方(包括大洋彼岸)走到石油战线、走到塔里木来!八十年代初,广大石油工人,为了证实一个真理:塔克拉玛干,沙海变油海,是梦还是现实?也许所有的现实都是从梦中来!因为梦能使人们充满幻想,也充满力量;能使大家排除万难,不怕牺牲,从而走进号称死亡之海的塔克拉玛干!…… 《海》为中部。这部书是写油郎们鏖战沙海。塔克拉玛干,人称死亡之海、历史禁地,里面寸草不长,没有生灵没有飞鸟,只有金光闪闪的黄沙,还有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妖风沙暴。他们同gsi公司合作勘探,引进先进技术,也引来全新的沙漠设备,既战天斗地又与人斗,其苦悲壮,其乐无穷。中西方人员,初次合作,遇事各持己见,常常摩擦,矛盾重重,有时还短兵相接、争吵不休、不亦乐乎。但是当塔里木河泛滥成灾、千里运输线受阻时,他们又都携起手来,密切配合,勇往直前,共同战胜困难、度过难关,使中美合作勘探,朝着正确的健康的轨道运行。 《梦》为第三部。为适应“大会战”形势的需要,1989年4月10日,塔里木石油会战指挥部成立,简称“塔指”。继后,各路人马,纷纷拥进塔里木,并且树起钻塔,开始向沙漠纵深钻探。同年11月,塔中1号井出油,实现了油海梦的新曙光,也揭开了塔里木勘探和开发的新篇章。人们欢呼雀跃;油郎们从四面八方,敲锣打鼓、扭着秧歌向“塔指”报喜。翌年,以江泽民为核心的党中央,多次视察塔里木探区,并作了许多重要讲话、指示、批示和题词。1990年8月23日,江总书记视察塔里木探区时的题词是:加快塔里木石油勘探开发,为实现国民经济持续稳定发展做出更大贡献。 岂知,为了落实江总书记“做出更大贡献”的指示,也为了使“沙海变油海”美梦成真,勘探儿郎们战风沙斗严寒,披荆斩棘、前仆后继;在这期间,有多少英雄豪杰长眠于荒草蓑蓑的戈壁滩上,又有多少顶天立地和“铁人”式的模范人物战死在塔克拉玛干的战场上!会战以来,据不完全统计,已经有二百多位同志壮烈牺牲在塔克拉玛干了,而这部书中提到的几位烈士,正是众英雄的一个缩影! gsi公司的专家们,虽说没有一人牺牲在塔克拉玛干,但却也负出惨重的代价,并留下了辛酸和难忘的回忆。鲍勃一封“遗书”可以作证:爱妻驰名中外、闻名遐迩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确实名符其实!它是妖精怪兽,能迷人也能噬人;它是热风恶鬼,能吓人也能抓人。不亲临其境,实难体会其丑恶与狰狞面目;不身陷囹圄,犹难见其虎威。如今我身在其中,迷途难归,粮尽水绝,四面冲突,均无生机。飞机不来,援军难进,问苍天不答,求大地无门,唯有一死而已。此死亦悲亦壮,望见书信后,请不必悲伤,也不要哭泣,泪水我这里已经哭干了,望你不能再轻弹。亲爱的妻,收起泪水吧,挺起胸脯吧,把身边一对儿女抚养成人,我在九泉之下,也会把你思念和感激的。别时考虑不了那么多,只留下片言只语,让咱们的儿女,长大后以我为荣,也以我为诫,最好不要再干勘探这一行,更不要飘洋过海,来中国的塔克拉玛干了!谨记!牢记!别了! 鲍勃#月#日书中这样描写着:8月底,“打捞队”闯回老营地修车,遇上沙漠里罕见的沙暴。本来两星期就可以返回;然而由于大风阻隔,沙梁陡峻,道路易辙,他们在沙暴中抗挣了28天。两个美方机械师——鲍勃和乔治,性急不听劝阻,迎着风暴往外闯,比刘成他们早两天出来,但却至今杳无音讯。营地的美方人员,听到这个噩耗,一个个全都哭了。说他们在撒哈拉大沙漠里面作业时,有一个同伴就是因为沙暴而迷路饿死渴死在沙漠里面的。如今的塔克拉玛干,又是风又是沙,刮起来铺天盖地、天昏地暗,自然环境和危险程度,要比撒哈拉复杂多了。狂风施暴时,如妖魔鬼怪兴风作浪,决不留情面,见啥要啥,吃人不吐骨头,它才不管你东洋人还是西洋人呢,依然把他们全都埋葬吞没不打收条! 第三天午后,在沙漠腹地,赵春江和刘成发现一个令人兴奋的目标:鲍勃开的那辆v12车!由于车出故障,车体歪歪斜斜,但又勉勉强强往前挣扎着,人和车都到了山穷水尽、奄奄一息的地步了。大概他们发现后面有车追来,估计是寻找他们来的;因而发电机立即熄了火,人也跌坐在驾驶室里面,一点儿劲都没有了,还差些儿晕倒过去。随后,赵春江和刘成的莫尔车开到v12车跟前,鲍勃和乔治见了中方人员,憋不住只管哭泣,大把大把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鲍勃边哭边说:“我们两人在沙漠里面转悠了三天三夜,水尽粮绝,方向迷失,情知必死无疑。我把遗书写好缚在大腿上,希望有朝一日,你们找到我的尸体时,就帮我往家里捎个信……呜呜!”说着说着,泪如涌泉,还把缚在大腿上的遗书,解了下来,递给赵春江队长看。赵春江学过英语,大意都能看懂。 赵春江看完信,把遗书还给鲍勃,笑道:“鲍先生,你的遗书写得很好,把它保存下来吧!回国后见了妻子儿女,一定别有一番滋味的!” 饿极了的鲍勃,此时正在狼吞虎咽,听了赵春江的话,赶忙咽下嘴里的牛肉、 火腿,噎着脖子,连连点头说:“是的,是的!见了老婆儿女,我还会大哭一场的!” 综上所述,写这部书的目的,就在于纪念他们,让英雄的名字与世长存、与日月争晖,千秋万代,永垂不朽! 至于《油海梦》写得如何?当你捧起这部书阅读时,就仿佛看到一群朝气蓬勃、天真烂漫的勘探队员们 ,他们托起地下的太阳,彬彬有礼、笑容可掬地向你走来。他们有理想有抱负,他们要把托起的太阳温暖千家万户。他们有黑头发黑眼睛的,也有蓝眼睛金黄色头发的,风沙烈日的熏陶和打扮,又使他们变成天外来客――天兵天将!不过,他们比天兵天将强一百倍。因为他们掌握现代化科学武器,不仅能降妖除魔;而且还能把沙海变成油海!他们真伟大!我是带着无限崇敬的心情写这部书的;我相信所有的读者读后也会与我共鸣的!这就是我的自信;也是这部书成功的地方。 在孔雀市石油基地西大院,立着一座英雄纪念碑,上书“征服塔克拉玛干纪念碑”。当你读完这部书,再从纪念碑前走过,感觉和情感可能就不一样了。也许你会更加肃穆敬仰;也许你会浮想联翩;也许你会喜欢(主人翁)这样一首诗: 相见时难别也难,无限情丝系沙海。 滚滚黄沙无尽头,阵阵妖风扑面来。 新村旗帜连瑶池,引来圣水浇花开。 为了沙海变油海,招来英豪梦千载。 第一部 第一章 第1节 码头邂遑 天津新港,位于渤海湾。海边沙滩,陆域面积广阔,如肯于投资,可建万吨级深水泊位十多个,地理位置显赫,前景广阔,作为可观。海边码头,春日美,夏日更美。阳光由娇柔而变得剽悍,洒在哪里,那里便是金光回照紫雾缭绕、五彩缤纷。沙滩那边,夏日里的小情人,成双成对,他们洗罢海水浴,有的在大伞底下喝饮料;有的半裸着身子在沙滩上闲聊,夏日在他们光滑琉璃的肌肤上不厌其烦地亲昵着。 按照合同规定,gsi公司派出两支沙漠普查队, 在塔里木盆地中方指定的区域进行地球物理勘探(包括地震和重力两种方法);另外,gsi 公司还负责替中国装备一个沙漠普查队,并进行指导。中国人自己组织这支队伍,目的昭然, 与其学习,相互竞争。 合同生效后,大批的沙漠设备和配件,将从两条路线进入中国。海运:从比利时的安特卫普港及美国的休斯顿港进入中国的天津新港。空运:从美国的达拉斯到中国的北京机场,而后再转运到新疆孔雀市石油勘探基地。 第一条路线运进来的都是超级超限大型的沙漠设备及其配件;第二条路线运进来的是timap计算机及其急用配件。 进入天津新港的三套地震队装备共146部,其中沙漠巴格车24部、mol4*4 车34部、记录仪器车3部、沙漠巴格电缆车6部、氧水两用钻机车6部、 mol水罐车9部、巴格钻机车12部、mol巴格货车12部、mol v10 运输车 6 部、 mol v12运输车9部、d8k推土机9台、平板拖车3台、小拖车3台、 带发动机拖车3台、丰田车11台(其中有货车2台)、水净化器三台, 此外还有众多的轮胎、轮箍、空调、泵、套管等配件。 对这么多超级超限的大型沙漠设备,要验收好并装上专列再运往孔雀市石油基地,是一项相当艰巨的任务,为此合同管理处(简称合同办) 的领导十分重视,先后组织一个港口验收转运组和一个货物押车组,共53人,于1982 年7 月初奔赴天津新港。押运组的同志很辛苦,带上干粮,喝着淡水, 来回于列车上﹑以列车车箱为家达半年之久。验收转运组的同志,在新港码头, 奋战了八个月,他们是执行中美合同的先行者! 第二批从安特卫普港运来的大型进口沙漠设备,在海关办完手续后,大吊车立即把它们卸上码头,整个停车场,在夏日的照射下,五颜六色,千姿百态, 既宏伟又壮观,难怪这一带的姑娘小伙子,闻风而来,都想一饱眼福。 一天下午,五位洗完海水浴的姑娘,骑车绕路来到码头停车场, 姐妹们不约而同地跳下车来,尽情的观看和品评。她们的芳龄都在二十上下,个个如花似玉,青春含苞,情窦初开,情歌满怀,人人无忧无虑,只知猎奇和开心。她们见了众多的大型沙漠设备,便都指指戳戳,嘁嘁喳喳,品头论足,笑语如浪,犹如一台没有锣鼓的戏! 她们身穿蓝白靛青相点缀的运动衣衫,虽说个子有高有低,身材有胖有瘦, 但从一张张饶有风趣的脸上,使人感到她们的丰姿有多么飘逸绰约飒爽,性格有多么开朗潇洒活泼,奕奕的神彩有多么矫健含情迷人!瞧,那位长发披肩的女孩,窕窈的身材轻盈的步履银铃般的笑声尤其引人注目。她同另外几位姐妹侃侃而谈并时不时地瞟过来脉脉含情的目光,吸引着这边验收组的十来位小伙子。小伙子的目光情不自禁地投向她们又情不自禁地停下手中的活儿;那凝神专注的目光,就连大胡子王英杰也不例外。当他的视线落在一位长发披肩的女孩身上时,王英杰愣住了,此女子仿佛在哪儿见过。他揉揉眼睛复又把姑娘仔细地打量一下:只见她身材窈窕修长,凤目深邃有神,那头乌黑的秀发如瀑布般从高而泻。她的一举一动十分引人注意,尤其是她那张丰腴白皙的脸上,水灵灵如出水的荷花,红扑扑如六月的樱桃;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如布谷鸟在歌唱。王英杰自言自语道:这姑娘确实长得不赖,若非仙女下凡,定是影视里最佳名星!不过,他不叫她仙女、影星,而称她荷花女。因为家乡的荷花多,他最爱出水的荷花了。 姐妹五人,驻足观看停车场上众多大型沙漠车时,感想纷飞情致升华,心潮起伏浮想联翩,不仅指指戳戳,而且叽叽嘎嘎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她们不知从哪儿听来的消息, 都知道这些大型沙漠车的来龙去脉。 “咦!你们瞧,这些汽车好高好大啊,手举过头顶才能摸着保险杠!再瞧这轮胎,足有一米宽一吨重!”一位圆脸短发的女孩手舞足蹈地讲着。 “要能坐上去兜兜风那才神气哩!”一位胖姑娘附和着。 “听说这些大型汽车是从美国运来的,准备运去新疆,然后开进大沙漠,与美国人合作搞石油勘探。”长发披肩的姑娘,绘声绘色地讲着。 “听说大沙漠里面人迹罕到,连飞鸟都绝迹,人怎能进去?进去又怎能生活?”胖姑娘担忧地说。 “傻瓜!有这么多的大型沙漠车,人坐在上面还担心进不了大沙漠?再说那么大的车箱,车上多装些干粮和水,还怕饿死不行?”长发披肩的姑娘转动着两只乌亮的大眼睛,一会儿落在大型沙漠车上,一会儿又把灼热的目光投在石油大哥脸上,似乎在问:我们的话对吗? “即使不被饿死,但沙暴一来,也会把人卷走的!”一个细眉细眼的姑娘针锋相对,“ 听说里面多有沙妖恶鬼,外国探险家带着世界上最先进的仪器进去,到后来还是迷失方向被沙暴埋在大沙漠里面哩!” “可不是嘛?唉!”胖姑娘急忙打断对方的话,从喉咙里发出似男声的感叹。“彭加木——中国大名鼎鼎的科学家,就是被渴死在沙漠里面的!后来风沙一埋,连尸体也找不到啵?” “听说后来找到了;但已经变成一具僵尸了。”圆脸短发的姑娘歉住笑脸,用肯定的语气讲着。 姑娘们的评头论足,十分有趣。验收组的同志们竖起耳朵聆听,并且还时不时的把灼热的目光落在姑娘们那笑容可掬的脸上。那位长发披肩的姑娘,也借评头论足之机,时不时和有意无意地瞟了王英杰一眼。每当四目相对时,姑娘便绯红着脸,随后害羞地低下头去。姑娘们这一举动,是对王英杰一见钟情呢还是觉得他脸上的连巴胡子好笑?对众人对王英杰来说,都将是个迷。 王英杰今年25岁,风华正茂,一年前毕业于江汉石油学院,是文革以后诞生的第一批大学生,现任美2队仪器操作员。他的个子大约在一米七六,谈不上高挑英俊,但身体壮实,精力旺盛,在学校上学时是个长短跑运动冠军、游泳能手。 但是,王英杰年轻气盛、脾气倔强,因而“犯”有许多毛病――如工作狂事业狂和爱情狂。为什么把他打成“狂”字的烙印呢?因为他这个人一旦工作起来,认定一个目标看准一个方向,就会拼着一股狠命,废寝忘食,闷着头钻进去,直到把问题揭开,把困难摆平,全部任务拿下来后,才肯松一口气。讲他事业狂,是指他对所从事的石油勘探事业,责任心极强。这是由于他深深地理解“石油是工业的血液”这句哲理性的话,汽车飞机离不开它,各行各业也离不开它。 但是石油埋藏在地下深处,要想使地下的原油见青天,就必须搞勘探,就必须付出代价,因而他深深地热爱石油勘探事业。去年探亲回家,有人要给他说对象,对象要他调回来再谈,原因是勘探苦、新疆远。王英杰一听,甩手就走。他把一颗年轻的心,早就献给石油事业献给边疆了,岂能让对象的苛刻条件卡脖子呢?说他爱情狂――也许用词不够准确。然而也不无中生有。他有一首小诗写道:“啊!我的爱是春蚕,春蚕不死丝不尽。我的爱是清泉,山峰不塌泉不断!呵!夜夜思,日日唤,情切切,到身边。你的心,我的心,组成一个同心圆!”是的,25岁的青年男子,渴望爱情滋润心田,就似久旱的禾苗渴望天空降下甘露一样。从这首小诗可以看出,他想物色一位理想的对象,但这个对象必须志同道合。一旦被他物色好了,他便会疯狂地去爱去追求…… 当然,姑娘们看到的仅是他的外表――特别是他脸上与众不同的连巴胡, 却看不见他胸腔里那颗跳荡着的灼热的心! 王英杰已经产生错觉,他觉得姑娘们好像一群漂亮的鸽子从天而降,使人开心,令人神奕,尤其是那只亭亭玉立如出水荷花的“鸽子”,更令他爱恋和喜欢。她的一频一笑一举一动,都镶嵌在王英杰的眼中、并溶进他的血液里…… 岂知姑娘一点也没有往这上面想。她们仅是对众多大型沙漠设备猎奇而来的,对王英杰的目光和茸刷刷的连巴胡子,偶尔投过去一瞥目光,但那是出自本能,实是无意。在她们的眼里,王英杰那张粗犷英俊的脸上, 似一把锋刃无比的剑,既好玩又令人畏惧,再说他们又是一群勘探郎流浪汉,绝不可能对他一见钟情的。不过,姑娘们并没有讥笑和议论他的连巴胡,而是大谈特谈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神秘莫测的奇闻: “听说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又叫死亡之海……” “哎,庆红姐,为什么叫死亡之海?” “既然是海,那么里面一定有海水吧?” “那一定有许多海洋生物,如鱼呀虾呀等等吧?” “不对吧?既然是死亡之海,那么海水早就干枯了,对不对?既然没有海水又哪里来的鱼虾呢?” “我说大家都不必争了,咱们请教一个石油大哥吧?” “对对,请教一下石油老大哥!” 于是胖姑娘粗着脖子,挥着手问:“喂!石油大哥,塔克拉玛干为什么叫死亡之海?既然是海一定有海水吧,也一定有鱼有虾吧?” 五位姑娘在嬉闹声中,一面瞅着大型沙漠车,一面品评着奇闻怪事。她们不知道塔克拉玛干为什么叫死亡之海?既然是“海”,那一定有海水,有鱼虾有海洋生物。可见,她们对神秘莫测的塔克拉玛干,十分好奇。因而纷纷请教石油大哥。王英杰瞅了姑娘们一眼,正待回答,却被光脑袋外号牢骚太盛的程得胜抢了先。他正在试车,光脑袋探出驾驶室,饶有风趣地说:“姑娘们,常言说得好,不吃螃蟹,怎知螃蟹的滋味?不进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转悠一趟,怎能知道死亡之海里面有没有海水,有没有鱼虾?”牢骚太盛半真半假地逗着胖姑娘玩。胖姑娘气得直想骂街。王英杰赶忙把话拉过去:“姑娘们, 请不要生气,我们这位光脑袋的程大哥,嘴上抹油,讲起话来油腔滑调,别听他胡扯。刚才你们问塔克拉玛干为什么又叫死亡之海;死亡之海为什么又叫塔克拉玛干,对吧?塔克拉玛干,维语的谐音,就是”进得去出不来‘!至于死亡之海,它是塔克拉玛干的别名,里面没有飞鸟走兽,更别提海洋生物了,跟死亡一样,十分可怕!“程得胜接着说:”我没有油腔滑舌。我希望姑娘们都变成仙女,飘落在大沙漠营地。居住在营地里面的小伙子――好比眼前这位王大胡子,嘿!他们的热情比火焰还高,都会告诉你们:死亡之海里面有没有海水、有没有鱼吓;另外,他们还会告诉你们:塔克拉玛干关于神秘泉和福乐殿的传说。姑娘们,死亡之海太神奇太有意思了,你们快变成仙女吧!跟我们到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旅游一趟,一切就全都明白了。“ “去你的吧!”胖姑娘见程得胜讲话不友好,便撅起嘴巴回敬了他一句。但荷花姑娘却大大方方地说:“要我们变成仙女还不容易!除非你们石油工人,能把死亡之海变成大油海!” “ 一言为定?”王英杰兴致勃勃地问。他对这位落落大方、不拘小节的姑娘,十分欣尝和好奇。 “嗯!”荷花姑娘羞红着脸,“岂不闻: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吗?” 原来,荷花姑娘并非说着玩的。她叫孟庆红,就在大港油田上斑,是一名采油工兼文艺宣传员。她知道石油的重要性;而且还知道,要想找到大油田,勘探工作便是一步。如果石油勘探队,真能在塔克拉妈干大沙漠里面探出贮藏丰富的石油资源,她们油田便可以派出钻井公司,去开发和建设大油田。那时,她就会变成仙女,随着钻井队飘进塔里木,飘落在沙漠勘探队的营地。 “好!”王英杰不知道对方的如意算盘,还同她绞上劲哩。“姑娘们,岂不闻石油工人天不怕地不怕吗?我们一声嚎,地球都要抖三抖!死亡之海,有什么可怕,嘿!”他指了指众多的大型沙漠设备,充满自豪和自信地说,“瞧,我们有这么多先进的沙漠设备,又有d8k大型推土机保驾;这家伙一推就是一趟路, 高山大海在它的大铲底下畅通无阻;另外天上又有直升飞机配合作战,所以,我们石油工人,一定能征服塔克拉妈干,实现沙海变油海!姑娘们,欢迎你们这些仙女光临沙漠营地,那时我们保证夹道欢迎!”王英杰目眉含笑,同五位姑娘都握了握手,握到荷花姑娘时,四目相对,目眉含情,大有一见钟情的味道,因而两只手握得更紧了。直到胖姑娘提醒她:“庆红姐,咱们该走了。”他俩的手才松开。 其他三位姑娘也是感慨万分,都说石油工人真神气,还坐直升飞机上班哩!然而,胖姑娘不服气,转动着一对乌黑的眸子,一面推着自行车,一边嘟嚷着:“嘿,等找出大油田再吹牛吧!” 其实,什么死亡之海没有飞鸟,大型推土机一推就是一条路呀;什么空中有飞机配合作战呀,等等等等,这些话对于没有勘探知识的姑娘们来说, 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所以对石油大哥所讲的话,她们只是一知半解的,仅是好奇而已。 然而,王英杰仍然十分热忱,千方百计总想让姑娘们了解石油工人和更多知识,因而说:“姑娘们,我奉劝你们,请多看看报纸听听新闻, 也许在不久的将来,我们真会在死亡之海里面找到中国最大的油气田呢!” “反正吹牛不必上税,你就吹吧!”牢骚太盛阴阳怪气地说。 “嘻嘻嘻……沙漠里面能出石油?石油大哥,你们敢情在做着油海梦吧!”姑娘们瞟了王英杰一眼,掩着嘴巴儿笑着。她们抬头看看天,太阳已经偏西了,相互使了一下眼色后,便不约而同地跨上自行车,准备回家。临走前又甩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石油老大哥,谢谢你们关照,报纸我们会经常看的……” “新闻我们会经常听的!” “你们别太神气了,嘻嘻嘻!” “等你们找到大油田再吹牛吧!” “对呗!别老做着油海梦!嘻嘻嘻!哈哈哈!……” 第一部 第一章 第2节 百里挑一 话说公元1982年,中国石油公司同美国gsi公司经过几轮洽谈,于83年元月1日这一天,正式签订合作勘探塔克拉玛干三年合同,成为举世瞩目的一件大事,也是中国改革开放春风劲吹的一大硕果。 中国石油公司征战塔里木的局机关(简称局机关),就座落在北京市南郊,属华北大平原。为执行合同方便起见,下设合同管理办公室(简称合同办),由徐志斌处长兼任办公室主任。合同办基地定在塔里木盆地北缘――孔雀市石油基地(简称石油基地),现已破土动工,并且紧锣密鼓、以日俱进。 按照合同规定,中方着手组织三支大沙漠队。这三支队伍的人员,经过多次筛选,共挑出483人。队长之职更是紧箩密筛,最后选出三位年轻有为、精明强悍的年轻人当队长。他们是:美1队队长鲁军;美2队队长赵春江;中国队队长崭为民。 且说美2队队长赵春江,文革时期的下乡知识青年,虽说没有大学文凭,然而此人多才多艺且勤奋好学、技术全面。勘探队的活儿,他件件拿得起放得下,而且运用自如。美中不足的是:工作越忙头脑越不冷静越容易犯急躁情绪。这老毛病他清楚,他常常自责,并且下定决心,要用最大毅力克服他。他现年27岁,但还没有完婚、光棍一条,这也是他美中不足的事。据说插队时也曾交过一位女友,但后来分道扬镳了;另有一位女友同他的关系若明若暗,天知道会不会成为眷属?也许有人要问:此人长相不佳吧?非也,他身材魁梧,膀大腰圆,五官端正,浓眉大眼,怎看都是一条汉子。也许有人会问:此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吧?非也!他反应敏捷、才气横溢 、多才多艺、能力非凡。两只大眼眼,闪亮睿智、洞察秋毫,一睁一瞪,举足轻重;有时会使你胆战心惊、忐忑不安;有时又会使你亲密无间、温暖如春。是的,人是血液之躯,都有喜怒哀乐,赵春江也不例外。他那倔强的脾气一旦任其发作起来,大有冲冠之势,金猴挡不住,神仙也难驾驭,暴如猛张飞,凶似二郎神。 然而,在人们眼里,他仍然是一位既严肃、认真而又随意、灵活的领导人。讲他多才多艺,并不夸张,地震队的活儿,从爆炸、钻井、放线、开车、测量、解释……甚至下厨房炒几个菜露一手,他都样样在行。常言道:山高不是堆的,牛皮不是吹的,就拿当司机开车来说吧,勘探队搬家时,满载货物的汽车,他坐进驾驶室,脚踩油门,手握方向盘,沟沟坎坎,翻包越梁,一开就是十几个小时。每回总是旗开得胜、马到成功。说他领导有方吧,他18岁参加工作,21岁提当物探队队长,如今已经有8个年头了。八年来他团结同志,培养骨干,狠抓安全,奖惩分明,以身作则,苦战加巧战,因而年年换新符,月月添春意,安全有保证,生产上台阶,把他所领导的勘探队伍,再二三地推向先进行列。而他本人,也年年被处、局、部评为劳模、树为标兵。 闲话少述。且说赵春江被pcprc(中国石油公司的简称)合同办,筛选为美2队队长后,在他走马上任之前,又在徐志斌主任的帮助下,挑选两个搭档:一个名叫欧阳新,转业军人,34岁,担任该队指导员,负责队伍的政治思想工作兼后勤工作;另一个名叫雷洪达,27岁,中专生,担任副队长,负责该队设备维修和调度,并配合正队长抓革命、促生产。也就是说,当正队长外出开会或探亲时, 抓生产的重担就落在他的肩上。 除此之外,他又精雕细刻,矮子拔将军,在该队160多名成员中,挑选一批得心应手的生产骨干担任各班班组长。这些人是:解释组长赵威;仪器组长王英杰;测量班长梁国勇;钻井班长程得胜;爆炸班长刘凯;司机班长王长贵;放线班长曹利民;炊事班长黄老甲;警卫班长贾永安。另外,他还挑选三位能吃大苦耐大劳的人担当推土机手。他们是:合同办主任徐志斌的儿子——徐棱;陶开富的侄儿陶阿强;马胖儿的表弟肖海。又挑选两名技术过硬的电工操作发动机车。他们是高炳昆和马永军。全部挑选完毕后,他又按照合同章程,让这些人参加专业培训,而他自己也不例外。在上级领导部门的安排下,他参加英语培训班,学习英语会话达半年之久。结业后又跟随彭永铭副局长去美国、比利时和澳大利亚等地进行为期三个月的考察。这不,年前大雪纷飞,他们一行数人,风尘仆仆,刚从国外考察回来。他的家在东北沈阳市,家中老母在堂,按理说,大半年没见面了,又逢年过节,应该办些年货回家一趟,过个团圆年,拜拜老祖宗再回来。但是执行中美合同的紧迫感,使他把过年的事置之度外。他只准备在局机关作一星期短暂的逗留,一方面会会新结识的女朋友徐雪芬;另一方面访访老师傅拜拜老领导,而后便回塔里木去。然而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女朋友尚没有会着,老师傅也没曾拜见,只住了一晚上的招待所,第二天就被彭副局长派往新港,对验转组的同志们进行春节慰问…… 第一部 第一章 第3节 新港慰问 光阴流逝,弹指间已到残冬腊月,繁华热闹的码头,依然阳光普照,日丽而柔和,海风阵阵,带着海水的咸味儿,深深吸之心旷神怡,陶冶着人们的情操。 验收转运组的小伙子,今日心血来潮,站在高高的保险杠上,时而眺望大海, 时而眺望市区。大海宽厚粗犷,给人们心胸豁达和视野开阔。 然而大海给人们的美好印象何止这些呢?那蓝蓝的海水,一望无际,潮水的呼啸, 体现它与天地同呼吸共命运;浪涛的奔腾又使它荡漾着一切污泥浊水。 在它那宽阔的胸膛上托着一艘艘的船只,大大小小的船队,五颜六色的旗帜, 标志着各国商民友好往来。众多的船只,有的远航归来,有的升火待发。大海是它们的天地, 而他们也把大海作为战场。眼前,大型的沙漠设备如果有灵知的话, 也一定会大声疾呼:大海是你们的战场,我们并不妒嫉;但是,塔克拉玛干是我们的战场, 你们妒忌吗? 当他们眺望市区时,喧闹的街道,车水马龙,车声阵阵,人声嘈杂,五色旗从各工厂的门楼上连到码头;人们穿红着绿熙熙攘攘摩肩接踵采集年货。屈指一算, 已经腊月二十六,距离1983年春节,只剩下四天了,难怪人们这样忙碌,难怪节日的气氛这么浓烈! 然而,验转组的同志心里似一团火。快过年了却又运来第三批大型进口沙漠设备,他们必须登记、造册和验收,并且在一星期之内装上专列,转运至孔雀市石油基地。由于时间紧迫,大家不敢松劲,全力以赴地投入验收和转运工作中,这样,想回家过年已经没有指望了。 但是数十台中mol车,油箱都干瘪了,验收完后如何把它们摆放到车皮上而后再转运走呢?这事急坏了机械师兼验收组组长――洪文刚师傅。这位五十多岁、 走南闯北的老石油工人,本来身板就精瘦单薄,如今一发愁, 额头上的三道抬头纹就更深更开阔了。 就在这个时候,美2队队长赵春江和机动科副科长王立根, 受彭副局长和合同办主任徐志斌的派遣,同着司机马胖儿,开来两辆油罐车和一辆给养车,既运来汽油柴油,又带来了春节慰问品。赵春江下车后,一面同大家握手一面关切地说:“同志们辛苦了!”这句问候的话便是他的口头禅。他那豪放的性格以及他同下级之间的密切关系,都在这句口头禅中淋漓尽致地体现出来。听了这句充满激情和体贴的话,同志们再苦再累怨气再大,但也只好沉入心底无从发作了。随后,赵春江指了指车上的慰问品, 满脸春风地向大家打气:“春节快到了,领导知道你们十分辛苦,让我给你们送慰问品来,希望大家高兴,验收转运工作干得更欢更快!” 春节慰问品很丰富:鸡鸭鱼肉两大筐,啤酒、罐头和各种饮料数十箱, 令人咂舌,也令人快慰和口馋。刘凯等一帮小伙子早按捺不住了,蠢蠢欲动。然而, 洪文刚却置之度外、不屑一顾地说: “ 赵队长,你们真是及时雨啊!”是的,他感谢赵队长和王副科长雪中送炭,给他们送来了柴油和汽油。接着,他指了指柴油和汽油罐,情不自禁地喊道:“这才是真正的春节慰问品呗!” 他在同赵春江握手时又道:“快过年了,验收转运工作时间紧任务重,没有柴油汽油,大家干瞪眼,开不动的汽车,犹如黄牛掉进井里,有力气也使不上呵,嘿!如今有了柴油汽油,发动机便可以运转了,几十台 中mol车和其他大型沙漠车,就可以起死回生了,这比请我赴宴还高兴!”洪文刚不仅笑开了额头上的抬头纹, 而且还笑开了眼角大大小小的鱼尾皱。他乜视了赵春江一眼,眉飞色舞地说:“赵队长,先加油吧!把莫尔车都加足油后,咱师徒俩再痛痛快快喝上两盅如何?” 但是,大油罐的油嘴太粗,不能直接往mol车的油箱里加油。大家都没有想出好办法来,于是洪文刚师傅便发动大伙提油加车。验收组的同志有赞成也有反对,两种意见水火不相容,顿时,停车场上就象一锅沸腾的水。有人大声嚷着:“就要过年了还让咱们卖苦力,不合理!要干你们干,俺要歇……一下再说!” 程得胜见刘凯瞎嚷嚷,又躺在一边耍无赖,便熊他道:“踩死的蛤蟆翻大肚——气倒不小!老虎旗,我可告诉你:你想歇就歇个够,但是春节慰问品可没你的份!” “那不行――慰问品没俺的份可不行!”刘凯急了,一跃而起。 王英杰问:“刘凯,不卖苦力你有什么好主意?” 刘凯理直气壮地说:“即使要提油加车,也应该雇几个民工干嘛,大家说对不对?” “就你想得出!时间紧,任务重,又是逢年过节,哪儿去找民工?”洪文刚叱了刘凯数声。刘凯不再吱声了。 争论间,大家把目光投向赵春江(当然啦,他是支持洪文刚的)。他瞅瞅大伙,幽默地说:“常言道: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以我说,提油加车,这点儿活就别雇民工了,自己动手干吧!”讲完,他接过马胖儿手中铁桶,接着抡开胳膊,准备提油加车。…… 但是,有个爱偷懒的年轻人,一面迫不及待地打开纸箱取出饮料喝,一面滔滔不绝地诉起苦来:“赵队长,你还让我们干呀?我们又不是毛驴子,只给点草料就整天没完没了地干活,累不死呀!你可知道,这半年多来,我们整日里都是连轴转的,除了加班加点验收各种车辆外,还常常连夜赶装车皮,连顿象样的饭都吃不上,连个舒展的觉也睡不牢, 节假日的休息就更是泡汤了。有谁同情?有谁可怜?整天干呀干,加班呀加班,把身体累垮了谁负这个责任?这个季节虽说太阳不甚晒人,还有西北风呼啸,可是干起活来还是一身臭汗,冷风一吹,身子骨不垮了也得冻感冒。如今,数十台mol车,靠咱们这七八条汉子七八双手一桶桶从油罐里提出油来再加进汽车的油箱里,谁受得了?以我说,春节慰问品来了,咱们先……享受享受再说吧!”说完他昂起脖子,一股劲地往嘴里灌啤酒。 这人就是刘凯,外号老虎旗。他今年26岁,人高马大,五大三粗,偌大一张胖脸盘 ,呈红铜色,配上鼓起的肉包眼和宽宽的猴子嘴,显得很不相称。他虽说身高体重,四肢发达,但头脑简单而且爱偷点懒,可以说,他身上许多毛病, 都是由于偷懒和头脑简单而滋生的。也许,他从小爱穿虎皮色衣服;也许他喜欢装腔作势狐假虎威或扯着老虎皮作大旗吓人,因此人们送给他一系列外号,如“扯虎皮”、“老虎皮”、“老虎旗”,等等,不过叫得最多最响的,还是“老虎旗”这个外号。但是不管哪类外号,刘凯都乐意接受;并且美滋滋地说:“这是同志们对俺刘凯的爱称,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由于这些绰号,加上他平日时所作所为,在塔里木探区,他的名声大噪,几乎家喻户晓,可以给《水浒传》的梁山好汉再增添一员“骁将”! 看不惯他懒散行为并同他展开热烈争论的年轻小伙有两人:一个是光脑袋并爱发点牢骚的钻井班长程得胜,外号“牢骚太盛”,现年28岁。此人虽说是个超龄团员,但他仍被赵春江队长指定为美2队临时团支部书记。另一个是仪器操作员、大胡子王英杰。 刘凯不服气,晃着啤酒瓶,蹭上前来,气势汹汹,指责王、程两人串通一气,欺侮他光杆司令是何道理?刘凯不知天高地厚,腆着大肚子,摇着手中的“武器”, 妄图把两人唬住。然而,啤酒瓶吓不住王英杰;蛮劲唬不住程得胜。两人一跃上前, 一个夺走他手中的“武器”;另一个把他绊倒在地,顿时,老虎旗被摔个狗啃屎。 “原来你就这么两耍子啊?披着老虎皮吓人,别人没有吓着,倒把自己吓倒了!哈哈哈!”王英杰嘲讽地说。 “他呀,除了扯虎皮作大旗吓唬人外,还能有什么能耐?”程得胜更是冷嘲热讽。但是老虎旗并不生气也不脸红 ,拍打着身上的灰尘,唱段京调, 边唱边朝那辆放着慰问品的奶白色丰田卡车跟前走去。 赵春江忍无可忍,瞅着他的后背,大声呵叱着:“刘凯,钢要用在刀刃上,有力气别打架,赶快提油加车!一会儿大阳就偏西,时间宝贵,知道不知道?” 然而刘凯没有回头没有理睬,只顾喝啤酒、吃罐头。 赵春江一个箭步蹿上前去,飞起一脚,把刘凯手中的啤酒踢个正着,忽忽悠悠飞上半空、 程得胜忙上前去接,而且接的正着。他拿在手中,幽默地说:“别浪费!”他侧头朝王英杰努努嘴:“英杰,天外来物,他不喝咱们喝!”说完他俩各喝半瓶啤酒,而后摔碎酒瓶。王英杰提上加油桶,敏捷地爬上大油罐,每往罐里打一桶油,程得胜便接在手中,往前传送一桶。洪文刚率领两个小伙,还有马胖儿、赵春江、王副科长等人,连成一条运油的长龙。 老虎旗最怕赵春江发脾气。每当看见赵队长发脾气时,刘凯就象耗子躲天敌似的――当无处躲藏时,便耷拉着脑袋,准备挨批挨罚。此时,人们看见他耷拉着脑袋,悄悄地走进运油加车的行列中,大家忍不住都笑了。 洪文刚接过满满一桶油,步履蹒跚,王英杰关切地说:“洪师傅, 你年纪大体力差,昨天晚上又加夜班,一夜没有休息好,不要干了, 我们年轻人多干点就行了,你在一旁休息吧!” 是的,洪师傅昨夜加班到天亮,没有休息好,提桶油不仅步履蹒跚, 而且还有点头晕。但是他有个毛病:看见年轻人干活,心便痒痒的,双手也套不住,怎肯休息呢?他跟大伙一样,干得很欢很卖力。 但是好景不长,慢慢地他感到有些吃力,也感到年纪不饶人,脾气犟犟不过疾病。洪文刚本来血压就高,昨夜加班干活,没有休息好,如今提油加车,劳动强度太大,不仅使他腰酸腿疼,而且头晕目眩、虚汗淋漓。 刘凯干了一阵子活,口干舌燥,见赵春江再没有找他的岔儿,便又逍遥自在、大大咧咧起来。他最忘不了还是车箱里的慰问品。于是他借故解手,绕道慰问车,顺手牵羊抓走一瓶啤酒,一头扎进驾驶室。他想美美地喝一阵子再打个盹。但他意外地发现一个包,顿时如获至宝,忙跳下驾驶室,朝王英杰晃着:“王英杰,你的毛衣和信!” “谁寄来的?”王英杰疑惑地问。 “你的女朋友――蒋华!”刘凯沾沾自喜,成了有功之臣! 马胖儿忙表示歉意:“是的,临行时蒋华托我捎来一包东西和一封信给王英杰,被我给忘在驾驶室里面了。英杰兄,对不起!” 王英杰撂下手中油桶,抹抹额头上的汗渍,跳下油罐车,从刘凯手中接过毛衣和信。刘凯象一位立功的战士,等着嘉奖。然而等了半天,王英杰连一句酬谢的话也没有说,只注意取信纸读信。刘凯并不生气,又帮他拿着毛衣,让他专心读信。蒋华的信这么写道:“英杰,听说你们验收组的同志,长期奋战在新港码头,十分辛苦,希望你自己注意保重身体。另外,我给你织了一件毛衣,棕黄色的,赶了几个晚上,今天刚织好,让马胖儿捎去给你,相信你会喜欢的。” “英杰,”牢骚太盛半真半假地说,“蒋华对你有意了?” “什么有意?原先是一个队的……。” “哎,”程得胜滑稽地说,“我也跟她一个队呆过,她为什么不帮我也织一件毛衣送来呢?” “你要就拿去吧!”王英杰把手中的毛衣扔给牢骚太盛,那张连巴胡的脸红得象关公爷。 “哎哎,王英杰,这是爱情的信物,给了我,你们俩之间怎能燃起通天烈火呢?”程得胜复又把毛衣扔给王英杰,并且阴阳怪气地说,“别害羞,人生都有这么一出戏。你这么英俊,又有文凭;她那么妙龄又那么漂亮,凑在一起,干柴烈火,难免其燃。她是金丝凤,你是梧桐树,飞来飞去,难免要落在树上。当今社会,文凭热成风,姑娘追求大学生多如牛毛,而你,堂堂正正的大学生,模样儿又长得英俊,在队上还是个生产骨干,难怪姑娘们把你当靶子――瞄哩!当梧桐树——栖哩!当猎物——追哩!追呀追,有朝一日,两人追到一块儿不就比翼双飞了吗?” “要有这么一天,俺刘凯买它十串挂炮,放它三天三夜!”老虎旗高声嚷着。原来,这热闹场面,把他那懒散劲儿也驱赶得烟消云散了。“ “王大哥,这是喜事,你就别推却了。”马胖儿眯缝着小眼,往前凑凑热闹。“蒋华对你有情有意,赶快让它成了吧,哥们正盼望吃喜糖喝喜酒呢!” “不错,”程得胜附和着,“大家都盼望能早一天喝上王英杰的喜酒!” “谢谢你们抬举我!”王英杰逗趣地说,“在学校,虽说我拿到一张毕业文凭;可是有文凭的人,并不等于就是梧桐树,怎能招来金凤凰?八十年代的姑娘,眼皮儿高着呢!挑选对象要有演员的面貌,运动员的身高,外交家的风度。而我,胡子巴岔,貌不惊人,工资不高,金库干瘪,浑身上下,里里外外,老和尚的帽子――平平踏踏,哪一条也过不了关。” “说来说去,敢情你是瞧不起人家哟!”程得胜直截了当,有意将他的军。 “是呀,大学生瞧不起工人嘛!”大家跟着乱起哄。 “唉!”王英杰摇摇头,不想争辩。对待爱情这个问题,他有独特的见解,总认为不能靠文凭、地位、金钱,而应该靠缘份,讲情投意合、肝胆相照。说大学生瞧不起工人,那是无稽之谈! 老虎旗见提油加车的队伍越来越壮,车水马龙,热火朝天,自己也就按不住了。他摸摸肚皮,已经吃饱喝足了,便再次走进加车行列,并且凑到赵春江跟前,接过油桶,借此表现表现自己的积极性。他瞅了赵春江一眼,摇唇鼓舌十分讨好地说:“赵队长,这回出国没有带只洋凤凰回来?要是带回来,俺刘凯也弄它三百串大鞭炮,从华北放到西北,从口内放到口外!”他见赵春江没有理睬,也没有生气,便得寸进尺,嘻皮笑脸的,又道:“听说洋凤凰全身的毛都是褐色的,连那玩意儿也不例外,真够刺激的!” 这回赵春江真的生气了。他浓眉一抖,双眼出火,怒斥道:“刘凯,你的皮痒痒欠揍是不是?” 老虎旗见赵春江真发脾气了,便伸伸舌头,缩缩脖子,缄默无语了。大家都乐了。 随后,赵春江在王副科长的陪同下,步入停车场,视察进口沙漠设备去了,老虎旗才又活龙活现起来。他拍拍自己的胸膛, 大言不愧地说:“俺刘凯五大三粗、仪表堂堂,不仅具备演员相……貌、运动员身高、外交家风……度,而且……还具备万元户金……库!反正姑娘们需要的四大条件、八大标准,俺刘凯全都……具备、一个不缺!若是王英杰瞧不起蒋华,就把她让给俺,保证一拍即合、一说就成!”程得胜讥讽地说:“也不撒泡尿当镜子照照自己!肉包眼、大嘴巴——厚得跟猩猩似的双唇,还夸自已仪表堂堂,嘿!再说,你那五大三粗、黑不溜秋,却笨得跟狗熊似的身体,还吹嘘自己有演员的面貌、外交官的风度、运动员的身高,也不知害羞两个字怎么写的?浑身上下穷得丁当响,还吹嘘自已具备万元户金库呢!”然而刘凯才不害羞哩,他恬不知耻的说:“反正吹牛不用上税,我吹牛你们大家乐嘛!”马胖儿将了他一军道:“老虎旗,你太危险了,又要林婷婷又要蒋华,一个搂一个抱,吃着碗里瞧着锅里,馋嘴猫子,脚踩两只船,担心翻船!”刘凯大大咧咧地说:“放心吧,翻不了船丧不了命,大不了鸡飞蛋打、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 谈论对象、品评女子,对于石油鬼子来说,司空见惯习以为常,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他们借此解乏消遣、排忧解难,或者叫做画饼充饥、望梅止渴罢了。 然而,大家对老虎旗的底子和为人,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此时,大家见他想入非非,要林婷婷又要蒋华,便群起而攻之。纷纷取笑他: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做梦娶媳妇――尽想好事!” “没有桃花命,还想走桃花运!” “双脚踩双船,担心翻船!” “借个脸谱戴戴,也许还可以对付对付!” 人们开别人玩笑,自己也从中得到无穷的乐趣。他们开心地笑着、 喧哗着。 正当欢乐的气氛达到高潮时,翻译朱金鹏受赵春江和两个老外的派遣,前来要几个人去换轮胎。 原来,赵春江察看进口设备时,遇着两个老外,一个叫鲍勃,另一个叫简金斯,一个是机械师,另一个是司钻。他俩受gsi公司派遣,也来新港码头参加验收和转运。大型设备,长途搬运,从出厂到码头,从休斯顿港到天津新港,零部件多有打掉或损坏的,验收时不仅要查出来,而且需要及时换上。鲍勃和简金斯正是执行这项任务的。赵春江在视察进口沙漠车时,看见中mol车和巴格钻机车都还是原装货――小花纹轮胎,便问老外:为什么不换成大花纹轮胎?简金斯信口答道:“回孔雀市再换。”赵春江不以为然,轻轻地摇摇手,变着腔调说:“不行的!回孔雀市就准备踏勘工区了,几台中mol车和巴格车都要派上用场,恐怕来不及了。所以,我建议现在就换。”两个老外脑子转得快;而且,他俩也正想考验考验中国人的水平,便爽快地答道:“mr.zhao,send somebody to change it,please.(赵先生,请你派人来换吧)!”赵春江问:“需要几个人?”鲍勃抢先答道:“two is enough.(两个人足够了)。”然而赵春江考虑到6台中mol车加上6台巴格钻机车,共48个轮子,换轮胎任务重,便多叫了两人,共四个人。 须臾,机械师洪文刚领着手底下四员大将前来报道,他们是:程得胜、王英杰、刘凯、马胖儿。他们五个人,刚走到一台中mol车旁边,两个老外便对他们发号施令:e on,chinese!look,there are 6 baby mol on the left,and 6 on the right.change all of them in 3 hours.they will be loaded on the train at 9 o”clock this evening.if you cannot finish it on time,you carry it yourselves.(喂,中国人,都过来!都瞧一瞧吧!左边6台中mol车,右边6台巴格钻机车,限你们3个钟头,把48只轮胎全部换完。今晚9时上车皮,换不完耽误货运,你们自己扛着走)!“此话也许是严肃的,也许在开玩笑,总之,语气不那么友好。 经赵春江翻译后,马胖儿伸伸舌头,发牢骚道:“这两个老外,发什么神经?这么多轮胎,这么多螺钉,3个钟头,能换三分之一就不错了。这么笨重的轮胎,一只少说也有半吨重,咱们又不是大力士,一扛就走,一装就好!” 程得胜也道:“这两个老外,自己为什么不换?” 洪文刚排除众议,压低声音道:“干吧,外国人能做到的事,咱们中国人也一定能做到!” 王英杰附和着:“对,不能让老外瞧不起中国人!” 赵春江朝停车场右侧一指道:“那边停着一台v12车,看见了吗?那车拐脖处有架轻便吊车,换轮胎时借它一用不就轻巧省事多了吗?”赵春江出国考察时,看见外国人使用轻便吊车,独立操作,自己倒不曾使用过。随后他同两个老外嘀咕了一阵,便同王副科长开车去货运站,落实今晚车皮数量和发车时间了。 这里,洪文刚领着程得胜、王英杰、马胖儿、刘凯等数员大将,给一台巴格钻机车换轮胎。他们没有使用轻便吊车,而是打开车上的工具箱,取出扳手、套筒、敲杠、千斤顶,按照中国人换轮胎的老办法依次进行:先打千斤顶住横梁,再卸下小花纹轮胎,接着换上大花纹巴格轮胎,最后上螺帽。这种大花纹巴格轮胎,约一米宽、一点二米高,足有一吨重,四个棒小伙子也只能移动个位置,想随心所欲把它抬上抬下是不可能的。程得胜他们,采用橇杠加人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换了12个轮子;但抬腕看表,已经过去两个钟头了。原先在东边天际的太阳,如今已经跑到西边去了。小伙子们一个个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脸上就跟抹布似的,五颜六色。照此下去,一昼夜连轴转也换不完。今晚9时就要上火车了,怎么办?严峻的问题,摆在大家面前。局机械师洪文刚,拉屎攥拳头――暗里使劲,在老外面前,他决不肯丢这个脸!他召集大家,作了新的部署,一、让王英杰把v12车开过来,准备起用洋吊车;二、让马胖儿开车出去采购食物,准备填饱肚子后再大干一场! 大约一支烟工夫,马胖儿买来20笼天津蒸包,大家饿极了,手和脸都来不及洗,抓起小笼包子,一嘴一个,狼吞虎咽,片刻功夫,笼子里的蒸包所剩无几。老虎旗不仅身高体胖,而且嘴巴儿也大,一口一个天津包子, 两只手同时轮翻操作,不停地往嘴里送,跟饿虎扑食一般无二。余下最后一笼蒸包,他毫不客气地拎走藏在怀中。 当大伙吃着蒸包时,简金斯和鲍勃,也拿出面包和牛排当饭,水果罐头当水,外加四瓶青岛啤酒,他俩的肚子也填得鼓鼓的。 当中国人摩拳擦掌准备给另一台巴格钻机车换轮子时,鲍勃和简金斯腆着大肚子,瞅瞅貌不出众而且十分精悍干瘦的洪文刚,唇角挂着讪笑,两人一唱一和,颇有讽刺意义地说:“mr.hong,does chines uses huge crowd tactics even in changing the tyres?is this called that unity is strength? but from the sight of time,it is called slow and waste,another word,an old ox pulling a rickety cart-you are making a slow progress.from the technical standard,it seems like a duck climbing over a threshold-very clumsy!you are a chinese mechanist.don”t stick to the conventions.you should lead your adherents to break a new path suitable to the china status.( 洪先生,你们中国人换轮胎也采用人海战术?这就叫做“团结就是力量‘对吗?不过从时间上讲,那是少慢差费、老牛破车哟;从技术上讲,没有比折断了翅膀的鸭母过门槛更笨更可怜呵!你这个中国机械师,可不能墨守陈规,要率领你们这些徒子徒孙,闯出一条适合中国国情的新路子呗)!” 人人都讲西方人古怪、呆板、傲慢、保守、趾高气昂,果然不出所料!知道老外的话中含意后,洪文刚感到受到讽刺、挖苦,因而心情异常难受,脸上更是热辣辣的。他憋着通红的老皱脸,盛怒地瞥了简金斯一眼。只见他四十开外,高挑个子,白皮肤、黄头发、蓝眼睛、 第一部 第一章 第4节 医院巧遇 洪文刚师傅被塞进驾驶室,身不由己,动弹不得,后悔不迭。他拗不过王英杰,只得把眼睛半睁半闭。当他把双眼睁开时,便用近乎哀求的口气对他说:“英杰,让我下车吧,我没有病——真的没有病,我要回码头去,那里的活儿忙,夜里又要装车皮,少咱们两个人,任务可就完不成了。你知道完不成任务有什么后果吗?”然而,王英杰却淡淡的回答:“放心吧,有赵队长在,天塌下来他顶着,你操那么多心干什么?”王英杰的车开得蛮快,又使他头晕目眩的,只好又把双眼闭上。然而脑子却在腾云驾雾:今日算是事与愿违了!若是任凭王英杰送进医院,又任医生诊断、“宰刈”, 势必毛病百出。若是传进局领导的耳朵里去,那可就糟了,势必影响自己的“前程”!因为三个月前,他曾打过一份报告送局长审批,要求进疆参加塔里木石油大会战。局长们考虑到他年纪大、身体不好、家庭生活还有一定困难,一直没有批准。如今有了“把柄”,领导更有借口不批了。因此,他强打起精神,一再要求王英杰调转车头,让他返回码头,王英杰哪里肯依?把车开得更快,一直开到市区医院。 “嘎――”地一声,汽车刹住,王英杰跳下车,先奔医院挂号。小伙子动作麻利、态度诚恳、风度飘逸、潇洒,洪师傅打心眼里非常喜欢他。想起自己那个调皮儿子,三进三出派出所,不觉感慨万分,暗自嘀咕:“自己要有这么一个孝顺的儿子,该有多幸福啊!就是三餐减吃一餐,心里也是甜的。” 瞬间,王英杰挂好号,走出医院大门,旋风般地来到车旁,打开车门,小心翼翼地把洪师傅搀扶下车。洪师傅笑道:“小王,你让我看病、检查可以;但是必须有个约法三章!……” “什么约法三章?”王英杰疑惑地问。 “我的病历卡……不许外露。” “可以,可以。” “因为……我有一份去塔里木的申请报告,彭副局长还没有批下来。……” “唔!洪师傅,我明白了,你放心吧,今天不管检查出什么结果,我都替你保密,行了吧?” 谈话间,王英杰搀扶着洪文刚,已经步进内科病房。王英杰恭恭敬敬地请医生为洪师付诊断。…… 一会儿,王英杰拿着一张化验单,走出内科珍室,准备去交款处付钱。 当他走到走廊尽头时,迎面碰着一位姑娘,顿时,使他眉飞色舞、兴奋异常、浑身血液都在沸腾。你道这姑娘是谁?讲起来令人惊讶万分;并且由于这一次的巧遇,她也成了石油战线和塔里木的人,也成了本书中的主人翁。 原来,这姑娘正是荷花姑娘孟庆红――他一见钟情并且朝思梦想的荷花女郎!四个月前,在新港码头评头论足沙漠车时,他俩就认识。庆红姑娘是五位姑娘中长得最出挑和最有见解最健谈的一位。尔后,他就对她朝思梦想;想不到今日神差鬼使,把荷花姑娘又使到他跟前,使他有机会为她做点事,以增进彼此间的友谊。虽说姑娘眉头紧蹙、脸色忧郁、长发也已经变成短辫子了,但她依样美丽窈窕,在他心目中仍然是月中嫦娥、人间仙女。因此,这一意外巧遇,使他大喜过望血液升腾,真所谓冤家路窄和无巧不成书了!当他俩四目相对时,交融的情感剧跳的心律,又如雷鸣电击,顿时使双方结结巴巴浑浑然语无伦次: “你?……” “嗯!……” 这一瞬间,对王英杰来说,梦中情人,朝思暮想的爱情,一见钟情的记忆,巧遇时的喜悦,都浮现在他脑海里翻江倒海、雷鸣电闪! 这一瞬间,对王英杰来说,积压在心头的千言万语,都将在“巧遇”时如高山流水滔滔不绝地倾泻出来! 这一瞬间,王英杰满脸春风,情感澎湃,心里有讲不完的话!…… 然而这一瞬间,姑娘目光忧郁,眉头蹙起疙瘩,白皙光照的蛋圆脸,也布满了愁云。她无心牵扯,局促不安的她仅仅是礼貌性地点了点头。善解人意的王英杰,关切地问: “姑娘,你怎么啦? ” “我妈住院了……” “那……赶快请医生诊断呀!” “不!五天前,她做过阑尾手术,今天要出院了……” “哦!” 王英杰松了一口气。但是瞅瞅姑娘,见她脸上仍然布满愁云。王英杰判断她遇到难办的事了,便小心谨慎地问:“要我帮忙吗?” “你……帮不了忙的。”姑娘摇摇头说。 孟姑娘讲完,转身就走。王英杰从背后追上去,真诚地说:“我有汽车,可以送你妈回家……” “你有汽车?” “是的,院子当中停放着的那辆奶白色的丰田半卡,就是我开来的。” “你是司机?” “我是仪器操作员。不过,我们石油队的年轻小伙,都会开车。” “哦!” 姑娘发愁的事有两桩:一、春节快到了,想接妈妈回家过年,医生不同意;找上院长左说右说,院长同意了,然而来时不曾备车,挤公共汽车又怕妈妈受不了。用自行车载她回去,更担心路上不安全,于是左右为难。她心疼她妈,因为她妈从事纺织事业,辛辛苦苦干了一辈子,如今已经退休在家。早年劳累所积的病,潜伏下来经常疼痛,平日时无暇看医生,一年熬过一年,好不容易熬到退休。退休了,终于有了点自己的时间,这才决定注院,做阑尾炎手术。手术很成功,老太太的身体安然无恙。但她住不惯医院病床,要求早点出院。女儿也想接她回家过年。然而主治医生不同意,想再观察几天。后来院长说服了主治医生,同意帮她拆线,让她回家将养将养。 姑娘眨眨眼,很惬意。那长睫毛的凤眼,更显得漂亮、妩媚。她使劲地瞥了王英杰一眼,对方那诚挚与期待的目光,使她充满了信赖感。因而她脸上的愁云烟消云散了;并且那张鹅蛋形的脸上,绽开了两个漂亮的小酒窝。继之,她象一只快活的小鸟,展开着双翅,愉快地奔进病房,把这则好消息告诉妈妈:“妈,石油队有辆小汽车要送你回家!” “你认识司机吗?” “……嗯哪!” 姑娘回头时,王英杰已经尾随在她后面,立在病房门口了。因而,她绯红着脸,大着胆子作了介绍:“妈,就是他!” “哦!你们认识?”老太太的目光,落在两位年轻人的脸上。 “是的。”王英杰彬彬有礼地回答,“伯母,快到外面坐车吧,我送你回家。” 王英杰同着孟姑娘,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老太太,一直把她搀进驾驶室落座。姑娘陪在左边,王英杰坐在驾驶员位置开车,随后把车开出市区医院。 王英杰轻踩油门,汽车穿街过巷,拐弯抹角,约莫半个钟头,驶进一片四合院的家属区。孟姑娘指着一排半新不旧的瓦房,眉飞色舞地说:“那幢房子就是俺家了。” “吱――”地一声,奶白色丰田半卡,在两棵老槐树底下停了下来。 一群小朋友,穿红着绿,打扮得漂漂亮亮,正在树底下跳橡皮筋。他们盼节日,因为节日给他们无穷无尽的欢乐,而他们也给节日增添了浓烈的气氛。 王英杰下车后打开另一边车门,孟姑娘小心翼翼地搀扶她妈下车,并一直把她搀进自己家门。进屋时,姑娘招呼王英杰:“你也进来!”王英杰虽说有点犹豫,但还是身不由己地跟着进屋了。 “请坐!” “谢谢。” “喝茶!” 王英杰在孟姑娘的热情招呼下,在一张短沙发上落座,呷了口茶。他目送姑娘走进内屋后,便随意观察一下屋子内外。这幢四合院,分前院和后院。前院有厅堂、套间和厢房,房间的面积很大,屋顶的横梁很粗,而且主要的立柱和横梁斑斑驳驳还能见到雕花涂漆。看得出,这是一幢颇具年代古朴古香的祖业。前面的院子很大,与一般民房一样:有水井、枣树、榆树、厕所和菜地。菜地上只有残葱数行,干白菜叶子若干;枣树的叶子早已脱光,枝丫顽强地伸向蓝天,冬日萧条的景象即刻映入眼帘。后院截然不同,四棵老槐树,枝叶茂盛,郁郁葱葱,覆盖着蔽日的浓荫。浓荫底下枝干部分,悬着四个大沙包;此外,东西墙根处,梅花桩、单双杠、杠铃、铅球等体育用具处处可见。猜得出:这是一户中华武术之家。 果然不错,茶间交谈时,方知这一家主人叫孟怀春,早年随父辈习过武。家中的独生女儿孟庆红,也在父亲的指点下,练就一套好拳脚。天津市举行武术比赛,她屡次拿第一,在武术学校也是个高材生,很有发展前途。 瞬间,孟怀春挎着年货进屋。他身材魁梧,膀大腰圆,虽说已经年过花甲、鬓角染白,但他红光满脸、精神抖擞、老当益壮。 “庆红!” “哎!爹,我把妈接回来了。” 怀春一进门,便呼喊着自己的女儿。庆红闻声跑出妈妈房间,她在厅堂门口接过爹爹手中的年货,兴高采烈地说:“爹,买这么多年货呀?” “嗯,你妈呢?” “嗯哪!妈在内屋休息。” “医生让出院了?” “不,是邹院长格外开的恩,让妈回来过年的!” “你呀,同邹院长舌战了吧?” “嘻嘻!” 孟怀春指着槐树下停着的那辆奶白色丰田半卡,问: “谁开来的?” “石油大哥的汽车!……司机在后院打沙包哩!” “你认识司机?” “嗯哪!” 孟怀春走进后院,果见一年轻后生,目光炯炯,体魄强健, 与众不同之处,恐怕是他脸上的连巴胡了。这后生并没有发现有人进来,他仍然挥舞着拳头,聚精会神地擂打沙包。看样子他对练功很感兴趣。但是基础差,打不到点子上;擂了一阵之后,手打疼了,就停下来搓搓吹吹;而后,继续擂打,劲头十足、毅力不小。孟怀春健步上前,在同他握手之际,笑吟吟地问:“小伙子,今天的事,劳你的驾了!” “顺路捎个脚,不必客气。” “你叫什么名字?” “王英杰。” “你们是大港油田的勘探队?” “不!我们是新疆塔里木合同管理处的队伍,隶属石油部物探局。我们在这里验收和转运大型进口沙漠设备已经大半年了。过些天接完设备后,我们就将进入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勘探石油了……” “哦!听说你们同美国人签订三年勘探合同?……那些大型沙漠车,都是从美国休斯顿运来的,是不是?” “是的。码头上还有一些没有运走,大伯有机会可以去参观一下,一饱眼福。” “好的,好的。” 讲起码头两字,王英杰猛然想起洪师傅。他把洪师傅从码头载到医院,又把他撇在医院里,如今都快下班了药还没有取,罪过!罪过!洪师傅找不到人和车时,不知道要急成什么样子哩! 这么一想,他果然焦急异常,额头上都渗出汗渍。他疾速地抹去汗水,急匆匆地离开后院,穿堂过屋,直奔榆树下那辆丰田半卡。庆红父女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颅,双双追出门外,热情地招呼他吃过饭再走。但是王英杰只在空中挥了挥手,表示答谢,随后坐进驾驶室,把车开走了…… 庆红父女有些惆怅,逐磨了半天,也没有逐磨出什么名堂来。孟怀春含含糊糊地问女儿:“庆红,还能再见到这位小伙子吗?” “当然能见到啦,他们就在新港码头。爹,你问这个干什么?” “唔!有机会我想请他来家吃顿饭。你爹同石油勘探有深厚的交情;再说这小伙子很特别,如果爹没有看错的话,他是个讲义气、重感情、性格暴烈的汉子!” “爹,是不是大胡子的人都有这种性格?” “嗬,这倒不是个公式。” 父女俩目送那辆奶白色的丰田半卡,直到它消失在街道尽头后,方返回屋子里去。 且说王英杰急匆匆,把车开到市医院。进院门一看,药房已经关窗闭门了。女司药员挎个花布包,急着要下班,王英杰不管三七二十一,蹿到她面前,急不可待地说:“同志,我有急事!……” “下班了,有急事也要明天再来。” “不行呀,我们石油勘探队有个急病号,需要马上服药,麻烦你给取一下好吗?如果耽误你回家,我可以用小车送你回去!” “哎呀,真拿你没有办法。” 女司药员经不起王英杰的缠磨,瞟了王英杰一眼,果真破例,为他取了药。 但是,药取好后又找不到洪师傅。整个医院,楼上楼下,他跑个遍,就是不见洪师傅踪影,急得他又是发怵又是冷汗渗透。后来他准备按按喇叭, 把洪师傅从旮旯处催出来上车。 然而当他打开车门时,却意外地发现洪师傅已经端坐在车里面了,这使他又惊又喜,脱口道:“哎呀呀,洪师傅,你让我好找呀!” “你小子干什么去了,快交代!”洪师傅半真半假地说,样子认真而严肃。 “唉!有个老太太出院找不到车,我送她回家去了。” “就这么一点事儿耽误一个下午?” “嗯!洪师傅,我可没有耽误多长时间呀!……” “医院都下班了,你还说没有耽误多久?快走,今晚9点钟装车皮,别再耽误了。”很庆幸,洪师傅并没有生他的气。但沉默了片刻之后,洪师傅却突然板起脸孔,十分严肃地说:“你小子不老实,回局机关后,我非向局领导汇报不可!”王英杰谨慎地说:“洪师傅,咱们可没有利害冲突呀,怎能一下子翻脸打小报告呢?再说,你是赵队长的师傅,也应该是我的师傅,你说是不是?” “你呀,诡辩!嘿嘿!”洪师傅突然掩住嘴巴儿笑起来。王英杰方知洪师傅在吓唬自己,目的是想拿一把,驾驭自己。原来,洪师傅的血压升高,伸张压180,收缩压110。他担心王英杰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保不了密泄露出去,影响他的“前程”,因此他也有求于王英杰:“喂,小子,今天这事,我不声张扬出去也就罢了;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王英杰问。 “今天检查身体,我的血压是高了点,但是……身体没有别的问题对不对?所以嘛……也请你替我保这个密,怎样?” “哈哈哈哈!”王英杰差点没笑掉大牙,“洪师傅呀洪师傅,”来时你不是提过这个条件了吗?干吗对我这样不放心呢?为了你的“前程‘, 我一百个照办,行了吧?” “小子,严肃点!”洪文刚止住他的笑声,“快开车!太阳都下山了,赵队长和码头上那帮弟兄,不知有多着急哩!” 顿时,奶白色的丰田车,在王英杰的脚底下,象一朵低飘的白云,四个轮子似乎不曾触地,箭也似地穿过市区,直奔新港码头而去。…… 第一部 第一章 第5节 恩师重托 洪师傅返回码头,心病难除,心有余悸。他生怕同志们了解自己的病情并泄露出去,传进局领导的耳朵里,对自己的“前程”大大不利。晚饭时他头晕不想吃饭,但怕大伙觉察出来,却又佯装饭量大,盛了一大碗米饭,还添了不少菜。他蹲在一旁,筷子往碗里扒拉着,近乎狼吞虎咽。岂知饭没扒进嘴里但嘴里却发出哒哒响声。同志们一看,洪师傅健康如旧,齐都放了心。但是,当大伙儿不注意时,他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溜出屋子,在僻静处把饭菜给倒了。返回屋子时碗筷已经洗干净了。刘凯惊叫道:“咦!洪师傅,今晚你吃饭怎这么快?”洪师傅抹抹嘴巴回道:“今天肚子饿极了,三两口便解决问题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他满以为此事做得十分周密,神不知鬼不觉,一切都干得十分干净利索不留痕迹,岂知隔墙有耳,天穹有眼,有一人却看见他倒掉饭菜的全貌,此人正是赵春江队长。 饭后准备装车皮时,赵春江把洪师傅叫到一旁谈话。赵春江开门见山地说:“洪师傅,你可要注意身体呀!常言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要是连本钱都下赌注输掉了,将来拿什么进塔里木呢?”洪文刚一听,心里猛地一震,但表面上却乐嗬嗬笑道:“这道理我懂,我懂。”赵春江正色道:“你懂?为什么吃不下饭不好好休息,晚上还来干活?”洪文刚疑惑起来:“谁说我吃不下饭?中午餐,我吃了10个狗不理蒸包;晚餐我吃了一大碗米饭还有一大碟菜,大家不都看见了吗?”赵春江皱皱眉头道:“你溜出屋子,把饭菜全倒在脏桶里,我都看见了。”赵春江讲话的语气平缓,声音不大,可是洪文刚听起来,却如五雷轰顶,顿时脑子一阵昏恹怅悯。心想,古人讲得好: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倒饭菜时干得这么干净利落,竟然也有人看见,天哪,这不是存心跟我过不去吗!他耷拉着脑袋,低沉地说:“唉!我是……”赵春江忙摆手示意,不让他讲下去,而后心悦诚服地说:“洪师傅,你是我的恩师。你的为人,你的品格,你的雄心,你的志向,我全都清楚。你之所以这么做,是想让领导和同志们看得起你,并相信你身体健康如旧,好让你继续挑重担,进塔里木参加举世闻名的石油大会战,对吧? ”洪师傅心怀坦荡地答道:“是的,是的。我就是这个心愿:想跟你们一道进塔里木进大沙漠,在有生之年,作最后一次拼搏和奉献,哪怕把这把老骨头丢进塔里木!我的报告已经打过并送交局领导审批了。在这节骨眼上,我最担心的事就是领导抓住我一星点儿毛病不批不理不睬。所以,赵队长,我求你两件事:第一,不要把今天倒饭菜的事宣扬出去;第二,回局机关碰见彭副局长和徐主任时,替我美言几句,怎样?”赵春江微微地点头道:“就这些?” 常言道:锣鼓听声,听话听音。“就这些?”赵春江简短的三个字和一个问号,使洪师傅的心如同吃了定心丸、清凉药,五脏六肺舒畅多了。他那愁云密布的刀刻脸,顿时云开日出,连那额头上的三道抬头纹,也发出朗朗的笑声。“就这些?”此话意味着赵着春江,不仅答应前两件事,而且还想再帮他办理后几件事,多好的同志呀,多好的队长呀,多好的师徒关系呀! 然而后几件事,无论如何洪师傅是不肯讲出来的。可是作为队长,师徒一场,他是一目了然的。出国前,他曾到过洪师傅家,给他在病床上的老伴留下了五佰元钱;还曾帮他把不争气的儿子从派出所领出来。如今又过去三个月了,他家的情况如何呢?“赵春江郑重其事地对洪师傅说:”洪师傅,你家的事情太多困难也太大了,我想此次回局机关就把你带走!“洪文刚张着大嘴巴,疑惑地问:”赵队长,你把我带回局机关还是带进塔里木?“赵春江一本正经地说:”当然是把你带回局机关――带回你家中呀!过年了,领导商量过了,让你回家照顾老伴,顺便也操办一下年货。“洪文刚满口拒绝:”不行,不行,这里的验收转运工作还没有结束,我不能回去,我……“赵春江耐心地解释道:”第三批进口沙漠设备转运完毕,这里的工作就宣告结束了。过了年大家都可以放假回家,你有家眷拖累,年纪也这么大了,只不过先走一步而已,同志们能理解,决不会说三道四的,放心吧!“但是洪文刚坚持己见,固执地说:”不行!不行!我要跟大伙一块儿回去!“ 赵春江知道洪师傅脾气犟,一旦认定一个方向,驷马九牛也难拉他回头。然而倔脾气的人偏爱听顺风话。赵春江缓缓口气,不急不躁地道:“洪师傅,你不是想进塔里木吗?想进塔里木不见见彭副局长和徐主任怎行?过了年他们俩可都要飞回新疆塔里木执行合同了,你若是不回去,不抓紧时机同彭副局长照个面,你进塔里木的报告还让谁批呢?” 洪文刚一听有道理,摸摸脑门,乐嗬嗬道:“也好,我回去一趟……” 赵春江又去找王英杰,向他交代说:“洪文刚是我的恩师,他要求调进塔里木工作,咱美2队机修班正缺少一个有经验的班长,所以我想成全他,你的意见呢?”王英杰急忙道:“可是洪师傅的身体不太好……他血压高又不让我往外讲……”赵春江打断他的话:“没有关系。修理组一般不出野外,在营地维修设备,相对来说要好些。如果发现他身体不对头,咱们可以及时用飞机送他出去住院。”王英杰叹了一口气:“唉!此事就怕彭副局长不会批准……” 赵春江投过去一瞥信任的目光:“这事交给你办怎样?”王英杰疑惑地问:“交给我办?”赵春江点点头,并用肯定的语气说:“嗯!你知道,新疆塔里木那一摊子,急需要我去料理。说不定回涿州后,不等过了年领导就该打发我回塔里木去了。”王英杰心有灵犀一点就通。他“唔”地一声,随后又提出另一个让人担心的问题。他说:“洪师傅家中很困难,老伴手术后刚出院,身体十分虚弱,需要有人照顾。另外洪师傅家中还有个不争气的儿子,两年来已经三进三出派出所了。最后一回是你出国考察前把他从派出所领出来的, 如今三个月过去了,听说还是那样吊儿郎当、不务正业。赵队长,如果想解除洪师傅的心病,就必须把他儿子的问题也解决了,你说对不对?”赵春江听后眉飞色舞地说:“你说得对。这样吧:他儿子我也要了。这事也交给你去办。塔里木是个大熔炉。他是一块锈铁,我也要把他炼成钢!” 赵春江在新港码头逗留了一天一夜,帮助验收转运组的同志们把第三批大型沙漠设备装上专列后,他才同王副科长开车返回局机关。一路上他既想着心事、家事和塔里木的事,也想着洪师傅帮助过自己的事。是洪师傅使他从一个蒙昧无知的野孩子成长为当今赫赫有名的领导干部! 赵春江为什么称洪师傅为恩师呢?这是赵春江人生中的一段小插曲。伟人们乃至领袖都讲过:一个人的进步离不开老师的培养;科学家们是踩着巨人的肩膀上去的。只要不自悲,人人都可以有一番大的作为。那么赵春江呢?他昔日出席局劳模,今日挑上沙漠队队长,声名显赫,除了他好学上进和不自卑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领导的培养和师傅们的帮助,而洪师傅便是他最难忘却和最值得一提的恩师。 那时,赵春江刚参加工作不久。按规定学徒工半年之内属考核阶段,就跟资本家对新招工人采用三个月试用期一样。在这半年里如果没有犯大错误,便可以按时转正定级;若是犯上了大错,轻者处分或延期转正,重者除名退回原藉。然而就在试用期间,年轻气盛的赵春江,却犯了一次大错——事情的经过很简单。司机马浪河,他是赵春江另一位师傅,比赵春江大八岁,为人奸滑,好耍嘴皮子,且爱拈花惹草,已是有妇之夫的人了,还同队上一年轻姑娘勾勾搭搭,不干好事,人们风言风语,可就没有真凭实据;再说这种风流韵事,能避就避,能躲就躲,无人敢充当出头鸟,仅是叽叽喳喳议论一番而已。 有一回,赵春江坐在驾驶室里面玩,打开工具柜,无意间发现一封信,没封口。由于好奇心驱使,他取出信纸一读,竟是一封偷情的信,其中有这么几句:“河君,这几天清晨,我老感到恶心,吃不下饭……可能有了,你说咋办?我一个女流之辈,六神无主,全靠你了……”车是马浪河开的,那位“河君”不是指马浪河又能指谁?那位“有了”的姑娘,自然是他的姘头某某姑娘了。 不巧,马浪河要出车打开驾驶室的门,发现赵春江偷看他的“密情信”,心里又是急又是气,盛怒之下,竟把赵春江推出驾驶室,偏巧驾驶室右边又是一条臭水沟,赵春江一颠二跌就跌进臭水沟里,爬起来一身污水,臭气熏天。本来心情十分不痛快,想不到马浪河欺他新来乍到,又指着他的鼻子尖骂声不绝:“偷看人家的信,可耻!缺少教养!你爹妈都死绝了!”这一骂把赵春江也给骂火了,他回道:“你才可耻呢!有家有室的人了还搂着小姑娘过荒野生活,缺十八辈子的德——你才真是缺少教养呢!你爹妈才真的死绝呢!”马浪河更火了,跳下驾驶室,就给赵春江两记耳光,还踢了他两脚。赵春江还了他一拳,把他打个大趔趄。马浪河爬起来,钻进驾驶室,从工具箱里拿出一把大套筒,朝赵春江脸上砸去。列位有所不知,当时赵春江,身体发育还不太成熟,个子也没有现在这么高,力气也没有现在这么大。那时他常剃光头,瘦弱的身体蜡黄的脸色又有胃病,经常吃汤药,马浪河不把他当回事;若是现在这副模样,十个马浪河也不是他的对手,偷看一封情信也不见得对方敢吭个气、放个屁、动他一根汗毛!当时的马浪河虽说年轻力壮,但是个头不高,身体瘦削,门牙不齐,又爱拈花问柳,浪荡子弟外强内虚,体力不佳,两人交起手来,谁胜谁负实难预测。 且说马浪河手握套筒,朝赵春江后背砸去。赵春江在“青年点”学过大小洪拳,又自创狗拳,虽说没有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但是徒手对棍棒,一对一,绰绰有余。他敏捷地躲过套筒,并飞起一脚踢中他的手腕,把套筒踢飞,随后使用锁喉拌脚的绝招,使马浪河跌个仰脸朝天,紧接着又死死卡住他的咽喉,直卡得马浪河喘不过气翻了白眼……有人闻讯赶来,方救了马浪河一条命。马浪河慢悠悠爬起来,摸摸这,摸摸那,哪儿都痛,哪儿都不对劲。他岂肯善罢甘休?便采取恶人先告状,跌跌撞撞、摇摇晃晃走进队部,硬说赵春江拿套筒砸他,砸断他两根肋骨,他要求住院治疗 .送进医院后,他一住就达半个月之久, 严重地影响了“抓革命促生产。” 这事影响很大,领导研究后作出对赵春江除名、退回原籍的处理。马浪河的私生活另行处理。 赵春江卷起铺盖同大伙挥泪告别。但在同洪师傅告别时,洪文刚一把夺下他的铺盖,亢奋激昂地说:“小赵,你等等,我找领导说说!” 当时的队长正是彭永铭。洪文刚是该队司机兼钻井班长、局劳动模范,可以说他讲句话也是举足轻重的。他对彭队长说:“小赵还年轻,常言道:年轻人气盛,又深受无政府主义思潮的危害,偶然犯一次错,是可以教育过来的。再说,赵春江殴打马浪河,打断两根筋骨情况也不属实。据调查,是马浪河先动的手,又是他先使用凶器砸人。赵春江逼于无奈才还手的。他的出手纯属本能自卫,并非平白无故伤人致残,因此,把小赵除名退回原籍,处分有点太重了,请领导三思!” 彭永铭一听在理,点点头反问:“洪师傅,依你之见这件事该如何处理?”洪文刚毫不犹豫地回答:“把他留下来,调进我们钻井班,我负责把他教育好。”彭永铭冷笑了一声道:“嘿!这么说,赵春江打架的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洪文刚理直气壮答道:“常言道:国有国法,厂有厂规。你们按照厂规延长他半年转正,这还不行吗?”彭永铭沉思良久后说:“洪师傅,你的意见很好,我们领导研究研究再报上级审批决定吧!” 研究结果,赵春江被留下来了,并且把他从放线班调进钻井班。在洪师傅的精心帮助下,他进步飞快,三年后便被提拔为副队长,从此走上了领导岗位。当洪文刚调出勘探队到汽训队当教练时,赵春江已是全局闻名的劳模了。师徒俩虽说岗位不同,河北与塔里木又远隔千山万水,然而师徒之情比山高,比海深,永生永世也忘不了。每次到涿州出差或开会,赵春江就会象远方归来的儿子,总是要先登洪文刚家门,向恩师一家人问寒问暖一番,而后再参加开会。 再说赵春江走后,洪文刚的心情也极不平静。他想多留几天,打扫码头停车场的残局;然而赵队长关切自己过的肺腑之言,却也在他脑海里停留、在耳边回响,经久不息:“过了年,彭副局长和徐志斌主任可就飞回新疆塔里木执行合同去了,你若是不赶快回局机关,进塔里木的报告还找谁审批呢?”因而他心里矛盾重重,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语起来:“嘿嘿!小赵的话没有讲错,年前我必须回一趟局机关——但不是回家办年货,而是要拉下老脸,把彭副局长当爹爹求、把徐主任当奶奶告,无论如何一定要让这两位领导在自已的报告上签上”同意‘两字!“然而他又摇摇头:自己笨嘴拙舌的,能讲过彭副局长和徐主任吗?何不派一个能言善辨的人代劳呢?对,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他找来王英杰,对他说:”英杰,我有事求你。“讲到这里,他故意把话煞住,观看王英杰脸上的反应。王英杰瞅了洪师傅一眼,笑道:”洪师傅,你不是早求过我了吗?那事我一定替你保密,放心吧!“ 洪文刚正色道:“咳,不是那件事,这回另有一件事求你……”王英杰心平气和地说:“洪师傅你讲吧,只要不是五雷轰顶的事,我都答应!”洪文刚竖起大拇指,乐嗬嗬赞道:“好同志,师傅没有白疼你,没有白栽培你!”紧接着他朝停车场一指,又道:“这里的事多,你都看见了吧?我身为验收组组长,总不能撂下挑子甩开大伙儿回家过年吧?所以,回局机关找彭副局长审批报告的事,那就……请你替我跑一趟好不好?”王英杰笑而不答。洪文刚指着他的鼻子尖,穷追不舍:“你小子别傻笑,答应不,快讲一句话呀?急死人了!”王英杰傻笑是有原因的,因为赵春江队长托他办的事,也正是洪文刚调进塔里木的事,两者不谋而合,因而笑道:“洪师傅,你是赵队长的恩师,也是我的启蒙老师,你求我办的事我敢不答应吗?”洪文刚一乐,歉住笑脸道:“别耍贫嘴,事情宜早不宜晚,作好准备,明天一早就出发!” 这样,王英杰开着另一辆丰田半卡 ,落在慰问车后面,于第三天上午也回到了局机关。 第一部 第二章 第6节 雪中等客 “瑞雪兆丰年,好年景呵!” 腊月将尽的a市,尽管大雪纷飞,道旁积雪很厚,然而马路两旁,个体摊贩连绵不断﹑举目皆是,他们一面叨念好年景,一面亮开嗓门大声叫卖。也许时间的骏马听使唤,使他们提前鼓起腰包腰揣万贯心火焚烧,忘记了冰天雪地、春寒料峭。那绿色遮阳篷下面的屠夫们,精神抖擞,气力更是十足。他们挥舞尖刀割肉卖嗓,比其他摊贩们都叫得响亮有劲。 这一天距离过年还有两天。 局机关一号院24栋家属楼面朝马路,只要站在阳台上就能把街道两旁繁华热闹的美景尽收眼底。二单元2楼的阳台上,活跃着一位窈窕美丽、青春妙龄的女孩,她那飘逸的神采烂漫的风韵如嫦娥奔月、仙女下凡。她一面赏雪一面观看大雪中的闹市――节日的来临使个体摊贩们精神饱满,而叫卖声又助长了她赏景的情趣和热潮。这位美丽文静但又有点野性的姑娘,上身穿件绿色印花晴纶毛衣,下身穿件褐色涤纶裤,枣色高跟皮鞋,已经蓬松的烫发,简单地扎在脑后,象把柔和的毛刷。她身材高挑腰肢柔和健美;一张椭圆形的脸白里透红,一对杏眼乌妍妍如两汪深潭。她的秀眉弯弯,睫毛长长,鼻梁高高,酒窝圆圆,既文静又矜持,既俊俏又庄重。这姑娘正是管理处处长兼合同办公室主任徐志斌的女儿――徐雪芬,小名小雪。 徐雪芬芳龄21岁,两年前毕业于物探学校物探专业,在地震队当过解释员,因她英语口语不错,中美签订合同后,她被抽调培训英语,因此有机会认识美2队队长赵春江,并且同他播种了爱情与友谊。 赏雪片刻,妈妈又来催她去请赵春江吃饭。她有点犹豫,因为赵春江这人很难请,不是推说忙,就是推说开会,从英语培训班到出国考察,大半年时间她一次次苦口婆心也没能把他请进家中做客;如今出国考察刚回来,在局机关只作短暂停留,有许多事等着他去办,请他来家作客或者过年,难度更大。 然而雪芬妈不到黄河不死心,非催女儿再去一趟不可。因为女儿未完婚之日, 就是母亲一块心病,总觉得是件未完成的宏愿。这也难怪。因为雪芬妈从来没有见过赵春江,关于他的长相、为人和能否做自家女婿,她一无所知。因此想借请吃饭之机同他认识一下,并且有几句话必须当着他的面讲;否则他办完事飞回塔里木,可就失去良机了。徐雪芬明白妈妈的良苦用心;但总觉得性子急了点。交朋友应顺乎自然,岂不闻性急吃不得热豆腐吗?因此她借口身子有些乏等一等再去。 在妈妈再次催促下,她离开阳台,走进客厅。客厅里有一个角落,堆放着不少鲜花。她一面坐下来休息,一面欣赏室内的盆花。 她家的盆花很多,从地面堆到桌面,里三层外三层,总共四五十盆,它们是:月季、黄菊、翠菊、铁树、橘树、文竹、海棠、牡丹、含羞、扶伤、兰草、紫莉、凤仙花、仙人掌、美人蕉、雁来红、鸡冠花 、灯笼花、仙客来、一品红、金盏花、蝴蝶花、紫罗兰等。半年前,徐雪芬从南疆回局机关培训英语,这些盆花就成了她的伴侣,每天早晚,必浇水或整枝一次。整枝时她常轻轻地除去一片枯叶,或者小心翼翼地扶直一枝嫩杈 ,那全神贯注的神态和一丝不苟的小心劲儿,就象一位护花仙女。后来她突然心血来潮,准备挑选一些盆花,等过了年探完亲带进塔里木。因为这位护花仙女,脑海里一直浮现着塔克拉玛干那黄沙蔽日、人烟荒无、上无飞鸟下无寸草、热风恶浪横行霸道、谁见了谁死的恐怖世界。因而她千方百计想为沙漠勘探儿郎们分担点忧愁,而带盆花进疆便是一件力所能及的事。因为在沙漠里面,油郎们长期见不到绿色的东西,时间长了心里难免烦燥、想入非非、情绪波动、影响工作。  虽说携进去的盆花有限,但假若每天收工回队都能见到点绿色、或闻到点花朵的芳香而后兴高采烈地品头论足,那是一种无穷的乐趣和无限的宽慰。为此她向姐妹们建议过,探完亲回塔里木时,每人必须携带两个盆花进疆,再由男队员携进塔克拉玛干,搁放在营房车前面。热心的姐妹们都拍手叫好。美2队队长赵春江也表示支持。 那么,挑选什么样的盆花呢?又从谁家先挑选呢?徐雪芬是发起人,理应从她家先挑选。今日妈妈性急想吃热豆腐,催她去请赵春江吃饭,正好顺水推舟,请他来家做客当参谋;另外还必须告诉姐妹们一声,让她们一起光临寒舍。 妈妈从厨房里出来,见女儿尚没有下楼请客,只管瞅着盆花发愣,顿时脸上那弯弯的眉毛皱起了一个小疙瘩。她并非家庭主妇,而是研究所的中年知识分子、物探工程师。她性格娴静、温柔善良,此时虽说焦急,但没有爆发雷霆之怒,相反地内心反而自责:“这事也许太为难女儿了。”因而想再次催促女儿的话又咽了回去,仅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过了良久,她才十分得体地问:“小雪,这两天你老瞧着盆花沉思、发愣,是不是有什么心事?难道赵春江对你不好了?……” “妈,你瞎猜什么呀!”徐雪芬憋在心里的情感,最怕别人当马蜂窝捅了,因而又跺脚又撒娇,嗔怪她妈道:“过了年,哥哥和赵春江,他们不是要进大沙漠勘探吗?那里面死一般沉寂,长年见不到一株绿色植物,花朵虫鸟之类的东西就更不用说了。所以我想好好瞧一瞧,必要时再挑选几盆,将来带回南疆 、再让哥哥他们带进塔克拉干大沙漠中去……” 妈妈打断她的话:“那你就看个够看个饱吧;如果能带走的话你就多带几盆回去吧!” 徐雪芬兴奋地蹦跳起来:“妈,你同意了?”雪芬妈的话正中女儿的心怀。 她情不自禁地搂着妈妈的脖根,亲了一口。她那长睫毛的眼帘,惬意地眨巴着,脸上现出两个逗人的小酒窝。随后她又慎重地问:“妈,你真舍得?” “舍得舍得!”妈妈瞅着女儿,意味深长地说,“我把如花似玉的女儿和宝贝儿子,都送进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勘探,挑走家里几个盆花,那是身外之物, 有何舍不得呢?”雪芬乐道:“妈,你真好。今天我就把婷婷、蒋华、玉森、 芳芳等一帮姐妹,请来咱们家挑选盆花,再请赵春江当参谋。这样,把请客吃饭改个名堂,说是请他当参谋,方可把赵春江请来咱们家做客。妈,你说是不是?”女儿讲完话,自已格格格地笑个不停,羞涩感使她变得又灵巧又会办事。 “你呀,鬼得很嘛!”妈妈听后又赞许又疼骂,但她进一步补充说:“不是妈性急,我是担心你们年轻人,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热呼了半天,到头竹篮打水一场空嘛!”徐雪芬撒娇道:“妈,不会的。你就准备午饭吧!”说完,她又亲了妈妈一口,兴高采烈地下楼去了。 她先打电话给赵春江,约他在古塔下面见面,因为那里是她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不管是谁印象都很深;而且他们还互相赠送过礼物:徐雪芬送给赵春江一个罗盘,祝他旗开得胜,在沙漠里面永不迷失方向。而赵春江送给徐雪芬一首诗。徐雪芬觉得他的诗写得很有气魄很有力量,便把它谱成歌曲,并建议赵春江把它作为远征塔克拉玛干的队歌,赵春江也同意了。她之所以选择在古塔下面同他见面,目的是要唤起心爱的人对第一次约会的记忆。 她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等了一个钟头又一个钟头,但却不见赵春江前来赴约。她的头上积了很厚的雪,周身上下也都是白茫茫的,若非两只眼睛在闪动,行人还误认为她是一个大雪人呢。然而她不肯除去身上的积雪,她要用这个“雪人”表示对爱情的忠贞;也打算用这个“雪人”羞辱赵春江一番,让他自感负约的内疚和可耻。 痴心的姑娘啊,你有什么资格去羞辱人家呢?你们的关系没有媒灼之言,没有山盟海誓,凭一两次邂逅、约会,难道就可以决定终身大事吗? 她在雪中没有冻僵,心里暖融融的。因为两种心理交织在一起使她产生两把热火,把整个心胸热辣辣地焚烧起来!…… 第一部 第二章 第7节 三访夕影 在局机关大院,人们都传闻着一件事和一首诗。诗曰:“杜甫住草堂,空山夕照影。秦琼落荒店,有马路不穷。唯独高宝荣,无人识真情;空有一点志,有路不放行。”赵春江读后,感慨地说:“好一首空山夕照影呵!”后来一打听,作者叫高宝荣,60届大学毕业生,文革时期挨了整,老婆离异,一生坎坷,依依不得志,同班同学有的已经是物探老总了,而他还是个助理工程师。粉碎四人帮后,虽说得到平反昭雪,但在他人屋檐下干活,仍然不能扬眉吐气,甚至成了王科长的胡子,没有出头之日!他屡次打报告要求调走。但调走一回因工作不理想又卷包重来,因为县教育局安排他当中学老师,他推说口才不好不愿去报道。此次中美合作勘探塔克拉玛干,他又打报告又找局长,要求调进塔里木工作,为塔里木的石油会战贡献光和热。然而事出意外,领导没有批准他去塔里木,而是批准他继续调回老家当中学教员。对此他感慨万分,辗转难眠,写了一首诗,道出了自己的苦衷。赵春江自己没有机会上大学,对有雄心壮志和有杰出贡献的老知识分子,倍加器重。从天津新港慰问回来后,他决定抽出点时间,登门拜访“夕影”,如果此人确有真才实学,他要请他进美2队,当个质量监督顾问之类的角色。 这一天,天上飘飘扬扬下着鹅毛大雪,火树银花,挂在枝丫,盖住屋顶,铺在大地,整个华北,连着京城,白雪皑皑,银装素裹,煞是好看。赵春江头戴雨帽,身穿风衣,脚上穿双玄色皮鞋,冒着大雪,朝高宝荣家走去。他一面走,一面在脑海里勾绘着这位落魄知识分子的形象:四十多岁,貌不出众,语不惊人,一生坎坷,屡遭挫折,望前途看人生,日暮途穷,人比黄花瘦。长条形的脸上,刀刻斧削,皱纹密布,沟壑纵横,头发稀疏,身板单薄,筋骨精瘦,未老先衰,大风能把他吹个跟斗,雷声能吓走他的魂魄!…… 关于他的故事流传很广,家喻户晓的事有:文革时期被打成反革命分子,爱妻被夺,下小队挖炮坑和打扫厕所达一年之久,等等。近几年来,“夕影” 又有新的传闻,并且陆续传开,成为家喻户晓的事。如结婚又离婚、拦车告状、闹调动,等等。对这样一个人,赵春江为什么感兴趣呢?因为各班组长,虽说择优挑选,已经配备齐全了。但是解释组长赵威,物探中专毕业后,只有两年的工作实践,外业经验少,在外国专家面前,恐怕难于胜任。所以他想物色一个知识渊博、实践经验丰富、 又是大学本科毕业生的人担任顾问,以便更好地挑起“合同办”质量监督这副重任,而高助工很可能就是他理想中的人物。因此,他冒着大雪登门拜访。在行人的指点下,他走到高宝荣家。敲门时,有位中年妇女开门出来,同赵春江打个照面。当她知道赵春江要找的人就是他的对头冤家高助工时,便又把门关上。赵春江很纳闷, 接着又敲了第二遍门,想把这位中年妇女引出来,问个明白。然而这位中年妇女十分不耐烦,门打开后气势汹汹地责问赵春江:“不是告诉你嘛,高助工不在这里住!” 赵春江并不生气,颇有礼貌地问:“请问嫂子,你是高宝荣的妻子吗?” 只听对方十分干脆地答道:“从前是现在不是!”说完又欲关门。但是赵春江已经探进一只脚了,不让她关上门。他一面打扫身上的积雪,一面小心翼翼地问:“这位嫂子,能不能让我进屋暧暧身子?” 中年妇女迟疑了一下,终于让赵春江的双脚完全跨进门内。赵春江松了一口气,借此机会,他扫视一下屋子:套房两间,但内门堵死,不知是何缘故?屋角支着一张大床,破箱破柜一大堆,就是没有一张写字台。墙壁上挂着两件小女孩的衣服和一个书包。看样子家中有一位小女孩,可能玩耍去了。屋子的墙壁陈旧不堪,壁上连张象样的画都没有。他又把这中年妇女也打量了一番:只见她紫色风雪衣,兰色棉裤,脚上黑色棉鞋,短发没烫也没夹,胖圆脸没油也没粉。赵春江暗想:这胖女人,孤陋寡闻,性格又不开朗,生活拮据,很可能是家属。他想找句适当的话题,但又恐怕话不投机半句多。搜来寻去,最后还是借用对方的话来抛砖引玉:“喂,这位嫂子,你讲从前是高助工的妻子现在却不是,这话我不明白,你能不能给我解释解释?” “你还不清楚吗?我们离婚了。”胖女人理直气壮、大言不愧地说。 “什么原因离婚呢?”赵春江目光炯炯,和颜悦色地问。 “我不认识你,为什么要告诉你!” “讲得好!”赵春江立即作了自我介绍,“我叫赵春江,是美2队队长。你叫什么名字能不能也告诉我?” 胖女人沉默着,胖脸憋得通红。赵春江笑问:“咋,不好意思告诉我?” 这位泼泼辣辣又牢骚满腹的女人,怎憋得住心中的话不见阳光呢?不过此时她顾不上发牢骚讲怪话,而是朝赵春江噼噼啪啪放了不少连珠炮。她指责赵春江说:“你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当了沙漠队队长,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告诉你:想把高宝荣弄进沙漠当你们的替罪羊,办不到!你把他弄走,俺家每月一百元的扶养费,找谁拿去?” 赵春江被弄糊涂了。他们俩既然已经离婚了,为什么还有经济上的瓜葛?但是心有灵犀的赵春江,很快就悟出道理来了!看样子他俩离了婚,但那小女孩判给妻子,那么,高宝荣逃脱不掉责任,每月需付给一百元的扶养费。结婚不到两年,落此下场,既可怜又可悲。然而胖女人只干点家属工,收入微薄, 为什么同意同他离婚呢?他正想打破沙锅进一步焖(问)到底时,突然发生一件令人遗憾的事---- “张玉琳,你女儿被汽车撞伤了!”有位女青年急促地敲门报讯。 “小珊娜她……被汽车撞伤了?”胖女人叫张玉琳,开门出来询问时,眉头紧蹙,心急如焚,“妈呀!我的小珊娜……你现在人在哪儿呀?” “就在操场对面的马路上,还不快去!” 张玉琳带着哭腔,避开客人急急跑出门。赵春江也跟在她身后,冒着大雪,一直跑到出事地点。 原来,张珊娜和她的同伴,在路旁堆雪人,而她自己也穿着奶白色的风雪衣,头戴白帽,蹲下来跟雪人差不多。一辆自行车擦身而过,一辆蓝色半卡车迎面驶来,雪花飘飘扬扬落在挡风窗玻璃上,遮住了视线,司机一不留神撞上了自行车,自行车又撞上小女孩。这小女孩正是张姗娜。小珊娜被撞出数米远。她在雪地上爬不起来,捂着受伤的小腿又哭又喊疼,脸色惨白,虚汗淋漓。 赵春江一个箭步穿过去,把小孩抱上驾驶室,又脱下风衣给她盖上。司机叫马浪河,开的车是机关食堂的生活车,四十不到,是赵春江的对头冤家。赵春江对他了如指掌。上车后他责令马浪河开车。马浪河惊魂未定,瞧瞧路上厚厚的积雪有点为难。赵春江不由分说,把他撵下车,自己当司机,把车开进职工医院。下车后又立即把小珊娜抱进急救室。医生不敢怠慢,迅速为小珊娜诊断。诊断结果,左小腿骨折。赵春江一直等小珊娜的腿骨接好打上石膏后才离开医院。临走前他慷慨解囊,给张玉琳留下了二百元。 雪花还在飘,纷纷扬扬,落在树上屋上和行人脸上,近看仙女散花,远看银装素裹。真如毛泽东诗中讲的: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赵春江从医院出来,走在雪地上,一步一个脚印。这脚印一直延伸到招待所门搂下面……… 招待所二楼,寝室里面有位青年女子,一面朗读英语,一面眺望窗外雪景,赵春江进屋时她也没有察觉。赵春江瞅着她的后背亲切地唤她:“雪芬!” 姑娘回过头来,蹙着眉头,一张椭圆形的脸老大不高兴,两个漂亮的小酒窝,也带着娇羞与愠怒。赵春江狐疑地问:“雪芬,你怎么啦?”然而徐雪芬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心里打着闷雷。瞬间,闷雷发出巨响。她怒斥道:“赵春江,我问你:你为什么负约?前天请你吃饭你不去;昨天你又让我在古塔下面瞎等,雪下个不停,我都变成一尊雪人了,手脚也冻麻木了,可你还不来,你存心冻死我是不是?”赵春江深感理亏,便小心翼翼地陪笑道:“雪芬,对不起!那天放下电话,领导就派我到新港码头慰问了。在那里干活的同志都是我们沙漠队的队员;再说春节快到了,工人们都放不了假回不了家,作为领导,给他们送去节日慰问品,道声辛苦了,我怎能推辞不去了呢?不过,那天走得急,把上你家做客的事给忘了。今天我去拜望“夕影”,想为美2队物色一位高级顾问,岂知人没访到,倒是遇到他女儿被汽车撞伤了。不过,出发前我交代过赵威,让他给你打个电话,不知他打了没有?”雪芬怒道:“打电话有什么用?我人就在雪中,能听见吗?等听见了,已经是中午了。妈去接我,瞪了半天眼,雪中的大雪人,岂知就是自己的女儿!她老人家心疼极了,指桑骂槐地数落你!”赵春江笑道:“你妈骂得好,但也骂得冤枉。如果她跟我到新港码头走一遭,瞧一瞧转运组的同志们有多辛苦,她老人家就不会骂我了。码头上的工人,他们忘我地劳动,整天一身油一身汗,大半年了连个节假日都没曾休息过,连上帝都会感动的!如果她跟我去访问一下‘夕影’,遇到他家女儿被汽车撞伤,不帮她及时送医院抢救就会落下残疾…… 她老人家就不会怪我骂我了,对吧?嘿!” 徐雪芬圆睁杏眼,嗔怪他道:“谁说她不会骂你怪你?她不骂你我也要怪你!妈一片好心,让我请你去家中吃一顿便饭,她老人家盼星星盼月亮似的,可你就是不去,左推右拖,架子也太大太难请了!还有,我约众姐妹到家中挑选盆花,让你去当个参谋,可是大家都到齐了,就少了你这个高参。你让我们大家左等右盼,就是等不来盼不到,是何道理?你让我如何向妈妈解释?又如何向众姐妹交代?”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赵春江勉强认了错。他觉得对方不是阿斗,花言巧语骗不了她,必须拿出实际行动纠正自已的错误,于是说:“这样吧,春节那天,我到你家吃饺子,顺便也给你父母拜个年,怎样?” 雪芬一听,怒愤方平,微露悦色,并轻轻地点了点头道:“嗯,这还差不多。但是我问你,你从新港码头回来都一天半了,又上哪儿去呢?” 赵春江感到好笑,也感到纳闷,心说:痴心的姑娘啊,咱们俩只不过一次约会,一次上北京逛北海公园,怎么就管这么多呢?怎就要把两人的命运连在一起呢?怎就要干涉对方的自由并过问人家的行踪呢?痴心的姑娘啊,殊不知爱情不是请客吃饭也不是靠一、二次约会便能结成连理、终成眷属? 痴心的姑娘啊,前进的路上多崎岖少平坦!勘探儿郎人称石油鬼子,他们的爱情更是崎岖曲折,你若是一昧痴心下去,可要时时刻刻准备承受沉重的精神打击哟!我已经承受一次了,希望你也应该有所准备! “呵!”想到这里,赵春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不清是为痴心的姑娘或是为自己以往的失恋叹气?当雪芬问及时,他便自作圆解地说:“我叹气,是因为上午冒着大雪访问‘夕影’,结果鸭子孵小鸡――白辛苦了!”徐雪芬一听,兴奋得手舞足蹈,那放晴的杏眼,还有那对深凹的酒窝,特别妩媚动人。当她听完赵春江的叙述后,便眉飞色舞道:“你访的‘夕影’,叫高宝荣,人称高助工。我知道,他跟我妈都在研究所上班。有一次下班后,我见他越窗进屋。那地方我记住了。春江,你还访问他吗?要访,我给你当向导!” 赵春江幽默地说:“访呀,怎么不访?是人才还是蠢才,不见庐山真面目,我决不会收兵!” 于是赵春江和徐雪芬,冒着大雪,二访“夕影”高宝荣! 他俩走到张玉琳家时,张玉琳在医院侍候小女儿尚没有回来。徐雪芬站在窗前,指指戳戳,并且绘声绘色地讲着:“这两口子闹离婚都半年了,家喻户晓,谁劝说都没用。后来果真离了。一个套间两间房,双方各分一间,内套间的门从此被砖石和木柜堵死了。高宝荣分内套间没有门进出,很别扭;有一次偶然机会,我看见他是从窗户上爬进去的……” “窗户当门?”赵春江感到新鲜,于是认真地察看一下窗户,果见窗台上有不少脚印。赵春江深深地嘘了一口气,问:“不是给他平反了吗?干吗还这么狼狈不堪?” “鬼知道!”徐雪芬撅着嘴巴,盛怒地说:“听爸爸说过,他的老同学蔡景海这一关就通不过!据说他写了好多论文,但都被蔡工压下来了,不让发表。他三番五次打报告要求进疆工作,参加塔里木石油大会战,但总是批不下来。” “哦,他同蔡工既是老同学又是仇人,我早有所闻。如今蔡工是合同办的重力质量监督,难怪高助工没有出头之日!” 赵春江用手推着窗门,竟然一推便开,原来窗门没有上销。赵春江惊喜地喊着: “咦!窗户没有上销,也许高助工就在里面?”但是他呼叫了一阵, 也不见有人回答。于是赵春江便越窗进屋,又把徐雪芬也拉了进去。两个人在十四平方米的空间里转悠着,窃探着。他们惊奇地发现:这间屋子陈设太简单了,墙壁上灰土大都剥落,地板也是潮湿的,比破窑好不了多少。离婚时他只分得一张单人床,一张桌子,一个木箱,如今都原封不动地摆放在那里。床是他的鼾榻,桌子是他写作的场所,箱子里外全是书。整个屋子里面,除书与书稿外,没有一件值钱的东西。另外,卫生条件也很差。赵春江轻轻地摇摇头,脱口道:“这个高助工,也太窝囊了!” 徐雪芬略知一二,深表同情地说:“他的运气不佳,文革中被打成反革命分子,心爱的老婆也被蔡景海夺走了。后来下放到小队监督劳动,改造期间,只发给他生活费。78年平了反,补发几千元工资,娶了寡妇张玉琳,一个钱也不剩,都被折腾光了。……” “哎,雪芬,”赵春江打断她的话问:“高宝荣同张玉琳结婚才两年,为什么又闹着离婚,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一些,”雪芬不屑一顾地说,“这事家喻户晓,只有你们野外小队,孤陋寡闻、少见多怪!” “那你讲讲,他俩为何又闹离婚?” “高宝荣挣的工资都用来买书,张玉琳不满意;高助工埋头写论文,老婆不乐意,后来,据说烧了他两篇论文稿,高助工火了。你想:知识分子最宝贵的财富是什么?就是他埋头写书流血流汗换来的书稿,一旦被人污蔑攻击焚烧,比要了他的命还痛苦,比死了爹娘还悲伤,岂有不发雷霆之怒的? 张玉琳烧了他的书稿,当然就同她格格不入了。所以高助工提出离婚,意志坚决,谁劝都不听,最后就上法院离婚了呗。” 赵春江赞许地点点头,并脱口道:“这种没有爱情基础的婚姻,离就离吧,没有什么留恋和可惜的!”他见桌面上放着一些手稿,顺手捡起来,阅看一下目录。有几篇论文的题目吸引了他,如《塔里木盆地关于沙漠地区低速带的测定及静校正方法》、《塔里木盆地地质构造特征的分析和研究》、《沙漠腹地地震勘探新技术的探讨》等等,一篇篇的论文稿,脍炙人口,引起他无限的兴趣和关注。此人远在塔里木却在研究塔里木,精神可嘉、人才难得! 由于好奇心的驱驶,他又阅看其中一篇论文稿,此文结尾部分这样写着:“塔里木盆地是我国最大含油气盆地之一,南北两侧均有油气田,即北面的依其克里克油田,南面柯克亚油田。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位于盆地中部,覆盖面积达三十三万平方公里,约占全盆地面积的百分之六十,而且盆地中部沙漠覆盖区地质构造复杂、是盆地内含油气最丰富的地区,所以在沙漠覆盖区进行地震勘探,意义十分重大。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不仅仅能拿它一二个大油田问题,而是要在我们这一代人面前,实现沙海变油海的美梦!” 读到这里,赵春江闭稿沉思后拍案道:“好!油气十分丰富,……实现沙海变油海,专家卓见,美梦一定成真!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有干头,我们这一代人有奔头!它的面积广袤,我们这一代人,拿它几个大油田不成问题!” 徐雪芬乐了,取笑道:“嘿!高助工没事干,整天做着油海梦,你全信了?” “全信!”赵春江信心十足地说,“伟人们讲过:幻想才有力量。做着油海梦有什么不好?我不仅自已做着油海梦,我还要让大家都做着油海梦!” “梦是甜的;但是不要做梦娶媳妇好不好?嘻嘻!哈哈!”徐雪芬讲这话,半讥讽半逗乐;其实她的观点跟赵春江是一致的。 但是,赵春江仍然坚定地说:“不会的,专家论证,那是有根有据的,跟空想不一样。”赵春江翻阅高宝荣另一篇论文,指了指其中一段内容,想进一步说服徐雪芬,因而道:“雪芬,你再听听!高助工还有这样一段精辟的论述:据电法、重磁力、外围地震等有关资料分析,塔里木盆地是一个在古生代地台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中新生代盆地,在平面上是许多隆起的复谷,在纵向上是古、中、新各个时代地层的叠合。塔北隆起、塔中隆起、塔南隆起、拜城凹陷、北部凹陷、西南及东南凹陷等7个基本构造单元,中美合作勘探,只要紧紧地围绕这7个构造带,并且把它们作为主攻目标,那么,在不久的将来,便可在塔里木盆地找到若干个大型的油气田!”读完掩稿,赵春江情不自禁地说:“到那时,我们就是塔里木油田的创始人了,对不对?所以说,塔里木勘探有干头有奔头!”又道:“读了这两篇书稿,对我对你对大家来说,都将是无形的鼓舞和鞭策,也可以说吃了一百粒定心丸! 今后我们进入死亡之海,心中就扎实多了。”因而,他对这个知识渊博、有钻劲又有远见的老知识分子,心中升起由衷的敬佩和爱戴, 而且增强了请他“出山”相助的信心和决心。 但是徐雪芬却发表不同意见:“这种人太窝囊了,用不得;用了他必然给你添麻烦 。告诉你吧:我妈她们研究所的人,都讲他窝囊废、书呆子,只知钻书本写稿子,不会联系人。同他一块分来的老同学,有的是地质老总,有的是物探老总,最低水平也是工程师,就数他窝囊无能,还是个助理工程师!人们都讥讽地称呼他‘老助理’!” “话不能这么说,”赵春江不以为然地说,“有句话叫做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他生不逢时又没个帮手。老同学不仅不帮他,还拆他的台,你说他有好果子吃吗?如今这年代,能吹能拍青云直上的人多;而真才实学 、埋头苦干的人少,也许他是属于那类不露面的真人,或者不鸣不叫的金丝鸟!” “还讲他金丝鸟呢,谁服!” 争论间,窗外面站着一个人,跺跺脚拍拍雪,推窗欲入;但抬眼看见屋里面藏着一男一女,不知是小偷还是流氓,便气呼呼地嚷着:“喂喂,你们是什么人,干吗闯进我家来?外面下大雪不方便是不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哎哎,”徐雪芬气愤极了。她认识来人正是本屋主人――自称夕影的高宝荣,外号老助理。因而指着他的鼻子尖问,“高助工,你不问青红皂白,咋出口伤人?你是读书人,讲不讲文明? ” “咋不讲文明?”高助工扶扶近视眼镜,认认真真地看了一下谴责他的姑娘是谁。但没能认出来,他还以为是云游野鹤呢!接着又用粗鄙的语言,继续出口伤人,“可是,你们不三不四、男盗女娼,我能跟你们讲文明吗?” “你胡说!”徐雪芬气愤极了。 “常言道:捉贼捉脏,抓娼抓双。今天我把你们俩双双抓住了,还想抵赖吗?走,跟我到保卫科走一趟!” 这场戏越演越真,越演越难堪,越演越难于收场。高宝荣伸手要抓赵春江送保卫科。然而这个瘦削不堪的老知识分子,一个巴掌足可以扇他一个跟斗云,怎扯得动身高一米八十、体重如牛的青年呢?赵春江掩住书稿,打个哈哈说:“你知道这姑娘是谁吗?” “我不管她是谁,跑到我这里来撒野,我就对她不客气!”高助工盛气凌人地说。 “嚯,这么大的口气!我告诉你吧,她是徐志斌的女儿,你敢对她不客气吗?”赵春江炯炯的目光,使劲地盯了高宝荣一眼,心怀坦荡地问。 “徐志斌?”高宝荣态度有所缓和,口里自言自语着,“是不是中美塔里木合作勘探管理处处长兼合同办公室主任――徐志斌?他爱人叫许燕――我们研究所的研究员?” “对呀,”赵春江点点头,声色俱厉地说,“中国石油公司大名鼎鼎的徐主任--徐老板,难道你不认识他?” “哦,”高宝荣醒悟地点点头,“认识,认识,我们不仅认识,而且还共过事呢!说句掉价的话:他还救过我一条命哩! 如今大恩未报,却把他女儿当阿飞,岂不恩将仇报呵!”于是他忙向徐雪芬陪笑道歉:“原来是徐主任的女儿,失敬!失敬!”他侧过头,又问赵春江,“你是?……” “我是美2队队长赵春江。……” “唔,久仰大名,如雷灌耳,失敬!失敬!今日幸会,实是三生有幸!但不知二位光临寒舍,有何指教?” “高助工,我们是专程拜访你来的,知道吗?”徐雪芬盛怒地叱了他一句。 “唔,大雪天,专程拜访我?不敢当,不敢当!” “老助理,嘿!”徐雪芬叫着他的外号,自个儿也觉得好笑,“你太客气了。其实,在你面前这位队长,正是伯乐,而你是千里马!伯乐识千里马,听过这个故事吗?”徐雪芬用伯乐与千里马的故事来比喻赵春江访问高助工,既滑稽又好笑。 “我……是千里马?”高宝荣太激动了,泪花遮住了他的视眼。他摘下近视眼镜,拭了拭擦了擦;借此机会也抹了一下多皱的眼角。赵春江无意间发现,高助工的眼角残存着泪痕,看起来他是由于误解转为激动的。赵春江再打量一下他的身子骨,却是一副不堪一击的儒子相――精瘦、多皱、老成、背还有点驼;但是精神矍铄,听觉敏锐,似乎瘦筋瘦骨根根条条都有气功,都有来头。今天下这么大的雪,他身上也只穿一件陈旧的浅蓝色羽绒服,腿上的毛裤比外裤长,足上的皮鞋比凉鞋通风。然而他是一个只啃书本不讲究穿戴的人,这身打扮不管走到哪里,也不管在哪种场合,他都不会感到寒酸的。 “赵队长,徐姑娘,你们请坐!请坐!”高宝荣戴上近视眼镜,移动一张靠背椅。然而两位客人只有一张椅子,加上这陈旧潮湿的屋子,谁也无心落座。 老助工局促不安,他的热心肠无处发挥,只好谦逊地说:“我这房子太脏太乱了。不过我一般不来,都在办公室办公。办公室里面桌椅板凳样样齐全,用电也十分方便。这里屋子埋汰,隔壁女人又吵,何必到这鬼地方来呢?但是有些书稿放在这里,不经常来瞧一瞧不放心。今天你们来我这里做客,真是有辱尊驾了!” “没有关系,我们呆一会儿就走。”赵春江早就想走了,但是还得讲句应酬的话。 “呵!”高宝荣若有所思地叹了一口气,“我这里及我这个人都是被遗忘的角落。今日两位登门,说是拜访我,寻访千里马,惭愧!惭愧!我高宝荣何德何能,这么大雪天,让两位越窗而入,而且还受了怠慢挨了辱骂,真对不起了!” 赵春江见他十分自卑,把话题一转,开门见山地问:“高助工,我问你:你愿意不愿意去塔里木干一番事业” “说实在的,我做梦都想去!”高宝荣不加思索,信口答道: 第一部 第二章 第8节 不虑后果 高宝荣没有去医院探望小女儿张珊娜,他带着极其复杂的心情,去找研究所所长蔡景海,准备收回他那篇因一时赌气、仓促掷出去的请调报告,并再次向他提出调进疆塔里木工作的请求。因为美2队队长赵春江的拜访,使他看见了光明看到了曙光。赵春江邀请他进美2队,他便有了接收单位有了前途有了奔头,他多年研究塔里木的成果,也将在那里得到验证、结出丰盈硕果。所以他心里格外高兴,脚步也比以往轻松多了。 然而办公室没有蔡工的影儿。他找到家中,爱人龚华正在抽泣。高宝荣不明其故抽脚就走。龚华看见,抹擦眼泪问:“宝荣,你找景海吗?” “他人呢?”高宝荣疑惑地问。 “找林总汇报工作去了,一会儿就来,你坐下来等等他吧!”龚华尽管心里内疚,但外表却十分诚恳。 高宝荣没有回答,但心中有事,不知不觉双脚已经迈进客厅。龚华指着一张单人沙发,请他落座,并沏来一杯热茶,端放在他跟前,随后小心翼翼地问: “宝荣,听说你打报告要调走?” “是的,这里不留人自有留人处!” “往哪儿调?” “不清楚。” 龚华心中凄楚,又遇上一个凄楚人,真可谓同病相怜了。高宝荣既想调走,又没有联系好单位,打这种报告,岂不是自欺欺人,天大的笑话?昨天丈夫回来才提及此事,真让人哭笑不得。她劝丈夫说:“宝荣无故受冤,苦了一辈子,前途无望,威风扫地,应该帮他一把,给他落实好知识分子政策。”然而丈夫不以为然,而且越讲越僵,相互揭短,吵得不可开交。蔡景海指责她恋旧,心里面只装着高宝荣,没有他蔡景海的位置。龚华则揭发他为人奸诈、阳奉阴违,落井下石,以及朝三暮四、道德品质败坏等等。 蔡景海这个白面书生,趁人之危夺人之妻,已是事实。当初龚华是宝荣的对象,景海是他的同学,大学毕业后,他们三人一起分来局机关工作。宝荣和龚华工作积极,上进心强,与大家相处和谐。他俩的感情深厚,不久便结成连理,之后有了一个心爱的小女儿,取名高芳芳,一家人和和睦睦,恩恩爱爱。但好景不长。十年浩劫打碎了这一家子的美梦,改变了他们的命运。毕业后才五年,高宝荣就被打成反动学术权威被揪了出来,并且批得体无完肤。岂知祸不单行。他一个胞妹由香港去台湾谋生,他们只通过几封信,便有敌嫌之罪--说是向国外出卖资料出卖研究成果,被打成反革命分子罪有应得,弄得他有口难辩,于是又加上一顶帽子:里通外国的反革命分子!在那怀疑一切、打倒一切的年代,他是王科长的胡子---没有出头之日。两顶帽子加起来,三天两头被游街、遭批斗,弄得头发蓬松、体无完肤,真所谓人不人鬼不鬼了。所以,那些日子他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更保不住老婆的安危了。不久,高宝荣被下放小队劳动改造,早就垂涎三尺的蔡景海,借此机会播弄是非、施展阿谀奉迎和小恩小惠的招术,因而不费吹灰之力,便如愿以偿地得到了龚华。 蔡景海个头不高,貌不出众,但身体墩实,又有心计,能吹能拍,还会耍小聪明,领导对他颇具赏识,不久被提拔为研究所副所长,尔后又升任所长。然而他很不争气,婚后在所里所外都犯有男女关系。有一回,他在姘妇家过夜,叫女方的丈夫当场抓住,揍了个半死不活,还住了一个星期医院。从此声名“狼藉,威风扫地,前程一落千丈!领导曾一度降他的职,直到前年落实政策后,才又恢复原职。 婚后,龚华常常自责。因为她缺乏政治眼光,听了几句谗言之后,便动摇不定,立场不坚。她常常暗自掉泪,那眼泪既是斥新又是恋旧。高助工这么落魄,跟自己有关也跟蔡景海有关。当初蔡景海就是在老同学最危难的时刻落井下石的----他揭发他与其胞妹书信往来、出卖资料、里通外国,从而使他罪上加罪,成了现形反革命分子。继后,什么苦他都咽过,什么罪他都受过,那年月他是人不人鬼不鬼、苟且偷安了。 然而,高宝荣在她面前,并不抱怨,也不痛斥,反而虔诚地忏悔:是自已对不起她,而不存在她对不起自己。龚华在他忏悔时,常常泣不成声。尔后,就让女儿高芳芳叫声爹。就这么一件事,高宝荣已经感激不尽了,怎敢有其他奢望呢?今日,他未曾向她忏悔,却先听到她的抽泣声,他的心酸了碎了。两人对坐,四目相对,默默无言。高宝荣连茶杯盖都没有揭开,就耐不住告辞欲走。龚华摸透他的脾气,知道他这人只有书本才能留住他,自己不备书本,怎能留住他呢?只能由他天马行空,独往独来了。每当这时,她没有离坐也没有目送他,只管低头难过,有时还有一种揪心裂肺的疼痛。 这一天破例,龚华追出门外,瞅瞅高宝荣,欲言又止,嗫嚅了半天才问: “宝荣,你找景海,是不是……想收回你那篇请调报告?” “嗯!……” “回来我跟他讲一声就是了。” 他知道事关重大,蔡景海这人又十分顽固,妻子讲“一声”不一定就能解决问题。因而摇摇头也摇晃着瘦削的身子,走了。 高宝荣去高工楼找林敬益总工程师,陈述自己的苦衷和抱负,并郑重其事地请求林总,把蔡工送来的那篇请调报告归还于他。因为林总是研究所的顶头上司,蔡所长有什么鸡毛蒜皮事儿,都去向他请示汇报的。林总这个高级知识分子,年近花甲,也是风雨中过来的人,对高宝荣的处境深表同情,但是把他调进塔里木,他表示无能为力。不过,他告诉高助工说:“你的请调报告,彭副局长已经看过了,可能都批准了。恭喜你天从人愿,希望调到新单位后,好好工作,争取更上一层楼。你的辛勤耕耘,必然会换来丰硕的果实,也必然会赢得人们的尊重和社会的认可。宝荣,我衷心地祝贺你:有朝一日,一鸣惊人,名扬四海!” 高宝荣大为惊骇,继后苦笑不得,张了半天口也没能合拢下来。他做梦也不会想到:那篇请调报告原是虚张声势、装腔作势、半推半就,希望能引起领导的关注,以便从中寻找新的出路,并没有想到会弄巧成拙,领导一点儿也不挽留自已就批准了,而且批准得如此之快,实令人意料和吃惊。可见文革时期的流毒并没有完全肃清。平步表云或者重新站起来的领导,心中仍有余悸。尊重人才和重视科技开发,归根结底,都还只停留在口头上,或者说,门缝里瞧人,圆的很可能被瞧成偏的。自己中天之年,即使被瞧成偏的,但想改变人们的眼光和观念,那是不可能的;但被一脚踢开,却也太惨了! 然而他又一想:我那篇请调报告并没有写明去向,事前也没有联系好接受单位,他们批准了但不知能把我塞到哪个旮旯处去呢?他想进一步问清楚,可是瘦高个、带副白色近视眼镜的林总,却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一篇请调报告,竟会闹得满城风雨!也许这不过是根导火线罢了,让他倒霉的事还在后头哩! 他决定去找彭副局长! 赵春江决定得到高宝荣,用心良苦,已经二访“夕影”了。后来他去找合同办公室主任徐志斌。徐志斌告诉他:领导研究过了,三个沙漠队必须年轻化。女同志不让进,超过45岁的男职工也不让进。高宝荣今年46岁,无论如何他是进不去的。 赵春江兴冲冲而去,淋了一盆冷水,心灰意冷而回。 按理说,他应当适时而止;但是他不死心,过了两天又去找彭副局长。 彭副局长很忙,大的合同签好了,执行大合同的队伍也已经组建好了;然而小合同也必须过问。为执行中美塔里木合作勘探,租用太原市民航局三架米八直升飞机,谈判桌上还在讨价还价。为迅速决定下来、签上合同,彭副局长决定带上林总,再去北京一趟。就在出发前,他接见了赵春江。 “彭副局长,有一个人不知你熟悉不熟悉?”赵春江恳切地问。 “谁?”彭副局长疑惑地问。 “研究所的高助工!听说此人是个业务尖子,平反后写了不少论文,对塔里木的勘探和开发有独特的见解……” “恐怕空有其名没有其实罢了。你打听他干什么?”彭副局长淡淡地说。 “我想请他进队相助,当个顾问也行……” “咳,你来迟了,他已经调走了。” “调走了?调到哪个单位去?” 赵春江疑惑地叨念着,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颅。他心里暗自嘀咕:领导阶层办事,向来机构重叠、官僚主义作风严重,小老百姓找他们办事,难度更大,常常让人跑断腿讲破嘴皮儿也办不成一件事,想不到这一回却快马加鞭,如此之神速就把审批的事办妥了,实出乎意料之外。为了证实这件事,他进一步问:“彭副局长,高宝荣调往哪个单位去了?” “他老家江苏高邮郊区。据说县教育局安排他在一所中学教书……” “让他改行?” “也许是吧!年纪大了,挑大梁挑不起来了,趁早找个落脚的地方,比什么都强。” “彭副局长,你不觉得这样做是人才的流失吗?” 其实,彭副局长心中清楚:高宝荣既是蔡景海的同学又是他的仇人, 此事由来已久、根深蒂固。这回派蔡景海去塔里木合同办出任质量监督,他高助工就不能再去掺乎了,因为一个笼子里关不住两只老虎。从前他俩在研究所磕磕碰碰吵吵闹闹次数实在太多了,如果让高宝荣也调进塔里木,此人秉性难移,还会再次给蔡工添麻烦出难题的。所以,他顺水推舟,大笔一挥,就批准他调走了。如今听赵春江在责备他,心里窝了一肚子气,立即进行反驳:“小赵,你这个人怎么口出狂言?他是人才吗?请你到研究所调查一下,听一听研究所的职工---还有他的老同学,是如何反映又是如何评价的?” “我调查过了。”赵春江理直气壮地说,“不错, 大家对他的印象都不好,说他是书呆子、窝囊废、老助理、现行老反革命分子、理论脱离实际、空有其名没有其实……对不对?不过,我觉得咱们在用人的问题上,只听蔡工一面之辞是有偏见的!”赵春江极不冷静,几乎同彭副局长顶起牛来。 彭副局长万万没有想到,赵春江这人对领导决定的事,横挑鼻子竖挑眼地大加指责,难道他就不考虑后果?因而遗憾地说:“小赵啊,你可是我百里挑一的队长呵!领导对你的期望很大哟!你聪明、能干、有魄力;可是,今天你却把你的聪明才干用在一个微不足道的人身上,岂不太可惜了,太不值得了,太让我伤心了!合同签订了,队伍组建了,你也当上沙漠队队长了;但这只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往后的事情多如牛毛;往后的担子重于泰山。如果这一步也值得骄傲,那就错了!” “彭副局长,我决不会骄傲。领导对我的信任和栽培,我非常感激;但是,……” “这样吧,我要上北京赶签一个合同,林总正在下面等我,今日谈话到此结束。过两天我签完合同回来,你再来找我,有关这个问题,咱们还可以好好地探讨一下。” 然而赵春江余言未尽,不愿就此罢休。他一面跟着下楼,一面加重语气,激动万分地说:“老知识分子是国家的宝贵财富,也是中美合作勘探塔里木的有用人才。国家培养一个大学生不容易,我们不能让人才流失呵!” “小赵,你今天怎么啦?”走出办公楼下台阶时,彭副局长突然驻足,严肃地问,“难道高宝荣有恩于你或者你们有亲戚关系?” “不,我同他萍水相逢,一不沾亲,二不带故。”赵春江坦然地回答,“如果有某种关系的话,就是同情心。小时候人家问我,长大了干什么?我回答:上大学。然而高中只读了一年,就赶上十年浩劫,我们通通被打扫下乡,名誉上接受再教育,实际上剥夺我们这一代人继续上大学的权利。从此,上大学遥遥无期,成了可想而不可望的天堂。因此,我羡慕那些进过高等学府深造、学富五车的知识分子!……” “咳!”彭副局长不以为然,“大学生都是学富五车?小赵呵,你没有进过大学,就把大学看得太神秘了。大学生有硕士、博士、博士后?、院士、教授、研究员、科学家,但也有蠢才,庸才,流氓,阿飞,一钱不值的臭狗屎堆!请你回去,林总在车里等急了。” 是的,林总又让司机按第二次喇叭了。 彭副局长在第三次喇叭声的催促下,坐进一辆蓝色小汽车里面。司机挂上挡,松开离合器,把车驶出围墙大门正欲朝柏油马路驰骋时,却被一个人拦住,司机忙煞住车,正要怒骂,但仔细一看,却是研究所助理工程师高宝荣,便大着嗓门谴责他道:“高助工,你不要命了?” “我……有要紧事找彭付局长。”高宝荣一面说着,一面往车窗里张望。 当彭副局长打开车窗时,高宝荣迫不及待地说:“彭副局长,我不想调走了。我想收回那篇请调报告……”“你的事我管不着了,找组织部门去吧!”彭副局长上北京办事心切,顾不上同高宝荣拉扯,便冷冰冰地回答他一句,接着把车窗关闭,挥挥手让司机把车开走了。高宝荣还想迂回至车前拦车,但已经来不及了。蓝色丰田车象一匹脱缰的野马,朝北京方向奔驰而去。 高宝荣愣愣神站在那里,望着远去的蓝色丰田车,多年的失落感今犹在!…… 第一部 第二章 第9节 屋破船漏 高宝荣爬窗进屋,回到自己卧室里,自暴自弃,大发雷霆,家里简陋的陈设是他攻击的目标。桌椅板凳被他踢得东倒西歪,摇摇晃晃;被子脏衣也被弄得乱七八糟。这还不过瘾,又把自己心爱的书稿拿起来打墙头出气,霎时间满地都是稿纸烂书。面对这个惨景,他又自暴自弃地叨念着:“这里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我走!我走!……” 这样折腾了大半天,他真的累了,坐在床沿上,喘着粗气,并且喃喃地重复着那句话:“这里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叨念了一阵,口干舌燥,拿只碗往缸里打一碗凉水,咕噜咕噜一饮而尽,抹抹嘴,发热的头脑略微降了温,冷静地瞥了一眼扔在地面上的书稿、资料,心疼得难于复加。既然说:这里不留人自有留人处,那么“留人处”的地方难道就不要知识、不要科技成果吗?不!八十年代是改革开放的年代,也将是科技兴旺、知识分子扬眉吐气的年代,任何一个头脑清醒的领导干部和管理人员,都会重视知识重视人才和重视科技成果的。因此,书稿不能丢。千砸万砸,自己的书稿不能砸;千丢万丢,自己的书稿不能丢!书稿是自己多年心血的结晶,只有自己才会珍惜才会尊重。因而他弯下腰,一张一张一页一页地从地面上重新捡了起来,进行归拢、装订…… 就在这时候,有位姑娘挎个菜篮子,篮子里面放着一盘大肉馅饺子,走到窗前,打开窗户,爬进屋子里面。当她立定脚跟一看,大为惊骇,为什么书稿满地满天乱飞?因而脱口骂道:“是哪个王八蛋这么糟践人呀?”再往另个旮旯处瞧去,父亲高宝荣正蹲在地上发愁呢。高芳芳本想招呼他吃饺子,但见他这副模样,心也凉透了,只好先问其原因:“叔,你怎么啦?谁把你的书稿糟蹋成这个样子呀?” “我走,我走,这里不留人,自有留人处!”高宝荣似乎还没有发现女儿高芳芳,仍然自暴自弃地叨念着。 “叔,你跟谁呕气嘛?”高芳芳善解人意地问。随后,她从篮子里面端出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放在桌面上,温馨地说,“叔,妈让我给你端来一盘饺子,你趁热吃吧!” 高宝荣抬头一看,女儿高芳芳正站在自己面前。她今年十九岁,但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只见她高挑匀称,亭亭玉立,婀娜多姿;脸蛋儿俊俏,肌肤雪白丰满,两只长辫子都扎着漂亮的蝴蝶结,水灵灵活蹦蹦,逗人喜爱。去年市卫校毕业后,她被分配在局职工医院当护士。 高芳芳是他和前妻的亲骨肉。龚华改嫁蔡景海后,女人的心里始终内疚,愧对高宝荣。为了弥补自己因草率而铸成的大错,她常常让女儿高芳芳捎点吃的来,有时还帮他送来换洗衣服。高芳芳遵照妈妈的意见,称高宝荣叫“叔“,为的是避嫌隙于蔡景海。 “叔,我帮你捡书稿,你吃饺子吧!”高芳芳又温馨又贤慧,她双手端着那盘热饺子,直送到高宝荣跟前。 “你放在桌上吧!”高宝荣非常疼爱女儿高芳芳,每当他自暴自弃时,但只要见到高芳芳,便立即风平浪静了。然而,今天却有些例外。他仍然蹲在地上,一直没有接过高芳芳手上那盘热饺子,甚至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高芳芳并没有生气,反而劝慰道:“叔,心放宽一些。常言道:民以食为天。又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所以,只要天塌不下来,就要吃饭哟。”她用筷子夹着大饺子,一个一个送到高宝荣嘴边。高宝荣张开嘴巴,饺子立即送进嘴里咽进肚子里了。但他的眼泪却夺眶而出。随后,他站起身,抹抹眼泪,伤感地说: “芳芳,往后再不要给叔送饺子来了!……” “不送饺子送馒头?送米饭?” “不,通通都用不着了!……” “叔,这是为什么?” “我调走了。” 高芳芳先是一震,而后沉思着:难怪刚才进屋时,还听叔嘴里一股劲地叨念着:“这里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哩。”看来,他并不想走,是有人逼他走的。可是妈妈却说他自己打了请调报告,不能怨天尤人呀! 高芳芳好不容易把那盘饺子交到叔的手中,随后弯下腰帮助拣书稿。拣着拣着,心里也生气:人往外推已经够意思了,书稿碍他们什么事,还要发泄一番,是何道理?难道不让人活了?落实知识分子政策都颁布三年了,有些人还阳奉阴违,表面敷衍,实际继续整人,把人整死了,就他一人去建设社会主义? 高芳芳太天真了,她指的“一人”,也许真有其人,也许是赌气的话。历史上真有一人能力挽狂澜的故事,岂知今天一人也能改变叔的命运,不足为奇嘛。 高芳芳脑子里的问号一个接一个,总觉得自己的知识浅薄、经历肤浅,回答不了许多问题――尤其是叔的书稿,凌乱不堪,付之炬火,即成灰烬,一切的忧愁苦闷,全都烟消云散了,多好啊!可是叔为什么还这么留恋难舍呢?带着这个问题,她无心捡书稿,提着空篮子,越窗走了。她要去问问妈妈,问问老师,问问赵春江叔叔?…… 半路上,她遇上徐雪芬、林婷婷和赵春江,他们正欲三访高助工。高芳芳把徐雪芬拦住,蹙着眉头,愣愣神地说:“雪芬姐,你说可恶不恶?你给评评理!”徐雪芬一听懵了, 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颅,瞪着她,疑惑地反问:“芳芳,什么可恶不可恶,我不明白?”高芳芳怒道:“我叔调走了,可是有人怀恨在心,把他的书稿往地上扔,屋子里面满地都是书稿,你说可恶不可恶?”林婷婷抢先道:“准是仇人干的呗!”雪芬也道:“落井下石,调查出来剥他的皮,食他的肉!”高芳芳接着道:“所以,我想去你爹那里告个状。”徐雪芬忙说:“不行的,我爹又去塔里木还没有回来。”高芳芳问:“雪芬姐,你爹春节回来吧?”雪芬道:“说是要回来的,也许一二两天就到家,来时你再去找他告状吧!” 高芳芳没有招术,返身便走。但走时还自言自语着:“书稿是叔的命根子,如今受人鄙视和践踏,这下子对他的打击更大了,恐怕从今以后,他的精神支柱全垮了!” 赵春江同情高芳芳,一听她爹的书稿被践踏,原因又不详,便想去看个究竟,于是叫住高芳芳:“芳芳,别走,瞧你叔的书稿去,到底被哪个王八糕子扔的!” 高芳芳果然听话。她跟在大家后面,朝高助工“家”走去。走到跟前,推窗一看,高助工已经不在里面,地面上的书稿,依然散乱不堪,象突然遭到一场浩劫。赵春江站在窗外凝视片刻,意味深长地讲了一句:“呵,屋漏偏遭连阴雨,还有活头吗?此人不拉一把、帮助他走进塔里木,这辈子算是交代了!” 婷婷不耐烦了,她见高助工不在,掉转头便走,徐雪芬紧跟其后,只有高芳芳仍然站在原地掉泪。赵春江只好陪她回家。 第一部 第二章 第10节 家经难念 王英杰和马胖儿,离开新港码头,雪天行车,风雪扑面,视线受阻,天阴路滑,十分艰难。他俩以安全为主,减速前进,于翌日下午方赶到局机关。比他俩早一天到达的赵春江队长,上前迎接时热烈地握手问候:“辛苦了!”这话既是问候又是慰藉,它如同一股暧流,从王英杰和马胖儿的心房淌过,雪天行车的艰难以及码头转运时的疲劳和怨气,顿时烟消云散了。 天晴了,太阳喷薄出山,冉冉升空,并以新的光芒照射大地。雪地上,鳞光闪闪,刺人眼脸。 王英杰迎着太阳,眨眨眼问:“赵队长,你让我回来,洪师傅也让我回来,如今人回来了,简短的几天又能干出什么名堂呢?” 赵春江幽默地说:“干不出名堂就不干!这叫做‘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溜嘛’,贯彻老毛的游击战术你还不会?笨死了!”讲到这里,他拍打一下保险杠问:“现在你们是吃饭还是跟我去办事?” “吃什么饭?”王英杰反问,“早饭路上已经吃过了;午饭又不到时间,先跟你去办事吧!” “好,”赵春江性格爽朗,回答问题干脆:“先找彭副局长去!” 走在路上,赵春江想争取王英杰的同情,便把“夕影”的故事告诉他,并说他想把“夕影”也弄进美2队,当个质量监督顾问。王英杰不以为然,极力反对。他摆摆手说:“不行不行!都把一些老头子弄进美2队,势必影响队伍年轻化,影响生产也影响队伍建设,所以我不赞成!我反对!” 赵春江正待回答,却见有人拦路,抬头一看,正是高芳芳母女俩。母女俩恳求赵春江行行好,把高宝荣调进新疆塔里木,让他发挥余热,为中美合作勘探塔里木建立功勋。又说宝荣的全部身心都在事业上,尤其是大西北的石油勘探。如果不让他去,他这辈子就算完了。 高宝荣的事值得大家同情。然而赵春江不是从同情心出发,而是从工作出发,于是他瞅瞅龚华,点点头道:“我们正为此事要去找彭副局长,反映两位老同志的意愿,其中就有高助工。放心吧,如果有一线希望的话,我们一定会成全他的。” 母女俩感激不尽,行了一个鞠躬礼,而后高高兴兴地走了。 赵春江针对王英杰的思想道:“老同志有老同志的优点,他们思想红作风过硬,能吃大苦耐大劳,工作经验丰富,技术熟练,适当搭配一两个,掺掺砂子,对队伍革命化有好处,不是没有好处。你反对是世俗的目光,没有道理。”王英杰不想同他争辩,因为他是队长,自已是他领导下的一名仪器操作员,争得脸红耳赤终归不利于工作。因而模棱两可道:“搭配一两个老同志,我倒没有什么意见,就怕彭副局长不批……”赵春江笑道:“事在人为嘛。” 话虽这么说,但是赵春江心里却另有一番思考和一番揣摸:“咳,为什么把你从新港请来?就因为我在彭副局长面前已经碰过两回钉子了,现在就要你抛头露面,用你的智慧再加上你那三寸不烂之舌,去打动局长大人的心,让他为洪师傅和高助工开绿灯也为美2队的前程开金口播玉言嘛!” 徐雪芬要找赵春江,走在路上,听马胖儿说,他们一伙人去彭副局长家了。于是他也朝彭局长家走去。远远地她见林婷婷正被一男子缠住,徐雪芬近前一看,却是陶副处长的儿子陶延庆。陶延庆边追边喊:“婷婷,你等等!”林婷婷等陶延庆跑到跟前,才驻足问:“有事吗?”陶延庆嗫嚅道:“我……想同你去北京玩一趟。”婷婷不乐:“北京有什么好玩的?大雪天,我哪儿也不去。”陶延庆耸耸肩绘声绘色地道:“哟,北京可是我国的首都,怎么说没什么好玩的?北京好玩的地方多着哩!”陶延庆曲着指头,一口气讲了不少名胜古迹:如故宫,北海、天坛、地坛、中山公园、颐和园、动物园、香山、十三陵、长城等等。他劝林婷婷,不趁此良机好好玩玩,等将来奔赴塔里木,进入死亡之海后,想玩也玩不成了,岂不遗憾终生!然而林婷婷却高声嚷道:“有什么可遗憾的,奔赴塔里木勘探,探亲回来不是还可以玩吗?” 不难看出:这对青年男女,爱情观不一致,男方并非女方的崇拜者和追求者,很可能是剃头的挑担子――一头冷一头热。 林婷婷是物探老总林敬益的女儿。她长得异常美丽、俊俏、丰满而又风流,青春的魅力使她如同一朵芬芳无比的鲜花,时常招来不少野蝶。她那两只活窗似的大眼睛和两个漂亮的小酒窝最扣人心弦,正如歌儿唱的:“美丽的姑娘千千万万,唯有你最可爱。”因而她的追随者不少,几乎天天都有情信。然而她往往不屑一顾就把信投入火中了。陶副处长的儿子陶延庆,被她投进火中的信最多――至少有二三十封;其次是刘凯的打油诗!……为了追求林婷婷,陶延庆辞去局研究院舒适的工作环境和优厚的待遇,打报告申请调进塔里木工作。因为他是中专生,老爹又是塔里木管理处后勤处副处长,因此,他的报告很快就批下来了。现在他见林婷婷不买他的账,便又抱怨又诉苦:“婷婷,为了你我才打报告调进塔里木的,难道你心里不清楚吗? 我作了这么大的牺牲,想不到你还对我这么冷淡,太伤我的心了! ”当婷婷仍然无动于衷不领他的情时,他就抬出在美国经商的伯父来,以出国留学相要挟。他说:“婷婷,这事你知道,俺伯父在美国经商,他是个大富翁,多次来信,催我作速办理护照去美国留学。他老人家膝下无儿,有一笔财产可能让我继承。婷婷,等我在美国定居后,一定接你去享受清福……”但是婷婷并不会轻意上当。她噘起嘴巴,冷笑了一声道:“哼!这话我听多了也听腻了,赶早收起你的如意算盘吧!”陶延庆可怜巴巴,絮絮叨叨又道:“咳,婷婷,我作了这么大的牺牲,难道你就没有一点同情心吗?”婷婷道:“哟,你愿意打报告去边疆,这是你的事,我为什么要同情你!”陶延庆讨好道:“咱俩既是同学又是表兄妹,难道就不能亲上加亲吗?” 陶延庆的母亲同林婷婷的母亲是堂兄妹,因此他们俩是名正言顺的表兄妹。表兄妹如能结成连理亲上加亲,岂不是两全其美?岂知月老不作媒,天空不作美,他们成了强扭的瓜不甜!徐雪芬站了半天,见林婷婷被陶延庆缠住不得脱身,便扯着她一只胳膊往前便走,以此为她解了围。然而陶延庆并不死心,又往前追她,并提高嗓门嚷着:“婷婷――表妹,我求求你,陪我去北京玩一趟吧!快过年了,还可以顺便买点年货回来,好不好?”林婷婷没有回答,倒是徐雪芬回头叱他:“陶延庆,你老是缠着婷婷干什么?爱一个人就要拿出实际行动来嘛!”陶延庆哭丧着脸道:“雪芬妹,你有所不知,她那铁石心肠,好话讲上一大箩,好吃的东西抬上一大筐,我也不能打动她的心呗!你让我拿出什么实际行动呢?”徐雪芬含糊其词地道:“到新疆塔里木好好干吧!干出成绩来自然而然就有姑娘爱你!” 陶延庆酸溜苦涩地说:“好好干?嘿!骗人的定心丸!雪芬妹,我就是好好干,干出天大的成绩来,她林婷婷也不见得就领我的情!” 徐雪芬和林婷婷走远了,但回头一看,陶延庆还呆呆地站在原地,就象一棵去了枝叶的树桩。徐雪芬努努嘴坦然笑道:“婷婷,看来小陶对你是真心实意的,但不知你怎么想的?”然而林婷婷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不以为然地道:“哼!管他是的真心实意还是假心假意,我同他好比曹操请诸葛,脾气不对,观念偏离;所以,半边的铃当怎响起来?如果‘响’起来,也是豆腐渣包包子!”徐雪芬瞟了她一眼问:“此话怎讲?”“捏不到一块呗!”雪芬又问:“那么,彭旭呢?”婷婷反应敏捷,回答十分干脆:“不知道!” 徐雪芬一听一揣摸,心中已经有了数,不过此时不便多讲。她俩默默地走着,林婷婷突然驻足问:“喂,雪芬姐,咱们去哪儿呀?”徐雪芬道:“不是讲好了吗?去彭副局长家,我找赵春江,你找彭旭……”婷婷打断她的话,撒娇道:“雪芬姐,你自己去吧!”雪芬疑惑地问:“哎,婷婷,过了年就进疆了,想提前做生日,你不去通知他一声?”婷婷不以为然地说:“通知他?这种事还用通知他吗?连女朋友生日都忘了的男人,便是粗心的男人;粗心的男人还想交女朋友?” 她俩边走边扯,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彭副局长家。林婷婷在徐雪芬的挟持下,溜不掉,只好跟着她进屋。 然而,她俩扑了个空。赵春江没有来,彭旭也不在家。徐雪芬和林婷婷把前脚探进客厅,便发现客厅里有一位干部模样的客人,坐在沙发上,一面抽烟品茶,一面侃侃而谈,听者只有彭永铭的爱人--林萍一人。徐雪芬和林婷婷不便干扰,返身欲走,但是林萍眼尖,早已发现,知道年轻人是找年轻人玩来的,便道:“两位姑娘,进来坐吧,彭旭一会儿就会回来。”当徐雪芬和林婷婷返身走进客厅时,林萍又给她俩作了介绍:“这位是部里来的吴明山吴伯伯。此次中美合作勘探塔克拉玛干,就是他挂的帅,兼个总经理职务。”又说:“你吴伯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光临局机关,是带着总公司的重要指示来的。” 徐雪芬一揣摸:既然吴伯伯是总公司派来传达重要指示的,那么赵春江肯定也会到这里来的,不妨等他一等。于是她拉着林婷婷,重新抬腿走进客厅。 林萍指着身穿紫色毛衣,有着一张蛋圆形俊秀脸庞的姑娘,向吴明山介绍说:“这位是管理处处长兼合同办公室主任――徐志斌的女儿――徐雪芬。”接着,林萍又指着另一位身穿靛青羽绒服脸上有着两只大眼睛的姑娘说:“这一位是局老总林敬益的女儿――林婷婷。她们都在塔里木工作,现在探亲在家,过了年就走。” “哦,两位姑娘请用茶!”吴明山和颜悦色地说,“徐姑娘的父亲--徐志斌;林姑娘的父亲--林敬益,我都认识,并且交情深厚。现在塔里木合作勘探,就靠他俩挑大梁了,嘿!” 林萍接过话茬道:“徐志斌一生坎坷,刚离开塔里木,合同需要又调进塔里木,并且同老彭一样,都唱主角,责任重大哟!但林总也不等闲,为中美合作勘探塔克拉玛干能顺利签上合同,陪着麦克林先生,已经几进几出塔里木了。林总常说,能赶上这个好机会,煞费点苦心算啥!墨守陈规是低标准,立下汗马功劳谈不上,找出大油田才是高标准。” 两位姑娘一面在沙发上落座,一面打量这位吴伯伯。只见他六十开外,两鬓染白,但是红光满面,身体硬朗壮实。从他那谈笑风生和满脸生辉的状态看,似乎不受高龄威胁;而且从他那热切的目光中,似乎还潜在着一种老骥伏枥、雄心不止的英雄气概。 就在这时,赵春江领着王英杰、赵威等一伙人,也走进客厅。宾主寒暄几句之后,他们也坐下来,听吴经理侃侃而谈。 “中国有很多盆地,”吴经理讲话用词,句句不离本行。他谈话的内容还是中美合作勘探塔克拉玛干的事。他时而大谈特谈世界石油形势,时而耸耸肩拨弄着指头,数着中国盆地的数目,“柴达木盆地我们进去了;准葛尔盆地我们也进去了;三江平原、四川盆地更不必讲了,如今只剩下塔里木盆地里面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难道我们就进不去?不!大健牛躺下压死蚂蚁――我就不相信!前年去准葛尔盆地的路上,我曾经讲过:死亡之海呀,总有一天,油郎们会脚踩风火轮进里面大闹一场的!如今,中美合作勘探塔克拉玛干,正赶上改革开放的大好时光,进入大沙漠腹地大闹一场已经不是幻想,而是现实了,哈哈哈!这次中美合作勘探,引进全套崭新的沙漠设备,天空中又有直升飞机配合作战,所以物探队进去的条件完全具备了!同时,我们能进得去也一定能出得来!那种讲进得去出不来的神话般和阴森可怖的传说,势必通通见鬼去!” 他讲话时带着手势,屁股左右撂动,使沙发的弹簧也跟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林萍蹙着眉头,讲不清是对他讲话的反感呢或是心疼那张新买不久的沙发?这个胖乎乎的中年妇女,是局招待所所长、科级干部。她性格直爽泼辣,心中的喜怒哀乐往往搁不住,一点一滴都会在她那张圆圆的胖乎乎的脸上表露出来。 果然,林萍在老首长面前并不拘束,她拧紧眉头,一本正经地抱怨着:“幻想也好,现实也好,进得去也好,进不去也好,吴经理,我求求你,不要把老彭放进新疆塔里木了好不好?他这个钦差大臣,在那里工作都已经三个年头了。” “咋?三个年头多啦?”吴明山两只眼睛瞪得滚圆,对那个“放”字敏感地皱了皱眉头,带着浓重的山东口音,诧异地问。 “他这个副局长,”牢骚满腹的林萍毫不畏惧,继续放炮,“要是你们认为他不称职,需要继续下放,那也必须换个地方,让他重起炉灶另搭伙,重打锣鼓另开张呗!” 吴明山轻轻地摇摇头:“林萍同志,这些话怎会是从你嘴里讲出来的呢?” “咋?”林萍也瞪大着双眼,“我是他的妻子,我对他的情况最了解,难道就不能替他讲几句公道话?他是个老中专生,论资历没资历,论学历没学历;而局里的所有局长副局长,都是大学本科生,跟人家比起来戴顶帽子还差一截呢,在局里能站住脚根吗?不下放边疆也得被弄走、挤扁!” 林婷婷听到这里,心想:咱们以为彭副局长当个副局长,一人之下,众人之上,蛮不错的,子女也跟着沾光,岂知人家也有不少苦衷。看来,人人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哩! 但是徐雪芬却替林萍难为情,心想:“这林萍也真是的,当着总经理的面发这么大的牢骚,也不怕给彭副局长丢脸!” 吴明山呢?因为林萍一家是熟人,又是山东老乡,所以听了林萍牢骚满腹的话后,轻轻地摇摇头,诙谐地说:“嘿!老彭中专生嫌学历浅,我吴明山只有小学程度,更谈不上有学历有文凭了。你丈夫在局机关挤扁,我在石油天然气总公司不被挤成豆腐渣?” 林萍没有笑。她那圆圆的胖脸,泛起了阵阵红晕,尖着嗓门,旁敲侧击地说:“哟,老彭有何能耐,怎敢跟你堂堂石油天然气总公司副总经理相比呢?你早年参加革命,南征北战,跟随毛主席打出了新中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呗,谁敢跟你比?” 吴明山早年参加革命,这话一点不假。在抗日战争中,他只赶了个尾巴,但也摸过敌营立过功;在解放战争中,他挂过彩住过院;在抗美援朝中,他受过伤,后脑勺被炸弹片削去一块头皮,手指和大腿上,至今还残留着伤疤。然而吴明山很谦虚,很少讲起自己的光荣史。他认为现在讲过去的光荣史,躺在功劳簿上顶个屁用。重要的是头脑清醒,不断革命,扫除心理障碍,进军科技领域。只有努力掌握现代化科学技术,才能加速勘探步伐,尽快为祖国找出大油田,支援四个现代化建设,这才是当今最迫切最神圣的任务!因此听到林萍恭维的话后,他不以为然地说:“惭愧!惭愧!论功劳,谁能比过周总理?他一生劳苦功高,可四人帮还要把他挤扁。刘主席、彭总,贺总,也是功勋卓著,可还有人想方设法把他打倒。所以功劳不能把一个人铸成钢筋铁骨,在历史的长河中和时代的冲击下,谁能保住不被挤扁?以我之愚见,一个人要想挤不扁,就应该跟上时代的潮流,不断革命、继续革命。在当前的形势下,奔赴南疆,开发塔里木,建设塔里木,这是时代的潮流,也是历史赋于我们的使命,跟当年打鬼子打老蒋没有两样!要说有点异样,那就是现代的战争不拿枪不用炮,而是把握现代化科学武器!” “吴经理,这道理我懂。”林萍蹙蹙眉头,仍然十分焦虑地说,“可是,你们部里有偏心。局机关正副局长七八个,个个都是有文凭的大学本科生,你们不派他们下去,偏偏把个只有中专文凭的彭永铭派走,这不是挤掉是什么?老彭到塔里木石油管理处去,那里的处长、副处长,也都是有文凭的大学生,个个身强力壮、才华横溢,老彭的话他们敢不听,老彭的意见他们敢不接受,老彭的决策他们也敢硬抗,全不把老彭放在眼里,你说,老彭这个饮差大臣,有职无权,有什么意思?到时候,嘿,弄不好出了问题,吃不了兜着走,吃了一辈子斋,最后吃碗狗肉,看划得来划不来?” 吴明山打个哈哈,抓了一下头皮,随后,站起身子踱步到窗口,瞅了瞅一下窗外景色。他对林萍的话很反感,但又不便单刀直入地批评她。他还是将心比心地谈自己:“林萍同志,你丈夫奔赴塔里木,是被物探局挤掉的,那么,我下到物探局工作,兼中美塔里木合作勘探总经理,也是被总公司挤下来罗,对不对?” “哎呀,”林萍急了,“吴经理,我可没有说你……” “好呐好呐!”吴明山打断她的话,爽朗豪放地说,“党派干部下基层,这是正常的现象,也是党历来提倡的作风,怎么能讲被挤掉呢?党员干部,对自已担负的工作承担责任,怎能跟吃斋念佛吃狗肉相提并论呢?近两年来,根据南疆石油勘探的新发展,派一个得力的副局长,前住塔里木,协助会战指挥部开展工作,这是经过部长们点头、局长们讨论通过的,不是哪一个人想挤就能随随便便挤掉的。彭永铭同志虽说没有大学文凭,但是二十七年的工作实践,给了他毕业文凭!他是一个既懂业务又懂企业管理、十分精明能干的领导干部!你想:总公司提升一个副局长,是随随便便的吗?有文凭的大学生多如牛毛呀,但并不是个个都能提升副局长的。林萍同志,总公司把彭永铭同志提升副局长,别人不清楚,难道你也不清楚吗?” 一句话问得林萍脸红耳赤,无言以对。彭永铭是个三起三落的人物。他原先在华北钻井公司任技术员、队长,因为有突出贡献,提当副局长,文革时期又被弄下来;调来局机关工作后,在路线教育时又把他下放农场管理农场事务。78年塔里木搞会战才又把他调进塔里木,担任前线指挥官――名誉上的党委书记,用林萍的话讲,即所谓的“钦差大臣”、现代的顾问,没有多大实权。林萍总替他打抱不平,多次劝他调回来,找个清静点的工作干,混个晚年算了。然而彭永铭这个血性男子汉,决不安于现状,他还是那号子脾气,在困难面前决不退却,决心把后半生扎在新疆滚打在塔里木再来一锤子买卖。妻子不理解,担心他这一锤子买卖,会把他前半生的业绩也给赔进去。因此每当部里来人或者总经理亲临物探局视察工作时,她总要在他们面前诉诉怨发发牢骚,今日也不例外。她说:“老彭这个副局长来之不易,我心中有数。可是吴经理哟,老彭这个副局长,按理应当让他管管局里的事,可怎么总把他放在遥远的边疆呢?” “哈哈哈!”吴明山打个哈哈,爽朗地说:“南疆十九支队伍,如今又组成两个美国队和一个中国队,他们既是局物探精英,也是石油天然气总公司的好队伍好儿女!常言道:儿女远征母子连心。他们所进行的石油勘探事业,正是物探工作的一部分,难道能说与局长们无关吗?难道是物探事业以外的事吗? 林萍同志,你讲的话,只注意区分地点,而不注意同物探工作的性质紧密地联系起来。全国有多大,物探工作的范围就有多大。支支勘探健儿,都是总公司和物探局的尖刀队,我们指向哪里他们就奔向哪里:大江南北、长城内外、陆地海上,都有他们的足迹,这一点你不会不清楚吧?所以,作为彭永铭的爱人,不仅要成为他的好伴侣,而且还应当是他的好内助――助他事业成功,助他工作一帆风顺嘛!” 然而林萍不服,还想辩解。姑娘小伙子都听腻了,便起身告辞。走出彭家,大家都有同感:看来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啊!但是,赵春江却力排众议,意味深长地说:“嘿,再难念的经也会有人念的!” 第一部 第三章 第11节 高参做客 “过完小年过大年,过完大年过春节!”大年三十这一天,家家户户喜气洋洋,盘古开天延习下来的风俗, 天塌下来也挡不住人们辞旧迎新!大街小巷,炮声阵阵, 热闹非凡;家家户户,备办的年货,丰盛多彩,今朝享用,乐在其中。节日的气氛,暖和了大地,也温暖了千家万户。路旁的积雪随着节日的来临和春风的吹拂,已残存无几。杨树的枝干也孕育着嫩叶的绿汁,等待着春天的召唤,随时随地都将发芽喷绿,长成参天大伞。 路旁槐树下,站着一位俊丽而潇洒的姑娘,身穿橘红色呢子大衣, 双手插进口袋里,眼睛不时地窃视着马路尽头,一看便知她在等人。 果然不错。须臾,一位身体魁梧、英俊倜傥的男青年, 右手拎着一网兜苹果、罐头,紧步小跑,风风火火,跑到姑娘跟前,一面喘气一面陪着笑脸:“雪芬,真对不起,让你久等了!”他的话既亲切又柔情。 这人便是赵春江。赵春江听说徐主任坐飞机今早从乌鲁木齐飞来北京,再由小车接回涿州。所以他要去徐雪芬家, 一面给老领导拜年,另一方面向他请示和汇报工作,岂知徐雪芬还蒙在鼓里,以为他真的是应邀到她家过年做客哩。 “春江,怎么现在才来?”徐雪芬蹙着眉头问。 “去商店买些糖果、苹果之类的,……” “给谁送礼?” “嘿,第一次去你家,总不能空手吧?” “嘻嘻!你这人粗中有细,还挺讨人喜欢的。 其实谁要你的东西呀!前天我妈她们研究所每人分两筐橘子、两筐苹果,家中什么都不缺, 妈说,只缺你吃饺子,哈!”其实,徐雪芬也并不单打一。她又约好众姐妹,在家挑选盆花;而赵春江是她们聘请来的“高参”。因为他曾经表示过:进疆前无论如何,一定要到雪芬家走一趟。讲过的话总不能被风吹跑,成了人人唾骂的骗子!他今日若是不来,过了年恐怕就没有机会了。因此,为了不失约,也为了今后更好地开展工作,他决定今日去徐雪芬家做客过年。 徐雪芬挽住他一只胳膊,便要往家走。 赵春江脑子一转:既然雪芬家什么都不缺,何不把这些东西送去洪文刚家呢?于是他驻足说:“雪芬,你陪我去洪师傅家一趟好不好?” “哪个洪师傅?” “就是局机械师洪文刚师傅呀!” “去他家干什么?” “他爱人脑瘤住院开刀,前些天刚出院。如今逢年过节的, 洪师傅在新港码头忙着验收、转运一时回不来,儿子洪小兵又不争气, 你说我该不该去探望一下师娘?”“咳,你那个洪师傅也太狠心了,老婆住院手术,他也不回来侍候。他这么公而忘私,难道还想当全国劳模呀?” “话不能这么说。一个人当他的思想境界非常高时, 他只管为国家作贡献,并不会想到有一天他也会当上全国劳模的!” “这么说洪文刚的思想境界非常高、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了?” “可以这么说吧!如果拿我的思想同他相比,可以说望尘莫及!” “咳,把洪师傅的思想境界吹得那么高,有什么用呢!” 谈话间,两人已经走到洪文刚家门口,徐雪芬不想进去,她站在门外,敦促赵春江快进快出。赵春江心里不乐,但也只好点头应允了。 果然,赵春江探望老太太的时间不长,讲了几句话, 削了一个苹果给她吃,便告辞出来了。 徐雪芬握住他一只手腕,握得紧紧的, 心说:这回你再也别想用任何借口从我手中溜跑了! 徐雪芬领着赵春江回到家中,不巧得很,父亲还没有回来,雪芬妈也被研究所的人叫走了,不在家。但是她家里面已经传出欢声笑语――一群女孩子正聚集在她家中,叽叽喳喳、品头论足地议论着盆花。赵春江拿眼一瞧,这些姑娘除林婷婷、高芳芳外,另有四个女孩,她们是:崔玉森、黄亚仙、洪小菁和蒋华。崔玉森的个子和雪芬差不多,年龄也相仿。一张蛋圆形的脸蛋,如出水芙蓉; 一对杏眼十分妩媚;她性格娴静,仪态含羞,未言先脸红,一瞧便知是一位温柔贤惠的女孩。她身穿一套法蓝呢衣衫,鲜艳艳笔挺挺有棱有角,把她那略微颀长的身材,衬托得亭亭玉立袅娜多姿。她是测量工程师崔天云的女儿,合同办公室中英文打字员,芳龄也是21岁,比徐雪芬小两个月。黄亚仙是总机话务员。她身材娇小但匀称美丽,又有两只双眼皮的大眼睛,堪称小巧玲珑。她脸上的眸子乌妍妍深邃邃,似秋水赛明月。她上身穿件靛青羽绒服,下身穿条灰色暗格子女裤、足上白色旅游鞋。这位黄姑娘,她的性格并不活跃,堪称内向型的人,但是办事、待人接物都极有心计。她是陶延庆的另一位表妹――徐棱的女朋友――徐雪芬未来的嫂子。此女擅长画画。洪小莆便是洪文刚的女儿,职工医院护士。她的模样极平常, 穿戴也十分朴素。二十冒头的大姑娘了,还是那么干瘦,同林婷婷比较起来, 真有点小巫见大巫了。但是她的性格沉着稳重、世故老练, 这就叫做: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吧!蒋华心直口快、爱说爱闹,身材高挑,模样儿也长得端装漂亮;美中不足的是眼皮下、鼻梁上有几点讨厌的雀斑。 这些姑娘,对赵春江的名字并不陌生, 也都知道赵春江是徐雪芬的男朋友。因此当他俩一前一后走进客厅时,姑娘们都起哄起来。 林婷婷同众姑娘叽叽喳喳几句,而后起身,讪笑道:“哎,姐妹们,今日雪芬设家宴请新姑爷,咱们在这里碍手碍脚的,大家快走吧,挑盆花的事改日再来!”大家都知道林婷婷的话,是装腔作势同徐雪芬开玩笑的,因此一呼百诺,个个起身,人人欲走。雪芬一瞧,急了, 忙拦住大家:“姐妹们都别走,春江是我特地请来的高参,今日挑选盆花,正好让他参谋参谋,提提意见,以便把这项工作进行得更好;再说盆花挑好以后将来带进沙海里面,也还是要靠他们哩!你们这一走,咱们挑盆花的事不就全泡汤了吗?”黄亚仙是向着徐雪芬的,赶忙打个圆场:“婷婷, 既然雪芬这么说,咱们就留下来吧!” “嗯!”林婷婷轻轻地点了点头,“让我们留下来可有条件:雪芬姐请来的这位高参,必须当众表个态:第一、爱雪芬姐无二心;第二、 必须言行一致,今日支持我们挑选盆花,将来也必须支持我们把盆花带进死亡之海里面去,怎样?” “对,”蒋华和崔玉森附和着,“让赵队长当众表个态!” 六位姑娘你言我语,有说有笑,叽哩呱啦,快活得象林中小鸟。 赵春江在这些女孩面前如临大敌,把脸憋得通红通红的,并且按照姑娘们的意愿表了第一个态:他爱雪芬,海枯石烂不变心。姑娘们听后心满意足,叽叽喳喳;但是挑选盆花前,她们还要进一步考核赵春江。 赵春江坐在一旁,一面抽烟品茶, 一面倾听姑娘们挑选盆花时快活的谈论。本来他想给姑娘们泼一瓢冷水,批评她们做法太天真了。 但是转而一想,姑娘们的想法是对的,热情是高的,只能支持不能给她们泼冷水,若是给她们泼冷水,徐雪芬马上就会找他算账, 何必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呢?于是,他当着姑娘们的面表了第二个态:“姑娘们,你们挑选的盆花,让我们带进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在黄色的海洋里点缀绿色,让久战沙海的勘探队员们望梅止渴,热情是高的想法是好的出发点也是对的,我代表美2队的全体勘探队员们,对你们的行动表示最热烈的支持和最衷心的感谢!” 一阵热烈的掌声过后,林婷婷又严肃地问:“赵队长,你爱雪芬姐,海枯石烂不变心,是真的还是假的?要落实到行动上,不要只停留在口头上。” “当然是真的,怎会假的呢?”赵春江平静地回答着。 “如有二心呢?”崔玉森低声问。“天打五雷轰!”信仰马克思主义的赵春江,竟然也发起誓来。 “这还差不多。”姑娘们满意地点点头。 “你们尽管拿人家开心,未免太庸俗了。”徐雪芬嗔怪蒋华。 “庸俗啥?”蒋华不以为然,她进一步问,“赵春江,你乐意不乐意当我们的高参?” “乐意---怎不乐意呢?”赵春江心情愉悦,说话也特别爽快。 紧接着,林婷婷和颜悦色地问徐雪芬:“雪芬姐,高参请来了,开始挑盆花吧!”徐雪芬点点头。但是林婷婷却又有点担忧,因而蹙起眉头,关切地问:“雪芬姐,但不知盆花挑选好以后,如何带进大沙漠?再说,一下子挑走你家这么多盆花,你妈舍得吗?此事你同你妈商量过没有?” “商量过了,我妈她没有意见。”徐雪芬兴高采烈地说,“我妈的态度十分明朗。 她说她把如花似玉的女儿和心肝宝贝儿子都送进塔里木大沙漠了,几盆盆花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呢?所以,大家尽管放心挑吧,挑上哪盆带那盆,我妈决不会心疼的。”她瞟了赵春江一眼,接着道:“至于携带盆花进大沙海呗,有咱们高参在这里,还用担心吗?”赵春江一听,马上表态:“没问题,挑吧!” 于是林婷婷边挑边说:“灯笼花不错,花朵象无数只红灯笼,如能在车前车后挂着,便可为勘探队员们照亮征途,十分有意义。蝴蝶、月季、仙客来、美人蕉也不错。文竹依靠它身攀援附壁才能生长,在沙漠里面极不方便, 可以不带。牡丹煞是好看,可是你家这瓷盆太大了,带着它累赘,只好另想办法吧!” 黄亚仙接着说:“我挑选这盆铁树,还有那盆兰草。 铁树虽说不开花,但是骨骼如铁,善于熬霜冒雪,也能抵住风暴;另外,它跟蓝草一样,四季常绿,带着它们进沙海,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崔玉森笑道:“我挑选这盆橘树。橘树在沙漠里面茁壮成长,开花结果,勘探队员们若是渴了,摘它几个尝尝,岂不是妙哉呵!” 轮到蒋华挑盆花时,她大吹大擂,说她家中不少盆花,朵朵芬芳,盆盆翠绿,不挑选雪芬家的,进塔里木时自已带几盆走。徐雪芬并不勉强她挑选;但她一本正经地问:“蒋华家中有不少盆花,但不知有没有蝴蝶花、仙人掌和仙人球?”当蒋华回答“有”时,徐雪芬又进一步说:“蝴蝶花象征着爱情;仙人掌犹如铁扇公主的芭蕉扇,可以把沙漠里的烈焰煽灭;仙人球犹如天兵天将手中的武器,沙漠里的妖魔鬼怪,见了它一个个都会逃之夭夭的!所以,一定要选上。现在我就挑选我家中这三个盆花,大家觉得如何?” “好!挑得好,选得妙!”姑娘们一致公认:徐雪芬挑选的三个盆花别具一格、独具匠心,可以采用。人们还对她丰富的想象力啧啧称赞、赞不绝口。 姑娘们挑选完毕,又把矛头对准高参赵春江。林婷婷首先开了腔:“哎,赵队长,你是雪芬请来的高参,我们挑选这些盆花如何?开开你的金口呀!” “姑娘们,你们挑选的盆花也正是我所要挑选的,我全部同意!”赵春江模棱两可地应答着。若是嫁着这种应声虫的丈夫, 妻子当然称心如意了。其实赵春江是一个很有原则性的男子汉,遇到问题或者抓住谁的把柄,他非一杆子插到底不可。然而今天在众姑娘面前,只不过随意开开心而已, 大丈夫哪个跟姑娘们一般见识呢?再说过了年便要进疆了,该办的事情还很多,谁有闲功夫跟她们闲扯? 此时,雪芬妈由外而入,霎时间便被姑娘们围住了。大家七嘴八舌,要她也挑选两盆最喜欢的花,为沙漠健儿留念,也为大伙儿助兴。雪芬妈拗不过众姑娘,便爽朗地答应着:“好吧,你们让我挑选,我就挑选灯笼和牡丹。同志们进入茫茫沙海,征途遥远,灯笼花如盏盏红灯笼,在每个沙包上高高悬挂,可以给他们照亮征途。至于牡丹花,它是群花之王,古往今来,人们都喜爱它尊敬它;再说群花少了它也就不鲜艳不芬芳了。” 大家都觉得有道理。于是灯笼花和牡丹花是非挑选上不可了。 雪芬妈见大家玩得开心又有未来的女婿在场,不便把女儿支下楼――因为楼底下还有一筐单位供应的各种年货没有抬上来。 然而事有凑巧,有两个年轻人帮她抬上楼来了。赵春江一看,这两个年轻人,正是他的同僚好友――美1队的队长崭为民和中国队的队长鲁军。他们俩今日登徐家门,也是找徐主任请示工作来的。原计划徐志斌今晚到家;然而下飞机时却被彭副局长留住,要他一同向总公司汇报工作去。因此大家扑了个空。鲁军和崭为民把年货搁放好,就被姑娘们团团围住了。大家七嘴八舌, 要他们俩也挑选两个盆花留个纪念。鲁军和崭为民不负众望,也挑选了两盆盆花。大家热闹了一阵,后来鲁军和崭为民见徐主任不在家,便告辞要走。赵春江也推说有事,跟着两人的后面下楼去了。 雪芬妈想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心里十分懊恼。 因为新姑爷好不容易上她家做客,饺子都没有吃上,许多话也来不及细讲,便又走了。 她埋怨自己,有事离家,没有招待好新姑爷,但也埋怨鲁军和崭为民,都怪这两个冒失鬼! 第一部 第三章 第12节 初一拜年 雪芬妈请新姑爷吃饭,包了很多饺子;然而新姑爷来了却又走了, 并没有吃上她亲手包的饺子,雪芬妈深感惋惜和遗憾。这一天晚上,家家户户过年,听着零零星星的鞭炮声,瞅着案板上众多的生饺子,她想起了丈夫和儿子。今晚父子俩若是回来,这些饺子全都得报销! 梦幻中她仿佛看见丈夫和儿子站在自己面前,他们吃着自己亲手包的饺子,吃得很香很甜―― 嘴里嚼着, 眼里笑着,香喷喷的饺子,怎么吃也没有个够!…… 丈夫徐志斌,五十年代中期毕业于北京地质学院,一直在南疆搞石油勘探。二十多年的边疆与戈壁生活,风沙和烈日,既把他的肤色染黑,也把他的思想炼红了。在单位他是个好干部,在家中他是个好丈夫。 妻子许燕也是大学本科生,现为研究所工程师。 他们俩虽说不是一个学校毕业的校友,但十年浩劫中,却也共过患难,称得上是生死与共的患难夫妻了。 他们俩恩恩爱爱,相互体贴,美中不足的是一个搞外业,一个搞内业,勘探生涯,南北为家,不能常伴在她身边;就是逢年过节,也很少在家团聚。如今腊月已尽,除夕来临,家家户户包饺子吃团圆饭,而丈夫还没有回家, 她怎么能不思念他呢? 那么,儿子徐棱呢?他是验收转运组的成员,半个月前押车去南疆, 听说途经盐湖车站时遭一伙流氓团伙抢劫。他们为保卫国家财产,个个奋不顾身,拿起棍棒与那伙歹徒格斗。司机王长贵的头部受重伤;儿子徐棱的后肩背挨了两棍棒……后来派出所的人马赶到,才把那伙歹徒赶跑。第二天上午,汇报到孔雀市石油基地。丈夫徐志斌知道事情经过后,就给她打来长途电话,一股劲地表扬儿子,夸儿子如何勇敢善战团结同志保卫国家财产,等等。然而雪芬妈关心的是儿子后肩背棍伤如何?对这个问题,丈夫在电话里轻描淡写,避重就轻,敷衍了事,对此她非常生气。她多么盼望儿子押车归来,亲自问一问看一看他的棍伤如何呵!如果严重了就要劝他住院治疗;若是今晚回来,就给他做油煎饺子,让他补补身子。儿子最爱吃油煎饺子了。这么多的油煎饺子,他一个人准可以报销一多半!能瞧上儿子津津有味地吃着油煎饺子, 她觉得是一种最大的乐趣。 天高云淡,蓝天如洗,繁星灿烂。辞旧迎新的炮声,驱走了冬雪,迎来了勃勃生机的春天。 雪芬妈站在阳台上,听着炮声,观望着烟火,又想着心事。她望望蓝天,又极目四野。她想,若是蓝天传来轰隆声,也许是丈夫坐飞机回来了;若是列车到站,也许是儿子押车归来!她一直等着盼着――盼着等着,从夜幕降临一直等到新年钟声敲响,烟花爆竹满天飞,双腿都站麻了,才悻悻回屋拉亮了电灯。…… 屁股刚坐稳,门铃就响了。雪芬妈开门一看, 竟是日日思夜夜盼的丈夫徐志斌回来了!丈夫这一意外的出现,使她又惊又喜,头发都来不及拢两下,连见面的话也未曾想好,因而局促不安地嗫嚅了一阵才说:“你……回来怎也不先来个电话?” “来不及了。”他回答得很平常。 “回来过年?” “嗯!本来可以早点回来,但是,”徐志斌点点头,“下飞机后就同彭副局长一起,向总公司汇报工作去了――也叫做开会吧!” “哎,志斌,我问你:徐棱押车进疆,在盐湖车站挨了一伙流氓团伙的棍打, 而今,他的伤情如何,你快告诉我吧!我可一直放心不下,常常焦急得头痛和做恶梦!”妻子有点伤感,也许在这辞旧迎新之夜,她见了丈夫又思念儿子的缘故吧。她的眼睛湿润了。 “他今晚就回来。”徐志斌一面脱下呢子大衣,一面劝慰妻子。 “真的?”妻子美丽的眼睛,顿时射出万丈光芒,就象阴霾的天空突然露出太阳。然而她仍然将信将疑,仿佛在梦中。 “我能骗你吗?哈!”徐志斌愉悦地一笑说:“就是知道他今晚回来,我才从北京连夜赶回来的!” “哦!敢情是坐70次列车回来的吧?” “是的,……列车今晚九点半钟到北京。” 徐志斌坐在长沙发上,抚摸着自已的肚子,用一张和颜悦色的脸庞瞅着还在一旁发愣的妻子。他见妻子没有反应, 就曲着中指敲打茶几,笑着说:“喂,别胡思乱想了,肚子饿了,有吃的吗?” “有,有!厨房里包了不少饺子,我给你煮去!”雪芬妈醒悟地说。随后她走进厨房里,升火煮饺子,动作十分麻利、敏捷。但是她的脚底下仍然轻飘飘的,脑子也是忽悠悠的,仿佛这一切都在梦中。 饺子煮好了,她盛了满满一盘,端到丈夫跟前的茶几上,热腾腾香喷喷的饺子,十分馋人。丈夫接过筷子,笑呵呵地问:“有醋吗?” “有!有!我给你倒去。” 徐志斌满打满算,今年整50岁。他身材魁梧,膀大腰圆,两鬓添白,天庭饱满,虽然步入花甲之年,但体格仍然十分强健,遇事风行雷厉,有勇有智,柔中带刚。他是塔里木物探管理处处长。中美签上合同后,领导又让他兼任合同办公室主任。在南疆勘探, 他是个叱咤风云和举足轻重的人物。但是他谦虚谨慎,不骄不躁,官做大架子反而越小了,和蔼可亲、平易近人是他的好品质。他那张红里透黑的面庞上, 有一对既和善而又十分凌厉的眼睛。人们既怕他又敬仰他。 “雪芬呢?”徐志斌一面嚼着饺子一面关切地问。 “跟她男朋友上北京去了……” “她的男朋友――谁?” “美2队队长赵春江。” “哦,他来咱们家了?” “唉,雪芬请了他几回都没有来,今日除夕,突然来了,但饭也没吃就走了。这个年轻人,不大靠得住的。” “咳,没有关系,知道我回来了,不必请他也会来的。” “你就这么自信?” “嘿嘿!自信一点不好吗?” 丈夫这一充满自信的笑声,使她多日锁住的眉宇一下子舒展开了;心里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那提到喉咙口的一颗心,慢慢又回到心腔里去了。当丈夫津津有味狼吞虎咽地吃着饺子时,她又惦念儿子徐棱。 于是她复又走上阳台,手遮额头,朝楼下面向前延伸的马路上张望。 夜风吹来冷嗖嗖凉浸浸,然而她一点也不觉得冷。马路上,路灯的光照,能见度很低,只能看见稀稀拉拉的车辆和行人;但路灯的阴影,又使她辨不清车辆和行人的脸孔。 她打算依赖双耳弥补这个不足。于是,她用心倾听着…… 突然,她惊喜地喊着: “志斌,徐棱回来了!” “在哪儿?” “那边有汽车喇叭声,还有人在讲话……志斌,你听!” 徐志斌吃完最后一个饺子,抹抹嘴,健步走上阳台,顺着妻子指的方向望去:树底下、院门外,黑漆漆的一片,是树影也是楼房的倒影,其他什么也看不见,只有远处路旁几十盏路灯在闪烁。 徐志斌笑着说:“你在说梦话吧?要不就是瞅花了眼,哪里有徐棱的影儿?心理作用!心理作用!” “唉,志斌你说得对,也许真的是我想念儿子太心切了; 也许是我看花了眼,二者都有吧!” 徐志斌心疼妻子,怕她着凉,便返回屋子取来一件呢子大衣, 披在妻子身上。而后两人一块儿站在阳台上,尽情地了望黑夜,眺望那即将凯旋归来的亲人…… 蓦地,“砰砰砰”的摩托车声从火车站的方向传来,徐志斌和妻子, 屏住呼吸,仔细地聆听细心地分辨,那摩托车声由远而近,转眼间驶进机关大院并在二号楼跟前停住。徐志斌满不在乎地打量着。在他的想象中,儿子徐棱不可能骑摩托车回来的。然而妻子却惊喜地发现,情不自禁地喊着:“喂,志斌,是俺徐棱骑的摩托;后面坐着两个人,好像是雪芬和亚仙!” “对,没错,是徐棱和雪芬他们回来了!”徐志斌也看清楚了。他俩一面走下楼,一面急急地呼着徐棱和雪芬的名字。但是,不等他俩步下楼梯,摩托又骑跑了。 徐志斌感到纳闷:徐棱哪儿弄来的摩托?既然骑回家来了又为什么还骑走? 难道有什么急事? “雪芬,刚才是你哥骑的摩托吗?”徐志斌和妻子许燕, 见到徐雪芬和黄亚仙时,便急急地问。 “是的,他又去接赵春江了。”徐雪芬眉飞色舞地说,“我和哥在北京站相遇,就一同坐火车回来了。” “他骑的摩托车哪儿弄来的?”徐志斌进一步问。 “徐主任!摩托车是我给他送去的。”黄亚仙接过话茬,羞涩地讲着,“今晚十点多钟,我在总机值班,接到徐棱从北京打来电话,方知他们已经到了北京,下车后准备改坐慢车回来,所以我便骑辆摩托去车站等他了。但是走时比较仓促,来不及告诉你们了。” “哦!”雪芬妈感激地说,“亚仙,太谢谢你了!” “伯母,你太客气了;其实,我在总机值班,有这个方便条件嘛!” 黄亚仙虽然没把下半截话讲出来,但是徐志斌和妻子心中已经有了数:徐棱在北京站下车后,为什么电话不打给家中,却打给黄亚仙,可见他俩的关系并非一般。 谈话间,又一阵清晰悦耳的摩托车声传来,瞬间一辆钤木摩托来到大家跟前,徐志斌和妻子翘首一望,骑车者正是儿子徐棱!然而车上只坐着徐棱一人,大家心里纳闷。徐志斌关切地问:“赵春江怎么没有来?” “他说三更半夜不便打扰,车路过招待所时,便下车走了。”徐棱实打实地回答。紧接着,他把摩托车交给黄亚仙,让她骑回家去,还给陶延庆。 雪芬妈最惦念的是儿子徐棱。在朦胧的月色中,她拉着儿子一只手,左看右看,东问西问――看着瞅着总没个够,盘问起来也没个完。丈夫提醒她说:“天这么冷,你让儿子回家暧暧身子再讲吧!” “嗯,棱儿,咱们回家!”妻子这才意识到这是除夕之夜,该让儿子回家补过个年了。 徐棱是押运组的成员。此次南疆之行,他们一伙十六人, 押运着第二批超级超限大型进口沙漠设备,二十多天的旅途生活,他们全凭干粮、面包和啤酒、凉水充饥。列车途经盐湖车站时,又与妄图抢劫车上财物的一伙流氓团伙格斗。徐棱和同伴们在不同程度上都受到棍伤,当妈的怎能不关心呢?在室内的灯光下,妈妈见儿子又黑又瘦,头发蓬松,双唇破裂,衣服埋汰得跟染房里的抹布似的,心疼地说:“儿呀,瞧你这副模样,路上一定断粮缺水吧?你背上的棍伤好了没有?那伙持棍棒抢劫的歹徒逮住没有?若是逮住了,该把他们碎尸万段方解心头之恨!” 徐棱嘿嘿地笑着,并且十分轻巧地说:“妈,你太多虑了。 其实他们打我们,我们也打他们。我们并不是老实可欺的。我夺了一根棍棒,就势撂倒两个!那伙流氓团伙见占不上便宜,便相互搀扶着一瘸一拐逃之夭夭了。” 徐棱今年23岁,年轻气盛,身高力大体壮如牛, 又曾拜过师练过几天棍棒,经他手撂倒两人,大家岂有不信? 妈妈清癯俊秀的脸上,天真般地笑着,笑得就象一朵刚开的白牡丹!她所担心的儿子,原来并不曾吃亏,而且表现得异常勇猛,难怪当爹的还要表扬他哩。 “哥呀,瞧你瘦成这副模样,押车路上,可能受了不少罪吧? 你跟妈妈说说,累不累?想不想亚仙?”雪芬既同情又挖苦。她那天真烂漫的情笃和朗朗的笑声,就象一只快活的林中小鸟。 “妹妹,你挖苦我?”徐棱认真地问. “岂敢,我是问你路上累不累,哈!”雪芬调皮地笑着。 “不累――累啥?苦倒是吃了一些;不过没有什么,年轻人呗,多吃点苦有好处……” “你哥总是这样,”当妈的深知儿子的脾气,“再苦再累的活儿,他也会硬挺着说不累的,更难从他的嘴里听到一个苦字;再苦的活儿,他也会说个‘甜’字,跟他爹一样,是条硬汉子。难怪挑选沙漠推土机手时, 你哥第一个就被挑选上了。” “我说呀,人都是皮肉之躯,哥屎壳郎过铁道――硬充好汉, 总有一天会吃亏的!”徐雪芬眼光看得远,她希望哥哥好,旁敲侧击地进行劝慰。 此时黄亚仙送摩托车给陶延庆刚好返回,她也插了一句:“不错, 雪芬姐讲得有道理。常言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呗!” “嘿!”徐棱讪笑着反驳,“你这是张冠李戴!雪芬是老人吗?” “语言可以创造呗!” 大家都笑了。 雪芬妈早已从厨房里端出一盆热水,又准备好洗头膏,她见儿子只管说笑,便催促他道:“棱儿,水都凉了,你快洗脸吧!” 于是,徐棱从妈妈手中接过毛巾,埋下头洗脸又洗头。 坐在沙发上的徐志斌,也十分关心地询问儿子:路上用去几天;带的干粮够不够? 到了孔雀市石油基地,食堂好好招待你们一顿没有?徐棱从盆里探出头,一面擦脸一面说,“嘿!我和司机王长贵师傅共带了一百个馒头、二十袋面包、十斤香肠、二十五瓶啤酒、二十五瓶汽水, 到了第十六天,统统都吃光砸精了。正当我们断水缺粮时,列车在鱼儿钩站又‘卡’了三十六个小时,谁也不敢擅自离开车厢一步,真把大伙儿渴坏了饿坏了――尤其是那个鬼地方远不着村近不搭店,连要口水喝都困难。大家唇干舌燥,嗓子眼冒烟,口渴可难受啦!当时要是有一缸茶水润润嗓子眼,双唇也不至于如此干裂呵!”说着他腾出一只手,把父亲的茶杯抓在手中,感叹地说:“当时要能饮上这样一杯热茶,便是神仙过的日子啊!”讲完,他仰起脖子,一饮而尽。徐棱讲到这里,妈妈心疼地说:“瞧!饿了三天渴了三天还说不累不苦!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再硬的铁汉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肚子嘛。” “爱惜身体,这话谁都会讲,但是前不搭村后不着店,那鬼地方除蚊虫外,哪儿去找吃的喝的呢?”徐棱委屈地说。 “那么,到基地食堂,该好好招待你们一顿吧?”妈妈关切地问。 “咳,马尾串豆腐――别提它了!”徐棱从盆里探出半边脸,气愤地说,“那天晚上,我们一伙十几人,摸黑到了基地,大食堂已经关门闭窗。 我们坐在食堂门口等饭,炊事班长不耐烦了, 下了逐客令说:“火已经封死了,做不成饭炒不成菜,有凉馒头,你们暂且对付着吧!”大家饿极了,每人只好买了两个冷馒头充饥。当时就有人咽着馒头流泪。想不到我们满腔热忱回到基地,却受到如此招待!”大家听后,都纷纷指责炊事班长不够人情味, 食堂的火封死了就不能再捅开?若是局长部长光临基地吃顿饭,他敢这样做吗?徐志斌也十分愤懑。他表示:回基地后一定要抓一抓机关作风,必要时再惩治一下炊事班长。 徐棱洗完头,正对着镜子揉擦头发时,天亮了,开春的炮声阵阵,充塞耳膜;拜年的人群三三两两,穿门过户。赵春江不请自来了, 后面还跟着一大群男女青年,他们是马胖儿、陶延庆、彭旭、赵威、蒋华、林婷婷、崔玉森、洪小青、高芳芳等,这些老同学老同事凑在一起, 前来给徐志斌夫妇拜年。他们一见面,便笑容可掬、道喜声声:“徐处长新年好!许工新年好!” “大家新年好!”徐志斌笑着还了礼。 顿时,满堂欢声笑语、热闹异常。窗外曙光初照,新的一天又开始了,而这一天正是大年初一。按照中国人的习俗,辈份低的人,穿红着绿给长辈们拜个早年。这是继除夕辞旧迎新的炮声之后又一个高潮。徐志斌一家人能在这一天团聚,而且有这么多年轻人给他拜年,他心里格外高兴,笑起来嘴巴子都合不拢,连眼角的鱼尾纹也笑开了花。 雪芬妈请大家落座,并忙前忙后,给大家递糖块、拿橘子。 徐志斌在同赵春江握手时,接二连三地问:“小赵, 英语培训班结束了,你的成绩怎么样?”“过了年就该进塔里木了,你准备得如何?”“过年没有回去,想不想家?”“雪芬这孩子很调皮,没有惹你生气吧?”…… 对这些问题,赵春江一一作了回答。赵春江也有两个问题要请示徐志斌。但是话到嘴边,便被徐棱冲断了。徐棱一屁股坐在他身边的沙发上, 亲热地说:“赵队长,你来得正好,我正要向你汇报工作哩!” “哥,”徐雪芬忙止住他的话,“今天是大年初一,大家痛痛快快乐一天,忙着汇报什么工作嘛!” “就是嘛,”雪芬妈附和着,“赵队长,徐棱他们押车这么辛苦,还挨了氓流的棍棒,好不容易才回到家,春节过后是不是让他休息一个月再进疆?” “问问徐主任吧,他同意我就同意。”赵春江幽默地说。 然而,徐梭却觉得妈妈的话太丢他的面子了,便批评她说:“妈,你胡扯什么呀?押车辛苦,又不止俺徐棱一个人。俺延长一个月进疆,那帮押车的弟兄们也提出同样的要求,赵队长怎么答复?美2队怎么开展工作?” “批评得对,”徐志斌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押车受苦受累又捍卫了国家财产,单位给他记功,人们给他嘉奖,这还不够吗?还要泡病假、 拖延进疆时日,乱弹琴!” “乱弹琴”是徐志斌的一句口头禅,有没有原则性问题,难说。在他身边的人听多了常常掩嘴而笑,都认为他在不痛不痒地批评人,虽说语气不重, 但听的人却坐不住,甚至脸红耳赤。然而今天是大年初一,非等闲之日,大家乐嗬嗬的场合,再来这么一句话,雪芬妈听起来,总觉得比平时刺耳得多, 因而脸上微微的眨起红晕。无意中说走了嘴,挨了丈夫的训斥,心里头比砸了一榔头还难受。她那微微激怒的目光,使劲地横了丈夫一眼。人们都笑了。这一笑,雪芬妈粉白的脸上,象染红了的枫叶,又似二月的樱花。 今日新姑爷登门拜年,大喜过望,摘去她多日的心病,心里的兴奋自不必讲, 然而丈夫扫了她的兴,实是罪过!她打算找个时间再跟他“理论”一番。 “伯母,”赵威的话打断了雪芬妈的沉思,“今天大年初一, 我们大家陪赵队长――新姑爷登门拜年,伯母,你拿什么招待新姑爷呢?” “哦?噢噢,油煎饺子!油煎饺子!”雪芬妈从沉思中清醒过来, 立即走进厨房张罗饭菜。 徐棱感到奇怪,他不知道雪芬妹什么时候同赵春江对上象的。此时他一面吃着橘子,一面打趣地说:“雪芬,你的保密工作做得很不错呗,什么时候同俺赵队长对上象的,我怎么就不知道呢?” “让你知道干什么?”雪芬绯红着脸,既娇媚而又潇洒。“你想走赵队长的后门,安排个好工种是不是?” “咳!”徐棱幽默地说,“想走后门还不容易吗?俺爹是处长兼主任,这个后门不是更高更大吗?可是俺光明正大,不走这种后门, 心甘情愿当推土机手,去干那又累又脏的活,爹,你说对吗?” 大家都笑了。徐志斌涨红着脸没有回答。徐雪芬气得要同他哥打架。这家子人,今天特别开心,特别活跃。 借这个热闹开心的场合,憋了多时的赵春江,正好向未来的老丈人――徐主任阐明自己的来意。他那浓眉下的大眼,羞赧地瞅了徐志斌一眼,道:“徐主任,我要聘两个人进美2队工作,可以吗?” “哪两个人?”徐志斌和颜悦色地问。 “一个是局机械师洪文刚……” “还有一个呢?” “方法研究所的高宝荣高助工!” “这两人都不行!” 徐志斌的回答,既果断又严肃,似乎没有商量的余地。 赵春江的头顶上仿佛被人淋了一盆冷水,心里一阵冰凉,自尊心也受到莫大打击。他想争辩几句,又碍于老丈人的面子,只好委曲求全,憋着一肚子气,没有再启口。正当他为难之际,雪芬妈赶过来为他解围:“志斌,赵队长要的这两人,你就成全他吧,支援一线打胜仗,有什么不好呢?”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徐志斌缓缓口气,心平气和地作了解释,“洪文刚年纪大了,又有高血压,让他进大沙漠工作,一旦有个三长两短,怎向他家人交代?再说,他老伴常年有病,手术后仍然不正常,需要有人侍候; 他儿子又不争气,三进三出派出所,如今仍不思悔改……” 赵春江忙打断他的话:“他儿子洪小兵,可以一块儿带进塔里木,让他在大沙漠里面锻炼成长呗!……” “哎,那可不行!”雪芬妈接过话茬,把心里憋了多日的话一骨碌倾倒出来。“赵队长,调谁都不要调洪小兵进美2队,他会给你惹麻烦的!你们美2队跟外国人合作勘探,他捅了娄子,首先给你丢面子,也给中国人丢光,所以,……” “伯母,请放心吧!洪小兵这人我不是不了解。他14岁步入石油战线,今年19岁,小小年纪已有五年工龄了。然而工作吊儿郎当,常常惹是生非,所以人们讲他‘年轻有为资格老,调皮捣蛋没处找。’这两句打油诗在一定程度概括了他的为人。但是他这个人并不笨,有点小聪明。正是由于这点小聪明,耽误了他的前程,这就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我不怕他调皮捣蛋。我让他进队,就有把握改造他。再说,塔克拉玛干本身就是一个大熔炉,他是一块废铁,咱也要把它炼成钢;他是株朽木,咱也要把它雕成栋梁之材!”赵春江的话既有力量又有说服力。大家听完后点点头。徐志斌也立即表了态: “好吧,把洪小兵调进美2队工作,减轻洪文刚思想上的压力,这事我同意;但是,……” “那么,洪文刚和高宝荣呢?”雪芬妈进一步探询。 “以后再说吧!”徐志斌颇有推却的意思,这跟“领导研究研究”大概是一回事吧! “唉!”雪芬妈想帮新姑爷的忙,但是无能为力,深感遗憾地叹了一口气,随后悄悄地回厨房忙她的活儿去了。 赵春江知道自己的脾气暴、火气旺,讲起话来,大刀阔斧,风风火火、 简单生硬,容易得罪上司,因而一再压制,并且迅速改变策略――软磨硬缠!因而道:“徐主任,美2队修理组的力量十分薄弱,挑不出一个得力的人当班长,今后修车的任务又十分繁重,这些事你心里一清二楚, 我不想噜嗦了。而洪师傅的技术全面,作风过硬,如能让他进美2队一年半载,把工作理顺了,再带出几个拔尖骨干,我就放他回来,怎样?” “借调?” “嗯!” “他是局机械师。这事你只有去找彭副局长了。” 没辙,徐志斌还是不答应。赵春江真有点火了。他想抬出高宝荣,并在他身上借题发挥:“徐主任,十年浩劫听说你也受过冲击,被折腾得死去活来?……” “是的,”徐志斌并不隐瞒,也没有悟出腥味儿来,便点点头回答。往事历历在目,讲起来三天三夜也讲不完。然而,今天是大年初一, 赵春江当众揭伤疤、含沙射影、旁敲侧击,是何用意? 难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于是他笑着问:“小赵,今天是大年初一,你让我忆苦思甜再吃顿忆苦饭是不是?” “不不!”赵春江理直气壮、直言不讳地说:“高助工与你有着同病相怜的经历,虽说平反了,落实政策了,但是他的工作﹑住房、职称、待遇等等都没有人过问。徐主任,我想要这个人,你能不能帮助疏通一下渠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徐志斌严肃地反问。 “徐主任,我是个直爽的人,一点歪门斜道也没 第一部 第三章 第14节 队歌嘹亮 麦克林先生来信被誉为出征信号;三位沙漠队队长和众多油郎们,都把这种红色信号当作向死亡之海进军的冲锋号。作为石油战士,听到冲锋号,焉有不冲锋陷阵之理?于是,油郎们斗志昂扬、摩拳擦掌,准备远征塔里木。消息不胫而走。大家十分珍惜临走时的集会。徐雪芬等众姐妹、徐棱等众多老同事,都不约而同地聚在一起,先是举行集会,后又举行舞会。举行集会时,人们尽情地畅谈尽情地欢笑。 恰好徐雪芬送赵春江一个罗盘;黄亚仙送徐棱一幅水彩画,于是情人的两件信物,便成了大家集会时最热烈最时髦的话题! “春江,”鲁军开了头一炮,“雪芬送你一个罗盘,什么含义嘛,现在当着大家的面讲一讲好不好?” 大家热烈地鼓掌。赵春江并不拘束,站直身子,大大方方地讲着:“含义总是有的,送礼物哪能没有含义呢?大家知道,罗盘又叫指南针。 在大海里航行,有了指南针就不会迷失方向。塔克拉玛干茫茫的沙海跟大海一样。所以我想,雪芬送我一只罗盘,就是不让我在沙海里面迷失方向呗!这是同志间的关怀,有什么难为情呢?” 赵春江讲完,大家一阵喧哗,一阵哄笑。姑娘们纷纷指责赵春江:“意义这么重大,而你却轻描淡写,太不尊重雪芬姐的感情了!”蒋华接着道:“雪芬姐送你的礼物,仅是同志间的关怀吗?太不象样了! ” 小伙子也异口同声地附和着:“对呀,赵队长对雪芬太不尊重了!送他一个罗盘,让他在大沙漠中不至于迷失方向,他却不当回事,太不珍重别人的感情了,该批该斗!” 然而,赵春江却淡淡地苦涩地一笑说:“这种罗盘,刚参加辽河石油会战时,我就收到一个了;但如今已经损坏生锈了,没有什么新奇的!” 顿时,徐雪芬一阵脸红,大家也一阵漠然。此时此刻,赵春江的脑海里也把那个生锈罗盘的来历,重温了一遍―― 那是他在盘锦垦区下乡插队的时候。那时,他认识一个名叫许彦红的女同学,也是沈阳下乡知识青年,两人有着共同的经历共同的人生观,在与大自然的斗争和劳动的磨难中,又建立了深厚的友情,那时双方都发了誓:今生今世愿作鸳鸯比翼飞。后来石油事业大发展,辽河油田要扩大,物探队着手招了一大批学徒工,赵春江也被招上了。临走时,许彦红赠送他唯一的一件礼物便是罗盘。 “这个罗盘颇有来历。”许彦红告诉赵春江:“罗盘虽小,但它是俺祖父的遗物。”她祖父生前当过海员,跑了不少地方不少国家,从来都是一帆风顺的。她把罗盘送给赵春江,愿赵春江跟她祖父一样,为祖国的石油勘探走南闯北,直到天涯海角,永远旗开得胜、一帆风顺、不至于迷失方向。赵春江把它当宝贝,珍藏了好多年。后来许彦红回城,并考上北京第二外语学院,思想起了变化,嫌赵春江搞石油勘探,走南闯北,飘浮不定,若是将来结了婚,也是牛郎织女,没有意思,因此便写了一封绝交信,断绝她俩之间的关系。这事对赵春江的打击不小,曾经使他痛苦过憎恨过也消极过,珍贵的罗盘就这样在他的心灵深处生了锈。 如今徐雪芬又赠给他一个罗盘,无独有偶,如出一辙! 姑娘们的用心,昭然若揭:要使她心爱的人,进入死亡之海后,无论遇到多大的狂风恶浪,都不至于迷失方向。赵春江领了她的情,把罗盘深深地珍藏起来; 但是在心里面却又有一种不祥的预兆…… 此时,室内热闹的气氛又有了新的升华。因为当赵春江陷入沉思时,人们已经把矛头指向另一对青年恋人了。他俩是徐棱和黄亚仙。 在这远征塔里木之际,徐棱也收到一件礼物,那是黄亚仙当着众人的面赠送的一卷画纸。黄亚仙飞红着脸,神秘地告诉他:现在不许你打开,等将来你们进入死亡之海后才能打开。但是徐棱是个急性子的人,不瞧它一眼他是吃不香也睡不好的,可又不敢违约,怎么办呢?正当他心里充满矛盾时,美1队队长崭为民眼尖手疾,一把夺在手中,展开一看,原来是一幅十分精致的水彩画!画面上有座桥,桥头上站着一位玲珑俏丽扎着两条小辫子的漂亮姑娘,只见她脉脉含情,招手致意;桥的另一头停着一辆奔驰车,升火待发,一个浓眉大眼、肩宽腰圆的青年后生就站在奔驰车旁边,面对着柔情蜜意的姑娘,他举起右手,向她挥手告别。再细瞧时,旁边还有一首小诗,叙述画中意境,题目叫“送君”。诗曰:“长棚搭千里,送君无休止!桥头挥泪别,桥下水涟漪。涟漪是她心,远征是他志。祝君一个顺,报喜战马骑!” 崭为民读完,啧啧连声赞道:“名符其实的诗情画意,大家快欣赏呀!过了这个村没有那个店了!” 崭为民这一喊果然灵验。被好奇心驱使的人们,迅速围拢过来, 当作一件珍品,争相传阅,相互品评。赵威把画捧在手上,亲了亲,并且啧啧连声赞道:“咦!果然是一幅好画,一首好诗,值得大家欣赏!”这幅画最后落在赵春江手中,他欣赏片刻之后,幽默而含蓄地说:“好一句‘涟漪是她心,远征是他志’呵,我读后都快掉眼泪了!同时又使我想起长恨歌里面的两句诗:‘郎马未离青柳下,妾心已在白云边。’同是送别,亚仙的思想境界比娇鸯高多了。‘祝君一个顺,报喜战马骑,’诗的结尾充满乐观,满怀着必胜的激情,这不仅鼓舞徐棱,连我们大家也深受鼓舞呵!我们这些油鬼子,将来闯入死亡之海,势必英雄辈出、捷报频传,值得画的人和景太多了。所以说,亚仙, 我希望你挥舞手中画笔,多画一些画,多歌颂一些英雄人物,不要只局限在徐棱一个人身上呗!” 这本来是赵春江真挚的感想和体会,也是他赞扬和希望的话, 然而黄亚仙却误认为赵春江在讥讽她、取笑她,因而绷红着脸很不高兴,妄图把画夺回。但是赵春江个子高、胳膊长,那画被他高高擎起。小巧玲珑的黄亚仙,蹦了几跳也没能沾个边,羞得她脸红耳赤,立即埋下头去,在众目睽睽之下,满肚子委屈的黄亚仙,差点儿掉下眼泪。她抱怨徐棱太不听话。然而徐棱仍然傻乎乎地站着,也没有上前帮她排忧解难。岂知姑娘群中有两个人,大着胆子站了出来,为之打抱不平。这两人,一个是蒋华,另一个是林婷婷。 林婷婷尖酸刻薄地喊着:“赵队长,你欺人太甚!往后我们让亚仙给你画个三头六臂、张牙舞爪的鬼精,非当着众人的面出出你的丑不可!” 赵春江轻轻地摇摇头,乐道:“想报复吗?想报复就大着胆子画吧,画得好有奖! 如果把我画成三头六臂,死亡之海里面的魑魅魍魉妖魔鬼怪见了都害怕,奖金更是大大的有!”赵春江的话既诙谐又幽默。然而王英杰接过话茬:“丑化工农兵形象的画,可不能奖励,只能批判!” 想不到话音刚落,便群起而攻之。正跟崔玉森嘀咕着悄悄话的蒋华,不把矛头指向王英杰,却仍然指向赵春江。她指责赵春江道:“赵队长,人家亚仙送给徐棱的礼物,是有一定保密程度的;而你们不仅不给保密,而且还作为笑料,当众出人家的丑,是何道理?以我看,让亚仙给你画个猪八戒照镜子还差不多,哈哈哈!”说完她自个儿打着哈哈笑着。 崭为民取笑道:“蒋华姑娘,你是不是也送给英杰兄什么保密的礼物? 给大伙儿交个底亮个相吧!” 蒋华嗔他道:“去你的吧!”大家都笑了。崭为民油腔滑调又道:“据我所知道,蒋姑娘已经送给王英杰一件毛衣了,大家可能还不知道吧?”蒋华心直口快地道:“崭队长,请你别干扰大方向好不好?我提出的问题,赵队长还没有回答呢!” 赵春江清了一下嗓门,一本正经道:“蒋姑娘, 你把话讲岔了。俺赵春江生性耿直,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怎么敢当着众人的面出亚仙的丑呢!亚仙是徐棱的女朋友,而徐棱又是我们美2队的推土机手、开路先锋。常言讲得好: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开路先锋的脸上我也不会当众出她的丑啊!”又道:“其实,刚才我所讲的话,不仅赞扬亚仙水彩画画得好、富有诗情画意;而且也赞美她的人格――她是一位既懂感情也懂人生的姑娘,对不对?她深深地爱徐棱也爱我们勘探郎,大家说对不对?我们这些油鬼子,谁只要能找到一位好姑娘好伴侣,我都会为他感到骄傲和自豪的!”赵春江见大家爱听,略微一停顿又道:“所以说,我的话没有任何讽刺挖苦的意思。如果有人把我的话曲解了,并主张把我画成妖魔鬼怪,或者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那就太冤枉死我了!” 然而,蒋华并不服气。她那咄咄逼人的目光,那藐视当官的辣劲儿,都淋漓尽致地表现在语言上:“谁冤枉你?诡辩家!你当众出人家的丑,还说人家冤枉你!赵春江,我问你:亚仙是好姑娘好伴侣,那么雪芬姐呢?你找上她,应该感到骄傲还是感到惭愧?” 赵春江笑而不答。姑娘们又起哄,非逼他回答不可。蒋华走上前,从他怀里抖出一只袖珍指南针,当众晃了晃,并逼问赵春江:“这礼物是不是雪芬姐送给你的?”赵春江答道:“是呀,我没有隐瞒嘛!”蒋华又问:“你讲讲,雪芬姐送你这个指南针,用意何在?”赵春江心里嘀咕: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吗?于是道:“哎呀,刚才我已经讲过了,你蒋华为什么还这样罗嗦?难道要我跟老师讲课似的,大谈而特谈指南针是我国四大发明之一吗?或者大谈而特谈它的各种用途?如航海、勘探、探险、旅游等等!” “诡辩家!”姑娘们并不罢休,纷纷指责赵春江诡辩、避重就轻,不敢接触实际问题,不够老实。到了此时,赵春江已是哑巴梦见妈――有话道不出。他张着嘴巴,任凭姑娘们指责。林婷婷道:“赵队长,你不仅不够老实,而且还玩弄花招!你把雪芬姐送给你的指南针,当众抖了出来,轻描淡写,一笑了之,不当一回事。岂知雪芬姐送给你的这个指南针,用心有多良苦吗?她希望你这个队长,无论走到哪里――进入死亡之海也好、将来出国也好,不至于迷失方向,明白吗?” “明白!明白!”赵春江连连点头,装着百依百顺。 “还有,”林婷婷接着说,“你赠给雪芬姐一首诗,有这回事吗?” “不,”赵春江赶忙道:“那诗不是什么情物,也不是赠给雪芬的,是我为我们美2队编的队歌,题目叫《开拓者之歌》,因为我对谱曲一事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所以就拿给雪芬,让她帮助谱曲,如今已经三天了,也不知雪芬谱成没有?” “不错,”雪芬接过话茬,巴眨着两只明亮的眼睛, 落落大方道:“那天我和玉森去招待所玩,赵队长就是拿着这首《开拓者之歌》给我的,他让我帮他谱曲,现在曲子已经谱好了,谁伴奏?在欢送三位队长出征之际,我们大家一起唱吧!”鲁军和崭为民接过诗稿,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认为歌词含义深刻,道出了全体油鬼子的心声。于是崭为民拍手赞道:“好一支《开拓者之歌》!它既是美2队的队歌,也是我们美1队的队歌!”鲁军附和道:“不错!它也是我们中国队的队歌!” 须臾,赵威找来一只瓷盘,边敲边道:“我伴奏大家唱吧!” 雪芬和林婷婷对视了一眼,心说:“唱就唱吧!”于是,由徐雪芬起头,并喊着:“一!二!唱!”顿时,开拓者之歌,通过姑娘们清亮的嗓门,回响在每一个远征者的心灵上! 开拓者之歌 一片丹心边疆戈壁, 一身浩气临危不惧, 勘探路上披荆斩棘, 困难面前团结一致。 逆风恶浪不动摇, 生死关头敢胜利! 拼搏吃尽千般苦, 开拓为了新天地! 团结奋勇缚雄狮! 奉献两字常牢记。 穿沙海,战恶浪, 誓为祖国献油气! 嘹亮的队歌尚没有结束,蓦地,打从门外进来一帮人,大家一看, 又惊又喜,歌声辍住,笑声顿起!…… 第一部 第三章 第15节 领导风采 话说油郎们唱着自己谱曲的队歌,歌声嘹亮,乐曲悠扬,孩子探头,鸟儿停飞,领导也前来光临!彭副局长、徐主任和林总,陪着吴明山副总经理,步进油郎们集会的地方。他们进入会场,就被大伙儿团团包围住了。节日的气氛又进一步升华。姑娘小伙们齐都嚷嚷着,要求四位领导各作诗一首,为新春添彩,为节日助兴,也为油郎们出征唱赞歌。彭付局长感情丰富,常作诗吟赋,人们嚷着要他先来一首。但他挥挥手道:“我的诗还在摇篮之中,等五月二十三日, 誓师沙海那一天才能成熟、才能朗诵,请你们耐心等几天吧!”那么徐志斌呢?他推说没准备,乱弹琴不得。林总呢?他谦逊地说:“我不行,吴副总经理的诗作得好,请大家用热烈的掌声,欢迎吴副经理朗诵一首诗吧!” 大家正热烈鼓掌时,徐棱笑问:“林总你呢?”林总爽朗地回答:“等吴经理朗诵完毕,我再讲个小人物的故事好不好?” “好!”大家异口同声地喊着。 吴明山军人出身,生死关头滚爬过,为人豪放、不拘小节,今日又是新春佳节,几回酒肴入肚,数十个场合讲过话,唯独没有作诗吟赋,今见大家都在兴头上,自己的情感也格外澎湃。于是清了清嗓门,接着用他那粗犷的奔放的和铿锵有力的嗓音,朗诵着一首向死亡之海进军的誓词―― 啊! 油郎们要出征, 英姿勃勃斗志昂扬, 万事俱备只差一声号令, 誓师沙海精兵从天降! 跟当年一样,选好战场, 要打一场攻坚战; 跟当年不一样, 宝藏在深处,“敌人”在面上。 听! 号角已经吹响,战士的歌声嘹亮, 进军死亡之海, 精兵绕将从天降, 不怕“敌人”不缴枪! 看! 红旗迎风展, 油郎斗志昂, 握起科学武器, 加速现代化武装―― 电台、飞机、计算机、大型沙漠设备…… 翻沙丘,过碱滩, 迎风沙战恶浪, 誓把“敌人”一扫光, 原油滚滚献给党! 吴明山的诗朗诵得不错,颇有气魄和鼓动力, 并具有军人的风格和老干部的求实精神,因而博得油郎油女们的热烈掌声。 掌声过后,下一个目标,便是林总。林总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讲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不管怎样说林总是不愿意失信于大伙的。于是他略微一想,编出一个故事,题目叫做“立军令状”。讲的是一个初出茅庐的中专生、技术员,即“小人物”,与局总工程师,即“大人物”,为一口探井出不出油的事争论不休,最后双方立下了军令状…… 林总在作开场白时,脸红脖子粗,并时不时瞟了彭副局长一眼。人们听后一猜,便知他编的这个故事,正是他与彭永铭副局长人生历程中的一段插曲―― 那是十八年前的事了。那时,彭永铭走出校门以后,虽说只短短四年,但是他的足迹跟歌儿唱的一样:头戴铝盔走天涯―― 已经遍布新疆戈壁和松辽平原了。不久,华北平原搞会战,他又从大庆调来华北,参加那里的石油大会战,先后担任地质技术员、钻井队副队长。尽管如此,但是在人们心目中,他仍然是个初出茅庐的“小人物”。他讲的话不引起人们重视; 他的行踪不引起人们关注;他所提出的合理化建议,常被领导和老总们当耳边风;他呕心沥血写出来的论文,也常被老总们搁在一边。然而挫折没有使他泄气,困难没有使他低头。他,初生牛犊不怕虎,敢蔑视困难,也敢向权威们挑战。继后,他仍然废寝忘食,一方面争分夺秒,有系统地钻研地质构造学;另一方面结合实践,分析岩芯,了解钻井进度的同时也了解地层深处的地质构造,并且大胆地提出自已的见解 。 他通过分析岩芯、研究地层沉积环镜、岩石结构、油气显示……从中预测油气运聚规律,着手写了一部三十多万言的日记。继后,他综合众多的地质资料,着手写了一篇颇具份量的论文,论证华北大平原震旦系古潜山有可能分布石油。当年,他所在的钻井队,正在打一口探井,每天取出的岩芯,他都要认真观察和研究,目的是让理论与实践结合起来,更好地论证它的价值。为此,他着手写了一篇理论结合实际的论文,论证a探井油气圈闭所属类型,正属于震旦系古潜山,因此他的结论是:a探井在某某深度一定能打出石油来。 但是论文送到局总工程师林敬益面前,岂知他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连声否定道:“希望性不大!纯属小儿之举、妇人之见,拣个芝麻也当令箭!”他又当着彭永铭的脸说:“假如a井能打出石油天然气来,整个华北大平原的地质构造,都属于震旦系古潜山,那么是不是都能打出石油来了?哈!嗯?” 彭永铭不服气,针锋相对地顶他:“你算什么老总嘛,把别人的结论一个个都否定掉?请问:按照你的观点,中国什么地方什么地质结构才能分布石油?又哪年哪月才能打出石油来?”林敬益打个哈哈,讥讽地说:“嘿!中国出石油的地方在大庆!出石油的时间在本世纪六十年代初,全世界都惊闻了,难道你不知道?遗憾!遗憾!”彭永铭鄙视地乜视他一眼,冷笑了一声道:“哼!咳!大庆会战时,我是那里的技术员、副队长,岂能不知?笑话!不过,说实在的,到目前为止,让我刮目相看的地质老总,却原来是一些挂羊头卖狗肉、买空卖空的诡辩家!”说完,他甩袖便走,把个林总气得吹胡子瞪眼、一蹦三尺高。 尔后,彭永铭并不灰心气馁,他继续查阅有关资料, 并对a井取出的岩芯,精心研究,细心观察,认真分析,他决心用实践来证实华北平原震旦系古潜山能打出石油来,以此给林老总一记响亮的耳光。 a探井,按照预定计划打到三千米深处,没有出油;但老总们就不再让工人们往下进尺了,他们给a井宣判了死刑,准备通知井队拆井架、搬迁。彭永铭急在心中,总不甘心失败。他废寝忘餐,再次查阅众多岩芯――特别是最后一次岩芯,经过仔细观察和细心研究,他惊喜地发现:岩芯中竟有三粒含油砂子!这是曙光也是希望,象是迷路人见到北斗星,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范进半百中了举,大喜过望。他跑上井场,冲着工人们大声疾呼:“井架不能拆!知道吗?这口井的含油层还在下面!”工人们道:“你找领导吧,是领导让我们拆的。”彭永铭立即向领导建议:“必须留下井架,继续往下打井!如果拆架搬迁,半途而废,势必功亏一篑,损失惨重!”但林总听后,暴跳如雷:“谁让往下打井,谁就要负全部责任!”彭永铭冷静沉着、义正词严、理直气壮地回答:“我让他们往下打井,我当然要负责到底!不放心或者不敢负责的人,就请一边歇着!”林敬益冷笑了一声道:“哼! 踩死的蛤蟆翻大肚――气倒不小!一口探井投资一二千万,你怎么负责?哼!口气这么大,好象你是局老总,我是个不起眼的技术员,本末倒置,不自量力,可笑!”彭永铭年轻气盛,毫不示弱,又顶他说:“嘿,你们只能啃别人啃过的馍,墨守成规,固步自封,四平八稳,一点也不向前发展,算什么老总?”林敬益气得脸红脖子粗,强词夺理道:“这口井进尺三千米,是依照地震资料提供的数据,它是科学的数据,科学的东西。如果把这种科学的数据,并按照这种科学数据行事,说成是啃别人嚼过的馍,那么这种馍值得嚼,应该嚼!” 彭永铭沉思后说:“不错,我们不能排除地震资料作为依据,也不是否定科学的东西作后盾。但是科学这东西,仅仅是众多资料的灵光和理论的推敲,它还必须回到实践中去,并在实践中得验证和发展,从而求得生存;否则,墨守成规的科学数据,那是一扎废纸,它是一钱不值的!然而许多人并不懂科学却又喜欢拿科学来吓人,人言亦言,亦步亦趋,这算什么老总?老总不敢创新,只乐于嚼别人嚼过的馍,这能算他懂科学吗?”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林敬益自信自已正确,想教育对方, 便郑重其事地说:“好呐好呐,你我争论不休,没有任何结果, 有胆量咱们立下军令状:谁让往下打井,谁负全部责任!但是,井再往下打多深,总不能无止境吧,对不对?这样吧:你讲个数目字,我考虑考虑;按照你提供的数字,若是还打不出油来,咱们丑话讲在前头,全部人力物力的损耗……嘿嘿,都该由你赔偿!” 彭永铭面对权威,目光炯炯,大义凛然,斩钉截铁地回答:“好吧,我让他们往下再打五百米,出了问题由我负全部责任!赔偿费吗?我只有工资,其他一无所有,你们看着办吧!但是,我也要把丑话讲在前面,假若a井打出油来了,你林老总怎么办?” “哼!”林总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接着又冷笑了一声,而后十分自信地说,“问题提得好!如果a井真的打出油来了,我‘林’字倒过来写,并把局总工程师的头衔让给你,怎么样?” 就这样,彭永铭这个小人物,与林敬益这个大老总大人物,立下了军令状!当时风靡整个华北,人人都为小人物的成败勒了一把汗, 担心他这锤子买卖会把自己打翻、砸扁,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终于井架没拆,a井继续往下进尺。 当钻头进尺达到三千四百五十米深处时,又有明显的油气显示。彭永铭非常高兴,让化验室的人分析。 林敬益对含有油气显示的岩芯,虽然不停地皱眉和尽可能地保持沉默,但他已是哑巴吃汤圆--嘴里不说心中已经有了数:a井果真要出油了!他心里仿佛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一起涌上心头。最后,他从大局出发,通知井队队长不能再往下打井了,必须立即停钻、射孔、固井,否则会发生井喷事故,后果不堪设想!工人们交头接耳,纷纷议论,欢呼雀跃地说:连林总都肯定这口井要出油了,咱们还有什么疑问?彭技术员胜利了,我们的汗水也没有白流! 经过停钻、固井和射孔,a井果真出了油,而且经过测试, 日产原油一千一百吨,是口千吨油井! 彭永铭这一锤子买卖胜利了!工人们为之欢呼,为之鼓舞。 林总呢?他脸红耳赤好些天。他真要把局工程师的位置让给彭永铭。但是彭永铭没有接受。因为林总后来也改变了态度,有进步。 如果不是他及时提出停钻、固井和射孔,按照自己的设想,打到三千五百米深处,很可能会发生井喷,其损失是难以估计的。因此林总的及时建议,是有成绩有功劳的,功与过可以互相抵消,所以林总的职务不能撂掉!这样林总还是局总工程师;但是他心里内疚、脸上无光,不愿在油田继续呆下去,便调往华北某物探单位工作了。 此后,彭永铭被提拔为井队队长、地质师,两年后也调往同一个物探单位工作。在局机关,他再立新功,先后被提升为副局长兼地质总工程师。因而三粒油砂和立军令状的故事,也跟着传进了物探单位。在工作中,大人物和小人物又常常相遇,真是冤家路窄!这几年他俩在狭路相逢中少不了争争吵吵; 如今却又要把这新的摩擦和新的矛盾带进南疆、带进塔里木去,这真是极富有戏剧性的一幕! 林总讲完故事后又讲了自己的感想,并以此教育大家。他语重心长的说:“大人物墨守成规、固步自封;小人物要有勇气把他打倒!此次远征塔里木,执行中美双方签订的勘探合同,小人物面临着洋专家,洋专家比大人物还大,他们有技术,有经验,有资本,你们怎么办?百依百顺吗?任凭摆布吗?墨守成规吗?以我看,你们也要敢字当头:敢立军令状,敢蔑视洋专家,敢改革创新,关键时刻敢胜利!这样才能战胜大人物,做到‘专家甩手走,技术学到手,找出大油田,时间没多久!’好,故事和感想讲到这里,献丑了!” 林总讲立军令状的故事时,彭永铭是故事中的主人翁, 因此他一面倾听,一面也在沉思…… 十年浩劫,大人物与小人物都遭殃。当林敬益被揪斗、游街时,彭永铭也被下放农场,地质学家拿起锄头种地,变成农场工人,弄得人人啼笑皆非。 1978年,粉碎四人帮后的第二年,国家形势好转,石油需求量增加,向大西北进军,拿下新的贮量,迫在目睫。物探单位秉成燃化部旨意,派遣地质普查队奔赴南疆勘探,十几支队伍,浩浩荡荡;一千多名勘探儿郎,摩拳擦掌,准备在西北边陲再拿它几个大庆式的大油田,支援祖国社会主义建设。翌年,塔里木地质普查处成立指挥部。为加强该班子的领导力量,彭永铭官复原职,离开农场,调往南疆工作, 并担任该处名誉上的党委书记--相当于从前的钦差大臣、现代的顾问,大权不大,受气不少。因此,每次开会路过或者探亲回家,妻子林萍总要替他打抱不平,并劝他调回局机关,找个清心点的工作干,混个晚年算了。然而彭永铭这个血性男子,决不安于现状。他还是那个犟脾气,决心把这后半生扎在边疆,滚打在塔里木,为南疆找油找气,再来一锤子买卖! 当人们以热烈的掌声为林总精采的讲话喝彩时,彭永铭也从沉思中清醒过来。心想:今天大年初一,林总为何自揭伤疤? 也许为了缓和与自己的矛盾,也许为了教育与启发油郎们远征沙海吧,也许还有其他用意?但是不管如何,一个老知识分子,能在大众广场自揭伤疤、鞭策过去、远瞩明天,是一件十分难得的事。因此,他伸出双手,同林总热烈的握手和亲昵,并且谦逊地说:“谢谢林总对小人物的抬举!当年我这个小人物不信邪,有闯劲,所以能做出一点点成绩,成了一名赫赫有名的副局长――即所谓大人物了,嘿!大人物也不好,人怕出名猪怕壮呗!大人物恐怕只能墨守成规,再也没有什么闯劲了。在前进路上,在进军塔克拉玛干的火烈斗争中,没有闯劲的人,是不会有任何作为的。所以,此次中美合作勘探,希望林总同我再立一次军令状,把我这大象屁股推一推,往后才能再做出点成绩来。林总,怎样?” “哈哈哈!”林总笑了,油郎油女们也笑了。 下一个节目轮到徐志斌了。只见他朝大家摆摆手,表示歉意,因为没有什么节目可奉献,请大家原谅。然而大家都不肯愿谅他,一再起哄,不停地鼓掌。林婷婷启发他道:“徐主任,春节盛会,油郎远征,哪能不拿出个节目来呢?唱歌,跳舞,讲故事,说笑话,装猫叫,等等等等,你可以随便挑选一个节目呗!” “装小狗叫更简单!”姑娘群中,有人轻声细语,十分俏皮地讲着。 顿时,嘻嘻哈哈,姑娘们笑个不停。徐志斌也听见了,暗自笑骂:“乱弹琴! 堂堂的处长兼合同办主任,能让我学小狗叫吗?”他拿眼一瞟,讲话的姑娘正是崔天云工程师的女儿崔玉森。这个胆小文静的姑娘,今日怎么变得胆大妄为、 开起徐处长的玩笑来呢?一定有背景!然而,他自己也觉得滑稽, 一个姑娘偶然间开自己一句玩笑,怎么就去追查后台呢?他内疚地笑了,脸都憋得发热发烧发红,总觉得今天这一关不好过,偌大的徐处长、堂堂的合同办公室主任, 此时此刻却变成回答不出问题的小学生,你说丢脸不?他想了想,倒也想出了一个故事来了――幸喜这个故事跟油郎们进军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有关,因而心里一乐,和颜悦色地说:“我也给大家讲个故事,题目就叫‘神秘泉的传说’,怎样? ” 憋了多时的油郎油女们,异口同声地嚷着:“好!”王英杰则进一步鼓动:“我们大家快鼓掌,热烈欢迎徐主任讲故事!”顿时,掌声雷动,地颤屋震。 掌声过后,徐志斌红着脸,绘声绘色讲道:“神秘泉的传说嘛, 讲的是仙人吕洞宾,有一天架着云彩,经过塔克拉玛干上空, 看见沙漠里面热焰腾空,红柳着火,城镇烧焦,人们溃逃,饥渴难忍, 吕洞宾动了恻隐之心,解下腰间一个宝葫芦,朝沙漠中扔下去。他扔得很有技术:底部埋进沙中,开口处露在外面,清澈如镜的泉水就顺着嘴里流出,从此宝葫芦就成了一口宝泉。 据说,有多少人进入沙海里面打柴或者放牧,宝葫芦就能流淌多少泉水,保证人人喝饱喝足。后来有个贪心的财主,闻知此事,便千方百计想把宝葫芦据为己有,因而率领一支队伍,骑着高头大马,深入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寻找宝泉。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找到了宝葫芦,贪心的财主妄想把宝葫芦盗走,带回家去,自已享用。岂知耗尽力气,也不能把它拔起;后来系上粗绳,指挥众伙计,使尽吃奶力气,拔呀拔,拉呀拉,后来果真把宝葫芦拔出来了。老财主先是一乐,后来一看,宝葫芦已经干瘪无水, 怎么摆弄也流不出泉水来了。老财主急了眼,围着沙包,哇哇乱喊乱叫。三天后他率进去的队伍,全军覆没,全都渴死在沙漠深处了。” 讲到这里,徐志斌略微停顿一下,借此机会扫视一下大家,只见场上鸦雀无声,人人听得入迷,不知故事已经结束了。徐志斌见大家爱听,接着又作了补充:“这个传说,我是从一个叫阿不来提的维吾尔族响导那里听来的。1955年夏天,也就是大学毕业后刚参加工作的第二年,我和老同学王全,带领一支电法队,深入南疆半沙漠地带作业,雇了60峰骆驼和一个维尔族向导――阿不来提。我们生活用水,都是从骆驼背上背进去的。有一天晚上刮大风,一夜之间,二十多桶水全被打翻了,队长着急,大家惊慌,求生的欲望,使我们展开了找水活动。就在这个时候,阿不来提给我们讲了宝葫芦的故事,可以说当时起到了不少作用:在一定程度上壮了我们的胆,也起到望梅止渴的作用。”紧接着,他声音激昂地说:“现在,吕洞宾的宝葫芦,还在大沙漠里面埋着,谁也别想把它拿走据为已有;从宝葫芦流出来的神秘泉,还叮叮当当地流淌着,它在等待也在欢迎着中美合作的勘探健儿!同志们,远征塔里木的油郎们!请大家大着胆子闯吧,曙光就在前头!塔克拉玛干不仅有流不尽的清泉,而且还有取不尽的原油!” 听到这里,王英杰情不自禁地问:“徐主任,有人取笑我们在做着油海梦,你给解释解释:沙海能不能变成油海?” “我可以郑重其事地告诉大家:塔克拉玛干沙海变油海,决不是梦!随着中美合作勘探的深入进展,随着岁月的流淌,大家的油海梦一定会变成现实!”徐志斌充满自信充满激情的话,立即博得大家热烈的经久不息的掌声。 是的,徐志斌的话既有鼓动性又有号召力,油郎们深受鞭策和鼓舞,个个欢呼雀跃,人人摩拳擦掌、斗志昂扬,都盼望着早日进入死亡之海大干一场…… 赵春江心想:进入死亡之海后,若果真有神秘泉,何惧风沙弥漫、烈焰腾空呢?关于神秘泉的传说今后定要天天讲、月月讲,用此鼓舞士气,使大家树雄心立大志,扎根沙海干出一番业绩! 徐棱暗暗下定决心:进入沙海后,一定要千方百计把这口神秘泉找到! 黄亚仙心想:何不画一幅神秘泉水彩画,赠送给油郎们,借此鼓舞士气?对,回去就画! 第一部 第四章 第16节 酒宴送行 春节这一天,拜年、集会、唱队歌,还有三位领导捧场喝彩献诗,使油郎油女们格外开心。三位领导走后,人们举行酒会,热闹气氛又掀起新的高潮。酒至三巡,王英杰不愿留下来喝酒,他睹气地说:“赵队长,你就要进塔里木了,这里没有唱主角的人了。算了,让我也回新港码头去吧!最后一批沙漠设备可能又要到了,那里的验收转运工作十分繁忙,少一个人就少一份力量,你就让我回去吧!洪师傅调进塔里木的事,看来不是一朝一夕能办成的事。常言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让他自己来找彭副局长吧!也许老同志软磨硬缠效果会更好、希望性更大些。”赵春江听后点点头道:“也好。谁烧香谁灵验。让他自己来进庙烧香吧!” 因而,王英杰风尘仆仆,从新港码头而来,只住了两昼夜,今日新春佳节,又要赶回新港码头了。赵春江于心不忍,留住他明早走,晚饭备办几个酒菜,在招待所为他送行。马胖儿也参加了。 猜拳行令之际,蒋华和林婷婷陪着徐雪芬,又一次走进招待所,意欲请赵春江去她家欢度春节,顺便喝两盅酒。 岂知徐雪芬未曾把话挑明,赵春江便先发制人了:“雪芬,真对不起,今晚为王英杰送行,不能去你家做客了,请原谅!” 徐雪芬蹙起眉头,老大不高兴。蒋华和林婷婷都为徐雪芬打抱不平。蒋华心直口快,林婷婷尖酸刻薄。心直口快的蒋华,本应发言在先, 但她一眼瞥见王英杰,飞红着脸,犹豫了一下, 倒叫尖酸刻薄的林婷婷抢了先。她抢白赵队长道: “哼!赵春江,你的架子真不小呗!天天喝酒,就是不喝丈母娘家的酒;大年初一吃饺子,就是不吃丈母娘家的饺子。难道丈母娘的酒有毒,难道丈母家的饭下农药?” “哎呀呀,林婷婷,你讲话多难听呀!左一个丈母娘右一个丈母娘,可是赵队长还没有结婚,他同徐雪芬也只不过是朋友关系嘛,怎么非逼人家认丈母娘呢?”王英杰替赵春江打抱不平,从中插了话。 “既然是朋友,请吃顿年饭总可以吧?可是雪芬姐三番五次请他做客吃饭,她总是左推右拖,让她跑断腿也不肯光临,架子也太大了。”林婷婷撇嘴蹙眉,大替徐雪芬打抱不平。 “人家赵队长是贵客难请,雪芬姐跑断腿算什么?不来八乘大轿抬,他是不会光临的,对吧!”蒋华进一步讽刺挖苦。 “让赵队长当新娘子,嘿!”马胖儿趁机起哄。 赵春江沉静如故,又端起一杯酒送到唇边,但却被林婷婷夺在手中。林婷婷双眉倒竖,十分不满地说:“哎呀呀,赵队长,我说你真有大将风度呗,难怪彭副局长和徐主任有眼光,挑你出任美2队队长! 要是我呀…… 嘿嘿,少客气,不让你靠边站才怪哩!” 大家都笑了,但是赵春江没有笑。他究竟在想什么心事呢?会不会打破五味瓶?没有人能猜透。 蒋华瞅瞅王英杰,似乎想转移视线,也似乎在试探, 心直口快地说:“王大哥,赵队长这些破酒破菜也敢为你饯行,不寒碜吗?不掉价吗?” “蒋华你有钱你请王大哥下馆子吃烤鸭,我们大家也跟着沾光,怎么样?”马胖儿讲着讲着,条件反射,乐得美滋滋甜丝丝的, 胖圆脸小眼睛都变了相。 “请吃烤鸭的人……不应该是我,而应该是王大哥吧!”蒋华大声嚷着。 “哎,”马胖儿巴眨着眼皮,“王大哥在新港码头接车转运,他们太辛苦了!你知道吗?节假日他们不仅不能回家,而且还要在工地上加班加点。这回好不容易回局机关一趟, 你不为他接风、犒劳犒劳,倒要他请你吃烤鸭,你不觉得脸红吗?” “谁觉得脸红?”林婷婷瞪大着核桃眼,为蒋华申辩反驳, “王大哥身上穿的毛衣,是蒋华亲手织的。她废寝忘食十几个昼夜, 难道就不辛苦吗?他不感谢蒋华,倒要蒋华感谢他?让蒋华请他吃烤鸭,天底下有这种道理吗?” 一句话讲得王英杰脸红耳赤,连连点头:“嗯,不错,是这个理!有机会我一定请两位姑娘上北京吃烤鸭,怎样?”林婷婷抢白他道:“装腔作势,油嘴滑舌,等什么时候才有机会?”王英杰毫不犹豫地说:“这样吧,明天我上新港码头,路过北京也路过天津,两位姑娘跟我走,我请你们吃北京烤鸭和天津狗不理包子,怎样?”蒋华和林婷婷一听,嚷开了:“美死你了,让我们跟着你走! 你虚幌一招――来个空城计,把我们骗走扔在半道上,我们怎么办?”蒋华接着道:“这样吧:王大哥,婷婷生日快到了,你走前留一百元,让婷婷买块生日蛋糕怎样?”王英杰问:“婷婷什么时候过生日?”蒋华道:“正月十六。”王英杰道:“不是还有两个星期吗?我回新港码头,到时候发动大伙,凑足钱,给婷婷买块生日大蛋糕送来,怎样?”蒋华笑道:“你必须亲自送来,再带两只北京烤鸭来,否则我们就要加倍惩罚你!” 憋了多时的赵春江,听了蒋华的话,酒也喝不下去了。他抽支烟,并借抽烟的机会,叹了一口气,而后旁敲侧击地说:“唉!有人说我们的酒是破酒,我们的菜是烂菜,那么让王英杰从新港带蛋糕和从北京带烤鸭来,就不怕‘破’吗?就不怕吃进肚子里中毒吗?” 蒋华一听,脸红过耳,赶忙进行反驳:“赵春江,你放什么厥词?我讲句破酒破菜,是批评你敷衍了事,不够诚意,而你却借题发挥, 大做文章,挑拨离间,是何道理?” 徐雪芬仍然低头不语。但是林婷婷却按捺不住, 大刀阔斧地进行帮腔:“赵春江,你放明白点。即使蒋华语言不美,得罪了你, 有雪芬姐给你赔礼道歉,你也用不着指桑骂槐、含沙射影、旁敲侧击、大放厥词攻击蒋华呗!” “岂敢!俺赵春江是个粗人,讲话没有那么多讲究。”赵春江诙谐地说。 “赵春江,你倒挺谦虚的。”林婷婷接着说,“其实你这个人是谦虚不足骄傲有余,对不对?我再问你:雪芬姐没有得罪你, 你干吗要伤她的心?” “我没有得罪她呀,也没有伤她的心呀!”赵春江感到惊讶,连忙争辩。他瞅了雪芬一眼又道:“不信你问问她……” “不必问了,一切我都清楚。”林婷婷大义凛然,继续理直气壮地说,“赵春江,你敢说你没有得罪雪芬姐?你没有得罪她, 她为什么掉眼泪?赵春江你不要以为当上队长就了不起,可以随意欺侮女孩子。 告诉你吧,今天我们定要替雪芬姐出出这口冤气和怨气!” “但不知你要如何出这口怨气?”赵春江平心静气,以不变应万变。 “要你缴枪投降!” “我没有枪,怎缴枪投降?” 赵春江理直气壮,没有举起双手,也没有缩着脖子当乌龟。蒋华大声呵叱着:“缴枪就是投降,投降就是认错误,懂吗?再说,承认错误后就不能只停留在口头上,要有新的行动呗!” “对呀,”林婷婷附和着,“没有行动,怎么叫投降?” 姑娘们所讲的行动意味着什么,赵春江心里一清二楚。 今早拜年,赵春江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在谁的心灵上都会蒙上一层不愉悦的阴影。当时,雪芬妈一股劲的埋怨丈夫,徐雪芬一股劲的劝说赵春江, 然而赵春江还是带着一脸怒色告辞走了。徐雪芬暗自掉了几回眼泪。下午, 在妈妈地催促下,她鼓足勇气,找来两位姑娘作陪,再次来请赵春江,心想:这是最后一次请他了,若是再推辞不去,她决定同他吹灯拔蜡, 岂知赵春江还蒙在鼓里哩!赵春江瞅瞅徐雪芬,仍然心安理得,因为去塔里木之前他已经去过一趟徐家了,这说明他的许愿没有忘,徐雪芬不应该再对他有意见了。然而徐雪芬不满意,因为赵春江借拜年之机,向父亲讨价还价;当目的没有达到时,他一走了之,扫了他家的兴,更是伤了妈妈的心。如果他不去向爹妈道歉,她决不会同他妥协的。 不妥协就意味着一刀两断!徐雪芬正出神地想着,但心有灵犀的赵春江,已在蒋华和林婷婷的“高压”下作了某些让步。他顺水推舟,豪放地说:“姑娘们,你们让我去雪芬家做客吃饺子是不是? 如果是的话,这个问题和这种所谓的实际行动,太容易了--简直易如反掌!这样吧,等我送走王英杰,马上就跟你们走,怎样?”姑娘们兴奋地拍打着嫩手:“这还差不多。”徐雪芬一听略微宽慰,但是她改了口气:“其实,我不勉强你!因为你的思想障碍还没有排除之前,内心深处就不可能爆发革命,一切的行动自然都是被动的。所以,今晚我不是请你做客吃饭,而是希望你向妈妈赔礼道歉,因为你太伤她老人家的心了。” “可不是嘛!”林婷婷附和着,“雪芬妈为了请你吃顿饭,可操了不少心,她老人家说,累一点没有关系,可就是得不到新姑爷的理解。”赵春江点点头道:“我明白了。雪芬妈讲得有道理,我一定当面向她老人家赔礼道歉!” 第二天一早,赵春江把王英杰送上一辆奶白色丰田半卡车,握手时又交代了几句话;而后急匆匆地返回招待所,他准备去一趟徐雪芬家…… 王英杰打开车门,只见蒋华正端坐在里面。王英杰撵她下车, 但蒋华不肯下车,她坚持要送王英杰一程路再搭车返回a市。 王英杰又是轰又是哄,岂知蒋华执意已定,难于“轰”她下车。王英杰一生气便把车交给马胖儿,自己搭坐火车返回新港了。 在列车上眺望窗外景色,那景色随着车轮的飞转而流逝。 瞅着闪逝的残景,王英杰的脑子里常常出现蒋华的形象, 盖过蒋华形象的另一女子便是荷花女――孟庆红姑娘。不知什么原因,蒋华已经长得不错了, 但是在王英杰的脑海里和心灵上,却很少有她占据的位置。也许她还不够理想不够漂亮。是的, 她眼帘下有一两处讨厌的雀斑;另外她的性格过于心直口快;还有她的文化素质差,只有初中程度,今后相处时业务上不能相互帮助,感情上不能情投意合。他同孟姑娘,虽说萍水相逢,只接触过两回,然而她那青春亮丽、情笃初放的形象以及貌如嫦娥、笑似银铃的音容笑貌,却牢牢地镶嵌在他的脑海里占据着他的心房,使他朝思暮想夜夜成梦,真有一见钟情、数年不忘!这大概就叫做爱情的力量和爱情的魔力吧!当这种魔力在男女之间产生作用时,便是无声和无形的万有引力! 王英杰暗暗下定决心,此次返回新港码头,一定抽空去一趟孟姑娘家,探望她和她们全家…… 第一部 第四章 第17节 同姓石油 初二傍晚,王英杰风尘仆仆,踏上新港码头, 受到验收转运组同志们的热烈欢迎和接待。 这里,节日气氛还十分浓厚,大街小巷,时时都能听到鞭炮声。王英杰到达时,程得胜也专为他放了一长串鞭炮。另外接二连三的慰问品,尚没有吃光砸尽,人们借花献佛,争先恐后为王英杰接风。 酒席间,程得胜告诉王英杰:有位漂亮的姑娘来找过他。 王英杰激动万分地问:“姑娘是不是姓孟?”人们笑而不答, 齐都把目光投向洪文刚脸上。洪师傅故意拉长腔调:“那位姑娘呗,她姓……姓什么来着?” 王英杰见他只管喝酒吃菜没有下文,心里急了, 又进一步问:“洪师傅,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讲呗!” “好,我讲。”洪师傅装腔作势,整了一下嗓门, 而后笑了笑说:“那位姑娘姓孟,叫孟庆红,是我的侄女……” “有这回事?”王英杰疑惑地问。 “无巧不成书喽!”程得胜喧宾夺主,代替他回答。 “小王呀,”洪师傅接着说,“大概你还蒙在鼓里吧!其实你送她妈出院那天,我就打听过了;后来庆红姑娘又上码头来,要请你去她家过年。 我同她聊了一阵,进一步证实了这件事。初一那天,我们大伙都上她家拜年,还吃了饺子,你知道吗?” “洪师傅,”王英杰还是疑惑不解,“我还是不明白, 你姓洪她姓孟,孟姑娘怎么会是你的侄女呢?” “嘿嘿!”洪文刚借酒助兴,打开话匣子, 把自己同孟怀春至交深厚的经过,编成一段富有神奇色彩的故事―― 孟庆红的父亲孟怀春,早年随父学艺,但只学个八成。 不久抗日战争爆发,全国民众总动员,爷爷和父亲先后参加八路军打仗去了; 母亲在日寇三光政策下,遭日本鬼子杀害。那年怀春只有10岁, 生活没有着落,只好投靠叔叔。在叔叔孟克胜的携带下,跑江湖卖艺混饭。 他们为寻找当八路军的爷爷、父亲和哥哥,先后到过沂蒙山区、 西南边陲、西北玉门。在玉门时,叔叔疾病缠身,不幸病故。在穷困潦倒之际,他遇到好友洪文刚,那时洪文刚被继父从河北带到玉门, 并已在那里参加了工作。他与孟怀春年龄相仿又是同乡,并多次看过孟怀春献艺,大为赏识。两人患难与共,同病相怜,相处默契、情投意合,便朝天拜了八拜,结为异姓兄弟。洪文刚用自己微薄的工资, 帮他料理叔叔的后事,又帮他在油田找到一份工作。在玉门他俩一扎就是十年,直到1955年, 孟怀春回天津探亲,才在家乡成了亲。怀春的妻子是一位优秀的纺织女工,对丈夫十分体贴。六十年代初大庆搞会战,他同洪文刚受油田领导的派遣,一块儿奔赴大庆, 参加那里的石油大会战。翌年,妻子身怀六甲,经医生检查,确诊为胎位不正,必须做手术矫正,或者早些取出婴儿,方可安然无恙,否则妻子有生命危险。但是指挥部对参加会战的职工,提倡革命加拼命,誓死拿下大油田,不许职工探亲, 也不许请假回家,万般无奈,孟怀春只好辞退工作,回家侍候妻子做手术。 幸好取出的女婴,经过细心照料,平安地活了下来,而且长得十分水灵、活泼可爱,讨人喜欢,两口子爱如掌上名珠,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两口子商量后给孩子取名叫孟庆红。 妻子康复,爱女降世,本是喜事;但是孟怀春却从此离开大庆离开了石油勘探生涯。虽说心中恋恋不舍,然而人世间的事情有得就有失:工作丢掉了,妻子保住了。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久,市里建立一所武术学校,人们闻知孟怀春随父辈学过艺、闯过江湖,手底下有两刷子,便高薪聘他去当武术教练。后来又穿上军装,兼当一部队特务连的教官。 这则奇闻,使王英杰吃惊,也使王英杰振奋。他笑在心头,喜上眉梢。洪文刚与孟怀春有八拜之交,孟庆红当然是洪文刚的侄女了。 孟家原来也在石油战线上干过,孟庆红也是石油工人的后代。同姓“石油”,似乎有一种血缘关系,听起来特别亲切。此时此刻,他多么想见一见孟庆红啊,把大庆会战以来, 石油工业的大好形势告诉她,还有那首同心圆的诗…… 光脑袋程得胜乜视了王英杰一眼, 这一眼似乎有火眼金睛之神力,竟看透了王英杰的内心世界,因而阴阳怪气地说:“王英杰, 瞧你对孟姑娘一见钟情,只恨没人牵针引线,对不对?如今洪师傅认了侄女, 关系打通了,路子走对了,何不托他当月老,成就这门亲事?否则,你这大胡子,人家才不会主动找上门来哩!” “哈哈哈!”大家哄堂大笑过后,老虎旗迫不及待地说:“王英杰,你就娶孟家姑娘吧,把蒋华让给俺好不好?” “恬不知耻!”程得胜低声地骂着。 王英杰取笑他:“喂,老虎旗,你不是同林婷婷对上象交上朋友了吗?你再要蒋华就违反婚姻法了。” 大家都知道,老虎旗谈对象,单相思的多,双相思的少; 吃扒鸡的多,吃天鹅肉的少,总的说来,跟猴子掰玉米一样,掰一个扔一个;他是谈一个单相思一次,叫化子唱戏,穷开心罢了。因而大家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程得胜既忠告又讥讽地说:“追林婷婷的小伙,不止一个连。 老虎旗虽说五大三粗,同林婷婷还有表兄妹关系,然而黄牛掉进井里---五大三粗又有什么用呢?有力气使不上嘛 。癞蛤蟆有时也能蹦上半空中,然而离天三尺三,又怎能吃上天鹅肉呢?” 但是老虎旗大言不愧地嘟嚷着:“吃不上天鹅肉也要吃!”又说:“只要她林婷婷还没有嫁人,我就是她的阴影!她是花我便是蝶;她是大树我便是一棵长青藤!蝶绕着花飞,藤缠着树长!……” 人们取笑他画饼充饥、望梅止渴、甚至飞蛾扑火。 然而老虎旗却沾沾自喜,恬不知耻地说:“这就叫做爱情,懂吗?爱情的魔力,可以使春蚕到死丝不尽、蜡炬成灰泪不干;爱情的魔力,同样能使飞蛾扑火?而我,就是一只飞蛾!为了一个林妹妹,我敢往火中扑,你们信不信?不信便是门缝里瞧人――把人瞧扁了!” “丝不尽”和“泪不干”,还有“爱情魔力”与“飞蛾扑火”,用在爱情上面,都是老虎旗创造性的语句。尽管张冠李戴,听起来不三不四不伦不类,然而这个文化水平不高的人,竟能出口成章,高谈阔论,而且见识颇广,逻辑思维也不差,不觉令大家咂舌、惊叹、敬佩不已。不过还有人警告他双脚踩双船,小心翻船。 今日工地上,仿佛补过了一个年。大家酒喝得特别多,话也谈得十分投机、开心。 当大家已有八九分醉时,马胖儿开辆奶白色丰田半卡, 也从涿州返回新港码头。人们接他进屋,重备酒馐,重新入席, 欢乐的气氛又一次升腾,又一个高潮。 酒过三巡后,马胖儿告诉大家三件事:一、 赵春江没有飞塔里木去。他被徐主任派去北京接gsi公司来华专家。进疆前他还会来涿州一趟,可能是解决洪师傅父子俩的问题。二、赵队长临走前说服了徐主任, 把高宝荣高助工调进美2队。丰田车上有三箱烂书稿,就是高助工的全部财产。 赵队长让我捎来新港,装上专列,一块儿运去孔雀市石油基地。三、 正月十六林婷婷做生日,徐雪芬为之操办,要搞得很隆重,又要举行舞会, 希望咱们选派一个人参加。 第一件事人们都听说过了,不当新鲜事; 但是第二件事就十分新鲜了。高助工那些烂书稿是什么玩意儿,竟要把它当宝贝运去新疆、 运进塔克拉玛干,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高助工其人,在研究所威信很低, 领导把他当茅坑里的石头,踢来踢去,而赵春江却把他当人才当宝贝, 拣在身边,爱不释手,人们无不称奇、惊叹和指责。但是,既然赵春江有令,大家也只好照办罢了。第三件事,林婷婷做生日,同学们大聚会,意义十分重大, 需要派一个人去,理所当然。老虎旗思念林婷婷,自告奋勇地说他要去, 但是遭到大家的反对。因为第三批大型货物即将到站, 码头上人手少转运任务繁重。老虎旗往哪里掀屁股,人们便知他要屙哪号屎。他去涿州送礼, 无非是想逃避干活。当他的“小阴谋、大算盘”被大家识破后,只好垂头丧气。最后气馁地说:“去不成,写首诗捎回去,表表心迹总可以吧?” “可以,可以!但是,”程得胜油腔滑调,讥讽地说,“老虎旗,你会写诗吗?不会写诗我教你:诗要写得甜蜜些肉麻些,方可打动你的林妹妹!”大家都笑了。 在局机关时,王英杰欠蒋华的人情;也欠林婷婷一块生日大蛋糕,所以当马胖儿告诉大家第三件事时,他便乘机鼓动大伙,筹集资金,卖块生日大蛋糕,等林婷婷生日那天,派马胖儿代表大伙送去。王英杰这个建议,立即得到大伙响应。于是开车送生日大蛋糕的任务就落在马胖儿身上了。王英杰落个两头好,心里自然十分高兴。 蓦地,电话铃响了,王英杰拿起电话机一听,是找洪文刚师傅的,于是他便把话筒递给洪师傅。洪文刚接过电话,贴耳聆听,只听对方问:“喂, 你是洪师傅吗?” “嗯!我是洪文刚……” “洪师傅,你们单位又一批设备到码头了,请派人来办理手续,并准备提货吧!” “好的,好的!” 这是海关办事人员小张打来的电话。这个电话, 对转运组的人来说,就是命令!大家闻风而动,扔下剩酒残菜,连夜赶到新港码头提货去了…… 第一部 第四章 第18节 生日献诗 元霄节即将来临。婷婷的生日也就快到了。刘凯为了献礼, 咬文嚼字,比画了半天,写好后又吟诵好几遍,但回回也没有吟出诗的韵味来, 自己都觉得诗不成诗,文不成文,生气之下把笔杆戳在桌上,由于用力过大,笔杆即刻断裂,笔尖尾部也弯成鱼尾钩。岂知这一断一弯,倒启发他的灵感来了。他想起小时候考试不及格,屡次得鸭蛋,同学们都取笑他,并送给他一首打油诗:“大鸭蛋,扛回家,有的骂有的夸,妈妈掉眼泪,爹爹笑哈哈:俺儿有出息,长大一定是个大傻瓜!”因而受到启发。心里琢摸半天:编诗原来就是要顺口押韵哟!于是他模仿这首打油诗的韵脚,编了一首十分滑稽的小诗,准备婷婷生日那天,作为礼物献给女朋友林婷婷。 但是,诗稿拿给王英杰修改、程得胜观看,都摇头说不好。 王英杰大笔一挥,删掉多半,只留下一小段,另外又与程得胜合作补写了三段,读起来幽默诙谐,既有诗韵又有情感,大家高兴,刘凯也笑得合不拢嘴。王英杰还为此诗附了一封信,而后交给刘凯。刘凯有了礼物, 便吵着要回涿州;然而转运工作繁忙,人人脱不开手,洪师傅不准刘凯的假。刘凯大耍孩子脾气,不吃饭不干活,装病躺在床上。后来马胖儿受洪文刚的派遣,要回涿州办事,答应帮他带上生日礼物,刘凯才转忧为喜,懒洋洋地爬起来干活。 奔赴塔里木,执行为期三年的合同,一天天地逼近。 徐雪芬家中巾帼姐妹,天天不断。她们有时议论进疆那天,坐飞机或者坐火车; 有时议论众多的盆花如何把它带进塔里木; 有时又探讨林婷婷生日那天如何操办得隆重些。徐雪芬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她笑道:“这些事综合起来其实只是一件……”她把话儿略微一停,接着又道:“婷婷风流潇洒,美丽出众,她好比一朵芬芳无比的鲜花,生日那天一定会招来许多野蝶。咱们何不借此机会,开个同学会或者舞会,把在涿州的老同学和老同事都请来,到时一鼓动一撺掇,携带盆花进塔里木的事不就不成问题了吗?”话音刚落,大家拍手称好,只有林婷婷站出来反对。她说:“要带盆花进塔里木就好好安排一下;安排不下来就来个强制命令,何必拿我做挡箭牌在大众广场出洋相呢?”有了这个反面意见,姐妹们便争论不休,最后还是少数服从多数:婷婷生日那天开个舞会,地点就在徐雪芬家。 这一天正是正月十五,距离婷婷生日还有一天。 姑娘们又聚集在雪芬家,一面布置舞场,一面谈笑风生。她们瞅着盆花, 满目姹紫嫣红,又议论又品评,都说盆花种类繁多,鲜艳夺目, 但美中不足的是:牡丹盆花太大,长途搬运累赘。姑娘们七口八舌,都主张换一盆小的。 然而谁家也没有合适的牡丹盆花,只好上街买去。谈话间蒋华进屋, 带来一长串银铃般的笑声,人们心中的沉寂变成惆怅并激起了微微的愠怒。 雪芬妈首先开了腔:“蒋华姑娘,满屋子的人少了你便不热闹了。”蒋华不知就里,也不知人们的脸色变化,谦逊不足,笑声有余,又放了一统厥词:“不不! 少了俺蒋华,你们照样很热闹呗!以我看简直到了热火朝天的程度了!” 林婷婷瞪了她一眼,并朝众姑娘努努嘴说:“喂, 咱们大家都走,让蒋华自己在这里热火朝天吧!”说完,婷婷起身要走,但被蒋华拦往。 蒋华赔笑道:“婷婷,你生我的气了? ”林婷婷违心所愿地说:“岂敢!蒋大姑娘一向叱咤风云,小女子甘拜下风,怎敢生你的气?” 其实,今日布置会场,明天举行舞会,让她招蜂引蝶她已经心烦意乱了,心里正生着闷气哩。蒋华不知情趣,踏进客厅便又说又闹, 真让她反感,因此婷婷讲话十分尖酸刻薄。其他姑娘们见她来迟了也有同感。崔玉森严肃地说:“蒋华,我问你:今日是什么日子? 雪芬约我们大家一块儿布置会场,可是左等你不来右等你也不来,你干什么去呢?现在会场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你不必插手了,帮雪芬姐去放请贴好不好?”蒋华道:“有什么不好的!请贴呢?”崔玉森道:“雪芬拿走一些,还有一些放在桌上,你自已去拿吧!”蒋华拿着请贴要走,崔玉森又想起一事,便告诉蒋华:“对呐,雪芬临走前交给你一个任务,要你家捐献一盆牡丹盆花出来,怎样?” 黄亚仙指着牡丹盆花说:“蒋华你瞧,雪芬姐愿意献出家中这盆牡丹,可就是花盆太大了,很难搬动,更别想把它弄上飞机或火车了。而我们这些人家中,又没有养过牡丹,所以……” “这又何妨呢?”心直口快的蒋华,立即打断黄亚仙的话, 落落大方地说,“大街上有个山东老头,专卖牡丹盆花。开春以来,集集不落。 昨天我见他推销了一整天,销售很好,今天势必还来。姐妹们,咱们一起去瞧瞧,如果有合适的就买它几盆回来,大家说好不好?” 林婷婷盯了她一眼,没有立即表态,暗骂:人家讲你蒋华心直口快、性格爽朗, 依我看你蒋华很会耍心眼弄手腕,家中明明放着牡丹盆花,可又要哐骗我们众姐妹上街买盆花,吝啬鬼!但是姐妹们都先后表了态,她也没辙。黄亚仙心想:既然雪芬姐不在家,呆在这里也没意思;再说,今天是正月十五,大街小巷正闹着花灯,连乡下人也紧锣密鼓耍龙戏,十分热闹,值得走一趟。于是说:“其实,没有蒋华建议,我们也是要上街的。姐妹们,那边的鞭炮声很响,我坐不住了,咱们上街逛一趟吧!” “走!”姐妹们热烈响应。于是姑娘们象一群活泼的林中小鸟,飞出屋子,飞上繁华热闹的大街…… 雪芬妈走出厨房,见室内空无一人,感慨地说:“这帮年轻人, 吃了几天勘探饭,跑野也跑疯了,个个天马行空,来无影去无踪,唉!” 大街上各种摊贩,挤满了两边马路。顾客盈盈,人声鼎沸, 穿红着绿的,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叫卖声,说唱声,以及变魔术的、竞争鞭炮的……举目皆是,整条大街连着集市,好一派繁荣热闹的气氛啊! 然而,姑娘们没心细看。她们五个人,在蒋华带领下, 大步流星直奔山东老汉花摊而去。 果然,那山东老汉又在那里撕开嗓门卖嗓:“……人们常说,牡丹有天香国色,一点也不夸张!它以它独有的天姿国色誉满乾坤、号称百花之王!古往今来,上至天皇武则,下至平民百姓,爱牡丹的君子比比皆是;尝牡丹的游客,络绎不绝。牡丹啊牡丹,你值得骄傲,值得赞扬, 你把多少芳香和美好带给人间!然而,人们只知道牡丹作为盆景,摆在室内,日夜观赏,岂知牡丹还有很高的药用价值哩!”那山东老汉年过花甲,尖嘴俐舌,不遗余力地卖嗓,一点儿也不结巴,看样子他是个卖花的老行家了。当人们向他的花摊围观时,他又亮出祖传秘方、施展看家本领,侃侃而谈牡丹品种,以此显耀自己识多见广以及家乡得天独厚的牡丹花卉。“俺老家山东菏泽,牡丹花色繁多,有三类、六型、八色!何谓三类、六型、八色呢?就是白、黑、红、绿、黄、紫、粉、蓝等等,通称三类、六型、八色!俺老家荷泽, 经过先辈和花工们的精心培养,如今已有三百多个品种了! 由于运输不便携带不便,我这里只带来五个品种,即白、红、绿、蓝、黑,让大家开开眼界!” 原来,这老汉是山东菏泽人。在这改革开放年代,不甘守贫, 以家乡得天独厚之长,四处兜售牡丹花卉,年前几个集市都卖个好价,今日嗓门更大了。 姑娘们听着老汉自卖自夸的介绍,你言我语,叽叽喳喳,议论纷纷。 林婷婷惊道:“咦!真开眼界!从前,我只听说民间有黑牡丹、红牡丹、白牡丹,如今咋又冒出个绿牡丹、黄牡丹、紫牡丹、粉牡丹和蓝牡丹来呢? ” 黄亚仙接着说:“可不是嘛。我也只听说洛阳的牡丹好,种类繁多,怎么还有个山东菏泽牡丹品种更多呢?” 崔玉森冷笑道:“哼!这老头故弄玄虚,生意人唱着生意经嘛。把世间上的牡丹花卉都集中起来,也难得有这么多颜色的!” “可不是呗,”林婷婷附和着说,“这老汉是生意人。如今, 生意人专唱生意经。公司的经理不也常唱这类生意经吗?他们为了签合同赚外汇,高薪雇用漂亮的小姐谈生意,美其名叫公关小姐。这种施展美人计的方法,再坚固的堡垒也会攻下来的。” “对呗,”黄亚仙接着说,“个体商贩,为了赚大钱, 拉拢领导,腐蚀大盖帽,把他灌得醉醺醺的,临走时衣袋里再塞点实惠的东西, 执照便就到手了,今后的税收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就象民谣讲的那样:一人掌实权,点头晃脑就来钱!” “嗯!”林婷婷又道,“如此说来,这卖花老汉品格还算是高尚的。他既没有公关小姐,也不愿破费送礼。另外,他没有拉拢谁腐蚀谁,也不倚仗谁的权力,实打实地做生意。因此只好自己抛头露面、撕开嗓门, 站在大街上,唱着生意经了。嗨,这也是人们常讲的老王卖瓜――自卖自夸呗!否则,他怎么能赚到钱呢?” 姑娘们一边观赏花卉,一边品头论足。议论时,蒋华不插话, 但观赏时她却目不转睛。后来她突然吃惊地喊着:“喂! 这山东老汉并不吹嘘,摊子里面还真有绿牡丹和蓝牡丹哩!” “不管是红的是绿的,咱们挑两盆走算了。”崔玉森不耐烦地说。 “也好。”林婷婷附和着,“姐妹们,咱们挑它两盆牡丹就走, 少在这里听老头唱生意经!” 元宵节过后,年也就过完了,然而人们并不留恋惋惜,因为春天来临了。人们喜欢万紫千红的春天,也喜欢用自己的双手进一步装扮春天,而养花种草则是责无旁贷的事。因此,听罢老汉卖嗓唱经后,买花人果然很多,渐渐地人挨人人挤人,他们挑挑拣拣, 讨价还价。价钱合适,便端花付款,须臾,卖花老汉手中的钞票便越摞越厚,只乐得他心花怒放,嘴巴子都合不拢了。 蒋华、婷婷同着众姐妹,挤进人墙,挑了一盆白牡丹和一盆红牡丹,婷婷付了款,蒋华和高芳芳端着盆花,高高兴兴往回走了。 翌日,婷婷过生日。这一天虽说没有张灯结彩,但也盆花万紫千红, 宾客盈门,老同学老同事聚集在一起,欢声阵阵,笑语如浪, 却也热闹非凡。 表哥陶延庆,送她一套超短衣裙和一条金项链;徐棱送她一块生日蛋糕。洪小兵不敢亲自送来礼物,只让姐姐洪小菁捎来一块蛋糕, 但婷婷是看在洪小菁脸上才收取这份礼物的。女同胞中,徐雪芬同着蒋华、崔玉森、高芳芳,黄亚仙、洪小菁等众位姑娘凑合在一起,送婷婷一套西服、一件连衣裙、一块蛋糕。婷婷的父亲- -林敬益,则送给她一块金表。彭旭自已没有来,礼物是托赵威捎来的,除一块生日蛋糕外,还有条花头巾,另有一块匾。匾的两边别出心裁地写着一副对联:“脚踩仙境望瑶池,手扶绿叶观千紫”,横批是:“一观一望。”此副对联,令婷婷费解,也让众人猜不透。于是围着这副对联,你言我语,议论探讨,品头论足,有时还高声争辩,顿时室内象炸开锅似的。徐棱打趣道:“‘脚踩仙境望瑶池’,会不会是彭旭污蔑婷婷,说她脚踩两只船呢?” 赵威附和着:“嗯,有点味道。彭旭担心婷婷脚踩两只船,所以连婷婷做生日都不肯光顾,太卑鄙了!”婷婷嗔道:“ 赵威,我脚踩哪两只船?你不要见风就是雨,胡说八道好不好?”蒋华接着说:“‘那手扶绿叶观千紫’又是什么意思呢?”陶延庆觉得机会来了,便绘声绘色道:“这下联指的是彭旭自己。他一面想着婷婷,另一面又观望着别的姑娘,这就叫做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呗。说明他这人朝三暮四、对爱情极不严肃,并且有意同脚踩两只船的林婷婷针锋相对呵!那‘一观一望’的横批,正是他龌龊心灵的真实写照!所以说,这种人是纸糊的栏杆、冰雕的背椅――绝对靠不住的!” 徐雪芬见婷婷泄了劲,眉头高蹙,担心生日的节目夭折, 赶忙阻止大家议论,并呵叱陶延庆:“关于这副对联,见了彭旭,我们会让他解释清楚的。 陶延庆,你这样大张旗鼓做文章,唯恐天下不乱是不是?”蒋华附和着:“是呀,讲句难听的话,他这个人疾妒心太强,狗嘴里怎能吐出象牙来!哈哈!”陶延庆争辩道:“哎哎,蒋华,怎么骂人呢?我这是实事求是讲出自己的见解,怎能说是唯恐天下不乱呢?怎么说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呢?我是狗嘴吐不出象牙,那么你们是猪嘴、牛嘴、羊嘴,你们吐个象牙我瞧瞧!” 陶延庆的攻击面太大了,众人正欲群起而攻之,但徐雪芬力压众怒,郑重其事地宣布下一个节目:“大家安静!下一个节目吹蜡烛、吃蛋糕! ” 她的话果然灵验,大家便把精力和视线转移到吹蜡烛方面来了。 吹蜡烛吃蛋糕时,你争我抢,欢乐的场合, 竟使大家忘记“假戏真做”和那副对联――“一观一望”争论不休的阴影了。尔后徐雪芬示意林婷婷,该言归正传、点明生日的意图了。但是林婷婷又要徐雪芬代劳,两人推来推去, 最后还是林婷婷开了腔:“同学们姐妹们,过些天我们都要陆陆续续奔赴新疆塔里木了,有的人还要进入号称‘死亡之海’的历史禁地,所以今日借生日之际,把大家召集在一起,醉翁之意不酒,在于:第一,出征前开开心;第二,我们姐妹们挑选了二十多个盆花,希望大家伸出友谊之手,帮助携进塔里木去……” “是这样,”徐雪芬接着说,“我们考虑到死亡之海里面,沙的世界风的海洋, 浑浑浊浊,举目都是黄沙,终年看不到一点绿色,时间长了人必然生烦,影响大家的情绪和工作。所以,为了弥补这一不足,姐妹们商议后,精心挑选了二十多个盆花,将来带进大沙漠。这事虽说不能从根本上改变塔克拉玛干恶劣的气候环境;但是不可否定,它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让大家望梅止渴的!” “亚克西!”赵威手舞足蹈,大着嗓门喊叫起来,“雪芬姐, 你们的想法和做法太棒了,我代表沙漠队的全体战友,大力支持你们, 并向你们表示衷心的谢意!”赵威是美2队的解释组长、雪芬和婷婷的同班同学, 两年前毕业于石油物探学校。小伙子中等个子,年轻活泼,爱说爱道, 业务能力也不错,就是实践经验少,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赵春江对他这个解释组长很不放心。 “支持!”徐棱和一帮年轻人也纷纷举手表态。陶延庆故弄玄虚地举起了双手。 就在这时候,一位年轻人,风尘仆仆,自外而入。他很有特色很有个性,矮矮胖胖圆圆脸庞小小眼睛好说好笑样子十分逗人,这人便是新港转运站派来的代表马胖儿。其实马胖儿是外号,真名实姓叫马国生,但这个名字早就被人们遗忘了。 当马胖儿步入客厅时,人们异常兴奋和激动,情不自禁地搂着马胖儿欢蹦乱跳,接着又把他举过头顶,欢呼雀跃的气氛达到了高潮 。马胖儿挣扎着呼唤着:“快……把我放下来……快把我放下来!”然而人们只管托在手上抛扔、欢呼,并没有理睬他。 马胖儿又喘气又喊叫:“我是新港转运组派来的代表……礼物在楼底下……大蛋糕……快派人下楼去取呀!……”这下子人们听清楚了,忙把马胖儿放下来, 跟着他又跑下楼去抬生日大蛋糕。 大蛋糕很大,足有二十公斤;花样美观精致,堪称杰作。 当人们抬上客厅,七口八舌地品尝“杰作”时, 马胖儿又突然从衣袋里抖出一张“礼单”交给林婷婷。蒋华、崔玉森,高芳芳等几个姐妹便都争着要看。原来并不是什么礼单,而是一封短信和一首短诗。蒋华夺在手中, 整了整嗓子,郑重其事一本正经地朗读着: 婷婷表妹: 祝你生日快乐! 在你生日那天,我因工作忙,不能去参加,深感遗憾。今日喜闻佳音, 就地取材,为你买一套超短衣裙和西服,作为生日礼物,物轻礼义重,穿 在你身上,如虎添翼,如龙添足。另外我们大伙凑在一起,买了一块生日 大蛋糕,派马胖儿送去,预计你生日那天可以送到。 还有,我把此时此刻的心情,写成了一首小诗,赠送给你。婷婷,你 知道,你清楚,我的文化水平有限,咬文嚼字的事, 实在是赶鸭子上架。 拿起笔杆子犹如抡大锤;写起字来不是狗爬便是龙飞凤舞; 编起诗来好比 屠夫杀猪――一刀见血,不柔情,不含蓄。如今诗编成了,也由马胖儿一块 儿捎去。 但愿你看后能体察表哥的情和意。 美 婷婷人真美, 惊回首 孔雀凤凰也称奇 飞得高 仙女紧回避 乐 婷婷生日乐 同学聚 生日蛋糕几大箩 狗不理 笑声破天河 意 春风得意马蹄疾 奔边陲 鹏程万里人得意 仙女留 世人瞩目巾帼女! 爱 表妹人好人人爱 想想看 表哥为人还不赖 结良缘 敢上刀上下火海 诗尚没有读完,人们便笑骂开了。都说刘凯太不象话了, 诗越写越歪,越写越出轨,求爱诗也不看场合,简直乱弹琴! 有的人还骂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林婷婷开始时撅起嘴巴儿听,后来越听越来气, 就把诗稿夺在手中撕了。她本来对刘凯就有某种偏见, 如今更要借题发挥和咒骂了。“不要脸!”这句女同胞的时髦话,他足足骂了三遍。 正当林婷婷在情绪上受到某种打击时,蒋华又在一旁说三道四, 播弄是非。她鄙视老虎旗,说他那两刷子根本编不出这种诗来, 多半是王英杰和牢骚太圣程得胜帮他写的。婷婷一听在理,便揪着马胖儿一只耳朵,把他揪到大家跟前,厉声责问他:“马胖儿,这首歪诗究竟出自何人之手?老实交代!” “你表哥刘凯――刘虎旗呀!……哎唷唷,疼死我了!婷姐,快撒手吧!”马胖儿捂住耳朵,歪着嘴巴拉长着腔调使劲求饶。 “不对,他那两刷子绝对编不出这类歪诗来的!”婷婷虽然松开手,但仍指着马胖儿的脸怒骂道,“刘凯这混账东西,我恨不能食他的肉寝他的皮,你想跟他一丘之貉,决不会有好下场!” “不不,”马胖儿一面抚摸耳朵,一面急忙分辩,“婷婷,我跟刘凯并非一路货色,你尽管食他的肉寝他的皮好啦,这事与我无关。不过,常言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与刘凯已经半年多没有见面了,如今他进步多了,你就别门缝里瞧人好不好?” “马胖儿,你不讲实话,把大蛋糕仍然抬走,拉回新港去,谁希罕你们的礼物!” “这怎么行呢?嘿嘿嘿嘿,婷婷你别生气呗,我给你讲就是了……” “快讲!” 马胖儿拗不过林婷婷,只好和盘托出:“刘凯他……说爱你爱得发疯,朝思暮想夜夜做梦……他想请假回来见你一面,了却平日的相思;可是洪师傅又不准他的假, 想写诗又编不出象样的诗来。诗稿只写了两行就写不下去了。后来,王英杰和程得胜了解到他的苦衷,就……执笔替他写了下面这首诗……” “嘿,”林婷婷冷笑了一声说,“果然是这两个混蛋东西的杰作!” 马胖儿接着说:“诗写好后,王大哥曾念给你表哥听,你表哥他……高兴极了,还拍手说:“此诗完全表达了俺刘凯的心意和愿望。” “不要讲了!”林婷婷呵叱马胖儿,脱口道,“刘凯固然可恨,但是程得胜和王英杰这两人更是混账东西!” 人们见婷婷的情绪受到影响,欢乐的场面一下子冷清下来, 如不采取措施,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今日的盛会将不欢而散。于是徐雪芬和赵威倡议,再次掀起吹蜡烛、吃蛋糕的双赛活动。顿时,人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都拼着力气吹蜡烛。有的人吹完蜡烛,脸上被涂上奶油,但却仍然捧块蛋糕,津津有味地吃着。马胖儿馋极了也饿极了,尽管脸上已经五颜六色,但是小眼睛还是不停地巴眨,小嘴巴仍然狼吞虎咽。他一面吃着蛋糕一面高声嚷着:“同志们,姐妹们,我此次来涿州,不仅仅是给婷婷送生日礼物,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啦!……” “马胖儿,什么重要的事快讲呀!” “听说姑娘们费尽心思,挑选不少盆花要带进死亡之海,转运组的弟兄们,全力支持你们,帮助你们!”马胖儿抹了一把脸,接着说,“雪芬,婷婷,现在请你们把挑选好的盆花,立即放在我的车上!……” “哎,马胖儿,你的车直接开到新疆吗?”赵威疑惑地问。 “不,”马胖儿咽了最后一口蛋糕,郑重其事地说,“我先把盆花拉去新港,装上专列,再押运去孔雀市石油基地;将来队伍浩浩荡荡开进死亡之海时,便可以跟着大部队一块儿带进大沙漠了。” 徐棱忙问:“王英杰和程得胜同意吗?” 马胖儿答道:“此事就是他们俩的主意呗,哪有不同意哟!” 赵威瞟了林婷婷一眼,取笑道:“这么说, 他两人是好人不是混账东西呗!” 林婷婷绯红着脸,心情得到缓解。人们欢呼雀跃。蒋华则拍手道:“喂!同学们,姐妹们,携带盆花进疆的事解决了,我们大家尽情地吃蛋糕尽情地欢跳吧!” 于是乐声响了,五色灯球转了,人们情不自禁身不由己地狂欢乱舞起来。陶延庆迫不及待地邀请林婷婷跳舞。林婷婷想起彭旭无故作弄自己,心情十分不好,跳起舞来,十分免强。陶延庆边跳边播弄是非,把彭旭说得一文不值,他说:“彭旭算什么东西,只不过是沾了老子的光,勉于刑事处分;后来又落个台上亮得响而已,自已有什么本事?……” 林婷婷越听越生气,后来舞也不跳了,甩开陶延庆, 自个儿坐在椅子上休息。 此时有个摄影记者,挎个摄影机,自外而入。 大家一看正是彭旭,便群起而攻之。赵威抢走他的摄影机,并责问他:“喂,彭旭,你写给婷婷的对联什么意思,快快交代!”蒋华等姑娘也七口八舌起来:“对,不坦白交代,我们就没收你的摄影机!”“不交代我们批斗你!”彭旭忙举起双手投降:“同志们,请不要批斗我……大家不要批斗我,我愿意老实交代!我写给林婷婷的对联,是一番好意,一种高尚的追求。上联‘脚踩仙境望瑶池’,其意是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但是,人如果没有欲望,就没有行动没有追求没有进步了,对不对?没有欲望没有追求也就成了老和尚的帽子--平平踏踏了,你们说这种人活着还有什么劲头有什么奔头呢?大家说对不对?下联‘手扶绿叶观千紫’,指的是我同林婷婷的友谊。婷婷是百花圆里万紫千红中最美丽最芬芳最灿烂的一朵牡丹皇后,我要象护花仙子一样,扶着绿叶、护着花瓣,让它永不凋零。‘一观一望’,即是说,我们年轻人,要一面追求理想,一面珍惜爱情。理想和爱情,一观一望、密切相关、不可抛也不能丢。解释得不对,请大家批评指正。” 彭旭口惹悬河,讲得头头是道,有理有据,十分动听,大家积压在心中的怒火,顿时烟消云散了;婷婷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了许多。只有陶延庆嗤之以鼻,十分不服,心里暗骂:阎王爷做报告――鬼话连篇!他想反驳,但是五色灯球又转了,彭旭被当作客人,拥入舞场,拥到林婷婷跟前。陶 第一部 第四章 第19节 三句绝话 月圆又缺,星灿又沉。斗转星移,光阴流逝,不知不觉, 已到阳春三月。春风送暖,送来了生机勃勃的春天,也送来了改革开放更加辉煌灿烂的第二年。 洪文刚师傅和验收转运组的同志们,在新港码头验收和转运大型进口沙漠设备,辛辛苦苦,历尽艰辛,整整忙了一年零二个月,连元旦、春节和节假日都是在码头上度过的。当他们全力以赴把最后一批大型进口沙漠设备送上专列时,已是翌年的盛春时节了。此时华北大平原,残存的积雪早已消融,路旁的杨树长出了嫩叶,满园里盛开着桃花与梨花, 到处鸟语花香,田里的麦苗披上了绿装,农夫们已活跃在田野上 。人们脱下冬衣,换上了夏衣。洁白的衬衣,彩色的裙子,在公园在商店在市场在一切热闹场所,到处耀眼飘新、艳丽夺目。他们踏青玩水、赏花追蝶,其乐无穷! 洪师傅及其验收组的同志们,身在其中本应好好玩一玩乐一乐,欣赏一下京津和海边的美好风光,而后再返回塔里木进入大沙漠好好工作;然而,昨天徐志斌打来电话,要他们把最后一批沙漠设备送上车皮后,立即奔赴孔雀市石油基地,参加向塔里木进军的誓师大会。 誓师大会预定5月23日召开,屈指一数尚有三个多星期。于是洪文刚和王副科长做主,放大家一星期的假,让大家回家过个“五一”节,再看看双亲瞧瞧对象,办一些应办的事,而后集聚在北京火车站,坐69次列车进疆。 王英杰不准备回家,一是路远,只有老母在堂,回去刚见面又要走,反而惹老母伤心难过;二是一回到家中,便有许多快嘴快舌的媒婆登门饶舌,很是烦人。征得洪师傅同意后,他才同马胖儿开车回涿州;其他人都坐火车,绕路北京回涿州。只有程得胜一人回定州。王英 杰在同程得胜握手言别时,半真半假地说:“程大哥,一年没回家了,这次回到家中,好好同嫂子亲热亲热,不要总是离婚离婚的,把离婚两字挂在嘴边,当饭吃呵?”程得胜苦笑着说:“是她老挂在嘴边,不是我挂在嘴边。我一个油鬼子,一没文凭,二没技术,有什么资格有什么理由老挂在嘴边?”王英杰劝道:“常言讲得好,一个巴掌拍不响。男子汉顶天立地,女人离不开油盐酱醋鸡毛蒜皮事儿,你多迁就点不就行了!” 汽笛“嘟――”地一声,列车开出了站台。他们俩把师徒的情感、同志间的友谊都凝集在短暂的挥舞的手掌中:“再见了!” 从车站返回,王英杰瞒着马胖儿,开车去找孟庆红。在奔赴边陲时,他想探探孟姑娘的真情实意。说心里话,他对她真的是一见钟情了!半年多来,她那张俊秀的脸庞,端装的五官,含情的眉神,颀长的倩影,以及她的音容笑貌,都一直浮现在他的脑海里,怎么撵也撵不走。她是他心目中的偶像:花孔雀、赛仙女!人世间天涯路,只要有一线希望,他就会孜孜不倦地去追求她拥抱她,用自己对爱情的虔诚感动天公、月老和意中人,促成这桩美事早日成功。于是方向盘在他手中,如风驰电掣、快马奔驰,片刻功夫,就把奶白色的丰田车开到了孟庆红家了。 然而孟庆红不在家,他扑了个空。庆红妈做过手术后,身体恢复很快,已经能下地操持家务了。她一面给王英杰泡茶,一面说:“庆红是单位文艺队的成员,今天‘五一’节,她们又上天津市慰问演出去了 。”接着她又絮絮叨叨地讲着话:“庆红这孩子,受她爹影响,从小就酷爱武术,在学校是武术尖子;参加工作后领导又十分欣赏,经常让她上台表演节目 ,还特地安排她在工会主管文体工作。他们单位很不错,逢年过节都要组织一支文艺宣传队上天津慰问演出。除唱歌、相声、小品外,还有庆红的武术表演。她表演的武术,深受天津市人民的欢迎和称赞……” 王英杰听后,十分关心庆红的事,接二连三地提出好些问题,如庆红在哪个单位上班?她的武术是不是她爹传授的?如今在哪个剧场演出?要是天津市举行武术比赛,她能不能拿冠军?庆红妈一一作了回答。 她告诉王英杰:庆红就在大港油田工作;她武术大都是她爹传授的,也有向学校武术老师学的;天津市举行武术比赛,她表哥不在时她都能拿到冠军- -如今已经拿过两次冠军了。” 王英杰心里无比高兴又无限感叹:高兴的是她也是石油工人的一员; 感叹的是她果真能拿回冠军!但伯母说:必须在她表哥不在的情况下才能拿到冠军,那么她表哥是谁呢?于是问:“伯母,她表哥武术这么厉害,他是谁?”庆红妈道:“她表哥在部队服役,武功也是庆红爹传授的。……最近来了一封信 ,说是要复员了。” “噢!”王英杰听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觉得时间不早了,就又关切地问:“伯母,庆红她们单位的文艺队在哪个剧场演出知道吗?” 庆红妈略微一想道:“听庆红讲过,今晚就在海河剧场……” “哦!”王英杰心急如焚,品不成热茶,轻轻地呷了一口,又原杯放回,而后起身告辞:“伯母,我走了。” 庆红妈还想留他吃中饭,但追到门外, 奶白色的丰田车已经轻烟似地开走了。 晚上七点半,王英杰买了一张票进海河剧场,此时武术表演已经开始。一个节目过后,观众报以热烈的掌声。然而王英杰无心观看演出,一心要去后台找孟庆红,但被剧团的人挡回,只好呆在一旁边看边等。第二个节目,恰好是孟庆红表演武术。今晚化了妆的她更鲜艳也更潇洒了。那张红扑扑的脸蛋,在交织的灯光下使人想起清晨的朝阳和傍晚的晚霞;那嵌在长睫毛下的丹凤眼,深邃明亮,使人想起山泉凝集的深潭。她的柳眉重描,口红轻涂,额头上一绺刘海,辫子拦腰系着蝴蝶结,双耳挂着紫金锤,在多盏灯光下,熠熠闪亮。她那高挑苗条的身材,穿着一套红白相互点缀的运动衫,足上白球鞋,站在台上亮相,亭亭玉立,英姿飒爽。她先是表演一套少林拳,后表演剑术。打拳时她的动作麻利,身手不凡,一蹲一跳,灵活多变;挥拳弹腿,呼呼生风,很有根底。特别是她的筋斗云,翻得十分出色,获得台下掌声阵阵。紧接着,她用双剑敌棍棒,对手是两个男孩子。双棍呼呼生风,双剑龙飞凤舞,熠熠闪光。然而庆红手中的剑犹胜一筹,点,刺,拨,架……样样精湛娴熟,直到两个男孩手中的棍棒脱手,这场精采表演才告结束。当她背着剑走到台前向观众频频施礼时,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下一个节目由庆红爹表演气功,同样十分精彩。六块红砖略微一运气,手劈砖断。随后他又拿起另一块红砖,用右手的食指当钻头,指钻砖穿。台下的观众看呆了,手掌也拍麻了。 然而王英杰心里有事,无心细看。他又一次闯入后台,人们来不及拦住他,由他直入化妆室。庆红见他进来,惊愣地瞪大着双眼:“王大哥,你怎么进来啦?我们正在演出……” “我们就要进塔里木了,所以……”王英杰嗫嚅着。在庆红面前,他的嘴巴子显得十分笨拙,舌头也有点打颤。他鼓起勇气问:“庆红,我想问问你,咱们可以交个朋友吗?” “不知道!”孟庆红双颊飞起红晕,眉头蹙起疙瘩,羞涩地低下了头。 “你对我的印象……好吗?不会嫌弃我吧?”王英杰嗫嚅着。 “不知道!”孟庆红把脸蛋儿憋得通红,声音很细。 “我去塔里木后,给你写信好不好?”王英杰恳切地说。 “不知道!”她的声音更细,低得跟蚊子嗡叫似的。也许她根本就没把王英杰的话听清,仓促而羞涩地回答着。 化妆室里面岂能容许外人涉足、闲聊、干挠?此时,有人进来询问庆红,有人撵走王英杰。庆红柳眉倒竖,焦急而羞涩地撵走王英杰: “王大哥,你快走吧!我爹马上下台来了……” 王英杰这位风华正茂、英姿勃勃的小伙子,能在万米跑道上夺取冠军,然而在追求女孩子的情场上,却无能为力。他悻悻地退出后台,走出剧场。他站在剧场门外的广场上,面对着自己那辆奶白色的丰田半卡,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无限惆怅地自言自语着:“唉! 我王英杰风风火火赶到这里,难道就是为了听她三句‘不知道’吗?” 第一部 第四章 第20节 梦中呓语 演出归来,孟庆红那平静的心房,似乎被一石击碎, 冲开了她那少女静谧如镜的水底天。她的神情恍恍惚惚,干啥都心不在焉,有时还十分健忘。在海河剧场,她回答王英杰三句“不知道”的话, 一直残留在脑际,而且越来越扩大,以至占据着她的整个脑海。每当她穿衣、 练功 、坐车、吃饭、回答爹妈问话――甚至梦中的呓语,也都往往脱口而出:“不知道!”弄得双亲大为疑惑不解。 一天晚上,她在睡梦中,接连又喊出三声“不知道”,而后坐将起来,一阵惊恐,香汗淋漓,气喘吁吁,脸色刷白。原来她做了一场噩梦, 梦见两个男人各扯住她一只胳膊,要她回答“爱谁”? 她歇斯底里喊着:“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那两个男人怒发冲冠,更加使劲拉拽,她的胳膊承受不住,疼得哇哇乱叫,后来两个男人互相递了个眼色, 喊着:“一!二!三!”便将她抛向半空中,坠下来时,竟然是个无底深渊……她惊醒了,而且大汗渗透。 她的喊声,近乎尖叫,而且带来床板的吱叫声, 睡在邻屋房间的爹妈,都被她的喊声惊醒了。母亲披衣下地,急急地赶到女儿房中, 探望虚实。 “庆儿,你怎么啦?”庆红妈关切地问。 “我做了一个噩梦……” “庆儿,”庆红妈接着说,“你这么尖声怪叫,把爹妈都给吓坏了。我们还以为你房里钻进坏蛋呢!” 站在一旁的庆红爹,接过话茬, 开导女儿:“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古往今来,人人都会做梦没什么可怕的!《十万个为什么》你看过没有?这本书里面就专讲人们为什么会做梦。 知道‘做梦娶媳妇’这句成语吗?它告诉人们做梦是客观存在的,好事想多了就做好梦, 坏事想多了必然做噩梦。”庆红爹讲到这里,突然把话煞住,严肃地问女儿,“庆红,这两天你好像有什么心事瞒着我们吧?” “没有呀,我没有什么心事,你们不要乱猜了。”庆绯红着脸, 极力掩盖住她那颗剧烈跳荡的心,“爹,妈,我没事了,你们回去睡吧!”老太太帮女儿盖好被子,又吩咐几句,而后同着庆红爹,回自己的寝室去了。 老两口被女儿搅扰了一阵,便也没有睡意了。幸好,公鸡叫过头遍了,天快亮了。他俩斜卧在床上,探讨着女儿的心事和前途。 “那天,”庆红妈忧心忡忡地说,“石油勘探队那个大胡子,又开车来俺家找过庆红……” “是的,这里找不到,又追到海河剧场!”庆红爹补充着。 “哦!俺庆红对他讲怎么来着?” “据说,回答他三句‘不知道’!那小伙子不高兴,掉头就走了。” “唔!难怪呀……” “难怪什么呀?” “难怪她心事重重,不管问她什么, 都只管回答‘不知道’三个字哩!看来,她脑海里面一直在想着那个王大胡子呢!这种情缘一旦缠上了, 就千丝万缕,撕不烂也斩不断。女儿大了不由爹娘。她爹,你说该怎么办?要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才好呵!” “是呀……唉!” 老两口叹息着,沉思着,担忧着,庆红妈更是忧心忡忡。 她担心石油勘探队那个大胡子抢走她的独生女儿,带到那遥远的边陲、带进那荒无人烟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一辈子也见不着面一辈子也翻不了身!想到这里,老太太的眼圈湿了。她扯起衣角擦了擦泪,突然赌气地说:“她爹,超群不是要复员回来了吗?以我说,回来后就让他们表兄妹拜堂成亲、缔结百年之好,你的意见如何?” “是不是早了点?” “早什么呀!”老太太不以为然地说,“庆红今年20岁,我结婚那年才18岁呢!” “哎,时代不同了,怎可相比呢?”庆红爹轻轻地摇着头。 “俗话说,女大不由娘,我担心节外生枝嘛。新疆的路途那么遥远,大沙漠探勘又那么辛苦,女儿跟上那个大胡子,一辈子都别想翻身。再说她表哥聪明伶俐、精明能干、一表人材,他俩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如能结合在一起,岂不是天生的一对地铸的一双吗?三年来,她表哥在部队这所大熔炉里锻炼成长,立了功入了党, 复员后在本市找一个四平八稳的工作,哪点不比石油队的王大胡子强?”庆红妈越讲越在理,忘记了王大胡子对她的帮助。 “唉!”庆红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让庆红马上结婚,他心里老大不愿意。因为庆红是练武之人,太早结婚太早操持家务十分不好。他还想送她到武术学院继续深造呢! 庆红妈进一步追问:“她爹,你又叹什么气呗? 咱们就这样一个宝贝女儿,难道你就愿意让她飞了?” “嘿,”庆红爹逗趣地说,“她又不是我壁厨里养的鸽子, 往哪里飞?即使要结婚,也必须等她表哥回来再商量呗……” 老太太一听,庆红爹话锋有了转机, 兴奋地打断他的话:“她表哥一二天就回来,你就作好准备吧!这两年,他俩书信往来 , 感情不赖,让他们成亲,一拍即合,没有什么可商量的!” 接着, 老两口就如何把这桩婚事通知女儿以及如何筹办结婚礼物等等事项进一步深入地探讨。……谈着谈着,天已经大亮。 起床后庆红爹照样在后院练功场上打了一二套拳,活动活动筋骨,随后便去喂鸽子。 他有多年养鸽子的情趣和经验。如今妻子刚做过阑尾炎手术,身体虚弱,多喂几只鸽子, 还可以杀给她补补身子。 一只喜鹊,从前院的榆树上,飞到后院的槐树枝上, 在飞越房屋上空的时候,发出一连串的鸣叫声。庆红妈耳灵,听到叽叽喳喳的鸣叫声时, 便对女儿说:“庆红,你到后院瞧瞧,喜鹊好像落在后院的槐树上, 还在叽叽喳喳地叫着哩!” “妈,”庆红有点不耐烦了,“喜鹊叫是常事,瞧它干什么呀?” “不,庆儿,”庆红妈心有灵犀,便一本正经地说,“今早喜鹊的叫声很特别,八成咱们家有什么喜事了!” “妈,你爱瞎猜。咱们家,老和尚的帽子平平踏踏, 能有什么喜事呗?”庆红不以为然地说。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要是你表哥立功荣归,就是天大喜事嘛; 还有,”她把话锋略微一转,有意识地瞅瞅女儿那羞涩得浮着红晕的脸庞,笑容可掬地说,“再把你们俩的婚事操办操办,这不是双喜临门吗?” “妈呀!……操办婚事绝对不行!我想考体育学院继续深造,爹和我们单位都已经同意了。妈,你不也同意了吗?” “咳,你那些陈词烂调,妈已经听腻了。” “妈呀!……” “常言道:女大当嫁,男大当婚呗!” “妈呀!” “你听,喜鹊还在后院欢叫着呢!” 庆红爹也感到今早喜鹊的叫声,有点异样,有点特别, 而且前后院复叫着好几回:从后院的槐树枝上,喀了一阵之后, 复又飞到屋前的榆树上反复地叫着:喀喀喳喳,叫了一遍又一遍,而后才拍翼飞走了。 果然,喜鹊的异样叫声,得到了验证―― 晌午时分,一辆北京吉普,开到庆红家院门前的榆树下面停下来,车门打开,从车箱前座走下来一位军人:高高个子约有一米八二;宽宽肩膀,虎背熊腰;白皙脸膛,酷似书生;浓眉大眼,又似将帅;目光炯炯、 鼻梁高高,双唇微曲,显得十分英俊、潇洒、倜傥、博远、聪颖, 并且有一种纯属男性的雄健、拓展、威武和雄风。 当他侧身从车箱里拎包时,邻居的一群孩子,都围拢过来。他们当中,有人认识这位军人, 便连蹦带跳,叽里呱啦,并且高喊:“庆红的表哥回来了!庆红的表哥回来了……” 孩子们的嗓门,就似一面响锣,一个高音喇叭,邻居们齐都听见了,庆红和庆红爹妈,也都听见了。他们拥出屋子,又拥进屋子,潮赶着浪,把庆红表哥夹在中间―― “超群!” “超群,你复员回来了!” “三年不见,长这么高了!” “超群,不走了吧?” 孩提时代的朋友、同学、邻居,纵情地呼他,叫他, 热烈地同他握手、交谈――他就是庆红的表哥,名叫张超群。 在榆树背后,站着表妹孟庆红,她忽而闪出忽而藏躲, 绯红着脸,无从插话。幸而,张超群个子高,眼尖,一眼瞥见榆树后面的表妹, 便挤了过去,四目相对,情感交流,情不自禁地呼她:“表妹……你好!” “表哥,我最近给你寄去一封信,收到没有?” “收到了,收到了。” “上个月你就说要复员回来,为什么一直等到今天?……” “上级不让回来,让写总结嘛。” “你的伤怎样?痊愈了没有?” “全好了,你瞧!” 他挥挥胳膊,转了转圈子,逗得大家七口八舌、讪笑打情:“噢,还是表哥表妹亲呗,表哥一踏进家门,表妹就关心冷热!” “他们俩从小在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能不关心吗?” “哈哈哈!……” “表兄妹,亲上加亲,干脆趁热打铁,把婚事办了吧?” “对!对!对!我们大家都想喝喜酒、吃喜糖哩!” “男才女貌,花好月圆,早办早放心,避免节外生枝!” 庆红妈见大家一片诚意,一番关心,也乐嗬嗬,免不了插上一句:“我和她爹,正筹备着呢!” “那敢情好!”大家异口同声地嚷着。 看得出,庆红也十分爱慕她的表哥,因此听了大家的议论后并没有反驳,也没有藏躲,只是绯红着双颊,低头弄辫子,娇羞羞,情切切,显和更加美丽动人。 第一部 第四章 第21节 洞房留言 张超群如何到孟家又如何当的兵?树有根水有源,要知道端底详情,话还须从头讲起―― 十多年前那场浩劫,称“史无前例”,极“左”思潮泛滥,不少人倒了霉,不少人挨了斗,不少人被坑杀,张超群的父亲张万成,外号张半仙,就是其中一个。 张万成原是北疆石油管理局职工医院的一名外科医生。文革中, 因出身成份高,又站错了队,挨了一阵“整”。尔后,做饭时火烧大了, 不慎把贴在墙上的毛主席肖像烧去半边,在当时是个不得了、了不得的反革命事件!造反派把他打成反革命分子:三日批斗、两日游街、一日扫厕所,折腾得人不人鬼不鬼。后来造反派批斗腻了, 就把他押回原籍――河北坝州张家庄,一面监督劳动一面继续批斗。 劳动和批斗之余,张万成又重操旧业:行医看病, 为当地老百姓解除疾患。他的医术很高明,真有手到病除之神功,村里闻名,公社闻名,县里闻名。 且说县造反派头头张金彪,三十五六,墩实矮胖,圆圆的脸上长满肉疙瘩;八字眉外加三角眼,笑起来嘿嘿嘿嘿,皮笑肉不笑;办起事来心术不正,奸滑狡诈。他在张庄公社,拉一派打一派, 靠拉帮结伙和打砸抢,成了举世无双的英雄,最后爬上公社革委会主任的宝座。张万成被押回原籍后,可没有少挨他的整。然而,恶人自有恶报。近两个月来,张金彪屁股眼长疮又长疖,痔疮变痔漏,糜烂发臭,疼痛难耐,坐不能坐躺不能躺,走起路来扶墙加拐仗,圆盘脸也皱得象个老姜头,四处寻医抓药,不仅没能治愈,而且越来越糟糕。他打算下广州奔北京,广找名医,住院治疗。常言道:远来的和尚好念经,近处的道士好做场。 有人忠告他:眼前就有良医,舍近求远,得不偿失!后来他闻知张万成人称张半仙,此人既是地地道道的反革命分子,又是个难得的良医。 老百姓所讲的远来的和尚会念经,原来就是指他而言!张金彪这才品出那句“何必舍近求远”的味儿来。老婆跟着他没少受罪,抹药熬药忙碌不说,那股难闻臭味常常使她恶心;因此,也希望他快点把病治好,便乘机劝道:“你死要面子有什么用?张半仙是个著名的外科医生,而且还是个痔疮、痔漏专家,求求他给你治好病比啥都重要。也许,他真有灵丹妙药或者祖传秘方,能治愈你的痔疮、痔瘘加病疼!”然而,张金彪吊死鬼擦粉--死要面子。他三角眼一瞪,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哼!请反革命分子看病,阶级斗争立场哪里去了?即使我张金彪的屁股眼烂掉了,也决不会请这号人看病的,亲不亲线上分呗!难道连这点觉悟都没有还当什么革委会主任!”嘿,死到临头,还屎壳郎过铁道――硬充好汉! 然而,为了保命,阴一套阳一套的张金彪,晚上借着夜色掩护, 却悄悄地钻进张万成家,点头哈腰地请求他看病。 “张大哥,”张金彪赔笑时笑得象个弥勒佛,“我屁股眼上不知长了个什么瘤物,疼得我坐不能坐卧不能卧?他奶奶的,活着比死还难受,两个多月了,四处求医吃药均无济于事。张大哥,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高抬贵手,帮我瞧瞧行吗?” “我头晕,今晚不看病。”张万成回答得十分干脆,十分响亮。 那语言,字字句句落地有声,表现出一个落魄之人仍然高风亮节、不事权贵的高尚品格。其实,张金彪屁股眼长疮又长疖,痔疮变痔瘘,他早有所闻, 只不过对这种阴沟里爬出来的跳梁小丑,他深恶痛绝,决不会去同情与怜悯他的。 “张大哥,今晚你怎么啦?从前我批斗你……如今还记恨我是不是?那是上头的意思,可不能全怪我呀。如果你还怪我, 兄弟在这里给你赔礼道歉行不行?”张金彪厚颜无耻,贼眉鼠眼,观颜察色,能伸能缩,真不愧为造反派的头头呵!但是如果把他的为人联系起来看,这种甜言软语的赔礼道歉,只能是笑里藏刀、“先礼后兵”的策略罢了。 “我已经讲过了,今晚不看病!”张万成浩然正气, 决不妥协也决不动摇。 “那,……我明天再来?” “随你的便!” 造反起家以来,张金彪趾高气扬,不可一世, 还没有受过如此羞辱和如此鄙视,今晚可以说是破天荒第一次!但是,从大局出发,为了保命,他咬咬大暴牙,斜斜斗鸡眼,强压住胃底里的恶水,强忍住心头的愤恨, 自个儿瘸出了张万成的家。刚跨出门栏第一步,他回头盯眼,心中发狠地说:“张万成啊张万成,等我屁股眼上的脓疮痔瘘治愈了,新账老账,咱们一起算!” 瞅着红十字箱,张万成出神地想着:张金彪虽然被打发走了, 然而此人笑里藏刀,满肚子恶水,不达目地决不肯罢休, 明天他还会再来!若是来了如何应付呢?坑他?万一惹出事端岂不罪上加罪?躲他? 躲到哪里去呢?兵书上讲过:水来土淹,兵来将挡。 然而自己是个被揪斗的牛鬼蛇神,怎么去淹去挡呢? 还是按兵书上讲的另一条策略办吧: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要走?……牛鬼蛇神,出门三步远,都必须请假, 这个假怎么请呢?对了,兵书上不是还讲“金蝉脱壳”吗?对,他再来就这么办!…… 第二天晚上,上弦月隐进乌云里,大地一片漆黑, 四周万籁俱寂,偶尔传来几声狗叫。渐渐地犬叫声由远而近,波及家门口。随后,门“哐啷”地一声,张金彪柱着拐杖,瘸着腿,闪进了屋子。他见了张万成,仍然咧着大嘴巴,皮笑肉不笑地说:“张大哥,我张金彪又来了,欢迎吗?今晚,你的头该是不疼了吧?” “唉!头晕头疼是我的老毛病了。”张万成漫不经心地回答着,并且佯装热情好客的样子,乐嗬嗬地应酬着。“不过,你已经两次登寒舍门槛了,头再晕再疼,也必须强打精神,帮你瞧瞧病,你说是不是?” “是的,是的!”张金彪乐得心花怒放,点头哈腰,卑躬屈节, 暗暗庆幸,此趟没有白来! 并对自己昨天晚上所采取的委屈求全的正确策略大加欣赏,继之沾沾自喜――这也是他在大风大浪中锻炼出来的杰出才华。 “把裤子脱下来吧!”张万成手持一把小夹,醺上药棉, 斜视了张金彪一眼,愉悦地讪笑着。 “是!是!是!”张金彪多次求医诊断,脱裤子已经习以为常了。 而且脱下裤子的屁股,翘得象机关炮。 张万成伸着棉花夹,眼睛半睁半闭,远远地瞅了一眼, 又远远的拨弄几下。由于病急乱投医,多次上错药,他的痔疮变痔瘘,疖疮变脓疮,已经糜烂发臭,令人作呕,想躲避都来不及。他掩住鼻子, 大声地命令着:“快把裤子穿上吧!” “你……还没有给我上药吧?”张金彪大惑不解,哭丧着脸,“高射炮”仍然一动不动。   “你的痔疮和疖疮,溃烂得太厉害了,一般药是治不好的, 必须用我家祖传的秘方――痔疮灵,方可治愈。”张万成早就想好了对策, 不紧不慢地讲着,并聆听对方的反应,以便实现他的金蝉脱壳之计。 “张大哥,痔疮灵在哪里呀?”张金彪喜上眉梢,双手提着裤子, 连蹦带跳起来,迫不及待地嚷着:“快拿出来给我上药呀,还愣着干什么?” “唉!可惜,”张万成叹了一口气,摊开双手,无可奈何地说,“ 可惜此药不在我身边……” “在哪儿嘛,我派人去取。奶奶的!”张金彪深感遗憾, 嘴里奶奶的,骂个不停。 “在北京我二叔家。”张万成终于道出了“金蝉脱壳”计划的第一步。 “快去找他取回来呀!他奶奶的!” “你准我的假了?” “准!准!准!明早你就搭车去,明晚赶回来,可不准耽搁!我在这儿候等,来迟了后果自负!” “放心吧,张主任急着用药,我怎敢耽搁!再说,……” 他正想说家中还有个四岁的儿子,没人照看,怎敢耽搁太久呢?但是话到唇边又收了回来。因为张金彪虎视眈眈, 决不肯放过自己的儿子。 然而,就在这时候,四岁的小儿子张超群,从内屋跑出来,天真烂漫地叫着:“爸爸!爸爸!你上北京,我也要上北京!我要上北京买小人书……” “好!好!好!爸爸明天带你一块儿上北京玩, 再给你买几本孙悟空的小人书来!”张万成吓得脸色铁青,但还是强装镇定自若, 不露痕迹他哄过儿子后,又带着复杂的心情,斜视了张金彪一眼。 只见他三角眼鼓得很高,似乎正燃烧着红焰,并一眨不眨地盯着小超群,嘴角馋得直淌口涎。看得出也猜得出,他心里面正打着小超群的鬼主意呢。 果然,他瞅瞅张万成,皮笑肉不笑地说:“嘿嘿嘿!张大哥, 我准你的假上北京,可没有准你儿子的假喽!明早你上北京前, 必须把你儿子抱到我那里去,药取回来再交换!” “不不不!”张万成担心的事来了,“这事用不着主任操心, 我交代邻居一下就行了。” “好吧,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张金彪不想打草惊蛇, 柱杖触地“啪――”地一声,威震空屋,令人心悸。随后,他离座出门,但走到门边时,却又冷冰冰的掷出一句:“痔疮灵!痔疮灵弄不回来, 咱们可有戏唱罗!” 张万成感到一阵战兢。他紧紧地搂着小儿子张超群。自己被斗,牛鬼蛇神的帽子满天飞,没人敢理睬,没人敢接近,连老婆也同自己划清界线, 离婚走了,张超群就是他唯一的骨肉、亲人, 怎难熬也不能让他落入狼穴!但张金彪是个心狠手辣满肚子恶水的坏家伙,并且已经识破自己的“金蝉脱壳”之计了,他决不会轻意放过小超群的。这个满肚子坏水的家伙,一定还会派人来抓他做人质的! 他越想越觉得小超群有危险。事不宜晚, 父子俩必须跑在张金彪行动之前! 张万成简单地打点行包,背着四岁的儿子张超群,借着夜色掩护,潜出张家庄…… 就在父子俩潜出村子的刹那间,村子里犬声大作,人声嘈杂, 大有鼎沸之势。阵阵脚步声接踵而来,有的走着,有的跑着,有的嚷着,有的叫着:“反革命分子张万成逃跑了,大家快追呀!” 他们兵分两路,一支搜索村户;另一支沿柏油马路追赶, 直闹到东方发白,方罢戟熄火。 一切都在张万成的预料之中。他没有等到天亮才搭车, 也没有走大路。挨批挨斗的经验, 使他心灵的羽毛变了色――变成一种能保护自己的的颜色。父子俩急急如漏网之鱼;匆匆如惊弓之鸟。 张万成背着儿子张超群,走土路,大步流星;闯荒野,披荆斩棘,不停不歇不吃不喝,直往天津进发。一夜之间,他走了一百四十里地,直到郊区,实在有点顶不住了,他才搭坐公共汽车进城,去投奔妹夫孟怀春和妹妹张丽珍。 张万成在妹妹家歇息片刻,叙述辛酸的往事后,就把儿子张超群寄放在妹夫妹妹家,而他自己继续搭车,离乡背井,流浪大西北,去他曾经洒过汗水的地方滚爬,去他曾经熟悉的地方而又摔过跤的地方捕捉新的真理!…… 而坏头头张金彪,屁股眼的脓疮、痔疖,继续糜烂发臭,再也没法子上蹿下跳了,最后被免掉革委会主任之职。这个从阴沟里爬出来的跳梁小丑,从此解甲归田销声匿迹了。 这是一个武术世家,家中只有一个女儿,叫孟庆红,那年刚三岁,比张超群小一岁,张超群避难来到他家,使这一家子增添了新的欢乐,新的生活色彩。从此孟怀春一有空闲,便教表兄妹俩练功学武,从南拳到少林拳,从蛇拳到鹰爪拳,从刀剑到棍棒……师父言传身教后,表兄妹便对着练、对着打,练功场上谁也不让谁。后来小学毕业后,他俩又一同进武术学校,边学功课边练武,直到中学毕业,真可谓青梅竹马了! 1979年元月,对越自卫反击战打响,全民动员,声势浩大, 有志男儿纷纷报名参军,奔赴前线参战。张超群受到激励和鞭策---但他是瞒着姑父姑母,回老家坝州并在那里参了军的。那年他刚满18岁,到了老山前线后,他才给姑父姑母寄来一封信,姑父姑母和表妹见信后齐都吃了一惊。但事已如此,只好听天由命了。 然而,他们是后备军,部队再次开到前线时,正赶上鸣金收军, 张超群没能赶上打仗,深感遗憾。 半年后,首长告诉他说:“战争没有结束!越南鬼子屯兵边界, 继续炮轰我边陲村镇,并派特工人员摸我哨卡、杀我同胞, 我们必须以牙还牙!”此后他被调特务连接受训练,并多次深入敌哨卡抓舌头搞情报。 他先后立了一次三等功和一次二等功,但左臂上也挨了一发子弹。 那回,他深入敌哨卡抓舌头,不慎被敌人发现,六个鬼子追赶他,子弹如雨点,若非他武功好,朝天翻了个筋斗云,没入水中逃跑,连命都差点儿丢了。 伤愈后,他复员了。这不,他又回到姑父姑母身边来了。 三天后,孟家举行婚礼,大堂内外,张灯结彩,宾客盈门,鼓乐喧天,好一派热闹的气氛呀!庆红爹迎着男宾;庆红妈迎着女宾, 个个欢天喜地,笑容可掬;道喜之声,充满屋子内外。 但是婚事新办,宴席不多,众宾客大都以糖块香烟和茶水打发。 其实,人们尽是感到舒心欢畅,只要见到新郎新娘以及闹闹洞房,或讨杯喜酒喜茶喝,并无填饱肚子之意。他们眼睁睁地瞅着挂在屋檐下面那一长串鞭炮,只要它劈劈啪啪嘭嘭响,新郎新娘便双双迎进屋子、送入洞房了。因为有人出个主意:让超群和庆红骑车上新港码头转悠一趟,返回时就算接回新娘子了。 然而,众宾客等了一程又一程,眼见太阳都偏西了,挂在屋檐下面的那一长串鞭炮,还没有被点响,人们免不了有点张飞捉蚂蚱――大眼瞪小眼儿。大家急得不耐烦了,有的外出探听消息,有的七口八舌起来…… 突然,有位伴娘涉足新房,从房间里面取出两张字条, 高声嚷着:“ 留言条,留言条,大家快来看!” 是的,新房里桌面上压着两张留言条,一张是新郎官写的;另一张是新娘子留的。大家争先恐后,都想看个明白、一饱眼福。 然而,众口嘈杂,人人争看, 有人建议把两张留言条都交给孟老汉念。 孟老汉把留言条接在手中,迫不及待地瞅了一遍。这一瞅,糟了,孟老汉火气攻心,脑子眩晕,脸憋得通红,双手也哆嗦起来。人们一看情况不对头,便急急地问:“孟大叔,留言条怎写的,快念呀!” 孟老汉跺脚道:“不孝男女飞了!婚结不成了,大家都回去吧!” 人们疑惑不解,继续刨根究底。然而,孟怀春谁也不理,谁也不睬,自个儿闪进卧室,比谁溜得都快。他往床上狠狠一躺, 两眼盯着天花顶棚,深深地发出一声长叹:“呵--” 是的,昨天傍晚,张超群和孟庆红尊重老两口的设计和安排,答应骑车到新港码头,再从码头骑车回来,走走形式,博得大家欢乐喝彩。 然而,这一天晚上,张超群躺在床上辗转翻侧,无论如何他睡不着。他想起离婚前后的爹妈――特别是亲生父亲张万成, 他被造反派折腾得骨瘦如柴,但是为了儿子,他忍辱活下来了。后来, 为了躲避坏头头的追捕,他连夜步行一百四十里路,把他背进塘沽姑父姑母家。如今这一切都成为历史了,张金彪也倒台了,流窜他乡了,这口气虽说可以消了;然而自己长这么大,要结婚了, 亲生父亲却杳无音讯,多么遗憾呵!若是他老人家在自己身边,看到张灯结彩、宾客迎门、鼓乐喧天、新郎新娘对拜,该是何等的高兴呵!因而他改变主意,咬咬牙,斩钉截铁地说:“不,明天不能结婚!我要把这一天的欢乐,留给亲爱的父亲!” 于是,他提笔写了以下两行字: 我必须找到生身父亲,方谈结婚两字。 亲爱的姑父姑母,请原谅我不辞而别。 __张超群 第二天清晨,孟庆红发现这张字条时,张超群已经难觅踪影了,大概他已经去得很远很远了。孟庆红瞅着条子上的字,泪眼汪汪的, 又跺脚又抛泪:“张超群呀张超群,你可把我害苦了!你我结婚的事名正言顺、家喻户晓,如今不等洞房花烛夜,你就独自走了, 众亲朋好友会怎么议论我呢?我一个女孩家还怎么见人呢?还怎么活在世上呢? ”她寻死觅活,脑子一时不开窍。可是,再想想张超群纸上写的内容,并没有抛弃自己的意思,只不过寻父心切,又不敢违拗姑父姑母的意志, 才作此下策,这是大丈夫之志、孝子之为,何必怪他呢?   她左手握着一面镜子,自己一张漂亮的脸蛋,立即出现在镜中。 她出神地照了一阵子,然而并没有照去愁云,却照来了阵阵酸楚,犹如出水的芙蓉受到霜冻,八月的樱桃蒙受雨淋。她伸出玉指, 轻轻地抹去挂在眼帘上面的两颗亮晶晶的泪珠。她不是个弱女子, 不能听凭命运和父母的主裁。她沉思后,终于想出一个对策:“何不针锋相对,以牙还牙? 对,他留纸条一走了之;我也留张纸条,一走了之。这样,邻居们宾客们知道后,各打五十大板,谁也没有被谁抛弃!对……就这么办!” 于是,孟庆红也在留言条上书写两行字: 不考上体院,不谈结婚两字。 亲爱的双亲,请原谅女儿不辞而别。 孟庆红 #月#日 果然,众乡亲看过这两张留言条后,脸色惨然,想法各异,都替主人家着急,因而讪笑不起来,议论不起来,漠然后再漠然, 沉默后再沉默,心想:这大概就是八十年代的青年人吧! 再说,庆红爹闪进内屋,躺在床上叹气。庆红妈满屋子打转转, 真所谓怒气冲霄汉,怨声载道旁。她恨石油勘探队那个大胡子, 怨他播下情缘,种下祸根! 第一部 第五章 第22节 婚外之恋 县城边上有个小镇,叫清风镇,每逢旧历一、三、五有集,春夏秋冬,刮风下雨,一如既往。集市贸易,摩肩接踵,熙熙攘攘,颇为热闹。小街不长,店铺却很多。改革承包,春风拂扫,也波及小镇。每逢集市,站柜台等客的现象已灭。承包者争先恐后,走出店门,临街摆摊叫卖,与个体摊贩竞争高低。街西,有一摊日朵小百货,售着铝制品、 塑料制品、锅碗瓢勺之类东西,头顶上连块遮阳布也没有。售主只顾销售货物,忘记太阳的蒸晒,额头上渗着汗渍,也只挥挥手背抹擦而已。 太阳偏西时,顾客已经寥落,货主清点钱钞,货少钱多,颇为惬意。 街西那摊日朵店,货主是一位年轻妇女,名叫孙秀梅,年约二十六七岁,中个略胖,短发齐耳,圆脸高颚,画眉点睫,涂脂抹粉,娇装打扮,嗓音似锣,颜脸兜笑,招揽生意, 样子内涵,实为泼辣。瞧她巧语哄客,劣货高售,能伸能缩,灵活乖巧, 便知她是个生意场上的行家。 乡镇上的集,来得快也散得快。当太阳尚在西边天际时,集市上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孙秀梅也只好收摊卷席回店。看得出, 她是一位风风火火但市场竞争意识很强的妇女。 她放好货款,关上店铺,便骑辆永久牌自行车, 风驰电掣般地赶回家。 她的娘家在本镇西头,婆家在三里之外的乡下。 本来她是长住娘家的,上下班都方便。但夫家三间瓦房,院子里种上菜还有几只鸡, 须回去照看一下。因而,她披着夕阳,风风火火骑车赶回夫家。然而下车一看, 大为惊骇:“怎么门锁被撬开,难道屋子被盗?”她尖着嗓门嚷嚷着, 惊慌失措又不敢进屋捉“贼”。邻居们闻迅赶来肋威,一同进屋查巡, 只见炕头上睡着一个男人,翻翻身睁睁眼,盛怒地呵叱着:“你们瞎嚷什么呀?我是贼吗? 大白天见鬼了?” “哎呀呀,原来是你这死鬼!………吓死我了!”孙秀梅按住胸脯,似乎要把一颗剧跳的心缓缓节拍。“程得胜,你回来得正好,咱们办离婚手续去!” 男的果真是光脑袋程得胜,外号牢骚太盛。他伸伸胳膊,晃晃身子,缓缓地坐将起来,针锋相对的掷出一句:“你以为我不敢呀?不要把离婚两字老挂在嘴边,当饭吃呵?”他把王英杰劝他的话用上了。 邻居们见是夫妻间发生误会、拌嘴、以及老生常谈的一些问题,只劝说几句也就走了。而这一对夫妻却继续唇枪舌剑: “你吃了炸药!” “你吃了火药!” “你吃了农药!” “我又不自杀干吗吃农药?” 他们俩开始计较对方的态度,接着便无休止地抱怨和诉苦,并把旧日的陈芝麻烂西瓜都拣出来攻击对方。……… 这对夫妻,丈夫便是石油勘探队司机兼钻井工--程得胜!新港验收转运完毕,刚从天津坐火车回来。他今年28岁,高挑精悍, 光脑袋已经长出齐刷刷的短发,眼窝略陷,下巴略长。皮肤黝黑粗糙,衣着简单朴素。身上那件夹克t恤衫,已经沾满油污,脚上的玄色布鞋,已经褪了色捅了漏,但他全不在乎。其实他为人耿直,性格开朗,言谈诙谐,举止幽默,工作积极,能联系群众。所以,虽说已是超龄团员了,但仍然被赵春江队长指定为美2队临时团支部书记。按理说,他这个带兵的人不应该驾驭不了自己的老婆嘞! 然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追溯往事,往事如镜,可以清清楚楚的照见夫妻俩感情缝隙的根源。不明真相的人都说女方找了个勘探郎,两地分居,温柔不成,体贴不周,帮助不上,久而久之,上唇破下唇,矛盾就出来了。两人常闹别扭,争争吵吵,脸红耳赤,感情才破裂的。此话对也不对。 婚前,孙秀梅曾有一个相好的对象,名叫蒋大杆,因筹备婚事缺钱,偷了钱物被抓,判了两年徒刑。孙秀梅抛弃了他,在母亲的操持下,嫁给了石油郎程光头。婚后五年,小产三次,程得胜出工在外,都没有回来照料她,尤其是去年那一次,她从小镇骑车回来的路上,过座小木桥时,与迎面骑车人相撞,摔在路旁,碰上了小腹,疼得她翻肠搅肚,送医院后又小产了,而且还大出血,差点要了她的命。丈夫外业工作不能回来,倒是原先那个男朋友蒋大杆(此时已经释放回家),闻讯后赶到医院照顾她的,并且为她输了血,此后她便十分恋旧。浑浑噩噩的丈母娘也从中挑剔、播弄是非,妄图把水搅浑,从而使他俩本来就不牢固的感情基础,变得如浪中之舟风中之灯了。女人铁了心, 咬定两个字:“离婚!”所以,今晚丈夫回家撬门进屋,女人正好借题发挥、大发雷霆之怒。 于是双方再次拉响了离婚的导火线! 夜幕下,他俩吵着闹着,多年的陈芝麻烂西瓜,翻过来倒过去,诉苦对诉苦,抱怨对抱怨,揭短对揭短……针锋相对以牙还牙难分难解。直到掌灯时分,门外进来一个竹杆似的男青年,把孙秀梅唤出屋去,两人在门外嘀咕几句后,便双双骑车回镇上去了。 “呵!娶这种老婆一辈子倒霉透了!”女人走后,程得胜自个儿弄饭时感慨万分地说。 这一顿饭,程得胜炒了两个菜,借酒消愁,直至深夜。酒足饭饱后,便美美地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后,回想昨夜发生的事,心情沉闷,郁郁寡欢,禁不住抱琴弹了一曲: 小伙子啊小伙子 不要太神气! 当爱情来临时, 不要太狂喜。 狂喜的泪眼, 会遮去真伪, 使你失去理智: 貂蝉当妲己, 贵妃当西施, 氨水当蜂蜜, 椿木当花枝! 小伙子呀小伙子, 劝你不要太神气!…… “笃笃笃笃!笃笃笃!”阵阵敲门声,程得胜不想理睬,直到曲子弹完,才抱琴唤着:“门没上闩,君子好逑,有事请进!” “程大哥,琴弹得不错呗!”进来的青年威风凛凛、笑容可掬。 “呵!叫化子唱戏--穷开心呗!”程得胜背着脸,随意回了一句。 “嫂子呢?”青年问。 “她……咳!”程得胜听来人声音烂熟,侧头一看,大为惊骇,抱琴起身,上前握手,情不自禁地喊道:“咦!王英杰,你不是开车回局机关了吗? 怎又到清风镇来呢?”王英杰打趣地说:“一是想念大哥、惦念嫂子;二是程大哥的琴声优扬顿锉,把我给吸引来了呗!”王英杰讪笑着,回话诙谐幽默。 “别开玩笑,我心情不好。”程得胜见好友从天而降,本应高兴,并备办些酒菜,哥俩开怀痛饮一番。然而事出意料之外,他见了好友,脸色阴沉,讲话也十分生硬。 王英杰好似被当头泼了盆冷水, 想再开句玩笑的话也给咽回肚子里去了。心想:程大哥怎么搞的,在新港码头转运时,牢骚怪话满腹,如今回到家中,冷暖有人问,温饱有人管,怎搞的心情还是不好,难道一进家门就同嫂子拌嘴了?他此次开车回局机关,有意绕道清风镇访问他家,一是探个虚实;二是为这两口子排忧解难;三是讨杯水酒喝。所以,他在屋子里到处转悠着,但是大半天也不见有女人的声音,于是疑惑地问:“程大哥,嫂子呢?” “你问她?唉!”程得胜叹了一口气,“马尾串豆腐――别再提它(她)了。” 常言道:锣鼓听音,讲话听声。王英杰见程得胜话中有话,又是叹气,又是埋怨,心中已经有了数:大概这一对同床异梦的夫妻,刚刚见面便又拉响了导火线――八成是闹翻天了!“叫化子唱戏穷开心”,不正是他真挚心灵的写照吗? 后来追根究底一问,果然不错,昨天夜里,两口子吵得不可开交。 王英杰深有感触地说:“找油郎真窝囊,有妻保不住,有家还流浪! 后院火起旺,前方怎能打胜仗?不行,程大哥,这种局面不能再继续维持下去了!让我去劝劝嫂子,不行就散伙!” “不必浪费时间了。”程得胜淡淡地说,“牛不喝水怎能按下牛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她去吧!” “程大哥,此话怎讲?”王英杰诧异地问。 “呵!昨天晚上,吵架以后,有个男人,竹竿也似的,把孙秀梅接走了……” “真有此事?” “咳!改革开放以来,神州大地怪事多着呢!” 谈话间,程得胜得知王英杰还没有吃早饭,自己的肚子也正饿着,于是便进厨房,动手炒了四盘菜,即花生、土豆丝、芹菜炒肉、蒜苗炒肉。王英杰帮他端放在炕头茶几上;接着程得胜打开厨柜,从里面取出一瓶衡水老白干,两人盘腿炕头对坐而饮。 “我看嫂子不是那种人,背后一定有男人勾引她?刚才你讲的那个竹竿也似的男人十分可疑!……他叫什么名字?”王英杰酒过三盅后,感慨万分地说,“咱们搞石油勘探,走南闯北,长年累月在外面奔波,最担心和最讨厌的事就是这类丑闻了。” “是的,”程得胜也有同感,“丑闻出在谁头上,谁都会大伤脑筋的,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昂起脖子,灌了一盅白酒后,又愤懑地说,“你说有人勾引我老婆;以我看,是她恬不知耻,招蜂引蝶,勾引野汉的!” “这……可能吗?” “你想想,一个安分守纪的女人,还会三更半夜跟一个男人走吗?” “在你的眼皮底下?” “不错,昨天晚上……我真想追出门去,把这对狗男女狠狠地揍一顿!后来,嘿!还是强压住心头怒火,由这对狗男女……天马行空了!” “让理智战胜邪恶,也让理智代替莽撞,好!程大哥,你比从前开朗多了进步多了也成熟多了!”王英杰赞许地说。 “嘿!不成熟又能怎的?把她剁成肉浆?孙猴子七十二变;招术用尽了火焰山不照样过不去吗?”程得胜越说越激动,酒也喝得更酗了。王英杰也是默默喝酒、沉思。他想起赵春江队长的重托,便想打破沙锅焖(问)到底,因而自告奋勇地说:“哎,程大哥,你让我去嫂子家走一趟吧!凭我这三寸不烂之舌,一是劝说她回心转意!即使有曲折,但也可以探个虚实。若是破镜不能重圆,就同她一刀两断!从此她走她的阳光道,你过你的独木桥。神差鬼使,各变各的法,各唱各的调。漂亮温柔的姑娘有的是,离婚后再找一个,怎样?” “随你便!不过,勘探郎生来命苦,温柔漂亮的姑娘俺沾不上!” 王英杰是个热心肠的人,既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求知欲,又有“杀人须见血、帮人帮到底”的侠义心肠。因而酒足饭饱之后,他便告辞程得胜,开着那辆奶白色丰田车,朝清风镇方向奔驰而去…… 第一部 第五章 第23节 小姨赠物 “笃笃笃,笃笃笃!”王英杰找到孙秀梅的娘家,曲着指头,轻轻地敲打着门楼的门,问:“里面有人吗?” “妈,有人敲门。”“你去开门吧!”随即, 从屋子里传出一个清亮动听的女嗓音:“谁呀?” “蠹蠹蠹!蠹蠹蠹!”一阵硬底鞋与砖板路的碰击声,从院子里的砖板路传出门楼。王英杰判断,开门者绝非老太太。 果然门开了,一个年轻美貌的姑娘,婷婷玉立,羞羞答答地站在自己面前。王英杰愣了愣神,以为自己走错门儿,便又重复着问:“请问姑娘,这是孙秀梅家吗?” “嗯哪!”姑娘直截了当地回答着。“我叫孙秀娟, 孙秀梅是我姐姐。进来吧,她刚出去,过一会儿就会回来的。” 王英杰跟随孙秀娟,穿廊进院,走进一间宽敞的堂屋。坐在靠背椅上的一位胖老太太,询问王英杰来意后,便拿起架子,神气十足起来,继之嗤之以鼻、冷嘲热讽、横挑鼻子竖挑眼,并且用最恶毒的语言发泄她心中的不满:“哼!为程得胜做说客?他给你多少好处费?告诉你吧:我女儿不会跟着程光头过一辈子的!你们这些找油郎,远看象逃犯,近看象要饭的,长年累月在野外,把个媳妇孤零零地抛在家,病死累死你们也不知道!嫁给你们这号人,倒十八辈子楣了。说实在的,还不如把女儿嫁给‘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哩!嫁给农家郎,还可以夫唱妇随、相互照应、恩恩爱爱,有苦同吃,有难同当,多称心啊,多自在啊!” “伯母,”王英杰强压住心头的愤怒,颇有礼貌地称呼着。而后,他语正词严地进行反驳。“当初,你为什么不这样想?等女儿嫁出去了,你才后悔,并从中挑剔,唯恐程家不乱!你想想,你女儿同程得胜结婚都五年了,你还讲这番话,这不是瞎胡闹吗?你不觉得这样做太过分太缺德了吗?不觉得惭愧吗?天底下做父母的人,都希望儿女们幸福,结婚后生儿养女、白头偕老;可是你却要亲手拆散鸳鸯,似乎有点太不近人情了吧?勘探郎,头铝盔走天涯,哪里有石油哪里安家。没有他们的贡献和牺牲,哪有地上跑着的汽车、天上飞着的飞机? 哪有国家四个现代化建设?所以,不充许你污蔑石油队的小伙子--也就是你所讲的勘油郎!” “哎哎哎,你这大胡子,出言太不逊了!今日登我家的门,就是为了教训我?”老太太恼羞成怒,睁大着核桃眼,摇动着肥胖的身躯,歇斯底里发作怒斥,“告诉你吧:我过的桥比你走的路多,我吃的盐比吃的粮多,这里轮不到你小子来教训我!” 老太太讲完这些话,还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看样子,她是个刁、钻、泼样样俱全的人。王英杰心里清楚,与这种人打交道,单凭男子汉的涵养和克制,也往往会事倍功半甚至达不到予期目地的。因而他同老太太针尖对麦芒起来:“老太太,别动怒,那样会伤身动骨的。俺王大胡子过的桥虽少,但却要教训那些自认为过的桥多而倚老卖老的人!” 王英杰的话象捅了马蜂窝,老太太更生气了。她想撒撒泼施施虎威、或者一蹦三尺高先发制人 ,然而由于臀部太沉太胖却一直蹦跳不起来,急得她捶胸拍桌、手舞足蹈、唾沫四溅、语无伦次。须臾,孙秀梅领着一个男青年,浪浪荡荡走进屋来。那男青年,三十挂零,瘦高个子,黝黑脸膛,长脖子披着港式长发,身上的t恤衣又短又小又窄,牛仔裤把两条竹竿似的瘦腿裹得象中学生画圆用的圆规。这套衣衫与他身个并不相称。也许这就是现代派青年的打扮!此人一出现,王英杰哑巴吃汤圆--嘴里不说心中已经有了数:他大概就是孙秀梅的情夫--蒋大杆了! 是的,此人便是孙秀梅的旧相好――蒋杆,外号“大杆子”、“蒋大杆”。瞧他俩亲亲热热挽手挨肩进屋,似乎已是名正言顺、可以比冀双飞的伴侣了;其实却是男盗女娼、令人作呕的一对狗男女! “秀梅嫂子,跟我回去吧,程大哥在家等着你哩!”王英杰站起身子,迎着孙秀梅,彬彬有礼地说。 “你?!……”显然,王英杰的突然出现,使她大吃一惊。不过,王英杰曾去过程得胜的家,他俩见过面。 “我们‘验收组’的同志,在新港码头奋战了十多个月,如今已经完成任务,过几天就要开进塔里木了。今日有幸路过嫂子家,顺便进来探望一下,欢迎吗?”王英杰很谦逊,很有礼貌,也很和蔼,目的是想驾驭对方,使对方听话,并按自己的旨意办事。 孙秀梅憋红着脸,狡黠的目光,在王英杰的脸上扫视了一遍,随后又落在蒋大杆脸上,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该如何回答这位不速之客?蒋大杆脑子灵活,早已洞熟姘妇的内心秘密了,因而脱口道:“别跟他唠叨,咱们走,让他自个儿在外面喝茶、讲话,爱喝多久喝多久,爱唠叨多久随他的便,咱管不着!”说完,他搂着姘妇的腰就要进内屋。但是走到入门处,孙秀梅回过头来,气势汹汹地掷出一句话:“要我回去可以,让他在离婚书上签字!” “对,让他在离婚书上签字!”蒋大杆恶言帮腔,仍在入门处站着。 王英杰瞧着这一对狗男女,已经十分恶心了,想不到老太太也乘虚而入,咋咋呼呼阴阳怪气地说:“对呀,你这位不请自来的说客,回去后马上通知程光头,进新疆前务必请他在离婚书上签字画押,我女儿要结婚了。” 王英杰差点儿没把肺气炸,心说:人世间竟有这种不知廉耻的女人! “你们找油郎,最好找仙女做老婆,走到哪里仙女就飘到哪里;凡间女子,哪个会跟你们‘头戴铝盔走天涯’哟?哈哈哈!嘻嘻嘻!”蒋大杆阴阳怪气、冷讽热嘲、大放一通厥词。 “你叫蒋大杆吧?”王英杰轻蔑一瞥,明知故问。 “不不,我叫蒋干,不叫蒋大杆,请你放尊重些,别叫我外号。”蒋大杆一付十足的流氓相,粗鄙极了。 “哦,抱歉!”王英杰冷笑了一声说,“你的大名,正好与《三国演义》中那位过江盗信误中周瑜反间计的‘杰出人物――蒋干’同名同姓,妙极了,有趣极了!也许你也会成为历史人物的!今日有缘见面,实是三生有幸!不过我必须提醒你:不管你叫蒋干或蒋大杆,也不管你是历史人物或是当今小丑,我希望你不要充当不光彩的第三者,否则,……” “咋,你小子威胁我?”蒋大杆龇牙咧嘴,变本加厉,狐假虎威,耀武扬威,“我蒋杆虽瘦,身子只一百挂零,但是打架奉陪,蹲监奉陪,有种你出来!” “你!……”王英杰瞪大着双眼,愤怒的目光落在蒋大杆的脸上,蔑视他好一阵功夫;两手攥紧拳头,手心都攥出油来了。 他是个煤油桶脾气――一点就着的人,岂能容许蒋大杆鄙视污蔑自己?若非想起赵春江的重托,他才不管他地头蛇惹得起惹不起哩,非给蒋大杆两记响亮的耳光不可,把面前这个瘦猴精似的打倒在地,必要时再踩上两只脚。但是他一再克制,终于用理智战胜了自己的莽撞。他鄙视地乜视对方一眼,而后掉转头离开这间令人窒息的屋子,大踏步走出门去。此时,耳边还传来一阵嘲讽挖苦的讪笑声:“程光头的说客,别生气,慢走!哈哈哈!……” 但随后又传来一位俏丽姑娘的谴责声:“笑……笑什么? 你们还有脸笑哩!得意的孤狸强似虎是不是?你们把客人气走了就算胜利是不是?蒋大杆,你太不象话了,蹲监劳改,两年不够,还想再蹲是不是?” 王英杰一听是小姨子孙秀娟的声音,便轻轻地摇着头,情不自禁地说:真想不到,污水里竟然犹能开出荷花,难得!难得!这一家子人乱七八糟、淫荡不堪,就数孙秀娟这妮子还不错! 王英杰坐进驾驶室,发动汽车正准备开走,秀娟姑娘抱着一包东西,从门楼里跑出来,清亮的嗓音亲切地喊着:“王大哥,你等等!”随后,她箭一般地跑到丰田车跟前,把手中一包东西郑重地交给王英杰。她深邃的眼睛,乌乌的眸子,瞅着王英杰,饱含着无限深情地说:“王大哥,这包东西,麻烦你捎回去,交给俺姐夫――不,交给程大哥,并告诉他安心工作,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不要为我姐的事太伤心了!” “好的,好的,”王英杰炯炯的目光,满意地投放在秀娟姑娘清秀的脸上,点点头说,“放心吧!秀娟姑娘,这包东西和你的深情厚意,我一定捎到!” 随后王英杰松开离合器,奶白色丰田车启动了,开走了,车轮飞转,轻唱低吟,颂歌阵阵。秀娟姑娘还站在原地,久久地凝视、眺望――她既是眺望奶白色丰田车的英姿,也在眺望人世间的沉浮!……望着望着,她的眼圈湿润了。 王英杰把车停在程得胜家门口,打开车门,抱着那包东西,走进程家。此时,程得胜还在“黄连树下”弹琴――苦中取乐。他把那包东西,抛进程得胜的怀里,心灰意冷地说:“她妹妹捎给你的!你那懂事的小姨子捎话说:叫你安心工作、保重身体,不要为她姐的事太伤心了。” “她妹妹?是不是孙秀娟托你捎来的?”程得胜疑惑地自言自语着。他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颅。为弄清小姨子葫芦里兜售什么秘方,他搁琴解包,细细翻看。原来包里除了一些吃的外, 还有一条织得很精致很扎实的灰色毛衣,毛衣里还夹着一个绣得很漂亮的荷包。他打开荷包一看,里面还有一封信。程得胜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把信展开一读: 程大哥: 原谅我不叫你姐夫了。几天来,我总在想,总在问,生活这门课 题太深奥了,真叫人捉摸不透,但是我们又必须摸透它、理解它、驾 驭它, 程大哥,你说对吗? 常言讲得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姐与蒋大杆的事, 有点 臭鱼烂虾、令人作呕了。他俩明铺暗盖,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我曾 多次劝过他们。然而忠言逆耳,根本无用。我为姐姐的前程惋惜,也 为程大哥的处境难过。我坚信,他们俩的所作所为,兔子的尾巴――长 不了,总有一天,会得到报应的。 程大哥,你的忍耐、涵养和宽宏大量,使我倍加敬重。 试想, 如果一个心胸狭窄的人,遇到这种戴绿帽子的丑事,还能置之度外吗? 一个人只有做到心胸豁达并以事业为重,方能把个人不愉快的事置之 度外、抛到九霄云外。程大哥,你能把我姐姐的事丢开脑后,就是一个 以事业为重、心胸豁达的人!程大哥,我敬佩你,也敬佩所有的石油工 人!“头戴铝盔走天涯,茫茫草原立井架”,你们的心灵就跟歌儿唱的一 样美、一样诚挚、一般晶莹。我在学校上学时,爱看描写石油工人的书, 爱唱歌颂石油工人的歌,爱听石油战线的新闻。现在虽然参加工作了, 但我在幼儿园里,常常启发孩子们:石油很重要,它是工业的血液、汽 车飞机的原动力。石油工人真伟大,他们为祖国为人民寻找石油,离乡 背井,抛家别妻,无私无畏,开拓拼搏,默默地奉献出自己的青春和智 慧。将来你们长大后,也要争取当一名顶天立地的石油工人!小朋友已 经有了直观和直感,他们个个拉屎攥拳头――暗里使劲呢! 程大哥,我也有这个愿望,你能提携我吗? 我深深地爱着你们 石油工人,也深深的爱着你。刚才蒋大杆大放厥词,说你们勘探郎最 好找仙女做老婆,走到哪里,仙女就飘到哪里。其实,他是在侮辱 你们。人世间哪有仙女?如果有的话……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孙 秀娟就可以算一个! 一个仙女的热吻 热情地等着你! 孙秀娟 #月#日 这是一封纯真无瑕、热情洋溢的求爱信。程得胜读完信, 眼帘挂着泪水。王英杰不明其故,夺在手中,也浏览了一遍。看完后他激动万分, 兴奋得一蹦三尺高,两只手握着拳头同时向空中挥舞,而且边挥舞边转着圈子,口中还“呶呶”乱叫,“嗬嗬嗬”乱喊:“我们石油工人有人追求喽!我们能找到仙女做老婆罗!……“ 他兴高采烈,挥手转圈,满打满闹,折腾片刻,方立定脚根, 摸摸程得胜的光脑袋,郑重其事地说:“程大哥,以我愚见,乘热打铁, 跟秀梅离了,把秀娟姑娘娶过来,怎样?” 程得胜沉思后,摇摇头,不以为然地说:“英杰,我又不是毛驴子, 用不着你甩鞭教转磨!秀娟的信只能望梅止渴,或者叫做做梦娶媳妇罢了!你想想:秀娟今年芳龄二十,我比她大八岁,从岁数来说,不相称;再说,她妈是个难缠的女人,即使秀娟姑娘同意了,她妈妈就是座火焰山,我又不是孙猴子,这一关就过不去呗!” “咳!”王英杰幽默地说,“不必担忧,她妈妈是座火焰山, 还有铁扇公主的芭蕉扇可以对付呗!” “芭焦扇?哪儿去找铁扇公主?笑话!”程得胜气糊涂了, 心有灵犀也难于点通。 “哈哈!”王英杰狡黠地一笑,“得胜兄呀,多亏你聪明一世, 糊涂一时!告诉你吧:新婚烟法就是芭蕉扇!只要你同秀娟姑娘志同道合 、真心相爱, 就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程得胜微微有些领悟,但他那颗受打击的心,仍然忧心忡忡。 在百无聊赖之际,他的双手一直在抚弄着那件出自姑娘之手、精心制作的毛衣和荷包。 然而,王英杰却十分乐观。他认为这种奇缘,可以同《天仙配》匹对, 可以让勘油郎扬眉吐气,因而兴致勃勃、手舞足蹈,并且再二三地为程得胜打气: “程大哥,打起精神来,炒几盘菜,咱哥俩好好痛饮几杯,庆祝庆祝!喝完我就开路!咳,要购买火车票了,可洪师傅的事还没有办好。下午我必须赶回涿州物探局,进一步落实洪师傅进疆的事!” “我不阻拦你。”程得胜微微地点了点头, 随后走进厨房备办酒菜了…… 就在这时候,赵春江和徐棱,风尘仆仆,也来到程得胜家。赵春江在北京接完专家,飞机票也订好了,本来可以陪专家们,一同飞往乌鲁木齐,但他贴记着徐雪芬托他捎带盆花和洪文刚师傅进疆的事,又回涿州一趟。徐棱告诉他,盆花已经跟专列一起运走了,赵春江才放心。那么,洪师傅进疆的事呢?他让徐棱协助王英杰,赶快落实好。实在不行,就赶快购买车票进疆。验收组的人多,只能坐火车。让他们在一个星期之内到达孔雀市,参加5月23日向塔里木进军的誓师海大会。说完就要走,但被王英杰拦住。王英杰笑容可掬地说:“别走,程大哥已经把酒菜备好了,喝两盅再走,进入荒无人烟的死亡之海,可就没有这种机会了。”赵春江不以为然。他还要赶回涿州物探局开会,喝酒今后有的是机会。王英杰还是不让走,并说:“我有个秘密,不喝酒不能告诉你!”随即朝厨房方向喊道:“程大哥,酒菜备办好了没有?赵队长和徐棱要走啦!”程得胜忙探出厨房,连声道:“好啦!好啦!王英杰,快来帮忙端菜!” 酒菜都已经端放在桌上,盛情难却,赵春江和徐棱再走就没有意思了。两人只好坐下来,端杯喝酒吃菜。酒过三巡后,赵春江幽默地说:“王大胡子,你有什么秘密,不讲出来大家听,这酒我喝不下了。” 王英杰递给赵春江一封信,郑重其事地说:“你先瞧这封信,瞧完我才告诉你。”赵春江看完信,乐了,并且幽默地说:“好一个小姨子,自称是仙女!好呀,石油郎,对这样的仙女,韩信用兵,多多益善!”王英杰一听,又想起荷花姑娘,身子轻飘飘地,情不自禁离开酒桌,自个儿欢蹦乱跳。赵春江问:“听说你们在新港码头验车转运时,也有不少姑娘,愿意变成仙女,飘进塔里木,落脚大沙漠,有这回事吗?”程得胜瞅了王英杰一眼,抢先说:“有,有这回事!有个荷花姑娘,还同咱们的王大胡子绞上劲哩!那荷花姑娘十分大方,她说只要石油工人,能在塔里木找到大油田,她们才肯变成仙女,飘落在大沙漠营地。”赵春江乐道:“好呀!这个条件并不苛刻,三年合同下来,咱们石油工人,还不把沙海变成油海!”徐棱也感到新鲜,问怎么回事,小姨子怎会写信给姐夫哥,而且那么肉麻!荷花姑娘怎肯变成仙女,飘落在沙漠营地,是不是看中王大哥了?王英杰告诉他,得胜哥的老婆有外遇,铁了心,要同他离婚。小姨子打抱不平,才写了这封信安慰程大哥的。赵春江问程得胜:“牢骚太盛,有这回事吗?”程得胜叹了一口气:“唉!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她去吧!”赵春江豪放地说:“那就把老婆离了,把小姨子娶回家,让仙女飘落在大沙漠,飘落在美2队营地!还有王英杰,你也作好准备,当荷花姑娘变成仙女时,你就把她迎进塔里木,让她落脚美2队营地。”徐棱拍手称妙。但程得胜不以为然,他将了赵队长一军:“赵队长,你明明知道,合同办和徐主任都有规定:不允许女孩子进大沙漠。所以,石油郎即使找到仙女做老婆,也不可能飘落在大沙漠和美2队营地呀!”赵春江幽默地说:“如果真能找到仙女做老婆,我们可以创造条件,让她飘落在大沙漠和美2队营地嘛!徐棱,你说对不对?”徐棱赶忙附和:“不错,有赵队长这句话,你们怕什么?大家快找呀,找到仙女做老婆,就让她飘……飘,当她飘落在美2队营地时,赵队长就给你们发奖金,对不对?”赵春江笑骂:“有仙女伴着,还要我给你们发奖金,想得多美啊!再说,我除了工资外,哪有钱给你们发奖金?”接着,他又给大家泼冷水:“嘿!找仙女做老婆,做梦娶媳妇吧?石油鬼子在大漠深处滚爬,只怕有这个本事也没这个机会哟!”王英杰兴致勃勃地说:“赵队长,你既然说要创造条件,又说石油鬼子没有这个本事没有这个机会,这不是自相矛盾吗?”赵春江说:“不矛盾。如果你能找个仙女做老婆,我保证创造条件,让她飘落在大沙漠和美2队营地。奖金嘛,没有;工资嘛,给一个月,可以吗?”王英杰说:“赵队长,咱们打睹好不好?不管我,或者徐棱,或者程大哥,只要有一个人找到仙女做老婆,你就要创造条件,让她降落在大沙漠和美2队营地好不好?”赵春江说:“没有问题。我跟你们打赌,咱们三条光棍,再加上程得胜――半个光棍,共三条半光棍,如果有谁遇到仙女,一定通知我一声,我马上创造条件,让她降落在美2队,并且在美2队营地为他们举行婚典,决不食言!”说完,他饮完最后一杯酒,同着徐棱,起身告辞。但走到门口,瞅着情绪不高的程得胜,又辍步甩出一句话:“钉是钉,铆是铆,各有各的作用。两口子的关系要处理好,不要把包袱带进沙海里面,影响工作;否则,我会让你们吃不完兜着走!” 赵春江和徐棱走后,程得胜问王英杰:“英杰,你追孟庆红追得怎样?能不能第一个飘落在美2队营地?”王英杰摇摇头:“希望性不大……可能她太高贵了,我高攀不上,只能是单相思而己!”程得胜给他打气:“不会的。你是文革后的新型大学生,在学校又是长跑冠军。追女孩子呗,就要拿出长跑冠军的劲头,把她追到手。这样吧,进疆参加誓师大会还有一个星期,你抽一天时间,再去新港一趟,同她见见面,探个虚实。如果不可能的话,我帮你介绍一个,保你满意。”程得胜有意把小姨子介绍给他,但话到唇边又咽回去了。改口道:“这样吧,你去找孟庆红,今天就去;否则,进入大沙漠勘探,浩瀚大漠,与世隔绝,音讯不通,就真的只能是单相思了。”听了此话,王英杰情不自禁地陷入沉思――而且是痛苦的沉思…… 第一部 第五章 第24节 小摄影师 且说王英杰离开程得胜家,开车返回涿州物探局机关大院, 正是春日融、夏日灿、万丈光芒普天照、洒在哪里那里便是一派绚丽多彩的景象! 这天上午,他把那辆奶白色丰田车,停在局机关大楼12号楼跟前,下车时一手拎着一网兜苹果,一手往怀里搂着五六个水果罐头,“嘭!嘭!嘭!”走上二单元302房间, 立在门外小心翼翼地叩门:“洪师傅在家吗?” “谁呀?进来吧!”一个老太太虚弱的声音。 王英杰用右肩轻轻地撞开虚掩着的门,走进了洪师傅的家,探望他手术后不久的老伴。 “伯母,洪师傅不在家吗?”王英杰一面把苹果和罐头搁放在桌上,一面瞅瞅洪老太太,颇有礼貌地问,“伯母,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额头上缠着花头巾、仍然卧在床上的洪老太太,脸上失血刷白,身体还十分虚弱。王英杰进屋后,她抬了一下头,用她那两只疲惫的失神的眼睛,瞅瞅这位胡子巴茬的年轻人,随口答道:“他找彭副局长去了。你是……” “我叫王英杰,洪师傅的同事。前些时,我们一起在新港码头,搞验收和转运大型进口沙漠设备。如今任务完成了,过几天就要进疆了。下午我要去北京购买进疆车票,路过局机关,顺路探望一下洪师傅,也看看洪师母身体如何。听说你老人家术后身体一直没有正常,应该多休息和注意补充营养。身体是青山。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所以,一定要保重身体。你身体好了,洪师傅在外地工作也放心。” 洪老太太点点头。年轻人的关怀备至,使她动了感情, 情不自禁地,两行泪水扑簌簌直往下掉。王英杰不明其故,还以为她为自己久病不愈的身体伤心哩,便劝慰了几句。 其实,洪老太太瞅着年轻人这么孝顺,懂礼貌,触景生情, 想起她那个不孝顺不争气的儿子,心里不好受啊!王英杰本想打听一下洪师傅调动的事办理得如何;然而此时此刻,瞅着洪老太太虚弱的身体和煞白的脸庞,不觉动了恻隐之心,倒觉得洪文刚进疆不合适,应该留在局机关工作,多给病弱的妻子一些照顾。 洪老太太强撑着身子坐将起来,王英杰忙用被子帮她垫后背。老太太先是叹了一口气,接着感慨万分地说:“三个月前,有位年轻人来过。他高高的个子,壮壮实实的身体,浓眉大眼,讲话和气,有刚有柔,后来才知道他是沙漠队队长,要出国去考察。就在上北京集合的前一天晚上,他还来探望过我,买了许多水果罐头、麦乳精,临走时还留下五百元;这回出国考察回来又是如此,比自己的儿子还亲上十倍、百倍哩!听说他已经回新疆去了。小王,你若是见了他,一定替我好好谢谢他!” 王英杰忙道:“伯母,你讲的那位年轻人, 正是我们美2队队长赵春江,他刚坐飞机走。放心吧,过两天我回新疆后,一定把你老人家的话转告给他。” “哦!”老太太感慨地说,“你们这些年轻人都很不错的,比俺那个不孝不争气的儿子洪小兵强多了……” 王英杰担心老太太怒骂儿子,也会把丈夫骂个狗血淋头。 因为洪老太太住院期间,洪文刚公而忘私,仍然坚持在新港码头验车和转运,对公来说他是模范、先进;对妻子来说,他是薄情、背叛,洪老太太能高兴吗?他见有水果刀,便削一个苹果,递给洪老太太跟前,意欲堵住她的嘴巴。但是洪老太太十分推辞。她由于身体欠佳,不能为客人沏茶、递烟,已经深感内疚了,怎好又让客人削苹果呢?于是她挪动一下身子,准备下地招呼儿子回来,以便替他招待客人。王英杰知道老人家的用意,按住她的双肩,不让她下床,并安慰说:“伯母,你的身体太虚弱了,好好休息,千万不要乱动。我一点也不渴,抽烟我自己有,你不要为我操心了。我是洪师傅的同事、战友, 他教会我许多做人的道理,还教会我开汽车。他是我名符其实的师傅。 常言道:师徒如父子。我就是你们的儿子,请不要客气。” 半新的房子,略暗的粉墙,但挂历、美人画、象框、条幅,把整个房间点缀得恰到好处。然而家中的陈设十分简陋, 除一台蜜蜂牌缝纫机和一台14英寸黑白电视外,几乎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连几件家具也都是先辈们留下来的古董。这也难怪,儿子洪小兵不争气,虽说参加工作已经五个年头了,但是吊儿郎当,好吃贪玩,不仅拿不上几个钱回来,有时还要倒贴进去。老伴脑瘤拖了很长时间,住院做手术共花去一万多元。如今命总算保住了,但是积蓄耗尽了,外债拉上了,生活水平下降了。这也难怪洪师傅老是直不起腰杆子,更没有资金没有精力去考虑大彩电和大冰箱了。王英杰触景生情,觉得人生在世不容易,象洪文刚这样的家庭就更不容易了。 前日赵春江队长慷慨解囊,两次共放下一千元,自己怎么办呢?师徒一场,师傅家有困难,自己怎能空手而去呢?摸摸衣袋,身边倒有一千多元,准备寄回修房子的。母亲说房子漏雨,盖不起但可以寄些钱整修一下。母亲急着用钱,已经来信催寄好几回了, 此次上北京正准备寄走。但是,当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洪老太太脸上时,老人家煞白的脸色和虚弱的身子, 又极大地鞭策着他。他攥紧拳头,终于作出决定:给老太太也留下五百元, 盖房子的钱回塔里木再挣。 于是,他把五百元点好,悄悄地压在一桶罐头下面,而后去北面阳台,俯瞰下面的“陆地巡洋舰”――也就是他开来的那辆奶白色丰田车的别称。他担心孩子们破坏自己的车, 或者盗走倒车镜。然而他的车很安详,车前车后都没有发现淘气的小孩。再往侧面花坛边望去,只见柳树下一个十八九岁的小青年,圆圆的脸盘,墩墩实实的个子,一副现代派的打扮:身穿斑点t恤衣,箭头皮鞋,头上戴着一顶灰猫色的前进帽,鼻梁上还架着一副变色镜,手上比画着一架照相机。看样子既天真又活泼,既调皮又滑稽。在他面前站着七八个穿着花裙子的小姑娘,排着队等着照相。他为她们免费照像,照得很认真,姿势不好推倒重来,既老练又内行,既严厉又一丝不苟,仿佛是一位善长摄影照相的小行家。但见树上的雀儿叫喳喳,地下的小姑娘笑哈哈,花坛边柳树下好一派热闹的气氛呵! 就在他们玩得兴致正浓时,一个短发齐耳,二十出头的女青年, 气鼓鼓地驱散那群小姑娘,紧接着又冲着那位小摄影师大声怒斥道:“妈卧病在床你不管,整天花钱买胶卷照相玩,太不像话了!” 然而,小摄影师不服气,淘气地学着犬汪汪叫, 以此来贬低女青年喋喋不休、老生常谈和不受欢迎。随后他又顶撞她说:“你真是小巫见大巫, 大巫见老道--大惊小怪!” 看样子,他们是姐弟俩。不错,那淘气的小青年,便是洪文刚的儿子--洪小兵,外号小摄影师,摄影照相是他的嗜好。那位女青年便是他的姐姐--洪小菁,在局职工医院当护士。如今这姐弟俩为驱走模特儿的事又唇枪舌剑起来。洪小兵盛怒的指责姐姐:“姐,我好不容易找来这些模特儿,如今你把她们全都驱走了还不满意? 还想干什么嘛?” “还想没收你的照相机!”说完,洪小菁便欲抢走弟弟的照相机。洪小兵急忙躲闪。洪小菁没有抢到相机,赌气地坐在地上,难过地掉下两行泪水,口里自言自语着:“妈卧病在床,需要有人照顾,可是你……不争气,小偷小摸,打架斗殴,几进几出派出所都不思悔改!这一回,妈住院做手术,没人照顾,好心的赵队长才把你保释出来,指望你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今后有所长进,谁想你本性难改,整天泡在外面,找模特儿摄影照相,真不知害羞两字怎写!妈养你这个不孝儿子,算是鸭子孵小鸡--白辛苦了!” 洪小兵听后不服气,拍拍自已胸膛,趾高气扬地说:“姐,请你不要门缝里瞧人--把人瞧扁了好不好?我还是那句话:等将来再瞧吧!将来,我得了志,一定要好好报答妈的养育之恩,放心吧!”说完,他又追赶模特儿去了――把四散“逃跑”的小姑娘又哄了回来;并且当着姐姐的面,踩着拍子指挥小朋友唱起自已编的儿歌―― 摄影摄影摄影 伟大伟大伟大 你不是魔术师 但是你的能耐人人夸 摄影摄影摄影 伟大伟大伟大 你不是美术师 但是你的画景美如画 摄影摄影摄影 伟大伟大伟大 只须按钮咔嚓 世上美景瞬间永存华夏 然而,他姐没有听完儿歌,扭头就走了, 嘴里还嘟囔着弟弟的一句口头禅:“‘等将来再瞧吧!’瞧瞧瞧!瞧什么?妈还能有个‘将来’等着你孝顺?” 那小摄影师的一举一动,以及姐弟俩的争执,站在三楼阳台上的王英杰,全都收在眼里。他心里已经猜出那摄影师很可能就是洪小兵。 因而嘴里脱口骂道:“这浪荡子弟,真不该同情他!”他想起压在罐头下面五百元钱, 很想收进腰包,以免被这浪荡子弟买胶卷、挥霍浪费! 然而又一想:“僧面与佛面不能同时都看。桥是桥路是路,各有用处,不能汽车按喇叭,叫谁靠边站。看在洪师傅的情份上,送她老伴买营养品的钱不能收回!若是这浪荡子弟,我一分钱也不会给的!”因而在五百元钱的上面,他又增加了一张字条:“这钱是给师母买营养品的,决不允许用它买胶卷照相玩!” 压好字条后,王英杰便告辞老太太,但在下楼时却碰上那位剪短发的女青年。王英杰驻足问:“你是洪师傅的女儿吗?”对方疑惑地瞅了王英杰一眼,而后道:“是的,我叫洪小菁。你找我爹吗?”王英杰所问非所答地说:“刚才同你争执的那位小摄影师,他是……”洪小青忙答道:“他是我弟弟洪小兵,你找他?”王英杰轻轻的点了一下头:“嗯哪!”说完,他飞身下楼去,片刻功夫就出现在小摄影师身旁。王英杰炯炯的目光瞪着他问: “你叫洪小兵,对吧?” “嗯!你是谁?” “我叫王英杰。” “哦,你这个名字很响,如雷灌耳。俺爹在我跟前经常提起你,说你有志气,没有上过高中,靠自己刻苦自学,考上了大学,很了不起。来,王大哥,你站好!今日认识你,三生有幸,让我帮你照一张像作个纪念吧!” 说完,洪小兵举起照相机,选择镜头,就要照相。然而王英杰却极其冷淡地回答他:“不必了。请把照相机给我,我自己会照的!” 当洪小兵把照相机交给王英杰时,王英杰略微瞧了瞧,拿在手上,转身便走。洪小兵愣了愣神,但当他意识到这是“抢劫”时,便紧追不放;并且一面追赶一面嚷着:“喂喂喂!王英杰,你为什么拿走我的照相机?”王英杰回头叱道:“嚷什么?这架照相机暂时交我保管,等进疆后再还给你!”洪小兵跺脚道:“什么?你让我进入荒无人烟的大沙漠?我不干!我平生喜欢摄影照相,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寸草不长,干巴巴黄闪闪,没有任何吸引人的镜头,你让我照鬼呀?我坚决不去!”王英杰并不让步:“你不去拉倒!”说完挎着照相机,扬长而去。洪小兵已经意识到,这个满脸连巴胡的人,有点辣手,因而不敢贸然上前去抢、去夺,只是楞楞神张大着嘴巴,使劲地囔着:“哎哎哎,光天化日,你怎么随便拿人家的东西就走?你这是抢劫,我告你!”他一直追赶,直到“陆地巡洋舰”跟前,眼睁睁地瞅着王英杰打开车门,钻进驾驶室,开着车扬长而去。 洪小兵瞅着从自已眼前开走的那辆奶白色丰田车的后背,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已上当受骗,便跺着脚挥舞着拳头,声嘶力竭地嚷着:“你这个强盗! 我要报复!报复!报复!王英杰!王大胡子,你等着瞧吧!”他撇开那些刚被集合起来的“模特儿”,气急败坏地追赶那辆“陆地巡洋舰”去了…… 其实,王英杰的车并没有开多远,他只拐了两栋楼和穿过一个篮球场,来到3号院2栋楼前把车停住、锁好,而后登上二单元二楼,去徐志斌家找徐棱,同他商量购买车票进疆的事。但是他扑了个空。据徐棱妈讲,儿子大清早就骑辆摩托车出去了。王英杰感到扫兴,掉头欲走,但被徐棱妈劝住了,只好一屁股落座在沙发上,饮茶、抽烟、稍息和看电视。 饮茶间,他扫视一下室内陈设:三室两厅,红绸窗帘,吊灯别致,条幅刚劲,彩画醒目,他一扫而过,都没有放在心上。但对面粉壁墙上贴着一张地图和一副对联,却深深地吸引着他。那张彩色图便是“塔里木盆地风沙地貌图”,上面用蓝笔圈圈点点,而且两旁还有一副对联:“团结拼博擒油龙,誓将沙海变油海。”据说这副对联是出自一位娇弱女子的手书写的,虽说不那么刚劲有力,但却笔调清新,峰回路转,玲珑娟秀,很富有艺术感染力。王英杰看后,总爱打破沙锅焖(问)到底。徐棱妈只好告诉他:条幅的作者叫黄亚仙,是儿子徐棱的女朋友。她不仅书法好,而且画画也不错。王英杰见过黄亚仙, 半个月前还欣赏过她的水彩画和爱情诗哩。因而点点头赞道:“果然是位闺中才女!伯母,你家徐棱真有眼力,帮你找了个好儿媳,这辈子你就等着享清福吧!” 须臾,一阵摩托车声由远而近,在楼前停了下来。王英杰忙走到窗前眺望,果见徐棱回来了。 随后,徐棱上楼进屋,手上拎着一大包生牛肉,一进门就交给他妈。在他后面,跟着一位烫发女郎,只见她目清眉秀,身材匀称,玲珑小巧,笑时两个小酒窝,很讨人喜欢。不必介绍,王英杰已经认出此女子正是徐棱的女朋友黄亚仙了。 果然不错。徐棱妈一面接过儿子手中的生肉,一面笑着问:“小王,你认识这位姑娘吗?”王英杰冲着黄亚仙,忙说:“认识,认识,原来是亚仙呀!我跟伯母正谈论着你呢!”亚仙娇羞地问:“谈论我什么呀?”王英杰笑道:“说你的书法好画也画得不错,多才多艺,人才难得!”黄亚仙谦逊地说:“不嫌我庸才就万幸了,还人才难得哩!” 徐棱见了王英杰也是一阵惊喜,忙上前握手:“咦!王大哥,你什么时候来的?”王英杰半真半假地说:“等你好半天了,你再不来我就走了。” “是吗?”徐棱侧头问他妈。妈妈点点头说:“是的,你和亚仙再不来,我可就留不住客人了。”徐棱回头对妈说:“妈,多炒几个菜,我要同王大哥好好痛饮两盅!”然而,王英杰却挥挥手说:“伯母,不必麻烦了。洪师傅找彭副局长办理调动的事,不知办得如何,我必须去瞧瞧。赵队长进疆前关照过我:要千方百计帮助他调进美2队。如今就要购买进疆的车票了,可是洪师傅人不知往哪里去,也不知道调动的事办成没有,真急死人!”不等王英杰把话说完,徐棱便把话拦过去,满有信心地说:“洪师傅的调动,没有问题!他是技术能手、劳动模范,主动请战,支援一线,支援塔里木石油大会战,局长能不批吗?”然而王英杰却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不见得吧!洪师傅的家有具体困难,本人又有高血庄,你知道吗?”徐棱听后,自信地拍打自己的胸脯道:“这样吧,洪师傅调动的事包在我徐棱身上!下午你不是要上北京购买火车票吗?把洪师傅进疆的车票也一块儿买回来;漏了他的车票,我就让他找你算帐!” 王英杰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你这么有把握?”徐棱沉着应道:“是的!”王英杰高兴地重新握了握他的手:“那好,咱哥俩痛痛快快地喝两盅!” 第一部 第五章 第25节 老骥请战 洪文刚心急如焚,但还是耐住性子,等局长常委会结束后,才迫不及待地走进会议室。会议室里的一切陈设,他都无暇顾及, 愣愣神直奔彭副局长跟前,搓搓手局促不安地问:“彭副局长,上次我那篇申请报告…… 你们研究过了吗?” “什么申请报告呀?”彭副局长睨视洪老汉一眼,明知故问地拉长腔调。 “就是我那张申请去塔里木的事……” “咳,这两天忙,哪有时间研究你的报告呗?” “这……你们太……不当回事了!” 洪文刚本想批评彭副局长太不负责任了,然而话到嘴边又缓了缓口气,改成太不当回事了。彭副局长了解这位老师傅的为人和个性, 知道他心里憋不住话,此时不讲彼时也会“放”。而且他的话,扛着竹竿进胡同---直来直去;更确切点讲,他是老包审皇亲,一点面子也不讲。六十年代初,他俩在大庆在华北都共过事.那时彭永铭是中专生﹑刚从学校毕业不久,任地质技术员;后来彭永铭提拔担任一支地震队队长,洪文刚仍然是该队的司机兼司钻。前前后后,他俩在一个队共事达五年之久,所以洪文刚的秉性他清楚;洪文刚的为人他了解。洪师傅这人,爱给领导提意见提建议,絮絮叨叨,有时还会大刀阔斧地批评队长,闹得队长脸红耳赤,在众人面前下不了台。 如今时代不同了,各人的身份也不同了,洪文刚觉得自已讲话的语气和方式方法也应该有所变化,再不能跟从前一样,感情用事,提意见时不讲究方式方法,常常大炮猛轰猛放,让领导下不了台。 彭副局长抬起头,和颜悦色地瞅瞅洪文刚, 只见他诚挚耿直的个性不变,但当年精壮汉子,如今已经是刀刻般地干瘦,特别是额头上那三道抬头纹,似沟壑如深渊;还有头顶上那稀疏的鹤发,都使他过早地步入老年行列。他不想过多地责备他的倔劲,仍然心平气和地说:“洪师傅呀,你应当知足,我们答应赵队长的要求,把你的儿子洪小兵调进塔里木,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除去你郁积多年的心病啵!你年纪这么大,又有高血压,老伴住院手术又刚刚出院,身体都还没有恢复正常,需要有人侍候,所以你进疆的事我看就算了吧!” “不不不!彭副局长,你们大概还不了解我这颗心吧?”洪文刚手按住胸脯,急得要对天发誓。 “嘿!”彭永铭干笑了一声,诙谐而幽默地说,“说别人不了解你,情有可谅,讲俺老彭不了解你,那是大犍牛躺下压死蚂蚁----胡说八道!洪师傅,你撅起屁股,我就知道你要屙哪号屎!你不就想趁还能动弹的时候,多滚爬几年吗?特别是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这块风水宝地,同美国gsi公司签订三年联合勘探合同后, 你的心就更是痒痒的,对不对?总想把自已这把干瘦的没有几两分量的老骨头,也扔进死亡之海里面,对不对?” “不不,”洪文刚发急地说,“我的身子骨虽瘦,但讲句心里话,我舍不得扔进大沙漠里面,也舍不得去拍卖行拍卖,我还想在那里面滚爬三年,为祖国找出更大的油气田哩!” 这时,彭副局长的儿子彭旭,一阵风似地闪了进来,手拿一篇文稿,请他父亲审阅。他把文稿铺开,小心翼翼地搁放在彭副长面前,耸耸肩眉飞色舞地说:“老爸,你审查审查吧!我写的这篇报道,物探报准备采用哩!” 彭副局长瞟了儿子一眼,随后一面审阅一面用钢笔修改,样子十分认真, 便无暇顾及洪师傅了。洪师傅哪里沉得住气?他自言自语着,把陈年老账又翻了一遍:想当年,嘿,大庆会战那阵子,人抬肩扛,革命加拼命,俺老洪没有少出力!你这个当队长的,哑巴吃汤圆――嘴里不说,心中该有个数吧?就说那年老伴‘闯关东’去探亲吧,你们不通知我也不让我们见一面,而是以革命的名誉、会战的需要,把刚刚下火车的老伴又哄上火车走了……你们认为这是革命行动,岂知在我们老两口的心灵上,却是一辈子也抹煞不掉的伤痕呵!如今你当副局长,倒也学会关心群众生活啦!什么有高血压呀,什么老婆住院刚开过刀呀,什么照顾一个儿子进塔里木呀,等等等等,难道让我在家照顾老婆,就不再提革命需要、塔里木大会战需要了吗?” 彭副局长虽说聚精会神在改稿子,但洪师傅的牢骚怪话,他却全都听进耳朵里了。他把改好的稿子递给儿子彭旭,并且目送他高高兴兴地走出会议室,然后才抬起头,深情地凝视着洪文刚,轻轻地点了点头,内疚而坦率地说:“洪师傅,你批评得对。当年我脑子里只有‘革命’和‘会战’四个字,忽视关心群众和关心职工生活了。从前,我欠下大家很多很多的情,包括洪师傅你本人在内。不过,当年把你的家属动员回去,确实是上级的意思、石油大会战的需要呗!……” “嘿,”洪文刚干笑了一声,诙谐地说,“老彭啊,现在我要求进疆,参加那里的石油大会战,你为什么就不批?为什么就不讲革命需要、会战需要?短短数年,你这个局长已经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了,危险啊危险,警惕吧警惕!” “嘿!”彭副局长也冷笑一声,真真假假地板起脸孔,严肃地说,“洪师傅哟,你讲我倒退也好,危险也好,你进疆的事我就是不能批!我这个人是有名的老倔头,不仅善于一锤子买卖,而且还喜欢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当年不让你探亲,也不让千里迢迢携儿带女去大庆探亲的老伴同你会面;如今就让你一辈子守在老伴身边,我这两个极端走得满好呗,嘿!” 洪文刚见彭副局长软硬不吃,正无计可施之时,抬头见徐棱进来, 心里好不高兴,好似搬来了救兵!他冲着徐棱又把自已的难处讲述了一遍,有意让彭副局长多听一遍,以便刺激和刺痛他的神经。但是徐棱不等他把话讲完,便冲着彭副局长笑道:“彭副局长,洪师傅是你的老部下,他要求进疆,请战塔里木,是老骥伏枥,志在找油找气,此事利国利民,老首长还能不关照关照?” “怎么个关照法?”彭副局长瞅瞅徐棱,诙谐而幽默地反问着。 “批准他的报告,让他跟着大伙惩战塔里木去呀!”徐棱实打实地说。他是彭旭的好朋友;但今天不找彭旭,而是帮助洪文刚请战塔里木来的。 “小徐,你了解洪师傅的情况吗?”彭副局长又反问了一句。 “了解了解!”徐棱自以为得计,兴高采烈地回答着。“洪师傅的条件可全面了!他思想红,作风过硬,技术熟练,全局老模……” “我不要你讲这些。”彭副局长打断徐棱的话,“我问你:你知道他的身体状况和家庭情况吗?” “知道!知道!”徐棱是个愣头青,不考虑讲话后果,把洪文刚有高血压和老伴手术后身体不佳欠调养的事,也一古脑地倒了出来。彭副局长立即抓住把柄, 冷笑着道:“所以,我不能批准呀!”徐棱一听急了,又冲着彭副局长,大声地辩解着:“哎,彭副局长,你可不能抓辫子呀!我说洪师傅的血压虽说高了点,但是进疆后,我们这些年轻人,都会好好照顾他的,保证不让他生气,保证不让他的血压有所回升!他老伴身体欠安有她女儿洪小菁照顾;另外,我妈也讲过,她要尽力帮助。所以,洪师傅进疆参加塔里木石油大会战,条件完全具备,并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彭副局长,你说对吗?” 彭副局长借故翻阅文件,没有回答。洪文刚按捺不住了,嘿嘿嘿地干笑了一阵,而后讨好地说:“彭副局长,小徐讲的话你都听见了吧?现在我也不想多讲了,咱们商量一下好不好? “怎么个商量?”彭副局长冷冰冰地掷出一句。 “让我去塔里木走一趟,这点小事总可以办到吧?” “多长时间?” “一年!” 彭副局长沉思后,忽然醒悟过来,指着洪文刚的鼻梁骨,连骂带教训地数落着:“好你个老滑头!我批准你去一年,工资关系一旦办走,到那时将帅在外军令有所不授,你就敢泡上三年五载,不行不行!” “嘿嘿嘿!”洪文刚又是一阵干笑。心里暗自嘀咕:还是老首长洞悉自己的心思。然而此时挨了训斥,却也脸不红心不跳,理直气壮地拍打自己的身子骨,并且笑嘻嘻地说:“瞧,我这身体多硬朗哟,干它十年八年,不成问题吧?小徐,你说呢?” “嚯,干它十年八年不成问题?六出祁山,学古人拖老命啊?”彭副局长轻轻地摇着头,觉得他的雄心壮志,同他的身体和年龄差距甚远,有点不自量力了,因而打趣地说。 “不,不,”洪文刚笑道,“我怎敢跟诸葛孔明平起平坐呢?不过倒可以学学《三国演义》里面的另一位人物――黄忠。黄忠七十不认老,我洪文刚今年只五十三岁,怎就认老呢?哈哈哈!” “你呀,”彭副局长乜视了他一眼,又慈祥又严肃地说,“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好好伺候老婆吧,去塔里木,磨破嘴皮子也没有用!” 洪文刚一听,一颗心直往下沉。徐棱机灵,拉着他的衣角,退出办公室外面,而后开导他:“洪师傅,彭副局长已经把话说绝了。他是铁石心肠的人,你再死磨硬缠也不会打动他的心,何必再纠缠下去呢?以我看,倒不如送点礼,走走林萍这条门路……” 洪文刚打断他的话:“你让我贿赂干部?不行不行,这不是我们共产党人干的事。共产党员提倡廉洁奉公、克己为人,反对贪污行贿、假公济私、拉拉扯扯……这种为了达到个人某种目地而拉干部下水,让别人也让自己背黑锅的事,我绝对不干!”徐棱愠怒地问:“这么说,塔里木会战你不去了?”洪文刚脱口道:“去呀怎么不去!”徐棱耐心地启发他道:“你要是真想去,就要千方百计想办法呗!而走林萍这条路,我认为是目前最理想的办法。要想打动她的心, 让她帮你办事,送点礼算什么?人家帮你费尽口舌,你让人家白干呀?送点礼叫做按劳取酬嘛,在马克思《资本论》里面都论证过,有根有据的,你怕什么?如果塔里木石油会战你不想去,那么今天这种场面,你虚晃一招,落荒走马算了,我的话算是白讲了。”说完,徐棱转身就要走。 洪文刚赶忙扯住他,并且关切地问:“徐棱,你上哪儿去? ”徐棱答道:“去告诉王英杰呀,说洪师傅不准备进疆了,车票不要买你的嘛。”洪文刚忙道:“徐棱,你等等,咱们再合计合计,还有什么好办法没有?”看这个样子,作为共产党员的洪文刚,还转不过弯来。他还是不打算送礼,也不习惯走后门,因为在他心灵深处:送礼就是行贿,行贿便是犯罪!他是个不愿意自己犯罪也不愿意看到别人犯罪的大善人。徐棱见他优柔寡断,叱他道:“其他办法倒有一个,找国务院总理去!” 洪文刚苦涩地一笑道:“小徐,你开什么国际玩笑?总理管着全国大事,十分繁忙,还肯管我这点小事!”徐棱半真半假地道:“洪师傅,你是不是舍不得拿出几个钱送礼?如果舍不得的话,俺徐棱替你送,三百五百不在乎。”经过徐棱这么东一锤子西一榔头,洪文刚的脑子也跟着昏昏沉沉起来,随之共产党员的气节也在昏昏沉沉中给置之脑后了!他轻声道:“小徐,以你看送什么礼物好呢?”徐棱乐在心里,答道:“一块名牌进口双狮女表、两条名烟,外加一些吃的东西,便可以办成大事了。”洪文刚吃惊地道:“这么多呀?”徐棱则道:“常言讲得好,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呗!” 洪文刚刮了徐棱一下鼻子,笑道:“你呀,把局长老婆比作狼,就不怕有人找你算账?”徐棱望着被征服的洪师傅,笑声朗朗,笑得很甜,笑得象个天真烂漫的小孩。 说干就干,事情宜早不宜晚。不到一个钟头,徐棱进出几个商店,帮助洪文刚把该办的礼物,一次性备齐,同着洪文刚,立即向彭副局长家中送去。 彭副局长的老婆林萍,见了众多的礼物,特别是那只镀金女表, 小巧玲珑、熠熠闪光,刺人眼帘、扣人心弦,使她爱不释手、喜冲脸红。 几年来,背着彭副局长,她没有少收取礼物,能吃能用,金山银山,司空见惯,习以为常, 只一句“放着吧!”从来都不脸红心跳。然而,这一回有点异样。她斜视一眼满脸打皱、 穷酸性十足的洪文刚,心里犹如怀揣只小兔,嘣嘣乱跳。为了掩盖脸红心跳,她半推半就,不敢直言“放着吧”三个字;但最终还是把礼物留下来了,并答应帮助洪师傅,在丈夫面前替他美言几句。 告辞下楼时,徐棱兴奋得手舞足蹈,但洪文刚却闷闷不乐。徐棱知道,洪师傅平生质朴、吝啬,今日花钱送礼,心里不平,心情难过,便兴致勃勃地开导他:“洪师傅,钱财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走,花几个钱送礼有什么想不通的?现在‘站’起来,你比彭永铭高;讲起话来,你比他理直气壮;挖出心肝来,你也比他殷红鲜亮!因为他老婆收了你洪老汉的礼物啊!嘿嘿嘿!”洪文刚更生气了,怒斥道:“岂有此理!这是我行贿人家,自己犯错,让他人也犯错,是我的心肝比人家黑,怎么说人家的心肝比我黑呢?小小年纪教唆老人犯错,国法难容!国法难容!” 徐棱没有想到洪师傅脾气这么倔,办事这么认真。跟他“犟”下去没有用,便乐嗬嗬地笑着,借此缓解一下气氛,并且把话儿岔开,半真半假地道:“洪师傅,别生气呗,常言道:生气会伤肝动肺的。你想,你想进疆工作,都快想疯了,又打报告又托人,人人不理事事无成,如今事情快有个眉目了,还在乎这点儿错?走吧,找个地方躲起来,一会儿彭副局长下班回家,咱们还得去讨个讯哩!” 须臾,有人进彭家,徐棱上厕所,洪文刚眼花, 仿佛看见彭家父子下班回家了,便朝厕所里面囔道:“小徐,快点,彭副局长下班回家了!”徐棱边提裤子边问:“洪师傅,你看清楚没有?”洪文刚自信地说:“没有错,是彭家父子!”徐棱系好裤腰带,同洪文刚二进彭家。 岂知,洪文刚眼花,果真把人看错了,进彭家那两人竟是林总和林婷婷父女!他们订好机票,后天起程进疆,今日登门辞别,另外尚有几件琐事,准备作个简单交代。洪文刚同徐棱步进客厅,见是林总父女,便陪着笑脸应酬几句,而后退出。但前脚刚退出客厅,忽见一老一少从外而入。那老的,干部模样,年近花甲,中等身材,略微体胖。一张四方脸,白皙生辉,两道浓眉,正气凛然。浓眉下嵌着一对大眼,明亮有神。他身穿旧制服,分头发银白闪亮,给人印象有两点:一、身上体内都隐藏着无穷无尽的智慧和力量;二、睿智刚毅,朴实无华,并且是个事业心极强的人。此人便是林萍的爱人、现任物探局副局长、塔里木地质调查处党委书记兼中国石油公司中美合同办公室副总经理――彭永铭同志。 那年轻人,倜傥潇洒,年约二十三四岁,港式头发,t恤衣衫,箭头皮鞋。他的个子偏高,一张略长的脸庞,五官端正,气宇轩昂,虽说缺少浓眉大眼,但也神采弈弈,风度翩翩,气质不凡。他踏进客厅,见了林敬益,就把肩上的照相器材放下来,并对准他调整了镜头,兴高采烈地说:“林总, 我给你照张相――你就坐在沙发上!好……不要动了。”说完,咔嚓一声,不知真照或是假照。 这年轻人,便是彭副局长的儿子――彭旭。 林总先同彭永铭打招呼,而后朝年轻人摆摆手,乐嗬嗬并且讥讽地说:“小彭呀,把胶卷留给别人照吧,我可不愿再上你的当了!” 林敬益所讲的“上当”,还真有其事哩!不过,那是去年秋天的事了。八月天高气爽,正是旅游的好时光。林敬益和老伴、女儿、孙女四人,坐彭旭开的北京吉普,半道上由于错车不当,方向打偏,车速又快,眨眼间三秒钟不到,便撞断路旁三根碗口粗的白杨,骨碌碌翻进沟里去了。坐在车里面的林老总,也跟着翻了三个大跟斗,还好没有伤筋动骨。他老伴和女儿林婷婷,却受了皮肉之伤,被送进医院治疗。治疗了三天,彭旭守候了三天,岂知因祸得福,出院后交了个女朋友林婷婷!然而这一次的翻车,却改变了彭旭的命运:从此他被吊销驾驶执照,不能再开车了。因他爱好摄影照相,文章也写得不错,又是彭副局长的儿子,因此,又一次因祸得福,被调往局办的《物探报》当记者。 想起去年那一次翻车,大难不死, 林敬益对眼前这位毛毛躁躁的年轻人,不能不关照几句:“小彭呀,照相也不能乱照呀,跟开车一样,乱照也要翻车的,嘿嘿!” 真是哪壶不开提那壶,怕揭伤疤却又被当众掀了帽子。林总一句旁敲侧击的话,说得年轻人脸红耳赤、局促不安。 父亲彭永铭那一对凌厉的目光加上一张铅灰色的脸,威慑得彭旭直咂舌。接着又听父亲斥道:“你的短处太多了!你林伯伯揭得好揭得及时呗;不揭,老伤疤不知疼,老毛病又要犯了。此次前往南疆当记者,若是再给我捅漏子,看我如何收拾你!”彭旭深知, 严父跟前就自已这根独苗,所以他老人家常常严而不肃,因而嘻嘻哈哈地笑道:“我的好爸爸好局长,孩儿从来安分守己,怎敢给你老人家捅漏子呢?当记者,摄影照相,新闻报道,能照就照,凡事多请示少汇报,行了吧?”彭永铭一听,太不成体统了, 便再次训斥儿子:“严肃点!嬉皮笑脸的,成何体统?” 彭旭一缩脖子,徐棱和林婷婷都掩着嘴巴儿笑起来。这一笑声, 惊动着彭旭。他侧头一看,见女友林婷婷也在一旁坐着, 白皙的脸上立即放出异样的光彩,眼里也燃烧着热情的火焰,他朝她走过去, 笑容可掬而又小心翼翼地问:“哎,婷婷,你怎么也来啦?”林婷婷一听来气了, 巴眨着两只长睫毛的大眼睛,尖酸地反问:“咋?你的家我就不能来?”彭旭赶忙改口:“不不,不是的,我是问你早来了吗?你找我,有事吗?” 林萍见儿子讲话颠三倒四的,见了丈母娘呼大嫂――没话找话, 便叱他道:“废话!没事她会来找你!他们父女俩后天坐飞机进疆, 婷婷问你什么时候才能进疆?”彭旭昂起脖子答道:“大约两个星期左右吧。” 年轻人谈话,彭永铭不便插话, 但客厅里有一件奇怪的事和一个奇怪的人,使他疑惑不解:为什么洪文刚端坐客厅、神气十足?这老家伙, 一个钟头以前还是可怜巴巴、低三下四地恳求我,如今端坐沙发上趾气高扬,那悠闲自得的样子,犹如姜太公稳坐钓鱼台!心想:难道这老头打妻子的主意、走妻子的后门了?为了破译这个迷,他避开林总, 把妻子林萍叫进内室询问事情的经过。林萍直言不讳地说:“这老师傅,要求调进塔里木工作, 你就成全他吧!”彭永铭进一步问:“你收他的礼物了?”林萍开始不承认, 但在彭永铭凌厉目光的威逼下,才承认收取礼物, 并把礼物如数堆放在桌上。彭永铭心平气和地说:“我多次忠告你,不要收取人家礼物, 你怎么就不听呢?你是我的结发妻子,生活上的好伴侣,但也应该是我事业上的好内助呗!既然是好内助,就不能助我犯错误呗!我身为副局长――副局长就应该是人民的好公仆,不折不扣为人民服务,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如果收取礼物,那就不是人民的好公仆,而是人民的官老爷!人人可骂,人人可诛,口诛笔伐,千古遗臭。 难道你要我当这种官老爷吗?要我让人民唾弃直至口诛笔伐吗?”林萍被问得哑口无言,结结巴巴道:“以你说该怎么办?”彭永铭朝门外努努嘴:“拿出去,物归原主。”林萍绯红着脸,难为情地说:“林总在客厅,还有未来的儿媳也在那里,你让我羞死呀!”彭永铭幽默地道:“你怕羞我更怕羞。但如果把错误思想改了,羞一回两回也是值得的呗!大姑娘上轿,不就羞这一回吗?”林萍祈求道:“老彭,等林总父女走后,再把礼物端出去,好吗?”彭永铭折衷地点点头。 彭永铭返回客厅,坐在林总侧面的沙发上,只注意同林总拉话,没有搭理洪文刚。洪文刚憋不住气了,心想:彭副局长进入内室,同妻子林萍窃窃私语,这半天功夫,什么事情都该明白了,看来这两口子臭味相投,一鼻孔出气,礼物是收定了。但是两口子既然收了礼物,该是笑容可掬、满脸春风、谈笑风生才对,可是……他怎又装聋作哑、不理不睬我呢? 难道该死的林萍,没有从中美言几句?难道这桩美事还会有波折?为了揭开这个迷,洪文刚干笑了两声后,低声下气地问:“彭副局长,我的来意你知道了吧?”彭永铭只打了一下手势,压住对方的话,说:“你的事,一会儿再说。” 一会儿,林家父女告辞走了,彭永铭让林萍把洪文刚送的礼物端放在桌上,自己踱着步,一字一板地说:“洪师傅,你是多年的老党员老模范了,怎也有雅兴干出这种不伦不类的事来呢?是不是吃饱了撑着,或是钱多了被钱烧得待不住了?或者看见彭永铭好欺侮,弄个糖衣炮弹炸一炸?” 洪文刚一听可就坐不住了,额头上的汗珠不断地渗出,顺着三道刀刻似的深沟流到眼角,再从眼角流到双颊,流到唇边,舌头无意间赏了一口,竟是那样苦涩!此时,彭副局长讲话语调虽然平和,并没有声嘶力竭,然而字字句句都象重锤,击在洪文刚的心窝上,使他十分难堪。他埋怨自己也埋怨徐棱,心说:都是徐棱这愣头青出的鬼点子!如今弄到这种地步,如何收拾残局呢?从前都听人说:彭家媳妇金山银山抬来也敢收,岂知还有人把关守隘!道听途说,误人子弟哟!弄巧成拙,冤死好人呵!听人摆布,羞死老人呵!此时,他不仅额头上泌汗,而且屁股坐在沙发上也跟着发热、发烫,总觉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最好是有个地洞钻进去,遮遮羞。然而,地洞是没有的,只好站着,耷拉着脑袋,并且在心里不停地自责、自暴与自弃。说也怪,为送这礼,他吝啬过,痛骂过,然而现在却希望收回“吝啬”和“痛骂”,并且推心置腹地想通一个道理:人家为咱办事,咱送点礼也是应该的。社会主义社会,没有白劳的人和事啵!所以,此时此刻,他希望彭副局长回心转意,收下他的礼物,千万不要说他吝啬鬼呵!只有收下他的礼物,他才能在心理上得到平衡,舒舒服服、心安理得地活下去啊! 然而,彭副局长锐利的目光却死盯着他,而且故意拉长腔调问:“洪师傅哟,今日送礼总共花几个大钱啊?”洪文刚急忙道:“彭副局长,请你原谅!我想进塔里木工作都快想疯了,万般无奈,才……出此下策的。你痛痛快快的骂我一顿吧,不要再挖苦我好不好?”彭副局长打个哈哈道:“老师傅老共产党员老模范啦,为人表率,榜上有名,我怎敢痛痛快快地骂你呢?洪师傅,我再问你:‘你老伴住院手术,共花去多少钱呀?这些钱是从哪里来的?嗯?’”洪文刚未曾回答先沁汗――这回不单从额头上淌出,而且从身上、从脊梁的骨缝里都沁出汗水来了…… 去年老伴住院手术,共花去一万六千多元,家里积蓄耗尽也只五千,公家帮花了五千;另有六千元是大家募捐或私人赠送的,其中彭副局长就赠送五百元。今日重提旧事、重温旧梦,怎不使他脸红耳赤、入地无门呢?他结结巴巴道:“彭副局长,此事我感激共产党,感激老同事老战友,也感激老领导!正因为如此,所以我要拼命干革命,并以此报答党、报答人民、报答老领导呵! 这次我打报告申请调进塔里木工作,就是想把余生的光和热献给祖国的石油事业呗!” 彭永铭听后点点头道:“这么说,我应该成全你了?”洪文刚误以为彭副局长答应他了,兴奋得从沙发上弹跳起来:“彭副局长,你答应我调进塔里木了?”然 第一部 第五章 第26节 恩师逆子 在洪家,洪小兵蹲在地上,耷拉着脑袋,双手托腮捂颊,脸上显得十分愁苦。妈妈和洪小菁满脸怒色,并且轮番谴责他。妈妈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斜靠在床上,焦虑不安地说:“小王酒后开车已经够危险了,你又弄掉他的刹车油,万一出了事故,你可要负完全责任的!”姐姐洪小菁声色俱厉地说:“出了事故,让他蹲监狱去!”三进三出派出所,离蹲监狱近在咫尺。妈妈触景生情,一边流泪一边又说:“你这不孝儿,到处惹是生非,自已受苦,一家人都跟着你背黑锅、丢脸!”姐姐进一步叱他:“还不赶快想个办法,以最快的速度通知王大哥,难道眼睁睁看着他半道上出事?” 洪小兵知道自己错了,但后悔已经晚了,双脚往地上一跺, 老羞成怒地顶了她姐一句:“他早把车开走了,你让我哪里通知他去?”洪小菁也不甘示弱,大着嗓门叱他:“王大哥对你一片好心,而你却当驴肝肺,你还算人吗?”洪小兵自暴自弃地嚷着:“对,我不算人,我是王八蛋,行了吧?”“呵――”妈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候,洪文刚迈着八字步,哼着南腔北调,带着一种得胜的心情踏进自己的家门。他见老伴、女儿都不言语,而且满脸的怒色和愁色;儿子洪小兵耷拉着脑袋蹲在地上。洪师傅心里纳闷,小调也不哼了,斜视了洪小兵一眼,八九不离十地猜着:八成这小子又惹出什么麻烦事来了! 于是他瞅着女儿洪小菁,沉着冷静地问:“小菁,家里出什么事了?” “小兵他……唉!”洪小菁难过得要掉下眼泪。她把压在罐头下面的五百元以及王英杰的留言条,全都递给父亲过目;接着陈述经过:有一位年轻人,自称是你的同事,名叫王英杰,上午来咱们家探望妈妈,桌上的苹果、罐头就是他送的。临走时还在罐头下面压了这五百元和这一张纸条…… “后来,”洪小菁继续讲着,“洪小兵在花坛边找模特儿照相,全不把妈妈的健康放在心上。我批评他他不听,还跟我争吵不休。王大哥站在咱家阳台上,全都看见了。便下楼去找洪小兵,把他摄影用的照相机诓走了。洪小兵怀恨在心,伺机报复。后来趁他上徐棱家喝酒谈话之机,用自配的万能钥匙打开‘陆地巡洋舰’车门,在取出照相机的同时,又把该车刹车油管子卸下来,使刹车油片刻之间漏个精光。王英杰喝完酒下楼来,不曾检查刹车部分是否失灵,就把车开走了……唉!爹,你说危险不危险?” “赶快通知他呀!他的车是跑北京的,路上车多,没有刹车油怎行?”洪文刚焦急地嚷起来。 “呵!来不及了。”洪小菁深深地汉了一口气。 “小兵,你怎会卸下王英杰刹车管子?你也是司机,难道你就不知道刹车油的重要性?”洪文刚继续责问儿子。 “我……”洪小兵一阵结巴。他卸下刹车油管子,自以为报了仇雪了恨,挎着照相机,得意洋洋地回到家中。当姐姐把五百元和王大哥的留言条递给他看时,他顿时傻了眼。大概是受到良心上的谴责,他突然“唉__”地一声,紧接着双手抱住脑袋瓜,跺着脚自责:“我这人真混!真混!我不知道王大哥真的是为我好的,唉! 晚了……怎么办呢?”洪小菁问他怎么回事?他不肯回答。随后撂下相机,砰砰砰砰地下楼去了,好像有什么火烧眉毛的事瞒着家人。大约一刻钟工夫,洪小兵返回家中,一进门又是老样子,双手抱住脑袋瓜往地上一蹲,垂头丧气而又自暴自弃:“我这个人真混!真混! 真混……”洪小菁见他这副模样,知道他惹出麻烦事来了。经过再三盘问,方知他把人家车上的刹车油全都放光了。洪小菁和妈妈听后,都大为吃惊,便催他快去徐棱家找王英杰,把事情经过讲清楚,让他整好刹车管子、灌好刹车油再上路。洪小兵却说他刚去一趟回来,王英杰开的那辆“陆地巡洋舰”已经不见了。…… “他是去北京购买进疆火车票的,路上车多,万一……”洪文刚听完经过,急得抓头挠耳,骂声咧咧,先是把儿子臭骂一顿;接着分析情况:酒后开车,又没有刹车油,京广线上车多人也多,万一出了事故怎办?不行,马上就要进疆执行合同了,小王又是美2队的技术骨干, 万一……不能按时到队工作怎么办?“万一……哎!”他不敢再往下想,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在沸腾,脸上凸出的青筋在暴胀。总之,他的面目变得十分狰狞,仿佛一头咆哮的雄狮,张开大口要把眼前这不孝儿一口吞进肚里!他嘴里“狗崽子”骂个不停;带茧的巴掌也抡得高高的。当他一只巴掌朝洪小兵的脸门劈下去时,但却被另一只纤细的双手挡住――女儿洪小菁把他拉在一旁,劝道:“爹,事已如此,打死他也不管用,还是快想个办法去搭救王大哥吧!‘陆地巡洋舰’的车速快,若是遇上紧急情况需要刹车,但却刹不住车那可就糟了!” 洪文刚听后忽然醒悟,点点头说:“嗯,我找徐棱商量去!”说完,他自个儿下楼去了。 洪小兵心里也很不平静。经父亲一分析, 他怀中好似揣只兔子――忐忑不安、提心吊胆的。他也担心王英杰的“陆地巡洋舰”在京广线上奔跑,果真有个万一,那可就糟了,自已吃不完兜着走!因而当老爹下楼后,他也三步并作两步,去找他的师傅马浪河商量对策了。 洪小兵与马浪河情投意合、志趣相当,又有师徒关系,因而洪小兵一向崇拜他,把他视为良师益友。如今有难,去找他排忧解难,理所当然。 洪小兵这青年,很有特色。初中没毕业,为照顾洪家经济拮据,十四岁那年便招了工,从此穿上了工作服当上石油工人。翌年,跟着马浪河学会开汽车。然而,洪小兵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毛手毛脚,吊儿郎当,队长信不过, 班长也信不过,因而没有让他开车。领导让他放大线,大热天时,他钻车底下乘凉打瞌睡,让班长四处找不到。安排他在爆炸班搞爆炸,他偷雷管炸鱼差点儿酿成悲剧。调钻井班握刹把那些日子,他嫌钻井工又苦又脏,不好好干,经常偷懒耍小聪明,大事不犯但小事不断,钻井班长见了他就头痛,后来干脆不要他了。领导把他教育一番,就让他进炊事班学做饭。在炊事班,由于打架闹事,把人打伤,差点被队长开除出队。因此,人们给他画脸谱时,送他四句打油诗:“年轻有为资格老,调皮捣蛋没处找。班长见了就头痛,领导也拿他没有招!”然而听了这四句打油诗,这个年满十九岁、已经有五年勘探生涯的小青年,美滋滋全不在乎,仍然我行我素,该怎么玩就怎么玩, 该怎么痛快就怎么痛快,该怎么胡闹就怎么胡闹,无拘无束无忧无虑,快活得跟神仙似的。他特别喜欢摄影照像,还会编几句打油诗。他的理想是将来当一位名副其实的摄影师。人们根据他的爱好和特征,又送给他一个外号,叫“小摄影师”! 马浪河呢?前面讲过了,他是赵春江的对头冤家。此人三十有六,中等个子,身材略瘦,长脸月牙目,加上大暴牙,是他最主要特征。另外,他为人世故,四面玲珑,八面圆滑,善于见风使舵。见人笑哈哈,点头又哈腰,一混便熟,不混也熟,三句半话,就能跟你称兄道弟。所以人们送他一个外号,叫“见面熟”。如果给他画脸谱的话,也只能是个反面角色。他原先在华北平原勘探,跟洪小兵一个队呆过。但嫌工资低,依靠表哥陶副处长的力量,才从华北调进塔里木;进疆后又安排个好工种--在机关食堂开生活车。三个月前探亲回来,如今假期将满,他也正准备买张车票回塔里木呢。 马浪河此人不仅喜欢摄影照相,更喜欢寻花问柳。车开到哪里,那里就有打情卖俏的人。更可恨的是,已是有妇之夫了,还让个大姑娘典着大肚子。所以,人们又送他另一个外号,叫采花大盗!在他包里,大姑娘小媳妇的头像不少;漂亮姑娘的名字,本子上密密麻麻。他家中有两本影集,几乎全是漂亮妞的头像。洪小兵就是受他影响而迷上摄影照相这一行的。每当假期,两人结伴寻欢取乐,开车兜风摄影照相,大展雄风。洪小兵在他身上只花两条香烟、两瓶酒外加盗窃来的几件修车工具,便可以随意开车、出出风头了。 这一天下午,马浪河正在楼前花坛边,为自己的老婆、女儿选景照相。洪小兵一头扑上去,蹙着眉头讲述经过,一口气讲了不少。那愁眉苦脸的熊模样,久久难以消失。马浪河听后,却把月牙目笑成一条缝,晃了晃手上的照相机,幸灾乐祸地说:“哟,酒后开车又没有刹车油,违章操作,出了事故是他的事,王大胡子自己倒了霉,你管他干嘛?” “不,不,”洪小兵急忙辩解,“他开的这辆车,刹车油漏个精光, 是我的恶作剧--我卸掉他车上的刹车管子造成的,出了事故不拿我开刀才怪哩!” “嘿嘿嘿!”马浪河笑弯了月牙目,不以为然地说,“小兵,我还从来没见过你这副熊样呢!你一惯天不怕地不怕,如今这一点儿小事,怎就变得胆小如鼠呢?” “哎呀,马师傅,我就怕有个万一嘛!”洪小兵哭丧着脸说,“马师傅,你是我的好师傅,怎能见死不救、幸灾乐祸呢?” 马浪河歉住笑脸,油腔滑调地辩解着:“我这个人就喜欢咧咧嘴吊吊眉,怎么叫幸灾乐祸呢?” 洪小兵愠怒地说:“咱们相处都快五年了,我可是第一次求你的!” “好吧,”马浪河把手上的相机交给女儿,诙谐地说,“瞧小兄弟急成这副模样,当哥的怎能袖手旁观呢?走,跟我去小张那里借辆丰田车,咱们兜兜风、瞧瞧热闹去!” 洪小兵一听高兴极了,一蹦三尺高。然而他年轻幼稚、阅历浅,揣测不出“见面熟”――马浪河葫芦里又在兜卖什么秘方? 京广线,并不太宽敞的柏油马路上,各种型号的汽车、拖拉机、络绎不绝,来往穿梭,刺耳的汽笛声阵阵充塞双耳,令人烦躁,令人担忧。据说,从北京至石家庄,往后要修一条高速公路。但愿国民经济突飞猛进,这个愿望早日实现。 一辆本田摩托,在京广线上风驰电掣,呼呼的风声擦耳而过。它高速地穿行在各种汽车之间,坐在屁股后面一位老汉,惊慌地关照:“喂!小徐,你慢……点!稳扎稳打……性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个老汉便是洪文刚师傅,那位年轻的驾驶员,正是徐棱。他们驶出a已经三十多公里了,但仍然不见王英杰驾驶的陆地巡洋舰踪影,心里正在着急之际,忽见一辆红色丰田车,疾速追赶他们而来。赶了一程路后,便并肩行驶。随后,从车窗口探出一小青年的脑袋和一只摆动的胳膊,示意他们停下。徐棱侧头一看,见是马浪河和洪小兵,知道他们有急事,便迅速把车刹住。几乎与此同时,那辆红色丰田车,“嘎――”地一声,也在原地刹住。车门打开后,洪小兵迅速地跳下车,局促不安地站在他爹跟前,憋红着脸说:“爹,我跟你调换个位置,你进这辆丰田车驾驶室坐吧!”马浪河进一步补充说:“洪师傅,你有高血压,不宜坐摩托,进来坐吧!” 洪文刚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想训斥他几句,但觉得他能来就有进步,便克制住没有训斥他。但心里着实憋了一肚子气,不肯下车。后来在徐棱的催促下,他才离开本田摩托,坐进红色丰田车里面。 随后,本田摩托和红色丰田车,一前一后,在京广线上继续追赶王英杰…… 过了琉璃河,前面便是良乡了。徐棱眼尖,已经发现前面有情况了。 近前一看,方知出交通事故了:一辆客车和一辆运输卡车,在躲闪第三辆吉普车时相撞了,结果客车倒霉翻下公路;其他两辆车相撞后堵住路面,造成交通阻塞,车辆拥挤。徐棱、洪文刚等四人下车观看时,见王英杰开的陆地巡洋舰也停在路边,而他本人夹在人流中抢救伤员,忙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同志们心房一阵紧缩:糟了,王英杰果然出事故了,否则他怎么会夹在人们的抢救行列中呢? 洪师傅和徐棱赶忙上前打听情况,方知撞车事故与王英杰无关。 原来被撞下路面造成九十度大翻车的是一辆黄河牌客车,车里面六十多名乘客,轻重伤各半,王英杰停车帮助抢救伤员,正是学雷锋做好事。同志们了解真情后,才把一颗紧绷着的心返回心腔里去。 “马师傅,你来得正好!借你的车,我要送一趟重伤员去医院!”王英杰挥挥额头上的汗水,不管马浪河答应不答应,就指挥众人把几个重伤员抬上他的车。 “小王,你没有事吧?”洪文刚摇晃着王英杰的肩膀,关切地问。 “我没有事--不过差点儿有事!”王英杰忙中偷闲,回答问题又直爽又幽默。但他舒了一口气后,却又愤懑地说:“真倒霉,刹车管子被人卸掉,刹车油全都跑光了,也不知是哪个王八蛋干的?幸好我提前停车,否则情况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我……”站在一旁的洪小兵听到此话,局促不安,欲言又止。 “你还不坦白交待,兔崽子!”洪文刚板起脸孔,声色俱厉地谴责儿子。 “王大哥,”洪小兵憋红着脸,自暴自弃,狠狠地痛骂自己,“我对不起你,我真混,真的!”骂到这里,他双膝着地,跪在王英杰跟前,挤出两行悔恨的泪水。“王大哥,你打我骂我吧,我不是人,我是牲口!你好心好意劝我走正道,不让我摄影照相、浪费钱财,而我却忠言逆耳,把你的一片好心当驴肝肺!刹车油管子……是我趁你上徐棱家喝酒之际卸掉的……伺机对你进行报复!岂知……唉!我真混!我这人真混!……” “你小子就是混账东西,当着你爹的脸我一样骂你!”王英杰愤慨极了,炯炯的目光,直瞪得洪小兵脸上冒出青烟。“今天, 我的陆地巡洋舰万一出了事故,怎么向上级交代,洪小兵你说吧!你这种拙劣行为,简直是老和尚戴帽又打伞――无法无天了!拿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当儿戏!吊儿郎当、调皮捣蛋,但也不能瞎胡闹、拿别人生命开玩笑呀!你说,万一出了人命关天的事怎么办?” “王大哥,我知道自己错了。……我对不起你!”一向趾高气扬的洪小兵,如今垂头丧气、威风扫地,并且第一次作了诚挚而深刻的检讨。 然而,王英杰并不由于他肤浅的检讨就让步,他仍然气鼓鼓地训斥他责问他:“洪小兵,你这种花言巧语的检讨,我不爱听,有勇气,有胆量,有诚意,今后就拿出行动来!我问你:新疆塔里木你去不去?” “去!……”洪小兵嗫嚅着。 “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你进不进?” “进!” “好,我想听的就是这句话!” 洪小兵见王英杰谅解自己,如释重负,心情轻松许多。但他对摄影照相的事忘不了也丢不掉,便追在王英杰屁股后面试探性地问:“王大哥,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寸草不长,我的照相机还带不带?” “带!为什么不带?”王英杰侧过头来,郑重其事地说:“死亡之海里面,虽说没有花草树木可照;可是,一旦勘探队浩浩荡荡开到里面去,那里面就会充满生机充满朝气。勘探队队员们建立的沙漠新村,将如雨后春笋;黑夜里灯光闪烁、层层密布,凝是银河落九天;大型沙漠车辗出的轨迹,犹如星罗棋布。除此之外, 还有众多挺拔的大沙梁大沙包,有时还会遇上野人和野生动物……这一切的一切,难道就不能使你产生灵感、摄出有价值的影照吗?若是摄得好,将来还可以办个展览,亮亮相扬扬名嘛。你那梦寐以求的‘摄影师’头衔,不就成为现实了吗?” 王英杰回答洪小兵的问题,既干脆又果断,既中肯又深情。当他打消洪小兵的思想顾虑后,便告辞洪师傅,准备送伤员去医院。此时,马浪河尚没有反应过来,当他被拉下驾驶室时还在一旁发愣。王英杰坐进架驶室,随即把满载着重伤员的红色丰田车开走,朝镇医院奔驰而去…… 到了镇医院,王英杰帮助料理重伤员的过程中,突然,有一女子亲切地呼他:“王大哥,谢谢你!”王英杰侧头一看,不觉大吃一惊,原来此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他一见钟情和朝思暮想的冤家――荷花女――孟庆红! 第一部 第五章 第27节 巧救靓女 孟庆红因何坐在翻车的客车里面呢?话要从婚变讲起―― 洞房花烛夜,庆红伤心至极,又考虑今后的面子,因此她也学表哥张超群,写下留言条,自个儿离家出走。然而一个姑娘家,神州大地又这么大,何处安身呢?去大港油田上班?刚请了婚假,同事们会讥笑她的;再说爹妈很快就会找到她的。她想去京城考体校,但现在又不是时候。她想,考体校也好回单位上班也好,目前必须先找个落脚的地方。天津姥姥家离塘沽太近了,双亲很快就会找到她并把她弄回家去的。她左思右想,忽然想起伯父洪文刚来!这门亲戚既亲又近,虽说还有些陌生,但路途不远也不近,一天就能赶到,爹妈怎么也不会想到她会去投奔伯父洪文刚的!然而,伯父家的住址,她也含含糊糊,只记住a市--张飞的故乡;也记住该单位叫物探局,正准备进军死亡之海。有了这些线索,投奔洪伯伯应该不成问题了吧?于是她搭车直奔a市。岂知半路上,她乘坐的这趟班车,因搓车不当翻进沟里!她的头部和左胳膊都受了伤,在忙乱中她被王英杰送进了镇医院。王英杰做梦也不曾想到,他见义勇为抢救伤病员,竟然有一位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情侣!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好心自有好报吧!他本想上前问问她的伤势如何?因何离家出走?意欲何方? 并劝她安心养伤。但他突然想起海河剧场的遭遇以及使他绞疼脑子的三句绝话:“不知道!”心里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怒火!他想发作,想报复,想一走了之;然而脚板底下好像长了根, 使他扔不动身子;而且那满腔的怒火,也被一种莫名其妙的力量给抑制住了。再瞧瞧姑娘原先那双明亮有神的双眸,如今变得失神呆滞、愁云密布,他那颗报复的心理,便受到了良心上的谴责。因而,他那满腔的怒火不仅没有爆发,而且还深深地自责和莫明其妙地埋怨。埋怨自己的思想太糟糕心胸太狭隘了,在一个身受重伤而又远离父母的姑娘面前产生报复心理,简直是一种罪过!因而他的心慢慢地平静下来,他的目光也逐渐地恢复原先的奔放与热情。他探探身子,小心翼翼地问:“庆红姑娘,要不要通知你家父母?”姑娘摇摇头。他又问:“庆红,你因何也搭坐这辆客车呢?”姑娘答道:“想去a市,一面探亲,一面探望伯母的病情。可是……”王英杰知道,她所讲的投亲,是去串洪文刚家的亲;她所讲的探望伯母病情,便是探望刚刚出院不久的洪老太太。因而热情地说:“你安心养伤吧。我回局机关后马上通知洪师傅,让他接你回去。”又说:“刚才你们出事,洪师傅就在路旁帮忙哩。我把你们送进医院后他们才有车回a市的。”孟庆红回想翻车惨事,身受重伤,差点儿见不着父母,心里一阵酸楚,泪如涌泉。王英杰劝说一番后,方开车返回局机关。 当天下午,孟庆红被接回局机关,住进局职工医院继续养伤。洪文刚夫妇把她当亲闺女,勘油郎也把他当亲姐妹。医院还派专人护理,洪小菁和高芳芳自愿当护理员。林婷婷和徐雪芬就要随父母进疆了,但在上飞机前,也去医院探望过她,并给她带去许多好吃的东西。徐棱、马胖儿、刘凯、洪小兵和王英杰等人,更是天天去探望,回回不空手。王英杰原计划去北京姑父家住两天,并托他订购几张进疆的卧铺票,但由于照顾孟庆红,推迟了两天。 这一天,王英杰开着那辆已经修好刹车管子的陆地巡洋舰,准备进京。临走前,他把车停在局职工医院门口,又进病房探望一下孟庆红。他诚心诚意地问:“庆红,你不是要考体院吗?我这次进京顺便帮你打听一下,须要哪些手续?”然而,孟庆红却摇摇头说:“不必了……我已经改变主意了。”王英杰疑惑的问:“为什么?”住院几天,孟庆红感受颇深,当王英杰问她为什么改变主意时,她的思绪如决了堤的江水,滔滔不绝地讲开了。她说:“你们勘探队的人真好,战天斗地,四海为家,为祖国献石油,苦也甜,我打从心里敬佩你们。还有,这次遭车祸,多亏王大哥搭救;转进职工医院后,又受到伯父一家人及众多石油大哥、石油大姐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照顾。他们真诚、热情、友好、关心他人胜过自己的高尚品质,深深地感染着我鞭鞑着我。我觉得这个集体很温暖很幸福,如果我能成为你们当中的一员,也就心满意足了。”她生怕王英杰没有听懂她的意思,接着又说:“你们勘探队员,精诚团结,勇于拼博,为了祖国的石油工业,头戴铝盔走天涯,哪里有石油哪里安家,活着有理想有奔头。所以,我想改变自己的志向:不去考体院了,同你们一道,当个光荣的勘探队员!王大哥,有机会帮我从大港油田调到你们单位好吗?”王英杰深受感动,点点头说:“你有这个理想很好,我一定尽力帮助你。”又说:“等我从北京回来,就领你去找彭副局长。你爹原先不也在石油战线干过吗?所以……”庆红道:“是的,俺爹在玉门和大庆油田都干过,他认识彭副局长……”王英杰兴奋地说:“那就更好了!只要我们共同努力,这事准能办成,你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王英杰一席话,讲得庆红姑娘心花怒放,心情轻松许多,伤也减轻大半。她强撑起身子,把王英杰送上车。 王英杰情笃笃的目光在她脸上逗留了很久很久…… 王英杰上北京后直奔姑父姑母家。但很不凑巧,姑父刚好有事出差,购买车票的事只好自已排队了。第二天一早,王英杰直奔前门售票厅,自己排队购票。半晌,购得卧铺票15张,硬坐票10张。走出售票厅时,他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准备返回姑父家。但路过新新服装店门口时,见那里正在处理一些压底货――大都是鞋袜、衣服和过时的呢绒裤。排队的人挺多的,想插队的人也不少,你争我抢,人声嘈杂。王英杰走过去,手中拣条呢绒裤,瞅了一阵后,朝售货员问问价钱。然而售货员忙上忙下,无暇顾及,排队的顾客见他插队,又一股劲嚷嚷着:“同志,请排队!”“请排队!”有人还指责他不排队,并敦促售货员说:“喂,售货员,他不排队不能卖给他!”“我们已经排了半天队了!不要让他插队!”王英杰因购买车票排了大半夜的队,身子太疲倦了,不愿再排这种队,想尽快购买一件就赶回局机关。因此他不顾众人反对,仍然往前挤。但当他从腰间摸钱包要付款时,才发现钱包丢了,放在钱包里的车票一张也不留,这一下子可把他给吓懵了。他那焦急的目光,警惕性地环顾四周,一面寻找可疑之人,一面警告顾客:“喂!大家注意,有小偷!我的钱包已经被偷走了!” “大敌”当前,人们对插队之人的怨恨烟消云散了。大家指指戳戳,有位中年妇女目睹过小偷用指头夹走王英杰的钱包,可当时她怕惹上麻烦,不敢声张,直到小偷溜走了,王英杰也发现钱包丢了,她才告诉王英杰:“喂,小伙子, 小偷偷走你的钱包后,往那边跑了!” 王英杰则头一看,果见两个穿花上衣、留长发的年轻人,大步流星往前奔跑,转眼间进了一条胡同。王英杰拔腿就追,那姿势那速度跟万米赛场上夺取冠军一样。他追入胡同后,高声嚷着:“你们给我站住!”小偷果然站住了。他们见王英杰只身一人,并不畏惧;更兼此地是他们势力范围,常有同伙出入、接应,因此他们不仅不怕,而且胆壮如牛,穷凶极恶地亮出匕首,威胁王英杰:“快走!不走就让你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王英杰骂道:“无耻!偷钱也不看对像!快把钱包和车票留下来,否则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应该是你们自己!”王英杰学过武术、散打,手脚有些功夫,哪里会把这两个毛贼放在心上?小偷见威胁无效,王英杰又逼虎伤人,便举起匕首朝王英杰脸门刺来。王英杰用散打夺过匕首;又飞起右脚,踢飞另一个人的匕首,紧接着拳打脚踢,把一高一矮两个小偷打倒在地,逼迫小偷交出钱包。岂知大个子小偷用呻吟作暗号,一面扔下钱包,一面等待缓兵。当王英杰弯腰去捡钱包时,突然,从背后蹿出两个同伙,其中一人举起木棒,乘王英杰探身捡钱包没有防备时,给他当头一棒――这一棒不偏不斜,正砸中王英杰的头部,把王英杰砸昏过去。爬在地上的两个小偷,被同伙拉起来,瘸着腿就要溜走。…… 就在这时候,一个英俊高挑的青年从天而降。他先把王英杰救醒,接着厉声谴责小偷:“你们都给我站住!偷了钱包又打人,老和尚打伞――无法无天了!”王英杰清醒后第一句话便问:“我的钱包和车票……追回来了吗?”英俊青年拧起两道剑眉,劝慰道:“放心吧,钱包和车票,我一定帮你夺回来的!”说完他离开王英杰,直奔至小偷们跟前,伸出一只手,客客气气地说:“请把钱包交出来!否则,我就动手抢了!” 四个小偷打着得胜鼓,正待分赃时,却见有个青年人追来。待看清时,来人英俊高挑,个子大约一米八二;再瞧瞧他的脸色,两眼圆睁,满脸杀气,好似一尊罗汉神。小偷依仗人多势众,耀武扬威,骂声咧咧,并把他团团围住,其中一人道:“你是何方人氏敢在这里管闲事?铁店铺的货--想挨顿打是不是? 大家给我上!” 但是,高挑青年全不把这帮乌合之众放在眼里。他腾空时弹踢,扑闪中还击,手脚麻利,拳拳生风。尤其是他的连环腿,快如旋风,重似千斤棒,惊天地泣鬼神,挨者伤碰上倒。几个回合下来,小偷们手中的匕首握不住、木棒飞一边,手腕上肿起了疙瘩,腿肚子抽起了筋;脖子扭伤,眼睛红肿,七零八落,狼狈不堪。他们扔下钱包,落荒而逃。高挑青年捡起钱包,交给王英杰,又追赶小偷去了。那个矮个小偷跑不动,捂住小腹,乞求道:“好汉爷,我们已经把钱包归还失主了, 你就放开一条生路吧,不要把我们送派出所好不好?” “送派出所?”这句话倒提醒了高挑青年,他有心把他们送进派出所,但又怕耽误时间,因此只想吓唬吓唬他,便说:“你们这帮人,秉性难移,非送派出所不可!” 恰在这时,两位戴红袖章的老汉走过来, 问打架的原因?王英杰便把丢钱包的事讲了一遍。老汉一听,厉声呵斥小偷道:“又是你们!屡教不改!走,老地方--前门派出所!”高挑青年不愿跟随去,便告辞王英杰。王英杰追了数步问:“喂,同志,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什么地方?今日认识你,实是三生有幸!何不找个馆子,一饭一述,怎样?”然而,高挑青年不以为然,只轻轻的说出几个字:“不必了。后会有期,再见!”说完,便大步流星,消失在胡同尽头了。王英杰瞅着他的后影,叹道:“此人武功非凡,心胸豁达,是条汉子;但眉宇间紧锁,定有急事在身,由他去吧!今后若能再见到他,一定千方百计分担他的忧愁……” 王英杰上北京购买车票,又出了点事,在北京弥留四天,返回局机关时,因挂念孟庆红,便又开车去一趟职工医院。然而,风尘仆仆赶到职工医院却扑了个空。原来孟庆红已经走了。经打听,方知是洪文刚用电报通知庆红爹妈的。庆红爹妈正焦急万分、无计可施之际,见了电报,如获奇珍异宝,喜出望外。庆红妈催促庆红爹,必须火速赶到a市局机关,把女儿接回家。庆红爹不敢怠慢,当天下午买张车票上火车,第二天上午便赶到局机关了。他先找上义兄洪文刚,在他的陪同下,一同进职工医院接回孟庆红;但是庆红不想走,想等王英杰回来再走。因为她想请王大哥帮助,调来物探局工作。然而庆红爹不同意,催促女儿立即起程。庆红蹙着眉头,恳求她爹道:“爹,你等等!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而今女儿做不到,连当面酬谢的机会都没有,但写几句留言总应该吧!”孟怀春倒也通情达理,点点头道:“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庆红,你就写吧,爹等你!”于是庆红把自已的感受,着手写了一首脍炙人口的诗,由洪伯伯转交给王英杰。 王英杰知道事情的经过后,深感遗憾。总觉得庆红姑娘的重托,是对自己的信任和考验,也是一个为爱情而“立功”的好机会,然而这个机会、这个信任和考验,也随着庆红的别离而烟消云散了。他渴望今后再有这样一个机会,让他弥补、让他表现、让他立功!如果一生中再有这样一次机会的话,他一定会尽力去做,并且千方百计把它做好! 但是,车票已经购买好了,进疆的日子迫在眉睫,儿女之情不容许他过多考虑。当天傍晚,他带上车票,找上洪文刚、徐棱、赵威、刘凯、马胖儿、洪小兵、陶延庆;还有蒋华、高芳芳、黄亚仙、崔玉森等人,把车票分发给他们,并约定明天一早,大家一同上北京站候车,坐69次列车西出阳关,直奔塔里木。 岂知,他把车票交到洪文刚手上时,洪文刚笑吟吟地递给他一封信,并说:“这是庆红姑娘临走前写的。她嘱咐我一定要转交给你。如今,我的任务完成了。”王英杰接信在手,喜在眉梢,笑在心间,一股暖流贯遍全身。 他取出信纸一看,原来是一首诗,因而津津有味地读着: 《油哥哥,油海梦》 码头邂逅成相知, 搭救之恩铭刻在心里, 妹不是仙女来下凡, 油哥哥何必这样费心机! 油哥哥,我问你: 塔克拉玛干要出油, 是真是假还是在吹牛? 实现沙海变油海, 这个美好的愿梦要多久? 油哥哥,你讲讲: 鸟语花香的塞北草原, 为什么没能留住你? 山青水秀的江南水乡, 为什么没能把家安? 塔克拉玛干, 风的世界沙的海洋, 人称死亡之海, 为什么还要涉足勘探? 死亡之海里面, 荒无人烟连飞鸟都绝迹, 古人畏惧世人惊叹, 为什么你敢向死亡挑战? 油哥哥,天涯路, 九千九百九十条, 唯独沙海路难致富, 你为何勇往直前, 全力以赴执迷不悟? 人世间三百六十行, 油勘这一行艰辛险阻, 你为何那样着迷执著? 敢问油哥哥: 你头戴铝盔入大漠, 一片冰心在哪壶? 塔克拉玛干, 举目黄沙闭目黄沙, 风起云涌的黄沙能把人埋住, 难道不能使你畏惧却步? 塔克拉玛干, 没有花卉没有绿树, 连五光十色的宝石也少见, 为什么能象磁铁把你吸住? 油哥哥,油海路, 油哥哥你在做着油海梦! 坚定的信念刚毅的目光, 鼓舞着同行人打胜仗; 稳健的脚步高尚的情操, 勃勃的雄心翱翔的理想, 鞭策着油妹妹无限向往。 油妹妹的脑海里, 夜夜与油哥哥做着同一个梦: 塔克拉玛干, 每一粒砂子, 便是一个油孔, 原油喷多了, 沙漠就会变成油的海洋! 油哥哥,油海梦, 开采原油那一天, 你说你要千里搭长棚, 鞭炮放到凌霄殿, 捧上最甜的玛瑙葡萄, 再挑个最大的哈密瓜, 敬请王母娘娘来做客。 求她洒一洒瑶池的仙水, 在塔克拉玛干上空下甘露, 使沙漠里面渠渠有清泉; 再求她移来潘桃园的潘桃树, 嫁接葡萄和哈密爪, 让塔克拉玛干变成花果山! 从此,塔克拉玛干,旧颜换新貌, 不仅是油的海洋, 而且成了人间仙境! 到那时, 哥忘返,妹也不阻拦。 油哥哥长留沙海里, 油妹妹愿伴你身边。 在西行之际,读着孟庆红这首诗,王英杰心里格外高兴,浑身热血都在沸腾。特别那句“油哥哥油海梦”,非常亲切、非常符合他的心情。他回味多时,朗读多时,后来竟然蹦跳起来,对着苍穹,遥望瀚海,他大声疾呼:“不错,油哥哥--我是你的油哥哥……我在做着油海梦!油妹妹--我的油妹妹!我一定帮你调进塔里木,让你跟着油哥哥一道,做着油海梦!” 王英杰心血来潮,认为孟庆红又回大港油田上班去了,所以,在进疆之前的短瞬时间内,他决定再去探望一下孟庆红…… 下午,王英杰向陶延庆借来一辆铃木摩托,骑着它朝大港油田方向奔驰而去。路过一密林避静处,忽见一壮汉从斜刺里穿出,跑上公路,拦住去路。此时已近黄昏,王英杰怕遇坏人抢动,便厉声叱问:“你想干什么? ” 那壮汉可怜巴巴地说:“我有个兄弟,阑尾炎发作,疼得死去活来。”他用手一指,接着说:“你瞧,他还在路边满地里打滚哩!”王英杰一看,果然有个胡子巴茬、满脸涂黑、看不出详细年龄的人,捂着肚子在路边打滚叫疼。王英杰年轻气盛又乐于做好事,因而动了恻隐之心,关切地问:“我能帮你什么忙吗?”壮汉道:“我想借你的摩托,把俺这兄弟送医院抢救,不知你肯不肯?……”王英杰道:“借给你摩托?你骑跑了我哪儿去找人?不行,不行!这样吧,大港油田有所职工医院,比较顺路,我把你们兄弟俩一块儿带走,怎样?” 那壮汉千恩万谢,差点跪下去磕头。王英杰不让他下跪,叱他道:“还不快点走,磕什么头?我可是有急事在身的,耽误不起。快招呼你那兄弟上车吧!”“是!是!”壮汉一面点头哈腰,一面招呼他兄弟:“阿海,快上摩托,这位好心肠的兄弟要送你去医院!”阿海捂着肚子,又叫了几声“疼死我了”,才在壮汉的搀扶下上了摩托。壮汉坐在摩托车后面进行“护送”。 摩托行至一片密林深处,那壮汉突然喊叫:“同志,快停车,我这兄弟要解手!”王英杰不知有诈,果真刹住摩托。他骑在摩托上催促道:“快点!” 这兄弟俩装模作样,解手片刻不见露面。王英杰又催了一遍:“你们这么磨蹭,我走了。”说完发动摩托。壮汉兄弟俩听见摩托声,赶忙从树林里跑出来,口里还喊着:“别走!别走!我们还坐你的摩托。”此时,阿海也不捂着肚子了。王英杰心里狐疑:“真怪,进树林解个手,阑尾炎就好了,还去医院干什么?”他正想甩开他俩时,只见这兄弟俩,一个急跑步,一个银燕展翅,就把王英杰摔下摩托。接着,阿海骑上摩托,壮汉拦住王英杰。王英杰怒问:“你们想干么?抢摩托是不是?”阿海美滋滋恬不知耻地说:“你算说对了,你中我们兄弟俩的计策了!我们用这计策,目的就是想赚你这辆铃木摩托骑骑。你瞧,我哪里有什么急性阑尾炎?”壮汉是阿海的哥,名叫阿钟。此时目光炯炯,不可一世地说:“明白了吗,小伙子?劝你识相点,乖乖把摩托留下来,走你的人,免伤和气;否则,我们就把你打个半死不活,让你爬着回去!” 至此,王英杰方知,这兄弟俩是劫车贼!刚才要下跪、丑态百出的人,如今却趾高气扬、凶相毕露;刚才捂着肚子叫疼的人,如今却骑在摩托车上得意忘形、令人作呕。他感到自已被愚弄,好心做了驴肝肺!他忍无可忍,心里又怒又悔。但是这摩托是借来的,他决不能拱手相让!他推开壮汉的拦阻,一个箭步蹿到摩托车跟前,把阿海揪下马,驾着摩托要走。岂知又被盗贼兄弟俩揪下车。于是双方拳脚相见,你来我往,打得天昏地暗。盗车贼不是庸辈之徒,拳脚也十分厉害;王英杰虽说体力好,又敢死拼硬夺,但终于孤掌难鸣,渐渐地败下阵来。眼见摩托就要被歹徒夺走了,在这关键时刻,一个英俊高挑青年骑辆本田摩托,刚从大港油田方向驶过来,打从密林处经过。王英杰听到摩托声,便急中生智,高声呐喊:“公安局来人了!劫车贼,你们跑不掉了,快把摩托给我留下!”盗贼兄弟俩果然心慌胆怯、手忙脚乱,骑上抢来的摩托,意欲溜跑。岂知英俊青年听到喊声,转眼间已经立在盗车贼跟前。那英俊青年,见两个人撇下一个人,骑上摩托慌慌张张逃跑,觉得行迹可疑、情况不对,很可能是抢劫犯。因此,他不顾三七二十一,骑上摩托,加大油门,追上抢劫犯,把骑车人撞倒在地,接着厉声喊问:“你们抢他的摩托?”盗车贼全不把张超群放在眼里,盛气凌人、怒气冲冲地反问:“我们抢他的摩托碍你屁事?识相点快让开;否则,我们也让你爬着回去!”刚才还捂着肚子痛的阿海,此时十分嚣张。阿钟、阿海回头用手一指,得意忘形地说:“看见了吗?树林里那人不识相,我们就让他爬着回去的!你如果不让路,那人就是你的下场!快让开?”阿钟见英俊青年不肯让路,便说:“阿海,咱们把他的摩托也夺了,咱哥俩正好一人一辆!” 英俊青年一听,真相大白,原来阿钟阿海哥俩,正是抢劫犯!路见不平,该出手时就出手,决不留情也决不手软。 于是他呐喊一声:“有本事你们兄弟俩来夺,让路是不可能的!” 阿钟阿海一见,看样子来人不善,善者不来,非拳脚相见不可了。 于是兄弟俩点头示意,一拥而上。英俊青年全不把两人放在心上。兄弟俩依靠人多、手上的功夫厉害,全不把路见不平的青年放在心上。于是双方怒目相视、拳打脚踢,你来我往,十分精采。不久这兄弟俩就被英俊青年打得焦头烂额、鼻青眼紫、狼狈不堪。阿海见哥哥拳脚那么厉害都无法取胜,心里害怕,便招呼阿钟:“哥,别打了,咱们走吧!”阿钟也觉得难于取胜,恋战下去有害无益。于是卖个破绽,同着阿海,落荒而逃。 英俊青年岂肯放过?他又追了一程,岂知遇上一条大河。盗车贼水性好,认为逃生有望,便耀武扬威得意忘形,打算秋后再来算账,所以在没入河里之前高声喊问:“敢问壮士,叫什么名字?日后相见时,我们还想请教请教!”那英俊青年答道:“坐不改名,行不换姓,俺姓张,叫张超群,欢迎秋后算账!”阿海恬不知耻地说:“日后见面,不叫你粉身碎骨,也要叫你爬着回去!”说完,阿钟和阿海兄弟俩同时跳入河中,逃之夭夭了。张超群只好返回密林中,救起王英杰,并把夺回来的铃木摩托交到他手中。王英杰一看,大为吃惊:眼前这英俊青年,正是在北京前门打跑小偷、搭救自已的义士,心里无限感激,情不自禁地说:“好样的……你又一次搭救我!太感谢你了!”称谢之后又问:“敢问壮士叫什么名字?日后见面好图报。”张超群谦逊地说:“见义勇为是俺的本份;俺不希望图报,就此告辞了,请兄弟多多保重!”说完驾着本田摩托走了。 王英杰瞅瞅他的后背,赞道:“好样的,比我胜一筹!世界这么大, 两次遇难,偏偏都遇上他,真是太巧了--真所谓无巧不成书了!”他瞅瞅自已衣衫,衣领扯了一个口子;再瞅瞅大腿胳膊,竟然也留下好几处伤痕。他望望天,天空已经拉下帷幕,一轮上弦月,在东边天际忽隐忽现,洒向大地的光芒暗弱无力,也照不清道路。王英杰自言自语起来:“大港油田还去不去?天不早了,时间也十分有限;再说……庆红姑娘受伤未愈,她不一定就去上班呀,会不会还留在塘沽家中?”王英杰有点犹豫了。然而爱情的魔力驱使着他,使他不再犹豫,决心勇往直前,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他驾驶着摩托,继续朝大港油田方向奔驰而去。…… 第一部 第六章 第28节 西行路上 翌日晌午12时45分,69次特快列车,带着首都人民的友情和期望,朝南穿过华北平原,然后向西北边陲奔驰而去。车轮象个大型的乐器,奏着和谐悦耳的进行曲。窗外飞逝的田野、绿树、村间小路……给勘探队员们留下了深刻的、难忘的印象,人们情不自禁地呼喊着:“故乡啊--华北大平原啊,再见!” 这是铁道部一辆红旗列车,服务是一流的,卫生也是一流的, 一路上车箱与车厢之间展开了红旗竞赛。旅客们很活跃,呼声大作, 都盼望自己乘坐的这辆列车是红旗车厢,因此都与列车员配合默契。12号车厢正是勘探队员们乘坐的车厢。女列车员小高,扫地、倒开水、擦地板、 整理毛巾和行李架、征求意见……虽说累得香汗淋漓,但脸上却时时挂着笑靥。旅客们争先恐后,摘下意见薄,给小高写评语,鼓励与赞扬之声,条条载入史册。 洪文刚、王新年、王长贵等老同志和崔玉森、蒋华等女青年,被照顾睡3号卧铺车厢,那里另有一番热闹景象。程得胜、赵威、徐棱、刘凯、马胖儿、洪小兵等一帮男青年,常到她们那里打扑克、下象棋、聊聊天或者帮助列车员干活。 他们在一起吃吃喝喝、玩玩闹闹、打发时间。 王英杰就坐在12号车厢。他去大港没有找到孟庆红,幸喜赶火车没有耽误。当列车从郑州往西狂奔时,他要去3号车厢找洪师傅,打从10号车厢经过,但见一位身材高挑英俊、身穿一套崭新军装的军人,正埋头帮助列车员擦地板﹑打开水,热心为旅客服务,累得他满头大汗。开始时并没有引起王英杰的注意,因为学雷锋做好事,在这辆列车上比比皆是,满可以找出一个连,何况是过军装当过兵的退伍军人!但后来,当这位擦地板的人直起腰板同他打个照面时,他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难道是他?怎么这么巧他也乘坐这辆列车?难道他是这趟列车的乘警?或者另有公事?但不管乘警也好,另有公务也好,恩人就在眼前,狭路相逢,哪能不打声招呼就走呢?”于是他瞅着眼前这位英俊高挑的青年,激动万分地问:“同志,你……也搭坐这趟列车?” “咦,是你!”英俊青年也认出王英杰来了。他抹擦一下额头上的汗渍,微微地点了点头,接着道:“去新疆闯闯!……” “同志,还记得吗,你两次搭救过我?一次在前门新新服装店跟前,我丢失钱包和车票,是你教训了小偷,帮我夺回钱包和车票的;另一次--也就是昨天傍晚,你帮我从坏蛋手中夺回摩托,使我能按时赶到北京上火车。今天有幸见到你,我可要好好谢谢你!走,到3号车厢聊聊,我们许多同事都在那里。”王英杰握着他一只手,深情地问:“恩人,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张超群。” “我叫王英杰,勘探石油的;如今正准备进入死亡之海勘探! 知道吗,死亡之海就是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他俩边走边聊天。 “知道,知道!读中学地理时读过。”西出阳关遇上故人,张超群眉宇间藏不住喜悦,“听说你们同美国gsi公司签订三年勘探合同?” “是的,”王英杰自豪地说,“我们这回进疆,就是去执行合同的。” “美国人也进入死亡之海?”张超群好奇地问。 “进!不进怎叫执行合同?他们也是来挣钱的,不进谁给他们报酬?” “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能出石油吗?”张超群疑惑地问。 “能出石油!”王英杰十分自信,“专家们论证过了,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它的地底下隐藏着十分丰富的石油资源。我们这一代人,定要叫它沙海变油海!” 相互道出名字和简短的聊谈,很快就使他们俩成了知己朋友。张超群尊敬石油郎,对他们能进入死亡之海,同外国人一道勘探石油,感到由衷的敬佩和羡慕。而王英杰敬仰他是条汉子是个人才,并对他两次搭救之恩念念不忘。但是,张超群十分谦逊,他做了好事不仅不骄傲,反而脸红耳赤地作了自我批评:“王大哥,真对不起!那天你受的伤不轻,但我有急事,所以不曾送你去医院治疗……你这么快就进疆,但不知头上的棍伤如何?”王英杰答道:“不碍事,好了。那天多亏你搭救我;否则,今天大伙也上不了这趟列车呵,嘿!”张超群不以为然,轻描淡写地说:“那天萍水相逢,帮了点忙,力所能及,谈不上搭救,王大哥,你不必念念不忘。其实那帮小偷太心狠手辣了,偷了钱包、摩托又要伤害你,只要有点血性的青年,都不会袖手旁观的。我这个人……嘿,生来就爱打抱不平,小偷、抢劫犯撞上我,算他们倒霉!” 张超群这年轻人, 见义勇为,血气方刚,他不仅人长得高挑英俊,而且性格豪爽、讲话幽默。王英杰今日遇上他,犹如久别重逢的亲人,他再一次热烈地握住张超群的手。 两次被救,头一次因头部受伤,头晕四肢无力,后来又被一名带红袖章的人,强拉硬扯进前门派出所作人证,没有机会对义士表示谢意,一直深感遗憾; 第二次又因双方急着赶路,来不及细述,今日相逢,怎肯错过?他定要好好地报答报答他!因此,握手言谈过后,他拉着张超群一只手,一直把他拉到3号卧铺车厢。 此时程得胜、赵威等人,正同崔玉森、蒋华﹑黄亚仙等姑娘打扑克,徐棱在一旁阅读一本杂志;刘凯和陶延庆在另一旁吃烧鸡、喝啤酒;洪文刚和王副科长正同旅客们聊天。王英杰把张超群拉到大家面前,以极其兴奋的心情,把义士张超群介绍与大家相识: “洪师傅!王科长!诸位,大家认识一下这位见义勇为的青年吧!他叫张超群,曾经救过我两次‘难’。瞧他,多英俊啊,比我王大胡子强一百倍,对不对?” “不错――小伙子确实不错!张超群---多好听的名字呵!人长得好,名字也好听,确实超群出众!”洪文刚打量着张超群,满意地点点头, “你见义勇为,好样的。你帮我们这位王大胡子从坏蛋手中夺回摩托、钱包和车票,真了不起,我代表大家谢谢你了!” “张超群,你这勇士的桂冠当之无愧! 你人长得帅,拳腿也十分了得,难得!”王长贵等人,瞅着张超群,也啧啧连声称赞,都讲他是好样的。 姑娘们一听,立即放下手中的扑克牌,齐都把敬佩的目光,投放在这位勇斗歹徒的英雄脸上,并且发出一阵议论与赞美声。蒋华感慨地说:“咦!王英杰没有讲错,这人果真长得高挑英俊!听说他的拳脚十分厉害,看来也不是夸张。”崔玉森压低声音道:“英俊高挑﹑身手不凡,难怪小偷不是他的对手哩!”蒋华乐道:“玉森,找个机会,你同他切磋切磋怎样?”崔玉森嗔道:“去你的吧!”姑娘们笑声过后,又纷纷向这位英雄提出一系列问题:“张超群,你在哪个单位上班?”“你坐这趟车,也跟我们去新疆吗?”“去工作还是去探亲?”…… 张超群绯红着脸,没有马上回答。程得胜见小伙子确实英俊潇洒,也颇感兴趣地问:“张超群,听说你身手不凡,手脚麻利, 跟斗云翻得特别好,几个小偷,三下五除二就被你给解决了。但不知你的功夫跟谁学的――你的师傅是谁?” “说来话长,”张超群只开了个话头, 犹豫了一下,又把话咽回去了。 “小伙子,”洪师傅笑眯着眼,挥挥手,示意他坐下来讲话,“坐下来讲话!好好给我们讲讲你的经历,反正咱们是同路人,到终点站乌鲁木齐还有两天时间嘛,讲吧!” “嗯,我们大家都爱听故事――尤其是侠客的故事!”崔玉森扑闪着两只杏眼,从笑靥与眼神,都在鼓励对方讲讲他那惊天动地的经历。 蒋华姑娘一面嗑瓜子,一面正同一位身材矮小的旅客名叫刘小松的姑娘叽叽喳喳,不知在议论什么,但却不时的把目光落在张超群的脸上。 张超群谦逊地说:“我是个平凡的人,并不是什么剑客、义士,也没有什么感人的故事,实在不好讲呗。” 然而,姑娘们不肯放过。她们七口八舌,评头论足,海阔天空, 无所不谈。蒋华笑道:“张超群,你的长相、你的行为,很象我们在电影电视中看过的剑客!” “是的,”崔玉森补充着,“你的身材高大,力大无比,武功非凡,路见不平又肯拔刀相助,所以,你称得上是现代的剑客!” 程得胜不以为然地说:“别瞎扯了,他又不背剑,怎么称得上剑客?” 大家一阵哄笑。 笑声过后,程得胜递给他一支烟,催他讲经历、家史和去新疆的目的。蒋华给他削苹果;徐棱给他送瓜子;赵威给他倒水; 老虎旗给他送去啤酒;陶延庆掏出打火机为他燃火点烟;…… 张超群这小伙子,别看他赤手空拳能赢四五个小偷、夺回钱包, 然而他却应付不了姑娘与小伙子盛情的款待!此时,他既局促又腼腆,真好比一个娇羞的大姑娘!当蒋华问他家中有什么人时, 他憋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有姑父姑母……还有表妹三人。”弄得大伙抿着嘴巴儿笑。 赵威打趣地说:“问你家中有哪些人,怎么问牛答马答起亲戚家的人来呢?”张超群把脸憋得更红了。 程得胜疑惑地问:“小兄弟,你到新疆干什么,能不能给我们讲讲?”张超群搓搓双手,借此镇定一下自已的情绪, 而后简明扼要地说:“去新疆寻找失散多年的生身父亲。”接着,他又补充刚才蒋华姑娘提出的问题:“我四岁那年, 父亲背着我,冒着生命危险,一夜行程一百四十里路,把我从老家河北坝州背到天津塘沽,寄放在姑父姑母家,所以……” 洪师傅心里一揣摸:小伙子话出有因。若是父亲在新疆工作,本应讲去探亲,怎么讲“寻找”两字呢?另外讲到四岁“寄放”和“冒着生命危险”等措词,也令人寻思!看来,小伙子的出身和经历,既复杂又曲折,并非一帆风顺。于是问:“小伙子,你父亲在新疆哪个单位工作?” “不知道。” “你怎么知道你父亲就在新疆呢?” “这是我的估计。因为文革前,他也是新疆石油系统的一名职工;后来……也许……” “哦!也许他重回原单位工作,对吗?” “不……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文革时期他遭批斗;后来又被除了名遣送回原籍……” “哦,原来如此。”洪师傅全明白了,便启发他道:“小伙子,你知道新疆有多大吗? 它可是占全国土地六分之一呵!你到了那里,又没有亲戚朋友投靠,盲目去闯大西北,花钱不说,恐怕到头来还会水上画花纹――白搭;竹蓝打水--一场空呀!以我之愚见,跟我们到塔里木去,先在石油勘探队当个民工,找个落脚的地方,或多或少挣点路费,等打听到你生身父亲的下落后, 再去寻找你生父也不迟,你说呢?” “这……” 张超群内心已经有点活动。出发前,他读过唐代大诗人王维的一首诗:“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心里一直沉闷、忧郁,那悲凉与绝情的塞北风光,已经在他内心凝结起疙瘩。想不到今日西出阳关,“故人”这么多,不必烦愁,也不必更尽一杯酒了! “超群,”王英杰的话打断了张超群的沉思。他以友好诚挚的目光期待着眼前这位见义勇为但又有点盲目行动的好伙伴的答复。“洪师傅这个意见很好很中肯。我想也只有先当个民工,找个落脚的地方,再考虑寻找生身父亲,这是上策,请你三思!” “你们石油队肯要我?”张超群用疑惑的目光探询着问。 “包在我身上!”王英杰拍打着自已胸脯,满有把握地说。 “放心吧,我们大家都会帮助你的!”洪文刚说。 “对呀,我们勘探队每年都要招收许多民工干活,多你一个又何妨呢?你身体好思想好,又有一技之长,如果择优录取的话,你也一定会优先的。”蒋华讲着,姑娘们异口同声地附和着:“对呀!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队长肯定会要你的。” “对!石油队每年施工,都要雇很多民工。你身强力壮,又谦虚谨慎, 进美2队当个民工,我敢打包票,没问题!”程得胜也表示极大热情说。 “张超群,我们大家都喜欢你,都肯帮你的忙。你进美2队当民工的事,我看就这么定了,好不好?”洪文刚进一步征求对意见。 “你跟我们一块儿下车,一块儿进美2队,那时我再给你安排个住的地方。”王英杰怕他推却、不领自已的情,接着又大谈特谈中美合作勘探塔克拉玛干的大好形势和死亡之海的富有。他说:咱们西出阳关,不是去瑶池会王母,也不是上凌霄见玉帝,而是去新疆塔里木盆地,为祖国找油探宝。总有一天,我们会让沙海变油海的。有人不信,讥笑我们在做着油海梦。但是我说:沙海变油海不是梦,而是现实,而且为期不会太远了! 塔里木盆地人称聚宝盆。据专家们推测, 大沙漠底下埋藏着极其丰富的矿产:有金、银、铜、铁和石油,比瑶池还富有,比凌霄宝殿还威武!它的北面,天山作屏障,好比铜墙铁壁;还有塔里木河――我国最长的内陆河,急流直泻三千里!它的南面有人称天然动物园的阿尔金山,还有古丝绸之路和楼兰古城的遗迹,比瑶池还美丽,比凌霄宝殿更壮观,令世人瞩目,令有志之士向往。曾几何时,多少冒险家涉足探险探宝,但都由于那里面自然环境恶劣而宣告失败。他们称之为死亡之海,谈虎色变。如今签订合同,引进先进设备,招来外商,共同探宝,作业时地下有大型沙漠车,天上配有直升飞机,居住地有营房车,足可以使沙山让路、死海变瑶池,凌霄宝殿从今日起也许就要迁来塔里木了!讲到这里,王英杰打趣地说:“超群,让我们一道做着油海梦吧!” 洪文刚、程得胜和王英杰那铿锵有力的话语和热情洋溢的期望,使张超群十分信服。他轻轻地点点头,兴奋而有趣地说:“同你们一块儿做着油海梦?我太万幸了!感谢石油大哥,你们太瞧得起我了!你们给予我这个好机会,我一定好好干!”他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他万万没有想到,三言两语,竟然与石油队的人搭上关系了,而且如此融洽、如此贴心!毫无疑问,此事对他今后的前途,将会起到拨开迷雾、云开日出照征途的作用!此时,石油勘探队的姑娘和小伙子们,也由于增加这位新鲜血液而兴奋异常。为了进一步密切双方关系,大家劝他一同打牌消遣,但张超群谢绝了。 临走时,王英杰劝他吃苹果,他也只拿走一个。他是个闲不住的人,告辞大家后又去10号车厢帮列车员干活了。 列车继续朝西北方向奔驰,车轮有节奏的旋律,以及红旗车厢竞赛的浪潮,似乎跟小伙子兴奋的心律相呼应。张超群脸朝窗外,瞅着飞逝的景物,针对王维的诗句,反其意吟了四句: 车厢竞赛热火旺, 迎来红旗心里壮。 西出阳关故人多, 无须酒中寄畅肠! 第一部 第六章 第29节 基地大院 石油基地大院,坐落在孔雀市南郊的戈壁滩上,分前后两院,由围墙隔开。前院便是正在破土兴建的石油基地,后院是停车场,从新港码头转运来的数百辆大型沙漠设备,就停在后院,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这天,西边的太阳已经嵌在天山凹峰处,夕阳无限好,但可惜太短暂了。 当天山顶上那抹余晖消尽时,西边天际,流金溢彩般的晚霞, 象无数支熊熊燃烧的火把,把远处的天边,近处的杨柳,装扮得格外美丽。 虽说太阳就要下山了,但整个基地大院仍然呈现一派繁忙的景象:施工队的起重机,还在加速吊完最后几块楼板;推土垫路的女工,把一辆辆小车集结在一起,便利夜间看管;整理美方仓库的工人,把一堆堆一捆捆废塑料包装布,堆放在一个大凹坑处烧化;架设电线的电工们,还爬在水泥杆上架线,连总机的女话务员,也在电线杆下面帮助递线。…… 听说第三批大型沙漠设备已经运来基地停车场,徐雪芬、林婷婷、 蒋华和崔玉森等姑娘,记挂着盆花的事,便结伴去找马胖儿。听说马胖儿就在后院停车场,于是她们一行五人,在徐志斌的陪同下,叽里咕噜有说有笑,青春的活力,使她们时不时地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这笑声,一直伴随着她们走进后院停车场。这里,五颜六色、千奇百怪、又高又大的沙漠设备和众多的营房车,一望无际,数都数不过来,把占地数百亩的停车场,摆放得满满的,并向戈壁滩的纵深延伸。姑娘们不约而同地发出慨叹:“哎呀呀,这么多的大型沙漠车呵!” “大开眼界吧?嘿嘿!”徐志斌瞅着徐雪芬红扑扑的脸蛋,得意地笑了笑。从笑声中,可以清楚地看出,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勘探战士, 对此次合同的签订、先进设备的引进,有着难以言喻的自豪感! “这还用说!”徐雪芬娇羞而兴奋地问:“爸爸, 前一回哥哥从塘沽押运来的大型沙漠设备,就是这些吧?” “嗯!”徐志斌点点头说:“最后一批沙漠设备,前天也已经运到基地了。” “所以,我们要问问马胖儿,托他押运来的盆花摔碎没有?”徐雪芬说。 “他们都还在那边加油、整车!”徐志斌用手一指,便也往前走去。 徐雪芬同林婷婷和崔玉森,站在高处了望,哪里有马胖儿的影儿?整个停车场,就象一个密密匝匝的苹果园,透不过光也透不过视线。于是她们跳下高处, 边走边喊马胖儿的名字,终于有了回音――原来是徐棱、程得胜、王英杰等人,陪着洪师傅和王科长,正在为进口车登记造册,准备给各种沙漠车办理“户口”。程得胜和洪师傅还启动一台两用钻机进行测试;王英杰打开仪器车门,也正在对一台地震数字仪进行调试。姑娘们走上前,同师傅们握手言谈过后,又打听马胖儿的下落。王英杰朝东一指道:“他嘛,还在里面给莫尔车加油呢!”于是徐雪芬领着林婷婷,继续朝停车场的丛深走去。远远地果见马胖儿同着张超群等几个工人、民工,正在加油擦车哩。他们紧紧张张,忙忙碌碌,满头大汗。张超群第一次进美2队,为报答西行路上巧遇和帮助之恩,他干活特别卖力气。面对众多超级超限大型的沙漠车,张超群激动万分,对征服塔克拉玛干,充满许多幻想,也同石油工人一道做着《油海梦》!徐雪芬走上前,同张超群点了一下头,接着便迫不及待地打听盆花下落。开始时马胖儿逗她:“路上全打碎了。”姑娘们急了,揪着他的领襟,就要批斗、算账。马胖儿斗不过众姑娘,只好举起双手投降,答应加完油后就领她们去取盆花,姑娘们才肯善罢甘休,折回头找徐主任去了。谁知这时候,崔玉森、黄亚仙和蒋华也赶来了。五位姑娘凑在一起,更加开心也更加热闹了。 她们对五颜六色超级超限的大型沙漠车,很感兴趣,纷纷提问,比如:“这些沙漠车,为什么有的叫v8车、有的叫v10车、有的叫v12车? 它们都是干什么用的?”“哪种沙漠车车身最宽最长?哪种沙漠车最高最重?哪种沙漠车的轮胎最高最宽?”“那些小型的奶白色的沙漠车,在沙漠中能起什么作用?”等等等等。徐志斌都一一作了回答。五位姑娘听后指指戳戳、品头论足,如一台没有锣鼓的戏。 四月中旬,自从gsi公司先遣队到达孔雀市石油基地后,整个基地大院除热气腾腾外,又呈现一派色彩斑蓝、生机勃勃和十分繁忙的景象。机械师鲍勃和司钻简金斯,在塘沽忙完验收和转运后,又赶到孔雀市石油基地,投入更加紧张更加繁忙的工作中去了。这一天,他们一面向中方移交中国队的全部设备;另一方面,测量、司机、爆炸、推土机……等工种也开始办班培训了。 队经理肯尼迪,既懂测量也懂微机。他腰插着爆话机,忙前跑后, 经常出入教室,协助测量员米切尔,培训中国测量人员――他们侧重对“770微机“的操作培训。费邦克斯一头扎在计算机房,与分在计算机房工作的中国同志,共同安装timap计算机。泰纳和简金斯在停车场检查氨水两用钻机。特莱劳斯扎在仪器车里,正对dfs_v地震数字仪进行检查和调试。他的助手王英杰,只能远远站着观看,不让上车。麦克林、肯尼迪、斯卡曼和约翰森正忙着做好踏勘工区的准备工作。从货运站拉回来的各种配件,一箱箱地堆放在美方仓库门口。格鲁特正同中方仓库保管员清箱入库。…… 专家们的体力都很好。清晨八时(相当于内地六时),当笼罩大地的雾霭尚未退尽时,他们就已经在各自的岗位上,抡膊弯腰大干特干了。 他们大腹便便,脂肪很厚,御寒能力特强。这个季节正是春末夏初,孔雀市的清晨,还是凉乎乎的,中国人普遍都还没有脱去冬装。然而专家们已经穿得很单薄了,有的人只穿件花格子衬衣、加肥短裤;有的人身穿运动衫、筒裤,头上戴顶翠绿色鸭舌帽;或者朱红色遮阳帽。有的人把胡子刮得精光;有的人留着马克思似的大胡子……他们个个膀大腰圆、奇装异服加上五颜六色的肌肤,使中国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百看不厌。 已经三天了,朱金鹏被派去计算站,陪着计算机工程师费邦克斯安装timap计算机。timap是一台中型微机,按照合同要求,也由美国引进,用于处理沙漠队所获得的地震资料。有了它,便可以了解地底下上万米深处的地质结构情况,从而找出隆起、凹陷、鞍部、古潜山等等之类的含油气地质构造! 身穿黄色上衣的费邦克斯,35岁,中等个子,腰杆不粗,腹部不大,显得精悍、潇洒和精力充沛。他白皮肤、黄头发、兰眼睛,但眼珠儿有点凸出,给人一种严肃、沉静、傲气的印象。他一个人在安装timap计算机,忙得团团转,忙得汗流浃背,可惜中国人生疏外行,一点儿也插不上手;但是即使能插上手,费邦克斯也会摆手拒绝的,因为这是他的饭碗!中国人若是一朝一夕便学会他这项安装技术,马上就会被视为抢走他饭碗的冤家对头! 翻译朱金鹏,曾在会话时,劝他教会中国工人和技术人员,然后大家一齐动手,比他一个人闷着头安装来得快。然而,费邦克斯却生硬地说:“合同上没有这项义务!若是让我教会你们安装,可以重新签一份合同!”又说:“你们中国人热情有,可底子差,短时间内是学不好的。半生不熟、一知半解,安装错了或者机件弄坏了,按照合同规定,必须赔尝损失,明白吗?我绝不承担这种风险!” 原来他们怕罚款、怕丢掉饭碗!朱金鹏心想:从资本主义社会来的人,都有他们的生活准则;gsi公司雇员,也有他们的规矩,恨他们没有用,骂他们也没有用。但是,他们瞧不起中国工人和技术人员,却是一件令人愤慨的事。 这类事儿,不仅朱金鹏遇到,其他中国人也有所反应。昨天美2队的仪器操作员王英杰,就向徐志斌反映说:“特莱劳斯不让他上仪器车调试仪器。” 所以说,有保守思想的西方专家,不只是计算机工程师费邦克斯一人,gis公司的其他成员,也同样有这种傲慢与保守的毛病。经验告诉大家,要想打破他们的保守和垄断,必须跟装卸轮胎一样,学会自己干,并且要干好、干得干脆利索,以实际行动给西方人一记响亮的耳光!只有这样,那些戴着有色眼镜的老外,就不敢再趾高气扬、门缝里瞧人--把中国人看扁了! 朱金鹏正出神地想着,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姑娘清亮的嗓音:“小朱,徐主任找你!”朱金鹏回头一看,正是徐雪芬!他同徐雪芬和陶延庆都是翻译组的成员。 他陪徐雪芬走出计算站,在朝徐志斌办公室走时,两人边走边谈话。朱金鹏把外国专家思想保守、技术垄断的事告诉徐雪芬。徐雪芬深有感触地说:“是的,他们技术上很保守,害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呗,这是资本主义社会的通病,实在太糟糕了。” 接着徐雪芬又说,“不过,仓库管理员格鲁特这人还算可以,有问必答,没有什么架子,思想也不那么保守。”朱金鹏不以为然地说:“格鲁特这人我了解,他没有技术没有本事,他有什么可保守的?又有什么可傲慢的?若是他也掌握某种先进技术,可就不一样了!”徐雪芬道:“不过,他们确实有技术有干劲,值得中国人好好学习。咱们当翻译的,也应当悄悄地学点业务,做到专家走,技术学到手。”朱金鹏“嗯”地一声,抬头一看,已经走到徐志斌办公室门口了。 徐志斌刚刚搬上新盖的办公楼二楼。崭新的办公室里面,桌椅、书架、 沙发、电风扇……应有尽有。办公室里面,陶延庆正站在一旁听徐志斌训话。他嘴巴紧闭、双颊紫胀,镜片里的近视眼,神彩不佳,略有歉意。坐在他对面的徐志斌,脸带愠怒,语气中时不时地掷出他那句口头禅:“乱弹琴!”看来他正在批评翻译官陶延庆哩! 当朱金鹏和徐雪芬走进办公室时,他一面和颜悦色地招呼他俩入座,另一方面侃侃谈道:“小朱,小雪,这件事你们两人都应当明白:同外国人一道工作,必须保持中国人的人格和民族尊严;你们当翻译的,更应该如此!” 听了这话,朱金鹏和徐雪芬都好比丈二金刚摸不着头颅,沉思良久,也揣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常言讲得好:无风不起浪,无云不下雨。徐志斌要他们翻译官明白的事,当然其中必有原因吧! 果然,徐志斌把话挑明了。他瞅瞅陶延庆,语调缓和了好多,严肃紧绷的脸容,被和颜悦色替代了。他瞅瞅小朱和小雪,笑容可掬地说:“刚才我批评了小陶。你们这些当翻译的,眼中要有把尺子,心中要有个准则:该翻译的话才翻译,不该翻译的话、有失民族尊严的话,千万不要翻译给外国人听。不该让外国人知道的事,一定要守口如瓶,或者机动灵活千方百计掩饰过去。可是,小陶他今天翻译了一件不该翻译的事……” 原来,上午从美方仓库里面扔出来一些包装用的烂塑料布,建筑队的一些家属工,乘机拣破烂,又争又抢,还差点打起架来。仪器工程师特莱劳斯背个照相机,打从旁边经过,站着看热闹。他问翻译陶延庆:“她们抢这烂塑料布,干什么用的?”陶延庆实打实地作了翻译:“可能是拿回家挡窗户或是铺床用的。”又说:“这帮人都是建筑队的女工,缺乏教养,总爱贪点小便宜。”特莱劳斯听后,赶忙端起相机,咔嚓咔嚓接连拍了好几个镜头。这件事恰好被徐志斌看见了。他同司机小马刚从外面回来,当他看见众多家属、女工乱抢烂塑料布时,已经十分生气了;又见特莱劳斯抢拍镜头,更是火冒三丈、气冲斗牛!他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愤, 一下子打开车门,探出头来,把翻译陶延庆叫到跟前,严肃地说:“小陶, 你立即转告特莱劳斯先生,把他所拍的胶卷交出来!”陶延庆复又跑到特莱劳斯跟前,如实地作了翻译。特莱劳斯不得不把刚拍下的胶卷交给陶延庆,而后灰溜溜地走了。 徐志斌分析说:建筑队家属抢烂塑料包装布,如果小陶不作如实翻译,特莱劳斯也不至于会感兴趣抢拍那几个镜头。所以,他告诫大家,应当敏感地看到:外国专家,也是多种多样的,良莠不一,有诚挚友好的,努力帮助中国人民搞建设的;也有刁钻、保守、甚至怀有某种目的而踏上中国这块热土的投机者! 因此作为翻译官,必须具有政治头脑和敏锐的目光;同时,还要吃透党中央有关涉外人员的文件精神…… 他把一本小册子,拿在手上晃了晃,而后郑重其事地说:“这一本涉外人员手则及其通知,是国务院针对改革开放以来,外国人以投资办厂或旅游观光等方式,大批涌进中国来,不少人与之做生意或者从事服务工作,等等, 在相互接触中所产生的一系列问题而制定的一整套与之相适应的政策。我想,这份文件,对咱们目前的工作,也是适用的,必须学一学。去年冬天,三支沙漠队的职工,在集训时都已经学习过了;但却把你们这几个与外国人接触最多的翻译官给漏掉了,嘿!今天特请你们抽出宝贵时间,补上这一课吧!小朱,你从头到尾给他读一遍!” 他把小册子递给朱金鹏。朱金鹏翻了翻,瞅瞅几个大标题后,问:“徐主任,‘通知’念不念?” “念,从《通知》念起!” 朱金鹏是上海人,父母双亲都是教授,生于大城市,又加上书香门弟的熏陶,使他的学业很有建树,从中学到大学,都是名列前茅。四年前,他考上复旦大学,读的是物理专业,可是他的文学和英语水平都不错,是个全面发展的人才。由于他长得高挑、倜傥、英语口语表达能力不错,因此,分到塔里木合同管理处后便被组织科量才而用,安排在美2队担任英语翻译官。美中不足的是普通话不太标准,“阿拉”“侬”常常夹在普通话当中,人们爱听又爱笑。 且说朱金鹏捧着《涉外人员守则》, 用清晰的口语和改变了的上海话――不那么标准的普通话,认认真真地读着国务院的《通知》―― 最近一个时期,在一些地方,不断有人向外宾索取财物,强要礼品,缠着外宾要求兑换外币外汇券。在游览场所和外宾住地,一些小商小贩对外国人尾随兜售,强拉硬卖。有的人贪财鄙利,同外国人鬼混,伤风败俗。有的人利用工作之便,接受外国人的贿赂,要求外国人邀请自己出国,甚至于互相勾连,走私逃税,泄露或出卖国家机密。还有的对外宾围观、起哄、辱骂,甚至于寻衅闹事,或者在外宾面前有意丢丑。这些人卑躬屈节、违法乱纪、有损国格、人格的行为,引起了广大干部和群众的愤慨。许多国际友人、爱国华侨和港澳同胞,对此也极为不满。 为了维护国家荣誉和民族尊严,防止上述不良现象继续发生,中央特作如下通知: 一、要在国家工作人员、共产党员、共青团员和人民群众中进行深入的爱国主义和国际主义教育,提高民族自尊心和自信心。既要反对闭关自守、盲目排外,又要反对奴颜婢膝。在同外宾接触中,不要冷淡回避,也不要围观尾随,应自觉做到:热情友好,平等相待,文明礼貌,不卑不亢。……… 朱金鹏读完国务院的《通知》和《涉外人员守则》后,大家又议论了一番,最后徐志斌告诫翻译官们说:“国务院列举的‘伤风败俗、违法乱纪’的事,咱们单位目前没有,但不可能保证将来也没有!‘奴颜婢膝、 卑躬屈节’的事也是如此。不加强政治思想学习,不克服崇洋媚外思想,在洋人的物质利诱下,将来可能有一些人,也难免会拜倒在洋人脚下,跟着他们的指挥棒转。所以,跟外国人接触,要有政治头脑,要有坚定的立场, 同时还要有敏锐的政治目光和讲究文明礼貌。总之,要吃透《涉外人员手则》,不断地提高民族自尊心和自信心,并注意内外有别,千万千万不要乱……”他本想讲“乱弹琴”,但觉得不够严肃,便改成“千万千万不要蜗牛撞大树――晕了头转了向呵!” 大家明白徐主任的话中含意后,齐都抿着嘴巴儿笑了。但徐志斌很民主,很随和,他让大家提意见和建议,有什么困难可以向他反映。徐雪芬开玩笑道:“老爸---不,徐主任,我们翻译室有困难……”徐志斌认真地问:“有什么困难,你讲吧!”徐雪芬答道:“我们翻译室人手不够怎办?” 徐志斌心中有数。根据目前执行合同情况,翻译人员不但人手不够,而且他们的水平令人担忧。四个翻译官没有一个是真正英语大学本科生的;朱金鹏虽说是大学本科生,但他读的是物理专业;当翻译是临时安排的。往后,gsi公司的42名专家都到齐后,他们的翻译工作就更忙更繁重了!因此,除成立翻译室外,徐志斌已经向彭副局长反映过了,让他派一个真正翻译官来。于是道:“你们先干着吧!‘合同办’有必要成立一个翻译室,有的人作口头翻译,有的人作文字翻译,有的人还要下到沙漠队随队翻译。在执行三年合同的过程中,往来的资料和文件很多,还有一些计算机使用和软件说明书、以及会议记录和书信住来,也要翻译成中文或英文。所以说,今后你们的翻译工作是十分繁重的,但也是很有意义很光荣的。你们几个人之间要注意密切配合,并尽快提高自已的英语会话水平;否则定要碰大钉子捅大漏子哟!” “可是,”徐雪芬说,“老爸,我们的人手太少了,你还得给我们调个人来!” “嗯!我已经打报告交给彭副局长了,让他向国家计委要人!”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近处的戈壁滩,远处的天山山脉,开始蒙上一层灰茫茫的轻纱雾霭,但连绵不断的天山山脉,那巍峨叠嶂的轮廓,依稀可见。 徐志斌扫视大家一眼,和颜悦色地说:“回去吧!天不早了。谁在哪个岗位,还回哪个岗位去!” 第一部 第六章 第30节 吟雪诗感 早饭后,徐雪芬正在宿舍跟前给盆花浇水,朱金鹏手中拿篇稿纸,笑容可掬地走过来,同徐雪芬眉飞色舞地打着手势。徐雪芬知道有事,但这种手姿她不太理解,便问:“小朱,有事吗?”朱金鹏涨红着脸说:“你爸爸让我翻译一份文件,你也帮点忙吧!” 这段时间,他俩由于工作关系,接触较为频繁。徐雪芬有事就去找他;朱金鹏有什么消息也火速赶来告诉徐雪芬。昨天外宾要上街,徐雪芬去朱金鹏住的那节营房车,要求他一起陪外宾上街消遣轻松一趟。朱金鹏很想去,但是工作脱不开;同时宿舍门口还泡着一盆衣服没有洗、穿在身上的扣子还掉了两个。徐雪芬为了让他快点上街,便取来针线,帮他缝扣子。缝完扣子,又热情地说:“衣服先泡着,上街回来后我帮你洗!” 徐雪芬实在,说到做到。陪老外上街回来,果然帮朱金鹏洗了衣服。 这天傍晚,朱金鹏去找徐雪芬,一方面告诉她:又一批外宾即将到达乌鲁木齐了,领导通知他俩明天一早就坐车去乌鲁木齐接人,让她也作好准备;另一方面,想问问她对一首诗的“读后感”――这首诗是上回接外宾时,朱金鹏夹在一本书中给她的。雪芬一看是《臧克家诗选》,漫不经心地翻了翻,竟然翻出一首诗来,不觉凝神一读: 。 我赞美雪花 因为它洁白明亮 我愿作一棵岔岔树, 任凭雪花飘落身上 我发誓终生爱护它 就象花瓣护花一样 我发誓终身伴随它 就象众星捧月一样 我赞美雪花 它给大自然素裹银装 我愿作一片草场 让雪花静静的躺在身上 当春风吹拂的时候 我会吮吸甜蜜的雪水 再次变绿生长 喂肥牧民们的牛羊 啊 雪花 我不是门外汉只会欣赏 我是一块过冬的禾苗 满怀着炽热的激情 匐匍着亲昵你的衣裳 我是一块干裂的麦田 渴望阳光更渴望你解冻 滋润心田使我茁壮成长 徐雪芬读完这首诗,再回头一看,朱金鹏脸红耳赤,并朝她轻轻地点了点头说:“这首诗是赠送你的。”徐雪芬沉思片刻,恍然大悟:“唔!自己的小名唤小雪,而这首诗的内容正是借赞美雪花而赞美自己的。原来他在向一位一见钟情的姑娘表达衷心的情感……而这位姑娘难道是自己吗?”想到这里,她不仅脸红心跳,而且心绪繁乱。面对这件事儿,怎么回答呢?徐雪芬把诗稿贴在胸前, 久久的凝思着。她觉得生活真是五彩缤纷、万紫千红!一个人生活在世界上, 竟然要遇到许多错综复杂的事。她同赵春江认识不久,又有个有文凭的大学生来打破她心灵的平静!…… 朱金鹏身材高挑匀称,五官端装,肌肤白皙,堪称风流倜傥文质彬彬一表人才了。他今年24岁,风华正茂,举止潇洒,又受过高等学府熏陶,满肚子文墨,而且口齿伶俐,能言善辩,谦虚谨慎,所以他的前途无量,难怪深受姑娘们的仰慕和钟情哩!他分配来单位后,常有姑娘对他脉脉含情,可是他都置之不理。但是这一回……他却主动上钩了! 然而,徐雪芬是个正派的姑娘,朱金鹏的文凭和倜傥,只能使她敬佩,但并不能使她燃起心中的爱,因为她已经把一颗纯真无瑕的心, 献给另一位青年了。但朱金鹏并不知端底,把姑娘的热情错当有意, 写了这首投石问路的诗!这就是朱金鹏聪明的一方面,这次投石问路即使不成功,也不至于太丢脸,也不至于受到精神上的打击。 作为徐雪芬,她非常理解朱金鹏的心情。她捧着诗稿,想来思去。 青年人都有很强的自尊心,能写出这首求爱诗,毕竟是经过一番思想斗争的。 这件事若是处理得不好,不仅会打击他的情绪,而且还会影响他的前途。为此, 她反反复复地进行一番思考:既不能让他太伤心,又不能使他对自己存在幻想。 因而她决定在适当的时候,也回他一首诗,以诗对诗,平平静静,心平气和地解决这个问题!…… 回基地后,徐雪芬没有忘记这件事。她挤出时间,着手写了一首“吟雪”诗感,但很不成熟,又考虑对方心情,不敢贸然给他,一直积压下来。她希望此事从此不了了之更好!岂知今日小朱又重新提起,此事便不能就此结束了。 她准备明日上乌鲁木齐接外宾的路上,找个适当的机会,把吟雪诗的“读后感”交到朱金鹏手中,并同他开怀布公地谈一次话。 翌日清晨,徐雪芬在盆花跟前逗留观尝,朱金鹏兴致勃勃招呼她去车库坐车。徐雪芬藏好诗稿,抓起米黄色的旅行包,走出营房车,跟着朱金鹏一块儿去车库坐车。随后,他俩坐进一辆日本进口的兰色丰田车,上乌鲁木齐接外宾去了。 一路上,徐雪芬没有同朱金鹏搭话,她一直在琢磨着:除了把“吟雪诗感”交到朱金鹏手上外,还应当如何选择适当的词句同他谈一次话,才能做到既不伤他的心,又能在工作中和睦相处呢?想着想着,不知不觉一个钟头又一个钟头过去了,汽车在颠簸和拐弯时所产生的离心力,她似乎一点儿也没有感觉。 朱金鹏呢?他本来是个开朗健谈的青年,但今天例外,只把一张白皙生辉的脸庞憋得通红通红,象是贴着两块红纸似的。本来,他想找个机会,再次问问徐雪芬,关于那首“投石问路”诗的读后感。然而,他见徐雪芬今日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不仅一言不发而且脸色也不对,似乎有意躲避他,因而,他把要问的话又给咽回肚子里去了。 下午五时,兰色丰田车把他俩送进乌鲁木齐西郊办事处宾馆。时间尚早,办理好住宿后,朱金鹏想改善与徐雪芬路上的僵局,便去电影院买来两张电影票,准备请她一同看电影。岂知电影票买回后,徐雪芬却推说坐了一天车,身子骨有点累,想休息不想去看了。朱金鹏不知就里,还耐心地作了解释和动员:“今晚的电影,片名叫《风雨下钟山》,很不错的,里面塑造了毛主席和周总理的高大形象;另外,还有祸国殃民的卖国贼――蒋介石的形象。导演挑选的三个演员,据说演得很象,值得一看。雪芬,一块儿去吧!”但是徐雪芬仍然摇摇头,拒绝去看。兴致勃勃的朱金鹏,一下子象泄了气的皮球,浑身瘫软无力,并预感到有一种不祥的征兆。 徐雪芬理了理鬓角散乱的头发,照了照镜子,整了整仪容。她发觉坐了一天车,不仅没有消瘦,反而胖了许多,双颊也红扑扑的, 然而由于汗渍和灰尘的侵袭,她觉得脸上又埋汰又难受,便放下镜子,端上洗脸盆,准备去洗脸间打水洗脸。恰好朱金鹏也在洗脸间洗脸,于是他俩无意中相遇。两人打过招呼后,朱金鹏憋红着脸,鼓足勇气,笑吟吟地问:“雪芬,上回……夹在书中那首《吟雪诗》……你读过了吧?有什么感想吗?” “嗯!拜读过了。”徐雪芬瞟了他一眼,点点头,和颜悦色并且有点诙谐的味儿。 “有没有读后感?” “有!你等着!” 徐雪芬把盆水端回宿舍,复又出来,递给朱金鹏一张折叠成三角花纹的信纸,而后又返回宿舍去了。 朱金鹏接过信札,心里象有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当徐雪芬的背影消失后,他便急急忙忙但又小心翼翼地把信纸展开,只见上面也是一首小诗,韵律和内容都与自己的诗十分相似,字迹工整、用词也很巧妙。心说:“这大概就是她的读后感吧!”内容如下: 雪花飘飘, 素裹银装, 边陲美娘, 自有弯弓人欣赏! 春风吹暖, 雪花卸装, 滋润草场, 自有牧羊人赶羊! 君赞雪花 情在理上 是花都有蕊, 冬雪之心飘他乡! 朱金鹏一遍又一遍地读着这首诗,短短的几行字,他竟然读了数遍沉思了数十分钟。当他明白这是一首回绝诗时,心扑扑乱跳,脑子也一阵嗡嗡作响。诗中写得很明白:“边陲美娘,自有弯弓人欣赏!”但不知这弯弓人是谁? 其实,他已经无兴趣过问了。雪芬姑娘既然有了自己的心上人,自己妒嫉又有什么用呢? 嫉妒是由于心胸狭窄和无能的表现,自已岂能走进深渊不能自拔呢?所以,他表示高兴,并祝贺他俩幸福、白头偕老!怪只怪自己缺乏调查研究,自作多情、自找没趣,回想起来,仿佛做了一件错事,也仿佛掉了一件心爱的珍宝。他在洗脸间久久地伫立和沉思着…… “小朱,吃饭了!” 洗脸间外面的走廊处,传来了徐雪芬的呼唤声。这唤声虽说不大,但朱金鹏听起来,却如雷贯耳,身子猛然一震,脑子也顿时清醒过来。这才意识到洗完脸该吃饭了。 朱金鹏虽说心胸开阔,性格奔放,对待爱情也不那么自私,然而受到所钟情的姑娘的回绝,自尊心或多或少也受到一定打击,并且一下子还有点拉不开脸子。后来回到孔雀市后,他还是有意无意地躲着徐雪芬, 实在躲不过才脸红耳赤地点了一下头,应付差事。雪芬姑娘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总想找一个机会同她谈一次话。目前三支大沙漠队尚未开工,朱金鹏没有下小队,他仍在翻译室工作,因此两人相互接触和相互聊谈的机会还是很多的。 “五一”这一天,当他俩共同把gsi公司第三批工作人员接回孔雀市后,中美双方立即召开座谈会,商议五月份的工作安排及分组深入工区踏勘的事。徐志斌让女儿徐雪芬和朱金鹏参加此次座谈会。 这次座谈会,gsi公司参加的人员有:gsi远东总经理麦克林先生、美1队队经理肯尼迪、美2队队经理斯卡曼、地震工程师关川海(新加波人)、托马斯、仪器工程师特莱劳斯、测量工程师麦克及重力主任莱其等八人。pcprc公司参加的人员有:分经理徐志斌、后勤处副处长陶开富、调度室主任杨宗钦、 重力工程师蔡景海、测量工程师崔天云、计算站站长苏伟;此外还有三支大沙漠队的正副队长和两个翻译,总共25人。双方协商结果,同意我方提出的工作计划,即每月从二十五日至下月的二十五日计算生产天数;五月二日至九日,安装和验收车辆;五月六日至五月十二日,用一星期时间,分两个小组深入六百号测线踏勘;其中有一个小组应围绕塔里木盆地边缘踏勘,目的是选取五处沙漠供应点,用作贮备炸药、雷管、油料等生产物资,当三支大沙漠队开工后,便可以从该供应点源源不断地运回所需要的生产物资。还有,五月二十三日这一天, 用来召开誓师大会。但在誓师大会之前,计划把第一批沙漠设备运过塔里木河,并且在第一条测线的端点安放营房车。五月十九日至五月二十日,计划在该营地打第一口水井;五月二十二日晚开宴会, 宴请gsi公司工作人员及住孔雀市党政军代表;五月二十四日,向塔克拉玛干进军的誓师大会结束后,三支大沙漠队三套进口设备分三条路线,将浩浩荡荡开过塔里木河、进入各自的营地;五月二十五日,美1队须在六百号测线放试验炮――试验在该地区作业的生产因素。与此同时,卫导队(卫星制导)开始定位,测量组开始测量,推土机手开始推路…… 座谈会中,徐雪芬碰到一句地质上的术语翻译不出来,朱金鹏便接过话茬,帮她翻译过来。这说明,小朱在工作中还是顾全大局的。徐雪芬巴眨着眼皮,投过去一瞥感激的目光。 座谈会结束后,时间尚早,食堂的烟柱正欢快地冒着浓烟, 距离开饭时间尚早,因此,走出会议室时,徐雪芬唤住朱金鹏:“哎,小朱,我想跟你谈件事!” 徐雪芬那清脆悦耳的嗓音,还有她那磊落潇洒的态度, 把朱金鹏给震慑住了。只见他立住脚根,涨红着脸,点点头,“嗯”地一声,便跟随着徐雪芬的脚步走了。 他俩走进后院停车场。这里尽是进口的沙漠车,一排排一行行,在阳光的照耀下,金光闪闪。整个停车场占地面积达四五百亩。出了停车场,便是寸草不生、布满沙粒和石英石的戈壁滩。 他们俩在停车场的行间小路走着。徐雪芬又先开了口:“小朱,我发觉你这两天的情绪有点不对头,见了我总是绕道走,什么原因呢?是不是我给你的那首‘读后感’的小诗,太刺痛你的自尊心了吧?” “不不!”朱金鹏把白皙的脸蛋涨得更加通红了;但是他是个机灵的人,赶忙随机应变地回答雪芬:“小雪,你能找到意中人, 我心里非常高兴,并衷心地祝贺你们美满幸福、白头偕老! 但我有个小小希望:我刚走出校门不久,各方面的社会经验都很差,可以说是书生气十足的人,希望你不要瞧不起我!” 徐雪芬笑道:“小朱,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个中专生,你是大学生,你的文化水平和业务能力都比我高得多,同你比起来,真如小巫见大巫,你不瞧不起我就万幸了,我怎敢瞧不起你呢?再说你是堂堂七尺男儿,我是个弱女子,身板单薄,论体力论社交论闯劲,样样都比不上你,我怎敢瞧不起你呢?” 但朱金鹏却说:“嘿!雪芬,你太贬低自已了,何必呢?在别人眼里,你不仅是中专生,而且是徐主任的女儿!论地位,比我优越;论资历,比我的工龄长;……” “小朱,”徐雪芬打断他的话,“你找对象,要这些乱七八糟的附加条件吗?什么门当户对、才子配佳人,红五类不找黑囡囡……这些封建渣儿,在你这个新型大学生的头脑里,怎还这么根深蒂固呢?太不应该了!” 徐雪芬一针见血的批评,使朱金鹏羞惭满脸、哑口无言。他憋红着脸,鼓足勇气地问:“雪芬,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对象是谁? 今后若有机会见面,可以好好请教,好好向他学习再学习!” 徐雪芬并不扭捏,从容大方地回答道:“他嘛,美2队队长――赵春江!去年冬天,在涿州培训英语时,我们认识的;不过……他这个人缺乏某种情感,很难说就能成功!……” “哦!原来是他!他这个人很不错的,有干劲有魄力,人也长得不错……” “小朱,你认识赵春江?” “认识认识!不仅认识,还听他作过报告哩!” “给你的印象怎样?” “不错,全局闻名的劳动模范,谁人不知?哪人不晓?他身体好、干劲大、经验丰富,不管干什么都雷厉风行;不管抓什么都一旗杆插到底!人们既尊敬他但又畏惧他……” “咳,你尽讲他的优点,难道他就没什么缺点?” “缺点嘛,也十分明显,比如……脾气大了点。另外, 还是缺乏某种情感;……但我只是从外表进行判断、比较,可能有些片面,相信他内心的情感是炽热的深沉的丰富的,请你别错怪他了。” “唔!是的,他的脾气是真够呛的,感情也差得很,请你别护着他了。” 夸赵春江优点,徐雪芬心里美滋滋的;讲他的缺点, 徐雪芬的脸色阴沉无光。可见她对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是十分关怀备至的。然而,今天她找朱金鹏谈话,并非要告诉他自己的对象就是赵春江;也不是有意同他探讨赵春江的优缺点的,而是要同他探讨另一个问题…… 此时,太阳即将下山,余晖洒在天山顶上,千沟万壑,重峦叠嶂,十分清晰地跃入眼帘。戈壁滩上,四周静寂,晚风吹过,许多沙漠车的车箱板,轻微地发出响声。 他俩在汽车行间的小路上,默默地走了一阵。吸着凉爽的晚风,听着车箱板呼呼地响动。朱金鹏深深舒了一口气,心想: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青年,都有选择自己终身伴侣的权力,谁也不能干涉。他为徐雪芬能找到赵春江这样好的男朋友而感到愉悦和骄傲,同时也为自己的冒昧而感到惭愧。幸而雪芬姑娘是个明白人,否则还不知会闹出什么笑话来呢。他感谢雪芬姑娘的开导;并且通过同徐雪芬的接触,他深刻的意识到:自己社会经验太少,虽说在学校拿到大学文凭了;但是社会这所大学校,自己并没有毕业――甚至连中专的文凭都还没有拿到手! 徐雪芬瞅了朱金鹏一眼,宽慰他说:“记得有一本书上讲过:一个人有生的权利就有爱的权利。小朱,你是个好青年,你有知识有文凭,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定能找到一位情投意合、心心相印的女朋友的!” “唉!”朱金鹏有意无意地叹了一口气,“在大姑娘眼里,我是一张麦筛子――尽是缺点,要找个情投意合的知音,好比针面上削铁――难呀!也许,这一辈子……我准备独身了!” “不!”徐雪芬激动地说,“小朱,我不赞成你这种观点!常言讲得好,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又道有情人终成眷属。你年纪轻轻,总有机缘找到一位好姑娘的,不值得这么悲观!你认为我好,其实,世间上的女孩子,比我好的姑娘多得很!远的不说,就讲近的吧,俺妹就比我强……” “雪芬,你还有个妹?”朱金鹏吃惊地问。 “嗯哪!” “怎么不曾听你讲过?是不是在哄我?” “嘿!我一点也不哄你!我这个妹,个子跟我一般高,但比我长得苗条、俊秀、风流、潇洒;性情温柔、善良、文静、质朴,美中不足的是她是个工人,没有文凭……” “雪芬,你这个妹妹在哪儿工作?” “她啵,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猜一猜吧!” “我猜不出来。你讲吧,她是谁?” “打字员---崔玉森!” “哎,”朱金鹏疑惑地问,“崔玉森姓崔,是崔天云工程师的女儿,怎么是你的妹妹呢?” “是的,”徐雪芬直言不讳地说,“她姓崔,是崔工程师的女儿;但她是我初中时代的同学、邻居,因为从小在一起长大,大家都很要好。据说从姥姥家牵扯起来,还是姑表姨之类的亲戚,辈数又一样,所以我们都以姐妹相称。我比崔玉森大四个月,她称我姐,我称她妹。如今她就在打字室上班,大家天天见面,谁对谁也不陌生,如果你看得上她,我可以给你当红娘做月老!” 朱金鹏没有马上回答。崔玉森这姑娘,性情温柔善良文静,远近闻名, 给他的印象不错。她的脸蛋儿和身材也确实长得好;她跟林婷婷一样,不管什么衣服穿在身上,都隐藏不住她的风流、俊俏与苗条。然而,他觉得一个漂亮的姑娘,性格上太过温顺也不好。有一句俗话,叫做:人善受人欺,马善受人骑。所以,他觉得:一个人立足社会,必须有刚有柔;刚柔并举,才不会逆来顺受,窝窝囊囊受人欺。另外,虽说与她同在一个基地上班,每天都能见上几次面,但交往并不多,彼此间的情感、理想、爱好,一点儿也摸不透;再说自己那首投石问路诗,已经碰过一鼻子灰了;今后可不能蜗牛撞大树――短了眼,继续撞南墙,那样非把自已撞得头破血流不可!因而摇摇头说:“这事以后再说吧!” 第一部 第六章 第31节 怒斥延庆 昨天晚上,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场大雨,在戈壁滩上、孔雀河边, 还是少有的甘露。 清晨,天空收尽云朵,兰天湛蓝如洗。天山主峰顶上,皑皑白雪,半腰间千沟万壑,清晰入眼。马路那边的白杨树,沐浴了一个晚上的嫩叶,格外翠绿。日出三竿了,遍布戈壁滩上火柴盒大小的石英石, 在柔和的太阳光的照耀下,熠熠闪光,惬意眨眼。 陶延庆泡了一夜的衣服不洗,却迫不及待地去找林婷婷, 谈不上有什么要紧事,只不过叙叙旧、谈谈情而已。 婷婷在宾馆值班刚回,坐在床沿上,正聚精会神地阅读一封厚厚的信。陶延庆进屋时,她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仍然全神贯注,好似那信是块磁铁。当陶延庆虔诚地询问谁来的信时,林婷婷也只“嗯”了一声,仍然埋头读信。陶延庆进疆后,第一次同林婷婷见面,见她如此冷漠, 一颗兴奋和激动的心直往下沉,早就想好的一席话,也统统咽进肚子里去了。林婷婷的娇劲和辣味儿, 陶延庆是多次领教过的。当她生气时,黛眉高蹙,碰她不得;当她高兴时, 眼射秋波,同样也扰她不得。因此陶延庆不便继续开腔,他站在营房车里面,局促不安地东张西望着。借此之机,他漫无目的地打量起营房车的布局来了! 由于宿舍楼兼资料楼尚没有盖好,许多营房车被用来做宿舍。婷婷住的这节营房车,中间一个门,左右两个寝室,每个寝室面积约10平方米。寝室里面各安置两张双人钢丝床,一张独腿小桌,一个八孔壁厨和一个空调。屋盖上面有个盒式灯管,床头都有台灯。下格子床底部,还有一个放衣物用的木箱,与地板相连,谁也无法搬动。板壁上虽说有两个不太大的窗户,但玻璃镶嵌在板壁中,不能打开,阳光太强时,可以拉上绿色窗帘。进入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后,生活在这种车上,空气不能对流,尽管板壁间夹有木棉,但还是要被太阳晒透的。夏季时唯一降温的办法,便是板壁上的空调。婷婷和玉森本来都住下格子床,但雪芬到来之后,玉森主动把下格子床让给她,自己睡上铺。她讲她爱看书,上铺灯光明亮,而且安静些。蒋华和亚仙的寝室,在这节营房车的另一头,有内门相通,甚是热闹。 陶延庆又打量一下林婷婷的床铺:只见提花红绸被子叠得很整齐, 一件紫色睛纶外衣挂在床头墙壁上,枕头边放着两本书, 一本是魏巍著的《东方》;另一本是《杨沫小说选》。陶延庆随手拈起,翻翻目录, 但无心观看内容,复又放回原处。他那绞痛脑子的情感,如一座火山要爆发要喷火要飞浆。他窃视林婷婷一眼,爱情、勇气与希望绞在一起,顿时,咽进肚子里的话又回到喉咙口,于是兴致勃勃地道:“婷婷, 感谢你对我的鼓励和鞭策,使我鼓足勇气,下定决心,终于调来塔里木工作了。婷婷,我太感谢你了!” “来就来呗,这里有吃有喝的,有什么不好?感谢我做啥?要感谢就感谢你自已――因为思想斗争胜利了,才使你有了今天的收获!”婷婷漫不经心,有意无意地讥讽他一下。 “你不高兴?”陶延庆试探地问。 “咳!进大沙漠搞勘探,谁来我都高兴,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呗, 为什么不高兴呢?” 林婷婷继续看信,对陶延庆的话,漫不经心地回答着, 一点儿也没有去体味对方炽热的情感。 原来林婷婷百看不厌的信,是彭旭托人捎来的信和稿件。 彭旭在石油物探报当记者,写稿是他本职工作。他在信中告诉婷婷,再过几天他便可以飞抵新疆同她见面了。 他带有彩色胶卷,到时一定在花前月下帮她照几张相片留念。 彭旭虽说没有上过大学,只有高中文化程度,但他机灵好学,又会驾驶各种汽车, 在工作实践中,靠自己刻苦钻研,倒也掌握了不少东西。他能说会道还会摄影照相。 论身材和面貌,他比陶延庆略胜一筹;再说他是彭副局长的儿子! 常言道:父荣子贵。父亲坐上副局长宝座,儿子理所当然跟着沾光, 说句话放个屁也比别人香;办件事拍个掌也比他人响,因此她对他颇有好感。去年彭旭开翻车,婷婷住院,倒成了他们俩情笃初放的媒介!自那以后,两人的友情与日俱增、与蝉共鸣。然而好事多磨。近些天来,婷婷听人风言风语,说彭旭又搭上一位漂亮姑娘了。婷婷心里苦涩,便把心中萌发出来的爱情埋进心底。 如今,彭旭在这封信中,一反常态,写得峰回路转、波澜起伏、情感交织。 因而婷婷读信时,全神贯注,边读边捂着信暗猜:也许彭旭没有那么回事;或者关系已经烟消云散、烛炬成灰了!因而她对他的爱又有了新的萌芽! 然而,陶延庆对她读得津津有味的信大为嫉妒,心里发狠地说:“此信作者不除,必为后患!”因而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他瞅着林婷婷,一本正经地说:“婷婷,彭旭这人你了解吗?”婷婷嗔他道:“咋?你问这个做什么?不错,对他这个人,我现在还不够了解,但我相信将来会了解他的。”陶延庆摇摇头道:“不! 你永远都不会了解他的!他这个人,干什么都是大少爷作风、草菅人命,纸糊的栏杆――靠不住的!去年上八达岭开翻车,你们父女俩差点丧命;如今你还同他交朋友,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太不应该了!”婷婷不以为然地说:“此事我心里有数,你不必大做文章了。”陶延庆胸有成竹,不急不躁,并且抓住对方的心理状态,掷出最后一张王牌:“彭旭有个最大弱点:爱同漂亮大姑娘搭关系,见一个爱一个玩一个,不说玩弄女性,但也称得上谈恋爱专家了!最近我又听说他同高助工的女儿---高芳芳勾搭上了,并且打得火热……”林婷婷打断他的话,怒斥道:“你胡说!在局机关时,我做生日那天,他还送礼物给我,并且同我频频跳舞呢!”陶延庆道:“我讲的是最近发生的事,明白吗?不信你去问问马浪河师傅,他刚从局机关回来。马师傅还告诉我, 高助工调来新疆塔里木,就是他女儿高芳芳托彭旭帮的忙。另外,我还听说彭旭准备帮助高芳芳也调进基地职工医院。唉!年轻人如干柴烈火,接触多了难免其燃!”讲到这里,他瞅了林婷婷一眼,只见她脸蛋儿绯红,柳眉倒竖,两眼圆睁,切齿声声,怒火四溅,双手微颤,那信和稿件被当作复仇之物,即刻被撕得粉碎,扔在地上…… 陶延庆心里暗乐,近前肉麻道:“婷婷,你别生气好吗?跟那种人生气,好比对牛弹琴,浪费感情,一点儿也没有用,气坏了身子骨反而不好。再说,表哥我哪点不比他强?”林婷婷嘿嘿地冷笑了两声,讥讽地说:“你若是比他强,就不叫做王三卖瓜了!”陶延庆发急道:“哎,婷婷,你说我哪点不比彭旭强?论年龄,我们相仿,都二十四岁;论个子,我只比他矮2厘米,他一米七六,我一米七四;论身材,我比他苗条匀称,他体重一百四十,我一百二十;脸蛋儿都一般,他不缺鼻子少眼,我五官也端正。他老爹是副局长,我老爹是副处长。虽说官儿比他小了点,但我有中专文凭,这一点可以弥补上了吧?婷婷,你难道就不想跟上时代的潮流吗?”林婷婷听后,怒斥道:“好啦,我的心烦死了,别讲了!”陶延庆见目的已经达到,心里暗乐,讲话也更来劲了。他提高嗓门说:“不,我还要讲!咱们俩的关系,就好比一层薄薄的窗户纸,不必捅一吹就破,可你为什么老是回避这个要害问题呢?说实在的,若非去年彭旭开翻车使你受伤住院,并由于心里内疚而一股劲地对你施于小恩小惠,那么,咱俩的婚事早就成了!如今你还不醒悟,不识好人心,只认得鼓眼睛的罗汉,认不得闭眼睛的夫人!”他略微一停顿并咽了口唾液,接着又道:“常言道:‘表兄妹,结良缘,亲上亲,甜更甜!早生囡,早心安;全家福,人人赞。’我此次之所以下定决心,调来新疆塔里木工作, 就是为了你……才作出如此牺牲的!”这些话已是老生常谈了,林婷婷早就听腻了。她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冷笑道:“陶延庆,你尽讲些什么话呀?你调来塔里木工作是为我作出牺牲;那么,我到边疆工作,又是为谁作出牺牲呢?再说我又没有叫你调来呀!” 陶延庆心里酸楚,想不到机关用尽、好话讲绝,并且已经唇干舌燥了,但林婷婷还是无动于衷、不买他的账,难道她是铁石心肠? 难道他们俩的关系永远是剃头担子――一头冷一头热吗?然而,意中人还没有嫁人,春蚕还没有死, 情丝怎么会断呢?爱情这种魔力,非到了“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的程度,怎肯死心塌地、善罢甘休呢?所以,陶延庆还想极力挽回残局。他叹了一口气之后,便又怜花惜玉,自我责备起来:“婷婷,请你愿谅!我刚才一时冲动,信口开河,话讲得有点过火了,对不起!但是我想:如果没有男女之间的爱情,并且由此而产生的种种作用,那么人世间的一切活动和追求,便都没有意义了。所以说,爱情是一种魔力!宇宙间有一种万有引力,谁知爱情这种魔力,胜过万有引力数百倍!嘿,如果没有这种魔力和这种万有引力,我在华北研究院上班,怎会跑到这里来受罪呢?唉!说起来可悲又可笑!” 陶延庆很伤感,近视镜片里那两只小眼睛紫胀得通红通红,而且还有点儿泪痕。调来塔里木当了个小翻译,满以为婷婷会高兴并回心转意,双方可以坐下来,畅谈执行合同以来各种新鲜事儿,从而重新构筑起爱情的长堤。然而一切都出乎意料之外。现在他才明白,他俩的爱情,却原来是船上的桅杆、沙漠中的大厦--没有根基。他下了这么大的决心,调来边陲,寻找爱情,却原来是一场梦!他从前的殷勤和现在的痴心,看来是火中取栗――徒劳无益;或者说:鸭子孵小鸡――白辛苦了! 在百无聊赖之际,他起身向林婷婷告辞。婷婷还在想着陶延庆对她播弄的是非,心里余怒未消,所以不仅没有起身送他,而且飘过去一句冷冰冰的酸溜溜的令人啼笑皆非的话:“陶延庆,往后咱们是同事关系,请不要把烂窗户纸之类的陈词烂调,都扯到这上面来!” 陶延庆心里一颤,象是大冷天被人泼了一盆水,脊梁骨冰凉冰凉心也寒透了。爱情上的失利,使他更巴望着出国,而新交的美国朋友――特莱劳斯先生,便是他出国梦的最佳使者和最重要的精神支柱。他决定去找他,通过他的关系,加速出国步伐。只要能飞出去――去美国留学深造、继承伯父的一部分遗产,就不怕逮不住花蝴蝶和花孔雀了! 第一部 第六章 第32节 酒肉朋友 陶延庆今年24岁,两年前毕业于a市物探学校。 小伙子长得一般化:中等个儿,身材瘦高,乌黑头发,梳得油光闪亮。那张长条脸,跟他爹一个模子里印出来:额头窄小且双颊微鼓,眼细唇薄,高高鼻梁上架着一付黑框近视眼镜。冬时常穿件靛青并被玄色点缀着领襟的羽绒服,夏时爱穿白衬衣或者花衬衣,但都要扎进裤裆里面,使那精瘦的身子有了鼓起的便腹,从而逞现出梦寐于求的发福的派头。今天他穿的白衬衣和时髦的牛仔裤,就是这种装束和这付打扮的。他爱穿皮鞋,但今天却例外。他觉得白衬衣配上白色旅游鞋,在情人面前似乎更亮丽更潇洒些。岂知林婷婷不买他的账!此人不管前看后看,都有点知识分子味道。然而,他患得患失、多愁善感,并非自已所标榜那样心胸豁达、风流倜傥、翩翩少年、胜彭旭一筹!不过,他的英语口语不错,笔译也说得过去,所以从局研究院调来合同办后,就被组织科量才而用,安排在翻译室当翻译。 陶延庆年轻有为,若是好好干,将来必是前途无量、鹤立鸡群、高出一筹。然而他有三个致命弱点:一、出身于干部家庭,优越感使他成了墙头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大风一来,常常腾云驾雾,飘然欲仙;二、山中竹笋--腹中空。他知识浅薄,但却清高自满,目空一切;水上浮萍――没有根底。三﹑他崇洋媚外,向往出国,梦想超生极乐!他有个舅舅神通广大,几进几出香港,搞建筑,当包工头;又有个伯父在美国经商,号称百万富翁。前年,伯父陶开贵曾写信来,希望他去美国留学,并继承他一部分产业,陶延庆的思想曾经波动过好几回。然而没有财产证和丧葬证明,出国护照、入境签字办起来十分棘手,他只好望洋兴叹。本来,他出国梦已经泯灭多时了,但当翻译与外国人接触,特莱劳斯的潜移默化,加上进疆以来,爱情上的波折和打击, 又使他的出国梦萌发、复苏。他妄想通过出国留学和继承伯父财产,把国内失去的爱情,在国外弥补回来,并以此趾高气扬、扬眉吐气,报复报复林婷婷!因而,他有意结交仪器工程师――特莱劳斯。他非常相信特莱劳斯,并把这个西方朋友当作救世主, 妄图以他为阶梯,继续他那梦寐以求的出国梦!他知道,特莱劳斯就在后院停车场上,正在调试dfs_v地震数字仪,于是他两条腿不由自主地朝后院走去。 几天来,基地大院还是一片繁忙景象。前院,几个培训班正在开课。gsi公司派出的专家,正忙前忙后,对中方有关人员,进行短期的技术培训。除此之外,为沙漠队服务的电台和timap计算机,也正在紧紧张张地安装。后院,各类沙漠车,油箱里已经加满柴油、发动机里打满黄油;小花轮胎也被大花轮胎所替换。数百辆进口设备,正由机动科的王付科长和赵栓生,一台台登记造卡,并向市交通监理部门申报“户口”、准备挂上牌号…… 陶延庆走到dfs_v地震仪器车旁边,见特莱劳斯正在车里调试仪器,王英杰站在门边递工具、当助手,不想惊动他们。因为特莱劳斯的脾气很怪,惊动他,恐怕会惹他不愉快。此事他有过教训。有一天傍晚,特莱劳斯正在喝啤酒,尚有大半瓶在地上放着,陶延庆走过去,顺手一抓,往嘴里喝了两口,特莱劳斯就不高兴了。 gsi公司派来中国执行合同的专家,除正宗的美国人外,还有一些新加坡雇员。他们都是华人后裔、炎黄子孙,在其父母的熏陶下,语言和生活习俗全是中国通,不仅国语流利,有不少人还会讲闽南语。总之,讲话不必带翻译,东西南北,海阔天空,随便谈随便聊,一谈一聊就是半天。他们大都是物探专家和计算机专家,只留基地,不进沙漠。跟这些“中国通”打交道,没有语言上的障碍,没有性格上的别扭。毫无疑问,不仅各种技术能尽快学到手,而且相处也十分随便、融洽。 然而,特莱劳斯并非炎黄子孙,他是地道的西方人――而且是另一种类型的西方人! 要想同他相处好,不仅需要耐心,而且需要经历、世故和高超的才华! gsi仪器工程师特莱劳斯,英俊高挑,长条脸、三角眼、大勾鼻子;白皮肤,黄头发,地道的美国人。他的衣着,有着西方人的随和与简朴,那件褪了色的绿格子衬衣,紧紧地扎进一条牛仔裤里面,把他那笔挺的身子,衬托得淋漓尽致。他给人们留下的第一印象是:帅、阴、刁、滑、暴。 特莱劳斯现年34岁,身强力壮,正是事业旺盛的好年华。十年前,他24岁那年,就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于加利福尼亚州的理工大学。毕业后受gsi公司雇用,跟着老表兄---老校友---肯尼迪先生闯荡世界。几年来,他们跑遍非洲、中东以及澳大利亚的沙漠地带,唯独没有到过中国。特莱劳斯的最大嗜好便是美元加美女,有了这两样猎物,他可以背叛国家、出卖自己。他此次到中国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于执行一项特殊任务。当然喽,世界第二大沙漠――中国的塔克拉玛干,他是一定要进去见识一下的! 除此之外,他还有两个目的:一、登长城、游西湖、逛中国四大名山;二、物色一位东方女郎作情妇。本来,吃喝玩乐对西方人来说,习以为常,鸡毛蒜皮事儿,小菜一桩,八仙过海,可以各显神通。然而当他们把堕落的思想和腐朽的生活方式带进中国这块热土来时,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一会儿,只见特莱劳斯把王英杰轰下车。原因很简单,王英杰趁特莱劳斯下车解手之际,偷偷地动了仪器按扭、调试仪器。特莱劳斯发现后大为恼火。因为一台仪器价值二千多万美元,损坏了谁也赔不起,而且影响工作。就是gsi公司,也规定只允许有职称的仪器工程师,方可上仪器车操作仪器。这也许不是保守,而是管理制度上高度严格的一种表现。这同五十年代初苏联专家来中国工作时一样,中国人不能随便上车摸仪器,四个保安人员,车前车后轮番值班监督。而王英杰现在的技术职称,仅是技术员,因此只能望洋兴叹了。 陶延庆想帮王英杰的忙,因而问:“王英杰,特莱劳斯跟我的关系不错,要不要帮你讲讲情?”王英杰摇摇手道:“不必了!讲也是对牛弹琴。”接着,王英杰愤慨地说:“这老鬼子太保守了,总有一天我会把他轰下车去的!”陶延庆忙伸手堵住他的嘴巴,悄声道:“小声点!”然而王英杰不以为然,仍然大声道:“怕什么,这老外比老肯差多了,他不懂汉语,骂他几句白骂!” 正在这时候,徐雪芬来找陶延庆,问他彭旭与高芳芳到底怎么回事?陶延庆结结巴巴道:“我是听马浪河师傅讲的,要问就去问他吧!”徐雪芬扯着他的衣袖说:“走,咱们一块儿去问,非问个水落石出不可!”陶延庆慌了,拒绝同她一块儿去,并道:“不行呀,我这里有事。特莱劳斯有篇‘岗位守则’要翻译成中文,我在这里等着他哩!”徐雪芬嗔他道:“胡说!你不敢去,心里有鬼!”陶延庆拗不过徐雪芬,被她连扯带轰,扯走了。 陶延庆返回时,恰好特莱劳斯下班走进宾馆,他有事跟了进去,遇上蒋华站柜台卖饮料,他为了巴结特莱劳斯,便从她那里买了五瓶啤酒,去孝敬特莱劳斯。饮酒时,陶延庆小心翼翼地问:“特莱劳斯先生,前天我同你谈过的话,忘记了吧?” 特莱劳斯对口吹喇叭。饮完一瓶啤酒后,抹抹嘴,摇摇手道:“没有忘记,密斯特陶!请你先把信写好,我回国探亲时,一定帮你把信捎回去,捎到你伯父手中……”“ok!”陶延庆十分开心,又大吹大擂起来:“太棒了!我伯父陶开贵,在美利坚是个大富翁,很有名望。你回国后告诉他,让他把财产证和丧葬证明还有美元,尽快寄来给我。我这里便申办出国护照了。你知道,没有那些证件什么也办不成。所以,请你卖点力气,到时我请你喝啤酒。”特莱劳斯装腔作势地说:“这事嘛……只要你伯父有钱,找两个律师帮忙……估计问题不大、十拿九稳的。密斯特陶,放心吧!”讲完,特莱劳斯又打开一瓶啤酒,对口吹喇叭。陶延庆一面听着特莱劳斯喝啤酒时有节奏的咕噜声,一面继续发牢骚:“塔克拉玛干那个鬼地方,我一天也不想进去!我恨不能插上翅膀,马上就飞到美利坚合众国去---飞到你们西天极乐世界!”陶延庆由于失恋的缘故,恨塔里木恨得咬牙切齿。他把饮过的啤酒瓶往地上一墩,只听“啪――”的一声,瓶子的底部碎成小碴碴。他以此表示自已离开塔里木的决心。 特莱劳斯竖起大拇指,道声“ok!”表示对他的魄力和处境,非常同情;但随后,他又把话题一转,道:“不过,密斯特陶,你也应该帮我点忙吧!” “特莱劳斯先生,帮你什么忙?你想办什么事,尽管吩咐吧!”陶延庆十分虔诚。 “我要一个东方姑娘陪床……”特莱劳斯一本正经地说。 “开玩笑吧?” “不,这是我到中国来的第二个目的。” “让我考虑考虑一下好吗?” “不必考虑了,这宾馆就有现成的人选……” “谁?” “小卖铺售货员蒋华。” “哦!她呀……她可是你的助手――王英杰的对象,知道吗?” “正因为如此,我才感兴趣……” “你想给他一个下马威?” “正是。” 陶延庆终于明白了:只几天功夫,特莱劳斯就已经同王英杰结下了不可缓解的仇恨了。这是个机会,借这个机会,他可以借刀“杀人”了! 陶延庆不愿自已出马,眉头一皱,倒也让他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 因而附在特莱劳斯耳边,只需如此这般,嘀咕了几句。特莱劳斯听后, 倒也满意地喊了一声“ok!等待机会吧!”随后,他俩借酒助兴,为今后达到共同目的而开怀痛饮、一醉方休! 第一部 第七章 第33节 西来洋人 gsi公司是美国也是当今世界上一个较大的石油物探服务公司,拥有陆地上地震队一百多个、海上施工地震船二十多条,以及相应的高效力的计算机处理中心。作业区分布在全世界二十多个国家和地区,特别是这个公司曾经承担过非洲撒哈拉沙漠和澳大利亚大沙漠等物探施工,具有较丰富的作业经验。 近半个月来,塔里木物探管理处小车班的四辆兰色丰田车,奔忙于乌鲁木齐与孔雀市之间,一趟又一趟地接回从大洋彼岸来的gsi专家。 人们深知,孔雀是美丽的,而以它命名的孔雀河和孔雀市,也同样是美丽的。坐落在南疆公路要冲处、天山南麓、塔里木盆地北缘的孔雀市,是座风景秀丽的城市。弯弯曲曲的孔雀河绕城边而过,河里的水来自天山顶上的雪水,清澈如镜,长年奔腾不息,给城市带来了欢歌笑语,也给人们带来了浓烈的生活气息。如今塔里木石油的勘探和开发,随着中美合同的签订,毫无疑问,将掀起新的激动人心的高潮!各单位相继在这里建立基地,犹如孔雀开了屏,使这座城市变得更加生机勃勃,也更加美丽璀璨了。 然而,这里的气候很特别。已是春末夏初了,北京正是春暖花开、姹紫嫣红、百鸟争鸣的红五月,而这里凛烈的寒风,如同一匹烈马,难以驯服,时不时就撅起蹄子,大闹一场,给这边塞城市带来不悦的阴影,也给从大洋彼岸来的专家们一个不大不小的下马威! “五一”劳动节前夕,接连刮了三天三夜的大风,刮得电线杆歪歪斜斜﹑广告牌东倒西歪, 刮得道路没了车辙﹑农作物奄奄一息;但也刮出杨树枝丫一片嫩绿,并且由于吹走了黑云而刮出一个晴朗的天、艳阳的天! 接连几天,朱金鹏和徐雪芬两人,坐小车班的小车,从四月十五日起,先后接来了gsi公司先遣队队员:肯尼迪、坎贝尔、 特莱劳斯、豪恩、鲍勃、费邦克斯、格鲁特等十五人,他们的任务是:安装好设备、作好出工准备、培训中国司机和机械员、安装仪器和电台、安装timap计算机, 并把另一部分设备转交给中国石油公司自己的那个队――中国队。五月一日这一天,又接来了斯卡曼、麦克林、昆宁汉、简金斯、洛夫勃、斯温森等8人。但亚太地区经理m..麦克林先生已经是第三次来孔雀市了。他们住进孔雀市石油基地刚刚落成的宾馆二楼。林婷婷和蒋华,一个是宾馆服务员,另一个是宾馆小卖铺售货员。 这些经理和专家, 踏上异国土地时,便用奇异的目光审视着异国的风光和异国的风土人情。中国人也一样,常常带着异样的目光审视着异国的人种;而且经过这一番审视,他们改变了原来两个印象:第一,西方人并不都是白皮肤、 蓝眼睛、黄头发,来自英国、法国、比利时、澳大利亚、加拿大等国的雇员, 多数是黑皮肤、黑胡子、蓝眼睛的。那些来自新加坡的雇员,则都是华人后裔、炎黄子孙,与中国人一般无二。 他们都还能讲出祖藉是中国哪个省哪个县哪个村的。但不管是黄胡子或是黑胡子的人种,他们的汗毛都很特殊很旺盛,几乎遍及大腿和胸脯。第二,他们来自西方,但很少有人穿西服﹑系领带。他们的上衣,多种多样,大都是风衣、雪衣和劳保服之类的衣衫。下身几乎都是牛仔裤,但也有穿着黄色的、灰色的和加肥的短裤。他们的个子普遍都高,大腹便便的胖子占了多半。他们身上的脂肪肥厚发达,御寒能力特别强。 但是亚太地区经理――麦克林先生例外。他是合同的签订者和gsi公司来华的负责人。他五十开外,高挑精瘦,黝黑脸膛,黝黑肤色,衣着朴素,性格内向。但此人虽瘦,却精神矍铄,精力充沛,身体力行。在他那瘦削的脸上,嵌着一对鹰眼,炯炯有神,犀利无比,给人留下的印象是:刚毅沉着、倔强干练、机智勇敢。近些年来,他从大洋彼岸,往返奔波于北京、东南亚、新疆等地,为中美合作勘探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立下汗马功劳!中国改革开放的强劲东风,也把这位年过半百老人脸上的皱纹拂扫得一干二净! 这一天,麦克林先生往进宾馆,不抽烟,不喝饮料,也不洗澡休息,他迫不及待地打开一张塔里木工区地形图,象一位指挥着千军万马的将军,仔细地研究着每一条道路和每一个地物。…… 这是一幅放大了的卫星地形图,约3尺长,2尺半宽,图上的地物、 以及沙梁和沙包的走向,简直可以同我国的军用地图比美!这就是科学,不承认不行,不谦虚不行,不好好学习更不行。 倏地,从门外进来一高一胖两个人,胖子叫肯尼迪,高个子黑脸堂那人便是斯卡曼。肯尼迪三十五六岁, 中等个子,膀大腰圆,大腹便便,浑身长满了毛茸茸的汗毛。他白皮肤、蓝眼睛、金黄色头发,是地道的美国人。此人最大的特点,是有一张圆圆的脸蛋一双圆圆的眼睛和一个圆圆的嘴巴,仿佛百货商店售卖的洋娃娃。他性格开朗、随和、好咧开嘴巴儿憨笑;但笑时没有声音,仿佛西山庙宇的弥勒佛。此次来华执行合同,他被委任为美1队队经理。斯卡曼不但黑脸堂黑皮肤,而且满脸络腮胡子,此次来华执行合同,他被麦克林先生委任为美2队队经理。此人来自澳大利亚的雇员,曾在非洲的撒哈拉和中东等几个大沙漠干过,有较丰富的沙漠作业经验。但来华以后,从他那目空一切的目光中,可以判断出,此人十分傲慢。 “咦!中国的孔雀市还真不错呗!想不到中国西北边陲这不毛之地,还有这么个美丽城市!”肯尼迪咧着圆圆的嘴巴,眉飞色舞而又绘声绘色地发出感想和赞叹。紧接着他瞄了一眼卫星地形图,关切地问麦克林先生:“哎,麦克林先生,从这里进入大沙漠,不知有多远?人飞出飞进需要多长时间?其实,有孔雀市作为咱们的落脚点,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咱们用不着害怕对不对?” “当然用不着害怕!这里距离大沙漠,大约三百多公里,坐直升飞机,往返一趟五个钟头足够了。”麦克林先生不加思索地回答着。看来,这幅卫星地形图,他已经作过多次研读了。现在亲临其境,对照实地景物与地形,只不过是重温一遍而已。中国这座边塞城市,他已经第四次光临了。美丽的城市风光和热情好客的中国人,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尤其是新落成的石油基地和这座宾馆,总觉得住在这里十分舒畅,跟在家时一样。因此麦克林先生虽说与肯尼迪同感:住在这里并不感到边塞荒凉、偏僻与萧条;但他没有发出感叹,而是启发肯尼迪:“记得中国有句古话:居安思危。又道梁园虽好,但非久留之地。我们的目标是进军被中国人和世界探险家称之为‘死亡之海’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说实在的,我人在这里,但心儿已经飞进死亡之海里面去了。这里虽好,可以说是边塞的明珠,但是我们不能久留。我已经给中国经理和林敬益先生送去一份备忘录了,让他们尽快组织两支沙漠踏勘组,同我们一道深入死亡之海里面踏勘。你们都作好准备吧!” “ok!”肯尼迪和斯卡曼都表示赞许。 就在这个时候,合同管理处主任徐志斌,在翻译朱金鹏的陪同下来到了宾馆,走进了麦克林先生的房间。他笑吟吟地同美方人员都作了礼貌性的点头。徐志斌同麦克林先生是老朋友了。去年七月间在北京国际饭店签订合同时,他俩曾经见过两次面,今天是第三次握手了。 今年五十挂零的徐志斌,神彩弈弈老当益壮。他高高个子,宽宽肩膀,稳健的步履,愉悦的表情,宽阔的胸怀,给人留下的印象,仍然是一位扑不灭的老干部风采。他通过翻译,很有礼貌又很友好地通知麦克林先生,明晚举行宴会,为众位经理和专家们洗尘接风。 但是出乎意料之外,麦克林先生伸出瘦长干瘪的手比画着,不以为然地说:“mr.xu,cou   ld we put the wee dinner off?i suggest to set up a united scouting crew between the both parties going to the operation area in around the desert to the following work :first,see the general situation in the aren ;second,acknowledge the specification of the giant desert vehicles and epuipment.third,locate the positions of the material supply centers.(密斯特徐,请把洗尘接风的事往后推一推好吗?我建议:中美双方,立即组成联合踏勘小组,深入沙漠边缘,踏堪工区:第一,摸一摸工区的大概情况; 第二,了解大型沙漠设备的性能;第三,确立几个原材料供应点的位置)。” 不难看出,这是个犟脾气的倔老头,而且这个倔老头的事业心特别强。从他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可以清楚地表明,他此次远渡重洋来到中国西部边陲,决不是为了吃喝,也不是为了观花赏景,而是为了事业为了塔克拉玛干的石油勘探! 徐志斌已经领教过麦克林先生的倔强脾气了;再说,他要求奔赴现场踏勘工区,那是积极性高的表现,并没有越出合同的原则,也没有违背合同的内容, 中方早就有这个意见并且已经作好有关这一方面的安排了。于是徐志斌点点头, 赞许地说:“mr.mcallen,your suggestion is very good,but i'' mafraid that we cannot entered into the tamakau desert only depends on i or 2 vehicles.the bulldozer cannot pass the river in a short time.it''sreally difficult to scout the working area now.( 麦克林先生,你的意见很好;不过,靠一两台车怕是进不了塔克拉玛干的。推土机一时又过不了塔里木河,现在踏勘工区有些困难呵)!” “don'' t worry.(没有关系)。”麦克林先生轻蔑地一笑说:“i have been dealing with the desert many years.scouting in it is not a terrible thing.two baby mols with radios,two buggies with enough spare tyres.everything will be ok.( 我同大沙漠打过多年交道,踏勘工区,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两台中莫尔车都带上电台;两台巴格车都带上备用胎,便可以畅通无阻了,嘿)!”其实,麦克林先生虽说倔强好胜,但他有极其丰富的沙漠经验,又有杨柳一般灵活的原则,同行弟兄,都称他为沙漠王子。这位沙漠王子,研究中国塔克拉玛干卫星地形图已达半年之久了;对中国塔拉玛干神话般的传说,也略知一二。因此,他并不陌生,也不至于胆战心惊。他默默地对自己说:能进则进,不能进则溜嘛! “ok!”徐志斌唇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但他心里却在揣摸:一两台中莫尔车加上两台巴格车,就想闯入死亡之海?未免太小看中国的塔克拉玛干了!但他没有讲出来,瞥了麦克林先生一眼,十分友好地点了点头,说:“i'' ll report the name iist to you as soon as we are back.(我回去就把踏勘组的人员报给你)。” “ok!ok!you'' d better join the scouting crew too.(密斯特徐,最好你也参加踏勘组)!”麦克林先生友好地点了点头;而性格活泼的肯尼迪,接连道出两个ok后,也邀请徐志斌一道参加踏勘组。 “sure,i will.(嗯!一定参加) !” 徐志斌亮炯炯的目光,作了友好而诚挚的回答。 第一部 第七章 第34节 彭旭进疆 正当徐志斌和麦克林先生组织人员准备进沙漠踏勘之际, 物探报记者彭旭,风尘仆仆赶到了孔雀市石油基地,准备参加踏勘组行列, 深入沙漠腹地,抢拍几个精采镜头。他一到基地,不问吃不问住,披着夕阳的余晖就去宾馆找服务员林婷婷。 林婷婷正在营房车里面午休。彭旭问清楚她的住址后,就拎着个玄色皮包,兴致勃勃地走进她的寝室,一进门就高喊一声:“婷婷,我回来了!” 林婷婷以为出什么事了,睡梦中从钢丝床上弹跳起来。她微睁双眼一看,见是彭旭回来,便大为恼火。她绯红着脸,一肚子委屈正想发作;但见彭旭喜皮笑脸又不便发作。她坐在床上,曲着身子耷拉着脑袋,旁敲侧击地问:“就你一个人来?”彭旭“嗯”了一声。婷婷接着问:“怎没有把高芳芳也带来?”彭旭没有品出辣味儿来,抖抖肩答道:“她?我管不着!” 彭旭没有注意婷婷脸色的变化,仍然兴高采烈、 绘声绘色地讲着,“跟老爹坐一趟飞机来的,能不快吗?到了乌鲁木齐,又借他老人家的光,坐小车回来的,所以……喂,婷婷,我的信和稿件你收到了吗?”讲到这里,他瞟了林婷婷一眼,才发觉她眉头高高蹙起嘴巴儿也撅得老高――她正在一旁生气哩!他赶忙走上前,小心谨慎地问:“婷婷,你生我的气了?”婷婷生硬地回了一句:“大局长少爷,谁敢生你的气哟!”彭旭一听,腔调不对,便摇摇头,自言自语着:“你们这些女孩子呀,一会儿风一会儿雨,一会儿阴一会儿晴,真拿你们没有办法!” 须臾,蒋华、亚仙、玉森等几位姑娘也走进营房车,大家都很开心,有说有笑,真是热闹非凡。崔玉森感慨地说:“我们这些女孩子凑在一起就是热闹,可以说是没有锣鼓的一台戏!”蒋华瞅了彭旭一眼,笑道:“哎,彭旭,你也留两只大辨子,变成大姑娘,加入我们行列吧!”彭旭则道:“我才不加入呢!你们这些女孩子一会儿阴一会儿晴;若是没有我们男孩子作陪,天天都得下暴雨!”蒋华指着彭旭的鼻子尖嗔道:“彭旭,不许你污蔑我们女同胞!今日若非看在婷婷脸上,非给你点厉害瞧瞧不可!姐妹们,你们说呢? ”崔玉森和黄亚仙马上附和:“对,拿笔来,让我们在彭旭脸上画两个圆圈,看他还敢不敢欺负女孩子!”彭旭忙道:“哎哎,玉森,使不得,使不得!你们这些女孩子,天真活泼,能文又能武,个个都是观音菩萨,虔诚烧香都还来不及哩,怎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呢?玉森,谁欺负你们,告诉我,我去揍扁他!不过……嘻嘻,讲句笑话,谁敢揍你们呀!”蒋华嗔道:“真是嘴巴上抹油--油腔滑调!”彭旭瞟了婷婷一眼,见她仍坐在一旁,不吭不哈,不言不语,便想逗她笑。于是他转着圈子,跳起民族舞来。他的手一前一后,脖子一伸一缩,双膝打弯踏步。随后又用拇指拨着小胡子,唱起自编的歌来:“边疆的泉水清又甜,石油工人唱着歌儿到泉边;泉水甜甜不过我们对石油的痴情,边疆远远不过我们远大的理想!我们饮着清泉唱着歌儿,手携手去远征塔克拉玛干;为祖国为人民找出大油田。我们这一代人的理想一定要实现!” 彭旭唱完跳完,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喘着粗气。 婷婷果真被逗乐了。她只管抿着嘴巴儿笑,笑过后问:“你唱的这首歌,哪儿学来的,我怎么不曾听过?” “这是我略施小脑,随意编写的一首歌词,怎样,唱得还可以吧?”彭旭沾沾自喜地说。 “嗯,还可以。”婷婷奉承地说。 “在下不敢吹牛,若是唱了我编的词曲,不著名的歌唱家也会一鸣惊人的!”彭旭大吹大擂,有意把姑娘们逗乐。 果然,姑娘们都被彭旭逗笑了。 随后,彭旭从自己拎来的手提包里,取出一套极为时髦的女装,晃了晃说:“婷婷,快看,这是什么?” “衣服――给我买的?”婷婷问。 “嗯哪!喜欢吗?”林婷婷接过衣服,抖开来,贴在自己胸前,瞅了瞅色样,照了照镜子。彭旭贪婪地打量着她那张亮丽妩媚的脸蛋儿,欣赏她那快活的神情、以及双颊下面显露出来的两个漂亮小酒窝,惬意地问:“喜欢吗?” “喜欢。” “这套浅蓝色毛涤纶西服,在社会上可是时髦极了。 ”彭旭继续大吹大擂,“年轻的姑娘们都抢着购买,而且争先恐后;所以这类货在市场上是抢手货、紧俏货!我在北京跑了好几处大商场,最后在西单商场,总算如愿以偿,这就叫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懂吗?” “多少钱?”婷婷问。 “咳!要什么钱哟,送你的!” 彭旭两片薄唇不仅能吹能擂,而且出手大方,办事灵活,怪不得他很快就赢得一位又一位姑娘的欢心。 彭旭抖抖衣裳,催婷婷道:“婷婷,穿上去试试看呀!常言讲得好,人在衣裳马在鞍,花在瓣鸟在羽毛,这漂亮衣裳穿在漂亮人身上,孔雀也没有你漂亮,小燕也没有你矫健!” 林婷婷果真脱下那件金黄色的坎肩,穿上彭旭刚买来的西服、短裙。她那高挑丰满的身材,穿上这样一套崭新的浅蓝色的西服,真个把她前胸后臂丰满的轮廓,衬托得更加潇洒和妩媚动人了。 彭旭连眼都不眨一眨,贪婪地瞅着林婷婷,嘴里啧啧连声赞道:“咦,漂亮极了,简直是仙女下凡!” “去你的吧!”婷婷啐了他一口,“你这人很缺德,一会儿讲我是花孔雀、矫小燕,一会儿又讲我是‘私下人间偷情的七仙女’;再过一会儿,可能又要含沙射影地攻击我是‘过街老鼠、迷人的狐狸精了’,嘿!……” “不不不!”彭旭赶忙改口道,“刚才比喻不适当,我检讨! 都怪我才疏学浅,乱弹琴,请原谅!现在,我重新比喻好不好?”彭旭整了一下嗓子,挺挺胸脯,咬文嚼字地说,“婷婷, 当你穿上这套时髦的西服朝马路上一走时,人们都会情不自禁地瞪大眼睛张大着嘴巴,瞅个不停赞个不绝,不再叫你花孔雀、黑牡丹了,而重新给你起个恰如其分的外号――叫做绿牡丹!怎样,‘绿牡丹’这个名字好听吧?” “我是绿牡丹,你是绿苍蝇,嘿!不花钱不缴税的各种外号, 我也可以给你带几顶。”婷婷岂甘示弱?她一面挖苦一面脱下西服,接着把西服扔给彭旭,赌气地说,“你这一套烂西服,真成了菩萨的袈裟、海龙王的镇宝衫了! 无聊得很,自己穿去吧!” 彭旭赶忙把她拦住,又殷勤又奉承又祈求地说:“哎哎,婷婷, 衣服暂时不要脱下来好不好?我给你照张相留念!” 但是林婷婷耍起小姐脾气,坚持要脱,彭旭一面按住她的手腕不让脱,一面迅速地从包里取出照相机,抢拍了几个镜头,忙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就在这时候,徐雪芬同朱金鹏谈完话回到营房车。他见彭旭按住婷婷的手腕,又见婷婷蹙起眉头满脸不悦,便责问彭旭:“哎哎,大记者,你这是干什么呀?跑到女宿舍动手动脚的,也不怕派出所把你抓走!” “不不,”彭旭赶忙辩解道,“我让她穿上这套西服,帮她照张相留念,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你没有瞧见,外面已经天黑了,还能拍出什么好像片?” “天黑了没有关系,我有闪光灯……” “那也不能强人所难呀!” “嗯嗯,雪芬讲得对,要不明天再照吧,反正进沙漠踏勘还有两天时间哩。” 彭旭讲完,取上照相机及其器材,往外就走。林婷婷追出门口,把脱下来的西服抛给他,并且诙谐而挖苦他说:“大记者!把你的‘珍珠衣’拿回去,给七仙女--高芳芳打扮打扮吧!她的身儿俏脸儿俊,穿在她身上,那才真是绿孔雀、花蝴蝶呢!哈哈哈!……” 彭旭疑惑地问:“婷婷,你讲这话……什么意思嘛?” 婷婷冷笑了一声:“嘿!不要瞒我了。我们进疆后,你却在局机关同高芳芳打得火热,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彭旭顾不上同她争辩,把西服拣在怀中,零零碎碎的东西一大包。由于抱得不牢,走一步掉一件,走两步掉两件。站在营房车门口的姑娘们,忍不住掩着嘴巴儿笑个不停。笑声传进彭旭耳朵里,彭旭感到刺耳,立即产生报复心里。他把衣物朝马路一扔,取出照相机,瞄着姑娘们,咔嚓咔嚓照个不停,并且边照边喊着:“我让你们笑……笑吧!笑得最美的人见报,笑得最丑的人也见报!”姑娘们遭到如此突然袭击,个个哇哇乱叫,人人躲闪不及,各种狼狈相全都暴露在镜头里面了。彭旭乐得纵声大笑,“哈哈哈!……” 姑娘们没有占到任何便宜,倒是丢了不少丑 。回到营房车里面,个个怒气冲霄汉,人人大骂彭旭缺德;但也有怪林婷婷惹下的“祸”。徐雪芬诧异地问:“婷婷,你同彭旭真的闹翻了?”林婷婷挺干脆地回答:“嗯! 这种人双脚踩双船,今天不闹翻,明天也得闹翻。晚闹翻还不如早闹翻,晚散还不如早散哩!”但徐雪芬表示怀疑,又问林婷婷:“这事你是不是冤枉彭旭了?那天听到谣言,我替你打抱不平,揪着陶延庆,又去找马浪河,但马浪河出车去了;虽说事实还没有澄清,但据我判断,高芳芳没有那个意思…… ”婷婷打断徐雪芬的话:“可彭旭有那个意思!”雪芬又问:“谁告诉你的?”婷婷答道:“陶延庆。”雪芬嗔她道:“哎呀呀,你表哥是个大醋缸,你怎能轻信他的话呢? 刚才我下班回来,远远地就见他在咱们这节营房车侧面, 鬼鬼祟祟想进又不敢进,不进又舍不得走。后来见了我才溜之大吉。看来他是闻知彭旭回来,有意盯你的梢哩!”婷婷笑道:“滑稽!我又没有干什么坏事,怕他盯什么梢呀!” 蒋华略微一想,突然醒悟地说:“哎,婷婷,我猜呀,此事一定是陶延庆怀着嫉妒心理,向你播弄的事非对不对?你那个大醋缸表哥,见你同彭旭要好,‘缸里’早就盛满酸溜溜的醋了!彭旭钟情于你,绝对不可能再搭上高芳芳的!”然而婷婷却说:“难说。凡是男人都难说个清白。”雪芬道:“陶延庆我已经问过了,他结结巴巴讲不清楚,推说是马浪河从局机关回来时讲的,此事只能等马浪河出车回来再问。所以,婷婷,你别着急,过两天马浪河出车回来,我一定会找上他,帮你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的!” 第一部 第七章 第35节 英杰怄气 在基地大院,风闻着一件意外的事:踏勘工区回来,或者誓师大会那天,王英杰将同蒋华举行订婚典礼。新房布置典雅、漂亮,糖块鞭炮也买了不少。不过此事有点突然,出人意料、令人费解。 王英杰真的爱上蒋华了吗?不!王英杰心中的偶像,是远方美丽的花孔雀――荷花姑娘! 自从新港码头邂逅相遇后,她那美丽的容貌,银铃般的声音,模特儿般的身材,都一直牢牢地镶嵌在他的脑海里、镌刻在他的心坎上。尽管荷花姑娘象一支刺梅,在海河剧场,连续回答他三句“不知道”的绝话,然而他对她仍然一往情深,并且有一种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决心。后来月老作媒,天从人愿:他救了她;她感恩不忘,赠给他一首充满诗情画意的长诗--《油哥哥油海梦》。从三句绝话到油哥哥油海梦,不能不说她的情感在变爱情观也在变。他觉得他俩虽然远隔千山万水,但却有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情丝把他俩的心紧紧地连在一起,风吹不走,刀劈不断,真所谓“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了。今生今世,如果她变作一只天鹅,而他愿作一只癞蛤蟆,虽然高不可攀,但也要把它作为一种偶像一个崇高目标去追求、去奋斗! 这一天,他独自一人漫步在孔雀河河边,美丽的名字,清清的河水,使他触景生情、思绪万千。要进入大沙漠了,在那与世隔绝的天地里,他对她的思念还会更加强烈、更加热切。他瞅着波涌涟漪的河水,凝思片刻,并作诗一首,以表达畅情、寄托思念。 突然,耳畔传来一声亲切的呼叫:“王大哥!王大哥!”随后,一位姑娘的倩影立在他的身旁。听声音凭感觉,他知道是蒋华。蒋华娇羞道:“王大哥,你们培训完就要进入大沙漠了,所以我想……” 王英杰见她把话噎住,半天没有下文,便侧过头问:“蒋华,你想干什么? ”蒋华憋了半天劲,终于红着脸道:“咱们能不能在誓师大会前……举行婚礼?”王英杰疑惑地问:“咱们?突击结婚?”蒋华答道:“是的。”王英杰大声囔道:“不!那样……是放卫星或者天方夜谭?”顿时,蒋华那颗剧跳的心直往下沉。再瞧瞧王英杰的脸色,也是愁云密布、心事重重,于是蒋华小心翼翼地问:“王大哥,你有什么心事,能不能讲给我听,让我替你分忧?”王英杰轻轻摇摇头,道:“跟你讲没有用的,你是帮不了这个忙的。”蒋华撒娇地道:“怎么见得呢?也许我真能帮你的忙哩,你相信不相信?” 王英杰转而一想,蒋华是一位纯朴多情、天真烂漫的姑娘,自己的隐痛与情感,没有必要向她隐瞒,也没有必要欺骗她,于是递给她一首诗,含蓄地说:“你先读读这首诗吧,读完就会明白我的心思了。” 蒋华伸手接过诗稿,心腔里的心却扑扑地跳个不停,分不清那是兴奋、激动还是怒愤与悲哀。然而痴情的姑娘,总爱往好的方面想,认为这首诗是为自己而作的。因而手捧诗稿,脸上充满喜悦与激动,并且聚精会神地读着: 漫步在孔雀河河边 清清的流水痴情的心, 美丽的孔雀在心中, 但愁何时才开屏? 漫步在孔雀河河边, 弯弯的河床奔腾的心 美丽的孔雀在远方, 但愁何时传佳音? 漫步在孔雀河河边, 清清的流水发愁的心, 进入茫茫沙海如隔世 美丽的孔雀怎知情? 蒋华读罢诗,由于文化水平低,揣不出诗中的诗情画意来, 但模模糊糊却也能品出那是一首爱情诗;而且她还错误的认为,诗中“美丽的孔雀”是含蓄地拿她蒋华作比拟的--王英杰这首诗就是为她而作的。想到这里, 她不觉脸红耳赤,羞涩地低下头去,甜甜一笑问:“王大哥, 你这首诗是写给我的吗?” “不!……” “那你写给谁的?” “远方的孔雀!” “哦!那你为什么要给我看?” “我堂堂七尺男子汉,又受过高等教育,凡事光明磊落,不想欺骗一位纯真姑娘的感情,所以……” “不必讲了!你那远方的孔雀真的那么美丽、那么令你陶醉吗?难道俺蒋华在你眼里真的是那么讨厌、那么一钱不值吗?” 象打翻了五味瓶,酸辣苦甜一起涌上了蒋华的心头。霎时,她那两只不大的杏眼的眼眶里逗溜着两颗亮晶晶的泪珠。她伤心,她愤怒,她委屈……写情信追求她的男青年,可以编成一个班,然而她谁也没看中;而不曾给她写情书的王英杰,她却偏偏看中!他在她眼里,是位形象化了的白马王子;而她在白马王子的眼里,却似一堆豆腐渣!她能不伤心和委屈吗? 去年,他俩同在一个勘探队,后来由于同美国人签订三年勘探合同,管理处重新组建沙漠队,蒋华调来机关,王英杰调进美2队,他们俩才分开的。 在勘探队相处一年多时间,王英杰任仪器班班长,蒋华是放线工;在检修时,王英杰常帮蒋华焊线、查线路和插头,也曾帮她焊过一架收音机。年轻人,接触多了自然而然会产生一种感情。有一回,王英杰偶感风寒,头痛发烧,有两天没有出工。蒋华格外关心,一天往他宿舍跑三趟,又打水又熬粥又送病号饭,对他关心备至、体贴入微。病愈后,王英杰对她由衷的感激。但是把她作为终身伴侣,他却很少想过,整天仍然忙于工作。然而从此以后,蒋华心里却想得很多很多,并且有点迫不及待地想把关系亮明。有一次,蒋华约王英杰去戈壁滩散步,在月光下,蒋华坦然地说:“英杰,咱们俩的关系好比一层窗户纸,一捅就破,你说对吗?” 王英杰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心里苦涩, 轻轻地摇摇头说:“靠捅破窗户纸的友谊……嘿,那是沙漠里盖高楼,不牢固!” “那你说……怎么办?” “时间老人才会知道。” “可是,……我问的是你本人--你的态度!” 爱情这东西很怪,若是双方一见钟情,许多弱点和缺点都可以掩盖过去。然而今天蒋华的坦率,仅是豆腐渣贴门对子――两不粘。在王英杰的眼里和心目中,蒋华没有能使他一见钟情,也没有能占据他那宽阔的心房。这事很复杂。也许蒋华长得还不够标准不够高挑丰满,或者那张瓜子形的脸颊上,还残留着几点讨厌的雀斑;也许她的文化水平低,不能对他今后的事业有所帮助;或者她的性格过于心直口快,他不甚喜欢;也许还有其他原因?…… 但是蒋华也不甘示弱。她也能看出王英杰存在着不少弱点:书读多了, 脑子也跟着复杂多了, 总爱追求一些超出现实的虚无飘渺的凡人难以达到的幻景;还有他那煤油桶似的一点就着的暴脾气;……有时她觉得他跟大老粗一样,说话办事都缺乏涵养。然而,她并没有把他的缺点无限扩大,她钟情于他,一如既往,直到今天,直到现在, 直到此时此刻她的自尊心受到如此之大的打击,她还是那样眷恋着他。正因为如此她才带着无限委屈的心情,愤怒地谴责他,希望他那顽固的脑子,会在她的谴责声中,从梦幻中清醒过来。她把乌黑的辫子往后一甩,气呼呼地说:“美丽的花孔雀不是在远方,而是在天堂,你到天堂去追她吧!你们这些知识分子呀,脑子太复杂了,总爱追求一些虚无飘渺的事!你马上就要进大沙漠了, 我劝你考虑问题现实一些,客观一些,好不好?” “嘿!”王英杰冷笑了一声说:“‘天堂!’‘虚无飘渺?’多么动听的字眼呵!但是,我这个人是个不甚安分守己的人,‘追求’与奋斗是我的性格,反对我的性格,就不能同我志同道合!” “我反对你的性格?好吧,我不能同你志同道合,就让天堂美丽的花孔雀与你志同道合吧!”说完,蒋华洒着泪,大步流星地走了。孔雀河的欢唱, 没有能使她回头;春风的吹拂,也没有能使她辍步! 王英杰瞅着她的倩影,摇摇头,轻轻地吐出几个字:痴心的姑娘呀,你岂知‘有心种花花不活,无心栽柳柳成荫’这句哲理性的话吗?” 下午,王英杰在自己的“新房里”发脾气,又拍桌子又踢盆,还摔了两只瓷碗,把屋子里弄得丁当乱响。徐雪芬有事找他,见状不敢贸然进去,只站在入门处问:“王大哥,你这是干什么呀,发这么大的火?”王英杰连头也不抬,回道:“你……你甭管!”徐雪芬严词道:“不,你同蒋华的事,我管定了,而且要管到底!”王英杰怒道:“我同她有什么事?”雪芬往桌上抓起一把糖块道:“没事为什么买这么多糖块、这么多鞭炮?”王英杰苦笑道:“那是鲁军和崭为民干的,与我何干!”徐雪芬耐着性子问:“今早,蒋华亲口告诉我的,说你们明天举行婚典,难道这也是开玩笑?”王英杰道:“是的,是开玩笑!无中生有的事,或者说纯属造谣!”徐雪芬又问:“那么,今晚你发这么大的火,又是为了什么?”王英杰叹了口气后,怒道:“唉!为什么别人都能把亲戚朋友、姑表姨亲之类的人,介绍来美2队当民工,唯独我, 只介绍一个张超群,赵队长就不批?” “哦!”徐雪芬终于明白了,原来他在怄赵春江的气哩。 赵春江把张超群驱走,消息通过马胖儿,传到王英杰耳朵里。 王英杰急忙问:“张超群不当民工,他往哪里去了?”马胖儿摇摇头,表示无可奉告。原来张超群是不辞而别的! 张超群西出阳关,寻找生身父亲,在列车上巧遇王英杰及其同伴,并同油郎们相处得十分融洽,尤其是他同王英杰的关系,更是形影不离、情同手足。王英杰见他一表人才,将来必成大器;但是更重要的是:张超群在北京、在大港两次搭救过他,使他牢记脑海、铭刻心窝,除了衷心感激外,总忘不了滴水之恩、日后图报。此次西出阳关,茫茫天涯路,想不到两人巧遇在一起!因而他对他特别友好,特别关心。回孔雀市后,王英杰领他一起进美2队营地。半个月来,王英杰除安排好他的食宿外,又让他跟油郎们一起验车、干活、培训、作着出工准备,俨然是个名正言顺的民工了。而张超群也不负众望,让他学啥,他都专心致志;交代他的任务,他也总是不折不扣去完成。他跟曹利民学会放大线;跟着刘凯学会爆炸;跟殴阳钦善学会测量;又跟着徐棱和肖海学会开推土机;……这些天,他跟肖海和洪小兵混得蛮熟。推土机手肖海,参加工作不久,比洪小兵年长一岁,今年刚满二十,人老实经验少体质差,在队上受鄙视吃不开。他羡慕张超群英俊高挑、武功盖世,很想向他学两招,以便报复那些鄙薄过他的人。所以,他同张超群十分友好,无话不谈。肖海为了争取主动,先把驾驶推土机的技术传授予他。张超群暗暗下定决心,将来进大沙漠后也要当一名光荣的推土机手,为油郎们进军死亡之海披荆斩棘。对这样一位好同志,赵队长不批准他当民工,已经使王英杰气冲霄汉了;又见手足兄弟,赌气走时竟然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有,怎能不使王英杰怒发冲冠呢? 王英杰发了一通脾气之后,才把被子掀开。他急红了眼, 似乎失去理智,一骨碌坐将起来,从窗台上抓起一瓶白酒,咬开盖子,咕咕噜噜直往嘴里灌,象灌蟋蟀似的,徐雪芬想拦也拦不住,急得往外喊人。 马胖儿回队部后,又把此事告诉赵春江。此时,赵春江队长正伏案写稿子,思想非常集中,大家嚷了几遍都没能使他停笔。后来程得胜大声嚷着:“赵队长!王英杰生你的气了,知道吗?”然而他只微微一笑,漫不经心地道:“由他生气吧!”马胖儿接着道:“他不仅大发雷霆之怒,而且还酗酒啦!”赵春江连头也没有抬,淡淡地问:“耍酒疯没有?”马胖儿绘声绘色道:“他在新房里摔盆弄碗,又哭又闹,耍得可厉害啦!谁也哄不住, 连徐雪芬也无能为力。赵队长,你不要写了,快去瞧瞧吧!”然而赵春江只“唔”地一声,仍然伏案写稿。 队上年轻小伙,都为王英杰着急,有关他的新消息,片刻工夫, 接二连三传来,充塞赵春江耳朵。然而赵春江置若罔闻,仍然不给予理睬。他有两篇急稿,一篇是总结材料,准备向彭副局长汇报的;另一篇是决心书,准备开誓师大会那天用的。所以他特别忙,思想和精力一点儿也不敢分散,直到两篇稿子全部写完后,他才伸伸懒腰,耸耸肩舒了一口气。随后, 他捧着其中一篇,十分得意地对大家说:“都听听!这是咱美2队的决心书,准备在誓师大会上亮相的。有不妥的地方,大家尽管开炮!机关枪、大炮,一起上, 一起轰,好让我进一步修改。”说完,他自个儿把决心书朗读了一遍,而后诚心诚意地征求大家的意见:“伙计们,怎么样呀? 这篇文章,能不能把大家的决心和冲天干劲,都表达得完美无缺?提提意见吧!提不出意见,我可要打你们的屁股蛋!每人五十大板,不多吧?” 大家都笑了。但谁也不曾把王英杰酗酒的事置之度外。程得胜面对赵春江的“恶作剧”,又摇头又皱眉,而后发出感叹:“咦哟!赵队长,你真有大将风度,天塌下来也不见会皱一下眉头呗!”赵春江谦逊而幽默地道:“过奖了,谢谢!” 赵春江队长就是这么一个人!工作之余,他伸伸懒腰舒舒气的当儿,跟队上任何职工,都能谈笑风声,或者打扑克、贴白条、钻桌子,十分随便,十分豪爽,十分幽默,一点架子也没有,一点脾气也不发。但是当他遇到不顺心的事时,或者抓到张三李四某种把柄了,那可要小心,他会一旗杆插到底,训得你老泪纵横、老脸无光,恨不能有个地洞钻进去。这还不算,紧跟着,停你的工、扣你的奖金、罚你的款,即使你主动写上五份检讨递上去,都不管屁用。他是个人人怕但又人人不怕的人。 果然,大家提了一大堆意见,赵春江一面修改,一面诙谐地说;“好,一人五十大板免了。不过,”他乜视马胖儿和洪小兵一眼, 幽默地说:“还有个别人,开小会是专家,提意见装哑巴,五十大板就暂时寄放在他屁股上,进沙漠以后,新账老账一起算!”马胖儿急忙道:“赵队长,提意见我不行,要打屁股现在就打!进沙漠以后,烈日黄沙煎死人,屁股还敢挨呵!” 大家都笑了。赵春江叠着稿子时,方想起王英杰发脾气的事来,便朝大伙高声问:“喂,油郎们,王英杰还在发脾气吗?”赵威答道:“凶极了,谁也不敢靠近他,非你亲自去解决不可!”赵春江漫不经心地说:“好,我去降降他的‘温度’!” 赵春江走出临时办公室,朝王英杰的宿舍走去。徐棱、赵威、马胖儿、程得胜、洪小兵、刘凯等人,也尾随其后。他们尚没有跨进门, 就听里面几个姑娘在讲话,一面劝说王英杰,一面在埋怨赵春江―― “你知道他是个人才,为什么不学萧何追韩信,把他追回来呢?”小报记者彭旭的声音。 “咳,依你说,我还要三顾茅庐请诸葛罗!”王英杰怒道。 “算了,为一个民工跟赵队长呕气,太不值得了。”林婷婷的声音。 “是呀,”崔玉森低声附和着,“这种人,让他干,他是民工;不让他干,他是盲流,走一个补一个,没有什么可惋惜的!” “为一个民工呕气?走一个补一个?哈哈哈哈!”王英杰狂笑着,“事实胜于雄辩!在石油战线上,民工是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但是,在某些人的眼里,却被鄙视为盲流、小偷、低人一等的刁民,可以随意开除,随意补充!这是谁的标准?谁的王法?大家都知道,那回在北京站,若非他打跑小偷,夺回车票,咱们都还不能按时进疆哩!还有,舍命帮我夺回摩托……见义勇为又不留名图报,思想品德十分高尚。所以说,民工中也有人才,也有英雄!” 林婷婷惋惜地说:“赵队长也真是的,这么好的小伙子,都不把他留下来当民工!” 徐雪芬知道王英杰为赵队长不接纳张超群怄气,也为张超群不辞而别生气,因而埋怨张超群道:“张超群这人不懂事。王大哥好心好意帮助他,可他走时却连声招呼都不打,难怪王大哥生这么大的气!” 赵春江驻足听清这些议论后,点了点头,心中有数,他走进“新房”,一面往桌上抓喜糖吃,一面漫不经心地说:“我的标准就是王法!咋?一个队长,难道还没有管理民工的王法?”说完,他一面嚼着糖块,一面朝众人扫视了一眼,见众人闷住了,王英杰也不吭气不争辩了,便又咬着糖块,抬腿移步出门,而且还悠闲自得;总觉得自已的神威浩大,三言两语就把一场风波给平息了。 岂知,憋了一肚子气的王英杰,忍不住打雷也似地喊道:“赵队长,你别走!”赵春江返身进屋,道:“还有什么事?喜糖吃过了,还请我喝喜酒吗?”他有意识地朝大伙扫视了一眼,道:“喂,怎不见蒋华呢?”原来蒋华同王英杰呕气溜一边去了。 王英杰所答非所问地说:“赵队长,你别问那么多,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别人带来的亲戚朋友,你一个个都批准,让他们当民工; 我只介绍一个张超群当民工,你为什么就不批?” “哦!”赵春江瞅了王英杰一眼,漫不经心地问,“张超群是你什么人?”王英杰结巴着道:“他嘛?……他是我表弟!”赵春江道:“不对吧!据我所知,他是个无票乘车的盲流!”王英杰傻眼了,极力争辩:“我敢保证,他决不是盲流!”赵春江追问:“有什么证据?”王英杰又一阵结巴:“证据?有!……”赵春江打断他的话:“好呐!好呐!拿不出证据来,就别瞎折腾了。上回公安局张贴告示,追捕一个逃犯――一桩大白天持枪抢劫摩托的流窜案!据说歹徒得手后便留下尊姓大名:‘抢摩托者张超群也!’同张超群的名字一字不差,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呢?所以说……”王英杰打断他的话:“我不信! 张超群两次搭救过我,他是英雄不是盲流,更不会是抢劫摩托的犯流窜犯!”赵春江道:“是不是抢劫摩托的流窜犯,我不给他下结论;但是公安局会给他下结论的!不过我劝大家,头脑里面必须有一根弦呵!没有这根弦,当心上当受骗,好心做了驴肝废!这种不明身份的盲流,也许他是好人;也许他是小偷;也许他真的是抢劫犯、流窜犯……总而言之,绝对不能把个别流窜犯当作好人,介绍到咱们美2队来当民工;否则,将来出了纰漏,牵涉到与外国人合作的事,大家吃不了兜着走,谁担当得起? 我这个当队长的担当不起,就连徐主任和彭副局长,也是担当不起呀!”王英杰愤怒地说:“赵队长,你怎么不问问我担当得起担当不起呢?你们怕掉脑袋我不怕!张超群当民工,如果出了事,一切责任全部由我承担!”徐雪芬和林婷婷嚷道:“可是,张超群已经走了,你讲这番话有什么用?你们争争吵吵又有什么用?”赵春江道:“王英杰不服气,没有关系;我赵春江是个能伸能缩的人, 如果你王英杰能证明张超群的身份--证明他不是盲流、小偷、抢劫犯, 那么我立即派人把他找回来,让他进沙漠当民工。如果拿不出证据来, 就别怪我赵春江六亲不认、小题大做!” 王英杰正苦于拿不出证据来说服赵队长时;却来了救星洪文刚。只见他漫不经心地走进门来, 乐嗬嗬道:“王英杰介绍张超群进美2队当民工,是一片好心一种侠义行为,不能说是错误的。 但是赵队长出于公心--出于对美2队对中美合作勘探塔克拉玛干的高度责任心, 要求进美2队当民工者必须身份清楚、来路明白,情在理中,不能说不对。张超群此人,从表面看为人不错,见义勇为,两次救过王英杰的难,是个真正的义士、 英雄;但是他的身份和来路确实不明,为了慎重起见,目前赵队长不让他进美2队当民工,这个决定也不能说是错误的。因为最近公安局追捕的逃犯,名字就叫张超群,不能不引起大家警惕!”林婷婷蹙起眉头疑惑地说:“张超群不象是个坏人,这里面肯定有文章!弄不好有人与他有仇恨,抢了摩托嫁祸于他,以达到借刀杀人、转移公安局视线的目的!”姑娘们都赞成这种意见。 洪文刚点点头:“婷婷这话讲得不错,确实有人想借刀杀人!据说抢摩托的案犯是兄弟俩,但得手后却只报一个人的名字,这不是借刀杀人又是什么?不过, 大家不必担心,这个案子迟早会破的,早晚会还给张超群一个清白无辜的!” 王英杰虽说心里愤懑、有一定口才;但此事牵涉到与外宾合作勘探的事,怎敢无理占三分呢?听了大家的议论后,他也觉得,此事一时讲不清, 只好等将来公安局还给张超群一个公道再说,因而绿豆干饭――闷起来了。赵春江见状,把话题一转,诙谐地道:“蒋华呢,怎么还不回来?王英杰,等蒋华回来你们好好商量商量,把新房布置得好一些,明天开完汇报会,我可要带头来闹新房的!”王英杰不敢骂大街,但他阴着脸,正色道:“闹我的新房还早着呢!这里的糖块和鞭炮是鲁军和崭为民买来的。他们想包办别人的婚姻,实在滑稽也太不明智了!石油鬼子再卑贱,也不能搞这一套呀!” 赵春江也知道是鲁军和崭为民开的玩笑,便敷衍几句了事。但林婷婷却道:“大馋猫,只想吃别人的喜糖、喝别人的喜酒、闹别人的新房,自己怎么办呢?”马胖儿趁机起哄道:“赵队长,你和雪芬的喜糖喜酒,什么时候给我们吃呢?”赵春江瞅了雪芬一眼,幽默地道:“水到渠成,瓜熟蒂落,瞎子摸锋――快啦!” 赵威、刘凯、马胖儿等一帮光棍汉,趁机起哄:“赵队长,你的婚事瞎子摸锋,我们的对象吹灯拔蜡,多么鲜明的对比哟!你这个当队长的,也该关心关心我们这些光棍汉了!” “是呀,进入死亡之海,与世隔绝,与姑娘无缘,找对象难于上青天,你这个当队长的不关心关心大伙,让我们一辈子打光棍啊?”马胖儿也来劲了,把赵威讲过的话又重复一遍。 “你不关心,我们就打……报告调走!”刘凯结巴着,借题发挥,浑水摸鱼, 十分放肆。 是呀,大家议论的这些事都是现实问题。青年们担心进沙漠勘探,与世隔绝, 与姑娘无缘,彼此间不照面,难以沟通情感,难以相互了解,知音难于觅到,落个终身打光棍,惨呀。赵春江洞熟小伙子的心灵,但他是生产队长,又不是红娘,他只能提供方便,不能越俎代庖。于是说:“同在一个锅里吃饭,有我吃的就有你们喝的。同在死亡之海勘探,你们打光棍,我的心好受吗?不过,我当不了红娘,介绍不成对象。我只能给你们提供某些方便,比如批几天假,让你们出来瞧瞧对象、相相亲约约会之类的屑事罢了,别的事,对不起,找我也是沙漠里种葱――白费劲!”随后,他把伸向空中的一只大手,狠劲一甩,极其严肃地说:“但是,大家不扎扎实实干它三年五年,想请假找对象,杀猪刀子刮胡子――悬乎!山尖上摘月亮――办不到!另外,今日王英杰的戏,到此为止,谁也甭再提它了!”说完,他转身走出“新房”,又忙他的活儿去了。 “新房”里面鸦雀无声,十几位青年男女,十几颗跳动的心, 都能辨得一清二楚。 正当人们愣神、感叹和沉默之际,黄亚仙下班回来了。 她一进屋便大声囔着:“蒋华出事了!”接着又对王英杰道:“王大哥,蒋华独自一人,呜呜哭泣,你还不去劝劝她!” 第一部 第七章 第36节 一止醉仙楼 蒋华抹了抹眼泪,方跨进徐志斌办公室,立在桌旁,两眼发红, 秀眉高蹙,双颊绯红且带有泪痕,高高的胸脯,还在一起一伏地喘着粗气。瞧她这副败阵凤凰不如鸡的样子,徐志斌断定她受了莫大委屈,因而和颜悦色地问:“蒋华,小卖铺的工作干得怎样?有人欺侮你了是不是?” “徐主任,小卖铺这活我不干了,另给我安排个工作吧!”蒋华眼圈发红,态度坚决,似乎一槌定音,毫无商量和妥协的余地。 “嚯,跟谁赌气,脾气还不小呢?”徐志斌幽默地说:“小蒋,能不能告诉我,不想在小卖铺干是什么原因吗?” “美国人欺负我……” “怎么欺负你?” “有个大个子美国人,喜皮笑脸亲我、摸我,还……” “还怎么啦?” “摔给我一叠美元足有五百元,把我吓坏了。他不怀好意……我把美元放在柜台上就跑出来了。” “性骚扰……乱弹琴!”徐志斌轻轻地拍了一下桌子。这句口头语用在这里,老太太骑瘦驴,再合适不过了。如果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那就是愤怒的子弹!“你不必讲,我全明白了。这个美国佬叫什么名字知道吗?” “他的名字我叫不上来,但模样儿我记得:高高的个子,大约一米八五,白皮肤,蓝眼睛,黄头发,见了姑娘们老是嬉皮笑脸的。他上身穿件绿格子衬衣,下身穿条牛仔裤、足上白色旅游鞋。还有……” “好吧,一会儿我让翻译小陶打听一下, 查出来定要给他一个严重警告!小蒋,你先回去吧!” “我工作变动的事?……” “可以给你调到资料室去。” 蒋华走后,徐志斌那和蔼可亲、慈父般的脸庞也随之消失了。 他站起身子,重重地擂了一下桌面,生气地自言自语着:“真是乱弹琴!刚来几天,就搞歪门斜道!西方人,先进的技术腐朽的思想、堕落的生活, 一点也不夸张!”接着,他打电话到翻译室找陶延庆,要他立即到宾馆去一趟,把调戏蒋华的外籍专家查出来。 陶延庆找到蒋华,听她讲那人的相貌特征后,毫无费吹灰之力,便就猜出那个外籍专家的名字!原来此人正是他新近结识的伙伴――特莱劳斯。 但是,陶延庆多了一个心眼,没有出卖朋友, 没有把好搭档--特莱劳斯这个名字告诉蒋华,也不想告诉徐志斌,而是直接去找特莱劳斯。这场完全由他导演的把戏,目的是为了控制特莱劳斯,使他今后老老实实地听自已摆布。 “喂,特莱劳斯先生,你冒犯中国法律了!”陶延庆见了特莱劳斯,无头无脑地掷出这么一句话,似真似假地开着玩笑。 “胡扯!”特莱劳斯盛气凌人地说:“密斯特陶,别开玩笑了!我冒犯你们国家哪条法律?” “性双扰――流氓罪!” “流氓罪?” “是的,你碰小卖铺蒋华的事露馅了。” 当陶延庆把蒋华告状、徐志斌打电话给他、要他迅速查出洋专家的名字添油加醋讲述了一遍之后,特莱劳斯大为震惊。因为来中国前,公司总裁曾有五条规定:一不许谈工资;二不许谈政治;三不许谈女人;四不许乱交朋友;五遵守中国法律和民俗。如今,自己违反了纪律,此事若是捅到麦克林先生那里去,黑脸判官还不把自己开除回国?因此,心里由于吃惊而变得烦燥不安起来。他瞅瞅陶延庆,恼怒地道:“密斯特陶,此事你有责任!你不是教我给她甩几张钞票吗?所以,你也有不可推诿的责任。我若是败露了,你这个教唆犯也必然曝光,自己酿制的苦酒自己喝吧!哈哈哈!” “不不不!”陶延庆赶忙道:“特莱劳斯先生,你不会败露我也不必曝光;咱们俩手携手订下攻守同盟,谁也不许讲出去,好不好?” “那么,我的名字你讲不讲出去?”特莱劳斯试探性地问。 “讲出去怎算好朋友?”陶延庆用肯定的语气答着,“特莱劳斯先生,只要你帮助我出国,咱们溜之大吉,什么事都没有了。” “放心吧,密斯特陶,你出国的事包在我身上!用你们中国话讲,叫做为朋友两肋插刀呗!哈哈哈!” “不要笑了!特莱劳斯,讲实际点,你打算如何帮助我?” “金钱加护照,对吧?” “这样吧,回国后你立即去找我伯父陶开贵,让他赶快汇一笔款来……怎样?” “ok!” “但是别忘了,还需要办一张财产证和丧葬证明书寄来,明白吗?” “ok!” 既然陶延庆有求于他,大家也就不再装腔作势了。他俩之间,可以称得上是如蚁附膻、平等互利的交易。于是陶延庆附在特莱劳斯耳边,把他的馊主意,如此这般嘀咕了一阵。特莱劳斯听后,竖起大拇指,连声称道:“妙哉!妙哉!妙哉!” 原来,陶延庆想找个尚未来到中国的洋专家的名字,冒名顶替,应付交差、掩耳盗铃。而后,他再在徐老板面前,尽量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特莱劳斯为了感激陶延庆,从小卖铺买来两瓶啤酒,打开盖子,递给陶延庆一瓶,自已留一瓶,两人对饮起来。陶延庆是个讲义气的人。他一边喝着啤酒,一边在想:特莱劳斯既然有寻花问柳的嗜好,不妨投其所好,领他到醉仙楼逛一趟。于是他献殷勤地说:“特莱劳斯先生,在徐老板眼皮底下找花姑娘,那是不行的,用中国话讲:叫做关公面前耍大刀、鲁班面前弄大斧――自讨没趣!要寻花问柳我领你进城去!” “城里有花姑娘?” “有!听我表哥讲过,市里有个醉仙楼,虽说是一家个体户开的,但设备是一流的,服务也是一流的;买卖兴隆、门庭若市,还有两个女招待,长得水灵灵鲜艳艳,亭亭玉立的身子犹如出水的荷花;椭圆形的脸蛋儿犹如六月樱桃;一对秀眉弯弯的,犹如一勾新月;两只眼睛又大又亮,犹如两潭清水。一头乌黑秀发,犹如山间瀑布。在她俩身上,东方女性的所有魅力,都表现得淋漓尽致、妙趣横生。特莱劳斯先生,有兴趣吗?假如有兴趣的话,下午,我陪你走一趟。” “ok!”特莱劳斯兴奋地弹着指头,“密斯特陶,咱们一块儿进城玩玩没有问题吧?” “没问题。” “哎,”特莱劳斯兴致勃勃地说,“把肯尼迪先生捎上怎样? 他是我的表哥、校友?’ “可以可以。” 但是肯尼迪很忙。他是gsi公司的先遣队成员兼队经理,各种技术性培训,他都必须亲临现场指导。自从双脚踏上孔雀市石油基地后,他就十分忙碌;如今又忙着准备踏勘的事。他整天腰插对讲机,出入培训班和计算机房,进行授课和指导。进城的事,就须海绵挤水,挤一点算一点。再说,来到中国边城重镇已经好些天了,但是有点遗憾,还没有目睹该市的尊颜呢!若是这两天不进城逛一趟,踏勘工区和开过誓师大会后,便要跟随三支大沙漠队,浩浩荡荡地挺进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去了,难得再有进城游逛的机会了。因此,当表弟邀请他进城喝咖啡时,两人口味相投,一拍即合。挎上照相机,下楼去了。 一辆蓝色丰田车就在宾馆面前停着,他们三人上车后由特莱劳斯开车,朝市里的醉仙楼奔驰而去…… 太阳在西边的天际斜挂,洒下光线金灿灿暖融融。 五月的边塞城镇――孔雀市,气候适宜,空气温馨,路旁杨树,绿装轻披。孔雀河河里的流水,潺潺涓涓,川流不息,清澈如镜。市区里的街道,宽阔平整、干干净净。 身穿着民族服装的少数民族,有的骑车,有的赶着毛驴车, 熙熙攘攘接踵而来。摊贩比比皆是;但叫卖声最响亮的,就数羊肉串摊贩了!然而他们驱车而过,直奔醉仙楼,连一个商场,一处市场也没有停车过目。车到醉仙楼前,车门打开,陶延庆第一个跳下车。他在招呼两位西方客人下车后,拍打自己的胸脯, 兴致勃勃地说:“今日请两位光顾醉仙楼,若是吃中餐我请客;若是喝咖啡,请特莱劳斯先生请客,好不好?” “不!”特莱劳斯摇摇头,慷慨大方地说:“密斯特陶,为朋友两肋插刀,感激不尽,今日请客,不管中餐西餐,都由我做东, 两位尽管吃尽管喝吧!” “好吧,”陶延庆十分随和地回答着,“相处的日子还长,这第一次请客,我就不跟你争了。但愿中国菜中国酒,能使你一醉方休!” 上楼梯时,耳畔传来音乐声声, 都是“我爱你”兼“我等你”那种低沉萎靡之音。上楼一打量,水磨石地板,虽有点陈旧,但抹擦得十分干净;六张客桌就安放在它上面;其中有两张用花塑料布隔开,形成雅座,既供宾客包桌,又可供生意人洽谈生意。在它的头顶上,除五色吊灯外,还用两串五色纸剪成的五色花穿着“十”字挂在客厅上空,这种装扮如过节如舞会如喜宴,既美观又典雅。由此可见,老板的生意一定十分红火!另外,餐厅右侧往里面延伸便是走廊;走廊两边各有房间,据说有一般客房也有高档客房。一楼是冷饮和烟酒专卖柜;后面有庭院, 除花草树木和一棵老柳树外,还种着五六棵苹果树。围墙由密匝匝的沙枣树担当,倒也十分安全。 “谁是这里的老板?”陶延庆朝厨房里面嚷着。 “来喽!来喽!”一个小伙计跟在客人的屁股后面跑上楼来;紧接着又朝走廊里面高声喊叫:“崔老板,有贵客到――两个外国人和一个中国导游!” “知道了!”声音从走廊远处的一个套间里面传出来。小伙计呐喊完毕,又忙着端壶倒茶侍候客人。茶间,崔老板已经从走廊尽头徜徉而来。他身穿西服,脖系领带,边走边伸出右手,轻轻地拢了一下那头密匝匝的电烫过的港式头发。 三人直眼而视,只见崔老板十分年轻,大概只有二十四五岁,个头略高,不胖不瘦。那张略长的脸,白皙清秀,堪称文质彬彬、风度翩翩了。他言谈举止,沉静老练,潇洒世故。看起来,倒不象是个奸诈的生意人,倒有点象高等学府里面的洋学生。 其实,这是判断上的失误。无论从那方面讲,此人都是一个四面玲珑、八面圆滑的生意人!从思想上讲:此人野心勃勃,永不满足;从行动上讲,他胆大妄为,敢想敢干;从待人接物上讲,他世故圆滑,善于见风转舵;从心灵深处讲,他心术不正,坑、蒙、拐、骗,正道儿邪道儿,只要来钱,他啥都敢干。此人姓崔名要文,排行第二,是市公安局局长--崔健的二公子。改革开放以来,崔要文的生意做得很红火,这跟他有个好后台是分不开的。 “三位吃点什么,请点菜?”崔要文把小伙计手中的菜谱接过来,递给陶延庆过目;接着两只犀利的目光,投在两个外国佬脸上,很有礼貌地点点头。这类伺候接待的事,平常时他是不干的,但今天例外。 为了礼貌,陶延庆把菜谱送到特莱劳斯和肯尼迪面前,但被挡了回来。于是陶延庆暄宾夺主,点了八盘中国菜:油煎鸡块、活鱼、对虾、辣子炒猪肚、辣子羊肉、海参鱿鱼,外加两盘凉菜:凉拌黄瓜、甜拌西红柿。 崔要文让伙计一一报给厨师。随后,又问他们喝什么酒?陶延庆自作主张地说:“先来五瓶啤酒,一瓶伊犁特。” “有没有白兰地?”肯尼迪突然插了一句。 “有,要几瓶?”崔要文胸有成竹,不慌不忙地问。 “给他们来两瓶,”陶延庆说。 霎时,小伙计和女服务员,把客人要的各种酒菜,都端放在桌上。 崔要文转过身,打算下楼关照厨子,但却被陶延庆喊住:“喂!崔老板,听说你们这酒楼有舞厅……是不是?” “是的,”崔要文答道,“舞厅在地下室,晚9时才开始,欢迎光临!” “崔老板,”陶延庆别出心裁地问,“有陪客的小妞吗?” “有!” “能不能叫两个来?要漂亮的!” “可以可以,”崔老板豪爽地答应着,“不过,咱这里的姑娘,只陪酒不陪床;陪床要加薪……” “加多少?” 崔要文下楼梯时,伸开五个指头。陶延庆咂咂舌,倒吸了一口冷气,暗自惊叫:“妈呀,要五百!一个月工资搭进去都不够!完了,喝完酒咱就走,美国佬想偷香窃玉,让他们下次自己来吧,出了事与我无关。”于是,他又向崔要文打听:“只陪酒呢?” “每人一百。” “那……就叫两个来陪酒吧!” 须臾,伙计陆陆续续把酒菜端上桌面,鸡、鸭、鱼、肉样样俱全;特别是那条活鱼,足有一尺长,鱼嘴里插着棵鲜波菜,随着鱼嘴巴的翕动,那棵波菜也跟着上下颤动,跟活鱼一般无二,两位洋专家也大开眼界,称赞中国菜品种多,鲜美可口,送进嘴里特有风味。 就在三人欣赏活鱼时,两位身材玲珑、身穿一白一黑超短衣裙的女郎,旋风般地跑上楼来,轻如银燕,美如蝴蝶,到了洋专家身旁,齐都亮出开酒瓶的工具,手到盖子飞,十分敏捷。陶延庆心想:“这大概就是女招待吧!”他情不自楚地拿眼打量,果见两位女郎长得十分标致:一般高的个子,一样玲珑娇柔的身材,一样妩媚艳容的脸庞,同样花枝招展的打扮,年龄也都在二十冒头。所不同的是:一个粉脸白里透红,另一个清秀且妩媚;一个短发齐耳根,另一个两只短辫刚擦肩。 这两位女招待,一看便知是经过崔老板精心挑选而来的。那种超短衣裙的装束,把女人的腰、胸、臂、臀、脸等部分,都衬托得淋漓尽致。时髦衣装,活窗似的凤眼,连同那头乌黑秀发,打从男人身旁经过,都会使男人的心房激荡、 灵魂出窍。 特莱劳斯色眯眯地瞅着两位女郎,情不自禁地喊着:“ok!今天酒还没有喝,我就先醉了!来,东方姑娘,美丽的仙女,我先敬你们一杯!” 肯尼迪瞅着两位女郎,只管咧着大嘴巴浪笑。陶延庆想弄清这两位女郎的身份和称呼,捋捋近视眼镜问:“崔老板,这两位姑娘如何称呼?” “哦!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吧!剪短发、身穿黑短衣裙的这位姑娘,叫二嬉;留长发、身穿白色短衣裙的这位姑娘,名唤二妞,都是这酒店的女招待员。现在就让她们俩陪你们喝几杯酒开开心吧!” 崔老板向伙计小张打了一下退避的手势,而后, 自己也闪进走廊尽头的房间里面去了。 “来来来,咱们喝酒!”陶延庆端起一杯啤酒,俨然以主人翁自居,热情地招呼两位佳宾,“常言道:酒逢知己千杯少。今日逢了知己,东西两半球,海内皆兄弟,又有二妞二嬉作陪,来,大家一醉方休!” “一醉方休!”肯尼迪和特莱劳斯,端起酒杯,与大家热烈碰杯。 “一醉方休!”二妞和二嬉也端起酒杯附和着。随后,二嬉又笑着作了补充,“来醉仙楼的人都说,俺醉仙楼的酒好喝,有魅力,仙人来了也得醉着走!三位神仙如果不信,可以试试看!哈哈!嘻嘻!” 其实,有二妞和二嬉在旁边陪酒,几个秋波,几处肉感,几声娇嘀嘀的笑声,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喝完酒,陶延庆陪着两位外宾,醉醺醺相互搀扶,摇摇晃晃走下楼梯时, 还差点儿跌了跤。崔要文见了,心里暗乐。他瞅着三位客人的后背,十分惬意地对二妞和二嬉说:“哼!我这醉仙楼,神仙来了也得醉着回去,何况两个洋鬼子呢!” 第一部 第七章 第37节 中国通送礼 在办公室里面,徐志斌正狠狠地批评陶延庆:“领外宾逛醉仙楼,这是你的职责?这是你的岗位?简直乱弹琴!” 原来东窗事发了。这天下午,陶延庆领着肯尼迪和特莱劳斯逛醉仙楼,回来的路上,差点儿出事故,让交通监理站的小张给看见了。小张见是外国佬开的车,又闻到一股呛人的酒味,便把车给扣住了,并立即打电话到基地调度室。杨主任接到电话后,一面打电话告知徐志斌,一面派车派人去监理站交涉和接人。然而派去接人的车未回,陶延庆和两个老外,却象漏网之鱼,早已脱身返回基地了。现在徐志斌正为此件事批评陶延庆哩 。 “不请示不汇报,丢下翻译室的工作不管,却出去逛街并闯下这么大的祸!”徐志斌声色俱厉地问:“你们是怎么脱身回来的?” “肯尼迪送礼了。”陶延庆耷拉着脑袋回答着。 “外国人也懂得送礼?” “嗯哪!”陶延庆结结巴巴地作了补充,“肯尼迪这人真不简单,他英语流利,汉语也讲得不错,是个中国通!” “唔!中国通送礼?”徐志斌既惊讶又感兴趣。 肯尼迪这个大胖子,前面介绍过了。他现年36岁,兰眼睛,白皮肤,圆圆的脸盘,布娃娃似的大眼睛,稀稀拉拉的黄头发如久旱的苗圃;四肢粗壮,大腹便便,如西山庙里的弥勒佛。他上身穿件宽衬衣,下身穿条大裤衩,足上旅游鞋。肥胖的裤腰间,常常别个爆话机,忙前跑后,随时通话,既麻利又威武,效率十分不错。虽说整天忙忙碌碌,但他不知疲倦,唇角常常挂笑,兰眼眼也时时炯炯放光,给人一种和蔼可亲和平易近人的好印象。 讲他“中国通”是有根据的。肯尼迪是美国人,但他家安在泰国,老婆范蓉蓉,华侨后裔。所以,同是炎黄子孙,讲着东方语言;中国华人华侨延伸着中国人的习俗。离家时范蓉蓉曾谆谆地嘱咐他:“when you meet anything difficult in china,you must send gifts.after you send the gifts,everything will be ok.(到了中国,遇上难办的事一定要送礼。礼一送,道路便畅通无阻了)。 ”所以,当蓝色丰田车被交通监理站的小张扣住后,肯尼迪担心东方人报复西方人,不知是凶是吉,心里一急,酒力减去大半,耳畔回响着老婆范蓉蓉的“教导”。于是他拉着陶延庆的手,朝岗楼跑去。随后他站在岗楼窗台下,睁大着蓝眼睛,咧着大嘴巴,乐乎乎傻乎乎十分逗乐。小张不给予理睬。他自个儿乐了一会, 冷不防朝小张面前甩过去一叠钞票,并谦逊地说:“中国朋友,请多多关照(chinese friends,please do me a favor.)! ” 小张一瞧,原来是一迭对换券,点了点数整整二百元。小张斜视对方一眼,对眼前这位黄头发、蓝眼睛会讲中国话的西方大胖子,颇感兴趣地问: “喂,你还会讲中国话?” “嗯!我老婆范蓉蓉是泰国华裔后代,平时在家常跟她学几句……” “咳!想不到你是个中国通呢!好吧,你们回去,下不为例。” 因而,肯尼迪欢天喜地的离开岗楼,心里十分感激老婆的教诲。钻进蓝色丰田车里面后,他沾沾自喜地说:“my wife is really wise.i''ll do it again next time.(老婆真英明,嘿!下次再有事,还得这么办!)” 这就是他们三人,没有等到调度主任杨宗钦派车派人交涉,就顺顺利利返回基地大院的经过。 徐志斌一听老肯送了礼方脱身回来,心里面有一种道不出的苦涩感,凝集在嘴巴上还是那句不痛不痒的口头禅:“乱弹琴!” 徐志斌的事情很多很忙,他没有过多的时间同陶延庆继续磨蹭下去。他批评他几句之后,又启发他道:“上一趟街,逛逛商店,买买东西,甚至吃顿便饭,也是可以的;但是总要打声招呼吧?因为这里面有个涉外政策问题。如今,孔雀市还不是开放城市,市里有关领导和公安局的崔局长,已经同咱们打过招呼:欢迎外国专家到孔雀市工作,但必须严格约束,不允许他们到处乱窜乱照,明白吗?再说,你今天下午领外国专家出去, 跟谁也没有打过招呼,万一出了事,如何向上级领导交代?”最后,徐志斌打开抽屉,取出两篇文稿,甩给陶延庆,并嘱咐他说:“快点把它翻译成英文。翻译好后,今晚就交到麦克林先生那里去。” 陶延庆捡起稿子,以最快的速度,把内容扫视一遍。第一篇文稿, 是关于中美组织联合踏勘小组、大后天深入大沙漠踏勘的事。里面没有他的名字,所以并不引起他的兴趣。但是,第二篇文稿却令他大吃一惊,因为此文是徐志斌写给麦克林先生的备忘录,里面提到让他不想看到的事。全文如下: gsi公司驻孔雀市总经理麦克林先生: 你们不远万里,远渡重洋,来中国塔里木勘探,我仅代表中国石 油天然气总公司合同办公室全体人员,向你们及gsi公司来华工作 的全体专家,表示最热烈的欢迎,并致以最衷心的谢意! 中美合作,曙光初照。塔里木的前程,系着我们的命运;而我们 的命运,又主宰着塔里木的前景。我坚信,我们的合作将与日月的运 转同步,与天地间的万物并存。今日旗开得胜,明日凯歌高奏! 但有一事,我必须提醒经理先生注意。你们来华工作必须多带些贵 国先进的东西来,但绝对不可带来贵国落后和腐朽的生活方式。我讲 这些话是有根据的。昨天傍晚,贵国公司有位雇员在小卖部买东西时, 调戏中方一名女售货员。事情发生后,这位女售货员,泪水汪汪跑进 办公室向我告状,并要求调换工作。这是一件很不愉快的事。中 美合作勘探塔克拉玛干的序幕刚刚拉开,今后的道路还很长很长,需 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很多。为了把各项工作做得更好,也为了合作上的 顺利和愉快,现通过你进一步提醒你们公司全体雇员,类似那种不道 德不文明的事,今后万万不可再重演! 谢谢! 合同办公室主任徐志斌 x年x日 这是中美双方执行合同以来第一份“备忘录”, 虽然以后还会出现很多很多,但这一份却是一个开端――一个良好的开端! 陶延庆阅完这份备忘录后,心里忐忑不安,并连声叫着:“惭愧!惭愧!”因为此事与他的好朋友有关,本想拖延些时日,敷衍了事;故此一直没有把侮辱蒋华那人的名字汇报上去。但是徐志斌快人快笔却已经把警告对方的文章写好了,真是望尘莫及!他憋红着脸想把调戏蒋华那事虚报个假名字,供徐志斌写进备忘录。然而徐志斌却摇摇手说:“不必了。他们公司很严格,若是把名字报上去,麦克林先生势必把他开除回国。如今,时间紧, 任务重,一旦培训和踏勘完毕,三支大沙漠队就会浩浩荡荡开进大沙漠工作。 如果炒他的鱿鱼,再来人补充,至少需要半个月,势必影响工作。 所以念他初犯,提出警告就行了。但是,小陶,如果你把他的名字调查出来, 就请告诉我,我必须记住他的名字。” 陶延庆瞒天过海,瞎编了一个名字,说:“徐主任,此人叫h、 费兰克,是gis公司来库工作的仪器工程师。” “唔!”徐志斌用钢笔,把“h、费兰克”这个不光彩的名字, 记在台历上的记事栏内,而后套好笔帽,搁放在桌上。 陶延庆瞅了徐志斌一眼,小心翼翼地问:“徐主任,稿子翻译好后,你还过目吗?”徐志斌答道:“不看了,把它直接交给麦克林先生吧!” 陶延庆在徐志斌的催促下,拿起稿子,离开他的办公室。在下楼梯时,他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并且深有感触地说:“嘿!特莱劳斯闹了一场虚惊!原来徐老板并无心开除他。由此看来,徐老板这人,刀子嘴豆腐心,心慈脸软, 并非一只会吃人的老虎呀!” 陶延庆走到办公楼下面,在大门入门处遇上朱金鹏,两个翻译,手上都拿着一叠待翻译的稿子。朱金鹏向陶延庆打听:“小陶,徐主任在办公室吗?”陶延庆答道:“在的,我刚从他那里出来。”陶延庆眼尖, 看见朱金鹏手中的稿子,也是一份“备忘录”,便疑惑地问:“小朱,谁的备忘录?”朱金鹏答道:“麦克林给徐主任的备忘录,看吗?”陶延庆想看对方的内容, 便信口道:“哦!我这里也有一份!”朱金鹏颇感兴趣,道:“我瞧瞧!”于是两个翻译官相互交换文件阅读着。 麦克林先生给徐志斌的备忘录这样写着: dear mr.xu wenbin, timapputer has been installed.thanks for your help and cooperation.but it was not running so good during the test because of the power.why does the power station in peacock city supply the power intermittently?i think someone need to be send to see whether it is the power supply problem or any other problem.if it is difficult for you to do it.i''ll do it.i'' m looking forward to your good news. 译文如下: 尊敬的徐志斌先生: timap计算机已经安装完毕。承蒙支持和协助,谢谢。但 是在调试时,很不理想,多次受到停电威胁。为什么孔雀市供电时断 时续?本人认为,应该派人去调查,到底是孔雀市供电有问题,或者 另有原因?如果贵国查询起来有困难,我将不辞辛苦,亲自出马,静 候佳音。 读到这里,陶延庆笑道:“麦克林先生凡事都想亲自出马,此人太性急也太有意思了。”朱金鹏也有同感:“这叫做远来的和尚好念经嘛!”陶延庆接着道:“也许供电局的老爷小姐们,也崇洋媚外,肯听外国人的话。真的,如果麦克林先生肯亲自出面交涉的话,说不定咱们基地大院,从此夜夜光明,不再是三天两头黑咕隆咚了。”朱金鹏夺过稿子,在上楼时诙谐地说:“不见得吧!岂不闻中国的事情历来难办,谁有权谁使,有权不使过期作废吗?”陶延庆拱拱手,回道:“供电局这摸不得的老虎屁股,让麦克林先生去摸一摸也好,摸出问题,那才可笑哩!” 调试计算机时,接二连三地报告微机房停电,使麦克林先生十分恼火。在神州大地,在人们眼中,一个城镇,一天中停几次电,似乎是正常现象和不足挂齿的小事。然而在麦克林先生的眼里和心中,却是一件天大的事。因为timap计算机,担负着极其重要的使命。三支大沙漠队所做的地震资料的处理,都必须经过它的运转和工作。剖面的好坏,质量的高低,便是执行合同的核心。中美双方如何结账?标准剖面长度就是最好的结账!若是剖面质量不合乎要求,就必须外业返工,推倒重来。因此施工后能否获得标准剖面的资料就十分重要,而担任处理剖面资料的timap计算机,也就重任在肩、不可等闲视之了。开工后三支大沙漠队势必做出众多“剖面”,计算机便需要日夜运转。因而,能否正常供电,保证timap计算机正常运转,便是双方经理们最为关心的大事。尤其是美方远东经理--麦克林先生!因为按照合同规定:美方若是影响沙漠队资料的处理和运送,必须受到经济制裁。因此,作为gsi公司派来塔里木执行合同的总经理,怎能不着急呢?他怀疑并担忧这座边陲城市的供电能力有问题。为这桩事,他郑重其事地写过备忘录,也找过“合同办”主任徐志斌,心平气和地同他探讨孔雀市的供电能力问题。徐志斌乐嗬嗬地告诉麦克林先生:“这座城市有水力和火力两种发电,年发电量在8万千瓦以上,供电能力不会有问题的(there are hydraulic and thermal two electro-generating methods in this city.the annual energy production here is over 80,000kw.their power supply capability should have no problem.). ”接着,他推理说:停电现象时有发生,估计是电工们维修线路;或者个别值班人员玩忽职守所造成的。并说他已经派人同供电局有关领导交涉过了。 然而,麦克林先生是个急性子的人,数天不见效果,在他的内心上和情感上对中国人的办事能力和工作态度,仍然抱着怀疑和不信任的态度。 踏勘工作即将开始,一去一来半个月;踏勘之前,若是不尽快把计算机的供电问题解决好,势必影响资料处理。因而他准备带上翻译,御驾亲征!心想:自己出马,讲明原因,也许要比中国人扯皮的事少些,效果大些。但是转而一想:自己初来乍到,人地生疏,语言不通,万一中方供电局的人不买自己的账怎么办?此时此刻,他忽然想起“中国通”肯尼迪来。这事若是交给他去办,用中国话讲,叫做胖娘们骑瘦驴,张屠夫换门神,再合适不过了。 于是他取出捌在腰间的爆话机,喊着肯尼迪的名字。然而呼叫了半天,并不曾听到肯尼迪回话。他又派人去培训班和停车场寻找,也说没有见肯尼迪任何踪影。后来听说他同他表弟特莱劳斯兜风去了。麦克林先生大为恼火。 太阳即将西坠时,肯尼迪同着特莱劳斯,离开醉仙楼,在小张的关照下,急匆匆返回孔雀市石油基地。他的雄风有增无减, 仆仆风尘大踏步走进经理室。他见到麦克林先生时,仍然腆着大肚子,咧着嘴巴儿只管笑,似乎一路上并没有发生过任何不愉快的事情。然而,麦克林先生并不因为他那张讨好的笑脸就不发火了。黑脸判官依然阴着脸,就象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坏天气。他发脾气时嗓门不大,但却很有份量。他极为严肃地说:“clyde ,why did you e to china from so far away?this afternoon,your cousin and you drove out off the range of my radio why,can you give me a perfect exnation?although the chinese is calling out ‘reform and opening’loudly to wee us,they are variance with us.in another word,they are hicking on us while they are shaking hands with us. the hostility still exists.they dislike us gazing around.it seems that we are prying for some information.and you drove around under this kind of situation behind me.what you made is not your own mistake.understand?the chinese would regard all the gsi employees as a thom in their flesh because of your action today.you must be responsible for what you did today!( 肯尼迪,你不远万里,来中国塔里木,目的是干什么的?今天下午,你同你表弟,擅自开车,跑出我爆话机呼叫的范围以外 ,什么原因,能不能作个圆满的解释? 中国人虽然高喊改革开放,欢迎我们来,但仍然貌合神离,或者说,台上握手台下踢脚,敌对情绪依旧存在。他们反对我们在他们国土上东奔西窜和东张西望,似乎搞什么情报活动。而你却好,背着我到处乱窜去了。你这次的错误,决不仅是你一人的问题,明白吗?由于你今天的行为,中国人都会把gis公司的全体雇员,看成眼中钉、肉中刺。所以,你必须对你今天的行为负完全责任)!” 但是,肯尼迪还跟弥勒佛似的,咧着嘴巴,只管傻笑。麦克林干咳了一声,生气地说:“clyde,you can only smirk.if you don'' t stop smirking,i''ll dismiss you( 肯尼迪,你只会傻笑。再傻笑,我马上撤掉你队经理职务)!” 肯尼迪终于讲话了:“mr.chief manager ,even though you dismiss me,i still would beughing.ha!ha ha......( 总经理先生,即使你撤掉我队经理的职务,我老肯依然要笑。哈哈哈哈……)” 肯尼迪太顽皮了,麦克林真拿他没办法。说实在的,开除任何人都可以,但开除肯尼迪,麦克林还真有点舍不得呢。 十多年来,肯尼迪跟随麦克林先生,跑遍大半个世界,征服过举世闻名的撒哈拉大沙漠;而且经常在关键时刻,为麦克林先生出谋献策、冲锋陷阵。但是,最使麦克林先生终生难忘的,还是那次翻车事故中,肯尼迪在自已身受重伤的情况下,还表现出高度的忘我牺牲精神,背着他艰难地走进医院。……从而搭救麦克林先生一条命。因此,可以说肯尼迪是麦克林先生的救命恩人,也是他最得意的门生和最得力的助手!这一次到中国来执行合同,所有的gis公司职员中,除“二鬼子”外,懂中国话的人并不多,唯独肯尼迪,高枝独放,高出一截,是来华人员中最宝贵和最时髦的人才,也是麦克林先生眼中的红人。黑脸判官虽然固执、严厉、墨守成规和铁面无私,但他对老朋友还是讲义气的;用人之道还是讲品学兼优的。所以,他在恼火发怒之时,偶然讲几句过激的话,但决不会轻易开除肯尼迪的,或者轻意免掉他职务的。 “listen!clyde,(肯尼迪,你听着)!”麦克林先生把“得意门生”训斥一顿之后,又准备把公司最迫切和最重要的事交给他去办。可见他俩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the power supply in theputing station is unsteady .timapputer cannot run normally.if the situation continues in the suture when it begins to work,it would be a terrible thing.at that time,there will be a steady flow of the seismic data from the deep desert.if they couldn'' t be processed in time,that would influent the conduct of the contract.you understand some chinese.on behalf of thepany,i send you to the power station to persuade the person on duty to supply the power normally.even though when they want to maintain the line,they must insorm us first.don'' t use their authority as their pleases!( 现在计算站用电很不正常,时来时停,时断时续,timap计算机不能正常运转。将来开工后如果还是老样子, 大批的地震资料从沙漠里面源源不断运送出来而得不到及时的处理,影响中美合同的顺利进展,那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你懂中国话,现在我以公司的名义,派你前去变电所走一趟,无论如何一定要说服值班人员,使变电所正常供电。如果维修线路时,也必须提前打声招呼,决不能随心所欲,把手中的权力当儿戏)!” 肯尼迪瞅着麦克林那张黝黑焦虑的脸,十分恳切地说:“mr.mcallen ,it'' s going dark now.can i go tomorrow(现在天空马上拉下帷幕了,是不是明天再去)?” “no!this is an emergency work.you go at once(不!这是一件刻不容缓的一事,你马上就去)!”麦克林先生的语言铿锵有力,斩钉截铁,反映了他这个人办事果断、坚决和雷厉风行。 “ok!since you are so anxious,a piece of cake! i’ll go at once(既然经理先生这么着急,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我马上就去)。”肯尼迪先生讲话时,非常幽默,讲完话后还给经理先生一个必胜的眼神,其意是说:我并不夸海口,此去必然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因为中国人的心理状态,我已经摸得一清二楚了,恭请经理先生候听佳音。 肯尼迪先生虽说给人的印象乐嗬嗬、无忧无虑、仿佛脑子里少一根弦似的。其实,他的脑子并不笨,处事、待人、接物十分世故,而且办事挺有心计、挺有魄力。他为人“油”着呢,脑子里任何“弦”也不缺。他技术全面,堪称业务尖子。地震队的各个工种,包括物探、测量、钻井、司机、微机等,他都能拿得起放得下;而且,他还具有西方人那种勃勃雄心和九牛拉不转的蛮劲。他这个人喜怒哀乐无常:发起脾气来,暴跳如雷,而且是家常便饭。但他不发脾气时,却又会搞关系、笼络人,使人爱戴、信服。因此,在麦克林先生眼中,他决不是西瓜皮钉掌,而是当经理、挑重任的好材料。此次麦克林先生挑选他当队经理,就是想培养他,有朝一日接替自己的“班”。 “go ande back quickly.pay no attention to ot 第一部 第八章 第38节 踏勘 中美联合踏勘组,分两个小组, 带着各自的任务,分头出发了。 沙漠王子麦克林先生、队经理肯尼迪和斯卡曼也参加了。 这一天,旭日东升,天高云淡,碧空万里 ,正是出师和远征的好日子。 第一踏勘组,由徐志斌和麦克林率领,从孔雀市出发,取道沙雅,并准备在那里横渡塔里木河,往南直插沙漠腹地,目的是了解工区状况, 并为三支大沙漠队确定第一条测线和第一个营地的位置,为下一步搬迁、 浩浩荡荡渡过塔里木河作好准备;另外也试一试沙漠车的性能。成员兼司机有:赵春江、鲁军、肯尼迪、王长贵、刘凯、马胖儿,还有物探报记者彭旭。第二踏勘组,四辆车五名司机,由后勤副处长陶开富和美1队队经理斯卡曼率领,从孔雀市出发,往南经尉犁、若芜、且末、民丰、和田……等地,绕塔里木盆地一周。目的是踏勘并确定四至五个前沿物资供应点的位置。成员有崭为民、刘长胜、王海山、张立根以及特莱劳斯等人。该组当天下午,就在尉黎县南确定一处油料、炸药和雷管等物资供应点。此处戈壁滩,远不搭村近不着店,不知叫什么地名,只有一块路碑,上刻“93公里”。人们不必揣摸也不必打听就都明白了:这里距离孔雀市约93公里,它位于塔里木盆地北缘,地位显赫,是车辆进入塔克拉玛干的主要咽喉之地,距离基地又近,来回运输物资十分方便,因此,把它定为沙漠队原材料供应点是再理想不过了。这个“点”,后来叫熟了又把“供应点”三字去掉,只叫“93公里”。全组人员休息一个晚上后,第二天一早便继续往东南方向挺进。…… 且说第一踏勘组,第二天上午来到塔里木河边,准备渡河。徐志斌坐的是王长贵开的那辆绿色奔驰车;赵春江坐的是刘凯开的另一台绿色奔驰车;麦克林和肯尼迪也各开一台中莫尔车;只有马胖儿开的是巴格车。过河时,记者彭旭,为了拍摄一张沙漠车过塔里木河溅水花的照片,就坐在该车里面。这一天天气有所变化。红艳艳的朝阳,依然从东方升起,但洒向大地的光辉显的娇弱无力。塔里木河上空,从沙海那边忽忽悠悠地飘过来数朵黑云,说不清是什么预兆。只有徐志斌心里清楚,那是大风暴来临之前的讯号。是的,塔里木盆地的气候变化无常,一会儿晴,一会儿阴,一会儿又可能会刮起大风暴。这里已经接近大沙漠边缘了,也许,当黑云张牙舞爪并拉起黑色帷幕把太阳遮住时,天底下将是一场罕见的风暴! 然而,第一踏勘组的同志,此时占据脑子和考虑最多的,并非大风暴会不会来临,热风恶鬼会不会对他们施威,而是塔里木河拦住去路, 人和车如何安安全全地渡过塔里木河? 塔里木河是我国最大的内陆河,全长一千多公里。这一带的塔里木河,河宽数百米,但是这个季节,河里的水并不多, 多次袒胸露怀。两岸的胡杨、沙枣、杨柳,高大茂盛,郁郁葱葱;红柳、 甘草、成行成片,得天独厚,举目皆是。河两岸到处草儿青羊儿壮,是良好的天然牧场。勤劳勇敢的维吾尔族老乡,有的在河边耕种, 有的在河边放牧。 但可惜有些盲流,为了挣几个钱,拼命挖走甘草,到处坑坑洼洼,破坏了牧场的平坦性。 塔里木河是内陆河也是季节河。七八月间, 当天山顶上的雪水大量融化汇集而来时,塔里木河便成了波涛汹涌的大河, 此时河面的宽度由数百米扩展到数公里,水天同色,使人望而生畏、瞠目结舌、惊叹不己。 居住在河边的维吾尔族老乡慨叹地说:“勇敢的天使----海鸥都飞不过,人更是望洋兴叹、望尘莫及了。”但是它奔腾几天、咆哮几天,只个把月时间,河水便又自行消失了。这条不跟大海沾亲带故的河流,称为内陆河。由此推断,塔里木河河底下,该有许多暗道、许多机关,而这些机关暗道,传说中都是河神进出的门道。由此便有多种多样的天方夜谭:什么河神娶亲呀, 龙王拜天呀,等等。据说 ,有一位新娘子,迎亲时坐一辆毛驴车过河,河神见她天姿国色,美丽无双, 便起了邪心,打开暗道,让新娘子连同毛驴车,一同掉进他的宫殿里面去了…… 这纯粹是天方夜谭。大家都不信,只有司机刘凯――老虎旗信以为真。他撺掇赵春江把这个天方夜谭翻译给美方人员听。然而,赵春江瞟了他一眼,对刘凯这种馊主意,淡淡一笑,置之脑后,不给予理睬。他在寻找渡河突破口的同时,偶尔也乜视一下河两岸的自然景色,但重点还是打量河床。塔里木河,河面虽宽,但河床多处袒胸露怀。即使有水的地方,河床不宽也不深,不仅人可以淌过河去,也常有老乡下河游泳、逮鱼。此时的塔里木河平静如镜面,娴静温馨如少女,令人衷情,叫人神往。 然而,河水虽浅,但烂泥如塘,三五米深不见底,那些暗道机关,遍布河床,所以,可以说河神娶妻的传说,并非天方夜谭,绝不可盲目过河,让河神招去做东床驸马那就槽了! 刘凯扯虎皮做大旗的本性难改。他在河边转悠时,嘴巴还在叨念着那句风凉话: “要是俺懂得英语,定要把河神娶妻这个故事,讲给麦克林和肯尼迪听,吓唬吓唬这些趾高气扬的洋专家!”刘凯虽说是名符其实的老虎旗,靠吓唬人过日子,但他不崇洋媚外! “翻译给洋人听,居心何在?是不是又想扯虎皮当大旗吓唬人?真是:江山易改,秉性难移!”赵春江瞪了刘凯一眼,叱了他一句。 “嘿嘿嘿,谁叫这些洋专家趾高气扬、目空一切呢?把河神娶妻的故事讲给他们听,让这帮洋人的心也跟着扑通扑通几下呗!” 刘凯恬不知耻,总爱扯着老虎旗吓人,连老外也不放过,真是个现世宝。 “嘿!你那面千疮百孔的老虎旗,只能吓唬自己,怎吓得了西方人呢?西方人敢来中国的塔克拉玛干勘探,就非等闲之辈,决不是几句话、 一个故事可以把他们吓倒的!” “嘿嘿!”刘凯傻笑着。 “告诉你吧:那是无底泥塘,决不是什么机关暗道,更不是河神娶妻。 按你的逻辑,若是小伙子掉进去呢,岂不是河神招女婿了?刘凯!你连个对象都没有, 今日不妨先下河试试,遇上了就让河神招你去做东床驸马爷吧!”赵春江先是开玩笑,接着扳起脸孔,呐喊一声:“刘凯,快开车!今天,咱们第一个下河开路!” “让俺第一个下河开路?俺……被河神招去做女婿怎办?赵队长,还是让马胖儿的巴格车下河开路吧!”扯着老虎旗的刘凯,想吓唬别人;然而别人没有吓着,自已却被吓得屁滚尿流了。 “老虎旗,你真是大熊包!想吓唬别人,别人没有吓着,自已倒被吓得半死不活了,嘿!”刘凯被赵春江抢白一顿后,那对肉包眼的笑神完全消失了。他咂咂嘴,自言自语着:“你不相信算了,反正我相信!不过,”他揪了赵春江一下衣角,悄声而神秘地说:“赵队长,今天过塔里木河,无论如何,咱们的车不能给他们开路----不能第一个过河;万一真有个机关暗道,掉进去不就完了吗?” “咋,说来说去,你还是害怕河神招你做东床驸马?”赵春江半认真半开着玩笑;随后歉住笑容,严肃地说,“怕也没有用。大家都不肯第一个下河开路,难道就不踏勘了?不!横在面前这条塔里木河,无论如何今天非闯不可!”刘凯道:“赵队长,咱们向老乡打听一下,附近有没有桥?”赵春江道:“想得多美呀!要是有桥, 我们不会比你傻,不从桥上过,倒要冒险强渡塔里木河!告诉你吧:塔里木河盘古开天就没有造过桥,向谁打听?不要犹豫也不要存侥幸心理了。今天,联合踏勘组既然选定在这里渡河,面前的塔里木河就是刀山火海,我们也要跨越!而且,第一辆渡河开路的车,就是咱们这辆奔驰车!”刘凯缩缩脖颈伸伸舌头,他见赵队长乌龟吞秤砣――铁了心,自已再不能当缩头乌龟了,便鼓足勇气说:“赵队长,上车!俺……刘凯今天就舍命陪君子!”赵春江见他思想没有想通,行动十分勉强,因而批评他道:“刘凯,你年轻轻的,思想这么差劲,往后还能干什么大事业!” “我的思想差劲?”刘凯不服气,坐进驾驶室后还在自言自语、牢骚满腹:“赵队长,前年在拜城踏勘工区, 车过泥石流路段,突然倾盆大雨,瞬间山洪从高而下,咱们的车被冲进河里, 在水中滚了数十个跟斗, 你被撞伤昏厥过去。后来……获救后是我把你背进医院抢救……才救了你一条命的,记得吗? 常言讲得好,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可是,你报答过我吗?当队长以来,总是对我发……号施令、讽刺挖苦,从来也不讲句感……激的话,更不提报恩之事了。这回倒好,你还让我下河给老外开路, 这不是恩将仇报吗?” 刘凯恬不知耻,自吹自擂,令人作呕。不过,他搭救过赵队长一次命是事实, 有目共睹;然而讲赵队长恩将仇报,那是无稽之谈。 刘凯能进美2队并且当上爆炸班长,可以说全是赵春江的力量。刘凯这人,二球八蛋,人们唾弃,姑娘们躲避,本来一钱不值,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但就因为他救过赵春江一次命,因此他的身价倍增,讲话口气也大大咧咧,目空一切,常常不把人们放在眼里。 “好啦好啦,”赵春江爽朗而幽默地说:“这回我当涌泉相报: 不让河神招你做乘龙快婿,可以了吧?”讲完,他从刘凯手中夺过方向盘,就把奔驰车开到河边,准备亲自下河开路。 刘凯被赵春江推下车,心里觉得不是滋味,赶忙跑上前喊叫:“赵队长,你等等!”当刘凯跑到车跟前并爬上驾驶室时,赵春江只好把方向盘交给他,并且大声命令道:“刘凯,听指挥!车朝河中开去,咱们先过河!” “这……” 赵春江见刘凯还在犹豫,“这”字嗫嚅了半天,仍然没有开车。而肯尼迪和王长贵的车都已经开到河底了。赵春江又大着嗓门呵叱道:“刘凯,你还犹豫什么?瘸子赛跑,打算挨尾吗?快过河!” 赵春江已经下了死决心,毫无商量余地。刘凯还想耍滑头,赵春江岂能容忍!今天踏勘,有外国人参加,非昔年可比。在外国人面前,绝不能做缩头乌龟!赵春江拿眼瞟去,麦克林先生同肯尼迪、徐志斌同王长贵,都在瞅着河床,踏勘河边,探索路线,准备过河。赵春江忙道:“徐主任!你们稍后些,等我们平平安安过了河,你们再出发吧!”说完,他再次把刘凯撵下车,自已一头扎进驾驶室,把住方向盘把车开下河去。刘凯慌了,害怕赵春江甩掉他不管,便也钻进驾驶室,嗫嚅着说:“赵队长,过河的车还是我来开吧!”赵春江幽默地问:“还怕不怕河神招女婿?” 刘凯叹了一口气:“呵!怕有什么用嘛? 过就过招就招嘛,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赵春江瞧他垂头丧气的,没有把方向盘让出去。 赵春江把车开下河床,回头一看,马胖儿的巴格车就在他右侧;麦克林和肯尼迪开的两台中莫尔车、王长贵和徐志斌坐的另一台奔驰车也都先后下了河,紧跟其后。五台车在水中行驶, 雄赳赳,气昂昂,泼剌剌,所向披靡,得心应手,没有遇上泥流暗道,也没有遇上河神招亲。再过片刻工夫,河神招女婿的故事便将成为天方夜谭了。 车到河中, 坐在马胖儿车上的记者彭旭,心血来潮,打开车门,往水里便跳,把马胖儿吓了一跳。马胖儿忙刹住车,大声嚷道:“记者同志,你这是干什么呀,不要命了?” 然而,彭旭却兴高采烈地说:“甭管我,快开好你的车!我要拍一张溅水花的照片,往物探报刊登,把你也照上,那才神气哩!”彭旭涉着水,掣出照相机,一面指挥马胖儿朝前开车;一面准备拍照。他见巴格车落在后面,焦急地嚷道:“喂,来不及了!马胖儿, 挂四挡,快!……” 然而马胖儿只挂上三挡,彭旭就跟不上了。他在没入大腿深的河中跋涉着, 高举着手中的照相机抢拍镜头,只咔嚓咔嚓数下, 溅水花的照片到手了,彭旭的目地已经达到,便准备上车。但马胖儿的车速太快,彭旭跟不上,气喘吁吁地晃着手,并且一股劲地抱怨:“马胖儿,你的车速太快了,我赶不上呀!” 这号记者真不好施侯。大家都怕他有危险,便朝彭旭和马胖儿嚷道:“记者同志,危险!快上车!” 马胖儿只好停车,招呼彭旭上车。然而彭旭还在涉水照相。徐志斌一见,也让王长贵停车, 呐喊彭旭赶快上车,否则有危险。他还不痛不痒地甩出他那句口头禅:“ 乱弹琴!下河照相,别出心裁!” 彭旭伸了伸舌头,背上照相机,急忙爬上马胖儿开的那台巴格车的驾驶室。车队又继续朝河的对岸冲刺而去。 彭旭第一年进疆, 第一次看到塔里木河,心里有无限感触,脑子里酝酿着好多杰作。他跟随第一踏勘组采访,有三个目地:一、车队过塔里木河时,拍张溅水花的照片; 二、拍一幅沙漠车过沼泽地的壮观场面和奇风异彩;三、拍一幅沙漠车翻越大沙梁的英姿雄风。如今溅水花的照片到手了,第一个目地已经达到,他心里美滋滋的,巴望着沙漠车顺利爬上南岸,再赶上一片沼泽地,或者遇上一座大沙梁,让沙漠设备再次施威,实现他第二与第三个目的! 彭旭正出神地想着乐着,实然,他见刘凯站在保险杠上面,朝马胖儿大声命令着:“喂,马胖儿,过来拖车!” 原来,赵春江开的那辆奔驰车深陷在烂泥中了,加大油门往前冲不行,挂倒挡后退也无济于事,而且越使劲轰油门,车轮车身越往下沉,吓的刘凯一声爹一声娘地叫个不停:“ 妈呀,果然遇上泥流暗道了!” “河神的千金看中你了!” 赵春江取笑他说。 “嘿嘿,赵队长,俺听说河神有两位千金啦!……” “韩信用兵,多多益善。两位千金不多,你全包了吧!” “不不,河神千金她……喜欢的是你!” 谈笑间,马胖儿的车挂着倒挡过来了。他把车摆正, 刘凯套好钢丝绳,随后,以按喇叭为信号,两车同时使劲,后车很快地就被带出烂泥塘了。刘凯举双手欢呼;赵春江也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后来,他们避开烂泥塘,重新选好路线,此后再没有遇上机关暗道了, 更没有遇上河神招女婿的事了。两台奔驰﹑两台中莫尔外加上一台巴格车,顺利地闯过塔里木河 , 爬上了南岸。此时,映入眼帘的景色,除了那些郁郁葱葱的胡杨林和沙枣树外, 还有草场和牛羊。近处一箭之地,草地上白云也似的羊群, 正欢快地吃着青草。羊群附近,两个牧童,头戴八角花帽子,悠闲自得地吹着笛子唱着牧歌 。那歌声,格调清新,悠扬和谐,富有民族情调,令人寻味无穷。这美景,那歌声, 仿佛使他们步入神话般的童话世界! 麦克林先生文艺细胞少,欣赏能力不高,又急着往沙漠里面踏勘, 所以对此情此景,只能环顾几眼,没有多大兴趣。肯尼迪先生可就不一样了。 他不仅细心地倾听,而且还咧着大嘴巴笑呢。从神色看他非常欣赏牧羊人的歌声,仿佛步入古希腊的神话世界和安徒生的童话美景。 徐志斌作为领导,一过河就把思想和精力放在下一步的行动上, 没有心思多欣赏多逗留,只有赵春江和彭旭,不仅认真倾听细细品味, 而且还心血来潮,一个作诗,一个和着调子唱了几句: 塔里木河,塔里木河, 美丽的河,富饶的河, 两岸绿荫瓜果飘香草场多, 又肥又壮的牛羊满山坡, 牧童骑在驴背上唱着悠扬的歌。 塔里木河,塔里木河, 神奇的河,奔腾的河, 天山当笔戈壁当纸, 请你画一画地下宝藏怎分布, 哪里有宝藏哪处埋有石油河? 诗编的浪漫,歌唱的粗犷,若是让洪小兵的笛子、程得胜的洞箫联合伴奏,肯定是一支雄浑动听的音乐!中美联合踏勘组的人员,正和着这支乐曲的谐音, 深入塔克拉玛干腹地,去寻找他们梦寐以求的石油河! 然而,石油河未曾发现,车队前进方向又遇上一片沼泽地挡道,彭旭乐得欢蹦乱跳,因为他可以实施第二个计划了;但徐志斌和赵春江却蹙起眉头,担心沼泽地深不可测﹑进口设备陷进烂泥里出了事故,因而决定绕路挺进沙漠。 当徐志斌和赵春江率车队绕路前进时,彭旭为了达到第二个目的,悄悄地怂恿马胖儿,有意无意地落在车队后面,然后把巴格车开进沼泽地,让他拍一张沙漠车过沼泽的照片。开始时马胖儿不同意,怕挨领导批评。但经不住彭旭花言巧语---挨批挨罚他顶着,并答应事成之后给他一笔好处费,马胖儿才冒天下之大不韪,把巴格车开进沼泽地。彭旭一面掣出照相机照相,一面高声喊着:“马胖儿,开快点---再开快点!”马胖儿的巴格车,由二挡升至三挡,再由三挡升至四挡,但彭旭还不满意,还在高喊:“再开快点----水花不大呀!” “啪---轰!” 巴格车陷进烂泥塘动弹不得了,越轰油门越往下沉,急得马胖儿大汗淋漓骂声咧咧;彭旭更是束手无策。他俩冒着挨批挨罚的危险,叫来刘凯的奔驰车和肯尼迪的中莫尔车,准备使用车上的绞盘拖车。但是拖车时,由于车体陷得太深,竟然把中莫尔车的新绞盘拖坏了。此事急坏了徐志斌和赵春江,也急坏第二踏勘组的全体人员。 事后,马胖儿和彭旭挨批挨罚是难免的;但是一个进口绞盘价值七千美元,损坏了怎么办呢?此是后话,按下慢表。 这一天, ,中美联合踏勘组,在徐志斌、麦克林和赵春江的率领下, 横渡塔里木河和闯过沼泽地后,又深入戈壁滩大约四十多公里。此时摆在大家面前的, 便是一望无际的大沙梁和大沙包了。在落日余晖的映照下,黄灿灿金闪闪,十分刺眼。横渡塔里木河到现在整整一天, 大家都在车上颠波着,简单的饮食,难以支持一天的体力消耗 , 个个唇干舌燥,疲惫不堪,都要求安营扎寨就地休息一下,明天一早再出发。 但是麦克林先生例外。他在给中莫尔车的轮胎放气,看样子他还想往沙漠里面继续冲刺。徐志斌走过去同麦克林先生交换一下意见。他打量着西坠的落日,又用手指指南面那一望无际的大沙梁和大沙包, 劝麦克林先生休息一个晚上,明天一早继续出发。麦克林先生虽然固执,但面对现实,也只好点点头应允了。 踏勘组的队员们把车停好,撂下车上的帐篷时,夜幕已经徐徐降临 。戈壁滩上,轻风阵阵, 灰色的夜空,群星稀落, 偶尔眨眨眼,也躲得远远的。一弯新月,挂在东边天际, 淡淡的银光洒在沙包上,灰茫茫冷浸浸寒气逼人。他们一方面支起小帐篷准备夜宿;另一方面又拾些柴禾烧起篝火,以便取暖御寒。这一切都就绪后,便开始那单调的没有多少内容的晚餐。 赵春江和刘凯,带着干粮和啤酒,爬上一座沙包,离篝火不远。两人盘腿而坐,一面啃干粮喝啤酒,一面聊天。 “喂 ,老虎旗!”赵春江仰起脖子喝进半瓶啤酒后,叫着刘凯的外号,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跟我这么些年了,怎不见你有多大长进哇,相反地还有些倒退,怎么搞的?” “嘻嘻!”刘凯脸皮厚,挨了训斥受了挖苦仍然嬉皮笑脸,全不放在心上。他巴眨着两只肉包眼,自暴自弃地说,“我是一个臭工人,卖苦力的,再长进又能长到哪儿去呢?嘿!”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虽说聊天,但对刘凯暴露出来的错误观点,赵春江还是要给予严肃批评纠正的。“臭工人怎么啦? 不要自暴自弃好不好? 我问你:举世闻名的长江大桥谁造的?震撼中外的大庆油田谁找的? 还有,深入塔克拉玛干找油找气搞大会战,离开了广大工人群众行吗?别忘了, 工人阶级才是国家主人,世界财富的创造者!” “唉!……” “不要叹气,进沙漠以后好好干,干出成绩来了,你跟林婷婷的事, 我还可以从中撮合撮合呗!” “她……心都叫蛀虫咬烂了,咳!” “咋?你不爱她了?” “不错,俺是想她,可……又怕她,内心上深深地感到自已配不上她!” “哎,现在时代变了,癞蛤蟆也能吃上天鹅肉嘛!” 其实,赵春江在拿他开心,人家林婷婷眼皮儿高着哩, 身边追她的人不下一个连,而且都是些精悍潇洒有文凭的小伙子,哪能把老虎旗放在眼里呢? 然而老虎旗却当真格,心里美滋滋的。前不久 他找林婷婷谈过一次话,此时触景生情,立即进入了甜蜜的回忆---- 刘凯:“婷婷,我太爱你了---这种爱虽说摸不着看不见,但是我经常头痛,睡不着觉,这可是看得见摸得着呀!” 林婷婷:“活该!爱情要有感情基础,可是咱们俩没有感情基础。也就是说……我不会爱你的!” 刘凯:“咱们还是同班同学呢?怎么说没有感情基础?” 林婷婷:“那是八辈子的事了;再说你三年小学还留了两年,时过境迁,你还跟人家论什麽同窗同学?老头老太太都会笑掉牙的!” 刘凯:“怎能是八辈子的事呢?想起来还在眼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咱们俩在一起捉迷藏,你掉进水里,我把你救起来,难道这些事你都忘了?” 林婷婷:“我没有忘记。救起来时,还吐了一碗水;可是你跟我讲青梅竹马,不害羞吗?” 刘凯:“青梅竹马就是青梅竹马嘛,怎么会害羞呢?” 林婷婷:“你那时爱逃学,考试时总是掮个大鸭蛋回家。有一回还在考卷上写了一首诗,全班同学都传诵,如今我还记得哩!你说你,‘ 没有读书才, 父母拿棍逼我来。考试掮鸭旦,父母颜面抹不开。老师呵老师, 希望分数几分来! ’对不对?” “哈,没错!”刘凯苦涩地笑着,后悔当初没有多念几年书。 难怪古人吟诗劝书呆子发奋说:“书中自有颜如玉!”看来爱情的基础 ,不在青梅竹马, 而在书中呢! 他举起手中的啤酒,对自已的完满解释,进行自我解嘲和奖励。他一口气灌下一瓶啤酒,只听咕噜噜叫声,不见他脸红心跳。喝完酒,他瞅瞅赵春江,反唇相讥:“赵队长,关心关心你自已吧!都已经二十七八岁的人了,还是庙门前的旗杆----光棍一条!天下没有秃和尚能带出娘子军来的!”赵春江诙谐地说:“别看今天是秃和尚,戴上假发不就不秃了吗?” “嘿嘿!……你有了徐雪芬,你当然不秃了!可我们呢?”刘凯只管傻笑着。 “好喽,不吃了,快回去睡觉吧!”赵春江抹抹嘴巴,而后站起身子,拍打灰沙,走下沙包。刘凯把喝过的五六个空酒瓶,排成一条线,而后一个个砸碎后才走下沙包。他也打开一条鸭绒睡袋,在赵春江的帐篷里面准备就寝。 就这样,赵春江和刘凯各自钻进一条鸭绒睡袋。当刘凯鼾声大作时, 赵春江却还没有睡意。他把头露在帐篷外面,瞅着篝火,昂望夜空,想起了一桩桩的心事…… 翌日,天空阴霾,太阳迟迟才露面。偶尔露了脸, 也只在东边的云层里躲躲闪闪,羞羞答答。那束射向戈壁沙海的光芒,娇弱无力,灰黄暗淡, 连地面上的薄雾 ,也无力揭去。戈壁滩上的视野,极目之后,能见度也只在一箭之地。 行车途中, 轻风阵阵,细沙微扬,似有大风的预兆。 转瞬间,果然大风来了。一片低压的黑云,从东北角龙飞凤舞而来, 风 第一部 第八章 第39节 神风 在孔雀市石油基地---- 清晨,徐雪芬梳洗完毕,照例要给盆花浇水。浇到最后一盆时 ,抬头一看,天空阴沉沉的,象块灰沿色的大帷幕,低压压沉甸甸,挡住了视眼。须臾,风起沙扬,巍峨连绵的天山山脉,隐去它往日清晰的轮廓,在尘雾中沉沉入睡,难觅踪影。近处的绿带,仿佛也蒙住灰尘,眨眼间翠绿色不见了。东边悬挂着的太阳,象盏缺了油的天灯, 微弱的光芒,连薄雾都穿不透 。寸草不长的戈壁滩上,呈现一派浑浊的景象。凭经验,人们可以清醒地判断: 这是沙暴来临前的预兆。 午后,大风终于来临了。扬起的尘土越积越多,太阳被弥漫的风沙完全遮住了,呼啸的狂风,把锅炉房屋顶上的三根铁烟窗, 刮得砰砰乱响,人在外面行走立不住脚根,停车场上庞大的沙漠车,也一股劲地摇拽颤抖。 雪芬、玉森、婷婷、蒋华、亚仙等姐妹们, 当大风来临之际,便以最快的速度帮着徐雪芬,把二十多个盆花端进营房车里面,姑娘们才松了一口气, 坐下来歇息,并仔细地聆听那呼呼怒吼的狂风! 蒋华深有感触地说:“咳,这狂风沙暴,倒象装神弄鬼的巫婆, 来得太古怪了,令人担忧和害怕。若是进入大沙漠勘探,遇上这类狂风沙暴, 汽车怎能辨清方向?人和车还不一个个一辆辆被风沙埋住呀!” “哎哎,”崔玉森忽然想起踏勘组的人来,脱口问,“这么大的沙暴,徐主任和赵春江他们会不会有事?” “对呗!”林婷婷焦急地打断她的话,“彭旭他们进沙漠踏勘都已经四天四夜了,怎还不见回来呢?今天如果还没有回来, 在沙漠里面遇上这场沙暴,可就糟了!” “嗯!”徐雪芬虽说沉着,但也暗暗着急,因为心爱的人也在踏勘组行列;不过她比姐姐们有主见。她起身道,“走,咱们到崔工、蔡工那里打听一下, 也许他们知道踏勘组的消息?” “哎,雪芬姐,要问就到调度室问杨调度,他的消息最灵通了?”崔玉森说。 “这么大的风,如何去问?”蒋华往外面探探头又急忙跑进屋,并且发出一通感叹,“妖风――十足的妖风!” “瞧你吓成这副模样!算了,你害怕妖风就在家守着!”徐雪芬记挂着踏勘组和赵春江的安危,白了蒋华一眼,火爆爆地说:“婷婷,咱们走!” “雪芬,等等,我们也要去!”蒋华、崔玉森也不甘落后,紧随其后。 第一踏勘组被大风所困,徐雪芬最贴念就是父亲和赵春江, 担心他们粮断水尽,出了危险,便率领姐妹们四处打听,有没有派人派车进去接应 。崔工和蔡工知道此事后也十分着急。他俩停下手中活儿,同姑娘们一道到调度室打听…… 傍晚,第二踏组全体人员,风尘仆仆,胜利返回孔雀市石油基地;然而徐志斌和麦克林先生率领的第一踏勘组,却没有音信。狂风越刮越猛烈,象专制魔王一样,主宰着一切, 踏勘组里面又有外国专家,万一迷失方向,茫茫沙海埋葬个把人,是件不费吹灰之力的事。彭副局长、陶副处长和调度主任杨宗钦,都十分着急,商议后 ,决定派人派车,带上干粮和水,进入死亡之海,寻找和接应第一踏勘组。但是这么大的沙暴,派谁去合适呢?议论间,徐雪芬、林婷婷、崔玉森、黄亚仙和蒋华等五位姑娘,蹙着着眉头走进调度室,纷纷向杨主任请战。然而,杨主任摇摇头,彭副局长也不赞成,理由很充分:女同胞心有余而力不足,难担当此大任。 徐雪芬不服,也不肯就此罢休。她拉着林婷婷的手返回招待所,她要把这则消息迅速转告哥哥徐棱以及正参加培训班学习的学员们。培训班刚刚结束,徐棱﹑王英杰、 程得胜、洪小兵等学员,听到这则消息后,忘记身上的疲惫,同着徐雪芬和林婷婷,一同走进调度室,向彭付局长和杨主任请战,要求担此重任。 调度室主任杨宗钦,五十挂零,中等个子,胖乎乎脸盘,鼻梁上架着一付黑边框近视眼镜,颇具知识分子风度,其实他只有中专文化。他身穿一套浅灰色中山服,头发梳理得油光闪亮;虽说年过半百,但看上去并不年老,倒显得富态十足。他很早就进疆勘探,而且同彭永铭、徐志斌、崔天云、洪文刚等一些老同志都共过事,因此他可算是一个资格老阅历深的老勘探队员了。 此时,杨主任那两只浑圆的眼珠,透过近视镜片,瞟了大家一眼, 随后又摘下近视眼镜,把脸转向徐雪芬,巴眨着眼皮,打趣地说:“雪芬姑娘,你是去接应父亲还是去寻找赵春江队长?”徐雪芬绯红着脸说:“当然是去接应我爹喽!” “不对吧?”杨宗钦挑逗性地开着玩笑,“这不是你的心里话。不过,”王英杰一听,生气地说:“哎呀,杨主任,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杨宗钦瞟了众人一眼,赞许地说,“好,你们这些热血青年,大风不怕,刀山敢上,真让我敬佩!不过,我只派两台中莫尔车进去接应, 你们人多, 可派两个代表去就行了,而且这两个人必须会开车。” “杨主任,我去,我是司机!”徐棱第一个请战。 “我去,我也会开车!”王英杰、程得胜、洪小兵等人,也纷纷举手请战。 “好,”杨宗钦满意地点点头,“现在我分配一下:王英杰和洪小兵开一台车;徐棱和程得胜开另外一台车,回去作好准备吧,准备好你们就出发!” “是!”王英杰等四人,异口同声地喊着。 “杨主任,还有我呢?”徐雪芬皱着眉头问。 “你?嘿嘿!”杨宗钦笑着说,“对不起,你就在家等着好消息吧!” 洪文刚师傅也上前请战,但是杨宗钦已经挥手让大家退出,他自已也走出调度室,去帮徐棱他们准备。 咆哮了两天两夜的狂风沙暴,也跟奔腾的塔里木河一样 ,需要歇息喘气了。是的,当东边天际一轮火红的太阳喷薄欲出时 ,狂风这专制魔王便收敛了它以往的肆虐,只剩下喘息和战栗了。戈壁滩上, 轻风拂扫,尘沙微扬。沙包边上,那被沙暴打得奄奄一息的红柳, 又恢复了它原来的刚强和冷静。远处,塔里木河边的泡桐、沙枣,轻风拂去枝叶上的尘污, 又把绿色还给大地了。 昨天晚上,躲进驾驶室里面的人,任凭狂风沙暴扑打摇晃,那呼呼的风声,把踏勘组的同志,一个个弄得昏昏沉沉、懵头转向。清晨, 当徐志斌睁开惺松的睡眼极目四野时,大为惊呀:昨天晚上躲避狂风,怎会躲到这个地方来呢? 他有点不相信自已的眼睛,又爬上高处,再爬上车箱顶上,远眺近望,仔细辨认,感慨万分地自语着:“对,没有错,就是这个地方!看来,昨天那场狂风,不是妖风, 而是神风!是神灵指使神风,把我“诓”到这里来的――来与老同学久别重逢、 叙述畅情的!” 赵春江见徐志斌大清早就站在奔驰车顶上,把北面的戈壁、南面的沙海看个不停,望个没有完,口里还自言自语着,真有点莫明其妙,便关切地问:“徐主任,刚才你讲什么神风神风的,我们听了都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哦!”徐志斌用手指着左前方,激动万分地说,“你们看见了吧?那边土包上有个木头三角架,那不是军用测量标志,而是一座不平常的坟!现在请你们把车开到那边去,我给你们讲一讲老同学王全烈士――一个感人肺腑的英雄故事!” 于是,徐志斌的司机王长贵;赵春江的司机刘凯;彭旭的司机马胖儿, 分别把两台奔驰车和一台巴格车,开到三角架下面。麦克林和肯尼迪不明其故,也跟着三台车的屁股后面,把两台中莫尔车开到三角架跟前,停在那里等待命令。 果然,三脚架的旁边,有一个大土包,土包上面立着一块石碑,石碑上面刻着“王全烈士之墓、湖北江汉人”的字迹;旁边三角架的一根橹柱,还刻着“王全烈士永垂不朽”的字样。这些娟秀潇洒的隶书,据说都是出自他的老同学徐志斌之手,可见当时他们是多么悲痛呵! 王全是谁?他是干什么的? 为什么会牺牲在这前不搭村后不着店的戈壁滩上?他与徐志斌又是什么关系呢……对这一系列问题,赵春江﹑王长贵、马胖儿、刘凯等人,谁不想打破沙锅问到底呢? “小赵,”徐志斌向赵春江努努嘴说,“车上取把铁铲来!” 看样子他要在王全烈士的坟头上堆土留念了。 “徐主任,这王全是谁?怎么会长眠于戈壁滩上,给我们大家讲讲好吗?”赵春江一面把铁铲递给徐志斌,一面恳切地说。 “唉!”徐志斌瞅着王全的坟墓,眼眶湿润,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这是二十五年前的事了……” 但是,当徐志斌刚刚拉开故事的序幕时,却见东北方向的戈壁滩上,尘土飞扬,仔细一辨,终于看清了,有两辆乳白色的中莫尔车,正朝他们这边开过来。转眼间, 汽车开到三脚架跟前停下来,车门打开,从两台中莫尔车的驾驶室里面分别跳下四个年轻人来。大家一看,却是程得胜、徐棱、王英杰和洪小兵四人。 “喂,王英杰,谁让你们来的?”徐志斌站在那座立着三脚架的高包上,眉梢一挑, 眼睛一瞟,从眼神、口气和脸色,都在埋怨和责备对方:小伙子哇, 你们不该冒险进来!若是昨天进来遇上那场罕见的妖风迷失了方向怎办?岂不是杀鸡取蛋---- 得不偿失吗?我们都快返回住地了,而你们还进来作啥? 这种不必要的牺牲,太不值的了! 然而,王英杰却理气壮地回答:“是调度室杨主任秉承彭副局长的旨意,派我们前来接应你们的!大家怕你们在戈壁滩上迷失方向、断粮断水、有危险嘛!……” “是的,”徐棱打断王英杰的话,傻愣愣火辣辣地补充着,“爸爸,我们怕你们有危险嘛! 就是杨调度不派人派车,我们也会闯进来的!” “乱弹琴!”徐志斌火了,呵叱儿子说:“我不要你们这种无组织无纪律的人进来接应!” 大家见徐志斌发脾气,想说的话又都咽回去了。后来赵春江心平气和地解释着:“其实,我们都快回去了。徐主任是怕你们进来路上,遇上昨天那场沙暴,迷失方向反而不好。” “可是,我们是担心你们同沙暴搏斗、断粮断水哇!”程得胜委屈地说。 “嗯!”赵春江点点,赞许地说,“不错,想得很周到,其实我们早就断水了;可喜的是粮还没有断,车上的面色、罐头、可乐和矿泉水,大概还能顶一两天吧!” “若是大风多刮两天呢?到了第六天,你们不就泡汤了吗?”程得胜幽默地说。 “我们泡汤了你高兴哇?”赵春江打趣地说。 “咳,讲哪门子的话哟,队长泡汤,我们哭都还来不及啦,谁还敢高兴?” 程得胜半真半假地开着玩笑。 大家都笑了。 不管怎么说,小伙子热情洋溢,浑身是胆,精神可嘉。他们用一片诚心加上一番苦心, 把干粮和水及时地送到踏勘组面前,任务完成得很好, 如果记功的话,功劳簿上应当有他们的名字。 徐棱、王英杰、程得胜、洪小兵,在赵春江的示意下,把两箱饮料、一箱面包,都搬上了土包。然而,当他们打开纸箱给大家递面包和饮料时,却没有人伸手去接。此时此刻,大家都被一种肃穆、低沉与悲哀的气氛感染住了!人们的目光,一齐投放在那座荒草蓑蓑的孤坟上面…… 王英杰跑过去一看,坟前立着的石碑上刻着:“王全烈士之墓”和“ 湖北江汉人”,这两行娟绣的字迹清晰地映入他的眼帘。他胸腔里的心猛地咯噔了一下,暗自揣摸着:“与俺爹同名又同姓,难道……这就是他牺牲的地方?”王英杰不愿往下多想。然而快嘴快舌的程得胜,偏偏那壶不开提那壶,打趣地说:“王英杰,查一查祖宗家谱吧!这王全肯定是你家什么人,又是同姓又是同乡,难道就没有一点瓜葛吗?我不相信!” “瓜葛? 嘿!程得胜,你扯远了吧?”王英杰没有过多地反驳,淡淡地回了一句。 “安静!请大家安静!谁都别讲话了。”赵春江轻轻地摆着手,让大家安静下来, 因为徐志斌正要讲王全烈士的英雄事迹呢。 王英杰等人,也正想了解一下出生在湖北江汉长江边上的王全, 为什么会牺牲在新疆戈壁滩上?于是,都缄默静听。 徐志斌微微地点了点头,他带着一种严肃与低沉的声调,讲述着王全烈士的英雄事迹―― 王全,又名王小勇,1932年6月,生于湖北省江汉一个书香门第的家庭,祖父做过清朝秀才,父亲以教书为业。王全在其祖父与父辈们瀚海学识的熏陶下,从小就勤奋好学,不断进步。后来他以优异的成绩, 毕业于北京地质学院。1956年夏,他同徐志斌等十多位同学,分到新疆石油管理局工作。第一年在电法队实习, 第二年当操作员, 第三年组建电法队时 ,王全和徐志斌被提升为正付队长,共同率领一支电法队, 在塔里木河以南的一片小沙漠地带施工,队部就设在塔里木河边。 那时,彭永铭留在队部工作,作业队的粮食、给养和饮用水,靠骆驼队往里面运送,一星期送一次。 有一天晚上,狂风掀翻了帐篷,把刚运进来的二三十桶水,也统统打翻了。翌日清晨做饭时,才发现这个可怕的恶耗。全队二十多名职工民工, 个个吓得脸如土色。 骆驼出去拉水,打个来回,要八天,弟兄们如何坚持得住呢?身挑重担的正队长王全, 更是火烧火燎,犹如万箭戳心。本来倒倒桶底, 汇集残存的水,还能坚持一天。 然而王全一点儿也不想吃饭。他郑重其事地交代付队徐志斌说: “吃过早饭后,你们原地不动,只用电台同队部取得联系,让他们想办法送水进来。” “你呢?” “为救燃眉之急……我找水去!” 王全两只眼圈血红,声音低沉得有点哽咽。临走时,他握紧徐志斌的手, 抱着一线希望地说:“我看过地形图了,东边--距离咱们这里不远,图上标着一条时令河;也许, 我到那里能找到生命的火花----水! 为了全队二十多位同志的生命,我去冒一次险, 值得!” “我跟你去!” “不!你留下来有用处。万一那条河没有水,我和骆驼夫还必须出去拉水,来回八天,你们一定要等我运水回来,拜托了!” “王队长,全队职工民工都等着你,你一定要尽快回来……” 离别时,徐志斌一阵哽咽,但当他擦干泪水一看,王全已经率着骆驼夫出发了。同志们送走王全时,眼睛也都湿润了,都说他走得太仓促了,连饮用水都没有多带。 当天下午, 王全出发不久,烈日的蒸晒,已使他唇干舌燥、口渴难忍,偏又遇上一场罕见的沙暴。风沙扑面,骆驼的眼睛都睁不开, 无法行走,人更无能为力了。 王全是个急性子的人,又是重任在肩, 眼前仿佛浮现着一个个双唇干裂的弟兄……为了他们,他坚持要走。 骆驼夫有经验,不肯动窝;王全没有经验,只凭一腔热血,不听劝阻,骑峰骆驼, 不顾一切地往小河边闯去…… 风停了,骆驼夫找不到王全,又顺着原路返回作业区, 向付队长徐志斌作了汇报。徐志斌不敢怠慢,他先用电台同队部取得联系,而后率领大伙,去寻找王全。 终于,他们找到王全了。但是由于抵挡不过来自戈壁的沙暴和干渴, 他摔倒后再也没有爬起来,身上的肉还叫狼叼去了不少,真惨呵! 在他牺牲的地方,没有发现时令河,只有毛茸茸的一小块绿茵。在绿茵上面, 有两个碗口大的骆驼蹄印,湿湿的,咸咸的,一按还能触到水分。有人取笑说,那是骆驼撒的尿。然而, 骆驼尿经过风吹日晒,早该蒸发了,怎么还会湿漉漉呢?大伙抱着侥幸的心理, 用铁铲挖个坑,希望能挖出一口甜水来。约莫过了十多分钟,坑里聚集着不少水,一尝, 有点苦,但可以饮用,大家高兴极了, 忘了饥渴和疲劳,一齐动手,挖出一个较大的水坑,于是,大家发红的双眼, 都盯着坑里的积水,可以说:那是迷路人看见了北极星;干裂禾田遇上了甘露!二十多个勘探队员的性命,能不能超生得救, 全靠这两个骆驼蹄印的发现了。所以王全的功劳应列为榜首!因为这里有他生前用手挖过的痕迹呀! 半个多钟头后,坑里积聚一些苦水,能打出半桶,够大家止止渴润润嗓子了,等到夜里,竟然还能做一顿饭。 翌日,队部派杨宗钦,带看五峰骆驼背上干粮和水,前来慰问大家, 二十多个队员才死里逃生。此时,大家瞅着王全的尸体,更是泣不成声了。 当大家公认:两个湿蹄印和那个咸水坑的发现,是王全烈士用生命换回的代价时,人们由于感激和悲哀,又都抚着他的遗体,号啕大哭起来。苍天为之掉泪, 塔里木河也为之低泣。杨宗钦泣道:“王队长呵,你为我们大家,鞠躬尽瘁, 牺牲了自已年轻的生命,我们无论走到哪里, 都会永远把你怀念的!”徐志斌哭道:“老同学呀,你生得伟大,死得光荣。安息吧! 你那没有完成的遗愿,我们一定会努力完成的!” 徐志斌强忍住心中的悲痛,领着大伙,为老同学穿衣整容,而后选一处高土包,挖个坑,把王全的遗体掩埋了。那时条件简陋,戈壁滩上一无所有,大家四处奔走,才找来三根干树棍,而后搭成三角架,并刻上字,一方面寄托队员们的哀思;另一方面为今后进来寻找他的坟墓方便。那墓碑却是后来立的。 万万没有料到,在徐志斌讲述王全烈士英雄事迹的过程中, 有个年轻小伙子,抽抽噎噎地哭泣着。当有人动问他原因时 ,小伙子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情不自禁地“扑通”一声,双膝跪在坟前,泪如涌泉,又好似抛豆撒珠,紧接着一声号啕,又如山洪暴发,波涛撞岩:“爹呀,孩儿瞧你来了, 你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 小伙子这一举动,使大家大为惊奇, 齐都不约而同地把视线落在那位年轻后生的脸上----他,正是美2队的仪器操作员王英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徐志斌已悟出王英杰哭爹的含义来了, 便走到坟前, 把他搀扶起来,深情地问:“你是王全的儿子?” “嗯!”王英杰抹去眼眶上的泪水,真情实感地回答着:“徐主任, 我爹牺牲在新疆塔里木盆地的事,妈对我讲过多次,跟你今天讲的一般无二,所以,触景生情。想起爹死得这样惨,心里难受呵!爹风华正茂时,便一个人孤零零地长眠戈壁, 太使人悲痛、心碎了!” “喂!你妈现在怎样?”徐志斌关切地问。 “那年父亲牺牲后,母亲携着哥哥回老家居住,一直到现在……” “你哥叫什么名字?” “他叫王英豪,学地质的。中专毕业后,分在克拉玛依油田。如今在一个井队当技术员。” “唔!哥俩都在边疆工作,而且都在石油系统,一个搞勘探,一个搞钻探,真是英雄出虎子、英雄出少年呵!兄弟俩堪称英雄豪杰嘛!你爹有了继承人,他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 不过,在徐志斌的记忆中,老同学王全好象只留下一儿子,取名叫王英豪,如今怎又变成两个儿子呢?于是他诧异地问: “小王,你今年多大?” “25岁。” “哦!你父亲是58年牺牲的,那你……” “我是他的遗腹子。爹长成什么模样,我一点儿也不清楚。徐叔叔, 你可曾见过?” “见过,见过!他是我的好同学。他长得很帅,中等个子,但很结实 ,跟你一样,也是满脸的络缌胡子!” 大家瞅瞅王英杰,齐都笑了。 悲哀低沉的气氛,到此时才有了良好的转机。然而,在徐志斌的心灵上,悲哀并没有结束。他在想:老同学王全若是还活着, 见自已亲生骨肉长大成材,该有多么惬意多么自豪呵! 他梦幻中还在认为:昨天那场沙暴,刮的不是妖风,而是神风,是老同学王全英灵显圣,指使神风降临沙海,才使老同学相聚、亲生骨肉会面!也许这是一种巧合, 并且由于这种巧合所产生的心理作用----俗称迷信。 多好的巧合呵,多好的神风呵!它把老同学的英魂刮来了,也把儿子刮来了,使得老同学久别重逢、亲生骨肉伤心哭泣,并立志继承父业!神风啊!英灵啊!今日,老同学在你坟前默哀;你儿子在坟前宣誓,你知道吗? 往事越多年,沧海多奇变,但老同学王全的音容笑貌 ,历历在目,犹在眼前…… 如今,在他牺牲过的地方,撒下了万千种子 ,无数英姿焕发的勘探队员,正接踵而来,继续他的事业---尤其是此次,中美合作勘探塔克拉玛干,涉足而来的人就更多了。有中国人也有外国人;有黄皮肤的也有白皮肤的,远的不说,眼前就站着两个外国人,一个是gsi公司地区经理麦克林先生;另一个队经理肯尼迪先生。对此,徐志斌觉得应当在老同学坟前做点什么……对喽, 应当写一篇祭文或者一首诗,一方面寄托哀思,另一方面也把二十五年来,戈壁巨变, 万千油郎进军沙海,事业峥嵘,后继有人等等事项 ,都写在祭文上,告诉老同学,让他在九泉之下,也分享大家的硕果和欢乐 ! 此时,在徐志斌沉思之际,王英杰也有一番打算。他询问洪小兵,照相机带来没有。洪小兵回答:“带来了。” 洪小兵脑子灵,他知道王英杰要在他父亲坟前拍照留念,便一个鲤鱼打挺,从土包上一跃而下,再从驾驶室里面取出他那架心爱的照相机,交给王英杰。 王英杰感激地点了点头。接着,选好角度,自已动手照了两张;随后又让洪小兵帮他照了四张,其中有一张是大家站在坟前的合影相。在拍照留念的过程中,王英杰一直在想着亲爱的妈妈 。二十多年来, 是她老人家茹苦含辛把他哥俩养大并栽培成人的。常言道:寡妇门前是非多。那些年月,她老人家真难煞呵! 而且越是难煞和苦闷的时候,她越要叨念牺牲了的父亲、怀念死去的亲人。如今有了这个机会, 又有了照相机,他怎能不照张相片寄回家去,让妈妈也瞻仰瞻仰呢? 母子之情即便远隔千山万水,也会牵肠挂肚的。一封信一张照片,也足可以撩拨愁云、从中得到慰藉的。 感谢“小摄影师”洪小兵,他的爱好建立了今天“卓著”的功勋! 从王英杰拍照的镜头中,徐志斌终于找到了祭文的题材! 他首先绕着老同学王全的坟头转了一周,随后站在坟头前,两眼深沉地望着远方,口中朗读一篇“诗与情”合一的祭文: 王全,生于1932年5月,湖北省江汉人氏。1956年9 月毕业于北京地质学院,同年分配来新疆石油管理局,先后担任实习员、仪器操作员、 队长等职务。58年提当队长后,率一支队伍跨过塔里木河深入大沙漠北缘的一片小沙漠地区作业。 一天,因带进沙漠里面的水,一夜之间被狂风刮翻。在沙漠里面, 水与命同等重要。在此紧急关头,王队长挺身而出,置生命于度外。他骑峰骆驼深入戈壁滩找水。当他找到水源时,却已经饥渴难耐、精疲力尽了。他竭尽平生余力,想从湿蹄印中挖出甜水来,以拯救全队同志;然而他没能实现生前愿望,终于因体力消耗殆尽而以身殉职! 其行为,可歌可泣;其壮烈,惊天地泣鬼神也! 第一部 第八章 第40节 拍扳 “神风!……确确实实是一场神风!由于这场神风,俺老徐会见了长眠于戈壁的老同学;而老同学的英灵又会见了未曾谋面的遗腹子--王英杰!”徐志斌风尘仆仆,从沙漠踏勘回来,刚走进办公室,便对前来探望他的人, 绘声绘色地讲起神风的威力来了。仿佛此次踏勘感受最深的,便是这场神风了。 恰好,彭永铭副局长也来探望他,一进门便取笑他说:“什么神风神风的,带头宣传迷信,可要挨批评的!” 彭副局长的话十分幽默,大家都被逗笑了。 “嘿!”徐志斌笑着回敬,“俺老徐一生中就这一回宣传迷信,碰巧让你这个长耳朵的局长给听见了,扫兴扫兴,实在扫兴,该写一份检讨书吧?” “不,情况没有搞清楚以前,随便让你写检讨,不觉得冤枉你啊? 今后再来一次平反?那可没有这么多闲功夫了!”彭永铭一本正经,没有一丝笑容,但人们明白,他在开徐主任的玩笑。 老战友老同学见面开几句玩笑,那是极平常的事, 更何况患难之交的老部下老朋友哩! 彭永铭在南疆只干了两个年头,六零年大庆会战他调大庆; 后来华北会战他调华北;辽河会战调辽河;长庆会战调长庆;……二十多年来,他从一个地质技术员起家,靠机缘,也靠自已的能力,他先后当上队长、大队长、指挥、副局长。“文革”那阵子,他受到冲击,挨了批判,虽说没有蹲过牛棚、关过地下室,但却也把他下放到局所属的一个农场,去管理农场的日常事务。这个搞物探工作的付局长,变成了农场职工,真是虎落平阳受犬欺,威风扫地! 然而,他比徐志斌庆幸,因为他“解放”得早,1977年初,便“官”复原职了。 而老战友徐志斌呢?在南疆一扎就是二十多年,始终没动窝。当彭永铭坐镇南疆物探管理处运筹帷幄时,徐志斌在塔里木石油管理局地调处却还被“悬挂”起来,没有平反,更没有昭雪。他在百无聊赖之际,给老战友彭永铭写了一封信,叙述自已的经历,表达自已的苦衷,以及迫切要求工作的强烈愿望。彭永铭看后,又把他的信转到当时的“燃化部”去。后来部里派吴明山视察南疆石油系统,他顺便去探望一下徐志斌。临走时,他征求徐志斌的顶头上司郑某意见,问他:“徐志斌你们还用不用,如果不用我就把他带走了?”郑某摊着双手,表示歉意:“唉!此人能力不错,可是……这里实在安排不下,你把他带走吧!”吴明山斜视一眼郑某,心中已经有了数,点点头说:“好吧, 明天我就把他带到部里去!”但是郑某不死心,又播弄一番是非,添油加醋地说:“此人歪门邪道不少, 整人有一套,带到部里,用他可要谨慎,千万不可重用!”吴明山冷笑了一声道:“放心吧, 我们定会量才而用的!”因而,郑某再想播弄是非,也已无济于事了。 路上,吴明山问徐志斌:“郑某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提起你的名字时,竟然如此刻薄----似乎到了咬牙切齿的程度?” 徐志斌苦涩地一笑,摇摇头说:“小人得志!小人得志!……借‘文革’之机,公报私仇嘛!若非我爱妻闯进军管会搭救我,我几乎被他整死!” 徐志斌的话,一点儿也不夸张,而是出自肺腑的心声! 那年,徐志斌当地调处副处长时,郑某仅是个作业班长,工作中, 因资料弄虚作假,挨了徐志斌的批评和处分,他便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史无前例给了他机会。他上窜下跳,拉帮结伙,后来果真拉起一支造反队伍,声势浩大,威震石油系统,郑某也从一个不起眼的小头目,一跃而成了“大气候”,捞了油水,掌握了一部分权力;军管时期,他还爬上地调处革委会主任宝座。真是小人得志,鸡狗升天呵! 那时,徐志斌正是最狠狈最落魄、求生不能求死不成的时候。他被秘密关进地下室,挨打挨锇,有时还被反剪双手吊在屋梁上。更惨的是有病得不到治疗,肚子锇了得不到温饱。只一两个月时间, 便把一个一百五六十斤重的大汉子,折腾成皮包骨头的瘦老头,然而他当时还不到四十岁呵! 爱人许燕,是他工作后结识的伴侣,石油学院本科毕业生,在研究所从事物探解释工作。丈夫挨整时,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然而,除了给他送点吃的东西外,余者无能为力、一筹莫展。偶然间看到一本新编军事著作:《三十六计》,阅后灵机一动,心说:何不按照书中指点的――“走为上策”呢?于是 ,他想了一个绝妙的办法:借口徐志斌胃穿孔,必须送医院开刀做手术。郑某派两个人“护送”他去医院。她又事先买好车票,乘“护送”人员不在身边时,准备把他送去火车站上火车,远走高飞。然而,“护送”人员追问时,偏巧有个医生告了密,打电话给郑某。郑某亲自开车去火车站,把刚上车的徐志斌揪了回去。此后,他从一个地下室转到另一个地下室,吃没吃的,睡没处睡,处境更悲更惨了。 许燕想给丈夫送饭,三天三夜打听不到下落,未知丈夫生死存亡,急得她火烧火燎,整天啼哭不休。不久,石油系统实行军管,她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军管会上。当时,她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披头散发,闯进军管会“击鼓”喊冤 :“青天大老爷在上,我丈夫冤枉呵!他被郑某整死,连尸骨都不给留下! 你们军管会若是不管,今天我就撞死在你们面前!”说完,脑袋瓜真的朝墙头上撞去…… 这位身板单薄的妇女,平常时也并不甚泼辣,然而为了搭救自已的丈夫,她却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勇敢和智慧,真今人惊叹不已! 她这一招果然灵验。军代表崔健十分重视。他把情况了解清楚后,断定徐志斌受了迫害,生死未知,若不尽快找到他,将有生命危险。于是, 他找来郑某,耐心地开导他,要他从大局出发,不能公报私仇,迫害老干部。然而郑某阳奉阴违,表面上答应交出徐志斌,背地里却又继续整他。崔健知道后,又把郑某找来,勒令他三小时之内,必须把徐志斌交出来;否则, 将给他必要的处分。郑某慑于军管会的威力,又考虑到自已的前程,不得不把徐志斌交出来。此时,皮包骨头的徐志斌,已经奄奄一息了。尔后,每当讲起这段辛酸的往事时,徐志斌总要夸赞自已爱妻几句--赞她是女中豪杰,勇敢的骑士! 吴明山把徐志斌要到部里,彭永铭又把他要回物探局。老战友见面, 激动的泪水沾满衣襟。他俩久久地握着手,辛酸的往事,一桩桩一筐筐在脑子里翻江捣海,但谁也不想再提起!他俩四目相对久久凝视,此时无声胜有声!那时,物探局已经派出数支队伍,在新疆塔里木盆地外围搞会战,徐志斌在彭副局长的关照下,仍然返回到新疆塔里木,并挑起物探管理处处长的重任。事有凑巧,物探队所勘探的工区,同他们原先的工区仅一箭之隔。 同年,改革开放的号角吹响,春雨加雷声,春风加绿茵,万紫加五彩,千红加缤纷,技术加引进……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也迎来了西方大老板!在执行中美签订的三年合同期间, 彭永铭兼任中国石油公司副总经理,号称中方大老板。徐志斌兼任“合同办”主任,号称二老板。但是, 合同这一路的具体决策和日常事务,还是徐志斌独当一面,所以人们习惯称他“徐老板”。 话扯远了,就辛酸;话拉近了闹笑话。而今,中国大地换了人间,两位老战友,征途日照,前途无量,又是日夜操劳,所以见面时都不再扯辛酸的往事了,他们腹中有的是笑话。大家见面时不讲几句笑话,似乎就活不下去了。 “老徐,”彭副局长颇感兴趣地问,“神风到底怎么回事呗? 讲出来让大家品评品评、欣尝欣尝怎样?” “还想欣赏哩,不行!”徐志斌有意拿它一把。 “咋?我立即收回批评还不行?”“你不是讲我宣传迷信吗?讲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还怎么收回?收不回就别想欣尝嘛,嘿!” “哦!唔!现在我当众宣布一条纪律好不好?请大家注意:徐老板讲的神风,决不是宣传迷信,而是宣传科学,行了吧?” 彭永铭那幽默的话,博得满屋子的人捧腹大笑。 既然“纪律”宣布了,徐志斌便也信守诺言,把他所见到的神风及神风的威力,又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一遍。 彭永铭听完,并没有激动,也没有掉眼泪,只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淡淡地说:“唉!老战友王全,牺牲得太壮烈了!这场神风也许真是他显灵差遣来的,嘿!”随后他又问,“哎,他的遗腹子王英杰回来没有?” “在招待所住着。”徐志斌一面回答,一面对通讯员张文生说,“小张,你去招待所把王英杰叫来。” 须臾 ,王英杰走进办公室,后面还跟着徐棱、赵威、程得胜、洪小兵、刘凯等十多个青年后生,进屋后都站着。 “你是王全家的老二?”彭副局长瞅瞅那位满脸连巴胡子、但又十分英俊潇洒的青年后生问。 “是的。我叫王英杰,还有个哥哥叫王英豪。”王英杰坦诚地回答着。他知道,彭付局长曾是父亲的老同事,所以他一定对神风的事也感兴趣的。 “噢!英雄豪杰!”彭付局长叨念着,赞许地点点头,“多好的名字呵! 哪个学校毕业的?” “江汉石油学院。”王英杰答道。 “嗯,有文化有知识,风华正茂又那么身强力壮,好好干,干出点成绩来,为你爹妈争光!” “嗯哪!”王英杰点点头。 “将来,”彭副长一时兴奋,讲起话来没边没际,“塔克拉玛干找出大油田来, 我一定建议上级,为你爹立块丰碑,上面镌刻着石油勘探先躯――你爹的英雄事迹,让他的英名留芳百世!还有,开庆功会那天,把你妈你哥也请来!” “谢谢彭副局长!”王英杰情不自禁地说,“过两天,我就写封家信,把这一喜讯告诉妈妈,让她老人家也高兴高兴。” “写吧,写吧。”彭副局长挥挥手说:“你妈啼饥号寒、茹苦含辛,把你们哥俩拉扯大并栽培成人,很不容易呵!” 谈话间,陶开富副处长笑吟吟自外而入。他郑重其事地告诉彭副局长:他们第二踏勘组的同志,经过充分酝酿和讨论后,建议在93公里处,为沙漠队建立第一个原材料供应点;同时还建议在附近建造一座塔里木河大桥。因为那里的河床窄,造桥方便,费用相对来说也要低些。目前河里的水不多, 汽车都可以从河床上面开过去。但是到了七八月间,当塔里木河的洪水铺天盖地而来时, 那里也是白浪滔天、汪洋一片,拉料的汽车插翼难飞,再也没有办法从河床上面通过、进入死亡之海了。所以说,在那里事先建造一座大桥,十分必要;而且必须在洪水来临之前建造完毕并投入使用;否则向沙海进军,将会望洋兴叹。 其实,主张在93公里处造桥的人很多,当陶副处长的话刚落音时,大家也都附和﹑赞成,并且七口八舌起来,胁迫彭付局长表态。 随后,赵春江代表第一踏勘组, 建议在沙雅县南二公里处建造一个飞机场,也要彭副局长当众表态。 然而,彭副局长守口如瓶,静听议论,并不马上表态。 杨宗钦急了。听说要在沙雅县南建造飞机场,他伸伸舌头,惊叹地说: “建飞机场可不容易,要买地、盖房、修跑道、搞导航设施,等等,从时间上来讲不允许;从资金来讲也不允许。因为誓师大会后, 三支大沙漠队,马上就要进入大沙漠施工了,等修好了飞机场再运进给养物资,已经来不及了。从经济上面看,花钱太多,国家受不了的!所以,咱们还是按合同规定:租用孔雀市机场就行了,为什么要反悔呢?” 赵春江想不到杨调度这么保守,便大刀阔斧严词驳斥:“不错,建造一个飞机场,需要花掉国家很多钱。可是,杨调度,你怎么不想想:沙雅县距离大沙漠最近,进出方便,飞机场建好并投入使用后,每年将给沙漠队带来多少效益你想过没有?可以说:立竿见影、受益无穷!同租用孔雀市机场比较起来,既可缩短飞行距离,又可节约资金。每飞行一次,由于空中距离缩短,计费就少;沙漠里面的配件和急用物资就能及时得到补充,从而大大地提高工效、节约资金、增加效益。杨调度,你想想,此事又将为国家节约多少资金吗?” “这事我懂……” “不,你不懂!或者可以说,你只是一知半解,似懂非懂,没有真正弄懂!” “你……太不象话了!” 受小字辈当众侮辱、教训,杨宗钦受不了,咽不下这口气。只见他气得浑身颤抖,眼圈生雾,遮住了视眼。他摘下近视眼镜拭擦汗渍时,手一哆嗦竟然把眼镜摔碎了。杨宗钦不怪别人只怪赵春江,一个劲地朝他吹胡子瞪眼,并且双手捧着摔碎了的镜片,蹭到赵春江跟前,巴眨着发涩的眼皮说:“你赔!你赔!” “让我赔你?可以!”赵春江把镜框镜片夺在手心,接着朝窗外一扬,杨调度的心爱之物飞出数丈之外,触地时既没有丁当声,也没有噼啪声,而是接近一种酒瓶子破碎时的泣诉声。 “你……太不象样了!”杨宗钦深陷的眼窝,蓄着仇恨,举起的手指尖,对准赵春江,就象一支即将离弦的箭,要把对方的心肺穿透。 然而,赵春江并不着急,也不躲闪,他的脸色很自然,态度很随和,既不激动,也不慌张,而且面对着杨调度那叱咤风云的气焰,很幽默地说:“你不是要求我赔你的眼镜吗?那么,旧的眼镜就该归我对不对?既然归我,我爱往哪儿摔就往那儿摔 ,你管不着!一副眼镜又不是金银珠宝,值几个钱,比起一个飞机场的造价来说,小巫见大巫,芝麻与西瓜,值得一提嘛!” 大家都乐了。王英杰打趣地说:“杨主任,有什么想不通的?赵队长打破的是旧眼镜,赔你的是新眼镜,这还不是你的造化大,因祸得福吗?难道你一副眼镜要用一辈子?难道你得了便宜还要倚老卖乖?”杨调度被弄得瞠目结舌、啼笑皆非, 凹陷的眼窝,失去光彩,阴着的脸盘,跟染房里的抹布似的, 难看极了。杨调度深知:在千军万马中都要运筹帏幄、叱咤风云的赵队长,一副小小的眼镜, 岂能难住他?他那果决而滑稽的动作, 使杨宗钦一辈子也揣不过味儿来。因而道:“一副眼镜用一辈子,是不可能的。但是戴这么长时间,总有点感情吧?今日失去它,总有点舍不得吧?” 彭永铭对这场小小风波,只认为是赵春江在跟杨宗钦开玩笑,并不插话。然而,当牵涉到造桥和修飞机场的事时,究竟如何表态,这可是个原则性的问题,他一直在沉思默想。在这种场合,他决不信口雌黄, 或者为了迎合某些人的兴趣,不负责任胡乱表态。他是副局长,中方大老板, 表了态的事就必须做到,并且必须负责和协助到底;否则,讲过的话让一阵风随意刮走,那不就成了信口雌黄了吗?但是,他又一想:中美两个联合踏勘组,他们深入现场,理论联系实际,集思广益,精心提出来的两点建议,确实很好,很中肯,也很现实,对今后勘探塔克拉玛干,无疑地将有极大的促进作用,于是他对徐志斌说: “志斌,造桥和修飞机场的事,应立即召开党委扩大会,让大家充分酝酿讨论一下!” “你也参加?” “我不但参加,而且还要在大家讨论的基础上当场拍板哩!” 在党委扩大会议上,彭永铭副局长, 认真地听完中美两个踏勘组的汇报和议论后,当场拍板说:“两踏勘组的建议都很好。在93公里处建造塔里木河大桥的事,我现在就拍板;但是,在沙雅县南建造一个飞机场,此事是否可以先缓一缓……” “不能缓!”赵春江打断彭副局长的话,理直气壮地说,“我们第二踏勘组,回到孔雀市基地后,建议在沙雅县南两公里处筹建一个飞机场,是有一定的现实意义和理论根据的。理由是:沙雅县南靠近塔里木河,距离塔中、塔东和塔南等地区最近,飞机从那里起飞可以大大地缩短飞行时间。大家知道,直升飞机飞上蓝天是按小时计算费用的。按照合同规定的款数:每个钟头约两千五百元。我们初步计算一下:三架米格直升飞机,轮番飞进三个大沙漠队的营地,如果每队每星期飞行两趟的话,那么一星期往返就须飞行十二趟,比从孔雀市机场起飞时每趟大约可以节约三个钟头,十二趟便可节约二十六个钟头,一个月便是一百四十四个钟头,节约的费用折合人民币为三十六万元。三年合同下来,则可节约人民币一千二百九十六万。这是一笔相当可观的数目字!把这笔费用节约下来,建造一个飞机场,是足足有余的。然而 ,它的深远意义还在于:由于缩短了飞行距离,大大地减少了人员和物资在空中的颠簸时间;另外,生产上急需的配件,也可以快速地运进沙漠;重病号和重伤员也可以快速地运出外面急救。所以说:在沙雅县南建造一个直升飞机场,刻不容缓!彭付局长,请你也拍板吧!” 杨宗钦不服气,强词夺理:“已经有孔雀市机场可以使用了,你还不满足,非把国家的钱都花光了你们才高兴!刚才彭副局长不是已经表态了吗?他说在沙雅县南建造飞机场的事可以暂时缓一缓,你小赵就听不进去,非逼彭副局长拍板表态不可……” 赵春江打断他的话:“这不是‘逼’,而是千秋功业,非干不可,懂吗?现在当务之急的事有两个,不只一个!在‘93公里‘处建造一座塔里木河大桥,这我同意; 但是在沙雅县南建造一个飞机场,却也不能置之度外呀!” “谁把它置之度外?” “你--就是你杨宗钦!” 赵春江和杨宗钦越讲越僵,并且已经到了脸红耳赤、眼中出火的地步了, 彭副局长才拍了一下桌子道:“不要争吵了!这两件事我心中都有数。小赵,关于沙雅县南建造一个飞机场的事,你不必着急,一会儿我就专门讲这件事。现在我要拍板的是:在93公里处建造一座塔里木河大桥,此事当务之急、刻不容缓,必须排除一切干挠, 派专人负责,立即动工;而且要赶在洪水来临之前峻工!” 他同徐志斌商量后,决定派后勤处副处长陶开富专管这项工作, 并令他三天内完成桥身的踏勘和桥体的设计方案,一个月以内峻工通车! 造桥的建议,是陶开富踏勘组提出来的;然而,当听到由他负责并在一个月以内峻工通车时,他的心猛地咯噔了一下,觉得一个月的期限有点太短,恐怕完不成任务,因而踯躅在会议室里。后来他瞅瞅彭副局长,搓搓双手,讨价还价地说:“彭付局长,在塔里木河上面建造一座大桥,盘古开天地,这还是第一回;正因为第一回,因此谁也没有经验。所以说,让一个月内峻工,时间太短了,彭副局长,能不能……宽限几天?” “陶副处长,你求我宽限几天,我也应该求洪水宽限几天,对不对?”彭副局长诙谐地说,“过了七月份,马上就到了洪水季节。屈指一算只有四十多天。洪水不是我的娘,不会宽限我几天的;因此,我也绝对不会宽限你几天的! 试问陶副处长:你不在洪水到来之前将桥峻工,难道还想在洪水泛滥中继续施工吗?我们建造塔里木河大桥,是为三支大沙漠队进入塔克拉玛干勘探铺平道路的, 决不是聋子的耳朵,只管摆设,不起任何作用,这点你该明白吧?” 听了彭副局长肺腑之言,陶开富把脸憋得通红,接着额头上也冒出豆大的汗珠。这些道理,本来他是小葱拌豆腐―― 一清二楚的,可是如今却从领导的嘴里吐出来教训自已、责问自已,顿时心里象打翻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又象怀揣只小兔,忐忑不安,仿佛矮人半截,掉了身价。他深深地感到自已的自尊心受到了莫大的挫伤和打击。但是转而一想:自已毕竟是个领导干部、共产党员, 怎么能在领导和困难面前表现出一筹莫展和无所作为呢?于是他抹了一下额头上冒出来的汗渍, 抖抖精神,充满朝气地说:“好吧!我这个共产党员不是酒馕饭袋 ,既然领导信任我,我保证按照领导的意愿去做,克服各种困难, 无论如何也要让一座崭新的塔里木河大桥,在一个月以内峻工通车!但是,请彭付局长考虑一下, 造桥的费用怎么解决?” “陶副处长,”徐志斌笑吟吟地插了话,“你把供应科长老马,基建科长老张,还有计划科长老孙,一块儿拉到现场踏勘一下,然后根据踏勘的情况,共同搞个方案出来,怎么样?” “对,应当先搞个设计方案、施工方案和预算方案来。” 彭副局长讲话十分爽快,处理问题十分果断,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他接着又说:“一个月内建造一座塔里木河大桥,时间紧,任务重,需要多少资金,多少人力和物力,不搞个预算和施工方案出来,怎么行呢?” “好吧!”陶开富勉勉强强地答应着,“我们把方案搞出来后,你们再过目一下好不好?” “嗯!”徐志斌点头答应着。 “陶付处长,”彭副局长语重心长地说,“时间就是金钱,时间就是效力, 你可要抓紧哟!” “那当然……那当然!”陶开富又抹抹额头上的汗渍,心急如焚地说,“彭副局长,徐主任,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去组织人员踏勘吧?” “等等,”彭副局长摆了一下手,示意他坐下来;接下去又讲道,“你们第二踏勘组的建议,我已经拍板表态了。那么, 第一踏勘组的建议,我也要讲几句话啵!” 此事大家非常关心,因而都静心屏气地听着, 希望彭副局长也跟造桥一样,不负众望,对建造飞机场的事,也痛痛快快地拍板表态。因为在沙雅县南两公里处,建造一个直升飞机场,可以大大缩短飞进沙漠里面的距离和时间,每日每月每年都可以为国家节约一大笔资金。 “在沙雅县南建造飞机场,这个建议很好。”彭副局长略微停顿了一下,接着字字铿锵地说,“今天在这个会议上当着大家的面,我也拍板赞成!” 顿时,一阵热烈的掌声伴着一片愉快的欢笑声,使会场的气氛异常活跃。 然而,彭副局长把话锋一转,接着说, “不过,建飞机场没有造桥那么痛快,为什么呢?因为修飞机场占地面积大,跟地方党政和老百姓交涉起来,绝不是三两天就能得心应手、马到成功的事。再说,建自已的飞机场,必须有自已的导航系统:必须盖房子、修马路、搞设备,这些都需要花时间和花气力。 所以说,建飞机场我也拍板了,但是必须缓一缓,最好放在明年的规划中去……” “可以可以,”徐志斌首先表了态。他笑吟吟地显得十分惬意。“有人学我那句口头禅,讥笑在沙雅县南建飞机场是乱弹琴。我说,讲这句话的人,才真正是乱弹琴呢!” 大家都笑了。 “现在,”徐志斌接着说,“总公司对中美合作勘探塔克拉玛干十分重视,大力支持,要人给人,要钱给钱,所以说对进军死亡之海有利的事, 彭副局拍了板,我们大家就要大着胆子干,明白吗?我们不是怕花钱,而是担心花了钱以后捞不回来呵!” 大家对徐志斌的话似懂非懂:既然是不怕花钱, 为什么又说担心花了钱以后捞不回来呢?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正当大家沉思默想之际,耳畔又传来徐志斌的声音:“有人也许会说, 俺老徐讲话颠三倒四,乱弹琴,嘿!其实一点儿也不乱弹琴,‘怕’字有两重性:一是真怕, 遇到困难和挫折绕道走,或者萎靡不振、躺倒不干 第一部 第八章 第41节 造桥 陶开富走出会议室,耷拉着脑袋,闷闷不乐地叨念着:时间紧任务重, 这个桥怎么造?该使用多少水泥和钢材?该如何预算造价?这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呵!没经验没帮手,究竟如何干,能不能按时峻工? 心里的问号一个接一个, 这文章该如何做,十分关键。因为它是三支大沙漠队向死亡之海进军的头一炮!这一炮若是打不响,俺这个后勤副处长,还有什么当头?还有什么面目立在世上? 陶开富下班后走在路上,神情专注地考虑着踏勘、设计、预算、 以及应投入的人物力之类的事,由于闷着头走,竟走过了自已的家门口都还没有察觉。幸好,老婆刘秋艳探出头张望,这才把他喊住: “哎,老陶,你还往哪儿走?” “噢!……到家了!” 刘秋艳把丈夫“护送”进家门后,立即把他领到一台“日立牌”进口大彩电跟前,兴高采烈地说: “瞧!咱们家也有进口大彩电了,高兴吗?” “谁送来的?”陶开富吃惊地问。 “谁送的?嘻嘻!紧张什么,总不会是偷来的吧?” “来路不明就不能要!”陶开富很激动,嗓门也很大。 刘秋艳善于观颜察色。她摇动着胖臀,在老头子身前身后转了两个半圈,而后才放连珠炮地说:“什么来路不明哟!瞧你说到哪儿去了?告诉你吧:刘凯他爹、延庆他二舅送的,还会来路不明吗?别疑神疑鬼好不好?看来,你是忘了? 去年,他二舅当包工头,率一帮弟兄,去香港包工程、盖酒楼,不是赚了一大笔钱吗?如今回内地来, 顺便带两台彩电回来,有何不可?” “那,最好给他钱!……” “刘公奋才不希罕你那几个钱哩!” “咳,我就知道,你这个人喜欢占别人的便宜!” “礼尚往来嘛!” “什么叫礼尚往来?” “礼尚往来,就是互通实惠嘛!你这个后勤大处长,实权派人物,购买各种材料,不是都要经过你的手头吗?如今,又让你兼管合同办的事,权力就更大了。远的不讲,就讲近的吧!这基地刚刚兴建 ,每年都有大量的建筑任务,公奋想走走你这个妹夫的后门,你还能不高抬一下贵手,给他个工程干干?” “这……” “咳,这事有什么为难的?合同办的工程总得有人干吧?宁可请外人干,还不如就让俺哥刘公奋干哩!常言道:不看僧面看佛面 。刘公奋毕竟是我的亲哥呗!” 陶开富听老婆一番肺腑陈词,瞅一瞅摸一摸二十一英寸、熠熠生辉的进口大彩电,想一想迫在眉睫的造桥工程,便身不由己地脱口说道:“好吧!……” “老头子,你答应了?” “嗯!目前正有一个紧急工程要干,你把他叫来,让我同他谈一谈。” “好的,好的。”讲完,她便四处张望呼叫,“公奋!公奋!……你妹夫找你!” “哎!秋妹……我在这里呀!”声音是从厕所里传出来的。随即门吱唧地一声,一个肥胖身躯的大汉,系着裤子,随着“刷--咔嚓咔嚓”的皮鞋声,大汉来到了陶开富跟前。只见此人:四十七八岁,胖脸--胖得有点臃肿。有一只眼斜视, 颧骨上还有个铜钱大小的疤痕。他的头发抹过油,梳得油光闪亮;那五大三粗的身材,穿一件猫色的香港“大公牌”西服,配着猪肝红领带、酱色单裤、玄色皮鞋,给人一种潇洒而又神气的感觉。他的胖脸堆着干笑,但听起来却似乎是哭声。此人便是刘秋艳亲哥、刘凯亲爹--包工头刘公奋。刘公奋同前妻离婚并续弦后,就把刘凯丢在他妹夫陶开富家,一直很少过问。 “妹夫!嘿嘿!”刘公奋瞅着陶开富,笑容可掬地呼叫着。他的右眼往上瞟,眼白淹没眸子,很不带劲。 “你在香港包工程干不是干得蛮好吗?为什又要跑回内地受这份洋罪呢?”陶开富似乎在责问对方,但语调极为平缓, 这是由于桌上那台当今市场上奇缺的热门货----日立牌进口大彩电在他心灵上起了作用的缘故。 “嘿嘿,”刘公奋咧着大嘴巴笑道,“香港的钱好挣,但花消也大, 吃的和房租都贵得要死,一年到头,就只落下这两台彩电回来,嘿嘿!” “是呀,”刘秋艳接过话茬,说,“香港是个花花世界,挣多少钱都不够花的,剩不下钱的,能带回两台彩电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公奋这次回来, 他跟我讲过了,就是想再干干老本行----包个物探队的炮坑挖挖。他想请你这个妹夫哥、大处长帮点忙,怎样?” “是的,是的,”刘公奋哈了一下腰,赶忙接过话茬 ,“真人面前不讲假话,妹夫是塔里木物探管理处后勤处长,常言道:大树底下好乘凉呗,所以,我想靠妹夫这棵大树遮遮阳乘乘凉脚踏实地干点活、挣点钱,养活自已打发日子……” “唉!”陶开富叹了一口气,“我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呀, 还谈什么大树底下好乘凉呵!” “哎呀,”刘秋艳见老头子有推托之意,赶忙插话,“常言说得好, 观音渡人于苦难,佛祖热衷于‘说法’。纵然是观音菩萨,也忘不了一个‘情’字! 我这个娘家哥哥,有求于你,一家人不讲两家话,你就高抬贵手,提携他一下吧!” “工程倒有一个,”陶开富经不住老婆吹风,一屁股坐在沙泼上,慢条斯理地说,“就怕他不能胜任……” “妹夫,什么工程,我保证能胜任。” 刘公奋一听有个工程想交给自已干,心里乐不可支,赶忙给陶开富递烟、点火。 “公奋,你坐下,咱们好好商量一下!” “妹夫,你讲的这个工程……” “造桥!” “造桥?”刘公奋心里咯噔一下。他一生包过许多建筑工程, 还有给石油队包挖多年的炮炕,但就是没有包过造桥工程。然而又一想:既然是工程,大同小异:施工设计,包工包料,组织人员,保质保量,如期峻工,等等等等,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于是乐呵呵地说: “哈!让俺刘公奋造一座桥,那简直是三只手指拾田螺----十拿九稳! 妹夫,你就把心放在心腔里吧!在香港,那么大的国际饭店,我都保质保量、不费吹灰之力如期峻工,何况一座小小的泥石桥!妹夫,请你告诉我,这座桥要在哪儿建造?什么时候峻工?” “尉犁县南、九十三公里处的塔里木河!” 妈呀,塔里木河,人称怪兽,脱缰的野马。上四水叶尔羌河、阿克苏河、喀什噶尔河、和田河,在肖瓦克汇合后,一路向西 ,横卧于大沙漠的北沿,最后注入台特马湖。这条我国最大的内陆河,来源于天山顶上的雪水。每年七八月间,当天山顶上的雪水融化而下时,涓涓雪水,条条支流,注入塔里木河,造成洪峰,淹没两岸的耕地和牧场。查经据典,盘古开天以来,还没有任何人敢在这条河上建造大桥哩! 难怪刘公奋心里畏惧。他想:桥造到半中间, 若是遇上洪峰铺天盖地而来时,岂不竹篮打水----一场空、火中取栗----徒劳无益吗?因此,刘公奋心里由于畏惧而犹豫起来。 陶开富见刘公奋绿豆干饭----焖(闷)住了,便讪笑着问:“咋?害怕了?” “不,不,”刘公奋知道,如今拿个工程不容易 ,再犹豫不决, 到手的肥肉必定泡汤,因而赶忙挺直腰杆,胆壮如牛地说,“妹夫,我不是三岁孩子, 塔里木河再宽,洪峰再大,也别想把俺吓倒!我的意思是:在塔里木河上面建造大桥,心须有个季节性问题,不能赶在洪水到来之时呀!” “废话,这话还用你说!”陶开富脸上绽开一丝笑容,但很快就消失了。他轻轻地点点头,给刘公奋又是打气又是训斥,“你的想法和我的想法基本一致。要在塔里木河上面建造一座大桥,必须有胆量有气魄,赶在一个月时间内完成任务;否则,洪峰一来,就会功亏一篑 ,百事无成,既浪费国家资金,又耽误三支大沙漠队进入死亡之海勘探。你大概也听讲过了,这三支大沙漠队,有两支是受外国人雇佣而履行合同的队伍, 耽误他们的勘探,其影响不仅在中国,而且在全世界!所以,请你自个儿掂量掂量,如果没有把握,及早撒手,另找门路,不要叫化子谈嫁妆,在这里讲大话!” 刘公奋赶忙道:“妹夫,我不是害怕,也不是讲大话,我是叫化子送礼--只赚不赔。所以才要问个明白,掂量个仔细啊!” “真想干吗?”陶开富提高嗓门,要他马上作出回答。 “当然想干!”刘公奋咬咬牙根道。 “有把握吗?” “当然有把握----百分百有把握!妹夫----不,陶副处长, 明天就请你把施工方案给我,让我核计核计!” “施工方案?没有踏勘哪来的施工方案?”陶开富态度十分生硬,而且抱着一种不信任的口气,重复着问:“你确实有把握?” “当然有把握!”刘公奋赶忙答道,但他又作了讨价还价的请求,“不过, 妹夫,桥峻工的日期能不能往后拖延几天?” “不行!绝对不行!”陶开富斩钉截铁,毫无商量的余地。“刘公奋, 我还是那句老话,能干就干,干不了就赶早收摊,垃圾堆里的图纸----废话〈画〉无用!” “哎呀,妹夫,我这不是在跟你商量吗?峻工时间不许延长就算了, 我尽力干吧,反正俺接这个工程是光屁股坐凳子----有板有眼,该怎么干就怎干, 让一个月峻工咱就一个月峻工,一天也不会拖延的,放心吧!我这人爱唠叨几句,目的就是想留个余地,好来个画笔敲鼓----有声有色罢了。” “但愿如此!”陶开富一听,心略微平静些。但他又进一步提醒内兄道,“此桥至关重要,它是中美合作勘探塔克拉玛干的头一炮,这一炮必须打响,决不能打哑炮!明白吗?现在我忠告你:决不能把从前偷工减料、坑蒙拐骗的恶习带到这里来;否则,那你就提着猪头进斋堂----走错庙门了!” 刘公奋赶忙道:“岂敢!岂敢!请妹夫放心吧!这回我一定好好干!”他见陶开富被自已动听的言词征服得哑口无言了,便来个趁热打铁道:“妹夫, 明天踏勘后,你就把施工方案交给我吧!事情宜早不宜晚,后天我就招集民工,准备动工,你看好不好?” “施工方案?”陶开富摇摇头道,“没有踏勘好,哪来的施工方案?你在这里等着吧,明天我召集有关人员上工地踏勘,你也参加。” “是!”刘公奋起身告辞,走出陶家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唉!顺着媳妇得罪娘----两头难呵!” 翌日,陶副处长领着基建科长、供应科长和计划科长,外加内兄刘公奋,直奔尉犁县南93公里处的塔里木河边,为选择一处架桥的地方, 进行了详细的踏勘和探讨。他们所到之处,野鸭子成群结队,扑棱着翅膀,飞上飞下, 低擦着水面乱呼乱叫,似乎在为他们选点造桥的事鼓掌欢呼、呐喊助威。这个季节,也许洪峰未到的缘故,这一带的塔里木河,变得温柔而恬静,流速缓慢,河宽不足百米,河中心露出一条很长的沙洲,犹如一个在夏日里袒胸露怀的大汉,挽起裤腿,便可以从他胸膛上自由自在地淌涉过去。 经过踏勘和集思广益,才把造桥的最佳位置确定下来。这个最佳位置, 距离沙漠供应点很近,而且河床不宽、土质坚硬。他们相对而望时, 都满意地舒了一口气。打量西边天际,一轮落日已经缓缓地向西边的地平线移动 ,晚霞满天。于是,他们坐进兰色丰田车里面,披着夕阳的余晖,返回孔雀市石油基地。 “刘公奋,下一步的文章,你知道该如何做了吧?”踏勘回来 ,走进家门时,陶开富郑重其事地对内兄说。 “知道,知道!”刘公奋满有把握地说,“一会儿--不,用不着一个钟头,我就可以把造桥的设计草图和预算方案,全都搞出来。” 果然,只一顿饭工夫, 刘公奋就把一张标有“塔河大桥”的施工草图以及一篇不大不小的预算方案,端端正正地呈现在妹夫陶开富面前了。陶开富展纸一看,此桥的设计方案别具一格,概括说来,用了三个阿拉伯数字“0、3、8”组成五个数字,即:30根8米长30厘米直径的钢管外加30吨水泥和300吨石子,便可成功了。那30根钢管,用来平铺河底,上面再用水泥混凝土加固、直到桥面,便成了所谓“塔里木河大桥”了!再瞧瞧预算方案吧!白纸黑字、龙飞凤舞地写着:此桥造价需用人民币20万元;工人50名;一个半月峻工。 陶开富看完施工草图和造桥价格表后,摇摇头,苦涩地一笑说:“咳,你这个设计方案也太简单了。” 但随后他又否定自已的话,接着说:“不过,时间紧任务重,简单就让它简单吧! 但是,一个半月峻工,时间太长了。我早告诉你了:最多只能四十天峻工,明白吗?拿笔把它改过来。还有,铺桥底的钢管,直径只有30厘米,口径小了点,洪峰一来,排水量是否理想,倒要认真斟酌一下,不要事倍功半,弄出问题来吃不了兜着走!” “不会的,”刘公奋自信地说,“请妹夫放心吧!我初步计算一下:30根钢管就有30个排水孔,加起来有8.48立方米的一个大桥孔, 再大的洪峰也是可以畅通无阻啵!” “噢!”陶开富沉思后点点头,“容我向彭付局长和徐主任汇报一下,如果他俩没有意见,明天你就召集人马动工,时间就是金钱,越快越好!” “民工没有问题,招之即来。主要是桥的设计和桥的造价,能不能让领导通过,全靠妹夫你帮忙了!……” “放心吧!”陶开富满有把握地说,“箭在弦上,不能不发。目前,踏勘工区已经完毕,营地和供应点也已经选好;只差宴会未举行、誓师大会未召开了。一旦誓师大会召开后,三支大沙漠队就象急在弦上的箭,浩浩荡荡,立即就挺进大沙漠作业了,不赶快把桥造好,洪峰一来,原材料供应不上,就是最大威胁!别说彭副局长和徐主任,就是天皇老子也是束手无策的!所以,急在眉睫的事,领导也会迁就一点,不可能太认真了。” 刘公奋乐道:“这么说,这个方案能批下来?” “嗯!差不多吧!”陶开富点点头说,“目前,领导面前,千头万绪,但造桥便是头一桩!不管黑猫白猫,能在40天内把桥造好,就是好猫,就要抓住不放。所以,你这个施工方案,虽说单调,但百分九十能批下来。” “太棒了!”刘公奋兴奋地弹着指头,“桥造好后有了节余, 我一定给妹夫再买一台录相机!” “我不需要你的录相机!只需要你保质保量并按时峻工,就是最好的礼物,比送任何东西都强,听见了吗?”陶开富病急乱投医,这席话倒也称得上是肺腑之言了。 “是!是!不过,”刘公奋对购买钢管的事心中无数, 因而眉头皱起疙瘩,显得十分为难地说:“妹夫,购买钢管的事你还要帮个忙呀……” “等施工方案批下来后再说吧!” 吃过午饭后,陶开富便带着刘公奋的设计草图和预算方案, 朝彭副局长办公室走去…… 刘公奋也不敢停留,忙去招集一批民工,准备开工。 再说在王英杰和一帮石油工人的关怀下,张超群一进美2队,耳濡目染,见这里的石油大会战,战鼓雷鸣、声势浩大,深受鼓舞和吸引。他原准备改变找父计划投身其中,大干一场;岂知连个民工也当不成,还让好朋友王英杰窝了一肚子气,心里很不是滋味,方知走上社会才知道社会处处艰难。然而,此次大西北之行, 当民工并不是他的真正目的,他的主要任务是寻找失散多年的生身父亲。这个宗旨,在他心灵上重重地打上烙印,决不会忘却,也不会改变。但是王英杰对他那么好,他不该不辞而别!这一点又使他深感内疚。他暗暗下定决心,等找到生父之时再来答谢王英杰和油郎们的深情厚意;否则他会遗憾终生的。 这一天中午,他走进“飞来仙”饭馆,准备吃顿饭后就离开孔雀市,继续他的南疆之行。哪怕踏遍南疆的山山水水,他也要把生父找回来, 一同享受天伦之乐。 一位女服务员刚把一盘羊肉炒面端上桌面,他接过卫生筷子时,抬头一看,门外进来两个人:一个身材魁梧,五大三粗,讲话大大咧咧,见了女服务员漂亮的脸蛋儿,肉包眼眯成一条缝,又挑逗又动手,脑子里似乎缺少一根弦。此人年约二十五六岁,身穿灰涤卡夹克,头发蓬松,满脸的肉疙瘩。另一个人瘦高个,年龄略大些,大约三十有二, 身体与前者相比,真有点小巫见大巫了!但是这个瘦猴精似的青年,两眼炯亮,精神特好,办事利索。这两个人,那五大三粗的人名唤刘凯,外号老虎旗,是刘公奋的儿子、美2队司机兼爆炸班长;那个瘦猴精似的人,名唤牛阿蛮, 是刘公奋的内侄――原先老婆的娘家侄子,闯大西北当盲流已有三个年头了。然而三年来他一无所获,至令仍然独身,老和尚的帽子----平平踏踏。如今他也投在姑父刘公奋门下,当个泥瓦工。 “哎,张超群,”牛阿蛮眼尖,见张超群闷着头吃炒面,疑惑地问,“吃碗炒面, 为什么把包裹也带出来,准备走吗?”他俩一同在美2队营地呆过,不仅相互认识,而且交往还很深厚哩。 “嗯!”张超群勉强点点头,但他不愿意把自已离开美2队的原因告诉对方。 “准备上哪儿去?”牛阿蛮进一步问。 “……阿克苏。” “还是要去找你生身父亲?” “嗯!” “新疆地面这么大,哪儿去找你父亲呵,以我说……” 此时,刘凯的心思虽说都用在同女招待打情卖俏;但是两只肉色眼却没有闲过。他扫描似的视线,已经发现张超群了。他知道张超群进美2队当民工没有当成,人窝囊身价低贱,便想敲他一顿酒饭钱,因而大大咧咧地说: “喂,张超群,看见我们来了,还不弄两瓶酒两盘菜好好招待一顿?”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想吃什么?”张超群不打算理他。 “哎,还用问吗?有酒有肉尽管弄来,爷爷胃口大,从来不嫌多。”刘凯恬不知耻地说。 “对不起,我吃了饭还要赶路,想喝酒自已弄去!”张超群只管吃炒面, 不想搭理他。 “哥们就要你给弄酒饭--快弄!不识抬举的刁民工!”刘凯骂骂咧咧,大耍威风,并且伸出一只手去抢张超群手中的卫生筷子,不让他吃饭。 张超群眼疾手快,筷子没有被夺走还把他绊了一跤。 刘凯爬起来,虽说没有摔伤,但脸弄脏了,他怎肯善罢甘休?举起一把方凳,朝张超群头上砸去。张超群头部一闪,方凳砸飞了。刘凯搬起另一把方凳, 还想再砸,但被老板娘拦住,又劝说了一番,方才罢休。 张超群虽说忍无可忍,但是他不准备还手。常言道:骂起来没好言,打起来没好拳。刘凯是石油队的人,又是个愣头青,万一打伤了他在石油上不好交代,因此,他极尽全力忍耐住了。他扔下碗筷,抓起随身提包,往外便走。瘦猴精似的牛阿蛮,很讲义气,赶忙追出门外,把张超群拉住,一面代替刘凯向他赔礼道歉:“超群,好兄弟,看在我面上,不要同他一般见识!”另一方面又劝他不要走,在他姑父门下当个民工先干着。如今,他姑父包下塔里木河大桥的工程,正需要用人呢。 “你姑父是谁?”张超群诧异地问。 “就是……大名鼎鼎的包工头刘公奋哇!”牛阿蛮不敢把刘公奋同刘凯联系起来,怕张超群有反感,不肯留下来。 “阿蛮,对不起,我想等找到了生身父亲再来当民工。”张超群还是要走。 “哎,”牛阿蛮又把他拉住,“新疆地面这么大,你到哪儿去寻找父亲哇?大海捞针,不是容易捞到呵!你雄心勃勃,怕只怕到头来父亲没找上,钱却花光了,连家都回不去,何苦呢?依我说还是留下来先当几天民工,等挣到钱后再去找你生身父亲不迟,你说呢?” 牛阿蛮的话有一定道理。张超群不觉伸手往衣袋里摸去,钱确实不多了, 囊中只有五六十元,用不着三五天工夫便就吃光砸精, 那时生身父亲尚不能找到怎办? 自已渴死饿塌了,有谁来帮助自已?再说茫茫南疆,地面宽阔,大海捞针,确实渺茫得很。因此他辍步犹豫起来。牛阿蛮又乘机开导他: “我姑父讲了,参加造桥的民工,每月薪金500元。桥造好后, 还可以参加挖炮坑。我姑父是石油队的老客户了,揽炮坑的活是他拿手好戏。包挖炮坑不讲月薪,按坑数计算报酬,那时各尽所能,你有多大能耐全都可以使出来, 挣的钱比造桥的月薪还要高出一二倍哩!” “真有此事?”张超群有点心动了。 “我跟你一样,也是个穷民工,哄你干什么?”也许是同病相怜的缘故, 牛阿蛮对张超群特别好感。 张超群心想:也好,先干一两个月,把路费凑足些,再去寻找父亲,免得囊空腰瘪,到处碰壁。于是说:“此事好倒是好,就怕刘凯又要捣乱了?” “不怕,不怕!”牛阿蛮扯着他一只胳膊,满有把握地说,“他是我表弟, 脾气性格我清楚。他这人,人称老虎旗,外强中干,只会装腔作势吓人,没别的能耐;要说有别的能耐:就是嗜酒如命。他从小贪酒,有酒便是娘;三杯酒下肚,保证没事!走,超群,今天我请客!” 牛阿蛮重又把张超群拉进“飞来仙”饭店。一进店,便热热闹闹地叫喊酒菜:“老板娘,弄几个菜来!” “来啦!来啦!”一位系白围巾的中年妇女来到牛阿蛮跟前,瞧他瘦猴精似的,绿帽子还歪戴一边,身上穿的土布衣服又陈旧又埋汰,便把嘴巴儿撅得老高,只把眼睛瞟着张超群问:“刚才是你叫的菜?” “他……” “菜是我叫的!”牛阿蛮并不生气,把话茬接过去,坦然道,“来四盘凉菜,两盘热菜,外加六瓶啤酒……” “喝白酒过瘾。”刘凯赶忙插话。 “好,再来一瓶伊犁特!” 不等老板娘把酒菜弄齐,刘凯就淌着口水,伸筷子夹菜,自个儿往嘴里送, 还打趣地说:“哥们早说了,弄两瓶酒喝喝,好吃好散,落个大家痛快,其乐无穷! 岂知你们这些刁民工,就是不听话,就是一毛不拔!” “我们一毛不拔,你拔了多少?”牛阿蛮伸筷子把刘凯的筷子压住,不服气地顶他。但是,他根本就不把牛阿蛮放在眼里。 “嘿嘿,”刘凯讪笑着,并且大言不愧地说,“阿蛮,你不是不知道, 这个月到手的几个工资钱……咳,他妈的,全都输光了,如今囊空腰瘪,……这样吧,下个月发了工资哥们请客!” 张超群轻轻地摇摇头。瞅着刘凯大吃大喝、狠吞虎咽的丑模样, 他懒得伸筷子,想一走了之,但却被牛阿蛮发觉了,便一股劲地劝酒劝菜: “超群兄弟,吃!喝!吃完我领你去见姑父……” “喝!”刘凯也举起手中的酒杯招呼着,“张超群,刚才兄弟多有冒犯,请多多包涵!” “对对,不打不成交……干!”牛阿蛮举起酒杯附和着。 “对对!许多好朋友都是打出来的啵?……干!”刘凯恬不知耻地说。 三人正喝得起劲,店门外忽然吵吵闹闹,牛阿蛮 第一部 第九章 第42节 二上醉仙楼 造桥的方案批下耒后,包工头刘公奋仍然十分焦急。钢筋、水泥、沙石等材料都好说,就是那30根80公分直径的钢管没处购买,附近又没有炼钢厂, 如果派人去口内定购,来回时间太长,势必影响造桥工程的进展。若是不能按期峻工,投入使用,耽误三支大沙漠队原材料的供应,可是要判刑的呵! 刘公奋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这件事妹夫陶开富也帮不上忙,其他的人就更不必讲了,怎么办? 陶开富也是火烧火燎、焦虑万分。两天过去了,但造桥工地还没有动静。他来找刘公奋,绷着一张瘦削的脸,抱怨道:“早知道粗钢管不好购买,你就不该设计这种方案了。现在倒好,弄巧反拙,搬起石头砸自已的脚!” “唉!”刘公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谁知钢管的直径一改再改! 原先我设计的方案,钢管的直径只有30公分,如今已经扩大到80公分了!30公分的钢管好买――埋入地下的暖气管就可以使用了,岂知…… 唉!”他借叹气之机,乜视妹夫一眼,并试探性地问:“喂,妹夫,要是80公分直径、8米长的钢管购买不到,咱们采用60公分直径、8米长的钢管,你说可以对付吗?否则造桥时间紧任务重……不好办约!” “不行!想偷工减料?那你就不要干了,趁早收摊吧!” “不不,我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呀!再说,我不是在跟你商量吗?” “刘公奋,我可告诉你:80公分直径的钢管,不管如何难弄,明天你都必须派人出去采购, 后天就给我动工;否则,后果自负!”陶开富阴着脸,下了死命令。随后,他胳膊一甩,竟自出门去了。 刘公奋蹲在地上,双手抱住脑袋瓜,出神地想着,入神地骂着。现在他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疑无路的地步了! 就在这个时候,内侄牛阿蛮兴冲冲地走进门来,后面跟着新招来的民工张超群。 牛阿蛮早就洞悉姑父内心的苦衷了,便上前献策说:“姑父, 当今市里有位年轻有为、神通广大的人物,你可曾听说过吗?也许购买80公分直径、8米长的钢管,他能帮上忙!” “阿蛮,你讲那位神通广大的人物,他是谁 ?”刘公奋感兴趣地问。 “市公安局长崔健的二儿子--大名鼎鼎的醉仙楼经理、外号白脸狐――崔要文呀!” “哦!他能帮我的忙吗?” “没问题!他这个人神通广大着哩!生意做到广州、深圳、香港,还有第三世界的巴基斯坦。他的拜把兄弟,都是高干子弟,有的在乌鲁木齐,有的在北京,有的在广州、深圳……” “唔!阿蛮,你快去一趟,有好消息就打电话来告诉我,我明天就派人去购买。 造桥的事,领导催得紧,半点也耽误不得!”刘公奋也抱着一线希望。 “就怕崔要文装腔作势,架子大压死人,不买咱们的账,怎办?”牛阿蛮为难地说。 “此事好说。”刘公奋马上拍板,“阿蛮,你可以当面给他许愿:事成之后给他一万元现金作为酬谢。” “这样吧,姑父,我和张超群去探个虚实,如果有一线希望,我马上给你打电话来。”阿蛮十分明智。 “嗯!速去速回。” 于是,牛阿蛮领着张超群,出门后往醉仙楼而去。他俩知道崔要文难摆弄,就一边走一边商量着对策。 刘公奋瞅着张超群和牛阿蛮的背影,既充满希望又充满苦涩,而且这种苦涩感,持续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且说张超群和牛阿蛮先去找刘凯帮忙,撺掇他借辆车, 把他俩送去醉仙楼。因为联系业务的人,坐车总比步行体面些。 刘凯也正巴望着上街兜兜风,于是一拍即合。他借来马浪河的奶白色丰田半卡,三人坐在里面,风驰电掣,转眼间就到了醉仙楼。刘凯打发他俩下车,自已即开着车兜风去了。 刘凯一面开车,一面美滋滋地想着:“前几天进沙漠踏勘工区,遇上大风暴,闷了数天,如今身居闹市,各种馋劲儿,却好趁机把它弥补过来!” 牛阿蛮领着张超群,走上醉仙楼时,正遇陶延庆陪着两个洋专家,第二次登上醉仙楼吃喝玩乐。酒宴上,二嬉和二妞两位女招待,殷勤劝酒,串串银铃般的笑声,充塞耳膜。两位洋专家,也是刚从沙漠里面踏勘回来,在此小酌的。但陶延庆是另有公干的。他受徐志斌派遣,去市里放请贴。因为管理处明天举行宴会,除宴请众外宾外,还准备宴请市里有关领导。他放完请贴,半路上恰碰上老肯和特莱劳斯,三人余兴未尽,肚子也正咕噜噜叫着,于是便作伴二登醉仙楼。 张超群并不馋酒,但当他听到酒令声和嬉笑声时,情不自禁地朝酒桌那边瞄了一眼。两位洋专家,一个是肯尼迪,另一个是特莱劳斯,他不甚么介意;然而当他的视线落在一位下巴处有个小黑痣的姑娘脸上时,不觉倒抽了一口冷气,心说:“怎么会是她呢?难道……她是老板娘不是女招待?”三天前,因参与打架而逃避派出所抓捕时,就是遇上这位女老板帮助自已脱险的。那情景,至今犹历历在目―― 那天,张超群赌气,与石油队的好友王英杰不辞而别,准备搭车去阿克苏等地,继续寻找生身父亲。他在“飞来仙”饭店吃饭时,巧遇牛阿蛮﹑老虎旗和这位身穿玄色超短衣裙的妙龄女郎。后来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痛打流氓团伙而搭救石油队的司机刘成及其妻子。当公安人员闻讯赶来时,就是这位女郎机智勇敢地搭救了自已。按理说她是自已的恩人,应当上前感谢两句才对;然而在这种场合,人家做生意赚钱,自已最好不提起往事为妙;再说,当他看见二嬉二妞正向两位洋专家卖笑时,心头顿生一种厌恶之感。因此,虽说邂逅相遇近在咫尺,而且姑娘还献上一个甜甜的笑靥,但张超群连头也没有抬起。二嬉很不高兴,她瞅瞅张超群,“哎哎”两声,想搭讪两句又不好措词。张超群对二嬉的献媚,没有反应也没有驻足;岂知牛阿蛮判断错了,以为二嬉对自已有意,情不自禁地立住脚根,并且色眯眯地还想同她搭话。张超群碰他一下肩膀,示意他快走。这时,一个小伙计走上楼来,向他俩打听来意后,便放下手中活儿,陪着张超群和牛阿蛮,朝走廊的另一头走去。但是当他们仨人打从女招待身旁擦过时,二嬉揪了张超群一下衣角,嗔怪他道:“哎哎,你不认识我了?”然而,张超群只瞅了她一眼就走了。二嬉端着酒杯,瞅着张超群后背,愣了片刻,心说:也许这种场合,他不好意思同自已打招呼,算了,以后见面时再问个清楚吧。 且说张超群和牛阿蛮,被小伙计领进会客室,崔要文正斜靠在沙发上,一面听音乐,一面闭目养神 。会客室里面,布置得十分典雅、堂皇、阔气。墙壁上贴着隔音纸,地面上铺着浅黄拼花地板格。音箱、吊扇、落地扇、长短沙发、茶几茶柜、吊灯、电话,应有尽有。据小伙计说,地下室的会客厅和崔要文的寝室,布置摆设比这里还要高级十多倍。 其实,张超群和牛阿蛮,并没有那么多闲情逸意打量这间会客室的陈设。当小伙计把崔老扳叫“醒”后,心直口快的牛阿蛮,便把自已的来意,直言不讳地告诉崔老板。崔要文听完后,没有立即表态,仍然在品茶听音乐。牛阿蛮有点沉不住气了,便郑重其事地问: “崔老板,钢管的事……你到底能不能帮助解决? ” “这事我可以帮忙;但是,”崔要文慢条斯理而又装腔作势,“ 刘公奋自已为什么不来?” “塔里木河大桥马上就要开工了,他很忙的……” “他忙啥?桥底缺少钢管铺叠,他再忙也是瞎忙。设计这种方案,别出心裁,也只有包工头刘公奋才想得出来。钢管我能帮忙;你们回去,让他自已来一趟!” “这……不过,我姑父交代过了,事情办成之后,给你一万元酬金……” “有什么凭据?” “凭据?……” 牛阿蛮没有准备好应付的话,一阵结巴,回答不上来。他并没有料到,白脸狐崔要文办事太精了,比猴子还要精灵、狡诈十倍! 张超群见状,忙把话拦过去:“凭据?我们可以给你写张字条,怎样?” “嘿!”崔要文轻轻地摇摇头,冷笑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一张字条?……嘿,又是小萝卜头签的字,到那时包工头不承认,我到哪里去拿钱?拿不到钱,你们的字据,不就是一张废纸!” “我们保证给你送来!” 崔要文呷了口茶,弹弹灰尘,摸摸下巴,漫不经心地冒了一句:“一万元,最好现在就给我送来!否则,什么保证呀,发誓呀,字据呀,我统统都不爱听!” “嘘!”牛阿蛮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停了片刻,崔要文又说:“你们俩先回去吧!让刘公奋自已来。来时可千万别忘啦,……带上一万元方可成交!包工头,吃人喝血,哪能没有钱呢?” 张超群受到如此怠慢、耻辱和褒贬,心里的怒愤冲霄汉;但是有求于人,岂能轻意发脾气呢?他鄙视地扫视了对方一眼,又从鼻腔里哼了一声,表示他心中的愤慨和不满,而后扭转身子,离开崔要文的会客室。牛阿蛮也紧跟其后。 此时,陶延庆和洋专家的酒席还没有散,喝酒行令之声充塞耳朵。原来,他们正在灌一个愣小子的酒! “喝!谁让你迟到啦?迟到者罚酒三大杯,这是惯例!”二妞的声音。 “罚酒三大杯,可不能只喝一个人的,我们五个人,每人都有三大杯,不喝就是瞧不起大家!”二嬉也把满满的一杯酒捧到愣小子跟前,一本正经地敬酒。 “好好好,你们每人三大杯,我都喝!”愣小子应接不暇,一仰脖根,杯杯见底,接连喝了十五大杯,都是60度的烈酒,喝得他胡话连篇,不拘小节,伸手就去搂二嬉的脖根,吻她的脸颊,弄得二嬉双颊绯红,丑态百出。 牛阿蛮一见,这愣小子正是外甥刘凯,赶忙叱他道:“刘凯!别喝了!你喝得醉醺醺的,还怎么开车?” 原来,刘凯上街兜风回来,车停在醉仙楼下面,喊了一阵话,见张超群和牛阿蛮仍然没有下楼来,心里焦急,便下车上楼,准备探个虚实。碰巧遇上表弟陶延庆,正在宴请两位洋专家,旁边还有两位漂亮的姑娘陪酒,弄得他心房激荡,口涎流淌,不等表弟陶延庆招呼,便自已咋呼着上前;不等他讨酒喝, 大家的酒杯便蜂拥而上。他这个人是有名的大酒缸,一旦沾上酒便没个完,霎时便把自已上楼“公干”的事,通通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牛阿蛮知道刘凯的脾气和能耐。此人有酒必喝,一喝便醉;一醉便耍酒疯闹事。因此,他一个箭步跨上前,揪住刘凯的衣领,把他扯下楼。 二妞和二嬉还想阻拦,但被牛阿蛮架开了。二嬉端着一杯酒,送到张超群跟前,毕恭毕敬而又脉脉含情地说: “壮士,请饮小女子这杯酒,并留下尊姓大名,好吗?” “哼!”张超群冷笑了一声,“我这个人,一不饮酒,二没有尊姓大名,不必留了!”说完,甩开胳膊,大踏步下楼去了。 “你……忘恩负义﹑不识抬举的东西!”二嬉生气地跺了跺脚,努努嘴啐了他一口。“呸!你不告诉我,烧成灰我也认识你---你叫张超群,包工头牛公奋新招的民工!” “二嬉,甭理他,让他走!”陶延庆怕二嬉扫兴,赶忙劝慰她,“一个刁民工、盲流,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来,咱们继续喝酒!” 然而,两个洋专家也有点扫兴,只顾啃鸡胸脯吃烤羊肉串,没有理睬陶延庆。 陶延庆并不死心,又继续招呼着:“哎,老肯,老特,不喝白酒也要喝杯啤酒嘛,怎能只吃菜滴酒不沾呢?”二妞给特莱劳斯一个眉眼,按住他的筷子,不让他夹菜;并且把一杯白兰地送到他跟前,妄图再一次掀起饮酒作乐的高朝。 然而,特莱劳斯拒绝饮酒,并且把酒杯打翻在地。二妞一面弯腰拾起酒杯,一面暗骂洋专家不识抬举。二嬉为了不使大家扫兴,又上前讨好肯尼迪。特莱劳斯有点嫉妒,随即站起身,大放了一通厥词。看来他已经喝醉了。 肯尼迪十分明智,他推开二嬉的纠缠,站起身子,咧着大嘴巴, 无声地傻笑着。他伸出一只手,示意该回去了。然而特莱劳斯喜怒无常,大放一通厥词后,又改变原来的脾气,同二妞继续嘻闹。他半醉半醒,半睁半闭,全没有回去的意思。老肯只好动手把他扯走。 陶延庆见状,只好向崔老板告辞,并付了开销。 崔要文还是那副神绅模样,热情有限,沉郁有余,不卑不亢地挽留道: “陶老弟,今晚这里有舞会,让洋专家跳个舞再走吧!” “不了!改日再来,今日回去还有事要做哩!” “那好,一回生二回熟,我就不送了,下次再来!” “甭客气。崔老板,请留步!” 陶延庆等三人,摇摇晃晃走下醉仙楼,抬头一看,夕阳无限好,但已经西切地平线了。喝酒竟然耗去大半个下午!此时, 陶延庆才想起徐老板交给自已的任务,虽说完成了,但还没有及时向他汇报,回基地后难免又要挨顿批评,因而急得他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酒也醒了一半。他赶忙帮着老肯,搀扶特莱劳斯,朝楼前停车场走去…… 醉鬼刘凯,被张超群和牛阿蛮搀下醉仙楼时,飘飘然欲仙,嘴里还一阵狂言乱语:“二妞!二嬉!俺刘凯真……舍不得离开你们呵!” 刘凯真醉了,手扶着车门,便哇哇地吐开了。那酒臭比死人味还难闻,张超群和牛阿蛮远远地躲着。幸而吐在外面,若是吐在驾驶室里面,那可就糟了,引来三江水也洗不净那股冲天的酒臭。 更糟糕的是,牛阿蛮和张超群都不会开车,还要等刘凯酒醒后才能回去。时间长了,刘公奋肯定焦急。牛阿蛮束手无策,只好买来两粒香梨给刘凯醒酒,又要来一碗水,给刘凯嗽口,把刘凯伺候得舒舒服服。然而,这家伙不争气,爬上驾驶室后,背一靠,眼一眯,竟然打起鼾声来了。牛阿蛮急得直跺脚乱骂街。张超群还好,能耐住性子,但他恨自已不会开车,否则,回基地这十多公里路,他完全可以代劳。他发恨有朝一日,定要学会开车! 眼见西边的落日,就要掉进地平线了,陶延庆也领着两个洋专家走了,而他们倒好,坐在驾驶室里,欣尝刘凯打雷也似的鼾声,你说烦不烦?牛阿蛮心里清楚,即使把他叫醒,这愣头青,稀里糊涂上路,不出事故才怪哩。 就在这时候,一辆奶白色的小车,不前不后横在他们车的跟前不走了。牛阿蛮本想骂一声操旦!”但话到唇边又咽回去了。 因为这辆奶白色的半卡车叫做小莫尔车,正是石油队的沙漠车之一,刚从比利时引进的新设备,所以不必猜,开车的司机,肯定是石油勘探队的小伙子了。 果然不错,车门打开,泼剌剌跳下来一个光脑袋的汉子,不满三十,高挑个子,鼻梁下面两捌八字胡,很富有幽默感。牛阿蛮一时兴奋,忙打开车门,大声喊着: “程得胜!是你呀!刘凯醉成一滩烂泥,车开不回去,真急死人呀!” 果然,来者正是牢骚大圣程得胜。牛阿蛮好比遇上救兵,心里无比兴奋,便指了指车内的醉汉,恳求道:“得胜哥,我和张超群有急事,搭乘你的车回基地好不好?” “你们的胆子真不小,到现在还不回去!刘凯怎醉的?”程得胜立目横眼,把牛阿蛮臭骂一顿。看样子,他是秉承赵队长的旨意来寻找刘凯的。 “他……被他表弟陶延庆灌醉的!” “出乱子没有?” “还好,没有出什么乱子。” “一个下午不见人影,再出点乱子,回去赵春江队长不把他的皮剥了才怪哩!” 今天下午,刘凯这愣头青、小人物,不在队上,想不到竟然有许多人前来找他,打听他的下落! 刘公奋和陶开富来找过他,为的是打听牛阿蛮和张超群的下落。因为他俩去醉仙楼谈生意,正是刘凯开的车。 赵春江和副队长雷洪达找过他。因为洋专家举办的钻井、爆炸培训班,点名时刘凯缺席又不曾请假,而且一个下午不见影儿,把赵、雷两队长给气坏了。 马浪河从“大西洋”水库拉鱼回来也找过他。因为刘凯私自开的车,正是他的丰田半卡生活车,而今将近黄昏了还不见影儿,怎不急死人呢? 由于以上原因,赵春江派程得胜开车找人。程得胜出发前就探听某些风声,知道刘凯是送牛阿蛮上醉仙楼办事至今未回的,他才开车奔醉仙楼而来。 “程大哥!”一个年轻人的声音。 程得胜感到奇怪,此时此刻,怎么有人喊他程大哥?他情不自禁地回头一看,竟然是高挑英俊的张超群!程得胜一面同他热烈握手,一面埋怨他道: “张超群呵!你怎么不辞而别呢?那天,王英杰大为恼火,又酗酒又发脾气,把赵队长都给得罪了,你知道吗?” “知道。”张超群点点头,内疚地说,“我本想等找到生身父亲后,再好好报答他呗!” “听说你要去阿克苏?” “是的。后来在饭馆里吃饭,遇上牛阿蛮,他知道我的难处,劝我留下来,同他一道在造桥工地当个民工,挣几个钱作盘缠,再去寻找生身父亲……” “哦!也好。”程得胜点点头,“我知道,目前合同办正要建一座塔里木河大桥,据说是陶付处长的内兄--刘公奋承包的。你同牛阿蛮先在造桥工地干一阵子也好,等以后有了机会,我同王英杰还会帮助你的。无论如何,桥造好以后,我们一定会说服赵队长,让你进美2队当民工的!” “嗯!谢谢得胜哥!” “上车吧!” “可刘凯他……” “没关系,我回基地后再来一趟。” 上车后,牛阿蛮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心说: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呵! 但是,张超群被留在原地看车。丰田半卡载着牛阿蛮也载着醉汉刘凯,披着晚霞,向石油基地奔驰而去…… 第一部 第九章 第43节 阿蛮献计 牛阿蛮回到基地,见了刘公奋,就把崔要文索讨一万元酬金才肯帮忙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他。刘公奋听后,急得团团转。这条路子如果堵死,他就好比船头上跑马,走头无路了。 因为造桥的资金还没有到位,一万元酬金,如何拿得出?心里禁不住骂道:“崔要文啊崔要文,你这猴子精小滑头,见钱眼开的小人,我再也不与你打交道了!你想敲诈我一万元酬金,做梦娶媳妇去吧!” 然而,当他想起要建造的塔里木河大桥,四十天峻工,时间紧,任务重,一寸光阴一寸金,时间耽误不起时,心里又充满矛盾了。心想:如果派人到“口内”去订购,订和运,一去一来,没有个把月时间是办不成的。到那时,塔里木河的洪峰铺天盖地而来,再想造桥,便是异想天开了,自已如何向陶副处长交代呢?再说,合同上白纸黑字,规定四十天以内必须峻工。如果四十天峻工无望,陶副处长六亲不认, 拿着合同书,上诉法院,到那时钞票无望,但坐牢可就有门了。他姑奶奶的,不是到了山穷水尽疑无路时,谁愿意让人家卡脖子呢?人就是怪,同是血肉之躯、宇宙万物之主,但是有的人统治人,有的人被人统治;有的人诈骗人, 有的人心甘情愿被人诈骗!活着的人就是要两者兼备,否则太吃亏了! 刘公奋想到这里,咬咬牙攥紧拳头,决心同崔要文这猴子精打一次交道。当他打听好电话号码后,就立刻给崔要文打去一个电话: “喂!醉仙楼吗?我找崔要文崔老板!” “我就是崔要文。你是谁?” “我是包工头刘公奋!” “哦哦!知道了,刚才你派手下两个人来, 我已经把情况都跟他们交代清楚了……” “喂!喂!崔老板,我问你:8米长80厘米直径的钢管,你确实能弄到货吗?” “这事你就放心吧!我的直拨电话,可不是聋子的耳朵,只摆设不管用呗!告诉你吧:你要的货我已经联系好了,每根钢管3千元,什么时候交款, 什么时候取货,由你自已决定吧!另外,提货时,可别忘记带一万元酬金来哟!” “喂!喂!崔老板,每根3千元,价格上是不是太贵了点?” “嫌贵你就不要来买!” “喂!喂!……” 岂知崔要文已经把电话挂断了。刘公奋“喂喂”叫了半天也没有回音,这才泄了气把耳机挂上。他精神恍惚,嘴里还不停地叨念着:“每根3千元! 三三得九,30根钢管总共9万元;但是预算价才3万元――高出预算价3倍哟!二道贩子,可憎!可恨!” 刘公奋抓头挠耳,又跺脚又骂街,简直成了疯子! “姑父,”牛阿蛮见刘公奋急成那付模样,十分可怜,很想分担他的忧愁,因而不自量力地上前献策说,“我有个两全其美的计策……” “什么两全其美的计策?”刘公奋从来就不曾正眼看过内侄,今日也不例外。说实在的, 刘公奋才不相信他有什么好计策哩,更不拿他的话当回事。瘦猴精似地牛阿蛮,小时侯因家境贫寒,没能进过一天学校,如今写起自已名字,还跟狗爬似的,肚子里能有什么好计策呢?所以,刘公奋狠狠地叱了一句:“ 去!去!你牛阿蛮若是有好计策,我把你留在身边 ,当诸葛军师捧上天!还要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把你养得肥肥胖胖的,免得让你人没人样、鬼没鬼脸,竹竿上戴个草帽,猪鼻子里插根大葱,让人家叫你瘦猴精﹑假大象!” “姑父,此话当真?”牛阿蛮并不生气,“常言道:海水不可斗量,人不可貌相,你不要取笑我!我这个计策,包你少花钱多办事,一万元酬金不必支付就能得到30根钢管;桥也可以如期峻工,怎样?姑父,我这个计策,即使满腹经纶的人,也是望尘莫及的!姑父,你信不信?” “哦!能救燃眉之急的计策就是好计策,我岂能不信!阿蛮,我的好祖宗,快快把你的好计策讲出来,让姑父听听吧!” 这时,刘公奋才正眼平视牛阿蛮,希望眼前这个不起眼的“一根筋”、“瘦猴精”,能有诸葛军师的经纬谋略,以解燃眉之急! 然而,牛阿蛮却提出一个条件:“姑父,我不要你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我要你帮我娶一房媳妇,可以吗?”牛阿蛮沾沾自喜,不知轻重。原来,姑父新雇的民工中,有一个青年女子,姓林名红丽,专为民工们做饭。林红丽不但长得俊俏,而且落落大方,性格活泼开朗。牛阿蛮想吃天鹅肉,常常单相思。他看中人家并对姑娘一见钟情;然而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人家未必对她有意。正因为如此,牛阿蛮才想借姑父的力量帮这个忙。 “可以!可以!”刘公奋信口开河,岂能把它当回事! “第一,”阿蛮有点装腔作势了,“你可以忠告陶付处长,让他赶快把造桥的经费及早拨到你的账号上,以便购买各种材料……” “哎呀,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好计策哩,嘿!”刘公奋象喝醉了酒,摇晃着身子,苦涩地笑着。他这种笑比哭还难受。他摆摆手不以为然地说:“拨款的事,陶付处长已经答应过了,这事还用得着你费这么大的力气给我出谋划策?嘿嘿嘿!”“姑父,”刘公奋的讪笑,没有影响牛阿蛮的情绪。他郑重其事地说,“你不要失去信心嘛!我第二个计策……讲出来后保你百分百满意!……” “那你就快讲吧!又是拉锯又是挤牙膏,让人多难受呵!”刘公奋手按住额头,双眼紧闭,只留双耳恭听。 “我这第二个计策,叫做‘美人计’!” “美人计?哈哈哈!”刘公奋的双眼半睁半闭,由衷地发出一阵比哭还难听的狂笑,浑身流油的肥肉也跟着不停地颤抖起来。随后他摇摇头,讥讽地说,“我这身边,哪来的美人哇!没有美人,哪来的美人计呢?阿蛮,你真要让人家笑掉门牙吗?” “咳,姑父,谁也笑不掉门牙的;你身边就有美人……” “谁?” “张超群!” “哈哈哈哈!阿蛮,你太逗人了!拿男人做美人计,历史上只有你牛阿蛮一人!算了,你姑父不是毛驴,用不着你甩鞭教转磨!你姑父不是三岁孩童,不会轻意上当受骗的!” 说完,刘公奋扭头便走。但牛阿蛮死揪着他的衣袖不放,直到把他揪回室内,跌坐在沙发上,牛阿蛮才松开手。 “阿蛮,你这是干什么呀?”刘公奋并没有生气。 “姑父,请你听我把话讲完好不好?”牛阿蛮恳切地说。 “哎呀呀,扯什么,你不就是想找一房漂亮媳妇吗?嘿!”刘公奋知道牛阿蛮想媳妇快想疯了,故意逗着他玩。其实,牛阿蛮不止会想媳妇,他还有股蛮劲哩!他的脾气倔、造反精神强,远近闻名。敢作敢为和讲义气,是他的全部性格。有些事你不顺着他,他敢抄起家伙跟你玩命;但是为朋友,他也敢两肋插刀!因此,刘公奋违心所愿,不仅不再发脾气,而且还耐住性子,听他把话讲完,以免招来麻烦。 于是,牛阿蛮把自已精心设计的美人计,一五一十如此这般、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刘公奋听后,连连点头,不断狂笑,身上的肥肉疙瘩,也随着笑声有节奏地弹跳着。看来,他十分欣尝这个美人计哩。 “阿蛮,我听你的;但是,就怕张超群这小子不肯答应。”刘公奋为难地说。 “唉!”牛阿蛮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张超群是个人才,又是个孝子,但可惜苍天无眼,把他这种有用人才也给列入我们这些盲流的行列中来了,埋没了人才呵!姑父,只要你好言相劝,遵重他的人格,保证一拍即合,一讲便成!” “好,”刘公奋满意地点点头,“这美人计,只要能瞒过崔要文这猴子精,事成之后,对你们两人,我一定重重有尝!”牛阿蛮满脑子林红丽,此时一听姑父要奖尝他,便情不自禁脱口道:“姑父,你如果有诚意,就帮我把林红丽弄到手。对我来说,就是最高的奖尝;对你来说,就是最好的积善扬德!”他见姑父只摇头不表态,知道他还是瞧不起自已。不过他没有生气,脑子一转,又一本正经地说:“姑父,岂不闻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吗?崔要文用的是魔术,咱们用的是道法,保证能把他降服!” “哈哈哈!”刘公奋一阵狂笑过后,赞道,“阿蛮,姑父今日才发现你长进了许多,也是个人才,不但能帮姑父出谋划策,而且还会讲几句俏皮话,比我那个不忠不孝的儿子刘凯强多了!” 谈话间,张超群回来了。刘公奋赶忙起身迎接,问寒问暧、问长问短,还把自已手中一杯热茶递给他喝,表现出十分的友好和热情。 然而,张超群并没有接他送过来的茶杯,也没有受宠若惊,他甚至连沉郁的脸色和紧锁的眉头,都没有舒展过。 “超群,”刘公奋点头哈腰地说,“阿蛮慧眼识英雄,他讲你是个人才。英雄也好,人才也好,如今我心中有一件烦愁的事,想请你帮忙,但不知你肯不肯帮这个忙?”又道:“前些天,我因工作太忙了,怠慢了你,请你多多包含,多多原谅!” 张超群轻轻地摇着头:“我是一个穷民工,卖苦力的,能帮你什么忙?笑话!” “不……不是笑话!造桥工程,现在已经到了关键时刻……这个忙你一定要帮!”刘公奋用手肘捅了牛阿蛮一下,接着道:“阿蛮,快把你的美人计向张超群讲讲吧!” 牛阿蛮瞟了刘公奋一眼,整了整嗓子,顾意装腔作势。随后,他附在张超群耳边,把他设想的美人计,如此这般,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 张超群听后,摇摇头说:“不行,不行,我没有这种本事!我这个人,见了年轻女子,脸就发烧发红,怎么去勾搭人家女孩子呢?再说,此次上醉仙楼,我没有答理她,她必然生气,所以我们俩的关系搞糟了。” “哎呀,男人女人,相互取长补短,吵吵闹闹是常事,生你什么气啊!”牛阿蛮不以为然地说:“再说,勾搭女孩子,这个罪名不成立嘛!昨天上醉仙楼,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二嬉是崔要文的贴身秘书,两人有特殊关系;而二嬉对你又有特殊好感,所以,只要你这英俊高挑的身子,朝舞厅当中一站,不要你去勾引她们,二嬉二妞就会主动上勾!到那时,她跟你亲亲热烈,你便把自已的目的全盘托出,请求她从中帮助。到了热呼劲时,这美人计不就实现了吗?” “那也不行,我决不干这类缺德的事!”张超群斩钉截铁地说。不过,他心里还是赞美牛阿蛮有心计。昨天上醉仙楼,牛阿蛮对二嬉色眯眯的,原来另有所图! “这叫做兵不厌诈,怎么是干缺德事呢?”牛阿蛮进一步开导他。 “既然是兵不厌诈,你和刘公奋都可以去呗!干吗让我出这种洋相呢?” “哎呀呀,我们俩,一个胖一个瘦,丑八怪似的,又不会跳舞,去了谁理睬呀!” “不行不行!这件事怎说我也不干!” 张超群态度十分坚决,急得刘公奋抓头挠耳,额头上青筋阵阵暴跳。万般无奈,他扑通一声,跪在张超群跟前,洒泪道:“超群好兄弟,造桥时间紧、任务重,这你知道;崔要文又狡猾难斗,实在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的。超群,听说你十分讲义气,这回就请你高抬贵手,唱唱主角帮个忙吧!” 张超群忙弯腰将他扶起,颇受感动地说:“刘师付,你这是干什么呀?快快请起来!我张超群无根的浮萍,有何德能,让你老人家这么器重?” 但是刘公奋仍然跪着,并且耷拉着脑袋,诚心诚意地说:“超群兄弟, 我不管你有德能也好,没德能也好,眼前能帮上大忙的人,就是我的老祖宗,我怎能不器重他呢?” “刘师付,快起来,有话好说。” “你答应了?” “嗯!……” 顿时,刘公奋转忧为喜,眉心舒展,两眼也大放异彩。他凭地一跃而起,感恩戴德般地握着张超群的手,握得很牢很牢,激动的泪花,从肉包眼的眼角频频弹出。为了表示自已的诚意,他摸了摸各处腰包,摸出一沓钞票,零零星星足有五百元,塞进张超群怀里,而后抹抹泪,激动万分地说:“超群,这点钱不多,先拿去花吧!等以后我挣到钱了,一定跟你平分秋色!” “这……” “没有关系。今后有我刘公奋吃香喝辣的,也有你张老弟一份,干吧!” “什么时侯?” “今晚吧!今晚你和阿蛮上醉仙楼去,以跳舞为名,明白吗?但我还是那句老话:时间紧任务重,今晚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明天一早给我回信,争取后天就把所用钢管全部拉回来!他奶奶的,崔要文是猴子精,岂知我有金箍棒!” 牛阿蛮答应着,拉着张超群的手,上街理发和买衣服。他们俩准备进行一番精心的打扮,而后再上醉仙楼。 第一部 第九章 第44节 二嬉上钩 醉仙楼地下室,多姿多彩的舞厅,灯光半明半暗,五色灯球不停地旋转着,鼓乐阵阵,悠扬和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青年男女,在阵阵音乐声中跳着、扭着。一会儿迪斯科;一会儿双人舞。二妞和二嬉也跳得十分欢快。崔要文坐在沙发上,一面品咖啡,一面欣赏着每一个人的舞姿。 忽然,有位身材英俊高挑的青年,满脸红光,健步走进舞厅,后面还跟着一个瘦猴精似的人,个子比前者矮半个头,年龄却较前者大七八岁。这两个人,正是张超群和牛阿蛮。 今晚,张超群穿戴、打扮都十分时髦:穿西服系领带,黑皮鞋呱呱叫,港式头发也梳得油光闪亮,俨然是位大公司的经理或者阔少爷。而牛阿蛮便是他的伙计或者秘书。他俩进入舞厅后,只同崔要文点了一下头,便在一张长椅上坐下来,喝咖啡听音乐观舞姿,再也没有去答理崔要文了。 崔要文嘴上叼支雪茄,斜靠在沙发上,偶尔也乜视一下张超群。这位年轻有为的崔老板,心里美滋滋地想着:“哼!你们两个人,肯定是包工头刘公奋派来公干的。刘公奋包下塔里木河大桥工程,时间紧任务重,急着购买钢管铺桥底,每根3千元他嫌贵,嘿,有便宜的钢管你买去呀!有本事往‘口内’定购去呀!干吗第二次又派人来?哼!一万元酬金不到手,就别指望我出面帮忙!” 须臾,崔要文一支雪茄抽完了,但是张超群还是纹丝不动,只管喝咖啡、欣赏舞姿,给人的印象,似乎他并不是受包工头的派遣,而是专门跳舞来的。崔要文有点沉不住气了,心里暗自揣摸:难道造桥方案改变了?难道刘公奋改变主意不准备购买他的钢管了?但是他又摇摇头自我否定:不可能!造桥的方案已经批准了,他本人是无法更改的。他不买钢管就造不成桥,等着瞧吧! “嘿!”崔要文再次瞟了张超群和牛阿蛮一眼,讥讽且冷笑,得意且高傲,心说:“在塔里木河上面建造一座大桥,只有四十天期限, 看来也只有采用铺钢管作桥孔的最简单和最原始的办法,方可提高速度、按时峻工了。但是刘公奋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岂知80厘米直径的钢管边疆少有吗?此次,他若是不来求我崔要文,就别想在四十天内峻工!嘿!” 然而,又一支雪茄抽完了,张超群还是没有来找他。崔要文更沉不住气了,便扭动身子,走到张超群身旁,探询着问: “喂,两位初次来醉仙楼舞厅,是跳舞还是公干?” “跳舞。”张超群淡淡地回了一句,两眼只管盯着二嬉的脚步,对崔老板的探询,表现得麻木不仁和心不在焉。“买钢管的事,你们刘老板没有提起吗?”崔要文进一步探询。 “自从你把电话挂断后,他十分生气,发誓不再同你崔老板打交道了,嘿!造桥的事,可能另想办法了。”张超群漫不经心地回答着。 “是的,”牛阿蛮也插了一句,“造桥方案改了,我姑父另想办法了。今晚他格外高兴,给我们俩放了羊。我们贴念二嬉和二妞,特地到这舞厅瞧她们俩跳舞来的。” “哦哦,那好,跳舞吧!”说完,他挥挥手,把两位身材婀娜多姿、 脸蛋儿娇艳无比的舞女喊了过来: “二妞!二嬉!过来陪这两位客人跳舞!” “是!” 二嬉正巴望不得,便一个旋风般卷过来,拉着张超群一只手,一直拉到舞厅当中,随后便在音乐声中,笑着,跳着,谈着,二嬉还没完没了地问长问短: “哎,张超群,咱们是第三次见面了吧?” “是的。” “可是,上午你怎么不理睬我呢?难道……” “你们不是忙着伺候两位老外吗?我理睬你有什么用,弄不好还会影响你们做生意……” “去你的吧!我们伺候两位老外,那是为了做生意,没有别的意思。你红眼了?嫉妒了?” “不,我一点也不嫉妒。我希望贵酒楼兴旺发达,多来些老外,生意越做越红火;小姐们也越活越年轻越漂亮也越有人情味,嘿!” “张超群,想不到你还挺会讲恭维话呗!” “过奖了。” “超群!……我爱你!” “看得出……我也爱你。” “这醉仙楼,你能不能常来?” “那就看你有没有诚意,帮我办成一件事……” “别说一件事,即使一百件事,我也会帮你办好的!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我觉得,为爱情而死,才是真正死得其所,也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我不愿意听你高谈阔论,我要你拿出实际行动来!” “你要办的事还没有讲出来,怎么让我有机会拿出行动来呢?” “好,你听着!” 于是,张超群把自已今晚进舞厅的来意,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二嬉。 二嬉听完后,满有把握地说:“放心吧,这事我今晚就能办成,明早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怎样?” “你有绝对把握吗? ” “崔要文这色鬼,只要迎合他的心意……还不好办吗? ” “噢!投其所好、攻其短处,四两破千斤,妙!妙!二嬉,祝你今晚成功!” 这里,张超群和二嬉,舞跳得特别欢快,知心话儿谈得更是热呼;那边,二妞请牛阿蛮跳舞,阿蛮死活不上场,一个躲躲闪闪,一个拉拉扯扯。后来,牛阿蛮害怕在众人面前出洋相,便逃离舞厅。人们常用一句话讥讽井底青蛙的人,叫做“没有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走路!”来衡量某些知识浅薄、少见多怪的人。阿蛮活到28岁,由于山村闭塞又没文化,他未曾见过跳舞,今晚这种场合,他真有点羞羞答答、少见多怪了。 张超群与他不同。他高中毕业,有文化,有见识,又当过兵,在中国人民解放军这所大学校,受过训练,打过仗,挨过子弹,立过战功。若非寻找生父,他已经安排在大城市工作了,何必闯来西北边陲受这份洋罪呢?堂堂正正的国家干部不当,为了那个高尚的情感,他放弃工作,放弃结婚,历尽千辛万苦,闯来大西北,曾被某些人划入盲流行列,有时还让人指着鼻子尖叫“刁民工!”他生气吗?生气;但也不生气。因为他这个人有极强的自制力。在受到社会鄙视、冷眼、讽刺与挖苦时,他依然旁若无事,甚至心不跳,脸不改色。这是由于他有崇高的理想和抱负,也由于他从小受到姑父“武德”教育和熏陶的结果。他的心胸如此开阔,堪称宰相的肚里能撑船;他那拓展雄风和远大抱负,就似将军的额头跑得马。 且说张超群见牛阿蛮逃出舞厅,自已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便借口看望同伴,抛开二嬉的纠缠,直追赶牛阿蛮而去…… “哎哎……”二嬉楞楞神,冲着张超群的后背喊着。她妄图把张超群招呼回来,多讲几句知心话儿再放他走。然而,张超群走出舞厅门口,一转身便不见影儿了。 “二嬉!过来!”崔要文把二嬉招呼到跟前,含蓄地一笑,问,“认识那两个人吗?” 二嬉轻轻地摇着头,表示不认识。崔要文自鸣得意地说:“那两个人,都是包工头刘公奋手底下的刁民工,一个叫张超群,另一个叫牛阿蛮,想求我办事又没有勇气开口,笨蛋!由他们去吧,二嬉,来,咱们跳舞!” 此时,二嬉记住张超群的重托,正有意找崔老扳,想不到他主动上钩, 二嬉心里暗乐。因此,虽说旧时积怨很深,见面时也常常撅起嘴巴,然而今晚例外,一拍即合,并且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的脚步和那得意的目光走进舞厅,在音乐声中翩翩起舞。她怎能忘记,她进醉仙楼当女招待的第一天晚上, 由于误喝崔要文送过来的海洛神茶水,迷迷糊糊昏睡过去,被崔要文搂抱上床,再次失身于他人。 二嬉本人学生出身,但家庭出身成份高。爷爷是老地主,父亲是地主狗崽子,她什么也不是,但却跟着背黑锅。中学时代,她爱上一个男生,但男生的父母嫌她成份高,门不当户不对,拒绝了这门亲事。她不能爱她所爱的人,十分伤心,就离家出走了。谁知在一个馆子里,遇上一个“好心”的中年男人, 她称他叔叔。在她饥寒交迫的时候,叔叔给了她一顿饭钱,饭后把她带走。一会儿哄她去深圳争大钱,一会儿劝她去大西北安家落户。弄得她晕头转向,心中惧怕万分。在前往大西北转车的半路上,出走女孩子所遇到的噩运,二嬉都遇到了!……那个“好心”的中年男人,粗暴地强奸了她。这种心灵上的创伤,足可以毁灭一个女孩子的一生了; 然而更惨的是:这个“好心”的中年男人,领她往南疆走的路上,搭乘一辆个体户的车,车主三十挂零,对二嬉垂涎三尺,“好心”的中年男人看在眼里。车进一片密林时,“好心”的中年男人同车主窃窃私议,最后收取一点小费而出卖了她!“好心”的中年男人被司机“撵”下车,扬长而去;而她再次遭轮奸,事后剥光衣服,丢在前不搭村后不着店的戈壁滩上、小丛林边…… 三天后,刑侦队长崔要武,领着四名公安人员,追捕一个从劳改农场逃跑的罪犯,驱车打从小丛林边经过,意外地发现一个裸体女青年,斜卧在一棵小树边,双眼微睁,有气无力,奄奄一息。崔要武一看便明白了一切。他们不敢耽搁,脱下衣服给这青年女子裹身,抬上吉普车,火速送回市医院抢救。 她被救活了,然而她那理想的翅膀折断了,泯灭了,从此她对人生也失去了全部的希望。她想死,在医院里写过遗书,吃多了安眠药,但没有死成。她被崔要武领进公安局,准备送回原藉。然而她反抗、逃跑。被抓回来后,她意外地遇上崔要武的弟弟崔要文。 崔要文见二嬉年轻白净貌美身材也好,便从哥哥手中,把她要回醉仙楼当女招待,或者叫做攻公小姐,为他刚刚开张不久还不怎么景气的醉仙楼,打个翻身仗。 二年过去了,二嬉走红了,醉仙楼也兴旺了。然而, 二嬉厌倦这种卖笑生活。她想找个对象,物个知音,与之远走高飞,而张超群正是她理想中的人物。因此,她想帮他办好这件事,而后与他结成连理,比翼双飞! 然而,张超群会不会答应?崔要文会不会答应?天真烂漫的姑娘,似乎不去想那么多那么远。那个张超群是什么人物,她一点也不摸底;那个崔要文是什么东西,她心里却是一清二楚的! 这几年崔要文发了,富了,有权有势处处得心应手了!他高中毕业后,本来可以依仗父亲的权力,谋个职业干干,然而他放弃了这种机会, 一心只想闯条新路,在改革承包中,自已也当上经理或者老板。后来机会终于来了。某单位一个食堂和招待所,年年报亏,维持不下去,决定承包出去。崔要文得到这个信息,就由父亲崔健出面,承包了这个食堂和招待所。经过调整和装饰后,挂名“醉仙楼”, 开始对外营业。里面经营的项目,品种繁多:一楼冷饮、饭馆、兼营烟酒、点心;二楼有高级餐厅、旅馆、会客室、值班室;地下室有舞厅和高级会客室。 由于他手腕高明,敢字当头,又善于经营,第一年便扭亏为盈;第二年盈利50万元。有了这笔资金,他便着手办厂,扩大再经营。他用这50万元,创办一个汽车和摩托车修理厂,一个农付产品收购站。这个收购站,常年与香港挂钩,收购的产品和时间,常常随季节的变化而变化;收购的项目和数量,也由所签订合同的多寡而定。 第三年,即1983年,也就是中美合作勘探塔克拉玛干的头一年,他的生意做得更大:彩电、冰箱、钢材、铝合钢窗……凡是紧销与紧缺的货,他一个直拨电话,“皮包公司”,转手便可争上几千甚至几万元的利润。现在他的固定资产已达二百多万,流动资金一百万。醉仙楼旁边的“飞来仙”饭店,他已经计划买下来了。 崔要文富了,但崔要文的架子也大了,思想也变了,他象个傲慢的绅士,又象个玩世不恭的阔少爷。别的不说,只说他利用谈对象之机,玩弄女孩子的会俩,就足可以令人咂舌了! 舞在跳,灯在转,崔要文同二嬉也在旋转。不管是双人舞或是迪斯科,他俩都跳得十分美妙、合拍、多变、快乐、默契。但是不管跳哪种舞,妩媚的二嬉,在甜甜地献笑中,始终都不会忘记张超群的重托,一有时机,她就向崔要文探询两句: “哎,要文,石油勘探队要造桥,需要钢管,而你这里并没有货呀,怎么同人家谈得火热、并且向人家索取一万元的报酬呢?那……不纯粹耍着人家玩吗?” “你呀,女流之辈,头发长见识短,高调不会唱,生意经不会念,少操这份闲心吧!” “不,我就是要问!要问个水落石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那好,今晚老地方,去了我告诉你――告诉你个水落石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亲爱的,肯答应吗?” “不,你先告诉我,我才愿意……” “咳,这事小菜一桩,举手之劳还不容易?我的朋友遍天下,一个直拨电话,他们就帮我办成事了呗!” “嘿,你这人呀,既是皮包公司又是倒爷,哈哈哈!” “什么皮包公司?什公倒爷?俗话说:白猫黑猫,能抓到老鼠就是好猫嘛!这个年代,能赚大把钞票的人,才是英雄;赚不上钞票的人就是狗熊!二嬉,你说对吗?” “你讲详细点!” “走,到老地方讲去!” 崔要文一时情动,舞也不跳了,拉着二嬉的手,朝“老地方”而去。 其实,这老地方是他同姑娘们调情的一间寝室,就在地下室里边角落,离舞厅很近。寝室里面,沙发,席梦思床,彩电,录音机,录相机,应有尽有。进屋后,崔要文便放录相。开始不久,两对赤裸露体的男女,正在性欢。二嬉知道,这便是黄色录相。出自女人的羞涩感,她把录相机关了。 虽然只有几个镜头,但也足使崔要文心房激荡、浑身的热血沸腾了。他情不自禁地伸出双手,老鹰抓小鸡似的把二嬉搂进怀里,又亲又摸,二嬉也在情动,一直没有反抗…… 崔要文是情场上的老手了。他的手段高超,姑娘们警惕性不高, 又往往爱占点小便宜,她们看不清糖弹里面裹着的炮弹,更看不清人的丑恶嘴脸与笑里藏刀有多可怕!因此,一不留神 就上当受骗。崔要文这个老色鬼,他没有过多的花言巧语,只在“饮料”里面放入麻醉剂;或者利用看淫秽录相诱惑妇女,使之春心荡漾,情不自禁地成为他的猎物。崔要文利用这两大招术,玩弄女孩子成性――他先后奸污十多名女青年。这些女青年,大都是同他谈对象而上当受骗的,但二嬉和二妞例外。有时,遇上顽固和难攻的“堡垒”,崔要文就把海洛神放进饮料中,先把人麻醉而后行奸。这种由美国进口来的海洛神,含有海洛因成份,麻醉力很强,人饮过后便被麻醉,四肢无力,昏昏沉沉,听从摆布。可以说,饮过海洛神的姑娘,没有一个不被他搂抱上床的! 黄色录相继续放映。又是一组裸体淫乱摄人魂魄的镜头。他们并不高尚,而是粗鄙淫荡得跟牲口交配一般无二。即使这样,崔要文也已经欲火难禁了。他解开她的内衣内裤,露出雪白的酥胸臀部。崔要文正想动真家伙时,二嬉一个鲤鱼打挺,坐将起来,大声谴责崔要文: “哎,你就这样占人家的便宜吗?” “噢!二嬉,票子已经兑过了,难道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要你说实话,没有货就不要装腔作势讲有货,更不要坑蒙拐骗耽误人家造桥时间 !” “咳呀,二嬉,你讲哪里话?我怎么会坑蒙拐骗人家呢?明天我就打电话,让包工头刘公奋派人去取货……” “货在哪里嘛?” “在克拉玛依油田……只有那里才有这种货。” “油田这么大,你让他找谁呢?” “油田供应处陆阿强,联系电话也有……哎,二嬉,你打听这么详细干什么?” “嘿,我怕你没货硬说有货,坑蒙拐骗人家啵……” “哎呀,我崔要文堂堂正正醉仙楼经理,怎么会坑蒙拐骗人家呢?好呐,别耽误咱俩今晚良宵美梦了!” 于是,她闭上双眼,只把肉酥酥软绵绵的身子交给崔要文,任凭他搂抱上床…… 第一部 第九章 第45节 山重水复 第二天一早,张超群来到约定地点,二嬉早在一棵大树旁边候等多时了。二嬉把她得到的“情报”,一五一十地告诉张超群。张超群默记提货地点克拉玛依油田、联系人陆阿强后,转身便走。 “哎哎,张超群!……”二嬉边追边喊,她想喊他回来,讲几句贴心话儿再放他走。然而张超群没有理睬她,连头也没有回,一溜烟地走了。二嬉气得跺脚骂街:“好你个张超群--刁民工!诓老娘挨了一夜的…… ”她没有把“操”字讲出声来,改为“刁民工!不是东西,耍着老娘玩!” 张超群回到石油基地,便把他从二嬉嘴里得到的情报,如实地告诉了包工头刘公奋。刘公奋兴奋得从沙发上弹跳起来,一面夸赞张超群聪明能干;另一方面大骂崔要文:“不是东西!”“狡滑的狐狸斗不过好猎手!”并且得意地发出一阵狂笑:“哈哈哈!……” 美人计是牛阿蛮献的计策,按道理他的功劳不在张超群之下。然而刘公奋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事过境迁,目的已经达到,刘公奋连句感谢的话都不再提起了。然而牛阿蛮并不计较。他继续为提货雇车的事出谋划策,四处奔跑。牛阿蛮虽说是个粗人,但他深明大义,心胸也不算窄小,而且十分忠于主人。他的追求是娶一房漂亮的媳妇,并且把这种幻想寄托在包工头刘公奋身上。由于太过专注,因此容易上当受骗,结局很可能是悲惨的。 雇车的事并不那么简单。8米长80厘米直径的钢管,每根一吨多重,解放牌卡车,一趟只能拉回四吨;东方车一趟拉6吨;就是红岩车一趟也只能拉10吨。但是运输队的2台红岩车和大部分车辆都外出执行任务去了,只能派出两台解放牌卡车。这种车车速慢载重少,大大满足不了要求。因为去克拉玛依拉货,往返一趟一千五百多公里路,30根钢管30多吨重的货,没有十天八天是拉不完的,怎么办?钢管拉不完,少一根到工地,造桥工程便没法开工。没法子开工,意味着什么,刘公奋心里小葱拌豆腐-一清二楚。再说,拉货的时间拖长了,纸包不住火,万一走漏风声,让鬼精灵崔要文知道了,岂不暴跳如雷,找上门来大吵大闹?崔要文是市公安局长崔健的二儿子,大权在握,惹不起也躲不起,怎办? 在这关键时刻,牛阿蛮又上前献策:“姑父,能不能同赵春江队长商量一下,动用美2队的v12平板拖车?那种车,自重30多吨,载重量也30多吨, 而且车体长,一趟便可以拉回三十根钢管,多痛快啊!只要赵队长肯答应,到时侯多给司机一些报酬,叫他连夜赶路,一去一来只须两天时间,第三天大桥便可以开工了。姑父,你说这个办法行得通吗?” “对呀,他奶奶的!”刘公奋转忧为喜,拍打一下自已的大腿,兴奋地说:“我说呗,活人怎会被尿憋死呢?”但是,v12平板拖车是新进口的沙漠设备,赵队长未必肯借,去了也是白搭,因而刚刚舒展开的眉心又蹙起疙瘩,嘴里不干不净地又骂了一句:“他奶奶的,这事不好办呀!新引进的设备,赵队长未必肯借给咱使用呀!” “姑父,让我去试试看好吗?”牛阿蛮自告奋勇地说,“如果不行的话,你再去找陶副处长,让他出面施加压力,保证能行。” “对对,刘师傅,就让阿蛮去试试看吧!事在人为嘛,何妨阿蛮还有张三寸不烂之舌哩!”张超群也赞成牛阿蛮的意见。 然而,刘公奋却摇摇头,讥讽地说:“阿蛮的能耐我清楚。他这个人,抬杠可以,哪来的三寸不烂之舌哟!”然而“试试看”三字,未必不可用一用。因而对张超群道:“小张,此事关系重大,你和阿蛮替我跑一趟好不好?” “刘师傅,最好你自已去一趟比较合适。”张超群慎重地说。 “对对,”阿蛮附和着,“姑父,还是你自已亲自去一趟吧,我们这些小萝卜头,人家怎肯给面子呢?” 刘公奋一听在理,霍地站起身子:“好吧,我自已去一趟!他奶奶的, 砸锅一槌子买卖,不砸锅也是一槌子买卖!” “嘀铃铃!嘀铃铃!”刘公奋刚走到门口,电话铃声响了。他踅回办公室,摘下耳机,气鼓鼓地问: “喂!你找谁?” “叫包工头刘公奋接电话!”对方的口气十分生硬。 “我就是。你是谁?有话快讲吧,我正忙着呢。” “我是崔要文。喂,刘老板,关于购买钢管的事……” “崔老板,劳你操心了!我们改变造桥方案,不买你的钢管了!” 说完,他生硬地挂上耳机,给崔要文一个相应的报复。转身走出办公室时,嘴里还哼着小调;并且边哼边朝美2队的队部走去。 美2队的职工和民工,有的参加培训,有的参加搬迁,从干部到群众,大家都很忙碌。刘公奋去时,第一趟没有找到领导;第二趟去时,又没有找上赵春江,但在停车场他找到另一位领导---副队长雷洪达。 刘公奋见停车场上,一台v12大平板拖车,正整装待发,心里一忧一喜。喜的是眼前就仃着一台v12平板车,借它一用,便可兵贵神速,水到渠成;忧的是,这台平板拖车,又要执行拖车任务去了,自已硬着头皮找领导,费尽口舌,恐怕也是火中取栗--徒劳无益!他愣愣神,话还没有讲出,心便凉了半截。 “雷付队长,抽支烟!”刘公奋笑容可掬,把一支中华烟,恭恭敬敬地递给年轻的雷付队长,并且“嘿嘿嘿”地赔着笑脸。 “有事吗?”雷洪达瞥了他一眼,并把他送过来的“大中华”香烟推了回去。不亢不卑地说:“不会!” 刘公奋一面收回香烟,一面把借v12平板拖车去克拉玛依拉钢管的事,一五一十陈述了一遍。 “那怎么行!”雷洪达听后,一口拒绝,“刚进来的设备,我们都还没有使用,就帮你们长途拉钢管?你的胃口也太大了,手也伸得太长了!再说,管理处和麦克林先生,安排我们把一部分设备,先运过塔里木河进入前沿阵地,这几天正忙着哩!告诉你吧:别说找赵队长解决不了问题,你就是找上徐老板和彭副局长,也同样是白搭!” 雷洪达今年25岁,四年前毕业于物探学校物探专业,提当副队长才两年,经验不算丰富;但小伙子有实干精神,又懂业务,年轻气盛,他怎能把一个包工头放在眼里呢?因此,他对待刘公奋,不仅一点面子不讲,而且还大刀阔斧,连训带挖苦,羞得他无地自容。训斥完毕,雷洪达又继续走到另一台沙漠车跟前,忙着他的活儿去了。 刘公奋出神地站着,想走又舍不得v12车;不想走,可雷副队长这人,一点面子也不讲,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他两眼死瞅着v12平板拖车,心里说不出有多么难过、多么苦涩,就连整付身子骨,也都是何仙姑走娘家-----云里来雾里去! 在绝望之际,他想起了妹夫陶副处长,只有请他出面说情,也许还有回天之力,并可扭转乾坤、改变僵局! 事不宜晚。他朝妹夫家走去,然而扑了个空,陶开富已经上班去了。于是,他调转头就走。胞妹刘秋艳,见他额头上的汗珠儿密布,知道他有急事,便追到门口,亲切地嚷着: “公奋,你妹夫不在办公室,在生活科王科长家,你到王科长家找他去吧!” “知道了。” 刘公奋刚走到王文山家门口,正跟妹夫撞个满怀。陶开富同着王科长边走边谈话,也正好从他家出来。陶副处长瞥了刘公奋一眼,劈头盖脑地熊他: “公奋,造桥的款已经拨给你了,还不赶快施工,你还在这里瞎泡什么?四十天期限,弹指一瞬间,贻误峻工,关你几年牢,罚你几万元款,你划得来吗?” “唉!”刘公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为难地说,“陶副处长,我有难处呵!”“又有什么难处?” “美2队的v12平拖车,车身长,载重大,一趟便可拉回30根钢管,今天去明天便可返回,桥后天就可以动工了;可是,……雷付队长这人很不近人情,很不好讲话呀!妹夫,我想请你出面帮这个忙,可以吗?” 陶开富听罢话头便知话尾,蹙着眉头问: “赵春江在不在队上?” “没有看见。有人讲他去培训班授课;有人讲他到仑库领料;也有人讲他到前沿阵地拖车至今未回――据说有一台v12平板拖车,在轮南的戈壁滩上陷了车……” “唉!”陶开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公奋啊,现在咱们俩是螺钉与机器的关系,你锈坏了,我也跟着砸锅、倒楣,你的事也就是我的事。走,咱们去瞧瞧,也许赵春江已经从轮南返回了!” 王科长余言未尽,然而陶副处长有急事,没有向他告别就急匆匆地走了。他同刘公奋一起,甩开胳膊,大步流星地朝美2队队部走去。 “陶副处长,有事吗?”雷洪达远远地向陶开富打了个招呼。 “赵队长呢?”陶开富睨视雷洪达一眼,反问着。在他眼里,雷副队长还是个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毛孩子呢,不值得同他纠缠。 “昨天晚天他同王长贵去轮南拖车,至今未回。这里有好多事都等着他回来处理嘿!……都天亮了,也许快回来了!陶副处长,进队部等他一下吧!”雷洪达改变刚才傲慢态度,变得又和气又热情。 既然赵队长不在,陶副处长不能不把来意挑明了:“雷副队长, 在九十三公里处建造一座塔里木河大桥的事,你大概听说过了吧?” “嗯!”雷洪达点点头。他见包工头跟在屁股后面,心里已猜到八九分了。 “造桥的时间紧任务重,必须赶在洪峰到来之前峻工,屈指一算,最多只有四十天,这事也许你比我清楚,对吧?但是,造桥工地,有30根铺桥底的钢管,至今还没有拉回来,桥一直开不了工。刘公奋急得像无头苍蝇--团团转。所以,找你们商量,把你队的v12平板拖车借他一用,大概只须两天时间, 雷副了长,你看如何?……” “陶副处长,”雷洪达打断陶开富的话,“这事我知道。刘公奋想借v12平板拖车拉钢管,这事绝对办不到。陶副处长,请你们另想办法吧!” “另想办法?”陶副处长绷紧着脸,提高嗓门,大声道:“雷副队长, 你想过没有?桥造不成,或者推迟峻工日期,洪峰一来,原材料送不进大沙漠去,可是要影响三支大沙漠队施工呀,这损失你考虑过没有?雷副队长,你是明白人,可不能头顶着磨盘唱戏--不知轻重哟!” “咱们是铁路警察--各管一段,此事我管不着!”雷洪达斩钉截铁地回答着,“俗话讲:竖起招兵旗,自有吃粮人。‘合同办’计划造桥, 马上就有人来承包工程 。既然承包了,就必须千方百计把桥造好。不能按时峻工,误了沙漠队施工,合同有规定,该如何处理,你们比我更清楚!” “对呗!雷副队长讲得好。不说 v12平板拖车,就是其他沙漠车,也不能借给包工头刘公奋使用,让他自已想办法吧!”徐棱﹑赵威、马胖儿等人,也赞成雷副队长的观点。 “这么说,v12平板拖车,你是不肯借了?”陶开富受到大伙顶撞,虽然气愤,但是他不敢轻意就发脾气,因为他明白自已是在求人办事,而不是别人求自已办事。所以十分冷静地问。 “陶副处长,十分抱歉!”雷洪达虽说推辞,但颇有礼貌地说,“v12平板拖车,我队正忙着搬家,劝你们还是另想办法吧,或者到其他两个沙漠队走走,也许他们的v12平板拖车不那么忙,能借给你们使用。美2队的平板拖车,实在抽不出时间来。昨天,王师傅和美方机械师鲍勃,已经开出去一台了,家里只剩下这一台。过两天,还要运送d8k推土机去前沿阵地,实在不能借给你们使用,或者叫做心有余而力不足吧!” “我只要你让出两天!”陶开富声嘶力竭地喊着。 “甭说两天,就是两个小时也不行!”雷副队长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 “放肆!”陶开富真生气了。他气得脸上紫涨、青筋暴跳,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他万万没有想到,雷洪达这小子,胎毛未干,奶臭未除,意然这么嚣张,全不把自已放在眼里。他真想把他训斥几句,但觉得理由不充分,因此窝了一肚子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叱道:“麻烦你一下,把你们的赵队长找来!” 雷洪达对这个神气十足的陶副处长,心里也有气。他冷冷地瞟过去一眼,漫不经心地说:“我已经告诉过你了,赵队长昨夜上轮南拖车,至今未回;要找你就上轮南去找他吧!” 陶开富一听,甩袖进队部,拿起耳机,往调度室打电话:“喂,杨主任,看见赵春江队长从轮南回来没有?”耳机里回道:“赵春江?没有……没有看见他回来。”陶开富又问:“是不是该回来了?”杨宗钦道:“哟,说不准――他是个忙人,也许回来就回美2队干活去了;也许回来后就被徐主任叫走了,反正我这里没有见到他这个人。徐主任刚才还来电话问他哩!要不,你再打个电话问问徐主任,也许,他回来直接去徐主任那里了。……”陶开富又打电话给徐志斌:“喂!徐主任吗?我问一下,赵春江队长在你哪儿吗?”徐志斌答道:“没有没有!他连夜去轮南拖车,也许一时还回不来。”陶开富撂下耳机,气呼呼地走出队部。他知道,身后跟着雷洪达,有意刺激他一下, 便旁敲侧击地骂了一句:“哼,小队队长变成土皇帝,一上台就腾云驾雾,搞独立王国,想坐第一把交椅!针插不进,水泼不入,全不把处﹑局两级领导放在眼里,岂有此理!我找彭副局长去!” 雷洪达知道他在发牢骚讲怪话,不便顶撞他。但他心中有数,心说:“找谁也不行,新引进的沙漠设备,能让你随便用吗?用坏了怎办?” 陶开富回去后,因为理亏,没敢直接去找彭副局长,生怕碰钉子。他派牛阿蛮先去停车场探视一下,铁人式的赵春江,不知疲倦,历来神出鬼没,此时是否真的去轮南拖车未回――或者已经在仃车场上忙他那忙不完的活儿了?找上这种土皇帝,有时比找局长大人还管用---因为他一人就敢拍板,天塌下来也不怕!但是陶开富同赵春江有隔阂,自已又是副处长,找他办事也不能太低三下四了。所以,他让牛阿蛮先去探个虚实…… 第一部 第九章 第46节 熬夜轮南 是的,赵春江昨天夜晚上工地。王长贵开的v12大平板拖车,在轮南的戈壁滩上深深陷进沙窝里,他是去轮南为其排忧解难的。 踏勘回来,遵照美方提议和合同管理处的安排,先把一部分设备运过塔里木河,运到前沿阵地,争取主动。 5月16日,王长贵接收任务,开着v12平板拖车,运送d8k推土机,往前沿阵地进发。美方机械师鲍勃,作为机械监督,也随车而行。但行车路线是根据肯尼迪的提议--即依照第一踏勘组的踏勘路线行驶的。 但是,一台d8k推土机,重36吨,v12平板拖车自重也有30多吨,两者加在一起超过60吨,若非坚固的路面,是难于支撑的。开这辆车的司机,为什么挑选王长贵呢?因为他胆大心细、技术熟练。前些天, 踏勘组的人员过塔里木河时,王长贵驾车的精采场面,给美方专家、队经理都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麦克林先生曾经竖起大拇指赞道:“mr.wang drives for us. we feel relieved(密斯特王开车,我们放心)。” 然而,今非昔比!载重60多吨的v12大平板拖车,同只有6吨重的中莫尔车相比,整整差了10倍。开这么重的车,对南疆公路是一次严峻的考验;对王长贵来说,也是一次历史性的锻炼。他时时提高警惕,处处小心谨慎,两眼平视前方,耳听八面噪动,全神贯注,全力以赴,连喘口气,也要选择较好的路面。 午后,大平板拖车驶过轮南县城,有一处桥梁被洪水冲塌,有一些人正在重修,所有的车辆都必须绕路,方可重上柏油路继续前进。但是土路的路基并不结实,也不平坦,王长贵担心陷车。于是,他通过翻译朱金鹏,征求一下鲍勃的意见。鲍勃瞅瞅修桥工地,那黑乎乎脏污污的修路工,使用着古老的铁铲,进展十分缓慢,他不禁皱皱眉摇摇头,心说:“it’ s in eighty’ s now.the chinese are still iess developed.putting the modern epuipment aside,only use the manualbor!though the bridge is small,it could not be finish in 3 or 5 days with the pick and the shovel.wait?no!time is efficiency;time is money!wait is a crime .charged with important tusk,we must go forward!(都已经八十年代 了,中国人还这么落后,有机械化不用,只会卖苦力!此桥虽小,但是靠镐头铁铲,三五天也修不好路通不了车。等?绝对不行,时间就是效力,时间就是金钱!等就是一种罪过。重任在肩,必须前进)!”因而,他用手朝空中画了个半圆,于是说:“detour(绕路)!” 王长贵心领神会。他把大平板拖车开下柏油路,在一段土路上颠悠着…… 鲍勃这个人,外号狗熊,在新港码头验收和转运进口沙漠设备时,同中国人对过阵交锋过,所以大家对他并不陌生。就是这头笨狗熊,曾经把换轮胎用过的扳手﹑套筒和敲杠,通通扔进大海而遭到中国人的抗议。此人有三大特点,前面也已经介绍过了。他给人印象最深的,除了连巴胡﹑大块头﹑油污污的工作服和鸡窝似的蓬松头发外,便是他那沉默寡言的性格和目空一切的兰眼睛。此时绕路戈壁, 他走在车前,指挥王长贵选择路面。看样子很卖力气,但心里面对中国人的镐头铁铲﹑少慢差费十分不满。 然而,车体实在太笨重,一般路面都难于承受这种压力,何况沙质地呢?结果,在鲍勃不慎指挥下,v12平板拖车,左边两个轮子陷进沙窝里,车身连同d8k推土机,都往一边倾斜。坐在平板车上面的那台d8k推土机,左边履带在平板车上,但右边履带却悬在半空中,稍微疏忽,就会掀翻下来,情况相当危险。鲍勃见状,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束手无策。他一面踏着小步,一面不停地叨念着:“what to,what to do...(怎么办)?” 鲍勃受gsi公司雇用只有三年。这三年中,他只到过沙特阿拉伯和澳大利亚,从事沙漠勘探的时间不长,经验不足,只凭诚挚和良好的原望,那是远远不过的。 王长贵不懂英语,同鲍勃搭不上话。但此时此刻,话讲多了也无用。凭他的经验,必须迅速采取措施,把v12平板拖车的轮子摆正,避免d8k推土机从平台上滑下地面。要摆正轮子,必须降低车体重心;要降低车体重心,就必须挖土降低悬空的轮子…… 王长贵早有准备,车上带着两把铁铲,此时正好一用。他示意翻译小朱,上车取铁铲。小朱心领神会,上车取来两把铁铲,一把扔给王师傅,另一把自已用。他俩朝平板车倾斜的另一边,使劲挖土以便降低三只轮子的高度,使车体回到平行位置。他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方把v12平板拖车摆正,“高高在上”的d8k推土机,也随之恢复了平稳。 鲍勃见状,心里很惬意,但也脸红发烧。他拿起王长贵用过的铁铲,瞅了又瞅,摸了摸,而后竖起大拇指,赞道:“外尔顾得!外尔顾得!”意思是说,铁铲真棒,人更棒!是的,如果只重视机械化而忽视小小铁铲的作用,那么深陷泥沙中的v12平板拖车,怎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摆正位置呢?造桥工地,民工们都飞舞着铁铲,难道他们是人海战术﹑少慢差费?不!鲍勃那鄙视的目光终于得到了纠正。他忍不住重新瞅了造桥工地一眼,对那些手中挥舞着铁铲的民工们,情不自禁地竖起大拇指赞叹:小小铁铲,真棒! v12车的轮子虽说摆正了,然而轰了几回油门仍然深陷在沙窝里面动弹不得。过往的车辆想伸出友谊之手,但都因为吨位小拖不动而望洋兴叹。王长贵实在没有别的招术了,便让鲍勃和小朱留在原地看车,自已搭车返回孔雀市搬救兵去了。 徐志斌听了王长贵的汇报,也十分着急,便派出身边最得力的指挥官兼司机--赵春江队长前往轮南出事地点排忧解难。赵队长开辆装有吊车又有绞盘的v10车,跟随王长贵,连夜赶到轮南出事地点,此时,已是深夜2点多种了。他们不顾疲劳和饥渴,连夜拖车。但v12车实在太重,陷进沙窝又太深,v10车拖不动,使用绞盘也无济于事。赵春江建议把 v12大平板拖车进行“肢解”,即先把d8k推土机“请”下来,再进行拖车。结果,肢解后的v12车,很顺利就被拖了出来,开上公路时正好天也亮了。王长贵打了一下呵欠,伸了伸懒腰;大家也都舒了一口气。随后,他们又把d8k再次请上大平板,一切安排就绪后,王长贵同着鲍勃和小朱继续赶路;赵春江则开着v10车,返回孔雀市石油基地了。 清晨,碧空如洗。惠风阵阵,亲昵大地,既带着西北风的余音,也带着春天般的温暖,往戈壁吹拂,往塔里木河送暖。路旁,杨树的叶子,几天前还是那么娇弱、嫩小,如今春风和煦,阳光普照,也能沙沙作响了。看来,绿色的世界,也跟着送暖的春风和夏日,走进了西北大地。 陶延庆手中拿着三份文件,从麦克林先生的办公室出来,又匆匆忙忙地走进徐志斌的办公室 。 徐志斌十分忙碌。今晚在美方宾馆举行宴会,宴请美方专家和孔雀市党政军要员,因此他正伏案疾书,写发言稿哩。执行合同以来的一份总结报告,上级要得很紧,但至今还一直没有完稿。此外,众多的车辆设备, 如何抢时间抢速度,在誓师大会前后就运过塔木河、进入前沿阵地,都必须作好精心的安排。 所以,这段时间,对他来说,真是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哇! 陶延庆把文件放在徐志斌办公桌上,郑重其事地说:“这三份文件,是麦克林先生的搬迁计划,我已经翻译好了。徐主任,你审阅一下吧,如有新的意见和建议,我再进一步补充、修改。” “嗯,放着吧!”徐志斌无暇顾及,仍然埋头写他的文章。笔尖底下沙沙作响,摩擦之声悠扬顿挫。片刻之后,文章告一个段落后,徐志斌才抬起头来, 对陶延庆说:“小陶,你把赵春江、鲁军、崭为民,三支大沙漠队的队长给我找来!” 陶延庆忙提醒他:“徐主任,你忘了?昨天晚上,赵春江随王长贵去轮南拖车,至今还没有回来哩。” “哦,我倒是忘了。昨天晚上, 他飞车轮南,熬夜拖车,但不知拖出来没有,天这么亮了,如果顺利的话也该回来了。这样吧,小陶,你先把鲁军和崭为民给我找来。” “嗯!徐主任,还有事吗?” 徐志斌停笔略微沉思后说:“还有两件事:第一,今晚的宴会,请帖已经放出去了对不对?”陶延庆点点头。徐志斌接着道:“那就告诉生活科的陈科长,让他做好接客准备--特别是孔雀市的党政军各级代表,一定要接待好。 今后好多事情,没有他们的支持和帮助,就寸步难行。第二,新分配来的女翻译许彦红,今天下午就到,来时请她到我这里来一趟。” “嗯!”陶延庆点点头,问:“徐主任,今晚宴会上的翻译工作,是否让新来的许翻译担当?” 徐志斌笑道:“不,还是由你来担此大任吧,怎样?新来的女翻译,外语系毕业生,当然不错;但是她新来乍到,又没有思想准备。小朱又押车去前沿阵地了,你不干谁干? ” “好吧,我试试看!”陶延庆勉勉强强地答着。 徐志斌一听,十分不悦,忙纠正他道:“小陶,要干就一定要干好,试试看的思想可不对头!” 陶延庆走后,徐志斌又写了文章的结尾,才停下来舒了一口气呷了一口茶,并阅读陶延庆翻译好的一份文件。内容是:一、关于gsi公司派进美1队和美2队的人员名单;二、关于孔雀市石油基地电台的安装和呼号问题;三、关于大批沙漠设备运过塔里木河和前沿阵地的时间安排问题。 须臾,鲁军和崭为民走进办公室,徐志斌和颜悦色地请他俩就坐,并把麦克林先生拟 定好的三份文稿,交给他俩过目。 美1队队长崭为民,跟赵春江一般大,也是28岁,高挑壮实,五宫端装,举止潇洒,声音洪亮,谈吐清晰,精悍强干。他当兵出身,文化水平不高;但经验丰富,办事果断,处处以身作则,又能联系群众,所以挑选沙漠队队长时,他榜上第二;鲁军榜上第三;而赵春江下乡知识青年出身,则是榜上第一。鲁军的出身和经历,同前两位队长截然不同。鲁军知识分子出身,大学本科毕业生,学的是仪器专业。毕业后,在勘探队当过多年的仪器操作员和多年的仪器组长,提当生产队长却只有一年。他今年31岁,也就是说:而立之年才刚刚走上领导岗位,真所谓半路出家了!这三位队长,鲁军的文化水平最高,而领导经验最少;但在工作上,他兢兢业业,任劳任怨,遇事也是小心谨慎。他的弱点是魄力不大,凡事过于谨小慎微。但是,该队付队长李涛,却是个转业军人。此人有胆识有魄力,敢说敢干又敢拼。由他担当鲁军的助手,完全可以弥补鲁军的弱点。 此时,鲁军和崭为民,同时从徐志斌手上接过三份文件,脸上虽然平静如故,但内心上都感到真正的战斗就要打响了!因此手捧文件,感到分量不轻,压力不小,心腔里的一颗心,禁不住扑腾乱跳。他们阅读时,侧重本队的事, 其他队的事,一扫而过。第一个文件是gsi公司派进美1队和美2队工作的人员名单;中国队自已干,没有外国人插手,所以第一个文件没有他们的事。 这些外国专家进队后,常年跟中国人在一起,磕磕碰碰、同舟共命,所以不仅要知道他们的名字,而且还要研究他们的脾气、性格、技术水平和工作能力。那几个跳入崭为民眼帘的洋专家,他们的名字是:队经理肯尼迪;队经理助理兼地震工程师费兰克;地震工程师普金斯;仪器工程师恰斯和海尔;测量员米切尔;司钻泰纳;机械员昆宁汉和凯拉;重力测量员格兰特。旁边还有一行字加以说明:这些人到队上的日期是错开的,为的是执行8周工作4周休息的工作制度。 第二个文件是工作安排。麦克林先生在这个文件中这样写着: 一、五月十六日,下列人员以及gsi公司的车队设备,将离开孔雀市石油基地, 前往第一个营地:即一个测量员;两个司钻;两台moyhew空气钻机车;两台v8水罐车;两台v12带平板牵引拖车;两台d8k推土机放在平板拖车上;两台v12油罐车;两台测量巴格车;此外,12节营房车也由该车队拖至第一个营地。二、2个美国队进入第一个营地后,都计划打出一口水井,以满足沙漠队的日常用水。 然而,麦克林先生这个计划,并不一定都能实现。在塔克拉玛干的大沙漠中,要打出一口数百米深的水井,必须有足够的套管、水泥和砂石。但是据徐志斌所知,数百米的水井套管,一个月前装船时没有装上,至今仍在休斯顿港口搁着。为此事,徐志斌已经给麦克林先生写过两份备忘录了。麦克林先生是个急性子的人,五天前他就拍加急电报加以催讨了,然而至今仍然没见影儿。 就这两份文件和工作安排,鲁军和崭为民,进行了一番议论,都觉得gsi地区经理――麦克林先生有魄力,有水平,考虑问题也十分周到;但是打水井的套管至今没能运来,必然影响下一步工作,这是他美中不足和工作中的一大疏忽,它应了一句俗话:叫做“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对!” 誓师大会即将召开,眼看三支大沙漠队就要进入各自营地工作了,但套管没有运来,势必影响打水井和下一步的工作。精明能干的麦克林先生,不知有什么高招可以弥补这个过失?人们期待着! 大家正议论间,一个高大身材的人,带着疲惫不堪的身子,迈进徐志斌的办公室。大家抬头一看,此人正是美2队队长赵春江! 原来他熬夜轮南拖车刚刚回来。 第一部 第九章 第47节 柳暗花明 且说鲁军和崭为民,瞅着赵春江那疲惫不堪的身体,连忙起身,把沙发让给他坐。徐志斌瞅着他,深情而急切地问: “怎样?赵队长,v12平板车拖出来没有?” “平安无事,都拖出来了。”赵春江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显得十分疲惫瞌睡,眼皮都睁不开。他抽支烟,强打起精神,与大家谈话。“我去到时,6个轮子都已经摆正。这事多亏了王长贵。但可惜轮子陷的太深了,拖、绞都无济于事;后来我采用‘分身法’,先把d8k推土机‘请’下来,再拖v12车;拖出来后再绞出大平板,化整为零,最后全都拖了出来,送上了公路,天也亮了,嘿!” “哦!d8k推土机‘坐’在上面,连同平板拖车,总共60多吨,车体也实在太重了点。”徐志斌深有感触地说,“春江,鲁军,为民,你们三位队长,回去告诉本队司机,后天搬迁,务必小心谨慎,不好的路面千万不能通过。此次轮南陷车,若非老司机王长贵有经验,措施采取得恰当;否则,v12大平板车连同d8k推土机,都可能翻个底朝天,后果难于设想!刚进来的设备,尚且没有发挥威力就趴下,怎么向党向人民交代呢?” “回来路上,”赵春江接着说,“又碰到司机马振川、陈庆年,在运送空气钻和巴格车去卡拉北前沿基地的途中,意外地遇到扎轮胎事故。汽车在路上抛了锚,他俩缺少工具,缺少吊车,换不成轮胎,在一旁干瞪眼。幸好遇到了我,才把备用胎换上。那家伙,一米宽,一吨多重,没有吊车没有工具 ,确实不好摆弄。” “唔!”徐志斌陷入一阵沉思后,接着道:“这些新进来的设备,是沙漠队的命根子。今后如何使每个司机,爱护它胜过爱护自己的眼睛呢?三位队长可要好好做这篇文章哇!” 赵春江从崭为民手中,接过那三份翻译好的文件, 阅读时不停地眯缝着双眼,但他强打起精神,把有关他们美2队的事,简略地扫视了一遍。 当他阅读到进美2队工作的gsi人员名单时,双眼皮再也抬不起来了。他似乎是半睁半闭才看完的。脑子里模模糊糊记住他们的名字和职务: 队经理斯卡曼;队经理助理兼地震工程师罗伯逊;仪器工程师特莱劳斯和亨特;测量员柯托莱;司钻简金斯和特莱依茨;机械员鲍勃和乔治;重力测量员s.周斯…… 当他阅看第二个文件时,他的眼皮似有千斤重,使尽平生力气也难于睁开,但是思想里面,对麦克林先生的工作安排,模模糊糊倒也有个概念,而且十分欣赏。他合上眼皮,竖起大拇指,不停地叨念着:“这步棋真高!真高!…… ”须臾,便鼾声大作。人们才知道,他早已进入梦乡了。 徐志斌拿件衣服,蹑手蹑脚走到他身旁,小心翼翼地披在他身上,而后悄悄地对鲁军和崭为民说:“他奔波一夜,为王长贵的大平板排忧解难,未曾合上一眼,瞧他又困又疲倦,让他睡一会儿,睡醒了咱们再开会吧!”鲁军和崭为民点头附和着,并说:“有道理!人必竟是人,不是铁打的,老是熬夜怎行?就让他好好睡一觉吧,上午开不成会就移到下午吧!徐主任,你说呢?” 徐志斌勉强点了一下头。此时,进来两个人,一个是徐棱,另一个是马胖儿。他俩吵吵嚷嚷,要找赵春江。徐志斌忙把他俩挡住:“嘘!轻点声!……美2队出什么事没有? 马胖儿抢先道:“徐主任,洪师傅让赵队长去一趟!”徐志斌指了指赵春江道:“他昨夜奔轮南,来回数百公里,拖车熬夜,疲惫不堪,别说话了,让他多休息一会儿,别叫醒他!” 徐棱和马胖儿,见赵春江果然鼾声如雷,伸了伸舌头,转身欲走。岂知赵春江半睡半醒,梦呓般地问:“谁找我呀?崭为民,鲁军,你们别打掩护,我没有睡,闭目养神而己……”崭为民将错就错,赶忙道:“是的,没有人找你,继续闭目养神吧!”但是赵春江却抬起头来,揉揉双眼,看见徐棱和马胖儿站在门口,便问:“徐棱,马胖儿,什么事找我?” 徐棱答道:“洪师傅让你去一趟,说是有事要同你商量。”崭为民幽默地说:“保密不保密,不保密就当着大家的面讲出来,忸忸怩怩不急死人呀!”马胖儿嗫嚅着道:“就是关于绞盘风波的事……” 提起绞盘风波之事,赵春江就恨透了马胖儿和彭旭。如今悬案未决,正在进退两难之际。所以,他听到话头,睡意立即烟消云散,霍地站起身,泼剌剌地说:“徐主任,我去去就来!” 徐志斌了解赵春江的脾气,没有阻拦,任他出门而去,但瞅着他的背影,却感叹地说:“瞧他困成这付模样,还忘不了工作,我们眼前又出现一个铁人啦!” 关于中美绞盘风波的事,徐志斌心里清楚。麦克林先生曾为此事送来一份备忘录,内容简单明了:鉴于中方指挥和操作不当,损坏中莫尔车绞盘一个,此事不属于配件调换之列,中方须按原价赔尝美元七千元。 踏勘工区时,记者彭旭如愿以偿,成功地拍下数张新设备过塔里木河溅水花的照片。但是他并不满足,又别出心裁,要拍一张新设备过沼泽溅水花的照片,因而指使马胖儿,把巴格车开进一片沼泽地。岂知那片沼泽地,水深且烂泥无底,轮子陷进烂泥里,动弹不得。后来调来中莫尔车,使用该车上的绞盘。由于车陷得太深,拉断了钢丝绳,也拖坏了绞盘。未出师先丧失一个进口绞盘,为此,赵春江大为恼火,回基地后立即向彭付局长作了汇报。彭付局长把儿子彭旭狠狠地批评了一顿。过后,中方要求美方运来配件调换;美方则责令中方赔尝。因为这起事故是人为的,即由于指挥和操作不当造成的。美方不负此责任,除非中方自已付款定购,他们方肯从中帮忙。经过多次交涉,收效不大,进展微小。如今机械师洪文刚,不知有什么鬼花招,那样焦急地把赵春江招呼回去! 此时,在美2队队部门外,围绕那台中莫尔车损坏了的绞盘,大家正争论不休,众说纷纭。赵春江去时,人们才安静下来。赵春江瞅了众人一眼问:“你们在此瞎吵吵乱嚷嚷,到底想出什么高招没有?” 大家对峙会意,推出洪文刚作代表,让他反映大家的意见。洪文刚并不谦让,便把他想好的一席话,一骨碌倒了出来。他说:“我们大家议论了半天,想造个国产的绞盘代替,赵队长,你说可以吗?”赵春江沉思后问:“需要多长时间?两天、三天、半年?不讲出个时间不行!时间长了耽误不起!”洪文刚道:“你提的问题,我们早议论过了。美方让赔款,墙上挂帘子-- 没门!七千美元,折合人民币近五万元,在中国,可以办成一件甚至几件大事,何必花那么多冤枉钱呢?所以,我们大家的意见是:造个国产的绞盘代替!……”王英杰打断洪文刚的话,调皮地说:“是呀,国产绞盘配上进口车,土洋结合嘛!也许这种结合,更牢固更耐用!”马胖儿附和着:“对,以实际行动反对崇洋媚外!”洪文刚叱道:“大家都不要扯远了,听我往下讲!”当大家静下来时,洪文刚接着讲道:“有人担心,国产的绞盘不耐用。以我看,耐用与否,只有实践后方可下结论。但是,从造价看,国产成本低,造一个绞盘,大约只需花上2千元人民币,造十个,也只花2万元,还抵不了半个洋绞盘的造价。我相信,十个国产绞盘,顶一个洋绞盘,应该是绰绰有余的!但是到哪里去制造这种绞盘呢?我想,不必求爹爹告奶奶,咱们徐水机械厂便有能力制造。咱们去时带上旧绞盘,让他们先仿造一个带回来,安上去试试看、应应急,合适了以后再多造几个。至于时间问题,……这里距离徐水机械厂,虽说三千多公里,但是有现代化交通工具--飞机,怕什么!因此,我估计了一下, 一去一来,五六天足够了。” “好吧!”赵春江一听,大家的意见可取。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一点不假。因而当即拍板,并催洪文刚道,“洪师傅,这事就照你的意见办吧!但是,进沙漠的时间紧迫,你赶快派两个人去,速去速回。” “我去!”赵春江的话音刚落,许多年轻人都举手呼应。 “我去!”徐棱再次举手. “嘿嘿,大家都别争了。徐水机械厂我比较熟悉,这趟差还是我去吧!”洪文刚自告奋勇地说。 “我陪洪师傅一块儿去!”徐棱高高地举起自已的右手,生怕被别人抢了先。 “徐水机械厂我也熟悉,我陪洪师傅去!”程得胜曾去该厂修过钻机,所以他的发言并不夸张。 赵春江朝大家扫视了一眼,幽默地说:“嗯,好现象!大家都争着出这趟差,为美2队建立头一功!但可惜去多了也玩不转;再说,誓师大会后,马上就要进入大沙漠勘探了,一个萝卜顶一个坑,不能都去让‘坑’空着 。这样吧,这头一功就让给徐棱和洪师傅吧!大家有意见吗?” “没有意见!” “同意!” 徐棱见大伙都同意自已陪洪师傅出这趟差,兴奋得一蹦三尺高,情不自禁地喊着:“嗬嗬嗬,我们可以出差坐飞机飞上蓝天罗!”其实,此趟回“口内”出差,他还有个目的,就是带对象黄亚仙回去,办理调动工作,而后再一块儿返回塔里木来。因为黄亚仙担心塔里木工作没有“口内”条件好,所以把关系仍然留在局机关。此次进疆,她是跟着姐妹们以及徐棱兜风来的;但是,住了二十多天,总觉得塔里木不错,大米白面,车来人往,既能玩好又能吃好,而且姐妹们在一起十分热闹、开心,因此,便决定把关系办进塔里木来。 赵春江瞅着徐棱那兴高采烈的样子,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实践证明,群众中隐藏着无穷无尽的智慧和力量。他这个队长,必须紧紧地依靠群众团结群众,方可百战不殆! 他和大伙作出这项决定后,便返回办公大楼,准备向徐志斌作个汇报。但走到半道上,却被仓仓忙忙跑过来的牛阿蛮叫走了。因为陶副处长正在美2队队部等着他哩! 须臾,一辆奶白色小莫尔车,开到队部门前停下来。车门打开,泼剌剌火辣辣地走下一位青年壮汉,身上的劳动布工作服,已经布满油垢,头上的红色太阳帽,帽舌歪在一边,但是两只眼睛闪闪放光,显得神彩奕奕、精力充沛,看不见有一丝熬夜不眠的疲惫。此人便是赵春江队长。 “陶副处长,找我有什么急事吗?”赵春江刚下车,便撞上陶副处长,只好冲着他问。 “是的,有一桩急事,只有你可以做主了!”陶开富开门见山地说。 “哦,陶副处长,你太抬高我了!什么事只有我一人可以做主,难道徐主任和彭副局长就作不了主吗?你是不是拜佛进了吕祖庙――找错门了?” “不不,没有找错门!常言道:县官不如现管!在美2队,你可比徐主任和彭付局长的权力都大!” “你太抬举我了!陶副处长,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我还有事哩!” 于是,陶副处长便把在93公里处建造塔里木河大桥,工程大,时间紧、任务重,但缺少30根钢管铺桥底至今无法动工,想动用美2队的v12平板拖车去一趟克拉玛依油田拉钢管之事,一五一十地陈述了一遍。赵春江听完后,沉思片刻,没有回答。 雷洪达见状,三步并作两步蹿上前来,在赵春江耳边播弄是非:“赵队长,v12平板拖车,咱们正用着呢,绝对不能借给包工头使用!” “可是,”赵春江眉梢一扬,沉思后反问:“桥不能按时峻工,意味着什么?下一步该怎么走?雷副队长,你清楚吗?你考虑过吗?” “哎呀,”雷洪达不以为然地说,“不能按时峻工,是包工头的事,把他推上审判台,判他几年徒刑不就完事了吗?” “不那么简单吧?”赵春江严肃地说:“ 如果造这座桥,仅仅是为了把一个微不足道的包工头推上历史审判台,那么,我说这座桥没有必要建造!” “嘘!”雷洪达倒吸了一口冷气,想不到自已为全队着想的观点,竟然得不到赵春江的称赞和理解;反之,似乎有点格格不入了。 “你想想,”赵春江接着说,“40天期限,在人称怪兽的塔里木河上面建造一座大桥,不抢时间抢速度,怎能如期峻工呢?桥不能按时峻工,洪峰一来,运输车辆想过河岂不是望洋兴叹?再说93公里处,正是三支大沙漠队油料、炸药、雷管的供应点,运输工作中断,那里岂不成了一座“空城”!千里运输线,也就成了一条废线!试问:沙漠队得不到原材料补给,还怎么施工? 造成停工停产谁损失?答案是:中国石油公司损失!人民大众损失!把个包工头判几年刑或者剁成肉浆,又怎能抵尝这种损失呢?平时,我们不都讲从大局出发吗?现在造桥就是大局,就是当务之急!作为沙漠队的一员,大家应该全力支持包工头,尽快把桥建造出来,为下一步进军大沙漠打好基础!如果从大局出发只停留在口头上,那么他就是阳奉阴违、口头革命派!” “这么说,你同意把v12平板拖车,借给包工头使用了?”雷洪达不满地问。“是的!”赵春江点点头,理直气壮,义无反顾。真是“土皇上”,敢作敢为,天不怕地不怕! “这事,徐老板和彭副局长,决不会同意的!”雷洪达并不甘心自已失败,又抬出徐志斌和彭副局长做挡箭牌。 “上面的事你不必操心,由我去做工作。”赵春江态度十分坚决﹑果断。 “这么重的车,不怕一万,就怕有个万一!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一个美2队,如何抓好干好,已经够咱们操心了,你还有心思揽包工头的活干!嘿!” 雷洪达冷笑着。 “不是我想揽包工头的活干,”赵春江语正词严地反驳,“桥是为咱们建造的,让咱们使用的,咱们才是真正的主人!既然是真正的主人,造桥的事, 也就是咱们自已的事;造桥工程有困难,不能按时峻工,咱们总不能袖手旁观吧?总不能等着把包工头判刑了事吧?也不能等着有那么一天,停工停产才开始后悔吧?” “好吧,”雷洪达的态度十分勉强,“你是正队长,有权决定队上的事;但是我保留自已的意见。”说完,他扭头进队部去了。 赵春江挥挥手,把刘公奋叫过来,郑重其事地说: “刘公奋,陶副处长是你的妹夫,可我决不是看在他面子上才借给v12平板拖车的,明白吗?” “是的!是的!”刘公奋又点头又哈腰。 “今天,我赵春江给了你面子,把一台刚进口还没有使用过的新设备--价值数百万美元的v12平板拖车,借给你使用,再派两名司机开车,做到仁至义尽;但是,30根钢管30多吨,加上v12自重30多吨,共60多吨,往返两千多公里,路面情况不明,我是把心甚至把脑袋都系在它上面的,你理解吗?” “赵队长,你是救苦救难心慈脸善的观世音菩萨,我怎能不理解呢?就请赵队长放心吧,我一定格外小心、谨慎,绝对不让它有半点差错。”刘公奋胖圆脸上的肉包眼,绽开了少有的笑容。说实在的,这个“土皇帝”的英明决策,给了他“柳暗花明又一村”! “别说半点差错,分毫差错都不行!”赵春江不仅语重心长,而且斩钉截铁。 “是的!是的!”刘公奋心里一震,连连点头,并且下了最大决心,“赵队长,请你放心,这次拉钢管,我亲自押车!” 刘公奋讲完话,抬头一看,赵春江一溜烟走了。他干什么去呢?原来他去停车场,找来两名司机:程得胜和马胖儿。这两名司机,虽说年龄不大,但是驾驶技术不错,都是比较熟练的老司机了。他向他俩交代完任务后,又着重对安全方面,嘱咐了再嘱咐。他敬告他们俩:务必小心谨慎、高高兴兴出车﹑安安全全回来! 程得胜虽说发了几句牢骚怪话,但他还是服从了命令。 被冷落在一旁的陶副处长,对这位年轻气盛、远见卓识、办事果断的赵队长,心里既敬佩、赞尝,但是又无限嫉妒。因为他目中无人,太不把自已放在眼里了。总有一天,他会让他认识自已的! 第一部 第十章 第48节 喜作后盾 宴请外宾的宴会一拖再拖。从培训拖到踏勘,又从踏勘推迟到誓师沙海的前一天晚上。 明天就要开誓师大会了,徐志斌觉得不能再拖了。他同彭永铭和麦克林先生商议后,决定今晚举行宴会。 下午,在办公楼二楼的会客室里面,十多位宾客,纷至沓来,他们中有年老的,也有年轻的;有穿西服系领带的,也有穿军装戴领章帽徽的;另外,还有穿着民族服装的少数民族。但是妇女同志不多,除变电所的阿依姑丽外;再一位便是市委付书记许静。 宾客们被招待员领进会客室。他们坐在沙发上,一面品茶,一面评头论足。客厅里面时时爆发出阵阵爽朗而豪放的笑声。他们大都是孔雀市党政军代表,应邀前来参加今晚宴会的。这些老干部碰在一起,最拿手好戏便是谈笑风生,谁比谁都幽默诙谐,谁比谁都快活惬意,尤其是中美合作勘探塔克拉玛干,他们更是兴高采烈、手舞足蹈,都想尽一点微薄的力量和尽一种父母官的责任,去为这场史无前例的沙漠大勘探呐喊助威、鸣锣开道! 此时,接待员林婷婷、蒋华、崔玉森﹑徐雪芬,还有新调来的化验员崔国森,又端来四碟糖块瓜子;四盘苹果和两大盘孔雀市香梨,放在茶几上,招待客人。她们五个人是临时抽调来当招待员的。 徐志斌在陶副处长和王科长的陪同下,走进了会客室。他笑吟吟地同客人们一一握手应酬。客人们笑容可掬,频频点头还礼。四十出头的许副市长,又潇洒又幽默。她一时高兴,把今晚要讲的话,有意无意地露了点馅。她情不自禁地说:“徐主任!陶副处长!中美合作勘探塔克拉玛干,你们塔里木物探管理处勇挑重担首当其冲,欢迎不欢迎我们作你们的坚强后盾哟?” 徐志斌笑道:“当然欢迎!没有你们作我们的坚强后盾,我们怎能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呢?不过,由你们作坚强后盾,我希望不要只停留在口头上哇!” 大家都笑了。 许静掩着嘴巴儿笑道:“我们市委领导同志,个个都是实干家,决不作口头革命派!我们今晚来, 首先代表市委市政府热烈地祝贺你们同美国gsi公司合作勘探塔克拉玛干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但是,让市委作你们的坚强后盾,可有个条件哟!如果有那么一天,你们在塔克拉玛干里面,春风得意马蹄疾,果真探出个大油田来时,我同市委领导同志、公检法同志,马上带着牛羊,敲锣打鼓,浩浩荡荡进入死亡之海,给你们犒劳、慰问;有朝一日再给你们树块丰碑!但是,如果找不出大油田来,犒劳免了,立丰碑免了,坚强后盾也免了,怎样?” “好呀,一言为定,怎样?”徐志斌心花怒放,乐得嘴巴儿都快合不拢来了。他似真似假地将了许静的军:“我坚信:在塔克拉玛干里面找出大油田, 使沙海变油海,这一天为期不会太远的。许书记,快准备锣鼓和牛羊吧!希望你讲过的话定要算数,我在塔克拉玛干里面恭侯你!可不能食言哟!” 许静绯红着脸,心直口快地答道:“谁食言谁是王八蛋!”这一句骂人的粗话,出在一位女干部嘴里,大家不觉哄堂大笑。徐志斌笑道:“许书记,你若是带着牛羊进塔克拉玛干慰问,我花钱通知中央电视台,来人给你们录相放电视!”徐志斌讲话时不笑,但大家却又是笑又是鼓掌,把堂上的气氛搞得异常活跃。 “徐主任,我作你的坚强后盾怎样?”讲这话的人,正是市公安局长崔健。 “欢迎欢迎!欢迎你这个牢不可‘靠’(破)的坚强后盾!”徐志斌幽默地开着玩笑。 “哎,徐主任,你讲讲,我这个坚强后盾,怎讲是牢不可靠呢?我这个坚强后盾,既没有许书记那种附加条件,又没有向你们单位要报酬,不管塔克拉玛干出不出大油田,我都一样为你们搞治安谋幸福,怎讲我这个坚强后盾不可靠呢?徐主任,你当着众人的面讲讲,冤枉好人,可是要遭天打五雷轰的!” 大家又一阵哄堂大笑。笑得徐志斌脸红耳赤,但没有局促不安。因为崔局长是徐志斌的老熟人老朋友了。六十年代中期,当崔健还在部队当兵时,他就同徐志斌认识了。文革后期,厂里实行军管,崔建是军代表,徐志斌受逼害时,妻子许燕披头散发进军管会击鼓鸣冤,青天大老爷就是崔健!所以,徐志斌被搭救出牢笼,许燕算头一功,但崔健的功劳也不可磨灭。尔后,两人便成了生死至交的好朋友了。如今,老朋友相会,开几句玩笑, 那是家常便饭,值不得大惊小怪的。但是那句习惯性的口头禅--“乱弹琴”,徐志斌夹着笑声,悄悄地还是甩出过一二回哩! 崔健五十挂零,高瘦个子,长脸八字眉,额头上已刻着三道深深的沟纹,眼角也撒出鱼尾皱;但他精神矍铄、老当益壮、性格豪爽,乐于谈笑风生。他有两子一女。大儿子崔要武,是市公安局刑侦科长;二儿子崔要文,醉仙楼经理--一个很有作为很有前程的个体户。女儿崔国森,卫生学校毕业后,分配在市防疫站工作。最近,靠他同徐志斌这层关系,调进管理处“合同办”搞水质化验。今天她也在这里招待客人。 近两年来,由于工作上的关系,他俩打过不少交道,见面时还常常开几句玩笑。比喻说,地震队施工时,炸药、雷管用量很大,但又管理不善,被老百姓拣回去炸鱼,常常发生人命关天的案子。有一回,崔局长笑着对徐志斌说:“地震队出事,根子在上面。你老徐再敢放任自流,看我不把你铐走才怪哩!”徐志斌也打趣地说:“铐了一个徐志斌,还有后来人,怎办?再铐再关?反正你们有这种权力嘛,对不对?但是,我徐志斌十分渺小,拷走了影响不了大局,最好你还是铐个大点的人物,比如彭副局长之类的人罗!” 今日老朋友相见,寒暄几句之后,崔局长又有新的话题了。他指着自已的女儿崔国森,半真半假地开着玩笑: “哎,老徐,咱们的关系不错;所以有人讲:我女儿崔国森调进你们‘合同办’搞水质化验,是走你徐处长的后门,有没有这回事?” 崔国森正在一旁给客人们倒水,听爹爹这话,不觉脸红耳赤,迅速地溜一边去了。小巧玲珑而又长得十分出挑的崔国森,芳龄19岁,尚没见过大世面,今天这种场合,若不是亲爹在跟前,她真有点顶不住了。不过,她调进“合同办”才一个星期,爹不该当着众人的面拿她开玩笑,弄得她羞羞答答无处躲藏! 此时大家都被崔局长的话逗乐了。有的人掩住嘴巴儿笑;有的人纵情地发出朗朗的笑声;徐志斌也笑红了脸。他一本正经地说:“我徐志斌只有前门,谁要走就走前门;后门没有路――路早就堵死了,嘿!你女儿调进塔里木物探管理处‘合同办’工作,那是由于工作上的需要,从‘前门’进来的。此事众所周知、家喻户晓,谁敢说是走后门进来的呢?乱弹琴!如今工作那么忙,培训一名水质化验员,需要三个月时间。这三个月,我们怎么办?三支大沙漠队马上就要进入塔克拉玛干安营扎寨了,对于每个营地的水质化验,相当重要,它关系到数百名勘探儿郎的身心健康,也关系到沙漠队的生产进度;所以,把你女儿崔国森调进‘合同办’工作,是对塔里木物探管理处的最大支持、最大关怀和最大帮助,怎么能说是走后门进来的呢?乱弹琴!” “嘿嗬!走了后们竟然还受到徐处长的表扬!”崔局长得寸进尺,乐嗬嗬又道:“女儿崔国森,虽说在物探管理处‘合同办’得到用武之地,我心里略微宽慰;但是,宽慰并不等于高兴。也就是说,我还不甚高兴!老徐,把我大儿子崔要武也调进你们单位安排个工作怎样?他是我局刑侦科长,立案,侦查,破案,等等都有一套。把他调进你们单位,中美合作勘探塔里木,保你太平无事!” “这可不行!”徐志斌飞红着脸。 “咋?怕俺老崔再走你老徐的后门?” “不!不是的,我们物探管理处池浅庙小,供不了令郎这尊大菩萨!” “咳!假如我儿子不嫌池浅庙小呢?” “那也不行!” “嘿!原来池浅庙小是你的借口?好你个徐处长,一点交情一点面子都不讲啵!” “假如我儿子犯在你手上,你老崔讲不讲面子?讲不讲交情? 假如你讲那我也讲,嘿!”徐志斌针锋相对。 “你们知识分子呀,就会咬文嚼字、转弯抹角,真拿你没有办法!” 其实一个半斤另一个八两,势均力敌,相持抗衡,幽默诙谐,逗得大家捧腹大笑。 这时,陶延庆进来,在徐志斌耳边嘀咕了几句,把徐志斌叫走了。 又过了一会儿,牛阿蛮仓忙进屋,也把陶副处长也叫走了。 原来,造桥工地上,发生一起暴力事件,徐志斌和陶开富被叫走,都是为了同一桩案子!…… 第一部 第十章 第49节 宴会见波 刘公奋动用美2队v12平板拖车,第二天下午,就把30根钢管拉回造桥工地,大家喜之不胜。刘公奋人不歇息,马不解鞍,赶忙招集民工,往桥底铺钢管。…… 就在这时候,工地上来了一辆东方牌大卡车,从车上跳下8个人,个个身穿警服,手拿电棒,为首那人曲着小胡子气势汹汹,指着刘公奋破口大骂: “刘公奋!你这王八蛋犯法了,知道吗?” “不知道!我……可没有干犯法的事呀,你们弄错了吧?”刘公奋有点胆惧。 这突如其来的事,使他脸色骤变,大嘴巴也莫明其妙地张开着。 “干没干犯法的事,到市公安局说去,这里不跟你噜嗦!”曲小胡子的警官,挥舞着手中的电棒,气势汹汹地说。 “哎呀呀,好兄弟,麻烦你们高抬贵手好不好?这座大桥,可是供中美合作勘探塔克拉玛干使用的,峻工期限40天,如今已经过去5天,只剩下35天了。我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一步也不敢离开,实在没有工夫陪你们去市分安局了,对不起!” “少跟他磨嘴皮!”曲胡子的“警官”,把刘公奋递过来的香烟,揉碎后扔在一边,指挥同伙道:“大家听着!给我抬四根钢管上车!有了这四根钢管作抵押,就不怕刘公奋不上公安局!” 他们八人,瘦高不一,但年轻体壮﹑态度蛮横,不由分说,一回抬一根,片刻工夫,四根钢管被抬上东方车,警官们打着得胜鼓“回朝”了。因为他们都身穿警服、手握电棒,谁敢上前讨无趣? 就是刘公奋也是干瞪着肉包眼,还差点儿晕倒过去,幸而牛阿蛮在一旁搀着,才不致于摔倒仆地。他象喝醉酒似的,身子摇摇晃晃,嘴里不停地叨念着:“完了!完了!……这座桥造不成了!峻工无望了!我刘分奋……彻底完了!” 那帮人上车后,还沾沾自喜大言不愧地给刘公奋留下一句话:“刘公奋,要钢管是不是?有胆量就到市公安局要去!” 刘公奋已经目瞪口呆、头重脚轻、晕晕沉沉,根本就没有听清“警官”们所讲的“留言”内容。但是有一人听清了,这人便是被人称之为“刁民工”的张超群!他不仅听清“警官”们“留言”的含意;而且对“警官”们的所作所为看不上眼,在脑子里仔细地琢磨和在心眼里打上一系列的问号。他觉得这帮人,语言粗陋,不象是当过兵受过教育的人;他们的行为,纯属抢劫,绝不是共产党军队所能干的事。他们到底是市公局的人还是冒牌货?有必要弄个水落石出!否则,造桥与峻工迫在眉睫,非把刘公奋急死不可! 恰好,路旁停着一辆大解放,司机正下车解手。张超群蹿了过去,又乘其不备飞身上车,躲藏起来。随后,司机解完手,坐进驾驶室,就把车开走了。该车尾随“警官”们的东方车而去…… 这里,由于桥造不成,刘公奋火气攻心,烦愁搅脑,晕倒了好几回。醒来时,有气无力地对牛阿蛮说: “快!……快回孔雀市,找徐主任和陶付处长报……案!” “嗯!姑父,你已经晕倒三回了,还是先把你送医院再报案吧!” “不要管我,造桥要紧!……” 然而,牛阿蛮还是先把刘公奋送进市医院,而后才去找陶付处长和徐志斌报案。 徐主任和陶付处长听了汇报,也异常焦急,立即驱车到现场了解情况,回来时天已经摸黑了。此时宴会在美方宾馆餐厅刚刚拉开了序幕! 宴会厅上,gsi专家和众宾客,都已经入席。西餐中餐,酒莱丰盛,琳琅满目,香气四溢;然而主持人徐志斌,却迟迟不见露面,使宴会无法进行,把彭付局长和林老总急坏了。 彭副局长知道,徐志斌同陶副处长去造桥工地,他有点担心那里的事把他给缠住了,赶不回来主持今晚的宴会,有心换个人主持;但是,徐老板是唱主角的人物,今晚不露面怎行? 正当他左右为难之际,徐志斌脸带着微笑,健步走进了宴会厅。彭副局长和林老总才松了一口气。 徐志斌走到彭副局长眼前,含笑低声问: “宴会开始了吗?” “就等你来主持啦!” “噢!工地上的事……” “你先主持宴会吧!工地上的事下来再讲。” 徐志斌点点头。随即,他挺直腰杆,面对着众多贵宾,满脸红光、笑容可掬,用他那洪亮的嗓音,铿锵有力地宣布着: “现在,宴会开始!” 晚上八时整,在徐志斌郑重其事地宣布下,宴会在美方宾馆热烈地举行着。 出席今晚宴会的贵宾,除来华工作的gsi公司的专家们外,还有孔雀市党政军代表;伊龙.吐尔迪老汉和阿依姑丽,也受到邀请光临了今晚的宴会,从而使宴会增添了无比活跃的气氛。因为父女俩送回照相机,拒贿有功;并在众目睽睽之下,跳着优美的民族舞,给大家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但更重要还是希望父女俩利用手中权力,为计算站也为合同办正常供电作出贡献。 出席今晚宴会的中方代表有:副部长兼合同办总经理--吴明山;副局长兼合同办副总经理--彭永铭;合同办主任兼塔里木物探管理处处长--徐志斌;局总工程师--林敬益;重力主任工程师兼质量监督--蔡景海;测量工程师-- 崔天云;调度室主任--杨宗钦;美1队队长--崭为民;美2队队长--赵春江;中国队队长--鲁军;以及翻译--陶延庆、许彦红、物探报记者--彭旭等十多人。 宾馆的宴会厅,摆着二十多张桌子,桌上摆满了各种各样山珍海味和丰盛酒席。三十多位不同肤色的外国专家和中方代理人分坐在一起。大家频频点头施礼,个个脸上笑容可掬。 宴会开始时,彭旭跑前跑后,忙着找镜头,不停地拍照,情绪上既高昂又活跃。 陶延庆恰好相反,他今晚的情绪格外不好。他看到记者彭旭上蹿下跳、跑前跑后地找镜头拍照,心里充满了醋意,脸上酸溜溜地,就象灌进了五味瓶的瓶水。 这些天,他亲眼看见林婷婷同彭旭打得火热,而他却成了癞蛤蟆、门外汉!他怎肯甘拜下风呢?他想把爱转移到徐雪芬身上,怎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剃头挑担子--一头冷一头热!再说,人家爱的是沙漠队的队长赵春江,比自已强十倍百倍,与之相争,只会身败名裂、遗恨终生。在百无聊赖之际,他盼望早日出国。他把一切希望--包括爱情,都寄托在异国的土地上! “gsi公司的专家们、先生们!”彭永铭满脸春风,绘声绘色地讲着祝酒词,“在中国改革开放的高潮中,你们不远万里,远渡重洋,来到中国的大西北,与中国的石油工人一道,共同勘探历史禁地--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我谨代表中国石油天然气总公司和塔里木合作勘探管理处的全体技术干部和石油工人,向你们表示最热烈的欢迎和最衷心的谢意!” 彭副局长声音洪亮,语句如重锤似鼓点,十分有力。真真正正摆出一副欢迎外国专家的架式。 在一阵热烈的掌声过后,陶延庆把彭副局长的话翻译成英语,还算流利。大概gsi公司的专家们也听懂了,齐都拍手鼓掌。虽然掌声不算大,但脸上的表情是洋溢着真挚的友好的情感。 “各位专家,各位来宾,”彭副局长声调激昂、振振有词,似乎又回到了当年倜傥潇洒、叱咤风云的年代。“1978年底,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宣告了中国人作茧自缚的‘闭关’时代已经结束,改革开放的强劲东风,正以不可抗拒的历史趋势,浩荡九州!它吹绿了神州大地,也送信号给七大洲四大洋,不少外国公司,不少有声望的资本老板闻风而来,与中国人合资开工厂、办企业、搞勘探……中国石油天然气总公司与美国gsi公司签订的共同勘探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三年合同,正是在这种改革开放强劲东风的吹拂下诞生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用维吾尔族语言讲,就是进得去出不来的意思。它形容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气候和自然环境极其恶劣,极其复杂,没有人类能生存下来的条件。几千年来,人们对它望而生畏。但是,现在中美两国合作勘探,我们有现代化设备,有斗志昂扬的数百名勘探儿郎,我们一定能进得去,也一定能出得来!”顿时,宴会厅里爆发出一阵热烈的长时间的掌声。 掌声过后,沉默了片刻,陶延庆结结巴巴,还没有把这段话翻译成英文…… 原来,有句话把他给拦住了:“塔克拉玛干,用维吾尔族语言讲,就是进得去出不来的意思。”他一直在琢磨着这句话如何翻译成英文,因而把彭副局长往下讲的后半截话都给忘了。这样,前半截不懂翻译,后半部分又没有听清,真好比武大郎玩杠子--两头顾不上啦!他憋红着脸,结结巴巴而又局促不安,大家也跟着坐不住喘不过气来,都说陶延庆这人当翻译,小猫喝烧酒--够呛呗! 彭副局长也蹙起眉头,心说:“在外国专家面前当哑巴,真掉价!” 但他涵养性较高,脸上不露声色,轻轻地摆着手,让他坐下,而后手指着林敬益,准备请他翻译这段话…… 就在这时候,一位身穿驼色西服、短裙,绵羊辫子系块紫色手帕,年约二十六七岁的女青年,霍地从坐位上站起来,面对着众位来宾和外国专家,把彭副局长讲的话,一骨碌翻译成英语。她表情坦荡,神采飘逸,口齿流利,咬词清晰,给大家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人们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这女青年是谁呀,怎么不曾见过?” 在西边角落坐着的赵春江,也是一阵惊楞,一阵心跳,一阵猜测:怎么会是她呢? 赵春江听女青年翻译彭副局长的讲话如此流利,为什么会惊楞和心跳呢?原来,这女青年,是刚从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分配来的女翻译,名叫许彦红。八年前,便是这位许彦红许女士,第一个点燃他青春与爱情烈焰的异性女子!事实证明,第一位恋人,打在人们心灵上的烙印,往往是最深和最牢固的,永生永世也难以忘却!赵春江对许彦红就是这样! 一九七零年秋天,妈妈罗春秀,含着眼泪,把初中毕业年仅16岁的独生儿子赵春江,送到辽宁省盘锦垦区一个屯子里插队。后来,在大队党支部和社员同志的帮助下,他们盖起了青年点。这种青年点,孤零零几栋房子,远不搭村近不着店,与村民隔绝,也与城市无缘,生活十分枯燥无味。幸好,第二年又迎来了另一批下乡知识青年,其中就有许彦红。那时许彦红也只有16岁,扎着两只小辫子,蛋圆脸,大眼晴,颀长的身材,丰腴的肌肤,水灵灵娇羞羞如出水的荷花;活泼泼声脆脆如树上的鸟儿;洒脱脱飘逸逸,如翩翩起舞的花蝴蝶,人们称她金丝鸟、花凤凰!因为她爱穿红色的衣服,下到地里干活,老远便能看见一点红,因而又有“一点红”“红凤凰”的绰号和桂冠。那时文革还在高潮,红彤彤 、红卫兵、红五类、红色政权……总之,红色的词汇最时髦最漂亮也最革命。许彦红的脑子里被“红色”的名词灌得满满的,所以对“一点红”“红凤凰”这两个外号,她并不在乎,有时还大大方方坦坦荡荡地解释着:“一点红”太少了,我们这些人就要使盘锦垦区一片红、红一片,最终都变成红肜肜的毛泽东思想新世界!”所以说,她这个人既天真烂漫,又有雄心壮志。 但是,涉足农田农活半年后,太阳晒,北风刮,农活累,担子重,住宿差,生活苦,想家不准假,花钱靠家寄,却又常常使她泣鼻子掉眼泪。由于每天的农活重了,不顺心的事儿多了,一件件一桩桩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本来,天真烂漫的她,讲话时常常带个“红”字;如今,忧心忡忡,讲话时却常常带个“烦”字。比如,“没完没了的农活,烦死人了”;“老是干活、吃饭、睡觉三部曲,烦死人!”“队长不给假回家,烦死人了”;“老是演样板戏,烦死人了”……。 有一回,许彦红离开青年点,有事进屯子里去,不幸被一只恶狗追赶,吓得脸如土色。已当上大队文书的赵春江,此时正在队部抄写一份文件。他闻到恶狗追赶女青年和女青年奔跑时的呼喊声,忙撂下手中钢笔,跑出队部,虽说他眼疾腿快,但当他跑到现场撵走恶狗时,许彦红的腿肚子早被恶狗咬了一口,血流不止了。她双腿站都站不稳,见了赵春江,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伤口,涕泣喊疼。赵春江见状,怎能袖手旁观呢?他急中生智,掏出自已的手帕,帮她包扎好伤口,后来又搀扶她往合作医疗站上药。…… 三天后,许彦红腿肚子的伤口不但没有痊愈,还淌着黄水。有人哄她说:疯狗的唾液有毒,被疯狗咬伤要送命的。许彦红听到了这种议论,精神支柱全塌了,整天抽抽噎噎地哭泣着,真担心自已活不长了。她向连长请假,要求回家见见亲人一面。赵春江安慰她,劝她说:“那不是疯狗,不要听人家瞎咋呼。现在,赶快治疗要紧,其他事情不要考虑太多了。”又说:“耽误了上药, 让毒液跟着血液,在体内循环往复,那就不好了……” 许彦红听从赵春江的劝告,不再闹回城去了。赵春江抽出时间,赶着马车,送她上垦区医院治疗,并把妈妈给他的零花钱,替许彦红交了药费…… 不久,许彦红腿肚子的伤口痊愈了,不仅恢复了少女的神奕,而且还萌发了新的理想和新的爱情--这是由于她暗暗感激赵春江这位见义勇为和救人救到底的热血青年而产生的。 然而,当时条件差,他们整天忙于干农活,真正坐下来倾心置腹开诚布公畅谈人生与理想,那还是后来在一次看水的时候-- 七八月份的盘锦垦区,正是稻谷泼黄,草木茂盛的季节。只见百里海边芦苇荡,辽河两岸稻花香;野鸭生蛋空中转,螃息苇头鱼儿游。他俩站在辽河旁,真想放声把歌唱。 是的,他们风华正茂,情感满怀,处处充满着罗曼蒂克式的幻想。他们豆蔻年华的歌,萌于心坎,唱在嘴上,怎么唱也唱不完! 许彦红望着赵春江那张英俊倜傥的脸庞,还有他那宽宽的肩膀厚厚的胸脯,心里由衷地产生一种敬佩和无可置疑的信任感。她顺从地跟在赵春江身后,一边走一边瞅着辽河两岸美丽的景色,脸,有点儿发烫;心,有点儿发跳。她的整个身心,都遨游在爱的海洋中,陶醉在未来的幻想中!海风吹拂,她没有感觉;蓑草拌脚,她无暇顾及。她漫不经心地走着,任凭海风带着盛夏的余热,抚摸着她的双颊,撩起她的裙子!她觉得:这就是青春,这就是幸福! 然而,有点儿讨厌的是,在稻田里拔草的一帮姑娘小伙,向他俩指指戳戳,除低声议论外,还抿着嘴巴儿笑哩。 他俩走进一块茂盛的草地,这里远离稻田,很宁静。许彦红建议坐下来休息一下,赵春江答应了。 他俩在草地上坐下来,低头能看见辽河水翻波浪,抬头能看见野鸭生完蛋在空中盘旋。远处的苇场,近处的稻田,还有辽河油田那高高的钻塔,全都收入眼帘。这里,再不受姑娘小伙嬉笑声的干挠,可以尽情地纵观景色,尽情地倾心置腹! “春江,”许彦红绯红着脸,“你太好了,我非常感激你!你不仅帮助我治好腿伤,而且还给了我无穷无尽的精神力量!” 然而,赵春江却不在乎,十分幽默地说:“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要说感激,咱俩都应该感谢那条大黑狗,没有它,咱们还好不到一块呢!” “你?……我恨不能把那条大黑狗碎尸万段,而你还说要感激它!本末倒置,岂有此理!”许彦红摸摸自已腿肚子留下的伤疤,余愤难平。 “嘿!开句玩笑,何必当真呢?” 其实,许彦红嘴里不说, 但心里也暗暗在感激那条大黑狗牵针引线当月老呢!不过,少女的自尊心不允许她流露出来。 略微几秒钟不悦之后,许彦红又充满孩提时代的天真烂漫,打开话匣子,探索性地问:“哎,春江,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呗?你的理想是什么?总不能一辈子脸朝黄土背朝天啵!” “哦!一辈子脸朝黄土背朝天有什么不好?我就准备一辈子脸朝黄土背朝天,怎样?”赵春江有意激她生气。 果然,许彦红十分生气,撅起小嘴巴谴责他:“这不是你的心里话!人家讲真的,你倒编假话骗人,你太坏了,下次不跟你出来了!” 赵春江见她果真生气了,这才乐嗬嗬讲了实话:“刚才是逗着你玩的, 别生气好不好?告诉你吧:我的理想和打算,合二为一,就是当个石油工人,头戴铝盔走天涯!” “这还差不多。” 高高的钻塔,威武雄壮地屹立在辽河平原,它增添了青年男女精神上的寄托、思想上的遐想和事业上的追求与向往。是的,这里出油了,通往我国大型炼钢厂-- 鞍钢的输油管道正在铺设;通往营口市的铁路线,正在修建。会战的各路大军,人马挨挨,摩肩接踵,人声鼎沸,热火朝天!相信不久的将来,辽河油田,将会成为我国本世纪末最大的油气田之一! 辽河水啊正低低地唱着赞歌;辽河上空啊,时时都飘着原油的清香…… 赵春江瞅着林立的钻塔和遍布辽河平原的天然气火把,对自已未来的前程, 进入了幸福的沉思…… “春江,你的理想一定会实现!如今,辽河油田越探越大,需要的工人也越来越多,说不定呀……哪一天就把你给招上了!嘻嘻!”说完,她触景生情地哼起了石油工人之歌:“我当个石油工人多荣耀,头戴铝盔走天涯……” “喂!喂!”赵春江打着手势,探索着问,“别唱了!我问你:你将来的理想是什么?” “我呗?”许彦红抿着嘴巴儿,嫣然一笑说,“暂时保密。” “那,我刚才也不应该告诉你了!” 这句话,倒把许彦红将了一军激了一将。她的心底儿浅,搁不住东西。只见她泛红着脸,娇羞而又神秘地说:“嘻嘻!怕你睡不好觉,还是告你吧!将来我要上大学--考外国语学院,毕业后当个翻译官。现在,我天天早晨,都偷着背英语单词哩,要不,农活一忙,身子骨一累,脑子里的东西就全都冲掉了。” “好,有毅力,值得我好好学习!”赵春江真心实意地称赞她。 “哎,春江,这事只对你一人讲,可不要到处瞎嚷嚷,让人家听见了又要说长道短了。”许彦红盯着乌黑的眸子,一本正经地说,“现在,乱上纲乱扣帽子的风气太糟糕了,所以,你一定要替我保这个密!” “放心吧,我一定替你保密。另外,我衷心地祝贺你的理想早日实现!苍天不负苦心人!” 许彦红顺手摘棵嫩草,漫无目的地放在嘴里嚼着。草的汁液是苦涩的,但她心里是甜丝丝的。她不时地用那两只长睫毛的核桃眼,含情脉脉地瞅瞅赵春江,而后心花怒放,并不时地发出格格格十分纯真的笑声。 “彦红,你笑什么?”赵春江望着她,诧异地问。 “我笑你:每天清晨,早早就起床练蛤蟆功……” “咳!”赵春江神气十足地说,“那不是蛤蟆功,是狗咬人的功夫!” “你……挖苦我!我找你算账!”提起那条大黑狗的事,许彦红就好比长了疥子的头,害怕被人众揭了帽子,因而又羞又恼,举着纤细的手就要揍赵春江。 “彦红,你别着急嘛,我绝对不是挖苦你,听我慢慢解释好不好?” “你解释吧。解释得不好,我还要揍你!”许彦红装腔作势,只管在情人面前撒娇。 “狗,”赵春江饶有风趣地讲着,“天性聪明,记性独特,嗅觉灵敏,与强敌争斗,躲闪灵巧。除此之外,那回我看见咬你腿肚子的那条大黑狗,有五大招术:即一扑;二抓;三咬;四闪;五逃。我把它当作一种简单的拳术,每天清晨,鸡叫头遍就起来演练……” “嘻嘻嘻!别出心裁。想当狗拳的祖师爷呀?” “彦红,你别笑。”赵春江一本正经地说,“许多拳术的发明,开始时都是人类模仿动物的动作,而后不断地创新和完善的。例如猴拳,鹤拳,鹰爪拳,螳螂拳,蛇拳,等等都是人类在实践中模仿和创造出来的。” “可是,我从来也不曾听说有狗拳!嘻!嘻!” “你不曾听说的事多着哩。”赵春江自鸣得意地说,“狗拳,是我下乡以来的一大创造一大发明,明白吗?每天清晨,当我演练拳脚时,眼前仿佛看见一位被恶狗咬伤的姑娘,爬在地上啼哭,我的心都快碎了。因此,激励我练好狗拳,以便有朝一日,再遇上恶狗咬人时,我马上就扑过去,用精练娴熟的狗拳,以牙还牙,以毒玫毒,定要把恶狗置于死地。彦红,你说好不好?” “好却好,将来你成了狗拳的祖师爷,我却成了狗拳的牺牲品了!” “咋?你担心我用狗拳揍你?” “不是揍,而是咬!咬!狗掀门帘――全凭嘴对付!嘻嘻嘻!”说着,她带着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跑开了。赵春江就在后面追赶她…… 转眼间,到了1973年,辽河油田受华北局委托,从盘锦垦区的下乡知识青年中,招收一批学徒工,但人数有限。赵春江所在的青年点,一百多名下乡知识青年,只给了五个名额,怎么办呢?他们开会反复推荐,结果有赵春江。当然,推荐时许彦红也起了不少作用--她一直是赵春江最积极和最得力的推荐者。 临走时,许彦红洒泪送别,并送给他一只袖珍指南针。她一方面祝贺他实现了自已的理想和抱负;另一方面,勉励他到了石油勘探队后,一定要好好干,头戴铝盔走天涯,为祖国为人民多找油快找油,找出几个驰名中外的大油田,支援社会主义建设。那只袖珍指南针,是她爷爷当年当海员时留下来的,许燕红作为礼物赠送给赵春江,目的是让他为祖国勘探石油,走遍天涯海角也不至于迷失方向。 赵春江参加工作后,被分配在22xx物探队,并参加辽河油田夺油大会战。一年后,该队接受新的任务,往南转移。赵春江跟随物探局的队伍,进入关内,先在华北大平原勘探;后又调江汉油田;再后来就进入大西北…… 当时间的指针拨到1976年10月时,党中央一举粉碎了四人帮,全国上下一片欢腾。从此,广大下乡知识青年的命运,也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他们陆陆续续被抽调回城,并先后都安排了工作。 翌年,许彦红也被抽调回城,安排在商业部门当营业员。这时,她考大学的理想没有泯灭,每天的业余时间,她都用来复习功课、背诵英语单词。她的虔诚和勤奋感动了上帝,终于于1979年9月考入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这一年她已经二十四岁了。 上大学半年后,许彦红就很少给赵春江写信。后经赵春江写信催问,才含蓄地回了几个字,推说功课多、学习忙,没有功夫给他复信,请他原谅。但事隔不久,却又突然给赵春江写了一封断交信,全文如下: 春江: 往事不堪回首。那时我们的条件太苦太凄凉了。说是“结合”、“锻炼”, 倒不如说是“受罪”、“变相劳改”。在那帮所谓“尊者”和“长老”面前,我 们的尊严被践踏;我们的知识被扬弃。生活上得不到温饱,思想上得不到寄托,大家稀里糊涂瞎混。在那没有理想没有希望的日子里,咱们两颗年轻的心,撞击在一起,相互慰勉,相互寄托,情在理中。但那时我们都还不太成熟, 考虑问题往往太简单了。如今经过粉碎四人帮和划时代划历史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我们成熟多了懂事多了。对自 第一部 第十章 第50节 谁是抢劫犯 许彦红逃出宴会厅后,人们深感惋惜,但并不影响宴会顺利进行。相互祝酒之后,徐志斌记挂着造桥工地丢失钢管的事,便迫不及待地找上崔健报案。崔健一听,打个哈哈,不以为然地说:“徐主任,你弄错了吧?市公安局怎么会派人抢走造桥工地四根钢管呢?可能你们搞错了,不然就是冒牌货!” “没有搞错。”徐志斌把听到的话作了如实的汇报:“抢钢管的8个人,都身穿警服、手拿电棒,所以没有人敢拦阻。他们把四根钢管抬上一辆东方牌的卡车,临走时还十分嚣张地说:‘想要回这四根钢管,就叫刘公奋到市公安局要去!’” “哦!真有此等事?”崔局长显然十分惊愕。“好吧,回去我查一查!” “造桥工地,需要30根钢管,今天都已经运到工地,明天就准备造桥了。如今丢失四根钢管,桥是造不成了。下一步洪水一来,可就不好办哟!”徐志斌心里虽然火烧火燎,但脸上依然笑容可掬。“桥造不成,意味着……呵!” “这事我知道!”崔局长打断徐志斌的话,郑重其事地说,“造桥时间紧、任务重,只给包工头四十天限期。桥不能如期峻工,意味着洪水泛滥之际,三支大沙漠队原材料得不到供给,最终停工停产,对不对?” “嗯!”徐志斌点点头,接着道,“截止今日,造桥期限还有34天。可怜包工头刘公奋,急得血压升高、心律错乱,住进市医院去了。” “哦!你的意思我明白:兵贵神速,对吧?从现在起,我在24小时内侦破这起案子,可以吗?” “可以!可以!”徐志斌连连点头。 宴会尚没有结束,崔健就急匆匆地离开宴会厅。徐志斌一直把他送上车, 才返回宴会厅,继续入席。 很快,崔健就打来电话。他告诉徐志斌:市公安局里里外外都查过了,今天下午,根本就没有人去造桥工地拉钢管;也没有发现院子内外有四根钢管的蛛丝马迹。也许……他怀疑是过往车辆,顺手牵羊,拉往南疆去的。 但是,徐志斌不赞成他的分析和判断。他在电话里指出:那8个人认识包工头刘公奋。胡编刘公奋犯了法,四根钢管是拉去抵债的;否则就让刘公奋拿钱去赎回。由此可见,抢钢管的人绝非是外地人;抢走四根钢管,也绝非是顺手牵羊,更不会拉往南疆方向而去的。他们的目的非常清楚,就是想刁难造桥工程,使塔里木河大桥峻工无望! “哦!”崔健点点头说,“这么说,案子真的发生在本市?真的有人想刁难造桥工程?真的有人同包工头唱对台戏?”“可以这么说!”徐志斌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如果不是本市公安人员干的;那么,肯定是冒牌货!所以,要从警服查起……” “哎呀,”崔健不以为然地说,“人可以冒牌,警服也可以伪装嘛。从警服入手,恐怕不妥。你问他们可曾记住:那辆东方车的车牌号?还有,查一查包工头刘公奋,他都有哪些仇人?” “嗯!据说车牌号没有记下来;但我可以再问一问,也许有人能记住。崔局长,包工头刘公奋已经住进市医院了。他的仇人有多少,一时可查不出来!” “徐主任,你最好去医院一趟,把此事了解一下,也许能帮助公安局尽快破案……” “好吧。” 徐志斌接过电话,宴会也结束了。 徐志斌送走众宾客后,才把造桥工地上发生的事,以及崔局长刚刚打来的电话内容,一五一十地向彭副局长作了汇报 。彭副局长听后,也异常着急。四根钢管不追回来,桥造不成,洪水泛滥时,炸药雷管油料得不到补充,三支大沙漠队都得“断炊”!事关重大,必须敦促崔局长火速破案。 彭副局长抬腕看表,已是夜里12点半,时间尚早,便郑重地说:“志斌, 事关重大,崔局长那里,还得再去一趟!听说包工头刘公奋,急得血压升高,住进市医院,回来时咱们拐个弯再去瞧他一下!造桥工地不能没有他呀!” “好,咱们一起走。”徐志斌爽朗地答应着。 他俩驱车来到市公安局。崔局长同儿子崔要武,正在打电话,询问各单位车牌号及今日24小时前后的动态。电话从市监理站问起,一直问到各运输公司和各旅馆的停车场。彭永铭和徐志斌走进办公室时,父子俩也只点了一下头,示意他俩在一旁落座、稍等。徐志斌和彭永铭干坐了一会,见他父子俩这么忙忙碌碌破案,心里也就放心了。两人不便多打挠,便起身告辞。送行时,崔局长还是那句老话:“请两位放心,我的电话,不仅打遍市里各单位;而且整个南疆也是畅通无阻的!用不着多长时间,各地区各运输公司的所有车牌号,我都可以了如指掌。嘿!我指示崔要武了:从四面八方围追堵截,务必在24小时内破此案;否则就不好向石油老大哥交代了!” 徐志斌和彭副局长点点头,十分信任地说:“崔局长,有你这句话,造桥工程不会耽搁太久,峻工有望了,我们也就放心了。” 徐志斌和彭永铭离开市公安局,驱车来到市医院,进病房一看一问,才知道刘公奋被一高一矮两个年轻人接走了。他俩觉得情况有变化:刘公奋正输着液,怎么突然就走了呢?带着这个问题,他俩火速驱车返回石油基地。 下车后,两人走进办公室,分别给卫生所、基建科、陶副处长家等几个地方都打了电话,询问刘公奋的下落,但谁也不清楚。徐志斌又派通讯员小李去刘公奋的寝室兼办公室寻找。然而门锁着,又扑了个空,小李只好回来交差。 徐志斌觉得奇怪,心说:会不会去造桥工地?于是他把自已的想法告诉彭副局长,并要求亲自去工地一趟,弄个水落石出。 彭永铭犹豫了一下。因为造桥工地,一去一返,两百多公里,若是白天,小菜一桩,何足挂齿?但如今已是夜阑人静,驱车踅个来回,就该天亮了。彭永铭心疼老同志,担心他心脏不好,整个夜里折腾,势必顶不住,因而轻轻地摇摇头,开口阻拦: “算了吧,你身体不太好,经不住熬夜,还是派个人代劳吧!” “不!”徐志斌眉梢一挑,口气十分坚决,“造桥的速度和成败,关系到下一步的工作,也关系进入塔克拉玛干的生产进度,我必须亲自去一趟!” 第一部 第十章 第51节 尾随追踪 这一天晚上,瓦蓝的天空,群星闪灿,与城市里的万家灯火,遥相呼应。 孔雀市新增添的几处夜市,热闹非凡,喧哗之声阵阵;石油基地,宴会厅上,众宾客频频举杯,笑声夹着碰杯声,气氛异常活跃 。 然而,无论从那处传来的喧哗声﹑碰杯声、酒令声、谈笑声、以及车声﹑风声……都会使牛阿蛮烦躁不安、抓头挠耳、自暴自弃、哀声叹气。旁人都不理睬他,但也没法理解他的心思。只有天上的繁星眨着眼,向这位一筹莫展、忠于主人的年轻人,惬意地讪笑着--既是赞扬又是讽刺。 就在这个时候,张超群出现在他身后,猛喊了一声: “阿蛮,你这样自暴自弃,为了什么呀?” “唉!”牛阿蛮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接着道,“造桥工地,被人抢走四根钢管,姑父急得血压升高住了院。如今桥造不成,40天限期只剩下34天……眼看峻工无望了,你叫我怎么不着急呢?” “哟!”张超群竖起大拇指夸道,“阿蛮,你这个人真好,太忠于你姑父了。其实,你姑父未必拿你当人看!” “这我不管。我虽说是姑父手下的一名民工,他包工程我干活;但是活干得不好,或者咱们所造的桥不能按时峻工,我脸上也不光彩呀!” “嗯!阿蛮,想不到你这人,集体荣誉感还这么强哩!” “别那么夸奖我好不好!喂,超群,我问你:下午钢管被抢,我急得要死,你到钻哪里去了?有人说你爬上一辆解放牌卡车,我还以为你要逃跑呢!” “逃跑?嘿嘿,有你阿蛮这么好的人在我身边,我怎舍得离开你呢?” “超群,别只管开玩笑了,吃过晚饭没有?” “肚子正饿得咕噜噜叫哩,还有吃的吗?” “有!馒头和莱都有,我给你留着,盖在被窝里,可能还有点热呼劲呢。” 牛阿蛮走进宿舍,给张超群端来一碟干炒胡萝卜和三个馒头。张超群饿极了,狠吞虎咽,片刻工夫,便都咽进肚子里去了。 “喂,超群,”牛阿蛮探询地问,“市公安局为什么要派人抢走四根钢管?是不是刘公奋得罪了他们?或者……他们抢去铺地下管道?” “不错,公安局的地下管道,少四根钢管,崔局长派人抢去用的。”张超群只管吃饭,似乎对阿蛮的问话不感兴趣,信口开河,胡诌两句,应付差事。 “你又在开玩笑了!”阿蛮虽说诚挚、呆板,但他也不笨,也能听出弦外之音,“喂,超群,少了四根钢管,桥造不成,今后怎么办?” “不知道。”其实,张超群胸有成竹,但他不露真情,故意激牛阿蛮生气。 果然,牛阿蛮生气了。他提高嗓门大声嚷着:“张超群,在我的印象中你是个血气方刚、顶天立地、敢作敢为的男子汉,今日造桥有困难,正需要你出谋划策,可你为什么老说不知道呢?太让我失望了!” “是呗?”张超群咽了最后一口馒头,把碗筷拨拉一边,霍地站起身,一本正经而又不屑一顾地说,“阿蛮,我可没有那么多工夫跟你磨嘴皮儿!快告诉我 :你姑父住进哪所医院?” “市人民医院……怎么啦? ” “快走!咱们赶快找他去!我有个最新情况向他汇报……” 包工头刘公奋,做梦也没有料到,在塔里木河的93公里处建造一座简易大桥,竟然会遇到这么多的周折!特别是“警官”们抢走四根钢管,影响按时开工,更使他大伤脑筋也大为恼火。本来肥肥胖胖毫无病容的身体,如今却急出心脏病加高血压来,怎了得?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正输着液,圆圆的脸盘呈铅灰色;偌大的肉包眼,却连一道缝也没有睁开。他迷迷糊糊,似睡非睡,似醒似醒,心中还时不时梦幻般地喊着:“天哪!桥不能按时峻工,你让我怎么活呢?”当张超群和牛阿蛮走到他病榻跟前时,刘公奋却喊着吓人的呓语:“公安局同志,你们不能抓我,我冤枉呀!从前你们判我十年徒刑,有五年也是冤枉的,能不能抵消呢?因为……四根铺桥底的钢管,是你们给抢走的啊!” “姑父!姑父!”牛阿蛮弯下腰,附在他耳边喊着。 “四根钢管……四根钢管……你们真要我的命啊!” “姑父!姑父!四根钢管找到了!”牛阿蛮生怕他没有听见,又喊了一遍。 刘公奋迷迷糊糊,仿佛有人跟他讲话。微睁双眼时,果见张超群和牛阿蛮就站在自已跟前,便又重复着问:“阿蛮,刚才我一直在做着噩梦。梦中仿佛有人告诉我:丢失的四根钢管找到了……有这回事吗?” “姑父,”阿蛮笑道,“丢失的四根钢管确实找到了,不是梦中的事,是我刚刚告诉你的!” “不是梦中的事?”刘公奋诧异疑地瞪大着肉包眼,那发红的眼珠,瞪得牛阿蛮心惊肉跳,担心他病情再次加重、发生意外。因此,牛阿蛮忍不住问:“姑父,你怎么啦?”刘公奋干瘪的双唇不停地翕动着,似乎在问:“阿蛮,四根钢管真的找到了吗?” 阿蛮洞悉姑父的心情,忙点点头,重复着刚才的话:“真的,姑父,四根钢管真的找到了--是张超群尾随追踪发现的!” “超群,四根钢管在哪儿,你快快告诉我!”刘公奋精神振作多了。 “刘师傅,”张超群安慰他道,“安心养病吧!等你病愈后我再告诉你……” “不,超群,你现在就告诉我!我本来就没有病,是被那帮‘抢劫犯’气出病来的!”说完,他把输液针拿掉,一骨碌坐将起来。 张超群和牛阿蛮齐都吃了一惊,赶忙把他按住。然而,既然能挣扎起来的刘公奋,再想把他按住是不可能的。他下床直直腰伸伸胳膊,焦急地说:“超群,我没有事了,你快告诉我吧,四根钢管到底藏在哪里?咱们多叫些人,连夜把它弄回工地,浇灌上水泥砂石,谁也甭想再把它抢走!” “刘师傅,”张超群关切地问,“你的身体真的没有事了吗?” “真的,你瞧!”刘公奋又蹦跳又甩胳膊,十分做作,并以此证实他没有病。蹦跳一阵之后,他又迫不及待地问,“超群,快告诉我,四根钢管在哪儿呀?” 张超群带着征询的目光,瞅了牛阿蛮一眼。牛阿蛮点点头说:“超群,告诉他吧!也许姑父知道事实真相后,他的身体还会好得更快些!” 张超群赞许地说:“嗯!有道理,人逢喜事精神爽呗!” 于是,张超群把自已尾随东方车追踪“抢劫犯”所得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前前后后都向刘公奋讲述了一遍-- 原来,抢钢管的“警官”们,把东方车开到醉仙楼前,有人上楼报告给崔要文。崔要文和几个伙计、招待员,蜂拥下楼,为之接风。他们热烈地欢呼“勇士们”凯旋归来。随后,崔要文一挥手,“勇士们”七手八脚,就把四根钢管抬到醉仙楼后院存放着。由此可见,这起抢钢管事件,是崔要文一手炮制和导演的! 至此,张超群全都明白了:所谓市公安局的公安人员,原来都是些冒牌货!但是,崔要文为什么要指示手下打手冒充公安人员进行抢劫呢?又为什么要同刘公奋作对、抢走造桥工地的四根钢管呢?张超群心里纳闷,一时弄不明白。心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为了弄个水落石出,他决定潜进醉仙楼…… 黄昏后,他化装成过路人,歪戴一顶毡帽,走进醉仙楼冷饮厅,一面喝咖啡,一面观颜察色。碰巧,端咖啡的女招待,正是二嬉。二嬉并没有认出张超群来,因为他歪戴毡帽,盖住半边脸。他悄悄地扯她一下衣角,二嬉惊叫着: “你干嘛?……” “别吱声!我是张超群。”张超群赶忙捂住她的小嘴巴。 “哟!你这无情无义的人,还来干什么嘛?”二嬉赌气地说。“哼!你才是无情无义的人哩!” “我?” 张超群又赶忙捂住她的嘴吧,不让她高声讲话。紧接着,他附在她耳朵边, 神秘莫测地说:“二嬉,我有点事,你出来一趟!”说完,张超群歪戴着帽子,喝完最后一口咖啡,先自走出冷饮厅。 二嬉莫明其妙,不知他葫芦里兜售的是什么秘方,但又想弄个明白,因而便也尾随张超群的后面,走出冷饮厅。 他们俩走到醉仙楼后面的僻静处,才开始谈话。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天上群星闪灿,一弯新月挂在柳树梢上。借着淡淡的月光,对方的脸部表情,都可以清晰地映入眼帘。 “二嬉,”张超群郑重其事地说,“我问你:刚才那辆东方车,车上拉着四根钢管,如今都卸到哪儿去了?还有,身穿警服那帮家伙,都是些什么人呀?” “你打听这个干什么?”二嬉不感兴趣地反问。 “这四根钢管,是从造桥工地抢劫来的。因为他们身上穿着公安警服,手上拿着电棒,所以人们都不敢阻止,任其抢走。为此,桥造不成,包工头刘公奋都急出病来了。你可知道吗?桥不能按时峻工,将来塔里木河洪水泛滥成灾,沙漠队的炸药、油料等生产物资,统统都运不进去,势必耽误生产,包工头刘公奋可是要判刑的呵!”张超群的话实打实,并不夸张。 “妈呀,有这么严重的事?”二嬉果然动情了。 “是的,二嬉,你快告诉我,他们都是些什么人?为什么要抢走造桥工地四根钢管、破坏造桥工程?”张超群乘热打铁,接二连三地盘问。 “那几个穿公安警服的人,”二嬉环顾周围一眼,生怕崔要文或崔要文的爪牙把她的话窃听走了。突然,有一个人影一闪而过,果真把二嬉给吓了一跳。张超群忙窥视周围一番,原来是个投宿的陌生人,二嬉这才放心,接着她告诉张超群:“那8个穿警服的人,有两个是新来的保镖,一个叫阿钟,外号大狼,曲着胡子;另一叫阿海,外号二虎,胡子巴茬。这兄弟俩,拳脚厉害,非等闲之辈。 其他六人,先后都被崔要文雇佣过,有的当过贴身保镖,有的当过店里伙计,有的是送货司机,但后来都同崔要文闹翻了脸而被崔要文解雇流落社会当盲流的。这六人没有正当职业,游手好闲,生活窘迫,穷困时又常涉足醉仙楼,求崔要文施舍酒饭,所以醉仙楼仍然有他们的身影。这一回崔要文有事,又让他们前来帮忙。他们是崔要文的铁哥们,非常讲义气,其宗旨是:愿为朋友两肋插刀、赴汤蹈火、死而无怨。今天中午,在醉仙楼上,由崔要文摆上宴席,把8个人灌得醉醺醺的,而后才由一个叫孙兵的人----外号海狮的司机开车上路,去你们造桥工地抢钢管。他们原是准备同你们打架的,没有想到工地上那么多人,竟然没有一个敢吭气。这不,下午他们顺顺利利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四根钢管抢回来了。他们把四根钢管往后院一扔,又喝酒去了……” “咳!这些事我都知道,”张超群打断二嬉的话,火辣辣地说,“我想知道的是:他们为什么要往造桥工地抢走四根钢管?抢走这这四根钢管准备作什么用?要知道,他们这种目无王法,已经触犯了法律!归纳起来有两大罪状:其一,他们冒充公安战士;其二,他们犯有抢劫罪。如公安局追查起来……崔要文不坐班房才怪哩!” “哎呀,你讲那么多话、问这么多问题,我都记不住了。”二嬉跺脚撒娇道:“现在我只告诉你一个问题,其他的事我通通都不知道。” “二嬉,你讲吧,想告诉我哪个问题?”张超群和颜悦色地问。 “此事嘛,”二嬉撅着嘴巴说,“怪就怪包工头刘公奋,他有意同崔老板作对嘛!口头上他说不买崔老板的钢管,但是背地里却悄悄地去提货,这不就把事情搞复杂了吗?第一,包工头不经崔老板同意,私自去拉钢管,崔老板一万元的酬金哪里去要?第二,崔老板联系好的生意让包工头钻了空子,此事也影响崔老板生意上的信誉呀!崔老板是个好强好胜好战的人,你说他能不生气吗?他能放过包工头刘公奋吗?所以,他叫来一帮弟兄,就是想给包工头刘公奋一个下马威的。他们拉回来四根钢管,大概就是想抵尝那一万元酬金吧?” “哦!”张超群点了点头,他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全部真相。他深深地舒了一口气,问,“二嬉,后院门上的钥匙你能弄到吗?” “干什么?” “你不必多问,把钥匙给我弄来!” “什么时候?” “越快越好。” 二嬉有点不乐意,还想讨价还价。但是时间紧迫,不容二嬉过多磨缠。张超群这人,过道里撵猪--直来直去,连几句好听的话都不讲,只一味地催二嬉快去快来,今晚务必把钥匙拿到手。 二嬉临走时,赌气地说:“你这人太不近人情了!要我再为你做事,那你就等到天亮吧!” “不不!不能等到天亮。等到天亮就糟了!”张超群见她耍赖,赶忙上前扯住她一只胳膊,郑重其事地说,“二嬉,事关重大,开不得玩笑。你赶快把钥匙给我弄来,事成之后,我一定好好答谢你!” 二嬉这才高兴,嫣然一笑,扭转身子,进醉仙楼去了。 约莫一锅烟工夫,二嬉踏着轻快的脚步、蹙着眉头走出来了。 “二嬉,怎样?钥匙拿到手了吗?”张超群急急地问。 “喏!”二嬉把手中的钥匙,在张超群面前晃了晃,戏谑地说,“钥匙在这,有本事你过来取!” 张超群正在急头上,猛然扑了过去,二嬉还想躲闪,但被张超群拦腰抱住,二嬉乘机躺进他的怀里,眯缝着双眼,把鸡啄的红唇往天空一翘,专等着那幸福一瞬的到来…… 然而,张超群没有低头亲她吻她。他把她楼进怀里,纯粹是为了夺回她手中的钥匙。二嬉上当了。岂知那幸福的时刻没有降临之际,她手中的钥匙却被张超群夺走了。当二嬉睁开双眼时,张超群已经离她而去了。二嬉气得跺脚骂街:“张超群啊张超群,你这狗娘养的,不要脸的东西,又耍着老娘玩是不是?” 她忽然想起钥匙已经被夺走,若是天亮时,张超群还不回来,让崔要文知道此事,追查起来,那可就糟了!于是,她追着张超群而去,并且边追边喊着:“张超群,你这坏家伙,快把钥匙还给我!” 然而,她一个弱女子,怎能追得上生龙活虎般的张超群呢?她追了一程,连个影儿也没有见着,只好愤愤而回。 张超群讲完经过,刘公奋深深地舒了一口气。说也怪,他这一舒气,病全好了,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崔要文:“奶奶的!依靠有个当公安局长的爹,便这么横行霸道!你跟老子作对,老子两个肩膀顶着一个脑袋,还怕你不成?脑袋掉了,只不过碗口大一个疤,老子才不怕你呢!今晚俺就豁出去,定要把四根钢管抢回来!超群!阿蛮!咱们走!” “干什么去?”阿蛮和超群都吃惊地问。 “把四根钢管还抢回来,送回工地,铺在桥底,再发动全体民工,连夜浇上水泥、砂石,看崔要文还抢不抢?”刘公奋摩拳擦掌、斗志昂扬。 “姑父,你的身体……医生说需要好好休息的。” 牛阿蛮关切地说。 “刘师傅,还是等你身体好了再说吧!”张超群也是苦苦相劝。 然而,刘公奋重任在肩,岂肯听从劝阻?他不断地拍打着自已的身子骨,豪爽而又充满信心地说,“瞧,我的身子骨,全没有事了。走!时间宝贵,一点儿也耽误不起!”他不等牛阿蛮和张超群反应过来,就走出病房,并说:“阿蛮,你先去跟司机小张打个招呼,来时多叫几个民工--一定要身强力壮的!” “是!” 阿蛮答应一声走了。刘公奋又同张超群作了一番部署,并说:“超群,你先埋伏在醉仙楼旁边,探听虚实,民工们到时也好有个接应。” “刘师傅,你呢?” “我马上到造桥工地,集合民工,把水泥混凝土拌好,钢管一到,马上浇灌,连夜奋战!” “会不会有什么歧节?” “能有什么歧节,以抢对抢各打五十大板啵!” “你不想上法院状告崔要文?” “咳!咱们也有错,告他干什么,浪费时间是不是?他肯定是得不到一万元酬金,才跟我闹翻脸的。我状告他,未必能赢;再说,他爹是公安局长,后台比咱硬,咱们斗不过他。以我看,造桥时间紧任务重,耽误不起,把四根钢管抢回来,铺在桥底,再灌浇水泥粒石,让桥按时峻工,比什么都强,你说呢?” “也好。”张超群万万没有想到,草包似的包工头刘公奋,竟然还有其独特的见解和责任心!因而点点头,答应按照他的部署去办。 他俩走出医院,握了握手,而后分头各自执行自已的任务而去了。 当张超群摸到醉仙楼时,崔要文为保镖们庆功,正在酒酣之际,猜拳行令之声,从楼上频频传来,充塞耳膜 。 须臾,司机小张拉来一车民工,停车但不敢熄火。民工们不约而同从车上跳下,乌压压一大片,少说也有二三十人。张超群觉得目标太大,便作了精细安排:一、让小张把汽车开到醉仙楼后面僻静处等候;二、打开后院大门,让民工们进去抬钢管;三、自已把住楼梯口,不让崔要文那帮人下来;四、抬钢管的民工,由牛阿蛮负责指挥,不仅要注意安全,而且要注意隐蔽,千万不能暴露目标。 安排完毕,大家各就各位。张超群先打开后院门锁,而后回到自已岗位,把守楼梯口。 钢管一根接一根,从后院的空地上,绕过醉仙楼前,抬到停在醉仙楼后面那辆汽车的车箱上面…… 张超群的心在跳,大家的心也在嘭嘭乱跳。 楼上,酒令之声,一阵高过一阵;男女嬉闹之声,又为之推波助澜。二嬉和二妞的声音就夹在当中。她俩是今晚最得力的女招待,谁输谁嬴,都离不开二妞、二嬉陪笑敬酒。 突然,崔要文耳朵灵,仿佛听到什么动静,挥挥手,制止大家的喧哗声。他阴着脸说:“哎,刚才有辆汽车停在楼底下,车上拉的人不少,可……怎么不见有人上楼吃饭、住宿?” “可能是过路的汽车吧?”二嬉机灵,赶忙打了埋伏,生怕张超群和他的同伙就在楼下面抢钢管。 “不对吧!”崔要文扔掉烟头,胸有成竹地说,“我敢断定,那辆车绝对不是过路车!” “哎,安静点……我听见了!”风行(长颈鹿)侧着脑袋静听片刻之后,敬告大家说:“楼下面有情况:声音嘈杂,嘭嘭嘭,好象是脚步声;当当当,好象是铁器撞击声!” “对,不错!”大狼(阿钟)--新来的保镖,附和着说,“崔老板,要不要派两个弟兄下去瞧瞧!” “崔老板,让我下去瞧瞧!”二虎自告奋勇地说。 二嬉也估计下面有事――弄不好张超群那伙人来了。为了应付万变,她急中生智,敬了崔老板一杯酒,借此献媚道:“崔老扳,你们只管喝酒好啦!我下楼去瞧瞧就行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千万不要让几个过路人的脚步声,扰乱你们的情绪,扫了你们的酒兴!” “也好,”电掣(长颈鹿)喧宾夺主,替崔要文表了态发了话,“二嬉,快去快来,这里还等你陪酒呢!” “好――的!”二嬉故意拉长嗓音,清脆愉悦地回答着。随即,屁股一扭,下楼去了。 洋圆规和山猴,尖着嗓门,冲着二嬉的后背喊着:“喂,二嬉,有情况速上楼汇报,听见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杀鸡焉用屠牛刀――你们就放心喝酒吧!” 二嬉刚下到楼梯口,就被张超群捂住嘴巴,并驾到一旁,而后松开手,急促地问:“二嬉,不要吱声!我问你,上面都是些什么人?” 二嬉一看是张超群,惊魂略定,脱口喊道:“妈呀,吓死我了!你们来这么多人,脚步声这么大,还有铁器声也不小。崔要文那伙人,已经有所察觉了。是我极力掩盖真相,方把他们瞒骗过去的。但是……” “二嬉,长话短讲!你快告诉我,上面都有哪些人喝酒?” 二嬉眨巴着眼皮,既然让她长话短讲,她只好囫囵吞枣地讲着:“抢钢管8个冒牌货,外加崔要文﹑司机孙兵,还有我和二妞,共14个人。” 张超群接着问:“崔要文的四个保镖,是不是叫风驰、电掣、雷厉、风行?” “那是原先的保镖,现在的保镖叫大狼﹑二虎。”二嬉不加思索地说,“你搭救刘成那天,风驰、电掣、雷厉、风行不是同你交过手吗?一个个都被你打得落花流水,你忘了?”张超群点点头:“没有忘;不过,那天他们身穿警服,一下子没有认出来而已。”二嬉笑道:“‘风驰’和‘电掣’,是崔老板对杨贵圆和唐金乐的爱称;其实这两个人流落社会后,各自都有外号:一个叫做‘长颈鹿’;另一个叫‘洋圆规’。另外两人,雷厉绰号‘狗熊’;风行绰号‘山猴’。他们四人号称四大金钢,个个精通武术,能打敢拼,心狠手辣,你可要小心谨慎!另外两人是新来的保镖,外号大狼﹑二虎,非等闲之辈,是你重点提防的对象……” “嗯!多谢关照!多谢帮助!”张超群从衣袋里摸出刚用过的钥匙,交给二嬉,并说,“四大金刚没有什么了不起,手下败将,敢下楼来就叫他们爬着回去!大狼二虎功夫了得,可俺张爷爷的拳头也不是吃素的!……” “别吹了,你们拉完货就赶快走,免得惹出是非来!”二嬉心急如焚。 “嗯!”张超群点点头,随即朝众民工低声喊问:“扛完了吗?”有个民工低声答道:“还剩最后一根。”张超群一看,答话的人正是牛阿蛮。 他正想过去帮忙,突然,从二楼上面传来呼唤二嬉的声音:“二嬉!下面发生什么事了?怎这么长时间还不上来,这里等着你敬酒呢!” 二嬉慌忙答道:“这里没……事,你们好好喝酒吧!” “下去看看!这臭婊子,肯定有隐私!”崔要文见二嬉下楼半天,没有回来,回话时又那么慌慌张张,觉得有问题有隐情,便派风驰、电掣两人,火速下楼察看情况。 这一看果然看出破绽来了。第四根钢管,十多个人,刚刚抬出后院大门,打从醉仙楼前经过,虽说是黑夜;但在路灯的映衬下,又是居高临下,风驰、电掣看的正着,一面转告崔要文:下面有人偷钢管;另一文面,他又朝下面厉声喊问:“站住!你们胆子真不小,偷东西竟然偷到太岁爷头上来了!” 风驰、电掣讲完,带着另外两个打手:狗熊﹑山猴,迅速冲到楼下面,直扑抬钢管的民工,准备把车扣住,但被张超群挡住。张超群一面挥手催促牛阿蛮:动作麻利点,装完就走,我给你们作掩护;另一方面应付着风驰、电掣的挑衅。风驰、电掣想制止事态继续发生,于是便同张超群交起手来。 “风驰!电掣!下面发生什么事了?”崔要文在楼上喊话。 “崔要板,你们快下来吧,有人进后院偷咱们的钢管了!” “谁……这么胆大包天?” “包工头刘公奋!他……带来不少人,把……咱们放在后院的四根钢管,全都给抢回去了!” 风驰、电掣两人,顾不上详细汇报,因为他俩正同张超群打得难分难解呢。风驰、电掣虽说手脚敏捷、拳拳生风,专找要害部位出击,想置张超群于死地。岂知,张超群是武术世家的高徒,拳脚更敏捷也更麻利。两个半路出家的保镖,学艺并不精,所以虽说动作敏捷、拳拳生风,但气力不足、漏洞百出, 一点儿也占不上便宜。张 第一部 第十章 第52节 立案追捕 徐志斌去造桥工地的同时,崔局长也接到醉仙楼告急电话。崔健听后放下电话,同儿子崔要武,立即驱车赶到醉仙楼。下车上楼一看,一个个鼻青眼肿,歪斜着身子,呻吟不止。职业的敏感,使他俩似乎悟出点“腥味儿”来, 便训斥儿子崔要文道: “要文,跟谁打架了? 不好好经营生意,整天给我惹是生非……” “不!爹,不是我们惹是生非,”崔要文忙作解释,“是……有一伙人抢了店里的车西,我们大家进行自卫反击时,全都被打伤了!……哎唷!疼死我了!”他不敢把抢钢管和回抢钢管的事向父亲阐明。 “是的,是的!我们全都被打伤了。”四大金刚立即附和着。大家也都帮崔要文隐瞒真情。 “抢店里的人,都是些什么人?有多少人?领头的人是谁?光天化日,他们为什么敢如此嚣张?”崔局长接二连三地提出问题。 崔要文瞅瞅众人,独不见大狼、二虎,心里纳闷:这兄弟俩胜败如何,怎不见人回来呢?难道也不是刁民工张超群的对手?难道打了败仗不敢重回醉仙楼?在这关键时刻,如果这兄弟俩在场,崔局长所提及的问题,一定可以得到满意回答的。然而……唉!于是他示意四大金刚代替大狼、二虎回答。四大金刚个个心领神会,于是纷纷诉苦: “他们可能都是包工头刘公奋手下的盲流、刁民工!” “是的,那帮刁民工,个个身强力壮、力大无穷、能打敢拼, 其中有一人,拳脚十分厉害,功夫十分了得,我们大家都不是他的对手……” “他们大都是劳改释放犯、亡命之徒!”洋圆规哭丧着脸。 “是的,他们都是亡命之徒!出招狠极了,讲话粗陋极了!”长颈鹿摸哪哪疼。 崔局长觉得奇怪。要文的保镖们并非吃素,个个能文能武,敢冲敢拼,为什么就敌不过几个刁民工?这些刁民工, 既砸店又打人,目无王法,胆大包天 ,难道吃了豹子胆?这其中定有蹊跷。于是提醒大家道: “喂,大家不要咋呼,不要瞎嚷嚷,讲话都要简明扼要些!那伙人有多少,为什么砸店打人?有多少人挨打,有多少东西被砸 ? 好好把原因讲清楚!”崔局长严肃地说。 “那伙人到底是抢车西还是耍酒疯?”崔要武进一步问。他想澄清事实,以便判断案子的性质。 “先是抢车西,后来我们上前拦阻时,他们便大打出手了……”山猴抖抖精神,大着胆子,添油加醋,讲得头头是道。他们互通口气,极力隐瞒真情。 “是这样,”崔要文见山猴没有讲到要害处,便打断他的话,接着道,“那伙人,酒喝多了,便信口开河,胡说八道,嫌菜的质量差,服务态度不好……总之,把醉仙楼说得一无是处。更令人气愤的是:他们在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调戏二嬉和二妞!大家忍无可忍,便骂他们几句。岂知这一骂,象捅了蚂蜂窝似的,他们依仗人多势众,一拥而上,大打出手--不仅打伤了人;而且还砸坏了不少东西。哥,你瞧,地上的东西都是他们给砸碎的!我这店里,虽说也有八九个人,本来是不会打输的;但是,他们当中有一个年轻人,功夫十分了得,我们大家全不是他的对手,无奈何打了败仗,受到如此惨重损失。爹!哥!无论如何,你们定要替我出这口冤气!”崔要文避重就轻,但他心中有鬼,不敢泄露那帮人是来回抢钢管的。因为他心里清楚:钢管是造桥工地用的,此事关系中美合作勘探塔克拉干的成败,自已玩这种把戏,就是跟国家跟人民作对,就是现刑反革命!因此,他避重就轻、胡编乱造,并以此抛砖引玉、一槌定音,让四大金刚顺藤爬竿。 “这么说,”崔要武目睹现状,凝思后问,“那伙人是耍酒疯,不是专门抢东西来的?” “不不!”崔要文赶忙道,“店里的东西,也被抢走不少;打碎的更多,现在都被打扫出去了,风驰、电掣,你们说是不是?” “是的!是的!被砸烂的碗碟不少,可以堆成一座小山啦,但都被二妞和二嬉打扫出去了。”风驰、电掣赶忙连声附和,并且信口雌黄、无限夸大事实。“凭我们手上的功夫,是不可能打败仗的,无奈何,他们中有个高个子的年轻人,拳脚相当厉害,我们大家――还有两个新来的保镖都不是他的对手……” “是的,”狗熊接着道,“那人足有一米八五身个,二十冒头,弹跳敏捷,拳拳生风,既会少林拳,又会南拳北踢,特别是他的连环腿,更是十分了得,令人眼花缭乱,招无虚发,腿无扑空。我们这些人,都不是他的对手,几招拼搏之后,便都受了重伤,个个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了。” “你们还有脸讲呢!”崔局长盛怒地说,“你们把那帮人讲得神乎其神,大有谈虎色变之态,那么;我问你们:那人是不是三头六臂?他的名字是不是带有魔法?怎么一谈起他的名字,你们就那么紧张?” “听二嬉讲过,那人叫张超群!二嬉跟他挺熟的,崔局长你再问问二嬉吧! ”山猴讲了半截话,便把矛头指向二嬉。 “不必问二嬉,我知道,”崔要文强忍着腰脊疼痛,怒愤填膺地说,“他叫张超群,是包工头牛公奋手下的一个刁民工!前回,为购买30根80厘米直径的钢管,他同牛阿蛮曾经到过醉仙楼…… ” “噢!张超群?刁民工?最近,有个抢劫摩托车的通辑犯,他就叫张超群,难道就是他?此人不除,后患无穷!”崔局长皱皱眉头,沉思片刻后问:“张超群现在还在包工头哪里吗?” “是的!爹,快把他抓回公安局吧!此人不除,醉仙楼做不成生意了。”崔要文哭丧着脸说。 “是呀,快把张超群抓起来吧!”大家附和着,“是人是妖是流窜犯,公安局把他抓起来审问一下,一切就全都明白了!” “嗯!”崔局长点点头。下楼时,他留话给崔要文:“要文,把抢走、打碎的东西,造个表,明天一早交给我!” 走出醉仙楼,崔健指示儿子崔要武,率几个刑侦队员,兵贵神速,连夜行动,务必把“抢劫犯”张超群逮捕归案! 崔要武答应着,挑上四名刑侦队员,驱车直抵包工头刘公奋的窠穴而去…… 听到崔局长父子俩要逮捕张超群,二嬉自已也说不上什么原因竟然吓得脸如土色,心腔里那颗心,也跟着扑扑乱跳。尽管张超群薄情无义,但不知什么原因,她还真为他的安危担忧哩! 今晚所发生的事,她一直在场,目睹始末,张超群根本就没有上楼来抢东西和打碎东西。但崔要文那伙人,为什么阎王爷贴告示--鬼话连篇呢?为什么不敢提到四根钢管被回抢的事呢?看起来,他们才真正是“贼喊捉贼”、“此地无银三百两”哩!所以二嬉心想:他们做贼心虚,这里面肯定有文章!张超群率领众民工,回抢四根钢管,是为石油队造桥进沙漠的事,他做得对,肝胆照人,侠义勇为,应该受到赞扬和保护,绝对不能让他身陷囹圄、蒙受不白之冤!因而,她准备不顾一切,迅速通知他逃跑。 然而,三更半夜,一个女孩家如何去得呢?她急得抓头挠耳,额头上冒着豆大的汗珠。后来,她想起了电话!只有利用电话,才能比崔要武的车跑得快;另外利用电话也省得自已抛头露面。 于是,她下到一楼,躲进值班室,悄悄地往刘公奋的办公室打去一个电话。但是打去的电话没有人接,使她大失所望。她放下耳机,心又是扑扑乱跳;并且充满了矛盾与斗争:“难道……他被崔要武抓走了? 不!到石油基地,十多公里路,崔要武的摩托车再快,也不可能在三五分钟时间内就到达他的住处把人抓走!对啦,张超群讲过,四根钢管抢回去后,就要连夜拉到造桥工地、连夜浇灌水泥砂石。……这么说,张超群和刘公奋,都不在石油基地,而是在造桥工地?对,崔要武今夜不一定能逮住他。但是,即使今晚不被逮住,明天崔要武也会驱车到造桥工地!造桥工地又没有电话,怎么办呢? 二嬉急得一夜没有入眠。办法只有一个:冒着被解雇的危险,去一趟造桥工地,把公安局要逮捕张超群的噩耗迅速地转告他,让他想办法逃跑。为了爱情,她决定再一次牺牲自已的一切! 天刚朦朦亮时,她骑辆铃木摩托出发了。 骑摩托的事,是她进醉仙楼后,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学会的。后来曾用它代步,替崔要文去银行入账、汇款、转账、请客、送礼,等等,但都在孔雀市区, 可从来都没有出过远门。这回到造桥工地,要骑一百多公里路,她的心也是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担心自已的驾驶技术,滥竽充数,不能胜任。然而,救人要紧,即使牺牲自已性命,也在所不惜。为爱情,真所谓“春蚕到死丝方尽,烛炬成灰泪始干”了。 为了防止崔要文天亮时追问,出发时二嬉向二妞撒个慌,说是去银行替崔老板办事。但是,去造桥工地的路,她也不熟,必须找一个向导,找谁呢?想来想去,她想起美2队的司机刘凯!这个色鬼,只要给他几句甜言蜜语,保证手到就擒、点头哈腰、唯命是从、跟着自已屁股后面打转转。她又听说,造桥工地,在尉犁县南面,去时必须打从他们美2队队部门口经过,正好把刘凯捎上。于是骑着摩托出发了。 果然,刘凯见了二嬉,乐不可支,淫言秽语一大堆。二嬉也顺风推墙,顺水驾舟;几个秋波过后,又发出阵阵朗朗笑声,弄得刘凯六神无主,灵魂出窍, 乖乖地坐在她屁股后面。摩托开走时,她让他搂着蜂腰,而他也趁机把她的蜂腰搂得紧紧的,水泼不进。二嬉多次发出警告令,但刘凯当耳边风,嘻嘻哈哈,摸摸扣扣,有恃无恐。 二嬉虽说厌恶,但却极力忍耐,心里狠狠地说:“好你个得寸进尺的老虎旗!现在为了救人,先让你占点便宜,回头咱们再算账!”于是她没有停下来,摩托继续风驰电掣,霎时不见影儿 …… 与此同时,徐志斌从造桥工地返回,但他没有在基地停车,而是直接驱车市公安局找崔局长。见面时,都有一肚子怨气,因而双方圆睁两眼,差点儿唇枪舌剑起来。 但是徐志斌涵养性高,仍然心平气和地问:“崔局长,造桥工地被抢走的四根钢管,案子破了没有?抢劫犯抓到没有?” “案子没有破,抢劫犯也没有抓到;但是,……” “据说,抢钢管的事,是你二公子崔要文干的!” “哦!有这回事?” “千真万确。” “但是,”崔健也板起脸孔,严肃地说,“醉仙楼被砸,也是千真万确的事,你听说没有?” “谁干的?” “包工头刘公奋指挥一帮人干的!” “他?嘘!” 徐志斌大为疑惑。崔局长见状,讥讽地说:“老徐同志,不必怀疑,你亲自到醉仙楼瞧一瞧!里面的人都会告诉你:店被砸坏,杯碟狼藉、满目苍痍;儿子崔要文和八九个精壮汉子,个个被打得鼻青眼紫、头破血流、惨不忍睹。此事你看该如何处理?” 徐志斌万万没有想到,自已来时理直气壮当原告,现在竟然脸红耳赤做被告,这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局,无论如何他转不过弯来。因而他轻轻地摇摇头,打个埋伏说:“哦!此事没有听说过。包工头刘公奋,整天整夜忙着往造桥工地跑,哪里有时间跟你家令郎作对呢?崔局长,此事也许你弄错了!否则,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光天化日竟敢砸店打人;而且打的不是别人,而是崔局长的二公子!真是目无王法、胆大包天了!” “哼!”崔健从鼻腔里哼了一声道:“你徐志斌耳朵这么灵,今日怎就猪鼻子插大葱--装相〈象〉呢?这个胆大包天、在醉仙楼搞打砸抢的人,他的名字就叫张超群,是刘公奋手底下的一个刁民工,听说过吗?!” 徐志斌点头道:“造桥工地上,确实有个叫张超群的民工;但是据我所知,这个民工张超群,可是为造桥工地建立过令人瞩目的奇功的!” 崔健瞟了徐志斌一眼,幽默得有点挖苦地说:“有趣!有趣!他打人抢劫, 聚众闹事,犯了治安罪、抢劫罪,我正派刑侦队长崔要武把他逮捕归案哩,而你却仓仓忙忙,赶来为他说情和辨护,是何道理呢?难道张超群与你沾亲带故?” 徐志斌忙道:“不!崔局长,你讲错了。张超群跟我徐志斌,非亲非故,从祖宗家谱,八辈子就没有任何瓜葛!此次我仓仓忙忙,从造桥工地赶到这里,既不是为张超群讲情,也不是为刘公奋辩护,而是来告诉你:造桥工地,发生的抢劫案破了!四根钢管失而复得了!” 崔健诧异地重复着:“案子破了?四根钢管失而复得?怎么回事? ” 徐志斌点点头:“是的!” 崔健感兴趣地问:“志斌,你快讲讲,案子是怎么破的?我熬了一夜都没有破案,你们造桥工地,出了案子却又自已破了案,好奇怪呐!” 徐志斌得意地一笑说:“奇怪吗?崔局长,如果我把前后经过讲出来,你也许更要大吃一惊的!” “哦!”崔健冷笑了一声,胸有成竹地问:“老徐,你快讲出来听听!慨叹一番也许会有的;但咂舌和大吃一惊未必会有吧!” 徐志斌不便同他争辩,他想用事实给予有力一击。于是他把造桥工地,四根钢管失而复得的前后经过,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 崔局长听后,将信将疑,愣了愣神,摇摇头道: “这么说,我儿子是抢劫犯,包工头刘公奋也是抢劫犯了?志斌,你在开我的玩笑吧?我儿子在醉仙楼经商,怎么会跑到造桥工地抢包工头的钢管呢?再说,我刚刚从醉仙楼回来,那里的情况,我已经了解过了,崔要文的醉仙楼,根本就不存在抢钢管和被抢钢管的事!醉仙楼的惨状,刚才我已经讲过了:那里的人个个遭挨打、人人鼻青眼紫,杯碟遍地开花,有的呻吟;有的爬不起床,他们都向我告状呢!” 徐志斌一听,心里一震:糟了!看来,他们回抢钢管时,打人又砸店,明明有理,如今却变成无理了,怎办?岂知敲响容易收响难呵!因而心里十分苦涩,胆壮内虚,幽默地说:“这么说,你崔局长只充许他们告状,不充许我鸣冤了?嘿!” “你呀!”崔局长炯炯的目光,落在徐志斌脸上,严肃地说,“含沙射影、旁敲侧击、无限上纲,有意攻击领导!怎讲我不允许你鸣冤呢?你们知识分子哟,不仅会咬文嚼字,而且还会无限上纲!‘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还可以进一步挖苦、上纲嘛!” 徐志斌涨红着脸,笑道:“崔局长,我的话可没有这个意思! 你堂堂的市公安局长,我不过石油上一个小兵,怎敢挖苦领导又怎敢给领导无限上纲呢? 我只不过为造桥工地鸣鸣冤叫叫屈罢了!” “鸣什么冤?”崔局长进一步说,“砸烂醉仙楼,打伤我儿子,该把你们抓起来,追究刑事责任,还在这里鸣什么冤叫什么屈?” “我有证据!” “什么证据?东方车的牌号查到没有?司机在哪里?他们才是最好和最有力的人证物证,你有吗?” “哦!可惜我徐志斌太愚蠢了,没有把东方车的司机查出来, 并把他带来市公安局作人证!放心吧,既然抢钢管的人查到了,那么偷运钢管的东方车和司机,也一定会查到的!” 说完,徐志斌掉头便走。但走了数步,又被崔健喊住:“志斌,你等等,我的话还没有讲完哩!”当徐志斌站住时,崔健又接着讲道:“回去后,请你把张超群看住!这个盲流,他是打人砸店、抢劫摩托的凶手,必须立即逮捕归案!” “不!”徐志斌浩然正气,心怀坦荡,极力辩解道,“崔局长,你确实冤枉他了!他是个有功之臣!” “我冤枉他?”崔健踱着步,不以为然地说,“一个抢劫犯打人犯,而你却把他美化成有功之臣!志斌,你的立场到哪里去了?假设造桥工地,丢失四根钢管是事实,那么,张超群跟踪发现后,为何不留下证据?为何不及时向公安机关报案呢?为何要纠集一伙盲流重新抢回去呢?说明他似懂非懂,知法犯法,以抢对抢, 极大地扰乱了社会秩序!所以,此人不仅没功,而且有过,必须绳之以法!对于四根钢管失而复得,我根本不信,只能说明你们不细心点错了数目字,自已闹了一场虚惊,除此之外还能说明什么呢?” 徐志斌满肚子委屈,总觉得崔健在袒护自已儿子崔要文。崔要文与张超群, 一个“抢”;另一个“回抢”,按理说总该各打五十大板吧! 然而崔局长连句公道的话都不讲。看来不拿出真凭实据来,崔要文的丑事不可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崔局长也就不可能从儿子身上得到任何教训!但是,此时并无真凭实据,话讲多了也无用,还必须回去找证据。于是,他带着满肚子委屈,告辞崔局长, 正待要走,恰好此时,刑侦科长崔要武,风尘仆仆,从造桥工地归来。崔要武遗憾地告诉崔局长:盲流张超群,闻风逃跑了。另外,造桥工地,正热火朝天、连夜作业。30根铺底钢管,一根也不少,如今已被水泥和砾石浇灌在桥底了! “志斌,怎样?”崔健听后,瞅瞅徐志斌,幽默地说,“四根钢管并没有丢,所以,造桥工地的抢劫案并不存在,当然也就没有必要立案侦查了!但是,张超群目无王法,砸店打人,后果严重,罪责难逃,必须迅速逮捕归案、绳之以法!” “逮走吧!”徐志斌也幽默地回敬他:“也许,可以这么说:案子暂时不存在吧!但是,”他跨出公安局大门时,又重复了一句,“崔局长,请别忘了‘暂时’两字!该逮捕归案的人,恐怕不是张超群,而是另有其人!” 第一部 第十章 第53节 二嬉报讯 徐志斌从市公安局返回石油基地,走进自已办公室时,仍然火烧火燎,倒杯水只呷了一口,就拿起耳机,打电话给包工头刘公奋,通知他到自已办公室来一趟。 须臾,刘公奋来了。他见徐志斌脸色严肃,不知是凶是吉,心里忐忑不安, 毕恭毕敬地问:“徐主任,你找我……有事吗?” “嗯!坐下说!”徐志斌虽然心里有气,但待人接物方面,仍然不失礼节。从那张紧绷着的脸,刘公奋已经觉察出来了:他对自已组织人马,连夜回抢钢管的恶劣行为,深恶痛绝、怒火中烧。因此,从他嘴里吐出的那三字“坐下说”,是十分勉强的,所以刘公奋只站着,准备听训,并不敢落座。 然而,徐志斌十分沉着、冷静,并且有极高的涵养性。他只乜视对方一眼,并不马上发话,而是背着手,自个儿踱着步,以此来压压心中的怒火和帮助自已思考问题。刘公奋的肉包眼,一直凝视着徐志斌的一举一动。他的脚步声仿佛不是踩在地板上,而是踩在他的心窝上,使他心跳的紊律,又乱又沉。他心里清楚,徐主任发这么大的火,完全是为造桥工地那失而复得的四根钢管!因为这件事,徐志斌已经向市公案局报了案,弄得满城风雨,人人焦虑不安。但后来, 由于自已性急,鬼迷心窍,目无组织,目无王法,不经过任何手续,也不请示汇报,更没有经过任何执法机关同意,就私自组织人马,连夜把它抢回来。错误的严重性就出在“抢对抡”的不法行为上, 而自已则是这种不法行为的主谋!难怪徐老板火气攻心哩!他清楚,徐志斌想对自已发脾气,但又不便发作;只管踱步,把愤怒的语言一直憋在心里,几乎都快把自已憋出病来了。所以,越是这样焦急地踱步,刘公奋心里就越是难受。 “刘公奋!”徐志斌终于讲话了。他拧起眉头,突然辍住脚步,打雷也似地问,“造桥工地丢失四根钢管,你们既然报了案,为什么不等破案,却派人连夜把它抢回?你这不是拿着国家法律当儿戏吗?你也许不知道吧?由于你这种法盲,咱们已经从原告变成被告、从有理变成无理了!并且由于你们这种莽撞,也使我在崔局长面前碰了一鼻子灰!现在,造桥工地丢失四根钢管的案子不成立了;但是,你们回抢钢管时在醉仙楼砸店打人的案子却成立了!崔局长对此事十分重视,非把首犯张超群逮捕归案不可!你说此事该如何办?” “徐主任,我心里焦急啊 !”刘公奋哭丧着脸,万分委屈地说,“当时我想,造桥期限四十天,口袋里逮兔子--跑不了。备料、拉砂子、购水泥、拉钢管,已经用去六七天,余下一个足月,还有许多事情要办,一天也不敢再耽误呀。还有,我担心案子破不了或者拖延时间,贻误造桥,影响峻工,因此才出此下策的!……” “乱弹琴!”徐志斌炯炯的目光,电闪雷击般地落在刘公奋那胖乎乎的脸上,使他的心不寒而栗。“乱弹琴!”三字用在此处,犹如三颗穿膛过肚的子弹,击得刘公奋头晕脑涨。刘公奋在一阵揪心绞脑的疼痛中,又继续听徐志斌训斥:“目无组织,目无王法,都是你们这些人!本来,咱们有理有据,报了案,市公安局岂敢撒手不管?这回倒好,你们知道线索不报案,私自调集人马去偷去抢,把四根钢管抢回来后,又人不知鬼不觉连夜铺在桥底。这样一来,一点证据都没有了,报了案等于白报,打不着狐狸反惹一身骚!你知道吧?崔局长同我是多年的老朋友老交情了;但是这一回,为造桥工地四根钢管失而复得的案子,我们闹翻了脸!他儿子崔要武又去一趟造桥工地,看见30根钢管一根不少,统统铺在桥底,并且已经浇灌水泥砂石了。回公安局一讲,崔局长更不承认这个案子了!并且还大做文章,批评我们工作不细,点错了数目,闹了一场虚惊,岂不冤枉人?更令人气愤的是,崔局长倒打一靶,反说咱们的不是。他郑重其事地对我讲:醉仙楼聚众打人一事,人证物证俱在,首犯张超群,必须逮捕归案、追究刑事责任!” “这……”刘公奋倒吸了一口冷气,接着问心有愧地说,“徐主任, 这事不能怪张超群呀,要怪就怪我,都是我鬼迷心窍,想赶夜里人不知鬼不觉,就把四根钢管抢到工地,铺在桥底,尽快把桥造起来,以便如期峻工,赶在洪峰到来之前,让沙漠队尽快投入使用。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弄巧成拙,惹出这么大这么多麻烦的事来!徐主任,连夜回抢四根钢管,确实是我刘公奋的骚主意,不能怪张超群呵!公安局若是逮捕人,不要逮捕张超群,要逮捕就逮捕俺老刘吧!张超群是有功之人,我恳求你们,千万不要逮捕他呀!” “乱弹琴!”徐志斌在盛怒中,再一次掷出他那句不痛不痒的口头禅,“我又不是执法机关,哪有那么大的权力――逮捕你不逮捕他?” “是的!是的!”刘公奋点头哈腰地说。 “我问你:民工张超群躲到哪儿去了?” “他……人藏在哪儿,其实我一点儿也不知道。” 徐志斌又急促地踱着步,而后突然回过头来,郑重其事地说:“刘公奋呀刘公奋,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我不是想让公安局逮捕张超群,而是要你通知他:光躲不是办法,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嘛!想解脱罪名,就必须搞到人证物证--最好是把那辆抢走四根钢管的东方车的车牌号连同驾驶员,还有那八个身穿警服的冒牌货,一块儿查个水落石出呗!” “是的!是的!徐主任,见了张超群,我一定把你的意见转告他!” “回去吧!” “是!” 本来,刘公奋身体有病,又在造桥工地熬了一夜,身子骨早已疲惫不堪了,如今又挨徐志斌一顿训斥,更是精疲力尽、浑身象是散了架似的 。他回到宿舍,斜卧在床上,脑子翻江搅海腾云驾雾思绪万千,总觉得干什么事都没有造这座桥这么费劲这么艰难与劳累!他后悔当初不留在香港、继续包栋楼房干干,虽说挣钱不多除吃喝外所剩无几;但是身居闹市,面对花花世界,该看的都看了,该吃的都吃了, 该玩的一件不漏,该泡的妞--他奶奶的,也都泡了。那种自由自在的生活,即使一分钱不剩,打着光腚回家,心里也是舒畅的。人生在世,图什么呢?不就图吃、喝、玩乐吗?可如今,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摸不着,还天天受窝囊气,时时操不完的心,真他奶奶的,倒十八辈子的霉了!往后,桥若是再不能如期峻工,还不知会落个啥下场哩!自已遭罚款事小,但让妹夫丢了脸,影响他远大前程,问题可就大啦!他想着想着,迷迷糊糊睡着了。 蓦地,牛阿蛮旋风般地进来,从他那张瘦削的脏兮兮热辣辣的脸上,可以看出,他是有急事找姑父来的,而且箭在弦上。果然不错,他抹了一下汗渍淋淋的额头,迫不及待地呼喊着:“公奋!公奋!……姑父!姑父!” “什么事,叫鬼魂呵?”刘公奋被叫醒后,眼睛半睁半闭,从缝隙间窃见牛阿蛮瘦削的身影时,烦躁不悦地骂着。接着又把双眼合上,漫不经心地问:“张超群躲到哪儿去了?” “你要抓他送公安局?”牛阿蛮疑惑地问。 “不!他是有功之臣,怎能抓他送公安局呢?” “你不抓他我就放心了。” “快告诉我,他躲到哪儿去了?” “他躲在马师傅那辆丰田半卡车的驾驶楼里面……” “哪个马师傅?” “就是机关食堂开生活车那个马浪河马师傅呀!” “哦!” 刘公奋慢悠悠地坐将起来,揉了揉眼,而后甩甩胳膊,十分果断地说:“阿蛮,走!带我去找张超群!” 今早,二嬉骑辆铃木摩托,后面载着刘凯,赶在崔要武前面,到了造桥工地。正在浇灌水泥的张超群,带着满身满脸的泥巴,跑到二嬉跟前,吃惊地问:“二嬉,你怎也到造桥工地上来呢?难道崔要文把你撵出醉仙楼了?”二嬉嗔怪道:“嘿,还说哩,都是你小子在醉仙楼惹下的麻烦事!如今公安局要抓你,我是听到消息后,瞒着崔要文,特地赶来给你通风报信的。还不谢谢我!”说着,她把刘凯撵下摩托:“还不下去,在屁股后面碍手碍脚的!” 刘凯忽觉肚子一阵微疼,想屙屎,摸摸衣袋,找出一个打皱的烟盒,然后找个隐蔽处,解大手去了。但他并不傻,临走时还嘱咐二嬉说:“二嬉,走时可千万别把我扔下!” 二嬉一听,心里暗乐:“刘凯呀刘凯,没有你这话提醒我,我还不准备甩掉你哩!”她专等老虎旗放下裤子,到了关键时刻,才命令张超群坐在摩托车后面。张超群还有点犹豫。二嬉一面发动摩托,一面劝他道:“还犹豫什么?昨夜晚,你们大闹醉仙楼的事,市公安局全都知道了,崔局长指名道姓要抓你! 事不宜晚,快上车!我载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躲一躲!” 张超群虽说将信将疑,但此时此刻,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否则二嬉孤身一女子,怎会电鸣雷闪般地跑到造桥工地来呢? 醉仙楼距离造桥工地,少说也有一百多公里,没有急事,二嬉是不会冒这个险来的。因而他缄默无话,听从二嬉安排,老老实实地坐在摩托车后面,双手楼住她的蜂腰。二嬉脚踩脚蹬手挂挡,从原路奔驰而去。在她身后,冒着一股小烟柱,也传来摩托车“嘭嘭嘭”的欢叫声。正在解大便的老虎旗,一阵忙乱,只见他躬着腰,提着裤子,撕开嗓门,焦急万分地嚷着:“二嬉!二嬉!还有俺呀!等等俺呀!你咋扔下俺就走呢?二嬉!你等……等等俺呀!……你这骚货!贱货!有了新欢,就扔下老公了!” 然而二嬉并没有理睬他,心说:“扔的就是你,还嚷!嚷破嗓门才可笑呢!” 她的摩托风驰电掣。开了一个多钟头后,路过一个小集市,恰好碰上马浪河在市场上面采购疏莱,二嬉如遇上救星,心里无比高兴,便把张超群托付给他,自已则骑着摩托返回醉仙楼,隐住阵脚,探听风声。 好友牛阿蛮,也闻知市公安局要逮捕张超群了,所以,急急忙忙从工地上赶回来。他先去马浪河那里见过张超群,而后才去找包工头刘公奋。经刘公奋反复盘问,阿蛮才把张超群藏躲的地方,如实地告诉刘公奋。刘公奋觉得,张超群为造桥工地建立过奇功;再说连夜抢回四根钢管又是自已的馊主意,如今闹出这场“抢劫风波”,被公安局列为重案要案,完全是自已的过错,与他人无关,不能把责任全推在张超群身上,也不能太亏待他了,应该网开一面,让他“超生极乐”。因此,他让牛阿蛮带路,准备去马浪河那里找张超群。阿蛮见姑父没存坏意,这才答应带路。 张超群还在车里面藏着。刘公奋见了他,十分难过而又十分坦诚地说:“超群,好兄弟,你为造桥工地立了一奇功,也给俺刘公奋帮了一个大忙,我心里感激不尽啊!但是现在弄巧成拙、好事多磨。你们大闹醉仙楼,落个所谓“抢劫风波”,如今已是满城风雨、家喻户晓了!市公安局的崔局长,把你列为主犯,点名道姓要抓捕你。所以,造桥工地你不能呆了,那里人多口杂,你呆下去很危险。我给你两百元做路费,你赶快收拾行李,远走高飞,回口内,或者别处投亲也好,总之,必须赶快走,迟了就惹麻烦了……” “不!我不回口内,也没亲可投!”张超群斩钉截铁地说,“我好不容易来到西北边陲,生身父亲尚没有找到,怎能受到点挫折就打退堂鼓呢?” “唉!”刘公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超群,你真是一位孝子呀,钦佩!钦佩!但可惜生不逢时,天不从人愿。你若是在新疆流窜,盘缠用尽后,可就来去不得,将如何是好呢?所以,为今之计,你还是回口内去吧!你若是不回口内,公安局要抓你,我也无能为力呵!” “姑父!”在一旁站着的牛阿蛮,也为好友张超群着急。他一会儿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一会儿又象猴子吃辣椒--抓头挠耳。后来眉头一皱,倒也让他想出一条妙计来!因而上前道:“姑父!超群!你们不必发愁,我倒有个计策……” “哼!有屁就放,有话就讲。你的计策,十个八个都是替死人医病----白费神!能有什么好办法?”刘公奋对牛阿蛮的计策,始终都持怀疑态度。因为实践证明,它提出的计策,成功率只达百分之五十。 “咳!我知道你不拿我当人看;但是为了大局,姑父,你能不能重操旧业?”牛阿蛮探询着问。他也学会讲客气话和尊重别人了。 “重操什么旧业?”刘公奋盯大着肉包眼,诧异地反问他。 “桥峻工后,你能不能在石油勘探队继续承包挖炮坑?那种活儿可是你的拿手好戏!姑父,别忘了,去香港谋生之前,你不就是靠承包挖炮坑起家的吗?那种活在戈壁深处作业,既能使你一本万利,又可以让张超群有个藏身之处,暂避公安局追捕的锋芒!姑父,你说呢?” “唉!”刘公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因为包挖炮坑那种活,有甜也有苦,一年利润十多万元,吃酸喝辣的都有了,令人眼馋、心痒;但跌过跤受过罚,教训惨重, 至今仍历历在目,深感惋惜。如今世态炎凉,人事关系复杂,更兼自已臭名昭著,如何插足石油队呢?因而摇摇头道:“重操旧业,你姑父何曾不想,但难度太大了,恐怕短时间内难于办成!” 但是,牛阿蛮精神抖擞,满有把握地说,“咳!姑父,这事还不好办吗?当今社会,要想办成一二件大事,不在自已身上出点血怎行?” “怎么个出血?” “请客送礼、烧香拜佛,必要时再磕几个响头,难度不就不大了吗?如果把你妹夫--陶副处长抬出来,作为后盾,事情不就更好办了吗?只要陶副长肯出面讲几句好话,勘探队队长那些‘小萝卜头’,谁敢不听话?又有哪个包工头敢同你竞争?不是我牛阿蛮吹大牛的,只要你脑子转过这个弯子来,心思都用在这上面,保你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今年,轮南一带几个勘探队的炮坑,保你十拿九稳、稳操胜券!姑父,怎样?这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和张超群立即动身去轮南、进戈壁,为你包挖炮坑的事打好基础?” “阿蛮,这事容你姑父考虑考虑吧!”刘公奋还有些犹豫不决。 “还有什么好考虑的!”牛阿蛮气鼓鼓地嚷着,“造桥工程, 大概有一个月时间便可以峻工了。大桥峻工以后,你不重操旧业又干什么呢?放着赚大钱的营生你不干,难道还想跟我们一样当盲流啊?” “好吧,我去找陶副处长商量一下。”刘公奋终于被说通了。 临走时,牛阿蛮又进一步嘱咐他:“姑父,你去陶副处长那里,可千万别提到张超群的事!” 刘公奋漫不经心地答道:“哎呀,这事还用你教吗?” 大约一顿饭工夫,刘公奋返回办公室。牛阿蛮和张超群急急地问:“姑父,怎样,陶付处长答应帮忙没有?”然而刘公奋赌气地说:“同意个屁?他讲了,包挖炮坑的主动权在勘探队,不在他那里,他无权干预。要包活干,让我自已去找队长,这件事……确实不好办呵!”张超群道:“虽说主动权在勘探队;但是,也要请你妹夫----陶副处长,出面讲个情才好呀。因为中国人都怕官,由陶副处长亲自出马打声招呼,你再揽活时,勘探队队长便不敢再推三阻四了。”牛阿蛮附和着:“就是嘛。这叫做大树底下好乘凉、后台老板好做事嘛。有了陶副处长这后台老板,包几个队的炮坑挖挖,还怕事情办不成? ”刘公奋嗔怪道:“什么后台老板好做事?阿蛮,你这个人点子多,乱七八糟的怪话也不少,常常弄得我啼笑皆非。”阿蛮反驳道:“哎,姑父,怎说我乱七八糟的话多呢?我帮你出的点子,从购买钢管到美人计,又从美人计到借v12平板拖车,哪个主意乱七八糟?哪个主意不正经?”张超群劝道:“阿蛮,抬杠没有用,还是问问你姑父,在勘探队包挖炮坑有没有把握?若是没有把握,我可就另投他乡了。”不等阿蛮提问,刘公奋忙道:“把握还是有一些的。刚才我顺路去找秋艳胞妹,托她给陶付处长和有关人员讲几句好话,并答应事成之后,给她五千元酬金,她很高兴,答应帮这个忙。另外,轮南那边住着一个勘探队,队长马有才是我的同乡,曾有一面之交,我去包他们队的活儿干,估计问题不会太大。”阿蛮一听,兴奋地弹跳起来:“太棒了!这回我和张超群可就有立足之地了!” 但事情不到水尽鱼现之时,刘公奋心里并不踏实。所以当牛阿蛮和张超群兴高采烈时,他也只苦涩地点了点头。为了搭救张超群,让他避难戈壁深处,逃避公安局追捕,刘公奋也只好豁出去,死马当活马医了。随后,他对下一步的工作,又作个简明扼要的安排:“你们两人,直接去轮胎县,找上孙二嫂〈刘公奋的姘头,名唤孙二凤〉,请她协助做好三件事:第一、准备好挖炮坑的工具;第二、雇一个炊事员;第三、购好粮油、炊具。我这里大概还有一个月时间。等把造桥的事料理完毕,我就率人马过去干活。” 最后刘公奋又把徐志斌的话转告张超群。他说:“超群啊,徐主任郑重其事地对我讲:要想洗刷自已的罪名,必须做好三件事:一、那辆抢走四根钢管的东方车,必须查出其车牌号和司机姓名,方可让公安局立案侦破;二、八个穿警服的冒牌货,必须一一查出,包括警服和警棒。三、导演这场抢劫案的幕后操纵者是谁?必须找出证据,查个水落石出。所以,超群兄弟,你无论走到那里,此事关系到你的前途、命运,可一定要牢记在心哟!” 张超群点点头,心里愤恨不平而又万分遗憾地说:“这三件事,其实我都清楚:八个穿警服的冒牌货,都是崔要文雇佣过的新、老保镖,每人都有外号,如大狼、二虎、风驰、电掣、海狮、山猴等等,对这些人,无论走到哪里,即使在戈壁深处,我都会牢记心坎、并追查他们的下落的。导演这场抢劫案的幕后人物,当然是崔要文!开东方车的司机就是崔要文新招的保镖――阿钟,外号:大狼!另一个是他的兄弟――阿海,外号:二虎。这辆东方车是甘肃车,车牌号“甘a-01486”我也记住了。但是十分可惜……现在还破不了案。因为作恶多端的大狼、二虎还逍遥法外。这兄弟俩自知脑袋瓜系在裤腰上,胆战心惊、惶惶不可终日。他俩担心恶事败露,不敢在醉仙楼立足,开着抢劫来的东方车,逃之夭夭了。张超群又是这兄弟俩对头冤家,知道他们内幕,所以这兄弟俩有意躲他而去。张超群发狠地说:“崔局长不相信不立案侦查没有关系,总有一天我会抓到大狼、二虎,并把这兄弟俩交公、检、法惩办和定罪的。” “对!”阿蛮赞许地说,“超群,你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现在只有抓到大狼、二虎,才能证实你是无辜的冤枉的。不过,中国这么大,也许这两个坏蛋已经跑到天涯海角了! 然而张超群信心十足地说:“只要不是上天入地,跑到天涯海角怕什么,我一样把这两个坏蛋抓回来,交公、检、法,绳之以法!” “对对,记住了车牌号,公安局还会破不了案?”阿蛮充满自信,“超群,为了让公安局尽早侦破这桩案子,还给你一个清白,明天我就把东方车的车牌号告诉许主任,让他转告市公安局的崔局长!”阿蛮这人,不仅忠于主人,而且也忠于朋友。他见张超群受到如此冤枉而又要躲进戈壁深处不能及时伸冤,心里十分着急。只要能为他平反昭雪,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他都会尽十倍努力,而且说到做到,决不食言。所以,大家深信不疑。刘公奋了解阿蛮的脾气性格,因而并不想劝阻。 第一部 第十章 第54节 郭庆林报案 郭庆林被大狼、二虎捆缚手脚,丢在马路边,三天三夜滴水未进,奄奄一息,过路司机以为是具尸体,怕惹麻烦,车速增快,呼啸而过。谁都明白,停车处理或者向公安局报案,都要花时间和气力;而时间和气力,对追求效益的人来说,他们是赔不起的。 到了第四天清晨,一辆拉羊的拖拉机打从旁边经过,司机是两个青年农民,一个姓朱,另一个姓李,复员军人,共产党员。他们发现了郭庆林,手脚都被捆缚,原因不清,死活不明,但估计有情况。两人出自好心和好奇,把车刹住,警惕性地打量一下周围,四围静悄悄地,除了戈壁滩的风,一个鬼影也没有,也许坏人作案后已经逃之夭夭了。两人商量后,觉得不能袖手旁观,应该下车察看一下情况,而后再向公安机关报案。他俩走到郭庆林身旁,摸摸身子,还有点热气;试试鼻梁下面,只有出气没有入气,而且十分微弱;掰开下唇,上下牙根已经咬得很紧了;但打开眼皮,瞳孔尚没有扩散。小朱道:“人还没有死,快把他捆缚的手脚解开!”小李一面解开绳缚,一面问:“还能不能救活?”小朱道:“赶快送医院,也许还有一线希望。”于是这两个好心青年,手忙脚乱,把郭庆林背上拖拉机,又开了三个钟头的车,才把郭庆林送进一所医院抢救。由于严重缺水,郭庆林一直处于昏迷状态,能否救活,医生们没有把握。此事也难坏了小朱和小李,因为住院抢救不管能否救活,都需要一大笔费用,而郭庆林的家和单位都不知此事,如何是好?小朱和小李商量后,对高院长说:“我们身上分文没有,只有车上20头肥羊,如今就用它作抵押,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知院长意下如何?”院长还在犹豫,小朱又道:“萍水相逢,谈不上给你们添麻烦;因为救死扶伤、发扬革命人道主义精神,是你们的职责;而杀人须见血、救人救到底,又是我们的宗旨――用现代话讲,就叫雷锋精神永放光芒!所以,都是热血青年,谈不上见义勇为;但却有更深一层意思:坏人作案后逃之夭夭,如果我们联合起来,把受害人抢救过来,由他讲出内情,再让公安机关侦破这个案子,岂不指日的事?逃之夭夭的犯罪分子,势必落入法网!所以我想,萍水相逢的人,如果能把这两方面的道理都结合起来进行考虑和实施,就不愁我们这个社会不进步了。院长同志,你说对吗?”高院长深受感动,问:“两位年青人,你们是干什么的 ?高谈阔论中,道理懂得不少,非一般牧民、草民可比!”小朱道:“我们两人,都是不起眼的农牧民,只不过在中国人民解放军这所大学校锻炼了五年,比别人多懂得一些道理而已。”小李接着道:“是的,我们是一般农家子弟,在部队这所大熔炉中锻炼成长,并且入了党。党员的义务是执行党纲党章;它的宗旨就是为人民服务。所以,……”院长打断他的话:“我明白了。两位热血青年,你们的肺腑之言鞭策着我。请放心,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一定尽力抢救!但是这里条件差,就是尽力而为,也只能延长他死亡时间。不过,我有个同学叫刘荣彬,在孔雀市人民医院当院长,那里的条件好,他又是这方面专家,我介绍你们去,一定能把他救活过来。”小朱将信将疑:“高院长,孔雀市距离这里三百多公里,病人已经奄奄一息了,还能经得起多少折腾吗?”高院长笑道:“我不是现在就让你们走!如果现在就让走,肯定经不起路上折腾。我要在这里给他治疗三天,如果他的身体素质好造化大,也许就会苏醒过来,那时你们再走,怎样?”小朱和小李点点头。因为救死扶伤,除了医生的技术和智慧外,有时也要听天由命。事后,高院长组织几个医生,进行体检、会诊和抢救,又打了一针强心剂。对身体严重脱水一事,除输葡萄糖外,也采取一些相应的有效的措施。 三天后,郭庆林果然苏醒过来,但还不能讲话,不能吃东西,身体仍然十分虚弱,需要进一步抢救。按照计划,高院长让转院继续治疗。小朱、小李给高院长留下两只肥羊,作为病人的住院费和治疗费。然后带着病人也带着高院长的介绍信,朝孔雀市进发。…… 当天晚上,他们就赶到孔雀市人民医院。院长果然叫刘荣彬,他让小朱和小李为病人办理住院手续。小朱、小李固伎重演。他愿意用车上的肥羊作抵押,请刘院长全力抢救病人。刘院长了解两位热血青年的行为后,深受感动,决定破例让病人住院、为病人免费治疗。 又过了五天,郭庆林已经能吃饭、喝水,也能讲话了。他让小朱、小李好事做到底,出院后一定好好酬谢。他要给单位和家人拍电报,也要向公安机关报案,小朱和小李象亲人一样一一代劳。 第十天,郭庆林在小朱和小李的帮助下,向公安机关报了案。崔局长和崔要武掌握东方车的车牌号后, 立即打电话,向南疆各运输公司、交通大队和客运车队查询…… 第十一天,单位来人探望郭庆林并了解案情经过;妻子也跟车而来。 第十二天,孔雀市石油基地锅炉房安装公司曹经理报案:送货司机郭庆林,离开锅炉厂已经十三天,至今下落不明。…… 清早起床,牛阿蛮顾不上原始的三部曲:洗脸、吃饭、上工地,便急急忙忙去找徐志斌。阿蛮告诉徐主任,张超群是冤枉的,他没有砸醉仙楼;那抢劫四根钢管的东方车,是外省车,车牌号为:甘a-01486 ;司机叫大狼、二虎,如今已经逃跑了。 徐主任听完阿蛮的话,兴奋异常。他一方面表扬牛阿蛮,一方面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因为他找到报复崔局长的理由了。徐志斌怎能忘记?那天上公安局,想状告崔健的儿子――崔要文纠集打手冒充公安人员、上造桥工地抢走四根钢管,影响造桥工程进展;然而由于忘记记下车牌号,被认为证据不足、理由不充分而遭崔局长一顿讥讽和旁敲侧击,不仅案子不能成立,而且原告变成了被告。回来后,徐主任窝了一肚子火,怨大家没有记下车牌号,让崔局长钻了孔子,自已吃了个哑巴亏,有若难言。现在有了车牌号,便可以“伺机报复”、出出这口冤气了!因而他心中惬意、快活,眉飞色舞地反问牛阿蛮:“刚才的话,见了公安局崔局长,你敢不敢再讲一遍?”牛阿蛮理直气壮地说:“这有什么可怕的?为了搭救好朋友张超群,替他伸冤、昭雪,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牛阿蛮也一样义无反顾!”“好!”徐志斌赞许地点点头。于是,他打个电话,要来一辆蓝色丰田车,让牛阿蛮也坐在里面,而后招呼司机开车,直奔市公安局…… 郭庆林没有死于非命,十分万幸。当他身体有了转机时,便迫不及地找上公安机关报了案。崔要武率张彪、李定,深入医院了解案情;回公安局后,立即向崔局长作了汇报。崔局长听完汇报,也觉得案情重大,必须立案侦破,把坏人绳之于法。 根据郭庆林陈述,抢劫东方车的抢劫犯,是兄弟俩,一个曲着胡子,一个胡子巴茬;一个分头发,一个蓬松头发。曲胡子那人是老大,年约三十一二岁,个子高挑壮实,约一米七六。此人分头发黑脸堂,鼻高口方,浓眉大眼、目光犀利,既充满智慧又暗藏杀机。蓬头垢脸、胡子巴茬那人是老二。此人身材矮胖,四肢粗壮,肤色黝黑,年约二十七八岁。然而,此人虽说四肢发达、肥头大耳,但头脑简单,遇事常常缺心眼少根弦,把他划为楞头青一类,有过之而无不及。正因为楞头青,所以他有股子傻劲、蛮劲、狠劲和杀劲。兄弟俩幼年学过武术,手脚都有一定功夫;后来又学会开摩托、驾驶各种汽车。这兄弟俩,在家承包养渔池时亏损、债台高筑而四处流窜作案的,开始时只抢劫摩托,后来连汽车也偷了。作案中,兄弟俩配合默契,屡屡得手,成了一对抢劫犯和杀人魔王。 根据这些特征,崔要武心中有数,崔局长心中也有了数。他们开会研究,分析案情,寻找侦破案子的突破口。 就在此时,徐志斌领着牛阿蛮,走进了市公安局。寒暄几句之后,老朋友开始言归正传。徐志斌心有成竹,他瞅瞅牛阿蛮,微笑道:“阿蛮,这位就是崔局长!你不是知道很多情况吗?现在就把你所知道的情况,好好给崔局长讲讲吧!”此时,牛阿蛮好象浑身是胆,见了崔局长,一点也不哆嗦打颤。他打开话匣子,就似决了堤的洪水,滔滔不绝。他从造桥工地购买30根钢管一事同崔要文和醉仙楼结下深仇大恨讲起,一直讲到回抢钢管、大闹醉仙楼为止;接着,他向崔局长提供东方车车牌号、以及曲胡子和胡子巴茬两人的相貌特征。最后,他又理直气壮地说:抢钢管和回抢钢管的事不能各打五十大板,事情总有个先后,性质总有个正义和非正义。他认为崔要文抢钢管在前,是非正义的;包工头回抢钢管在后,是代表正义的。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造桥是国家大事,是中美合作勘探塔克拉玛干大事,谁破坏造桥,谁就是现行反革命。听到这里,崔局长冷笑了一声,插话问牛阿蛮:“我儿子崔要文,真如你讲的那么坏吗?那8个身穿警服、手拿电棒的冒牌货,真是崔要文指使他人干的吗?”牛阿蛮理斩钉截铁地说:“是的!那八个冒牌货,是张超群尾随追踪才发现的。没有他发现,俺姑父大病在床,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康复哩;造桥工地丢失钢管,没有他发现,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峻工呢!所以,张超群是个有功之臣,并非盲流头子,更不是抢劫犯!”崔局长听后,两只闪亮的眼睛死瞅着牛阿蛮:“那么,牛阿蛮,我问你:醉仙楼的人都是谁打伤的?醉仙楼的桌椅碗碟是谁砸碎的?张超群不是盲流头目,谁是盲流头目?张超群不是抢劫犯,谁是抢劫犯?牛阿蛮,我再问你:醉仙楼的东方车哪儿去了?新来的保镖――大狼、二虎又跑哪儿去了?这些事,难道能说跟张超群无关吗?据我所知,张超群和大狼、二虎是一伙的,都是抢劫犯;否则,为什么打伤醉仙楼所有的人,唯独放走了大狼、二虎?” 此时此刻,牛阿蛮好比哑巴梦见妈――有苦道不出。他替张超群喊冤,也替自已叫屈。他告诉崔局长:“张超群与大狼、二虎绝非一伙;大狼、二虎武功极平常,兄弟俩打不过张超群,他俩考虑在醉仙楼已经没有立足之地或者闻到某种风声,才落荒而逃的,绝非张超群放走的,可以说,他们从前并不认识!……” “嘿!你的结论下得太早了!张超群是不是抢劫犯同伙,要等案子破了才能下结论。在这段时间,不能排除张超群没有罪!”崔局长的话,并不给牛阿蛮任何宽慰。不过他话锋一转,也表扬了牛阿蛮几句:“阿蛮,感谢你!你向我们提供有关东方车的车牌号以及大狼、二虎的相貌特征,基本上跟我们掌握的情况差不多,对公安局下一步的侦破工作,毫无疑问,帮助很大。谢谢你了!也谢谢徐主任!” 然而,牛阿蛮受了表扬,心里并不高兴,也并不轻松,他此趟公安局的目的,完全是为好友张超群喊冤叫屈来的。岂知崔局长老奸巨滑,不买他的账。他发愁,他气愤,他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帮助张超群解脱罪名?…… “牛阿蛮!”牛阿蛮正出神地想着,崔要武突然一声呼叫,打断了他的思路,“我问你:东方车车上,装着两个小型锅炉,你可曾见过?” “见过!”阿蛮说,“不过,现在不在车上,而是在醉仙楼后院。那天晚上,我领着十多名民工进后院抬钢管,曾见围墙边放着两个小型锅炉,也许,……就是从东方车上卸下来的。”阿蛮实打实地说。 “好!这个情况很重要,它是侦破这桩案子的突破口!”崔局长说,“要武,通知张彪、李定,开车去市医院接郭庆林, 把他接到醉仙楼。志斌,你也去!那两个小型锅炉是你们单位丢的,咱们一块儿去醉仙楼认领。工地上正等着安装,如果被郭庆林认出来,你们就通知曹经理拉回去使用。走,志斌,现在咱们一块儿到醉仙楼去!” “好吧!”徐志斌点头答应。他瞅了瞅牛阿蛮一眼道,“你也去!两个小型锅炉放在什么地方,你牛阿蛮最清楚了。” 崔局长、崔要武、徐志斌、牛阿蛮等一行数人,浩浩荡荡,驱车到醉仙楼,因而惊动了崔要文,也惊动醉仙楼所有的员工。当他们知道大狼、二虎就是公安局通辑的抢劫犯时,个个都吓得脸如土色。崔要文盲目用人,窝藏坏人,后悔莫及,涕泪交流,不得不向父亲低头认罪;并领着崔局长等人进后院,察看和认领那两个小型锅炉。到了后院,司机郭庆林一眼就认出来:围墙边停放着那两个小型锅炉,正是他从兰州厂里拉回来的货;但可惜拉货驾驶的东方车却不知去向了!郭庆林触景生情,抽抽噎噎地哭将起来。 就在这时候,接二连三来了好几个电话,都是打给市公安局的。其中有两个电话十分重要,一个是库车加油站打来的。他告诉崔局长,有一辆东方车,车牌号为“甘a-01486”,曾在他们站上加过油。另一个电话是吐鲁番交通大队打来的,说这辆车牌号为 “甘a-01486”的东方车,就在鄯善县以东100公里处的戈壁滩上停放着,油箱已经瘪了。看来犯罪分子弃车而逃了。“它奶奶的!又加油又弃车,一南一东,两地距离甚远,犯罪分子搞的是什么名堂、演的是哪出戏?”崔局长父子俩心里暗骂。崔要武问:“爹,咱们还去现场察看吗?”崔局长果决地说:“去,通知张彪、李定,马上出发!地点:鄯善以东100公里处!” 第一部 第十一章 第55节 新来的女翻译 公安局破案,中美合作勘探,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抢劫犯的侦破工作,公安局仍在进行,现按下慢表;中美健儿,誓师沙海,远征禁地,万马奔腾,声势浩大,国人关注,世界惊闻;而今万事俱备,指日出发!现在就表一表这枝令世人瞩目的英雄花! 新来的女翻译许彦红,刚进翻译室的第一天,就得罪了两个人:一个是徐雪芬,另一个是陶延庆。原因是她阅读两人的部分翻译稿后,提出一些意见和看法,如用词不当、语法不通、层次不清等等之类的毛病。徐、陶两人不服,双方抬了几句杠,弄得脸红耳赤。岂知两个小翻译,所学专业非英语,半桶醋水平。由于队伍上得快,领导临时安排当翻译,只好滥竽充数,怎能跟外国语学院英语本科毕业的高才生相比呢?徐雪芬赌气道:“我俩都是临时翻译,滥竽充数,领导让干就干嘛。如今,你这个大翻译来了,我们自当退让、回避、另起炉灶了!”说完,她把领导交给她待翻译的几篇文章,都堆放在许彦红面前,甩手走了。但是许彦红并不惧怕。她端坐桌前,全神贯注,一口气翻译了三篇短文和一篇770微机计算软件的说明书。翻译完毕,又自个儿审阅了一遍,而后走到窗前,伸伸胳膊,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忽然听到窗台下面有吟诗声: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此时已是夜阑人静。天空深蓝,群星闪烁,月儿弯弯,路灯依稀,树影婆娑,万籁俱寂。在窗台下杏树边,她仿佛看见一个人,背着月光和路灯,默默地吟诗、抽烟、徘徊。那高大的身影,宽宽的肩膀,厚厚的胸脯,粗壮的四肢,透过小树间隙,映入她的眼帘。那熟悉的脚步和身影,使她敏感地想起一个人--赵春江!一想起他,她的心跳就加剧,呼吸也急促起来。当她双眼凝神细辨时,心里满有把握地说:“不错,他就是赵春江!”因而情不自禁地脱口喊道:“赵春江!赵春江!” 那男子回过头来,犹豫了片刻,始终没有回答。许彦红按捺不住,追下楼去,岂知那男子溜了,踪影不见。她诧疑之际,拿眼四处搜寻,仍然不见影儿,方知那男子有意躲她。她那满腔的喜悦,顿时变成怅惘与失望。她敢断定:那男子决非采花野贼,而是赵春江--确确实实是赵春江!另外她还断定:赵春江不是来折庙的,他定是来烧香来忏悔的! 她的情绪被这一骚扰,再也无法平静下来;脑子也跟着翻江搅海、思绪万千,从往事的回忆,联系到昨夜晚宴会上那场风波――谁的过错呢?该由谁来承担这种责任呢?归根结底,引起他疾恶如仇、刻骨之恨的原因,多半是由于自已亲手写的那封绝交信!然而,在宴会上,他那样鄙视自已,谩骂自已,弄得自已下不了台,不是已经报复了吗?难道还不能解恨?难道还要继续鄙视与报复?不可能吧!人心都是肉做的;自已又是第一个点燃他心灵火把的异性,怎能没有半点护花惜玉之心呢?怎能花蕊花瓣一起踩呢?也许宴会结束后,随着时间的推进,他后悔了!否则,今晚为什么独自在窗台下吟诗、徘徊?当呼喊他的名字时,为什么急速躲开?留给自已的,是唐朝孟郊中进士时最得意的一首诗。看起来,他正借这首诗,抒发自已征战塔里木的得意心情。同时,也似乎在向她传递某种信息:昔日龌龊的他今朝扬眉吐气了。只要有勇气讲几句忏悔的话,爱情便可回到他的身边了。 是的,今晚他是专找自已忏悔来的;但由于缺乏勇气,不敢上楼见面。从他那一走一站,抽烟徘徊忆恻,充分说明了他心中充满着矛盾和斗争。当然罗,自已是第一个点燃他爱之火的姑娘,即使疾恶如仇,但感情这东西,一旦深入肌肤, 便就永生难忘、永世怀念!而我呢?可以说同病相怜!这次奔塔里木来,除顺潮流赶时髦搞翻译外;另一个目的,便是找赵春江,追回那已经失去多时的爱情。欲达此目的,就必须双方坐下来,开诚布公地畅谈往事,该认错的认错,该忏悔的忏悔,达到彼此谅解,把两颗曾经撞击过的心,在一朝一夕之间,把伤痕抚平,把撕裂缝补,让它继续撞击出青春和时代的火花。 她想现在就去找他。但是自已新来乍到,人地生疏 ,又是夜阑人静,走,无问路人;坐车,无夜车,因而只好耐住性子,悻悻走回办公室。但她没有半点睡意,仍然站在窗前,希望黑影再次出现…… 好不容易等到东方献出鱼肚白!许彦红打听美2队的驻地时,有人告诉她,该队营地距离机关大院尚有四公里,也在通往城市的马路边。于是她搭乘一辆北京吉普,朝美2队的营地奔驰而去。此时,她的心情很复杂,表面上兴致勃勃,但内心却是忐忑不安,因为她总感到内疚,总感到对不起他! 美2队的年轻小伙很多,有的在停车场上干活,有的参加各种培训班未归,有的在作出工准备。赵春江呢?他还在修改发言搞。当有人少见多怪地告诉他:“赵队长,外面有个漂亮妞找你!”赵春江立即扔下稿子,三步并作两步冲出队部。他原以为雪芬姑娘来找他哩,岂知是新来的女翻译--许彦红! 这位许小姐,芳龄26岁,个子偏高,不胖不瘦,前看风流,后看潇洒。桃脸带露,脂粉重施,但遮不住鼻梁上几点讨厌雀班;柳眉微竖,眸子明亮,但眼角已有细细而愁人的鱼尾皱。白牙朱唇,谈吐潇洒,但笑声中已失去少女时代甜润的声嗓。烫发淡黄,前有刘海 ,后有发夹。那蝴蝶布夹,拦腰挟住羊尾巴似的烫发,露出白皙的脖项和耳锤。她穿戴时髦,橘红色的上衣,胸口提花带穗;银灰色的弹力呢女裤,把修长的两条大腿绷得紧紧的;足上白色半高跟女鞋,擦得亮堂堂。从打扮上看,她身上的洋气多土气少,不象是刚走出校门的青年学生,倒象一位在社会上久经浪荡过的少妇。其实,她今年刚从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毕业,是新分配来的女大学生。中国石油公司同外国人合作勘探塔里木,需要翻译人员,报给国家计委;而许彦红正好也有这个愿望,因为她已经打听到从前的恋人--赵春江也在塔里木勘探,而且就是此次中美合作勘探的主力军。因而她极尽全力,争取这个名额。后来,苍天不负有心人,她终于如愿以偿,也参加到石油勘探行业中来了。 不言小伙子眼馋、少见多怪,把个许翻译左看右看没个够,看得人家脸红耳赤、窘态百出。且说赵春江见了许彦红,愣了片刻之后,才问:“许翻译!许老师!找我有事吗?” 原来,在a市培训英语时,许彦红也在那里授课实习,故有“许老师”之称呼。 许彦红见赵春江讲话俏皮、滑稽,先是扑哧一笑,后问道:“赵春江,我问你:昨天晚上,你是不是找我去了?”她把几点几分,站在什么地方徘徊,都讲得一清二楚。但是赵春江不承认,信口答道:“没有呀,昨天晚上我挺忙的,哪有工夫去找你?再说,咱们没有业务往来,我找你干什么?” 许彦红一听,脸上热辣辣的,那颗跳到喉咙口的心,兴奋了一夜,如今又慢慢地沉到心底里去了。她心里不悦,歉住笑容、微启红唇问:“谁知你找我有什么事!不过,你的身影和脚步,我认出来了,你用不着否定,用不着躲躲闪闪,那样做不正派,与你的身份不符,你就不怕会闹出笑话?凭多年的嗅觉,我敢断定,昨天晚上,窗台下杏树边,抽烟徘徊的那位男子,确确实实就是你!但是,由于你自尊心太强,当着我的脸,你不敢承认,我也没有办法。也许我这一趟走访美2队是多余的,是不该来的。”赵春江轻轻地摆着手道:“不!你这一趟来美2队并不多余!你瞧,油郎们要出征,个个雄赳赳气昂昂,如生龙似活虎,明天誓师大会后,他们就要开进号称死亡之海的塔克拉玛干里面去了。在这出发之前,你光临寒队,对你来说,大开一次眼界;对大家来说,也是一种莫大的鼓舞和安慰。因为你是大翻译官呵!大翻译有幸光临寒队,岂不让美2队蓬荜生辉、人添斗志吗?你瞧!青年人喜形于色,‘新光棍’没看够;‘老光棍’乐在心里!”说完,不等许翻译反应过来,便大手一挥,把站在队部门口看热闹的人,都招呼过来,同许翻译照个面打个寒酸。当大家围拢过来时,他又诙谐地说:“大家知道吗?这位许翻译,沈阳人,我的同乡,下乡插队时,我们又在同一个屯子里,同甘苦共患难达两年之久,可以说……” “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了,赵队长,对不对?”有人打断赵春江的话,瞎参呼乱起哄。 “哎,什么两小无猜?胡扯!”赵春江并不生气,轻描淡写地骂了一句。 “嘿,别骂!人家新来的女翻译是大学生,还不一定就看中你这油鬼子哩!” “大家别扯远了,听我讲!”赵春江一本正经地说,“我们当年插队的地方,叫盘锦垦区,现在的辽河油田。大家知道吧?那时我们年轻,感情极其丰富,想象力很强,有时还会编几句诗朗诵,你听!”接着,他心血来潮,脱口朗诵了四句诗,以此来憧憬风华正茂的青年时代;也歌颂家乡歌颂祖国的大好河山。 啊! 百里海边芦苇荡, 辽河两岸稻花香; 野鸭生蛋空中转, 螃栖苇头鱼儿上! 啊!…… 他朗诵时有点做作,特别那个“上”字,加了着重音,仿佛鱼儿就要游到餐桌上似的,使大家心痒口馋。但不管怎么说,他朗诵的诗,感情是奔放的,格调是清新的,大家不仅咧着嘴巴儿笑,而且还一股劲地鼓掌哩。 但是,许彦红并不开心,她一直脸红耳赤、局促不安。不管赵春江讲话或者朗诵诗,她都反感,心说:“赵春江你变了,变得连我都不认识你!赵春江你损,损得连女朋友都作践!昨天晚上在宴会上,你羞辱我还不够,今天你又在众人面前讽刺挖苦我,你的心胸也太窄小了。我明明是你的女朋友,怎么只讲‘同乡’两字呢?你可曾知道,我这次奔塔里木来,不肯留在大城市工作,为什么吗?还有……” “许翻译,你是英语本科毕业生,业务能力强,今后请多多指教!”副队长雷洪达,打断了许彦红的沉思。许彦红谦逊地说:“不,我刚走出校门,只恐怕热情有余,成事不足,还请各位多多指教!” “许翻译过谦了!”程得胜颇有礼貌地说,“许翻译,今后有机会,就请你坐直升飞机进沙海,光临我们美2队指导工作吧,我们保证热情招待你!” “许翻译,”老虎旗趁机混水摸鱼,“听说赵队长是你的同乡,也是你的好朋友,对吗?” 许彦红一阵脸红。她瞅了赵春江一眼,笑道:“是的,我们小时候青梅竹马,长大后又一起上学,一起插队,我们是真正的同学加朋友!” “哇哇哇!”老虎旗手舞足蹈,“赵队长又冒出一个女朋友来了!他怎能打光棍呢?” “赵队长,许翻译讲的话对不对,快快坦白交代!”马胖儿虎视眈眈,大着嗓门审问着。 赵春江万万没有料到,美2队这些光棍汉,竟如此难斗!他们平日时无风都起浪,何况今日有点微风哩!因而大声叱道:“这里没有你们的事了,大家都给我回去干活!明天出征沙海,都回去作好准备!” 然而,小伙子并不服气,十分滑稽地嚷着: “报告赵队长:活儿我们都干完了!” “明天远征沙海,准备工作,我们都做好了!” “对,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欠什么东风?”赵春江风趣地问,“远征沙海,不是赤壁之战,要的是现代化科技,而不是连环计!” 程得胜戏谑道:“其实,不欠东风,就欠许翻译进美2队工作;不过,碍着赵队长脸面,大家不敢开心讲而已。弟兄们,对不对?”众人异口同声:“对,我们欢迎许翻译进美2队工作!” “胡扯!”赵春江又轻声地骂了一句;接着内疚地瞅了许翻译一眼。“人家许翻译是大翻译家,美2队庙小池浅,你供得起吗?白日作梦!” 许翻译有点难堪。心说:在这种场合,不仅不能同赵春江解决实质性问题;而且呆的时间长了,光棍汉都想捞点什么便宜,还会再饶舌起哄,自已新来乍到,举目无亲,难免洋相百出。于是她向赵春江作别道:“你们都很忙,我也有事,告辞了!” 赵春江并不挽留,但他还是送她上路。走出美2队营地时,赵春江突然作起检讨来。他耸耸肩一笑,爽朗地说:“许翻译,对不起!前天晚上,我在宴会上羞辱你、怒骂你,让你太难堪了,实在对不起!把从前的恩怨念念不忘,并作为仇恨的子弹,倾洒在你身上,说明我这个人,没有长进,心胸还是那么狭窄,涵养性还是那么差。此事不仅影响你的情绪,也影响你今后开展工作,损失是不能弥补的;所以,我只能在这里向你赔礼道歉了!希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宽宽心努力把工作做好!”说完,他真的向许彦红行了一个举手礼。许彦红笑道:“举手礼免了,检讨也免了,我只希望你抽点时间,咱们俩平心静气坐下来,心平气和、开诚布公地谈一次话!”赵春江装傻问:“谈什么话?我明天就要率领队伍,浩浩荡荡开进死亡之海了,有话就请写信吧!”许彦红答道:“相互谅解的话,最好与你当面谈比较好……”此时,赵春江又想起那封绝交信,心里就来火,怎肯同她谅解呢?因而推却道:“对不起,我的火气很大,心平气和坐下来,恐怕做不到。再说,明天誓师沙海,大会开完后,我就要进入死亡之海了,时间呗……确确实实抽不出来呵!” 赵春江不近情理,拒绝同她开诚布公谈一次话,许彦红一颗心直往下沉,似乎有点上气不接下气,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她愠怒地问:“那么,晚上抽点时间,到我那里去一趟总可以吧?”“这……”赵春江结结巴巴道,“写信吧!今后可以多给我写信!在沙漠里面,能见到异性朋友的信,那是一种安慰,一种道不出来的幸福!”许彦红苦涩地一笑道:“真的吗?”赵春江点点头道:“是的!”许彦红轻轻地摇摇头道:“也许,进入死亡之海后,你又推说工作忙了!”赵春江爽朗地答道:“不会的。” 走上公路时,许彦红感慨地说:“春江,你变了!”赵春东幽默地道:“不,我变化不大,还是你变化大,不信我背一段话你听听! “--往事不堪回首。那时我们的条件太苦太凄凉了。说是‘结合’、‘锻炼’,倒不如说是‘体罚’、‘变相劳改’。在那帮所谓‘尊者’‘长老’面前,我们的尊严被残踏;我们的知识被扬弃。生活上得不到温饱,思想上得不到寄托,大家稀里糊涂瞎混。在那没有理想没有希望的日子里,咱们两颗年轻的心,撞击在一起,相互慰勉,相互寄托,情在理中。但那时我们年轻,各方面都还不太成熟,考虑问题太简单。如今经过粉碎四人帮和划时代划历史的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我们成熟多了,进步多了,对自已的终身大事,懂得如何深思熟虑,以便使它符合国情符合时代符合潮流。总之,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我由衷地觉得,咱们不该结合!若是勉强结合了,今后也是痛苦的。原因是你搞勘探,走南闯北,四海为家;我学外语,离不开城市。两地生活,相互照顾不上,痛苦一辈子,何苦呢?再说……好啦,不写了。百忙中书写此信,目的是想告诉你:不要对我许彦红存任何幻想,今生今世但作兄妹称呼罢了!” 许彦红一听,心里的内疚与难堪,使她的脸色阵阵泛白。因为此段精采的话,正是自已的杰作!正是五年前,她写给赵春江的一封绝交信!赵春江有意拿出来羞辱自已,这也是他继宴会风波之后的又一篇杰作!可见此人的报复心理太强了!想到自已种下的祸根,今日受到如此羞辱,实在是罪有应得,不觉脸红过耳、羞惭满面,只恨入地无门。她撩起裙子便走,还差点儿掉下泪水。 赵春江见她闷闷不乐,默默溜走,便追了过去,取笑道:“许翻译,是不是我变化不大,你变化太大呢?”许彦红理亏,恼羞成怒,大声叱道:“请你不要再讲好不好?我讨厌你!”赵春江诙谐地说:“好!好一句‘今生今世但作兄妹称’啊!你讨厌我没有关系,兄妹之称是你自已讲的。所以,为兄的唠叨几句,难道不行吗?难道言不正名不顺吗?当初,你写信同我绝交,原因是嫌‘我们搞勘探,走南闯北,四海为家’;‘你当翻译离不开大城市’,对不对?可是,你这个讨厌勘探生活的人,岂知今日也自觉自愿分配来塔里木,与我们一样,涉足沙漠勘探,就不怕两地生活,相互照顾不上吗?有趣!有趣!世间上的事真是太奇妙了!” 许彦红想回敬他几句,但一时搜寻不到适当词句;再说,有了那封“绝交信”的把柄在他手上,只好任凭他讽刺挖苦了。今日她是李固见员外--无言答对了!如果让他知道“绝交信”以后的内幕,赵春江还不把她吃了?至少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何止讽刺挖苦呢?至于讨厌勘探,今又分来塔里木,涉足沙漠勘探,这只能说挫折之后教训了她,使她旧情难忘,希望破镜重圆、断弦再续罢了! 毕业分配之前,她曾经回过一趟沈阳老家,还去赵春江家探望过赵妈妈。从赵妈妈嘴里,她探听到赵春江一些消息,知道他和他所在的队伍,都在新疆塔里木探勘,未婚。又知道他们美2队,担任着与美国gsi公司合作勘探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他光荣地出任美2队队长,工资很高,待遇很好。许彦红去她家时,赵春江正在国外考察。但是出国前,他曾经照过一张漂亮的彩照:魁梧的身体,穿上西服、系着领带,照出来的照片,特别帅。他寄给妈妈,妈妈视如珍宝,小心翼翼地装在相框里,挂在显眼的地方。许彦红去他家时,百看不厌,触景生情,越看越要掉眼泪。后来她悄悄地抹掉泪痕,恳求赵妈妈道:“把春江这张照片,送给我留念好吗?”赵妈妈知道她与儿子的关系早已破裂;另外,丈夫死得早,相依为命的儿子又长期不在身边;因此,儿子这张照片,便是她的精神寄托,她怎舍得把与她?因而推却道:“家里就这么一张照片,俺舍不得给你。如果你真喜欢的话,等春江出国回来,我让他另给你寄一张来!” 许彦红受了拒绝,难过又难堪,轻轻地摇摇头说:“不啦,赵妈妈,我们就要毕业分配了。新疆塔里木同外国人合作勘探,需要翻译,我打算要求分配到那里去。如能如愿以偿的话,我再去找他,直接向他要照片好啦。”说完,她带着一种难言的苦衷,告辞走了。 岂知,就是这一张照片,就这一次的触景生情,使她下定决心,要求分配来新疆塔里木,涉足沙海,加入勘探行列! 如今既然来了,就不能打退堂鼓;断弦再续,也决不能悲观失望!两次见面,都受到不同程度的讽刺、挖苦和辱骂,这也是在预料之中,必须忍耐和克制。因而,她心里虽然难过,但仍然充满信心。她情切切地道了白:“春江,我分到塔里木来,一是当好翻译;二是向你忏悔来的。我的心已经快破碎了,希望你……看在从前青梅竹马的份上,不要再讽刺挖苦我好吗?” 赵春江一听,打个哈哈,幽默地道:“瞧!一会儿不让我再讲;一会儿又嫌我讲话讽刺挖苦你!那么,你要求我抽出点时间,双方坐下来,心平气和、开诚布公地谈一次话,请问:怎样‘开诚’又如何‘布公’呢?今日说你几句你不爱听,但你可曾想到:收读你那封绝交信时,我的心情波动到什么程度吗?五年那漫长的日子我又是如何熬过来吗?你考上大学,消息传来,我兴奋得一夜睡不着觉,第二天便上邮电局汇去两百元,让你交学费。半年的时间,我先后给你汇去五百元,而我妈病倒在床,我也只汇去一百元。可是你不满意,嫌勘探生活苦,走南闯北,四海为家,两地分居,相互照顾不上……不久,凭空一声惊雷,写来一封绝交信, 把咱俩播种多年的爱情,以刽子手的面目,亲自扼杀!真让我费解、遗憾,也让我波动了三天三夜!有一首诗:《我怕弧独》,便是我当时真实心情的写照。” --那年,赵春江当队长,已有三个年头。他率队伍,征战戈壁,迎战风沙,找油找气,万里南疆,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叱咤风云,鏖战正嵌,硕果累累,榜上有名,队评先进,人选劳模,他本人也被树为局青年突击手、红旗标兵,并且入了党,政治与思想由此趋向成熟。虽然这样,但是收到许彦红的绝交信时,赵春江的情绪仍然波动好些天。他把那封信细读数遍之后,既不撕毁,也不烧掉,而是藏在身边,卧薪尝胆,以此激励自已,奋发图强;以此鞭策自已,为事业献身。他读过《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书;也读过吴运铎的书。坚强的保尔,不屈不挠的吴运铎--保尔式的人物,便是他学习的榜样。因而,他没有悲观绝望,没有萎靡不振,更没有躺倒不干。在更繁重和更严峻的自然力面前,他策马横戈,越战越勇,越战越充实!请听听他当年所作的诗: 我怕孤独 我怕孤独 更惧空虚 然而爱的波折 却使我片刻孤独 犹如 一滴水 离开江湖水泊 一棵草 离开美丽草场 一只糕羊 离开肥壮羊群 那滴水 生命短暂 一阵暴晒 一场风暴 随时随地都会 干涸 烟消云散 我爱事业 更爱集体 事业使我充实 集体给我胆壮 事业如骄阳 永放光彩 集体如大海 永不干涸 让滴水汇进大海 再不孤独 跟大海一起呼啸 永不空虚 因为 事业给我寄托 集体给我力量 蓝天给我智慧 大海使我奔放 第一部 第十一章 第56节 怒砸盆花 徐雪芬手中拿着一叠文稿,兴冲冲地走到翻译室门口,听见里面的人正在议论新来的女翻译许彦红,而且有些议论还与自已有关,因而驻足倾听。他们从女翻译的年龄、相貌、个子、穿戴等等,一直议论到她的为人、口才、业务水平,以及她同赵春江的关系。陶延庆讥讽地说:“许翻译的英语水平不错,狗赶鸭子--呱呱叫;但是她旁若无人,狗眼看人低,早晚要吃大亏的!”朱金鹏反驳道:“吃什么大亏呀?人家有赵春江队长作靠山,还会吃亏?据说,许翻译是赵春江的旧相好,两人从小青梅竹马,又有共同下乡插队的经历,所以旧情不忘,一来就打得火热。”殴阳钦善抬起头,附和着道:“嗯,不错!许翻译只来了一天,各种舆论太多了,几乎满城风雨、家喻户晓!”陶延庆笑着问:“哎哎,书呆子,你指的‘满城风雨、家喻户晓’,是那桩事?”朱金鹏接着道:“是呀,你这个人,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翻天覆地与你无关,事非曲折你置若罔闻,今日怎也知道‘满城风雨、家喻户晓’的事呢?”殴阳钦善飞红着脸道:“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耳朵不聋人也不傻,你们议论谁,我岂能不知道?如今,谁都知道许翻译是赵春江队长的旧相好,他们既是同乡又是同学;后来又一起下乡插队,十多年风雨同舟,友情深厚,只把徐雪芬蒙在鼓里,多么冤枉她呀!”朱金鹏笑问:“书呆子,这就是你所指的‘满城风雨、家喻户晓’的事吗?”殴阳钦善点点头道:“是的!如今,许翻译分配来塔里木合同办当翻译,已经如愿以偿。现在花好月圆,时机成熟,大概该结婚了吧?唉!”朱金鹏笑道:“瞧!书呆子并非草木,他又在抒发情感了!”陶延庆讥讽地说:“他们结婚你就等着吃喜糖吧,叹什么气?”欧阳钦善道:“我叹气是有原因的……”朱金鹏问:“什么原因,肯不肯告诉大家?”殴阳钦善道:“赵春江同徐雪芬相好,人人皆知,也是家喻户晓的事。他如果蹬掉徐雪芬,同新来的女翻译结婚,就不道德了,应该送交道德法庭审判!” 欧阳钦善和朱金鹏一样,也是新分配来的大学生,但他是学测量专业的。因他英语笔译不错,因此也被请进翻译室作临时翻译。如今许翻译来了,他可能就该“归位”了。他戴付高倍度的近视眼镜,对他今后从事外业测量工作――特别是观测仪器,势必十分不利。他喜欢啃书本、背英语单词,整天不吭不哈,除了吃三顿饭以外,都蹲办公室,钻研他那没完没了的书本与业务。连走路时,嘴里还常常念念有词(背英语单词),有一回还差些儿撞上电线杆,因此,姑娘们都呼他“书呆子”;人们也觉得送他这个外号恰如其分,因而争先恐后叫开了。今天,想不到这书子,多愁善感、激动万分,不仅参与议论,而且还大替徐雪芬打抱不平哩。 朱金鹏对“交道德法庭审判”一事有异议,因而反驳道:“不对!不对!许翻译和赵春江的年龄相当,她同赵春江谈对象,肯定是在徐雪芬之前,中间成败兴衰咱们不清楚;但如果赵春江决定同许翻译结婚的话,不能说他见异思迁、喜新厌旧,更不能说他不道德和脚踩两只船!以我说,他们的结合名正言顺,既符合婚姻法也符合法律程序!所以说,把他交道德法庭审判,没有这个必要。” “啊!好一句名正言顺哟!”陶延庆阴阳怪气、幸灾乐祸。他也学欧阳钦善,发出无限感叹。“那么,从现在的角度看,赵春江同徐雪芬谈对象,是耍着猴子玩的罗!”欧阳钦善接着道:“是呀,他心里既然装着女大学生,就不该再找徐雪芬谈了,白白浪费人家感情!不过,徐雪芬也太不识相,一直追着人家。据说在a市时,徐雪芬冒着大雪,三请赵春江回家见见丈母娘,可是赵春江一次也没有去……” “其实,”朱金鹏接着道:“徐雪芬哪点配不上赵春江?她亲爹是处长兼合同办公室主任,自已又是个有文凭的中专生,人又长得不错;而赵春江……” 欧阳钦善打断他的话:“咳!爱情和婚姻,谁配谁从来都不是左边式子等于右边数值的方程式!她是个情投意合、一见钟情的问题,也是个缘份问题!” 陶延庆取笑他道:“这么说,只要有缘份,书呆子也可以配上才貌双全、倾国倾城、窈窕无比的绝佳女子了?但可惜,你整天呆在办公室里面啃书本,什么时候才有这种缘份呢?” 徐雪芬站在办公室外面,出神地听着,手中那叠待翻译的文稿早已卷成空心了;后来又从空心卷成实心;再后来,一生气拆成两半。羞惭与委屈,使她鼻子发酸、咽喉堵塞,本能地巴眨几下眼皮,霎时,两串亮晶晶的泪珠儿,便挂在眼帘上。她再也听不进去了,返身便走。羞惭使她产生愤怒;委屈使她产生偏激,两者合起来,使她从内心上爆发出报复的心理!她心里暗暗骂道:“ 赵春江啊赵春江,你这梁上君子,我饶不了你!出国前你对我情意缠绵、山盟海誓;回国后你又对我另一种态度:不卑不亢,不冷不热,变化无常,原来你葫芦里兜售的却是这种见不得人的秘方!怪只怪我瞎了眼,也怪我当初不听母亲忠告,才有今日……羞辱、憋气!” 徐雪芬刚走出计算站,便碰上马胖儿和洪小兵。他俩前来机关大院办事,碰上徐雪芬时,免不了饶舌几句:“喂,雪芬姐,你知道吗?今早,许翻译去美2队营地找赵春江,两人打得可火热啦!看样子他俩旧情难忘,把你给蹬了,还不找他算账去!”两人讲这番话时,亢奋激昂,大替徐雪芬打抱不平。徐雪芬正在气头上,又听他俩播弄一番是非后,更是火上浇油、雪上添霜,使她怒愤难平、心如刀绞,眼泪汪汪,模糊了视眼。她无心驻足答话,扭转身便走。但是脚步一高一低,平平坦坦的水泥路,也仿佛坑坑洼洼、崎岖不平的小路。她原准备去宾馆找林婷婷,讲讲理消消气;但由于心情太难过了,故又改变主意,朝办公楼走去,准备去找父亲,赌赌气发发牢骚。岂知走到办公楼前,突然被从左面驶过来的一辆小mol车横住去路。那车故意在她跟前“嘎--”地一声刹住,瞬间,车门打开后,从车里面走下来一位亮丽女子,年约二十五六岁,出挑的身材窈窕的面貌,而且涂脂抹粉、打扮得花枝招展。徐雪芬无意中一瞧,此女子正是女翻译许彦红!与此同时,许翻译也回过头去,向送她来的司机摆手称谢。徐雪芬凝神一看,方看清驾驶员面目,心里一阵厌恶。原来司机正是冤家赵春江!她心里愤恨然道:“哼!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赵春江整天叫忙,开车送许翻译来,怎么就不忙呢?你同许彦红,旧情难断,如今亲眼目睹,可见人们的议论,并非无中生有!现在可以肯定,全部都是事实!既然全是事实,我又何必介入,成了不光彩的第三者呢?因而她扭头便走。 “雪芬!”赵春江急忙跳下车,欲同徐雪芬打声招呼。然而徐雪芬没有停步,更没有回头。赵春江没有追她,他站在原地,瞧着她的倩影,又愣神又摇头又叹息:“唉!她也吃醋了!看来,女人都爱吃醋,我还是打一辈子光棍吧!光棍一条,走南闯北,谁也别想生我的气!”说完,他钻进驾驶室,把车开回美2队去了。 真是屋漏偏遇连阴雨,霜冻又遭冰雹打。爱情的波折和打击,使徐雪芬心里的委屈和难过,如雷雨交加,无与伦比。她很想大哭一场,因而改变主意,办公楼不上了,跑回自已宿舍,趴在被子上,抽抽噎噎地泣了一阵。泣着泣着,忽然又振作起来,心说:“这泪不能轻弹,让负心人笑话,太不值得了。”她思前想后,忽然想起为之苦心经营多日的众多盆花,如今就在营房车外面放着,心说:他无情,就难怪我无义了!于是她抹擦一下泪水,站在营房车门口,面对万紫千红的盆花,只见她峨眉倒竖、杏眼圆睁,先是怒视了几眼;而后物色棍子,准备亲手把它砸个粉身碎骨!这些盆花,共二十多盆,千里搬运,完好无损,可见护花者多么尽心尽力呵!如今春风拂扫,盆盆开花,朵朵怒放,争奇斗妍,嫣紫千红。每天清晨,徐雪芬都精心浇灌,今早也不例外。然而此时此刻,她却觉得它们十分碍眼,十分苦涩,仿佛灯笼花不红了;菊花不黄了;牡丹不紫了;米兰花不绿了;文竹也不那么翠了,全都变成了讨厌的瘤物。那种被怒愤凝固了的力量,堵满了胸膛,就象一颗嗤嗤冒烟要开花的炸弹!她一时控制不住内心的情感,晕晕然失去了理智,拈起一根拖地木棒,瞅准盆花,用劲砸去,只听噼噼啪啪,唏哩哗啦,不是盆碎,便是花折。打了一多半,程得胜赶到,方救走两盆:一盆灯笼,一盆牡丹。后来,林婷婷、崔玉森、蒋华等姑娘也闻讯赶到,才把徐雪芬手上的木棒抢走,幸免“全军”覆没!但是,再看看盆花,已是七零八落、满目疮痍了!徐雪芬在众姐妹中,历来以冷静和矜持闻名的,今日不知触犯何处神灵,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姐妹们一个个都吓得目瞪口呆。她们把雪芬架进宿舍里面,又问又劝,方知今日怒砸盆花,完全是为赵春江和许彦红的事引起的。她们三人,构成“三国”鼎立,因此非动干戈不可。今日打碎盆花,正是动乱的开始!众姐妹义愤填膺、七口八舌,纷纷为徐雪芬打抱不平;又纷纷谴责赵春江。都说雪芬姐被他坑了,耍了,苎了,骗了,该找这个负心郎、蝎子精算账!只有林婷婷比较冷静,她讲了一句非常客观的话。她劝大家道:“算了,算什么账哟!如今婚姻自主,越闹只能越丢丑,越闹越成为不光彩的第三者!” 雪芬心里,本来就憋着一肚子气,如今听众人说东道西,心里越发烦躁不安,她霍地站起身,走出宿舍,扬长而去。 众姑娘追到门口,急急地问:“雪芬姐,你上哪儿去?”徐雪芬回道:“上办公楼去!” 徐雪芬走后,姐妹们迎来了崔天云工程师。他前来找他的女儿崔玉森,要她赶快打印一份“借阅资料登记表”。偶然间,他看见盆花全被砸烂,枝叶分家,花瓣四散,奇怪而惋惜地问:“这些盆花,怎么回事?谁砸的?”姑娘们见问,不约而同地都叹了一口气。林婷婷叹过气后,伤感地说:“崔工,你有所不知,这些盆花,共25盆,都是我们从局机关大院托马胖儿装上专列,千里迢迢长途跋涉运到这里来的;准备将来运进塔克拉玛干,装扮沙漠,为勘探队员们做点有益的事。如今,经过雪芬姐精心浇灌,这些盆花,不仅水土适应,而且花枝招展,嫣紫千红,令人喜爱。原指望誓师大会开过后,由程得胜、徐棱、马胖儿、洪小兵等人,再次携进死亡之海。那死亡海里面,脚踩黄沙,眼观黄沙......全是金闪闪的黄沙世界,油郎们终年见不着绿色,时间长了,谁都会产生厌烦心理。因此,我和雪芬姐倡议:挑选一些盆花带进去,养在营房车外面,每天收工回队,大家都能瞧它几眼,解解馋,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起到望梅止渴的作用。岂知雪芬姐今日一反常态,举起木棒,把它砸个唏哩哗啦、东倒四歪……唉!这下子全都完了,妹妹们的心血算是白洒了!”蒋华忙道:“没有完,没有完!大家的心血也没有白洒!刚才,牢骚太盛赶到时,不是救走两盆吗?有了这两盘,将来还可繁衍后代嘛!” 崔工听完经过后,用手捋捋近视眼镜,感叹万分地说:“ 可惜!可惜!难得你们一片苦心!精心挑选,又万里运来,真可谓用心良苦了!如今装扮死亡之海的春天尚没有实现,这么多嫣紫千红的盆花,顷刻之间却粉身碎骨、化为乌有了,可惜,可惜!实在可惜!我们身旁、八十年代,又出了一位葬花的林黛玉了!” 崔工卷袖弯腰,拾遗残枝。这位善良的老知识分子,真象一位护花神,把两株还有可能救活的米兰和橘树,小心翼翼地扶直起来,伤感地说:“给它换个花盆吧!只要根不离土再浇上几次水,还有希望复活。这事你们告诉赵春江没有?” 林婷婷答道:“不必了。程得胜和马胖儿回去,岂有不饶舌之理!” 崔天云直起身子,捶捶背,望着女儿崔玉森和众位姑娘,语重心长地说:“姑娘们,请你们牢记我的话吧!爱情是一种高尚的情操,一种美好的追求。爱情的结合,标志着青年男女,双方志同道合、情投意合、心心相印,为着共同的理想和目标,披荆斩棘、勇往直前,用不屈不挠的精神,去蒂造那崭新的幸福的生活。播种好的爱情,它的蓓蕾,从来都是芬芳馥郁、绚丽多姿的!”讲到这里,他把话煞住,笑着询问姑娘们:“但不知你们的爱情播种好了没有?如果播种好了,方有灿烂的蓓蕾呗!如果播种不好,就会重蹈今日雪芬之覆辙,自酿苦酒自尝苦果呀!”说完,他把女儿崔玉森拉走了。 姑娘们追出门外,郑重其事地问:“崔工,可是我们还是不明白,一个人的爱情,不好播种啊!她老是要受挫折,这是为什么呢?” 崔工回头道:“那是因为有风,有雨,有各种外界条件的影响!我一时也讲不清,你们自已摸索着前进吧!” 在美2队队部,消息频传,犹如古时候军中探马,一会儿一报:“赵队长,徐雪芬打碎盆花,你知道吗?”“程得胜赶到时,因手忙脚乱,只救走其中两个盆花啦!”接着又是一报:“赵队长,徐雪芬找她爹告你的状啦!”“姑娘们替徐雪芬打抱不平,找你算账来了!”……大家七嘴八舌,都劝赵春江抽空去瞧瞧,免得姑娘们集众闹事,影响明日誓师大会的召开,或者闹出其他问题来。但是,赵春江正忙着,无暇顾及,置若罔闻。因为明天誓师沙海,后天远征死亡之海,他修改完发言稿后,又同雷副队长,正在研究行军路线。所以,他只朝来人摆摆手,回说没有工夫去。然而过了片刻,老虎旗又来饶舌:“赵队长,快去瞧瞧吧!徐雪芬不仅打碎盆花,而且还大发雷霆之怒。她在广众场合,指名道姓骂你,还不快去制止!”赵春江漫不经心地说:“由她骂去吧!但不知骂我什么?”老虎旗吞吞吐吐道:“她骂你――骂你锄头柄上戴个草帽--还算个人哪!”赵春江大声叱道:“胡说!老虎旗,你少给我饶舌根,我不算人算鬼呵?”老虎旗伸伸舌头,便不敢再吭声了。 其实,赵春江心里已有不祥的预感。上午,他开车送许翻译去机关大院时,见徐雪芬那股醋劲,便预感到要出事。果然不错,她怒砸盆花,以此给自已一个下马威,也给所有的沙漠队员一声警告性的响雷。但是,他敢肯定,这位当之无愧的护花仙女,今后要后悔的。如今她正在气头上,去了也无用,弄不好还会火上浇油。因而他沉住气,以不变应万变,决定明天誓沙海后,再去向她解释清楚。 就在这时候,队部外面,人声嘈杂,呼声阵阵,十分闹腾。经打听,方知上“口内”做绞盘的洪师傅、徐棱还有黄亚仙凯旋归来。赵春江更顾不上徐雪芬了,忙放下手中活儿,三步并作二步,迅速跑出队部,在热烈欢迎的同时,着重询问国产绞盘做得如何,并让程得胜和马胖儿当场测试。 经过反复测试,各种性能完全合乎要求。赵春江喜形于色,因为洪师傅和徐棱不负众望,造回来的绞盘,正赶上明日誓师沙海!年轻人更是手舞足蹈,因为中国人用自已的智慧和实际行动,战胜了洋货洋绞盘。他们兴高采烈之际,再一次把洪文刚和徐棱高高地擎起。 徐雪芬是位上进心极强的姑娘,平日时又以沉静、稳重闻名,岂知今日发这么大的火,这还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当她走进徐志斌的办公室时,双眉紧锁,脸色阴郁,冲霄汉的怒气还没有完全消尽。徐志斌瞅了女儿一眼,郑重其事地问:“雪芬,我和彭副局长的发言稿,你翻译好没有?”徐雪芬摇摇头道:“没有,我没有翻译……”徐志斌发急地问:“雪芬,你怎么搞的嘛?那两篇发言稿,彭付局长急着要看,你还不赶快翻译出来!”徐雪芬生硬地回道:“爸爸,我不当翻译官了!”徐志斌拿眼一瞟,见女儿双颊挂着两串晶莹的泪珠,好似受了莫大委屈,便疑惑地问:“雪芬,你怎么啦?是不是工作中遇上拦路虎了?”徐雪芬闷着头没有回答。徐志斌爽朗地一笑道:“雪芬,你说说看,不想当翻译官的原因是什么?” 徐雪芬赌气道:“我的英语水平低,不能胜任嘛!现在翻译室新分配来的女翻译--许彦红,外语学院英语本科生,业务能力比我们强,狗赶鸭子--呱呱叫!翻译室里面,有她和朱金鹏就行了。爸爸,你还是让我干本专业吧――当个地震资料解释员,比啥都强!”徐志斌沉着地问:“你考虑好了?”徐雪芬答道:“我们当翻译的,本来就是临时性的,有什么好考虑的!” 徐志斌双手叉腰,踱步到窗前。不错,他本来曾对女儿讲过,让她当翻译官,那是临时性的,先干一段时间,等分配来的大学生到位后,再给她调换个工作。如今女翻译许彦红“到位了”,女儿又提出来调换工作,情在理中,若是不答应她调换,自食前言,女儿必有意见。若是让她离开翻译室,搞资料解释,必须下小队,也不合适。因而道:“雪芬,资料解释员目前不缺 ;你若是决定离开翻译室,倒有个工作,不知你愿不愿意干?”雪芬急忙问:“什么工作?”徐志斌道:“水质化验员!”徐雪芬忙问:“爸爸,化验员不是调崔国森来了吗?”徐志斌道:“一个人不够的;再说,她也是刚走出校门,恐怕也是一知半解!” 徐雪芬对这项工作十分陌生 ,但又不能放弃这个机会,因而勉强答道:“好吧!不过,这工作我太陌生了,爸,你说说看,水质化验都化验一些什么?有什么意义?” 徐志斌笑道:“意义当然十分重大啦。今后三支大沙漠队,进入死亡之海勘探,每个队每个营地,都计划打出一口水井,供大家饮用。但在饮用之前,必须把水样送出来化验。化验水中各种成份,是否符合饮用水标准,如果不符合要求,有权严禁饮用。因此,这项工作,责任重大,它关系到几百号沙漠队员的健康问题……” 徐雪芬打断父亲的话,高兴地问:“爸,化验各营地的水质成份,是不是还要坐飞机进沙漠取样?” 徐志斌轻轻地摇摇头道:“一般不进去;各营地的水样,都由该队的人送出来。一个星期三趟飞机,送资料或出来领料的人,顺便就把水样携带出来了,而你们就在基地进行化验。化验好后,便可写上化验报告,交到我这里来,经我批准后,方可送进沙漠里面去。但是,这项工作,有一定的保密程度;作为一名化验员,必须严守保密制度。” “这事我懂。”徐雪芬撒娇地说,“爸,一般情况不进去;那么,特殊情况下是不是可以进一趟沙漠去?” 徐志斌觉得女儿钻了自已的空子,便笑着安慰她:“特殊情况就批准你进去吧!” 徐雪芬高兴极了,连蹦带跳地喊着:“好!化验员我干!干好了,也许将来还有机会进沙漠,见识见识大沙漠的磅礴雄姿哩!可是,爸,如何干好化验员这工作,我脑子里可是一张白纸呀!” 徐志斌道:“需要培训上岗嘛!如果你答应干的话,马上就到组织科报名,由张科长给你安排一下。培训地点:局职工医院;时间:半个月,来回给一个月时间,可以吧?但是,培训回来后,就必须上岗。你当组长,崔国森当你的助手……” 徐雪芬撒娇道:“当然啦,培训回来我就上岗;不过,是不是换个个,让崔国森当组长,我当她的助手?” “不必了。”徐志斌笑道:“当组长,锻炼锻炼,学会挑重担嘛!” “不过,”徐雪芬趁机道,“爸爸,你让我当组长,必须找个机会,让我进沙漠一趟;否则,对沙漠各营地,我一点概念也没有,恐怕成了纸上谈兵!” 徐志斌为了安慰女儿,模棱两可地说:“别着急,想进沙漠?嘿!今后有的是机会。现在,闲话少讲,快找张科长报道去吧!” “是!”徐雪芬振作一下精神,爽快地答应着。当她走到办公室门口时,又回过头来,天真烂漫地行了个举手礼:“爸,再见!” “再见!” 今早,许彦红兴冲冲,搭车去美2队营地,本想同赵春江述述旧,岂知“旧”没有述成,倒受了一番讽刺、挖苦,因而悔恨交加,心情郁闷、怅惘,才知道时过境迁,缝隙难补,想破镜重圆,更是难于上青天。后来,赵春江不知出自何目的,又亲自开车送她回机关大院。这事虽说出了点风头、争回点面子,但是感情上的创伤,盼望它早日愈合,谈何容易?下车后,她忧心忡忡地走进办公室,岂知办公室内面的一则新闻,使她精神振作,转忧为喜,犹如服了一贴人丹妙药!这则新闻,便是徐雪芬怒砸盆花、与赵春江彻底决裂的消息! 赵春江为什么没心同她述旧呢?又为什么不愿同她破镜重圆呢?原因是他心里装着另一位女子--即徐雪芬!但她打听过了,徐雪芬同赵春江交朋友、谈对象,时间极其短暂,犹如走马灯闪电式,屈指可数。如果扣除赵春江出国考察那段时间,实际上只有四个月!这四个月时间,能了解到什么程度呢?又能建立多深厚的感情呢?因此,怒砸盆花一事,她幸灾乐祸暗自庆幸。由此可以断定:他俩的爱情基础,是建立在沙漠中的高楼大厦――不牢固;或者说:毛猴子捞月亮----白忙乎一阵!正因为如此,许翻译觉得,自己的到来,使徐雪芬顿感望尘莫及、矮人一截。因为她同赵春江,十载友情,感情笃厚!另外,她的到来,也使雪芬姑娘,感到纯真的爱情受到了欺骗和愚弄,从而激起心中复仇的波澜,最后终于控制不住内心的情感,才暴发出怒砸盆花的拙劣行为! 因为盆花是徐雪芬的精神寄托。她同赵春江那种千丝万缕的微妙关系,就蕴藏在经她亲手挑选的二十五盆盆花之中呵! 许彦红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最后下了结论也下定决心:现在必须抓住他俩感情上出现的缝隙,趁热打铁,促使他俩更快地分化瓦解!只有他们俩彻底分化瓦解了,赵春江才会死心塌地同她重归于好、破镜团圆,甜蜜的爱情,才会再次回到她身边! 然而,如何加速他俩感情上破裂呢?她想了想,倒有两个办法:其一,把自己同赵春江,从小青梅竹马、长大后心心相印的故事,都向姑娘小伙作个交代,造造舆论,做到家喻户晓、民心所向,使自已同赵春江的爱情关系,成为天经地义和合理合法的事;也使赵春江同徐雪芬一刀两断,并死心塌地回到自已身边,同自已白头偕老。其二,多给赵春江写信,引导他回忆往事。只要他对往事进行回忆,就会产生初恋时那股子炽热的情感,就会对自已藕断丝连。有了藕断丝连的情感,就不怕他逃出自己的手掌心、并且最终成了自己俘虏! 于是,她坐在办公桌前,打开抽屉,取出笔纸,全以以赴、聚精会神地给赵春江写信,全文如下: “亲爱的赵春江,你好!”这是她“破镜重圆”梦的开头!接着又写道:“往事的回忆,使我深感内疚。爱情的花朵,培育有年,亲手折毁,痛心万分。今天有幸与你会晤,谈话虽然简短,但能再次听到你的肺腑之言〈哪怕是讽刺挖苦的话〉,我平生的愿足也! 但是从今天的会晤和谈话中,却使我悟出两个问题:第一,我光临你队时,咱俩四目相对时的刹那间,你为什么愣了愣神?说明由于我的突然出现,引起你对往事的回忆。只要你对往事进行回忆,情感的激流,便会波涌连天!对第一次点燃你爱情热焰的姑娘,便会藕断丝连,并且希望已经失去的爱情,仍然回到自己的身边。第二,你讽刺挖苦我,说明你恨我,对不对?但是你为什么恨我呢?从你的言谈中进行分析,主要是我在半道上背判了你、并给你写了那封绝交信 第一部 第十一章 第57节 夕影欢迎会 且说这一天下午,徐棱和洪文刚师傅,带着中国造的绞盘,兴致勃勃回到美2队。消息风闻整个营地,油郎们争先恐后上前迎接,霎时便把他俩团团围在当中,问长问短,问寒问热。马胖儿接过国产绞盘,抚摸时,激动得热泪盈眶。曾几何时,为了这个绞盘,闹得满城风雨,麦克林要求赔款,彭副局长要扣他半年奖金,给他的压力很大。如今崭新的国产绞盘就在眼前,它将要替代被他和彭旭损坏了的洋绞盘,弥补他的过错,这怎能不使他兴奋与激动呢?在赵队长的提议下,他请求程得胜帮忙,迅速把它装在那辆中莫尔车上,而后进行试验。结果运用自如、拉力相当,性能良好,土洋结合终于胜利了!可以向徐主任和彭副局长报喜了!扣半年奖金的惩罚,也可以一笔勾消了!马胖儿兴奋得一蹦三尺高,大家也为之高兴。人们把洪师傅和徐棱高高地擎起,因为他们俩立了头一功。然而,徐棱呐喊着:“喂!快把洪师傅放下来,他身体不太好!……” 当人们把洪师傅放下来时,马胖儿已经冲出人群,跑进队部,拿起耳机,按一按急跳的胸脯,而后对着耳机,趾高气昂地喊着:“喂喂喂!我找彭副局长!”当人们把彭副局长找来时,他的心跳更加厉害,简直要从喉咙口蹦出。他又按了按胸腔,定定神,才结结巴巴道:“彭副局长,国产绞盘造回来了!……嗯!造回来了!我们把它安装在那辆损坏绞盘的中莫尔车上,正合适,效果相同,可以使用,土洋结合,十分成功!这都是洪师傅和徐棱两人的功劳呵!嗯!……没问题,我马上替你谢谢他们俩。喂,彭副局长,还有一件事:你说要扣我和彭旭半年奖金?……这事嘛……噢!噢!……好吧!”马胖儿软绵绵地放下耳机,耷拉着脑袋,兴奋的心情一落千丈 。原来,彭副局长在电话里告诉他:惩罚的事不能免,但可以减轻些。做绞盘归做绞盘,事故归事故,责任还是要负的,两者不能混为一谈。对事故的直接责任者,不给予应有的惩罚,今后怎能杜绝人为事故呢? 大家都取笑马胖儿:狗咬尿泡--空喜一场。但马胖儿裤裆里扦扁担--自抬自地说:“没有关系,彭副局长还有一句话:‘以观后效’!瞧我马胖儿,进入死亡之海后,好好干,‘后效’还能差吗?将来不是征服塔克拉玛干的英雄,也是全局标兵、全国劳模!那时,既往不自昝,彭副局长还能扣我的奖金吗?” 大家都被马胖儿逗乐了。 这回,徐棱和洪师付定造绞盘回来,还带来三个人和一幅水彩画。这三个人是:人称“夕影”的高宝荣;他的亲生女儿高芳芳;另一个是徐棱的对象黄亚仙。高芳芳和黄亚仙这两位姑娘,一个调来孔雀市石油基地卫生所工作;另一个调来机关总机当话务员。那幅水彩画,叫神秘泉水彩画,是黄亚仙的又一杰作。她是根据徐志斌所讲的“神秘泉的传说”构思而成的,共用去她一个多星期的业余时间,勘称稀世佳作。里面有一首小诗,反映了这幅画的中心思想。诗日:“涓涓絮絮一支乐,泉中双影一明月。不知时辰和风沙,今古奇观万英烈!”画和诗融为一体,格调清新,含意深刻,内容丰富,极大地鼓午人心,是“送别”那幅画的妹妹篇。她名誉上送给徐棱,实际上是送给所有的沙漠队员。她鼓励和激发大家,努力战胜沙漠中的各种困难,勇往直前,争取更大胜利。 大家从徐棱手中接过画,争相传阅,尽情欣赏,啧啧称赞,爱不释手,对画中那首小诗,反复吟诵。吟诵完毕,大家就诗中的描述,对徐棱提出了一个又一个的质疑,比如:诗中所讲的“泉中双影一明月”,那双影指的是谁?“涓涓絮絮一支乐”,坐在泉边讲着悄悄话,指的又是谁?泉水丁当响,给谁当音乐伴奏?“今古奇观万英烈”,这话又作如何解释呢?大家把矛头对准徐棱,要求他解释清楚。徐棱飞红着脸,正待回答,但却被牢骚太盛抢了先:“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呗!它指的是油郎们‘闹海’,出生入死,誓当英雄模范,以便千古留芳!徐棱,如果同意这种观点,你就可以不再解释了!” “不错,牢骚太盛解释得对!亚仙这幅水彩画,就是鼓舞油郎们在‘闹海’中,争当英雄模范的!”徐棱对众人提出的问题,虽说有点应接不暇,但他沉着冷静、落落大方、有条不紊地作了回答:“这幅水彩画并不平常,它是亚仙用心血和脑汁画出来的杰作!我本人深受鼓舞,不知大家有否同感?进入死亡之海后,我就把它当作法宝,用它来战胜大漠里面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魉!你们爱怎么猜就怎么猜,爱怎么贬低就怎么贬低,反正我是把它视为奇珍异宝的!” 一会儿,赵春江队长来了,人们围住他,纷纷提问、起哄,欢乐的气氛又一次升华。赵春江同徐棱、洪师傅、高宝荣、高芳芳、黄亚仙等人,一一握过手,而后从马胖儿的手中接过“神秘泉水彩画”,也欣赏了一遍。接着他瞅瞅黄亚仙,兴致勃勃说:“亚仙,你这幅画确实不错,高枝独放,大家深受鼓舞,我也不例外。今后,我派飞机接你进沙漠体验生活,使你的思想更充实些,眼界更开阔些。不过,你必须多画几幅画,鼓舞鼓舞我们美2队的士气,怎样?”亚仙绯红着脸,道:“求之不得的事嘛!有飞机坐,我还能不进去吗?可是赵队长,我不是三岁孩子,今日你讲过的话可要算数哟!”想不到黄亚仙反倒将了赵队长一军。赵春江答道:“哟,亚仙,你这是阿庆嫂倒茶--滴水不漏!你这么精的人,我怎敢把你当三岁孩子戏弄呢?” 大家乱起哄,但程得胜的嗓音高过众人。他说:“亚仙有徐棱护驾、徐主任撑腰,赵队长你敢戏弄亚仙不让她坐飞机进沙漠,即使徐棱不找你算账,徐主任也会找你算账的!”黄亚仙红着脸,瞟了赵春江一眼道:“不必徐棱哥出面,我找雪芬姐,便可以找他算账了。芳芳,你说对不对?”她还不知道赵春江同徐雪芬闹翻脸一事哩。本想抬出徐雪芬作为挡箭牌,封住赵春江的嘴巴,岂知捎带的一句话若恼了高芳芳。高芳芳愠怒地道:“我不知道,你问我叔吧!”亚仙嗔道:“没出息,没主见!一点儿小事也要问你叔,将来你如何闯荡塔里木?”高芳芳红着脸,辩解道:“我只知道来塔里木工作,不知道什么叫做闯荡塔里木!” 王英杰见两位姑娘越讲越僵,赶忙劝道:“哎哎,赵队长在戏弄你们,不派飞机送你们进沙漠,你们俩还不联合起来对付他,倒自相闹矛盾,怎么行呢?”高芳芳一听,眼帘挂着一串晶莹的泪水,迅速地跑开了。 原来高芳芳跑去找她叔高宝荣。人们瞅着她的后背,这才看见那个被人们遗忘的“夕影”--高助工!于是,大家便把“夕影”冲破重重阻力、到美2队来工作作为话题,进行一番议论。徐棱瞅瞅赵春江,提出一个建议:“夕影能来咱们美2队工作,很不容易。他人实心实业务更扎实,是我们年轻人学习的好榜样。所以,赵队长,我提个建议,今晚专门为他开个欢迎会,让他也扬扬眉吐吐气,你说好不好?”赵春江略微一想道:“嗯,可以。这个建议很好。明天‘合同办’召开誓师大会,后天远征沙海;今晚咱们先开个欢迎会,借欢迎高助工父女俩,鼓舞全队士气,意义十分重大,时间上也允许,开吧!不过,我事情繁多,顾不上张罗,你和王英杰、程得胜共同张罗一下吧!”徐棱点头答应后,又进一步问:“赵队长,要不要请其他领导参加?”赵春江答道:“只请他的老同学蔡景海参加就行了,其他领导概不要惊动。不过,新调来基地工作的高芳芳和黄亚仙,一定要请她们俩参加。”说完,赵春江大踏步走进队部,忙他的活儿去了。 太阳西坠,晚霞辉映,西边云层,流光溢彩。远处,连绵起伏的天山山脉,暮霭轻披;近处,美丽无双的孔雀河,流水哗哗,碧绿透底。在天山脚下、孔雀河边,夜幕下的孔雀市,道路交差,银光闪烁,依稀还能看到绿树婆娑、高楼彩旗飘扬。这便是南疆的重镇--孔雀市。距离市中心约十公里的戈壁上,盖着五六排平房,那里也有一溜灯光在闪烁,还有油郎们出出进进,不必不猜不必问,它是美2队的临时营地。今晚“夕影”欢迎会,就设在队部门前的露天场院上,距离孔雀河很近,细听能听到潺潺的流水声,今晚的欢迎会,正需要有这样一支永不宁息的乐章!露天会场,桌椅围了一圈,一百瓦的大灯泡,高挂远照,与西面和南面的路灯,相映相衬,明亮辉耀,犹如白昼。勘探队开大会,就这么个条件,人们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了。将来进入死亡之海以后,条件还要低劣些,可能连围一圈的桌椅板凳都没有。今晚算是不错了,大家都有长椅坐,有些人面前还放张桌子,用来搁放水果、瓜子糖块之类的东西。主席台也是一张办公室,桌上除水果、瓜子、糖块外,还有个扩音器。台前坐着四个人:左边正副队长;右边高、蔡两位老同学。因为有了瓜子、糖块,人们并不姗姗来迟。大家既积极又准时,所以有些“最佳”位置,还你争我夺、相持不下。这个欢迎会,很随便,很简陋,最后还有文艺节目,所以可以说是茶话会;也可以说是文艺晚会。 开始时,赵春江把晚会的目的意义讲了一遍。他着重指出:“老同志老知识分子是我们党和国家的宝贵财富,进入死亡之海勘探,龙其如此!因此,年轻人要关心和爱护老同志,并虚心向老同志学习,把他们好的经验好的技术尽快学到手,千万不要自以为自已年轻,手脚麻利,脑子灵巧,就瞧不起老同志。”接着他让高宝荣站起来,同大家照照面。大家报以热烈的掌声之后,都要求他谈经历、谈感想、谈体会、谈依依不得志的原因。恰好,“夕影”感激大家的至诚相待,也有许多体会要讲。于是两者合拍,一边鼓掌欢迎;一面站起亮相。他捋捋高倍度的近视眼镜,激动不已地说:“今天,我能够到美2队工作,是冲破重重阻力来的!但是,阻力这拦路虎,它没能把我拦住,我们胜利了!”他作了这样的开头。紧接着,他把所谓阻力和拦路虎,进行自我解嘲:“这种阻力,有人为的偏见;有过去整人的制度;也有自已浑浑噩噩的人生观所造成的,但归纳起来,却是人们的目光!为此,我曾作诗一首,诗的题目就叫《目光》!今日有幸,给大家朗读一遍。好花共赏,若是毒草,大家不必客气,铲掉肥田!” 目光 我一直在思考: 一个人的目光, 为什么会有讥讽与热肠? 我一直在探测:一个人的心灵, 为什么会有丑恶与善良? 我一直在揣摸: 当我走红的时候, 为什么人们的目光都慈祥; 当我落魄的时候, 为什么连老同学的心灵都走样? 热忱的目光, 使我茁壮成长; 讥讽的目光, 使我衰老、怅惘。 善良的心灵, 使我奋发、激昂; 走样的心灵, 把我诽谤,使我悲伤…… 我不必思考也不必犹豫, 路在脚下,自已走去, 事业的成败在此一举! 让讥讽的目光产生毅力, 让恶意的攻击化为动力。 慈祥的目光会理解, 善良的心灵最明理! 朗诵完毕,“夕影”自已都掉下眼泪。可见这首诗,短短数行,是他出自肺腑的佳作!诗的情调既对自已,也针对老同蔡英景海。因为那场浩劫,蔡景海小人得志,整了他并夺走他的爱妻和女儿,如今又刁难他进疆!往事的回忆令人心酸,仇恨的种子种在心中要发芽,根深蒂固的症结难根除。如今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不借此机会旁敲侧击几句,气便不得舒畅,心也不得安宁。今晚两人,虽说肩挨肩坐在一起,但仍然是同床异梦。蔡工心有灵犀,怎能听不出“夕影”这首诗的含意呢?他心里默默地叨念着:“含沙射影!含沙射影!……今晚出席这个会,上赵春江的当了!”他想站起身,一走了之;但这样做,未免气量太小了,涵养性太差了,因而他掏根香烟抽,借此稳定一下自已的情绪。 岂知“夕影”朗读完毕,又感慨万分地说:“多年来,讽刺的目光和丑恶的心灵,使我失去很多很多的东西,比如爱妻被夺,职称评不上,住房简陋,工作难调动,论文受鄙视……这些东西,今生今世是弥补不回来的。但是这些年来,又使我得到另一些东西,这就叫做有失就有得,得失永远是辩证的统一的。比如我对塔里木盆地的研究,呕心沥血数载,终于有了结论:塔克拉玛干地底下埋藏着丰富的石油资源!我敢预见:21世纪初,它将是我国继大庆、胜利、辽河之后的又一大油气田!并且从现在起,它将吸引美国乃至世界各大石油大亨,涉足塔里木盆地勘探和开发!” 有人悄声低语:“吹牛皮不上税,谁不会吹!”岂知“夕影”听见后,马上进行反驳:“要讲吹牛,我何必在这里吹呢?我跟大家一样,也要进入死亡之海勘探,我又不是卖瓜的王三,为什么一定要夸自已的瓜好呢?这不是自欺欺人吗?石油的勘探和开发,那是科学的东西,不是那个人想吹牛就能吹出来的!当然罗,当科学的东西尚在摇篮之中没有变成现实之际,石油的贮量可以说是天上的彩云、水中的明月--看得见捞不着。所以,现在有人讲我吹牛,我也只好默认了!” 调皮的赵威,放低声音:“哼!林总和蔡工是最有权威的人士,他俩都还不敢肯定塔克拉玛干要出石油,你‘夕影’只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工程师助理――小萝卜头,怎敢在广众场合乱放厥词乱弹琴呢?不是吹牛又是什么呢?” “是呀,”程得胜取笑道,“高谈阔论谁不会?你有这么多的研究成果和这么多高深理论,该是工程师他爹了,怎么还只是个工程师助理呢?” 马胖儿笑道:“我们还没有进沙漠勘探,他就著书立论,预言塔克拉玛干要出油,以后果真出油了,他不就是中国第二个李四光吗?而我们一点成绩也没有,倒楣!没劲!听他吹牛皮,还不如打打扑克、下下象棋呢!” 轻声的议论,大声的耻笑,如针扎,似雷轰。转眼间,“夕影”的态度由热情变冷谈,情绪由激昂变低沉。然而大家的耻笑并没有过分,他们的议论也都是事实,“夕影”无法驳斥,没有理由生气。“夕影”为了回答大家的议论和耻笑,也为了表达自已的衷情,他从衣袋里掏出一篇诗稿,诚心诚意地对大家说:“列位所议论的问题,就让我用一首《得失歌》来回答吧!” 得失歌 得高官,失平庸;高官愁,平庸乐。有得就有失,爬得高摔得重,知足者长乐也! 亲君子,远小人;君子少,小人多。有得就有失,爬得高摔得重,知足者长乐也! 得横财,失良莠;金挥霍,走斜坡。有得就有失,爬得高摔得重,知足者长乐也! “夕影”的得失歌尚没有读完,人们就由窃窃私议发展到大着嗓门起哄了。刘凯按捺不住,首先放了一炮:“高助工,根据你的得失规律,我问你:老婆离异或被他人所夺,只有失,怎有得呢?”程得胜接着问:“还有,同样是同学,人家都是工程师、局老总了,而你只能套个助理工程师,为什么?那些职称高的人,住房、福利、待遇都比你好,得到东西也比你多。请你用得失歌的规律,解释一下好不好?”赵威又问:“高助工,根据你的得失规律,此次进入死亡之海,准备失去哪些,又准备得到哪些?”…… 对这一系列问题,高助工的回答是中肯的谦逊的。他说:“同志们,你们的问题提得好提得尖锐!要解答上列问题,请大家继续听一听‘得失歌’吧!” 妻离异,独身过,留光阴,钻书堆。有失就有得,爬得高摔得重,知足者长乐也! 二重婚,太赌气,再离异,有作为。有失就有得,爬得高摔得重,知足者长乐也! 得厚禄,增酸气,志不短,心不愧。有失就有得,爬得高摔得重,知足者长乐也! 得奖偿,得荣誉,失荣禄,失高贵。有失就有得,爬得高摔得重,知足者长乐也! 入死海,找油气,鸿鹄志,人劳累。有失就有得,爬得高摔得重,知足者长乐也! 立井架,寄厚望,原油喷,震华威。有失就有得,爬得高摔得重,知足者长乐也! 大家还想再问,但被赵春江叱住。他整了整会场秩序,而后请蔡景海讲话。 蔡景海在一阵热烈的掌声中,徐徐站起,并同大家频频点头施礼。他中等个子,戴副白皙近视眼镜,气宇轩昂,既有风度又有涵养。他是重力主任工程师、兼三支大沙漠队的重力质量总监督。今日幸会,指日又要进大沙漠了,在这关键时刻,人们都以为他会高谈阔论、滔滔不绝地作个长篇累赘的报告,以此欢迎老同学,也欢送油郎们去“闹海”。然而却出乎意料之外。他平息大家的掌声之后,作了这样的开场白:“在这个具有划时代划历史的欢迎会上,我要讲的话很多,但长篇累赘的报告,大家不爱听;简短几句话,又概括不出老同学久别重逢、重整旗鼓、远征死海的激动心情;所以在油郎们远征死亡之海之际,我只朗诵一首小诗-- 我本是乌鸦 天生一身黑 求神问卜 也改不了颜色 我本是雕虫 百尺竽上 暴晒至死 但死而不僵 听了这首短诗,大家都莫明其妙,不知他的用意是欢迎还是送别,或者另有所指?但赵春江心中清楚:这首短诗的矛头,不是对准美2队,而是对准他的老同学--高宝荣。看来他们俩的矛盾和斗争,不是一场欢迎会就能解决问题、重归于好的,而是一辈子的事!所以,他不表示扫兴,也不让谁追问,而是转移视线,马上宣布文艺节目开始! 美2队的年轻小伙,多才多艺,吹拉弹唱,曲艺京调,样样拿手,人才辈出。今又增添高芳芳和黄亚仙两位姑娘,小伙子更是卖力气了。 演过四个节目后,人们用热烈的掌声,邀请黄亚仙和高芳芳唱歌。黄亚仙上台朗诵了一首诗;高芳芳唱了一支新疆民歌:“吐鲁番的葡萄熟了,阿拉尔汉的心儿醉了。……”唱着唱着,突然喉咙发干,鼻子发酸,泪水汪汪,中止了歌声,迅猛地跑下台来。人们都莫明奇妙。本来她的嗓音很好,甜润圆滑,优美动听,不亚于关牧村。人们爱听,场上鸦雀无声。但是歌声突然中止后,人人都深感遗憾,个个都叫惋惜。赵春江也感到扫兴,便宣布欢迎会和文艺晚会到此结束。 高宝荣心里清楚,高芳芳中止歌声,完全是由他所至。因此散会后,他请高芳芳留下来,有话跟她讲。但是碰巧,蔡景海也要找高芳芳谈话。高芳芳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犹豫间,蔡景海赌气拂袖走了。于是高芳芳不再犹豫了,跟着亲爹的后面走了。父女俩绕过营地,上了戈壁滩。高宝荣难过地说:“芳芳,爹不好,今晚惹你生气了!”芳芳满肚子委屈,瞅了亲爹一眼,一面抹眼圈,一面又掉泪。那泪水象涌泉,怎么抹也抹不完。她边泣边道:“叔,今晚赵队长召开欢迎会,是帮你争回面子的,你知道吗?本来你持中立态度、缄口静听就行了;可你大翘尾巴、满腹牢骚,又是作诗又是长篇大论,给大家什么印象,知道吗?还有,赵队长请蔡工参加,目的是给你们调解,让两位结恨多年的老同学,坐在一起,消消气解解怨,重归于好,在工作中好好合作。而你却作诗吟诵,含沙射影,指桑骂槐,大骂蔡工;后来他又作诗骂你,把会场都给搞乱了。你们俩,一边是亲爹,另一边是继父,让我夹在当中,我的心能好受吗?我能不难过吗?我还有心思唱歌吗?说实在的,听了你的诗和高谈阔论,整个晚上,我如坐针毡,如过锄刀,如万箭戳心,你知道吗?妈要是在这里的话,势必更加伤心……” “唉!”高宝荣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觉得女儿的话句句金玉良言,字字落地有声,可以当竹板拍自已的嘴巴,可以当石块砸自已的脑瓜。不错,今晚自已憋足了气,讲起话来怨天尤人、无边无际,就象决了堤的洪水,滔滔不绝、翻江倒海;尢其是见了蔡景海,大有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之态,不抱怨几句、牢骚几句,似乎心里难受,眼里发火,过不了日子。后来,他见美2队的小伙子不买自已的账,对自已发表的高谈阔论,又起哄又挖苦,方知效果不好。幸而赵春江队长领航转舵转得快,扭转了这种僵局;否则,他同蔡景海的争斗,还不知会到什么地步哩!自已也不知会如何丢丑哩!特别是在这种场合,他把矛盾公开化,使女儿心情难过,更使他后悔不迭、痛心疾首。因而他叹了一口气,诚心诚意地对高芳芳道:“爹受委屈多年,我心里有怨有气啊!”芳芳抢白他道:“有怨气?也要看场合才放炮,乱放炮行吗?岂不闻馋嘴的猫儿偷嘴的骡子--吃亏全在嘴上吗?在家时,妈曾对我讲过:国家主席刘少奇,都还蒙受天大冤屈,何况你哩!叔,你不过无名小卒,谁拿你当回事!” 高宝荣一听,急急地问:“你妈还讲我什么?”芳芳道:“她讲你命里只有八合米,走遍天下不满升。还说,如今调去塔里木,总算如愿以偿、可以施展自已平生的抱负了!她还劝你说,今后若是有好日子过,就要将就将就,千万不可称能,千万不可翘尾巴!” 高宝荣深感委屈,朝天大声疾呼:“苍天在上,我高宝荣有怨气,发几句牢骚,但决不是翘尾巴啊!” 也许是在夜间,地灵轻,万籁俱寂,他的肺腑巨嚎,回响在戈壁滩上,很久很久! 第一部 第十一章 第58节 誓师沙海 风,整整刮了一夜。风力之大,能使大树枝折、汽车调头、帆布帐篷撕成碎片。大院东北角,那个被撕成长条状碎片的帐篷,如百面旗帜,随风飘扬,发出阵阵霹雳巨响。 今早起来,又是大风夹着雨点;气温骤然下降,降到零度以下,犹如寒冬腊月。人们只好打开箱子,把过冬穿的寒衣,重新抖落出来,从头武装到脚。于是,姑娘们漂亮的花衬衫、花裙子不见了,替代它的是皮夹克、羽绒服、毛裤,个别人还穿上皮大衣、棉大衣。尽管这样,见面时还都牙根打颤,相互道声:“冷呵!”平时干活爱穿肥衬衫、大裤裆的美国机械师,今早也照样穿得厚厚的。有的人头上还戴顶羊皮帽,把两只大耳朵都藏在里面,不让寒风侵袭。 这里只不过塔里木盆地边缘,但气候都这么糟、变化这么无常;真难想象,塔克拉玛干大沙漠里面,会是什么样的冷热变化和风沙世界! 风还在吼着;雨点借风力,扑打大地、拳击万物,一切都在风雨瓢泼之中。已经大半个上午了,但气温一点儿也没有回升的迹象,天空雾茫茫阴霪霪的;但是孔雀市六师师部礼堂,气氛肃穆,热气腾腾,弧光闪亮,掌声阵阵,欢声雷动。 原来,三支大沙漠队四百多名勘探健儿,借驻军六师师部礼堂,正在召开远征沙海的誓师大会!但是塔里木盆地的恶劣气候,仿佛要跟勘探健儿进行一番较量,今早起来就来个下马威!然而这个下马威,只能吓唬那些儒夫俗子和胆小鬼,岂能吓唬顶天立地的石油工人!请听!那是美2队队长赵春江,代表全队职工、民工,在台上所表的决心和誓言-- “誓师沙海,进军塔克拉玛干的战斗打响了!风在嚎,沙在扬,雨在瓢,但是我们远征死亡之海的决心不动摇! “进入死亡之海之后,我们决心做到以下五点:一、遵守制度;二、团结同志;三、爱护设备;四、开展劳动竞赛;五、上交合格资料。 “我们所进行的事业,是前所未有的事业。我们有现代化的设备和空中运输,有数百名能征善战、浑身是胆的勘探儿郎,我们能进得去,也一定能出得来!我们坚信:有中国石油天然气总公司掌舵,有党正确的方针路线作指导,有地方党政军的大力支持,有团结一致的干部群众,有充裕的物资和原材料供给,我们一定能立住脚根,也一定能战胜塔克拉玛干的恶劣环境,冲破各种神奇的迷信色彩,闯出死亡之海,获得最后胜利!” 最后,他以十分乐观的情绪,亢奋激昂,献诗一首: 誓师沙海, 中美天兵,指日远征。 风在吹号, 雨在打鼓, 沙弹琴声, 儿郎整装, 爹娘远送, 队伍浩荡, 千钧雷霆, 鏖战死海! 鸿鹄之志, 凝集三军: 誓将沙海, 变成油海! 赵春江所表的决心和所献的诗,表达了大家的意愿和要求,也表达了广大石油工人呕心沥血鏖战沙海战天斗地誓将沙海变油海的凌云壮志。因而博得了台下听众热烈的经久不息的掌声。 物探报记者彭旭,抓住台上台下几个精彩镜头,“咔嚓咔嚓”不停地拍照。今天他不但当记者,而且还配合蔡景海工程师,进行有系统地录相哩。 在姑娘群中,女翻译许彦红,听了赵春江的发言,两眼放光,心情极其兴奋,鼓掌时把手心都拍疼了。她分配来合同办当翻译,已经三天了。三天来,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心爱的人,如此慷慨激昂的陈词。他的誓言,响亮铿锵,气势磅礴,勇贯三军,决胜千里,沙梁和沙包,安有不低头之理?烈风恶鬼岂有不让路之由?她相信,这位风华正茂的队长,一定能带好队伍,扎根死亡之海,为党为人民建立卓著功勋,做出令世人瞩目和咂舌的丰功伟绩! 当她沉思默想之际,鲁军和崭为民,也已经代表各自的队伍上台表完决心了。主持会议的徐志斌,按照会议章程,笑容可掬地带头鼓掌,敬请彭付局长作指示。 中等个子、干部模样的彭永铭,在大家的掌声中,徐徐站起,频频施礼。随后,掌声宁息,会场鸦雀无声,只有一个洪亮而动听的嗓声,在作铿锵有力的报告。他那饶有风趣的语言,幽默诙谐的比喻,常常博得人们阵阵笑声。他一方面指出:塔里木盆地,是地球上至今尚未被系统勘探过的含油区盆地,令世人瞩目、向往,也引来无数英雄竞折腰;另一方面,他把为什么要引进国外先进技术和为什么要同gsi公司签订三年合同,谈得非常透彻。他启发年轻的石油工人,要一心一意执行好合同;并且在执行合同期间,努力学习和掌握好先进技术,做到专家走,技术学到手。 最后,这位感情笃厚、雄心不止的中年干部,在儿女们远征之际,感情澎湃、热血佛腾,用浪漫主义的手法,作诗一首,为即将远征的儿郎们,摇旗呐喊、推波助澜!请听他热情奔放的朗诵! 听! 时代的洪流滚滚向前, 历史的车轮不可阻档, 中美合作勘探死亡之海, 进军的号角已经吹响!看! 一个个勘探健儿, 生龙活虎威武雄壮 一辆辆崭新沙漠车, 首尾相接浩浩荡荡。 向塔克拉玛干进军, 去迎战风沙和恶浪! 迎! 钻机隆隆地球抖, 爆炸声声天地响。 勘油郎布下“地震波”, 迎接油花女郎献宝藏! 献! 鏖战沙海建伟业, 忘我献身丰碑树, 雄心岂使沙妖躲, 壮志征得沙梁服, 开路先锋几声嚎, 魑魅魍魉都让路! 钻机隆隆沙海树, 豪情开辟原油渠, 地下宝藏见青天, 油花盛开通天树! 观! 朋友-- 征服死亡之海的英雄儿郎, 再过十年、二十年, 也许你已经离开塔里木, 春风得意远走他乡, 高官厚禄安居乐业! 但是塔里木欢迎你旧地重游, 尽情观光! 那时 塔克拉玛干这匹难驯的烈马, 定会温顺得象只小羊! 从前荒漠与死亡的禁区, 将是万马奔腾人声鼎沸! 沙海旧颜换新貌, 定会使你惊叹咂舌! 到处 井架林立, 油花飘香, 石油滚滚, 汇成江河! 举目 高楼耸天, 马路成网, 绿树银花, 瓜果飘香! 朋友-- 勘探儿郎, 为了灿烂的明天, 迎着风浪, 大踏步前进吧! 顿时,六师礼堂,掌声雷动,呼声四起。“为了灿烂的明天!”彭副局长的诗唱出了时代最强音,在空旷的大礼堂里外,经久不息地回响着。 彭副局长这诗,如战鼓,似号角。它把人们的誓言与激情融为一体,深受大家欢迎。受到鼓舞与鞭策的油郎们,恨不能马上奔赴疆场,实现未来的理想! 散会时,赵春江看见许彦红和众位姑娘,唯独没有看见徐雪芬,心里诧异,脑子里接二连三地“蹦”出几个问号:难道她工作太忙?难道她病倒了?难道……另有任务?他挤上前去,有心问一问林婷婷,但却被后面赶来的徐志斌叫住:“赵队长,你不要走!彭副局长要视察三支大沙漠队的设备和驻地,鲁军和崭为民已经在那边等候了,你也过去吧!”赵春江驻足回头问道:“风雨这么大,能视察吗?”徐志斌道:“没问题。我刚打从外面进来,风不那么狂叫了,雨点也小多了,天气逐渐转晴了,可以视察的。” 因而,赵春江只好放弃打听徐雪芬的动向,同着徐志斌等人到礼堂外面,再次察看风情和雨情。 大家瞧瞧天又瞧瞧地。果然不错,风虽然还在阵阵怒吼,但显得软弱无力多了;而且,夹在风中的雨点,寥寥无几,忽隐忽现,似乎在作消声匿迹的准备。但是风速仍然很大,并且带着袭人的寒气。赵春江怕彭副局长的身体抗不住寒冷,便从程得胜身上夺过一件防寒大衣,披在彭付局长身上。程得胜为躲避风寒袭击,迅速钻进一辆中莫尔车的驾驶室,由马胖儿开车,先回美2队去了。彭副局长盛情难却,见小程走了,只好把大衣披在身上。但他却道:“塔里木的风我领教过了,司空见惯,习以为常,大家不必为我担忧。我的身子骨棒着哩!”说完,他拍打着自已的两胯和双肩。同志们都笑了。 “先视察哪个队?”徐志斌这话,既征求彭永铭,也在征求三支大沙漠队队长的意见。 “先视察我们队吧!”赵春江、崭为民和鲁军争先恐后地回答着。 彭副局长笑道:“不要争,按顺序来:先崭为民的美1队;接着赵春江的美2队;最后才能轮到鲁军的中国队,这样好不好?” “没有意见!”大家不约而同地喊着。 于是,大家分坐四辆小车,先去美1队的驻地视察。明天就要出征了,三支大沙漠队的准备工作做得如何呢?扎实不扎实呢?彭付局长虽然听过汇报,但他仍然不放心,必须亲自过目一下。路上,他问崭为民:“小崭,明天就要出征了,准备工作做得怎样?还有什么困难没有?”崭为民响亮地回答着:“报告彭付局长:明天出征,没有困难,万事俱备,只欠车风!”彭付局长笑道:“哟!把《三国演义》上面诸葛孔明借东风的典故都用上了!小崭,我问你:你欠的是什么东风?”崭为民迫不及待地回答:“套管!” 进沙漠安营扎寨,人们迫切需要淡水,因而需要打水井。但在沙漠里面,要打口数百米深的水井,并使它源源不断地流出淡水,供沙漠队员们饮用,则需要很长的套管。井打多深,套管便需下多深,否则井壁非塌陷不可。缺少套管,巧媳妇也难煮无米之炊呵!赵春江和鲁军都有同感,便附和着道:“对呀!彭付局长,都快进沙漠安营扎寨了,为什么美方还不把套管运来?”鲁军也道:“彭副局长,为什么不催一催,让gsi公司快些运来!”彭副局长点点头道:“你们这个东风欠得好,提得及时!gsi公司没有及时把套管运来,是他们的过失。但据公司总裁麦克林先生讲,上次没有赶上货船,套管至今还在休斯顿港口搁放着。我们已经催过好几回了,也许就快运来了。不过,你们三支大沙漠队,目前的测线和营地,都靠近塔里木河,可以先饮用河里的水,这个东风,就暂且这样‘借’吧!”大家点点头。彭付局长又侧头问赵春江:“赵队长你呢?你队出征之前,还有什么困难?”赵春江诙谐地说:“除欠东风外,我队还欠个政治指导员!进沙漠后,队伍的政治思想工作没人抓,怎能打胜仗呢?” 对这个问题,徐志斌胸有成竹,因而和颜悦色地说:“你们的指导员欧阳新,最近几天就到,我那里有他一封信。”赵春江关切地问:“他妈没事了吧?”徐志斌答道:“嗯!危险期已经过去了。”原来,欧阳新的妈妈上屋顶晾晒东西,在楼梯上重心不稳,一不留神摔了下来,脑振荡,昏迷不醒,病情相当严重,经医生抢救,目前已经脱离险情。但是大脑受震动,腰部受挫伤,右胳膊骨折,仍需继续住院治疗。 赵春江想起包工头刘公奋,借了v12平板拖车,拉回30根钢管,后来却又发生抢劫风波,心里真为塔里木河大桥的成败担忧,便关切地问:“彭副局长,我还担心另一件事……”彭付局长问:“什么事?”赵春江道:“我们进沙漠之后,我最担心的是:塔里木河大桥能不能按时峻工?93公里原材料供应点,能否给三支大沙漠队准时无误地供应原材料?桥是死亡之海的交通咽喉,若是不能按时峻工,洪峰一来,则咽喉切断,所有的炸药、雷管、油料等原材料,都运不进沙漠去,我们大家可就断炊了!”崭为民接着道:“是呀,一旦断炊,就意味着什么,彭付局长,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对不对?”彭副局长点点头,因而郑重其事地对徐志斌道:“志斌,包工头那里,你再去催一催!你告诉他:无论如何,大桥一定要按时峻工,耽误一天,我罚他一万元!”徐志斌乐道:“罚吧,我支持!明天你们进沙漠,我就去造桥工地监工!”大家都笑了。彭付局长严肃地说:“想学当包工头是不是?你去当监工,这里抓生产的事,让谁唱主角?芝麻西瓜,该知道哪头大哪头小吧?”大家都笑了。彭副局长没有笑,他接着道:“造桥工地,就让陶副处长一旗杆插到底吧!” 笑谈间,美1队驻地已到,大家相继下车。彭副局长和徐主任,在崭队长的陪同下,先视察设备后看驻地;油郎们也不断向他俩汇报情况。走了一周后,两人满意地点了点头,临走时还作了几句肺腑赠言。而后,才在赵春江的陪同下,走进美2队停车场。 两个队的驻地挨得很近,因此,领导视察美1队时,美2队的人便都闻到风声了,不必领导呼唤,车前车后,已经站满了人。 彭副局长见美2队的年轻小伙,精神抖擞、斗志昂扬,个个都象他诗中所描绘的:“生龙活虎,威武雄壮”,因而满意地点点头。但是,这么冷的天,当他看到大家都还没有穿皮夹克时,便关切地问:“喂!马胖儿,发给你们的皮夹克、羽绒服、毛背心,大家都领到了吗?怎么不见你们穿出来?”小伙子异口同声答道:“报告彭副局长,都领到了!”彭副局长幽默地问:“是不是舍不得穿呀?舍命不舍财的观点可不对,人是第一生产因素,又是最宝贵的财富,谁都要爱惜自已的生命!明天远征死亡之海,谁若是冻感冒了,干不了活,开不成车,我便找谁算账,听见没有?”大家异口同声答道:“听见了!” 彭副局长知道,徐棱是推土机手,又是徐志斌的儿子,便和颜悦色地问:“小徐,你是推土机手,开路先锋,对此次远征死亡之海,有什么感想没有?”徐棱爽朗地答道:“报告彭副局长,我们感想很多很多,但归根结底只有一条,就是全力以赴,为美2队开好路、当好开路先锋官!活再累、困难再多,我也要披荆斩棘、勇往直前,正象你诗中所盼望的:‘为了灿烂的明天,迎着风浪,大踏步前进吧!’我就准备迎着风浪,大踏步前进!” “好,回答得好!”彭付局长满意地点了点头。“《大浪淘沙》!记得这部电影吗?进入死亡之海,跟大革命时代一样,有人当英雄,有人当狗熊;但是我希望大家都当英雄!我在这里设庆功宴,欢迎英雄们凯旋归来!”一阵热烈的掌声过后,彭副局长接着道:“进入死亡之海后,我希望大家努力学习先进技术。光凭良好的原望和犍牛般的力气,是征服不了塔克拉玛干的。听说前些天,你们美2队进行了一场大辩论:题目叫做‘学习新技术与崇洋媚外’。谁崇洋谁媚外?你们当中,谁也够不上这顶帽子划不上这个等级。从前同外国人谋事,畏首畏尾,谈虎色变。如今通过大并论,不知大家有什么新的体会?” 赵春江示意程得胜回答。程得胜果然勇敢,滔滔不绝地答道:“我们美2队的小伙子,通过这场‘崇洋媚外’大辩论后,对所谓‘崇洋媚外’一词,有了正确的理解。我们同外国人谋事,是时代富于我们的责任,是改革开放的需要,也是社会主义建设的需要。因此,我们同外国人合作勘探,决不能束于束脚,疑神疑鬼,前怕狠后怕虎,有事也要绕着道儿躲开。我们同外国人谋事,一定要理直气壮、胆大心细,见先进的东西就虚心请教、大胆去学,千方百计把先进的技术学到手!” “嗯!”彭副局长又一次满意地点点头,并且幽默地道:“对呀!把你们犍牛般的力气,再加上熟练的先进技术,你们就好比关云长骑赤免马--人强马也壮、无往而不胜了!哈!” 在一阵笑声中,彭副局长和徐志斌主任,结束了对美2队的视察,又在鲁军的陪同下,朝中国队的营地走去…… 翌日,大风宁息,但下了点雨,天气仍然很冷。早饭后,队伍整装待发。赵春江身穿皮夹克,坐上指挥车,精神抖擞,踌躇满志,他真象一位率兵远征的将军! 然而将军也好,平民百姓也好,难免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在这出征之际,人人都送行,唯独雪芬姑娘没有来送行;联想昨天誓师会,她也没有参加,这其中必有原因。他决定打破沙锅问到底。因而忙里偷闲,挤出片刻时间,开一辆小型mol车,奔基地大院而去。 在女宿舍面前,他停车呼唤雪芬的名字,但不见雪芬回答。于是他下车,走进女宿舍探望。岂知同宿舍的姑娘,个个憋足气,人人不理不睬。赵春江敞开皮夹克,赔着笑脸,颇有礼貌地问:“众位姑娘,我今天就要远征塔克拉玛干了。在这出征之际,忙里偷闲,登门求教!敢问姑娘们,徐雪芬上哪儿去了?” 姑娘们只管抿着嘴巴儿笑,半天没有回答。赵春江急了,冷讽热讽地道:“你们这些姑娘,是聋子还是哑巴,怎么任人问而不答?难道我们这些油鬼子就这么不值钱?”蒋华心里憋不住话,火辣辣地责问道:“赵春江!我们不聋也不哑,不要讽刺控苦好不好?要吵架,不要找我们吵,有本事就去找徐老板吵!是他让雪芬走的。”赵春江一听,话中有话,便进一步问:“哎,蒋华,你快告诉我:雪芬上哪儿去了?”林婷婷冷笑了一 声道:“上涿州职工医院去了!唉!可惜呀!可惜和尚忙一生,头发没一根哟!”赵春江更加疑惑了,急急地问:“咋回事?难道她有病住院了?怪不得呀……”姑娘们顾意隐住真情,逗他道:“对哇,她病了,她住院去了。”“唉!”赵春江深感遗憾地叹了一口气,“怪我来迟了一步!但不知她得了什么病?要紧不要紧?” 姑娘们见赵春江有急事,又有心事,想走不肯走,想呆不愿呆,抓头挠耳,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忍不住嘻嘻哈哈地笑个不停。后来崔玉森止住笑声,问:“赵春江,雪芬姐打碎盆花,你可曾知道?”赵春江心想:这帮姑娘鬼得很,讲话可要留点神,于是道:“不知道呀!她干么打碎盆花?”蒋华用手朝外一指,嗔道:“不知道,就到外面瞧瞧!先瞧一下现场再说!” 赵春江拿脑袋往外面一探,果然不错,千辛万苦带进疆来的二十多个盆花,所剩无几,而且大都缺臂断腿、枝叶花瓣残缺不全,连花盆也都破碎不堪,附近还有不少残花碎片,因而十分惋惜地道:“可惜!可惜!亲手挑选,千辛万苦运进疆来,如今又亲手砸碎,令人费解!令人同情!但不知道雪芬因何生这么大的气?” “嘿,你还有脸问哩,都是为了你!”林婷婷撅起嘴巴,盛怒地说,“你小子,早有对象了,却把雪芬蒙在鼓里,耍着她玩,如今真相大白,她能不生气?她能给你留住盆花?你这么缺德,算什么百里挑一的队长?如今她赌气改了行,上北京学习水样化验去了。这都是你种下的祸根,你不感到惋惜?” “唔!唔!”赵春江恍然大悟。原来徐雪芬和众位姑娘,都把女翻译许彦红当作自己的女朋友,真是一场误会!因而任凭姑娘们谩骂挖苦,不作反驳;而且还耐心地进行解释。他笑笑道:“众位姑娘,你们误会了!新来的女翻译许彦红是我的同学,下乡插队时又是一个青年点的。……不错,从前我们曾经是好朋友;但可惜,她后来上了大学背叛了我……” 蒋华睁大着杏眼问:“她背叛你?这话如何解释?反正我们不相信,雪芬姐也不会相信的。” 赵春江急道:“是的,她曾经背叛过我!此事讲起来话长。今天,我马上就要率队伍远征死亡之海了,容我日后告诉你们吧!” 林婷婷抓住机会,趁热打铁、穷追不舍,又进一步责问赵春江:“赵队长,今日你不把‘背叛’两字讲清楚,就别想进沙漠去!我问你:许彦红大学毕业后,打听到你在塔里木当队长,才要求分配来塔里木当翻译的,这事如何解释?”蒋华接着道:“对极了!她有意分来,难道你就无心接待? 难道你就不想跟她和好如初、破镜重圆?” 赵春江坦荡地答道:“不,我没有破镜重圆的意思,也没有考虑过跟她和好如初!” 林婷婷又问:“那么,赵队长,你打从心里讲:两位姑娘,如今都在你眼前,你打算同谁和好如初?挑谁做终身伴侣?” 赵春江眉飞色舞地答道:“我爱徐雪芬,当然挑她作终身伴侣呀!” 姑娘们七口八舌地喊道:“那么,你马上写张字据,再签上你的大名!” 赵春江问:“你们让我签字画押?”姑娘们点点头:“嗯!没有出卖你的意思,请放心吧!” 赵春江道:“字据如何写?你们代笔我签字好不好?” 林婷婷道:“那不行,这张字据,必须你亲自写!徐雪芬回来,看见你的亲笔字,方肯相信嘛。至于字据的内容如何写,我教你……” 蒋华抢先道:“字据上只样写:‘我爱徐雪芬,土地作媒,天山作证,结为夫妇,白头偕老,海枯石烂,永不变心。’最后,再签上你的大名――赵春江!” 崔玉森附和着:“对,就这么写,快动笔吧!” 赵春江毫无办法,只好老老实实,姑娘们念一句,他写一句;最后又签名画押,完全按照姑娘们的意志办事,方被“放行”。赵春江把写好的“字据”交给林婷婷收管;临走时又从自己衣袋里掏出一封厚厚的信,也交给林婷婷,并道:“有劳众位姑娘,等雪芬学习回来,请把这封信也一起交给她!”说完,他郑重其事地行了个举手礼,返身往外便走。 林婷婷、蒋华等姑娘,急忙追出门外,喊道:“赵队长,你等等!今天你们出征死亡之海,气势磅礴,声势浩大,我们坐不住,也无心干活,就去欢送你们吧!”崔玉森笑着附和:“可不是嘛,咱们的心比他们飞得还快――已经飞过塔里木河了!” 赵春江心急如焚,朝众位姑娘挥了一下手:“快上车!”他用敬佩的目光,瞅着这帮足智多谋的巾帼姑娘。等她们一个个都爬上车箱后,方坐进驾驶室,操作方向盘。只听“嘟嘟”两声,这辆奶白色的小mol车,灵巧轻便,象离弦的箭,眨眼间穿出机关大院,转弯抹角上了马路,追赶队伍去了…… 远征死亡之海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先是美1队;次之美2队;最后中国队。油郎们都坐在进口沙漠车里面,威风凛凛、威武雄壮。那些车,有的升火待发,有的缓缓蠕动。开上马路的各种车辆,首尾相接,延伸数公里。马路两旁,自发的、以及有领导有组织的欢送队、秧歌队,旗帜飘扬、标语醒目、锣鼓阵阵、鞭炮声声,煞是隆重,煞是好看。皇帝老儿出巡,也不过如此隆重!迎亲彩队,与之相媲,更为逊色。油郎们面对欢歌彩舞的送行,个个心情激动,人人斗志昂扬,明着摩拳擦掌,暗地里攥紧拳头,都想大干特干一番,干出点成绩来,以便将来庆功会上,再显今朝风彩! 父兄相送,十分平常,不曾引起波澜。然而对象相送,却使油郎们,情感缠绵的心,荡起阵阵涟漪。妻子送郎,眼眶里蓄满泪水,但却带着欣慰的微笑。但这种含笑的泪眼,不是啼笑皆非的矛盾,而 第二部 《海》 契子 6月5日以后,三支大沙漠队,陆陆续续都开了炮。炮声隆隆,震荡着塔里木河也震撼着塔克拉玛干大沙漠。 也许是季节的缘故,也许是隆隆炮声的热度,塔克拉玛干的风力渐小,气温逐日增高;但是,那脱缰的野性,那肆虐的风暴,并非销声匿迹,有时还会蹶起蹄子再度兴风作浪。每天清晨,当风平浪静时,蔚兰色的天空,一望无际。火红的太阳,准时无误地从东方的地平线上冉冉升起,光芒四射,把沙海染成一片金黄。沐浴在晨光中的人们,呼吸着清新的空气,踏着软绵绵的细沙,翘首仰望着瓦蓝色的天空,顿感无限惬意,无比神弈,犹如洗了一次温泉澡、或者看了一场精彩的赛马和拳击。 到了晌午时分,虽说阳光直射,沙海里的气温迅速升高,但还不是那个腾腾烈焰能烤熟鸡蛋的盛暑。到了午后,由于温差和气流作用的缘故,常有龙卷风,但它不会引起沙暴,人们不必害怕,倒是大自然的一种点缀――把戈壁与沙海点缀得独有的美! 老总们为三支大沙漠队设计三条大剖面——由东北向西南方向布置测线。这三条测线, 就似三把利刀,把死亡之海切成三大块。 美1队五月底完成第一个试验点后,六月一日开始,在平行塔里木河的500号测线上进行试验性的生产,而后就做645号测线大剖面。 美2队采用美1队第一个试验点的生产因素,向西也在500号测线上施工放炮;但到了520号测线交汇点,便立即折向南面,横穿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了。 中国队则选择在沙雅县南强渡塔里木河。5月23日离开孔雀市石油基地后,经过九昼夜,行程四百多公里,6月1日,人和设备,安然无恙地到达第一个营地。6月2日,该队开始推路、测量和施工放炮。虽说起步晚些,但进入370号南北大剖面时,却比其他队来得早。 三支大沙漠队,美2队夹在当中,做520号测线大剖面,情况复杂些。花开三朵, 朵朵芬芳,这里只表一表美2队。快嘴的人必然要问:它是否独占鳌头?笔者不敢回答, 只想用一滴水来反映太阳的光辉! 第二部 第十二章 第59节 日理万机 从出征那天起,他就立马横戈、运筹帷幄、指挥全局。过塔河、扎营地、人员安排、中美沟通、设备管理、生产试验、现场指挥……一切程序,他都有条不紊、从中摸索、全力以赴。 但是他很忙碌、焦急,简直是热锅上的蚂蚁,忙得团团转。对个人的琐事,再也挤不出时间去思考去梳理了。开工才一个星期,瞧他一头的浓发,已经开始蓬松和发涩了。以往,早晨起床,他总习惯用梳子拢几下头发,使那头乌黑的密匝匝的头发,富有弹性也富有规则。以往,洗脸时他还打肥皂抹脸油,如今只用干涩的毛巾,“猫洗式”地抹擦一下就拉倒了;以往,三天换一回衣服,如今那件红色工作服,整天油腻腻脏污污的,不知穿多少天了;以往,三天两头修一回脸,如今常常胡子巴茬。但是,队上有10个执行合同的美方专家,每天晚上都要坐在一起开碰头会,研究和安排第二天的工作。因此,碍于国体和队风,他还是要挤出点时间,把胡子修一修的。 他常说,忙点累点没有关系 ,就担心经验不足,中美关系处理不好,生产上不去,任务完不成呵!他还担心,遇上千头万绪和棘手的事儿,容易犯上老毛病――煤油桶似的一点就着的暴脾气。他暗暗告诫自己:凡事沉着、冷静、有条不紊,千万千万不要再犯急躁情绪了! 这就是美2队队长赵春江进沙漠以来的自画像! 这天晚上,中美双方碰头会结束后,赵春江坐在办公桌旁,翻阅文件、写生产日记。副队长雷洪达走到他跟前,拿着一些名单,同他商量、落实各自的岗位。这些名单,有各班班组长名单,也有刚刚选举产生的工会主席、安全小组长、伙委主任、以及质量监督组人员,让赵春江审批。 这是惯例。每年开工前,除调整各班组人员、并挑选好各班班组长外,还必须健全工会、共青团,以及选举安全员、伙委、质量监督员等各种组织,以便运用各自的机制,从而使美2队做到:生产大忙时,忙而不乱,凡事有人管有人抓,铁路警察,各负其责。 赵春江一面审阅名单,一面用钢笔在纸上打勾号或是问号。解释、测量、仪器等三大技术班组, 它们的班组长分别是:赵威、梁国勇和王英杰,对这三人,他一一打上勾号。推土机、钻井和爆炸等三大火车头班组,他们的班组长分别为:徐棱、程得胜和刘凯。在徐棱和程得胜的名字右侧,他毫无犹豫地打上勾号;但在刘凯名字的右侧,他没有打勾号,却打个问号。这个问号的含意十分清楚:刘凯虽说是老爆炸工了,并且有恩于他;但是组织能力差,以身作则差,当爆炸班长能否称职能否干好,表示疑问;最好先代理一下班长,等有合适人选再进行调换。机修、炊事、警卫为后勤三大班组,班组长分别为洪文刚、黄老甲、李子星。这三人的名字,赵春江的笔尖都通过,尤其是洪文刚,他疾速地打上勾号。是的,修理组的组长, 非他莫争。此外还有放线班的班长郑文龙,他是个转业兵,26岁,人老实,有干劲,但思想方法简单,故此他的笔尖也逗留了一会才打上勾号。当他审批到司机班长王长贵时,目光不仅停留数秒而且还凝思了片刻。此时,从王长贵的名字他想起了各种车辆,因而触景生情,思绪万千,感慨万分。今晚碰头会上,为车辆安排的事,他同美方队经理斯卡曼先生争执不下,两人争得脸红耳赤、不欢而散。如今回想起来,余怒未平, 内心愤懑,脑子里仍然嗡嗡叫个不停;然而他的唇角却挂着少有的嘲笑:“哼!斯卡曼先生,你好斗、暴脾气、不让人、惟我独尊、带着有色眼镜来到中国 ;岂知俺赵春江的脾气也不小,平生不信邪,争强斗胜是我的性格,得理不饶人是我的准则,可以说,咱俩是城隍庙的鼓槌――一对儿!也好,针尖对麦芒,咱们就这样斗下去吧!不斗个塔里木出油,也要斗出一个红彤彤的新世界!” 目前,由于各班组定车不定人,因而乱开车的现象十分严重,尤其是美方人员,他们竟然随意开车兜风,弄得班组出工时车辆不知上哪儿去了。司机和各班组长找不到车,都来找赵队长告状。司机班长王长贵,也十分辣手,十分头疼。他建议赵春江队长,开碰头会时必须提醒美方专家注意:“凡是美2队的人,凡是美2队的车,都必须做到既定车又定人,任何人都不得随意开车。中美双方都必须遵守这个制度。” 赵春江觉得有理。该队一百多号人,各种型号的车辆43台,野外施工,处处离不开车辆。但是,美2队有个坏现象:不管你有车没车,也不管你会开车或者不会开车,凡是男子汉都喜欢摸摸方向盘、动动刹车把;尤其是这些威风凛凛、怪模怪样、刚进口不久的沙漠车,小伙子个个都看红了眼。他们看见别人开车,觉得新鲜,觉得好玩,心痒痒,手也痒痒,坐进驾驶室就想摸摸方向盘。他们大有不开一开进口车在大沙漠中兜兜风,似乎死都不瞑目的劲头。因此,乱动车、乱开车的现象很普遍也很严重。但是中美双方,制度不一样,管理方法也截然不同。美方人员,他们每人负责一摊,开车的人不修车;修车的人不过问开车的事,张三李四都可以开车,而且车辆与人员从来不对号入座。上班时队长发钥匙,给你哪把钥匙你开那台车――也许,今天你开中 mol车, 明天可能换成v10水罐车。下班回来交回钥匙,有了毛病由机械师负责维修和保养。铁路警察——各管一段。这样一来,人和车永远都对不上号,不便于管理,中方不习惯。因为这种制度,势必导致乱开车现象。 所以,在今晚的碰头会上,赵春江向美方队经理――斯卡曼先生,提出建立“定人定车”制度。不管中方美方,人人必须遵守。岂知斯卡曼先生不加思索,便爽快地答应这件事。赵春江大喜过望。 然而,赵春江心里纳闷:这个西方人,来中国国土还戴着有色眼镜的傲慢绅士,今日怎会变得如此爽朗如此随和呢?他怀疑斯卡曼先生没有听清或者说他尚没有理解自已话中含义 , 因而又进一步阐述:“斯卡曼先生,定车定人,这个制度,包括美方人员在内,你可曾听清楚?” “不――”斯卡曼先生伸出右手,朝空中画了四分之一的弧圈。这个四十多岁、傲慢得令人讨厌的西来洋人,此时又带着嘲讽的口气大放噘词,“定人定车,只对你们中国人而言,对美方专家,不起任何作用 !” “为什么?”赵春江严肃地问。 “很简单。因为全部设备都是gsi公司引进的;我们的人员有保留动车的绝对权力,这是不容商量的事!” “胡扯!”赵春江气愤地骂着。 但陶延庆不敢如实翻译。岂知斯卡曼挨了骂, 还在一旁挺着大肚皮乐呢。他那嘲讽的表情滑稽的摊手,继续朝赵春江惬意地眨巴着眼皮。 这是一种不友好的甚至是侮辱人格的表现。赵春江瞅着斯卡曼,眼里喷出火星,心中的郁愤久久都难以平静下来。心里怒道:“今后,你美方队经理,若是穿冬衣戴夏帽――不知春秋,再不同中方摆正位置、平等相待,我就打破脑袋叫扇子扇――豁出去了!当我的煤油桶脾气无法克制时――也许,针尖对麦芒还会升级;也许是钢锤砸铁砧――硬碰硬!当碰得火星四溅、雷霆万钧之势时,你可要小心,不要被吓破胆才好!” 赵春江定定神,眼睛又回到稿纸上,他手中的钢笔继续打勾和画问号…… 党支部改选时,赵春江任支部书记;指导员欧阳新任副书记。支委是雷洪达、洪文刚和王长贵。现在就差团支部没有改选了。临时团支部书记程得胜, 已被赵春江重重地划上问号;那么,新的团支部书记该由谁来担任呢? 这是一项十分重要的工作。因为共青团是党支部的有力助手。在美2队, 25岁以下的年轻人,大约占全队总人数的三分之二,因此抓好共青团的组织和建设工作,使青年们紧紧地团结在党支部周围,意义就十分重大,势在必行。 原先被赵春江指定为临时团支部书记的程得胜,由于后院起火,背上沉重的家庭包袱,进入大沙漠以后,心猿意马,经常发牢骚讲怪话,有时还攻击党支部的工作, 表现得比一般团员的思想觉悟还低。赵春江察觉后,心里面也正怄着他的气哩。因此,这次改选团支部书记,他非落选不可。果然,改选过的团支部书记,程得胜的名字被王英杰替代了! 第二部 第十二章 第60节 杀鸡儆猴 翌日,热日炎炎似火烧,工地上,推土、测量、打井、放炮、仪器接受,照样进行。但中午间歇时,却又掀起一场小风波。牢骚太盛一面拍打身上灰沙,一面牢骚满腹。既埋怨领导不让他调出沙海,又埋怨塔克拉妈干,不但沙多而且风大。半天下来,除身上脸上裹着黄沙外,脖子里、鼻子里、耳朵里、眼睛里到处都钻进黄沙,可以说无孔不入,连眼帘上都挂着黄沙不肯下来。钻井班、炮炸班和放线班的一帮弟兄们,围在空气钻旁边,有的啃干馒头, 有的坐在沙包上聊天。光脑袋的程得胜,摘下头上遮阳帽,拍打身上的灰沙,那灰沙随风飘扬,忽忽悠悠地飘落在啃干馒头的人面前,你想,大家能不群起而攻之吗?除了唇枪舌战外,有的人还把吃剩的馒头扔了过去。刘凯扬出去的半截馒头,还差点砸在他的脑门上。程得胜怒斥道:“谁干的?活腻了吗?”刘凯立即反击:“你才活腻啦!程班长,我向你提出最最强烈的抗议!” 程得胜睨视了老虎旗一眼,爱理不理的,而且趁机发牢骚:“你向我提抗议,我又该向谁提抗议呢?整天握刹把、吃沙子、裹黄沙,我能好受吗?唐三藏取经,历尽十八年八十一难,但还有个出头之日,而我们这些油鬼子沙鬼子……嘿,王科长的胡子—— 没有出头之日哟!” “程班长,你什么时候才能有出头之日?”有人将了他一军。 “调回家,安居乐业,便是我出头之日!”程得胜毫不掩饰、但又违心所愿地说。 大家都略有所闻,知道程班长的老婆,不守妇道,不安本分,找了个姘夫,搞了个婚外情,让程得胜当王八、戴绿帽子,因而大家七口八舌,叫化子唱戏,穷开心酸嘲笑一番: “程班长,你调回去顶个屁用,老婆早就钻进人家被窝里去了。” “那个骚货,还要她干什么?一刀两段算了!” 有人还给他出点子:听说娘家小姨子,人长得俊俏,心眼儿也不错,有情有义又热爱石油工业,干脆把老婆离了,再把小姨子娶过来……娶了小姨子,也就不再戴绿帽子了,大家说对不对?油郎们立即呼应:“对呀!一辈子戴绿帽子,多难受呀!”“一个婚外情,另一个婚外恋,半斤八两,不差上下。程班长,事情宜早不宜晚,当机立断吧!” 程得胜没有回答,但却狠狠地朝大家盯了一眼,想发脾气,没有理由;想发牢骚,没人爱听。自己的苦衷,自己清楚,牢骚满腹,没有人同情,只能让这帮惟恐天下不乱的油鬼子当笑料而己,因而把话憋在心里,没有发作。 油鬼子都很年轻,大都是光棍汉。他们见牢骚太盛没有发脾气,便有持无恐,继续放肆:  “程斑长,我们大家都愿意当你的红娘!” “大家都不要争了,当红娘的人选,只有新任团支部书记王英杰才配!你们都没有资格,不要瞎嚷嚷乱咋呼好不好?大家等着喝喜酒就行了。” “好,我们就等着喝喜酒、抽喜烟!” “嘻嘻嘻!哈哈哈!……” “喝喝喝,喝个屁!”突然,程得胜吼道,“笑笑笑,笑个球哟!汗水裹黄沙,名符其实的沙鬼子,谁要呀!有人讽刺我们,石油鬼子只能娶仙女做老婆;我们走到哪里,仙女就飘到那里!可是,哪儿去找仙女哟!”钻井斑有个民工叫刘占元,先是伸伸舌头,后开玩笑说:“程斑长,小姨子有情有义,难道她不是你朝思梦想的仙女吗?”牢骚太盛正无处发作,今见刘占元开自己玩笑,便板起脸孔,叱他道:“小姨子小姨子――整天小姨子!今后谁再提小姨子,我跟他翻脸!不挨拳头,也要让他吃饭沙子!”说完,他弯腰抓起两把沙子,朝空地甩了出去,给民工也是职工一个下马威。大家撇撇嘴吊吊眉,笑声戛然而止。恰好,赵春江检查工作,打从旁边经过, 看见程斑长扬沙子,好似跟谁吵架。他还来不及动问,就听见程斑长发牢骚了。程得胜说:“哎,赵队长,我已经是超龄多年的团员了,为什么还让我当团支部书记?难道要把共青团变成老年团是不是?老年团可就没有什么战斗性了;没有战斗性的老年团,怎能起先锋和模范作用呢?” “谁说让你当团支部书记?做梦娶媳妇是不是?”赵春江对这个牢骚大盛,早就厌烦了,岂能再让他当团支部书记!因而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哼!死了张屠夫,不吃混毛猪!告诉你吧:你不愿当团支部书记,我成全你了。昨天晚上团支部改选,王英杰当选团支部书记,你靠边站吧!” 徐棱问:“牢骚太盛,这下子你高兴了吧?”程得胜挨了赵春江的“龇”,本来是不高兴的,但人在屋檐下,他还是装出十分高兴的样子:“高兴!高兴!常言道:无官无职一身轻,现在我可就轻松自由无拘无束了!”接着哼了两句京剧:临行喝妈一碗酒,浑身是胆雄赳赳…… 赵春江瞟了牢骚太盛一眼,严肃地说:“程得胜,别忘了,你还是钻井斑长!好好干活,少发牢骚,前途还是光明的;否则……”程得胜违心所愿地答道:“嗯,好好干……一定好好干,为赵队长争光!”赵春江知道他不服气,但他是工地指挥官,事情千头万绪,不想同他过多纠缠;因而朝仪器车那边呐喊着:“王英杰,你过来!”仪器操作员王英杰,发现试验炮的井深和药量仍有问题;恰好,从仪器车那边跑过来,也想找赵春江队长商量对策。他来到赵春江跟前,先谈工作,三言两语之后,便要求赵春江增加井深和药量。赵春江问:“你分析过了吗?增加多少才合理?”王英杰郑重其事地说:“井深由14米改为16米;药量由一公斤改为两公斤(即成型炸药两筒)。”赵春江点点头:“就依你的意见办,再试验3个点吧!”工作谈完后,赵春江就昨天晚上,团支部改选审批结果,眉飞色舞地告诉他:“美2队党支部,同意你们的分工,由你担任美2队团支部书记,没有意见吧?” “有意见!”王英杰讲话诙谐幽默, 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赵队长,程班长不是干得蛮好吗?还是让他干吧!” “他的事你不必管了。”赵春江生硬地说,“夜夜想老婆,天天发牢骚,那就让他发个痛快――疯了我也管不着!” “哎哎, 赵队长,你怎么挖苦人呢?”忍耐多时的程得胜,这时也急了眼。他指着赵春江的鼻子尖,气势汹汹地问。 但是赵春江毫不妥协 ,又重复了一句:“我就这么说:疯了我也管不着,咋?有意见告我去!”有人说,他是后院起火,才牢骚满腹的。赵春江狠狠地说:“后院起火,烧糊了谁也管不着!我要的是,做个顶天立地男子汉,树雄心立大志,把眼前这片沙海变成大油海!”说完,重任在肩的他,一阵风似地飘走了。 “哎哎哎――”考虑到切身利益,程得胜还是不敢同赵春江正面冲突,只瞅着他的后心背,挤挤眼努努嘴,又跟蚊子叫似地低声骂着:“二球队长!” 程得胜19岁那年被招进石油队,如今已有八、九个年头了,放线、炮炸、打井……他样样干过。后来又培训司机,拿到驾驶执照。如今,他身上的担子很重,队长委任他当钻井班长,他不仅要管好班里的事, 而且每天都要顶班出工。在工地上,他又开车又打井,那活又脏又累。若是风一刮、沙一裹,就跟泥人儿似的,好不难受。但是这苦这脏这累他都能咽, 就是老婆钻进别人被窝里,这口冤气他咽不下!他常常扬言要调出沙漠调回家乡去,但又舍不得石油队的工作,更舍不得混得蛮熟的师傅和师兄弟。因此,他请调的事,只挂在唇边, 并没有认认真真地打过一回报告。 当太阳继续升高时,同志们的心情也跟着沸腾起来。在家和在父母身边,过惯了温馨舒畅生活的年轻人,此时难免要骂声咧咧。是的,暑天的沙海,太阳太毒了,晒得人们又闷又躁,身上的水分蒸发干了,额头上、脖子里到处都留下一层盐硝,好难受呵!当饮着又咸又涩的苦水时,大家骂得更凶。有人还把眼睛斜向美方专家那边。人家有钱,待遇好,热时仰着脖子,喝着啤酒、矿泉水、可口可乐。触景生情,大家的心里都在问:同样是水,咸水怎能同矿泉水相比呢?同样是人,又同在一块蓝天底下工作,为什么会有这样大的差别呢? 不比不知道,一比大家就来情绪了:都嫌待遇低、工资少。爆炸班的弟兄们,有程班长撑腰,大家嚷得最凶! 清晨, 大地刚刚从沉睡中苏醒过来。营房新村的上空,飘着一层轻纱,或浓或淡,或明或暗,周围静悄悄的。 赵春江披件深蓝色上衣,按照惯例,立在营房车门口的梯踏上,第一遍吹哨叫早;随后,洗刷和整理内务。他的动作敏捷,只三二分钟,便把“内务”整理完毕。他走出营房车,怪呀,东方都已经泛白了,但起床的人并不多,大多数营房车仍然关门闭户,赵春江大惑不解,但心里却窝了一肚子火。他掏出口哨,边走边吹,边吹边呐喊。哨声吹得震天响,似乎带着某种警告。大家都明白这哨声的分量:再不起床,就等着赵队长来收拾了!明智的人,撩开被子,一骨碌坐将起来,赶忙站到营房车门口探头探脑,表示自己已经起床、正在洗漱。 但也有个别人不够明智,还蒙住被子装聋子。谁是懒虫,赵春江心中有数。他踢开爆炸班的门,直冲刘凯的卧铺。果然不错,这个懒鬼,还鼾声如雷,梦中娶媳妇哩。他睡在上格子床上, 赵春江一个侧身躺进下格床,曲着双腿,往上蹬踢,“嘣嘣嘣”如八级大地震。那床是钢丝床,弹性本来就好,把刘凯弹得蛮高。刘凯醒过来时,那床带着他笨重的驱体, 还在忽上忽下地弹跳着哩。刘凯不知发生什事,急忙爬起来,再瞅瞅其他床铺时, 纹丝不动,方知床下面有人捣鬼。但他没有想到捣鬼的人会是赵春江队长!因而撕开嗓门,厉声骂道:“哪个王八蛋在下面蹬床呀?皮痒痒是不是?一会儿老子起了床, 不把你收拾得喊爹叫娘才怪哩!” “老虎旗,兔崽子,连你爷爷的声音也辨认不出来了吗?”赵春江半认真半开玩笑地骂着。 “哎呀呀呀,原来是赵队长你哇!俺……老虎旗多有冒犯了!……哎哟!疼死我了!赵队长,快放手,我马上就起床!”原来,老虎旗往下格床探头窥伺时,一只耳朵被赵春江揪住,发出“哎哟哟”的叫疼声。赵春江板起脸孔, 厉声责问他:“还敢骂王八蛋不?” 刘凯赶忙回道:“不敢了!今后还有哪个兔崽子敢骂赵队长, 俺抽他的筋、剥他的皮!赵队长你……快撒手吧!大人不计小人过……好吗?” “嘿!”赵春江冷笑了一声道,“你小子给我放明白点,再敢窝工不起床, 我可就对你不客气了!还有,我不要你恭维,快给我起床出工!今天的任务是100炮,完不成任务,看我如何收拾你!” “保证完成任务!不过,”刘凯忽然想起昨天下午在工地上同爆炸班的弟兄们有过约法三章,于是关切地问:“赵队长,爆炸班的弟兄们都起床了吗?” “咋?”赵春江见刘凯话中有话,便穷追不舍,“今早不起床,难道你们有预谋?想罢工是不是?” 刘凯忙从上格子床上一跃而下,瞅着赵春江,郑重其事地问: “罢工不敢;但哥们提的问题,你给中方大老板反映过没有?” “什么问题?”赵春江拧起眉头问。 “就是……弟兄们都反映说,沙漠里面条件太差,劳动强度又大,按劳取酬,名不符实呀!所以,大伙嫌工资低待遇差,这个问题不解决,嘿,有人要罢工,有人要造反,不信你就等着瞧吧!” “造反?谁敢造反,我剥他的皮抽他的筋!”赵春江双眼瞪得滚圆,“你们的正当要求,我可以向上级领导反映;但是,谁吃了豹子胆敢给我捅娄子,我手下决不留情!”赵春江有点毛了。为这事,他去电台汇报过,但徐老板话都没有听完,就朝他发脾气了。“ 是的,在大沙漠里工作,头顶烈焰,脚踩黄沙,大风一来,浮土裹身,个个成了泥人儿!那滋味不亲临其境,谁也体会不深。还有,净化机老出毛病,净化水供不应求,只好咸水入腹,喝少了口渴,饮多了肚子咕咕叫。在爆炸班工作,整天与炸药雷管打交道,危险性极大,然而相应的工资待遇怎样呢?前天赵队长传达合同管理处有关规定时讲过:除基本工资外, 合同管理处每月只给大伙增加63元野外津贴、45元生活补助。大伙听完都有意见,昨天在工地上纷纷议论这件事。程得胜讥讽地说:“这点儿补助费,就想把弟兄们打发,太便宜了,比雇一头毛驴还省事!嘿!” 刘凯更是不满。他在爆炸班嚷得最凶:“让当官的挤牙膏式地打发,墙上挂门帘子――没门!谁的风格高,不要待遇,就让谁进来干吧!反正老子干腻了!” 洪小兵、马胖儿等一帮弟兄,也纷纷举旗呼应,他们七口八舌地嚷着: “对嘛,谁风格高不要待遇,就叫谁进来干呗!” “这点儿补助,实在太可怜了。眼睁睁瞧着鬼子喝啤酒、矿泉水,咱们只能喝西北风加咸水,太不平均了!”“弟兄们,管理处不提高沙漠待遇,咱们不干了!” “不增加沙漠补助费,咱们就罢工!” 昨天上午,在工地上,爆炸班发生的事,后来竟然波及到全队。然而,身为队长的赵春江,竟然还蒙在鼓里;或者说牢骚怪话随时都有,不当回事。大家吵吵嚷嚷一阵,成不了气候。岂知今早不起床,事态发展到如此严重!哨声吹过三遍了还没人起床;食堂的饭菜都凉了,还没人端碗拿筷。瞧这样子大家都不想出工了?他转了几节营房车,把班组长找来,一问才知道嫌工资低待遇少不准备出工了。赵春江暗恨自已:昨天工地上那场罢工“微波”,没有及时制止,错了;如今大有暴风骤雨和惊涛骇浪的迹象!赵春江斜楞着眉毛,严肃地问: “都谁带的头?” “都有!”牢骚太盛首当其冲,“嫌工资低待遇少,给那么几个钱,谁在这大沙漠里面卖命呀? 这句话我讲过!” “俺……也讲过。”老虎旗附和着。 “嫌工资低待遇少, 你们就不起床,敢罢工?”赵春江斜楞着眉毛,进一步问。 “不,”牢骚太盛说,“我们不是罢工!我们见提的意见没有效果,就想用消极怠工来引起领导的重视呗!……” “谁有意见都可以向领导反映,”赵春江板起脸孔,十分严肃地说,“但是,谁要是消极怠工,给中国人丢脸,可别怪我不客气不留情面!”几句话,训得八、九个班组长,个个耷拉着脑袋,人人斜楞在那里。赵春江余怒未平,又厉声叱道:“还愣着干什么?都回本班组去,赶快把人给我轰起来,吃了饭上工地干活去!” 赵春江这个辽河旁长大的汉子,讲话有号召力又有威慑力,偏偏会整“二球八蛋”、会治理闹事的人。 中国人就这么好领导!几句话一吓唬,班组长们乖乖地领着本班组人马出工去了。 不过,赵春江也真为工人们办事。班组长前脚走,他后脚进队部,喊通了孔雀市石油基地的电台,再一次找上徐老板,把工人们嫌工资低待遇少的事,一五一十地汇报上去。岂知跟上回一样,话还没有听完, 徐老板就在电台发火了:“同样的工资待遇,为什么其他两个队没有闹事,就你们队罢工、闹事呢?领导领导嘛,你‘领’的不好、‘导’得不对,心慈面软,一味迁就大家,还能不闹事?还能不造你的反?” 赵春江挨了训,窝着一肚子气到工地。上测线检查工作时,发现放线班的人都不在测线上, 个个脱岗离岗,躲到车底下乘凉去了。他找班长郑文龙一问,方知民工们闹情绪。理由是:地表温度高,沙子烫脚,职工们都发长统翻皮鞋,可民工们没有发,仍然穿着自做的黑布鞋,福利待遇不平等,所以,他们脱岗窝工了。 “又是闹待遇问题!”赵春江憋了半天的火,如今都将在闹事的民工身上倾泻了!这一回,他非来个杀鸡教猴不可!领头闹事的小伙子名叫刘占元,他把他训斥一顿之后,又当众宣布停止他的工作,停发他的工资!今后是否继续留用,等写出检讨后再说。 这样,闹待遇、嫌工资低待遇少的风波,才算平息下来。 第二部 第十二章 第61节 心中的炸弹 然而,窝在赵春江心中的怒火,并没有就此平息,或者说平息了一半,另一半待有机会,还会再次爆发,造成雷霆之势。 果然不错,这天下午,电台传来一则消息:本队司机张来福,开车外出领料,回来路上挂上地方上一辆东方车,出了事故,而且责任全在本队司机身上。赵春江又着急又生气,本来那一半刚刚平息的怒火,如今又烧上心头, 整个脑子就像一颗嘘嘘冒烟的炸弹,不管职工民工,谁撞上谁倒霉。 工地上,职工民工,鏖战沙海,直到太阳下山,才收工回营地。钻井班长程得胜,裹着一身油垢与浮土,披着晚霞,驾驶一辆中mol车,把他们班七八条汉子拉回营地。这时,夜幕徐徐降临,深邃的夜空,群星闪灿。一弯新月,隐进东边的云层里,大地雾茫茫,黑漫漫,营地一片宁静。夜幕下,饱餐后的人们,围坐在一起看录相,既乘凉又欣赏着现代影视剧――这是沙海里面一种特有的享受! 风尘仆仆归来的程得胜,开着一辆中mol车,路过队部门口的场院时,为了看上几眼录相,竟然把车停在场院旁边。钥匙还来不及交给修理组的乔治和洪师傅,就脱下头上的帽子,拍打身上的灰沙,并借此机会,瞄上几眼录相。就在这时候,赵春江从队部出来,一眼看见程得胜在看录相,而中mol车所停位置又不是指定地方,便火爆爆地骂着:“你他妈的程得胜,只知道看录相,就不知道把mol车开回停车场停放吗?” 程得胜累了一天,肚子还没有进餐便挨了骂,心中也来火了:“你他妈的‘豹’队长,不要乱骂人好不好!辛辛苦苦干了一天活, 回来脸没有洗饭没有吃,只看了一眼录相就挨你的骂,难道你是地主我是长工?你是豹子头我是你的猎物?”这口气他哪里咽得下! 赵春江一听,更是火冒三丈、暴跳如雷:“程得胜,你敢把我比作地主?你小子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有胆量到沙包后面去,老子今晚非把你放倒摆平不可!” “随便打人骂人,不是地主也是军阀!兔子尾巴,长不了!”程得胜把帽子扔在一旁, 但不是应邀去沙包后面格斗,而是甩出一把鼻涕一把泪――原来他泣了。他深知,胳膊扭不过大腿,沙包后面的格斗不能去。然而,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怎能当龟孙子王八蛋呢?因此,嘴巴上他不肯服输,跟着赵队长对骂起来。 “长不了就不长!”赵春江的嗓门很大,如夜空响雷,声遏行云,“我要不是当这个队长,当着众人的面,今晚非把你揍扁不可!” “我程得胜可不是面团捏成的,说揍扁就能揍扁!迫急了兔子还会咬人,泥土里还能冒出荆棘来呢!”程得胜并不服输。 “你冒出来给我瞧瞧,不踩扁你才怪呢!” “你踩!你揍!揍不死你是王八蛋!” 洪文刚、雷副队长和一帮年轻人,闻讯后都赶忙过来劝架。雷洪达和徐棱、赵威等人,把程得胜拉走;洪师傅、王长贵等人,把赵春江也驾在一旁。赵春江站在营房车门口的梯踏上,又是呕吐,又是捶胸顿足,紧接着还捂着肚子叫疼:“哎哟,痛死我了!疼死我了!”原来他有严重的胃病,每当生气或者着急时,常常发作并感到疼痛难忍。今晚同牢骚太盛吵架,大动干戈,已经伤肝动肺,因而老毛病又犯了。 洪文刚在一旁帮他捶背,心疼地说:“今晚你吃了炸药呵,火气这么大,把五脏六腑都快呕出来了!照这样下去,全队一百多号人,都来跟你闹跟你吵,你这副身子骨还能折腾多久?当这么多人的队长,每天都有不顺心的事,你天天都跟着人家生气、干仗、大动肝火,弄成这副模样,那样你还能活多大岁数?这个队的工作你还如何开展?” 那边,雷副队长也正在劝说程得胜:“你知道吗?赵队长今晚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下午,他接到基地电台一个通知,说咱们队一部v10车在公路上行驶时,挂伤地方上一辆东方车,责任全在咱队司机身上。你想,刚进沙海才一个多星期,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故,他当队长的,能不着急能不生气吗?他正在气头上,无处发泄,碰巧你收工回来,车没有摆正就站在一旁看录相。所以,赵队长的肝火,全往你身上倾泻了、燃烧了!程得胜同志,你也是队上的生产骨干,我讲这些话,目的是要你理解赵队长的难处。不是有一句时髦的话,叫做‘理解万岁’吗?所以……” “我理解他,又有谁理解我呢?”程得胜也是怒火正旺、冤气怨气难平,“他心里有火气,乱往我身上发泄,行吗?我又不是三岁顽童!反正这个队我待不下去了,雷副队长,请你批准,我明天就调走!” “嚯!”雷副队长摆摆手说,“瞧你说的,批准一个人调走,又不是乘火箭驾飞船,能那么快吗?” 那边,赵春江咳嗽了一阵之后,听到程得胜用“调走”来威胁自已,便又生气地嚷着:“你让他打报告,他今晚写我明天就批!留这号人在队上,还不活活把我气杀呀?” 程得胜说调走,本来是气话,如今听赵队长将他的军,更觉得这个队实在待不下去了,便也豁出去了,一蹦三尺高:“写就写!你以为我不敢写?常言道:脸不破心不横。不挣你两斗红高粱,谁也别想留我当孩子王!”说完,他气唬唬甩手便走。 洪文刚觉得赵春江的思想方法不对,便轻轻地摇摇头,责备他说:“赵队长,讲句不好听的话:你惟恐这个队不乱是不是?进沙漠以来才一个多星期, 打报告要求调走的人还少吗?如今吵了一回架 ,你又迫程得胜打报告……咳!大家都调走了, 剩下你这个光杆司令,还有什么干头?” “不怕!”赵春江理直气壮地说,“少了个秃头和尚,一样成得了庙! 树起招兵旗, 自有吃粮人。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扬’去一批,还会再来一批!那些个刺头、牢骚太盛、怪话大王、懒鬼兼酒鬼……要他何用?” 洪文刚听起来有些刺耳,便劝他道:“赵队长,你这话可不对!事物有良莠,手指有长短,你怎能要求人人都跟你一个模样呢?” “好啦,我头痛,需要休息一下。洪师傅,请你让我安静一下好不好?”赵春江下了逐客令。随即斜靠在床上,微闭双眼。洪文刚心说:他实在太疲倦了,那就让他安安静静地休息一下吧! 离开队部时,洪文刚瞅瞅他那张年轻气盛但又泛白得十分可怕的脸庞,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涩感。走出营房车后,他轻轻地摇摇头,自言自语地说:“从前,他可从来都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呵!进入沙海以后,也许是塔克拉玛干的粗犷和自已身上担子的压力,才使他变得如此暴躁刚烈!呵!这么暴躁刚烈的性格,若是不及早改掉……咳,往后这支队伍,朝哪个方向引又如何带好,还真是个问题呢!” 第二部 第十二章 第62节 赌徒耍赖 这一天晚上,赵队长发那么大的脾气,大家的心也跟着一阵冰凉,个个情绪低落、心情沉寂,仿佛沙海里的空气都跟着凝固了似的,谁也没有心思再看录相了,齐都回到自己的营房车去。有的人脱下衣服准备睡觉;有的人嫌太早睡不着,四个人凑到一起打扑克。有的人坐在一旁聊天;也有的人继续喝酒,借酒浇愁…… 程得胜晚饭都没有吃,脸没有洗工作服也没有脱,坐在自己床边, 头伏在独脚小桌上,抽抽噎噎,泣红了双眼。随后又找来笔纸,伏案写了一篇请调报告…… 刘凯在跟三个民工赌博耍钱。他做东,其他人做脚,每人抓两张扑克牌翻过来对点点,谁的点大谁赢。这种赌博,速度快,输赢大。刘凯那三四百元工资,哗哗如流水,片刻工夫,便输得精光。摸摸衣袋,翻翻箱子,分文不剩。他本想在三个民工身上捞捞烟钱饭钱,岂知“抢棺材不成连灰都赔进去了!”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呵!想起明天出工,身上连饭票都没有,急得两只肉包眼发红又发绿,象一只饿狼,恨不能把三个民工一口气吞下肚子里去!桌上还剩下半瓶天山特曲,他顺手抓起来,打开瓶盖,仰起脖子,咕噜咕噜就灌进肚子里。三个民工一看,意识到不好,叫声“妈呀!老虎旗又要耍酒疯了!”大家撒腿往外便跑。刘凯用酒瓶一指,大声叱道: “都给我站住!” “刘师傅,我们可没……有得罪你呀!”民工们都有点害怕,双唇哆嗦。 “谁都别走,听见没有?都跟我到沙包后面!”刘凯晃了晃手中的空酒瓶,进行威胁 . “刘师傅,这么晚了,沙包后面我们……不敢去呀!” “怕什么?那里没有鬼,我又不是会吃人的狼!” “刘师傅,有话在这里讲好不好?” “少罗嗦,快走!” 刘凯再次摇晃着空酒瓶,但这回不是虚晃一招,而是想杀鸡教猴。他追赶一个瘦个子的民工,并且边追边砸,吓得三个民工身子哆嗦、脸色铁青,不敢道个“不”字, 乖乖地跟着他到一个沙包后面。刘凯叉腿一站,一只手握着空酒瓶,另一只手伸向三人面前,口里喷着酒臭,目露凶光,杀气腾腾地喊着:“拿出来!”民工们明知故问:“刘师傅,你让我们拿什么呀?”刘凯喷着酒臭道:“三位都是聪明人,叫你们到这里,我不讲你们也该明白!我不是吃饱撑的,你们也不是死人,这黑夜这局面,不必讲也该明白三分吧!” “刘师傅,我们实在不明白你的意思呵!” “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把你们身上的钱统统拿出来,交在我手上,快!”刘凯伸出一只手,向每人都作了示范。 “这……”民工们面面相觑,十分为难。 刘凯急了,再次扬起手中的空酒瓶,充满杀机地说:“你们敢不听‘调遣’? 我手中这家伙可不是吃素的!嘿嘿嘿,黑夜里万籁俱寂;这沙包后面,可是人不知鬼不觉的,嘿嘿!所以……我劝你们识相点,破钱消灾,千万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呵!” “刘师傅,掏一半行吗?”民工刘好勇恳求着。 “不行!”刘凯斩钉截铁地说。 “刘师傅,你揩油锅、赚大头,也给我们下点毛毛雨,行吗?”张明也低三下四地恳求。 “少废话,快掏腰包!”刘凯毫无商量余地。 小个子刘好勇和高个子严英, 也曾想狠下一条心,合力反抗,不掏腰包;但是,当他俩想起打架便会丢掉饭碗时,那种反抗精神、造反有理的呼声又销声匿迹了。两人只好忍气吞声、好汉不吃眼前亏,老老实实地摸口袋掏腰包。但个子墩实的张明趁机溜跑。岂知刘凯眼尖,一酒瓶砸了过去, 但没有砸着碰着。刘凯不肯善罢甘休,揣好索取来的钱钞,从脚上脱下一只翻皮鞋, 撵着张明一阵乱打。可怜张明不敢还手,被打得哇哇乱叫。此时,王英杰同特莱劳斯,还在仪器车里面调试仪器,听到求救声,便打开车门,探头一看,原来是老虎旗正在追打一民工。王英杰跳下梯踏,一个箭步赶到刘凯跟前,趁刘凯不备,一个扫荡腿先把刘凯绊倒后问: “老虎旗,你又在耍什么酒疯?” “俺……”刘凯一看是王英杰,知道他是长跑冠军,拳术和摔跤都有两下子,自己斗不过他,便一屁股坐在沙地上,耍起无赖,指着张明道:“他抢俺的钱,所以俺……要揍他嘛!……” “不不,他恶人先告状!”张明急忙辩解,“他……输钱不认账!……” “好呀,你们赌钱了?我非告诉赵队长不可!”王英杰气愤地说。 “不不,”刘凯哀求道,“好兄弟,千万别告诉赵队长,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三个民工也跟着说好话,并发誓不再赌了。但王英杰余怒未消,声色俱厉地叱道:“老虎旗,下次还赌不赌?” “不赌了,不赌了,俺……对天发誓――”老虎旗郑重其事地发起誓来。 王英杰心想:进沙漠以来,由于欧阳新指导员没有到任,政治思想工作没人做,赵春江又忙于抓生产,因而赌博之风在阴暗旮旯处,时断时续。这都怪队上没有立下规矩。队风不抓不行,规矩不立更不行。常言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美2队的赌博之风之所以屡刹不住,关键在党支部和团支部!赌徒们赌红了眼,后果是不堪设想的,总有一天会把美2队闹得天翻地覆、鸡飞狗跳墙的?所以,惩罚制度不严,赌徒们就难于从中得到教益。另外,不刹一刹赌博风,让其蔓延,势必影响队风也影响生产。因此,作为新任团支部书记的他,他决定把今晚的事汇报给党支部…… 第二部 第十二章 第63节 矮子拔将军 翌日清晨,出工的哨声已经吹过三遍了,钻井班还按兵不动。职工民工, 有些人爬上一台中mol敞车,等着司机开车;有些人立在车旁,蹙着眉头,眼睁睁地瞅着钻井班那节营房车,巴望着程班长早点出来,送他们上工地。 赵春江手中拿着口哨,大踏步走过来,厉声地责问: “你们班为什么还不出工?” “班长他……还没有起床……” 赵春江心中有数:程得胜还在跟他怄气。于是他走进程得胜住的那节营房车里,一瞧,他竟然还蒙在被窝里哩!不必说,他心里就来火了,大着嗓门喊着: “程得胜,你还干不干?” “……”程得胜装睡没有理睬。 赵春江伸手把他盖的被子抖开,带着一把火呵叱道: “你要是不干 ,立即打报告,不要磨洋工!” “报告我已经写好了,搁在桌上,自己拿去!” 程得胜一骨碌坐将起来,揉揉眼,很不愉快地回答着。看起来,他昨夜没有睡好觉,因此眼屎很多。 “好吧,我批准你:从今日起,你可以不出工了。”赵春江从桌上抓起程得胜写的那张请调报告,气呼呼地离开了营房车。 彭旭进沙漠后,写了一篇报告文学,其中有这样一段话:“在沙漠里面,当家的队长,其责任恐怕不比一国的总理轻。他不但要管好生产,而且吃喝拉撒睡都要管。哪一样处理不周,队伍的情绪都会受到波动。沙漠营地好比鲁滨逊的孤岛,除了电台和每周两次的航班外,几乎与世隔绝。方寸之内,便是一个独立王国。” 是的,沙漠里面,每一支石油勘探队,都是一个独立王国,队长就是总理大臣, 他日理万机,说话算数。今天,他批准程得胜的请调报告,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山高皇帝远,谁也管不着,只等飞机进来,便可以把他送走了。那么新的钻井班长该由谁来接任呢?从兄弟队调一个来,远水救不了近火。赵春江打算就地取材,矮子里面拔将军! 放线、仪器、爆炸……,该出工的班组都上工地去了,营地只剩下炊事、解释、修理、警卫等后勤人员,在这些人当中,他拔过来挑过去,左考虑右斟酌, 最后把洪文刚师傅的儿子――正在修理组帮忙的洪小兵给考虑上了! 洪小兵能不能胜任呢?人们议论咂舌,表示怀疑。洪小兵14岁参加工作,如今19岁,已经有五年工龄了,勘探队的许多工种,他都干过,虽说谈不上拿得起放得下,但也样样懂一些,就连“握刹把”打井放炮也难不倒他。然而,他那股调皮劲儿,却也令人担忧、头痛。“年轻有为资格老,调皮捣蛋没处找。”进沙漠以来,这两句打油诗,仍然恰如其分、淋漓尽致地勾画出他的脸谱。 对这样一个“宝贝”,赵春江心里一清二楚;但是为什么还要重用他呢?是不是看在洪文刚师傅的面子上呢?或者沙海里面没大鱼悯怜起小卒来了?这个问题很复杂,三言两语也难于表达清楚。但是,事物是变化着的,人也是如此!先进可以变落后,落后也能变先进,问题是带兵的人如何促进这种变化! 赵春江认为,洪小兵还年轻,顽皮点没有关系,只要制度健全,领导要求严格,引导得当,奖惩分明,那么外因是完全可以促进内因起变化的。所以,他决定在矮子里面拔将军,把被人们视为朽木难雕、死狗撒不上墙的洪小兵,雕成有用之才、铸成新一代的“大将军”!于是,他连洪文刚师傅的意见都没有征求,便当众宣布:“洪小兵!从今天起,把你调进钻井班,担任司机兼钻井班并代理班长,立即上任,马上出工!” 这事不仅把洪小兵吓了一跳,也把洪师傅给震懵了;全队的人也都感到新鲜、好奇。洪小兵嘟嚷着嘴巴,埋怨赵队长:“这步棋并不高呗!”这不是洪小洪谦逊,而是他的心里话。他实打实地说:“赵队长,我……洪小兵吊儿郎当,大错不犯,小错不断,只会给你捅娄子!咱这号人,西瓜皮钉掌,不是当班长的材料,你赶快把话收回去另请高明吧!” 洪师傅也在一旁帮腔:“赵队长,小兵是我的儿子,他的底子我清楚得很,这事你可千万要慎重考虑呵!在石油勘探队里,测量斑是尖兵,钻井班可是火车头呵!钻井速度快慢,可是直接影响全队生产任务的完成,你可要三思而后行哟!” “我知道,你老人家放心吧!”赵春江的回答,既干脆又果断。看来他已经深思熟虑过了。 “还有,”洪师傅紧接着说,“对待程得胜的态度,我认为你做得不够好, 处理得太草率了。职工有思想问题,需要做做思想工作,不该一推了之呗!” “洪师傅,他的事以后再说吧!现在必须让洪小兵赶快出工。工地上的一切程序,都在等他打出井来!”赵春江主意已定,九牛也难拉他回头;不过,他自己也急得火烧火燎,冷汗淋漓,脖子里额头上,一抓一大把;抓不完就直往下淌。 既然如此,洪师傅只好做做儿子的思想工作了。他开导儿子道:“小兵,既然赵队长信任你,你就先干两天吧!程班长那边,我再去做做他的思想工作,尽可能把他挽留下来。” “爹,我听你的;但我只替程班长干两天,多一天都不行!你好好做做程班长的思想工作吧!”洪小兵这回并不爽快。他虽然勉强答应着,但他却提出一个附加条件:“爹, 程班长那边的工作你可一定要做好的。我只替他干两天……最多三天,多一天也不行!” 洪师傅苦涩地点点头,既表示答应,也表示不一定能做到。 洪小兵兴高采烈地跑进自己住的那节营房车,衣服不换,水壶不拿,只取走他那架心爱的照相机。他想:在营地,该摄影的景物都摄过了,没有什么新鲜玩儿,到钻井班出出工,也许工地上新鲜的景物不少,三五天便可以满载而归了!于是,他坐进驾驶室,放好照相机,开一辆满载着出工人员的中mol车,朝工地上奔驰而去…… 美2队第一个营地,安在500号测线上,犹如在“家门口”干活。因为测线前进的方向,与塔里木河老是保持着不即不离的状态。北面,河两岸的沙枣树、胡杨树,郁郁葱葱、清晰可见;南面,正是举世闻名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高大的沙梁沙包,金灿灿黄闪闪,一望无际,尽收眼底、一饱眼福。这一带的地形,是河滩与沙漠的交汇处,农垦前后变化很大。农垦前,盛夏时节,河水猛涨,大大小小的水泡都蓄满了水。那时水草丛生,苇子成片,盐蒿窜绿,胡杨挺拔,红柳喷着火一样的花絮……它曾经是个绿色的世界。农垦后,由于兴修水利, 灌溉田禾,河水被合理利用,此后水泡干枯了,胡杨干死了,余下来的少数胡杨,也是奄奄一息。如今,横七竖八的干树枝,举目皆是,若是做饭,不必远出找柴禾,弯腰便是。 话说洪小兵把车开到工地,代替牢骚太盛打井和料理班务。班内外的人都不服,有的嗤之以鼻,有的交头接耳,有的议论和责怪赵队长,说他处理程班长的事欠冷静,提拔洪小洪不够慎重,不是矮子拔将军,而是拔苗助长,后果不堪设想。 测量班的人摇摇头说:“赵春江用人太草率了!”爆炸班的人讥讽地说:“还不是看在他爹面子上!”放线班的人则担忧地说:“洪小兵这淘气鬼,说不定哪天就会给美2队捅大娄子呢!” 然而,人们的目光和议论,似乎并不影响洪小兵的情绪。他天真烂漫,很少发愁。他头戴安全帽,手握刹把,起架子打井,有条不紊,俨然是个老钻工。当钻头往下进尺时,强大的气流,把地底下的灰沙吹上半空,落下来时,铺天盖地, 都落在他头上,风一刮,尘灰沾身,连嘴里、脖子里也都灌满了灰沙。打下五六口井后,他已经跟泥人儿似的。 这时,人们又有新的议论: “这小子,若是好好干,还真不赖呢!” “关键就在于‘好好干’三个字!他若是好好干,他爹她娘还会被他气病?” “牛皮不是吹的,大山不是堆的,他干活怎么着,小葱拌豆腐――大家一清二楚!” “瞧他那副熊样,不是虎头蛇尾,便是兔子尾巴――长不了!” 果然,洪小兵打了十多口井以后,便受不了那份苦了。他一个劲地喊累喊脏、喊腰酸腿疼、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他把民工孟世华叫过去,附在他耳朵边谲秘地说: “小孟,你替哥们干一会,有人问,就说洪小兵解大手去了!听见没有?” “听见了。”小孟赶忙答应。他今年25岁,小伙子为人忠厚老实,在农村连个对象都没有,他正打算在沙漠里面拼搏两年,积攒些钱,回家娶房媳妇呢。所以,无论班长或者职工,叫他干什么重活脏活,他都满口答应,不敢有怨言,更不敢顶撞。如今,洪小兵已是代理班长,虽说比他年轻,但有赵队长和洪师傅撑腰,叱他骂他两句,他连屁都不敢放;叫他东他不敢往西。岂知,小孟握刹把打井,只学过两个月,技术欠佳,处理问题经验不足,程得胜在时,一般都不叫他独立操作。 其实,洪小兵说累是假,嫌脏、耍滑是真。他把刹把交给小孟,忙中偷闲,准备去找几处景物,摄几张照片,消遣消遣。因而,他悄悄地背上照相机,钻到一座沙包后面去了…… 这里,小孟打了几口组合井,常常钻杆一提,井壁塌陷,炸药、雷管搁不到预定的深度,急得他虚汗淋漓。 在仪器车上,特莱劳斯和王英杰,已经发现磁带记录上面波太强、层次欠清楚,他俩怀疑井深有问题。 赵春江听了汇报后,担心洪小兵吊儿郎当,敷衍了事,打的井深度不够,或者井壁塌陷,炸药、雷管搁不到予定深度。因此他便同王英杰,匆忙赶到钻井班。 此时,民工孟世华,由于技术不熟练,处理问题欠适当,使爆炸班的炸药,一直下不到预定的深度;爆炸班的刘班长大着嗓门,嚷他回去补炮,急得他满头大汗。赵春江和王英杰来到孟世华跟前时,由于尘埃挡住视眼,他还没有发现。赵春江扫视周围一眼,不见洪小兵踪影,便生气地问: “小孟,洪小兵呢?” “他……在沙包后面解大手……” “去多长时间了?” “大约一个多钟头了。” “你一共打了几口井?” “连这一口……已经是第五个组合井了。” “难怪……难怪这几口组合井,井深都不够。小孟,停下来!” 孟世华吃惊不小。因为自己打的井,井深不够,井壁塌陷严重,已被赵队长发现了。顿时,他吓得脸色煞白,赶忙把钻机停住,准备聆听赵队长的训斥。但是赵春江并没有再批评他,而是摘下他的安全帽,接过刹把,自已操作,并说:“这口井我来打,你去把洪小兵找回来!” 就在这时候,北面约五百米处,传来了震天价响的爆炸声。一棵高大的胡杨树,被炸得枝叶横飞,碎片跟着硝烟,冲上半空中,漫舞了一阵之后,才悠悠忽忽地落在地面。 “北面怎么回事?”工地上干活的职工和民工,齐都交头接耳起来。 北面胡杨木、沙枣树郁郁葱葱,那里距离塔里木河很近,也许由于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缘故, 那里树木十分旺盛。赵春江怀疑北面出了事故, 张望了半天, 心腔里的心,就象有十五只吊桶吊水――七上八下。他担心有人玩炸药、雷管出了危险炸伤了人;或者造成森林火灾,因此,他冲着王英杰和孟世华大声嚷着:“喂!王英杰!孟世华!你们两人快去北面瞧瞧,谁在那里炸树玩火!” 王英杰和孟世华一口气跑到树林边,一看有一棵大树正着了火,火光冲天, 洪小兵举着照相机,正瞄着火光中的大树,兴高采烈地摄影照相哩。看来玩炸药、雷管炸树的人,自然是“小摄影师”――洪小兵的杰作了! 不错,一个钟头以前,洪小兵借大便之机,躲进沙包背后;随后,他又猫着腰,蹑手蹑脚,潜回驾驶室,取走照相机;继后又蹑手蹑脚,趁民工高清善不注意,偷走他两桶成型炸药和两个雷管 .他瞅准北边的树林,估计有树便有水,本想找个水泡炸鱼。岂知走到树林边,河流没有,水泡不见影儿,鱼炸不成;但却有不少高大的胡杨树,心说:“既然鱼炸不成,何不把偷来的炸药、雷管炸棵大树玩玩?”于是,他心血来潮,挑选一棵枝叶寥落、干粗腹空、接近奄奄一息的胡杨老树,准备摄影照相。更可喜的是这棵胡杨老树,底部还有个洞口。洪小兵大喜过望,便把偷来的炸药、雷管,搁放在树洞里面,接上雷管钱,对上电池,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大树的枝干给炸飞了!从前洪小兵曾在爆炸班干过,对雷管炸药十分熟悉,所以炸棵树这点小玩艺儿,对他来说,易如反掌,干得十分漂亮。 王英杰和孟世华赶到现场时,被炸过的大树正在燃烧,硝烟四起,烈焰腾空, 而且火借风力,迅速蔓延,危及整片树林。洪小兵不仅不畏惧,而且举着照相机,还沾沾自喜地摄影照相哩。王英杰非常生气,巨人般地立在洪小兵面前,板起脸孔,厉声叱道:“炸树玩火,脱岗乱岗!秉性难移!”他气愤地揪了洪小兵一只耳朵,命令道:“走,赵队长在那边等你!” 洪小兵耷拉着脑袋,立在赵春江跟前。瞧他那副熊模样,甭问,那树准是他炸的!脱岗去炸树玩,造成钻井的深度不符合要求、影响资料质量,赵春江怒火烧心, 气打一处来。他拧紧眉头,厉声责问: “洪小兵,北面的大树是你炸的?” “嗯!” “炸药雷管从哪儿偷的?快讲!” “我……我没有偷爆炸班炸药雷管呀……”洪小兵的声音很细,而且还有点颤抖。 “工作时间,跑去北面树林里炸树玩,谁给你的权力?” “我……知道自已错了。” “嘿!有人指责俺赵春江,任人唯亲、拔苗助长, 把个吊儿郎当的洪小兵提当钻井班长,,不出乱子才怪哩!如今可好,才干了半天活,你就出了乱子,应了人家的咒语:死狗撒不上墙、朽木雕不成才!你这榆木疙瘩,很让我失望!难道你就一点儿也不想长进?难道你就这样心甘情愿让你爹你娘伤透了心?难道你就永远这样吊儿郎当,让人们从门缝里把你瞧扁?难道……咳!” 洪小兵作贼心虚,耷拉着脑袋听训,大点儿的气也不敢喘出声来。 赵春江训斥完毕,把刹把依然扔给洪小兵,说:“先干活,你的事等回去定要严肃处理!”说完,他拧紧眉头,杀气腾腾,大步流星地朝爆炸班走去。他想去问问刘凯,洪小兵所用炸药雷管,是如何从他们班弄到手的? 然而,刘凯是个稀里糊涂的人。洪小兵何时偷走他们班里两筒成型炸药和两个雷管,他竟然一无所知。因此,他也挨了赵春江一顿训斥。据说,为这事刘凯只写检讨还过不了关,赵春江定要对他进行罚款处分。 第二部 第十二章 第64节 花是有情物 下午收工回营地,赵春江急匆匆去修理组找洪文刚,恰好碰上王英杰和洪文刚,于是三个人在半道上就讲开了话。几天来发生的事充塞着赵春江的脑海,因此一见面便火烧火燎地说: “洪师傅,我正找你!我想今天晚上召开支部扩大会……” “什么内容?”洪文刚郑重地问。 “讨论一下党员的发展对象……” “讨论党员发展对象?这个问题,是不是暂缓几天?”洪文刚打断赵春江的话,用商量的口气说。 “洪师傅,你认为时机不够成熟?” “嗯!”洪文刚并不隐瞒自已的观点。针对目前美2队出现的各种问题,例如打架骂街、摸牌赌博、偷炸药雷管炸鱼炸树、不安心沙漠勘探工作、闹待遇小罢工,等等等等,他建议:“党支部有必要讨论一下,制定几条措施,或者叫做规矩、土政策都行。常言讲得好,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对那些打架斗殴、摸牌赌博、不重视安全生产的人,不给他点惩罚,那是不行的。不给予必要的惩罚,试问,美2队的歪风邪气怎能刹住?党员都打架斗殴,怎能起到先锋模范作用?党组织还有什么战斗性呢?所以,我认为目前最重要的事,不是多发展几个党员,而是要把党员的思想整顿好,使他们在群众中发挥好先锋和模范作用,带头执行队上各种规章制度。党员的先锋模范作用发挥好了,全队的职工民工,都团结在党支部周围, 你这个当队长的不就好当多了吗?” 这些道理,赵春江都懂,但由于众多事情的干扰,又整天忙于出工抓生产、搞试验,因此,对于着手制定一整套规章制度,考虑甚少,或者说心有余而力不足吧!正由于心有余而力不足,因此对落实各班组的岗位责任制,都往往有布置无检查,或者说只停留在口头上,成了空喊口号的口头革命派。此时,听了洪文刚的话,他有点脸红耳热,点点头说:“对!洪师傅,就依照你的意见办吧!今晚召开党支部扩大会,我初步议定这样几个内容:第一, 制定和落实各项规章制度;第二,讨论一下如何发挥党员在群众中的先锋和模范作用;第三,我的错误不少,先作检讨,后请大家帮助。洪师傅,你的意见如何?”“嗯!” 赵春江见洪文刚点头赞许,于是返身便走,因为他还有其他事情要做。但是走了数步,却又被洪师傅叫住: “赵队长,你等等!” “洪师傅,你还有事?” “嗯!关于程得胜的问题……” “噢,他不是想调走吗?那就成全他吧!咱们美2队,庙小供不起他这尊大菩萨!” “话不能这么说,当领导的姿态要高一些啵!” “怎么叫高姿态?低三下四、奴颜婢膝?不!冬天再冷也有花开,大山再高也有鸟飞! 俺队没有这个秃和尚,照样成得了庙;死了张屠夫,不吃混毛猪!我的意见, 明天飞机来,就把他送走……” “不!”洪文刚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这件事,你太偏激了,头脑也太不够冷静。 如果每吵一次架,就让人调走,这个队的职工,跟你吵架的人多着呢,你都让调走吗?如果让调走,我和王英杰也得走,因为我们两人也跟你脸红耳赤过。其他人我就不一一列举了,反正你心中有数。” “但是,”赵春江仍然十分偏激,“有人用调走来威胁我。我是一队之长,若是不杀杀这股嚣张气焰――或者叫做杀鸡给猴看,我这个队长还怎么当呢?” “可是,”洪文刚一针见血地说,“程得胜是钻井班长、美2队生产骨干,你怎能把他当只小鸡杀呢?一个队,若不是有几个得力的班长、几个拔尖的技术骨干辅助你,你这个队长,不就成了光杆司令了吗?” “这……”赵春江嗫嚅了一下。此时他的脑子已有所开窍,本想改变主意,把程得胜留下来;但是这样做又担心失去威慑力量;另外,程得胜这个人,不仅牢骚满腹,而且还倚老卖老,敢当着众人的面顶撞领导,实在可恨!他那股傲慢的劲儿,至今犹历历在目、终生难忘,怎能低三下四迁就他呢?如果大家都效仿他,自已这个队长还怎么当呢?因此,他斩钉截铁地说:“不行!他既然写了请调报告,我就必须批准,这是符合手续的,又不是我逼他调走的。去了一个技术骨干,我们还可以培养一个嘛!” “好哇,”洪师傅果真生气了。他针锋相对地说,“既然如此,我和英杰也写张请调报告,你等着批吧!我们不会说你逼我们走的,也不会埋怨你的!”说完,他拉着王英杰的手,扭头便走。 赵春江万万没有想到,洪文刚会顶撞他,给他如此难堪!他愣愣神之后,又瞅着洪文刚的后背,轻轻地摇着头,慨叹地说:“咳,这老家伙,今天也给我来辣的!岂知你今日将我一军,今后我可以将你一辈子!” 这一天晚上,夜深人静,营房新村侧面的沙包上,传来阵阵悲切的洞箫声。这箫声,除悲切低沉外,还悠扬宛转、激昂亢奋,表达了吹箫者一生波澜曲折、思亲怀古,并与那些依依不得志的古人,产生了心灵上的共鸣。吹了两支曲子之后,又换成琵琶。那琵琶之音,声声低沉悲切,令人听了哀泣心碎。 这箫声和琵琶声,飘上夜空,飘进了同志们睡觉的营房车里面,有人撩起被窝倾听; 有人站在营房车门口静听,大家心里都在问:“谁在吹箫,这么悲切?谁的琵琶声,这么低沉?” 王英杰听了片刻之后,马上就判断出来:这是程得胜在告别死亡之海――今晚是他的不眠之夜! 程得胜的请调报告被赵队长批准了,明天飞机一来,他便要离开沙海,离开这战斗过的集体!从箫声和琵瑟声中,可以窥见他的心思――他的心在留恋也在惋惜!他悲愤欲绝……;然而,赵队长有意拿他开刀,他又能对谁倾诉呢? 他睡不着觉呵!他要借这箫声和琵琶声,向大漠、向长空倾诉自已的悲哀!打从心里说,他不愿意离开这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的死亡之海呵;也不愿意离开这温暖的同舟共济的战斗集体呵! 王英杰悄悄地走到程得胜身旁,站着静听片刻,眼泪爬满他的双颊,往事历历在目―― 1979年夏天,程得胜所在的勘探队,被安排在和田河以东的戈壁滩上施工。有一天下午收工,行车途中迷了路,陷进一片沼泽地里,各种办法都使用过了,但车轮子仍然没有离开沼泽地。当时,车上除一名司机外,还有三名职工,其中就有王英杰。那时,王英杰刚参加工作不久。大家商量后,决定去车而走,每人只背一小壶水,打算走回营地。但是走了一夜一天,也没有能见到营地影儿。此时,大家身上缺水加上太阳暴晒,已使他们的体力消耗殆尽、奄奄一息了。有两个体力较好的人,又往前爬了一段路,但后来也躺着不动了。第三天上午,当程得胜开车找到他们时, 王英杰已经爬不动了,生命处在极其危险之中。程得胜含着眼泪,小心翼翼地把他抱进驾驶室;继后,又把其余三人,也扶上一辆解放牌卡车。然后,他以穿云破雾般的速度,把车开回营地…… 但是,急行船偏遇顶头风。在距离医院大约两公里处,汽车抛锚不动了;经检查,方知油箱干瘪。时间不容许他过多地考虑和耽搁,他背着王英杰,拔腿就朝县医院跑去…… 在急救室,王英杰得到及时抢救,才苏醒过来。然而医生们慨叹地说:“失水这么严重的人,若再晚半个时辰送来,华陀再世也救不了他呀!” 王英杰住了半个多月医院,身体才康复出院。他在程得胜面前,一再表示谢意。但是程得胜却爽朗地说:“谢什么呀!只要是勘探队员,在恶劣的自然力面前,谁也难免有个三长两短!”随后又鼓励他说:“英杰,如今大学又恢复招生了,你这个高中生,渴望上大学,如今有了机会,不想再深造深造吗?好好准备几天,准能考上。”王英杰为难地说:“谁不想深造?可现在正出工在外,条件不允许,时间也挤不出来呀!”程得胜说:“没有关系,我给你创造条件;关键是你自已要努力。”那时,程得胜已是钻井班班长了,王英杰是他班里的一个成员。程得胜不仅口头上鼓励他,而且安排工作时也给予特殊关照,让他有充分时间复习功课。有时,队长见他没有出工或者没有参加检修,怪罪下来,程得胜都给他打埋伏作掩护。苍天不负苦心人,高考时,王英杰不负众望,终于金榜题名、考上了江汉石油学院! 读了三年书,毕业后,他哪儿也不去,又回到了原来的勘探队,回到了程班长的身边,赶上了中美合作勘探塔克拉玛干的大好时光! 想到这里,王英杰泪如涌泉。这位钢铁般意志的男子汉,第一次动了真情。他泣着泣着,情不自禁地扑了过去,发自肺腑地喊着: “程大哥,你不能走!钻井班的弟兄们需要你,我们大家需要你!” “英杰,我不走不行呀……” 箫声戛然而止。他俩扑在一起,抱在一起,不是兄弟,胜似兄弟,两人四目相对,眼泪如涌泉,霎时模糊了视眼。哭了一阵之后,俩人相互抹着眼泪;但是抹了一把又涌出一行,不是泉水胜似泉水,怎么抹也抹不完! “程大哥,你不要走,我有办法说服赵队长。”王英杰满有把握地说。 “英杰,”程得胜轻轻地摆摆手,“你不要去费口舌了。赵春江这人,他的性格脾气我了如指掌。他拿我开刀,是想杀鸡给猴看,以便驾驭其他班长……” “不,”王英杰沉思后说,“赵春江这人我更了解!他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他那一点就着的煤油桶脾气,可以跟你吵得天翻地覆,但事后他并不打击报复你;而且,当你生活上有困难时,他仍然伸出友谊之手,给你雪中送炭,给你送来及时雨!同他相处过的人,都有这个体会。所以,我再去劝劝他,保证旗开得胜!” “唉!”程得胜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这个‘及时雨’,对你们可以,但对我可就不灵验了。” 程得胜既悲哀又失望,为了表达内心的怅惘,他拿着洞箫,吹起十面埋伏。但箫声被王英杰打断: “程大哥,今天在工地上,洪小兵偷炸药雷管炸树的事,你听说过了吗?” “嗯,若有所闻……” “洪小兵这人……唉!还是老样子:吊儿郎当、不可救药!此人真应了一句俗话: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了!让他代理钻井班班长,刚上任第一天,就惹是生非!他把空气钻交给不熟练的民工打井,自已脱岗跑去树林里炸树、照相玩。结果井壁塌陷,炸药雷管下不到预定深度,放炮时面波太强,极大地影响了资料质量。在工地上,赵队长指着洪小兵的鼻梁骨,骂得狗血淋头,还说回来定要严肃处理,但不知如何处理他?” “嘿!”程得胜冷笑了一声说,“赵春江为报答洪师傅的恩情,想把朽木雕成栋梁、死狗撒上墙头。所以他说处分他,那是掩人耳目,不信你等着瞧!洪小兵这人,不是我门缝里瞧人,他早晚要砸锅的!” “程大哥,你不能走!明天我就找赵队长说理,为了美2队的利益,必须迅速把洪小兵撤下来,让你上去!” “英杰,你的情我领了;但是,看在洪师傅份上,我不期望你这样做。” “不!这是公事,是执行合同的需要,不是看哪个人的面子办事,明白吗?” “唉!大家都具备你这种思想品质就好啦!” 程得胜面对戈壁瀚海,还有北面奔腾的塔里木河,他不仅在叹气, 而且在问苍穹:我程得胜就这么完了吗? 一轮上弦月,羞羞答答,从云层里露出半边脸。她在嘲笑这位运气不佳的小伙子,也在秉承瀚海和苍穹的旨意,向这位粗犷浑厚的勘油郎招手致意:小伙子啊小伙子,不要悲观失望,黑云飘过来是暂时的,云开日出照天涯才是永恒的! 在月光下,他抚摸着洞箫,那心爱之物,曾伴随他度过十个春秋。如今在这百无聊赖之际,他又吹起另一支曲子:“王昭君出使……” 此时,又有一个人,闻着箫声悄然而至。王英杰仔细一看,来者竟是洪文刚师傅!因而关切地问:“洪师傅,你还没有睡?” “睡不着啊……唉!”洪文刚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随后,他也坐在王英杰身旁的沙包上,瞅瞅程得胜,语重心长地说:“小程 ,你还在跟赵队长怄气?唉!” “惹不起,总躲得起吧!”程得胜往手掌心摔打洞箫,怨气冲天地说。 洪文刚轻轻地摇摇头道:“躲?往哪儿躲?你们两个人呀,乌龟壳碰石头――硬碰硬;针尖对麦芒――尖碰尖,谁也不服谁,这怎么行呢?剃头担子进胡同,还有拐弯的时候;西边的落日,还有个回头的时候,难道你们俩就没有回头的时候吗?进入死亡之海以来,我总在想:赵春江的脾气在变化,你程得胜的性格也在变化。但是赵春江是队长,身上的担子重、压力大,美2队干得好不好,事关重大。每天的事情千头万绪,他都必须一一理顺。对这样一个日理万机的人,仙人打鼓,也有错的时候,何况赵春江仍是凡夫俗子,岂有样样都顺心呢? 正因为如此,进沙海以来,操心、焦急、暴躁……常常伴随他的生活和工作,并完全扭曲了他原来的个性。而你呢?也是有错误嘛!牢骚满腹,常常伴随着你的生活和工作,动不动就要求调走。我想,你的最大毛病,就是把个人的情绪夹在工作中,换句话讲:就是‘后院’起了火,‘前院’才不得安宁,对不对?对这个问题,你若是不急早解决,势必影响你今后的前途。” “唉!搞勘探,四海为家,‘后院’要起火,我有什办法呢?”程得胜仍然十分悲观。 “哎,洪师傅,你这个观点不错!”王英杰赞许地说,“程大哥‘后院’起火,干脆点,一离一娶,把‘后院’的火扑灭,方可解除后顾之忧!没有后院起火之忧,程大哥便可以安心工作了,你说对不对?” “嗯!”洪师傅点点头,接着说,“还有,钻井班不能一日无班长呀!洪小兵是我的儿子,常言道:知子莫如父。赵队长看在我的面子上,想培养他提拔他让当钻井班长;但是他这样做有点拔苗助长了!儿子吊儿郎当,第一天代理班长出工就出了纰漏……我担心他早晚会出大问题的。所以,小程,从大局出发,我不希望你调走……” “可是,已经晚了……明天飞机一来……咱们就拜拜了!”程得胜讲这话并不轻松、乐观;他是带着哭腔的笑声,笑得十分勉强,洪文刚和王英杰听起来,犹如揪心撕肺般的疼痛。此时, 夜风吹来,凉浸浸冷飕飕,不知是身上的衣服少或是程得胜的勉强笑声,使他们俩的心直往下沉,并且牙根也跟着打起颤来。 翌日清晨,程得胜提上捆好的背包,不时地聆听天空中那揪心的轰隆声是否来临;也不时地了望营房车窗外各种动态。他既盼望米八直升飞机飞进美2队, 又害怕飞机来得太快把自已带走。有时还会产生错觉,把营地发电机“轰隆隆”之声错当飞机声了。每当产生一次错觉时,他的心也都跟着“砰砰砰”乱跳。打从心眼里说,他不愿意离开沙海,也不愿意离开美2队这个团结战斗的集体!因为美2队有不少值得他留恋和回味的地方…… 窗台下有两盆盆花可以作证:一盆是蝴蝶花;另一盆是灯笼花,都是他从孔雀市石油基地带进来的。当初,徐雪芬为美2队准备了二十多种盆花;但后来跟赵春江闹翻了脸,盛怒之下举棍打碎了18盆。当木棍举到蝴蝶和灯笼两个盆花的上空时,她犹豫了一下,也许这两盆盆花开得太鲜艳了;也许它们象征着爱情之花;也许她对赵春江还有一点藕断丝连…… 终于使她心慈手软、犹豫了片刻,没有砸下去。在这节骨眼上,恰好程得胜赶到,才把残存的几个盆花救走。当时,他曾笑眯眯地对赵春江说:“赵队长,常言道:人无情花有情。只要留住花,就能锁住爱情。明天,我把这两盆盆花带进沙海,若是花依然翠绿奔放,说明你们俩的爱情,来日定能开花结果;若是盆花打碎或者枯萎而死……下文我就不必讲了, 嘿!” 赵春江含蓄地笑了笑,不痛不痒地说:“迷信,十足的迷信!” 但如今,盆花依然翠绿,花朵依然芳香馥郁,这是谁的功劳呢?车队过塔里木河时,车体异常颠簸,如果不是程得胜小心翼翼驾车,这两盆盆花,早就粉身碎骨了,岂能进入沙漠里面!进入沙海之后,如果不是程得胜天天浇水,盆花早就枯死了,哪里还能开出这么灿烂的花朵! 每回,当赵春江走进他的营房车时,程得胜总要指指盆花,打趣地说:“赵队长,花在爱情在,相信吗?如今,蝴蝶和灯笼,依然开得很好,你和雪芬的爱情,进展如何呢?能不能给大家讲讲?你们如能早日结成连理,大家也能喝杯喜酒吃块喜糖抽支喜烟呗!” “谢谢!但是……”赵春江还不能把“但是”后面的内容讲清楚,大家无不深感遗憾的。 然而,遣憾又有什么用呢?赵春江往往用“该干活去了”几个字,把大家一轰而走,一走了之。 在工地上,偶有机会,光棍们也常把这件事抖出来,进行议论,打情卖俏。他们分析说:“当初, 徐雪芬的木棍举在蝴蝶花和灯笼花上面时,为什么会犹豫呢?为什么会心慈手软呢?” 光棍们又自我解嘲:蝴蝶花象征着爱情;灯笼花象征着光明,留下这两盆盆花,便是藕断丝连——说明她心中还装着赵春江哩! 时过境迁。今天护花人就要调出沙海了;瞅瞅蝴蝶和灯笼,内心有一种难言的苦涩和仇恨。他既想多浇一次水,让象征爱情之花,跟随油郎们横穿塔克拉玛干;又想举棍把它砸碎!因为赵春江太绝情了,人没走茶就凉,没有必要为他们的爱情护花…… 午前,室外长空,轰隆隆的飞机声由远而近,清晰入耳。也许,用不上三五分钟, 由孔雀市机场飞来的米八直升飞机,就可以降落在沙漠新村附近的临时机场了,人员和货物一下一上,最多半个时辰,米八飞机便又返航了。在这短暂的时间内,不容许他过多地考虑,他决定让眼前这两个盆花粉身碎骨、葬身沙海…… 他先举起那盆蝴蝶花, 走到营房车门口, 正欲往下摔时,洪文刚和王英杰正好赶到。王英杰急急上前,一面接住他手中的盆花,一面厉声叱道:“程大哥,你这是干什么呀?好不容易把两个盆花带进死亡之海, 如今它不仅同沙漠人一样茁壮成长, 而且还开着糊蝶般的花朵和吊着红艳艳的灯笼!它们朵朵芬香、美丽动人,如今你却又要把它摔碎,太残忍了吧?” “我……唉!”程得胜带着哭腔,愤恨地说,“人没走,茶就凉!人家不同情我,我又何苦为他人养花浇水呢? ” “小程呀,”洪文刚语重心长地说,“你知道我们的来意吗?” “不知道!反正……” “反正什么?你不要太偏激了。赵春江有缺点,我看你的毛病也不小!在这方面,自已要多作自我批评,不要过多地责备别人呗。刚才你说:”人没走茶就凉‘?是这样吗?我个人认为,你这种说法不对,把美2队这个温暖的集体都给否认了!如果人一走茶就凉,你一走了之,我和王英杰为什么还要来看望你呢?你大概不会知道吧?为了把你留下来,刚才我和王英杰还同赵队长吵了一架哩!“ “嗯!”王英杰轻轻地点点头说,“这一架吵得可厉害了!” “唉!”程得胜耷拉着脑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你们俩都同他吵了架,我还有什么戏可唱呢?走――我坚决走!” “往哪儿走?”王英杰诙谐地问,“戏没有唱完,美2队的哥们是不会放你走的! ”王英杰瞅着盆花,两眼放光,触景生情,马上来了灵感。他兴高采烈地说:“蝴蝶和灯笼,这两个盆花,你没有把它们打碎就对了,因为它是赵春江和徐雪芬爱情的信物!花在情在,让我把它抱到队部,赵春江见了不触景生情才怪呢!只要他触景生情了,那么对你这尊劳苦功高的护花神,自然而然就会改变态度, 把你留下来嘛!” “对呀,英杰这个办法不错,有一定哲理,可以试一试!”洪文刚赞许地说。 “洪师傅,”王英杰望望长空,焦急地说,“飞机马上就要降落,此事可不能再耽搁了。咱们抱上盆花,你我一人一盆,赶快找赵队长讲理去!” “好,快走!”洪文刚爽快地回答着,并且立即弯腰去抱盆花;走时吩咐程得胜说,“你等着!”王英杰又补充一句:“先不要上飞机!” 于是,王英杰和洪文刚师傅,每人都怀抱一盆盆花,仓匆匆地朝队部走去…… 此时,米八直升飞机,已经在沙漠新村附近的临时机场降落了, 螺旋桨的强大气浪,扇起一股灰沙。但是灰沙没能挡住人们的视眼。当大家看见新调来的指导员欧阳新走下舷梯时,便都蜂拥而上,把他的提包接住,并且关切地问: “指导员,你这回是长住还是短留?” “长住!长住!”欧阳新爽朗地回答着。接着,他又以主人翁的姿态,指了指飞机的后舱说,“找几个人,把后舱的粮食和配件卸下来!” 当一辆奶白色的小mol车,开到机舱旁边装货时,徐棱已经把指导员简单的提包挽在肩后背,进队部去了。 欧阳新朝周围的人扫视了一眼,见程得胜背着鼓鼓囊囊一捆行李,耷拉着脑袋,连招呼都不打就要爬上舷梯进机舱,他十分疑惑,便把他喊住: “程得胜,你出去还背个大行李包,打算不回来了是不是?” “指导员,我……”程得胜嗫嚅了半天也没能把话讲出来。欧阳新想不到自已随便问一句话,竟然问出问题来了。 恰好,洪文刚、王英杰和赵威等一帮年轻人赶来,把程得胜的行李抢走, 并阻止他上飞机。王英杰摇动着程得胜的肩膀,激动万分地说: “程大哥,不是花有情人无情;而是花有情人也有情。我们把你想砸碎的那两个盆花,端到赵队长跟前,他果然触景生情、改变了态度、同意把你留下来了!” 大家一听,齐都欢呼雀跃起来。程得胜也笑出了泪花。 “不过,”王英杰接着说,“赵队长要你作深刻检讨!” “程大哥,”赵威嚷着,“只要能留下来,写检讨就写嘛,怕什么?你写不了,我可以帮你写!” 洪小兵欢呼道:“程大哥受惊了!今晚,哥们弄几个菜,为程大哥压压惊!” 在一片欢笑声中,欧阳新突然从衣袋里掏出一札信纸,在空中晃了晃,说: “别炒菜压惊了,你们的程大哥还得走,这是一张传票!” “指导员,程大哥怎么啦?”大家关切地问。 “他老婆孙秀梅,向地方法院提出离婚申请――这是地方法院寄来的传票。有三个月期限,若是三个月不到庭,就当自愿缺席,法院当判一方的离婚生效。” 欧阳新的话刚落音,大家便七口八舌起来: “又是他老婆闹的事!” “离就离嘛,那号骚货要她干什么呗?” “这个骚货,这两年搅得程大哥心神不定,人不人鬼不鬼的!” “‘后院’早就起火了,他还要求调回去,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勘探郎,最怕就是‘后院’起火――戴绿帽子呵!” “听说他小姨子,自称仙女。人不仅长得漂亮,而且又懂事又热爱石油事业,离婚后就把小姨子大仙女娶回家吧!” “这事就交给王英杰办了, 第二部 第十三章 第65节 欧阳新进队 6月中旬,美2队的第二个营地,已经安置就绪,沙漠新村炊烟缭绕, 死亡之海有史以来,第一次充满了生机。美方、中方、车辆、出工、放炮……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就在此时,指导员欧阳新,坐直升飞机进入沙海,风尘仆仆走马上任。下飞机时,他在临时机场逗留了片刻,受到大家热烈的欢迎。简单的行李,徐棱轻轻地拎在手上,挎在后背,而后领着欧阳新,一直走进作为队部兼寝室的那节营房车。徐棱征求欧阳新意见: “指导员,把你的提包放在立厨里面,可以吗?” “好的!好的!”欧阳新一面同众人握手谈话,一面爽朗地回答着。 大家散走之后,欧阳新才走进内套间。只见自已床铺上,被褥已经铺好。他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并且审视一下营房车的布局:内套间两张双人床,紧靠两边的墙壁,床腿都已经固定死了;中间靠内侧有张独腿小桌;桌子上头的墙壁凹陷处,安放着一个大空调;格子床的床头都有台灯。欧阳新睡的下铺,却是雷洪达腾给他的。而雷洪达发扬风格,搬到赵春江的上铺睡。外套间的空间较大,作为办公室,桌椅摆放齐整;长方形的台桌中间,安放着一个电台,还有两盆盆花。电台是沙漠里面同外界联系的重要工具;而盆花则是洪文刚和徐棱刚抱进来的。那张长方桌,相当一张台球桌,可以围坐二十多人。有时上面来人,没有别的地方招待,这里便是临时会客厅和餐厅。 比较新奇的是:办公桌上搁放着的盆花:一个灯笼,一个蝴蝶,绿叶在下面,花朵在上面,看上去一片红!在这死亡之海里面,举目黄沙,脚踩黄沙,缺少绿色, 满目沧桑 ,能见到两盆 盆花,无疑地是一种安慰,一阵欢欣,一声感慨,一场情趣,一种鼓舞,它不仅使人们心旷神怡,而且连呼吸都感到清新怡人! 对这两盆备受波折的盆花,欧阳新并不明白它的来历,因而内心发出赞叹:真看不出,过着戎马生活的赵春江队长,竟然还有这种闲情逸意! 欧阳新沏杯茶,呷了两口,茶水是苦涩的。欧阳新伸伸舌头,轻轻地摇摇头。他把茶杯放在办公桌上,返身打开立厨,取出提包里的文件,也搁放在办公桌上。他想整理一下文件…… 就在这个时候,赵春江开着一辆小mol车,从工地上回来。他走进办公室,见了欧阳新,犹如久别重逢的亲人,亲亲热热地搂在一起,随后又伸出一双脏污污的手,同他热烈地握手言谈。赵春江亲切地问: “欧阳指导员,听说你今天归队,可把我高兴坏了!刚到吗?” “到一会儿了。”欧阳新乐嗬嗬地回答着,“瞧,小伙子们很热心,床铺都帮我整理好了。” “嗯,大家听说你要来上任,都十分高兴;我更是手舞足蹈,嘿!欧阳,抽屉里有咖啡和白糖,拿出来泡吧!” “不必了,我已经放进茶叶了。” “沙漠里的苦水,放茶叶也不行,喝进嘴里也还是苦的。” “目前沙漠里的淡水如何解决?”欧阳新关切地问。 “暂且饮用塔里木河的水,每天拉两趟。唉!想打水井,缺套管;想用净化水,净化机又还没有运进来。幸好,五百号测线距离塔里木河很近, 就先取塔里木河的水饮用吧!” “这倒是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大水缸呵!” “嘿!水是苦涩些,可是总算能勉强饮用。所以饮水问题,目前还不是主要矛盾;目前的主要矛盾是……” 欧阳新刚踏进美2队营地,赵春江不想一见面就讲那么多话,所以他把上面半截话给咽回去了。他端起茶杯,为欧阳新冲了一杯咖啡泡白糖,而后把欧阳新那杯苦涩的茶水倒掉。欧阳新想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 “我习惯喝茶。”欧阳新抖动着两只浓眉,和颜悦色地自我表白着。 赵春江含蓄而幽默地说:“咖啡苦河水也苦,以苦攻苦,水就变甜了,你喝喝看,是不是这个道理?” 欧阳新知道他搁放了不少白糖,便也咧咧嘴笑道:“喝喝看?不必了,嘿!不瞒你说,这杯咖啡还没有到唇边,我已经闻到甜味了。这大概是你那种以苦攻苦的‘逻辑学’攻出来的吧?哈!” “咳!你跑哪国留过学,鼻子倒这么灵呢?” “我欧阳新哪国也没有去过,只进过中国人民解放军这所大学校,嘿!” 欧新含蓄的笑声,引得赵春江也咧咧嘴。随后,欧阳新指指桌上的盆花,幽默地说:“赵队长,进沙海以来,紧紧张张的战斗生活,想不到你还有这个闲情逸意,把灯笼和蝴蝶花养得这么鲜艳!值得我这个做政治思想工作的人好好学习呗!” “这两盆盆花,来历不简单……唉,不提它了!” “为什么不提它?假如我爱听,你肯不肯讲?” “你问它呀?曲折得很,现在无可奉告,将来……也许时间长了,不必有人饶舌,你自然就明白过来了!嘿!” 赵春江讲话含混,摸也摸不着头绪,殴阳新只好轻轻地摇了摇头,表示遗憾。 欧阳新打开皮包,把从公司带来的几份文件,交给赵春江,并说:“徐主任要我们抓紧时间,在洪水来临之前,多放些炮,以实际行动,迎接党的生日。下一步,他要求三支大沙漠队,开展社会主义劳动竞赛……” 赵春江一面翻阅文件,一面轻轻地点了点了头,道:“咳!它奶奶的,我何曾不想多放几炮!可是那些进口沙漠车,遇上塔克拉玛干大沙包大沙梁,就象遇上妖魔鬼怪似的,轮子一转,不是爆胎便是断前半轴,成了猫儿不吃腥――怪哉!出了半个多月工,巴格钻机车、仪器车、排列车,爆轮胎现象太严重了――几乎每个轮胎都爆过,有的车还断开前半轴。我让修理组的同志抽掉内胎,改用密封圈,却又发生漏气现象。另外,液压系统也存在问题。现在31-17空气钻已经抛锚多时了,想多打井多放炮,也就成了天方夜谭!” “其他车辆,情况怎样?”殴阳新关切地问。 “凡尼克车也不行,”赵春江怄气地说,“咱队八台凡尼克车,有一多半已经趴下开不成了。” “大都是些什么毛病?”欧阳新也是司机出身, 对车辆的性能和结构,多少也懂一些。 “有两台断了前半轴,”赵春江接着说,“另有两台,不是离合器分不开就是无刹车把, 真叫人啼笑皆非。如今都在停车场上抛锚待料;测量、重力组出工都无法用车了。” “徐主任知道吗?”欧阳新关切地问。 “已经向徐老板汇报过了。gsi公司也拍电报回去催料了;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料弄回来?” 在沙漠里面勘探,拼的就是设备。但如今,只出工半个多月,设备就趴下不少,赵春江是主管生产的队长,他能不着急?看来,这就是当前埋藏在他心中最主要的矛盾了!这个矛盾不解决,想多放炮,岂不枕头下面放罐子--空想吗?如今美2队的人,都成了掉进井里的黄牛--有力气也使不上呵!主管生产的队长,尽管起早贪黑,但还是鸭子孵小鸡――白辛苦! 欧阳新心情很沉重,但他也想不出较好的办法来。他呷了一口咖啡后,搜肠刮肚才想起一句话来: “对罗,赵队长,我来时,徐老板让我转告你:爱护设备,要做到定人定车,严格杜绝乱开车现象。因为乱开车,大家都可以不负责任,车辆的维护和保养自然就差,损坏也就更严重了。” “唉!”赵春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定人定车,中方能做到,可美方做不到。三天前,我同美方商量这件事时,队经理斯卡曼的态度十分傲慢, 我看不惯,差点儿同他争吵起来。今后,他若再敢如此放肆如此傲慢,眼里没有中国人,我可就要给他点颜色瞧瞧了!” 但是欧阳新却竭力劝阻:“春江,为了中美合作顺利进行,不能讲给他点颜色瞧;有些事情是需要自我克制、多多忍让的……” “原则性的问题,也要忍让、克制吗?”赵春江顺手拍了一下桌子,但不算重,就这么轻轻一下,也给殴阳新心头上一震,连嘴巴儿想讲的话也给堵回去了。只见他漫无目的地把目光移放在盆花上面…… 为了缓和气氛,也为了消除心头郁愤,赵春江点然一支烟,也给欧阳新扔过去一支。他吐了一团雾,又踱了一阵步,而后,狠狠地扔掉烟头,对欧阳新道:“指导员, 你来了就好!党团员的先锋模范作用,还有全队职工的政治思想工作,狠狠地给我抓一抓!今后矛盾再多,困难再大,鬼子再傲慢……有你的帮助,通通都可以不在话下!至于开展社会主义劳动竞赛,咱们俩一起抓!” “这就是你给我安排的工作?”欧阳新半认真半开玩笑地问。他的眼睛并没有离开桌上的盆花。 “不错!”赵春江直言不讳,“欧阳,我相信你!虽然咱们没有一起合作过, 但是你有八年的部队生活和工作经验,又有八年的勘探生活和工作实践,干这个指导员工作, 你的能力,你的经验,是绰绰有余的!” 欧阳新18岁那年当的兵,加上两个8年,他该34岁了!不错,他就这么个岁数。他个子不算高,但身体十分壮实,就似一头呱呱叫的犍牛。他同赵春江虽说没有一起共过事,但在公司开生产或政工会议时,却也经常碰面和探讨过问题,所以两人并不陌生。 欧阳新受了嘉赞,并不自满,他仍然十分沉着地说:“那就试试看吧!不过……” “哎,对啦,指导员,后勤工作你也要一起抓起来。”赵春江打断欧阳新的话, 郑重其事地说,“抓好后勤工作,定可帮你半个指导员的忙呢!古人言,兵马未到,粮草先行。又道:民以食为天。可见后勤工作搞好了,对前方打胜仗,意义是十分重大的。” 讲起抓食堂工作,欧阳新条件反射,肚子咕咕噜噜地叫起来,才意识到下飞机到现在,还没有吃过午饭哩,因而婉转地问:“食堂几顿饭?” “除行军搬迁那些天外,现在出工阶段,一直都开三顿饭呀。哦,对啦,光说话,我忘记给你张罗饭了。欧阳,你等等!” “我又不是客人,还是我自已去弄吧!” 欧阳新争着要去食堂弄饭,但就在这时候,炊事班长黄老甲,亲自端来一碗热面条,热腾腾,香喷喷,使人口馋。 “指导员,先对付着吧!”黄老甲谦逊地说。看来, 这简单的一碗鸡蛋面条,他有点拿不出手了。 “你真是及时雨!”赵春江脱口说道。 “不错,不错,香气四溢,好手艺呗!”欧阳新一面接过筷子,一面嘉赞他说。 “指导员,俺手艺不行,又没文化,今后请多多指教!”憨厚老实的黄老甲,朝欧阳新深深地鞠了一躬。他43岁,胡子巴茬,看上去已有50岁。他在勘探队做了二十多年的饭,论文化,有限;论手艺,一般;论服务态度,谦和 ;论心肠,却是热乎乎的。他鞠过躬后,便悄悄地退出队部,忙他的活儿去了。 赵春江队长还要上工地,临走时,他关照欧阳新说:“指导员,吃了饭休息一下,等我上工地回来,对下一步的工作,咱俩再好好探讨一下!” “赵队长,你儿时回来?” “说不上,也许太阳下山,也许披星戴月才能归来!” “可是,……你不是说今晚要召开职工大会,把管理处的文件传达传达吗?” “唔!也好,我让大伙早点收工回队!” 夏日的傍晚,血红的太阳,缓缓西坠,沙漠里面异常宁静,蓝天发紫,空气清新,视野开阔,西边的晚霞,东边的上弦月,交相辉映,如能打一场排球,或坐在沙包上面聊天,那是一种很时髦的享受。 然而,今晚谁也不能外出,趁夜色尚未降临,赵队长的哨声吹得震天价响。各节营房车不约而同地打开,人们携带椅子,来到“新村大院”,一排排一行行有秩序地坐着。 今晚不是看录相,而是开大会。有些录相迷,希望会议开得短些,三言两语、 安眠告示、说明问题就行了。如果开会时间不长,还可以看一场录相哩! 岂知,赵春江的讲话太生动太幽默了,场上气氛异常活跃,掌声一阵高过一阵,就连那些录相迷,也把手掌心给拍疼了;他们把今晚《霍元甲》该放到第几集都给忘记了! “同志们!”赵春江声音洪亮,举止潇洒,讲话含蓄,“合同办调欧阳新担任美2队指导员,今天正式上任了,我们大家表示热烈欢迎!” 一阵掌声过后,赵春江言归正传:“今晚,我要讲的内容是:我们美2队, 现在阳性不强,热度不高!何谓阳性不强呢?我们美2队有些人,进入大沙漠以来,整天愁眉苦脸,萎靡不振,偃旗息鼓,好比经历第二次世界大战,刚从战场上撤上来的残兵败将!这种人能说阳性强吗?以我看来跟老娘们一样,天天愁着柴米油盐加酱醋,这种人只有阴性,哪有什么阳性呢?” 一阵笑声之后,赵春江又说:“男子汉大丈夫,应当是顶天立地,昂首挺胸, 呼风唤雨,叱咤风云,天塌下来用肩顶着,地铸的困难用脚踩下,凡事乐观,充满必胜信心,这就叫做阳性强,有男子汉气概呗!瞧瞧我们的欧阳指导员:浓眉大眼,肩宽腰圆,虎背熊腰,拓展雄风,英姿飒爽,天大的困难,也别想把他压垮!这就是阳性强的表现;换句话讲,就是朝气勃勃、血气方刚的男子汉!” 大家瞅瞅欧阳新,十分开心,那朗朗的笑声,笑得欧阳新脸红耳赤、局促不安。他内心暗暗嘀咕:“这个赵队长真够呛,拿我在大伙儿面前丢丑开心!” “我说咱们美2队热度不高,”赵春江继续他那幽默诙谐的讲话,“有人可能要骂我,你赵春江胡扯什么呀?现在已经盛暑,烈日炎炎似火烧,沙漠里热度这么高,你怎么讲热度还不高呢?其实我不敢胡扯。因为美2队有这么几个人,这么热的天,不在阴凉处乘凉,一有空闲,却躲到旮旯处,三四个人凑到一起‘升温’,搞得热气腾腾、烟雾缭绕、汗流浃背!他们升的是什么温呢?抓扑克、对点点――摸牌赌博!现在欧阳指导员走马上任了。他不仅带来男子汉的阳刚之气,而且还带来一把火!人言新官上任三把火,我希望头一把火就把美2队的歪风邪气烧得焦头烂额――咱可把丑话讲在前头,谁的屁股被烧糊烧焦了,可不要求奶奶告爷爷的!我已经同指导员商量好了,今后再发现谁在一起‘升温’,我们不砍掉他的手指头,也不罚他面壁三天,而是罚款、写检讨!你输掉二百元,我们罚你四百元! 你输掉一个月工资,我们罚你两个月工资,不冤枉吧?谁要是家中开银行,那他就赌吧,升多少温我们降他多少温!” 顿时,掌声如爆竹似炒豆。热烈的长时间的掌声,说明大多数人是赞成赵春江观点、反对赌博这种坠落的、腐朽的资产阶级坏作风的。 赵春江在大伙的掌声中,结束了他那精采无比的讲话。欧阳新刚到队上,在今晚这个热烈的欢迎会上,他总不能守口如瓶、一言不发吧?于是他站起身,含蓄地笑了笑说: “刚才,赵队长出我的洋相,说我血气方刚、阳性强、是真正的男子汉,我羞得无地自容。有人肯定会骂我:欧阳新,你今年34岁,我们才20几岁,比你年轻多了, 你的阳性强,我们比你更强!遇到机会,一个晚上哥们敢‘招呼’十几回,你呢?甘拜下风吧?” 顿时,大家哄堂大笑,笑得前仰后合、东倒西歪,椅子声、碰击声、咳嗽声、摩擦声、笑骂声……响成一片。有一张摇摇欲坠的靠背椅,突然塌崩下去,把个五大三粗的刘凯, 跌个狗啃屎,爬都爬不起来。大家又是一阵开心大笑,笑得捧腹叫痛。 反正这里没有异性,爱怎么讲就怎么讲,爱怎么笑就怎么笑,不受罚款,也不必上税。 “好啦,大家静一静!”欧阳新摆着手,阻止大家的笑声和喧哗声,“我讲的话, 跟赵队长并不矛盾,都希望我们大家,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不要想那些歪门邪道的事!歪门邪道的事想多了,自然而然食欲不佳、精神不振、作为不大,甚至愁眉苦脸、夜夜作噩梦。目前,管理处领导,要求我们,不仅要多放炮,保质保量完成生产任务;而且还要我们开展社会主义劳动竞赛。大家有那么股子“招呼劲”,那就在竞赛中,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吧!” 长时间的热烈的掌声,盖过大家的喧哗声和议论声,也飘过沙漠新村上空, 飘到北面的塔里木河。奔腾的塔里木河水呀,也与之同欢呼、共欢唱。 这时,天空已经拉下黑色帷幕,一望无际的沙海,夜色蒙蒙,轻风阵阵,并且带着几分凉意,把沙粒的余热,也拂扫得一干二净。此时,不管看录相或者谈天说地,都是一种特有的享受。 职工、民工都知道欧阳指导员上任来了,老虎旗也不例外。他正在琢磨着: 新上任的指导员欧阳新,此人不知好逗不好逗?明天俺找个机会试他一试!若是好逗,先给他来个下马威,把他攥在手掌心,讲话他听着,办事他帮着,偷个懒他掩着,往后的路子岂不又宽又广、天马行空--独往独来吗?若是不好逗,咱讲话就需要谨慎些,办事也要小心些,偷个懒更要隐蔽些…… 老虎旗有多大能耐要制服指导员欧阳新呢?知道他底子的人,概括出四招:第一招,扯虎皮做大旗――装腔作势吓唬人;第二招狗掀门帘――凭嘴对付;第三招,西南的毛驴子, 踢蹬后腿――虚张声势; 第四招,王佐断臂――苦肉计。大家猜一猜,老虎旗这四大绝招――特别是扯虎皮作大旗吓人,能不能把指导员欧阳新吓住并且降服他呢? 欧阳新今年34岁,来自8341部队,六十年代末当的兵,受过训练,曾在中南海为我们敬爱的周总理站过岗、放过哨,擒、拿、抓、捕等几大绝招,滚瓜烂熟。就是格斗、摔跤,他也有一套。他貌不惊人,个子也不高,但十分墩实,就似一堵墙,任凭十二级的台风也别想把他刮动分毫。 老虎旗呢?他自以为个子高、力气蛮、五大三粗、身强力壮,打架敢出手, 摔跤有蛮力,欧阳新绝不是他的对手。于是,他抱着必胜的信心,走进欧阳新住的那节营房车;然而他扑了个空。原来,欧阳新早在修车场地,同洪文刚师傅探讨维修外国车辆的绝招;另外,还探讨一下如何抓好安全生产的问题。老虎旗走进修车场,磨蹭着踯躅着,笑吟吟地同他俩打招呼: “指导员,洪师傅,忙着?” “嗯!”指导员抖动着宽宽的剑眉,和颜悦色地回答着,“你是……” “他叫刘凯,外号老虎旗,司机兼爆炸班代理班长……”洪文刚用鄙视的目光瞅了刘凯一眼,轻蔑地介绍着。 “唔!大名早有所闻,如雷灌耳!” “是嘛,我的大名也灌进指导员的耳朵里去了?”老虎旗自鸣得意地说:“俺刘凯没有别的能耐,就是块头大、力气蛮,摔跤、打架都有一套,而且敢出手……嘿嘿嘿!” “你摔跤的水平很高吗?”指导员目光炯炯,颇感兴趣地问。 “不敢!不过,全队百分之六十的人,败在我的脚底下……指导员你信不信?”老虎旗大言不惭、充满挑衅和挑战性。 “唔!我也挺爱好摔跤的,但怕不是你的对手!”欧阳新谦虚而幽默地说。 “指导员,咱们较量较量、切磋切磋怎样?” “要不要带什么条件?” “不不!不带任何条件,胜者为师,败者为徒嘛!” “一言为定?” “嗯!谁不知道:‘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呀!” 洪文刚想阻止,但没能阻止住。他俩已经摩拳擦掌,摆开阵势,开始摔跤了。洪文刚心想:早听说欧阳新是从8341部队来的,本事高强,但不曾目睹。今日与老虎旗较量,将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正可开开眼界呢!另外他又想:老虎旗这人太猖獗了,也该让欧阳新制服制服他一下!若是欧阳新输了,那就不好办了,老虎旗虽说只会虚张声势,但他这人得寸进尺,不时都会去骚扰、捣乱,欧阳新可就不好立住脚跟了。 欧阳新有好几回想抓住老虎旗的双手,但没能抓住,老虎旗确实有股蛮劲。欧阳新变换招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右脚伸进老虎旗的胯裆,双手只挟住他一只胳膊,反腕推挡,由于用力过猛,把老虎旗摔了个大趔趄,但没有拌倒。老虎旗站立身子,喘了口气,心里已有几分胆怯,心说:这个比自己矮半截头的“大兵”,倒还有几分蛮劲呢!他想举双手亮白旗,可是欧阳新一个跨步冲上前去,不由分说,出其不防,攻其不备,手插进胯裆,把他扛在肩上,并且重重地摔在地上。老虎旗被摔痛了屁股,“哎呀”一声,皱着脸,摸着腰,半天才爬起来。欧阳新笑笑问: “刘凯,还摔不摔!” “哎哟,”老虎旗背着右手,猛捶几上腰背,皱皱眉头说:“指导员,今天我腰痛, 改日再摔吧!现在咱们换个花样:扳手腕,怎样?” “愿意奉陪到底!”欧阳新漫不经心地说。 洪文刚知道老虎旗在耍心眼,给自己找台阶下。他本来并没有腰痛病,是刚刚摔痛的;但是他没有讥讽他,还主动为他俩扳手腕当裁判。 先是右手。老虎旗没能坚持一分钟,就败阵了。他甩甩胳膊说:“指导员,看来你的右手有点力气,不简单;左手怎样?” “那就试试看吧!” 左手手腕一交锋,老虎旗仍然败下阵来。然而,他并不承认自己失败,因为他还有一招披着老虎皮的苦肉计哩! 他脱下上衣,露出肌肉饱满的腹部,然后抓起肥油油肚皮,猛然间拔出挂在腰间的英吉沙小刀,霍地三刀,说时迟,那时快,其中一刀扎进去足有半寸深,而后得意地说: “指导员,我敢对自己、对别人都动刀子,你敢吗?” 洪文刚见老虎旗往自已的肚皮里扎刀子,吓得头昏眼花、心惊肉跳、讲话声音都打颤;但过后见老虎旗平安无事,方才定定神,指着老虎旗,厉声谴责道:“老虎旗,你这是耍无赖!” 但是欧阳新并不惊慌,他冷笑了一声,讥讽地说:“嘿!叛徒甫志高,不是还朝自己胳膊上开了一枪吗?你这点小小的伎俩我见的多了,算不了什么!”欧阳新神采弈弈,斗志正旺,他指着老虎旗,幽默地说:“老虎旗,你还有什么高招,不妨全都拿出来!不拿出来,今天咱们俩怎能见个高底呢?”欧阳新已经觉察到老虎旗的全部伎俩和用心了――他莫非是裹着老虎皮和扯着老虎旗吓人,别的能有什么能耐?但是,对这号“二球货”, 也必须有二球招术方可回敬,这就叫做以牙还牙以毒攻毒;否则,怎样制服所有的“二球”货呢?又怎能在美2队立住脚根并带出一支革命化战斗化的队伍来呢?于是他主动向老虎旗提出挑战。 “指导员,咱们喝酒比赛怎样?”老虎旗一面往伤口处贴膏药,一面掷出他那最具独特的杀手锏――酗酒! “我还是那句老话:奉陪到底!”殴阳新淡淡地说。 “什么时候喝?” “现在就喝。” “现在就喝?” “对!” “不过,指导员,我喝酒与众不同:专喝六十度白酒,而且对口吹喇叭, 一口气‘焖完’!” “这有什么关系?老虎旗,快拿酒去!” 老虎旗心里暗暗叫苦,心说:今天算是遇上强对手了!不过,不到山穷水尽,他是不会甘拜下 第二部 第十三章 第66节 营地搬迁 西方人凡事按制度办事。他们死板、教条,雇用观念多于制度观念。中国人灵活、随便,更可贵的是,他们具有自我牺牲精神和拼搏精神。数天来的接触,中国人已经摸透西方人的脾气和性格了。 明天又要搬迁新菅地了。这一次将由3号营地向4号营地搬迁。搬家是中、西方人员斗争的焦点。中国人不仅灵活、多便;而且拼搏精神人人具备,说干就干,哪管风沙与劳累;哪管吃住不具备!他们的精神,如沙粒一样闪亮,如宝石一样璀璨。而西方人的死板与教条,如一潭死水,翻不起多大波浪。他们的弱点和雇佣观点,将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无遗。 晚上,赵春江就翌日搬家的事务,同队经理斯卡曼先生商量完毕,回到队部办公室,在生产日记簿上,很有成见又很有远见地写了这样一段话: “营地搬迁,是一项艰苦而繁琐的工作,除需要作周密的组织和起早贪黑外,还需要有忍饥挨饿的精神。今天晚上,周密的计划我作了,吃苦耐劳的思想也准备好了;但是反复无常的斯卡曼先生,咱们商量好的计划,希望你别再变挂了!” 然而,今早起来,昨天晚上商量好的时间表,美方人员变挂了!中方人员,按照自已规定的哨声:6点半起床,7点半准时动身。但gsi人员,却仍坚持8点起床。吃过早饭后,车队已经走出好远的路了,他们还在餐车里喝咖啡、欣赏美人画。他们不扔窝,发电机就不能熄火、拖走。赵春江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他好几回下定决心,要把发电机熄火、拖走;但一直担心美国人不高兴,吵闹起来,影响双边关系。所以心里火烧火燎,心说:这样等下去将不是办法,车队何时才能到达新营地呢? 正当赵春江火烧火燎之际,耳畔又传来迪斯科音乐声,是从美方餐车里传出来的。这下子真把赵春江气坏了,心里骂道:“奶奶的!搬家这么紧张,时间这么宝贵,路上的关卡千千万,你们倒好,不慌不忙,只管在餐车里喝咖啡、听音乐、稳坐钓鱼台,天塌下来也不着急,跟没事人一样,令人费解,也令人气愤。奶奶的,还要不要时间表?今天,若是中方工作人员如此傲慢,我非开除他出队不可!” 副队长雷洪达,见赵春江急得骂大街,便小心谨慎地说:“赵队长,我再去催他们一下?” “不必了!”赵春江盛怒地说,“把发电机的火熄了、拖走,看他们还听不听音乐、喝不喝咖啡?” 雷副队长不敢再问,回头下令电工:“熄火!”又下令司机拖走发电机车。 gsi队经理斯卡曼,见录音机不响了,电灯不亮了,知道中方把发电机熄火停电了;顿时,他象一头受伤激怒的雄狮,冲出营房车,用英语指责赵春江: “赵先生,我们还没有走,发电机还应该发电,你们为什么熄火停电?” “不熄火停电怎么拖车?”早已脸红脖子粗的赵春江,也用英语反唇相讥。 “你们提前熄火停电,怎么不先打声招呼?” “这个招呼,昨天晚上碰头会就打过了,岂知你这人得了健忘症,今早起来就破坏了营地的搬迁计划!”赵春江嗓门很大,一点儿也不给老外留面子。 “我们有我们的制度,懂吗?gsi公司,每天只给我们10小时的工资,所以我们只能干10小时的活, 明白吗?” “你们的制度,中国人不明白!”赵春江摆摆手,既诙谐又幽默,“我们走了,你们愿待多长时间就待多长时间吧!拜拜!”说完,他招呼雷洪达一同坐进v12车驾驶室,把发电机车挂好、拖走了。 斯卡曼这头暴怒的雄狮,还在跺脚咆哮:“你们中国人……神经病!六点起床,三更半夜就搬迁……老板又不给你们增加工资……白干!傻瓜蛋!” 赵春江已经把车开出老营地一箭之地了,任你斯卡曼骂大街,骂得口干舌燥,他们也听不见了。没有听见就不生气。他同雷洪达全力以赴,拣好路面行车,尽量把车速加快,以便赶上大部队。 讲起车速,又要讲到美国人教条、死板了。不错,他们工作态度认真,操作技术熟练;而且在沙漠里行车,采用低挡、低速、平稳,看上去慢,实际上事故减少效率上去了。这是美国人的绝招,也是他们严格照章办事的良好作风。但是,他们对中国人不放心。中国人年轻,年轻人爱开快车。每只轮子的气都打得足足的,路面好时就玩命跑,路面差点或者爬坡时,便拼命踩油门,象马鞭子赶牲口。结果油门轰得越大,轮子底下掏得越空,徒坡成了“阶梯”,汽车就越是上不了沙坡和沙包。为此,教条的美国人想了个绝妙的办法:把所有车辆的高速挡都焊死,防止年轻人开快车。然而,灵活的中国人照样有对策。他们悄悄地把焊点撬开,不见“鬼子”时便是五挡行车,开得飞快, 轮子都快腾空离开地面了。另外,爬沙山时,他们都懂得给轮子放气降压,而且降压的标准约十磅,机动灵活,目的是增加轮子的接触面积,防止打滑。这点小事,中国人早就从美国人那里学会了。所以,此次搬迁,美方人员别想追上大部队! 然而,赵春江他们追上大部队时,碰巧前面遇上一座特大沙梁,道路非常难走,速度之慢可想而知。爬坡时所有的车辆,都拖不动营房车,必须靠推土机一辆辆往上拉,后面的车辆,一堵就是几公里长。早晨9点从老营地动身,一直忙到夜里12点,竟然还有一多半营房车撂在半路上。大家又饥又渴,十分疲劳;但是今夜仍须奋战。这时候,最后追上来的队经理斯卡曼,也不傲慢和抬杠了。他本来很累,但见中国人干得这么欢,便不好意思讲自已“累塌”了,只藉口说他早已干够10个小时的活了,不再干了。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找条毯子一裹,钻到车底下睡觉去了,哪里象个指挥官呀! 这就是他们的雇佣制度!说到底,那是一种雇佣制度下产生出来的雇佣思想! “斯卡曼歇了,我们不能歇!设备就是命根子,不能扔在半路不管。天黑了,但我们仍需挑灯夜战,决不能就此罢手不管!”赵春江再二三地向空中挥舞着拳头,斩钉截铁地说。随后他同指导员欧阳新、副队长雷洪达,咬咬牙再次给大伙鼓劲打气:“同志们,不能泄劲,曙光就在前头!但今晚必须把最后一批设备拖回新营地。要想尽快到达新营地,痛痛快快地吃顿饭、睡个觉,就必须翻过面前这座大沙梁!这座大沙梁就是拦路虎,只有大家团结拼搏,不怕牺牲,不怕熬夜劳累,方可铲除!方可完成此次搬迁任务!大家有信心吗?” “有!”团支部书记王英杰带头表了态。“在半道上怎能休息好呢?所以,我赞成一鼓作气,连夜拖车,赶到新营地,然后大家痛痛快快吃顿饭、洗个澡、睡个囫囵觉!” “我赞成!”徐棱说,“黑夜不怕,拦路虎也拦不倒我们!我们不怕牺牲,不怕熬夜劳累。赵队长,我们愿听你的安排,今晚就翻过这座大沙梁,把剩余的营房车也拖回营地!”他是推土机手,上下坡时必须来回拖车,十分劳累的。他的表态,鼓舞了众多勘探队员。 “翻就翻拖就拖吧!只要赵队长一声令下,我们大家就干,管它黑夜白天!”程得胜也踊跃表态。他跟赵队长又和好如初了。 “愿听从指挥!”洪小兵、马胖儿等人也纷纷表态。 大家虽说又饥又渴、十分疲倦,但经赵队长和欧阳指导员一鼓动,大伙那玩命的劲头就来了。只见个个精神抖擞,人人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各就各位,又投入到夜战中去了。这就是我们的制度――灵活的制度、拼命的制度、主人翁的制度!美方专家不服不行。 奋战的队伍,直到第二天凌晨5时,才把全部营房车,拖到4号营地。前后20个小时,对大家来说,是个战斗的夜也是个不眠的夜!但是人毕竟不是钢铸的,而是血肉之躯。到了新营地,即使队长不宣布,他们身子一贴上床板,便都鼾声大作了,谁还顾得上肚子饿呢! 可恨,那些坚持10小时制度的美国人,教条得很,自已休息好以后,就不去体谅工人们劳累和辛苦了。当工人们刚刚入睡时,他们却去敲门喊出工。然而,没有一个人理睬他们。他们才知道,在有高度觉悟的中国工人面前,自已的制度和指挥棒通通失灵了! 每到一个新营地,第一件要办的事便是打水井, 以解决全队职工民工的饮用水问题。前3个营地,由于gsi公司没有及时把套管运来,耽误了打水井程序。不过,前3个营地幸好距离塔里木河很近,v12车箱上面背着个大水罐,一天便可以拉一两趟水, 虽说河水苦涩些,但能勉强对付。如今这4号营地,深入塔克拉玛干腹地已有百来公里,沙丘沙梁崎岖难走,此趟搬家,短短的四五十公里路,尚且要耗去20多个小时,那么,背上大水罐的v12车,前往塔里木河拉水,往返二百多公里,没有一两天时间是回不来的。水,成了一个突出的问题!净化水则更是万分宝贵了。 斯卡曼先生指挥钻井班长程得胜打水井,已经打了三天,但收获不大,吹出来的沙粒是湿的,蹦出来的水渍是咸的,甜水没影儿,净化水仍需要节约。至此,饮用水的来源,仍靠塔里木河、以及拉回来的净化水。 两台净化机,前些天刚从日本飘洋过海运来,但常闹“水土不服”,屡犯“伤风感冒”,好一时坏一时,净化出来的水非常有限,除满足中西餐食堂做饭外,人们的饮用水,大都靠咸水充腹。 在沙漠里面,咸水是人们最讨厌的水,用它洗脸,脸难受;用它洗头,头发粘,分不开;用它洗澡,身上马上盖上一层盐硝;用它洗衣,衣服僵硬受腐蚀…… 正因为如此,淡水和净化水,便贵如金子。因此除饮水和做饭之外,队上有规定: 任何人都不允许用淡水刷牙、洗脸、洗衣,违者罚款、写检讨。欧阳新进队后,对净化机和净化水,抓得很紧,管得更严。他同赵春江一道,每天突击查房,每个人的毛巾挨个舐,发现谁的毛巾不咸,先写检查再罚款。 然而,仍然有个别人,胆大包天,同队上的制度唱对台戏,总爱偷桶净化水洗脸! 一天早晨,同志们起床后,刷牙洗脸叠被子……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就连那些只漱口不刷牙或者猫洗式――干擦脸的人,都还没动窝,便听到紧急集合令。大家都莫明其妙。但由于哨声吹得很响,人们都猜测队上肯定有急事,迟到了就要挨批挨罚,何苦呢?因而,扔下牙具,朝集合地点迅速奔跑而去。顿时,各节营房车,撞击声、溅水声、地板声、穿鞋声、踢盆声……响成一片,同军事演习一般无二。支支象离弦的箭,一分钟不到,便集合完毕。 操场上,赵春江屹立在场当中,威武雄壮,象个大将军。他的身后,左侧是欧阳新, 右边是雷洪达。此两人,也都目光逼人,冷峻异常。 大家心里都在打鼓,不明白队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只好耐住性子,先听听“大将军”的口令:“立正!”---“稍息!”两声口令后,下一步该有正文了! 果然,赵春江拧起眉头,脸上十分严肃,两只大眼睛射出两道利刃,异常凌厉、咄咄逼人,人们禁不住打了一下哆嗦。他那凌厉的目光,先朝队伍里的各张脸孔电击般地扫视了一遍。那目光落在谁的脸上,谁的心里都象怀揣只小兔子似的,扑扑乱跳,生怕自己做错了事,被当众抖落出来。后来,他这凌厉的目光,停在一位年轻的推土机手的脸上,每停一秒,那年轻人的心跳至少增加5次,脸上肌肉弹跳的次数那就更多了。幸好,他只停了5秒,便疾声喊着:“肖海,出队列!” 肖海在众目睽睽之下,羞红着脸、低着头,老老实实走出队列,面对众人的面站立着。他今年刚满20岁,身子骨都已经长成了,不仅高挑,而且俊奕,玩起各种球类来,脑子灵活,手脚麻利,能跑善跳,场内场外,风起云涌。他的性格随和,好说好笑。然而他仍属于羽毛未丰、奶臭未除,“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臭小子行列。去年他应运招工,赶上中美合作勘探塔克拉玛干 ,由于他年轻、身体素质好,挑选推土机手时,他有幸被挑上、并接受3个月的培训,如今已经成为一名出色的推土机手了。 “同志们!”赵春江洪亮的嗓音、严肃的语调。“大家心里清楚,越是深入沙漠腹地,吃水就越是困难。净化水不仅贵如油,还可以说贵如金子!美2队有规章,我也多次强调过:净化水只供食堂做饭和大伙喝水,至于洗脸、洗头、刷牙、洗澡、洗衣等,一律用苦水。然而有个别人,不遵守队上的规章制度,也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偷打净化水洗脸、洗头。这个人--就在大家面前站着、并且耷拉着脑袋的英雄--肖海!” 在众目睽睽之下,肖海的脸绷得更红了,头也勾得象株刚出土的豆芽。此时此刻, 他羞惭满脸,无地自容,若是地面上突然塌个洞,他也会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的! “同志们!”赵春江接着说,“今天肖海首当其冲,打净化水洗脸,违反了美2队的制度,大家说说看,对他该如何惩罚?” 顿时队伍骚动,大家七口八舌起来: “按制度办事:罚款写检讨!” “扣他当月奖金!” “停止工作,面壁三天!” “沙漠里哪有静室可面壁三天?以我说:晌午时,罚他跪在沙包上面,不多不少,三十分钟就行了!” 有人不够严肃,把《少林寺》影片中,主持和尚所讲的“面壁三天”,也生搬硬套,用来惩罚肖海了。赵春江对乱开玩笑的人,大声吼道:“都给我严肃点,嬉皮笑脸成何体统! 将来轮到你们倒霉时,也让站在大家面前,就知道‘独立大队’是什么滋味了!” 肖海听着大家议论讥笑,又难堪又难受,特别是听到罚他晌午时跪在沙包上面, 吓得他浑身直筛糠。因为响午时,地表的气温最高,沙层表面达到摄氏六七十度,“列日炎炎似火烧, 沙层表面能蒸糕”,一点也不夸张。若是让他在沙包上面跪三十分钟,膝盖不烤糊才怪呢。所以肖海觉得十分恐惧,也十分委屈,因为他原是一只替罪羊!他打净水是受别人指使的,如今挨罚挨站已经够朋友够义气了,没有必要再替他人跪沙子。于是他瞅了大家一眼, 局促不安地说: “打净化水洗脸,其实……我是受人指使的,并不是我本人胆大妄为嘛……” “是谁指使你,快讲!”赵春江严肃地问。 “是……陶延庆师傅指使我打的。昨天晚上,收工回队,他就怂恿我去打桶净化水让他洗脸洗头了。今早起床查房,桶里还残留一点儿净化水,叫你们发现了……” “陶延庆,有这回事没有?”赵春江打雷也似地问。 “哎呀,是他……自己要去打的,跟我无关,怎能怪我呢?” “你用了水没有?”赵春江打雷也似地问。 “我只用了一点点……” 陶延庆知道自已推脱不掉了,只好承认一半,另一半归罪于肖海,两人各打五十大板。 “不!”肖海争辩着,“是陶师傅让我去打的……” “不不!是肖海主动要去的。他说他的头很脏,要打一桶净化水洗头……” 两人狗咬狗地争辩起来了。 其实,全是陶延庆的恶作剧! 昨天下午,工地上刮大风,少说也有四五级。收工回队时,两人身上、脸上都沾满浮土,脖子里也让细砂裹住;若非两只眼睛忽闪忽闪放亮,还会以为他们是两尊泥人呢。肖海和陶延庆,谁不想痛痛快快洗个冷水澡?然而,这个营地,美方专家孤注一掷也没能打出甜水来,所以净化水特别宝贵,要用就必须“偷”。陶延庆试探过了,王长贵的v12水罐车还没有去塔里木河拉水,大水罐快瘪了;小水罐那点儿净化水,被视为仙水和甘露,比金子还珍贵。陶延庆拍打身上的灰尘时,叹了一口气道:“唉!澡不洗没有关系,但脸和头总要洗一下吧!”肖海同情地说:“是呀,陶师傅,用苦水洗头还不如不洗。洗完头,头发都粘住分不开了,挺难受的。”陶延庆旁敲侧击地说:“有什么办法呢?你又不敢去偷打净化水!”肖海笑着回敬他:“我不敢你敢?”陶延庆走到营房车门口,探头探脑,窃探窥伺,见水罐旁边没有人,便走到肖海身旁, 附耳低声道:“喂!现在没有人,打一桶水给你两个罐头,干不干?”“罐头呢?”肖海心里已有所活动了。 进沙漠以后,陶延庆和肖海住同一节营房车,而且还是上下铺。肖海在上,陶延庆在下,两人的关系十分密切。陶延庆又常常对肖海小恩小惠,如一个罐头一支烟等,使肖海听从调遣,心甘情愿为自已做事。今日也不例外。 “喏!咱说到做到,两个罐头在这里放着,就看你有没有胆量了!”陶延庆把一桶橘子罐头和一个午餐罐头,搁放在桌上。肖海还真有点馋 ,端详了好一阵罐头说明。陶延庆把两个罐头用手按住,催促道:“现在外面没有人, 快去打一桶回来!否则,别动我的罐头!” 肖海为了两桶罐头,把队上的制度置之度外,果真替主卖命。他偷偷地打回来一桶净化水,陶延庆把他当作有功之臣,打开两个罐头,供他吃喝。吃完后,两人又美美地洗了一个透凉澡。 常言道: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岂知,肖海偷打净化水时,被卫生员唐国强窥见了。当夜,唐国强告诉欧阳新,欧阳新又转告赵春江队长,两人一合计,决定今早来个突击检查。 检查结果,发现问题了。肖海和陶延庆的毛巾都不咸,而且桶里还残留着净化水。经盘问,肖海才结结巴巴,承认自已偷打一桶净化水洗澡,与陶延庆无关。然而,现在他又变挂了,把陶延庆也给供认出来了。 赵春江才不管他陶延庆是陶副处长的儿子哩,照样呐喊他走出队列,并且连说带骂: “陶延庆,队上怎规定的,你说!你他妈的,良心都叫狗叼走了是不是?” 陶延庆立在肖海旁边, 他那张瘦削的长条形的脸蛋,一时来不及戴眼镜,那一阵白一阵青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陶延庆是陶副处长的儿子,赵春江心里当然十分清楚。然而, 这里是美2队,不是机关。他是总理大臣、土皇帝,该讲的话还是要讲,该挖苦讽刺的话,他一句也不会少。他接着道:“陶延庆,大家都遵守制度,你为什么就不遵守?你用小恩小惠笼络肖海,使他充当你的马前卒,为你打来净化水,供你洗脸、洗澡……你的脸白好看是不是?” 大家都掩着嘴巴儿笑了。因为陶延庆的脸并不白。其实,美2队的勘探郎,身在沙漠腹地,风吹日晒,又缺少淡水淋洗,皮肤的颜色也都变黑了,找不到一个白刘备,个个都是红关羽、黑张飞。 此时,洪文刚走到欧阳新侧面,提醒他说:“时间不早了,赶快让同志们吃了饭出工吧!”欧阳新觉得有理,又低声告诉赵春江:“我看就这样吧,让大家吃了饭出工。只把肖海和陶延庆留下来,由我来处理这件事。”赵春江点了一下头,随后讲了几句收场的话:“大家吃了饭还要出工,时间宝贵, 早晨的现场会就开到这里。陶延庆和肖海两人,罚多少款、写多少份检查,这件事由欧阳指导员处理,我们大家照样出工。散会!” 第二部 第十三章 第67节 刘凯钻营 刘成疗养回来后,只同几个熟人打过招呼,情感没有外露,便又默默地投入工作中去了。人们的目光仍然有些鄙视,没有用正眼瞧他。他在人们心目中,刺头和落后的帽子,仍然没有被扬弃。但他全不在乎。他知道,只有默默地工作,并且干出一番成绩来,方可改变人们对自已的看法。因此,他不便过多地询问队上的情况,但却精神抖擞、全力以赴地投入到工作中去了。他不仅做好本职工作;而且还立足本职、放眼全队,哪儿有活儿他就奔那儿,哪里有困难他就在那里扎根和发挥作用。 他还管理油库。这工作,对他这个一米八零、身强力壮的汉子来说,似乎太轻巧太容易了。“浪子回头金不换”,决不是一句空话!他要奋斗,要干出一番事业!然而, 油库这活儿太平淡太泛味了,如何去奋斗呢?如何去干出一番事业呢?他思前想后,不眠之夜常常在脑海里过电影、回忆往事。往事如梦,往事如潮,在他最艰难最狼狈的时候,他忘不了指导员欧阳新对他的关心、帮助和教导…… 是的,指导员热情的帮助,温暖了他的肺腑,同志们在酷暑与沙暴中拼搏的精神,鞭策着他的灵魂,洪文刚师傅日以继夜地检修进口车辆的模范事迹,撼动着他的脚步。修理组的活有目共睹,它是全队公认的最肮最累的活;但如今却让一个年迈古稀的老同志挑大梁,他于心不忍。为了多作贡献,为了向洪师傅学习和发挥自已一技之长,他决心向领导提出请求,让他调进修理组去,给洪师傅当助手,为美2队的机修工作作点微薄贡献。 他这一个想法并非一时冲动,而是浪子回头的起跑线。第一,浪子回头就要把重活累活挑在肩抢在先,而修理组就是他最好的用武之地;第二,他爱好捣鼓各种机械设备,尤其爱动脑筋在技术上搞个小革新小发明,而修理组便是他最好的实验场地;第三,他想分担赵春江队长的烦愁。赵春江对他不错,虽说谈不上苦口婆心、关怀备致,然而对他的工作却十分支持,有了成绩就当众表扬,他心里感激不尽。但是,作为一队之长的赵春江,最近却常见他为配件短缺和设备泡病号而焦虑不安。疗养回来那天,他进队部时,就看见赵队长拧起眉头来回踱步,口中还在不停地叨念着:“配件!配件!!配件!!!你什么时候才能进来??莫尔厂!莫尔厂!你什么时候才能把沙漠队的设备改进????”这就是说,配件来了, 还要修理,还要改进!所以,刘成想把自己一技之长和聪明才智贡献出来,分担赵队长的忧愁,是有一定道理的。 这一天,他去找指导员欧阳新。因为修理组和油库都属于后勤,都是欧阳新管辖范围,因此想调进修理组工作,就必须先找欧阳新。刘成向欧阳新阐述来意。欧阳新开导他说:“管油库这工作,也十分重要,既然让你干你就好好干并且千方百计把它干好,不要这山望那山高……” “指导员,你这是门缝里瞧人――把人瞧偏了!俺刘成请求调进修理组工作,并不是这山望那山高,也不是我不安心本职工作,我是想为美2队多作贡献呵!”刘成刘大炮差点没把肺气炸。他人高气粗, 说话又不讲究方式方法,心里怎想就怎讲,把个欧阳新顶得脸红耳赤。 “哎哎,刘成同志,你可冤枉我了。你仔细想一想,我欧阳新若是门缝里瞧人,怎肯把你要回美2队来呢?” 欧阳新知道他的外号叫刘大炮,是个顺毛驴,不顺着他就放大炮,所以不想同他“急眼”,笑了笑和颜悦色地说。 “俺刘成也有一腔热血!”刘成进一步说,“同志们奋战沙海,出生入死,顽强拼搏,深深地教育着我、鞭策着我。我是一个男子汉,因此,也想把这一腔热血献给塔里木、献给石油勘探事业、献给美2队!” “刘成同志,”欧阳新试探着问,“你有一腔热血,又有一技之长,愿意献给美2队,这我相信。但是我再问你:全队有十多个班组,你哪个班也不去,惟独要求去修理组,这是为什么,能不能告诉我?” “因为修理组的活最脏最累,”刘成心直口快地说,“全队职工民工有目共睹、人人公认;再说我原先捣鼓过拖拉机,后来又学过司机,对汽车和修理工作这一行比较熟悉。还有一点,就是同情洪文刚师傅。他老人家年迈体弱,但仍然日以继夜地奋战在修车场上,很值得我学习和敬佩。我这么壮实的人,倒窝在油库干轻活,实在问心有愧呀。所以我要求调进修理组,一来当洪师傅助手;二来把自已一技之长贡献给美2队。指导员,你说行吗?” “唔!我明白了。”欧阳新深感内疚,因为刚才自己的话太生硬了,说教式地扣帽子打棍子,难怪人家接受不了。但是,他还是要忠告刘成:“刘成同志,你有满腔热血, 想干一番事业,也想当英雄;但是,请不要忘记疗养前我跟你讲过的话!一个人的转变,首先是世界观的转变;一个人的英雄业绩,来自对平凡与伟大的正确理解。这两条根本道理,不知你是否心领神会、根深蒂固 ? 如果只凭良好的愿望,那是很不够的,到头来你那一腔的热血,将会变成云烟而销声匿迹!” “指导员,俺刘成可不是三岁小孩,只凭良好的愿望混日子;俺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用不着指导员甩鞭教转磨!”刘成的态度十分坚决。 “刘成,”欧阳新缓缓口气说,“这样吧,我同赵队长商量一下再答复你好不好?” “指导员,不能痛快点吗?”刘成怕指导员有缓兵之计。 “油库也十分重要,”欧阳新郑重其事地说,“在没有物色好人选之前,是不可能把你调出油库的!” “那好吧,我等着你的好消息!”讲完,刘成回转身子,大踏步朝油库走去。欧阳新瞅着他的后背,轻轻地摇摇头说:“这杆子武夫,九牛也难驾驭呵!用得好他是一块好钢;用得不好他可是块废铜烂铁!” 第二天一早,刘成要求调进修理组的事,风闻全队。刘凯也听说了。他开辆中mol车去油库加油, 见了刘成,半真半假地说:“刘成哥,听说你要调修理组去,油库保管员不就空缺了吗?哥们来怎样?” “不怎样,”刘成睨视刘凯一眼,不以为然,心里暗说,“你这马大哈,贪酒贪睡又贪赌, 管油库不出大乱子才怪呢!” “咋?兄弟俺……不配?”刘凯指着自己的鼻子尖,反问刘成。 “配不配你找指导员说去 ,跟我唠叨有什么用?”刘成瞪了他一眼,鄙视地说。 “有用有用!刘成哥,你替我美言几句,比我自已抛头露面强;再说,油库是要害岗位,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顶替你,指导员是不会轻意放你走的,对不对?”刘凯理直气壮、并且满有信心地说。 “让我替你美言……顶油库这个缺?……拉倒吧!”刘成并不给他留情面,实打实地说。 “哎哎,刘成,你这个人咋……一点面子也不讲呢?”刘凯感到自尊心受到伤害,发急地说,“咱们俩可不能伤和气呵! 你姓刘我也姓刘。常言讲得好,亲不亲老宗亲呀!翻开祖宗名册,说不定五百年前咱们还是一家人哩!” “嘿,笑话!”刘成瞧不起刘凯,自然不会同他攀亲染故,“谁跟你一家人? 甭说五百年前,就是五千年前,咱们也攀不上宗亲, 更谈不上在一个锅里吃过饭了!” “俗话说:一笔难写一个‘刘’字,你不愿拉宗亲,我还想拉呢! ”刘凯恬不知耻地说。 刘成挖苦他道:“你这个人,怎么说你好呢?说你脸皮厚,太轻描淡写了,不足解恨;幸而我们的老祖先,创造出这样一句歇后语:吊死鬼擦粉--死不要脸。用它来形容你张嘴脸和为人,是老太太骑瘦驴――再合适不过了!” “嘿嘿,”刘凯有点生气,想骂他刘大炮,不识抬举;但转而一想,油库这理想岗位,没有刘大炮推荐,就难于办成。于是换副嘴脸,用女腔道,“刘成哥,你别生气嘛,生气会伤肝动肺的。油加满了,我走了,拜拜!” 刘凯早就看中油库管理员这个岗位了。他认为当个油库管理员, 出力不多还挺受重视的;再说,当个油库管理员,不必上工地受风吹日晒,闲时半地屋的床上一躺,风吹不着,日晒不到,自个儿品品茶、抽抽烟,吞一口烟吐一团雾,那是神仙过的日子,生活该有多好多惬意呵!司机若是来油库加油,求到俺刘凯头上,不讲几句好听的话,哼,俺就说:“你不会等一等,俺正忙着哩!”教训他三两回,下次他们可就小心谨慎、服服帖帖了,走时还得客客气气地呼声:“刘凯哥,麻烦你啦……谢谢你啦……再见!”即使这样,遇俺刘凯不高兴时,还要拿架子:“谁跟你再见!” 刘凯加完油把车开出油库,心里还美滋滋地想着。他打算今晚收工回队,再去找指导员磨磨嘴皮儿,常言道:事在人为嘛,也许真能达到目的。 刘成可不那样想。他给出工的车加完油后,也不象刘凯所说那样往半地屋的床上一躺,吞云吐雾、过上神仙日子。他在想:同志们出工那么辛苦;队长和指导员那么操心,他们为了什么?自已身居沙海,又为了什么?指导员和赵队长,他们操碎心还不是为了调动全队职工、民工的积极性和创造性?是的,他们想充分地发挥每一个人的主观能动作用,把美2队搞出个名堂来,以便在各项竞赛中,力争榜上有名。联想到自己,也是美2队一个成员,怎能袖手旁观呢?怎能背着受处分的包袱、做个局外之人呢?他思前想后,觉得队上还有不少薄弱的环节,需要进一步改善。于是,他把床当桌子,伏案床前,先构思后疾书,准备就机修及全队工作写一篇颇有点分量的合理化建议…… 目前,进口沙漠设备与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抗争,有的胜利了,有的败下阵来,大家有目共睹。败下阵来的车辆,象伤病员,等待着医生开刀治疗,而洪文刚所在的修理组,还有gsi机械师,便是最好的医生! 前阶段,大家对进口车辆吃不透、摸不清、找不到毛病下不了手。小毛病也要请美方机械师。人家来了没费多大工夫,只拿榔头敲敲,甚至用手拍拍, 故障就排除了。修理组的人又气又羞,干瞪了半天眼,不服气不行,后来他们神出鬼没,悄悄地跟在美方机械师后面学本领。中国人聪明,又都是司机出身,一看一摸一琢磨,便都学会了。如今,从换轮胎到焊前半轴 ;从查清变速箱毛病到解决离合器分不开;从发现液压系统故障到排除故障;从抛锚待料到偷梁换柱……都是中国人自己发现自己处理的。除此之外,赵春江队长还交给修理组三大任务:一、对漏气的空气钻要进行革新;二、对越野性能低的凡尼克车要进行技术改进;三、对易爆的巴格车轮胎需要进行探索性的研究。这三道论文的题目出得好,修理组的汉子,个个开动脑筋,人人都在攻硕士、博士、博士后了!他们在繁重的工作面前,还要找资料,还要咬文嚼字,还要画图搞设计,还要在不眠之夜地进行探讨!相信有一天,修理组这些“土医生”,将会变成洋医生;“土包子”,也会变成肉疙瘩! 这一天傍晚,修理组长洪文刚,急匆匆走进队部,碰巧赵春江、欧阳新、雷洪达等人,正在里面开会、研究工作。洪文刚又退了出来,但赵春江却追到营房车门口招呼他:“洪师傅,别走,你也听听会!” “赵队长,我那里正忙着呢!”洪文刚焦急地说,“空气钻漏气的事一下子修不好,美方机械师也无能为力。所以,我建议能否改用小钻杆打井?” 赵队长急问:“但如果遇上胶泥层咋办?” 洪文刚道:“还采用老办法:用水钻打井……” “嗯,可以试试看。”赵春江沉思后满意地说,“你们修理组又要修理又要搞革新, 实在太难为你们了。这样吧,洪师傅,我再给你配一名助手,怎样?” “配谁?”洪文刚关切地问。 “刘成刘大炮,怎样?” “他呀……不是在管理油库吗?” “现在我们正研究这件事,大家想听听你的意见……” 其实,洪文刚刚才走进队部时,从雷副队长的发言中,已经听到点眉目了。雷洪达说:“刘成这人,好了伤疤忘记疼,得了便宜又卖乖。这种没人要的人,安排他当油库管理员,不必出工,已经够便宜他了,如今又想调修理组。以我看,他是这山望那山高,什么事也干不好的。”然而,洪文刚并不这样想。他在队部落座后, 当赵队长和欧阳新征求他的意见时,他便直言不讳地亮出自己的观点:“常言讲得好,人非圣贤,谁能无过错?想当初,咱们的赵队长不也……”他讲到这里,见赵春江脸红耳赤, 便把下半截话咽回去了。他把话题一转,接着说:“以我看,刘成到美2队后,在指导员和赵队长的热心帮助下,思想上已经有了很大的飞跃;行动上也有明显的进步。可以说,他在悔恨过去, 展望未来;浪子回头,想干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我们应当承全他!” “嗯!”赵春江赞许地点点头,“不错,他确实在进步!你瞧瞧,这一篇合理化建议,就出自他的手。洪师傅,你瞧瞧,有没有什么参考价值?” 洪文刚把信纸接在手上,展开一看,刘成书写的五条合理化建议,端端正正,映入自已眼帘: 合理化建议: 一、美2队必须下定决心,解决柴油沉淀的过滤设备。 目前,我队沙漠设备,大都以柴油为燃料;但高压油泵和喷油嘴,常常过早损坏,其原因是由于油料不清洁所致。而高压泵价格昂贵,一只奔驰车的高压泵售价1.84万美元;d8k推土机高压泵售价1.55万美元,而且进口一只相当不容易。故此,我有两点建议:第一,下定决心,解决过滤柴油沉淀物的全套设备;第二,确保柴油清洁,防止高压泵早期损坏。 二、落实司机岗位责任制――广泛地推行自检制。 为加强设备的维护工作,应在我队推行自检制。所谓自检制,就是事先确定设备的维护点,由操作者自己维护,然后派专人检查。自检制的实行,能及时和及早地发现故障的预兆,防患于末然,从而大幅度地降低设备事故,并且有利于事后的维修工作;还可以减少过剩维修和失修。 三、改进钻杆接头――改用螺旋状接头。 塔克拉玛干地形复杂,除沙层外,还经常遇上胶泥层。当遇上胶泥层时, 空气钻就成了“虎落平阳被犬欺--威风扫地”的状态。但是如果采用小钻杆打井,也有不少毛病。以往小钻杆与钻头是死接头,钻头坏了,或接头坏了,钻杆也就跟着报废,既浪费资金,也浪费时间。故此,我建议改进钻杆与钻头的接头办法,即采用螺旋状接头。这样,钻头坏了,只换钻头,钻杆仍然可以使用。 四、工地上使用的炸药、雷管,应加强责任心和计划性。 每天打井放炮,有多有少,使用的炸药、雷管,也有多有少。从炸药库领出来的炸药、雷管,常常都有富余。据说工地上对这些富余的炸药、雷管,缺少保管制度,丢失多少,心中无数。若是落入坏人之手,毫无疑问,将会给国家和人们的生命财产造成威胁重大损失。故此,我建议:工地上使用炸药、雷管时,应加强其计划性和责任心,对富余的雷管、炸药,应登记造册,并派专人核对,保证不出任何差错。 五、两点改进意见。 关于沙漠车越野性能差改进的两点建议:一、凡尼克车除尾部采用加重物外,是否可以试用“v”型节来代替球形节及自动变速箱,以提高该车型的越野能力;二、中mol 车的轮胎上面,是否可以附加一个链轨装备,专门用于爬沙梁沙丘?但是此项改革,美2队修理组条件有限,加工不成,我建议由机修站完成;或者反映给比利时莫尔厂,让该厂在出厂时就携带其配件。 建议人:美2队职工 刘成 6月20日 这五条合理化建议,真有点分量。洪文刚一口气读完,兴奋地拍了一下桌子面说:“刘成这五条合理化建议,先不讲它意义重大与否 ,切合实际与否,但就这种精神来讲, 就是主人翁态度,就是他进步的表现,应该表扬,应当提倡 !” “对,应该表扬!应当提倡!”赵春江附和着说。“是的,一个麻木不仁、把自己置身局外的人,他是绝对不会开动脑筋提出这五条合理化建议来的!” “还有,”洪文刚接着说,“修理组的活同油库管理员的活比较起来,哪种活重哪种活轻?” “这还用说吗?”赵春江毫不思索地说,“当然是修理组的活重,油库的活轻呗! 修理组的活,最脏最累,这是全队职工有目共睹的,也是大家公认的事。” “这就对了,”洪文刚眉飞色舞,接着又说,“刘成不挑轻活干 ,却挑重活干 ,而他的报酬―――只有80元生活费,这说明什么呢?只能说明他要求挑重担;说明他不计较报酬;说明他关心美2队;说明他一天天在进步;说明他浪子回头金不换!说明他……” “这么说,把刘成调进修理给组,你没有意见了?同意接收他了?”赵春江打断洪文刚的话,接二连三地问。 “嗬嗬……嘿嘿!”洪文刚爽朗地一笑说,“打个比方说吧:这次接收刘成进修理组, 跟当年我接收你进钻井班没有两样!赵队长,可不要怪我这老家伙讲话尖酸刻薄,当众揭你的伤疤!其实道理是一个样的,对呗?” “哈……嘿!”雷洪达想笑,但笑了半截又咽回去了。 “洪师傅,”赵春江绯红着脸,“我是担心刘成给你捅娄子呗!” “嘿!”洪文刚诙谐地说,“没关系,修理组本身就是一个大熔炉, 他捅不倒也攀不翻的,反过来还会把他熔炼成钢哩!哈哈哈!” “那好,刘成调修理组的事就这么定了;但是刘成一走,油库管理员的缺, 由谁担当合适呢?” 赵春江“拍板”一件事后,又提出另一个新问题。 “赵队长,俺……来补这个缺,可以吗?”突然, 从窗外飞进来一个人的声音;随即只听嘣嘣嘣一阵脚步声,那人已经上了营房车,并且立在大家面前。赵队长和欧阳新一看,来人正是刘凯,外号老虎旗。原来这小子正躲在窗户下面偷听哩! 赵春江瞅瞅刘凯,嘿嘿地干笑了一声,幽默地说:“你小子毛遂自荐?不自量力!”洪文刚接着道:“老虎旗,你爱喝酒,有酒便是娘,整天喝得醉醺醺的,可不适合在油库工作。”雷洪达则道:“老虎旗,你小子偷听队部开会,该当何罪?” “哎哎,赵队长,”刘凯急道,“俺……毛遂自荐,难道不好吗?俺这种自告奋勇的精神,难道不值得表……扬吗?再说,刘成调走了, 他的岗位总得有人来填补吧?难道俺刘凯就……不能戒酒?赵队长,如果让我当油库管理员,我保证――不仅戒酒,而且还要戒烟,信不信由你!” 刘凯似真似假,极力争辩,心里打鼓:俺刘凯在你赵队长眼里, 好歹是个救命恩人,即便偷听队部开会,雷副队长你又能把我怎的? “好你个自告奋勇、毛遂自荐!”赵春江讥讽地说,“老虎旗,想当油库管理员对吗?如果你能学刘成,也给美2队写五条合理化建议,我就批准你当油库管理员;而且说到做到,怎样?”刘凯结结巴巴道:“赵队长,你……不能讲别的什么吗?好比帮……帮厨、打扫卫生之类的。你知道,俺刘凯,写字、做文章不……行嘛!你让俺……在圣人面前卖字画――献丑呵!”赵春江叱他:“没文化怕献丑?还想不出工、拣轻活干? 做梦娶媳妇去吧!” 刘凯道:“哪里的话哟!俺……刘凯是那种拣轻活干的人吗?俺除了写……不出合理化建议外,其他工作,哪项拿不起来?哪项不是得心应手?哪项不叫你们领导放心?”赵春江见老虎旗自吹自擂,心里暗笑。他讪笑了一声道:“嘿!可是,我要的是能动笔杆子写合理化建议的人!”接着又道:“刘凯,你可别小看合理化建议!古往今来,一条好的合理化建议,往往能决定一个人或者一个国家的前途和命运。秦始皇接受张仪的建议,实行‘联横’政策,采用‘远交近攻’策略,结果吞并了六国,统一了全中国。刘备接受诸葛亮建议,进军蜀地,建立了蜀国,才有了三国鼎立的大好局面。又如第二次世界大战,斯大林接受一位将军的建议,在莫斯科城下面修了一条地下铁路,作为秘密运输线,结果在关键时候起到作用,使苏军转败为胜。大革命年代,中国共产党接受毛泽东建议,从农村包围城市,才使革命节节胜利,最后推翻三座大山,建立了新中国。再如中方接受麦克林先生的建议,在沙雅县南建设一个飞机场,使飞进沙漠的距离缩短了数百公里,从而可以节约一大笔费用……例子太多了,不再列举了。不过,大家的合理化建议写多了,我还可以学学吕不韦,编部《美2队春秋》――或者叫做《沙漠春秋》!吕不韦的《吕氏春秋》,其实不是他自已写的,而是他在官拜相位时,发动门下的食客们写的。他的食客三千,家僮万人有余,人人都写自已所见所闻,那么内容就丰富多彩了。写合理化建议也是如此…… ”刘凯翻了翻肉包眼,见赵队长讲古论今,道理高深,态度坚决,毫无商量余地,当油库管理员的事,便不再企望了,因而灰溜溜转身便走。但临走前,他做了个鬼脸,讲了一句俏皮话:“赵队长,你讲的大道理,好比灯草掉在鼓上――俺不懂(咚)!俺又不想当官,提不出合理化建议碍不了大事,回去还是干咱的老本行。走――罗!”赵春江提高嗓门,敦促他道:“刘凯,爆炸班的事好好给我抓起来,若是再出纰漏,我剥你的皮、抽你的筋!” “能出啥纰漏哟!神经过……敏!嘿!”刘凯耷拉着脑袋,一边走一边还在嘀咕着:想当初,俺舍身救你一条命;如今你当了官 ,却一点面子也不讲了! 赵春江不再答理他,返身进队部,继续开会。会上,雷洪达轻轻地摇摇头,讥讽地说:“老虎旗真会‘钻营’和拣便宜,工作吊儿郎当还想当油库管理员哩,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已经同我磨过三四回嘴皮了。”欧阳新进一步“揭发”。 “他进油库,”赵春江道,“天亮还呼呼睡大觉,司机们都别想加油了!” “还有,酒一喝,醉醺醺的,油库不出乱子才怪哩!”雷洪达蔑视地说。 “哎呀,和尚跳大神,不理他就行了。”洪文刚站起身子告辞,“赵队长,修理组的人正等着我,我先走了。” “哎,洪师傅,”赵春江拦住他道,“请把你的意见留下来再走!” “什么意见?” “油库管理员这个空缺……让谁来补合适?” “我推荐一个人,但不一定合适……” “谁?” “陶延庆!” “他……不是正写检查……能行吗?” 雷洪达表示怀疑;赵春江和欧阳新在作出决定之前,也进行了一番思考…… 第二部 第十三章 第68节 刘成献艺 斯卡曼打水井花去三天时间,直到井壁塌崩,才又一次宣告失败;但是,喷出来的沙粒是湿的。对此事,赵春江琢磨了三天三夜,心想:塔里木盆地既然是“盆状”构造,那么一定有盆底和盆边之分。根据这个分析,美2队4号营地,该属于盆底部分,水位就底。因为水往低处流啵。因此,他不再寄托于斯卡曼打水井了,他计划直接用推土机推坑取水。 然而,推坑取出来的水能不能饮用?它关系到全队一百多号人的健康问题。为此根据管理处指示,对坑里的水,必须取样化验。前两个营地,他作过试验,并把水样送出去化验,但至今已有一个多月了,却如石沉大海。什么原因呢?赵春江想入非非,认为此事是化验员徐雪芬和崔国森的罪过。特别是徐雪芬,她对自已有某种成见,很可能把化验结果压下来了。 此事事关重大,不问个水落石出,他绝不肯善罢甘休。此时,他忽然想起许彦红来。心想: 许彦红曾多次来信,忏悔她从前的过错,正巴望着自己给她回信哩。不妨,给她写封信,问一问水样化验结果。于是,他坐在桌前,挥笔疾书--- 彦红: 近好!由于工作繁忙,多次来信不曾复信,请原谅! 今有一事请求帮忙。我队前两个营地送出去的水样,已经好些天了,但不知化验 结果如何,至今石沉大海。所以,你收到我这封信后,可以去化验室找化验员徐雪 芬了解一下具体情况,并把了解到的结果迅速写信告诉我。此事关系重大,希望你努力 办好,并注意保密,谨嘱。 祝 工作顺利 赵春江 六月二十五日 赵春江写完信,装信封时,瞅着桌上的灯笼和大红花,触景生情,出神地想着另一件心事--- 徐雪芬啊徐雪芬,你不该发这么大的脾气!25盆盆花打碎18盆,若非程得胜赶到,眼前这灯笼和蝴蝶,也难逃浩劫呵!后来,程得胜又把这两盆残存下来的盆花,不辞辛劳, 小心翼翼带进沙海,真难为他了。前些时又多亏他精心浇水照料,才有今日怒放芬芳的花朵。得胜啊得胜,我不该错怪你,更不该发那么大的脾气伤透你的心。如今这两个盆花,好比两面镜子,经常都会照出我的过错,也会照出抨击盆花之人嫉妒的心灵。她为什么嫉妒?盆花清楚, 俺赵春江心中也有数。身居沙海,日夜操劳,实在没有机会去向她解释清楚,只有精心护理这两盆盆花,作为心灵忏悔的写照。也许有朝一日,时间老人和芬芳的花朵,可以作个见证人吧!瞧,眼前这青枝绿叶,这娇艳无比的花朵,一朵朵一盏盏,犹如挂在绿树枝上的红灯笼,瑰丽多姿,含羞含笑,它是沙漠里的珍宝、明珠,谁进沙漠来不欣赏一阵和感叹一番呢? 人言花草皆有情,护花人又怎能无情呢?赵春江瞅瞅灯笼,瞅瞅蝴蝶,浮想联翩,感叹万分。回想其他盆花,竟遭受如此噩运,不觉出口吟道: 瑰丽千娇挂笑容, 凝集红艳把主迎。 人言花草皆有情, 何必赌气把花抨! “春江,你给谁写情诗啊?”在内室写材料的欧阳新,探头笑问。 “写什么情诗哟,触景生情胡诌两句罢了。”赵春江信口开河,敷衍了事。 “你的诗很有情趣,也很有根底,怎么说是胡诌呢?” 欧阳新抓住话把,顺藤摸瓜,明知故问,“喂,春江,你触什么景生什么情?是不是徐雪芬没有来得及打碎的两盆盆花,又勾起你无限相思来了?” “咳!提她干什么?你出来瞧瞧就明白了!”赵春江风趣的说,“今日蝴蝶花盛开, 灯笼花也格外红艳,你看了不触景生情才怪呢?” 欧阳新果然扔下笔杆,从内屋出来,一面伸伸胳膊活动一下懒腰,一面瞅瞅桌上的盆花,风趣地道:“告诉你吧:我是过来的人了,瞧它一百遍也触不了景生不了情。你们年轻人,热情洋溢,感情澎湃,对爱情的企望,就如决了堤的江河,怎收也收不住罗!” “我不信,你就不想老婆小孩?”赵春江将了他一军。 “想呀,怎么不想!”欧阳新把话题一转,反唇相问,“你也坦个白:想不想对象?” “无可奉告,无可奉告!” “滑稽!” 欧阳新清楚:赵春江“无可奉告”有一定道理。这个美2队的总理大臣,重任在肩,事情千头万绪,要想理顺,就必须一心一意扑在工作上;三心两意势必砸锅翻船。因此,在对象问题上,他不敢过多考虑,往往若隐若现,若明若暗,确实无可奉告。他用此话,结束了他同指导员欧阳新的谈话,同时也表达了他心中的苦衷。若非进入死亡之海与世隔绝,他的对象“一打”也有了,怎能说无可奉告呢? “欧阳,我上工地了。”赵春江把信封好后交给欧阳新,接着说,“今天飞机来时,请你务必把这封信送走!” “好的,好的。”欧阳新爽朗的回答着,而后征求赵春江意见,“肖海和陶延庆的事怎么处理?” “先让写检讨,”赵春江果决地说,“检讨写好了,可以就轻处理;检讨写得不好,加倍处理!” “还有,”殴阳新余言未尽,“刘成疗养回来好些天了,他急着去修理组上班,怎办?”原来,刘成并不满足油库工作;他认为要在美2队干出一番事业,就必须调进修理组工作。因为修理组的活最脏最累又最重要,它关系到全队车辆能否正常运转。另外还有两个原因:一、修理组组长洪文刚年迈体弱,而自已年轻力壮,进修理组后可以当洪师傅的左右臂,分担他的劳累和烦愁;二、他是司机,从前又学过机修,在修理组他可以得心应手、大有作为。因此,疗养回来,刘成向领导迫不及待地提出调修理组工作的请求。赵春江和欧阳新认为这是刘成高标准严要求的表现,不仅支持,而且非常赞赏。因此,赵春江十分痛快而又胸有成竹地说:“你告诉刘成:再去油库值班三天;三天以后就让他去修理组上班!” “唔!”欧阳新心中明白了:这三天时间,也正是陶延庆悔过和写检讨的时间, 也许检讨写好了,油库管理员的空缺就由陶延庆去顶。心说:别看赵春江批评人大刀阔斧、雷电交加;挖苦人能使人脸红耳赤无地自容,其实他的心跟慈父一般温暖哩。 赵春江走出办公室,人在营地,心在工地。他急着上工地,便向一台奶白色mol车大踏步走去。但刚走到汽车跟前,就被两个人拦住:一个是修理组组长洪文刚;另一个是炊事班长黄老甲。 “你们两人找我有什么事?一个个讲吧――简明扼要些,我急着上工地!”心急如焚的赵春江,讲话时十分生硬,犹如一道通谍令。 “洪师傅,你先讲。”黄老甲谦让起来。 “好,我先讲。”洪文刚顾不上同黄老甲谦让,心直口快地说,“是这样:我们修理组,又要修车又要搞技术革新,人手实在不够。今天往一台凡尔克车的尾部加重物,准备上工地试验它的越野能力,可就是抽不出人手去试验呀!” “洪师傅,”赵春江眉头一皱,道:“你能不能再克服三天?三天以后我就把刘成交给你。他可是一个好把式,发挥得好,一顶俩,保你满意!” “三天以后……唉!队上实在抽不出人来,我也没有办法。那么,革新试验只好往后拖了! ”洪文刚虽说是赵春江的启蒙师傅,但也无可奈何。因为他深知:赵春江的话是一句顶一句的,讨价还价也很少有效果。 果然,赵春江已经背过脸跟黄老甲讲话了:“黄班长,你有什么事快讲吧!” “赵队长,”胡子巴茬的黄老甲,也是刚疗养回来。此时,他局促不安地告诉赵春江,“水罐里面的净化水没有了,中午……用苦水做顿饭行不行?” “我早就讲过了,净化水必须保障食堂做饭;如今没了净化水你才告急,你这个炊事班长怎当的?”赵春江嗓门不高,但黄老甲听起来却如雷灌耳, 心里更加忐忑不安了。他疗养刚回来,完全可以争辩几句,然而他太老实了,一句重点的话也不敢讲,甚至连大点的气也不敢喘一下。后来在赵春江一再训斥之下,他才分辩两句:“可是……净化机坏了,我有什么办法呢?派来的日本机师,修了一天一夜,也没能修出个名堂来……上午这顿饭若是等净化机修好再做饭,恐怕就要耽误工地送饭了,到时候可不能怪我这个炊事班长无能呀……”愁眉苦脸的黄老甲,似乎找到了下台阶的理由了。 “不怪你怪谁?”赵春江提高嗓门,愠怒地说,“你是老同志老班长老共产党员了,工作不好,耽误大伙吃饭,我照样扣你当月奖金!” 说完,他坐进小mol车驾驶室,开车上工地去了。 黄老甲瞅着那辆远去的奶白色小mol车的后背,心里一阵发怵,一阵哀叹,又一阵愣神…… 午后,大伙陆续收工回营地,个个肚子饿得直打鼓,拍了拍身上和头上裹着的灰沙后,兴冲冲拿着碗盆去食堂打饭;岂知一个个灰溜溜扫兴而回。一问才知道没了净化水,净化机核心部件--反渗透器坏了,没法修,必须更新换代,然而配件要等明天才能用飞机运进来,日本机师也无能为力。欧阳新站在净化机旁边,心里比谁都焦急,整整一个上午,他眉心眉头都没有舒展过。他让日本机械师随意找个配件,凑合一天也行。然而日本机师“正统”得很,不愿意凑合, 一心只等新配件运进来。后来,欧阳新又去找洪文刚;洪文刚揣摸了半天,也没有招术。正当欧阳新火烧火燎心急如焚之际,一位身材魁梧、平时没事爱捣腾机械的年轻后生,没有谁请自己就来了――他就是刘成刘大炮! 刘大炮走到净化机旁,左看看右敲敲,在脑海里琢磨了一阵,不吭不哈就走开了。大家不知道他葫芦里兜售着什么秘方,瞅着他的后背,轻轻地摇着头道:刘大炮也没辙! 一会儿,刘大炮左手拿着个铁玩儿,右手握着一把三角锉 ,大踏步走过来,在净化机旁边比比画画,而后锉了锉他自已带来的“小配件”,发觉速度太慢,便又去修理组,借助砂轮磨配件。 炊事班长黄老甲,反反复复地征求欧阳新意见:是否可以用苦水做一顿饭? 欧阳新目光呆滞,只好轻轻地点了一下头。沙漠里面的苦水能否饮用,至今仍是一个迷。若是由于苦水做饭出了问题,影响大家的身心健康,他负不起这个责任呵!他希望黄老甲沉住气,再等一等 ,也许天没绝人之路,刘大炮果能想出办法来…… 然而,打不到饭的人经不住肚子阵阵折腾,已经站在营房车门口,开始骂大街了。即便没有骂大街的人,但也是怨气冲天、长吁短叹。聪明点的人,知道骂大街无用,叹气也无用,饿了想办法喂饱肚子才是实惠!于是,他们做起耗子来,四处觅食。只有小摄影师洪小兵,叫化子唱戏--穷开心,口里哼着改了调的歌词:“小二黑的汤圆圆又圆,两分钱买一碗……”他边唱边走进徐棱住的那节营房车。斜靠在床上的徐梭,打趣地说:“洪小兵,你卖的啥王八汤圆,这么便宜呀?俺徐棱饿得撑不住了,快给端一碗来吧!别说二分钱,二十元一碗我也肯给你呀!” 洪小兵对徐棱的话心领神会,兴致勃勃地说:“徐棱哥,我若是给你弄吃的来, 你肯不肯收我这个徙弟?” “收你这个徙弟?想跟为师的学哪路招术?”徐棱打趣地问。 “摆弄d8k推土机呀!在肚子严重危机的情况下,慰问你点礼物,难道你就不动点恻隐之心?”洪小兵试探着说。 “你呀,什么时候改掉老毛病,我什么时候收你做徒弟!”徐棱并不因为他去给自己弄吃来,就妥协和动了恻隐之心。 “徐棱哥,我一定改掉老毛病,行了吧?”说完, 他便去弄吃的东西了。 洪小兵想拜师学艺由来已久,所以对徐棱格外尊敬,常常徐师傅长徐师傅短叫个不停。然而徐棱却推说没有师徒缘份, 把他冷落在一旁、拒之千里。原因十分清楚,洪小兵这青年, 人们都讲他“年轻有为资格老,吊儿郎当没处找”。此人凡事缺乏耐性和吃苦精神,常常是时髦一阵子,遇到困难就打退堂鼓。进沙漠以来,爆炸、放线、测量、钻井……他样样都干过,但都虎头蛇尾、兔子尾巴。徐棱担心的就是教出来的徒弟,半途而废,在众人面前落个笑柄。 然而洪小兵却偏偏看中推土机手这活儿,他曾经十分羡慕地说:“象徐棱哥那样, 当个推土机手才神气哩!沙丘在他的脚底下低头,碱滩在它的轰鸣声中颤抖; 大铲铲出通天道,闯出沙海不回头!” 是的,如果把美2队比作一列火车,那么推土机就是火车头,各班组便是列车车箱。只有车头跑得快,车箱才能顺利越障碍。在地形极其复杂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中勘探,全靠推土机这庞然大物不停地开路,各车箱才能在死亡之海里面横冲直撞、辗出道道车辙。所以说,当一名推土机手是神圣而光荣的,他令人羡慕和敬重。然而,推土机手这活,却也是全队各工种中最脏最累的活,没有相当吃苦耐劳精神的人,是难于坚持到底的,打退堂鼓、半途而废是常有的事。 须臾,洪小兵怀抱一堆罐头和矿泉水,兴致勃勃地走进营房车,招呼徐棱说:“ 徐棱哥,快起来吃吧!吃什么喝什么自己拿吧!”他把怀里的罐头一骨碌全倒出来放在床上。 “从哪里弄来的,这么多罐头呀?”徐棱严肃而又疑惑地问。 “甭问那么多,有吃有喝能填饱肚子就行了!”洪小兵狡黠地一笑说。 徐棱不再追问,因为他的肚子确实饿极了,见有吃的东西,便从床上一跃而起,打开罐头,与洪小兵分享着“猎物”吃。午餐罐头、猪蹄罐头、鸡罐头,样样都有,味道鲜美、香气四溢,馋人淌口水。邻节营房车的饿汉们:程得胜、马胖儿、刘凯、肖海等人,闻到香味也都蹭到这节营房车来。他们见罐头已经开好,个个都馋猫儿似的,不讲礼节,伸手就抓――有的人抢不到筷子、汤匙,就用嘴对付……五花八门,应有尽有。大家抢着吃,狼吞虎咽,噎在食道时,又赶忙喝几口矿泉水…… 就在这个时候,朱金鹏跑过来,气喘吁吁地喊着: “洪小兵,赵队长请你去!他在队部等你。” “朱翻译,什么事知道吗?”洪小兵有点心虚,脸色骤变。 “赵队长请你赴宴你就去,问那么多干什么?”程得胜风趣地说。 “我肚子饿走不动了,等填饱肚子再说吧!”洪小兵装腔作势又吃又喝,但其实胆壮内虚,生怕赵队长找他的“茬儿”。 “走不动吗?走不动,我让赵队长自己来请你去!”朱金鹏扭头便走。 “不不不!用不着赵队长‘御驾亲征’,我自已爬着去吧!”洪小兵十分滑稽。 洪小兵吃完最后一块鸡肉,喝了两口矿泉水,抹了一下嘴巴,这才跟着朱金鹏,磨磨蹭蹭走进队部。 “赵队长,你找我?”洪小兵脸红心虚。 “……你过来!” 赵春江刚刚从工地回来,脸上的浮土尚没有洗掉,看不清他的脸色是白是红还是黑?是愉悦还是严肃?洪小兵不知深浅,果然蹭到赵春江跟前,并且瞅着他那张泥土脸,嘿嘿地傻笑着。赵春江蹙起眉头,严肃地问: “洪小兵,鸡罐头鱼罐头好吃吧?你一口气吃了几个?”赵春江幽默地问。 “嗯哪!……不不不,我啥也没有吃着……”洪小兵预感到情况不妙,说话一阵结巴。 “哼!偷了东西吃还不承认?你过来……我让你承认!”赵春江怒不可遏,当胸一拳,随后又一脚,把个兴致勃勃的洪小兵,踢得蹲在地上,捂着脑袋叫喊着: “赵队长,你干么打我呀?” “谁叫你偷‘鬼子’的罐头吃、矿泉水喝?丢尽中国人的脸!” 洪小兵这才醒悟过来--原来“东窗”事发了!然而,此事他干得干净利落、神出鬼没, 怎会被人发现呢?于是争辩着道: “我没有偷鬼子的罐头吃!谁看见我偷了?” “你还强词夺理!难道鬼子刚才来告状,是看错人诬告你了?朱翻译你讲讲!” “绝对没错,斯卡曼讲得明明白白:那个挺爱摄影照相的小青年,偷了他们餐车食堂一大堆罐头、矿泉水……”朱金鹏把斯卡曼告状的原词又陈述了一遍。 洪小兵哭了,他边哭边诉说着:“鬼子餐车,吃的喝的,什么都有;可中国餐车,没了净化水,连饭都做不出来。在工地上累死累活,泼着命干,回来还饿着肚子,谁受得了呵?同在一块蓝天下干活,待遇上却有如此天渊之别,太不平均了;不平均就要造反!不平均就要改革嘛!” “洪小兵,你所谓造反、改革,就是当扒手偷东西,对不对?没出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赵春江愤怒地呵叱着。 “我本性难移,你也不该打我呀!现在都八十年代了,可是美2队,军阀作风……阴魂不散!随意打骂雇工,那是地主、资本家……僵尸复活……”洪小兵哭得更伤心了。 赵春江与洪小兵在队部掀起的这场风波,消息不胫而走,人们都围拢过来。办公室里里外外,气氛十分紧张,似乎连空气都要爆炸了! “赵队长,”徐棱的声音,“洪小兵偷鬼子罐头,是我指使他干的,你连我也打吧!打完再把我们缚起来,交给鬼子发落!”" “他偷来的罐头,我肚子饿了,也赏了几口,要打要骂要惩罚,千万不要忘记――还有我和马胖儿哩!”程得胜带着哭腔说。 “赵队长打人是不对的。”王英杰声色俱厉地指责赵春江,“当个指挥官,还动手打人,这就是军阀作风,应该纠正;不纠正你是带不好队伍的!” “是呀,”程得胜接着说,“一个人有错误有缺点,应该采取批评教育,怎能军阀作风随便打人呢?‘官兵关系’哪儿去了?‘五讲四美’还提不提倡?” 洪文刚师傅也来了。他把儿子洪小兵训斥一顿之后,面对赵春江,和颜悦色地说:“常言道:知子莫如父。儿子洪小兵的毛病,我心里最清楚。我是恨铁不成钢呵!但是他忠言逆耳,我行我素,大病不犯,小病不断。今日赵队长教育他殴打他, 我没有意见,他做得对做得好。今天我要讲的是‘影响’二字! 洪小兵偷罐头,影响不好 ; 赵队长动手打人,也必然影响不好。偷罐头偷到鬼子头上,势必影响双边关系, 也让美国人耻笑中国人穷!笑中国人队伍素质差,纪律涣散。作为一队之长,应该抓住这个典型事例,教育其本人,也教育全队职工民工,这样对提高队伍素质,无疑地将会起到推波助澜的促进作用。然而, 赵队长忽视思想教育,凭一时愤怒,就动手打了人,其效果正好相反。刚才有人说,打人是军阀作风,我赞成。试问:采用军阀作风来带队伍,这支队伍能带好吗?所以……” “好啦!好啦!不必讲了,我打人不对,写检讨行了啵?”赵春江负气地说,“ 但是偷罐头的人与吃罐头的人,该怎么办,请大家也发表一下意见吧!” “我们愿意写检讨、赔款!”大家异口同声地说。 痛快!大家的情绪立即又高涨起来。洪小兵的民愤也因此而减轻许多。尔后,大家集资,从小卖铺买来一大堆罐头,给美方餐车送去。 这场风波平息后,徐棱握住洪小兵的手说:“小洪,咱们师徒俩的缘份到了!从今日起,我收你这个‘秉性难移’的青年做徒弟。” “徐棱哥,”洪小兵两眼蓄满泪水,他激动万分地说:“你不嫌弃我了?真的愿意收我做徒弟了?” “嗯!”徐棱含情地点点了头,接着语重心长地说,“你为拜师学艺,才去偷罐头挨打,我有什么理由嫌弃你呢?不过,今后可要争口气,再不能秉性难移了!” “嗯哪!”洪小兵感激地点点头,挥挥拳头道,“今后我一定彻底改掉老毛病,为徐棱哥争口气……” “小兵,”徐棱忙纠正他道,“你干好了,不是为俺徐棱争口气,而是为洪师傅争口气,为咱美2队争口气,对不对?” “对,没错。今后,我还要为祖国为边疆人们争口气!”洪小兵嘴里哼着“我们边疆好地方呀”,连蹦带跳地走了。 常言道:“佛争一柱香,人争一口气。”洪小兵能不能争一口气,洪师傅表示怀疑,大家也是将信将疑…… 须臾,食堂开饭了。炊事班长黄老甲,把哨声吹得震天价响,欧阳新端着饭菜,与黄老甲并列,站在食堂门口,一个做吹鼓手;一个当“模特儿”,两人配合十分默契。 饿极了的人们,端着碗盆,争先恐后跑过去。此时映入大家眼帘的是: 黄老甲一张多皱的带着哭丧的脸,现在却强装笑脸迎接大家。欧阳新也有苦涩感,但他不露声色,装着津津有味地吃饭夹菜。 人们跑到食堂门口,第一句话便问欧阳新:“指导员,用苦水做饭,这饭苦不苦?” “不苦!不苦!”欧阳新和颜悦色、信口回答。随后又往嘴里猛扒了几口饭,边嚼边说,“饭菜都香着哩,越嚼越有滋味,不信你们赏一口 ,试一试!”欧阳新把一匙饭高高挑起,往排长队的人们的口边送,然而没有一人肯赏脸。 “指导员,”徐棱幽默地说,“你吃你的饭吧!赏不赏没有用,饭到嘴边苦也是甜;再苦的饭闭上眼睛不也一样进肚子里去了吗?不吃饿着肚子怎么出工?” “指导员,”程得胜也说,“苦水做一两顿饭,哥们能坚持住,你就放心吧,我们大家不会怪你的。” 欧阳新关心职工民工,而职工民工也能体谅欧阳新的难处。他见打过饭的同志,没有一个发牢骚讲怪话的, 心里略表安慰,心说:这支队伍并不难带,关键是领导要走在前面、想在前面、做在前面,凡事以身作则呗! 此时,大家都在吃饭,只有一个人仍在废寝忘餐、刻苦钻研技术,妄图修复那个被洋人判了死刑的反渗透器,使那台染病在身、奄奄一息的净化机恢复青春活力。此人便是刘成刘大炮! 这台净化机是由日本引进的,说它先进也先进,因为它有自动控制系统;说它简单也简单,因为整台机器只有水泵、滤芯、反渗透器和自动控制系统等几个部分组成。说复杂也复杂,因为滤芯老化了或者反渗透器坏了,任你什么机师、专家,也是修复不好的,必须更换新配件。今日反渗透器坏了, 就属于这种情况,它是把咸水变成净化水的关键部位。但是刘大炮这个土机师,爱钻牛角尖,他能修复好吗?人们都劝他现实些,顶地臼玩狮子的人,终归费力不好看。然而, 刘成不听劝告,一意孤行。他找来一个报废了的反渗透器,卸下反渗透膜,更换进去,试了试,出乎意料,净化机竟然又开始工作了!人们一阵惊喜,一阵狂跳,都来向刘成道喜。刘凯也为他端来一盆饭菜,亲亲热热地称兄弟,和和气气地把饭送到嘴边,并竖起大拇指赞道:“刘成哥, 你真棒!连日本机械师修不好的净化机,你一摆弄两摆弄,就叫它起死回生了!太长中国人的志气了!”接着又关切地说:“刘成哥,你已经累了一个上午,累得满头大汗,肚子也在打鼓了――我都听见了,快吃饭吧!” 刘成可没有那么多时间跟刘凯婆婆妈妈,他用手肘拭擦一下脸上的汗渍和油污, 漫不经心地说:“放着放着!谁让你这么孝顺呵?” “哎哎,刘大炮,你真是狗咬 第二部 第十四章 第69节 傲慢队经理 七月中旬,美2队又一次向沙漠纵深搬迁。每一次搬迁,都要同美方人员从脸红脖子粗到大动肝火,这一次也不例外,而且吵得最凶,还几乎打起架来。可以说,从v12大车挂上第一节营房车起就开始吵架,一直吵到新营地。 新老两个营地,大约相距五十多公里。几台大车,担任着边搬迁边生产的繁重任务,岂知这些庞然大物,经过两个多月翻包越梁的折腾,也大都在不同程度上受到损坏,路上跑不快是一方面,有时还需要跑跑停停检检修修,再加上沙包高大沙梁陡峻,所以23节营房车,不可能在一天之内拖完,有一部分车尚须留在老营地,等第二天清晨几台大车返回老营地时才能继续拖走。但是,留哪几节营房车合适呢?发电机车一走,空调没有了, 营房车里成了蒸笼。赵春江同队经理斯卡曼商量时,中方美方各持己见。当时,除工具库房和两节洗澡车外,还须留下两节营房车。赵春江的意见是中方留下一节车,美方也留下一节营房车。因为留在美2队执行合同的美方人员共10人,搬迁时预计走4人、留 6人,一节营房车3个房间, 上下两层铺正好睡6个人,一个晚上挤一挤就过去了。然而,斯卡曼不同意。他坚持要中方多留一节营房车,理由是西方人喜欢单独居住,一节营房车6个人住不下。这事就难办了。中方一节营房车12人床铺, 若是留下二节营房车的话,到了新营地就有十几个人没有地方睡, 要么在老营地挨冻挨饿,要么露天挺一宿。但都会影响第二天出工。然而斯卡曼不听这些,我行我素,一点儿也不从全局出发。对此,赵春江据理力争,但斯卡曼坚持己见,互不让步,两人吵得不可开交。 “i’m the party manager,you must follow my direction during the contract(我是队经理,合同期内,必须绝对听从我方指挥)!”斯卡曼傲慢地说。 “if you are too pride to hear our suggestion,you direction will no longer work(如果你太傲慢了,不听从中方意见,你那绝对的指挥棒就不灵)!” 赵春江红着脸,衷心地向他提出警告。 “i’ve been to all kind of big deserts all over the world.do you want to teach me a lesson!dear mr.zhao,how many years have worked in the desert(我走遍世界各大沙漠,都是这样做的,你敢教训我?试问密斯特赵,你在沙漠里面干过几个年头)?” 赵春江知道他在倚老卖老,便反唇相讥:“dear mr.scartmen,how old are you now?how old am i now?and how many years have you worked in tamakan?(请问斯卡曼先生,你今年多大岁数我今年多大岁数?你在中国的塔克拉玛干干过几个年头?)” “not too much and not too little-just 15 years(不多不少--十五年了)!” 在旁观看的人都笑了。因为斯卡曼的回答,牛头不对马嘴。原来他把赵春江的问话听错了。 斯卡曼受到中方耻笑,象头雄狮,不可一世,开始骂街。中方的司机们也不甘示弱,搜肠刮肚使用国语同他对骂:“斯卡曼先生,你倚老卖老,不懂人性,你是头挨鞭子教转磨的牲畜--毛驴子!”斯卡曼虽说听不懂,但也能从中国人的口唇和目光中领会其韵味。当斯卡曼声嘶力竭、咆哮如雷、又喊又叫时,中方人员笑得更响。于是斯卡曼挥舞着手中拳头,不知高低深浅还想指挥中国司机拖车,中方司机个个装聋作哑,就是不把大车倒挡过去――拖挂他们住的那节营房车。斯卡曼的话没有人肯听,也没有人在他的淫威下吓倒。至此斯卡曼才知道,他那“绝对听从指挥”的指挥棒在中国人面前失灵了,不起任何作用了。 双方就这样僵持着。司机们怒目而视,如果赵春江敢喊声“打”的话,工人们都会扑上去,把面前这几个洋鬼子打翻在地,再踩上几千只脚的。 但是,为了顾全大局,也为了使合同顺利进行,赵春江还是强忍着心中的怒愤,让司机倒车过去,挂上美方那节营房车。司机不干,赵春江哼了一声,又瞪了瞪眼,表示妥协:“算了,顾全大局, 忍辱负担,把困难留给我们自己吧!”这样,第一次吵架,才算告一个段落。 第二次吵架,发生在搬迁路上。在4号营地,虽说已经推出水坑 ,但水质差,水浑浊泥沙多比重大,3罐咸水净化两次后,合格的饮用水不到半罐。七八月份,沙漠腹地,正是高温季节,烈日炎炎似火烧,全队100多口人,吃喝用水十分困难。为了保证做饭和工地上饮水的需求, 美2队制定严格的规章制度,规定每天出工,每人可拎带一铁桶大约10公斤的净化水。刷牙洗脸洗澡等,只能用坑里推出的咸水。为了防止个别人偷打净化水洗脸,殴阳新和赵春江还是每天抽空查房,每个人的毛巾挨个舐,发现谁的毛巾不咸,先写检讨后罚款。 这次搬家,两台净化机都停下来,饮水就更困难了。队里规定,仅有的这点净化水, 只能做饭和路上喝,莫说洗澡,擦把脸都是不允许的。由于路途艰辛,又遇三座大沙梁挡路,每翻一座沙梁,都必须推土机首先开路,所以进展十分缓慢。到了傍晚时还只能翻过两座沙梁, 赵春江通知就地宿营,明天一早再走。 大热天搬迁行军,大家都很劳累,汗臭加上疲倦,谁不想喝口淡水冲个冷水澡呢?但是没有一个中国人敢哼叫着沾沾边,因为谁都清楚:净化水太宝贵了,尤其是搬家路上,没有水源接济,罐里的淡水用完,大家便都得挨渴。当嗓子眼冒烟时,再想节约用水就已经晚了。因此,队上的规定,符合大家的切身利益,虽说水罐车旁边没有警卫员站岗,但谁也不敢上前接水,一忍再忍,一让再让,一压再压,总希望沙漠里面蹦出口神秘泉来,结束这种望梅止渴、画饼充饥的日子。 然而,美国人全不体察中国人的苦处,他们跟住在老营地一样, 随意挥洒浪费净化水。露宿一开始,几个美国人跑到水罐车屁股后面,摘下皮管子互相冲洗 ,而且一边洗还一边打闹, 又喊又叫,又蹦又跳,水花四溅,随意浪费。马胖儿和赵威发现后,敢怒不敢言,只好跑进队部找队领导诉怨:“赵队长!欧阳指导员!中国人吃水这么困难,鬼子却摘下皮管子洗澡,随意糟蹋浪费淡水,再不禁止,水罐里的水就变瘪三了,明天大部队还怎么行军?” “他们太不象样了,视中国人如草芥,不把中国人放在眼里,咱们不给他点颜色瞧瞧,这些老鬼子是不知好歹的!”在一旁静听的王英杰,听到反映后,火爆爆地站起身,就要冲出营房车。 “回来!”赵春江厉声把他叱住。 “我去教训教训这帮洋鬼子!”王英杰理直气壮地说。 “要去一块儿去!”赵春江也是怒发冲冠。他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王英杰、徐棱、赵威、程得胜、刘凯、马胖儿等一帮人。大伙走到水罐车旁边,果见斯卡曼和特莱劳斯等几个鬼子,光着膀子正在洗冷水澡,白花花的净化水,洒满地面。再瞧瞧水罐车水龙头,流速已经明显减慢了,如再不禁止,真有使水罐车干瘪的危险。赵春江魁梧的身体凭地一站,眉头拧起疙瘩,眼里冒着火星,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若非国籍不同,他将一拳一脚, 把他们统统撂倒在地!但是他强忍住心中的怒火,朝着斯卡曼等几个洋鬼子,打雷也似地吼着: “mr.scartmen,please don’t waste the fresh water with your people.this is on the way,not in the base camp.the fresh water is most precious.more than 100 employees on american crew 2 are iiving onit .what are you wasting is chinese employees’ lives(斯卡曼先生,请你及你的手下人,停止浪费淡水! 这是在搬迁路上,不是在营地,净化水十分宝贵,美2队一百多号中国工人,全靠它生存,你们哗哗地洗澡浪费,就是要了中国人的命)!” “hurmph(嘿嘿)!”特莱劳斯阴沉地一笑说,“there are still mineral water and beer if the fresh water is used up.do you want drink(净化水用完了,还有矿泉水、啤酒,喝不喝)?”说着,他缓缓地转过身子,随手拈起一瓶啤酒,昂起脖子,咕噜噜地往嘴里倾倒…… 人们心里都清楚, 这个老鬼子是在向中国人示威、挑衅! 斯卡曼不仅不阻止,而且跟特莱劳斯一样狂妄,一般傲慢。他睨视了赵春江一眼, 盛气凌人地说:“i have a question,mr.zhao.how many years have you worked in the desert?and mr.zhao,why are you making a fuss at a bathing.you took so many people here.do you want to fight us(请问赵先生,你们在沙漠中干过几年?再问赵先生,美国朋友洗澡,你们干么大惊小怪?赵先生率这么多人,想打架吗)?” 他们浪费淡水,却没有一点羞耻心,反而洋洋得意神气十足。做了亏心事不仅不心虚,反而气焰嚣张,不可一世。赵春江气得浑身打颤;但他没有失去理智。当王英杰要冲过去“收拾”斯卡曼时,他赶忙把他拦住。 然而,斯卡曼的行为,激愤了另一位壮汉。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壮汉拨开人群,大踏步走到光着膀子的美国人面前,把水管子夺在手中,然后高高擎起,霎时,哗啦啦啦的流水声平息了,水流中止了。有个鬼子要去夺,但被壮汉右手一推,跌了个趔趄;其他鬼子也象泄了气的皮球 。此人便是刘成刘大炮!紧接着, 刘大炮指着斯卡曼的鼻子尖问: “请问斯卡曼先生,你在沙漠中干过几年?(mr.scartmen,how many years have you worked in the desert?)” “you don’t know?let me tell you.i have worked in the desert for 15 years.i was called desert prince!mr.liu,how about you?( 你还不知道吧?告诉你吧,我在沙漠里已经干过十五年了,可以称得上是沙漠王子了!请问密斯特刘,你呢?)” “我嘛?只干过三个月。(me?only 3 months.)” “ha!only 3 months.what do you depend on to give me a lesson?(嘿嘿,你只干过三个月,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 “斯卡曼先生,我刘大炮虽说只干过三个月,但却胜你干十五年!因为我懂得仁爱和人性,而你呢?跟牲口一样,没有一点人性!(mr.scartmen,though i-liu dapao have worked in the desert only 3 months,it is much better than your 15 years!because i know care and human feelings!but you-you are the same with an animal.you don'' t have a human feeling.) ” “you...you go too far!i’ll use you!(你……太不象样了,我控告你!)”斯卡曼气得吹胡子瞪眼,话都讲不出来。他把手中一瓶啤酒狠狠摔在地上,转身灰溜溜地走了;其他几个鬼子也都夹着尾巴,紧跟其后。 刘大炮瞅着鬼子的后背,嘶开嗓门喊着:“就是控告到国际法庭,我的理由也比你们充分!(even though you use me in the international court,my reason is still more strengthen than yours.)” 顿时,在场的中国工人,爆发出一阵开心的笑声:“哈哈哈!……”小摄影师洪小兵,赶忙把这一精彩的镜头,摄下来作为永久性的纪念呢。 “刘大炮――不不,刘大哥!你真棒--太棒了!你替中国人扬了眉吐了气!真棒!”害怕打架而一直躲藏在人群后面的老虎旗,一下子踯躅到大家前面,认刘成做大哥,还竖起大拇指,夸赞刘成是条好汉、英雄。 刘成又好气又好笑,他指着老虎旗的鼻梁骨骂道:“你这没出息的东西!块头这么大,平常时好惹是生非,这回我想同你联手,杀一杀美国鬼子的威风,想不到你脚底下抹油,溜得比谁都快,嘿!” “俺……嘿嘿!”老虎旗结结巴巴,阿谀奉承地说,“咱俩同姓……刘,盘古开天地,从那时候起,咱们就是一……家人嘛!你刘大哥身手好,老将出马--一顶两;打起架来,一个顶……一百个!俺刘凯碍手碍脚,溜一边是为了给你腾……地方,再帮你呐喊助威,这还不好吗?嘿嘿!” “刘大炮!”赵春江也呼他的外号,并夸赞他道:“今天你这一炮打得好放得响,把个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美国鬼子,都吓得屁滚尿流,有种!” 大家都乐了。刘成受到赵春江嘉赞,也嘿嘿地笑着。心里由衷地感觉到:俺刘成当年的雄风今犹在!随后,他指着老虎旗,讥讽地说:“赵队长,刘凯装龟孙,该批评、罚款对不对?” “不错,” 赵春江幽默地说,“刘凯披的是老虎皮,扯的是老虎旗,只能用来吓唬中国人,可不敢吓唬西洋人, 熊包一个!应该再给他添个外号:狗熊!” 大家瞅着老虎旗,齐都开心地笑了。 赵春江清楚:斯卡曼决不会善罢甘休,他的备忘录不知要诉到那一级呢。于是,他也准备挑灯夜战,连夜赶写一份备忘录回敬他们。临走前,他叮嘱刘大炮道: “刘成,罐里这点净化水,就交给你看管了。谁再来偷水,你使用大炮也好,机关枪也可以……可以全权处理!” “是!”刘大炮受宠若惊,恭恭敬敬地回答着,“请赵队长放心,俺刘成保证完成任务!” 赵春江走后,刘成弹弹指头、转转身,似乎在跳着摇摆舞。进美2队以来,人们看见他第一次如此兴高采烈,如此得意忘形。 傍黑,天上布满星,地上亮车灯,自从有了勘擦队,沙海夜夜不平静。搬家路上,又是露宿又是吵架,这一夜大家的心情更是不平静。他们三五一伙,挑个高沙包,席地而坐,一面啃干粮喝净化水,一面还在议论中午发生的事。大家都认为,赵队长抓得好,抓得及时;刘大炮轰得好,轰得准!今晚若非他俩配合默契, 把那帮随意糟蹋浪费净化水的美国鬼子制住、轰走,阻止他们洗澡,说不定罐里净化水早就干涸了。此时此刻,大家怎能坐在沙包上,啃干粮喝净化水享受着清福呢?” 在沙漠里面,水就是命根子,提倡节约用水,决不是一件小事,它关系到一百多号人生命安危的大事。今晚大家就这个问题进行了广泛的议论-- 洪文刚体会最深。他回忆说:“五十年代中期,我随一支重力队进沙漠,一行八人,进入柴塔木盆地工作,那时的组长,正是现在合同办的测量监督崔天云。当时汽车少,主要交通工具靠骆驼。饮用水灌在铁皮桶里,背在骆驼身上,长途跋涉,颠颠洒洒,到达目的地时每桶都只余下半桶,所以用水十分困难。在那种条件下,官与民一样,用水定量,刷牙、洗脸、洗衣包括喝水,每人每天只给半盆水,半年也没有条件洗一次澡,那股难受劲就别提了!”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洪文刚接着道,“有一回,夜里刮大风,帐篷被狂风掀翻,放在帐篷角落处的四桶水,也跟着翻江倒海,滴水不剩,第二天饮用水便成问题了,饭做不成,饮水也无望,大家忍饥挨渴,持续了两天两夜。当时我的体质差――比现在这付模样强不了多少,首先顶不住。我跟崔工讲:‘你们走吧,别管我了,我已经作好壮烈牺牲的准备了。’但是,崔工怎忍心丢下我不管呢?后来他们想出一个主意,把我捆缚在骆驼背上, 然后轰走骆驼。大家默默祈祷,求苍天保佑,让骆驼把我驮出险境……” 后来,苍天果然保佑,骆驼跋涉了两天两夜,闯出茫茫戈壁,上了公路,洪文刚才被养路工发现,救了他一条性命! 想起来很惨呵! 洪师傅讲这段故事时,很难过,也很激动,眼眶里的泪花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用长满老茧的手背拭了一下眼圈,而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唉!过去环境差交通工具落后,勘探队员们深入死亡之海那是没有生存保障的。那个年代,牺牲了不少同志,所以说,往事不堪回首!如今,鬼子设备先进,条件优越,他们在沙漠里干了十多年,也没有咱们以往受的苦多呵!” “是的,”测量班长梁国勇接着说,“去年――也是这个季节,组建沙漠队以前,我们230队在阿拉尔南面的戈壁滩上作业,有一天我率测量组7位同志进工区测量,由于天气炎热,午时的太阳似一团火在燃烧,浮土被烧得冒烟,沙粒被烧得发烫,人身上的汗水也被烧干留下一层咸渍。5公斤桶的水不够喝,水喝干了还想喝,不喝嗓子眼就冒烟, 唇干舌燥、饥渴难耐。然而,工区距离营地太远,远水解不了近渴,汽车又不在身边,否则还可以收工回家,怎么办?我是班长,常言道:撑船的不慌,坐船的才能稳。我镇定一下自已的情绪,而后打开地形图,瞧了瞧,突然,我的眼睛放亮,兴致勃勃地对班里的同志说:“天没绝无人之路!西南方向距离这里大约八里地有条小河,河里可能有水,我们快走吧!”大家口渴难耐,被我一鼓动,分不清真伪,便跟着走了。然而, 走到近前一看,却原来是条干河床!大家无不失望。这都是我刚出校门不久,经验少、年轻幼稚和不熟悉戈壁地形所至。其实, 图上标着的河流,有时令河,也有干河床,即使遇上时令河,那河水也是咸的,不能喝呀……” “后来怎么办?”洪小兵和肖海打断梁国勇的话,颇感兴趣地问。 “后来,”梁国勇接着说,“大家大失所望,精神支柱全垮了,个个象个泄了气的皮球,再也鼓不起劲来了。我自己也觉得天旋地转,领着大家往回走不多远,就全都昏倒在戈壁滩上了。第二天,队领导发觉我们失踪,怕有危险,便同孔雀市空军取得联系,派飞机寻找我们,发现干河边插有花杆, 杆上还有旗帜在飘扬,才把我们救回……” “国勇哥,”肖海好奇地问,“你们缺水后只渴了一天一夜,怎能就晕倒呢?” “这有什么奇怪的!”徐棱抢白他道,“咱们的牢骚太盛,去年在大尢都斯以南的戈壁滩上作业……车陷泥中、桶瘪水断,也只渴了一天一夜,不就渴晕过去了吗?” “咳!死里逃生,惭愧,别提它了!”程得胜摆摆手,不愿提起这桩辛酸的往事。 但是,洪小兵第一年进疆,没有经历过嗓子眼冒烟、人晕厥过去的惨状,感到好奇,便追根究底地问:“喂!程班长,你死里逃生的事,我怎一点儿也没有听说过呢?你给大伙讲讲好吗?” “有什么好讲的?”程得胜讨厌讲这桩往事,因为英雄一世,走了麦城,前功尽弃,再提当年勇,那是丢人的事,何必呢?然而,老2212队的人都清楚这件事,他自已不讲可以,但却堵不住众人的嘴! 去年,该队在大尤都斯以南的戈壁滩施工,八月初的一天下午,收工时程得胜开辆钻机车从工地返回,半道上走错路陷了车,车辆底下尽是烂稀泥,越轰油门越往下沉,垫红柳也不顶事。车上坐着两个工人;三人一商量,决定去车徒步回营地。走着走着天就黑了;走着走着,爹死娘嫁人――各走各的路了。到了第二天上午,饥渴和疲劳,已使他们精疲力尽;岂知沙窝间强烈太阳光的反射,又使他们眼花缭乱、金光乱冒,走一步跌一跤,跌跌撞撞,几乎奄奄一息。程得胜为减轻负担,脱掉上衣扔掉鞋子,光着膀子光着脚,一步一跌,连滚带爬,好不容易爬上公路,但是由于身上严重缺水,他已经讲不出话来了,只有拼着一条命跪在公路当中,祈求过往司机,就似进庙堂烧香的信男信女,跪在大雄宝殿那样虔诚,那样五体投地。后来果真被一位好心肠的维吾尔族司机搭救并送回2212队营地。营地领导又立即派车把程得胜送去医院抢救。第二天,他才从昏迷中苏醒过来,拣了一条命。 洪小兵听到这里,屈指数着指头,惊叹道:“崔天云、王长贵、赵队长、程得胜、老虎旗、徐棱、梁国勇……还有我爹,这么多人,都在沙漠里面历尽艰险、九死一生……看来死里逃生,就是每个勘探队员理所当然的劫数了!俺洪小兵也不能例外;但这一天不知什么时候降临?” “小兵,你想体验一下是不是?”肖海取笑地问。 “他是想找死,不是想体验!”洪文刚“熊”了儿子一顿,“人家死里逃生, 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一听就够味了,有什么好体验的?” “爹,”洪小兵不服气,“我想找死,你老人家心里好受呵?” “你找死我少生一个,更符合计划生育!”洪文刚半真半假地开着玩笑。 “唉!”洪小兵叹了一口气,说,“爹,咱父子俩天生不对路子。想当初,养路工不该救你一条命――没有你也就没有我,想计划生育也计划不成了,多痛快呵!” 大家禁不住都笑了。洪文刚还想教训儿子一番,但赵春江走过来,催促大家说: “时间不早了,都回去睡觉!明天五点起床,五点半出发,谁也不能耽误行军。爬不起来,让我从被窝里揪人,可不好看!”洪小兵自信地说:“赵队长,明天我保证比你起得早, 信不信?” “你今晚不睡坐到天亮,当然就比我起早罗!”赵春江幽默地说。 大家带着笑声,也带着梦幻般的神奇色彩,离开了沙包, 去重温那梦幻般的油海梦! 第二天一早,斯卡曼一反常态,主动找赵春江商量工作。他让赵春江返回老营地,准备拖第二趟车;;而他自己则率领第一趟拖车先到新营地。赵春江认为:两个 第二部 第十四章 第70节 汤姆森来访 在只有十平方米的营房车里面,赵春江焦虑地踱着步,那两道剑眉时时拧起疙瘩。眼前,美2队一串串的事儿,使他大为操心,也大为恼火。另外,季节变了,三五天就来一场大风, 既影响野外施工,又影响记录质量。天气炎热、工效低,只好抓紧早晚施工。净化水不够饮用;野外记录资料只能获浅、中两层记录,深层记录面貌不清晰;进口车辆经不起塔克拉玛干恶劣气候和复杂环境的考验,都在不同程度上受到损坏,有的设备,甚至因缺乏配件而泡起病号来了…… 他的日记清清楚楚地记载着:8台凡尼克车,多次相继发生断前半轴、坏离合器、无刹车,它们中有6台抛锚待料,剩下两台也并不完好,常常带病运转。11台巴格车情况如何呢?它的要害是爆轮胎! 这类车在施工中首当其冲,担任要职,但由于爆胎现象严重,几个备用胎搭进去都没辙,常常半途收工,大大地影响了工效。几台中小型莫尔车,情况也不妙,在施工中,也常常发生爆胎和离合器分不开,并且有6次断了前半轴、一次坏变速箱,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出勤和工效的提高。 d8k推土机呢?一直缺驾驶楼和防尘面具,更别说配备空调了! 总之,全队43台汽车和3台推土机,竟有15台因损坏和缺少配件而停驶。目前正在行驶的28台设备中,也还有6台是带病运转的,而且问题正在进一步发展,何时能修复,美方负责人称无可奉告。 赵春江不仅在日记本上写着、书面上汇报过、生产会议上讲过,而且给麦克林先生的备忘录也疾呼过,然而美方迟迟不作答复。赵春江心里焦急、愤怒,于是在日记本上面加重了语气:配件!配件!配件!配件!你在哪儿? 改进!改进!!改进!!!设备不改进,就难以征服塔克拉玛干! 孔雀市地区经理----麦克林先生,见了赵春江的备忘录,不敢怠慢,他一面向gsi公司汇报;另一面也给中方经理递了一份相应的备忘录。他在备忘中毫不客气地指责中方司机说:“t heir skill is far below the international standard.it is very difficult to keep the good condition rate in an epted international standard range.”(他们的技术水平远远低于国际标准,因此很难将设备的完好率保持在相应的国际标准范围内。)随后的一份备忘录中又这样写着:“it is a frightened thing to see the drivers driving .they regard driving as a trifling matter.it seems to be a great honor that the vehicles damaged in their hands.this time when i went to american crew 2 ,i saw one buggy ,on which the transmission shaft has deformed thin like a thin cake.no one can tolerate such result,but the driver was full of joy.maybe it’s because he could have 3 days off without doing anything.it will take at least 2 or 3 for the spare parts from peacock city into the desert.”(这些司机开车时的情形,令人感到惊恐万分,他们把开车当儿戏,好象视车辆坏在自己手里为荣耀为好汉。这次进美2队,我见到一部巴格车的传动轴已扭曲得象张薄饼,这种功绩实在令人不能容忍,可那位司机却开心得要命。我想这样做他就可以闲呆三天而不必干任何活儿了。因为备件从孔雀市运进沙漠,至少要花费两三天时间。)麦克林先生还指出:“at present,the location many spare parts inside china are still not clear,but i was told that all of them has reached beijing and tanggu port.one mol cab has been held up in tanggu port since january.some rted people said:the magazine is too big to be transported.then,how can we run this mol normally???”(目前, 在中国国内仍有许多配件,确切地点不详;但我们已获知这些货物均已到达北京或塘沽港。自一月份以来, 一套中莫尔车的驾驶楼一直滞留在塘沽港。据有关人士讲,该货体积太大,因此不能托运。如此的话有什么招数能让这部车正常运转???)”三个问号,一个比一个大。中方大老板承认, 赵春江也承认:确实,我们的司机存在着技术水平问题;我们的货运也存在着少慢差费问题。在谈到沙漠设备有待进一步改进的问题时,麦克林先生说:“只能请比利时莫尔厂的技师来一趟,方可解决此问题。因为全部沙漠设备,都是该厂出产的。” ……美2队又一次搬迁。6号营地扎好营房新村后,赵春江便在营地东侧选好一处较为平坦的地面,准备推平、撒水、碾实后作为临时机场。 清晨,赵春江安排一台水罐车撒水;一台d8k推土机压实,把临时机场着重整修一番,为的是迎接从西方远道而来的客人。 早饭后,赵春江、欧阳新等领导,同gsi公司的专家们一道,在临时机场附近等候客人。 上午12点多钟,一架米八直升飞机,在临时机场上空盘旋一周后,便平稳地降落在临时机场上。仓门打开,从机舱里面走下来四位西方客人。他们是:gsi公司副总裁汤姆森先生;gsi东南亚地区经理麦克林先生;随同他俩来访的还有比利时mol车厂副总裁万洪先生和莫尔厂机械师拉伯尔特。中方随机陪同的人员有:中方大老板彭永铭;二老板徐志斌;局总工程师兼“合同办”质量监督林敬益。此外还有物探报记者彭旭。 汤姆森等西方客人,他们一下飞机,就受到中美双方人员的热烈欢迎。随后,赵春江、欧阳新和洪文刚等人,把客人们领进队部,用西瓜和哈密瓜招待他们。 汤姆森是专程从美国来访的。因为他在美国时,曾多次收到东南亚地区经理麦克林先生的汇报信:塔克拉玛干工区条件特别困难,各种沙漠车辆损坏严重,要他采取切实有效的措施给予解决。因此,gsi公司才派副总裁汤姆森先生深入塔克拉玛干腹地--即6号营地进行正式访问。由于困难的焦点是各种沙漠车,而这些设备都是由比利时莫尔厂设计和安装的;因此,莫尔厂又派出副总裁万洪先生,随同汤姆林先生深入现场考察和指导工作,以便取得第一手资料,回厂后方可对各种沙漠车的薄弱环节进行改装和加固。 客人们吃过西瓜、哈密瓜后,便在赵队长和洪文刚师傅的陪同下,走进停车场,参观各种泡病号的沙漠车…… 彭旭没有跟去停车场,下飞机后, 他便被大伙儿团团围住了。 彭旭已经进过好几趟沙海了。他体会深刻,曾经拍了一些反映勘探队员们艰苦生活的精彩镜头, 并先后写过几篇报道,如“南疆纪行”、“散记一至五则”,“在能烫熟鸡蛋的大沙漠里勘探”、“英雄的推土机手”、“我们想边疆”、“测绘尖兵”、“ 神秘泉的传说”等等,这些文章,在小报发表后,都及时地送到同志们手中。大家都爱看,因为它真实地反映勘探队员们征战沙海的理想和生活,看后都深受鼓舞和鞭策。 这一回,大家围住他,一是询问他近期又有什么新作;二是问他外界及局机关的奇闻艳事。 彭旭笑吟吟地告诉大家:新作品正在酝酿中,这次采访回去后就写出来;新闻倒有一条:林婷婷从化验员徐雪芬那里得知,沙漠里面的苦水,含氟量高,不宜作饮用水。他劝大家不要饮苦水,只能饮净化水;否则,今后要得许多疾病的。 难怪水样化验结果,管理处领导一直保密,原来怕影响大家的情绪。今天, 彭旭出自好心,讲漏了嘴,无意中泄露了秘密,引起大家极大关注,从而增加一定的思想和精神负担。人们担忧地问: “彭旭,氟是什么东西呀?” “标准的饮用水,含氟量应该多少?” “氟进入人体后,如何起破坏作用,给大家讲一讲啵!” “长期饮用含氟量高的水,都会得哪些疾病?得了病以后好不好治疗?” …… 彭旭整了一下嗓门,故弄玄虚,左右窥伺,欲言又止。人们见他如此做作,很不高兴,讥讽他道:“神经病!不讲算了,听了反而心烦。”彭旭一听,忙作解释:“不是我不讲,是领导不让讲的,怕大家情绪上受影响呗……”接着,他便把在姑娘们那里得知的消息,神秘莫测、举一返三地告诉了大家:“氟是什么东西?打个比喻吧!《西游记》里面,孙悟空借不到芭蕉扇,就变化成小虫钻进铁扇公主肚子里面兴风作浪,疼得她香汗淋漓、捧腹叫疼。你们饮用含氟量高的咸水,闹肚子疼、穿稀,其作用跟这个典故差不多啵?”接着,彭旭又补充说:“但是,氟对人体的侵害,远比《西游记》这个典故厉害。因为氟是一种有毒的化学元素,人饮用含氟量高的咸水,毒素就会浸透到人的骨骼里,使人驼背、牙齿脱落,等等吧,所以……” 人们没有听完,就都慌了手脚…… 进沙漠以来,饮用苦水是常事,没有人剖析过危害,大家全蒙在鼓里,饮多饮少谁也无关紧要。自从彭旭解密以后, 美2队的人一下子象炸了锅似的,人人谈虎色变,都有害怕心理,精神压力很大,胆小的人恐惧地哭泣起来。肖海泣道:“妈呀,难怪天天腹胀穿稀,原来是氟在作怪呀!”洪小兵难过地说:“我就天天穿稀!我担心自已得了肠胃癌……妈呀,这可怎么办?”刘凯也十分悲观,他嚷道:“俺再穿几次稀,这一百多斤就算交代了!而今生产忙又不能外出兜风,怎么办呢?呜呜!”…… 人们情绪低落,各种思想都在萌动…… 在停车场上,汤姆森、麦克林、万洪还有拉伯尔特等人,正在参观泡病号的十几台沙漠车。赵春江在一旁戳戳指指,滚瓜烂熟地背着一些数字:“there are 8 vols.in our crew,on which the problem happened sessively such as fore-axles broken,chutch damage,no break or control lost of hand break.six of them are waiting for the spare parts;another two in poor condition usually run with disease here and there.the crucial point of buggy is tyre t.the 11 buggies working in the following important groups:recording group,spread group,drilling group,sting group,and survey group,has made great contributions,but the tyre t happened frequently.we really worried about it!when they arrived at the field,as soon as the wheel touches the sand,problems will run after-tyre t happened almost in cach vehicle!this affected the production greatly.in addition,the hydraulic system of this kind is also usually broken.( 我队8台凡尔克车,多次相继断前半轴、坏离合器、无刹车、或者刹车把失控 ,它们中有6台抛锚待料,剩下的两台也并不完好,常常带病运转。巴格车的要害是爆轮胎。我队11台巴格车,在施工中,首当其冲,担任着仪器、排列、钻井、爆炸、测量等‘要职’,建立了丰功伟绩。然而,爆胎现象太频繁了,动不动就放一炮,真令人担忧,到了工地,轮子一动,沙包一攻,问题都来了--几乎每一台车都爆过胎,大大地影响了工作效力的提高。另外这种车的液压系统,也常常发生故障……)” “how about mols?(莫尔车怎样?)”万洪先生指着几辆奶白色的车辆,十分友好地问。 “the tyre often ts(也常发生爆胎)。”赵春江接着说,“besides the tyre t,the clutch on them also often failed down;the fore-axles broke six times;gear-box was damaged one time.all this has in some level restricted the rising of the attendance rate and the production...(还有,这种车除了爆胎外,又常常发生离合器分不开,并且曾经6次断前半轴、一次坏变速箱,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出勤和生产效力的提高……)” 今天,赵春江是把万洪先生当神仙和救世主了!他把两个多月来积压在心头的苦和怨,一古脑都倒了出来,盼望着能得到应有的帮助。 在大沙漠里面勘探,用的是设备,拼的也是设备,设备不行,任他队长有回天之术, 也别想把轮子转动起来呵!他在不足十平方米的办公室里面,多次焦急地踱着步,并且一面踱步一面呐喊设备和配件: 配件!配件!!配件!!!你何时能运到美2队??? 设备!设备!!设备!!!没有好设备,拿什么征服塔克拉玛干??? 改进!改进!!改进!!!不改进落后的设备,油海梦怎能实现??? 如今救世主来了,他怎能不更使劲地呐喊:“配件……设备……改进再改进呢?!” 万洪深知这位中国队经理的焦急心情,因而谦逊地点点头说:“seeing the situation,i deeply know that i have a grave responsibility.what you are worryimg about just what i am worrying about.at present,i cannot share your anxiety.when i am back,i will. please rx!tamaken is really too.peculiar and magical to deal with.so when i am back,we are sure to develop the existing desert equipment.( 目睹现实,我深感责任重大。你们的忧虑,也就是我的忧虑;目前我不能分担你们的忧虑,但回国后一定急你们所急,请中国朋友放心吧!中国的塔克拉玛干,确实奇特,魔力很大, 难于对付,所以回去后,我们一定要改进现有的沙漠设备)。” 万洪先生讲话十分中肯、动听,深受美2队同志们的欢迎,因此掌声经久不息。 “we have visited the other two crews.the situation is simr.w e are sure to take your suggestion back.we all try our best to develop our production.we will never let the chinese friends down.( 其他两个沙漠队, 我们也访问过了,情况都差不多。你们的意见,我们带回去,一定好好改进,决不辜负中国朋友的期望。)”机械师――拉伯尔特也表了态。他年富力强,是一位很有成就的工程师。 返回队部路上,见伙房旁边停着一台v8水罐车,正在往一固定的罐里放水。万洪先生指着v8水罐车问:“mr.zhao,how about the long-way-transportation trucks?is their performance satisfactable?(赵先生,请问用于长途运输的大车,它的性能怎样?)” “do you mean v8,v10 and v12 the three types desert vehicles?(你指的是v8,v10,v12,这三种型号的沙漠车吧?)”赵春江明知故问。 “yap!(嗯!)”万洪先生点点头。 “the problems are not too much in these three kinds of vehicles except the steering power pump failed two times.although there are many obstacles in the thousand-kilometer transportation line,it can take the materials such as fuel,explosives into the desert in time.however,if the fore-wheels,waiting for the spare parts cannot run,even if more materials are transported into,it is still like drawing in the water――useless.therefore,the key problem is the desert vehicles.we pointed before...( 这三种型号的车,问题少些,除两次转向助力泵坏外,尚未发生其他较大的问题。在千里运输线上,虽说障碍不少,但都能按时把油料、炸药、雷管等生产物资,运进沙漠里面。但是,‘前方’轮子转不动、抛锚待料,后方运来再多的供应物资,也是水上画花纹---白搭。因此,关键的问题,是前面讲的几种型号的沙漠车……)”赵春江绘声绘色地说。 “ording to your experience,could you give us some advice to develop these three kinds of vehicles? so that we can use it as a reference.( 根据你们的实践和经验,赵先生,对凡尔克车、巴格车和莫尔车如何改进,能不能提个方案?回国后让我们作个参考。)” 万洪先生打断赵春江的话,斟酌着说。 “a young man in the repairing group said(修理组有个年轻人),”赵春江说,“it may be better if the trail of vol.were made heavier;if this is avable,the auto-transmission should be used so as to develop the country crossing capability.we are still making test about this change at present.mr.while,if you are interested in it,the repairing group are working over there,i can show you there ,ask them to exin to you again.(提出凡尔尼克车尾部加块重物,再用‘v’型节来代替球形节,那样会更好些;如果能做到这样的话,应采用自动变速箱,以便提高该车型的越野能力。目前此项改革仍在试验中。万洪先生,如果你感兴趣的话,美2队修理组就在那边干活,我领你去一趟,关于这项改革让他们再给你讲一遍……)” “oh(哦)!”万洪先生点点头说,“mr.zhao,thank for telling us your changing advice(能给我们讲讲你们的改革方案,实在太感激了)!” 万洪先生一伙人,随着赵春江,来到修理组。赵春江便把刘大炮介绍给客人,并向刘大炮说明来意。刘大炮一听乐了。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已小小的革新,竟然能引起西方人的关注。于是,便把他改革的思路,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 “ok,ok(好的,好的)!”万洪先生听后,嘉赞了一番, 而后又诚心诚意地说:“young man,if your changing is sessful,you can write to our belgium manufacture,ok?( 年轻人,你的革新,若是效果好,可写信给我们比利时莫尔厂,好吗?)” “ok.i will(好的,我们一定照办)!”刘大炮兴奋地握着万洪先生的手。他感到自已这双手,在西方老人手掌中无比粗壮、有劲。 与此同时,赵春江又进一步说:“in addition,mr.while,as the buggy often ts,we used to use the seals to take ce.it is difficult t 第二部 第十四章 第71节 老肯走麦城 讲起老肯来,人们并不陌生,他是个中国通,送礼把他给“送”出名了!另外,他与众不同,整天乐呵呵,爱玩牌也爱打篮球。基地宾馆前面有个篮球场, 培训那些天,夏日的傍晚,晚饭后太阳还在西边留连忘返时,男女青年都在篮球上打篮球,此时常有肯尼迪的身影。肯尼迪今年36岁,中等个子,但肩宽体胖,四肢发达,大腹便便,脂肪肥厚,御寒能力特强,大冷天还见他身穿短衣短裤干活,给人们的印象很深。他有一张圆圆的脸圆圆的蓝眼睛和圆圆的红嘴巴,表面看他整日乐呵呵眉飞色舞唇角常常挂着微笑,犹如百货商店售卖的洋娃娃。他技术全面、事业鼎胜、魄力过人。他是来华学者中的佼佼者,也是麦克林先生最得意的门生和最得力的助手,今后很有可能成为麦克林先生的接班人。岂知,他这个人初看起来十分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然而,接触共事以后,才发现他也是一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瞧不起中国人的傲慢绅士;而且脾气也很古怪,怪得使人看起来喜怒哀乐无常,就象南方春天里的雨季! 老肯去过中东、澳大利亚和非洲撒哈拉大沙漠,成绩显赫,劳苦功高。由此他自以为镀过金有了资本,见识广、经验丰富比常人高出一头。因此,这个大胖子虽然整天乐呵呵笑微微弥勒佛似的,但也掩盖不住他那固执、主观、傲慢、目空一切的性格和为人。 他从美1队调来美2队后,第一件要办的事便是打水井。 以往,他们在沙漠中勘探,每个新营地都要打出一口深井取水, 每井都能立竿见影、旗开得胜;然而在中国的塔克拉玛干勘探――他在美1队当经理时,先后打过不少水井,但都因事倍功半而宣告失败。全队职工,不是吃塔里木河里的水,便是吃泡子里的水。最恨的是泡子里的水,又咸又苦,人们哇哇乱叫。那泡子里的苦水,即使经过两次净化后饮用,但也不理想,其一, 对人体有用的矿物质,也被净化掉了;其二, 泡子里的咸水含杂质多,四罐浑水才能净化出半罐清水来, 速度慢、效力低,天天供不应求。老肯在美1队时,就听说美2队职工也是如此,个个赏到了饮苦水的苦头。因此,他到美2队走马上任后,一心一意就想露一手,让大家饮上甜水,让大家感恩戴德,把他供为圣人和救世主,并在中国人民的心目中树碑立传,表示他和他的同事们已经征服了中国的塔克拉玛干!于是老肯走马上任的第一天,便在营地转了一周,选好打口深井的井位。第二天他便把拉水的水罐车拦住,不让司机再往塔里木河拉水;紧接着又对全队职工发号司令:就地打口水井是当务之急,必须人人动员个个关心,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赵春江心想:打口水井,做前人没有做过的事,无论对现在的勘探或者对将来开发塔克拉玛干,都将是个莫大的功绩。于是便没有反对,全力以赴,听从安排。但是,在没有打出甜水来的情况下,就把水罐车司拦住,他持保留意见。 老肯的出发点是对的,然而他那固执、偏见和经验主义,即害苦了他也害苦了美2队。在中国的北方,水位深,农民打深井灌溉,都知道边打边固井壁,以免井壁塌陷。在大少漠里面打水井,从道理上更应该如此―― 按照常规,在沙漠里面打水井必须下套管,以防止井壁塌陷;取用那层水,尚须用水泥做封闭隔层。但是肯尼迪的指挥却任何措施都不采取,只让司钻程得胜, 操作钻机、接上钻杆,一股劲地往深处打井。只见大量的沙子呼呼往外吹,不见司钻影儿。程得胜是位老司钻, 对打井这行比较熟悉。凭经验,凭观察,凭感觉,总觉得不大对头,井壁随时随地都有崩塌的危险,自已连同钻机,随时随地都有掉进井里的危险。 这天晚上,他独自一人打井时,脚上踩着的沙地,忽悠忽悠的,他越看越害怕,越想越不对头,便自作主张,迅速停钻。他跑回队部,找来住队质量监督工程师--蔡景海,告诉他这样干太危险,不能让肯尼迪纵所欲为了。蔡景海觉得有理,便叫来翻译朱金鹏,而后一块儿去找肯尼迪,告诉他井不能再往下打了,因为没有套管固定圈壁,再往下打定要出大事故的。肯尼迪一听,不以为然,咧着嘴巴,似笑非笑;沉着冷静,不露声色,并且充满自信地说:“不会有事的。我希望蔡先生、朱先生、程先生听从我的指挥。我老肯与世界上许多大沙漠打过交道,打好水井再下套管, 这是我的经验,你们不必怀疑了。” 没辙,蔡景海只好去找赵春江商量对策。 晚上,赵春江从工地回来,听到这则消息,衣服脏兮兮脸上沾满浮土,都来不及抹擦一下,蹦蹦蹦就跑去找肯尼迪,向他陈述这样干太危险。他火辣辣而又带点讥讽地说:“经理先生,同你配合很荣幸,我可以从中学到西方人许多优点。 但是今天打水井一事,我可要提醒你注意。我虽然没有去过中东和非洲的撒哈拉大沙漠,又没有在大沙漠中打过水井的经验;但是,凭感觉,凭经验, 我觉得这样干太危险了!”然而老肯却淡淡一笑,仍然固执地说:“先打好井后下套管,这是我的经验。我是队经理,代表美方,出了问题我负责!” 赵春江也没招,只好在日记本上写道 :“7月30日,关于水井问题, 全队呼声很大、议论最多,我也觉得一味往下打井而不下套管,苗头不对。多次找老肯讨论此事,然而老肯为人太固执,忠言逆耳,就是听不进去;并且拍打胸脯,自信地说:‘出了问题, 责任由我负!’他这个人太自信了--自信得不可救药。其实出了问题,他拿什么负责呢?但是,中国人有句俗语,叫做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棺材不掉泪。也许老肯就应该撞一回南墙,夜郎自大、目中无人,才会有所收歉吧!” 水井打了六七天,沙子吹了一星期,吹出来的沙子堆积如山,开始时一个人清理,后来三四个人清理都清理不过来。肯尼迪叫来推土机,把小山似的沙子推走;与此同时,钻机继续往深处打井。肯尼迪得意洋洋我行我素,把中国人的忠言全当耳边风,他冒这个风险是要负出代价的。 赵春江是中方队经理,名声在外,水井的成败,与他息息相关。 因此每天晚上开碰头会,他都要反反复复提醒美方队经理:danger!danger!don’t keep on drilling again.(危险!危险!水井不能再往下打了!)但是老肯固执己见,半点也听不进去,并且傲视十足地说:“that’ s my experience!experience!you know?when the sand is blown up,the clear water will appear naturally!(这是我的经验!经验!懂吗?沙子吹光了,清水自然就会上来!)” 赵春江针尖对麦芒:“clyde,you should know that the sand in tamaken has covered more than 10,000km.when could you blow them up?when could you see thee clear water?there is an old word in china:drawing water with a bamboo basket,you would get nothing;it is making a futile effort for a duck trying to hatch chickens.in my humble opinion,this will be your result.at that time it will be toote for you to repent!( 老肯,你可知道,塔克拉玛干的沙子,方圆几十万公里, 你什么时侯能吹完?什么时候能见清水?中国有一句俗语:毛猴子捞月亮――白忙一场;灯草织布,白费心机。以我愚见,到头来你只会二者兼备、后悔莫及!)” 老肯听懂含意后,把蓝眼睛瞪得滚圆,盛气凌人地说:“there s also another word in china:一人做事一人当!(a real man would bear responsibility for what he did.)i have already expressed my opinion.now i express again:the responsibility of all problems result from it will be held by me!(中国不也有句古语吗? 叫做‘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吗?我已经表过态了,现在再表一回态:出了问题, 一切后果由我负责!)”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沉船不惊慌。赵春江真想同他争吵一场;然而,不到沉船与翻车时,争吵也不会有好作用的。送备忘录去麦克林那里,似乎远水解不了近渴。赵春江只好借电台,不断向上级汇报;另外,他更注重写日记。目的是想把自己的见解和不平心理,让白纸黑字作个见证,免得日后出了事故没有旁证, 任他美国人反咬一口。因此,日记对流逝的时间来说是最好的凭证。这是赵春江聪明的一方面。 后三天,他的日记这样写着: “7月31日,关于打水井问题,我同肯尼迪多次讨论过, 但老肯始终坚持自已的观点,并讲‘出了问题责任由他负’。” “8月1日,水井继续喷沙,我找老肯谈话,请他停下来,但老肯不听, 还是那句老话:出了事故,责任他负。” “8月2日,水井继续喷沙,无出水迹象。我再次找老肯商量,指出不采取任何措施,再往下打井是十分危险的。但老肯仍然不听,忠言逆耳,至此,事态发生,为期不远。谁损失?中方损失!谁负责任?老肯??但他能负起这个责任吗??如今的老肯已经钻入死胡同,但愿撞到南墙后能转过弯来,从中得到教训!” 蔡景海也没招。他想以不变应万变,等待事态的发生和发展。他想:美国人这么固执,这么趾高气扬,若是出了事故,灭一灭他们的威风也好,让中国人扬眉吐气一阵子! 这几天,赵春江睡不好觉,欧阳新辗转难眠,程得胜也时时被噩梦惊醒。老肯呢?虽然固执己见,然而对于第一次在塔克拉玛干打深井,他心里也没个底,老经验是否还管用?老勘探是否会遇到新问题?他也反复考虑过,入睡时也不是那么扎实。 8月4日,是老肯指挥打水井第八天。这一天,天还没有亮,司钻程得胜记挂着打水井的事,摸黑起床,走出营房车。一勾新月隐入云层里,四周一片漆黑。他打着手电,朝现场走去,远远地便看见黑乎乎一个大深坑,自己操作过的钻机陷进去大半截。若是白天出现这种恶作剧,恐怕连自己也难免要葬身沙坑了!这么一想,心里不禁打了一个寒战。他心里暗骂老肯,拿他的命开国际玩笑…… 此时,早有灵感的赵春江和欧阳新,也不约而同地赶到了现场,他俩看见偌大的一个深坑,而钻机车已没入坑里,几乎全被埋住了。欧阳新吃惊不小;但赵春江并不吃惊,因为事态的发生和发展,早在他的预料之中了。他见程得胜还愣在那里,便疾声喊叫:“程得胜, 你还愣什么神?快去把老肯请出来呀!” “唔!”程得胜定定神说:“指导员,赵队长,好险呵!对,应该让老肯看看这个场面!” “这就是老肯撞倒‘南墙’的惨状!”赵春江幽默地说。 程得胜不懂英语,只好先跑进营房车,叫醒朱翻译, 拉着他一只手一同去找肯尼迪。此时,老肯也已经起床,他正端坐在餐车里面喝咖啡。他见司钻程得胜领着朱翻译进来,表情难看,样子焦急,讲话语无伦次;老肯心里一乐,以为中方有事求他哩。便拿起架子,自鸣得意、幸灾乐祸起来。他见程司钻半天也讲不清来意,因而幽默地问:“mr.cheng,what do you want to tell me ,good news or bad news?we have drilled for seven days.i estimate it’s time to produce water today.youe so early,so is it good news?should we call all staff together to have a good celebration?(程先生,你是来向我道喜还是道忧?水井打七天了,我预算今天该出水了, 你这么早来,该是道喜吧?是不是把全队的人都集合起来,好好庆祝一番?)”程得胜讥讽地说:“不错,是该庆祝一番了!但是,不是庆祝你打水井成功,而是庆祝你打井失败了!(that’s right.we really should have a good celebration! it’s not for sess,but for your failure!)”老肯一听,咧着大嘴巴,不哭也不笑;当听到水井塌陷的消息时, 他仍然不慌不忙、将信将疑,端着咖啡,跟着程得胜出了营房车。等走到大坑前,他真急了,手一扬,杯子和咖啡上了天,脸色青一阵紫一阵,往日那种趾高气昂和傲慢矜持的绅士风度,今日统统不见了。他脑子“嗡”叫了一阵,人也愣了神走了魂魄。当他反应过来时,便自暴自弃地说:“shit!tamaken is so difficult to deal with!mr.cheng,call the crane here quickly,please.(他奶奶的,塔克拉玛干这么难对付!程先生,赶快喊吊车来!)” 程得胜忍不住,瞅着老肯又骂又挖苦。朱金鹏一字不漏地翻译给肯尼迪听: “clyde,clyde,you was a hero in sahara.but in tamaken,you are a real pig!your experience has lost efficacy.don’t be so cocky any more.you didn’t ept our advice.what’s the result now?you kept on saying that you would hold responsibility if any ident happened.if i were buried into the sand hole,how could you hold responsibility?how could you report your big potatoes......(老肯呀老肯,你在撒哈拉是英雄,在塔克拉玛干却是地道的狗熊!你的经验不灵了,别那么神气了!中国人忠告你不听,结果怎样?你口口声声讲出了事故你负责,若是把我埋进沙坑里,你怎样负责呢?怎样向你主子交代呢?怎样向中国人民交代呢?……)” 老肯理亏,咧着嘴红着脸,洗耳恭听,不敢再神气,也不敢反驳。他走到赵春江跟前,讨好地说:“earlier is better than later,mr.zhao.please send your people here as many as you can to fill sand into the hole!otherwise,the drill rig would sink deeper and deeper.the result would be unmanageable!(赵先生,事情宜早不宜晚, 请你立即派人来,多多益善,让他们往坑里给我扔沙子――回填!否则,钻机车将越坠越深,后果不可收拾!)” 这回该轮到中国人神气了。工人们闻讯,都围到大沙坑旁边看热闹。中方物探质量监督蔡景海,还有“小摄影师 ”--洪小兵,赶忙掣出照相机,前后左右,咔嚓咔嚓照个不停。物探报记者--彭旭,还作了录相呢!他们共同把现场,都仔细的拍了下来,也录了下来。看到眼前弧光灯不停地闪亮,各种精采镜头摄入镜内,肯尼迪此时的心情,真象打翻了五味瓶--酸、辣、苦、涩、甜都有,脸色青红紫白灰……五颜六色,犹如染房里的抹布。当初若是听了中国人的忠告,悬崖勒马,赶快收场,何至会有今日洋相百出呢? 赵春江早就等着这一天了。西方人的固执、偏见和经验主义,在这大沙坑面前,该有所收敛了吧?七天的劳动成果付之东流,教训是深刻的,损失是惨重的,但愿从此以后,老肯再不要昂起脑袋、趾高气昂了! 从大局出发,赵春江调来v10车并亲自指挥。v10车由绞盘放出来的钢丝绳,套住钻机车的后屁股 ,在马达轰叫声中,钻机车徐徐缓缓地离开大沙坑,最后拽上地面。工人们一阵欢呼,肯尼迪尴尬地笑了。 据说,此次走麦城以后,老肯变了,变得谦虚多了,有事就找中国人商量。 第二部 第十五章 第72节 神秘泉赛诗会 老肯打水井走麦城,给死人医病――白费工夫,从此声名狼藉、一落千丈,再也不敢趾高气扬、目中无人了。然而倒霉还是美 2 队!因为水井没有打成,解决饮用水问题仍须大车背水罐走老路――往塔里木河拉水。饮用水是沙漠里最重要和最关键的问题,断水如断命。赵春江没有等老肯点头,就果断地作出决策:命令王长贵开着v8水罐车, 继续往塔里木河拉水。 早上出发时,东北角已经垂下一块黑幕,上连天下接地,是刮大风的预兆。王长贵抬头看看天,凭经验,午后便有风暴。他因此皱皱眉头,对赵春江道:“赵队长,你瞧瞧!东北角那片黑幕,上下飞舞,左右翻腾,可不是好预兆呵!”赵春江也觉得今非昔比,大风必来无疑。但是为了全队利益,不能前怕狼后怕虎,因而他给王长贵打气道:“没有关系,天没绝人之路。你王长贵是员福将,上天会保佑你的,放心去吧,别考虑太多了。前怕狼后怕虎是办不成事的。全队一百三十多号人,眼看就要断水断炊了,生命能否延续,工作能否开展, 全靠你这趟水了。你是老同志老班长,我的话只须开个头,你心中就全明白了,无须多讲,走吧!最后我还要重复一句:此趟往塔里木河拉水,任重而道远!” “这我明白。”王长贵知道责任重大,总怕天有不测风云,自已牺牲事小,给大家带来灾难事大。因而心怀坦荡地说,“赵队长,我不是前怕狼后怕虎;我担忧的是…… 用不了半天工夫, 大风必将铺天盖地而来,逆风行车困难重重呵!我担心三天都回不来,那时队上的饮用水怎么解决?” “有困难,对吗?这样吧:你车上也背个电台,有什么情况随时跟我联系;我再派一名民工押车,路上也好有个照应,行了吧?” 王长贵点头答应,心说:不行又有什么办法呢?但出发前,他没有忘记喂小雕。这一只小雕,是他一个月前拉水时拣回来的。那天打从塔里木河边的密林里经过,三只刚离窠不久的小雕,飞都飞不高,有一只落在他的车箱上面,被他逮的正着抓了回来。刚来的时候羽毛未丰,黄毛未脱,不大会飞,但食量颇大, 一指长的小鱼,它一口一条,吞一回拍打一下翅膀,非常逗人喜欢。全队的人,都把它视为宠物。如今已经喂了一个多月,嘴变得又硬又扁,羽毛也变得油黑闪亮,扇动时双翅足有两三尺长,食量也渐渐见大了。大鱼小鱼,连撕带咬,都能吞噬。可以说,它跟沙漠人一起茁壮成长!沙漠人对它好,它见了沙漠人,也特别亲切友好。王长贵喂惯了它,他们之间特别友好,一伸手,马上就拍打翅膀,晃动着脑袋,连跳带啄。王长贵没有让它失望,每回拉水回来总要带回一二桶鱼来。今天,他把桶底的6条小鱼喂完后,就把小雕栓好,提着空桶上车,拉水去了。 今天,他的心情特别低沉,一面开车,一面总在打量天空。东北角天际间那片翻滚着的黑云,犹如一块大石板,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胸脯上。 其实,王长贵担心的不是个人安危,而是刮起大风,道路受阻,拉水任务完不成,全队一百多号人,喝不上甜水,吃不上饱饭,不好交代哟! 王长贵开着水罐车,带着神圣的任务也带着某种预感,奔驰在浩瀚的沙漠中! 赵春江瞅着水罐车的后影,沉思良久,关于神秘泉的传说,又一次在他脑际浮现…… 想着想着,感慨万分,自言自语着:“呵!塔克拉玛干腹地,若果真有口神秘泉, 能解决全队一百多号人的饮用水问题,仙女也会挤进勘探队找配偶的。然而,吕洞宾的宝葫卢谁也找不到,只能望洋兴叹;那么何仙姑的尿罐子呢?总可以找找吧?于是他去找推土机手徐棱, 想同他一起去找何仙姑的“尿罐子”! 凑巧,徐棱、程得胜、王英杰等一帮年轻人,午时收工回营地,也正在谈论神秘泉的传说哩…… 第6号营地,美2队采用边搬迁边生产,结果一天就搬完了。然而八月份,正是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高温季节,中午地表温度高达摄氏六七十度,鸡蛋埋入沙窝里五分钟就能烤熟,一点也不夸张。三个大沙漠队的同志们,都在烈日、酷暑、蒸笼之下作业,皮肤的蒸发量特别大,隔几分钟不喝水,便感到唇干舌燥难以忍受。在这种高温下作业,为了提高工效,美2队改为清晨6点半出工,13时收工回队;17时再次出工,22时再收工回营地,目的是抓紧早晚凉爽时间工作,从而避开中午高温下作业。这样做既可以减少蒸烤,又可以提高生产效率。 即便如此,但是气温高,大家的饮水量仍然很大。搬迁时余下的半罐水,着实坚持不了多久,都盼望王长贵早点回来。肯尼迪刚调来美2队,雄心勃勃,本想露一手打口水井, 以解决美2队的燃眉之急,想不到事与愿违, 走了麦城威风扫地。于是人们不再寄希望于肯尼迪了,而是寄希望于王长贵,也寄希望于幻想中的神秘泉!人们都爱听传说――尤其是神秘泉的传说!塔克拉玛干烈日炎炎似火烧,也许上天怜悯黎民百姓,真的让吕洞宾丢下一个宝葫芦!这个宝葫芦,最好现在还埋在沙漠中――而且能流出清澈的泉水!因而关于神秘泉的传说,就成为大家谈论的话题!凡事总有个开头。今天谈话的“导火线”,是从一幅神秘泉水彩画起哄谈起的。这幅神秘泉水彩画,是徐棱的对象黄亚仙根据《神秘泉的传说》构思而成的。姑娘聪慧能干,思维敏捷,构思独特,想像力极其丰富。她的画逼真,而且富有诗情画意。她作为定情之物送给徐棱,十分难得,虽说谈不上价值连城,但它却是姑娘心诚的写照。深入塔克拉玛干腹地勘探,她的心上人徐棱,一直把这幅画视为珍宝。他小心翼翼地贴在床头墙壁上,每天收工回来,总要瞄上几眼。在这与世隔绝但又充满幻想的死亡之海,瞄上第一眼,仿佛情人就在眼前,顿时感情澎湃、热血沸腾、浑身是劲;瞄上第二眼,眼前仿佛流淌着清彻如镜的泉水,烈日酷暑下,唇不干舌不燥,从而达到望梅止渴画饼充饥的目的;瞄上第三眼,仿佛眼前不是黄沙世界,而是青山绿水、繁花似锦的旅游圣地…… 这一天晌午,徐棱收工回营地,洗了个咸水澡 ,便坐在床铺上,一面擦头发,一面正凝神专注贴在墙壁上那幅神秘泉水彩画。程得胜、王英杰、赵威、洪小兵、马胖儿、刘凯等一帮年轻人,相继进入营房车,他们也挤在徐棱身边,一边欣赏一边议论;议论时难免要取笑徐棱痴情。牢骚太盛阴阳怪气地说:“徐棱呵,你天天瞧这幅神秘泉水彩画,担心神经瞧出毛病来喽!”王英杰道:“这幅神秘泉水彩画,是黄亚仙赠给徐棱的定情信物,它比金子还值钱,比奇珍异宝还招看!身在沙海里的男人国,生活枯燥无味,谁不想多看它几眼?”牢骚太盛俏皮地说:“瞧吧,希望沙漠里的光棍汉,人人都能瞧出个‘画中人’来!在沙漠新村结成连理,大家吃上喜糖喝上喜酒,再闹闹新房,多好啊!那时咱们的营房新村,保证春意盎然、生机勃勃、热火朝天哟!”王英杰幽默地说:“哎,牢骚太盛,你瞧出个‘画中人’了?瞧不出来吧?还是耐心等待着吧!有朝一日,塔克拉玛干沙海变油海,这里便是风水宝地,即使‘画中人’瞧不出来,没有关系,姑娘们也会不请自来的!那时,还愁光棍汉娶不上漂亮媳妇?” 人们都讲王英杰的话有道理,心里美滋滋的。然而牢骚太盛十分尖酸刻薄,又给大伙泼了凉水:“那是做梦娶媳妇的事!” 大家对牢骚太盛十分不满,便群起而攻之。有人低声道:“家中养着黑野汉,当然瞧不出画中人来了――只能瞧出个猪八怪!哈哈哈,这比做梦娶媳妇还难受!”牢骚太盛拿眼一瞟,讲这话的人,正是老虎旗,便生气地骂起来:“神经病!‘画中人’再多,你老虎旗依然做梦娶媳妇!”刘凯也不甘示弱:“你才是做……梦娶媳妇哩!” 两人尖针对麦芒,对起阵来。后来牢骚太盛发脾气,伸手要揍老虎旗,但被王英杰拦住,并劝他道:“程大哥,别跟这种人一般见识!”洪小兵为了转移视线,大声嚷着:“喂,大家快瞧,这幅画下面还有一首诗!我念给大家听听!”洪小兵这一发现,果然转移了大家目标。赵威道:“洪小兵,快给大家朗读一遍吧!” “是!”洪小兵颇有点诗人天才,如今一时兴奋,挺起胸脯整整嗓子,一本正经地朗读着: 涓涓潺潺一支乐 泉中双影一明月 不知时辰和风沙 今古奇观万英烈 “ 洪小兵,此诗大意如何,也给大伙解释解释吧!”王英杰有意将他的军;其实这首诗在孔雀市时就已经有人解释过了。 洪小兵翻翻眼珠儿,摇摇头双手合十说:“此诗出自名人之画、高人之诗 ,太深奥了, 卑人才疏学浅,解释不了,你们另请高明吧!” “嘣――”地一声,大家忍不住都笑了。程得胜和老虎旗也不再打架了。 “王英杰,”程得胜一本正经地说,“你是这里的秀才,博览群书,见多识广, 感情又极其丰富,写诗画画样样在行,对这幅充满诗情画意的神秘泉水彩画,难道就没有什么高见?没有什么感想?没有什么体会?还有,洪小兵刚才朗诵的这首小诗,它体现诗人什么样的思想感情呢?” “甭拿我开心了!”王英杰推却道:“进沙漠以来,整天忙着出工放炮, 秀才的棱角早就磨掉了,哪来的时间博览群书?整天同黄沙打交道,哪来的见多识广?如果说我见多识广,大家不都一样吗?” “英杰,”马胖儿笑道,“你毕竟比大家多啃几年书本,阅读能力、分析能力、欣赏能力等等方面,都比我们大家高出一筹,对吧?所以说,黄亚仙画中写这首小诗,有哪种含意,你应该给大伙儿讲讲――也叫做分析分析吧!” “好吧,看在徐棱份上,我就班门弄斧,给大家讲点体会吧!”王英杰先把神秘泉水彩画,仔仔细细地端详一番:只见画中黄灿灿的沙梁沙包,用蓝天白云作陪衬,伸向远方的沙海,开过来一辆大型推土机。推土机上面坐着一个彪形大汉;沙梁下面,有一绿竹和垂柳掩映之处,流淌着一股清澈甘甜的泉水;远远地, 一群唇干舌燥的勘探队员,争先恐后走过来 。大概他们已经听到潺潺涓涓的流水声了!泉水旁边,有一对情人,相互依偎,唠唠叨叨地讲着话儿,跟清泉一般川流不息。在这浩瀚、干涸的沙海里面,能看到这幅神秘泉水彩画,毫无疑问,对勘探队员们来说,将会起到望梅止渴、画饼充饥的作用。王英杰触景生情,更兼诗中的寓意深沉,于是他绘声绘色地分析起来:“这是一首七绝,前两句:涓涓潺潺一支乐, 泉中双影一明月。构成一幅十分优美动人的爱情画,讲的是一对青年男女――也许就指徐棱和黄亚仙,他俩坐在神秘泉边,甜言蜜语,谈情说爱,絮絮叨叨, 谈起话来没完没了……”洪小兵打断他的话问:“王大哥,他们俩都讲哪些甜言蜜语……你知道吗?”王英杰信口道:“也许,他俩正谈论着勘探与开发塔里木盆地的远景;也许他俩正谈论古今中外的历史与传奇;也许他俩正谈论着自己的理想与未来小家庭的规划;也许……” “好哇,好哇,‘也许’的事太多了,言归正传吧!” 程得胜蹙着眉头,豁口夹住下巴,似乎有点不耐烦了。 但是,其他伙伴,都聚精会神地倾听,就连蚊子叮、皮肤出血,也不敢大声拍打,以保持室内的安静。 “好吧,”王英杰道,“言归正传!其实,我讲的话,一直是言归正传,不信你问徐棱,我讲的是不是他俩心里话?” 徐棱飞红着脸,心与愿违地说:“不对……反正不对!” 王英杰咽了口唾沫,喜笑颜开地说:“不对,算我白讲了!”但是赵威却道:“王英杰对诗的分析,深入浅出,十分透彻,我赞成他的观点。英杰兄,你继续讲吧!”王英杰瞅瞅徐棱,风趣地说:“画中那对情侣,不必我讲,大家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洪小兵和马胖儿嚷道:“就是徐棱和亚仙,对不对?”王英杰乐道:“不错,就是徐棱和亚仙;不过,出自羞赧感 ,徐棱不敢承认罢了。”然而徐棱极力否定,强词夺理地说:“不对不对!那对情侣,是咱们石油工人的代表,不是指俺徐棱一人!”王英杰爽朗地一笑说:“徐棱,你不承认没有关系,但是亚仙承认,你说这画还撕成两半吗?”徐棱不知如何回答,笑着绯红着脸。此时,赵威想到还有两句诗没有分析,因而嚷道:“把画撕成两半是不可能的。徐棱哥,你就默认了吧!让王英杰再分析下两句诗吧!”王英杰故弄玄虚,整了一下嗓门,接着道:“既然有人爱听,那我就继续分析吧!诗中的后两句:‘不知时辰和风沙,今古奇观万英烈。’--不不,前两句诗的含意还没有讲完,在下还要唠叨几句。”接着他换副嘴脸,跟诗人朗诵诗时一样,有动作又有表情:“啊!你们听!那对情侣的讲话声,正和着潺潺咚咚的泉水声,在浩瀚荒漠的沙漠中,汇成一支悠扬和谐的乐曲。这支乐曲,如同蓓蕾初放、鸟啼枝头、蝉叫塘边、高山流水!这支乐曲,越过浩瀚沙海,传到了北京, 传到了全中国!那郁郁的林木,潺潺的流水,隐隐的青山,依依的白云,仿佛都在屏气静听;就连翱翔的鸟儿也收起了双翅、虫儿停止了鸣叫。它们相形见绌,齐都昏昏然陶醉在优扬和谐的旋律声中了!这支乐曲,越过千山万水,传遍全世界,使全世界的人,也瞩目凝注,惊闻中国年轻一代,正在征服历史禁区――浩瀚无边的死亡之海! 这对青年恋人,谈论的话题很广很广,甜言蜜语很长很长,从日出谈到日落,又从日落谈到月亮升上夜空中!他俩无忧无虑,在月光下继续谈论着人生……两人的影儿,与明月一起,在碧绿清澈的泉中相互陪衬……” “咦!”洪小兵发出惊叹,“咱们的徐棱哥,平常时沉默寡言,但是见了黄亚仙,怎么唠叨起来就没个完呢?” “咳!”马胖儿幽默地说,“小兵,你不要取笑徐棱哥好不好?将来你找到相好的,话匣子一旦打开,也会象开了闸似的--‘哗哗哗哗’,不把嗓门讲破才怪呢!” “说得对,”赵威附和着,“现在他是鸡嘴巴――尖的--咕咕咕乱叫; 将来有了媳妇,就会变成鸭嘴巴――扁的,咪咪咪咪……声音越叫越小!当叫出那句‘亲爱的’时,就再也听不见声音了,嘿嘿!” 洪小兵辩解道:“我才不会呢!” “喂,别打岔了!”程得胜挥手阻止大家的喧哗,“让王英杰继续分析诗的后两句吧!不过,我希望简明扼要些――有话即长,无话即短,不要浪费时间!” “行!”王英杰点点头,爽朗地回答着,“后两句诗:‘不知时辰和风沙,今古奇观万英烈’。就不光指青年男女谈情说爱时忘记时辰和风沙了,而应该是指广大石油勘探健儿,日以继夜地迎战烈日与风沙, 为了祖国早日找到大油田,实现沙海变油海的油海梦,他们忘我而乐观,无私又无畏,把塔克拉玛干恶劣的自然环境和一望无际的黄沙世界视等闲!正因为如此,在征战死亡之海的过程中,势必涌现出许许多多的英雄人物,他们将光荣地载入史册,让千古传诵!” “好,分析得好,鄙人心服口服、五体投地!”洪小兵滑稽地说。 简短的四句诗,竟然有这么多的意境和含意,大家都被画中的诗情画意所感染了。 程得胜对写诗并不内行;然而此时此刻,他却心血来潮,兴致勃勃地倡议做诗: “喂,我说哥们,咱们开个赛诗会,与黄亚仙争个高低好不好?黄亚仙只有初中文化水平,又是个闺中女流,但她多才多艺,既能画画又能作诗,咱们男子汉,七尺奇躯,难道一个个都是熊包?所以我提议:大家都以神秘泉的传说为题材,各作一首诗。王英杰,你是新任团支部书记,敢不敢应战?” “举行赛诗会?有趣!我不仅举双手拥护,而且代表美2队团支部应战!”王英杰胸有成竹,所以态度坚定,“应战”时也不拖泥带水。 “有没有奖励?”洪小兵关切地问。 “有!有奖励!规定20分时间:20分钟前作完交卷,有奖励;但是二十分钟后作不出来者,可是要惩罚的!另外,诗的内容不能脱离神秘泉的传说!”程得胜兴致勃勃地说。 “这就是说:诗中没有‘神秘泉’三字,做出来的诗就不得奖,对不对?”王英杰在征求程得胜意见的同时,也提醒大家注意。 “对,没错!”程得胜说,“大家做吧,我开始看时间了。” “不行不行!我初中还没毕业,咬文嚼字的事,洒家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马胖儿摆摆手,打了退堂鼓 。 “小兵,你呢?”程得胜瞅了瞅刘凯一眼,旁敲侧击地问。 “没问题;不过得有点奖励才过瘾!”看来,洪小兵并不害怕做诗, 他还想得奖哩! “嗯!还是小摄影师勇敢,有出息,敢于应战!”程得胜一面嘉赞洪小兵,一面批评马胖儿;接着郑重其事地宣布:“弟兄们,神秘泉赛诗会现在开始!给大家一刻钟时间准备,谁作好就先朗诵;做得快做得好都有奖励!” “到底有什么奖励?能不能来个安民告示!”大家关切地问。 “新疆啤酒!”果然,程得胜讲话算数。他打开立柜,从柜里取出五六瓶啤酒,往桌上一搁,接着说,“只奖一,二,三名!大家快写吧,奖品在这里等着呢!” 徐棱的心情格外高兴,他也从床铺底下取出两瓶新疆啤酒,兴致勃勃地说:“哥们这里还有两瓶,谁取得第一名,我再添两瓶!” 洪小兵走到桌前,伸伸舌头,嗅嗅瓶盖,抓抓头皮,馋得他直淌口水,伸手就要打开瓶盖。然而,他的手刚触到酒瓶,就被徐棱打了回来。徐棱熊他道:“想白喝酒?墙上挂帘子--没门!想喝酒快作诗!” “好好好,我做诗!头一奖四瓶啤洒,非我洪小兵莫属!谁不知道,我是美2队的小摄影师兼小秀才?”洪小兵并不是吹牛,他若是真个动脑筋,作一两首诗,并不在话下。 此时此刻,他心里明白:要作首象样的诗获头等奖,就必须具备诗人的灵感。可是,身在沙海里,举目黄沙,闭目黄沙,整个脑海里都是干巴巴的黄沙世界,哪来的灵感呢?没有灵感又怎能触景生情作出诗来呢?古往今来,来了灵感作出来的诗就是好诗,缺乏灵感作出来的诗便是坏诗。怎么办呢?常言道:绞尽脑汁不如触景生情。于是,洪小兵又把黄亚仙的水彩画上下左右再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遍,他想从画中找出写诗的灵感来。随后,他站在营房车门口,望望眼前伸向远方的沙包和沙梁,开动脑筋,反复地琢磨着……于是灵感终于来了!须臾,他情不自禁地嚷着: “哎哎哎,哥们的诗做出来了!现在请大家不要打岔;一打岔,我的灵感就全完了!” “谁打你的岔呀!”马胖儿嗔道,“不要装腔作势神经过敏好不好?” “诗中要用神秘泉的传说为背景对不对?”洪小兵明知故问。 “废话!”程得胜盯了他一眼。 洪小兵整了一下嗓门,装腔作势地说:“你们听着……” “是香花是毒草,快快出笼吧,别装腔作势了!”赵威幽默地说。 “啊!”洪小兵感情澎湃,发自肺腑,高声朗诵他那不朽的杰作―― 眼望黄沙心发寒, 昼夜盼望有口神秘泉! 神秘泉呀神秘泉, 快快来吧快来我身边, 我要对你好呀我要对你亲, 你是天上的仙女来到了人间! “好诗!既切题又有丰富的想像力!”赵威赞许地喊着。 “嗯,好诗。”王英杰略微思索后点点头道,“洪小兵这首诗,既有诗情画意,又能切题――围绕神秘泉的传说而作,应该得奖!” 程得胜也满意地“嗯”了一声,他抬腕瞧了一下表针,惊奇地嚷起来: “咦!才十分钟,洪小兵就把诗做出来了!真有曹植之才呀,该得奖!他的奖品嘛,不止两瓶啤酒,而是四瓶!不过,另外两瓶找徐棱要去,与我无关。” “嗬……!我有四瓶啤酒喝了!”洪小兵高兴地蹦跳起来。 徐棱和程得胜毫不吝啬地把啤酒递给洪小兵。洪小兵楼在怀里,得意忘形,有意朝赵威和马胖儿斜斜眼咧咧嘴扇了扇鼻翼,他们俩既羡慕又嫉妒,都想抢走他的奖品,分享他的乐趣。 这时,刘凯解完手打从外面进来,讨好地说:“小兵,给俺一瓶,慰劳慰劳、犒赏犒赏吧!” “谁慰劳你呀,做梦!”洪小兵撅起嘴巴嚷道,“想喝酒,自己做诗去!” 但是,刘凯不管那一套。他见洪小兵不吃软的,便给他来硬的。他用武力,从洪小兵怀里抢走一瓶,打开瓶盖,昂起脖子,咕噜咕噜,往嘴里便倒。倒了大半瓶后, 抹抹嘴巴,自鸣得意,又是唱又是跳:“你们动脑我动手,你们赛诗我喝酒;神秘泉呀神秘泉,几时你也变成妞 ? 咱们喝一喝亲一亲,老夫老妻谁还讲害羞!” “老虎旗,你真不要脸――不劳而获!”洪小兵生气地骂着。 “土包子,不会作诗白喝酒!”徐棱骂道。 “哎哎,”赵威力排众议,“刚才,老虎旗唱的顺口溜,也是一首诗呵,而且押韵很好,也可以参加赛诗呗!” “是吗?”老虎旗并不知道自己胡诌的几句顺口溜,竟然也称得上一首诗,于是便以此为理由,大着嗓门嚷着:“喂喂喂,既然我也做出诗来了,你们也该奖我两瓶啤酒才对嘛!”老虎旗冲着程得胜要奖品,程得胜懒得理睬他,便说:“我没有听见。” “这么多人都听见了,你怎么会没有听见?想赖账吗?”老虎旗急红了眼,其势汹汹,真想打架。 “徐棱,你听见老虎旗朗诵诗了吗?”程得胜故意问,有意调戏老虎旗。 徐棱摇摇头道:“没有听见呀!”刘凯气得脸红脖子粗。赵威赶忙解围:“刘凯,既然程得胜和徐棱都没有听见你朗诵诗,你不会把刚才吟唱的顺口溜,再来一遍,不就解决问题了吗?” “刚才俺……作的诗?”刘凯拍打自己的脑门,绞尽脑汁道,“哎呀呀,瞧我这个记性……想不起了,忘了!” 其实,刘凯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诗 ,所以胡诌以后,就再也想不起来了。赵威倒还记着,于是提醒他说:“刘凯,忘了怎能得奖喝酒?为了酒,就必须动脑筋。有这么两句,我给你提示一下:你们动脑我动手,你们赛诗我喝酒……” “噢,对呐!对呐!”老虎旗拍打自己的脑袋瓜,接着朗读下面的四句,“‘神秘泉呀神秘泉,几时你也变成妞?咱们喝一喝亲一亲,老夫老妻谁还讲害羞!’喂,程得胜!徐棱!听清楚没有?听清楚就该……把奖品发给俺刘凯呗!” “我听不清,你把它写在纸上!”程得胜进一步难为他。 “奶奶的,你这是难为人!知道俺刘凯写字跟狗爬似的,怎写……” “老虎旗你骂谁?”程得胜也急了,指着他的鼻子尖骂道,“嘴巴不干不净、上厕所擦去!” “俺……骂刁难人的人,不行吗?”老虎旗见程得胜动真格了,便软了下来。 “谁刁难你?”程得胜怒目圆睁,恨不能给他一巴掌,“今天参加赛诗的人,都把自已作的诗写在纸上, 就你没写!让你写出来,怎说是刁难你?让大家评评理!” “俺才……不信哩!有不少人都还没有作 第二部 第十五章 第73节 王长贵失踪 大风卷着黄沙,在美2队工区形成一场罕见的沙暴。 午后,东北角翻滚着的乌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呼啸而来,满天黄沙,天地浑浊。须臾,太阳淹没了,蓝天低压了,白云染黑了,连汽车的轮廓都不见了!风沙把勘探队员们团团裹住,眼嘴无法张开,连站立都困难。相距一百米的车,都要背着身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能靠近;若是没有汽车可盼,眼睛又没法睁开, 那就糟了,沙暴便会把你扬上半空中, 几个跟斗云,跌得你懵头转向。大风一停,才知跌出的跟斗云跟孙猴子一样,远出十万八千里了! 进沙漠腹地以来,正遇上塔里木盆地的大风季节,常常是三天一小风、五天一大风,其规律性是随着气温的升高而增频的。每达到一个极限,就来一场风暴;气温升得越快,风暴就来得越猛烈。打过几次交道后,勘探队员们都学会看天气、听风力了。当东北角的天边挂上黑幕、而且越来越浓时,便是刮大风的预兆。汽车跑不过大风,因此当大风来临之前,必须迅速收工回营地。那些抽身不及、动作迟缓的人和车,即刻就会被狂风、沙暴裹住,再想拔腿跑可就难了。 我国东南沿海一带,常有台风和暴雨,它们是一对孪生兄弟。台风刮七天, 暴雨就下七天;台风加上暴雨,其破坏力十分强大:成熟的水果被筛下来;大树被连根拔起;房屋被推倒崩塌;连公路上行走的车辆,也常被刮跑、掀翻…… 塔克拉玛干的沙暴可以与之媲美!沙暴有几级,没有人测过;然而沙暴一来, 成千成万吨的细沙扬起,抛向空中,遮天蔽日、空气混沌。那抛向空中的沙粒,其破坏力不亚于台风暴雨!因为它可以搬走沙包、埋住生灵,进而摧垮房屋、刮跑车辆。1978年夏季,南疆一场沙暴,不仅刮坏道路和交通设施;而且还刮翻众多奔驰的车辆;其中有一辆汽车被刮下公路,大风过后去寻找,竟然远离公路五百多米远! 当大风刮得天昏地暗时,营房车就象排天巨浪里的一叶轻舟,忽忽悠悠,摇来荡去,收工的职工和民工,都龟缩在营房车里面,任其荡悠;但是,也有少数人,因出工执行任务被阻隔在半道上--如水罐车司机王长贵,就是其中一人! 赵春江用电台呼叫,没有回音;他以为车上电台功率小而风暴大难于收到信号,就撂下d8k推土机,携带徐棱,跑回营地,用队部的大功率电台,继续呼叫, 但仍然没有回音。赵春江沉不住气了,傍晚时,他派测量组的司机郭占才去寻找王长贵。小郭没走多远,天色已黑,又遇沙山 ,他胆子小,就掉转车头返回营地了。 大风刮了三天,王长贵他们就失踪三天,至今一点消息都没有,多么可拍呵! 目前七号营地距离塔里木河,约一百四十多公里,本来大车一天便可以打个来回,而今却不见影儿,真令人担忧呵!刮大风的头一天上午,赵春江派王长贵和民工崔振生去河边拉水,原计划当今天下午返回营地,因为队上正缺水用。岂知一去三天没有音讯,电台又联系不上,人在外面生死未卜,营地的水罐又是干瘪见底。全队一百多号人,眼看就要断水了,后果多么严重啊!赵春江既贴记王长贵和崔振生,又为队上的饮用水没有着落而焦虑不安,自个儿抓头挠耳,急得如水淹金山、火烧城王庙。当前哪方面是主要矛盾呢?他在日记本上大声疾呼:“水!水!水!” 炊事班长黄老甲找上赵春江,耷拉着脑袋,愁眉苦脸地说:“赵队长,中午这顿饭倾罐底剩水,勉强对付;可是……晚上就没有水做饭了,怎办?” 赵春江火烧火燎,比挨了一顿打还难受,他蹙蹙眉头缓缓口气说:“你先回去,做好上午这顿饭,下午再给你答复。” 下午又将如何答复呢?赵春江忐忑不安。他一方面派车往塔里木河边寻找王长贵;另一方面揪住徐棱,迎着沙暴的余音,开着一台中mol车,继续到老地方推水坑。以往推坑取水,仅仅是为了洗个咸水澡;如今推坑取水,则是为了救活全队一百多号人的性命,其意义是十分重大的。 因此在行车路上,赵春江多么盼望大风之前,他同徐棱深入沙海腹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推出来的那个水坑能见到清水呵――哪怕咸水也好! 果然,苍天不负苦心人!他俩驱车赶到水坑边时,意外地发现坑里积聚着一尺多深的水!顿时,两人象深山探宝满载而归的人,喜之不胜、拥抱旋转,激动万分。坑里的救命水,两人多次反复品赏。这来之不易的救命水,虽说苦涩、难以入口, 但它是生命之火呵!赵春江幽默地说:“我早就讲过了,神秘泉找不到,找到何仙姑的尿罐子也行!而今……谢天谢地,果然找到何仙姑的尿罐子了!” 徐棱兴高采烈地说:“赵队长,这是迷路人见到北极星,咱们该如何庆祝一番呢?” 赵春江并不乐观,他舒了一口气说:“咳,找到何仙姑的尿罐子,这仅是一出长剧的序幕,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可以说,老鼠拖木锨--大头还在后面哩。” 徐棱道:“不管怎么说,今晚的饮用水可以解决了吧?” 赵春江道:“不错,今晚的燃眉之急可以解决了;但是这坑浅水少,净化不出多少有用的饮用水,必须继续往深处推坑!” 徐棱豪放地说:“赵队长,你下命令吧,还要推多深?” 赵春江大手一挥,命令道:“徐棱,坐进驾驶室,往下再推两米深,速度要快!” 徐棱答道:“是!” 于是,在赵春江的鼓励和催促下,徐棱全力以赴,狠下一条心,继续往深处推坑。赵春江则开着他那台中莫尔车返回营地, 准备把这个喜讯告诉炊事班长,也告诉大伙,再调一台水罐车到坑边,等候取水…… 到了傍黑时,大功告成了!d8k推出的大坑,积聚的咸水已有半米多深,灌满一个八吨水罐绰绰有余。看样子,明早坑里的水位还可以增高,解决一百多号人的饮用水,似乎不成问题了。从这个咸水坑里,不仅使人们看到了征服塔克拉玛干的曙光;而且还可以得到如下结论:越往沙漠腹地走,水位越浅,推坑取水越是方便。有了这个良好的开端,往后再建立新营地, 都可以用这种办法去解决饮用水问题了。至此,在极其干旱的塔克拉玛干腹地,勘探队员们便有了立足之地。赵春江和徐棱这一劳作, 救活了一百多号人;往后如果真能发现一口神秘泉,便可以同哥伦布发现新大陆齐躯媲美了! 然而很不理想,三罐咸水,净化两次后,合格的饮用水还不到半罐。就这么个速度、 这么点成绩,赵春江也已经如释重负了。他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后,又想起了王长贵…… 搬迁时,曾被美国专家竖起大拇指称赞“呱呱叫”司机的王长贵,如今他人在哪里呢? 王长贵42岁,中等个子,貌不惊人;但他身体结实、浑身是劲,工作任劳任怨、废寝忘食,而且对技术精益求精。他军人出身,作风过硬,自尊心极强。他最怕被外国人瞧不起了。正因为如此,他才孜孜不倦地钻研技术。合同办成立以来,短短几个月时间,他靠自已刻苦钻研, 结果笨鸟先飞--首先摸透各种沙漠车的脾气和掌握各种沙漠车的驾驶技术。他开的v8水罐车,天天往塔里木河拉水,爬沙山翻沙梁,单车独闯戈壁瀚海,得心应手,一趟趟都出色地完成任务。但是他每天遇到多少困难又克服多少困难?人们饮水、吃饭、洗澡时想过吗?问过吗?关心过吗? 可以说从来没有或者说很少有人问及,都认为那是他分内工作,应该做好和必须做好的事。然而,这一次迎着沙暴,单车独闯戈壁,一去三天,失踪三天,人们怎能不着急呢?从他失踪的第二天起,大白天躲进营房车里还须亮着灯的小伙子们,再也沉不住气了,担心他有个闪失,纷纷请战,要求去寻找王长贵。但是派出去的车一次次都被大风阻回。 历史上称赞某些英雄人物时,常用一句谚语:“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王长贵此次往塔里木河拉水,出发时东北角天际已经垂下一块黑幕,他就预测到有风暴;然而,他还是以大无畏精神--偏向“虎山”行了! 那天上路时,王长贵可谓熟门熟路,过咸滩、爬沙梁、翻沙包,路面好者迅跑,路面差者轮胎放气、减速缓行。跑了两个多钟头后,穿过3号营地,再往前跑时,便遇上这场特大沙暴了。沙暴不仅刮得天昏地暗、辨不清行车路线,而且象一把大铁刷,把搬迁时压过的车辙, 刷成平地、面目全非。王长贵看不清路面,辨不清视线,全凭感觉向前挺进,他开开停停,摸索着前进…… “咦!王师傅,咱们迷失方向了!这地方咱们刚才走过……”民工崔振生吃惊地说。 “不会吧!”王长贵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王师傅,你瞧!刚才吃馒头、喝矿泉水时,咱们扔下的两个空瓶子, 如今还在风中起舞呢!”小崔用手一指,有理有据地说。 “这么说咱俩真的迷失方向了?”一时如小庙着了火,王长贵慌了神,心里不停地打鼓。 “可不!又回到这座驼峰型沙包跟前了。” 王长贵停车一看,小崔没有讲错, 果然迷失方向了。刚才水罐车就是停在这座驼型沙包跟前的。这就是说,他俩与沙暴搏斗近两个钟头,却原来踏步不前,石头上种葱――白费劲了! 王长贵鼻子一酸,眼圈湿了,泪水遮住了他的视眼。他不是懦弱者,不害怕沙暴要他的命;也不是挂念家中妻儿老小,而是痛心自己没有开好车,全队一百多号人,都等着自己早点把水拉回去,时间宝贵,耽误不起呵!出发前,赵队长的话还在他耳边回响:“请记住:此趟拉水, 任重而又道远!”任务重,他明白;道路艰辛, 他心中有数。他记住自己是个共产党员;而共产党员的先锋模范作用,就是要在关键的时候挺身而出、勇挑革命重担! 因此,他咬咬牙,顶着沙暴前进,想尽快地拉水上路,返回营地,解决队上燃眉之急。岂知,事与愿违,他怎能不痛心疾首呢? 崔振生安慰说:“王师傅,不要难过,咱们还算荣幸,又回到原地了;若是迷进塔里木盆地腹地,一个月也出不来,咱们俩连同这台设备,都要葬身于沙海了,更是一场悲剧!” 王长贵一想,可不是嘛!若是迷进沙海里面,沙暴如恶鬼,吃人不吐骨头,一百个王长贵也是小菜一桩――一样吞噬!因而,他抹擦一下眼泪,透过沙峰雾嶂, 瞄准前进目标,准备继续同风暴拼搏…… 此时,风在怒吼,沙在扬威,抛向空中的数百吨黄沙,铺天盖地、漫天飞舞,把天地间搅得浑浑沌沌,沙梁、沙包、车辙……都淹没在沙浪之中,视线如峰嶂高墙,任凭王长贵有回天的驾驶技术和独闯戈壁的丰富经验,也是黔驴技穷、无计可施、无能为力,只好停在原地,躲避沙暴…… 时间一分一秒地虚度过去,然而这场沙暴并没有收敛。王长贵急得直骂街。他的计划不变,心说:今天下午,无论如何也要赶到塔里木河边! 午后三时, 大风略微喘息,王长贵和崔振生一口气赶到塔里木河边,把水罐灌满水后,急忙往回赶路。岂知去时空车,来是重车,大不一样,爬坡还得放气,下坡时再充气。尽管小心翼翼开车,但是走了十多公里,第一个轮胎还是爆了。幸而车上有备用胎,换一换便可接着跑;但是在大风中换胎,谈何容易?人一旦蹲下来,抛豆撒珠般的沙粒,便会往眼睛里钻、往脖子里灌;另外,在沙漠里换轮胎,最难办的是打千斤! 因为沙地松软, 千斤不能直接放在地面上,须垫好木头、铁板,再慢慢的伺候千斤。v8水罐车自重8吨,罐里能装水8吨,共16吨, 即使千斤能吃得住劲,但松软的沙地可就吃不住劲呐!果然坚持不了多久,木头垫板就陷进沙窝里了。返工时,千斤的高度有限,还必须找木头垫高再打气。今日若不是有个小崔在一边帮忙,王长贵只得一个人干,那就有苦头吃了!每次换轮胎,折腾半天后,常常把他累得汗流浃背、腰酸腿疼、直不起腰杆子,今日也不例外。换好轮胎后,他已是满脸、满嘴的黄沙;连那黑乎乎的脖子里、肮污污的头发间也不例外,没有三江水是洗不净的! 但是,换过的第一只轮胎,也只跑了十多公里路又爆了。真是急行船偏遇顶头风!第二次爆胎,王长贵没了辙、干瞪眼,因为车上再也没有备用胎了。以往都可以用胶水粘补,但今天风沙太大了,没法子进行;因为卸下内胎粘补,同样须要打千斤。王长贵同小崔商量后,决定边充气边走,对付着赶到老营地,等大风过后再停下来补胎。 到了老营地,情况更加不妙,前面碰上大沙山,水罐车爬到半坡就再也动弹不得了,越轰油门,四个轮子就越往沙窝里陷。此时,风还在吼叫,专制魔王仍在主宰着沙漠里的一切! 王长贵和崔振生黔驴技穷,忽然想起了电台!然而风大信号弱,车里40瓦的电台,呼叫了半天,啥信号也没有。他俩“调试”了一阵,反而把电台调坏了,只好拉倒,望洋兴叹、坐以待毙。到了此时,他俩连一线救援的希望都泯灭了。 “咕噜噜!……”王长贵和小崔的肚子一阵阵在唱歌,有什么办法呢?原以为晚上就可以赶回营地,所以都没有多备干粮,岂知天有不测风云!十分蹩脚的王长贵,劝小崔喝口矿泉水润润嗓子,而后弃车,徒步到老营地找点吃的。 两人跋涉在沙暴中,大风把他们俩刮得昏昏沉沉;沙暴把他们俩打得迷迷糊糊,什么都不顾,什么也想不起来,可是肚子直打鼓却是忘不了!两人顶着狂风沙暴,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艰难拔涉,终于到达老营地。紧接着便去翻垃圾、觅食从前抛下的馊馒头。欧阳新进队后, 都让人在营房车门口挖一个垃圾坑,处理剩菜剩饭,有时整个馒头吃不完就往坑里扔;夜半小便时也往坑里浇,这事谁也干过。如今山穷水尽,一点吃的都没有时,为了活命,他俩自然而然想起坑里“救命稻草”与“丰厚猎物”来了!果然天无绝人之路,两个人都从垃圾坑里翻出两三个干透了的馊馒头。他俩闭上眼,淌着泪,硬是往下咽;咽一口落一行泪。王长贵为了开导小崔,还讲他1978年夏天,在准葛尔盆地勘探的故事:有一回陷车,水尽粮绝,大家无援无招只好去弃而走,他和队友们在烈日的蒸烤下,走了一天一夜,末了还是各自喝了自己的小便,才算死里逃生…… 小崔听着这个故事,反而哭得更伤心了。他今年23岁,是困难时期出生的孩子。他妈生下他时,父亲已经不在人世。母亲没有改嫁,含辛茹苦把他和两个姐姐拉扯大。如今,两个姐姐都已经出聘,家中只有老母艰辛度日。她老人家为儿女们的事操碎了心也操白了头。她若是知道勘探队的活儿这么艰险,决不会让他来当民工的。 王长贵家中也有一本难念的经。70多岁的父亲,瘫痪在床,需要有人侍候;爱人也因分娩时,自己没能赶回家照顾而中了风;如今关节常常肿痛,严重时双脚走不成路;还有个同胞兄弟,因搞个体做鞭炮不幸被炸死,随后弟媳也改嫁了,留下一个四岁侄儿,也需要有人照顾。这副担子便落在老母和爱人身上。但老母也是六十高龄了,而且身体瘦弱、背驼眼花、还常伴有腰酸腿疼毛病。老人家还能承受多大压力呢?妻子多次劝他调回家乡工作,但他摇摇头说:“调动也需要人情,还是再干一年,明年再说吧!”就这样,他一年复一年,一干就是二十一年!他是一个共产党员,总不能在困难面前打退堂鼓吧! “王师傅,我们走回去吧!”小崔边哭边说。 “不能走!”王长贵斩钉截铁地说,“风沙这么大,一走就迷失方向。一旦迷失方向,那就糟了,茫茫沙海,谁也找不着,不是渴死也会被风沙埋住。” 小崔问:“王师傅,咱们怎么办呢?” 看沙暴,没有晴日;听怒吼,心胆寒。凭经验,王长贵发自肺腑地忠告小崔:“风暴没有那么快就收歉。咱们不能走,一走就会迷失方向。目前最好的办法,不能远离水罐车,别无选择。驾驶室是咱们的避风港,有水罐车遮掩,任凭沙暴吼叫施威,我自岿然不动。再说水罐车目标大,风一停,赵队长派人来寻找,也容易找到咱们,你说对吗?” “赵队长会派人来找咱们吗?”小崔关切地问。 “放心吧,肯定会派人来找咱们的!队上不能没有水,赵队长派我出的车,他绝对不会忘记咱们的!” 王长贵安慰小崔,其实也在安慰自己,家中爹娘妻子儿女,全在眼前闪现。他们若是知道自己受这么大的罪、冒这么大的险,不知要担心到什么程度呢! 为了保存一点实力,以便抗击沙暴这专制魔王的侵扰,闲置时肚子打鼓时,发馊了的残馍,也还需要含泪再啃几口。两人的鼻子酸溜溜的,边咽边往外倒口水、掉泪水。 黑夜降临了,但沙暴一点也不减小。他俩只有把希望寄托在明天。这一天晚上,崔振生钻进工具箱避沙暴,王长贵继续留住驾驶室。一米二长的工具箱躺着一个一米七零的汉子,其罪可想而知。崔振生弓着身子,象条大虾米,不能翻身,不能擦汗,由着臭汗贯遍全身。王长贵的日子也不好过,尘沙通过封闭孔,象仙女散花,直往他脸上、身上以及嘴里、脖子里灌。空气沉闷, 令人窒息。大风刮起的沙粒,象抛豆撒珠般地扑打着驾驶室,而后又一同跌落在地面,发出“哗哗啦啦、噼噼啪啪”的响声;整个车体都在摇拽,一分一秒都不得宁息。驾驶室如同浪尖上的船,眼睛虽然闭上,但怎么也睡不着,心里一股劲地翻腾:这次大难如果不死, 无论如何也要调出沙海!咱王长贵有驾驶执照,凭技术凭本事还愁没饭吃? 他想着骂着怨着,模模糊糊似睡非睡,朦胧中仿佛听到赵队长的声音:“王长贵,你在哪里?我是赵春江……快把你们的方位告诉我,听见没有?快回话!”王长贵赶忙回答:“ 赵队长,我们在二号老营地……水罐车抛锚了……轮胎也爆了,来时千万不要忘记带备用胎!”赵队长急促地喊着:“好,王长贵,你等着,我马上就送去!”王长贵热泪盈眶,低声地啜泣着――原来他一直在做梦…… “王长贵!王长贵!……”电台终于叫通了,这回不是梦,果然是赵春江的声音。他在向王长贵喊话。“王师傅!王师傅!”躲在工具箱里的崔振生,也听见赵队长急促的呼叫声了;而王长贵没有听见,大概他还在梦中。因此,小崔赶忙把迷迷糊糊昏昏沉沉的王长贵喊醒过来。“王师傅……快点起来,电台通了!赵队长在呼叫你的名字――他让你回话啦!” 王长贵微睁双眸,倾耳细辨,果然不错,电台在呼叫自己的名字――真的是赵队长的声音! “王长贵!王长贵!你们在哪儿?我是赵春江,请你赶快把方位告诉我……好去找你们!” 王长贵这才知道不是梦,是现实,忙抓起送话器,重复着梦中的话: “赵队长,我们在2号老营地! 车抛锚了;轮胎也爆了, 来时千万不要忘记带备用胎!” “好,你们等着,我马上就去!” 王长贵打开车门,跳下驾驶室,又把小崔从工具箱里拉出来。两个人抱在一起, 又蹦又跳,又哭又闹,兴奋与激动,使得俩人的泪水都模糊了视眼。 “我们得救了!”小崔抹擦一下眼泪,又继续狂跳起来。 “刚才我还以为在做梦呢!”王长贵也兴奋得笑出了泪花。 “刚才,”崔振生进一步说,“赵队长呼叫你的名字已经好一阵子工夫了。我心里纳闷,怎么不见你回话呢?是不是出了意外?” “大风呼叫了一夜,把我闹糊涂了,总觉得是在梦中;因为我梦见赵队长呼叫我,所以就没敢回答,呵――”王长贵不是叹气,而是深深地舒了一口气。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也相信这句话了,因此心情格外高兴。 他俩在沙暴中奋战了三天三夜,也坚持了三天三夜,终于盼来了曙光!第三天清晨,当一轮火红的太阳从东方的地平线上喷薄欲出时,沙暴这专制魔王,便逃之夭夭了,沙海里又恢复往日的温驯与宁静。 晌午时分,王长贵和崔振生被赵春江亲自接回营地。人们迎着他,喜泪盈眶,竟然象久别重逢的亲人一样。王长贵眼角笑出了泪花,但脸有愧色。他瞅着夹道欢迎的人群,一股劲地摆手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没能及时把水拉回营地……让大家断炊挨渴,我有罪过!”然而,人们的欢呼声异常嘈杂,几乎掩盖住他的声音。王长贵恐怕队友们听不清,便又提高嗓门,连声道:“对不起!实在对不起!……让你们饮用泡子里的苦水!”此时此刻, 他那死里逃生、侥幸归来的滋味,以及失踪三天的难辛经历,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他心中装的只有集体只有美2队! 因而人们由衷敬佩他欢迎他。欢迎的人群跟迎接凯旋归来的英雄一样,掌声和欢呼声搅成一团响成一片,更加隆重也更加热烈了。 然而,欢迎的人群散走之后,徐棱回到营房车,却发现贴在墙壁上那幅被他视为奇珍异宝的神秘泉水彩画不见了! 第二部 第十五章 第74节 恶狗背主 沙暴刮了三天三夜,美2队为寻找王长贵也忙碌了三天三夜。当王长贵被救回营地后,沙暴这专制魔王已经不再施威了,它那喘息的余音,在第四天清晨就被一轮火红的太阳,赶走得无影无踪了。沙海金灿灿一望无际,连空气也不再有丝毫浑浊了。塔克拉玛干又恢复它往日祥和与宁静的原貌。 这一天,赵队长领着大家上工地。抬头一看,天高云淡,碧空万里,看东方骄阳喷薄,分外妖娆、格外红艳。日丽风和下的细沙,很柔软,很温顺;柔软得似海绵,温顺得象个大姑娘的脾气。在它上面,任凭车轮辗压,细沙与尘埃,秋毫不犯。但在车轮飞奔中,偶尔映入眼帘的几株小红柳,经过三天大风暴的洗礼,似乎变得更加青翠也更加傲骨了。它们是沙海中的绿将军,一旦屹立起来,就难于再使它们低下头去。 今天出工,继续做ew500号测线,在18401至17450桩号之间的地段施工。工区位于塔里木河南面约150公里处,地形均是蜂窝状沙丘与鱼鳞状沙丘群。尽管地形起伏不大,但沙丘连片,给施工增添了不少困难。赵春江通知仪器班和放线班,生产因素仍然采用不对称中间放炮、以及48次覆盖和组合检波器。又通知钻井班和爆炸班,组合爆炸改用6口井线性组合。出工前他鼓励大家,要抓住今日大好时光,一鼓作气,誓把沙暴耽误去的三天工作量抢回来。今天的计划是:打180口井、放30个点炮、完成3公里任务! 这是铁的任务,务必完成。 赵春江沿着测线,步行检查排列;程得胜和石建军打井;徐棱和洪小兵、肖海等人推路 ;刘凯开车兼当爆炸工;王英杰举着一面小红旗,站在仪器车上面指挥放炮。今天天气很好,大家又都十分卖力气,另外设备也听话,所以放炮比以往都顺利。 晌午时,特莱劳斯吃过午饭、喝过饮料后,就去沙丘后面方便和小息。此时各排列都准备好了,特莱劳斯还没有上岗。赵春江焦急放炮,便呐喊王英杰上仪器车, 代替特莱劳斯操作仪器。王英杰只放了两炮,特莱劳斯回来后很不高兴,急忙把仪器重新调试了一遍,一瞧各项指标都正常,这才舒了一口气。然而,他还是毫不客气的把王英杰撵下车,并鄙视地说:“ it’ s a rule in gsi that the observer must be an engineer.you are only a rechnician.don''t touch the recorder without permission.(gsi公司规定:仪器操作员必须是仪器工程师。你一个技术员瞎动什么仪器?)” “i was an observer in original,mr.trailers.( 我原来就是仪器操作员!)”王英杰争辩着,“if you don’t believe,you can ask me to operate myself without your help.if i cannot finish the designed job,i would ept any punishment from you-including penalty and sry deduction!( 特莱劳斯先生,你若是不信,明天你可以不出工, 让我独立操作仪器, 完不成你们规定的任务,愿接受任何处分――包括罚款和扣工资在内!)” “no!no!you cannot take responsibility if any ident happens.it’s still i to take responsibility.so,leave the recorder,please!(不行的,不行的!出了事故你负不了责任,gsi公司仍然需要我负全部责任的。所以, 请你离开仪器车!)”特莱劳斯摇摇头,毫不客气地撵他下车。当王英杰下车后,他又幽默地说:“you chinese have a steel bowl,but we americans don'' t. if the recorder breaks down,i can only drink northwest wind.i''m sorry!( 你们中国人有铁饭碗,美国人没有铁饭碗,仪器损坏了,只好喝西北风了,对不起!)” 职称的阶梯在那里放着,王英杰哑巴吃黄连,心里有苦有怨道不出,只好默默地走开。 其实,“职称”低不能上仪器车,那是特莱劳斯的借口,主要还是他眼里瞧不起中国人罢了。但是作为有志气的中国人,王英杰又最怕被外国人瞧不起。他暗恨特莱劳斯,并且决心把这种恨懑变成动力,发誓要争这口气。 赵春江知道这件事后,对王英杰的苦衷和郁恨心情,表示理解。王英杰是个人才,他是中方的技术尖子,所以他想帮助他,让他及早地解脱这种困境。赵春江很有心计,他把王英杰操作仪器时所放的那两炮记录,研看数遍,认为层次清晰,各种因素调试合理,干扰波也少,记录质量完全符合要求,不亚于特莱劳斯所放的炮。因而大替王英杰打抱不平,拍案道:“trailers is going too far.he can be an engineer.cannot wang yingjie take this position?(特莱劳斯欺人太甚!你能当仪器工程师,难道王英杰就当不成?)” 当天下午,收工回营地后,他就立即把此事向管理处作了汇报。彭副局长和徐老板听后 , 心里也有一番苦涩感。他俩商量后,决定破格提拔王英杰为仪器工程师,可以上仪器车操作仪器。从此王英杰扬眉吐气了;美2队所有的职工民工,也都扬眉吐气了。但是,当赵春江把此事告诉队经理肯尼迪和特莱劳斯时,两人都摇手反对,取笑中国人拔苗助长。为此,赵春江又给美方递了一份备忘录,说明王英杰是仪器工程师,请美方允许他上车操作仪器。 特莱劳斯知道后,苦涩地摇摇头,摊开双手, 赌气地说:“chinese have ther own instrument engineer now.i can have a vocation at home.(现在中国人有自已的仪器工程师了,我可以回国探亲了。)” 老肯瞪了他一眼道:“don’t forget that you can have vocation after you have worked for 8weeks in china.this is a rule in gsi.you should know.(别忘啦,来华工作人员必须干满八周后方可探亲。gsi公司规定的制度,你不会不知道吧?)” “i know,i know!(知道,知道!)”特莱劳斯象泄了气的皮球,但他很不服气,满肚子恶水,时时刻刻都会泛滥成灾。他讥讽地说,“then,mr.manager.ask wang yingjie to adjust the recorder tonight.i can stand aside tomorrow.ask him to shoot independent.ok?( 那么, 经理先生,今晚就让王英杰调试仪器,明天我退避一旁,让他出工独立放炮,可以吗?)” “ok!(可以嘛!)”肯尼迪咧咧嘴,点点头,果决地说,“but don’t forget that american crew 2 is an american contract crew.all the data quality should be in charged by gsi .so you cannot stand aside.you understand?( 但是,你别忘了, 美2队是美方的合同队, 记录质量全由gsi公司负责;所以,你不能撒手不管,明白吗?)” “yap.(明白了。)” 傍晚,持莱劳斯吃过晚饭,光着膀子,穿条黄裤衩,坐在营房车外面乘凉、喝啤酒。中方一条大黑狗蹿了过去。美国人都喜欢狗,特莱劳斯也不例外。他经常给大黑狗喂食,并给他起了个怪名字,叫“丹妮”;但中国人恨它,另起名叫“特莱”。这“特莱”,原是中方职工赵威,两个月前上孔雀市交资料时带进来的。中国人忙着出工,无暇顾及也舍不得喂他。但美国人就不一样,他们是“特莱”的及时雨,经常喂它面包和牛肉。“特莱”也灵巧懂事,饿了就窜过去, 大块大块的牛肉往嘴里一刁就走,吃饱就躺在脚底下,时间长了便把美国人当主人,不仅不汪叫,还摇头摆尾,十足的奴才相;反之,见了中国人,倒要汪吠几声。中国人记在脑子里恨在心里头。后来又有人带进两条黄狗,也跟“特莱”一样,相继被美国人收买了。这一天傍晚,特莱劳斯喝完一瓶啤酒,准备上仪器车调试仪器。临走时,他右手递一瓶啤酒,左手拿一块牛肉,把“丹妮”招呼过去,直到仪器车跟前,才把大块牛肉喂了“丹妮”。“丹妮”吃完牛肉,就在车门前的沙地上打滚、卧倒、摇头摆尾,哪儿也不去了。特莱劳斯欣赏了片刻,才踏上阶梯,上了仪器车。他万万没有想到,当车门打开时,正同王英杰撞个满怀。原来王英杰早在里面调试仪器了。两人在此碰面,特莱劳斯大有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劲头。他盛气凌人地责问王英杰:“who allow youe in?(谁让你上车来的?)” “中方队经理--赵春江!”王英杰理直气壮地回答。 “仪器调坏了,你敢负责任吗?”特莱劳斯怒问。 “没问题,我王英杰完全可以负责任!” 原来,赵队长让他明天出工,领着大伙放炮,故此, 王英杰今晚必须把仪器调试好。然而,当他打开工具箱时,发现一卷画纸,展开一看,竟是徐棱丢失多日的神秘泉水彩画!王英杰又惊又喜,紧紧地贴在心窝上,随后迅速卷好,就要离开仪器车,以便把这副神秘泉水彩画失而复得的大好消息告诉好朋友徐棱。但当他打开车门时, 竟然意外地同特莱劳斯碰个满怀。当王英杰回答完特莱劳斯的问话后;王英杰不服气,又反过来问特莱劳斯:“特莱劳斯先生,这幅神秘泉水彩画,怎么会藏在你的工具箱里面呢?” “中国朋友赠送的,与你无关!”特莱劳斯奋力把画夺在手中。王英杰想夺回,然而特莱劳斯人高力气大,顺手一推,把王英杰推下梯踏。王英杰一不留神,跌个倒栽葱。卧在一旁的“特莱”,汪汪叫着窜了过去,王英杰躲闪不及,爬起来时腿部已经被“特莱”咬了一口。王英杰又气又恨,只恨不能一刀把“特莱”砍了。按照王英杰的脾气,特莱劳斯与“特莱”一样,都必须挨千刀方解心头之恨!然而,不明真相的人,会以为中国人野蛮,杀害外国专家。为了顾全大局,他极力忍住这口怨气,冲着“特莱”和特莱劳斯,愤恨地说:“我要报复!我要报复!特莱劳斯,你等着瞧吧!” 他扶着伤疼的腿,一瘸一拐地向队部走去…… 这时,晚霞收尽,夜幕降临。一轮上弦月,在东边天际的云层里,悠悠忽忽,淡淡的光辉,无力伸向大地。 王英杰瘸着腿走进队部,“特莱”还追到门口汪汪汪叫个不停,真把王英杰气坏了。他把徐棱和程得胜喊过来, 指着“特莱”愤恨地说:“这条大黑狗被洋人收买了,气杀我了!它咬了我一口,你们帮我一下,把它的脊梁骨打断――杀了也行!”接着又骂道:“背主的狗奴才,把它杀了方解我心头之恨!” 徐棱和程得胜果然为王英杰打抱不平,追着大黑狗,喊杀连天。此事惊动了赵春江,他迅速放下手中活儿,一面问王英杰,因何被大黑狗咬伤;另一方面,细看他的伤处。只见被咬伤的右小腿,伤处印着两道牙痕槽,槽里已经注满积血,若非及早清洗上药,等疯狗病毒感染肌肤,后果就不堪设想了。于是,他喊回徐棱,又叫来卫生员唐国强。 唐国强不敢怠慢,打开药箱,察看伤处,先清洗后上药。他拣最好的膏药,往王英杰的伤口处敷贴。 人们闻讯,录相不看,闲话不聊,齐都围拢过来。此事犹如一石投入潭中,顿时,人人义愤填膺,个个心潮起伏,整个美2队,波涛汹涌,大有沸腾之势! 大家七口八舌。人们对特莱劳斯行凶打人、品质恶劣,扬言要给予制裁;还有那幅被他窝藏在工具箱里的神秘泉水彩画必须追究!人们越讲越来气,越讲仇恨越深,霎时群情激昂、杀气腾腾,扬言要找特莱劳斯算帐,要给他点颜色瞧瞧!急性子加上快腿子的人,三五一群早就行动开了。但是他们只走了数步远,就被赵春江叱住和呐喊回来了。 “都给我回来!”赵春江这打雷也似的声音,把大家给震慑住了。老虎旗和小摄影师等为首的几个人,耷拉着脑袋,灰溜溜地返回队部门外。赵春江板起脸孔,严厉地责问: “你们是来干活的还是来打架的?若是来干活的,听我的话,此事由领导出面处理;若是来打架的,趁早给我滚蛋!” 他的话威慑力很强。顿时,大家那种准备打架的虎虎雄风,烟消云散了,一个个象斗败了的公鸡。洪小兵瞟了赵春江一眼,用探询的口气问: “赵队长,我们去找特莱劳斯,把神秘泉水彩画要回来行吗?” “不行!”赵春江严肃地说,“你们想想,要是能要回来,他还会把王英杰推下车来?” “那幅神秘泉水彩画,就这样白白送给他了?” “不白白送给他你又有什么办法?他讲画是他的,你有什么招数?” “不,”王英杰急道,“他讲画不是他画的;而是一位中国朋友赠送他的。但不知这位中国朋友是谁?” “他所讲的中国朋友,肯定就是偷徐棱水彩画的贼!”大家纷纷嚷着骂着。 “这个贼会是谁呢?”程得胜沉思后问。 “陶延庆啵!”徐棱丢了神秘泉水彩画,早就憋足气了。他怀疑被陶延庆偷走,但苦于没有证据。如今有了线索,他岂能饶他?他把矛头直指陶延庆,“因为他老往特莱劳斯那里跑,都快成他的干儿子了!” “可是,”王英杰将信将疑,“陶延庆讲过,画是被狂风卷走呀……” 夹在人群中的陶延庆,勒着一把汗。他本想争辩几句,但恐怕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更担心特莱劳斯露了馅。故此他装聋作哑、缄口沉默,沉着冷静,以不变应万变。 赵春江深知:这幅神秘泉水彩画,是亚仙与徐棱的定情信物,徐棱把它视为珍宝,若是议论不休,必然引起公愤,也会挑起祸端。人们势必以种种借口,去找特莱劳斯闹事,影响双边关系。于是他力排众议,轻描淡写地说:“哎呀,一幅小姑娘的水彩画有什么了不起,也值得大惊小怪!特莱劳斯果真喜欢中国画,咱们就大大方方送他一幅,有何不可!徐棱若是舍不得,再让黄亚仙画一幅呗,没有必要集众闹事,影响双边关系,大家说对不对?” 陶延庆一听,方知这幅富有诗情画意和巧夺天工的神秘泉水彩画,竟是出自一个黄毛丫头――黄亚仙之手!他赞叹一番之后,又在心里暗暗庆幸。因为赵队长的话,不仅把人们千钧一发和剑拔弩张的怒愤压下去;而且也给了自己一条退步之路;否则,追查下去,自己将会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开工以来,中美双方,为着共同的目标,不仅同在一块蓝天下干活,而且还在同一个营地生活, 锅碗瓢勺,磕磕碰碰;脸红耳赤,唇枪舌剑,在所难免。但是发生推人和打人事故却不多。只有这么一回:在工地上干活,钻机车的轮胎爆了, gsi公司机械师乔治,前来换轮胎,让程得胜给他递扳手当助手。按中国人习惯,常把扳手、榔头等工具放在身边;但乔治却要放在他车上。由于语言不通,双方越说越急,越闹越僵。乔治抄起家伙就要打人,幸而被大伙给拽开了,才避免一场冲突。今天傍晚, 特莱劳斯推人的事,已经引起公愤,一场风波风起云涌,差点闹翻了天;但是赵春江力排众议, 浪中进行决策,理智地处理好这件事,既不屈辱投降,又不让风波四起。他之所以这样做,完全是从大局出发,从中美双方合作勘探的利益出发。大家知道,中美双方,如果哪方义气用事,或者用感情代替策略,那么双方的合作,就会深深地留下遗憾和不愉快。以今晚的事为例:如果赵春江让美2队的人把特莱劳斯收拾了、痛打一顿,那么引起的风波,就不仅在美2队,而是会波及石油部和gsi公司,影响双边关系,今后还怎么开展工作呢? 小不忍则乱大谋,其含意就在这里。赵春江正因为懂得这个原理,所以他理智地处理好这件事和那幅水彩画。这是他思想趋向成熟的具体表现。 风波虽说平息了;但是,人们心中的怒火并没有熄灭,双方的敌对情绪,更是难于消除。人们心中清楚:特莱劳斯以种种借口,不让王英杰上仪器车操作仪器,今晚又为夺画的事把王英杰推下仪器车,这件事决不是孤立的,它是西方人瞧不起东方人的具体表现。这才是问题的真正实质和要害,也是原则性问题,赵春江决不会轻意放过此事和就此罢休的。当天夜晚,他挑灯夜战,伏案写了一篇较为详细的备忘录。第二天一早,他带上翻译朱金鹏,虎虎雄风,一脸正气, 大踏步朝美方队经理的办公室走去。他要美方队经理,就特莱劳斯推人一事作出严肃处理…… 人们目睹这一切,都开心地议论着:“瞧!赵队长跟咱们一样,心中怒火并没有熄灭!” 然而,王英杰并不满意赵春江这种妥协和委曲求全的处理方式。他瞅着赵春江远去的后背,又捂着被“特莱”咬伤的腿部,愤恨地说:“我要报复!我一定要报复!哥们的血不能白流;特莱劳斯的宠物――大黑狗――“特莱”,决不让它活过今晚!(i must retaliate!iam sure to retaliate!i cannot shed my blood in vain.giant ck dog-the pet of trailers.i will never allow it pass tonight!)” “对!把‘特莱’杀了吃肉寝皮,替王大哥报仇雪恨!”此时群情激昂、呼声四起。人们咬咬牙、憋足了气,不揍特莱劳斯一顿,也要把他的宠物干掉! 于是人们操起家伙,手执木棒、三角铁,顿时脚步声、碰击声、 呐喊声响成一片。个个怒目圆睁,人人手起棍落,瞄着“特莱”,喊杀连天。然而“特莱”应敏捷,经常灵巧地躲开、急急地逃循。于是,人们奋起直追 ,把营地闹得天翻地覆…… 在营地,“特莱”已无处躲藏,只好朝着沙山方向,落荒而逃。人们继续追赶。马胖儿和程得胜,索性开车追击。美国人想保护它,但指挥棒已经不灵了,只好摇头慨叹,并多次提出抗议。然而抗议又有什么用呢?急红了眼的中国人,怎会把美国佬放在眼里呢?不多一会,“特莱”被一台中莫尔车撞断了脊梁骨,放慢了脚步。人们赶到,群起而击之,霎时,“特莱”呜呼哀哉!马胖儿一生气,又开车轧了过去,回头再一瞧,“特莱”已是一张肉饼!虽然如此,但人们仍不解恨,站在原地,指指戳戳,骂声不绝: “卖主求荣,可耻! (turn traitor for personal gain!shameful!)” “狗奴才,下场可悲!(a cursedckey.it should have this disgraceful end!)” “食你的肉、寝你的皮,方解今日之恨!only eating your meal and sleeping in your skin can vent my hatred.)” “拉回去开膛!(take it back to cut open its chest!)” 他们配合朱翻译,中英文结合,目的是让鬼子也能听懂中国人的话。当赵春江赶到时,“特莱”已被大伙开了膛。赵春江深知,人们不这样瞎闹一场,似乎解不了心头怒恨。因而二话不说,转身便走。 岂知油郎们杀了恶狗还不解恨,他们还决心找出偷画之人好好惩罚一番! 第二部 第十五章 第75节 陶延庆偷画 陶延庆被“流放”美2队,分配在放线班工作,当翻译已经是业余的事了。两个多月来,他身在沙海,眼望黄沙,身裹黄沙,有时吃饭时,碗里还吹进黄沙;加上生活枯燥无味,因而常常使他心猿意马、情绪低落,对他来说,沙漠里好比地牢。前天放线时,因排列偏离桩号、检波器没有埋直,挨了赵队长一顿“呲”,据说还扣了他当月奖金。此事使他的自尊心受到莫大打击,整日郁郁不乐,心情坏透了。他大小是个知识分子,不借酒浇愁,也要借诗解恨, 于是举笔写了这样一首诗:“罚下沙海如充军,郁积怨愤心难平;有理无权干受气,强咽苦水整仪容。眼望黄沙无尽头,哪有盐蒿来奇凤?有朝一日雏鹰飞,敢教日月不放晴!” 陶延庆朗读完毕,心情略微宽慰,脸上略微放晴。 随后他自我陶醉自我解嘲地说:“对,有朝一日皱鹰的翅膀硬了,展翼高飞,虽说不能把日月星辰全都遮住, 但也要让全世界的人都吓一跳吃一惊――这就叫做一鸣惊人!” 陶延庆的“展翼高飞”和“一鸣惊人”,不外有两件事和两条路:一、出国留学,当伯父陶开贵的继儿,由此可能从伯父手中接过一笔巨大的家产,当百万富翁!二、通过父亲陶副处长的权力,把他调出沙海,再把林婷婷夺过来,搂进自己的怀抱里。然而, 最重要和最有威慑力量还是第一条路子:出国留学--上美国继承伯父的一部分家产!他坚信时来运转和云开日出照征途的美梦,为时已经不会太远了。因而进沙海以后,他同gsi仪器工程师――特莱劳斯先生这个外国朋友,仍然形影不离、亲密无间。再过几天,特莱劳斯就要回国探亲了,他准备托他捎一封信给伯父。只要伯父收到信,并按他信上提出的要求,寄来美元和证件,他再申办出国深造就不成问题了。 好些天了,他一直在做着出国梦! 一天晌午,陶延庆跟大伙一道,收工回营地。洗过咸水澡后,他躺在床上吞云吐雾和想心事。蓦地,耳鬓传来阵阵喧哗声。他从床上一跃而起,蹑手蹑脚、屏息静听,原来是王英杰等一帮年轻人,正在举行什么赛诗会,闹腾得十分活跃。但他却感到十分刺耳,心说:身在沙海,脚踩黄沙、眼望黄沙,满脑子黄沙世界,哪来的灵感?哪来的诗兴?因而他脱口骂了一声:“叫化子唱戏――穷开心!”接着又摇摇头,讥讽地说:“整天做着油海梦!这鬼地方,即使有一天真的出油了,又有谁愿意进来受这份洋罪呢?”后来,因老虎旗抢酒喝挨打,闹得不可开交,他才磨蹭过去,踯躅着“观光”。 岂知,陶延庆这一观光,却观出心病来了。原来,那幅引起赛诗会和为之斗殴的所谓神秘泉水彩画,文笔清秀,风格独特,意深景远,情感缠绵,是一幅巧夺天工的水彩画!他本想从中找出破绽,以便挖苦一番、议论一番;然而左看右望, 上下旮旯处都仔细打量一番后,竟然挑不出任何破绽,真所谓马蹄刀切菜――滴水不漏了。身处浩瀚沙海的他,不能不被画中的情景所感染,因而脱口赞道:“咦!好一幅神秘泉水彩画哟!” 那天,陶延庆弄不清这幅独具一格的水彩画出自何人之手?他猜呀猜, 猜了一个又否定一个,从徐棱到程得胜;从王英杰到朱金鹏;从赵威到肖海;从马国生到洪小兵……那些人在他眼中,都是西瓜皮钉掌――不是材料。老虎旗其人,识字不多, 举笔如千重,写字似狗爬,画画门外汉,草包一个,他八辈子也画不出这幅水彩画来!他想:这幅神秘泉水彩画,定是出自名人之手高人之画的!若是把它窃为己有,带出国外,还愁售不出个好价钱?据说,在国外,名家的山水画也好,人物画也好,价值连城哩! 即使卖不出好价钱,但赠送给伯父, 也可以博得他老人家欢心呵! 想到这里,他暗暗下决心:三天之内定要盗走这幅价值连城的神秘泉水彩画! 凑巧,凭地一场沙暴从空而来,真是天赐良机呵!而且这一场沙暴,离他口出狂言,正好三天,真是天从人愿!在这场沙暴中,水罐车司机王长贵,车坏在半道上,又遭受沙暴困扰,饥寒交迫,生命垂危,全队职工民工,焦急异常,为搭救王长贵,大家纷纷请战。徐棱和程得胜也不例外。他们离开营房车后, 陶延庆认为有机可乘,就潜进徐棱住的那节营房车里面,盗走那幅被徐棱视掌上明珠的神秘泉水彩画。尔后,为盖弥影,他放出一张假画,任凭风暴卷走,飞上半空中转悠 ,紧接着又贼喊捉贼,声嘶力竭地喊叫:“不好了,徐棱那幅神秘泉水彩画,被狂风卷走了……大家快追呀!” 人们听到喊声,冒着沙暴,都从不同的角落围拢过来,瞅着陶延庆,纷纷责问他: “哎,陶延庆,你看清楚没有,那幅神秘泉水彩画好端端贴在徐棱床头壁上,怎会被狂风卷走呢?” “是呀!营房车的门不曾打开, 那幅画又不曾长翅膀,风暴怎会把它卷走呢?” “哎,快瞧!半空中那白点点……白点点!不错,那白点点就是神秘泉水彩画!” 王英杰闻讯赶来了;洪小兵也赶来了……还有许多关心神秘泉水彩画的人也都赶来了! 眼尖的人,还能赶上观看那张半米见方的画纸,被狂风卷上天空, 忽悠了片刻之后,眨眼间扎进云端里, 再也看不见了。于是人们确信:神秘泉水彩画果真被狂风沙暴卷走了。陶延庆松了一口气,他那“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绝技终于过了关。 然而,徐棱回来却大发雷霆之怒。他不相信用透明胶固定在墙壁上的水彩画,会被狂风卷走?他火爆爆地责问陶延庆: “陶延庆,画贴在墙壁上,营房车门又关着,狂风怎会把画卷走? 一定是你搞的鬼!” “哄你是小狗!”陶延庆诅咒道,“那幅水彩画,确实被沙暴卷走了,大家都可以作证,不信你问问王英杰!” “那么,营房车的门也是被沙暴撞开的?”徐棱进一步问。 “是的,是的!” “陶延庆!你这是阎王爷贴告示――鬼话连篇;大犍牛躺下压死蚂蚁――胡说八道! 沙暴再厉害,也不可能把营房车的门撞开呵!” “你们那节营房车的门,根本就锁不住,也别不住;再说昨天的沙暴又这么厉害,它可以把公路上的汽车、拖拉机都刮翻,为什么就不能把营房车的门撞开呢?” “诡辩!即便如此,但是我问你:沙暴撞开门,营房车里的东西这么多, 为什么都不刮走,偏偏把那幅神秘泉水彩画刮跑、卷走呢?” “天知道!也许七仙女也喜欢你那幅神秘泉水彩画啵!” 陶延庆不愧是中专生,很会随机应变;而且回答问题,巧舌如簧,幽默诙诣,马蹄刀切菜―― 滴水不漏。 徐棱被他弄得啼笑皆非。本想教训他一顿,但抓不到把柄,无从下手,愤恨然, 两人张飞捉蚂蚱――大眼瞪小眼儿,瞪了半天,最后还得走开。但此事在徐棱心中,始终狐疑不定。心说:沙暴确实厉害,但它绝对不可能把室内的水彩画卷走,这里面肯定有诈! 陶延庆用谎话瞒过徐棱后,对自己偷梁换柱的伎俩,十分欣赏。自鸣得意地说:“人们都夸徐棱精明强干、脑袋瓜好用,却原来只不过如此而已!” 然而,水彩画在自己手中, 终归是个祸害,万一被徐棱发现,传扬出去,势必身败名裂,岂不是吃了一辈子斋,末了吃一碗狗肉,就划不来了吗?为今之策,必须火速转移他处,以便销赃灭迹。但是转移到何处呢?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心说:好朋友特莱劳斯,过几天就要回美国探亲了, 何不把画交给他,再由他带出国转交给伯父呢?那样才是两全其美之策:既可以销赃,又可以作为礼物赠送伯父!对,就这么办! 陶延庆打好如意算盘,心里美滋滋的,脚步也跟着轻快飘逸。他去美方餐车,没有见着特莱劳斯,又去仪器车找他,果然在车上。上车前,他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生怕撞上王英杰。碰巧王英杰不在车里,只有特莱劳斯自己一人在调试仪器。于是他大着胆子登梯上车,把盗来的那幅神秘泉水彩画,小心翼翼地交给特莱劳斯,并且神秘莫测地说:“特莱劳斯先生,这是一幅国画,出自高人之手名人之画,价值连城,希望你保管好,回国后交给我伯父陶开贵,拜托了!” 特莱劳斯只管埋头干活,开始时并没有理睬陶延庆,也没有用心倾听他讲话,直到手中的活儿告一个段落后,才腾出一只手,先是递给好朋友陶延庆一瓶啤酒,而后接画在手,展开后左看右看,但看不出“ 国画”妙在那里、高在何处。陶延庆接过啤酒,一面昂起脖子喝酒,一面斜着眼,用手指在画上面指指戳戳。他抹抹嘴巴,生怕特莱劳斯欣赏不了, 或者不领情,便兴致勃勃、绘声绘色地讲着:“look,mr.trailers!here is the big desert we are standing at;in the depth of it is the mysterious spring as the story said!look at those thirsty seismic crew numbers!they may have heard the‘tinkle’from the spring,so they areing in great delight;and these lovers,they are sitting besides the spring talking cheerfully...this picture is full of imagination.it not only has idealized the spring in the said story,but also has realized this story.when there is no water and food in the desert and peoples are starve and thirsty,it undoubtedly can y a role of imagined plums and drawn cakes.therefore,this picture was warmly wee by the crewmembers.it is a world famous and wonderful chinese picture.it is also an unusual treasure.make sure not to loose it!(瞧,特莱劳斯先生!这里便是我们脚踩的瀚海;这瀚海深处便是传说中的神秘泉!瞧,那一群唇干舌燥的勘探队员,大概听到泉水的叮咚声了,他们兴高采烈地走过来了;还有,那一对情侣,喝足了水,就坐在泉边谈情说爱……此画的想像力十分丰富,他既把神秘泉的传说理想化,又把神秘泉的传说现实化。当沙漠里断水缺粮、饥渴难耐时,无疑地它将会起到望梅止渴和画饼充饥的作用。所以,此画深受勘探队员们的憧憬和喜爱,是一幅举世瞩目、巧夺天工的国画,也是一件稀世珍宝。特莱劳斯先生,你可千万不能丢失呵!)” 陶延庆大吹大擂一阵之后,又千叮咛万嘱咐, 要特莱劳斯严守秘密,千万不能让美2队的人知道。 特莱劳斯一面收好画,一面点点头,喊声“ok!”后,顺手把画塞进工具箱里。随后他递给陶延庆一瓶矿泉水,自己则饮着可乐。 陶延庆一边喝一边在想:中美双方人员,同在一块蓝天下工作,同在这死亡之海里面勘探,可人家得到的是高薪报酬、过的是极乐生活;可中国人呢?得到的是低薪报酬、过的是低水平生活!西餐中餐差别不讲,只饮料这一项,就有天渊之别!人家从来就不喝塔里木河的水,每天啤酒、矿泉水、可乐、冰淇淋不离口;中国人连净化水还要定量!每天怕有人偷净化水,队长挨家挨户检查毛巾,谁的毛巾不咸,先写检讨后罚款,自已就被罪过一回 。每月二三百元工资,一罚二罚,还不罚个精光!呵!相比之下,矮人半截……矮人半截呵! 陶延庆又馋又羡慕又向往,然而向往不去追求,岂不枉为人生一世?所以,他要留学,他要出国,他要离开这荒无人烟的沙海,去大洋彼岸寻找快乐! 据说 ,美国人一年的工资好几万美元,到了那里,自已兢兢业业干它三年五载,不仅有小汽车,而且还会有私人小别墅。那时,俺陶延庆阔绰走红、混出个顶天立地的模样来时, 还愁林婷婷不主动投进自己的怀抱? 他辞别特莱劳斯,回到自己住的那节营房车,斜靠在床上吞云吐雾,并且美滋滋地想着:“出国留学……继承伯父家产……拥有别墅和小汽车!……忽然,林婷婷羞羞答答投进自已怀抱里,他捧着她的脸亲个不停…… 然而好梦不长,第三天晚上,沙暴过后,王英杰上仪器车检修仪器,准备翌日出工。他打开工具箱,偶然发现徐棱丢失的那幅神秘泉水彩画就在里面。他一时高兴,拿在手上,想不到特莱劳斯发现后把它抢走,并把王英杰推下仪器车;人跌了一跤不说,还遭大黑狗咬伤了腿肚子。王英杰怒气冲霄汉,美2队的年轻人也替他打抱不平,三五一群,要去惩罚特莱劳斯。若不是赵春江阻止及时,还差点闹出一场风波哩。 如今风波是平息了,然而偷水彩画的小丑还躲在油库,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哩!大家都不会忘记:陶延庆指使肖海偷净化水,挨批挨罚还写了检讨。由于他检讨写得好,也由于油库缺人和洪文刚师傅的推荐,所以,赵队长和欧阳新格外开恩,才把他安排去油库,接刘成的班,成为现任油库管理员。 这一天下午,大伙收工回营地,王英杰、程得胜和徐棱,派洪小兵和马胖儿去油库把陶延庆叫来,大伙儿又一次对他审问。 “陶延庆,此地无银三百两该结束了吧?”王英杰幽默地说。 “把你偷画的前前后后讲出来吧!”程得胜说。 “我没有偷画!是沙暴卷走后被……特莱劳斯拣到的。”陶延庆仍然在狡辩。 “胡扯!”徐棱骂道,“特莱劳斯说是一位中国朋友赠送的,他可没有讲拣到的!” “他讲的这位中国朋友就是你陶延庆,因为你们两人一直打得十分火热!”程得胜说。 “我同特莱劳斯是有一些交情,可是……”陶延庆一阵结巴。 “可是什么,快讲!”王英杰催他、叱他。 “我没有给他水彩画。再说,特莱劳斯对画不感兴趣,也许早被他撕烂了……”陶延庆还在替自已辩护。他结结巴巴、语无伦次。 “胡扯!”王英杰瞅瞅陶延庆又瞅瞅大伙儿问:“大家说该怎么办?” 此时群情激昂、愤恨难平,七口八舌,各抒己见。有的说罚款;有的说重画一幅;有的说面壁三天;有的说罚他午时跪沙包半个时辰……只有刘凯提出罚他十箱啤酒,大家痛痛快快喝一回。王英杰叱他道:“就你老虎旗,三句话不离开酒,没出息!” 正当大家吵吵嚷嚷、争执不下之际,卫生员唐国强跑来传话:“徐棱,电台找你!” “什么事知道吗?”王英杰关切地问。 “你们只关心水彩画,怎不关心关心作水彩画的人呢?”唐国强埋怨大家。 “黄亚仙怎么啦?” “她遇到麻烦事了!” 于是人们陪着徐棱,一同朝电台跑去…… 第二部 第十六章 第76节 徐棱找亚仙 徐棱从电台得知,黄亚仙被姑妈骗去上海,交给后妈。后妈为人贪婪无比,收人钱财,准备把她嫁给一位阔港商做妾。此事是林婷婷听她姑妈亲口讲的,并火速用电台告诉徐棱。徐棱一听蒙了,傻了,一时没了主见。身居沙海,交通闭塞,呼天不应,不知如何是好?王英杰、程得胜等人, 知道徐棱的苦处,便纷纷出点子,让她请假出去找黄亚仙。他们还一同进队部,帮徐棱把假请下来。第二天上午,徐棱就被一架米八直升飞机送出沙漠了。在基地逗留的短暂时间,林婷婷递给他一封信。这是黄亚仙离开孔雀市时写的。徐棱接过信,迫不及待地把信打开、阅读: 棱哥: 来信说,我赠送你那幅神秘泉水彩画,你视为珍宝,贴在床头墙壁上,每天收工回营地,都要瞧它一两遍,后来为此画小伙子还举行一次别开生面的赛诗会, 此事使我大为感动。万万没有想到,我的拙笔劣画竟有如此之神力,使勘探队员们如此爱抚陶醉!岂知天有不测风云,赛诗会过后三天,沙漠里来了一场风暴。你们都搭救王长贵师傅去了,风暴把营房车的门吹开,把画卷走,收工回来时你找不到那幅水彩画,十分伤心,万分惋惜,来信要我重新画一幅。这点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我答应你的要求,决定抽出两天时间,重新画一幅水彩画寄给你,你就等着收看吧。 但是刚画了数笔,忽然收到家中来信,要我立即回沪,说是表哥从香港回来办事,很想见我一面。我同姑妈商量后,决定请探亲假回沪,见一见表哥,因为他在沪停留的时间很短,再说我们又多年没有见面了。这一趟是非去不可的。姑妈也要陪我去,两人作伴,不会有事的,请放心吧。 棱哥,明天我将带着那幅尚未画好的神秘泉水彩画,同着姑妈一道, 回沪探亲。我深信,回来后一幅更崭新更富有传奇色彩的神秘泉水彩画,将会被送进沙漠营地,展现在你们石油郎面前! 再见了! 祝你 工作愉快! 黄亚仙字 八月八日 徐棱读完信,一股劲地埋怨林婷婷,为什么压着黄亚仙的信不让人带进沙漠?”林婷婷感到委屈,因为此信她也是刚见到的。徐棱问婷婷:“亚仙怎么回事?”林婷婷道:“我姑妈刚从上海回来,你最好自已去问他吧!”徐棱一听扭头便走。 徐棱踏进陶开富家,见了陶开富的老婆刘秋艳, 迫不及待地问:“陶老太太,听说你刚从上海探亲回来?黄亚仙怎没有跟你一块儿回来?” 陶老太太瞅了徐棱一眼,慢条斯理而又冷峻讥讽地说:“你问亚仙吗?她已经随他表哥去香港当阔太太了。” “这是真的吗?”徐棱惊愣地瞪大着眼晴,他希望这不是真的,是陶老太太有意蒙骗自已的。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陶老太太接着说,“讲假话会烂舌头根的。你若是不信,我把住址抄给你,你自已去一趟上海,亲自问一问亚仙的后妈--潘月香便知了!” “你以为我不敢去问?”徐棱愤怒地说。 “欢迎你去问;不过,去问也是白搭。”陶老太太摇动着肥胖的身躯,讪笑着,边走进内室边说。“小伙子,你只有亲自去问一问,才肯相信我刘秋艳的话没有讲错对不对?” “对!你的话说啥我也不会相信的!黄亚仙决不是你讲的那种人!”徐棱象头受了创伤的雄狮,他跑出陶家大院时还在咆哮着,怒吼着。他决定自已也请探亲假,去一趟上海找黄亚仙,此事不弄个水落石出决不罢休。 说也怪,本来对黄亚仙有某种成见的徐棱;但是,自从进沙漠以后收到黄亚仙赠送的那幅神秘泉水彩画后,却对她另眼相看,并且还把她当作知音了。几个月的信件往来,他俩的情感交融 ,友谊与日俱增,爱情的花朵即将怒放!有一回,在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中迷路,在断水断粮还差点儿晕倒的情况下,他还叨念着黄亚仙,并做着一个十分甜蜜的梦--梦见黄亚仙和她画的神秘泉水彩画变成了现实。醒过来后,他浑身增添了无穷无尽的力量!如今,听说黄亚仙随表哥去香港当阔太太,怎能不使他夜不成寝、食不甘味呢?他不相信其有,但信其无。所以,他决定追到上海,把此事弄个水落石出! 一帮哥们,也撺掇他去上海找黄亚仙。然而,赵春江却另有安排。他在电台里通知徐棱代表美2队,同人事科长任海鹏一道去乌鲁木齐,向自治区人民政府汇报工作,并要他强调沙漠里面工作条件十分艰难,以便给勘探队员们多争取些风沙补助费,回来后再批准他探亲。徐棱极不高兴;但是这是组织安排,他不敢违拗,只好强忍心中的痛苦,听从了赵队长的安排…… 人生难圆梦。看古论今,得诗一首: 人生之梦几回圆? 知音一个圆千梦。 人生难得几回醉, 觅得知音还是梦! 再说一星期前,黄亚仙收到后妈的信,急着回沪见表哥,便同她姑妈搭伙作伴,收拾东西,购好车票,翌日起程,回沪而去。 回到家中,黄亚仙才知道上当受骗。因为他想见的表哥并没有回沪;后妈让她见的人,原来是一个陌生人。此人自称是“香港华达公司”手表厂的老板。 这位陌生港商,年约四十挂零,中等个头,略微体胖。有疤的脸上,留着八字胡。西装革履,很有经理风度。此人知书不多,但胸有韬略;然而疤痕太长,又目露凶光,给人一种扬善不多、积恶有余的坏印象。那人为了装饰脸上的缺陷,也为了掩饰他那与众有异的目光,脸上又添了一副太阳镜。 黄亚仙踏进家门,见了那位陌生人,疑惑地问后妈:“阿妈,你信上不是说表哥回沪开洽谈会吗?怎不见人呢?”亚仙确实有个表哥在香港开公司做药材生意的。 “这是我女儿黄亚仙。”后妈所问非所答,只管向港商献媚、介绍。“她在石油勘探单位工作;那位是她姑妈,她们俩刚从北京探亲回来。”她有意把她们从“新疆”来的,说成是从“北京”来的,以便提高自已身价。 港客出自礼貌,摘下太阳镜,向一老一少两位女士频频点头。 接着,亚仙后妈指着港商, 向女儿和她姑妈介绍说:“这位林先生名叫林决德 ,是香港一家手表厂的经理,跟你表哥有业务关系,常来常往,一家子人,娴熟得很,大家都不必拘束。”林决德马上附和着:“是的,是的。”后妈接着道:“但是你表哥忙于经商,没有功夫回来,他托这位林先生代劳。 林先生帮你表哥捎来一封信和许多东西,都在内屋搁着,你们进去瞧瞧吧!” 黄亚仙和姑妈进屋一瞧,嘿,东西果然不少,琳琅满目,眩人眼花!花花绿绿的衣裙挂满墙,大红提花秀绒搁满床;三转一响(手表,自行车,缝纫机和收音机)及三机一扇(电视机,洗衣机,录音机和电风扇)应有尽有,摆满桌堆满地。姑妈刘秋艳看得眼馋心痒 ,很想问个明白,再带几件回去。于是问: “咦!二嫂,这么多东西,你怎用得完哟?让我搬几件回去吧!” “呃……噢噢!”亚仙后妈嗫嚅着,她见女儿在场,把话噎住。随后,她拉刘秋艳一只胳膊,走进另一间房子,附在她耳朵边,嘀咕了一阵,而后狡黠地一笑说。“大妹妹,不满你说,这些东西都是林先生寄存我家的。他准备用这些东西,外加两万元港币作聘礼,找一位黄花闺女作填房……所以我想,要是亚仙愿意的话,就嫁给他,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二嫂,只要你有这个意思,此事包在我身上!”说着,姐妹俩心心相印,嘴巴子笑得久久合不拢。刘秋艳小眼睛眯成一条缝,脑子里另有一番盘算。这个陶副处长的得力内助,已经看准这笔交易大有油水可捞了。因此,她狂笑一阵之后,就朝亚仙后妈翻了翻眼珠,狡黠地问:“二嫂,事成之后,如何谢我这个大媒?” “嘿嘿,到时候再说呗,还能亏待姑妈兼大媒人吗? ”亚仙后妈也是个吝啬贪财、见利眼开的人。她心里揣摸:酬金讲多了不好,讲少了怕她姑妈不卖力气,因而含混其词、模棱两可地回了一句。 但随后又补充说:“亚仙虽说不是我亲生骨肉,但她两岁时过我手,茹苦含辛把她抚养大,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一阵子病一阵子闹,一阵子肥一阵子瘦,当后妈的可没少费力气哟!但是后妈毕竟是后妈,咱拿她当心上肉疼,她却视咱眼中钉,跟咱不一条心哟!再说自从她爹去世后,刚参加工作的小新(她唯一的儿子)工资又低,常常入不敷出。亚仙早晚是人家的人,纸糊的栏杆--靠不住,你这个当姑妈的,难道就没有半点同情心吗?” 黄、刘、叶、陶、林这五家亲戚,关系复杂,不讲清楚,读者难理出个头绪;但是一讲话就多。话从刘秋艳讲起:她爹妈生下两男三女,排行顺序为:刘秋丽、刘公奋、刘公发、刘秋艳、刘秋敏。从前小农经济,家中并不富裕。大姐刘秋丽,叶家媳妇。老公叶光顺,继承父业,成了药店老板,上等人家。解放前夕,叶光顺带老婆刘秋丽移居香港,继续做药材生意。生儿叶少华,即亚仙表哥,继承父业。生意越做越好,公司越办越大,至今已越数千百万家产。老二刘公奋,违反统购统销政策,判刑五年,发配边疆劳改。释放后流落边疆,搞建筑当包工头,曾去香港包楼房干。因为赚不了钱,又返回边疆。有儿刘凯……前面已经交代过了。老三刘公发,从小卖到上海,给一姓黄人家当养子。养父在上海开油漆店做油漆生意,家境一般,生下女儿黄亚仙;老婆离异,再婚潘月香――刘秋艳仍称她二嫂,生下儿子黄小新。三年后黄公发得病身亡,留下黄亚仙和同父异母的兄弟黄小新。姑妈刘秋艳便是陶开富的老婆,生下儿子陶延庆,前面已有交代,这里不再赘述了。刘秋敏便是局总工程师林敬益的爱人,生下一女,名唤林婷婷。书中还会描写,这里暂且搁笔。 且说这潘月香,四十不到,丈夫虽然不在人世了,但她仍然打扮得花枝招展、妖里妖气,她不仅吝啬贪财,而且还常有招蜂引蝶、不守妇道之本。对这些枝节,非本书写作之列,且搁一边。 姑妈和后妈,对亚仙来说,九弯十八曲,说亲即亲,说疏也疏,疼起来是心上肉,恨起来如肚里瘤,如今有了大买卖,都想把她当油水捞,谁都想亲近她!亚仙对她俩敬而远之,既不亲又不离,有肉伸筷夹,无饭自已炊,保持独立自主和不即不离的状态。亚仙后妈为人花言巧语,能言善辩,想叫她姑妈白干一场;但是姑妈并不傻,鼻腔里“哼”了一声,嘴巴子也撅得老高。这个胖女人,跟她丈夫一个样,砂粒都想榨出油来,如今遇上这桩大买卖,她的胃口怎肯收缩呢?她脸不红心不跳,翻着白眼珠比画着手指头,大言不愧地说:“这样吧! 三七开,你七份,我三份,再不能少了!如今的香港,是个花花世界,挣钱容易得很,一抓一大把,就跟咱们打个喷嚏一样。再说,你找个阔女婿,亚仙跟到香港后,又可以找个称心如意的工作,港币,美元,人民币,将源源不断给你汇来,将来你就躺在钱堆里过日子吧!到那时山珍海味由你品,吃酸的喝辣的由你挑,还愁没有钱花吗?所以你若是不给俺这个大媒人一点点犒赏,叫咱给聋子吹笛--白费力气,咱不干,嫂子,你自已讲去吧!” “嘿!”亚仙后妈冷笑了一声,心想:你的胃口也太大了, 就不怕‘鸟为食亡,人为贪财而死’吗?但她表面上乐嗬嗬,四面玲珑八面圆滑,并且带点讥讽的语调说:“大妹妹,我不叫你聋子吹笛行了吧?我叫你马儿吃夜草--肥得流油,行吗?不过,你的胃口也不要太大。古人言:知足者常乐嘛!” 刘秋艳也不示弱。她柔中有刚,刚中有辣,话中带刺。她“哎哟”一声,尖酸刻薄地说:“我的胃口咋大?你咋让我肥得流油?三七开你都不干,还咋让我肥得流油?嫂子,说来说去,还是你自已的胃口比我大啵!哈哈哈!……” 两个尖酸刻薄的女人碰在一起,同床异梦,各怀鬼胎;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但是把黄亚仙当作摇钱树,嫁给阔港商,捞取昧心财,却是一致的。 最后她俩达成一条肮脏的协议:东西四六开,港币三七开。 稍后,刘秋艳立即去林决德住处,婉婉转转地探他的口气;问他能否相中黄亚仙?林决德并不矫揉造作,他表示一见钟情,如能成眷属,实是三生有幸;并愿多添五千港元,酬谢大媒人! 矮胖腰粗两手搂不着腰的刘大媒人,一听增添谢金,立即笑眼眯眯,喜之不胜,嘴巴子久久合不拢来。她乜视林决德一眼,妖里妖气地说: “嘻嘻!我早就讲过了,这么个水灵灵鲜艳艳的花姑娘,林先生焉有不动情之理?敢问林先林:先妻有否撇下子女?” “哦,倒是不曾有过子女!”林决德早有准备,所以回答时异常流利。“正因为不曾留下片男只女,所以……” “唔唔,我明白了。正因为先妻不曾留下子女,所以你想续个黄花闺女,来日生个大胖小子,传宗接代,继承家业,对吧?”“是的,是的,大婶所见极是。另外……”林决德连连点头。 “常言道:熟透了的樱桃没味道,想找个黄花闺女见见红对不对?” “是的,是的!知我者刘女士也!” “好,林先生,你就等着佳音吧!” 刘秋艳扭动腰肢,摇动丰臀,心里乐嗬嗬,脸上美滋滋,又拐弯又抹角,走进黄亚仙住的那间房子里播弄是非。 黄亚仙正端坐在桌前,研墨弄彩,画画写字。她是应徐棱的要求, 重新画一幅塔克拉玛干幻想中的神秘泉水彩画的…… “亚仙,我的好闺女!”姑妈嘴巴儿极甜,“真想不到,你的笔这么出神入化!笔底下画的水彩画就跟印出来的一样,又逼真又飘逸;画中的美人要跳出,画中的鸟儿要飞走……真是前无古人后无神仙妙笔呵!亚仙,你能告诉姑妈,你画的是龙还是凤?是人还是神?” 姑妈笑上眉梢,主动上前搭话。她的话又多又罗嗦 ,见了丈母娘叫大嫂--无话找话,那奉迎献媚、夸夸其谈的怪论,倒叫亚仙心烦意躁。她停笔嗔道:“姑妈,你言过其实了。画中的美人儿,怎会跳出?画中没有鸟儿,哪来的飞鸟?” “唔唔,”刘秋艳话锋一转,“那是云彩,瞧姑妈我人老眼花,倒把它当成会飞的鸟儿了!” “嘿!”亚仙扑哧一笑,又埋下头,继续挥笔画画了。 亚仙初中毕业后,待业在家,遇到不少挫折,深受后妈冷嘲热讽、指桑骂槐。在百无聊赖之中,她提笔画画,勤学苦练,借以解闷;并把所有的痛楚和眼泪,都浸泡在画中,久而久之,熟能生巧,笔下生花,意景深远,生机盎然,妙趣横生,活龙活现,栩栩如生,博得人们称赞喝彩。然而后妈不喝彩也不支持,反而常常旁敲侧击,骂骂咧咧,甚至把她的画笔藏着,把她的画纸撕碎。黄亚仙势孤无援,力弱无争,只能默默流泪,暗暗伤心。 后来姑妈把她带回局机关家中,并仰仗丈夫陶副处长的权力,捞了两张准迁证,一张给亚仙;另一张给刘凯,把她(他)们俩都招进石油单位,当一名石油工人。亚仙参加工作后,她仍然爱好画画,而且远近闻名,名气也越来越大。石油单位不少小伙子,爱慕她的秀丽,仰慕她的才气,追着她谈恋爱结良缘;然而她只看中一个人,就是徐志斌的儿子--推土机手徐棱。 “亚仙,”姑妈笑容可掬,言归正传,“你觉得林先生怎样?” “……”姑妈亲,后妈疏 。她故意在姑妈面前撒娇,不肯作答。 “哦,你不好意思回答对不对?” “怎么不好意思回答!”亚仙明知姑妈来意和话意,但却一语双关,旁敲侧击地说,“他人不错啵!……特别是他有钱有物,所以就有人奉迎巴结他,就有人给鬼推磨呗!嘻!嘻!” “你……嘿嘿!”姑妈倒也有点涵养性,并不生气,装着笑脸说,“其实,林先生就是年纪大了点,别的什么都好:人品出众,睥气不大,性格开朗,在香港手表厂还是个经理哩!这种经理,就相当于咱们的厂长,对不对?总之,他是个站得高亮得响、有钱有地位的上层人物。在香港那种花花世界,要想立住脚根,就需要找这号人物呗!所以,姑妈愿意当个月老,把你说与他,不知你意下如何?” “嘻--哈!”亚仙扑哧一声笑红了脸也笑出了泪花,但是让姑妈等了半天,也没有见她有下文“问世”。不过姑妈心中已经有了数。她见亚仙笑后娇羞羞绯红着双颊,又见她只管画画不再吱声似乎有意做作,姑妈估计她的内心己有几分情动,因而姑妈心腔里那颗心,乐得直想往外蹦出――也许已经蹦到嗓子口了。她一面压压心跳,一面察看侄女神色,并且在脑子里迅速地拼凑着动听的词句,尽量把话儿讲得又婉转又动听:“亚仙啊,人生在世,图个啥? 还不是图吃好穿好住好再加上玩得好嘛。记得你待业在家那两年吗?吃顿饭都遭冷眼,看场电影都是站票,家庭辱骂,社会歧视,心中不平,没处倾诉,天天饮泣,有谁怜你?那些日月,算什么生活呀?比叫化子还难受。如今虽说参加工作了,有了经济收入,能独立自主;可是工资不高,购买力不强呀。比起港人生活水平来,真有天渊之别、星月之差呀!亚仙,你若是跟随林先生,到了香港后,还可以找个高薪的工作干干,那时又可以保持独立自主的经济实力,还用得着为下半辈子的吃穿发愁吗?还担心保不住饭碗吗?那时,即使林先生对你不好,但也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亚仙,姑妈并不会坑你蒙你拐你骗你;就是你后妈,她也还是疼你爱你的,希望你将来幸福美满,决不会把你往火坑里送的。再说,香港是个大埠头好去处,有点儿本事的人都发了财,神通广大的人就更不必说了。就拿你表哥来讲吧,家资少说也在千万。林先生的家产,据说跟你表哥不差上下。人家是担心大场面的姑娘靠不住,才借经商为名,回大陆找亲来的。所以,这门亲事,打着灯笼也难找。亚仙,这门亲事……你就答应下来好不好?” 刘秋艳真不愧为媒婆,讲起话来,口若悬河,舌似利刀,一套又一套,一筐接一篓,说神象神,讲鬼成鬼,野鸡能说成金凤凰,玻璃球在她嘴上就成了盖世无双的珍珠玛瑙! 黄亚仙仍然没有回答,继续研她的墨画她的画。不过,当姑妈提及在家待业那两年时,她脸上春风消失,心里升起一阵酸楚,潸然泪下。她酷爱画画,便是在那百无聊赖之际萌生的。岂知,往日辛酸的历史--挣扎和拼搏, 如今却孕育着今天美好璀璨的新生活。是的,今天的新生活,是在昨天孜孜不倦的追求中诞生的!她有了工作,经济上独立了,连后妈也刮目相看了。她跟着石油勘探队走南闯北,眼界也开阔多了。 三年来,她从一个幼稚消沉的小姑娘成长为一个亭亭玉立的俏姑娘;而且政治上也逐渐趋向成熟--有了为祖国石油工业奋斗终生的理想和抱负!现在她那充实的内心、坚定的信念、丰富的生活、鹏程的理想,岂能由于姑妈几句花言巧语、一阵紧锣密鼓的骗术就飘飘然、六神无主呢? “亚仙,”姑妈见她只管抹泪不讲话,实在按捺不住,便催促道,“你再不开口,姑妈就给你做主了!” “姑妈,你的好心和好意,我打从心眼里感谢。但是……实话告诉你吧,我已经有男朋友了!”说完,她惬意地一笑。 刘秋艳愣了一阵子神,心说:讲了半天,费尽口舌, 却原来是瞎子点灯--白费蜡!但她仍然不死心,换上另一副笑脸,问:“亚仙,你讲的男朋友,是不是彭副局长的儿子彭旭?此人可不怎样的。” “不是的,……姑妈,不是他。” “哦,我倒忘了。”姑妈拍打自已的脑袋瓜。“对啦,延庆告诉过我:敢情是徐志斌的儿子--徐棱吧?” “嗯哪!” 刘秋艳咽了口唾沫,眨眨眼,措措词,摇动着肥胖的臀部,翻动着妙趣横生的俐舌,接着说道:“咦!徐棱这青年倒是不错的,诚挚可靠,身强力壮,他爹又是当官的。可是我听延庆讲过,他在大沙漠里面当名推土机手,那活儿又苦又累又脏,风一刮,沙一扬,扑面的黄沙伴着热汗,把人裹得严严实实、透不过气来。每天收工回营地,象个泥人儿似的,海水也洗不净他那张脸。据说这一回,他拼命推路,不抬头看方向,结果在大沙漠中迷失方向,多危险啊!他断了水,差点儿渴死,送进医院抢救时,医生说:‘好险啊!身上严重缺水,再晚几分钟就没救了!’跟这号人结成终生伴侣,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还不是一辈子担惊受怕吗?瞧咱延庆,探完亲后就不再进沙漠干了。他爹帮他走个门路,弄到一张出国护照,准备远走高飞,去美国留学和继承他伯父遗产,一举两得,比在沙漠里面干活强多了。所以说,一个人不能太死板了,不能都在一棵树上吊死,心眼需灵活些,多方面打通渠道,多方面寻找出路。常言道: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呗。姑娘家考虑问题,更是如此。象徐棱这种人,凭他年轻力壮, 在沙漠里面拼命干,等到血汗拼尽了,将来年纪大了,再没有血汗可拼了,便就一钱不值,马上被人扬弃!亚仙呀,姑妈的心是冰雕玉琢的心,姑妈的话是肺腑良言,你就竖竖耳朵好好听、早点跟徐大马棒一刀两段吧!听姑妈的话,跟随林先生去香港,夫唱妇随,除了吃酸喝辣的外,还可以开开眼界、见见大世面嘛!怎说也比待在荒无人烟的大沙漠里面强!那里面飞鸟没有,黄沙满天,喝苦水烤烈日,随时随地都有生命危险,找上那样的对象,整日提心吊胆的,能有什么乐趣?能有什么幸福可言?” 刘秋艳满以为这席生死攸关的话,准可以打动侄女的心,使她回心转意,并依照自已的意愿办事,忘掉徐棱,成就眼前这门亲事。然而,黄亚仙并不买她的账。她沉着诙谐地说:“姑妈呀,你太崇洋媚外了;对塔克拉玛干的石油勘探也太不理解了!中美合作勘探塔克拉玛干,是形势的需要,四化建设的需要。姑妈,你瞧不起石油工人,也就瞧不起四化建设,知道吗?” “唉!”刘秋艳叹息不止,摇头不停。想不到侄女有这么大的耐性,自己已经讲得唇干舌燥了,而她却仍然不急不慢 ,似乎是一具木头人,一点也不能打动她的心。论口才,她不笨;论舌尖,并不拙,但今天可以说,好话讲尽讲绝了,但却无济于事。她乜视侄女一眼,跺跺脚道:“我算服你了!” 竟自走了。 黄亚仙瞅着姑妈那肥胖的腰肢和“生气”的臀部,为自已的沉着和胜利,心里暗乐,不觉掩着嘴巴儿笑起来。她那坚贞如玉的心,潇洒如飞的笔,使笔下的神秘泉水彩画,更逼真更富有诗情画意也更加栩栩如生了。 林决德有众多的财物和聘金,要哄个黄花闺女到手,那是轻而易举的事。但是亚仙的姑妈和后妈,岂甘心到嘴里的肥肉落入他人之手?因此两人弄眉眼挖心思,“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终于定了一个十分巧妙而又妥善的计策…… 常言讲得好,快活的林中小鸟,有时也会失去警惕,落入猎人之手, 成了笼中之物。一个天真烂漫、涉世未深的姑娘,也难免会麻痹大意被他人钻了空子而误入圈套的时候。 有一天,姑妈哄亚仙看大海,把她骗上林决德的船上。船驶入大海,浪击飞舟,煞是好看,使她留连走神。后来船离码头越来越远, 而且再也没有返回的迹象。亚仙这才发觉自已上当受骗了。她瞪着林决德,探询地问:“这不是旅 第二部 第十六章 第77节 路访两姑娘 徐棱从上海返回,虽说心里闷闷不乐,但想起王英杰和程得胜的重托,精神又振作起来了。王英杰托他从上海返回局机关时,顺便去一趟天津新港,探望一下孟庆红,那次翻车受伤在局机关住院,但伤口尚未痊愈就被她父亲接走了,如今是否已经康复?是否照常上班?他心里十分挂念和贴记。另外,他那首《漫步在孔雀河河边》的抒情诗,“遥寄相思”没有机会寄走,如今正好托徐棱捎去给她。程得胜托他去探望一下小姨子,听说她最近丢了一辆摩托,十分伤心,所以托徐棱顺路去劝慰小姨子一翻。他让王英杰代笔写了一封信,并捎去身边的积蓄--三千元人民币,让小姨子重新买一辆摩托。这两件事徐棱牢记心坎,并不因为心上人没有找到就心灰意凉、垂头丧气。 他从上海坐船,先到新港找孟庆红。徐棱心想,初次去孟庆红家,空着双手多不好意思呀。于是他进商场,买来两盒蛋糕两瓶酒,路过水果摊时又买了五公斤苹果,这才高高兴兴去孟庆红家。一路上,徐棱都在想:勘探郎找对象很不容易。王英杰自作多情,到头来还不是跟俺徐棱一样:鸡飞蛋打、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他走到孟庆红家,先朝里面探问:“孟庆红在家吗?” 孟庆红从内屋探出头一看,认得是石油队的徐棱,便招呼他进屋;接着又向爹妈作了介绍。徐棱壮壮实实、一米七八个子,朝会客厅一站,就似一座铁塔,八级大风也别想动他分毫。爱才如命的庆红爹,十分欣赏。瞅他时不仅目光放亮,而且满脸笑容。他乐嗬嗬道:“在沙漠里面干什么的?”徐棱答道:“开推土机的。”庆红爹赞许地说:“推土机手,好样的!在大沙漠里面干活,就需要有你这么棒的身体呗!” 徐棱也顺便问庆红的身体恢复得如何?还告诉她:王大哥对她非常关心。庆红活动一下双臂,兴高采烈地说:“早就好了。我已经去大港油田上一个多月班了。” 庆红妈见小伙子买来那么多东西,估计是女儿朋友,也笑容可掬,热情洋溢,以礼相待,并客气地说:“哎呀,千里迢迢,来一趟已经很不容易了,就没有必要买这些东西来了。家里吃的喝的样样都有,什么也不缺。”徐棱笑吟吟地说:“初次见面,替王大哥表示点心意,万望笑纳!” 双方寒暄一阵之后,徐棱除作自我介绍外,还向孟庆红说明了来意,并把王英杰的诗亲手交给孟庆红。 由于这首诗,庆红爹妈犯愁了--特别是庆红妈,思想想不通,老人家一股劲地埋怨女儿,不该再同石油队的王大胡子交朋友,因为她已经同表哥举行过婚礼了。如果任其发展,势必不可收拾,也许泛滥成灾!因而老太太摇摇头,语重心长地对女儿说:“庆红呀,你同你表哥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怎好又让他人插足呢?”庆红不以为然,反驳道:“什么插足?多难听呀!其实王英杰有恩于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呗! 妈,你不讲几句感激的话,倒一股劲地埋怨人家,好意思吗?”庆红爹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不让庆红妈埋怨王英杰。庆红妈把话题一转:“你表哥不知哪儿去了,你怎不着急?我和你爹可是日日盼夜夜思,饭吃不香觉也睡不好的!庆红哟,你最好请一个月假,去把你表哥找回来;否则……” “我哪儿去找他回来?”庆红打断妈的话。 徐棱一听,也摸不着底,但心里却暗暗叫苦,因为王英杰所钟情的花孔雀--孟庆红,却原来已经有了未婚夫!她这个未婚夫就是他表哥;但不知她表哥叫什么名字?因而关切地问:“庆红,你表哥叫什么名字?”孟庆红犹豫了一下,正待回答,但却被庆红爹抢了先:“他表哥叫张超群……” “张超群?”徐棱更加吃惊了,怀疑自已的耳朵背,又重复着问了一句。 “是的。”孟怀春接着说,“他表哥高高个子,一表人才; 三个月前刚从部队转业回来,所以出门时身上还穿着一套崭新的军装……” “他为何离家出走的?”徐棱再次打断老人家的话。 “唉!”庆红妈伤心地叹了一口气。随后,她把表兄妹拜堂成亲以及同房留言不翼而飞的前后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客人。徐棱听完这个故事,又羡慕又惋惜又敬佩。羡慕的是张超群有这样一个好表妹作为终身伴侣;惋惜的是他没有能珍惜洞房花烛夜;敬佩的是他是个孝子--新一代有雄心壮志的青年! 孟怀春见徐棱陷入沉思;又见他对庆红表兄妹的事特别关心,因而问:“这位同志,难道你认识张超群?” “唔唔!”庆红爹这一问打断了徐棱的沉思,他爽朗而又兴高采烈地说:“认识!认识!他跟我们石油队的年轻人不仅认识,而且还有过深厚的交往呢!” 庆红一家人喜出望外,把他包围起来,纷纷打听:“你们怎么认识的?”“他现在人在哪里?”“找他方便吗?”…… 徐棱夸道:“张超群是个好小伙,人长得英俊,武功也是一流的!”他指着怀春老汉问:“听说他的武功是你老人家传授的?”孟怀春点点头:“是的!他们表兄妹的武功都是我传授的。”徐棱接着说:“他武功超群,又勇于见义勇为。他曾两回打跑小偷和抢劫犯,救了王英杰的‘难’。他这人风格很高,心怀坦荡,做了好事却又不肯留下姓名。后来在西行路上,我们有缘,又碰在一起了。言谈之间,才知道他叫张超群!个子比我还要高一些,长得一表人才,十分讨人喜欢。他为人不仅精明能干、见义勇为,而且还十分谦虚谨慎……” “如今我表哥人在哪里?”孟庆红急急地问。 “呵!”徐棱叹了一口气,“他进疆的主要目的,就是寻找失散多年的生身父亲; 但是盘缠不足,所以我们大家都劝他一同去孔雀市,那里有我们向死亡之海进军的石油基地。因为到了基地,我们可以帮他在石油队找个活干,积累点盘缠,而后再去寻找生身父亲。他同意了。岂知一进美2队,干了几天活,他没能如愿以偿就走了……” “那是怎么回事?”庆红爹妈关切地问,“难道你们没有帮他找到工作?” “后来他又到哪儿去了?”庆红急急地问。 “后来,”徐棱接着说,“听说他在造桥工地,同包工头刘公奋干了一阵子,再后来……唉,可就不知道了。他的结拜兄弟王英杰,找了好些天也没能找到。后来我们就进沙漠去了,再也打听不到他的消息了。” 听到这里,庆红一家人象泄了气的皮球,大家都瘫软在一旁。庆红爹分析说:“他没有去远,可能还在大西北!”庆红自告奋勇地说:“爹,让我去把他找回来,了却你们的心愿!” 庆红爹道:“你一个女孩子家,出门不方便,过几天再说吧!” 徐棱深感遗憾。因为当时大家都没能说服赵春江,把他留在美2队,造成现在这种悲剧,太不应该了。另外,他也为王英杰自作多情觉得滑稽、可笑:王大哥啊王大哥,你心中的花孔雀已经有了主,而你还闷在鼓里哩!然而徐棱有心计,决定回去后严守机密,以免王大哥在情绪上受到打击。他心里沾沾自喜地想着:此事天知地知俺知,只要俺徐棱不露声色,或者一问三不知,那么,王大哥就会继续蒙在鼓里,做着娶媳妇做新郎甜蜜的美梦! 徐棱见庆红一家人情绪不高,没心留下来,便告辞要走,岂知庆红抹去泪痕,转忧为喜,热情挽留。庆红爹妈也笑吟吟挽留,说啥也不让走。徐棱爱好体育和武术,也想拜访一下老拳师--孟怀春,借此机会请他指点一二。因而半推半就,最后还是留下来了。 这一天晚上,孟老汉亲自动手,炒了几盘菜,又弄来一瓶好酒,同徐棱对饮起来。孟庆红也在一边作陪。酒宴上,难免谈话消遣。徐棱先谈勘探生活,后介绍塔克拉玛干的神秘性和富饶性。他自豪地说:“中美合作勘探塔克拉玛干,成绩相当大:第一,它打破了死亡之海的神秘感;第二,塔克拉玛干既是一只活老虎,但又是一只死老虎。它既可以吞噬人,也可以给人类提供无穷无尽的宝藏;第三,死亡之海要出石油,沙海变油海,为期不会太远了!”庆红父女表示赞赏和祝贺。祝贺年轻人的油海梦早日实现。 酒过三巡之后,徐棱又向孟老汉请教武功;并问他是哪个门派的。孟老汉呷了口酒,边夹菜边道:“看得出,你对中华武术很感兴趣,对吗?”徐棱点点:“兴趣不小,可是整天与黄沙打交道,就是没有机会学。今天……”孟老汉打断他的话:“你能住几天吗?”徐棱摇摇头:“不行的--最多只能住一天,后天必须赶回局机关,那里还有一件事要办。”孟老汉点点头,随后又问:“从前你都学些什么?十八般兵器有那几件是得心应手的?”徐棱苦涩地一笑道:“让孟师傅见笑了。十八般兵器,我只学了棍棒,而且赶鸭子上架,十分不精,如耍起来,定会叫孟师傅笑掉牙的。”孟老汉道:“练武是为了健身强魄,我笑你干什么!从这个观点出发,我这个人从不计较门派,也不会这山望那山高,扎扎实实练武,认认真真做人;见长处就请教,见先进就学习,见绝技就钻研,见义就提倡勇为,见损人利己的事就要勇于斗争,见丑恶的东西不但不沾而且必须赶快离开。所以,我对庆红和她表哥,既教她们武功,也教她们武德。你们接触过张超群,从他身上大概你们也能了解和体会到一些吧?”徐棱点点头:“有其师父必有其徒弟。张超群聪明能干,而且为人小心谨慎。他见义勇为,该出手时绝不手软;但他又十分尊重武德,能饶人且饶人,决不做过火的事。” 今晚孟老汉格外高兴,一是又认识石油勘探队一位朝气蓬勃的棒小伙子;二是自已的徒弟张超群,闯荡江湖,见义勇为,但又能尊重武德,深受石油工人的好评。所以,今晚他不仅话多,而且酒也喝得很勤;此时脸色红扑扑的,看起来已有几分醉意。徐棱心说:自已学艺不精,今晚想请求孟老示教,看来已是泡汤,只好寄希望于明天了。岂知孟老汉精神抖擞,全无困意和醉意。他微笑着对徐棱道:“小徐,你学的棍棒,水平有多高,我不清楚。但是,如果让你同小女庆红比试比试,切磋切磋,你敢不敢?” 徐棱一听,正中心怀。他瞅了庆红小姐一眼,想不到庆红严阵以待,正瞅着他眉目含笑呢;那笑神,含有几分挑衅和讥讽的味道。徐棱不服,心说:押车路上,我用自已学过的棍棒撂倒了好几个盲流,你一个女孩子,怎经得起我左右开弓呢?于是也朝她点头含笑,表示应战。但是在比赛之前,他恭恭敬敬地向孟师傅请教一个问题:“孟师傅,古时,为什么称作战武器叫十八般兵器,而不叫十九般兵器或者二十般兵器呢?还有,武术当中也用许多‘十八’!如就地十八滚、降龙十八招、十八木人关,等等。现实当中也有许多‘十八’,如十八罗汉、十八勇士、十八送君、九溪十八涧、九弯十八曲,等等,两者之间有没有什么内在联系?‘十八’是固定数目字呢或者是个吉祥数目字?” 孟老汉觉得这个问题很新鲜,同着女儿,由衷地发出朗朗笑声。孟老汉逐磨一番后道:“应该说是吉祥的数目字吧……” “就是吉祥的数目字啵!”庆红打断她爹的话,“这同六六大顺、 九九添寿是一回事呗!说是固定数目字,绝对不可能。你想,十八般兵器,完全可以再来两样;十八罗汉,作用不大,让两个待业,不也可以嘛;十八勇士抢渡大渡河,都是连、排长组成的敢死队,可多可少,但从数目字讲,一是顺口,二是吉祥。随便增多、减少,毛泽东可不干,嘿!” 孟老汉呷了一口酒,接着说:“‘十八’除吉祥含意外,应该还有‘统称’的意思。比如,可以把所有的兵器统称为十八般兵器;就如所有的计谋统称为三十六计一样。……” “哎呀,这种事有什么好研究的!”庆红打断她爹的话,从兵器架上取下一根棍棒扔给徐棱,火辣辣泼剌剌地说:“来,徐棱哥,咱们切磋切磋,给爹助助酒兴!”徐棱只好接住棍棒应战。 在院子里,徐棱舞棍,孟庆红使剑。两人一来一往,棍打一片,剑刺要害;棍如蛟龙出海,剑如梨花报春。庆红妈外行人看热闹也看花了眼;庆红爹内行人看门道却也看出了许多破绽。开始时,徐棱性急,总想早早取胜,结束这场比武。岂知性急吃不得热豆腐!徐棱性急一棍紧似一棍;庆红智来一招高过一招。片刻工夫, 徐棱两次失手:一次被庆红踢了一脚,一个踉跄跌跪在地上;爬起来又战,随后遭庆红点刺,棍飞出手心,不得不败下阵来。徐棱憋红着脸,赞道:“果然厉害!” “嘿嘿嘿!”庆红爹乐了,“小徐,你轻敌了吧?”徐棱谦逊地说:“不!庆红比我高出一筹,我输得心服口服!”庆红爹点点头道:“小徐,你此次输给庆红,有两方面原因:一、思想上轻敌;二、学艺不精,对不对?”徐棱点点头。庆红爹接着说:“四两破千斤的故事该听说过了吧?西楚霸王项羽,力大无穷;汉王刘邦,手没缚鸡之力,但是刘邦打败项羽;项羽自刎乌江。项羽战败就败在他骄傲自满和轻敌上面哟!”徐棱不得不承认:“是的,我堂堂七尺之躯;相对来说,庆红是个弱女子,所以,思想上有些轻敌,相持之下无耐心,急于求成,最后一败涂地。”庆红爹接着说:“还有,你在点刺当中,缺少准确和敏捷;在担山和劈地当中,又缺少躲闪和腾跃。你体壮如牛,力大无比,这是优点;但是你跳得不高躲得不快,这是你的弱点,今后注意些就行了。”徐棱点点头。孟老汉一时高兴,又亲自示范,给他指点几路拳脚和几手绝招。这一夜大家尽欢而散。 翌日,孟庆红陪徐棱逛商店、游泳、练武。庆红一天三色衣服:早青午红夜黑,徐棱取笑道:“就叫你三色女吧!”庆红咯咯咯地笑道:“其实,这就是我的外号,是小时候妈给我起的。” 午时庆红陪徐棱去大海游泳,方知青少年时期,她同表哥最爱游泳了;每年夏天,他俩一直以大海为伴。表哥的水性更好,曾经在大海里救起四名溺水的妇女而闻名遐迩。 第三天清晨,徐棱告辞要走,先问庆红爹妈,有没有事要吩咐。孟老汉道:“洪文刚是我的拜头兄弟,人老心不老,人瘦不服瘦,身板单薄又有高血压;进沙漠妄想抗击塔克拉玛干的风沙,那是白日做梦!你回去劝他现实些,不行就溜,不要称能,也不要太死心眼了。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然而四两浮萍,又能翻起多大的浪花呢?不错,从前他是模范、先进、标兵,思想压力大;如今年纪大了,该让给年轻人了。把标兵让出去不就没有思想压力了啵!” 徐棱点点头:“孟师傅,你这番肺腑良言,回去后我一定转告洪师傅。” 徐棱离开孟家,庆红一直送他到车站上火车。临别时, 徐棱问庆红:“怎不给王大哥写一封信?”庆红道:“信就不写了。但是我祝贺他们:早日实现油海梦!” 徐棱满意地说:“你这个祝贺,比千万封信都重要!没问题,我一定带到!” 徐棱回到局机关家中,只同妈妈相处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 就辞别妈妈,奔定州去了。 他去孙秀娟家扑了个空。一个胖老太太--大概是秀娟妈,盛气凌人地说:“俺秀娟被公安局的人叫去谈话了。你要找她,就到她姐姐饭馆里去找吧!”徐棱问:“她姐的饭馆在哪里?”胖老太太用手一指:“就在马路那边。”徐棱问:“有没有门牌?”胖老太太提高嗓门道:“有!有!开饭馆哪能没有门牌呢?你瞅准了:那饭馆门牌叫‘一枝梅’饭馆。‘梅’是俺大闺女秀梅的简称……” 徐棱没有心思同胖老太磨缠,也没有时间听她讲饭馆讲门简称,他朝马路边的“一枝梅饭馆”迅跑而去…… 在“一枝梅”饭馆里面,徐棱果然见到许多公安人员正在向几个老百姓调查情况,气氛严肃而又十分活跃。在这里面,他除了见到孙秀娟和一个老汉外,还意外地见到崔要武和他三个助手,即张彪、李定和肖凤英。 你道崔要武和他的助手们为什么来到定州地面?原来大狼、二虎开着东方车逃跑;后来因缺油开不成车而扔在戈壁滩上,大狼、二虎去向不明。但是华北各地,摩托车抢劫案屡屡发生,得手后又自称张超群,估计是大狼、二虎干的;但是张超群也不能排除。因为张超群绝非等闲之辈!他曾率众民工回抢四根钢管而惹脑了醉仙楼和公安局,并因此引起了崔局长和崔科长的高度重视。他们怀疑这个张超群,就是全国通辑的要犯。因此,崔局长决定派崔科长奔河北,配合当地公安局,先调查张超群的身份;以便从张超群嘴里了解大狼、二虎的去向…… 他们意外地发现:程得胜的小姨子--秀娟姑娘也在此!她的摩托被抢,抢劫犯嚣张至极,竟然恬不知耻地留下尊姓大名:“抢摩托者张超群也!” 另外,他们还发现一起因抢劫摩托而杀人并毁尸灭迹的人命案!全过程,公安局曾倾听死者的父亲--朱老爹的血泪控诉,后又经过现场勘察和多方面调查。详细案情综述如下: 被害人名叫朱勇成,32岁,农民;妻子贾氏,28岁;儿子小胖,4岁;父母双全。父亲名叫朱阔嘴,55岁,农民;母亲郑氏,54岁。朱家祖祖辈辈务农,生活过得十分拮据、清淡。改革开放,强劲的东风吹到家乡后,胆子大点的人,敢闯敢干,几年来都先后发家致富了,楼房盖得又高又大,有不少人还盖起三层大楼。外墙壁用瓷砖贴着;花岗岩的圆柱用电磨过,圆溜溜亮闪闪。只有朱勇成家,还是老和尚的帽子--平平踏踏,日子过得十分清苦。有一天,父亲对儿子道:“勇成啊,别人都发家致富了,你怎无动于衷呢? ”儿子道:“偷鸡还须一把米哩!没有本钱你让我怎伸展手脚呀?”爹道:“如今这年代,还守那两亩薄田,不但跟不上时代潮流;而且恐怕有一天连锅盖也会揭不开的!”儿子问:“爹,你说该怎么办呗?”爹道:“常言讲得好: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你把咱们家那条耕牛卖了吧!”儿子听爹的话,卖掉家中心爱的一条耕牛,外加两头肥猪、5只肥羊,总共凑齐3600元,上街买来一台国产嘉陵摩托,虽说不是什么名牌货,但儿子也已经心满意足了。他挣钱心切,只学了两天,便出门谋生去了。 他那辆崭新的摩托,往叉路口一站,就有人搭车赶路。天天如此,每天倒也能挣回二三十多元。头十天共挣了三百多元,朱勇成乐得心花怒放,一家人也跟着欢蹦乱跳、手舞足蹈。 有一天傍晚,朱勇成把摩托往叉路口一站,一支烟没抽完,就有两个人走过来搭车。这两个人,一高一矮。高个那人,年约三十多岁,身体壮实,四肢发达,长条形的脸上,浓眉大眼,高高的鼻梁下,曲着八字胡;但额有汗渍,脸有惶色,头发散乱,衣衫也不齐整,看来此人有急事在身。矮点那人,短胡茬,宽脸盘;身高在一米七零左右,身体墩实,平刷刷头发,黧黑脸膛,贼溜溜双目,外地人口音,眉宇间幽深,鼻梁下气急,内心上暗藏杀机无疑。这两人既不是生意人,又不象落魄打工仔。那么,这两个人是干什么呢?朱勇成不问那么多,总觉得这年代,有钱赚就成! 但是这两个人要求双座,去的路含糊不清,说是过山尾水库还有一段山路。朱勇成瞧瞧天,太阳都快切地平线了,时间不允许,心里又爱惜自已的新摩托,因而道:“我这摩托力量不大,你们俩又不轻,去皖城还需爬一段坡,双坐不行;单坐吧!那边不是还有摩托吗?”高个那人沉着地说:“多给你钱你也不去?”朱勇成一听多给钱,心眼也活了,便郑重其事地问:“多给多少钱?”高个那人道:“50元可以吧?”朱勇成点点头:“上来吧!”高个那人乐在心中,朝矮个那人呐喊道:“阿海,上车!”矮个那人挤挤眉头,心领神会地说:“阿钟,中座让给你,我把后座!”“行吗?”“没问题。”原来高个那人叫阿钟,矮个那人叫阿海。 讲好去向和价钱后,朱勇成来了劲头,吐掉嘴里半截剩烟,骑上摩托,载着阿钟阿海,朝目的地奔驰而去…… 案情分析如下: 当摩托拐下大公路、继续朝土路行驶时,先后经过一个山坡,一处水库提坝。此时落日西坠,晚霞染红半边天,行人与车辆稀少,四周十分宁静。阿钟和阿海见时机来了,便从腰间掣出短刀,其势汹汹,大声呵叱道: “停车!” “还没有到目的地啦!”朱勇成说。 “我们要解手。” 朱勇成警惕性差,信以为真,果然停车了。阿钟和阿海凶相毕露,用短刀胁逼朱勇成离开摩托。朱勇成此时方知,原来他俩是抢摩托的“劫车贼”!但是,这辆摩托是他谋生的工具,也是他的全部家当,朱勇成岂肯轻意丢给他人?于是同贼人扭打起来。阿海穷凶极恶,用短刀捅进朱勇成小腹。朱勇成捂住小腹,接连不断地呼喊救命!然而此地山边水库,近不搭村,远不着店,又是近黄昏,行人稀少,竟没有人前来搭救他。阿钟和阿海,恐怕朱勇成的喊声招来行路人,自已露了陷跑不掉,顿时恶向胆边生,来个一不做二不休,举起匕首,又朝朱勇成身上猛刺数刀。朱勇成奄奄一息时,还不肯离开摩托。阿钟和阿海急了,便把他拖到水库边,扔下水库,毁尸灭迹,而后骑上朱勇成的摩托,返回大公路,风驰电掣,消失在夜色之中…… 两天之后,朱勇成的尸体被发现并打捞上岸,消息传到朱家,朱勇成父母及妻儿,个个呼天抢地,人人哭得象泪人儿似的。朱母、朱媳更是哀恸伤心。朱母边哭边埋怨丈夫:“都是你,一心想发家致富,鬼迷心窍,卖掉耕牛,买来摩托!这回倒好,耕牛没了,人也没了,你老头子还拿什么发家致富?” 崔要武赶到时,朱勇成的尸体还没有被掩埋。据说火化时,有人发现衣服上面也有这样一行字:抢摩托者张超群也!人们告诉崔要武,崔要武摇摇头,冷静地说:“嫁祸于人……胆大包天!”朱母、朱媳边哭边求公安局为她们作主。崔要武年轻气盛,疾恶如仇,又是个敢作敢为的人,当即表态:“请放心,法网恢恢,歹徒插翅难飞!我同这里的金局长讲好了:一个月之内,定要破此案!” 徐棱同崔要武等人打过照面后,就把小姨子叫到一边,询问她丢摩托的经过。小姨子说:半个月前的一天旁晚,她骑辆摩托路过松林店,那里有一片密林,行人车辆稀少,但鸟儿归窠,欢蹦乱跳,倒并不寂寞。她正听着鸟儿叫声时,突然从公路边蹿出一个人来,满脸污泥,看不清真面目,更看不出有多大年龄。此人横在公路当中,拦住她的摩托,口中还不停地喊救命。小姨子不得不停车叱他:“干什么拦我的车?”那人朝公路边一指:“我兄弟溃疡病复发,疼得他死去活来,小姐你行行好,借你的摩托送他去医院抢救好不好?”小姨子朝马路边一望,果然有个人捂着肚腹,哇哇叫疼;再瞧瞧他那张脸,也是满脸泥沙,小姨子没经验,还以为疼痛使他满地打滚沾上泥士哩,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招呼他上车…… 讲到这里,徐棱便知下文了。因而打断小姨子的话:“你不必讲了,下面的事我全知道了。”因为抢劫王英杰的摩托就是这两个人的“劣作”,现在不过故会重演罢了。 小姨子接着说:“那人坐上摩托后也不捂着肚子叫疼了;并且凶相毕露,把我推下车,骑车逃跑前还留下一句话:‘抢摩托者张超群也!’你说可恶不恶?” 徐棱愤恨不平,心说:“这是嫁祸于人!这两个抢劫犯……罪大恶极,千万别撞在俺 第二部 第十七章 第78节 徐雪芬撕信 话说徐雪芬赌气改行,去北京学习水样化验,来回一个半月,回到基地时,三支大沙漠队已经进入死亡之海勘探了。这一个半月时间,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 仅是眨眼工夫;然而,勘探健儿却在历史禁区,披荆斩棘,排除种种困难,扎住了脚根, 从而揭开了进军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序幕! 这一趟北京之行,徐雪芬进步也不小。她除了学习到水样化验的技术外,还看到了祖国的大好河山,也看到了改革开放以来全国各地的大好形势,从而受到鞭策和鼓舞。回来的路上, 她一直在想:人们都在为改革开放呐喊助威、添砖加瓦,自己应该怎么办呢?想来想去,上天摘月不现实, 下五洋捉鳖做不到,唯一的办法就是立足本职工作、搞好水样化验。除此之外,在勘探塔克拉玛干的战斗中,也要做些辅助性工作,有一份光就发一分热。在她的计划中,还准备抽空读几本古今名著和名人的哲学著作,增加点爱情观和辩证唯物主义知识。人一旦知识丰富渊博,脑子自然豁亮,心胸也就开阔,处理各种问题,就能手到病除和得心应手。上北京前,因赌气砸烂盆花,现在想起来,觉得十分幼稚可笑。一个人有生的权利也就有爱的权利,何必勉强人家呢?赵春江爱上许彦红,那是他的权利,与我何干呢?干吗要赌气砸碎盆花呢? 此事只能反映自己心胸窄小、思想不开窍,而偏激和嫉妒同共产主义的爱情观是格格不入的。 这一个半月时间,基地大院变化也很大。职工宿舍、职工食堂等几处建筑工程相继峻工,姑娘小伙都已经搬进新的宿舍楼了。林婷婷、蒋华等姑娘们也不例外。回来那天,她见了众妹妹,兴致勃勃,从提包里掏出不少东西来,有吃的也有穿的。吃的放在桌上;穿的放在床上。霎时,桌上堆满水果、糖块;床上铺满夏衣、夏裤。众姐妹对水果糖块兴趣不大,倒是对夏衣夏裤兴趣浓烈。因为现在正是盛夏时节。那些夏衣夏裤,有真丝双绉女衫、卷花绸女衫、涤丝绸女衫、尼龙绸女衫、涤丝纺女衫,另外还有几件穗花和提花的确良女衫、特利灵女衫、弹力派力司女裤、澳毛华哒呢女裤、针织弹力呢女裤等。众姐妹一面吃橘子、苹果和糖块,一面把床上的各种衣衫抖开来,比了比试了试,而后笑声朗朗、七口八舌,气氛十分活跃。 林婷婷拿着一件带穗的女衫,一面往自已身上比画,一面随心所欲地说:“雪芬姐,你干吗买这么多丝绸衣衫?如今丝绸衬衣已经不流行了;再说……” 蒋华打断她的话,心直口快地说:“处理货嘛!过时的日历都可以处理,何况过时的丝绸衣衫?雪芬姐见便宜的东西,就帮人家包罗万象、推广推广嘛!” 蒋华讲完,还掩着嘴巴儿笑个不停。看来她是存心逗徐雪芬玩的。 “可不是嘛!”崔玉森也说,“这回,家中开个丝绸铺子店满合适的。” “玉森,”林婷婷接着道,“你的身材苗条,时髦衣服一穿,保证亭亭玉立、袅娜多姿,雪芬姐若是开个店铺,你往她店铺前一站,就是一个高级模特儿,保证招徕顾客,也招揽生意!” 雪芬生气了,拉下脸道:“你们嫌处理货、档次低穿不出去,没有关系,明天我就上街,寄摊子把它销售出去……” “哎哎,”蒋华一听,乐了,风趣地说,“雪芬姐,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做生意了?哈哈哈!……” 徐雪芬涨红着脸,心里象打翻五味瓶。若是从前,蒋华这样取笑她,她非同她闹翻脸不可。但是这趟北京之行,她见识多了,知道个体户和做生意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于是笑道:“蒋华,你别取笑,学会做生意并非坏事。人家外国人,不远万里,都到咱们国家来做生意了,有的还是大公司大企业家呢!所以,我寄摊子卖几件衣衫,并不是什么丢人现眼的事,你这样大做文章,是何道理?有一天打破大锅饭,瞧你还敢这副嘴脸不?” “哎呀,雪芬姐,”蒋华吐掉嘴里的糖块,赶忙进行辩解,“我是同你开句玩笑的, 你可不要生气哇!你生气了,我可受不了!” 林婷婷忙从中解围:“丝绸衬衫的事,不管它是否时髦,也不管它是不是处理货,现在都抛开一边,不再讲了,大家说好不好?” “好!”又是蒋华的声音。 “真丝绸衬衫的事可以不再讲;但是,”林婷婷把话锋一转,提出新的话题,以此来扭转一下僵局。“雪芬姐去一趟北京,一路上所见所闻极多,还是要讲一讲的,大家说对不对? ”。 “对呀,”崔玉森兴高采烈,拍手附和,“雪芬姐,讲一讲路上见闻吧!北京、上海、涿州、局机关大院,凡是听到和看到的都可以讲呗!” “对不起,”徐雪芬抱歉地说,“我除了看书学习以外,别的事一概不去打听,所以新闻旧闻,一概无可奉告!” “难道说,王府井百货商场,打破大锅饭,让人承包,搞个体经营,这桩让全国人民都震惊的新鲜事,你也不曾听说?”蒋华穷追不舍。 “既然你们都已经知道了,此事算什么新闻?”徐雪芬反唇相讥。 “哎哎,雪芬姐,”林婷婷一本正经地说,“你没有新闻可讲,我们倒有几件新闻奉告,你听不听?”“只要你们肯讲,我又不是聋子,顺便听听何妨!”徐雪芬幽默地说。 “第一件新闻,”林婷婷瞅了蒋华一眼,抿着嘴巴儿笑道,“咱们的风流人物――蒋华,又找上一个对象了!” “谁?”徐雪芬问。 “书呆子――殴阳钦善!” “有这回事吗,蒋华?” “她们哄你的……”蒋华绯红着脸半遮半掩,不敢争辩。 “你呀,跟走马灯似的,一个接一个,真是风流人物!”徐雪芬又讽刺又挖苦,弄得蒋华脸红耳赤、有口难辩。因为前阶段,蒋华追王英杰, 但追到孔雀河边就散伙了,人们一直议论纷纷;蒋华一怒之下找了欧阳钦善,以此报复王英杰。 “他不仅风流,而且本事大,找的对象都是有文凭的大学生!”林婷婷的话, 说不上是庆贺、羡慕、夸赞,或者嫉妒,只觉得心里痛快,爱怎么开心就怎么讲。 这个年代,邓小平撑了腰,知识分子扬眉吐气了!他们的职称被重视,工资连升三级,住房受照顾,他们的聪明才智,也能够得到充分发挥了。因此,不少人受到鼓舞,千方百计上学深造,想方设法拿到大学文凭。姑娘们自己拿不到文凭 ,一心一意想找个有文凭的丈夫来补这个短。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也说明当今社会知识被重视,科技被重用。所以说,姑娘们的心是一杆称,能称出当今社会的斤和两! 姑娘们就蒋华找对象这事,打开闸门,品头论足,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好半天工夫,林婷婷才又道出第二条新闻:“雪芬姐,你走以后,你们化验室,新调来一位小姑娘,叫崔国森,知道吗?” “这事我知道。上北京前爹就同我讲过了。她叫崔国森,我们见过面,这条不算新闻。不过,玉森,我问你:她是不是你的同胞姐妹?”徐雪芬开起崔玉森的玩笑来了。 “不是的,”崔玉森摆摆手笑道,“她是市公安局长的女儿,门槛儿高着呢,我怎配当她姐姐呢?” “不错,”蒋华接着道,“崔国森小姐,人长得水灵又活泼,身材也十分苗条,倒有几分象玉森妹,只是个头矮了点。但是,别看她个子不高,然而崔小姐尖嘴俐舌,讲起话来尖酸刻薄,却又象婷姐那样讨人‘喜欢’……” “谁讲我尖酸刻薄?你们别胡说八道好不好?”林婷婷不乐意了。 “听说她是走后门进来的!”崔玉森补充道。 “我不管她走谁的后门 ,能同我配合工作就行。”徐雪芬一本正经地说。 “嘿,这可难说!”婷婷冷笑了一声道,“她是局长的女儿,条件不比你差;又在市卫生防疫站工作过,搞过水样化验,技术上比你内行, 所以能不能同你配合好工作,还是个未知数。” 谈到第三条新闻时,蒋华和崔玉森都抢在林婷婷前面:“雪芬姐,还有一条新闻跟你有关……” “什么新闻跟我有关?”徐雪芬打断蒋华和玉森的话。 “黄亚仙――你未来的嫂子,由她后妈做主、姑妈做媒,嫁给一个阔港商做姨太太了!你哥想挽回残局,已经追上海找她去了。”蒋华抢先说。 “雪芬姐,你未来的嫂子变了心,甘当阔港商的姨太太,你不难过吗?”崔玉森关切地问。 徐雪芬心里一阵难过,并且翻江搅海地想着:我们姐弟俩的婚姻怎这样不顺?她也替徐棱难过,于是问:“俺哥徐棱还没有回来吧?” “没有。”姐妹们七口八舌,纷纷打抱不平,“都是她姑妈搞的鬼!婷婷从刘秋艳那里得知此事,就用电台告诉徐棱。徐棱知道后,就从沙漠里面请假出来,追到上海去找亚仙了……” “徐棱至今还没有回来,不知追上没有?”姐妹们都为他担忧。 “哦!沙漠里面有什么新闻没有?”徐雪芬有意把话岔开。 “沙漠里的新闻多着哩!”蒋华打趣地说,“雪芬姐,你问的是他?” “什么他不他的,再耍贫嘴,我撕烂你的嘴巴!”徐雪芬佯装生气。 “雪芬姐,”蒋华笑道,“我这张嘴,即使耍了贫嘴,你最好也别撕烂;撕烂了还有谁肯给你和给他传递情信呢?” “谁希罕你饶舌根!”徐雪芬把传递情信改成饶舌根,这是她灵巧圆滑的表现。 “雪芬姐,这话可是你讲的?”蒋华一个箭步,跨到床前,搬开枕头,欲取出压在下面的一封信,岂知信不翼而飞了。蒋华瞅了大伙一眼,疑惑地问:“喂,枕头下面放着一封信,你们谁拿走了?” 众姐妹笑而不答。随后,林婷婷站起身子,把藏在身后一封厚厚的信,突然举过头上,在空中挥舞着,乌研研的眸子,在长长的眼睫下闪动,含情含笑地说:“信在这里啦!”紧接着又在徐雪芬面前晃动起来:“雪芬,这么厚的信,里面尽是‘秘密武器’,你瞧不瞧?” “原来信是被你这三只手偷走的!”蒋华欲夺,但被林婷婷灵巧地躲开了。 林婷婷继续举信在空中挥舞,而后笑容可掬地问徐雪芬:“雪芬姐,猜一猜,谁给你来的信?” “还有,”蒋华也在手中晃着一张纸条,说:“这是一张保证书,雪芬姐,你也猜一猜,谁写给你的?”“我不猜,你们在捉弄人!”徐雪芬不屑一顾,沉着地说。 “嘿!”林婷婷蹙着眉头说,“我们捉弄你干什么?信不信你自己瞧去!”说完,她把信丢在徐雪芬面前的桌上。 徐雪芬眼到手到,拿眼一瞄,果见信封上写着“徐雪芬收”四个字。字体雄健,笔画刚劲有力,心里清楚,那是他写的。她伸手去抓信时,但却被蒋华的手按住。蒋华摇晃着另一只手中的纸条,顾意将了她的军:“别抢!我手中还有一张纸条。雪芬姐,但愿你读完这封信和看完这张纸条后,不要撕烂我的嘴巴才好!……好吧,现在你先看这张纸条!” 蒋华把手中一张纸条,往徐雪芬面前铺开,笑着嚷道:“保证书――赵春江的保证书!雪芬姐,看清楚了吗?这就是你上北京后的最大新闻!” 徐雪芬拿眼一瞄,“保证书”三字跃入眼里,落款果然是赵春江!内容也只有简单两句话:“徐雪芬砸烂盆花,确实是因我而引起的。今后我保证不再惹她生气。 --赵春江。五月二十四日。” 徐雪芬阅读完保证书,漫不经心地说: “都是你们这些鬼丫头弄的鬼!这张保证书是你们逼他写的对不对?” “不错,是我们逼他写的。”林婷婷毫不隐瞒,十分坦率地说,“你受了委屈,我们拔刀相助,为你打抱不平,难道不对吗?” “瞎胡闹!”雪芬脱口说道。轻轻地一句话,谈不上是批评,也看不出她在生气。 蒋华接着道:“不过,信是他自己写给你的,我们可没有逼他写。你读完他的信,就不会讲我们瞎胡闹了!” 徐雪芬也很想揭开信中秘密,但碍于众姐妹面子,不好意思当众打开。于是姑娘们带着笑声,一轰而散--都到宿舍外面打羽毛球和排球去了,从而给徐雪芬腾出读信的安静场所。徐雪芬绯红着脸,在营房车里面,自个儿掏信读着: 雪芬: 近好! 这些天来,你一直在生我的闷气,对吧?雪芬,你这个闷气生得好!我心里深感歉意。所以,在百忙中给你写这封信,向你表表心迹。希望你收到这封信后,能立即解开心中的疙瘩,从而心情舒畅,把工作做得好上加好。 在生活中,一个人常常会被另一个人曲解和误会,我就是一个被曲解了的人。今日,陈芝麻烂西瓜的事儿不讲,单讲誓师大会前后,三次经过你们营房车门口,都没有进去探望你,成了负心汉薄情郎。然而,你可能不知道吧?我心中一直忐忑不安, 仿佛欠下你一笔难以偿还的债务。因此,我希望你能多骂几声“负心汉、薄情郎!”这样,我心中也许会好受些。 第一次路过你们营房车门口, 是我率几个人,前往基地大院停车场,验收大型进口沙漠设备,傍晚时方验收完毕。记得吗?那天正是“五一”国际劳动节,为庆祝这个节日,基地食堂备办了丰富的酒菜。副队长雷洪达把饭菜打好招呼我吃饭。我心里想:干脆吃过晚饭后再去找你。 但是,一件意外的事发生了。我们美2队管理员刘金强,因多喝了几杯酒, 突然昏倒在厕所旁边。幸好被人发现,否则一百多斤的汉子就算交代了。因为他高血压又有心脏病,必须送医院抢救。大家都为他的病焦急和忙碌。你想,我这个当队长的,能袖手旁观吗?我立即扔下筷子,发动一台mol车,把他送进市医院急救室抢救…… 第二次经过你们营房车门口,是五月十四日,即踏勘回来第二天。这一天,我去你爸爸那里开碰头会,本打算开完会就去找你。但是又有一件事发生了!我队的v12平板拖车,于五月十三日下午,往前沿阵地运载d8k推土机的路上,在轮南的公路边陷了车。司机王长贵连夜赶到基地求救。本队的事,你说我能袖手旁观吗?恰好,你爸爸让我同王长贵一道,前往轮南排忧解难。这是义不容辞的事,我愉快地答应了。回来时,已是十五日清晨。人又累又困 ,还要坚持开会,坐在沙发上,眼皮似有千斤重,没有多大工夫我就呼呼入睡了。 第三次路过你们营房车门口,是五月十六日,造桥工地出了点事故――有人抢走四根钢管,使造桥工程不能如期进行。你知道:在93公里处建造塔里木河大桥,是中美联合踏勘组踏勘后作出的决定。此桥关系重大,设计独特。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塔里木河是内陆河、季节河,每年七八月间,天山上的雪水大量融化加上山洪暴发,常常使塔里木河泛滥成灾。造桥工程如果不在洪峰来临之前峻工,炸药、雷管 、油料等生产物资,就不能源源不断运进沙漠,势必停工停产、影响中美合同的实施。说此桥设计独特,因为它只使用30根钢管铺桥底,每根80厘米直径、30米长。这种设计方案,按道理是不能通过的;但由于造桥的时间紧、任务重,彭副局长和徐主任也只好默认了。拉钢管时,包工头刘公奋走投无路,是我从大局出发,借给他一台v12平板拖车,方把30根钢管拉回工地的。眼看造桥即将进行,岂知天有不测风云,有一伙人冒充公安人员,前往造桥工地抢走四根钢管,使造桥工程受挫,不能按时进行。此事急坏了刘公奋,也急了彭副局长和徐主任。我的心情同样沉重和不安。于是,我没有去探望你,而是陪你爸爸去造桥工地了解情况。翌日,彭副局长召开党委扩大会,我也参加了。本想开完会再去探望你;岂知彭副局长同意麦克林先生的提案,让我们提前三天进入工区,并作好一切准备。三天时间要做很多事情,比如全面检查进口车辆设备、安装两用钻机、训练推土机手、检测地震仪器、落实班组人员、制定岗位责任制,等等。特别是要把众多的车辆设备,组织好而且平平安安地运过塔里木河、进入塔克拉玛干大沙漠,那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指挥者除了必须作好深入细致的路线踏勘外,还需要有周密的组织才能和足够的时间保证。为了使大批进口沙漠设备,在誓师大会前后,能安安全全地进入工区,徐主任告诫我们,有必要作两步走: 第一步把一部分已经检查好的车辆设备,首先运过塔里木河,争取主动权;第二步,誓师大会后,便可以浩浩荡荡进入工区,在大沙漠里面安营扎寨。我觉得在理,便遵照你爸爸的话去办了。第二天一早,我便率领程得胜、马胖儿、王长贵、徐棱等几个司机,把一部分营房车首先运过塔里木河。 这半个月来,我深入现场,既当官又当老百姓,件件活儿都插手干。修车时跟工人们滚爬在一起;备料时跟工人们一道进仓库掮货物;开车时跟工人们跑在一条道路上;可以说,工人们身上有多少汗水、多少油垢,我身上也有多少! 雪芬,曾记得吗?一年前,春节过后的第二天 ,我俩有幸上一趟北京,在北海公园玩了半天,金色的阳光晒在身上,和暖的春风牵动着情怀。瞧着花花绿绿的行人和白雪皑皑的湖光山色,我俩谈起话来,无拘无束;甜蜜的话儿,怎么谈也谈不完。美丽如画的北海风光, 使我俩留连忘回。但可惜湖面上冰天雪地,划不了船。于是你约我,从美国考察回来后,再来旧地重游,补上这一船!然而我已经意料到了,当我从美国考察回来后,中美即将履行合同。那时将是最忙碌的时候,怎会有机会再同你旧地重游呢?果然不错吧? 这段时间,我这个当队长的,实在忙得不可开交呵! 改革开放如强劲的东风,吹遍大江南北,也吹到祖国边疆。中国石油公司和美国gsi 公司,于去年7月,在北京正式签订勘探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三年合同。而pcprc(中国石油公司的简称)公司又把这付重担交给南疆物探队(即中美合同管理处),由该处组织三支大沙漠队,而我便是其中的一员,而且还是个年轻的队长,今后如何挑起这付重担,感到压力很大。第一、 如何同美国专家配合好工作好,有压力;第二、众多的人员和设备,如何做到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有压力;第三、对待众多引进的设备和仪器,感到陌生和辣手,有压力。但是在未来的工作实践中,我将率领全体职工民工,变压力为动力。三年光阴在人生的长河中,只不过短暂一瞬。当我们回首往事时,不要因为过去的碌碌无为而羞耻。我想, 我们会坚持各自的岗位,努力钻研科学技术,尽快地掌握和运用进口沙漠设备。三年后,当gsi公司的专家们撤走时,我们能够问心无愧地说:“你们放心走吧,我们可以自已干了!所有的沙漠设备,我们已经能够熟练地掌握它和运用它了。欢迎下次再来中国!塔里木盆地不出油, 中国石油工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专家们的工作制度很严格,每天工作十个钟头。连续工作八周休假四周。我们要想同他们配合好,往往需要加班加点,有时连休假日都被挤掉。听说基地的同志们早就这样做了,我们只不过刚刚开始。往后进入死亡之海勘探,每天的工作时间,估计都不会少于十个钟头。也许还会跟从前一样,出工收工两头不见太阳。 雪芬,当你读到这封信时,你有什么感想呢?能不能谅解我这个薄情郎、负心汉?能不能体会到我们勘探塔克拉玛干,是一项既光荣又艰辛的事业?能不能体谅我这个当队长的艰辛和压力?在这远征死亡之海之前,我只有运筹帷幄、躇踌满志、勇往直前,把一腔热血和才华,贡献给祖国的石油勘探事业,才不会辜负党和国家的重托。雪芬,你说对吗? 雪芬,每回拿笔给你写信,笔杆子就似沾上胶水,久久不能脱手,越写话越多,就似高山流水,源源不断,怎么写也写不完。明天,我们美2队和其他两个兄弟队,就要横跨塔里木河,进入死亡之海勘探了。大概从明天起的无数个日日夜夜,我们的时光都将在浩瀚干燥的大沙漠中度过;日夜伴随我们的,将是日月与星辰、沙梁与沙包!可以想象得出,长期在沙漠中勘探,困难是重重的,生活是枯燥无味的。但是,我坚信:勇敢的远征者,辛勤的汗水是不会白洒的。明天将是蓝天白云、阳光普照的天!明天也将是油花开遍塔里木的天! 雪芬,但愿我们的生活象鲜花一样芳香馥郁、万紫千红;但愿我们俩的友情飘着鲜花与油花的芳香; 但愿油花浸泡着爱情甜丝丝的蜜水! 雪芬,明天出发时,我准备绕个小弯到你们住地去一趟,一方面向你告个别;另一方面,顺便捎两个盆花进大沙漠去。你可曾知道,同志们在死亡之海里面,多么渴望看到鲜花与绿叶呵! 祝你 工作顺利,学习进步! 赵春江 五月二十二日晚 显然,这封信是赵春江进沙漠以前、徐雪芬去北京学习之后写成的。由于工作繁忙和其他种种原因,赵春江写好的信并没有立即送到徐雪芬手中。不过,这当中也受了许彦红的干扰,造成徐雪芬对赵春江的曲解和嫉妒,一赌气砸烂众多盆花,后来又坐火车上北京学习去了。余下两盆盆花,被程得胜救走,下落不明,此事赵春江已有所知。这一天清晨,赵春江驱车到徐雪芬住地,便被众姑娘包围住了。大家群起而攻之,纷纷指责他:“朝三暮四!”“薄情负心!”“把爱情当儿戏!”“欺侮雪芬姐!”“我们要代替雪芬姐惩罚你!”她们拦住他不让走,最后逼他写下“保让书”,才放他进沙漠去的。 徐雪芬并不知其中细节,因此她读完赵春江这封信,余怒未消,顺手把它撕成两半;并揉成纸团,扔在地上,而后坐在床上沉思默想…… 一个多月来,北京之行,除学习水样化验技术外,她还利用空余时间,阅读几本中外名著,如〖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小城春秋〗、〖青春之歌〗等;此外,她还参观了张海迪的先进事迹和周总理生前革命活动展览,脑子开窍多了,心胸也豁亮起来,就象吃了一付清凉药,五脏六腑都舒畅多了。她深深的懂得,党中央号召全国人民建设两个文明,就是要从我们年轻一代做起。我们这一代,没有经历战火硝烟的考验,对革命的艰苦性体会不深;所以我们就更需要虚心学习,学习革命者高尚的革命情操,学习他们有理想有抱负,学习他们用共产主义人生观正确地对待爱情、婚姻、家庭。前阶段,由于自已思想狭窄 、头脑极不冷静,举棍砸烂盆花,现在回想起来,深感内疚与悔恨。 北京之行路过家中时,母亲曾多次询问女儿同赵春江的关系。开始时,徐雪芬吞吞吐吐,但后来思想开窍后,便有了勇气,心怀坦荡地告诉妈妈:“我同赵春江吹了!原因嘛……你就不必问了。”经妈妈再三盘问,徐雪芬才告诉她妈:因为翻译室新近分配来一位女大学生,叫许彦红,据说是他从前的女朋友;如今他俩断弦又续了! “哎!”雪芬妈听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头摇得象拨浪鼓:“我早就看出苗头不对了!你好几回约他来咱们家吃顿饭,可他总推说忙,不肯来,这当中就有文章呗!” “有什么文章呵?” “脚踩两只船,纸糊的栏杆――靠不住,这不就是文章呗!其实,勘探队的小伙子很多,只要你把条件降低点,不找当队长的,找个心眼实点的普通工人,还不容易吗?” “妈呀, 第二部 第十七章 第79节 许彦红作贼 她,开窗眺望,一弯新月,象一叶轻舟,荡漾在静谧的深蓝色的夜空中, 洒满银灰色的戈壁滩上,安祥地躺着一条柏油马路。路往北那端, 穿过万盏灯火是都市;路往南那头,直达塔里木河边。过河不远,便是举世闻名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也就是多年来被人们传喻的“死亡之海”!如今,中国石油天然气总公司已经同美国gsi公司,签订三年联合勘探合同,并且由物探局南疆物探队派出三支英雄队伍,正深入沙漠腹地,为祖国四个现代化建设找油找气。他的意中人,便是其中一支大沙漠队的领头人。虽说不能透过夜幕看到他的英姿雄风;然而她却在夜幕中对他遐想钟情! 已是夜阑人静了,群山、戈壁、道路以及莽莽的沙海,都在夜色中沉睡,而她情思正浓,芳心也在颤动…… 她钟情片刻之后,回身又欣赏窗台上那盆米兰。翠绿色的小叶,初绽的蓓蕾,阵阵芳香馥郁,令人神奕陶醉。她爱抚着米兰,情不自禁地低语着:“啊!今夜的月色很好,花又是这么翠绿芳香。但愿隔河远征的他也有如此同感!” 这位低语的女子,正是女翻译许彦红。她正沉浸在断弦又续的甜蜜梦中…… 三天前,赵春江给许彦红写来一封短信, 目地是通过她询问一下各营地水样化验结果,是否可作饮用水?因为人们对饮用坑里浑浊的苦水,议论纷纷,谣传众多,害怕留下残疾,大家心里一直难于抚平。然而许彦红收到信后却另有一番遐想:那种朝思暮想、断弦又续的喜悦心情,使她激动得脸红心跳,把信久久地贴在心口上。从小青梅竹马、同窗攻读、初中毕业后又一同插队盘锦垦区、招工时她还为他争取了不少选票,送别时两人站在辽河边又依依不舍……这一幕幕往事,如今还历历在目。他到石油勘探队后,一封封热情缠绵的信,以及每月准时无误地汇款资助她上学的事,都使她永生难忘。可是,后来由于自己背信弃义、另择新欢,亲手拆散鸳鸯的事……也一件件如浮云流水,萦绕着她的大脑。羞惭的回忆、甜蜜的憧憬,又使她那深邃的核桃眼,情不自禁地挤出两颗亮晶晶的泪花! 她把信读了又读,虽说信上看不见赵春江向她叙说衷情的字眼, 但也足可以说明一个问题:赵春江想了解各营地水样化验结果,为什么不直接写信去问化验员徐雪芬,而是绕了个小弯,让自已去打听呢?这就足可以说明:赵、徐两人的感情彻底破裂了!这对自己来说, 无疑地是时来运转和云开日出照天涯的大好形势! 但是爱情这情孽,正如诗中所描绘的:春蚕到死丝方尽,烛炬成灰泪始干。徐雪芬这春蚕没有死,她爱情的丝不可能尽;另外,她还没有成灰, 爱情的泪也并没有流尽。因而,她将对自已的幸福,构成最大威胁!因此,她必须去找徐雪芬,开诚布公地同她摊牌:说明赵春江心中装着自己,而自已心中也爱着赵春江;赵春江给自己来信, 而她也给赵春江写信。她俩是天生一对、地铸地一双,刀劈不分、棍打不散。徐雪芬啊徐雪芬,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于是,为了赵春江信上的重托也为了断弦再续,许彦红决定忙完手中的活儿就去化验室找徐雪芬,一方面了解美2队各营地水样化验结果;另一方面也告诉徐雪芬:赵春江已经给自已来信,她们俩的感情又和好如初了。此事将给徐雪芬一个霹雳,不把她震懵也得吓一跳。然而翻译室的事情太多,她要向徐主任举荐殴阳钦善,把他调进翻译室,使自已能腾出更多的时间,帮助赵春江了解更多的东西…… 经许彦红举荐,欧阳钦善正式调入翻译室。蒋华翻翻眼皮,想加以阻止,可又不便开口。她担心翻译室的母夜叉-----许彦红,会把她新恋的对象勾引坏了。 有一两回,她走进翻译室,书呆子不仅同许翻译打打闹闹,而且还用英语会话。蒋华听不懂,脸红脖子粗,醋缸子变成大水缸,怒不可遏地喊着:“书呆子,跟我回去!” “干什么呗?我正忙着工作呢……” “干什么你自己知道!” 他把欧阳钦善扯出翻译室,走出计算站,迎面正碰上一位女青年。这女青年中等个子,年约二十有二,不胖也不瘦,一张瓜子脸红扑扑的,两只大眼晴水灵灵的,称得上一位目清眉秀的姑娘。再听她的口音,既不是关中,也不是滇南;既不是东北,也不是江南;然而,她口齿伶俐,国语标准,声音异常动听。她见了欧阳钦善,满脸桃花含露, 两眼光彩照人。在同她握手时,欧阳钦善竟忘记右手拎着一网兜苹果,一时措手不及,把右手连同苹果伸了出去,局促不安地问:“兰英,你吃苹果!……你怎么来啦?” “我……瞧你来呗!”姑娘羞羞答答地说。 “走,上翻译室去!”欧阳钦善兴奋地说。 欧阳钦善把兰英姑娘领进翻译室,回头再瞧瞧蒋华,已经不见踪影了,心里反倒轻松许多。心想: 这个醋坛子不在也好,省得疑神疑鬼的。 “这是我的同学,”殴阳钦善给许彦红介绍着,“她分在农二师测量队……” “那里有我的家,是我要求分配来的。”董兰英自我介绍着。 “哦!”许彦红同她握手时笑问,“看望老同学,可能还有更深一层意思吧?” “不,”董兰英飞红着脸,坦然地说,“我们是同学关系。不过我们单位离这里不远。听说你们单位同美国人合作勘探,有些人已经进入死亡之海了,我很感兴趣,就来老同学这里瞧瞧!” 她给董兰英沏了一杯茶,而后敷衍几句,回头再瞧殴阳钦善,已经不见踪影了。于是陪客人的任务,便落在许翻译身上了。 原来,书呆子去追赶蒋华,追到资料室,果见蒋华伏案哭泣。欧阳钦善悄悄地坐在她身边,耐心地解释着:“她是我们同班同学,分在阿克苏农二师,路过这里顺便来看望我的,没有别的意思。” “你胡说!”蒋华盛气凌人地说,“看她和你……那眼神,那亲热劲,我就知道……你们俩的关系并非一般!” “凭眼神就……能判断是对象?” “对,凭眼神我就能判断,她是你的对象不是同学!” “不,是同学不是对象。” “你骗人?” “你不信?好,让我对天发誓了:我欧阳钦善若是讲假话,天打五雷轰、车轧尸不存……” “好呐 好呐,我相信你就行了!”蒋华泪眼换成笑脸,赶忙伸手把书呆子的嘴巴子堵住,不让他再发誓咒骂自已。 岂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波平了又一浪打来! 只隔一星期,欧阳钦善收到一封信,蒋华从信的住址中发现:寄信人正是他所谓的老同学董兰英!可惜信是用英文写的,蒋华看不懂,干瞪了半天眼。一个说是情信,另一个说是平信,于是两人大吵大闹起来。蒋华怎肯善罢甘休,非闹个水落石出不可,她一直闹到徐雪芬的化验室;欧阳钦善紧跟其后…… “雪芬姐,麻烦你把这封英文信给我念一念,好吗?”蒋华手中拿着信纸,气急败坏,她见桌前坐着一位女同志,错当徐雪芬,劈头盖脑、大着嗓门呼喊起来。 “雪芬不在,我读给你听好不好?”这女同志转过脸来,蒋华“哎呀”一声, 原来她把许彦红错当徐雪芬了。她心里非常纳闷,今日刮什么风竟然把许翻译刮到化验室来了? 她愣愣神犹豫了片刻,才把手中的信交给许翻译。须臾,徐雪芬正好进屋,愣愣神的蒋华,又把信纸取回,交到徐雪芬手中。许彦红顿觉一阵难堪。为了打破这种僵局,她首先发了言:“雪芬,我正找你呢!” 然而徐雪芬没有正面回答许彦红的话;倒先迎着蒋华问:“蒋华!殴阳钦善!你们也找我?” “我……”蒋华嗫嚅了一阵,绯红着脸,十分委屈地说,“书呆子不诚实, 背着我用英文同女同学写情书,欺侮我不懂英语……呃呃!” “哎呀,我还以为有多大事哩,原来却是芝麻蒜皮事儿!”雪芬不以为然地说,“现在通讯自由,他们用英语通讯,碍你什么事?你呀,自找苦吃自找烦恼!他同你才好了几天,你就打算把他的手脚都捆缚住是不是?不过,你蒋华是聪明人, 这种傻事我劝你少干为妙,干多了难免事与愿违!” “雪芬姐,”蒋华憋红着脸,恳求道,“麻烦你把这封英文信给我读一读好吗?” “我不读,你最好也不要听!”徐雪芬轻轻地摇摇手,逗趣地说,“你这醋缸子,读给你听你的醋劲就更大,何必呢?再说……好啦,不讲了。” 蒋华拿她没有办法,又不能在母夜叉面前丢脸。于是她把手中的信纸揉皱,又羞又恨,跌跌撞撞跑出化验室。书呆子愣在一旁,但经徐雪芬催促,他才去追赶蒋华,直追到院墙外面的戈壁滩上…… 这时,徐雪芬目送书呆子追上蒋华,才回过身来,同许翻译谈话。她幽默地说: “许翻译,今日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拜访一下总可以吧?”许彦红今日有事求她,讲话不敢刻薄,很注意观颜察色,并且尽量心平气和。“阁下的三宝殿高高在上, 实在不好意思登门拜访;不过……” “许翻译,有什么话快讲吧,我还有事要外出一趟哩!”徐雪芬言词婉转、巧妙,用“有事外出”来下达逐客令。 许彦红脸上泛起一阵红晕。她情知自己在徐雪芬面前不受欢迎,求她办事犹如求泥佛爷施舍甘露,难度很大。然而受赵春江重托,事关重大,不达目的她怎肯空手返回呢?于是她鼓足勇气问:“雪芬――我的好妹妹,请你告诉我:美2队各营地水样化验结果――也就是水样化验报告单吧,好吗?赵春江来信要的。他说美2队需要一份水样化验报告单……” “你找合同办要去吧!” “你这里没有留底稿?” “没有。全都交给合同办了。” “小徐,不管怎么说,你这里应当留有一份底稿嘛!” “你这人很烦,已经告诉你不留底稿了,你还缠着不走!那好,你不走,我走!” 说完,徐雪芬转身便走。许彦红碰了一鼻子灰,不得不离开化验室。 许彦红边走边想:沙漠里面各营地的水样化验结果,也许领导有意压着不让公布,担心沙漠队员的情绪和干劲受影响,如果直接去找彭副局长或徐主任, 恐怕也会碰一鼻子灰的――把自已弄个脸红脖子粗不说;传扬出去名声也不好。因而,她走到彭副局长办公室门口,便又踅回来。心想:不管怎么说,化验室不留底稿是不可能的。徐雪芬嘴巴子犟,不承认有这回事,这是由于她和自已思想不对路子的缘故;那么,可不可以托崔玉森去找她要呢?但转而又一想:此事千万不可莽撞,崔玉森与徐雪芬很要好,有吃没吃泡在一起,情同姐妹,派她去不仅抄不回资料,还可能瞎嚷嚷乱汇报闹个满城风雨,破坏自已下一步的计划。如何是好呢?心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为了忠于爱情和赢得赵春江的爱心,她决定“深入虎穴”冒一次险! 于是,许彦红鼓足勇气,硬着头皮,重又走进化验室。恰好,徐雪芬刚刚外出,崔国森上街办事去了,化验室空无一人。许彦红决心做一次“贼”,偷抄美2队各营地水样化验结果! 然而一想起“偷”字,一颗心便嘭嘭跳个不停。跳了一阵之后,顿时心虚脸红腿软嗓子眼冒烟。她定定神,走到化验室门口,窥伺一阵,见没有人来,便大着胆子,翻箱倒柜、四处寻找。然而找遍抽屉和书架,一无所获。许彦红心里暗骂:“徐雪芬啊徐雪芬,你这妮子精,鬼得很嘛!几片烂纸臭单,也藏入第三蚌壳,叫人好找呀!” 她走出化验室,悻悻寡欢,心里反复揣摸: 赵春江让我抄寄各营地水样化验报告,无疑地是对自己最大的信任和考验,也是恢复友谊、情感和断弦再续的良好时机,换句话说,它的成败,是对爱情忠诚、坚贞与否的试金石! 因此无论如何一定要把此事办得好上加好----哪怕上刀山下火海;哪怕做一回贼弄得身败名裂; 哪怕虎口拔牙死没葬身之地!想到这里,她鼓足勇气再次朝彭副局长的办公室走去…… 彭副局长刚被蔡景海叫走,他俩与林总、徐主任等人,一同上综合组看资料去了。许彦红顺利地进入他的办公室。由于工作关系,这间办公室她经常进出, 并不陌生。墙壁上依然张贴着各式各样的地形图,其中有一面版壁贴满了塔里木盆地一比二十万的施工设计图;一册1983大挂历,就挂在床头柜上面的墙壁上。紧挨床头柜一边就是书架。书架上面放满各类书刊、文件和生产简报。一张两头柜的办公桌安放在临窗位置,附近放着一对单人沙发、茶桌和台灯。 许彦红瞧着书架和办公桌,两只核桃眼热辣辣贼溜溜乱转,一会儿把视线落在书架上;一会儿又投放在办公桌上;由于做贼心虚,那视眼还不时地窥伺窗外,生怕有人进屋来,撞走她的魂慑走她的魄。于是她把门掩住、上闩,按按胸脯,定定神,而后开始翻书架倒抽屉,满屋折腾、哪吒闹海…… 再说徐雪芬走出化验室,本准备去市卫生防疫站要些硝酸,但转而一想,书呆子追蒋华,不知会不会追出问题?于是她也踅回后院的戈壁滩上张望。那后院是个大型停车场,空旷的场地上,还残存着一些没有拖进沙漠里面的营房车和几台破设备。情人们在里面谈情说爱,虽说没有绿树和草棚,但是车辆间的“街头巷尾” ,完全可以穿行和依偎。脚底下闪光的风化石,可以评头论足。从连绵不断的天山讲到泛滥成灾、水天同色的塔里木河!蒋华和书呆子,第一次约会就在这里面。尔后,她按住自己的胸脯, 脸红耳赤地告诉徐雪芬:“说起来叫你见笑,从前我取笑书呆子只知道啃书本,戴付高倍近视眼镜,边走路边背英语单词,有一回还差点撞上一棵大树,我只管掩住嘴巴子笑, 把他笑得书本都掉在地上,弯腰拾书时眼镜也掉了,这下子更好笑了。他摸了一阵子眼镜,才捡在手上戴在鼻梁上,此时方发现掉了一只镜片。他还东瞧西瞅呢;接着又朝鼻梁上比画了片刻,那滑稽模样十分可笑――直笑得我弯腰捧腹叫痛。可现在见了他,不知为什么,一颗心扑扑乱跳?而且关于他的事也爱打听了。雪芬姐,你说这是为什么呢?”徐雪芬笑道:“那是因为你爱上他了吧?”第二次约会后,她又有新的发现。她天真烂漫地告诉徐雪芬:“书呆子肯钻研业务,看来是优点不是缺点。每当遇到难题,他肯钻牛角尖,而且废寝忘食,不把问题钻出个眉目来决不罢休。他那种毅力,不吃不喝、不吭不哈能坚持三天三夜,很值得我好好学习!所以……”岂知蒋华说快了话走漏了嘴,徐雪芬便取笑道:“哟,三天三夜不吃一顿饭,一年该节省多少粮食呵?找这样的老公,一辈子节约下来, 单就粮食柴禾,就可以堆成一座大山头了!从经济效益出发,你早该找这种书呆子呗!” 蒋华听后,努努嘴道:“人家讲正经事,你笑什么呀?书呆子肯钻研业务,‘呆’得可爱有韧性,对不对?是优点不是缺点,对不对?”徐雪芬嗔道:“对对对,是优点不是缺点,情人眼里出西施嘛!” 今日书呆子追蒋华,已是第三回了。徐雪芬边走边想,书呆子若是追到老地方,那就好了,蒋华触景生情,必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两人就会重归于好。 果然不错,他俩在两节营房车中间的僻静处,正在演一场精彩动人的戏―― 蒋华弯腰顺手捡起一块石英石,火柴盒大小, 形状象个扭曲腰的芝麻糖, 放在欧阳钦善面前,以物寓意地问:“书呆子,你说说看,这块石英石纯洁不纯洁?” “纯洁---但也不纯洁,更不透明……” “钻牛角尖!我问你的是纯不纯洁,并没有问你透明不透明嘛!” “纯洁!纯洁!啊!……”欧阳钦善摊开双手,带着诗情画意的表情,矫揉造作地发出一番感叹。随后,他捋捋近视眼镜,低沉地说,“不过……” “咳!书呆子,不要拐弯抹角好不好?我问你:你的心敢不敢同这块石英石比一比?” “比什么?” “比纯洁,比坚硬!” “你指的是咱俩的爱情?” “不错!你这人,脚踩两只船,朝三暮四,良心大大地坏,当然没有资格跟这块石英石比个高低罗,对不对?” “不不,绝无此事!绝无此事!我已经讲过了,她是我的同学,不是对象,信不信由你!” “好吧,时间是友谊的见证人。书呆子,我再相信你一次,下不为例!” 蒋华对书呆子的回答,也许由于满足而激动,她突然跑开了。欧阳钦善追了过去,当他的右肩擦着蒋华的左肩时,突然感到一颗异性的心在剧跳;继而感到异性丰满的胸脯也在弹跳。爱的欲望,使书呆子情不自禁地偷眼溜察对方:但见她身材苗条匀称,肌肤白皙丰满。蛋圆形的脸上,一对乌亮的眸子,明亮有情;两只柳眉清淡秀丽;两个腮帮时时显露出两个天真无邪的小酒窝;两枚红唇,含笑启开,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就似一朵盛开的牡丹花。头发略微发黄,烫发拦腰系朵紫色蝴蝶花, 就似一个紫金铃,谁若是把它摇动了 ,就能听到姑娘心扉的秘密! 蒋华的肖像,深深地嵌在欧阳钦善的眼中,沁进他的心灵肺腑。他顿觉一阵冲动, 几乎失去了警惕。他赶忙忠告自己:千万别冲动,千万别失去警惕。因而他突然煞住脚步。蒋华不明其故,转过身来,于是两人脸对脸,胸擦胸,心贴心,带着静电效应般的两只眼睛,久久地对峙着。在这宁静的戈壁滩上,两颗年轻的心由于紧张和兴奋而剧烈地跳动着,那声音犹如鼓槌落在鼓面上,声声震耳! 随后,书呆子不知哪来的勇气,竟然伸出双手轻轻地搭在蒋华的双肩上,并且深情地问: “华,你还要我表态、发誓吗?” “嗯哪!” “请你摸摸我的胸腔--里面这颗心跳得快不快?” “我摸不到!心在你的心腔里,我怎能摸到它呢?” “是的,心在我的心腔里;但是,怎能知道我对你一片真情呢?” 书呆子拉着蒋华纤细的手,按在自己胸脯上。蒋华抬眼一看,书呆子白皙的面庞象贴着两联红纸,兴奋与激动已经使他血液升高、心跳加剧了。镜片里的眼睛,也由于激动而放射出异样的光芒。细高挑的身子连同两只搭在她肩上的手,就似泥塑木刻一样,一动也不动。那绺垂额的头发,有一部分贴在额角,另一部分遮住近视镜片。蒋华脉脉含情地瞅着这位文质彬彬的书呆子,一面伸出右手把他那绺影响视线的垂发轻轻地拢在额头上;另一面嗔怪道:“每个人都会心跳,这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呢?” “当然能说明问题啦!你听,我心腔里的心在歌唱----” 此时欧阳钦善象位浪漫的诗人,目光从情人柔和的脸上移向蓝天白云,翩翩风度而又充满感情地朗诵一支“心曲的旋律”,声音有高有低,激昂顿锉,在蒋华的双耳里,犹如一支优美动听的乐曲―― 啊! 胸腔里跳荡着的心, 曾经剧跳过无数次: 坐火车坐飞机, 游长城渡长江, 登泰山看日出, 取名次获奖状…… 但是,从来也没有像今天, 在情人面前,心的跳荡 快要跳出胸膛! 痴情的姑娘啊, 你摸到也感到了吧? 心的旋律 就是我的表白; 心的剧跳 就是我的誓言! 多亏自由体诗,也多亏中国语言丰富,使欧阳钦善此时此刻复杂的心情,表达得淋漓尽致。 躲在僻静处的徐雪芬,心里暗笑:蒋华呀蒋华!书呆子呀书呆子!刚才你们还在大闹天空、哪吒闹海,如今却是亲密无间,又是看石头又是摸胸脯又是朗诵诗歌;刚才还是雷电交加、阴雨连绵,如今却是云开日出、春风得意……你们演的是哪出戏呢? 既然你们两人言归于好了,我又何必惊动你们呢?于是她转身往回便走;但焦急之中, 不慎碰响脚底下一块石头,碰巧又赶上林婷婷呼叫:“雪芬姐,你在那里干什么……让我好找哟!” 尽管徐雪芬摆手示意不让她大声喊叫;然而迟了,已经惊动停车场上一对鸳鸯了!蒋华忙跑过来,一见徐雪芬躲在营房车后面,便知道她同书呆子的秘密全被窃听走了,羞得满脸通红,局促不安的问:“雪芬姐,你全看见了?” “嗯!”徐雪芬点点头,“不过,我是对你们俩演哪出戏不放心才赶来的,请不要错怪我!” “谁错怪你呗!”蒋华撅起嘴巴,娇嗔地说。 “没有错怪就好。”徐雪芬逗趣地问,“那封英文信还念不念?” “不必念了。” “你呀,英语也要学一些,今后跟书呆子在一起才会有共同语言嘛。要不然呀,书呆子走到哪里,你那醋缸子就会端到哪,多丢人呵!” “哈哈!” “还不快过去,书呆子在那里等着你哩!” 蒋华走后,徐雪芬回头问林婷婷:“婷婷,有什么急事吗?” 林婷婷神秘地说:“刚才,我发现你们化验室有个贼……” “谁?” “许彦红!她在你们化验室鬼鬼祟祟,东翻西找 ,不知想偷什么东西?” “哦!除了沙漠里面各营地水样化验报告单外,硫酸和硝酸她是不会偷的;不过, 水样化验报告单也十分重要;但我锁在抽屉里面,她是偷不走的。” “雪芬姐,许彦红偷水样化验报告单有什么用嘛?” “天知道!” “会不会彭副局长让她来抄的?” “不会的。彭局长和我老爸那里,三支大沙漠队的水样化验报告,我早就给他们送去了。” “我总觉得,这事有点蹊跷。雪芬姐,咱们还是找彭副局长问问,是不是他派许翻译来抄水样化验报告单的?” “也好。” 她俩走到彭副局长办公室门外,巧得很,虚掩着的门突然打开,慌慌张张地走出一位女士。雪芬和婷婷一看,正是许彦红,她连招呼也不打就走了。徐雪芬和林婷婷更觉得奇怪,推开门一看,办公室里面空无一人,回头再瞧瞧许彦红,早已踪影不见了。 徐雪芬和林婷婷相约去综合室找彭副局长,正好徐主任也在里面。大家都在倾听林总对美2队资料的评价。他俩进去时,林总的精辟分析已近尾声:“…… 总之,美2队所完成的120公里地震剖面,资料质量是好的,而且还在不断地改进和提高,对解释和了解满加尔凹陷,提供了一些新的和可靠的数据,证明满加尔凹陷构造带是存在的,是大有希望的!” 紧接着,彭副局长兴奋地作了补充:“这就是说,我们的合同没有白签,人民手中的钱没有白花!我想,有成绩应该嘉奖。奋战在沙漠里面的三支大沙漠队,应该好好庆贺一下!”蔡景海附和着道:“那就通知工会,给美2队和其他兄弟队,各送去两头大肥猪,慰问慰问,犒劳犒劳,怎样?” “好!没意见!”大家异口同声附和。 徐雪芬和林婷婷见局长和老总们正在研究工作,跨进门的前脚又抽了回来。但是彭副局长眼尖,早已发现她俩,忙说:“雪芬,婷婷,有什么事进来讲吧!” “你们正开会研究工作,我们就不进去了……”林婷婷探进 第二部 第十七章 第80节 赵春江吟诗 每当星期二、五两天,清晨9时,银鹰凌空,准时无误飞越沙海,着陆美2队营地。这一天正是星期五,银鹰既携进来沙漠人的食粮、蔬菜和生活必须用品, 也携进来各种报刊和书信。在这种场合下,不少年轻人神态各异,表情不一:有的兴高采烈;有的蹙着眉头;有的闷闷不乐;有的牢骚怪话连翩。在这与世隔绝、十分闭塞的沙漠里面,信函不仅是沟通双方情感的工具,也是他们最大的精神支柱。好的信件能使小伙子深受鼓舞,产生无穷无尽的力量。差的信件,能使小伙子萎靡不振、情绪低落。 这一天,朱金鹏收到崔玉森的信;程得胜收到小姨子的信;欧阳新和刘成也收到家信。赵春江从工地回来时也收到一封署名“内详”的信。 信放在办公桌上。赵春江风尘仆仆走进办公室时,一封“赵春江亲收”的信件映入眼帘,伸手去取信时,却被欧阳新按住手背,并且“敲诈性”地说:“讲讲!是不是砸盆花的小姐跟你断弦又续了?” “嘿嘿!只看信封不看信怎么知道它内容呢?”赵春江摸不清底细,但一颗心却扑扑乱跳。 “你肯定知道!字迹娟秀端装,笔画有刚有柔,是谁的笔体还认不出来?”欧阳新紧追不放。 “欧阳,”赵春江打趣地说,“我可没有你那两刷子,看见信封上的字, 便能揣出信的内容和写信人的名字!”" “反正这封信,百分百是女同胞写来的,对不对?你要是敢否定 ,咱们就打赌!”欧阳新太关心赵春江的婚姻了。他觉得这位年近三十的队长,该有个家了。 赵春江风趣地说:“欧阳,你真会钻空子,你明明知道是女同胞的字迹,还要同我打赌!看来这‘赢’字在你脸上刻着;‘灵’字在你心坎里供着, 可以说是神机妙算了!我赵春江甘拜下风!不过,你刚才讲这信是‘砸盆花’小姐写来的,敢不敢打赌?如果这信是她捎进来的,我让你打五十大板,怎样?如果不是她捎进来的,你也让我打五十大板,怎样?敢不敢打赌?”赵春江豁出去了:如果真是‘砸盆花’小姐来的信,他情愿挨打。因为他太渴望她来信了! “不行!不行!”欧阳新笑道,“打得皮开肉绽的,还怎么领着大伙出工!” “那么,你说吧:拿什么打赌?”赵春江反问。 欧阳新信口道:“赌输者就在地板上翻两个筋斗,怎样?” “好,开信!”欧阳新兴致勃勃,怎么也没有打算会输。 信打开后,两人都惊叫起来:“咸水报告单!” 于是齐都把信和落款人的名字置之度外了。只因那札‘咸水报告单’太重要了,所以两人抢着信纸并捧在手掌心,睁大着眸子,屏住呼吸,精心研读: 一至七号营地水样化验报告单: 一号营地取塔里木河之水 水的硬度28.76 ph值7.36 氯化物(cl-)7025.52mg /升 硫酸盐(so4)2540.0mg /升 氟(f-)0.90mg/升 二号营地 水的硬度48.86 ph值8.15 氯化物(cl-)1518.03mg /升 硫酸盐(so4)1160.0mg /升 氟(f-)2.0mg /升 三号营地: 水的硬度50.42 ph值8.24 氯化物(cl-)543.5mg /升 硫酸盐(so4)1042.0mg /升 氟(f-)4.0/升 四号营地 水的硬度54.48 ph值8.46 氯化物(cl-)874.24mg /升 硫酸盐(so4)1202.0mg /升 氟(f-)5.0mg/升 五号营地 水的硬度58.64 ph值8.87 氯化物(cl-)874.76mg /升 硫酸盐(so4)1108.0mg /升 氟(f-)6.0mg/升 六号营地 水的硬度:61.88 ph值8.48 (cl-)841.68mg /升 (so4)1410.0mg /升 (f-)6.0mg/升 七号营地 水的硬度 63.08 ph值8.77 (cl-)896.28mg /升 (so4) 1326.0mg /升 (f-)7.0mg/升 从这一份咸水化验报告单中,可以清楚地看出:当营地紧挨北面的塔里木河时,水的硬度较低,每升咸水含矿物质较少;越是深入塔克拉玛干腹地, 水的硬度越大,每升水含矿物质的成分也越多;特别是七号营地,每升水含氟量超过人体正常饮用水约七十倍!而氟是一种有毒的化学元素,在常温中就能同许多元素起剧烈的化合反应,若是长期饮用,对人体的健康十分有害。 此时,赵春江和欧阳新脸面相觑,两人的心齐都被咸水含氟高的化验报告单给震慑住了,谁都没有心思再提起刚才打赌和翻筋斗的事了。赵春江读完咸水化验报告单后,忽然想起前些天读报时,曾读过一篇小通讯,文章中提到河南某村庄,祖祖辈辈饮用含氟高的水,造成极大的危害性。于是他翻箱倒柜,找来一堆旧报纸,同欧阳新一道,妄图把那遍文章找出来。苍天不负苦心人,终于在3月份的《人民日报》上面找到了那篇文章。 那一则新闻的标题叫:改水治氟治病根。内容如下:上汤村在河南省鲁山县, 群山合抱,土地肥沃,曾有“小江南”之称;可是这里的人世世代代牙齿粗糙、焦黄,不少人驼背、拐腿、骨节僵硬,病情严重者甚至瘫痪在床。地、县防疫站派医务人员来调查, 发现上汤村井水含氟太高,上汤村人的病是高氟中毒!…… “高氟中毒!”赵春江读到这里,心猛地咯噔了一下,情不自禁地喊出声来。“她奶奶的,照这么说,长期饮用含氟高的水,沙漠人一个个都成了驼背五少爷、拐腿大将军了!” “是呀,”欧阳新的心情也十分沉重。他也脱口骂道:“它奶奶的,高氟饮用水,祸害还真不小哩!怪不得合同办老压着,催了几回,就是不把咸水报告单送进来!原来……咳,这里面大有文章哩!” “咳,还不是怕扰乱军心!”赵春江怒愤地击了一下桌面,“奶奶的,怕扰乱军心,就可以置几百号沙漠队员的身心与健康不顾吗?” “喂,赵队长,”殴阳新纠正他说,“你轻点声!”他真的担心大家知道事实真相后,会大闹天空、举旗造反、不可收拾。 然而,赵春江不拘小节,不听劝告,仍然大着嗓门嚷道:“不怕!这个问题不解决,我担心身在沙漠里的人, 长期饮用含氟高的咸水,三年合同干下来,一个个都得瘫痪、爬着回去!所以,此事非同小可,不解决不行!”他瞅了欧阳新一眼问:“指导员,你有什么好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吗?” “问我?”欧阳新指着自己的鼻子尖,反问赵春江。他见赵春江蹙着眉头,自已又喃喃道:“我,黔驴技穷,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靠净化机了。谢天谢地,净化机可千万别再出故障了!” “不不 ,净化机不出故障是不可能的!”赵春江轻轻地摇摇头,而后天真般地问,“欧阳,你说塔克拉玛干有没有传说中的神秘泉?” “嗯,听说过了,但不一定有这回事。”欧阳新不抱太大希望,“那是人们的幻想、民间中的传说,你把传说当真格啦?” “也许吧!不过,偌大的塔克拉玛干,也许真的有口神秘泉!”赵春江充满信心地说。“欧阳,为了全队一百多号人的身心健康,我准备单人单车独闯戈壁, 去寻找那口梦幻般的神秘泉,你的意见如何?” “嘿!”欧阳新轻轻地摇着头,心想:你赵春江想“神秘泉”大概快想疯了吧?但他没有讲出声来,只是轻蔑地一笑,道:“咳!寻找神秘泉?塔克拉玛干这么大,只能大海捞针!有句歇后语叫做:上天绣花――想得挺美!其实是米筛筛芝麻――空劳神!你有力气,也不可能拉直牛角呀!所以,我劝你不要走火入魔、把幻想当成现实。现在最重要的事:应该把你女朋友的信再研读一遍,也许……她会告诉你战胜咸水含氟高的灵丹妙药!” 这封信并非化验员徐雪芬写来的,而是梦寐以求、希望断弦再续的许翻译许彦红寄给他的信。欧阳新猜错了,该翻两个筋斗,可是等了半天,赵春江始终没有提起此事,也许由于咸水含氟量高的事把他给震懵了使他得了健忘症;也许女朋友的信太甜蜜了使他忘记打赌的事! 赵春江把许彦红的信粗略地读了一遍,才知道这张水样化验报告单,是她背着领导和化验员徐雪芬,偷偷地抄下来寄进沙漠的。信中,许彦红嘱咐他必须绝对保密,不要让两位老板知道。赵春江看后,蹙起眉头, 生气地擂了一下桌面,气愤地说:“保密!保密!保到哪年哪月?难道要保密到沙漠人一个个都瘫痪在床上?” “一个个都瘫痪在床上,还保什么密?嘿!”殴阳新笑着附和,虽然他的心情也十分沉重,但并不象赵春江那样忐忑不安、焦虑万分。 “不行!让沙漠人长期饮用含氟量高的咸水,作为队长是一种罪过,绝对不行!欧阳指导员,你我都是美2队掌舵人,必须迅速解决这个问题!”赵春江火烧火燎,又象猴子吃辣椒--抓耳挠腮、坐立不安。 “有什么办法可想呢?”欧阳新黔驴技穷、无能为力,因而轻轻地摇摇着头,“净化机有一定的滤毒作用,可它老是泡病号,靠不住的――除非跟鬼子一样,饮用矿泉水!除非沙漠腹地果真能打出一口甜水井来!”欧阳新也跟赵春江一样处在幻想之中。 “那么,就让我深入虎穴,试试看吧!偌大的塔克拉玛干,也许真的能找到神秘泉!”赵春江背着手,踱着步,反复叨念着。他左思右想,想入非非,但始终也没能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所以,他决定深入沙漠腹地,去寻找那梦幻中的神秘泉,以解决美2队目前的困境! 赵春江走出营房车,登上营地左侧的一个高沙包。欧阳新紧跟其后,两人站在沙包上,极目四野,面对莽莽沙海和浩瀚黄沙,都在想着同一个问题:咸水含氟量高怎么办?然而,他俩的想法也不一样。欧阳新想的是如果同志们知道事情的真相后, 不知道要闹到什么程度,作为指导员应该如何以身作则,做好大家的思想工作?赵春江却仍然想入非非:一会儿想到宝葫芦和尿罐子;一会儿想起神秘泉和赛诗会;一会儿又想起王长贵拉水途中遇沙暴险些牺牲生命、以及徐棱推水坑取水救全队职工民工于水火之中的事……。想着想着,总觉得单人单车独闯戈壁冒一次险去寻找那梦幻中的神秘泉十分必要。因而他心潮起伏, 热血沸腾。面对蓝天和浩瀚戈壁,感情澎湃,在出发之际,他以陆游失恋诗为韵脚,情不自禁地朗诵着: 烈焰烤,渴难耐, 更兼咸水含氟高-----禁地!西风烈,沙窝搬,举目黄沙,妄图锁住禁地?错错错!热血涌,斗志昂,沙漠腹地找油先找水----神秘泉!关系大,燃眉急,扬鞭催马, 岂能耽搁?莫莫莫! 朗诵完毕,赵春江匆忙走下沙包。他边走边对欧阳新说:“欧阳, 这个营地又该搬迁了。下午我去踏勘新营地,顺便找一找神秘泉,队上的事你多操一下心吧!” “嗯!”殴阳新愉快地回答着。但他心里不踏实,怕他单人单车独闯沙海有危险,就举荐一个人作响导,陪在身边。出发时又一直送他上车…… 第二部 第十七章 第81节 咸水报告单 沙漠中多有热风恶鬼,空气沉闷窒息,黄沙飞扬裹人,更兼咸水含氟高,使一些意志薄弱者忧心忡忡,想入非非,盼望早一天脱离苦海,超生极乐。新任油库管理员陶延庆,就是其中一人,而且还是个比较典型的代表。他所盼望的“极乐”, 无非以自费出国留学为名,在美国继承他伯父陶开贵的一部分遗产;或者以此为幌子,达到出国的目的。 一天,正当陶延庆做着出国梦时候,他所期待的帮手----特莱劳斯刚好从美国探亲归来。陶延庆迫不及待地迈进他住的那节营房车,兴致勃勃地迎上前去,讨好地说:“特莱劳斯先生,旅途一定十分愉快吧?” “哈罗!”特莱劳斯摊开双手,同陶延庆交臂搂抱,表现十分友好亲热。但陶延庆关心的是出国问题,因此交臂完毕,陶延庆迫不及待地问:“你这次探亲回家,可曾见到我伯父陶开贵?他老人家可有信件托你捎来?”特莱劳斯欠欠身子,内疚但友好地摊开双手:“密斯特陶,十分抱歉!我离开美2队时太仓促了,忘记把你的信带回国去,只好下次再捎了。” 陶延庆一听,大有怒发冲冠之势,但他没敢发作。只觉脑子发懵,脚底发麻,两个多月来的美梦竟然成了泡影!他心里暗骂特莱劳斯:“口蜜腹剑的家伙!天大的事儿你都当儿戏,还讲什么朋友义气?大坏蛋――简直罪大恶极!”此时此刻,陶延庆还有一件焦虑不安的事,就是那幅价值连城的神秘泉水彩画,会不会落入特莱劳斯腰包?因而关切地问:“那……那幅神秘泉水彩画呢?特莱劳斯先生,你也忘记带回国了吗?” “画倒是带走了,”特莱劳斯漫不经心地说,“但是没有你的书信,我不敢冒昧去拜访你伯父,对不起!” “哦,这么说,那幅神秘泉水彩画还在你家中搁放着?” 陶延庆强压住心头的怒火, 胸脯一起一伏的,很想给特莱劳斯一个颜色瞧瞧,方解心头之恨。 “是的。”特莱劳斯点头的同时,也很注意对方脸部表情的变化。 陶延庆大失所望,若痴若呆地站着,以至特莱劳斯递过来一瓶矿泉水,他都没有发觉。他怎能忘却:两个多月来置身黄沙世界度日如年!为了出国,他煞费苦心、顶风冒险、不惜余力,拍特莱劳斯的“马屁”,岂知偷鸡不成反撮一把米!出国“深造”无望,反而白白搭进一幅神秘泉水彩画。曾几何时,为了那幅神秘泉水彩画,他还差点儿露了馅成了遗臭万年的小偷! “这个骗子!”陶延庆暗恨特莱劳斯,简直到了咬牙切齿的程度。他把特莱劳斯送过来的矿泉水,接在手中往桌上重重一搁,立即发出“啪”地一声,甩手就要走,以此表示抗议。 特莱劳斯已经看出苗头来了,赶忙把他拦住。他一面悠闲自得地喝着啤酒,一面客客气气地说:“朋友,坐下来喝杯酒消消气再走,这次办不成还有下一次呗!” “这次办不成……还有下一次?特莱劳斯,你可不能再哄我了!”陶延庆将信将疑。此时此刻,他很注意特莱劳斯脸部表情的变化。特莱劳斯把矿泉水拿走,另给陶延庆递过来一瓶啤酒。陶延庆盛情难却,只好接过啤酒,陪特莱劳斯喝酒解愁。“此次不成还有下一次”,是特莱劳斯的安民告示,但它却给陶延庆看到光明,看到希望。因而话也多了,酒也喝得更勤了。 当陶延庆的脸颊微微有点紫涨时,特莱劳斯又给他递过来的一瓶白兰地,打开盖子时,皱皱眉头,显得十分为难地说:“密斯特陶,你出国的事没问题,全包在我身上!但是,密斯特陶,我也遇上了一件难办的事了……” “特莱劳斯先生,你遇上了一件什么难办的事?”陶延庆左手接过白兰地,右手拍打自己胸脯,十分丈义地说,“假如你信得过面前这位中国朋友,不妨讲出来。为朋友两肋插刀、分担忧愁,是俺陶延庆最大的爱好、最大的乐趣!” “ok!”特莱劳斯高兴地弹了一下手指头,就地转了两圈;接着眯缝着两只眼睛, 双臂交差画着“十”字,口中还念念有词:“密斯特陶,你不仅是我的好朋友,也是西方人的好朋友,愿真主保佑你早日出国深造!” 陶延庆深受感动。他一时高兴,又把特莱劳斯递过来的白兰地,昂起脖子,咕噜灌进肚子里。 这个一向吝啬和瞧不起中国人的仪器工程师, 曾有一次把吃剩的午餐罐头,递给中国人而挨骂;如今却一反常态,慷慨地给了陶延庆两瓶啤酒和一瓶白兰地,而且还一股劲地劝酒,他葫芦里兜卖的是什么秘方呢?原来,他有一件难办的事,需要中国朋友帮忙。经陶延庆再三追问,他才歉住笑容,用左手的豁口使劲地搓着红棕色的下巴,装出十分为难的样子说:“是这样的,密斯特陶! gsi公司付总裁――汤母森先生来访时, 曾经交给我一个重要的任务:要我弄清楚塔里木盆地现有探井位置,方可进一步帮助你们分析塔克拉玛干的石油贮量和石油分布状况。”特莱劳斯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为了驾驭陶延庆,让他为自已办事;所以,他不希望陶延庆马上就离开美2队去美国留学。他哄骗陶延庆的信没有带走,那是一种骗局。 “唔!”陶延庆心领神会,明知故问,“特莱劳斯先生,你所需要的探井位置,是不是各探井井位坐标?” “对对!密斯特陶,你太聪明了!”特莱劳斯竖起大拇指夸赞。 “你相信我肯帮你个忙吗?” “当然呐,为了你能早日出国留学深造,我相信你会千方百计把我所需要的东西弄到手的。密斯特陶,你说呢?” 特莱劳斯自鸣得意,边转圈子边哼着歌曲,还时不时地向空中挥舞着拳头。这个西方专家,一向被认为喜怒哀乐无常的人,此时此刻,他却既活泼又乐观----乐观得有点得意忘形了。陶延庆心里暗骂:这是要挟,也是陷阱、敲诈!盗窃国家情报,那是犯罪行为,那是与人民为敌!特莱劳斯先生,你的心也太黑了!你抓住俺陶延庆渴望出国留学深造的心理,就把我紧紧地捏在手掌心,并妄想捏成粉末是不是?哼! 没有那么容易! 即使我把井位坐标的资料弄来,但也要履行合同,然后按合同的章程办事: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一手交资料,一手交入境签证,否则谁给你白干!于是道: “特莱劳斯先生,弄资料的事我可以答应你;但必须签一个合同。到时一方交美元和签证,一方交资料,怎样?” “ok!”特莱劳斯爽朗地答应着,“我们美国人,办事一向都是以合同为准则的。咱们俩的事,签订合同再履行合同,理应如此!不过,”特莱劳斯敛住笑脸,安慰陶延庆说:“密斯特陶,请不要紧张, 总裁想了解这一带探井情况,并非搞你们的情报,而是为了帮助你们中国石油公司,更好地勘探塔克拉玛干,明白吗?据我推测:第一个三年合同结束后,有可能再签第二个三年合同, 也有可能完全由美国人进行风险投资。因此,掌握塔里木盆地现有的探井情况,是十分必要的,也是时代赋予我们的神圣职责 。” 听到这里,陶延庆轻轻地摇着头,心想:特莱劳斯先生,你未免太得意忘形了, 还想再签第二、第三个合同?你把中国人看得太笨拙了!第一个三年合同下来后,中国人普遍都学会使用和维修进口沙漠设备了,你们还有什么戏可唱?再说, 东方人和西方人有不少差距。东方人讨厌西方人专横跋扈、趾高气扬、盛气凌人, 若非有合同制约,说不定半道就会把你们撵跑轰走的!于是摇摇头说:“再签订第二第三个三年合同,可能性不大吧? 特莱劳斯先生,你不要做梦娶妇媳――尽想好事了!” “不,不,不做梦也能娶媳妇,而且保你娶个好媳妇!因为你们的羽毛还不够丰满,想飞高还必须靠我们美国人!”特莱劳斯得意地挥挥手说,“你们有可能不想再签合同;但是设备上缺少配件,你们中国人自己又造不出来;购买外国配件,自已又运不进来。所以说,不再续签三年合同,车轱辘在你们中国人面前就玩不转,岂不是干瞪眼干着急吗?哈哈哈……” 听到这一连串侮辱性的笑声,陶延庆象挨了一鞭子,疼痛难受;但又不敢回击,仅是轻轻地摇摇头,表示否定,只好敷衍地说:“特莱劳斯先生,三年以后的事太远了,咱们管不着,还是面对现实,讲讲咱们的合同如何签吧!”陶延庆主动就范。 “ok!”特莱劳斯点头赞许,得寸进尺地说:“不过,还有一个内容也必须写进合同!” “什么内容?” “塔里木盆地坐标系!”特莱劳斯有理有据地进行阐述,“据我们所知,中国测绘资料历来都是采用北京坐标系和黄海高程的;但是这回中美合作勘探塔克拉玛干, 却飞出个塔里木坐标系。副总裁说,这种坐标系十分混乱,图上的地物同卫星地形图比较起来, 数据和位置欠准确,给相邻带坐标换算带来了不少麻烦,给地震剖面和重力资料的解释,也造成了很大偏差,因而, 不能准确无误地提供含油构造和井位位置。为了使塔克拉玛干中美合作勘探顺利进行,总裁要求我们弄清两种坐标系的换算常数。密斯特陶,你同意帮这个忙吗? 同意就把这个内容也写进合同里面吧!如果不同意,你就不写,今天的事就当没有发生一样。如果同意签这样一种合同的话,到时候咱们就一手交资料,一手交美元和签证,怎样?” 特莱劳斯讲话十分坦率,还美其名为“帮助”,实在令人作呕。 陶延庆有点犹豫了,心里暗自嘀咕:“妈呀,原来特莱劳斯双重身份,既是来华专家,又在搞中国人的情报!此事应如何处理好呢?”他心里矛盾重重。因为他清楚:保守国家机密,是每个公民的神圣职责;泄露国家机密,将意味着犯了通敌叛国罪,要蹲监狱的。然而,特莱劳斯最后那句话:“一手交资料,一手交美元和入境签证”,又深深地打动着他的心。他想:如果真能这样,一手交资料,一手交签证,我屁股一拍,便可远走高飞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法律,在我身上将是一札废纸,再也不起任何作用了!因而他壮了壮胆,决定同特莱劳斯签上这一份合同。但是他不是傻瓜,对待洋鬼子,必须多留一个心眼,即便能弄到资料,也必须留一手:不见鬼子不挂弦,不见兔子不撒鹰!对,就这么办!于是道: “特莱劳斯先生,签合同可以;但我是不见鬼子不挂弦, 不见到美元和签证决不会交出资料的!” “痛快!痛快!密斯特陶,你很有头脑,很能干,我钦佩你!”正当陶延庆犹豫不决之际,耳畔又回响着特莱劳斯为他打气的话: “密斯特陶,咱们就这么定了:你把资料和护照交给我,我就把美元和签证交给你,两不欠账,好不好?” “嗯!”陶延庆点点头。想到梦寐以求的出国梦,曙光在前,不但没有化成泡影,而且即将实现,心里乐不可支;随后就在一张纸上签了字。搁笔时,才觉得这枝笔似有千斤重! 此时,在他心灵深处,几个月来想不通的一个问题,今日终于得到解脱了。那亮闪闪的黄沙世界就是苦海!那烈日炎炎似火烧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就是地牢。西方人和东方人同在一块蓝天下生活, 又同在苦海和地牢中勘探,可西方人吃的喝的都比中国人强,为什么?就拿饮水问题来讲吧,沙漠里面气温高,每天每人都必须饮用很多水,方可补偿人体内部水分的蒸发。美国人喝的是矿泉水、可口可乐、咖啡、橘子汁、水果罐头;中国人呢,连矿泉水也喝不上,只能饮净化水,有时净化机坏了,就饮塔里木河或者泡子里的咸水。而沙漠里的咸水,据说含氟量很高,有点化学常识的人都知道, 氟是一种对人体有害的化学元素,长期饮用含氟量高的咸水,不是脱牙,便是拐腿;不是驼背,便是瘫痪----人若瘫痪在床,还有什么乐处呢? 由于此事,陶延庆惶恐不安、苦撑苦熬了两个多月,而今出国梦已经看到了曙光,他将在这道曙光的指引下脱离苦海和沙海,从而同西方人缩短生活上和工作上的差距。为了实现这个宏伟目标,他怎能不豁出命干呢? 陶延庆离开宾馆,踏着溶溶月光,带着朦朦醉意,揉着惺忪醉眼,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一步一摇晃,三步跌一跤,跌跌撞撞,朝油库那幢半地屋走去…… 人是真醉了,否则怎会跌了一跤呢?他吓走了魂魄,但脑子却十分清晰,爬起来时还在做着美梦讲着胡话骂着爹娘呢。两个多月来,由于景气不佳,噩运横生,那一幕幕走麦城失街亭的教训,至今还历历在目、绞痛脑子、剜痛心窝。他怎能忘记在局机关,有个舒舒服服的工作,虽说学历不高,但领导重视,前途无量。后来,中美合作勘探塔克拉玛干,他跟上时代潮流打了报告,要求调进塔里木工作。一来为今后飞黄腾达镀镀金打下坚实基础;二来继续追林婷婷,因为他太爱她了,而林婷婷就在塔里木工作。然而,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林婷婷没有追到,自己却因工作疏忽,被管理处贬下沙漠队当放线工。由于思想不集中,工作中常出差错,屡次挨批评、扣奖金,队上有几个刺头,便对他冷嘲热讽旁敲侧击,使他感到前途渺茫,并且恨透了眼前这片黄灿灿的大沙漠。他有个伯父在美国,膝下无儿女,让他出国深造和继承一部分财产。所以他做梦都想出国深造和继承伯父财产。这个队他一天也不想再呆下去了;周围的黄沙他再也不想多看一眼了。他想出国,那是“逼上梁山”、非走不可的事! 岂知护照和签证一直办不下来,使他窝了一肚子气,夜夜难于入眠。他答应进油库当管理员,那是权谋之计,目的是交个美藉朋友,并托他回国探亲时帮自己办事。如今,他同特莱劳斯签订合同达成协议,出国梦便不是梦,而是曙光在前,胜利有望! 然而,要出国必须办护照;要弄到护照和签证,必须履行同特劳莱斯签订的合同。 而要履行合同,必须上资料室查“资料”、偷数据。但是资料在基地资料室,所以要查资料,必须请假出去一趟――最好是请探亲假,因为探亲假有两个月时间, 足可以同资料员蒋华周旋一阵子了。 于是,他拖着半醉半醒的身子,从半地屋踅回队部,准备找欧阳新请探亲假。 此时,夜幕下,由23节营房车所组成的营地――新村大院 , 正放着录相,片名叫《独臂人》,是武打片。放映员由卫生员唐国强兼任。陶延庆路过场地时,正是独臂人苦战楚九指。独臂人被楚九指断去一只胳膊,命在旦夕;得胜者的楚九指,得意洋洋地狂笑着,殊不知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已处于劣势、命在旦夕的独臂人,突然伸出另一只手,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狠狠地刺进楚九指的心窝。楚九指这才醒悟过来:原来独臂人并非独臂,而是留有一手呵!但是迟了,楚九指挨了那一拳后,已经丧失了全部元气,血流如注,惨叫一后,跌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了;于是独臂人取胜了。 观众看到这里,对独臂人留那一手,同样惊叹不已,议论纷纷。有的人说,这一手留得好,可以在关键时刻,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举获胜;但是也有人说,不该藏那一手,在强敌面前,差点儿把小命都搭进去,划不来。陶延庆听后,借着酒劲壮了壮胆,阴阳怪气地插了一句: “要是我呀,手脚并用还……不过隐呢;必要时再……插上两只翅膀!” “你想飞呀?”有人不服气熊了他。 “有……这个意思,嘿嘿!” “摔下来,可是要粉身碎骨的!” “不……怕!” 陶延庆说着醉话,摇晃着身子,去队部那节营房车探头探脑。他见干部们都不在, 又走出营房车,朝油库方向走去,回到自己那间夏凉冬暖的半地屋。 赛诗会那天,刘凯窝了一肚子气,因为做出来的诗,没有得到尝酒,还被王英杰绊了一跤,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一天,他知道赵队长找新营地去了,欧阳新忙前忙后,顾不上队上的事,便找几个民工,打扑克对点点,捞点酒钱,把赛诗会失去的东西补回来。他还是老样子,连赌带蒙带诈,从中赚了三百元,除还小卖铺欠款和吃喝两回外,尚余一百多元。谢天谢地,总算没有吃光砸精!刘凯转忧为喜,他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一定要请假外出一趟,会会林婷婷,倾诉对她的思念,也倾诉沙漠生活的艰辛。他打着酒噎走进队部,但不见指导员影儿,雷副队长也上工地去了,队部没有人值斑。桌上放着一叠文件,刘凯随意浏览翻阅,偶见几张咸水报告单,立该神经质起来:“这……不是各营地的水质化验报告吗?领导为什么不传达?也许……是保密文件,领导不肯传达吧!”可惜,他识字不多,肉包眼瞪得再大,也看不懂其中含意。平日时常听人瞎嚷嚷乱咋呼,说沙漠腹地,咸水含氟量高,若是喝进肚子里,除闹肚子穿稀外,还会得多种多样的疾病。刘凯将信将疑,但中午饭却得到了验证。 午餐,大家吃过咸水做的饭后,到了工作,一个个不是闹肚子便是穿稀,大家往沙包背后跑个不停,工作都受影响,只好提前收工。若是长期饮用含氟量高的咸水,自己这一百多斤会不会交给大沙漠?此时此刻,他想起了表弟陶延庆。心想,他是中专生,识字多见识广,保证能看懂咸水报告单,何不盗走一张,让他瞧瞧,心中也有个数。于是他偷走一张水质化验报告单,去油库找表弟陶延庆解密。 陶延庆刚走进油库半地屋值斑室,刘凯也来了。刘凯把偷来的咸水报告单,递给表弟陶延庆过目。陶延庆看后直摇头,嘴里不停地说:“不得了……不得了!咸水含氟量太高了,高过正常饮用水七八十倍。”刘凯忙问:“对人体危害大不大?”陶延庆说:“当然大啦!”刘凯又问:“长期饮用,都能得哪些疾病?”陶延庆说:“掉牙,拐腿,驼背,瘫痪或者死亡,等等吧!”刘凯一听,“妈呀”一声,立即瘫坐在地上。陶延庆打趣地说:“你瘫在这里没有用,要瘫就去瘫在队部;或者瘫在修理组门口也行,那里人多,影响面广,领导才会重视,上面才会派人来解决。”刘凯仿佛得了令箭,忙说:“延庆,咱们到修理组门口闹它一闹怎样?让全队的人都知道,让上面迅速派人来解决,你说好吗?否则,长期饮用含氟量高的苦水,三年合同下来,不光咱们俩瘫痪在床,全队这一百多号人,还不知还有多少人会瘫痪在床哩!”陶延庆正有此意,便点点头说:“你先到修理组门口,佯装肚子疼穿稀,我随后就到,看我的眼色办事。如果人多,咱们就演一场双簧,让全队职工民工,都知道咸水的危害性;目的是让队领导重视,让公司领导派人来解决问题。”刘凯点点头,授意而去。 陶延庆说着醉话,摇晃着身子,向队部那节营房车探头探脑,瞧瞧干部们都不在。赵春江去找新营地至今未回,雷洪达上工地去了,欧阳新是个忙人,也不在队部。于是,他又偷走两张咸水报告单,而后走出队部,朝修理组场地走去…… 营房新村的东头、停车场上,灯光闪耀,榔头砸零件, 敲杠压千斤,轮胎滚一边,还有螺丝碰击声――丁丁咣咣,声音嘈杂,是谁还在挑灯夜战呢? 陶延庆微睁发涩的的醉眼,瞅了瞅望了望,才看清洪文刚师傅领着刘大炮和三个修理工, 同着美方机械师贝尔和乔治,正在挑灯夜战。双方密切配合,又是换轮胎,又是检查设备。他们紧紧张张、十分忙碌, 目的只有一个:赶上明天大部队出工使用。 陶延庆远远地站着窥伺、观阵。他见领导不在场监督,月工资也没有增加,但是修理组的同志们却个个泼着命干,实在令人慨叹与敬佩。但是转而一想,谁叫他们命苦分在修理组呢?老家伙洪文刚值得同情,然而又有谁同情我呢?不过, 老家伙是党支部委员,又是赵春江队长最尊敬的师傅, 今晚找不上两位领导,不妨把请假看病的事先向老家伙透个风,由他去做做传声虫,免得自已在赵队长面前讨个没趣。 于是他打着酒噎蹭上前去,亲切地打着招呼:“洪师傅,噎!……忙着呀!今晚你们改革两用钻机,可别留……一手哟!噎!……”他把刚才看录相留下的感叹,张冠李戴, 生搬硬套,牛头不对马嘴,使人啼笑皆非。 修理组的人都正忙着活儿,对这个打着酒噎、摇晃着身子的不速之客,无暇顾及, 也无心情答理他,连洪文刚师傅也没有看清来人是谁。他一面紧拧螺丝钉,一面侧头乜视对方一眼,借着闪烁的灯光,才看清打着酒噎、满嘴胡言乱语的人,原来正是新任油库管理员陶延庆。于是他关切地问:“陶延庆,你在油库值斑,还敢喝得酩酊大醉?我可警告你:出了纰漏,吃不完兜着走!”刘成则讥讽地说:“大漠夜风大,喝醉酒还敢出来兜风,耽心染上风寒病,嘿!” “没……关系。”陶延庆十分费力地睁着醉眼,梦呓般地竖起大拇指道:“洪师傅,你们修理组的同志,全都是英……雄!美2队的生产,要想突飞猛进,全靠你们搞……技术革新嘞!修理组的哥们,有十二分本事都要拿……出来哟,可千万别留……一手呐!噎!噎!” “神经病!”刘大炮瞥了他一眼,愤恨地骂着,“耍酒疯请到别处耍去!” “哎哎,刘大炮,我可没有神……经病,但有……尿血症。明天我想请假跟班机出去一趟,上孔雀市医院看……医生。洪师傅,你是支委,你说……可以吗?” “陶延庆,你什么时候有尿血症?自编的吧?”洪文刚师傅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 “不不,三天前-----不不,有一个多星期了,都是喝……咸水喝出来的;要不然,从前我可没有这……号病的!” “你胡说!”刘大炮气愤地说,“再造谣惑众,我告赵队长去!” 陶延庆眯缝着小眼,把刘大炮看扁了,心想:“你刘大炮,屎壳郎过铁道--充什么硬汉呗!你的臭底子我还……不知道吗?如今你还在留厂察看期间,四两浮萍,能翻起多……大的浪? 半斤蛤蟆, 能蹦跳多……高?”不过,他慑于刘大炮的神威-----大块头、好打架,他没敢同他刺猬钻荆棘――尖碰尖、硬碰硬,而是讨好并且带点讥讽地说:“刘成哥,等你有一天也得了尿……血症,就……不会讲我谣言惑众了!” “你----”刘大炮眼珠子瞪得滚圆,差些儿就掉出眼眶,“陶延庆,你在骂我是不是?”刘成其势汹汹,大有打架的趋势。 “少跟他唠叨,快干活!”洪文刚赶忙把刘大炮拦住,又挥手示意陶延庆:“你走吧!想请假看病,上队部去,少在这里丢人现眼!” “队部我……已经去过了,没有人哟!”陶延庆满不在乎。 “欧阳指导员刚刚回去,快找他去吧!”洪文刚诓他道。 “那……好,你们忙……着吧!噎!” 洪文刚瞅着他的背影直摇头:“这号人……当初我真不该举荐他进油库当管理员!” 刘大炮接着说:“瞧他这副德性,你还能指望他来修理组当业余翻译?” 陶延庆走出修理组场院,迎面碰到一个人,来人正是老虎旗。老虎旗提着裤子,大呼肚子痛,说是喝咸水喝出来的,要求请假外出,住院看病治疗;并且挥舞着手中三张咸水报告单,大呼小叫:“我看见了!我看见了----咸水报告单!大家快来瞧呀,美2队各营地的水样化验报告都在这上面写着啦!每往塔里木盆地腹部搬迁一次营地,咸水含氟量就越高。大家知道吗?饮用含氟量高的咸水,对人体的危害性有多大吗?俺知识浅薄,让俺表弟陶延庆给你们解读解读吧!”他把三张咸水报告单交给陶延庆 第二部 第十八章 第82节 赵高泉之波 且说赵春江队长,看过咸水报告单后,知道沙漠腹地,咸水含氟量高,对人体相当有害,因此火烧火燎,焦急异常。尔后,他把解决沙漠队员的饮水问题,摆在议事日程上,并把它当作头等大事亲自去抓。当天上午,他同美方队经理肯尼迪开个简短的碰头会,会后他把生产上的事情料理一下,余下的琐事全部交给欧阳新处理。随后他以踏勘新营地为名,开车深入沙漠腹地,寻找甜水――神秘泉!因此,美2队“闹罢工”和“镇压罢工”的事,他一无所知。出发之前,他曾经激昂亢奋并作过一首诗,以表示自己的决心。陪同他前往的人,只有解释组质量监督兼顾问――高宝荣,外号“夕影”。 赵春江为什么只让高宝荣作陪呢?讲起来话就长了。六十年代初,高宝荣曾在盆地南缘的沙漠地带作业,知道两口救命泉水的由来…… 六十年代初,高宝荣毕业于北京地质学院,分配在新疆地调处电法队工作。老同学蔡景海和龚华,也分配在同一个单位。每年夏秋之间,他们都要进入塔克拉玛干腹地作业。那时没有越野车和飞机,全靠沙漠之舟--骆驼搬运东西。所有的生活用品和生产物资,全载在骆驼背上,每次出工,驼铃声声响彻塔里木上空,颇为壮观。 五十年代初,塔克拉玛干仍然是块神秘莫测的禁地,偶尔有人进出, 也都是外国探险家,直到1958年黄豪率领505重磁队, 进入和田河以东的大沙漠腹地,并且在8个月之内,先后3次穿越塔克拉玛干, 才打破这块历史禁地的神秘感;但是他们也付出了血与泪的代价。到了60年代初,勘探,测量,电法……从盆地南北两面相继而上,但就是不敢进入大沙漠腹地,什么原因呢? 还不是由于甜水供应不上,沙漠腹地又解决不了饮用水。只靠骆驼背载,有很大的局限性。骆驼匹数少了不行,多了自身消耗就不得了。若是骆驼自身补给不足, 便挡不住沙暴和酷暑烈日,势必逐日死亡,影响工作的正常开展。 1965年初,徐志斌挨批挨整之后,从北疆调往南疆工作,参加石油系统在那里举行的找油找气大会战,并且担任联队队长兼总工程师。干了一年多便遇上史无前例,那时浩劫横生,知识扼杀,黑白颠倒,领导挂牌,权威鸣冤,技术员挨整,人人惶恐不安。徐志斌率领技术员高宝荣去地调处汇报工作时,却被造反派头头――郑德才和老同学蔡景海拉出去批斗数次,后来因生产上需要,又让他带罪立功、重返前线。临走时,郑德才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高宝荣,郑重地对徐志斌道:“你还是把他带走吧,在队上好好监督劳动!他虽说是你的校友,但现在却是现行反革命分子,你一定要划清界限,站稳立场呵!” 徐志斌唯唯诺诺,不敢有违。高宝荣虽说是他的校友, 但却被打成“里通外国”的现形反革命分子,屡遭批斗,自己虽然有同情心;但扪心一想, 自已却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岂敢为他人鸣不平?因而回南疆后,他便把高宝荣交给其中一支电法队,但队长周子坤拒绝接收;徐志斌便对周子坤道:“你就把他当民工使用吧!” 于是高宝荣跟着周子坤长途跋涉,到了大沙漠南面,再从大沙漠南面往北进入沙漠腹地工作。这一回他们总共雇120峰骆驼、3个骆驼夫,专门背水运粮、以及各种生产物资,而高宝荣也被当作一名骆驼夫使用,专门管理骆驼背上的桶和水。 由于沙漠里气候炎热,地表温度常在60度以上,骆驼身上的铁皮桶,顶着太阳走一天,桶里的水少说也有70度。手不敢摸桶皮,水放到火上一烧,马上就有响声,转眼便成了开水。人不喝水不行,水是沙漠里的命根子。骆驼每5天饮一次水,如果因水源不足,按合同规定也可以7天让饮一次水。 变幻莫测的大沙漠又经常翻脸变样,动不动就来一场沙暴,刮得天昏地暗,工作没法进行,运输也受阻。有一天晚上三更天,半夜里突然狂风大作,风沙走石,五顶帐篷全被刮倒。人们从被刮倒的帐篷里钻出来,第一件事便是检查各桶里残存的水。 这一检查,糟了,桶翻水洒,桶底的存水凑在一起还不足一桶,情况十分危急。人们都怪罪高宝荣,说他没有尽到职责,又把他批斗了一场,尔后又迫他去找水。 这个骨瘦如柴的人,身体十分单薄,坐在骆驼背上都摇晃,骆驼夫怕他跌下来, 把他缚在骆驼背上。他们一行四人,顺着有骆驼粪的沙漠路向南走,走了一程颠簸一路,赶上午时,气温又高,个个又饥又渴,高宝荣受不了,挣扎开绳缚-- 但由于用力猛了一点,重心失去平衡,他从骆驼背上摔了下来,摔伤加上饥渴,使他昏厥不省人事。三个骆驼夫为之着急,大力抢救。当他苏醒过来时,便有气无力地向骆驼夫摆着手,意思是说他不行了,让他们先走,不要再管他了。骆驼夫个个摇头慨叹:“唉!他毕竟不是一头牲口,咱们怎能扔下他不管呢?”他们给高宝荣喂口咸水。高宝荣有点力气后,借口解大便,想一走了之,以免拖累骆驼队。 他见有垛坎冲沟,便躲藏起来,使骆驼夫难觅踪影。骆夫们找不到人,只好丢他而去。高宝荣心情不好,体力不支,有意结束残生。他茫无目的地走着,走得很远很远,走到一片足有尺把长的芦苇地里,脚踩下去有弹性,留下来的脚印回头再看,竟然注满了水,手指头蘸着往嘴里赏了赏,竟是清甜清甜的水。这一发现顿时使他眼睛一亮,心里激动万分,情不自禁地喊着:“驼夫们!这里有甜水……快回来吧!这里有甜水――塔克拉玛干有甜水!” 驼夫们并没有走多远,他们闻声火速赶来。随后,大家在那片苇子地里发现两个泉眼,相距十几米,用铁锹挖下去,那水如注,潺潺冒出,比地面还高,尝一口,清甜甘洌,因而兴奋地嚷着:“传说中的神秘泉,大概就在这里吧!”他们把它起名叫“央达库都克”--维语的意思是:“有骆驼刺的水井。”此后,周子坤的电法队便以央达库都克为大本营,每当深入沙漠腹地作业时,便由骆驼队从这里往返背水,保障了作业队的饮用水供给。 由于发现这两眼泉水有功,高宝荣因祸得福,从此他的命运也有所改变。他因身体瘦弱而被留下来守住那两眼泉水。 寂寞与百无聊赖之际,他写了一组莫名其妙的诗: 其一:抱怨 他本无希望 本无壮志 本不该来世 遭到男人的唾弃 女人的远离 还有那莫名其妙的蔑视 他太疲惫了 也太劳累了 并且不堪一击 他本想把迟顿的思维 疲惫的身子 连同那不该起的名字 统统地 “哈马士”地长留瀚海戈壁 其二:出现 它的出现 不仅是一对眼睛 还有甜甜的口水 它使人欢欣 更让人鼓舞 从此灯灭又亮 白日的思念 夜间的孤眠 变成长久的合抱 它给我们天上的皓月 戈壁的明珠 和那恋人的长吻 其三:相守 世上的时髦人 怎及它白净的脸庞 清甜的语丝 看一眼亲一口 肺腑都凉透 心也要蹦出 春天的雨点 夏时的早露 怎及它透明 更没有它滋补 我同它相守 在戈壁 在瀚海 在心坎 永不分离 赵春江之所以只带高宝荣去踏勘新营地,就因为他在这个故事里面充当了主角。他曾经在沙漠腹地发现了两眼泉水!今天携带他,就是想通过他对往事的回忆, 重新找到那两眼救命泉水,以解决全队燃眉之急。 今日,赵春江开车,高宝荣坐车,每跑一程路后,赵春江都会带着焦急和疑惑的目光,向高宝荣打听情况,但三句话不离泉水。有一次,赵春江疑惑地问:“高工,”赵春江有意抬高他的身份,其实高宝荣只是个助理工程师。“那两眼救命泉水的位置,你还能记住吗?” 高宝荣讪笑道:“常言道,时过景迁。沙漠里的地形,风刮沙包移,可以说, 每时每刻都在变化。十多年过去了,你让我讲出相当准确的位置,我可办不到。”话虽这么说,但是高宝荣并非应付洋鬼子――信口开河不负责任的。他沉思后接着说,“我只记得出且末县城后,往沙漠纵深走上百多公里,那里有砾石,有苇草、骆驼刺,还有一块不太大的冲积平原;再往沙漠腹地走,必须翻过一座大沙山。那年我们的作业区,就在那座大沙山以北的沙漠里――现在,估计快到了。 ” 赵春江没有再听他往下讲,他眼睛焦急地看着里程表,脑子里不停地计算着路程:且末县城往北的沙漠里面走上一百多公里――而我们的测线由北向南从相反的方向深入塔里木盆地腹地也已经二百五十多公里了,两者加起来约四百公里,如果塔克拉玛干的宽度为450公里的话,那么中间还应该有五、六十公里的缓冲地带,可以建两个沙漠营地,即9号和10号营地。这样,即将建立的9号至10号营地之间,应该就是那两眼救命泉水的位置了。而现在汽车离开老营地已经50多公里了,因而他告诉高宝荣:“好好瞧瞧!这一带该是你当年发现那两口救命泉水的地方了。高助工,如果你的运气不错的话,再次发现那两眼救命泉水,功劳可不小!我以队长的名誉嘉奖你照顾你:你什么活也别干了,还让你整日守在泉水边吟诗作画,怎样?” “那怎么行呢?”高宝荣并不满意这种照顾。 “为什么?”赵春江问。 “当年受迫害,我的处境不同,领导不让我过问技术和业务上的事,碌碌无为,有苦难言。如今情况不同了。我是美2队质量监督兼解释组顾问,不让我过问业务上的事, 那我可就要造反了,嘿嘿!” “回答得好,有进步!”赵春江风趣地说:“不过,你爱写论文,让你守在泉边,既安静又能激发你写作灵感,时间不就不成问题了吗?怎样?” “那也不行!”高宝荣回答问题时十分干脆。“你不必表扬我了,也不须给我所谓的写作灵感。我知道,水是沙漠里面的命根子。我是不愿意看到赵队长整天愁眉苦脸, 更不忍心看到全队职工民工喝咸水穿稀,才放下手中活儿,冒险做你向导的!另外,我也觉得,美2队要想在塔克拉玛干立住脚根,关键只有一条:必须找出当年那两口救命甜水――也就是勘探队员们幻想中的神秘泉!那两口救命泉水,是最好的水源。据我所知,塔克拉玛干很难再找到第三口救命泉水了!” “那么,如果再发现第三口救命泉水,咱们就称它‘高宝荣神秘泉’,可以吗?” “还不如叫‘赵高泉’好听呢!” “赵高泉?有道理!记念咱们俩共同发现的‘新大陆’,对吗?” “是的……就是这个意思!” 一路上,赵春江都沉浸在“赵高泉”的发现和梦幻之中。高宝荣呢?他有点委曲求全。17年前他因祸得福,偶然间发现那两眼救命泉水,如今详细位置已经弄不清也记不准了。不说沙暴神威浩大,移山倒海般地搬动沙梁沙包;就说一个小小的角度偏差,就可以差之百里乃至千里,哪里去寻找? 然而,出发那天,赵春江重任在肩,心急如火,不由分说,扯着他一只胳膊就上了车。他是个轻飘飘的瘦人,怎比得上赵春江身高体壮、力大如牛呢? 于是他被塞进一台中莫尔车的驾驶室里面。行车路上,高宝荣提出一个条件:“遇到特殊地形,请允许我下来考察一翻,没问题吧?”赵春江由于寻找泉水心切,便含含糊糊地答应了。 高宝荣是个有心计的人,进沙漠近三个月来共搬迁8个营地。每到一个新营地,他都要测量一下周围沙包的比高和走向;研究一下沙粒的构造;分析一下稀有植被的覆盖和特征,并取下水样,准备自已回去化验。翻开那本绿色笔记本,密密麻麻地记下了不少数目字。原来他一直在搜集第一手资料,准备着手写一篇奉献于世人的“综合性考察报告”!如今当向导深入沙漠腹地,他更不会放过了。 越过沙包,翻过沙梁,面前出现一片冲积平地,也出现点点翠绿,虽说稀稀拉拉寥寥无几,但也令人欢欣鼓舞了。目不转睛一直死瞅着地面的高宝荣,突然指着车窗外面,情不自禁地喊着:“咦!阳塔克西克尔!……阳塔克西克尔!快停车!” 他已经是第三次喊停车了。第一次他停车测量沙包沙梁走向;第二次他停车测量风向;这第三次停车,他又要测量什么呢?赵春江不耐烦地说:“那不是骆驼刺吗?戈壁滩上,到处可见,有什么稀奇的?” “唉!我的好队长呵!”高宝荣知道赵春江不耐烦了,便故意变着腔调说:“沙漠腹地的骆驼刺比昆仑山上的灵芝草还珍贵哩!赵队长, 阳塔克西克尔的含义你知道吗?” “含义?大概是维族人给骆驼刺起的名字吧?”赵春江有点瞎懵。不过这不是他今日研究的题目,因此讲不出名堂来也用不着脸红心跳。然而由于好奇心的驱使, 又使他停车陪着高宝荣观察阳塔克西克尔。 一株株的骆驼刺,高约五十厘米,每株都有着坚硬而多杈的茎,那蝉翅小叶,正面绿色,背面灰白色,叶长而又刺,一眼望去,犹如浑身披挂手握利剑正准备出征的将军。在这盛夏季节,枝叶随风摇曳,装扮着沙漠腹地来不及被风沙覆盖的冲积小平原。这种骆驼刺,牲口爱吃,但又怕扎,若不粉碎加工绝难下口,唯有“沙漠之舟” 等闲视之,因此它们能在浩瀚的沙漠中扎根。除此之外,骆驼刺还能给人类提供优良的中药材。由于烈日高温的蒸晒,骆驼刺的针叶上,不断分泌出一种黄白色的发粘的糖汁,味道酸甜,取下来则是一种刺糖。据说这种刺糖,有滋阴补肾涩肠壮阳、止痛的功用。在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中,讲它能主治发热痰嗽、暴痢下血、开胃止血, 并可除烦去燥。现代某些医学杂志,还讲一些土著居民,使用骆驼刺治疗胃癌有一定效果。因而,骆驼刺便是戈壁滩上最珍贵的植物,维吾尔族人称为之为“阳塔克西克尔”。然而由于无人宣传,人们只知世间有灵芝草,怎知戈壁滩上有刺糖蜜呢? 高宝荣取下一茎枝作为标本,在针叶上果然挤出一种白色的发粘的糖汁,证明植物家的说法是对的。因而乐呵呵地说:“赵队长,你瞧吧,这就是刺糖!” “咳!”赵春江不以为然地说,“粘乎乎的,你还想把它收集在本子上呵? 再说,数量也太少了。” “没有关系的。我主要作标本,刺糖多少都没有关系嘛!”高宝荣充满信心地说。他在边疆工作好些年,戈壁风情,少数民族情趣,阅历颇多,此时,又滔滔不绝地讲起他那渊博的历史知识来了:“从前,边寨官府为了巴结帝王将相,常把骆驼刺糖做成一种高贵的贡品,敬献给皇帝,求得升官发财。如今时代不同了,谁还会去进贡? 不过,这种白色的刺糖,在沙漠腹地特别珍贵,我必须取一点点回去,作为纪念品。” 赵春江瞅着他那股认真劲,轻轻地摇摇头,心说:“这书呆子,好了伤疤忘记痛,我真拿他没有办法。”他没有再理睬他,坐进驾驶室,独自饮啤酒、歇息。饮过两瓶,高宝荣还没有动窝。赵春江真急了,便接二连三地呐喊他:“喂,高工,快上车赶路吧!天不早了,你再磨磨蹭蹭,太阳一会儿下山,天空拉下黑幕,沙漠里没有路灯,不说寻找‘赵高泉’,就是赶路都困难!”“赵队长,我知道你是个急性子的人;但是有些事你一焦急反而不行;心宽些反而水到渠成,你信不信?” “此话怎讲?难道寻找‘赵高泉’你心中有数了?” “我心中没有数呀……” “你是向导,你心中无数,‘赵高泉’没有影儿,能不让我焦急吗?能让我心宽体胖吗?” “嘿!你焦急有什么用嘛!今日寻找赵高泉,好比三藏取经,不历尽八十一劫,就别想取回真经!再说,我回去还要写一篇综合性报告呢,你不支持我采集第一手资料行吗?” “唉!你们这些臭知识分子呀,咬文嚼字,我真拿你没有办法!” “我的好队长,请你甭生气,我给你朗诵一首诗好不好?” 赵春江曾经拜读过他几首诗,颇有味道,于是说:“朗诵吧!别咬文嚼字就行。但是,我可告诉你:时间耽误不起!朗诵完你的杰作,就必须上车赶路;否则我就把你扔下不管了,你爱考察多久,随你的便。” 高宝荣瞅着点点翠绿的骆驼刺,触景生情,心潮汹涌,面对死亡之海, 深情地朗诵着: 阳塔克西克尔 沙漠里珍贵的灵芝 你牺牲自己 喂肥沙漠之舟 你分泌粘液 酿制刺糖 提供优良药材 你为人们健身治病 我为你千古扬名 啊!阳塔克西克尔 你好比身披利剑卫士 日夜警守在沙海腹地 看守着地下丰富宝藏 烈日烤没能使你枯萎 风沙袭击没有使你身首分离 你巍然屹立 无私无畏 你为石油勘探建立奇功 我为你千古扬名 啊!装扮春天的花朵 不一定能装扮荒漠 也不一定会乔装瀚海 然而你-- 阳塔克西克尔 珍贵而又多姿 点点喷翠 把沙漠瀚海点缀得勃勃生机 啊!阳塔克西克尔 勘探队员爱抚你 你是孤独者的伴侣 远征者的标志 你为装扮沙海建立奇功 我为你千古扬名再扬名 赵春江听罢朗诵,又冷笑又摇头,心说:“你高宝荣自己名字都还没有‘正’过来,却要为几株戈壁小草千古扬名!怪人……真是怪人!”但他不想挖苦他。他深知这些满肚子墨汁的老知识分子,自尊心极强,最怕有人挖苦他们了。 他们失败时往往自暴自弃;顺利时还会翘起尾巴。他们最怕别人瞧不起了,梦里都想出人头地――或者说宁做鸡头不做凤尾。因此, 对待这些人必须讲究策略并尊重其人格。最好是多给予关怀和鼓励,使他们充分地发挥自已的聪明才智,成为有用的栋梁之材。反之,如果粗暴对待,就会貌合神离、无所作为,要么庸才一个;要么朽木一株。因而,他改了改以往粗暴的脾气,忍一忍急躁的性子,心平气和地说:“高工,走吧!你爱写诗,等找到‘赵高泉’,有了灵感时你再好好写几首吧!”当高宝荣上车后,赵春江又道:“高工,你的心地太善良了,只为他人扬名, 怎不为自己也扬扬名呢?” “我的名字不重要。”高宝荣手中擎着的那株骆驼刺还舍不得扔掉。看起来他仍然沉浸在刚刚朗诵完毕的诗情画意之中哩!“赵队长,我刚才朗读的这首诗,你不感兴趣对吧?” “没有的事。我只不过心里焦急赶路罢了。”赵春江并不掩盖自己的观点。 “好,赶路吧!”高宝荣揣摸赵春江的心思后道,“看来,不找到那两眼救命泉水,你是吃不好睡不香的,而且什么好话你也是听不进去的,对不对?” “不错,你这话算讲到点子上了!”赵春江幽默地说,“我也爱写诗,不过,现在没有心思,等找到‘赵高泉’后,我作两首朗诵你听听!不敢吹牛,我作出来的诗定要比你强!” 高宝荣虽说被赵春江泼了冷水,但他并不泄气。这个怪人,今天改变以往沉默寡言的性格,一路上打开话匣子,东拉西扯:一会儿讲红柳、田莆的特征;一会儿又讲紫穗槐和芦苇的用途。赵春江听后,轻轻地摇摇头,不以为然地说:“高工,你研究的对象不大对头吧?塔克拉玛干是我国最大的聚宝盆,据说地底下埋藏着丰富的石油资源,除石油以外,有色金属也不少,如铀,金,铁,硫黄,石膏,芒硝,等等。你是搞物探和地质的人,不讲讲地质构造和矿产分布,却大谈而特谈骆驼刺、耐盐植物,岂不成了猫子不吃腥--怪现象吗?所以, 我有个建议:你在写综合报告时,是不是应该扭转一下大方向?比如把‘赵高泉’的发现呀,石油的生成呀,矿产的分布呀,地质构造有哪几种类型呀……统统写进综合报告里面,怎样?” “嘿!”高宝荣冷笑了一声,“赵队长,今天我是故地重游!所以,除了寻找‘赵高泉’外,我还想把那篇呕心沥血即将出台的综合报告增添一些新内容哩!你讲的‘石油生成、矿产分布、地质构造’,说实在的,我已经研究多年了,今天正准备研究另一项内容,明白吗?至于塔克拉玛干这茫茫沙海,是不是聚宝盆,我已经多次阐述过了:它肯定是个聚宝盆,今天就没有必要老生重谈了!” 他见赵春江只管开车,并没有注意听他讲话,这才把话煞住。 突然,赵春江高兴地喊道:“快看,前面点点翠绿,肯定是骆驼刺!”等车到跟前时,赵春江兴奋地说:“这么大一片骆驼刺,很可能是野生骆驼出没的地方!有了野生骆驼出没的地方,就有可能找到‘赵高泉’!高工,注意瞧――把眼睛放亮点些,也许前面还能发现骆驼蹄印哩!” “嗯,有道理。”高宝荣点点头说,当年发现两眼泉水,开始时也是先发现骆驼刺的,继之才又发现骆驼蹄印。那么,今天还有这种规律性吗?赵春江继续往南开车,大约前进二十多公里时,又遇到一片比刚才还多还茂盛的骆驼刺,赵春江脑海里又浮现野生骆驼出没的希望。他满有信心地提醒高宝荣:“高工,眼睛再睁大点,注意瞧瞧,前面有没有野骆驼的脚印?” “我两只眼睛已经睁得够大了。”高宝荣幽默地说,“你的心思我明白,想跟踪野骆驼寻找‘赵高泉’对不对?” “没有错!当年你能发现两眼泉水,今日咱定能找到‘赵高泉’!” “赵队长,你有信心,我的信心更足!” “咦,骆驼粪!”突然,赵春江惊奇地呐喊着,并且立即停车,跳下驾驶室,走进一片骆驼刺中,仔细地观察和研究那泡骆驼粪。他俩高兴地发现,这泡骆驼粪拉的时间并不长,旁边还有两个大蹄印。赵春江兴奋极了,忙对高宝荣说:“高工,上车!咱们沿着这溜蹄印跟踪追击野骆驼!” 在一处长满芦苇、盐蒿的湿润地带,他俩偶尔发现一个蹄印里面有点水渍, 赵春江停车后同高宝荣挖了一阵子,挖出两瓢水,往嘴里一尝,却是咸的,两人大失所望,再想跟踪蹄印时夜暮已经降临,只好就地宿营,埋锅造饭,支篷夜睡。 这一天晚上,一轮明月,圆圆的亮亮的灿灿的,嵌在湛蓝色的夜空中,犹如一盏天灯。群星躲在天际悠闲自烁,银河在低低的流淌。沙海里静得出奇,夜风吹来带着几分凉意。 这一顿夜餐,他们是自带方便面和罐头,还有啤酒、矿泉水,两人美美地吃了一顿。晚餐过后,便坐在帐篷外面,喝着饮料,谈天说地。皎洁的明月,在广袤的沙海里,洒满了银光。今夜是阴历七月十六日,怪不得月亮这么圆,这么皎洁。赵春江举头望明月,大有‘低头思故乡’之感。离家一年多了,退休在家的老母亲,不知身体可否安康?他多么想念她老人家呵! 高宝荣呢?他从 第二部 第十八章 第83节 光荣的开除 再说马胖儿开车返回营地,半道上碰到推土机手肖海,便把撞死野骆驼而开翻车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他,并请求他帮自己的忙,把车铲正过来。肖海一听撞死一匹野骆驼,也想去开开眼界。于是他俩一拍即成,便坐上推土机驾驶室,一同返回出事地点。 肖海首先把推土机停在死骆驼旁边,下车饱看片刻,并啧啧连声赞叹:“好一匹野骆驼呀!杀了吃肉,保证能吃一星期!”马胖儿心情不好,叱了他一句:“还想杀了吃肉?你有几个脑袋?”肖海诧异地问:“胖儿哥,你怎么啦?难道不能杀了吃肉,白白扔在这戈壁滩上?”马胖儿指了指翻在沙梁下面的中莫尔车,哭丧着脸道:“这起事故还不知如何处理哩,哪里还有心思吃野骆驼肉?”肖海劝慰道:“胖儿哥,没有事的!沙梁象海绵,再翻几个筋斗也没有事的。”马胖儿嗔他道:“说得多轻巧!要是事故出在你身上呢?”讲完,他有点赌气,自已开着推土机去铲车。这台d8k推土机,前面已经交代过了。自重28吨,350匹马力, 又有了3点72米宽的大铲子,把一台只有6吨重的中莫尔车铲翻90度,那是易如反掌的事。所以,马胖儿操作时,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莫尔车铲过来了。然而当他俩把车摆平后一看,糟了,驾驶楼被大铲铲扁也铲碎了。原来这种驾驶楼是硬塑料制品!马胖儿气得又跺脚又骂街:“外国佬!冒牌货!冒牌货!气死我了!” 这又是一起事故!马胖儿又急又难过,蹲在沙地上,双手抱住脑袋,想哭都哭不出眼泪来,想笑都笑不出声音来,他自暴自弃地嚷着:“天啦……怎么办呵?美方队经理知道后, 即使不开除我,也一定要罚我的款, 谁受得了呀!” 肖海走过去,拿把榔头,砸砸被压扁的驾驶楼,想把它砸正过来,岂知越弄越糟,越砸越碎。肖海也没有办法,摊着双手道:“没辄!塑料制品,越碰越糟糕。”他开导马胖儿:“胖儿哥,铲扁驾驶楼,你又不是有意的,纯粹是意外的事。所以,先把车开回营地, 好好地向指导员作个检讨;再由指导员出面去同美方队经理肯尼迪交涉, 说不定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化了个屁!”马胖儿自知捅了马蜂窝,罪孽深重,罪责难逃,因而盛气凌人地说,“你知道吗?一台中莫尔车驾驶室,价值七千美元,折合人民币四万多元,我赔得起吗?即使中方经理饶了我,美方队经理能饶我吗? 头三年合同,设备都是人家的,打上三年官司,他们也占上风,最后还得赔款。中方才不会轻意就赔上这笔冤枉钱哩!” “那,”肖海局促不安地问,“胖儿哥,依你说该如何办呢?” “怎么办?反正我没钱赔,把我宰了算了!”马胖儿自暴自弃,不断地抹擦眼圈。他的运气确实不佳,开翻车不说,又铲坏驾驶楼,不说船漏江心偏遇连阴雨,但也是放屁砸了脚后跟――倒霉透了!面对这种噩运,他伤心落泪了;而且无声的泪水比有声的哭泣更悲惨! “胖儿哥,天不早了,咱们回去吧?”肖海已经第5次催促他了。 “肖海,”憋了半天气的马胖儿,终于开口了,“要回去你自己回去……” “那你呢?” “你别管我!”马胖儿发狠心地说,“我无颜面回去,情愿留在沙海里――永远永远留在沙海里面,让风沙把我这丢人现眼的人埋住――永远埋住,谁也别来找我了!” “胖哥儿,你这是何苦呢?” 肖海本想劝慰他几句,但劝着劝着自已却也哭了。他抽抽噎噎,泪水汪汪, 铁石心肠的人听了也会伤心的;过往流沙听见也会立即静止的。马胖儿莫明其妙,反而扔动身子过来慰藉他:“肖海,你怎么啦?” “我想我妈了……呃!”肖海弹泪擦泪,伤心地泣着,“她老人家茹苦含辛把我拉扯大, 岂知我身居沙海,无法侍候在她老人家身边,是大逆不孝呀!如今她老人家体弱多病,身边又无其他子女,若是要住院,事先必须自己去联系好救护车;若是要咽气了,也必须事先自己去联系好火葬场……呜!……噎!……呃!” 触景生情,马胖儿也想家了。他有两妹一弟,个个天真活泼,学习上进, 侍候老人特别孝顺,特别懂事,他爱他们也想他们。家中父母都健在,但他们十分劳累。农忙时脸朝黄土背朝天,风吹日晒苦也甜,腰酸腿疼汗水洒,一心只盼丰收年。即使农闲时,他们也闲不住。父亲踩辆三轮车,起早贪黑,把母亲亲手种的蘑菇、洋葱、西红柿和亲手磨的豆腐, 推上农贸市场,换几个钱买回日用品。他爱他们,也想他们,他甚至十分羡慕他们。他觉得他们的乐趣,比自已在沙海里面强多了。心想:三年合同结束后,我也要打回老家,学学父母,半农半商,半市半村,一家人厮守不分离,有福共享,有难同当,知足者常乐,其乐无穷也! 他又想起中学时代一位女同学。他喜欢她而她也喜欢自已,然而家庭和社会的压力, 又常使他俩赌气拌嘴,亲一阵疏一阵,好一时闹一时。好心的男同学和女同学,为促成这对鸳鸯比翼双飞,安排了一个房间,选择了一个夜晚,让他俩进入房间“谈判”。夜是漆黑的夜,伸手不见五指:房子是旧式老房,没有电没有灯,只有床铺和桌椅,还有一床被子被冷冷清清地搁置起来。桌上放着一盒洋火,里面只有三根火柴。他同那位女同学进入房间,房间里黑咕隆咚,要想看清对方的面目,就必须按照同学们的指点,往桌上摸火柴点蜡烛。那夜他同这位女同学同时摸去,果然摸到火柴盒,手也攥在一起了。后来女同学缩回手,火柴归他。他划了一根,听见门外有脚步声,吹灭了;不久又划第二根火柴,但找不到蜡烛,余焰燃尽了;接着又划第三根火柴,结果听到窗外男女笑声,一阵慌乱,蜡烛没有点着,三根火柴全都用完了,再想燃火点蜡烛已经是异想天开了。他俩在黑夜里站着谁也不想先开口,房间里静极了。即使这样,但两颗年轻的心还是撞击出生命的火花来了!那瞬间的心跳,连窗外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岂知,听到窗外响声,羞涩的女同学,深感委屈和愚弄,挥把泪夺门而走。尔后,爱饶舌的同学,就把这一次碰击编成笑话,题目叫《三根火柴的故事》。他们添油加醋,讲得十分玄乎,传得十分离奇。讲他俩进房间摸着火柴时,第一根点着了,亲嘴;第二根点着了,脱衣;第三根点着了,上床…… 这位女同学,爷爷是老地主,父亲是地主分子,她成了地主狗崽子。男方父亲说:矮人不坐高凳,穷人不攀高亲。他生怕老地主的阴魂不散,故此借口门不当户不对,拒绝这门亲事。女同学很觉委屈,不曾吃过酸喝过辣,却要背一辈子狗崽子黑锅。她一赌气,出门远走了。从此,孔雀东南飞,鸳鸯棍打两分散。 这段风流韵事,如今风云即逝、皇历已旧,但回想起来还历历在目, 犹如昨天刚发生过的事。进沙漠以后,马胖儿曾骄傲地讲过:“他搞过恋爱,赏过恋爱的甜头,也饱受过失恋的痛苦。”今天他要长留戈壁瀚海,他觉得有资本有价值了,活够了,死得其所了! 他也哭了。他同肖海抱在一起,只管哭,只管泣,太阳由晴变阴, 他俩没有觉察;风沙由小变大了,他俩也没理睬,也没有惊恐。两人各哭各的心事,但泪水是一样的, 伤心是同等的,时间是不计较的…… 傍晚了,一辆奶白色的中莫尔车,开到他俩跟前,从驾驶室跳下两个人, 一个光脑袋、瘦高个;另一个分头发、圆脸盘、墩实小胖子。那光脑袋的人,火辣辣泼剌剌地问:“肖海!马胖儿!都什么时候了,你们两人还抱在一起哭泣?哭什么嘛,这么大半天都不回去,把欧阳指导员给急坏了!都别哭了,快跟我回去!” 原来,这两人是秉承欧阳指导员的旨意前来寻找他们的。光脑袋瘦高个那人,就是牢骚太盛程得胜;圆脸、矮胖那人,便是小摄影师洪小兵。他是给牢骚太盛带路来的。 “马胖儿把驾驶楼铲扁了,程班长,你说该怎么办呵 !”肖海带着泪水说。 “铲扁了驾驶室不敢回去是不是?不敢回去,你们留在沙海里面就能解决问题吗? ”牢骚太盛既严肃而又慈祥。“你可知道,美2队是个集体, 你马胖儿也不是狐立的,你出了事故, 大家都关心着你。你长久留在沙海里面不回营地,你知道全队职工民工有多么着急吗?快上车跟我回去吧!岂不闻丑媳妇终归要见公婆的吗?快走吧!”程得胜瞧瞧被铲扁了的驾驶楼, 瞧瞧马胖儿也瞧瞧天色,轻轻地摇着头,自言自语着:“开翻车、铲坏驾驶楼……你真给美2队添乱子了!”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大风又在升级,转眼间尘沙飞扬路漫漫,若是不赶快回营地,一会儿沙暴来了连车辙都分辨不清还怎回营地?因此,他火气攻心,鼻翼扇气,大跨步走过去,揪住马胖儿一只胳膊,不由分说就把他拽进驾驶室。洪小兵也在一旁帮忙。马胖儿一边挣扎一边喊着:“我不回去!我不回去!……你别管我……今晚就让风沙把我这个不争气的败家子埋住吧!哥们若是不忘旧情,日后就给我马胖儿立块碑,我在九泉之下也会感激不尽的!……” 然而,大风淹没马胖儿的声音。心不“慈”手不软的牢骚太盛,虎威不灭,雄风不减, 火辣辣泼剌剌,把他连同那匹高峰大蹄、膘肥体壮的野骆驼,通通送上莫尔车,又连夜通通送回营地…… 纸毕竟包不住火。开推土机铲扁驾驶楼的事,欧阳新很快就知道了。那台坏了驾驶楼的中莫尔车在停车场上一停,它好比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中方美方人员都看见了。美方队经理肯尼迪看见后,就找中方队经理质疑。赵春江住院去了,殴阳新作了如实的汇报。肯尼迪听后,硬说是责任事故;并作出决定:一台中莫尔车驾驶楼价值7千美元,中方必须赔款、马胖儿必须开除。从此,备忘录如雪片,向中方管理处飞来,也向美方顶头上司飞去…… 马胖儿天天如坐针毡。 中方大老板----彭永铭副局长出面处理这件事。他找肯尼迪,也找麦克林先生,反复陈述:马胖儿铲扁中莫尔车驾驶楼,不是有意搞破坏,而是技术性问题, 属于水平低操作不当、好心干了坏事,应该列为正常生产事故处理。在外国,工人出了事故,老板可以炒他的鱿鱼、解他的雇;但是中国的国情不同。厂规也好法律也好,开除和赔款都不可能同时进行。再说7千美元数目字不小, 任何一个中国工人也是赔不起的。 彭副局长的话是很有威力的。如果麦克林先生可以炒中国工人的鱿鱼; 那么作为中方大老板的彭永铭,他代表着甲方,他有权以某种借口通知两个雇佣地震队停工停产。大家心里清楚:每停一天工,美方要损失数十万美无。老鼠拖木锨, 哪头大哪头小,麦克林和肯尼迪不是没有眼光没有思维的人,他们完全可以掂量和衡量。于是,肯尼迪让步了,麦克林先生也让步了! 中美双方讨价还价结果:铲扁了的中莫尔车驾驶楼可以不罚款; 但是炒马胖儿鱿鱼还是难于避免的-----队经理肯尼迪作出决定:把马胖儿开除出美2队! 一帮哥儿们都很同情马胖儿。洪小兵安慰他说:“胖儿哥,甭难过了。你此次离队,是美方炒你的鱿鱼;但我们并不这么看。我们认为:你是有功之臣,被开除是光荣的开除,哥们忘不了你!” “对,”肖海附和着说,“马胖儿就是光荣的开除呗!” “光荣的开除?……嘿嘿,光荣地开除!……”马胖儿苦笑着,并且喃喃自语,自暴自弃地说:“光荣个屁!”洪小兵打个哈哈哈道:“胖儿哥,你让大伙能吃上香喷喷的野骆驼肉,这个功劳不小,我们非常感激你,所以说你是光荣的开除,难道不对吗?肯尼迪把你开除出队,太冤枉你了。哥们一定要好好欢送你,并且把欢送会搞得热火朝天,在美方专家面前,证实你是被开除是光荣的!” 果然,马胖儿离开美2队的前一天晚上,一帮交情深厚的哥们,备办各种酒菜,并从小卖铺买来了糖块、花生米、瓜子,开了一个隆重的欢送会。欢送会由王英杰和牢骚太圣程得胜主持。参加的人数开始时只有十多人,后来增至三四十人,一节营房车挤得满满的。 王英杰和牢骚太圣代表大伙讲了话敬了酒。马胖儿站起身,双手接过程得胜送过来的酒杯,眼泪扑簌簌如断线珍珠。他端杯在手,泪如涌泉,酒喝不下去。大家也是一阵苦涩。当洪小兵噙着泪水再次劝酒时,马胖儿那难过的心情,上升到了顶峰,他竟然抽抽噎噎地哭泣起来。他哭得很伤心,两行泪水如两股清澈的泉水,淌过双颊,流满酒杯,洒在美2队营地。有不少人也跟着弹泪,整节营房车,成了一支悲壮雄浑的哀乐。 这是弟兄们在沙漠里面同甘苦共患难结下的深厚友情!也是大家相处近三个月真挚情感的流露!主持会议的王英杰和程得胜,不想过早地打破这种庄严悲壮的一幕,所以一直没有开口宣布下一个节目。 马胖儿倒有些过意不去了,他抹抹泪歉意地说:“今晚,大家为我举行欢送会, 我心里十分感激。手中这杯酒,是得胜哥代表大伙的心意敬我的,是苦是甜我也要喝下去!”他双手棒着酒杯,但刚到唇边,却见大伙儿也端起酒杯,一跃而起,纷纷说:“马胖儿,干!” 马胖儿饮完杯里的酒,肃穆的气氛并没有结束。他仍然站着,痛心疾首地说:“这起事故,本不应该发生……是我一时糊涂,忽视安全和技术不熟练造成的……” “喂,胖儿哥,”洪小兵打断他的话,不让他重提往事,以免增加悲伤。“往事越千年,不要再提它了。今晚既是欢送会,我提议:大家痛痛快快喝酒;酒过三巡后再来几个节目,大家乐一乐直到天亮怎样?” “好!……”大家异口同声地喊着,并且热烈地鼓掌。 “不,我还要讲!”然而马胖儿却阻止大家的掌声和狂欢。他坚持要讲这次事故的感受和深刻教训,以便使大家都得到同样的启迪。马胖儿之所以一反常态理直气壮要讲,一是今晚这个欢送会是专为他开的;二是明天一早就要分别了,大家相处的时间已经很短了, 所以在这一寸光阴一寸金的欢送会上,他定要把话讲完。大伙理解他的心情,也希望他有什么话讲完再走。于是王英杰朝大家挥挥手说:“大家安静点,让马胖儿把话讲完!” 马胖儿十分感谢大家,然而此时此刻,他的情绪低落,怎么也乐不起来, 怎么也活泼不起来。在这肃穆静寂的气氛中,他带着留恋和悔恨的心情,低沉而至诚地说:“有句俗话,叫做鸟临绝境,即将死去,其鸣也哀;人将远离,其心也善,其言也真。此话对不对,请大家批评指正。但是临别前,我还是要奉献给大家一句肺腑之言:我马胖儿的教训,希望大家认真吸取!每天出工,忙忙碌碌,但安全两字一定要放在第一位。进沙漠以来,哥们同舟共济风风雨雨三个月,烈日高温、狂风沙暴、咸水裹肠、饥渴疲惫……除此之外,还有沙包遍布、沙梁难越、沙海无边,容易迷失方向,或者车辆性能不熟练,等等等等,但都被我们战胜了征服了!说明我们这些沙漠人在死亡之海里面已经立住了脚根;也说明死亡之海并不可怕,我们这些风华正茂的油鬼子,能进得来也一定能出得去! 但是安全不注意不重视,却能使我们吃败仗立不住脚跟,我马胖儿就是一个很好的反面教材!我明天就要离开沙海了,希望大家能以我这个反面教材为戒,那样我就心满意足了。说实在的,我舍不得你们呀!” 有人带头鼓掌。霎时,掌声雷动。营房车里面低沉悲壮的气氛第一次得到缓和。 “战友们!同舟共济的弟兄们!”掌声,使马胖儿来了情绪。他提高嗓门,不厌其烦地讲述他的教训,“虽说我们在自然力面前胜利了并立住脚根了;但是在先进技术面前,以及在安全生产面前,我们还是个弱者、矮子甚至是个不称职的令人不放心的孩童!只这一点就足以使我们打败仗和在沙海里面成了头重脚轻的墙头草了!今天我被美方开除出队, 充分地无可辩驳地说明了这个问题!因此,我希望众位沙漠人――同舟共济的弟兄们,应以我为戒,从中吸取教训,千万不要重蹈旧辙呵!我的话完了。” 顿时,一阵热烈的掌声,经久不息。这掌声,表达了被开除者的光荣和苦衷, 也表达了同志们亲密无间和对马胖儿临走前肺俯之言的答谢。 “下面将要进行的节目是:每个人讲一个笑话,不笑不算;不笑则罚酒三大杯!谁准备好就先讲。”程得胜炒爆竹似地讲着。 这个节目,纯粹是为了扭转刚才那悲壮而低沉的气氛。 “我来放一炮!”刘成刘大炮的声音。 “讲吧,刘大炮!你这个头带得好,我们给你热烈鼓掌。”王英杰给刘大炮打气鼓劲;程得胜也点头示意他讲。 “大家知道,马胖儿明天就要离开美2队了,咱们在这里开他的欢送会,对吧?”刘大炮一本正经地说,“但是,刚才的气氛不对呵,又悲哀又低沉,刚进来时, 我还以为马胖儿有什么三长两短、同志们在为他开追悼会呢!” 大家都笑了,但笑声很苦涩。这个笑话若不是出之刘大炮之口,绝对通不过。因为刘大炮虽说性格直爽,但他脾气暴,块头大,一般人不敢得罪他。不过刘大炮也已经意识到大家对他的话有反感, 马上作了解释:“对不起,我刚才是在讲笑话,可不是诅咒马胖儿。说实在的, 相处好几个月了,感情笃厚,马胖儿被光荣开除,我心里都十分难过,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我还不把眼睛哭成大菜包哇!” 这时,大家才打消疑虑,开心地笑着。 “我讲一个!”牢骚太盛自己举起右手自己通过。“马胖儿曾经讲过他的恋爱史,题目叫做《三根火柴的故事》,虽说是个悲剧;但是故事里的女主角--女同学, 并没有离开人世间呵!既然没有离开地球,也没有去过阴间,所以,我希望马胖儿离开美2队后,用心打听,留心观察,说不定有朝一日,梧桐还会来奇凤,鸳鸯再次比翼飞!” “好,这个笑话吉利――讲得好!大家鼓掌!”王英杰带头鼓了掌。 顿时,欢声呼声笑声祝福声响成一片,仿佛马胖儿已经找到那位女同学了,都争着要吃喜糖喝喜酒,营房车里面活跃的气氛空前高涨。马胖儿苦涩地笑着,他给大伙表了表态:“若是果真如愿,一定请大家光临,喜糖任大家挑,喜酒任大家喝, 新房任大家闹,一醉方休!” “好啦,这事不扯远了。”程得胜掌握“火侯”,接着说,“吃马胖儿的喜糖喜酒,那是地凹里捉蟹----跑不了。不过,现在的任务是:要大家奉献笑话……听见了吗?还有谁讲?” “我来讲!”赵威举起右手,并霍地站起身子。 “讲吧!”程得胜点头允许。 “从前,有个骄傲的国王--不不,有个骄傲的公主,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 同家里养的一只花孔雀站在一起比美。然而客人们进来首先赞扬的是花孔雀而不是骄傲的公主。公主一生气,让人把花孔雀杀了。但是客人们进来, 还是不赞扬公主的花容月貌 ,而是先同主人谈话。公主一生气,把客人们各打五十大板,还让他们爬着出去。后来,有个年轻后生,知道公主爱听漂亮话,一进她家门,便彬彬有礼夸夸其谈, 赞扬公主是月中嫦娥、天上仙女,夸她比凤凰漂亮一百倍,比孔雀美丽一千倍! 骄傲的公主,顿时晕呼呼轻飘飘不知不觉就跟着年轻后生走了。年轻后生为了制服骄傲的公主, 把她领进马厩里关起来。公主才知道上当受骗,气得哇哇乱叫乱骂:“快把我放出去!快把我放出去!我是月中嫦娥,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我!”然而没有人理睬她。原来那年轻后生,他父亲曾经挨过骄傲公主五十大板并从狗洞里爬出去,这回便是让他儿子替他报仇来的。第三天,青年后生同着他爹去马厩里看望公主,只见她嘴里尽是马粪,才知道她饿极了,拿马粪充饥!再后来……忘了,也许骄傲的公主,从此就不再骄傲了吧!” 赵威讲完这个故事,大家都在不同程度上咧咧嘴巴儿笑着, 所以没有被罚三杯酒。接下来,洪小兵也讲了一个笑话:小时候,我在老家上学,山村闭塞,学生不多, 老师只有一个,年迈古稀,还戴副老花镜。我们常欺侮他眼花,在他背后做小动作。有一回,老师让我打醋,听大人们说,醋同尿一样颜色,一般味道,于是我就把老师的钱买糖块吃了,往瓶里撒了一泡尿交了差。第二天上午,老师把我叫进厨房里, 指着瓶里的“醋”说:“‘小捣蛋’,你买的醋怎么不酸呢?”妈呀!我心里暗暗叫苦,怎么醋是酸的,尿就不酸?难道大人们讲错话了?我想同老师争辩,但老师却板起脸孔说:“你先把这瓶‘醋’喝下去, 要不,下回你还会给我买来不酸的‘醋’”!我知道事情败露了,扑嗵一声跪在老师面前。但老师却使劲地喊:“醋醋醋!”我听作:“‘错错错!”便说:“老师,我错了!”老师闭上眼睛,又使劲地说:“我不管你‘醋’还是‘错’!喝下这瓶里的‘醋’就不错了!”我想:“既然能弥补我的过错,于是我便把瓶里的‘醋’一咕噜喝下去了。从此,我对‘醋’与‘错’也就……分得一清二楚了。这事虽说自食恶果,但也是一种教训:做人不能靠弄虚作假欺骗人过日子,大家说对吗?” 洪小兵没有讲完,大家已经哄堂大笑,有的还捧腹叫疼。所以他这个笑话也被通过了,没有被罚酒。 轮到肖海讲时,他飞红着脸,憋了好半天劲,整了好几次嗓门,又讲了好回“从前,从前”,但也没能讲出下文来。大家起哄,要罚他三大杯酒。他急了,忙摆手,嘴里仍然不停地叨念着“从前……”,后来终于有了下文―― “从前有一户人家,四个女儿都已经出聘,四个女婿分别为:生意人、秀才、农民、傻蛋。傻蛋确实有点傻。结婚第一个晚上,不知道如何跟妻子同房,老媒婆生硬地指点他:‘拿你身上最硬的东西去撞你妻子的小便。’傻蛋牢记心中。晚上入洞房后,就拿脑袋瓜去撞坐便器,撞得头破血流,并发出撕声裂肺的惨叫声。大家闻声冲进洞房,救起傻蛋后问:新婚之夜你为什么要自杀?傻蛋有气无力地说:‘老媒婆让我拿身上最硬的东西去撞老婆的小便呗!所以……我想……脑袋是身上最硬的东西;坐便器是妻子小便的地方……’大家一听,苦笑不得,赶忙把傻蛋送进医院包扎。从此,傻蛋这名字便名扬千里、家喻户晓了。丈母娘急在眼里,总想找个机会考考傻蛋到底有多傻、为什么总爱惹官司……哎呀……忘了……” 肖海抓头挠耳,大家阵阵哄笑。王英杰提醒肖海:“丈母娘如何考察傻蛋,你讲吧!故事是编出来的;你编不了我再帮你编――也叫补充吧!” “对,不把故事讲完就罚酒三大杯!”大家也一致附和。程得胜代表大伙,进一步催促肖海:“肖海,快讲吧!这个故事很生动,大家爱听,不讲完你是过不了关的。” “原来,原来……”肖海见王英杰为他撑腰,胆子也壮了;另外,他也不愿意被罚酒。因此,他整了整嗓门,又有了下回分解:“原来这户人家,为傻蛋的事连年打官司,花了不少地产家业,他们既恨官府又恨傻蛋。新春佳节,老两口备办酒席,准备请女儿女婿赴宴,一方面开开心;另一方面考考傻女婿,到底有多傻?……忘了,对不起,我讲另一个故事好吗?” “讲吧!只 第二部 第十九章 第84节 马氏天方夜谭 一天,一位玲珑俊秀、二八芳龄的姑娘,拿着信封上的住址,向路人打听中美合同管理处美2队的驻地。此事让徐雪芬姑娘看见了,经打听,方知姑娘名叫孙秀娟, 是来找程得胜探亲的。徐雪芬知道她是程得胜的小姨子,便把她领进化验室,先用茶水招待,后打饭给她吃。饭饱茶足后,秀娟姑娘提出要进沙漠找姐夫程得胜。雪芬、婷婷等姑娘都劝她不必焦急,沙漠路远,女孩子进沙漠,领导不会同意的,焦急也无用。最好用电台通知你姐夫哥出来接你。岂知秀娟姑娘态度十分坚决。她说从“口内”来,幼儿园的领导只给她20天假,时间短瞬,拖延不起,非进去不可。秀娟姑娘还说:得胜哥工作甚忙,不一定肯出来,还是她进去找他为好。 徐雪芬又劝她:沙漠里条件差,又都是男人国,凡事不方便,姑娘们吃不了这份苦头的。但秀娟却说:“我才不怕吃苦哩!”她还天真地说:“你们领导规定的制度不合理,我要带头造反。姑娘们,你们也是重男轻女的受害者,希望大家支持我造反好不好?”真是初生的牛犊不怕虎!姑娘们拗不过她;但打从心里说,也想支持秀娟姑娘造反。因为秀娟姑娘此趟闯沙海,假若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今后众姑娘也可以陆陆续续进去开开眼界了。因而大家四处打听、帮她联系进沙漠的车。她们找外办又找调度,后来终于打听到有一台车要往美2队营地送矿泉水,司机马浪河,在食堂开生活车。此人三十多岁,中等个子,精瘦干练,为人热情阴滑,三句话就能跟你混得蛮熟,甚至称兄道弟,所以人们送他一个外号,叫“见面熟”。由于他好同大姑娘小媳妇打情卖俏,既有色心又有色胆,车开到哪里,那里就有小姐、情妹。更严重的是,已是有妇有儿之人了,还让队上一位花姑娘典着大肚子。所以,人们又送他一个外号,叫“采花大盗”。听罢这两个外号,你不觉得此人可憎可恶吗? 且说姑娘们把马浪河找来,指着秀娟姑娘对他说:“她叫孙秀娟,钻井班长程得胜的小姨子,千里迢迢来找她姐夫哥探亲,麻烦你把她带进美2队去好不好?”马浪河一看是个妙龄女子,又长得十分水灵鲜艳,这样的姑娘在他眼里 ,还能不见面熟?只见他露出两个大暴牙,色眯眯地把秀娟姑娘从头到脚瞅了一遍,瞅得她脸红耳赤、局促不安。当徐雪芬再次催问他时,见面熟马浪河才抬起头乐嗬嗬笑道:“知道,知道……没问题!没问题!此事全包在我身上。”林婷婷讥讽地说:“你知道啥?心不在焉,看人家大姑娘这样专注,眼珠子都快弹出眼眶了!这么大年纪了,好意思吗?”马浪河咧咧嘴笑着:“嘿嘿!瞧个大姑娘,还分年纪大小吗?不可能吧?程得胜是我的师兄弟,小姨子就是仙女!只有仙女才敢进沙海,我不把她看住,飞了怎办?”接着,他又挑逗性地说:“你们支持女孩子进沙漠,就不怕徐老板拿你们示问、批评你们乱弹琴吗?” 第二天一早,秀娟姑娘坐上马浪河的奔驰车,带着姑娘们给她准备好的干粮和甜水,如愿以偿地向塔克拉玛干大漠腹地挺进。此时此刻,她犹如鸟儿看见密林,鱼儿游入大江,她为自己的胜利乐在心头喜上眉稍。一路上,她见啥问啥,见了茫茫戈壁,她发出慨叹;见了沙包红柳, 她感到新鲜好奇;见了汽车走水泡,她提心吊胆、惊恐万分。马浪河呢?他心怀鬼胎,思绪错乱,灵魂出窍,虎视眈眈。深入沙海,荒无人烟,用色胆包天形容马浪河,一点也不过分。他一有空闲,那两只鼓眼睛便色眯眯地投在秀娟姑娘那起伏的胸峰上,并且秽言浪语起来,想撩拔她的芳心。有一次,他变着腔调道:“秀娟姑娘,程得胜是你什么人呵?大沙漠工作太辛苦了,吃没吃的喝没喝的,你找他干什么呗?”秀娟姑娘羞涩地道:“他是俺姐夫哥……”马浪河笑道:“哈哈哈!岂不闻姐夫哥睡小姨子----白操吗?你今日进沙漠,岂不是送货上门吗?”说着说着他竟然把手伸进小姨子的小腹和胯裆。秀娟姑娘敏感地藏躲着。她开始从脸红心跳到坐立不安,又从坐不住到产生厌恶情绪。但是她忍耐着,尽量装哑吧不理睬他,因为她毕竟白搭他的车呵!沙漠里人烟稀少,孤男寡女,他若是起坏心,自己一个弱女子,呼天不应,入地无门,岂不吃了哑巴亏?岂不白进一趟沙漠?因此,奔驰车越往沙漠纵深挺进,她的心就越发紧张,生怕有个不测的事降临;生怕出了事无颜面见姐夫哥。本来单身女子独闯沙海,已经是一种惊险生涯了;如今又有个窃玉偷香之人在身边浪言秽语、蠢蠢欲动,更使她提心吊胆,每分每秒都如坐针毡! 如今正达盛夏时节,奔驰车走“93公里”,越过塔里木河再想走河床已经不可能了。因为河里已经涨满了水,浪花滚滚,直泻千里,而且水位还在猛增 ,会不会泛滥成灾,难于预测。幸而新造的塔里木河大桥已经峻工。马浪河取笑咆哮的洪水,奈何不了他。他驾驶着奔驰车,从那座刚刚落成的塔里木河大桥,得心应手奔驰而过。过了塔里木河,他便全神贯注,寻找沙漠队碾过的车辙,向沙漠纵深挺进。有了往南的道道车辙,他开的车便顺利地通过美2队第一和第二个营地。此时已经可以目睹塔克拉玛干的英姿雄风了。往前看,沙丘连绵不断,蜂窝状向前延伸,一望无际。奔驰车沿着沙漠队开僻的道路,尚可对付;但是速度缓慢,只能挂二三挡前进。往后看,塔里木河边一溜绿林,郁郁葱葱,但分不清是泡桐或者白杨,也许还有沙枣和红柳,它们形成一道绿色屏障,挡住了往北看的视线;再想看看故乡的山和水,已经不可能了。往头顶上看,烈日炎炎似火烧,烧得地面冒青烟,烧得驾驶楼发烫难耐。坐在驾驶室里面的秀娟姑娘,顿感热浪扑脸,额头上直冒油,并且感到唇干舌燥。于是她提起水壶,准备呷一口水;但是马浪河压住她的嫩手,并递给她一瓶矿泉水,笑吟吟地说:“喝这个!……喝白开水不行,在沙漠里面,只有喝矿泉水才能止渴!” 原来装车时,马浪河早就在驾驶室里面藏好两箱矿泉水了。秀娟姑娘羞羞答答,不肯伸手去接。但马浪河又劝道:“没关系,喝吧!都是公家的东西,不喝白不喝,喝了就好说!”秀娟盛情难却,只好打开瓶盖喝了几口,应付一下差事,而后又喝自已带来的凉开水。就这样,他俩冒着酷暑烈日,继续向第三个营地挺进。然而道路越来越难走,旧的车辙已被风沙掩盖,只好走走停停,一面辨别模糊车辙,一面凭经验和感觉, 想坚持到第三个营地才停下来吃午餐。岂知肚子一阵阵咕噜叫, 马浪河坚持不住了,只好停车吃饭。马浪河喝足了水,自已撒泡尿,也逼着秀娟姑娘去解手。秀娟本不肯解手,怕马浪河起歹心,自已措手不及。后来一看,有座大沙山作掩体,也就躲了过去,放下裤子。岂知尿只撒了一半,马浪河那张人头狗脸已经在眼前晃悠了。他把她吓了一跳,但不等对方伸手过来,姑娘已经把裤子提上来了。她一面系着腰带,一面狠狠地骂了一句:“不要脸的东西!”转身便走。马浪河死皮赖脸,并不觉得难堪;冷笑了一阵之后,心里暗骂:“臭娘们,不识抬举,情愿送货上门,让姐夫哥操, 就不叫咱沾一沾边!”但他表面上仍然嬉皮笑脸, 并且追在秀娟背后,乐嗬嗬道:“秀娟姑娘,别误会,别误会!其实,我是担心沙山后面有只野狼把你叼走呗!我这副好心肠,你可千万别当作驴肝肺好不好?”秀娟不理他。马浪河拿瓶矿泉水,一直送到她嘴边,想讨好她,但秀娟不领他的情,仍然拒绝喝水。马浪河并不泄气,也不遗憾。上车前他极目四野,面对茫茫沙海,得意洋洋地说:“嘿!死亡之海的路还远着哩!不喝水可是要渴死的!渴死了,你姐夫哥找我要人,我怎么办?说实在的,挨操一下不会死,但口渴难受足可以把一个人渴死的!” 一路上, 马浪河的臭脑子坏思想一再翻腾,自个儿美滋滋地想着:“人称我色狼、采花贼,其实我是色厉内荏空有其名也!我若是一条色狼, 面前这只嫩羔羊岂能放过?若是采花贼,面前这朵出水芙蓉,在这荒沙‘野海’里面岂能留情不采?”话虽这么说, 但他心里却也痒得难受,准备找个机会,孤注一掷,那怕血本无归,也要做一次名符其实的色狼和采花贼! 他俩赶到第三个老营地,两人身上都遍布着灰沙与臭汗,十分难受。停车歇息时,马浪河喝水,秀娟姑娘擦汗。松一口气之后,马浪河瞅瞅空旷死寂的老营地,秀娟姑娘瞅瞅西边火红的落日,一个心怀鬼胎,一个心存疑虑。这片热土,曾经有人住过,似乎并不荒漠;但太阳就要下山了,夜幕也将随之降临。想起漫长的夜,秀娟姑娘真有点胆战心惊和心猿意马了。所以,她瞅了一阵落日,越瞅心里就越是烦燥不安。瞬间不见了太阳,却见天边编织着晚霞。她心里暗自庆幸,因为晚霞给她希望也给她力量,也许这一夜能平安无事!这个老营地,得胜哥曾在这里住过,虽说人走境变,但却留下他的足迹,也留下男子汉的热气,足可以给她安慰和力量了。 马浪河停车后,郑重其事告诉秀娟姑娘:“今晚咱俩就在这里过夜!”秀娟姑娘点点头;但是孤男寡女在一起过夜,她的心又要提到喉咙口了。她问:“这荒野的沙漠,有狼吗? 有老虎吗?”马浪河哄她道:“吃人的老虎没有,但狼倒是出现过几次,你可要防着点!”孤男寡女在一起过夜,本来就提心吊胆,如今又听说有野狼,那就更使她胆战心惊了。如果真的遇到野狼,还不把她的胆给吓破?马浪河揣透她的心思,指了指驾驶室道:“没有关系,咱们有车有驾驶室, 狼来了一块儿往驾驶室里面钻!”秀娟红着脸道:“不不!你爬车上,我钻驾驶室,咱们俩井水不犯河水!”马浪河讨好地说:“好好好,驾驶室让给你!”秀娟接着道:“还有,半夜三更不许你用钥匙打开车门!”马浪河觉得好笑,拿钥匙打开车门这是他的权利,犯不上哪条王法,用不着同谁约法三章,于是道:“这可不行,万一来了风暴,不打开车门进驾驶室躲一躲,你叫我让沙暴卷走呀?我若是让沙暴卷走,叫谁开车送你去美2队?”秀娟一听,嗔道:“这么说,今晚你进驾驶室,沙暴来了我让它卷走算了!”马浪河忙道:“不不不!这么办吧:今晚你进驾驶室,我坐在外边,给你讲故事,讲到天亮,好不好?半夜有狼来,我给你顶着;若是平安无事,天亮咱们再出发!”秀娟点点头:“好吧!”她明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但是为了打发长夜孤寂和防人不测,还是点头答应听他讲故事。马浪河要讲什么故事呢?古今中外传奇?不!这种书他看得少忘得多。讲现代史,那他更是擀面仗吹火----一窍不通。不过,他的风流韵事多,一边讲一边吹,牛皮未曾吹破,倒叫你笑破肚子了! 马浪河整了整嗓子,笑问:“秀娟姑娘,有一本名著,来自中东伊拉克,书名叫《天方夜谭》,不知你读过没有?”秀娟道:“你讲的是《一千零一夜》? ”马浪河忙道:“不错不错! 今晚我要讲的故事,不在伊拉克,而在咱俩身边,题目叫做《新编一千零一夜》!更确切地说,叫做《马氏天方夜谭》----因为我马浪河姓马呗!书中的国王,便是‘在下’;书中国王新婚伴侣,由你担任,可以吧?” “不不……”孙秀娟极力反对。 马浪河笑道:“讲一千零一夜还早哩!干么头一夜就反对呢?这里荒无人烟,你当一回娘娘,我当一回国王,称孤道寡,饱吃饱喝一顿,享受享受人间天堂,其乐无穷, 何以推却?你若是推却,今晚通霄怎熬?” 秀娟道:“马师傅,你愿意做一回国王就做吧,反正这里没有检察机关, 谁也判不了你的罪名。让我当娘娘,打死也不干。” 马浪河笑问:“依你说,这《新编一千零一夜》怎么开头?” 秀娟姑娘道:“讲起来有困难就别讲呗!” 马浪河赶忙道:“不不,没有困难,我讲我讲!” 于是马浪河喝了一瓶矿泉水,整了整嗓门,开始讲《新编一千零一夜》――即《马氏天方夜谭》了! 秀娟,你听着: 有一位年轻人,想当国王,想得都快入迷了,于是夜夜做梦。有一天晚上,他梦见自己当上国王,国号平安。这平安国王,志在山水,又好寻花问柳。一天,他率随从数人,坐着官船,顺着大运河南巡,但只看到两岸美景,不能尽兴;于是又改官船为车马,跑了一个多月, 穿河西过走廊,大漠戈壁难阻挡。他们一行数人,来到一处瓜果飘香的绿洲,只见男耕女织、民族风味特浓, 国王下马一问,方知到了女儿国,即现在的库车县。传说女儿国出美女,没有男人,若要生孩子,有一口神仙井,女儿跨过神仙井便可怀孕。这个年轻国王不信邪,也准备从井口跨过去, 结果被一位好心的姑娘拦住。姑娘劝他道:“巴郎子,这个险不能冒!从前有个大耳朵大鼻子的汉子, 名唤猪八戒,跟随师父唐三藏取经路过这里,由于好奇心驱使,从井口跨过去,结果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猪八戒担心自己养不了孩子,整天愁眉苦脸、提心吊胆,一辈子都挺着个大肚子,多难受呵!”年轻国王十分感激,便对姑娘露了身份,说自己是平安国王,下来视察民情的。姑娘一听,赶忙双膝着地,口呼万岁!国王让她起来讲话, 但姑娘不肯起来,口呼“民女有冤,请求国王解救。” 国王见她十分水灵,色眯眯道:“我可以解救你,但你必须做我的娘娘。”民女满口答应,双方达成协议。原来,姑娘的双亲,要把她嫁给一位瞎眼睛的老头子,翌日便要迎亲走了。这老头子,有来头,他是楼兰国国舅,去岁丧妻,今朝续弦。半年前,女儿国和楼兰国为争夺孤山金矿,打了败战, 又签条约又赔款,除赔黄金白银外,还有百名美女,姑娘便是其中一个。姑娘为了反抗,正打算跨神仙井,使自已变成丑媳妇,以便逃避出嫁。岂知今日三生有幸,遇上了平安国王。两人相遇又相救,缘份不错,不必感激也会心心相印。 国王一听,哈哈乐道:“姑娘啊你真傻,跨了神仙井,谁还会要你?我是国王,也是男子汉,今晚咱俩成就好事, 鸳鸯戏水,衾枕得欢,保你受孕。另外,楼兰国王,与我交往甚深,攀亲时他是我的舅舅,我是他的外甥;他若是来索美女,我可以用好言劝他回去。姑娘点头赞许,领着国王返回家乡,当晚两人便成就鱼水之欢。这位姑娘,人称古丽曼。 然而,国王贪得无厌,吃着碗里,瞅着锅里,馋嘴猫儿,见腥就要沾。 女儿国出美女,浓装艳丽、花枝招展的美女,举目皆是。国王睁眼,眼花缭乱;国王闭眼,心房荡漾。国王看中一美女,二八青春,名唤春燕,跟燕子一样灵巧,跟西施一样美丽。国王邪念日增,常在她面前打情卖俏,挑动她的情怀,撺动她的芳心。春燕略有察觉,便订下一条计策,准备教训国王一下。 有一天,春燕同国王眉来眼去,好色的国王欲火难禁,尾随春燕,进入卧室,门还来不及上闩,国王便动手动脚,又亲又摸。春燕娇声娇气道:“把门关好嘛,人家害羞!” 国王听其言,把门关闭,回头把春燕搂抱上床,宽衣解带,露出雪白的胸肌,还有那馋人的情火……国王脱去内衣内裤,掏出钢炮。就在此时,突然一人破门而入, 头戴面具,手举砍刀,凶神恶煞般直指国王,又喊又骂,左砍右踢。国王一吓,魂不附体,翻身落床,手提衣衫,双膝着地,只求饶命,挖心剁肉听便。那人摇晃一下手中的大砍刀,威胁道:“你想私了或者公了?”国王道:“怎么叫私了,怎么叫公了?我不明白。”举砍刀的人道:“私了,你只掏一千元完事;公了便是把你送官府治罪!”平安国王道:“我想私了,可一时又拿不出这么多钱来,怎么办?欠几天可以吗?”举砍刀的人打雷也似地嚷道:“不行!你想耍无赖,办不到,搜身!” 举砍刀的人把国王周身上下搜个遍,搜出身上5元5角5分,还搜出一本驾驶执照,那人骂道: “原来你是一名汽车驾驶员,名字叫马浪,现年36岁,不是国王,是个骗子!”平安国王道:“你们才是骗子哩!都说女儿国只有妇女,怎又冒出你这个野男子来呢?”那人狂笑道:“哈哈哈! 你上当了,女儿国是传说,名不符实。我同春燕夫妻一场,恩恩爱爱,岂知你冒充国王,心怀鬼胎,妄图拆散我们这对比翼双飞的鸳鸯!所以,今晚订下计策,一是揭开你的假面具;二是狠狠地教训你一顿。如今目的已经达到,你滚吧!给你三天期限,三天之内,不把一千元送来, 驾驶执照将化为灰烬!”原来,这夫妻俩是合伙做生意的! 秀娟听后,天真地问:“这马浪是你自已吧?所讲故事是你自已亲身经历吧?” 马浪河笑咧咧,露出两个大暴牙:“秀娟姑娘,你是个聪明人,这事自已猜吧!猜对了,今晚就能使国王的梦成真!”秀娟姑娘绯红着脸,说心里话:她不想再听《马氏天方夜谭》了。然而马浪河讲《马氏天方夜谭》正讲得起劲,所以不等秀娟姑娘催他,自已又接着讲开了-- 翌日,春燕携着“国王”的驾驶执照,去找古丽曼,并把揭开“国王” 假面具的前后经过,一五一十都告诉了古丽曼。古丽曼大为恼火,心里暗骂,但脸上不露声色。春燕疑惑地问:“曼妹,这么大事情,你咋一言不发呢?”古丽曼回道:“惩治骗子,早晚的事,急什么嘛!人一着急,不是急出病,便会急得六神无主,这两者有一项都不好,都不利于惩治骗子。所以,我忍一忍,把气沉住了,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便能做到急而不乱,也能做到临危不惧!”春燕激她:“若是马浪还来缠你,并跟你温存一番,你保证又舍不得惩治他了!”古丽曼嗔道:“我才不会哩!不过也难说,要想惩治仇人,就必须先布下迷魂阵迷惑仇人;因此,温存一番也是难免的。”春燕“唔”地一声,点头称是。她终于明白:古丽曼听了受骗上当的事后, 因何脸上不露声色?原来她的招数很多:一、迷惑对方,以柔克刚;二、嫁祸于人或借刀杀人;三、守株待兔或张缸捉鳖。于是,春燕把驾驶执照留下来,便放心地走了。 晌午,“国王”--不,他不是平安国王,而是骗子马浪。马浪开辆大卡车,朝古丽曼房门前一停,就进屋找古丽曼了。古丽曼晃了晃手中一本册子――仿佛是驾驶执照,十分严肃地说 :“你干的好事!?”就这么几个字,竟然使马浪吓得屁滚尿流、脸色苍白、牙齿打颤,他低声下气地问:“古丽曼,你全知道了?”古丽曼点点头问:“你是给她一千元或者让她报官,决定了吗?”马浪道:“我没有一千元,也不愿意让他报官惩治。古丽曼,看在夫妻份上,请你帮我这个忙好吗?”古丽曼反问他:“我怎样帮你?”马浪道:“众所周知,你古丽曼计谋多,眉头一皱或者脑子一动好多计谋就都出来了;如今只要你肯皱皱眉头献上一计,我就感激不尽了!”古丽曼豪爽地说:“好!我的眉头皱过了,现在心头涌出一计。 这一计就是兵书上讲的:三十六计走为上策!马浪,你现在必须走--赶快逃跑吧!”马浪愁眉苦脸道:“可是我的驾驶执照……还留在春燕那里,怎办?”古丽曼没有正面回答马浪,而是递给他一包东西;而后朝包里塞进一个本子,用手指了指道 :“你所要的驾驶执照,就在包里面,赶快走吧!”马浪接过布包,从包里摸出自己的驾驶执照,方才离开。古丽曼送他出屋,指着花布包嘱咐道:“包里有一包调料,可以开胃健脾,匀着用吧!” 讲到这里,马浪把话收住,因为东方已经发白,他们又该赶路了。 马浪河咽下干粮,喝足矿泉水,坐进驾驶室,招呼秀娟上车, 于是两人又向沙漠深处挺进。 沙山越来越高,常常高耸云天,令人头晕目眩;道路也越来越难走,给汽车轮胎放气是常事,但沙山高难越车辙乱难找却也十分令人头痛。常常翻过一座大沙山后,车辙失踪,必须停下来寻找车辙。有时沙山太高,虽说奔驰车越野能力强,轮胎又放了气,但重车也难于冲刺。所以,这一天他们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然而天不从人愿,接近第四个营地时却爆了轮胎,幸好带有备用胎,马浪河只好停下来换轮胎。 岂知换上备用胎后,仅走了30分钟,又爆了第二只轮胎。这回可糟了,再也没有备用胎可换了,只好想办法补胎。又换又补,耽误大半天时间,赶到第四个营地时,已经黄昏了。他俩嚼嚼干粮喝喝矿泉水,并且烧起篝火照明,准备在这里度过漫长的第二夜!按照约法三章,秀娟姑娘坐进驾驶室,马浪河在驾驶室外面讲故事 。各就各位后,见面熟抱着某种目的,又开始对秀娟讲所谓《马氏天方夜谭》了! 天方夜谭,既可解乏,又可去荒漠和恐惧,秀娟颇为爱听。但在讲故事之前,秀娟姑娘出自好奇再次提问:“马师傅,你讲的故事,是梦中的事,或者是你自己亲身经历?”马浪河笑道:“你自己猜吧!”秀娟道:“我猜是你个人的真实经历, 对不对?”马浪河笑而不答。秀娟又问:“古丽曼交给马浪一个包果,把他打发走了, 她的仇并没有报嘛?她放进包里的‘调料’,是不是毒药?”马浪河见秀娟姑娘接二连三地提问,知道她听上瘾了,心里暗乐,心说:“秀娟姑娘啊,你快上勾了!新编马氏天方夜谭,今晚不仅要讲,而且要讲得更精采更入魔更肉麻!”他暗暗下定决心,今晚这一讲,定要使秀娟姑娘潜移默化、情感外露、禁门打开、任其熬游, 从而达到自己采花的目地。于是道:“你别着急,听我慢慢讲吧!” 马浪既然不是国王,而是冒牌货和骗子, 那么他是何许人呢?因此,在讲古丽曼包里那包‘调料’是不是毒药之前,有必要翻翻他的家谱,看看他是何许人---- 马浪出身农民家庭,但家有外援,经济上并不拮据。马浪的舅舅――陶开富,对他家常有些接济。72年,陶开富所在的勘探队,从华北转战江汉;一年后又从江汉转战陕甘,扎根长庆,并从那里招了一批新工人。陶开富搞到四个名额, 招来四个亲戚,其中就有外甥马浪、内侄刘凯、内侄女黄亚仙。从此,马浪家吃上皇粮,第二次翻了身, 只三年工夫,又娶妻又盖房,闹得十分红火。正当马家小日子过得乐融融时,不幸的事情发生了:妻妹两人先后遭一流氓团伙轮奸,其中妻子因惭愧上吊自杀,暴尸荒野。马浪悲愤交加,在妻子面前发誓: 一定要替她报仇雪恨!然而,三年过去了,案子无头绪,仇人无踪影。于是马浪不再相信和等待公安局破案了,他自已赤膊上阵--走上另一个极端--开始玩弄别的姑娘作为报复。十年前,那位称他“河君”的女孩子,怀孕又打胎,就是其中一例!他这样做还美其名以牙还牙。后来他采花的手段越来越高超,名声也越来越大,成了人人传扬的采花贼!他的车开到哪里,那里便有他的猎物和姘妇。他曾经恬不知耻地标榜:经他采过的花,工农商学应有尽有,就差当兵的女孩子没有玩过,有朝一日一定要攻下这个堡垒!如今,孤男寡女,又是戈壁瀚海,荒无人烟,所以秀娟姑娘的处境十分危险。 且说马浪告别古丽曼,开车迅跑,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如漏网之鱼。他往北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到了一处集镇,名叫大尤都斯,此时人乏肚饥,决定停下来吃饭歇息,然后继续赶路。但是赶集的人群,川流不息,摩肩接踵,占据两旁马路, 车不敢随便停靠,必须另选一个地方。幸好前面百米之处有一块空地;空地旁边还有几家饭馆,其中有一家饭馆起名“姐妹红”饭店,十分醒目。于是他把车停在空地上,锁好车门,“花心”占据脑子的他,情不 第二部 第十九章 第85节 千里运输线上 且说肯尼迪率领的大车组,绕路千里运输线,妄图抢回美2队急需的生产物资,岂知事与愿违,空有雄心,最后也只能在自然力面前望洋兴叹…… 他们出发那天,塔里木河河水不断上涨,河宽数公里,洪峰汹涌澎湃,淹没大片戈壁,千里运输线上,水泡密布,冲沟层出不穷;有不少地方 ,水的深度达二米以上。给他们的行车带来极大困难。93公里供应点尚未到达,大车队就被围困在一座孤岛上了。面对滔天巨浪,想拉回美2队急需的生产物资,只能振臂一呼、掉臂而去! 王长贵常到河边拉水,闯戈壁瀚海有丰富的经验,因此他也被派去拉料,参加老肯率领的大车队行列。这一天清晨,天刚蒙蒙亮,他还来不及喂小雕,就被欧阳新打发上车, 跟着肯尼迪的车队出发了。这一次是中美双方联合行动,由五台大车组成联合车队,其中两台由美方驾驶,三台中方任司机,肯尼迪既是率队队长, 又是当然的司机。鲍勃和乔治任修理工,并合开一台大车。王长贵、洪小兵、张福生等三人,分别驾驶三辆大车。陶延庆是油库管理员,也跟着前往押车。车队浩浩荡荡朝塔里木河方向进发,目标是93公里供应点。 经过两天一夜的行车,车队来到塔里木河边,只见河宽数公里,树木被淹,失去绿色;水连天天接地,一望无际,一片汪洋。戈壁低洼处,积水成泊,分不清冲沟与平地。车队走走停停,十分谨慎小心,本来只有一天路程,这回却走了三天! 且说这一天傍晚,车队来到塔里木河边,由于洪水阻路,水泊遍布,日暮途穷,无法继续行车。 老肯同大家商议后,决定挑个高坡处露宿。晚餐大家吃着车上携带的干粮和矿泉水。开饭时,耳畔忽然传来阵阵优美动听的歌声,大家觉得奇怪,便聆耳倾听: 塔里木河,塔里木河, 我故乡的河, 两岸绿荫遮茅屋, 身居河边捕鱼多,捕鱼多。 塔里木河,塔里木河, 我美丽富饶的河, 两岸牛羊真是多, 瓜果清甜飘香没法说,没法说。 塔里河,塔里木河, 铺天盖地的洪水天上来, 淹没美丽的草场, 淹没飘香的瓜果,飘香的瓜果! 塔里木河,塔里木河, 脱缰马儿赶着洪水走, 还我美丽草场还我飘香瓜果…… 你才是我故乡的河,故乡的河! 仔细辨来,歌声来自河边林子里的牧羊郎。因为歌声独特,格调清新, 富有民族风情和地方色彩,使人听起来亲切、提神,并且触景生情,因此大家都聚精会神聆听。苦熬了三个多月的沙漠人,突然来到郁郁葱葱的塔里木河边,心情已非一般,如脱缰的马儿,如出笼的鸟儿;如今,又听到这支雄浑悠扬的歌声,心里好不舒畅,脑子更是豁达开朗,犹如浏览一处驰名中外的名胜古迹。连美方队经理肯尼迪,也咧咧嘴满意地点点头。他已经是第二次听到这种富有民族格调和民族风情的歌声了。 洪小兵年轻好玩,他对王长贵嘀咕道:“王师傅,林子里有歌声又有羊群,肯定有人居住,你说对不对?咱们去瞧瞧好吗?”王长贵拍拍肚皮道:“肚子饿了, 咽口干粮再走吧!” 咽完最后一口干粮和喝完瓶子里剩余的矿泉水,人们在扔掉空瓶子的同时,又重新提上一瓶矿泉水和一瓶可口可乐,而后一行数人,兴致勃勃地朝林子里走去。肯尼迪、乔治和鲍勃等几个老外,也往林子里找一处绿草坪,而后斜卧在上面,一面喝啤酒, 一面欣赏大自然如画的美景。这里胡杨树成行,沙枣树密匝匝,柳树枝条横生,草木茂盛,甘草又胜一筹,几乎举目皆是,它既是羊群的食料又是止嗽化痰的良药。在那几处绿树掩映的草坪上,有羊圈和羊群,也有牧羊人的足迹和烟火。透过烟火, 他们看见牧羊人筑在柳树枝上的“窝”——犹如乌鸦筑巢一般。不过乌鸦的窠筑在高枝上,用的是干树枝,而牧羊人的窝则“筑”在树干上。他们用柳棍和麻绳穿插而成,再放上被褥,夜间就在上面憩息。只要一人翻身,整个“窝”都会摇晃起来,就是遇上三级小风,也会跟摇篮似地晃悠个不停。电影电视里,常见有野人憩息树上,防备野兽侵袭;然而,他们不是野人,他们是勤劳勇敢的维吾尔族牧羊人。但是,塔里木河边并没有野兽,那么牧羊人防什么呢? 后来一了解,方知他们防的是另一种野兽——洪水猛兽!原来塔里木河之水天上来,到了七八月间,滔滔江水,倒海巨浪,泛滥成灾,人们称它为洪水猛兽,一点儿也不过分。如今已是八月中旬,洪水猛兽猖獗,极目远眺,塔河两岸汪洋一片,到处水淹金山,草场也不例外。因此,羊群被赶上高坡, 牧羊人的“窝”早就筑在树干上了,为的是迎接洪水猛兽来临。这已经是多年来的惯例了。傍晚,高坡上的土锅台,炊烟缭绕;绿树梢上一抹夕阳,过早地染上黄昏。牧羊女头不梳脸不洗,黝黑的脸膛,看不出她们有多大年龄。但是不管年老年少,她们都很勤快,又拣柴禾又烧火又奶孩子。晚饭的内容很单调,一般是煮开水冲奶疙瘩拌着烤馕吃。若是远出,他们只带烤馕,连奶疙瘩也冲不上,菜类就更没影儿了。伙食简单生活单调,风餐露宿,以及同塔里木河同呼吸共命运,是这里牧羊人所过游牧生活的全部内容。他们穿的衣衫更简朴,虽说脏;但还能辨别出颜色;然而,放在树窝里的被褥,却跟染房里的抹布似的,就辨别不出它的颜色来了。 洪小兵、王长贵等人走上高坡,一面观看牧羊女做饭;一面想同她们搭话,但可惜语言不通,无法交谈,只能用双眼好奇地观望对方,或者用嘴巴悄悄地议论着。有几个小牧童,在远方客人们的招呼下,一起玩得很开心。但有两位八九岁的小姑娘,秉承父母的旨意,双手端着大碗奶茶, 给客人们送到跟前。谁知奶茶那么酸,一般人喝不惯,只沾沾唇或饮上一口, 就搁放在草坪上了。 为了礼貌,也为了友好,洪小兵、王长贵、张福生、陶延庆等人, 便把手中饮剩的矿泉水、可口可乐,送给几个小牧童。小牧童拿在手中,麻利地爬上吊窝享用去了。 由于这边草坪热闹,民族风味浓烈,把大胖子肯尼迪和另外两个老外, 也吸引过来了。瞅着吊铺上的小牧童,肯尼迪那张洋娃娃似的红脸蛋,一直绽开着愉悦的笑容。看来,这里给他的印象很好,不仅空气清新、景色宜人、牛羊肥又壮,而且牧羊人近乎野人的生活方式, 更使他们觉得新鲜、有趣。他们生活条件虽然简陋,但热情好客,心地善良,绝不会嫌贫爱富,更不会鄙视其他民族——因为两个小姑娘也给三个老外各送来三大碗奶茶。 此时,王长贵、洪小兵等勘油郎,并没有忘记,那位吸引他们光临的民族歌手, 他是谁呢?如今人在哪里呢?人们一面打听,一面寻找。那位扎着两只小辫的小姑娘,引着他们朝河边跑了几步,而后用小手一指:“喏!在那儿啦!”大家举目远眺,只见水浪滔天的河中,一叶轻舟忽上忽下,一会儿托在浪尖上,一会儿又隐进浪涛中,飘飘忽忽,由远而近,等到将近时,才看清上面有个年轻人,二十冒顶,中等身个, 一张略长的脸,浓眉大眼,鼻高口方,调皮而又活泼。他头上戴顶旧毡帽,光着脚丫;咖啡色上衣敞开扣子,袒胸露体,浑身上下水淋淋湿漉漉。轻舟靠岸时,小伙子弯下腰, 双手往船舱里一捞,人们不知他在抓什么。须臾,他挺起腰板,双手提着两大串野兔, 足足有十二只,大家都异常惊讶,汪洋的江水,滔滔的大浪,怎么会有野兔可捕呢?怎么会有得胜鼓可敲呢?只有小姑娘心中清楚,但她也跟着大家一样感到好奇和惊讶。小伙子把两大串野兔提上坡地,朝草地上一扔,又返回船舱,继续弯着腰捡野兔,拣一只往岸上扔一只,片刻工夫,竟然又扔出十多只来!大家又好奇又赞叹又迷惑,都想打破沙锅焖(问)到底。 洪小兵掏出照相机,朝扔野兔的小伙子,咔嚓咔嚓照了几张相,而后和颜悦色地问:“八郎子, 这么多野兔哪儿弄来的?可以给我们两只吗?我们准备烤着吃。”洪小兵生怕小伙子听不懂,一边讲还一边用手比画着。 小伙子瞅着野兔,望望浪涛翻滚地大江,也用手比画着…… 原来,塔里木河之水天上来,如巨蟒,如困兽,峰卷巨浪,来势迅猛,节节上涨, 河边密林中的野兔窝,个个被淹,无法藏身。为了躲避洪水猛兽,野兔跟人一样,也朝高处奔跑。后来洪水继续上涨,高处成了孤岛,岛上就成了兔子窝。面前这位富有经验的维族青年,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逮住众多野兔、并敲上得胜鼓返回的。人们瞅瞅野兔,又瞅瞅牧羊歌手兼猎手, 齐都投过去一瞥敬佩的目光。 往日,王长贵往塔里木河拉水时,也常在河边草丛中逮回个把野兔,此时触景生情, 弯腰掂一掂野兔,个个都有一定分量。二十多只野兔,少说也有三四十公斤,真所谓满载而归了。因而,王长贵赞不绝口,并竖起大拇指道:“八郎子,你真行!你不仅民族歌曲唱得好,而且逮野兔也有两刷子,真棒!” “嘿嘿!”维族青年憨厚地笑了笑。他指了指扔在草地上的众多野兔,友好地说:“ 你们喜欢?拿几只走吧!”他很诚挚,绝不是虚情假意,或者口头上的客气话,因为他讲完话, 立即弯下腰去,着手挑选四只大野兔,交到王长贵手中,“给!” 原来这小伙子懂汉语,两年前曾在河对面的沙雅县中学念过书。他的名字叫阿哈杜。 王长贵把手中的四只野兔,分两只给洪小兵;然而此时的洪小兵,他的兴趣不在这上面。他想坐一坐八郎子的“轻舟”,到孤岛上旅游一趟。所以,他凑近阿哈杜,晃晃手中的照相机,怂恿他道:“八郎子,孤岛在哪里?带我去游玩一趟好吗?我有照相机,可以帮你照相留念!” 阿哈杜瞅瞅西边落日,又望望滔天江水,轻轻地摇摇头道:“太晚了,明日再去吧!” 然而洪小兵由于好奇心驱使,岂肯善罢甘休?他进一步恳求阿哈杜:“明天我们还要赶路,没有时间陪你玩了……”阿哈杜打断他的话道:“只有下午才有时间?” 洪小兵点点头道:“嗯哪!只有今天下午才有时间。”岂知阿哈杜这青年既诚实又热心,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人家求他办事,心里特别高兴,二话没说 ,便招呼洪小兵上船。 洪小兵乐不可支,挎上照相机,小心翼翼地踏上跳板登上船舱。其实,这条船十分简陋, 是合抱树干的一截、中间挖空而成。由于树干直径大,造出来的船体也大,一次可渡8个人。如今,塔里木河河水上涨,巨浪滔天, 小船再也无法渡人过江了,只好拴在河边的柳树干上。这条小船,既没有船板也没有船舱,既没有船舵也没有船桨,平常时洪峰不来河水不涨时,用它拉纤绳渡人,十分理想;但洪水泛滥时再用它渡人,那就十分危险了。所以被拴在河边,禁止使用。阿哈杜是个聪明的小伙子,他对上孤岛逮野兔,有经验有勇气又有准备。他的准备工作是:事先在孤岛上打下几个坚实的大铁桩, 拴好缆绳连上河边的柳树干,这样去孤岛逮野兔或者旅游,无须舵也无须桨,只要双手抓住缆绳往前拽, 便可到达目的地了 . 然而浪高船小,洪小兵上船后只走了数十米远,巨浪一个接一个,并且猛烈地拍击着船体,使小船难于平稳,有一回差点把洪小兵晃落江中,吓得洪小兵魂不附体, 浑身大小毛孔都泌出汗珠。他紧紧地抱住阿哈杜,声嘶力竭地喊着:“不行!不行! 阿哈杜,这么大的浪,我害怕——我害怕河神招我做女婿!阿哈杜,快送我回岸上去吧!”阿哈杜只好回抓缆绳,把他送回岸上。上岸后,洪小兵瞅着白浪滔天的江水,恐惧地说:“吓死我了! 孤岛上即使埋有几瓮金银财宝、珍珠玛瑙,我也不去冒这个险了!” “原来你是旱鸭子!”大家七口八舌地取笑洪小兵。洪小兵不服气,大声反驳着:“谁说我是旱鸭子?你不是旱鸭子,有胆量你上船试试, 龙王不招你做东床附马才怪哩!”大家都笑了。 然而,在塔里木河边长大的阿哈杜,见惯了大江大浪,他不仅水性好,而且胆识过人。他在大家的议论声中,再次跳上小缆船,朝孤岛方向牵绳而去,嘴里还唱着另一支雄浑的歌,在黄昏的浪尖上回旋,在塔里木河的上空飘荡! 大约一刻钟工夫,阿哈杜从孤岛返回,跳上岸时,双手又各抓着两只野免。人们又都投过去一瞥敬佩的目光。阿哈杜把手中的4只野免,重重地掼在草地上。王长贵弯腰拣在手中,掂了掂它的分量,觉得十分沉重,脱口赞道:“不轻!挺重的,每只都在2公斤以上。” 谈话间,阿哈杜已经脱下湿衣服,同他父亲热哈买提,开始料理野兔了…… 洪小兵收起照相机,指着阿哈杜赠送的4只野兔,兴致勃勃地征求大家意见:“弟兄们, 咱们烤野兔肉吃怎样?” “好!我们捡柴禾你来烤!”张福生和陶延庆赞许地说。 洪小兵这一建议,一倡百和,群情激昂,呼声四起:“对,捡柴禾!烤野兔肉吃!”大家一起动手,眨眼间,捡来了一大堆干树枝。这边,洪小兵已经架棍立柱子, 把开过膛的四只野兔,吊在横棍上,烧起篝火,烧烤野兔;但有一只,洪小兵自己烤。他把棍子插进野兔屁股里面,在篝火中来回翻着烤,并不断地撒盐巴和辣椒面。陶延庆学习他,从木架上取下另一只,用棍插入野兔屁股,也撒盐巴翻着烤。十多分钟后,野兔的嫩皮瘦肉,扑滋滋地叫个不停,并能闻到一股野兔肉的香味。大车组的司机们,行了三天三夜的车,只能用干粮充饥,如今闻到香味扑鼻的野兔肉,个个都直淌口水, 连远在数米之外的三位老外,也不例外。 鲍勃此时也不敢趾高气扬了。他和肯尼迪、乔治都在想:能在中国的塔里木河边吃上野味,并体察到异国的民族情调,那是一种莫大的享受! 因此他们也加入烤野兔的行列。大家知道,修理组的乔治,平常时不爱讲话,有时还会偷点懒;但是此时拣柴禾,他却特别勤快特别积极。人们都知道这个“乔猪”,有吃野味的嗜好,今日闻到扑鼻的香味,人就更馋了。 讲起乔治吃野味,还有一段故事哩。现在趁野兔肉尚没有烤熟,作为插曲, 讲出来供大家欣赏—— 前些时候,沿着与塔里木河平行的500号测线作业时,水泡子多,水浅鱼多, 水鸟的双脚都可以骑在鱼背上啄食,人下去摸抓,一抓一脸盆。心眼活而又麻利的人, 几乎天天都有鱼吃。清炖辣鱼汤吃腻了就改插棍烤。野外没有炊具,那没有关系, 洗脸盆也能凑合。一尺来长的鲤鱼,由肚边处破个口子开膛,有的清炖有的烤。烤时,由腹部展开压扁,变成一叶大薄扇。横穿三根树枝,固定大鱼“扇”;而后竖穿两道木棍, 把大鱼“扇”支在木架上,柴禾烧成炭,只见红红的火苗不见烟,才把大鱼薄扇放在上面翻着烤。烤得滋滋冒油,香味扑鼻, 勾引得“乔猪”抽着鼻子四下里寻找。乔治这人,来自澳大利亚,四十有五,长得又胖又壮,头发蓬松,胡子巴茬;但干活肯卖力气,就是死脑筋,脾气大,动不动就翻着眼珠子骂人。中国人爱起绰号, 叫他“乔猪”,同狗熊――鲍勃正好一对儿。时间一长,他也明白是在骂他。他恼羞成怒也无用, 只能吹胡子瞪眼、扇扇鼻翼就走开了。大鱼扇烤熟后,钻井班的同志,出自“礼貌”和好玩,没有忘记招他吃野味:“乔猪,快过来吃野味!”那时,洪小兵还在钻井班,他更滑稽,呼“乔老猪……喂喂喂!快过来闻鱼腥吃鱼头!”其实哪能都让他吃鱼头呢?鱼中鱼尾,一人一块,分而食之。乔治一边吃烤鱼一边吐鱼骨时还不忘竖起大拇指夸赞中国人能干、鬼花招多。他赞道: “中国人的野餐烤鱼,别具一格,是上……等好菜!又香又辣——但香得可口、辣而不腻,太棒了,太好吃了!” 今日的乔治,无须中国人招呼他吃野味,他自己也学会熏烤了。今晚, 他从阿哈杜手中接过一只橘黄色的沉甸甸的野兔,缚根棍子,蹲在火旁,翻着熏烤,等到滋滋冒油时,他就把兔子的前腿扯下来先尝个新了。他一个人准备报销一只。肯尼迪和鲍勃, 两人合烤一只。 天黑下来后,篝火显得特别红特别旺。爱跳舞的维吾尔族男女, 在“东不拉”和扁鼓的伴奏下,围着篝火跳起民族舞。也许他们想用这种最高民族礼节来欢迎西方客人和中方沙漠队员吧! 随后,野兔肉烤熟了。肯尼迪率着鲍勃和乔治,一边啃着野兔肉一边摇晃着身子跳起西方迪斯科。洪小兵、张福生和陶延庆这三个年轻人,也已经手舞足蹈多时了。他们跟在民族姑娘的后面,跳得十分活泼。只有王长贵年纪较大,不曾跳过舞,有点缩手缩脚,抹不开情面, 没有上场跳舞,只蹲在一旁,一面啃野兔肉一面欣赏国内外的民族舞蹈。他们一直闹到深夜,方尽兴而散,回驾驶室休息。 次日黎明,中西方司机和修理工都还在做着美梦, 岂知泛滥的塔里木河河水,已经把5台大车团团围住,白茫茫天地相接。王长贵第一个睁开眼看时,大水已经满过驾驶楼踏扳。他这一惊非同小可,情不自禁地喊着:“喂!喂!大家快醒醒, 洪水快把咱们的汽车全淹掉了!”他生怕其他司机听不见,还按了按喇叭,作为紧急讯号。 大家从睡梦中醒过来,如弹簧,似电击,一跃而起;如惊鸟,似火灾,惶恐怪叫。他们睁开双眼,透过车窗玻璃,果见滔滔江水就在脚下,白茫茫伸向远方,水天同色。因而个个惊恐万分, 把脑袋探出驾驶室,一方面商量着应急对策;另一方面由衷地发出感叹: “嘘!怪不得昨天晚上,驾驶楼一股劲地摇曳,我还以为来了沙暴呢,岂知水淹金山寺!” “咦!一夜之间,滔滔江水从天而降,罕见!罕见!” “呵!路在水中,盲目行车太危险了!” “唉!肯尼迪先生,我们怎么办呢?” “不走也不行,洪水还在上涨!嘿!” “喽――嘞!绝对不能走!水中的路坑坑洼洼、深浅莫测,走太危险了!” “对!绝对不能走!唯一的办法,马上用电台跟基地和美2队联系,争取空中救缓,最好先把人接走……” 肯尼迪那台v10车上有电台。他以队经理的身份向基地呼叫, 要求派直升飞机从空中增援,以确保大车组的车和人平安无恙。 “226!226……mr.mcallen!this is clyde calling you!(麦克林先生,我是肯尼迪!肯尼迪向你呼叫!)” “clyde,this mcallen.what”s the matter !(肯尼迪,我是麦克林,有话请讲!)“基地电台,传来了麦克林先生的声音。 “two days ago,i led 5 transporting vehicles of american crew 2 driving on the thousand km transporting line.the road was flooded many times,so it is too difficult for us to reach the 93km supply section.we had to sleep near the tarim river.my god!the flood blotted out the sky and the earth in one night.the road was inundated.the five trucks were also drowned.we cannot escape.and the water level is still rising now.we are possible to be drowned.the situation is desperate,mr.mcallen,please take emergency measures at once.otherwise,the people and the vehicles may be drowned at any time!if the base camp don”t take fist aid,our 5 vehicles,7 drivers and 2 mechanics may all be fish food……( 大前天,我率领美2队运输队5台大车,奔驰在千里运输线上, 但道路多次被洪水冲垮,行车十分艰难,当夜无法赶到93公里供应点 ,露宿在水天同色的塔里木河边。上帝知道,一夜之间,洪水从天而降,把道路淹了,把我们五台大车也淹了。如今洪水还在上涨,无法脱身,而且还有可能被淹没的危险。麦克林先生,情况十分危急,你要迅速采取措施;否则,大车组的人和车,随时随地都有被洪水吞噬的危险!如果基地不采取紧急措施救援,我们5台大车、七名司机和两名修理工, 都可能全部藏身鱼腹……)“ 肯尼迪语无伦次,一股劲强调危险。麦克林心领神会, 立即给肯尼迪打气和安慰:“clyde!this is mcallen .i understand what you reported.you are wrapped in the flood.we are gonna send a helicopter to help you.please tell us you location!( 肯尼迪!我是麦克林,你汇报的一切,我心中明白。你们被洪水围困, 我们准备派飞机增援,请报告方位!)” “east longitude:83﹡20”;northtitude:41﹡00“!(东经83度20分,北纬41度00分!)” 肯尼迪报完方位后,麦克林先生又加重语气说: “listen,clyde,only the helmsman is not flurried,the passengers would rx.you must reassure eveyone to wait for the helicopter!(肯尼迪你听着:掌舵不慌,坐船的人才能心安。你必须把大家稳住,等待飞机增援!)” “mr.mcallen!i understand!(麦经理,肯尼迪明白!)” “roger!roger!(再见!)” 肯尼迪呼叫完毕,头探出驾驶室一看,人们都已经爬在车箱顶上,面对滔天江水和排山倒海的巨浪,个个惶恐不安,人人束手无策。面对这铺天洪峰和水天同色的江水,再回忆昨天晚上烤野兔肉和跳民族舞的情景,大有天渊之别。前后变化,人们仿佛误入蓬莱仙境,或者海龙王一时高兴,请大家去水晶宫作客;否则,人世间恐怕再也难找那种肤色各异的欢乐场面了! 爱瞎编乱唱和弹曲子的洪小兵,此时触景生情, 又联想起阿哈杜唱歌时清新雄浑的格调,便和韵而唱: 塔里木河,塔里 第二部 第二十章 第86节 赵春江住院 且说赵春江被一架米八直升飞机送出沙漠,住进孔雀市人民医院,经医生诊断,确珍为胃溃疡,建议住院手术。但赵春江不同意手术。他说是老毛病,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勘探郎吃勘探饭,难免腰酸腿痛胃病犯,所以,自我慰藉是通病,只让打打针止止痛和输输液而已。 住院治疗时,来看望他的领导和战友络绎不绝。徐志斌和彭副局长来得最早,走得最晚。从第一天护送他进医院起,便把他的健康作为头等大事来抓。他俩敦促医生,要不惜一切代价尽快让他恢复健康,因为美2队不能没有他! 许彦红也来了。她买来许多罐头和苹果梨。然而赵春江最贴念的人还是徐雪芬。他希望她能在百忙中抽空来探望他一趟,以便叙叙旧、表表衷情、解开心中疙瘩! 第三天,赵威陪着被光荣开除的马胖儿,以送资料和探望赵队长的病为由,请假飞出沙漠。下飞机后,他俩直奔孔雀市石油基地。交完资料路过化验室时,恰遇徐雪芬、林婷婷等一帮姑娘。她们把他俩请进化验室,询问沙漠里的情况。赵威在同姑娘们闲聊之间,大吹大擂,说马胖儿开车撞死一匹野骆驼,拉回营地杀了数百斤精肉,全队一百多号人吃了三天都吃不完,真是过瘾;下回有机会还要再撞死一匹。姑娘口馋,都想尝尝,问有没有带一些出来。赵威道:“带倒是带出来一些,但不是犒劳你们的,是给赵队长尝新开胃的,没有你们的份。 ”姑娘们一听怎肯罢休!造反的造反,嚷嚷的嚷嚷,抄包的抄包,结果把他俩从沙漠里带出来的一包熟驼肉抄出来“共了产”!姑娘们一面吃着驼肉,一面夸马胖儿能干。林婷婷更是尖酸刻薄,她赞马胖儿是英雄、赵威是狗熊。赵威一听不高兴了,把剩余的熟骆驼肉抢在手上,说:“都别吃了,给赵队长留一些吧!”又道:“让你们吃骆驼肉已经不错了,你们还说我是狗熊,真是猪八戒倒打一耙,好人坏人都不分了!”马胖儿也惊叫起来:“妈呀, 你们把驼肉都快吃完了,我们拿什么慰问赵队长呢?”林婷婷抢白他:“胡说!还这么多驼肉,谁说快吃完了?至少还有一半!”蒋华把吃剩的骆肉扔给他俩:“谁希罕你们的骆驼肉?吝啬鬼!”崔玉森把手上没有吃完的骆驼肉也扔给赵威:“给!尝尝野骆驼肉算是瞧得起你们的;瞧不起我们还不吃哩!”徐雪芬也说:“我们不吃了,快拿走!巴结你们的赵队长要紧。”赵威见姑娘们都生气了,便又讨好地说:“姑娘们,请不要生气!赵队长住院了,来不及品尝驼肉;他是有功之臣,不叫他品尝, 我们于心不忍。所以,请诸位女士不要吃光砸精,就是想留一些让我们去医院探望赵队长呗!不过,既然姑娘们爱吃,下次哥们一定多带一些出来敬献!” 赵威虽说油腔滑舌,但他也谦虚圆滑,所以姑娘们都不再噘起嘴巴给他颜色瞧了。赵威收起余下的驼肉,准备同马胖儿去医院探望赵春江。林婷婷见徐雪芬无动于衷,便按捺不住了。她瞅了徐雪芬一眼,这一眼含义深刻。因为赵春江住院这么大的事情,领导都去探望好几回了,但是徐雪芬一趟也没有去;别人不去可以,徐雪芬不去,道理上讲不过去。因而道:“赵威,你们去医院探望赵队长,有车吗?能不能让我们搭搭车捎捎脚,我和雪芬姐也想去……” 赵威忙道:“可以可以!坐我们的车,一块儿去吧!” 但是徐雪芬推说工作忙离不开,她不准备去,只让姐妹们代劳。 进入医院病房,徐棱也正在病房里探望赵队长。他是找黄亚仙没有找到,昨天刚从河北定州返回新疆的。赵威迫不及待把一包熟驼肉端了出来,兴致勃勃地请赵春江和徐棱品尝。姑娘们则带来了欢声笑语。她们在问寒问热的同时,嘻嘻哈哈,吱吱喳喳,真所谓三个姑娘一台戏了!赵春江见姑娘群中少了徐雪芬, 便关切地问:“雪芬她怎没有跟你们一块儿来?”林婷婷婉转地说:“雪芬姐哇?……她工作忙,没有时间来;但我们把她的‘心意’带到了!她祝你早日康复、重返沙海……” 赵队长点点头,若有所思。徐雪芬没有来,他怅惘生气;撞死野骆驼又杀来吃肉,他更生气。他把赵威招致跟前,突然问:“那匹野骆驼杀了多少精肉?你们饱吃了几天?”赵威不知就里, 兴致勃勃地答道:“少说也有五六百公斤精肉!大家放开肚皮吃了三天都没有吃完。”赵春江又问:“全队的人都吃了?”赵威眉飞色舞地说:“嗯哪!都吃了,就你没有吃;所以,我和胖儿哥挑一些最好的精肉,带出来给你尝新……”赵春江一听,脸色骤变,厉声叱道:“胡闹!”赵威等人大吃一惊, 弄不清送来精瘦驼肉让他品尝,他因何大发了雷霆之怒?病房里的人全都愣住了,连空气也仿佛凝固了似的。 须臾,又听赵春江问:“马胖儿,你不在沙漠里面开车,因何也出来了?” 马胖儿结结巴巴道:“赵队长,我……被光荣开除了。” 赵春江疑惑地问:“被谁光荣开除?” 马胖儿答道:“美方队经理肯尼迪。” 原来,马胖儿开翻车,又自作聪明,用推土机的大铲铲车,结果铲坏了那台中莫尔车驾驶楼,而后被美方罚款、开除,赵春江在病房里一点儿也不知道。徐志斌和彭副局长怕他生气,不便告诉他。如今听了这则消息,虽然在输液,但仍火气十足。他不是生美方的气, 而是生马胖儿的气。他指着马胖儿的鼻梁骨,连说骂道:“马胖儿,你是被光荣开除吗?恬不知耻,还挂上‘光荣’两字!知道吗?你的罪状有二:第一,你撞死野骆驼,犯了杀生违犯了国家禁令;第二,你开翻车不说,还铲坏驾驶楼,破坏引进设备。就这两条,不仅要开除你,而且还可以上法院起诉你!” 听到这里,马胖儿被吓得浑身直打哆嗦,心说:“完了!石油勘探队这碗饭吃不成了!” 赵春江接着道:“马胖儿,我可不是吓唬你。沙漠里的野生骆驼, 被国家列为一级保护动物,乱捕乱杀,势必受到国家法律制裁。再说,一台中莫尔车, 折合人民币多少钱你知道吗?”赵威插话:“四十万对吧?”赵春江接着道:“对,四十万。其中,驾驶楼七千美元。你开翻车,车辆部件受损,又铲坏驾驶楼,总共遭受多大损失, 你算过没有?所以说,若是起诉,你够判上十年徒刑了!但是,即使判你十年徒刑, 又怎能弥补美2队所遭受的损失呢?咱们美2队之所以能在塔克拉玛干恶劣的环境中立住脚根, 靠的就是设备;妄图在死亡之海里面找出震撼世界大油田,靠的还是设备。因此,你破坏设备,就是犯罪!你被开除出队,决不是光荣的事,而是一件可耻的事,罪有应得!你可知道:你和洪小兵撞死野骆驼的事,通过电台已经传遍整个基地了。别有用心的人势必添油加醋,说是队长赵春江带的头。撞死一匹膘肥体壮的野骆驼,你们不满足,据说后来又撞死一头小的!你们知道吗?撞死这一大一小两匹野骆驼,罪名全都加在赵春江头上了,知道吗?” 马胖儿泣了,并不停地抹泪。他后悔莫及。病房里的气氛也因为马胖儿的啜泣声而显得十分低沉。 正在此时,有一人仓匆匆走进病房。此人似乎不是来探病的,而是来报告情况的。他见了卧床输液的赵春江,一点也不关心,大着嗓门嚷道:“赵队长,不好了,塔里木河洪水暴涨……已经泛滥成灾了!洪峰铺天盖地、水天同色,淹没了‘93公里’供应点,也淹没咱们队的千里运输线!如今,炸药、雷管和油料等生产物资,全都运不进去,生产上由于‘断炊’而被迫停工停产了。肯经理不服气,率领五台大车,妄图绕路93公里,抢运美2队急需的生产物资。岂知车队到了塔里木河边,就被洪水围困在一座孤岛上了,形势十分危险……”此人正是牢骚太盛---程得胜!他因小姨子来孔雀市探亲,被电台唤出至今尚未进队。他听到欧阳新告急的电台后,便立即驾车奔医院,向赵春江队长报告这则令人繁愁的消息。 赵春江一听,竟忘记自己染病在身而且正在输液,他撕下粘布一跃而起,取下吊针和输液管线,穿衣下地。他拉着程得胜的手,焦急万分地说:“走!先上电台,后找两位老板商量对策!” 他俩急匆匆离开病房时,姑娘们都上前阻拦。林婷婷喊道:“哎哎哎,赵队长,你还在输液啦,没经医生护士同意,怎能随便离开病房呢?”医生、护士也赶来劝阻。 赵春江顾不上同姑娘们拉扯;也顾不上向医生、护士解释。但为了掩耳盗铃,他装腔作势,拍打自已的肚皮乐观地说: “胃溃疡好啦,不疼了,没事了,你们放心吧!”但是当他走了数步,突然一瘸一拐起来。原来追赶野骆驼那阵子,因刹车过猛使自已的膝盖撞伤至今未愈,如今仍然疼痛难忍,此时急步行走振动太大,不觉“哎哟”一声。赵威和众姑娘,还有马胖儿,急忙上前把他扶住,并劝他回病房治病要紧。但是赵春江不听忠告,只贴了两张伤湿止疼膏,就又一瘸一拐地跟着程得胜和徐棱后面走了。 七月上旬,天山顶上还是白雪皑皑;转眼之间,到了八月上旬,由于烈日盛暑暴蒸暴晒,气温猛增,天山顶上的积雪,大量吸热融化,变成涓涓细流,从千沟万壑中汇进塔里木河,因而使河水猛涨,洪峰势如破竹,淹没两岸牧场,冲垮了美2队的千里运输线, 危及其他两支大沙漠队。设在塔里木河边的原材料供应点――即“93公里”供应点,如今已是一片汪洋!由于供应点受淹,汽油、柴油、炸药、雷管以及其他生产原材料,不能源源不断地运进美2队,因此生产上已经“断炊”,巧媳妇也难煮没米之炊,只好停工停产了。也就是说, 赵春江所领导的一百多号活人,窝在沙漠里面,张飞捉蚂蚱----大眼瞪小眼,一点办法也没有。风沙烈日,吓不倒勘油郎;咸水含氟高,也难不倒美2队;但是生产上“断炊”,那可是要命的事呀!因此,作为一名生产指挥官,怎能不叫他着急万分呢?他冲着电台,拿起送话器, 急急地喊叫:“231!231!我是赵春江!请欧阳指导员讲话!” 欧阳新就在队部。当他听见送话器里传来赵春江的声音时,兴奋得一蹦三尺高, 接过送话器便问:“赵队长,你溃疡病好些了吗?腿关节创伤还疼不疼……队上的事情千头万绪, 尤其是现在,洪水淹没千里运输线……不可一日没有队长呀!如果你病好了,能不能及早回队?还有,管理处指示我们:要以最短的时间和速度,重新推出一条千里运输线来;但是推土机人手不够呀!……” 赵春江心如刀绞,要讲的话很多,但他只问:“美2队停工停产几天了?” 欧阳新答道:“已经四天了。”欧阳新不敢讲多。 赵春江又问:“美方采取措施没有?” 欧阳新答道:“前天晚上,碰头会上,美方采取两种措施:第一, 队经理肯尼迪自告奋勇,请战千里运输线。他组织五台大车,独闯戈璧沙海 ,准备绕路至93公里供应点,拉回美2队急需的生产物资;第二,由我负责,组织三台推土机,避开洪水险区, 重新推出一条千里运输线。这两条措施,这两天已经开始实施了。但是肯尼迪率领的大车队,刚到塔里木河边,今早来电告急,说他们被洪水围困在一座孤岛上了。……放心吧,我已经用电台请求管理处派飞机支援了。……重新推出一条千里运输线,计划也正在实施。三台推土机检修完毕后,雷付队长将亲自上阵督战;但推土机手不够用呀。徐棱找亚仙,不知回来没有?……” “徐棱回来了。……明天就让他进队!”徐棱忙从赵春江手中接过送话器:“指导员,我是徐棱。明天我就坐飞机进队!” 赵春江听后,焦虑的心情并没有减轻,也没有得到宽慰,心说:两条措施都不错, 但可惜付出的代价太大了。洪峰铺天盖地,水中行车,冲沟密布,几台大车独闯洪水区,谈何容易? 就说推路吧,沙梁高峻,沙包密布,三台推土机,要重新推出一条千里运输线,何时方可畅通无阻?这样下去,美2队停工停产,何时是个头?因而他冲着送话器,焦急地说:“欧阳指导员!你等着!我先去找大老板和二老板商量对策,明天便可赶回美2队!” 截止八月中旬,美2队一百多号勘探健儿,在死亡之海里面,已经苦干苦熬了三个月。三个月来,美2队的油郎们,经历了行军、扎营、搬迁、试验、放炮、咸水、烈日、风沙、饥饿、疾病等等的考验。在这一系列严竣的考验面前,他们以实际行动用血和汗水谱写了一部新的历史篇章。他们有资格有勇气向全世界宣告:中国的石油勘油郎已经在死亡之海里面立住了脚根! 然而,现在又遇上塔里木河洪峰来临、巨浪滔天,破坏了千里运输线,使美2队生产“断炊”,迫使全队停工停产,这又是一次严竣的考验!考验他们,在自然力摧残面前,是束手受缚、缴械投降呢?或者昂首挺胸、齐心协力去战胜困难?瞧赵春江那副焦急万分的样子,你不必问也不必猜,他所选择的当然是第二条:齐心协力、战胜洪峰、夺取最后胜利!党委扩大会议,讨论抗洪排涝、挽救“93公里”供应点,在办公楼三楼公议室正热烈地进行着…… 赵春江捂着肚子、瘸着腿,走进会议室。人们在惊愣之际,赶忙让座。主诗会议的彭副局长和徐主任,都同他点点头,并送过来一瞥温暖如春的目光。徐志斌关切地瞅了他一阵,本想近前探问他的病情;但是发言的人很活跃,大家提出许多问题, 都与抗洪排涝有关, 他应接不暇,没暇顾及,因而便把“探询”之事丢之脑后了。人们发言的焦点,都集中在那座新造的塔里木河大桥上面!似乎那座桥是不祥之物,不应该问世! “‘93公里’之所以一片汪洋、供应点之所以成了一座孤岛,除洪水猛兽来得迅猛异常外,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新造的塔里木河大桥,设计不合理,铺钢管当桥孔,孔口流量少,不仅起不到排洪作用, 而且也阻挡了洪水通过。所以说,为了保存‘93公里’供应点,此桥必炸!”赵春江讲到这里,感情澎湃,热血沸腾,情不自禁地朗诵了一首诗,题目就叫“桥在洪峰中”。请听: “塔里木河, 人称怪兽猛兽。 怪在哪里、猛在何方? 平时,开阔的河床, 犹如大汉的胸堂, 坦胸露怀休浴着阳光, 小草如胸毛旺盛生长。 清沏如镜的浅流微波荡漾, 象个娴静羞涩的少女在梳妆, 不必招蜂引蝶抛头露面, 渔翁也会光顾小乌更喜贴着水面翱翔。 七八月间太阳炎晒热烤, 白雪公主坐不住要换装。 冰雪融化细流涓涓流淌, 从千沟万壑汇进塔里木河, 啊!洪峰咆哮河水猛涨, 滔天巨浪铺向远方! 要问塔里木河有多宽? 一望无际淹没大片草场。 要问铺向远方的巨浪有多高? 涛声震耳浪沙可翻上凌霄殿堂! 咦!新造的桥就在洪峰中, 三个大油罐则在浪尖上! 五台大车被困南边孤岛, 还有千里运输线同样遭殃! 视察的干群在北岸眺望, 如何才能平息眼前的涛声和巨浪? 桥?桥――把洪峰阻挡, 供应点和三个大油罐将为之陪葬! 桥?炸不炸?沙漠人关注, 也请领导拈量再拈量! 我的话讲完了。”赵春江一进会议室,就放了这样一炮。这一炮好比一石投入池中, 顿时激起千层浪!大家就此话题,纷纷发表类似意见: “对,此桥碍事,不炸掉不行!如果不炸掉,供应点上的炸药库和三个大油罐, 就将是洪峰巨浪的牺牲品和陪葬品!” “可是,这座桥共花去二十万元巨资;造好后也只通车一个月,把它炸掉未免太可惜了!” “赵队长讲得对,当初设计这座桥就有问题,怎能用钢管铺底做桥孔呢?” “对,这是一座设计极不合理的桥,炸掉没有什么可惜的;再说,排洪以后还可以重新建造一座嘛!” “那要花国家多少钱?” “对,钱的问题也要考虑。” “光考虑钱不行;不当机立断炸掉大桥,损失更惨重!” 岂知这座大桥, 设计方案有问题,虽说是包工头一手炮制的,但却是经过徐志斌和彭副局长审阅和批准的。彭副局长有责任,而徐志斌也跑不掉。可以说, 他俩是一根绳子拴着的两只蚂蚱!现在炸桥成了问题的焦点,两人脸上热辣辣的,心里有苦难言。 后勤副处长陶开富,他是造桥工地的现场指挥官,更有直接责任;再说包工头刘公奋又是他的亲戚,他受了行贿,如捅出去,必然受到撤职处分。因此他极力反对炸桥。他的观点是缓一缓看一看等一等,也许洪水在短期内就会自行消失,那样桥就不必炸了,人们的怒愤也就可平息了。所以他在发言中,极力反对炸桥。他的论点是:“炸了桥再造一座桥,那要花国家多少钱?又要耽误多少时间?”! 正当陶开富心事重重;正当徐志斌憋红着脸沉思默想之际,耳畔又传来了赵春江的声音:“是的,‘93公里’新造的大桥,如果不当机立断炸掉,其损失更惨重!因为洪峰来势凶猛,犹如排山倒海,犹如困兽再斗,其破坏性极大。它不仅使供应点成为孤岛,而且淹没了千里运输线。现在美2队的生产物资运不进去,已经停工停产;继后,三支大沙漠队都会相继‘断炊’和被迫停工停产!按照合同预算,在大沙漠里施工, 每完成一公里测线,造价五千美元。因此,我在这里初步算了一笔账:如果三支大沙漠队同时停工停产一天的话,中方损失的费用超过20万美元!不信你们也可以算一算!所以,为了保存‘93公里’供应点,为了疏通千里运输线,为了解决三支大沙漠队‘断炊’和停工停产问题,无论如何, 新造的塔里木河大桥,一定要炸掉!谁敢阻拦,谁就是白痴!” 顿时,掌声经久不息。对炸桥抗洪排涝,大家都有同感。然而彭副局长和徐主任还在犹豫。他俩商议后,决定先去现场视察一遍,而后再作定夺。 散会时,赵春江走出会议室,突然头晕目眩,晕倒在地。彭副局长和徐主任急着去“93公里”视察水情,便交代杨宗钦,派辆车把他送进医院。 但是救护车送到医院门口时,赵春江却苏醒过来了。他抬起头焦急地问:“我刚出院,你们好意思把我再送进去?不行,让救护车调转头――往飞机场方向开,我要坐飞机进美2队!”杨宗钦苦口婆心地劝道:“赵队长,你的病不轻呀!还是安心住下来,治好病再进队吧!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啵!’”赵春江叱道:“都什么时候了?火烧眉毛了,你还高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行,把车开回去!今日你就是把菱花说成宝镜,我也不会相信的!现在,我必须进沙漠,那里有许多事正等着我去料理哩!”他见杨宗钦耷拉着脑袋,十分为难, 近视镜里的两只小眼睛,似乎还在扑闪着泪花,赵春江受感动了。因为他心里清楚,杨宗钦此次送他来,一是秉承徐主任的旨意;二是怕自己的身体顶不住。因而缓缓口气,心平气和地说:“杨调度,告诉你吧:我没有病。刚才晕倒,那是肚子饿的。你们把我送回基地,给我熬碗稀粥喝喝,我喝完淌些虚汗,保证手到病除、健康如故。”杨宗钦一听,也乐了:“既然稀饭能治病,那好,回去我就发动大伙, 给你熬一大锅稀饭,让你喝个够,嘿!”说完,果然把车开回基地了。 杨宗钦坐在车里,一路上都在琢磨:熬锅稀饭,易如反掌;但是由谁来熬效果好些呢?他琢磨了一阵,突然醒悟地点点头:“嗯!雪芬姑娘是他的对象、未来的夫人,何不叫她熬粥呢?古人有冲喜之说,正好效之!赵春江两天没有吃饭了,若是吃上女朋友亲手熬的稀粥,保证‘粥’到病除、健壮如故!但是,最近曾有人饶舌根,风言风语,说他们俩闹别扭了,新来的许翻译乘机插足其间……究竟是真是假、谁插谁的足,无从考究,让她俩各熬一锅稀饭,正好进行考验……对,就这么办!” 回到石油基地,杨宗钦把赵春江安置好后,就给徐雪芬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赵春江病情严重,两天两夜没有进食了,现在想喝一碗稀粥,问她是否肯帮忙? 徐雪芬对着耳机犹豫了一下,但最后还是点点头,答应帮熬碗稀粥送去。接着,他又以同样的语气打电话给许翻译…… 其实,徐雪芬的耳朵并非聋子,她不仅知道赵春江住院,而且还知道他晕倒的事。因为父亲视察水情之前,曾给他打来一个电话, 告诉她赵春江晕倒需要送医院急救,希望她能抽出点时间,帮助杨宗钦把病人送进医院。然而她搁下电话,犹豫了片刻,没有行动。当她有了决心,要去送他时,追到基地大院门口,救护车却已经开走了。如今让熬一锅稀粥送去,正好顺手推舟,弥补一下刚才的遗憾。因而她洗米下锅,搁在电炉上面,用心地做,生怕熬糊了,反复地搅拌。粥熬好以后,她又想起没有咸菜,赵春江怎咽下去?于是她又进食堂买了二角钱榨菜。粥、菜都准备好之后,她便端在小篮子里,给赵春江送去。 她走进房间,本来就有点忐忑不安、脸红耳赤,心里正考虑如何开口时;但抬头一看,许彦红已经站在赵春江面前了。赵春江坐在床上,正津津有味有吃着她送去的稀粥。徐雪芬这一羞辱,顿感无地自容,心里暗骂杨调度作弄人, 既让许彦红熬粥就不该叫自已也熬粥;但嘴里却一个字也讲不出来。羞辱与愤怒,使她失去了理智,错乱了神经,一愣神儿“啪----”地一声,粥篮子连同一盘炸菜,统统掉在地上。她一惊,捂着哭泣的脸盘,逃离了房间。 赵春江扔下筷子,追了出去,但却无影无踪了。赵春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情不自禁地自语道:“缘份!缘份!缘份!……我和她,大概没有缘份吧?”说完,他连许彦红送来的稀粥也不再喝了,率领程得胜、徐棱和赵威,返回沙漠队去了。 且说老肯率领的大车组,行了两天,还没有到达“93公里”供应点,就被洪水阻挡,寸步难行。他们停在一高坡上过夜,岂知一夜之间,洪水猛涨,高坡也成了汪洋,车和人随时随地都有葬身鱼腹的危险。肯尼迪这回傻了眼慌了神,急得六神无主,方知塔里木河是条名符其实的洪水猛兽,他们有可能全军覆没,惨呀!当中方司机提醒他使用车上电台求援时,他才如梦方醒,及时拿起送话器,给麦克林先生发出求援信号,也向欧阳新告了急…… 欧阳新一听傻了眼,方知老肯也战胜不了塔里木河的洪峰巨浪!因为情况紧急,对老肯出发前吹牛皮、讲大话的事自然而然置之脑后了。他急忙拿起送话器,向管理处汇报-- “226!226!我是欧阳新!……我找徐主任!” 他本想找大老板或者二老板,就美2队五台大车被洪水所困一事,问一问管理处有没有采取应急措施?但是由于塔里木河水情紧急,两位老板正在召开紧急会议, 只让杨调度回话。杨宗饮听了欧阳新的汇报后,对着送话器,耐心地解释着:“欧阳指导员,你可知道?塔里木河人称怪兽,一点不假;一夜之间洪水猛涨, 洪峰势大,凶猛如兽;‘93公里’供应点,汪洋一片、危在旦夕。那座新造的塔里木河大桥, 第二部 第二十章 第87节 麦克林独闯瀚海 且说美2队队经理肯尼迪,被洪水围困,进退两难;面对汪洋,慌了神乱了阵脚,大有惶惶不可终日之态。在中方朋友的提醒下,才如梦方醒,立即用车上60瓦功率的电台,多次向麦克林先生发出求救信息,请求派飞机支援。中美双方收到求救信息后,人人眉心不展,个个坐立不安,中美双方碰头会开到天亮,出谋划策上百条,但条条都离不开派人派车派飞机前往出事地点救援;而且还加上四个字:“十万火速”!不十万火速,大胖子肯尼迪还能有命! 为了搭救大车组出洪水险区,徐志斌第一次派出去的两台大车,越过“93公里”供应点,虽说已经接近被洪水围困的大车队了;然而由于洪水太大,水天同色,而且冲沟层出不穷,至使两台携带救援物资的大车,无法靠近,无法挺进,水天相隔,遥望无期,相互叹息,相互着急,最后被迫退回。第二次派一架米八直升飞机,徐志斌也跟着去了;但是由于洪水太大, 目标点太小,从前是孤岛,如今也已经水天同色,无法着陆,只在空中盘旋数趟,然后悻悻而回。 于是大车组的八名人员和五台大车,仍在洪水中煎熬,他们失望、着急。管理处的各级领导,也在失望中团团转,谁都在想着同一个问题:怎么办?死亡之海并没有把我们捆住,难道洪峰中的塔里木河,就能使沙漠勘探队员们低头?回答是坚定的:绝对不能低头!于是中美双方管理人员,继续开碰头会、商量对策。碰头会再次开到天亮,人们都乏了困了眼皮似有千斤重,稍微不留神,便鼾声大作;但随后又被呵欠声和讪笑声打醒,于是又有一阵桌椅碰击声。各种杂乱无章的声音汇在一起,又使大家提了提神。但是办法还是没有想出来,人们一着急,又不断地抓头挠耳…… 就在这个时候,大家没有料到,一位高瘦精悍的西方老人,霍地站起身, 挺身而出。他脸上沉着、冷静,并且充满自信地说:“请大家不必焦虑,我去把他们领出洪水禁区!” 人们用惊愣和敬佩的目光,久久地凝视这位瘦高个、黝黑脸膛的西方老人。就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面对这铺天盖地的洪水猛兽,也不敢口出如此诳言呀,何妨一个干瘦而又人地生疏的西方老人!然而这位西方老人,脸色坚毅如故,既不激动也不惊慌。他就是gis公司地区经理--麦克林先生! “the flood is so heavy.how can you break in?let me send 2 trucks to go with you so that they can give some help or be you guides.do you agree?(洪水这么大,你一个人怎么闯?我派两名司机两台大车陪你一块儿去吧,到时也好有个接应,或者就当你的向导,怎样?)”管理处主任徐志斌关切地说。 “no.myeself is enough.(不必了,我一个人一台车足够了!)”麦克林先生回答得十分轻巧,十分果决,十分干脆,仿佛不是去闯瀚海,而是去赶集。 “不管怎么说,你一个人绝对不能进去!(however you say,don’t go yourself.)”大家纷纷劝阻,齐都为他的安全担心。 “my friends.don’t worry.(中国朋友,请你们放心吧!)”麦克林先生依然十分自信,“i have a many-year-desert-work experience.and with the help of thepass and the radio ,it’s sure i will not get lost and lose face.i’lle back safely!and the vehicles can also be taken out with me from the dangerous flooding area!( 我有多年的沙漠勘探经验,又有罗盘和电台保驾,绝对迷不了路也丢不了人的。我会安安全全回来的!车队也会安安全全被我带出洪水险境的!)” 人们还想再规劝几句,然而转眼间麦克林先生不见了,再见他从寝室出来时,已是“全副武装”了!他身穿红色信号服,腰插爆话机,肩挎一个带皮套的罗盘,怀里带有干粮和矿泉水。他深情地向大家致意告别:“中国朋友,拜拜!” “mr.mcallen,(麦克林先生,)”彭副局长上前把他拦住,笑吟吟地说:“you are depended and admired by us.you came here the other side of the ocean to attend the seismic work in tamaken desert far away from you country.we must be responsible for your safety.could you tell me:why you insist on going to flooding area in the desert your self with your own truck?you must know that tamaken is called dead sea.you can enter it yourself,but you would have no chance toe back.and at present,the tarim river is running wild.it is difficult to separate the water from the sky.anyone who sees it will be frightened.it’s hard for the helicopter tond,not even the vehicle.why are you so sure that you could be sessful?( 我们非常器重你、尊敬你,你不远万里,从大洋彼岸,来到异国他乡,又深入塔克拉玛干工作,你的安全我们要负完全责任的。现在请你告诉我: 你为什么不允许任何人陪同,定要单人单车独闯瀚海洪水区?你不会不知道,塔克拉玛干人称死亡之海;铺天盖地的洪峰巨浪,人称洪水猛兽,单人单车进去,势必十分危险,你不考虑个人安危吗?如今的塔里木河泛滥成灾,举目一片汪洋,水天同色,谁看了都害怕,飞机难着陆,汽车更是无能为力,你单人单车进去又有什么成功的把握呢?)” “why am i so sure?(成功的把握?)”麦克林先生唇角掠过一丝笑意,沉着而又诙谐地说,“ the reason that i am so sure is because this will reassure them!what one needs most in an emergency moment is a spiritfort.i cannot find some good way and good thing for them either when i’m with them;but i am the manager of the far east gsipany-their right boss.provided i am with them,share joys and sorrows with them,they would have a different feeling.if they are in a calm to pool their wisdom and strength,we will find a method satisfying both sides.cod must bless us.the heaven would never seal off all the exits......the way is just in our heart.the wisdom is just from the critical moment!( 我成功的把握,在于稳定人心!一个人在危险的时候,最需要的是精神安慰。我进去了,也拿不出什么好办法好东西慰劳他们;但是我是gis公司远东经理、他们的顶头上司,只要我进去了,与他们同甘苦共患难,他们的心情就大不一样了。只要我把大车组的人心稳定住了,而后群策群力,就有两全其美的办法。上帝定会保佑,天就没有绝人之路---- 办法嘛就在人们的心灵深处,智慧就体现在人们危急关头之中!)” 麦克林先生这段话,很生动,很幽默,也很富有哲理性。从这段讲话中, 足可以体现西方人有脾气也有感情;“感情”两字并非中国人的专利,西方人也一样注重感情,注重上下级关系。彭副局长听完后,心悦诚服地点了点头;接着,他热烈地握了握麦克林先生的手,深情地说:“ok,hope you have a good luck!and please pay attention to the sky.we’ll send the helicopter to give you assistance.(好吧,祝你走好运!另外,请你注意空中,我们会派飞机协助你的。)” “thanks!(多谢!)” 麦克林先生没有留下更多的话,全身扎束定当后,弯着腰坐进一辆奶白色的小莫尔车里面,开走时人们挥手向他致意,不少人还流出了激动的泪水。徐志斌感慨万分地说:“又一个白求恩在中国!”-----因为他是从白求恩故乡来的专家呀! 其实,麦克林先生有两个响亮的外号,一个是沙漠王子;另一个是黑脸判官! 前者是称赞他勇敢---沙漠勘探,风风雨雨数十载,出生入死而又视死如归, 但回回都逢凶化吉;后者则是对他的肤色和办事严肃而言---因为他肤色黎黑,遇事又非常讲原则。他一踏进中国国土,这两个响亮外号,便也跟着飘进中国人的耳朵里了。所以勘探队员们对麦克林先生并不陌生。 麦克林先生从“93公里”处越过塔里木河,开始单人单车独闯戈璧瀚海。由于他的驾驶技术娴熟、沙漠经验丰富,开始时得心应手。翻包越梁,过关夺隘、披荆斩棘,处处旗开得胜, 车到路开。但后来遇上一座大沙山,小莫尔车不争气,在关键的时刻陷进沙窝里,任凭麦克林先生全力以赴、使出浑身解数,但小莫尔车仍然难于前进分毫。麦克林先生越是着急就越轰油门,越轰油门车轮底下所掏出的洞就越深,终于后轮悬空前轮托亚包,直至整根横梁都架在沙包上面,出现转轴和轮子各吹各的号,各唱各的调,麦克林先生终于失望了。他深情而又遗憾地盯了小莫尔车一眼,决定弃车徒步而行。 出发时,他先用电台同洪水中的大车组人员进行一次联系,双方各自报了方位,而后定好罗盘指针,这才大踏步朝出事地点前进。 根据方位,又核对方位,翻阅地图,对照实地,麦克林先生的行军路线,正是五百号测线辗过的车辙。这车辙,与塔里木河保持不远不近不亲不疏不即不离的平行状态,因此塔里木河南面的景色,可以尽收眼底!那胡杨林,不时地从他身边擦过,有的因干旱而枯死,有的胡杨林则干粗叶少,看起来奄奄一息,其实是沙漠对它的优化和它对沙漠的抗争!这种奄奄一息的胡杨树,对干旱、盐咸、风沙等,都有极强的适应能力。若是紧挨塔里木河边, 绵延几公里长的胡杨林,郁郁葱葱,构成了绿色林带,十分壮观。有时,当他走进沙漠与河滩交汇处的地方时,北面那哗哗啦啦的洪水声,清晰可辩、令人望而生畏,方知这里距离塔里木河已经不远。然而眼前的景色,与泛滥中水天同色的塔里木河,有着天渊之别。这里大大小小的水泡子,景色十分壮观,忽而窜出一层层绿油油的芦苇,忽而泛起一片片白生生毛茸茸的碱壳。沙丘与沙窝是黄灿灿的,点缀其间的红柳,喷着火一样的花蕊。更令人惊喜的是:距离他只数公里的塔里木河边,他看到了农垦团场的房屋、牛羊和农夫…… 于是,他感到并不孤单,并不荒漠,并不可怕。出发时,人们都为他的安全担忧,岂知塔里木河边的景色,是那样迷人和令人陶醉!它到处充满生机,除水鸟绝迹外, 隐约可听到牛嘶和马叫以及牧羊人的鞭哨声!如果心境好的话,或者嗅觉灵敏些,还可以闻到成熟的瓜果散发出来的阵阵飘香。可见中国人所羡慕和所弘扬的男耕女织,在这里已经安了家落了户! 这一天他没有能走到目的地。傍晚时他选一处干净的沙包、谷地,拣一堆柴禾, 着手点起篝火。那腾腾的烈焰,噼噼啪啪的响声,煞是好看,令人兴奋,借此可以暖暖身子消消疲劳和轻松一下身心。晚餐他没有什么内容,只有两桶罐头、两个面包、两瓶矿泉水,虽说数量不多,但已经足够安慰肚子了,关键是明天!明天若是不能把他们领出水天同色的洪水险区,一切就都完了!还有什么资格吹牛?还有什么资格号称沙漠王子?还有什么理由活在世上?他活了53年,除童年在加拿大渡过外,其余的时间都在国外,其中有28年同沙漠打过交道。他有老婆也有两个小孩,然而颠沛流离的沙漠勘探生活,加上频繁的离婚经历,使他对家庭十分淡漠,对儿女们十分疏远。今晚他偶尔也想起他们,但更多地是想起洪水中的人和车!根据电台传来的声音,他判断:目标距离自已顶多十公里。他有信心有决心,明天定要把他们领出洪水险区,结束这一次灾难性的历程! 这一夜对他来说,是个难熬的夜不眠的夜!伴随他度过的将是长夜孤寂、不灭的篝火、还有那漫天的星斗! 第二天一早,麦克林先生披星戴月,背上爆话机,怀揣两瓶矿泉水, 早早就启程了。他准备孤注一掷,不择手段地逼近目标点。他一面用小型电台同肯尼迪联系,一面绕路走水泡边,遇到浅水处,便插小旗作标记。绕了一阵子,日出三竿时,他意外地发现一男一女,站在一辆沉车车箱上面,遥望他时拼命地呼喊救命。麦克林先生惊呆了,心说:肯尼迪的车队怎么会有妇女呢?他误以为已经到达目标点----肯尼迪的大车队哩!但经电台联系,肯尼迪的车队并没有女子,而且大车队落脚的高坡,距离他尚有数公里远。麦克林先生十分生疑,以为自己的眼睛花了,双耳背了,看错了或听错了。因而他拼命地揉擦眼睛,仔细地聆听那一男一女的呼唤声。确实不错,是人,不是河神娶妻,更不是天方夜谭!既然是人,他们被洪水围困,命在旦夕,那是非救不可了!至于他们从何而来,因何陷在洪水中,此时此刻,他又无暇顾及,无法追问了。 但是,沉车在汪洋中,水深不明,距离甚远,自己的车又没有开进来,如何去营救这一男一女呢?他想了想,决定先用话稳住对方:“hello!chinese friends.don’t be afraid and flurried! i am mcallen-your good friend.i’ll try my best to save you!(喂!中国朋友,请不必害怕,也不要慌张,我是麦克林--你们的好朋友,我会尽力营救你们的!)” 这位纯朴、浑厚而又胆识过人的西方友人,先是拄棍下水探探水深,而后准备涉水进去,把那呼救的一男一女领出洪水险区…… 然而对方撕开嗓门,极力劝阻:“麦克林先生,中间水深……危险……千万不要涉水过来……危险!”接着又用英语喊着:“mr.mcallen ......haven’t you got a radio? pleasemunicate through your radio.ask mr.xu to send the helicopter here......to save us!( 麦克林先生……你不是有电台吗?请你用电台同基地联系,让徐主任派飞机进来……营救!)”后来那句话是用英语喊的-----姑娘的声音!麦克林听清了,他心情无比振奋, 但也十分生疑:他俩怎知自已的名字?难道是同行战友?但不管怎么说,此趟独闯瀚海,没有白来,他有幸搭救两位难民,为中国人民做了一件好事! 他拄棍探水,越探水越深,方知中国朋友的关照是对的。他想:如果我能涉水进去,他们何不涉水出来?看样子洪水急,中间部分水深莫测,光凭七尺之躯和见义勇为的决心是远远不够的,不仅救不了人,而且连自己也会葬身于汪洋之中!因而他听从中国朋友的好心劝阻,对着电台呼叫:“226!this is mcallen .i find a sinking vehicle here.there are a man and a woman on it.they are on the verge of death.send the mil-8 here please! the location is,east longitude:82﹡56'',northtitude: 40﹡ 24''......(226!我是麦克林!这里发现沉车,车上站着一男一女,命在旦夕,请速派米8直升机进来救援!方位:东经82度56分,北纬40度24分……)” “麦克林先生,226明白,请耐心等待,飞机即刻起飞!(mr.mcallen-226!roger,roger.don’ t worry,please.the helicopter will take off at once!) ”彭副局长的声音。 基地的电台喊通后,麦克林先生轻轻地舒了一口气;紧接着他又安慰中国朋友:“chinese friends.don'' t worry.i have already contacted with them through the radio......mil-8 ising to save you!(中国朋友,请耐心等待,电台我已经叫通了!……米八直升机, 很快就会来营救你们的!)” 沉车上的一男一女,听到飞机即刻便到,兴奋得蹦跳起来:“感谢麦克林先生搭救之恩!(thank you for saving us!)” 列位必然要问:沉车车箱上面这一男一女,他们是谁呢?因何到此落难呢?讲出来并不陌生,也不奇怪。男者司机马浪河也;女者程得胜的小姨子----秀娟姑娘也! 前些天,马浪河往沙漠里面送矿泉水,秀娟姑娘搭坐他的车,过塔河穿沙海,千辛万苦、提心吊胆,好不容易到了美2队,岂知扑了个空,姐夫程得胜刚被电台喊出去。 弄得她人没找着,倒叫一帮二球八旦的沙漠人,扒下裤子、开开眼界,吓得她魂不附体,羞得她寻死觅活,恼得她不愿在美2队做客,怒得她不顾一切下决心离开沙漠队营地 。指导员欧阳新苦劝无效,只好让她继续搭坐马浪河的回头车,并嘱咐他一路小心,千万别出差错。岂知祸不单行,坐车赶到塔里木河边,正遇上塔里木河泛滥成灾!一夜之间,洪峰铺天盖地而来,淹没了道路,也淹没了他们的车!马浪河驾车左冲右突,怎奈冲沟太多, 洪水太大,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突出重围,反而在水中陷了车,动弹不得。他俩带的干粮和水已经不多,情知必死无疑,岂知遇上了沙漠王子--麦克林先生! 这是中美双方合作勘探以来,富有戏剧性的一幕! 再说基地管理处,从领导到群众,从调度到电台,也是一个不眠的夜!调度和电台,不断地把麦克林先生独闯瀚海的消息,及时地转告身陷洪水中、望眼欲穿的中美双方大车组人员。肯尼迪是个重感情的人,他对美方大老板独闯瀚海戈壁,亲临其境,为他们排难解忧,受宠若惊,感激涕零、泪水洗脸,对着电台,表示一定要稳住军心,争取最后胜利!彭副局长,还有徐志斌、陶开富、杨宗钦、林敬益、蔡景海、崔天云等领导和质量监督,在办公室里面煎熬了一夜。他们商量来商量去, 都说派进去的飞机,必须超低空飞行,并且一定要配合麦克林先生,让他为车队指出一条行车路线,车队才有脱险的希望。 第二天上午,电台收到麦克林先生求救的信息后,一架米八直升飞机,再次凌空翱翔,朝着目标点飞去。合同办公室主任徐志斌,就坐在上面。他不断地凭窗眺望。不久飞机抵达塔里木河上空,徐志斌更是目不转睛,鸟瞰下面时,只见滔天的洪水,白茫茫水天同色,绿树全被淹没,只有零星的枝桠在水中摇曳。茅屋和羊群,难觅踪影。水的那一头接天山,河的另一边连天穹。如果说黄河之水天上来,那么塔里木河铺天盖地的洪水,更是当之无愧了!若是爱作诗吟赋的彭副局长也坐在机上的话,他做诗时发出的惊叹,定不比李白逊色的! “我发现目标了!(i’ve found the aim!)”徐志斌情不自禁喊出声来。继之,人们也发现目标了! 只见洪水中的五台大车,下半截均被水淹着。每台车的车箱上面各站着两个人,他们脱下身上的红色信号服,在空中摆动,既是信号又作为欢迎礼节。他们高兴地蹦跳着狂呼着,因为他们真正把救星盼来了! 飞机上,徐老板用爆话机安慰他们:“王长贵,我是合同办主任徐志斌!你们都不要慌张,等找到麦克林先生后就来搭救你们!” “徐老板,王长贵明白!”王长贵兴奋地回答着,“麦克林先生就在我们东边!刚才他还用电台同我们通过话哩!现在我们用电台让他给你们打讯号,请你们在机上注意观察!” “喂,徐老板!”年纪最轻而又十分调皮的洪小兵,从王长贵手中抢过送话器,带着哭丧的腔调,声嘶力竭喊着叫着:“你再不来搭救我们,海龙王就要把我们统统地、‘哈马士’带走、招做东床驸马了!” 在一旁的王长贵、陶延庆等人,都骂洪小兵操蛋,在这么严峻的时刻,还有心思开这种玩笑。 队经理肯尼迪先生,也接过送话器,用汉语讲着:“徐主任,你好! 感谢中方二老板大力营救!但是,我希望你们这一趟飞机,再不是白来, 一定要拟好搭救方案和路线,千方百计把我们大车组的五台大车和八名同志,安安全全地带出洪水险地!” 突然,机上传来一女子清脆悦耳的声音,大家仔细一辨,猜出是女翻译许彦红的声音。她秉承徐志斌的旨意,用流利的英语讲着:“mr.kennedy,please believe us.we will not waste this flight.we must take you out-includim 第二部 第二十章 第88节 情系沙海 麦克林先生把大车组的五台大车,安安全全地带出洪水险区后, 没有立即返回孔雀市,而是随机飞进美2队。因为他知道,目前美2队的处境大艰难了。千里运输线被洪水所阻,炸药、雷管、油料等生产物资,运不进去,生产上‘断炊’,巧媳妇也难煮无米之炊。而且,八月下旬将至,剩下来有效生产天数不多了,八月份下达的生产任务,如何完成?美2队从领导到群众,从中方到美方,个个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麦克林先生正是掌握大家的心理状态, 因此他决定随机飞进沙漠,给大伙儿打打气鼓鼓劲,必要时再开个诸葛亮会,群策群力,方可解决目前的困境。 秀娟姑娘也随机二进美2队。她原以为逃离“狼窝”,不可能再进入“虎穴”, 岂知运气不佳,躲过“虎穴”,复又进了“狼窝”!她下飞机二进美2队时,羞羞答答,战战兢兢, 心情一直十分沉重,连眼皮都不敢抬一下。 姐夫没有来接。但一帮年轻人,早在一旁咋呼开了:“喂!大家快瞧, 程得胜小姨子又回来了!”“咦,果然是她――得胜小姨子!”“这一回谁也不能再瞎胡闹了!”“都是刘凯这王八蛋,耍流氓把人家给吓跑的!”“咳,在大沙漠里面进来一位异性客人,容易吗?!……这回该好好招待人家了!”“最好动员程得胜,把婚事办了,咱们大家也好凑凑热闹,讨杯喜酒喝喝!”“对嘛,小唐, 你去把牢骚太盛找回来!” 秀娟姑娘得救,欧阳新十分高兴,高兴得眉飞色舞,但也感到吃惊。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秀娟姑娘还会重返美2队,而且回来得这么快!他一时措手不及, 没有通知程得胜来接。还好,此时亡羊补牢,尚且来得及。于是,他把卫生员唐国强叫到一旁道:“小唐,快去停车场一趟,把牢骚太盛叫来,就说他小姨子又进美2队来了。”唐国强答应一声走了。 秀娟姑娘对这位热心肠的指导员,心里由衷地感激。她羞涩地瞥了欧阳新一眼,欲言又止。但是欧阳新依然十分热情,十分爽朗和豪放。他伸出一只粗壮有力的大手,去握她那双纤细的小手,并且笑吟吟地说:“秀娟姑娘,欢迎你重返美2队呀!” 但是秀娟姑娘害羞,没敢伸手去握。欧阳新并不介意,他浓眉一抖一笑,爽朗而诙谐地说:“秀娟姑娘,美2队小伙粗野无礼,不能把你留住;岂知塔里木河的洪水有情有义,又把你给劝回来了!哈哈哈!真是千里有缘,塔里木河一线牵呵!”孙秀娟想起往事,羞惭满脸,嗫嚅着道:“指导员,我假期快到了,该……回去了。” 欧阳新瞟了秀娟姑娘一眼,她那欲言又止的内心秘密, 早就被欧阳新窃探得一清二楚了。欧阳新一面领着孙秀娟朝队部走去,一面坦诚而又内疚地说:“秀娟姑娘,上一次你来美2队做客,我欧阳新没能把你安置好、照顾好,出了点纰漏,使你担惊受怕,在纯洁的心灵上蒙受一层阴影;而且,从此使你憎恨美2队,把美2 队的人看得很贱很野,甚至一钱不值!这是我之过也,希望你多多谅解多多包涵!对戏弄你的那些野小子,我不敢徇私舞弊,一个个都作了处分,轻者扣除当月奖金,重者免调一级工资。你此次二进美2 队,再有哪个野小子吃了豹子胆,敢再捣乱和欺侮你,我决不宽容,也决不留情!” 秀娟姑娘对欧阳指导员的话,深信不疑;但是她倒有些过意不去了。因为由于自己一人的幼稚和疏忽,造成他人有机可乘,但指导员却要处分很多人,她于心不忍,赶忙道:“指导员,是我的过错,是我不该任性闯进沙漠里面来的;不是他们的过错,处分不要太重了!……” 欧阳新打断她的话,笑道:“秀娟姑娘,这决不是你的过错。讲句心里话,你进沙漠来,大家都把你当仙女,鼓舞很大。你给美2队增添了无限光彩,我们大家举双手欢迎都还不过瘾里,怎能埋怨由于你进来小伙子才撒野呢?这些野小子,在沙海里面见不着异性,憋了大半年,就是你不进来,将来出去‘放风’,也是要惹是生非的。所以说,现在我处分这些人,就是想给他们敲敲警钟!” 欧阳新还讲了一个笑话:有一次我外出开会,碰到两个年轻人也刚从沙漠里面出去。他俩哪儿也不去,就坐在公路边窥伺过往行人。我问何故?他俩毫不掩饰地说:“瞧瞧大姑娘的花裙子,也是一种乐趣呗!”这还算好的,讲点文明;如果刘凯这小子外出,不动手动脚惹祸生事才怪呢! 但是,秀娟姑娘仍然感到不安,仿佛良心上遭到某种谴责,心里极不平静。她继续请求欧阳新:“指导员, 我求求你,千万不要处分他们, 否则他们会恨死我的,也会恨透程大哥的。”欧阳新点点头道:“难得秀娟姑娘一片好心!不过,我担心的倒不是处分几个人,而是担心你飞出沙海后,给我们美2队作了反面宣传,破坏了美2队的形象。”秀娟忙道:“指导员,反面宣传的事,我绝对不会干的! 程大哥是你们美2队的人,我若是破坏美2队形象,不等于往自己脸上抹灰吗?” “有道理!”欧阳新的话,原是试探对方的心,也叫做投石问路,想不到秀娟姑娘心明如镜,情系沙海,心连着油郎,知书达礼、深明大义,值得油郎们骄傲。因而他那颗悬挂着的心才又回到心腔里去了。他眼睛放亮,浓眉一抖,豪放地说:“好,好,秀娟姑娘讲得有理!同吃石油饭,咱们便是一根绳上拴着的一串蚂蚱,美2队搞坏了、砸锅了,我欧阳新跑不了,你和程得胜也跑不了!”他瞅了秀娟姑娘一眼,接着风趣地说:“不过,这两趟美2队,你并没有白来,因为你毕竟看到了塔克拉玛干‘沙’的海洋、风的世界;又看到了塔里木河神奇般的世界!而且,经过千辛万苦、担惊受怕、几经周折,用不着一朝一夕时间,你便可以见到你那日夜思念和无限钟情的程大哥了!瞧,他来了!” 欧阳新的手朝门外一指,果见光脑袋的程得胜,大踏步匆匆地朝队部走来了。他身上还穿着油腻腻的工作服,飘过来的空气,也夹着呛人鼻喉的机油味儿。因为唐国强唤他时,他正忙着检修氨水两用钻机哩。 欧阳新见了他,兴致勃勃喧宾夺主地招呼着:“程班长,瞧,小姨子不远万里,找你来了?” 程得胜早就知道小姨子重返沙海,指名道姓要找他;但他并不高兴,皱皱眉头, 翻翻眼珠儿扇扇鼻翼张张嘴巴,连唇角都没有露出一丝笑意,讲话的口气既生硬又粗犷:“秀娟, 谁叫你闯进大沙漠来的?茫茫沙海,就你一个女流之辈敢闯,也不怕闯出乱子来!”秀娟愣愣神回道:“程大哥,不是你写信让我进来的吗?”讲完,她打开小提包,取出一封信交给牢骚太盛。程得胜展开一读,连呼:“上当了!指导员……她上当了!”大家都莫明其妙, 只有欧阳新心里清楚;但他不想让程得胜把话讲出来,生怕伤了秀娟姑娘的自尊心,因而拍打牢骚太盛肩背道:“走,进队部再讲!” 进了队部,欧阳新把牢骚太盛领进内室,轻声问他:“怎么回事?难道此信有假?”牢骚太盛眉头紧蹙:“何止有假,这纯粹是编造的!我只给她三千元人民币买摩托,并不曾给她写信呀!”欧阳新追根究底:“牢骚太盛,你敢断定此信不是你写的?”程得胜斩钉截铁地说:“王八蛋才讲瞎话!好汉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决不会冤枉他人的!”欧阳新又问:“那么,你想想:谁代的笔?此人是出自公心、自告奋勇当起红娘呢?或者居心叵测、无事生非、想出出你牢骚太盛的丑呢?”牢骚太盛不便争辩,无可奈何地讲了一句:“此信也许是王英杰写的,让徐棱捎回去的。因为他们俩常常开我的玩笑……”殴阳新打断他的话:“他俩如何开你的玩笑?”牢骚太圣道:“王英杰和徐棱常在我跟前说:‘把老婆离了,把小姨子娶过来得了。’所以,……此信我怀疑是他俩的杰作。王英杰性格爽朗,先把他叫来问一问,便可水尽鱼现了!”欧阳新点点头:“好吧!”于是又派人去唤王英杰进队部。 须臾,王英杰走进队部。他先同秀娟姑娘寒暄几句,后来走进内套间。欧阳新瞅了他一眼, 把手中的信递给他过目,并问:“此信是不是你的恶作剧?”王英杰边读信边捂着嘴巴儿笑,而后,实打实地说:“不错,这封信是我代笔写的;但我是出自一片好心和真心的。因为我到过孙秀娟家,见她对程大哥有意,而程大哥又刚刚离婚。古人言:君子当成人之美。所以,我就自告奋勇牵线当起红娘来了,哈哈哈!”程得胜苦笑不得,只叹了一口气,道:“你呀,就会耍小聪明,这种事也能代笔吗?亏你读了这么多年书!当红娘只能牵牵针引引线嘛,怎能喧宾夺主、越俎代庖呢?”说完,他使劲地瞪了王英杰一眼,甩袖走了。 王英杰愣了,赶忙喊住他:“哎哎,得胜哥,你给我站住!有气冲我来,可不能对着小姨子呀!小姨子千辛万苦,好不容易进沙漠一趟,而你不陪陪她,甩手就走,成何体统?”程得胜驻足道:“我不生谁的气……三台钻机都有毛病,有的要检修,有的要换钻头,我那里正忙得不可开交哩! 你代我陪陪她吧!”说完,下梯踏走了。那梯踏连着营房车,嘭嘭嘭的脚步声, 声声连着秀娟姑娘的心。她那年轻的心经不住这么重大的打击,顿时眼圈一红,弹出的眼泪,挂满双颊;那轻轻的啜泣声, 令人焦虑不安呀。 欧阳新和王英杰忙过来劝慰她:“秀娟姑娘,你不要焦虑,程大哥确实很忙,三台钻机两台都有毛病。大钻头还要不断革新,这两天他确实忙得不可开交,夜间都还必须挑灯夜战哩。所以请你不要埋怨他。现在,你先休息、吃饭;晚上我让他过来,好好陪陪你,好不好?”秀娟姑娘心中无限委屈,边泣边道:“姐夫既然写信叫我进来,为什么又对我这样冷淡?难道他是骗我的?难道他恨我姐连我也恨透了?难道他哐我进来是想搞报复的?呃呃!……” 欧阳新同王英杰商量后,决定先给秀娟姑娘安排好住的地方,让她好好休息,好好吃一顿饭,而后再劝牢骚太盛回心转意。 晚上,欧阳新让人把程得胜叫进队部,连骂带训地说:“你小子太损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小姨子又年轻又漂亮又懂事,她哪点配不上你?咱们这号人,人称油鬼子;进入死亡之海后,沙暴一来,黄沙一裹,又有了新的外号,人称‘沙鬼子’、‘沙和尚’。有了这几顶桂冠,你想想,咱们不都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吗?爹不亲,娘不疼,姑娘见了不青睐,谁找对象不是找一个吹一个,成了黄连树下弹琴---苦中取乐、相思树边轻弹泪---- 唱不完的长恨歌吗?多少年轻有为的人,就因为身在沙海,至今还找不上对象哩!而今,送上门的媳妇,你倒要把她拒之千里,是何道理?” 程得胜争辩道:“指导员,不是我把她拒之千里,今天我确实太忙了, 整天一身油污,怎好同她见面呢?” 欧阳新道:“这不是你的心里话。我问你,你喜欢不喜欢小姨子?” 程得胜模棱两可地说:“打从心里喜欢;不过,……” 欧阳新打断他的话:“不过什么,喜欢就成了吧!我说,择个黄道吉日,就在沙漠里完婚算了?” 程得胜赶忙道:“哎呀,喜欢和结婚是两码事嘛,怎能画上等号呢?俺老程今年28岁!小姨子芳龄才20岁哩,相差甚大。她太年轻了,我自惭形秽,配不上她呗!” 欧阳新用手点了他一下鼻子:“这是理由吗?你小子不知又在耍什么鬼花招了!” 程得胜急忙辩道:“不,不,指导员,我敢对天发誓,我没有耍什么鬼心眼鬼花招!我是说,目前塔里木河泛滥成灾,千里运输线受阻,生产断炊,生产任务完不成,人人都焦虑不安,我怎能……陪小姨子……独享清福呢?王英杰这人,咳,想当红娘都着迷发疯了,嘿!” 欧阳新抢白他:“咋?你还在埋怨王英杰?告诉你吧:你曾经救他一命,他念念不忘报答你。此次见你婚姻破裂,又见小姨子为人不错,人长得俊俏心地又善良,为了你的幸福,也为了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才给小姨子写信帮你牵针引线的。他不写这封信,你进沙漠, 她在内地,你们的‘线’早就断了,她能进沙漠探你的亲吗?这么漂亮的妞,让别人抢走了你不嫉妒?你不惋惜? 以我说,不能怪王英杰,倒应该好好地感谢他才对哩!” 程得胜缓缓口气道:“这样吧, 指导员,现在大家都很忙,此事缓一缓再说好吗?” 欧阳新加重语气:“不行!秀娟姑娘请假只20天,如今折腾去十天有余;余下的时间不多了。今晚你必须去陪陪她,先把她的心稳住,听见没有?” 程得胜振作一下精神,临走时行了个举手礼:“报告指导员,程得胜今晚照办!” 欧阳新瞅着他的后心背,语重心长地说:“牢骚太盛,我可忠告你:你敢对她不好, 或者再让她跑了,丢了美2队的脸,我不抽你的筋剥你的皮才怪哩!” 欧阳新讲完“着重句”后,方把耷拉着脑袋的牢骚太盛打发走。 程得胜本想回宿舍,换件干净衣服,才去找秀娟姑娘;但是,他打从爆炸班那节营房车的窗底下经过时,忽听里面闹哄哄,七口八舌,不觉驻足一听。那帮野小子竟然都在议论小姨子的事-- “老虎旗,那天扒下小姨子裙子,你都看清楚没有 ? 哈哈哈!” “看清楚了;但是太不过瘾了!要是能把她‘开了’,那才过瘾哩!” “进来路上,孤男寡女的,说不定早被马浪河这采花贼给‘开’了!” “可不是嘛!孤男寡女独闯戈壁瀚海,谁也干扰不了他们;马浪河又是采花大盗,不把她‘开了’才怪呢!为什么不‘开’呢?若是遇上我……咳,不沾白不沾!” “是的,小姨子长得风流俊俏、年轻美貌,马浪河这条色狼能不动心? 孤男寡女夜宿沙海, ,马浪河又是一条大色狼, 荒无人烟无人干扰,不被他‘开了’才怪哩!” “不错,有道理!听王长贵师傅讲过,马浪河送矿泉水进沙漠,小姨子就是搭他的车进来的。半道上,小姨子去沙包边解手,马浪河存心不良、居心叵测,悄悄地跟了过去。小姨子发现后逃跑,他又追赶人家,追到一个大沙包背后,逼人家解裙子脱裤子,逼得小姨子哭哭啼啼, 王长贵赶到,才把她给解救出来。不过,此事千万保密,绝对不能让牢骚太圣知道;否则,他会找马浪河拼命的。” “可不是嘛,他俩已经搞出感情来了;否则,马浪河卸完矿泉水返回孔雀市时,她又哭哭啼啼非跟人家的车出去不可。这回倒好,洪水挡道,他们俩索性在塔里木河边搭窝睡觉了!” “洪水无情,但是他们俩却是情感缠绵、如胶似漆了!哈哈哈!” 听到这里,牢骚太盛肺都快气炸了。他本想进去问个明白; 但是当他的双脚在营房车门口立定时,室内顿时鸦雀无声,个个缄口默言,人人变成哑巴。牢骚太盛余怒未消,想抓个把人出出气杀鸡教猴,以便平息众人对小姨子的污蔑、攻击。但是抓谁呢?枪打哪只出头鸟呢?他那凌厉的目光,朝众人的脸庞扫视了一遍, 而后把目光停留在刘凯脸上,接着打雷也似地叱道:“老虎旗,你出来,我有话问你!” 老虎旗恶人没有胆,或者说做了亏心事,最怕鬼敲门。因此,当对头冤家牢骚太盛唤他出去时,他浑身上下立即哆嗦起来,勉强问:“你……找我?……有事吗?” “不错,就找你!”程得胜把老虎旗扯出营房车,板着脸孔瞪着浑圆的双眼,严肃地问:“老虎旗,你知罪吗?” 老虎旗知道,牢骚太盛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单独叫他一人出来,决不会有好事--也许……此事与他领头扒小姨子的裙子有关! 不错,昨天牢骚太盛从孔雀市回来,闻知此事,不把自己恨死才怪呢!今夜叫自已一人出来,肯定是报仇雪恨!怎么办?今天小姨子二进美2队,来之不易,自已决不能再惹是生非,也不能硬碰硬――若是硬碰硬,牢骚太盛不剥他一层皮才怪呢!因此他点头哈腰道:“是的是的,我知罪!我该死!……” 程得胜厉声叱道:“知罪就好!这回我要你去向小姨子赔礼道歉……快走!” “妈呀!”老虎旗心里暗暗叫苦,去也不妙,不去也不好,因而嗫嚅道:“程大哥,这件事……不是已经处分过了吗?指导员可是免调俺……一级工资的呀!” 程得胜竖眉横眼大声叱道:“指导员处分你,那是指导员的事;如今, 我让你赔礼道歉,那是我的事!你去不去?” 老虎旗见牢骚太盛满脸杀气,为了不至于激怒挨打,忙点头答道:“去去去!怎能不去呢?这回有机会向……程嫂子赔礼道……歉,弥补俺的过……错,实在是三……生有幸!” “快走,少牢骚!”牢骚太盛赶鸭子似地撵着老虎旗走。当走进秀娟姑娘住的那节营房车时,牢骚太盛把老虎旗往前一送,叱道:“快进去给秀娟赔礼道歉!” 老虎旗的脸皮本来就厚,什么脏话丑话讲不出来?让他在大姑娘面前赔礼道歉, 实是易如反掌、小事一桩!只见他恭恭敬敬行礼,点头哈腰道歉:“秀娟姑娘,对不起,上回俺……出自好奇,也出自开……心,趁你姐夫哥不在队上,领了一帮野小子扒……你的裤子……” “甭讲了!”秀娟姑娘羞得满脸通红,只恨入地无门。 牢骚太盛洞悉小姨子的苦处,忙把老虎旗轰走:“滚!快滚!” “是!是!遵命!”老虎旗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走了。 程得胜余怒难平,又准备去找另一个仇人算账。他隐藏着无限杀机, 霍地走出营房车,秀娟追到门口,站在梯踏上问:“程大哥,你还上哪儿去?我一个人害怕……” 牢骚太盛回头安慰道:“有我在,你用不着害怕!美2队,没有哪个吃了豹子胆,敢再动你一根汗毛的。谁敢再欺侮你,我马上抽他的筋剥他的皮!你把门关上,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说完,他竟自走了。 牢骚太盛满脸杀气,走进“招待所”那节营房车里面。他要找马浪河算账! 马浪河被麦克林搭救后, 也跟机返回美2队,今晚就住在招待所里面。由于死里逃生,值得庆幸,今晚他正坐在下格子床边,金樽独饮。他一面磕瓜子,一面唱着河南豫剧 ,悠闲自得,乐不可支。蓦地,程得胜立在自已面前, 他忙起身打招呼:“哎呀呀,程老弟,咱俩可是久别重逢的战友哟!来来,快坐下喝酒!”说完,斟满一杯酒,送到程得胜面前,满脸堆笑。二个大暴牙,更显得金光闪闪。但是程得胜并没有伸手接马浪河送过来的酒 ;马浪河知道他在生自已的气,便又装腔作势道:“程老弟,这杯酒,并不是罚你的酒,而是由于你们长年累月在沙漠里面奋战,太辛苦了,牺牲太大了!所以,这杯热酒是老哥诚心诚意敬你的,喝吧!”然而,牢骚太盛并不领他的情,一伸手把酒杯架开,怒斥道:“你这是色狼戴佛珠----假慈悲!见面熟,我问你:秀娟搭你的车, 半道上你欺侮她了?” 马浪河一听,哆嗦了一下,差点走了魂丢了魄,瘦削的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红一阵,鼓眼睛愣愣神,大暴牙也走了样,好半天工夫他才定定神,争辩道:“程老弟,你这话从何讲起呢?咱俩师兄弟一场,你小姨子搭我的车,天经地义,有何可言?她坐在我车里, 一路上,我可是尽心伺侯、秋毫无犯呀,不信问问你小姨子!” 牢骚太盛怒道:“俗话说:无风不起浪。现在,全队职工民工都在议论这件事,你让我怎问?他们讲得有鼻子有眼睛,有棱有角,说你半道上逼秀娟姑娘去沙包背后,又逼她脱下裙子。逼得她哭哭啼啼、东躲西藏,王师傅接应你路上正好遇上这种场面,你还狡辩!没有王师傅赶到救走秀娟,可就要闹出人命了!见面熟――你这条大色狼,若果有此事,我毙了你!” “哎呀呀,程老弟,你可冤枉死我了!”“见面熟”使劲叫屈。“我马浪河最讲义气,决不抢朋友所爱,也不会动朋友之妻,不信就问问苍天吧,我马浪河是不是最讲义气的人?宋太祖赵匡胤,千里送京娘,秋毫无犯。我马浪河虽说不及赵匡胤,但对师弟的小姨子,怎敢摸她的‘营’呢?就是狡兔,也还不吃窝边草哩!” “嘿!讲的比唱的还好听!”牢骚太盛冷笑了一声,横眉竖眼地说,“据我所知,从孔雀市出发时,你就对秀娟不怀好意。进入沙漠以后,孤男寡女,近不搭村远不着店,你认为有机可乘,多次亵猥她。但是秀娟并不让你轻意就犯,于是你便挖空心思,胡编乱造,大讲特讲荒谬淫乱和不堪入耳的故事,即所谓‘马氏天方夜谭’,妄图腐蚀她那纯洁的灵魂, 攻下她少女最重要的禁区!你逼她去沙包背后便是铁的见证!王师傅为人最诚实最憨厚,难道他会编谎言坑害你?难道他会带头造俺小姨子的谣?”马浪河摇摇头,心里仍在喊冤:“程老弟,我同你家小姨子――秀娟姑娘, 孤男寡女闯戈壁,并且夜宿沙海是事实,半道上遇上王长贵也是事实;但是光凭王长贵片言只语,你们就相信了?原来我以为王长贵老实巴交,不会添油加醋大做文章,岂知我判断错了!王长贵并非老实巴交之人!他讲我逼小姨子去沙包背后,又逼她脱下裙子,这纯粹是造谣!现在我浑身是口也难辩!不过,我没有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程老弟,如果你还是不相信哥们的话,还有一件事可以作证:听说处女都有处女膜, 不妨送她去医院检查一下,如果处女膜破了,该我倒霉 ;如果苍天保佑,她的处女膜没有破,是个原装货, 那么,程老弟,我也有个要求:请你当着众人的脸给我洗清罪名,好不好?” 马浪河油腔滑舌,讲的话令人将信将疑。但是检查处女膜,是生理和科学的结合,切实可行,因而牢骚太盛点点头:“可以!如果处女膜破了,你这采花贼,我非阉了你不可!” 马浪河咧着嘴巴子笑着,并且爽朗地答道:“可以,可以。我这采花贼,如果真采到程老弟头上,任你阉刈,毫无怨言。”马浪河也想平反昭雪,以免老是背着采花贼的坏名声。他见牢骚太圣没有再吱声,便进一步道,“那么,明天我就陪小姨子飞出沙海,去市医院体检好不好?”说完,他友好地递过去一杯酒,道:“程老弟,请饮下这杯友谊酒……如何?” 程得胜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随后狠狠地放下酒杯,道:“就这么办,必须还给小姨子一个清白!明天有飞机出去,你们一起走。到了孔雀市,你就陪秀娟去医院检查,并把检查结果, 立即电告我。”说完,他大踏步离开招待所而去。马浪河精神笃振,唇角微微启笑,但笑声十分苦涩和阴沉。 岂知两人达成的秘密协议,也被刘凯、唐国强、洪小兵等一帮年轻人窥走了。回营房车后,他们又是一番议论,一阵哄笑。 当夜,王英杰得知此事后,便去责问程得胜:“牢骚太盛,你真是太牢骚了!让马浪河陪秀娟姑娘去医院检查处女膜,有这个必要吗?” 但是牢骚太盛理直气壮地回答:“有,完全有这个必要!秀娟她姐就是因为结婚前不守妇道,不注重贞节,有了外遇,有了野男人,才把心给混野的。所以她结婚后就一直守不住空房,三天两头去找野男人厮混,结果混得妻离子散,不亦乐呼!前车之鉴,后车当取-- 因此,这种教训必须吸取!” 王英杰冷笑了一声道:“嘿!你这是一年被蛇咬三年怕草绳!以我看,秀娟姑娘 第二部 第二十一章 第89节 担忧引契友 王英杰在赵春江的陪同下,飞出沙漠,准备下水炸桥。万事俱备,只欠党委扩大会议作出决策了。消息不胫而走,人们象迎接英雄,前呼后拥,人人笑颜逐开,个个挥拳致意。基地大院,彩旗飘扬,锣鼓阵阵 。但是姑娘们知道他有肝疼病,都劝他不要下水, 换换别人,这种英雄不是想当就能当成的。王英杰不以为然,冷笑了一声道:“你们以为我想当英雄啊?错了。我是为三支大沙漠队的利益着想才决定下水炸桥的。要问我的水性如何?不敢吹牛,当年横渡长江,如履平地;但我知道,今日的塔里木河,洪水滔天,使人望而生畏,非当年长江可比;尤其是河水冰冷刺骨,随时都会使人抽筋、沉沦。但是,我有一种责任感在身,浑身都是火,火定能克寒化冻,我此次下水炸桥,定能旗开得胜,战胜冰冷刺骨的洪水,凯歌高凑,胜利返航!” 然而,蒋华不以为然,反驳道:“责任感值几个钱?浑身是火,能不能赶上张羽煮海? 塔里木河之水,来自天山顶上的雪水,如今又正达洪水泛滥成灾,河宽水急,浪高水深,旋涡密布,河水冰冷刺骨,‘浪里白挑’也要畏惧三分,何况你还有肝疼病哩!以我说,换个人下水吧! 你不是张羽,煮不了塔里木河,千万不要拿自已的小命同洪水猛兽开国际玩笑了!” 林婷婷瞟了蒋华一眼,讥讽地说:“唱高调谁不会?换个人,换谁?书呆子的水性不错,你肯让他下河炸桥吗?”蒋华粗着脖子辩道:“谁说不敢?今天我就动员他下水炸桥!”姑娘们一听,都乐了,不但七嘴八舌,而且还将了她的军:“蒋华,可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吗?”蒋华忙道:“知道,知道!不过,那是‘君子’们的事!我一个女流之辈,又不是正人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随便讲讲罢了。”人们一听,蒋华有反悔之意,便又群起而攻之: “蒋华,你想反悔,不让书呆子下水炸桥了?”蒋华笑道:“不不不,我决不反悔! 明天书呆子不下水 ,我就同他吹了!”顿时, 姑娘们的掌声经久不息,震撼环宇! 蒋华离开化验室,气鼓鼓匆忙忙去找欧阳钦善。此时,欧阳钦善正在校对一份文件,虽说聚精会神,但是蒋华进屋时急促的心跳和喘息声,他都分辨得一清二楚。不过,欧阳钦善对她光顾翻译室,习以为常,若无其事,没有打招呼,仍然埋着头审阅他的翻译稿。 蒋华真的来气了。她双手叉腰,又吹“胡”又瞪眼,岂知书呆子仍无动于衷,而且不闻不问。蒋华一生气,打雷也似地呐喊一声:“书呆子,我进来半天了,你知道不知道?”欧阳钦善吃惊地抬起头:“哎呀,你没有看见我正忙着吗?来了就自已坐下来看书啵!”蒋华嗔道:“你呀,整天忙,和尚忙一生, 头发没一根。一年360天, 就没有见你不忙的时侯!书呆子―― 十足的书呆子!天塌下来都不见你会皱一下眉头的!”欧阳钦善漫不经心地说:“该我焦急的,我便焦急,不该我焦急的, 我为什么要皱眉头呢?”蒋华一听,苦笑不得, 缓缓口气叹道:“唉!现在该你着急了!我告诉你吧:明天管理处组织人员下水炸桥,轰轰烈烈,你为什么无动于衷? 你敢说不着急?” 欧阳钦善捋捋近视眼镜,不以为然地说:“他炸他的桥,我搞我的翻译,铁路警察,各管一段, 何故大惊小怪 ?”蒋华道:“哎,书呆子,你的水性不是挺好吗?明天下水炸桥 , 你敢不敢报名?”欧阳钦善一听,立即打了埋伏:“谁说我的水性好?没有的事。”蒋华心直口块地将了他一军:“哎, 在家乡上初中时,你曾经参加七一水库游泳比赛并且拿了第一名。 这事不是你亲口对我讲的吗?现在怎就不敢承认?难道从前讲的话都是吹牛?” 欧阳钦善叹了一口气:“唉!今非昔比了!塔里木河的水冰冷刺骨,洪峰铺天盖地,浪高水急,你让我报名下水, 要我的命呀?”蒋华嗔道:“就你的命值钱?人家王英杰有肝疼病,还报名下水炸桥哩!难道他的小命就不值钱?难道他就不知道河水冰冷刺骨、大浪滔天?” 欧阳钦善一听,心里不悦,醋意十足地反驳道:“你又提他了!我知道,你同王英杰总是藕断丝连!……他好,他勇敢,他英雄,他好汉,你还是找他好啦!”蒋华一听来火了,指着他的近视眼镜, 泼泼辣辣地叱他道:“书呆子,你敢再讲一句?” 欧阳钦善在她的威慑之下, 虽然不敢硬顶硬碰, 但从喉咙底下却也轻轻地象蚊子叫似地回了一声:“你还是找他好啦!”蒋华更动肝火了:“这是你讲的?书呆子,告诉你吧:我还热恋着王大哥哩! 今天你若是不去报名,咱们就吹灯拔蜡!”话完,转身出屋,嘴里还骂了一句:“胆小鬼 !麻木不仁!” 欧阳钦善瞅着她的后背,愣了足有半个时辰。 欧阳钦善在恋人面前,本来是个言听计从的懦弱者;但是蒋华那句“我还热恋着王大哥”的话,使他大伤脑筋,心说:“嘿,她并非真心爱我!他怂恿我下水炸桥, 并非为我扬名,原来另有名堂哩!嘿,她是想让我去当她的王大哥的替死鬼呗!爱情既然如此酸辣,如此无情和残酷, 我又何必自作多情呢?”他咬咬牙,赌气地说:“这个名我就是不报,吹就吹,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因而,他走到徐志斌办公室门口,又踅了回来, 决定不报名了。蒋华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反正他俩的爱情没有感情基础,兔子尾巴――长不了。现在就吹灯拔蜡更好! 然而,他坐在办公桌前,文稿看不下去,笔尖也走了神,脑子乱烘烘的,心里如翻江捣海。“吹就吹”这句话虽然好讲,但并非轻松。如果不吹,跟着她一辈子老受窝囊气, 也不会有幸福生活的。怎么办?吹与不吹,唯一的办法,只能顺乎自然。易经里面不是有一句话:知几其神乎?其意是说,能知事物之征兆,只有神道与神明;凡人若能预知“事之几微”,则可以跟神道平起平坐了。但是,人是不能预知未来或者事之几微的。爱情也是如此。既然不能预知未来成败结局,那就听天由命吧!因而他咬咬牙,斩钉截铁但又暗自神伤地说:就让时间老人去裁决吧! 蒋华二进化验室,就被姑娘们团团包围住了。大家纷纷追问:“蒋华,书呆子还听话吗?”“思想工作做得怎样?”“他肯报名下水炸桥吗?”……蒋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骂道:“唉!书呆子他……胆小鬼,我同他吹了!”林婷婷和崔玉森等姑娘,一听“戏”中有戏,心里暗乐,但表面上却又同蒋华一鼻孔出气,大骂书呆子:“胆小鬼!没出色! 不争气!蒋华姑娘才不会爱一个没有骨气的男子汉哩!” 再说赵威在基地闲逛,突然听说王英杰飞出沙漠,准备下水炸桥 ,心里大为震惊。 因为他有肝痛病,洪水又那样冰冷刺骨,作为好朋友,他担心他会挺不住,被洪峰吞噬, 因此他极力苦劝。岂知苦劝无效,心里为之着急。正当他束手无策之际,忽然想起一个人来。此人水性极好,而且身强力壮,完全可以代替王英杰下水,因而心里无比高兴。这一天,他走进化验室,正当大家为王英杰的安危担忧时,赵威便兴高采烈地亮出这张“王牌”-- 姑娘们颇感兴趣,关切地问问:“赵威,你有一张什么王牌?快快讲给大家听吧!” 赵威神秘地一笑,而后眉飞色舞地说:“我想举荐一人,代替王大哥下水炸桥, 怎样?此人身高体壮、思想过硬、作风正派、水性极好。讲他身高体壮,因他个子一米八二、体重八十公斤;讲他思想过硬,因他当过兵打过仗,能吃得苦中苦; 讲他作风正派,因他心地善良、义重泰山又不近女色;讲他水性极好, 因他潜水本领高,敢同《水浒传》中的‘浪里白挑’媲美!” 姑娘们迫不及待地问:“赵威,别装腔作势了。此人是谁,你快讲出来大家听呀!” 赵威装腔作势、故弄玄虚一番之后,才一字一板拉长腔调说:“此人嘛,近在眼前,远在天边……。我昨天上街 ,还同他邂逅相遇哩!” 蒋华急道:“赵威,我们没有耐心听你闲扯了!此人是谁,你快讲呀!真是急死人了。” 林婷婷风趣地说:“是呀,你把蒋华急出病来,我们决不会饶你!” “好好好,我讲!我讲!”赵威整了一下嗓门道:“昨天我同他邂逅相遇 ,方知他就在醉仙楼做事!……” 赵威还是没有道出此人姓名。蒋华急忙又问:“此人是不是张超群?” 赵威一字一板地道:“是的,此人就是张超群!” 但是林婷婷不信,火辣辣地反驳赵威道:“赵威,你胡扯什么呀? 张超群与醉仙楼有仇隙;崔局长又要抓他归案,他能在醉仙楼做事吗?醉仙楼的老板正是崔局长的二儿子,他在醉仙楼做事,不等于自投罗网吗?” 徐雪芬附和道:“是呀,他在崔要文眼皮下做事,绝对不可能!” 赵威道:“打赌好不好?” 心直口快的蒋华,马上应战:“打赌就打赌,这个年代谁怕谁!” 赵威拍了一下桌子,充满自信地说:“好,你们等着!” 为了赢上这场“打赌”,也为了替王大哥排忧解难,赵威立即搭车, 奔醉仙楼而去…… 赵威进醉仙楼,在楼梯口碰到张超群,就把炸桥排洪的事直言相告。当讲到王英杰自告奋勇、报名下水炸桥时,赵威触景生情,顿时情感澎湃,涕泪交流,边泣边道:“王大哥虽说水性好, 但是他有肝痛病,洪水又是那样冰冷刺骨,大家都担心他身体挺不住受不了, 苦苦相劝, 岂知王大哥主意已定,苦劝也无用。因此大家让我前来请你相助,因为你的水性不错,又是王大哥的好朋友,相信你不会袖手旁观的,对吧?” 张超群是个忠厚侠义之人,又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听了赵威的话, 岂能置之不理、麻木不仁?他跟大家一样,也在为王英杰的安危担忧。因而点点头,慷慨激昂地说:“放心吧,王大哥的事就是我的事!王大哥有困难,我岂能袖手旁观?走,见见王大哥去! ” 于是,张超群与醉仙楼,又一次不辞而别。他跟着赵威,坐车直奔石油基地。 赵威领着张超群,风风火火,走进化验室,岂知人们都已经走散,有的回宿舍, 有的奔食堂打饭,只留下崔国森一人在那里值班。赵威心急,劈头盖脑地问:“国森,徐雪芬她们呢?”崔国森答道:“你问她们呀?刚刚在这里扯了半天闲话,肚子空了,吃饭去了。 ”赵威逗趣地问:“国森, 你为什么不吃饭,没有中饭是不是?”崔国森嗔道:“你这条哈吧狗才没有中饭哩!”崔国森年纪轻轻,岂知讲话如此尖酸刻薄、不留情面? 是的,化验员崔国森,不仅有优越的家庭环境,而且人长得十分水灵。她芳龄二十,玲珑娇艳,肌肤丰满,一张瓜子脸如熟透了的红苹果。她的打扮也十分时髦: 后是长辫,前有刘海,耳环摇动,衣裙飘逸。身穿靛青提花连衣裙,足上穿着一双肉色高跟女鞋。她出落大方,举止洒脱,活泼得如同林中小鸟。但谁曾想到,她跻身于石油战线才三个月哩! 三个月前,靠父亲崔健和徐志斌这层关系,才从市卫生防疫站调进石油单位。她的任务是: 配合徐雪芬, 为三支大沙漠队作好各营地水质化验 。 赵威来孔雀市交资料,经常进化验室闲聊,所以同崔国森混得蛮熟。她俩见面时常常开几句玩笑后办事。此时,赵威喧宾夺主,东翻西找,崔国森打了他一下手背,问:“乱翻什么呀?” 赵威笑道:“对不起,我想找找有关我队9号营地的水质化验报告――就是前天我送来的水样!国森,化验出来没有?”崔国森不耐烦地说:“没有没有!就是化验报告出来了,你也没有资格看。”赵威不服:“哎哎,我出来便是代表队长,怎么说没有资格看呢?” 他俩耍贫嘴,一闹半天。崔国森任性、娇憨、好赌气,赵威又爱耍贫嘴逗着她玩, 所以两人如一出对台戏。当崔国森讲不过他时,便动真格的要揍人。赵威只好鸣金收兵、逃之夭夭了。 “喏, 三支大沙漠队各营地的水质化验报告,全在这里,自己找去吧!”开过玩笑后,崔国森对赵威格外开恩,从文件柜里, 取出一叠水样报告单,推到赵威面前,由他随意翻阅。 赵威捧起水质化验报告单,转着圈子看了数遍,每看一遍,便惊愣地喊着:“咦!哎呀呀呀,这9号营地的地下水,含氟量更高,哥们怎么活呀!” “怎么活?”崔国森瞪着两只大眼,挑逗性地教训他,“越往沙漠腹地,咸水含氟量就越高,所以,我劝你别嚷嚷,担心扰乱军心!若是徐志斌知道了,不剥你一层皮才怪哩!” “这事牵涉到美2队一百多号弟兄的身心健康,不让我嚷嚷成吗?”赵威嚷得更凶, 差点没把嗓门喊破。若非崔国森在跟前,他还会不干不净乱七八糟地大骂一通哩! 除了骂死亡之海外,免不了还会骂领导不关心他们的死活。 张超群没有机会进塔克拉玛干勘探,不知道死亡之海究竟有多大,不知道沙包是圆的或者是扁的,也不知道沙漠里还能推出水坑,更不知道坑里的咸水有多么浑浊! 但听赵威如此大惊小怪,心里很不踏实,因而好奇地问:“赵威,沙漠里面也能打出水井来吗?” “咳,”赵威讥讽地说,“要是能打水井就好啦!美国人想打水井,但不下套管,结果失败了。咱们中国人比美国人强,搞了一下改革:不打水井,只让推土机往地下面推个水坑就完事了。但是,d8k推土机推出来的水坑,长条形的,深度有限,沁出来的水又脏又浑咸性又大,含氟量还特别高……” “唔!那……坑里的脏水可以不可以饮用?”张超群疑惑地问。 “卫生防疫站已经宣布不能作为饮用水了;然而沙漠里面的弟兄们还是饮用了,矛盾呀矛盾!……有什么办法呢? 唉――”赵威长吁短叹、浮躁不安而又感慨万千。 “赵威,人饮坑里的水,会不会得许多病?”张超群进一步问。 “我也讲不清,”赵威有意转移目标,“崔小姐是这方面的专家, 就请她给你解读解读吧!” “当然要得病的!告诉你们吧:长期饮用坑里的咸水,不多不少,要得一百种病的!” 崔国森把她平时娇矜、任性、好强、泼辣以及尖酸得象三姨太、刻薄得象个二老板的个性, 全都淋漓尽致地施展和表现出来了,她的语气既是赌气又仿佛在开玩笑。“赵威, 你这胆小鬼,怕得病就不要进沙漠;怕得病就不要当石油工人!” “嘿嘿!”赵威针锋相对地说,“你不怕死你替我进沙漠干活去!” “只要领导让我进去,我肯定要进去的呗!”崔国森并不示弱。 “哎呀呀,”赵威讥讽地说,“崔小姐,你太会吹牛皮了! 可有一点我要忠告你:牛皮吹高了要破的!” “你……给我住嘴!”崔国森受了对方如此鄙视,火气攻心,伸出一只玉手, 掴了赵威一下肩膀,但并不解恨,又追上去推了他一跤。赵威立住脚根后,忙把张超群拉到自己面前,作为挡箭牌,挡住了崔国森的进攻。崔国森无意中把一只纤细的玉手,拍在一位年轻英俊但又十分陌生的张超群的胸脯上,不觉羞惭满脸、脸红过耳,娇滴滴地询问赵威:“他……是不是你们队新分配来的大学生?我怎么没有见过?” 崔姑娘一句话,把张超群羞得无地自容。赵威理解小伙子的心情,心有灵犀,将错就错,顾意打个哈哈道:“不错,他就是我们队新分配来的大学生--华东石油学院毕业的, 学物探专业的,马上就要提升副队长了。瞧!今天你们相会, 按古书上讲的,叫做三生有幸,对不对?现在你们俩认识一下……交个朋友吧!” 经赵威这么一吹嘘,崔姑娘果然动了心动了情,粉脸开出桃花,黑眸子明如秋水, 长睫毛抖出情火,并且频频送出秋波。她大大方方而又认认真真地打量一下对方:只见他英俊高挑,略长的港式头发衬着一张略长的脸盘,那脸盘呈红铜色,酷似天尊二郎神;钊眉下嵌着两只大眼,略显忧郁,但却刚毅有神;高高的鼻梁下面,口方齿白。又见他堂堂一表,浩然正气,拓展威武,前途无量。崔姑娘心里暗赞:真是年轻有为,叫人一见钟情!然而姑娘家心中的秘密,不便道出。她羞羞答答,再次询问赵威:“他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张超群。”张超群抢先回答, 他极力想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崔姑娘,“ 我是刚来的民工,干苦力活的,不是什么大学生!” “是呀,”赵威忙插话掩盖真相,并且顺水推舟道,“把大学生说成是民工,也太谦虚了。” 赵威害怕再磨缠下去露馅受责,便抓起桌上的水质化验报告单,朝崔姑娘装个鬼脸, 而后拉着张超群一只手,“逃”出了化验室。崔国森追出门外,双手叉腰,嗔怪地说:“好你个油腔滑舌的家伙,不给姑奶奶跪下磕响头,往后就别想轻轻松松就把化验报告单取走!” 赵威并不生气,用鼻音拉长女腔:“下回嘛……有这位英俊的大学生代劳,我就不来了, 拜拜!” 拐过办公大楼,走到招待所门口,张超群一股劲地埋怨赵威:“赵威哥,你怎么开这种玩笑?我是个穷民工,在崔小姐面前,怎讲我是新分配来的大学生呢?” “哎,张超群,你这人太老实了。”赵威理直气壮地说,“现在的社会是文凭热的时代,我讲你是大学生,姑娘们青睐,我不也跟着沾光吗?” “哎呀,那是诈骗行为,赵威哥,我反对你这样做!”张超群实打实地说。赵威笑道:“超群,开个玩笑,别那么认真嘛。其实,崔国森这姑娘,眼皮儿高着哩!即使你是大学生,但长相不怎么样,她也不会瞅你一眼的。她是谁的女儿,你知道吗?” “我新来乍到,怎会知道呢?再说……” “我告诉你吧:她是市公安局长崔健的千金,名叫崔国森……” “噢!怪不得尖酸刻薄、目中无人哩!” 赵威和张超群边走边谈话,不知不觉走到王英杰的寝室,但是扑了个空。他俩转身去找蒋华,一方面想从她嘴里打听到王英杰的消息;另一方面把张超群送的被面交给她。蒋华不肯接,绯红着脸道:“我跟王大哥早吹了,没那么回事。”张超群疑惑不解, 将信将疑。三个月前,他俩还议论结婚的事,怎么说吹就吹呢,难道跟孩子们筑土坯房似的,高兴时就筑起来玩, 不高兴时又夷为平地,何时才有个结局? 正当张超群沉思默想之际,又听蒋华道:“王大哥不在这里,他被赵队长叫走了。 据说徐主任让王大哥也参加党委扩大会议,商量炸桥排洪的事……” 赵威拍打自己的后脑勺,忽然醒悟起来: “哦,这事我听说过,现在倒忘了。走, 咱们打个电话,把王大哥叫出会议室!” “炸桥排洪”四个字,在张超群脑海里停留了很久很久。因为要炸的这座桥, 虽说是包工头刘公奋一手炮制的,但是自己曾在那里卖过苦力、洒过汗水,虽说不是直接责任者,但也感到内疚。因而歉意地问:“赵威哥,我真不明白,那座桥虽说是刘公奋建造的; 但是设计方案是经过彭副局长和徐主任批准的呀!造桥期间, 陶副处长又一直在那里督阵,怎么会错呢?怎么就没有发现桥孔有问题呢?” “嘿!”赵威趁机大发牢骚,“怎么不会错?陶副处长的双眼早就被包工头的铜臭给蒙住了!作为一个副处长,怕老婆,气管炎;贪小利,任人唯亲;管工程,不调查研究, 不掌握天时地利,不了解塔里木河的洪峰水情;设计方案,同包工头串通一气, 敷衍了事, 落得白花国家钱财,肥了个人腰包,损了国家利益,岂有不错之理?这一错可把美2队的弟兄们给害苦了!” “那……陶副处长受不受处分?”张超群天真地问,“鬼知道!官官相护,处分谁呀?”赵威的心中仍然不平。 张超群不便再问;赵威也觉得不便多呆,就同张超群打电话去了。 党委扩大会议,又开了一个上午。人们就炸桥一事,展开了热烈的争论。赵春江和王英杰也被邀请出席。会上,他俩极力主张炸桥排洪,赞成的人居多数;主张不炸桥或采用其他办法的人,寥寥无几、能量很小。最后,彭副局长作总结性发言时声音激昂地说:“我们决定炸桥排洪 ,但有人觉得可惜,又有人觉得遗憾,认为这座桥花了国家二十万元巨款,通车还不足一个月,炸掉太可惜了,是劳民伤财、把人民币往水里扔!建议用别的办法来解决洪峰的冲击力和所造成的危害。这种想法,不能说不对。这两天开会, 我们就是集思广益--也叫诸葛亮会,让大家出谋划策,结果除了炸桥可以排洪外,没有想出别的招术。这样, 我们就决定炸桥!” 一阵热烈的掌声过后,彭副局长继续讲着,“从大家的掌声中,可以看出:主张炸桥是明智的懂大局的明事理的。 桥不炸,洪峰就不能排除;今年排除不了,明年一样辣手;洪峰不能排除,93公里供应点上的三个大油罐和五百吨tnt炸药,都将成为洪峰的冲击目标。三个大油罐一旦被冲走,对下游老百姓民房和广袤的农田,都将造成极大威胁,后果是难于设想的!桥不炸,洪峰不能排除,三支大沙漠队已经中断了的千里运输线,就无法修复,柴油、汽油、炸药、雷管等生产物资, 就不能源源不断运回营地,汽车轮子转不动,所有的设备也都会因此抛锚。小队的停工停产没了期,请问:谁损失?中国人损失,gsi公司损失,我们大家都损失!因此,炸桥排洪是当务之急、火烧眉毛的事。对于我们大家来说,迫不及待、义不容辞!散会后, 我们将全体动员,立即行动!至于炸桥的损失,毛主席讲过: 我们不仅善于破坏一个旧世界,我们还将善于建设一个新世界。桥炸掉了,洪峰排除了, 生产上去了,新的更加雄伟的塔里木河大桥,将会展现在我们大家面前!” 顿时,又一阵热烈的长时间的掌声。 散会后,徐志斌郑重其事地对王英杰说:“这次炸桥,赵队长举荐你,说你的水性好, 中国的大江大河,一条条都横渡过,风雨无阻;如今塔里木河泛滥成灾,洪峰铺天盖地,河水冰冷刺骨,不比当年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就不要下水。这次下水搁炸药包, 全凭技术和体力,决不是凭决心和凭良好的愿望,明白吗?”王英杰拍打自己的胸脯, 自豪而又自信地说:“没问题!徐主任,请放心吧!俺在长江边长大,大风大浪见过不少;塔里木河洪峰铺天盖地,虽然可怕,但我把它当头野牛,只要抓住牛鼻子, 野性便可以制服了,困难就可以迎刃而解了。洪峰汹涌咆哮,样子可怕,但我把它当只纸老虎…… ”徐志斌打断他的话道:“纸老虎也要当活老虎打,决不能轻敌!” 王英杰赶忙答道:“是的!是的!我不会轻敌的。” 与王英杰并肩走着的赵春江,也纠正他道:“徐主任的话很对! 洪峰中的塔里木河,决不只是一只有口无牙的纸老虎,它那汹涌的浪涛,便是一座座锋利无比的钢牙, 能吞噬人淹没人,决不可轻敌。另外,今日的塔里木河,非当年的长江黄河可比!今日的塔里木河,河水冰冷刺骨,人下到水里容易抽筋;一旦抽筋, 任你有三头六臂也是无济于事的。” 王英杰道:“放心吧!赵队长,你交给我的任务,哪次没有完成?”其实,塔里木河的水冰寒刺骨, 他了如指掌,怎能不清楚呢?然而士气可鼓而不可泄。王英杰在领导面前,怎肯泄气?怎肯示弱?” “好 第二部 第二十一章 第90节 贮油库爆炸 醉仙楼事发后,张超群在刘公奋的安排下,同着牛阿蛮,逃离孔雀市,去轮南的戈壁滩挖炮坑。桥峻工后,刘公奋也到轮南当包工头。他同物探队必须签合同;但他同民工们就没有任何合同制约。虽说民工没有签合同,但也讲好了价格:每挖一个3米深的炮坑,所在的物探队给8角;但包工头刘公奋只给民工们4角,自己赚4角。炮坑数越多,他赚的钱也就越多。当然啦,作为包工头, 他必须提供工具,并暂时支付伙食费,挖完一个工区的炮坑后再扣除、结账。然而大伙儿干了两个月活, 刘公奋分文不给,民工们泄了劲,不想再挖了。他们找上包工头刘公奋,嚷着要借钱买衣物。但是刘公奋推说物探队尚未结账,哪有钱可借?后来物探队结账给钱了,他又推说伙食费太贵, 扣除后扯平了,谁也没有剩钱。于是民工们心灰意冷,炮坑都不好好挖,抽查时大都达不到预定的深度, 放炮时得不到好资料,甚至因能量不够出现许多废炮。物探队有规定:废炮率如果超过百分五就必须返工。结果超过了!物探队的罗队长十分恼火,结完账后便辞去包工头刘公奋,换另一个包工头――马永华。于是刘公奋在竞争中失败了,张超群也跟着失业流浪。 就在民工们失业的第二天,牛阿蛮因失恋而自杀!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前面讲过了,刘公奋有个内侄叫牛阿蛮,前年窜来新疆当民工,参加盖房、修桥和挖炮坑。刘公奋承包造桥工程后,他又投在刘公奋手下听差。这牛阿蛮,个子不矮,但身板单薄, 肤色黝黑,头发蓬松,鞋袜不整,土布衣衫还有几个破洞。 他都二十好几三十冒顶的人了,还没有成家,据说连对象都还没有影儿哩。 刘公奋新雇的民工中,唯一的一个女性,姓林名红丽,当地人, 专门为二十多个民工做饭。林红丽23岁,文化水平有限,但身材不错。椭圆形的脸蛋,五官端装,双颊红润,肤色白净,月牙形的秀眉下还嵌着一对活窗似的凤眼,颇有几分姿色。每天做饭前,阿蛮帮她买莱、洗菜、扫地;做饭时常凑在一起叽哩咕噜、谈情说爱;吃饭时也常常打情卖俏、嬉嬉闹闹;双方越谈越入迷越打闹越有情感也越有“意思”。牛阿蛮痴情忘我,常把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钱,都搭在林红丽身上。他俩你来我往 ,亲亲蜜蜜, 暗订终身。不料此事被林红丽的父母发现了,老人家嫌贫爱富,说啥也不同意这门亲事。由于女方双亲一再反对, 林红丽也反悔了,决定同牛阿蛮吹灯拔蜡、 断绝关系。然而牛阿蛮痴情入迷不能自拔,说啥也不肯吹,要吹就要与她同归于尽。因为他在林红丽身上花了不少钱,怎肯善罢甘休?尽管林红丽不再去做饭了, 但是牛阿蛮仍然找上门胡闹:并且骂骂咧咧、摔盆弄碗, 闹得鸡飞狗跳墙,一家人都不得安宁。 林红丽没有兄弟,家中只有体弱多病的爹妈。因而牛阿蛮如入无人之境,纵所欲为、得寸进尺,扬言要用炸药、雷管炸死林红丽全家。林红丽知道牛阿蛮有股蛮劲, 不光嘴巴子讲讲,玩命时也敢掏真家伙。因而林红丽真有点害怕了。她同爹妈一讲,爹妈也是天天提心吊胆,最后决定外出躲避几天。但林红丽老爹不信邪,总说没事, 他不敢胡来的,让他一个人在家看着点,有什么情况再去通知她们。 一天,林红丽母女俩前脚走,后脚就有人来报讯:“牛阿蛮腹部缚着两筒炸药,右手拿着雷管,左手攥着电池,两只眼睛腥红腥红,满嘴酒臭,扬言要炸你家房子,谁劝都不听。现在他人已经朝马路这边走来了,老人家你快躲一躲吧!”红丽爹终于被吓跑了。他一口气跑到县公安局大门口, 才停下来喘气。县公安局长闻迅后立即派两名公安人员赶到现场阻止;然而晚了!有人看见牛阿蛮借着酒劲,用衣服捂着腹部, 大踏步走进屋子里去了。接着关门闭窗,自个儿在里面叫骂,扬言要与这幢房子同归于尽,谁劝都不听。两名公安人员不敢贸然进屋,只在外面喊话,劝他不要做傻事, 一失足成为千古恨。只要他走出来,放下雷管、炸药,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他。然而, 一心想出口恶气的牛阿蛮,脑袋瓜已经僵化了, 生死完全置之度外,谁劝说也不听,那股子拙劲,九牛也难拉他回头。如果是一头野兽, 还有周旋的余地,也还可以想法子降服它;然而这种急红了眼的赌棍和亡命之徒,头脑炽热得要爆炸, 他真敢把电线往电池眼上面一插,只须几秒钟,人成肉浆,屋成废墟,哪个敢上前?哪个肯去作无畏的牺牲 ?怎么办? 软的不行----喊叫不听;硬的也不行--- 强攻反逼狗跳墙!两名公安人员束手无策, 只好回去交差。 县公安局集思广益,出谋划策,决定请刘公奋去喊话。因为牛阿蛮是他内侄,长辈讲话也许小辈容易接受。刘公奋推辞不过,只好硬着头皮,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儿子, 走到那栋房子跟前。开始时刘公奋还胆壮如牛,骂着蹦着,连蹦带跳,骂骂咧咧;他以为用这种办法可以降服侄儿。想不到牛阿蛮不吃他那一套,也跟着他对骂:“刘公奋,你是何许人我还不清楚?你当包工头,吃民工们的肉,喝民工们的血,你算哪路英雄?算哪家长辈?你赚的是黑心钱!你从来只知吃喝嫖赌--黑心钱花在女人身上不心疼不眨眼;花在民工们身上你舍不得,叫苦连天。你是个杀人不见血的刽子手! 你如果把我当亲侄儿看待,我怎会不把你当长辈看呢?如果你少嫖几个女人, 多关心关心我牛阿蛮的婚事,林红丽何至会跟我吹灯拔蜡、鸡飞蛋打、离我而去呢?我又何必身缚炸药雷管到这里玩命呢?难道我不知道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人死不能复生吗?” 刘公奋越听越生气,心里暗骂:“你知道个球!当个民工混口饭就不错了,还想搞什么对象?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女人是你摸你搞你玩的吗?自己没有本事拢住林红丽的心, 倒怪起我不关心你的婚事了,真是猪八戒倒打一耙,笑话----天大的笑话!我嫖女人有我的本事,你红什么眼、赌什么气?难道今日你想炸死自已,还要我给你承担责任不可!?” 但是,刘公奋心里没个底,担心内侄真个干傻事:一旦电源接通,炸药雷管几秒种内便可爆炸, 人死了房子炸塌了,再骂他恨他怨他也统统都没有用了。因此,他极力抑制心头的怒火,把火爆爆的脾气改得又柔情又和蔼;把打雷也似地的大嗓门变得柔声细语和语重心长。他变着腔调道:“侄儿呀,你不要干傻事了,也不要只想林红丽一个女人。常言说:女人是身上的衣裳,想穿就穿,想脱就脱。只要你走出这幢房子解下炸药雷管,我保证---我发誓帮你找一个如花似玉、天姿国色的女子做老婆,行吗?阿蛮,你走出来吧!凡事咱们叔侄俩好商量,不要让外人看笑话;再说,父母养育之恩还没有报答呢, 怎能干出这种傻瓜蛋的事来呢?阿蛮,我的话你听见没有?” “听见了,通通听见了!”牛阿蛮使劲地喊着,“这些话你不知道讲过多少遍了!你这个人,吝啬鬼,一毛不拔,口是心非,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前回林红丽要买一件皮夹克,我向你暂借300元,你怎推得一干二净?什么年底才有钱啦,存折没到期啦……阎王爷贴告示----鬼话连篇----鬼才相信! 第二天我就看见你给姘头买来一件崭新的皮夹克; 又给县公安局杨局长送去一台录相机。还有你偷着播放黄色录相……县公安局罚你2千元款,你二话不说 , 打开箱子就取出来给他!……这些铁的事实能说你没有钱吗?” “好呐好呐!”刘公奋一迭连声道歉,“姑父对不起你,姑父骗你,姑父不是人,好侄儿, 你就原谅姑父这一回吧!下回……”牛阿蛮打断他的话:“猫哭耗子----假慈悲!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刘公奋,我恨透了你!现在你慈悲也好,假仁假义也好,我没有第二条生命, 你也没有第二次后悔了,来生来世再领你的情吧!”牛阿蛮讲完,左手与右手碰击,电线对上电池眼,说时慢,那时快,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屋盖冲天、墙壁崩塌,砖瓦、土块飞上半空中, 顷刻间又以排山倒海之势、铺天盖地袭击四周地面。刘公奋也被大大小小的砖瓦土块粒石击中而倒在血泊之中了…… 人们在残墙断瓦中,把个血肉模糊的刘公奋送进县医院抢救。他的身上到处是伤, 到处是血,分不清那处是致命伤,那处不是致命伤;四肢炸断炸飞没有,人们也来不及细看。随他来的那个五六岁的小儿子,则被重重地压在土墙下面,早已断了气。牛阿蛮呢?脑袋从掀开的屋顶飞上半空中,忽悠忽悠逗留了片刻,想最后看一眼辛酸的人间、悲惨的刘公奋,跌下来时那人头距离出事地点足有两百米远!事后有胆子大点的人, 迈进爆炸中心的残屋里一看,牛阿蛮的五脏六腑没有影儿,四肢所存部分寥寥无几,血肉裹着泥土四处飞溅,真惨呵!人们看一眼就回身,讲一句就摇头:没见过!见了就恶心! 第二天,刘公奋在县医院的病床上苏醒过来,经医生仔细擦洗,虽说能辨清面目,然而那张坑坑洼洼的脸,紫色斑块举目皆是,已无法擦掉,即使将来真能治好,那也是个青脸獠牙的怪物了。另外,他的双腿伤势严重,但不至于残废;两只手也受重伤,右胳膊碰断,残废不残废,目前还不能预料。 刘公奋睁开眼,第一句话问小儿子阿勇的情况;第二句话问惠萍怎么没来看他?至于牛阿蛮死活,他只字不提 。 惠萍是谁呢?她是刘公奋新姘不久的老婆,长得妩媚年轻妖娆,今年24岁,正好是刘公奋岁数的一半。刘公奋对她很宠爱,视为掌上明珠、心头肉块, 把经济大权都交给她。这一回爆炸,她见刘公奋血肉模糊,非死不可;儿子阿勇又不是自已亲生骨肉,死了并不足惜;再说自己流窜来疆,举目无亲,呆下去麻烦事很多――因为一个女流之辈应付不了繁琐的世事。幸好经济大权握在自己手中,腰包不瘪。常言讲得好,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何况他俩还不是同林鸟哩!因而她卷走5万元现金,买张车票,逃之夭夭了。 由于刘公奋刚刚苏醒过来,因此姘头出走以及刘阿勇毙命, 大家都没敢告诉刘公奋。刘公奋还蒙在鼓里甜在梦里哩! 张超群闻知此事时,爆炸事件已经发生,阿蛮和阿勇也早已作了地下鬼。他能做到的是:帮助牛阿蛮料理后事;而后赶到医院探望刘公奋。其时,刘公奋已经苏醒,侥幸从死神那里返回。张超群见了他,又痛恨又同情,总认为他做了缺德事才遭此报应。他违心所愿地敷衍几句、抚慰一番,而后告辞要走。但他刚转身,却被刘公奋叫住: “超群, 你去哪儿?”张超群毫不犹豫地回答:“去阿克苏和哈什, 继续寻找生父。”刘公奋劝道:“你盘缠不多怎好去远? 以我说还在轮南吧!我介绍你去一个地方落脚 ,一来可以躲避市公安局追捕;二来可以积些盘缠,日后好去寻找你的生身父亲。 你是个孝子, 又是个侠义之人,不管怎么说,咱们共过事,我了解你的为人,我应该尽力量帮助你。从前我有错误,没有很好地帮助你,问心有愧,天理难容啊!”张超群见刘公奋良心发现, 涕泪交流,讲话追悔,无限诚意,便关切地问:“刘大叔,你想介绍我到哪里落脚?”刘公奋咳嗽了数声后道:“离此不远,有一家个体旅社, 挂名‘仙客来’,店主孙丽娘--但众人习惯呼她的外号‘孙二娘’。这孙二娘,三十开外, 虽说女流之辈,但身高体胖, 不爱红装爱武装,打起架来,三两个小伙子也不是她的对手,那股泼辣劲,呼她孙二娘一点也不过分。她曾经打跑过两个露水丈夫 ;第三任丈夫还没有选上。但是有个账房先生,姓杜名进,外号‘大脚丫’,跟她很亲近……” 他喘了一口气,接着又道:“不过,这杜进生性懦弱,窝窝囊囊,奴才相十足,长相丑、而且年纪已经不小,少说也在四十挂零。孙二娘怎骂他怎听,孙二娘怎揍他也不敢还手, 孙二娘怎撵他也不肯走,服服贴贴、点头哈腰,因此,孙二娘热被窝里,还常有他的影儿。这‘仙客来’旅社,既有床位又开有饭馆,两者兼备。床位80多张,饭馆六张大桌、四张小桌,旁路依水, 后院连着戈壁,进有大路,退有荒滩, 过往车辆多,都爱在孙二娘店中落脚。她又很懂经营,因此生意真是兴隆、红火。这两年孙二娘赚了不少钱,在这一带她的名声与日俱增;但是……”他在张超群的帮助下翻了一下身,接着又道:“前些时候,孙二娘的钱柜被撬,钱钞被窃,连孙二娘也挨了打……。作案者据说是她新雇来的警卫――石氏兄弟。孙二娘是我的旧相好,前日我到她那里去,言谈之间,担心石氏兄弟再来店中骚扰,因此,曾托我物色一名诚实可靠又会点武功的小伙子做警卫,夜间看车, 白天护店, 工资可观,少说也有三百元。超群,你去吧,就说我介绍你去的。你的拳脚麻利, 当个警卫,夜间看车,轻而易举,绰绰有余。” 张超群点头答应,告辞刘公奋,即刻奔轮南农贸市场而去。他走走看看,果见路旁一家饭店,起名“仙客来”饭店,感到好奇,心说也许它就是孙丽娘开的店?此时正好肚子咕噜叫了,便走进这家饭店。举目看, 店堂颇大,大小饭桌至少十张 ,余下空间尚可搁放冰箱、沙发和烟酒柜等物。店堂内侧, 有一小门通厨房,里面烟雾缭绕,炒菜蒸包,锅勺之声阵阵。两位女招待,年轻貌美, 出入厨房,为顾客端面送菜。张超群瞄准时机, 唤来一碗羊肉炒面。正吃着, 忽见店里一老伙计同一年轻顾客争吵起来。那年轻顾客, 是过往司机,二十多岁,个子不高, 但身体壮实,鼻梁下曲着小胡子,讲话很冲。他责问老伙计:为什么讲话不算数?讲10元却收了50元?老伙计沉着地回答:“没错!柜里10元,柜外40元,共50元,我这里只收柜里10元钱,余者不管。”曲着小胡子的青年司机怒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讲清楚?”老伙计哼了一声道:“当今社会,改革开放,有些事需要自己琢磨,不必都讲清楚吧?”曲小胡子的青年司机愤慨极了,随着一声“胡说!”,拳头挥了出去。老伙计不曾防备,手脚缓慢, 躲闪不及,胸脯上重重地挨了一拳,上气不接下气,虚汗淋漓, 脸色陡变。女招待忙往后院喊救命。霎时,一中年妇人闻声赶来。只见他三十开外,人高马大, 四肢发达, 声若银铃,手似铜槌。她不问青红皂白,亮出拳头,左右开弓,拳打脚踢,把曲小胡子的青年司机狠狠地教训了一顿。接着双手叉腰,指指戳戳,骂声咧咧: “想在俺孙丽娘头上拉屎撒尿,瞎了你的狗眼!”那人被骂得狗血淋头,尚且不敢还口。 不料,又进来两个同伙, 为他打抱不平,骂了孙丽娘几句。孙丽娘不干了,耀武扬威, 又跨步上前,去揍那两个同伙。岂知双手难敌四拳,反被那两个同伙揍了一顿,最后还被反剪双手,逼她低头认错。孙丽娘不服,破口大骂。 张超群见状,扔下饭碗,上前为妇人解围。岂知三人不服,连起手来,拳脚相见。张超群只好也用拳脚回击。张超群的拳脚十分了得,片刻工夫, 便把三人打翻在地。那三人哼着叫着,从地上爬起来,狼狈上车,说声后会有期,便逃之夭夭了。 妇人十分感激,问他名字、身世和经历。张超群见这妇女人高马大,泼泼辣辣,具备孙二娘的性格,心里已猜出八九分,因而反问她:“敢问店主人,你是不是叫孙丽娘?” 妇人道:“正是。这位客人,因何知道我的名字?”张超群道:“刘公奋跟我讲过, 说你在这里开店,让我来帮你的忙:夜间看车,白天护店,待遇不低,所以我就来了。”妇人兴奋地说:“你来得正好!你的拳脚这么麻利,三下五除二就把三个年轻力壮的人打跑了! 我这店事多人杂 ,正需要你这样的人当警卫。”她指了指那位挨打的老伙计,介绍道: “他叫杜进,是我的老伙计,管账目的,有事可以找他。对啦,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日后好有个称呼。” 张超群答道:“我叫张超群。”答完又问:“刚才那个三人,为什么同杜先生过意不去呢?”孙丽娘掩饰着说:“此事不必多问, 杜先生告诉你进店规矩时,自然会告诉你的。”说着,她喊来杜进,用命令式的口气说:“杜进,领张先生去后院房间休息,今晚开始让他看车。店里有些规矩,需要向张先生讲清楚。”杜进挨那一拳,气都还没有顺过来;但是,他不敢违拗,捂住胸脯, 连连点头答应。 杜进领张超群去后院。后院果然有两栋平房作旅社;另外还有个挂名:“夜来春桑拿中心”的营业室。张超群自个儿点点头,表示没有走错。旅店与饭店之间有一大片场地,作为停车场,接待过往车辆夜间停车。杜进指了指榆树底下一张床和床上一套十分埋汰的被褥道:“这是你的床铺,夜间你就在这里守夜。”张超群忙问:“杜先生,白天我在哪里休息呢?”杜进道:“请跟我来!”杜进领着张超群, 穿过“夜来春桑拿中心” ,指了指前面一栋高房子道:“白天你就在里面休息;但不许你整天睡大觉, 什么时候有事招呼你,你必须随叫随到,别让店老板生气了。”张超群明知顾问:“杜先生, 你所讲的店老板,就是刚才打架有两下子的那个五大三粗的孙二娘吗?”杜进点了点头:“正是她。”接着杜进讥讽地说:“五大三粗……呵!毕竟是女流之辈!前些天,新雇来的两个警卫,知道老板娘有钱,起了歹心,半夜三更撬了钱柜,盗走三万多元,老板娘发现后去制止,还挨了一阵打……你说,五大三粗有什么用嘛?”张超群道:“也许贼人本事太高强了吧?否则,孙二娘决不会吃亏的……”杜进发狠地说:“那是两个亡命之徒,她不吃亏才怪哩!”走了数步,杜进语重心长地说:“当警卫,任重而道远呵!孙二娘就是怕这两个亡命之徒再来店中捣乱;所以,你不要辜负孙老板的期望!你张超群,虽说手上有些功夫,但还需要百倍地提高警惕呵!” 谈话间,两人已走到一幢高房子门口,大门落锁,杜进掏出钥匙,把门打开。张超群走进里面,看看嗅嗅,腐蚀的空气中,顿觉一股柴油和气油味袭来,令他恶心。抬头一看,两个四吨油罐就在里面内侧搁放着。张超群疑惑地问:“杜先生,那两个油罐作啥用? 是不是用来贮放汽油和柴油?”杜进竖起一只拇指,夸道:“张先生果然聪明,一看便知, 奇才!奇才!”然而,张超群苦涩地摇摇头:“杜先生,这里是你们的贮油库,怎让我在这里面睡觉呢?再说,这里面的汽油味这么浓烈,闻一闻都要恶心,怎能入睡?”杜进叹了一口气,说:“这是孙老板订的规矩,我也没有办法。前几任警卫,也都在这里住过,开始时也说不习惯,提出类似问题,但后来住的时间长了,慢慢就适应了,再也没有提过类似问题了。不信你试试,夜间劳累,白天进这里来,瞌睡虫来时,身子一着床便鼾声大作了,叫都叫不醒呀!”张超群轻轻地摇摇头,表示反对,但没有反驳。他天真地提出建议:“杜先生,能不能把这两个贮油罐拖到外面?”杜进摇摇头又摇摇手,郑重其事地说:“哟,那可不行!拖到外面,丢失怎办?再说……”讲到这里,他放低声音,神秘莫测地说:“店里有店里规矩;当警卫也有当警卫的规矩。让你住在这里面,有两个任务: 一、看好油罐;二、给油罐加满油……”张超群疑惑地问:“我的任务?…… 不是夜间看车、白天护店吗?怎又冒出这么两个任务来呢?再说,我一无所有,拿什么往油罐里加油呢?”杜进干笑了一声,道:“嘿,张先生,不要性急,常言道: 性急吃不得热豆腐。这样吧,你先休息,晚上在停车场,我再慢慢告诉你吧!孙老板那里事多,我先走一步了。”说完,他头也不回,走出仓库大门,扬长而去。张超群瞅着他的后背,愣了足有半个时辰。 突然,耳畔传来阵阵银铃般的笑声,转瞬间,四个妙龄大姑娘, 彩云般地飘落在他跟前,个个都是天姿国色。张超群定神一看,四位姑娘有高有矮,但芳龄都在十八九岁和二十冒尖,贴身的上衣,分别为红、白、青、紫四色,衬衣薄得能窃见胸罩;衣裙短得能见到大腿。张超群疑惑地问:“四位姑娘住店吗?请在前面登记!”姑娘们色眯眯地瞅着他,七口八舌,讪笑不止。白姑娘讥讽地说:“你还懂得不少嘛,知道住宿要登记!可是,我们这些姐妹,住店是不必登记的,少了许多麻烦!……嘻嘻嘻!哈哈哈!” 张超群被笑红了脸,又问:“你们是这里的服务员?”穿紫衣的姑娘笑道:“对啦,我们是服务员, 但只为男人服务不为女人服务!”说完,众姑娘搂在一起,弯下腰咯咯咯地笑个不停。张超群被笑懵了大脑也笑乱了方寸;此时此刻顿觉脚底下轻飘飘地,有点象腾云驾雾,也有点喝醉酒似的,天昏地转。他疑惑不解,心想:这些大姑娘,个个浓装艳服,粉脸生辉,笑中带雅,有姿有色,讨人喜欢,令人心房激荡、神魂颠倒,她们到底是干什么的呢?为了打破沙锅焖(问)到底,张超群很有礼貌地问:“姑娘们,你们知道我是谁吗?为什如此好笑?难道我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白姑娘首先道:“有有有,你身上特别的地方多着呢!”说完咯咯地笑着。张超群结结巴巴地问:“在我身上或者脸上?”白姑娘并不拘束,十分调皮地说:“其实,你身上脸上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我也讲不出来。我们只听说新来的警卫挺英俊、潇洒,眼馋心痒,所以就来了嘛。既然来了,咋不瞅个够呢? 嘻嘻!”青姑娘补充着:“现在一瞧,果然不错:高高的个子,宽宽的胸膛,浓眉大眼,神采奕奕,果然英俊!果然潇洒!笑声便是姐妹们对你的评价和奖赏呗!”张超群满意地点点头。红姑娘扯着他一只胳膊,亲切地说:“走,我们姐妹们喜欢你,到我们那里坐坐!”白姑娘忽然问:“对啦,你叫什么名字?”张超群道:“我叫张超群。” 张超群似醉非醉,身不由己,脚底轻飘飘地,霎时,便被众位姑娘拥进下榻。 里面有床有桌。桌上放着瓜子、糖块、苹果、葡萄、香梨、西瓜、哈密瓜, 应有尽有。姑娘们争先恐后给他送吃的。张超群双手应接不暇,嘴巴忙个不停。 不过, 他真有点馋了饿了。西瓜、哈密瓜,一块接一块,吃起来没个完。只片刻工夫,盘中的瓜果全都叫他报销了。姑娘们由衷地发出惊叹:“咦--哟!这么大的肚皮! 他吃一回,咱们要吃三天哩!”紫姑娘道:“没有关系, 我再去抱两个大西瓜来,让他吃个够!”说完,果然又去抱来一个大西瓜。张超群抹抹嘴巴,按按肚皮,道:“饱了!再吃这么大的西瓜,肚皮就要崩破了。”红姑娘道:“请不必客气, 我们这里的瓜果不断,你什么时候想吃就来吧!”张超群瞅瞅众位姑娘, 感叹万分地说:“半年多了,我没有这么开心过,也没有享受过这么大的清福!你们的笑声和招待,使我仿佛步入人间仙境!”姑娘们挑逗道:“人间仙境没有男女之欢, 可这里夜夜有洞房花烛!嘻嘻嘻!嘻嘻嘻!” 张超群心里纳闷,皱皱眉头,心说:“这些姑娘们怎这么放肆,一点儿也不知廉耻和羞涩,难道她们是一群玩世不恭的暗妓?”又道:“管它哩!大家在一起乐着不寂寞,又能弄到吃的喝的,暂且乐它几天再说!” 傍晚时,过往车辆,三三两两,开进场院,当天空拉下帷幕时,场院里已经停满了各种车辆。它们大都是货车,但也有个把客车。赶一天路的司机,都很疲惫,车摆正后,简单地行包拾掇一下,便锁上车门,登记住宿,吃饭休息。住店的过往司机,常常受到热情招待,有时还有两碟酒菜。这是本店风俗,也是孙 第二部 第二十一章 第91节 炸桥识英雄 且说,王英杰见了情同手足的张超群,兴奋异常,问长问短,问到重返醉仙楼的经过时,无意中引出贮油库爆炸的故事来,大家都为他的安危着急。但是,目前的主要任务是炸桥,对他的安危只好搁在一边了。听说他水性不错,是完成炸桥任务的重要帮手,因此,王英杰准备向领导举荐,让他也下水协助炸桥。一路上,他扯着张超群一只胳膊,迅速朝美2队外办走去。然而赵春江不在外办,据说他同着彭副局长和徐主任,在机关大院召开全处职工大会,动员炸桥排洪的事。因而他们又往机关大院走去。 当他们还在院门外时,院里操场上,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已是人山人海。彭副局长正在向群众作炸桥排洪的动员讲话。他的情绪亢奋,声音铿锵有力。路旁停着四台大轿车,还有三台奶白色丰田和一台蓝色丰田车。这些人和车,都准备在动员会结束后,立即奔赴93公里工地,参加炸桥排洪。当然罗,他们不可能都下水炸桥,而是去呐喊助威的。当彭副局长和徐主任作完动员报告后,大家便争先恐后,潮水般地涌上大轿车,霎时四台大轿车都挤满了职工,大约有三百多人。四台小车,分别坐着科级、处级和勘探队的领导干部。三支大沙漠队的队长---赵春江、鲁军和崭为民,也分别坐在小车里面。 须臾,四台大轿车相继开出院门口;四台小车有三台象离弦的箭,驶上马路, 朝前开路。只有赵春江同两位首长坐着的那辆蓝色丰田车还在等一个人-- 因为此人是今天下水炸桥的主角,不等不行。你道此人是谁?王英杰! 赵春江站在小车旁边,焦虑地东张西望,他生怕王英杰不能胜任,在这关键时刻发生意外打了退堂鼓。当他瞻前顾后踏了一会步后,忽见王英杰来了, 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一个赵威,另一个似乎面熟,但一时叫不出名字来。赵春江转忧为喜,当王英杰还在百米之遥的院门外时,赵春江就往空中挥舞着粗壮的胳膊,大声喊叫:“王英杰, 你快点!” 王英杰已经觉察到赵春江等他等得异常着急了,便同着张超群和赵威,以百米赛的速度,飞奔至赵春江跟前,气喘吁吁地问:“赵队长!……等急了吧!”赵春江朝车里面一指:“两位老板比我更焦急――瞧,他俩早就坐在车里面等你了!”王英杰弯腰朝车窗里面一探,果见彭副局长和徐主任早已端坐在车里面了,便歉意地说:“彭副局长,徐主任,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紧接着, 王英杰指着高个子的张超群,向赵春江介绍道:“赵队长,他是我的好朋友,水性极好,今天下水炸桥,让他也跟着去吧!他唱主角,我当配角,好不好?” 赵春江瞟了年轻人一眼,蹙着眉头,对王英杰道:“他不就是张超群吗?你不把他推荐给美2队是不死心的,对不对?”王英杰乐道:“嘿嘿!在这关键时刻,我把他推荐给美2队,也助我一臂之力,难道不好吗?他是我的好朋友……水性确实不错的。今天下水炸桥,可显英雄本色,定会让你们大开眼界的!”赵春江不以为然,忠告他:“你这位朋友,虽说年轻力壮、英俊潇洒;但是,你不曾见过他下水游泳,怎知他的水性极好?水性不好,又怎能显出英雄本色?如今的塔里木河,河水冰冷刺骨,洪峰卷着巨浪,以排山倒海之势直泻三千里,令人心惊胆战,下水炸桥,生死攸关,弄不好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这利害关系你知道不知道?海龙王向来有眼无珠,对下水之人,不论个头大小,也不看他丑陋与潇洒,只要他抵不住惊涛骇浪,一律收走。你让他下水,淹死谁负责任!” 张超群拧紧双眉,不等王英杰回答,自告奋勇,上前答道:“赵队长,淹死了不要你们负责,我自己会负责的!小时候,我就听说有个大庆,它是自力更生的楷模,工业上不倒的红旗;长大了我就想当一名光荣的石油工人。现在石油工人当不成,但能为石油工业贡献一点力量,虽死犹生,我感到无限光荣!” 赵春江心急如火,冷淡地瞟过去一眼,那目光仍是不信任。他心里还在埋怨王英杰多事:“王英杰啊王英杰,你讲哥们义气怎讲到这上头来呢?你想在关键时刻,拉你结拜兄弟一把,这种心情我理解!可是,白浪滔天,洪峰无情,下到汪洋的水中炸桥,难免有个闪失,岂能让他下水冒这个险呢?”因而推却道:“王英杰, 时间不早了,你先上车吧!这辆车,里面已经坐着两位首长了,再添你一人能坐下,但添两个人可就坐不下了。” 王英杰见赵春江有推却之意,一时束手无策,焦急不安使他愣了愣神,也使他急中生智。他拱腰附在车窗口,面对端坐在车里面的两位首长,眉飞色舞、绘声绘色地介绍道:“彭副局长!徐主任!这是我的好朋友好兄弟----张超群!瞧他:英俊高挑、仪表堂堂;而且,他为人忠厚侠义、见义勇为。今天他自告奋勇,前来帮助咱们下水炸桥。所以,我请求两位首长,千万不要把他拒之千里,让他一块儿去吧?” 彭副局长关切地问:“自告奋勇,帮忙炸桥,倒是美事;但是他的水性如何嘛?” 王英杰忙道:“他的水性极好,不说是翻江龙,但也是浪里白,让他协助我下水搁炸药包,保证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彭副局长探探头瞅了张超群一眼,果见他仪表不凡,年轻气盛,体壮如牛,完全可以信赖;又见他似曾相识,因而拍打自己的脑袋瓜,猛然道:“噢,想起来了!他在造桥工地,跟着包工头刘公奋干了一阵子,对不对?”王英杰点点头:“正是他!”徐志斌深知其人,因而也答道:“不错,他叫张超群。因大闹醉仙楼,崔局长点名要抓的人就是他!”彭副局长一听,小伙子有来头,便挥挥手道:“让他上车!坐不下我下去,必须让唱主角的人上车!”说完就要下车,徐志斌哪里肯依,忙把彭副局长按住:“你不要下车,我下!我同赵队长等下一辆车,你们先走吧!”说完,他走下车,并示意王英杰和张超群上车赶路。 徐雪芬、蒋华、林婷婷等一帮姑娘,都赶来送行。蒋华见张超群果然上车,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心说:“有了张超群作帮手,王大哥下水搁炸药包和炸桥的事,保证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尉犁县南的公路上,有一处戈壁荒滩,近不搭村,远不着店,那里有一条河流与公路平行,并且向东南延伸,这条河流,便是我国最大的内陆河----塔里木河。中美合作勘探塔克拉玛干,三支大沙漠队的原材料供应点,就设在这条河的对岸。起名时, 有人见路碑上面刻着93公里,许多人都建议以此命名,叫做“93公里供应点”。汇报时, 徐志斌也同意了,因而全都叫开了。后来又把“93公里供应点”,简称“塔北供应点”。 因为它位于塔里木盆地的北部边缘、尉犁县境内。 然而此次的塔里木河,没有大桥,没有渡船,以往货车到供应点送货,只能走河道, 若是洪水季节,势必中断运输。为此,合同一开始便计划在此处建造一座塔里木河大桥。后来由陶副处长督办、包工头刘公奋设计并建造,前后四十天,赶在洪水来临之前竣了工。 这座桥建得特别简单,特别古怪,古往今来,引经据典,独一无二。 它只用30根7米长60厘米(比设计方案少了20厘米)直径的钢管铺底,而后浇灌水泥、石头直至桥面。这样,桥孔便是由30根钢管口组成;每根钢管的直经60厘米,30根钢管口加起来,总流量不足34立方米。当塔里木河泛滥成灾时,此桥极大地阻碍洪峰通过,淹没两岸的牧场和道路,造成了灾害。 三天前,塔里木河的洪水铺天盖地从天而降,当值班员发现水情并立即向合同办领导作了汇报时,93公里供应点已是汪洋一片, 点上的五百吨tnt炸药和三个大油罐正受到严重的威胁。 开始时,管理处领导曾动员一部分人,带着麻袋,从北向南淌过彼岸,妄图用麻袋沙包,加高加宽南面的堤坝。然而由于水流太急,洪峰太大, 扔进去的沙包, 全被洪水冲得无影无踪了。那天,gsi公司队经理肯尼迪和斯卡曼,也率领一帮外国专家加入到筑堤队伍的行列。尽管他们人高马大、力气不小,然而扔进去的沙包,依然被洪水冲走。两个队经理急得哇哇乱叫,不干不净乱骂,把塔里木河视作洪水猛兽、怪蟒孽畜,名符其实,一点儿也不过分! 且说,抗洪救灾队伍,浩浩荡荡开到93公里炸桥现场,四台大轿车和四台蓝、 白丰田车,就停在河边,十分耀眼。老百姓听说是来炸桥的,兴高采烈、奔走相告, 而后骑车的、跑步的、赶毛驴车的……熙熙攘攘、接踵而至。不多一会,闻风而来的老百姓,花花绿绿,高高矮矮,围了一大片。他们大都是维吾尔族农牧民,但也有部分汉族兄弟。这座桥不符合水情,洪水在这里泛滥成灾,淹没上游的大片牧场和农作物,他们早就盼望石油勘探队的决策人,及早做出英明决策:炸桥排洪, 以便抢救牧场和庄稼,为老百姓谋利益。因此,当彭副局长、徐主任等领导下车时,人们便夹道欢迎、精神无比振奋。 彭副局长、徐志斌、赵春江和崭为民等人,下车后,向桥心望去,只见滔滔大浪、水连着天、天连着水、水天同色!茫茫的河面,浑浊的河水,滔滔的大浪,滚滚的急流,啊,哪里还有大桥的影儿! 这水这浪,难道真的是从天而降吗?不!众所周知,新疆地处内陆,整年难得下一次雨;然而雪却下了不少。六月暑天,当人们酷热难熬时,绵绵起伏的天山顶上,依然飘着鹅毛大雪。皑皑白雪,在这七八月间,炎阳直射,全都融化成水。 涓涓流水,潺潺咣咣,从千沟万壑,汇进小溪,汇入塔里木河,使河水猛涨,洪峰咆哮,浪追着浪,峰连着峰,直泻三千里!此时河面的宽度,从不足二公里,扩展到十多公里宽,可见河水与洪峰,非等闲之辈!在这个季节,老百姓的渡船,已经牢牢拴在河边,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身材魁梧、脸色严峻的徐志斌,挺拔地站在河边,瞅着这滔滔河水、浑浊洪峰, 百感交集。文革期间,他被红卫兵游街批斗体罚、关牛棚、蹲地下室,都没曾掉过一滴眼泪;如今瞅着对岸汪洋中的一座孤岛---- 一座活动板房所作的炸药库和三个大油罐,还有那通往沙漠腹地的千里运输线,他眼圈发红发浊发胀――他掉泪了。桥的设计不合理,使他深感失职的内疚和完不成任务的痛苦。作为一名指挥官,调查研究和指挥艺术有多么重要啊!然而,为了打通千里运输线,也为了保存眼前的供应点,这座桥,非炸不可!因而他向空中挥了一下手: “王英杰,作好准备,炸桥!” “马上炸桥!”彭副局长附和着。 面对这严峻而又遗憾的局势,还有众多老百姓的呼声,局、处、科三级领导, 从大局出发,谁也不再心疼那座耗资二十万、刚刚建成的水泥钢管大桥了!他们似乎是忍痛割爱、皱眉顿足、声嘶力竭、并且出自肺腑地大声疾呼:“炸桥!刻不容缓,事不宜晚!” 在河边围观的老百姓,穷嚷嚷瞎咋呼,炸桥的呼声一浪高似一浪,有的出自好奇,有的想看热闹,有的确实关心排洪救灾。他们希望领导的决策不是虚张声势和装腔作势,而是实打实的一次革命行动。 针对这个问题,彭副局长开诚布公地说:“民族兄弟,都不要嚷嚷, 都不要着急。中美合作勘探塔克拉玛干,是为了找出大油田, 支援祖国社会主义建设; 你们种田放牧,也是为了祖国建设,咱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我们石油工人,决不会因为找油找气而损害了你们的利益!……” 有人打断彭副局长的讲话----两位民族青年小伙: “大道理不必讲了,快炸桥吧!” “对,我们关心的是炸桥排洪!” 顿时,一阵热烈的掌声。这掌声,那呼声,说明观众对炸桥排洪,十分支持,十分赞赏。 这不是牢骚,而是正义的要求、庄严的誓言。彭副局长并不生气, 他眉目含笑,用肯定的语气,继续讲着:“大家放心吧,桥是一定要炸的!但是, 这么大的洪水,这么宽的河面,桥在滔天巨浪下面,要想炸桥,炸药、雷管必须搁放在桥孔底下,谁下水呢?”他有意把话煞住,让大家进行一番深思熟虑。 是呀,谁下水?这是个难题!面对这水天同色而又翻江倒海般的浪涛;面对这浑浑浊浊而又冰冷刺骨的洪水,谁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水性?谁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能耐?谁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小命?弄不好那是骨头打狗――有去无回!谁愿意拿自已的小命下赌注呢? 因而围观的人虽多,然而不管吹胡子瞪眼的老汉,或是膀大腰圆的小伙,此时也都绿豆干饭---- 闷起来了。就连赵春江队长,此时也正在心里核计:河水冰凉刺骨,王英杰又有肝疼病,下水搁炸药包他能胜任吗?民工张超群,倒是一表人才, 但不知水性如何?王英杰举荐他、想给他创造一个立功的机会,然而会不会事与愿违? 会不会灯草织布――白费心机呢?如果让他们一起下,在水中相互照应,是不是更好些呢? “没有人敢下水吧?”彭副局长见众位乡亲父老,瞅着这滔天洪水, 望而生畏,不敢求战,便又重复了一句。此时,他那笑容可掬的脸庞消失了, 变得有些儿严峻。他庆幸早有准备,否则就得鸣金收军、偃旗息鼓。他接着道:“众位乡亲, 既然没有人敢下水,就请耐心等一等,等我们石油队挑个水性好的小伙,再下水炸桥吧!” “我愿意试试!”一个曲着黑胡子的维吾尔族青年,举起一只右手,自告奋勇地请战。旁边还有三四个小伙,给他呐喊助威。有位戴深色毡帽、留着两扒八字胡的老汉,猛然间跨步上前,帮着小伙子把左手也举过头顶,并且乐嗬嗬地说:“尊敬的领导,快给包尔汉炸药包,让他下水炸桥吧!他是我们这一代水性最好的青年,曾经在这种洪峰中,边找羊群边弹着吉他,海龙王听见了,大为感动,就把卷走的羊群,放了回来,嘿嘿!” 原来这曲胡子的青年叫包尔汉;那位乐嗬嗬帮他举起左手的老汉叫热哈农 .买买堤,他是包尔汉的父亲。父亲为儿子讲天方夜谭,人们无不讪笑,无不激昂,无不欢欣鼓舞! 事出有因。每年洪峰从天而降,来得那样迅猛,那样突然,他们的羊群在塔里木河边啃着草儿,来不及赶回,常常被无情的洪峰卷走;一年辛辛苦苦耕种的瓜果,也被冲得无影无踪;大片的麦子,只能收一把糠。如今石油队新造的桥,堵塞洪峰通过,上游的大片土地被淹,他们的损失就更惨了。因此,同伴为小伙打气;父亲为儿子助威,情在理上、理所当然。 此时,王英杰也争着要下水。然而彭副局长和徐主任却相信老汉的话, 认为包尔汉生长在塔里木河边,适应洪水的能力强,先让他下水试一试,如果不行的话再让王英杰和张超群他俩一起下水。 于是,包尔汉从王英杰手中接过炸药包,肩上背着吉他,在众人面前,捞捞八字胡,转转圈子,兴高采烈地蹦跳、起舞,动作十分优雅、滑稽,逗得人们拍手叫好。包尔汉的父亲,是位出色的民族舞明星,不等儿子邀请,便情不自禁地踏着步子跳入场中,而且边跳边唱边摇着头。围观的人们,也跟着他的脚步拍着节拍…… 徐老板心里着急,不等他俩把舞跳完,就把包尔汉的父亲叫过来, 和颜悦色地问:“你儿子的水性,真象你故事中讲的那样出色吗?” “咦!你问我儿子的水性吗?勇气这个----”包尔汉的父亲翘起大拇指,虔诚地说:“水性极平常,勇气倒不小;但愿真主保佑他平安无事。”说完, 老人望望天望望地,在胸前画了几个“十”字。 与此同时,包尔汉停止舞蹈,背着吉他,腰际缚好两筒成型炸药、雷管, 一个箭步,闯到河边,没等腰间缚上保护绳,就没入冰冷刺骨的河水中,霎时无影无踪。大家震惊之余,心在弦上,急不可耐,静心屏气观察,暗暗为他呐喊助威,希望他能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当他探出头时,洪峰已经把他冲到桥边,他忽起忽沉, 拼命摸索桥壁,但无济于事,急流旋涡,锐不可挡。说时迟那时快, 又一个浪涛席卷过去,把包尔汉卷入河心,无影无踪了。包尔汉的父亲急得叫苦不休、画十字不停,众人也齐都为他的安全勒着一把汗。 时间一分一秒不停地流逝着。然而水面上没有飘浮物,包尔汉没有再探出关来。 包父按奈不住内心的恐慌,忙乱地祷告和画十字。他见无济于事,便声嘶力竭、跺脚喊道:“我的巴郎子!他……不行了……你们快救救他呀!”他那打皱的小脸,变得灰白、铁青;深陷的眼窝红得出火;木刻似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瞪着远处水面上的飘浮物……。只听人们轻声地议论着: “敢情龙王请去弹吉他了?” “也许包尔汉潜在桥底搁炸药包、接雷管线哩!” “大意失荆州!谁让他身上不肯缚条保护绳呢?” “岸上吹牛皮,谁都会!” “不是吹牛皮,是河水太冷、洪峰太猛了!” 突然,有人指着远处水面上的飘浮物喊着:“喂!你们看,远处的水面上有个攒动的人头……” “肯定是包尔汉!”有人附和着。 “咦!眨眼工夫,他被洪水冲走这么远呀!”当人们看清飘浮物后,齐都惊叹不已。 “起码也有五百米!” “走,去瞧瞧!” 维族老乡,男女老少,齐都撒腿往下游的河边迅跑。幸好包尔汉的身子,被一棵歪脖子树的枝桠挂住,否则谁也跑不过洪峰的冲击物。人们扔给绳头,拴柱包尔汉的腰,而后把他拉上岸。包尔汉虽说死里逃生,但却精疲力尽、奄奄一息了。有位维族青年,迅速脱下身上的衣服扔给他,大伙儿又烧起篝火暖和他的身子;还有个维族青年,往他嘴里灌白酒,呛得他咳嗽不止。 这里,彭副局长和徐老板,见包尔汉得救,心里轻舒了一口气。 然而炸桥的任务没有完成,时间的指针却走了一周还多,眼见太阳偏西了,水温下降了(因为水温下降对下水者十分不利),两位领导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他俩与王英杰议论了一下。包尔汉下水搁炸药包,虽说没有成功,但经验必须总结,教训必须吸收, 措施必须采取:一、下水者的腰间,必须系一条保护绳,否则极难成功;二、派一个人护送到桥心,相互促进,才有必胜的把握。于是,张超群被确定为主攻手; 王英杰当配衬,成为副攻手。 张超群迅速地脱下身上那件旧军装,然后往自己的腰间缚上炸药、雷管,心里并不叨念佛祖保佑,但却默念:“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临下水前,赵威紧紧地握住张超群的手, 深情地鼓励他:“常言道: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超群,这口气一定要争!”张超群点点头,心领神会地说: “放心吧,这一回不蒸馒头专蒸(争)气! ”这个精明强悍的小伙,经过眼观心记和调查研究后,很快就确定如何接近主攻目标的新方案和如何采用“倒挂金钩” 搁炸药包的新措施,这一方案和措施,便是炸桥能否取胜的首要前提。 一切准备就绪后,张超群和王英杰便从上游跃入水中。张超群的腰间没有系保护绳。因为保护绳阻力大;拉得太长,又容易被树桠或障碍物挂住,欲前不能,欲后无门,贻误战机、危及性命。 张超群只在腰际结结实实地捆着两筒成型的炸药和雷管,由系着保护绳的王英杰护送到桥边。 张超群游到桥心,一面与洪峰搏斗,一面寻找桥孔,而后施展他那穿江龙的绝技!只见他双脚紧贴桥壁,倒挂着身子,头和手没入水底,寻找桥孔,以便往孔里搁放炸药、雷管。人们眼花缭乱、提心吊胆,不知这个穿江龙唱的是哪出戏?是真蛟龙或者是冒牌货? 看官有所不知。张超群为什么要采用倒挂身子的办法往桥孔里搁放炸药、雷管呢?因为桥底的钢管口,流速极猛、旋力太大,如把身子接近孔口,势必抵挡不住洪水的冲力和旋力,眨眼间便有被卷进孔里的危险。 这事绝不夸张。三天前,该供应点上一个看炸药库的民工,因逮鱼时不知河堤崩塌,一失足跌入水中,被洪水的旋力卷进“桥孔”里面。那桥孔也只有60公分直径,若是平时,一个人都不易进去;如今洪水的冲力和旋力,竟然把那个失足落水的民工,塞进桥孔里面,进退两难。同志们在下游找了三天三夜,踪影全无, 岂知就塞在桥孔里面,被水泡大后,冲不走也退不出,多惨呵! 因而,张超群倒挂身子,俗名:“金钩倒挂”,脚攀桥壁,只用手去摸索桥孔,这样可以避开洪水的正面冲力和侧面旋力,正是吸取了溺水者的教训。他心里明白,此次炸桥,须是六分水性,四分机灵,一点不能疏忽,一丝儿不能大意。常言道:大意失荆州。如果疏忽麻痹,不仅药包搁不进桥孔里面完不成炸桥任务;而且还有可能重蹈溺水者的旧辙!因此机灵便是十二分的重要。 且说倒挂金钩的张超群,当他的双手摸到桥孔时,便定住身子,解开捆在腰际的炸药和雷管,拴住一头,另一头塞进桥孔里面,让洪水带到桥心为止。任务完成后,他才探出头来,在王英杰的帮助下,他迅速抓住保护绳,并且顺着拴在河岸上的保护绳,向北游到对岸,同志们赶忙把他俩搀扶上岸。人们望着凯旋归来的英雄, 刚回到心腔里的心,又跳到了喉咙口,个个振奋,群情激昂,整个工地,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当人们把两位英雄,高高地托在手尖上时,沸腾的工地达到了顶峰: “我们成功了!我们战胜洪峰了!” “张超群,你真是个名符其实的穿江龙!” “王大哥,热烈欢迎你们凯旋归来!” ………… 欢乐的气氛,越过五湖四海;振奋的人心,撼动着山川五岳。连赶来参加炸桥的队经理肯尼迪,也挥动双手、拍手喝采,乐得象个弥勒佛。 后来,徐老板走到爆炸机前,对爆炸工小张发出炸桥命令,人们才把王英杰、张超群两人放下来。大伙儿凝神专注,观看炸桥的壮观场面---- 当小张按下爆炸机的按钮时,电打火通过雷管线,传递给安放在桥孔里面的雷管炸药,刹那间一声震耳巨响,无数的水柱直冲天空,炸飞的钢管碴块, 伴着水柱穿出五层楼高,在天际在头顶,忽忽悠悠,五彩缤纷,煞是好看。 但是往下掉时,却使大家大惊失色。因为炸飞的铁碴碎块,在空中忽忽悠悠, 下面便是三个大油罐,里面盛着60吨柴油与汽油,还有一幢活动板房里面装有500吨成型炸药, 万一有一小块落在要害部位,将会引起连锁性的大爆炸,后果很难设想。因此, 在场的几位领导,个个脸如土色,人人心跳加剧。徐志斌还情不自禁地脱口碱着: “不好!……油罐、药库……全完了!” “危险----”队经理肯尼迪,也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这一天他们五台大车也已经绕路到了此地。眨眼间,每块碎铁碴,稀稀拉拉,落地有声,落水有漪----通通落到它们该落的地方,但是没有一块落在油罐上, 也没有一块碰上炸药库;只有一块调皮捣蛋些,不偏不倚落在值班室的房顶上, 只听轰隆一声,整个屋顶全都塌陷下来。刚舒完一口气的人们,又伸伸舌头,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惊叹:“好险呵!” 炸桥排洪胜利了!人们又是一阵欢呼,一片雀跃,那失色的脸庞, 恢复了红润;那剧跳的心,恢复了平 第二部 第二十二章 第92节 耳热的鞭炮声 桥炸了,洪排了,任务完成得十分出色。返回基地时,王英杰拉着张超群的手,亲切的说:“超群,领导既然批准你进美2队当民工,明天有飞机,咱们一块儿进队吧!”然而,张超群拧紧眉头,为难地说:“王大哥,你等等好吗?我去醉仙楼一趟……”王英杰打断他的话问:“超群,难道你还想着醉仙楼? 还想在崔要文魔爪下做事?”张超群轻轻地摇摇头道:“不!不是的。当初崔要文让我当保镖,我已经答应了;如今要进沙海当民工,岂可不辞而别?”王英杰深知张超群的脾气,交人以义气为重,因而点点头道:“对,明人不做暗事,向他告个别,理所当然。超群,我陪你去一趟吧!” 于是,王英杰陪着张超群,上了醉仙楼。王英杰见了崔要文,喧宾夺主, 首先讲了话。他开门见山、三言两语,便把来意挑明。崔要文皱皱眉头,不亢不卑地说:“两位请坐,这事我做不了主。”王英杰急道:“有什么做不了主的?你是醉仙楼的大老板,大权独揽、一手遮天,你做不了主谁做主?崔老板, 告诉你吧:我这位兄弟进沙漠的主意已定,你成全他也好,不成全他也好,明天有飞机, 我们就进沙漠去了!”崔要文呷了口茶后,慢条斯理地说:“话不能这么说。他是个有罪之人,是我一再担保,才把他保下来的。如今他想天马行空,独来独往,有人就不肯答应!”王英杰忙问:“谁不肯答应?难道你崔老板还有太上皇或者顶头上司?”崔要文胸有成竹,冷冰冰地不屑一顾地回了一句:“不错,我大哥崔要武, 他就是我的顶头上司!” 王英杰早听说过了,崔要文的哥哥崔要武,是市公安局刑侦大队长,因而疑惑地问:“他?我这兄弟又没有犯罪,为什么你大哥要干涉他的行动?”崔要文冷笑了一声,道:“嘿!不犯罪,怎会在市公安局挂上号?怎会被俺哥寄放在我这里?俺哥讲了,一旦案情有了新的发展,随时随地都会传他出庭作证;必要时还要突击审讯。我把人放走了,行吗?俺哥找我要人,我怎么交代?”王英杰沉着地问:“这么说,你和你大哥是不肯放他走了?”崔要文并不隐瞒,坦诚地回答:“是的!”王英杰急了,拍打自己的胸脯,声色俱厉地说:“我把他带进沙海,丢了跑了, 你让你哥找我要人好不好?” 崔要文已经意识到,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王英杰此人不好对付。 因而缓缓口气,道:“这样吧,让我打个电话给俺哥,征求征求他的意见,可以吗?不过,在没有打电话之前,我想问一问张超群,进沙漠当民工,一个月给你多少报酬?”张超群不摸底,一时缄默。王英杰皱皱眉,心里暗自嘀咕:“这崔老板又在耍什么鬼花招了?沙漠里报酬多少,与他何关?但是既然问了,不能不回答。因而信口道:“沙漠里的报酬不高,工资和各种补助加起来,只有三百元。”崔要文冷笑了一声道:“咳!就这么一点点工资,还值得进沙漠卖命!张超群,我问你, 假如月工资我给你五百元,你留不留下来?”张超群好不容易轮到一次发言的机会,真心实意答道:“谢谢崔老板器重!但是即使月工资开到一千元,我也不会留下来的!”崔要文吃惊地问:“唔!想不到你的胃口还这么大!”张超群道:“不, 这不是我的胃口大,而是我这个人从小就有一个愿望一种信仰----那就是当一名光荣的头戴铝盔走天涯的石油工人!”崔要文讥讽地说:“嘿嘿!当个穷民工,讲头戴铝盔走天涯,那不是叫化子唱戏--穷开心吗? ”张超群理直气壮地答道:“鲁迅先生讲过,农民有农民的乐趣,小民有小民的乐趣!所以,我这个穷民工也有穷民工的喜怒哀乐,用不着崔老板操心!也许有朝一日,叫化子唱戏--穷开心的人是你不是我!”王英杰接着道:“崔老板太小看我这位兄弟了!其实,他想当名石油工人,决不是梦,而是现实!他生身父亲,原来也是石油战线上的一名职工----一位医术高超、声名显赫的医生!他父亲一生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准备把自己毕生的精力贡献给祖国的石油事业,岂知文革时遭了噩运! 如今生死未知。相信有一天,他找到生身父亲时,当个石油工人头戴铝盔走天涯,多日的梦想一定会变成现实!崔老板,人各有志,来日方长;又道‘人有旦夕祸福’,所以说,乐得最早的人,不一定就不是叫化子!”崔要文并不生气,他冷笑了一声道:“不错,人有旦夕祸福,但这是后事。目前,我有钱,就是有福有权之人!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目今,我让叫化子唱戏,逗逗乐开开心,他敢讲个不字吗?”王英杰怒道:“叫化子唱戏可以让你乐开心;但是我们石油工人的后代,决不是叫化子,不能由你摆布,更不能让你逗乐开心!”张超群听了崔要文挖苦的话,也有些愤懑与激动,因而口气生硬地说:“是的, 我是石油工人的后代,血管里流着石油工人的血液。我们心连着心,谁有钱就想任意摆布,那是白日做梦!继承父业,投身于石油事业,是我的决心,也是我最大的愿望,即使当个穷民工,我也心甘情愿、义不容辞!” 崔要文一听,轻轻地摇摇头,深感遗憾地说:“人各有志,不敢强留。看样子, 牛不饮水,实难按下牛头!我崔要文,即使三天小宴五日大宴,留住你的身, 但也留不住你的心,又有何用?”讲完,不等王英杰和张超群催促,便自个儿去打电话了。 崔要文总算明智,没有同王英杰和张超群正面冲突。当电话挂通后,王英杰多了个心眼,担心崔要文搞小动作,忙接过耳机,焦急地道:“崔科长, 你同石油队和管理处都是老熟人了,相信这点小事,你定会高抬贵手的!……是的,是的, 我是石油队的王英杰。这事你就成全他吧!” 耳机里崔要武的声音:“目前有一桩案子,同张超群有关。他是知情人,我需要他随传随到!……” 王英杰急忙打断他的话:“崔科长,我向你保证:沙漠里有飞机,一天时间便可到达孔雀市;你有事传他,我保你随传随到!沙漠里就是一个大监狱,他就是插上翅膀,也飞不上兰天的!” 崔要武勉强答道:“好吧!崔要文什么意见?” 王英杰答道:“你这位兄弟,他也同意了。” 就这样,张超群在王英杰的帮助下,把“假”请了下来。临走时,崔要文显得十分热情,通知小伙计和女招待,备办一桌酒菜,准备款待他俩。然而,王英杰急着进沙漠,不肯入席。他扯着张超群的手便走。崔要文送到楼梯口时叹道:“唉!小庙供不起大菩萨呵!不过,张超群,常言讲得好,山不转水转,有朝一日,当你再‘转’到我这小庙来时,我还是会热情欢迎你的!” 炸桥排洪结束后,张超群“倒挂金钩”的动人故事,人们交头接耳, 纷纷传扬,听的人慨叹不已。 这一天上午,化验室里聚集了不少人,有男的也有女的, 但大都是没有到过炸桥现场的年轻姑娘。大家聚精会神,正在听小白脸赵威绘声绘色地讲述这则感人肺腑的故事---- ……我们下车后,往河心望去,哎呀呀,塔里木河,峰连着峰,浪赶着浪;天连着水,水接着天;哗哗水声,震耳欲聋;峰回浪转,摧枯拉朽;急流直下,如排山倒海!93公里供应点, 被滔天的洪水包围着,成了鲁滨孙的孤岛。‘点’上那三个大油罐和一座炸药库,岌岌可危。浪拍在油罐上,发出噼啪噼啪的响声,如山摇地动。三支大沙漠队,千里运输线受阻,汽油、柴油、炸药等生产物资,不能源源不断地运进沙漠营地,全队被逼停工停产。人们焦虑呵,队长着急呵! 你们都知道热锅上的蚂蚁吧?俺美2队的赵春江队长, 比热锅上的蚂蚁还要忙乱,还要着急,还要团团转!他心里最清楚:要想挽救孤岛上的三个大油罐和一座炸药库,以及尽快疏通千里运输线,只有炸桥排洪!因为新建造的塔里木河大桥,桥孔的流量太小,极大地阻碍了洪峰通过;还有,居住在上游的老百姓,也要求炸桥排洪,因为洪水淹没了他们的牧场和庄稼。两种呼声夹在一起,怎么办?局和管理处两级领导,立即召开党委扩大会。赵春江队长在这次会议上,代表着三支大沙漠队也代表着广大农牧民,大声疾呼:“只有炸桥方可排洪;而且炸桥排洪的事刻不容缓!希望党委扩大会尽快拿出决策!”会上,彭副局长和徐主任采纳了赵春江队长的意见,决定炸桥排洪! 但是,谁下水往桥孔里搁炸药包呢?洪峰铺天盖地,河水冰冷刺骨,谁不胆战心惊? 大浪涛天,谁不望而生畏? 就在这时候,有位年轻小伙,胡子一拨,毡帽一拉,走出队列。他分开众人,在领导面前,腿一屈,腰一鞠,勇敢地请战:“尊贵的领导, 请让我下水试试……好吗?” 大家一看,小伙子年约二十三四岁,中等身材,黧黑脸膛,曲着的八字胡, 跟他的性格一般活泼。身穿褪了色的旧西服,脚上短统军鞋。这个青年小伙, 叫包尔汉,是个维吾尔族青年,祖祖辈辈居住在塔里木河边。请战时,他把一只手高高地举起,他父亲热哈农.买买提,还感到不过瘾,又跃步上前,帮他把左手也举过头顶,并且乐嗬嗬地说:“石油勘探队尊敬的领导,快给包尔汉炸药包,让他下水炸桥吧,他的水性不错!”接着, 买买提讲了一个天方夜谭的故事:“包尔汉是我的儿子,他的水性一般,但勇气不小。每年塔里木河洪水来得猛来得快,在河边放牧的羊群,来不及赶回,常常被洪峰淹没卷走,卷到河神那里去了。于是包尔汉就带着吉他,跃进洪峰中寻找羊群。他在浪尖上弹着吉他,一阵悠扬,一阵悲伤,悠扬中伴着悲伤的情感,河神听见了,大为感动,便把拘禁的羊群放了回来!…… “嘿,真是名符其实的天方夜谭!”赵威讲到这里,听者齐都讪笑起来。 “买买提大概是想让儿子在洪峰中露一手,但又怕别人不相信或者耻笑, 才编纂这个天方夜谭哄骗大家吧!”林婷婷讥笑地说。 “婷婷,你别打岔,”蒋华想听下面的故事, 忙挥手阻止林婷婷大声讪笑,“赵威你继续讲吧:后来是谁下水搁的炸药包?” “包尔汉果然下水了。”赵威接着说,“不过,这小伙子太轻敌了, 没有系上保护绳就跃入洪峰中,结果一个浪涛打过来,就把他卷得无影无踪了!……” “后来呢?” “后来包尔汉得救了。”赵威的声音,“人们把他救上岸时,他已经精疲力尽奄奄一息了。但是,炸桥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急坏了石油队的领导。此时,光着膀子的两位青年,早在河边等候多时了,只等领导一声令,便可以应声下水了。” “喂喂喂,这两位光膀子的青年,有没有王英杰?”林婷婷把蒋华想问而又不好意思启口的话,代她讲了出来。 “有!有!”赵威很逗人,嗓门亮得格外响,跟林婷婷似乎一唱一和。“ 这两位光膀子等着下水的青年,一个叫王英杰,另一个叫张超群。张超群的腰际缚着炸药、雷管;王英杰的腰间系着保护绳。当徐老板一声令下:“王英杰!张超群!下水炸桥!” “是!”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是――” “‘是’字带着响亮的尾声,伴随着两位青年后生跃入河中。霎时,一个洪峰,一个跟斗云,浪尖托着两人到了桥边。按照预定的方案:张超群当主攻手,王英杰当副攻手。为了避开洪水的冲力和旋力,张超群施展了‘倒挂金钩’的绝技:脚攀桥壁,只用头和手,下到水底,摸索桥孔;并往桥孔里搁放炸药、雷管。岸边观阵者,无不摇头咋舌、惊叹不已,齐都为这两位英雄勒一把汗。直到药包、雷管搁放好,张超群的脑袋探出水面后,大家才松了一口气……” 讲者无心,听者有意。在听者中,有一位个子不高但身材十分苗条匀称、堪称小巧玲珑的姑娘,却听进双耳、牢记心头,她心里暗自慨叹又暗自琢磨:张超群这个大学生,有了文凭还这么拼命,十分难得!他不仅是位杰出的人才,而且为人还十分机灵、勇敢,他就是我理想中的人物!如今他近在咫尺,我何不写一封信给他、同他交个朋友? 这位姑娘,正是化验员崔国森! 不言崔国森想她的心事。且说赵威的故事尚且没有讲完,听的人又催着问,既关心王英杰和张超群的安危,也关心炸桥的成败。 赵威整了整嗓门,正待往下讲时,只见一个人慌慌张张跑进化验室, 告诉大伙儿一则坏消息:“你们还在这里乐哩!王英杰陪张超群去醉仙楼,回来时肝疼病发作,疼得十分厉害,还不快去瞧瞧!”赵威忙问:“怎么回事?”那人道:“可能是下水炸桥受的凉啵。可是我要送他去医院看病,他坚持不去。现在,赵队长带着张超群去机场装货,我也准备进沙漠去了,王英杰没人照料,咋办?拜托你们好不好?” 这人正是美2队卫生员唐国强。大家见小唐焦虑不安束手无策,便也跟着提心吊胆,生怕王英杰有个不测。因而,谁也没有心思听赵威讲故事了。蒋华反应敏捷,三步并作两步,飞身窜出门外。赵威的脚步也不慢,紧跟蒋华后面。其他人也都坐不住了,婷婷喊道:“走, 咱们也瞧瞧英雄去!”姑娘们蜂拥而出。 霎时,人们都聚集在王英杰寝室,有的问寒问热, 有的要送他去医院看病。王英杰脸色刷白,额头淌汗,刚烈的连巴胡,也显得无精打采。他一手捂住肚边,另一手朝大伙儿摆摆手,说:“不必了……老毛病…… 疼一会儿就会过去的。大家都回去上班吧!” 蒋华伺候他吃过药后,又小心翼翼地服侍他斜靠在被子上。休息片刻, 疼痛略微减轻些,王英杰便向赵威努努嘴:“赵威,你把纸箱里的配件给我捆好,一会儿,咱们俩带着它,一块儿上飞机吧!” “英杰,你别管了。”赵威立即走到配件跟前,一面捆好纸箱,一面说,“英杰,这一纸箱配件,一会儿我就把它带上飞机。你有病,好好疗养几天,等病愈后再进队吧!” “不,”王英杰轻轻地摇摇头,“沙漠里面的仪器,急需这些配件,今天的飞机,我必须进队去……” “英杰,”赵威恳切地说:“你不要进队了。仪器方面的配件,我帮你带进去;赵队长那里,我再帮你请个假,你就放心养病吧!” 蒋华等人,一再恳求他留下来,或住院或就地疗养几天。然而王英杰摇摇头,表示办不到。人们见他捂着肚子,脸色铁青,肝部一定十分疼痛;但他却还是斩钉截铁地回答:“不!我不进队不行!如今桥炸了,洪排了,北面供应点保住了,就差千里运输线没有疏通。为了疏通千里运输线,徐棱他们大搞劳动竞赛,日以继夜奋战在工地上。 ……那场面,多么热火朝天呵!我怎能袖手旁观呢?再说,一旦千里运输线打通,美2队便可争分夺秒豁出命干,把八月份失去的时间,在九月份里补回来,争取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我是仪器操作员,不赶快进队,把仪器整好待命,怎么行呢?” 大家见他态度坚决,劝说无用,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摇头赞叹,并把这个情况,迅速汇报给徐志斌。 徐志斌和几位老总正在开会,讨论沙漠腹地覆盖次数与讯噪比的关系。他们既想帮美2队九月份打好翻身仗,又想帮助他们提高资料质量。因此,就沙漠地区沙山大、讯噪比低和层次欠清晰等问题,进行了热烈的探讨。他们提出:层次欠清晰,是否与反射能量有关?是否应该提高覆盖次数?针对这些问题,林总、蔡工、高宝荣等人,提出了许多积极性的建议。为了在沙漠地区获得较好的地震资料, 老总们认为:应该选好激发因素、做好静校正,并利用f-k滤波处理、变换观测系统、以及增加覆盖次数,把当前的60次覆盖增加至120次复盖。老总们的意见,犹如一道圣旨,因为它是科学,是从实践中总结出来的经验,必须电告三支大沙漠队,不折不扣地执行。徐志斌把监督执行这项任务,交给蔡景海。蔡工点头答应,并与调度主任一道,定下飞机飞往三支大沙漠队的时间计划…… 就在这个时候,女儿徐雪芬,慌慌张张跑来告诉他:“爸,王大哥可能是下水炸桥受的凉,肝疼病又复发了。大家劝他留下来住院,但他不听,仍然要进沙漠去。爸,你快去劝劝他吧!最好是派辆救护车,把他送市医院住院!” 徐志斌一听,也不敢视等闲,忙撂下稿纸、笔杆,随着女儿,赶到王英杰的住处。 徐志斌大踏步走进寝室,果见王英杰脸色刷白,额头上还在沁汗……他病得不轻呀。于是他立即给小车班打去电话,唤来一辆救护车,准备把王英杰送进市医院住院。 赵威、蒋华、徐雪芬等人,把王英杰搀出寝室,直到招待所门口。 就在这时候,美2队外办也开过来一辆丰田半卡,恰好也停在招待所门外的空地上,王英杰灵机一动,来不及同外办司机打招呼,就甩开众人,坐进丰田半卡车的驾驶室里面,并焦急地命令司机小辛:“快开车!目标:飞机场!” 人们都被王英杰这突如其来的行动给惊愣了。车启动时,齐都挥手呐喊起来:“哎哎!王大哥!王大哥!你坐错车了!那辆丰田半卡,是去飞机场的;这辆救护车,才是送你去医院的!” “我没有事了,不去住院了!”王英杰从车窗里探出头来,朝大伙挥手致意。“你们都回去干活吧!谢谢大家了!” 姑娘们瞧他那张刷白的脸色,心疼地喊着:“王大哥,沙漠里没有医院,不要硬撑着!” 徐志斌也不乐,他摇摇头,惋惜而又慨叹着:“咳,这个王英杰呀, 有病不看医生,早晚要吃亏的!……乱弹琴!” 马浪河返回基地后,没有到炸桥现场,他利用人们忙于炸桥的工夫,领着程得胜小姨子,去市医院,检查所谓处女膜。徐雪芬被邀作陪。 检查结果,处女膜没破。谢天谢地,仍是女儿身原装货!医生开了证明, 马浪河洗刷了罪名。遵照诺言,他去电台,把这则撼人肺腑、关系一个人清白前程的消息, 告诉师弟牢骚太盛。 牢骚太盛喜出望外,至此方相信小姨子纯真无瑕、美玉一块! 他恨不能立即把她搂在怀里、含在嘴上亲个够,以解多日的愁思! 然而,他去找欧阳新请假,欧阳新嗤之以鼻。他问明请假的理由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随后吐出两个字:“荒----谬!” 牢骚太盛磨蹭了一会儿,急道:“指导员,到底准不准假呀?” 欧阳新十分严肃,一字一板地说:“什么时候让我把你的皮剥了再把你的根抽了,就准你的假!你等着吧!” 牢骚太盛苦涩地一笑道:“指导员,不要开玩笑了。这一回可是关键的一回!我若是不出去接她送她,由她赌气自个儿回去,我们的婚姻和爱情,就算完了!指导员,可怜可怜吧,石油鬼子找对象不容易!若是把秀娟放跑了,石油队又多了一个鳏夫,你不心疼?” 殴阳新板起脸孔,斥道:“你牢骚太盛,今日也知道沙鬼子、 油鬼子找对象难吗?告诉你吧:迟了!让我心疼你?你这个人办事太损太荒唐了,我疼谁也不会疼你,帮谁也不会帮你的!” 牢骚太盛没招又没辙,只好掏出香烟,恭恭敬敬地递上一支烟,讨好地说:“指导员,抽支烟,降降火气吧!”欧阳新凌厉的目光瞟了他一眼,并不伸手去接烟。牢骚太盛只好屈就点把香烟柄塞进欧阳双唇的缝隙里,又给他燃上火。殴阳新吐出一口烟雾后,方道:“你小子,办事太荒唐也太缺德了,我真不想帮你的忙,也不想准你的假!目今,桥炸洪排,推路竞赛,热火朝天,一旦千里运输线打通了,美2队就要立即总动员,在九月份里打一埸翻身丈。任何人也不许请假外出!”说完转身便走。 一招招都不灵,牢骚太盛今日真遇上对手了!他心中愤恨难平,心说:想俺程得胜在沙海里出生入死,打井放炮,冲锋陷阵,从不耽误生产,今日请个假就这么难呀?人言脸不破心不横。不错,有理!想俺程光头,平日时爷字辈,牢骚怪话敢讲,领导面前敢顶;今日降了级,属孙子辈,低头哈腰,已经够掉格了, 岂知欧阳新还那样目中无人,倚老卖老,令人气愤。他真想骂大街,把欧阳新狠狠地骂一顿。然而又一想:此事只怪自己太损了,做事太荒诞放荡了,一点不为小姨子的名声和感受着想,怎能怪欧阳新不讲情面呢?欧阳新这人,平时从不轻易发脾气,今日他是真的生自己的气了。 因此,对他这回生气,自已要有个正确的理解:骂是爱,打是疼,用在这里,一点也不过分!因为他这个人,一心只为别人着想,很少考虑自己。他见小姨子人不错,有意从中撮合,结为秦晋之好;倒是自己鬼迷心窍、别出心裁、办事太荒谬绝伦了,怀疑小姨子有私情,让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年轻轻就背上黑锅,谁受得了?谁不生气?当秀娟姑娘知道事实真相后,弄不好还会自寻短见哩!因此,孔雀市这一趟必须出去,这个假一定要请下来! 因而,他急步追上欧阳新,边追边喊着:“指导员,我怕小姨子寻找短见,这个假你必须批准!难道你是铁石心肠的人,见死不救?”欧阳新驻足道:“请你不要给我扣大帽子好不好?你小姨子有三长两短,难道也要我欧阳新负责?”牢骚太盛赶忙改口:“不不不,指导员,你误解了。我不把问题讲严重些,你会准假吗?”欧阳新严肃地问:“话在你嘴上,你喜欢把问题讲严重些,那是你的权利,怎知欧阳新会准你的假?唯心论者!”牢骚太盛苦涩地一笑道:“我知道,指导员为人心慈面软,一心只为别人着想……”欧阳新打断他的话,怒斥道:“胡扯!我心慈面软?难道你小姨子也心慈面软?她的脾气我已经摸透了。她是个十分要强的姑娘。当她发现让她检查处女膜的人,就是你这个姐夫哥时,心情还能平静? 还能不大闹天空?还能不把肚皮气破?还能不赌气离开孔雀市?” 牢骚太盛失望地自言着:“这么说,她走了?” 欧阳新盯了他一眼,坦诚地说:“这是我的判断,不信你进队部,用电台问一问孔雀市……” 牢骚太盛定定神,果决地说:“好!如果她果真不辞而别,我就认命了,这辈子与她无缘,只好死心塌地,这个假也不请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队部,欧阳新对着电台送话器,喊通孔雀市电台后,就把送话器交给牢骚太盛:“电台叫通了,你自己问吧!” 牢骚太盛接过送话器,叫道:“喂!226!我是程得胜!我找徐雪芬。小李子,麻烦你帮我叫一下好吗?” 须臾,电台的扬声器里传来了徐雪芬的声音:“喂!程得胜,我是徐雪芬,你找我有事吗?” “我问你,俺小姨子秀娟姑娘,她还在基地吗?” “你问她呀?她赌气走了。” “她什么时候走的?” “今天下午的火车……” “唔!” 牢骚太盛大失所望,悻悻而回。欧阳新并不理睬他,由着他自个儿返回。他自己酿造的苦酒,应该自己喝下去! 牢骚满腹大半生、但从不多愁善感的程得胜,走回营房车后,也多愁善感起来了。他想起小姨子不辞而别,缘份已尽,心里的失落感,阵阵拍击脑门。因而借酒浇愁,弹着吉他,对酒当歌: 小伙子啊小伙子, 你为什么无限失意? 是不是爱情萦绕? 是不是知音难觅? 有时候傲慢和粗暴 也会使她生气远离; 有时候奸 第二部 第二十二章 第93节 八月中秋夜 ……徐棱、洪小兵、肖海还有从澳大利亚雇来的两名推土机手,经过十多个昼夜的奋战,用推土机重新推出一条新的运输线,全长150公里,连同外围路线,俗称千里运输线。千里运输线打通后,美2队于9月12日又恢复了生产。本月仅存14天,要想完成当月生产任务,只有拼搏!拼搏!再拼搏! -—摘自赵春江日记 是的,千里运输线打通后,炸药、雷管、油料又都源源不断地从93公里供应点运回营地和工地,美2队“断炊”的问题解决了。然而困难仍然不少,首先是沙丘高大,层层叠叠,阻挡排列和车辆通过。高大沙丘,一般车辆都不能穿越,只好靠推土机推路。美2队两台d8k推土机轮番推路,尚须三天时间方可推出一段施工路线。其次是设备损坏严重,另一台推土机一直抛锚待料…… 清晨,赵春江集中队伍,就打翻身仗一事,作了简短而生动的动员讲话。他声音激昂地说: “同志们!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任务很严峻!千里运输线虽然打通了;但是困难仍然不少,需要我们大家团结拼搏,发扬连续作战和愚公移山的精神,把咱们面前比沙山还大的困难铲平、移掉,尽快拿下生产炮数!不拿下生产炮数,我们就是在困难面前举起了白旗!不拿下生产炮数,三支大沙漠队相互竞赛中,我们就会落伍,或者说瘸子赛跑――挨尾!九月份有效生产时间只剩下十四天了,我们要一天顶两天甚至三天用,到月底完成50公里、1000炮的任务,大家有信心吗?” “有!”大家异口同声。 “截止今日,”赵春江接着说,“九月上旬,中国队已经完成48次覆盖地震剖面22公里,获有效生产记录440炮;美1队完成48次覆盖地震剖面24.5公里,其中9月8日这一天,放了101炮,钻井组打了130个炮点、780口井,创造大沙漠队日放炮和日钻井的最高记录。而我们呢?由于洪水中断了千里运输线,造成停工停产达半个月之久,在生产记录上面还是个零。今天恢复生产后,我们不仅要打破美2队零的记录, 而且还要打破美1队101炮的记录!大家有信心和决心吗?” “有!”大伙喊着,还一股劲地挥舞着拳头。 程得胜代表大伙,作了补充:“赵队长,只要你们领导下了决心,哪怕白昼连轴转,我们大家就豁出去--舍命陪君子!” 赵春江幽默地说:“我不搞连轴转,也不叫你们舍命!还没有看到塔里木出油,怎能让你们舍生取义呢?我要你们头脑清醒,在智、巧方面下功夫; 我要你们保护好身体,保持昂扬的斗志和旺盛的精力,作好长期打攻坚战的思想准备。此次,为打通千里运输线,大家奋战在工地上达十几昼夜,个个疲惫不堪,这就是一个硬碰硬的攻坚战!在今后三年的历程中,象这样的攻坚战,不知还要遇上多少个哩!所以说,在我们面前的任务是神圣而严峻的、艰巨而光荣的,大家说对不对?” “太对了!”洪小兵尖着嗓门喊着,引起大家一阵哗笑。 “同志们!”赵春江提高嗓门说,“可曾记得吗, 今天是什么节日?” 顿时,群情激昂、振奋,人人雀跃、欢呼,纷纷嚷道: “八月中秋节!” “合家团圆节!” “吃月饼节!” …… “好!”赵春江赞许地点了点头,“都还记住就好!千里运输线上,十几昼夜的连轴转,没有把你们转懵了头,没有使你们忘记中秋佳节--这一中国人的团圆节,太好了。现在我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昨天下午,管理处徐主任在电台告诉我,今天他要同工会的金书记,带上猪羊和中秋月饼,坐直升飞机来咱们队慰问;同机来的人还有部、局工作组……” 一阵热烈的掌声,打断了赵春江的讲话。 “所以,”赵春江接着说,“我让欧阳指导员,把后勤的人都动员起来,准备杀猪宰羊,杀完后该炖的炖,该炒的炒,该烤就烤……” 大家条件反射,又是一阵喧哗: “吃烤羊肉串!……” “每人来两串!” “羊肉串的香味来罗!……好长时间没有闻到羊肉串香味了!” “馋了吧!”赵春江和颜悦色地说,“好,根据大家的意见,炖羊排、烤羊肉串、炒猪肚……” “每人再来两瓶啤酒!”老虎旗趁机叫嚷开了。 “好,就依老虎旗的意见,再给两瓶啤酒。但是工作一定要好好干 ,任务是120炮!” “妈呀,”老虎旗惊叫着,“咱们美2队可从来都没有放过这么多炮呀!看来今晚的羊肉串……尼姑庵里借梳篦――没有希望了!” “老虎旗,瞎嚷嚷什么!”赵春江严肃地说,“嘴巴上老是羊肉串羊肉串的,完不成任务或者出了事故,我不但免掉你的羊肉串;同时,还要惩罚你――少说也要把你的屁股蛋揍烂!” 大家都掩嘴笑了。人们笑过之后,又进行一番议论:“反正放完120炮,咱们就收工回营地,等着吃烤羊肉串对不对?”“哪还用说!”“就怕完不成任务,泡到三更半夜,瞌睡虫一来,羊肉串还有什么滋味?”…… “同志们,”赵春江声音激昂地说:“八个菜、两瓶新疆啤酒、外加烤羊肉串,就在这里恭候大家!希望大家在安全生产的情况下,保质保量完成生产任务!收工回来后,挑个高沙包,面对死亡之海,咱们坐在一起,痛痛快快地过个中秋团圆节,大家说好不好?” “好!”“妙极了!”“太妙了!”…… “出发!” 疲惫不堪的人们,为了在这场竞赛中不落后,也为了过好今晚的中秋节, 他们平时牢骚满腹怪话连篇,但是到了工地,都各就各位,生龙活虎般地干开了。 到了晌午时,已经放了45炮。 在工地上的赵春江,不仅跑前跑后指挥各班组作战, 而且还记挂着营地今晚过节的事—-特别是副部长吴明山、局长林根生、副局长彭永铭以及石油部勘探司总工程师陆春胜,今日坐飞机来沙漠队慰问;并且借此机会深入美2队了解和检查中美合同执行情况;同机来的还有:慰问组的徐志斌和工会的金书记。他们将带来不少慰问品,必须做好接待工作。眼看工地上一切正常,所以他想抽空回一趟营地。临走时,他开台小mol车到钻井组前面,对正在挥汗推路的徐棱说:“徐棱,我回一趟营地,下午回来时再接你。” 因为推土机手只管往前推路,同后面施工的各班组脱节,收工后推土机弥留工地,必须有人接他回营地。这一天,在工地上推路的,只有徐棱一人。肖海那台推土机,跟着测量组出工去了。 “赵队长,”徐棱擦擦汗、喝口水,深情地说,“今晚是中秋佳节……俺老爸也来慰问,早点来接我回去吧!让我们父子俩在沙漠里面过个中秋团圆节好不好?” “可以可以!”赵春江豪爽地答应着,“中秋佳节,难得你老爸来咱们队慰问。我一定早点接你回去,让你们父子俩在沙漠里面过个团圆节!” “多谢赵队长关怀!”徐棱感激地说。 “不过,你必须记住接你的地点。”赵春江站在高包上, 用手指了指前面的地形说,“你把路修过前面那座沙山后,立即往左拐,那里有块平地,我的小mol车就会停在那里接你!” “好吧!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赵春江走后,徐棱继续推路。同志们为了赶回“家”过节,连喘口气的工夫都没有。 赵春江赶回营地前,营地已经一片沸腾。徐老板和工会的金书记,已经下飞机,并且受到热烈接待。他们带来两头大肥猪、五只肥羊,在营地院内哞哞乱叫乱蹿,不少人围着观看。身材高大又有杀猪经验的刘大炮,正磨刀霍霍,准备给大肥猪放血、打气和刮毛。洪文刚师傅从修理组找来一个大铁盆;黄老甲率领全体炊事员,准备开水、板凳,协助刘大炮放血。解释组的赵威和卫生员唐国强,正把工会慰问的几箱罐头和中秋月饼,搬进仓库。欧阳新呢?他也十分忙碌。上面领导来慰问也好,视察也好,检查工作也好,不外都是三部曲:接待、听汇报、兜圈子—-检查工作!今天也不例外;但欧阳新照样把这“三部曲”全包了。 赵春江赶回营地时,欧阳新正陪着众位首长和来宾,参观场地、伙房、修理组、库房、油库和各节营房车。 他们见场地干干净净,各节营房车停放井然有序,停车场上语录牌十分醒目,各寝室里面被子叠得整整齐齐,连平时旮旯处堆放的破鞋烂袜子, 今日也见不到影儿了。首长和来宾,满意地点点头。林局长首先开了言:“不错, 这个队彩笔打鼓--有声有色!”陆总附和着:“是的,藏龙卧虎,大有能人在嘛!”徐志斌听后,心里美滋滋的,但他不敢再附和称赞。因为如果附和称赞,快嘴的人会讲他裤裆里插扁担--自抬自。 林局长今年满60周岁,勘探一生,头发都白了,又有高血压病。 此趟西北之行,回去后便准备办理退休手续。他的接班人,很可能是彭副局长。 此时,一辆奶白色的小莫尔车,风尘仆仆,驶进营地院内。凭经验, 欧阳新知道谁回来了,因而兴致勃勃地对检查团的同志们说:“瞧,赵队长回来了!” 大家拿眼一看,走下驾驶室的人,果然是赵春江。徐志斌迎上前去, 亲切地问:“赵队长,从工地回来的?那里的战绩如何?”赵春江满怀信心地说:“很好。大家斗志很高,我回来时已经放了45炮。估计完成今天规定的任务,问题不大。”徐志斌进一步问:“今天定多少任务?”赵春江答道:“120炮。”徐志斌乐道:“嘿!小赵,你的雄心不小呗,想在沙漠里面放卫星?”赵春江兴致勃勃地说:“是的。但是我们的卫星要天天放,记录也要天天刷新!”徐志斌和检查团的同志都乐了。林局长郑重地说:“卫星人人可放;关键是敢字当头;另外,组织和动员工作也要做好。”赵春江点点头道:“是的,组织工作我们都准备半个月了;动员工作,今早出工前动员过了。”徐志斌瞧他消瘦的脸颊上,涂脂抹粉般地盖上一层浮土,虽然神采奕奕、斗志昂扬;但是在检查团面前汇报工作,有点欠妥, 因而提醒他道:“赵队长,首长要听汇报,你把脸简单抹一把再到队部去吧!”但是赵春江没有走,他仍然兴致勃勃地说:“动员会后,大家的情绪很好。今天的任务120炮,准备超过美1队,在塔克拉玛干放个特大卫星,收工回来,再痛痛快快地过个中秋佳节!” “有把握吗?”林局长问。 “今早出工前,我召集大家,作了简短的动员, 把大家的士气都鼓起来了。出发时,人人摩拳擦掌,个个斗志昂扬。有的人还说,只要领导有决心,他们就有信心,就是舍命也要陪君子!” “哎,这是什么话呀!”徐志斌笑道,“你这个队长还跟战士讲‘两肋插刀、舍命陪君子’吗?” “不……不是的。”赵春江被问得满脸通红,大家也都乐了。 “塔里木河泛滥成灾,中断了你队的千里运输线,耽误去半个多月工作量。如今有效生产天数只剩下十四天了,怎么干?完成多少工作量?赵队长,你心中有数吗?”徐志斌郑重其事地问。 “有数。”赵春江爽朗地回答。“剩下这十四天,准备一天顶两天用, 每天最少完成80炮,至月底完成一千炮!” “50公里?” “不错!” “小赵呀,今天是大水过后美2队恢复生产的头一天,这头一天的炮, 要是打不响,往后的炮呀可都是哑炮了,嘿!” “咳,绝对放不了哑炮!”赵春江胸有成竹,漫不经心地说,“请徐主任放心吧!今天头一天的炮一定打响,往后14天的炮也决不会放哑炮的!” 大家都笑了。因为赵春江对答如流,而且讲起话来,无拘无束,不怕同顶头上司唱对台戏。 这时,“新村”院里,十分热闹,人们一面杀猪宰羊,一面挑逗性地打闹着。刘大炮正在给第二头大肥猪放血;黄老甲手下的兵,也已剥掉两只羊皮;生活管理员买回来的十几只鸡,还没有人理睬,由它们窝在一旁咕咕乱叫。 欧阳新见鸡还没有料理,首长又有赵春江陪着, 便赶空儿说:“赵队长,你陪陪首长,我去帮厨了!” “去吧!”赵春江了解他的心思,因为帮厨比陪首长单纯多了。 赵春江边谈话边把首长、来宾领进办公室。办公桌上, 欧阳新招待客人时搁放的瓜子、糖块、瓜果和残茶,依然存在。赵春江只把残茶倒掉,重新沏了新茶。然而,首长和客人们,对沙漠里的茶水不感兴趣,只品了品就搁在一边了。部、局工作组深入小队,既然是来了解和检查合同的执行情况,那么, 听队长汇报、开座谈会,是必不可少的两个程序。赵春江在汇报时说: “执行合同三个多月来,总的情况是好的,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例如我们美2队,已经深入沙漠腹地一百多公里了。初步学会了对进口设备的使用和维修,在大沙漠中站住了脚根,确定了履行合同、完成任务的信心和决心。 同美方人员的合作,基本上是愉快的,遇到问题,也能通过协商得到解决,但个别情况例外……” “什么个别情况?”吴明山感兴趣地问。 “就是营地搬迁时,各持己见、各不相让,有时脸红耳赤,争吵不休……这种现象至今仍然存在,并不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减弱。当矛盾白热化并且得不到妥善解决时,双方只好骂大街了!” “唔!”林局长笑道,“听说你们把队经理斯卡曼先生撵跑了,有这回事吗?” “千真万确!”赵春江幽默地说。“此人太傲慢了,无法同他合作, 但愿他此次一走不再回来就好呐!” “刚才小赵讲的,在大沙漠中立住了脚根,这是最大的收获, 最原则性的问题,其他小吵小闹、脸红耳赤地争论几句,都是正常的事, 在这方面只能求大同存小异,合作才会愉快,也才能顺利。小赵,你说对吗?”彭副局长站得高看得远, 把赵春江讲话中的一些原则性问题,进行了肯定和纠正。 “不过,”徐志斌进一步补充,“此次塔里木河泛滥成灾,千里运输线受阻,生产断炊,困难重重;但中美双方人员,不计较往日仇隙,又都携起手来,团结拼搏,战胜了天灾人祸, 使合作勘探朝着健康的友好的方向发展。比如队经理肯尼迪,在美2队最困难的时候,率领五台大车,向已经泛滥成灾的塔里木河边的供应点进发,妄图抢回美2队急需的生产物资。这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精神,就是我们所弘扬的塔克拉玛干精神呗,非常值得大家学习。他这次行动,也为中美合作勘探塔克拉玛干谱写了一支雄浑的战歌!” 中美合作,有了良好的开端,大家深有体会,所以谈了很多。特别是两个队经理相互调换,可以说这一步棋走对了也走活了,它扭转了美2队乾坤。因为实践证明,肯尼迪比斯卡曼强!在谈到设备状况时,赵春江打开话盒子,滔滔不绝,就似大江流水。他从巴格车谈到推土机;从液压系统谈到断前半轴;从凡尼克车尾部加重物谈到空气钻机的改革成果…… 然而部、局工作组不是来解决设备问题的,因此,仅仅是听听而已。 他们还想同gsi公司住队专家们,就施工质量、重力勘探、施工效果等问题进行一番客观性的探讨。因而,赵春江叫来了朱翻译,陪着首长一同去美方餐车兼录相室…… 这一天清晨,徐棱接受推路任务,他带上干粮和水, 坐上一台中mol车,上工地去了。出发前,赵春江嘱咐他:“今天是中秋节, 工会带猪羊月饼来慰问,我让食堂好好炒几个菜,你们早点收工回队,大家过个团圆节。”在工地上,赵春江又专门驱车到前排,嘱咐接他的地点,仿佛怕他丢了似的,想起来觉得可笑。心说: 也许他真的想当我的妹夫哩! 其实, 赵春江是在爱抚和关怀这位推路英雄! 前阶段在重修千里运输线的那些日子里,徐棱与肖海等人,连轴转达十三个昼夜,哪有不疲倦的千里马?人们称他英雄,称他铁人,一点也不过分。然而今早听了赵春江的动员讲话后,身上的疲劳顿时烟消云散了。他决心在恢复美2队生产和打翻身仗中再创奇迹! 今日,领导识英雄,倍加关怀爱抚。而英雄心领神会,定要沙山低头、 沙包让路,天从人愿,方显英雄本色。 d8k这庞然大物,重二十八吨,三百五十匹马力, 又有三米七二的大铲, 所到之处,履带底下出现一条宽广的车辙。施工三个多月来, 不知有多少沙丘沙梁在它的大铲底下低头搬家,又有多少大小轮子从它推出的路上辗过, 因此称它是横穿沙海的开路先锋,当之无愧! 今日美2队恢复生产,在英雄推土机手的操作下,d8k推土机又要大显神威了! 然而,测线已经进入塔克拉玛干腹地,沙包沙梁越来越稠密,越来越高峻。 有的大沙丘,拔地而起,相对高差一百多米,寂寥无路, 只见一片兰天,身在其中, 无不恐惧万分!连队经理肯尼迪先生看了都发怵,情不自禁地摇摇头:“没有看过这么高大的沙山,太难干了。” 两台推土机轮番推路,三天时间方能推出一段施工道路;但是坡大难推平,其他车辆仍然无法穿越,还要修修补补,推第二次、第三次…… 推土机没有驾驶室,没有防尘设备,八九月的沙漠,午时的气温高达70 c,推土机手在如此高温下作业,油料消耗多,汗水淌的多,泥沙裹的多, 若是遇上沙砾石,弹跳起来,还会打得鼻青脸紫。因此,沙漠中的开路先锋, 真是披荆斩棘、历尽艰辛!年轻的推土机手肖海,曾有好几回泣不成声,后来又多次向赵队长提出调换工种的请求。只有徐棱,忍受着各种磨难与艰辛,默默地工作着…… 下午7点钟,井打够规定的数目了,放的炮数接近任务数了, 为了过中秋节,大家陆续收工。赵春江开辆小莫尔车,赶到预定地点去接徐棱。赵春江停好车, 爬上一座大沙山,远远地看见徐棱已经把推土机开过来,但风一刮,沙一扬,视线里弥漫着一团团的沙雾,徐棱并没有注意沙包顶上站着一个人。 赵春江赶忙脱下身上的红色背心打信号,然而阴差阳错,神差鬼使,徐棱一点也没有理会,该拐弯时没有拐弯,一直沿着测线方向奔南头驶去了。赵春江着急地跑下大沙丘,朝前追赶。因而一个开着推土机往前走,一个光着脚丫穿着小裤衩连滚带爬地在后面追赶,口里还声嘶力竭地喊着:“徐棱!徐——棱!徐——棱!你把推土机往哪里开哟?!” 赵春江追着喊着,然而无济于事,死亡之海,连个回声也没有。夜晚降临时, 他追到推土机辗过的路上,想点堆篝火,但手里只捏着一根火柴,风一吹灭了,火也没有点着。沙漠里热得快也凉得快,小风一吹,光着膀子穿着裤衩的身子,接连打着寒噤。上午接待工作组和慰问团,忙忙碌碌,中午餐就没有吃饱(胃不好也不敢吃得太饱),如今在松软的沙地上追了一个多钟头,体力消耗特大,虽说走过的路连三公里都不到,但双腿却发酸发麻,肚子咕咕乱叫,饿得前心贴后心,连支撑身子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索性坐下来,脚踩大地,身披月光,情不自禁抬头一望,东边天际,明月高悬,圆圆的,亮亮的,银光洒满沙海,冷浸浸地,沉寂寂地,这时他才想起今晚是八月中秋节,中国老百姓家家团圆家家乐,唯有自已在这里悲愁叹息。“每逢佳节倍思亲。”人心都是肉做的,自已怎能不思亲呢?母亲思念远征的儿子,儿子又怎能不思念母亲呢?此时,他的脑子里思绪万千,一会儿想念老母亲,一会儿贴念徐雪芬,一会儿又想起许彦红……最后还是贴念徐棱的安危!今晚若是不把徐棱找回来接回工地,就对不起全队职工,也对不起他的妹妹徐雪芬!然而,面对陡峻沙山,他束手无策,只有发愣,只有沉痛,他无能为力,只好返回营地搬救兵…… 中秋佳节,八人一桌的酒席,外加羊肉串,尚未殆尽, 烤羊肉串的火架子,还在嘶嘶扑闪着火光,但却杯筷狼藉,猜拳行令之声嗥然而止,人们纷纷拥进队部。听说徐棱没有回来,个个急红了眼,人人火烧火燎,七口八舌地问赵春江: “赵队长,徐棱开的推土机,是往南开还是往北走?” “若是往南开可就糟了,越走越进入沙漠腹地!” “他带的干粮和水多不多?” “他身上的衣服很单薄,怎抗得住寒夜!” “我们赶快上工地,把他找回来呀!” “最好先用电台同基地管理处取得联系,让他们派飞机进来帮助寻找!” “夜间,飞机是不敢进来的,还是咱们多开几部车,分头去找吧!” ………… 在大家的议论声中,只见一位两鬓霜白的长者,老泪纵横,因而一个个都把话给噎住了,只有用舌头舔一舔发干的双唇,再咽一口唾液润湿一下冒烟的嗓子眼。 人们瞅着这位老者,禁不住鼻子一酸,眼眶也红湿了。难怪刚才山呼海啸,转眼间忽然息鼓偃旗哩! 原来这位长者不是别人,正是徐棱父亲--合同管理处主任徐志斌!因为他主管合同这一路,人们呼他徐老板。今晚中秋佳节,难得有缘进沙漠,与儿子过个团圆节;然而,儿子却迷失方向没有回来。中秋佳节,举头望明月,谁不想亲人?徐志斌的脑子象过电影,往事历历在目。大学毕业那年,他要求进大西北,为祖国找油找气。如今风风雨雨,勘探生涯已经三十年,然而和家人在一起过中秋节,却寥寥无几,连一对儿女降生时,自己也不能在身边侍侯,难怪初次见面时,女儿躲进妈妈背后,悄悄问亲娘:“这位叔叔是谁呀?我害怕。”他又忆起老同学王全……毕业后抱着满腔热血进大西北;但无情的沙暴和干渴却吞噬了他那年轻的生命,违心所愿地长眠于芳草蓑蓑和胡杨、沙枣环抱的戈壁滩上!自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小时侯已经对不起他了,如今不能再对不起他呀…… “出发!” 突然,打雷也似的一声号令,把他惊醒。抬眼一看, 赵春江队长向大家发号令的手姿手势还在空中举着,犹如列宁在十月革命的模样。“出发”两字,道出了赵春江焦急的心声,也道出了徐志斌复杂的心律。他擦干泪水,与大家一道,积极而坚定地投入夜寻的行列中…… 在大沙漠中夜战,行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为此,赵春江开了个短会,作了周密的部署:两台车一组,共出动了十台车。与此同时, 他让翻译朱全鹏, 去通知美方队经理肯尼迪。接着,他同徐志斌一道,用电台向管理处作个汇报;而后率领车队出发了…… 再说,美2队驻队专家、工程师、队经理,听到推土机手徐棱,沙海迷路至今未回,也都按捺不住,录相关闭,咖啡不喝, 立起身子,抓件防寒衣衫,三步并作两步跳下营房车,参加夜战。他们深深懂得,中美塔里木合作勘探,人的安全最重要。先进的技术,必须通过人来掌握;战胜塔克拉玛干各种困难,也必须靠人的团结和牺牲精神。因此,不管付出多大代价,必须把失踪的人找回来。 同时,通过夜战,西方人与东方人的摩擦和成见,将可以得到缓解和理解; 把人找回来, 更能体现中美合作的美2队,是个友好的集体战斗的集体。因此,凡是合作中出现的事,都不能置之度外、袖 第三部 《梦》 引言 为适应“大会战”形势的需要,1989年4月10日,塔里木石油会战指挥部成立,简称“塔指”。继后,各路人马,纷纷拥进塔里木,并且树起钻塔,开始向沙漠纵深钻探。同年11月,塔中1号井出油,实现了油海梦的新曙光,也揭开了塔里木勘探和开发的新篇章。人们欢呼雀跃;油郎们从四面八方,敲锣打鼓、扭着秧歌向“塔指”报喜。翌年,以江泽民为核心的党中央,多次视察塔里木探区,并作了许多重要讲话、指示、批示和题词。1990年8月23日,江总书记视察塔里木探区时的题词是:加快塔里木石油勘探开发,为实现国民经济持续稳定发展做出更大贡献。 岂知,为了落实江总书记“做出更大贡献”的指示,也为了使“沙海变油海”美梦成真,勘探儿郎们战风沙斗严寒,披荆斩棘、前仆后继;在这期间,有多少英雄豪杰长眠于荒草蓑蓑的戈壁滩上,又有多少顶天立地和“铁人”式的模范人物战死在塔克拉玛干的战场上!会战以来,据不完全统计,已经有二百多位同志壮烈牺牲在塔克拉玛干了,而这部书中提到的几位烈士,正是众英雄的一个缩影! 转业军人张超群,洞房留言,告别新婚妻子,流窜边疆,一心一意寻找生身父亲。在进疆路上,他认识并结织了许多石油工人;身在其中,亲眼目睹,中美合作,声势浩大。勘探健儿,誓师沙海,进军历史禁地,情绪激昂,轰轰烈烈,如火如荼,热血青年――张超群,深受震撼、鼓舞和鞭鞑,毅然决然投身其中。虽说经过多次波折,但仍然百折不挠、情系沙海,并且把重新进入沙海、实现沙海变油海的美梦作为终生的奋斗目标。后来,他如愿以偿了。在石油工人、也在崔局长一家人的帮助下,他找到了生身父亲,并在父亲的帮助下,上了四年大学。毕业后分配在xx15钻井队。塔里木会战指挥部成立后,他首当其冲,率领xx15钻井队,重新进入梦寐以求的死亡之海!他们在美2队勘探过的塔中一号构造带,打出了第一口高产油井,震撼了全中国和全世界。也就是在塔中这块风水宝地 ,他那生死与共的好朋友――王英杰,在沙漠腹地塑造了他那完美的金身;张超群四进美2队,为王英杰开追悼会,勘探与钻探,相会在塔中! 第三部 第二十三章 第94节 张超群二进美2队 清晨,当赵队长吹哨叫早时,人们便都条件反射,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穿衣洗漱吃饭,同行军作战一样,雷厉风行,十分紧凑。饭后,各班组又都争先恐后上工地。在工地上,推路、测量、钻井、放线、放炮、收线……车驰人跑,你追我赶,美2队大打翻身仗的局面已经形成;从职工到民工,从领导到群众,大打翻身仗的干劲已经鼓起。他们把整个工地搞得热火朝天。人们见这局面都道:“美2队打翻身仗,还真有点大跃进的味道哩!” 就在这种形势下,张超群二进美2队。他被分配在爆炸班。代理班长老虎旗,同他已经是老相识老交情了!曾记否?老虎旗在饭馆里蹭饭、醉仙楼惹骚,曾挨过这刁民工两记耳光,如今还历历在目、记忆犹新。老虎旗小人小气量,怎能见忘?如今苍天有眼,把他“发配”在自已手底下听差,这旧仇新恨,老账新账,恰好一起算!所以,虽说两人是老相识老交情了,但他并不关照他,也不给他提供任何方便;相反地,还时时处处出难题刁难他! 要说老虎旗刁难张超群,有以下事实-- 在工地上,有车不叫坐,让他肩掮炸药袋,跋涉沙窝走测线,挨个井口撒药包。张超群虽说个子高、力气大,但在炎阳热日灼烤下,也累得满头大汗。老虎旗呢,他把车开开停停,累了斜卧驾驶室,眯缝着肉包眼,咧着大嘴巴,又抽烟又喝饮料,得意洋洋,还时不时地横挑鼻子竖挑眼,讽刺挖苦他几句。但张超群毫无怨言。他深知,自已这个民工,来之不易;因此受了老虎旗的训斥后,仍然小心翼翼,百依百顺,有多大力气就使多大力气, 既不敢偷懒,也不敢有任何反抗情绪。 老虎旗见张超群个子高、力气大,肩扛炸药袋跑跑腿,得心应手, 翻包越梁如履平地,难不住他;因而眉头一皱,又想出新的花招:让他打净化水给自已洗脸。 美2队的人都知道,队上有一大禁忌:发现谁打净化水洗脸,轻者挨批评,重者扣工资、罚款。老虎旗居心叵测,要出出张超群的洋相看看他的笑话。有一天,工地刮大风,无法干活,他们被大风撵回营地。老虎旗拍打身上的灰沙,不满地说:“张超群,你没有瞧见师傅身上脸上这么厚的灰沙吗?都快跟泥人儿似了, 还不赶快给师傅打一桶水洗洗脸!”张超群小心翼翼地问:“师傅,打咸水还是打净化水?”老虎旗熊他道:“死脑袋瓜,不开窍!打咸水能洗净这张脸吗?”张超群嗫嚅道:“可是,我听说……”老虎旗打断他的话,大大咧咧地说:“你听说什么?你新来乍到,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就无罪,打一两桶净化水不碍事的,快去快去,师傅正等着洗脸洗澡呢!” 张超群也有脾气,也有喜怒哀乐,但是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他虽说新来乍到,又知道队上对打净化水有明文规定;但是在老虎旗的威胁和怂恿下,违心所愿地打来两桶净化水,供师傅洗脸洗澡。他生怕队上发现,一手一桶,动作十分敏捷,似乎没有被人发现,十分庆幸。 然而,老虎旗没有出张超群的洋相,怎肯善罢甘休?第二天收工回营地,他依然指使张超群打净水洗脸洗澡。张超群不想去,说:“师父,昨天工地上刮大风;可是今天工地上不刮风呀;再说……你一直坐在驾驶室里面,脸上没有多少灰沙呗!”老虎旗大大咧咧地说:“废话!没有灰沙就不洗脸了?”他缓缓口气,又给张超群打气:“哎,张超群!堂堂男子汉你怎……胆小如鼠呢?俗话说:人怕人虎怕虎;又道人……怕虎虎怕人!所以,怕字有两……重性!你怕他他还怕……你呗!不要害怕,大着胆子去吧 !昨天你打来两桶净化水,不是平安无事吗?去,再去打两桶回来!你新来乍到,即使赵队长知道了,也不会为难你的;再说炸桥排洪那阵子,你是英雄――美2队有功之臣呗!谁敢怪罪你?快去,师父等着洗澡呢!” 张超群在老虎旗的威迫利诱下,敢怒不敢言,再次违心所愿,一手提一只桶,风风火火跑出营房车。不巧,水打好后提在手上刚走了数步,就被勿忙走过来的赵春江发现了。赵春江辍步问: “张超群,打净化水干什么用?” “喝……的!” “喝?你有多大肚皮,能喝这么多水?告诉你:队上有规定,打净化水洗脸洗澡可是要罚款的!” “嗯哪!……不是洗澡,是喝的!” 张超群委曲求全,还不敢供出老虎旗来。他不敢抬头看赵队长,局促不安地站着,脸红耳赤地等着挨批挨罚。 这时,洪文刚师傅手上拿把钳子,从营房车的后面闪了出来。赵春江朝他摆摆手:“洪师傅,你过来!” 洪文刚狐疑地问:“赵队长,有事吗?” 赵春江指着张超群说:“他新来乍到,不懂沙漠里的规矩,打了两大桶净化水,说不清是喝还是洗澡。你好好开导开导他吧,我有事顾不上同他磨嘴皮了。” “嘿!”洪文刚随和地一笑说,“放心吧!赵队长,忙你的活儿去吧!”接着,洪文刚把张超群叫到跟前,用沙漠里滴水贵如油的故事教育和启发他;并告诉他:“根据沙漠里滴水贵如油和净化水供不应求的特点,美2队订下一条规章制度:净化水只能做饭、饮用,不许打去洗澡、洗脸,更不允许洗衣,违者一律罚款20元,开大会时还要点名批评。讲到这里,他笑呵呵地说:“今天,赵队长既没有罚你的款,又没有批评你,考虑你新来乍到,属于第一次违反纪律,所以赵队长原谅了你,明白了吗?” “嗯!”张超群点点头咂咂舌,心里阵阵内疚,只恨入地无门。他一股劲埋怨老虎旗,是他故意怂恿自已犯错误的,真不是好东西。但是他不敢供出老虎旗来,谦逊地问:“洪师傅,这两桶水怎么办?” “你提回去吧,下不为例,可以吗?” “嗯。” 张超群把两桶净化水提回营房车,使劲地瞪了老虎旗一眼,敢怒不敢言,但却阴着脸坐在床沿上。老虎旗只想痛痛快快洗个澡,哪里顾及他的脸色?他把桶里的水倒在自已脸盆里,又洗头又擦身又洗脚,哗哗啦啦,营房车里到处是水, 没有多大功夫,两桶净化水便挥霍得一干二净。张超群气愤地问: “刘师傅,怎不给我留一点呢?” “你再去打嘛,锅炉里的水有的是!”老虎旗得意忘形地耸耸肩。 “还打?你不怕批评我怕;你不怕罚款我怕!” “罚什么款呀,不要神经过敏好不好?” “不罚款你自已去打呗。” “哎哎哎,你让师傅给你打水洗澡?你这刁民工,也不撒泡尿当镜子照……自已, 配吗? ”他掏一支烟含在嘴上,又道:“张超群,你这民工还当不当?要是还当,就要老实听话,不要跟师傅作对,跟师傅作对没有你好……果子吃!更不要大言不惭,让师傅给徒弟打洗脚水,明白吗?” “明白。”张超群赶忙给老虎旗燃火点烟。老虎旗吐了一团烟雾,满意地说:“这还差不多。张超群,往后就这么办,师傅拿出烟来,你就点火,不要耽误师傅抽烟,明白吗?” 老虎旗洗过澡,抽着烟斜靠床上,眼睛半睁半闭,美滋滋地吞云吐雾;又美滋滋地想着心事。想着想着,顿觉囊空腰瘪,想吃啥喝啥都不能得心应手,因而越想越没劲 。后来灵机一动,心说:何不在张超群身上打打主意?于是他大大咧咧地说:“张超群,去小卖铺给我拿两瓶啤酒两桶罐头来!”张超群道:“师傅,你不给钱我怎帮你买回东西?”老虎旗叱道:“你不会先叠上!师傅这个月没钱了。要不,你拿一百元借师傅花,下个月发了工资再还给你。”张超群为难地说:“师傅,我还没有发过工资,怎有钱借你?”老虎旗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心里暗骂:“刁民工!穷光蛋!多亏你命大福大造化大,我两次刁难你都没有把你难住。这次让你去小卖铺赊啤酒罐头,你却推得一干二净!看来,凭这副穷酸相,要从他身上榨出油水来,真好比针面上削铁--难哟!”但是,他转而一想:“对,他不是说,没曾发过工资吗?那么,下个月不就可以发工资吗?对,发了工资我再敲他竹杠、榨他油水,保证能把你难住!对,应该把他下个月的工资诈来,好出去外面放放风散散心!老爹炸伤住院,电台好几回催俺出去探望,可就是囊中羞涩、腰瘪手空,不敢请假,憋得多难受呀!若是能从张超群身上捞点油水?……嘿嘿,俺就可以插上翅膀往孔雀市飞了!” 然而,如何敲竹杠“榨”他油水呢?老虎旗使劲地吸了几口烟,出神地想着。想到头裂头痛时,竟然也让他想出一条妙计来,赶忙从床上弹跳起来:“对啦!这机器人,百依百顺,我何不把他培养成司机呢?让他学开车……将来既可替我开车,又可捞他一笔培训费,一举两得!往后,到了工地,方向盘交给他操作,自已岂不落个清闲自在?整天驾驶室一坐,或是抽烟、喝饮料,或是听音乐、打瞌睡,多自在呵,神仙也要羡慕我三分,嘿!对,就这么办!……最近,自已的景况不佳,屡赌屡输,囊空腰瘪已有数日,日子十分难熬,借此机会,收他点培训费:三百元――不多啵!人言沙粒都能榨出油来,何况人的骨头!这三百元, 一定要让他乖乖地奉献出来装进自已的腰包里,才算俺老虎旗本事大、智勇双全!” 翌日上工地,中午啃干馒头时,老虎旗走到张超群跟前,拍打他的肩膀,皮笑肉不笑地说:“张超群,你想不想摸摸方向盘?” “刘班长,你让我学开车?”张超群兴奋地问。 “嗯,不错,有这个意思,就看你有没有兴趣了……” “当然有兴趣!”张超群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他当兵时,正赶上自卫反击战,没有富余的时间学习开车,如今有时间有机会有师傅,哪能不学?学好司机,摸摸方向盘,将来驾驶着进口车这种庞然大物,在沙漠里横冲直撞,有多威风多惬意呵!若是再拍张彩照寄回家去,姑父姑母还有表妹,不知有多高兴哩! 但是转而一想,学开车摸方向盘,好是好,若是让赵队长知道了,会不会给个处分?自已好不容易才进沙漠当民工,若是挨处分,轻者罚款,重者开除出队,民工还是当不成,多丢人呵!于是说:“刘师傅,司机我……不想学了。” “咋?俺有心栽培你,你倒在我面前拿起架子来了,什么意思?”老虎旗瞪瞪肉包眼翻翻白眸子,盛气凌人地说。 “没……什么意思。”张超群心平气和地说。“说心里话,我做梦都想学司机,可是……就怕赵队长知道了饶不了我……” “嗨!有我顶着哩,怕什么?说句难听的话:当初,赵春江遇难时,若非我生死忘死搭救他一条命,哪有他今日辉煌?再说,这茫茫沙海,埋藏个把人,翻它个把车,有谁知道,有谁当回事?赵队长的事太多,整天忙前忙后,他顾不了咱们这一摊……这样吧,张超群,咱们师徒俩起早贪黑,把车开到沙包背后无人之处,悄悄地练习不就得了嘛。只要你专心学我用心教,凭你这麻利手脚和聪颖的天资,不出两个星期,保你出师!那时,这驾驶室你坐,这方向盘你握,跑起车来,威风凛凛,四只轮子底下生风,沙包上面走飞龙,好比关羽骑赤兔马--人强马也壮,怎样?” 老虑旗一席话,讲得张超群心花怒放。为了学习司机,他也认为,必须拿出勇气来,不能前怕狼后怕虎,顾此失彼,束手束脚。因而,他恭恭敬敬给老虎旗行了一个举手礼,并且感激地说: “刘师傅,让你多费心了!” “哎呀,一家人不讲两家子话,费什么心嘛。再说你学好本领,不也是为咱美2队建功立业吗?若是你能创出点奇迹来,俺刘凯不也跟着沾点光吗?不过,”老虎旗把话锋略微一收,巴眨着两只肉包眼,瞅瞅张超群,皮笑肉不笑地说,“超群,你学司机这事嘛,师付一片苦心,又冒着天大的风险,所以,这风险嘛……我不讲你也知道,对吧?所以说,师付的辛苦费操心费风险费……难道这一切你就不能有所表示?比如……咳,你是个聪明人,我没有必要讲那么清楚吧?” 其实,“表示”和“报答”是一回事。报答师傅--也就是答谢老虎旗;天真烂漫的张超群,对学司机一事,可一点儿也没有考虑到这桩事儿。再说,他是个穷民工,两个肩膀顶个脑袋,哪里有钱有物向他表示向他报答呢?因而他嗫嚅着:“刘师傅,我是一个穷民工,可没有钱物报答你;这司机……算了,我不学了。” “不学了?开什么国际玩笑?”老虎旗肉包眼一瞟,阴阳怪气地说,“没有钱先借嘛,活人还能被尿憋死!” “刘师傅,”张超群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学成司机,需要多少培训费呀?” “不多不少,人民币三百元。”老虎旗得意地伸出三个指头。 “这么多呀!”张超群惊愣地咂咂舌头。 “多什么呀?”老虎旗不知天底下有“羞惭”两字,索取培训费,脸不红心不跳,自吹自擂地说,“三年前,我去正定基地培训司机时,还向单位交五百元培训费呢!” “可是我……穷得丁当响,目前连三十元也拿不出来呀!” 张超群感到十分为难。自已干完一个月活,才能领取一百四十元工资;如果干得好,不出任何问题,再加上奖金,也超不过二百五十元,而伙食费每月需要八十至一百元,再留二十元零花钱,每月最多也只能余下百把元,三百元培训费,少说也要干三个月积累三个月!再说,钱还没有挣到手呀,万一出点意外呢?因此,张超群犹豫起来,为三百元培训费交不起而发愁。 一般情况,如领导同意,工作需要,小伙子又确实不错,随班组出工跟车学学司机也是允许的;但是决不许个别司机垄断,自作主张索取培训费。老虎旗出自个人目的,让张超群跟车培训司机,又明目张胆向他敲竹杠、要培训费,若是让赵队长知道了,不剥他一层皮才怪呢。 此是后话,按下不表。 却说老虎旗见张超群犯愁,干馒头咽不下去,三百元有泡汤的危险,到手的肥肉有丢掉的可能,心里怎肯善罢甘休、忍心割爱? 因而心里暗自揣摸:何不用激将法激他就犯呢?于是,他巴眨着肉包眼,大大咧咧地说:“常言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既然你舍不得花钱,我也省得操心,跟车学司机的事就算了。” “不不,”张超群发急地说,“刘师傅,我不是舍不得花钱;我是身边无钱呀。常言道:巧媳妇难做无米之炊。再说,民工工资太低,即使发下工资,一下子也交不出三百元培训费呀;所以,刘师傅,我想分三个月交清行吗?” “不行!不行!”老虎旗囊空腰瘪,如鱼缺水,恨不能把三百元马上弄到手,岂容许他分期付清!老虎旗把吃剩的一桶橘子罐头,递给张超群,并拍打他的肩膀,笑眯眯地说:“超群,俗话说: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嘛!只要你决心下定了,办法总是有的。你表哥王英杰,大学生,小财主,只要你这个表弟肯开口,别说三百元,就是三千元,又何足挂齿?再说借钱还钱,等你挣到工资再还他,有何不可?有何拉不下脸面?” 其实,王英杰和张超群,只是萍水相逢的朋友,老虎旗道听道说,捕风捉影,胡编乱说他俩是表兄弟,既滑稽又可笑。这回,若非张超群在炸桥中表现出色,受到领导赏识,才批准他进队当民工;如果只靠“表哥”一人的力量,恐怕还是墙上挂帘子--无门。 是的,张超群是经过一番曲折才进沙漠进美2队当民工的。不过当民工他并不自卑。他想:职工也好,民工也好,既然进沙漠来了,就要学点本事,为美2队打翻身仗披荆斩棘、流血流汗干一番事业;为塔里木的石油勘探和开发的宏伟事业建功立业、名垂青史! 但是,是否学司机,张超群心情十分矛盾。进队后,他见美2队的小伙子,多面手的人很多,会开车的人比比皆是,自已不会开车,似乎低人一等。因此他想摸摸方向盘学习开车,心情十分迫切。如今拜师学艺的机会来了,怎能错过?老虎旗的名声很臭,常披着老虎皮吓人,他早有所闻。现在看来,好占便宜也是他一大爱好。名声臭好占便宜,咱管不着,只要他肯教自已就行。再说,向他人学习长处学习技术武装自已头脑或提高自已技能素质没有错;因此……师徒一场,友情长在,不能让人家白辛苦呀!所以,三百元培训费该付!刘师傅的见面礼该送!然而,自已身无分文,培训费怎交见面礼怎送呢?不送培训费和见面礼,司机就学不成。因而,培训费和见面礼,就好比一只拦路虎和一座火焰山,把他给拦住挡住了。三百元虽说不多,但是对一个穷民工来讲,就好比一座大山一条大河,怎么跨也跨不过怎么越也越不成!美2队的青年,数来数去,认识的人也不少,如王英杰、赵威、刘大炮、洪小兵、马胖儿、徐雪芬、崔玉森、蒋华等;有的人还曾被自已帮助过、自已有恩于他,如刘成刘大炮夫妇!然而,时过境迁,搭救他老婆时,又不曾通名留姓,如今的刘大炮有好日子过,就不一定还能记起他这个刁民工来了!再说,刘大炮每月只发80元生活费,生活十分拮据,比自已也强不了多少!想来算去,也只有硬着头皮去向王英杰启口了。然而萍水相逢的王大哥,至今已经帮过他不少忙了。这次进沙漠,80元的生活费就是他先给垫上的;如今有了困难还能再向他开口吗?他若是问借钱何用,又作如何解释呢?难呀!常言讲得好:富贵易借银千两,贫穷难助米升合。 做人难,穷人更难。小时候学艺,在姑父的身教、言传和棍棒下,就已经吃过苦头尝过人生滋味了。姑父谆谆教导的话,如今还在耳边回响:玉不琢不成器,木不雕不成材;水不汇不成河,墙不筑不成楼;志不立不成事,苦不咽不为人上人。一个人要想成就一番事业,不立大志不成,立下大志不肯吃苦耐劳也不成。只有吃得苦中苦,方为有用之人。如今想学司机,给师付送见面礼,开口告人借钱,是一件十分难为情的事,难免脸红耳赤、忐忑不安,如果人家再给两句难听的话,心里就更难受了,只恨入地无门。所以,虽说黄莲苦,可是如果让他选择的话,他会毫不含糊地选择两钱黄莲吃的。 他犹豫着,矛盾着,但又抱着一线希望时不时地把两只眼晴向另一个方向瞅去, 终于他瞅见王英杰收工回营地了…… 今天,差点儿没有把王英杰累垮。他手捧电表,跋涉在测线上,来回查线。跑过的路程,少说也有60公里,而且迎风操作,他的身上脸上脖子里都灌满了灰沙,就是眼晴和嘴里,也能抠出半斤八两的。 在工地上,大家都渴望放个“卫星”,超过兄弟队,以便能受到赵队长和徐老板的嘉赞。 但是,当放的炮数达到预期的任务后,大家又渴望早点回营地,以便痛痛快快地洗个冷水澡,而后躺在床铺上,歇口气,抽支烟,吞云吐雾,过一阵神仙般的生活--这就是沙漠队员们所谓的理想和难得的享受了。 王英杰也渴望着片刻清闲。今天放了310炮,他跋涉了60多公里路,虽说年轻体壮,但也累得精疲力尽、疲惫不堪了。在工地上,烈日的蒸晒使他汗水淋漓;顶着狂风操作又使灰沙扑面裹身,浑身又埋汰又难受。回到营地后,他不仅渴望洗个冷水澡,而且渴望躺在床上,一觉睡到天亮。 然而,收工回营地,尘埃还没有打扫,手脸还没有洗净,就被美方专家叫走, 跟着特莱劳斯上仪器车,一块儿检修仪器和大线扦头了。 检修完毕,走下仪器车,眺望西边,红艳艳的落日,正与地平线相切,金黄色的余晖,抹在沙包上,失去白天的酷热,变得那样娇羞,那样温柔。拴在胡杨树下的大黄狗--“塔沙特莱”,摇头摆尾,朝主人亲昵汪叫。 王英杰瞅着“塔沙特莱”,精神振作,但免不了还要臭骂几句。因为昨天的训练,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今天还要继续训练。 “塔沙特莱”是一条听话的警犬 ,公的,黄色长毛黄色眉眼,号称四目王;但有两只眼是假的。“塔沙特莱”长得很壮,很刚烈,见熟人摇头摆尾,见生人汪汪乱叫乱闹,挨它不得。同志们出工后,它被栓在营房车梯踏边,否则准要东跑西闯、惹是生非的。 “塔沙特莱”来之不易,取名也十分滑稽。三个月前,王英杰从一个摆摊的维族人手中买到这条大黄狗时,它还是一条不太大的狗崽子。带进沙海时,王英杰精心把它养大, 并取名叫“征海”;但后来,当他同特莱劳斯吵架过后,为了蔑视特莱劳斯是塔里木的狗,王英杰又给它更名叫:塔沙特莱。很明显,他训练“塔沙特莱”的目的,是为了要报仇雪恨。他训练的项目十分单调, 只让“塔沙特莱”反反复复地咬一条黄色的短裤衩,并把这条短裤衩穿在一个木头人的屁股上面。每咬一次,王英杰就喂它一片馒头。王英杰为什么这样做呢? 因为特莱劳斯进沙漠后,老是穿一条黄色加肥裤衩。所以他挖空心思,设计了这种训练项目。饿了一天的“塔沙特莱”,十分听话,一扑一抓,一叫一咬,几个回合下来,便把那条崭新的黄裤衩,撕成一面带缍的黄旗子了! 每天如此,今天也不例外。几个回合的撕咬后,营房车旁边,又有一面带缍的黄色旗子在迎风飘扬了!王英杰心满意足,用一桶午餐罐头嘉奖“塔沙特莱”。 就在这时候,张超群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到王英杰跟前,小心翼翼地问: “王大哥,你又在训练‘塔沙特莱’了?” “嗯!”王英杰抬头一看,见张超群脸带愁色和愧色,关切地问,“超群,出工都三天了,你有什么体会?沙漠里的活很累吧,能熬得住吗?老虎旗对你怎样,刁难你没有?” “还好……”张超群嗫嚅着。 王英杰见张超群回话不自然,脸上有惶惑之态,似乎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已,便进一步问: “咋?老虎旗为难你了?” “没有呀……” 王英杰见他心里有难言之处,不便多问,便让他站在一旁,观看自已训练“塔沙特莱”。 “咬!咬!咬!”王英杰曲着身子,指着一条刚换上的黄色裤衩,使劲地呐喊着。张超群也在一旁蹦跳着,为大黄狗的精彩表演呐喊助威;于是那条大黄狗跳得更欢咬得更勤也叫得也更响了。 训练完毕,时已黄昏。王英杰拴住大黄狗,准备去食堂打饭。张超群怕机会错过,才硬着头开口: “王大哥,你等等……” “超群,有事吗?” “王大哥,你能不能再借给我一些钱?” “超群,这个月的伙食费,不是帮你交过了吗?你还借钱何用?” “伙食费是够了;但是,姑父来电报,说姑母病重住院需要钱……” “需要多少钱?” “大约三百元。” 王英杰将信将疑,心里反复揣摸,对电报催钱一事,十分怀疑。因为张超群刚进队当民工,不曾给家中写信,他姑父姑母绝不可能那么快就知道他的消息,甚至连详细住址都弄不清,怎会拍电报来要钱呢?那么,他家中的电报,又是如何飞进沙漠里来的呢?于是问: “超群,电报呢?我瞧瞧!” “在刘师傅那里……” “是今天的飞机带进来的?” “嗯哪!电报拍到包工头刘公奋那里。因为前价段,我一直在刘公奋那里干活。今天,刘凯收到亲爹的信,信中有我一封电报,才知道是刘公奋帮着夹进来的。这封 第三部 第二十三章 第95节 刘成的梦 傍晚收工回营地,刘凯把车停在修理组场院里,跳下驾驶室,大大咧咧地关照刘成:“刘大炮,哥们的车坏了,麻烦你给检修一下,可不要耽误明天一早出……工的!” 刘成手中正干着活儿,不高兴地回了一句:“找班长去!”刘凯努努嘴,不敢顶撞刘大炮。但找过洪文刚师傅后,洪文刚还是叫他找刘成检修,不过他亲自关照刘成:“小刘,你先帮老虎旗检查一下,他的车出什么毛病?”刘成不敢违拗师命,只好答应下来。 天都黑了,肚子也饿了,先进来的车尚未检修好,刘凯又来“捣乱”了。刘成很不高兴,憋了一肚子气。他带着赌气的神情,朝老虎旗瞅了一眼,而后揭开发电机盖子,粗略地检查了一遍,油路、电路都没有问题,就是拉缸,须要换个活塞。他再次把盖子高高揭起,把陈旧的活塞卸下来,扔给刘凯,命令他道:“去!去库房领两个新活塞回来!” 刘凯走后,刘成手握扳手,又去卸另一台待修车的变速箱…… 须臾,刘凯把两个新活塞领回来,岂知刘成连看也不看,只管忙着另一台巴格钻机车的活儿。刘凯憋不住了,又关照刘成一下:“刘大炮,活塞我领回来了。你快给俺换换吧,明天一早,赶着出……工哩!” “就你的车赶明早出工,别人的车就不赶明日出工了?美2队的翻身仗,也不是你一个人一辆车能打出来的,着什么急!”刘成话不多,但很有分量,把刘凯的话给堵回去了。 刘凯一看,被刘大炮卸下变速箱的那台巴格车,正是钻井班的车。不错,这台车也是赶明天一早出工的。刘凯心想:如果刘大炮今晚泡在那台巴格钻机车上,三五个小时不动窝,自已的车不就泡汤了吗?怎么办呢?他又不敢同刘成正面冲突,更不甘心遭刘成白眼和冷遇。因此,他决定走走洪师付的“后门”。因而,他蹭上前去,眯缝着肉包眼,掏出红梅烟,甜甜地献上一支,并且笑眯眯地说:“洪师付,我的车坏了,只需换一个活塞,请你老人家关照一下刘成好吗?” “你要我关照什么?刘成一直忙着,你就不会等一等!”洪文刚抽着烟,明知故问。 “唉!”刘凯叹了一口气,“俺已经等他大半天了;可刘成他……一直泡在那台巴格钻机车上面!俺怕他……今晚检修不好车,赶明早出不了工挨……赵队长批评嘛!所以,求你老人家再关照刘成一下,让他快点给俺修……车,行吗?” “嘿!你什么时候也学会着急了?”洪文刚讥讽地说,“在我的印象里,火烧屁股或者火烧眉毛,你刘凯也不见得会皱一下眉头的!” “哎呀!”刘凯急道:“不错,俺刘凯过去是窝囊些,火烧眉毛也不着急;可现在美2队大打翻身仗,人人搞定额 ,个个表决心,队与队之间又开展劳动竞赛,形势大不一样呗!俺刘凯是爆炸班代理班长,车坏了干不成活,你说俺能不着……急吗?” “咳,”洪文刚道,“常言讲得好,性急吃不得热豆腐!凭你一时性急,让我们修理组吃热豆腐行吗?赶明天一早把车修好,让你开回工地,不就得了吗?” “是的,是的!只要洪师傅有这句话,俺就放……心了。”刘凯终于转过弯来了,“ 洪师傅,那……我先走一步了。” 刘凯走时又点头又抱拳,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洪文刚白了他一眼,摇摇头,慨叹道:“这熊包,如今也学会几句时髦话装门面了;但不知他是真的进步了还是诓人的江湖骗术?” “他进步个球!”刘大炮心直口快地说,“前两天,因工地上的炸药、雷管管理不好,还挨了赵队长一阵呲哩!” 饭后,修理组经过挑灯夜战,钻井班的巴格钻机车;大车组的水罐车等几台车,都先后检修好了;只有刘凯的中mol车还原封没动。刘凯急了,不睡觉,上停车场转圈子,妄图给刘成一个“下马威”。但是,他见刘成困得直打呵欠,看样子他坚持不了多久,那“下马威”也就烟消云散了。他心里清楚:刘大炮此人,干活麻利,没挑的;但脾气太坏 ,不好讲话。你求他,求得五体投地,他反而瞧不起你;你想快,他反而慢;你不催他,他倒干得又快又麻利。但是不求他,此人说困便呼呼进入梦乡,一觉到天亮,如何是好呢?俺刘凯又是他的克星,求他办事,常常有意调侃人;幸好此人有勇无谋,只认得闭眼睛的夫人,不认得鼓眼睛的罗汉。徒儿张超群为人老实,据说又有恩于他,不妨怂恿他去找刘成……对,试试看。 他找到张超群,愁着脸对他说:“徒儿,赵队长关照过了,今晚咱班组的车若是修不好,影响明天出工,就要扣掉全班当月奖金;后天飞机进来也不准我的假,上孔雀市这趟美差就算泡汤了。徒儿呀,赵队长不准我的假,让我憋死在沙漠里面事小,如今各班组搞劳动竞赛 ,咱爆炸班要是落后了,那事就大了。常言说得好,落后就要挨打,明白吗?再说,车是你操作不当才拉……缸的。这事俺替你隐瞒下来没有向赵队长汇报,否则你吃不完兜着走吧!所以,徒儿,你也去求求刘……大炮,让他连夜把咱们的车修好。据说从前你有恩于他,如今求他办点事,他不敢不……答应啵!快……去呀!” 张超群为了学司机,也为了保住饭碗,对刘凯的话,从来都是言听计从的,此次也不例外。他带着某种不祥预感跑去停车场,见了刘大炮,便把刘凯的话讲了一遍。刘成不听则已,一听更是火上添油,把张超群抢白了一顿后道:“你算哪路神仙?要我快点修车,你让老虎旗自已来!”张超群挨了训斥,碰了钉子,有苦难言,不敢顶撞,不敢吭气;但心里却也窝了一肚子气。心想:“刘成这人很怪,一点面子也不给,相反地倒有点翻脸不认人了! 四个月前,俺路见不平,曾经拔刀相助,搭救刘成与刘妻。往事历历在目,刘大炮这人怎能如此健忘呢?怎能恩将仇报呢?”张超群没有讲错,也没有夸张。四个月前,他确实救过刘成与刘妻的命。那时,张超群刚到孔雀市,民工当不成,离开美2队,离开好朋友王英杰,心中郁闷,准备前往南疆阿克苏一带,继续寻找生身父亲。路过醉仙楼时,正遇一伙歹徒,欺侮刘嫂、砖打刘成。刘成孤掌难鸣,独臂难支,渐渐败阵。就在这时候,张超群从天而降,拳脚麻利,左右开弓,终于打败歹徒,救走了刘嫂和刘成。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这伙歹徒共四个人,他们都有外号,分别叫:洋圆规、长颈鹿、山猴、狗熊,号称四大金刚。这伙人原是崔要文的雇员、司机兼保镖。后来跟石氏兄弟仇杀,影响醉仙楼生意,被崔老板“请”出、轰走后,游手好闲,整日无所事事,但又常光临醉仙楼,白吃白喝一顿。这一天下午,四个歹徒酒足饭饱之后,摇晃着身子从饭店里面出来,上车之前,见刘嫂独自一人,站在马路边东张西望、焦虑不安;又见她花容月貌、粉脸桃花、天姿国色,四歹徒个个心房激荡,人人顿生邪念。长颈鹿醉眼惺忪,大着嗓门指挥狗熊把车停在刘嫂跟前;随后几个人都下车,七口八舌、浪言秽语,个个向刘嫂献殷勤,人人色眯眯问她去向: “这位漂亮嫂子,大概想搭车吧?” “不,”刘嫂神色慌张,“我不搭车……” “没有关系,你上哪里去,告诉我们吧!我们的车可以白送你去。”长颈鹿皮笑肉不笑地说。 “是呀,”洋圆规接着说,“这么晚了,你不担心遇上夜猫子,我们还担心呢!快上车吧!” “快上吧!大家在一起也热闹些。”狗熊添添舌头道。 “我哪里也不去,你们快走吧!”刘嫂急了。她已经意识到这伙人不怀好意了。 “白送的车你还不坐,不识抬举!”长颈鹿终于凶相毕露了。他挥手道:“把她‘请’上车!快!” “你给我上车吧!”狗熊和洋圆规一使劲,便把刘嫂轻轻地送进车箱里面。刘嫂一面呼喊救命,一面挣扎着要蹿出驾驶室。逛商场时与刘嫂走散的丈夫刘成,此时正在一家商店里面买水果;当他听到妻子喊叫时,忙蹿出商店一看,老婆正遭一伙流氓劫持、欺侮。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冲上前去,憋足了力气,给洋圆规当胸一拳,把老婆拉下车来。洋圆规挨了一拳,跌个狗啃屎,爬起来时耀武扬威,怎肯善罢甘休?他们依靠人多势壮,招呼一帮弟兄:“都给我上,打死这臭小子!打--”洋园规报复心切,弯腰先捡起半块砖头,朝刘成砸去;其他弟兄也都效之,个个手上拿着砖头,一齐朝刘成和刘嫂门面砸去。刘成虽说个子高力气大,在打架生涯上也称得上是一把好手;然而此时孤掌难鸣,好汉难敌四手,恶狼难斗群犬,渐渐地败下了阵,而且到处是伤。刘成为了保护妻子,头部和身上多次挨砖头砸伤, 血水挂满了双颊。 就在这时候,一位英雄从天而降,只见他英俊高挑,肝胆照人,满脸豪气,身手不凡,胆识过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他就是张超群!张超群大喊一声:“以多胜少,非好汉也!”紧接着跃入圈内,搭救刘成与刘妻。长颈鹿和洋圆规那伙歹徒不肯罢休,又冲着张超群砸砖头。张超群忍无可忍,只好拳脚相见。他那闪电般的拳脚,麻利生风,指东打东,指西打西,拳拳不落空;他那龙腾虎跃般的筋斗云,使人眼花缭乱,更使歹徒们惊恐咂舌、望风丧胆。经过一番激战,一阵拳脚伺候,长颈鹿、洋圆规那伙歹徒,个个被打翻在地,呻吟不止,狼狈不堪;爬起来后,捂着伤痛上了车,狼狈逃窜而去…… 张超群拍打着身上的灰土,回头一看,刘成与刘妻已经不见了,公安局也来人了。他不敢久留,在二嬉的帮助下,他从公安人员的眼皮底下溜之大吉了。 原来,刘成怕妻子吃亏,见有人为他俩解围,松了一口气,心说: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因而,趁张超群鏖战正酣之际,他护着妻子,钻进自已开来的一辆钻机车里面,慌慌张张把车开走了。因此,义士姓甚名谁,他都来不及打听,也来不及道谢,甚至连他的面目都没有看清楚。回队路上,又由于车速快,错车时处理不当,与迎面驶来的一辆东方车相撞,翻进沟里去了。真所谓“急行船偏遇顶头风,屋漏又遭连阴雨了”!刘成再次爱伤被送进医院――也就是这一次,他本人受到开除厂籍、留厂察看两年的处分。 刘成够狼狈的,刘妻也跟着倒霉。但是,知道此事的人,都替张超群打抱不平:你刘成进修理组,走红得志,今非昔比,但也不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六亲不认呀! 然而,聪明的张超群,并没有一句牢骚怪话。心说:算了,刁民工怎拗得过老职工呢?人在屋檐下,低低头吧!因而,他二话没说,返回营房车,向师付老虎旗交差去了。 这一天晚上,刘成修了一夜的车,疲惫交加,身子一贴床,便呼呼入睡。迷迷糊糊,他做了一个梦:梦见队上的发电机组不再欢叫,嘣嘣之声变成嘶哑和低泣之声。 随后人们发现,电灯泡只剩下一点火,电瓶冲不成电,炊事班做不成饭;美方餐车里面,录相机也嘎哑了,大家一阵怪叫,一阵惊呼,纷纷嚷叫起来:“发电机坏了!发电机坏了!刘成怎还不来修理呢?快找刘成修理呀!” 突然,刘成从天而降,他沉着地说:“大家都不要惊慌,我来试试看!”他用扳手卸下发电机螺丝,揭开盖子一看,也出现拉缸现象。于是他偷梁换柱,把老虎旗领出来的活塞,权且换在上面,须臾,发电机又嘭嘭嘭照常欢叫了。大家一阵欢呼,情不自禁地把刘成高高擎起,抛向半空,但坠下来时竟无人伸手去接,于是他被重重地掼在地上,身子骨都快跌散了,爬都爬不起来;这时,耳旁还传来阵阵的唾骂声:“刘成,你太卑鄙了,偷梁换柱,耽误大伙出工,该当何罪?”“你毛遂自荐,真不要脸!”“你以为我们会把你捧上天呵!做梦去吧!”老虎旗借此报复,抬起一只脚猛踢他的脑袋。于是他被惊醒了。 第二天起床后,刘成牙不刷脸不洗,记住梦中之事,首先走出营房车,蹲在一旁,全神贯注地聆听发电机组的声音,越听越觉得声律失常、苗头不对。根据声音判断,也许这台发电机组坚持不了三天,就会变嘎变哑、发不成电了。心说:这些外国佬的东西,要是真弄坏了,中国人陌生,一时半刻还整不了;整不了势必跟净化机坏时那样,把大家弄得手忙脚乱、惊慌失措,因此,有必要先把它的“机关”探个虚实,三天之后如果真的出现故障,找人修理时,俺刘成便可以腾身而出,让机组手到病除、起死回生了!于是他不露声色,等大家出工后,发电机组停下来休息时,他便悄悄地把发电机拆开,认认真真地作了一番研究。 然而拆开一看,机组的构造却跟梦里完全两码事。发电机的气缸同汽车的汽缸大小尺寸都不一样。老虎旗领出来的活塞,并非通用,妄图张冠李戴、偷梁换柱,实在是枉费心机,谈何容易? 正当刘成一心一意研究发电机组的构造和原理时,老虎旗因车没有修好,出不了工,哭丧着脸又来找刘成修车。原来昨天晚上他并没有把刘凯的车修好,因此耽误他今早出工。刘凯指着自已的车,可怜巴巴地道:“刘成哥,我那台车都还没有修好,你怎又来捣鼓发电机组呢?瞧人家班组都出工大半天了,俺还没法子动窝,真急死人呀。今天的任务,赵队长规定150炮,放完才允许收工,你让俺怎完成?你让俺怎向赵队长交代?完不成任务,赵队长就不准俺的假了,俺就……探不成受伤住院的亲爹了……呜!噎!刘成哥,俺求求你,行行好,大人不计小人过,先帮俺把车检修好,让俺出工上工地,回头你再检修发电机组,行吗?” 刘成没有吱声。老虎旗不敢拿对负张超群的办法来对付他,只急得泪水汪汪。他认为刘成有意刁难自已,可又拿刘成没有办法;他心里暗恨刘成,恨得咬牙切齿。他掉转头走进队部,准备在赵队长面前添油加醋告刘大炮一状…… 赵春江听罢老虎旗的“状词”,急忙替他分忧。他站在营房车门口的梯踏上,见刘成仍在发电机车上面,弓着腰背着身子,不知在捣鼓什么,便挥挥手问: “喂!刘成,你在车上瞎捣鼓什么?” “没……什么!我随便瞧瞧!” “老虎旗的车还没有修好,你让他怎出工?赶快把他的车修好,让他上工地啵!” “可以!没问题!” 刘成心中清楚:工地上也有两台巴格车泡病号,一大早,洪文刚就率领两名修理工上工地抢修去了,营地除自已外,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修理工了,难怪老虎旗这么着急又这么低三下四!现在,赵队长出面为他讲话,这点面子也还是要给的嘛!自已若是再刁难老虎旗,耽误他出工,完不成赵队长亲口下达的任务数,赵队长急起来,抽老虎旗屁股,还不顺便也给自已两巴掌?若是大家都怪罪起来,自已不挨批也要挨罚!再说,拆卸发电机组进行研究的事,一直瞒着赵队长;万一被他看出破绽,大会上一讲,事情可就闹大了。目前,只有迅速离开发电机车,转移他的视线,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不能让他看出任何纰漏。因此,刘成表现十分听话,迅速离开发电机车,带着某种情绪去给老虎旗修车。 老虎旗的车并非换一个活塞就完事,而是需要进行其他方面的修理,所以刘成捣鼓了一个多钟头,才把老虎旗的车修好。老虎旗出工去了,刘成才又回到发电机车来。 他在发电机车上面,把发电机组的构造和原理,实实在在地考察了一遍之后,又捣腾了大半天。可是回装时,不知弄错哪个部位,碰走哪个关节,再装就装不上了。到了午时,炊事班长要做饭,其他地方也要用电了,然而三台机组却一台也不响。 炊事班长黄老甲,派人催了三遍,不见动静;自已又亲自催了三遍,也不见动静,工地上等着送饭,可把他急坏了。黄老甲束手无策,就去找赵队长和欧阳新告状。赵队长一听,火冒三丈,放下手中文稿,冲出营房车,走到刘成身边,气呼呼地责问他: “刘成,发电机好好的,你为什么把它捣鼓坏了?影响中午做饭、送饭,工地上吃不成饭,大家闹腾起来,你知道后果有多严重吗?” “赵队长,没事……的!一会儿就好,影响不了做饭和送饭,放心吧!”刘成连头也不敢抬,一直弓着腰背着身子干活。“发电机组出了点故障,我捣鼓捣鼓马上就能用。你先回去歇着,寝室里有两只野兔子,还有一瓶酒,等来了电,我陪你喝两盅。” “你甭陪我喝两盅了。”赵春江火气正大,十分严肃地提醒他道,“炊事班和充电工急着用电,你赶快把机组整好,及时给他们送电,我就非常感激你了!” “是!是!”刘成焦急时最怕有人催他了。越是有人催他,他心里就越是着急;此时,又担心赵队长发现他的“秘密”,因此,头上大把大把的汗水,就似抛豆撒珠。 赵队长不仅善于听声音,而且善于观颜察色。他见刘成用心“良苦”;再瞧瞧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心中全都明白了:这家伙的手弄不好又犯痒痒了!肯定他把发电机给拆下研究、试验,如今弄巧成拙,弄错了部位,不可收拾了,不觉怒从心头起,气打眉心来。他拧着眉头站了半天,真想把他训斥一顿;但转而一想,前回净化机出故障,不就是他给弄响的吗?再说刘成调修理组两个多月来,修理也好,革新也好,他兢兢业业,废寝忘餐,而且取得了较好的社会效益,可以说为美2队打翻身仗立下了汗马功劳。在修理组,除了洪文刚师付外,他的修车技术,称得上是一把尖子、一把好手了。参加工作前,他修过门锁,焊过铁桶,后来进一家农机厂当机修工。他为人好钻研,遇故障肯找毛病,废寝忘餐是常事;遇上零件坏,他敢偷梁换柱,捣腾起来没完没了。他尝过成功的喜悦,也得到失败的鞭策 。招来石油战线后,他学成司机,打这以后又对汽车的操作和修理发生了兴趣。他聪明,心眼活,大高子,身体壮实,有力气,不怕脏和累,再重的东西,他一个人卸下来扛着走;再复杂的活,经他一插手一折腾一捣鼓,片刻工夫就能好。仪器班的巴格车,最容易出故障闹毛病,如离合器、液压系统、变速箱、发动机以及一米宽的大轮胎,故障不断,毛病不少,但只要有一个地方卡壳,炮就放不成,其他程序都要待工,全队就不能前进,只好用电台通知机修组的同志,开着车子带着工具去工地上抢修。每当这时候,赵队长最乐意带刘成去。只要他在场,一把活动扳手,一根撬杠,摸摸敲敲,该撤的撤,该换的换,三下五除二,车子照样用,轮子照样转。信不信有职工民工在场作证,还有美方机械师竖起的大拇指还在空中摇晃着。他们连声喊着:“ok――刘成!”工人们也是有目共睹有耳共闻的。 因此,赵春江没有训斥刘成,他带着极其复杂的心情走开了。但他没有回队部,他去炊事班,为刘成讲情,为刘成开脱“罪状”;并帮助黄老甲想法子把中午饭做好。 赵春江走后,刘成心里很不踏实,他忐忑不安地想着往事:小时候出自好奇, 他把家中祖传的壁钟取下来拆开后玩个痛快,结果回装时丢了一个零件,壁钟宣布报废,被妈妈臭骂了一顿;爸爸回来后又拿棍追着他打。在农机厂上班时,他把电机子和水泵卸下来,给客户偷梁换柱,结果两样都没有成功,又挨了厂长一顿批。这一回呀,为了一个梦,他自作主张拆卸发电机部件,忙乱之中弄错了部位,影响炊事班做饭,岂知赵队长宽宏大量,没有把他臭骂一顿,而是蹙着眉头默默走开,这比拿棍棒打他还难受。此时此刻,他倒是希望赵队长痛痛快快地骂他一顿。心说:骂就骂吧!苍天在上,俺刘成问心无愧;这回吃一堑,下一回便能长一智,怕啥?今后若果真发电机组坏了,无须请洋专家,俺刘成就能做到“手到病除、起死回生”。那时,赵队长和欧阳指导员,岂不乐得合不拢嘴巴吗?想到这里,刘成定定神,敲敲脑门,面对发电机,琢磨了片刻,猛然间他想起一本书!这本书名叫《发动机构造原理》。心有灵犀的刘成,心说:书中不仅有黄金屋和颜如玉,而且还有开各种锁的钥匙哩!书是前人经验和知识的结晶, 不管中国或者外国的,只要是发电机,原理大概都是一样的;不管是中国人或者外国佬,都可以学习,都可以借鉴。俺刘成碰壁了,何不找本书来参考一下?于是他跳下发电机车,跑回宿舍翻箱倒柜,但找不着《发动机构造原理》一书,却找来一本关于《汽车发动机构造图册》的书。他边走边看,由于思想高度聚精会神,谁跟他打招呼,他都没有理睬-- “刘大炮,你的信!”有人递给他一封信。 “哦!”哪来的,他连看一眼信皮都没有,抓过来塞进衣袋里。 “刘大炮,还有一封电报!” “哦!”他依然没有拆开看,还是放进衣袋里。 “刘成,吃了饭再干吧!”这一回他理睬了,因为送饭的人正是指导员欧阳新。他有点受宠若惊,局促不安地说,“指导员!我不饿,你先端回去放着吧!我忙完这点活,再跟你们痛痛快快喝两盅――宿舍里有野兔肉!” 欧阳新还能说什么呢?他想劝他“先吃饱饭再干,别饿坏肚子了。”但是刘成根本不理睬。他只好把一盆热气腾腾的饭菜,往刘成的眼前送去。 刘成不接不成了,再说肚子也已经饿得咕噜咕噜叫了;他双手接过欧阳新送过来的饭菜,泪水汪汪地,深情地说:“指导员,请放心吧!俺刘成能把它拆下来也一定能把它装上,天黑前保证装好,正常供电。” “嗯!”欧阳新信任地点点头说,“刘成,实在有困难就请美方机械师帮忙,不要死钻牛角尖了。” “没有这个必要。”刘成充满自信地说。 刘成狼吞虎咽,三下五除二,千钧如卷席,就把一大盆饭菜全都卷进肚子里去了。他把空碗筷交给欧阳新,就又跳上发电机车,继续忙碌起来。 刘成干起活儿,有股不要命的劲儿,并且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刚才若非欧阳新端来饭菜,他又要废寝忘餐了。今天还算运气好,苍天不负苦心人, 天黑前发电机组果然正常运转了。当各节营房车都亮起电灯时,刘成才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傻愣愣地站着,准备挨赵队长一顿笑骂。但是赵队长和欧阳新都没有讲什么。他俩知道刘成那颗心和那双手老是犯痒痒,讲也没有用。欧阳新开玩笑地说:“我理解,你是为了不求洋专家,想自已闯出一条路子来,对不对?但是,刘成哟,还算你运气好,果真能手到病除,若是天黑前三台发电机还闹腾不起来,赵队长不把你吃了才怪呢!” 刘成一时高兴,什么都忘了,但没有忘记营房车里,王长贵丢给他的两只野兔。于是道:“吃我干什么,吃野兔肉不比吃俺刘成的肉香呀!”大家都笑了。为了庆贺胜利,他赶忙跑进营房车,三下五除二,杀下野兔炖肉。半个钟头之后,野兔肉炖烂了摆上桌面,他把赵队长和欧阳新招呼入席,打开一瓶托峰酒,给两位领导都斟满杯,恭恭敬敬地献上前,接着,笑嘻嘻地谈起他昨夜晚梦中偷梁换柱的事…… 赵春江听后免不了又要笑骂两句;欧阳新听完后却记起另一件事,便关切地问: “哎,刘成,我听说你家来了一封电报,看过没有?是不是家中又有事了?” “唔!”刘成突然回味过来,伸手往衣袋里摸去,取出一封电报和一封信来。“指导员,要不是你提醒,我倒给忘记了。”刘成自已心里也没有个谱,所以拆电报时双手都有点颤抖,因而一时顾不上拆信 。刘成打开电报稿时,欧阳新和赵春江一样 第三部 第二十三章 第96节 刘凯的爹 刘凯下飞机,驱车去基地。路旁,郁郁葱葱的树木,扑闪而过;街道, 五颜六色的都市生活,映入眼帘,同沙海里茫茫而单调的黄色世界比较起来,大有天渊之别--犹如凡人步入瑶池仙境!近四个月的沙海拼搏,在刘凯心中却是“黄色的囚禁”。如今黄色抛在身后,绿色招呼着上前,不仅使人心旷神怡,而且每根神经每个毛孔也都在轻松自如地唱着赞歌。他不盼望人们把他当英雄捧上天空,但却希望有漂亮的小妞多瞧他几眼。因为沙漠里面,没有绿色,没有女人,没有爱情,过的是苦行僧生活。他向都市也向大地发出咆哮:我要拥抱女人,一个,二个……多多益善!其实,五大三粗的刘凯,水灵点的姑娘一个他也拥抱不上。他只能跟欧阳新所讲的故事一样,坐在驾驶室里面瞧瞧大姑娘的花裙子作为一种乐趣而己。 下车后,他一头扎进姑父陶开富家。姑母对他还不错,烟茶酒,要什么给什么;要什么招待什么,把他当凯旋归来的英雄。然而刘凯这回出沙海,全不在烟茶酒上面,也不把他父亲住院的事放在心上,他一心想找个漂亮妞,亲一亲搂一搂,解解馋。癞蛤蟆没大志,吃不上天鹅肉,本该死心塌地;然而,白生生水灵灵热辣辣的大天鹅,留给他的阴影,恐怕一辈子都不会轻意消失。他不问吃不问住,不问亲爹住哪所医院,只关心那只敬而远之、望而生畏的“白天鹅”!“姑妈,婷婷上哪儿去了?”刘凯关切地问。 “她们上天池旅游去了;据说还要去葡萄沟玩一天……”姑妈一面抹擦茶几,一面回答。 “她……一个人去的?” “不,她同延庆、彭旭一块儿去的。” “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说是明天回来;但是,年轻人贪玩,也许多玩两天,谁也说不准。” 原来,大车组的五台大车,被麦克林先生救出洪水险区后,绕路去93公里供应点;炸桥排洪之后,他们拉回队上急需的生产物资,陶延庆却撂下挑子,不愿再押车回美2队了。他籍口看病,留在孔雀市,到处乐逍遥。 刘凯心里一阵翻腾:我们在沙漠里面拼死拼活,什么也摸不着,什么也体会不到,什么也享受不成,他们倒好,风雨无阻,跑去天池玩了!看来,我们这帮沙漠人都是傻瓜蛋、苦行僧!人生啊人生,拼搏啊拼搏,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古人言:今朝有酒今朝醉,今夜有花今夜采,这才是人生最大的乐趣!有道理。不管怎么说,天鹅肉我是吃不成了,但是乌鸦肉、麻雀肉,总还可以品尝品尝吧? “刘凯,”姑妈的话正好打断刘凯满脑子胡思乱想,“你爹住院已经好些天了,情况十分危险,你该去瞧瞧他才对呀,怎么呆坐半天,连问也不问一句呢?不管怎么说,他是你亲爹呵!” “唔唔!”刘凯这才回过味来,明知故问,“姑妈,我爹不知闹腾的什么病?是伤风还是头痛?” “咳!什么伤风感冒头痛发烧呀,要是那么简单,你姑父还用得着大张旗鼓去电台把你唤出来吗?”姑妈嗔怪他道。 “那……姑妈,我爹到底得什么病,这么严重吗?” “傻小子哟,你爹他不是得病,是被炸药炸伤的。此事讲起来话长,你去医院探望一下,用不着姑妈费口舌,便都一清二楚了!” “姑妈,你就来个长话短讲啵!” “也好,我讲完经过后可有个条件:你必须去医院探望你爹,怎样?” “这还用说呗!” 于是,陶老太太便把内侄牛阿蛮,因失恋想不通,身缚炸药、雷管,玩命自杀,刘公奋苦劝无效,并因此被炸得血肉横飞的经过,一五一十讲述了一遍。刘凯听后,不仅不同情他爹,反而幸灾乐祸。大骂道:“活该!谁叫他尽做缺德事呢!” 陶太太愠怒了,嗔道:“他再缺德,也是你的亲爹呀!怎么那么说呢?” 刘凯默言,但是爹的为人,往事历历在目,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爹跟自已一样,五大三粗,横肉满脸生,肉包眼,黑皮肤,黑脸膛;如今上了年纪,模样儿又有了改观:头发稀疏 ,鬓角喷白。他一生曲折,年轻时坎坷,壮年时颠波。初中毕业那年回村务农,后来当教师。统购统销那阵子,他讲了过头话;56年反右时他又讲了一些不该讲的话,因而被发配新疆劳改。63年刑满释放,老婆已改嫁他人,儿子刘凯被胞妹收养,家中无人了,家乡也没有什么让他留恋的,于是他自愿留在边疆做事。开始时他在兵团搞基建当泥瓦工;改革开放后,国家政策放宽,他便拉起一支小队伍,当了包工头,在地方包楼房盖;在石油队包炮炕挖,数年来总算腰包没有瘪过,但也没有鼓过,因为有了钱他便吃喝嫖赌,吃光砸精。他曾经与一有夫之妇通奸,挨了打,仇人穷追不舍 ,使他立足艰难。后来,通过熟人帮助,他率领手下20多名弟兄,混入香港,包栋楼房干。但年底验收时,质量不过关,部分工程返了工折了本,除吃喝嫖赌外,所剩无几。幸好香港彩电便宜,凑凑合合买回一台电视,携来新疆送给妹夫陶开富。常言道:姑姨娘表亲,无物不亲。有了那台大彩电,再加上胞妹枕边美言几句,陶开富对这个不速之客,倒也格外器重。刘公奋为了揽活干,在妹夫面前,一再吹嘘他在香港能修铁路,还能盖 18层高大楼,在南方一带小有名气。陶开富信以为真,要不,93公里处那座耗资20万人民币的塔里木河大桥,管理处岂能拱手相让由他承包? 桥只造了40天,粗制滥造,草草完工,由于设计不合理,事倍功半,最后因阻挡洪水通过而被炸掉。但炸桥那天,群众议论纷纷,都说此桥偷工减料,该追查包工头刘公奋的刑事责任。然而,设计方案和施工草图,领导看过,领导也有责任,怎么追查呢?再说,包工头刘公奋是陶付处长的内兄,追查下去还不连他“一锅端”吗?谁敢呀?人们还传言:此桥峻工时,包工头刘公奋挣了10万元。刘公奋听后则说:他用在吃喝和送礼方面共花去5万元。那么,余下5万元,不就落入刘公奋腰包里供他挥霍和吃喝嫖赌吗? 桥峻工后,刘公奋又通过陶副处长这层关系,包了两个外围队的炮炕挖,自已当了包工头。他只用简单的工具和廉价的劳动力,每年也可挣上十多万元。新疆各地,不少地方,地底下都是鹅蛋石,钻机打井费钻头,而且用水多、速度慢,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一大罐水也只能打三口井,所以说雇民工挖炮坑最合算。但民工们一盘散沙,全靠包工头张罗。改革开放以来,各种工程又热衷承包。因而包工头出师有名,更兼有利可图,因此蜂拥而上,个个都想涉足石油队这块风水宝地,所以竞争十分剧烈。最后,谁有后门有本事有能耐者,便捷足先登。刘公奋靠陶副处长这层关系,却也抢了一席之地。 他们树起招兵旗,招来不少吃粮人。每年都有大批的民工涌进勘探队,在包工头的控制下老老实实地挖炮坑。今年每个炮坑,虽说已经从前年的4角增加到8角了;但是民工们所得甚少,也许4角,也许3角。所以分利时,总是包工头得大头,民工们得小头;一年结算下来,一个民工累死累活,只能挣上千把元,而包工头却可以挣上10多万元。当然呐,包工头也须托人情搞关系,除吃吃喝喝外,有时还须送彩电、录像机,或者照相机;如当官感兴趣,还可以上舞厅跳舞,上酒吧泡妞。要不,关卡重重,寸步难越。 然而,刘公奋所干的缺德事,刘凯则认为,不在造桥工地,而在当包工头挖炮坑上面!因为他剥削民工,特别是他不支持牛阿蛮的婚事,所以才有如此报应! 陶老太太讲完经过,陶开富也回来了。他催促刘凯快吃饭,吃过饭后就跟他一块儿去轮台县医院,把他爹转来孔雀市医院。因为市医院条件较好;再说离家也近,便于照顾。但刘凯生硬地回答:“俺不去!”刘老太太急了,扭动着肥胖的身躯,指着刘凯的额头说:“刚才讲得好好的,你小子怎又变挂了呢?他可是你亲爹呀!虽说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但如今已经弄成那副模样了,你不去怎行?” 陶开富瞪了他一眼,生气地说:“即使他不是你亲爹,我让你帮忙转院,你也该去呀!” 陶老太太接着说:“常言说,不孝之子,出门五雷轰顶,你就不害怕?你就心安理得? ” 刘凯听不进去,理直气壮地说:“他生我而不养我,已是一大罪过了;如今,有了几个臭钱,自个儿吃酸喝辣的,不管俺在沙漠里受苦,这是二大罪过;还有,他自个儿嫖女人、娶小老婆,儿子娶不上老婆,他连问都不过问,这是第三大罪过。有了这三大罪过,生死由命,门雪自扫,俺可以不去嘛!你们强迫也没有用。” “这么说,你真的不去了?”陶老太太急了,肥胖胖白生生的身躯,浑身肌肉都在打着哆嗦。她愠怒地骂道:“臭小子,亲爹都快要死了,你还给他列出三大罪状,真是大逆不孝,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刘凯,你到底去不去?不去就滚回沙漠去!”陶开富发出最后通牒。 “俺没有说不去呀!俺也没有变……挂呀!俺可不是不孝之子呀!俺讲了几句心里话,姑父姑妈,你们急什么呢?你们瞎猜疑乱上岗有……什么用呗?”刘凯的话使人听起来,啼笑皆非、哭笑不得。他明明说不去,现在却极力争辩, 说人家“瞎猜疑”“乱上岗”,真是猪八戒倒打一耙。其实这也是刘凯耍滑头的伎俩。 陶开富苦涩地摇摇头说:“要去快吃饭,救护车我已经联系好了。吃了饭咱们就走,越快越好。” “要走现在就走!”刘凯假积极,行左实右,样子十分逗人。 “咋,不吃饭了?”陶开富疑惑地问。 “早吃过饭了!俺……刚才还自个儿喝两盅呢!”刘凯沾沾自喜地说。 陶开富把目光投在老婆脸上,陶太太会意地点了点头,表示刘凯的话没有说慌,她已经被“招待”过了。于是,陶开富简单地吃了一碗汤面,外加一个馒头,就同刘凯奔轮台县医院去了。 在县医院,刘凯果真见到亲爹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原先,五大三粗、壮壮实实的身体,如今卧在病床上,一动也能不动,虽死犹活。那张脸,圆脸盘变成黑锅底,无处不被烧焦,无处不被砾土崩成伤痕;鼻梁塌半边 ,右颊隆起个大菜包,连头发胡子都被焦土扫荡过,弯弯曲曲,稀稀拉拉。右手断裂处已被打上石膏、缚上夹板。其他部位盖在一条薄被子下面,看不见摸不着。刘凯看见亲爹这副模样,平日哀怨和牢骚满腹的情绪顿时烟消云散了。他情不自禁地扑在刘公奋身上,哭了一声:“爹呀,你怎么弄成这付模样呵!”接着泪眼汪汪,泪珠儿挂满双颊,并且扑簌簌地滴落在那条白色的被子上。这是有生以来,刘凯第一次尽人子之孝! 刘公奋微睁双眼,瞅瞅儿子,抱歉地叹了一口气:“呵!”再闭上眼时,眼角也挤出两颗泪珠。陶开富伸手帮他擦去,并拍了拍刘凯的肩膀说:“你爹的福气不薄,今天终于看见你为他掉眼泪了!不过,当孝子的日子,今后有的是,没有必要在这里伤心哭泣。现在的任务是帮他转院……快,把你爹抬上救护车!” 刘凯这才清醒过来,站起身来,闪在一旁。但当他看见病床下面一付担架时,便又蹭上前去,抱住他爹的上半身,下半身由两个医生帮忙,共同把他爹弄上担架,盖上被子,抬进救护车里面。救护车朝市医院奔跑时,刘凯和他姑父陶开富都留在车箱里,照顾刘公奋。有时路面不太好,车子颠得老高,刘公奋没有力气喊疼,但额头上却泌出豆大的汗珠。每当这时,陶开富就歪着嘴巴,露出大门牙,给他打气:“公奋,坚持!坚持!咬咬牙!坚持就是胜利!转了院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现在,鬼门关你已经闯过,阎王爷早就放行了,你什么都不要害怕了!” 第三部 第二十四章 第97节 刘成打刘凯 刘公奋转来孔雀市住院后,是否去医院探望他,在化验室里面,姑娘们唇枪舌剑并展开一场别开生面的大辩论。徐雪芬、高芳芳和崔玉森,主张买些罐头、水果去市医院探望刘公奋,理由是看在陶副处长和刘凯的面子上。而林婷婷、蒋华和崔国森则反对去医院探望刘公奋,理由是刘公奋这个包工头,黑心肠吃人肉喝人血,连亲内侄也不放过,太缺德了,这回没有被炸死算是便宜他了,还探望他干什么?公说公有道,婆说婆有理,争论不休,两派力量,旗鼓相当,骑虎难下。后来,徐雪芬问林婷婷: “婷婷,你说吧,刘凯是你表哥,刘公奋是你大舅,你说咱们探不探望他吧?你若是不去探望,我们这些人,与他既不沾亲又不带故的,更没有必要浪费时间了!” “我的意见,大家都不必去探望!”林婷婷十分干脆地说,“他这个人虽说是我大舅,但他不干好事,不值得大家去探望他。他当包工头时,由于克扣民工粮食、工钱,民工们当然不好好干活了。他让民工挖三米深的炮炕,民工们偷工减料,只挖了二米半深就交差了,结果炸药、雷管下不到预定深度,影响了大炮的记录质量。民工们虽说有错,但其罪都在刘公奋身上。再说,93公里那座塔里木河大桥,造了又炸,损失惨重,也是包工头刘公奋一手炮制的。他是罪魁祸首,论理都应当上诉法院,追求其法律责任!如今没有人上诉法院,就算便宜他了。苍天有眼,这回让他挨了炸,罪有应得,也是上天报应吧!” 崔玉森笑道:“真没有想到,婷婷如此大义灭亲,十分值得我们大家学习。你若是法院院长,刘公奋该再次判刑劳改了,岂能等到今日才挨炸药炸!不过话又说回来,刘公奋这包工头,谁帮他揽的活?又是谁三番五次在为他撑腰?这个后台老板应该揪出来示众!还有,是谁审查造桥设计方案的?又是谁从中得到他的好处?这人我不讲你们也知道:就是婷婷的姨夫--陶副处长,这又作如何解释呢?” 林婷婷没有想到,崔玉森这妮子,平常时羞羞答答,忸忸怩怩,如今红唇白牙,也变得尖嘴利舌了!她竟然抬出姨夫陶开富将了自已的军,真真气煞人呀!于是赌气地说:“恶贯满盈、不可救药的人,统统判刑,哈马士(维语:通通的意思)枪弊 ,我都没有意见!” 大家都被她的武断做法逗乐了。徐雪芬掩住嘴巴儿笑道:“婷婷,你是真正大义灭亲呢还是赌气杀人、行左实右?要是让你当法官,‘哈马士’枪弊还有什么法律界限?” 姑娘们又都纵情地笑了,笑得林婷婷绯红着脸,打雷也似地呵叱大家:“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中国人这么多,判几个杀几个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俗话说:杀猪给猴看嘛!” 顿时,哄堂大笑。因为那句成语她用错了,应是杀鸡儆猴,即杀鸡给猴看。把“鸡”误为“猪”,闹了笑话。但是林婷婷却强词夺理,硬说“杀鸡”跟“杀猪”一回事,都是“杀”, 又都是为了“教”与“看”,只不过大小不一样罢了。按照她这种逻辑, 还可以推理成“杀马”和“杀牛”给猴看了!笑话。 闲话少述。且说姑娘们朗朗的笑声,招来一位来自瀚海的不速之客。此人五大三粗,但却外强中干;人称老虎旗,因为他能咋呼,也爱装腔作势吓人;样子象一介武夫,其实笨得象一头狗熊。他酷似浪荡子弟,但又不全是浪荡子弟,只是头脑中多一分热、缺一根弦,属于有心无肝有脑无弦的二愣子。此人便是美2队司机兼爆炸班代理班长--刘凯,外号老虎旗。 老虎旗闻知表妹林婷婷游天池回来,想找她拉拉话,闻闻粉香,蹭蹭骚性,解解心馋,找来找去,找到化验室来了。走到门口时,姑娘们嘻嘻哈哈――那银铃般的笑声穿肠而过,顿时,心荡魂飘,情不自禁地抬腿迈进化验室。 姑娘们看见他进来却装作没有看见,不想理睬他;然而,刘凯不拘小节,恬不知耻地自我道白:“姑娘们,俺来了!你们欢迎不欢迎?” 徐雪芬讥讽地说:“你是从沙漠里面出来的英雄,我们当然欢迎罗!” 林婷婷刻薄地说:“沙漠里出来的人,不全都是英雄,也有当狗熊的,为什么一定要欢迎呢?” “哎呀呀,婷婷,为什么你还是老眼光看俺呢?”刘凯摇摇头,表示不理解。 “我不是老眼光,是新眼光看你。你让我老眼光看狗熊,新眼光看英雄,办不到!在我眼里,你永远是狗熊!” 刘凯苦涩地一笑道:“好,俺永远是狗熊,你们不进沙漠的女流之辈, 都是英雄!向英雄学习再学习!” 想不到刘凯这句报复性的讽刺话,惹恼了众位姑娘,顿时,刘凯受到姑娘们群起而攻之。姑娘们纷纷指责他: “老虎旗,谁说我们不进沙漠?是领导不让进还是我们不愿进沙漠?请你把话讲清楚!” “对对,要是讲不清楚,我们就宣布你是不受欢迎的人,立即把你驱逐‘出境’!” “跟他爹一个鼻孔出气,谁会欢迎你呀?” “批判他!” “对!包工头的狗崽子,吃人肉喝人血样样沾边,连他一快儿批斗吧!” “谁先发言?” ……老虎旗被姑娘们弄得手足无措,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颅。在忙乱之中,他举起双手,亮出白旗:“姑娘们,俺投降!刚才的话讲错了,俺情愿接受大家批判--俺……投降!有话好说!批判和惩罚都行,但不要宣判俺是不受欢迎的人!再说……俺早就同爹划清界限了,吃人肉喝人血,俺一点儿也不沾边,这事你们揪不住俺的辫子!” “狡辩!你不沾边谁沾边?”林婷婷一本正经地说。“依我说,就宣判他是不受欢迎的人!” “婷婷――表妹,使不得!使不得!”老虎旗讨好地说,“常言讲得好: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就看在咱们俩……同窗同学又是表……兄妹份上吧!” “喂,婷婷,”蒋华提出建议,“不宣判他不受欢迎,但是你这表哥讲错话,体罚可不能免!就让他当众跪着吧!” “老虎旗,跪着!”林婷婷又是呵斥又是命令。 “我早说过了:不要老是‘同窗同学、表兄妹’之类的陈词烂调把咱们俩扯在一起,你怎不听呢?” “婷婷--表妹!你不爱俺,怎还让俺跪着?”老虎旗带着哭腔,十分委屈地说。 “废话少说,快跪下!”众姐妹都帮林婷婷的忙。 老虎旗双腿打弯,双膝着地,果然跪了下去。姑娘们并不就此罢休,她们得寸进尺,又端来一个盆花,顶在老虎旗头上,并说:“不准动!一动,盆花打碎了我们还要批斗你!” “好!好!好!俺不动,俺不动,一切遵……命!”老虎旗敢怒不敢言,为了讨好姑娘们欢心,他服服贴贴低三下四听从安排。 随即,一阵笑声过后,姑娘们一轰而散,风卷残云,难觅踪影。 老虎旗回头一看,整个化验室空洞洞的,才知道自已上当受骗了,忙把盆花从头顶上放下来,迅速站起身子弹拍膝盖上的灰尘,而后再想去追赶那银铃般的笑声,早已无影无踪了。老虎旗苦涩地摇摇头,心里捣腾着:倒霉!倒霉!让这些黄毛丫头捉弄、开心了!本来嘛,他打算先让她们捉弄一番开开心博得好感,然后再蹭蹭骚闻闻腥、揩揩油打情卖俏一番,岂知今日粉香闻不着,还留下一场笑料,惹上一身骚气,真真气煞人了!怪谁?怪自已愚味、笨拙,也怪这帮孤狸精狡诈奸滑!老虎旗虽说不会作诗,但此时此刻却也触景生情,他边走边胡诌了四句打油诗:“手插鱼篮不来腥,摸营摸着狐狸精;迷迷糊糊又不醉,昏昏沉沉总是醒!” 他醉非醉,摇晃着身子走了几步,突然一个身穿花衣、短裙的姑娘,从墙角一闪而过。老虎旗眼尖,一眼便看出是林婷婷,因而一面追赶一面喊着: “婷婷!婷婷!俺……有事找你!” “对不起,我忙着哩!” 她忙什么呢?一会儿,彭旭挎个照相机走过来;陶延庆也端个照相机作陪。他们立在花丛边,指手画脚选镜头。老虎旗象大冷天被淋了一盆冷水,从头到脚都凉透了,嘴里不干不净的嘀咕着:“俺是……癞蛤蟆,已经靠边站了。难道天鹅肉该招两个人吃?不对吧!以俺看,你们两个人当中,大概有一个人也会跟俺……刘凯一样,成为失恋者和癞蛤蟆--吃不上天……鹅肉的!哈哈哈!……” 老虎旗自我安慰又自我陶醉,但心里头却空洞洞的,总觉得又苦涩又难过。他不想再蹭过去,因为那样太丢人现眼了;他要从另一条道路去寻觅,去咆哮,去报复,去开心,去拥抱! 他去找马浪河。马浪河给他作了精湛的指点:“现时代的年轻人,哪个象你这样傻乎乎愣头愣脑?他们都赶时髦,不是进舞厅,搂搂抱抱搞对象;便是下馆子请客吃饭。只要你有钱,大把大把的钱花出去,花姑娘有的是,要一双有一双,要一打有一打。所以,我劝你尽快学会跳舞。学会了跳舞,便可以在舞厅场中叱咤风云,施展你平生的抱负。远的不说,近的就有好几家,如天山酒家、塔里木饭店、醉仙楼舞厅等等,你可以去见识见识一下呗--丑的美的胖的瘦的高的矮的,任你挑任你亲,拥抱一个回来,任你享用;如果是露水夫妻,每次给一百元就行了。” 这个马师傅,油腔滑舌,秉性难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岂知三言两语,老虎旗算是被说服了,并立即拜他为师。 然而,老虎旗缺乏耐性,也缺乏舞蹈天赋。他头脑简单,手脚笨拙,身板欠柔和,舞蹈场上,西瓜皮钉掌--不是材料!学了个把时辰,尚未出师就溜之大吉了。 老虎旗把马浪河的半卡车变戏法子偷着开走,兜风兜到醉仙楼去,找上二妞二嬉鬼混;吃腥的喝辣的揩骚的,玩得差不多也喝得八九分醉时,这才打着酒噎,走出醉仙楼。此时,门外场院上闹哄哄,有男的有女的,有笑声也有骂声,由于好奇心驱使,老虎旗蹭了过去。一看,正当中站着一位青年妇女,年约二十五六岁,十分风韵俊俏。鹅蛋形的脸上,嵌着两只乌亮亮的秀眼;两道弯弯的细眉,如天边高挂的新月;鼻翼微鼓,细巧而挺秀;柔唇微启,棱角分明而又红润,露出的白牙整齐而又洁白;肌肤丰腴白皙;腰肢纤细柔和;胸是胸,臂是臂,臀是臀,徐娘年轻鼎胜时,与之相比,也是望尘莫及、大有逊色!她的烫发,前有刘海,后有发夹拦腰,形成一个不大不小的羊尾巴,十分精致,十分漂亮。她身穿酱色西服,浅兰裙子,玄色女鞋,打扮得十分时髦,十分显眼,若是身边不带个三四岁的小女孩,人们还会把她当成未结婚的大姑娘,或者某剧团的年轻演员哩。 今日,这母女俩从口内来探亲,下火车后,意欲搭车去石油基地,但慌慌张张坐错了方向。下车一看,“醉仙楼”三个字金光闪闪,映入眼帘。旧地重游,使她想起昔日那桩倒霉的往事……本想一走了之,但女儿看见烤羊肉串,条件反射,一股劲地叫肚子饿。于是她给孩子买来烤馕外加五串羊肉串,就在醉仙楼前的摊贩上吃顿饭。饭后,付款时,摸摸衣袋,钱包不见了,估计丢在车上了,急得她额头上冷汗直冒、泪珠儿挂满双颊。怨天尢人, 皱眉跺脚,通通都无用,摊贩老板要不到钱怎肯善罢甘休?老板娘把她挖苦谩骂一番后还要扯下她的衣裙。遇上这么一个漂亮女人,浪汉们平日时无风都要起浪,何况今日来了一阵“轻风”呢?!当那女人恳求说:“对不起!我是来探亲的,路上带的钱不多;几十元的零花钱,放在钱包里又让小偷给掏走了。请你们相信我,回去见了老公,取回钱一定加倍奉还!” 顿时,浪汉们哄堂大笑,尖声怪叫;笑声和叫嚷声响成一片。 看热闹的人很多,夹杂着几个二流子,那是难免的。其中就有四大金刚成员__狗熊!这帮人游手好闲,平日时无风都起浪,何况今日认得刘嫂!浪汉们一唱一和,脏话风凉话风起云涌: “找什么老公哇,我们就是你的老公!” “对嘛!摸一摸10元,搂一搂亲一亲20元,睡一觉加倍!哈哈哈!小娘子,你赶快答应吧?哥们有的是钱!” “哈哈哈!……” 他们把几张十元的票子,拿在手上晃个不停。 就在这个时候,老虎旗醉醺醺走出醉仙楼,借着酒劲,蹭了过去,在那帮浪汉们的取笑声中,他伸出一个指头,刮了小妇人一下鼻子,摸了摸她那鼓起的胸峰,又把一口酒臭朝她脸上喷去。小妇人当着众人的脸,受到如此重大的侮辱,顿感颜面无光,无论如何,她受不了这种窝囊气。她捂住小女孩,只管呜咽…… 其实,浪汉们大都有色心没色胆,打情卖俏,开开玩笑而已;只有老虎旗,借着酒劲,首当其冲,出手不凡,敢刮敢摸,使大家大开眼界,也大为解馋,个个拍掌,人人称妙。于是场地上更加热闹了! “干得好!出门不带钱,白吃饭,就应该这样对待她!”那两个二流子给老虎旗呐喊助威。 老虎旗更来劲了,又蹭上前去,把蹲在地上伤心弹泪的妇人,又扯她一只胳膊把她提溜上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青年壮汉,掰开众人,走到场地当中;接着又走到老虎旗跟前,气势汹汹,伸出右手,揪住老虎旗的衣领,一拉一推,力大无穷,把老虎旗推出数丈远,重重地掼倒在地。爬起来时,酒已经醒了一多半,但发涩的血丝眼还不能全都睁开,只管抡着胳膊冲过来,迷迷糊糊要同那壮汉分个高低。这青年壮汉高大灵活,把老虎旗打过来的拳头架在一边,紧接着又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提溜起来。老虎旗的体重足有80分斤,能把他提上来,可见此人的手劲不小,非等闲之辈! “看清楚了吗?老虎旗,我是谁?”那壮汉声色俱厉地问。 “哎呀呀,原来是徐大马棒――徐老弟哇!真是大水冲倒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罪过!罪过!”老虎旗睁开布满血丝的醉眼, 终于看清楚壮汉的真面目了--原来,这位壮汉正是徐主任的儿子--美2队英雄的推土机手--徐棱! 你道徐棱为什么在此时此刻出现?原来八月中秋夜,徐棱推路时,阴差阳错, 迷路沙海,没有被赵春江接回营地过中秋节,急坏了全队职工。第二天下午,当派出去的飞机找到他时,他已经奄奄一息了。被送出沙漠急救后,由于他的素质好,只住了三天医院便康复出院返回基地了。他在基地住了两天,本来假期尚长,领导让他多疗养几天再进队;但是美2队打翻身仗,你追我赶、热火朝天,他坐不住,所以想跟飞机进队。但在出发前,他接到欧阳新的电台通知,让他午时去火车站接刘嫂。他不便推托,开“外办”一辆北京吉普车,兴高采烈去火车站接刘嫂。岂知阴差阳错,刘嫂没有接到,她自已不知搭坐哪路班车走了。徐棱急忙返回基地,但见刘嫂还没有回来,傻了眼,感到自已没有尽到责任,对不起刘成。因而不等别人催他,自已又开车去市里寻找刘嫂……这不,找到醉仙楼来了! 他路过此地,见醉仙楼前人山人海,闹哄哄,声音嘈杂,还有女人哭声,便停车上前一看,竟看出名堂来了:刘凯醉醺醺的,色胆包天,正当众调戏刘嫂哩!一路上,他心情十分沉闷,正无处发泄,此时都倾注在刘凯身上发作并爆炸了。他把刘凯掼倒在地,打雷也似地叱问他:“刘虎旗,睁开你的狗眼,仔细瞧瞧!这位泪眼汪汪、被你欺侮的妇女,她是谁,知道吗?” “俺……不知道呀!”老虎旗把头摇得象拨浪鼓似的。是的,他在沙漠里面勘探,消息闭塞,前回刘嫂来孔雀市时,他确实未曾见过。徐棱因出来汇报工作,倒是见过几回。徐棱瞪了刘虎旗一眼,道:“你这小子,有眼无珠,当众侮辱刘嫂, 刘成知道后不剥你一层皮才怪呢!” 老虎旗一听,吓了一跳,接着又接连打了几个寒噤:“徐老弟,这位嫂子,她真的是刘……大炮的爱人?”出沙漠时,指导员曾关照他接好刘成爱人;如今几杯酒下肚,竟然把接刘嫂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更糟糕的是,自已当众侮辱刘嫂,势必惹恼刘大炮!刘大炮此人可不是好惹的,脾气一来,抽筋剥皮,他全不眨眼,咋办哟!但他希望这不是真的…… “老虎旗,你这有眼无珠的家伙,当着众人的面,还不赶快向刘嫂赔礼道歉!”徐棱仍然在气头上。 “妈呀,”老虎旗恶人没胆,或者说做了亏心事,披着老虎皮也不管用了。此时他又悔又羞又害怕,心说:“妈呀,俺怎就有眼无珠,当着众人的脸面,调戏对头冤家--刘大炮的爱妻刘嫂呢?”徐棱让他赔礼道歉,他不敢不答应;而且也只有当着众人的面赔礼道歉,才能减轻他的罪过。于是他点头如捣蒜:“俺该死,俺……该死!俺不是人,俺是毛驴子!俺当众侮辱刘嫂,俺是……王八蛋!俺向刘嫂赔礼道歉!希望你大人不计小人过!”老虎旗一迭连声地痛骂自已,又一股劲地自暴自弃,并且不停地扇自已的耳光。 离开沙漠上飞机前,赵队长和欧阳指导员,曾一再关照他,到了孔雀市,要帮助徐棱,把刘成的爱人接好、关照好;并且还敦促他:安置好就立即打电台过来,让刘成放心。而今,他不仅丢在脑后,而且还当众调戏侮辱刘嫂……此事如传进美2队,如何向赵队长和指导员交代呢?若是传进刘大炮耳朵,还不剥他一层皮再抽他几条筋!今后还有哪位大姑娘会喜欢自已呢? 老虎旗很会演戏,忏悔道歉时,痛哭流涕,耳光扇得噼啪响,嘴里还不停地骂自已王八蛋。但是徐棱不买他那一套,还是大声呵叱他:“老虎旗,你打自已耳光,就算赔礼道歉了吗?跪下!” 刘凯一听,扑通一声跪在刘嫂跟前,哭丧着脸道:“刘嫂,我对不起你!俺这人真浑,牲口不如,你打俺骂俺吧!刘嫂,俺……刘凯在这里,诚心诚意给你赔礼道……歉了!” “哈哈哈!”突然,场外来了一帮不速之客,他们笑声浪荡,语言粗陋,举止放肆不轨,一阵浪笑过后,走进场地当中。为首那人,高个长脸,补牙外露,头发稀疏,脖子细长。年约三十,穿戴平常,西服不新,皮鞋陈旧,表情浪荡, 语言肮脏。他指着刘嫂,攻击道:“你这小妇人,朝三暮四,前日与哥们有仇。今日仇人相见, 分外眼红。”他指着徐棱道:“你小子,快走开,哥们要带她回去,在床上让她赔礼道歉!哈哈哈!……” 一听口气,二观表情,三品德性,徐棱心中已经有了数:这伙不速之客,大概就是前回在醉仙楼前欺侮刘嫂、砖打刘成的“四大金刚”了!不错,来者正是四大金刚。因狗熊回去报讯,四大金刚才火速赶来,妄图伺机报复,并从中捞点油水 。徐棱指了指“四大金刚”,讥讽地说:“瞧你这人脖子长,大概就叫做长颈鹿吧!瞧你双腿又长又细跟圆规似的,大概就叫洋圆规吧!瞧你这人又胖又笨,大概就叫狗熊吧; 瞧你这个人睡眼惺忪, 贼眉鼠眼,又脏又瘦,老鼠似的人物,大概就叫山猴吧!你们这四个人,曾在醉仙楼当过崔要文的保镖,对不对?” “不错,”长颈鹿沾沾自喜地说。“我们在醉仙楼当保镖那阵子,自称四大金刚;但崔老板格外器重,呼我们风驰、电掣、雷厉、风行,知道这些绰号的含意吗?” 徐棱道:“那些破烂绰号我不感兴趣!能不能告诉我:你们的真实姓名和单位?” 狗熊嚷道:“没有这个必要!” 洋圆规接着道:“闲话少扯。狗熊,山猴,快把这妇人带上车!” 徐棱怒问:“凭什么把她带走?” 长颈鹿阴阳怪气地说:“凭她漂亮;凭她会伺候男人;凭她吃饭不掏钱;凭她得罪了哥们!今日带她回去,就是想让她给哥们赔礼道歉的!” “对!”狗熊和山猴附和着,“饭馆是我们开的;羊肉串是我们烤的,吃饭不掏钱,就该带她回去……” “还有,”洋圆规接着说,“前回打架,我们吃亏了;夫债妻还。这回刘成不来,我们带他妻子回去……” 山猴打断他的话,浪荡地尖叫起来:“让她在床上给哥们赔礼道歉,旧仇新恨,一笔勾销,还不好吗?哈哈哈!”说完,狗熊和山猴就要动手。 徐棱怒斥道:“住手!你们也不问一问这妇女是谁,就想把她带走,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够不够格?” 长颈鹿气得扭伤了脖子、走脱了鼻梁和眼珠。他指着徐棱, 一阵结巴:“你……欺人太甚了!” 洋圆规忙帮长颈鹿扭正脖子,并咬牙切齿地道:“她是刘成刘大炮的妻子, 烧成灰,哥们也认得!前回,刘大炮得罪了哥们,此仇还没有报,此恨还没消,我们几位弟兄,正等着他哩!常言道:夫债妻还, 明白吗?还有,此店是俺洋圆规开的, 这妇女耍无赖,吃饭不掏钱, 所以,我们不能放她走!” 徐棱理直气壮地问:“噢,原来为了几个臭钱!刘嫂欠你们多少饭钱,我来付!十元够了吧?给!”说着,徐棱掏出一张10元人民币,扔了过去,转身领着刘嫂便走。 然而, 洋圆规上前阻拦:“且慢!这10元就想打发哥们走了?嘿嘿,墙上挂帘子――无门!”说完又把10元钱甩了过去。 徐棱驻足竖目问:“洋圆规!长颈鹿!你们还想敲诈勒索吗?告诉你们吧:有俺徐大马棒在此,你们办不到!” 长颈鹿捂住脖子,强词夺理:“这妇人,白吃饭,耍无赖,我们必须带走,交治安部门处理!” 洋圆规依仗人多势众,全不把徐棱放在眼里,挥挥手对狗熊、山猴等人道:“把她带上车!” 狗熊等人正欲动手,但被徐棱叱住:“谁敢动手?”他们见徐棱一站, 如铁塔天王,不敢近前,又退了回去。洋圆规一瞧,徐棱这小子,不是省油的灯。便招呼众弟兄一齐上,准备拳脚相见。他恶狠狠并且声嘶力竭地喊着:“你这小子,吃了豹子胆,敢坏哥们好事,弟兄们给我上!” 徐棱挥出一只手,道:“且慢!想把她带走,有个条件――” 洋圆规问:“什么条件,快讲!” 徐棱道:“必须同我比试比试武功,若是你们取胜了,刘嫂任其带走,随心所欲听便;若是你们比输了,刘嫂我带走,谁也不准阻挠!” 长颈鹿嗫嚅着问:“你小子想比试什么武功呗,快讲!我们四大金刚,哪个的武功不比你强?可以说,强……一百倍!” 徐棱拿眼一瞅,左侧正好有块大石,长条形,约有三四百斤重,便道:“你们四人中,有谁能把这块大石头抱起来,并举过头顶,那你们就胜利了。刘嫂由你们带走, 否则……你们滚蛋!” 长颈鹿和洋圆规一瞧,左前方这块大石,足有半吨重,别说一个人举起来,便是两人合举,也是望洋兴叹!狗熊、山猴两人更是张口结舌。在长颈鹿的命令下,他俩弯腰试了试,但憋足了力气也没能挪动半步,只好摇摇头闪在一旁。 长颈鹿见弟兄们都泄了劲,丧了气,便说:“我们不举了,让你来举吧!你小子若是把这块大石举过头顶,哥们心服口服,妇人由你带走;哥们同刘大炮的冤仇, 从此一笔勾销, 如何?敢不敢应战?” “此话当真?”徐棱声色俱厉地问。 “说话算话!”长颈鹿也来劲了。 徐棱在沙漠队握刹把、开推土机,一天到晚练手劲,臂力过人,远近闻名,绰号“徐大马棒”!他身材魁梧,年轻力壮,风华正茂,敢作敢为, 有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另外 第三部 第二十四章 第98节 刘凯集资忏悔 小小的房间里,刘成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刘嫂子漂亮的脸上, 挂满了串串泪珠,两人默默地相持着,就象大动干戈之后,需要喘气歇息而偃旗息鼓了。 是的,刘成的行为,大大地伤透了刘嫂的心-- 刘嫂千里迢迢,从“口内”前来塔里木探亲,满打满算,刚住上三天, 为什么小两口就闹别扭、大动肝火呢?讲起来既简单又复杂,但偶然的摩擦,谈不上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因为他俩本来就是一对恩爱夫妻。参加工作前, 他俩同在镇上拖拉机站上班。刘嫂爱他身体魁梧、英俊威武、技术熟练和好学上进;刘成爱她年轻美貌、性情温柔和活泼可爱,两人情投意合、相敬如宾。缔结良缘、了却夙愿后,人们都夸他们俩: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地铸一双。后来刘成招了工,参加石油勘探队,走南闯北,这对恩爱夫妻,终成了牛郎织女,每年探一次亲,方可会面。但如今,阴差阳错,七月初七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刘嫂才找刘成会面来。这是由于刘嫂贴念丈夫的缘故。岂知,夫妻好不容易见了面,为什么却又闹别扭呢?讲起来,谁也没有错,并且给大伙留下了敬佩与惋惜。 这天清晨,刘成撩开被窝,就整理行包,并对刘嫂说:“今天有飞机进队,我必须跟机进沙漠!如今,美2队打翻身仗,修理组的活特别多;我不进去,洪师付必然忙坏累垮。他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如今这么多的活儿压在他身上,不把他压垮也要拖垮。师徒一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洪师傅把身体压垮呀!” 刘成的语气十分肯定,似乎没有商量的余地。刘嫂一听可就急了,抖开被子, 火辣辣掷地有声地说:“你走了我们母女怎办?” 刘成毫不犹豫地说:“你们也回去!沙漠里,家属不让进,我又不能留在基地老陪着你们……” 刘嫂一听,十分伤心。温柔贤惠的刘嫂,没有撅起嘴巴责问丈夫,也没有同她大吵大闹;然而她那对漂亮的杏眼,蓄满了泪水。只来了三天,丈夫就撵她们回去,无限委屈萦绕在心间,因而泣道:“刘成,我们刚来了三天,你就赶我们母女俩回去,你的心能平静吗?千里迢迢,携儿带女,赶车挤车,四天四夜,我们来一趟容易吗?不说白花一趟路费,就是路上折腾,也够我们母女俩受的。如今只住了三天,被窝都还没有睡暖和,你就打发我们母女俩回去,你就不怕乡亲们说长道短、议论纷纷吗?你不怕议论,我们母女还怕哩!” “唉!”刘成感到进退两难。他十分洞悉妻子的心情,因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俺刘成也是人间凡夫欲俗子、血肉之躯,也有情有义,也有喜怒哀乐,何曾不想留你们母女俩多住几天呢?然而,沙漠里的活太多了,大小车辆都离不开机修组,就象病人离不开医生一样。我们机修组的人手本来就少,洪师付年老多病, 都还老将出马--一顶两用;你说我在这里歇着能心安理得吗?” “忙!忙!忙!和尚一生,头发没一根!”刘嫂盛怒地说:“就你刘成忙,先进模范、公而忘私!国家元首都还有个家哩,就你刘成没有家,公而忘私、不要老婆小孩了?” 刘成被抢白了一阵,酸辣苦甜一起涌上心头,心里很不好受。石油郎,勘探饭, 头戴铝盔走天涯,离乡背井两地分居,顾工作顾不上老婆儿女;顾老婆儿女,又 顾不上工作,有什么办法呢?但是不管怎么说,勘探饭要吃,工作要积极干,老婆小孩也不能放弃,都需要用心对待,做到公私兼顾、两不耽误。刘成很知足,出沙漠三天,他听从领导意见,安置好妻子女儿食宿,又上街转悠了一趟,可以说已经做到公私兼顾了;对妻子儿女也可以问心无愧了。然而秀华不知足,瞅着她那挂满双颊的串串泪水,刘成的心情也很不平静,难免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他伸手帮妻子擦去脸上的泪水 ,心平气和地说:“秀华,你的话对我触动很大;但是勘探队就是这种性质:两地分居,四海为家;再说……我已经陪你三天了,可以说公私完全兼顾了,你还要我陪你多长时间呢?再说公私兼顾也必须讲原则,不能无止境地公私兼顾呗!” 刘嫂一听,心里真不是滋味。嫁给找油郎,和牛郎织女一样,一年到头, 陪陪妻子儿女,屈指可数,能有几天?如今,千山万水,辛辛苦苦,来到大西北, 丈夫只陪了自己三天,就觉得完成任务、公私兼顾、可以交差了,这能不使她伤心吗?能不使她难过吗?刘嫂搂着四岁女儿,泪珠串串,如断线珍珠。她抹把泪,愤怒地说:“三天!三天!一年三百六十天,三天时间只占百分之一,微不足道;而你,陪我们母女三天,还感到辛苦吗?” 俗话说:英雄气短,儿女情长。面对娇妻爱女,在自已面前双双涕泪交流,他心如刀绞,眼圈也跟着发红发涩,还有两滴泪水挂在双颊上。但是他怎能忘记开翻车受外分的惨重教训呢?怎能忘记进美2队后赵队长和欧阳指导员对自已的关怀和教导呢?怎能忘记美2队打翻身仗压在修理组肩上的重担呢?又怎能忘记美2队打翻身仗赋予自已的职责呢?指导员和赵队长,体谅自己的苦处,批准他出来安置妻子女儿;如今事情办妥了,妻子女儿安置好了,就应该迅速归队!如果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多呆下去,必然影响美2队打翻身仗。因此,他又耐心地启发妻子:“你听说大庆会战吗?你认识我们修理组组长--洪文刚师傅吗?大庆会战时,洪师傅一年零五个月没有回家看望妻子;妻子儿女想他。有一天,妻子领着女儿、怀抱儿子――洪小军,千里迢迢,挤车去大庆探亲。刚下火车,电话打到会战指挥部,让派车接人。洪文刚搭车去火车站,但他不是去接人,而是秉承领导旨意去动员妻子回去的。妻子含着泪水,领着女儿,怀抱儿子,重又坐上回家的列车,那心情那怨气可想而知。由于路上艰辛,儿子肺炎发作,没有及时治疗,回到家中没几天就离开人世了――他就是洪小兵的哥哥。难道洪师傅是木头人,他不懂疼爱自己妻囡?你知道:他不傻,他疼爱妻女;但是为了会战,他牺牲了个人利益。如今,进军塔克拉玛干,向大沙漠要石油贮量,他又来了――也来参加这场大会战。相比之下,我觉得咱们很幸福。指导员和赵队长知道你来后,并没有动员我把你赶回去,而是亲自去电台讲话,先后派徐棱和刘凯去车站接你,而后又派我出来安置你。现在,咱们不仅见面了,而且还相处了三天,这比大庆会战时强多了,你为什么就不满足呢? 你为什么还怨气冲天呢?当年大庆会战时,洪师付可是个叱咤风云的人物呀!他为会战立了赫赫战功,可称是个英雄人物。如今他体弱多病,但仍然带病工作,老骥伏枥,壮心不止,非跟着年轻人一道闯出死亡之海、拿下大油田不可!他的精神感动我,鞭策我,也鼓舞着我前进。我想,只要有我刘成在,决不能让他老人家累垮了。我累垮了没有事,可他不能累垮呀!赵队长和指导员心疼他,大伙儿也心疼他,美2队还指望着他挑大梁哩!” “那好,”刘嫂并没有被说服,当然也没有真正想通,她赌气地说,“你既然这么忠于职守,关心他人胜过自己;而对我们母女这么狠心,全不放在心上 ,那么我成全你,你进队去吧!但是,我要2千元,你马上给我拿出来;拿到钱后我今天就走!” “秀华,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刘成不明其故,还以为妻子有意刁难他哩。 “办商店,当个体户呀!”妻子理直气壮地说。 “这……” 如今刘成刘大炮,穷得叮当响;80元的生活费,入不敷出,哪来的2千元资助她办商店?所以他急得抓头挠耳、束手无策,在房间里团团乱转,就象热锅上的蚂蚁。 “刘成,我可告诉你,你给不出2千元,我就不走!”妻子的条件不高, 要求合理。刘成完全理解,可就是拿不出钱来。瞅着妻子盛怒的面容、娇嗔的话语,他感到内疚,感到失职。因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唉!现在,我只剩下身上几十根骨头了,如果你胆子大点,就敲下我身上的骨头熬油卖吧!也许还能卖上2千元!” “咋?”刘嫂抬起满是泪痕的脸,诧异地问,“你的工资,一个月不是5百多元吗?进入沙漠以后,听说补助费更高,已经工作好几个月了,怎就拿不出2千元来呢?我叫穷有人信,你叫穷鬼相信!” “唉!”刘成又叹了一口气。其实,他也只有叹气,拿不出别的办法。大男子汉,拿不出二千元,真羞煞人也! “咋?他们扣你的钱了?”刘嫂子进一步问。 “是的!受处分后,每月只发给80元的生活费……” 原来刘嫂并不知道刘成受处分的事。如今到了这地步,不讲也不行了。于是刘成便把那次开翻车、尔后受处分的前后经过,都告诉了妻子。 刘嫂听后,半天不语。这件事不能全怪刘成。因为那次打架开翻车, 原因还是由她而引起的。刘成挨了流氓的打,翻车时又受了重伤,他没有罪,没有错,对妻子来说,他还是有功之臣哩。因此,他受到留厂察看两年的处分,她不能责怪刘成和埋怨刘成。作为结发妻子,她有责任有义务分担丈夫一部分烦愁和苦恼。可喜的是,丈夫能以工作和事业为重,并不因为受到处分就萎靡不振和消极怠工。可以说,他比从前更忠于职守也更奋发上进了!作为妻子,还能说什么呢?她坚信,两年处分的压力,他会顶过去的;每月只80元的生活费,他也会咬紧牙关挺过去的。问题是自己没有了工作,想经营商店缺少资金,如何是好呢?所以她非常伤心,泪水洗脸,沾湿衣裙。他此趟探亲:一是探望刘成;二是为商店筹备资金。如今,人是探望过了;但筹集资金一事一无所获,回去后如何向亲人们交代呢?刘成拿不出这笔钱,心情也十分痛苦;刘嫂拿不回这笔资金,心里更是伤心。两人就这样相持着,伤心着,焦急着-- 在化验室内面,姑娘们正议论刘成夫妇的事,添油加醋,讲得活灵活现。她们说,刘嫂刚来三天,刘成就想把她打发走;刘嫂子不走刘成便大动肝火,于是两人吵得天翻地覆。后来刘成一生气,车票也不帮刘嫂买了,自己想坐飞机进队,一走了之。 “真有这回事?”林婷婷忍不住问。 “谁哄你呀!”蒋华心直口快地说,“我刚才打从旁边经过,刘嫂哭得象泪人儿似的,可伤心啦!” “走,咱们找刘成算账去!”林婷婷十分严肃,黛眉拧起疙瘩。“什么年代了,还搞大男子主义,欺侮妻子!” “别忙!”徐雪芬赶忙阻止,“姐妹们,大家都不要莽撞。我们还是派两个人去,把刘嫂请到这里来,大家当面锣对面鼓问个明白。如果刘成真的搞大男子主义欺侮妻子 ,咱们再找他算账不迟,你们说好不好?” “好,我赞成雪芬姐的意见!”蒋华说。 随后,姐妹们都附和。但是派谁去呢?徐雪芬自告奋勇,愿担此重任。性格活泼的蒋华,也按捺不住,愿随徐雪芬姐前往。 须臾,徐雪芬和蒋华把刘嫂请进化验室。刘凯也在场,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局促不安地站在一旁。 林婷婷一面客客气气地请刘嫂母女落座,一面大替刘嫂打抱不平:“刘嫂,听说刘成欺侮你了是不是?” “不不,不是的。”刘嫂脸上还挂着泪痕,但是见了众姐妹,她还是赔着笑脸。 “刘嫂,你不要害怕,若是刘成欺侮你,搞大男子主义,我们大家联合起来, 找他算账!”婷婷这话并非讲着玩的。她也是个女中豪杰,敢想敢说又敢干。 “他也是有苦难言、走投无路,别找他算账了。姐妹们的心我领了,谢谢!”刘嫂心地善良,很能体谅人,又不愿多事。 “哎,刘嫂,”林婷婷道,“你太软弱了,受了刘成欺侮,怎还尽讲他的好话!常言道:人善受人欺,马善受人骑。做人不要太善良太好心了,好心被人当作驴肝废,值得吗?” “唉!”刘嫂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犹豫着,家务事,不愿把话挑明,但是经不住姐妹们再三盘问,最后还是讲了:“刘成忠于职守,急着进沙漠队工作,想把我们母女俩打发走。我只来了三天,千里迢迢,赶车挤车,来一趟很不容易的,怎肯就走?后来……” “对嘛,”蒋华打断她的话,“牛郎织女,刚刚会面,不能就走哇!刘成把你们母女俩打发走,就是不对,让我们找他算账!” “是呀,”崔玉森等众位姐妹,也都为刘嫂打抱不平。“刘成也太狠心了,我们众位姐妹, 正打算去找他算账呢!” “姑娘们,”刘嫂接着说,“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还是那句话:不要去找刘成算账了,因为后来的情况有了变化……” “刘嫂,”徐雪芬认真地问,“情况有什么变化?是不是刘成改变主意,把你们母女俩留下来了?” “不是的。”刘嫂接着说,“后来我提出一个条件:打发我们母女俩走可以;但是家中筹备办个小百货商店,尚缺少2千元资金,他若是拿出2千元来,我们母女俩立即就走。谁知刘成一言不发,只管抓头挠耳。经我再三盘问,才知道他受到留厂察看两年的处分,如今每月只有80元生活费,自己都不够费用,哪来的2千元给我们?为此,我伤心,他也难过;我哭泣,他只管抓头挠耳……” 刘嫂讲到这里,见义勇为的姐妹们,马上七嘴八舌起来: “是的,刘成现在每月只有80元生活费,2千元他是拿不出来的!” “甭说2千元,就是2百元他也拿不出来呀!听说烟屁股也抽不上--戒烟了!” “哎,姐妹们,咱们不看僧面看佛面,帮刘嫂一把怎样?” “可以!可以!” “我没意见!” “崔国森和黄亚仙不在,咱们正好五个人,每人出四百元,2千元不就出来了吗?” “高芳芳,你怎样?” “为刘嫂集资,我没有意见。你们能做到,我也一样能做到。” “好,都没有意见,就赶快回家去取钱吧,赶刘嫂动身前凑齐!” “别忙!” 2千元的筹款,眼看就要成功了;但却被一位姑娘拦住。大家回首一看,原来是徐雪芬。姐妹们愣愣神地瞅着她,都不知道她葫芦里兜卖着什么秘方,都想听一听她的高见,因此辍步聆听。 “别忙”两字,刘嫂听来,仿佛如雷灌耳。她本来就怀揣只小兔的心腔,如今更是嘭嘭乱跳了,连整个脑子也跟着嗡嗡叫。她觉得受人恩惠,拿人资助,是一个人最难堪的事,跟欠债一样,无论什么时候,心里都会忐忑不安的。所以,她站起身子,飞红着脸,十分歉意地说:“谢谢姑娘们好意。但是资助一事,绝对不行,萍水相逢,我绝对不能麻烦众位姑娘操心……” “刘嫂,你坐下!”徐雪芬走过去,把刘嫂按在椅子上,怀着一付侠义心肠的口气说,“什么‘萍水相逢’?什么‘麻烦操心’?谁叫我们都吃石油这碗饭呢? 没有刘成他们这些勘油郎,深入寸草不长的死亡之海勘探, 我们这些人就成了聋子的耳朵--摆设;没有刘成他们这些油鬼子,深入烈日焰焰似火烧的死亡之海里面勘探,国家想拿下更多的石油贮量,就会水上画花纹--白搭;公鸡下蛋――没指望。但是勘探郎,要想在沙漠里面扎下去,做出点成绩来,首先必须把妻子安置好。只有‘后方’安居乐业,前方才能打胜仗。所以,刘嫂的困难,也就是我们大家的困难;刘嫂的事也就是我们大家的事。我们向她伸出友谊之手,是理所当然的,也是责无旁贷的事。如果说是‘萍水相逢’,刘嫂你就是见外了!如果说‘麻烦操心’, 刘嫂就没有把我们众姐妹当一家人看待了。” “不不,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刘嫂分辩着,她急得话都有点结巴。 “刘嫂,你坐下,我的话还没有讲完呢。”徐雪芬又把刘嫂按坐在椅子上。随后, 她有意识地瞅了刘凯一眼,旁敲侧击地说:“哎,姐妹们,为刘嫂集资,你们怎就忘记一个人呢?” “忘记谁?” “他呀--刘凯刘大哥呀!”徐雪芬讥讽地说,“咱们给刘嫂集资办商店,两千元都包揽下来了,刘凯不是要有意见吗?以我说呀,咱们姐妹五人,每人两百,二五一十,共一千元;另一半就交给刘大哥完成吧!他在沙漠里面挣大钱,腰包鼓鼓的;再说,刘成与刘凯,同姓‘刘’,说不定五百年前还是一家人呢!一家子人,有困难怎能不帮助呢?怎能袖手旁观呢?” 姑娘们一听都乐了。因为刘凯根本不是攒钱的人,下个月的工资尚未到手,就借来花光了,身上穷得叮当响,腰包常常是瘪的,要他拿出一千元资助刘嫂办商店,不偷不抢,不敲骨榨髓,是没有指望的。因此,姑娘们都想出出他的洋相,纷纷表态: “对,刘凯出一半;我们姐妹们出一半,刘嫂两千元的集资,就这样定了!” “对,就这么办,让刘凯也为刘家出把力!” “刘凯,没有意见吧?” “他能有什么意见?每月工资四五百元,三年合同下来,刘凯就是万元户了,哈哈哈!” “刘凯,你也表个态吧!” 在一旁蹲着的刘凯,心里暗暗叫苦,头勾得象株刚出土的豆芽,任凭众姐妹讽刺挖苦,都不敢吭个气放个屁。参加工作五六年了,他身边很少有积蓄,如今要资助刘嫂一千元,对他来说,比登天还难。此时此刻,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总觉得怎么放也不得劲,扭来扭去,越扭越歪,他真想把脑袋揪掉,以免在众姑娘和刘嫂跟前,丢丑现眼。 “刘凯,”林婷婷问,“你老扭脖子干什么啵?快回答问题呀!为刘嫂集资一千元,到底答不答应?” 徐雪芬等人,也一股劲讽刺挖苦他:“刘凯,你想把脑袋和脖子都缩进肩膀里面当乌龟王八是不是?可惜缩了半天也没能缩进去。眼看王八是当不成了,还是昂起头挺起胸来,当个英雄吧!” “刘凯,”崔玉森笑道,“你历来扯着老虎旗吓人,这回集资一千元,可是实打实硬碰硬的事,不是靠披张老虎皮就能解决问题的事。所以,我帮你出个主意, 你同意不同意?” “出……什么主意,你讲吧!”刘凯终于开口了。 “首先,我问你:你有没有对不起刘嫂的地方,愿意不愿意向她忏悔?” “愿意。” “我再问你:你肯不肯向刘嫂伸出友谊之手?” “俺不是一直在考虑吗?”面对着姑娘们一系列的讽刺挖苦和旁敲侧击的话,刘凯的心情也十分复杂。向刘嫂伸出友谊之手,他何曾不想这样做呢?然而囊空腰瘪,心有余而力不足,当不了英雄呀。此时,山穷水尽了,他不是后悔,而是谩骂:他妈的,钱都是对头冤家,身边有几个钱就是存不住!拿到手就当铜臭甩出去,一点儿也不珍惜,到如今碰了壁,想缩脖子当王八都不行,怎办哟?这里不比沙漠里面,那里没有异性,丢丑就丢丑,挨骂就挨骂,耍个无赖就溜之大吉,谁管得着呀!可如今,多少对异性的目光在瞪着自已?到哪里都可以出丑,就是在她们眼前不能出丑!出了丑,将来哪个姑娘肯嫁给自已? 更何况这里还有他朝思暮想的林婷婷林妹妹哩!所以,这回打肿脸充胖子也必须充一回!于是说:“不错,俺在沙漠里面挣大钱;三年合同下来,就是万元户了!但是现在不行,囊空腰瘪,对着窗户眼吹喇叭--名声在外而已。有哪位小姐肯借给俺一千元,日后定当加倍奉还,怎样?” 林婷婷抢先说:“我们才不会借给你钱哩!借给你钱,等于骨头打狗--有去无回!” “刘凯,”徐雪芬接着说:“你爹是包工头,你又在沙漠里面挣大钱,不说太富,却也不算太穷。如今却在我们大家面前叫穷,不寒碜吗?不掉价吗?” “刘凯,”崔玉森接着给刘凯出主意,“你爹当包工头, 对着窗户眼吹喇叭--名声在外,他有的是钱。刚才我帮你出的主意,就是想让你向你爹借钱呗!只要你肯开金口,一千元还不是易如反掌?” “哼!”林婷婷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什么名声在外!瞧他那副穷酸相,老子儿子一个样,视财如命、一毛不拔--那才真正是对着窗户眼吹喇叭哩!” “不不,俺跟爹不……一样,绝对不会视财如命!”刘凯这时才抬起头挺起胸,瞅了林婷婷一眼,拍打自己的胸脯,气壮如牛地说:“没问题,为刘嫂集资一千元,俺……不向你们借钱了,俺自已可以想办法了……” “可不能放空头炮耍嘴皮儿哟!”蒋华提醒他说。 “对对,让他说个时间吧!”崔玉森附和着。 “刘凯,一千元什么时候交上来?”徐雪芬紧追不放。 “给俺三天期限,可以吗?”刘凯可怜巴巴地说。 “不行,不行!”徐雪芬说,“明天刘嫂就要走了,今天下午就必须把钱筹齐!” “下……午凑齐?好……吧!”刘凯抓抓头皮,勉强答应下来。走的时候,愁眉苦脸、耷拉着脑袋,象死了亲爹娘奔丧似的。姑娘们不但没有相送,而且还掩着嘴巴儿笑哩。 林婷婷摇摇头说:“我看刘凯靠不住的……” “是的,猫儿喝烧酒――够呛!没嘴的葫子,又怎能掏出瓢儿来呢?”蒋华也有同感。 “这人的底子我知道,”徐雪芬另有想法,风趣地说,“不过,我是想激发激发这个浪荡子弟,让他知道‘身边有钱且缩手,别等囊空腰瘪才回头’的道理罢了。” “激发激发他倒也可以,但是靠不住怎么办?”崔玉森关切地问。 “雪芬姐,咱们还是把钱准备在前面吧!”高芳芳说。 “没有关系,”徐雪芬胸有成竹地说,“我知道,刘凯这人,冰雕的扶手--靠不住。不过我并不想敲他的骨头换钱,也不想逼他去偷去抢,只想让大家逗逗乐、开开心而已。为刘嫂集资办商店,还要靠众位姐妹的力量,每人四百,五四二千,有困难的人可以事先提出来。” “没有困难!”众姐妹都纷纷表态。 刘嫂很受感动,心里十分过意不去:“众位姑娘,你们的情我领了。但是不能太增加你们负担了,每人还是二百元吧。今后我挣到钱,一定加倍奉还――就算给俺小店投资吧!” “那怎么行呢?”徐雪芬说,”每人两百,只一千元,你家商店还是办不起来,有什么用呢?” 林婷婷也劝道:“刘嫂,你不必太客气,我们年轻,钱还可以再挣!都是石油上的钱,大锅里满了,小锅里就有吃的。你回去后,如果两千元还不够,再给我们姐妹们来封信,好不好?” “够了!够了!小打小闹,小本经营,有多少资金就经营多大场面。 众位姑娘,请不必多费心了。”刘嫂飞红着脸,十分谦和地说。 办店的资金有了着落,刘嫂就想买张车票回去。徐雪芬明白她的心思。但是刘成那边怎样呢?恩恩爱爱的夫妻,临走前总要告个别吧。于是,徐雪芬同着众位姑娘,陪着刘嫂母女俩去见刘成。走到“家”门口,见刘成爬上一辆半卡车就要走,简单行李包作了坐垫。徐雪芬猛跑几步,追上汽车,方把刘成喊住:“哎哎,刘成,你就这样走呀?刘嫂不管了?” “我一直在等她……可一直不见她回来。飞机十点起飞,再拖延下去就赶不上飞机了……”坐在车上的刘成,一面让司机停车,一面加大嗓门回话。 “你走了,刘嫂怎么办?” 第三部 第二十四章 第99节 打涝队凯旋 送走刘嫂第二天,刘凯也坐米八直升飞机飞进沙漠了。下飞机时,尽管掌声稀稀拉拉,还不如孩子们玩水的水枪声;然而也还有一帮哥们夹道相迎,旁敲侧击,问长问短。牢骚太盛讥讽地问:“喂,刘凯,这么快就进队,是不是钱花光了? 醉仙楼的二妞二嬉不答理你了?”王英杰接着问:“当包工头的爹怎样?炸残废没有?”赵威也问:“你爹出院没有?怎不留下来多照顾你爹几天?”唐国强旁敲侧击地问:“刘嫂走了没有?她办店缺资金,刘成又有困难,大伙儿正凑钱帮她筹集资金哩!刘凯,你准备出多少钱?” 好多好多的问话,但刘凯只回答两句话。第一句话:“刘嫂集资,哥们出一千元,你们呢?嘿!”第二句话:“俺不赶快进来干活,谁管饭哟!” 人们笑声之余,回味着刘凯的话,总觉得好笑,也常常觉得莫明其妙,不知这一回他帮刘嫂集资一千元是真还是假?他急着进来干活,是真积极或是假积极?是真的惦记干活还是另有其因? 刘凯同两位队长和指导员都打过招呼后,听说他班的中莫尔车又坏了,就把简单的行李--刷牙缸之类的东西,往床格子上一扔,急急忙忙就去修理组探望他的车。他看见刘成,远远地就同他打招呼:“喂!刘成哥,俺们班的车修好了吗?” “没有什么大毛病,开走吧!”刘成不亢不卑地回答着,连头也没有抬一下。说实话,他还生老虎旗的气哩! 刘凯爬上车箱上,把“爆”过的大花轮胎放下来,准备补一补后继续作备用胎用。他不愿叫刘成帮忙,愣头愣脑,使出全身解数,用上全身力气,把它立起来,再滚落地面,只听“嘭――咣--哐!”巨响,数百斤的大花轮胎,落在一堆废铁烂钉上面, 四处开花,碰巧有一节断头螺钉,由于弹性作用,以千斤之力,不偏不斜,正击在刘成的脸颊和鼻梁上,疼得他脑子一阵眩晕,手捂住脸颊,就地转了三圈还停不下来。刘凯被吓懵了,翻身下车,抱住刘成,一股劲地呐喊:“刘成哥!刘成哥!你怎么啦?你没事吧?” “妈呀…… 疼死我了!”刘成终于发出声音来了;但脚根没有立定,便跌进刘凯的怀里去了。 刘凯把他捂住伤痛的手移开一看,伤口血红加上青紫,周围肿大如刚出笼的馒头。 刘凯哭道:“刘成哥,俺对不起你呀!但俺不是有意的……” “哼!哼!……疼死我也!”刘成哼叫着,喘息着,双眼一直紧闭。这致命一击,使他元气大伤,一米八的大高个,如今浑身瘫软得象只绵羊。若是砸在年老且体弱多病的洪文刚脸上,恐怕当时就得毙命! 须臾,人们闻讯赶来了。大家见刘成昏昏沉沉,估计伤情十分严重,营地的卫生员恐怕也无能为力,必须用飞机送出去治疗。洪文刚谈出自己的看法,其他人也都附和赞同。赵春江挥挥手说:“先把他抬进队部!” “刘成你怎么啦!”欧阳新低首呼叫着。 刘成显得十分虚弱和疲倦,眼睛仍然没有睁开,只是轻轻地摇摇头:“指导员,我……没事的……” 欧阳新见状,二话没说,立即弯着腰,要驮刘成。刘成身高体重,欧阳新虽说体壮如牛,身板墩实,但背起刘成来尚有困难。王英杰、徐棱、程得胜等人,都在一旁帮忙,好不容易才把刘成背进队部。他躺在欧阳新床上,由卫生员唐国强往伤口处敷药。 一会儿,电台叫通了,基地的徐老板答应立即派飞机进来。 赵春江放下送话器,气鼓鼓地去找刘凯,调查此事:“刘凯,刚才怎么回事, 你把刘成砸成这么重的伤?” “俺不小心,从车箱上面放下一只备……用胎,落地时,地面上旧螺钉烂铁片弹跳起来,其中有一节螺丝钉就弹……在刘成的脸颊和鼻梁上呗!谁知……” 赵春江气愤地说:“我一再警告你:要注意安全,你怎就不听? 在外面给我惹是生非;进队不足两个小时,又给我捅大娄子!而且这一回,你把娄子捅大了!刘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耽误美2队打翻身仗,我拿你示问!” 刘凯耷拉着脑袋,不敢吭声。 “先给我写检讨!下一步再研究如何处理你!”说完,赵春江甩手走了。 一篇检讨未交,又有一份检讨要写,刘凯简直成了检讨大王了。 赵春江返回队部,探望刘成。刘成仍然哼哼叫疼。赵春江给刘成打气说:“刘成,你再坚持一会儿,飞机马上就进来!” 此时刘成头脑清醒些了,但伤口疼痛的程度没有减轻。他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 说:“赵队长,指导员,我……坚持一会儿就会好的,你们不要让飞机进来了。” “那怎么行?电台已经叫过了,飞机一会儿就进来。”赵春江送刘成住院,态度十分坚决,因为他是美2队的顶梁柱呀! “刘成,”欧阳新劝慰着,“安心静养吧,不要考虑太多了。” 洪文刚等人,见刘成开口讲了话,才松了一口气。 大家也劝他安心静养,别想入非非,修理组的活有洪师付顶着,耽误不了出工。 谈话间,空中传来轰隆声,估计飞机来了。 果然不错,片刻工夫,一架米八直升飞机,徐徐降落在美2队临时机场上。 刘成不愿意上飞机;但欧阳新不由分说,在徐棱、王英杰、程得胜等人的帮助下, 硬是把他背上飞机。安置好后,又派卫生员唐国强护送他飞出沙海。 刘成这一走,使众人十分难过,尤其是赵队长和欧阳新! 他俩希望刘成伤口愈合后,早日归队,因为队上的工作离不开他呀!什么叫栋梁之才?什么叫左右臂? 刘成这一出去,能使赵队长和指导员伤心难过,他就是栋梁之才!他就是左右臂! 米八直升机已经飞得很高很高了,人们还在向它招手,久久不愿离去…… 刘成这个彪形大汉,是修理组修理进口沙漠车的一把好手。 他从司机到修理工,既有理论基础,又有实践经验,加上他好钻牛角尖,遇到疑难问题, 非弄个水落石出不可,因此他的修理技术与日俱增,深得领导和同志们的信任。如今他受伤住院,只两天,赵春江就感到时间过得太慢;并且深深地体会到失去左右臂之艰难与痛苦。因为许多车辆要修理;还有搬迁时,仓仓忙忙,四台泡病号的沙漠车,一时抽不出人手修理仍然扔在老营地,也需要派人前往抢修。但是修理组的人手有限,实在拨拉不开。昨夜晚碰头会上,中方与美方都提出:目前出工的车辆不够用。因此,双方协商后,决定各派两名修理工,携带各种配件,返回老营地抢修,把那四台抛锚待料的沙漠车和一台d8k推土机,尽快检修好,并且开回新营地,以便投入使用。美方拟定派出的机械师,仍然是鲍勃和乔治。中方派谁呢?修理组四个人,赵春江拨拉来拨拉去,竟然拨拉不出一个得力的机械师来。刘成住院未回;洪文刚年老体弱;小马技术不熟练;小王技术熟练些,但天天跟着出工,工地上离不开他呀。此时此刻,他还是想着刘成!若是他在这里,可以一顶二,派他一个,连开车带修理,再派两名司机当助手,满可以把任务完成得很好;然而事与愿违……唉! 空中传来了轰隆声,今天有一趟飞机要进来,赵春江幻想刘成伤愈后能跟着这趟飞机进队来…… 当飞机降落地面后,果然有个身材高大的人走下飞机,并且乐嗬嗬地同众人打招呼;霎时,那人走到赵春江跟前。赵春江仿佛从梦中惊醒过来,眨眨眼澄清一看,果然是刘成!他紧紧地握住刘成的手,心里那股高兴劲不言而喻。他想说:你来得正好,解了我燃眉之急。然而当他看见刘成脸颊和鼻梁上还贴着药膏时,却委心所愿地责备刘成:“刘成,你不好好住院,跑回来干什么?是不是瞒着医生偷着跑回来的?” “嘿嘿!”刘成傻笑着,“赵队长,我不是偷着跑出来的;医生说没事,就放我回来了!” “医生同意就行!否则;……” “赵队长,不信你用电台问问徐老板!”刘成生怕赵队长不相信。 “我谁也不问,只问你一句:进队前跟刘嫂告个别没有?” “她呀,嘿嘿,已经走了三天……都快到家了!” “已经走三天了?我怎么不知道!准是你把她气跑的吧?” “我没有把她气跑,嘿嘿!她自已要走的,与我无关,嘿嘿!” “好啦,别讲了,我全都知道了。你回来正好,今天有件特殊任务,你马上到洪师傅那里报个道吧!” 刘成答应着,大踏步走了。赵春江这才松了一口气。 由于抢任务、缺配件,搬迁时各营地都相继留下一点尾巴。从5号营地至9号营地,先后扔下一台v8水罐车、一台巴格钻机车、两台小莫尔车、2个油灌和一台推土机,难怪上工地的车辆不够用哩! 这一次中美双方下定决心,组织若干人员回老营地进行抢修,以便让老设备焕发青春。抢修队由8人组成。中方参加的人员有:王长贵、刘成等6人;美方则派机械师鲍勃和乔治两人参加。他们带上各种配件,以及一个饮水用的水罐、一个加油用的油罐(这两个罐,分别由一台v12和一台v10车承担);再由一台d8k推土机开路保驾,由司机班长王长贵率领。人们称这支由8人组成的混合队叫做“打捞队”。当天下午,“打捞队”浩浩荡荡,顺着原路回老营地抢修车辆设备。刘成便是这支“打捞队”的急先锋。 “打捞队”的运气不佳,头一天进去就遇上大风。风是沙漠里的常客, 也是最大克星。大风能把人刮跑、掩埋,也能把数吨重汽车刮得摇摇晃晃、晕头转向。那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推出来的搬迁道路,车辙全被大风抹平吹没了。“打捞队”的勇士们,只好走走停停,边走边停下来辨别车辙,边走边与大风捉迷藏,边捉迷藏边往沙漠里面闯。闯到8号老营地时,那里扔着两个旧油罐,“打捞队”为了轻装前进, 就把v12罐里的油卸在旧油罐里,等风平浪静些再回头拉油。于是“打捞队”又往北闯去。他们在6号营地停下来,检修部分车辆设备;并准备在这里过夜和避避沙暴。但是美方机械师鲍勃和乔治,性子太急,不等风停,也不在那里过夜,带着刘成和另一名修理工,继续驱车朝北走,去修理扔在北面营地的另一些坏设备。修好后,屈指一算,已是第十四天了,带进去的干粮和水都不多了。他们不敢逗留和拖延时间,迎着沙暴,拖着检修好的旧设备,开始往回跑。由于狂风沙暴作祟,不说旧的车辙被抹平,就是d8k推土机刚推出的新车辙,也被阵阵沙暴盖得严严实实。两位美方机械师,乔治沉默寡言,一味埋头干活;鲍勃性情急躁,几天几夜的狂风沙暴,把他急得哇哇乱叫。预定的时间已经超过,就是中方人员,也是十分着急的。他们闯到8号营地,加足油,准备避避强风沙暴歇个夜再走,岂知两个美方机械师性急,不听劝阻,既嫌推土机推路速度太慢,又担心粮尽命绝,一块儿葬身沙海,于是便顶着狂风和沙暴,自已找路,硬是往南闯,妄图超凡脱胎,战胜被称为“恶鬼”的沙暴,首先闯出死亡之海!因而,刘成和美方机械师,兵分两路,各吹各的号各唱各的调,牛马不相干。然而,谁先闯出死亡之海,到达新营地,胜负尚难预料;谁当英雄谁当狗熊,尚难定局。 且说刘成这一路,拖着车辆顶着风沙,靠d8k开路,走走停停,不断同风暴扑斗。修好的路很快又被风沙盖住淹没了,但是他们不灰心,重整旗鼓,继续推路。他们不骄不躁,发扬愚公移山精神,慢慢往南挪动,一步步去战胜狂风恶浪 。然而挪了半天,前进的公里数屈指可数。又一星期过去了,瞧瞧车上,粮没了,水也断了。刘成急了,拿起送话器,冲着队部和孔雀市石油基地,一遍又一遍地喊话求救。 终于,刘成和伙伴们盼来了飞机,低空扔下不少午餐罐头和矿泉水。他们吃完喝足后,瞧瞧天空,狂风喘息片刻,天也放晴了,于是他们又开着车往南拱。到了第26天,他们才拱出老营地,胜利返回第14号营地。 然而,不听劝阻的美方机械师--鲍勃和乔治,比刘成他们早两天出来,但至今却杳无音讯。营地的美方人员,听到这个噩耗,一个个全都哭了。说他们在撒哈拉大沙漠里面作业时,有一个同伴就是因为沙暴而迷路饿死渴死在沙漠里面的。如今的塔克拉玛干,又是风又是沙,刮起来铺天盖地、天昏地暗,自然环境和危险程度,要比撒哈拉复杂多了。狂风施暴时,如妖魔鬼怪兴风作浪,决不留情面,见啥要啥,吃人不吐骨头,它才不管你东洋人还是西洋人呢,一样把他们全都埋葬吞没不打收条! 是凶是吉,是生是死?全队一百多号职工民工,没有人敢预测;但是每个人的心腔都在扑扑乱跳。赵春江队长还有欧阳新指导员,他俩的心跳比谁都剧烈。他俩配合美方人员,兵分两路,兵贵神速,马不停蹄,直往沙漠腹地闯。赵春江开着一台中莫尔车,带着刘成,也带着一台d8k推土机,边推路边往沙漠北面寻找失踪的美方人员。殴阳新守着电台,片刻不离,并且一遍又一遍向基地管理处求救。然而,直升飞机飞进沙漠已经三趟了,仍然没有找到鲍勃和乔治的影儿,真急煞人呵! 第二天午后,在沙漠腹地,赵春江和刘成发现一个令人兴奋的目标:鲍勃开的那辆v12车!由于车出故障,车体歪歪斜斜,但又勉勉强强往前挣扎着,人和车都到了山穷水尽、奄奄一息的地步了。大概他们发现后面有车追来,估计是寻找他们来的;因而发电机立即熄了火,人也跌坐在驾驶室里面,一点儿劲都没有了,还差些儿晕倒过去。随后,赵春江和刘成的莫尔车开到v12车跟前,鲍勃和乔治见了中方人员,憋不住只管哭泣,大把大把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鲍勃边哭边说:“我们两人在沙漠里面转悠了三天三夜,水尽粮绝,方向迷失,情知必死无疑。我把遗书写好缚在大腿上,希望有朝一日,你们找到我的尸体时,就帮我往家里捎个信……呜呜!”说着说着,泪如涌泉,还把缚在大腿上的遗书,解了下来,递给赵春江看。赵春江学过英语,大意都能看懂。信是这么写着的: 爱妻 驰名中外、闻名遐迩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确实名符其实!它是妖精怪兽, 能迷人也能噬人;它是热风恶鬼,能吓人也能抓人。不亲临其境,实难体会其 丑恶与狰狞面目;不身陷囹圄,难见其虎威。如今我身在其中,迷途难归,粮 尽水绝,四面冲突,均无生机。飞机不来,援军难进,问苍天不答,求大地无 门,唯有一死而已。此死赤悲赤壮,望见书信后,请不必悲伤,也不要哭泣, 泪水我这里已经哭干了,望你不能再轻弹。亲爱的妻,收起泪水吧,挺起胸脯 吧,把身边一对儿女抚养成人,我在九泉之下,也会把你思念和感激的。别时考 虑不了那么多,只留下片言只语,让咱们的儿女,长大后以我为荣,也以我为 诫,最好不要再干勘探这一行,更不要飘洋过海,来中国的塔克拉玛干了!谨 记!牢记!别了! 鲍勃 #月#日 赵春江看完信,把遗书还给鲍勃,笑道:“鲍先生,你的遗书写得很好,把它保存下来吧!回国后见了妻子儿女,一定别有一番滋味的!” 饿极了的鲍勃,此时正在狼吞虎咽,听了赵春江的话,赶忙咽下嘴里的牛肉、 火腿,噎着脖子,连连点头说:“是的,是的!见了老婆儿女,我还会大哭一场的!” 赵春江把目光投在gsi公司的另一位机械师--乔治脸上。 只见他大口大口地嚼着面包、火腿,还不时地喝着饮料。他的脸上没有泪痕,但眼眶红红的, 据说他没有哭,没有写遗书,这个跟猪似的,只要有吃有喝的,什么也不管了,难怪家中的老婆跟他一刀两断哩! 死里逃生的鲍勃和乔治找到了,西方人身体素质好,只要吃饱喝足后,便能恢复元气。他俩能够死里逃生,并在沙漠腹地吃上可口的面包、香肠,全是中国人的功劳。回想从前,带着有色眼镜瞧中国人,而且还爱发个脾气,实在太不应该了。所以,一向戴着有色眼镜瞧中国人不顺眼的鲍勃 ,此时,一面狼吞虎咽,一面竖起大拇指,并讲了一句人话:“中国人,ok!中国人,亚克西!”一向沉默寡言的乔治,也跟着把大拇指竖得高高的。 找到鲍勃和乔治,喜讯通过电台传到营地,传给美方也传给中方。 美方人员个个欢呼雀跃,人人喜泪交流,准备喜宴庆贺。欧阳新更是闻风而动,心想:这两个美方机械师,不远万里,来中国的塔克拉玛干工作,在沙漠里面折腾了26天,烈日没有把他俩晒化,风沙却差点把他俩掩埋。他们俩与风沙搏斗,啼饥号寒,迷途惊恐,九死一生,十分委屈,今日好不容易回来了,美2队不能无动于衷呀,不能再让落难人心寒、委屈和骂大街呀!于是他让全队职工民工列队等候,并准备几面破锣、烂鼓,还有几个被面扯起的五色旗,准备轰轰烈烈迎接他们。 当两个落难的美方机械师,风尘仆仆凯旋归来时,立即受到中方人员的夹道欢迎。掌声锣声洞箫声--好一片壮观、好一派荣耀、好一番热闹气氛呀!” 鲍勃和乔治,从夹道欢迎的人缝中穿过,并且边走边同大家挥手致意。 走到尽头,是美方驻队工作人员的慰问队伍,七八个人,齐都张开大手,一拥而上, 把两个落难而凯旋归来的伙伴,象久别重逢的故友一样,紧紧地牢牢地抱住、亲昵, 久久不愿分离。随后,头顶着头,肩挽着肩,背朝着天,脸向着地,默默地弹泪,开声地哭泣……好伤心呀! 沙漠以外的人见了,也得陪着他们掉泪呀! 晚上,为了表示对难友们的慰问,食堂炒了八个菜,欧阳新亲自掌的勺; 又亲自端菜斟酒,为难兄难友们洗尘接风。 刘成喝完酒,顿时感到前回受伤的半边脸,隐隐作疼发麻。他跟欧阳新唠叨,也跟赵春江闲扯。赵春江伸手摸了摸按了按他的脸颊,又问了问他作疼的情况。刘成一一作答。赵春江以为不会有事,便宽慰他道:“没有关系吧?风吹的,过几天就会自己好的。”刘成也就继续上班,不把它放在心上。 岂知,26天“打捞队”生涯,风吹日晒,疲惫劳累,特别是迎风修车,刘成半拉脸的伤口处,里面已经长出一个小疙瘩,与日俱增,越鼓越大,似乎有不祥的预兆。 这就是刘凯种下的祸根! 第三部 第二十五章 第100节 沙漠里的蒙面人 老虎旗原名刘凯,然而这些年,他的真名实姓被人们淡忘了,外号却十分响亮,如雷灌耳,几乎家喻户晓。因为他常常披着老虎皮或者扯着老虎旗吓人,貌似强大,实是外强中干。 常言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老虎旗因失恋借酒浇愁,并借着酒劲调戏刘嫂,以及同流氓团伙打架而被市公安局扣留受审的事,很快就传遍了美2队。徐棱是目击者,最有发言权。徐棱把老虎旗的丑事一讲,大家议论纷纷,七口八舌起来。 有的说,老虎旗酗酒闹事,是家常便饭,没有必要小巫见大巫----大惊小怪;有的则说,调戏刘嫂,是他恶性病根的大暴露,即使不酗酒,一样要发生;有的人却说,刘凯“肿瘤”大暴露,不是酗酒所致,而是收到女友林婷婷的绝交信--因失恋和悲观厌世所致。更逗乐的是:有人竟然开玩笑说:如果赵队长发给老虎旗一个老婆,也许他的病根就能根除! 但是,人们表示怀疑:他怎来的钱逛醉仙楼呢?因为老虎旗在沙漠里面,负债累累,月月工资接不上;出沙漠后,哪来的钱花天酒地? 消息传到王英杰耳畔,王英杰脑瓜子一转,疑笃顿生:老虎旗失恋骂街咱管不着;然而他上醉仙楼花天酒地,钱打从哪里来的?此事要管一管--而且要一杆子插到底!他想:前回借张超群三百元,行踪可疑,会不会落入老虎旗腰包?看来,此事只有从张超群身上开刀, 方可弄个水落石出、水尽鱼现了!另外,据消息灵通人士反映,飞机已经打两个来回了;但是张超群的三百元借款,并不见托谁捎出沙漠上邮局汇走呀,这里面大有文章!是否老虎旗酗酒的钱与这三百元有关? 于是,张超群被王英杰叫走。在一节营房车的门边,八尺大汉的张超群,心有余悸地站着,聆听王英杰对他的盘问:“超群,你讲实话,借给你的三百元,花到哪儿去了?” “汇……走了呀!”张超群有点结巴。 “不对!”王英杰眉头拧起疙瘩,炯炯有神的目光落在张超群脸上,盯得他脸红耳赤心跳,只管耷拉着脑袋。王英杰觉得有问题,便进一步追问:“据美2队的人反映,米八直升飞机在咱们队都已经打两个来回了,可是你那三百元,并没有托人捎出沙漠,更别说上邮电局汇走了!” 在一旁观阵的徐棱,接着又问:“你讲汇走了, 可是你本人一直在沙漠里面干活,是谁帮你捎出去邮局寄走的?超群,你能不能坦率地告诉王大哥?” “我……”张超群见隐瞒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他一边擦泪,一面断断续续地讲着:“这事不能全怪我!是老虎旗他……让我跟车学司机……然后收取我的培训费。你借给我三百元,就作为培训费交给他了。王大哥,我对不起你,我欺骗了你,也欺骗了大家……” 王英杰和徐棱一听,心里全都明白了:他们借给他的三百元,全被老虎旗骗走了。王英杰气愤地骂道:“恬不知耻!一个班组的人,跟车学司机, 还要收人家培训费,真是骗子嘴脸强盗逻辑!目无王法、队规!三百元到手,就出去兜风,花天酒地还不过瘾,又到处惹是生非――这个老虎旗,真是不可救药!超群,走!跟我们去找老虎旗算账!”王英杰余怒未消,拉着张超群的手就要走。 “王大哥,我……去不合适吧?司机我毕竟也学了。”张超群还不想同刘凯正面冲突,因为他的驾驶技术还不够熟练。王英杰叱他道:“怕什么?我知道,你给他的钱,骨头打狗--有去无回了。但是,不能就这样便宜了他,我要教训教训他,让他往后再不敢欺侮你!”张超群道:“其实,学司机是我愿意的;交三百元培训费也是我心甘情愿的。王大哥,此事就算了吧!”王英杰心里不乐,瞪了张超群一眼:“超群,委曲求全,这不是你的性格。在我的印象中,你是个血气方刚、敢作敢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今日怎变得如此软弱无能呢?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握留在老虎旗手上?” “唉!”张超群叹了一口气,抹抹眼圈说,“我有什么把柄握在他手上?只不过自已是个穷民工,不愿得罪他而已。他这个人得寸进尺,除要去三百元培训费外,又向我要见面礼。我没有钱给他,只好从生活费里面先拨30元给他。岂知他一点也不怕我饿死,大大咧咧地说:这30元只够买两瓶酒,下个月发了工资再补烟钱!你说气人不气人?说实在的,我早就憋一肚子气了!” “这狗娘养的,连穷民工身上,他都要榨油剥皮,心也太狠毒了。徐棱,走,咱们找老虎旗算账去!”王英杰气愤极了,手握拳头,就要去找老虎旗――刘凯算账。 但是徐棱把他拽住,劝道:“王大哥,你直接去找他算账不妥;他的行为,不只是私自索取三百元培训费问题,而是损公肥私、有违队章厂规!所以,应该先向赵队长作个汇报,由他出面处理,咱们在一旁观阵,一来避免同他正面冲突;二来让队上尽快杜绝这类不良行为。英杰,你看如何?如果赵队长不处理,咱们再找个机会,狠狠地教训他一顿!” “也好。”王英杰接受徐棱的建议,改变主意,同着徐棱,朝队部走去…… 在队部里面,赵春江和欧阳新正在审问老虎旗,围观的人很多,大家对老虎旗的所作所为,义愤填膺、怒目痛斥。 赵春江更是火冒三丈,气冲斗牛。他指着老虎旗的鼻子尖,声色俱厉地问:“老虎旗,跟车培训司机,谁给你的权利? 随意糟蹋进口设备,还恬不知耻地收取培训费、见面礼,谁订的规矩?中国还是外国?你胆大妄为,简直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 指导员欧阳新接着插话:“何止胆大妄为!简直是老和尚打伞----无法无天了!不管怎么说,培训费、见面礼要收回;另外,进口设备的损耗费,也要加倍赔偿!两笔账一起算,从每月的工资中慢慢扣除! ” 欧阳新的话如一石击破水底天,天和地都在摇晃;整节营房车和老虎旗的心房,也都在颤动。人们七嘴八舌、纷纷谴责他: “对!培训费和见面礼,怎吃进去就让他怎吐出来!” “收培训费就够意思了,还索取见面礼,心也太黑了!对这种黑心肠的人,应该让他加倍偿还!” “是呀,张超群刚进美2队当民工,身上穷得叮当响,连本月的生活费, 也都是王英杰预先借给他的。老虎旗不管人家死活,还要从他身上剥一层皮,心确实太黑也太无耻了!” “对,三百元培训费和六十元见面礼,必须让老虎旗一点不漏地退还给张超群!” “已经培训十多天了,中mol车的损耗很大;赵队长,必须让老虎旗赔偿损失费!” 欧阳新根据大家的意见,瞅瞅刘凯问:“老虎旗,三百元培训费和见面礼, 你都花完了?” 程得胜接着道:“没有花完就如数交出来!” 耷拉着脑袋的老虎旗,脸上的青春痘跟脸色一样,一阵青一阵紫又一阵发绿,十分难看;额头上的汗珠,嘀嘀嗒嗒,要说多大有多大。当大家逼着他把口袋里的钱交出来时,他的肉包眼斜视着,大嘴巴也扭曲着,浑身缩成妇态,忸忸怩怩,羞羞答答,无可奈何地把一只大手伸进衣袋里,掏出一些零零碎碎的钞票,失魂落魄似地说:“就剩这么多了!……” “有多少?” “俺……没有点过,不知道还剩了多少?……” 王英杰跨步上前,接过钱,认真地清点了一下数,只剩下六元五角五分。 他把钱往办公桌上一扔,盯着老虎旗,气愤地问:“怎只有六元五角五分,其余的钱呢?” “这些天上……孔雀市探望俺爹花了……”老虎旗结结巴巴地讲着。 “胡说八道,探望你爹你舍得拔一根汗毛!”王英杰抢白他。 “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的事。这三百元,肯定上醉仙楼喝酒、飘风了?对不对,老虎旗?”程得胜挖苦一番后,幽默地问。 “嗯!……不不!”老虎旗忙乱之中,颠三倒四,极力进行狡辩。“其余的钱……都是探望俺爹时花掉的……” “你这是阎王爷贴告示--鬼话连篇!”欧阳新幽默地说,“你上醉仙楼喝酒耍酒风,惹是生非,被市公安局扣留,赵队长才去把你领出来,谁不知道? 你调戏刘嫂,徐棱赶到,忍无可忍,才把你揍了一顿,有这回事吗?……你身上的伤疤, 难道还不能作证吗?败家子,丢尽石油队的脸!” 在事实面前,老虎旗语无伦次,结结巴巴勉强争辩几句,他见大家不买他的账,便绿豆干饭--闷起来了。王英杰余怒未消,建议赵春江给老虎旗一个处分。赵春江队长并不姑息养奸,他果决地作出两项决定:一,从下个月起,培训费、见面礼、以及中mol车的磨损费,从老虎旗的工资中陆续扣回;二,撤消爆炸班代理班长职务。爆炸班的工作,暂由张超群代理。 对于张超群,赵春江念他初来乍到,学司机心切,又不懂队上的规章制度;再者,进队半个月来,工作表现十分出色,每天起早贪黑,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不怕苦不怕累,大家有目共睹。所以不给予追究,不给予罚款,只在大会上提出批评而已。 老虎旗从队部解脱出来,回到自己居住的那节营房车,他不叹气也不后悔,但却十分赌气。在队部,耷拉着脑袋挨批挨训挨斗时,他服服帖帖唯唯诺诺不敢反抗,就像个泄了气的软皮球。然而回到自已居住的那节营房车时,环境一变,他那软绵绵的“皮球”又充了气,顿时趾高气扬,不可一世,孙字辈变成爷字辈――他撕开嗓门,又开始骂大街了!他一面骂王英杰,一面喝酒解愁。他骂王英杰小人,告老娘的刁状,此仇不报非君子也!此时此刻,女友林婷婷的绝交信又绞痛着他的脑子:“即使你调出沙漠,在基地找到舒舒服服的工作干,或者当了个芝麻大的官,但是你与我也建立不起真挚牢固的思想感情……好啦,林妹妹不是你叫的,更不是你爱的,死了这条心吧!”这双重打击,老虎旗的心情怎能好受呢?青梅竹马的女友都这么绝情,何况仇恨至深的王英杰!他觉得这世上,没有人疼他没有人爱他,活着没有奔头,因而悲观情绪低到了极点。唯一解闷办法,便是喝闷酒骂大街;所以,喝起来撕心裂肺,骂起来怒发冲冠。接二连三的挫折和打击,使他越喝越生气,越生气就越想喝。不到半个时辰,一瓶红山大曲和两个午餐罐头,打扫得一干二净。此时他已经有八九分醉了。借着酒劲,他要去找王英杰拼命;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王英杰,你这猴头精!过墙吹灭灯火----管得也太宽了!俺收取培训费、见面礼,碍你屁事,你告什么刁状!什么玩意儿!老子活腻了,你也别想活得安稳!俺不是软柿子,任你捏;也不是泥土里的刺,任你踩!你敢坏俺的大事,俺敢要你的命!”他站在营房车门前的梯踏上,破口骂大街,星沫子四溅,酒气熏天。“噎!噎!你……敢让俺背一裤裆债,日子混……不下去,俺与你势不两立!你敢赶着绵羊过火焰山――往死里逼;俺就来个钢锤砸铁砧――硬碰硬!噎!……噎!你不仁,就别怪俺……不义!你心不善,就别怪俺撕……破脸皮、恶向胆边生!今夜俺要同你见……个高低!咱们俩今晚不是网……破、便是鱼……死!反正身在沙海,与世隔绝,没有人疼咱爱咱,俺他妈的也……不想活了!” 他走下营房车,一步一摇晃 ,还跌个大趔趄;爬起来后扶着墙走,走一步停一停,醉中呓语连篇,指桑骂槐,不干不净。然而老虎旗并没有全醉,他神智清醒地记住:王英杰一米七六个子,在大学里面是个长短跑冠军;自己虽说五大三粗、有几分蛮力;但是空手较量,不一定是王英杰的对手,必须拿件武器--最好是一把短刀!他记起来了:张超群床铺底下不是压着一把短刀吗?于是他又踅身掉转头返回营房车,翻开张超群的床铺,把他压在床铺底下的一把维吾尔族小刀掏了出来,挂在腰间,危急时便可借它一用。这个蠢驴,披着老虎皮吓人,常常一念之差而铸成大错,今夜不知又要惹出多大是非了?! 且说老虎旗腰间挂着一把维吾尔族小刀,摸着黑盯着喷绿出火的眼珠,摇晃着五大三粗的身躯,并且不断地打着酒噎,去敲王英杰的门,把王英杰骗出营房车外面。为了慎重起见,也为了不惊动入睡的人,他又引着王英杰,远离营房新村的一座沙包背后。 金秋夜晚,沙海里面无遮无拦,凉风飕飕,寒气袭人。王英杰身穿单衣短裤,身子骨冻得直打哆嗦。他一面走,一面不耐烦地说:“老虎旗,有什么事你快讲吧,要不然我回去了。”老虎旗打着酒噎道:“噎!俺要还清三百元欠……款!不过,你也欠俺一大笔……账,今晚也该偿……还了!”王英杰理直气壮地问:“老虎旗,你讲清楚,是你欠我的款还是我欠你的债?快讲!” “噎!……”老虎旗打了一阵酒嗝后,道:“急……什么呀!让俺讲话之前,你必须先做一件事!……” “什么事?”王英杰驻足问。 “挨老子三拳!” “这就是你所谓的还债!” “不错!” 王英杰有点麻痹大意,以为刘凯跟平日一样,扯着老虎旗吓人,说说而己,不会动真格,全不把他放在眼里。岂知脸破心横的老虎旗,今晚复仇心切,不仅会吓人,而且还会吃人。 老虎旗认为此处十分僻静,是同王英杰见个高低的时候了,因而脑子一热,拳头挥了出去。说时迟那时快。老虎旗第一拳不偏不斜,正打在王英杰的胸脯上;紧接着第二第三拳又飞了出去。王英杰疾速闪在一边,沉住气问:“老虎旗,今晚你耍什么酒疯?老子走南闯北,才不吃你这一套呢!”此时,王英杰并不着急,也不还手。他认为老虎旗在耍酒疯,便想起韩信避醉汉忍辱过胯的故事, 因此准备退让他三分,不同他正面冲突。 “嘿嘿!……噎!噎!”老虎旗已经脸破心横、孤注一掷了,他恨不能把愤怒的语言化作子弹,射进对方的胸膛里。然而他嘴巴不听使唤,话到唇边,经过几秒钟哆嗦和几个酒噎,已经冷却无力了。他结结巴巴道:“俺才不是耍……酒疯呢!你小子太……不够义气了,在赵队长面前告……俺的刁状。今晚,俺是找你算……账来的!” “嘿!”王英杰冷笑了一声,接着声色俱厉地驳斥他,“老虎旗,你利用国家进口汽车,私自培训司机,并借培训司机之名,敲诈勒索他人钱财, 我揭发你检举你,难道不对吗?你找我算什么账?” “对……个球!”老虎旗蛮横不讲理。“老子不影响工作,抽空为咱美2队培训个……把司机,碍你屁……事嘛!” “且问:大家都学你跟车培训司机、捞取外快,美2队还要不要生产?还要不要组织性纪律性?”王英杰理直气壮地问。 “俺……噎!才不管那么多哩,反正你让老子背……一屁股债,每月都领不到工资,等着喝……西北风!?老子没钱花……你也别想有好日子过!总之,你别想活过今……晚!天堂和地狱,今晚你就好好选……一个吧!接招!” 话毕,老虎旗又冲上前去,瞄准王英杰的当胸,重重地飞出一拳;然而此拳落空了。王英杰架开他的右拳,随即朝他腹部重重地打去一拳,只听“哎哟!”一声,老虎旗顿觉心口翻腾、恶心,伸着双手去捂住肚子,想压一压翻腾和恶心的五脏。然而迟了,他没能压住那翻江搅海的五脏六腑,只听“哇----”地一声,把刚喝进去的黄酒连同吃进去的肉罐头,全都呕了出来。顿时,一股酒腥兼酒臭味儿,弥漫了沙漠夜空, 熏得王英杰躲避不及,掩了鼻还是恶心。他再也忍不住了,拔腿便走。 “王英杰,你……别走!”老虎旗呕吐一阵之后,五脏六腑得以平息,复仇的念头,使他脑子又发起热来。他见王英杰拔腿要溜,自己的目的尚没有达到,大腹处倒挨了他一拳,怎肯就此罢休!“嗖---”地一声,他从腰间拔出维吾尔小刀,在黑暗中明晃晃亮闪闪凉飕飕冷浸浸寒气逼人。他手握刀把,一个箭步蹿了过去。说时迟那时快,当王英杰听到背后呼声和脚步声时,侧头一看,迟了,一把五寸长的尖刀,已深深地插进他的后肩背,只听“哎哟”一声惨叫,他的身子象一扇门板,重重地跌倒在沙包下面了!然而这一声惨叫和巨响 ,又都被轰隆隆的发电机声淹没过去了;此时又正达夜兰人静,大家都已经关窗闭门、脱衣上床、准备入睡了,故此不曾有人听见,也不曾有人发觉。一个血气方刚、风华正茂的小伙,一百多斤的身子,眼见就要交给茫茫沙海了,多惨呵! 老虎旗一见不妙,留下小刀,拔腿就溜。蓦地,迎面飞过来一条黑影,挡住去路。那条黑影,原来是一个彪形大汉。那彪形大汉,脸上缠着一条黑沙布,只露出两只亮闪闪的眼睛,酷似佐罗。老虎旗被吓得屁滚尿流,战战兢兢地问: “你是谁?” “死亡之海的佐罗!”那人回答。 “你想干什么 ?” “你刺伤王大哥……就这样溜走吗?” “俺……哎呀,原来你是俺的好徒弟--张超群呀!” “谁是你的好徒弟?白日做梦!在你眼里,只有一个刁民工,没有什么好徒弟!” 原来,张超群早就躲在黑暗角落里观阵了。开始时,他见王英杰占上风,故此没有露面;如今见王英杰挨了老虎旗一匕首,跌倒在沙地上,不省人事,这才着急,蒙住脸, 闯了出来。他本打算不露出真面目;然而,讲出“王大哥”三字, 倒叫老虎旗从声音里认出自已来了。张超群是个光明磊落的人,并不想抵赖。他受够了老虎旗的气,今晚该扬眉吐气了。因而他壮着胆子、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就是刁民工--张超群! 老虎旗惊魂略定,并深深地舒了一口气。他遇上好徒弟,好比遇上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所以心里格外高兴,胆子也壮实多了!因为这段时间,徒弟张超群,在他面前,总是低三下四、服服帖帖、言听计从,今晚的事,只要再威胁他一下,他保证不敢声张。于是撒个谎说:“超群――好徒儿,你知道吗?刚才有个坏……蛋刺伤王英杰的后心背就逃跑了!俺……追赶不上。徒儿……你快进队部报告赵……队长吧!俺在这里守候着……” “哼!你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张超群嗤之以鼻,讥讽地说:“做贼又喊捉贼,老虎旗,你真会演戏呗!其实,你演的戏,漏洞百出、画蛇添足;你自以为聪明,其实傻瓜蛋一个!告诉你吧:你刺伤王英杰的全过程,我都看见了,你想赖也赖不掉,想溜也溜不走了!” “你…… 想造反?” “对,我委曲求全、忍耐多日了。今晚,俺刁民工张超群,就是要造你的反!” “你……真敢欧打师父?你这个穷……民工,吃了豹……子胆了!你……可要好好考虑一下后果!” “什么后果我都考虑过了。但是,今晚拼上被开除的危险,也要让你赏赏我这铁拳头的厉害,方知刁民工张超群,并不是软柿子--任你捏;也不是泥土里的刺--任你踩!” 说话间,张超群已摆阵亮招。老虎旗知道张超群拳脚十分了得,自已曾经挨过打吃过亏,不敢“迎敌”。心里打着小算盘:“好汉不吃眼前亏。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因而脚板抹油--溜了。张超群岂肯放过?他一个跟斗云,落在老虎旗面前;老虎旗掉头还要溜,但是张超群拳脚已到:先是两招双峰灌耳和黑虎掏心;再来几下扫荡腿和连环腿。老虎旗处处挨打,跌倒爬起来,爬起来又跌倒……。他想挥拳还击,但总是没有机会。霎时间,老虎旗被打得鼻青眼紫、七窍冒烟,整个身子骨也仿佛散了架似的。再后来,他干脆躺倒不起来装狗熊。 张超群厉声叱他:“老虎旗,你平日的威风哪儿去了?快爬起来,别装狗熊!” 老虎旗一面“哎哟哎哟”呻吟不止,一面有气无力地说:“俺实在爬……不起来哟!超群好兄弟,都怪俺平时……有眼无珠,把你给……得罪苦了。俺在这里给你赔……礼道歉行不行?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再打了好不好?俺实在受不了,甘……拜下风了。哎哟!疼死俺了!” 张超群愤怒地问:“你为什么要刺杀王英杰?”老虎旗结结巴巴道:“他……在赵队长面前告了俺的刁……状!……”张超群打断他的话:“从前,我在你手底下当民工,总是点头哈腰,唯言是听,唯命是从,极力忍辱负重,目的是想当个好民工,学点技术,混口饭;而你老虎旗, 却把我当作老实可欺、马善好骑。今天,我让你知道,泥土里也有刺,马善也能把人摔!真人不露面,露面便是惊天动地!”说完,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老虎旗跪在地上,嘴里“哎哟哎哟”没个完;并且“张老弟”“姑奶奶”“姑爷爷”叫个不停。他哭丧着脸,百般哀求:“张老弟,俺的好……爷爷好祖宗, 俺……服你了!你的拳脚实在太……重了,俺身子骨都快散……架了,你千万不要再打了;再打俺这一百多斤就算交……给沙漠了!可是,你也知道……俺刚刚失恋,还没有体验女人滋……味呢!俺……不甘愿就这样死去呀!” 张超群见他苦苦求饶,便遵照“能饶人且饶人”的原则,抛开老虎旗, 去搭救王英杰。 “王大哥!王大哥!你不要紧吧?”张超群搂住王英杰的身子,连呼数遍,见王英杰没有回答,才知道他受的伤不轻,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情况十分不妙。因而他伤心地泣着:“王大哥,你可不能有三长两短呀!小弟我想念你呀,大家都需要你呀!……” 此时,被打得鼻青眼紫、奄奄一息的老虎旗,见仪器操作员――王英杰没有声息,也慌了手脚。打死人偿命,这厉害关系他不能不拈量:若是王英杰命归黄泉,俺不仅要蹲监狱,而且还要挨子弹!糟了,事不宜迟, 何不来个恶人先告状?对,就这样:把一切罪恶全推在刁民工--张超群身上,让这小子吃不完兜着走!于是他使尽吃奶力气挣扎起来,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好不容易才爬到队部那节营房车的梯踏上。急促的喘息声和梯踏的摇晃声,使赵春江和欧阳新警惕起来。他俩都还没有睡,正在商议明天的工作安排。于是聆听一阵之后问:“谁在门外?”虽说没人回答,但估计有人;而且是个不祥之兆。这些天,他俩心里一直很不踏实,有时心慌,有时眼跳 。因为近日来,队上的事情千头万绪,打翻身仗时又遇到许多难题;但最主要的是生产和设备上的事。昨天一台巴格钻机车抛锚待料;今天又有一台d8k推土机坏在工地,而配件又迟迟运不进来。所以欧阳新和赵队长,又操心又伤脑筋。不解决设备抛锚问题,生产上不去, 打翻身仗就是一句空话。他俩不画十字不念佛,但也不希望三更半夜,队上再发生其他不测! “嘭嘭嘭!”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夹杂着一声声痛苦的求救声,把他俩都吓了一跳。心想:队上的事情够多够烦了,千万别再出现其他事情。因此,两人的神情都有点紧张。欧阳新敏感些,三步并作两步去开门。 门刚打开,只听扑通一声,一个血肉模糊的人,门板似的摔跌在营房车里面。借着灯影,欧阳新一看,却是刘凯!只见他鼻青眼紫、浑身是伤、呻吟不止、奄奄一息。欧阳新忙把他搀扶起来,关切地问:“刘凯,你快讲,外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赵春江见刘凯浑身是伤,站都站不稳,他不同情他,倒是火爆爆地问:“刘凯,你又同谁打架了?” “赵队长,俺……没有同谁打 第三部 第二十五章 第101节 审问凶手 孔雀市石油基地,已经进入紧急状态。从基地到机场, 三公里的柏油路上, 派出去接应的各种车辆,来往穿梭,车灯闪闪,喇叭声声,从基地响到机场…… 夜四时四十分, 破例夜航的米八直升飞机,载着王英杰及其守护人员, 在孔雀市机场顺利降落。人们簇拥上前,把王英杰抬下机舱,并送进救护车里面。救护车司机老白, 知道事情紧急,耽误不得,因而分秒必争。他把好方向盘,加大油门,拉屎攥拳头,暗里使劲。那炯炯的目光,打量着前方,警惕不测;片刻功夫,就把伤员安安全全地送进市医院。抢救室门口,机关干部职工及石油勘探健儿,已经排着长队,准备为王英杰献血…… 老虎旗坐进一辆吉普车里面,也被送进市医院住院部;只有民工张超群,他的待遇最惨命运最苦了。他被带去管理处保卫科,滴水未进, 却又从保卫科移交市公安局候审。 市公安局长崔健,正是化验员崔国森的亲爹,五十开外,高瘦精悍,胆大心细, 老当益壮,凡事秉公,据理办案,执法如山,深得民心。为了保卫边疆也为了保卫全市人民生命财产安全,他起早贪黑、日以继夜、兢兢业业、废寝忘食、高枕有忧、 呕心沥血二十三载。每逢过年过节和节假日,他就更忙也更操心了,一年四季,很少睡个囫囵觉。二十多年的公安生涯,风风雨雨,呕心沥血,鞠躬尽瘁。他额头上的深皱、两鬓角的染白,就是有力的见证! 后半夜,他已经从电话里听到管理处的汇报,知道沙漠里面出了人命关天的案子, 因此十分重视。凶手张超群原是流窜犯,多次作案:从抢劫摩托到到流窜边疆;从回抢钢管到贮油库爆炸;从丘红姑之死到王英杰被刺……悬案末破,疑点颇多,一桩桩都与他有关。因此,今夜必须趁热打铁,突击审讯,敲开他的铁嘴钢牙! 他在崔要武、张彪、李定、何胜等四名公安人员的陪同下,走进了审讯室。 儿子崔要武,现担任刑侦科长,26岁,年轻英俊,办事干练,多次破案,硕果累累,经验丰富,满可以继承父辈事业。因此,崔局长朝崔要武点头示意,准备把今夜突击审讯的任务交给儿子。崔要武心领神会,端坐案前,拍了一下文件夹,叱道: “叫什么名字?” “嘿!”张超群冷笑了一声,“老交情了,还不知道我的名字,笑话!” “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少废话,别嚣张!”崔要武接着问:“干什么营生的?” “在沙漠里面,给石油勘探队当临时工。” “年龄?”“21岁。” “为什么要杀人?” “我没有杀人。王大哥是我的救命恩人,情同手足,我没有理由要杀他!再说,我这个人,重义气重人格,决不会恩将仇报,也决不会拿起刀子无缘无故杀人!” “狡辩!古往今来,恩将仇报的人,大有人在!《水浒传》里面有个李固,冻僵在雪地上,被梁山好汉--卢俊义搭救回家,好吃好喝不满足,又奸妻杀人、恩将仇报,最后身败名裂,成了不齿人类的臭狗屎堆。读过这段典故吗?”讲到这里,崔要武取出一把维吾尔小刀,问: “这把民族小刀,是不是你带进沙漠的?” “不错,是我带进沙漠的。” “既然是你带进沙漠的;那么,用这把刀扎进王英杰后肩背的人,不是你又是谁?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抵赖!” 张超群抬头一看,崔要武手中握着的那把小刀,正是自己携进沙海里面的维吾尔族小刀!今见明晃晃的刀光,便想起王大哥的安危――刀被取出,伤口处血流如注,王大哥必然凶多吉少!因而心里一急,顿时眼前金星直冒,脑子嗡嗡作响,加上一夜的折磨、饥渴、劳累,霎时脸色铁青,浑身失去控制,一个跟斗栽倒在地…… “张超群!快起来,装什么蒜!” 崔要武大声呵叱着;但是张超群并没有爬起来。公安员张彪走过去一瞧,张超群已经昏厥过去,便立即报告崔要武: “报告崔科长:张超群人事不知,他已经昏厥过去了……” “这家伙,胆小如鼠,还敢持刀杀人!”崔要武冷笑了一声,骂道:“哼!见了铁证如山的匕首,便吓得昏死过去,废物!这就充分地证明:他是个流窜杀人犯!如今逮捕归案,新案旧案新仇旧恶,正好一起清算!” 崔要武示意张彪和李定采取措施。张、李心领神会,端来一盆冷水,往张超群身上一泼,从头到脚,水淋淋,象个落汤鸡。崔要武想把他弄醒过来再审;但却被崔局长挡住。崔局长朝小张摆了一下手道:“给他端碗水喝,天亮再审!” “不能等!”崔科长固执地说,“爸爸----崔局长,张超群在装蒜! 我想趁热打铁,今晚就把他审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水尽鱼现!”崔要武年轻气盛,立功心切。他五年前毕业于乌市武警学校。由于工作出色,屡建丰功, 很快地就被提拔为刑侦科长了。如今,他见流窜犯张超群是条大鱼, 肥得流油,必须一鼓作气,穷追到底,再立新功。因此他不同意老局长的意见。今晚绝对不可偃旗息鼓、刀枪入库,给张超群有喘息之机!张彪遵照老局长的指示,给张超群灌了半碗凉开水。张超群才悠悠忽忽苏醒过来。他抹抹嘴巴,慢悠悠地爬起来,坐在一张方凳上,睨视了崔要武一眼,只见他翘着二郎腿,正眉飞色舞、得意洋洋哩。 “张超群,快讲!”崔要武胜券在握,晃了晃手中的维族小刀,得意洋洋地问:“为什么见了这把民族小刀你就晕倒过去?你若是没有杀人,为什么如此做贼心虚?害怕半夜鬼敲门?还有,你这流窜犯,今夜必须把流窜来边疆的前前后后、点点滴滴犯罪事实,一笔笔一条条交代清楚!党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只有老老实实交代自己的全部犯罪事实,方可获得宽大处理!” “崔科长,你讲错了!”张超群幽默地说,“我既不是流窜犯,又不是杀人犯, 所以,并不存在做贼心虚和害怕半夜鬼敲门的事。刚才晕倒过去,是另有原因的,也许……讲出来你们也不一定会相信!……” “张超群!”老局长也插话了。他苦口婆心地劝道:“你放老实点!这把维族小刀,既然是你携进沙漠里面的;那么,就是这把刀,它怎会扎在王英杰的后肩背呢?你敢说沙漠里面的谋杀案与你无关吗?不过,我倒要问你:你杀人的动机是什么?” “不错,小刀是我携进沙漠的。”张超群实打实地回答,“但是我没有杀人,更没有杀人的动机。王英杰是我的好朋友,又是恩人……,我没有理由要杀他!我还想今生今世好好报答他哩!” 崔局长打断他的话:“难道有人借刀杀人?那么,这个借刀杀人的人,他是谁?他怎能知道你藏刀的地方?回答问题时,希望你不要用‘也许’、‘但是’四个字,来否定自已的所作所为!” “崔局长,”张超群说,“老虎旗知道我藏刀的地方,不信你把他叫来一问便知。” “老虎旗是谁?”崔局长问。 “他的真名叫刘凯,是沙漠队的爆炸工。前些天不是因打架斗殴和耍流氓罪、同四大金刚一道被我公安局收审过吗?”崔要武知道老虎旗这个外号很响亮,几乎代替他的真名实姓,因而提醒崔局长。 “唔!就是他呀!让他写检讨,他还编了一首歪诗,对不对?”崔局长很快就想起这家伙来了。不过对他的外号,崔局长还是第一次听说。当崔科长点头称“是”时,崔局长接着告诉张超群:“放心吧,我们会审问老虎旗的!但是,张超群,现在我要你老老实实交代自已的问题!”崔局长也拿起那把维吾尔族小刀,严肃地说,“我再问你:王英杰平日与你有仇恨,所以你动刀子搞报复对不对?如果对,这就是你杀人的动机!现在你就这个问题正面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崔局长,我是冤枉的!王英杰不是我的仇人,而是我的恩人, 刚才我已经告诉你们了。可你们为什么总不相信呢?”张超群感到莫大委屈, 也感到在这里有理也讲不清。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叫冤枉!那么,你告诉我:刚才见了这把小刀,为什么立即就晕厥过去?”崔局长也十分怀疑,因而耐心地问。 回答这个问题时,张超群很激动,眼眶里饱含着泪水,嗓门也有点嘶哑了。他抹抹泪水整整嗓子,随后心怀坦荡、语如喷泉:“当时,见了崔科长手中的小刀,便自然而然地联想到王大哥的伤口--小刀从王大哥伤口处取出,在我想象中,恐怕是血流如注、凶多吉少,有可能命归黄泉!所以,对这样一个情同手足的兄弟,惨遭杀害,离我而去,含冤黄泉路,我一时心里难过,血液上涌,绞痛脑子, 加上一夜的饥饿和劳累,终于挺不住而昏厥过去了。这些都是我心里的话……” “完全是一派胡言乱语!”崔科长插话。 “敢问崔局长,”张超群泪流满脸,情感真挚。“王英杰现在怎样?医生能不能把他救活?” “你探听这个干什么?”崔要武叱道,“老老实实交代你的问题,才是唯一的出路!”为了心理战术,崔要武哄他道:“告诉你吧:经医生全力抢救, 物探健儿--王英杰,已经苏醒过来了。但是现在身体虚弱,不能坐堂对证。只要他开了口, 人证物证俱在,看你还如何抵赖、狡辩?” “谢天谢地!”张超群唇角掠过一丝笑意,“只要医生把王大哥救活过来,你们不必连夜劳神审问,扎他肩背上一刀的人, 定可水尽鱼现、真相大白于天下!” 崔要武道:“不错!真相大白之日,也正是你定罪之时!但是性质就变了。现在你坦白交代,还可以从宽处理。张超群,听清楚了吗?丘红姑之死和贮油库爆炸的事被你蒙混过关了; 这一回,嘿,再滑的泥鳅也别想从我们眼前滑掉!” “哈哈哈!”张超群纵声大笑,“只要王大哥安然无恙,你们想怎样定罪都可以。大丈夫,坐不改姓,行不换名,决不做泥鳅,更不学狐狸, 决不会从你们眼前滑掉和溜掉,放心吧!” 张超群的狂笑,引起老局长一阵沉思:张超群的话颇有几分道理。此人举止不俗,言谈磊落,心胸豁达,豪侠之心,肝胆照人,不象是个杀人犯……。难道有人借刀杀人?那么借刀杀人者又是谁呢?老虎旗最可疑!但是,老虎旗受了那么重的伤,他怎能借刀杀人呢?怎能扎进一个健康人的后肩背呢?对,此事有可能是老虎旗受伤之前干的!想到这里,他觉得有必要审问第三者--老虎旗,因而对崔要武道: “要武,先把张超群看管起来。” “崔局长,”崔要武没有“收摊”的迹象,他不愿就此罢休。“丘红姑一案与他有关,我想趁热打铁,再审问审问他……” “不必了。”崔局长果决地说,“照我的话办!” 当张彪和李定、何胜等公安人员把张超群带走后, 崔局长郑重其事地对儿子崔要武说:“下一步这么办:分头行动。你立即去审讯刘凯;我去探望王英杰。如果王英杰被抢救过来、并能开口讲话,那么这个案子便不审自破了!” “有道理!”崔要武点头作答,并立即提审刘凯。 王英杰奄奄一息,机关干部和勘探健儿,争先恐后为他献血。后来经过汤主任精心手术后,一把七寸长的匕首,才从他后肩背取出,距离心槽近在咫尺, 幸而没有扎到要害部位,他才侥幸起死回生、返回人间。他苏醒后,后肩背还在阵阵剧痛,额头上虚汗淋漓。经医生打针止痛后,方才沉沉入睡;但是,打吊针输液却一直没有停止过。 再说,崔局长在公安员张彪、李定和何强的陪同下,来到了市医院。他想进病房,一方面探望王英杰病情;另一方面询问情况,但却被女护士王丽娟拒在门外。王丽娟轻声告诉他:“王英杰刚睡着,汤主任吩咐过了,任何人也不准进去搅扰他,因为他的身体十分虚弱……” 然而崔局长打断她的话,郑重其事地说:“王护士,你该知道,我崔健无事不登三宝殿!” “知道!知道!”王丽娟道,“可是,医院有医院的规矩。作为医生护士,我们的宗旨要求我们:第一发扬革命人道主义精神;第二救死扶伤。当病人尚没有脱离险情时,我们救死扶伤的任务就没有完成。所以,崔局长,要讲声对不起了!” “讲得好!”崔健赞许地点了点头,“不过,王护士,请允许我问一句:王英杰是否脱离险情了?他有没有生命危险?” “大概没有生命危险吧!”王护士含糊其词,大概她也没有十分把握。她见崔局长一行数人,夜半三更深入病房,料定有急事,就同意他们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等候片刻。 崔局长一面坐等,一面对张彪、李定等人说:“看来,王英杰没有生命危险……谢天谢地,这桩人命关天的案子,它的真相终于要大白于天下了!” 须臾,东方已经现出鱼肚白。马路上,汽车来往穿梭;汽笛声声,嘟嘟嚷嚷,在医院门前响成一片。爱好早锻炼的青年男女,都已经活跃在马路上、林荫旁和孔雀河边了。晨风拂扫着大地,也拂扫着每一个人的脸颊。人们被晨风拂扫得红光满面、意气风发。沐浴在晨风与晨光中的孔雀市--南疆第一大都市,便又开始她更崭新更辉煌的一天了! 王丽娟与崔家小姐--崔国森,既同龄又是同学,从前她常到崔家串门,因此对崔局长并不陌生。此时,她特地搬来一张靠背椅,并且沏来四杯热茶放在椅面上,笑容可掬地招呼四人喝茶休息,等候王英杰睡醒过来。 崔局长一面呷着茶,一面瞅瞅女护士王丽娟,见她一对杏眼布满血丝,便关切地问: “小王,昨天晚上,为抢救王英杰,你们一夜都没有睡吧?” “嗯哪!” 王丽娟点点头,并滔滔不绝地告诉老局长:昨天晚上,为抢救石油物探队的王英杰,从院长到护士,从外科到内科病房,人人动员,个个忙碌,所有的值班医生,都紧张而忙碌地工作着。更感人肺腑的是:由于市医院没有血库,物探管理处的徐主任回去一动员,立即送来两轿车人--有年轻力壮的男人;也有美丽无双的女孩子,总共五六十名,都争着挤着要为伤员输血。但可惜能用的血型只有三个人,共献出两鲜血,远远不够抢救王英杰之用;后来又求助于中国人民解放军二七三医院。该院立即拿出仅有的两“ab型”血浆帮助,才使手术顺利进行。 “通知他家人了吗?”崔局长问。 “没有。”王丽娟说,“他家在口内,离这里很远,怎通知?不过,有四个姑娘来过,其中有一位扎辫子的姑娘叫蒋华,哭得很伤心。据说蒋华是他的对象……”讲到这里,王丽娟狐疑地问:“动刀子刺伤王英杰的人,据说是一盲流加流窜犯所干的;崔局长,你们把这盲流抓起来绳之以法没有?” “抓起来了。”崔局长说,“但是事情有点复杂。所以我想……” “崔局长,我明白了。你想等王英杰开口,对不对?” “王丫头,你这鬼精灵,把我的来意都给猜个八九不离十了,嘿!” “嘻嘻!崔局长,为了不让你多等,我去请示一下刘院长和汤主任。不过,病房你暂时不要进去,也不要让任何人进去,好吗?” “放心吧!” 女护士给崔老局长留下一个甜蜜的笑靥,才一阵风地走了。 须臾,身穿警服,高大威武的崔要武,走到了崔局长跟前。他告诉崔局长,经过审讯,老虎旗一口咬定:那把维族小刀,是张超群带进沙漠去的;用这把小刀扎王英杰后肩背的人,也是张超群。老虎旗浑身上下伤痕累累,他也说是张超群打的。他还说,张超群会武功,而且武功超群,身手不凡。我看这个人十分可疑。 “哦!”崔局长点点头问,“张超群既然武功卓著、身手不凡,满可以用拳头制服王英杰,可他为什么还要动刀子扎人呢?再说,张超群既然能把老虎旗揍个半死不活,他也同样能把王英杰打得落花流水,没有必要动刀子扎人呗?另外, 张超群为什么要揍老虎旗,说明他俩之间有解不开的深仇大恨,这一点不知你审问清楚没有?张超群与老虎旗、王英杰,从目前了解到的情况看:一个与他有仇,另一个与他有恩。在茫茫的月色中厮斗,恩人和仇人,难道都辨不清面目?要武,对这两个问题,你都审问过没有?” “都审问过了。”崔要武挺干脆地回答,“据老虎旗交代,王英杰不让张超群跟车学司机,愤怒之下,又要收回借给张超群的三百元现金;岂知这三百元,张超群已作为培训费交给老虎旗了。故此,张超群怀恨在心,乘夜阑人静和人们熟睡之机,把他俩骗出营地,进行报复……” “简直是一派胡言乱语!”崔局长打断儿子的话,不以为然地说。 “是的!”崔要武说,“我也认为老虎旗的话,疑点太多,不可全信。据说,此人好逸恶劳,好酗酒爱打架。进美2队后,共打了五次架。有一次,调工资时没有他名字,他竟然身缚炸药、雷管走进队部,扬言要同队长和指导员同归于尽……” 父子俩正谈着,老局长的宝贝女儿--崔国森,风风火火闪了进来。她见了崔局长,娇憨而泼辣地喊着:“爸爸,请你刀下留人!” 崔局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颅,不知女儿让他“刀下”留谁?但见她两只漂亮的丹凤眼布满了愁云,秀丽的月牙眉也蹙起了高高的疙瘩,便关切地问:“国森,你来干什么嘛?你让我刀下留谁呀?” “爸爸,”崔国森眨巴着长睫毛的眼皮,噘起樱桃小口,撒娇地说,“张超群是好人,他没有杀人,你们不要抓他啵!” “唔!”崔局长冷笑了一声道,“你让我刀下留人,原来是指他呀!国森,我问你,你怎么知道张超群是好人?你们又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他是大学毕业生,受过高等教育,思想怎会落后呗?心地善良又怎会杀人呢?我敢担保,他绝对不会干坏事,更不会杀人的!……” 崔国森讲张超群是大学毕业生,把崔局长逗乐了--乐得差点没把牙笑掉。他敛住笑脸后问:“你认识他?” “嗯哪!”崔国森毫无掩饰地说,“我们不仅认识,而且还通过信哩!……他是我的好朋友呗!” “信在哪里?我瞧瞧!” “我忘记带来了;不过,他写给我的一首诗,我能背诵出来。爹。你听!‘自古多情女,门槛高垒起;勇敢去腾越,头重脚轻摔半死!’爹,你知道吗? 张超群是个诚实而又讲义气的青年,他长得又高挑又英俊,我打从心里头喜欢他。但是,他有包袱又有自卑感,担心我出身局长家庭,他高攀不上,所以,才写了这首投石问路的诗。如今老爸你知道了,希望高抬贵手,放他一马吧!……” 女儿的话,越讲越不象话,崔局长生气了,严肃地问:“你向他表白了?” “嗯哪!” “胡闹!”“啪--”地一声,只见老局长那双又宽又大的右巴掌,重重地落在女儿崔国森的脸颊上,接着狠狠地骂道:“自作主张,不知人世间还有羞耻两字!” 崔国森捂住脸颊,哭闹着直往老局长的怀里撞,并且边撞边数落着:“老爸,你这么狠心,今天就把女儿打死好啦!但是,即使你把女儿打死了, 女儿做鬼也不会改变主意的。我还是要说:张超群不是杀人犯!你们抓他,关他,冤他,错判他,将来一定要给他平反昭雪!否则,我要召开记者招待会,当众揭发你们……” “国森,你太胡闹了!也太糊涂了!”大哥崔要武忙把妹妹拉开,并忠告她:“我已经审问过了,张超群是盲流!是流窜犯!不是什么大学生。你不要神经过敏,更不要自作多情了,那样会坑害你一辈子的!” 崔国森泣道:“我知道,你们手中有权,就把人家说成是流窜犯、杀人犯!我也是流窜犯,你们把我也抓起来示众好啦!” 在这节骨眼上,女护士王丽娟,领着两个人来到跟前:一个是五十开外的刘荣彬院长;另一个是四十挂零的外科主任汤永祥。刘院长祖籍山东,同崔局长是同乡,两人有过数次交往,十分熟悉,可以说是好朋友了。大清早,刘院长见崔局长父女俩发生矛盾,为了打破这个僵局,他笑嗬嗬,幽默地说: “小崔,大清早你闹什么呀?是不是我们的女护士小王,对你照顾不周?如果照顾不周的话,常言讲得好,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俺刘荣彬脸上,原谅她这一次好不好?”说完,他瞅瞅崔国森,又瞅瞅王丽娟,而后眉飞色舞地把视线落在崔健脸上。 “呵!”崔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都怪她妈,平时把她给惯坏了!” 刘院长知道,崔局长公务缠身,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好不容易来一趟,岂能让他扫兴而归呢?因此,他朝王丽娟使了一个眼色:“小王,把你的老同学--崔国森小姐,领到外面散散心去吧!”王丽娟心领神会,果真把崔国森领出医院,逛马路去了。随后,刘院长抬起他那张四方形的胖脸,架在鼻梁上那副黑框近视眼镜也随之一晃。他瞅瞅崔局长,乐嗬嗬地说: “崔老局长,你的来意我明白了,请!” “可以进病房了?” “嗯!”刘院长捋了一下近视眼镜,接着说,“不过,伤员刚做过手术,身体十分虚弱,进去后不宜多讲话,必要时我会用手势给你们暗示的。” “多谢!” 他们一行六人,蹑手蹑脚走进病房。王英杰似乎有所觉察,微微地睁开双眼;但是,刚睁开一条缝,又微微地闭上。看起来,他仍然十分疲惫。 刘院长走到王英杰床前,轻轻地呼叫着:“小王,公安局的崔局长瞧你来了。” “……”王英杰动了动下额,似乎想点头回答。 “小王!”刘院长生怕王英杰没有听见,又说,“崔局长和崔科长瞧你来了!” “……”王英杰仍然没有回答。 刘院长面对崔家父子,默默地摊开双手,既表示无能为力,不能让崔家父子如愿以偿;也表示对老朋友的一种抱歉。 崔局长会意地点了点头,又瞧了瞧王英杰一眼,而后握着刘院长和汤主任的手,表示谢意,并说:“让小王多休息一会,下午我们再来瞧他吧!” 经过一个上午的休息和恢复,王英杰的身体明显好转。当蒋华坐在他床前时,他不仅能眯缝着双眼,同她讲话,而且还伸出一只手,拭擦蒋华挂在眼帘和双颊晶莹的泪珠。 “你咋又流泪呢?”他轻轻地摇着头,“不值得嘛!书呆子呢?” “别提他了!”这回为你献血,大家都争先恐后,可他……咳,我动员他好半天,可他仍然忙着他的英语翻译!人们闹腾腾,他无动于衷,你说气人不气人?”她心疼王英杰,双手紧紧地握住王英杰那只伸出被子外面的手,柔情地说:“王大哥,答应我:伤愈后就留在基地,不要再进死亡之海好不好?” “不!”王英杰轻轻地摇摇头,“留在基地?不可能的。 基地是你们女孩子的天地,哪有我们油鬼子用武之地?死亡之海,才是我们男子汉的天地, 才是我们叱咤风云和用武之地!再说,我还年轻……党和人民好不容易把我培养成材,我怎能当逃兵呢?怎能辜负祖国和人们对我的期望呢?从走出校门那一天起,我的决心就已经下定了:必须把所学到的科学文化知识,毫无保留地还给党和 第三部 第二十六章 第102节 作客献艺 人们全都明白了,王英杰后肩背那一匕首,确实是老虎旗扎的!在人证物证面前,老虎旗供认不讳。于是老虎旗被公安局抓走,坐冷板凳蹲铁窗房了。张超群无罪被释放。 释放张超群这一天,崔国森喜形于色,趾高气扬,笑逐颜开地将了她爹一军:“怎样?老爸,张超群不是杀人犯吧?”崔局长冷笑了一声道:“他不是杀人犯,但却是个流窜犯,你关心他干什么?”崔国森撒娇地说:“我要你给他平反昭雪! ”崔健幽默地说:“哦!假若我不给他平反昭雪呢?难道你真的要开记者招待会,揭露你爹徇私舞弊?”崔国森抿着嘴巴儿笑道:“不啦!记者会不开可以,我答应。但是,老爸,我要求你办一席丰盛的酒菜--暂且称它家宴吧!而后把张超群请进家中赴宴……就算是给他平反昭雪了,好不好?” 崔健乐嗬嗬地指着女儿:“你呀……明堂不少,鬼点子太多,可就是红颜薄命,单相思,自作多情,顶着地凹玩狮子――费力不讨好!”崔国森笑道:“老爸,什么叫红颜薄命?难道堂堂公安局长,也相信宿命论?”崔健笑而不答。他心里清楚:女儿为张超群平反是幌子,钟情于他才是真的。不过,张超群这人,除年轻和高挑英俊外,听说他武功不错、身手不凡,为人又十分豪爽侠义,作为人才,十分难得。办个家宴请他来,倒也可以,一来成全女儿的痴情;二来可以试试他的武功,是否名符其实?如果不是徒有虚名的话,也可以劝劝他改行换业,推荐他在公安局做事,或者就留在自己身边,让他干一番事业,方不枉活世上一辈子!当盲流,做民工,何时是个头?瞧此人浓眉大眼,额头开阔,气宇轩昂,忠厚侠义,机智灵活,只要有人提携有人帮助,将来必成大器。因而点点头道:“好吧,办个家宴就办个家宴吧,爹害怕你召开记者招待会,给爹捅大娄子,只好成全你们了。” 崔国森话没听完,便情不自禁地蹦跳起来:“老爸,你真是我的好爸爸!”她附首亲她爹一下脸颊,随后便象一只骄傲无比的小燕子,迅速地飞跑了。她要去找她妈,商议如何筹办家宴的事;她还要去把这喜讯通知心爱的人…… 崔局长设家宴招待张超群,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进张超群的耳朵里。张超群犹豫不决,这个客做不做,在他脑子里展开了剧烈的斗争。他知道,那不是鸿门宴,而是崔国森的一番情意!为了不使自己欠她的情太多,他决定一走了之…… 然而,崔要武不让他走。他很想知道张超群学的是哪路拳术又是哪派弟子?这个生性酷爱武术而又爱才如命的刑侦科长,很想欣赏一下这位来自民间而且风华正茂的“高手”,在他家作一套高水平的表演,必要时再同他切磋切磋一下武艺, 或者叫做“赐教”。再说丘红姑之死一案至今未破,也还需要他鼎力相助。因此,他也赞成爹妹的主张,在自己家里设宴,敬请张超群赴宴。 崔要文也从醉仙楼赶来挽留他。这个腰缠万贯的暴发户,担心有人谋财害命,或者生意场上被人暗算;因此,他也想找个武功盖世、身怀绝技的人,担当他的保镖,以便把生意做得更加红火,有可能的话再打出国去,使自己的荣华富贵,一辈子高枕无忧!崔家小姐也不让他走。他为保护和包庇这个“杀人犯”,曾挨过她爹一记耳光,因此他要在“情人”面前诉诉苦叙叙怨表表心迹…… 张超群终于没有走,并应邀去崔家做客。崔国森兴高采烈、手舞足蹈、情绪十分高昂。她挎着他的手腕,他搂着她的蜂腰,亲密无间,俨然象对情人。她把张超群拉到一边去,娇滴滴地讲着悄悄话。他俩觉得在家讲话,耳眼多,不自在,便手拉手走出崔家。他俩穿过团结大街,到了孔雀河边,又沿着孔雀河北岸走去。河里流水哗啦啦,它来自天山顶上的雪水,途经博斯腾湖,沿途九弯十八曲,河床全是鹅卵石,河水在上面淌着涟漪翻滚着浪花;水绿见底,清澈如镜;日夜兼程,直泻千里戈壁!它灌溉着垦荒者的稻禾、麦苗和梨乡的香梨,也灌溉着两岸的牧场和戈壁滩上的小草。九月金秋时节,稻田,梨园,葡萄,瓜果……硕果累累;牧场上的牛羊肥又壮,岂知有一多半都是孔雀河的功劳呵! 他俩漫步在孔雀河河边。岸上小路行人稀少,空气清新,景色怡人,风光独特,在这里漫步,别有一番情趣。煦风伴随着他俩的脚步,河里倒映着他俩美丽的倩影,近有翠绿的钻天杨,远有密麻麻的沙枣树,它们的倒影都在浪花中荡漾。因此,在这里漫步,既安静又阴凉,而且河两岸的美景,都可以尽收眼底,其乐趣不亚于城市公园! “超群,”兴高采烈的崔国森,天真烂漫地问,“我问你:你是不是大学生?或者是人们所指责的盲流、流窜犯?”说完,她咯咯地笑着。 “哦!”张超群恍然大悟,“国森,你今天叫我出来,就是为了问这个问题吗?” “嗯哪?”崔国森点点头,天真地说,“是也不是……” “国森小姐,”张超群理直气壮地说,“如果你不健忘的话,你提的问题,在化验室里面,咱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就坦率地告诉过你:俺张超群是新来的民工,不是什么大学生!” “你……” “是的,当今社会,文凭热成风,姑娘们都想找个有文凭的大学生做伴侣,情在理上。但是俺张超群,坐不改姓,行不换名,即便一辈子打光棍,也不会用欺骗的手段,去赢得一个姑娘的青睐和欢心的!” “张超群,你果真是盲流?” “不错,我就是一个盲流,但不是流窜犯!崔小姐,这回你该死心塌地了吧?” 顿时,晴天一个霹雳,崔国森懵了,傻了,哭了,这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无论如何,她接受不了。此时,心里的委屈、惆怅、悔恨、愚昧,使她百感交集,蹲在河边捂住双颊,呜呜地哭泣着…… 张超群见状,并不惊慌失措,也不六神无主,而是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因为他毕竟把话讲清楚了。崔姑娘所爱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文凭。所以他没有什么留连忘返的。他决定不再去理睬和安慰她,自个儿顺着河岸走去,心情和脚步一样轻松…… 崔国森见他来个乌龟吞秤砣--铁了心,不再答理自已,越走离自已越远, 心里又羞又怨又恨,后来老羞成怒,霍地站起身来,尖着嗓门,大声责问: “张超群,你就这样走了吗?” “崔小姐,你该问的话都问完了;我该回答的问题都回答过了,不走还呆在这里干什么?”张超群并不驻足,返身又走,似乎要离她越远越好。 “张超群!”崔国森继续大声吼叫着,“我为了挽救你,替你鸣冤叫屈,还挨了爹爹一巴掌,至今脸上还疼着肿着,而你一句感谢的话都不讲就这样狠心地走了吗?” 听了崔国森发自肺腑的嚎叫和指责,张超群内心上受到鞭策,脚步不知不觉地减慢了下来,最后象生了根似的立在那里,是前进或者后退,今日对他来说似乎也遇到了难题! 崔国森见他驻足、徘徊,心里舒了一口气,并且有了一线希望。她猛地追了过去,追到他跟前时,举起双手,暴风骤雨般的拳头,点点滴滴都落在张超群的后背上。她擂疼了,擂累了,又嗔怪道:“张超群!你这胆小鬼、负心郎……真坏,真该揍死你!” “崔小姐,”张超群一本正经地说,“你揍我可以;但是不让我走是不对的。咱们俩决不是同林鸟,也做不了同路人!” 崔国森嘟嚷着嘴巴,撒娇地责问他:“你为什么要溜?你溜走了,自然就不是同林鸟,也不会是同路人!只要你不溜走,我愿做鸳鸯,咱们比翼双飞,何必做那有名无实的同林鸟呢?” 张超群轻轻地摇着头:“嘿!比翼双飞,谈何容易!在你父兄眼里,我是个盲流、流窜犯!他们都不会喜欢我的!……明知门户不对,今生无缘,何必再做同床异梦呢?所以,晚走还不如早散,你说对不对?” “不对!……不对就是不对!”崔国森撒泼地说,“我们全家人都喜欢你!若是不喜欢你,怎会设家宴宴请你呢?同床异梦更是不对!俺大哥崔要武,受爹影响,从小就酷爱武术、尊重武术人才,他同意爹设家宴招待你,就是想试探试探你的真才实学!只要你武艺超群,又有真才实学,爹还准备推荐你做事,或者保送你去乌市公安学校深造呢。将来毕业出来,与爹一道干公安,为党为人民建功立业,不好吗? 怎说是同床异梦呢?怎说是门户不对呢?还有,二哥崔要文, 也争着要你--愿意出高薪聘你当保镖。前回造桥那阵子,你带人抢回四根钢管,并砸坏醉仙楼不少东西;但是过后,二哥并没有怪罪你呀,而且还让你当他的保镖。谁知醉仙楼的保镖,你只当了五天, 就又不辞而别了。但是这一回,他还是原谅了你。可见他这个人,心胸有多么开阔,可以说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将军额头跑得马’了!你还要他怎么啦?难道倒要他向你赔礼道歉?我妈更不必说了。她老人家只见过你一面,就觉得你这个人不错,今天的家宴,就是她亲自下厨亲手做的菜。这些你难道都不满意吗?难道你还是要坚持门户相对才肯赴宴吗?你那首‘自古多情女,门槛高垒起,勇敢去腾越,头重脚轻人摔死!’的诗,爹妈说你有偏见,他们正想向你问个明白,再开导开导你呢!” “这么说,他们不嫌弃我,是我自己嫌弃自己;他们不讲门户相对,是我自己要讲门户相对?你爹倒是个开明绅士;你妈也是个贤惠巾帼,难得!难得!可是我是个盲流、流窜犯,无正当职业,心里有无限自卑感呀!写那首诗给你,是出自肺腑之言,你爹妈有什么好问的?”张超群自暴自弃地说。 “不,爹妈一定要问的!”崔国森不同意他的观点。她打算在家宴举行之前,就教育他的思想开拓他的胸怀并消除他的自悲感。因而滔滔不绝地讲着,“张超群,你不要自卑感太重了!你闯来大西北,一是找爹,二是谋生,对不对? 为了寻找生身父亲,就必须谋生、赚点路费钱,对不对?如果把这种谋生,说成是盲流、流窜犯,古往今来,数以万计,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对不对?但是,有不少盲流,他们来边疆后,靠自已的勤劳勇敢,还有赴汤蹈火、流血牺牲精神,终于在开发边疆和建设边疆中,做出了卓越的贡献。所以,你没有必要自卑。你的优点很多,如年轻、勇敢、聪明、睿智、勤奋、好学、上进、讲义气……只要你充分地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我相信,在建设边疆和开发边疆的历程中,你一定可以为边疆人民建立一番不朽功勋的!这样,可以让世人瞩目,让亲人青睐。所以说,你没有必要自卑,没有必要自暴自弃。如果做了俺爹女婿,在边疆安了家落了户,谁还会叫你盲流呢?我们一家人,谁还会鄙视你呢?所以,你不要自卑,不要自暴,也不要老讲门户不对,眼光向前看, 一切陈旧的东西,都会随着流水而去,随着时间消逝;一切新生的东西,都会跟着日月运转,展现在咱们面前。超群,你是个聪明人,这些道理你会想通的。快跟我回家吧!”崔国森扯着他那件已经褪了色的旧军装,蹙起眉头,使劲地催促着。 然而,张超群仍然处在十字路口,去与不去,心里矛盾重重。因为他还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妹--孟庆红!此时他琢磨着:是否把洞房留言的事向她亮明,让国森小姐死了这条心?然而,他又担心这位天真烂漫的姑娘,经不起这种打击。但是如果不讲出来,任其发展,儿女情长,将来恐怕要铸成大错的。经过剧烈的思想斗争和反复考虑之后,他拿出最大勇气,决定把洞房留言和表妹孟庆红就是自已的对象一事亮了出来!他含蓄地说:“崔小姐,你的话已经讲得很明白了;可是我的话还没有讲明白哩!……” “超群,”崔国森疑惑地问,“你还有什么话没有讲明白呗?” “我还有个表妹……” “什么表妹?她与你有什么关系呗?” “有!关系十分密切!”张超群打开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讲着,“我四岁那年,正是文革高潮,父亲张半仙深受迫害,闯来新疆当盲流;母亲因生活所迫,改嫁他人。父亲流窜大西北之前,为了逃避造反派批斗,也为了不让我当孤儿受辱,背着我赶路,一夜之间走了一百四十多里路,把我背到天津,寄养在姑父姑母家。好心的姑父姑母收养了我。姑父是老石油工人,也是个拳术师。他膝下无儿,只有一女,名唤孟庆红,跟我同庚。我们俩在一起玩,在一起长大,在一起跟着姑父学艺,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了。对越自卫反击战那年,我高中不读,离开中学,瞒着姑父姑母和表妹,抱着报效祖国的满腔热忱,自告奋勇报了名当了兵……。复员回家后,姑父姑母突然让我跟表妹成亲……;但是,我这个人有个宏愿:不找到生身父亲下落,决不谈结婚两字。因此,洞房花烛夜,我写了留言条。便循着生父的足迹,闯到大西北来了!” “那……现在你还想着你家表妹吗?” “嗯哪!我们一起学艺,一起长大,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怎能不惦记她呢?” “你这个人……三心两意,脚踩两只船!名符其实的盲流、流窜犯!我告诉俺爹去,他决不会饶你!”常言道:爱的反面是恨。崔国森这纯朴多情的少女,由于嫉妒而产生的愤怒,无以复加!她感到少女的情笃受到欺骗和愚弄;人格和自尊心受到污辱和贬低,因此她忍无可忍,除发自内心一连串的怒骂外;她备受委屈的热泪,也从她那对美丽的眼睛里夺眶而出,抛豆撒珠般地挂满了双颊。此时,她真的成了一个泪人儿了!随后她抬腿便跑,轻风掠过河面,戏弄她的百叶裙。那条织着花鸟图案的百叶裙,被轻风掀起掀落,时时露出臀部的花裤衩和雪白的大腿。九弯十八曲的孔雀河呀,你那哗啦啦的流水,能否洗净姑娘脸上委屈的热泪?能否除去姑娘心扉上悲伤和创伤的阴影呢? “国森!国森!国森!……”失去的东西才知道它的宝贵和来之不易。张超群喊着叫着拼命地追了过去。他要去向她解释清楚。他要去追回那即将失去的情笃与爱恋…… 跑呀跑…… 追呀追…… 桥边,有个骑辆铃木摩托的人,定住车身, 兴致勃勃地欣赏着这一男一女有趣的追跑。他一面冷笑着,一面轻轻地摇摇头,表示新鲜,也表示不可理解。 他忘了带照相机,摄下这一精彩的镜头,因而遗憾地自语着:“一个跑呀跑,一个追呀追 ,多快活呵,多潇洒呵!可惜不曾带来摄影机,否则可以把这一精彩的镜头全都摄下来,再搬上银幕,供大家欣赏欣赏!可惜……” 这位骑铃木摩托车的青年,正是崔国森的二哥--白脸狐崔要文!这位玩世不恭的浪荡子弟,连自己的同胞妹妹都要讥讽、耻笑,真真是个活世宝! 白脸狐崔要文,并非偶然打从这里经过,而是秉承父亲崔健和大哥崔要武的旨意,前来请张超群回家赴宴的。当两人追跑到桥头时,崔要文用铃木摩托挡住去路:“哟!你们两个人,一跑一追,不累吗?”但是他俩没有理睬,有点置若罔闻,崔要文生气了,大着嗓门叱道:“都给我站住!” 然而,崔国森并没有站住,她绕过铃木摩托,继续朝河边上游跑去。那瀑布般的秀发,在肩后背忽左忽右,轻摇慢擦,仿佛要把那件洁白的上衣擦成黑色似的。 崔要文一瞧,妹妹的神色不对;又见她双颊挂着两串亮晶晶的泪珠,顿觉一追一赶,气氛紧张,情况有变;再瞧瞧张超群,也是气喘吁吁,脸有愧色。崔要文紧绷着脸,盛怒地责问他:“张超群,你站住!在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欺侮俺妹妹!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吗?你小子,蜗牛撞大树--瞎了你的狗眼了!俺妹妹是你欺侮的吗?” “不不!崔老板,你误会了!”张超群极力稳住自己的情绪, 心平气和地作了一番解释。“我没有欺侮国森。我讲我家有个表妹……,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学艺,青梅竹马,感情笃厚,曾经订过婚后来又分手了。国森一听,生气了,赌气了,骂我盲流,随后抬腿就跑了。我想向她解释清楚,可怎追也追不上她……” “唔!我又明白了!”崔要文瞅瞅局促不安的张超群,点点头,讪笑着说,“看来,国森吃醋了,嫉妒你家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妹,对不对?不过,醋缸子是女人的专利,没有关系,家宴上好好解释清楚,一切都会过去的。超群,走,家父和大哥有请!” “崔老板,”张超群诚挚地说,“我想就此告辞了……” “不行!不行!”崔要文果决地说,“家父的命令谁敢违抗?还有,大哥崔要武,尊重人才,爱惜人才,他想同你交个朋友,难道你的架子就这么大,大哥这么有头有面的人,想高攀都攀不上?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吧?” “这……” 白面狐一席话,讲得张超群无言答对,局促不安地站着。白面狐一瞧,有门了,便乘机道:“走吧!常言道:‘不看僧面看佛面。’妹妹生来任性得很,如有对不起大哥的地方,看在家父面上,原谅她吧!家宴上,我再让她向你赔赔礼道道歉好不好?” 此时,在张超群的脑海里,崔国森和孟庆红两女子的身影,正在摆开战场,鏖战不休,谁胜谁负难于预测。然而白面狐的话,却冲断了他对两女子的选择。打从心里说,他喜欢崔国森,但也不想放弃表妹孟庆红。让他现在就作出抉择,似乎有点过早。崔家举办的家宴去不去?同崔家小姐见不见最后一面?他回答不出来。然而两条腿不听使唤,身不由己、不知不觉地跨上铃木摩托后座,由着崔要文载他回崔家赴宴去了…… 崔局长家住在一幢具有民族特色的四合院里面。屋门前的庭院很大,除了一个八柱桩、约100平方米的葡萄架以外,又有一片梨园树,大小12棵,干粗叶密,果实累累。围墙北边,沙枣树密匝匝,钻天杨高大挺拔;围墙南边旮旯处,拴着两条黑色狼犬,嗅觉灵敏,闻声而动。院子里有了这两条畜生,便没有个安宁的时候。据说,崔局长没有搬新楼居住,就因为留连这幢宽敞的四合院!另外,大儿子崔要武,大清早起床后,习惯在院子里打套拳和训练狼犬,如果住上楼房,便没有这种方便条件了。 崔要文领着张超群,走进崔家大院。映入张超群眼帘的是:绿色的院子,清幽的林阴道,梨树枝头硕果累累,葡萄架上珍珠串串;单双杠、吊环、钢铃……应有尽有,仿佛又回到了姑父家,不觉触景生情,落下两滴热泪。 更使他激动万分的是:崔家父子都出来迎接!他有点受宠若惊,不知如何应酬,如何寒暄,幸而两条腿不听使唤,不知不觉跟着主人进了客厅。触目一看,客厅宽敞明亮,装修华丽独特,沙发茶几,摆放有序。茶几上,各种瓜果,琳琅满目,清香阵阵;中间一张圆桌,酒菜丰盛,拼盘砂锅,冷菜热炒,应有尽有,香味扑鼻。张超群闯大西北四个月来,还没有遇上这么丰盛的酒宴,所以他有点馋,但又有点厌。他不习惯也不适合在这种场合中应酬。说实在的,他害怕这种场合,他仍愿在沙漠里面迎着风沙无拘无束地啃两个干馒头,也不愿意在这有头有面的崔局长家俯首入席、局促不安地灌黄酒吃着山珍海味呀! 崔家两兄弟,一个送西瓜,一个端来鲜葡萄。但是张超群很拘束,一一拒绝。 入席时,更使他为难,因为崔要武指着一个位置让他入座。张超群一瞧,正是座上宾之座。张超群推却着谦让着,硬是坐了下席。今日,张超群总算横下一条心,要把自己放在崔家“椹”上,横竖由着崔家的人剁了! “你抽烟!”烟瘾很大的崔要武,给张超群递过来一支中华烟。 “谢谢,不会抽烟。”张超群很有礼貌地回绝了他。 “超群,你喝白酒或者喝啤酒?”手握一瓶伊犁特曲的崔要文,在斟酒前征询一下张超群的意见。 “我不喝白酒,”张超群违心所愿地讲着。其实,他能喝白酒,而且酒量颇大。因为在家时,姑父心疼他,常拉着他陪客,久而久之,他的酒量也就练出来了。不过,今天这种场合,他已经有点受宠若惊了,岂敢开怀痛饮呢? “那就喝杯啤酒吧!”崔要文动作敏捷,撂下白酒,换上啤酒。他对客人的心理状态,揣摸得恰到好处。 在崔家,白酒,甜酒,啤酒,历来因人制宜。然而,大杯小杯斟满了,入席的人,却还一直迟迟没有到齐。崔局长关切地问: “国森呢?” “她回自己房间去了,我去叫她!”崔要文失去平日的绅士风度,此时变成摇旗呐喊的小丑了。 但是,妹妹的架子太大了。崔要文尽管巧舌如簧,能言善辩,但也没能把她请出“闺阁”来。 “怎么回事,国森不来啦?”崔局长瞅瞅二儿子崔要文,疑惑地问。 “俺本事小,请不动她!不过,以我之愚见,这一回,她有点羞见客人了!老爸,还是你亲自去请吧!”崔要文讪笑着,并且自鸣得意地吹着胡哨弹着手指头,大有幸灾乐祸的味儿。他一面吃葡萄,一面埋怨妹妹:“国森这人,心眼太死了。人家谈对象,漫长的岁月,方摸清对方鼻梁底下两个眼;而她谈对象,三天时间就想包罗万象,能做到吗?做不到就兜售专利――哭鼻子、摔盆弄碗、大闹天空罗!” “要文,你讲:国森她怎么啦?”崔局长严肃地问。多年的公安工作,使他双眼炼成“火眼金睛”,双耳炼成“灵动耳”,既能观颜察色,也能听人话中话。他见崔要文讲话东一榔头西一棒,并且有点幸灾乐祸的样子,知道崔国森爱情上遇到挫折了,因而进一步追问:“要文,国森闹什么别扭,你该知道吧?昨天在我面前,吵吵嚷嚷,提出办家宴宴请客人是她;而今却让客人坐冷板凳也是她,一朝一夕变化这么大,是不是同小张闹别扭了?” 崔要文指指天,幽默地说:“天知道!” 张超群按捺不住了,憋红着脸,吞吞吐吐结结巴巴地说着:“因为我讲出家中有个表妹,国森她就……” 崔要文见张超群不好意思讲他表妹的事,便接过话茬道:“哦! 是这样:张超群家中有个表妹,小时候青梅竹马,大时一起学艺,两人感情笃厚,情投意合,都快结婚了,但思念生身父亲,又跑出来闯荡大西北。妹妹知道这件事后,由于嫉妒而大发雷霆之怒。刚才我去孔雀河边接他们俩时,看见一个跑一个追,叫也不停步,气氛不对,脸色阴郁,不象闹着玩,而且妹妹脸上还有泪痕,我捉摸:肯定两人闹别扭了。结果,把张超群一问,证实了我的猜测。不信你问张超群!” 张超群点了点头,表示崔要文的话没有讲错,也没有夸张,事实就是如此。 崔家爱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反正自已是椹上的肉了! 但是,崔局长没有责备张超群。经验告诉他:儿女之事认真不得; 一旦认真起来,非把自已气出一场大病不可。于是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婚姻之事,缘份很重要;没有缘份,谈不上情投意合;没有情投意合,只能南辕北辙、单相思。 牛不饮水难按下牛头;强扭的瓜不甜,就是这个道理。国森一时想不通,就由她去吧,她早晚自已会明白过来的。咱们喝酒吧!” “对,”崔要文接着说:“缘份就是相处的机会和时间。没有相处的机会,哪能建立感情呢?建立不起感情的婚姻,就是强扭的瓜。超群,你说对吗?” “嗯!”张超群只能点头作答。 “国森的事不谈了,咱们喝酒!”崔要武举起酒杯, 第三部 第二十六章 第103节 医院探望 张超群离开崔局长家,已是下午四时。由于经差缘故,孔雀市同北京大约相差二个多小时。北京已是半个下午了,这里的医院才刚刚上班。张超群记挂着王英杰,不知他后肩背的伤痊愈没有。他进商店逛市场,准备买些水果罐头之类的东西,前往医院探望王英杰。 他走在大街上,水果摊比比皆是,西瓜又大又圆,哈密瓜清脆味甜可口;刚上市的妈奶葡萄,串串如玛瑙似珍珠,惹人喜爱,馋人口水。老汉老太太,大姑娘小媳妇,他们不叫卖,但却勤招呼,谁从摊前走过,都要招呼几声,并借品尝之际,夸夸自己的货色。 张超群打从一位维吾尔族老太太摊前经过,辍步时被招呼住了。但是摸摸口袋,只剩下十元钱,虽说唇干舌燥口渴难耐,很想买串妈奶葡萄尝尝,但十元人民币不能都花掉,所以还是忍渴割爱走开了。他要去医院探望王英杰,总不能空着双手;但是究竟买些什么东西去,必须有个计划性。如果买两公斤苹果外加两个午餐罐头,十元钱便花得精光,自己的饭钱又没有着落了。想了想还是买个大一点的哈密瓜、留顿饭钱吧!哈密瓜每公斤两角。他挑了一个挺大的哈密瓜,维族老太太一过秤,六公斤又二百克,老太太只收他一元两角。张超群觉得便宜,又买了两公斤妈奶葡萄,付给六角钱。掂量一下,自已很满意,因为余下的钱,尚可以维持五天的伙食费。这时, 他才如释重负,一手抱着哈密瓜,一手提着妈奶葡萄,朝市人民医院走去…… 王英杰的病房里,前来探望他的人络绎不绝。西北边陲,金秋时节,正是瓜果鼎盛时期,大家来时都不曾空手,因此在他的病房里,西瓜、哈密瓜、葡萄、苹果、 罐头、孔雀市香梨,以及从南方运来的香蕉、菠萝、柑橘、椰子等等,应有尽有,几乎成了水果摊了。前来探望的姑娘小伙,瞅着什么新鲜吃什么,挑挑拣拣,尽情品尝,尽情享受,苦就苦了蒋华。她任劳任怨,把大家吃过的瓜果皮,一盆盆地端走,送到垃圾堆去。但是王英杰并不心疼她,常常摇着头,说她自作多情。 这天下午,王英杰的病房里满是姑娘小伙,男的有彭旭、马胖儿、赵威、洪小兵、朱金鹏、陶延庆等六人;女的有徐雪芬、林婷婷、蒋华、崔玉森、崔国森、高芳芳、许彦红及女护士王丽娟等八人,他(她)们一面吃着瓜果,一面谈笑风生,有时还会七口八舌、天南海北,找些新鲜事儿谈论或者争论一番。后来, 他们争论着一个核心问题:塔克拉玛干能不能出石油?大家的油海梦会不会实现? 大数人的回答是肯定的,即塔克拉玛干一定会出石油;沙海变油海也一定会实现。但也有少数人,不那么乐观。他们采用折中观点:死亡之海能出石油;但是沙海变油海是不可能的。 大家的油海梦永远是梦,不可能实现。这个问题,谁对谁非,也只有时间老人才能回答了。他们争论的另一个核心问题是:应该给征服塔克拉玛干的勇士们发勋章。理由是:塔克拉玛干人称死亡之海,从前,人们谈虎色变、望而生畏;因为里面的热风恶鬼多,遇者皆死,无以活命。因此,塔克拉玛干就是死亡之海;人们进得去就出不来,古往今来,一直画着等号。如今,勘油郎在里面扎了根,而且天马行空, 进出自由,这么个划历史划时代的胜利,管理处为什么不弘扬弘扬,给大家发枚纪念勋章;或者搞个有历史意义的纪念品? 徐雪芬则说:“搞个纪念品容易,管理处不给操办,咱们自已动手。这件事, 我同蒋华已经琢磨好些天,并且已经做成一件样品了。大家瞧瞧,还满意不?”说完,她把事先做好的一件“纪念品”亮了出来,供大家欣赏。 原来,这是一件绣着“沙漠战鹰”的汗衫。它出自蒋华和徐雪芬的手。于是大家都夸蒋华心灵手巧;也夸徐雪芬考虑问题周到。但是也有人不同意“沙漠战鹰”四个字,他们提出把“沙漠战鹰”换成“沙漠飞鹰”更有气派;背后再来一行字:“征服塔克拉玛干纪念”。想不到这条建议,竟得到大家一致通过。 做这样的纪念品,字字都须飞针走线,因此必须交给心灵手巧的姑娘们来完成。第一件绣有“沙漠战鹰”四字的样品已经问世,而且它来自生活实践,来自对王英杰的崇拜和敬意。所以往后再绣“沙漠飞鹰”,便易如反掌了。王英杰住院期间,蒋华和徐雪芬侍候左右,废寝忘餐,十分辛苦。尤其是蒋华,眼睛都熬出血丝来了。有一次,蒋华帮王英杰洗衣服时,发现他穿的汗衫破得不能再穿了,便帮他买来一件新的。徐雪芬一见,心血来潮,琢磨了一阵之后道:“蒋华,能不能往汗衫上面绣几个字作纪念?”此话正中蒋华心意,她高兴得连蹦带跳:“对!雪芬姐,你这个建议正合我心意。可是绣什么字眼好呢?”徐雪芬想了想道:“他们都是沙漠里的战鹰。所以,就绣‘沙漠战鹰’四个字吧!”蒋华眉飞色舞,举双手赞成。她称赞这四个字起得好,王大哥他们就是沙漠里的战鹰,绣好的汗衫穿在身上,很有象征性也很有纪念意义。干吧!于是,心灵手巧的蒋华和徐雪芬,连夜飞针走线。针针线线情系沙海,连着勘油郎的心;当然,也连着油海梦! 因为她们的心跟“沙漠飞鹰”一样,也盼望早日实现沙海变油海!称他们沙漠飞鹰,当之无愧的,因为他们像雄鹰一样敏捷、矫健,在沙海里凌空翱翔,并用犀利无比的眼睛,透过地层去发现地下“构造”、“高点”和含油层!因此,那个“情”字,确确实实牵连着地底下千万条油龙!是的,她俩那丰富的想像力,得到了大家的好评和夸赞。她们心血没有白花,长夜没有白熬! 就在人们议论和欣赏“纪念品”之际,赵春江队长率着徐棱走进病房。他俩刚从库房领回配件和各种用料,准备进沙漠去。但是,两人不放心王英杰的伤情,临走前又进医院探望一番。于是姑娘们便把纪念品拿给赵春江过目,并建议给沙漠队员每人都来一件。大家提建议时都是吵吵嚷嚷七口八舌的;她们总认为自已的观点百分百正确。因为“沙漠战鹰”四个字,纪念意义重大;很能体现沙漠队员战天斗地、不怕热风恶鬼和流血牺牲的英雄气概。这一次徐雪芬和蒋华的话最多,几乎是一唱一和的。 赵春江看罢绣有沙漠“沙漠战鹰”四字的汗衫,浮想连翩,情绪激昂,心潮起伏。他想:进沙漠四个月来,顶风沙冒热日,汗水裹黄沙,人不人鬼不鬼,拼死拼活,渴了还要喝咸水,累病了也得不到休息……。不错,他们勘称勇士、铁人、雄鹰!然而作为队长,只管抓生产,整天忙忙碌碌,把宣传工作给忽略了。大家的先进事迹,不宣传不报道,谁能知道呢?谁会贴记他们呢?可是蒋华和徐雪芬就不一样了。她们用一颗殷红的心绣出四个崇高的字眼--沙漠战鹰!这崇高字眼,是对沙漠里四百多名勘探健儿的最高奖赏!也是对塔克拉玛干精神--拼搏与奉献的高度弘扬!相比之下,倒觉得自己还不如一巾帼女子想得深远,因而脱口赞道:“蒋华,雪芬,你们做得好,字也绣得好!‘沙漠战鹰’四个字,红光闪闪,绣出了我们全体油鬼子的心声!我这个当队长的,愿意接受大家建议:给每位勘油郎都赠送同样一件汗衫,作为征服塔克拉玛干的纪念品,怎样?” “太棒了!”他的话音刚落,姑娘们立即喝采叫好。高芳芳、崔国森、崔玉森等一帮姑娘,还纷纷地提问:“赵队长,‘纪念品’有没有我们姑娘们的份儿?” “你们靠边站吧!”赵春江半真半假地说,“不进沙漠勘探,穿着它不脸红?” 姑娘们理直气壮,无拘无束地反驳:“脸红什么?领导不让我们进沙漠的,又不是我们不肯进去的!再说,前方打胜仗,没有我们后勤支援行吗?” 徐雪芬瞟了赵春江一眼,含沙射影、旁敲侧击地说:“好啦好啦! 赵队长大权在手,不给我们女流之辈发纪念品,大家干瞪眼也没有用。以我说, 咱们也有两只手,赵队长不给发纪念品,咱们自已发;赵队长不给花钱,咱们自已买自已绣!那样,绣出来的“沙漠战鹰”穿在身上,不就不脸红心跳了吗?谁还敢再攻击咱们女孩子不进沙漠?” “说得好!不过,我才不自已绣哩!”林婷婷撒泼地说,“我是宾馆服务员,美方专家进出沙漠,都离不开我们为他们服务。他们是英雄,难道我们狗熊不成? 他们功劳大,难道我们连点苦劳也没有吗?所以,发不发‘沙漠战鹰’纪念品, 赵队长自已考虑吧!” “对呀,赵队长,你回答!”打字员崔玉森也不服。“他们的备忘录,还有许多文件,都是我给打的字。所以说,沙漠里的勘探队员,还有那些美方专家,他们主宰着沙漠队的一切,但却不能主宰基地的一切。他们是英雄,咱们决不是狗熊;他们有功劳,咱们也有苦劳! 所以说,发‘沙漠战鹰’纪念品,应该有咱们这些女孩子一份!” “对呀,”高芳芳附和着,“我们这些女孩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拿我来说吧:我是护士,沙漠队员有病进卫生所,我给他们打过针吃过药;遇到重伤员,还必须废寝忘食给他们精心护理……赵队长,你能说我们没有功劳吗?能说不给我们发纪念品吗?” “敢不给我们发纪念品,我就带头造他的反!”蒋华扯开嗓门又喊又蹦跳着,“我是资料管理员,不给我们发纪念品,我就不给他们抄资料!”她瞅了雪芬一眼,有意无意地进行一番煽风点火:“雪芬姐,赵队长不给发纪念品,你也不要给他们搞水质化验,更不要轻意交给他们咸水化验报告单!……” “怎样,赵队长?”林婷婷幸灾乐祸地说,“大家都要造反了,你难道就无动于衷?“沙漠战鹰”四个字,反正我不自己绣,我要你亲自赠送。要不,我就跟大家一块儿造反!” “赵队长,怎样呀?表个态吧?”蒋华和众位姑娘,穷追猛问,不给赵春江有喘息之机。 “好吧!”赵春江受到众姑娘的“造反”和“谴责”后,不得不重新修改自己的观点,对姑娘们作了恰如其份的妥协和让步。但是,他又提出一个新问题:“姑娘们,以前我只闷头拉车不抬头看路,只重视生产不重视宣传报道,这一回呀,我也要重视重视宣传报道了!如果有谁能以‘沙漠战鹰’为题材,写一部长篇小说,弘扬弘扬塔克拉玛干精神,为世人瞩目,为后人所纪念;那么,我这里的奖赏大大的有!当然罗,这个奖赏,不只是一件不起眼的汗衫,而是一万元奖金!” 听了这话,姑娘们反唇相讥,七嘴八舌地嚷着: “赵队长,一万元的奖金太少了。写一部盖世无双、名垂千古的小说,把你赵春江写进书中,做了书中的主人翁,千古传扬,没有十万元奖金,我们才不干哩!”林婷婷并不去掂量掂量写一部书时笔杆子有多大分量,却先讨价还价一番,十分滑稽,十分可笑。 “对对,”蒋华附和着,“让我们众位姑娘,都拿起笔当作家,用不朽的笔为你赵队长歌功颂德、树碑立传,让你名垂青史、千古传扬,没有十万元奖金,谁干哟?大家说对不对?” “不过,”徐雪芬讥讽地说,“赵队长的高额奖金我们不敢要;再说我们这些姑娘家,生来缺少文艺细胞,让他自已去请大作家写吧!” “对,十万元奖金我们不要了!”崔玉森也摊了牌。 “嘻嘻嘻!哈哈哈!……” 今天,赵春江的心情很好。 因为他所担心的事不存在了--王英杰的伤口,不仅愈合得快;而且精神状态也很好。因此,他听罢大家的议论、讽刺、以及旁敲侧击的话后,并不生气。他飞红着脸,不时地插话和争辩,借以亮明自已的观点。进沙漠以来,他第一次跟大家相处得这么融洽、这么有人情味。其拓展的心胸,表现出一个领导者具有“宰相肚里能撑船”的气量。为了打破这种僵局,也为了给自己找个阶梯下,赵春江扫视小报记者彭旭一眼,道:“姑娘们,你们都讲没有文艺细胞,连十万元的奖金都不敢要,太可惜了吧!那么,在座的人有没有想要十万元奖金的,请举手!”当大家都不举手时,赵春江便直接指着彭旭:“彭记者-一小秀才!难道连你也不敢举手?”彭旭幽默地说:“ 赵队长,十万元奖金还没有到位,让我举手干啥,投降呀?墙上挂帘子--没门!”赵春江则针锋相对:“十万元奖金是我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你彭旭不把大作--《沙漠战鹰》摆在我面前,我为什么要给你十万元奖金?想敲诈是不是?”大家哄堂大笑之后,赵春江更来情,接着提高嗓门高喊:“姑娘们!小伙子们!谁想要十万元奖金,就赶快提起你那不朽的笔杆写吧!俺赵春江时时刻刻都盼望着你们给‘沙漠战鹰’歌功颂德、树碑立传哩!”说完,在大家一片笑骂声中,他拉着徐棱,退出病房。但是刚走到病房门口,他觉得余言未尽,又回过头做个‘鬼脸’,并且饶有风趣地说:“你们不写,我自已写!十万元奖金,你们不要我可自已要了。毛泽东同志讲过:实践是写作的源泉。我们沙漠勘探队员, 个个都有战天斗地的实践,又有写作的良好愿望,为什么写不出来呢? 重要的是信心加毅力!记得歌德有这样一首诗:‘你失去财产,失去甚少;你若是失去信心,则失去一切!’所以,俺赵春江有信心有决心有毅力,把大作《沙漠战鹰》--或者叫做《油海梦》吧!在不久的将来奉献于世人,信不信由你!”讲完,他拉着徐棱的手,回头便走。 蒋华追出病门处,瞅着赵江的后背嚷道:“赵队长,你的大作,等我们退休以后再好好拜读吧!” 林婷婷也探出头,诙谐地说:“唉!我们恐怕看不着了,就留给他的曾孙好好看吧!” “哎,”王英杰忽然想起“纪念品”还没落实好,于是道,“你们光嚷嚷,把正事给忘了吧?”蒋华忙问:“王大哥,什么正事?”王英杰道:“购买汗衫、再绣上沙漠战鹰,需要经费呀!赵队长走后,没有经费不就泡汤了吗?”蒋华恍然大悟:“对对对,雪芬姐,快把赵队长追回来……要经费呀!”但是蒋华和林婷婷追到医院门口时,赵春江和徐棱已经把车开走,赶飞机进沙漠去了。 正当大家闹哄哄之际,张超群信步走进医院。他左手搂个大哈密瓜,右手提着一大包妈奶葡萄,由女护士王丽娟领着,走进王英杰的病房。人们吃惊地瞅着他;但是王英杰却喜出望外,不等他撂下葡萄和哈密瓜,便紧紧地同他抱在一起,激动的泪花,分别从两人的双颊上流着、挂着。他俩不是兄弟,但胜似久别重逢的兄弟。四个多月,一个窜来大西北,困难重重,经济上拮据;另一个慷慨解囊资助。一个三番两次受挫折、九死一生;另一个见义勇为舍死忘生搭救他的性命,而自己却蒙受许多不白之冤!如今,一个死里逃生;另一个平反昭雪,好兄弟相见,都相安无事了, 怎能不使他们激动万分、喜泪交流呢?赵威、马胖儿等人,从前对张超群有种种误解,如今也有了正确的评价。他们赞扬他:真人不露面,露面便是惊天动地。还赞扬他:拳脚好生厉害,把个趾高气扬、好惹事生非的老虎旗,打得鼻青眼紫、连滚带爬、服服帖帖,真是大快人心! 大家深知,张超群这青年,气度不凡,武功超群,为人忠厚质朴而又勇于打抱不平,因此都敬重他三分,并且打从心眼里喜欢他。所以,尽管大家瓜果吃腻了,但是当他把哈密瓜切好并送到每个人面前时,大家都愉快地接在手上,并且滋滋有味地吃着。但蒋华没有吃。她把送过来的一块哈密瓜又放回桌上,而后从王英杰床榻上,取出那件绣着“沙漠战鹰”的汗衫,送给张超群,并且笑容可掬地说:“超群,谢谢你!王大哥被老虎旗扎伤,命在旦夕,多亏你搭救及时;否则,还不知道会弄出什么乱子哩!我们非常感激你,但愁无物相赠。这件汗衫,是我和雪芬姐亲手绣的。现在就作为礼物赠送与你,王大哥需要的话,我再另外帮他绣一件……” “妙呀!礼物赠英雄,情在理上,我们举双手拥护!”林婷婷和高芳芳等姑娘,齐都拍手称好。赵威接着道:“‘沙漠战鹰’绣在胸前,凝集着姑娘们的情和意。红心绣成的礼物赠送英雄,合情合理;再说,张超群救了王大哥,他是最有资格第一个穿上这件汗衫的!” 张超群还想推却,但被王英杰挡住,非叫他现在就穿在身上不可。张超群拗不过众人,只好脱去外衣穿上汗衫。衣服大小正合体,“沙漠战鹰”四个字,在他宽宽的胸脯上,红光闪闪,十分醒目,更使他增添几分威武几分潇洒。人们吃完哈密瓜,还来不及抹抹嘴,便情不自禁地鼓掌叫好。张超群闯大西北以来,今日是他最受人们尊敬的一天! 但是张超群有点拘束,有点内疚,他觉得自己进沙海只半个多月,工作一般,寸功未立,老和尚的帽子--平平踏踏,称沙漠战鹰不够格;让他第一个穿上绣着“沙漠战鹰”的汗衫招摇过市,人们不指着他的脊梁骨笑骂一阵才怪哩!王大哥进沙漠的时间长,又在沙漠里面立下了赫赫战功,这么高的奖赏这么大的荣誉, 只有他才配接受。因而迅速地脱下汗衫,还给蒋华,并且诚挚地说: “蒋姑娘,这件汗衫还是留给王大哥穿吧!他在沙漠里面,出生入死,战功显赫,称他沙漠战鹰,当之无愧!只有他才配穿上你亲手绣的汗衫。俺张超群寸功未立,穿着它惭愧!” 蒋华疑惑地问:“超群,你嫌礼物轻,不肯接受是不是?” 王英杰也道:“超群,你不必谦虚了。你说我是英雄,可是没有你搭救我,还不是变成狗熊呀!” “不!”张超群道,“俺不是谦虚,俺确实不配称‘沙漠战鹰’,俺进沙漠不足一个月啵!” 王英杰道:“既然如此,就让蒋华帮你保存着,等你今后在沙漠里面立下赫赫战功,我们再作为奖品奖励你好不好?” “嗯!”张超群满意地点点头,并且摩拳擦掌,十分坚定的说,“我一定争取立功受奖!一定……” 但是,张超群进沙漠立功受奖的愿望,能否实现呢? 三天后,赵春江又走进王英杰病房。他是带着特殊任务跟机出来的。此时,病房里,姑娘小伙仍然不少,张超群也在里面。人们带着惊愣的目光, 瞅了赵队长片刻,见他那张刚毅的脸上,布满无限愁云,便关切地问:“赵队长,美2队打翻身仗,你刚进队三天,怎有时间出来呢?”赵春江叹了叹气,瞅了瞅王英杰,欲言又止。人们更加诧异了。于是又纷纷追问。赵春江只开了个头:“唉!沙漠里面又出事了!……” 大家一听,倒吸了一口冷气,总有点害怕。因为在“死亡之海”里面勘探,多有热风恶鬼,一不留神,便会彭加木事件重演。再说,进口设备虽然先进,但个个超级超限,开着这种大型沙漠车,人人都在不同程度上同机械打交道,一不小心,死机械便会变成活老虎,连骨带肉,把人吞噬 。因此,一旦听说“沙漠里面出事了”,便个个神色紧张、人人提心吊胆,并且自然而然会联想到沙漠里面机械与人有关的许多伤、杀事故,也会为沙漠勘探队员的生命安危勒一把汗。 然而,美2队这次事故,不比寻常;因为这起事故出在美方,而不在中方。赵春江焦虑不安地告诉大家:有一条疯狗,把美方仪器工程师特莱劳斯咬伤了;而且伤势还很严重!今早管理处增派一架米八直升飞机,把他接出来住院治疗,自已就是跟机出来料理的。 听到疯狗咬伤特莱劳斯,王英杰自然而然会联想到自己精心伺养和训练的那条大黄狗--“塔沙特莱”了。心说:会不会是“塔沙特莱”干的? 于是关切地问:“赵队长,哪条疯狗咬伤特莱?咬伤哪个部位?”赵春江嗔怪他道:“就是你饲养的那条大黄狗嘛,它把特莱的屁股蛋都给咬烂了!你倒好,溜在一旁,百事没有;岂知美2队营地,从夜里闹到现在,已经天翻地覆、人翻马仰、鸡飞狗跳墙了!” 9月24日,王英杰住院的第三天下午,收工回队的职工民工,有的人忙着检修设备,以便迎接第二天出工;有的人进洗澡车,痛痛快快地洗个咸水澡;有的人去小卖铺,买来烟酒罐头,准备吃点喝点再美美地睡一觉。但是美方仪器工程师特莱劳斯有点异样。以往收工回营地,他都要先洗个冷水澡,而后坐在自已床铺前,饮可乐喝啤酒,而今天却例外。因为中方助手王英杰住院去了,焊接大线插头和检修仪器线路,都必须由他自已动手。他是个急性子的人,收工回队后,只喝了一瓶啤酒,就上仪器车,准备焊接一处接触不良的插头和线路。但是,焊铁和焊油都留在王英杰住的那节营房车里面,特莱劳斯不得不亲自去取。 他走到营房车门口,刚踏上一层铁阶梯,一只卧在梯踏下面的大黄狗,见了特莱劳斯屁股上的黄色裤衩,突然蹿出,不汪不叫不蹦不跳不偏不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黄裤衩重重地咬了两口,把特莱劳斯的屁股咬得血肉模糊,屁股上的黄裤衩撕成黄旗子,大半个臀部也都露在外面。特莱劳斯手捂伤口,疼得哇哇乱叫。他本来就是个火爆脾气的人,如今变得更野更疯了。他双手捂住伤口,就地转圈子,乱蹦乱跳,乱喊乱叫,声嘶力竭,满头大汗,真真成了一个名符其实的疯子了! “中国佬!”特莱劳斯嚷着骂着,“你们养这么厉害的疯狗,把我的屁股咬烂了!……得了疯犬病,便是不治之症!我虽死无恨,只恨你们欺人太甚!我要求你们速派飞机进来,送我去医院住院治疗……”特莱劳斯这一嚷,中方的职工、民工,都来看热闹。他们见特莱劳斯的黄色加肥短裤变成黄旗子,大半个屁股露在外面,忍不住哈哈大笑。特莱劳斯听到讪笑声,气得暴跳如雷,象头受伤的雄狮――他用英语骂着不堪入耳的话。 指导员欧阳新和副队长雷洪达,闻迅赶到现场。他俩先是察看特莱劳斯伤情,而后劝慰道:“特莱劳斯先生,请你不必焦急,那条黄狗不是疯狗,它是一般家狗――普通的家狗,保你不会得疯犬病,敷敷药打打针很快就会痊愈的。” 然而,特莱劳斯仍然暴跳如雷,他火爆爆地说:“会咬人的狗肯定是疯狗!被疯狗咬伤的人,九死一生。所以,我要求中方管理处速派架飞机进来,送我出去住院治疗!” “好的!好的!”欧阳新满口答应,并令雷副队长马上用电台电告赵春江队长,让他向管理汇报,迅速派架飞机进沙漠,接特莱劳斯出去住院。当时王英杰受伤,赵队长陪他出去住院未回。 赵春江听到电告后,马上向徐志斌汇报,要求管理处增派一架飞机进沙漠…… 这事确实闹大了,整个营地就象一锅沸腾的水,连美方人员也不例外。gsi公司队经理肯尼迪先生也火了。这个喜怒无常的西方人,本来就爱寻事挑衅,如今表弟被中方的疯狗咬伤,他岂有不借题发挥之理?他看过特莱劳斯屁股蛋的惨状后,顿时火冒三丈。他站在营房车下面,声嘶力竭地咆哮、蹦跳、吼叫,双手还握着拳头不停地向空中挥舞。他是个中国通,随后又用流利的中国语喊叫:“我抗议!我抗议!……” 欧阳新瞅着肯尼迪,和颜悦色地说:“肯尼迪先生,漫骂和抗议都没有用,因为它毕竟是条牲畜,不懂人性,不能代表中方。幸好,这条黄狗,不是疯狗……” “不管是不是疯狗,你们都要负责帮助治疗!” “那是当然的!” “快让飞机进来!” “好的好的!雷副队长已经把电台叫通了,飞机马上就可以进来了。” “还有,逗留在营地附近的疯狗,必须通通打掉,一条不留!并且保证今后不再发生类似事件!” 第三部 第二十七章 第104节 醉仙楼做客 再说张超群离开市医院,第二天正是国庆节。清晨起来,节日的气氛很浓。楼前楼后,彩旗飘扬;大街小巷,人车混杂;市场商店,盎然闹腾。人们穿着节日盛装,花花绿绿,五彩缤纷;街道两旁,盆花醒目,环境优雅,市容变新貌。我们伟大的社会主义祖国,又增添了一岁! 张超群要去醉仙楼,打从大街上经过。只见几处商场,人们涉足光顾,川流不息,十分拥挤。农贸市场,人挤人的程度,尤胜一筹。这里的花衣服,品种繁多,令人眼花缭乱。柜台上面的高档烟酒,琳琅满目, 使人看花了眼。人们熙熙攘攘,尽情光顾,随心所欲,挑选自己喜爱的商品。每当购到一件物美价廉的东西,便乐在心中,喜在脸上,付款后心满意足地离去。可以看出,改革开放的春风,不仅拂扫西北大地,而且也从每个人的脸上掠过。 张超群随着络绎不绝的人群,涉足巴依萨克农贸市场。他想买点什么,但又觉得什么也不需要买,因为他的家不在这里。当盲流寄人篱下, 此时此刻真有“每逢佳节倍思亲”的感慨。他思念姑父母和表妹,也思念他的生父张半仙…… 他没有给崔老板带什么礼物,只带着一身豪侠之气便朝醉仙楼方向走去。这倒不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而是江湖上所讲的:“豪侠”便是礼物! 但是半道上,在一家名叫“蓬莱仙”饭馆面前,他意想不到看见一个人,使他十分惊奇。此人正同一中年女人谈话,而且边谈边东溜西瞧。张超群发现他,而他也发现了张超群。那人高喊一声:“张超群!”又继续同中年女人谈话了。张超群对此人并不陌生,因为前些时曾在他手底下干过活,所以并不想回避;另外对他九死一生又能奇迹般地站在地球上,应该上前祝贺。因而他迅速地走到此人跟前,握住他的手,兴高采烈地说: “刘师傅,祝贺你呀!” “祝贺我什么?哈哈哈!”那人豪放地一笑,幽默地说,“祝贺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对不对?” 你道此人是谁?原来他就是包工头--刘公奋!刘公奋因内侄身缚炸药雷管自杀,小儿子死于非命,自已也险遭身亡,差点儿被弄成家破人亡的悲惨结局。如今命是保住了,手脚也保住了,但是脸上却留下残迹。那张胖乎乎的脸蛋, 如今却是坑坑洼洼、黑白掺杂、满目疮痍,活象吊死鬼。但是只要有钱, 他照样可以说:我并不丑,因为漂亮的女人仍然喜欢我。可不是吗?他身边这位中年女人, 不必刘公奋介绍,张超群马上就认出来了!她就是仙客来饭店兼桑拿拉中心的老板娘--孙丽娘! 张超群同她四目相对时,想起曾经有过一段不光彩的经历,不觉脸红耳赤。然而孙丽娘一点儿也不在乎。她瞅瞅张超群,又讪笑又搭话:“小张,听说你进沙漠捞大钱去了,但不知发横财了没有?生身父亲找到了没有?”张超群苦涩地一笑道:“惭愧!其实在大沙漠里面,只有受不完的苦,没有什么横财可发的。”孙丽娘忙道:“那你还不赶快走出沙漠,跟着刘师傅大干一场?只要你跟着刘师傅干上三个月,保你财源茂盛、日日换新貌,吃酸的喝辣的,保你随心所欲!” 张超群瞅瞅刘公奋,关切地问:“刘师傅,你现在还当包工头拉一帮人给石油队挖炮坑吗?”刘公奋摇摇头,正待回答,却被孙丽娘抢了先:“嘿!包工头他早就不当了,如今他又找到发横财的新途径了!”刘公奋又是爽朗一笑,接着道:“当包工头给石油队挖炮坑,钱来得慢,我早就不干了。你和孙老板都没有讲错,俺刘公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哈哈哈!超群,不瞒你说,我已经找到发家致富的新门路了!”他从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张超群,道:“超群,如果有兴趣的话,你可以按这张名片上的住址来找我!今天我还有别的事,对不起,不能让你满意,很可能让你扫兴而归,但是没有关系,总有一天我会让你高高兴兴回去的!” 张超群见他下了逐客令,便点头告辞。路上,他有许多谜,但一直无法揭开,如孙丽娘如今作何营生?他俩因何又搞在一块?刘公奋又闯出哪种发财致富的新门道?他为什么老讲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的后福是什么?……既然有名片有住址,不妨改日再去拜访他,定要把这些谜一个个揭开,再从中寻找一条适合自已生财的门道! 他带着许多解不开的疙瘩,闷着头登上醉仙楼。岂知,醉仙楼上面,崔要文的大哥崔要武结婚,在这里举办婚宴,宾客盈门,热闹非凡。宽敞的舞厅,成了婚礼大典和酒宴之所。新郎英俊潇洒,新娘举止不凡,真是天生的一对地铸的一双。当新郎新娘喝交杯酒时,婚礼掀起了阵阵高潮。人们由于羡慕而开心地喊着闹着笑着并给新郎新娘出了一道道难题。 须臾,“嘣嘣哒哒”--挂在二楼阳台上的鞭炮声,响彻云霄,为婚礼助兴,为婚礼叫好。在鞭炮声中,酒宴开始了,宾客入席,频频举杯,新郎新娘轮番给大家敬酒…… 就在这时候,张超群登上了醉仙楼! 宾客嬉闹,酒气呛人,气氛陌生,急得张超群掉头便走。 但是崔国森眼尖,两只杏眼,透过客人脑袋瓜的缝隙,远远地就发现了他。 她迅速离开宴席,银燕般地飞到张超群跟前,亲昵地搂着他一只胳膊,兴高采烈地说:“超群,你来得正好!今日是俺大哥结婚的大喜日子,你既然来了,怎能不喝杯喜酒就走呢?” 张超群被崔国森搂着胳膊和腰部 ,在众目睽睽之下,进退两难,十分难堪。他结结巴巴道:“国森,你放开,让我自已走吧!这喜酒我……不能喝呀!” 但是崔国森不肯撒手。她高喊着:“大哥!二哥!快过来帮忙!”其实,崔要武和崔要文,也先后发现张超群了。哥俩相继走出宴席厅,拦住张超群,并热情地招呼他入席喝喜酒抽喜烟。张超群盛情难却,不由自主地跟着崔家兄弟入了席。崔要文还自鸣得意地说:“我说过,你会来的!醉仙楼这么高的月薪聘你当保镖,只有傻瓜蛋才不干,哈哈哈!” 宾客们大都不认识张超群,崔要武不得不向客人们作个简短的介绍:“这位兄弟是我新结识的朋友,姓张名超群,他人英俊高挑,名字也同他长相一般帅。最近, 他参加举世闻名的勘探生涯――中美合作勘探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又称死亡之海! 如今他刚从‘死亡之海’里面凯旋归来。他们的胜利,宣告死亡之海并不神秘! 他们进出自如,比外国探险家--瑞士人斯文赫定强一百倍一千倍!他们堪称时代英雄、杰出勇士!来,英雄就在面前,大家举杯敬他三大杯!” “对对!”崔要文举起酒杯,附和着说,“当今,敢于进入死亡之海的人,以我之愚见,他们便是无畏勇士!他们的行动,使我们认识死亡之海的庐山真面目;而且改变了从前‘谈沙色变’的恐惧心理。国家如果发勋章的话,我建议给每个沙漠勘探队员各发一枚一级战斗勋章!”一阵热烈的奖声过后,崔要文再次举起酒杯:“来,我们大家举杯,共同敬这位一级勋章获得者、沙海勘探英雄--张超群三大杯酒!” 瞬间,一阵酒杯碰击声和讪笑声夹在一起,使喜宴进一步升华,达到了出乎意料的高潮。 常言道:真人讲不了假话,老实人听不惯阿谀奉迎的话。张超群是个实打实的汉子,当他听到如此奉迎夸张的话后,那张黝黑的脸膛,霎时憋得象红关公,只恨入地无门。其实这又有什么可羞涩呢? 中美合作勘探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是改革开放以来的一大硕果,大家一时高兴,讲了几句过激与夸张的话,那是酒宴上的笑料,算不了阿谀奉承。 然而,张超群却坐立不安。三杯酒下肚后,便按捺不住,急着表白一番。他站起身,理直气壮地说:“众位宾客,惭愧! 俺张超群并不是什么征战塔克拉玛干的英雄,也不是无畏勇士;而是…… ”他想实打实地讲自己仅是沙漠队的一名民工、四海飘泊的盲流;然而话到唇边又收住了。因为他心里反复揣摸着,在这种场合,老实过度便成了傻子;谦虚过分就是虚伪。况且今天是崔家大公子结婚的大喜日子,宾客盈门、热闹非凡,而且还有些上层人物,若是讲出自己低贱的身世,势必给主人难堪,给酒宴泼冷水,也会往崔家父子脸上抹灰,让宾客们扫兴而归。因而,他改变主意,决定夸张对夸张,奉承对奉承,不做从前那种傻子和老实人,因而改口道:“而是屡受崔局长和崔家兄弟恩惠无以为报的人;但是,俺张超群铭刻心怀,无齿不忘。今日借花献佛,先敬崔局长三杯酒,回头再敬新郎新娘。来,崔局长,干杯!” 崔局长徐徐站起身子,端起酒杯乐呵呵地说:“诸位宾客,谢谢大家光临!张超群,谢谢你赶来给要武贺喜!今天是大儿子崔要武结婚的大喜日子,我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本应该陪诸位多喝几杯,一醉方休;但是本人酒量有限,又有公务在身,三大杯酒,实难应付,请大家开恩,是否减一减?” “是的,”女儿崔国森,赶忙站起身帮腔,“老爸血压高,不宜多喝酒,请大家原谅他吧!” 其实,崔老局长态度那么真诚,早已感动众位宾客了。大家见他年岁已高,都主张原谅他,只喝一杯白酒,或者“点到”为止。然而助手李定、张彪、何强,瞅着崔要武,笑道:“老局长未完成的事业由儿子继承,天经地义,对不对?但是老局长未喝完的酒,大家说,该不该由新郎官完成?” 大家异口同声地喊着:“该!”接着,众宾客一阵热烈的掌声,把崔要武搞得脸红耳赤。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只好端起酒杯,接连喝了两大杯。 这时候,崔老局长还瞅着手中的一杯白酒发愁。女儿崔国森知道老爸的“苦处”,便大大方方地走上前,接过老爸手中的白酒,对准自己樱桃小口--但在饮酒之前,却又讲了几句道白:“老爸实在不能喝酒,由女儿我代替,大家没有意见吧?” 众宾客瞅着年轻漂亮而又孝顺的崔家小姐,热烈鼓掌,高声喝彩:“崔小姐海量,应该再喝三大杯!”然而崔国森饮完杯中酒之后,摆摆手,一笑了之;霎时,又钻进女儿群中去了。那帮“兴风作浪”想看热闹的人,大为扫兴。 随后,张超群又举杯向新郎官敬酒。崔要武倒也十分豪爽,无须大家催促和起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杯杯见底,有时还把酒杯倒扣过来,给大家欣赏。 正当大家酒酣之际,蓦地,二嬉进来告诉崔要武,说公安局有电话找他们父子俩,让崔局长赶快接电话。崔要武一听,撂下酒杯,喧宾夺主,抢在崔局长前面,大踏步走出宴会厅,接电话去了。 “喂!你是哪一位?”他见耳机里迟迟没有声音,以为是同事们开玩笑瞎捣乱,便对着耳机道:“今天俺老崔结婚,家中正办喜宴,宾客众多,应接不暇,有事明天再打来!”崔要武正准备挂电话;但电话里却传来一位老头严厉的声音: “你是崔要武吧?” “不错!……你是……哦!哦!” “你让崔健自已来接!”老头的口气很大。崔要武终于听出那人的声音了:这老头正是自已的老丈人――孔雀市市长肖振亮。崔要武伸伸舌头,不敢大声喘气,轻轻地回了一句:“是!” 须臾,崔要武又走进宴会厅,他的脸色严峻,但又勉强装出笑容。他走到父亲跟前,郑重其事地说:“爸,肖市长让你亲自接电话。” 崔健不敢有误,马上去接电话。 崔要文牢记妹妹重托,便趁机走进自已办公室,并让二嬉把张超群也叫进办公室。 绅士模样的崔要文,总是那副斯斯文文,不卑不亢的样子。然而,今天却一反常态,他变得十分健谈,十分活跃,又十分关心张超群的生活。他漫不经心地问:“超群,今天家兄喜宴,来不及通知你,十分抱歉!不过没有关系,醉仙楼美酒佳肴有的是,今天不能让你一醉方休,明天由我再给你补一下!” 张超群不善于应酬,谦虚地说:“崔老板,我是来要饭的,不是来做客的,请你不必劳神,有顿便饭就行了,怎敢奢望佳肴美酒!” “哈哈!”崔要文被逗乐了。他一屁股坐在靠背椅上,摸摸自己的下巴,似乎还嫌不够琉璃光滑,顺手从衣袋里掏出一把电动刮胡刀来,漫不经心地刮着。 “崔老板,”张超群有意奉迎,“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见崔老板娶媳妇啦,与你家兄的喜宴同一天举行,佳肴美酒摆满醉仙楼,所以不请自来了!” “张超群……哈哈哈!”崔老板被逗乐了,“别人做梦都梦见自己娶媳妇,而你做梦却梦见别人娶媳妇,有意思!是想喝我的喜酒还是恭维我?”张超群被问得脸红耳赤,愉悦地答道:“崔老板的喜酒,不恭维一下,谁也喝不上!嘿嘿!”崔要文乐道:“张超群,想想你自已吧!难道你就不准备让别人也喝杯喜酒吗?”张超群不曾防备崔老板也会来这一手,因而一时语塞, 结巴了一阵方道: “这个嘛……以后也许……会让崔老板喝个够的!可是现在条件还不成熟……” 崔要文见他不好意思开诚布公,也不勉强。为了打破这种僵局,他豪放地一笑,而后把话题一转道:“好啦,不多讲啦,好好跟着我干,想喝喜酒还不容易吗?一年半载,保你就能喝上!不过,可不能跟今天一样,空着手、张着嘴巴,只管来喝酒哟,哈哈哈!” 崔要文的一席话和朗朗笑声,笑得张超群惭愧满面,入地无门。他很想一走了之;然而崔要文笑毕之后,却又一本正经地说:“张超群,听你刚才叹气,莫非有什么为难之处?如果你把我当兄弟的话,不妨讲出来,也许我能替你排忧解难?” “我……唉!”张超群又一阵语塞。 “超群,”崔要文揣摸对方的心理后说,“我知道,你现在遇到的困难不少,美2队不一定还肯要你,今后的生活没有保障;所以,我认为你在醉仙楼谋份差事干比较合适,但是你这个人高风亮节,宁折不弯,不好意思开口求人,对不对? 没关系。上回你离开醉仙楼时我就曾经讲过:山不转水转,等你再转到我这里来时我还会热烈欢迎你的。今天,我不准备食言,问题就在你身上了,是不是有这个意思?” “可我……三番两次毁约,如今又前来打扰你……” “打扰?嘿!”崔要文见张超群结结巴巴,便举手示意,打断他的话,安慰道:“常言道:与人方便自已方便呗。你近来的事,国森妹都对我讲过了。在美2队你是受委屈的。王英杰背上的伤不是你扎的,是老虎旗干的。你冒险救人,侠义肝胆,英雄之举,精神可嘉,并没有做错事呀,有什么可害怕的?家父怕美2队队长不要你,所以特设家宴宴请你,为你接风,为你平反昭雪。不过没有关系,美2队不要你有人要你。我讲过,山不留人水留人。我这里虽说简陋,但楼上楼下房子数十间,如不嫌弃的话, 欢迎你长住。国森妹多次劝我留住你,但是我想:她是一厢情愿,你们根本没有缘份,浪费时间也浪费感情,没有这个必要,对不对?” 张超群点点头,没有回答。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位傲慢绅士,削尖着脑袋只管往钱堆里钻的人,竟然也还有政治头脑,把什么事情都了解得一清二楚!更想不到这位年轻老板,竟然如此宽宏大量!此时此刻,他虽说沉默不语,但心中却是舒畅的,犹如吃了一副清凉药,五脏六腑都畅通无阻了。 “怎样,张超群,愿意留下来跟我干吗?”崔要文见他沉默不语,瞅着他,笑容可掬地问。短短的几句话,表现出这位年轻老板,极大的忍耐性和涵养性。 “好吧!”张超群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那就签一份合同。”崔要文紧追不放。“签合同?”张超群不解地问。 “是的。”崔要文点点头,沉着地说,“有了合同,你想干几年,我想用几年,双方都有个凭据,也有个法律依据,我想赖赖不了,你想跑也跑不掉。这样,我安排你做事,心中也有个谱……” “崔老板,签一次合同要干多长时间?”张超群觉得签一次合同干数年,太长了,因而疑惑地问。 “随便。”崔老板全不在乎,“一个月一年都可以,时间长短由你自已决定好不好?” “崔老板,我先同你签一个月合同,可以吗?”张超群心理上有矛盾,只想应付一下差事,所以便信口讲了一句;其实他心里还想着进沙漠哩,签一个月合同都还有点长。 “可以。”崔要文胸有成竹。一个月时间虽短,但是张超群满可以为他挣到一笔巨款了,因而回答得十分痛快。 然而,张超群还在琢磨:弄不好,崔要文还让他当保镖,为他的醉仙楼和夜总会站岗放哨。这活虽说不重,但是出了事,自己身在其中,想跑都跑不了,想躲也躲不开,那就会吃不完兜着走。因而他蹙着眉头,提出另一个问题:“崔老板,承蒙你厚爱,我决定留下来。但是签合同的内容,是否能换别的差事干,不再当保镖?” “可以呗!”崔要文胜券在握,所以答应得十分痛快,“我这里的事多……。不过,你想干什么呢?如果你讲不出来,或者暂时还没有想起来,没有关系。我这里倒有一件公干,保你身体力行、得心应手。这件事既简单但又十分重要;但是,在交给你办事之前,必须先履行一个合同……” “合同可以签,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你讲吧!” “在履行合同期间,无论什么时候,一旦打听到生身父亲下落,我便告辞醉仙楼,你不能用某种借口阻拦我,行吗?” “这是你一片孝心,我怎会阻拦你呢?此事从前我答应过你,现在一样答应你。” 张超群提出的条件,理直气壮;但是崔要文也不含糊,他答应得十分干脆痛快。崔要文为了留住张超群,还答应通过父亲这层关系,帮助他查一查生身父亲的下落。张超群十分感激;但是签合同的事,他认为条件还不太成熟。因为他还打算跟王英杰进沙漠当民工。所以他对崔要文道:“是否签一个月合同,让我再考虑三天吧!”崔要文爽朗地一笑,随后点点头道:“没有关系,想通了再签。我先给你个‘业务主任’当当,并欢迎你常来走动,来时大家便可以有个称呼了,怎样?”张超群点点头。他心里明白,没有签合同,崔老板就不肯给自已派活干,在这里呆着没有意思。那么这几天在哪儿落脚呢?他摸摸衣袋,包工头刘公奋给自已的名片,还在衣袋里放着。心想:有他的住址,找他打几天短工,估计问题不大吧? 崔要文瞅瞅他,自信地说:“超群,我相信你会想通的;也相信你一定会重上醉仙楼的!” 客厅上,酒杯的碰击声和客人们的嬉闹声,阵阵传进双耳,冲击着他俩的谈话。崔要文起身道:“走,超群,继续喝酒去!” 就在此时,二嬉慌慌张张跑进办公室,告诉崔要文:“崔老板,你还躲在这里呀!肖市长来电话,让崔局长和崔科长去执行任务,你再不出去主持宴会,宾客们可就都散伙了!”崔要文忙问:“他们执行什么任务,这么着急呀?”二嬉道:“有人炸付市长鲁新的小车!”崔要文一听,倒吸了一口冷气,问:“刚才让崔局长接电话,难道就是这桩案子?”二嬉点点头。崔要文自言自语着:“这可是一桩震动全市的大案子哟!” 第三部 第二十七章 第105节 横祸来自沙海 不错,崔局长接电话时,肖市长的声音很大。他在电话里告诉崔局长:上午接连发生三起爆炸事故,而鲁新小车被炸则是最大一起。鲁新小车被炸,影响极坏――它危及社会主义大厦,危及人民生命财产安全。这个案子一定要破, 而且分秒必争,越快越好!因为坏人掌握了炸药雷管,随时随地都可以搞第四起第五起大爆炸。所以,你们破案工作,要以鲁新小车被炸为核心,全面开展;在三天之内,弄个水落石出!我知道, 今天是你儿子同我闺女结婚的大喜日子,本不该惊动;但是公事干扰私事,是公安局的惯例。 希望你率领崔要武,迅速赶到现场,我随后就赶到。 今天上午十二时,鲁新一行四人,坐小车下乡检查工作。回来路上,停车吃顿饭,小车停在“鸿运馆子”面前被炸,伤亡情况不明。市长肖振亮, 要求市公安局迅速赶到现场,处理事后善事,并迅速侦破这起案子,情在理上。所以,尽管喜宴正在高潮,但父子俩并不惋惜,也不遗憾,父子俩举杯告别亲朋好友,准备踏上征途! 众宾客不敢多问,但听他向崔要武交代任务时,方知上午发生三起爆炸事故,第一起:有人用炸药雷管炸付市长鲁新坐的小车!小车被炸坏了,附近一家饭馆的房子也被炸塌一个角落。副市长鲁新一行四人,生死未知。 第二起事故:昨天上午,住在塔里木河边的老百姓,用炸药雷管炸鱼,鱼没有炸着,却把自己小命搭进去了!前后死了三个人,还炸塌一间房屋。这起事故发生在少数民族居住的塔里木河边,因为那里还没有安装电话,所以事故也是今天上午才报上来的。第三起事故:有个年轻保姆,身缚炸药雷管自杀,人的血肉横飞,房屋的门窗也被炸坏了。 肖市长在电话里反复强调:这三起人命关天的案子,关键是炸药雷管!他们所用炸药、雷管,哪儿弄来的?多余的炸药、雷管,是否已经流入社会?今后还会不会再次发生类似爆炸事件?市委和公安厅十分重视。因此命令市公安局迅速派人到现场,查个水落石出。 “奶奶的,又是炸药雷管爆炸!”贮油库爆炸的案子未破,又接连发生三起爆炸事件,前后联系起来,绝非偶然,崔要武和张彪、李定,不觉怒骂起来。近两个月来,在市公安局所辖区域,共发生四起爆炸事故,崔局长也是火冒三丈,总觉得事出有因,不能等闲视之。因而他郑重其事地对崔要武说:“透过爆炸烟幕,我有预感:这是坏人向社会主义大厦进攻的信号,决不能掉以轻心!”崔要武点头道:“但是,他们的阴谋决不会得逞!” 崔局长打发儿子崔要武,带人先到现场侦查;自已则回局里召开紧急会议。他们告别众亲朋好友也告别宴席。崔科长走时,自然不忘招呼助手李定、张彪和何强。李定、何强和张彪三人,对饮一杯残酒后,才痛痛快快离开宴席厅,跟随崔要武,奔下醉仙楼…… 这一桩桩人命关天的爆炸案,仿佛给喜宴泼上一盆冷水。众宾客酒兴顿减,七嘴八舌,议论纷纷,都说炸药、雷管不是好玩的,老百姓不懂性能,不知道利害关系,要鱼不要命,安全设施太差了,岂知这里面另有文章哩! 新娘肖凤英感到突兀。她瞅着新郎官下楼的背影,想讲“请战”两字,但又一时语塞,不便讲出。她把“遗憾”两字深藏心底;然而“请战”两字却浮上脑海!她回房卸妆,再换上军装,而后追赶崔要武去了…… 然而,如果站在崔局长和崔科长的高度,去理解今天喜宴上发生的事,“遗憾”两字便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因为作为公安干警,保卫人民生命财产安全,便是他们的天职。逢年过节,或者婚典喜庆,更要全力以赴,百倍提高警惕。有时为了侦破一桩案子,他们忙忙碌碌,废寝忘食,自己熬夜,连家中的人也都不得安宁。从经历,从担负的责任,崔局长有两句幽默的歇后语。他说:“逢年过节,对老百姓来说,那是针尖上落芝麻--难得的好机会;对公安干警来说,应是打鱼的撒网--枪(纲)举目张、哑巴追野兔--急在心里!”他把百倍提高警惕性,概括出这样两句话,既生动又幽默,既朴实又形象化。这跟民谣讲的:“大壳帽,财源茂,一站一瞪都来宝;东家捞完捞西家,吃完被告吃原告。”正好针锋相对,有力一击。是的,崔局长是那样讲的也是那样做的。每年节假日,他都很少能睡个囫囵觉,也很少能吃顿热乎饭。今日是国庆节,又是儿子结婚的大喜日子,双重喜庆,宾客盈门,酒宴丰盛,人人兴高采烈,个个手舞足蹈,酒宴上掀起一次又一次的新高潮,按理说,新郎官不能走,他一走茶就凉,执行公务可以派别人去;崔局长也不能走,戎马一生,忙碌大半辈子, 难得有此机会同亲朋好友欢聚一堂痛谈今朝、展望未来。然而崔局长没有这样做,他从自己的格言出发,全力支持儿子的行动;自己也立即回公安局召开紧急会议,以便采取新的对策和新的行动…… 崔要武率着年轻的助手李定、张彪、何强,走出醉仙楼,坐上三轮摩托,正准备出发时,却被急急下楼而来的肖凤英喊住:“要武,等等!”崔要武了解“新娘子”的性格,知道她也要跟着去现场,因而不耐烦地问:“你去干什么嘛?我们去去就来,你在家替我陪陪客人,好不好?”肖凤英两只凤眼一瞪:“你为什么不在家陪陪客人?”崔要武道:“我们公务在身,怎能在家陪客人?”肖凤英理直气壮地说:“你公务在身,难道我是去玩的?”李定见两人争论不休,忙笑着和解:“走吧!今天正好旅游结婚也旅游破案,一举两得,潇潇洒洒走一趟,多好啊!”肖凤英是检验科副科长,炸药爆炸,需要化验成份,她去并非无用。因此,崔要武妥协了,让她坐在自已摩托车的后座。 这对夫妻,争强好胜,谁也不服谁,常常为一桩案子,争论不休,脸红耳赤是常事,有时还会拍案骂街。婚前如此,婚后也如此。他俩高中是同学, 上公安学校又是同学,不说青梅竹马,倒也情投意合。他俩认为:观点不亮不明,问题不争难有结论,人不急眉头不皱,计又安从何来?所以,好办法历来都是急出来的!因此,争争吵吵,过后不伤和气,不闹别扭,仍然友好相处,这是这对年轻夫妻的特点。 坐上后座,肖凤英问:“先上哪儿?”崔要武开个玩笑:“你上哪儿? 我先送你一程再办案。”肖凤英火了:“尽讲屁话!我上哪儿你还不知道?”崔要武道:“你不讲就得听我的!”肖凤英以牙还牙:“现在我听你的,将来回家你听我的,那还不是一回事!”说完,咯咯地笑着。崔要武侧头道:“先上轮南,后上塔里木乡,去不去?”肖凤英道:“坐摩托颠两个地方,我不去!”崔要武嗔她道:“瞧瞧!办案怕颠……怕颠下车!”肖凤英揪住他一只耳朵问:“谁怕颠?快讲!”崔要武没招, 违心所愿地说:“我怕颠!我怕颠!姑奶奶,快撒手呀!”肖凤英得意地说:“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老是油嘴滑舌的!”她跳下摩托,招呼李定:“小李子,兵分两路,你跟我去东城区,察看保姆自杀现场!”她不等李定答应,便跳上他驾驶的摩托车后座,并命令道:“开车!” 崔要武点点头:“也好,省得来回奔跑。”于是兵分两路,分道扬镳。 且说崔要武同着张彪、何强,骑着摩托,两小时后来到轮南路边出事地点:“鸿运饭馆”门前。肖市长和崔局长的小车,也随后赶到。他们配合轮南公安局,一面把炸伤人员送医院抢救;一面察看现场、了解知情人。忙了一阵之后,崔局长对儿子崔要武说:“这里有我在;你带上张彪、何强,速去塔里木乡。那里老百姓炸鱼,出了事故。 你们去查一查,所用炸药、雷管,哪儿搞来的?必须弄个水落石出!”崔要武郑重其事地行了个军礼:“是!”而后率着张彪、何强,骑上摩托,直奔塔里木乡而去……张彪是二传子,父亲汉人,农垦大军;母亲维族人,家庭妇女。因此,张彪的长相有两重性,讲话也有两重性,他既懂汉语,又懂维语。所以,在少数民族地区工作,带他在身边,比带一个翻译还要得心应手。 崔要武和张彪、何强,又用去一个多钟头时间,两辆摩托才驶到塔里木河边一个农牧业大队。集体化那阵子叫红旗大队,属于塔里木乡管辖。但对这个农牧业大队,人们仍习惯称它“红旗大队”。 这红旗大队,是少数民族聚居的地方,汉族人仅占少数。维汉两族人民,在生产和生活中,相互学习,相互取长补短,因而相处得十分融洽。 由于地处塔里木河边,这个大队水源充足,土地肥沃,树木掩映,草场青青,作物茂盛;如今盛秋时节,正是瓜果飘香的时候。 崔要武和张彪、何强的摩托车,在大队部门外停着,人称书记大叔的迪阿尔农.买买提,接待了他俩。 书记大叔是维族人,五十多岁,头戴八角花帽子,身穿玄色条绒衣裤,足上穿双带补丁的牛皮鞋。他的脸上爬满皱纹,两撇八字胡,又黑又粗,刚劲挺拔,样子威武而严肃。但接触之后,书记大叔却是个和蔼可亲、热情洋溢的人。 “书记大叔,”崔要武了解他的为人之后也这样称呼他,“你报的案子,公安局十分重视。现在请你讲讲:你们红旗大队炸鱼用的炸药、雷管,哪儿弄来的?” 书记大叔摇摇头,表示无从讲起。崔要武以为他没有听懂,又用手比画着:“这起案子,上级十分重视。炸药、雷管怎弄来的--比如通过什么渠道弄到手的;或者从某个炸药库偷来的?上级指示我们,务必在三天之内,查个水落石出!书记大叔,希望你给予大力协助,好不好?” “好的,好的!”书记大叔的汉语讲得不错,他刮了刮八字胡,乐呵呵地说,“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协助,也一定大力帮助。” “你立即找几个知情人来,我们要去现场了解一下情况。”崔要武迫不及待地说。 “好的!好的!”书记大叔态度十分随和。 “对了,”崔要武郑重地说,“让死者的亲属,也派人参加……” “死者的家属有三家,每家都派一个人来吗?”书记大叔慎重地问。 “对,最好都派一个人来。”张彪补充着。 “好的!”书记大叔很有礼貌地向崔科长、何强和张彪点头告辞,而后才走出队部。 队部砖墙结构,三间直通屋,无扮白的简易房。偌大的一间房子,就只搁放一张满是坑洼的旧式办公桌和一条掉了腿的长板凳。里面空空旷旷,冷冷清清,掉了腿的板凳,无法让他三人坐稳。崔要武和张彪走出队部屋子,用眼观察四周, 只见乱草坪中,八幢砖木“土洋”结合的房子,参差不齐,远近分布;一口轱辘井,无井盘;几十棵杨树、泡桐树,稀稀拉拉;只有沙枣树,密匝匝,枝干横生; 一些苹果、梨树,就分布在沙枣树所作围墙的果园里面。河边大片的草场,羊群遍布,如朵朵白云;几头黄牛被赶回场院,拴在泡桐树下,摇头摆尾地撵着蚊子。正南面便是塔里木河。一个月前,崔要武因办公事来过一回。那时塔里木河正泛滥成灾,河面很宽,水天同色,看不清对面景物,听不见远处呼喊。一段古泡桐树干挖空做成的木船,就拴在河边,随浪漂浮。在那洪水泛滥的季节,谁也不敢启动小船,轻举妄动、渡人过河;更不敢下河逮鱼。因为船到河心,如同一叶轻舟,将被荡得无影无踪! 但是,目前的塔里木河,洪峰已退,河水平静如镜,河床中间,沙岛处处袒胸露怀,最深水位也只有一点五米,人们无须渡船就能淌过河去。在这个季节,老百姓农闲之际,常下河玩水逮鱼。国庆节前一天清晨,这里发生了一起严重的炸鱼事件:三个维吾尔族兄弟不幸命丧黄泉!人命关天大事,谁也不敢等闲视之、旁若无事。案子报到县公安局和市公安局,后来又从市公安局报到自治区公安厅。公安厅赵厅长指示市公安局,务必把这个案子尽快查个水落石出!另外,炸药、雷管是从哪儿弄来的?如今还有多少炸药、雷管没有爆炸? 这些炸药、雷管会不会流入社会落入坏人手中,都要一一查清! 崔局长最担心的就是第二个问题:万一剩余的炸药、雷管落入坏人之手,势必对边疆对四化建设和对人民的生命财产造成巨大的威胁!因此,州、市、县等各级领导都十分重视;崔局长更是焦虑不安。所以,他指示崔科长,塔里木乡的炸鱼案,必须尽快查个水落石出! 须臾,书记大叔来了,后面还跟着不少男女,其中有个巴郎子(维语:小男孩。)抱着一个大哈密瓜,看来他是被书记大叔请来招待客人的。崔要武和张彪正口渴难耐,便领了好客书记大叔的情,立即用水果刀切开,各吃了两大块。 此时,书记大叔已经把崔科长的来意向大家传达过了;接着又把死者的亲属, 一一介绍给崔科长。 崔科长先了解炸鱼事件的经过;后动员死者亲属,把炸鱼所用的炸药雷管的来龙去脉讲清楚;并要求他们主动交出剩余的炸药雷管,以免再次发生类似事件。 三个死者是:一个四十多岁壮年人;一个二十冒头的年轻人;另一个只有十三岁少年。那壮年人倒好,留下妻子儿女,妻子只管哭泣;巴郎子只管瞪眼。较大的巴郎子,年约十三四岁,他瞪着眼睛缩着脖子,黝黑的脸膛流露出恐惧神色。他叫阿吉汗.买买提。崔科长指着他问:“你阿爸炸鱼时你在场吗?” “……”他摇摇头。 “你阿爸炸鱼的雷管、炸药从哪儿弄来的,知道吗?” “……”他仍然没有回答,而且脸色恐惧得近乎恐怖。 “你阿爸生前还藏有多少炸药、雷管?”张彪怕他不懂汉语,又用维语讲了一遍。 “不……不知道!”他终于开口了。 书记大叔见阿吉汗.买买提知情不讲,急得抓头挠耳、抖动着八字胡。后来他以长辈身份训斥他:“阿吉汗.买买提,你瞒一瞒书记大叔没有关系,可不要欺骗崔科长,他们是为咱们大家的安全才来的。你这巴郎子,多次陪你爹去塔里木河边炸鱼,你爹的事你敢说不知道?” “书记大叔,我真的不知道嘛!”阿吉汗.买买提还在强辩。 “你爹只炸过两回鱼,没有那么快就把偷来的炸药、雷管用完。 没有用完的炸药雷管,你阿爸藏在什么地方,你敢说不知道?”讲到这里, 书记大叔摇摇手又摇摇头,“嘿,这事简直是毛驴嘴里嚼蚂蚁--叫人不相信啊!” 阿吉汗.买买提憋红着脸,没敢回答,也不敢争辩。崔要武忍不住插话问:“巴郎子,不要害怕。你若是知道你阿爸生前藏炸药雷管的地方,就领我们去瞧瞧吧?” “我……不知道。”阿吉汗.买买提还是摇着头。 “巴郎子,”张彪有意吓唬他,“你再不讲实话,我们就抓你坐牢!” 崔要武见阿吉汗.买买提心有余悸,顾虑重重,问不出个名堂来,倒耽误去不少时间,因而道:“我们要去塔里木河边察看现场,你可以带路吗?” 阿吉汗.买买提点点头。于是,大家朝塔里木河边走去,共同察看炸鱼现场。 崔要武和张彪在炸鱼现场,仔细勘查一遍之后,只在塔河边发现一小段雷管线,余下的便是爆炸后的黑沙残迹。他俩取出像机,对可疑的现场, 一一作了拍照。据说这起爆炸事故,是那位13岁少年误对电打火而造成的。所以爆炸中心在沙滩上,而不在水中。但是横飞的血肉,有在沙滩上,也有在水中的。尸体昨天已经归位,专等报案后再掩埋。 崔要文手拿残余雷管线,遥望沙海深处,隐隐约约还能听到物探队的炮声,心中恍然大悟:炸药雷管的来源,很可能来自中美合作的沙漠队!因为他们深入大沙漠勘探,搞的是人工地震,采用的是打井放炮。炸药和雷管的用量很大,在管理方面又常有漏洞。于是他把自已的猜测,再次审问阿吉汗.买买堤: “阿吉汗!你们所用的炸药雷管,来自沙漠里面的物探队,对不对?但是炸药雷管存放在沙漠物探队的库房里面,是谁盗窃出来的--是你或者你阿爸?” 阿吉汗害怕了,赶忙分辩:“我们没有盗窃,是捡来的!我同阿爸上戈壁滩捡柴禾时捡回来的……” “是的,”阿吉汗的母亲,赶忙替儿子分辩,“那些东西--绿色的塑料筒,阿吉汗和他爹上戈壁滩拣柴禾时拣回来的。他爹说可以用它炸鱼,所以就没有告诉书记大叔……” 果然不出所料!炸药雷管是沙漠物探队遗留下来的。但是合同管理处有三支大沙漠队,究竟哪一支队伍丢失的呢?究竟哪一支队伍管理上有问题呢?如今还有多少炸药雷管流入社会呢?这些问题,都必须遵照公安厅和市委的指示,在三天之内查个水落石出! 其实这个问题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因为炸鱼所用的炸药,是绿色成筒炸药,正是石油勘探队所用之物。对这个问题,谁想掩盖也掩盖不住的。但是究竟是捡回或者盗窃来的?有没有继续流入社会?谁也弄不清楚。然而,从副市长鲁新的小车被炸一事分析,证明有部分炸药雷管已经流入社会,并且已经造成危害了。因此,必须迅速破案。于是,张彪重复着崔要武的话问:“阿吉汗,快把多余的炸药雷管交出来吧!否则,被坏人盗走,流入社会,破坏社会主义建设,你的罪同坏人一样,必须蹲监狱,明白吗?” 阿吉汗.买买提摇摇头,似懂非懂,拒不交出多余的炸药雷管。张彪点燃一支烟后,悄悄对崔要武说:“死亡之海这么大,哪儿去拣炸药雷管?依我说,多半是盗窃来的。所以,阿吉汗不敢把多余的炸药雷管交出来,怕暴露真相!”崔要武点点头,觉得张彪的分析有道理,必须进入死亡之海里面查证,方可水落石出。于是问:“阿吉汗,戈壁滩这么大,你同你爹,究竟从哪里捡回来的,能告诉我们个准确的地方吗?你不告诉我们,我们就认为你是盗窃来的!”阿吉汗急了,分辩道:“我不是盗窃来的。”张彪接着道:“你说你不是盗窃来的,是戈壁滩捡回来的;那么,你能不能给我们带路?我们要进入沙海里面查证!” 阿吉汗点点头。但是阿吉汗的母亲,瞅瞅西边的落日,犹豫地说:“不行的, 路很远,过了塔里木河,还要走很远很远的路,太阳快下山了,你们回不来的。”崔要武一看,红红的太阳,如一个大火球,随时都会掉下地平线;远眺死亡之海,茫无边际。才觉得妇人的话确有道理:“路很远……太阳快下山了,你们回不来的。”于是他征求妇人的意见:“我们找个旅店,先住一个晚上,明天就让你儿子带路,领我们进沙海寻找炸药雷管,好不好?” “嗯哪!”死者的妻子勉强答应着。 崔科长准备返回孔雀市,临走前他把书记大叔叫到一边,悄悄地对他说:“阿吉汗家可能还藏有炸药雷管,你要注意监护,避免转移了。有什么情况随时打电话同我们联系。” “好的,好的!”书记大叔不停地点头答应。 崔科长同着张彪、何强,坐着三轮摩托,颠着土路,大半天才到柏油马路,谢天谢地,可以加足油门,赶回孔雀市了。油门一踩,摩托“嘣嘣”欢叫,然而两人的肚子也跟着咕噜叫了。张彪道:“崔科长,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肚子饿扁了,咱们吃顿饭再走吧!”崔要武借着摩托灯光,瞧了一下手表,已是夜十二时了,赶回孔雀市即使顺利的话也须二个多小时。于是道:“不错,该吃顿饭了。可是黑灯瞎火的,到哪里吃饭呢?”张彪道:“跟我走吧!前面路边有家饭馆,老板叫冯贵,是我中学时代的同学,关系不错,哪怕三更半夜,保你吃顿开心饭!”崔要武点头道:“那就走吧!”三人一拍即合。摩托骑了十多分钟,果然,路旁有三间砖房还亮着灯光,门虚掩着。张彪下车拍门:“冯老板在家吗?” “在在在!”开门者,正是冯贵。中等个子,跟张彪一样,年龄也是二十四五岁。肉包眼,笑起来月牙形。瞧他好说好笑,性格也一定十分随和。果然不错,他同张彪握手时,笑起来的月牙目,一直没有消失。张彪指了指崔要武和何强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刑侦科的崔科长,这位是我的同事何强。天黑了赶不回去,想在你这店里吃顿饭,方便吗?”冯贵爽朗地答道:“有什么不方便的!别说吃顿饭,就是住一宿也会保你们满意的。”张彪面对崔要武,得意地弹了一下指头:“我说嘛,老同学怎会不管饭呢?”于是两人把摩托上锁,准备美美地饱餐一顿。 崔要武和张彪、何强,一面等着冯贵张罗饭菜,一面探讨塔里木乡的事及商量明天的行动计划。崔要武眼睛东瞅西瞧,偶然间看见墙壁上两行维语,便借题问张彪:“张彪,你不是认得维语吗?墙上那两行字什么意思?” 上面讲了,张彪是二传子。他从父亲那里学到汉语;从母亲那里又学到维语。所以,他从小既接收汉族文化,也接收维族文化;既懂汉语,也会讲维语。从长相来说,他具有维族人的特征,如浓眉深眼窝,高鼻梁黑皮肤,毛发发达、四肢粗壮。他聪明好学,两年前从公安学校毕业出来,在侦破中尝到甜头得到乐趣,又深深地爱上公安干警这一行。他懂汉语又懂维语,在少数民族地区工作,是个十分难得的人才。当崔要武问他墙上两行维语的含意时,倒把张彪吓了一跳。因为那两行字,正是一条反动标语。上书:新疆要独立,汉人滚出新疆。下写落款人:“天山一棵草!”崔要武听完张彪的解答后,联想到最近一段时间,边疆很不平静,树欲静而风不止。一小撮分裂主义者,搞小气候,妄图与国际上的大气候遥相呼应,闹暴乱、搞独立,到处书写同样标语;有的还利用宗教信仰,在公众场合扇风点火、呼反动口号。“天山一棵草”这个署名,肯定就是分裂主义者的代号! 崔要武一面令张彪把反动标语拍照下来;一面叫出店老板冯贵仔细盘问。崔要武指着墙上的维语问冯贵。冯贵摇摇头,表示不认识。崔要武接着问:“那么,墙上这条标语谁写的?”冯贵道:“我店里的雇员,两男两女都是维族人。我老婆热哈沙,也是维族姑娘。让我把他们叫出来一问便知。”说完,他一个清脆的叫喊声,就把四名雇员和自已的老婆热哈沙,唤到崔科长跟前。崔要武指着墙上的维语问:“这条标语是‘天山一棵草’写的。你们谁是天山一棵草?” 大家摇摇头又摇摇手,不肯作答;就是回答也是说不知道。崔要武再追问下去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崔要武想从“天山一棵草”入手,打开缺口。因而接着问:“你们当中,肯定有人叫‘天山一棵草’!快讲,谁是天山一棵草?” 此时,有个歪戴毡帽、三十冒尖、留着两撇八字胡的维族人,耸耸肩,抖抖八字胡,自鸣得意地说:“天山一棵草?我们大家都是天山一棵草啵!我们生活在天山底下,能做天山上一棵草,那是无限光荣无限神气无比骄傲的!为什么不敢承认呢?我就是天山上一棵草!”此人虽说年轻,但衣衫不整,还有点埋汰;长相一般:中等个子,精瘦结实,眼睛狡黠,讲话风趣,样子滑稽。崔要武琢磨他这段话的含意,真真假假,着实琢磨不透。总觉得真来也是假,假来也有真,里面大有文章。因而,他瞅瞅戴毡帽的人一眼,严肃地问:“那么,上面这行字也是你写的吧?” 歪戴毡帽的人赶忙摇头否定:“不不不,我是个大老粗,不会写字,这条标语与我前生无缘,今生无关,对不起!”崔要武见他讲话颠三倒四的,想从他身上逮条肥鱼,希望性不大;但是他能 第三部 第二十七章 第106节 沙漠追踪记 且说崔要武一行四人,带着惶惶和不安,分别坐上北京吉普和骑上摩托,由阿吉汗带路,绕过塔里木河,沿着他爹生前拉柴禾走过的土路,深入死亡之海,去追查和寻找曾经发现过炸药雷管的踪迹,以证实当今流入社会大搞破坏活动并危及社会主义大厦的炸药雷管,其发源地都是否来自死亡之海。 戈壁滩上,拉柴禾的车辙千万条,密如蛛网,杂乱如麻,大多是毛驴车和拖拉机,但也有进口车和国产车车辙,如奔驰车,如解放30车。 由于多次辗过,车辙里的浮土沟深阻力很大,北京吉普和三轮摩托在这种道路上行车,好比黄牛掉进井底--有力气也使不上,只能干着急;如果进入死亡之海,面对高大挺拔的沙包沙梁,更是要望洋兴叹了。 走了大半天,太阳已经升高了,虽说金秋时节,但是晌午时,戈壁滩上的气温仍然很高。崔要武跳下摩托,摘下头盔,擦擦额头上的汗水,焦急万分地问阿吉汗: “快到了吗?” “也许,就是这个地方……”阿吉汗用手就地画了一个大圆圈,但语气却有点含糊不清,因为风沙的作用,已使原来的地貌发生了深刻的变化。 “不会记错吧?”崔要武不放心,又重复了一句。阿吉汗走走瞧瞧,当他看到熟悉的地貌后,便点点头,而后用肯定的语气说:“不错,就这个地方!”于是崔要武率着张彪等人,弃车而走。惶惶和不安跑在他们前面,跑得很欢。刑侦队员们跋涉在沙包和浮土之中,两眼东瞅西瞧,妄图寻找曾经被阿吉汗父子俩发现过炸药雷管的遗迹。但是,四个人所到之处,四双脚深深地印在沙层里面,行走艰难,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又不见任何残迹出现。由于心里不耐烦,因而个个骂声咧咧。 这里往北眺望塔里木河,虽说相距三十多公里,但是塔里木河边的绿树长廊,依稀可见;往南遥望死亡之海,沙包沙梁一道接一道,茫无边际。这一带地形,属塔里木盆地边缘、塔里木河流域,人称戈壁滩。在这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上,沙包密布,沙丘低矮,大都呈蜂窝状,有时还能见到一小块冲积平原,其间常有植皮分布,红柳比比皆是;胡杨木寥寥无几。低洼处,偶尔也能看见成片的胡杨和红柳,但大多因缺水而干死;没有干死的胡杨,也是干粗叶少、奄奄一息。据说这一地带,从前也是塔里木河的洪水区。洪水来临之际,曾是个欣欣向荣的绿色世界。如今塔里木河河水被合理引用,洪水才在这里销声匿迹,留下来的是满目疮痍的枯树残枝, 给老百姓提供一个烧不完的柴山柴库。每当家中柴禾短缺,他们便赶着毛驴车或者开辆拖拉机,深入戈壁滩捡一车枯树残枝回去烧火。道道车辙,多如蛛网,便是它们辗压出来的;但是没有一条是穿越塔克拉玛干腹部的。自从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石油勘探队的油线打从这里经过后,这里就不再是拉柴禾人的专利了。石油勘探队的车辙、足迹和沙漠新村,就成了这里的新世界。中美合作勘探之后,这一带的车辙和足印,往南延伸再延伸,他们不横穿死亡之海,誓不罢休死不瞑目! 崔要武、张彪等人,跋涉在沙丘间,个个累得满头大汗,人人唇干舌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有发现炸药雷管影儿。其实勘探队勘探这片工区,已是三个月前的事了,如今由于热风恶浪的作用,沙包多次搬移,这里已不再是原来的面貌了。但是石油勘探队穿入死亡之海的道道车辙,却依然存在;那些因放炮而丢下的废纸箱、烂塑料袋以及空罐头盒、矿泉水瓶子,依稀可见;但它们的下半身却被黄沙深埋和保护着;否则,早被妖风刮得无影无踪了。车辙附近的测线上,偶尔还能看到插着的铁棍小旗,有红色的,也有绿色的,它们还在热风中飘摆…… “鬼相信,这里能拣到炸药雷管!”张彪有点怀疑。他甚至怀疑阿吉汗父子俩炸鱼用的炸药雷管是从别的地方偷来的,却谎报是戈壁滩捡的,骗人转圈子,白白浪费时间和精力。 “巴郎子,你爹炸鱼用的雷管炸药,确实是从沙海里面捡回去的吗?”崔科长在沙窝里转悠了半天,一无所获,心里也有点不踏实,回头再次询问阿吉汗。 小巴郎不吭不哈,两只深陷的乌黑的大眼一刻不停地在打量着地面,样子十分认真。他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那残存的炮点小绿旗。突然,在一根小绿旗旁边,两截黑色的炮线映入他的眼帘。他意识到那是石油勘探队放炮用的炮线!有好几回,他跟他爹就是这样顺藤摸瓜--顺着两截黑色炮线,找到了埋在井底下面尚没有被爆炸过的炸药和雷管的!…… 在沙漠里面,这类事情经常发生:钻井班打井,爆炸班下药;但是下到井下面的炸药雷管,由于某种原因,当天没有放完炮,第二或者第三天接着放炮时,由于风沙作用,沙包搬移,面目全变,放炮的人找不到原来井口位置,当然也就找不到埋入井下面的雷管炸药,只好重新打井另下炸药。过上十天半个月,又由于风沙作用,沙包再次搬家,高地变成低洼,早先的井口连同绿色的雷管线,又都露出地面,老远便能看见。然而此时的勘探队,已经深入沙漠腹地数十公里了,营地也已经搬迁过好几回了,没有时间没有机会再回头去处理这类事情了。另外,也有点麻痹大意,往往认为茫茫戈壁,人迹罕见,没有处理掉也不会出什么大事情的。这种麻痹大意思想,恰好给那些拣柴禾和喜欢炸鱼的老百姓有机可乘。小八郎与他爹捡回去那么多炸药雷管,就是在这种特殊情况下进行的。他们对炸药雷管的知识非常浅薄,对其性能和危害性了解得甚少,只觉得好玩。据说前些时候,小八郎家的囱台上,还搁放着一筒成型炸药当烛座,直到他爹被炸死,那烛座才不翼而飞。 但是分裂主义者千方百计想得到这些炸药雷管;他们不是用来炸鱼,而是用来搞破坏活动。他们听说戈壁滩能捡到炸药雷管,就拉帮结伙深入戈壁滩寻找。他们听说牙哈根家里埋藏着炸药雷管,便千方百计盗窃到手、据为己有、图谋惹是生非。 “喂!喂!……这里有情况,你们快过来帮忙!小巴郎大声嚷着,手里还揪着两根深埋泥沙中的黑色炮线。 “下面有炸药、雷管?”崔科长跑到小巴郎跟前,疑惑地问。 “嗯!”小巴郎点点头,并且兴致勃勃,用手指向地层深处,接着道:“在地层下面很深很深,借助砍头镘和铁铲才能挖出来。” “你跟你爹就是这样捡到炸药雷管的?”崔要武接着问。 “嗯哪!快取把铁铲挖吧!” “张彪,”崔科长对助手说,“你去车上取把铁铲来!” 这把铁铲是他们从红旗大队出发前,接受书记大叔的建议而备用的。然而,惶惶和不安不等铁铲取到就开始挖开了。这两个畜生挖得十分起劲又十分卖力,不长时间果然从地底下挖出一筒成型炸药和一个雷管。崔要武十分高兴,认为此趟远征沙海没有白来,汗水也没白流;因为他们有证据证实:炸药雷管来自戈壁滩,来自死亡之海!后来他们换另一个地方挖,但没有挖到。尽管如此,但崔要武已经心满意足,因为目的已经达到了。他让张彪把附近的小旗取两支回去。因为小旗上面,分别书写着测线号和桩号,带回去可以作为证据同物探队交涉。 “小巴郎,亚克西!你的话没有讲错!”崔要武竖起大拇指,把阿吉汗嘉赞一番之后,便招呼惶惶和不安,准备返回红旗大队。然而,张彪往沙包背后解手时,突然发现戈壁深处一溜尘沙扬起,透过尘一看,原来有一辆拖拉机和一辆毛驴车在奔跑。张彪一面招呼崔要武,一面兴高采烈地叫喊起来:“喂!喂!要武,快瞧!那边有毛驴车、拖拉机! 上面还有四五个人哩!也许,他们发现后面有人跟踪才往前狂奔的!”他回头问巴郎子:“阿吉汗,那伙人是不是拣柴禾的?”阿吉汗点点头;但他也是猜测。崔要武沉思后仍然十分怀疑。他觉得怀疑就是线索,就要追踪。于是,他招呼队员们:“走,张彪,去瞧瞧!”“是!”他同张彪各骑一辆摩托,带上惶惶和不安,追赶那边尘沙扬起的拖拉机去了…… 追到相距一箭之地时,果见有四个人也在戈壁滩上寻找什么;旁边停放着一辆红色的东方红牌拖拉机和一辆毛驴车。那四个人,见公安人员突然从天而降,吓得屁滚尿流,坐上拖拉机扔下毛驴车掉头就跑。崔要武厉声喊道:“你们不要跑!…… 你们不要害怕,我们不是来抓你们来的;我们想问一问这里的情况……你们快停车!”然而拖拉机越开越快,这事让崔要武十分怀疑。车上四个人都是民族兄弟,崔要武怕他们听不懂汉语,就让张彪用维语再喊一遍。但是张彪喊叫之后,拖拉机仍然没有停下来。崔要武觉得有文章,便招呼张彪一同追上去。惶惶和不安紧跟不舍,而且跑得很欢。 在沙漠深处,没有平坦大道。由于沙包层出,沙梁横生,浮土松软,道路崎岖,摩托威风扫地,走走停停,人累不说,扬起的灰沙,把他俩裹得严严实实,连视线都看不清,崔要武和张彪急得直骂街。但是骂街干瞪眼都无用,绕沙梁翻沙包那阵子,拖拉机还是从他俩眼皮底下溜掉了。 “唉!实在太可惜了!”崔要武和张彪,停下摩托歇息时,不约而同地发出慨叹。他俩由于摩托施展不开和身上裹着泥沙有而点泄劲。然而惶惶和不安没有泄劲,它俩狠命地追着跑着,跑得无影无踪。崔要武和张彪爬上一座沙梁了望,只见惶惶和不安在一棵奄奄一息的泡桐树下面朝他俩吼叫。崔要武对张彪道:“有情况,快追过去!” 他俩艰难地骑着摩托,由于浮土辙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来到惶惶和不安跟前。然而眨眼工夫,惶惶和不安又都不见了。后来又见这两条畜生吼叫着从一幢半地屋里面探出头来。原来这两条畜生发现半地屋的秘密了!当他俩准备跟进半地屋时,惶惶和不安又出来了,而且嘴里各咬着一筒绿色的成筒炸药。崔要武和张彪十分惊奇,赶忙取下惶惶和不安嘴里叼着的两筒成型炸药;而后再跟着惶惶和不安走下半地屋。 半地屋里面有床有被褥有炊俱;炊俱刚洗过,被褥还有热乎劲,原来那帮人住在这里。阿吉汗曾经讲过,红旗大队在戈壁滩深处有幢半地屋,是接应拉柴禾的, 因为路远难走,拉柴禾的人当天不可能返回,夜间需要有个落脚的地方,以备风寒和不测;而看守半地屋的人,都是劳改释放犯。崔要武猛然间醒悟过来--原来这幢半地屋就在这里!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崔要武和张彪在惶惶和不安的指引下,在一个旮旯处又发现六筒成型炸药和八发雷管,加上惶惶和不安嘴里叼出去的两筒炸药,共八对。这些炸药雷管,很可能是牙哈根埋在塔河边而被牙哈曼偷走的。但是崔要武吃惊地发现:十二对炸药雷管只剩下八对,有四对哪儿去了呢?会不会牙哈曼最近又有新的行动?崔要武马上警惕起来:刚才逃跑的拖拉机,上面很可能就有牙哈曼!于是他对张彪道:“那台东方红拖拉机上面就有牙哈曼,必须继续追赶!”张彪点点头:“你是说牙哈曼又有新的爆炸行动?”崔要武用肯定的语气回答:“不错,快追!不能让牙哈曼的新阴谋得逞!” 于是崔要武和张彪骑着摩托带着惶惶和不安,顺着刚辗过的车辙,继续追赶那台东方红拖拉机。但是回头一看,何强和马洪没有影儿――也许他俩掉队了;也许他俩不敢远离吉普车。崔要武和张彪管不了那么多了,他俩担心失去目标,只管往前追赶…… 他们追到一条河边,河里有水,河岸上有树;水是碧绿的,树是绿油油的。他俩嘴里正渴着,但又不敢冒昧喝河里的水,就让惶惶和不安下河一试。惶惶和不安跑了大半天,也正渴着,下河后喝个痛快。崔要武一看没事,就同张彪下到河里喝水。水是淡的,清甜可口,崔要武和张彪一口气喝了不少。他俩喝足水后站在河岸上,抹抹嘴巴时进一步分析东方红拖拉机的去向。只见一溜车辙顺着河边朝南而去,崔要武乐道:“瞧!这是拖拉机刚辗过的车辙,他们跑不远,快追!”说完,招呼惶惶和不安,继续朝南追赶。 他们追到一片树林里,发现树林里有水泊有青草有羊群有木屋有炊烟,继之又发现有人。当听到摩托车声时,从木屋和四面八方,相继走出来一些男女――大人小孩,男男女女,稀稀拉拉,大约三十多人。他们还发现,不管男女,只裹羊皮不穿衣裳,跟原始部落一样。在这与世隔绝的大漠深处,发现这样一个部落,令人惊奇又令人振奋。他们是哪支部落哪个民族呢?从长相看,他们很象维族人;但是哪个朝代起就到这里安家落户,有待以后考证。由于交通闭塞,他们的维语,变了音节又变了腔调。张彪用维语同他们交谈时,勉勉强强能听懂几句。从交谈中,知道这个部落叫尔雅部落;这个民族就叫尔雅民族。大概康熙年间,他们的先祖,为逃避兵役和苛捐杂税,带着家人赶着牛羊,顺着和田河流域,来到这里安家落户的。 张彪正向一白发老翁打听东方红拖拉机去向时,突然,那些青年男女受到某种信息的吸引,向树林外面的草场奔跑而去;老头老太太走得慢,但也不甘落后。崔要武和张彪不明其故,但又觉得奇怪,便推着摩托尾随其后而去。在一片树木环抱的草场上,人们停住了脚步。崔要武和张彪近前一看,原来草地上躺着一具女尸!死者是个大姑娘,年约二十冒头,正在青春妙龄时,但死因不明。两个青年和一个壮年人,找来两张羊皮把女尸一裹,准备掩埋。崔要武拨开羊皮一看,女尸双目紧闭但脸色如故;而且双唇红润鼻梁底下还有点微弱气息;按按脉搏,脉沉而稀,奄奄一息。从现象看,崔要武断定:这女青年尚没有断气。但是如果不采取措施迅速抢救,便不能使她起死回生,势必作地下冤鬼。 由于这个民族交通闭塞、落后愚昧、缺医少药,只信上帝,不信自已力量,常常把生离死别都交给真主裁决。所以崔要武断定:这姑娘只要有药可服,便可妙手回春、起死复生。于是他一面阻止掩埋女青年;一面让张彪打听女青年死因。经过打听,这女子并非得病,而是被四个来路不明的人砸昏后轮奸并抛尸荒野的。这样的病人可以不服药,但必须做人工呼吸。于是崔要武让张彪帮忙,马上给女青年做人工呼吸。他不怕脏,嘴对嘴做人工呼吸;并不断对张彪呐喊着:“把后门堵住!”张彪嚷道:“后门堵住了还有前门!”崔要武道:“一起堵住!”张彪不敢抬慢,双手并用,真的一起堵住。 经过一刻钟的人工呼吸,女青年有了心跳,但崔要武却累得满头大汗。他一面擦汗,一面对旁边的人比画着。张彪怕老百姓听不懂,又作了补充:“弄碗热水来,快!”有个青年听懂了,迅速弄来半瓢热水,递给张彪;张彪又递给崔要武。崔要武掰开女青年双唇,把瓢里的热水灌进她的嘴里。须臾,只听女青年的喉咙底下一阵咕噜叫,证明水喝进肚里去了。崔要武松了一口气,只等女青年缓过气来和睁开眼了。 片刻工夫,女青年苏醒过来并微微地睁开双眼,她起死回生了!老百姓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女青年的父母,不仅松了一口气,而且心头的烦愁如同大石一起落地,双手频频画着“十”字。 崔要武不敢怠慢,帮她缓缓坐起,一面看看她的头部,一面再次让她喝水。她的头部受了棍伤,至今还昏昏沉沉;一天一夜不吃不喝,又使她的体力消耗殆尽。因此要想使她头脑清醒,必须有个过程;但是要想恢复她的体力,必须多喝水,让瘪了的肠胃恢复原状。 崔要武把女青年移交其父母,让他们搀回自家木屋,继续调养。他招呼张彪,准备开路,返回红旗大队。但是打量西天,太阳已经落山,路途遥远,难于赶回。另外,好客的尔雅人又一再挽留,把他俩请进自家木屋。木屋的墙壁和屋盖,都是碗口粗的胡杨木;泥巴又把墙壁的缝隙糊得密不透风。木屋里面有客厅和卧室;但卧室里没床,地上铺着羊毛压成的毡子,旁边放着被褥,中间一张小桌。很明显,这里既是卧室又是招待客人的场地。当崔要武和张彪盘腿坐在地毯上时,主人家已经端来奶疙瘩和奶茶。当两人不习惯品尝奶疙瘩时,主人又送来一张“大馍”。这种大馍,类似烤馕,但又不同于烤馕。它是把柔好的一块大坨面压扁,埋进被胡杨木烧烫的沙子里焐熟,吃起来味道很香。木屋和奶疙瘩都是就地取材,但是大馍的原料从何而来,他们就不得而知了。 正当他俩吃着大馍喝着奶茶时,木屋外面闹哄哄,张彪担心摩托有失,探头一看,原来尔雅人正在杀羊、烤羊肉招待他们呢!但是案子未破,崔要武和张彪无心作客,更无心思吃烤羊肉。他俩向主人家打听,附近有没有可藏人的墓穴或地洞。 因为他俩怀疑拖拉机上面那四个人藏身于某个洞穴里面去了。但主人告诉他俩:附近的墓穴都不大,藏不了个把人;但是往东南三十公里以外的沙漠深处倒有座荒废了的清真寺,里面可以隐藏不少人。 崔要武一听,兴奋得从地毯上弹跳起来,情不自禁地说:“张彪,咱们走,找那个废弃的清真寺去!”张彪提醒他:“天黑了往哪儿找?要找也要等天亮嘛!再说,塔克拉玛干的传说多如牛毛,从前就听说有楼兰古国、白龙堆、地陀堰、福乐殿……如今又听说有个废清真寺,你知道是真还是假?”崔要武坚定地说:“是真是假也要去探个水落石出!”但是夜色已浓,怎好行车?崔要武无可奈何,只好继续坐在地毯上,想想如何打发这个难熬的夜;又想想明天将如何到达那个荒废了的清真寺? 且说崔要武和张彪追赶拖拉机而去,留下马洪、何强空守吉普车,望眼欲穿,用对讲机呼叫,也得不到回话。他俩从午时等到午后,又从午后等到太阳落山,眼看不能再等了,两人商量后,决定返回红旗大队,向崔局长汇报经过。跑了数公里路,天已经拉下帷幕,戈壁滩上的路,密如蛛网,七拐八岔,常常使他们跑错方向,幸好阿吉汗坐在车上,司机经常请教他,才顺利返回红旗大队。他俩先把小巴郎送回家,而后驱车去崔局长住处。 然而他俩扑了个空。原来崔局长今晚有行动…… 崔局长一行数人,有两个人留在红旗大队,继续调查炸药雷管被盗线索;崔局长则率领三个人,奔冯贵店中,找牙哈甫谈话,妄图敲开牙哈甫的铁嘴钢牙,获得其弟牙哈曼的蛛丝马迹。但是,崔局长没费多大力气, 牙哈甫就老老实实递给崔局长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这样几个字: “牙哈甫,我以兄弟的名义忠告你:今晚你必须离开冯贵店中,否则后果自负。” 读着这张字条,崔局长沉思后道:“他不是扬言要炸冯贵的店吗?如果我的判断没错的话,牙哈曼今晚必来炸冯贵的店。”大家听后点点头,都赞成崔局长的分析有道理;并认为墙上那条反动标语,也是牙哈曼写的。尔后又有商店售货员前来报告:说有个维族人一下子买了十多只闹钟,我们怀疑他买回去干坏事搞名堂,所以前来报告。崔局长问明此人的年龄、相貌、衣着等特征后,便迅速作好部署。他一面通知冯贵及其店员,迅速撤离该店;另一方面,用对讲机通知留在塔河边办案的赵一关和牛福来,迅速赶到冯贵店中,接收任务。 书记大叔提供的情况没有错,牙哈曼和阿卜杜是一伙的。 而阿卜杜是非法组织--“伊斯兰改革者”头目,他曾利用“塔比勒合”宗教活动,大肆进行分裂主义宣传。1980年4月,他煽动策划了“8.12”非法游行事件和1981年“3.5”打、砸、抢骚乱事件。在我公安机关的围追堵截下,他与同伙如丧家之犬,四处躲藏。在同伙纷纷落网的情况下,他不甘心失败,又在暗中大搞暴力,作垂死挣扎。他从北疆流窜来南疆,曾经策划“6.24”袭击警车,造成4名无辜群众被杀害、一辆警车被烧毁、一名联防队员牺牲的惨剧。他于1981年8月被捕入狱,同牙哈曼关在一起。同年10月,两人越狱成功后又纠集一伙人,号称“天山一棵草”,继续搞分裂主义活动;并且大肆搜集炸药、雷管,准备搞一次较大规模的暴乱。牙哈曼偷走他哥牙哈根埋藏在塔里木河边的炸药、雷管;阿卜杜则从商场买来十几只闹钟,大量制造定时土炸弹。国庆节那天,他们用这种土炸弹做试验,成功地炸坏了副市长鲁新的小车。今晚他们准备用这种自制土炸弹再次炸冯贵的店…… 字条和闹钟,就是警钟,也是信号弹!崔局长告诫刑侦队员们,要全力以赴,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傍晚,当天空拉下帷幕时,崔局长率领的公安人员,已经在冯贵饭店周围安上“眼”、并且布下了岗哨,专等狐狸钻套子了。 已经二更天了,冯贵店中仍没有任何动静,崔局长正在焦急时,突然,离冯贵饭店约四百米处,却发生一起大爆炸,接着火光冲天。崔局长不敢怠慢,率领刑侦队员们迅速赶到现场。近前一看,原来爆炸中心,仍是四季春饭店的停车场和贮油库! 这是怎么回事呢?孙丽娘和大脚丫不是被抓起来了吗?怎么又有个四季春饭店呢?说起来大家并不陌生。当初,崔要武把孙丽娘抓起来,但并没有判刑劳改,只教育教育罚罚款就放回去了。孙丽娘另起炉灶时,考虑到原先的“仙客来饭店”被公安局挂了号,不光彩也影响生意,因而改名“四季春饭店”。那四个“女招待”,除丘红姑上当被骗死于荒野外,其余三位姑娘都改了行,有的当服务员,有的当保姆。白娜就是当了保姆后才出事的。此时孙丽娘一面领着大脚牙,重操旧业;另一方面同刘公奋打得火热,干些非法营生。 大家正在忙乱之中,又传来冯贵店中一声大爆炸。崔局长这才意识到:原来敌人采用调虎离山之计! 他们离开孙丽娘客店,又迅速赶到冯贵店中,此时店房已经被炸得一塌糊涂,处处残垣断瓦、满目疮痍。崔局长率领队员们,一面踏勘爆炸现场;一面用对讲机传话,封锁各处路口。 踏勘现场时他们发现:此次爆炸,仍然是自制定时土炸弹,威力不小。他们声东击西,同公安人员捉迷藏,目的只有一个:炸冯贵饭店,给公安人员一个下马威;另外,也证明这帮人并没有走远。 然而,围追堵截已经开始,再狡猾的狐狸也难逃经验丰富的猎手。牙哈曼这伙坏蛋,若不是迅速逃离现场,保作成了瓮中之鳖,不落入公安人员之手才怪呢。 公安人员沿路追捕,封锁路口,检查过往车辆,整整闹腾了一夜,但是没有任何收获,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人。“难道歹徒插翼飞了?”崔局长不信邪,天亮后召开诸葛亮会, 让大家议论献策。大家议论时,认为两处爆炸,时间短暂,不可能一个人干的,而是一伙人干的。所以,牙哈曼有同伙;那伙人逃跑时,肯定有人接应。但是接应的人是谁呢?他们坐的是什么车?又是从哪个方向逃跑的?赵一关和牛福来,都说爆炸后他们仿佛听到拖拉机声;那机声一直往南,最后消失在戈壁滩深处。所以,牙哈曼那伙人,有可能躲进沙漠里面去了。 何强联想到昨天深入沙海后,崔科长和张彪追赶拖拉机的事,因而点点头道:“对,他们是躲进沙漠里面去了。昨天在沙海里面,也有一辆逃跑的拖拉机,我们越是呐喊,他们跑得越快。看来沙海里面有他们的窝点。”牛福来关切地问:“但不知崔科长和张彪,追赶那台东方红拖拉机,情况如何?”马洪道:“开始时曾用对讲机联系两次,说他们的摩托在大沙漠里面,犹如虎落平原被犬欺--完全施展不开,不仅没有追上拖拉机,相反地还吃了不少灰沙 第三部 第二十七章 第107节 失职者有罪 崔要武在张超群、徐棱等人的配合下,破了“天山一棵草”的案子,带着一伙搞分裂的歹徒,从沙漠里面凯旋归来,受到崔局长等人的热烈欢迎。经过突击审讯,歹徒们对盗窃炸药、雷管搞爆炸搞分裂,供认不讳。另外,对于炸药、雷管的来源,也有了正确的结论:他们都是从沙漠里面捡到的。但是,仍然有一部分炸药、雷管流入社会。崔局长十分重视,指示张彪乘胜追击,务必把这部分炸药、雷管追回来。对于保管不善,随意丢失炸药、雷管的沙漠队,崔局长决不姑息养奸。他拧起眉头,对崔要武说:“备车!”他要去物探管理处基地找徐志斌,算清这笔“影响”和“危害社会”的账! “崔局长,午饭做好了,是不是吃了饭下午再去?” “不,现在就去。” 崔要武了解父亲的脾气:决定办的事,急在弦上,九牛难拉回、驷马追不上。所以,他也不多劝,戴上大盖帽,走出办公室,发动一辆北京吉普,把父亲送到物探管理处基地。 陶副处长走进办公室,屁股刚落座,电话铃响了。他拿起耳机一听,是徐主任打来的。原来市公安局的崔局长父子在接待室,徐志斌打电话让他找两个姑娘接待。陶副处长匆匆忙忙走进接待室,见崔家父子正同徐志斌谈话,双方的面部表情都比较严肃。父子俩不落座不喝茶也不抽烟。看样子,这两位不速之客,今天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果然,崔局长正了正大盖帽,既严肃而又诙谐地说:“徐主任!陶副处长!今天你们不请我自已来了,又是那句老话:无事不登三宝殿呗!” 从崔局长的面部表情和颇有分量的讲话,徐、陶两位领导,知道事关重大,不敢轻视,更不敢怠慢。徐志斌慎重地问:“崔局长,三宝殿你已经登了,有什么重要事情,快讲出来听听吧!” “事关重大,讲出来保你要吓一跳的!”崔局长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 “是吗?” “你听!你们沙漠队丢失的炸药、雷管,已经流入社会,并且产生了许多不良影响--比如炸死人、炸塌房子;特别严重的是:一部分丢失的炸药、雷管,已经落入分裂主义者手中,他们大搞破坏,还炸坏付市长鲁新的小车,弄得满城风雨,这么大的事情,你老哥不会没有听说吧?” “哦!听说过。”徐志斌一听,脸色骤变,果然吃惊不小。然而,对石油物探队丢失炸药、雷管并且已经造成社会影响,他仍然持否定态度。他绯红着脸,疑惑地问:“崔局长,不可能吧!我们已经吸取炸鱼事故的教训,下发文件,让三支大沙漠队,一定要杜绝类似事故再次发生。这次流入社会的炸药、雷管,不一定是三支大沙漠队丢失的吧!” “这么说,我冤枉你了?”崔局长冷冰冰并且带有点讥讽的口气反问他。“你问问崔科长,坏人搞爆炸的炸药、雷管出自何处?” “出自沙漠里面的三支大沙漠队,我们已经带人进去取证了。”崔要武有理有据地说,“在塔里木乡,我曾经带向导和警犬,深入沙漠腹地,调查炸药、雷管的来源。果然不错,就是三支大沙漠队丢失的。该地区正是美2队工区,有小红旗为证……” “嘿嘿!这么准确吗?”徐志斌仍然抱怀疑态度。 崔要武知道,父亲同徐主任谈话那么客气,没有一下子拉下脸是因为他俩是老相识老朋友了,父亲有意给他留点面子。但是父亲的脾气他了解。他给徐志斌留面子,只不过先礼后兵罢了。 果然,父亲脸色变了,变得异常严肃。他从衣袋里掏出手铐,在徐志斌面前晃了晃说:“老徐,事故在下面,根子在上面。你不承认是不是?不承认,我先铐你到公安局坐冷板凳再说!” “铐吧!”徐志斌把双手伸出来,脸色十分阴郁。看起来他也动了真情。 崔要武见父亲同徐志斌搞僵了,忙上前进行调解。他先是把父亲的手铐夺在手中,而后对徐志斌道:“这回的爆炸案非上回可比,要不家父不会这么着急的?” 陶副处长也上前进行劝解:“有话好说,有话好说!都是老朋友了,有事商量着办,何必脸红脖子粗呢?”讲到这里,陶副处长慎重地问:“崔科长,刚才你讲的爆炸案非上回可比……它到底有多大?” 崔科长幽默地说:“此案不算小,几乎把副市长鲁新一行四人全都炸死!” “唔!”陶副长越发生疑,便进一步问:“什么样的人干的?” 崔科长道:“一伙分裂主义者,号称天山一棵草,案子我们已经侦破了……” 10月1日,也就是崔要武结婚这一天,副市长鲁新一行四人下乡检查工作。返回时,路过一家馆子,因肚子饿把小车停在路旁,大伙进馆子里吃拌面。但是饭菜刚端上桌面就听到一声巨响,并且火光四射浓烟遮天蔽日火药味呛人。大伙扔下碗筷,出店一看,大为惊骇:原来爆炸中心就在车的左侧, 这才意识到有人蓄意炸掉付市长鲁新的小车!检查车辆时,后轮子被炸飞了;寻找作案人时已经难觅踪影。市公安局接到报告并迅速赶到现场,对爆炸现场进行勘查和分析时,初步发现作案人所使用的炸药、雷管,来自沙漠队的成型炸药。 这时,通讯员小张,送来苹果、香蕉、葡萄,还有一箱矿泉水。陶开富借花献佛,客客气气地请崔局长父子俩吃水果、喝饮料。但是崔局长拒绝他的好意,崔局长仍然板着脸孔,边踱步边问:“渤海2号沉船,那起事故的教训,你们该知道吧?” “知道!知道!”陶开富幸灾乐祸地说,“那起事故,据说是遭狂风恶浪打沉的――天灾人祸!天灾人祸!” “不!”崔局长提高嗓门,拉长腔调,极其严肃地说,“你讲的天灾人祸,那是一种不可抗拒的自然力。然而渤海2号沉船,72位阶级兄弟,被狂风恶浪吞没、葬身鱼腹,却不单纯是自然力,这里面还有领导计划和管理不周,甚至玩忽职守所造成的!所以说,事故出在下面,根子在上面。你们物探管理处所管辖的三支大沙漠队,再而三地丢失炸药、雷管,联想起来也是制度不严、管理不善,其性质同渤海2号沉船,可以相提并论!” 徐志斌和陶开富一听,心里着实吃惊不小,方知问题的严重性。他俩想掩盖想辩解;但是三支大沙漠队到底丢没丢炸药、雷管?共丢失多少?他俩心中无数,因此无从辩解。 然而,崔局长余言未尽,进一步道:“除三支大沙漠队外,在塔里木盆地外围,你们物探队伍也还不少。徐主任,你能不能给我统计一下,每年共丢失多少炸药?多少雷管?” “这样吧!”徐志斌坦诚地说,“我先作个调查;调查好了,再向你汇报,可以吗?” “可以!”崔局长郑重其事地说,“徐主任,这事急在弦上,你可不能再拖了!新疆塔里木盆地,遍布着数十支物探队伍,每年都要用很多炸药雷管,假如每支队伍都管理不善,到处丢掉炸药、雷管,而且让这些炸药、雷管流入社会落入坏人之手,试想将给社会给人民的生命财产造成多大损失,你们想过没有?” “是的!是的!”陶副处长满头大汗,不知是吓出来的还是天气闷热的缘故。 徐志斌默然听着。事已如此,强辩也没有用。然而,他倒是反复地琢磨着崔局长那一句颇有威胁性的话:“事故出在下面,根子在上面!”俗话说:锣鼓听声,听话听音。也许…… 公安局要仿照渤海2号沉船事故,拿领导也拿自已开刀?那么……” “这次事故一定要严肃处理!”崔局长斩钉截铁地说,“至于如何处理,既要看造成的社会后果;但更要看决策人的态度!今天我没有把徐主任和陶付处长铐走,就是想给你们俩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 这不是威胁,也不是开玩笑的话,而是一句实实在在的忠告。假若有人起诉,公安局有责任有权力把当事人逮到法庭听审,并追究决策人失职的责任事故。 陶开富和徐志斌虽说性格和思想水平各不一样;但是听了崔局长如雷灌耳的话,两人如重槌一击,心里禁不住咯蹬了一下,脸色刷地变得通红通红。他们俩的心里,都同时体会到:称职的领导不好当,失了职的领导更可怕! 崔局长讲完那句颇有“威胁”性的话后,便甩开胳膊走了。刑侦科长崔要武也跟着他屁股后面离开了接待室。 第三部 第二十七章 第108节 肖凤英破案(一) 第二天,肖凤英和李定再次去李泽文家,对知情人进一步调查。肖凤英让李泽文讲一讲白娜身缚炸药、雷管自杀的经过。李泽文虽说滔滔不绝地讲着,但听起来有点避重就轻。他说:“那天,小儿子阿彪从床上掉下来,她有责任,我们说了她几句。当天下午,小阿彪又发高烧,我和爱人白霞,匆匆忙忙送他去医院输液,一夜未归,家中就留下白娜一人。我们以为不会有事的,因为她已经是个二十多冒头的大闺女了,能出什么事呢?结果,就麻痹大意起来……” 讲到这里,李泽文把话煞住。肖凤英炯炯的目光盯着李泽文,不让他有喘息之机:“白娜自杀时,为什么不选择通用的自杀办法:好比服安眠药或者喝敌敌畏?为什么采用身缚炸药雷管呢?这事不符合一个女孩子的行为。这一点,难道你和妻子就没有疑问吗?另外,我问你:白娜生前有男朋友吗?这个男朋友是干什么的?你见他来找过白娜吗?她自杀所使用的炸药、雷管,难道真是男朋友寄放在她房间里面的?这种炸药、雷管出自何处?她还与哪些人有过交往?” “唉!身缚炸药、雷管自杀,太可怕了!”对这一系列问题,李泽文没有正面回答,只管一个劲地叹气,或者讲话断断续续、有头无尾。白霞呢,她一个劲地啼哭。肖凤英越想问个水落石出,他俩就越是叹气、啼哭。肖凤英“毛了”,瞅瞅李泽文那张煞白打皱的脸蛋,很想狠狠地训斥他一顿,但是她克制住了。 她估猜:这个文质彬彬的李工程师,只不过四十挂零。这么一个中年汉子,又是有文化有教养的人,按理说,正是精力旺盛、事业腾飞的岁月,干啥都应该光明正大、雷厉风行;然而此时此刻让他配合公安局办案,不但吞吞吐吐、优柔寡断,而且只管闷头叹气,三脚也踢不出一个屁来。肖凤英平生最瞧不起这种人了,因而心里暗骂:“书呆子――窝囊废!”但转而又一想:“难道这里面另有文章?” 于是她继续追问:“李泽文,白娜自杀时使用的炸药、雷管,谁帮她弄来的?你快快讲呀!难道不敢告诉我们、还想保密是不是?” 李泽文仍然十分为难。白霞却收住泪水,大声叱道:“怎不敢告诉你!不过,告诉你又有什么用呢?你和我一样,一个女流之辈,听了反而害怕!” 肖凤英心里疑笃更大了,大义凛然地说:“你错了!我是公安人员,秉承局长旨意,前来调查白娜自杀内幕。只要你们把事实真相告诉我,我肯定会妥善处理,怎讲没有用呢?怎知道我会害怕呢? 如果害怕我就不会来了!如果白娜的自杀有歧节,我定要替她申冤、雪恨!我看过她的遗书。那篇遗书,我觉得有诈!” “遗书有诈?”李泽文惊愣地瞪大着眼珠,迫不及待地问。“肖科长,你大概神经有问题吧,何以见得遗书有诈呢?” 肖凤英耸耸肩,故意拉长腔调:“要想知道这个问题嘛,请你们先告诉我:白娜是如何身缚炸药雷管自杀的?自杀前都与哪些人有过来住?有哪些异常表现? 李泽文认为肖凤英太刻薄了,因而气愤地说:“白娜的死有遗书作证,你们公安局为什么 凭空说遗书有诈?另外,白娜已经死了,你追问她生前与哪些人有过来往,这不分明旁敲侧击、暗示我和白霞有问题吗?” “不!”肖凤英轻轻地摇着头,不以为然,并进一步尖锐地指出:“如果我的判断没有错的话,我敢断定她的自杀有背景!” 白霞听了肖凤英的话,也觉得心里不舒服,慌忙反驳:“哟,肖小姐,你们公安局的人,大概鬼见的多了,就时时处处疑神疑鬼,对吧?如果我表妹白娜的自杀有背景;那么,我和泽文就是凶手,请你把我们逮捕归案吧!” “不!”肖凤英不急不躁,轻轻地摇摇头,道:“我不是抓你们来的。但是我希望你们夫妻俩积极配合公安局办案,尽快把白娜自杀的背景搞清楚。我敢断定:白娜的自杀,决不仅仅是受到你们辱骂而引起的--这就是背景!但是,如果你们不配合公安局搞清这种背景,那么,你们就是我怀疑的对象!” “哎呀呀!”白霞大声叫起屈来,“肖小姐,你们公安局的人讲话可要留点分寸哟!俺表妹是自已自杀身亡的,我们两口子心里已经够难受的了,你还要往伤口上撒盐!你这样用死者的遗书,大做文章,把我们当怀疑对象,难道你也要把我们逼上绝路不可?”其实,夫妻俩深知:表妹的自杀与李泽文和自已的辱骂有关,她一直深感内疚,也最怕别人哪壶不开提那壶罢了! 肖凤英一听,火了,毛了,她站起身来,颇有分量地掷出一句:“好吧,在下不是泼妇,不会同你们争吵不休的!既然你们不准备配合,又不乐意合作,我只好自已调查去了!”说完,她招呼李定,转身下楼而去。 白霞和李泽文追下楼梯,急急地喊着:“肖科长,请你们留步!” 肖凤英回过头来,沉着地问:“还有什么事?” 李泽文忙道:“你提出的三个问题,我们都可以告诉你;但是,……” 白霞忙打断丈夫的话,“是呀,我们原意把所知道的事实都告诉你们。但是,请你相信我和泽文,白娜不是我们逼死的!” “哦!”肖凤英和颜悦色地说,“讲吧,我相信你们!” 在肖凤英再三追问下,李泽文才结结巴巴道出一个人来!他说:“白娜生前谈过恋爱,对象名叫张石林,25岁,高瘦个子,略长脸盘,五官端正,目眉有神;分头发,学生装。这个白脸书生,前年高考差5分没有考上大学。他带着终生的遗憾南下广州,西闯边疆。据说他南下广州时认识白娜的;闯来西北边陲时又再次邂逅相遇,这种难能可贵的缘分,使他们俩情感交融,再次确定了恋爱关系。据说此人在沙漠队当过民工,有可能弄到炸药、雷管。”他见肖凤英不相信遗书也不相信白娜身缚炸药、雷管自杀,方知那封遗书画蛇添足、此地无银三百两,倒叫肖凤英看出破绽。万般无奈之际,他不得不把张石林抬了出来,妄图把水搅浑、并转移视线。 不错,张石林闯来新疆后,托关系进沙漠当过民工――据说他就在老虎旗和张超群的班里当了一名爆炸工。因此,白娜自杀时所使用的炸药、雷管,很可能就是张石林带出沙漠的。因此,要把这个案子弄个水落石出,就必须找到张石林,也必须调查老虎旗和张超群。 肖凤英心里揣摸:“这个张石林,可是个重要线索,决不能放过!但是, 他俩既然是恋人,张石林又为什么要帮她提供炸药、雷管让她自杀呢?”于是问:“这个张石林,后来是不是同白娜闹翻了脸?他有没有亲戚在孔雀市?”李泽文道:“据说,他有个表姐在东站开饭馆……”肖凤英打听好住址后道:“我必须亲自去一趟,同她表姐谈一次话。” “据说,”李泽文道,“白娜自杀后,我处保卫科的人要找他谈话、了解情况;但是张石林已经不知去向了。他表姐和表姐夫以为他又进沙漠队去了,但电台一问,队长讲没有进队。因为白娜的死有遗书,所以张石林的失踪,人们也就不当回事了。” “哦!”肖凤英深感遗憾,好不容易找到一条线索,但却又中断了。肖凤英自言自语着:下一步该怎么办呢? 李定笑着献计:“喂,凤英,张石林曾经在张超群手底下当过民工,而张超群参加破案有功,准备做你们崔家女婿, 如今正被崔局长留在市公安局,何不找他调查调查?张石林表现如何?有没有盗窃炸药、雷管,张超群应该最清楚了。” “有道理,回去问问张超群!”肖凤英也赞成这个建议。 于是他俩返回市公安局,找来张超群了解情况。张超群心怀坦荡,侃侃而谈。 他介绍说:“我进美2队当爆炸工时,张石林已经在班里当民工了。我俩共过事。他为人老实,叫干啥就干啥,不挑挑拣拣;他性格内向,一般不与人争吵。但是,他这人劳动观点差,怕苦怕累怕脏又怕当爆炸工危险,所以常借故请病假;工作中还爱偷点懒,有时还耍点小聪明。比如炸药、雷管搁浅了,下不到预定的深度;领导多次批评过他。虽说有时风沙破坏,不全是他的问题,但他不吭不哈,不提出来补炮,勉强放炮,就影响资料质量了。又如他搞小动作,在报表上乱涂改数目字、弄虚作假,造成丢失炸药、雷管的假象,发现后也无处可查。我当代理班长时,曾经两次发现他偷炸药、雷管,准备借请病假之机外出炸鱼。此事我曾对他提出警告,并没收其隐瞒下来的炸药、雷管……” “那么,”肖凤英问,“他请假外出瞧医生,包里还带不带炸药、雷管?” “我不好意思抄他的包……”张超群绯红着脸,因失职而感到内疚。 “你身为代班长,不敢阻止盗窃行为就是失职!”肖凤英批评张超群,岂知他也是个民工,心里有难言之苦衷;自卑感使他管事管而不严。但是肖凤英暗自断定:张石林一定带着炸药、雷管出沙漠了;另外她还断定:白娜的自杀与他有关,否则他为什么要逃跑? 张超群还讲述下面另一个故事: 张石林从外面看病回来,我曾问他:“病瞧好了吗?”他叹了一口气说:“其实我并没有病,是被对象气出病来的。”我觉得奇怪,又问他:“对象把你给蹬了?”张石林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唉!其实对你讲也无妨,咱们都是民工,同病相怜嘛,嘿!”在我再三追问下,他才告诉我:“他的对象叫白娜,是去年南下广州时认识的,如今就在她表姐夫家看孩子;但是表姐夫勾引了她!有一次我撞进门去,她同她姐夫都还来不及系裤子,在床上光着大半个屁股。我没有勇气看下去,只好退了出来。 尔后,我责问白娜:“为什么背着我同表姐夫做爱?”白娜听后只呜呜而泣并不作答。她哀恸悲伤和孤立无助的处境,使我的心软了化了,我想原谅她,劝她离开表姐夫家,跟我回老家去;可是白娜拒绝我的好意,反而劝我离开她,从今以后不要再对她存有幻想了。我怎么也想不通,骂她:“贱货!”“水性杨花!”“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回到沙漠队后,我有意积攒炸药、雷管,准备与她同归于尽。 “对,这就是张石林杀人的动机?”肖凤英就象一个诗人来了灵感,兴奋地拍打一下桌子。“看来,张石林这人十分痴情;但不知他什么时候认识白娜的,感情竟然这么笃厚?张超群,张石林跟你讲过此事吗?” “讲过。”张超群说,“他们是南下广州时认识的。但经历十分曲折,中间曾被人拐骗过,吃了不少苦头。后来他和白娜失散后各自爬火车才回到家的。闯来新疆后,在一次偶然机会,他俩邂逅相遇。那天白娜正在场买菜,双方聊了半天,方知白娜在李泽文家当保姆。他们俩在南下广州、深圳的路上,有过一段温馨的梦,于是久别重逢,旧梦重温,干柴烈火,两人很快就燃烧起爱情的烈焰来了!不过,我建议你们把白娜的表姐夫--李泽文叫来审问一下,只要能敲开他的嘴巴,他同白娜的私生活,以及后来所发生的事,便可真相大白了。” “还有,”李定接着道:“白娜的遗书,要鉴定一下,是不是李泽文伪造的--这件事最好马上就办。” “嗯,有道理!”肖凤英点点头。他准备等崔局长和崔要武破案回来,再向他们请示、汇报一下,以决定下一步是否逮捕张石林? 崔局长父子从石油基地管理处返回市公安局,肖凤英马上向他请示汇报。她征求崔局长同意后,一方面让李定找来李泽文的字迹进行技术鉴定;另一方面把李泽文“请”进审讯室进行审问。 字迹鉴定结果,白娜的遗书是李泽文伪造的。他为什么要代白娜写遗书呢?肖凤英觉得有问题,而且问题很大! 但是,李泽文铁口钢牙,又赌咒又发誓,怎么也不承认。后来,肖凤英把遗书字迹的监定书展现在他面前,又请来张超群,共同进行政策攻心,李泽文才低下他高昂的头。这个知识分子出身的工程师,有他软弱和胆小怕事的一面,所以在事实面前,脸色突变,身子颤抖,最后答应如实交代问题;但他希望公安局替他保密。 肖凤英和李定,都答应替他保密。于是李泽文断断续续交代了下面事实: 国庆节前一天晚上,儿子还在医院输液,我让妻子陪着,自已借口有事,溜回家去。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我溜回家,就是想趁老婆不在家,再同白娜“幽会”一回。白娜只流泪,但并不反抗。我哄她:要同老婆离婚,再她他结婚。她骂我伪君子,光打雷不雨,只讲漂亮话哄她。每当此时,我只有叹气。在我的眼里,白娜长得漂亮,要身材有身材,要相貌有相貌;妻子同白娜相比,虽说相形见绌,然而一下子就提出离婚,我又没有勇气。所以白娜说我骗她,我是问心有愧的。 做爱以后,我忽然肚子痛,就去蹲厕所,白娜也系起裤子。大约过了三五分钟,我还在厕所里蹲着,就听到一声天崩地裂的爆炸声,厕所门也被震坏了,其中有一块小木板从墙壁上弹跳下来,砸在我的头部和脚面上,我顿时瘫在地上,但没有晕倒过去。我头脑清醒地意识到:这一声爆炸,就发生在自已的卧房里。我担心白娜有事,忙系好裤子冲出门来。 卧房里满目疮痍,乌烟弥漫,炸药味呛人,惨哟!白娜的身子,体无完肤,身首不全、四肢分离、血肉横飞四溅,被烟熏剥落的墙壁,血迹斑斑;门窗受冲击波的破坏更为严重,只见门被掀掉,窗被弹飞,玻璃碎片到处可见;被褥烧焦着火、家具东倒西歪。我寻找白娜的头,满屋子找了一遍都不见,后来方知从炸坏了的窗口弹出,飞上了天,坠落在野地里,离出事地点数十米远。当时,我也顾不上找她的头了,冒着浓烟拼命把火扑灭。 火虽说扑灭了,但如何处理这种残局,我仰天长叹。我明明知道这事是张石林干的,但我又不敢揭发他。因为揭发他,我也得赔进去,责任与丢丑,两项都逃避不了。后来我想,如能弄个自杀,便可瞒天过海掩盖自已了。于是我在这方面动了脑筋:既然是炸药爆炸,所以他的自杀离不开炸药。经过深思熟虑,我设计她身缚炸药、雷管自杀;既然是自杀就应该有遗书,于是我又根据白娜告诉我的个人经历,伪造了一封遗书…… 讲到这里,李泽文耷拉着脑袋,一阵沉默,一声悔恨与长叹。 “那么,”肖凤英问,“炸药和雷管出自何方?又是如何搁进房间里去的?” “这……这件事我确实不知道……”李泽文摇摇头,但又推测着说,“也许他发觉我和白娜关系不正常……早就把炸药、雷管搁放在房间里面了……” “这么说,她不是身缚炸药、雷管自杀的?那么,搁放在房间里面的炸药、雷管自已起爆的?”肖凤英疑惑地问。李泽文点点头:“是的。张石林这人很痴情,对爱情忠心耿耿,发现白娜有私情,不忠于自已,便怀恨在心,所以想炸死白娜,或者同归于尽!但是白娜不会与她同归于尽的。”肖风英问:“你上厕所,给了她时间和机会。他会不会借此机会身缚炸药、雷管,准备等你走出厕所,再与你同归于尽呢?因为你欺骗了她!岂知阴差阳错,错对了电打火,炸药、雷管提前爆炸?”李泽文摇摇头说:“不可能,不可能。白娜身缚炸药、雷管与我同归于尽?不可能的,她没有这种胆量。但有一种可能,就是张石林利用盗来的炸药雷管和闹钟,制造定时土炸弹。再把这种土造定时炸弹,作为礼物放进包里,一同赠送白娜,想把她炸死?”肖凤英进一步问:“你跟她在房间里厮混 ,讲你肚子痛上厕所,正好躲过这场灾祸,我表示怀疑?”李泽文道:“我确实肚子痛上厕所,你要怀疑我也没有办法。只能这么说:也许这是一种巧合;也许我的命不该绝。” “土制定时炸弹?这种推测也许存在,但是太可怕了!”肖凤英仍然将信将疑。因为张石林尚没有抓到,此事无法对证。因此,肖凤英更加坚定地说:“下一步,必须把张石林逮捕归案!” 当肖凤英把李泽文打发走后,大家又议论了一番。有的说:这个案子已经真相大白,只等抓到张石林便可结案了;有的则提出异议:即使炸药、雷管是张石林从沙漠里面带出来的;但是他这个儒弱书生,会不会亲手炸死自已的情人呢? 肖凤英认为:张石林与白娜的死有关,而且关系相当密切;然而这个儒弱书生,会不会亲手炸死自已情人?常言讲得好: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哩!从他突然失踪,说明这种可能性确实存在。因此,必须找到张石林,解开这个谜。另外,白娜去南方,遇到不少龌龊的事,才使她如此悲观厌世?所以,张石林的家要去,但南方也必须去一趟,以便了解她出走的动机和路线。李定见案子复杂,想打退堂鼓,于是道:“又要去北方,又要去南方,此事关系重大,而十分复杂,咱们做不了主,还是先向崔局长汇报一下再说吧!”肖凤英点点头:“言之有理!”接着又道:“但是,我忠告你:在崔局长面前,可不许你打退堂鼓!”李定摸摸脖子,乜视一下肖凤英:“军令状有你一份也有我一份,谁敢打退堂鼓呀?别门缝里瞧人好不好!” 崔局长听了肖凤英的分折,点点头,赞许地说:“嗯!有道理!你们的脑袋瓜不简单嘛,既装弦又装炸弹,比我强多了!”肖凤英谦逊道:“还不是公爹你多日培养和教育的结果!” 是的,肖凤英的亲爹肖振亮,原先也当过公安局长,后提升为付市长、市长。肖凤英在他身边,对侦破工作,耳濡目染,影响极大,在她心灵深处,早就产生共鸣了。还有,她从小就爱看侦破小说,遇事爱动脑筋分析案情。爹接受的案子,只要让她知道个眉目,她便积极介入,帮助分析案情。她的口才好,口音清晰,语言表达能力强,讲起话来头头是道,分析起来活灵活现,但却常常被爹爹叱住。不管她献出的计谋有多棒,但都被爹爹驳回。直到有一次,她分析的案情与他们破案后完全吻合,从此爹爹才对她另眼相看,并支持她报考公安学校。 毕业分配后,她想搞侦破,但没能如愿以偿,只搞了个附属工作--技术鉴定科科员。对此她曾多次找崔局长讨价还价,岂知老局长置之不理。这一回让她从遗书中看出破绽,老局长心中暗暗佩服。然而老局长有偏见,把案子交给她去办,那是墙上挂帘子--没门!岂知肖凤英不服气,立下了军令状,非去不可!由于她口齿伶俐,能言善辩,终于说服了崔局长,接下这个案子。她决心办好这桩人命案,同崔要武、以及所有的男人争个高低! 崔局长明白儿媳的心思。内查外调,是每个办案人员的手续和程序。如今内查搞过了,需要“外调”。但是这次外调,路途遥远,他有点不放心,心说:是否等要武破案回来再说?因为崔要武和张彪又被他派出去侦破另一个案子了。 崔局长抽支烟,借此平心静气地考虑一下案情的发展。这位年愈花甲、银鬓灰白、在公安战线上风风雨雨几十年的老局长,也想精心培养下一代,让儿子、儿媳崭露一下头角。因而瞅瞅儿媳,认真地问:“凤英,以你之见,目前这个案子该如何侦破?北方和南方都要调查,派谁去合适?” 肖凤英抖动着两只秀丽的眉毛,略微一思索,而后郑重其事地说:“爹――不,崔局长,这个案子我已经有了眉目,还是让我和李定去办吧!白娜出走三个月,我必须把她这段历史搞得清清楚楚,弄个明明白白,为所有身受其害的女子报仇雪恨!” “哦!”崔局长并不满意她的回答,担心她扭转了大方向;因而关切地说:“凤英,你勇于锻炼是好的,精神也十分可嘉;但是外出办案又累又危险;再说你这人容易偏激,弄不好就会干扰我的大方向;所以,这桩案子不能交给你。崔要武办案快回来了;以我之见,这桩案子还是让他回来接手办吧!” “不!”肖凤英毫不妥协、让步。她唇薄、嘴巴子好使,随即用她那银铃般的声音,发表自已的高见:“公爹,不,崔局长,俺肖凤英的话很坦率 ,如果崔局长肯听我的话我就讲;如果你认为我的话忠言逆耳,那我就不讲了。” 崔局长忙道:“既然是征求你的意见,我能不听吗?别扯那么多闲话了,快讲你的高见吧!”李定也给她打气,附和着道:“是呀,肖凤英,你就快讲吧!我可没有打退堂鼓哟!” 肖凤英抖动着眉梢,果断地说:“我的意见:这桩案子,不能让崔要武插手!常言道:杀鸡焉用屠牛刀?又道:大将把大关,小鬼把阴间。崔要武能耐大,就让他破大案子,这桩小案子就交给我和李定办吧!难道我们俩的决心和能力不可信?难道公爹你只重视鼓眼睛的罗汉,看不见闭眼睛的观音?” 两句话问得崔局长哑口无言。他只好点头表态:“不!我并没有说你们两人不可信赖!……好吧,保姆之死的案子,就由你和李定接着办下去吧!” “是!” 肖凤英和李定正要离开办公室,崔要武办案回来了,夫妻俩撞个满怀。崔要武问他俩去向,肖凤英实言相告。崔要武听后想进行阻挠;他走进办公室,对崔局长道:“保姆自杀一案,你想交给凤英和李定去办吗?”崔局长点点头:“是的,凤英不让你插手……”崔要武道:“我担心凤英缺少侦破经验,是不是……” 肖凤英知道崔要武的下半截话,忙打断他的话:“是不是让你接案对不对?大男子主义!” 崔要武道:“其实,白娜身缚炸药、雷管自杀,真相已经大白,逮捕张石林是刑侦队的事,凤英,你没有必要劳神了。另外,保姆自杀使用的炸药、雷管,也是沙漠物探队遗留之物。所以,如何堵住炸药、雷管的丢失;以及如何堵住丢失的炸药、雷管流入社会和危害社会,是我们今后的大方向。而她……” 肖凤英冷笑了一声:“我干扰了你们的大方向?笑话!” 崔局长道:“要武,你不要同凤英争了,你还有你的任务。石氏兄弟至今还没有抓到,你的心思和精力,最好都用在这上面啵!” “是!”崔要武听后热烈鼓掌。 肖凤英盯了他一眼,正想给幸灾乐祸的崔要武当头一棒时,但耳边又传来崔局长的声音:“但是,如果说保姆自杀的案子没有了结的话,也应该立案另侦查;再说,如果立案侦查,也必须取得其他省市公安机关的密切配合!” “那么,张石林不逮捕了?”肖凤英一听,气馁地耷拉着脑袋,并且在心里暗自嘀咕:“这父子俩,狼狈为奸,一唱一和,气死我了!” “怎不逮捕呢?”崔局长说,“张石林有杀人动机和手段,必须迅速逮捕归案!肖凤英,这个案子你比较熟悉,抓张石林的任务,就交给你和李定去办!”肖凤英正要欢呼雀跃,耳边又传来崔局长更加严肃的话:“但是,我忠告你们:办案不可能一帆风顺,遇上棘手时,必须多请示多汇报,千万不可自作主张;否则,出了纰漏,后果自负!” “是!”两人精神振作、斗志昂扬,接收任务时又立正又行了军礼。崔要武争不过她,只好甘拜下风。 接着,肖凤英和李定商量片刻,议定好行动方案后,方走出公安局大门,准备明日的行动…… 这起侦破,意外地发现石氏兄弟的行踪,肖凤英暗暗庆幸,她比崔要武强,可以逮住大鱼了!而崔局长也一再指示:一定要穷追不舍,直到把石氏兄弟逮捕法办、绳之以法! 第三部 第二十八章 第109节 业务主任 张超群参加破案,立了奇功;但是返回孔雀市后生活还是没有着落。他秉性耿直忠厚,乐于助人;并且做了好事也不盼望他人报答。所以,他虽然在侦破中救了张彪和崔要武,立了奇功,但并不奢望公安局为他立功受奖,他想靠自已的本事去谋生。他取出一张名片,瞧了瞧上面住址,并记在脑海里。他要按这张名片上的住址去找包工头刘公奋。他有许多解不开的疙瘩要去向他请教;另外他也想请他帮助,让他落脚打几天短工,以解决目前经济上的拮据和生活上的窘境。 天山路门牌18号,原来也是一家饭馆,挂牌“篷莱仙饭馆”。张超群对照一下名片上的住址,证实没有错之后,方迈步走了进去。 这家馆子不大,但是面食、米饭样样俱备。 做饭的厨师和端菜的女服务员共四人。膳厅上四张方桌排放井然有序;但是吃饭的人却寥寥无几。一位账房先生脸背着他;这位老先生,身穿黑衣服,头戴玄色毡帽,年龄四十多岁,伏案写字,大概正在做账。张超群冲着他问:“师傅,请问:刘公奋住在这里吗?”那人连头也没有抬,顺口回了一句:“你是吃饭还是做生意的?有面食有米饭,先开票后吃饭;如果是做生意的,请进里屋稍等片刻。”张超群不知这是暗语,便回道:“我既不是来吃饭的,也不是来做生意的;我是来找人的……” 账房先生盛气凌人地回了一句:“你找的人不在!”张超群恭恭敬敬地把名片递了过去,并说:“你瞧!这是刘老板给我的名片,证明他就住在这里面……”那人一听,断定这是个新客户,便停下手中笔,摘下眼镜,颇感兴趣地回过头来,瞅了客户一眼。这一瞅,顿时使他大吃一惊,结结巴巴地问:“你是……张超群吧?”张超群点点头,回答“正是”的同时,也认出账房先生来了。因而十分惊讶,脱口道:“账房先生--大脚丫--杜进先生,原来是你呀!你怎么会在这里重操旧业呢?孙丽娘呢?”大脚丫叹了一口气道:“唉,讲起来话长!这事要感谢刘公奋,是他神通广大, 才扭转了仙客来饭店和夜来春旅社的乾坤!” 张超群感到账房先生的话太笼统了,便进一步问:“杜先生,我不明白。刘公奋被炸伤,奄奄一息、九死一生;四十万存折,又全被姘妇卷走多半,他哪来的回天之力,哪来的神通广大呢?” 大脚丫戴副墨镜,往门外瞅了一眼,见客人走光了,店老板又不在,便对张超群说:“你等着,我去炒两盘菜,咱们喝两盅,边喝边聊好不好?”张超群点点头。 须臾,大脚丫已把两盘冒烟的热菜和两盘不冒烟的冷菜端放在桌上,一面端酒取杯,一面招呼张超群入席。张超群并不客气,另外肚子也确实饿了,便应邀入席。大脚丫倒酒时,张超群朝桌上瞅了一眼,冒烟的菜具有新疆风味:即青茭炒羊肉和油炸麻酥鸡块;不冒烟的冷菜是:凉拌猪肚和凉拌牛肉。心想:这四盘菜都不错, 完全符合自已的口味。在大脚丫的招呼下,他又吃又喝,一点也不拘束。酒至三巡时,张超群开口问:“杜先生,你先讲刘公奋神通广大呢还是先讲孙丽娘八仙过海?”杜进饮了一杯烈酒后,抹抹嘴巴自鸣得意地说:“咳,你别急嘛!我讲刘公奋的同时,也就牵涉到孙丽娘了。这两个狗男女,如今又泡在一起把我给蹬了……”杜进心里窝着火,喝酒很自觉,不等张超群劝酒,自已倒了一杯又一杯,每回仰起脖子,咕咚一声,一饮而尽。那动作那样子那声音,就跟喝开水一般无二。张超群并不劝他少喝,因为喝多了也许就会胡话连篇、从中得到一些信讯:喝吧,你这个为虎作仗伥小人,喝多了一醉解千愁,便宜了你; 喝死了你也不亏本;喝不死、似醉非醉你才能把心里话都掏出来给我听! 张超群不知道此店是谁开的,蓬莱仙饭馆又是谁开的,仙客来饭店是否已经转让出去,等等,他都想问个明白。如果刘老板只开三两家饭店,怎就叫神通广大呢?怎就叫发家致富的好门道呢?当张超群提及这些问题时,已经有几分醉意的大脚丫,那只永远盖不下眼皮的“木头眼”很可怕,但另一只醒红的血丝眼也使人十分畏惧。他讲话时,那两只不对称的眼睛,常常翻白眼,木刻似的右眸子,没有光彩,始终睁着瞪着,十分吓人,张超群感到害怕也感到厌恶。他只好埋下头,一面只管喝酒吃菜,一面竖起双耳听他讲话。大脚丫告诉他:篷莱仙饭馆是刘公奋开的;它是刘公奋设在孔雀市的一个生意点。四季春饭馆则是孙丽娘开的,它是轮南“仙客来”的一个分店;它同刘公奋的蓬来仙饭馆,遥相呼应。因此,轮南与孔雀市,为了生意上的事,孙丽娘则常来常往。仙客来饭店仍在轮南,但经公安机关教育后,虽说门牌没有变,但经营的项目、内容和性质也全都变了。也就说,不再用女孩子挣不正当的钱了。但是不幸的是,前些天贮油库又再次被炸了。不过孙丽娘损失并不大,因为她把大部分资金都转走了――移到孔雀市“四季春”饭店来了。 张超群听后还是疑惑不解,便又问:“看来,孙丽娘的四季春饭店,是刘公奋一手帮助操办起来的,对不对?但是凭这件事就吹嘘刘公奋神通广大,我不赞成;再说在他们眼里,发横财就意味着神通广大,那么靠开两三家饭店就能发横财吗?” 大脚丫正待回答,门外进来两个中年人,一高一矮胖,年龄不到三十, 两人都很壮实,穿戴也比较特殊:高个那人身穿牛仔衫;矮胖那人身穿茄克衣。牛仔短衫短到小腿上;茄克衣长,长到膝盖下。两人都戴毡帽,但很不自然,歪在一边不说,一仰脖子就掉落在肩上。看起来是一种装扮。杜进招呼客人时,只凭感觉不抬头:“两位,是吃饭还是谈生意?如果吃饭,先在我这里开张票!如果办事……”穿牛仔衫的人道:“杜先生,你不认识我们了?”大脚丫睁开一只木头眼和一只血丝眼,仔细一瞧,认得这两人前回来过,高个叫田林;矮个那人叫猪(朱)胖。因而改口道:“哦哦,认得,认得。你叫田林,他叫猪胖!”田林道:“我们两人跟前一次一样,是来谈生意的,你不欢迎吗?” “田林?朱胖?不对,他俩不叫这个名字!从前脸上用泥巴化装; 如今脸上用黑油点缀……目的只有一个:伪装、干坏事!”张超群见这两人似曾面熟,想了想终于想起来了:“对,高个那人叫石钟,外号大狼;矮个那人叫石海,外号二虎,都是抢摩托的劫车贼!自已在大港附近的马路上,为救王大哥,曾同他俩交过手;在醉仙楼为抢回四根钢管,又再次同他拳脚相见,烧成灰他也认得。如今这两个劫车贼,又有什么新的买卖呢?且观察片刻再说!于是他伪装喝醉酒,把头埋在桌面上,两耳静听其变,时不时侧着头乜视“客人”的一举一动…… 高个那人递给杜进一张名片,以证实自已同刘老板有过关系。大脚丫瞧了一下名片后道:“欢迎欢迎!顾客是上帝,怎能不欢迎呢?请两位进内屋稍等片刻。”杜进朝张超群摆手示意,让他自饮自吃;自已则仰起脖子,灌下最后一杯残酒,而后也走进内室。 须臾,张超群听到争吵声,而且越吵声音越大。张超群敏感些,聆听了一阵。原来双方正在讨价还价,一方说:“换一万!”另一方说:“换二万!”一方说:“换一万刘老板就不够本钱了。”另一方则说:“我们已经同刘老板讲好一比十; 你怎又要换二万呢?换二万,我们的生意怎做?”相持不下之际,矮个那人变了脸,抓住大脚牙的胸襟,威胁道:“你敢再坚持二万,生意做不成,我们就告发你,让你们倾家荡产!” 张超群不知换一万和换二万是什么意思,他对生意上的事不甚感兴趣;但是那两个人扭着杜进的胸襟进行威胁并扬言要揍他,张超群才觉得不管不行了。 于是他把自已化装一下,又顺手抓顶礼帽戴在头上、盖住双眼,才走进内屋劝架:“两位息怒,有话好讲,都别动手!”他把脾气大的顾客的手从杜进的胸前领襟移开。这两个壮年顾客见张超群人高马大气质不凡,便愣了愣神问杜进:“这位先生他是……”杜进为了壮胆也为了生意上顺利开展,便撒个谎说:“他呀,刘老板新雇来的保镖,姓张名……”张超群赶忙把话拦住:“名海生!”那两个年轻人并没有认出张超群来或者认出来但不敢声张,随后两人的态度马上变得十分和气:“噢噢!张海生--张保镖,失敬!失敬!”张超群虽说不知道他们进行什么交易,但从言谈和诡秘程度进行分析,他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不过此时此刻他不想打草惊蛇,认为保持沉默更好些。因此,他幽默地说:“两位既然有心做生意,依我说不必换两万,也不必换一万,互商互谅,搞个折中,就换一万五吧!”然而高个那人拉长着脸,冲着杜进, 盛气凌人地说:“老子今天不换了!朱胖,咱们走!”张超群伸手拦住:“哎哎, 生意上的事,互商互谅就行了,没有必要生这么大的气?”高个那人道:“俺生独眼龙的气,与你无关, 走开!”矮胖那人附和着:“对,生大脚丫的气!生意不做了,走开!”这两个人不给张超群留情面,更不给杜进好脸色,但心情慌乱神色紧张,随后用力把杜进推一边,头也不回径直走出篷莱仙饭馆,而后溜之大吉。张超群心想:这两个人,分明是偷车贼大狼、二虎,可为什么要这样打扮呢?难道这兄弟俩不偷车、改行干别的营生了?这营生怎如此神秘莫测呢?它是什么样的生意还如此讨价还价?他想,也许自已的出现冲散了杜进也冲散大狼二虎这笔生意? 田林和朱胖走后,大脚牙才叹了一口气,深有体会地对张超群说:“瞧!今天没有你帮忙,可就要出大乱子了!” 张超群心里疑惑:“这两个人见了我,生意不做就溜之大吉,分明心里有鬼!但不知他们做的是什么样的生意?”因而问杜进:“这两个人常来蓬莱仙饭店吗?他们同你做什么生意能不能告诉我?” 大脚丫生气地说:“这两个人可不好惹!在仙客来饭店当了三天警卫,就撬了孙老板的保险柜偷了钱 ;如今同刘公奋做生意,态度蛮横,每次总想占点便宜…… ” 张超群轻轻地摇摇头:“这高矮两人,不叫田林、朱胖;而叫石钟、石海――外号大狼、二虎对不对?” 大脚丫吃惊地问:“对对,没有错!你认识这两个人?” 张超群点点头道:“嗯!我们打过几次交道!刚才这兄弟俩可能认出我来了,所以生意不做,溜之大吉了……” “唔!原来你们也打过交道!” “告诉你吧:这两个人就是公安局通缉的劫车犯和杀人犯!前回贮油库爆炸和丘红姑的死,都与这两个人有关。矮个那人叫石海,曾被市公安局逮捕归案过,但后来又逃跑了。” “妈呀!难怪……这么横行霸道!”大脚牙惊叫起来,伸手摸摸脑袋还在脖子上没有。其实,大狼、二虎偷了孙丽娘的钱柜,后来常来店中捣乱,大脚丫和孙丽娘都烦透了;但不知道这兄弟俩是公安局追捕的偷车贼和杀人犯。所以,大脚丫一听,心有余悸,想挽留张超群在身边,因而道:“张超群,我跟刘老板讲讲情,你还是留在这店里当警卫吧!要不,我这颗脑袋,不知什么时候就……让人家给搬了家啦!” 但是张超群有点生气,因为看货时,大脚丫摆手让张超群先出去,说明他们干着不可告人的勾当,怕别人知道。所以张超群摇摇头,旁敲侧击地说:“你们的交易,换一万和换二万我都不摸底,怎么当你们的警卫?再说,改革开放, 政府允许老百姓经商。古往今来,经商做生意者光明正大,要什么警卫和保镖?只有那些干着歪门邪道的人,他们害怕别人谋财害命才需要保镖!但是,如果是这种不可告人勾当的生意,每月二千元薪金,我也不会留下来的。” 大脚丫一听,倒吸了一口冷气,话到唇边又给收住了。为了扭转这种僵局,他赶忙把话岔开:“是的!是的!来,超群,坐下来,咱们继续喝酒!”但是张超群没有坐下来,他手按肚子,爽朗地说:“我吃饱喝足了,谢谢杜先生不计前仇,盛情招待,我该走了!”大脚丫忙道:“哎哎,张超群,你不等刘老板了?”张超群道:“你不是说他在四季春饭店同孙丽娘鬼混吗?我现在就去四季春饭店找他!”临走时他又问杜进:“石氏兄弟还会再来吗?”杜进用肯定的语气答道:“有利可图的事,为什么不来?这两个狂徒,保证再来!”张超群道:“来时,请你问一下他的住址好吗?”杜进道:“他们才不会告诉我哩!要问你自已去问吧!”张超群若有所思,他对石氏兄弟深恶痛绝;贮油库爆炸时自已还差点作了殉葬品!因此,心里愤慨万分地说:“刚才让这两个坏蛋溜走太可惜了!今后如再撞在俺手掌上,定叫这两个坏蛋有来无回!”想着想着竟走出篷莱仙饭馆了。 四季春离篷莱仙饭店只隔一公里多路,张超群没有搭车,步行十多分钟就到了。因为是饭店,黎民百姓凡夫俗子都可以出出进进,所以张超群不等通报竟自走了进去。时达晌午,膳厅上四张桌子都坐满吃饭的顾客。女服务员小方,以为他是来吃饭的,忙帮他找个座位,并关切地问他吃什么菜?张超群道:“我是来找人的。”女服务员问他找谁?张超群反问:“刘老板在吗?”女服务员领他穿过一条走廊,用手一指:“都在里面看录相哩。”张超群敲门进去,刘公奋和孙丽娘都在里面,另外还有三四个客户。张超群朝录相屏幕上瞧了一眼,这一瞧顿时使他脸红耳赤、坐立不安。因为屏幕上都是男女作欢的场面,那动作不堪入目。张超群一阵慌乱,拔腿便走。刘公奋跟了出来,追着张超群问:“超群,你吃饭没有?没有吃饭就让服务员给你张罗一下。”张超群头也不回:“我吃过饭了。”刘公奋见张超群要溜走,便又招呼他:“张超群,大脚丫那里你去过没有?”张超群答道:“去过了。”刘公奋又问:“ 情况你都知道了?”张超群回过身,摇摇头道:“不知道。” 刘公奋挽留他,并拉着他进内套间的雅座上落坐,他一面呐喊小芳炒几盘菜来;另一方面大大咧咧地嗔怪张超群:“刚照面就要走,你不是空来一趟吗?立足社会,不能羞羞答答;羞羞答答怎能办成大事?”在小芳端菜的过程中,他指着桌上的几盘菜,又拉开了话匣子:“别看我这个大老粗,香港去过,广州、深圳也闯过!我要是象你这样羞羞答答行吗?这回闯广州,人家领我住天鹅宾馆并设宴招待我。那顿酒案,共花去五千五百五十元。吃的菜: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上游的应有尽有,鱿鱼海参,咱们当它上等菜;可是在广州,算个鸟的上等菜;山珍海味、飞禽走兽,那才算上等菜哩!摆在桌面上这几个鸟菜,要是在广州,还不被人家倒进垃圾堆!嘿!”讲到这里,刘公奋使劲地咽了一口唾沫,接着又道:“所以,小张,我劝你有朝一日, 也去广州、深圳闯闯,开开眼界,别说发洋财,就是死了也不冤枉啊!”张超群道:“你刘老板神通广大,可以闯广州、深圳,我张超群没有钱,寸步难行呀!”刘公奋见机会来了,便有意发出感叹和骂街:“唉!奶奶的,人无钱如鱼无水,可难受死了。”接着,他附耳脆秘地说:“哎,超群,有个发财的门道,你干不干? ”张超群给刘老板倒酒时,一本正经地问:“噢!发财的门道?来自广州还是深圳?”刘公奋打个哈哈道:“发财的门道,不在广州,也不在深圳,就在我这里……哈哈哈!”张超群吸取刚才的教训,沉着地问:“愿听刘老板赐教!”刘公奋端起酒杯,招呼张超群:“来,感兴趣的话,先陪我喝这杯酒!”张超群果然端酒同他碰了杯,并且一饮而尽。刘公奋竖起大拇指夸道:“好,够朋友!”他抹抹下巴上的残酒,随后瞪着浑圆的肉包眼,鼓舌了一阵之后,激动万分地说:“发财的门道就这么三个:一、钞票对换;二、找些娱乐片出售;三、仙粉登场--这是我最近从广州、深圳取来的经!那里的人开放得早,也最早得到春天的雨露阳光。他们的闯劲大、眼界开阔,怎象咱们这些井底青蛙--只见头顶上那一片小小的天呢!嘿嘿嘿!” 刘公奋所讲的“钞票对换”,其实是假钞打折换真钞--就是刚才杜进瞒着张超群,同大狼、二虎进行的交易。出售娱乐片,就是出售非法盗版的黄色录相带。仙粉登场,就是做白粉(毒品)生意。这三种生意都是违法乱纪、歪门邪道、甚至人头落地的生意。这就是刘公奋所吹嘘的“改革开放”、“眼界开阔”和从广州、 深圳取来的真经――即赚钱的新门路!别人不跟着他干这种“发财门道”便是井底青蛙、只见头顶上一小片天!张超群虽说是一个无职业的盲流,然而他毕竟当过三年兵,受过部队这所大学校和大熔炉的教育和熔炼,政治觉悟和思想基础都不是太差,不会因为改革开放就纵所欲为;也不会因为见钱眼开、把党纪国法和人民共和国的利益置之脑后。所以,当刘公奋问他这三种发财的门道你挑选哪一种时,张超群立即作出回答:“对不起,你那三种发财的门道,我都不感兴趣;所以,哪一种也挑不上!我还是另找生财门路吧!”说完,他起身告辞,甩手就走。刘公奋急了,追着他屁股后面嚷道:“张超群,你不能就这样走呀!”张超群驻足问:“为什么?”刘公奋道:“你不够朋友!我给你介绍那么多发财门道,你一句谢我的话都没有就要走了,有点太……不够朋友了吧!再说,我给你介绍这些发财门道,是有一定保密程度的;即使目前你还不想发财,但也要严守机密、保证不往外涉露才对呀!”张超群理直气壮地说:“放心吧,我不会泄露出去的,行了吧?”说完又要走,但却被孙丽娘挡住。孙丽娘风骚妩媚、妖娆迷人,她那玩世不恭的目光,挑逗性地瞅了张超群一眼,笑容可掬地说:“张超群,久违了!近来还好吗?”张超群点点头:“嗯,还好。”孙丽娘讥讽地说:“这个年代谁不想发财?谁不想八仙过海?只有王八蛋才不想!我估计,你是不愿意当王八蛋的, 对吗?你还是想发财的,对不对?只不过没有本钱罢了,对不对?没有本钱没有关系呀,我可以给你送款,但你要给我画押;刘老板也可以给你赊欠,怕什么?”张超群道:“谢谢孙老板好意!不错,我没有本钱做生意;但是我一不要你送;二不要他赊欠,一句话:因为我对那三种生意不感兴趣!”说完掉头就走。孙丽娘瞅着他的后背,很想追上去揍他一顿;但转而一想,自已并非张超群的对手,因而敢怒不敢言,忍气吞声,任凭他扬长而去。然而刘公奋心惊肉跳,颇有预感性地说:“奶奶的,咱们的事可能就坏在他身上了!”孙丽娘嗔他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让你鬼迷心窍告诉他住址拉他发财呢?今后若是倒了楣,活该!” 张超群何曾不想告发刘公奋?何曾不想抓回石氏兄弟?然而,自已囊空腰瘪,肚子都顾不上了哪还有心思管闲事?他没有别的门路,只好又去找崔老板。 他登上醉仙楼,就受到众伙计的热烈欢迎和盛情款待。二妞二嬉亲切地呼他“业务主任――张主任”;并且端出葡萄、西瓜、哈密瓜让他品尝。崔老板知道他来时也迎上客厅,并且为自已的神机妙算而乐嗬嗬地说:“我早就说过,醉仙楼你还会来的!山不转水转嘛。咱俩有缘份,不管什么时候也不管天涯海角,都会‘转’到一起的,哈哈哈!可是我那胞妹崔国森,跟你就没有缘份,就老是‘转’不到一块儿,遗憾哟遗憾!” 张超群憋红着脸蹙起眉头没有吱声。崔要文瞅着他问:“张超群,这回登醉仙楼,是不是想跟我合作呀?”张超群实打实地说:“崔老板,你太客气了! 俺张超群穷得叮当响,拿什么同你合作?承蒙你厚爱,我决定留下来, 同你签一个月合同,不知道崔老板能否给我换个活儿干,不再当保镖?” “没问题,没问题,只要你想通了就好办。”当张超群点点头后,胜券在握的崔老板,乐道:“这回,不再让你当保镖了;我另有一桩公事要你去办,这件事既简单又十分重要。但是,在办事之前,必须先履行个合同,你想通了吗?” “想通了;但我有个条件……” “我知道,我知道!不就是:一旦打听到你生身父亲下落,便要告辞醉仙楼吗?放心吧,你有这种孝心,十分可贵,我不会以某种藉口阻拦你的。” 于是两人达成协议,共同签了一份合同。 但是合同签定后,年轻的崔老板,只管好吃好喝招待张超群,并不曾提起 “公干”二字,也不给他派活干,表现出极大的忍耐性和涵养性。然而张超群却按捺不住了。他弄不清崔要文葫芦里兜售的是什么秘方,因而心里十分焦急,总想找个机会当面问个清楚、明白。 第四天清晨,张超群正在后院练功,崔要文打从旁边经过,张超群收招落步,很有礼貌的地问:“崔老板,合同都已经签三天了,怎不见你给我派活干呢?一个月时间很短暂,转眼就到,你就不怕办不成事白白浪费一个合同吗?再说,你让我白吃白喝白住,咱无功受禄问心有愧呀!”“噢,着急了?”崔要文瞧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问。他的态度依然是那副不卑不亢不冷不热的绅士模样。 “是的。只管吃饭不干活,我心里难受。”张超群诚恳地说。 “我不着急你着什么急呀,嘿!”崔要文冷笑了一声,“我既然同你签合同,自然需要你为醉仙楼办事。常言说得好,养兵千日,用在一朝。而我崔要文只养你三天,你就如此着急,真让我高兴!说明你是一块好钢,是一匹好马,一张好弓, 我可以放心使用了。在这一个月期间,只要你为我办成一件事,我就满意了,也就不枉我对你的一片苦心了。” 张超群琢磨了一阵,对他这“养兵千日”和“放心使用”心领神会、理解透彻。因而进一步问:“崔老板,‘养兵千日’你已经养了;但是‘放心使用’你还没有实施呢!” “噢噢,我马上就实施。”听其言观其行,崔要文对张超群的言行举止十分满意,并且认为托他办事的时机已经成熟,因而摆了一下手:“走,我让你瞧瞧我最近承包的一个车间。” 张超群跟在他身后,来到了由他承包的一个汽车修理车间。其实这个汽车修理车间已经有名无实,多半成了堆放货物的仓库了。仓库里面堆放着许多新疆土特产,如红辣椒、辣大蒜、甘草饼、刺糖蜜、葡萄干、杏干等。这些货物是崔老板发财的新门路,他想把这些货物打入国际市场,下它一笔赌注发它一笔洋财。而张超群便是他最得力的助手和最好的“攻关小姐”! 崔要文打开仓库门,让张超群进入里面任意浏览。张超群目击如山的货物,先是“吁”了一声,接着疑惑地问:“崔老板,这么多的辣椒、大蒜,有人要吗?不赶快处理,到了明年春天,势必烂掉,连本钱都捞不回来呀。” “哈哈哈!”崔要文昂头狂笑了一阵。他觉得张超群太可爱太天真但又天真得十分可笑。他笑后,点点头道:“烂掉?那么容易烂掉啊!我的好朋友牛强,是市商业局局长的儿子,此人神通广大,货是他花两个月时间收购来的。不过没有我的钱钞作后盾,他怎神通广大,也弄不回来这么多货呀!这大批货是我们下了赌注弄来的;既然有心弄它,怎能叫它烂掉呢?” “那……这么多货卖给谁呢?”张超群疑惑地问。 “问得好!”崔老板点点头说,“告诉你吧,这些货物都是要出口外销的。瞧,这些货,红、黄、黑、白都有,品种繁多、色样齐全,跟外商做生意,保证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半个月前,有位港商路过这里,我们请他看过货,他赞不绝口。他说要这些 第三部 第二十八章 第110节 三上醉仙楼 洪小兵在沙海里面,满打满算,已经干了四个月。这四个月,对他来说,有风也有雨,有成绩也有缺点,但总的来说功大于过。如果让大伙评价的话, 人们也都认为:沙海的烈日把他的皮肤晒黑了,风沙又把他的心炼红了--他进步了,也成熟多了。赵春江和殴阳新,对他也有了新的印象,所以每当开大会,也逐渐把批评的口气改成表扬的语气。父亲洪文刚恨铁不成钢,认为他做得很不够,表现还太差。不过,讲心里话,老人家很少再被他气病了。 洪文刚师付刚刚为儿子的事松一口气时,家中三封电报如接力赛,一封接一封:妻病危,催他速回。然而,修理组的活太多太忙了,他走不开。其实,即便领导准他的假让他走,他也不肯走的。 他怀揣着电报,过了一天又一天,照常干活、吃饭、睡觉三部曲。 有一天,电报被儿子洪小兵发现了。洪小兵按捺不住,当时就咋呼开了;并且责问他爹洪文刚:“爹,妈病危,让你速回,你怎么还无动于衷?还不快去向指导员请假?”洪文刚却训斥儿子道:“你嚷什么?我进沙漠来容易吗?进来也只干了四个月,如今修理组的活这么多,让我咋走开?再说你妈的病,有你姐在家伺候,住进医院还有医院的医生护士照顾,我回去能帮什么忙?”洪小兵不以为然, 嗔他爹道:“你这是躲避现实!你这种思想要不得!公而忘私也该有个原则--无原则就好比一个人抽去了脊梁骨。抽去脊梁骨的人,你想想是什么滋味?整天叫忙,我看你是瞎忙!妈病危,你知道还能活几天?假如有个三长两短,而你不回去见最后一面,生离死别关头, 她的眼睛肯闭上吗?”儿子的话越讲越离谱,洪文刚听后十分生气,便厉声叱道:“别讲了!生离死别,人之常情,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她眼睛不肯闭,恨谁?恨我吗?我搞了一辈子勘探,走南闯北,有好几回都是死里逃生!万一遇上死神,还不是黄泉路地下鬼,又能恨谁怨谁呢?到时候不也一样,乖乖耷拉着脑袋老老实实地闭上双眼吗? 如今身在沙海,你不想着沙海想什么?我整天都有忙不完的活,你敢说我瞎忙?敢再讲一句,我不揍扁你才怪哩!”洪小兵赌气道:“爹,你不回去我回去!妈病危,你不着急我着急,我找领导请假去!你想在沙漠里面当一辈子老黄牛老模范,你就当吧!”说完,他抢走电报稿,飞身进队部。 “你……给我回来!”洪文刚想阻拦儿子,追了数步,突然觉得一阵头晕,头重脚轻,即刻栽倒在地…… 这一天,洪小兵的假真的请下来了。赵春江和殴阳新商量后,批准他探亲一个月。 然而他还没有走,他爹也病倒了;而且这一病非同小可!…… 提起探亲,城里的公务员小职员,大包小包肩杠手提赶火车; 然而沙漠队员探亲,有点寒酸,沙漠里没有什么土特产,所以手上提的包裹又轻又少。 洪小兵更简单,连换洗的衣服都不带,小包里只有漱具和一个小型录音机。这个录音机,有点来历:大前天进美方餐车,想找西餐炊事员老王要些吃的,老王只给他一块熟牛肉,他嫌少,骂老王小气鬼;走时不满意,眼睛贼溜溜转,餐桌上一台小型录音机, 便被他顺手牵了“羊”。这回探亲,他准备“借”它一用,所以带在身边。此时盛夏已过,秋老虎露面,午后的气温,并不亚于暑天。所以,洪小兵身上穿着单衣单裤,头戴绿色遮阳帽;那件上衣,胸前印着“沙漠战鹰”,十分醒目(那是昨天刚发到手的纪念品)。洪小兵把它当宝贝,准备穿出沙海,神气一番,显耀一番;如果有人问,还可以借机吹嘘一下,把奋战沙海的艰辛历程,吹嘘得神乎其神。 洪小兵坐飞机飞到孔雀市,先逛大街后购买回家车票。这一天,他在巴依萨克农贸市场吃烤羊肉串时,恰好碰到好朋友马胖儿,两人乐坏了,抱在一起,乱蹦乱跳,乱呼乱叫,蹦出了泪花,跳散了烦脑。跳够了,两人抹抹眼泪,重新入席,增添羊肉串时,洪小兵一挥手,报了一百串! “一百串吗?”烤羊肉串的维族老汉,生怕耳朵不灵听错了数目字,用不太标准的汉语又重复了一句。 当洪小兵用肯定的语气告诉他:“没有错,一百串。”顿时,老汉的心连同八字胡都乐开了花。老汉虽说五十挂零了,但手脚麻利。 他一面翻着羊肉串,一面不停地撒调料。孜然、辣椒面、食盐等调料,缺一不可。他每翻一回就撒一回,翻得快就撒得多,肥油嗤嗤响,瘦肉直冒烟。洪小兵瞧着吃着想着…… 在塔里木河边,他们烤过野兔肉;在沙漠边缘的水泡边,他们烤过鲤鱼……现在回想起来仍然香味扑鼻。当初吃着野兔肉时想着烤羊肉串;如今吃着烤羊肉串时却又想着野兔肉。人的口味就是这么怪,人的心就是这样永远永远不能满足啊! “胖儿哥,你现在的情况怎样?这些日子可把俺给想死了!那回,指导员不准我的假,没有机会陪你出来逛大街、吃烤羊肉串,感到十分遗憾, 认为今生今世再也难得有机会陪你玩了,想不到今日天赐良机,让咱们俩又碰在一起了!这回,俺陪你好好玩两天,玩腻了玩够了,咱们再分手!”洪小兵一时高兴,把定车票回家探亲的的事也给丢之脑后了。 马胖儿更是触景生情。他想起了沙海,想起了共同战斗过的弟兄们,想起了被光荣开除后的遭遇和冷嘲热刺,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带着哭腔讲了一句:“我也一样,想煞你们了!”霎时泪水扑簌簌,如断了线的珍珠。洪小兵赶忙安慰道:“胖儿哥,别难过。常言说,这里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找找徐老板,多讲几句好话, 求求他把你调换个队,去美1队或者中国队都可以嘛。”马胖儿点点头, 关切地问:“小兵,现在美2队怎样?”洪小兵脱口道:“糟糕透了!”当马胖儿进一步追问时, 他把王英杰住院和黄狗咬伤特莱劳斯的前后经过讲述了一遍;最后心灰气馁地说:“特莱一走,王英杰又住院未回,那台二三百万元的地震仪器闲置着,谁也玩不转。缺个仪器操作员,美2队想打翻身仗,谈何容易?现在美2队,从队长到职工,人人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干着急,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怪就怪美方人员思想太保守,当初不让中国人接触仪器,不多培养几个仪器操作员;现在临阵抱佛脚,岂不是摆渡不成翻了舟--两头误吗?”吃完三串羊肉串后,洪小兵叹了一口气,接着道:“唉!在沙漠里面呆着,跟蹲监狱一样,太没有意思了!这回,正好家中连续去三封电报,妈病危,让爹速回,可爹死活不回去,冷血动物!没办法,我只好代劳,……就请假出来探亲了。”马胖儿听后微微一笑说:“不瞒你说,我比你早来几天。刚从口内探亲回来第二天,碰巧碰上徐棱,恰好赶上参加侦破一起案子了…… ”洪小兵迫不及待地问:“胖儿哥,你参加侦破什么案子,快快讲来听!”马胖儿兴致勃勃地说:“那天, 我同徐棱去医院探望王英杰,恰好碰到公安局要借奔驰车破案――说是进沙漠追踪一伙坏人。 于是我和徐棱,还有张超群,自告奋勇给市公安局跑了一趟车。” 洪小兵“唔”地一声,接着问:“公安局侦破什么案子了?”马胖儿一面吃着羊肉串,一面滔滔不绝地讲述他们跟随公安局进沙漠破案的经过。洪小兵听完,深感遗憾;因为他如果早出来几天,也可以赶上参加这起侦破行动了。但是,马胖儿讲着讲着,触景生情,不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唉!案破了,公安人员有功,个个立功受奖;徐棱领完料也进队去了;只有我马胖儿,被光荣开除后,生活、工作一直没有着落――唉,没人要哟!现在我才知道,一个人脱离集体, 天天在孔雀市玩,天天吃烤羊肉串,都烦都腻都没劲啊!”说完,他歉住笑容,泪流满脸。洪小兵了解他的心情,对他的处境深表同情,因而劝道:“胖儿哥,不要难过,找找徐老板,让他帮你调换个队。一个人不工作不行;不说生活没着落, 就是心情也不会舒畅呀!”马胖儿抹把泪,轻轻地摇摇头:“徐老板我去找过他了;可是…… ”洪小兵见他没有讲下文,便又问:“怎样,徐老板答应了吗?”马胖儿又是摇摇头。 原来探亲前,马胖儿找过徐老板,求他给调换个队;但是徐老板没有答应。他从领导的角度出发,考虑问题比较深远。他想:如果马上给马胖儿调换个队,有点儿突兀,传进美方队经理耳朵里,难免会取笑中国人,办事欠原则,只会当和事佬、抹光墙。因此,他对马胖儿说:“你先探亲吧,探亲回来再说。”今日,马胖儿探亲刚回来,自个儿在孔雀市逛大街,越玩越是心烦意躁。看起来,马胖儿讲得对:一个人一旦离开集体,任他身居闹市眼观花花世界,再加上好吃好喝好玩,也会乐极生悲、心猿意马的。 吃完羊肉串,马胖儿在洪小兵的陪同下,找上徐老板,先是涕泪交流,诚心诚意地作了自我批评;接着表达自己的愿望,说他愿意继续进沙漠工作,希望徐老板帮助他调换个队。 徐老板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批评他道:“开推土机铲驾驶楼,哪位师傅传授的?连起码的常识都不懂,还当司机,丢人!乱弹琴!”然而徐老板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批评归批评,帮助归帮助,帮他调换个工作还是必要的。 因而道:“去美1队吧!”马胖儿一听,乐得千恩万谢。但徐志斌却横了他一眼,郑重其事地说:“进美1队去,你再给我捅娄子,新账旧账,定要一起算!” “是!我保证……” 马胖儿唯唯诺诺,决心表了一大堆。徐志斌虽说仁慈和善,然而马胖儿见了他,犹如耗子见了猫,连粗点的气也不敢喘一下。后来走出徐志斌办公室,才如释重负,轻轻地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心底里又是一片欢笑的天地。 洪小兵也为之高兴。今日取得了这么大的胜利,他建议应当庆贺庆贺,先乐两天再进美1队报道去。马胖儿愉快地答应了。但是到哪儿“乐”呢?轧马路逛商场下馆子看电影、再开辆车兜兜风?这一切都不是新鲜事了,那么呆两天玩什么好呢?洪小兵心血来潮,对马胖说: “咱们跳舞去!” “跳舞?上哪儿跳去?” “醉仙楼!” “你会跳舞吗?” “咳!叫花子唱戏--穷开心嘛。听说张超群在醉仙楼当业务主任兼保镖,咱俩借跳舞之机,找他玩玩不好吗?” “好,跳舞就跳舞,咱们俩也来个眉毛上挂钥匙--开开眼界!” 两人情投意合,一拍即成,立即驱车上醉仙楼。时达黄昏,楼前楼后,灯光闪烁,五光十色,金碧辉煌,煞是好看。舞客们成双成对,纷沓而至,有的在喝冷饮,有的在宵夜,有的在聊天,十分热闹。二妞二嬉,黛眉轻描,脂粉重施,忙前忙后,应接不暇,犹如张灯过节。 马胖儿和洪小兵,走进醉仙楼,楼上楼下,东看西瞧,既不宵夜,又不跳舞,二妞疑惑地问:“两位是跳舞还是宵夜?若是跳舞,舞厅在地下室,你可以从楼梯后面下去;若是宵夜,请上二楼。” “我们是来找人的。”洪小兵冲着二妞,态度有点生硬。 “你们找谁?” “张超群。” “哦,他是我们的业务主任,出差去了。” “上哪儿出差?” 二妞有点不耐烦了,冲着洪小兵嘟嚷着:“你这个人真怪,出差就出差了,还问上哪儿出差?告诉你吧:他去香港、美国、欧州出差去了,你找他去吧!”洪小兵也生气了,瞪着浑圆的牛眼,责问她:“喂喂,你是小姐还是屠夫,怎这么凶? 是小姐,讲话就应该和气点;是屠夫我们就赶快躲开。”二妞并不胆怯,双手往腰间一插,盛气凌人地说:“屠夫碍你什么事?你又不是猪、狗、牛、羊,赶着开膛!”洪小兵敞开胸怀道:“不错,我不是猪狗牛羊,我是石油鬼子--石油鬼子你敢宰吗?” 马胖儿见他俩越争越离谱,便进行调解。他一面劝洪小兵道:“算了,好男不同女斗,让这位小姐三分吧,不要同她争吵了。”回过头来又劝二妞:“小姐,算了。我这位哥们年轻气盛不懂礼节,他刚从沙漠里面出来,嗓门大语言不美 ,如有得罪之处,我这里给小姐赔礼了!”说完一个九十度大鞠躬。但是洪小兵不服,嘟嘟嚷嚷起来:“是她语言不美,怎讲我语言不美呢?她讲张超群上香港上美国上欧州出差去了,这么远的路让我去找,我哪儿能找到他呢?这不是在戏弄人吗?” 突然,有个绅士模样的人走过来,并且插了话:“以我说,你们两人的语言都不美!”大家侧头一看,来人正是店老板崔要文。二妞依靠自己同崔老板有一层微妙的关系,便又咋呼开了。但她只讲了一半就被崔老板喝住了。崔老板从生意上的角度出发,做到了“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的气质和胸怀。所以,他对不甚起眼的洪小兵,仍然礼贤下士,并且道貌岸然地说:“听两位的口气,也是石油老大哥罗?失敬!失敬!你们找张超群,对不起,他刚被我派往别处洽谈一笔生意,指日便可回来。 ” 洪小兵不知道“指日”两字什么意思,便又问:“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嘛,你讲具体点好不好?”崔老板轻轻地一笑道:“瞎子摸锋--快了。过一两天便可以回来了。”二妞不服,努努嘴道:“崔老板委任他当业务主任,他忙着哩!就是出差回来,也不会见你们这号人的!”洪小兵正想冲二妞发作一顿,但被崔老板挡住。 崔老板呵叱二妞道:“这里没有你的事了,干活去吧!”二妞嗔了洪小兵一口,才扭着腰肢走了。 马胖儿瞅着二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深深地舒了一口气。但洪小兵心里暗骂二妞,又暗骂张超群,心说:“张超群啊张超群,你小子因祸得福,在这里弄个业务主任当当,还可以到香港到欧洲到许多花花世界里旅游一趟,美死你了!常言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里的崔老板得道,连臭婊子都狗仗人势欺侮人;你若是从香港回来,还不把我们踩在脚底下啊?”马胖儿见洪小兵吵架时脸红脖子粗,鸡肠子羊肠子--七拐八弯的,便劝他回去,过两天等张超群回来再来找他。洪小兵气愤地回了一句:“算了,找他干什么?如今这刁民工,一人得道鸡犬也跟着升天!找上他还不再挨他两句呲呀,自讨没趣何必呢?” 今日张超群不在,又跟二妞争吵半天,洪小兵和马胖儿玩兴大减,舞也无心思跳了。他俩告辞崔老板,走下醉仙楼,准备返回基地。但是走到楼梯口,恰好同一位妙龄姑娘撞了个满怀。那姑娘同马胖儿似曾相识,双方伫立片刻,在凝眸启笑道歉之际,那姑娘使劲地瞪了马胖儿一眼,随后粉脸绯红,双唇微张,笑容消失。她有心同马胖儿打招呼;但是两枚薄唇嗫嚅了几下又翕上了。与此同时,马胖儿也认出这位姑娘来了,因而大吃一惊,情不自禁地喊着:“小翠!你怎么也在这里呀?这几年我把你想得好苦呀!” “你认错人了,我叫二嬉,不叫小翠!”姑娘挣脱他的手,一扭腰肢,走了。 马胖儿瞪着二嬉的倩影,两眼发直,脑子发愣,双唇翕动,嘴里不停地自言自语着:“她明明叫柳小翠,怎么又叫二嬉呢?她明明认识我,怎么又说不认识我呢?” 洪小兵心里也发怵。他见马胖儿瞅着二嬉,傻愣愣又酸溜溜,大惑不解,便拍着他的肩膀,风趣地说: “想不到胖儿哥,见了漂亮的小妞,脚步也不肯移动了!” “哎呀,你不知道,别乱弹琴好不好?她不叫二嬉,叫柳小翠。记得吗?从前在沙漠里面,我曾经给你们讲过‘三根火柴’的故事,她就是故事里面的女主人翁呀!” “哦,她就是你朝思暮想的的女朋友--柳小翠!还不快追!” “唉!她说不认识我,穷追她有什么用?” “你不会追上去问问她:为什么不认识我?” “走吧,人家不理睬我自有她不理睬的理由,穷追她有什么用?崔老板的保镖不少,把我当流氓抓起来怎办?” “那就走吧!”马胖儿身不由己,被洪小兵一推一扯,跟着走出了醉仙楼。 回到住地,马胖儿仍然陷入情网,吃啥啥无味,看啥啥无趣,干啥啥无劲。洪小兵关上录音机,陪他下了一盘棋。然而,片刻工夫,马胖儿就被对方炮打连营、车进帅府、进退无路、四面楚歌,最后只好缴械投降了。 “算了,不下了。”马胖儿把棋子捣乱,甩手走了。 这一天晚上,马胖儿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那对月牙目, 瞅着天棚,破天荒第一次睁得又圆又大。他无论如何想不通,朝思梦想的小翠,岂知今朝见了面六亲不认,徒然变成门外汉、陌生人,这是为什么?难道小翠不爱我了?难道她另有相好的?难道她嫌我沙漠人、一根筋没出色?对呀,沙漠人身居沙海,烈日烤脸、黄沙裹身,黑不溜秋、土里土气、又脏又腻,她怎能瞧得上呢?难怪美2队不少年轻人,找对象跟走马灯似的,找了一个吹一个,不是嫌塔里木远就是嫌勘探生活苦;不是嫌小伙子没出色,便是嫌大沙漠勘探缺乏人生乐趣。但是小翠既然也闯到大西北来了,她不至于嫌塔里木远吧?不至于嫌勘探生活苦吧?对,明天我定要再上醉仙楼,找上小翠,问个水落石出!…… 第二天起床后,马胖儿把单位发的工作服,还有那件油腻腻的茄克衫,脱下来扔在一旁;而后从包里取出一套崭新的西服穿在身上,踱步照镜子,演示一下自已的实力。然而,他皱皱眉摇摇头,对自已的身高和体形很不满意。 是的,穿西服的人要有穿西服的身材。身高体胖的人,西服着身,立即富态十足、风度翩翩。但是马胖儿身材矮胖,月牙小眼,穿起西服来,显得更加矮胖,胸前又没有衬衣领带,摇摇晃晃,倒象个敲大鼓的;两手衣角一裹,倒象个杀猪的。洪小兵刚好进来,一看他不伦不类,便取笑他:“胖儿哥,茄克衫那么合体你不穿,偏要穿一件肥大的西服,岂不是屎壳郎戴花--臭美吗?” “你懂个啥?”马胖儿嗔他道:“你知道人生的乐趣是什么吗?” “这个问题太大了。”洪小兵略微一想说,“各人的人生观世界观不一样,对人生乐趣的理解,自然也就不一样了。” “就讲你自已吧!”马胖儿说。 洪小兵眯缝着双眼,沉思后道:“我的理解是:有个称心的工作,有个理想的伴侣,再加上吃好穿好住好玩好,对不对?” “嗯,回答得不错,给你打九十分。”马胖儿眨巴着眼皮,紧接着又问:“小兵,我再问你第二个问题:沙漠里的勘探队员,有没有人生的乐趣?” “沙漠队员的人生乐趣呗!……”洪小兵自知自己才疏学浅,回答不了这“重大问题”,因而嗫嚅了一阵之后,就屈着指头边数边道:“称心的工作,谈不上;理想的伴侣,找不到;吃好饭呗,一天三顿饭菜难保证:早餐稀粥馒头把肚子撑得又圆又大;午餐常吃黄沙夹心馍外加苦水穿稀闹灾害;晚餐埋锅炊烟想吃口好菜热乎饭,岂知妖风一来黄沙阵阵锅盖难揭开!一顿早饭顶到天摸黑,能算吃好吗?住的也不好,一节营房车住十几人,沙暴一来跟摇篮似的,谁都担惊受怕。穿好呗,也谈不上;不过沙漠队员穿上油腻腻的工作服,反倒十分潇洒、舒心、自在。在沙漠里面那种特有的环境,如果有人讲时髦,穿上西装革履,倒会被当作天外来客,指指戳戳,不受欢迎的人。玩好呗,嘿,整天与黄沙打交道,心情腻烦透了,哪个能玩好呢?所以说,沙漠里面的勘探队员,的确谈不上人生的乐趣!但是,他们的理想是远大的崇高的!有一天,当他们看到自己辛勤耕耘并洒过汗水的土地变成大油田,处处盛开石油花时,他们的心也就跟着乐开了花,并从中得到人生最大乐趣对不对?胖儿哥,你说说,我的话对不对?” “不错。”马胖儿赞许地说:“常言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几日不见,想不到小兵也进步多了,讲起话来头头是道,而且道理深奥,见解独特,令人钦佩。不过,有一点我不赞成。按照你的逻辑,沙漠人缺乏人生乐趣,他们的精神寄托和最大乐趣――永远做着没完没了的油海梦对不对?”洪小兵点点头:“不错!”马胖儿接着道:“这些做着油海梦的人,只有当他们看到自己辛勤耕耘并洒过汗水的土地变成大油田、处处盛开着石油花时,才能从中得到人生的最大乐趣;那么,有许多勘探队员,他们为什么一再要求调出沙漠?按理说,他们应当坚持下去,等看到洒过汗水的土地盛开石油花时才调走,对不对?可是有谁愿意这样做呢?” “胖儿哥,有话你就直说吧,不要再绕弯子了!”洪小兵一语道破了马胖儿的隐私。 “唉!”马胖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在好朋友面前,不得不把失恋的心情和苦衷讲了出来:“在沙漠里面,别的都好说,吃点苦我不在乎,就是理想的伴侣找不到,大家的情绪受到影响,这个问题怎么解决?”“胖儿哥,”洪小兵终于明白了,“你绕了这么大的弯子,发了这么多牢骚,原来就是为了那个叫柳小翠的姑娘不理不睬你、不同你破镜重圆对不对?沙漠人丢了个理想的伴侣,情绪一落千丈,确实令人同情!” “唉!”马胖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直言不讳地说,“洪小兵,你没有讲错。柳小翠是我一生中最青睐最钟情的姑娘!我们同窗几年,小时候就是青梅竹马,后来,虽说我家父母拒绝了这门亲事,逼她出走;但是,我们进沙漠勘探,她也闯来大西北做事,总算千里有缘来相会;岂知见面时却又成了陌生人,无论如何我想不通!” “胖儿哥,”洪小兵兴致勃勃地说,“我可以陪你再去一趟;不过,你可要弄清楚,她是二嬉还是柳小翠,别认错人弄出天大的笑话来!" “我敢打保票,绝对没有认错人!”马胖儿十分自信地说,“从小在一起长大,后来又同窗共过学,她的音容笑貌、举止言谈,早就铭刻在我的脑海中、融化在我的血液里了;特别是她下巴左侧有个小黑痣,烧成灰我也能把她认出来!” “那就走吧!”洪小兵乐于助人和成人美事,此时心情又特别高兴,因而把“侠义”两字的破烂词儿,粗制滥造起来,拍打自已的胸脯道:“今天,哥们舍命陪君子,赴汤蹈火,义不容辞!” 马胖儿本想在衣着上面打扮一番,然而由于平时不注意穿戴装扮,现在临阵抱佛脚,竟然找不到一件合体的衣裳!这也难怪,长期在沙漠里面作业,哪有机会逛商场添衣服呢?难怪“库存”缺货,仓促上阵,赶鸭子上架,只好把妈妈亲手缝制的那件肥大的西服穿上,姑且应付差事。 马胖儿和洪小兵驱车来到醉仙楼前,但车尚没有停好,就使他俩大吃一惊,你道为啥?原来张超群从香港出差刚回来,二嬉去车站接他,两人坐出租车也刚到。二嬉帮他拿提包,两人并肩走着,打从马胖儿车前经过。他俩边走边谈话,有说有笑,十分亲热。马胖儿醋劲涌上心头,脑子嗡嗡作响,心里愤怒地说:“原来如此,怪不得你柳小翠翻脸不认人!” 马胖儿怒从心头起,车也不停楼也不上了,挂上挡打着方向盘,掉转头就走。洪小兵不明其故地问: “哎,胖儿哥,为什么不上醉仙楼了?” “难道你没看见,柳小翠和张超群那股亲热劲――真让人作呕吗?” “哎,胖儿哥,张超群不是跟化验员崔国森好上了吗,咋又要了柳小翠?他这人咋这么缺德?真他妈的朝三暮四!” “唉!谁让他走桃花运,咱们走!” 第三部 第二十八章 第111节 大闹醉仙楼 崔国森骑车到醉仙楼,风风火火,楼梯踏得嘣嘣响,脑袋瓜刚探上二楼,就呼三喊四,呐喊她二哥崔要文:“二哥!二哥!崔要文!……” “国森,什么事呀?”崔要文不明其故,从房间里出来,一面回答,一面系着一条深红色的领带。 “二哥,”崔国森上楼后,第一句话就问:“你安的什么心?” 崔国森的话,使崔要文一听,如丈二和尚,一时摸不着头脑。他瞟了崔国森一眼,赌气道:“我安的是司马昭之心――野心勃勃,路人皆知哟!你作为我的胞妹,怎么就不知道呢?嘿!”接着又道:“你爱张超群,要我把他留在醉仙楼,我就听你的话,同他签了一个月合同,让他去香港出差,还答应回来后给他一笔酬金,让他的日子好过些。你说我安的什么心?难道安的是坏心、野心?难道你交给我的任务还完成得不够漂亮?嘿!真是大姑娘说媒――难开口哟!” “我不是说这些;我是说张超群从香港出差回来,怎不事先打电话给我,让我去车站接他,倒让二嬉去接呢?我说二哥呀,你安的是什么心?演的是哪出戏?”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崔要文慢条斯理地说:“二哥的事情挺多的,哪能考虑这么周到呢?再说去车站接一个人,谁去不都一样吗?” “就是不一样呗!”崔国森把小嘴噘得老高,“如今他人呢?” “我又把他派出去了。……” “你又派他上哪儿去了?” “上哪儿去?嘿,做生意嘛!哪儿有生意就上那儿。我让他趁热打铁,陪牛强到南疆几个甘草厂,联系甘草饼去了。同香港老板的生意还没有做完,明白吗?从南疆回来还必须马不停蹄、人不卸甲,再去一趟香港。咋,你想他了?” “哼!我不知你安的什么心?” “哎呀呀,二哥一片赤诚为妹,安的当然是好心、忠心,还用解释吗? 你想着张超群,可是他回来并没有提及你,也没有给你买什么礼物呀,倒是给二嬉二妞各买来一套连衣裙, 此事该如何解释呢?” “真的?” “谁骗你呀,我的傻妹妹!所以我劝你不要那么痴情了,多情反被多情误。剃头担子,一头冷一头热,有什么意思?” “都是你害的!” “你怪我?” “不怪你怪谁?就怪你……就怪你!从今天起,我要你把二喜撵走、开除!” “为什么要开除她?” “她是狐狸精!你不把她开除,我就同你拼命!” “店是我开的,又不是你开的。雇员没有大错,为什么要开除她,没羞没臊的?” “你……骂谁没羞没臊的?” 崔国森的任性和崔要文的耐性,倒是一克,水火不相容。崔国森见二哥崔要文如此不讲情面,如此出口伤人,如此胳膊往外拐,心里的怒火加上七分任性, 已经使她达到饱和状态了。常言说:物极必反!果然不错,崔国森大闹醉仙楼,真的造了崔要文的反了!她先是摔盆弄碗:把饭桌上的碗碟、杯盅,使用推、扫、掷、砸……等手段,把个醉仙楼砸得乒乓乱响,杯碟乱飞,碗筷乱叫;而后就坐在一旁哭闹。崔要文并不动怒,仍然在一旁修他的胡子。他的耐性这么大,一般人是做不到的。 崔国森见二哥仍无动于衷;对砸坏的东西一点也不心疼;对他的哭闹一点也不妥协,心里更来火了,便冲进会客室,抓起电话机就要砸。这下子崔要文就按捺不住了,赶忙上前阻止,夺下崔国森手中的耳机,并且好言相劝: “我的姑奶奶,醉仙楼什么东西你都可以砸,唯独这个电话你不能砸!你可知道,做生意全靠掌握信息、互通情况;店里没有电话,就跟聋子一样,什么也听不见了,什么也掌握不到了。一个人没有双耳没有外界信息,怎能赚到钱呢?有时,一个电话,我打了两个钟头,花上二、三百元,可是我把信息掌握了,货也调拔好了,不必动窝,就能挣上高于十倍电话费的利润了!” “那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崔国森收住泪道。 “什么条件?” “把二嬉开除出醉仙楼!” “这事容易!你让我安排一下,三天之内叫她走,好不好?” “不行,现在就叫她走!” “不过,我也有个条件:必须等找到一个合适的人,代替她的工作,才能叫她走。生意不能耽误嘛,对不对?” “哼!谅你也不敢再欺骗我!” 说完,崔国森鄙视地瞟了崔要文一眼,扭身下楼而去。 须臾,二嬉哭哭啼啼来找崔要文。原来崔国森大闹醉仙楼时,她正好外出, 回来听二妞告诉她事情的经过,二喜急了,便泣着鼻子,前来责问崔要文: “崔老板,听说你要开除我?凭什么?就凭你胞妹崔国森凭空捏造的事实? 凭她那股大闹醉仙楼的醋劲?” “哎呀呀,一个个找我闹,我真拿你们没有办法。”崔要文那副穷酸相,似乎要让人相信:他为这帮女孩们的事太伤脑筋了;其实他胸有成竹。他使了个眼色,轻声对二嬉说:“你没有看见,我那个痴情妹……不哄她几句行吗?” “这么说,你不开除我了?”二嬉转忧为喜,笑出了泪花。 “嗯!”崔要文点点头,并且肉麻地说:“美人儿,我的心肝宝贝!我怎舍得开除你呢?” “去你的吧,一点正经都没有!”二嬉娇嗔地说。随后又眨巴着眼皮,关切地问:“哎,你那痴情妹追问起来,如何回复?” “话在我嘴里,爱怎讲就怎讲――就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代替你,不就得了吗?”崔要文极其诡秘地说。 “崔老板,”二嬉乐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咳,有什么不放心的!”崔要文进一步说,“去吧,把心放在胸腔里,好好干活去吧!” “嗯!”二嬉点头答应着。接着,甜甜一笑,扭着腰肢,兴高采烈下楼干活去了。 崔国森回到化验室,马胖儿和洪小兵都还没有走。他俩坐山观虎斗,岂有不打听下情之理!于是崔国森便把大闹醉仙楼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讲述了一遍。洪小兵听后,竖起大姆指,连声赞道:“高!高!高!实在高!你这一闹,二嬉在醉仙楼肯定呆不下去;她同张超群的关系,肯定吹灯拔蜡、棒打鸳鸯各自飞!这一闹实在是高……高!” 然而,马胖儿心里直打鼓。心说:崔要文若果真答应崔国森提出的条件,势必把二嬉开除出醉仙楼。二嬉举目无亲,又将往哪里安身呢?此时此刻,他心里错综复杂,酸甜苦辣一齐涌上心头。他一方面埋怨崔国森也埋怨洪小兵,认为他们俩闹得也太过分了;另一方面又为二嬉的去向担忧、焦虑和不安。 “国森,”马胖儿焦虑地问:“崔要文果真要把二嬉开除出醉仙楼吗?” “嗯哪!”崔国森瞅了马胖儿一眼,见他闷闷不乐,局促不安,脸上愁云密布,因而诧异地问:“马胖儿,你咋啦,我二哥开除二嬉,你为什么不高兴?” “不!……我挺高兴的。”马胖儿违心所愿地回答着,但鼻子一阵酸楚,眼圈也跟着发红,似乎要哭的样子。但是为掩盖自己的狼狈相,他迅速背转身子,走出化验室,背着众人偷偷地抹泪。 崔国森十分惊讶,忙问洪小兵:“马胖儿怎么啦?”洪小兵道:“他失恋了……” 崔国森疑惑地问:“洪小兵,马胖儿为哪位高贵小姐失恋呢?”洪小兵道:“二嬉把他给甩了。”崔国森更加诧异了。她是个好奇的姑娘,凡事总要打破沙锅问到底,遇上这种事,岂肯放过?因而又进一步追问。洪小兵一看,纸包不住火了。便打开话匣子,滔滔不绝地介绍马胖儿的恋爱史:即《三根火柴的故事》。接着,又讲他们如何设下圈套,如何把崔国森当箭使,离间二嬉和张超群的爱情关系。崔国森听后,并不生气。由于真相大白,她心里反倒舒畅多了。因为二嬉既然有了主儿,决不会死皮赖脸同她争夺张超群的。这么一想,她觉得有点冤枉二嬉了。因而道:“你们俩真是缺德透了!二嬉既然有了主儿,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俩蒙我骗我,说她爱上张超群了!如今倒好,我误入你们圈套,大闹醉仙楼了!从今以后,二嬉也别想在醉仙楼呆下去了,因为二哥决定把她开除了! ”洪小兵和马胖儿听后,面面相觑,一方面替二嬉担忧;另一方面也为自已设下的圈套弄巧成拙后悔不已。洪小兵猜透了马胖儿的心思,面对崔国森,讨好地说:“国森,二嬉是冤枉的,她无依无靠,千万别让你二哥开除她了!为了成全马胖儿这桩美事,也为了助人为乐,我劝你再去一趟醉仙楼,阻止你二哥开除二嬉好不好?”崔国森故意拿一把:“我不去!你们自作自受,害人偏害己,活该!”洪小兵脸皮厚,左一声姑奶奶右一声姑奶奶叫个不停。马胖儿不好意思开口求人,只管伤心落泪。崔国森心里暗乐,讥讽地说:“设圈套坑人,坑来坑去坑了自已心爱的人,这就叫做自作自受,没有谁会同情你们的!”洪小兵忙道:“国森小姐,我们这样低三下四求你,难道你真的铁石心肠或者泥捏的神像――没安人心肠?马胖儿跟你一样,是个痴情的男子,失恋后肯定寻找短见;难道你真的见死不救?”崔国森扑嗤一声笑了:“他愿意寻找短见碍我啥事?”洪小兵拿起桌上电话递给崔国森,讨好地说:“姑奶奶,你不去醉仙楼也可以,打个电话给你二哥好不好?”崔国森果然接过耳机,明知故问:“怎讲?”洪小兵道:“就说二嬉千万不能开除,她是冤枉的。”崔国森嫣然一笑,道:“你们求我,我再去求俺二哥,还不如你们直接求二哥哩,省得许多麻烦手续呗!”说完又要放下耳机,洪小兵马上按住她的手,不让她撂下耳机:“哎哎,姑奶奶,这个忙你可一定要帮!我们直接求你二哥,他不会给面子的,还是你出面求他为好……”崔国森这疯丫头,平日时人们正眼瞧她不顺,都用冷眼瞧她;可如今正眼瞧她还不行,还必须低三下四求她,这就大大抬高了她的身价。她对这一变化,不仅心里美滋滋的,而且又增加几分任性和娇憨。她对着耳机,呼唤崔要文: “喂,我找二哥!” “我就是崔要文!哪位小姐找我?”耳机里,崔要文慢条斯理的声音。 “我是谁?你知道吗?” “哎呀,你不就是我的小妹崔国森嘛!即使你飞上太空,我一样能把你的声音辨认出来,哈哈哈!” “闲话少说。我问你:你把二嬉开除没有?” “我的姑奶奶,你的话便是圣旨,二哥怎敢不听呢?放心吧,二哥早就把她给开除了!” “喂喂,二哥!你听着:现在我不让你开除她了!赶快派人把她找回醉仙楼,听见没有?” “这事……唉!可能办不到了!” “办不到也要办!” “唉!办不到就是办不到,二哥又不是神仙,怎有回天之力?喂!喂!国森,你想干什么?……” “告诉你:你不照我的话办,回去我就砸电话!”崔国森知道二哥最心疼电话了,便赌气威胁,以此给二哥一个下马威。 站在化验室门口的马胖儿,也听见崔要文的回话了,因而哭丧着脸走进化验室, 动情地说:“这下子糟了,假戏真作,害人则害己,真的弄巧成拙了。二嬉在醉仙楼做事,好端端的,不愁吃不愁穿,我却鬼迷心窍,设下圈套离间他俩,这下可好,害得她被崔要文炒了鱿鱼!她初来乍到,人地生疏,举目无亲,孤身一个弱女子,让她到哪儿去安身呢? 苦命的妞呵!” 徐雪芬也为之感动。心说:马胖儿这人有意思。二嬉作为《三根火柴的故事》里面的女主人公--柳小翠,已经是老皇历了。如今时过境迁,多年不见,谁知人家的心变了没有?而马胖儿对她还如此关怀如此钟情,实在可笑。但是为了给失恋者头脑清醒、精神振作起来,便劝崔国森再去一趟醉仙楼,探个虚实。洪小兵也在一边撺掇;崔国森也觉得自己做事莽撞,问心有愧,把二嬉找回来,正是她将功补过的机会,因此,便愉快地答应着走了。 马胖儿不放心,崔国森走时他也要求跟着去;于是两人作伴,又一次上了醉仙楼。 崔国林上楼后,见了二哥崔要文,劈头盖脑便问:“二嬉找回来没有?” “她被我开除后人就走了,怎找回来?”崔要文胜券在握,反攻为守,“咋?开除她也不对了?” “我要你立刻把她找回来?”崔国森态度娇憨、任性。 “我的好妹妹呀,”崔要文摊开双手,“你把我给弄糊涂了!一会儿要开除她,一会儿又要把她找回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啵?女孩子爱面子,一说开除,她就跟插上翅膀似的,远走高飞了,早已飞得无影无踪了,你叫我上哪儿去把她找回来呢?苦命呀……” “你胡说!”崔国森怒道:“才过了个把钟头,她就能飞得无影无踪?我不信!” “哎呀,国森妹,哥骗你干什么嘛!”崔要文佯装无可奈何和委曲求全。 “告诉你吧:我不想开除二嬉了!”崔国森眨巴着眼皮,直截了当地说。 “噢,你不想开除她了?”崔要文兴奋地说,“这是为什么?” “这事以后再告诉你吧!现在你先把二嬉找回来,她的男朋友正等着她呢!”崔国森有意瞅了马胖儿一眼。 “好好,我找,我找!”崔要文拿起耳机,接连打了两个电话,终于把二嬉找到了。 “原来,这两个钟头,二嬉只去过一趟建设银行,为崔要文的两笔货款入了账,回来后就被崔要文藏在地下室。刚才,崔要文打电话找二嬉,不过是装腔作势而已,目的昭然若揭。 须臾,二嬉徐徐走上楼来,小巧的身材,玲珑俊俏。她的身上,仍是短衣短裙短打扮。圆圆的脸蛋,白里透红;乌黑的秀发,美如瀑布;明亮双眸,深邃如潭;骨骼清奇,犹如玉脂传粉。马胖儿瞅着她,羞羞答答,欲言又止,但觉得一股电流贯遍全身。他鼓足勇气走上前去,想同她握手交谈;然而二嬉并不搭理他,只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并用十分陌生的目光瞅了他一眼,而后扭动腰肢,走到崔要文跟前, 把一叠账单递给他,风风火火地说: “崔老板,今天是我最后一次帮你入账了!这些都是往银行入账的收据,你收着吧,我走了。” “你先别走,”崔要文瞅了妹妹一眼说,“国森有话跟你讲……” “噢,崔小姐,崔老板开除我,你是来送行的吧?”二嬉暗恨崔国森,所以讲话时尖酸刻薄、不屑一顾,而且旁敲侧击。 崔国森走上前去,拉着二嬉的手,抱歉地说:“二嬉,好姐姐,不要生妹的气好不好?上午我一时冲动,不作任何调查也不分青红皂白,就让二哥开除你, 让你思想上背着沉重的包袱,实在太对不起你了。二嬉姐,希望你海涵,大姐不计小妹过,好吗?” 二嬉阴着脸,讲话时仍然尖酸刻薄,以表示她的不满情绪。她叹了一口气说:“唉!你是崔局长的千金、崔老板的胞妹;而我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女佣女招待,不海涵又能怎样呢?” 崔国森明知她有成见,讲起话来讽刺挖苦,充满敌意,心里虽说不悦;但还是极力忍耐着。她心平气和敷衍几句后,就把马胖儿介绍于她:“二嬉姐,他是你中学时代的同学,叫马胖儿,如今是沙漠勘探队的司机,久别重逢,难道你不同他叙叙旧、讲几句贴心话儿吗?” 二嬉瞅了马胖儿一眼,顿时如翻江倒海,并涌出两行热泪。回想自已的痛苦经历,她恨透了马胖儿这个负心郎薄情汉!相认不相认?她心里主意难决。 她踌躇着犹豫着并在心灵深处进行着剧烈的思想斗争。后来,从她那张樱桃小口里吐出这样几个字:“你们弄错了,我并不认识他!” 马胖儿大为吃惊,愣愣神象走了魂魄似的,那张欲言又止的嘴巴,久久合不拢来。他不明白:从小青梅竹马、同窗共读,长大后又有过罗曼蒂克式友情的女友,如今萍水相逢,时间也只隔三年,怎会变得如此陌生呢? 他焦急地跺脚道:“小翠,你怎会不认识我呢?” “二嬉,你果真不认识他?”站在一旁的洪小兵,愤怒地问,“他可是《三根火柴的故事》里面的男主人翁--辛国生--马胖儿呀,你怎么说不认识他呢?那时,要是有第四根火柴的话,你们俩不早就成了一对儿了吗?” “就是有一盒火柴,我也不会跟他成为一对儿的!”二嬉睹气的说。 “哟,二嬉,”崔国森笑道,“你可不能变心呀!马胖儿为你朝思暮想夜夜入梦,你可不能把他蹬了另攀高枝呀!再说,你不跟马胖儿又想跟谁成一对儿呢?” “跟张超群!”二嬉气急败坏脑羞成怒孤注一掷地说。 “你做梦!”崔国森又急又气,还动真格同二嬉翻了脸。她指责二嬉道:“水性杨花,见一个爱一个,不要脸!狐狸精,你若是不知趣,我便让二哥再次开除你!” “开除吧,开除我我也还是要跟张超群好!”二嬉讲完,扭身便走。 崔国森瞅着她的后背,跺脚骂道:“贱货!狐狸精!不识抬举!” 马胖儿瞅着两位争风吃醋的女人,愣了,傻了,酸了,泣了。他做梦也不会想到,那个被大伙呼为“刁民工”的张超群,竟然挖了自己的墙角! 洪小兵出谋划策,千方百计帮马胖儿谋求幸福;但是这个忙没有帮上,马胖儿还是失恋了。由于二嬉不肯相认,所以他那《三根火柴的故事》,看来梦难圆故事也不会有个好结尾。然而洪小兵自已,却因一起风波而身陷囹圄,作为好朋友,马胖儿心有余而力不足,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保卫科的人带走了…… 洪小兵探亲离开美2队后,按理说人走茶就凉,该风平浪静了,岂知又掀起了一场与他有关的风浪! 就在洪小兵陪马胖儿三上醉仙楼找二嬉纠缠不清的时候,美2队光天化日竟然发生一起盗窃案!美方队经理助理罗伯逊放在餐车桌上的一架小型录音机,不翼而飞了。案子报到中方,赵春江十分重视,先是开大会动员,交代政策,让偷盗者自己拿出来,随便搁放哪个角落都行,不给予追究,也不给予任何处分。因为沙漠里面的生活枯燥无味,也可能是借去听而忘记还回来的。但是如果不主动拿出来,今后查出来,就当盗窃犯,定要重重处罚。 岂知赵春江这一招不灵。一个白天过去了,不见有人主动拿出来,罗伯逊的小型录音机还是没有影儿 。赵春江气坏了,认为这事有损国体,也有损美2队人格。他同欧阳指导员商量后,决定采用第二招:即半夜三更翻箱倒柜、抓物证…… 夜半二时,趁人们熟睡之际,赵春江和欧阳新深入各个寝室,搞突然袭击,让人们起床,翻箱倒柜,寻找藏物。人们无故又被折腾一番,个个怨气冲天,人人骂声咧咧,也把个别小偷小摸骂个狗血淋头。 但是这两招都不灵时,赵春江又采用第三招:职工民工,人人排队过关!排来排去,最后排到刚刚外出探亲的洪小兵头上!大家都认为他这个人,善于玩小聪明和小把戏,所以罗伯逊这台小型录音机,有可能被他顺手牵羊带出沙漠去了。此事事关重大,必须立即通知管理处保卫科,让他们派人进队查清这件事。 欧阳新上电台汇报,三言两语,片刻不到,管理外保卫科的高科长,闻风而动。他率领两名干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扑洪小兵的住处。此时,洪小兵和马胖儿刚从醉仙楼回来,高忠把他俩截在一个房间里,先找洪小兵谈话,并检查他的床铺和行包,结果那台盗窃来的小型录音机就在床头上放着,当场抓获,人证物证俱在。经审问,洪小兵供认不讳。但是他不服气,理直气壮地争辩着:“我不是偷的;我是借来听的!我想等探完亲回队后再送去美方餐车奉还呗!”高科长叱道:“诡辩!借东西不同主人家打招呼,能说是借的吗?”洪小兵道:“我有留言条,放在美方餐桌上!”高忠冷笑了一声:“嘿,你这是阎王爷贴告示--鬼话连篇!你讲有留言条,为什么美方和中方人员都没有见着?你讲有留言条,为什么失主还告状?为什么美2队还搞人人过关?”洪小兵道:“你让我进一趟美2队,我定要把留言条找出来!”高忠严肃地说:“不行,你不能再进队了。你有留言条,美2队还会闹得满城风雨?你给我老老实实呆着,听候处理吧!” 高科长嘴里虽然这么讲,但他是个办事极认真的人,为了不冤枉一个好人,他又用电台通知欧阳新,让他多派几个人,在美方餐车里里外外找一遍,是否有洪小兵写的留言条?必要时再问问经理助理先生,有没有见过中方的留言条? 欧阳新遵照高忠的指示,从后勤人员中抽调六个人,围绕美方餐车里里外外,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地寻找留言条。然而所谓的“留言条”,还是狼吃鬼--没影儿!高忠考虑到洪小兵的父亲--洪文刚是个老同志老机械师,为祖国的石油事业作出重大贡献,因而在处理洪小兵之前,他用电台告诉欧阳新,让他征求一下洪师傅的意见,儿子犯有盗窃罪,该如何处理? 此时,洪文刚正在病中。他听说儿子又犯盗窃罪,气得血压升高、心律失常,病情也加重了。但他喘息片刻之后,咬咬牙告诉欧阳新:“不要留情面……不要姑息养奸……不要以为他是我的儿子就从轻发落。殴阳指导员,你告诉保卫科……把他交公检法……重重处理……决不要留情面!” 就这样,洪小兵以盗窃罪,从保卫科移交市公安局处理,亲也探不成家也回不去了。这个孽畜,今日更是大逆不道了!他同马胖儿正好同病相怜,因而分别时, 两人抱头痛哭了一场。 但是,洪小兵确确实实写过借条,即所谓留言条!不过这张留言条,也许早就被风吹跑了;也许掉落地面作为垃圾打扫出去了;也许罗伯逊看见了但他不理这个茬!因而,洪小兵这个调皮捣蛋鬼、平日时爱耍小聪明的人,该有如此报应如此劫数吧!人们并不同情他,除指责他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外,还挖苦他“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第三部 第二十九章 第112节 三色女报案 张超群去香港,同港商签合同做生意,事情进行得很曲折。港商答应进货;但压价厉害,争论激烈,在价格上互不让步。拍电报给崔要文,反复请示汇报。后来在崔要文的指点下,双方互商互谅,最后总算把合同签回来了。崔要文十分满意,回来后又派他往南疆催货……. 这两天, 崔要文和他的伙计们, 正忙着雇人雇车装车皮。整个醉仙楼的人,象热锅上的蚂蚁--忙得团团转。 一天,正当大家忙忙碌碌的时候,有个蓝衣姑娘登上醉仙楼, 一不问吃, 二不问住,她只打听一个人;但等她把这个人的名字讲出来时, 大家不禁大吃一惊,慌忙把这则消息迅速地报告给崔要文。 崔要文不敢怠慢,立即整好衣冠去迎接客人。他们俩在走廊上见了面,当四目相对时,崔老板象触了电似的,浑身肉酥酥软绵绵,灵魂似乎出了窍,半天也道不出一句话来,只把两只色眯眯的眼睛在蓝衣姑娘周身上下转来转去。这兰衣姑娘,一头黑黝黝的秀发,美如山涧瀑布;那拦腰扎着的蝴蝶结,就象飞燕戏水。那秀发,衬托着一张蛋形的脸庞,白皙端庄;一字形黛眉,眉头高蹙,棱角分明。秋水般的凤眼,美丽动人,聪慧机灵,荡溢着少女特有的魅力。又见她:鼻高口方,唇红齿白,双颊下面,有两个漂亮的小酒窝。再瞧瞧她的个子和身段,又有一番情趣:个子高挑,身材苗条,称得上亭亭玉立、风流潇洒,犹如精灵毓秀的人间仙女。她身穿兰色运动衣衫,紧身扎腰,把胸、腰、腿等各处的线条,衬托得淋漓尽致、十分健美。给人一看,既有少女的美丽窈窕,又有男子汉的彪悍刚烈。不必问也不必猜,此女子练过功学过武,若非祖传门派,便是武术学院的高材生! 崔要文经商以来,拈花问柳,见过无数女子;但是留在他记忆里却是寥寥无几,残存不多,不值一提,不屑一顾。而今,眼前这位兰衣女子,她那弈弈的神采、绰约的丰姿和动人的凤眼,却使他一见钟情、经久不忘、甚至灵魂出窍、脚底生根。当他拔腿欲走时身子却又晃来晃去,跟喝醉酒似的。无论如何这位蓝衣妙龄女子刻在他脑海里的形象,已经掺进他的血液里永不消失。此时此刻连崔要文自己也揣摸不清, 在这位蓝衣女子面前,自己怎会魂飘神荡、六神无主?而且还情不自禁、身不由己,恨不能把她搂进怀里亲个够…… 然而自尊、理智和经验都告诉他:对待如花似玉的少女,千万不能鲁莽、唐突和冒失;否则弄出是非曲折来,就成了人们所讲的:“赶脚的骑驴――图个眼前快活,而落个黑瞎子叫门――‘熊’(笨)到家了!甚至偷鸡不成反撮一把米!”因而他定了定神,赶忙用理智战胜邪念;并且用最大的力量压住胸腔里那颗奔腾狂跳的心,从而使自已的大脑降了温不再发热;目光柔情蜜意而不再惊楞触电;脚步轻松而不再沉重、生根。这样一调整,霎时又使他变成一位道貌岸然、温文尔雅的绅士了。 “小姐,你找谁?”崔要文恭恭敬敬、眉飞色舞地问。 “我找表哥张超群!听说他就在你们醉仙楼做事……”蓝衣女子坦诚相告、无拘无束。 “哦,我明白了!”崔要文先是点点头,后又用虎口挟着下巴,自鸣得意地说,“你叫孟庆红――张超群的表妹,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蓝衣女子巴眨着长睫毛的眼睛问。 “知道!知道!你表哥早就告诉过我了。”崔要文心说:张超群哪里修来的福,竟有如此漂亮的表妹!他有点嫉妒,因为自已的胞妹崔国森,与之相比,怎及她几根汗毛。 “我表哥呢?”孟庆红急着知道她表哥张超群的下落。 “你表哥嘛,他就在我这醉仙楼做事;并且已经同我签订一个月合同了。昨天刚从香港签合同回来,今天又被我派往南疆催货去了。”崔要文一面讲着,一面领着她朝自已的业务室走去。当孟庆红走进业务室时,崔要文又客客气气地请她落座、喝茶。孟庆红疑惑地问:“你是?……”崔要文爽朗地说:“噢,我忘记给你介绍了。我叫崔要文,是这醉仙楼的老板。”孟庆红见有了称呼,便道:“崔老板,现在请你告诉我:我表哥张超群,他现在人在哪里,能不能让我去见见他?我是从遥远的天津大港油田来找他的。”崔要文劝道:“别忙!千里迢迢、背井离乡,孤身一人来到边疆,路上一定十分辛苦十分劳累,先吃顿饭吧!吃了饭我再让二嬉领你去卧室休息一下。我这里有的是房间,你尽管长住!从今天起……管吃管住还不收房费……”孟庆红打断他的话:“崔老板,我可不是来住店的!”崔要文忙道:“知道知道!你是来找表哥张超群的!可他现在不在呀;他被我派往南疆出差去了,你哪里去找他?”兰衣女子感到遗憾,蹙着眉头,关切地问:“我表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崔要文略微一想道:“估计三五天时间便可返回。孟小姐,你就安心住几天吧!张超群虽说是我的雇员;但是我们俩的关系非一般,不是兄弟,胜似同胞手足。所以,你尽管住下来,我不收你的饭钱,更不会要你的房租。不说醉仙楼的房间多,就是少了,腾出我的卧室让你住也是应该的,因为你是远方来的贵客啵!” 崔要文讲了半天话,为的是笼络孟小姐,怕这只漂亮的鸽子飞了。所以,他不等孟庆红答应,便呐喊开了:“二嬉!二妞!过来!”当二嬉和二妞来到跟前时,崔要文又给她俩交代任务:“二嬉,你给孟小姐弄饭;二妞,你帮孟小姐安置床铺!饭要高档些……,把醉仙楼最好的东西,都拿出来招待客人!房间里的被褥,也要布置得同宾馆一样!”二嬉和二妞答应着,愉快地走了。 蓝衣女子见崔要文如此热情,便点点头,答应暂住下来。 这蓝衣女子,确实是张超群的表妹孟庆红。根据她衣着的特征,人送外号“三色女”。因为她所穿衣服,离不开蓝色、玄色、红色三种。这三色女寻找表哥,因何找到醉仙楼来呢?讲起来又有一番离奇曲折的故事-- 张超群为寻找生父下落,闯进大西北当盲流。半年多了,他历尽艰辛,由于生活没有着落,住址没法固定,因此,心里虽说也思念姑父姑母和表妹,但几回提笔写信,都因住址没法固定没有写成。姑母盼他的音讯, 盼花了眼;姑父盼他的音讯,四处奔走。为帮他寻找门路解决就业问题,姑母催着姑父,多次去武装部、民政局帮他走走门路。后来大港油田招工,他们又帮他要到了个名额。但是名额搞到了,却迟迟不见张超群回来,把一家人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表妹想去找他,但苦于没有目标。她们朝思暮想,盼星星盼月亮,一个月前盼来了石油队的徐棱。但是徐棱在家作客时,只讲在孔雀市见过张超群,后来他跟着包工头刘公奋上哪儿做工就不知道了。再后来,终于盼来了一封信!全家人喜出望外,围在一起精心研读,细细分析。信中提到一个可喜的名称:新疆轮南仙客来旅社。根据这点蛛丝马迹,已经在大港油田上班的表妹--孟庆红,秉成父母旨意,请了一个月探亲假,单人只身,千里迢迢,窜来西北边陲寻找表哥张超群。 从家出发时她就不轻松。汽车转火车,火车转汽车,旅途生活六天六夜,真是千里迢迢,对一个初出远门的女孩子来说,很不容易。她单人只身,跋山涉水,啼饥号寒,好不容易才找到达轮南仙客来饭店。岂知贮油库爆炸,满目疮痍;夜来春桑拿中心,人走茶凉;此时,仙客来饭店,已被查封,表哥下落不明。经打听过往行人时,方知贮油库爆炸时,张超群是嫌疑犯,已经被市公安局带回孔雀市审问去了。因而,三色女准备返回孔雀市,继续寻找表哥。但此时天空已经拉下帷幕,肚子也咕噜噜叫了,于是她走进马路边一家馆子,叫来一盘羊肉炒面。正吃着,有一辆蓝色半卡,系南京产的五十铃车,开到馆子面前,“嘎――”地一声刹住车。她好奇地瞟了一眼,只见车门打开,从驾驶室里面先后下来四个人,高矮各半, 个个都有特征,人人都有缺陷。那高个者,一个长脖项; 另一个圆规腿。长脖项如长颈鹿;圆规腿跟小学生画圆用的园规差不多。那两个矮个者,一个瘦猴精似的,滑稽神秘,不是扒手便是二流子;另一个矮胖墩实, 上下一般粗,跟女人们的马桶似的。不错,这四个人即使烧成灰,列位看官也能辨认出来!他们便是长颈鹿、洋圆规、山猴和狗熊,从前曾是醉仙楼的保镖和司机;因不务正业,又好惹是生非,后来被崔要文逐出醉仙楼。如今哥们四人不甘守穷,自立门户自办工厂八仙过海了。据消息灵通人士讲:他们七搞八弄,歪门加邪道,竟然也让他们发了洋财!如今他们腰杆子粗了壮了,讲话时嗓门也大了。他们穿戴跟阔少爷似的,西装革履;但可惜脏了点。他们下馆子,大吃大喝习以为常。今日进饭店,呐三喊四,哇哇乱叫,要酒要菜,十分随便。可见这里的老板娘,已经跟他们混得蛮熟。原来,他们四人,今天不是出来兜风,而是开车出来批发自家酒厂酿制的酒哩!他们同老板娘有业务关系,所以路过这家饭馆时,就停车进店,一来回收前回所欠的酒款;二来饱吃一顿便饭。 果然不错,四个人朝餐桌旁一坐,老板娘正是孙丽娘。他在刘公奋的帮助下,转租一处房屋,并打着仙客来招牌继续开饭馆办旅社。她同四大金刚打情骂俏一番之后,才支使小闺女周巧云倒茶待候。他们一面品茶抽烟,一面逗小闺女取乐。长颈鹿把一团烟雾吐在小闺女脸上;洋圆规把一口热茶喷在小闺女脚盘上。小闺女惊叫起来,而长颈鹿等四人, 却发出阵阵浪笑。老板娘过意不去,只好走上前打圆场,问他们吃什么喝什么?但是,他们正调戏小闺女,全都走了神,并且装聋作哑摆架子不肯作答。老板娘只好曲着中指敲桌子:“喂!喂!杨厂长(洋园规的代称),你们耳朵聋了不是?问你们四人吃什么喝什么怎不回答?”洋圆规不耐烦地摆了一下手道:“哎呀呀,我的老板娘哟!这些日子咱们常来常往,交情不浅,哥们四人的胃口你还不知道吗?”长颈鹿接着道:“老板娘,我说你少废话!店里有什么好吃好喝的东西,你尽管端上桌面来,哥们现在发了, 腰杆子粗了,今非昔比,吃了你的饭不给钱,你可以拿哥们的酒抵账嘛!哈哈哈!” 这老板娘风风雨雨十多年, 什么大世面没有见过,什么样的刺头没有打过交道,什么样的场合她不会应酬?心说:生意场上,笑合易过,武烈艰难。因而她讪笑着道:“罪过!罪过!俺可没说你们吃不起好酒好菜呀!这些日子,你们地下酒厂, 供不应求,比咱这馆子利润大多了,个个腰缠万贯,人人肥得流油, 对我们小本生意的人来说,你们就是财神爷!我们盼星星盼月亮,就是盼你们这些暴发户降临,给俺们小店降点毛毛雨!你们暴风骤雨般挣大钱,如果连这点毛毛雨都不肯施舍,就太不地道了吧!”长颈鹿笑道:“孙丽娘果然是开饭馆的,讲起话来滴水不漏。可是哥们四人,今天不是来烧香的,也不是来降毛毛雨的,而是来拆庙、来降倾盆大雨的,你欢迎不欢迎?”孙丽娘心里虽说暗骂;但表面上仍然笑容可掬:“折庙也好,降倾盆大雨也好,老娘一样欢迎你们!只不过财神爷要有财神爷的量和福,千万不要让人背地里指着脊梁骨骂吝啬鬼才好哟!” 长颈鹿发出一阵狂笑后,接着讥讽地说:“老板娘越变越可爱了。你不但人长得丰满亮丽,而且嘴巴子也特别甜,成了名副其实的胖美娘了!”洋圆规附和着:“胖美娘讲起话来,尖嘴利舌,四面玲珑,八面圆滑, 真不愧是见过大世面挣过大钱的女中豪杰!不过,我可要警告你:刚才你讲漏了嘴了!我们的酒厂叫红利酒厂,可是经工商局办证、税务所挂号的,属于名正言顺的酒厂,并非你讲什么地下黑……酒厂呀!”在他讲话过程中,长颈鹿等人,一直点头附和:“对呗,洋(杨)厂长讲得对!我们红利酒厂,是名正言顺的酒厂!讲地下黑酒厂,可……不是闹着玩的。”洋圆规更加得意。他耸耸肩,吹吹烟团,进一步教训孙丽娘:“所以,老板娘,今后请你讲话要注意分寸,关好闸门,信口开河,须防隔墙有耳,传出去可是要掉脑袋的,知道吗?”原来他们讲“来拆庙”是有针对性的。不过老板娘也不示弱,尖酸刻薄地说:“哟!财神爷,俺如果关好闸门,你们大发洋财,谁知道呢?再说,你们既然是名正言顺的酒厂,就不该害怕暴露呀,就不该怪别人信口雌黄呀?你们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大吹大擂自已‘发’了,为什么就不防隔墙有耳呢?你们这种伎俩,其实正应一则愚言的话:此地无银三百两!自已打了自已的耳光,却怪起老娘信口雌黄,是何道理?难道你们遭人打劫,也要怪老娘通风信讯不行?” “这是什么话?” 洋圆规生气了,擂了一下桌子道:“老板娘,你这不是在咒骂我们:发了横财该遭打劫吗?”长颈鹿等人也火了。纷纷责问老板娘:“老板娘, 你太不识抬举了!哥们给你点甜头,你便不知天高地厚了!大哥,算了,咱们走,换个地方吃饭!”说完,把小姑娘端过来的饭菜打翻在地;岂知残汤烂菜溅在邻桌一位女顾客的身上和脸上;碰烂的碗碟也从她的脚盘上面飞过…… 孙丽娘并非等闲之辈、好欺侮之人。她柳眉倒竖,正要发作之际;但是被溅上残汤烂菜的女顾客替她出了这口恶气。只见这位女顾客两眼圆睁、一字眉倒竖。她把碗筷朝餐桌上一放,霍地站起身,厉声叱道:“什么东西在这里撒野?斗嘴斗不过老板娘,输了还逞能,太不象样了!” 长颈鹿疑惑地问:“姑娘,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们四个人,人称四大金刚, 凡事敢作敢为,文韬武略,样样兼备,你怎讲我们输了?输给谁?输给你或者输给老板娘?”女顾客理直气壮地回答:“当然是输给老板娘了。”洋圆规认真地问:“何以见得?”女顾客道:“你们摔盆弄碗,就是无能的表现,也是黔驴技穷的可怜虫!你们想换个地方吃饭,岂不是斗不过老板娘而躲避吗?堂堂七尺汉子,只会同女人耍脾气,只会摔盆弄碗,算什么四大金刚?依我说,是四个大笨蛋!”狗熊悄声道:“这位姑娘,面貌惊人,言语也惊人!她讲得有道理,咱们四条汉子四张嘴巴,平常时信口雌黄,但如今斗嘴却斗不过老板娘,枉活在人世间了!以我之愚见,这顿饭不换地方了,就在这里吃,怎样?如果老板娘伺候不周到,咱们再找她算帐,好不好?”长颈鹿等人立即附和。于是又招呼老板娘重新炒四盘菜,让他喝酒。 须臾,老板娘让巧云姑娘切好羊肉,重新炒来四盘羊肉青茭让他们吃拌面。女顾客余言未尽, 瞅了老板娘一眼又道:“老板娘,四大金刚摔盆弄碗,砸碎我这饭碗怎办?”长颈鹿把话接住:“赔!吃完饭一块儿算帐!”洋圆规面对年轻漂亮的女顾客,贼溜溜地说:“老板娘,再给小姐一份饭菜,饭钱算在哥们头上!” 女顾客点点头道:“人只要讲道理就好办了!不讲理的人,跟猪狗有什么两样?腰缠万贯,钱是多了,腰杆是壮了;但是钱多只能烧自己不能烧别人!” “这位小姐,你……怎骂人呢?砸飞的饭菜我们给你补上不就行了吗?你……为什么还要指桑骂槐?”其实,洋园规这伙人,他们改变主意继续留下来吃饭, 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这位漂亮的女顾客身上呀!所以,他们的态度变得十分和气;否则早就动手教训这位多嘴多舌的女顾客了。 当风波平息后,长颈鹿和洋圆规挪动椅子, 到女顾客身边,浪笑着问:“姑娘,你人长得美讲话也十分动听,敢问叫什么名字吗?”女顾客一字眉一抖,道:“问我名字吗?告诉你们也无妨。我叫孟庆红;但是有些人不叫我孟庆红,根据衣着穿戴等特征而叫我‘三色女’。这两个大名你们随便叫,不收小费,不给水喝,唇干舌燥自已想办法!” 四大金刚都被她逗乐了,竖起大拇指赞道:“妙!回答得太妙了。”他们错误地认为:姑娘讲话幽默诙谐、天真无邪,初生的牛犊初出的茅庐,不知深浅,势必容易上当受骗;因此他们窃窃私语,准备骗她回酒厂受用。洋圆规色眯眯地说:“三色女,瞧你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又是日落黄昏,自已一人行走实在太危险了。这样吧:跟我们回酒厂做工如何?别的女工月薪三百元,我们给你五百,干不干?”孟庆红摇摇头道:“临时工工资再高我也不干。”洋圆规加重语气道:“不不,不是临时工,我们让你干长期工――固定工,薪金加倍,怎样?”孟庆红笑而不答。狗熊兴致勃勃地插了话:“杨大哥,咱们不是有个酒吧吗?就让她当酒吧女,月薪可以给她一千、八百都不成问题呗!”长颈鹿朝狗熊使个眼色,意思怪他多嘴。 果然,三色女一听让她当酒吧女,十分反感,冷笑了一声道:“嘿!既然当酒吧女那么高薪,你们为什么不把自已的亲姐妹弄去当呢?”洋圆规忙做解释:“不不!他在信口开河。我们不开酒吧,哪来的酒吧女呀?不过, 姑娘,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要往哪里去?家住何方?这么晚了,因何不在家中吃饭,独自一人下馆子?难道你就不怕被坏人把你拐骗走吗?” “嘿!”孟庆红冷笑了一声,“古往今来, 独闯江湖的女子,不计其数,她们都不怕被拐骗走,我又不是胆小鬼,怎就怕被拐骗走呢?”她见洋圆规、长颈鹿这些人, 并非正道上的人, 所以没有必要把自己的身世和去向告诉他们,因而坦率地说:“你们是什么人,我并不了解,所以我的去向,恕不能奉告。不过, 你们问我独自一人下馆子什么原因?这个问题很简单,因为肚子饿赶不到家下馆子吃顿饭理所当然呗,难道让我饿死?” “好, 回答得好!”长颈鹿和洋圆规大失所望;但他们并不死心。长颈鹿接着道:“姑娘,你说咱们之间不了解,没有关系,常言道:一回生, 二回熟嘛。 听你的口音,不象本地人, 能不能告诉我们:你家住何方?今晚准备上哪儿去?如果顺路的话,可以搭坐我们的车,送你一程路怎样?新疆地面广阔,不坐车是不行的;尤其是夜间,孤身一女子行路更是艰难,不说拦路抢劫,就是一声野狼嚎叫,也会把你吓得屁滚尿流的。” 这一句话,倒也打动孟庆红的心。她心里正在发愁 , 去孔雀市天黑路远,人地生疏,不知如何是好?若是天不绝人路,搭坐他们的车便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因而道:“众位大哥,实不相瞒,今晚我想赶回孔雀市去, 寻找表哥,但愁没车可搭,不知你们的车是否顺路?” “顺路!顺路!”洋圆规迫不及待抢先回答。他骗她道:“我们这辆五十铃,是进口车, 车速快,保险系数大,只需个把钟头便可到达孔雀市了。” 孟庆红信以为真,忙起身答谢:“既然如此,只好麻烦各位大哥了。” 吃罢饭,算清饭钱后,狗熊坐上驾驶员坐位;长颈鹿、洋圆规、山猴等三人, 恭恭敬敬地请孟庆红上车。三色女艺高人胆大,明知有诈,但她并不惧怕,老老实实听从摆布,愉愉快快地上了车。她坐在后排垫上;长颈鹿和洋圆规上车后,便把她牢牢地钳在中间,双方的呼吸都听得一清二楚。这样,三色女便成了他们笼中之物。长颈鹿等人,由于拐骗妇女成功、今晚意外收获而发出一阵阵淫笑,笑得三色女心惊胆战,笑得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绯红着脸,心里局促不安,但两只眼睛一刻不停地侦察着左邻右舍,仅防有什么不测灾祸降临。 果然,转瞬之间,丑态发生了。洋圆规把右手放在她的左腿上;长颈鹿则把左手放在她的右腿上, 肆无忌惮地拭擦。三色女生气了,拿住两人手腕使劲一捏, 洋圆规和长颈鹿两人疼得怪叫起来。缩回手时心说:“这婆娘的手劲咋这么大,难道她有气功?今晚怕是偷鸡不成反撮一把米了。不过,没有关系,咱可另想办法--无论如何一定要制服她;否则弄出乱子来可就麻烦了。”他俩还想试试, 便乘路面坑洼、车颠簸的机会,两人不约而同地朝三色女身上猛撞猛挤;若是一位弱女子,非被挤成肉饼撞成肉酱不可。但是三色女却用臀部和肘劲,就把长颈鹿和洋圆规弹出座垫、双双跌坐在车箱里。三色女占了便宜又卖乖,娇怒地说:“这车又挤又颠,决不是进口车!把人的骨头架都快颠散了,还怎么坐车?算了,这车我不坐了。司机同志,快停车,让我下去!” 长颈鹿忙道:“不颠!不颠!过了这段路面……前面就是刚铺成的柏油马路了。”洋圆规接着道:“其实挤点好;戈壁滩的夜风吹来怪冷的,大家在一起挤挤反倒暖和些。”山猴附和着:“是的!是的!大家挤一点暖和些。”他俩的屁股移而复回, 把三色女挟得更紧了。三色女只好用手肘顶住。长颈鹿得寸进尺,悄悄地在三色女的脸上亲了一口;洋圆规也摸了她一下脸颊。三色女真火了,大声叱道:“停车,让我下去!”洋圆规嘻皮笑脸地拉长腔调:“瞧,又耍小姐脾气了!你说,下面又没有郎君等你, 黑咕隆咚的, 你下去干什么嘛,喂狼呀?喂狼还不如喂哥们!你这么俊这么嫩的妞,喂狼太可惜了;若是喂了哥们,大家还会对你千恩万谢,把你当娘娘供奉!”山猴好不容易又轮到一次插话的机会。他也是一条色狼、饿狼,此时情火难禁,瞅着三色女,五体投地地恭维着:“何止当娘娘供奉?你只要好好伺候哥们,哥们豁出去,给你三步一长跪、七步一磕头,怎样?”长颈鹿叱他道:“白白的馒头是你吃的?你等着喝残汤剩菜罢了,哈哈哈!” 一路上, 他们争争吵吵,纠缠了一个多钟头,方到一个小镇, 离市区尚有数十公里远,下车时几乎没有见到一盏路灯, 三色女疑惑地问:“这是什么地方?”洋圆规嘻皮笑脸地说:“跟我们下车吧!你不是来找表哥吗?你表哥就住在我们厂里呀!”狗熊锁好车门,补充道:“我们四大金刚,都是你的表哥,你找哪一个哟?哈哈哈哈!……” 三色女一听不对头,挣脱着要走。长颈鹿和洋园规赶忙上前拦住,并哄骗她道:“哎呀呀, 小姐,你急什么呗?先住一个晚上,赶明日一早,我们再帮你寻找表哥不行吗?”山猴附和着:“是呀, 黑灯瞎火的,你孤身一女子,往哪儿去找嘛?以我说,老老实实住下来, 哥们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为了暂避黑夜和孤独, 也为了搞清洋圆规等人的真面目,三色女委曲求全,机动灵活,听从摆布, 随波逐流, 忍辱负重。于是她被带进一个单间,说是让她休息,其实是软禁。他们把门反锁后, 带着一阵浪荡的笑声而去,准备办完“公事”,回头再来“伺候”她。 三色女被关在房子里,有意识地闹着叫着和骂着:“快把门打开,我要出去; 否则,我对你们不客气!”然而骂了半天,喊了一夜,没有人来理睬她;聆耳细听, 外面酒瓶声咣啷响,脚步声嘭嘭叫, 议论声嘈杂听不清, 有人还不停地喊着:“快点!小心点!”看样子,这里是他们的地下黑酒厂了。毫无疑问,洋圆规那伙人, 借黑夜作掩护,正在干着不可告人的勾当--往外装货和运货。 不错, 三色女的判断没有错。这里确实是洋圆规等人的地下黑酒厂。他们一伙人, 被崔要文逐出醉仙楼后,恶习不改, 在社会上坑蒙拐骗、打打杀杀,混了些日子,当经济拮据时,他们变着招数,挂羊头卖狗肉:冷饮对水、小吃混杂、开酒吧挣女人的钱……;但赚几个钱后,又都吃光咂净,身边常常囊空腰瘪,不说发不了横财,就连三餐也常常揭不开锅。有一回,洋圆规酒劲上来,没钱买酒吃,曾自已往水中对酒精当酒喝。一两 第三部 第二十九章 第113节 表兄妹仇斗 眨眼间,三色女孟庆红,在醉仙楼已经住了三天,每天,崔要文都把好吃好喝的饭菜招待她。崔要文唯恐不周, 专门派二妞二嬉伺候左右, 自己还抽空过问伙食。然而三色女只盼望表哥早日归来, 吃喝的事她全不在乎。每天清晨,她按照在家时的习惯,早早就起床练功, 除了打拳练剑外, 又跑了一会步;有时也掷掷铅球。幸好这里的体育用具齐全, 后院空地又大,还有花丛和树木,都可以任她遨游,不至于太寂寞太无聊。练完功,她常是臭汗淋漓,只好返回寝室换衣裳,由兰色衣衫换成红色运动衫;当傍晚练武时, 她又换成玄色衣衫,一天三变,名符其实的三色女! 其实,关于三色女的外号,传说纷纷,有的说, 三色女诞生时, 周身皮肤可分三种颜色:红的脸蛋、白的胸脯、紫的臀部。细心的妈妈,瞧得最仔细,抚摸她时,无意中呼她“三色女”,从此三色女这外号便传开了。父母作为小名呼她;旁人则作为外号叫她。长大时爱习武, 常常穿件彩虹般的罩衫。说也怪,道道圆圈也有红蓝黑三种颜色。后来长大些自己练武, 一天下来,也要换三次衣服,颜色各异, 但也离不开红、蓝、黑三种。常常是:早为蓝色, 午为红色,晚为玄色。这种无意中的习惯和嗜好, 更给她的外号增添了神秘性和幽默感。人们呼她的外号并非冷嘲热刺、旁敲侧击,而是一种亲切和爱抚。 三色女孤身一人, 闯来西北边陲,异地风光吸引着她;醉仙楼的热情招待,又增加她几分遐想。因此,在这里等待表哥,并不使她心烦意躁;相反地, 快活得象只林中小鸟,在枝头上跳来跳去,并唱着感人肺俯的赞歌。 第三天晚上, 三色女受崔老板邀请,走进醉仙楼夜总会。她初出茅庐,带着潇潇洒洒而又羞羞涩涩的心情,在二妞二嬉的陪同下,初次露了脸并崭露了锋芒。她坐在一旁,一方面悠闲自得地饮着一怀热茶、嗑着瓜子,一方面欣赏二妞二嬉优美的舞姿 。由于她年轻美貌、身材高挑,又是新来的丽人,人们都不时地把灼热的目光投在她的脸上,并且交头接耳起来。当宾客们打听到这位风流倜傥、磊落大方的姑娘就是三色女时,都误认为是崔老板为了刺激生意而物色来的舞女;因此,便有意无意地挑逗她骚扰她;并把她同从前在醉仙楼陪舞而红极一时“一品香”和“万年青”相提并论、鱼目混珠、谈笑风生。有几个浪荡子弟,不知天高地厚,得寸进尺,叼着烟喷着雾,色眯眯地上前邀请她跳舞;但都被三色女婉言拒绝了。浪荡子弟们并不服气,浪言秽语和淫笑之声,阵阵充塞耳膜;其中有个阔少爷,三十上下, 肥头大耳,四肢粗壮,傲气好斗,据说,手上也有些工夫。此人便是市工商局副局长牛振生的大公子――牛强。牛强不服气,上前调戏三色女。他叼支烟,摇晃着身子,蹭到三色女桌前,吐着烟雾,并且色眯眯地瞅着她那张漂亮的脸蛋,瞅得三色女脸红耳赤,准备一走了之。但是当她起身欲走时,牛强却按住她的肩膀,挑逗性地道:“喂,漂亮小姐,你别走, 陪哥们跳跳舞有赏赐,干吗?”三色女把他的手拨开,严肃地说:“可惜,我还没有学会跳舞,恕不能奉陪!”牛强道:“不会跳舞没有关系,哥们可以教你!”三色女道:“谢谢!今晚我对跳舞没有兴趣!”牛强死皮赖脸地说:“你没有兴趣我可以培养你,使你从今晚起就产生浓厚兴趣,而且培训费分文不收,怎样?”三色女生硬地说:“我说今晚不跳舞就不跳舞,请你不要来骚扰我好不好?”牛强也变了脸:“你不跳舞,今晚来这里干什么?难道是等客的夜来香、野玟瑰?野玟瑰也不能性急呀!岂不闻性急者吃不得热豆腐吗?来,先陪哥们跳一回舞,跳一次一百元,不亏吧?”讲完,他掏出一张一百元的钞票甩在桌上。三色女瞅着钞票,低首吹了一口气,岂知钞票不飞却立了起来。众人称奇。牛强不服气,讥讽且放肆地说:“小小伎俩,吓唬谁呀!来,别玩把戏了,陪本少爷跳个舞,这一百元归你了!拿回家去,爱怎么玩就怎么玩,爱怎么变戏法就怎么变戏法,反正人们不会叫你妖女魔女,只会称你舞女歌星,怎样?小姐的歌唱得还不错吧?今晚就让哥们开开眼界好不好?”说完,他扯着三色女一只胳膊,使劲地拽了起来。 这牛强,近些日子常跟崔要文合伙做生意,有些还是数额巨大的合同, 并且屡屡过关斩将;所得利润按二五分成, 所以崔要文富了他的腰包也不瘪。估计也是个腰缠万贯的家伙。不过, 有钱人都有个通病:钱不咬人但却使人挠心搅脑、寝食不安。他常常被金钱弄得晕头转向、妄所欲为、惹是生非。瞧,这个浪荡子弟,今晚又要惹是生非了! 然而,三色女有理智有头脑,她极力忍耐,不让自已脑子高度发热,因为这种场合,有人来邀请她跳舞,是正常现象, 不能发脾气, 更不能动武,怪只怪自己不该到这种场合上来。因而,她挣脱开牛强的手,颇有礼貌地说:“谢谢!我一不会跳舞,二不会唱歌,恕不能奉陪!”牛强撒手时,生气地嘟嚷着:“不会跳舞唱歌,坐在这里丢人现眼,太扫本少爷的兴了!今晚,若不是看在崔老板面子上,本少爷非当众剥光你的衣服不可!”三色女红着脸,今晚受到如此大的羞辱,有生以来她还是头一次。她瞪着牛强, 怒不可遏;但理智还告诉她:小不忍则乱大谋,不能发作。因为这种场合与她寻找表哥无关,本就不该来,是那个该死的崔要文,让二嬉二妞哄她来的。为了表示自己的愤懑,也为了给牛强一个下马威,她圆睁两眼,倒竖峨眉,手握咖啡杯,只听“咔嚓”一声响,咖啡杯被捏成碎片。随后,三色女“哼”地一声, 甩手走了。人们惊愣地伸伸舌头;但是牛强不知就里,他瞅着三色女的后背, 吹胡瞪眼,并且盛气凌人地说:“嘿!小小伎俩,吓唬谁呀?吓唬自己吧,要不然为什么夹着尾巴逃跑呢?哈哈哈!”人们正想哗众起哄,岂知三色女回过头来, 严肃地说:“记得一本书里讲过:金钱能为人类创造新的财富和幸福;金钱也能滋生罪恶和堕落。但愿牛先生是前者而不是后者!” “你……”牛强气得歪了嘴扭了脖根从而一阵结巴。“臭婆娘你别走!”牛强追到舞厅门口, 恰遇崔要文进来,三色女趁机一闪, 出了舞厅,扬长而去。崔要文见牛强气势汹汹,要揍人的样子, 忙拦住他笑问:“牛兄,你这是干什么呀?舞不跳又跟谁怄气了?”牛强吹胡瞪眼道:“这婆娘,不识抬举,敬酒不吃吃罚酒,太扫哥们的兴了!我好心好意请她跳舞,她不但不给脸子, 还出口伤人;若不是看在你崔老板脸上, 今晚我不把她揍扁才怪哩!”崔要文劝道:“算了!算了!常言道:好男不跟女斗。跟一个女孩子怄什么气?气坏身子骨值得吗?快回舞厅跳舞吧!”但是牛强余怒未消,缠着崔老板道:“崔老板,你今晚装一次聋子和瞎子好不好?”崔要文疑惑地问:“你想干什么?”牛强直截了当地说:“让我把这不知趣的婆娘‘开了’‘做了’, 好不好?”崔要文急了, 又摆手又摇头:“使不得!使不得!这小妞你开不得也做不得!牛兄,你可知她是谁吗?”牛强盛气凌人的说:“管她是谁,先开了再说! ”崔要文道:“牛兄,咱们俩都别争了,三色女既然在我醉仙楼,她插翅也难飞。她惹你生气,此仇此恨, 我替你报, 可以了吧?”牛强摇摇头:“不!冤各有头,债各有主。哥们的仇我自已能报,用不着你费神!”崔要文忠告他道:“我的话不讲两遍,你自已好自为知吧!不过若是惹出麻烦来,小心杀鸡取蛋!”牛强虽说脾气犟,九牛难拉他回头;但是利害关系时,他也不会做傻子。他知道,崔要文有背景有后台;三色女又有个文武双全的表哥,此事弄不好,鸡飞蛋打是小事,张超群回来找自已算账挨他一顿打可是大事。因而顺竿子而下道:“好!今晚让给你; 你若是不敢动手, 明晚就交给我, 我定要把她开了做了!” 最近两天,崔要文由于忙着发货香港;又由于四大金刚的地下酒厂不慎暴露,祸及到他头上, 顿使他心绪烦乱,焦虑不安, 忙于采取对策,因此顾不上亲近三色女。然而三色女的俏丽倩影、花容月貌和奕奕神韵,时时刻刻也没有离开过他的大脑;心里想占有她的欲望,一刻也没有停止过。到了第四天晚上,崔要文从牛强家喝罢酒并带着七八分醉意返回醉仙楼时,突然又见到风姿绰妁的三色女,因而触景生情,脑海里浮现牛强的话:“你若是不敢动手,明晚就交给我。我定要把她开了做了!”顿时, 酒劲上涌,脑子灼热,心里暗骂牛强:“癞蛤蟆竟然也想吃天鹅肉,嘿!”但是三色女一天不“开市”,虎视眈眈、色胆包天的牛强,就不会死心。从自已嘴里的天鹅肉忍痛割爱、拱手相让,他舍不得也办不到。那么应该如何处置三色女呢?想着想着,由于心跳加剧,心律也变得十分紊乱,心里想占有她的欲望达到了高峰! 其实,崔要文想占有她的欲望何止今晚!自从三色女来到醉仙楼后,他的心一刻也没有平静过。他常在发货的空余,千方百计地关心她亲近她调戏她,怎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剃头担子--一头冷一头热。崔要文绞尽脑汁算尽机关,终无济于事。但他不敢莽撞,因为他心里清楚, 三色女与她表哥张超群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师兄妹。表哥武艺高超,表妹定是身手不凡,若是动用武力制服,势必制而不服;弄不好还会拿鸡蛋砸石头――自找毁灭! 然而,活人怎能被尿憋死呢?色胆包天的崔要文,怎肯空失良机落个遗憾终生呢?再说张超群又快回来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心说:三色女敬酒不吃只好让她吃罚酒了!要想尽快办成这件事,只好把从前对待一品香和万年青的办法再次拿出来对付她了!…… 一品香和万年青,原是待业女青年,崔要文初搞个体时雇来当招待。两人都有几分姿色;但一品香略胜一筹。崔要文年轻好色,开始时同一品香好;并以谈恋爱为名把她占有了。后来玩腻了他又去找万年青;岂知万年青是棵刺梅,拿它扎手,并不轻意上当,也不服从“安排”。崔要文生气了,便在饮料中搁下海洛神,并趁她昏昏沉沉之际奸污了她。万年青哭过好些天,然而有什么用呢?崔要文有钱有势,老爹又是公安局长;大哥是刑侦科长,告也告不赢,只好忍气吞声,吃个哑巴亏罢了。 岂知,发财狂的崔要文,得寸进尺,又以同样的手段,把她俩献给生意场上的人,以刺激生意,直到后来事发,有人告到公安局去,崔要文才把一品香和万年青送走。一品香和万年青被公安局“劳教”了三个月,放回来后,一品香返回醉仙楼,在食堂打杂;万年青进棉纺厂当名纺织女工。喜新厌旧的崔要文,又迎来了亭亭玉立和小巧玲珑的女招待――二嬉和二妞!她俩虽说个子不高,但打扮时髦,涂脂抹粉加上超短衣裙大腿胳膊外露,使人一见水灵灵鲜艳艳花枝招展,很有性感;另外两人性格活泼嘴巴子灵巧服务周到,所以曾是醉仙楼的摇钱树。但如今时过境迁,在崔要文的眼里,二嬉和二妞已经从情场上的猎物变成厌物了。只有三色女才是高尚的纯洁的圣母,他要不惜一切代价把她弄到手并据为己有! 今夜摆弄三色女,崔要文又是故伎重演。他在两瓶可口可乐里面放进适量的海洛神,让一品香送进三色女房间。曾经受骗上当的一品香,对口蜜腹剑心怀鬼胎的崔老板,了如指掌。她猜透他葫芦里想兜售的是什么秘方,因而偷偷的调换两瓶不曾搁放药物的可乐, 而后送进三色女房中, 搁放在桌上。她恨崔老板,也知道三色女跟张超群一样,都是练武之人,拳脚特别厉害。因此她想借此机会,让三色女教训一下采花贼--崔要文,以报往日一箭之仇! 这一天晚上, 三色女再没有进舞厅看跳舞了。她在后院打拳练剑;练了片刻之后,口干舌燥,准备回寝室喝水。她一进门,便见桌上放着两瓶可乐,她有点疑惑,就把一品香叫来询问。一品香抿着嘴巴儿笑道:“是崔老板让我送来的, 你喝吧,保证没事的!” 三色女感激地点点头道:“你们的崔老板,还挺会体谅人呗!” “哼!”一品香冷笑了一声, 不为然地说,“他这个人呀,对着窗户眼吹喇叭--名声在外。多住些天,你就知道他的为人了。”讲到这里,她挺有礼貌地告辞着:“孟姑娘,没事我先走了。” 三色女点点头,并用感激的目光欢送她,而后把房门掩上。此时口里正渴着, 便打开可乐瓶盖,对口吹喇叭,咕咕噜噜,一口气把两瓶可乐全报销了。她看了一会儿书,抬腕看表,已是深夜一点了,难怪眼皮沉重睡眼惺忪哩。她揉揉眼, 合上书本, 解衣上床,关上灯一觉睡去。 大约二更天时,有个男人用钥匙悄悄地捅开房门,蹑手蹑脚摸到她床前。此人见三色女沉沉入睡,误以为药性发作,便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并且发出一番感慨:“啊!你真是仙女下凡!董永配七仙女流芳百世;我崔要文能同孟小姐温馨一宿,今生的宏愿足也!”他抚弄她的秀发亲昵她的双颊,接着一面解衣上床一面继续发出感叹:“唉!我的玉麒麟--美人鱼!你使我一见钟情、心房激荡、血液升腾、魂飘魄散,今夜终于如愿以偿!亲爱的孟姑娘,你太自尊太高傲了--高傲得使人敬而远之,自尊得使人手足无措。所以我崔要文不得不采用如此卑劣手段!唉!亲爱的,请你原谅吧!你是瑶池来的仙女、月宫降临的嫦娥!我崔要文,福如东海,‘运’如桃花,煞费不少心机,今晚终于把你弄到手了!宝贝……心肝!玉鸳鸯!……花蝴蝶!……金孔雀!今晚你先开开屏, 我先戏戏水,明日张灯结彩,咱们正式结为夫妻!”说完,他对准美人鱼,迫不及待地压了上去…… 突然,她被一阵粗暴的行为打醒了,惊恐的呐喊着:“你是谁?”三色女敏感有贼,一个兔子蹬鹰, 又一个鸽子翻身, 迅速弹跳起来。只见那人被她踢飞后,象块石板似的,重重地跌在墙角旮旯处。三色女迅速披衣下床,扭亮电灯,但那人不等电灯亮,便负痛夺门而走,逃之夭夭了。 三色女不便声张, 但当她把门关好后那颗纯真无瑕的心, 还在扑扑乱跳。她心里无限狐疑,扪心自问:门我已经上闩了,此贼如何进得来呢?难道……对啦,这醉仙楼事多人杂,一定是哪个该死的男服务员,手中多了一把钥匙;并且里外串通、引狼入室的!嘿,瞎了你娘的狗眼了!下回再来,瞧本姑娘如何收拾你!” 第二天清晨, 起床洗漱后, 三色女照常练功,不把昨晚那场虚惊放在心上。吃过早饭后,一品香进屋打扫卫生时笑吟吟地问:“孟姑娘, 昨晚喝完可乐后睡得可香?”三色女含混答道:“嗯!……香!香!”她装得若无其事。 其实, 不必三色女启口相告, 一品香早就窃知实情了。昨晚三更半夜,她躲在暗处, 崔要文捅门入室,她看得一清二楚。但转眼间崔要文成了惊弓之鸟,狼狈逃窜,估计打不着狐狸惹一身骚了,她心里乐开了花;但不敢笑出声来。笑过之后,心里又一阵辱骂:“崔要文啊崔要文,你这条色狼今晚总算遇上刺梅了;扎死活该!可惜这场精彩好戏,没有让更多的人目睹、笑骂,太便宜他了!” 却说昨晚深夜闯进三色女房间那人,正是白脸狐崔要文。崔要文没有达到目的, 屁股上还挨了一脚,暗恨一品香多事。因为他见三色女头脑如此清醒,没有束手就擒,估计全是一品香调换饮料做了手脚,不觉脱口骂了一声:“骚货,坏了我的美梦!看我今后如何收拾你!” 常言道:“色胆如天;又道老和尚头戴斗笠又打伞――无法无天!”今日的崔要文与之相比,尤胜一筹。自从腰缠万贯以后,拈花问柳,已成了他的嗜好。前来醉仙楼做事的女孩子,有几分姿色者都是他的猎物,没有一个能躲过。如今三色女近在咫尺, 花容月貌使他陶醉;亭亭玉立使他倾倒,不把她弄到手他死不瞑目、誓不罢休。最近三天,自从三色女在醉仙楼夜总会露面之后,宾客们慕名而来,每晚前来跳舞的人数与日俱增,收入突飞猛进。男宾们都把三色女当作继二妞二嬉之后又一任出色的女招待!崔要文心中一清二楚,因此想占有她的欲望更加强烈也更加不择手段。他心里美滋滋地想着:今生今世如能娶上三色女做老婆,让她当公关小姐兼保镖,何愁醉仙楼不兴旺发达?何愁自已的腰包不鼓?但是转而一想:三色女是张超群的表妹兼未婚妻;若是弄出事端来,张超群出差回来,怎肯与自己善罢甘休?想来算去总感到不妥和棘手,怎么办?只有胞妹崔国森能解开这个疙瘩。 因为张超群正热恋着自己的胞妹!反正一夫一妻制,他张超群也不能一娶二?双方交换一下又何妨?想到这里,崔要文心安理得、沾沾自喜,再也不担心张超群出差回来找自已算账了。 当他自个儿抚摸着被三色女踢疼的臀部时,脸上却是一片收不住的笑容,大有人们所讲的:骂是爱打是疼的味道。他时时摇着头自言自语着:“好厉害的婆娘呵!若非我溜得快逃得速还不再挨她几脚?嘿!三色女啊三色女,你就是一棵刺梅,我崔要文也要把你择到手!你就是一株小辣椒,我崔要文也要放胆赏一赏! 崔要文挖空心思,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达目的不罢休。他暗暗对自己说:此事决不能再拖,因为张超群出差快回来了。此事要想如愿以偿,必须让生米煮成熟饭,因为三色女是一匹烈马,难于驾驭;另外,牛强虎视眈眈,总想伺机插手。一旦张超群踏上醉仙楼,表兄妹见了面,事情就复杂多了,再想把三色女弄到手, 岂不是骑着骆驼割草、枕头底下放罐子――空想吗? 牛强讲了:今晚再不得手,明晚就交给他发落。但是他决不会把三色女交给牛强。他心里骂道:牛强算什么东西?流氓加扒手, 还配同我争三色女? 舞厅里面,音乐声声, 彩球多变又多转。一对对青年男女,搂着腰踏着步, 正欢快和起劲地跳着舞。三色女也去观看了。她坐在一张靠背椅上,一方面欣赏年轻人快活的舞姿;另一方面准备接受牛强的挑衅。但可惜今晚牛强还没有来, 她只好耐着性子等待。 蓦地,崔老板端着两杯咖啡, 走到三色女跟前, 彬彬有礼地同她点头,落坐后笑容可掬地说:“庆红小姐,刚沏的咖啡,你也来一杯?”三色女启笑拒绝:“谢谢崔老板!但我只喝茶,不习惯喝咖啡。” 崔要文轻轻地摇摇头,殷切地说:“哎呀,庆红小姐,你这就外行了,喝咖啡可以养精提神、延年益寿,比喝茶至少强一百倍,不信你试试!”三色女微笑着点点头。她见崔老板一番苦心一片真诚,盛情难却,因而默默地接受崔要文左手送过来的一杯热咖啡。然而三色女仍无心饮咖啡。崔要文便坐在她旁边,一面劝她尽情品赏咖啡;另一方面滔滔不绝地讲张超群窜大西北以来的故事。讲着讲着,就把一份签有张超群名字的合同书亮了出来,递过三色女过目;并借此大吹大擂一番:“庆红小姐,你表哥是个人才,他很能干!这回我派他去香港办事,第一次与外商打交道,就顺顺利利地签回两个合同,真了不起呵!如今货已经发走,款也付了,我可以高枕无忧了。说实在的, 这次同香港老板做生意 ,是我做生意以来下的最大一笔赌注,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棋;如果这步棋走错了,不说倾家荡产,但也是要砸锅卖铁的。所以,我非常感谢你表哥,是他把我这一步棋给走活了。如今我不仅破不了产;恰恰相反,我发财了,醉仙楼兴旺发达了!等你表哥从南疆出差回来,我定要重重有赏!给他一万元酬金也不算多呵,庆红小姐,你说呢?” “谢谢崔老板!”三色女一时高兴,又在崔要文的催促下,不曾防备,断断续续果真饮完那杯咖啡。岂知杯里放药,三色女饮完后顿感头晕目旋、头重脚轻,仿佛在云里雾间腾云驾雾。为了镇定自已大脑,她双手托住双颊,对崔老板讲的话,勉强答道:“谢谢崔老板! 俺表哥……他什么时候回来?糟了,我的头为什么这么重?……你们往咖啡里面放什么东西了?……”三色女还没有把话讲完,便闭上双眼,伏案桌上,显得十分疲惫。 崔要文见状, 知道放有海洛神的咖啡,入腹后药性已经在三色女的腹中发作了。但他不放心,为了避免重蹈旧辙,他又装腔作势地说:“可是,庆红小姐,你表哥有了一万元酬金,腰杆子粗了壮了,气也就大了,我担心他会跳槽、另立门户,同我对着干。这样对我很不利呀!所以,庆红小姐,我求求你劝劝他, 从南疆出差回来拿到一万元酬金后, 不要离开我, 不要离开醉仙楼,好吗?只要你表哥讲义气,俺崔要文还是要重用他的。常言道:大河有水小河满, 东家有粮西家饱。俺崔要文如果发了财,决不会让你表哥守穷的!你们表兄妹,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最听你的话,只要你肯开金口劝他,他哪有不听之理呢?”他见三色女无任何反应,相信药力已经在她身上起了作用,因而心里暗乐。他煞住话,变着脸色又变着腔调,招呼二妞和二嬉把三色女搀扶进房间休息…… “我……”三色女似睡非睡,身不由己,当着众人的脸,伏在二妞、二嬉背上,由她们搀扶着 一直到了自已的房间…… 舞厅上男女宾客, 都觉得奇怪, 美丽动人活蹦乱跳神志清醒的姑娘, 怎会突然昏倒被人搀走呢?因而一阵喧哗,有的人舞不跳停下来打听原因。崔老板朝众宾客摆摆手,若无其事地说:“大家不必惊慌,这位小姐累了,我让二妞、二嬉扶她进卧室休息片刻。与你们无关,大家继续跳舞吧!” 既是“累”不是“病”,大家就不便多问;但是刚进入舞厅的牛强,了解崔要文的为人,知道这里面有文章,心里暗笑:“你崔要文葫芦里兜售的什么秘方, 瞒得了别人,可瞒不过我牛强!今晚你再‘做’不成,明晚就该轮到俺牛强下手了!……哈哈哈!” 牛强代替着崔要文,在舞厅里指手画脚,于是伴奏的音乐,吹打的锣鼓,多色多变的五色灯光,多姿多彩的舞伴,又开始缭人眼目地旋转起来…… 再说崔要文同着二妞、二嬉,把三色女背进卧室,帮她脱衣上床,盖上被子。随后他又同着二妞二嬉走出房子, 把门掩上,并轰走几个在门外看热闹的青年男女。为了掩人耳目,崔要文又走进舞厅,同二嬉跳了一会儿舞。 其实,崔老板哪有心思跳舞呢?他人在舞场上但心儿早已飞到三色女房间里去了。他一时兴奋,身不由己,搂着二嬉的腰,旋风般地旋转着。他眼前明明是二嬉,但异常狂热的脑子,却不断地闪现着三色女美丽的眸子、纤细的腰肢、芙蓉般的脸庞、丰满的胸峰、雪白的玉手、修长的倩影、潇洒的步履……当他想到朝思暮想今夜将要成真时,心扑扑乱跳,脑子失去了控制,血压也不断升高沸腾, 瞬间, 那旋风般的舞姿,便缓缓地减慢旋速,最后停止了不转了。崔要文甩掉二嬉,独自饮了一杯咖啡,而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舞厅…… 他先走进自已寝室取来一把钥匙和一架小型录音机,在三色女房间门口,定定神,略微思考了一下,觉得一切就绪、万事俱备,方壮着胆子打开房门,走进寝室;而后又蹑手蹑脚,走到三色女床前。 今夜三色女果真被海洛神蒙住了,她沉沉入睡,全无知觉。她双颊泛着红晕,但眉目神弈俊秀,宛如熟睡的百花仙子。岂知,这熟睡的百花仙子,做了一场噩梦! 三色女独闯西北边陲,本来警惕性极高;岂知今夜误中了奸计!也许这 第三部 第二十九章 第114节 赵威搬救兵 王英杰住院已经半个月,几回要求出院,但汤主任都不同意。沙漠里的弟兄们都十分思念他。大家闻知赵威要出去送资料,便委托赵威作代表,前往医院探望王英杰。赵春江也想让王英杰尽快出院返回美2队,所以也托赵威探个虚实。10月12日,赵威带着五箱地震资料,坐米八直升飞机,飞出沙漠,来到孔雀市。他风尘仆仆,茶水不顾,送完资料,便搭乘一辆“奔驰”车,急急忙忙赶到市医院探望王英杰。小白脸赵威,今天身穿红色信号服,留着很长的港式头发,个子适中,不胖不瘦,五官端装,两只大眼还是双眼皮;沙漠里风吹日晒,但没有把他的脸蛋儿晒黑,仍然白皙生辉,真有点大姑娘的味道,难怪走进医院时女护士王丽娟误把他当小姐称呼哩。 赵威在女护士王丽娟的陪同下,走进王英杰的病房。 这一天,王英杰肩背上的伤口已经愈合,晚间睡觉也可以随意翻身了。但是体力还很差。为了尽快恢复体力,清晨起床后他就在楼下面、草丛间活动身子。自从刀伤愈合后,他的心早就飞出病房飞进“死亡之海”里面了。他思念沙漠里面的石油新村,更思念同甘苦共患难的战友们。那里有他熟悉的战友也有他熟悉的战斗岗位--仪器操作台!两个多星期过去了,美2队打翻身仗,战绩如何?特莱劳斯住院去了,那台地震仪器由谁操作,能不能胜任?他多么盼望有人从沙漠里面出来,不仅带出来口信,而且还能同他聊聊天、解解闷呵! 就在他朝思暮想的时候,赵威同着女护士王丽娟来到了他身边。他情不自禁地喊着:“赵威!就你一个人出来吗?” “嗯哪!王大哥,你的伤怎样?大家都盼着你早日归队!”赵威热列地握着王英杰的手,并且关切地问。 “没问题,我今天就出院同你一起进队!”王英杰为了显示自已的力量,就扩扩胸踢踢腿,做个较大的运动量;岂知背部的伤口还不能胜任,又一阵疼痛,使他皱了皱眉头。赵威敏感到他的伤口还没有痊愈,心里暗暗焦急。因为,他担心赵队长交代的任务完不成空跑一趟医院。但是王英杰满腔热忱地说:“在医院里吃住都不方便;心里又十分想念弟兄们,不出院时间久了非把我憋死不可!” 赵威一听,正中自已心怀,因而再次热烈地握住王英杰的手。两人谈着笑着,情感交触,激动无比…… 王英杰关心沙海里面的情况,又接二连三地问:“赵威,快告诉我,沙漠里面的弟兄们,他们都好吗?九月份的生产任务完成多少了?打翻身仗有没有希望?特莱劳斯究竟被哪条疯狗咬伤的?他出去住院,地震仪器有没有人操作?”他揿住赵威的双肩,一口气提了许多问题。当赵威欲言又止时,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唉!赵威呀,你可知道,我在这里度日如年呵!真正体味人生一句格言:一个人有什么但不要有病;没有什么但不要没有钱呵!” 是的,王英杰有生以来就没有住过医院,连打针吃药都很少,如今却整日“泡”在病房里,离开了沙海,离开了岗位,离开了集体,离开了众弟兄; 更可悲的是美2队打翻仗,自已却碌碌无为不能尽微薄力量更谈不上贡献聪明才智了,此事怎能不使他心猿意马呢? 赵威为了安慰王英杰,除了把他提出的一系列问题一一作了解答外,还把特莱劳斯被“疯狗”咬伤的故事,又绘声绘色、滔滔不绝、重新讲了一遍…… 王英杰站在花坛边,听赵威讲述那段动人的故事后,苦涩地一笑道:“这事谁也不能怪,要怪就怪特莱劳斯,是他打人推人酿下的恶作剧,是他带着有色眼镜小看了中国人落下的悲惨下场!他敢动手打人,就不能怪我王英杰养狗报仇了,嘿!所以,他被黄狗咬伤,那是自作自受、罪有应得!” 话虽这么说,但在王英杰心中,仍然充满着复仇后的矛盾心理。他那复杂的内心情感,体现在脸上时,浓眉一阵阵地拧起疙瘩,双唇似乎也快咬出牙痕和血迹来了。他想:深仇大恨虽说报了,可是事情也闹大了。幸好自已不在沙漠里面;否则,追根究底起来,还不把自已扣个“破坏合作”的头衔!备忘录还不上升到“大使级”?此事也多怪自已心胸狭窄、思维欠妥、办事莽撞,才使营地新村大小狗崽子蒙受不白之冤,并使美2队的生产受到一定损失,此时此刻他真有点后悔了!为了弥补自已的过失,他请求提前出院,进美2队去接特莱劳斯的班,分担赵队长的思想压力! 当王英杰把自已的想法告诉赵威时,赵威心里一乐,掩着嘴巴儿笑起来。王英杰不明其故,便问:“赵威,你乐什么?难道你有事瞒着我?”赵威歉住笑脸道:“告诉你吧:你打算提前出院,正符合赵队长的心意!”于是,赵威实打实地告诉他:由于特莱劳斯出去住院治伤;接替他的另一名美方仪器操作员还没有进队--据说还在路上,所以,美2队由于缺少仪器操作员,正面临着停工停产的危险。赵春江队长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因此,借送资料之机,让我来医院探望你的……。他关心你的伤痊愈了没有?能否出院?他担心的就是你背上的伤……” 王英杰兴奋地嚷着:“我的伤早就好了,正想出院回美2队去呢!赵威,走,现在就去办理出院手续!” 然而,赵威没有走,他疑惑地问:“王大哥,你的伤……真的好了吗? 汤主任会同意你出院吗?”王英杰自信地说:“我的伤好了,他干吗不同意我出院?”赵威又道:“可是,沙漠里面的道路高高低低、坑坑洼洼,有时爬沙山,有时翻沙梁,车身剧烈震动会把你的伤口震裂颠疼的;如果没有十分把握的话,我劝你还是多住几天医院吧!……” “你想让我憋死在医院里面是不是?进沙漠以后,跟弟兄们滚打在一起,我的伤还会好得更快些!”接着,王英杰充满信心地说,“这回,特莱这老鬼子不在队上,没人干扰,没人挥舞着指挥棒,正是我施展平生本领和抱负的时候。我要让gsi公司的人瞧瞧,没有美方仪器工程师在场,甩掉拐杖的中国人,照样能把炮放好;照样能得到合格的纪录资料;照样能完成本月的生产任务;照样要打翻身仗!” 赵威深受感动,点点头爽朗地说:“王大哥你等着,我去替你办理出院手续! 你收拾一下东西,办完手续咱们就走。” 王英杰兴奋地蹦跳起来:“好,我等着!”此时,兴奋之余,他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便把赵威叫住:“赵威,办好出院手续后,你马上去醉仙楼一趟,张超群在那里当保镖。你关照他一下:如果工作不顺心,就让他跟咱们一块儿进美2队去吧!咱们在合同办‘外办’等他一天时间,后天有飞机,可以一同进队。” 赵威知道他俩不是兄弟胜似兄弟,因而豪放地答道:“王大哥请放心,此事包在俺赵威身上!” 且说赵威秉承王英杰的旨意,办完出院手续后,便前往醉仙楼准备关照张超群一声。岂知张超群不在醉仙楼。听人传言,张超群正与一女子厮斗,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双方杀得天昏地暗、难分难解;后来一个卖个破绽逃走,另个乘胜追击,转眼间都不知去向了。赵威心中疑惑:张超群究竟同哪位女子厮斗并打得如此剧烈呢?当他四处打听情况时,恰遇上二嬉和二妞。二嬉和二妞经不住赵威磨缠,便滔滔不绝地告诉他:那女子叫孟庆红,外号三色女,是张超群的表妹。她表妹千里迢迢寻找表哥而来,一路上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找到醉仙楼来了。当时她表哥出差不在,醉仙楼的崔老板,见她美如天仙,而且武功卓著,便心怀鬼胎,小恩小惠 ,骗她上当,让她住在醉仙楼,好吃好喝招待她;后又把海洛神放进咖啡中,使她饮后失去自制力,而后用卑劣的手段奸污了她。三色女发觉自已上当受骗后,恨透了崔要文,也恨透了表哥张超群。她怒不可遏,首先殴打了崔要文,惊动了崔局长一家;当表哥出差回来时,也成了她不共戴天的仇敌! 赵威听后,暗暗吃惊,因为表兄妹同出一师父,武艺高超,身手不凡, 若是都往死里打,可就槽了,难免会有一方闪失。因而他急急忙忙,驱车返回石油基地,见了王英杰,便把张超群表兄妹仇斗的全过程,一五一十、滔滔不绝地讲给他听。 王英杰听到“孟庆红”三个字,精神十分振奋,但恐怕自已耳朵听错,不等赵威讲完,便又急急地问:“喂喂,赵威,你再讲一遍,张超群究竟与哪位女子厮杀? ”赵威见王英杰思想走了神儿,便“咳”了一声,不耐烦地说:“不是刚刚讲过了吗?张超群同她表妹孟庆红,在醉仙楼前鏖战大半天了,公安局长崔健出面干预都无济于事的。”王英杰慎重地问:“赵威,孟庆红果真是张超群的表妹?”赵威提高嗓门道:“对呀!他的表妹叫孟庆红;孟庆红就是张超群的表妹,现在听清楚了没有?”王英杰点点头道:“嗯,这回听清楚了。后来怎样呢?”赵威道:“但是,我上醉仙楼时,表兄妹俩,听说一个跑呀跑,另一个追呀追,后来不知追到哪儿去了。人们齐都为他们俩的安危担忧呵!”王英杰一听也坐不住了,挥挥手对赵威道:“赵威,走,咱们上醉仙楼瞧瞧,赶快把他表兄妹追回来!”赵威乐道:“好!我就是担心他们表兄妹有一方闪失,才回来搬救兵的,哈哈哈!” 王英杰无心跟他开玩笑,朝停车场奔走时,脑子里还在打着一连串的问号:这个孟庆红,难道就是他朝思暮想的花孔雀?她……怎么会是张超群的表妹呢?表兄妹刚见面,为什么就有不共戴天之仇呢?他俩之间又是什么利害关系呢?对这些问题,他认为只有找到张超群表兄妹,方可打破沙锅“问”到底了! 车由王英杰驾驶。他人急油门大,风驰电掣,先上醉仙楼寻觅,后去市公安局打听,但是都扑了空。王英杰焦急异常,责问市公安局,为什么不迅速把他俩找回来?崔局长因为儿子做错了事,问心有愧,所以不便对他们俩发脾气。他面对王英杰怒气冲冲地责问,仍然心平气和地作了解释:“你们俩关心的事也就是我们公安局关心的事,请不必焦急。我们公安局已经采取行动,一定会把张超群和孟庆红找回来的!他们俩,一个跟丘红姑的死有关;另一个知道地下黑酒厂的秘密,对我们破案十分有用。所以说,不必你们关照,我们一定会尽快把他们俩找回来的!” 王英杰赌气道:“那好,我就坐在这里等候,你们什么时候把他们俩找回来,我就什么时候走!” 崔局长见小伙子讲话这么冲,似乎有点来历,便问:“小伙子,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在哪儿工作?张超群和孟庆红与你有什么关系?” 王英杰道:“崔局长,其实咱们见过面;不过你是贵人多健忘,把我给忘了而已!”崔局长点点道:“恩!不错,在市医院咱们见过面,你叫王英杰,美2队的仪器操作员。在沙漠里面,你肩背上挨了刘凯一刀,住进市医院……如今背上的伤痊愈没有?” 王英杰答道:“多谢崔局长关怀,背上的伤已经痊愈。今天办理出院手续,正准备进美2队去;所以,特来关照表弟张超群一下,希望他能跟我们一同进队去。因为前些时候,他就在我们美2队当爆炸工……” “唔!”崔局长听后,打断王英杰的话,问:“张超群是你表弟;那么,孟庆红又是你什么人呢?”王英杰急中生智,对答道:“他们俩,一个是我的表弟,另一个是我的未婚妻……” “嘿嘿!”崔局长冷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自语着:“好奇怪呀,好奇怪!”王英杰疑惑地问:“崔局长,孟庆红是我的未婚妻,有什么奇怪吗?”崔局长一字一板地说:“是的,很奇怪!据我所知,孟庆红是张超群的未婚妻。他们俩是表兄妹,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又一起习武。张超群当兵回来后,姑父姑母又为他俩举行过结婚仪式,人们有目共睹,家喻户晓,平地里怎又冒出一个未婚夫来呢?哈哈哈! 难道孟庆红一女要嫁两夫?不可能吧?” 王英杰一听,脸色刷地红到脖根,幸而他的连巴胡丛生,掩盖着他的羞涩。心说:张超群是我最好的朋友,孟庆红是他的未婚妻,为什么不曾对我讲过呢?徐棱从新港回来,为什么也没有告诉我这段曲折历史呢?难道由于崔要文的事崔局长还在蒙我?因而他沉着冷静,并且针对崔局长的讪笑十分圆滑地答道:“崔局长,岂不闻笑得最后才是最开心的笑吗?” “唔!看来,小伙子很自信!”崔局长挥了一下有力的手,豪爽地说,“放心吧!我一定尽快把张超群表兄妹找回来,当着孟姑娘的面,问一问事实真相,再瞧一瞧是谁笑在最后!” 王英杰更是豪放,马上答道:“好,崔局长,一言为定!”讲完,他招呼赵威, 返身便走。 但是,就在这时候,电话铃声响了。崔局长摘下耳机一听,是儿子崔要武打来的电话。电话中讲到三色女的事,王英杰和赵威赶忙驻足倾听。原来三色女没有追上表哥,又返回醉仙楼闹事,被崔要武带去的人扣起来了。崔要武打电话问崔局长,该如何发落。崔局长对着耳机,兴奋地喊着:“要武,快把她带到公安局来!这里有个年轻人,名叫王英杰,自称是三色女的未婚妻……” 须臾,三色女被带进市公安局。王英杰一看,果然是自已朝思暮想的孟庆红――花孔雀!顿时,四目相对,情感交融,血液沸腾,心腔里的心,扑扑乱跳,就象怀揣只兔子!追溯往事,历历在目:新港码头,邂逅相遇;海河剧场,三句绝话;京广路上,无意巧救;机关院内,电报催回,衷肠未诉,梦中萦绕,写诗寓意,遥寄相思!如今,朝思暮想的花孔雀就在自已跟前!此时,本该投进她的怀抱、倾诉别后衷情了,怎奈脚底下生了根,身子也跟石雕木刻似的仍不动分毫。刚才自己有多狂妄啊,在崔局长面前,竟说孟庆红就是自己的未婚妻!如今未婚妻就在眼前,为什么愣住呢?为什么胆怯呢?为什么不敢上前相认呢?难道今生今世,要让人家指着脊梁骨喊“狂人”“痴人”“牛皮大王”吗?难道…… “王大哥!”就在王英杰哑巴梦见妈――其苦不堪言时,三色女蓦地喊了一声:“王大哥!”紧接着情切切泪涟涟,走上前来,伏在王英杰肩上,那激动的泪水,如泣如诉,嘀嘀嗒嗒,掉落在王英杰的肩膀上。王英杰被三色女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如痴如醉,浑身上下,每个毛孔每根神经,都沉浸在无比的幸福之中。他俩伫立了很久很久,王英杰才从迷茫之中清醒过来,扳着三色女的脸蛋,激动万分地问:“庆红,医院一别,我……身在沙海心在新港呀!每时每刻都在想念着你啊!今日相见,仿佛在梦中!庆红,快告诉我:你怎么也闯来西北边陲呢?”然而三色女只泣不答,崔局长看着傻了眼。他见他俩情切切泪涟涟,仿佛南飞孔雀重相逢;仿佛棒打鸳鸯相别离!因此,他心里也摸不清底细,暗暗喊声“糟了”,王英杰果然是孟庆红的未婚妻,这盘棋自己算是输定了。这两个人,郎才女貌,花好月圆,天生一对,地铸一双,缔结良缘,棒打不散,火烧不化,笑最后的人,恐怕不是自已……要留给这对年轻人了!于是,他招呼崔要武等人,溜一边去了。 崔局长一走,王英杰心里松了一口气。他瞅着孟庆红,感激地点了点头,心说,“庆红小姐,你可帮我大忙了!你这场假戏真做,可把崔局长父子给蒙住了!虽然如此,但下一步该怎么办呢?他瞅瞅孟庆红,深情地说:“庆红,听说张超群是你表哥,你进疆是专门找他来的,有这回事吗?”三色女怒道:“王大哥,你别提他了。今生今世,我与他势不两立!”王英杰知道,她在气头上,苦劝也无用。 赵威见王英杰和孟庆红缠绵不断,便扯了他一下衣角,提醒他道:“王大哥,这里不便久留,有话回基地再讲吧!”王英杰觉得在理,便领着孟庆红,溜出公安局,坐上自己开来的丰田车,准备返回基地。但汽车刚启动时,越威忽然提出建议:“王大哥,以我之愚见,咱们暂不回基地为好,应该重返市医院去!”王英杰问:“为什么!”赵威答道:“因这孟庆红这么一闹,张超群已无安身之处,必然离开醉仙楼,也会离开孔雀市,远走他乡。但是,他这个人最讲义气,他离开孔雀市之前,一定会去医院向你辞行的;咱们出院后返回石油基地,他并不知道呀!所以,我判断,我估计,他还会去医院找你的。因此,我建议咱们返回市医院,守株待兔就行了。”王英杰点点头道:“有道理!人称你神算子,果然名符其实嘛!”于是王英杰把车调个方向,直奔市医院而去…… 王英杰和赵威带着三色女,在市医院门口,约摸等了半个时辰, 孟庆红等得不耐烦了,闹着要回去。王英杰心想:孟庆红在这里碍事,弄不好张超群不敢露面。 因此他把女护士王丽娟叫过来,让她陪庆红小姐进值班室聊聊天。她俩刚躲进医院不久, 果见张超群大踏步走来了。王英杰迎着他一看,虽说虎虎生威,拓展的雄风今犹在;但是,头发散乱,衣衫不整,额头双颊,汗水裹着泥沙,显得又消瘦又埋汰,精神还有些疲惫。看样子,表兄妹这场鏖战,他还是付出了不少代价的!王英杰瞅着他,百感交集,但握手言谈时,却又十分苦涩,因为孟庆红的花容月貌就在他俩心中,她究竟是谁的未婚妻,悬案未决。王英杰不露声色,打趣地说:“瞧你这副模样,象只斗败的公鸡!讲实话吧,张超群,今天你是不是来向我辞行的?准备去哪儿?”张超群吃惊地抬起头,疑惑地问:“王大哥,你怎知道的?难道你会未卜先知?嘿嘿!”王英杰指了指身边的赵威,乐道:“是这位神算子测出来的!这些日子,你张超群的行动,都没有躲过他的目光。”张超群倒吸了一口冷气,瞅着赵威认真地问:“神算子,你还知道些什么,不妨都讲出来吧!俺张超群坐不更名,行不换姓,从不干坏事,不怕你神算子如何神算!”赵威道:“神算子俺不敢当;但是近来你的处境不好,俺可略知一二。”张超群豪爽地说:“但讲无妨。”于是,赵威装腔作势地说:“最近半个月,你帮崔要文去了一趟香港,签回两个合同,并为他赚了一笔巨款 ;紧接着又帮崔要文前往南疆催货。就在你张超群死心塌地为崔要文卖苦力的时候,你表妹孟庆红找上门来了,对不对?!”张超群点点头道:“嗯哪!”赵威接着道:“久别重逢的表妹,你不跟她亲,却跟她打起架来--而且都往死里打,这是为什么呢?”张超群先是叹了一口气:“唉!”接着十分内疚地说:“不错,你全猜对了;但是,她不知吃错了什么药,见了我,六亲不认,二话不说,就拳打脚踢,似乎同我势不两立!神算子,请你算一算,她受了什么刺激或者吃错了什么药?”赵威指了指他的鼻子尖,一本正经地说:“表妹揍你,以我说,揍得对,揍得好!这就叫做棒打薄情郎呗!张超群,我问你:醉仙楼给你什么好处?崔要文又是什么东西,难道你还不知道?堂堂男子汉,为什么要死心塌地为他卖命?你对他忠心耿耿、尽心尽力,而他却狼心狗肺,心存不良,欺侮你表妹,你知道不知道?她千里迢迢,千辛万苦,终于把你这表哥找到了,但却因此失去了贞节,你说她怎能不恨你呢?” 几句话,问得张超群哑了,聋了;一席话,讲得张超群懵了,火了,爆了。他紧握着拳头,转身又要去找崔要文报仇雪恨;但却被王英杰和赵威拉住了。王英杰劝他道:“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越王勾践,为了报吴王夫差的亡国恨,卧薪赏胆,历时20载,后来果真灭了吴国,终于报了仇雪了恨。今日,你的仇,也就是我们大家的仇,你的恨也就是我们大家的恨,此仇一定要报,此恨一定要雪,对不对?但是现在还不是报仇雪恨的时候。再说,你同表姝闹了半天,恐怕肚子早就空了饿了。所以,现在先学学越王勾践:卧薪赏胆--咱们下馆子,吃顿饱饭再说!让肚子闹‘饥荒’,饿坏了身体,卧薪尝胆又有什么用呢?”讲到这里,他暗示一下赵威:“你领超群兄弟先走,我随后就到--塔里木饭店。你们走吧!” 但是张超群却推辞不去,他斩钉截铁地说:“王大哥,你的好意我领了。但是表妹在何方,没有找到她,这顿饭我是咽不下去的!”赵威诡秘地一笑道:“超群,你尽管吃饭好啦,酒席桌上,保证还你一个如花似玉的表妹好啦!”然而张超群摇摇头,苦涩地一笑道:“没有那么容易吧?她刚来到西北边陲,人地生疏,举目无亲,又是独身女子,万一有个闪失,俺张超群有何面目再见姑父姑母呢?”说着涕泪交流。 王英杰见他思念表妹,感情真挚,情在理上,只好实言相告:“超群,放心吧,你表妹被我们救回来了,现在就在病房里等着!”张超群一听, 疑惑地问:“英杰兄,俺表妹……她受伤了?”王英杰道:“受伤倒没有,让她进病房暂避一时,这是神算子的巧妙安排。他料定你这个人讲义气,必然前来医院向我告别。为了劝说你们表兄妹言归于好,从公安局领她回来后,我就让她在这里专门等你。”张超群感激地点点头,道:“王大哥,现在我想见见表妹,行吗?”王英杰道:“ 现在她还在气头上,最好暂时不要见面。等到塔里木饭店,自有你们表兄妹见面的机会。”王英杰讲到这里,又催赵威:“你领张超群,先去塔里木饭店;我去请孟小姐,随后就赶到。” 赵威答应着,领着张超群,先走了。王英杰进病房,告诉孟庆红,说表哥找她来了。孟庆红一听,焦急地问:“张超群来了?他人在哪儿? ”王英杰并不隐瞒,实打实地告诉她:“他和赵威上塔里木饭店吃饭去了。走,咱们也一起吃饭去! ”于是孟庆红带着极其复杂的心情,同着王英杰,离开市医院,也赶到塔里木饭店。 走进饭店后,庆红见了表哥,怒火上升,还想挥挥拳头,见见高低,但却被王英杰挡住。王英杰声色俱厉地叱道:“这是饭店,不是武场,想见高低,请到别处去!”他见孟庆红收住架势,便心平气和地说:“今日,听我的话,表兄妹久别重逢,以友谊为重,谁也不要重提那不愉快的往事!你们本无仇恨,是那该死的崔要文,弄得你们表兄妹反目为仇、格格不入!如今真相大白,你们不杀仇人,却自相残杀,是何道理?”但是孟庆红拧起眉头,坚定地回答:“不!张超群才是俺真正的仇人! 如今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我同他势不两立!”王英杰叱道:“超群是我的好兄弟,你同他势不两立,也就是同我势不两立,明白吗?”王英杰见庆红小姐吃惊地愣在一旁,便又道:“你们三个人,都称呼我王大哥;可是今日王大哥讲的话你们都不听,还称什么王大哥嘛?算了,你们的眼里都没有王大哥,谁愿意闹就瞎闹去吧,我走了!”说完,他转身要走。张超群忙把他拦住:“不不不,王大哥,我们不闹了。我们听你的!” 王英杰立住脚根,侧头一看,孟庆红不仅缄口无言,而且还羞涩地低下脑袋。看样子她也有所醒悟了。于是王英杰重新入席,并轻轻地舒了一口气。他瞅瞅孟庆红,宽慰她道:“庆红小姐,我知道,你此次进疆,千里迢迢,孤身一女子,吃了不少苦头,受了不少委屈,你表哥有责任,我们大家也有责任。因为张超群进沙漠后,没有及时往家中写信。不过,他的经历十分坎坷,有时在沙漠里面搞爆炸,有时又在外面打短工,生活无着落,住址还经常变动,所以也难怪他没有把变动后的住址及时写信告诉家中,使你们全家人都为他的安危担忧,也使孟小姐千里迢迢独闯大西北寻找表哥时如大海捞针没有了目标!而今表哥找到了,正是你大海捞针获得辉煌灿烂的成绩,应该高兴, 第三部 第三十章 第115节 张超群三进美2队 翌日清晨,王英杰告别三色女,带着刚刚痊愈的身子也带着赵威和张超群,坐米八直升飞机,重返美2队。三人下飞机时,受到了生死与共的弟兄们的热烈欢迎。 三进美2队的张超群,把崔老板给他的数百元工资,用一多半买衣服一多半买书;下飞机时,几件衣服留着,但一箱书顷刻间被大家洗劫一空。这些新书新杂志,对于交通闭塞的沙漠勘探队员来说,无疑是最好的精神食粮。 最近一星期,由于特莱劳斯被黄狗咬伤,中美双方,风起云涌,十分闹腾;矛盾与成见,通过备忘录,针锋相对,惊动经理先生,也惊动左邻右队,大家的心情也都在不同程度上受到一定影响。打狗的惨状虽说已经过去了;但是由于特莱劳斯外出住院,仪器无人接班操作,被迫停工停产,赵队长急在心里也急在脸上,急得眉心眉头都着了火――连眼睛都烧红了。大家的脸上也跟着笼罩着一层阴影。他们害怕本月的生产重踏旧辙,完不成上级下达的任务,九月份打翻身仗成了一句空话一场泡影;当然也担忧与生产任务息息相关的月奖金拿不到手、泡了汤。如今,仪器操作员王英杰提前出院,并带着未愈的伤痕回到了沙漠新村,油郎们怎能不兴高采烈呢?当王英杰步下飞机舷梯时,夹道欢迎的人们,阴郁的脸上顿时绽开了笑容,就象万紫千红的春天。人们欢呼雀跃,就象逢年过节。 领导也如此。主管生产的赵春江队长,把王英杰接进队部,亲手为他泡来一杯咖啡,又多放了一些红糖,跟招待客人一样。当王英杰喝咖啡时,他又呐喊唐国强去把王英杰的床铺整理好。而他自已就坐在王英杰跟前,陪他谈话。这段时间,美2队如何打翻身仗,王英杰十分关心,赵春江便拣最精彩的场面,绘声绘色地讲给他听。首先,三支大沙漠队开展劳动竞赛,热火朝天的场面,一浪高过一浪。各队队长,个个雄心勃勃,人人都想在竞赛中夺魁,这是最激动人心的事。他希望王英杰回来后,一方面继续养好身体,另一方面勇敢地挑起仪器操作员这副重担,为美2队打翻身仗、也为美2队在竞赛中夺魁,再立新功再创奇迹。王英杰深受鼓舞,撂下咖啡杯,挥挥紧握着的拳头,马上就要上仪器车调试仪器,以便尽快出工,拿下生产炮数。因为现在的美2队,不但要打翻身仗,而且还要在社会主义劳动竞赛中夺魁,因此,不付出血和汗的代价是办不到的。王英杰这一行动,并非心血来潮,而是一个石油勘探工人高度责任感的体现。 为了欢迎王英杰提前出院,也为了鼓舞全队士气,赵春江和雷付队长,在队部前面的场院上召开职工大会。会上,赵春江表扬了王英杰也表扬了张超群。他声音洪亮而又激昂:“同志们,一星期没有出工放炮了,几乎把我憋出一场大病来!瞧着自已的队偃旗息鼓,听着兄弟队炮声隆隆,我急呀盼呀,就是盼王英杰早日归队!这些天,夜间尽做噩梦,每个梦都跟美2队打翻身仗有关--不是梦见设备缺配件泡病号,就是梦见万事俱备只缺少一名仪器操作员,嘿!如今仪器操作员王英杰盼回来了,我的噩梦也就该结束了--相信今晚再也不会做噩梦了!”顿时群众中响起一阵热烈的长时间的掌声。他挥挥手,平息大家的掌声后,接着说:“同志们,刚进沙漠那阵子,由于特莱劳斯思想保守,态度傲慢,同王英杰产生了矛盾。他们俩这种矛盾,是先进思想与保守思想的斗争!事实证明:王英杰提前抢班接班的思想是对的;否则,美方的先进技术怎能尽快学到手呢?特莱劳斯这一走,又有谁来担当此重任呢?” 会上,大家都为王英杰打气。徐棱道:“英杰,特莱劳斯住院去了,拐杖扔掉了,你就着大胆干吧!我们大家都作你的坚强后盾,你平生有什么本领,尽管施展出来吧!十月份继续打翻身仗,美2队全靠你唱主角了!” 王英杰谦逊地说:“唱主角不敢,就当个配角吧!” 大家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掌声过后,赵春江又表扬了张超群。他说:“民工张超群,已经三进美2队了。对他的名字大家不仅认识,而且如雷灌耳,他是个不露面的真人!二进美2队时,为了学会开车,也为了搞好爆炸工作,他服服贴贴,受尽老虎旗欺侮。但是到了关键时刻,他敢于挺身而出,制服老虎旗,搭救了王英杰!王英杰是美2队的栋梁、技术骨干,所以他搭救王英杰,也就是搭救美2队,帮了美2队的大忙。这一次,个体户崔要文--就是市公安局长崔健的二公子,用重金聘他当保镖,可他不干,毅然决然告别醉仙楼舒舒服服的工作环镜,陪着王英杰,三进美2队,跟我们大家一道,继续与沙梁沙包为伍,与酷日沙妖为伴,与石油勘探为荣。他的意志是坚强的,品质是高尚的,值得我们大家敬佩和学习。下水炸桥那阵子,我曾经赞他是块好钢;如今了解他的为人和思想品质后,我觉得他也是美2队的有用人才!请大家用掌声热烈欢迎他归队吧!”顿时,场院上又爆发出一阵经久不息的掌声。 张超群终于用自已的实际行动,改变了赵春江队长对他的偏见! 此次大会,赵春江还当众宣布:王英杰为中方dfs-v仪器操作员兼仪器组组长。张超群被破格提拔为爆炸班班长,接任老虎旗职位,并且交给他一台中mol车、一部爆炸机,让他当司机兼爆炸工,一专多能,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此次大会还决定:徐棱调进仪器组,跟着王英杰学习操作地震仪器;他开的推土机由谢军接替。 千里运输线疏通后,如今又调整了队伍的阵营;所以,美2队打翻身仗,这次大会十分关键,它既是一个欢迎会,又是一次有声有色的动员令。人们期望从今以后,美2队各项工作都能旗开得胜、势如破竹! 10月的沙海,随着季节的变化,早晚凉爽多了,沙妖沙暴也有所收歉;但是到了午间,太阳的光焰一样刻毒。勘探健儿,仍然延袭着八九月份的工作制度:抓两头,歇中午。 这一天,当初升的太阳洒下万道光芒冲散笼罩在沙海上空的雾霭和当雾霭退尽柔和的光辉洒在广袤的沙海上面时,这里便是一派金光熠熠的迷人的金子般铺路的世界!当太阳的光焰尚没有形成窒息人的热浪和当狂风妖孽也还来不及调整它的阵营的时候,沙海里面的景色跟外面的世界一样,也是日丽风和、空气清新。极目四野时,又会使人心旷神怡、浮想联翩;即使跋涉在沙包上面,也会使人轻松愉快、浑身是劲。 上午,那是金子般的时间!工地上,从前面开路的推土机手到后面压阵的放线班,形成一条龙的流水线,队伍整然有序。大家摩拳擦掌、斗志昂扬,人人如生龙,个个似活虎。打井放炮,你追我追,打翻身仗和劳动竞赛,把整个工地搞得热气腾腾、人欢马啸。 “赵队长讲了:今天放完120炮,就给大家发单项奖。同志们加油干呀!” 王英杰通过仪器车的扩音器,传达了赵春江队长的嘉奖令。顿时,这道嘉奖令响遍整个工地。大家群情激昂、暗里使劲,人人都想立功得奖、扬眉吐气。 队经理肯尼迪历来主张在关键时刻,给大家一点物质刺激。今日打翻身仗,炮数如此之多,他更不敢视等闲。在工地上,他见了中方各班组长,多次表示:你们放完120炮,中方队经理给你们发放单项奖;我老肯也给你们发放单项奖:每人一百元,外加一条印有‘沙漠战鹰’的背心!” 于是人们兴高采烈,个个干劲十足。 工地上,连着地层深处的炮声:“轰轰隆隆!”一炮接一炮,一炮紧一炮,都来自爆炸班长张超群的杰作,也来自仪器操作员王英杰高超的指挥艺术! 今天,仪器操作员王英杰,干活特别认真细致,也特别卖力气。搬迁时,他强忍着后肩背因汽车簸波而引起的伤痛。每到一个炮点他都全神贯注,用意志和毅力,也用熟练的操作技术,成功地指挥着每一炮。放120炮对兄弟的中国队和美1队来说,习以为常;但是对美2队来说,却是打翻身仗中的第一个卫星。为了鼓舞士气,也为了证实一个真理:外国人能干的事中国人也一定能干好,今天这120炮必须完成!王英杰忍着伤痛,坚持在自己岗位上。他要用实际行动胜过特莱劳斯;并且有一天,在人们的呼声中,名正言顺地取代特莱劳斯,成为美2队一位名符其实的仪器操作员! 第三部 第三十章 第116节 老肯取经 今天放完120炮,中方人员兴高采烈,美方专家也是手舞足蹈。天黑收工回营地,中方人员加餐又发单项奖。老肯也不食言,他给中方人员,每人也发了一百元单项奖。中方人员第一次拿到两份单项奖,乐不可支,晚饭后,要求赵队长给大家放一场录相。赵队长答应了。 老肯给大伙发放单项奖后,自己肚子也饿了,便走进美方餐车,美美地吃了一顿西餐。吃过晚饭后,他一方面看录相喝咖啡,一方面美滋滋地想着心事:物质剌激很管用嘛!中国人的名词虽多,什么打翻身仗呀放卫星呀;然而,缺少物质刺激,中国人的卫星,一个也放不上去。所以,今后还必须多给中国雇员一点甜头! 须臾,赵春江来找老肯,商量明天的工作安排。今天放120炮,是美2队十月份打翻身仗的起点。回想劳民伤财的八、九月份,中方队经理心头还隐隐作痛,美方队经理心里也极不平静。九月份的生产简报概括得好:“从八月下旬开始,塔里木河河水开始上涨,使美2队到93公里前沿供应点的千里运输线完全中断,不少地方水深达2米以上,该队从9月5日起被迫停工。为了恢复生产,该队经过十多个昼夜的奋战,用推土机重新推出了一条崭新的运输线,全长150公里,于18日又恢复了生产。该队仅用14天有效的生产时间,完成了48次覆盖剖面35.8公里,获有效生产炮717炮,平均日生产51炮。”由此可见,八、九月份是极艰难和极不平常的月份。那些日子,从水淹千里运输线到炸桥、排洪、推路、运回急需生产物资,以及恢复生产夺取生产炮数、获得717张有效生产炮数记录,美2队的每个成员,都付出了辛勤的劳动和血的代价。作为队经理的中方和美方,更是操碎了心。因此,十月份一开始就有这样一个良好的开端,对中方和美方队经理来说,都是个莫大的安慰和鼓舞。老肯爱面子,跟中国人一样,最怕落后;因为落后就要挨打。所以,两位队经理,两颗心碰击在一起,对这个新起点,不仅心里美滋滋的,而且有信心有决心,要把这个新起点和新开端,持之以恒、坚持到底。他俩的誓言是:十月份美2队定要打一场翻身仗,走在美1队和中国队前头! 但是,沙漠里各队的电台,都是联着网的,一方呼叫,他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所以谁也不是井底青蛙,只能看见自己那片小天地。今日美2队鼓足最大干劲,放了120炮,那么其他兄弟队他们的战绩如何呢?从电台传来的消息,令人慨叹:中国队五天,刷了五次记录!美1队也在突飞猛进。请看下面五组数目字:9月28日 放121炮! 9月29日 放140炮! 9月30日 放155炮! 10月1日 放160炮! 10月2日 放200炮! “他奶奶的!照这样下去,中国队的日生产记录还得刷新!”老肯吓傻了,也气坏了。他那两只牛眼睛,本来就大,如今大得吓人。他一着急,坐都坐不住,踱步转圈的同时,手一扬,手中的咖啡杯再次飞上了天。他再也无心思看录相了,冲着本队的人员和设备,也冲着塔克拉玛干,他火了,急了,骂大街了! 然而骂了片刻之后,他又咧咧嘴,摇摇头,对中国队上述的数目字表示怀疑:“不可能的!不可能的!绝对是弄虚作假!中国人当年的浮夸风,今日又重演,可笑又可悲!” 为了揭穿这个秘密,他决定去一趟中国队,名誉上取经,实际上给弄虚作假的中国队爆爆光扬扬名丢丢羞,使人们再也不敢弄虚作假、扰乱军心、误人子弟了! 当晚,双方队经理开碰头会时,老肯同中方队经理赵春江打声招呼,说他明日去中国队取经,美2队生产上的事由赵春江全面负责。赵春江点点头,并祝他取回真经。 第二天一早 ,老肯开着一台小莫尔车,翻沙山越沙梁,带着某种目的,窝着一肚子火,风驰电掣,去中国队取经了。 幸好两队的工区相距甚近,放炮时隐隐约约还能听到隆隆炮声,因此,尽管沙山难爬,沙梁难越,但只花去大半个上午时间,便进入中国队工区了。正在工地上指挥作战的鲁军和李涛,代表全队职工,热情地接待他和欢迎他,并且让他尽情参观取经。昨天晚上,鲁军和李涛已从电台获悉,老肯今天前来他们队取经,所以作了多方面准备,今天的阵容特别齐整,大伙儿干活也特别卖力气。 但是工地上条件差,中国队对客人的接待,有点寒暄,只递给肯尼迪两瓶矿泉水。老肯很有礼貌地摆手拒绝,并指了指自己的车,意思是说他车上也带有矿泉水。其实,今日的老肯,是带着情绪来的,所以虽说仍然笑咧咧和腆着个大肚子,但唇角的笑意,却是冷峻的严肃的,甚至还带点讥讽的。这个中国通,汉语很有功底。他无须翻译,直接同鲁军对话。他告诉鲁军:“鲁经理!李经理!我今天是来你队取经的!”鲁军笑道:“知道!知道!你队的赵春江队长已经用电台通知我们了。肯经理,我们热烈欢迎你到中国队取经!但愿你取经回队后,能使美2队突飞猛进,打好十月份的翻身仗!”老肯不等鲁军和李涛带路,便自个儿步入测线,进行现场摸底,先钻井组,后放线班。钻井组打井时,他一个点一个点地跟着,对每口组合井以及打井的每个环节,都进行认真的探测和笔录。当他用秒表测得钻井工打一口井的时间时,不觉惊叫起来:“咦!一口4米深的炮井,这位张先生仅用8秒钟,奇迹!奇迹!” 在钻井组,他还发现,工人们对进口设备的使用,灵活自如,得心应手,每个环节和各个工序的配合,熟门熟路,井然有序。钻井组是火车头 只有他们跑得快,后面的班组 ,才能形成你追我赶的局面。今日亲临现场,目睹中国队你追我赶的局面,老肯不能不信服;并且由衷地发出感叹:“唉!我太低估中国队了。该队天天刷新生产记录,不是弄虚作假,而是大伙苦干加巧干创造出来的奇迹。门缝里瞧人,势必误人子弟哟!” 老肯一时高兴,就让钻井组的同志,去搬自己车上的矿泉水和可口可乐,以视自己对他们的嘉奖。 当同志们喝着矿泉水,开心地谈论时,老肯冲着他们笑咧咧地问:“你们中国队放炮,天天刷新,日新月异,真了不起!昨天放了202炮,把我吓了一跳。据我所知,202炮,可是创造沙漠地区日放炮数的世界纪录呀!不过,我想知道:你们一天放这么多炮,干了多少个钟头?是不是超过12个小时了?” 工人们摇摇头:“超过十二个钟头,绝对没有,一天最多就干十个钟头。不过,我们中国队,充分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不断地提高工作效率,所以十个钟头,也能干出二十个钟头的效益!” 老肯将信将疑,轻轻地摇摇头,咧咧嘴眉飞色舞地问:“那么,你们这个月的工资提高多少?奖金有没有增加?” 工人们答道:“没有,一分钱也没有增加。这个月的工资还是那么多;奖金也没有增加一分钱。” “那么,”老肯接着又问,“我想知道,你们这样拼命干,哪来的干劲?为了什么?” 工人们风趣地说:“你们美国队,给中国人蒙上一层神奇的色彩,我们不服; 所以我们就想超过你们美国队,打破这种神奇的色彩!” “ok!”老肯竖起大拇指赞道,“不服输,有志气,好样的。按照你们中国人的话讲,叫做不崇洋媚外?哈哈哈!不崇洋媚外才能有创造精神,对不对?”当工人们咧咧嘴点点头时,老肯又赞道:“中国队,ok!” 肯尼迪离开钻井班,继续跋涉沙山,去爆炸班检查井深和药量。成型炸药,每筒一公斤,药量各队基本上一致;但是井深弄不好就会五花八门和偷工减料了。钻井组打的井,如质量不过关,造成井壁塌陷,爆炸班下药时就达不到预定的深度了。但是老肯抽查五个点的组合井共30口井,炸药下到预定深度有27口井,占百分之九十;下不到预定深度的,只有3口井,占百分之十。老肯就这种现象问爆炸班同志――下面便是双方一问一答。老肯问: “炸药下不到预定深度,你们为什么不叫钻机回来补炮?” “这个问题呗,中国队有个规定,6口组合井,其中一口下不到预定深度,一般不再叫钻机回来补炮;如超过这种比例,就必须叫钻机回来补炮。”爆炸班长回答。 “这个预定深度,你说说看,多少米?” “2.5米。” “请你告诉我:炸药若是下不到预定深度,如何影响资料的记录质量?” “只一口井的炸药没有下到预定深度,对资料质量没有多大影响。” “你会看资料吗?” “不会。” “你们的组合井属什么形式?” “线性组合。” “组合内距和组合基距各多少?” “组合内距10米;组合基距50米;这个数字比你们美2队少5米,对不对?” 老肯真不愧是物探专家!对考生提的问题深入浅出、丰富多彩,一看一问,洞察秋毫,一个小小的细节也瞒不过他的目光。他对爆炸班同志的答卷,还算满意。但是对他们缺乏一丝不苟的精神,不赞赏也不发表评论,因而没有给予鼓励和嘉奖。 他辞别爆炸班,又去放线班,并对放线班的工作进行抽样检查。他发现放线班埋置的检波器,既垂直又平稳,周围都用脚踩实,刮八级大风也不至于歪倒。老肯抽查三段线80多个检波器的埋置情况,结果个个垂直平稳,没有能挑出弊病,因而满意地点点头。为了对他们表示点“意思意思”,老肯又从自己车上搬下来两箱饮料,对大家进行慰问和嘉奖。当大家喝饮料时,老肯笑咧咧又对该班进行口试。 下面便是一问一答的记实: 问:“你们班有几道备用钱?如果一天放250炮,每人须搬几次‘家’?” 答:“我们只有8道备用线,如果一天放250炮,我们每人少说须搬31次家。” 问:“你们的组合检波器叫什么形式?组合个数多少?沿测线组合内距几米? 垂直测线内距几米?沿测线基距又是多少米?” 答:“组合形式叫平形四边形;组合个数共36个;沿测线组合内距5米;垂直测线组内距也是5米;沿测线基距55米。”问:“你们每天早出晚归, 兢兢业业,炮数也上去了,但据说奖金一分钱也没有增加;你们心里没有怨言吗?” 答:“没有怨言。我们这样干,目的就是想超过你们美国队,不让外国人小看中国人!” “ok!" 谈话间,工地上“嘭!嘭!嘭!”又放了3炮。看样子这一天的纪录还得刷新! 现场取经,耳濡目染,又倾听中国工人们发自肺腑的心声,老肯深受教育。来前对中国队日日刷新的生产炮数十分偏见,无限怀疑;现场参观后使他不仅相信那些数目字是真的,而且还相信“一切生产因素中人的因素第一”和“人定胜天”这两个颠扑不破的真理也是真的。同样的工区,同样的设备,为什么在竞争中,美2队落后,差距在哪里?老肯终于悟出一点道理:西方人历来重视制度,一切按部就班;但是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如果生搬硬套,或者墨守成规,势必束缚人们的手脚,打击人们的积极性和创造性。然而如果能把西方人那种严密的管理制度,同东方人“人定胜天”和“人的因素第一”的主导思想结合起来,这样既可使人们的脑海里牢固地树立制度观念,又能把人们的聪明才智充分地发挥出来,那么,它将是一个完美无缺和战无不胜的法宝! 老肯从现场参观取经当中,能悟出这样一个道理,总算今天没有白来。老肯是个实干家,他迫不及待地要回美2队试一试。但是,如何试呢?他仍然模模糊糊、一知半解,因而查完排列后,他请教鲁军:“鲁经理,请你告诉我:你们中国队如何运用‘人定胜天’和‘人的因素第一’这两件法宝的?” 鲁军略微沉思,正待回答,但李涛反应敏捷,被他抢了先。他告诉肯经理说:“我们中国人,有自己的生活准则和工作准则, 不死搬硬套外国人那一套。已故毛泽东主席告诫我们:‘在一切生产力中,人的因素第一。’他还告诉我们:人定胜天;群众是真正的英雄;群众中隐藏着极其丰富的积极性和创造性。所以在生产中,在严酷的自然力面前,我们非常注意发挥人民群众的积极性和创造性。具体说来,有以下四点:第一,注意发挥党、团员的先锋和模范作用;第二抓好班组长,充分发挥其模范带头作用和骨干作用;第三做好群众的政治思想工作,使他们紧密地团结在党团员周围,够条件的积极分子,随时吸取到党团组织里面来;第四……” 在外国人面前,高谈突出政治、充分发挥党团员的先锋和模范作用,似乎有点滑稽可笑。鲁军担心老肯反感,因而打断李涛的话,作了如下补充:“其实, 刚才李队长讲的那三条,对中国人来说,老生常谈习以为常,没有什么新东西。肯经理你是个外国人;外国人没有党团组织,所以你不要生搬硬套,也不要左右为难。但是有一点,可要牢牢记住:那就是‘人民群众中隐藏着无穷无尽的智慧和创造力。’记住这条一真理,你就会虚怀若谷、谦虚谨慎,在组织生产中,自然而然就会注意充分地发挥和调动人民群众的生产积极性和创造性。比如严格奖惩制度,即立功者受奖, 消极怠工者受罚;并且奖惩分明,奖惩公开,使大家心服口服。另外,定期总结经验、以利再战;实行定额管理,人尽其职,物尽其用;充分发挥各班组长的主观能动性,等等,也都是中国队充分发挥人民群众的积极性和创造性并且夺取胜利的好经验。” 李涛接着作了补充:“再一条经验就是:狠抓设备的管理、维修和保养。在沙漠里面作业,拼的就是设备。作为组织生产的队经理,心中比谁都清楚;所以这一条不是什么新经验了。但是有一点,在设备的管理和维修中,也要突出‘人定胜天’和人的因素第一的原则,比如人民群众的合理化建议,必须采纳。但是,我听说你们美2队队经理,趾高气扬,唯我独尊,对人民群众特别是对中国人提出的合理化建议,置之不理,或者不给予采纳,这就不好了。合理化建议,就是人民群众积极性和创造性的具体表现,也是他们主人翁态度和责任感的高度体现。作为一个队经理,他是全队生产的组织者和领导者,如果对人民群众合理化的建议不理不睬,甚于冷嘲热刺、横挑鼻子竖挑眼,那么他就不可能充分地发挥人民群众的积极性和创造性。这号队经理,在劳动竞争中,必然是瘸子赛跑--挨尾!” 谈到这里,鲁军轻松地一笑,道:“肯经理,你此次取经,可以把这些经验带回美2队,好好试一试。我们中国队不保守,希望你下次再来。” 鲁军讲话深入浅出,但也近呼冷嘲热刺、旁敲侧击,真够老肯回味的。然而老肯似懂非懂,只管咧咧嘴点点头,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可见回味时内心上并不好受,定是打翻了五味瓶的!临走时,老肯谦逊地说:“你们中国队总结出来的经验很好,很值得我们美2队学习。同样的工区,同样的设备,你们能在竞赛中日日刷新,勇于夺魁,并创造出一流的世界记录,很值得我们美2队好好学习!” 老肯走后,人们纷纷议论:老肯取回真经,回去肯定甩开胳膊大干一场。但是如果把中国队抛在后面,咱们怎么办?大家的回答是:你追我赶更上一层楼呗! 第三部 第三十章 第117节 他取回真经 老肯离开中国队,鲁军立即用电台,把肯经理来中国队取经的前后经过告诉赵春江。最后他乐嗬嗬地说:“老肯单人独车,前来我队取经,深受教育,满载而归。他是否取回真经,不得而知。但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回去后他肯定会大干一场。此人雄心勃勃,准备超过美1队,也立志超过我们中国队。如果你们能超过中国队,就证实老肯从我队取回的经是真经了,哈哈哈!” 老肯取经回营地,已是日落西山,工人们也已经收工回营地。老肯见了职工民工,心中火烧火燎,恨不能把大伙重新拉上工地大干一场,以便超过美1队也超过中国队。 这一天出工,美2队恰好发生好几件事,赵春江有意等他回来拍板和裁决。对这几件事,如何拍板又如何裁决,便是考验老肯是否取回真经的标准。 第一件事:由于引进空气钻打井漏气,改用小钻杆后,却出现井壁塌陷现象,使炸药、雷管常常下不到预定的深度。另外,由于沙梁沙丘高大、地形复杂,影响地震资料的采集质量。仪器操作员王英杰,根据上述存在问题,琢磨了三天三夜,终于找到一种改革措施。但是这种措施是否切实可行,必须先进行生产试验。不过,搞这号试验必须停产;停产就会耽误生产炮数,因此,赵春江不敢作出决定,专等老肯回来拍板。 其实这条合理化建议,早在王英杰住院前就提出来了;然而美方队经理老肯不给予采纳;仪器操作员特莱劳斯也不肯配合。当时老肯十分偏见。当赵春江告诉他,这条合理化建议是仪器操作员王英杰提出来时,便大手一挥,毫不客气地回绝:“王先生我了解,此人只有野心没有职称,他有什么资格改变施工方法?又有什么权利对新的施工方法进行负责?所以,对他的建议,我们不给予采纳!” 赵春江与之争辩:“权威固然重要,职称也不可忽视;但是小老百姓的合理化建议,也不可忽视,因为人民群众才是真正的英雄!” 当时由于美方队经理态度傲慢,使王英杰十分气恼,曾写了一篇备忘录,也叫做合理化建议,交给美方;然而石沉大海,毫无回音。王英杰并不灰心,他在赵春江的支持下,伙同钻井班长程得胜,爆炸班长张超群,解释组长赵威, 质量监督高宝荣,推土机手徐棱,瞒着特莱劳斯和肯尼迪,在工地上悄悄进行试验。试验后初步证实,新方法有一定可靠性,既可提高放炮速度,又可以提高记录质量。但由于王英杰受伤住院,把此事给耽误过去了。 今日上工地放炮,又因为记录质量差, 赵春江找王英杰商量解决办法。王英杰猛然忆起那条半途而废的合理化建议,于是重新提了出来;不过,这条新措施是否切实可行,必须进一步做好试验。赵春江同意了;但是执行新方法的权力在美方,所以他专等老肯取经回来再向他请示汇报的。 傍晚,正当大家焦虑不安时,肯尼迪风尘仆仆,取经返回营地了。赵春江和王英杰在迎接老肯凯旋归队的同时,也如实向他反映工地上的生产情况。刚刚取经回来的老肯,态度明显转变。当他听到资料记录质量不好,准备采用王英杰提出来的合理化建议时, 眉目含笑,并且有点心花怒放的样子。他瞅瞅王英杰,耸耸肩咧咧嘴道:“王先生,对于你提出的新方法新措施,我非常感兴趣。现在请谈谈你的设想好不好?” “可以,可以。 ”王英杰理直气壮地答道:“关于提高资料记录质量的新方法及初步试验结果,这里有一篇备忘录,请肯经理自己过目吧!” 肯尼迪从王英杰手中接过那篇早已经翻译成英文的备忘录。全文如下: 关于采用新的施工方法的合理化建议: 现在的工区,沙丘沙梁高大,地形极其复杂,一般的车辆都不能穿越,两台d8k推土机轮翻推路,三天时间才能推出一段施工道路,难怪井壁会塌陷,难怪资料不好得。再说排列通过大沙丘时,部分记录质量明显下降。众所周知,记录质量是合同的灵魂、施工的标准,获不到好资料,三年合同的钞票就会白花,如何向中国人民交代呢?为此,我琢磨了三天三夜,并伙同钻井班、爆炸班、放线班、测量班、解释组等有关班组进行试验。为了克服因沙丘高大、井壁塌陷、资料质量差等多种困难,我们试验时采用下面措施: 第一,采用了较长的组合基距--也就是扩大偏移距和10井的炮点组合以及48次覆盖。以往,排列通过大沙丘时,记录质量明显下降,除了有较大的“静校时差”外,还由于沙丘内部来回反射的“相干噪音”很强,一直延续到8秒。炮点在沙丘上面时,全张记录质量变差;记录上面的浅层经多次折射后面波很强,从记录上面很难看到明显的反射。当我们采用较长的炮点组合基距和48次覆盖后,在迭加剖面上便可得到浅、中层反射资料。 第二,采用弯曲测线矩形组合。为什么要采用弯曲测线和矩形组合呢?因为高大的沙梁沙丘,大都是东北西南走向,并且形成条状沙丘带;另外,西边的沙丘也形成一条东北西南方向的走廊。走廊中间,地形相当平坦,地表大都为盐碱覆盖,如部署测线使排列从其间通过,便可以克服因测线通过大沙丘时“讯噪比”低、迭前混波多及多次波的干扰,而且井壁不会塌陷,炸药可爆炸完整,相干噪音大大减弱,单张记录浅中层反射明显,部分记录可见深层记录,因此它是提高记录质量的最佳办法。从试验100炮所获100张记录看,完全符合资料质量要求。 第三,改用单边观测系统,以克服因排列通过大沙丘时,深层资料不易得的困难。 总之,采用新的施工方法,既可以提高资料质量和施工速度,又可以扭转美2队因生产上不去的被动局面。所以,我以个人名义,也从美2队的利益出发,向中美双方的经理先生们提出以上三点合理化建议,请求批准。 建议人 :王英杰 10月13日 老肯看完备忘录,咧咧嘴巴赞道:“王先生,从前我错怪你了,现在我代表美2队感谢你!美2队打翻身仗已经到了关键时刻,谁能扭转乾坤呢?就是你--王先生--因为你大胆提出了新的施工方法,帮助美2队渡过难关!还有,你不怕艰难险阻,独自搞了生产性的试验,证实这种新的施工方法,既可以提高施工质量又可以提高施工速度,我代表美方,决定采用,以便迅速扭转美2队目前的困境。” 大家一听,真是扬眉吐气、心花怒放,掌声一阵高过一阵。但是有一人自外而入,阻止大家鼓掌。大家一看,此人正是美方住队副经理罗伯逊。只见他身高一米九,黄头发白皮肤兰眼睛,年龄足有半百。他出言不逊,观念又十分陈旧,使大家大为反感。他盛气凌人地说:“肯经理,你这么快就拍板,我不同意!你知道吗?新的施工方法是王先生提出来;而王先生只是一名技术员,他有什么权利改变施工方法?” 老肯反而乐道:“咳,不是王先生的观点陈旧,是你的观点太陈旧了!我这次去中国队取经,取来一条真经:就是人的因素第一和人定胜天。中国队放炮之所以日日刷新,办法只有一条:就是千方百计调动人的积极因素,充分发挥每一个人的聪明才智。而工人和技术人员的合理化建议,便是他们聪明才智的一种体现。” “肯经理,”罗伯逊疑惑地问,“你以前不也是这种观点吗?现在怎这么快就改变过来呢?” “不错,我是变了!”肯经理理直气壮地说,“从前我墨守成规、固步自封, 对王先生的合理化建议,不理不采、置若罔闻;可现在我变了,我要重视人的因素,我要站在人民群众一边,我要支持他们大胆创新大胆改革!” 老肯这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使中国人大开眼界,也大为赞赏,因而他的话音刚落,场院里顿时爆发出一阵炒爆竹般的掌声,而且经久不息。 于是,王英杰提出的合理化建议,在美2队畅通无阻!只用一天试验,便迅速地投入生产了。 第二件事:前些天,一辆中莫尔车因陷进沙坑里,美国人拖车,把绞盘和保险杠都拖变了形。美方机械师无计可施,请来比利时莫尔厂机械师--拉伯尔特前往处理。岂知这位洋专家进沙漠一看,摇摇头道:“这里修理条件不具备,能否拖出沙漠以外再修?”但是美2队车辆紧张,一个萝卜顶一个坑,如今又正逢开展社会主义劳动竞赛热潮,各个班组正是用车之际,拖出沙漠外面修,势必耽误时间,而且又要浪费一台拖车。因此美方摇摇头,中方也不赞成。但是每一台设备,都是征服死亡之海的法宝,总不能由它趴着窝着不起作用呵!赵春江让修理组的同志拿出意见。修理组的同志不死心,拉屎攥拳头--暗里使劲。尤其是刘成刘大炮,他更是坐不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然而几次动手修理,都被美方挡了回来。他们说:“厂家机械师都无能为力,你们更不具备修理技术!”刘大炮一听火了,多日的怒气打从一处来。他当着莫尔厂机械师的面,气鼓鼓地责问美方:“你们不让修也就罢了,凭啥瞧不起中国人? 今天这台车,拉伯尔特推三阻四、不敢下手,我们不信邪、不讲条件、自已下手;不管怎么说,今天我们是修定了!” “捣鼓坏了,你可要负全部责任!”美方机械师强词夺理。 “我敢捣鼓就敢负责,放心吧!”刘大炮理直气壮地回敬。 老肯取经回队,中方美方为此事还在争论不休。老肯站到洪文刚跟前,颇有礼貌地问:“洪师付,刘先生要修这台车,你看行吗?” “试试看吧!刘大炮爱钻牛角尖。他从小爱捣鼓机械,捣了十多年都捣上瘾了,就让他试试看吧!” “好吧,现在我拍板:就让刘机械师修这台车吧!” “这事……恐怕不行吧?”拉伯尔特害怕刘大炮果真把车修好自己脸上无光,因而极力阻拦。 “为什么不行?人定胜天嘛!你不敢修,有人敢修,为什么要阻挡? ”老肯理直气壮地反驳。接着他又大讲特讲,此次上中国队取经,取来一条很好的经验:“就是要突出人的因素第一。作为合同管理人员,加强规章制度的管理,固然重要;但是,充分地发挥人们群众的聪明才智则更重要。今后谁的合理化建议--凡是对生产有利的事,我都拍板、都支持!” 同样是一个肯经理,前后却有如此之大的变化,人们不禁惊叹道:“这回老肯上中国队取经,果然取回真经了!” 刘大炮果然身手不凡,当着美国人的面,也当着莫尔厂机械师的面,用土办法,砸砸敲敲,便把保险杠和绞盘恢复了原状。美国人哑口了;拉伯尔特内疚了,莫尔车欢蹦乱跳了,并且于翌日清晨驶上工地继卖建功立业去了。 第三件事:今天上午,一根微测井电缆,下到四米深的井底,结果因井壁塌陷,电缆线被泥沙淤住,拔不上来。美方住队付经理和机械师,全都赶到钻机旁边,但都束手无策、一筹莫展,硬拔只能拔断,以往就拔断过好几根,教训惨重。钻井班长程得胜,心里比谁都清楚:一根微测井电缆线,价值五千美元,拔断了不能再用十分可惜。因此他想试试,便不慌不忙走上前,颇有礼貌地说:“经理先生,让我试试,我能提上来!” 美方机械师一愣,用不信任的目光打量着这位普普通通的中国工人,疑惑地问:“程先生想试试?”程得胜理直气壮地说:“我不是想试试,而是有把握把它拔出来!”付经理罗伯逊听了,摇摇头,盛气凌人地说:“一根电缆线五千美元,拔断了你敢负责任吗?” 因而双方相持不下,直到老肯取经回来, 听到汇报后才当场拍板:“让程先生试试看,也许程先生果真有回天之术!” 其实对这个问题,程得胜早就琢磨过了。前几回, 他因心疼国家财产蒙受不必要的损失而窝了一肚子火。 为了解决微测井电缆线屡次拔断的现象,他思考过好些天和好几种办法,今天正好试试。因而他不慌不忙,走近钻机旁边,手握住刹把,先卸下钻头,再用小泵量的水冲着钻杆慢慢往下走。结果钻杆畅通无阻,下到井底后很顺利地就把电缆线提了上来了,一次性获得成功。中国人一阵欢呼一片雀跃。老肯也咧咧嘴竖起大拇指,连声赞道:“ok!ok!你们中国人的聪明才智,犹如八仙过海--在关键时刻各显神通、令世人咂舌!” 另外又有一件事,也是等着老肯取经回来拍板的。 大家都知道这样一个事实:设备的利用率差、出勤率低,是影响当前生产效率和生产质量提高的一个重要问题。凡尼克车,又为突出。队上8台凡尼克车,竟然坏了6台。其原因有二:一塔克拉玛干的沙丘大、车辆损耗厉害;二凡尼克车自身设计不合理,不能适应大沙漠变化多端的地形。执行合同以来仅半年时间,6台凡尼克车不仅没有立新功,相反地却经常泡病号停驶。另外,空气钻机的性能低劣、质量较差,经常发生故障,不能钻到预定深度――目前只能钻3米深的井,极大地影响了施工进度和施工质量的提高。美2队3台空气钻,从6月份施工以来,完好率和出勤率平均只有52%。全队工人、 技术人员反映说:我们都成了掉进井里的黄牛--有力气也使不上了。 这是个严肃的问题,它摆在美方面前,也摆在中方机修组面前。洪文刚和刘大炮,对凡尼克车泡病号问题,早就跃跃欲试了,但苦于美方不同意,他们只相信莫尼厂专家,借口等请来莫尼厂专家后再解决。岂知一等二等,两个月过去了,美方也觉得怄气。 在这种情况下,洪文刚和刘大炮大胆提出改革方案,但美方不批,还要继续候等请来莫尔厂的专家到达后再作处理。刘大炮骂他们死脑筋,不开窍! 骂了数十天,直到今日老肯取经回来才不骂。从中国队取经回来的老肯,同从前的老肯相比,判若两人。如今的老肯,不仅积极支持中国人的合理化建议,而且还为中国人“八仙过海”鸣锣开道、喝彩叫好。于是,洪文刚和刘大炮在修好中莫尔车保险杠和绞盘的同时,再次提出自修6台凡尼克车和3台空气钻的改革方案。 老肯一听,乐嗬嗬地拍了板:“ok!你们个个都是八仙,我相信大江挡不住,大海拦不倒!你们的改革方案一定会成功的,干吧!” 人们都说:老肯全变了,他变得不那么神气、固执、趾高气扬了;也变得更加开朗、随和和富有幽默感了。他懂得领导艺术,也懂得发挥人民群众在生产中的积极性了!人们还说:他此次上中国队取经,真的取回真经来了! 刘大炮深受鼓舞。他同洪师傅一道,努力实施自已的改革方案。对8台凡尼克车,他俩采用尾部加重物,从而增强其越野能力。对于空气钻性能低劣的问题,他俩改用小钻杆并采用小钻头,就把有关问题都给解决了。 第三部 第三十章 第118节 老外也能成正果 沙漠会议结束之后,合同管理处指出:九月份由于塔里木河泛滥成灾,千里运输线相继中断,极大地影响各沙漠队的生产进程;所以十月份便是关键的月份。各队必须争分夺秒,把耽误的时间夺回来。各队在做好技术监督的同时,应进一步加强生产管理和设备管理。十月份的任务已经下达,三支大沙漠队每队至少完成1600炮。管理处还要求各队,在开展社会主义劳动竞赛的同时,开展“七比”活动,即比精神面貌好;比完成任务好;比生产质量好;比设备管理好;比安全生产好;比职工生活好;比及时送交资料好。通过以上“七比”竞赛,促使队伍作风革命化,以及促进资料采集和生产水平更上一层楼。 另外,各队都已经深入沙漠腹地二百多公里,运输战线拉长,生活和生产物资的供给都必须合理组织、妥善安排。管理处还希望各队开展友谊竞赛,发扬共产主义大协助精神。 --摘自合同管理处文件 赵春江正阅读管理处文件,忽然听到电台呼唤他的名字,忙放下文件,拿起送话器问:“我是赵春江;你找谁?” “赵队长,你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嘿!” “哦!原来是崭队长!崭队长,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赵队长,我现在通知你:鉴于你队大车损坏严重,我队发扬共产主义大协作精神,抽出三台大车,帮助你队运回急需的生产物资。三台大车今天可以到达你队。带队的人,就是被你们开除出队的司机马胖儿!” “哦!哦!雪中送炭!感谢美1队弟兄们,感谢你们发扬共产主义大协作精神!” “谢什么!一方有困难,大家伸出友谊之手,这就叫做共产主义大协作精神啵!” “好,你们的情我领了。向美1队的弟兄们说声感谢吧!” 赵春江放下送话器,急忙把这则喜讯告诉肯尼迪。老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弄错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生产大忙季节,各队的设备恨不能一顶两,而美1队竟然抽出三台大车,帮助美2队运回三车急需的生产物资,这事对他们来说,犹如雪中送炭、火中送水、寒中送衣!因为该队,自从塔里木河洪水泛滥成灾、千里运输线中断以来,生产物资得不到补给,停工停产达半月之久,使该队大伤元气,几乎一蹶不起。后来抢修千里运输线,又花去十多天时间;千里运输线打通后,正准备甩开胳膊大干一场时,车辆设备又接二连三损坏和泡病号,使中方和美方队经理大为恼火。那焦急的情绪,犹如猴子吃多了辣椒,吐不出屙不下――两头难受呵!然而不信也不行。电台通话后只隔两个半钟头,美1队的三台大车,就满载着数吨生产急需物资,停在肯经理面前。更使人们吃惊的是:带队的司机竟是被老肯开除出队的马胖儿! 老肯握着马胖儿的手,心里有一种难言的苦涩感。人们见他弥勒佛似的,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十分难堪。 马胖儿回到美2队,人们都说他是回娘家,大家格外高兴,欢迎的人群,个个乐开了花;夹道欢迎的队伍,人人欢蹦乱跳。马胖儿也是无比激动。他的好朋友好战友来了一大帮,把他团团围住,水泼不进,外围的人想同他握手,但怎么也握不着,只恨胳膊短了点。于是人们高声喊叫:“马胖儿,你的个子太矮了,我们看不见。喂!徐棱,你们把他举起来,让我们瞧瞧吧,他的模样儿变了没有?”于是徐棱一呼百诺,大家果真把马胖儿举起来,托在手尖上,高高擎起,围绕美2队营地转了一圈又一圈,后面跟着一大帮人,欢迎的气氛一浪高过一浪,一个高峰连着一个高峰…… 马胖儿被大家托在手尖上,大概不好受,一股劲地喊叫:“快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我有话跟大家讲……” 那边卸货没人,赵队长正着急,也大声喊话,招呼他们过去。于是马胖儿从大家的手尖上滑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气,大家都开心地笑了。马胖儿忽然想起两个人来:一个是小摄影师――洪小兵;另一个是老虎旗――刘凯。这两个熟悉的声音,如今却销声匿迹,于是他朝人群中扫视了一眼,仍然没有见到他俩的影儿,便关切地问:“喂,程大哥,洪小兵还没有放回来吗?”程得胜摇摇头。马胖儿又问:“老虎旗呢?”程得胜不屑一顾地说:“你问他呀?从公安局放出来后,听说又出事了。”马胖儿问:“程大哥,老虎旗怎又出事了?”程得胜讥讽地说:“泡舞厅嘛!有一天晚上,自个儿闯进一家舞厅消愁解闷,大概骚扰一位女姓,出舞厅时,屁股蛋被一伙流氓捅了七刀,血流不止,奄奄一息。幸好刘大炮上孔雀市看病,开车路过,发现了他,才把他抱上车,送进市医院抢救……”马胖儿打断他的话:“现在出院没有?”程得胜告诉他:“没有。大概还在市医院住着吧!” “唉!”马胖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总觉得时过境迁,进沙漠那阵子,美2队多么红火呀,弟兄们多么兴旺呀!如今却走的走散的散,大家再也聚不到一起来了。他埋怨洪小兵,也埋怨刘凯,总觉得这两个人太不争气了。自已虽说被开除出队,但遭遇要比他们好一些。因为调换个队,仍然没有丢掉饭碗。 大家正高兴时,最反对别人提起伤心事了。今日幸而是马胖儿自己提起的,否则非群起而攻之不可。赵威道:“怪只怪老虎旗自已不争气,窝窝囊囊,还想学他爹,拈个花问个柳惹个草;可是他这人,愣头青,哪有他爹那两耍子呗!” 徐棱大着嗓门道:“赵威,别讲了!今日大家高兴,不要再提那些伤心事了!马胖儿,走,喝酒去!今日你们美1队发扬共产主义风格,以实际行动支援美2队打翻身仗,哥们代表美2队,定要好好招待你!” 马胖儿推却道:“徐棱,对不起,酒我不能喝了。卸完货,崭队长让我们立即赶回美1队;因为美1队跟你们队一样,也急着用车――拉回急需的生产物资……” “不行!不行!”徐棱扯住马胖儿一只胳膊,道:“哥们好不容易聚集在一起,今日这酒不喝决不放你回去。你们崭队长怪罪,就让他怪罪我们吧!” “对,”赵威也附和着,“马胖儿,你别走了,咱们一同去说服肯经理,你还回咱们美2队来吧!” 马胖儿从地上站起来,拍打身上的灰沙,趾高气扬地说:“哥们不回来了。常言道:好马不吃回头草!” 马胖儿这句风凉话刚落音,便受到油郎们群起而攻之。程得胜生气地问:“马胖儿,你讲啥?好马不吃回头草?你是好马,我们美2队的弟兄都是劣马? 常言道:吃水不忘掘井人。美2队的弟兄们并没有亏待你呀,你怎能讲这种话呢?” 徐棱也火了,他怒斥道:“真想不到,马胖儿过河拆桥,忘恩负义!难道美2队的哥们都是‘回头草’,没有值得你马胖儿留恋的地方吗?那你快走吧,这酒我也不请了!” 赵威接着道:“马胖儿,你太不够意思了。刚才大家这么热烈欢迎你,能是回头草吗?不值得你留恋吗?刚才徐棱还要请你喝酒,看来你这匹好马,是不肯喝‘回头草’的酒了!” “忘恩负义的东西,快走吧!”大家七嘴八舌,似真似假地谴责他。 马胖儿揉揉眼圈,伤感地说:“俺那句话讲错了收回来还不行吗?俺马胖儿可不是忘恩负义的人!美2队培养我成长,美2队的弟兄们对我恩重如山,我马胖儿怎敢忘恩负义呢?我那句‘好马不吃回头草’,那是针对老外讲的。我想,他们既然忍心把我开除出队,岂肯让我再返回美2队来呢?所以,我讲‘好马不吃回头草’,是想在老外面前长长中国人的志气而已,没有别的意思,请弟兄们别错怪我了,也别曲解我的话中之意好不好?如果弟兄们不信,我愿意把心肝挖出来,让大家瞧瞧,变不变,黑不黑?” 马胖儿的话十分中听,油郎们深受感动;于是曲解消除了,大家又是一阵欢乐。 程得胜拍打自己的胸脯说:“马胖儿,只要你肯回美2队来,此事包在我身上!” 王英杰附和着:“不错,只要马胖儿肯留下来,这事百分百能办成。因为队经理老肯,现在变了,谦逊多了,而且还有了人情味……” 马胖儿担忧地摇摇头:“不,这事绝对办不成!老肯再变,他也绝对不会同意俺马胖儿返回美2队的。” 王英杰道:“咳!马胖儿,记得这样一句话吗: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马胖儿离开美2队可不止三天,少说也有一个多月了,对不对?这一个多月,每个人都在变,而老肯变化就更大了……”不错,老肯调来美2队后,有两次大的波折,对他一生来说,就是两次大的转折。第一次:老肯刚到美2队时,趾高气扬,傲气十足,一意孤行。让人往沙层下面打水井而不下套管,又不听中方忠告一味瞎指挥,并且沾沾自喜地说:“沙子吹尽了,水就会冒出来呗!”结果怎样?井壁塌陷,钻机深深地陷进沙坑里,几乎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那次,老肯吃惊非同小可,一张脸色全变了,变得跟猪肝似的。最后还是程得胜动了脑筋,才把钻机车弄上来的。在事实面前,老肯威风扫地,从此他变了,变得谦逊多了,谨慎多了。第二次,便是老肯从中国队取经回来,变化更大。半个月前,塔里木河泛滥成灾,洪水猛兽把老肯搞得焦头烂额,连沙漠王子麦克林先生都差点葬身鱼腹,老肯更是望洋兴叹,方知中国的塔克拉玛干,不是他叱咤风云的战场。在屡次打败仗受挫折、生产上不去的情况下,他火气攻心, 总想寻仙问药或者学学唐三藏取经,以解决美2队目前的困境。恰好,中国队紧锣密鼓、炮声隆隆、捷报频传、记录日日刷新,急坏了老肯。他第一次放下臭架子,亲自开车去中国队取经。不过,说实在的,老肯是抱着怀疑的和不信任的态度去取经的,想不到假戏真做,收益不少――但他比唐三藏强,只用一天工夫就取回真经!回到美2队后,他的观念和性格全都变了。本来他瞧不起中国人,对中国人提出的许多合理化建议,置之不理、旁若无人;但是取经回来后,对中国人的合理化建议,以及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事,不折不扣,一个个都采纳了。所以说,沙山在移,沙海在变,人也在变。士别三天,怎能不刮目相看呢?王英杰绘声绘色,讲完后又用肯定的语气说:“因此,根据我的判断,肯经理定会修正自已从前的错误观点,重新接纳你马胖儿进美2队的!” 程得胜补充道:“其实,接不接纳马胖儿回美2队,对老肯来说,也是一块试金石呗!因为最近,对中国人的合理化建议,他不但认真采纳,而且还力排众议,大力支持。再说,接纳马胖儿返回美2队,这也是中方一个合理化建议,他老肯干吗不支持呢?以我说,他肯定支持!如果支持了,咱就把它编成故事、传为佳话!” 赵威也道:“不错,现在老肯确实变了――可以说,比上一次变化更大!但是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懂得人的因素第一。有了这一条,留住马胖儿是不成问题的;再说他当初开除你就是错误的。” 肖海、唐国强等人也都七口八舌起来: “马胖儿这回送来美2队急需的生产物资,功劳大大的,老肯岂有不挽留之理!” “难说;老肯为人反复无常,说他取回真经,还必须打个问号?” “是的,老肯此人笑脸虎,办事口是心非,能否肯留马胖儿,谁也不敢打包票! 必须另想个办法才好呀……” “最好用激将法。” “走,咱们找老肯辩论去!” 但是,大伙的行动被王英杰拦住:“大家等等!老肯取经回来,性格和观念虽说起了质的变化,知道人的因素第一;但是,他这人爱面子,脑子里又有不少陈旧观念,对曾经被他开除出队的人,你想他能轻意接纳吗?所以,咱们去找他辩论,最好每人都想出一个典故,群起而攻之,他这个‘中国通’,也许就会心悦诚服,乖乖地接纳马胖儿返回美2队的。” “有道理!”徐棱附和着,“中国地大物博,历史悠久,英雄辈出, 这方面的典故很多,如萧何追韩信;韩信让醉汉;伯牙举才;文王拉车;三顾茅庐,等等,只要用这些典故去说服老肯,保证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对,人不可貌相!”赵威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马胖儿虽说貌不出众,语不惊人;但是他不是庸俗之辈,只要有人赏识,有人栽培,有人重用,那么他的聪明才智,便可以得到充分发挥,或者说发挥得十分出色,就象韩信遇上刘邦;诸葛亮遇上刘备,足可以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来!” “对,就这么办!”程得胜果决地说,“走,现在咱们就去找老肯讲理!” 岂知,马胖儿自惭形秽,不想搅忧领导,拦住大家道:“哎哎哎,弟兄们,你们的情我领了;但是我不想留在美2队,请大家不必再去求老肯了好不好?” 程得胜问:“为什么?” 马胖儿道:“我怕出洋相;再说我现在也混得不错呗!美2队把我开除了,但是我并没有丢掉饭碗。大家都有饭吃,弟兄们何必都在一棵树上吊死呢?我在美1队,同志们对我都很好;领导也是另眼相看,还委任我当司机班长,所以咱们没有必要低三下四去求美国佬!” 赵威怒道:“咱们同老肯讲理,怎么能说低三下四求他呢?” 程得胜严肃地问:“马胖儿,你到底肯不肯留下来呗?” 马胖儿急道:“程大哥,你不要急嘛,听我说:你们的典故用的不适当呗!俺马胖儿有何能何德,你们拿我同韩信和诸葛亮相比,不羞杀我吗?” “哎呀,”程得胜不以为然地说,“比喻归比喻,怎能拿它当真呢?我再问你一句:你想不想留在美2队?” 马胖儿急忙道:“想呀,怎么不想!说心里话,离开美2队后,俺马胖儿做梦都想着众位弟兄呀!但是……” “这不就得了吗?不要顾虑重重了。人们都讲老肯从中国队取回真经,接不接纳你,便是一块试金石。所以,咱们一块儿去试一试!”程得胜再一次给马胖儿打气。 “对!”赵威和徐棱附和着,“今天马胖儿的事,咱们正好可以试一试老肯这块‘试金石’,是真货还是冒牌货!” 于是,在王英杰、徐棱和程得胜的率领下,大伙成群结队,去找肯经理推荐马胖儿,目的是想试试他是否取回真经? 老肯刚从修理组回来,口有点渴,打开冰柜,取出可乐,正饮着,忽听营房车梯踏响声,侧头一看,一帮中国雇员蜂拥而入,倒把老肯吓了一跳,他误认为这帮人是来找自已闹事哩。因此他手一扬,饮料瓶子飞出窗外,疑惑地问:“支持你们的合理化建议,难道也不对吗?” “老肯,你别慌,我们是来找你讲理的,不是来找你算账的。”程得胜颇有礼貌地说。 “找我讲理?”老肯还是疑惑不解。 “是的。”程得胜接着说,“从前你开除马胖儿,我们认为不对。我们请你收回这个决定,把马胖儿重新接回美2队,怎样?” “不可能的,”老肯摇摇头咧咧嘴,虽说不敢动怒,但也不肯答应。他摊开双手,无可奈何地说,“再说开除马胖儿,都是麦克林先生的主意,我无能为力。” “不对,据我们所知,完全是你的意思!”赵威说。 “不管是你的主意或者是麦克林先生的主意,我们要你先改变主意,然后再说服麦克林先生,怎样?”王英杰心平气和地说。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老肯摊开双手。 一听老肯否定,大家便群起而攻之: “老肯,你从中国队是否取回真经,接不接纳马胖儿,就是一块试金石!” “马胖儿被你开除后,他到美1队却当了司机班长,你说他是不是有用人才?如今他发扬风格,给咱美2队拉回3车急需的生产物资,可见他这个人,共产主义精神好,并且时时刻刻都想着美2队,也关心美2队能否打翻身仗!对这样一位好思想好同志和杰出人才,你怎能不学学中国古代萧何追韩信的故事,把马胖儿追回来呢?” “是呀,虽说开除马胖儿是麦克林先生的主意;但是马胖儿发扬共产主义风格,将功补过,难道麦克林先生还会揪住不放?我不信!马胖儿拉回美2队急需生产物资,解决美2队燃眉之急,贡献不小。他是个有用人才,只要你老肯肯举荐,麦克林先生定有推辞之理!” 有人搬古书,引经据典,说三国时代有个刘备,他爱贤如命,三顾茅庐,请出来诸葛亮,帮他安邦定国。还有,汉朝大将军韩信,有一次背剑从城门前经过,一醉汉无故取闹。他叉腿拦路,并嘲弄地说:‘韩大将军,欲进此城,须从我胯下爬过,否则你将插翅难飞!’韩信见挡道者是醉汉,便没有生气,也没有理睬他,而是忍辱负重、委曲求全,乖乖地从醉汉胯下过了城门。后人并没有因此贬低韩信的形象,而是夸他心胸开阔、能屈能伸,真正大丈夫哩。老肯,你能不能也学学韩信?当然罗,我们不是要你从马胖儿的胯下爬过,而是要你做个能伸能缩的大丈夫呗! 有人开玩笑说:“老肯,只要你学学韩信,从马胖儿的胯下爬过去,我们就说你真的从中国队取回真经来了;并且说明你可以得道成仙了!哈哈哈!” 老肯咧咧嘴傻笑道:“三藏取经的故事我知道;楚汉之争我读过;三国的故事我也不陌生。三藏是中国唐朝和尚,他历尽八十一劫,方取回真经,修成正果。我是个老外,信天主不信佛教,怎能成正果呢?” “没有关系,只要心诚,老外照样能得道成仙!”程得胜幽默地说。 老肯乐道:“老外也能得道成仙?哈哈哈!你们中国人,拿我开心了!” 王英杰一本正经地说:“我们并不拿你开心,我们是真诚地希望你成仙!因为你这个人领导有力管理有方,又善于改正错误,一旦成了仙,那就更是一位了不起的行家了!所以,只要你得道成仙,咱美2队打翻身仗,何愁不达目的?保证旗开得胜,走在其他兄弟队前面!老肯,你说对吗?” “是的,”如果让马胖儿回美2队来,咱美2队打翻身仗,不就多了一份力量吗?” “说一千道一万,你们还是要我接受马胖儿回美2队!”老肯终于明白了。 “是的,是的!今日你不但要当众表个态,而且还要学学古人,忍辱负重、委曲求全,诚心诚意、千方百计留住马胖儿,怎样?” “好吧,你们去把他叫来,我要宴请他一顿!” 赵威等人正欲拍手欢呼,但程得胜却给老肯出了一道难题:“老肯,为了表示你的诚意,也为了说明你从中国队已经取回真经,请马胖儿赴宴的事,你必须亲自去请!” “有道理。”赵威附和着:“当初韩信被刘邦气走,萧何知道他是个人才,便连夜追赶他回来。所以说,你不亲自去请,怎能看出你的诚意呢?” 老肯咧咧嘴摇摇头,不肯表态;脚底也生了根,不肯移动。大家只好给他施加点压力,簇拥着他步下营房车阶梯,并陪着他一块儿去请马胖儿。 岂知马胖儿还在赌气,他既不肯赴宴也不肯留在美2队工作。老肯摊开双手,表示无能为力。大家左说右劝,也无济于事。 正当大家无计可施之际,赵威摸摸头皮,想出一计,乐道:“有办法了!”大家都莫明其妙,问赵威有什么好计策?赵威巴眨一下眼皮,十分得意地说:“大家不必着急,我有个妙计,可以劝马胖儿回心转意, 而且死心塌地留在咱美2队工作……”赵威讲到这里,故弄玄虚,拉长腔调,不讲下文。程得胜瞅着他,不满地说:“赵威,你有什么高招快讲呀!三脚踢不出一个屁来,真急死人!” 赵威瞅了大伙一眼,谲秘地说:“醉仙楼的二嬉是一张王牌,马胖儿对他朝思暮想;可是波折太多了,如果老肯肯出面,把二嬉叫进美2队,成就这门亲事,了却马胖儿多日的情思。马胖儿感恩戴德,保证肯留在美2队,同咱们一块儿打翻身仗的。你们说,这个主意好不好?”赵威去孔雀市交资料时,听过这段故事;后来又同马胖儿逛过醉仙楼,见过二嬉,深知马胖儿因失恋而痛苦和萎靡不振,而且几乎丧失了生活的勇气。所以,为了挽救马胖儿,他想出了这一奇略、妙计。 “对呀!”程得胜拍打自己的光头,道:“这个主意极好,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招呢?如果能让老外做媒,二嬉迷信外国佬,说不定真会回心转意,火速飞进沙漠来,同马胖儿缔结良缘、成就百年之好哩!而老肯成人之美,一举多得,既能迎合大家的心意,留住马胖儿;又能名扬四海、千古流芳,何乐而不为呢?” 大家也认为赵威这个主意,拍手称妙。但是如何唤来二嬉,让老肯有机会做媒,他们又进行一番策划。策划结果,由程得胜出面,说服老肯,让老肯用电台唤二嬉进队。老肯笑咧咧:“醉仙楼我去过;二嬉我认识。君子成人之美,义不容辞!义不容辞!”老肯乐嗬嗬真的答应了。 第三部 第三十章 第119节 追踪采访 深秋的落日,还在西天悬挂,光芒四射。边陲重镇孔雀市,高楼大厦,争先恐后涂脂抹粉,景色很美,气温宜人。云游四海的骄阳,收歉它那光芒四射的烈焰,变得十分柔和多情。那柔和多情的余晖,把天山山脉乃至整个边陲城镇,映衬得十分壮观。这美好的时光,对每个体育爱好者来说 ,那是一寸光阴一寸金呵! 每天傍晚,爱好体育运动的徐志斌,吃过晚饭后常常活跃在蓝球场上,同年轻人玩在一起,十分开心。然而今晚有点例外。晚餐后他却被两名青年女子包围着, 总是抽不出身子去兰球场。食堂的膳厅上,成了他们辩论的战场。那两个青年女子, 辩论时十分激动,那清脆的银铃般的声音,盖过徐老板脸红耳赤的讪笑声, 从餐厅的窗户眼飞出室外,传进人们的耳朵里。好奇心的人,放下饭碗,又立即跑进餐厅,倾听这场精彩的辩论-- 原来这两名青年女子,是中国石油报社的女记者,高个那人,名叫高莉,24岁,刚从新疆大学毕业不久,担任记者满打满算还不足一年。矮个那人,名叫刘莹,26岁,工农兵学员出身,担任记者生涯,也只有两年。这两名女记者,她们共同的特点是:年轻美丽,热情奔放,有文化有知识,并且有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为了获得第一手新闻资料,她们闯进领导办公室,以及在食堂门口拦截领导采访,已经是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了。但是这一回,为了闯进死亡之海采访,她俩已经磨了一整天嘴皮儿了;但是徐志斌总是不答应。岂知她们的雄心不减,勇气倍增,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达目的不罢休!徐志斌走到哪里,她们的影儿就追到哪里…… 高莉想驾驭徐志斌,出言十分不逊。她毫不客气地说:“徐老板,你不让我们进沙漠采访就是不行,我们就要围攻你!”她的个子足有1.76米,又高又壮,在学校是个篮球运动员。今天她讲话这么冲,也许她已经把徐志斌当“蓝球”对待,来个玩“球”不恭罢了! “徐老板,”刘莹与高莉相反,她的性格文静温柔贤惠,讲话幽默、和气。她见徐老板不吃硬,就来个软的。她恳求徐志斌说:“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我们姐妹俩进沙漠采访一次吧!沙漠里的恶劣气候和环境,我们能顶得住的。不信你就开张通行证,让我们进去试试看!”她身材苗条,个子约1.65米,同高莉比起来是矮个,但在一般女子当中,她的个子并不算矮。她的性格虽说文静,但是今日为了能进入死亡之海采访,获得第一手新闻资料,她有意同高莉一唱一和,围攻徐志斌。不过她柔中有刚,象个小辣椒。“不行不行!乱弹琴不得!”两位女记者讲得唇干舌燥,岂知徐志斌仍然不松口不答应。然而,徐志斌在两位女记者的围攻下,脸上总是乐嗬嗬,有时乐得脸红耳赤,有时乐得唇角收不住笑靥;但是老框框和既定的方针,又使他的态度不愿变得随和和俯首就擒。他挥挥手,慈祥而又严肃道:“合同管理处有规定:女孩子都不许进入大沙漠,我不能破坏这个规定。如果放你们进去,有了这个突破口,往后就收不住了。女孩子都效仿你们,怎办?她们在某些方面是个懦弱女子;但在另一个方面却是洪水猛兽,有你们俩开了头,我不放她们进沙漠, 她们不把我吃了才怪哩!” 高莉开玩笑道:“哟!堂堂的徐老板,竟然也害怕女孩子把你给吃了!告诉你吧:你只有解放思想,破除迷信,适当放几个女孩子进沙漠去,她们才不会把你吃掉的! 你不想想,想进沙漠的女孩子,都是勇敢的女孩子,都是不平常的女强人,都是有能耐的女高手--比如我和刘莹吧,进沙漠可以搜集材料写新闻报道。你不让我们进沙漠,就不怕我们造你的反把你吃掉?所以,想进沙漠的女孩子,最好你还是批准为妙!你再想想,这事对你的人身安全有好处并非有害呗, 因为女孩子都进沙漠了,谁还会把你吃掉?你还可以再想想,在大沙漠中勘探,枯燥无味,死气沉沉,气温又高,风沙又大,有异性进去,他们也可以提提精神、鼓舞一下士气嘛!” “对呗!”刘莹接着道:“沙漠里没有女性,就会失去半边天,也会失去男性心灵上的平衡。所以,徐老板,你那束缚妇女手脚的旧观念和条条框框,应该彻底纠正了!” 高莉打断刘莹的话,咬牙切齿地说:“徐老板, 今晚就是你彻底纠正自已旧观念的好时机了!我问你:你纠正不纠正?不纠正我们就造你的反!” 徐志斌飞红着脸道:“嘿!你让我一人怎么纠正?不过, 随着大沙漠勘探不断深入和发展,将来对许多规定都会更改的;但是现在还不行,你们造我的反也无用。” 高莉和刘莹对徐志斌的话忠言逆耳,不爱听,因而指着徐志斌的额头,一唱一和道:“顽固到底!”“死路一条!” 弄得徐志斌脸红耳赤。 在一旁看热闹的蒋华,悄悄地告诉刘莹:“我告诉你吧,半个月前,已经有个女孩背着徐老板进过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了。”刘莹忙问:“这女孩是谁?”蒋华答道:“她叫孙秀娟,是美2队钻井班长程得胜的小姨子。”刘莹“唔”地一声,如同掌握攻击堡垒的核武器,心里兴奋异常。她伙同高莉,再次发起“攻击”徐志斌这顽固堡垒的高潮! 高莉心直口快地问:“喂,徐老板,你的突破口已经不攻自破了。听说半个月前,就有个女孩进过大沙漠,对不对?” 刘莹接着说:“这女孩子叫孙秀娟,是钻井班长程得胜的小姨子!” 高莉幸灾乐祸:“这么说,徐老板这顽固堡垒,早就有人攻破了;他那束缚女孩子手脚的规章制度早就名存实亡了!哈哈哈!徐老板,你这顽固堡垒,为什么还如此顽固不化呢?” 刘莹半真半假地说:“徐老板,告诉你吧,我们是钢铁战士,再顽固的堡垒也是要攻破的!” 徐志斌一直没有插话机会,只好咧咧嘴,似笑非笑。直等到高莉和刘莹放完连珠炮后,他才得到发言的机会。他歉住笑脸道:“你们的话没有错。半个月前确实有个女孩进过大沙漠。但是她进沙漠不是我批准的,也不是坐飞机进去的,而是搭坐沙漠车进去的。这事......” 高莉打断他的话,心直口快地说:“不管是不是你批准的;也不管程得胜小姨子是不是坐飞机进去的,总之,只要有女孩进过大沙漠,就说明你呕心沥血制定的规章制度已经土崩瓦解了,对不对?” 刘莹接着道:“徐老板,只要有女孩子进过大沙漠,你就不能阻挠我们进沙漠采访,对不对?” 徐志斌笑问:“你们想采访哪方面的新闻,我都可以告诉你,你们又何必进大沙漠去冒这个险呢?” 高莉嚷道:“我们才不怕冒险哩!常言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刘莹也道:“焦裕禄有句名言:叫做不吃别人嚼过的馍。我们搞新闻报道的,需要的是第一手资料,只听你讲,纸上谈兵,等于嚼别人嚼过的馍,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高莉理直气壮地说:“石油工人在沙漠里面战天斗地,视死如归,我们要宣扬他们的英雄业绩,需要的是第一手材料,而不是人云亦云、吃别人嚼过的馍!只听你讲,我们的观点就会有所偏见。所以,我们不能只听你讲,明白吗?” 徐志斌在两位女记者的左右夹攻下,笑咧咧,缓缓口气道:“让我考虑考虑吧!”说完,他借口方便,溜之大吉。此时,太阳尚没有下山,他溜到篮球场, 又同年轻人玩在一起了。…… 但是刘莹和高莉紧跟不舍。她俩又追上兰球场,责问徐老板:“徐老板,少在我们面前打官腔!‘考虑考虑’,‘研究研究’,这种缓兵之计我们听的多了。目前,我们急着进沙漠采访,需要你马上拍板、答复!我们的时间有限,耽误不起,今晚你必须拍板、答复;否则,我们跟你没完!” 高莉讲话更冲,她毫不客气地说:“徐老板,考虑考虑总该有个时间表吧?总不能考虑一辈子吧!” 徐老板瞅着她俩笑着反问:“你们要我马上答复吗?” “对,要你马上答复!”高莉和刘莹异口同声地说。 “我的答复是:现在不让进,明年再说。”徐志斌歉住笑容,一本正经地说。说完,他步进篮球场,同年轻人继续玩篮球了。 “等明年再进?”两女记者怎肯善罢甘休?她们死磨硬缠,“缠”进蓝球场,横冲直撞,说是打篮球,其实是搞报复。徐志斌的脸部、手臂,多次被碰伤,有一回还差点被高莉绊倒。 徐志斌因此提出“抗议”。他笑咧咧道:“你们太野蛮了,我提出抗议!” 徐志斌的篮球玩得很好很“油”,深受年轻人的器重和尊重,许多年轻人都爱把球传给他投篮。 他投球的命中率很高;此时,徐志斌接一球在手上,略微瞄准,老远就把球投进篮环了, 顿时受到大家热烈的欢呼和喝彩。 徐志斌年轻时,最爱打篮球了。在学校时是校篮球队员;走上社会,虽说工作忙,但只要不出野外,八个钟头以外,篮球场上、年轻人当中总能见到他身影。他基础扎实、实力雄厚;如今虽说年近半百了,但风采不减当年。他觉得:只要步进篮球场,同年轻人玩在一起,仿佛自己也年轻多了。所以,夏天的傍晚,工作之余,晚饭之后,篮球场上,常常可以看到他那高大的身影。今日他步进篮球场,本想甩掉两名女记者的纠缠,岂知两名女记者也跟着进了篮球场。高莉神采弈弈, 高声囔着:“来,徐老板,我和刘莹同你们比赛篮球,你挑一个搭档,打我和刘莹;你们若是输了, 就放我们进沙漠采访,怎样?”徐志斌乐道:“真是三句话不离开本行!”高莉进一步问:“徐老板,你答应不答应呗?” 徐志斌久经沙场。蓝球场上,叱咤风云数十年,岂在乎两女记者的挑战? 于是,他豪爽的答应着:“没问题。咱们可是一言为定,过后谁也不许反悔的!” 刘莹先表态:“一言为定!”但高莉认为刘莹的回答不过冲,又补充道:“谁反悔,谁是王八蛋!”可见她的性格,比刘莹高出一筹,很有男子汉的特色 。 徐志斌小看了对方的能耐,只挑一般篮球队员作搭档。他把朱金鹏叫过来,乐嗬嗬道:“朱翻译,咱俩打她们俩,卖点力气,只许胜不许败!” “是!”朱金鹏很听话,但觉得好笑,因此回话时很调皮。“只许败不许胜!” “严肃点!” “是!” 打篮球是高莉的嗜好。她的个子1.76米,又高又壮,站起来象一匹骆驼, 跑起来象一匹脱缰野马。据说在学校时,她是该校女子篮球队的中锋哩!今日为了能进入塔克拉玛干大沙漠采访,她俩豁出命也要赢上这场球!所以比赛一开始, 便给徐志斌一个接一个的下马威。她自己不仅横冲直撞、敢打敢拼敢抓;而且在关键时刻还施展抓手、抱腰、蒙眼,甚至绊脚等各种绝技,弄得徐志斌每球都投歪。徐志斌脸红耳赤、叫苦不迭,并不断地忠告对方:“不行,不行!跟你们打球我害怕,必须请个裁判!”接着他双手打交叉:“暂停!我请个裁判。”他把看赛球的杨宗钦请上场当裁判。但是太乱了,两位女记者又不服从“判决”,杨宗钦只好辞职不干。 刘莹个子1.65米,身材苗条,性格文静,冲劲远不如高莉。但是今天为了赢上这场球,她跟高莉一样,性格变得十分泼辣,冲劲也是破天荒,抓手、抱腰、蒙脸等女同志的绝招,她一样表现得淋漓尽致。朱金鹏这位文质彬彬的青年小伙,常常被弄得脸红耳赤,蹲在一旁打哈哈,不敢与女流之辈抗争,任其投球。徐志斌多次忠告他,但都无济于事。结果刘莹投进的球最多。一场球打下来,双方比分为:10:4,徐志斌和朱金鹏彻底输了。 徐志斌反悔了,他挥挥手道:“不算,不算!这场球不算,尽耍无赖;我们输了不服气,你们赢了也不光彩!” 刘莹道:“能赢球就行,要什么光彩不光彩?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呗!”高莉不服,理直气壮反问他:“是我们耍无赖还是你们耍无赖?你们输了不认账,那才真正耍无赖呢!再说,你们俩也不文明呀!瞧我这手上的伤,就是徐老板给抓的呗!徐老板,你敢说不是你干的?”高莉把一只粗壮的但又受伤的大手,一直伸在徐志斌面前。这两位女记者,就这样一唱一和,搞得徐志斌脸红耳赤。 徐志斌和朱金鹏,他们俩有理变无理,吃个哑巴亏,只好仰天打个哈哈,口中叨念着:“强盗逻辑!” 此时,沙漠电台找徐志斌讲话。徐志斌连洗手都没有机会,衣服拿在手上,走时轻轻地摇着头,表示不服气,也表示无可奈何。 高莉和刘莹抹抹额头上的汗渍,追上前郑重其事地问:“徐老板,信守不信守诺言?”徐志斌侧过头,笑吟吟道:“这场球没有裁判,不能算!要我信守诺言,请裁判,继续比赛!” 高莉和刘莹抓住他的衣袖道:“不行不行!你不信守诺言,我们就不让你走!” 徐志斌被她俩缠得脱不开身,眉头一皱,又来个缓兵之计:“沙漠队有急事找我。我先上电台,回来再给你们答复,好不好?” 两名女记者见沙漠队有急事找他解决,不便再死磨硬缠。但是她俩又不放心,便下了最后通牒:“徐老板,我们在此恭候你!如果电台讲话回来,你再不答复,我们可就要采取强硬措施了--从此改叫你赖主任、赖老板罗!” 须臾,徐志斌讲完话走出电台值班室,等在门外的两名女记者,立即把他给缠住了。这回再不答应,似乎就过不了关了。徐志斌被缠得无法走动,但他并不生气,也不急躁;他还是那样笑吟吟半认真半开玩笑地问:“我不是说过了,你们想进大沙漠采访,无论采访哪方面内容,我都可以告诉你们,何必再进去折腾一番呢?” 高莉和刘莹争先恐后答道:“我们要采访的事情多着哩!比如在社会主义劳动竞赛中,三支大沙漠队如何你追我赶?如何发扬共产主义大协助精神?在那与世隔绝的大沙漠里面勘探,职工与民工的精神面貌怎样?中美双方合作勘探的前景如何?有哪些经验、教训?还有,沙漠生活真的那样阴森可怖吗?沙漠队员在沙妖酷暑面前,会不会打退堂鼓?他们还做着油海梦吗?等等等等,你都能告诉我们吗?不行吧?” “还有,”刘莹接着道:“中国队在打翻身仗中,天天刷新记录,月月放出卫星,他们的劲头哪里来的? 他们的经验必须总结。总结好了,还可以推广嘛!” “还有,”高莉又道:“美1队发扬共产主义大协作精神,帮助美2队打翻身仗,精神可嘉,也是中美执行合同以来的新气象,值得我们好好报道、认真推广。 徐老板,你能讲清吗?能越俎代庖吗?” “还有,” 刘莹有理有据地说,“塔里木河泛滥成灾,中断了千里运输线,困难重重;但是中美勘探健儿困结一条心,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们迎着困难上,最终战胜团难,使合作勘探顺利进行。这个事迹很生动,值得我们采访报道。更可喜可嘉的是,在打翻身仗中,美方队经理肯尼迪,改变他以往轻视中国人的旧观念,亲自到中国队取经,并且取回来真经,这些事都值得我们好好报道、认真推广和弘扬呗!” “好吧!”徐志斌打断两人的话,笑道:“我改变主意了,同意你们俩进入大沙漠采访;但是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高莉和刘莹迫不急待地问。 “先去美2队采访,顺便带一个姑娘进去……” “带一个姑娘进去?谁?” “醉仙楼女招待员――二嬉!” “为什么要带她进去?” “讲起来话长……这样吧,你们先带她进去,故事以后再讲。” “不,”刘莹坚定地说,“徐主任,讲吧,只要是油郎们闹海的故事,我们都爱听。” 这事并没有什么可保留的。于是徐志斌告诉她俩:二嬉是司机马胖儿的对象,两人失散多年,一个月前在醉仙楼邂逅相遇;但话不投机,两人又闹起别扭。如今队经理肯尼迪先生想当大媒,撮合这桩美事。刚才用电台告诉我,希望我想想办法,让二嬉进队一趟…… “咦哟!”高莉惊叫起来,随后同刘莹拍手狂跳起来:“好呀!外国经理当一名中国司机的大媒,前无古人,太有戏剧性了!我们必须进去采访!” “哎,哎,”刘莹急忙问:“徐主任,队经理肯尼迪为什么要当马胖儿的大媒?” 徐志斌苦涩地一笑道:“这事也有些戏剧性。”徐志斌虽说没有讲下文, 但是两位女记者又不是聋子,她俩双脚勤快、思想敏锐,早已经从蒋华那里听讲过了。一个月前,马胖儿在美2队开翻车,但由于思想素质差,技术水平低,对事故的处理不当,开推土机去铲车,结果把驾驶楼给铲烂了。此事闹大了。美2队队经理肯尼迪、gsi地区经理麦克林先生,送来备忘录,提出罚款七千美元和把马胖儿除名的处理决定。经中方经理多次交涉,罚款是免了,但除名处理却没能幸免,最后马胖儿还是被开除出美2队了。开除后,徐主任先让他探亲,探完亲就把他安排进美1队干活。他在美1队干得十分出色,该队还把他提当司机班长哩。这回,各队打翻身仗,大搞社会主义劳动竞赛,他见美2队有困难,许多车辆都抛锚待料,运输生产物资受阻,便向崭队长提出建议,让他率三台大车,帮助美2队运回急需的生产物资。崭队长答应了。昨天,马胖儿率领三台大车,把急需的生产物资运回美2队,受到了美2队全体职工民工的热烈欢迎,连美方队经理肯尼迪也笑咧咧,深受感动。 徐志斌接着说:“老肯这人,灵活多变,最近又有了新的飞跃。前些天他去中国队取经,回队后仿佛变成另一个人。从前他对中方的合理合建议,置若罔闻;如今对中国人的合理化建议,不仅积极采用,而且热情支持,使美2队的各项工作大有起色。取经后他真正懂得,在生产斗争中人的因素第一, 所以他很注意发挥人民群众在生产中的主观能动性和积极性。人们都讲他从中国队取回真经了。所以,你们要采访, 老肯这人非采访不可。因为单人单车去中国队取经,这是老肯思想方面的又一大飞跃!” “不错,”刘莹道,“从墨守成规、固步自封到懂得人定胜天、人的因素第一; 从歧视中国人到尊重中国人,这不只是一大飞跃,应该说是两大飞跃,值得我们进队好好采访!好,徐主任,我们答应你的条件,我和高莉就先进美2队采访吧!” 高莉嚷道:“徐主任,条件我们答应了,快派飞机送我们进美2队采访吧!” 徐志斌笑问:“这么说,带二嬉进去,这个条件你们答应了?” “当然答应!”高莉和刘莹异口同声答道,“君子当成人之美呗!再说又是顺手牵羊、举手之劳的事,为什么不答应?” 接着她俩又问二嬉在什么地方。徐志斌告诉她俩:“二嬉还在醉仙楼当招待。你们最好先去通知她一下,明天我就派飞机送你们一块儿进去!” “好!”高莉乐道,“刘莹姐,走,咱们去一趟醉仙楼,务必把她动员进沙漠一趟!” 崔国森听说女记者要去醉仙楼,动员二嬉进大沙漠同马胖儿成亲,这事倒可以去掉她心头之病。因为二嬉与她为争夺张超群一直面和心不和。此时她心里高兴,自愿当向导,陪两位女记者一块儿去醉仙楼 。三人到了醉仙楼,崔国森仿佛是这里的主人,便呐三喊四,霎时喊来二哥崔要文,又喊来女招待二嬉, 二妞也跟来看热闹。 崔国森把双方都介绍一遍之后,接着幽默地说:“二哥,想不到你这醉仙楼,金屋藏娇藏了个名扬四海的二嬉!这回,经两位女记者一传扬一光临, 你这‘醉仙楼’可就要名扬四海、香飘万里了!”她没有注意到二哥面部表情的变化,瞅着二嬉,接着道:“二嬉,恭喜你呀!想不到你的机缘这么好,相了个好对象--马胖儿,连外国人都争着做媒!据说这个外国人还是队经理哩!你真有福气呵!这么一来,你的身价不只止是倍增,而是百增千增万增哟!还不赶快打扮一翻,跟着两位女记者,坐飞机进美2队成亲!” 崔要文听后,唇角掠过一丝讪笑;二嬉听后,不明其故,还以为崔国森在讽刺挖苦她哩,扭头便走;但却被高莉和刘莹叫住:“喂,二嬉,你别走,刚才崔国森讲的话都是实话。明天我们进美2队采访,肯经理出面做媒,徐主任让我们陪你进队,见见大沙漠,也见见你朝思暮想的对象马胖儿,难道你不高兴?” 二嬉撒娇道:“不高兴,不高兴,就是不高兴!”她真有点小辣椒的味道。 崔国森道:“坐坐飞机,神气一番,难道你也不高兴?” 二嬉违心所愿地说:“不高兴!” 二妞了解二嬉的心思,便附耳道:“你不是想张超群吗?他也在美2队。你若是答应他们的邀请,既可坐飞机,又可以进去同心爱的人叙叙旧,一举两得,为什么不答应?” 二嬉恍然大悟。前天听崔老板在议论,张超群三进美2队后又犯了一大错误,说是社会上两起爆炸案都与他有关,公安局正在追捕他哩。前两天二嬉正为此事寝食不安、日夜焦虑。这回有机会进美2队,恰好顺便去探望一下,也顺便给他捎个口讯。于是她顺水推舟,爽朗地答道:“好,明天我跟你们一块儿坐飞机进美2队,兜兜风,潇洒潇洒!” 翌日清晨,经过一番精心打扮后,二嬉如约到了机场。两位女记者正在机场候机,见了她非常高兴,拉着她的手,一同登上一架米八直升机,凌空飞进美2队。 下飞机后,三位异性,受到光棍们热烈欢迎隆重招待。偃旗息鼓多日的美2队,今日重新敲起鼓打起锣,鞭炮放的震天响。 马胖儿率领的大车队,原计划今日还回美1队;但二嬉和两位女记者凭地光临,他们大喜过望,计划不打自破;他们准备推迟时间起程。 二嬉飞进美2队,如一石击破水底天,使美2队翻江倒海,难于平静。人们把二嬉围得水泼不进。程得胜把肯经理叫到跟前,指着二嬉作了介绍。肯尼迪瞅着二嬉,笑得象弥勒佛似的。人们见老肯高兴,便七口八舌起来,一致要求老肯当众拍板,把马胖儿留下来;还要他遵守诺言,当众做媒,成就这对黑油郎玉鸳鸯的美好婚事。 老肯笑咧咧,竖起大拇指,豪放地答道:“ok!这个大媒我做定了!但是你们中国人的婚俗我不懂,这个大媒该如何做,请你们告诉我,好不好?” 程得胜知道他确实不懂中国人的婚俗,便也不想难为他,只教他给新郎新娘每人赠送一样礼品,上面书写吉祥字样就拉倒了。另外中国人都有礼上往来的习惯。 老肯送他俩结婚礼品,而新郎新娘举行婚礼时,再请他喝三杯喜酒,作为酬谢。这样,这个大媒就算做好了。老肯听后,乐嗬嗬地说:“ok!现在我可以回去准备礼物了吗?”程得胜点点头道:“可以,你走吧!” 老肯走后,王英杰拍打着马胖儿的肩背问:“马胖儿,老肯又拍板又做媒,给你的面子不小。如今二嬉也在跟前,你表个态吧:肯不肯留在美2队,同我们一道打翻身仗?肯不肯同二嬉和好如初、比翼双飞,表个态吧?” 马胖儿瞅了二嬉一眼,乐在心里,羞在脸上,兴高采烈地说:“我太乐意了。” 但是,二嬉见了马胖儿,却嘴巴撅得老高,完全不理不睬他。当肯尼迪去准备礼物时,二嬉却转身溜走,轻如银燕,美如小蝶 第三部 第三十一章 第120节 徐志斌住院 为落实沙漠队和外围队丢失炸药、雷管的总数量,崔局长父子俩,不厌其烦, 风尘仆仆,再次前往物探基地。这一天徐志斌没有露面,全由陶副处长接待和处理问题。崔局长父子疑惑地问:“你们的徐志斌主任呢?怎不见照面?”陶副处长忙道:“徐主任病住院了。”崔局长不以为然:“关键的时候他病倒了,住院了!?前两天同年轻人打篮球能冲敢拼……身体不是还好好的吗?”陶副处长忙道:“这就叫‘天有不测风云嘛’!不瞒两位说,沙漠队丢失炸药、雷管,已经造成不良的社会影响,责任重大,影响极坏,后果严重,可以说,咱们的徐主任是被吓出来的病!……”崔局长冷笑了一声:“唔,就这么点鸡肠鼠胆还当主任挑大梁!物探队出了事故,他住院就可以一推了之了吗?”陶副处长哈了一下腰道:“不,不,他住院,问题由我来处理。”崔局长瞟了他一眼:“哦!你怎么处理,讲出来我听听!”陶副处长胸有成竹,因而兴致勃勃地说:“我已经统计过了,美2队丢失成筒炸药,总共186筒;雷管202发。丢失的原因也查清了,主要是沙漠里的风暴大,刮起来昏天黑地、日月无光,道路被刮坏且不说,沙包也不断搬迁;搬迁的沙包覆盖着测线也覆盖着已经埋下炸药、雷管的井口;因此,第二天常常需要重新打井重新下炸药……” 崔局长打断他的话:“都是妖风作怪,就没有人为和管理上的漏洞?” 陶副处长忙道:“风暴是主要的;但是不可否定,也有管理不善造成的……” 崔局长打断他的话:“所以,不从主观上找原因是不行的。好啦, 你们的检讨我已经看过了。现在我问你:美2队丢失这么多雷管、炸药,你们准备如何处理?”陶付处长不加思索地说:“我们是这样处理的:一、令主管生产的赵队长,在大会上作检讨;二、把直接责任者--爆炸班代理班长--张超群开除出队……” 崔局长不以为然,打断他的话:“据我所知,张超群在沙漠队干得蛮不错呗!你们开除他,我们市公安局还想重用他哩!你们开除他,是不是随便找只替罪羊蒙混我们?” “不,不!”陶副处长急得满头大汗,争辩道,“美2队出这么多乱子,都是与他有关的!他原来就是一个没人要的盲流、打手,你们市公安局千万不要重用他。他当爆炸班长时,对炸药、雷管的管理十分不善;组里的民工都敢随便偷炸药、雷管出去炸鱼,有的人还炸伤人命,如民工张石林……” “谁?”崔要武十分敏感,紧追不舍。 “有个民工叫张石林!他带出沙漠的炸药、雷管,把李泽文家的保姆都给炸死了,不信你们可以审问张超群!”陶副处长的话有理有据。 其实,这个案子,公安局就是通过张超群才破的案,用不着问。崔局长认为:美2队丢失炸药、雷管,造成重大的社会影响,只开除一个张超群是不够的;主管合同这一路的人,也必须追究其责任。但是,徐志斌在病中,法官不是阎王,不能铁面无私、无情打击,只能等他痊愈出院后再说。于是,他准备去一趟医院探望徐志斌的病情…… 在医院里的徐志斌常常发高烧;发起高烧来便呓语连篇。他常讲的呓语正是:“渤海2号沉船……丢失炸药、雷管……性质一个样:事故在下面,根子在上面!”看来,徐志斌的病得确是被吓出来的。他害怕会仿照渤海二号沉船事故,拿领导也拿自已开刀…… 渤海2号勘探船,一种坐底式的钻井船――“胜利一号”;1979年11月的一天,该船在海上勘探时突遇风暴来不及返航而被打沉的,惨死的阶级兄弟共78人。事件震天地泣鬼神。国务院非常重视。责任一追到底。事后有关领导分责任轻重,重者被判刑,轻者受行政记过处分。这种用阶级兄弟生命换来的教训,哪个领导不触目惊心! 那天,徐志斌送崔局长父子俩下楼;但父子俩没有同他握手,甚至坐进吉普车前,只轻轻地摆了一下手,连头也没有回,接着就驶出管理处基地大院。那种冷淡傲慢的态度,使徐志斌心里十分怅惘。他瞅着崔家父子远去的吉普车,嘴里还不停地叨念着:“事故出在下面,根子在上面……”从此心律就有些失常。他意识到,三支大沙漠队由于管理不善,屡次丢失炸药、雷管,作为他们的上级,他有责任而且责任重大,应该立即向彭副局长汇报,以便商量对策,并采取切实有效的措施。但是彭副局长开会未回。于是他让陶副处长,马上挂个电话向彭副局长汇报事情经过。陶开富不以为然,他乐观地说:“徐主任,依我说,没有这个必要。他开他的会,咱们处理咱们的事情呗!”崔家父子走后,陶副处长的脑子转得快,心中已经有了对策,并且立即把压力变为“动力”;只有徐志斌还蒙在鼓里,闹了一埸大病。 住院期间,陶副处长来过。他神采奕奕、沾沾自喜,那副得意忘形的神态,仿佛不是受到崔局长的抨击,而是受到他的嘉奖。 “陶副处长,这个问题你打算如何处理?”徐志斌在病床上很虚心地征求陶副处长的意见。 “嘿嘿!”陶副处长冷笑了一声说,“他崔局长也不是铁面无私的包青天!他崔局长不是还走咱们的后门吗?嘿!” “你是说化验员崔国森?”徐志斌疑惑地问,“那是咱们‘合同办’确实缺少一个水质化验员,不算走后门,不算走后门!……” “但是不要忘记:是他先提出来的,求到咱们头上的,可不是咱们先开口调她进来的。所以,不能不说是走后门进来的!”陶副处长理直气壮地说。 “就算她女儿是走后门进来的,但也不能同咱们丢失炸药、雷管相提并论呀!咱们丢失炸药、雷管,已经造成不良的社会影响,这个责任谁负得起?”徐志斌不以为然地反驳他。 “是的,事故是客观存在着的,不能抹掉;但也不能拿咱们领导开刀呀!更不能处理过重。所以对这件事,我怎么处理他崔局长就必须怎样接受;否则,我就把他女儿走后门的事亮出来,公布于世;必要时再给崔国森一点颜色瞧瞧!”陶副处长沾沾自喜地说。 “可是,”徐志斌不赞成他的观点,提醒他说,“请你不要忘记:崔局长是执法之人,他的胳膊粗过你的大腿,你我合起来再加上彭副局长,也拧不过他呀!” “没有关系,人有短处,手就软,心就慈,这事你就听我的吧!”陶开富满有把握地说。 当天晚上,徐志斌的病加重了。由于小队丢失炸药、雷管,造成不良的社会后果,挨了崔局长一阵训斥,使他深感失职的内疚。他在病中还在不停地叨念那句“事故出在下面,根子在上面”的话。可见他的病是由于思想压力过大而引起的。他本来血压就有点高,如今心律又严重失常紊乱,不得不住进医院。因而处理美2队丢失炸药、雷管的重任,就落在陶付处长身上了。 陶副处长为人阴滑,脑子转得快,在逆风中,他真不愧是一位“才华横溢”的领导 ,对这么重大的事故,他竟然能逢凶化吉,而且一手遮天!离开医院后,他仓仓忙忙用电台通知美2队:你队丢失炸药、雷管责任重大,不杀鸡教猴不行。因此,必须好好配合保卫科高忠同志,把现在正担任爆炸班长的民工张超群,迅速开除出队;并且把全部责任都推在他身上! 赵春江不同意开除张超群。他在电台据理力争。他说美2队丢失炸药雷管,是老虎旗当代理爆炸班长时遗留下来的问题,与张超群无关;因为那时,张超群尚没有进沙漠队干活,不能让他冒名顶替,更不能让他成为一只可怜的替罪羊!但是他顶不住陶副处长的压力,违心所愿地把张超群开除出队,由高忠带回孔雀市惩办。不过,赵春江一再强调,爆炸班长欠人选,开除张超群就意味着停工停产!停工停产所造成的经济损失,他个人担当不起,请陶付处长斟酌考虑! 陶副处长一听,正中自己心怀。因为刘凯原是美2队的爆炸班长,如今又呆在外面闲逛、到处惹是生非;因此,民工张超群一走,正好让刘凯去补这个缺。因而他对着电台,爽快地答道:“赵队长, 此事你就不必担心了,我马上给你派个得心应手的爆炸班长进去。……明天有飞机,我就让他跟机进队干活,怎样?” 赵春江还是不放心,便进一步问:“陶副处长,你讲的那位得心应手的爆炸班长,他是谁?”陶开富含蓄地说:“不必问了,他是你们队的老熟人,明天进入美2队你就知道了。” 赵春江最担心的是:人到不了位贻误生产;所以他对上面指派下来的爆炸班长, 不准备过多挑剔,只好默认了。 崔局长父子在陶副处长陪同下,走到徐志斌床前。出自礼貌,徐志斌欲起身同他握手。但崔局长让他躺好,不必坐起来,并关切地问:“老朋友,听说你的病是被我吓出来的,有这回事吗?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嘿嘿!”徐志斌有点难堪,干笑了两声问:“你们听谁讲的?造谣!乱弹琴!这又不是文化大革命!文化大革命那阵子,我确实成了惊弓之鸟了,哈!那时,我作为反动学术权威,被关进地下室,蒙住双眼,常常被拳打脚踢。所以,每当听到开门声或者脚步声时,心就吓得扑扑乱跳,总怕有人再来收拾我……” 崔局长乐道:“现在我们父子俩就是来‘收拾’你的,嘿!你还作一次惊弓之鸟吧!” 徐志斌乐了:“不啦,现在我是英雄虎胆,谁来都不害怕了,嘿嘿!” 老朋友在一起,开几句玩笑,心情轻松多了。徐志斌心脏不好,就是文革时期被吓出来的。如今受了恐吓时,还难免触景生情、旧病复发。但工作顺利、心情舒畅时就没事了。此时,老朋友在一起,开开玩笑,比吃药还管用,他感到轻松多了,浑身仿佛增添了不少力气,因而他又开了一句玩笑:“我明天就转院!” 大家都莫明其妙:徐志斌不出院,还往哪里转院呢?难道他的病情加重了?难道孔雀市还有比这更好的医院?因而,陶副处长疑惑地问:“徐主任,你还往哪里转院?” 徐志斌幽默地说:“让崔局长父子用手铐把我铐走,转入法院,不就叫做转院吗?”说完,大家跟着哈哈大笑。 其实,高烧一退,徐志斌就没有什么大病了。刚才开开玩笑,心情无比轻松,总觉得自已已经健康如故,可以考虑出院了。然而,崔局长却又给他泼冷水:“老徐,你想转院,我可以成全你!”崔局长讲这话时,脸上异常严肃,并非开玩笑,因而大家心里又一阵吃紧。人们齐都把目光落在崔局长面上,希望他能修改一下口气和脸色。然而等了半天,崔局长的口气没有改、脸色也没有变。陶付处长忍不住搭话:“崔局长,徐主任讲转院,那是一句开玩笑的话,何必当真呢?”崔局长道:“工作中,我这人从不开玩笑;开玩笑岂不玩忽职守?玩忽职守的人又怎能把工作做好呢?你们口口声声,要把沙海变油海,可是你们玩忽职守,或者说管理不严,屡次丢失炸药雷管,并且落入坏人手中,反过来破坏勘探,破坏油田建设,破坏社会主义事业,请问你们沙海变油海美梦能否成真?”说完,崔局长父子带着一脸怒色告辞走了。 陶副处长“吁”了一声;徐志斌的心又一股劲地往下沉…… 第三部 第三十一章 第121节 找父记 傍晚,落日的余辉,编织着晚霞,抹红西边的天空。那五彩缤纷的霞飞,给人一种美的享受;也给人们浮想连翩、憧憬未来。 这一天,张超群上飞机前,不少人到临时机场送别。在同他握手告别时,王英杰、徐棱等人,紧紧地握住张超群的手,依依不舍难分难离,并且都悄悄地落下眼泪。刘大炮悄悄地劝他,等过了这阵风头,再想办法进美2队来吧!张超群轻轻地摇摇头,因为他心里已经有了某种成见和预感,对重新进入大沙漠,已经心灰意凉;但是他表面上不露声色,还是随和地点了点头。飞上蓝天时,他对战斗过和洒过汗水的大沙漠,仍然有几分眷恋;正好一朵白云擦机而过,因而幽默地吟道:“我以我心荐沙海,寄意白云全不察。塔河如虎拦去路,雄鹰展翅空中跨!”这四句诗,正好表达他此时此刻的心情:一个有抱负而依依不得意的人的一种伤感和愤懑;同时也表达他雄心不减、壮志不灭、克服困难的勇气倍增的英雄气概。随后,他又探了探头,从舷窗口朝美2队营地瞅了一眼,好朋友王英杰等人都还没有散去,只见大家还在向他摆手致意。但是他没有摆手致谢,而是攥紧了拳头,暗暗下定决心,心说:报效石油事业的愿望,永远永远留在我的心窝里;死亡之海,我还会再进来的! 为了感谢好友们的关怀,也为了表达自已的衷情,他寄意白云,吟诗一首: 相处时难别也难, 万般情丝系沙海。 滚滚黄沙无尽头, 阵阵妖风扑面来! 新村旗帜连瑶池, 引来圣水浇花开。 为了沙海变油海, 招来英豪梦千载! 梦是甜蜜的,但前途却是坎坷的。如果张超群还想重返沙海,那么,他就不是好马;因为好马是不吃回头草的。如果张超群还想重返沙海,那么,他必须从民工变成职工;否则,将比登天还难。但是要从民工变成职工,没有后门没有关系没有接班,谈何容易! 然而,坐在飞机上的张超群,却在做着这样的梦:他梦见父亲,在拨乱反正年代,已被平反昭雪。父亲过去是石油战线上一名职工--著名的外科医生,平反昭雪后的父亲,重新在石油战线的医学上立马横戈、叱咤风云、施展平生抱负和才华,而且做出卓越的贡献,深受人们崇敬和爱戴。他,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生身父亲!他求父亲,让他接班,让他重返沙海。父亲很快答应了。于是他辞别了父亲,重返沙海,与广大的石油工人战斗在一起。转眼间,沙海里面井架林立,油花盛开,广袤浩瀚的沙海,终于变成大油海!他蹦跳着欢呼着,并且由衷地发出甜甜的笑声。但是,此时他那干裂的双唇,却使他的笑声极不自然。他用舌头舔了一下发干的双唇,定神一想,原来是一场梦! 梦是辛酸的,因为路漫漫雾茫茫,天涯觅父犹如大海捞针,谈何容易!下飞机后,时间经不起折腾,转眼间就是一天。此时此刻,面对落日的余晖,他的心情十分复杂:一方面想起被开除出队成了落魄之人,前程渺茫,犹如古道上的西风瘦马,何时才能到达目地!另一方面,从落日的余晖和缤纷的彩霞中,他看到了曙光,看到了希望,看到了美好的前景。也许,天无绝人之路,熬过了这一夜,光明就在前头,柳暗花明又一村。 但是,这一夜却是难熬的夜。异地他乡,身上的钱有限,经不起住宿折腾,那么今晚自已到何处落脚呢?此时,他想起二嬉刚从沙漠里面出来,必然重返醉仙楼;自已也曾在醉仙楼落过脚;而且,醉仙楼还有个温柔体贴美丽活泼的崔国森……不管怎么说,崔要文欺侮表妹的仇一定要报;但现在还不是时候。然而崔国森对自已的恩情也不能忘。她年轻、妙龄、美貌、多情又无限钟情于自已。崔要文的气量不算小,对自已有好也有坏,他能容纳自已和尊重自已;再说,他许愿给自已的五千元奖金还没有兑现,所以醉仙楼这一趟一定要去。去时,一方面利用崔要文的经济实力,混几顿饭;另一方面搜集他为非作歹的材料,以便有朝一日把他推上历史的审判台!于是,他的脚步不知不觉地朝着醉仙楼走去。 傍晚时,张超群登上醉仙楼,有个小伙计马上把消息告诉崔要文。崔要文不慌不忙,从自己寝室内走出来,见了张超群不吭不哈,只在唇角轻轻地掠过一丝讥笑。他不谈吃不叫坐,不问长不问短,只管抚摸着自己的下巴,似乎嫌自己的下巴还不够光溜,随即又从衣袋里摸出一把电动刮胡刀,肆无忌惮地在下巴上推着玩。看来崔老板下巴上的胡子,黄河水澄清之时也难得有个出头之日。 张超群并不介意,因为他是抱着某种目的走上醉仙楼的,所以虽说今日落魄归来,但他并不愁眉苦脸、萎靡不振、局促不安,而是跟从前一样,仍然昂首挺胸、威风凛凛、理直气壮,并且两只锐利的目光带着一种复仇的意念沉静凌厉地直视崔要文。他生怕自已控制不住内心情感而给崔要文一个下马威!崔要文并不知道张超群内心的冲动和重上醉仙楼的目的,仍然洋洋得意,并且把两只狡诈的目光时不时地在张超群的脸上转了一遍又一遍。他知道,张超群这个硬汉子,也只有在他落魄的时候才会来找他;而且也只有在他落魄的时候才能驾驭他。因而唇角掠过一丝讪笑后,便招呼一声伙计,装腔作势地说:“喂,小杨!小李!你们都站着干什么?快列队欢迎英雄呀!面前这位大英雄,可是在荒无人烟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中发了横财凯旋归来的呀!” 伙计们齐声呼应,随即呐三喊四;竟有人在醉仙楼上高挂鞭炮,噼噼啪啪, 放个价天响,名誉上为张超群“接风”,实际上进一步嘲笑张超群,并且掀起一股前所未有高潮。有一些人不知轻重,还想把他举过头顶,开开心取取乐。 然而张超群十分反感。他知道,自己被开除出美2队,败落的凤凰不如鸡,决不是什么英雄。崔要文之所以这样做,决不是真心实意欢迎自已,而是有意讽刺挖苦和取笑一个落魄之人,这种滋味,比拿棍子打他一百下还难受。一个月前,崔要文曾经高薪聘他当保镖和业务主任,但他没有答应,而是选择低工资的塔克拉玛干作为自己奋斗的目标,这样一来,必然得罪崔要文。崔要文虽说气量大,但是对背叛过他的人,他的气量决不会大,只要有机会,他还是要挖苦一番报复一番的。今天他的所作所为,正可以说明这个问题。 张超群按捺不住了。什么英雄啊!什么发横财啊!什么凯旋归来呀!张超群这个实打实的汉子,每听一遍,脸就红一片,心就颤抖几下,只恨入地无门。然而地没有门,拔腿而走又太便宜崔要文了,因而他硬着头皮站着。别看崔要文及其伙计张牙舞爪,但是张超群心中自有雄兵百万!他冷笑了一声,讥讽地说:“嘿!想不到堂堂的醉仙楼老板,这么健忘!欠钱不还钱又这么大耍无赖!”崔要文一听,并不生气,冷静地问:“张超群,你讲清楚,谁欠谁的钱?谁在耍无赖?”张超群理直气壮地说:“醉仙楼只有一个崔要文;欠钱不还和大肆耍无赖的人,当然是你崔老板罗!”崔要文明知顾问:“张超群,你讲清楚,我欠你什么钱不还?”张超群道:“欠我五千元奖金……为什么不给?”崔要文点点头:“唔!不错,我曾经讲过:你去香港若是签两个合同回来,我就给你五千元奖金;可是,你同我签一个月合同只干了二十天就不辞而别了,给我造成的经济损失有多大你知道吗?可以说大大超过五千元哟!再说,你表妹大闹醉仙楼,砸坏我不少东西,其损失也远远超过五千元嘛!所以,你那五千元奖金,没有理由再来要了――要也不给你,除非……嘿,你再帮我跑一趟香港!”“做梦!”提起表妹,张超群就怒发冲冠!金枝玉叶的表妹,无故遭蹂躏糟蹋,就是把整个醉仙楼都砸烂也不解恨!因而道:“崔要文,你不提起表妹孟庆红倒好,提起她,你就有偿还不完的债!不把你推上历史审判台,只砸烂醉仙楼的坛坛罐罐,算是便宜你了!”说完他转身下楼而去,二嬉、二妞都没能挽留他…… 且说醉仙楼上噼噼啪啪的鞭炮声,惊动一位妙龄女子,她就是一贯钟情于张超群的崔家千金小姐--崔国森。 崔国森下班回来,尚没有到醉仙楼时便听到一连串的鞭炮声。来到醉仙楼前一打听,方知心爱的人从沙漠里面凯旋归来,人们正在夹道欢迎;二哥还为之放鞭炮庆贺哩。她心里无比高兴,扔下自行车,三步并作两步奔上醉仙楼。恰巧,在楼梯口同张超群撞个满怀。此时的张超群,正下楼逃避人们的取乐和开心,准备一走了之。他见了崔国森,愣了片刻,但还是下楼要走。 崔国森见他一脸怒色,仓仓忙忙要走,连招呼都不打,估计又受了二哥的窝囊气了,因此,当张超群闪身下楼时,她就急忙把他唤住:“张超群,你上哪儿去?” “我……”张超群不知如何回答,站着愣了片刻,接着结结巴巴道:“刚从沙漠里面出来,想来找你,可你二哥他……耻笑我,令人不能容忍!” “俺二哥敢耻笑你,我找他算帐去!”崔国森拉着张超群一只手,硬是把他拽上楼去。 崔国森想替心爱的人打抱不平,所以见了二哥,气鼓鼓地责问他:“二哥,你为什么耻笑张超群?吃饱撑的是不是?” “嘿!此话从何讲起?”崔要文还是那副绅士风度,不急不躁。“耻笑他?没有的事。耻笑他,我们还放鞭炮、夹道欢迎,天底下有这种事吗?” “有!”崔国森撅起小嘴巴嘟嚷着,“天底下最爱幸灾乐祸的人,就算你崔要文了!” 崔要文并不生气。他仰天哈哈大笑,表现出一个绅士的宽宏大量。其他伙计也跟着起哄,叽叽喳喳。崔国森不愿自己也不愿心上人受辱, 扯着张超群的胳膊道:“超群,咱们走!” 当张超群转身随着崔国森下楼时,崔要文又不冷不热地掷出一句:“国森,张超群可是被美2队开除出来的人,他跟一桩爆炸案有关,大哥正要抓他呢! 所以,我劝你少跟他来往!” 但是崔国森不服气,也不听他的忠告。她挤挤鼻子,嘟嚷着道:“我就是要跟他在一起,你管得着吗?” “他是坏份子,你也要跟他一辈子?”有个小伙计讪笑着问。 “不错,我要一辈子跟他好!”崔国森理直气壮地说。 崔要文轻轻地摇摇头,表示遗憾,也表示无能为力。 崔国森就象一只天真烂漫的小鸟,他扯着张超群一个胳膊, 无忧无虑地飞身下楼去了。走出醉仙楼,崔国森兴致勃勃地说:“超群,你还没吃晚饭吧?今晚我请你吃夜宵!” “上哪儿吃夜宵?”张超群摸了摸肚子,确实饿了,便关切地问。 “上西域酒家好不好?” “ok,太棒了!”说着两人手拉着手,沿着孔雀河边走去,直奔西域酒家。崔国森和张超群进店时,吃喝的人虽多,但有服务员帮忙,他俩很快地就找到了席位。崔国森让张超群点菜,岂知讲了两遍,张超群都没有听见。崔国森见他两只眼瞅着斜对面桌前的客人,瞅得都走了神,便擂了一下桌面:“喂,喂!叫你点菜你瞅什么?”张超群极力掩盖道:“有一个人面熟,在一起当过民工;但他可能记不起我来了。”崔国森嗔怪他道:“哎呀,记不起你就算了,瞅他干么,快点菜!”张超群推却了一番,但还是点了两个菜,一道烤羊肉;另一道红烧牛肚。崔国森又补了两道菜:一道对虾,一道红烧鱼,外加四个猪蹄。崔国森又问喝什么酒,张超群道:“以吃饱肚子为主,酒就免了吧?”但是崔国森却说:“不!酒不能免,你们深入大沙漠勘探,生活又苦又单调,吃不好喝不好睡不好的,听说还经常饮苦水,过着非人的生活,今天我定要好好招待你一顿!”说完,她让服务员取来一瓶白酒、两瓶新疆啤酒,专给张超群准备的,自己却要来一瓶饮料。 张超群吃着、喝着,身边又有一个多情的淑女陪伴,心里十分惬意。同沙漠里的生活相比,真有天壤之别!不错,崔国森的热情招待,使他柳暗花明又一村!他吃着、喝着,脑子里逐渐进入朦胧状态。这倒好,应了古人所讲的:一醉解千愁。上午离开沙漠时,他的心情十分沉重,同战友们难舍难分,如今倒好,全抛在脑后了。崔国森不放心,瞅了他一眼问:“超群,你还想你表妹三色女吗?”张超群睁着醉眼道:“你讲的是孟庆红吗?告诉你吧,我早就不想她了。她是咱……好朋友王英杰王大哥的未婚妻……”崔国森仍不放心,又问:“你自愿把她让给王英杰吗?”张超群摇摇头道:“不是的!爱情这东西,不是我想让就能让出去的!……是他们有缘份……早就相爱上了,我不过顺水推舟而已。说实在的,我不是不懂爱情,但是牛不饮水难按下牛头,再说强扭的瓜不甜呗!所以,不能说我的风格高,而是顺乎自然罢了。”崔国森扑嗤一声笑道:“那么,我在你心目中能不能占据一席位置呢?能不能取代孟庆红?”张超群点点头道:“能!她……怎能与你相比呢!不过……”崔国森一听,心里不乐,眉头一皱道:“不过什么?”张超群正色道:“因为我还没有找到生身父亲!我的终身大事,要让他老人家做主。所以咱俩的事…… 暂时还不能定不来,明白吗?”崔国森一听,心里又喜又悲,喜的是自己在他的心坎里,已经有一定的位置了;悲的是:作为女儿身又怎能帮他寻找到生身父亲呢?此时,她忽然想起自己当公安局长的爹!心说:爹当公安局长多年,接触的面广,联系的人多,何不找他帮这个忙呢? 于是她对张超群道:“超群,你能告诉我吗?你父亲叫什么名字?多大岁数?脸上有什么特征没有?他是哪年哪月到新疆来的?”张超群迟疑了一下,叹了一口气道:“呵!告诉你又有什么用呢?你也不能帮我找到生身父亲!”崔国森打断他的话:“你这话不对。虽说我不能帮你找到生身父亲;但是你可不要忘了,我父亲是市公安局局长!我想,他应该有办法帮助你找到生身父亲的!”张超群一听,转忧为喜,点点头道:“嗯!有道理。只要你父亲肯出面帮忙,此事可以说不在话下!”但是讲了这句话后,他又轻轻地摇摇头,自相矛盾地说:“不,你父亲不会帮这个忙的,因为俺是盲流,还闹过醉仙楼……”崔国森打断他的话:“不,超群,你错了,你太自悲了。别人如此想,你可不能如此说! 俺爹最乐意帮助别人的,他绝对不会因为你是一个盲流而不肯帮忙。再说‘盲流’这词是随着环境的变化而变化的。你流窜他乡是盲流;但是如果你回到家乡呢,说不定还是个阔少爷呢!”张超群点点头道:“不错, 俺回到家乡可能就有工作了,别人也就不会再叫我盲流了。”崔国森兴奋地说:“对嘛,就是这个理呗!从前,俺爹曾对我们讲过:解放前,他老人家从山东老家流窜到东北伐木,当了两年的盲流。后来当兵打仗,并参加了抗美援朝,就不再当盲流了。 他老人家之所以有了今日,就是打了几场仗,九死一生,用生命和血汗换来的,他身上至今还留下几处伤疤。所以说,一个人要想扭转自已的局面,一要主观努力;二要要看机会和运气了。超群,你是个有雄心壮志又有毅力的人, 我相信你一定会尽快摘掉盲流这顶帽子并向好的方面转化的!” “国森,谢谢你对我鼓励和帮助。”张超群做梦也不曾想到,这个裹着蜜糖长大的千金小姐,竟有如此高深的见解和卓著的理论,因而心里由衷地升起一团仰慕与感激之情。他兴奋地昂起脖子,再次饮了一杯白酒,而后脱口赞道:“国森,你太善良了!你不仅了解沙漠队员的艰辛,也了解一个盲流的苦衷,并且肯拔刀相助,真让我感激不尽呵!看来,你们一家人,除了你二哥外,都是好人。今后,崔局长果真能帮我打听到生身父亲的下落,今生今世俺张超群……愿为崔家效犬马之劳!” “真的?你说这话算数?”张超群答道:“当然算数。”崔国森笑问:“但是,超群,我问你:你如何为崔家效犬马之劳呢?”崔国森嘻嘻哈哈笑着,笑得张超群很不自在,脸红得象关公爷。他为了遮掩自已尴尬的表情,只管喝着闷酒。崔国森夺下他的酒杯:“超群哥,别装糊涂了!快点告诉我:你父亲还有什么特征? 我决心帮你找到他,让你心甘情愿为崔家效犬马之劳!”张超群道:“我父亲叫张万成,人称张半仙,职工医院职业医生,兢兢业业为广大石油工人和干部看病。因他有祖传医术,能治愈一些人的疑难疾病,领导对他十分器重。我四岁那年,好象是1967年,文革开展后的第二年,他扔下我,背乡离井来到了新疆。他今年该有48岁了。他的长相,我只记得很瘦很高,但精神很好,具体的事我也记不太清楚了。我小时候曾听姑父母讲过,父亲的面貌跟俺差不多:五官端正、浓眉大眼,但十分清瘦。姑父还讲过:父亲生性耿直,讲话、办事不知进退,因而得罪了一些‘派头头’。文革开始后他屡次挨批挨斗,常常被折腾得死去活来;人又瘦又苍老,一米七八的个子,体重还不到一百斤。有人讲:大风能把他刮个跟斗;大雨能把他淋个透心凉!更惨的是,挨批挨斗之后,还把他除名,押回原籍监督劳动……” “哎,超群哥,你讲那么多我记不住。你简明扼要讲几句吧!”崔国森打断张超群的话,“比如说,你父亲脸上有什么特殊标志?出走时穿什么衣服? 他还用过什么名字,有没有绰号?” “唔!记起来了,他脸上……大概眼角处有一棍伤,约一寸长。那是当年被造反派铁棍划破伤留下来的记号。”张超群不由地伤感起来。 “超群哥,你不要难过,只要你父亲还在新疆,有俺父亲帮助,咱们一定能找到他老人家的。”崔国森安慰他说。 张超群将信将疑,轻轻地摇了摇头,心里并不十分乐观。他沉思着,拿起酒杯又要喝酒。崔国森见他已经醉眼惺忪,还想以酒消愁,忙阻止他说:“超群哥,别喝了,我们回去吧!今晚你就把事情的经过告诉我家父亲,让他尽快落实一下,务必在三两天之内就帮你找到生身父亲,了却你今生的夙愿……” 今晚,张超群酒确实喝多了,走路时摇摇晃晃的。他在崔国森的搀扶下,离开了西域酒家。 这时,夜色已深,一弯新月挂在柳树枝头,皎洁的月光,如同一盏天灯, 银光洒满大地,使房屋、道路、树木依稀可见。 崔国森回到家中,见了爹妈,便迫不及待地把张超群的事告诉他们。正在阅读一篇侦破小说的的崔局长,摘下老花镜,摇摇头:“瞧, 什么事把你急成这个样子!来来,国森,坐下来慢慢说。” “爹,张超群的父亲就在新疆;可是父子俩不能谋面,不能骨肉团圆。 张超群为此事烦燥不安,并发誓不找到生身父亲决不谈婚姻两字。所以,女儿请爹帮忙……。爹!妈!你们肯帮这个忙吗? ”崔国森羞答答恳切切地说。 崔局长缓缓口气道:“他发誓不结婚与你何关?”崔国森撒娇道:“不, 就是有关--他是我的好朋友呗!”崔局长道:“新疆这么大地方,找一个人好比大海捞针,你让我怎帮忙?心有余而力不足呀!唉!” “爹!你的熟人那么多,又是市公安局的顶头上司,你不会把有关人员召集在一起,集思广益嘛;或者说,直接打个电话,让管户籍的人帮助查一下吗?”崔国森摇着父亲的胳膊,不断地帮父亲出谋划策。 “你呀!”崔局长淡淡地说:“他父亲-一个民间医生对不对?民间医生足迹飘浮不定,如无根的浮萍,今天在这儿,明天又在别处。你让我往大海里捞针,谈何容易!就算查户籍,也是瞎子点灯-- 白费蜡!” “老爸!……”崔国森改换一下口气。她见父亲有推却之意,心里着急,不住地摇晃着父亲的肩膀、胳膊,进一步说,“就是大海捞针也要捞嘛!”崔局长笑道:“你瞧!老大不小了,还这么撒娇!好吧,我试试看;不过,你让爹在大海里捞针,时间可就没有准了--少则三、五个月;多者一年半载!” “那可不行!”崔国森心里着急,不加思索地说:“人家张超群可等不了那么长时间!他一心一意寻找他爹,目的是等着他爹为他定终身大事哇!” “唔!爹明白了。”崔局长笑道,“他找到他爹才肯决定他的终身大事,所以,你才如此死心塌地帮他的忙,对吧?” “老爸,你别瞎说好不好?”崔国森娇羞地别过脸,“女儿这一生就喜欢他一个人,难道不行吗?” “行!行!谁说不行?”崔局长是一个开朗明智的人,他不想阻止女儿的选择;但是,他加重语气地说:“张超群是个好小伙,你不求情我也会帮他忙的。” “爹,你真好!”崔国森兴奋地说:“他父亲是个民间医生,外号张半仙,治病方面很神--尤其是治疗痔疮、皮肤病和外伤,简直是手到病除!对他的名字和医术,人们如雷灌耳,在民间广为流传。所以,爹,你不妨从这一点打开个缺口--也许曾经让他治过病的人,本市就能找到,让他们回忆一下。只要能找到其中一人,事情就好办多了。” “嘿嘿!”老局长讪笑着,“谁能回忆起来?国森,你不要太天真了。再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呗!被他治过病的人,你知道他现在还活着没有? ” “爹呀,”崔国森不乐,眨巴着眼皮道:“你干吗尽讲些不吉利的话呢?” 看得出来,女儿喜欢张超群,已经是海枯石烂不变心了!难怪她对张超群的事特别关心,特别敏感,也特别卖力气。为此,老太太不乐意,唠唠叨叨一番之后又进行干涉:“国森呀,你不要太任性了。张超群对你并不好,他又是个盲流,没有正当职业。多少女人当了一辈子家属,窝窝囊囊,整天象打翻五味瓶似的,酸、甜、苦各种滋味都有,怎尝也尝不完。如果男人当家属,那就更惨了,今后的日子还怎么过?让人见笑不说,堂堂男子汉,自已心情也不会好受呀!” 崔局长听后很反感,一方面反驳老伴;另一方面旁敲侧击女儿:“哎呀,你噜嗦什么呀,人家张超群家中已经有个称心如意的表妹了;国森只不过出自好心,想帮他寻找失散多年的父亲而已。国森,你说对不对?” “她表妹――就是上回大闹醉仙楼的孟庆红吧?”国森妈疑惑地问。 “不错。”崔局长点点头,“不过,据我亲眼目睹,孟庆红又爱上石油队的王英杰了……” “对对对!”崔国森忙道,“张超群亲口对我讲过:他同孟庆红只是表兄妹关系;王英杰同孟庆红才是情人关系!” “唉!” 国森妈叹了一口气道,“孟庆红这姑娘不知好歹,你二哥对她那么好, 她却恩将仇报!石油队的王英杰,貌不出众,胡子拉碴的,在沙漠里面风吹日晒的,挣钱也不多,她却偏偏看上他,愿意同他过一辈子!怪就怪张超群这个盲流,家中有个称心如意的表妹,拱手相让,却又来打咱们国森的主意,成何体统?我明天就把他轰走!” 女儿撒娇道:“妈呀,你这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管那么多闲事干什么嘛?好好把身体养好,比什么都强。再说……张超群并没有拉扯我什么嘛。今晚,他从沙漠里面出来,特地请我帮这个忙。你说,他是个孝子,咱们又是公安局长的家,好意思不帮人家这个忙吗?人家台湾失散多年的亲人,来大陆寻找亲人,报刊和公安局都还大力帮助哩。为什么咱们国内的人失散多年,孔雀市公安局就不能这样做呢?如果只会讲那句‘瞎子点灯白费蜡’,那么台胞要想找到失散多年的亲人,岂不 第三部 第三十一章 第122节 崔要武破案遇契友 崔国森找到张超群,兴高采烈地告诉他:“超群哥,你要找的生身父亲张半仙有消息了!”张超群忙问:“他现在人在哪里?”崔国森眉飞色舞地说:“就在乌鲁木齐石油职工医院,咱们去找他吧!”然而,张超群又点头又摇头,崔国森莫明其妙,撅着嘴巴问:“超群哥,你又怎么啦?我千方百计帮你打听到张半仙下落,难道你还不高兴?”张超群含蓄地说:“因为我还有一桩未了却的事……”崔国森问:“超群哥,什么事能不能告诉我?”张超群叹了一口气道:“唉!冤各有头,债各有主。与你无关的事,告诉你怕你操心、阻挠,所以还是不告诉你为妙。不过,我办的这桩事,时间不会太长,你等我三天时间就行了。三天以后,我去化验室找你,咱们一快儿上乌鲁木齐去!”崔国森心说:三天时间不算长,因而点点头:“这还差不多。超群哥,一言为定?”张超群点点头:“嗯,一言为定!” 张超群还有哪桩未了却的事呢?就是表妹孟庆红--三色女遭崔要文糟蹋的事;为此,他要去搜集崔要文的材料罗列他的罪状把他押上历史审判台!他要去拜访一品香、万年青等一些曾经遭受崔要文欺侮凌辱的女孩子;也要去侦破四大金刚的地下黑酒厂,因为这个黑酒厂与崔要文有关。还有,冒充我公安人员回抢四根钢管,耽误造桥工程进展以及如何嫁祸于自已……这一笔笔陈年老账都要算清!这件事如果让崔国森知道了势必受到阻挠,因为他们毕竟是同胞兄妹。所以,张超群辞别崔国森,按照自已的步骤先去找一品香和万年青。 万年青离开醉仙楼后,进一家棉纺厂做工并且也已经成家立业了。她对不速之客--张超群的来访,羞羞答答、提心吊胆,生怕有个不测之事降临头上,因而避重就轻,遮遮掩掩,不肯吐露真情。她害怕崔家权力大、崔要文有后台,斗不过他岂不打不着孤狸反惹一身骚?她更担心事情闹大丑闻传千里丈夫知道了不高兴或者看轻自已而影响今后的日子。所以她只应酬几句就下了逐客令。她说:“我的事,市公安局都存有档案,你找她们了解去吧!”张超群只好去醉仙楼访问一品香。 一品香恨透了崔要文。提起这个玩弄女孩子的衣冠禽兽,她恨得咬牙切齿。所以当张超群拜访她时,她心中的炸弹仿佛拉了弦,滋滋冒烟转眼就要爆炸。他告诉张超群:崔要文甜言蜜语、山盟海誓,以谈对象为名,用海洛神蒙晕她并骗奸了她,最后又把她抛弃另求新欢。她被抛弃那些日子,又遭受牛强的欺侮。牛强玩腻了就踢她打她并强迫她卖淫,至今身上还留有伤疤。后来事发被崔要武抓走,和万年青一起,被判了三个月教养;而崔要文和牛强却百事没有,照样好吃好喝、稳坐钓鱼台,法律真是太不公平了。张超群安慰她道:“恶人自有恶报,不过时间未到而已。我这次搜集他的罪状,就是想把他推上历史审判台的!” 在谈到四大金刚和地下黑酒厂时,二妞和二嬉也应邀参加了。四大金刚在醉仙楼当保镖只一年时间,但却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状。常言道:三个女孩子一台戏。二妞二嬉和一品香凑在一起,七口八舌、嘻嘻哈哈、热热闹闹;但有时也阴着脸粗着脖子把四大金刚说得一无是处,并把他们骂得狗血淋头。二妞、二嬉和一品香都挨过四大金刚的打骂和欺侮,她们有怨也有恨。张超群根据姑娘们的揭发,把四大金刚的罪状作了如下归纳:一,为虎作伥,充当崔要文的打手;二,欺侮和打骂女孩子;三,在崔要文的指挥棒下,冒充我公安人员,抢回造桥工地四根钢管,影响造桥工程的进展;四,到处打架耍流氓惹事生非。如砖砸刘成、车拉刘嫂、骗走三色女;五,开办地下黑酒厂。他们用酒精对水酿造假酒销售,欺骗顾客获取暴利成了暴发户。曾有一些老百姓误饮假酒中毒和造成终生残疾。而酿造假酒销售的幕后指挥者正是崔要文!所以,只有找到地下黑酒厂,才能尽快把崔要文推上历史审判台。根据表妹向公安局提供的线索,地下黑酒厂就在野云沟南面、仙客来饭店北面、 天山南麓的戈壁滩上。于是张超群准备先奔仙客来饭店会会孙丽娘并从中获点蛛丝马迹。 这一天孙丽娘刚从孔雀市回来,见了张超群又是讽剌又是挖苦:“张超群,这些天又从哪儿发财回来了?如今该腰缠万贯了吧?什么时候娶媳妇让俺孙丽娘也喝喝喜酒闹闹新房呢?”张超群绯红着脸道:“不瞒你说,我没有发财,还是来当警卫混口饭的,不知丽娘还肯要我吗?”孙丽娘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带着疑惑的目光,围绕张超群走了一圈,而后讥讽地说:“瞧你这付模样,百辈子也发不了财!哈哈哈!”笑后又道:“刘公奋想拉你一把,给你创造发财的机会,可是你……不识抬举,不辞而别。如今怎样,不还得来求我吗?”张超群道:“我只求你混口饭填饱肚子,并不求你们给我发财机会。因为不义之财,就是‘发了’也保不住。刘公奋不听劝告,有一天他会亲手挖坟墓埋葬自已的。”孙丽娘冷笑了一声,怒问:“看样子你想告发他?”张超群轻轻地摇摇头:“公安局是干什么吃的?他们是根据狸狸露出来的尾巴去打狐狸的,并不是靠一二个张超群报案才去破案的。”孙丽娘道:“只要你张超群不报案不揭发,其他的事你就不必管了。再说……”孙丽娘讲到这里有意把话煞住,目眉含神挑逗了片刻方道:“刘公奋发了财,已经够吃够喝一辈子了。如今风险太大,他已经洗手不干了。你想报案也无用了,嘿!” 孙丽娘话虽然这么说,但心里仍然不踏实。因为张超群并非等闲之辈,而且同市公安局的崔要武打得火热,万一走漏了风声,刘公奋搭进去不说,自已也会跟着倒霉,因为他俩不说一丘之貉,却也是一根绳上拴着的两只蚂蚱。为了堵住张超群的嘴,并把他拉到自已这边来,她觉得凭武力绝对不行,应该使点柔情蜜意的手段--最好用女人们的“绝招”牵住他的牛鼻子,从而牵住他的心!因而眉飞色舞地问: “张超群,你还想留下来当警卫?” “是的,先混口饭再说。” “好吧,我批准你了。” 孙丽娘是半老徐娘,三十五六正当年。她块头大腰粗臀部大,苗条两字与她无缘;但她长得丰满、匀称,丹凤眼加上雪白的肌肤,倒也不难看;如果把她变成一只美人鱼,不少不甚安分守纪的男子汉,很难说不会灵魂出窍并且拜倒在她的裙带下面的。刘公奋、四大金刚曾经对她垂涎三尺,穷追了半天到手时还花了不少钱,才同她做了几夜露水夫妻。还有不少男人想来闻闻骚,但都被她一脚踢出门外。她不相信年轻气盛、精力旺盛、思维正确的张超群能没有邪念?能不拜倒在她的裙带底下? 因此她准备留住张超群,并在他熟睡的三更半夜送给他一只美人鱼…… 张超群呢?他想从孙丽娘的嘴里套出四大金刚的下落,所以也想在仙客来饭店暂住一宿。因而两人不谋而合。所以当孙丽娘脉脉含情、笑容可掬地挽留他时,张超群便也点头答应了。 “孙丽娘,四大金刚常到这里来吗?”张超群试探着问。 “你问这个干什么?”孙丽娘心里纳闷,反问了一句。 “他们不是开酒厂卖酒吗?”张超群编个谎言,“我想向四大金刚订购一批伊犁特老酒到外地兜卖,赚它几个钱……” “他们销售的是假酒,你可要当心。”孙丽娘又一次表示纳闷,“假钞生意你不做,倒要做假酒生意了,当心给自已挖坟墓!”孙丽娘以牙还牙,用张超群讲过的话,取笑他挖苦他。 “没有关系。”张超群故意激她讲实话,“四大金刚要是不来,这生意我也做不成了。” “只要你甜甜蜜蜜地睡上三天三夜,保你如愿以偿!”孙丽娘满有把握地说。 “没问题,我保证痛痛快快睡上三天三夜!”张超群也打了埋伏。“好!”孙丽娘一时兴奋,便呐喊女服务员和掌勺的男伙计,“小高!小李!备酒菜,今晚我要同张超群开怀痛饮,直到天亮!” 为追查剩余炸药、雷管是否流入社会,崔要武秉承崔局长的旨意,又去一趟孙丽娘店中,调查前后两次贮油库爆炸的经过,以及爆炸物的种类和来源。孙丽娘怀疑是石氏兄弟干的,店中伙计也都有同感。回来路上,崔要武和张彪路过冯贵饭店,两人在门口刚停车,就被冯贵招呼进店中吃饭了。冯贵亲自掌勺,为两人炒来两盘青茭羊肉;老婆为他俩做了两碗拉面条。吃罢饭,临走时崔要武朝后院瞅了一眼,有一辆130蓝色半卡车引起他的注意。这辆车系南京产的;车牌号为“新m-00971”,十分可疑。便叫冯贵近前一问:“这辆车的司机呢?”冯贵不知就里, 乐嗬嗬用手指着问:“你问这车?咳,车是我买的,司机就是我自已呀……咋,这辆车有问题?”崔要武瞅着冯贵,眉头蹙起疙瘩,脸色也一下子变得铁青,他难于相信,冯贵竟然是一个坏人!因而严肃地说:“那你就跟我们走一趟吧!”冯贵一听傻了眼,歉住笑脸,巴眨着两只月牙眼,疑惑地问:“咋?我买这辆车犯法了?”崔要武铁青着脸道:“告诉你吧:这辆车与丘红姑之死有关!那天清晨,司机就是开着这辆车,把丘红姑的尸体扔进水渠里面的。但是他做梦也不会想到,在逃跑的时候,有个老百姓看见两个可疑男人,从这辆车下来,换坐出租车的。老百姓记下来的车牌号,正是:新m-00971!”冯贵叫声:“妈呀!”双腿打软,差点瘫在地上。冯贵争辩道:“崔科长,丘红姑的死与我无关,那是石钟、石海干的!”崔要武厉声问:“那么,你充当什么角色?”冯贵嗫嚅着道:“我……只借给他们两次车……;后来他们从别处偷来一辆车,就再也没有来借车了。至于他们如何干坏事,或者干了哪些坏事,我……一点儿也不摸底呀!” 提起石钟、石海,崔要武更来劲也更感兴趣了,便迫不及待地问:“石钟、石海,就是公安局通缉的劫车贼、杀人犯,你难道不知道?你知情不报,又借给他们车,这是犯罪?如今人在哪儿?”冯贵吞吞吐吐地说:“可能住在……园艺林里面一幢小木屋。……不过,这兄弟俩神出鬼没,难于预测。也许……”崔要武瞟了冯贵一眼,对他的回答十分不满,叱他道:“包庇坏人,可是犯法的,法律上叫做窝藏罪,知道吗?”冯贵道:“知道!知道!…… 我明白!我愿将功折罪……带你们去抓这两个坏蛋!但是,”冯贵提醒崔要武:“石氏兄弟身手不凡,身边又有手枪,你们多带些弟兄,或者夜间包抄为妙――缸里捉鳖,保证跑不了。”崔要武点点头。于是他立即打电话向崔局长请示和汇报,并要求多派几个刑侦队员协助作战。 崔要武率领的刑侦队,共二十多人,后半夜三点多钟,在冯贵的指引下,包抄了园艺林小木屋;然而他们扑了个空。不过,人虽说没有抓到,但是案情却有了新的收获和新的进展!他们发现小木屋里面,除锅碗瓢勺外,还有一辆崭新的铃木摩托;此外还发现一捆假钞,共六万五千元。说明这两个歹徒,又做起伪钞生意来了。崔要武指着伪钞, 问冯贵:“这是怎么回事?他贩卖伪钞,你能说不知道吗?”冯贵吓得屁滚尿流,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点头如捣蒜:“崔科长,伪钞的事我实在不知道!石氏兄弟从来也没有对我透露过;我更没有同他们做过伪钞生意,不信你问我老婆或者店中伙计……”崔要武打断他的话,大声吼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叫将功补过?废物!”冯贵道:“还有一个地方,……我愿意领你们再去搜捕一遍;也许……”崔要武叱他:“不要那么多‘也许’了;知道藏在什么地方就快领我们去吧!” 在冯贵的带领下,崔要武在园艺林深处,发现一处十分隐蔽的房子,进里面一看,遍地都是酒瓶、纸箱;另外还发现若干残存的工业酒精以及伊黎特瓶装酒。经测试,方知瓶装酒全是由工业酒精对水而成的假酒。可见这一处,就是三色女发现、公安局寻找了一个多月而至今尚没有破案的地下黑酒厂了! “人呢?”崔要武审问冯贵。 “大概闻知你们来抓人都溜跑了吧!……”冯贵猜测着说。 “这种坑人的假酒,就在你眼皮底下,难道你能说不知道?他们酿制的假酒,难道就没有在你店中售销过?”崔要武声色俱厉地问。 “这……”冯贵嗫嚅着。 “看来你不仅同他们认识,还给他们通风报讯哩!” “没有没有……” “你进过他们几回假酒?”张彪插话问。 “大概……有两三回吧……” “到底几回?” “总共……进过三回……” “每回几箱?” “五箱……” “库房还存几箱?” “三箱……” “是自已取出来呢或者我们动手抄?” 在崔要武和张彪的凌厉攻击下,冯贵不敢抗拒,老老实实打开仓库门,交出数十箱伊黎特假酒。看来,冯贵不仅销售假酒谋利,而且还窝藏假酒,成为四大金刚地下黑酒厂的仓库和代销点。 崔要武进一步提审冯贵: “厂长叫杨贵圆、外号洋圆规对不对?” “对,没有错。”冯贵不敢隐瞒。 “杨贵圆同石氏兄弟什么关系?”崔要武进一步问。 “他们是对头冤家,在醉仙楼打过架,在这里也打过两三回架。因为双方都有臭底子,又都被公安局挂了号,难于立足社会,所以有时闹有时好,求大同存小异,有时还在一块儿吃饭喝酒哩!……” “在你店中喝过酒没有?” “喝过一两回……” 突然,张彪发现一溜新的车辙,报告给崔要武,并说:“他们跑不远,咱们追吧!” “好,追!”崔要武果决地作出决定。 于是,崔要武率领刑侦队员们,分坐着摩托和警车,顺着辗过的车辙,驶出园艺林,驰上大公路,朝南追赶四大金刚去了…… 且说张超群陪店老板孙丽娘饮酒直到二更天,店中的伙计和服务员都回房安憩了,店里店外十分宁静,只有半弦月在空中遨游,惠风摸夜赶路。此时孙丽娘醉态十足,双颊浮上红晕,把她那张丰满而白皙的脸盘衬托得更加美丽动人,就象一株清晨带露的含羞草。她的丹凤眼脉脉含情,射出去的情火如身披利剑的将军,使人胆怯和畏惧。她敞开胸怀,醉话和梦呓不断。她试探性地问: “张超群,我美不美?” “漂亮极了---简直是美娘!”张超群有意奉承,并且借花献佛,向孙丽娘敬酒。孙丽娘把酒杯挡住,问:“敢不敢亲我一口?你若是亲我一口,我便同你喝三杯交杯酒,怎样?”说完,她把那张泛着红晕的脸蛋伸给张超群。张超群犹豫了一下,心说:多少漂亮的女孩子都征服不了我,你一个半老的徐娘,又怎能征服我呢?但是她轻轻地吻了她一下泛起红晕的双颊。孙丽娘十分高兴,夸他道:“这才是女人们喜欢的男子汉呗!” 她端起酒杯,果真要同张超群喝交杯酒。张超群涨红着脸,推却道:“丽娘,你醉了,这交杯酒免了,快回去休息吧!”孙丽娘瞪了他一眼:“咋,反悔了?我可告诉你:反悔就不是男子汉!”张超群在孙丽娘的威迫利诱下,半推半就,果真同她喝起交杯酒来了。 交杯酒下肚,孙丽娘更加振奋,情欲也随之高涨。她把敞开的上衣脱下来,还不满意,又继续脱背心、长裤和短裤,露出一条雪白的美人鱼。张超群吃惊不小,忙阻止她继续除去胸罩和三角裤衩;然而迟了,眨眼间孙丽娘已经一丝不挂了。张超群不满地问:“孙丽娘,你这是干什么呀?你都可以当我的妈了还这么做,不羞杀我了吗?”孙丽娘打个哈哈:“哈哈哈!刚才喝交杯酒时,你为什么不这么说呢?你害怕了?害怕就不要同我喝交杯酒!喝了交杯酒,新郎新娘就应该送入洞房啵,难道你不懂得这个道理?” 张超群感到委屈,也觉得有理讲不清。他夺门要走,但被丽娘抱住腰。他劝孙丽娘穿好衣服,并说:“刚才喝交杯酒,我是同你逢场作戏的,你怎就当真呢?”孙丽娘撒娇地说:“我就要当真!门已经被我反锁了,今晚你插翅也难飞!”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把门拍得嘭嘭响。孙丽娘忙问:“谁呀?都三更半夜了,还敲什么门,讨厌!” “孙丽娘,是我们--四大金刚呀!”门外的声音。 “八大金刚我也不开门!今晚特殊情况,请你们另找别处投宿吧,对不起了。”说完,孙丽娘又继续搂张超群的腰。 “孙丽娘,你快开门呀!公安局就在后面追赶我们,你不开门我们就没命了!”四大金刚见孙丽娘不开门,有意见死不救,便开始骂大街了:“孙丽娘,你这骚货,又跟谁钻被窝了!”“你这臭婊子,再不开门,我们可就砸门了!”随即把门砸得嘭嘭乱叫。 这是自已撞在枪口上的猎物!张超群忍辱负重,此行的目的就是要找四大金刚报仇雪恨的。常言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今晚这种良机,岂可错过呢?因而他对孙丽娘说:“快穿衣开门,我要出去收拾四大金刚了!”孙丽娘叹了一口气,一面大骂四大金刚坏了她的好事;一面穿衣开门,让张超群出去收拾四大金刚,为自已出出这口恶气和怨气。 张超群把外门打开,自已闪在门后面,等四大金刚的人和车全部进院后,他才关好门,立在四大金刚面前,并且大喊一声: “长颈鹿!洋圆规!束手就擒吧!” “你是?……”杨贵圆吃惊地问。 “我是公安局的,在这里等候你们好几个钟头了。” “不对,他是张超群!”山猴认出来了。 “对!”狗熊附和着,“那回他搭救刘大炮,咱们吃了亏;回抢钢管时咱们又挨了他的打……” “哦!原来是张超群!”洋圆规和长颈鹿也认出来了。那两回对阵,个个鼻青眼紫,吃亏不小,后来还被公安局关了半个月牢。如今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洋圆规大喊一声:“弟兄们,快……出手呀!仇人就在眼前,咱们与他势不两立,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呀?快把他揍……扁呀!” 然而,大家都领教过张超群的拳脚,知道他的拳脚十分了得,因而只喊声不出力,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有长颈鹿骑着虎背放鞭炮----自我壮胆,上前挑战。张超群不慌不忙,等长颈鹿走到跟前,突然转身踢腿,不偏不斜,正好踢在长颈鹿的胸脯上;长颈鹿一个趔趄,还来不及还招, 又被张超群一个扫荡腿,绊倒在地。洋圆规忙招呼山猴、狗熊一起上。然而,四个人合在一起,都不是张超群的对手。片刻工夫,个个被打得鼻青眼紫、东倒西歪。孙丽娘得意洋洋,幸灾乐祸地说:“爬起来再打呀!瞧你们平日时的威风劲哪儿去了?”当四大金刚爬不起来时,孙丽娘又骂道:“狗熊!笨蛋!四大金刚,还不如叫四大尿缸呢!既有今日,何必当初!” 张超群不屑一顾地说:“打落水狗没有意思;我只问四大金刚一句话:你们的地下黑酒厂,是不是崔要文支持办起来的?他给你们多少投资、每月又分多少红利?” 洋圆规不服气,分辩道:“这是我们弟兄们自已集资办起来的厂,崔要文没有支持我们,我们也不给他分红利!” 张超群又道:“我再问你们一个问题:崔要文对你们有恩还是有仇?” 长颈鹿抢先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张超群道:“如果有仇,我替你们报;如果有恩,那就算了,滴水之恩你们就当涌泉相报吧!” 洋圆规捉摸不透张超群话中含意;但是对崔要文的为人,他一清二楚。因而道:“崔要文这老狐狸,把我们四大金刚不当人,跟身上的衣服一样,想穿就穿,不想穿就扔一边了。他把我们撵出醉仙楼,丢了职业丢了饭碗,吃没吃的,喝没喝的,成了人人讨厌的丧家犬,我们能对他没有怨言吗?” “好!”张超群兴奋地说:“既然有仇就要报仇,有怨就该报怨。我问你:上造桥工地抢四根钢管那天,谁让你们穿上公安员制服的?” “崔要文呗!是他让……我们穿警服的。”山猴和狗熊都争着回答。 “运载钢管那辆车,从哪儿弄来的?”张超群问。 “那是……石氏兄弟偷来的。”狗熊说。 “车牌号?” “甘a-01486。” “我再问你们一遍:地下黑酒厂是不是崔要文支持的?” “这……” “大胆回答!” “是的!”洋圆规说,“崔要文听罢我们的汇报,指示说:你们大胆办吧,出了问题我顶着!” “在法庭上敢不敢作证?” 四大金刚又给弄糊涂了。他们不知道张超群葫芦里兜售着什么秘方。正想动问时,猛然间听到拍门声--原来崔要武率领的刑侦队赶到了。他们发现车辙延伸到仙客来饭店门口就断了,所以断定四大金刚就躲在里面。 孙丽娘开了门,迎着崔要武,笑吟吟地说:“哎呀,原来是崔科长光临!贵人到,真给小店蓬荜生辉了。”然而崔要武没有搭理她,他冲着她问:“四大金刚呢?” “都在院子里面受审哩!”孙丽娘一面带崔要武进院,一面又说,“四大金刚英雄一时,草包一世,个个都被张超群打得落花流水了!崔科长,你们来得正好,把这四大尿缸‘哈马士’带回公安局惩办吧!……”崔要武打断孙丽娘的话:“张超群也来了?”孙丽娘答道:“嗯哪!他比你们早到两个钟头,听说也是找四大金刚算账来的……” 崔要武没有听她唠叨,他走进场院,见四大金刚已被张超群制服。他同张超群热烈握手,一方面眉飞色舞地询问他的近况;另一方面感谢他从孔雀市赶来相助。然而张超群却说:“崔科长,你不要感谢我;其实制服四大金刚,我却不是帮助你们,而是帮助我自已!……”崔要武吃惊地问:“张超群,此话怎讲?”张超群道:“时机尚没有成熟,暂时无可奉告。”崔要武没有辙,只好把力量都用在破案上。他没有过多地审问四大金刚,而是把他们押上警车,先去地下黑酒厂清仓查库,而后把他们统统带回孔雀市进一步审问。 崔要武先向崔局长汇报事情经过,而后提审四大金刚。关于酒精对水、制造假酒坑害老百姓一事,四大金刚供认不讳。所获暴利,都已经挥霍一空,无法退出。公安局准备移交司法机关罚他们的款判他们的刑。但是,崔要武怀疑四大金刚伙同石氏兄弟贩卖假钞,因此在移交之前又再次提审四大金刚。岂知四大金刚极力否定,说他们没有贩卖假钞,但是销售假酒时,倒也见过几千元假钞;如今都已经上交了。另外,他们有一台车被盗,车牌号为:m新-00654;据分析,有可能是石氏兄弟偷走的。 四大金刚否认贩卖假钞;那么谁贩卖假钞呢?如果是石氏兄弟贩卖假钞,那么这么多的假钞又是从哪儿弄来的呢? 崔要武心里纳闷,眉头不展眉心不舒、闷着头走路。正在公安局作客的张超群猜透了崔要武的心思,因而笑着问:“崔科长,又遇到棘手的事了?”崔要武点点头。张超群进一步问:“能不能告诉我?”崔要武疑惑地抬起头:“告诉你?你制服四大金刚的用意何在,为什么就不肯告诉我?”张超群知道他以牙还牙搞报复,便笑道:“咳!崔科长,你这就错了。你若是把心中发愁的事告诉我,说不定我能替你排忧解难;而我告诉你制服四大金刚的目的,反而会惹你生气,并且会增加你的思想负担和压 第三部 第三十一章 第123节 肖风英破案(二) 且说肖凤英和李定,搭坐火车、汽车,历经三天三夜,来到沂蒙山区的一个小村落,叫白家坪。这里是白娜的出生地,也是肖凤英第二故乡。文革期间,父母受到冲击景况不佳时,小时候寄养在姥姥家的肖凤英,曾在白家坪读完四年小学。后来,在边疆工作的父母,工作和生活有了着落后,才接她回孔雀市家中居住并继续读书的。此次接案调查,方知白娜既是同学又是同乡。白娜的双亲见肖凤英来访,悲喜交加,想起女儿,不觉泪沾衣襟。白娜的母亲热烈地握住肖凤英的手,只管问长问短;白娜父亲不便插话,但他走进内套间,取出来一封信,郑重其事地交给肖凤英:“凤英,这是白娜生前给你写的信,不知为什么一直没有寄出去。如今你来了正好给你!” 肖凤英心里一热。岁月的流逝,没能抹去童年的记忆。他俩是好姐妹,往事还历历在目。然而人死茶凉,往事的回忆,只能增加几分伤感。现在是办案,也许信中就能找到蛛丝马迹,因而赶忙展开一读-- 凤英姐: 举笔时,我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你?究竟称你同学还是称你姐姐?因为你比我 大半岁。也许称呼什么你是不会介意的,对吗?那么,我就称呼你姐姐吧! 凤英姐,我在人生的旅途中,虽然扬了帆,但并不一帆风顺!近些天来,我总 感到逆风大、暗礁多,我担心到不了彼岸,半中间将被大风大浪打翻或者触礁身亡。 这么一想,我就异常害怕。凤英姐,你在公安战线叱咤风云,前途无量。相比之下, 我感到前途渺茫。你能不能给我点力量和勇气?今年期末考,我惨了,糟了,八门 功课竟然有七门不及格!在同学和老师面前,我直不起腰杆子,甚至胸腔里的一颗 心都快要破碎了!可是回到家中,一家人都不理解,有的骂有的挖苦;我这颗破碎 的心,不知为何,恼羞成怒,象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又象一颗触了弦的炸弹!但是 对待家人,我怎好让雄狮咆哮、叫炸弹爆炸呢?于是我沉默着。伟大文学家鲁迅先 生讲过:不在沉默中暴发,就在沉默中死亡!在家中沉默下去,只有死亡之路;于 是我选择暴发--出走! 凤英姐,看来,“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与我相距甚远,缘份 一绝。我可惜,我留恋,我悲痛,可又有什么用呢?天底下的事, 样样辨证, 有得就有失。我失去的是学业进取,得到的是远走高飞、 投身于改革开放的浪涛中去! 凤英姐,我走了。此次出走,少则半年,多则三年五载。有机会请常来 探望俺爹俺妈好吗?俺此去南方闯荡,不是范进中举,而是三藏取经!三藏取 经的故事你知道吧?它必须历尽九九八十一难,方得有正果。范进中举劳白了 发,结果痰涌变疯,成了疯老头!虽然如此,但范进毕竟曾经金榜题名。而我呢? 恐怕从此销声匿迹了。 祝你 前途无量! 白娜 9月10日 这个白娜,果然是她小时候的同班同学!那回,仙客来出事后,她曾见过白娜一面;但白娜把她当陌生人,不肯相认相聚相叙;如今亲临其境,方知白娜有挫折有苦衷,而且这种挫折和苦衷,足可以断送她的锦绣前程! 读罢信,凤英问白娜父母:白娜去南方,按照她的意志:少则半年,多则三年五载,可是为什么只去了三个月呢? 白娜父母告诉她:白娜回来那天,狼狈不堪,她几乎是跌跌撞撞才挨上家门的。瞧她脸黄肌瘦身体疲惫不堪、仿佛大病初愈,或者几天来滴水未进?她的衣服不仅污迹斑斑,而且还撕破几处口子,脸和臂膀都有伤痕,是跌伤还是被人欺侮?当时,大家一看,齐都吓了一跳。问她时,她讲回来路上遇上扒手,钱包和衣物都被抢走了,她是扒火车饿了三天三夜才跑回家来的。大家信以为真。既然人平安无事回来了,钱包丢失也就让它丢失吧,丢钱消灾。因此,大家对她进行一番抚慰后也就过去了。 然而,肖凤英想了解的,不只白娜南方经历。她与张石林如何相识相恋;白娜死于身缚炸药、雷管或者自制定时土炸弹;她想与谁同归于尽----张石林或者李泽文;以及炸药、雷管出自何处?也是她了解的重点。可惜,白娜父母了解的甚少,一问三不知。肖风英感到棘手。心说,白娜的自杀,不仅与当保姆有关,而且与她出走南方的经历也有关,因此,南方这一趟必须去。但是李定认为:白娜的自杀与张石林有关,只须去一趟张家,把张石林抓起来审问,案子便可了结了;南方人地生疏、地面又大,这趟就不必去了。肖凤英不同意他的看法。她果决地说:“张家要去,南方也要去!”李定一听,对方态度坚决,没有商量的余地,因此又来个模棱两可:“好吧,好吧,两地都去!你不怕劳累又不怕大海捞针,我小李子奉陪到底!但是,咱们先奔南方或者先往北方呢?” 肖凤英道:“张石林的家离此不远,咱们先奔张家吧!” 肖凤英告别白娜家,在往北的列车上,心里的疑笃颇多,疑点一处接一处;问号一个接一个,总觉得白娜的自杀,里面有文章!白娜是她小时候同班同学,脾气性格她了如指掌。白娜是有上进心的女孩,他不该自杀;如果想自杀的话,她胆子小(小时候连鞭炮声都害怕),不该也不会选择身缚炸药雷管自杀呀!那种自杀方法是男孩子的举动,作为女孩子,最怕听到爆炸声了,因此也就不会选择和采用身缚炸药、雷管进行自杀!这里面定有文章,定有秘密;而要写好这篇文章、揭开这个秘密,就必须找到张石林!因为他是白娜生前的恋人--一条不可多得的线索!只有找到张石林,方可验证李泽文的猜测是否正确? 且说肖凤英和李定,为了调查白娜死因,再次搭坐火车和汽车,经过一天多的旅途生活,来到张石林的家乡张家村。 张石林的老家,牟平小城郊外,靠近渤海出海口。小小村落有百十户人家,主要以农业为主,放牧为付。交通倒也十分便利,一条柏油马路直通县城。肖凤英和李定就是从这条公路坐汽车进张家村的。 在大队干部的陪同下,肖风英和李定走进张石林家中,接待她们俩的是一老一少母女俩。老妪年过半百,两鬓霜白,身体单薄,衣着朴素,是位朴实无华的农家妇女。姑娘正在妙龄,年约十七八岁。这一老一少,正是张石林的母亲和妹妹。后来他们还知道:老大娘叫苏阿娘,妹妹叫张佳芬。须臾,又进来两位不速之客。他们一高一矮,年纪都在三十上下,身体十分壮实。这两人鬼鬼祟祟,神秘莫测。见了肖风英和李定,十分警惕。先打听张佳芬,后问肖风英:“你们找张石林,有什么要紧事吗?” 肖风英打量对方一番之后,反问:“你们两人叫什么名字?知道张石林去哪儿吗?”矮个正待回答,高个那人捅了他一下屁股,矮个那人到唇边的话嗫嚅一下又咽进肚里,并且板着脸孔,生硬地说:“你先回答!” 肖凤英一听,微微点点头。心里暗自思忖:矮胖这人,身体墩实,脸膛宽厚,贼目鼠眼,胡子拉碴,衣衫不整,头脑简单,只会做别人的应声虫,看来没有多大出色,弄不好是个二楞子。这个楞头青,虽说笨嘴拙舌,急时还会结巴;但眉宇间却暗藏着杀机。如果说,此人不是二楞便是缺个心眼的二傻,那是判断上的错误。此人胆大妄为、心狠手辣、诡计多端、决不可小瞧! 高个那人,高挑壮实,膀大腰圆,四肢发达;长条形脸上,目光犀利,脑子富于思考。他穿西服系领带,既有风度又有凶相。在肖风英眼里,此人见过世面,灵活圆滑,可以说比猴子还精比狐狸还狡猾!在这偏僻村寨,有经理风度的人,实在寥寥无几。因而肖凤英凝重地瞟了他一眼,问:“喂,这位同志,你堂弟张石林哪儿去了?”那人打量一下眼前这位年轻漂亮、举止潇洒的姑娘;又瞟了那位跟在她后面的搭档--文质彬彬的李定一眼,警惕性地反问:“对不起,我不认识你们!……两位能不能先告诉我:你们叫什么名字?上门找张石林有何公干?”矮墩那人立即大着嗓门附和:“对呀,俺哥讲得有道理!你必须先告诉我们:你们找俺堂弟张石林有何目的?” 不错,肖凤英和李定路上商量好了,不着军装,便衣打扮。进张石林家时,又化名白娜,难怪高个那人十分疑惑,总想探听自已的身份和摸清自已的意图。肖凤英意识到这一点,因而大着嗓门道:“不是告诉过你们了吗?我叫白娜,是张石林的女朋友。这位小兄弟,他叫李定,是我的同事。今天我们俩千里迢迢,无事不登三宝殿,请你们把张石林请出来,我们有事找他!”他俩打算等诓出张石林的下落后,再亮明自已的身份。 李定接着道:“现在该轮到你们通名道姓了吧?” 高个那人道:“不必了。你们不是要找张石林吗?我们帮你们找回来就行了!”高个那人,心中疑笃难解,暗想:“白娜不是被炸死了吗?怎又冒出个白娜来找俺堂弟呢?难道她变作鬼找他讨债来了?”矮个那人也觉得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因而兄弟俩借口找堂弟去,溜之大吉了。 肖凤英感到奇怪,转过脸问张佳芬姑娘:“这两人叫什么名字?是你家什么人?”张佳芬道:“高个那人叫张石钟;矮个那人叫张石海,都是我和张石林的堂哥。” “噢!”从名字,从身个和面部特征,从言谈举止和谲秘程度,肖凤英和李定马上意识到,张石海和张石钟,正是公安局通缉的要犯,因而大声嚷着:“李定,快追!” 但当他俩追出门外一看,狼吃鬼,没影儿。 是的,刘公奋和四大金刚相继落网,边疆已是难于立足。石钟、石海兄弟俩,急急如丧家之狗,忙忙如漏网之鱼。只用三五天时间,便逃回老家了。岂知公安局布下的天罗地网,犹如如来佛的五指山,即使借来孙行者的筋斗云,也是跑不掉的。 其实,张石林并没有去远,他全身心都浸泡在自已承包的养鱼池上面。这个荒废多年的养鱼池,三年前,张石林的父亲要承包,张石钟和张石海兄弟俩也要承包,为此两家吵了一架,石林父亲还因生气染病身亡。然而胳膊扭不过大腿,最后还是石钟、石海兄弟俩承包走了。但由于管理不善,年年亏损,欠了一屁股债,兄弟俩为了逃避债务,便扔下养鱼池不管,悄悄离开张家村,化名石钟、石海,闯荡江湖去了。此次返回故乡,除还清部分债务外,又遵照诺言,给了堂弟张石林一万元,作为转包养鱼池的资金。张石林感谢堂哥的恩惠,才同他俩化干戈为玉帛,友好相处、和好如初。张石林为操办养鱼池的事,同胞妹张佳芬忙乎了三天三夜,方把养渔池的杂草除净、铁丝网拦好并放进渔苗。但是最近人们发现:张石林常坐在养鱼池旁边发楞。张石钟和张石海在养鱼池旁边找到张石林,把个正楞神走魂的张石林吓了一跳。张石钟告诉堂弟:“有个自称白娜的姑娘来找他,想跟你叙叙旧重归于好,你不去瞧瞧?”张石林一听,将信将疑,但脸色突变,心说:白娜被炸身亡,怎又来找他呢?难道遇见鬼了?随后摇摇头说:“不可能,不可能,你们在骗我。我不去瞧,要瞧你们自已去瞧!”张石钟劝他道:“她不是鬼,确确实实是位漂亮的妞,你去瞧瞧就知道了。也许……她命大福大,没有被炸死!” 张石林仍然将信将疑,心里忐忑不安。他因胆小怕事,不想去;后来妹妹张佳芬来请,他问妹妹:“佳芬,有这回事吗?”张佳芬神秘莫测地说:“听村里的人说,他们是公安局来破案的,专门找哥来的!”“噢!”张石林表示一切全明白了。两位堂哥也深深地“咦”了一声。此时,他们才证实自已的判断没有错。大狼、二虎心想:公安局拿堂弟开刀;兔死狐悲,自已也难逃法网。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因而,他俩各自晃头暗示,准备溜之大吉。但走了数步,又觉得把堂弟留给公安局不好,必须把他一起带走。张石钟劝堂弟:“石林,你也走!被公安局抓走,命运可就惨了。蹲三年牢,就把你的前途断送了,何苦呢?”张石林还在犹豫,但是时间紧迫,此时不走恐怕就走不成了。因而不由分说,兄弟俩驾着张石林,狠命奔跑。他们跑到一山腰处树林边,坐在大石上,商量如何逃跑。商量来商量去,倒也商量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张石钟献计说:“我家有辆摩托,一块儿走是不可能的,就让给张石林吧!”张石林关切地问:“你们呢?”张石钟胸有成竹地说:“嘿嘿,这事你就不必操心了。弄不好再干一回老本行!”张石海大言不愧地说:“哥们的摩托有人送,你操什么心呀!”兄弟俩一唱一和,张石林已经听出弦外之音了:莫非重操旧业,再当一次劫车贼! 商量好后,三人走下山坡。路边有个小青年叫卖冷饮,正渴着的张石钟,打发其弟张石海,到冷饮摊买三瓶矿泉水,并给他两片安眠药,示意他放进其中一个瓶子里。张石海心领神会。他走到凉饮摊时,买了三瓶矿泉水,把其中一瓶开盖,放进碾碎的安眠药粉末,封好盖子放进衣袋里。另外两瓶,一瓶拿着,一瓶喝着,连蹦带跳走到张石钟和张石林跟前。他俩解完手正从厕所里面出来。张石海并不傻,他把手上那瓶矿泉水递给亲哥张石钟,再把衣袋里含有药物的矿泉水送到张石林手中。喝完矿泉水,张石钟把摩托和钥匙交给堂弟。堂弟接过摩托钥匙后问:“咱们在哪儿会面?”张石钟漫不经心地说:“姑妈制衣厂吧!”张石海附和着:“对,就姑妈制衣厂,不见不散!”说完,带着丢卒保帅和落魄鼠窜的心情,分头扬镖了。 张石林骑着堂哥家的摩托,打从自家门口经过,探头探脑,想让妹妹给他拿点钱物。妹妹张佳芬拿给他一百元和一套衣服。有人把此事告诉肖凤英。肖凤英和李定迅速奔出屋子,想拦车但没有拦着,瞅着他的后背高喊:“张石林,你停车!”然而张石林逃跑心切,不想停车。肖凤英追了数步又喊:“张石林,你不把问题交代清楚,想跑是跑不了的;想逃是逃不掉的,到头来,只能罪上加罪!”这句话很有威慑力量,张石林深受震撼。停车侧头一望,但见肖凤英和李定只两个人,人少又没有车可搭,无论如何追不上他。他不敢熄火,人仍然骑在摩托上面,一有风吹草动,立即就加足马力逃跑。此时双方相距约四五十米。张石林提高嗓门问:“有话快说,不然我走了。” 当他的目光同肖凤英四目相对时,心里又升起一道道疑团:“她不是白娜,为什么又自称白娜呢?难道她……不是来烧香的,而是来拆庙的?如果是来拆庙的,那可就糟了!”他憋红着脸,心里有鬼、使他神色慌乱;急切逃跑的心情使他百倍警惕。他瞅了肖凤英一眼,慎重地问:“听说你叫白娜,可是……你瞒不过我,你是冒名顶替的的白娜!……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做?” 肖凤英点点头:“嗯,问得好!是的,我不是白娜,我叫肖凤英,是白娜小学时代的同班同学……”讲到这里,肖凤英把话收住,并注意观察张石林脸部表情的变化。只见他神色不再那么紧张了,脸部表情也立即恢复了原样,而且唇角还露出一丝讪笑。他坦然地问:“肖凤英小姐,你千里迢迢,找到我家来,有何指教吗?” 肖凤英坦率地告诉他:“真人面前不讲假话。此行的目的,想搞清一个问题--白娜自杀时身上所缚的炸药雷管,是不是你从沙漠里面带出去的?” “我……没有从沙漠里面带出炸药、雷管呀!白娜的自杀,她有遗书,跟我没有任何关系的!”接着又说:“假白娜同志,我问你,白娜的遗书你看过没有?如果没有看过,请你到她姐夫家好好读一读!” 说完,脚踩摩托又要走。 “嗬!瞧你急成那副模样!不过,告诉你吧:我是读过她的遗书才来的!”肖凤英微微启笑,并且在笑声中,又把张石林重新打量了一番。只见他:身材高挑,约一米七四,长条形的脸上,五官端正,分头发,学生装,上上下下,衣服也十分干净。看样子,并非残暴之人,倒象一个安分守己的学生。肖凤英心里暗自揣摸:这种人没有他人指使,未必有胆量干坏事!因而她瞅瞅对方,和颜悦色地说:“张石林,我有三个疑难问题,如果你能圆满解答,我马上就打点行李回府交差;否则,我还要在这里多住几天,或者把你带走……” 张石林胆怯心虚地问:“你想问什么问题?但我还不知道你的身份,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回答你提出的问题?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你是干什么的?此行的目的是什么?”张石林似乎意识到来者不善了。 肖凤英不急不慢地说:“要想知道我此行的目的,请你先告诉我:肯不肯回答我即将提出的三道疑难问题?” “哪三个疑难问题,你讲吧!”张石林不仅心有余悸,而且成了惊弓之鸟。他脸色紫胀,但警惕性特高,一点儿也不敢离开摩托。心说:三道难题,会不会变成三根导火线,发动一场‘歼灭战’,把自已置于死地。堂哥讲得对,险情就在眼前,三十六计,溜为上。肖凤英呢?不管张石林如何想,她那三道疑难问题定要道出,这也是她此行张家村的一大目的。肖凤英的三道疑难问题,题题都与白娜的自杀有关,道道都与张石林的逃跑相连,因而问题提出后,张石林结结巴巴、脸红耳赤、恼羞成怒。下面便是这场特殊审问的记录: “张石林,你几时认识白娜的?”肖凤英问。 “刚认识没几天……怎么啦?我说她的死与我无关,你们为什么就不相信呢?” “你别着急嘛!因为白娜遗书上面,不是提到男朋友把炸药、雷管寄放在他房间里面吗?所以,她的死与你有关,而且关系密切!我再问你:你在什么地方认识白娜的?” “去南方的路上……” “进疆以后呢?” “在孔雀河市场买菜时邂逅相遇,那时她在表姐家当保姆。” “据说你们俩一见钟情,没有几天就打得火热了,有这回事吗?”肖凤英问。 “是的,我同她谈过恋爱……但是,” “这么说,白娜是你的恋人了?但是,既然是恋人,她为什么自杀,你应该清楚,为什么却说不知道呢?又怎讲没有任何责任呢?现在请你告诉我,关于白娜身缚炸药、雷管自杀的真相和内幕好不好?” “她是受了表姐夫和表姐辱骂才自杀的呗!单位保卫科调查后,也是得出这个结论的,你们还调查什么?瞎子点灯--白费蜡!” “不!你隐瞒了事实真相和杀人动机了!” “我……此话怎讲?” “她表姐夫勾引白娜被你撞上了;所以勾起你复仇的念头和杀人的动机,对不对?” “谁告诉你的?” “张超群!” “不不不!……他瞎编的,绝对没有此事!” “还有,为了复仇,你从沙漠里面偷偷地带出来炸药、雷管……” “不不,我不知道!我一点儿也不知道炸药、雷管的事……”张石林争辩着。 “你在沙漠里面当过爆炸工,只有你才能拿到炸药、雷管;也才有机会带出沙漠!你敢说炸药、雷管不是你从沙漠里面带出来的?”肖凤英提出的问题有理有据。 “不不!……我确实不知道炸药、雷管的事,你别瞎说好不好!” “你是白娜的恋人,她的自杀,你讲不知道,你难道是死人呀?你既然推得一干二净,那么,我问你:白娜自杀后,你为什么不告而别、逃之夭夭、并躲到这边远的山寨来?” “因为老母病危!再说,这里是我的家乡呗,难道不该回来?”张石林找到了回答问题的理由。 “胡说!你母亲健康如故,怎讲她病危?” “人证物证俱在,肖科长,少跟他废话,把他逮捕归案吧!”李定气呼呼地插了话。正好有位女青年骑辆自行车打从旁边经过,李定夺过自行车,并迅速上车,往前追赶张石林。张石林一看不妙,骑上摩托,狠命逃跑。李定追了一程,实在追不上才又返回村寨,喘着粗气,问肖凤英怎么办?肖风英挥了一下手,斩钉截铁地说:“走,上县公安局搬救兵!” 石氏兄弟携带五万元巨款,返回故乡张家村。本来准备隐姓埋名,好好干一番事业,岂知来了半个月,脚根都还没有立稳,公安局的人就跟着他们屁股后面追来了。很明显,公安局的人冒名“白娜”,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俺石氏弟兄身上哟!如今之计,为寻求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只有丢卒保帅了。张石钟警告张石海:此事定要周密;而且还必须争分夺秒。因为公安局上县城搬救兵,来回的时间不会太长。张石海心领神会。兄弟俩合计一番之后,就坐车奔县城,准备抢劫两辆摩托代步,而后潜逃他乡…… 肖凤英和李定奔县城,先向当地公安部门请示,后又用电话向远在天山脚下的崔局长作了如实汇报,从而耽误去一些时间。黄昏时赶不回张家村,他俩就在县公安局招待所住了一个晚上。翌日,他俩返回张家村时,还带来十多名警员,准备对张石林及张石钟兄弟实施抓捕。岂知到了张石林家,顿时使她俩大吃一惊:张家的人进进出出,十分忙碌,门口聚集不少男女,大家议论纷纷,仿佛发生什么大事。肖凤英忙找来一位嫂子动问。方知张石林骑辆摩托去县城办事,半道上摔下山沟,车毁人伤,奄奄一息。肖风英一听,倒吸了一口冷气。她认为跟自已露天审问有关,也跟李定骑车追赶有关――似乎打草惊蛇了。因而十分关切此事。然而老百姓摇摇手,说跟他们无关。因为在送往县城医院抢救的路上,人们问过他:是不是公安局的人追赶你,你心里慌张害怕,头脑失去控制,才摔下山沟的?他摇摇手,断断讲了一句话,说是堂哥害了他,跟公安局追赶无关。当人们继续追问时,他又断断续续吐出几字:“只饮过一瓶矿泉水就……”送医院后,张石林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估计九死一生!但“堂哥害了我”和“只饮过一瓶矿泉水”这两句话却在群众中传开了。 肖凤英觉得问题严重。张石林是知情人,又是白娜自杀的嫌疑犯,可不能有个三长两短呵!如果他有不测,她和李定将前功尽弃!因此,她招呼李定,迅速奔赴县城医院,抢在张石林断气前掌握点情况。 肖凤英和李定走进县人民医院,张石林已经做过脑手术,折断了的胳膊腿也已经缚上绑带。但人仍然昏昏沉沉,不说身体十分虚弱,就是危险期都还没有过去。医生劝客人耐心等一等,如果苏醒过来,马上通知他俩进病房。肖凤英和李定只好在病房外面候等消息。 等了两个多钟头,医生告诉肖凤英,病人苏醒过来了,你们想问什么赶快进去,时间不要太长。肖凤英心领神会。 肖凤英坐在张石林床前,又把关于白娜自杀的三个问题重新提了出来。张石林恨透了不仁不义、心狠手辣的堂哥;也知道自已身体不行了、今生恐怕报不了仇雪不了恨了,因此,想让公安机关替他出这口冤气。因而,断断续续地讲着。无意间竟然谈到南下广州时的经历和姑妈制衣厂的内幕―― 原来南下广州时,张石林曾在姑妈家的制衣厂认识白娜。他俩一见钟情。那时,张石林是副经理、业务员;白娜是打工妹,学裁剪、做童装。白娜长得水灵灵、娇艳艳、白霜霜,如一支出水的荷花,惹人喜爱。但是更重要的是:白娜中考落榜; 第三部 第三十一章 第124节 水尽鱼现 崔要武率领的刑侦队,在胶东半岛同肖凤英和李定会合后,配合当地公安机关,在各处路口、关隘等处,对张石钟和张石海进行围追堵截,但人没有抓到,却有两处摩托被抢。他们开会分析情况,认为大狼、二虎抢了摩托和钱钞,很可能往南方逃窜了。因为案犯在南方流窜多时作案多起,南方有他俩熟悉的难兄难弟和作案的温馨土壤。而姑妈制衣厂曾经是他们的活动据点,因此往南方围堵石氏兄弟前,必须去一趟姑妈制衣厂…… 于是刑侦队一行数人,直奔姑妈制衣厂。 在广州市公安局的密切配合下,崔要武他们找到了姑妈制衣厂;后来又找到刘水顺和堂亲刘金海,即所谓“老大”。港商刘水顺,在大陆做生意,这两年发了大财,除拥有市里的大华舞厅和大华制衣厂外,又准备用二百万港元,在家乡从化镇投资办厂。 但是,办什么厂呢?经过一番考察和研究后,他决定与镇民一道,合资办蔗糖厂。因为蔗糖厂所需的原料--甘蔗,在家乡得天独厚、处处可见。 然而他弄虚作假、投机取巧、资金久久不到位。镇董事会催了几回,要他赶快从国外进口蔗糖机,以便尽快投入生产获取效益;然而进口机器昂贵,他嫌赚不了钱,让他赔了夫人又折兵他不干。拖了大半年,乡亲们意见很大。后来在堂亲刘金海的怂恿下,他买下一台国产的旧机器---某蔗糖厂下马的旧机器,修修补补改头换面,重新刷漆再贴上英文商标来冒充进口货,以旧代新、以劣充好、以土代洋。该机器安装好后,不能正常运转,损失惨重,人们方知上当受骗。 该厂董事会不得不上书法院,请求裁决。法院派人前往香港,把刘水顺召回,昨天刚到。 刘水顺一波未平又一浪涌起。崔要武向他讲明来意,要求他协助破案并迅速交出犯罪分子刘金海、张石钟和张石海。刘水顺咆哮如雷、一蹦三尺高,责问公安人员道:“你们破案,倒要我给你们抓人,是何道理?刘金海这人坏透了!他尽给我出馊主意,还坑蒙拐骗我不少钱,我恨不能食他的肉、寝他的皮,岂肯窝藏他? 笑话!” 崔要武伸出一只手,降低他的嗓门,幽默地说:“你不要着急嘛!据群众揭发,两天前有人看见过刘金海和石氏兄弟跑到蔗糖厂来,还在‘川风’馆子里大吃大喝哩!”崔要武见他讲话时“雷声大雨点小”、胆壮内虚,因而冷笑了一声又道:“刘先生,请你不要把话讲得太早太绝了!刘金海是你堂弟,他不管有多坏,但在生意场上,他曾帮你叱咤风云、并赚下一大笔钱,对不对?你说恨不能食他的肉,寝他的皮,言重了吧?没有这么野蛮吧?谁不知道,你们还在穿着连裆裤哩,嘿!” 刘水顺惊愣地瞪大着眼珠,并且观颜察色地问:“谁讲的?” “嘿!”崔要武冷笑了一声道:“公安局的档案里面,就有你和堂弟刘金海合作做生意的记载!” “这……这些事你们都知道了?”刘水顺一阵结巴,两只狡诈的目光, 从镜片里面射向崔要武,那样子令人寒怵。一年前,刘水顺指使刘金海和张石钟、张石海偷运古玩出境,被我公安人员查获并收审一个月。刘水顺破费消灾,顺利过境,逃之夭夭;但却也赔了夫人又折兵。一提起此事,他就寒心,就要把堂弟大骂一顿。因为关键时刻,他的手颤抖、脸也随之变了色,坏了他的大事,让洞察秋毫的公安人员给识破并没收全部古董。那次损失大约在八十万港元。不过,后来采纳堂弟一个意见,买下一家下马蔗糖厂的旧机器,以旧充新,用国产代替进口,倒也让他赚回一百万港元;二者抵消后还能赚下三十多万港元。打从那时起,他才转怒为喜,不再破口大骂堂弟了。另外,他们数次贩卖古玩,倒也一次次成功,足足赚了五百万港元。但是钱装进腰包里尚未暖和,家乡人们就发现他的“劣作”而告上法庭了。看起来咋伪装还得咋卸装;咋吃进去还得咋吐出来! 由此可见,刘水顺是真的恨透堂弟刘金海了。因为他害他吃官私和倾家荡产!但是如果现在就让刘金海抛头露面作了公安局的俘虏,他还不干。因为后天就要开庭审判了。如果刘金海被公安人员逮到,并让他出庭作证,那么对他的供词将是大大的不利! 然而事态的发展,不可能按照刘水顺的算盘珠子来拨。崔要武和肖凤英破案心切,逮刘金海和石氏兄弟,急在弦上,只争朝夕。 肖凤英见刘水顺狡诈抵赖,便使个眼色对崔要武道:“要武,还不把你那张王牌亮出来!” 崔要武心领神会,忙把苏阿振唤到刘水顺跟前,问:“刘水顺,你该认识这个人吧?” 刘水顺见苏阿振双手被铐住,惊楞地瞪大着眼珠问:“他怎么啦?犯什么罪了?” 肖凤英怒斥苏阿振道:“苏阿振,还不赶快向你的主子交代全部犯罪事实!” 苏阿振嗫嚅着道:“我……抢劫姑妈制衣厂并杀了姑妈,我……犯了抢劫罪和杀人罪!”原来,正当公安局紧锣密鼓、部署抓歹徒时,姑妈的制衣厂被苏阿振洗劫一空;接着又制造车祸撞死姑妈,目的是杀人灭口、破坏作为公安局眼中钉的“据点”。最近,这个案子已被市公安局侦破。要犯苏阿振这张王牌,是崔要武向市公安局借来的人质。 “唉!”刘水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着:“在我这里开车,有吃有喝的,你不好好干,却跑到外面抢劫杀人!你就不知道杀人要偿命吗?” 崔要武瞅瞅刘水顺,指了指苏阿振道:“他是你私人司机对不对?” “嗯!”刘水顺点点头,方知这个苏阿振也是危险人物!心里暗骂:刘金海你这王八蛋,存心不良,在我身边都安插这么一颗定时炸弹! 原来,刘金海的堂哥刘水顺,新买来一辆小车,欠一名得力司机,刘金海答应帮他物色一个,以便控制阔港商刘水顺的行动。刘金海看中苏阿振, 准备把他培养成为自已的心腹…… 阿振祖籍江西,两年前南下打工,在建筑队当个泥瓦工,但他不好好干, 吊儿郎当,又赌又偷。老板扣他工资,他便寻衅滋事。老板要开除他, 他不服气,动手殴打老板。老板的小舅子纠集一帮人揍他,岂知他的拳脚厉害, 双方打得难分难解,恰好刘金海和张石钟打从旁边经过。刘金海见苏阿振打架还行, 一个人对付十几个人并不吃亏,有意收他在身边,便对张石钟道:“老二, 你的拳脚好生厉害,但不知能否降服此人?”张石钟轻蔑地一笑,不屑一顾地说:“哼!土包子,几招花拳绣腿,何足挂齿!”于是老大刘金海蹭上前去,面对那帮集众闹事的人,撕开嗓门高声喊着:“你们都给我住手!” 那伙人一听,愣愣神,齐都停止了进攻。老大指了指苏阿振,又指了指张石钟道:“这位兄弟的拳脚好生厉害,但不知敢不敢同我这位兄弟比试比试切磋切磋?” 苏阿振见张石钟比自已高半个头,又那么身强力壮,心里已有几分惧怕,因而愣了愣神,不敢贸然蹿上前去。老大见他没敢答应,自鸣得意地进一步说:“怎样?不敢比试是不是?不敢比试,你们双方马上罢兵,赶快回工地干活去!谁再想打架,就跟我这位兄弟打,他保证奉陪到底!” 苏阿振一听可就沉不住气了,心说:士可杀不可辱。不同他见个高低,羞杀人也!因而趋步上前,抱拳施礼道:“请赐教!”随后亮拳出招。 张石钟只好摆开架势,接好他打过来的第一拳。两人你来我往,打得难分难解。 张石钟急于取胜,便使用绝招,连续出拳,一招紧似一招,最后一招二龙戏珠,又一招黑虎掏心,就把苏阿振掼出数米远。苏阿振跌个大趔趄,急忙爬起来,脸红耳赤,抱拳施礼,而后灰溜溜地走了。但是走了数步,老大忙喊住他:“喂,过来! 叫什么名字?”阿振答道:“我叫苏阿振。”老大递给他一张名片,友好地说:“瞧你是条汉子,又是外地人,闯荡羊城,不能没有困难。今后如遇上困难,可以按照名片上的住址去找我。”苏阿振点点头,拿着名片,迅速离开工地,扬长而去。 尔后,苏阿振果然拿着名片去找刘金海。刘金海想利用他,便问他会不会开车。苏阿振摇摇头,说不会。刘金海问他想不想学开车?苏阿振眉飞色舞地答道:“当然想啦--有好几回做梦都梦见我开的车飞起来了!嘿!”刘金海豪放地答道:“好吧, 明天你还到这里来,我送你去一个地方培训司机。” 苏阿振无比兴奋,第二天果然如约而来。三个月后,苏阿振培训好司机,就被刘金海安插在刘水顺身边。他一方面开好车,一方面秉承老大旨意, 送漂亮的“女招待”,博取他欢心,以便拉拢他控制他,并牵住这位阔港商的牛鼻子。五十挂零的刘水顺是个好色之徒,遇到漂亮的女孩子便来了精神,不说灵魂出窍,但也坐立不安,恨不能搂上床美美地睡一觉。刘金海投其所好,经常给阔港商送“猎物”,使他沉溺于酒色,以便钻他生意上的空子,为自已发家致富铺平道路。在物色漂亮女孩子方面,姑妈制衣厂便是“据点”,而姑妈也充当着不光彩的角色,并立下了赫赫战功。白娜便是受害人之 一。 然而公安局的追查,使刘金海、张石钟等人慌了手脚,赶忙指使苏阿振制造车祸、杀死姑妈,以便杀人灭口,因为姑妈作为“据点”的主人,了解的内情太多了。不杀她灭口,大家都得一锅端。 “刘水顺,玩过多少漂亮的女孩子?”崔要武严肃地问。 “没有呀!他们造我的谣呀!他们制造车祸撞死姑妈,那是另有目的,并非物色女孩子之事呗!做生意,大家赚点钱,你说有什么错呗!玩女孩子,不在这里,香港一样可以玩呗!”刘水顺摊开双手,装作若无其事,回答问题时轻松、随意、自如、甚至不屑一顾。 “难道你就没有干犯罪的事?” “有一点点,比如贩卖古董、开办大华舞厅和姑妈制衣厂……” “刘水顺,姑妈制衣厂是你投资扶持的,对不对?”崔要武问。 “是的,是的。”刘水顺答道。 “后来 ,你们为什么要杀死姑妈、并且抛尸荒野?”肖凤英怒斥道。 “她是制衣厂的经理,我的左右臂、好搭档,我没有理由要杀死她,你说对不对?”刘水顺理直气壮地回答着。 “那么,是谁指使苏阿振制造车祸、杀人灭口呢?”崔要武问。 “只要你们抓到刘金海、以及石氏兄弟,一切就都水尽鱼现了。”刘水顺不耐烦地说。“你们在这里审问我,能有什么结果呢?我又不能帮助你们抓到坏人;白白浪费时间你们不心疼?” 此时,法院来人传讯刘水顺;他作为被告必须出庭听审。主要调查挂羊头卖狗肉的冒牌机器、如何坑害老乡亲并使老乡亲蒙受损失的事。崔要武只好放走刘水顺,提审苏阿振。 通过几轮攻心和审问,苏阿振低了头并对自已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他除了交代受刘金海和张石钟指使、制造车祸杀死姑妈外;还交代拐骗白娜和追杀白娜的犯罪事实。 崔要武和肖凤英方知白娜南下广州时,吃过不少苦头,后遭张石钟、张石海和苏阿振的追杀,还差点丧了命。后来同张石林失散,扒着火车饿了三天三夜狼狈不堪才回到了生她养她的老家。 从苏阿振的供词中,崔要武还了解到:迫害白娜的流氓团伙,一个叫刘金海,绰号老大;另一个叫张石钟,人称镇山虎,绰号大狼;第三号人物就是张石海,人称海底鳄,绰号二虎。这伙流氓团伙,神出鬼没,在市里有大华舞厅;在郊区也有活动据点。崔要武破案心切,他请示崔局长后,便率领张超群及众刑侦队员,以苏阿振为向导,分别乘坐警车和摩托,直捣流氓团伙的老窠--从化蔗糖厂! 路上,肖凤英问崔要武:“要武,还有一个问题,我始终琢磨不透?…… ” 崔要武问:“什么问题?”肖凤英道:“白娜若是他杀的,怎会让他人靠近身边缚上炸药雷管呢?”崔要武道:“这事我也捉摸不透。也许……只能等水尽鱼现之日方可弄明白了!”肖凤英十分欣赏这一句名言,因而不知不觉重复了一句:“水尽鱼现?难道这是破案的通用公式吗?”崔要武幽默地说:“可以这么讲吧!世上的许多未知数,只有等水尽鱼现了!”但是肖凤英仍然纳闷,沉思后说:“白娜的遗书有诈,当然白娜的自杀也是有诈的。那么,一个大活人,怎就随随便便让人往身上给缚上炸药雷管呢?可惜张石林已死,现在只有抓到张石钟和张石海兄弟,才能解开这个谜了!”崔要武附和着道:“对!石氏兄弟是破这两个案子的关键人物,这回去从化,再也不能让这兄弟俩逃跑了!” 三辆警车和五辆摩托,风驰电掣奔驰在公路上,呼呼的风声掩盖着他俩的谈话声。三个钟头后他们到了从化。 果然,这里是刘水顺的合资蔗糖厂。厂房已经盖好,但烟窗还没有冒烟。这是由于冒牌制糖机不能运转的缘故。自从姑妈制衣厂被砸和被抢劫后,这幢新落成的不冒烟的厂房,就成了犯罪团伙的第二个据点。苏阿振这颗埋在刘水顺身边的定时炸弹,今日要爆炸了!崔要武把苏阿振带到这里来,就是要砸烂他们的“第二据点”,并把犯罪团伙全部逮捕归案、绳之以法。如果刘水顺是犯罪团伙的成员,那么,他也跑不掉。当法院退庭后,刘水顺也被带到从化塘厂。 近三个月来,刘水顺同刘金海、张石钟等人的所作所为,都没有逃过苏阿振的眼睛。可以说,他们是一根绳上拴着的三只蚂蚱,相互勾结,相互利用,狼狈为奸。刘金海三天两头就给刘水顺送去美女和古玩,美女玩腻了再由苏阿振拉回舞厅发落。当然,刘水顺也没有白要白玩,刘金海三天两头就去索取钱物。这一切都逃不过司机苏阿振的眼睛。当苏阿振在崔要武和肖凤英的怒斥下,揭露刘水顺的全部犯罪事实时,刘水顺好比浑身的骨骼都被人抽走似的,顿时瘫坐在沙发上。 “刘水顺,你家中还藏有多少古董?”崔要武的声音不大,但刘水顺听起来却如雷灌耳。 “我……藏什么古玩嘛,笑话!”刘水顺还想狡辩。 “那回,”苏阿振没有让刘水顺有喘息之机,接着道,“老大让我开车送去的两件古瓷盆,我可是亲手交给你的。据说,那是宋代产物,很漂亮也很贵重,价值连城,每件可达人民币20万元。如今,你都弄到哪儿去了?是不是运去香港卖掉了?” “苏阿振,你胡说些什么呀?”刘水顺一口否认,并且同苏阿振争论起来,“我……可没有收到你送来的两件古瓷盆呀!也许……你弄错了,是送给别人吧!” “没有错,”苏阿振有板有眼地说,“那回是专车送来的。同车来的还有一名美女,名唤翠莲!……你见了翠莲,嘻皮笑脸的,还摸了她的脸颊,如今怎就忘了呢?” 一个讲得活灵活现,另一个推得一干二净,下一步该如何进行呢?肖凤英主张“抄家”,找出刘水顺的犯罪证据,以便尽快地结束这场无休止的“对抗赛”。但是崔要武摇摇头:“不行,他是港商,证据不确切,抄家是犯法的。”他提出两点建议:一、派人把翠莲找来作证;二、立即对糖厂进行包抄。也许,在糖厂里面,能找到刘水顺及犯罪团伙的某些证据。大家点头赞许。于是崔要武作了严格的分工:他让李定与市公安局联系,尽快把翠莲找回来作证;其他人随他出发,马上对糖厂进行包抄。 刑侦队包抄糖厂时,刘水顺被软禁在二楼办公室。当崔要武和张超群夹着苏阿振往三楼走时,却意外地发现刘金海和石氏兄弟,他们就躲在糖厂四楼的旮旯处喝酒。三人见公安局的人从天而降有点措手不及,当中还有一个武功盖世的张超群,更使他们胆战心惊。但是他们见公安局的人数不多,便自我壮胆,准备孤注一掷、负隅顽抗。三名罪犯手中都有枪,于是双方进行一场真枪实弹的血战…… 罗小勇在向四楼冲锋时,腿肚子上挨了一子弹。 崔要武忙让张彪搀扶他下楼包扎。他们一边隐藏,一边射击。须臾,楼上宁静下来, 崔要武判断:歹徒们的子弹打光了,可能会狗急跳墙。肖凤英和张超群便要往楼上冲,崔要武忙拦住他们,并向楼上喊话:“刘金海!张石钟!张石海!此时不投降更待何时?”话刚喊完,楼上又一梭子弹打下来,肖凤英伸伸舌头道:“好险呵!” 他们一面躲避子弹,一面摸索着前进。到了四楼楼上,民警们迅速闪开,与敌方形成三角对峙之势。双方较上劲时,相互射击,但敌方处于劣势。打了片刻之后,罪犯顶不住了,边打边夺路逃生。后来,双方的子弹都用光了;歹徒们聆听枪声宁息下来,便妄图夺窗跳楼,伺机逃跑。崔要武、张超群和肖凤英眼明手快,跟着追下二楼。于是双方拳脚相见,肖凤英对刘金海;张超群敌张石钟;崔要武战张石海,双方势均力敌,好一阵的厮杀呵!围观的老百姓,看得目瞪口呆。对三名作恶多端的歹徒,大家深恶痛绝,因此一致给公安人员呐喊助威。 张超群见了石氏两兄弟,大有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因为前阶段,石氏兄弟抢劫摩托后,便虚报名字嫁祸于张超群,使他蒙受不白之冤达半年之久,并作为嫌疑犯被公安局挂了号。这回相见,恨不能食他的肉寐他的皮。因此抓石氏歹徒时他特别卖力气。 歹徒们虽说拳脚厉害,但是崔要武和张超群的拳脚更胜一筹,他们怎能敌过公安人员呢?此时,正义与邪恶交战,公安局人员代表正义,他们越战越勇;歹徒们代表邪恶,越战越心虚,最后三名歹徒均被崔要武、肖凤英和张超群制服,并且铸上了手镣。 崔要武和肖凤英正要对糖厂进一步“抄家”时,市公安局来了两辆警车五个人。他们前来协助破案。吉普车打开时,李定迅速跳下车,他告诉崔要武:“翠莲小姐带到了!”大家一看,所谓翠莲,正是被姑妈和张石钟拐骗过的女孩子。因她还在檀香山岛上监牢里受刑,所以车里跟来一名女警。 崔要武问苏阿振:“你讲的翠莲是不是她?” 苏阿振往车里探了一眼后道:“是的,就是她!” 肖凤英走到吉普车跟前,瞅了翠莲一眼,讥讽地说:“翠莲小姐,快下车吧!又不是大姑娘上轿,没有必要羞羞答答。过去吧,刘老板在那边等着你哩!” 翠莲下车后,崔要武立即对她进行审问: “翠莲!据苏阿振交代,刘金海派你押车,给刘水顺送去两件宋代古瓷盆,有这回事吗?” “是的!那是刘金海为了某种目的,帮港商刘水顺弄来的。” “从什么地方弄来的,知道吗?” “你问张石钟吧!是他帮老大弄来的。” “哦!那么,港商刘水顺把古瓷器藏在什么地方,你该知道吧?” “这糖厂有个地下室――刘水顺的密室也设在那里,以往古瓷器就藏在里面,现在就不知道了。也许已经转移了……” “他的密室在哪里,肯给我们带路吗?” “嗯!” 于是,在翠莲小姐的指引下,公安人员走进糖厂地下室。见有一间房子的门锁着。崔要武让刘水顺掏钥匙开锁,刘水顺顽固不化,推说钥匙没带。崔要武生气了,一脚把门踢开。只见里面有床铺被褥和沙发,但不见有古瓷器。崔要武走进房间后审问翠莲:“古瓷器藏在什么地方?”翠莲不慌不忙,移动沙发,露出四块特殊的铺地砖,她弯腰把砖取走,果见里面一个深洞。翠莲道:“都在里面啦!”果然,洞里面藏着十几件古瓷器、青铜器,一件件都被公安人员请出。 在人证物证面前,刘水顺的嚣张气焰没了,他耷拉着脑袋,听凭公安人员训话;后来又听凭公安人员把他塞上一辆警车,同着另外三名歹徒一起,被公安人员带走了。但是,刘水顺的案子没有了结,刘金海被带回庭上作证。在人证物证面前,刘水顺败诉,作了赔款处理。他扔下冒牌货机器,扔下从化糖厂,扔下众多古董,唉声叹气逃回香港,从此销声匿迹。其他三名歹徒,都被公安人员带回孔雀市听审。 肖凤英急着知道三个问题:一、白娜身缚炸药雷管自杀的内幕;二、大狼、二虎为什么要害死堂弟张石林;三、制造车祸杀死姑妈,幕后指挥者是谁。崔要武也急着知道四个问题:一、石氏兄弟为什么要害死丘红姑;二、孙丽娘的贮油库是不是大狼、二虎炸的,炸药雷管从哪儿弄来的;三、石氏兄弟共抢劫几辆摩托,除朱勇成外,还害死几名车手;四、刘公奋从广州带回去的假钞和白粉,是不是出自刘金海之手?带着这些问题,回孔雀市后,崔要武和肖凤英便迫不及待地提审张石钟、张石海和刘金海。 在审讯室,张石钟和张石海趾高气扬,拒不交代问题。肖凤英怒道:“张石钟, 你不要以为人死了无对证。我们已经作了技术鉴定,你堂弟张石林,误饮了你放有麻醉药的矿泉水,大脑失去控制,才翻车身亡的。你害死堂弟,是不是想杀人灭口?很明显,白娜之死,凶手不是张石林,而是你们兄弟俩;否则你们为什么要害死堂弟张石林?” “没有的事……”张石钟漫不经心地说。 “事实胜于雄辩,不坦白交代,一样可以定你们的罪状!” “定吧,大不了脑袋搬家!” “哼!死到临头了还屎壳郎过铁道----硬冲好汉!” “有事实,我认罪;无事实,你们逼供也无用!” “胡扯!我们公安局,既重调查又重证据,怎会逼供呢?” 肖凤英心里明白:对待顽固不化分子,很难从他嘴里得到东西,必须动脑筋想办法,而且还必须多做些调查工作和研究工作。她又提审老大刘金海,问他为什么要指使苏阿振制造车祸害死姑妈?岂知刘金海跟张石钟一样顽固不化拒不交代问题。他一口咬定:他没有指使苏阿振制造车祸;也没有指使石氏兄弟杀死白娜;刘公奋的假钞和白粉也不是从他那里弄回去的;他更不知道石氏兄弟杀死丘红姑的内幕。张石林是自已摔死的,与他们三人一点关系都没有。看来不取足证据,很难使这三名歹徒低头认罪! 经过一番探讨,张超群自告奋勇地说:“让我打扮成老头陪监,一定要让刘金海等三人开金口!”崔要武见他态度坚决,就同意了。他安排崔国森给他送饭;又在墙壁处安装一台录音机进行监听和监控。 在监牢里,张石钟问张超群:“喂,老头,你犯了什么罪?进来多长时间了?”张超群只管叹气没有回答。刘金海瞅了老头一眼道:“瞧,他头发这么长,关的时间还会短?起码也有三个月了。”接着问张超群:“喂,老头,进来多长时间了?”张超群竖起一个指头,三人猜了半天,有的猜一月,有的猜一年,有的猜一星期。张超群道:“一百天了。”刘金海又问:“你犯的什么罪?”张超群道:“贩卖假钞……”刘金海幸灾乐祸:“估计需判二十年徒刑。”张超群叹了一口气:“唉!还是早点判刑为好!早判刑还能早见到阳光;在这里阴森可怖的,哪年哪月才是个头哟!”接着反问:“喂,你们三人都犯了什么罪?”此时三个人都脸面相觑不肯回答。张超群知道三人对自已还不信任,因而不便多问只好自言自语着:“若是想早日见阳光,还是早点判刑好;若想早日判刑,就必须早日交代问题。这是我的经验。”张石海问:“如果判死刑,脑袋都搬了家还咋见阳光呢?”张超群道:“怕啥?二十年后又是一条汉子了!” 中午时,崔国森给张超群送来许多点心和饮料,他津津有味地吃着,把刘金海和石 第三部 第三十二章 第125节 刘成病变住院 风起云涌,星移斗转,时光如流水似闪电,眨眼间一个月过去了。然而刘成的半边脸,不但没有见好,而且鼓起的疙瘩越来越大,疼痛的程度逐日增加,有时疼得晚上都不能入睡。前些天,他去一趟医院检查,回来说无事,只带来一些消炎药吃。但是吃了三天,并不见好转,大家都为之着急,劝他再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刘成上了三天班,实在坚持不下去了,领导派唐国强陪着,坐飞机飞出沙海,第三次进医院检查。 检查结果,结论只有一句话――医生忠告刘成:必须住院治疗。刘成自觉病情严重,再不敢耍脾气找理由拒绝医生们的忠告了。 刘成住院的前一天晚上,三位领导一直陪在他身边。欧阳新宽慰他道:“刘成,这回住院,好好听医生的话,该检查就检查,该治疗就治疗,但一定要安下心,三心两意是治不好病的。修车场上,你是一把好手,力气从来不吝啬,有多大力气就使多大力气,遇到疑难问题又肯钻研,大家对你的评价都很高。可是有病不能不看呀!你出去住院,洪文刚师傅最难过了,因为他一直把你当左右臂。不过,洪文刚师傅最能体谅人;他宁愿自已带病修车,但却敦促我们:刘成的病痊愈后,就让他回家探亲吧!因为他知道,你家中还有个年老多病的父亲!他老人家膝下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另外,家中年轻的妻子和幼小的女儿,也天天盼着你回去。还有,你妻子经营的那个小百货店,是否得体,还有什么困难,也需要你回去帮助和指导呵!” 赵春江针对刘成的脾气,接着劝慰他:“刘成,医院检查后,需要住院治疗,就听医生的话,好好住院治疗,不要太固执了。如果没有太大问题,就放你回家探亲,在家中静养两个月,养好了身体回来再好好干吧,石油勘探队的活是干不完的。塔克拉玛干没有十年八年,是干不出什么名堂来的。所以说,你此次出去住院,最重要一条就是要把心放宽些,把眼光看远些……” 副队长雷洪达,热烈地握住他手,无限期望地说:“刘成,好好住院治疗吧!其他的事情少考虑,私心杂念绝对不能带进医院,懂吗?希望你尽快治好病,早日重返沙漠!我们三位领导,一定会热烈欢迎你凯旋归队的!” 刘成对三位领导的关怀,似乎是用眼泪回答的。 明天就要离开这温暖的集体了,不知何时才能再进来,他心里和喉咙口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想哭又哭不出声来,只好不停地抹眼泪。 第二天上午,一架米八直升飞机,再次把刘成送出沙漠,人们都掉着眼泪相送。有不少人还把老虎旗臭骂一顿。因为刘成受伤的半拉脸,是老虎旗玩忽职守造成的。 第三部 第三十二章 第126节 刘凯转好运 老虎旗拣了个便宜。他那一刀,没有把王英杰扎死,真是庆幸。人没死,什么都好说好办。在公安局的铁窗里面,他也没住多长时间,就被姑父陶开富领出来了。岂知他走出拘留所,不争气也不思悔改,碌碌无为,原性不改,出了公安局又继续惹是生非。一天晚上,他闲着没事,心血来潮,迈进一家私人舞厅,骚扰一女姓。出舞厅时,唱出一句“临行喝妈一碗酒……”歌词还没有唱完,屁股上接连被几个不明身份的人捅了七刀,血流不止,奄奄一息,行路人没人肯理睬,人们都说他非死不可。岂知刘凯命不该绝。这一天,刘成半拉脸疼痛,第二次上医院检查,没有回美2队。晚上他独自在大街上溜达、消遣,无意中发现刘凯躺在大街上,并且已经奄奄一息。虽说两人是对头冤家,但在这关键时刻,刘成公而忘私,早把个人的恩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二话不说,背起刘凯,往医院便走。后来,在医生抢救过程中,刘成还为刘凯献了血。这样,刘凯的小命才算保住了。 如今刘凯屁股蛋的伤痊愈了,出院了;但又由于身上囊空如洗,使他愁眉苦脸,四处奔走。他没有去找他亲爹,而是去找他姑父陶开富。他走进陶家,见了姑父姑母,涕泣挥泪道:“姑父姑母,你们拉兄弟一把吧!现在我是囊中羞涩,走投无路了!”陶开富怒道:“自作自受!从拘留所出来你不思悔改,又惹是生非,住进医院,只花钱不挣钱,哪能不囊空腰瘪呢?”姑母见丈夫说话带刺难听,便埋怨他道:“现在刘凯都弄成这副模样了,你老责怪他又有什么用呢?尽咱们力量,还是帮他一把吧!最好让他再进美2队去;否则,时间长了美2队不肯再要他,那可就槽了!”陶开富紧绷着脸道:“你以为美2队还会希罕他呀!平常时吊儿郎当,打架敢动刀子;进拘留所又不思悔改;出了拘留所又继续惹是生非……;就是不进拘留所,赵队长和欧阳指导员就已经不想要他了!” 刘秋花无可奈何地问:“那……怎么办呢?总不能不进沙漠继续在外面惹是生非吧?再说不进沙漠谁给他发工资?谁管他饭?”陶开富沉思着,刘凯也在悔恨着。刘秋花见丈夫闷着头不讲话,便又道:“开富,你是副处长,门路宽认识的人多,你就不能找找熟人,帮他讲讲情?”陶开富拉不下面子,挺不乐意地反问:“找谁讲情?” 刘凯涕泣了一阵之后,指着姑父,盛怒地说:“你老糊涂了,明知故问!找赵队长和欧阳新指导员讲几句好话呗!” 陶开富一听,十分生气。让他低三下四求小队干部,办不到。他一赌气,出门去了。刘凯见自己涕泣求情无功无效,一赌气也走了。他要去找林婷婷、徐雪芬等几个女孩子,解解闷消消愁,顺便再借几个钱花。 然而,女孩子只逗着他玩,谁也不肯掏腰包资助他。不过,从女孩子的嘴里,他知道刘嫂又来探亲了;但他不知道刘嫂是为刘成的病来的。 刘嫂在家乡办商店闹得十分红火,本来很忙碌实在抽不出工夫来的;若不是领导拍电报让她来照顾刘成,她才没有时间来探亲呢。她做梦也不会想到,身材高大、四肢发达、健壮如牛的丈夫,竟然会生病住进医院,而且还要妻子来照顾他。路上她一直瞎猜:也许不是病,而是工伤! 她风风火火,赶到孔雀市,不问吃不问住,急急忙忙向人们打听刘成住进哪所医院?当人们告诉她,刘成还在沙漠里面尚没有出来时,她便急急地奔电台喊话,问刘成的病怎样?还住不住医院?欧阳指导员告诉她:“刘成今天早上坐飞机出去了, 大概快到孔雀市机场了。你就到机场接他吧!”刘嫂又关切地问:“他得的什么病?很严重吗?一定要住院才能治疗吗?”欧阳新含含糊糊地讲了一句:“他就是出去住院的。”刘嫂一听,心腔里的心,象有十五只吊桶吊水――七上八下,扑扑乱跳。其实她也不想问那么清楚,因为她担心自己的身子经不起沉重打击;再说又马上要见面了。此时此刻,她只想飞到机场,见见刘成,亲自看个清楚问个明白。 刘凯表现十分活跃,在这节骨眼上正是他“关怀”刘嫂的时候。于是他四处借车,找来马浪河的半卡车。他把刘嫂扶上车,并亲自开车送刘嫂去机场接刘成。 刘成下飞机时,意外地发现妻子来接他,大为惊骇,便问:“谁让你来的? ”刘嫂道:“你们队拍电报给我,说你住院,让我来伺侯你的。咋? 这事你还不知道?”刘成明明不知道,但却违心所愿地说:“知道!知道!指导员这人做事太细心了, 其实我哪有什么大病呀?秀华,你还是回家去吧,这里有卫生员小唐照顾我,你完全可以放心。再说,住几天医院,半拉脸不疼,指导员就让我回家探亲了。” 刘嫂一听,双颊挂满泪水。刘成脸部受伤,刘嫂早就知道,因为刘成的家信曾提及此事。本来他对他的半拉脸,早就不放心了,如今收到欧阳指导员的电报更是焦急万分,买张车票急急忙忙就来了。她瞅着刘成红肿的半拉脸,心里十分难过 ,泪水夺眶而出,挂满双颊。她摸摸他那红肿的半拉脸问:“疼吗?”刘成帮妻子擦掉双颊上的泪水,安慰她道:“疼,有时疼得晚上都睡不好觉;不过,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住几天医院,我相信会治好的。”刘凯等得不耐烦了,便催道:“上车吧!有话回去再好好讲吧!”刘成侧头一看,见来接他的司机是刘凯,心里十分生气,不愿意上他的车。刘凯赶忙道:“刘成哥,俺……对不起你!你脸上的创伤是俺不慎砸的……如今你被疼痛所煎熬,人都瘦成这副模样了,俺的心比……刀绞还难受,比针扎还……痛苦!今后,俺一定痛改前非,好好工作。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俺一定要照顾好刘嫂和你的女儿……” “胡说!”刘成气恨地说,“我好端端一个人,顶天立地,叱咤风云,怎会有个三长两短?你咒我不死是不是?真是庸人自扰,胡说八道!” “好好好,俺……再也不敢胡说八道了!快请上车吧!”刘凯委曲求全、低三下四。他为了迎合刘成夫妇的欢喜,最后还是边推边拉才把刘成拉上车的。唐国强没有坐刘凯开的车,他坐美2队外办的车。两辆车一起朝市医院驶去…… 老虎旗走进化验室,由于身上囊空腰瘪,使他愁眉苦脸。他想向姑娘们借钱,然而姑娘们只取笑他,不借给他钱;小伙子也不同情他。他借不到钱时,总盼望天上掉下金银财宝,或者能从地底下挖出一瓮珍珠玛瑙;但这只能是痴心妄想。 岂知,刘凯的穷酸相让刘嫂知道了。温柔贤惠而又聪明豪爽的刘嫂,把此事挂在心上,总想尽自己微薄的力量,帮刘凯一把。 有一天,刘凯摇摇晃晃,进医院来探望刘成。刘嫂见机会来了,便把早已准备好的五百元,把与刘凯,并且深情地说:“刘凯兄弟,我知道,这些天你一直囊中羞涩,这五百元你先拿去花吧!”刘凯一片惊慌,忙推辞道:“不行,不行!刘成哥住院花钱不少,俺恨不能搬座金……山帮助你们,岂肯再花你们的钱呢?” 刘嫂笑道:“刘凯兄弟,你就不要讲大话了。人没有钱犹如鱼没有水,那难处我深有体会。大丈夫不能一天没有钱呵,你就不要打肿脸充胖子了,把钱拿回去花吧!” 但是刘凯还是不敢接收。他瞅了刘成一眼,刘成犀利的目光,使他胆怯和内疚,伸出去的手,情不自禁又缩了回来。刘凯再次推却道:“不行,不行!这钱俺……不能要!刘成脸上的伤,是俺一手造成的。俺……问心有愧呵!说心里话,俺欠……刘成哥的情太多了,连俺这条命都是他给搭救的!今生今世只有好好忏悔,来生加倍补报;怎能再接受你们的资……助呢?” 刘成见老虎旗口是心非,想要钱花又不敢要,便气愤地说:“哼!口是心非!告诉你吧:这五百元是还给你的,你不要拉倒!” “还俺的钱,这事从那辈子讲起呢?”刘凯有生以来,只有开口向别人借钱,可从来也没有借给别人钱呀,所以此时此刻他实在记不起来了。他楞楞神,瞅着刘嫂,大惑不解。 刘嫂见他记不起来了,微笑着点点头道:“是的,这五百元是还你的。前回我办店欠资金,你资助我一千元。如今店办起来了,而且生意兴隆,不到半年就赚了五六千元。刘凯兄弟,我非常感谢你。这钱是我从家中带来还你的。我本想这一次就把一千元全都还清,但刘成住院花费大;所以,先还你五百元,另外五百元,等刘成病愈后我再还你 ,你不会见怪吧?”说完,他把手中一叠钞票,再次塞进刘凯的衣袋里。 “这……刘嫂,俺……不会见怪你的!”刘凯做梦也不曾想到,自己这辈子竟然还做了一件好事;而且这件好事,竟然在自己囊空腰瘪的关键时刻得到了回报,太有意义了!为此,他十分后悔--后悔自己这辈子做的好事太少太少了;否则,在这节骨眼上,腰包不是还能继续鼓起来吗? 在后悔之余,他心里又一阵内疚和一番苦涩。他怎能忘记:刘嫂集资办店那阵子,自己同今日一样,也是囊空如洗;后来以探病为名,死皮赖脸软硬兼施才向爹索要了一千元的!……心里暗恨自己:当初若是向爹多索要一千元该有多好啊!如果多要一千元资助刘嫂,刘嫂还能多赚几千元。另外,刘嫂嫌了钱也还可以如数归还,自己也不至于那样囊空腰瘪、 束手无策、让姑娘们看笑话呀!想到这里,他乐道:“刘嫂,当初俺要是多……资助你一千元,让你多……赚些钱,该有多好啊!” 刘嫂笑道:“当初你也穷,能资助一千元就已经不错了。” 刘成觉得刺耳,便取笑道:“老虎旗,不是我取笑你,你的工资月月光,有时还上月不接下月,身上穷得叮当响,就是敲你的骨髓熬油卖,也卖不出一千元呀!据说,资助秀华那一千元,是你死皮赖脸软硬兼施‘爹’字叫个不停,才感化你那个当包工头的爹――刘公奋!这个财迷心窍的包工头,才破天荒第一次给你一千元的,对不对?” “嘿嘿!……”刘凯傻笑着。 “所以,”刘嫂接着劝道:“刘凯兄弟,要记住古人言:‘身边有余常缩手,不要等到囊空腰瘪才回头。’身边有了钱,不要大手大脚乱花钱,应该注意节省点,经常存些钱,将来结婚时用。你今年都26岁了,难道想一辈子打光棍呀?” “刘嫂,”刘凯厚颜无耻地说,“俺听你的话,今后一定注意多……存些钱。但是, 俺……这个人生来不讨姑娘们喜欢,找对象很难呀!刘嫂,将来你帮俺介绍一个好……不好?模样儿就跟你一般,不高也不矮,不胖也不瘦,脸蛋儿又白又俊,眉毛儿又弯又细,两只眼睛最好是双眼皮……” “好的,好的!”刘嫂乐了,满口答应,“这个忙我一定帮。但关键是要言行一致、说到就要做到,不能自已讲的话让一阵风给刮跑了。”然而刘成对这个口是心非好逸恶劳的人心里不服,看不顺眼,想挖苦他一句:美死你了……岂知半拉脸隐隐作疼,使他顾不上再挖苦他了。 “不会的!俺这回讲的话,十二级台风也别想刮……跑!”刘凯羡慕刘成有个好妻子,也许他这个心高志短的楞小子,也想娶一房象刘嫂那样聪明贤惠漂亮温柔的妻子。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么爱情是一种不可估计的力量,也许它将给刘凯产生出一种巨大的原动力;也许它将会促使刘凯改掉许多坏毛病和坏习惯;也许刘凯还有救! “哼!……疼死我了!”斜靠在病床上的刘成,此时半拉脸疼得更难受。他一面发出呻吟声,一面劝慰刘凯:“刘凯!……哼!你这人,如果能彻底改掉坏毛病……哼!也许还有药救!……哼!……还能娶一房好媳妇!哼!哼!……否则;你这一辈子就是名符其实的癞蛤蟆――永远也吃不上天鹅肉的!哼!哼……” 刘成深受病魔折磨,刘凯深感不安。因为刘成的病痛是由于他玩忽职守所造成的;所以他心里也十分难过,没有别的办法只有不断忏悔而已,多余的话又有什么用呢? 他见刘嫂忙着给刘成服药,自己呆着并无用;再说身边有了刘嫂奉还的五百元,便可以潇洒几天了,因而借口有事告辞要走。刘嫂很有礼貌地说:“刘凯兄弟, 我就不送你了。”刘凯忙道:“不送,不送。刘嫂,你就好好照顾刘成哥吧!有工夫我会再来探……望你们的。” 刘凯走出医院,手触摸着口袋里的钞票,心里一乐,却又把刘成的病痛和刘嫂的嘱咐抛到九霄云外了。 第二天上午,刘凯下馆子,酒足饭饱之后,便开着马浪河的车,上街兜风。兜了个把钟头,就去醉仙楼,他打算会一会风流倜傥的一品香,以及小巧玲珑的二嬉和二妞。他口袋里有钱,腰杆子粗嗓门也大了,楼板踩得嘭嘭响;上楼后不分青红皂白,竟厚颜无耻地呐喊开了:“崔老板,一品香呢?快叫她出来,给哥们泡茶!还有,让她陪……哥们宵宵夜!” 崔要文正憋着一肚子气,一听老虎旗大言不愧、呐三喊四,更是火上浇油,禁不住气打一处来。他冲出房子,指着老虎旗的鼻子尖,冷嘲热讽,尖酸刻薄,把他骂个狗血淋头。因为一品香卖淫再次被公安局拘留受审,他这个年轻老板,还差点儿倒大霉,幸而他有个好爸爸,才又逢凶化吉,平安无事。 但是,老虎旗不知情趣,还鼓着眼挺起胸,拍打自己的腰包,愣头愣脑地回了一句:“老子今日有……钱了!” 老虎旗这话,可惹恼了崔要文身边的新保镖和老伙计。地下酒厂兴办以来,四大金刚同崔要文,仍然阴魂不散,常有业务往来。前日,地下黑酒厂案发,崔要武率领的刑侦队员,抄了他们的窝抓了他们的人,四大金刚除山猴外,全都锒铛入狱。所以,漏网之鱼的山猴,代表四大金刚,也在此作客。他盘腿叉腰,狗仗人势,为崔老板帮腔:“有钱就想呐三喊四呀?吊死鬼擦粉――死不要脸!” 新来的保镖斗鸡眼也咋呼道:“把他抓起来,送交公安局!” 老虎旗恶人没胆,吓得倒退数步。女招待二妞和二嬉,还拿着扫把撵他。老虎旗一看不对头,心说:强龙压不住地头蛇;好汉不吃眼前亏,溜吧!因而脱口道:“别……这样,别这样!哥们走就……是了。”他倒退数步,脚板跟抹油似的,转眼之间滑下楼梯,随后如漏网之鱼、丧家之犬,逃之夭夭了。 老虎旗坐车返回石油基地,想来算去,觉得很委屈,虽说他在醉楼仙打过架挨过揍惹过麻烦,可那是过去的皇历。崔要文怎能重翻老皇历呢?又怎能哪壶不开提那壶呢?此时此刻,由于触景生情,他格外惦念从前的老相好--林婷婷。心想:要是有个称心如意的对象,将来结成长久夫妻,何必再登醉仙楼找万年青过那露水夫妻的生活呢?但听人传言:林婷婷同彭旭最近又吵了架,闹得不欢而散。所以他们俩的婚事,成与否还是个未知数。他决定找林婷婷,边开玩笑边向她试探一下真情…… 晌午,林婷婷下班回宿舍。老虎旗美滋滋乐呵呵地蹭进她的宿舍,把刘嫂还他的五百元钞票拿在手中晃个不停,吹嘘他有钱,千方百计哄林婷婷去轧马路下馆子。然而,林婷婷没有领他的情。她冷笑了一声道:“哼!手中有几个臭钱,就想找林姑娘轧马路下馆了,蜗牛撞大树――瞎了你的狗眼了!”刘凯讨好地说:“婷婷,听说最近你又同彭旭吵……架了,准备分道扬镳了,有这回事吗?”林婷婷讥讽地说:“我同彭旭吵架,司倥见惯,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即使我们分道扬镳了,你也不能渔翁得利;想在鸡蛋里面挑骨头,岂不白费心机?你走吧!我说过了,不愿意再看到你!” 老虎旗偷眼一看,林婷婷两只大眼睛布满了阴郁。她讲话虽然尖酸刻薄,但内心却是充满了委屈和痛苦。他觉得这是个机会,不能错过,虽说自己第一招不灵,但还可以再采取第二招第三招嘛。于是又道:“婷婷,其实我今天请你下馆子是假,陶付处长有事找你作客是真!俺姑父姑母找你,你敢不去吗?嘿!” “他们找我有什么事吗?”林婷婷疑惑地问。 “当然有事喽;没事怎能让我空跑这一趟!” 老虎旗想把林婷婷诓到姑父姑母家,而后借姑父的权力再借姑母那三寸不烂之舌,压一压林婷婷那夜郎自大和目中无人的嚣张气焰。 岂知他俩刚踏进姑父姑母家,陶开富瞅着老虎旗的影儿就大发雷霆之怒。他责问刘凯:“你又窜到哪儿惹骚去了?真是不可救药!”因为美2队开除张超群,再由刘凯去顶爆炸班长这个缺,是陶副处长一手炮制的。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岂知刘凯把进队不当回事还到处闲逛、若是生非,陶副处长找不到人,应付不了电台叫急,能不着急吗?能不生气吗?因为此事,他是瞒着徐志斌的,连赵春江都还蒙在鼓里。赵春江和美2队的人不知内情,都作好接待和欢迎新爆炸班长上任哩。赵队长从电台催了好几回,可就是不见新任爆炸班长进队报道!赵春江着急,陶副处长更着急。这两天,陶副处长可是急得抓头挠耳、满头大汗,到处寻找刘凯这不争气的家伙哩!…… 上午美2队上工地,由于缺少爆炸班长,工作施展不开。赵春江火烧火燎,十万火急 ,又一次去电台向陶开富催着要人。陶开富知道事关重大,马上回家找刘凯,岂知狼吃鬼--没影儿!正当陶开富急得团团转时,刘凯领着林婷婷跨进门来了,陶开富能不生气吗? 姑母刘秋花倒还和气。她见侄儿领着林婷婷进来,满脸堆笑,并且离开座位,摇晃着臀部热情地接待自已的外甥女林婷婷。她一面给客人倒茶,一面劝老头子消消气压压火,有话慢慢说,何必大动肝火呢?陶开富余怒未息,鼓眼睛睁得滚圆,张开的大口如血盆,恨不能把个不争气的内侄--刘凯,一口吞进腹中! “刘凯,你听着!明早有飞机进美2队,你若是再磨磨蹭蹭,到处乱窜乱跳,赶不上飞机进队,耽误了生产,我不剥你的皮抽你的筋才怪呢!”陶开富气势汹汹地说。 “我想调出沙漠!”刘凯似乎闻到某种风声了,所以也不甘示弱,刁钻得令人讨厌。 “这回不行,你给我老老实实进队!”陶开富态度十分坚决,不给内侄有孔可钻和有机可乘。 “在美2队,大家对我的印象都不好,所以我不想进队了……” “不想进队想干什么?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饭碗都快保不住了还敢挑单位!不进沙漠可以,但是我告诉你:从今以后不许你再踏进我家门槛半步!即使饿死在半路上,我也不会同情你的!”陶开富对自已偷梁换柱的伎俩得不到内侄的理解和配合,心中十分恼火。接着又道:“在美2队,你干活吊儿郎当,又酗酒又打架,大家对你的印象能好吗?”陶开富指着刘凯胸襟前印有“沙漠战鹰”四个红字的汗衫,挖苦他说:“你配穿它吗?沙漠里的小伙子,个个如雄鹰展翅,在广阔无垠的蓝天上翱翔;而你如同一只小麻雀,永远也离不开房檐屋椽!” “俺刘凯不配,你儿子陶延庆更不配!我是一只小麻雀,你儿子陶延庆是一只大蜘蛛!他除了作网自缚外,还能有什么作为呢?” “你……” “哎呀呀,有什么好争吵的,都给我闭嘴!”刘秋花见两人越吵越不成体统,便也摇舌擂鼓介入。她管丈夫,有叱咤风云的刁劲。刁劲一来,丈夫怯她三分。但她管刘凯,就不敢用刁劲了。因为刘凯对谁都扯着老虎旗,三分虎威,软硬不吃。所以刘秋花的刁劲,主要是对付丈夫;此时,她双手叉腰,瞅着陶开富,又瞅瞅林婷婷,气鼓鼓地说:“今天,婷婷姑娘好不容易到咱们家来,你们有气先给我憋住,憋回肚子里去,大家少吵两句行不行?” 她的话果然很奏效。老头子绿豆干饭--闷起来了;刘凯也翻了翻眼珠,退一旁去了。刘秋花见风平浪静了,才面对林婷婷,笑容可掬地说:“婷婷呀,听说你给俺刘凯写了绝交信,才使他酗酒打架、动刀子杀人弄成这副模样的。这样做多不好呵!刘凯虽说五大三粗,但他脑子里面缺根弦,一旦受到刺激,脑子就控制不住,就要惹事生非。所以,你少给他点刺激好不好?你们俩从小在一起长大,后来又一起上学一起参加工作,他的脾气性格难道你还不清楚?应该是了如指掌吧?但是,婷婷姑娘,你的做法不能令人满意。刘凯不争气,你们俩虽说成不了眷属,但也应该讲讲同窗友情呗!” “哼!”林婷婷不以为然地说,“跟他有什么友情可讲?他这人不是酗酒打架,便是上醉仙楼嫖风……。自己不争气,死皮赖脸,到处惹是生非,还怪人家给他写绝交信,岂有此理!” “谁说俺上醉仙楼嫖……风?俺上醉仙楼只不过喝喝酒散散心,谁去嫖风?不要冤枉人好……不好?”老虎旗为自己不轨行为,结结巴巴进行辩解。 “咳,你找万年青和一品香嫖风;又找二嬉、二妞闻骚,家喻户晓还敢狡辩!”林婷婷真是个美丽“窈窕但又尖酸泼辣的姑娘,愤怒之下,什么话都敢讲--甚至“嫖风”“闻骚”这种字眼,她也不避嫌,和盘端出。 “嘿嘿!”老虎旗见纸包不住火--隐瞒不住了,便干笑了两声,恬不知耻地说:“常言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呗!古往今来,过不了美人关的人,大有人在,何只一个刘凯?大凡英雄豪侠、风流才子乃至帝王将相,都宿过娼嫖过风,俺刘凯嫖一两次风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恬不知耻!道地的狗熊,还想称英雄哩!”林婷婷把老虎旗臭骂一阵之后,便向陶开富夫妇作别告辞:“陶副处长!姑妈!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 刘秋花想挽留她吃过中饭再走,但林婷婷婉言谢绝。 走出陶家,她象只饱含委屈和创伤的小燕子,眼眶里逗留着两颗亮晶晶的泪珠。老虎旗很沮丧,也很憋气。他本想借姑父的权力压一压林婷婷的傲气,万万没有想到偷鸡不成反撮一把米。姑父不仅没有帮他的忙,反倒拆了庙。他跟林婷婷的关系,本来就如风中的残烛浪中的小舟,随时都有熄灭和沉没的危险,如今挨了姑父一顿训斥,又遭林婷婷当众揭短,心里头暗暗叫苦:完了,完了--这回彻底完了!他冲着姑母也冲着姑父,盛怒地说:“我在大沙漠里面跌了跤,你们不拉俺刘凯一把,倒还要施加许多压力,俺……不服气!大家都在做着油海梦,俺……连媳妇都娶不上,做什么油海梦呀?拉……倒吧!” “你不争气,没出息,永远都只能做梦娶媳妇!”陶开富狠狠地叱了他一句。 就在陶家闹哄哄的时候,赵春江来了。他是跟着送料的车连夜穿出沙海的。但是,他不是来调解的,也不是来请老虎旗进沙漠的,而是来“讨伐”陶付处长的。因为陶副处长滥用手中的权力,开除被他誉为“好钢”、“人才”和“得心应手”的爆炸班长--张超群,贻误美2队的生产!他大概还不知道,派进美2队的新任爆炸班长,就是美2队最不受欢迎的老虎旗---刘凯了! “赵队长!你……你找我有事?”陶开富见赵春江连夜赶来找他,心中疑惑不解。心说:把刘凯派进美2队,没有水到渠成之时可千万不能露馅不能出岔子哟! “是的,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这个人知趣,没有到生产棘手的节骨眼上是不会连夜驱车来找你的!”赵春江心中火烧火燎,脸上阴郁愤懑;所以吐出来的语言,声音洪亮、铿锵有力,不给陶副处长留任何情面。 “赵队长,有什么事你讲吧!”陶副处长以‘阴’对‘阴’,脸色也十分难看。 “九月份,”赵春江坦荡自如地说,“美2队出了不少事,有人为也有天灾的 第三部 第三十二章 第127节 刘凯哭刘成 傍晚,当人们风尘仆仆,从工地上收工回营地时,却听到一则可怕的噩耗:经医生检查诊断,刘成的半拉脸喊疼,不是骨质增生,而是受伤的面骨,没能及时治疗,已经导致癌变了。 谁不知道癌症是绝症,离鬼门关不远!即使总统大人,花上万金,也无济于事;小小的一个刘成,还能有几天阳世?人们无心洗脸,无心吃饭,东跳四窜到处打听,希望这个噩耗不是真的。但是赵威告诉大家:“唐国强通过电台,告诉殴阳指导员欧阳新,当时我也在场,哪能有错?”当打听到刘成的病是癌症,而且千真万确时,大伙都哭了,刘凯哭得更伤心。他扔下饭碗,边哭边进队部,要求去医院伺候刘成,以弥补自已的过错。赵春江和欧阳新见刘凯有悔改的表现,便劝慰说:“我们研究一下再说。” 然而,队领导研究后,决定派指导员欧阳新去医院探望刘成并了解实情;再拍封电报通知刘成父亲及其家人。对这个决定,刘凯不服气,赖在队部不肯走,并且涕泣着说:“刘成哥得的癌症是……绝症,没药可治的,他离开人世间是早……晚的事,出去晚了恐怕就见不着面了。你们不让俺出去,俺……心里难受啊!他的癌症是俺一手造……成的,俺有罪啊!如果你们不放俺出去,伺候在刘成哥身边,俺的罪恶就……更大了,即使一辈子烧香念佛,也……不能洗掉俺的罪过呵!” “刘凯,”欧阳新轻轻地摇摇头,嗔道:“我说呀,你不必烧香,也不必念佛, 在沙漠里面给我好好干,若是干出点成绩来,刘成闻知了也会为你高兴的。” 刘凯撅着嘴巴:“好好干……好好干,你们就知道让俺好好干,有什么用啵?等俺干……出成绩来,刘成也不在人世间了!……俺不到黄泉作客也就见不着刘成哥了!今后还……怎样洗刷自已的罪过呢?呜――呃!” “刘凯,你怎这么悲观呢?”赵春江狠狠地盯了刘凯一眼,给他打气道:“刘凯,真想出去探望你的刘成哥?”刘凯答道:“是的!俺恨……不能插上翅膀,马上飞到刘成哥身边!” “哦!你这么有情有义,我该准你的假了?”赵春江半真半假地说:“不过,不能就这样放你出去,你必须做出点成绩来。这样吧: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内,你率领爆炸班,每天都保质保量完成任务,又不出任何事故,那么我可以考虑考虑,或者可以放你出去探望刘成,怎样?” “没……问题!”刘凯拍打自己的胸脯说,“但是,赵队长,你讲话可要算数的?” “我拿脑袋担保,指导员可以作证人,这下子你可以放心了吧?”赵春江也想用激将法敲敲这个刚刚回头的浪子! “嗯!”刘凯愉快地答应着。他心里有了盼头,走时不是懒洋洋,而是踌躇满志、雷厉风行。 斗转星移,寒来暑去。不知不觉已到了年底,新春佳节即将来临。 在孔雀市住院的刘成,一天一个消息,一天一种变化:“刘成不成了!”“刘成又要转院了!”消息通过电台一次次传到美2队,又一桩桩传进人们的双耳里,大家听后又是一番议论一阵紧张,而且常常把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提到嗓子口――人人都为刘成的疾病着急,个个都为刘成的安危担忧呵!大家心里都清楚:转院治疗有两种可能:一是借故推出,属于病情恶化难于治愈;二是医院条件简陋,技术欠佳,转院治疗,属于正常程序。刘成癌变,病情严重,应当属于第一种。因为市医院,条件不错,医务人才荟萃,并不属于后者呀。因此,人人惶惑,个个不安。刘凯闻讯后,又来找赵春江。他理直气壮、侃侃陈词:“赵队长,俺刘凯率领的爆炸班,保质保量完成任务了,而且啥事故也……没有出,这回该放俺……出去探望刘成哥了吧?听说他往乌鲁木齐转院,病情一定是……十分严重的,俺再不出去探望,可就没……有机会了。”刘凯讲到这里,眼泪汪汪,挂满双颊。 赵春江只顾整理自己的东西,故意不搭理刘凯。雷洪达也是如此。 刘凯摸不清两位领导的心思,只埋怨他俩失言,心里急得直想发火;但他还是耐住性子,继续恳求着:“赵队长,雷副队长,你们俩都表……个态吧!这些天俺爆炸班的任务,是不是完成得十分出……色?事故是不是没曾出……现过?你们准下的诺言还……算不算数?求求你们放俺出去探望……刘大哥好不好?” “罗嗦什么呀?”雷副队长打断他的话,叱道:“你没有瞧见吗?赵队长收拾文件、行李,就是要出去帮助刘成转院的。” “赵队长,你……也要出去?”刘凯伸着脖子向赵队长探询。 “废话!不出去,我忙着干什么?”赵春江顾不上搭理他。 “那……赵队长,俺去准备一下,上午跟你们俩一块儿坐飞机飞出沙漠……行不行?” “快去准备!”赵春江终于准了他的假。 “嗯!”刘凯一听,心里无比高兴;但他没有一蹦三尺高,倒是乐极生悲,双颊挂着两行激动的泪花。因为他想起自己为人太臭,请一回假,都要经过无数次周折和低三下四求人,方可把假请下来。刘凯走时,赵春江敦促他道:“走前必须把班里的工作好好安排一下!”刘凯这才相信,领导没有骗他。他响亮地回答:“是!”接着转身走出队部,并且一路小跑。他先跑回自已班组,向组里人员交代一下工作;而后返回寝室,把随身物品,塞进一个陈旧的小挎包里面,仓忙跑出寝室,准备登机。 两个多钟头后,刘凯如愿以偿,跟随赵春江,飞出沙漠,飞到医院,飞到了刘成身边。 走进医院,赵春江立即同徐志斌还有医院院长、主治医师,商量着如何帮助刘成转院问题。刘凯匆忙奔进病房,顾不上刘嫂在旁,抱住刘成,号陶大哭,边哭边痛骂自己:“刘成哥,俺对不起你!你的伤是俺……忽视安全生产、吊儿郎当造成的。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俺刘凯一辈子都不得安宁!俺只有挨上千刀、剁成肉酱方可解你心头之恨了!刘成哥,俺无以报答,无从补过,但俺发誓要积攒一笔钱,帮助刘嫂扩大经营,把她的小百货商店办成大……百货门市部;而且要办得欣欣向荣、蒸蒸日上、门庭若市,让它香飘万……里,成为海内外知名度最大的大公司!” 刘成斜躺在床上,除了半边脸隆肿外,其他地方却是消瘦了。他由于疼痛,也由于饮食不佳,他的脸色腊黄腊黄的,四肢也显得软弱无力,浑身轻飘飘的,似乎只剩下一具躯壳,没有多少分量了。但他神智清醒、情感笃厚。他紧紧地握住刘凯的手,洒着泪说:“刘凯兄弟,看到你进步了,工作干好了,也听说你开始积攒钱了,我心里无比高兴,疼痛也就减轻许多了。你不必自暴自弃,只要你好好干,在沙漠里面干出点成绩来,我相信同志们会另眼相看的;你该得到的东西,也会源源不断送到你身边的……” 刘凯泣道:“刘成哥,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一定好好干!一定……立足沙海;誓把沙海变油海!” “还有,”刘成接着说,“刘凯,你不必为我的疾病背上任何思想包袱了。我脸部受伤,一是自己忽视安全;二是在沙漠里面条件太差,远离医院,远离医生,受到如此大的工伤也得不到及时治疗……。参加打捞队那些天,忍饥挨喝,迎风修车,又使病情加重……呵!命该如此,与你无关的……命中注定……后悔太迟了!” “不不,刘成哥,你会好起来的。我盼望着有一天,咱们再……并肩作战!”刘凯边说边泣,态度十分诚恳,感情十分真挚。 “呵!不可能了……”刘成自知劫数难逃,岁数将尽 ,心里也十分伤感。 刘嫂见刘成的病不但不见好,而且逐日加重,她心如刀剜,常常背着刘成偷偷饮泣。一个多月来,她由于伤心过度加上彻夜失眠,两只美丽的杏眼,已失去原有的光彩,身体也消瘦多了。如果刘成真有个三长两短,刘嫂经不住这么沉重打击还不哭成干柴棒?此时,刘嫂听了丈夫叹气之声,并讲出“不可能”三个字,她心里比刀剜还难受。“不可能”三个字,包含着无穷无尽的内容,但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对活下来失去了信心,对久治不愈的身体产生悲观情绪。刘嫂如万箭戳心,呜呜地哭泣弹泪,手帕早已经打湿几回了,但是泪水继续挂满双颊。 刘凯听到妇人哭声,侧头一看,见刘嫂已哭成泪人似的,自已鼻子也一阵酸楚,禁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刘成被哭得心烦意乱,叱着妻子说:“哭什么?我还没有死呢!” 两人这才止住哭泣,收住眼泪。 须臾,刘荣彬院长领着赵春江和徐志斌,走进病房。胖乎乎的刘院长,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边框近视眼镜,年近五旬,大腹便便,性格和蔼。他走到病榻前,和颜悦色地对刘成说:“小刘,经过研究,我们决定把你转院――转往乌鲁木齐市大医院继续治疗。那里的设备比这里好,医术也比这边高明,相信你的病会治好的。”已经健康如旧的徐主任,为刘成的病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表面上却笑吟吟而又神彩奕奕地开导刘成:“刘成,相信刘院长的话吧!你们同姓刘,说不定五百年前还是一家人哩!一家子人怎能骗你呢?嘿!”大家都笑了。 “嘿!”刘成也冷笑了一声,“既然这里治不好,还转什么院?多折腾一趟,倒叫我多受一回罪!” “不不!”刘院长赶忙解释,“让你坐飞机去的,不会受什么罪。你们的徐主任和赵队长已经把飞机联系好了,只半个多钟头时间就可以飞到乌鲁木齐了。” “转哪所医院?”刘成关切地问。 “乌鲁木齐石油职工医院。”徐志斌和赵春江都如实地告诉他。 “对!”刘院长接着作了补充,“那所医院设备齐全,高级医生众多,人才荟萃;更可喜的是:该院有个张宇坤教授担任外科主任,他医术高明,闻名遐迩,人称张半仙。你这半拉脸肿痛,经他精心治疗,准可以消肿解疼,指日康复出院,重返沙海的!……” “骗人!转院我不去!乌鲁木齐我不去!”刘成有点自暴自弃,“徐主任! 赵队长!我请求两位领导,明天送我进沙漠去,死也要死在塔克拉玛干,生生死死与大家作个伴!” “别说傻话了,”刘院长皱皱眉头,恳切地说,“救护车就在外面停着,飞机起飞的时间也定好了,快走吧!” “走吧,刘成!”徐志斌表面和颜悦色,但心中却也十分难过。他劝刘成道:“刚才刘院长讲得对:乌鲁木齐石油职工医院,条件好,设备齐全,你这半拉脸肿疼,保证能把你的痛苦早日解除的!” “刘成,”赵春江接过话茬,劝道,“等你的病治好了,我亲自接你进沙漠去,咱们还并肩作战好不好?” “对,刘成哥,俺也会来接你进……沙海的!”刘凯附和着。 经这么多人劝说,还有刘嫂在一旁边劝边泣,刘成终于动心了,答应转院。于是赵春江、唐国强、刘凯还有刘嫂等人,便把刘成搀出病房,上了救护车,后来又上了飞机。赵春江、刘嫂等四人,一个不拉也跟着刘成飞到乌鲁木齐去了。 张宇坤教授、欧阳新指导员和一帮医生护士,早在医院门口等候多时了。中美合作勘探塔克拉玛干大沙漠,闻名遐迩,震撼环宇,张教授等人,也早有所闻。他们对深入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从事探宝的石油工人,视为勇士,刮目相看,格外关怀。 张宇坤教授,年近花甲,高瘦个子,长条脸上,处处爬满了皱纹,鬓角也已经染上白霜。但是他的目光犀利,精神矍铄,举止潇洒,言谈幽默。五十年代初,他先后学过地质和医学,并以品学兼优毕业于中南地质学校,分配在新疆石油管理局钻探队工作,作业场所常是戈壁、荒漠,看病极不方便。由于他有祖传中医学作基础,所以他投身实践后,常常在工作之余为同行职工看病,并且治愈了一些疑难疾病。领导见他有一技之长,先是让他兼任井队卫生员,后又送他去医学院进修两年。毕业后回原单位,从此改行当了医生。他这个半道杀出来的医生,既土又洋,既洋又土,在“土”的基础上又充实了“洋”,使他如虎添翼,如蛟龙出海,在医术上不论内外科,都大有长进大有提高。跨上六十年代后,他已到而立之年,各方面都已经趋于成熟,正当他准备大展雄才之际,不巧来了史无前例!那经历那挫折,使他至今耿耿于怀,不堪回首。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划历史也画出了建设社会主义的蓝图,老知识分子如枯木逢春,他们以及曾被历史扬弃的知识重新拣了回来,成了新时代的主人。张宇坤几经周折才重返医界,重新操起手术刀,全心全意为勘探儿郎救死扶伤、排忧解难。从老师从实践他学到了许多医学知识,他无私无怨地还给了人民大众;并且发誓要把文革期间失去的时间,争分夺秒地补回来,因此他拼命地工作。四年多来,他手中灵巧的手术刀,曾为数以千计的石油工人治工伤、驱病魔,排忧解难。他用他自己精心研制的秘方,使许多难治之症、奄奄一息的病人,起死回生、重返战斗岗位。如今,刘成脸骨产生的癌变,人们也寄希望于他的手术刀和祖传秘方! 张教授和随从医生,把刘成送进手术室,先是看看刘成的半拉脸,经过精密仪器测试,再次证实,受伤的脸骨已经产生癌变;更糟糕的是,癌菌已经扩散到身体其他器官了,病情十分严重,灵巧的手术刀和精制的祖传秘方,恐怕也无济于事了。 张教授走出手术室,向徐志斌、赵春江、殴阳新和刘院长等人,谈出了自己的看法。徐志斌急了。他憋红着脸,郑重其事地说:“张教授,小刘是沙漠里出色的战鹰,他很能干,沙漠里的勘探队需要他,我们大家都敬佩他。他因工作忙,受了工伤后没有及时治疗,还一直坚持上班修车,这当中耽误去不少日子。最近在孔雀市住院后才发现伤口处已经产生癌变……几经周折才送到这所医院来的。张教授,我的意见:要不惜任何代价使他活下来,希望你能竭尽全力!” “耽误了!耽误了!”张教授轻轻地摇着头,“早一个月送来,经过脸骨处理后,再敷一段时间的药就没事了。如今不说我家祖传秘方,就是仙丹妙药也是无济于事的。” “唉!”刘院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受伤一星期后,他到我那里看过一次病,我只把它当成一般的工伤,没有引起充分重视。后来可能工作忙,他再也没有出来看病复查了……他的病情就是这段时间给耽误的。也许沙漠里面条件差,出来一趟都要坐飞机,很不容易,对吧?” “是的。”赵春江说,“他是机修组成员,那活又脏又累又忙;出来一趟必须坐飞机,很不容易。当他忙中告诉我半拉脸疼痛时,我还不引起重视,又派他跟随美方机械师一道返回老营地,抢修在各营地扔着的坏设备。参加打捞队那26天,天天刮妖风,他们不辞劳苦,天天迎着风沙修车。他受伤的脸骨,大概就是迎着风沙修车、时间过长才产生病变的。他们原定二个星期返回营地,结果煎熬了26天才返回营地。这当中有两个星期,他们还断粮断水,生命受到严重威胁。当时,管理处得到消息后,火速增派飞机救援,方把他们解救出来,否则,连命都搭进去了。所以我想,在那段极其艰难的日子里,对刘成受伤脸骨的病变,可能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吧!” “唔!”张教授摇摇头,十分惋惜地说,“迎着风沙修车,对他受伤的脸骨来说,毫无疑问是个致命的一击。”赵春江一听叹了一口气:“唉!多么壮实的一条汉子,叫病魔折腾得骨瘦如柴!可惜时间不能挽回……” “现在只有张教授你能挽回他的生命了!”徐志斌赞扬一番之后,恳切地说,“张教授,能不能把你平生的本事都使出来?为了搭救刘成,不管花多少钱,我们都在所不惜!” “嘿,这我明白。”张教授苦笑了一声,“他这种病,可惜人世间还没有秘方,我又不是神仙,弄不来灵丹妙药!不过,凭我的本事,也只能动动手术,减少他的疼痛,在一定程度上,控制一部分癌细胞的扩散。” 徐志斌点点头,接着又给他打气:“凭你的技术,一、能控制部分癌细胞扩散;二、减轻他脸部疼痛,这就是成功的起点,也就是我们此趟来的目的。张教授,你就大着胆子干吧!有什么不测,我们作你的后盾。至于他能否康复,就要看他的身体素质和运气了。” 张宇坤肩负重任,任重而道远。此时此刻,他的心情特别复杂。救死扶伤,是每个医务工作者的神圣职责,义不容辞,更何况他是一位满腔热忱的医生,怎能袖手旁观和无动于衷呢?然而,生死关头,要把刘成从死亡线上拉回来,谈何容易!作为一名医生,他只能尽力而为罢了。所以,虽说心中带着疑笃;但他还是用征询的目光瞧瞧刘院长,瞧瞧单位领导,也瞧瞧刘成的爱人,希望从他们的目光中,再次得到鼓励与鞭策。果然,大家再次投过来鼓励与信任的目光。刘成的爱人真诚地说:“张教授,你就大胆干吧!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们不会怨你的……” 张教授点点头,随即他对随从医生和助手们挥挥手道:“进手术室!” 为刘成受伤的脸骨做手术,张教授使出浑身解数,所以手术十分成功,于是大家才松了一口气。手术过后,刘成半拉脸的疼痛减轻许多了,三餐进食量有所增加,精神好转多了,脸色也渐渐放出光泽。张教授常来病房探望。他关心刘成,也关心自己的劳动成果。他见刘成手术后,安然无恙,而且大有好转,心里为之庆幸。但是张教授心里十分清楚,手术后的刘成,仍然潜伏着危机,这种危机有多长,要看他的身体素质了。 这一天,张教授进病房探望刘成,刘凯也在病房里面。他见刘成手术后,身体逐步好转,康复有日,便前来告辞回队。刘成拉着他的手哭泣起来。刘凯疑惑地问:“刘成哥,手术后你的身体已经逐日好……转了,为何反而伤心哭泣呢?究竟为了何事,快告诉俺吧,能办到的事俺一定……尽力去办,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刘成泣道:“见你们要进沙漠去,我心里好难受啊!大丈夫,八尺奇躯,不能在沙海里面大展雄才,却在病房里残喘偷生,心里实在比针扎还难受呀!” “唔!”刘凯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刘成看见别人要进沙漠干活,自己卧在病房里心里难受,这事情在理中。刘凯安慰他道:“刘成哥,你就安心养病吧,沙漠里有什么新鲜事,我会立即用电台告诉你的。” 刘成抹擦着眼圈,轻轻地摇着头说:“刘凯兄弟,我很难受,也很自卑, 今日一别,也许再也见不着你们的面了!……” 刘凯吃了一惊:“刘成哥,张教授医术高超,刀到病除,他一定能治……好你的病,你也一定会重返沙海的,放……心吧!手术后你脸骨的疼痛不是已经减轻很多了吗?你的病情不是大……有好转了吗?所以说,你的病痊愈有望,康复有期,重返沙海与我们并肩作战一定会实……现的!刘成哥,好的兆头已经展现在面前了,你……为何反而如此伤感和自卑呢?” “我自己的病情自己心里清楚,”刘成瞥了妻子一眼。妻子听了刘成的话,心里十分难受,正用手背拭擦眼圈。蓦地,刘成拉着刘凯一只手,深情地说:“刘凯兄弟,你进沙漠以后,除了好好工作以外,还要答应我三件事……” “刘成哥,哪三件事,你说吧!”刘凯慨然答就。 “张超群你还恨他吗?”刘成问。 “不不,”刘凯答道,“他是个好人,我不恨他了。当初他二进美2队,都怪我有……眼无珠,小瞧了他,把他当……刁民工对待,还想永久性地支使他控制他奴役他,想从他身上榨出油水来,结果惹恼了王英杰……自己报复时才扎了他一刀,现在想起来十分后悔。张超群这人讲义气重感情;他蒙脸搭救王英杰,才惹出那段风波!……回想起来都是我的错,没脸见人呀!” “对!”刘成说,“他是个有血性的中国青年,身手不凡,十分侠义,勇于打抱不平。年初,你嫂子来探亲,遭一伙流氓侮辱,就是他给搭救的。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他闯来大西北,是为寻找他生身父亲的。他是个孝子;但是进沙漠当民工,我们都不理解,仍然小瞧了他,拿他当盲流,叫他刁民工,实是鱼目混珠,不识庐山真面目啊!所以,你一定要找到他,并帮助他找到生身父亲,了却他的夙愿,也了却我的心愿。这是第一件事……” “刘成哥,我记住了,你再讲第二件事吧!”刘凯心里很为难,但还是诚心诚意地答应了。 刘成瞅了妻子一眼,见秀华还在不停地拭擦眼圈,心里犹如刀剜针扎一般难受。他瞅着刘凯,接着说:“第二件事,我想把秀华和女儿惠惠托付于你,你不会拒绝吧?” “不不不,”刘成的话,使刘凯感到意外,因而大惊失色,赶忙推辞:“刘成哥,你的病转眼就会……好的;刘嫂和你女儿,还有你们一家人,都会很……幸福的!” “好,”刘成敷衍着,苦涩地一笑说,“这第二件事你不答应就算了;第三件事无论如何,你必须答应……” “嗯!”刘凯频频点头。 “我死后,骨灰不要保留,你坐飞机时,顺便把它撒下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刘凯兄弟,这件事你总可以做到吧?” “嗯!嗯!我能做到……我能做到!”刘凯鼻子一酸,带着哭腔回答着。刘成接着说:“进沙漠以后,大家都在做着油海梦,但是我这个人却不争气……活着不能看见塔克拉玛干出石油,死后也要看一看塔克拉玛干沙海变油海的宏伟壮观。刘凯兄弟,请你答应我:当塔克拉玛干油花盛开那一天,你可千万不要忘记,要把此事告诉九泉之下的刘成刘大哥呀!” “嗯,嗯!”刘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了,扑簌簌如决堤似泉涌。 悲伤过甚的刘嫂,终于控制不住内心情感,抽抽噎噎地哭将起来了。 进病房探病的张教授,并不劝阻,任其洒泪悲恸。他心里有件难解的问题,沉思后轻声问刘凯:“刚才你们提到的张超群,敢问他是怎样一个人?” “唔!你问张超群?”刘凯不加思索地说,“他……是个英俊、潇洒的年轻人,今年21岁,一米八二的大高个。他孤身一人闯来新疆,目的是寻找自己失散多年的生身父亲……” “据说,”刘成进一步补充,“他小时候,正赶上文革时期, 父亲遭殃,母亲改嫁,他被寄放在天津姑父姑母家。姑父家有个女儿,跟他一般大 ,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姑父姑母有意招他做女婿。但是张超群是个孝子,决心寻找到生身父亲后再完婚。因此,新婚之夜不辞而别,闯来大西北,当民工,做盲流,过着流浪汉的生活……” “唔!”张教授如梦方醒,接着问,“后来,他找到生身父亲没有?” “没有。”刘成注意一下张教授的脸色,心想:他俩同姓张,面貌又十分相似,辈数也相当,会不会有什么瓜葛? 张教授心中已经有了数:这个张超群可能就是自己的亲生儿子!1962年他呱呱落地时,自己给他起的名字就叫张超群,屈指一数,也刚好21岁。文革期间,自己挨批挨整,生活没有着落……怆忙出走之前,也正好把他寄养在天津姑父姑母家。他姑父姑母家,也正好有一个女儿,与他同庚,从小青梅竹马……难道老姐姐相中他、招他入赘为婿?想到这里,他又摇摇头,进行否定。因为中国地广人多,同名同姓的人很多,他警告自已,千万不可造 第三部 第三十三章 第128节 饮恨黄泉路 刘成手术后,脸骨疼痛减轻许多,疾病有了明显好转,妻子转忧为喜,领导也为之高兴。全队职工民工的心情,也都跟着轻松许多,不少人还把提到嗓子口的一颗心,重又回到心腔里去。赵春江打发刘凯进队,自己同欧阳指导员,准备再弥留几天。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小队电台催两位领导火速进队。经追问,本来就有高血压的洪文刚师傅,因修车劳累疲惫头部眩晕不慎从车上跌下来,栽倒在地,脑部受到撞伤,命在旦夕。管理处派直升飞机进去,洪文刚死活不上飞机。他说他要留在死亡之海,直到最后一口气。 两位领导一听急了,马上坐汽车赶到孔雀市石油基地。调度室已经把进沙漠的飞机联系好了。但在进入沙海前,赵春江和欧阳新两位领导,想到洪文刚快不行了,但淘气儿子--洪小兵还在拘留所;再说他确实有张借条留在西餐炊事员――贾兴安那里,现在也已经转给美方人员,录音机早已物归原主谁也不再追究了。所以,不管如何也要把他保释出来,让父子俩见最后一面。因而他俩决定去一趟市公安局,把洪小兵保释出来,让他也跟着坐飞机进沙海。 市公安局同意赵春江和欧阳新的请求,让洪小兵返回沙海。于是赵春江等人,按时上了飞机。下飞机后,三人直奔洪文刚住的那节营车。此时的洪文刚,疲惫不堪,奄奄一息,话都讲不出来了,只能用手比画着,动作迟缓吃力。赵春江和欧阳新及洪小兵,走到他病榻跟前,大家的眼框里都蓄满着泪水。赵春江亲切地呼叫着:“洪师傅!洪师傅!飞机就在外面停着,我送你出去住院吧!”欧阳新接着道:“洪师傅,沙海里面条件差,还是到外面住院治疗吧!” 洪文刚微微睁开双眼,当他看见赵队长和欧阳指导员领着儿子洪小兵来到自已病榻跟前时,双唇翕动着,看样子,他有许多话要讲,但一句也讲不出来。他只能用手比画着,猜他的手姿手势时人们很费脑筋。后来赵春江从他平时的个性揣摸到他此时此刻的心情,便道:“洪师傅,你想坐起来对不对?”洪文刚点点头。于是大家手忙脚乱,有的扶着他的上身;有的叠好被子让他斜靠在被子上。 洪文刚并不因为坐起来就完事,他两眼瞅着营房车门外,手指头也指着营房车外面广袤的沙海并不停地翕动着双唇。赵春江从他双唇翕动的频率猜出他要出去再一次看看沙海。他没有能同大伙一同穿出死亡之海,看来他是遗憾终生死不瞑目、不愿就此奔黄泉路的。 赵春江为了却洪师傅的心愿,便招呼大伙,把洪文刚搀出营房车, 随后又把他搀扶上一座高沙包,让他站在沙包上面极目四野。然而洪文刚的双眼,只瞅着南面的沙海;手指头也指着南面的沙海。此时已进入寒冬,沙漠里已经下过两场雪,至今沙包背阳面还残留着片片积雪。寒风袭来,侵入肌肤,不禁令人战栗。然而洪文刚站在高包上,如同高山一青松,巍然屹立,呼啸的朔风没能使他皱眉,凛冽的寒气没有使他哆嗦。人们由衷地敬佩。这不是回光反照,而是一颗没有了却夙愿的心在支撑着他。赵春江了解洪师傅此时此刻的心情,因而绘声绘色地说:“洪师傅,你瞧,前面已经见到绿洲了!大概还有80多公里,美2队便可以穿出死亡之海了!你的夙愿以及大家的夙愿,转眼间便可以实现了。当然罗,我们大家的最大愿望是使沙海变油海!洪师傅,你老人家放心吧!穿出死亡之海后,我们还会马不停蹄,再次进入死亡之海,把死亡之海履出道道车辙。找构造,擒油龙,不把油龙擒住誓不罢休!大家的油海梦,最终定要实现的!” “是的,沙海变油海,最终是要实现的!”欧阳新重复着。大家也都在心里默念着。洪文刚突然有了表情,他朝赵春江和欧阳新点点头;随后又朝所有的石油工人点点头。人们有幸看到他的唇角露出一丝微笑;但转眼间,他的目光呆滞,脸色惨淡,脖子一歪,已经人事不省了。赵春江对欧阳新及所有的人喊着:“快,把他抱上飞机,火速送医院抢救!” 欧阳新懂点医学,他摸摸洪文刚的脉搏,听听他的心脏,都已经停止跳动了 。人们十分悲伤;洪小兵则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赵春江同他有师徒关系,而且感情笃厚,因而也是泪流满面。学徒时代,赵春江曾受到洪师傅的搭救和帮助。可以说,没有洪师付的指点和帮助,就没有今日赵春江的辉煌。因此师徒俩的感情,不仅笃厚,而且深似海。今见洪文刚师付未了却夙愿便撒手而去,饮恨黄泉路,怎能不使他悲恸与哭泣呢?他不相信欧阳新的话,不相信洪师傅的心脏已经停止跳动了。他仍然抱着一丝希望:也许快点送出沙漠抢救,他还能活过来。因而他嘴里不停地叨念着:“飞机就在那边停着!飞机就在那边停着!大家快把洪师付抬上飞机啊!……越快越好,时间就是生命!” 洪文刚被抬上飞机后,飞机以最快的速度飞越沙漠上空。然而迟了,把他送进医院,医生诊断,就摊开双手,无可奈何地说:“他早就断气了。” 明白人都知道:洪文刚是有意让自已的阴魂弥留在死亡之海里面的! 三天后,洪文刚的遗体被火化。骨灰由儿子洪小兵、女儿洪小菁,护送进沙漠。赵春江队长在美2队营地,亲自为敬爱的洪师傅,开了一个隆重的追悼会。他的老战友老领导--彭副局长,也跟着飞进沙漠,参加追悼会并献了花圈。在一阵肃穆、宁静的气氛中,赵春江队长带着异常悲痛的心情,在洪文刚遗像前宣读了悼词: 美2队机修班长、局机械师、局老模、老共产党员--洪文刚师付,他是我们大家的好师付好榜样!他一生为祖国找油找气,转战南北,四海为家;他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无论修车或者技术革新他都是一把好手。进入沙海八个多月来,他把全部的光和热都献给沙海,献给祖国的石油勘探事业。他以美2队为家,并且为美2队的成败呕心沥血、操碎了心。在他身上,使我们看到了什么叫主人翁态度!从他走过的历程,使我们看到了一个老石油工人的光辉业绩和榜样!执行合同近一年来,他为美2队鞠躬尽瘁,并且立下了丰功伟绩。而今他走了,这对美2队对我们大家都是一个不可弥补的损失! 人死有轻如鸿毛,有重如泰山。洪文刚师傅的死无疑地重如泰山。今天,我们在沙漠里面召开追悼会,就是要弘扬洪师傅的光辉业绩,使大家化悲痛为力量;就是要使大家接过洪师付手中的旗帜,踏着他的脚印,发扬他那战天斗地的大无畏精神,立足沙海,为祖国找油找气;就是要了却洪师傅未曾了却的夙愿:誓将沙海变油海! 洪师傅走了。他是带着未了却的夙愿走的。但是他走得太仓忙了,连给儿子的遗训都没有留下来;给老伴衷心的祝福也没有留下片言只语;还有自己的后事如何处理,也来不及交代…… 洪文刚师傅走了。他是带着未了却的夙愿走的。大家怎能忘记:洪师傅临终时,还要让大家搀扶着,走出营房车,站在高包上,极目四野。那表情那神态,足可以说明,他没能同大家一道穿出死亡之海,实现未能实现的夙愿,心里有多么遗憾,多么留恋!他是带着未了却的夙愿饮恨九泉路的! 洪文刚师傅走了。他是带着未了却的夙愿走的 。他把最后一口气留在高包上;他把不瞑目的阴魂长留在沙海里面。在他屹立过的沙包上,我们仿佛看到,洪文刚师傅的身影,如高山一青松,巍然屹立--他在了望着沙海的尽头。他要一直站着,直到塔克拉玛干沙海变油海的那一天! 洪文刚师傅走了。他是带着未了却的夙愿走的;但他的阴魂走的不远。他知道,油郎们在沙漠里面擒油龙,千辛万苦,困难重重,热风恶鬼又不停地施威阻挠。所以他的阴魂要留在沙海里面,留在油郎们身边,帮助大伙除恶鬼、驱沙妖,直到地下原油见青天那天! 洪文刚师傅走了。他是带着未了却的夙愿走的。今天我们悼念他,就是要弘扬一个老石油工人崇高的无产阶级思想和大无畏精神,加速找油找气的步伐;加速油海梦的实现! 洪文刚师傅,你生前太劳累了,现在你就静静安息吧!成千成万的石油工人,将记住你光辉的名字,沿着你的脚印 ,去实现你生前没有实现的油海梦! 赵春江念完悼词,人们再次向洪文刚的遗像默哀……。此时,洪小兵和洪小菁姐弟俩,双双跪在赵春江面前。洪小菁恳求留在沙海里面工作,继承父亲遗愿;洪小兵则恳求调进机修组工作,接过父亲尚没有完成的事业。前者赵春江没有答应,因为目前沙漠队还没有女队员;要破这个例还必须请示上级。但后者,赵春江愉快地答应了。赵春江把姐弟俩搀扶起来,深情地说:“小菁,等有一天,沙漠里面有了女勘探队员时,我第一个就批准你进队。我知道,你们姐弟俩,都在化悲痛为力量,也都想接过父亲尚没有完成的业绩。这是好事,也是应该做的事,我应该大力支持你们。但是……” “赵队长,”彭副局长的声音,“就让洪小菁留在沙海里面工作吧!她是学医的,可以给你们当随队医生呗!” “彭副局长,你敢批准我就敢要!你批准吗?”赵春江慎重地问。 “嗯,我批准了。” 大家既惊奇又高兴。因而沙漠里面,从此有了女勘探队员了! 洪文刚在沙海里面鞠躬尽瘁,魂留沙海,噩耗传到医院,刘成叹息不止。他对老班长突然辞世,悲伤过度,病情再次恶化。消息通过电台传进美2队,赵春江和欧阳新预感到情况不妙,不敢有误,用最好最快的交通工具,再次赶到乌鲁木齐石油职工医院。刘嫂见了两位领导如见了救世主,她把两位领导拦在门外,边泣边提出要求。她说这所医院没有指望能治好刘成的病;张半仙也已经尽了他的力量了,所以刘成必须转院。她要求两位领导,帮助刘成转院--转北京大医院继续治疗……;也许转院后刘成还有一线希望。两位领导为了安慰刘嫂,马上点头答应。他们首先进病房探望刘成的病情,接着找来张半仙询问情况。从张半仙的表情和言谈中,对转院治疗是否合适,两位领导又有点犹豫了。因为病魔的折腾已使刘成奄奄一息,脸色惨白,甚至连叫痛的力气也没有了。因而转院治疗并非好事,他未必能经得住路上的折腾。所以,赵春江和殴阳新难过地摇摇头,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觉仰天叹了一口气。因为刘成的命不能用日计算,而只能用时辰计算了,万一上了飞机就不行,那可就更惨吗?于是他俩把刘嫂叫到外面,分析刘成目前的状况…… 刘嫂见刘成不能转院治疗,心里悲痛万分,正泣着,张超群和崔国森从天而降,争争吵吵来到她的跟前。他俩对崔要文是否应该推上历史审判台,经过一番摩擦和斗争后最终以求大同存小异而走到一起来的。 刘嫂停止饮泣,抹擦眼泪强装笑脸苦涩应酬。张超群一见刘嫂,便急急地问:“刘嫂,刘成他……怎样啦?病好些了吗?痛疼减轻了吗?”刘嫂泪水汪汪但强装笑容所答非所问:“他很想念你们呵,快进去瞧瞧他吧!”刘嫂原指望刘成见了恩人张超群,病会奇迹般地好转起来,因此她对张超群的来访,心里格外高兴,忙领张超群走进病房。赵春江、殴阳新和张半仙也尾随他们后面进去。 此时的刘成,病入膏髓,脸容憔悴,骨瘦如柴,气息奄奄。张超群一见,暗暗落泪。从前身强力壮的刘大炮,竟然病成这副模样,病魔有多么可恶呀!他弯腰轻轻地呼一声:“刘成哥,我是张超群呀!今天我特地来看你的,希望你的身体早日康复,重返沙海,与同志们一同战斗呀!” 睡梦中的刘成,见张超群从天而降,微睁双眼,奇迹般地来了力量。他伸出一只手,先同张超群握握手,后又指着张半仙道:“这位张大夫,叫张宇坤,人称张半仙,就是你千辛万苦……踏破铁鞋……要寻找的生身父亲----张怀德呀!你们父子俩,劫难深重,九死一生,今天……终于在我面前团聚了!我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你们的夙愿……还有我刘成的心愿……从此了却了……”原来,平反昭雪后,父亲为淡忘过去和展望未来,又改名叫张宇坤。 当张超群父子相认、悲喜交加之际,刘成却安详地闭上双眼,再也没有睁开。人们左呼右唤,始终也没能听到他的回声。欧阳新摸摸他的脉搏,已经停止跳动;试试他的鼻翼,也已经停上呼吸。于是欧阳新轻轻地摇摇头:“他走了--他安详地走了。”刘嫂趴在刘成身上,放声大哭。 在刘嫂失去亲人低声饮泣的时候,张超群父子悲喜交加的泪水一直挂在脸上,他俩顾不上叙述往事。当赵春江招呼欧阳新到病房外面商量刘成的后事时,张超群父子俩也跟着往外走了…… 赵春江和欧阳新处理完刘成的后事,带上刘成的骨灰盒,急忙坐飞机进沙海。为了缅怀刘成的功绩,也为了鼓舞士气,两位领导又在百忙中,为刘成开了追悼会。刘嫂也参加了。 洪文刚逝世后,刘成在世上也没有弥留几天。师徒俩为塔里木的勘探和开发建立了不朽的功勋,人们一直沉浸在悲痛之中。但是通过这两次追悼会,人们将化悲痛为力量,一方面永远记住这师徒俩的丰功伟绩;另一方面下定决心,以两位师付为榜样,扎根塔里木,为使塔里木沙海变油海,贡献出毕生力量。 在刘成的追悼会上,赵春江最后说:师徒俩走了,走得很远很远,比塔里木还远。然而,塔里木的欢歌,他们听得十分悦耳;塔里木原油见青天,他们也会看得一清二楚;他们没有能实现的遗愿,将由我们这一代完成!…… 两位师傅,含笑九泉吧! 第三部 第三十三章 第129节 穿出死亡之海 经过半年多的磨炼,被称为沙漠战鹰的勘探队员,翅膀坚硬了,能飞得更高更远了。穿出死亡之海,实现人定胜天、凯歌高奏这一天,为期已经不会太遥远了。 1984年春节,美2队为尽快穿出死亡之海,连一年一度的春节都没有放假。大年三十,推土机和各种沙漠车,照样出工。推土机开上白雪皑皑的工地,履冰化雪,继续为大部队也为祖国四个现代化开路。工地上跟往常一样,人欢马叫。他们把困难比作风暴,把寒冷比作懦弱者,把自已比作无畏的勇士。并说:懦弱者就象风中残烛;无畏的勇士就象一堆篝火。风可以把残烛吹灭,但却能使篝火越烧越旺。 人们虽说忙于出工,但是一年一度的春节没有忘记;辞旧迎新的对联也没有忘记贴。他们抽空写了不少对联。收工回营地时,脸不洗手不擦首先动手贴对联。霎时各节营房车门边,花花绿绿,鲜红无比。整个营地,焕然一新,节日的气氛,十分浓烈。钻井组的对联特别醒目,上联:树雄心迎风沙喝咸水征战沙海搞勘探;下联:立大志冒寒暑穿沙海凯歌高奏擒油龙;横批是:苦尽甜来。这副对联仍然离不开油海梦;苦尽甜来,即圆了“沙海变油海”的美梦!它写出了大伙的心声,也写出了大伙的雄心壮志。 过了年,转眼之间就到阳春三月。此时神州大地,大江南北,春风送暖,百花飘香,鸟啼枝头,蝶舞花间。惠风和畅又多情,不停地亲吻着白杨垂柳,又不停地给大地送暖、绘绿。成千成万的种子,杂着杨花柳絮,随风飘舞,寻找着肥沃的土地落脚、生根、发芽…… 当多情的春风,从江南一代,扑向祖国的西北角并投向塔克拉玛干时,这里的风景也别具一格。 首先冰雪消融了。当旭日东升时,浩瀚无垠的沙海,犹如头蒙金黄色纱巾的少女,美丽动人。微风轻拂,紫雾缭绕,你可以看到:层层白浪在翻滚着变化着,奇妙无穷。远处的沙包沙梁,近处的“新村”、沙漠车,时而象亭台楼阁,时而象万马齐阗,时而象烟波浩淼的大海中漂浮着的片片白帆,倏忽万变、气象万千。有经验的人都知道,这是沙漠里独有的海市蜃楼景。 其次,当春天的脚步徐徐迈进塔克拉玛干时,这里虽说没有绿草如茵的美景;但是沙漠里稀有而珍贵的植皮--芦苇、红柳、盐蒿、沙枣树、骆驼剌等也相继披上了点点绿装。它们神采奕奕地屹立在戈壁滩上,就象无数身穿绿色警服的卫士,威武无比地守卫着沙海,看守着地底下丰富的石油宝藏。 春天来了,它给大地送暖,也沐浴着万物;它鼓舞着人们的斗志,也加快塔里木的勘探步伐。春风送暖也送来了党中央的要求和期望。她要求大家加快勘探步伐,期望在最短时间内就拿到最大的用之不竭的石油贮量。苍天不负有心人!美2队520测线,桩号从5740-6600之间共四十公里的范围内,从资料上显示一个石炭一二叠系高点。高点的位置在桩号5980至6280之间,其幅度超过一百米。这是物探队进沙海以来迄今为止发现的最大的一个高点。它同布格重力异常相对比,此处正好有一个重力异常,所以很可能是石炭系中央隆起的反映。而中央隆起就是找油人要找的“圈闭”!它是一个可能隐藏着丰富石油资源的地质构造。“高点”则是构造部位的顶点,给钻塔提供井位时,地质家们废寝忘餐、潜心研究,其结果就是要把井位选在高点的位置上。为什么呢?因为地底下的压力很大,油往高处走,选在构造顶点打井,既可以快出油,又可以大大节约人力和物力。美2队找到含油气的地质构造,人们深受鼓舞,大家情不自禁地高喊着:“塔克拉玛干要出油了!”“沙海变油海要实现了!”“石油工人的油海梦为期不会太远了!” 队长赵春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怎能不高兴呢?然而,作为美2队的领导人和决策人,作为一个立志献身于石油事业的青年干部,他想得最多和记得最牢固的还是石油工业发展的宏伟目标:从今年起到本世纪末的十七年时间,在年产一亿吨的基础上翻两番,争取到2000年使我国油气总产量达到四亿吨。石油贮量增至250-280亿吨(康世恩在一次会议上明确指出)。但目前的状态距离这个宏伟目标还有很大一段距离,不快马加鞭、团结拼搏,就难于实现这个宏伟目标。因此,他在一次动员会上,启发大家说:“同志们!520测线虽说找到圈壁、高点,即使能如愿以偿在高点位置上打出原油来,但也只能为缓解国家的财政困难雪中送炭,距离本世纪末的宏伟目标,矮子吊环--还差一大截呢!请大家把眼光看远些,千万不要骄傲自满和放松对质量的要求!咱们穿出死亡之海,为期已经不远了;但是咱们还要多次穿入死亡之海,为祖国四化建设找出更多的地质构造和更丰富的石油贮量!” 深夜,赵春江打开日记本。在写日记之前,他首先想起两名推土机手夜出执行任务还没有归来,该派个司机去接应一下;又想起明天就要穿出死亡之海了,该用电台通知一下徐老板和彭副局长,请他们俩坐直升飞机进沙海,分享同志们穿出死亡之海的喜悦心情。这两件事办完后,他一口气写下了下面日记: 丛中笑进死亡之海安营扎寨, 找油郎就是天兵天将! 何时斩尽沙妖恶魔, 沙海也能建造人间天堂! 为了一个理想一个梦, 我们高瞻远瞩斗志昂扬! 天上人间一条心, 借来法宝把妖孽降! 一除沙妖茫无边际, 沙妖恶魔狼狈为奸, 使迷途人晕头转向, 一不留神就被沙山埋葬。 二除妖风兴风作浪, 来势凶猛猝不及防! 移沙山刮坏道路, 昏天黑地车翻人怅惘。 铁骑将军发巨嚎, 沙梁沙山低头把路让! 三斩洪水猛兽泛滥成灾, 坏我道路断我“料仓”! 艰辛的历程怎能忘? 更忘不了争分夺秒打翻身仗! 四驱走咸水含氟高入腹作孽, 再求神仙扔下法宝指点迷惘, 让幻想中的神秘泉再次流淌。 还我身心健康还我体魄强壮! 五解决沙漠设备泡病号出勤差, 借来法宝搞革新过关斩将! 历经二百七十个日日夜夜, 穿出死亡之海胜利在望! 天兵锁住魑魅魍魉, 利剑斩尽沙妖恶狼, 它们在地牢里悲恸饮泣, 我在曙光中纵笑欢唱! 对于英雄的推土机手,他又有这样的赞词: 英雄的推土机手啊, 你们风沙寒霜九个月, 日日当先锋官, 月月移山倒海。 熬夜加班是常事, 狂风施威也难使你们后退。 gsi专家不理解问我: “他们加不加薪?” 我摇摇头:不加薪。 不加薪干劲还这么大, 狂风中作业全不怕妖魔鬼怪! 难道只是为了几个钱? 难道只是为了养家糊口? 不!他们是有志气的青年一代, 他们是真正的国家主人! 他们又都明白: 穿出死亡之海, 那是千里之行始于脚下; 塔克拉玛干要圆油海梦, 作为开路先锋的推土机手, 必须耕耘不止拼搏不息, 把沙海碾出道道车辙, 让石油尖兵畅通无阻! ……520测线,起于北面的塔里木河,止于南面的阿尔金山脚下,全长四百多公里,美2队全体职工民工,经历了九个多月的艰辛历程, 明天即将完成任务、穿出死亡之海、见到牛羊和绿洲了! 赵春江写到这里,伸伸胳膊,深深地舒了一口气。为了赶走瞌睡虫, 他打开营房车的门,让一股清新的夜风扑面吹来。此时他的心潮逐浪高,面对营地灯光,脱口吟诵道: 啊!伟大的明天, 我们常把你叨念, 一种对末来的憧憬, 鼓舞着大家勇往直前。 一种对地下宝藏的渴望, 推动着石油人把“死海”横穿。 一种对锦绣前程的描绘, 鞭策着我们战胜所有的困难! 啊!伟大的明天, 你与我们的距离, 若远若近若明若暗, 常常搅得我们寝食不安, 也常常使我们梦中惊叹! 但是我们认识一个真理: 人的拼搏加上科学尖端, 定可移山倒海战胜困难, 迎来曙光回到你的身边! 啊!伟大的明天, 当我们高奏凯歌走到你身边, 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 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 响亮地向全世界宣称: 死亡之海并不可怕, 我们能进得去也能出得来! 沙漠战鹰雄风不减当年, 沙海变油海定要实现! 这一天晚上,赵春江入睡时,还做着一场噩梦。他梦见各种型号的沙漠车,在闯出死亡之海最后一道关卡时,遇上一片绿油油的草地,大家心里正高兴时;但就在此时,有人高声喊叫:“赵队长,不好了!这里不是绿洲,而是一片古沼泽!瞧,所有的车辆都陷进沼泽里面了!谁也救不了谁,赵队长怎么办?”赵春江坚定地说:“车辆和所有设备,都是我们战斗的武器,无论付出多大代价也一定要保护好,决不能丢失。大家各就各位,全力以赴,迅速抢救!”他让各种车辆首尾相接;再让三台推土机往前开路。于是大家忙乎了一阵,最后终于把车辆和所有设备安安全全地拖出古沼泽地了。 赵春江望着首尾相接、比一列火车还长的车队,情不自禁地笑了。他醒来时,额头上还渗着汗珠,脖子里也尽是汗水,可见昨夜里他兴奋过度倒闹了一场虚惊。 第二天出工时,赵春江开辆莫尔车跟着大家上工地去了。工地上,虽说还是测量、推路、放线、埋置检波器、以及打井、放炮、仪器接收等七部曲;但是今天的七部曲非昔日可比。因为今天是美2队穿出死亡之海、凯歌高奏的一天!当他们看到绿洲并想起誓师沙海的誓言即将实现时,那身上的疲劳,那奋战沙海九个月的艰辛历程,一下子烟消云散了。因此大家干起活来格外卖力气;整个工地从早到晚,各个班组都是你追我赶的局面。 安迪尔绿洲,位于安迪尔河流域,是南疆有名的牧场。居住在这一带的汉、回、维等民族,每天都有不少牧民,骑着膘肥的毛驴赶着白云似的羊群,在这一带的草场上放牧。他们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时而唱着优美动听的牧羊歌;时而围在一起倾听老牧民讲故事…… 这一天春光明媚,正是阳春三月里最好的天气,骄阳晒得人们身上暖洋洋。几个小巴郎斜卧在草地上,沐浴着和煦的春风和阳光,眯缝着小眼,正聚精会神地倾听老牧民热哈买提讲故事-- “传说:塔克拉玛干大沙漠里面,有座用金子筑成的宫殿。”热哈买提头上戴顶黑白两色八角花帽子,身穿玄色条绒衣,脚上穿双解放鞋。他今年54岁,从10岁起放牧,至今已有44个年头了,经他的手给国家提供的肉羊不下十万头。他是个有贡献的老牧民了。热哈买提继续有声有色地讲着。“在宫殿里,说不尽人世间的幸福,到里面的人,要吃有吃的,要喝有喝的,要穿有穿的,要玩有玩的。但是进到里面去的人,在得到幸福之后,一个个都变成懒汉,把宫殿以外过着苦日子的穷哥们都给忘记了。这事触怒了胡大(伊斯兰教称胡大为头人)。胡大用一把金锁把宫殿锁住了,在宫殿门上贴着一道告示:只有想着别人幸福的人,才能得到开金锁的钥匙。但是由于人世间的私欲太重,难于做到这一点,结果幸福的宫殿,千年万载老锁在沙漠里面……” “热哈买提大叔,我的私心少,能不能得到开金锁的钥匙?”小巴郎牙利浦问。 “不行不行!”热哈买提摆摆手,“你这小淘气,去年秋天还偷了大叔两个大西瓜吃,心地不纯,能说私心少吗?” 一阵笑声过后,牙利浦不服地说:“偷两个西瓜吃算什么,今年西瓜熟了我赔你四个!” 牙利浦加倍偿还大西瓜,目的是想弃恶从善,争取有朝一日拿到开金锁的钥匙。所以他的思想一直沉浸在弃恶从善之中。其他两个小巴郎,则催着热哈买提继续讲故事。因为这些富有民间色彩的神话故事,可以给他们向往和力量,也会带给他们做人的准则。 热哈买提没有辜负小巴郎的期望,他一口气讲了许多故事,最动听和最感人肺腑的是:关于神秘泉和叶尔羌河的传说。下面是叶尔羌河的传说: 在帕米尔山下的喀什噶尔,有个叫阿娜阿罕(石榴花)的姑娘,长得跟石榴花一样美丽,并且已经到了一皮帽子打不倒的年龄(意思已经到了婚配年龄)。本来她完全可以嫁给一个富贵人家,但她却和家中一个勇敢勤劳的家奴相爱。父亲是个贪得无厌的的财主,岂能容忍女儿嫁给一个家奴。于是他接收一千只羊的聘礼,把女儿嫁给一个七十挂零的老财主做小老婆。阿娜阿罕宁死不从,与情人相约,私奔到喀喇昆仑山下,傍着深山里流出的一条小溪,夫妻俩勤勤恳恳、兢兢业业,除放牧外还开荒种地,生活虽说清苦些,但小两口相敬如宾,日子过得象蜜一样甜。第二年,阿娜阿罕生了一个女儿,长得和妈妈一般美丽,父母给她起名叫小阿娜阿罕。说也怪,小阿娜阿罕降生时,她的脖子上戴着一条金色的项链。小时候小阿娜阿罕聪慧过人,脖子上那条金色的项链,跟神秘泉传说中的宝葫一样,要什么有什么。有一天,女儿笑着问妈妈:“亲爱的妈妈,你想要什么吗?我可以满足你的要求。妈妈说:“孩子,我想要一幢房子, 让咱们一家人舒舒服服地住在里面。”女儿点点头,随即晃了一下头,只见脖子上的项链金光一闪,家中的破草屋应声而去,一幢富丽堂皇的宫殿眨眼间立在眼前。女儿又问父亲:“敬爱的父亲,你想要什么吗?”父亲说:“孩子,我想要绿洲和牛羊。有了绿洲,我们就可以耕种土地;有了牛羊,我们可以发展牧业,祖祖辈辈就再也不愁吃不愁穿了。”女儿点头的同时,脖子上的金项链又一次闪出金光,霎时宫殿周围展现出一片富饶的绿洲和成群的牛羊。从此,阿娜阿罕一家人不愁吃不愁穿,日子过得十分殷实、富足。后来这事被远在千里之外的外祖父知道了,这个贪得无厌的老财主,心里揣摸:要是能把外孙女脖子上的金项链弄到手,他便是天底下最大的富翁了。为此他跑到喀喇昆仑山下,妄图弄走外孙女脖子上的金项链,小阿娜阿罕的父母奋力保护。在你争我夺中,孩子跌倒在地,项链也被扯断了。就在这个时候,天空中响起一声炸雷,哗哗啦啦地下起倾盆大雨,霎时地上涌起一条大河,由南向北滔滔不绝流进沙漠深处,淹死了贪婪无比的老财主。小阿娜阿罕牵着父母的手,踏着波涛,也走进沙漠里面去了…… 这条金色项链变成的并曾经淹死过老财主的大河,后来,人们为纪念小阿娜阿罕,就起名叫叶尔羌河。 热哈买提绘声绘色,把“叶尔羌河的传说”,正讲得娓娓动听时,突然,他和小巴郎同时看到牧场北面的大沙丘附近,各种型号的房子(沙漠奔驰车)从天而降,花花绿绿一大片。庞大的房子,足可以把他们的牛羊都装进去。那台吐着浓烟的铁家伙(大型推土机),沙丘见了它都要低头;还有靠螺旋桨上升下落的宇宙飞船(直升飞机),证明那些东西都是从天上下来的。随后,他们还发现“房子”里外、飞船上下,都有一帮镳形大汉,有花脸谱--头戴绿色八角遮阳帽的将军(干活时弄脏了脸部的人);还有黄头发、蓝眼睛、高鼻梁的兵(美国专家)。热哈买提猛然间喊了一声:“不好,天兵天将到了,快跑呀!”他跨上一匹高头大马,率领几个小巴郎,猛催几下鞭子,狠命地朝牧场场部跑去。他们一口气跑到场部,向领导报告北面沙漠中所发生的一切情况。场部领导将信将疑。因为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牧民们是进不去的,而从沙漠里面活着出来的人就更少了。因此,场部领导沉思良久,结论也是天兵天将从天而降(由于消息闭塞,他们不曾听说中美合作勘探塔克拉玛干的事)。 于是场部领导当即发电报给民丰县政府,请示“卸敌”的良好方案…… 再说,赵春江和中外勘探儿郎,他们穿出死亡之海时,看到绿洲和牛羊,心里头无比振奋。他们个个手舞足蹈,人人激动万分之际;有的人还情不自禁地拥抱起来,一面旋转一面不停地高呼:我们穿出死亡之海了!连队经理和所有的外国专家,也深深地舒了一口气。随后,他们成群结队地奔上高包沙梁了望,或者站在汽车上面远眺,贪婪地望着安迪尔牧场那美丽如茵的大自然景色。正当他们谈笑风生、尽情欢歌漫舞时,突然,他们看到一些少数民族牧民,有的骑着阿特(马),有的坐上依谢克(毛驴),惊慌失措,飞速逃跑。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中美勘探健儿突然出现,他们不明其故,误认为是天兵天将从天而下降,闹了一场虚惊。赵春江见状,心情沉重。他觉得有责任帮助他们打消顾虑。因而他决定抽空去一趟民丰县城,向当地政府作个汇报,以便相互沟通、增进友情、打消顾虑、减少惊慌。 赵春江啃了几口干馒头,喝了一瓶矿泉水,招呼程得胜上车。赵春江和程得胜分别开着一台小莫尔车和一台中莫尔车,两人正准备朝安迪尔牧场场部奔驰而去时,徐棱忙招呼程得胜,让他等等,愿与他俩同行。但是当他坐上驾驶室时,却被一个清脆的声音喊下来! 原来,从米八直升飞机下来一些人,走在最前面的是:合同办公室主任兼勘探处长徐志斌;跟在后面的人是:新任研究院院长林敬益;测量工程师崔天云;gsi总裁麦克林先生;比利时mol厂机械师拉伯尔特;日本净化机修理师左藤和男;物探报记者彭旭;此外,还有黄亚仙和她表哥--阔港商叶少华 。徐志斌神采奕奕,满脸春风,他在欧阳新的陪同下,热情地同工人们握手,祝贺大家胜利穿出死亡之海。走在后面的人,也都笑容可掬、和蔼可亲,同大家有说有笑。 这些人中,三十多岁、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的叶少华经理,在此时此刻出现,使大家感到意外也感到新奇。它是今日胜利横穿塔克拉玛干又一大奇闻。 人们看见黄亚仙,心情更是纳闷。这个背叛石油工人、 甘当港商阔姨太太的女人,今日怎有兴致有闲暇前来塔克拉玛干作客呢? 因此大家用轻蔑嫉妒的目光审视着黄亚仙,只见她烫发披肩、双唇涂红、衣着华丽;那双猪肝色的高跟鞋,一踩一个深坑,有时还扭着身子咬着牙才能拔出来。瞧她这副熊模样, 洪小兵轻轻地摇摇头,幽默而讥讽地说:“哼,好一位阔太太!享受惯了,也该体验体验大沙漠生活的滋味了!不过,即使你是一只花蝴蝶、金凤凰,我们也不会欢迎你的!” 就是她----黄亚仙,把徐棱从驾驶室喊下来的。徐棱看见港商叶少华陪黄亚仙进沙漠,猜测和嫉妒是难免的;轻蔑和仇恨也是人之常情。然而黄亚仙却大大方方地走到徐棱跟前,再次叫声:“徐棱哥!”但徐棱不但不理睬她,而且还迅速躲开,急得黄亚仙跺足、落泪,两颗亮晶晶的泪珠模糊了她的视眼。 徐志斌看在眼里,他先是笑了笑,不去道破“机关”秘密。他指着西装革履的客人,向大家介绍说:“这位客人,他是黄亚仙的表哥、香港康德药材有限公司总经理--叶少华先生。此次他是专程送表妹黄亚仙回新疆来的……” “不,不!”叶少华摆摆手说,“我此次到新疆来,有三个目的:一、 送表妹完璧归赵;二、探亲访友、旅游参观。今日三生有幸,在徐主任的邀请之下,看到你们横穿死亡之海的喜悦心情和壮观场面,我的心愿足也!三、 顺便到新疆订购一批中药材--主要是甘草饼和剌糖蜜。祖国的大西北,土地辽阔、物产丰富, 除盛产甘草和骆驼剌外,还有闻名遐迩的大西瓜、又甜又脆的哈密瓜。每年运到香港数量有限, 但我都要尝一尝。吃着大西瓜和哈密瓜,我就想起新疆,盼望有一天能到新疆旅游一趟, 再尝尝汁多味美的吐鲁番葡萄。这回正好借送表妹和订购中药材之机, 如愿以偿地到达祖国边陲重镇--孔雀市和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了!” 徐棱一听给弄糊涂了。亚仙姑妈不是说:亚仙嫁给香港手表厂一富商吗? 怎么变成康德药材有限公司的总经理呢?难道这又是另一门亲事?徐棱正百思不得其解时,忽然被一阵热烈的掌声唤醒。原来,他爹在大家的要求下正兴高采烈地讲着话呢!他说:“我代表合同管理处,祝贺大家胜利横穿塔克拉玛干,实现石油工人征服死亡之海的豪言壮语!现在我们可以庄严地向全世界宣布:中国石油工人,已经打破了死亡之海的神秘感;他们既能进得去也能出得来!死亡之海并不可怕;死亡之海将从今日起造福于人类!”他的声音激昂、洪亮,情感真挚、热情奔放,因而获得大家经久不息的掌声。彭旭也因此拍了不少精彩的镜头。徐志斌接着又说:“由于你们的功绩,死亡之海从此有了生机,有了营地遗迹,有了测量标志,有了数不清的道道车辙和石油工人的串串脚印!而且,从此死亡之海再也不是历史禁地了,你们进进出出,如履平地,如上街赶集!”徐志斌的话,表达了中外数百名勘探儿郎的心声。是的,号称沙漠战鹰的勘探儿郎们,他们横穿死亡之海并且取得了可喜的战绩,有史以来还是第一次,谁不为征服者的胜利而庆贺呢?徐志斌讲完话,又同大家热烈交谈。港商叶少华也因此得到插话机会。他问大家,哪位叫徐棱?徐志斌指着自已的儿子告诉客人:“喏!在推土机旁边站着那位青年便是!” 接着他招手唤儿子――徐棱过来。 叶少华见徐棱身材魁梧、堂堂仪表,但脸上无光、目光忧愤,心里已有几分明白。便笑着道:“小徐的心事我明白。我这回进沙漠,就是来治治你的心病的。小徐,是不是被爱情困扰了?”徐棱点点头。叶少华接着道:“你们的沙漠生活,又苦又累又惊险,能被一位姑娘所爱,那是无限荣幸的。不过,你也有被姑娘所爱的地方。瞧你高高个子,宽宽肩膀,浓眉大眼,虎背熊腰,气质超群,仪表出众,怪不得我表妹相上你了。哈哈哈!年轻人的爱情,不能是泥潭里的死水,死气沉沉、翻不起大浪;也不能是老化了的枯木,逢春也不发芽。年轻人的爱情,应是春天里的雨露,滋润着万物,也滋润着自已的心田。年轻人的爱情,应该是春天里的花呀草呀鸟呀,在春天雨露阳光的滋润下,勃勃生机、姹紫嫣红。小伙子,明白我的意思吗?如果明白的话,就请你把我表妹领走!” “明白!明白!……”徐棱终于如梦方醒。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黄亚仙跟前,恳切地说:“亚仙,我错怪你也错怪你表哥了!我……对不起你!但是,我不明白,后妈说你嫁给一位阔港商――难道就是你表哥?快告诉:这……到底怎么回事?” 黄亚仙笑出了泪花。她指了指叶少华道:“你问俺表哥吧!” 叶少华点点头道:“不错。他那狼心狗肺的后妈,收取港商林决德丰厚的彩 第三部 第三十三章 第130节 相会在塔中(张超群四进美2队) 四年以后,美2队和合同管理处,以及整个塔克拉玛干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中国石油公司同gsi公司又续了三年合同。麦克林先生调走了,肯尼迪接了他的班,成了gsi公司远东经理。因为中国人自已能干了,所以留下来的美方专家已经寥寥无几;而且他们不再管业务,只负责配件订购和催运。今年是执行合同的最后一年了,美方专家就更少了。但肯尼迪没有走,他一直活跃在沙漠队员们中间,由于他能伸能缩、知错改错,特别是从中国队取回真经后, 他的变化更大-- 除保留从前的优点外,现在又变得谦虚谨慎、懂人权懂人性和富有人情味了,并且脚踏实地帮助中国人排忧解难。在他管辖的范围内,有求必应,因而被中国人称为及时雨,深受中方人员的尊重和爱戴。 徐志斌被提升为物探局副局长,彭永铭任正局长,他俩又一块儿共事。赵春江被提拔为副处长兼合同办公室主任,接替徐志斌工作,并同徐雪芬结婚生了一个儿子。背叛过赵春江的许翻译又再次背叛他而去。王英杰被提拔为美2队队长,主管生产;他同孟庆红也如愿以偿,结成伉俪。欧阳新还担任该队政治指导员;雷洪达还是副生产队长。但有一人因玩忽职守和贪污受贿而被免职,此人便是后勤处副处长陶开富。 五年后,即1989年,沙漠战鹰工作过的地方,发现了塔中一号和二号构造。 同年4月10日,塔里木成立了会战指挥部,简称“塔指”。 在“塔指”的统一部署和统一指挥下,各大油田都闻风而动,立即派出支支精兵强将和过硬的钻井队到塔里木参加石油大会战。“塔指”与用工单位,开始了招标式的市场经济。 对前来塔里木参加会战的钻探单位,采用甲乙方合同制。甲方只派监督组驻井队管理。1989年5月5日,塔中一号构造带1号井,由新疆石油管理局71xx钻井队承包并进行钻探。该井设计井深6500米;但在距离目的层尚有3000米时,中途进行测试,结果在3573-3791米之间,喜获高产油气流(日产轻质原油576方,天然气34。07万方)。人们欢天喜地、兴高采烈。大清早,71xx钻井队和物探管理处的职工,都争先恐后到“塔指”报喜,锣鼓声中,人们挂着少有的笑容,大家相互慰勉相互祝贺:塔中一号井出油了!塔克拉干沙海变油海了!油海梦……不是梦……真的出油了!勘探儿郎们的血汗没有白流啦! 收获的季节,迎来了丰收的喜悦和累累的硕果!塔中油花盛开,这个喜讯比什么都重要,比什么都值得欢呼雀跃。是的,奇装异服的男女,正在锣鼓声中载歌载舞,尽情欢跳。石油工人以及孔雀市市民,个个激动得泪水夺眶而出,人人情不自禁挥臂狂呼:“塔里木真的出油了!”“沙海变油海――美梦成真了!”人们如梦方醒,如痴如醉,如疯如癫!紧锣密鼓,载歌载舞,欢呼雀跃,泪沾衣襟,都难于表达他们此时此刻的心情。 消息很快就传到北京传到国务院。不久,这则消息通过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放出来,传给全中国也传遍全世界。石油部领导人,很快地作出从东部向西部大转移的战略决策…… 洪文刚如果还活着的话,他的心还不从胸腔里蹦出!刘成刘大炮如果还活着的话,保证还会再放一炮的! 塔中1号井继续向目的层开钻,轰隆隆的钻机声打破了沙海的静寂。塔中2-4井的井位也已经定好,2井与3井分别由大庆和胜利油田的钻探公司承包。71xx 钻井队完成塔中1井后,又马不停蹄、人不御鞍继续移钻塔中4号井。整个塔中,钻机轰鸣,人声嘈杂,形势一派大好。71xx钻井队,人人斗志昂扬,个个雄心勃勃,准备尽快地钻到目的层,在石炭系至奥陶系之间,再抱一个金娃娃。 美2队也在塔中勘探,他们与71xx钻井队近在咫尺,遥相呼应。晴天时,他们能看到71xx钻井队高高的钻塔和塔上飘扬着的小红旗!因而,他们能为许多钻探队提供准确的井位而感到无比骄傲和自豪。 一天,一个头戴黄色安全帽、满身油垢的青年,刚从钻井平台下来,就被一则消息震懵了。有个青工告诉他:“张队长,你快去瞧瞧!王师傅昏倒在泥浆坑旁边了……” 这个张队长便是张超群;那个王师傅便是他的启蒙师傅--泥浆工王克穷。 张超群因何当上71xx队钻井队长,讲起来话长;但这里不作长书赘述, 只想三言两语作个交代:刘成去世那天,张超群找到阔别多年的父亲,了却多日夙愿。触景生情,父子俩在刘成病榻前抱头痛哭一场;既哭刘成,也哭离愁和辛酸的往事。哭罢各述别后经历和情感。尔后,当父亲了解到儿子的苦衷和心愿后,便尽自已的力量帮助儿子招了工,使他首先成为一名光荣的石油工人,而后又鼓励他继续深造。张超群当兵前已读完高中课程,为了进一步深造,他一面工作一面复习高中功课;高考结果,他如愿以偿考上华东石油学院,带着工资上了四年本科。1987年7月毕业后回原单位,因为他学的是地质专业,所以被分配在71xx钻井队工作。 第一年实习他在克拉玛依。前半年,他先当泥浆工,后半年他上平台握刹把。这一年他学了不少东西,如学会了泥浆的调拌、搅拌和分析;上平台后又学会处理泥浆和排除卡钻事故。他也曾当过三个月地质员,学会取芯、分析资料、分析地质结构。由于他工作出色,第一年实习期满后,他先后被提拔为井队副队长、队长,并被派往塔中,参加那里正举行的石油大会战。 王克穷是一位泥浆师傅,实习期间张超群就是拜他为师的。在工作中他俩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王克穷四十开外,是个转业兵,虽说文化水平低,但工作兢兢业业、任劳任怨;遗憾的是他身患多种疾病,如胆结石、胃及十二脂肠溃疡,特别是心口疼更要命。一旦疼痛起来,牵肠挂肚,茶饭不思不进,常常被送进医院,一住就是半个月。张超群的父亲张半仙,曾多次为他看病。靠他的高明医术和祖传秘方,多次为王师傅排忧解难、化险为夷。因此,他们俩不仅认识,而且结下了深厚的友谊。王师傅有毅力能吃苦,所以张半仙有意让儿子在他身边学点本事。张超群分配去71xx队时,张半仙面对王克穷,幽默地说:“你们俩,一新一老:一个身强力壮,一个疾病缠身;一个刚出校门经验不足;另一个工龄长、经验丰富,回井队后就互相取长补短吧!”第一年实习时,张超群按照领导的要求,先当三个月泥浆工,后当三个月钻井工,最后再上技术员岗位。当泥浆工期间,他就是拜王克穷为师傅的。王克穷曾受到张父的恩惠和关照,因此对张超群自然另眼相看、精心指点、有求必应。张超群经过一番磨练之后,深深地懂得当一名石油工人来之不易,要想做好本职工作,就必须刻苦钻研业务、孜孜不倦地学习新技术。所以他在王师傅的精心指点下,勤奋上进,工作十分出色。另外,他一表人才,要个有个,要貌有貌,为人又十分谦虚谨慎。所以,他以他出色的工作和谦虚好学的作风,博得领导和工人们的高度赞扬,第二年下半年,便从副队长提拔为井队队长了。 张超群赶到泥浆坑旁,面对奄奄一息的王师傅,他二话不说,立即背着他去卫生所看病--张超群已经是第五次背王师傅去卫生所抢救了。但是这一次的情况恐怕比前几次都严重!人们都不理解:这个身体瘦弱、塔克拉玛干的风暴都能把他卷上蓝天的汉子,那来的一颗倔强劲呢?追溯往事,出身和经历,也许是他倔强个性的根源。 王师傅1943年生于浙南一个贫苦农家,从小就跟着父辈们过着脸朝泥土背朝天的生活,养成他勤劳俭朴和刚毅不阿的性格。18岁那年他应征入伍,24岁转业到石油战线,分配在71xx钻井队,从事泥浆工,一干就是21年。张超群怎能忘记,三个月实习期间,王师付对他的谆谆教导,此时此刻还在脑海里浮现:泥浆是石油钻探工作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人们常把它比作钻井的血液;就跟人体一样,离开血液人就会干枯而死。泥浆工作常常是单调的重复,每小时须测试一次比重和粘度,每隔四小时又须测一次全套数据;同时这些数据,还要随地层的变化而不断地调整泥浆的性能。王师傅对泥浆一往情深,对泥浆工作挚爱无比。他几乎整天守在泥浆池边,无论是严冬还是酷暑,人们总能看见他那瘦削的身影在泥浆池边蹲着、望探、记着。他两眼死瞅着泥浆池,不时地往笔记上记些只有自已能看清的数目字。泥浆中各种化学药品散发着剌鼻的气味,呛得人喘不过气来,熏得人睁不开眼睛,然而王师付为了仔细观察泥浆的变化情况,常常一蹲就是大半天。翻开他填写的记录,关于地层的变化和泥浆的性能,每个数目字他都记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每项工作他都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亲手制定的“深井进尺泥浆管理制度”书写镜框,每搬到一口新的探井,总要端端正正地挂在泥浆房里面的显眼处,以便每天都能看到,做到温故知新、照章办事。张超群从他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当初,在往泥浆池中加入提高粘度的生物聚合物时,他往往控制不住加料的速度,一抖就是大半包。每当此时,王师傅就接过料袋,亲自示范,甚至手把手地教他。王师付常说:“泥浆工作也是一种科学的东西,来不得半点马虎和虚假。当一个钻井工人甚至井队队长,都必须从泥浆工做起或者学会拌泥浆。千万不要小看泥浆工哟!”当时他有点领会不透,直到三个月后调上钻井平台握刹把,向地心开战,他才真正体会到泥浆和泥浆工对于钻井进尺的重要性-- 有一天夜里,张超群上钻井平台接班,年轻师傅李荣,交代完工作,小伙子困极了,一头扎进被窝里,呼呼睡大觉了。张超群独立操作,任务是提钻杆换钻头。 当他提到第三根钻杆时却被泥浆卡住了。张超群忙了两个多钟头也没能排除事故,急得满头大汗。他上泥浆房请王师傅帮忙分析原因。王克穷上井台一看,钻具泥包严重,方钻杆上面泥饼厚度达六七厘米。王师傅立即断定:这是由于泥浆性能不适应而引起井壁缩径造成的,必须重新配置泥浆。当时为了改善塔中1井的泥浆性能,特地请来一位洋专家,目的是进行现场指导。然而这位洋专家不到现场观察,却只会往泥浆池里注清水,如今地层已经变化他都还蒙在鼓里呢。王师付决定自已动手,重新配置泥浆,此后再没有卡钻现象。此事给张超群的教益不小;从此,他才真正理解泥浆是钻井的血液这句话的深刻含义。 这个井队聘来洋专家。洋专家不同意王师傅的做法,并且大为恼火。他责问王克穷:“你连资料都看不懂,凭什么乱加氯化钾?”王克穷针锋相对,反唇相问:“现在钻探的地层你清楚吗?告诉你吧:根据今日取芯所得资料,现在打的是沙泥层,而不是沙岩层。由于进尺的地层变了,泥浆体系的设计也必须跟着变。不错,泥浆资料我不能全看懂,但是因层制宜你懂吗?”洋专家在这个只有小学文化程度、瘦弱的老工人面前无言答对,气呼呼败阵而走。王克穷瞅着洋专家的后背,嗤之以鼻,哼了一声道:“你这洋专家,比我高明不了多少,别那么神气!不错,现在泥浆资料我还看不懂;但是不懂就虚心学习呗!告诉你吧:用不上三个月,泥浆资料我就能看懂,你神气什么?而且,我看懂泥浆资料再结合实践,做起来保证比你高明!”于是,他一面细心阅读有关泥浆资料,另一方面加强现场观察,他决心弄明白后自已干。 王克穷不含糊,他是那样说也是那样做的。为了便于及时观察和处理泥浆性能,他白天吃住在井场,晚上顶着大漠的风,披一件老羊皮大衣继续守住井场,实在困极了就钻进装泥浆材料的木箱里打个盹。一连十天,他都吃住在井场。苍天不负苦心人, 他将于发现一个秘密:那位趾高气扬的洋专家,他所填写的报表数字严重失实,不少数据同自已现场测试差别很大,证明这个洋专家根本就没有到过现场取样测试,表上的数据竟然是假的。他一面向领导反映,一面改变洋专家的做法:立即停止往泥浆池内注入清水,并且提前加入氯化钾,从而改善泥浆的性能。王师傅出色的工作得到领导和同志们的赞扬。他这口气是出了,然而他自已也累病了…… 在井队卫生所里面--一间只有十二平方米的活动板房,挤满了下班回来的工人和干部,大家都关心着王师傅的病情。人们这样议论着:“王师傅确实太累了!为了解决钻杆卡钻问题,他几天几夜都守在井旁,就是年轻娃娃也顶不住呀,更何况他已经上了岁数的人了!” “王师傅不信邪,也不信洋专家,争分夺秒,勤学苦读,将于学会用英语看懂泥浆资料,并且取得了可喜的成绩,很不容易呀!”“他这一口气是出了,可是他自已也病倒了。他不仅用意志力,而且也是用心血争回这口气的!”有的人还建议说:“咱这卫生所条件太简陋了,让飞机进来,送他出去住院治疗吧,别把他的病给耽误了。” 在泥浆房上班的小杜,说他师付这两天犯心口痛胃口也痛,一直吃不下饭睡不好觉, 但却还坚持上班。同王克穷一起转业来的范医生一听,叹了一口气说:“唉!他就是这号人--脾气太倔太犟了!吃不下饭也不来看医生,却坚持守井场熬夜,就是铁打的汉子也是顶不住的!”张超群悄悄问随队医生:王师付这病要紧吗?范医生轻轻地摇着头:“不太妙,……他身上有多种疾病:冠心病、胃溃疡、气管炎、肾结石……那一种病都有可能要了他的命。但是到底哪一种病能危及他的生命,就必须送大医院检查方可诊断了。” 谈话间,王师傅微微睁开双眼,大家高兴地喊着:“王师傅,你醒过来了?真把我们大家吓坏了,也急坏了。” “唉!我的病是老毛病复发,”王克穷的声音虚弱,显得十分疲倦。他睁开双眼,见满屋子都是人;对这么多人放弃工作来看望他,他惋惜地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心疼地说,“有范医生在就行了,你们都上班干活去吧,别浪费时间了。” 张超群饱含着泪水,恳切地说:“王师傅,你的病不能再拖延了,我马上送你出去住院。在医院好好检查一下,没有事你再进队,咱们还并肩作战! 打完塔中1井,咱队还要进军塔中2号井……活是干不完的;但是没有好身体,活再多也插不上手,只能干着急,只能望洋兴叹,王师付,你说对不对?” 王克穷打断张超群的话:“甭送我出去住院了。我的病是多年的老毛病了,让卫生员打打针吃吃药,过几天就会好的。你们不要为我的病太操心了。大家的工作这么紧张――尤其是张队长,一队之主,你怎能随便离队呢?” 王克穷坚持不去住院。但是三天后,他那瘦小而虚弱的身影,仍然没有在泥浆旁出现,人们十分关注。这个硬骨头汉子,春夏秋冬都与泥浆房为家,以泥浆为伴,若非到了万分挺不住的地步,他是不会在病榻上一躺就是三天的。 下班回来的张超群,身上和脸上的泥土都还来不及清洗,就急急忙忙去看望王克穷:“王师付,你的病怎样?还是送你出去检查一下大家放心……”王克穷摇摇头,充满乐观地说:“超群,有你常来探望,我的病不吃药也会好的,不必住院了!……明天我就去上班。”他想坐起来,但浑身无力,头又晕又重。张超群便扶他斜靠在被子上:“王师傅,你不要硬撑着了。你这样的身体能上班?无论如何,明天我就送你出去住院、检查!”然而王克穷不知轻重,全不把自已的身体当回事,十分推却地说:“泥浆旁就只剩下小杜一人,他年轻,技术不熟练……我怎能放心得下呢?” 但是张超群不听他那一套,当天下午就联系好一架双水塔飞机,第二天上午他亲自送王师付出去住院和检查。 检查结果,被确诊为胃癌,须做胃切除手术,方可保住性命。然而王克穷似信非信,他问医生:能不能不做胃切除手术?此时此刻, 他想的还是尽快出院回井队干活。但是医生告诉他:“王师傅,你想好得快,早日返回井场,唯一的办法,只有做胃切除手术。”王克穷不敢再执拗了,只好点着头同意。按医院规定:病人做手术必须有亲人签字;然而王克穷的老婆小孩远在浙南,电报拍回去再等来人,须要好些天,势必贻误大事。于是张超群诚心诚意作为义子在纸上签了字。 由于工作需要,张超群必须返回井队,只留下范医生护理王师傅。 在王师傅住院期间,张超群独立处理一起卡砧事故-- 那是1989年12月23日,刚提到第五根立柱时钻具就被卡住了。 张超群和钻工李荣,采取倒划眼--象拔萝卜一样倒出第六根,钻具才恢复正常。往后数天也都天天卡钻天天拔萝卜。张超群心里纳闷,经过仔细观察,发现包在方钻杆上面的泥饼厚度非一般,他断定还是由于泥浆性能不合乎规定而造成的。于是他去批评泥浆房的小杜:“你拌的泥浆性能有问题!”小杜嘴皮子好使,讲话不让人并据理力争:“泥浆性能保证合乎要求!泥浆的比重和粘度,我是遵照王师傅的要求,每小时测试一次的;全套数据也是每隔四小时测试一次的;而且我测试的这些数据,跟洋专家一样,不信你拿去瞧瞧!”张超群心平气和地说:“不管一样不一样,现在发现从井底翻上来的泥浆含砂量一直处于上升趋势,你想想,能没有原因吗?我问你:除砂器你开够时间了吗?”小杜得意洋洋地说:“开那么长时间干什么?我只开了两小时,泥浆的比重就符合要求了,还开它干什么?这不浪费人力物力吗?” 张超群不再同他争辩。他遵照王师傅的教导:多观察多动脑筋,一切从实际出发。于是他重新取样化验,结果泥浆比重已经超过规定标准。小杜在事实面前,绿豆干饭--闷住了。他再也不敢争辩了,赶忙开动除砂器,整整又干了四个小时。 外行说服不了内行。通过这件事,张超群深深地感激王师傅对他的教导和帮助。 张超群任井队队长时,常常顶班劳动,跟工人们滚爬在一起,工人们身上有多少泥多少汗,他身上便也有多少泥多少汗。每天晚上, 他总要同地质技术员分析铅芯、研究地层和各种资料,技术员多晚睡觉,他也多晚睡觉。他以身作则、勤奋好学和平易近人的作风,深受领导和同志们的好评。连甲方平台监督老丁,也称他是个出色的技术全面的井队队长。 三个月后,塔中1井已经进尺3565米,取芯化验时发现有油气显示。经中途测试,用32毫米油嘴求产,折日产轻质原油576方,天然气34。07万方,在塔中隆起构造,获得重大突破,为塔里木盆地的勘探和开发展现了美好的前景。全队职工高兴极了。因为他们风霜露宿、茹苦含辛、辛勤劳动的血汗,将于结成丰颖的硕果了。张队长一面组织和率领大伙,继续往目的层开钻;另一方面火速向会战指挥部报喜。不久,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也广播这则振奋人心的消息了…… 手术后的泥浆工--王克穷,听到这则消息后,兴奋得彻夜难眠,如服了仙丹妙药,疲惫不堪的身体顿时恢复了往日的生机;精神状态也好多了。他人在病房里,但思想却一直想着井场和泥浆房。当身体稍微好转时,他就要求出院--那怕坐在泥浆池旁边给年轻人作些指导工作也好。然而医生不同意,劝他好好休息,不要异想天开。王克穷见医生话中有话,心里十分狐疑,他追问医生:“我的病……你们判它死刑或者无期徒刑?这样判决我不服!我可是听你们的话做了胃切除手术的呀!难道这样做……还不行?”医生道:“行!但你的身体需要长期休养嘛。”王克穷急坏了,反问医生:“长期休养,那就不工作了?我知道,别人可以长期休养,但是让我这个人长期休养非活活憋死不可!医生,你就可怜可怜我吧!如果你们可怜我的话,最好现在就让我上井场!” 然而医生没有答应,也没法再理睬他。王克穷不服,心说:“哼!没有哪个吃了豹子胆,敢让我退居二线!只要我王克穷还有一口气,就要重返井场! 在医院,他借养病之机,不甘寂寞,让同志们买来英语书籍和一台小型收录机,继续学习英语日常会话和泥浆性能的专业技术术语。另外,他还拜医院懂英语的医生为师,从a、b、c开始,学书写、练发音、背单词、记短句。每当走进医院时,总能听到他背单词的声音: potasstum chloride ---(氯化钾) slop shurry ---(泥浆) conglutinate――(粘度) specific gravity――(比重) 。。。。。。 有一天,张超群去医院探望王克穷师傅;夜里师徒俩还在学英语,突然听到外面吵吵嚷嚷,张超群忙跑出病房窃探,原来物探队从沙漠里面送出来一个重病号。病人内出血,脸色苍白,昏昏迷迷,奄奄一息,看此情况,百分百是公伤。另外他还看见为首的救护人员便是美2队的政治指导员--欧阳新!曾经在沙漠队出生入死过的张超群,身子猛地颤抖了一下,心说:伤员是谁呢?会不会是自已生死与共的弟兄?于是他又近前窥探一下动静……岂知这一窥视,把他给吓懵了――原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已的恩人、手足兄弟--王英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他情不自禁地呼唤着:“王大哥!王大哥!……我是张超群呀!”然而王英杰没有回应。他又急急地向护送人员打听。然而病人危在旦夕,救护人员心急如焚,谁还顾不上同他打招呼呀!欧阳新指导员以争分夺秒的速度,把伤员送进急救室。然而手术输血时,血库缺少血型;王英杰的血型是ab型的,于是欧阳新指导员就忙着找ab型血浆,以便尽快为他输血。岂知随护人员中,血型属ab型的人很少,急得欧阳新指导员满头大汗。张超群一听,毫无顾忌地冲进急救室,高高地卷起左袖口,带着哭腔说:“医生,请抽我的血吧,我是ab型的;当兵时检查过了,我不骗你们。”医生们瞅瞅欧阳新;欧阳新瞅瞅张超群,问:“你的血型真的是ab型的?”张超群点点头:“对!ab型的。指导员,先抽我的血吧,救王大哥要紧!”欧阳新知道他同王英杰有特殊的感情,因而拉着他的手,感激地说:“好,张超群,这回先抽你的血!这回你帮了我的大忙啦!真是救世主、及时雨呵!王队长伤势严重,一刻也耽误不得。医生,就先抽他的血吧!”医生既感激又感叹:“唉!别看他身强体壮;但是,就是把他身上的血都抽完,也满足不了王队长手术之用哇!医院里,目前又没有血库,若是多来这样一些小伙子多好啊!”欧阳新点点头:“医生,别担心,我马上回基地,给你拉一车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来!” 欧阳新讲完话,回头正要走,恰好赵春江赶到。赵春江拦住他,朝医院大门口一指道:“身强力壮的小伙,我已经拉来一卡车,你不必回去了。” 由于情况紧急,人们都忙着抢救王英杰。此时,从张超群身上抽走的40ab型血,已经注进王英杰的血管里;医生正准备为他做手术。急救室外面,化验血型的小伙子排了一溜长队,每人都把自已左胳膊的袖口高高卷起。打从内心上讲,大家都盼望能为王队长尽一点微薄之力呵! “张队长!张队长!有你的电话!”女护士王丽娟跑来告诉张超群。 张超群赶忙跑去接电话…… 大家都感到奇怪,昔日的刁民工,今 油海梦 后 记 《油海梦》问世了,疑虑和冷漠的目光消失了,它不仅使我松了一口气,而且证明一个真理:富于理想的人们,就象一艘远航的船只,经过孜孜不倦的努力,哪怕中途有许多狂风恶浪,也完全能够驶向彼岸而达到目的地。 我是个业余作者,工人们见我爱写东西,问我为什么不写一部反映石油工人战天斗地的书?我的回答是:不是不写,而是时机还没有成熟。1983年,中美合作勘探塔克拉玛干,这是史无前例的事,应该记录下来,应该大写特写。我见机会成熟了,于是,身在其中,一面搞勘探;一面有计划地搜集资料,并留心身边发生的故事,准备通过文学作品,反映石油工人征服死亡之海的丰功伟绩;也告诫人们,死亡之海并不可怕,人们群众能使高山低头、江河让路,同样也能使沙漠变粮仓、沙海变油海。如今塔中出油了,沙海正在变成油海,这个大粮仓已趋近现实! 这本书,一面工作一面创作,断断续续,总共写了十三年,修改了十遍,每遍两个月,又是两年时间。如果是一根铁锤的话,这长达十五载时间,也早已经磨成针了。所以,虽说毅力可赞精神可嘉,然而这种老牛破车的速度,谁也不会满意的。因为当今社会,许多观念都在更新,尤其改革开放和市场经济,形势一日千里,变幻莫测,时间就是金钱。在这方面不能不说有辜负老石油工人的厚望;因为那些望眼欲穿而又出生入死过的老师傅,也许早就离开人世了。他们想拜读也没有机会了;那么活着的人们,就请多读多提意见吧!只要投给我一瞥鼓励的目光,就算我十五年的心血没有白洒了。 《油海梦》的问世,不全是我的功劳,有领导的关怀,也有同志们的支持和鼓励,可以说是集体智慧的结晶;但是,最主要还是塔克拉玛干的勘探、开发和石油工人的风采!这是土壤和种子,其次才是耕耘者!正如天才不是天生,而是后天勤奋、实践、磨练、造就的,这是个颠扑不破的道理。 有读者读后,关心主人翁的命运,向作者提出质疑:张超群不选择崔国森结婚,太可惜了。崔国森不仅天真活泼,而且爱情专一。张超群闯来大西北寻找生身父亲,在他穷困潦倒之际,崔家小姐曾给予他不少精神安慰;而且在寻找生父的过程中,可以说立下了汗马功劳。做人不能忘恩负义哇!他能不能改变主意:放弃娶表妹孟庆红为妻? 有人已经看出:二球八蛋的刘凯在变,但是变得不彻底;所以漂亮而又温柔贤惠的刘嫂还在考验他。刘凯能否娶上刘嫂,是他从落后变为先进的试金石。我们希望有这样一天,但是这一天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来?书已经结尾了,能否再续? 对这些问题,我的回答是:社会在变革也在前进;塔克拉玛干的石油在勘探也在开发;人的思想在追求也在更新,他们能否结合,也许要等下一部书了。 出这套书,关怀和帮助的领导很多,他们是:物探局副局长柴桂林、苟亮;东方地球物理勘探有限责任公司塔里木物探前指书记齐田顺、经理杭朝英;特勘处处长蒿忠信;测绘中心主任孙绍宾、牛文周;原物探三处工会副主席李坛计、物探老总倪宇东、物探高工王仁德……以及老同学郑盛濂、罗荣祥、董芝蔺、崔民元、庞祚光……在此表示衷心感谢,并致于崇高的革命敬礼! (总字数:1220000 字 ) 作者:陈玉矿,笔名:琼玉 2000年9月5日修改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