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心无痕剑》 前序 燕山山脉绵延不绝,纵横幽并冀北方三州,药用植物丰富矿产资源极多,更有许许多多几近灭绝的奇珍灵兽,在这燕山山脉中有一座山,名为燕云山,此山非有缘者而不得入。燕云山共有一湖二池五台八洞十六岩,更有二十八峰暗合二十八星宿,乃是灵气充沛之地,对习武之人大有裨益。 二十八峰中有雍容华贵之峰,有险要峻峭之峰,也有潇洒飘逸之峰其中以正中心的首峰燕云峰为最,二十八峰围绕着此峰展开颇有朝拜之意,这山风凌冽的燕云峰上有座好大的宫殿似建筑,大殿的四周古树参天自成荫,金黄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耀着耀眼的光芒,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题着三个充满古意的大字‘燕云殿’。每逢云雾缭绕之时仿佛身在天上仙宫一般,但偏偏又朴素自然古意滂湃,暗合自然之道。 大殿之中有一少年静坐于其中,少年身穿蓝衫闭目不言,少年乃是燕云山的三弟子蓝茗,蓝茗身前有一名老人,洁白如雪的长发轻垂于身后一缕金带轻轻束起,老人一席白袍随意而坐却颇有仙风道骨,如同谪仙下凡,老人同样闭目不言。 良久蓝茗睁开眼,先开口道:“师父,我想下山。” 老人不语,蓝茗又道:“师父,我想下山。” 老人良久才睁开眼轻叹道:“月轩痴于情,你也痴于情,都是痴儿啊!” 蓝茗同样沉默许久还是重复道:“师父,我想下山。” 老人挥了挥手道:“罢了,让思豪也下山去吧。” 蓝茗磕了三个头起身离去,老人轻轻喃道:“茗儿啊,你何时能堪破自己的心魔?” 江湖中人或许都知道燕云山当代掌门是四大宗师之一,也知道燕云山就在燕山山脉中。但是千万年以来从没有江湖中人能够真正找到这燕云山,这其中又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欲寻燕云山先寻蓝家和燕家,至于其中原因江湖中人就无从知晓了。 江湖之中的七大世家,和燕云山渊源极深的蓝家和燕家就占了两席,与其说蓝燕两家是世家倒不如说是一个小小的城主,小城名为燕云城紧靠着幽州的燕山山脉,城南为燕家城北为蓝家,两家互为依靠,几千年来的王朝国家都选择无视这个燕云城,甚至连兵部的军事地图上都不曾标注燕云城,只是标注上禁地罢了。 蓝家今日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曾经的五公子茗。 “我要进行蓝家的赐名考核。”蓝茗面对蓝家当代家主昂头道。 这中年男人正是蓝茗的亲生父亲,男人脸部瘦长,微有些黑,眼窝深陷,挺拔修长的身材穿着一件天蓝色素软缎长衫,腰间绑着一根藏蓝色蟠离纹锦带,一头墨黑色的长发垂于身后。 男人那双深不可测俊目如同雪山一样冰冷无情的看着自己的五子,“你已经是燕云山弟子。”男人的声音也如同他的目光一样冰冷。 蓝茗毫不在乎就像野兽一样的目光狠狠看着自己的父亲,笑道:“我二哥姓蓝。”只是那笑容太假也太冷。 “好。”男人的话同样简洁也同样冷。 第一章 风 并州小村。 清晨之时,依靠在树干上休息的两人被狗叫声吵醒,两人年纪不大。 “娘,孩儿走啦!”细看之下原来是村尾一个少年要出远门,饲养的黄犬不舍主人离去,咬着主人裤腿轻轻吼叫。 少年的娘用那充满厚茧粗糙干燥的双手轻掸着少年肩膀那不存在灰尘,满脸慈祥温柔道:“儿啊,钱放好了吗?” 少年拍着新衣服笑道:“放好了,都在娘缝的暗兜里呢。” “没落下啥吧?” “没有啦,娘。” “儿啊,和人打交道留个心眼,知人知面不知心!” “放心吧!娘!”少年丝毫不嫌娘亲的唠叨。 “注意身子,外面不好,就回来。” “娘,放心吧,孩儿一定在江湖闯出名堂回来给您盖大房子!”少年转身走了,走了几十步回头一看,他娘还在那里望着他。 少年挥挥手又走了二三百步回头一看他娘还在那里望着他,大声喊道:“回去吧!娘!” 少年低着头又走了一段路,再回头只看见一个小黑点,再也分不清是娘还是房前的树。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 少年走了一日一夜,走过了熟悉的集市,走过了熟悉的小县城,身前的路越来越陌生。 天气阴暗闷热,云彩积得很厚,似乎要下雨。少年忽然想起来娘心中一酸,暗自发誓将来在江湖闯出名堂一定给娘盖一个大房子。 他又想到了同村的阿燕,他喜欢阿燕,只是他家太穷了出不起彩礼,只好看着阿燕嫁给别人。 一阵急雨袭来偏偏打湿了少年的眼泪。少年摸了摸腰间的佩刀心顿时平静了下来,那刀是少年的爹留给他的,他爹年轻时是北疆燕王麾下的士兵,那些外面的见闻也是他爹讲给他的,只是他爹几年前过世了。 少年戴好斗笠急步行了段路,猛然发现不远处有一处旧亭子,里面似乎有人。 旧亭子里确实有人,一个瘦子满脸麻子,一个胖子脸色黝黑。 黑胖子低声对瘦麻子说:“兄弟,来客人咧!” 瘦麻子笑答道:“放心吧,大哥!”接着搓着手用只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说:“嘿嘿,翠柳院的小翠也不知他娘的忘了老子没有!” 待得少年走近,黑胖子高声呼道:“小哥!外面雨急!进来避一避吧!” 少年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天气和湿了的衣衫便进了亭子。 二人看见少年腰间佩戴的刀交换了一下眼色,瘦麻子道:“小哥是江湖人吧!?” 少年挺胸道:“是啊!”他爹给他讲了许多英雄好汉的故事,在少年看来江湖人都是好汉。 “实不相瞒,我们兄弟二人最佩服行走江湖的英雄豪杰了!正好我们兄弟在这饮酒,相遇就是有缘,来大哥!咱们兄弟二人敬这小兄弟一杯!”说着瘦麻子给自己二人斟上,轻轻转动了一下壶盖又给少年满上,只是少年没有看到这小动作。 黑胖子笑道:“一杯哪行啊!最少三杯!来!小兄弟!我先干为敬!”黑胖子说罢仰头喝下。 少年很开心,心想看来爹和娘说的并不全对,这刚出门便遇到两个好心人。 “俺叫李典,两位大哥不嫌弃俺,俺也干了!”不一会的时间,少年三杯酒下肚,忽然感觉脑袋晕乎乎的。此时却看不清黑胖子和瘦麻子险恶的奸笑。 盛夏的蝉总是那样扰人,李典望着依稀照射进来的月光总算明白了一些事,眼泪也不管主人的头痛只顾自己的止不住流下。 “娃!哭个啥子咧?咋和瓜怂一样!”角落的汉子年纪少说四十七八岁,衣衫褴褛一看就是被关在这好些时日,口音像是关中人士。 李典情绪再也收不住,泣道:“俺不是瓜怂,男子汉死就死了,可是俺爹死的早,家中还有娘亲,本想闯出名堂回去给娘亲盖间大房子,谁知道。。。”黑屋子里其他人也醒了过来,稀稀拉拉竟然有八九个,有三四个是和李典差不多大的年轻人。 李典说着扬手给自己一个耳光叹道:“哎!怪只怪俺大意误信了奸人。”李典实在是懊悔不已,一想到娘亲无人养老送终,鼻子一酸泪如雨下。 汉子笑道:“想不到还是个孝顺的娃,嘿!小郭这娃和你一样呢,都想当大侠咧!哈哈!”几人大笑附和嘲讽着李典和同样遭遇的小郭。 另一角落里的一个中年人讥讽道:“嘿,年轻人不知世道险恶就算了,有些人又不像俺这种寻常商贩,那人自称走南闯北的,据说还懂拳脚,可不一样和俺们关在一起。” 那汉子忽的站了起来骂道:“老马说啥咧!信不信揍你个龟儿子!” 马姓中年人也站了起来瞪着道:“姓刘的,你他娘装啥汉子!有本事带大伙下山!你怕死在这嘲笑小孩子,俺姓马的可不怕死!”屋子里瞬间跟着站起两名汉子。 姓刘的大汉见老马几人剑拔弩张的样子一时失了锐气,喋喋不休的回到角落。 “呸!”老马吐了口唾沫也回到角落继续休息。连老马这样身形魁梧连的汉子都被抓了进来,李典更觉得脱困无望。 旁边的小郭见状小声说道:“马大哥是俺渔阳郡的行商,学过几招拳脚而且天生力大,脑子活心又善,在俺当地那是响当当的汉子,要不是俺非出来闯荡江湖偷着上了马大哥的商队,也不会拖累马大哥。” “那几个贼人根本不是几位大哥的对手,都怪俺自以为是冲了出去才被贼寇擒住,几位大哥因我放弃抵抗这才被抓进来。”小郭的哭泣倒是让李典止住了哭泣,真是有趣的很。 “小子,我们老哥几个没怪你,你哭个啥!快睡觉!马大哥肯定会带咱们逃出去的!”小郭旁边的汉子轻轻给了小郭一巴掌便翻身蜷在角落墙边睡了起来。 黑云寨背靠山脉地势险要,虽然不是要道关隘可也是周围村庄,两大郡县必经之路,此处大大小小依托山林而立的山寨有六个,可成气候的只有黑云寨,官兵剿匪缴了多少次可也治不绝这帮穷凶极恶之徒。不同一般山寨谢宝庆很有远谋,他黑云寨地处最佳,周围山林之野物便足以养活这全寨上下一千六百余人,而且他的山寨一不惹江湖人,二不招达官贵人,三不害命,当然这个不害命的前提是不会损害山寨利益。 所害者要么像刘姓大汉和老马那种规模小的外地商队,或寻常穿着打扮看上去稍有资产的妇孺和年轻公子们。前着没什么背景,追查下来两州官员还得上报朝廷跨界追捕云云,一来二去也犯不上最多做做样子。后者反抗能力弱家人也没地方得知是黑云寨干的。至于寻常人知道了也招惹不起这个并州最大的强盗山寨。 一来二去,早已经根深蒂固的黑云寨便是当地郡县之官府也只能默认其存在,寻常百姓、行商平日里上缴些金钱财物倒也相安无事,甚有好事者称其黑云县,一则讽刺朝廷的不作为和放任,二则苦叹于百姓对于这恶人的无能为力。 黑云寨的大当家谢宝庆在大厅里美滋滋靠着披着虎皮的头把座椅。嘬着杯中酒轻轻眯着眼,身侧很有姿色的媚态妇人跪坐举着装满葡萄的果盘,另一名清秀可人的年轻女子轻轻剥开葡萄送入谢宝庆嘴中,而后又伸手接过吐出的籽。 在细看这谢宝庆面貌清秀,年纪约三十出头,一袭青色书生衫头戴方巾,好一名俊秀书生,好生惬意的谢宝庆。 谢宝庆道:“二弟,府上要的人还差多少?”谢宝庆的声音清亮中正很难想象这么一个读书人打扮竟然是并州赫赫有名的巨匪青衣书生。 此人正是黑胖子,“大哥,这几日我亲自下山盯梢,不算老弱病残,如今算算男的八十一人,女的十八人,还差一人就够了,只是这几日天气不好,已经连续几日没有人上钩。”这黑胖子本名柳凯,看上去如同田舍汉子,实际上却心思缜密小有智计如同他的外号笑面虎,尽管武艺稍差,可得罪他的人往往不知头尾便丧命于其手中。 “辛苦二弟了,后日府上的贵人就来要人了,三弟明日安排兄弟们给这九十九人洗洗换身衣服,再吩咐厨房做些好食,府上的人不满意那可就不好了。” “对了,吩咐兄弟们小心点,不要出幺蛾子,谁知道府上要的是不是健健康康的人。” “好,大哥你放心吧。老弱病残我早已经剔除,明天我便解决掉。”三当家的是一名壮硕大汉,看上去筋骨就强于一般人,中气十足当是一名外家高手,如果不是右脸那道长长的刀疤倒像一名英武雄毅的将军,可惜神情十分阴冷让人心生惧怕。 “不,三弟先忍些时日,待府上的人看过之后再做定夺,毕竟他们太善变了。二位弟弟也辛苦了,早些休息去吧。” 待二人离去,谢宝庆对身侧媚态妇人笑道:“宝韵儿,看来凑不齐人就只好拿你去充数了。” 唤做宝韵儿的妇人,盈盈一笑放下果盘,伏在谢宝庆腿侧轻手捶腿笑道:“爷,您说笑了,宝韵儿哪里离得开爷啊,再说了涛儿妹妹一个人也伺候不了您呀!”宝韵儿媚眼含笑,一双丹凤眼深有风情。 “哈哈!你个小妖精!” 真是不堪的连树上蝉儿都闭目不言。 “师弟,你有什么法子?”蓝茗静坐在火光照不到的昏暗房顶上,夜色中看不清模样。此处正是李典等人被囚禁的屋子里,所幸这里在黑云寨深处,除了看守的几个喽啰外基本没有其他人,而且光线昏暗背面靠山,如此静坐于房屋上也无人发现。 同样看不清模样的师弟,沉默一会道:“两个时辰之后,我先潜入粮仓放火,趁乱奔袭,挟持黑云寨大当家以救众人。” “趁虚而入,声东击西,不失为一个好计策。师弟小心一些。”听到师兄的回答,师弟不做停留几息间便消失在黑夜中。 蓝茗心想谢宝庆非普通山贼,并州巨匪青衣书生可不是浪得虚名,这山寨规划颇有章法,定为知晓兵事之人所布置,明哨暗哨互相戒备,而且黑云寨地处险要易守难攻,若无三四千人难以剿灭此处。想来谢宝庆定不知是何人的棋子,其见粮仓起火定会心生疑惑警戒设防,再擒拿必然不利,可这也是对小师弟的磨练了。 过了许久蓝茗趁着夜色击昏数名守卫,依次将关押众人的房屋轻轻打开却不曾惊扰里面之人,随后奔赴其他头目住处,为师弟省些麻烦。 谢宝庆虽然一介儒生可修的是道家心法,行的是草莽事并非无力书生。 谢宝庆刚刚沉沉睡去,警戒的手下哪里敢在近处偷听,早远远散开趁机偷懒去了。这给了常思豪一个可趁之机,常思豪轻轻推开房门收敛气息,深夜里屋内不时传出的呼吸声和屋外夏蝉的鸣叫形成鲜明对比,常思豪抽出佩剑,轻轻撩开内屋帘子,刹那间一道亮光袭面而来,常思豪来不及躲避,只好手中剑上撩,脚下一点急速向后退去,几缕发丝飘散落下,这人正是谢宝庆。 其占了先机,跟进又是一刺,常思豪只好再退,但其剑法犹如绵绵细雨!快而不乱,简而狠辣,招招致命! 几招过后,常思豪左臂便已负伤,刹那间谢宝庆一招急刺,直指心窝。常思豪不退反进手中剑却急刺谢宝庆咽喉,谢宝庆心中大惊收剑上撩回救,却也因此而失了难得的先机。 常思豪只觉心中直跳,若谢宝庆不那么惜命,慢上一线的自己恐怕早已丧命在他的剑下。只见常思豪来不及思考,弃守为攻一剑快过一剑,先是一招燕云剑法中的鹰击长空,手中剑向外上撩,直取其脸颊。见谢宝庆挡下又是一招扫字诀斩其腰间。 谢宝庆慌忙收腹后退,常思豪紧追不舍,急刺其胸间。几招之间先机易手,常思豪已经取得主动。 暗道后悔的谢宝庆莫说大声呼叫,便是稍稍分心恐怕早就折于剑下,十几招过后越发落得下风,身上负伤两处,这谢宝庆也是个狠辣之辈,拼着左肩受伤强行脱离常思豪的剑招纠缠,唰的将长剑掷出奔回里屋,常思豪不得已格挡开掷出的长剑。 常思豪刚刚要追入里屋,忽然数道银光急射而来,常思豪急忙后躺手中剑上撩,不顾形象在地上翻滚出内屋,总算堪堪躲过暗器,常思豪起身回头一看,数颗银针立在门框上,银光反射之下常思豪只觉脖子一凉,暗道险些中了暗器。 第二章 起 仅仅数息,屋内传来阵阵响声,常思豪忽道不好。 斩断帘子进入里屋的常思豪只见屋内一个人都没有,常思豪点燃烛火,地上有些许血迹想来是谢宝庆的,床上地上一片狼藉,衣衫甚多,可见走的匆忙来不及穿好衣衫。想来屋内定然有密道,只是一时难以寻找出来。常思豪定下心神,点燃屋内所有蜡烛,仔细盘查起来,至于屋外之人,早已经被其点了穴刺伤了手腕。 黑云寨火光冲天,却烧不透遮掩月儿的云。 寨东的粮仓大火冲天,寨西的住宅区同样走了水,只是因为前几日有雨水,火不如蓝茗想象中大。 走水了!走水了!尽管黑云寨平日注重操练,可寨里底层的山贼终究是山贼,睡梦中被走水惊醒本就心慌意乱,如今又有大半找不到自己的头目。 “张头目死了!” “不好了!李三哥!” “陈头目死了!” 妇孺在哭喊,火焰带来的不安,让此时黑云寨已经陷入了极大的慌乱和动荡。 “哈!”三当家罗根脸色阴寒的一声怒吼,这一声由内力催动,顿时慌乱的人们被吸引了注意力。 一名喽啰慌乱的跑到脸色阴狠的三当家罗根面前。 “三当家,大!大!大事不好了!张头目,蒋六哥都!都!死了!到处都找不到二当家!”喽啰心惊的磕磕绊绊。 “哈!”罗根一脚将此人踢飞,催动内力大声喊道:“此人妖言惑众,该死!马六收拢二当家的人救火!王小刀带人持我令牌让蒋大山抽调人马死守各路口!你们几个跟我去找大当家!”罗根雷厉风行瞬间震住所有人,倒霉的喽啰胸口塌陷的躺在路边口吐鲜血,不一会就断了气。 不过这罗根却并不是看上去那样的武夫,这种做法能在慌乱时刻瞬间聚拢人心,喽啰们渐渐有条不紊的开始救火救人。 忽然,一声鹰唳响彻黑云寨,黑夜中罗根只见一只大鸟在夜色下掠过天空,速度极快,不知为何那一声鹰唳让罗根有些心慌,定了定神罗根带着众人急忙赶赴大当家处。 大当家的居室便在聚义厅后面,而大厅位于山腰,距离罗根所在山脚到也不远。 罗根硬生生矗立在聚义厅大门外十六步,他不敢在前进半步,直觉告诉他眼前之人的剑很危险。上一次他罗根也是靠这直觉才躲过那次死劫。 罗根眯着眼暗自戒备,尽量放缓口气道:“阁下所求为何?!”罗根可不是傻子去说那些废话。 此人正是蓝茗,持剑而立,淡然而笑。 蓝茗微笑道:“你能主黑云寨之事?谢宝庆生死不知,你身后的人可服你?” 罗根微惊,此话诛心,心想莫非这个少年人能看透我心中所想,若不是知道谢宝庆身后人势力强大早就取而代之,自己的武功路数只要能近身,突袭击杀谢宝庆只不过几招的事,至于那笑面虎柳凯不过仗着资历和小聪明罢了一招便能取其狗命。在一想到媚态诱人的宝韵儿和清秀可人的涛儿罗根不禁心头一热,此少年持剑于此谢宝庆八成九死一生,身后几个头目大多死忠谢宝庆,此时不立威信招揽人心更待何时,念头一生便再无后顾之忧,当下定了定神大声道:“胡言乱语!大哥与我等有恩!我必取你狗命以慰大哥之灵!” “为大当家报仇!”罗根身后数十人愤慨激昂,蓝茗暗道这罗根人不可貌相并非无谋之辈,不过心机重必然惜命也算一个弱点。 “众位兄弟,此人武艺高强,若是我不敌此人,众位兄弟当以保命为上!” 只见几个头目上前一步道:“三当家,我们又岂是贪生之人,必然跟随三当家死战!诛杀此人!” “杀杀杀!”众人之士气可用,罗根几句话便收买了人心。 这罗根摆出的架势看上去是少林功夫,平时里常用一套返璞归真的罗汉拳对敌,可实际上他一身功法都在那一双铁掌上。 “莫度根!你不怕死吗?”蓝茗声音不大可罗根却听的清清楚楚。燕云山虽然避世可也并非全然不理世俗的事,自有一套隐秘的情报网。 罗根听到莫度根三个字,心境几近不稳,瞬间回忆起可怕的过去,后背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众人都奇怪三当家为何收起架势,但一时间不敢询问。 江湖自古分宗门派系,或独领风骚,或昙花一现,屹立千百年不倒者就那么几个,徐州莫家算一家。因为每二十年一评的地榜中必然有莫家人,所以江湖流传着一句话,徐州莫君铁掌无双。地榜豪杰公子不语。可是十六年前莫家发生了一件大事,导致屹立江湖千年之久的徐州莫家陷入内乱纷争,如今几近消逝。 十六年前,莫家经过数代精心准备近六百年的隐忍积蓄,莫家当代家家主天赋绝伦的莫小贝莫三爷,意图冲宗师之境,以圣人之威使莫家真正的虎踞徐州!分一杯那虚无缥缈的气运。 莫三爷自幼天赋极高,家传的铁掌出神入化,十六岁的时候就已经排在地榜弟五,只是若非机缘难入宗师,可终究还要靠自己的悟性,莫三爷不缺机缘也不缺悟性缺的就是一个契机,莫家的功夫乃是至阳至刚的武功,莫家铁掌修炼至高深境界可轻易劈石断刃,但莫家世代难以踏入宗师之境也与此有关,毕竟至阳无阴难入大道。恰巧十六年前莫三爷巧合下得到一只幼小的天山冰蚕,这天山冰蚕乃是天下少有的至宝,天山冰蚕为阴这对于莫三爷大有裨益,一阴一阳更符合自然之道可以说这只天山冰蚕就是莫三爷一直苦寻的契机。 此等大事莫三爷不得不谨慎,得到天山冰蚕之后莫三爷就杀死了所有知情人,第二天莫三爷就宣布闭关冲击宗师之境,实际上呢是在炼化天山冰蚕,这件事甚至莫三爷的亲人儿子都不知道,唯一知道的就是莫三爷最宠爱的小妾了,但这个女人也得到了莫三爷的威胁警告自然是不敢泄露的。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存在就会有人知道,莫三爷门下有三名关门弟子,其中以二弟子莫度根最为优秀,莫度根身材高大雄伟心思活络,虽然不是玉树临风潇洒倜傥但是却非常有阳刚之气,颇有沙场武将之风莫家人常常以二将军之名称之,而莫度根也非常争气跟师兄弟们替师傅把生意打理的极好,更重要的是其武功深得真传,可谓莫家年轻一辈中的第一人。 莫三爷闭关之前特别嘱咐莫家大小事务以二弟子莫度根为首大公子莫子封为辅,内宅诸事则以大夫人为首。炼化这天山冰蚕需要许许多多的天才地宝,采购运送天才地宝一事被莫三爷亲口指派给二弟子莫度根负责,而莫三爷这一闭关就是六个月,其中大部分的时间都用于准备和炼化天山冰蚕。 这莫度根本是孤儿自幼得莫家收养,后来机缘下被莫三爷收为关门弟子,他天赋极高深得师傅喜爱,莫三爷甚至有意收其为义子,若不是大夫人极力反对恐怕莫家就会迎来一个二公子而不是二将军了。 莫度根虽然为首但却不从檀越,大小事务皆寻问大公子莫子封,将莫家大公子的权威维护的十分好深得大公子信任,由此大夫人也逐渐改观对莫度根的看法。莫三爷不在,大夫人内宅独揽权利,这打击对象自然而然的就成为了莫三爷就宠爱的小妾了,先是将小妾赶到了偏院,随后又以节俭为名削减了小妾的丫鬟奴仆只留下一个丫鬟,人啊永远都是谄媚那些有钱有势的人而不是雪中送炭,小妾失势大夫人得势一瞬间莫家内宅便风云突变,小妾的偏远本就在莫家内宅的角落,如今更是门庭冷清,除了按日送来米粮蔬果的仆人便再没有人过来。 可莫度根不傻,他知道师傅的心意,让大夫人执掌内宅只不过是为了给大公子造势,让自己为首大公子为辅也是在测试自己的忠心和大公子的能力,自己终究不是莫家子弟也不是师傅的亲生儿子。可笑的是大夫人还真以为自己重新得宠,想来师傅出关后小妾定然会再次得宠,毕竟这名义上的小师娘的确是貌美如花,自己仅仅是偷看了几次就心慌的不得了,大夫人年老色衰如今又出昏招这正给了自己雪中送炭的机会。 莫度根一面和大夫人大公子表达着忠心一面偷偷的关照着师傅的小妾,这小妾本就因为莫三爷让大夫人重掌内宅而心有不满,如今地位一落千丈,就连内宅的丫鬟仆人都敢对自己使脸色,这让小妾逐渐心生怨恨一度以为自己被莫三爷所抛弃,这也让她惶惶不可终日。而莫度根的雪中送炭却让小妾生出了别样的心思,英武雄毅充满了阳刚之气,行为举止颇有礼貌,这让本就出生官宦世家的小妾对年轻有为的莫度根心生好感。一来二去这莫度根就和这貌美如花的小妾纠缠在一起,而这小妾自然而言的就将莫三爷闭关的事情所吐露出来。 莫度根一下子就明白了前后因果,心想难怪师傅总是要自己往闭关崖送天才地宝,想来是在炼化天山冰蚕,野心勃勃莫度根心想自己和小师娘搞在一起,师傅若知道定然不会饶恕,而师傅闭关这么久定然是还未曾炼化完成,想法一旦扎根就再也甩不掉。 然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存在就会有人知道,莫度根和师傅的小妾行苟且之事终究还是被大夫人知道了,大夫人以此威胁莫度根要他忠心辅佐大公子,以便继承莫家家业。 大夫人的威胁让莫度根下定了决心,于是莫度根偷偷观察着师傅对于天才地宝的要求,终于这一天莫三爷告诉二弟子除了每日按时送来吃食外,不要让任何人打扰他,莫度根知道这天山冰蚕已经炼化完成,但真正让莫度根下定决心弑师的还是另一件深藏的秘密。 具体莫度根是如何打伤莫三爷偷走天山冰蚕的没人知道,但江湖中人都知道一夜之间莫三爷走火入魔。莫家发出必杀令,扬言诛杀叛逆弟子莫度根的人可以得到莫家一半家产。 那件事之后,一时被江湖人议论纷纷的莫度根销声匿迹,莫三爷不过数日就因走火入魔暴毙,大公子莫子封继承了莫家,嘿,但是这大公子没有继承父辈的武功天赋,只顾一心享乐,大夫人独揽孟家权利这引起了其他几房和分家的不满,于是近千年屹立在江湖中的徐州莫家就此落败,从此陷入家族纷争。 “荣威镖局的少镖头,我能让你不再受寒冰之苦。”眼前少年的话将罗根从杂乱的回忆中惊醒,也让莫度根失去了反抗的决心,。 莫度根的记忆一瞬间回到自己五岁的时候,自己的本名就叫做罗根,父亲是徐州仅次于莫家镖局的荣威镖局总镖头,母亲是温婉的大家闺秀,镖局生意兴隆总是有一群镖师的孩子们簇拥着自己,那是自己一生中最快的日子。就因为父亲不肯像莫家低头,徐州莫家以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将罗家屠灭满门,一个镖师的孩子代替自己而死,自己到现在都忘不了那个经常在一起嬉戏的孩子。 嘿,好在老天有眼自己不仅没被饿死,一年后竟然成功进入被莫家收养的那群孤儿里,更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竟然很有武学天分在一群孤儿中脱颖而出,直到自己的仇人后来的师父亲自收自己为关门弟子,那一天见到仇人罗根永远都忘不了,忘不镖局的被鲜血染红的样子。 事情的原委经过现在只有罗根自己知道了,无论如何自己已经做了,罗根完全不后悔甚至有些得意,当师父发现自己中毒无力后,我得意的告诉他我姓罗,不姓莫,当亲口告诉他自己和小师娘行苟且之事师傅一口鲜血喷在了自己的衫角。师傅那种眼神自己一辈子都忘不了。尽管师父对自己的疼爱是真的也对自己寄予厚望,但那也只不过是给大公子留下可靠的帮手罢了,罗根这样安慰着自己。 “你到底是谁?”眼前的少年竟然叫出自己的真名而不是莫度根,更震惊的是竟然知道自己的武功底细,当年虽然取走了师傅的几乎炼化完成的天山冰蚕,可是自己的武功还是不够深厚遭受了天山冰蚕的反噬,功力倒是翻天覆地一日千里,但是每个月月圆之时必然遭受侵入骨髓的冰寒苦痛,那种痛苦让罗根几近崩溃。 罗根再也说不出话,好像这少年无所不知,就像神灵一样看透人的内心这让罗根有点惊慌失措。 第三章 云 “师兄,那少年回家了。”一名身着蓝色长衫的尚有些青涩的少年正对一个躺在石头上晒太阳的少年说些什么,两人都穿着蓝色长衫,上好的丝绸,做工精细,衫角以金线绣着燕地超凡存在的燕云山三个金字,金字绣着的黑边彰显着少年身为燕云山年轻一代核心弟子的身份,少年身背三尺青锋,和剑鞘同色的深青剑穗随轻风轻轻摇曳,在细看少年浓眉大眼,神情专注。相貌虽然普通却给人一种犹如山石般的坚毅之感,简单而直接,原来这个少年就是之前勇闯黑云寨的常思豪。 被唤作师兄的少年,躺在路边的大石上,宽大的斗笠遮住面容也遮住了阳光。少年身边随意置放着一古朴的剑,剑柄剑鞘都是墨灰色的,似乎在和慵懒的主人一起晒太阳。少年像刚起床一样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不急不缓的把将剑挂在腰间。起身后轻轻整理衣衫,一切是那么顺理成章。 此少年正是蓝茗,蓝茗转身笑对师弟道:“辛苦了常师弟。”顿了顿又道:“当年我苦学指法却数月不得精进,有一天大师兄忽然对我说,师弟你是天生的剑客,那么你呢?师弟?” 再细看蓝茗身材适中,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但是他的背很直,穿着淡蓝色的衣衫,衫角很短只能掩及膝盖,袖口是紧束的,脚上穿着材质上好的短靴。他的眉很浓,眼睛很大,嘴唇很薄,鼻子很挺,好一个俊朗的脸庞。左眉骨有一道约两寸的伤疤,使得整个人就像山顶的寒石一样坚定而倔强,任凭狂风暴雨也巍然屹立。他的手指细而长,骨里凸出,显得很有力,双手布满老茧那定是无数日夜苦练剑术所致。少蓝茗重新戴上宽大的斗笠,笠檐压得极低,似乎怕烈阳钻入。不缓不急轻轻离去,只是腰间的那柄剑那样古朴那样安静。 被唤作常师弟的少年愣住了,也被师兄的前言不搭后语所惊悟,常思豪静静而立,直到夕阳代替了烈日,常思豪摘下身后长剑开心的笑了。 自古以来三教九流之中必有能人异士,江湖中人打探消息基本都是流动性较强的几个地方,酒馆、客栈、妓院和赌场等地,其他有关系或有能力之人大多在地头蛇处和宗门势力处。也有例外比如京都长安城威名赫赫的红叶先生和南晋苏州城的子鼠。不过前者的神机妙算更像是背后站着朝廷,后者虽然没有明处的宗门势力却更加让人恐惧其隐藏至深的关系网。 所以可以说只要是酒馆、客栈、赌馆和妓院这几个地方必然会有江湖人,江湖事。 小北镇,位置在幽州并州以及大草原交界处,按理说位于北疆这个多战之地,不说残破落败也不会好到哪去。但是很幸运小北镇西北和北面是地势凹凸不平落马丘陵,六七十里凹凸不平的丘陵莫说骑兵了,步兵都不愿意从此行军,当然也不乏一些胆色极壮之人和谋求暴利的商人走这条路,所以自荒人以后的草原人大规模的战争宁愿从并州雁门关和幽州卢龙塞附近强攻,也不愿意从落马丘陵进军,一旦战事不利撤军根本不可能,更何况闻名江湖聚集天下极恶之徒的恶人谷更是阻隔其中。 东方,东南和东北方向则是燕王统辖的并州三镇以及幽州西部的城镇,而燕王虽然名义上统率着幽、并、二州,但是并州真正在燕王统辖的地方只有小北镇以东,谷子、北川两个兵事重镇以及朔阳这个尚且富庶的镇子罢了。西南方和东北方几乎连成一片的燕山山脉,完美的阻碍了草原人直接从落马丘陵南下的机会使其不得不从更东面,直面对燕王麾下的军队。 小北镇一没有矿产马场,二不是必争之地和肥沃之地,但西南方以及东北方依靠燕山山脉却有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地理位置和时势造成了小北镇这个特殊的三不管地带。 三不管地带最喜欢的莫过于走商之人和三教九流了。这里律法约束力差,只有当地的规矩,并州征北将军杨希恩代表的朝廷和幽州的燕王势力先不说互相之间的暗流涌动,便是近年蠢蠢欲动有卷土重来之势的荒人就够让他们头痛,哪里有心思插手小北镇这个江湖之地。 而且小北镇在大汉统一前便已经存在了几百年,存在必然有其道理,这里的居民无一不是曾经江湖上有名声的人物。如此一来小北镇虽然在朝廷版图上却没有置朝廷官员,只有一处六扇门下辖的据点算是代表了朝廷势力在此处的延伸。商人不必说只要有胆色觉得自己能够保证安全,这一趟茶马交易定然赚的盆满。先是少了壶关那层掉皮的缴税,走幽州虽然绕些远可是却能享受燕王治下薄税的政策,远远比走小北镇西面的并州缴税更少。再者燕王治下法纪极严这对商队来说也是另外一种的保护。 对于一心要统一十三州的大汉天子来说,草原上的骏马是中原极其奢求的,而对于积蓄力量蠢蠢欲动的北荒来说中原的茶、铁等物是他们奢求的东西。燕王治下的幽州,大汉的并州,还是长江以南蓄养一支精骑意图北上的南晋,亦或者隐有自立之势的凉王盘踞的凉州。无疑都对大草原上的骏马极其看重,所以无论这些势力关系如何紧张,战争如何惨烈,一旦战争结束都会在一段时间后重新互市。而小北镇这样一个类似中转站的镇子经过数百年的发展渐渐成为一个藏污纳垢却能人异士大有人在的地方,商人逐其利,江湖逐其益。久而久之小北镇成为一个传奇的地方,每日经过的商人极其多。 在小北镇没有人会说自己是这里的主人,因为每一个居民都是主人。他们不会也不允许外来的人破坏这里,破坏属于他们的宁静,小镇排水渠凹凸不平的石缝中那暗褐色却冲刷不掉的血迹,毫无疑问提醒着外来者水流之下的暗流是多么冷酷残忍,但是不明显就意味着有人看不清,看不清就代表流血和付出代价。 无规矩不成方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小北镇出现这么个被认同的规矩,不限来历,不限身份,每年清明时节在西北落马丘陵的恶人谷中取得人头令就可以成为小北镇新的居民,而但凡小北镇的居民遇到外敌必须不论情仇全力帮之,帮内不帮外,违者全镇杀之。而所谓的人头令就是恶人谷中恶人人头。那聚集了天下恶人的恶人谷又岂是好相与的。 既然无规矩不成方圆,所以小北镇相对也有领导者,以四条街为分界,东南方东街的赛孟尝朱颜,西南方南街的荆无命,西北方西街的修罗刀西门锋,东北方东街的说书人莫言。 北街和东西二街的繁华格格不入,反倒和南街呼应对称。本身北街上的商铺少,房屋也少,而幽谷客栈就像她的名字,穿过层层房屋地处北街深处,背靠燕山余脉,若是在高处望去,这客栈身后便是一处幽谷,想来客栈之主也是雅致的人。 尽管北街有些凋零萧瑟之感,但是整个小北镇没有人敢轻视北街,因为这里住着两个人。幽谷客栈的老板娘,绝代风华的幽谷客青婉灵还有说书人莫言。 前者大多时隐居在客栈后的幽谷里,早几年敢在幽谷客栈撒野的江湖人,在见识过幽谷客之后不知道是被其风华绝代的容貌所折服,还是因为那深藏不露的刀法,总之没人在见过那些来这里撒野的人,或许有细心之人会发现,每次有不识好歹之人来撒野找茬,在客栈不远处的一个双鬓全白的中年说书人总会停下所说之事,轻声道句:“殊不知那刀快如闪电却美的风华绝代。” 近几年偶尔有外来不知深浅之人,也都败在女帐房司马姑娘手下,至于司马姑娘叫什么整个小北镇除了她师父和她外怕是没人清楚,更奇怪的是司马姑娘却不用刀,不得已使用的武器也只不过是些铜钱,但是说书人莫言的一句‘司马姑娘的武艺可入地榜啦!’却让小北镇无人敢轻视这个看上去很安静贤淑宛若大家闺秀的女帐房。 至于说书人莫言有人猜测他是十几年前和一干英雄豪杰义助燕王抗击北荒,却因一道圣旨冤死漠北的冀州张家书生剑张道明,也有人认为是十年前叛出魔教的左使夺命书生李密,更有人猜测可能是当今陛下之弟,争夺皇位失败的八贤王。但是莫言不说谁又知道呢。 小北镇和莫言交过手的人不多但全都败给了莫言,西街的修罗刀西门锋,北街以前的地头蛇的阴阳双剑夫妇,前者给了莫言和北街足够的尊重,后者以血造就了莫言的声望。西门锋那可是人榜排行第六的强者。反正不论过程怎样,至少莫言为首的北街从此在小北镇没人敢轻视。 有好事者曾经跟踪莫言数日但却大失所望。莫言每日的生活很简单,练剑,吃食,午休,看书,傍晚会去北街的“三流茶馆”说一段书,看上去就像一个普通的落榜老书生过的平淡生活。但是每天都不重复的奇闻故事毫无疑问提醒大家这个叫做莫言的说书人不简单。 这两日阴雨连绵,应当是日落时分了,可是这扰人烦心的阴雨却没有丝毫停滞的意思,就像佳人身后的酸书生,孜孜不倦的淘尽腹中经纶做出一两首可能引起佳人关注的诗词,偏偏那样讨厌而不肯停歇。 本就冷清的幽谷客栈眼见又要以零收入结束这一天,后厨里小朝哥百无聊赖的在厨房擦拭着手中锋利的厨刀,店小二白玉堂和女杂役柳芷沙分别趴在厅堂的桌子上打瞌睡。 轻轻打了个哈欠的司马姑娘望着窗外不肯停歇的阴雨轻声喃喃道:“隔窗轻透雨霏霏,何时红日照晴窗。”随即司马姑娘又轻声道:“不妥不妥,毫不押韵。”司马姑娘不知想到了什么露出狡黠的轻笑。拿出账本轻轻走到白玉堂跟前,用力一拍桌! “老白!”惊的店小二白玉堂蹭的跳了起来,直捋胸口似乎被吓得不行。 “白玉堂,按店里的规矩营业时睡觉扣除该日工钱,也就是三十文!” “别别别啊!司马姑娘,不!司马姑奶奶,您看您实在是貌若天仙,好似仙女下凡,菩萨心肠,实在让我等凡人目瞪口呆,仰慕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正所谓仙人打架凡人遭殃,嗨,我这一做梦您猜我梦出了什么道理?”白玉堂油嘴滑舌道。 “什么道理?”旁边桌揉着睡眼的芷沙插嘴道,少女一袭淡黄衣衫,着一双淡黄色鞋儿,鞋边绣着几朵小小花朵,纯然是小姑娘打扮,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圆圆的脸蛋,尚有一两分婴儿肥和稚气,嘴角边小小的酒窝衬托的本就娇美秀丽的面容更加可爱美丽。 “说来也巧,昨日夜里佛祖托梦给我,他老人家说白玉堂你有慧根,但若证明你是否有佛缘啊还得看你明天能不能见到我。这不是佛祖慈悲么,也是我有佛缘,巧不巧刚刚佛祖又托梦给我,他说,嘿白玉堂你我有缘,今日便帮你结一次善缘,不过些许时刻便有一名仙女下凡的美丽女子前来唤醒你,你需去东街的李记买一盒酥糖送给这名仙女般的女子,对了别忘了给同样美丽的柳姑娘带一盒他最喜欢的果糖。” 司马姑娘和小芷沙被贫嘴伶俐的白玉堂逗的咯咯直笑,在细看这司马姑娘的样貌,清丽秀雅一双妙目明净澄澈,一身青衫的她秀美恬静,给人带来淡淡的感觉,好一种温润如玉般的雅致美,一身上好青衫显出窈窕纤细,婀娜多姿的少女身材,看上去芳龄不过十七八。 “嘿!那还不快去?”司马姑娘嘴角止不住的笑意,从钱袋中掏出一小贯铜钱催促着老白。“回来时在老徐那买坛烧刀子,一会再让小朝哥露上一手。” “得令!且看末将本领!”白玉堂接过铜钱,抱拳离去,到真有几分武将感觉。 “司马姐,老白的伶牙俐齿都快赶上莫老头书里的人喽。” “可不是,这臭小子练功却一点不上心,对了,明日我要出趟远门,你这个惹祸精可不要惹什么事情,凡事听小朝哥的就是。”司马姑娘轻点芷沙额头嗔道。 “好姐姐,我怎么会惹祸呢,嘿嘿。”小芷沙反而抱起司马姑娘的手臂撒起了娇,真是让司马姑娘对这个小丫头无可奈何。 第四章 涌 阴雨连绵的小北镇,看不出时辰的黄昏时分,南街迎来了一名不速之客,准确说是南街深巷中的一座宅子里来了一名不速之客。 宅子不简陋也并不奢华,一堂六屋两院,不大不小的宅院坐落在南街深巷里,背处西南方燕山山脉宅子外面看上去只是寻常的宅院罢了,但是大门外的两座石狮的痕迹无异提醒人们这个宅子有些年头了,住在这里的人也并非常人。前院中的花草以及装饰透着前朝的古风意味,跟随老仆进入别有洞天的后院却也让蓝茗有些惊讶,长长的石板路被雨水浸的散发凉意,两边是整齐的一排竹林,在往高处便是渐渐升高的燕山山脉每隔一小段路便放有一盏驱蚊虫的熏香,清清淡淡甚是好闻。别有几分悠然雅致之意,然而细看之下,每棵竹子上数不清的剑痕却充斥着肃杀之意。穿过竹林豁然开阔起来,只见后山数十丈地宽阔地界,不知浑然天成还是人工之力,整个地方就像一个大圆,除去入口四周皆是山脉石壁,左边草庐轻轻而立,除了右边远处自山中流淌而出的小溪外空荡的别无他物。无花草无生命,仿佛一个大阵。 老仆将蓝茗领进后山不曾踏入便独自离开,蓝茗却深陷其中,良久不由轻叹道:“静若草庐,动为溪水,一阴一阳,一静一动,自成太极,果然高明。” 只见蓝茗嘴角上扬好似寻常孩童调皮捣蛋的坏笑,蓝茗运转内力大声道:“师兄!出关啦!!” 催动内力释放的声音顿时响彻这小小山谷,不断响起回声,若此地有飞禽早就被惊得乱飞。 片刻时间,只见草庐中走出一名男子,二十七八的年纪,面容稍有些憔悴似乎是闭关太久的缘故,男子一袭白衣,稍有陈旧,衫角以金线绣着燕云山三字依然鲜艳,剑眉星目英俊潇洒,好一个不著一字尽得风流的奇男子。被唤作师兄的男子,却是露出无奈之色问道:“小师弟,你就不怕我尚未出关致我走火入魔?” 蓝茗摘下斗笠笑答:“嘿嘿,就算走火入魔师父也有办法的,再说你可是我的大师兄,区区生死关而已,算不得什么。”几句话却透露出对大师兄的信心之强。 大师兄望着阴雨连绵的天空轻轻摇头道:“你这小鬼,随我去少林寺取剑吧!” 蓝茗轻轻的笑道:“师兄,我已经十八岁了,而且四年前师父又收了名小师弟,小师妹高兴的不得了,以前看见二师姐使唤我可把那丫头羡慕的不行,只是苦了老实的小师弟。” 大师兄也露出笑意,宛若清风拂面说:“哦?可在我这,你还是小鬼,这辈子也别想逃掉这个称号啦!” 蓝茗整理了一下被大师兄揉乱的头发,迅速戴上斗笠跟上步入竹林的大师兄无奈的撇嘴道:“师兄,我听说小北镇北街幽谷客栈的炖鱼头,疙瘩汤味道少有,好像被好食者尊为北方厨神的朝小刀也在小北镇之中,还有东街孟尝楼掌厨的老御厨几十种名菜美味信手拈来,对了师姐一直嘱咐我带些小北镇东街李记的酥糖,还有给小师妹小师弟的礼物还没有买,对了对了,还答应给师傅寻一块上好的砚。。。” 师兄苦笑着止住蓝茗的喋喋不休道:“不想去就直说便是了,你这滑头,算了!我快则二十余日,慢则三十日便能回来,这小北镇卧虎藏龙还要多多小心,有什么事找老周就是。” 蓝茗嘴角上扬笑道:“师兄英明,放心吧师兄!我不会忘记你的礼物。”不过片刻时光,师兄弟之间流露感情自然是极真的,只是刚见面便离开的相处方式却是让人诧异,当真有几分古之君子相交的意味。 幽谷客栈已经关了门,平日里这个时辰极少有人会来幽谷客栈,所以幽谷客栈是小北镇关门最早的客栈,毕竟东街孟尝楼那可是小北镇最大最辉煌的客栈,更不要说孟尝楼的美味更是独步小北镇。只是幽谷客栈还是迎来了蓝茗这个正在轻轻敲门的不速之客。 店小二白玉堂嘟嚷着道:“没看见打烊了么,真是没眼力见儿。”白玉堂也仅仅是嘴上说说罢了,麻利的打开些许门缝问道:“客官,本店打烊了,有什么事吗?还是夜宿?”看见蓝茗江湖中人的打扮老白多少收起不忿,不然让司马姑娘知道了因为他的态度让客栈又少了一位客官,那他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了,更何况来小北镇的哪有简单易与之辈。 蓝茗略微抬起斗笠漏出些许脸庞,稍有歉意的说道:“麻烦小二哥,我要住店。”说着蓝茗掖给老白一小贯打赏的钱,老白瞬间露出微笑,麻利的将蓝茗迎了进来。 阴雨连绵的天儿终于放晴,便是连北街依稀都有些摊位出来叫卖,湿潮的石板路怎么也得多半天的晴天才能晒去那股阴潮感。 “呦,醒了客官,不知道睡的可还好?”白玉堂麻利的站起身给蓝茗倒了杯温茶,趁着晴天定睛瞧了瞧蓝茗心想好一个少年郎,又问道:“客官,可需些吃食?” “谢谢。”接过白玉堂递过来的温茶,蓝茗轻声道了句谢恰巧让耳力极好的柳芷沙听见,似乎因为在小北镇少有知礼的江湖儿女而多看了两眼。不过对柳姑娘来说也仅仅如此罢了,这幽谷客栈本身客人就极少,柳芷沙虽然名义上是女杂役但实际上所有的活都是白展堂在干,小姑娘大多数的时间都在练习武艺和充当门面而已。 “小二哥,听闻北街幽谷客栈的疙瘩汤味道很好,麻烦小二哥吩咐后厨做一碗。” “嗨,瞧您说的,您稍等片刻,先喝点温茶水。小的马上去后厨吩咐。”白玉堂话未说完便走向后厨,效率高的很。蓝茗则选了一处相对安静的角落,既利于观察又利于独饮,茶虽然是普通的绿茶,但是水该是上好的活泉水,味道甘甜为这茶大大加分。待热腾腾的疙瘩汤端上来,蓝茗不由得又要了一壶上好的龙井,只待一会食饱肚子静静的一饮茶香,说来也奇怪这个大名鼎鼎的幽谷客栈做出来的菜,从来不以文雅字词粉饰,比如疙瘩汤寻常酒馆饭店多数都叫珍珠汤或者白玉汤,只有这个客栈独树一帜。 “呦,李捕头来啦,有什么事吗?来,您请。”只见来人约四十岁,略显风霜沧桑的面庞遮掩不住面露精光的双眼,身材壮硕国字脸,一身正气。身穿大汉朝廷六扇门的紫衣捕头服,右腰悬挂一枚精致小巧大汉天子御赐的紫金印,印正面由翰林院老院长亲手刻写的六扇门三个金字熠熠生辉,背面则刻写着大大的汉字。在看李捕头左腰间配着一把银鞘短刀,好个威风凛凛。 蓝茗心想这人应该就是六扇门三神捕之一的闪电刀李云飞了。除了有自治权的燕王、西凉王的属地以及长江以南的南晋朝廷,但凡是大汉境内还没有人敢冒充紫衣捕头去招惹六扇门和背后的大汉朝廷,毕竟小北镇名义上还是大汉治下。 再者三神捕只有被人尊称为北地神刀的闪电刀李云飞使刀,其他二人分别使剑和奇门兵器,堂堂地榜高手其他人又如何敢轻易冒充。 李云飞未等白展堂说完便打断道:“司马姑娘在吗?” 白玉堂见李云飞表情严肃便正经道:“司马姑娘不在,小朝哥在。” 李云飞这才喝了口手中的茶水道:“劳烦转告司马姑娘,近日传闻恶人谷中隐居的桃花仙子将在八月十五在恶人谷中召开红云大会传承衣钵,我以六扇门北地和我在内两个人情请司马姑娘和我一起前去。八月十五之前这几天我都会在此地据点。”李云飞说完便大步离去。 蓝茗轻轻嘬着热茶心想,红云琴乃是四大神兵之一,上古之宝,而桃花仙子乃是当世八圣之一,忽然传承衣钵,看来大师兄这次闭关成就不凡啊。而闪电刀丝毫不避讳的谈论此事,那么想来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恐怕北地又要掀起一番风雨蓝茗如是想到。 “嘿,恶人谷!”李云飞离开不久,客栈迎来一位客人,双鬓霜白,老旧却不破败的灰色书生衫,头戴常见的书生巾,就像一个落榜依然刻苦读习的中年书生,中年书生双目精光内敛,脚步轻而稳这让蓝茗不由得心生重视,想来此人也不简单。 “呦!莫先生来啦?还是老规矩?”白玉堂一甩毛巾麻利的迎向这个莫先生。 “哈,今天不喝酒!”莫先生淡笑道,看来是经常来了。 “嘿,莫先生,司马姐不在!”柳芷沙小姑娘开口提醒道。 “没关系,我不喝酒也不找人。”出人意料的是莫先生竟然走向角落独饮茶香的蓝茗,这不由得让白玉堂和柳芷沙二人有些不解。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莫先生的口气始终那么温和就像学堂中的先生。 蓝茗轻轻笑道:“能和莫言先生坐在一起是我的荣幸。”蓝茗斟满一杯茶水轻轻推向莫先生跟前,原来此人就是北街说书人莫言。 “嘿,老家伙哪有这么大的名气。”两个人只默默喝茶而不是谈话,不由得让观察二人的柳芷沙一头雾水。 不一会的功夫一壶水就见了底,给莫言先生斟的茶水只斟了一半壶里就空了,蓝茗轻轻放下茶壶开口道:“莫言先生,何不有话直说?” “呵呵,少侠姓燕还是姓蓝?”莫言先生的话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姓蓝单字一个茗。” “哦?此茗?”莫言先生指向淡淡萦绕的茶香,连日阴雨带来的寒气正好凸显了茶水的热气。 “此茗。”蓝茗笑答。 “那荆无命呢?”莫言先生依然含笑。 “大师兄。” “我早该想到的。”莫言有些懊恼的道。 “或许吧,先生可有兴趣随我去恶人谷?”蓝茗不可置否的回答。 “哈哈,我可不比你们年轻人。”莫言先生起身离去,两个人的对话就像打哑谜,这让耳力很好的柳芷沙不由得心生疑惑却也不曾深究。 “小二哥,我想买一头驴子。” “客官您是要去恶人谷吧?嘿,落马丘陵那地方可不好走,您不妨去东街逛逛,老李家的毛驴毛发锃亮!不过客官可不能说头要说一匹。”白玉堂麻利的收下蓝茗给的铜钱,虽然不多那毕竟是可以私存的打赏钱,尽管要分给柳芷沙这个丫头一半,但还是让白玉堂感到很开心。 小北镇分为四街,最热闹最繁华的地段就是东街了,白玉堂说的和传闻中一样,北街的繁华甚至丝毫不逊色一些大城镇,唯一遗憾的就是小北镇太小了。正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小北镇的东街以一言蔽之那就是吃喝嫖赌抽,坑蒙拐骗偷样样俱全。 老李家实际上就是一间普通的农舍,地处东街内,若不询问当地居民怕是难以找到这间格格不入的农舍。 农舍不大里面养着七八只毛色铮亮的黑毛驴,一个个健壮的不像驴子倒像一匹匹骏马,难怪小二哥特别嘱咐。老李的确是个老头,高高盘起的发髻已有银丝,一身道士打扮不由得让蓝茗目瞪口呆,他也果然是个怪人此时正在给驴子擦洗那本就柔顺黑亮的毛发。 蓝茗记着店小二的提醒笑道:“掌柜的,我想买一匹脚力不错的驴子。” 老李听见有人买驴头也不抬的答道:“唔,等着!” 蓝茗很有耐心,这么好的驴子也值得自己等下去。老李擦得很仔细也很慢,一匹、两匹、三匹一直到老李擦洗玩那八只黑驴,此时烈日当空原来时间已经过去了小半天。 老李见蓝茗还在等待终于开口道:“这八匹黑驴不许用强,你看哪匹驴子肯跟你走我就卖给你,分文不取!嘿,但若是没有肯跟你走的,那价格可不菲若没有个几百两你还是走吧!” “哦?”蓝茗偏不信邪,八只毛驴此时已经被老李放了出来正在农舍中溜达。多日不见晴日此时温暖的阳光照在它们的身上让这些毛驴舒服的昂着头。 “若不是你说的是匹而不是头我早就将你轰出去了,我的这些驴子就像我的儿子一样,我敢保证他们一个个都不比那些草原上的骏马差!我的驴子都有灵性!”老李得意的道,好像在炫耀,不过这的确也是在炫耀,把驴子当儿子倒和一些江湖人将刀剑当妻子有异曲同工之妙。 蓝茗选中一头最小最为瘦弱的毛驴,这头驴毛色最差呈奇异的灰白色,就像营养不良一样,蓝茗半蹲下轻轻抚摸着这头毛驴的皮毛,伏在毛驴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蓝茗起身拱手笑道:“我选好了,多谢掌柜的!”说完蓝茗便要离开农舍,而这毛驴竟然昂着头跟着蓝茗就要走出农舍。 老李见状急忙大喊道:“哎!你!这买卖我不做了!” 蓝茗见老李拉住这只瘦毛驴反问道:“掌柜的要反悔?” 见蓝茗一身江湖人打扮,老李不由得脸红,随即松开手咬着牙道:“那倒不是!可你得告诉我用了什么方法!?我的驴子都有灵性不可能跟你走的!” 蓝茗轻轻摇头道:“有灵性的就这一只,我说不跟我走就杀了它吨驴肉吃。” 老李不由得有些气急败坏但又无可奈何,只能目送这个少年离去,那只瘦毛驴就这样紧紧跟着就像忠诚的仆役,丝毫不留恋一直照顾它的老李。 第五章 风起云涌 天下武功出少林,这句话便道出少林寺在江湖上的地位,再者佛教修的来世,来世如何谁都不知道但终究人们还是愿意相信修善积德会影响来世,这不同于儒家圣人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又不像道教修今生可触不可及,种种原因让佛教在这天下十三州中教徒众多,渐渐形成儒道释三教鼎立之势。 不知多少年前,极西之地有一山名为兰若山,山上有一寺庙名为兰若寺此为佛教圣地,佛祖所在,又不知多少年兴许过了千万年,又或者过去了一个纪元,西方古地再也找不到兰若寺。 五千年前一名自称兰若寺僧人的和尚,在嵩山一处住了下来,他一不传教,二不练功,但魑魅魍魉皆不敢扰。他白昼山前念经,夜晚山壁刻字,如此不分寒暑十二年。渐而信徒愈多。 一日,和尚不再念经,看着众多信徒叹了口气,念了一句佛号,在一名信徒身前写了少林两字,轻敲了九下信徒的头顶,便消失不见。 从此嵩山便有了少林寺,少林僧人皆头授九戒。 数千年来少林寺历经沧桑,如今更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和儒道两教有分庭抗礼之势。 天榜八圣人,少林方丈了无大师便是其中之一。地榜二十八人少林寺又占了两位。 这一日少林寺周围天生异象,晴空霹雳,震耳欲聋,如此一昼夜。 少林寺当日宣布闭寺。 这一日异象消失,少林寺迎来一不速之客,方丈了无大师,众首座皆齐聚正殿。寺中武僧全是戒备状态,看着眼前的白衣青年,了无方丈不由得念了句佛号。 “阿弥陀佛,燕月轩施主,好久不见。”了无年近古稀,白眉垂落,慈悲庄严,不愧是少林方丈宛若当世佛陀。 “是啊,六年了,普通人又有几个六年,方丈你不愧疚吗?”这人正是大师兄燕月轩,宛若温玉,气质不凡,只是右手轻握一支树枝,静静垂下。 “阿弥陀佛,燕施主,此次入世必然是又进一步。”了无顿了顿又道。:“当日之事孰是孰非已无意义,还请施主放下。” “呵,方丈说的倒轻松,今日我来取剑而已。”燕月轩轻笑道,嘴角微微的上扬好似讥讽。 “放肆!少林寺岂是你撒野之地!”罗汉堂首座大声呵斥,其身材壮硕,罗汉法相,好一个伏虎罗汉。 “燕施主,当日你为一女子甘愿与天下正道为敌,佛曰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啊。”了无方丈拦住罗汉堂首座劝道。 “都说天下武功出少林,了无方丈,我只出一剑,你接的下我从此长伴佛祖任少林寺处置,若是接不下,剑我取走,少林寺交出七十二绝技中和剑有关的秘籍从此少林僧人生生世世不可使剑。直到少林寺有人能战胜我。” “佛祖面前也敢撒野!师兄,请不要再拦我了!”了无一手拦住罗汉堂首座,另一手拦住戒律院首座。 了无方丈拦下怒目而视的师弟道:“阿弥陀佛,师弟出家人何故动怒?” “阿弥陀佛。”众僧齐宣佛号,退避两侧。 “了无方丈,请。”燕月轩静静而立。 “燕施主决心要掀起波澜?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请。”燕月轩答非所问。 了无方丈双手合十轻念佛经,闭目不动。大殿之内有浅浅佛言响起,好似佛祖低语,了无方丈身形浅浅生出金黄色的淡淡佛光,如同佛祖再现。以了无方丈为中心,大殿之内众物,众人皆附有金黄色佛佑。少林众僧轻念佛号,随着了无方丈一声阿弥陀佛,殿内金光大盛。 燕月轩静静而立。身前三尺佛佑不临佛光不进。燕月轩动了,手中树枝也动了,人与树枝似合二为一,剑光如惊鸿闪电,直刺了过去,辉煌而迅急,形成出剑之先,神留出剑之後,以至刚为至柔,没有变化,没有后招。 众僧闭口,大殿归于静寂,佛光刹那消散,燕月轩静静而立了无方丈身前三尺处,右手所握树枝依然静静垂立。 了无方丈面若金纸,了无方丈轻声念了句佛号却口涌鲜血将前襟染成了血红色。 “师兄!” “方丈!” 了无方丈阻止众人上前指派了一名僧人轻声道:“悟情,取剑。” “请了情师弟将达摩剑法取来交予燕施主。且从此少林寺僧人不准习剑,不准去挑战刁难燕施主,其中因果我自会像佛祖忏悔。”罗汉堂首座了情虎目圆睁,却是动了怒破了心境。 “咳,咳!我死后由了因小师弟继承方丈,少林寺从此闭寺,直至了因同意下山,凡我少林僧人不准寻仇。” “阿弥陀佛!”了无方丈强提一口气望着燕月轩笑道:“燕施主,咳!咳!这剑招叫什么名字。” “夜月流星。”燕月轩放下轻笑神态。从心中正视了无方丈。能放下恩怨情仇临死前力压众僧不准少林寺卷入纷争定然有大智慧,江湖八圣人果然名不虚传。 “燕月轩,楚怜星,好一个夜月流星,这一代的江湖风流当是你燕月轩了。” 这一日天榜第五的了无方丈站而圆寂。 这一日少林寺宣布闭寺。 这一日六年前为魔教圣女楚怜星力战江湖正派的燕云山弟子燕月轩携剑‘谷月’重出江湖。 江湖代有人才出,不同于庙堂的绵里藏针阴谋诡计直到繁华一梦烟消云散,也不同沙场上的残酷无情脚踏鲜血。 江湖有江湖的法则,如同沙场上新一代名将必然会踩踏着上一代名将从而筑铸新的光环,江湖也是同样残酷且有过之而无不及,江湖中有一句俗语,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伤心欲绝那是失败者的事情,不想死?嘿!那就别来江湖。了无纵然是一代高僧当代宗师,可那又如何,就如同当年所谓的名门正派围剿一名被他们称作魔教妖女的女子,这些高僧不一样不曾手下留情。 鲜血的债只有鲜血偿还,燕月轩左手轻抚谷月剑柄,望着满天白云轻声道:“这江湖说是你害的荒人入世,我燕月轩不答应。” 白云分开,烈日当空。 谁都没想到今后将冒天下之大不韪,独身力敌名门正派的白衣剑客燕月轩竟然给江湖带来了巨大变化。以至于之后近三百年江湖男女皆佩剑学剑,好一幅五尺男儿人人学剑,白衣剑客人人朝月的剑道景象。 少林高僧,高僧自然是存在的,刚刚圆寂的了无方丈是,接任少林方丈的了因也是,可其他人就未必衬得上高僧二字,武功虽高心境不行佛法修为也不够,殊不知了我方丈已然预见到江湖即将来临的腥风血雨,圆寂前所做的一切无非就是不让少林寺僧人卷入纷争。 少林寺为老方丈诵经三日后,大雄宝殿内,众首座分成了两派,一派以新方丈了因为首主张避世,遵照老方丈遗愿保全少林寺。 一派以罗汉堂首座了情和戒律院首座了言为首主张为师兄报仇,召集名门正派之士围剿燕月轩。 一时之间大雄宝殿内竟如菜市场般吵闹,佛门清净之意荡然消失。 新方丈了因心中黯然自觉有负师兄所托,年轻的脸庞却越发坚毅,当下运转内力以佛门狮子吼神功念出佛号。 “阿弥陀佛。”大殿之内顿然安静。 “了情师兄,了言师兄,江湖即将迎来风雨,师兄不惜破戒而执着以避世来保全我少林寺。还请!” 话未说完,脾气暴躁易怒的罗汉堂首座了情打断道:“了因师弟,我们知道你佛学造诣高深,境界我们不如你,可西天亦有怒目金刚。此仇不能不报!再者现在看来佛法保护不了少林寺了!” 戒律院首座了言也出声道:“了言师弟!师兄代师收徒,你才入少林寺八年!我们和师兄一起五十多年,名为师兄弟实为亲人,今日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我师兄弟二人纵容破戒也要为师兄报仇!” “两位师兄,苦海无边回头是岸!阿弥陀佛!” 这一日,少林寺罗汉堂首座了情和师弟戒律院首座了言,率数十少林僧人破戒还俗于西域创立金刚门。可笑的是二人却不曾自省,数年前二人参与逼死魔教圣女楚怜星才是因,而果却不是为渡燕月轩而圆寂的了无方丈。 如今大汉治下尤其中原地区经过二十年的休养生息,可谓繁荣景象。 盛夏之炎热尚未褪去,知了不分昼夜鸣唱就像农家篱笆外的老黄狗那样忠诚如一。 虽逢治世,可数百年的战争造成的后遗症又哪里那么好治愈。 自黄河以北的北方众州自古以来便是多战之地,又是必争之地,凡得势者必先定北方众州才行南下西征之事。 一是因为中原之地多平原,几乎无险可守,骑兵犹如蛟龙出海,北方的骏马虽不如西凉,西域之马神骏无比,但也是一等一的良马。冀州又是繁华肥沃之地可谓得冀州者得北方,得北方众州者得中原。 二是因为北疆千年如一日被草原上的外族觊觎,千万年来易手之事并不难见,相比于南方和蜀中更易安逸的国家和士兵,北疆兵和西凉兵的悍勇也正是靠着濒临血与火磨练出来的。自古以来沙场上的悍卒勇士必首推北疆和西凉。其中北疆又以幽州兵为首。 黄河自古就是爱恨交织的地域,黄河流域肥沃土地养育了无数生灵自不必说,可是就像她的爱那样宽广不奢求回报,每当天灾降临之时,泛滥成灾的黄河又让无数人恨的恨不起来。 先不说黄河流域掌握北方中原进退之处的渡口,便是依靠黄河打鱼为生的渔夫那就是数不胜数啊,再加上周边肥沃之地,只这三点便足以让黄河流域被世人所重视,黄河有黄河的风情,那不同于南方的长江和大海的波涛,也异于浩瀚的青海湖和云雾缭绕的云梦泽。黄河自有韵味,九曲黄河万里沙也好,黄滔裂岸啸苍穹也罢全都难以说清黄河之全貌,也许只有那些以黄河水为生计的寻常百姓才能真正体会黄河罢,那毕竟不是看过几眼吟诗能吟出的。 燕月轩静坐于黄河石边已经三天三夜,因为身边十三步之外有一垂钓者,宽大的斗笠遮掩不住满头白发,脸上沟壑般的皱纹和苍老气息的斑点无疑证明比了无方丈年龄还大,只是背不驼腰不弯,纵容垂钓老人打扮可也不像寻常百姓。 燕月轩这样一动不动只是右手轻抚住谷月剑柄。 老人手中钓竿就那样静静的,那样直,那样不慌。可是老人手中只有杆,就那样凭空垂钓。 这一日黄昏老人忽然开口:“年轻好啊,老头子撑不住啦!”老人轻轻收起钓竿,站起身活动一下腰身。摘下腰边酒葫芦仰头便喝了起来,些许酒滴顺着胡子滴在身下之石,顺着小沟壑聚成一滴,滴入滔滔黄河。 夕阳照耀着老人沾满酒滴的白胡子,银光闪闪。老人将酒瓶扔给燕月轩,当下也不起身仰头喝了干净,又扔回老人手中。 老人面朝黄河哈哈大笑道:“好一个少年人,你可知我为何在此。” 燕月轩起身道:“不知。” 低头看着脚下大石,老人忽而有些落寞道:“国家朝廷讲究气运一说,气运也许是朝廷上的统治者,也许是寻常百姓,说不定还是天人之喜怒,但具体如何并不知道,虽然摸不着看不到可却又存在。” 老人顿了顿道:“江湖中也有气运一说,就像人世间的生老病死,春夏秋冬,不知由来却有规律可言。养气士便由此而来。朝代更迭之时,乱象丛生之世,江湖气运也借此攀升,大凡乱世江湖必有英雄豪杰出世宛若雨后春笋。如同沙场出名将朝堂出名相。朝堂江湖气运纠缠不清,人皇以来太平之时必以武犯禁,纵观历史之朝代却又离不开江湖侠客义士相帮,可一旦到了太平治世就会打压江湖。” 老人转身盯着燕月轩有些急促道:“刚才你是接住酒壶并且喝了酒,如果没接或者不曾喝也许我并不会说这些话,像现在发生后的一切变化是注定的,但发生前是不定的因为未必会选择,一旦选择必然存在,可不发生就意味不会存在。” “如同下棋,作为下棋者知道了后果改变落子,那么原本的情况肯定不会发生,事实上下棋者并不知道,所以会选择心中所想,如果没有发生改变落子的情况那么往回看为什么会出现下棋者所考虑过改变落子,因果究竟是有果才发生因,还是有因而生出果。又或者是佛家所言万千世界之佛理。这些话你不要深思,会乱了你的心境,自己的道便是正道。大道三千殊途同归。” “因果,气运这些东西一辈子也未必参透,你知道为什么秦帝一统之后,有记载以来谪仙之境不过四数,天榜圣人不过八人。 燕月轩沉默摇头。 “江湖之中境界以谪仙为首,又称大宗师。四谪仙以镇四方,极少入世。其境界移山倒海,可望不可及。” “谪仙之下为圣人境界,合八卦之数,又称宗师之境,道家的长生境,儒家的夫子境界,佛家的大金刚境界皆为此境,此境常人难如登天,但尚可触及。了无方丈,桃花仙子皆为此境界。” “圣境之下又有地榜二十八英豪,被称作小宗师境界,应二十八星宿。寻常人一生未必能达此境界,非大机缘者不可达。” “人榜本就是好事之人强加上去,不提也罢。” 老人又道:“我本不愿说那些会扰你心境感悟的话,只是前几日少林天生异象昼夜雷电,了无方丈被你所杀,北方恶人谷中的桃花林本来是三月初春之时盛开,但十日前满园桃花开不过半个时辰便全部枯死,桃花仙子在八月十五恶人谷桃花林中召开红云大会传承神兵红云琴衣钵。若按气运说桃花仙子应当应死劫。可如今虽未一统神州,但大汉朝廷文武英才辈出,君主励精图治,天下大势占七分,又逢太平盛世,江湖气运不该也不能如此动荡。” “了无方仗本不在因果中。” “或许你很讨厌江湖说你的出现导致江湖气运动荡,进而影响天下之事,可你应该明白你已经身在江湖之中,就像那根针穿引着江湖。”老人沉默片刻道。 “江湖应该是平静的,全天下都是这么希望的。”老人收起钓竿,戴好斗笠,一步步慢慢离去,腰间轻摇的酒葫芦似乎在为老人口中轻吟所伴奏。 “如是我闻,爱本是恨的来处,胡汉不归路,一个输,一个苦。。。”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黄河水被夕阳照耀的好看极了,只是老人的背影如同黄昏,燕月轩潜意识的握紧剑柄。 “岸亦非岸,与天下为敌?哈。” 第六章 书生 自古以来就有善恶之分,更有甚者纠结于究竟是先有善还是先有恶,最后人们也没有争论出个结果来,有的认定先有恶,有的认定先有善,但无论如何人们还是接受了无善无恶宛如开天辟地天地混沌之时的说法。 不提国家纷争朝堂之上,偏偏这江湖之中善恶分得最清,有些江湖人做几件侠义的事那就被称为了侠客,如果再请来知名的对手做一场秀,请几位前辈点评一番,众目睽睽之下两人你来我往百十招,招招致命的对手自然而言的知道什么时候该倒在剑下,几位前辈也知道如何点评,适当的时候饶过对手放弃这必杀一剑,寥寥数日江湖中必然会传出某某大侠有多么仁义武功有多好,之后再乐善好施一些,也许只需有几次布施就可以赢得侠义之士的尊称。 也有些人武功不行家里钱粮甚多,这些人乐善好施也会得到诸多名号,这类人往往朋友众多三教九流都认识一些,有的人武功不行,也无积蓄那么基本都沦为善人大侠们的绊脚石了。 至于恶人魔头,嘿!江湖之中最不缺的就是这类人了,行事乖张全凭自己喜好,他们大多武功高强怪异,不遵守江湖道义和朝廷法律,出手狠辣无情,这类人自然而然的就成为了江湖中人打击的群体,就算你没杀过人只要规划到这一类,那么你就是魔头恶人。 江湖只相信看见的,无论是真的还是假的,众口铄金说的就是江湖,一个武林前辈正道人士说的话分量自然远比别人更令人信服。 但江湖中最令人津津乐道的是善恶中间的那类人,他们游离于规则之外但又属于规则的一部分,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就是规则的制定者。比如幽居燕山的燕云山、道教至尊的溪神观、西方避世的兰若寺、藏于民间居于朝堂的儒家,这四个势力燕云山最为江湖,后者儒释道三足鼎立。他们或隐于深山、或磨炼红尘、或避世修行、或治国平天下,但这些人轻易不会出手一旦出手定然改变天下走势。 相比之下还是代表江湖的五岳剑派和六大门派最为江湖人接受,他们也最为纯粹,便是历史渊源也毫不逊色,尽管几千年来五岳剑派分分合合但也不影响江湖人对五岳剑派的尊重,他们生于江湖,长于江湖,毕竟江湖本就是俗世。 这恶人谷顾名思义聚集了天下绝大多数的恶人,不同于被称为魔教移星宫,恶人谷中的恶人是最纯粹的恶人,他们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可谓杀人如麻。 这恶人谷几百年来成为了魔头和恶人们心中的圣地,江湖中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如果你不能成为恶人谷中的一员,那么就不配自称恶人。可以想象这恶人谷必然不是徒有虚名,不过自打八圣之一的桃花仙子入住恶人谷桃花林之后,就再也没有听过恶人们出谷了。 “这位少侠!请留步!”听到呼喊蓝茗不由得驻足回顾,这人三十岁左右的年纪,身材高大魁伟,浓眉大眼国字脸,颇有风霜之色,糟乱的发须显得风尘仆仆,这人一身破旧青衫布满污渍,若不是明亮的双眼和他那笔直的脊梁,寻常人只会觉得这就是就是一个失意的江湖人,但蓝茗更在意的是这人腰间的那把刀。 “这位兄台有什么事?”蓝茗以江湖礼抱拳问道。 “无他,想向少侠买杯酒水。”中年刀客掏出铜钱指向挂在瘦毛驴上的酒葫芦。 “哦?兄台是好酒之人?那便赠与兄台就是了!”蓝茗摘下酒葫芦递给中年刀客。 “君子不夺人所好,少侠赠酒情谊我记下了,但铜钱还是要给的。”刀客接过酒葫芦将几十文铜钱放在蓝茗手中丝毫不给其拒绝的机会。 刀客打开葫芦,咚咚咚便大口饮起酒,北疆烈酒特有的酒香味散发开来,沾在胡须上的酒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银光闪闪,刀客大声笑道:“哈哈!好酒好酒!北疆可不好找这么香的烈酒!燕重衣多谢少侠的酒了!”说罢燕重衣便大步离去,毫不虚伪,他的背还是那样直。 “燕重衣,呵呵,有意思的刀客。”蓝茗笑着将铜钱收入钱囊,这燕重衣殊不知这一壶好酒可花了自己八百文。 这落马丘陵的确行走不便,大小丘陵绵延不绝,蓝茗就这样牵着瘦毛驴走走停停,这一路碰上许多结伴而行的江湖人毕竟谁知道那些恶人们会不会出谷,传闻终究是传闻不可全信。 正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恩怨情仇,说巧不巧此时蓝茗和一些前往恶人谷的好事者正碰见两名江湖人在决斗,不一会的功夫就吸引了方圆几里内前往恶人谷的江湖人士。 “姚审今日你我必然分出高下!胜者活败者死!”先开口的是一名身穿五岳剑派弟子服的弟子,看打扮当是华山弟子,年纪不大约莫二十七八岁,颇为潇洒俊朗。 “曹云金你不是我的对手!”开口的刀客年纪和曹云金相差不大,只是没有大派弟子的风度翩翩,十足的江湖人打扮。 “哼!多说无益!出招吧!”曹云金话音未落,摆出一招华山派起手剑招的苍松迎客,颇有华山派之潇洒,顿时引来围观之人的叫好。 刀客姚审动也不动,请握刀柄,既不出鞘也不动弹,曹云金见对手一动不动似乎轻视自己,当即一怒变化招数,快步向对手奔去待即将近身,使出一招华山剑法中的仙人指路,这一招重在后续的变化,三分实七分虚,若对手出手凌厉剑客可以后退或者侧身选择攻击,若对手后退则紧追不放不给敌人喘息之机,剑招之精妙让蓝茗不由得暗暗称赞。 刀客姚审巍然不动,华山弟子曹云金的长剑顶在刀客胸口,只需要轻轻一次便能刺进对手胸膛,见二人不动围观的人不断起哄,江湖中人只要不是自己的麻烦都最爱起哄看热闹。 “拔刀!为什么不拔刀!!”剑客怒气冲冲的质问道,脸色胀红。 “我答应过小师妹不杀你。”刀客神情不变的淡然道。 “哈!若不是你小师妹怎么会死!”曹云金怒吼道,长剑刺入对手胸膛半寸鲜血渐渐渗出,刀客依然不曾出刀,众人以为是对剑客的藐视不由得起哄嘲笑这名华山剑客。 刀客姚审沉默无言,剑客流泪收起剑摇摇晃晃离开,只留下刀客独自站在那一动不动任凭鲜血渗出,剑伤不会致命,剑客终究下不去手,这不仅丧失了杀死刀客的机会也会让自己的心境再也不能趋于完美,一个心境有破绽的剑客永远不会活的太久,尤其是在江湖中。 众人大失所望,一场生死决斗以戏剧般的结果结束,更有甚者大放厥词的说华山弟子也不过如此,也有人嘲笑刀客故作高深。 “又是一段恩怨情仇啊!”蓝茗摇摇头轻声道,但蓝茗很清楚如果刀客拔刀,剑客撑不过三招,剑客太注重招式,刀客的刀是经历过鲜血的。蓝茗轻轻念着姚审两个字独自离去,燕云山弟子的高傲可不会让蓝茗和这些看热闹前往恶人谷的江湖人一起宿营。 蓝茗牵着瘦毛驴一步步行走在这夜色中,这个季节北疆的风寒意甚浓,更何况落马丘陵介乎草原和北疆之间,运功抵御寒冷也是一种内功的修行,直至午夜时分蓝茗才从瘦毛驴上取下准备好的木材开始扎营生火,这落马丘陵似乎更属于草原看不见树木,如果不提前准备取火的木材恐怕晚上会被这里的寒风冻得受不了。 篝火逐渐驱散寒冷,蓝茗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呼啸的寒风就像索命的鬼魂,蓝茗不由得心生感慨轻声吟唱着。 “战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乌可食。为我谓乌:且为客豪!野死谅不葬,腐肉安能去子逃?水声激激,蒲苇冥冥!” 一个清澈的声音响起,“枭骑战斗死,驽马徘徊鸣。”这人见打扰到蓝茗不好意思的笑着抱拳道:“听见兄台吟唱这首《战城南》一时脱口而出,实在抱歉!”这是一个白衣书生,手中拿着一卷书。 “先生何不坐下一叙?”蓝茗发出邀请。 书生随意的坐下,似乎是看累了丝毫没有读书人的正襟危坐。借着火光蓝茗仔细观察着这个书生。 书生年纪不大和大师兄相仿,衣着普通青色书生衫,简单的束起头发,背着装满书籍的竹匡,看上去就像一个喜欢读书游学的书生,书生放下竹匡,将书放在框中然后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蓝茗不由得对这个不拘于礼的书生刮目相看。 “先生是爱书之人?”蓝茗看向书生的竹匡,书籍满满几乎快要掉了出来。 “嗯,读书让我很开心。”书生开心的笑道,书生的回答让蓝茗想起一个人。 “请先生饮茶,环境简陋不要怪罪。”蓝茗将烧开的热水倒入早就准备好的茶壶中,一瞬间清淡的茶香味四散开来,蓝茗倒掉第一壶洗茶的茶水,随后将新的茶水倒入杯中递给书生。 书生轻轻喝着茶水,蓝茗也不打扰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书生喝干第一杯,蓝茗满上。 书生喝干第二杯,蓝茗斟了一半。 书生喝干第三杯,蓝茗没有再斟。 书生笑道:“你比燕月轩小气的多。” 蓝茗也笑道:“师兄说如果我碰见一个背着竹匡的书生,一定不要和他说话。” 书生的笑意更浓,大声笑道:“哈!看来我说错了,你比那个家伙大方的多。” “我赠先生热茶,先生何以为报?” “书生无以为报只有一言,兄台可要听?”书生轻轻摇头似乎在感慨蓝茗的市侩。 “请说。” “家师听闻洛阳大侠和徐州莫家意图起兵,遂派小师妹和小师弟前往洛阳以贺寿之名调查此事。”书生自顾自的斟满茶水淡然道。 “逍遥谷武功名气不逊五岳剑派,为何要我相助?” “桃花仙子不该历死劫,我想燕月轩也会赶来的。”书生答非所问。 “大汉正逢盛世统一神州指日可待,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家师是韩国人。”书生淡淡的一句话让蓝茗不禁皱眉思考。 书生在等蓝茗的回答,蓝茗则低头思考,木柴逐渐化为灰烬,若不填进新的木材这篝火用不了多久就要灭了,良久蓝茗填进新的木柴开口道:“请先生承诺助我师兄。” “我和燕月轩是朋友。”书生的话既没有承诺也没有拒绝。 “我相信先生,先生可有信物?” 书生从书框中拿出一卷简书交给蓝茗,略有感慨的道:“这卷书简已经经历千年,只是不知是何人所写。” 蓝茗接过这卷略显古意的书简,看上去书生保存的非常好。 书生忽然轻轻摇头道:“你的剑太快了。” 蓝茗眼睛一亮笑道:“先生也学过剑?” “大道三千,殊途同归罢了,你的心不忠于剑,也不纯于心,该藏一藏了。”书生的话有些莫名的深奥,可蓝茗似乎听懂了。 “那我如何藏剑?”蓝茗沉默半响问道。 “先藏于剑鞘中可好?”书生也沉默半响后道。 “好。”蓝茗回答的非常干脆。 “书生赠你一言,兄台可否赠我这只毛驴?”书生指着瘦毛驴,瘦毛驴仿佛听懂了书生的话抬头望着书生。 “它很有灵性,若肯跟先生走,我便不做阻拦。”蓝茗忽然想起老李当时的话也依葫芦画瓢对书生说道。 书生竟然和蓝茗当初一样走近毛驴伏在耳边说了句话,果不其然这头瘦毛驴头也不回的就跟在书生后面随其离去。蓝茗见状不由得大声问道:“先生说的什么?” 书生头也不回只是轻轻向后摆了摆手道:“我说给他找一头母驴。” “哈哈!真是一头怕死好色的驴啊!”蓝茗不由得笑道。 第七章 文武 蓝茗坐在草地上,身体僵硬的慢慢躺下,夏季的野草要更粗硬一些也更尖锐,扎在后背上并不舒服,但是当他完全躺下之后才觉得这是天下最舒适的床了,这小小的野草不甘心被人类征服,一股无法忽视的力量在身下托举着他,困意上涌的蓝茗宛若躺在云中一样舒适。 蓝茗伸出手指从他的角度看夜空中的繁星好像可以触摸到,就像下棋的棋手蓝茗点点这个点点那个好不惬意,也许是因为接壤大草原的缘故,这里的夜空十分的好看,星星格外的明亮,空气也特别的好闻,没有中原的尔虞我诈,纸醉金迷。 事实上蓝茗自己也不知道答应书生是否做得对,大师兄这次定然会是掀起腥风血雨的中心,书生的话模棱两可未必会帮助大师兄,看来自己应该先给师姐写封信,可是又如何才能不让师父知道? “众口铄金啊大师兄!”蓝茗有些懊恼的吼道!堪破了生死关的大师兄为何就不能看透情字,该死的情关!偏偏自己又要去洛阳阻止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的一件事。 “书生、和尚、道士果然都不能信啊!”蓝茗甚至不能确定这是不是书生的调虎离山之计,不由得懊恼的低语。 思索之下,诸多心事扰乱的蓝茗无法入睡,燃烧的木柴忽然响起噼啦的声音这让蓝茗下定了决心,拍拍身下的尘土起身离去,几个眨眼睛便消失在黑夜之中,如果有江湖中人看见一定会赞叹道好俊的轻功! 并州多山和丘陵也是山贼土匪们最爱之地,凭借这地利总是可以如野草一样顽强的生存着,不过前些日子并州巨匪之一的青衣书生谢宝庆被并州刺使所抓获,一些侥幸逃脱的黑云寨贼寇也大多死在官兵箭下。一夜之间并州乃至整个北方都赫赫有名的黑云寨在大火的见证下付之一炬,从此并州再无黑云寨。 人们只听说那夜并州刺使丁原丁大人,率领麾下的护卫和衙役夜袭黑云寨,一举击溃了黑云寨众匪。 并州刺使丁原丁大人下令于今日午时在晋阳城外十里坡斩首巨匪谢宝庆,整个并州似乎都因为贼寇被官兵剿灭而陷入高兴的状态,唯一不高兴的大概就是镇守并州的征北将军杨希恩了。 无非就是朝堂之上的派系之争,文武之争,征北将军杨希恩是跟随先帝征战四方的武将之一,作战勇猛,体恤士卒,更难得的是毫无野心,杨希恩升任征北将军后奉命镇守并州这一镇守就是十八年,先帝驾崩后当今圣上却开始了重文轻武,开始有意无意的打压武将,于是文武之争愈演愈烈。 砰的一声清响!杨希恩将茶壶摔得粉碎,口中不断咒骂着并州刺使丁原,丫鬟和仆役都吓得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他们深知将军老爷的脾气不说话还好,若此时发出声音必然免不了一顿打。 “该死的老家伙!”杨希恩终于以一句相对好听一点的咒骂结束了这次的大发雷霆。 “父亲大人,莫气坏了身子。”见父亲发完脾气,杨希恩的独自杨振宁走进大厅劝道,轻轻摆手跪在地上的奴仆们都低头退去。 “哼!臭小子!老子的本事一样没学到!”杨振宁知道父亲是恼怒自己没有及时带兵围剿黑云寨。 杨振宁避重就轻的道:“父亲可知那丁刺使如何知晓黑云寨内乱之事?” 见父亲沉默,随即道:“父亲大人,那丁刺使此番立功不假可私自调动衙役也是罪过!大汉律法清楚的记载着,凡千石官员护卫不得私养过百。那一夜并州人可都看的清清楚楚,丁刺使的私兵护卫至少三百人!这可是罢官的大罪!” “父亲只需以不变应万变即可,朝中自然有人会弹劾丁刺使,再者父亲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大汉众多将军至少几年内没有人比您更适合镇守并州,当今陛下就算有意将父亲调离并州一时半会也不会下手,几年时间足够咱们杨家辗转挪移了。”杨振宁一表人才和父亲杨希恩的粗狂豪爽毫不一样,倒像是一个饱读诗书的书生。 “哼,你们这群读书人!可真他娘的一肚子坏水!”杨希恩却暗道自己让独子学文是十分正确的,古往今来武将们在天下安定后一定会慢慢被挤出权力中心,武将们打天下行,治天下还就需要这些让人恨不得一鞭子甩过去的文人们,虽然现在天下还未平定,但是大势所趋平定天下只是早晚的事情。 晋阳城内最有名的有三绝,其中一绝就是百花园了,顾名思义百花园自然是百花盛开的园子,每年花开季节花香甚至可以传到墙外好几里,夏季虽然炎热难熬,但百花园里却百花争艳美不胜收,最为文人墨客所钟爱的莲花盛开,可谓独树一帜出淤泥而不染,尤其是在这多山和丘陵的并州,相比富饶有北方粮仓之称的冀州,并州除了河东河内一代还算富饶外其他地方可谓相当贫瘠,而这晋阳城的百花园堪称并州一景,每年花开之际文人墨客数之不尽,若是不赋诗一两首都会觉得白来一趟。 丁原出任并州刺使已有六年了,这几年可谓是如履薄冰,既要和当地宗族门阀虚与委蛇来站住脚跟,还要和镇守并州的镇北将军杨希恩互相角力,大汉如今十分天下占七分,当今陛下重文治国这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虎视眈眈的凉王、摸不清的燕王还有意欲北伐的南晋,统一天下可离不开这群武将,更何况塞外的荒人,那可是一个庞大的国家!其中的辛酸苦辣丁原无法说出口,也不能说出口。 总算没有辜负陛下的期望,也没有辜负恩师的嘱托,丁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罪人,但自己肯定不算圣人,至少当初将百花园改为官营就算不上名义上的清官了,自古忠义两难全,更何况是对自己有抚养之恩和教育之恩的恩师。 “世人皆爱牡丹,那自然是极好的,可我偏偏不喜欢。”丁原如今四十有二,身材高大颇有君子之风,日益操劳自然双鬓微白,但却遮掩不住熠熠生辉的双眼,正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这句话形容丁原再合适不过了,丁原背着手看着池塘里的莲花轻声喃喃道。 谈起并州刺使丁大人,并州百姓都要称赞,丁大人爱民如子,将百花园官办后的所有盈利皆以百姓看得到的方法购买粮食分发给各郡百姓。再说丁大人不受女色四十有二而不娶妻,每日审批文件直至深夜。更值得人称道的是,丁大人从不拒绝别人的贿赂,但凡所得贿赂皆上表以陛下名义变换粮食用以救济百姓。 有关于丁大人就不得不提一件趣事,丁大人刚刚出任并州刺使,当时并州宗族门阀众多其中不乏有真才实学之士,听闻之前默默无闻的丁原将出仕并州刺使,自然有人不服气认为只是仗着是丞相的弟子身份而非有什么真才实学,当时河东郑家的二公子惊才艳艳虽不能说才学冠绝天下但是其才学在北方也的确无人能与之相比。 于是年轻自傲的郑二公子来势汹汹的阻止了丁原大人的上任,就在晋阳城中心众目睽睽下拦下了丁大人的官驾。 郑二公子问道:“阁下何人?” 丁大人正色答道:“大汉天子任命的并州刺使丁原。” 郑二公子又问:“我等只曾听闻陛下之贤名,丞相之才名却不曾听说过什么丁大人。请问丁大人政绩如何?”河东河内学子们的傲气是出了名的,自然不会服气没有什么名声的信任并州刺史,顿时引来一片叫好。 丁大人想了一会道:“出仕十余年,评称皆为中中。” 郑二公又道:“那您认为自己有什么资格出任并州刺使呢?若无能力岂不是欺骗当今陛下。” 丁大人道:“大概是因为我好学不倦吧。” 郑二公子扭头笑道,问向身后人群:“您学习吗?” 人群中爆发出统一的声音:“五尺高的孩童都学习!” 郑二公子质问道:“您比孩童如何?” 丁大人答道:“我知天有头、有耳、有脚,而孩童不知。” 郑二公子问:“头在何方?” 丁大人答道:“诗经有云‘乃眷西顾’,因此头在西方。” 郑二公子不服气又问:“天如何有耳?!” 丁大人答道:“诗经有云‘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因此有耳。” 郑二公子颇为泄气又问:“那如何有足?” 丁大人这次笑答:“诗经有云‘天步艰难,之子不犹’,若其无足,何以步之?’ 但凡所问丁原皆答问如响,应声而出,郑二公子不由得拜服道:“君博学多才,与君相比在下与孩童无异。”河东学子虽然自傲但却佩服博学之士,皆以后辈之礼拜见。 眼看郑二公子就要和一众并州学子掩面离开,丁原忽然大声喝道:“尔等站住!” 郑二公子脸色发青的道:“丁大人有何指教!” 丁原整理了一下衣衫大声道:“按大汉律法,无端冲撞官驾者仗十。来人!将这些人拿下!” 郑二公子怒喝道:“我乃河东郑家二公子!谁敢打我!”一众衙役自然知道河东郑家的分量都不敢动手,一众学子都躲在郑二公子身后。 丁原大声指着畏畏缩缩的衙役们道:“我乃大汉天子任命的并州刺使!你们只知河东郑家不知当今天子!?尔等意图谋反吗!?” 至于后来的事百姓们不知道也不了解,但郑二公子为首的学子们毫无疑问的当街被仗打十下,有传闻当今陛下听闻此事刻意奖赏丁大人千金。 总之关于丁大人并州百姓深深认为这是一个为民做主不惧豪强的好官清官,也是一个机智风趣平易近人的父母官。 晋阳城今日沸沸扬扬,许许多多本应摆摊叫卖的小贩都收起了摊位,本应开门迎客的酒馆、客栈也都关起了大门,似乎整个晋阳城的人都跑向城外。至于城外那更是人头攒动,方圆百里的村民百姓都聚集而来,那可是恶名远扬的黑云寨的大当家,谁都不愿意错过这场数年难得一遇的热闹。 晋阳城外十里坡,其实就是一处不大不小的土坡,不知道何时但凡并州斩首那些穷凶极恶的犯人都会选择在这里,次数多了就成了习惯,于是城外东边这个十里坡就成为了平日里常人不愿靠近之地,这些被斩首的犯人大多在人群散去之后就会被野狗撕扯吞食,可谓是死不安息。 尽管丁大人没有亲临,但这并没有影响多少百姓们的热情,有人说谢宝庆高大魁梧凶神恶煞,更有人说谢宝庆以人为食嗜杀成性。却没想到令人大失所望的谢宝庆长相十分周正,与其说像巨匪倒不如说更像蒙冤入狱的读书人,即便身穿囚服也颇有几分风度。 谢宝庆跪在地上低头不语,长发随意散落,在其身后六人排成一排皆为黑云寨的大小头目,如今只待午时三刻县尉大人一声令下,这七颗人头马上就掉落在地。 七名壮硕的刽子手轻轻擦拭着手中的大刀,眼瞅着午时已到,只听县尉大人大声喝道:“时辰到!!” 除了谢宝庆的六人其中不乏壮硕大汉,但死亡来临之前都不由得痛哭流涕苦苦哀求,若不是刽子手死死压住真是万分不愿意引颈就戮。 “饶命啊大人!饶命啊大人!” “再也不敢啦!大人!饶命啊!我家中还有老娘!” “呜呜呜!” 围观百姓大声叫好,明知道这些东西仍不到这些死刑犯头上可还是乐此不疲的扔着手里的东西,有的扔着准备好的石块,有些富裕点的百姓则扔着打蔫的剩菜叶,更多的还是一些石块土疙瘩。 “准备行刑!!”县尉大人看着时辰大声的叫道。 刽子手狠狠的将刀背砸向挣扎着不愿引颈于木墩之上的犯人,反观这谢宝庆引颈于木墩之上从容就戮,只是轻轻挪动了下身体试图更舒服一点,到是让刽子手不由得暗道一声佩服。 “咦?呵呵,你还要陪我不成?”谢宝庆看着木墩上的小虫轻笑道,使劲一吹小虫便不见了踪影。 “来世愿为猪狗也不愿在欠人情。”谢宝庆如是说道。 “斩!!!” 第八章 铁剑门 天为被,地为席。江湖路漫漫,人生路亦漫漫。 云连着天,山连着云,那牵着老黑马自北而来的少年人连着那山。 少年身材普通一身常见蓝衫,整个人像山顶寒石般倔强冷漠,少年正是蓝茗。 蓝茗压了压宽大的斗笠,转身抚着老黑马的鬓毛,轻声道了句,“自找的啊。” 洛阳西郊,当先一匹俊马全身雪白,鞍上白衣少年,剑眉星目,面如冠玉,左腰悬着一柄镶着七颗耀眼宝石的宝剑,少年马鞭在空中拍的一响,虚击声下胯下白马昂首长嘶,四蹄翻腾,闪电般冲出,好一名翩翩美少年纵马疾驰。 一会工夫,少年驭着白马踱步到女伴身边,开口询问:“青柚师姐,这次下山你说我给师姐带什么礼物才不会责骂我?”少年姓叶名枫字余年,是当今南晋朝廷百官之首左相叶文祥之孙,姑苏叶家的三公子,逍遥谷弟子。 女子约十七八岁,肤色白皙莹润,双眼光彩清澈,秀美中透着一股英气傲气,青色的衣衫更映衬着如羊脂玉般的肌肤,女子身材高挑清逸灵动,一手持剑一手牵马,好一个英姿飒飒,傲如寒梅般的美丽女子。 青柚师姐瞪了少年一眼道:“等着师姐收拾你吧!” 少年苦笑说:“师姐你不能见死不救吧?” 青柚没有理会少年自顾自牵马而行,少年跟在后面不断哀嚎自言自语。 此时早非花香尚未醉人而寒意尚存的阳春三月,这个季节虽然炎热但却有娇艳美丽的花儿作陪,洛阳城东大街,一座建构宏伟的宅第门前,左右石坛中各竖着两丈来高的旗杆,旗面上用金黄色丝线绣着金狮,左旗绣着神态威猛的雄狮,右旗绣着张牙舞爪的雌狮旗子随风招展,显得栩栩如生。 大宅正门,朱漆大门上的铜钉闪闪发光,门顶匾额写着“铁剑门”三个金漆大字,端的是银钩铁划刚劲非凡。 大门左右各站着两名黑衣劲装汉子,腰板挺直,透着一股彪悍之气。 此处便是闻名天下的洛阳铁剑门。 “这就是赫赫有名的铁剑门?这门面真是气派!比咱逍遥谷有气势多啦!”可小师弟叶枫那玩世不恭的表情却丝毫没有将铁剑门的气势放在心上,这也难怪毕竟南晋虽然偏安一偶但是却极为富庶,左相之孙的眼见自然也不会居于一个江湖门派。。 “师姐!打脑袋会变成三师兄一样白痴的!!”叶枫夸张的揉着被师姐剑鞘打痛的脑袋。 青柚瞪了叶枫一眼略微严肃的说道:“莫让人家看了笑话!铁剑门是名门大派!自有其非凡之处,掌门霍大侠便是师父前来也要十分尊重!” “就是三师兄经常提起的玄铁神剑霍元楼么?” “没错,这趟前来一为送信,二为拜寿。” “那我可要见识见识这闻名江…”还未说完叶枫又被敲了脑袋,只好闭口。 洛阳铁剑门立派至今仅三十二年却在红叶先生的江湖宝鉴中门派排行第八,说起铁剑门就不得不提现任掌门也是创派掌门的玄铁神剑霍元楼霍大侠,这铁剑门前身是洛阳远近闻名的霍家镖局,整天沉浸在仗义疏财侠客梦中的少镖头霍元楼只不过学到父亲的三四成武艺,随着总镖头病逝,无人约束的“霍少侠”吃喝嫖赌无一不通,仅仅两年就在狐朋狗友的帮助下败尽家财,从家财万贯到一贫如洗,地位也好尊重也罢,若不是老管家遵从老镖头遗嘱保留下霍家镖局这座宅第,恐怕霍元楼便真正的一无所有了,平日的好友义士犹如惊弓之鸟一飞而散,尝尽人间冷暖霍元楼逐渐消失在江湖闲谈中,三十二年前的武林大会,消失多年的霍元楼仅一剑击败成名多年的泰山掌门宁刚,霍元楼一战成名立派铁剑门,数年间到处挑战,败尽中原豪杰可谓风头无两,人称“霍铁剑”,但也因此树敌无数根基浅薄的铁剑门刹那间显得摇摇欲坠,直到十八年前荒人南侵马踏北疆,雁门关守军坚守一日半,眼见城墙易手时霍元楼率领铁剑门弟子及一众江湖义士八十七人硬生生抢回城墙,协助守军又死守了半个时辰,最终给并州军赢得了驰援的机会,是役八十七义士仅生存六人,霍元楼负伤十三处,战后先帝亲封其为玄铁神剑,并追封众人为八十七豪杰皆有赏赐。 雁门关之役不仅改观了人们对江湖人的看法更大大提高了江湖人在朝廷中的地位,也让霍元楼侠名在江湖中广为流传。 “劳烦通报,逍遥谷弟子奉师命前来拜见霍大侠。”青柚丝毫不因众人是站门弟子而轻视,话音未落自有门房前去通报。 “二位请随我来。”不及片刻一名弟子侧身示意领路,另一名弟子快步上前牵马。 “果然是江湖大派,不仅弟子出众,瞧这庭院便是皇家府邸也不过如此,师姐你看这庭院中的装饰建筑虽然华丽高贵却不显庸俗,这几处小溪和河流成活水之相,围绕几座假山,呈山环水抱藏风聚气之象,加上花草点缀又有雅致之风,这布局似乎像是李璞先生的手笔。”侃侃而谈的叶枫惊呆了铁剑门弟子,因为铁剑门的风水格局确实是李璞先生十八年前的布局,只是这从一个看上去十四五岁的少年口中说出来,那就像他霍宁在师兄弟面前大谈四书五经般让人不能相信,早已习惯的青柚却只微笑不语。 “少侠好眼力,本门庭院风水确为李璞先生的布局。” “哦?可据我所知,李璞先生十二年前便已经仙逝,可这布局近几年明显有所改变,而且有几处剑走偏锋明显不像李璞先生的手笔。” 霍宁震惊不已道:“少侠,少侠所言不错,七年前是李璞先生的次徒章丘大师改进布局,只是具体事宜在下并不知晓。” 穿过庭院,又有侍女接替相迎,只见约三十米的石板路前便是大堂,大堂匾额写着“忠义堂”三字,笔劲苍劲,仅三个字便撑起整个大厅的气势。 二人落座,一小会的功夫便有侍女送上茶水糕点。 “师姐,这匾额的铺垫点缀既显出大厅气势又不给人唐突之感,自大门及庭院风水核心皆以气势非凡,华贵之相为主,而庭院花草,路边装饰反添雅致,正合正主奇辅的布局,不愧是李璞先生!不过更让我佩服的是章丘大师的在不改变大布局的情况下布局,剑走偏锋稍有差池便是散气凶宅。若我潜心修学几年也许能布出此局。” “哈哈!少侠见识非凡啊!可是年轻人不该说如此大话!!”只见来人身形魁伟,身穿一件苍紫色长袍,腰间系着一条苍蓝兽纹犀带,浓眉高鼻一双深邃利目,鬓角间有些许白发,一张国字脸略有风霜之色,眼神之中极有威势,当真是神采不凡有英雄风范。此人自然是铁剑门门主了,叶枫心底暗暗喝了声采:“好一个玄铁神剑!” “晚辈拜见霍大侠!”二人赶紧起身见礼。 “哈哈”霍元楼坐到正坐上道:“呵呵,随意坐吧!我与逍遥兄是多年的朋友了,不必多礼!叫我霍叔叔便是,这位小兄弟才智非凡啊!” “晚辈叶枫,多谢霍大侠称赞!”叶枫显然收下赞誉却有些失礼,仅仅抱拳并未起身。 霍元楼摇摇头道:“呵呵,年轻人要谦虚才是!” 叶枫也摇了摇头道:“霍大侠此言差矣,我若为鹤又何必自贬于鸡群,江湖中人又何必掩盖本心,那岂不是伪君子!” 霍元楼大笑道:“哈哈!小兄弟之语正和我意!” 青柚见师弟有失礼之处忙起身道:“霍大侠,我师弟年纪尚轻口无遮拦,还请不要见怪!” “呵呵,不怪不怪,小兄弟口直心快是我江湖中人!你是青柚丫头吧!?”霍元楼挥挥手,示意青柚不要在意。 青柚被霍元楼叫成小丫头不禁脸上一红道:“是,这番前来,便是携师弟替师尊为霍大侠贺寿,家师曾言霍大侠好酒,特命晚辈将‘纸醉金迷’献与霍大侠。”青柚从包袱拿出一个圆方锦盒,交予侍女。 霍元楼眼前一亮,忍不住笑意:“哦?莫非是醉翁酿的纸醉金迷?!” 青柚道:“正是醉翁酿的纸醉金迷!” 霍元楼从侍女手中接过不由得大笑:“这酒天下不过十坛!便是当今陛下也不一定喝的到!”霍元楼缓缓打开锦盒,盒中一个墨色小坛,坛上刻着纸醉金迷四个金字。 霍元楼大笑道:“哈哈!这贺礼当真贵重无比!放在书房里!”霍元楼吩咐着侍女,难言兴奋,不过这也难怪但凡爱酒之人又怎么可能抵挡纸醉金迷的诱惑,这可是醉翁退隐之作天下不过十坛,虽说一坛纸醉金迷斟不满几杯酒可仅仅一杯就足以价值千金了。 霍元楼叹了一口气道:“自逍遥兄闭关已有七年没见,可惜老夫六十寿辰逍遥兄却不能前来一叙,七年前你还是个小丫头,如今已经是亭亭玉立啦!叶小兄弟也气质不凡不愧是逍遥兄的弟子!你们不必拘谨,叫霍叔叔便是!” 二人只好应下,青柚拿出一封信交予霍元楼道:“霍叔叔,实不相瞒,此行虽为贺寿,实则临行前家师叮嘱务必将此信亲手交予霍叔叔!” 信上字迹似乎不多,霍元楼看完脸上诧异表情稍纵即逝,二人并未看到,良久霍元楼道:“种种事情逍遥兄信中已经交代清楚,十天后便是老夫寿辰你们暂且住下,眼下不妨先在洛阳玩一玩!” 青柚二人见霍元楼态度坚决无法拒绝,只好应下。 说话间进来一名少年俊郎,约莫二十岁上下,身穿华服脚步稳健,气度沉稳大气,星眉剑目,好一个俊郎君。“打扰二位,父亲贵客来了。” “我知道了,给你介绍一下,这两位是逍遥谷逍遥子的俊徒,青柚侄女和叶枫贤侄,这位是犬子凌楚,这几日楚儿你便带着二位游玩一下洛阳城,务必替我照顾好两位贤侄,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们年轻人了。”三人互相见礼。 霍凌楚将二人带入客房,这铁剑门便是客房也十分宽敞大气。 “青柚师妹,叶师弟,二位远道而来,必定困乏已久,不妨先休息一下,明日巳时时分我再带二位好好游玩一番。左边是青柚师妹的房间,右边是叶师弟的,院落较多二位初来恐怕会迷路,有事吩咐门外的丫鬟即可。” “西儿,北儿,要照顾好,青柚师妹和叶师弟。” “是!西儿见过青姑娘。” “北儿见过叶公子。”不愧是名门大派,两个丫鬟一口吴侬软语,这让生于江南的叶枫不禁多看了两眼,两名丫鬟虽然相貌普通但身材柔弱可谓是尽得江南女子之风。 “多谢霍师兄了。” “师妹不必客气,那我就不打扰二位休息了。” 霍凌楚离去后,叶枫没有好脸色道“哼,果然是大派子弟,风度翩翩,不就是年龄大了些,一口一个师弟。” 青柚轻笑道:“大侠可不会背人说坏话。” 叶枫关上门正色道:“师姐,我看不出霍元楼的武功深浅。” 青柚示意隔墙有耳低声道:“霍大侠的武功极高,近年来已经很少出手。” “嗯,师姐你说霍元楼和师父的武功谁厉害?”叶枫俯身趴在桌子上问道。 “师父的武功更高一些吧,毕竟霍元楼的武功在地榜上排名比师父要低一些。”青柚顿了顿又道:“而且师父经常闭关修行常有收获,霍大侠我感觉有些不像江湖人了。” 叶枫微微一怔忽然笑道:“没错!就是这种感觉,师父说过如果心不专一那么武学境界很难精进,我也觉得师父更强一些。” “马屁精!”青柚正色低声道:“此番师父派咱们查明铁剑门和徐州莫家造反之事,你我还要小心才是,毕竟霍大侠成名已久可以算得上老江湖,千万不要小瞧了洛阳英雄。” “是!我的师姐!”叶枫展颜一笑应道。“哎,师姐你要小心霍凌楚。” “嗯?为什么?”青柚不解。 叶枫轻笑着道:“一表人才啊!”青柚作势要打,谁知落了空,早做好准备的叶枫笑嘻嘻的逃回自己的房间。 第九章 乌鸦 洛阳城,历经三千余年的古城,自三千多年前秦王大一统建都神都洛阳始,史书记载作为统一天下十三州的王朝之都共计一千三百余年。 直到五百多年前,宋朝以扬州起兵一统天下,随着建都苏州城政治中心南移,才使得洛阳城渐渐丧失往日光辉,宋朝虽然经济发展快速、文风盛行、商业发达。但过度重文轻武和纸醉金迷却也留下了以西凉势力为首长期脱离中央控制,地方政权独立的隐患,更间接导致中原人沉迷江南奢靡渐渐丧失男儿血性。 三百年前大宋朝廷无道,百姓怨声载道,外有北荒南蛮侵扰,内有义军贼寇并起。神州陆沉天下十三州群雄并起!自此拉开了战火纷飞,群雄并起的战国时代! 纷纷扰扰数百年,直到二十年前天下格局初定。 天下十三州占其七分的大汉王朝,辖制司隶、冀、青、徐、豫、兖、益七州及大半个并州和荆州。 举幽州、并州三镇之力携二十万勇士御北荒于北疆外十八年的汉大将军,北疆燕王萧偃兵。 以十万西凉铁骑虎啸凉州的西凉王董仲。 据长江天险拥扬、交二州及部分荆州的南晋朝廷。 无论是坐拥大势的大汉王朝,还是仅名义上受汉王朝统辖的北疆、西凉。亦或是文风盛行的南晋王朝,皆是门派世家林立,武风盛行,强如大汉朝廷亦设立江湖性质的捕快组织六扇门来辖制江湖中人,但毫无疑问的是大汉朝廷渡江兵平南晋是早晚的事,而燕王萧堰兵不仅名义上是汉臣更重要的是还要面对北荒近四十余万大军以及奉诏屯军十万精锐钳制燕王的征北将军杨希恩,可以说除了屡屡北上却后继无力的南晋朝廷外,大汉朝廷的真正敌人只有隐隐自立之势的西凉王以及追随其的五万羌族士兵。 洛阳北郊,茶铺。 茶铺老板叫季马,人们都叫他老季,至于本名几乎没人知道,是洛阳北郊的付家村人,自幼孤苦吃百家饭长大,大家叫他马小三儿,这马小三儿有把蛮劲虽然常常饥不果腹但却从不偷盗,六岁时幸运的被洛阳城西的季铁匠收为学徒,季铁匠媳妇去的早膝下无子,季铁匠又是痴情的人儿,索性就收马小三儿当了养子,并为其改名为季马。季铁匠是个好心的汉子对季马非常疼爱,想让其出人头地不要跟他一样当一辈子铁匠,花了半辈子积蓄送季马去学堂读书,可季马生性不羁没少惹麻烦,但这小子却又极重情义。 季铁匠又怕季马文不成武不就闲暇时间把自己打铁技术和经验亦传授给季马,心想着就算真没出息也不至于饿死。 那时候正是战火纷飞诸侯混战,洛阳当时是韩国国都,韩国和汉国相邻,汉国国力强盛君王野心勃勃,韩国守旧国内死气沉沉。汉韩开战,汉国步步紧逼,韩国最终退无可退被十五万汉军围韩都四十余天,日夜攻城不断,双方死伤惨重。韩王为了提高士气登城临战,全城百姓誓死追随。 季铁匠虽然没读过几天书却对季马说了一番让他记住几十年的话‘王在前线奋战,国没了家还会在吗!男儿在世岂可苟且偷生!’父子二人遂投入民兵抗敌,但汉军强盛,包围韩国都城围点打援,逐一击破各路韩军,守旧多年的韩国终究无力抵抗,城破国亡,季铁匠被破城的汉兵杀死。肝胆欲裂的季马虽然凭借蛮劲杀死了敌人报了仇,却无奈无力汉军破城,在那之后季马便下落不明。 二十余年后,大汉王朝坐拥大势,拥天下大半疆域,神州大陆只余大汉,南晋二国,强如北疆燕王依然为汉臣,西北凉王亦封王不敢立国。 二十余年后洛阳北郊必经的路口多了一个茶铺,老季茶铺。 老季开了十来年的茶铺了,又是在这北郊必经之路上,形形色色的人见的多了,各种各样的事情也见怪不怪。可是这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奇怪的少年,眼系黑丝带不说,还带着带着宽大到不协调的斗笠,当然这些还不是最奇怪的。少年没有摘下斗笠坐下喝点茶水,也没有摘下佩戴的剑,反而要了二碗凉茶,一碗清水。 最奇怪的是少年先是要了两碗凉茶倒入老黑马背负的木盆当中,端到黑马嘴边,口中怪异的叨弄道:“老黑啊,你看出来一趟不容易,先喝点凉茶解解乏吧?等进了城兄弟再带你喝洛阳最有名的五花酒!”更惊奇的是这老黑马十分通灵性,打了个响鼻极不情愿的喝起了盆中凉茶,少年在一旁轻轻的捋着黑马柔顺锃亮的毛发,直到老黑马喝完打了个响鼻,自顾自踱步到茶铺一侧眯着眼打起瞌睡,少年不仅没有坐下喝水却反而从马上取下一把铁铲竟然在不远处挖起了坑。 老季见过爱马的、爱猫的、爱犬的可也还是头一次见人这么伺候动物的,更头次见如此行事的江湖人,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也是少年唯一正常的就是身穿常见的蓝衫了。 过了一会儿的功夫,似乎挖完了坑少年这才坐在桌前,喝起之前要的清水。 老季忽然注意到少年喝水的时候,先是舌尖分三次轻触品尝,然后很有规律的隔一段喝一口,便是喝水的时候佩剑也未摘下仅仅是挪了一挪,以一种不协调的姿势喝水,见少年喝完水老季这才明白少年之所以保持这种姿势不是为了更好的喝水,而是将坐下喝水影响出剑速度的因素降到最低。 老季心想真是个谨慎的江湖儿郎,摇了摇头自顾自的制作凉茶。 少年系着黑带却向老季望来,略有深意的笑了笑道:“老板,多少钱?” “五文钱!”老季头也不抬收拾着手里的活计。 良久见少年没有动静,老季奇怪的又道:“五文钱,凉茶四文,清水一文。” 依然是没有动静,老季抬起头不由愣住,只见少年站在茶铺外,二十几步外走来一个人,约四十几岁,一脸沧桑冷酷,黑色的衣服,黑色的长靴,黑色的剑,甚至脸也是黝黑色,但是那双眸子出奇的亮,即便是因阳光照射而眯着眼,却也挡不住眸子中的光亮,就像黑夜中的星。 来人驻足拔剑道:“茗少爷,回家吧。”便是长剑也是墨黑色的。 蓝茗摘下系着的黑丝带,将其叠好收入怀中道:“呵呵,乌鸦师傅。” 乌鸦又向前缓行几步,二人相距不过十步,乌鸦驻足道:“是。”乌鸦的声音像两把互相摩擦的破旧铁剑,让人直生寒意。 蓝茗拔出剑道:“剑长二尺九,宽一寸一,护手一寸,宽二寸六,厚七分,是传自先秦的古剑,剑名“蓝冥”。” 乌鸦神色复杂的道:“茗少爷,你不是我的对手。” 蓝茗缓缓道:“江湖宝鉴中,本名赵来,常山人,重情义,以快剑善搏命闻名,冀州第一剑,绰号追魂剑乌鸦,传言有准地榜实力。三十岁时因仇杀被血手人屠宁立恒灭门,单身杀尽血手门后重伤被蓝家所救成为客卿,近年少涉江湖加之曾受重伤暂居人榜二十六” 乌鸦沉默不语。 少年蓝茗继续道:“是我长达四年的授剑师傅,也是蓝家赐名考核师傅之一,不过乌鸦师傅你看那边的土坑是你我谁的坟墓?” 乌鸦微微一怔瞳孔收缩,沉默不语。 蓝茗摘掉斗笠,随手扔在地上,向前行了三步道:“你的心乱了,几千年来蓝家子弟还没有一个人为了求生放弃考核。” 七步,进半步则剑出,退半步则被动失去先机。 蓝茗又道:“我家中排行第五,三个兄长,一个姐姐,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皆非嫡亲,母亲因生我而逝,身为家主族长的父亲迁怒于我,那么整个蓝家中怎会有人给我好脸色。若非我天资出众恐怕早已饿死柴房。蓝家之所以如此守旧还能矗立数千年,极度冷酷便是其中重要的原因之一。”五茗顿了顿神色淡漠道:“自从记事起,只有二哥和四姐对我倍加关心,也只有二哥四姐愿意陪我玩耍,若不是二哥和四姐教授我剑法,谁又知道家族里还有个天纵奇才的五少爷,那个被遗忘、备受欺凌的茗少爷竟然是个能继承家族的家伙。” 蓝茗眼色锐利的盯着乌鸦道:“七年前的赐名考核中被家族视为五大接班人之一的,大房二少爷冥在九隐山被乌鸦你所杀,致命伤是咽喉一剑,就像传闻的一样死在乌鸦手下的人伤口只有咽喉一剑,未通过赐名考核的蓝家子弟不仅仅是没有资格姓蓝,更没有资格入蓝家祠堂,绝大部分失败之后便曝尸荒野被野狗所食,所幸乌鸦重情义埋葬了二哥,至少让二哥不会曝尸荒野。” 乌鸦紧紧握住手中的剑,神色复杂的无法形容,最终没有开口。 蓝茗继续道:“今日,我二哥姓蓝单字一个冥,蓝天的蓝幽冥的冥。我姓蓝单字一个茗,蓝天的蓝品茗的茗,我只有三个亲人,母亲霍云舒,二哥蓝冥,四姐蓝红殇。” “蓝家没有你想的那么有人情味,五年前我要你当我的授剑师傅,老头子知道,家中长老也都知道,你该死,当年的考核长老也该死。”这话让乌鸦感觉有点发冷,似乎江湖的绝情并没有远离他,他曾经想要逃离的江湖终究没有离开他。 蓝茗忽然展颜笑道:“嘿,多年前我从未想过有一日能成为燕云山的弟子,就连我的父亲都不得不对我客客气气的,所以我知道他也怕死,蓝家的人也怕死,那么你呢乌鸦师傅?” 乌鸦忽然对待了十年的蓝家生出一种道不明的恐惧之感。 蓝茗面向东北方,乌鸦面向西南方,未时,阳光明媚。 蓝茗以逸待劳,精神状态调整到最佳。 乌鸦心不静。 乌鸦教授了蓝茗四年的剑,蓝茗又何尝不是最了解乌鸦的人。 这场战斗还未开始,便已经注定了结果。 风儿吹开天上的云,阳光刺向乌鸦的眼睛。 蓝茗出剑了,这一剑蓄势七年,这一剑迅疾无比!趁阳光刺眼之势直刺而来,乌鸦急退!手中剑上撩。 可乌鸦算错了,他以为眼前的茗少爷,他曾经授剑整整四年的茗少爷,会像他所想,他所教,他所擅长的一样,快、准、稳直刺咽喉。 当剑上撩未传来一丝反弹力道的时候,他知道他错了,蓝茗直刺不假,可刺的却是乌鸦的右肩。 伤口不深不浅可势必影响乌鸦的出剑。 蓝茗未追,乌鸦不语,但二人距离仅仅六步半,他不敢点穴止血,因为那会更加让出剑的右手迟缓,他亦不敢处理伤口,因为他深深明白,对于一个剑客,慢上一分便是生死。 鲜血自伤口涌出,顺着乌鸦的胳膊流向指间,又沿着剑身从剑尖低落,第一滴血卷起点点尘土,随后数滴鲜血滴落。 乌鸦忽然感觉到死亡快要来临,即便十一年前,被血手人屠临死反击重伤时也不曾有过这种感觉,乌鸦望着面前的少年,发现茗少爷是那么陌生,又那么熟悉。乌鸦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进入江湖的时候。 失望的父亲。 难过的母亲。 倔强的自己说男儿当仗剑天涯! 城门外,身穿黄衫,赠我项坠的美丽女子,我说等我三年,成名江湖,定骑着骏马来娶你,携手江湖! 你拂去我肩上并不存在的尘土,轻轻道了句,我等你。 为赴比武,三年之约未至,冀州第一剑之名换来的却是你冰冷的尸体。 我狂,我疯,纵横十几年,换来的是仇家无数,灭门之灾。 乌鸦的眼越发明亮,乌鸦道:“江湖就像九幽之地,进了就再也出不去,爱恨情仇纠结一生。” 蓝茗脸色平静道:“乌鸦师傅可有心愿?” 乌鸦的心静了,乌鸦轻声道了句:“战吧。” 乌鸦强行催动功力,不顾经脉能否承受内力的冲击,人未动剑气已到,这一剑直刺咽喉毫无变化,有进无退!比蓝茗刚才的一剑更快,更稳,更准!也更狠! 没有变化就是最好的变化,这一剑迅疾无比! 蓝茗不退反进,后发而至,就像离弦之箭,不经意间的微微侧身。 剑光一闪,二人交错而过,肩膀相抵。云儿再次遮住太阳,风儿吹动着不远处的花草树木,一花一世界,一草一轮回,花草树木露出顽强的生之气息。 亦或是剑气太厉,亦或是杀意太浓,花草也低下了头。 老季早已放下手中茶碗,眯着眼不知想些什么。 蓝茗左肩被乌鸦长剑刺中,鲜血似乎找到了突破口瞬间染红了蓝茗的蓝衫,蓝茗站立的很稳很稳缓缓垂下手中剑,手中的剑握的很稳很稳,剑尖滴下几滴鲜血。蓝茗轻声道:“谢谢,乌鸦师傅。” 乌鸦费力的拔出剑,左脖处伤口由一道红线蔓延,就像飞燕掠过,他知道就是医圣来了也止不住割破脉的血,尤其是颈上的脉,但是乌鸦笑了。 乌鸦早就看到了土坑,他向自己的坟墓蹒跚走去,那坟墓仅仅十余步,在树下,却没有挡在路上。乌鸦虚弱的将剑插在坑前,躺进土坑,手中握着一条玉制的锦鲤项坠。紧紧将其贴在胸口。乌鸦望着天空,模糊着视线。 “锦儿,我回来了。”乌鸦喃喃道。 阳光下,桥上,美丽的黄衫女子,她笑着拂去我肩上那并不存在的尘土,笑着说。。。你回来了。。。。 抖落剑尖之血,收剑、点穴止血,撒上止血散,从马背包裹中拿出丝布包扎好,又用蒙眼的黑丝带系紧,径直走到不远处粗树下席地而坐。闭着眼轻声道了句:“二哥,我替你报了一半的仇。”靠着树桩的蓝茗,这一切那么死板那么墨守成规就像说书人口中的老儒生一样,甚至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老季的感觉,是谨慎?冷酷?还是什么?老季不知道。 蓝茗闭眼打坐,静静的疗伤,因为他知道乌鸦不会再出剑了,任何人被割破颈脉只有在第一时间请来医圣才可以保住命,但是这里没有医圣而且就算有也不会出现在第一时间,更何况蓝茗知道这一剑乌鸦本就是为了成全自己,为了不让自己的剑道留下心魔,那全力以赴曾经风华北方的追魂一剑,乌鸦断了退路,既更绝更快更狠,也更加无情,当然这断的也是自己的生路。 不留余力的一剑,全力以赴的一剑,斩断过往的一剑。 蓝茗避不开,但他却可以避开咽喉。因为他可以退,乌鸦不能退,那本就是有进无退的一剑。 过路的行人见二人争斗时或远处驻足、或慌忙离开,也有二个江湖人坐在茶馆里看着争斗,老季眯着眼也未前去催促蓝茗打坐调息,也未看乌鸦死活,叹息了一声,翻出账簿记着什么东西。 约莫过了半刻,见蓝茗起身,老季笑着眯眼道:“填坑四十文。” 老黑马打了个响鼻踱步到蓝茗身边。蓝茗轻笑着从拿出五十文钱轻声道了句:“麻烦了。” 老季看着捡起宽大斗笠重新戴上的蓝茗忽然生出一种感觉,这个叫蓝茗的少年人定然会在江湖中掀起风雨! 第十章 恩怨 天色渐黑,或许是肩伤拖慢了速度蓝茗未能赶在天黑前入城,好在北城门外附近的村落皆有出租于来往人马的宿屋。洛阳城乃是大城,不仅是城墙占地,也指商业发达,人口众多,来往人马络绎不绝。自然洛阳人也就有了发财之道,城里的人可以开间商铺宿屋,亦或是摆摊买卖。城外的人没有这么多商机,但是却也不乏生财之路,比如茶铺,一路行来也有四五个茶铺,只不过都是靠近洛阳城或者官路两旁的村落,即便是蓝茗也是第一次见到老季那种离城、村落都很远的茶铺。郊外村庄的百姓也利用起机会,房屋多些的便开起了宿屋,有些手艺的开起了饭店,毕竟每天都有不少人经过,更有很多人不能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城。 蓝茗这批人大概三十七人未能由北城门入城,便独自去了较远有些偏僻的来福村,村子离洛阳城有些远不在主路上,房屋不多占地大典型的地广人稀,这家农宿屋子占地很大,两间通联的主家自住,隔着院落靠外的两间作为宿屋,一共四间房屋,不过这家院落不小隔成了两块院子,一半主家养着家禽和放置杂物,另一半留给住宿所用。 主家姓齐,夫妇二人都是实在人很好客,说是农宿其实是主家空着两间房无用,便学周围的村落农宿以便于外来人住宿,毕竟能赚一点是一点。见蓝茗自己一人并未多收只要十文,房间简洁干净让蓝茗颇为舒心。 “小兄弟,我看你虽然是江湖人,应该也是初入江湖吧?”主家见蓝茗一人加上年纪尚轻便热情的邀请蓝茗一起吃,显然是注意到了蓝茗受了伤,蓝茗喝着茶水道:“呵呵,我自幼向往江湖,这次总算圆梦了,不过也明白江湖可不简单。”蓝茗轻笑着指着自己的伤,饭菜虽然是寻常百姓家的普通饭菜却也可口。更何况蓝茗早已习惯风餐露宿。 “江湖险恶啊!要小心才是,哎,可惜小兄弟不喝酒!江湖人哪有不饮酒的!” “齐大哥是性情人,又何必在乎小弟喝的是茶水还是酒水?”蓝茗说着饮下一碗茶水,茶是洛阳郊村常见的菊花茶,水也是普通的水,碗是农家常用的碗,甚至有些粗糙!可是蓝茗喝的津津有味,无它顺心意而已。 “小兄弟说的没错,一针见血,老齐我好歹也是个汉子,来!敬你一碗!” “齐大哥小弟敬你!酒不醉人人自醉,心若醉茶水依然醉。”蓝茗以茶代酒,齐大哥数碗酒下肚却依然脸不红,毫无醉酒之意。 “说得好!蓝兄弟,实不相瞒,其实我年轻时候也学过武,我祖父是少林俗家弟子,那时候诸侯混战,兵荒马乱的吃不上饭,一家人就剩我祖父一人,后来有幸少林高僧见我祖父有慧根便带其入了空门。因七十年前魔教火烧少林之乱,我这家传招式也是那时传下来的,我祖父、父亲皆因那次因果亡于仇人之手,而我苦练二十年终报得家仇,后来又在江湖飘荡十年。让窝早已看透这江湖,直到遇见内子,老天有眼又让我生下骨儿,娘子把骨儿带过来。” 齐嫂泪眼婆沙直摇头,齐大哥竟也流下泪来,但并无言语只是摇了摇头。齐嫂只好进去内屋,齐大哥一口干了杯中酒水直视着蓝茗。 蓝茗亦直视着齐大哥,蓝茗虽然早就看出齐大哥会武功,但却不明白齐大哥的意思。 蓝茗眉头展开笑道:“齐大哥,今日相见是缘,你我对饮是分,既然有缘份齐大哥何不开口直说,说不说是大哥的事,做不做是我的事,何故如女子般吞吞吐吐。” “是我着相了,这一切我要从七十年前魔教火烧少林之战说起,当年少林叛徒觉心勾结魔教火烧少林寺,少林猝不及防几乎毁于一旦,为了延续少林火种和佛教教义,绝言方丈令寺内最有慧根的我祖父觉梦和静风小师叔祖二人各自负半数绝学,半数经书,从少林密道离开。我祖父脱难后便还俗化名齐达内掩人耳目来抗击魔教,而我父亲则是我祖父收养的义子,后来魔教被正义之士打败便销声匿迹,幸亏佛祖保佑少林寺重振声威,了无方丈更为当世天下八圣之一,但我祖父和父亲陷入江湖太深,最终还是遭了化作武林正道的觉心父子毒手。” “我苦练二十年,终于手刃觉心父子以及。。。其一众门徒。。。报仇雪恨之后我却发现并无快感,似乎只是因为父仇子报驱使着自己,后来我以侠客自居替天行道在江湖中行侠仗义,江湖中人渐渐称呼我为大侠,可是常常浮现在我眼前的多是因牵连被我杀害的无辜之人,他们毕竟不是都罪当致死。”说着眼前的汉子又干了杯中酒,只是神色有些黯然。 齐大哥沉默了一会晒然一笑道:“后来有幸遇到内子我便退出江湖,只是江湖进来易,退出去难,凡事有因便有果,当日我虽然手刃仇人可却不知当年觉心的儿媳已有身孕,而我近日得到消息,今晚觉心的后人委托了夜门的天字杀手,杀我于此。只是冤冤相报何时了,血仇当以血终结,我死便死了,但内子和孩子是无辜的。”此时齐嫂怀抱婴儿出来,只是坐在边上流泪看着眼前人。 齐大哥继续道:“蓝兄弟我以少林七十二绝学之一的拈花指为报酬,求蓝兄弟护我妻儿到南晋菩提寺并将此信交与菩提寺静风主持,到时定然再送给蓝兄弟一本绝学一苇渡江,蓝兄弟学成后归还菩提寺即可。看得出蓝兄弟轻功不错走的快剑之路。这一苇渡江绝学定对蓝兄弟大有裨益。” 蓝茗饮了口茶水盯着眼前大汉,“二十年间,江湖中以爪功闻名的只有三人,近几年销声匿迹的大侠金刚神龙,作恶多端亡于我族中高手的塞北黑鹰,以及南晋被称为南侠的司马誉,塞北黑鹰不提,司马誉年纪不过二十七,三十六路擒拿手虽然出神入化但却是巧柔并重,且是个翩翩公子。齐大哥身材魁梧,爪节有力,一双手爪看上去便可轻易捏碎石铁,那齐大哥金刚神龙齐当国的身份也就不难猜出,依我看齐大哥虽退出江湖,可早已做好死在江湖的准备,不然为何在这江湖中人必经之地开着民宿,固然一面为了大嫂另一面怕是早已做好了结江湖的心,大哥是个江湖人!这杯我敬大哥,江湖人江湖了。” “齐大哥,何故信我?又何故以秘籍辱我?”说着蓝茗为齐大哥倒了杯酒。 “哈哈哈!我齐当国有两大憾事!一是遇见我娘子太晚!二是遇见蓝兄弟太晚!当年报仇之后有厌倦了江湖中是非之因,也因遇见内子对江湖再无留恋之心。” “一个人他的眼睛是隐藏不了的。”二人互视,蓝茗忽然笑了道:“齐大哥我应了,但我有承诺未完成,所以在不付出生命的情况下我会全力护送嫂夫人和孩子到达菩提寺。” “只要蓝兄弟答应便够了。蓝兄弟饮了这杯茶就走吧。”话没说完,齐当国忽而无奈苦笑着将妻儿护在身后。 “看来有人不想让我走了。”蓝茗默默侧身握剑以便随时出剑。 “齐当国今日就是你一家三口的死期。”话音未落走进一名戴着黄金面具的青衣男子,青衣男子声音中带着磁性似乎是内功太深厚故意让人无法判断,但是面具后的眸子深邃而神秘,透着一股妖异让人无法抗拒。 青衣男子身后站着一名着红衣右腰悬剑微微浅笑的俊郎男子,只是红衣男子实在是太俊美了,轻扶剑身的手背犹如玉脂,面若冠玉,明眸皓齿,一双仿佛会说话的凤眼勾人心魄,乌黑的长发轻轻束在身后。红衣男子轻笑道:“我是一点红,来取你性命。”声音很轻柔倒像女子,若不是他亲口说出自己的身份,恐怕只会让人觉得这是一名倾国倾城的女子,便是蓝茗也不由得有些心神松动。 蓝茗咬咬舌尖瞬间清醒过来,险些中了青衣男子奇异的功法,手指轻弹茶碗,叮的一声脆响,将齐大哥夫妇从迷茫中唤醒。 随着声响蓝茗快剑出鞘,声落剑至,眨眼间呼吸间,蓝茗剑刺戴着黄金面具的青衣男子,霎那间红影闪动却是被一点红的左手剑拨开顺势向蓝茗手指削去。一击不中蓝茗忽而弃剑泄力,使出蓝家的掌中剑,以指为剑向一点红胸口点去。 一点红反应也是极快左手轻推手中剑如绕指红绳沿着蓝冥剑飞旋而去,不退反进,右掌带着丝丝寒意向蓝茗击去,蓝茗猛然提劲,强行以右肩迎上未成势的攻击,战斗之势瞬间而已,蓝茗左肩伤上加伤,一点红也不好受胸口正中一击,一点红退了两步,蓝茗退至墙边才止住身形,蓝茗微微一怔不知想到了什么。 忽然间,齐当国身形飞起,犹如草原最烈的鹰,当空击向戴着黄金面具的青衣男子,却见青衣男子不进反退,身形挪移轻点退出屋子,几步跑向院中跃上屋顶。 齐当国蓄势一击不中,因力竭颇有无奈,以龙爪手中的中的轻身功法龙攀云海一式,追出屋外跃上屋顶带着罡凤向青衣男追去,青衣男子再退,飘飘衣袖宛如画中人飘落至另一屋顶,只是黄金面具显得诡异了些,齐当国怒吼一声踏碎屋顶瓦片,气势节节攀升双爪以浑厚内力,宛若蛟龙出水!齐当国料得这一击青衣人避不得,也避不开,因为已经没有地方让青衣人挪移反转! 只是青衣人本就没有一战之心,出乎意料的运转内力踏蹋屋顶,跌入屋中。“看你妻儿!”从屋中传出充满磁性的声音。 齐当国却不中计,一掌挥下荡开烟尘,紧着跃下却不见房中有人,暗道不好显然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赶紧奔回主屋却发现慢了一步,屋中成对持之势,一点红不曾动过,蓝茗也不曾动过身形,他的妻儿也不曾动过,齐当国暗道不好,转身一踏怒吼,身形暗自流转一层淡金色,原来是几十年前少林闻名江湖被称为第一硬功防御第一的金钟罩,相传金钟罩只有大成才有金光流转。 果然青影忽至,却不曾想青衣人驻足挥出石灰粉,金钟罩虽然防护无与伦比却是一门需要持续蓄势的武功,一旦破势再抵挡也是来不及的,石灰入眼,齐当国不动不乱,站在屋外三步,青衣男子后退数步,静静矗立院中,氛围静的可怕,可是蓝茗却向齐嫂和婴儿靠近半步。 一点红忽然收剑笑道说:“七日后我在洛阳紫云巷等你赴宴。”说完一点红转身离去,剩下惊愕的众人。 青衣男子急道:“一点红!你要违约?” 只见一点红头侧身笑道:“如何?” “你当真以为自己闯的过死巷?”青衣男子声音变得阴测测的再无之前的磁性。 一点红却不再理会青衣男子轻呵一声便独自离去。蓝茗心想真怪的一点红,真美的一点红。 青衣男子不给众人惊愕时间,再无之前飘然神秘之势,双手飞舞甩出暗器,点点金银之光闪烁,蓝茗不由一惊竟然是唐门绝技漫天花雨!若是齐大哥挡在屋门口,凭借着金钟罩之功必然无碍,此时却是露出一半空袭,不由蓝茗多想挥剑抵挡踢起小桌,急道:“大嫂快进里屋!”但青衣人先发制人,还是传来齐嫂的闷哼之声,想来是不愿让齐当国分心,中了暗器不敢出声,怀中婴儿不知中了暗器还是被惊闹,大声哭了起来。 齐当国行走江湖之久,又怎么可能听不见妻子受伤,孩子哭泣。只见金光破碎,一声龙吟,齐当国犹如金龙翱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青衣人击去,青衣人避不开正受齐当国一击,口吐鲜血,便是不死也身受重伤,趁着齐当国力气用尽,青衣人急忙甩出暗器慌乱遁去。 齐当国心系妻儿也未追赶,急忙查看妻儿情况。 齐嫂右肩和后背中了银针,嘴唇发黑定然是毒针,蓝茗忽然恍惚觉得母爱之伟大,蓝茗怕毒染给婴儿,从齐嫂怀中接过婴儿,见婴儿无碍不由松了一口气,想来是齐嫂以身体为盾不让孩儿负伤。 齐当国握紧妻子的手,满目泪水,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齐嫂费尽力气擦拭着夫君的泪水道:“孩子无碍。” 齐当国一时说不出话,只是重重的点头,感受到妻子失去力气滑落的手,竟在也忍受不住嚎啕大哭,就像孩童一样。或许是听到父亲的伤心或许是哭累了,婴儿渐渐停止哭泣。 许久,齐当国不再哭泣,怀抱着妻子坐在地上。 “蓝兄弟将房屋点燃吧,等骨儿长大请蓝兄弟不要告诉他前因后果,就让他做一个出世之人吧。蓝兄弟的大恩我无以为报,大门门槛下的暗格有一枚破旧铜钱,他日若蓝兄弟有难,可持信物找北疆王对他说大雨之日即可。”只见齐当国身躯一震嘴角流出鲜血竟然自断经脉而死。 望着燃起大火的房屋,蓝茗霎那间有些恍惚,似乎自己那坚硬如磐石的寒心被敲了一下,蓝茗不知道如果是将蓝家凌驾于生命之上的那个人,是否会因为自己付出生命,忽然想到自己之前的过往,蓝茗轻笑着对自己说了句不会的。 蓝茗看着伤口上系着的黑丝带,左手怀抱婴儿轻声喃喃道:“是该藏一藏我的剑了。” 这一次蓝茗不会再戴上黑丝带,也不会在拔剑了。 第十一章 小乞儿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叶枫便敲门嚷着要出去游玩,受不住叶枫的软磨硬泡又担心叶枫人生地不熟,青柚只好向西尔、北儿两个丫鬟叮嘱一声便跟随而去。 夏季炎热,天黑的也晚一些,如今已近申时末但洛阳城却是人来人往,繁华非常,好不热闹,亦有不少江湖人,各类商铺鳞次皆比,叶枫虽然家境非凡可自从七岁上山后这还是头次下山,也和小孩子一样叽叽喳喳的看这个看那个,青柚好些几次下山历练,可还是头一次来洛阳城,洛阳之繁华与喧嚣就如同洛阳城的底蕴那样吸引着无数人。 叶枫一边吃着手中的蜜饯一边道:“虽然幼时在杭州待了好久,可是家里拿我当宝贝供着,哪里如这般快活,上山后师门虽然没有那些所谓的规矩可是我却从未下过山,如今下山又到了这洛阳城,若不好好游玩一番岂不是白来!师姐咱们还是分头而行吧!酉时末咱们在五福楼碰面!”叶枫自顾自的便消失在人群里。 青柚无奈摇摇头:“臭小子,回去一定让师姐教训他!” 青柚自幼在山庄长大,此趟虽不是头次下山却是头次来到洛阳城,见到如此繁华热闹的大城市,难免触动了好奇心,青柚暗想不如在洛阳买些礼物带回师门,便也释然独自逛了起来。 青柚刚从布店出来,整理好给师姐买的丝绸面料,突然窜出一人,若在平时青柚早已避开,只是此时青柚正想着给师兄们带什么礼物有些走神,手中也怀抱着新买的面料,恰巧被这人撞个正着,但青柚自幼习武,站桩之功不必多说便是内力在年轻一辈也是佼佼者,一受到外力冲撞内力本能运转,加上反应极快微微侧身泄力,反而是这人重重摔倒,仔细一看原来是个衣衫破烂的小乞丐。 青柚刚伸出手要扶起小乞丐,却不料小乞丐先发制人。 “哎呀!你这人怎么不看着路!哎呦撞死我了!”小乞丐从地上爬起来却大声指责青柚,仔细一瞧大概十五六岁的年纪,身材有些娇小瘦弱,穿着有些破旧宽大的灰色补丁布衣,脸上灰一块黑一块声音却十分清脆,露出晶晶发亮的雪白细牙极其违和。 小乞丐揉着左肩道:“原来你们也是江湖人,既然是同道中人,本,本少侠就既往不咎了!”说着小乞丐伸出右掌,见青柚不明所以又道:“哎,可真笨死了,你撞伤了我,按照江湖规矩应该登门道歉宴请赔罪,如今本少侠大人不计小人过,你赔些银子便算了!” 青柚并非没有江湖经验,知道这是常见的骗局,常常扮作丐帮掩人耳目,若是见小乞丐年小体弱不肯掏钱了事,便会呼喊同伴,或起哄周围百姓或仗人多,大多数人为了颜面或是屈于人多势大或是不想惹麻烦,大多给些钱了事,这些人则见好就收。而扮作鱼钩的小乞丐若是成功能吃顿饱饭或者少挨些打骂就是幸运了。青柚见小乞丐瘦小,脸上脏兮兮,不禁起了恻隐之心,掏出荷包将一两银子放在小乞丐掌中。虽明知这银子到不了小乞丐手中,可是心想便是让这孩子能少挨打挨骂,吃顿饱饭便是极好了。同时也想看看这孩子是不是被拐卖,既然遇见了当然不可不调查清楚。 小乞丐见青柚掏出荷包递出银子,伸出手便抓荷包,口中嚷道:“算本公子借的!以后十倍还你!谢谢啦!” 小乞丐只感到一阵轻风,刚要后撤逃跑,发现右手腕被青柚牢牢抓住挣脱不开,小乞丐左手攥拳向青柚小腹击去,青柚侧身左手一紧小乞丐只觉右腕疼痛,自觉打不过青柚不再反抗,青柚喝道:“你这是什么道理?你突然窜出,反而怪我撞伤你,见你年幼给你银子却还偷我的荷包,该替你家人管教你!”青柚心想这小乞丐没有口袋当不是丐帮弟子,武功浅薄至极,但也不排除丐帮底层弟子为恶驱使此人。 小乞丐手腕被青柚抓住挣脱不得,有些慌急道:“大胆!你竟然敢,你快放开我!” 青柚笑吟吟道:“大胆便大胆,不放如何?” 小乞丐道:“快放开我!不然让人打你屁股!”青柚忽然注意到小乞丐没有喉结,声音如此清脆,虽然脸上脏兮兮但眼睛充满灵动,周围又没有伙伴聚集,心中估摸也许是流落街头的孤儿,也是不幸的孩子,不禁起了带回山庄之心,青柚手松了劲却又起了逗弄之心。 青柚道:“当真?” 小乞丐道:“当真!” 青柚道:“那现在该谈谈你怎么赔偿我了,我自幼体弱如今被你撞伤,你自然是没有银两的,那便给我当丫鬟吧,待我伤愈我便让你离去,如何?” 小乞丐气呼呼的道:“你这是无赖!我身上这么脏!你这么漂亮,再不松手你手也脏啦!” 青柚轻笑道:“反正已经脏了,那你答不答应这赔偿?” 只听得不远处传来吵闹声,似乎几个大汉在叫骂什么乞丐臭小子之类的。 小乞丐眼睛一转道:“答应!你先放手!” 青柚没想到小乞丐如此痛快答应,松开手心想这就放过她算了,刚欲开口询问是否愿意和自己回山庄,只见小乞丐冲着青柚行了一礼道:“小,小姐,本女侠从今以后就跟着你了!若有人欺负我你可不能袖手旁观!” 青柚不知道小乞丐打的什么主意,只见人群中闯出三个光头大汉,带头大汉满面虬髭,目如鸷鹰,一脸凶恶相,天气炎热此人一身夏装短衫,身材十分彪悍,前奔几步,一把向小乞丐抓来一边骂道:“臭小子!我看你哪里跑!今天爷爷要不扒了你的皮就跟你姓!” 小乞丐身子一矮,步伐轻灵藏到青柚身后道:“咱们是一伙的!” 大汉本名叫李益,年少时在泰山派学武,天赋不俗,因偷学拳法多次作恶被逐出师门,后来投入洛阳巨富吴家,凭着武艺和头脑再加上狠辣成为了吴家大管家,被赐主家赐姓,手底下掌管着洛阳最大的青楼赌场,主家吴天德是洛阳一霸,因朝中有人在洛阳城即便是官家都要礼让三分。看青柚江湖打扮又佩带武器,心想不可鲁莽,强装客气道:“女侠,这臭乞丐砸了我们赌场,还请将这小子交给我们!” 小乞丐藏在青柚身后探出脑袋道:“呸!砸便砸了!”复又抓紧青柚衣袖道:“好女侠,你可别听他们胡说八道!这吴家不仅欺压百姓还强抢民女!我砸他们赌场是为民除害!拔刀相助!” 青柚侧身看了一眼小乞丐随即明了,复对大汉道:“他说的可是真的?” 这说话间又有数名大汉从后面人群走了出来,吴益平常作威作福惯了,此时见同伴陆续增多,胆气也足了起来,大声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这洛阳城我们老爷让谁死谁就得死!若给个面子,便将这小子交出来!!否则!哼哼!” 青柚皱眉道:“你让交本姑娘就偏偏不交!我就不信这洛阳城没有王法?!” 只听的众大汉哈哈大笑,吴益大笑道:“哈哈!我家老爷就是这洛阳的王法!不交?!”围观百姓中忽然传来声音道:“这吴家你们惹不起的!吴天德便是霍大侠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快快离去吧!” 吴益大吼道:“哪个狗日的!乱说话!活得不耐烦了么!都给我滚远点!”围观百姓大多深受吴家淫威压迫,人群都向后散去一些谁也不想惹祸事,吴家恶仆越聚越多,约有十五六人成前后之势将青柚围在中间。 吴益底气渐足道:“交不交人!” 小乞丐生怕青柚将他交出急忙道:“你是女侠,侠义为本,可不能见死不救!”青柚淡淡道:“这仆人尚且如此霸道,吴家也绝非善类,今日我就替这洛阳百姓出口恶气。” 吴益见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态度,大吼道:“兄弟们!给我打!给我活捉这娘们!!” 先是四名大汉围攻近身,前方大汉一拳向青柚脸上挥去,青柚身子一矮低头闪过,右手变掌以一招釜底抽薪向大汉腋下切去,侧身抓住大汉肩膀轻轻一卸,一脚将大汉踢开,只听后方拳风作响,青柚轻推开小乞丐,跃起后以一招鱼跃龙门狠狠蹬在蹬在大汉胸口,刚刚落地又有三名大汉夹攻而上,青柚小退半步,一扭身,左手一拍大汉手臂卸去力道,身子一滑,一掌将其推向前方,两名大汉拳收不住打在了自己人身上,青柚顺势快步上前将两名大汉打倒在地。周围百姓只道这少女必会被打死,谁知道短短瞬间倒下的却是几名恶汉,众人被吴家欺负甚多当下鼓掌叫好。 青柚不等吴家恶仆反应,洒出一把铜钱,只见三步之外三名大汉倒在地上哀嚎不断,手掌脚面各插着四只铜钱,铜钱入肉六七分,这招便是唐门绝学满天花雨,青柚虽只学了六七分但对付这些恶汉便以足够。 吴益自然精明的狠但又自负学过武艺,见此情形,对身边二人低语两句,随即大声说:“兄弟们别怕!给我抓住她们,受伤的每人赏十两银子!抓住的每人赏百两!给我一起上!”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众人一拥而上,吴益大吼却不靠近,稳步前进紧逼,青柚见吴益脚步极稳不敢轻视,暗自运转内力戒备,只见吴益忽然提速以泰山烈阳拳法中的一招夸父追日,运足内力向青柚攻去,跟随吴益前冲三个恶汉一同近身使得却是街头斗殴的无赖招数,意图缠住青柚。 青柚本无意伤人性命,加上是女儿身一时竟被这些恶仆的无赖招式缠住。 背后又有几个恶汉向青柚冲去,青柚又一招满天花雨手中铜钱击倒四人,奈何青柚本就被围在吴家恶仆之中,加上身旁小乞丐牵绊,终究还是被一人从后近身,青柚左手化掌一招拨云见日打中恶汉胸口,忽听民众大呼小心,眼见吴益逼近,青柚心道不好,因不想伤人性命急忙转身运起六七分内力右掌向前击出。 碰的闷响,青柚向后退了数步,脸色苍白,嘴角微微渗血显然受了内伤,原本以青柚的武功不至于如此,奈何先是空间太小不易施展武功,又因敌人众多被分神缠身,更没想到吴益武功极高,匆忙之间怕伤人性命只运足了六七分内力,却没想到这吴益不仅看着外功不俗,内功也不差,这才受了内伤。 只是江湖险恶,一步错步步错,青柚暗想今日怕是不妙,难怪大师兄说自己心太软不适合行走江湖,当下心想定要力拼救小乞丐离去,青柚拭去嘴角血渍,内息不畅不由得轻咳。 吴家恶仆见此情形怕妨碍吴益只是一旁呐喊助威。 吴益江湖经验丰富,一击得手不给青柚机会当即逼上,一招烈日当头朝青柚头上劈去,没人注意的小乞丐突然窜出脚一绊将其绊的踉跄,吴益大怒侧身举拳向小乞丐攻去,小乞丐略显慌张,侧身一躲手中不知从何而来的尘土向吴益脸上扬去,吴益并未慌乱反而一手抓住小乞丐,眯着眼狞笑道:“我看你往哪里跑!”小乞丐手腕被抓住,一时吓得不曾呼喊。 眼看扬掌向小乞丐头顶拍下,围观众人皆闭眼,都以为小乞丐便要血溅当场,只听嗤的一声轻响,青柚出鞘利剑划伤吴益手臂,吴益半眯着眼并不理会鲜血淋漓的右臂,急步后退,青柚一剑得手,并未追击。 吴益起了杀意,喝令手下游走缠斗青柚,自己在一旁寻找机会,这些吴家恶仆或拿街边石头,或是桌摊拆下来的木头,总之什么都有,青柚一边护着小乞丐一边向后退去,奈何青柚还是下不了决心杀人,恶仆在重赏下不怕死一样缠斗,青柚有些急躁不再留情,刺伤击退数名恶仆,突然胸内传来一股灼热感,内息翻滚两眼一黑差点昏了过去,暗道不好,强行摧动内力像身前挥出一道剑气,使得伤上加伤,胸中翻滚灼热万分,青柚轻扫一眼身侧的小乞丐心想这贼子泰山拳法炉火纯青,内功深厚,自己大意折在这倒也罢了,只是身侧的小乞丐定要护他周全,当下青柚狠下心便要杀人突围。 吴益何等狠辣见青柚走神不过眨眼功夫便近身一拳砸向青柚,这一拳附带着泰山心法特有的灼热感,青柚不再多想,轻飘飘的一掌拍在吴益拳上,这正是青柚自幼苦练的寒梅千雪掌,青柚体内的烈阳劲气又被牵动,刚要运功疏导却是胸内一滞昏了过去,终究是小看了泰山派的镇派内功,昏迷前青柚依稀听到一句话。 “不知人血,婴儿食否。” 小乞丐见状急忙扶住青柚,从怀中掏出一个青色精致小瓶,倒出一枚丹药送入青柚口中。 此人正是蓝茗,蓝茗缓步向吴益身前走去,步伐缓慢却很有节奏,吴益大吃一惊,竟没有察觉少年如何走近,暗暗戒备着准备随时出手。吴益冒出一身冷汗,自己之前虽然伤了那个小姑娘但自己也不好受,小姑娘的内力犹如塞北不停歇的大雪一样,自己只感觉体内一股寒气乱窜,以致内息不稳十分的难受,而眼前怀抱着婴儿的少年更让自己摸不透。 “他日有缘再会!走!”吴益之所以能够活的这么滋润看得清形势便是他的凭仗之一。众恶仆听到呼喊急忙互相架着离去。 蓝茗微笑着摇头道:“谁让你走了?”围观百姓只见蓝茗脚踏不知名的玄妙步法,眨眼睛如离弦之箭便近身吴益,以迅雷之势一招剑指向吴益胸口点去。吴益被点中不由得后退数步,本就因之前青柚的内力反震导致不稳的内息如今犹如滔滔大浪,吴益只觉得喉咙传来腥甜嗡的一下昏了过去。 蓝茗看也不看吴益及其手下,示意小乞丐扶起青柚跟上,围观百姓大声喝彩为蓝茗几人让道。 第十二章 缘至 淡粉色的绡帐悬在数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绡帐上以银线绣着朵朵莲花再加上些许银珠点缀,随着微开的小窗吹进风,便风起绡动如坠云雾中飘渺。 月色下宛如银床,上面铺着精美的冰簟,上好丝绸为面料的帛枕便置于其上。只见佳人身上半盖着上好的罗衾。 昏睡好久的青柚缓缓醒来,深夜月光照耀下的房间让人沉迷于恍惚间,桌便似乎有个娇小身影,青柚不由得被这一惊,内息的滞缓让青柚瞬间清醒控制不住的轻咳几声。 待身影点燃屋内烛火,笑盈盈的看着自己,青柚却不得微微看呆,少女方当韶龄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露出雪白细牙嘻嘻而笑,笑时浅浅的两个酒窝甚是好看,秀丽的脸上满是天真可爱的微笑。 乌亮的青丝轻轻垂在身后,少女身穿淡粉衣衫当真衬的人比花艳,灵动的双眼清澈明媚在烛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好看,使整个人散发出淡淡灵气。 青柚不由得暗道好一个娇俏可爱的少女。 青柚接过少女倒的水轻声道了句谢。 “你不认识我啦?”少女轻笑道,其声娇嫩清脆,颇为动听。 青柚不敢相信失声道:“是你!”,青柚之前便已经看出小乞丐是女孩,只是吃惊于女装打扮的少女,一时间难以相信罢了。 随即青柚淡定下来问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这是在哪里。” 这位美丽少女正是之前的小乞丐,只见少女笑嘻嘻的轻笑着道:“就是本女侠喽!昨日姐姐你昏迷之后呢,来了一个怀抱婴儿的蓝衫少年,嘿!少年眨眼间便将那恶汉打昏过去,我甚至都没有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少女夸张的讲述让青柚有些无奈。 少女又道:“今日呢你救我脱困,但本,呃本女侠从来没有照顾过人,所以我们扯平了,不过你因为我受伤,所以我一定会替你报仇!” 青柚见少女颇有贵气疑问道:“咦?想来你并非常见的富家千金?” 少女挺胸道:“本女侠姓李名婉儿!不出数月必然会侠名远扬!没错!马上江湖中就会流传出我的侠名!”青柚见李婉儿避重就轻不肯吐露真实身份便不再追问。 见少女涉世未深的样子,青柚不由得轻笑道:“李婉儿女侠却为何扮作小乞丐,又如何招惹那吴家恶汉?” 李婉儿气冲冲的道:“区区一个吴家恶仆而已不过是狗仗人势罢了!姐姐你不知道,那恶仆是洛阳城一霸吴天德的吴家的人,这吴天德垄断着洛阳城一半的地下产业,仗着朝中有人明面欺负百姓勾结官府,背地里扮作贼人袭击过往商队行人,威逼利诱那些良家女子签了卖身契到他的,呃,他的青楼妓院中,年幼的孩子被他贩卖到南方,不知道逼迫多少家庭支离破碎!” 见青柚轻笑不语,遂而不服气的又道:“我砸了他们一家赌场,所以扮作乞丐逃跑,只是没想到本女侠一时大意差点被抓!” 李婉儿眼睛一转笑道:“好看的姐姐你心地善良武功又高,会帮我的对吗?” 青柚见李婉儿不知深浅急忙道:你不要冲动!那恶汉一身泰山派武艺炉火纯青,虽然有被泼皮缠困之因,可若一对一我也不能轻易战胜那恶汉。” 李婉儿忽然脸色委屈,眼中泛起泪水,轻咬着下唇低头道:“是了,谁会突然相信一个陌生人,那吴家也并非好惹的。” 见李婉儿眼看着泪珠就要掉下,青柚不由得心一软道:“我相信你便是。不过此事还要从长计议。”与其说青柚是因为心软而决定帮助李婉儿,不如说是亲眼看见吴家恶仆的凶恶和蛮不讲理,而围观百姓的态度也说明这少女并未说谎。 只是那领头的恶仆武艺高强,武功路数乃是至刚的招式,而自己的武功路数善于辗转挪移精于变化,之前被恶仆所缠住使得自己不得不以短处面对敌人,这才有了受伤之事,自己伤好之后若不轻敌想来击败此人也没有什么问题。 见青柚答应,李婉儿展颜而笑道:“嘻嘻!好看的姐姐!我就知道你是大大的女侠!就像京城那么大!” 青柚也不由得哑然失笑,摇头道:“我可不叫什么好看的姐姐,我的名字叫青柚,青色的青,柚子的柚。” 李婉儿笑着掏出一个精致小瓶道:“喏!青柚姐姐你在吃一粒碧玉丸,想来内伤便无碍了。” 青柚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内息情况,只觉得内息通顺许多,之前被恶汉以泰山功法击伤的内息几乎没有之前的灼热之感,想来是少女所说的碧玉丸之故,不由得感觉此药极为神奇,青柚心想自己的师父逍遥子精通医术,炼制的丹丸也是效果极好,可是自己师门的疗伤药也没有如此之好的效果。 青柚接过精致小瓶仔细观察,瓶子乃是上好的青瓷,纹路雅致,若非太过小巧定然可以卖个好价钱,青柚打开小瓶,一股淡淡清香扑面而来,让人不禁神清气爽,瓶子里只剩三枚小小的青色药丸,看来少女给自己吃的碧玉丸定然价值千金。 “有这碧玉丸,最多三天青柚姐姐的伤势就会痊愈的!”青柚在李婉儿的示意下又吞下一粒,嘴里瞬间传来清凉之意。青柚看着李婉儿心想,这么珍贵的丹药,看来李婉儿身份定然不凡。 青柚忽然道:“糟了,我和师弟约好昨日巳时末碰面,如今找不到我定然焦急万分,你和我一起去铁剑门吗?”话音未落青柚急忙起身。 “好啊!好啊!早就听闻玄铁神剑霍元楼的威风,我还从来没见过他呢!”李婉儿展颜应道。 “之前的蓝衫少年?”青柚忽然想起李婉儿之前所说的蓝衫少年,心想这应该是她们二人的救命恩人了,自己当时被恶汉击伤昏迷过去,李婉儿武功低微定然不是对手,若没有李婉儿口中的蓝衫少女自己二人恐怕凶多吉少,无论出于什么理由自己都要当面道谢才是。 只见李婉儿颇为负气的道:“哼,青柚姐姐你可不要提那个家伙,他总是嘲笑我武功低微,真是个讨厌的家伙!一进这里他就不见了踪影,我问过外面的丫鬟和这里的主人她们都不知晓,若不是看在他救了咱们的份上我一定不会轻饶了他!” “听闻两位妹妹谈话,我方便进来吗?”屋外传来敲门声,说话的女声清脆娇甜极是动听,令人悦耳不已,青柚心想还是第一次听见如此好听的女子声音。 这女子身穿的是丁香色底蜀纱凤袍再配上拖地粉红色的刺绣留仙裙显得更加美艳,黑亮的长发简单地绾个祥云髻,蝴蝶图案的镶蓝宝石花钿钗随意点缀发间,让黑亮的长发更显柔亮润泽。莹白胜玉的腕上戴着一个绿玉镯子,腰系丝绦,腰间挂着绣双喜纹的荷包,脚上穿的是绣玉兰花的缎鞋,女子的身材婀娜苗条,微露的脖颈肌肤晶莹胜雪,整个人显得容色绝丽,不可方物。 再细看这女子的样貌,双颊微微泛红的鹅蛋脸,嫩若凝脂,白皙无瑕的肌肤在烛光照耀之下,晕着一层轻柔蜜光,清美而稚雅。 “嘿,你好啊慕容姐姐!咦?今天这身打扮可比昨天更美!”李婉儿热情的打着招呼。 “谢谢婉儿妹妹的夸奖喽。” “我复姓慕容名香君,长姑娘几岁,姑娘不妨和婉儿妹妹一样叫我慕容姐姐或者香君姐。”慕容香君的容貌倾城,乃是青柚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青柚见此女美貌竟也忍不住有些脸红。 “青柚多谢慕容姐姐收留,只是那位蓝衫恩公?”青柚以江湖之礼谢过慕容香君。 “呵,青柚妹妹是说蓝公子吧?蓝公子将两位姑娘托付于在下之后便离去了,实际上我也不知蓝公子去了哪里,蓝公子走前嘱咐我,江湖之事举手之劳而已,若妹妹伤愈便可自行离去,无需感谢。”慕容香君轻笑着道。 “咦?穿着蓝衫就姓蓝?嘻嘻,那我就要叫粉女侠喽?难怪姐姐你叫青柚呢。”李婉儿嬉笑着道。 “呵,婉儿妹妹可真是可爱。那蓝公子确实姓蓝。” “那蓝公子的身份?慕容姐姐可知晓?”青柚心想这救下自己和李婉儿的蓝公子真是古怪,但师父从小教育自己行走江湖不要轻易欠下人情,这救命之恩更是难还,自己怎样都要见上蓝公子一面。 “实不相瞒,我与蓝公子也是第一次相见,他年纪虽轻但却才艺非凡说话更是幽默风趣,若自己年轻几岁当真有心和蓝公子浪迹江湖,不过是蓝公子的确是靠着本事进来的,否则就算有再多奇珍异宝也进不了我这转朱阁。”慕容香君带着一股骄傲道,话语虽然有些露骨但却毫无放荡之意,偏偏有一种傲气在其中。 “这里是转朱阁?”青柚不由得惊呼道。 “如假包换。”慕容香君淡然一笑道。 转朱阁三字取前朝某位诗人词中的三个字,愿意是月光流转到朱红色的阁楼中,而转朱阁每当夜色降临,月光照在转朱阁中各个阁楼上仿佛给这里铺上一层银粉好不吸引人,而比这更吸引人的那便是这转朱阁中声名远播的千锦湖,这千锦湖坐落于转朱阁之中,虽号称千锦湖但其中锦鲤恐怕不止千尾,每当转朱阁的姑娘们闲暇之时只需往其中掷些饵料,刹那间便是千百条锦鲤跃龙门的奇景,当今天下十三州便是皇城内都没有这样的奇景,可谓是天下一绝,只不过这一绝在洛阳城中寻常之人难以见到,不禁有些可惜。 这转朱阁可不是一般的地方,寻常见识浅薄的江湖人若是听闻此名多半会以为这是青楼妓院那种风花雪月之地。实际上这转朱阁乃是洛阳城中最负盛名的一个地方,这里的女子们不卖艺也不卖身,并且这些女子必有一绝,要么才绝要么貌绝。 转朱阁的幕后之人是谁,没有人知道,但是平日慕名而来的不是那些王公贵族们就是才气极盛的青年才俊,即便是江湖中人只要你可以通过转朱阁的考验就能进入,当然了若没有那些才高一等的本事,有一些奇珍异宝也是可以换的进入资格的,但无论哪样如果转朱阁的姑娘们不允许,纵然你是金科状元,王公大臣亦或者是纵横江湖的大侠客,那么对不起,您了进不来。 转朱阁屹立于神都洛阳已经千余年,这千百年来自然麻烦不断,前朝有个年轻王爷自打从府中私养的门客中听闻洛阳转朱阁之事,便心痒难耐想要见一见这里号称才貌双绝的姑娘们,这王爷乃是当时皇帝的幼弟,自幼深得父兄疼爱包容,行事放荡,欺男霸女的伤天害理之事一件没落下,但因为身份尊贵往往不了了之。这年轻王爷自然而然的无法通过转朱阁的考验,没有资格进入,虽然这王爷昏庸放荡也并非没有听过转朱阁的名声,知道这里并非一般之地,可自己毕竟视当今皇帝的亲弟弟,天下再大还能比自己皇兄大,心念一生于是便带领数名随从强行闯入转朱阁,可是这转朱阁并非寻常之地,其中百廊回转曲径千折若是没有人带领必然迷路其中,便是寻常王公贵族的府邸都未必有转朱阁大否则也容不下那个私养锦鲤千尾的千锦湖,这年轻的王爷强闯转朱阁这里的姑娘们自然是看得见的,尤其正中心最大最富有名气的朱阁更是看的一清二楚,这几人自然也看得见远处阁楼上的姑娘,但是偏偏这数人在千回百转的走廊始终也走不出。 数日之后被转朱阁仆人扔出来的数人皆骨瘦嶙峋,就像饥饿许久的乞丐一样脏乱不已,那还有半点皇家仪容,几名随从更是再无半点嚣张之意。最令人津津乐道的是皇帝连夜颁下圣旨宣称其幼弟得病身亡云云,尽管皇城外有一名衣衫褴褛的乞丐怜在皇城外嚎啕大哭自称是皇帝的胞弟,当今王爷。 诸如此类之事数不胜数,但无论如何转朱阁依然屹立千余年,她就靠着她自己的规矩撑过了王朝更替,挨过了丝毫不逊色春秋的数百年混战的战国。 “传言转朱阁二十八阁中以朱阁为最,这朱阁以檀木作梁,白玉为璧,珍珠为帘,果然名不虚传,便是当今陛下的寝宫也没有这么绚丽华贵。”李婉儿不禁感叹道。 只见阁中宝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夜明珠,夜色中熠熠生光似明月一般。地铺白玉,内嵌金珠,凿地为莲,朵朵成五茎莲花的模样,细腻鲜活,真应了步步生莲那句话。 慕容香君笑道:“哦?婉儿妹妹也知转朱阁?” 李婉儿乌黑的眼珠一转摇头笑道:“曾听家中长辈提起过而已。” 逍遥谷虽然不似兰若寺的和尚们那样苦修,但居于山谷自然较为贴近自然之道,哪里有如此之奢华。青柚忽然生出赤足踏上去的想法,心想若是赤足踩上去一定非常温润,青柚不由得脸红。 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转朱阁’,转朱阁四周绿树成荫,红墙黄瓦,当真是金碧辉煌在外,从外面看去其中一座座仿佛宫殿似的建筑,金黄的琉璃瓦在月光的照耀下下更添朦胧仙意,好一个转朱阁。 “我甚是喜欢二位妹妹,若非二位妹妹有事在身定然陪你们好好转转这转朱阁,他日若有闲暇时间不妨来这里找我,喏,凭此香囊只需说是慕容香君的朋友便可。”慕容香君从腰间摘下香囊递给二人。 “慕容姐姐收留之恩青柚不敢忘,他日无事青柚一定亲自再来谢过姐姐。”青柚以江湖之礼告别,李婉儿也有模有样的学起。 “呵呵,那姐姐就在此恭候两位妹妹。”慕容香君竟然也以江湖礼数道别倒也别具美感,夜色下更加显得倾国倾城。 第十三章 老道 蓝茗去过洛阳的转朱阁,也知道洛阳的铁剑门,但却从未听过紫云巷,蓝茗几乎走遍洛阳繁华之地,最相近的一处青楼叫做紫衣巷却并非自己所找之处。不过这也到难不住蓝茗,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有江湖的地方自然就有江湖人,有江湖人那自然就会有爱财的江湖人。 蓝茗此时便在酒馆中,桌子上面静静放着一朵金叶子,熠熠生辉的金叶子旁立着一块木板,上面写着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打听一地,知者赠金。’ 这酒馆算不得奢华,也算不得大,更不是立于繁华之地,但是这里江湖人最多,三教九流最多。什么是江湖人?住不起上房,吃不起佳肴,衣衫略显陈旧的这才是江湖中人,他们拥有着众多真真假假的情报,但凡有江湖事便有这些江湖人。至于那些吃着山珍海味,动辄数十人仆从相随的江湖人,他们已经脱离了真正的江湖但又凌驾于江湖之上,这些人往往不可怕,只要能够斩断他们的关系或者能够近身,便会发现他们当中有些人连刀剑都忘了如何使用,最可怕的是他们掌握的权利和关系,就像一张大网,大网中有数之不尽的高手和江湖人。 所以但凡是想打听一些事情传闻,如果你没有相关的宗门势力,又没有当地地头蛇的门路,那么不妨就找一些江湖人常去的地方,二流的酒馆客栈、二流的青楼、二流的赌场,这些地方的人往往上面连着某些地头蛇,亦连着某些宗门势力。 蓝茗刚到这里的时候,酒馆中连一张空桌都没有,但蓝茗一点都不着急,因为他知道这世上大多数的东西都可以用金钱买到,尽管这让人很厌恶并且不是什么好事,但这个江湖就是这样,甚至朝廷之上也离不开金银俗物。蓝茗就坐在这间普通的酒馆中的角落中,要了一壶茶,茶是普通的菊花茶,水大概就是酒馆后院中取出的井水,蓝茗慢慢的喝着,好茶有好茶的味道,劣茶有劣茶的独特,仿佛人生如戏酸甜苦辣皆有,嘿,蓝茗不由得轻轻摇头自己何时变得如此多愁善感了。 脱光上衣大声谈笑的酒鬼们,穿插在酒桌和客人之间满头大汗的小二。淡淡的酒香混杂着汗味在酒馆中轻轻飘着,天色还亮着,人们却已经十分沉醉在这种热闹嘈杂的氛围中。几名江湖人打扮的客人似乎是在乎自己的身份,不是很放得开,几杯酒下肚酒意上涌,便脸色潮红的学起之前略微不屑的酒鬼们,敞开胸襟大声谈笑斗酒。 “嘿,这位少侠,在下洛阳无影腿劳术。”这人约莫着三十六七的年纪,身穿寻常的麻布短衫,看上去不过是寻常的泼皮罢了,一双小小的鼠眼咕噜噜的乱转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不可信。 蓝茗笑而不语的看向这个这个自称无影腿的泼皮劳术,心想这名字竟然和老鼠同音,再加上这贼眉鼠眼的样子到也颇为滑稽可笑。 “少侠要打听什么地方?这洛阳还真没有我劳术不知道的地方。”劳术颇为得意的道,这倒不是他自夸,他自幼生活在洛阳街头当了二十多年的泼皮,这洛阳的一草一木还真没有多少人比他清楚。 “我要打听的地方叫做紫云巷,就在这洛阳城之中,你若知道这金叶子便归你了。”蓝茗轻笑着道。 “呃,紫云巷?”这劳术皱着眉思考。 “少侠,这紫云巷你确定在洛阳城中?我自幼生在洛阳上至达官贵人的府邸下至青楼勾栏却从未听过这紫云巷,不过我倒是知道紫衣巷。” “紫色的紫,云彩的云,小巷的巷。”蓝茗解释道。 “嘿,看来这份钱我挣不到喽!”这劳术倒也光明磊落。 “哈,死老鼠还不滚!这位兄弟,实不相瞒这洛阳紫云巷的确是有,但是一般人绝对不知道在哪里!”两个大汉推开劳术,冲蓝茗抱拳道,这二人身穿短衣,一身肌肉加上满脸虬髯,一脸的泼皮无赖之气。 “哈哈,原来还是姚二哥和姚三哥,小的马上滚!马上滚!”劳术爬起身看清二人,一张脸就像川中变脸艺人一样刷的变为谄媚的脸色,点头哈腰的离去,顿时引起哄堂大笑,走出客栈之前似乎欲言又止的看了一样蓝茗。 “哦?二位朋友知道紫云巷?” 二人相视一眼,稍壮硕的汉子道:“嘿,在下姚二,这位是我弟弟姚三,这紫云巷乃是一处鬼宅,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还请兄弟移步到偏僻之地详谈。” 蓝茗饮尽杯中茶水不由得一笑道:“哦?跟随二位移步,大概不是什么紫云巷也不是什么鬼宅吧?我想大概是两位的一些朋友吧,嗯,偏僻之地便是抢夺财物的最好地方。” 二人心中一惊,只见姚二恶狠狠的道:“哈,你知道的还真不少!你若识相便交出财物,否则我兄弟二人定然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疼。” 姚三大喊一声:“嘿,弟兄们!!”话音未落小小的酒馆就走入六七名嬉皮笑脸的泼皮们,酒馆外似乎还有一些。 蓝茗看也不看这几人,轻声道:“我欲藏剑,今日不杀人。” 这姚二见蓝茗年纪轻轻,怒吼一声挥拳向蓝茗脸上打去,蓝茗用了一招卸字诀轻轻一推将姚二的拳头推向在桌子,咣的一声将木桌都震塌了,蓝茗极快的收回金叶子就要离去,姚二当即使出一招极为凌厉的别肘擒拿。 “咦?”蓝茗眉毛一挑轻道了一声惊奇,心想这泼皮姚二竟然练过擒拿功夫。 只见蓝茗一个脱腕动作紧接着又是一个缠腕,反而抓住了这泼皮姚二的手腕,姚二心中一沉暗道糟了,急忙变招,屈起右臂一个扫肘向蓝茗扫去,这姚二颇有力气若是被击中蓝茗恐怕也不好受,只见蓝茗淡然一笑动也不动,只是稍稍后仰微抬下巴,这姚二的肘击便打了个空。紧接着蓝茗抓住姚二手腕,腰腹一使劲运气内力将这姚二扔了出去,只见这姚二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摔在酒馆外的街道上。其他泼皮见状都不敢动弹也不敢阻拦,放任蓝茗离去。 “掌柜的,赔偿你的桌子钱。”蓝茗走前扔给掌柜的一小贯铜钱,酒馆的江湖人都默不作声,这少年武艺极高众人竟然根本没有看清少年的动作,一众泼皮见少年离去急忙扶起外面的姚二快步离去,只见姚二气若游丝竟然口吐鲜血,生怕姚二就这么死掉,不过蓝茗却知道这姚二无生命之忧只是自己运转内力使用了暗劲,致使这泼皮受了内伤罢了,休养半月便可以下地,若改过自新不再动手动怒,有个一年半载便无大碍。可若是还重操旧业便会内息阻滞身体多病。 冀州的邺城,京都长安城,神都洛阳城以及南晋国都苏州城并成为四大城市,论天下十三州富庶首推这四城,无论是富饶程度还是历史底蕴,亦或者是所谓的人口数和富庶程度。 二十余年足够人们忘记很多事情了,那一年萧堰兵还不是大将军也不是燕王,更没有镇守北疆,但是那一年萧堰兵麾下的骑兵还是那么骄横那么无人能敌,面对当年士气如虹的汉王军队攻破韩都洛阳,随同韩王赴死的百姓大臣数不胜数。 二十余年过去了,当年的汉王如今早已称帝,曾经的萧堰兵也成为了北疆燕王,大汉国天下大势占七分,韩国子民却已经自称大汉百姓了,的确相比之下之前的韩王重享乐而无心国事,而汉王励精图治雄心壮志,那时候韩国国政被贵族们所把持百姓的生活水平非常糟糕,呈现一幅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可悲景象,这也是如今韩民不思韩的主要原因。 但无论如何洛阳城还是留下许多韩国的文化和痕迹,这不是二三十年可以消除的,洛阳城的繁华似乎从它建立的那一天起就已经注定了,仅仅二十年当你残破不堪的洛阳城就再次恢复了雄伟和繁华。 洛阳城的百姓都有着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傲气,即便是当年城破王死那种傲气也从没消逝,或许是因为洛阳城的血统太过于高贵了吧,毕竟这可是历经三千余年的古城,不提那共计一千三百余年的都城历史,就凭洛阳城建成后的神都二字就足以让洛阳城的百姓自傲了,蓝茗如是想道。 这几日下来骗子不少,泼皮也不少但是知晓紫云巷能拿走金叶子的人却是一个没有,蓝茗不禁有些失望索性不再去酒馆,开始在洛阳城逛了起来。独自走在洛阳街头,小贩的叫卖声、酒馆客栈的嘈杂声、门前嬉戏游玩的孩童声等等汇聚成了洛阳的繁华,男女老少各有各的世界各有各的开心和烦恼,蓝茗也有,一点红紫云巷之约、书生的交换、齐大哥的婴儿。这些烦恼让他始终游离在洛阳的繁华之外,热闹的街上好像就他一个人不属于这里。 蓝茗轻轻抚摸着左眉骨的伤疤,思绪一下回到年幼的时候,大雨滂沱之夜,倒在地上的自己永远忘不了那个男人的冷酷和无情,若不是四姐拼死为自己当了一剑,若不是师父和大师兄游历路过恰巧救下自己,如今自己恐怕早就已经和二哥一样化为孤魂游荡在天地间了吧。 蓝茗的手轻放在胸口,似乎自己隔着衣衫也能感觉到那骇人的剑伤,不过想到自己割断了那个男人的一缕头发自己就感觉到兴奋。母亲的早逝、二哥的死亡、四姐的失踪、年幼时遭遇的虐待和不公、对那个男人的痛恨,随即又想到了师父、大师兄对自己的疼爱。蓝茗自己甚至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心境发生了变化,路人见这古怪少年十分奇怪,一会脸色难看紧皱眉头似乎在痛恨什么东西,一会又眉头舒展似乎想到什么开心的事情,路人纷纷侧目生怕遇见疯子,这江湖人还是少打交道的好。 “呃!”走神的蓝茗一不小心撞到了路人身上。 “兄台可有事?是在下走神一不小心撞到了,呃!还请道长恕罪!”蓝茗定睛一看撞到的是一个老道士身背着一柄不寻常的桃木剑,老人额心泛红犹如一道竖眉,一支木钗随意的插在发髻上,好一个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老道长,蓝茗惊叹于老道长的出尘风姿,由衷的从内心赞叹。 “道长?”蓝茗见老道长眉头微微皱起,捻着雪白的胡须正看着。 “少侠可知自己心魔深种?”老道长表情凝重的道。 “道长莫非开玩笑?我才刚刚离开师们下山游历,又如何心魔深种呢?”蓝茗轻笑着摇头,心想莫非这仙风道骨的老道长也是寻常的骗子?不由得微感失望。 “少侠不妨多读些佛门典籍,少些执念对少侠大有裨益。” “道长乃是道家为何推荐佛门典籍?而不是道家典籍?”蓝茗颇觉奇怪。 老道长轻轻摇头道:“人行大道,号为道士。身心顺理,唯道是从,从道为事,故称道士。儒释道三教各有所长,少侠执念过深而佛门讲究放下执念的确比学道更适合少侠。” 蓝茗不由得赞叹道:“道长果然是高人。” 老道长见蓝茗还是不太相信也并未纠缠,“少侠他日若深陷心魔,不妨持此物往昆仑山寻我。”老道长从怀中掏出一枚古朴铜钱交给蓝茗便大步离去。 “真是奇怪的老道长。”蓝茗看着掌中的这枚铜钱不禁更加疑惑,这铜钱一面有字为阴,一面无字为阳,蓝茗认不出阴面的古字,但铜钱颇有古意显然不是寻常之物。 “昆仑山?莫非是溪神观的道长?”蓝茗不愿多加思索,收起这枚铜钱便也离去。 蓝茗这样漫无目的行走着,忽然腹中传来咕咕的叫声,饥饿感随之传来,蓝茗不由得自嘲道:“嘿,是该吃饭了。”,蓝茗抬头一看天色已经渐暗,路上的行人也变得稀少,但是洛阳城的繁华却丝毫不减,这个时辰酒馆大概是洛阳城最热闹的地方了,想到此处蓝茗便往洛阳城最大的五福楼走去。 说起这五福楼可不一般,无论天南地北的菜系还是多么稀有的山珍海味,就没有五福楼做不出的,据传这五福楼是某位王爷的产业,而供奉着的两名老御厨似乎也从侧面证明了这个说法,来这里吃饭的非富即贵,普通商绅若是没有名气或者门路根本进不来。换句话说在这五福楼吃一顿饭,嘿!这些钱足够寻常百姓家生活一年半载了。 “劳烦小二哥,一壶好茶,一晚素面,唔,再来一道拿手的特色菜。”蓝茗自然是进不去五福楼的只好再隔壁街找了一家也不错的酒楼,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钱有势或者有名气,普通百姓终究还是占了绝大多数。 这家酒楼名为迎客楼,宽大的匾额上面写着三个龙飞凤舞的金子,看来也是某位文人墨客题写的好字。规模不小食客也挺多,大多是稍有金银却进不了五福楼的体面人,虽然谈不上非富即贵但也没有什么寻常百姓,寻常百姓若无喜庆之事谁也不会花上几两银子来这里吃顿饭,江湖人并不多抬眼望去只有一桌,蓝茗找了一个角落坐下,周围桌子没有什么客人显得比较清净。 “这位客官,你看看要什么茶水?咱这有普洱茶、铁观音、龙井茶等等。”小二示意蓝茗看看桌上的菜单,毕竟蓝茗的话太过模糊,如果选的茶水口味不对,定然会惹出麻烦。 “上一壶你们这最好的绿茶就行。”蓝茗轻笑道,心想这个小二哥可实在心细。 “客观本店的酒水也不错,有上好的西域葡萄酒,客观要不要来点?” “不用,茶水就好。” “好嘞,客官您稍等,先喝杯温水润润嗓子。”小二哥麻利的给蓝茗斟满一杯温水。 “呵,这洛阳城酒楼的小二哥都不简单啊。”蓝茗摇头轻笑着。 第十四章 鱼绝楼 “哎老李,你听说了吗?霍大侠三日后将在五福楼举办宴会,庆祝自己的六十寿辰。”食客老张夹了一块五花肉吧唧着嘴道。 “嘿,这洛阳城谁人不知,老张你也忒小瞧我了吧!”老李嘬了一小口杯中嘴道。 “嘿嘿,那你知道不知道霍大侠都请了谁?”食客老张故作高深的道。 “嗨!那我哪知道去,无非就是洛阳的那几个大家族呗,霍大侠交往的人不是非富即贵就是赫赫有名的江湖豪客,你我这样的人根本连进五福楼的资格都没有。”老李不屑的嘲讽自己和好友。 “得!你真是榆木脑袋不开窍啊,传言这次霍大侠这次邀请了吴家。”食客老张看了看周围没有什么人小声的说道,若不是蓝茗耳力极佳还真听不太清。 老李一听颇有些慌张的左顾右盼,轻声问:“哪个吴家?” “洛阳哪有第二个吴家!”老张颇为鄙夷的看着老李,不过也难怪,自己的好友老李当年得罪了吴家的一个管事,被吴家硬生生排挤的差点关了门店,后来在吴家大门外硬是等了三天三夜才等到一个赔罪的机会。 老李颇为吃惊的道:“你怎么知道?霍大侠的铁剑门可没少和吴家作对!” “嘿,那我就不知道了,我是听刘半仙说的。”老张颇为得意的笑道。 “清风桥桥下的刘半仙?”老李问道。 “是啊!那老家伙可不简单,洛阳城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你就算打听洛阳城的一只老鼠他也能算出来,嘿不过他还是得卖我一个人情,见到我也得客客气气的喊一声老张大哥!”老张说话间一杯酒已然下肚,脸颊微红的老张开始吹起牛皮。 老李紧着追了一杯酒笑道:“你就吹吧!刘半仙可有些门道,而且脾气古怪他若不愿意谁来了也不给算,你拿他吹牛也不怕少了阴德!” 老张见老李拆了自己的台也不恼怒,当下给老李斟满杯中酒,大笑着:“哈哈!来!干了!” 老张有些迷迷糊糊,今日这酒喝的太多了,让自己就像一个瘸了条腿的兔子,自己甚至记不清自己和老李怎么走出迎客楼的,也记不清自己和老李什么时候分开的,酒意上涌胃里的东西不断翻滚。 “哇!”老张扶着墙吐了起来,嘿,路人不禁皱眉厌恶的看着这吐酒的酒鬼。 “这些酒鬼可真是讨厌!”一名路人扫了一眼酒鬼吐在巷子口的秽物厌恶的道。 “哈!”老张吐出秽物感觉清爽了许多,头脑也不再那么晕胀,竟然哼起了小曲摇摇晃晃的向家里走去。 老张做了几十年的生意颇有余财,后来将几间店铺租了出去,每月收的租金倒也够老张一家的生计,老张虽然有些财富却从不露富除了偶尔和好友喝酒吹吹牛外平日里甚是低调,住的地方也只是北街小巷中的一间宅院,虽然谈不上富贵但是在这偏僻的宅院中还是养了一个丫鬟,算上妻子和一双儿女一家五口倒也生活的非常滋润,吃喝不愁。 本来心情愉悦的老张此时却全身颤抖牙齿打颤,“英!英雄!有话好好说,我有钱!有钱!别杀我!”死死压在老张肩头的剑柄让老张不得不害怕,头皮发麻的老张再无之前的酒意,一瞬间便清醒了过来。 “刘半仙是谁?”身后的声音很年轻,但老张根本注意不到,当他刚刚试过反抗之后剑柄依然死死压着肩膀之后便再也没有反抗的意思了,但身后的声音将老张重新拉回这个真实的世界中。 “什,什么?”老张有些结巴,并非没有听清而是不知道这人的意思。 “刘半仙是谁?”身后的年轻声音再次重复道,剑柄微微使力肩膀的疼痛让自己不得不回答这个问题。 “刘半仙是算命的,在清风桥下算命!大家只知道他姓刘叫什么不知道,因为他算命卜卦极为灵验所以大家都叫他半仙,他年纪约莫四五十,倒想一个风度翩翩的落魄老书生。”老张不假思索极快的把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 “怎么找他?” “不用找!不用找!他几乎每日都在清风桥下!刮风下雪都在!好汉我和他不熟你别杀我!我家中还有年幼的孩子!”老张慌慌张张的乞求着。 “无所不知?” “对!对!这洛阳城他什么都知道!” “谢谢。” 老张甚至不知道身后的人何时离去,甚至不知道肩上的剑柄何时不见的,老张仿佛劫后余生一样瘫软在小巷中,天色不算晚但这个小巷已经没有人经过,老张四处望去发现那人确实不会再回来,慌不择路的向家中跑去。一定换个不偏僻的住处,这大概是老张此时脑中唯一的想法了。 清风桥历史悠久,约莫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地处洛阳北街,其实就是一个普通的石桥,但结构扎实故而能数百年依然屹立,具体建造年份已经不可考究,但若论历史悠久不是洛阳城众桥第一,论造型精美奇异也不是第一,但偏偏前几百年在洛阳城相对默默无闻的清风桥在二十余年前就奇妙的被世人所熟知,名气远扬天下。 这故事得从二十余年前汉军破城开始说起,那年大将军萧堰兵率兵攻破韩国都城洛阳,韩王战死城墙,上至王公大臣,下至黎民百姓随王上赴死着数不胜数。就在这洛阳城北街有一女子王氏,见国破君亡,订下亲事的未来夫君也战死城墙,遂而在汉军入城时跳下清风桥,临死前在桥上以血留下一句不算诗的诗。‘萧氏陆沉河吞悲血泪,清风桥上野鬼慰忠魂!’。 字字血红,字字如刀,没有人去想这算不算诗,也没有人去纠结压不押韵和通不通顺。当你大将军萧堰兵命人打捞烈女王氏尸体无果,便令人将这两句诗刻上石碑立在清风桥下。 久而久之这清风桥竟因为这烈女王氏而声名远扬,原本不算热闹的此处也变得沾染上洛阳城的繁华,两侧的店铺数不胜数,酒馆、客栈、酒楼争相斗艳,文人墨客每日不绝,江湖侠客慕名而来。 这刘半仙就靠着在清风桥下摆摊为生,是这群算命先生中的一员,算命测字这事大多数都是两分真八分假,真真假假互相缠绕,配上伶牙俐齿,只需从客人口中问出些许东西,便能说的天花乱坠,即便你明知道有点假可心中还是信了几分,本身这些客人也多数图一个心安理得罢了。 刘半仙其貌不扬留着稀疏的胡须,的确如那名食客所说约莫不到五十岁,中等个子身材消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一身稍旧的书生衫哪里像什么风度翩翩的老先生,倒更像以算命测字为生的落魄老书生,不同于其他一些算命先生聚在一起,刘半仙偏偏远离众人就在桥下一颗古树下。 蓝茗甚至有些奇人异士深藏不露,俗话说海水不可斗量自己也不敢轻视这刘半仙,而其他算命先生对刘半仙颇有畏惧感更让蓝茗认为这是一个高人,蓝茗客客气气的行了一个晚辈之礼,遂而道:“在下蓝茗,想向先生测三个字。” 刘半仙张开微阖的双眼笑了笑,指着算命幡上的几个字笑而不语。只见幡上写着八个大字,‘不动不占,一卦一金’。 “先生,此叶当有三金罢?”蓝茗掏出之前那枚金叶子。 “也许有三金罢!”刘半仙瞬间喜笑颜开丝毫没有之前保持的高人风范。 只见其以极快手法的从蓝茗手中摘走这枚金叶子,手法快的蓝茗竟没有反应过来,蓝茗不由得惊呼道:“咦?先生好快的手法。” 刘半仙笑呵呵的就像一个普通的老人,这短短时间便已经变化三种表情,“呵呵,年纪大喽!说罢年轻人你要测哪三个字?” 蓝茗在纸上写了一个紫字,笔划凌厉颇有剑势融入其中。 只见刘半仙驾轻就熟的侃侃而谈,“紫多指颜色,或与帝王和道门有关的事物,是道门和朝廷上的贵人们所崇尚的色彩之一,因而常在皇家的宫室、服饰和道门的前冠、用物等,冠之以紫,如紫衣,紫诰,紫气,紫绶,紫冠等等,可解为高贵之意。” “请客人写第二个字吧。”刘半仙的确并非那种夸夸其谈的骗子,言谈举止颇有学问,最让蓝茗打消怀疑的还是这刘半仙脸上的自信,那种气质不是可以装出来的,就像一名苦学招数没有什么江湖经验的剑客,和一名吃江湖饭的流浪剑客,两者之间的气质信心完全不同,可谓是天差地别。 “云字?”蓝茗写下第二个云字,刘半仙却眉头微微一皱,尽管稍纵即逝还是让蓝茗注意到了,蓝茗见状不由得如释重负,看来这刘半仙定然知晓这紫云巷。 “云字!” “传说上古时期,天上仙人腾云而来御风而去,云乃天上之物,可视、可闻、可知,但不可触!古书有云‘羣仙缥眇,餐玉清涯’。解为隐隐约约,若有若无可好?” “先生所解甚妙,请先生解这第三字。” 只见这刘半仙脸色微变陷入了沉默,蓝茗也不叨扰只是静静等待,好在不过数息功夫刘半仙便开口道:“直为街,曲为巷,大者为街,小者为巷。” 蓝茗此时已经可以断定这刘半仙定然知道紫云巷,不由得笑问,“先生只解半字?莫非只收我半金?” 刘半仙脸色变化极快似乎在下什么决心,咬着后槽牙的道:“黄昏时分,这里会有一名白袍老剑客,他知道紫云巷。” 说完这句话刘半仙便闭上双眼不再说话,这一次并非之前的轻轻阖上双眼。 蓝茗得到想要的结果倒也不做纠缠,此时正是午时,行人熙来攘往这清风桥两侧甚是热闹,蓝茗信步而行,忽然间闻到一股香气,轻轻嗅到似乎是鱼香味,正好早上也没吃什么食物,腹中甚是饥饿,当下便不再犹豫循着香气而行,约莫行了不到百余步,只见一座稍小的酒楼矗立在一众店铺商铺只见,颇不显眼,酒楼外的招牌上写着‘鱼绝楼’三个大字。招牌年深月久有些陈旧,便是装修也显得不起眼,只剩下招牌上的三个金字却闪烁发光。 “这若是不仔细一些当真发现不了这小小的酒楼啊!”蓝茗轻笑道。 阵阵鱼肉香气从酒楼中喷出来,食客的吵闹声和跑堂的吆喝声混成一片。 蓝茗见一楼人满为患,便走上二层楼,跑堂见状过来招呼,颇为热情。 “小二哥,请问这鱼绝阁的鱼香味可真是浓郁啊,我便是循着这鱼香味而来。”蓝茗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嘿嘿,这位客官,不是我自夸,我们鱼绝阁在洛阳敢称鱼绝自然不会浪得虚名,我推荐客官尝尝咱们店里的‘鲤鱼焙面’,那可是绝对正宗!”店小二颇为自信的道。 “哦?有何特殊之处?似乎洛阳城的酒楼都会做吧?” “鲤鱼焙面是咱这一带的传统名菜,它是由“糖醋熘鱼”和“焙面”两道名菜配制而成。这‘糖醋熘鱼’历史悠久已经流行了数百年时间。它是以黄河鲤鱼为上品原料,初步加工后用坡刀把鱼的两面解成瓦垄花纹,入热油锅炸透。然后加入各种佐料,兑入开水勾加流水芡,用量火油烘汁,至油和糖醋汁全部融合再放进炸鱼泼上芡汁即成。其色泽枣红、鲜嫩鲜香、甜中透酸、酸中微咸。最后将焙面过油炸焦使其蓬松酥脆,盖在做好的熘鱼上面,吸汁后配菜肴同食。” 店小二一口气为蓝茗介绍了这道名菜,“这些我也是听厨师说的,具体做法虽然简单但是能做出傲绝洛阳城的鲤鱼焙面只有咱们鱼绝楼!” “好,就麻烦小二哥上一道鲤鱼焙面吧,再来一壶茶水。” “得嘞,您瞧好吧!”小二接过赏钱本就热情的面貌更是笑开了花,让蓝茗不禁哑然失笑。 一壶茶蓝茗可以一个人静静的喝上半天,从浓郁略带苦涩的热茶喝道淡而如水的凉茶,但蓝茗从不饮酒因为那会让他丧失冷静,降低他的出剑速度,蓝茗看着腰间的佩剑心想:“既然都开始藏剑了,喝一点也无妨。” 第十五章 剑客无名 想到此处蓝茗便要了一壶酒,又叫小二配了一凉一热两道菜,倚靠着二层楼边的栏杆自斟自饮起来,此时仅未时天气炎热,索性这二楼过堂风一吹让人颇为凉爽,蓝茗眯着眼看着楼外的天空,忽然之间生出一股孤寂之感忍不住轻叹一声。 四姐如今生死不知,大师兄不惜再次与江湖为敌,不知道二师姐看见信没有,逍遥谷的书生会不会帮助大师兄呢?这一点红又为何让自己去什么紫云巷赴约,又有什么目的?唔!还有协助逍遥谷的弟子调查铁剑门和徐州莫家是否有谋反之意,还要送齐当国大哥的孩子到南晋菩提寺。 心中种种顿时涌上心头,又想到自己的家族和那个男人,让蓝茗不由得心情烦躁,呼吸间便是三杯酒下肚,一壶酒已然不多,蓝茗只觉不够过瘾便吩咐小二要了一个碗和一小坛高粱酒。 蓝茗倒满一碗酒只感酒气刺鼻有些不大好受,不由得皱起眉头。蓝茗之前在山上只有逢年过节和师兄师姐饮上一两樽酒,如此这般饮酒倒还是第一次,但心中烦闷,当下咚咚咚一碗酒便入了蓝茗腹中,胃里传来火辣辣的热劲让他不由得轻吐一口气,“哈!难怪那些自称大侠豪客之人都爱喝酒,确实潇洒许多!”蓝茗也不擦拭嘴边酒渍,时不时的喝上一大口。不一会的功夫便觉得浑身发热,手脚发轻,但是头一次这样饮酒却不由得沉浸其中。 这时一名老剑客蓦的站在对面,两道寒冰似的目光紧盯着他脸上,蓝茗定睛一看这人身材魁梧腰悬佩剑,约莫五六十的年纪,身穿老旧白袍显然是有些年头,再细瞧这老剑客坚毅的脸庞颇有风霜之色,头发早已灰白,只余少许黑发点缀其中。但目光锐利极有威势,显然不是普通的江湖老剑客。 蓝茗此时酒意上涌哪里还记得刘半仙的话,以为这老剑客是来喝酒的,正感寂寞无聊有心要结交此人,也不多想大声喊道:“小二!给这位前辈拿副碗筷!” 蓝茗给老剑客倒满一碗酒,只见老剑客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也不做扭捏当下便坐下将碗中酒喝的干净。蓝茗不由得心底暗暗喝了声采:“好一名老前辈!这定是我们北疆的慷慨悲歌之士。不同于中原剑客们的英气勃勃,也不同于南晋剑客们的儒雅潇洒,也只有北疆才有这等豪爽人物!” “前辈十分的豪迈自在!再来!”蓝茗有心要和他攀谈几句以解心中孤寂,见老剑客不开口只好作罢。只见二人又各饮一碗,二层客人见状不由得被吸引了目光,蓝茗心想自己年纪轻轻虽然不善于饮酒,但也不能说不如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前辈,顿时生了不服气之意。 二人你来我往不一会的功夫便喝干了坛中酒,蓝茗正在兴头上不由得叫道:“小二哥!换两个大碗!在打十斤高粱!”显然不知道十斤高粱有多少。 小二和围观众人听到十斤高粱不由得吓了一跳,有食客笑道:“兄台,十斤酒喝的完吗?”久不开口的老剑客指着蓝茗冷冷的道:“这位少侠请客,你何必给他省钱!十斤不够!打二十斤!”那食客讨了个无趣,见两人都是江湖人打扮也不敢多嘴,便自顾自的低头吃菜。 小二怕惹出祸事,急忙赔笑道:“是!您二位稍等!”不一会的功夫,小二便取来两个大碗和两大坛酒放在桌上,正是十斤一大坛的高粱酒。 蓝茗心情愉悦,烦恼之事全都不知被酒意驱赶到何处,站起身给老剑客和自己分别倒满酒,当即胸膛一挺大声道:“嘿!待会酒后失态,前辈莫要怪罪!”说着端起一碗酒,咕嘟咕嘟的便喝了下去。他喝这碗酒颇有些意气之争,看这架势莫说不过是一大碗烈酒,就是毒药也毫不迟疑的喝了下去。 只看那老剑客见蓝茗竟喝得这般豪爽倒颇出意料之外,这等豪爽正应了他的心思,便开口说道:“好爽快!”端起碗来也是仰脖子一口喝干,跟着二人一人一坛便各自斟了两大碗酒。 这老剑客呼了一口气终于笑道:“好酒!”,不做停留又将一大碗酒喝干,蓝茗见状也追了一碗,这一大碗便是半斤,蓝茗一斤烈酒下肚加上之前又饮了不少酒,只觉得腹中好像有股烈火在熊熊焚烧头,脑袋越发晕晕乎乎,但心中仍然在想:“这老剑客真是宝刀不老!我怎可输给他?便是喝死也不能就此倒下!”想到此处便又端起一碗酒来,挑衅似的看向老剑客的腰侧轻悬的佩剑,二人又斗气般的喝了起来。 俗话说的好拳怕少壮,乱拳打死老师傅!这喝酒多少也有一些共同之处,经常喝酒的人的确酒量要好得多,可是也怕那些不知轻重的年轻人,正如蓝茗一样此时兴起竟然全不怕喝出事来,两人一碗接着一碗!不多时只见老剑客满脸通红已经显露醉态,让蓝茗不由得开怀大笑。 楼上众食客见蓝茗醉态可掬心下暗暗可笑,断定他这再来一大碗酒八成便要醉倒在地。 蓝茗又是一大碗酒下肚,已感烦恶欲呕,此时又追赶了一碗酒!半斤烈酒刚刚流入腹中,便感觉五脏六腑似乎都要翻转起来。急忙紧紧闭口不让酒水呕吐出来。 蓝茗看老剑客似乎还能再喝,心想:“这老前辈酒量甚高,自己不过是凭着一股锐气强撑罢了,此时莫说再喝,便是开口都怕会呕吐出来。看来自己还是认输罢了!”当下便要拱手认输。 “哈哈!真是痛快!酒逢知己千杯少!少侠看着年轻,但是酒量非凡!我老了!喝不过你们年轻人!”老剑客忽然起身开口大笑道,让蓝茗不由得一愣。 “哈!不瞒前辈!您开口之前我便已经准备好要认输了!前辈是实打实的酒量非凡,豪气冲天,在下不过是仗着一股锐气强撑,此时这酒随时都会呕吐而出!”蓝茗指着自己的腹部道。 “哈,少侠若非有酒量也喝不了这许多烈酒,口直心快有什么说什么!不错!不错!”老剑客也不擦拭胡须上的酒渍,开怀大笑。 “在下蓝茗,还未请教前辈大名?”蓝茗以江湖之礼像老剑客问道。 “呵呵!我叫无名,无中生有的无!没有名气的名!”老剑客无名洒然一笑,让蓝茗心生好感。 “无名前辈!”无名挥手打断蓝茗道:“嘿!什么前辈不前辈的!我最喜欢别人叫我无大哥!你便叫我无大哥吧!” 蓝茗心想这无名前辈十分豪爽,丝毫不在意年龄辈分,当下也不扭捏开口道:“好!无大哥!” “哈哈!这才是大好男儿!蓝兄弟你我斗过了好酒,不如比比剑法?” “实不相瞒小弟正在修炼藏剑,希望无大哥勿要怪罪。” “哦?罢了罢了!那便比比轻功吧?今日实在高兴断不能就此作罢!”无名丝毫不因蓝茗拒绝比剑而不高兴,倒又提出了比试轻功。 “甚好!只是!”蓝茗刚应下,忽然想到刘半仙的话不由得一时语塞。“蓝兄弟有何难事?不妨直说!”无名见蓝茗紧皱眉头而问道。 “那刘半仙说黄昏时分这里有一名白袍老剑客,小弟便是为了在此等他。” “哈哈!蓝兄弟!你看看我穿的是不是那个铁公鸡所说的白袍?”蓝茗被无名一语点醒,不由得笑道,“原来竟是无大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嘿嘿!蓝兄弟刚刚可答应了比试轻功!你若是能追上我!我便带你去紫云巷!”无名话音未落便从二层跃了出去,轻轻落在地上丝毫没有受到酒意影响。 蓝茗不由得大笑道:“无大哥!等等小弟!”随即掏出一枚金叶子往桌上一掷,也不等小二回找剩下的钱,紧接着也跃了出去,见到二人如此好的身手,二楼围观的众人不由得大声喝彩。 两人跃下楼来,只见老剑客无名越走越快,在人群中穿梭不断,蓝茗压下酒意强提一口真气追上无名。这般快步争走,不一会的功夫二人竟然出了城去,顺着一条小路疾趋而前。 无名忽然驻身微微一笑道:“城内放不开,出得城来你我兄弟正好可以放开手脚比试一番!” 这一路疾走比试脚力倒让蓝茗出了一身汗,酒意顺着汗液排出去大半,此时醉意只剩下六七分,正在兴头的蓝茗听到无名此话不由得大笑:“小弟早有此意!那小弟便全力以赴!” 只见无名当即发足疾行宛如脱弦之箭,蓝茗也不再保留运起真气,使出燕云山的轻功云龙三折急忙追赶。心想自己年纪轻轻这轻功身法断然不可输给已年老体衰的无名大哥。 两人你追我赶,直惊的树上的鸟儿飞起,田野中的野兔四窜,好不热闹,蓝茗身影快的身旁风声呼呼,两旁花草树木从身边倒退而过。 如此行了许久,无名扭头一看,见这蓝茗脸不红气不喘,身形潇洒犹如庭除闲步,暗道:“现在看上去胜败之数还很难说,在比下去自己非输不可,毕竟自己已经年老不比这些年轻人。”他哈哈一笑,忽而停止说道:“蓝兄弟,无名今日服你啦,果然英雄出少年!” 蓝茗正全力以赴见无名忽而骤停,险些没站稳,又往前走了数步才稳住身形,只见蓝茗自觉神采奕奕不禁暗暗生奇。“咦?无大哥我竟然头脑清醒,已无多少醉意!” 见无名含笑不语此时哪有醉酒之态,随即明白此中原理,大笑道:“哈哈!多谢无大哥!想不到这酒气竟然也能如此排出体内!否则我怕是早就醉倒街头!真是妙极!” 无名听后不由得大笑道:“哈哈,酒喝多了自然就学会了!哪里是什么妙极!” 二人不再比试,走上了曲曲折折的田径。这一带到处河溪交叉都是极肥沃的良田,只是周围没有百姓看上去无人耕种,只有极少部分种着些许农物。二人并肩缓步而行,忽而折而向左,忽而转而向右,如此前行约莫数里地一片竹林映入眼帘,蓝茗心想若不是有无名大哥带领恐怕难以找到此地,幽雅清净倒也乐得逍遥,莫非这竹林中有高人知晓紫云巷? 无名驻足,运气内力在竹林外大声喊道:“启禀主人!无名已带客人前来!”声音远远传去,惊得竹林附近的鸟兽四散而逃。 约莫不过数息的功夫,只见竹林之上似乎生出一小股紫烟,断断续续虽不浓郁但却也清晰可见。 无名扭头对蓝茗轻笑道:“哈哈!看来主人同意让你进去,蓝兄弟一会可一定要紧紧跟随我,千万要看清我的步伐!”蓝茗急忙应下跟上踏入竹林的无名大哥。 在这竹林之外不显什么,可随着蓝茗踏入这片竹林,繁盛的枝叶遮住烈日,在头上迎风摇曳,一片清凉宁静衬托着这里的雅致之意,这和之前繁华热闹的洛阳城全然不同,仿佛置身另一个不同的世界。 无名忽而踏右,忽而踩左,不一会的功夫蓝茗便已经晕头转向,心想这竹林定然有世外高人布置了阵法,若不是自己紧紧跟着无名大哥脚步恐怕早已经迷失其中,只听见远处的流水声,定睛一看原来稍远处有一条小溪流出竹林。 只见走出竹林一个巨大的石质赑屃立于眼前,雕刻精细手艺之高超令人心道佩服,其形态惟妙惟肖更是让蓝茗忍不住多看几眼,赑屃之上是一座石碑,石碑古意盎然上面刻着三个篆字‘紫云巷’,字势凌厉入石三分,原来此地竟然就是紫云巷,蓝茗不禁大感意外。 这石碑之后宽阔之地显于眼前,四周依然被竹林围起,正中心的位置有一片湖水,源头似乎在对面竹林之外,穿过这片湖水在横穿整个竹林,这湖乃是活水,远远望去水质清澈依稀可见湖底,湖上有一小小亭子立在其中。眼前九间小舍围绕着湖水而立,偏偏其中正东方的小舍独居一地,也最为精美华丽最为庞大,小舍看着都以粗竹搭建,透着一种世外之地的意境。 “这便是紫云巷?”蓝茗脱口而出。 “哈哈!这便是紫云巷!我的任务已经完成,蓝兄弟就恕我不想陪啦!”话音未落,无名便转身踏入竹林离去,蓝茗不由得心想道,当真是一名潇洒的老剑客,不知道无名大哥年轻时候是何等风采! 第十六章 一点红 蓝茗到得近处,只见小湖上的亭中坐着一个人,仔细一看却是个年轻公子侧身而坐,这位年轻公子身穿红色绸衫,一手持玉壶一手持玉杯,一人独饮,孤寂之意下面却藏不住一副雍容华贵的气质,蓝茗向那年轻公子看去,只见他相貌极其俊美,手中之壶乃是白玉为柄,握着壶的一双手,竟然白皙的和这白玉壶柄毫无分别。 蓝茗定睛一瞧不禁惊呼道:“是你?!”这年轻公子正看着自己,双目炯炯有神。 那年轻公子将手中壶杯轻放在亭中石桌上,也不起身轻笑道:“是我!”这年轻公子竟是之前洛阳城外的中原一点红。 但蓝茗不由得的瞧向这一点红腰间,只见腰侧悬着一柄长剑,剑鞘青色宛如碧玉,如玉的青色剑柄上赫然镂着‘青凤’两个篆文,看这剑的形状长短约莫三尺上下,虽未出鞘蓝茗却能感觉到剑鞘中的凛凛寒意,这并不是自己有什么仙人之力而是一个剑客的感觉。 “我称你少侠还是公子?”一点红示意蓝茗走近亭中轻轻问道。 两人之前在齐大哥房中搏斗,生死介于一线之间,那时候蓝茗哪敢分神观察这一点红,而此时两人皆无敌意,蓝茗见这一点红雌雄难辨的俊美相貌不禁有些脸红,心想自己真是定力不足,竟然对一个男人脸红,不由得微微扭头才定下心神。 “我姓蓝单字一个茗,那我叫你一公子喽?”蓝茗轻笑道。 “呵,蓝兄好风趣,也难怪能找到这紫云巷。”一点红避重就轻却称呼蓝茗为蓝兄,一点红想了想又道:“蓝兄不妨以兄弟相称?”。 “我的确没想到,原以为紫云巷在洛阳城中,谁能想到竟然在城外某处竹林中,悠然雅致尽得雅兴,红兄当真是为雅士!” “呵呵,蓝衫红衫,蓝兄红兄,你我当真有趣!蓝兄请!”一点红为蓝茗斟上一杯茶水,杯中茶水清香扑鼻。蓝茗端起青白瓷杯仔细一看,这瓷杯温润滑腻,纹路清晰乃是上好瓷杯。 蓝茗轻轻一嗅只感觉身体放松,酒意几乎荡然无存,“哦?竟然是龙井茶?”蓝茗也不做怀疑当下便喝了一口,不由得赞叹道:“哈!好茶!” 一点红说道:“蓝兄不怕茶中有毒?” “难得!难得!这等上好的新鲜龙井茶吧?就算有毒我也愿意先喝完此茶!”但蓝茗心中不由得暗暗奇怪,这茶怕是上好的贡茶,便是燕云山也不多得,这一点红又如何得到。 “哈哈,蓝兄是真男儿!实不相瞒,这是献给当今天子的贡茶,只是蓝兄远道来此,我便只好先借过来喽。”这一点红抢夺贡茶竟然说的如此轻描淡写,蓝茗不由得一怔,看来这一点红果然身份神秘,自己一定要多加小心。 “呵呵,红兄当真豪气,佩服!” “蓝兄尚未及冠吧?” “是,还需两年。”蓝茗不知一点红之意,心想这一点红到底有何目的。 “蓝兄果然是英雄少年,我如今二十有一,却也无表字,呵呵。”一点红的话让蓝茗云里雾里的,实在是理不清思绪。 二人陷入沉默,一点红轻倚在亭中柱子旁,屈起右腿,右手拿着茶壶轻搭在膝盖上,看着湖中溪水,颇有落寞萧索之意。 蓝茗见一点红陷入沉默也不做言语,观察着这湖中小亭,只见这柱子上以小篆刻写着几句诗。 “白虹嗅惊雷,青蛇游青山,寒霜落在锋,月色临于身。剑问天上仙,气决地下英,拔剑妖魔散,收剑佞臣惊。待斩海下蛟,勿试街上犬,谁能叹阁下,玉柄青凤剑。” 蓝茗不擅长书法,但却曾随擅长书法二师姐练过字,加上燕云山名家真迹数不胜数,倒也能分辨出别人书法的好坏,见这幅小诗笔势纵横,字势凌厉又不乏婉转柔情之意,如此矛盾却如此吸引人。 “好诗!好剑!好气魄!不知是何人所写?”蓝茗不禁被这首小诗的气魄所折服,遥想写这首诗的人又是何等潇洒!,“此诗莫非是无名大哥所写?咦?不对!不对!无名大哥为人豪爽,一身任侠之气但少了一些气魄,断然写不出如此大气魄的诗!” “呵呵,蓝兄看看此剑?”只见一点红摘下腰间佩剑扔给蓝茗。 蓝茗也不扭捏,宝剑出鞘!寒光凛凛!一丝寒意跃然而出,蓝茗轻抚剑身,只觉这宝剑削铁如泥非是一般的宝剑。“谁能叹阁下,玉柄青凤剑!果然是好剑!”蓝茗收剑入鞘归还给一点红,但还是忍不住赞叹道。 蓝茗心想当日自己占了蓝冥剑之利才稍占上风,一点红若佩戴此等宝剑,自己便难以抵挡,想到此处也不觉得落下面子便开口道:“红兄有此宝剑当日为何不曾使用?否则我定然不是红兄的对手。” “自古以来数千年的争论也不曾说清楚,究竟是人御剑还是剑御人,但若长期依赖宝剑之利,便会沉浸其中反而落下自身的武功。”一点红看向蓝茗又道:“我见蓝兄锐气深藏,想来和此意也有相通之处。” 蓝茗思考片刻,只觉得这一点红对剑道剑理的理解更在自己之上,这一番话彻底点醒自己,“红兄剑道造诣在我之上,我自愧不如!” “蓝兄为何学剑?”一点红起身淡淡的道,但语气中的孤寂之感格外浓郁,此时在透射过竹林的夕阳下,显得格外让人心生同鸣之感。 蓝茗不想欺骗眼前之人,仔细想了想抬头道:“一开始为了报仇,现在想想应该是为了生存。” “那你这么努力练剑就是想杀人喽?”一点红又问道。 蓝茗看着手中的茧子,那是无数个日夜不停练剑所致,轻声应道:“是!” “你觉得杀人美吗?” 蓝茗哑然失笑道:“杀人有什么美的?” “英雄死的时候,头颅在空中眼睛睁大,嘴里还试图喊出最后一个杀字,手里紧握着长剑屹立不倒,血从脖子上喷洒出来,就像飘落的雪花一般在空中飞舞,那是多么壮烈,这种壮烈不美吗?”一点红那一双熠熠生辉的双眼仿佛要看到蓝茗的内心。 “是很美,但如果是我我不会砍断他的头颅,那样太危险也太麻烦,不如刺破咽喉快速收剑。” “所以你我都是一个剑客而不是英雄。”一点红如是评价。 “若是皇家女子,城破国亡,当对着铜镜自己补妆,然后一手握着三尺白绫,一手提着裙摆,轻轻一抛白绫绕梁而过,玉手轻轻打上一个解不开的死结,然后轻移莲步了却残生,这又美的悲哀美的凄凉。” 蓝茗似乎有所悟,但又抓不住头绪,这一点红不禁行事乖张怪异,便是说话都让人猜不透。“红兄为何放弃委托,不惜背叛夜门,我自问和红兄在那之前毫不相识。” “蓝兄是燕云山弟子,我想和蓝兄做一个交易。”一点红看向蓝茗衫角的燕云山三个字。 “红兄也知道这燕云山?”蓝茗不由得暗自提防起来。 一点红略带嘲笑的道:“蓝兄何必多此一问,我又不是那寻常江湖之人,四大圣地之一的燕云山我又怎么可能不知道?燕云山弟子每次入世历练必然对江湖有所影响,我所求不是燕云山,而是蓝兄你一人。” “红兄所求为何?我又为什么要答应你呢?” 只见这一点红顷刻之间,单掌探出便击向蓝茗胸口,来势十分凌厉,蓝茗仓促之下来不及细细思量这一点红为何突然出手,急忙后撤跃出亭中,向湖岸上退去,足下轻点湖水再次跃起,只见湖中圈圈涟漪向外荡去,好在这湖并不大。 那一点红一击不中,大声喝道:“蓝兄!在下向你讨几招!”只听得细微的嗤嗤声响,几枚银针迎面射来,蓝茗也不闪避,不慌不忙的运转真气右手一拂,带着气劲便将银针挥落,银针便掉落湖中。这一点红也不等蓝茗答话,足下一点也追了出来,只见他又在湖中荷叶借力,犹如点水蜻蜓一般,蓝茗不由得赞出口道:“好身法!”,一点红化掌为指点向蓝茗心口,二人在空中只相差不过一两步,显而易见一点红轻功更胜一筹。 蓝茗上山后曾苦学指法,对这指法倒是颇有自己的一番心得,落在岸上便不再后退,右脚微微后退半步,唰的一下双掌合十紧紧夹住一点红袭来的剑指,指尖劲气让蓝茗感觉微微刺痛,大步化为碎步,向后不断退去卸掉指力。约莫退了六七步一点红招式势老,主客之分不知不觉中已然易手,反而变成蓝茗双掌紧紧夹住一点红的剑指带着他又退行了两三步。 蓝茗只觉得这一点红手指滑腻,不禁心神一荡微微松开双掌,一点红趁势抽出手,脸色微变的立在原地,有些恼怒道:“哼!蓝兄竟也是轻薄之徒!” 明明是一点红忽然翻脸,此时却被说成了自己的错,二人之间距离不过两步,蓝茗见这一点红雌雄难辨的俊美容貌,又不禁有些理亏,但一时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暗道这一点红容貌实在让人不能直视。 这一点红见蓝茗无言以对,不由得一笑道:“蓝兄武艺高强,我自愧不如,但一身酒味颇为恼人,不妨先沐浴一番,稍后我在那边主屋备上酒席,你我二人再煮酒论英雄可好?红袖!”只见一点红呼唤道,却丝毫不给蓝茗拒绝的机会。 从侧面竹屋中走出一名少女,约莫十七八岁,相貌秀气配上双丫髻只觉灵秀可爱。这少女对一点红盈盈一福行了个礼,便站在一旁不再言语。 一点红见蓝茗不语,剑眉微微一挑笑道:“莫非蓝兄怕了?燕云山弟子倒真是令人失望!”竟然使出了激将法。 蓝茗毕竟江湖阅历还浅,见一点红拐弯抹角的嘲笑,对自己恩重如山的师门,不禁有些受不得激当下便道:“那就有劳红兄,多备些这上好的龙井茶了!” 见蓝茗应邀,一点红极为潇洒的转身离去,这红袖也不说话领着蓝茗走向侧面的一间竹屋,走到门前丫鬟红袖开口道:“蓝公子里面已经备好了热水,有什么是呼喊我便是。”这红袖声音轻灵好似那百灵鸟,举手投足丝毫不像寻常丫鬟的怯懦,极为大方得体,这让蓝茗不禁暗暗称奇,心想这一点红哪里是一个夜门天字杀手,更像是一个隐居于竹林中的富家贵公子。 走近竹屋,只见舍内桌椅床榻全都是以粗竹制成,让人心生悠然之感,墙上悬着一副画,画中乃是一幅墨竹,墨迹淋漓,画势纵横,好似浑然天成。 竹屋中摆设极为简单,一个圆木浴桶正立其中,此时已然冒着蒸蒸热气,竹床上整齐的摆放着一套蓝衫,几乎和自己所穿一个颜色,蓝茗摘下佩剑,脱去衣衫鞋袜,随手仍在地上,轻轻一跃跳入木桶中,噗通一声便溅的周围满是水渍。 蓝茗轻轻将头沉入水中,热水瞬间打开身体的毛孔钻入其中,让整个人不由得放松下来,多日的疲惫在这一刻彻底远离,此时蓝茗不再想任何事,也不再想一点红有何目的,直到实在憋不住气了才从水中抬起头。 “呼!”蓝茗轻轻吐出一口气,然后闭上眼享受这难得的舒适,竹屋中点燃的淡淡熏香更是让人心旷神怡。 蓝茗洗去一身疲乏也洗去了一身酒气,却不曾穿起准备好的衣衫,依然穿回之前的衣服,推开竹门天色已黑,身处竹林中心,不甚通风,但竹林中偏偏十分清爽宜人,夜色中十分静谧不见有人,当下便往亮着光的主屋走去。 只见一个身穿红裳红裙的美丽女子,左手持杯,右手靠在竹桌上轻撑脸庞,正半阖着双眼坐着饮酒。这女子正是中原一点红,这时她竟然已换了女装。 她听得蓝茗脚步之声,轻轻抬起头来,微微一笑,朱唇轻启道:“蓝兄请坐,这是上好的女儿红,已有二十一年,请蓝兄尝尝如何?” 第十七章 再回朱阁 “嫁衣如火,朱唇似血,最美不过出嫁时,为君十里铺红妆。”蓝茗内心极为震惊,不由得脱口而出。 “咯咯,蓝兄说笑了,我这可不是嫁衣。”一双剑眉已经稍稍画为秀眉,秀发轻垂身后。双颊微红让容貌添了两分娇艳,雌雄难辨的俊美在一身红衣的衬托下更加倾国倾城,本就自带了三分英气的美丽,如今更是令人不敢逼视。一想到之前搏斗时,碰到她柔滑的手指,蓝茗心中怦怦直跳。 盈盈妙目凝视蓝茗脸上,她轻轻嗅了嗅,口角之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似乎在埋怨蓝茗为何没有换身新的衣衫,这更让蓝茗感觉羞意不能自主。 蓝茗端起酒杯,想要饮一口杯中酒掩饰窘态,哪知杯中尚空还未斟酒,不由得更觉尴尬,脸色通红。 “蓝兄请满饮此杯。”竹桌不大,一点红为伸白皙玉臂为蓝茗斟满酒水,琥珀色的**倒入杯中,透明澄澈,便是从颜色上瞧蓝茗也能断定这是好酒,诱人口鼻的馥郁芳香刹那间袭来。 “甜味、酸味、苦味、辛味、鲜味、涩味!果然是正宗的女儿红!”这酒一入口,蓝茗便只觉得回味无穷,忍不住真心赞叹道。 “蓝兄倒是见多识广?这好酒便是人生,今日哭,明天笑,但却不求有人能明白这一生的骄傲。”一点红脸色黯然的道,却让蓝茗忍不住心生怜意。 “可怜众人生在世间,都被命运拖着走,偏偏也无法从中脱身,正所谓昨日之日不可留,往者已矣罢了。”蓝茗想起往事不由得心生感叹。 “呵,想不到蓝兄如此年纪便有如此感慨。” 蓝茗看着一点红道:“我也想不到红兄竟然是女儿身,我更想不到夜门天字杀手,大名鼎鼎的中原一点红竟然会隐居如此。红兄还有何事瞒我?为何不一起说出来!” 一点红不怒反而轻轻笑道:“蓝兄怪我?”见蓝茗低头不语,良久道:“我给蓝兄讲一个故事吧。” 一点红给自己斟满一杯酒,轻轻抿了一小口然后道:“二十一年前,这洛阳城是韩国的都城,乃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大城。平日洛阳城里繁华无比,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每逢节日洛阳街头更是有许许多多的好玩之事,但是二十一年前汉军攻破洛阳城,韩王战死城墙,王后自尽于深宫之中,从那之后这一切都变了,呵呵,这些都是张彦老师教给我的,那时候我总是恳求着老师让他带我出去玩,去看一看繁华的洛阳城,但是他总是说时机不成熟。可笑么?我十二岁之前从没去过洛阳城,只能在梦中幻想洛阳城的繁华,也只能幻想故国败亡的惨烈和悲哀,十二个寒暑,我竟然没有踏出这竹林一步。” 一点红轻轻饮了一口酒又缓缓说道。“后来我渐渐长大了,武艺也越来越好,张彦老师允许我走出紫云巷。嘿,那段时光我很快乐,每天和无名老师行走江湖,好不逍遥自在,大概有一年的时间,然后我就又回到了之前的生活,每天便是学习纵横之术,御下之道,每天都在之乎者也中渡过。可我偏偏喜欢练剑习武,对读书习字没什么兴趣!” “一晃到了我十六岁的时候,几位老师发生一次剧烈的争吵,教我奇术的刘懿老师游历数年归来,他认为如今大汉趁大势而兴,百姓安居乐业,用不了多久便会忘记故国,在行复国之事无异于湖中捞月,应该暂时放弃国仇家恨,行龙潜于渊之事。” “教我剑术武艺的无名老师,他认为我的人生应该由我自己做主,他要做一个剑客仗剑走江湖,以拉拢那些大侠豪客,若事不可为,便让我忘记那些并不属于我的仇恨因果,。” “而教我读书习字的张彦老师则认为,我乃是韩国宗室,生而背负国仇家恨,不仅要对他们负责,也要对那些记着韩国的百姓负责,应当学习为君之道,拉拢人才,暗中积蓄力量以待时机复国。” 一点红眼神有些迷惘的看向蓝茗,蓝茗心道:“这一点红原来竟是韩国王室后人,难怪如此俊美颇有华贵之气,也难怪无名大哥那么豪爽的剑客也会甘为人仆。” “原来红兄竟然是韩国宗室之后。莫非红兄想借势燕云山复国?红兄既然知道燕云山就也应该明白,燕云山不会轻易干预俗世和江湖之事,大师兄数年前和江湖为敌,燕云山也不曾插手。”“我的父亲是那战死城墙的韩王,呵,我的母亲只是韩国后宫之中的一个宫女罢了,可笑的是汉军血洗宫城,让这韩国王室众多后裔,竟然只剩下我一女子。一个没有封号没得到父亲承认的我,就要肩负这复兴韩国的责任?”一点红答非所问,目光闪烁的看着蓝茗,似乎在问一个答案。 “这不是你的责任,你只是一名女子。”蓝茗沉默半响回答道。 蓝茗的话让两个人陷入沉默的氛围,只低头自顾自的饮起这女儿红,霎时,竹屋内只剩下淡淡酒香的味道。 一点红率先打破了沉默,只是声音格外的轻柔,哪里有之前天字杀手的冷冽。 “张彦老师没有说服其他两位老师,不得不退一步。两位老师决定让我自己选择命运,五年,他们给了我五年时间,无论是合纵于王侯将相府邸,还是崛起于江湖中,亦或者收拢王佐之才以待时机,这些他们统统不插手,但是如果五年之后我毫无建树,那么就要听从张彦老师的话,为复国而做准备。” “可你成了夜门的天字杀手!”蓝茗有点哀其不争,那夜门哪里是善地,如今一点红退出夜门定然会遭受惩罚,眼前俊美女子的不能由己,让蓝茗有些失去了冷静。 一点红陷入了回忆,喃喃道:“是啊!那一段时间我很迷惘,也很不知所措,甚至有一点激动和期盼,那是我第一次没有人陪伴离开紫云巷。刚开始我成为了一名少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谁知却被骗走了钱财,那之后我成为了一名流浪的剑客,见到了江湖的险恶和无情,可小心再小心的我还是陷入了麻烦,再后来我就成了夜门的杀手,从学徒一路杀到天字号杀手,我感觉不到快乐,也感觉不到痛苦,我甚至无数次期盼在任务中死去。” “我没有成为江湖中人人敬仰的女侠,也没有拉拢到王侯将相,除了红袖之外我没有得到任何一个人的效忠,哪怕是一个百姓,我也看不到百姓对故国的思念,除了夜门对天字杀手叛门的惩罚外,我什么也没得到。” “可你最后还是选择复国,甘做傀儡!那又有什么意思呢?”蓝茗的语气有些重,他从不屈服,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 “呵呵,那是我不喜欢的,可又有什么法子呢?我不能对三位老师视若无睹,复国是他们选择背负耻辱的唯一信念,我也不能放弃那些付出的人。若有机会我真想退出这江湖,远离这些世俗纷扰。”一点红秀眉轻皱道,包含着太多的无奈。 “只要有人,就有恩怨,有恩怨就有江湖,人就是江湖,你怎么退出?江湖就像这九幽之地,进来就再也出不去!”蓝茗忽然想起乌鸦的话不由得脱口而出。 “为君十里铺红妆,呵呵,萧红妆,可我偏偏姓萧。”萧红妆抬头笑道,蓝茗知道一点红又带上了面具,那不属于她的面具。 “多谢蓝兄肯听我倾诉这些事情。”萧红妆又自顾自的一杯酒饮下,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萧红妆脸颊微红,像是落上两片极为美丽的红霞。 “我不值得信任,你也不能信任我,燕云山也不会出手。”蓝茗道出了真实的想法,母亲的死没有那么简单,四姐又失踪数年,自己已经下山,所以早晚要对蓝家出手,而蓝家自然便不会再手下留情,相比于帮助萧红妆复国,远不如出卖萧红妆换取朝廷帮助更为有用。 “不,我相信你不会出卖我,我说了我想和蓝兄你做一个交易。”萧红妆十分笃定。 蓝茗心想莫非萧红妆要以绝色之姿相许,随后暗骂自己一声,怎么面对绝色便失去了平稳的心境,当下脸色不禁脸红起来,还好饮了些酒看不出来什么。 “你为何如何相信我?”蓝茗略感奇怪。 “蓝兄的眼睛和剑告诉我的!”萧红妆嘴角含笑的道。 “眼睛会说话我知道,这剑也会说话?”蓝茗想起齐大哥生前的话不禁一笑。 “蓝兄厚厚的手茧和平常的习惯都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蓝兄苦练过剑,便是现在也不曾停下,更何况我曾经领教过蓝兄的剑,我不及也。” “可我不诚于剑。”蓝茗深深知道自己的动力是什么,不是那些天下第一或者大侠之名,而是最容易阻碍心境的恩怨情仇。 “可那也说明蓝兄有大毅力,有大毅力的人定然会信守承诺,我相信蓝兄的剑。”萧红妆紧盯着蓝茗,目光中流转着看不透的光芒。 “你能付出什么?”蓝茗则略显玩味的反问。 “无论何时何地,无论何人何事,我要蓝兄全力出剑一次,反之亦然。”萧红妆的语气非常淡然,显然是看出蓝茗的内心。但是蓝茗无法拒绝,出卖萧红妆朝廷定然不会派三神捕帮自己,充其量就是一名青衣的人情,但萧红妆的身手极好,一个绝顶高手的帮忙,在某些时候显然更有用。 “好!但不包括我的师门和亲近之人。”蓝茗做事极为果决,不然也不会在年幼之时便对那个人突下杀手。 “你我击掌为誓言。”萧红妆伸出修长而洁白的玉手,但是手心的茧子,破坏了原本属于它的美丽。不过蓝茗反而觉得这双手十分好看,那是属于剑客的美丽。 “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蓝茗坚定的道,他向来不轻易承诺某人或者某事,一旦承诺就必然全心全意,绝不齿于做那出尔反尔之事。 只见萧红妆狡黠一笑,“蓝兄,我可不是君子。” 蓝茗洒脱一笑道:“无妨!谁曾言君子不能是女儿身?” “呵呵!”二人轻碰酒杯,各自一饮而尽,只见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红袖将蓝茗领出紫云巷,夜色中手提灯笼的红袖在这曲折的竹林中,仿佛书中的林中精灵,蓝茗暗道:“莫非萧红妆身边还有一人叫做添香?”想到此处不由得失神一笑,眨眼睛便落后了数步,向前紧走了几步,却寻不到红袖身影。 “蓝公子,请跟紧一些。”红袖忽然从蓝茗右边走出,略带微嗔的提醒。 “呃,好!”蓝茗不禁一怔,心想这红袖看其行走步伐,充其量只学过几招粗浅功夫罢了,为何如此之快从自己右侧出现。 见蓝茗不解红袖轻笑道:“这竹林布置了高深的阵法,若夜晚迷失其中,仅凭我对这阵法的理解难以寻到公子,还是请公子跟紧我罢!” 蓝茗不再多想紧跟着红袖,不一会的功夫便走出竹林。谢别了红袖,蓝茗运转内力,依着来时的记忆,一路急行奔向洛阳城。此时约莫子时,洛阳城早已经关闭了城门,蓝茗本欲在城外寻一地休息,明日一早在进城。此时想起书生的嘱托不禁略感焦急,今日乃是玄铁神剑霍元楼的寿诞,自己肯定要去一探究竟,只是苦于无法进入五福楼 “嘿,书生!书生!真是让人讨厌!”难不成自己要夜入洛阳城行那偷盗之事。 月色流转,洒在城门楼上的檐子,有一种特有的美丽,蓝茗见状脑中灵光一闪心道:“嘿,天无绝人之路!”只见蓝茗寻了个僻静之地,一跃而起,双手借力墙缝,几下间便跃上了数丈高的城墙,见巡逻守卫的士兵没有发现,便轻轻跃进城内,好似秋日落下的叶子那样轻柔,没有发出丝毫声音。当下便寻了个方向,运起轻功而行,夜色中好似那书中鬼怪看不清身影。 整个转朱阁都被月色笼罩,平添朦胧仙意,好一个转朱阁,此时蓝茗便站在转朱阁之外。 第十八章 慕容香君 天色已晚,转朱阁也陷入了静谧,只有少数阁楼中依然灯火通明,慕容香君洗漱之后本已经准备入睡,偏偏这时候婢女夏香忽然敲门打扰,慕容香君不由得有些不悦,想要斥责几句,但忽然想到这夏香乃是自己身边最乖巧的婢女,想来一定有什么事,想到此处便穿起贴身衣物,唤夏香进来。 夏香年龄不过十五六,看上去极为乖巧,向慕容香君行了个福,轻柔的道:“小姐,蓝公子求见。” 慕容香君起身点燃烛火,皱眉道:“哪个蓝公子。”慕容香君这朱阁乃是二十八阁之首,莫说什么公子不公子的,若是这慕容香君不同意,便是当今天子也没有资格进入这朱阁,当然这朝廷也犯不着兴兵讨伐老实本分的转朱阁,毕竟转朱阁每年上交的钱财可不少。 “是前几日的蓝公子,小姐您曾说,他日蓝公子前来,无论何时将备上酒席欢迎之至。”夏香模仿着慕容香君的语气说道。 “哈哈,你这个傻妮子!罢了,去水阁备上酒席,让蓝公子在水阁中稍候片刻。”慕容香君不由得哑然失笑,这夏香还真是乖巧的有些不知道变通,不过倒也可爱得很。 “呵呵,狡猾的小鬼。”慕容香君轻轻摇头笑道。 朱阁为上邀月共饮,下有玉莲水阁和风送香。 夏香将蓝茗引进水阁便离去,仅仅片刻便有婢女端上热茶,蓝茗坐在水阁中饮着热茶,看着朱阁夜景,倒也别有风味。山石古拙,池水清澈,这四周池中种着许多株莲花,花作白色,香气优雅,乃是上佳的白莲花。有白莲花的圣洁之感做点缀,到让这朱阁更显幽雅之气,蓝茗心想这里的主人慕容香君实非庸夫俗流,胸中有大意。 “临清芬,饮香茗,月下和风闻香,甚是畅快。”蓝茗忍不住赞叹道。 “呵呵,若有佳人陪伴岂不更妙?”这声音清脆娇甜正是慕容香君,只见慕容香君身着淡黄绸衫,脚上穿着绣着花的鹅黄缎鞋,鞋头上分别缀着一颗明珠,裸露着的踝骨浑圆,犹胜白雪。却非之前相见时的盛装打扮,但不变的是容光照人的美貌,月色下更显得绝色出尘,清丽脱俗,正应了这满池白莲。 “哦?我还以为慕容姑娘要怪罪在下深夜来访呢。”蓝茗心中不由得暗想,这慕容香君的美乃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而萧红妆是雌雄难辨的俊美,带着三分英气两分贵气,蓝茗又想到之前托付于此的两个小姑娘,一个清丽脱俗一个精灵可爱各有千秋,但若论样貌最美还属这慕容香君为第一。 “呵呵,蓝公子既然知道冒昧,那又如何赔罪呢?”慕容香君轻拍玉手,只见几名丫鬟依次端上几盘时令小菜,至于水阁中的桌上。 “蓝公子请。”慕容香君盈盈一笑,先夹了一筷,四碟小菜都是洛阳城的时令小菜。 “那便多谢慕容姑娘,嗯!简单美味倒也应景。”入口清爽,却是应景的好菜。 “呵,蓝公子此来是寻我,还是找那两位妹妹?若是找那两位妹妹可真是不巧,她们二人前些日子便已经离开了。”慕容香君傍晚从不多食,只是尝了两口便不动筷,端起茶杯轻饮茶水。 “我来是想求慕容姑娘一事。”蓝茗腹中并不饥饿便也放下筷子,开门见山的道。 慕容香君微嗔道:“哦?蓝公子难道不知这转朱阁的规矩?” “呵呵,请慕容姑娘出题便是,但愿不是那天上的月亮。” “哼,今日我便改一改这规矩,我偏要这天上月亮,否则蓝公子还是离去吧。” “那我若为慕容姑娘取得这月亮,是否就有进入转朱阁的资格?”蓝茗反问道。 “蓝公子明知故问,你若真能取到,我便不再刁难于你。”慕容香君心想,这少年竟然还不知难而退,看他信心满满的样子莫非真有什么法子,随后不由得轻轻摇头,这天上之月又怎么可能取到。 “好!我要向慕容姑娘借一个大木盆,要足够大。”不一会的功夫便有婢女合力端来一个大木盆,这大木盆确实不小。 只见蓝茗蹲在池边,将大木盆浸入些许池水,但却不会因此沉入池中,然后轻轻往池中一推,而后蓝茗在湖边捡了些小石子,每当大木盆漂浮远离,便运转真气将石子射向木盆,如此数下大木盆便缓缓漂浮在池中心。 蓝茗跃上水阁,以手中石子不断调整着大木盆,只见盆中倒影明月,宛若生在盆中。 蓝茗飘落在地,示意慕容香君走出阁中,先指向水阁上面,又向慕容香君伸出手,轻声道:“慕容姑娘可愿上去?” 慕容香君轻声笑道:“那又何妨!”只见慕容香君轻轻一跃,犹如仙子踏月而去,轻飘飘的跃了上去。 蓝茗不禁脸色微红,竟然没有看出慕容香君会武功。定了定心神道:“慕容姑娘且看这木盆之中,蓝茗献月于姑娘如何?” “蓝公子当真机智无双!”慕容香君笑意盈盈的道,这确实是打心底称赞眼前少年。 “那慕容姑娘可否不再怪罪,在下深夜扰人之罪?” “呵呵,蓝公子这终究有些取巧,我再出一题!若公子能在十息之内做出答案,我便答公子所求。”只见慕容香君跃下水阁,唤来一名婢女在其耳边轻轻咐道。 不过一小会功夫,走出五名蒙着面纱的年轻婢女,从左到右分别身穿黄衣、绿衣、蓝衣、红衣、褐衣。五名婢女齐齐的行了一个万福礼。 慕容香君当先开口道:“她们稍后会各说两句话,每个人之中只有一句话是真的。而蓝公子只有十息时间,这考验的便是公子的急智。” 只见又一名年轻婢女端来一个小盘,盘中有五枚颜色不一的精致珠子,慕容香君择出这五枚小珠道:“我这有五颗珠子,分别是金、木、水、火、土五珠,公子待会要推断出真话,然后将五枚珠子放入正确的人手中。” “公子可明白?”慕容香君得意的道,蓝茗淡然一笑,示意可以开始。 身穿黄衣的婢女道:“我是小金,蓝色的水珠属于小火,黄色的金珠属于小木。” 身穿绿衣的婢女道:“我是小木,红色的火珠属于小火,绿色的木珠属于小土。” 身穿蓝衣的婢女道:“我是小水,绿色的木珠属于小水,褐色的土珠属于小金。” 身穿红衣的婢女道:“我是小火,绿色的木珠属于小木,褐色的土珠属于小土。” 身穿褐衣的婢女道:“我是小土,黄色的金珠属于小火,蓝色的水珠属于小金。” 各自说完两句话,五名婢女便并排而立,不再有所动作,蓝茗闭上眼细细思量。 十息转瞬而过,慕容香君略带打趣的开口道:“公子,时间到喽!” 蓝茗信心十足的笑道:“慕容姑娘,我已经知晓正确答案。” 只见蓝茗分别将水珠放在小金手中、金珠放在小木手中、木珠放在小水手中、火珠放在小火手中、土珠放在小土手中。 “如果小金姑娘所说的第一句话是正确的,那么就会和小火姑娘的第一句话前后矛盾,所以金珠属于小木姑娘,以此类推答案便呈于眼前。的确如慕容姑娘所言,这考验的确实是急智,难得是这五位姑娘衣衫颜色以及名字的障眼法。” “呵呵,公子让人不得不折服,寻常之人都会被这名字和衣衫混淆,莫说十息便是二三十息,也未必能推断出正确答案。”慕容香君轻轻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蓝公子可否为我折一朵,我最喜欢的花儿?”慕容香君有两分弱弱的道 蓝茗心想:“这慕容姑娘到底喜欢什么花?他若不说我若怎么知道,当真是有些刁难于我了。” 夏季夜风袭来,不禁让人感觉到舒爽,风儿吹动池中白莲,荡起了淡淡涟漪,白莲随之微动。见到此景蓝茗不禁微微一笑,足下一点,从池边跃向另一边,身子前倾飞渡,手上却极快的折了这池中的一株白莲花,只见蓝茗漂浮池中的木盆上轻点借力,便又跃到了岸上。 淡淡的清香带着水汽散发开来,蓝茗将白莲花献于慕容香君道:“慕容姑娘最喜欢的可是这白莲?出淤泥而不染便只有此花了。” 慕容香君接过白莲花,听到蓝茗的称赞不由得一笑,只见其朱唇轻启,略带无奈道:“这转朱阁虽不是那风月场所,但也不免沾染这红尘俗事,其中因果纠缠不清,义父说,人生在世便要活的潇潇洒洒,勿要理会那些凡尘俗事,义父他老人家是个潇洒的人,将转朱阁交给我。可我不行,我要为这转朱阁着想,也要为这些姐妹着想。我身处红尘之中只盼能做这白莲花,出淤泥而不染那便足够了。”慕容香君的话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哀怨。 “慕容姑娘为何说的这般消沉?!依我看姑娘乃是数百年难遇的奇女子,论才学可登朝堂做那女子宰相,论文采也是当世大家,论美貌更是沉鱼落雁倾国倾城。” 蓝茗见慕容香君如此,不禁想到萧红妆所背负的那些无奈,心中升起一股愤慨,当即厉声道:“姑娘这般奇女子就应该活出自己!管他什么转朱阁!还是什么义父姐妹!人生在世不过数十寒暑!若不活出自我还有什么意思!为别人而活要活到什么时候!” 慕容香君愣愣的看着斥责自己的蓝茗,眼前的少年让她想到了自己的义父,似乎从有记忆起,除了幼时义父偶尔会责骂训斥自己之外,还没有任何人会这样对自己说话,便是几年前新帝私访这千锦湖,也都客客气气的。 蓝茗后知后觉,明白自己说重了话,毕竟二人连朋友都算不上,此时不禁有些尴尬。但慕容香君感觉很开心,见蓝茗显得不知所措更加开心。 俗话说一语惊醒梦中人,慕容香君就是那被惊醒的梦中佳人,“香君在此谢过公子。” 蓝茗略显局促的道:“姑娘谢我什么?” “我谢蓝公子的那番话,我慕容香君便答应蓝公子,定然要活出自己,潇潇洒洒不枉此生!”慕容香君表情坚定的道,好像挣破了一层枷锁,慕容香君的容貌更显光彩照人。 “哈哈,那我便却之不恭了。”蓝茗也为慕容香君感觉到开心。 “呵呵,之前公子所言何时?要香君帮忙?”慕容香君见蓝茗如此回答,不由得哑言失笑。 “我想向慕容姑娘求一张五福楼的请柬。”蓝茗不再隐藏真实意图。 “可是为了玄铁神剑的寿诞?”慕容香君秀眉轻皱,不知是思考眼前少年的意图,还是因为饮下了渐凉的茶水。 “是!”蓝茗回答的很快也很诚恳,这洛阳城还没有转朱阁办不到的事情。 “好啊,蓝公子你我可算是朋友?”慕容香君目光闪烁的看着蓝茗。 “若姑娘不嫌弃,在下安能推脱?”蓝茗并不闪躲慕容香君的目光,两人的目光非常单纯,缘分就是这样,在某些时候某些地方,往往只因为一句话或者一件事,原本毫无交集的两个人就可以成为朋友,成为可以依托生死的好友。 “请公子稍等片刻。”只见慕容香君唤来婢女,不过片刻功夫,文房四宝便置于水阁中的桌子上。 “蓝茗兄可否为我研墨?”慕容香君以江湖口气说道。 “哈哈!却之不恭!”蓝茗点头大笑道。 “吾好友闻君之名,望霍先生允其贺寿之心,转朱阁慕容香君拜上。”二十余字一气呵成,笔势委婉含蓄,遒美健秀,称得上自成一家,“仅此二十余字便可称为墨宝了。”蓝茗毫不吝啬赞赏之意,这慕容香君的确是奇女子。 “蓝兄将此信交于霍府之人,我想这霍大侠也会卖转朱阁一个面子。”慕容香君轻轻吹干墨迹,装入镶金边的信封中,递给蓝茗。 蓝茗收好信,轻声问道:“我如何报答姑娘?” “我们不是朋友吗?”只见慕容香君淡然一笑,轻轻转身离去。留下有些惊愕的蓝茗,在残留着些许香味的水阁中发呆。 慕容香君轻依着朱阁顶端的朱栏,望着夏香领着离去的蓝茗,眼神略带哀怨的轻声呢喃道:“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第十九章 金盆洗手 今日是洛阳大侠玄铁神剑霍元楼的六十寿诞,霍元楼这一日天还未亮就已经起身,这并不是因为过于激动,几十年的江湖经历让霍元楼见惯了大风大浪,霍元楼之所以睡不着,是因为他在等一个人,准确的说是在等一个能改变他命运的一个人。 这一日天公偏不作美,夜色还未褪去,天上便降下了雨,哗哗的打在院内的树叶上,看得出来雨势还不小,霍元楼早早洗漱完毕,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落雨,不由得怔怔发呆,他也在想自己这么做是否值得,是否正确?毕竟这一次再无退路,他深深知道失去钱财权势的滋味,那也代表失去了让人沉迷的纸醉金迷。 “老爷,来客人了,不过。”管事在门外欲言又止。 霍元楼内心欣喜万分,心想终于把贵人盼来了,甚至有一点失去以往的冷静,没注意管事的话里有话,略带欣喜道:“还不请客人到大厅!” “哎呀,若是那贵人前来,管事又怎么可能如此稳重?岂不是比自己更加慌张,我这是怎么了?却没注意到管事话里有话?”管事离去不过几息,霍元楼便回过了味。 霍元楼是江湖中出了名的礼贤下士,既然管事已然去请客人,自己也不好不去,反正自己便要远离江湖了,不妨让这‘礼贤下士’圆满一点。 这客人正是蓝茗,管事的将蓝茗迎进大厅,少许的功夫便有人奉上热茶,蓝茗暗道这铁剑门哪里像一个江湖门派,反而更像达官贵人的府邸,金碧辉煌的气势中偏偏带着二分豪气,似乎在自辨这铁剑门终究还是江湖大派。 “客人前来,霍某荣幸之至,咦?原来竟是少年英雄!”人未至,话先到,声音浑厚颇具磁性,单单听这豪爽的声音,蓝茗就断定霍元楼的确不负洛阳大侠之名。 “晚辈蓝茗,见过霍大侠,听闻今日是洛阳大侠的寿诞,在下籍籍无名,只好拜托转朱阁之友引荐一番。”蓝茗掏出慕容香君写的信。 只见管事接过在递给霍元楼,蓝茗心想这霍元楼府中行事倒是颇像大户人家,少了些江湖中的豪爽简便。 “哦?少侠竟然是慕容姑娘的朋友?那便是霍某的朋友了,少侠请坐!稍后不妨同霍某一同前往五福楼。” 话音未落,只听铁剑门之外,传来鼓乐之声,又有鸣锣喝道的声音掺杂其中,蓝茗心道难不成是官府的人,这霍元楼真是了得,竟然朝廷中人都来为其贺寿,真是不一般呐! 只见霍元楼脸色大喜,几乎掩藏不住,略带歉意的道:“蓝少侠,可否先移步偏厅?这朝廷上的大人都有许多忌讳,还望少侠勿要怪罪。” 蓝茗见这霍元楼身份放的如此之低,不禁有些意外的道:“霍大侠言重了!”自有管事带领蓝茗,往偏厅稍坐。 只见霍元楼穿着紫红色锦袍,腰间绑着一根金缕带,携着等候在门外的独子霍凌楚以及一众弟子,匆匆从内堂奔出至大门。铁剑门众弟子位列两侧,夹道欢迎这到来的朝廷官员,不一会的功夫只见霍元楼众人,恭恭敬敬的陪着一个身穿玄色宦官袍的宦官进来。霍凌楚眼见这中年宦官,面容俊美、冷漠飘逸中带着两分雍容华贵,好一个姿色丰华不比君,勾唇捋发醉人心的奇人,可惜是一名宦官,这中年宦官双眼炯炯,让霍元楼父子不禁心里暗暗称赞,更显得十分恭敬百倍讨好。 蓝茗坐在偏厅,透过屏风倒也能看得到一两分身影,心想:“霍元楼曾经有功于国家,御封玄铁神剑之名,平时免不了要结交官府乡绅,今日是他大喜的日子,地方官员前来贺寿一番,倒也算不上什么稀奇。” 那宦官昂首站定,身后的随从双腿跪下,双手高举过顶,呈上一只用黄缎覆盖的托盘,这盘中放着的便是圣旨。只见宦官躬着身子举起圣旨,朗声道:“圣旨到,霍元楼听旨。”蓝茗心中一惊:“霍元楼的寿诞与朝廷有甚么关系?怎么天子还下起圣旨来?难道书生所言是真?这霍元楼意图谋反,给朝廷发觉了,那可是满门抄斩诛九族的大罪啊。” 蓝茗料想这人既来宣旨,铁剑门内外一定已密布官兵,恐怕难免一场厮杀,自己真是运气极背,竟然落在这事之中,那朝廷中人自然视自己是逆党中人,一会当要趁乱冲出去才是。只待霍元楼有所动作,蓝茗便要趁乱而逃。 谁知霍元楼竟然十分镇定,双膝一屈,砰地一声便跪了下来,向那名手持圣旨的宦官连磕了三个头,朗声道:“草民霍元楼听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蓝茗听见此话,一时愕然无比。心想:“天子竟然因霍元楼寿诞而下圣旨?这就有些奇怪了!难不成书生也被人蒙骗?” 只见那名宦官,朝蓝茗所在瞥了一眼,略一清嗓便念道:“诏曰:据洛阳太守奏知,玄铁神剑霍元楼,急公好义,功在桑梓,文武兼备,才堪大用,更曾与社稷有功,授徐州营军司马一职,今后报效朝廷,不负朕望,钦此!” 霍元楼又磕头道:“微臣霍元楼谢恩,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站起身向那宦官弯腰道:“多谢慕大人栽培提拔。” 这宦官却是笑也不笑,略微冷冰冰的说道:“恭喜霍司马,此后你我一殿为臣,不必客气。” 霍元楼道:“小将本是一介武夫,今日蒙朝廷授官,光宗耀祖。固然是皇上开恩,却也离不开太守大人和慕大人的逾格栽培。” 那慕姓宦官微微皱眉道:“此乃天子之恩。” 霍元楼点头称是,然后转头道:“凌楚,孝敬慕大人的礼物呢?” 霍凌楚急忙道:“早就预备妥当。”转身取过一只圆盘,盘上盖着一层锦布,锦布露出一角,尽是金灿灿的黄金。 霍元楼取过献于慕姓宦官,笑道:“些许敬意,望慕大人笑纳。” 只见这慕姓宦官道:“霍司马不必多礼。”未等使眼色,身旁的随从便接了过去。那随从手臂不由得向下一沉,显然盘中黄金分量着实不轻。偏偏这慕姓宦官并不曾眉开眼笑,依然略带冷漠之气的道:“尚有公务在身,不克久留。”说罢便带领部分随从转身离去,让铁剑门众人颇为惊愕不解。 刚刚接过孝敬之物的随从,得到主人示意,却从身后早已准备妥当的托盘中,斟满一杯酒,笑道:“恭贺霍司马今日封官授职,用不了多久一定会升官晋爵。”说罢这随从一饮而尽,拱拱手便带领剩下的人,转身出门。霍元楼满脸笑容,一直送到门外,生怕怠慢了贵客。这慕姓宦官来时高调,离去的时候却无鸣锣喝道之声。 霍凌楚屏退众人,低声道:“父亲!这慕千寻的架子可真是大,若不是宣读圣旨恐怕都不会踏入咱这铁剑门!哼!还不是收了那黄金!” 霍元楼眼神凌厉的瞪向独子道:“这慕千寻的手段你难道不知?!” “这次天子降下旨意,说明我们的计划已经泄露出去,不然为何偏偏是这徐州营的军司马?”霍元楼见独子打了一个冷颤,便放缓语气道。 霍凌楚皱眉道:“那若朝廷若知晓,为何还不动手?” “朝廷这是存了驱虎吞狼之心,这正是朝廷和六扇门惯用的手段,我们就算有所动作也只局限于徐州一地了,可是别忘了那也离着南晋非常近。” “那我们岂不是要放弃?”霍凌楚面带不甘。 “这新帝手段可是不凡呐,那我们就来一招釜底抽薪!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莫家又怎么可能放弃!”霍元楼冷笑道。 屋外,雨势未减,听着哗哗的雨声传进屋内,本是一见大喜之事,奈何竟然天公不作美,从早上开始天色阴暗,下起了瓢泼大雨,这不免让人有些扫兴,原本金碧辉煌的五福楼大堂,也多少显得有些失去以往色彩,来的客人也或多或少抱怨几句。 今日是玄铁神剑霍元楼霍大侠的六十寿诞,几名弟子和管事们在霍凌楚的带领下,站在大堂外恭请众宾入席。今日邀请了众多江湖豪杰,武林同道,约莫请了四百余人。有威名赫赫的丐帮帮主苏绣、德高望重的洛阳金刀门老掌门王移山、也有被江湖大派所不齿的海沙帮帮主宁虎。至于五岳剑派更是各自来了一名长老,让霍元楼的这次寿诞更是锦上添花。这些人有的互相认识,有的从未见过面,一时各自招呼引见,不禁喧声大作。四百余人依次进入酒楼,有名望的高手前辈坐在二层,陪同长辈前来的年轻俊彦,以及一些籍籍无名之辈,则坐在了一层,好在五福楼宽敞辉煌,到也不觉得拥挤。 霍元楼平日十分喜好交朋友,乐善好施、礼贤下士之名更是远扬江湖,来客中中许多藉藉无名和名声不佳之人,只要过来和他说话,霍元楼一样和他们有说有笑,哪里有大派掌门的架子。 五岳剑派的五位长老虽然分属五派,平日里也不乏明争暗斗,但终究都是五岳剑派的人,因辈分和江湖地位自然是坐在了天字桌,华山派长老,将茶杯砰地一声砸在桌上道:“那海沙帮不过是一群强盗恶棍罢了!霍元楼乃是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如此不知自重岂不堕了大派的名声?”华山长老名叫封志俊,出了名的脾气暴躁,嫉恶如仇,像海沙帮这样的帮派,更是被其视为不三不四之辈。 衡山派长老莫知山淡然一笑,劝道:“志俊师兄何必动这么大的肝火,这铁剑门虽然是江湖大派,但也比不过咱们五岳剑派的底蕴,有些俗人俗事那也是难免的。”说话间却也是带着丝丝傲气。 “不错,咱们几位好久不曾见面,咱们叙咱们的旧便是,莫要扰了主人家的兴致。”开口的泰山派松风道长,也是五位长老中年纪最大的一位。 见这位老师兄开口,封志俊瞪大了眼冷哼一声,坐下道:“我说不过你们两个,哼!找机会手上领教几招吧!” 蓝茗被安排在了二层末尾,相邻多是一些江湖中颇有薄名的人,毕竟蓝茗还未在江湖中闯出威名,燕云山避世甚久,许多江湖门派甚至不知道燕云山的存在,被安排于在这里倒也不曾怠慢,十有八九还是看在了转朱阁的面子上。 蓝茗心想:“这霍元楼究竟在搞什么?江湖中人讲究情义二字,行事放荡不羁。食君之禄便要忠君之事,侠以武犯禁,这两者如有冲突又当如何?先不说霍元楼乃是赫赫有名的地榜高手,便是这铁剑门是江湖中的大门派之一!为何要去当官?就为了升官发财吗?” 将近午时,天色微微放晴,众客人基本坐定,名单上的客人基本到齐。只见当中首席空空如也,霍元楼走到群雄身前,揖请各人就座。但无人肯座首席,那是给主人霍元楼而备,毕竟谁也不会抢主人的风头。左首是年寿最高的泰山长老松风道长,右首是丐帮帮主苏绣,丐帮虽然式微,但苏绣本人一身惊人武功,让人不得不敬三分,江湖名望也不逊色在座之人。 群雄纷纷坐定,只听得楼外噼里啪啦的放起了爆竹,一众五福楼的伙计开始端菜斟酒。只是主人不曾发话,客人们又哪好意思动筷。 霍元楼脸色庄重的抱拳,然后一揖。众人见状也都站起还礼。只见霍元楼朗声道:“众位前辈,众位朋友。各位远道而来,霍元楼实是脸上贴金,万分感激!今日乃是霍某的寿诞,实不相瞒霍某想要借着这次寿诞,想要说一件事!” 只见霍凌楚脸色颇为黯然的端出一张茶几,上面铺着锦缎。另一名铁剑门弟子双手端着一只径约半尺的黄金盆子,轻轻放在茶几之上,盆中已盛满了清水。众人看见金盆便已经明白一二,不由得一片哗然,或惊呼,或窃窃私语。一层坐席的年轻人们,也不乏好奇涌到二层来瞧热闹的。 霍元楼清咳几声,见楼中恢复安静,便朗声道:“在下今日要金盆洗手,从此不再过问江湖上的事!” 第二十章 青衣陈剥皮 “不满各位!在下幸得朝廷厚爱,得了徐州营军司马一职,从今以后霍元楼便退出江湖,专心侍君,为国家效力!我门下弟子如果有愿意改换门庭,各随其便绝不阻拦。霍元楼邀请各位到此,便是请众位好朋友作个见证。以后各位来到洛阳城,在下仍然扫榻欢迎,不过江湖中的恩怨情仇,在下却不再过问了。”说着又是一揖。 大家见他这一番话,有人心想:“说甚么铁剑门是侠义门派,江湖中少有的大派,却偏偏放弃江湖地位,为何要去当那劳什子的官儿?”有的想:“身处江湖也好,朝堂上做官也罢,那是人各有志,从此江湖中就当没了玄铁神剑便是。”有的则想:“此举实在有损铁剑门之威,想必其子便要继承掌门了吧?”更有人想:“这霍大侠平日行侠仗义,好生得人钦仰,如今甘为朝廷鹰犬,却不免让人齿冷,还提甚么侠义二字。” 此时静的可以听见一棵针掉在地上,众人各怀心事,一时之间鸦雀无声,竟是谁也不说话。在这情景之下,就算有人想向霍元楼道贺,恭维几句急流勇退之类的贺语,也都不便开口。 只见霍元楼朗声说道:“霍元楼曾得天赐,授以武艺,于国家于江湖没有丝毫功德,庸庸碌碌一甲子,十分惭愧。好在本门有犬子凌楚以及一众弟子主持,从今而后,霍某人金盆洗手,专心仕官,再也不用武艺去求升官进爵,江湖上的恩怨是非,门派争执,便和霍某再无瓜葛!若违此言,有如此剑!”当下接过霍凌楚递来的长剑,运转真气剑指一弹,嗡的一声犹如龙吟,长剑竟然断成了三截,只见其中一截断剑堕下,嗤嗤轻响插入了地板之中。 众人见此情形皆为骇然,不由得倒吸冷气,这口宝剑明显是削铁如泥的好剑,若是以劲气折断一口寻常钢剑,自然不算什么,但霍元楼如此举重若轻,指上功夫之纯,内力之深厚,实是江湖中一流高手的造诣。蓝茗叹了口气道:“可惜!” 身边之人皆以为是可惜霍元楼这样一位高手,竟然投靠官府远离江湖,殊不知蓝茗是在可惜这柄宝剑,莫说什么蒙尘不蒙尘,便是当卖也能值不少金银,当然蓝茗却是不敢说出心中所想。 霍元楼洒然一笑,捋起了衣袖,伸出双手便要放入金盆,只听楼下传来一声历喝! “且慢!”此声乃是掺杂了内力喊出,声音浑厚,整个五福楼都听得真真切切。 只见从楼下上来四个人,为首者约四十岁上下,相貌平平毫不出彩,身材瘦小略显阴冷,唯一让人值得注意的就是面露精光的双眼。这人身穿六扇门的青衣捕头服,右腰悬挂一枚精致小巧的金印,正面刻写着六扇门三个金字,背面则刻写着大大的汉字。只是并非天子御赐的紫金印,也没有翰林院老院长亲手刻写的字。但这并没有什么,众人谁也不敢小瞧这青衣捕头,那背后毕竟站着朝廷。 左侧一名秀丽出尘的青衣女子淡然而立,女子身边则是一名身穿鹅黄衣衫的美丽少女,少女灵动的双眼扫视着四周,对这些江湖前辈却毫无尊重之意,右侧一名俊朗少年手扶剑柄,直盯着霍元楼。 霍元楼父子暗道不好,相视一眼交换了个眼神,霍元楼笑道:“哈哈!原来是陈捕头大驾光临!实在有失远迎!陈捕头暂且入座,待霍某人金盆洗手之后,再向捕头敬酒!咦?两位师侄为何相伴陈捕头?亏霍某还寻了很久,来!一起入席!” “哼!霍元楼!你还装什么!?”这少年便是那逍遥谷的五弟子叶枫,叶枫剑眉一挑怒喝道。 铁剑门弟子见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便要讨个公道,只见霍元楼脸色不变,示意众人不要轻举妄动,笑道:“叶师侄说的这是什么话?” 叶枫还欲再说,这陈捕头及时伸手拦住,拱手后大声道:“霍大侠!今日是您大喜的日子,陈皮早非江湖中人,但却不得不行江湖之事,本不应如此!可是在下得到可靠情报说,霍大侠意图谋反?!”一双面露精光的双眼微微眯着,这让在座群豪无一不敢小觑,这驻守司隶州的青衣捕头陈皮可不是一般人,三神捕之下论武功名气便属这青衣陈皮了,不谈那足不出户的老神捕以及三神捕,这大汉朝廷的六扇门下设十三位青衣捕头,分别坐镇天下十三州,或武艺或智谋皆有超于常人之处,能称首必然有其过人之处。 而这陈皮最让人记忆深刻,并不是因为武功和智谋,在十三位青衣捕头中最佳,而是他的残忍、他的无情、他的隐忍。单说两件事便够了,陈皮本是个孤儿,后来被一名夜门天字杀手抚养长大,陈皮也自然而然的成为一名夜门杀手,陈皮二十六岁的时候,他的师父四十九岁,没人知道陈皮怎么想的,陈皮一夜之间像是疯了一样,杀死师父,屠灭当地夜门据点。于是陈皮出名了,夜门不仅发布必杀令,还将陈皮二十余年的经历公布于众,这让江湖中人感到十分不齿,可谓前有江湖中人的仇怨,后有夜门的追杀,正邪两道都难以容他,这陈皮用了四年时间,一边藏一边杀,直至除了夜门那份高额悬赏令之外,再无江湖中人敢来寻仇。 后来陈皮三十岁的时候加入了六扇门,是老神捕亲自将他领入六扇门的,从此空悬数年的司隶州青衣捕头,便由一个叫陈皮的人出任。在任十年,死在陈皮手中的江湖中人无数,但却偏偏都是秉公执法,有明确罪证,让人说不出什么。若仅仅这些还不至于让人深深记住陈皮的名字,但凡死在陈皮手中的人都被其亲手剥皮,然后委托镖局送往家乡,若是没有家的则扔在乱葬岗中喂食野狗。这等行为自然有不少人寻仇或者讨一个公道,但无一例外全都被陈皮剥了皮,所以有好事者称其为陈剥皮。 不过这陈皮的武功却也是极好,江湖中少有人看见过他出手,因为看见过的人全都被他剥了人皮。深受两任大汉天子信任的宦官之首常侍慕千寻,曾在洛阳城办事时赞誉陈皮道:“若人人皆是陈剥皮!天子何须烦扰天下事!” 一众宾客大多是武林正派之人,其他人也算不上犯上作乱之徒,众人在这江湖之中各有名望,大多是自视甚高的人物,对官府向来不瞧在眼中,奉着你走阳关道,我行独木桥的信条。 此刻众人见陈剥皮有此一问,不禁各自思量。难道霍元楼真有逆谋之举,被朝廷发觉了,自己自然会被视为同伙,那岂不是会被牵连其中。沉不住气的便去抓随身兵刃,向外面张望,却不见官兵,心道莫非官兵已经混入楼中,当下便各自与身边之人拉开距离,思量着一会刀剑交加便要趁乱突袭而去,顷刻间众人便有些慌乱。 只听得霍凌楚大声笑道:“哈哈!陈捕头难道要冤枉好人吗?在座的数百位英雄,谁不知道我父亲已经被朝廷封为徐州营军司马?不日即将赴任,今日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便是为了日后专心侍官报效朝廷!如此大好前程我父亲又怎么会置自己于死地?!陈捕头还是莫要听信了小人谗言!” 霍元楼又道:“犬子说的不错!霍某也曾听闻近日江湖传言,说霍某意图谋反,所以霍某才下定决心退出江湖,以免在卷入那江湖的阴谋中。陈捕头若是来喝酒的,霍某自然夹道欢迎!陈捕头若是来扫兴的,还请离开吧!” 只见青柚拦住意欲开口的师弟,清脆的道:“霍大侠的确是江湖中,人人敬仰的大侠!也曾有功于国家,江湖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青柚略微一顿又朗声道:“晚辈此次和师弟前来洛阳,其一是给霍大侠贺寿,其二便是奉了师命,私下调查霍大侠是否意图谋反之事,好在天理昭昭,晚辈三人的确找到了一些证据!”青柚相较于冲动的师弟,更为知理。 陈皮厉声道:“不需片刻,官兵便会包围此地!”话音未落,楼中便陷入了慌乱,便是五岳剑派的五位长老都有些沉不住气,此时一楼的客人见无人阻拦纷纷离去,生怕一会卷入其中,但有些长辈在二楼的年轻人,去也不是留也不是。 陈皮又道:“我知众位并不知情!半柱香之后!若楼中还有人便视为叛党谋逆!还请丐帮苏帮主!泰山派松风道长暂且留下!”只见四人让开一条道路,登时众人一哄而散,哪里有江湖高人风范,哪里还讲江湖道义,大难临头各自飞罢了。 苏绣和松风道长面面相觑,颇有些不知所措,五岳剑派的长老,虽然平日中因为各派利益明争暗斗,但毕竟相互之间连着血脉渊源,每逢遇到外事却是齐心同力,这也是五岳剑派的底蕴和强大所在。 陈皮冷笑道:“四位长老放心,我不会为难松风道长,请松风道长和苏帮主暂留,只是让两位前辈做个见证!四位大可放心!” 四位长老互相交换眼神,却是谁也不肯动,一时间楼内显得有些沉默。松风道长劝道:“四位师弟,不必担心,这陈皮虽然残忍但也是出名的公正,四位不妨在楼外等候,若真有事,以我的武功也不难突围而出,到时候还要四位师弟接应一番。何况有苏帮主作陪,我又何必担心呢?” 莫知山四人冲苏帮主拱手道:“若有差池还请苏帮主出手,五岳剑派定然不会忘了苏帮主的人情!” 苏绣约莫五十来岁,不修边幅,身上破衣一块块脏兮兮的,除了身上没有臭味外,倒是活脱脱的一个乞丐头子,苏绣拱手笑道:“四位放心就是。” 四人离去后,这整个五福楼中只剩下二层十四人,两桌客席中的松风道长和苏绣,主座旁的霍元楼父子以及六名铁剑门弟子,立于不远处的陈皮、青柚、叶枫、李婉儿,还有拐角一侧,坐在末席的蓝茗,但谁也没注意到这个角落中的少年。 “霍元楼你可知罪?”陈皮不缓不慢的道。 “哈哈!陈捕头若有证据拿出来便是!为何偏偏听信谗言来诬陷霍某!”只见霍元楼往前一步喝道:“陈捕头可知诬陷朝廷官员的罪名?!” 松风道长也开口道:“陈捕头若有霍大侠谋反的证据,拿出来便是,这霍大侠已接受朝廷的册封,没理由行那谋反之事!” “不错!我等江湖中人无意得罪朝廷,但也不能平白无故的被朝廷污蔑!”苏绣也开口道,这无关于霍元楼,无关于铁剑门,而是江湖和朝廷的矛盾,不能调和也无法调和,二人正气凛然好似霍元楼的生死至交。 “这半封信可认识?”陈皮冷笑着,从怀中掏出半封信,只剩下约莫三分之一,残破的边缘被火烧的只剩焦灰。 松风道长接过半封信,看完后递给苏绣,良久吐出一口气质问道:“霍大侠?你为何行如此之事?” 苏绣看完也脸色一变道:“哎,霍大侠你真是愧对大侠之名啊!” 老道的松风道长当下向陈皮一拱手,开口道:“陈捕头,我二人既然已做了见证,想来便可以离去了吧?” “二位请便。”陈皮嘴角带着嘲讽。 霍凌楚喝道:“趋炎附势的小人!” 只见霍元楼哈哈大笑道:“楚儿,这便是江湖,嘿!所谓的江湖门派也不过是变相的恶人罢了,大侠?大侠也离不开吃喝,行侠仗义根本挣不来钱!两位既然已赚得了名声还不离去?”松风道长和苏绣二人脸色通红的快步离去。 轰隆隆的平地一声雷,外面忽然狂风大作,暴雨倾盆,原本放晴的天再变阴暗,五福楼也随之陷入了阴暗。 “嘿嘿,烧焦的半封信能毁掉许多人?楚儿你可知道你的大意了?”霍元楼就像教诲后辈的老人一样看向独子。 霍凌楚心中悔恨不已,心想自己已经点燃信封,为何还留下了证据,都怪自己贪图美色,没亲眼看到信烧成灰。当下带着悔意道:“父亲,孩儿知错了。” “伪造的。”陈皮微眯着双眼,声音不急不缓。 霍元楼不怒反笑:“哈哈,陈捕头还高深的计策!” “嘿,是逍遥谷的高徒,和我可没什么关系。不过霍大侠此时是承认了?”陈皮向前行了两步。 “嘿,叶师侄果然少年英雄,此事已成定局,陈捕头尚且不知都有谁参与吧?”霍元楼昂首道。 “除徐州莫家外一概不知。”陈皮如实回答道。 第二十一章 血战五福楼 “呵呵,若要杀我又何必封我为官!罢了!罢了!就让霍某人领教陈捕头高招吧!”咔嚓一道闪电,登时五福楼中又出现短暂光明。只见霍元楼脚下一踏,震起地上的一截断剑,右手一拂,断剑带着破空声向陈皮袭去。 五福楼外雨声大作,趁着那道闪电的光亮,楼内刹那间宛如鬼影般的映照,霍元楼占得先机,猱身冲前!好似山野中的扑食黑豹! 霍元楼的出手就是这么突兀,而断剑的速度太快了,李婉儿不由得惊叫一声,更是身不由己的往后退了半步。叶枫和青柚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便是陈皮都有些被震惊到,但他是大名鼎鼎的陈剥皮,年纪更大经验也丰富,在楼中恢复黑暗之前,手中却已经弹出两道劲气,随后也扑了出去,一道迎向那截断剑,一道打向霍元楼的胸口。 叮!只听见一声脆响,断剑不知击向何处,呼吸间二人便已经互相近身。 二人搏斗数招,霍元楼内劲阳刚霸道,无坚不摧,陈皮指劲阴寒,宛若绕指柔,这以柔克刚,霍元楼偏偏一时间拿陈皮没什么办法,可陈皮却不敢大意,暗道若霍元楼使用玄铁剑,自己怕是难以抵挡。二人拳脚间运转真气,顿时带的周围桌椅饭菜乱作一团。只听轰的一声巨响,霍元楼和陈皮两人竟然将二层地板踏碎,坠入一楼。 青柚和叶枫几乎同时拔剑,霍凌楚和六位铁剑门弟子,也都利剑出鞘,只听楼内呛啷声顿时响起,这六人在霍凌楚的带领下,冲向青柚三人。 叶枫年少气盛,挺身直刺!未曾料到霍凌楚竟然看也不看,当下便有三名铁剑门弟子快走几步,拦下叶枫的剑。 未等青柚有所反应,另外三名弟子缠身上前,这六人身穿黑色劲衣,武功高强,乃是铁剑门武艺最好的六个人,他们不求伤敌只求自保纠缠,一时间竟然让青柚二人无法脱身。 这霍凌楚疾行奔向李婉儿,他早已经看出这李婉儿武功低微,是最弱的一个,也不讲什么江湖道义,当下持剑刺向李婉儿。 在楼外偶尔跳跃的电闪照耀下,宛如一道银色白虹。 好在李婉儿天生灵窍,早就转身逃跑,使得这一剑落了空,只是终究武功低微,这霍凌楚面带狞笑越来越近,李婉儿却不愿引颈就戮,慌乱间逃入二层拐角。 霍凌楚冷笑道:“我看你往哪逃!”唰的一声,一道暗器带着破空声袭来,霍凌楚长剑一挥便荡了开来,电闪一照竟是一根筷子,此时断为两截落在地上。 “你好啊,霍公子?”此人正是蓝茗,坐在除他之外空无一人的末席中,一手饮茶,一手持筷,只是两只筷子只剩下一只,那少女便藏在蓝茗身后嘻嘻而笑。 霍凌楚压下愤怒笑道:“哦?原来是蓝茗少侠?蓝少侠不曾离去,当真是有情有义之人,不如将那个女孩交给我,我铁剑门定然记住蓝少侠的人情。” 蓝茗略带玩味的笑道:“哦?实不相瞒,我与这位姑娘只见过两次,犯不上为了她得罪霍公子!不过,这位姑娘怕是不愿意吧?” 霍凌楚言语渐冷,“那蓝少侠要与我铁剑门为敌喽?” “呸!真是不要脸,你父子二人意图谋反,乃是逆臣贼子!还称什么铁剑门!”李婉儿轻啐道。 “哼!蓝少侠意欲何为?!”霍凌楚的话带着明显的威胁意味。 只见蓝茗摇头轻笑道:“霍公子当真不如你父亲,铁剑门谋逆之事败露,江湖之中朝廷之上都容不得你父子二人,此时和孤家寡人有何区别?若是霍元楼恐怕会礼贤下士,不愿再竖立一个敌人。” 霍凌楚也不答话轻抖长剑,唰的一下刺向坐着的蓝茗,蓝茗也不慌张,甩出仅剩的独筷,双手不断掷出身边,桌上的碗筷、菜肴。 这些东西自然是伤不了早有准备的霍凌楚,黑暗中霍凌楚左躲右闪,长剑不断格挡,可是却挡不住盘中的菜汤儿,只见霍凌楚满身菜汤,极是狼狈。 “咯咯!嘿!蓝茗你可知道铁剑门最拿手的功夫是什么?”李婉儿的笑声让霍凌楚更加愤怒。 蓝茗留下身边最后一双竹筷笑答:“不知。” 这古灵精怪的李婉儿故作沉吟后,笑嘻嘻的道:“唔!当然是犬落平阳落汤鸡喽!”霍凌楚听见嘲笑,怒吼一声,长剑犹如猛虎下山带着劲气袭来。 蓝茗不再保留,起身以双筷应敌,左手上好的竹筷轻点剑身,嗡的清响长剑从蓝茗右脸处掠过,霍凌楚见状,扭身回斩!划过一道白虹。只见蓝茗收腹后退,避开这一招。 “这落汤鸡剑法可真是不错!”李婉儿开心的拍手嘲笑着。 霍凌楚哪里被这样羞辱过,再看这蓝茗根本不拔出佩剑,仅以两只竹筷应对,更是怒不可言,当下全力进攻毫无保留,非要杀死眼前二人不可。几招下来,蓝茗挪移之地越发减小,只见蓝茗右手掷出竹筷,直插霍凌楚面门,令其不得不抵挡回救,就这么稍稍的功夫,蓝茗便如猎豹一样冲入霍凌楚剑势中。蓝茗运转真气左手的竹筷往外一拨,霍凌楚险些失去长剑的控制,当下再要挥剑却已经晚了半分,蓝茗来势竟然如此之快,已经扑入了长剑攻击的盲区。 霍凌楚暗道不好,只觉得一股气息扑面而来,眼前少年的面庞被放大到极限,野兽般的眼神,微微上扬的嘴角,甚至连左眉骨那道两寸的伤疤都如此清晰,霍凌楚看的非常真切。 电光火石间,局势就不一样了,但霍凌楚终究不是寻常之辈,他右手的确来不及收剑回救,他也没有那么做,右手弃剑,攥手成拳向着蓝茗的脸庞挥去,这一拳以内力催动,隐有破空声。 蓝茗的蓄势已久的右拳,狠狠打在了霍凌楚左脸上,他的五官都因拳头的撞击而挤到了一起。左臂想要上抬挡住这可怕的一击,却来不及作出反应。一声闷响,霍凌楚只觉的像似一堵墙,反过来撞在自己的脸上,半个脑袋好像都被打碎,两眼只剩血红,右拳虽然打中了眼前讨厌的少年,但此时却软的好像一条腰带。霍凌楚身体微颤着向后跌了数步,重重倒在地上。 霍凌楚仓促下的出拳,也打在了蓝茗的左脸上,砰的一声闷响,不自主的向后退了数步。蓝茗只感觉天昏地暗的,眼前只剩下黑暗,鼻中传来腥热感,蓝茗没有逞强顺势坐在了地上,随后是剧烈的痛感,这其中带着些许恶心的感觉。 李婉儿哪里想的到,两人竟然以这种方式结束战斗,并且这么快。见其坐在地上也摇摇欲坠,急忙过去扶住蓝茗,一看蓝茗脸上流血不禁吓了一跳道:“好多血!”李婉儿掏出香巾为蓝茗擦拭着血迹,黑暗中却并不知是鼻血涌出,还以为是脸上受了伤,反而擦拭的蓝茗脸上都是血迹。 香巾独特的清香袭来,反而让蓝茗感觉一丝清醒。蓝茗左手本想去拿香巾,掩住犹如泉涌的鼻血,黑暗中却不小心触碰在李婉儿的手上,只觉得手下柔荑滑腻娇嫩,让人心中微微一荡。李婉儿脸红的抽回手,好在这时天色十分暗沉,楼中几乎不见光亮。 蓝茗这时才缓过来神,暗道多亏自己快了一分,否则被霍凌楚这一拳打在太阳穴上,最多剩下半条命,不过自己这侧脸可是遭了秧。 霍凌楚比蓝茗更惨,满脸是血的不知生死,否则剧烈的疼痛就让他难以忍受。 距离决定招式,招式因地制宜,在这种死斗中,这才是最实在的,便是这寻常泼皮打架斗殴的招式,在这时候偏偏是最有效果的,什么招式飘逸都是放屁!除了师父那种武功通玄的人物,谁会为了潇洒好看拿自己生命冒险?高手之间生死就在一瞬!最令蓝茗没有想到的是,这霍凌楚竟然也懂这个道理!想起年少时在蓝家的艰难生存,带来的经验好处,蓝茗不禁摇头一笑,暗道自己还是小瞧了这江湖。 李婉儿见蓝茗傻乎乎的笑了起来,略带担忧的道:“你不会傻了吧?”当下便掏出碧玉丸要喂蓝茗吞下。 “呃,我没事,这药丸不是凡物,莫要浪费了!”蓝茗闻见碧玉丸的清香,便断定这定是上好的疗伤药,只是因为受伤声音略显沉闷。 轰隆又是一阵电闪雷鸣,两人相距约莫一尺,少女脸颊微红,像似白玉隐透晕红一样美丽,一双长长的睫毛衬托着灵动的双眼,一身鹅黄衣衫更是显得娇俏可爱,二人双目而对,蓝茗只觉得深入梦境,被这双充满灵气的双目深深吸引。两人谁也不知就是从此时,月老手中轻搭红线,让因果纠缠不清。 忽然少女扑哧一笑,止不住笑意指着蓝茗脸庞:“呵呵,你的脸上!”笑声清脆宛若银铃。 蓝茗不解轻抚脸颊,只觉得剧痛传来,心想自己的脸颊八成已经青紫肿胀,再加上满脸鲜血,也难怪可笑。蓝茗也笑道:“确实可笑!” 蓝茗起身见霍凌楚昏迷在地也不曾多看,二人走出拐角,战斗已经快近尾声,地上躺了两名铁剑门弟子不知死活,另外四人也多有负伤,只是勉强抵挡青柚和叶枫二人的进攻。 雨势不减,但此时天空已经不再那么阴沉,楼内已然可以正常视物。 眼见青柚一个虚招,然后左掌突袭铁剑门弟子胸口,那人便口中吐血躺在了地上,蓝茗却看出青柚并未下杀手,这时青柚急忙退出战圈,似乎想要赶去救李婉儿,那叶枫剑术不错,之前可以以一敌三,如今应对起来也不见技穷。 “咦?”青柚眼见李婉儿没事,心感奇怪,但来不及多问便又加入战圈,顷刻间战局变化。二人占据了主动,攻势越发凌厉,这逍遥谷剑法颇讲究绵延不绝,一旦剑势展开便多攻少守,不过五六招三名铁剑门弟子便已经招架不住,身上多处受伤。 领头的黑衣弟子见大公子没有现身,反而是满脸血的蓝茗和那小姑娘出来,心想大公子八成是遭了毒手,当下一狠心,喝道:“为大公子报仇!” 三人弃守转攻,好似不要命一样,叶枫剑势不退反进,更加凌厉,长剑荡开对手的剑,抓住一个破绽,直的一刺便杀死一人,也不抽出长剑向后跃了两步,脚尖轻轻一勾,带起地上的长剑,轻轻抖了个剑花,好不潇洒,只见叶枫好似挑衅一样侧身看了蓝茗一眼。 这仅剩的两名铁剑门弟子,能坚持到现在,自然是铁剑门中武功最好的弟子,当下转守为攻,反而将铁剑门的武功使的淋漓尽致,暗合了铁剑门那无坚不摧的剑意,一时间竟然有些旗鼓相当。不过这改变不了什么,青柚二人偏偏再次改变剑势,以守为主,以柔克刚。只听得四柄剑相互碰撞,当当声不住传来,如此你来我往约莫十一二招,见这二人剑势已颓,开始显露败象,青柚抓住一个破绽,三尺青锋划过一人手腕,呛啷一声那人手中长剑掉落在地。青柚上前便封了那人穴道。 剩下那人见状,犹如书中的将军一样,大吼大叫的攻向叶枫,一时间破绽百出,叶枫躲过横扫一剑,手中剑伴随着噗嗤轻响,刺进那人门洞大开的胸膛。 蓝茗心道这逍遥谷弟子二人,心性可不相同,这师姐青柚倒是心地善良,之前在洛阳街头难下杀手,如今生死之际也不曾狠下心杀人。反观这小师弟叶枫,剑势凌厉,招招置人于死地! 蓝茗也不顾脸上难看,走近拱手道:“逍遥谷武功真是名不虚传!在下蓝茗,武艺不精,未曾帮上什么忙。” “阁下可是那日洛阳街头,救我脱难的蓝少侠?”青柚惊呼道。 “不错,青柚姐,就是那个讨厌鬼!嘿,他武功的确不精!竟然被那人打成了猪头!”李婉儿对蓝茗扮了个鬼脸,笑嘻嘻的道。 蓝茗却觉得这李婉儿真是可爱搞怪,轻轻摇头笑道:“正是在下。” 叶枫略带嘲讽道:“哼,不知道蓝兄师承何处?” 青柚瞪向师弟,向前走了几步,拱手道:“青柚多谢恩公那日拔刀相助,今日若不是恩公出手,婉儿妹妹怕是会遭遇不测,日后恩公若有差遣,青柚定然赴汤蹈火。” 第二十二章 慕千寻 蓝茗对眼前这名心地善良,气度清华的青衣女子颇有好感。笑着从怀中拿出那份简书,交给青柚道:“青柚姑娘不必客气,实不相瞒,在下也是受了李先生之托,算不得什么恩情,再说在下也没帮上什么忙。” 青柚见书简,眉头轻轻舒展的笑道:“大师兄竟然将此物交给恩公,想来是不会瞧错了人。” 蓝茗见状苦笑道:“青柚姑娘,我与李先生乃是互相交易,算不上什么人情,那日街头也是恰逢其还,若是较真还得算李先生委托之中,我辈江湖中人当行潇洒之事,请姑娘不要再一口一个恩公了。” 叶枫脸色傲然的道:“是啊,师姐,蓝兄既然坚持到底,我们就不要坚持了!估摸着大师兄早已推算出此事。” 青柚本想呵斥师弟几句,毕竟今日还多亏了蓝茗打败霍凌楚,否则胜负之间还真不好说。这时候李婉儿跳出来道:“没错!没错!这猪头武功奇差,喊他恩公那是便宜他了!青柚姐姐你也叫他猪头可好?” 蓝茗听见这嘲笑之语也不感觉恼怒,反而略感无奈,只好笑道:“青柚姑娘,叫我蓝茗便可,实在不行蓝大哥、蓝少侠都行,可莫要叫我猪头才是。” 青柚脸颊微红的道:“那,那青柚谢过蓝大哥。”眼见蓝茗认真,也不在坚持,只是心中暗想,恩公之情一定要铭记于心。 轰!只听这时楼下又传来一声巨响,众人暗道竟然忘了楼下搏斗二人,叶枫脸色一变,当先冲了出去。青柚见状拱手道:“恩,呃!蓝大哥!叶师弟年少轻狂,还请蓝大哥伸出援手。” “青柚姑娘放心,蓝茗定不负李先生所托。”三人也不再赘言,急忙奔向一楼。 一楼中桌椅粉碎凌乱,好似经历了一场地震一般,哪里还找得出五福楼的样子。几人下得楼来,只见一个人影闪过,原来竟是霍元楼,他速度极快的朝陈皮奔袭而去,看来是绝不留情,要诛杀陈皮于此地。 陈皮感觉到杀气迅速逼近,却并不马上闪躲,一瞬间他眼中亦是迸发出同样锐利的锋芒,左手伸出挡住了霍元楼已到眼前的手掌,砰的闷响,二人的内力相撞造成冲击声,霍元楼双眼再次爆发出精光,不退反进,好似摔跤手一样,将陈皮左手压在胸前,逼的陈皮不断后退。 眼见无路可退,陈皮狠狠撞在楼内的柱子上,嘴角微微渗血,显然是受了内伤。但陈皮并不慌乱,趁着这既短暂的空隙,右手握成手刀向霍元楼手腕切去,只是这霍元楼经验极为丰富,乃是见过了大风大浪的地榜高手,极快的抽回手便向后退去。只见陈皮右手中指微蜷,竟是一道劲气弹出,速度快的看不清,霍元楼见状也不顾形象,一个侧身翻滚便躺在了地上。 咻!咻!咻!又是三道劲气从陈皮指中弹出,只见霍元楼颇为狼狈,竟然使出了地痞无赖的地滚招式,也正是因为这招式,霍元楼才能躲避这几道劲气。 霍元楼躲到柱子后面,这才喘息着站起身。大笑道:“哈哈!陈捕头的功夫果然了得,嘿!那便别怪霍某心狠手辣了!” 此时陈皮呼吸有些紊乱,霍元楼虽然刚才狼狈躲避,但是却气定神闲。在这之前二人搏斗中,陈皮本就落于下风,只是仗着这以柔克刚才勉强支持。如今又受了内伤,若再被霍元楼近身不需几招,怕是便露出败象,此刻战局正值微妙之时。 四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心想地榜高手的确名不虚传,而这青衣陈皮莫非也是地榜高手?叶枫年少气盛,持剑便要加入战场,青柚众人甚至来不及阻止,只听陈皮厉声喝道:“滚!” 众人一愣,此时楼外闯进一名铁剑门弟子,只见其双手抱着一个匣子,使劲一抛大声道:“师父!接剑!!”就这么一瞬的时间,霍元楼从柱子后面跃出,人在空中便已经取出剑匣中的宝剑。 只见霍元楼持剑而立,大剑横在胸前,剑身通体玄黑,朴实无华,剑无锋刃,身长三尺三寸,像是不曾打造完成的残次品,丑陋无比。陈皮暗道不好,那逍遥谷弟子破坏了局势,失去先机暂且不说。此时这霍元楼手持赖以成名的玄铁剑,自己定然不是对手,在弹出劲气周旋也没有什么意义。只听霍元楼冷笑道:“再来领教陈捕头高招!” 陈皮也不言语,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将里面用以暂时镇压内伤的药丸倒入口中,不急不缓的从后腰中抽出一柄软剑,通体青色,好似那置人于死地的南疆竹叶青。待霍元楼冲到面前,陈皮内心微苦的只好举剑便迎了上去,虽然霍元楼的内力更强,武功更高,但陈皮偏偏吃准了他的刚,偏偏以柔克刚!如此两人龙虎交锋,只见你来我往的漫天剑光,陈皮灵动躲避好似一只麋鹿,约莫交手了五六招,在剑术上稍欠火候的陈皮,渐渐就显出败象。蓝茗心想这陈皮果然不愧青衣之名,果然足智多谋,若非吃准了霍元楼的至刚功夫怕是早就不敌。 打斗间隙,霍元楼看着陈皮的剑笑道:“哈哈!凭你这副被人宠爱的单薄身子,坚持到现在已属不易!” 陈皮却不受霍元楼所激,忽然间以内力灌注剑身,手中的一把软剑霎时间化成飞剑,在空中旋转着直逼霍元楼面门而去。始料不及的霍元楼并未乱了手脚,玄铁剑一挥便将这软剑挡住。一扭腰踏碎地板。反而将手中玄铁剑扔了出去!速度之快,劲气之强!让陈皮来不及躲避,仓促间弹出一道劲气,只听当的一声轻响却依然没有阻住飞剑,几十斤重的玄铁剑硬生生砸在陈皮身上,陈皮直接就像蹴球一样飞了出去,口吐鲜血,生死不知。 “霍元楼受死吧!”叶枫持剑而来,好似惊鸿掠过。青柚见师弟如此冲动,微微跺脚也持剑冲了上去。再看那霍元楼也不着急,踱步到陈皮身边弯腰捡起玄铁剑,蓦的一挥,剑气逼人,掀起好大一块地板。二人急忙挥剑抵挡闪躲,就这么一剑竟然生生止住了,叶枫和青柚二人的进攻。 “好厉害!”李婉儿轻声喃喃道。 霍元楼当下怒哼一声,便快步走向和陈皮搏斗踏碎的空窿下,跃上了二楼。青柚走到陈皮身边,伸手探去见还有呼吸,急忙拿出伤药给陈皮服下,然后将陈皮扶到边上。 青柚回头一看只见蓝茗三人都不见了身影,暗道不好,又急忙奔赴二楼。 此时二楼情况诡异,蓝茗三人远远立在楼梯口处,霍元楼持剑不动,紧盯着一名身穿玄色宦官袍的宦官。那中年宦官唇红齿白,面容俊美,双手垂于长袖之中,正是之前在铁剑门宣读圣旨的慕千寻,那份淡然让青柚不得不暗赞三分。青柚见李婉儿躲在蓝茗身后,神情颇为古怪,以为是年纪尚轻有些害怕,便轻步走到李婉儿身旁。 此时氛围诡异,原来是霍元楼受了伤,霍元楼捂着不断冒血的伤口,颇为落寞的看向慕千寻道:“哼,慕千寻!若要杀我霍元楼,又何必惺惺作态!” 慕千寻脸色冷冰冰的回答:“那就死吧。”话音刚落,众人眼前一闪,那距离数步的慕千寻,好似缩地成寸,一瞬间便近身霍元楼,蓝茗只看见寒光一闪,慕千寻右手刺进霍元楼的心口又迅速拔出,速度之快竟然没将鲜血沾染袖上,然后静静看他吐血倒下,不一会便浸泡在自己的血泊中。慕千寻左手掏出手帕擦拭着右手血污,似乎因为擦拭不净而轻轻皱眉,而后扔掉手帕,转身走到那霍元楼所备的金盆前。 血污在金盆中晕开,慕千寻好似女子画眉一样优雅而缓慢,似乎要将手指上每一道纹理都洗干净。直到伸出洁白的双手,见二者再无差异,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嘴角微微挂着一丝笑意,令人不寒而栗。 蓝茗四人只觉得头皮发麻,眼前的中年宦官好似那恶鬼一般,让人从心底感觉惧怕。蓝茗定了定神暗道:“之前宣读圣旨的便是这慕千寻了!只是为何又杀霍元楼?其中有什么阴谋?情报说这慕千寻武功在天榜之下可排前三了,但却没想到能轻易击杀霍元楼。” 这慕千寻好似雨后踱步在自家花园中一样,慕千寻走到众人面前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就这样站着,本就高挑的慕千寻,冷冷的扫了一眼就显得气势迫人,他负手而立,整个人就如一把刚刚归鞘的宝剑一般,带着凌厉的寒意,让人不敢正视。这便是宦官之首,两人大汉天子最信任的宦官,常侍慕千寻。 叶枫紧紧握着手中的剑,心想大不了拼死一搏便是,手心却止不住的流汗。蓝茗和青柚二人却是不曾多想,心道论武功自己断然不是对手,跑又跑不过,拔剑与否没什么差别,二人互相看了一眼便静静而立,回视着慕千寻。 叶枫终究沉不住气的道:“你!”慕千寻轻拂衣袖,那叶枫刚刚吐出一个字,便飞了出去,重重摔在桌上。 蓝茗手握剑柄而不动,呼吸不乱,青柚竟也不动,只是指节微微用力,而又松开,但慕千寻还是看见了,他微微挑眉道:“为何不出剑?” 蓝茗沉默,青柚开口道:“我不是你的对手。” “逍遥谷除了那书生,竟还有你这样的小姑娘,不错!”慕千寻和青柚对话,眼光却看着蓝茗。 慕千寻冷笑道:“你为何不拔剑?”见蓝茗依然沉默,冷冰冰道:“你在养三年剑也未必杀得了我!”慕千寻的话让蓝茗松开剑柄,轻轻抿去一颗滑到嘴边的汗珠。蓝茗知道慕千寻这两句话,已经给自己留下了心魔,日后若想剑道圆满,必要和慕千寻分出生死。 慕千寻的目光越过二人,看向李婉儿,向前走了两步。 这李婉儿颇为无奈的一笑,向前走了两步拱手行后辈礼道:“李婉儿见过慕先生,不知我父亲是否已经回到翰林院?” 慕千寻忽然停下,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道:“嗯,老院长已经回去数日,婉儿小姐何时回去?” 蓝茗心中大惊,未曾想这李婉儿竟然是翰林院老院长的千金?是了,那老院长也姓李。 李婉儿轻轻吐出一口气,笑嘻嘻道:“麻烦先生告知,婉儿除去这恶霸吴家,为百姓讨一个公道便会回去。” 慕千寻轻声道:“好。”,便轻身离开,留下一头雾水的蓝茗几人。 夜深人静,云淡风轻。皇城内却依然灯火阑珊,只不过大多数寝宫都已熄了烛光,而勤政殿的烛光却迟迟不肯熄灭,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 天子身着常服,除冠束发,面容俊朗,约莫三十六七岁,自有威严的天子静静站在书桌前,看着一幅巨大地图。这地图不仅仅囊括了天下十三州,还有以红色绘出的北荒疆域。天子登基不过数载,也休养生息了数载,除了几名官员大臣的交替之外,这帝王的权利交接称得上平静无波。 一切都按照先帝的战略部署在进行,这并非没有好处,大汉国力蒸蒸日上,国力之强盛,甚至可以支持和北荒、南晋两面作战。在他看来大汉的敌人不是怀有异心的西凉,也不是蠢蠢欲动的南晋。这两者最多十年便可平定,天子的眼中只有北荒,那是中原几千年来的敌人。至于北疆的燕王,天子从来不担心,因为他相信先帝的话,先帝临终前呢喃道:“萧堰兵忠于李家,只是朕在黄泉下颇显寂寞!”但天子还是犹豫的看着北疆,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投在窗上的树影突然无风而动,天子便知他已经到了。 “进来。”来者还没出声请示,天子先主动开口。 勤政殿外的慕千寻轻轻推开门,又恭谨的顺手将门阖上。走到天子身后,轻撩袍子,双膝跪在天子面前,天子笑道:“你这家伙,每次都要我说,还不赶紧起来!”天子竟然虚扶起慕千寻。 慕千寻冷若冰霜的脸庞,破天荒的露出笑容,开始向天子汇报事情经过。天子听完不由得一笑:“哈哈!这丫头真是让人哭笑不得,派几个人暗中保护她!” 慕千寻道:“陛下放心,奴才早已准备妥当,棋子也已经启动,只是这六扇门?” 天子笑道:“这六扇门屹立千年,自有他的生存之道,无妨。来!千寻!陪朕尝尝这新来的贡茶!” 第二十三章 当世风流 (上) 恶人谷位于北疆落马丘陵深处,谷外四周是合抱的小山谷,地势低洼,天生便带着一股阴冷气息,入口崎岖难行,谷口巨大的石碑上刻着‘恶人谷’三个大字!恶人谷乃是天下恶人聚集之地,但千百年来,还从未有过这么多的恶人聚在一起,谷中恶人不是穷凶极恶之徒,便是杀人不眨眼之辈,无一不是被江湖中恨之入骨的恶人。 千百年前有十几名武功高强的魔头,居住在恶人谷中,后来逐渐聚集的恶人越来越多,约莫百年前最多时竟有数百人,他们仗着武艺高强祸乱江湖,无恶不作。直到一名宗师之境的圣人和几名大侠组织除魔大会,聚集正义之士诛杀这群魔头,可惜的是这些人都折戟在这恶人谷中,这群恶人魔头仗着地利和高超的武功,竟然一时间让江湖中的正派人士也无可奈何。 除魔一战历经七天七夜,谷内谷外尸体无数,正派人士折损甚多,那名宗师之境的圣人也陨落在此,不过好在终究是胜利了!那之后恶人谷便销声匿迹,再无生灵气息。 善念难生,恶念易生,转眼不过一甲子,恶人谷中竟然又聚集了上百魔头,其中有一人自称魔君,声称已有宗师之境,他们从不招惹大门大派,并不单打独斗,专挑江湖中的二三流门派下手,一时间江湖怨声载道,纵然有人恨不得生吃他们的血肉,却也不敢走近恶人谷一步,就连少林高僧,赫赫有名的大侠们都不敢前往,不仅仅因为前车之鉴,更因为他们的利益没有受损,也因此恶人谷被称为江湖禁地。 一直到二十年前的某一天,江湖八圣人之一,宗师之境界的桃花仙子,宣布归隐恶人谷。自那天起,就再也听不到恶人谷中的恶人在江湖上为非作歹了,从此恶人谷,生人不禁,恶人不出。渐渐被江湖中淡忘。 八月十五虽然是个好日子,但是近日江湖中却接连发生了数件大事,先是隐居恶人谷的桃花仙子,昭告江湖自己时日无多,将要召开红云大会传承衣钵,登时江湖轰动。接着又传出数年前不惜成魔的燕月轩重出江湖,杀死了少林方丈了无大师,先不说四位如云雾缥缈的谪仙,这八位宗师便代表了江湖中的塔尖。 这便意味着八位宗师将要再陨落一位,可以说江湖陷入了不安,嗅觉灵敏之人便早早做了准备,或关门闭山,或待价而沽,也有打算趁趁机寻找机遇之人。 恶人谷中桃花仙子居住的桃花林,满林桃花早已不合时节的枯萎,整个恶人谷仿佛死气沉沉的老人。除了那些看热闹前来的江湖中人,最兴奋的恐怕就是恶人谷中的恶人们。桃花仙子一死,恶人谷便没有束缚了,天上地下哪里去不得!所以他们鞍前马后,阿谀奉承,很用心的操办这件事情。 尚未入谷的江湖人或成群,或独处的各自找地方休息,因为这恶人谷中放出话,八月十五之前不准入谷。怒骂的有,不忿的有,默不作声的也有,但偏偏没人去闯谷。也许是因为记得恶人谷的恶名,也许是因为桃花仙子。 这红云大会还未开始,不知何人组织起一场比武,也许江湖人无处释放的精力便是最好的理由。谷外近千名江湖人几乎全部摩拳擦掌,恶人谷中的恶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恶的念头让他们蠢蠢欲动。 这一日谷口静放着五十块木牌,依次排开,正面刻写着恶人谷三个字,以指刻画,入木三分,定然是内力深厚之人所为,背面用小字写着,凭此入谷。 木牌只有五十块,人却不止千人,大家都为了那一份机遇而来,又岂能不心狠手辣?于是比武成了杀人。数十名恶人就在谷内大笑着,冷眼看着这一切,仅仅半日便如燎原之火,越来越多的人选择杀戮,这五十块木牌渐渐染成了血色。 杀人!取牌! 这两件事就像笼子一样罩在恶人谷外面,没有人能够逃离其中。 夜色之下的北疆,即便是炎热的夏季,夜晚也会稍稍感觉寒冷,尤其是这接壤大草原的落马丘陵,夏季的轻薄短衫根本起不到御寒的作用,好在江湖中人体魄强劲,至于武功低微的又没有早早做准备的人,那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燕月轩缓缓驻足,他的到来让这两人有些紧张不安,两人拿起兵器急忙起身,紧盯着眼前的年轻人,身后篝火映照着二人的影子。 为首一人相貌丑陋,满脸虬髯,身材壮硕,手持钢刀,是个气血十足的高手,他略微拱手道:“在下沧州飞虎冯诺,这位是我兄弟沧州神箭冯晨。不知兄台有何贵干?”虬髯大汉声音犹如洪钟,十分的响亮。这沧州飞虎冯诺倒也不算浪得虚名,他自幼天生神力,体魄强健,更是拜师洛阳金刀门,一手金刀刀法虽不是出神入化,但也是尽得真传。而他的胞弟冯晨,自幼在山林中打猎,身手矫捷,一手箭术堪称百发百中,这兄弟二人正奇相辅相成,倒也在冀州闯出不小的威名,只是手段么就有些不入流了。 燕月轩洒然一笑,拱手回礼道:“在下燕月轩,借兄台木牌一用。” 冯晨相貌平平,身着劲装,此时腰别短刀,身背短弓,他嘲讽着笑道:“大哥!你看他说的什么话?借木牌一用啊!哈哈!” “呵呵,兄台在拿我们兄弟二人开玩笑?谁不知凭这木牌入谷!兄台若知进退那就赶紧离去,我兄弟二人也不和你计较,可你若是不知进退,哼哼!那就别怪我兄弟二人心狠手辣了。” 燕月轩轻轻摇头道:“两位兄台误会了。”冯氏兄弟二人听见燕月轩的话,不禁松了一口气,冯诺不由得松了松手里的钢刀。 “我只想借两位兄台木牌一用。” “兄台戏耍我兄弟二人不成?!”冯诺眯着眼,怒气冲冲的喝道。而冯晨见状矫健的向侧面退去,极快的便搭上了一支箭。话音未落,咻的一声冯晨松开手中的箭失,带着一阵破空声直指燕月轩!这冯诺双眉竖立,大吼一声,手中钢刀已经挥出,他和弟弟冯晨之间的默契极为深厚,因此箭一射出,他就跟随箭失而动,和侧面射来的箭失形成夹击之势。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燕月轩也不迎战,足下轻轻一点,便向后飘去,一身蓝衫随风而动,好似那画中的年轻仙人。箭失擦身而过,钢刀失去目标。 咻!咻!冯晨深吸了一口气,眨眼睛搭上两支箭失,快如闪电的两支箭失同时射向他的身后!冯诺一击不中遂而追击,两步并做一步,使出一招刀劈华山,燕月轩后有箭失截断退路,前有刀锋劈下。眼看着就要将眼前的年轻人劈成两半,只见燕月轩轻抚剑柄并不出剑,真气流转使了一个奇妙的步法,侧身向前一踏忽然之间便近身冯诺右侧,燕月轩右手并拢化拳,狠狠打在他的腰间,只听咔嚓一声轻响,竟然将冯诺的肋骨震断。 燕月轩左手忽然伸出,拿住他的手腕,人已经贴身冯诺,好似那躺在公子怀中的红颜知己,右肘带着内劲撞在冯诺胸口,只见这冯诺像断了线的风筝飞了出去,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才停住,冯诺手撑着地想站起来,噗的一口鲜血吐在前襟,倒在地上昏迷了过去。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冯晨见状一边向后退去,一边不断搭箭射向燕月轩,只见燕月轩心念一动,一股真气自丹田而生,极快的运转了一个小周天,从右手中衡穴而出,一道又一道的劲气自指尖弹出,那箭失一支支的便在空中碎裂,好像仙人施法,这一幕看的冯晨胆战心惊,忍不住腿脚打颤。若是蓝茗在此定然大吃一惊,大师兄这招和青衣陈皮的指劲有异曲同工之妙。 噗噗两声轻响,冯晨的两只手不由得垂在两边,触目惊心伤口下是已然碎裂腕骨,鲜血从腕骨涌了出来,可见这冯晨再也不能搭弓射箭了。 燕月轩俯身从冯诺身上取走木牌,缓缓走到冯晨身前,略微皱眉的道:“木牌。” 冯晨怒道:“要杀便杀!我冯氏兄弟虽然算不上好汉,但也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但冯晨忍不住打颤的腿肚深深出卖了他。 燕月轩抬头看向夜空道:“身出江湖之中,就要有被杀的觉悟,我今日不杀你兄弟二人,不是因为我善良,而是你二人只取木牌并不杀人。” 求生的欲望让冯晨屈服了,他涨红着脸交出木牌,燕月轩已经对眼前的两个人失去了兴趣,当下便转身离去消失在夜色中。冯晨怔怔的站在那,不知过了多久,和醒过来的兄长冯诺,二人蹒跚着离开了落马丘陵。 夜色淡去,天蒙蒙亮。 偏僻而宁静的丘陵中,这声响虽然轻微,却已足够震动了司马姑娘的心弦,她霍然张开眼睛,正巧看到这一幅惊人的景象,血红的棺木中,竟然有一双白皙如玉的纤纤玉手,慢慢的托开棺盖! 司马姑娘这一惊之下,睡意顷刻间被惊散,只见那棺盖越升越高,接着出现的,是如瀑的秀发,然后是一张苍白的面孔。这让司马姑娘不由得紧紧握住手中的刀。 鬼娘子一袭白衣,她如同壁画中的天女一般,只是脸色太过于苍白,鬼娘子轻轻跃出红色的棺木,飘然而至,她轻轻解开那极细的腰带,然后将乌黑的秀发束起。 “好久不见,小姑娘。”鬼娘子的声音好像甜腻的少女,让人抵挡不住,她脸上的笑容温柔得几乎要将冬日的冰雪全部融化。司马姑娘的指节死死地攥在一起,她的脸上滴落了一滴汗,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汗水凝成滴从司马姑娘的鼻翼滑过,然后滴落在地上。司马姑娘没办法不紧张,因为他面前的美丽女人是鬼娘子,地榜中的高手,要知道地榜二十八人,一共只有六名女子,自己的师父幽谷客青婉灵算一个,眼前的鬼娘子也在其中。 鬼娘子轻轻捋发丝,说不尽的妩媚,只见鬼娘子轻轻一笑道:“小姑娘,我很喜欢你当我的徒儿。来!到师父这边来。”声音甜腻,笑声宛如银铃,让司马姑娘这女子都不免心中一荡,十二年前她说的也是这句话,十二年后她说的还是这句话,但感触更深的是十二年前深种己心的恐惧感。 司马姑娘的思绪回到了十二年前,那是她还是一个不到六岁的小姑娘。她依稀记得自己蜷缩在一座破庙里,那天晚上夜色朦胧,困乏终究胜过了饥饿,小姑娘沉沉的睡去。忽然之间她好像听见,有个女人在轻声唱歌,她感到奇怪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于是她迷迷糊糊的轻轻挥袖撵走这虚假的梦境。但是她失败了,歌声若有若无的传来,好似百灵鸟一样让人沉醉,小姑娘只好强撑着起身,想弄清是谁这么讨厌。 红色的棺木,天仙似的女子,苍白的肤色,小姑娘被这个女人的歌声吸引着,轻轻的走了过去。女人的指尖很冰冷,就在触碰到那冰冷的指尖时,她感觉到一阵深入灵魂的恐惧。 一声轻吒,她看见一道倩影,然后便处于一个女人的怀抱中,女人很好看,腰间佩刀,身上有一种淡淡的香味。女人的怀抱很温暖,发丝垂在她的脸上,痒痒的却让人很安心。 “不要怕,在这里等我。”女人的声音很轻柔,就像春天的风儿。 一天一夜,她就坐在庙里一动不动,哪怕腹中饥渴扰人,哪怕困意席卷而来。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女人的嘴角渗着血,轻轻走到自己身边,依然很温柔的对自己说:“不要怕。”于是她紧紧抓着女人衣裳,尽管自己的手脏兮兮的,也不曾松手,这一抓就是十二年。 “咦?走神是会死人的。”鬼娘子那略显害怕的表情,让人觉得有些柔弱,好像随风而动的柳枝那般轻柔,让人心生怜惜。 司马姑娘闭上眼,十二个寒暑略过心田,她喃喃道:“我不怕了师父。”一瞬间司马姑娘的心平静了下来,她紧握着刀柄的手变松了,一阵本不该出现的风,吹动了司马姑娘的秀发,也吹开了她的心,她终于可以正视自己的恐惧。 她睁开眼,既没有目露精光,也没有熠熠生辉,她的眼神很平静,就像那风吹不动的天湖,又似那古井无波。 鬼娘子的笑意更浓了,这种笑容几乎没有男子可以抵挡,她的声音也更甜蜜,就像那洞房花烛夜的新婚夫妻,“呵呵,我真是舍不得杀你呢。” 第二十四章 当世风流(中) 话未落! 人已至! 江湖之中的高手,胜负分得很快,往往就在一招之间!这一招便是生死! 司马姑娘只来得及挥出刀势,凭感觉而动的刀势!这一刀有地榜实力,也可斩地榜高手。但她的心境虽然到了,可是她还未曾踏入地榜之中。一脚迈进终究还是在门外! 那道白影瞬息而至,却又书中好像鬼魂一般轻飘飘,司马姑娘感受到鬼娘子手掌的寒意,但却躲避不开。鬼娘子的右掌轻飘飘的印在司马姑娘的胸口。司马姑娘只感觉一道又一道的寒冷袭来,这股寒冷气息让她向后跌了一步又一步。每一步她都感觉到鲜血想从口中涌出,但是她紧闭着双唇,倔强的咽下口中的鲜血,直到不再后退才擦拭掉嘴角渗出的鲜血,但是她已经无力再战,体内的寒气就像剧毒一样冲击着她的经脉,她不得不运功驱散这股寒气。 鬼娘子低头看着被刀锋划过的左肩,衣裳露出豁口,无暇的左肩有一道红线,然后红线逐渐蔓延。鬼娘子就像做错了事的小姑娘,楚楚可怜的轻声道:“还真是倔强呢,这次青婉灵不在吧?” “好刀。”让二人惊愕的声音从鬼娘子身后传来。 “何人!”鬼娘子猛然转身,她竟然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这让她有些恐惧。 “我不叫何人,我叫燕月轩。”燕月轩一袭白衣,稍显陈旧,衫角燕云山三字依然熠熠生辉。俊朗的燕月轩手扶剑柄,微风轻轻吹动燕月轩的发尾,潇洒风流随风而来,他身后是初生的晨阳。 心志坚定的鬼娘子微微失神,她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年轻剑客。同样记住了这一幕还有司马姑娘,用尽一生。 初阳下,燕月轩飘然落在鬼娘子身前五步,这鬼娘子见状嫣然一笑,行了一个万福礼,深情款款的道:“公子好俊的功夫。”鬼娘子神情百变,此时苍白的脸颊竟然泛起淡红,好不迷人。 燕月轩笑道:“鬼娘子,我可不想做你的面首。” 鬼娘子又变了语气,甜腻的仿佛相恋的情人一般,她秀眉微动,露出一丝娇羞道:“那奴家给公子做妾可好?”这语气是那么灵动不可捉摸,又是那么柔情令人不可拒绝,却又是那么清柔娇美勾人魂魄。恐怕没有任何人听见这语声能拒绝,也没有人听见后再能忘记。 这落马丘陵,似乎就因为这风情万种的一句话而变得充满暖意,初阳的温暖也不免因这句话而失却颜色。鬼娘子毫无地榜高手之风度,见燕月轩轻锁眉头,她一袭白衣宛如乘风,瞬息而至,只见她风姿绰约的飘然落在燕月轩,宛如仙子,但她的容貌,却无人能以描叙,只因世上瞧她一眼的男子都被迷得神魂颠倒,唯一的瑕疵就是她的脸色太过于苍白了。 她身上天生便有一种慑人的魔力,不可抗拒的魔力,鬼娘子轻咬着樱唇,右手化掌轻抚在燕月轩胸口,若不知情还以为鬼娘子依偎在燕月轩胸口,她双目含春,仰头望着燕月轩道:“你……” 杀机稍瞬即过,鬼娘子的右掌再无动作,因为她不能也不敢,燕月轩比她更快,她甚至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小腹间传来的一缕暖意,那暖意来自眼前之人的剑指,这鬼娘子是燕月轩重出江湖以来面对的第一个对手,了无大师不再其中,因为了无大师想要度化他,那一战了无大师本就存了死意。 当断则断便是鬼娘子活这么久的凭仗之一,她看似轻轻的向后飘去,但实际上那是极为高明,又极快的轻功,快到燕月轩也留不下她。鬼娘子嗔道:“你这负心郎。” “呵呵,负心也好过死在鬼娘子的寒掌下吧?在下有一疑问,鬼娘子可否解答?”燕月轩体内真气自主流转,努力的驱散着残留在胸口的寒意。 “哦?奴家自然愿意。”鬼娘子温柔的道。 “十二年前,鬼娘子和幽谷客前辈那一战之后境界大跌,是什么让鬼娘子如今直逼宗师之境?便是这手掌轻拂。都带着令人难以抵挡的寒意。”燕月轩道。 “嘻嘻,公子若肯娶奴家,奴家自然告知。”鬼娘子略显狡黠的道。 燕月轩轻笑道:“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这鬼娘子含笑不语,只是杀机逐渐蔓延开来。这一次燕月轩动了,他如何动的鬼娘子根本没有看清,只看见他手指弹出一道劲气,人未到,这劲气先至,鬼娘子不得不谨慎,这哪里是劲气,明明是剑气! 鬼娘子秀眉一挑,轻吒一声,向侧面飘去,避开这一道凌厉的剑气,心想这人果然厉害,竟然以指为剑。鬼娘子双掌一推,便是一道夹杂着寒气的掌风袭向燕月轩。鬼娘子深知眼前之人的剑法高绝,不愿近身,施展着极快的身法,当下掌劲便成了暗器,一时间燕月轩好像在面对三四个人同时进攻,而鬼娘子则成了那点水的蜻蜓,每一掌后都不做停留。 但她的确压制住了燕月轩,燕月轩一道道剑气从指中射出,然后迎向鬼娘子的掌劲,两者互相抵消。但鬼娘子的身法太过高明,燕月轩还是不断的向后退去,此时不由得瞳孔一缩,身形急忙微侧,衫角竟然被鬼娘子扯下一块来。 十息的功夫,两人便已经在电光火石中交手了数招,只是鬼娘子身法太快,武功过于诡异,燕月轩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办法。 燕月轩并不焦躁,这鬼娘子的战斗方式恰恰说明了她不是自己的对手,鬼娘子怒喝一声,好似天罗地网般的寒掌将燕月轩笼罩其中,燕月轩依然迎刃有余不落下风。忽然之间鬼娘子带起一串虚影,整个人跃在空中,三道寒意淋漓的掌劲,猛然扩散!封住了燕月轩的退路,然后自上而下!眼看着鬼娘子那双芊芊玉手,就要击在燕月轩的天灵盖之上,燕月轩嘴角微微上扬,确实露出一丝笑意。 他毫无高手风范的向左侧翻滚过去,就在这过程中,他出剑了,他竟然将剑抛向空中。 剑名谷月,它击溃了掌劲,速度依然不减,直射在空中的鬼娘子,这一次是真正的剑气,一瞬间剑气冲天!还好只有一瞬间,劫后余生的鬼娘子生出一种感觉,若是这一剑全力以赴,恐怕天地都要变了色。 第二十五章 当世风流 (下) 她避不开,哪怕不在空中也避不开,于是鬼娘子双掌护住小腹,谷月剑生生将她的双掌钉在小腹上,这一次她再无飘然之姿,重重摔在地上。 燕月轩也不好受,鬼娘子的寒冰气劲太过于诡异,他虽然没有被寒掌击中,但每一次抵挡鬼娘子的寒掌,都不由得沾附上一丝寒气,这寒气犹如跗骨之蛆一样,若不运功抵挡难便会侵入丹田。 燕月轩运转真气,足足行了三个小周天,才驱散掉体内寒劲,暗道究竟是什么样的机遇,让此生再难入地榜的鬼娘子恢复了功力,燕月轩走到鬼娘子身前,也不开口,他在等鬼娘子先开口。 鬼娘子的白衣已经染成红色,面容略带凄惨的道:“咳咳...果然是负心的郎。” 燕月轩道:“现在鬼娘子可否告知?是如何恢复功力直逼宗师之境的?你的寒气又如何这么怪异?” 鬼娘子淡然一笑道:“呵,我都要死了,咳咳...为什么要告诉你?”鲜血自鬼娘子口中涌出。 燕月轩微微皱眉道:“我不杀你。”然后握住剑柄轻轻拔出谷月剑,只见鬼娘子额头布满细汗,险些痛晕了过去。 鬼娘子微微一怔,心里不知所以然,皱眉道:“为什么?” “你既然不肯说,杀与不杀没什么区别,我不相信有什么天才地宝,能让人接连两次重新恢复武功。”燕月轩的口气带着一丝骄傲,那是他燕月轩的骄傲,也是燕云山的骄傲。 “咳咳...你!罢了!你附耳过来吧。”鬼娘子倒也潇洒,她不是那喜欢欠人情的女子,尽管燕月轩没说什么,但她还是认为不杀既是恩。 “我听得见。”燕月轩却丝毫不动的道,他虽然自负但却并不痴傻,鬼娘子还不值得他信任。 鬼娘子黯然答道:“呵呵,我输得心服口服!咳咳!极北之地有一处仙迹,那仙迹中有一物名为北冥果,乃是极寒之物,对修炼至阴武功之人大有裨益。” “再无其他?”燕月轩剑眉一挑。 “有一异兽,咳!那异兽地榜高手也难以抵挡,我们一行十人,皆是北荒高手,那两名地榜高手也没能逃出,只有我仗着轻功高明活了下来,但是也因为没有完成委托,不得不逃离草原。”鬼娘子神态清明,却又吐了一口鲜血,一手抚在伤口一手艰难的撑地,试图找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 “北荒?”燕月轩眉头微皱问道,心知鬼娘子话不假,这鬼娘子十几年前便是以身法傲绝地榜,只是不知道何人委托她们。 “是。”虽然鬼娘子已经叛出北荒,但心还在北荒,当下却是不再言语。 燕月轩暗道:“自己倒是未曾听说过北冥果。此事还要问问师父才是。”当下也不反悔,示意鬼娘子离开。 司马姑娘睁开眼,看着走近的燕月轩,她不能动因为体内的寒气还未驱散,鬼娘子那一掌看似轻飘飘,实际上却是实打实的一掌。稍一分神,寒气再次乱窜,司马姑娘不由得闷哼一声,内伤更是伤上加伤。 “我给你护卫。”燕月轩的语气很轻柔,就像那彬彬有礼的年轻学子,让人感觉到温暖。司马姑娘竟然真的安心了,她阖上双眼,开始全心运功抵御寒气。 燕月轩就这样站在司马姑娘的身边,一动不动,风在吹,云在动,但是燕月轩的心不动。 “呼!”司马姑娘轻轻呼出一口浊气,此时约莫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司马姑娘微微脸红着起身,拱手道:“司马谢过燕公子救命之恩!” “姑娘不必客气,在下只是好奇这鬼娘子的寒气十分怪异,并无救人之心。”燕月轩果然是燕云山弟子,师弟蓝茗便也是如此。 燕月轩的回答让司马姑娘一愣,心想这人说话实在古怪,但还是拱手笑道:“呃,燕公子虽无救人之心,但却有救人之实,司马不知该如何报答公子。” 燕月轩洒然一笑道:“那姑娘就告诉我名字吧,这就是我要的报答。” 司马姑娘心知自己的名字让人奇怪,笑道:“我复姓司马,但没有名,师父说要等我十八岁生日才给我起名,所以大家都叫我司马姑娘,燕公子不妨也如此便是。” “呵呵,这倒像幽谷客前辈的行事风格,司马姑娘也是为了红云大会?” “是,师父说我有一线机缘,可能在这恶人谷中。”司马姑娘受了内伤,脸色苍白,却反而让他恬静淡然的神情,更添了两分柔弱美。 “那姑娘不妨和我一起进谷?”燕月轩倒不是有什么其它心思,而是眼前的女子受了内伤,莫说谷内的恶人魔头,便是如今谷外杀红了眼的江湖人,眼前的女子都难以对付。一个受了内伤的美丽女子,这本身就是让江湖人行恶的最好理由。更何况师妹和幽谷客之间颇有渊源,自己断然不能袖手旁观。 “好。”她竟然生不出一丝一毫的拒绝之意,他只觉得在这个叫做燕月轩的年轻男子身边,就会感觉很安心,想到此处她的双颊便飞上了一片红霞,只好轻轻低头掩饰。二人结伴向恶人谷行去,只是谁也不曾开口,一时间氛围显得格外沉默。 今日便是八月十五,此时谷外围着一众江湖中人,其中不乏赫赫有名的江湖豪客,但大多数人都彼此拉开了距离,眼看着时间就要到了午时。纵然十分不耐烦却也无人站出来叫骂,谁也不愿做那出头鸟。虽然恶人谷只发放了五十块木牌,但在谷外的江湖却不止五十人,三十余人傲然站在最前面,显而易见他们拥有木牌。身后几十步聚集着少说也有二百余人,至于另外几百人是暴尸荒野,还是离开此地便不可知了。 燕月轩昂首走向谷口,司马姑娘便跟在身后,没有人阻挡他们,因为阻拦的人都被一股无形劲气轻轻推开。燕月轩不做停留踏入恶人谷中,这顿时引来一片哗然。 “小子!不怕死吗!”谷内传来怒斥声音,只见恶人谷走出七个人,约莫着六七十岁,相貌竟然一模一样,皆身穿道服,头戴道冠,无一不是鹤发童颜,仙风道骨之辈,这正是之前发放木牌的七人。 有见多识广之人失声喊道:“正心七子!” 这正心七子一母同胞,颇有武学天分,年幼时一同在溪神观学道,后来叛出溪神观自创正心道,在南晋布道,一时间竟然吸引了众多教徒,他们乃是真正的邪教,只教人淫乐为恶却不导人行善。但溪神观岂是好相与的,仅仅两月便剿灭了这邪教正心道,但这正心七子凭着武功高强,强行逃离而去。 没有了正心道的牵绊,这七人反而武功更加精进,他们在江湖中非作歹,作恶多端。七人合力竟诛杀了一名溪神观的地榜天师,一时间声名大盛。二十几年前不知为何,正心七子忽然之间便从江湖中失去了踪迹,谁知竟然加入了恶人谷。 燕月轩瞥了一眼七人,厉声喝道:“作恶多端,当诛!”只见燕月轩双目精光大盛,手中谷月已然出鞘,没有人看清他的剑,但所有人都感觉到一道剑气。 那剑气冲天!扶摇直上九万里! 那晴空霹雳!剑惊天上九重天! 恶人谷上晴天霹雳,这天生异象!让众人哑口无言,他们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也不敢做些什么。谷口的石碑好像御厨持刀划过的鱼片,慢慢的一分为二,然后轰的一声掉落在地,只剩下一个谷字矗立在谷口。 燕月轩扫过谷内一道道隐藏的目光,缓缓道:“我乃燕云山大弟子燕月轩。”然后抬脚向谷内走去,声音很轻,但所有人都听得见。 再看正心七子,每个人咽喉都有一道红线,他们慢慢的跪在地上,双手紧握着脖子,七颗头颅突兀的滚落在地,令谷外众人震惊不已。 唯一没被震惊的只有司马姑娘了,她就站在燕月轩身后,她知道这个男人已经走进她的心,再也不能抹去。 第二十六章 暂别 近日洛阳城内,可谓是变幻莫测,先是玄铁神剑霍元楼霍大侠意图谋反,被朝廷诛杀在五福楼中,接着洛阳一霸吴天德被朝廷下令抄家灭族,接着朝廷又发布了通缉令,通缉霍元楼之子霍凌楚。别说那些战战兢兢离开洛阳城的江湖中人,便是洛阳城的百姓都或多或少的感觉到暗流涌动,一时间洛阳城好像失去了以往的生机和盛景。 洛阳郊外,晨阳初生,六匹马,六个人。 蓝茗先开口笑道:“在下有些私事,就不和众位同行了,完事之后再去徐州和各位汇合!” “蓝少侠,可有意来六扇门?”陈皮忽然问道。 “我还年轻,再等几年?陈捕头不会怪罪于我吧?”蓝星拱手笑道。 陈皮本就没有抱太大希望,再者说这年轻人还没到陈皮三顾茅庐的地步。见蓝茗无意,令人闻风丧胆的陈皮也不恼怒,破天荒的轻笑道:“少侠于朝廷有功,我岂能怪罪?好!那我便等少侠十年。”事实上陈皮颇为奇怪,他是司隶州的青衣不是徐州青衣,本不能随意跨州行事,但前几日老神捕亲自下令,让自己跟随这几人去徐州便宜行事,更下了死命令让自己暗中保护这叫做李婉儿的少女,陈皮虽然不甚理解,但老神捕的话就算让他去死,他青衣陈皮也毫无怨言。 青柚脸颊微红的道:“蓝大哥,素闻南晋排外,要不然我们同你一起去罢?” 叶枫脸色颇为难看的道:“师姐,你被这小子迷了眼不成?再说我们南晋才是神州正统!哪里称得上排外!”那日五福楼,叶枫被慕千寻一招打昏,这事让他无地自容,本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此时听到师姐说南晋的不是,再加上蓝茗那日又抢了风头,当下便有些恼怒,口不择言的便说了这些话。 俗话说覆水难收,这话已出口,更再难收回,叶枫再觉得后悔也已经晚了,更何况骄傲如他更不愿意向蓝茗低头。青柚听见这话羞意难当,颇有些恼怒,却也不忍心呵斥小师弟,一时间只觉得脸烫的很,只好低下头陷入沉默。 而蓝茗可不是什么善人君子,笑道:“小时了了大未必佳!那慕千寻想来也这么想。”虽然蓝茗不知道叶枫为什么对自己一直抱有敌意,但是他从不怕杀人,哪怕是逍遥谷弟子。这句话让心高气傲的叶枫涨红了脸,因为只有他被慕千寻打昏,他又找不出理由反驳,怒哼一声便先离去。 氛围陷入了尴尬,陈皮见状无声一笑,便驾马和两名六扇门捕快也追了上去。 “猪头你当真不和我们去徐州?”没心没肺的李婉儿恰好解救了尴尬的氛围。 蓝茗打趣着笑道:“小弟要先去南晋菩提寺完成故人之托,若无意外定会去徐州投靠李女侠,李女侠不妨在徐州稍候。”心中不由得感谢李婉儿的解救,当下只觉得这小姑娘十分讨人喜欢。 李婉儿心性率真,见蓝茗如此说早已经笑颜如花,只见李婉儿有模有样的拱手笑道:“好!君子一言快马一鞭!”顿时引得青柚轻轻而笑。 蓝茗看了一眼天空,忽然想到一句江湖话,便开口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几位我们徐州再见!”青柚见状还想说些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口,只好道了一声保重。 身后传来李婉儿的大声:“喂!猪头!”蓝茗刚骑马行了约莫百步,还未走远便听见身后李婉儿的呼喊。 蓝茗调转马头,大声回到:“女侠还有什么事?” 李婉儿双手放在嘴边大声道:“本女侠就在徐州莫家为你大摆筵席!”一时间当真有两三分豪气干云之风。 蓝茗大声应道:“好!” 蓝茗骑马约莫行了十三四里,终于看见一座小土坡,也不停留便跃马上坡,只见土坡后面一座村庄映入眼帘,蓝茗此来正是为了抱回寄养在这的小齐骨。那日从转朱阁离去后,蓝茗便将小齐骨和老黑马,寄养在一户姓韩的农家里。几日不见这小齐骨越发白胖,足足大了一圈。蓝茗掏出些许散银道:“这几日劳烦大哥大嫂了,些许谢意,还望不要推辞。” 韩大哥是个憨厚的农家汉子,急忙推辞道:“小兄弟,当日你给的银两就够多了,不过是一个小孩子和一匹马,不值当这许多银两。”韩大嫂见状也笑道:“是啊!小兄弟,这婴儿当真是可爱至极,每日不哭不闹,今日你要抱走他,我们夫妇二人还有些不舍呢!”蓝茗见状也不再推让。 小齐骨和夫妇两人的小女儿一同放在土炕上,一看这主家的婴儿却有些瘦小,蓝茗见此状便知晓了三分,八成是这憨厚的大嫂将奶水都给了小齐骨。说来也奇怪,这女婴看见蓝茗也不哭闹,一双眼睛却颇为灵动看着蓝茗,蓝茗一时童心大发,伸手逗弄着婴儿,只引得女婴咯咯直笑。 蓝茗从怀中掏出老道士给予的古老铜钱,笑道:“大哥大嫂,我看这孩子颇有灵气,这枚铜钱乃是溪神观求来的,虽不能大富大贵定然能保这孩子平安健康。孩子尚小,不如等大一些再给她带上吧?”夫妇二人虽然只是普通的农户,但也听说过溪神观,见这枚老铜钱古意澎湃定不是凡物。 刘大哥道:“小兄弟,这铜钱看上去就不是普通之物,我们哪里受得起啊!” 蓝茗笑道:“收下吧不然我实在心愧,这铜钱是我送给孩子的,大哥大嫂不要推脱了!”夫妇二人见蓝茗十分坚决只好作罢,当下刘大嫂便寻了一块红布包起,藏在席下。 蓝茗不知为何和这婴儿很有眼缘,便问道:“这孩子叫什么?” 刘大哥挠了挠后脑勺笑道:“我夫妇二人没上过学堂,还未给孩子取名字。只取了一个小名叫菜花,嘿嘿,这名字好养活!” 蓝茗笑道:“大哥大嫂若不介意,我给这孩子取个名字可好?” 刘大嫂大喜道:“好!小兄弟见多识广!那可太好了!” 蓝茗笑道:“此地在洛阳城外,又得于洛水滋养,古人云,斯水之神,名曰宓妃,不如取字为宓可好?” 刘大哥忽然脸色有些尴尬的道:“这宓字怎么写?” 蓝茗蘸水在桌子上写出宓字,道:“便是此宓,”夫妇二人见状大喜。 宽大的斗笠重新戴在蓝茗的头上,也遮住了夏日的烈阳,蓝茗右手怀抱婴儿,左手牵着缰绳,推辞掉夫妇二人的挽留笑道:“大哥大嫂,这老马与我无缘,不用拴住它,任由它去便是。”有灵性的老黑马似乎听懂蓝茗的话,打了一个大大的响鼻显得十分高兴,让众人忍俊不禁。 第二十七章 金刀镖局 传说上古时期,伏羲氏因蓍草生于蔡地而画卦于蔡河之滨,遂名其地为蔡。后来某位诸侯王被封于蔡地,建立蔡国,以国为氏,史称上蔡,后因战乱多次改名迁都。 秦王一统后于此置上蔡县,为汝南郡治所,东靠项城、西连西平,、南接平舆、北临商水等地。上蔡县地势平坦,雨量充足,四季分明,县内众多河流皆属于淮河流域。 此地算得上人杰地灵,出过秦国第一位丞相李斯,也出过战乱时期的小国皇帝,如今更是出了一位开创上蔡学派的大家,那便是上蔡先生谢显良,上蔡先生如今位居翰林院,乃是当今天子的老师,深受敬重,在中原名望极高。 沿着淮河边上的小路驶来一队人马,开路的是两名骑黑马的中年刀客,两人身穿深青色短袍劲装,腰间别着钢刀,露出的手臂伤痕众多,其中一人右脸上有一条长长的疤痕,烈日下竟然晒得像一条红虫,这定然是刀剑所致。 马匹带起黄尘滚滚,一时间让人更觉烦躁。刀客后面是四个年轻刀客,身背短弓护卫在马车前后,两辆马车上除了驾马的两名虬髯大汉外,还分别坐着两名中年刀客,此时这两名刀客正在闭目养神,只是宽大的斗笠遮住了二人的面貌。两辆马车后面不近不远的缀着两名中年刀客,这十二人皆身穿深青色短衣劲装。 马车上插着一杆金刀旗,就凭这金刀旗中原和关东一代的黑道朋友,便没有多少人敢动金刀镖局的货了。不仅仅是金刀镖局背后的洛阳金刀门,更是因为这金刀镖局乃是一刀一剑拼出来的,在某些方面来说金刀镖局更像一个衍生出的门派,而不是金刀门的附庸,二者之间近年越来越少的走动也说明了这一点。 江湖向来势利眼,只有经过了残酷洗礼后才能站住脚跟,哪怕你是金刀门的产业也要如此。马车行过,第一辆马车的车辙印非常的深,想来是载了不少货物。 然而这第二辆马车上只坐着一个人,这人乃是金刀镖局的总镖头胡适,今年已经五十六岁,双鬓已经有了白发。胡适师从洛阳金刀门,乃是上一任掌门的得意门徒,后来在恩师授命之下,开创了上蔡的金刀镖局,如今为总镖头已有三十一年,身后四道刀伤,少了两根手指的左手,以及胸口触目惊心的伤疤,这些便是胡适的江湖声望!至于其中有多少苦痛,也许只有每逢阴天下雨的骨节酸痛才知道吧。 胡适轻阖着双眼,身旁的一柄刀乃是恩师所赐,他也是凭借着这刀,才能让金刀镖局的金刀旗飘扬在豫州一地,论武功胡适早就证明了自己,论智谋他也不是那莽夫,毕竟他让金刀镖局硬生生成为了江湖十大镖局之一,尽管排名最末但也是大镖局了。 胡适早已经过了年少轻狂的年代,近几年也基本不再走镖,处于半退隐状态,若不是膝下无子早就颐养天年去了。只是没想到这一次的客人,带着金刀门掌门的亲笔信而来。 于公那是他恩师的独子,他的师弟介绍而来,于私三千两黄金的报酬足够让他后半生无忧了,所以他不能拒绝,也不想拒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谁都不会嫌弃钱少。 这客人躲在兜帽中,看不清面貌,声音独特让人判断不出男女老少,但胡适还是从他的身形判断出这是一名男人。在江湖中利益和危险是一样的,这三千两黄金才是他胡适接下镖的原因,至于师门恩情?这三十一年早就还的差不多了。 “这就是江湖。”胡适想到藏在密室的定金,那密室中的一千两黄金让胡适忍不住露出微笑,车内淡淡燃着的熏香更是让他心情愉悦,胡适心想只要走完这趟镖,将货送到北疆,他就退隐江湖再也不冒险了。 胡适忽然右眼直跳,突然不合时宜的想起客人的一句话,那客人说这一趟镖有可能让金刀镖局灭了满门,当时胡适嗤笑一声没放在心上,可如今脑海却偏偏闪过这一句话,不禁让胡适的心情沉重起来。 吁!吁!!众人都勒停了马,胡适并未听到打斗声,心下奇怪的问道:“为何停下?” 外面的车夫答道:“是大小姐。” 胡适听见这回答不由得一滞,暗道这个女儿真是不省心,当下便下了马车。 只见车队前面有一名少女,约莫十六七岁年纪,她骑在马上。身穿一身黑衣劲装,头发扎起马尾辫束在后面,额头布满一层细汗,微风吹动额角垂下的几缕秀发,显得格外美丽。少女腰间也配着一柄精美短刀,好一个江湖儿女。 少女下了马走向马车,和行礼的镖师们一一回礼,很有风度。少女一双明眸看着眼前的胡适,甜甜的开口道:“爹!” 胡适颇为哭笑不得,他在江湖摸爬打滚三十年,手上也没少沾血,吃喝赌更是一样没落下,但偏偏他不好女色。对唯一的妻子更是百般敬重,也许是因为手上的因果太重,四十岁他的妻子才生下一个女儿,但妻子也因此病逝。所以胡适对这个唯一的女儿视为珍宝,真是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而金刀镖局上下几十口更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小姑娘。 这一句爹喊出口,胡适摆出的严厉样子便都泄了气,无奈的摇头道:“馨儿,听爹话赶快回去!这趟镖风险太大!” 胡馨拍了拍腰间短刀,笑嘻嘻的道:“爹,我可不是那柔弱女子,我能保护自己呢!” 胡适怒道:“昏帐!你知不知道这趟镖有多危险!小七!把大小姐带回去!”见女儿不知轻重,胡适腾的一下火冒三丈。 后面的一名年轻镖客应道,走过来便要劝大小姐回去。只见这胡馨双眉一挑,呛啷一声短刀出鞘,却是将短刀架在了脖子上。倔强的道:“爹!女儿不回去!”话一出口,泪珠便好像断了线一样止不住的流了下来,滴落在黄土上又瞬间被包裹其中。 好在两名副镖头跟随胡适多年,知道总镖头的脾气,年纪大一些的老李副镖头急忙下马劝道:“总镖头,大小姐的武艺你也知道,并非没有自保之力,再说了谁敢劫咱金刀镖局的货啊!我们老哥几个的刀也不是吃素的!”接着又附耳道:“大小姐毕竟是没吃过苦,吃几天这黄土,玩心也就淡了,到时候自然也就回去了!” 胡适心想老李说的也不错,再一看女儿认真的神情,怒哼一声便上了马车,得到应允的胡馨开心的差点跳了起来,一众镖师暗道大小姐这一招还真是吃死了总镖头,大家也都相视一笑。 第二十八章 劫镖(上) 大小姐胡馨聪明好动,非常讨人喜欢,但除了总镖头胡适之外,整个金刀镖局几十口人,最疼爱胡馨的便是这副镖头老李了,他打心眼里把胡馨当成自己的女儿。 老李今年四十七岁,十六岁的时候便开始跟随总镖头,三十一年间两兄弟没少互相挡刀,老李脸上那条伤疤就是为总镖头挡刀挡的,说两人是生死兄弟也不为过。如今小李也变成了老李,但他的武功可没落下,若论金刀镖局的武功,除了年纪越来越大的总镖头,便是他老李了。老李喜欢别人叫他老李,以至于几十年下来他自己都忘了本来的名字。 有一次私下里两兄弟喝酒时,总镖头胡适打趣道:“老李?你为何不肯娶亲?莫不是怕自己模样丑,吓坏了婆娘?” 老李嘿嘿一笑道:“大哥,我跟你几十年,我怕有了孩子会生出别样的心思,更何况我已经将大小姐当成自己的女儿,大哥不会吃味吧?”自那以后,胡适对老李那是十分敬重。 “喝上一杯酒!嘿!全身得劲不得病!”午时喝了二两酒的老李大声的唱着。 “喝上两杯酒!嘿!高高兴兴不犯愁!”镖师们也大声跟随。 “喝上三杯酒!嘿!一人敢走江湖路!”听见女儿胡馨也开心的合唱,胡适在马车里不由得哑言失笑。 为了安全起见,这期间一直走小路,这两天下来,风景虽然还算不错,但是除了偶尔远处升起的一缕缕炊烟,可谓是人迹罕见。不过人烟稀少的野外,每到了夜晚可谓是难得的清净,夜晚的夏风吹过,让人感觉一丝凉爽,也拂去了那窒息的热度。 可无论是树上的夏蝉不停的鸣叫,还是溪水边呱呱的青蛙,这一切的一切都让胡馨感觉眼前一亮。这些可不是在家里能够看见的,胡馨学着老李躺在草地上,嘴里叼着一根青草,身下松软的小草竟然也释放着力量,让人感觉到被托在空中一样。青草的涩味让胡馨扔掉了它,但是之后又有些怀念那淡淡的清香味,好像那是生命的气息。 事实上所有人都低估了这位大小姐,扬起的尘土和遮挡不住的炙热,并没有打消胡馨的劲头,她反而越来越兴奋,每天的精力好像用不完一样。 唯一让他有些烦扰的就是不能洗一个澡,不过当她将盈盈一握的双足荡在溪水中,清凉的溪水顺着脚踝流过,直透心窝的凉爽让胡馨忍不住呼出一口气,那种说不出的舒适让她倍感开心。 “老李,吩咐众位兄弟,明天一早咱们要奔大路走!”胡适看着远处的宝贝女儿,右眼时不时的跳动让他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好!”老李从不废话,总镖头的命令他永远都坚决执行。 不算胡适父女一共十二名镖师,这十二人乃是金刀镖局最精锐的力量,兵不在多而在于精,胡适本来是想走小路,但内心的不安让他觉得,还是大路小路交叉而行更好一些。 这一夜老李带着两名年轻镖师亲自守上半夜,经验丰富的老李让两名年轻镖师在明处守卫,而他则藏在树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这暗哨才是最重要的。 此时约莫着已到了丑时末,本来下半夜应该是总镖头守夜,可一想到总镖头年龄已大,老李便自作主张的在让总镖头多睡一会。两名年轻镖师有些无精打采,有一句每一句的聊着天,老李虽然半阖着双眼,但是却没有睡着,在江湖中若不警觉是活不长的,老李一直竖着耳朵倾听着周围,还好这几日下来没有任何异动。 老李还是没忍住打了一个哈欠,他换了个姿势从树干上站了起来,打算稍微活动一下发僵的肌肉,忽然之间老李感觉不远处传来一道亮光,老李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便不再多想。 接下来又是一道亮光闪过,老李心里忽然一惊,他警戒的看着远处,等了好久都不见异动。但心性谨慎的他还是决定去看一看,老李轻轻滑下树,示意其中一个年轻镖师,跟自己过去看一看。 老李二人猫着腰,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行了约二百米,走近一看不由得一笑,原来是一面残破的铜镜,在月下反射出光亮。老李失笑道:“嘿,果然老了,谁知道就是这么块破铜镜。” 年轻镖师笑道:“副镖头,谁说您老了!您的刀法可让我们佩服极了!” 只听得飕飕飕三声,老李一惊急忙倒身,在地上打了个滚,连爬带滚的躲在一棵树后,再看那年轻镖师还不曾反应过来,一支箭失就已经直直的插在他的胸口上。老李抽出佩刀,忍痛割断左肩的箭失,一口气还未喘匀,当下便要大声呼喊敌袭。 忽然他感觉感觉到头顶有一股风,想也不想便急忙举刀抵挡,就在他抬头的一瞬间,一刀亮光从上而下,将老李连人带刀劈成了两半,这才不过数息,若是老李先呼救也许情况会不太一样,但不管怎样老李都已经死了。 剩下那年轻镖师见这么久,副镖头二人还未归来,便急忙叫醒众人道:“总镖头,刚才副镖头说那边有异常,要过去看看,若是两刻之后还没回来,就让我叫醒您。” “你们几个留在这保护大小姐,你们四个跟我走!”胡适一听镖师的话,不由得心中暗道不好,但他是总镖头不能显露出慌乱,当下便点出四名镖师。 “爹!我和你同去!”胡馨听闻众人谈话跳下马车。 胡适心想若暗中有敌人,留在此处也不安全,反倒不如跟在自己身边还有个照顾,当下便点头同意。几人虽然心中挂念老李二人安危,但却不敢快步前进,否则真有敌人埋伏,那便中了敌人的陷阱。 六人约莫行了不到二百米,忽然看见十几步外的树旁有两个黑影,胡适示意众人警戒散开,然后带头拔出刀小心靠近,几名镖师都经验丰富,当下两名老镖师向两侧散开,以防被人偷袭。 “老李!!”胡适眼前一黑,看清这两个黑影,险些昏了过去,却是再也顾不上有没有陷阱,踉跄着奔了过去。 第二十九章 劫镖(中) 这哪里是什么黑影,也难怪胡适失去了冷静,只见老李的头颅被劈成了两半,头骨在夜色下清晰可见,白的红的混在一起顺着前襟往下流,然后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老李整个人被刀钉在了树上。那年轻镖师也一样,只不过是是胸口中箭而死,没有那么凄惨。 胡馨另一名年轻镖师,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当下也没忍住跑到一边哇哇大吐起来。胡适双手颤抖的拔出插在老李身上的刀,脱下了上衣将老李的头颅包了起来,然后推开靠近帮忙的镖师,一个人背起了老李,强忍着没让这泪水流出来,只是眼眶通红,里面终究充满了水汽。 除了已故的爱妻和恩师,还有唯一的女儿,老李是这世上胡适最信任的人了,也是唯一能掏心窝的生死兄弟,尽管两个人差了将近十岁,但无数次的互相挡刀早就说明了一切。 一名镖师背起那中箭而死的年轻镖师,其他三名老镖师警戒着四周,他们虽然悲痛但却没有失去理智,因为这个时候是最危险的。 胡馨想起老李从小到大对自己的疼爱和照顾,泪水止不住的流下。她抽泣着道:“爹!咱们一定要报仇!究竟是什么样的仇家下手这么狠毒!” 胡适沉默了一会,声音沙哑的道:“明天一早,让小七带你回去。” 只见几人往回走了约莫百米,百米外的营地忽然生出一团火焰,火势极快!眨眼睛便蔓延在两辆马车上,火光照耀下,清楚的看见剩下的六名镖师,此时正和两名黑衣人在搏斗。胡适不由得一滞,轻放下老李的尸体,侧身对胡馨道:“将这个玉佩送往幽州燕王府,现在就走!”说完一把推开女儿。 胡适厉声道:“有人找金刀镖局的麻烦,你们答应不答应!” “不答应!!”四名镖师齐声喝道。 当下胡适也不废话,只听呛啷的声音响起,胡适大吼一声,带领着四名镖师像营地奔去,那火光旁的镖师听见不远处总镖头的吼声,顿时精神大盛。胡馨头脑一热,跺跺脚抽出短刀也跟了上去。 营地中,六名镖师已经倒下了四人,只剩下两名武功不俗的老镖师,苦苦支撑着。黑衣人虽然只有两人,但是武功却是很好,金刀镖局的镖师根本不是对手。 胡适见状不由得肝胆欲裂,胡适运转真气,百米距离瞬息而至,他怒吼着跃进战圈,先是一招金刀刀法中的横扫千军,逼退拦截的黑衣人,接着双手握刀,像上斜切,黑衣人再退。 他深知一鼓作气的道理,只见那刀势如猛虎下山,根本不给黑衣刀客喘息机会,步步紧逼!刀刀致命!黑衣人连退数步,只防守不进攻,只听两刀碰撞声不断传来,这么一会的功夫两人已经交手数招,看上去胡适占得了先机。 突然黑衣人抓住胡适一个招式用老的破绽。左手一扬!一道银光射向胡适胸口,他虽然年老体衰,但经验极其丰富,也不闪避,急忙把刀横在胸前,只听当的一声轻响,一颗银针掉在地上,在月色下闪烁着寒光。 胡适脚下一勾,带起一阵黄土袭向黑衣人,逼迫他不得不后退。而他也不敢继续追击,因为此时另一名黑衣人持刀而立,那人轻轻抖落刀上面的血滴。 而两名跟随胡适十几年的镖师,就那么几招的功夫便死在那黑衣人刀下,让胡适愤怒的并不是这二人武功很高,而是二人使得乃是金刀刀法。 这时四名镖师和胡馨也都赶到了,胡适却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大声喝道:“掌门是嫌我在这个位置做的太久了吗!?”众人听胡适这话,也都心里一惊,虽然早有耳闻金刀门对金刀镖局愈发不满,但也不至于派人杀人灭口啊,毕竟镖局每年的供奉钱可是一分没少。 四名镖师紧握着钢刀,站在总镖头身边,沉默不语。兄弟们的死亡让他们愤怒,当愤怒积累到一定界限那就是沉默,这种沉默只有鲜血才能解除,哪怕是自己的鲜血。 江湖事,江湖了,他们怕死但不逃避! 两名黑衣人也不答话,缓缓走来,步步紧逼。胡适喝道:“小七带馨儿走!” 胡馨知道情形严峻,但她不愿意苟且偷生,她宁愿和父亲,和镖师们死在一起,当下倔强的站在父亲身边。这年轻镖师小七倒也聪明,运起他那点不入流的内力,一个手刀打在胡馨后颈,也不废话背起昏迷的胡馨便跑。 他不敢回头看,因为总镖头对他恩重如山,是总镖头将年少便流浪街头的他救了回来,也是总镖头不嫌弃他,教他怎么成为镖师。小七流着泪,就这样一直跑,不肯停下也不能停,他很累但是他咬牙坚持着。 “放我下来!小七!你快放我下来!”胡馨醒的很快,哭闹着要小七停下。 小七不敢说话,他怕一开口散了这口气,再也背不动大小姐。 胡馨情急之下一口咬在了小七的耳朵上,疼的小七嗷的一声,脚下一软摔在了地上,顿时向前滚了好几圈,直摔得西群小七一脸血。胡馨这一下摔得也不轻,半响才坐起身,只见这镖师小七咬牙咧嘴走了过去,将大小姐扶了起来。 胡馨愤怒的推开小七,怒道:“哼!你竟然贪生怕死!亏得镖局对你恩重如山!你莫要阻拦我!我今日宁可和大家死在一起!也不愿苟且偷生!” 小七听见这话只觉得委屈,情急之下也忘了自己的身份,大声吼道:“你放屁!我阮小七从不怕死!”胡馨被小七这话说的一愣。 小七蹲下哽咽着道:“但总镖头说让我带你走!所以我就得保护你走!只要大小姐安全了,我就算死又能怎样!” “你莫要哭了,是我错怪了你,我向你赔不是便是!”胡馨急忙道,她也知道自己的话有些重了。 小七急忙摆手道:“对不起大小姐!是我不会说话!”眼泪、灰尘、鲜血混在一起显得格外滑稽。胡馨见状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胡馨正色道:“阮小七,你愿意陪我回去吗?我要杀回去!咱们江湖儿女从不怕死!” 阮小七看着目光如火的胡馨,年轻的脸庞显得格外坚定,他大声道:“小七愿意陪大小姐赴死!” 第三十章 劫镖(下) 见二人离去。胡适便开口道:“我金刀镖局从未少过供奉,为什么掌门要行此事?”胡适非常不忿,因为他不明白。 两名黑衣人相视一眼,依然沉默,但是他们的杀意却一分没少。 胡适怕死吗?当然怕?但是他是江湖人,更是一个经历过多次生死的江湖人。所以他不会逃跑,更何况也逃不掉。 这两个黑衣刀客的武功非常厉害,胡适心知肚明即便是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未必能在他们手中走上二十招,而且这两名黑衣刀客太冷静了,冷静的没有给胡适四人任何机会。 “呔!”胡适大喝一声,率先发动了攻击,既然没有机会那就创造机会。 宝刀前刺,刀势如水,这正是金刀刀法的精髓,刚柔并济。 两名黑衣刀客,将刀横在胸前,只守不攻,胡适四人一进,他们就退,胡适四人一驻足,他们就向前。如此你来我往七八招,却也没真正交上手,三名镖师的怒气找不到地方发泄,开始渐渐失去了冷静。 胡适心中暗道:“这两人果然不是一般人,知道我年纪已大,故意消耗我的体力,这次怕是要栽在这。” 二人连退数步,直直退到马车边,燃烧着的马车释放着无尽的热量,也在这黑夜中带来光明。两名黑衣刀客唰唰几刀,砍在镖师们的尸体上,其中一人将另一名副镖师的头颅砍下,然后一脚踢飞。 “啊!”镖师老姚怒吼一声,冲了出去,他没法忍受,也不想忍受了!那是他兄弟的头颅,出生入死十几年的好兄弟。镖师老姚失去了冷静,也失去了判断力,大开大阖的一刀!破绽百出!看上去气势十足,但是效果却差强人意。 两名黑衣刀客的配合十分默契,只听当的一声响,一人荡开老姚的刀,另一人非常快的向前踏了一步,只听噗嗤一声闷响,整柄刀透入老姚的腹中,胡适三人看的很清楚,那透过老姚身体的刀尖,在夜光下散发着凛凛寒光。 这一切都太快了,胡适三人就慢了一步,可这一步足够出一招了,而这一招又足够带走老姚的生命。胡适深吸了一口气,真气流转,脑海中顿时闪过金刀刀法的招式,当下便使出金刀刀法攻向黑衣刀客。 胡适离黑衣刀客尚有十步,猛然前冲,约莫三步之时,劈出一刀,干脆利落,呼啸成风! 两名黑衣刀客沉静如水的眼眸泛起一抹光彩,右手又是横刀挡住了胡适这凌厉的一刀。 胡适的刀十分精良,刀柄缠着金银丝,乃是一柄好刀,此时却依然不能前进分毫。只见他运了一口气,借反弹之势划出一刀弧线,身形一转,便是一招横扫而过! 黑衣刀客也不慌张,一人抵挡后迅速撤离,另一人后撤半步,躲过式微的刀势,挥刀便要当空劈下。 胡适深处江湖三十一年深知,出招留力的道理,偏偏躲过这一刀,接着招式连贯,一刀快过一刀!仅剩的两名镖师也不进攻,采取守势护卫着胡适两侧。 黑衣刀客一击不中便全都采用守招,几招下来,胡适还是一无所获,这时脑中灵光一闪,豁然开朗,当下转攻为守,竟然也采取了守势。 嗖!嗖!嗖!忽然身后传来三道破空声,胡适暗道糟糕,却是想起年轻镖师乃是中箭而亡。 但再想躲避却是晚了,左右两名镖师恰恰阻碍了胡适躲避的空间,两支箭失封去躲闪的空间,一支箭失直直的射在胡适后心。 冲击力让胡适险些跌倒,噗的吐出一口鲜血,他强撑着一口气,单膝跪在地上,双手紧握住插在地上的刀柄,因为他不想倒下。 就在胡适中箭的一瞬间,两名刀客瞬间出刀,可谓是快如闪电的刀势,这一刀让两名镖师都没有反应过来,只见两道鲜血飘起,也带走了镖师的生命。 胡适感觉到生命的力量飞快的流逝,快到他没有任何办法阻止。忽然他有些惆怅,他想终究是死在了江湖中,只怪自己太过于贪心。可是胡适没有后悔过,也不曾后悔。 也许一迈进这江湖中,就没有后悔的余地,就算有后悔,也只是像盗贼被捕的时候那样,只怪自己为什么不逃快一点,而不是后悔作贼。 这便是江湖。 这时,马车的火焰由盛转衰。胡适只感觉天地变换了一个方向,在陷入黑暗之前他看到了自己,但令他有些奇怪的是,他没有看见自己的头颅。 烧焦的马车和满地的尸体,除此之外别无他物,一缕缕黑烟从马车的灰烬上飘过,这就是胡馨和阮小七两人,奔回来的时候看见的情形,胡馨见状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阮小七强忍着心中的悲痛,将这一十三具尸体摆放在一起,他擦了擦眼泪,把刀当成了铁锨,就地挖起了土坑,他不能让众人暴尸荒野。 这时候胡馨也醒了过来,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谁也说不出话。她的泪水带着鼻涕滴落在泥土中,阮小七没有心思嘲笑大小姐,因为总镖头对他而言就是父亲,他早已经悲痛的说不出来话。 天蒙蒙亮,两个人终于挖好了十三个土坑,胡馨的手掌已经磨破了,满手鲜血,一缕缕发丝被汗水粘在脸上,颇为狼狈。阮小七更累,毕竟他之前背着大小姐跑了那么远,但他依然咬牙坚持。 胡馨瘫坐在那,沙哑着道:“父亲,女儿一定为大家报仇!”他早已经哭不出来,眼睛哭肿了,泪水哭尽了,他要将父亲那死不瞑目的脸庞记载心里,只有这样她才不会忘记仇恨。 “总镖头,小七给您磕头了!我阮小七对天发誓,不灭金刀门誓不为人!!” 烈日当空,他们终于做完了这一切,但这只是开始。 “咱们去嵩山,五岳剑派是江湖至尊,定然会为咱们主持公道!”胡馨坚定地道,烈日下的少女显得格外认真。 “不回镖局?”阮小七不解的问道。 胡馨道:“对方不是劫财,而是江湖恩怨,金刀镖局只怕凶多吉少。咱们先去附近城镇打听一下,然后见机行事!” 阮小七看着好似一夜长大的大小姐道:“好!”他暗暗发誓一定要保护大小姐,哪怕用自己的生命。 第三十一章 隐患 宇宙分阴阳,混沌分乾坤,朝堂之上分清贪。江湖分善恶,这内功也分阴阳。 但凡正派人士,他们有师长或者家族势力打下基础,然后循序渐进,基础扎实,修一身浩然正气,虽然进境缓慢,每次进阶犹如翻越山头。可年头越久,就发现这山头越矮,越发一马平川,功力也越加深厚,这些人往往功力深厚,寿命绵长。 而歪魔邪道大多没有名师或者门派依附,他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得不学习那些速成功法,或者有着重大缺陷的武功。他们或许可以一日千里,几年时间便可以纵横江湖,但是这些人往往而立之年便会陷入泥潭,难以精进,大多深受走火入魔的痛苦。 任何事都有正反两面性,前者往往四五十岁才能显出优势,需要年复一日的寂寞积累,后者二三十岁便能笑傲江湖,但却要忍受后半生无边无际的痛苦。 不循序渐进,违背气功松静自然的原理本身就是大忌。而蓝茗别无选择,至少在成为燕云山弟子之前,他毫无选择,母亲的死不明不白,二哥的死过于蹊跷,这些都是他复仇的原因,也是他的动力。 那一日慕千寻给他留下的心魔太重了,他甚至感觉到自己心境出现了漏洞,这漏洞需要出鞘见血!偏偏此时他又在藏剑和养剑。 当年被师父救下后,师父说他念头太深容易入魔。所以师父一直没有允许他练剑,而是让他学习指法,即便日后在大师兄的点拨下重新拿起剑,蓝茗也非常清楚,仇恨始终让他的境界难以圆满,但也让他武功进步神速。 那日街头老道士的话,也不断萦绕耳畔,他此时便感触很深,气海之中好像有一股气息不受控制。坏事成双,怀中的小齐骨又传来了哭闹,这让蓝茗更加烦躁,他根本不懂如何照顾婴儿,此刻夏季的炎热,更让蓝茗有些失去了以往的冷静,他非常想发泄一下怒火。 蓝茗忽然想起那日和无名大哥,在洛阳喝酒比拼轻功,当下便运起真气,脚下如同御风一样,飞一般的奔跑了起来,快的好像山中精怪一样,好在此处没有人烟,不然怕是会吓一跳。 转眼便是两个时辰,汗水浸湿了蓝茗的后背,内力得到释放后,反而有一种说不清的舒爽。他蹲在溪边,夕阳将少年的发丝染上一层红色,显得格外好看。 忽然蓝茗感觉内息不稳,险些栽了进去,他的内息好像翻搅的浪花,蓝茗只觉得身体发热,好似腹中有一团火在燃烧,当下只想吃下冰块降降温。 瞬息之间,炙热变成了冰冷,蓝茗又觉得头顶,心口,小腹三处地方越来越冷,好似身在冰窖之中。这三股寒气猛然忽然汇成一股,冲击着蓝茗的经脉,一种从内而外的痛感传遍全身,让他险些喊叫出声,他咬紧牙努力的运起内力抗衡。 阴阳两气相交,蓝茗只觉得胸口一痛,喷出一小口淤血,不过这口血一吐出,反而轻松许多。那股寒气来得快去的也快,呼吸间便随着这口淤血消散。 忽然他似乎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气,钻入了他的丹田中,虽然感觉不到,但偏偏存在。他非常清楚这是走火入魔的前兆,可是他不能放弃腰间的剑,他还有仇没报,哪怕他的路会走火入魔。 蓝茗在溪边洗了一把脸也不擦拭,任由水珠留在脸上,清凉的溪水让他感到心安。 他想起师父所授心法,便盘膝而坐,双目轻阖,舌抵上颚,气沉丹田。口中随之叩齿三十六下,不知何时便进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奇妙境界。 蓝茗气息自沉丹田,小腹随之微微鼓起,一股真气自蓝茗丹田气海中生出,缓慢流向经属督脉,别走于任脉的尾闾穴。然后这股真气缓慢沉到会阴,分作两股分别沿着大、小腿内侧,直下足心涌泉穴。 蓝茗不自觉的吸气,小腹随之收缩,此时正舌抵上颚,以意领气。两股真气从足心出发,又沿着小、大腿外侧回到会阴,然后身体自然提肛,这股真气自然而然的沿着督脉,分别经过尾椎的尾闾关、位于后心的夹脊关、处于脑后的玉枕关。最终上到头顶,再顺着两耳前侧分别而下,会合于舌尖,此时恰恰和蓝茗呼气时的气息相接。如此一来自头顶的百会穴,至足底的涌泉穴,周而复始,循环运行,可谓是气气归玄窍,息息任自然。 当蓝茗从中醒来的时候,犹如暖流的真气自归丹田气海,蓝茗只觉得心中又恢复了清净,不再烦躁,内力修为又上了一层台阶,至少短时间内不用担心走火入魔。 此时天色已将近黑暗,小齐骨大概是哭累了,沉沉的睡去,蓝茗看着婴儿的脸蛋不由得心生愧疚。蓝茗望向远处,发现不远处飘起一缕缕炊烟,既然有炊烟那便有人,蓝茗见状心中大喜,不由得道:“嘿嘿,小齐骨看来你饿不着了!”。 村子不算大,一眼便能望到头,安静祥和,此时天色渐黑,已经看不见村里有行人,只剩下偶尔从村中传来一两声狗吠声。 蓝茗走近第一间茅屋,见里面亮着光,便敲门道:“您好,在下路过村子,向您买一口米食。” 屋子打开一道缝隙,一个老婆婆探出身子,见蓝茗佩戴武器又怀抱婴儿,当下觉得十分奇怪。但是这里的民风十分淳朴,便打开门示意蓝茗进来。 “叨扰了婆婆!”蓝茗的礼貌无疑赢得了这老婆婆的好感。 老婆婆笑道:“村子里的人都叫我刘婆婆。” 刘婆婆又道:“家里穷,没有什么好东西,我去给你热些米粥。” 屋子里却是比较破败,但也很简洁,几乎没有什么家具,深处盛世也有这样的穷苦人家,真是一言道不尽! 不一会刘婆婆便端来两碗米粥,米很多好像生怕自己吃不饱,蓝茗见状不由得心里一颤,暗道这刘婆婆家如此穷苦,竟然还能给自己这陌生人煮上如此多的米。 小齐骨似乎闻见米粥的香味,顿时醒了过来,还好小齐骨已经五个多月,不然还真没法吃这米粥。 蓝茗将米粥用碾的碎一些,吹凉后放入小齐骨的嘴里,只看这小不点,吃的津津有味,不停吧唧嘴,一双大眼睛好像乐出花。 “这婴儿真是可爱。”刘婆婆也被这小不点逗笑了。 蓝茗问道:“刘婆婆?您家里就您一个人吗?” 刘婆婆脸色暗淡的叹了一口气,道:“我那老伴走的早,儿子又被山贼抓去了,如今就剩下我这个老不死的。”说着刘婆婆突然老泪纵横。 蓝茗剑眉一挑道:“山贼?” 刘婆婆垂泪道:“是啊!东边十里有一座破庙,去年那里来了一群山贼,我儿子就是被他们抓走的,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现在也不知道生死。” 蓝茗怒道:“此地没有亭长乡长吗?” 刘婆婆道:“哎,亭长组织过周围的村民,可是那群山贼凶恶至极,杀了不少人,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蓝茗不解道:“那官府呢?”话一出口,蓝茗就觉得自己很傻,若官府出面又怎么会任由山贼在那。 刘婆婆恶狠狠的道:“呸!那些人百般推脱,让村民们凑够银钱才肯管这事,他们只有每年收敛粮食的时候,才把我们当人看。” 蓝茗反而冷静下来道:“既然官府不作为,那么就让我来剿灭这群山贼吧!” 刘婆婆一脸不相信的看着蓝茗道:“小兄弟你太年轻了,那些山贼至少有二十多人!只要我们每个月交一些钱粮,他们倒也不杀人。” 蓝茗笑了笑也不言语,左手一挥短时烛火熄灭。 刘婆婆激动地点燃烛火,蓝茗笑道:“这次您信了吧?” “信了!信了!” “刘婆婆,您儿子有什么特征?” “他个子不高,左脸有一颗黑痣!只是,那些山贼非常厉害!”刘婆婆有点激动,但心里还是不太相信蓝茗,毕竟这少年太年轻了,他怕害了这年轻人。 深夜,张仁却睡不着,心里总感觉慌慌的。张仁单手拄着长刀,看着手下呼呼大睡,稍微感觉到一些心安,他本是中原一代有名的刀客张仁,但他从不拉帮结派,他不喜欢束缚。 别看他名字有个仁,可行事却是十分狡猾和狠辣,对敌人从不手下留情,也因此得了一个绝户刀的绰号。可这一切都变了,他的思绪回到了一年前。 那日深夜,张仁从青楼中走出,正发愁去哪里寻些银两,他过的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潇洒生活,他们这种人从来不会缺钱花,只会困扰去哪里拿钱。 张仁忽然停住了脚步,猛然回头,他有些害怕。因为她不知道这女人什么时候走近的,这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女人武功比自己高。 那女人天生媚态。 夜半,一勾残月被仙人画在夜空中。 小巷算不得肮脏难闻,但却足够黑暗。除了张仁就只有这个女人,但偏偏他就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张仁的心头紧了一紧,问道:“姑娘认识我?”张仁仇家不少,心想莫非不是寻仇的。 这女人盈盈一笑,媚态尽显的轻笑道:“我可不是什么姑娘,叫奴家宝韵儿吧?”女人的声音像钩子,钩动着张仁的心。 “呃,你是谁?”话一出口,张仁觉得自己非常蠢。 宝韵儿无声一笑,这令张仁心头一震,他警觉的握紧长刀,他的信心又回来了,因为他的刀足够快。 张仁叱了一声道:“你到底是谁?!” 宝韵儿轻声道:“我是你杀的人,化成厉鬼来找你喽。”宝韵儿的话很轻,但却有一种不可思议的魔力。 张仁的确杀了不少人,想到这点,女人身后的幽暗处,好像存在着无数凶魂厉鬼,让他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 宝韵儿将手负在身后,向后退了几步,直至隐于黑暗中,张仁还是没听见她的脚步声。 但张仁感觉到黑暗中的确有人在那儿,他甚至可以听到宝韵儿的呼吸声。 他拔出长刀,怒喝道:“你到底是谁!”这一次他感觉不到宝韵儿的存在,好像刚刚就像做了一场梦。 张仁感觉到的惊惧,这让他不得不大口喘着粗气,忽然他感觉到心脏传来疼痛,尽管稍纵即逝,但他清晰的感受到了一种压迫的疼痛。汗水不争气的淌下。他怒视着黑暗,让自己保持着杀人时的狠意。 “喂?!宝韵儿?!”黑暗的小巷里默无声息。 张仁的声音有些沙哑了,她怒道:“你再不出来,我就杀了你!”他忽然觉得不太对劲,他有点慌。 张仁想定下心神,结果却发现自己气息越来越乱。他在黑暗中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好像一头发了情的公狗,不肯停歇。张仁喘息着想要冲进黑暗,他忽然发现握着刀的手,剧烈的颠抖着,好像一个体弱多病的老人一样。 呛啷一声!张仁的刀掉落在地,也在这一瞬间,他瘫软在地上。 这个叫做宝韵儿的女人,款款走来给他服下一枚丹药,“每年入冬之前如果不吃下一枚解药,你就会和刚才一样,直到心脏碎裂。” 张仁不想死,也不想体验那种死法,所以他屈服了,中原一代有名的刀客之一,绝户刀张仁变成了那个女人的奴仆。 宝韵儿吩咐入冬之前最少要招揽到十二名手下,这十二人必须要在二十招内能伤到他。张仁很听话,他就是这么做的,尽管名声沦为了山贼,但是他的确做到了。 他在这里等着宝韵儿,也同样在等那枚解药。 张仁实在是睡不着,于是走到庙外,耍起了长刀,刀是他的血液,也是他的凭仗,他天生就是一名刀客。至于兄弟和女人?在他看来和金银一样,都是用完便扔的粪土,但为了生存他不得不做他厌恶的事情。 第三十二章 为民 “小兄弟!天亮了!”刘婆婆在门外低声喊着。 蓝茗半睁开眼睛,从入定中醒来,他根本没睡觉。习武一事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道理谁都懂,但能坚持数十年的却并不多,还好他已经坚持十几年了。 蓝茗大声应道:“醒了!醒了!”他拿起佩剑,抱起熟睡的小齐骨便推开门走了出来。他在刘婆婆儿子的房间里留了两贯铜钱,既不会引起歹人觊觎,还能稍稍改善一下刘婆婆的家境。 “总算好过睡在野外!”他在心里这样安慰道。 刘婆婆的房门口站了一堆人,蓝茗一笑说:“刘婆婆这是?” 刘婆婆道:“小兄弟,终究怕害了你!所以我就找来了村子里的汉子,至少能帮衬着一二!” 蓝茗心下有些感动,大声道:“小弟多谢各位好意!些许山贼我还不放在心上!大家伙都散了吧!” 这时人群中走出一个大汉道:“小兄弟,实不相瞒,你虽然是江湖人,可终究太年轻啦!那活山贼可不是普通人,他们杀过人的!” 一名年纪稍大的老者,拄着木杖向前走了两步道:“大牛说的不错,那伙山贼恐怕和小兄弟一样,都是江湖人,年前亭长带着周围村子的青壮去剿匪,结果被杀了十几个人!” 蓝茗心知肚明,轻轻一跃便跃上了房顶,然后又跃了下来,大声道:“各位!我自问轻功不错,打不过总逃得过吧?”村民们见蓝茗这犹如仙人一样的轻功,当下便信了三分,纷纷交头接耳。 蓝茗又道:“让小弟先去打头阵,各位大哥在三里外接应我可好?” 老村长颤巍巍的道:“好吧,小兄弟功夫却是不错,但也一定要小心!” “俺大牛带你去!”大牛脸色微微发白,看来这伙山贼给这个大汉留下了一些阴影。 “好!”蓝茗不再推脱,众人大喜,心想被掳走的村民多半是有了希望,便都各自散去。 洗完脸,吃过早饭,太阳已经升了起来,蓝茗将小齐骨交给刘婆婆道:“婆婆,麻烦您帮我照顾一下婴儿,天黑之前我一定回来!” 他顿了顿又道:“如果您的儿子还活着,我一定把他带回来!” 刘婆婆的眼睛微红道:“哎,我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小兄弟,你一定要小心!” 这时大牛扛着一个钉耙,跑进屋里问:“小壮士,好了吗??” 蓝茗笑道:“好了!” 破庙的确够破,可以说是十分的破旧,只能凭着破旧的牌匾,看出上面几近消逝的罗汉二字,看来这里供奉的是佛家罗汉。 破庙里只有四个人,一身江湖人打扮,里面时不时传来他们的说话声。这几人都自恃武功不比谁弱,张老大在的时候还好,不在的时候那是谁也不服谁!言语之中多是针尖对麦芒。 忽然之间,闷热的天气说变就变,闷雷滚过云层,将云中的水汽驱赶而出。仅仅几息的时间,从偶尔滴落在蓝茗脖颈上的几滴雨水,就变成了暴雨倾盆。 蓝茗也不避雨,他伏在屋檐边,甚至能闻见破庙中传来的腐朽味道,破庙里的几名山贼也被这雨水扰了兴致,不再传来说话声。 蓝茗心道:“这雨来的倒也及时!”只见蓝茗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石块,轻轻一抛,咣当一声砸在地上。 “谁?”屋里的几人,此时正面面相觑,忽然,又一阵响声传来,年纪较大的大汉道:“你去看看!” 被选中的这人叫莫林,年纪不大,腰间插着两把单刀,听见这汉子的话便讥讽道:“张老大不在,你成了老大不是?李三棍,莫以为老子怕你!” 李三棍拿起身边的短棍,眯着眼道:“没事,你不去,我去!”李三棍虽然看上去是一个无脑莽夫,实际上他可是一个笑面虎,心机很深。 莫林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但心中有些犯嘀咕,这李三棍心思深沉,多半会给自己下绊子,暗暗提醒自己一定要多加小心。 李三棍推开门,雨水像撒开腿狂奔的猎犬,不断的溅了进来。一道电闪,照亮了有些昏暗的天,庙里供奉的罗汉像,油漆剥蚀,看不出本尊,如今更是少了半个身子。 李三棍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一眼,只剩下半尊的罗汉像,在电闪下哪里有半分佛家庄严,竟然如恶鬼一般恐怖。李三棍不由得心中一惊,紧握着手中短棍。 李三棍探出身子,发现没有什么异常,便要关上门。 咦?他忽然注意到那边偏屋似乎闪过一道黑影。那偏屋是老大张仁的屋子,而且大伙下个月发的银钱也锁在那里面,李三棍暗道不好,握紧短棍走了过去。 他有点惊慌,发现屋子的门是虚掩的,暗道:“莫非是梁上的朋友?岂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张老大求贤若渴,正是招揽好汉的机会!”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轻轻推开木门。 和他想象的不一样,屋里没有人,李三棍只感觉心跳得很快,他忽然感觉到一阵风,也不多想,短棍向后面扫去。 落空了!后面什么也没有!忽然他感觉双肩一沉,两只手死死的捏住他的肩骨,很快疼痛顺着肩膀向下划去,然后咔嚓两声脆响,李三棍的手腕被生生捏碎了,一声闷响,短棍掉在地上。 接着李三棍还没发出任何声音,只感觉后脑遭受重击便昏了过去。 庙中的三人见李三棍很久没回来,不禁有些犯嘀咕,莫林道:“这李三棍八成是在吓唬咱们,若真有事怎么可能没有声响?” “那是什么?”一道黑影从虚掩的门外闪过。三人都看见了,庙里静的出奇。 “咱们一块去看看?”莫林只觉得庙中的罗汉像更加可怕,但他一人又不太敢出去,如果以莫三棍的武艺都有危险,自己更是不够看。 三人点头同意,便拿起武器一起走了出去,只见李三棍跪在雨中,低着头,双臂垂在前面,一动不动。 莫林有些慌张道:“李三棍!你在搞什么鬼?”见李三棍不回答,三人不由得有些不安。 莫林一脚踢倒李三棍,向后跳了半步,大叫到:“他死了?!”他握着刀,就像喝醉了一样,大声吼叫道:“谁!到底是谁!给老子滚出来!” 回应莫林的只有轰隆隆的雷声,王鹰蹲下身,探了探李三棍的鼻息,摇头道:“还有气!把他抬进去!”三人各怀心事,都在想到底是谁隐藏在暗中。 莫林的胆子最小,他是第一个跑回庙中的,他有些慌张,甚至没有注意到本应打开的门,已经虚掩。他刚刚踏入庙中,只感觉一道罡风从上而下,重重劈在他的右肩上,清脆的骨裂声,让他险些通昏过去。 接着眼前出现一个人,昏暗的天气让他看不清这个人。但接下来他看清了袭来的影子,那是李三棍的铁棍,镶着银丝的这头狠狠的击在他的胸口,他感觉气息一滞,然后是剧烈的疼痛,接着他又从庙中飞了出去,重重摔在院中。 剩下的两人放下李三棍,互相看了一眼,然后抽出腰间的单刀,慢慢的走近屋内的黑影。 这些人的武功,除了张仁以外,最属他们二人武艺最高了,正所谓艺高人胆大,所以他们不怕这故弄玄虚的神秘人。 两名刀客深吸一口气,他们有一点惊讶,惊讶于眼前的人太过于年轻,可他们也不会留情,二人几乎同时出刀,朝着蓝茗劈去,一人砍左肩,一人砍右肩。 蓝茗不再故弄玄虚,双手握着李三棍这铁棍,往上一架,只听当当两声脆响,弹开两柄单刀,这二人单刀犹如灵蛇吐信,竟然如剑般轻灵,一刀快过一刀。 蓝茗想起脑海中的招式,心下一动,蓝茗将剑招融入短棍,只觉得得心应手。只见刀来棍去,攻如长虹掠过,守若灵蛇盘舞。 蓝茗使劲荡开一刀之后,抓住破绽想要解决其中一人!谁知另一人的刀极快的便劈了过来,蓝茗想到不想便扑了出去,在空中一个侧身,擦着这刀锋而过。 刀锋从蓝茗额前划过,蓝茗甚至清晰的看见被割断的一缕发丝,当下只觉得心跳加快,不等那人反应过来,蓝茗便放弃短棍,已经扑入这人怀中,砰砰砰三肘狠狠打在这人胸口。 忽然一道寒光袭来,身后破空声大做,蓝茗想都不想,腰腹发力,抓住这人然后身体一转,便将这人当成了挡箭牌。 “啊!”这人的左臂带着一串鲜血,落在地上,竟然被砍断了左臂,说到底还是蓝茗留了情,不然这人怕是连脑袋都会一劈为二。 蓝茗将人向前一推,剩下那人也极为狠辣,一脚踹开同伴。不过就这么稍纵即逝的空隙,蓝茗脚下一勾,将短棍重新握在手中,当下转守为攻,宛如仙人指路的一剑,直指这人胸口,那人也不后退同样一刀劈向蓝茗。 可他错了,错的很彻底。 短棍够短,但还是比他的刀长了三寸! 三寸便够了! 一股强大的力量打在了他的胸口,连带着劈出的单刀也失去了力气。蓝茗怒喝一声,一个横扫打在这人右手腕骨,咔嚓一声脆响,这人便捂着手腕跪在了地上,口中不断吐出鲜血。 破空声住!短棍停在这人眼前,直直的指向他,汗水顿时从额头生成,然后混着之前的雨水滴下。 蓝茗冷声道:“我问你答!点头!” 这人头如捣蒜般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小人齐阳受了胁迫在干着活计,家中还有八十岁的老娘,大侠饶命啊!” 蓝茗将短棍贴在他的脑门上,这齐阳立马住嘴。 蓝茗依然语气冰冷的道:“其他人呢?你若磕巴一句,我就打断你一条腿。” “张大哥带兄弟们往大路去了,除了张大哥武功都比我弱一些。”齐阳不是那初入江湖的崽子,索性便实话实说,他看出来眼前的少年不是那滥杀无辜之人。 “张大哥?” 齐阳急忙道:“绝户刀张仁!我跟着他落草也是被逼的。” “你们掳走的村民呢?” 齐阳有些颤巍巍的道:“杀了,都杀了。” 蓝茗只觉得怒火中烧,当下生出戾气,一棍将齐阳左手也打断,然后也不理会四人,奔向雨中,只是心中那股怒火暴雨浇不灭。 蓝茗推开门,忽然一道电闪雷鸣自天空闪过,屋内的残破罗汉像好像忽然睁开眼笑了一下,生生将齐阳吓得昏了过去。 雨滴落下,然后流过他的脖颈,他的衣裳早就湿透了,飞奔下的他带起泥水,然后溅在他的身后。 这一切都不重要了,他只想在雨中狂奔,他的怒火让他想生出一股冲动。这冲动告诉蓝茗,他需要杀人,需要鲜血,所以他不断的告诉自己,这是一群无恶不作的贼寇。 这日一早,张仁便带着兄弟们,离庙劫财去了,没错就是劫财,他们脸蒙黑布,大路两侧的林中一藏,只留下三四个兄弟在路中间。若是落单的,或者护卫不多的有钱人,那么他们就该发一笔横财了。 他们从不留尸体,都带回庙中处理,男人自然是杀掉,女人嘛?也活不了太久!如果是小孩子,那么张仁一定会杀了他们,因为他深知斩草要除根! 可惜天公不作美,下起了暴雨,让张仁和几个兄弟变成了落汤鸡,不过也并非没有好处,暴雨让他们更容易成功。 张仁拄着长刀,任凭大雨冲刷着身体,前襟微露出的胸肌十分强壮,他看着众人正在挨个搜刮尸体,收集着金银之物,就像一名真正的山贼一样。 他的心里有一些得意,只觉得这江湖是真好!他喜欢这种生活!宝韵儿的命令让他更加释放自己的本性。 三辆车翻倒在路边,马匹在血泊中无力地喘息,九具尸体散布周围,血水和雨水混成一团,这是一桩再普通不过的生意,不过他没想到其中一名护卫,竟然武功不弱,杀死了他们一个兄弟,这让本来高兴的一件事,蒙上了一层阴影。 第三十三章 除害 “嘿,他娘的!”老张从马车里拎出一个小女孩,狠狠的扔了下来,小女顿时摔在泥水中。接着又从车里拉拽出一个年轻妇人,挤出笑脸冲张仁兴奋的邀功,顿时大伙发出如狼的呼啸声。 女人脸色慌张的抱紧小女孩,这小女孩有些倔强的看着这群恶徒,不哭不闹,也没有逃跑的意思,但就是很倔强。 张仁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冷冷道:“杀了她!”老张有些垂头丧气地拎起来小女孩,拔出腰间的刀,他的刀虽然比不上老大的长刀锋利,但也能砍断脖子粗的小树,这把短刀是他从某个年轻刀客的尸体上得来的。 众人都有点不舍,这个小女孩虽然年纪小点,但也能给兄弟们发泄一下啊,但没人敢阻止,因为他们的老大张仁不允许。 “滚开!”老张一脚踹开女人,他要执行张老大的命令,尽管这个命令让他不太情愿。 女人被一脚踹开,老张拎起小女孩,露出残忍的笑容,他喜欢刀锋砍进血肉的感觉,那会让他很兴奋。 但老张今天注定不会如愿,这个女人突然间充满了力量,他甚至没有完全站起身,连爬带滚的抓住老张的脚踝,狠狠的咬住,疼痛让老张险些跌倒。 顿时伙伴们传来哄笑声,老张抓住这女人的头发,一巴掌将女人扇倒在地,女人趴在泥水中,当时便昏了过去。 “全杀了!”张老大再次开口,让老张不得不压下心中的小念头,那六个伙伴也顿时失去了劲头,但是他们依然不敢反驳。 “搜刮的钱财,每个人可以得到一半!”但这句话马上让大伙兴奋起来,发出狼嚎般的呼啸。 老张嘿嘿一笑道:“小娘皮,别怪老子心狠!” 噗嗤!一声轻响,老张手中锋利的短刀,狠狠插进了女人的后心,昏过去的女人甚至没有发出一声喊叫。 “呸!”老张吐出一口痰,觉得十分可惜,接着他要完成另一个任务,将这小女孩杀死。 老张微微一怔道:“你怎么不哭?”有些瘦小的小姑娘,站在那一动不动。 小女孩死死的咬着嘴唇,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但是她告诉自己不要哭!因为她要报仇!她不敢说话,她怕一开口眼泪就不争气的流下。 老张杀过不少人,包括一些无辜的小孩子,所以他没有多想。他深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要砍出完美的一刀,眼前站立不动的小姑娘给了他这个机会,他要用完美的一刀向张老大邀功。 老张的愿望被无礼的闯入者打断了,他根本没注意到那道亮光,在伙伴的惊呼中,他感觉有什么东西飞了过来,老张扭身一看,只觉得竟然恐怖如斯! 噗!短棍狠狠插进老张的胸口,带着他跌入泥水中。 他用尽力气看向远处,雨幕中缓缓走来一个少年,身穿蓝衫,腰间悬着一把剑。 蓝茗抛出的短棍太快了,夹杂着内力的短棍让张仁没注意到,张仁转身长刀斜在身前,盯着眼前的少年。 蓝茗冷冷的看着张仁道:“张仁?” 张仁也冷冷的回应道:“是!” 蓝茗道:“我要杀你!” 张仁身后的六个人嗤笑着这个少年,他们拔出武器站在张仁身后,用不了太久他们就要教会这个年轻人什么是残酷。 张仁没有笑,因为他知道这少年不简单,于是他挥了挥手。 蓝茗看向盗匪身后的小女孩,只觉得瘦弱的小女孩十分可怜,他尽量让自己温柔一些:“小姑娘,蒙上眼睛。” 小女孩像是听明白了,用手捂住双眼,可恶徒抢劫时的残忍已经让她麻木了。她目睹了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死去,已经没有什么可怖的场景能打动她了。 于是她松开一条指缝,这一看眼睛就再也闭不上了。 六名匪徒得到指令,大声的嘲笑着,很快的将送上门的羔羊包围起来。他们不断挥舞着武器,这提醒着蓝茗他们不是普通的贼寇,而是江湖中人。 充满杀气的氛围瞬间消失,比秋冬的晨雾消散的要快得多。 张仁的嘴角扬起,江湖中或多或少,有一些自认为武功高强的年轻人,他们觉得匪徒强盗都是乌合之众,想着以一敌百而扬名立万,他们总会说一些打着禅机的话,故作高手。但结果吗?不是死得不能再死,就是狼狈逃脱。 张仁冷冷的道:“杀了他!”杀死这一个送死的年轻人,多少会让他感觉到有些快乐。 蓝茗向前踏了半步,侧身躲开直刺的一剑,真气流转下以掌为刀,切在这剑客腋下,然后左手紧抓着这人的手腕,右手抓住腰间,身体一转。 这剑客手中的长剑成为了蓝茗的武器,当的一声,架住从他右侧袭来的长刀,而这剑客恰巧又成为了他的挡箭牌,挡住了左边的攻击。 剑客想躲避,但却使不上力,他的伙伴想收住单刀,可太晚了,左边伙伴的刀带走了这个剑客的生命。 速度太快了,快到众人没反应过来,眨眼睛,蓝茗便冲出了包围圈。 张仁微眯着双眼,他有些重视这个少年了。 蓝茗松开这被伙伴误杀的剑客,脚下踩了一个玄妙的步法,极快的转了个身,在这过程中他微微下蹲,躲过了横削的一刀,左拳画了一个大圆,狠狠一拳打在左边刀客的左腰。 这拳从下而上,劲力十足,登时这人口吐鲜血,向后跌走了几步,直至倒下不知生死。 蓝茗借着微蹲后倾的身形,脚下轻轻一蹬,在刀剑加身之前,向后跃了出去。 他也不顾地上的泥泞,接着在地上又一个翻滚,才站起了身。刀剑已经把刚才的地方砍的泥水飞溅,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已经倒下了两个人, 张仁握紧长刀,他要在下一个破绽中出手,他要一刀砍下这少年的头颅。 蓝茗摸清了这几人的实力,心中越发平静,他根本不做停留,从袖中甩出一道暗器,射向最近的一名剑客,暗器离身的一瞬间,蓝茗也动了,犹如脱兔一样。 这是一小块石子,中年剑客生性谨慎,早就看出不妙采取了守势,这枚石子被他用长剑挡住了,暗器的劲道让他的长剑发出一阵清鸣!就在这一瞬间,他眼前的少年已经到了身边。 太快了!这是中年剑客唯一的念头,他甚至来不及改变剑势,一道剑指戳在了腹部。 噗!一声轻响,一道劲气穿过剑客的腹部,只留下一个血洞。剑客感觉到了生命力的流逝,他的双腿突然陷入了无力,但是嘴里却发不出声音,这让他不由自主的跪在了泥水中,然后一头扎了进去。 破绽很多! 但是很快! 张仁没有抓住任何一个破绽,所以又倒下一个人。 仅剩的三人中有一人使长枪,伙伴的倒下却让他有一点开心,因为终于有空间让他施展武艺了,电光火石之间,一杆长枪便带着寒光刺向蓝茗小腹。 蓝茗脚下勾起地上的长剑,用力一甩,登时长剑旋转着飞了出去,接着他极快的向后退去。这飞剑终究不是暗器,那人挡开飞来的长剑,抖了一个极漂亮的枪花,猛然前冲。 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这并非没有道理,此时蓝茗手中更是没有武器,左躲右闪十分狼狈。 这人年纪约莫四十多岁,一杆长枪颇有章法,犹如灵蛇探头,若不是蓝茗仗着身法轻灵,早就死于枪下。 蓝茗躲过一刺,忽然向前,一把抓住回撤的枪身,两人便陷入了角力,可这人想错了,蓝茗左掌轻拍枪身,这枪便向着那人左侧荡开,正巧挡住蓝茗右侧挥刀之人。 这一掌力道不小,那人手中长枪差点脱手而出,当的一声!直到和伙伴的长刀碰撞在一起,才止住这份力道,他感觉左臂的肌肉都已经撕裂了。 但是他错了!他不应该紧握住长枪,那成了他的累赘! 不到一息的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情了。 蓝茗就像一条捕食的蟒蛇,他猱身向前,速度极快的躲过左侧的攻击,就像一个急于投入父母怀抱的小童。 这人只感觉胸前被狠狠撞击,口吐着鲜血便飞了出去,时间好像全都定格,终于他松开了长枪,松开了一杆跟随他二十几年的长枪。 电光火石之间,蓝茗握住枪身的中段,架在右腰处,向右微微侧身,枪柄正挡住右边即将砍下的单刀,然后他握住长枪向后一推,噗嗤一声,长枪深深扎入左边那人的肩窝。 抽枪!再刺! 如此三次,那人肩窝血流如柱的跪在地上,右肩恐怕是废了。 蓝茗冷冷盯着剩下的这名刀客。 孙群双腿不住的打颤,他已经握不住手中的刀了,这少年武功太高了,他孙群能活到现在并不是武艺多好,而是知进退,看的清形势。 少年冷冷的眼神,就像幻想的恶鬼一样勾人魂魄,孙群不想死,忽然间他感觉小腹一胀,然后胯下传来温热的感觉,双腿不由自主的跪在了地上,单刀掉在泥水中,没有激起一点声音。 孙群怀中的战利品也跟着掉落下来。 小女孩在大雨中看着这一切,少年好似池塘中的鱼儿一样,抓不住也摸不到。恶人们乐此不疲像围着骨头打转的一群狗,他们将少年当成了骨头,可是很短的时间,他们全都倒下了。 蓝茗转身看着张仁,依旧冷冷的道:“我要杀你。” 张仁心中猛的一颤,少年的声音让他想起遇见宝韵儿的那个夜晚。 同样的勾人心魄,同样的能够置人于死地。 张仁笑了,大笑! 他是张仁,中原一代赫赫有名的刀客之一,便是这偌大的江湖之中,也有他一份立足之地。 蓝茗忽然笑了,那笑容有点冷,带着一份嘲笑。 “笑什么?”张仁似乎忘记了他们如何嘲笑这少年的。 “一招!杀你只需要一招!”蓝茗轻轻摇着头道。 张仁调整了一下姿势,这个姿势能够让他一刀砍断眼前的少年剑客。 蓝茗缓缓向前,每走一步张仁便感觉心中有些压力,因为他感觉到了杀气,他甚至生出一股错觉,那少年腰间的剑,正在怒吼,就像困在地狱中的恶鬼一样。 这强大的压力让张仁有一点点兴奋,他是刀客!为刀生!为刀死! 张仁撕扯下上衣,露出一身肌肉,身形极是魁梧,手握长刀的他好像一尊天降神兵。雨水落在他的身上,然后溅起水花,竟然升起一些雾气。 张仁深吸了一口气,一双虎目射出精光,头顶雨水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砰然弹开。 他清楚的看见少年的面貌,那是一张非常年轻的脸庞,于是他先动了。 他有理由先进攻!因为他相信自己的刀足够快! 刀出!势如罡风! 绝户刀张仁,劈出了霸气绝伦的一刀,这一刀好像斩断了雨帘!的确这一刀却是是张仁最巅峰的一刀,精气神无一不缺!因为他要用一刀解决这少年! 两人相距十步,蓝茗轻扶剑柄。 两人相距五步,蓝茗紧握剑柄。 三步,长刀已至!蓝茗却是足下一点,向后急退! 第二刀,再退! 第三刀,还退! 一鼓作气势如虎,再而衰三而竭,无论是战场之上,还是江湖之中,又或者是那青楼赌场之下,皆是如此。 蓝茗止住杀机,收起胸中万千意气,体内真气急速流转,几乎撑破他的经脉,那刺痛传来反而让他更加心神清明。他终于不再后退,蓝茗呼出一口浊气,不等他有所反应,张仁已经挥出他的第四刀。 只是这一刀锐气已失,蓝茗整个人急射而出,犹如行走在刀锋上的杂耍艺人,人在空中,腰腹一扭和这一刀擦身而过。 轰隆一声!一道雷鸣! 蓝茗落地,好像准备奔跑似得刚跃出第一步,身体微微前倾,右手并拢的双指化为剑指,直直的点在张仁的左胸。 张仁的刀还在手中,几十斤重的长刀坠着他向前跌去,正好倒在蓝茗的肩头。 蓝茗皱了皱眉,有些厌恶的推开张仁,他径直的倒在水坑中,溅起些许泥水,小小的水坑顷刻间成为了红色。 人先至,气后到。 噗的一声闷响,倒在地上的张仁后心,猛然喷射出一道血红的劲气,显得格外美丽。 蓝茗就这样站在雨中一动不动。 第三十四章 小琥珀 孙群是最后一名活着的刀客,他终于惊慌的回过了神,他大吼着想要冲散自己的恐惧,但却也越来越无力,张仁的长刀离他只有几寸距离,可他还是不敢动,就连伸出手都没有力气,连张仁都死了,他怎么敢动? 蓝茗的脸上没有表情,他始终没有拔剑,缓缓走近孙群。 孙群任由这少年捏住自己的下巴,也任由他将一粒丸子噎进自己的口中,丸子有些苦涩,好像泥土的味道,孙群有些恐慌,知道这八成是毒药了。 蓝茗冷冷的道:“去那边的村子叫些人来。” 孙群就像犯下死罪得到赦令的罪犯,激动的跑着离去,不知道是恐惧还是泥泞的道路,让他一次又一次的摔倒,一时竟有些滑稽。 雨势渐小,可依然不停,好像家财万贯的大财主肆无忌惮的挥霍着。 蓝茗在小女孩身前蹲下,“你不怕吗?” 小女孩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只是略显苍白的小脸出卖了她。 蓝茗皱眉道:“除了你娘亲,还有亲人吗?”他有些想不通,为什么小女孩对娘亲的死这么麻木。 “她不是我娘亲。”小女孩的声音有些清冷,就像现在的雨水一样,她的身体一直打着寒颤,然后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几步,那是被冰凉的雨水激的。 小女孩就这样昏倒在泥水中,就在那个女人旁边。 雨过,天晴。 小女孩跪在坟前,膝盖早已经肿胀麻木。 她不哭,因为她答应过严姨不能哭。她这几年的记忆就是不断有人死去,然后不断的逃离,直到她最后的‘亲人’严姨也死去。 蓝茗就站在旁边,他有点苦恼,他不知道怎么安置这个小女孩。于是他开口道:“我要走了,刘婆婆会照顾你的。” 小女孩不说话,就像听不见一样,蓝茗甚至有些怀疑这个小女孩是一个聋子。 蓝茗犹豫了一下,看了眼被自己拴在怀里正熟睡着的小齐骨,然后他选择转身离去。 可他走了十几步就转身停下,小女孩紧紧攥着双手望着他。 他略微皱眉又重复道:“刘婆婆会照顾你的,她人很好。” 于是蓝茗加快速度又走了约莫百步,他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过身等着奔跑过来的小女孩。 小女孩被泥泞的泥土绊倒,然后又爬了起来,撒开两条瘦弱的小腿,奔向蓝茗,两人相距五步小女孩才停下,瘦小的身体喘着粗气。 蓝茗想了想,然后轻轻摇了摇头,似乎下定了决心。 他放慢身心,感受到体内气机流转,最终着重于双腿,然后如风一般快步离去。 “等等我!”身后传来小女孩的声音,蓝茗的心忽然被某些东西牵动了心弦,但他还是没有停下。 声音渐渐消失,连一点回应都没有,少年的身影也消失在视野中。 泪珠在她的眼眶里打转,她努力着不让泪水**整个面孔,她就这样倔强的朝蓝茗离去的方向一直跑,速度并不快。 天色渐黑。 周围的一切与夜色逐渐融为一体,小女孩被泥泞的泥土一次次绊倒,又一次次的站起来。她打了个寒颤,她又冷又饿还很困乏。但她偏偏不肯停歇,她就凭着这天生的直觉,一路小跑着。 终于她摔在泥泞中,这一次她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一次次的摔倒使她的膝盖破了,手掌也破了,但她强忍着不哭。 “你跟着我干什么?”不知什么时候,少年剑客已经回到她身边,她却连任何声音都没听到。 “我想和你学武功!”小女孩的声音有些清冷,就像现在这雨后的空气,她忽然生出力气,站了起来望着蓝茗,倔强的让人心疼。 “学武功干什么?”小女孩倔强的神情,让蓝茗有些恍惚,他不由得想起一个故人,一个已故的人。 “我...严姨被害死了,可我想报仇,所以我想和你学武功!” “那个人刀客已经死了,至于其他人活着更痛苦。”蓝茗轻轻摇头道。 “不!一群武功高强的恶人,聚在这山野村庙中绝对不是一个巧合,一定有指使者!”小女孩语出惊人。 “你怎么知道?这有可能只是一个巧合。”蓝茗心中一惊,这小女孩的话太过于让人吃惊了,竟然和他所想一样。 “巧合只是真相前的迷雾,这是我姐姐教给我的。”小女孩的这句话深深镶入蓝茗的心中。 “巧合只是真相前的迷雾。”蓝茗喃喃的重复道,他似乎在哪里听到过这句话。 “你姐姐是呢?”蓝茗对这小女孩产生一些好奇。 小女孩摇了摇头道:“我姐姐在我两岁的时候被人害死了,严姨跟我说这是姐姐说过的话,而且我还要给姐姐报仇。” “我不教人武功,更没兴趣帮你报仇。” “我已经八岁了,可以做你的侍女,端茶倒水什么的!”小女孩想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价值。他生怕蓝茗再次离开,急忙道:“我叫...” “我不需要,也不关心你叫什么!”蓝茗留下一句话匆匆离开,他不太想和这个小姑娘有什么羁绊,他的路注定孤独。 “我叫琥珀!”小女孩瞪大眼睛,倔强的喊出口,这让她刚抬起脚就又摔了一跤。 蓝茗忽然停住了脚步,他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然后转身走到琥珀身前微微蹲下,看着眼前这个倔强的,想要站起来的小女孩。 叫做琥珀的小女孩,倔强的看着去而复返的少年,突然间放声大哭。 蓝茗笑着伸出了手,擦拭着小女孩的泪水,然后也不顾琥珀身上沾满了泥水,将小姑娘背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怀中的小齐骨,然后抬头轻声道:“你不叫琥珀,你姓楚名扶摇,你有一个姐姐叫楚怜星,你还有一个便宜姐夫叫燕月轩。” 伏在蓝茗背上的琥珀一愣,若有所思的道:“古圣人有云,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 “嗯,便是此扶摇,扶摇直上九万里的扶摇!”蓝茗笑着回答。 小女孩却是伏在蓝茗身上睡着了,只是那温热的泪水流过了蓝茗的脖颈。 “大师兄,我找到小琥珀了,你可不要忘了承诺。”泪水从蓝茗眼角滑过,然后滴落。 泪滴无声。 第三十五章 有间客栈 天气变幻,忽然间,起了大风,漫天的尘土在大风的席卷下扑面而来,蓝茗将小齐骨包裹在怀中,另一只手紧紧牵着楚扶摇,她那瘦小的身体怕是一撒开手,就会被大风卷走。 索性老天眷顾,不远处有一间客栈可供歇脚,蓝茗轻拍着小徒弟的肩膀,只见楚扶摇一看见这客栈,便撒开了手,欢呼着向前跑去,大声说喊着:“师父,前面有间客栈哦!” 蓝茗嘿嘿一笑,却没有应话。果不其然,就像他预料的一样,楚扶摇站在店门口,嘴里不断的吐着沙土,可是每一次张口都会带进来新的沙土。 破旧的匾额两边露出鲜红色的四个大字‘有间客栈’,岁月流逝只有客栈两字还算清晰,身后的大风传来呜呜的呼啸声,几只马在围栏里不断的踢踏,显露出它们的不安。三辆盖着黑布的马车堆在边上,圈养的鸡鸭在圈里缩成了一团。 店外面门上挂着的布条,被狂风吹得霍霍响。 风势忽然变大!卷起一些碎石打在马圈中,顿时马棚里的几匹马被狂风惊动,若不是被绳子死死拴住,这几匹马早就四处乱闯了。 小扶摇拍着手笑道:“太好了,有间客栈!啊!呸呸!”一边说一边啐着口中的沙土。 蓝茗掩住口鼻轻笑道:“的确是有间客栈!” 蓝茗抬头一看,这有间客栈地处空旷,四周没有遮挡之物,只见上方乌云聚拢,四周的狂风好似拔地而起,鬼嚎的风声卷起飞沙走石,环绕在客栈四周,阴暗的天气有一点阴森鬼魅,好像阴间入口一般。 门柱上有一些刀剑痕迹,让蓝茗生出警戒之心,暗道这人迹罕至之地为何有一间客栈?八成不是善地。 这客栈店门紧闭,蓝茗敲了敲门,大声道:“店家!不做生意吗!” 店门打开缝隙,店小二大华钻出脑袋,皱着眉道:“客满了!今天不做生意!你...”却是没注意到自己所说之话的矛盾之处。 蓝茗不等大华说完话,使了一个巧劲轻轻推开大华,拉着小扶摇便闪进了屋,笑道:“我们路过的,吃碗面就走!”没等大华反应过来就带着小扶摇走进了客栈。 小扶摇不断发出腹鸣,肚中咕咕作响早就让她十分难忍,此时却是掩盖不住的高兴,抬头一看却发觉师父的眼睛一直在观察客栈,她也不出声就这样站在师父旁边,只见另一个年轻的店小二小温,正忙招呼客栈内的几名客人。 他们一共九个人,其中两个中年人是商人打扮,身穿绸衫看着质地就不错,这两人单独坐了一桌。另外四人一身短装当是商队护卫,还有三名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应该是车夫。四个护卫和三名车夫各自坐了一桌。 他们身边堆放着大大小小的包裹,不知道里面是什么货物,这更加坐实了商队的身份。客栈内除了这九名客人,就只剩下掌柜的和两名店小二,以及后厨不时传来叮当声的厨子了。 这九人颇为喧哗,蓝茗见状带着小扶摇在角落的一张桌子坐下。心道:“这客栈颇为古怪,哪里客满了,此时还空着不少桌子呢!自己一会还是要小心一些。” 大华走过来要招呼客人,掌柜的老赵一把拉住他,附耳说了些什么,蓝茗从小耳力甚好,此时距离又不远,便依稀听到几句话。 “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放人进来了吗!” “给他们上点香肉!” 几息的功夫,大华笑眯眯的走过来,端上两碟小菜,然后倒上茶水道:“二位客官,想吃点什么?不如尝尝本店的红烧肉?” 小扶摇一听肉字,两只眼笑成了月牙,笑道:“好啊!好啊!” 蓝茗一把抓住大华倒水的手腕道:“两碗清水,两碗尼姑面,还有一碗细米粥。” “啊?”大华一愣,去发现这少年死死箍住自己手,眼睁睁看着他将两碟小菜摞在一起,轻轻放在自己掌心中,大华发现自己根本挣扎不开。 蓝茗又重复了一遍:“两碗清水,两碗尼姑面,还有一碗细米粥。”说着又将一两银子放在菜碟中。 大华一看银子,顿时眉开眼笑道:“好!好!您稍等片刻!”神态恭谨十分谄媚的端走两盘小菜。 小扶摇趴在桌上有点泄气的问道:“师父,为什么让他把菜端走,我都饿死啦!” 蓝茗一笑,小声的道:“行走江湖,要懂一些规矩,尤其是在这更要知道黑店的规矩。江湖上的黑店都会先上一两碟小菜,南方叫买肉菜,北方叫探头菜。若是不吃这菜的客人,多是道上混的熟客,只需要打点一二两银子,店家一般都不会为难。” “黑店?”小琥珀一愣。 蓝茗示意她看向桌子道:“看这痕迹多是刀剑所致,这暗红色便是人的血迹,这肯定是一家黑店。” 蓝茗又看向那几个客人,略微皱眉道:“若是不知这些规矩的,就只能靠人多或者武艺高强了,否则多半是凶多吉少。” 小琥珀小声问道:“那为什么叫买肉菜呢?” 蓝茗瞥了自己的小徒弟一眼,“因为要买客人身上的香肉。” 小妮子低头不断嗅着,然后一脸天真的皱着眉道:“我,我也没有香肉啊!” “香肉就是人肉。” 小扶摇听见师父这话竟然打了个寒颤,她见过人被杀,也见过杀人,可她从没见过人吃人肉,当下只觉得一阵反胃,小脸变得十分苍白。 咣!咣!门外又传来敲门声。 “掌柜的!住店!”听声音似乎是个年轻人。 店小二小温看向伏在柜台上的掌柜的,掌柜老赵皱了皱眉,然后轻轻点头。 得到示意的小温换了一张笑脸,乐颠颠的喊道:“来啦!来啦!”麻利的打开了客栈的门。 “哎呀!这天气,呸呸!这些土...”这是一名年轻刀客,正在不停的抱怨着恶劣的天气。他最后进来然后匆忙的关上门,嘴里不断的往地上啐着。 尘土顺着门缝不甘心,又刮进来了一些,这人顿时又吃了一脸尘土,引起商队众人的一阵笑声。 和年轻刀客一同进来的还有一名年轻少女,少女年纪不大约莫十五六岁,腰间同样配着一把精美短刀。 风尘仆仆的两人看上去似乎是一主一仆,只是衣衫稍显破旧了些。 小温一甩毛巾笑道:“二位客官,快快请坐!” 那秀美少女见那群护卫嘲笑,不由得微微皱眉,忍下怒气径直走向角落,找了一处空桌坐下,虽然偏僻一些却也比较安静。 小温端来两碟小菜,笑道:“客官吃些什么?”这两人太过年轻,那年轻刀客甚至比蓝茗大不了几岁,显然二人不太懂一些江湖规矩。 这人笑道:“小二,你这店里有鱼吗?”他却不是为自己点的菜,而是知道大小姐从小爱吃鱼。 店小二小温笑答:“那就尝尝店里的五彩乌棒吧?” 少女笑道:“乌棒我是知道,可这五彩是哪五彩?”她从小吃遍天下名鱼,还真没听过五彩乌棒,自然大感兴趣。 小温腰板一挺笑道:“您且听我细细道来,乌棒是黑鱼的别称,这五彩乌棒做法却是不难,放入鱼腹的小半两胡椒和大蒜分别为黑白两彩,一起煮的黄豆为黄彩,临熟时下入锅中的小萝卜是青彩,最后撒下的葱花便是绿彩,这不就是五彩么?” “好!那便尝尝这五彩!”少女秀眉一挑,点头笑道。 年轻刀客见大小姐点头,便笑道:“在来两碗白米饭!” 小温大声吆喝道:“一道五彩乌棒!两碗白米饭!” “老吴,这倒霉的天气,真是难见!恐怕是要下雨了吧?”一名商队护卫皱着眉道。 那老吴喝了一口酒笑道:“下个屁的雨,早让大风刮跑了!”一众伙伴不由得大笑。 那护卫跟了一口酒笑道:“哎,这该死的天,可惜没有小娘皮唱上一曲!还是城里好啊!” 说完这句话,四个商队护卫朝着年轻少女看来,顿时窃窃私语引来低笑不断,几句话下来越发下流不堪,便是三名车夫也都哄笑了起来。 那年轻刀客哪里受的了大小姐被这些人议论纷纷!砰的一声闷响!一拍桌子便要起身拔刀,只见少女秀眉一挑,摇头轻喝道:“小七!”被唤作小七的年轻刀客,一脸不忿的坐了下来,脸色却是十分难看,心想若是总镖头还在,在这谁敢说金刀镖局的不是,两二人正是金刀镖局的大小姐胡馨和镖师阮小七。 那日两人本欲去华山寻五岳剑派的盟主薛峰主持公道,但转念一想江湖儿女最忌讳欠人人情,而且她胡馨又十分好强不愿低头求人,二人又都心存侥幸的认为镖局可能无事。 思量过后,便决定先回镖局看看。若是镖局无事那最好,苦练几年武艺,镖局也不是不能报仇,何须求助别人?若是镖局也遭遇不幸,在去低头求人也来得及。 可是二人一个是初入江湖,一个是第一次走镖,前者哪里认识路,后者也强不到哪里去,两人走了两日不仅没走出小路,反而迷了路,索性就往上蔡的方向一直走,也不怕走不到地方。 那两名商人见手下护卫,喝了酒险些惹出麻烦,其中一人便怒喝道:“吃饭!”几人的气焰顿时萎靡,毕竟他们靠着这养家糊口,自然不敢惹恼了主顾,一时间客栈陷入了沉默,只有后厨偶尔传来的声音和店外的呼啸声。 “两碗尼姑面!一碗细米粥!”不一会的功夫,店小二大华便从后厨端上来两大碗素面。 蓝茗又掏出一两银子交给大华,笑道:“吃完就走。”那小二大华扭头看向掌柜的,只见老赵轻轻颔首,便笑着收下,笑道:“您慢用!” 小扶摇一双大眼睛笑眯眯的看着师父道:“我知道,师父你这叫买面钱,若是他们收下,便不会阻拦咱们吃完离开!” 蓝茗抽出筷子在小扶摇的小脑袋上轻轻一敲,然后递给她笑道:“嗯,楚女侠说的不错!” 小扶摇自幼颠沛流离,却是一点不娇气,听得师父夸赞,嘿嘿一笑便大口的吃起素面,显然是把这素面想象成了红烧肉。 蓝给见她瘦小的身体,便将碗中的鸡蛋夹到她的碗中,故作平淡道:“慢点吃,成了胖丫头可学不了武功。” 小扶摇抬头笑了笑,没有说话,一双大眼睛十分有神。 蓝茗轻轻点头,心道:“食不言?不错,不错,师姐一定喜欢这小丫头。” 小扶摇放下碗筷,满足的摸了摸小肚子,看着喂小齐骨喝粥的师父,开口道:“师父,你为什么从不拔剑啊?这剑是装饰用的吗?” 蓝茗淡然一笑道:“嗯..我在藏剑,就像养小动物一样,等他长大了就会变成野兽,到时候一剑便能冲上九重天。” 小扶摇轻轻摇头,略带嘲讽的道:“师父,我才不信呢!你都不肯教我武功!” “我的武功不适合你。”蓝茗头也不抬的道。 小扶摇咬了咬牙道:“我要学剑!作出承诺就要兑现!这也是我姐姐说过的话!” 蓝茗看着倔强的徒弟,好像从她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笑道:“那你先学刀吧!学好了刀我再教你学剑!” 小扶摇还想再坚持,但看见师父十分认真的表情只好作罢,小声嘀咕道:“学刀就学刀!” 蓝茗看着这个新收下的小徒弟,微微出神,小扶摇的根骨甚好,天赋也不缺,一股倔强之气更是天生的剑胚,这是一块有着浓厚剑意的璞玉。 并非是蓝茗不肯教她剑法,而是蓝茗自己的剑法不适合小扶摇。他的剑法重于杀,而轻于生,是复仇的剑法,没有后路也不能有后路。 千万年来剑道从不缺引领江湖的风流剑客,剑圣剑仙可谓是络绎不绝,当今世间不提师父那从不出鞘离山的无言剑,便是江湖之中也不乏诸多剑道宗师。 比如那位天榜八圣之一的白衣冷漠,被世人尊为天下第一剑客,称得上近十年的剑道领袖。 逍遥南晋的酒剑仙,一壶酒一柄剑便位居天榜一席,论剑意比那白衣冷漠更胜一筹。 五岳剑派华山掌门薛峰,剑法早已经返璞归真,更是凭着这一身剑法带领华山派傲绝五岳二十年。 再比如远在北疆的大师兄,想必此时已显出那吞天剑气! 还有那手不离书卷的逍遥谷书生,他本身便是剑,一柄没有锋刃的剑。 如此多的珠玉在前,便是自负如自己也不敢看轻了这剑道,若是走错了路,怕是再难境界圆满。 所以蓝茗不能毁了一块璞玉,先让其学刀,再让二师姐磨炼他的剑意,最后走一圈这偌大的江湖,成不成自有天意。若是有些机缘,想来不出十年,江湖又要出一名年轻的女剑仙了。 只是这一番话,蓝茗不想说,也不能说。 第三十六章 金银判官 按理说这豫州不应该风沙如此之大,这里虽然不算江南江东之地,但也相近。这一切还得从二三十年前说起,那时候正值战乱,各国之间每日攻伐不断,军需物资早就捉襟见肘。于是很多地方的守城官兵,大肆砍伐树木制成滚木、木枪、木盾等军需物资。这种情况豫州一带尤其严重,许许多多的树木被砍伐,这便有了这几年中原一带风沙渐大的由来。 风在客栈外依然呼啸不止,蓝茗忽然起身道:“走吧。” 蓝茗的准备离开,引来了店内的众多目光,大家多半以为他是一个疯子,这么恶劣的天气,难道不怕死吗? 年纪稍长的商人,站起身笑道:“这位小兄弟,外面的风不见小,为何离去?若是银钱不多,老哥请你住宿一晚便是。” 蓝茗回了一个江湖礼笑道:“多谢这位大哥一番好意,只是江湖人要懂江湖上的规矩罢了。大哥不如和我一起同行?” 掌柜老赵忽然咳嗽两声,语气阴阳怪气的道:“咳咳!这屋子里也很呛人呐!” 那商人不明所以,见蓝茗古怪也不再挽留,笑道:“那就希望小兄弟一路平安!” 胡馨本有心提醒这少年,但转念一想,这少年并不痴傻,外面风沙如此之大依然选择离去,肯定是有自己的考量,自己又何必多管闲事呢?索性也就作罢。 但偏偏老天不让蓝茗师徒二人离去。 咣!咣!客栈门外传来剧烈的敲门声,掌柜老赵面露不善,想了下最终还是示意伙计小温去开门。 只见走进一名虬髯大汉,身穿轻薄衣衫,身材高大英挺,身背一口五尺鬼头刀。刀足够威猛,但在这大汉背上却反而显得有些小了。这大汉太高了,高的客栈里的人都要稍稍抬头看他。 这大汉将刀往地上一插,一身傲气的喝道:“店家!你这卖香肉不卖?!” 掌柜老赵双手拢在袖中,笑眯眯的道:“呵呵,客官走错客栈了吧?我这有好肉、嫩肉、老肉、臭肉,偏偏没有香肉。” “哈哈!”那大汉大笑不止,颇为放荡不羁。 这大汉往那些商队桌上一指,喝道:“哼!这是什么?!难道不是香肉?!还讲不讲规矩!”眼睛却直瞪着老赵。 老赵轻轻一笑道:“客官说的这是什么话?规矩又不是我定的,买肉菜我也上了,他不懂江湖规矩,那只能怪自己倒霉,客官若是来吃饭投宿的,我自然好好招待!客官若是来惹事的,嘿嘿,不妨出去打听打听我这有间客栈再说不迟。” 那大汉冷笑一声,客栈内陷入短暂静谧。 阮小七听见这话,脸色一道白一道青,手中的筷子也掉落在地上。 胡馨眉头一皱,还以为这大汉和金刀镖局有仇呢,放下筷子,手握短刀道:“怎么了?这大汉?” “是这肉...”阮小七只感觉一阵恶心,转念一想这鱼肉应该不会造假,想到此处也不觉得那么恶心。缓了口气道:“香肉就是人肉...大小姐,这怕是一家黑店。” 胡馨一听这话,死死扶住桌角,才忍住呕吐之意,但脸色却是非常难看。 那商队九人,自然也听见了,一时间客栈内呕吐声此起彼伏。这九人别说反抗了,便是逃跑只怕一时半会也没什么心思。只想将刚吃的饭菜全部吐出来。 虬髯大汉大刀一挥,喝道:“金笔判官萧正雄!” “不错,就是老子!”掌柜老赵从柜台走出,双手各握一只判官笔,这双笔呈金黄之色,泛着幽光,一看便知不是寻常凡物。 蓝茗微微皱眉,然后又笑道:“这恶徒居然能活到现在,真是不容易。” “师父这金笔判官萧正雄是谁呀?”小扶摇嘴里虽在和师父说话,眼睛却一直盯着剑拔弩张的两个人,生怕错过一场好戏。 虬髯大汉拔出插在地上的鬼头刀,听见师徒二人的话,便故作高冷的道:“萧正雄原是武当弟子,二十年前凭借一手两仪剑法和师妹封妙灵扬名中原一代,两人算得上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后来不知何故被逐出师门。” “这武当弃徒萧正雄师兄妹二人弃了剑法,拿起了判官笔,他们二人行事渐渐肆无忌惮,狠辣无情。更是闯出一个金笔判官和银笔判官的名号!” 萧正雄也不再隐藏身份,喝道:“你到底是谁!” 这大汉怒哼一声,“十年前,你师兄妹二人在青州蓬莱港,因为些许小事便杀死我弟弟陶乾,可还记得?!这十年我找你们找的可十分辛苦!” 萧正雄略微皱眉思考,这时从后面走出一名妇人,约莫四十出头的年纪,颇有风韵。这妇人手握两柄银色判官笔,盈盈一笑道:“我夫妇二人杀的无名小卒那是数之不尽,哪里记得你弟弟是谁!” 那大汉顿时怒火中烧,面上却冷笑道:“原来你师兄妹二人已经结成夫妻,也罢!今日便送你这银笔和他那金笔一起去见真判官!” 萧正雄和封妙灵夫妇二人不由得大笑:“你一人打得过我们夫妻二人?” “哈哈!萧正雄你以为只有你有帮手!?褚兄弟还不现身?!”大汉这句话明显运起了内力,一时间盖过了外面呼啸的大风,显得很有气势。 只见稍胖的车夫,站起身笑嘻嘻的拱手道:“在下滚地刀褚伟,两位判官可认识在下?哎,陶越兄弟可别再让我装吐啦!” 那商队众人先是因吃了人肉,大吐不止,接着眼看着又要陷入一场江湖争斗,可谓是胆战心惊。谁想到跟随一路的车夫竟然是隐藏身份的江湖刀客,两名商人更是面如土色,缩在角落中也不敢说话,剩下几人虽然护卫在前,却也有些害怕,毕竟他们那功夫在江湖中实在排不上号。 萧正雄夫妇互相看了一眼,心道不好,这滚地刀褚伟乃是凉州有名的刀客,武功怕是在自己夫妇二人之上,一会还是要小心应敌才是。 夫妇二人既然敢开这黑店,自然不是什么善茬,再说二人也没少杀人,这银笔判官封妙灵深知先机的重要性,怒吒一声,手中银光翻转,直指刀客陶越,身法之快让众人来不及反应,可偏偏这招式却光明正大,缓慢的很。 但这判官笔实在太短,那陶越不慌不忙,宽厚的鬼头刀一横,只听当的一声轻响,便挡住了这攻击,然后左手轻拍刀身,那封妙灵只觉得一股巨力从刀身传回,不得不后退数步才止住退势。 萧正雄和封妙灵自小青梅竹马,可谓是默契十足,封妙灵一动,他便也跟随出手,陶越刚刚击退封妙灵,便觉得眼前金光一闪,这萧正雄的攻势便到了眼前。角度刁钻,出手狠辣,宛如毒蛇探头,这一招眼看着就要点在陶越身上。 只见那滚地刀褚伟果然人如其名,整个人好似一团球从地上打了一个滚,速度极快的劈出一刀,这一刀横扫下路,恰好逼退萧正雄。说来也奇怪,这褚伟明明比萧正雄距离更远一些,可偏偏那么一滚就占得了先机。 这陶越和封妙灵斗了起来,一人大开大阖,一人招式缓慢却势道雄浑,一时间你来我往,那陶越虽然刀法更胜一筹,可封妙灵偏偏身法极好,一时间两人斗得旗鼓相当,武器碰撞下的叮当声也颇为悦耳。 而那萧正雄疾趋疾退,一双金色判官笔快的好似幻化出点点金星,招式迅捷狠辣。可这滚地刀褚伟武功怪异,整个人多半时间躺在地上,虽然不太雅观,可一手刀法使得密不透风,专攻下三路。 萧正雄怪叫一声,飞身跃起,左笔护身,右笔迎头扑下,速度之快出人意料。蓝茗心道萧正雄这一招极为凌厉,难以抵挡,谁知这褚伟仍是盘膝坐在地下,既不抵挡,又不闪避。眼看着这一笔便要击碎他的天灵盖。 电光火石之间,褚伟侧身一个翻滚,诡异的躲开这一招,手中的刀猛然出手,砍在萧正雄身上,只听当的一声脆响,萧正雄胸口竟然生出一串火花,原来褚伟这一刀正砍在萧正雄护身的那支笔上。 蓝茗见状笑道:“武当派的两仪剑法从两仪八卦之中演化,分阴阳两路剑法,阳者剑势缓慢,阴者剑势凌厉,一阴一阳,一快一慢,刚柔互补,若是两人同时修炼这路剑法,双剑合璧威力不俗。” “你看出什么了吗?”蓝茗低头看向小扶摇。 小扶摇将这当成师父的考验,低头思考了一会道:“他们两人将两仪剑法使在了判官笔上!” 蓝茗又问道:“不错,只是谁为阴谁为阳?” “那女人为阳,那男人为阴!”小扶摇看着蓝茗,心中有些忐忑。 蓝茗揉了揉徒弟的头,笑道:“不错,这女人身法虽然快但是招式并不快,走的是光明正大的路子,而萧正雄的招式极为迅捷狠辣,走的便是阴柔的路子。依我看这夫妇两人各自为战,早晚败于敌手。”小扶摇得到师父的肯定,脸上顿时笑开了花。 萧正雄夫妇两人听见蓝茗师徒的对话,心里颇为惊讶,他们表面上虽然略占上风,可那只不过是仗着招式精妙罢了。若不能两人合璧,等敌人熟悉了招式之后,怕是难以抵挡。只是褚伟和陶越配合也是十分默契,自己夫妇两人被逼的不得不各自为战,难以互相支援。 “两位英雄,我来助你!”胡馨轻吒一声便要加入战团,她性格如风,本就嫉恶如仇,见两位好汉落了下风,便要挺身而出。 陶越暗道不好,大声道:“姑娘莫要...”话还未说完,这封妙灵忽然变了一招,荡开大刀,犹如银龙出海直指陶越胸口,就这么稍一分神陶越便真的失去了先机,招式之间有些封妙灵所压制。 胡馨却是不知深浅,轻身一跃,使出一招金刀刀法中的力劈华山,朝封妙灵头顶劈去,那封妙灵身法极好,轻身一躲然后向后退撤,巧妙避开了胡馨的横扫一刀。 可这却苦了陶越,他本已经挥出一刀,偏偏这少女不知深浅忽然跃出,正挡在他刀势前,不得已急忙变招。那封妙灵却是将胡馨当成了盾牌,每当陶越挥刀,那封妙灵总是轻轻逼退胡馨,正好挡在他的刀前。 陶越再次不得已止住刀势,忽然之间银色判官笔从胡馨腋下穿过,那笔头忽然飞射而出一道银光!这一招暗器极快!快到陶越无法抵挡,他只看到银光闪过,然后咽喉一痛,手中的鬼头刀便脱手掉落。 陶越双手掩住咽喉,鲜血从手缝里流了出来。他眼睛睁的很大,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响声,一根银针插在他的咽喉上。陶越满头大汗,表情已疼痛的变了形,他咬紧牙关将那根粗壮的银针拔了出来,可已经说不出来话,他向前走了两步,砰地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封妙灵一击得手,向后佯装一撤,然后身形一转,一肘击在胡馨胸口,只见少女吐着鲜血便倒在了地上,一时之间难以起身。 此时阮小七也已经杀到,他不顾生死一刀挥出,可是他低估了江湖中的高手,也高看了自己。封妙灵不等站稳,身形向右侧一倾,在地上打了一个滚,然后一个扫堂腿,阮小七便倒在了地上。 接着封妙灵出手极为狠辣,一脚将阮小七踢飞,这年轻刀客就像一个断了线的风筝,滚了几圈才停下,登时不知生死。 封妙灵向前走了两步,眼看着封妙灵的判官笔便要插在胡馨心口上。 叮!一声脆响!封妙灵手中的判官笔被一枚暗器击开,封妙灵看向蓝茗师徒二人,眼神充满杀机。 蓝茗拱手笑道:“夫人莫怪,这小徒弟见不得生死。再说这一男一女也算不上江湖恩怨,毕竟和他两人不同。”说着将一枚金叶子放在桌上。 “婆娘快来助我!”萧正雄急忙喊道,此时他已经处于下风,身上更是被褚伟砍伤几处。封妙灵见蓝茗没有出手的意思,又心系丈夫安危,急忙转身加入战团。 原来刚才蓝茗早就看出局势,只是封妙灵判官笔中的那枚银针太出乎意料,不过他也不想出言提醒,江湖恩怨从来就是你来我往,死于敌手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更何况那刀客陶越的刀法过于华丽,即便没有胡馨帮倒忙,他早晚也会败于敌手。 可胡馨二人不一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完全是出于善心。蓝茗很喜欢这少女,那不是男女之情,而是喜欢那一颗赤子之心,换句话说就是他不曾拥有的那种感觉,所以他救下了胡馨。 而且他不想小扶摇的心境受到影响,也正是小扶摇扯着自己的衣袖,才让自己下了救人的决心。 第三十七章 一刀白虎破两仪 “臭娘们!你这个扫把星!”那褚伟一招逼退萧正雄,扭头冲胡馨大骂道。 话音未落,一道金光袭来。 滚地刀褚伟便和金银判官夫妇斗在了一起,只见萧正雄为阴,招招凌厉,迅捷无比,手中宛若两条嗜血金蛇上下翻转。 封妙灵招式却大开大合,气势浑圆,招式虽然缓慢但身法确是极快,好似一道道银线在空中划出一圈圈大圆。 夫妇二人一攻一守,一阴一阳,两支判官笔合二为一,一时间威力大增,一开始滚地刀褚伟还能在辗转挪移之间,反击一二。 在看此时,却是捉襟见肘,只顾得上躲避,三四招也未必能攻上一招,若不是判官笔实在太短,恐怕早就凶多吉少。 场中三人斗得正酣,却看那胡馨强撑着扶起阮小七,然后看着陶越的尸体双眼陷入迷茫,她又不傻,褚伟那声喝骂让他明白一切,哪里还看不出是自己害的陶越身死,当下只觉得十分难过自责。 两行热泪自胡馨脸颊流下,这少女胡馨双目好似神游外物,摇摇晃晃的捡起短刀,架在了脖子上,只想一命换一命罢了,眼看着就要自寻短见。 不知何时一枚铜钱已握在蓝茗手中,他屈指一弹,这铜钱变成了暗器。叮!一声轻响,胡馨手中的短刀险些飞了出去,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算重新握住短刀。 “江湖恩怨,生死有命,从来没有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道理。姑娘自寻短见对得起亲人朋友吗?”蓝茗眉头微皱的道。 胡馨听闻这话好似醍醐灌顶,双目终于回神,一时间泪流满面的低下了头,蓝茗也不再理会这个初入江湖的小姑娘,尽管他自己年纪也不算大。 再看场中那褚伟胸前中了一笔,此时鲜血淋漓染红了大半个前襟。 小扶摇又扯了扯蓝茗衫角,小声道:“师父,救救这人吧?” 蓝茗轻轻摇头道:“滚地刀褚伟,纵横西凉已有七八年,算不上大奸大恶之徒,但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手底下也有不少无辜之人的性命,他这次来中原也许是为了朋友情谊,也许是因为个人仇怨,可他既然身在江湖中便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他顿了顿又道:“这金银判官双笔合璧便算得上一流好手,若是使剑威力恐怕更大一些。”蓝茗说完此番话便不再言语,小扶摇则若有所思的不知想些什么。 这褚伟的确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使了一个虚招,然后接连躲避,一路退到商队众人身边,却是存了祸水东引的心思。 褚伟左手一拉,一名车夫便成了人肉盾牌,萧正雄却丝毫不心软,金光一闪,金色的判官笔透胸而过,这车夫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两个眼珠都要瞪了出来。 萧正雄左手判官笔还不曾抽出,又一名车夫被褚伟推了进来,只见那车夫胯下一道刀光突然袭来。 封妙灵被桌椅阻挡一时难以救援,萧正雄无奈之下之好撒手,向后连退数步,褚伟的确不是浪得虚名,竟然巧妙的从这第二名车夫胯下钻出。 当!当!当! 褚伟挥出三刀!最后一刀带出一串血珠!这三刀接连攻向萧正雄下三路,这萧正雄没了一支判官笔,一时不慎左腿被狠狠砍了一刀。 眼看着褚伟这第四刀就要从萧正雄小腹划过,忽然银光袭来,却是封妙灵杀到。褚伟不敢大意,果断放弃这一刀攻势,一个翻滚钻入了桌子下面,然后躲避开来。 自古以来能和北方草原一争兵锋者,无非凉、并、幽三州,而江湖之中也相差不多,凉地贫瘠,民风彪悍,这褚伟在凉地扬名又岂是好像与的。 只见封妙灵一笔戳向褚伟左臂,只见褚伟根本不躲,手中的单刀仍然直着砍向萧正雄,封妙灵见状心中大急,她可不能让夫君和这人同归于尽,急忙变招想要救下萧正雄,谁知褚伟这一刀是虚招。 反手一斩,这一刀带着凛冽的破风声,亏得封妙灵提前留了一手,左手判官笔硬接了这一刀,当!一声巨响,封妙灵不得不向后连退了数步,噗的一口鲜血喷出,只见封妙灵左手颤颤巍巍,判官笔传来阵阵嗡鸣声。 褚伟本欲追击扩大胜果,忽然之间萧正雄右手一扬,将判官笔当成了暗器,褚伟不得已只能向侧面躲去。就这么稍纵即逝的功夫,萧正雄夫妇二人已经退了开去。 “掌柜的!”店小二大华和小温从后屋窜出,两人一人抱了一柄剑,往空中一扔,大喝道:“接剑!” 封妙灵轻轻一跃,两柄剑已经稳稳握在手中。 褚伟暗道不好,这二人莫非要使出武当派的两仪剑法?当下更是提起十二分警戒之心,丝毫不敢大意。 蓝茗见萧正雄夫妇分别持剑而立,淡然道:“不出十招,这滚地刀就要成了滚刀肉了。” “嘻嘻,可是师父我看这人却是占了上风呀!?” “不然,两仪剑法乃是武当派数百年前,由两位前辈积数十年之力所创,剑法从四象八卦中变化而出,有八八六十四般变化,几可化尽天下武功之纷繁复杂,是真正的有阴有阳,亦刚亦柔。” 他顿了顿又侃侃而谈的道:“剑法虽变化繁复,但其中也有不少破绽,若二人剑法造诣不高,不能阴阳混而为一,那么这套剑法也就是二流,可若是两人心意相通,阴阳互补,那么便是地榜高手也未必不能一战。” 萧正雄和封妙灵夫妇,听见此话二人对视一眼,心道:“一会多半不能放这少年师徒离去,否则后患无穷。” 萧正雄左手持剑,剑尖斜指,右手掐了一个剑诀,整个人锋芒毕露,而封妙灵右手持剑,左手掐了一个剑诀,宛若山顶青松,两人一左一右,持剑后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整个人的气势都不一样。 封妙灵当先进攻,这一剑青锋直刺,光明正大的一招,而萧正雄随后出剑,好像隐藏在枯树下的毒蛇一般,若是褚伟迎战封妙灵的一剑,势必会被缠住,一时间必然难以抵挡萧正雄的杀招。 褚伟经验丰富,急忙向后退去,根本不接封妙灵的剑招,封妙灵身法轻灵,眨眼之间已经变了招,一刺不中便出剑横削。 只见褚伟大喊一声:“风紧扯呼!”砰的一声闷响,整个人却是撞门而逃,转眼间便消逝在风沙中,一同消逝的还有褚伟那张狂的笑声。 这一切发生的颇为错愕,谁都没想到这褚伟说逃就逃,恐怕能够纵横凉地多年也是因为这怕死的果断把。 蓝茗低头看向小徒弟,苦笑着道:“看来咱们是走不了喽。”说着将刚才放在桌子上的金叶子收入怀中,他可不是善人,没理由浪费一枚金叶子。 被褚伟当做盾牌的那名车夫,怪叫一声,颤巍巍的连爬带滚向客栈外跑去,那封妙灵初入江湖便以狠辣扬名,此时更是杀人如麻,轻轻一跃便挡在了门前,蓝茗只见一道银光划过,那名车夫双手捂着喉咙便倒在地上。 狂风带着滚滚沙土吹进客栈内,封妙灵的头发被吹得四散飞舞,加上那满脸杀气,竟让小扶摇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她不是怕杀人的魔头,而是怕那股杀气。 蓝茗将小齐骨交给小徒弟,冲胡馨笑道:“姑娘,可否借刀一用?”胡馨点了点头,然后将刀扔给蓝茗。 蓝茗左手轻轻划过刀身,精致的纹理摸上去十分细腻,刀刃散发着幽幽寒光,他左手轻弹刀身,嗡的清鸣声随之响起,让蓝茗不犹赞叹道:“好刀,姑娘可介意这刀饮血?” 胡馨看着这让人感觉奇怪的少年,心中感慨万千的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罗根、乌鸦、霍凌楚、张仁四人的名字从蓝茗脑海中闪过,但他们都没有地榜高手的实力,他嘿嘿一笑道:“江湖传言两仪剑法有地榜威力,今日便让在下领教这心意相通的剑法吧!” 萧正雄夫妇也不言语,这封妙灵使出一招两仪剑法中的起手招,依然是大开大阖的前刺,这一招叫做仙人指路,这一刺留了三四分力,以待后面的变招,可以说江湖中大多数剑法都以此招为起手招,所谓的百试百灵便是其中原因。 蓝茗见他们夫妇二人心意相通,更是算得上精通两仪剑法,所以存了以这两仪剑法磨炼剑心的心意,但他也不敢托大,毕竟他自问还没有地榜高手的实力。 心念一动,只见他脚下随之移动,他决定先一步出招,短刀向外一拨便划开这封妙灵的前刺一剑,然后横削出去,只见封妙灵身形一软,向后弯腰躲过这一刀。 便在此时萧正雄也随之杀到,他虽然腿上有伤,可手上却无碍,只见剑尖好似黑夜的寒星坠下,前刺蓝茗前胸,这一剑更快更狠,以至于让他不得不认真对待。 蓝茗却是学了滚地刀褚伟的办法,借势一蹲向左前一滚,躲过这一剑,然后一刀横扫而出,抓住破绽直奔萧正雄小腿。 两仪剑法的确了得,便在这时封妙灵的一剑直刺蓝茗后心,逼的他不得不挥刀抵挡,索性蓝茗也不起身,接着这一剑的冲击力,向右后翻滚,他刚刚挺身站了起来,萧正雄的剑便又攻到。 这当真是变幻万千的剑法,蓝茗左挡右闪,每每挥刀攻向一人破绽处,另外一人必然杀到,若是这两人剑法造诣更高一些,就真的是毫无破绽了。 几息之间,蓝茗便陷入两人剑势,虽然能够抵挡剑势,却没有了反击之力。封妙灵一名女子却剑势雄浑,每次出剑蓝茗都不得不迎战,而萧正雄那宛如疾风的快剑,更是剑法中真正的杀招。 他们夫妇二人剑势展开后,每一招都至少有两招以上的变招,好似一道道剑网将蓝茗笼罩其中。 只听叮叮当,两剑一刀不断传来碰撞声,如此三人交手了二十几招,蓝茗凭借着身法,好似一条游龙,萧正雄夫妇二人偏偏也奈何不了这他。 电光火石间,封妙灵仗着轻灵的身法,近身到了蓝茗身前,依然是大开大阖的一剑。 当! 两人的刀剑犹如十字撞在一起,封妙灵的剑顺着刀身划到了刀柄,本欲变招一削割掉蓝茗的手指,谁知蓝茗向下一压,变成了双方的角力,距离近到蓝茗都能闻到这女人身上的淡香味。 瞬息之间,封妙灵使出一招撩阴腿,直奔蓝茗下身,可是封妙灵的腿刚到了一半,蓝茗猛然使出一记头槌,她非常清楚的看见眼前少年眉骨上的疤痕。 砰的一下,两人脑袋撞在了一起,封妙灵虽然不是什么绝色美女,但也尚有几分姿色,进入江湖二十余年,哪里遇见过这种流氓的打法,一时间又恼又羞,让本就风韵犹存的她更添一分姿色。 蓝茗抓住机会,根本不怜香惜玉。紧接着挥出一刀,封妙灵仗着丰富的经验,急急侧身,蓝茗的刀尖从她身旁滑过,在她肩上带出一串细小血花。还没等封妙灵拉开距离,蓝茗狠狠的一拳又打在她的眼眶上,封妙灵登时只觉得头昏眼花,不由自主的向后不断跌退,正巧撞在萧正雄的剑势中,也逼的萧正雄不得不收回剑势。 机会稍纵即逝,接着蓝茗右手持刀向前狠狠刺去,萧正雄来不及挥剑,只好匆忙躲开这一刀。 可蓝茗又岂会放过这个机会,一刀不中,他借势转身,将短刀掷出,刀柄像一块击飞的石块飞向敌人,萧正雄急忙挥剑抵挡,短刀登时飞出,插在木柱子上嗡嗡作响,连刀柄上的精致丝穗也随之颤抖不停。 客栈内众人只看得目瞪口呆,商队众人竟然一时间顾不上打颤。 眨眼间,蓝茗脚下一跃人随后而至,短短的功夫他便到了,快到萧正雄来不及撤回长剑,蓝茗以肘为刀,狠狠打在萧正雄胸口! 噗!萧正雄一口鲜血喷出,向后连退数步才止住褪势。 他擦了擦嘴边的鲜血,不忿的道:“这算得上什么招式?”他夫妇二人并非井底之蛙,但二十年间哪里遇见过如此打法,时而犹如地痞流氓,时而犹如沙场士卒般拼命,根本没有招式! 蓝茗心中微感失望,原以为这二人能让他眼前一亮,谁知道却大失所望,不由得冷笑道:“招数有什么用,能杀人就行!” 招数有什么用,能杀人就行。胡馨和小扶摇各自嘀咕着这句话,陷入了沉思中。 这夫妇两人倒也果断,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分别服入一粒红色药丸,蓝茗从柱子上取下短刀也不阻止。数息之后,只见这两人脸色通红,嘴角间隐有鲜血流出,衣袖之间忽然微微鼓起,显然是丹药之效。 萧正雄怒喝一声,一时间剑气纵横,一柄长剑好似灵蛇出洞,这一次他先封妙灵出手。而封妙灵深吸了一口气,怒吒一声紧随而来。 蓝茗剑眉一挑道:“剑气外放?” 只见客栈内一时间刀剑纵横,剑气四射。 剑更快也更狠辣,剑气凌厉,好像生出一道道剑芒,卷起地上尘土,逼的蓝茗也不得不挥刀躲闪。 蓝茗退了数步。 忽然他不再后退,因为已经退无可退,他甚至听见身后小徒弟的呼吸声。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看着这满屋子的剑气,蓝茗忽然想到霍元楼挥剑逼青柚两人的场景,也在这瞬间,蓝茗便悟到了那股玄意,说不清道不明,懂了就是懂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真气自然流转,手指向下一压然后再一旋,只见短刀形成一圈刀光,快的不见刀身,真气瞬间外放,挡住这满屋子的纵横剑气, 接着蓝茗狠狠吐出一口气,刹那间一道刀光,化成一只白虎从刀中虎啸跃出!他右手轻挥,刀气猛然激荡! 剑气凌厉纵横。 刀气摧枯拉朽。 一时间周围的桌椅甚至被这凌厉的刀剑之气击碎。 剑飞! 刀住! 不停的只有从破门呼啸而入的狂风。 萧正雄夫妇两人最终还是败在,这犹如冲天海浪的一刀下,连人带剑倒飞出去,不知是药效的反噬,还是因为这一刀,夫妻二人口吐鲜血而不止,封妙灵手中的长剑更是飞出客栈,被狂风卷走。 只见两人腹中更是各有一刀深不可见的刀口。 萧正雄提起一口真气,强撑着将气绝的妻子抱入怀中,整个人费力倚在柱边,看向蓝茗道:“这是什么刀法?” 蓝茗低头看着手中的短刀道:“一刀白虎破两仪。” 萧正雄听到蓝茗这话,凄然一笑,一口血喷出却是气绝身亡。 第三十八章 失心 他刚刚那一刀,乃是突然悟得,仓促之下使出,内息自然激荡不稳。 此时蓝茗胸中气息翻滚不停,他强压下一口气,体内气机运转数个小周天。 然后又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后才感觉好转, 然后心有所感的看向腰间的蓝冥剑,陷入了短暂沉思。 藏剑也藏意,这本身就会带来反噬,每一次的对敌,都会让这反噬更重一些。 既不能提前拔剑,让剑意先一步流出,也不能太晚拔剑,让剑意不纯。 用大师兄的话来说,藏剑就像烧菜,火候大了不行,火候小了也不行,其中玄妙只有自行领悟。 出剑必须恰到好处之时,早了则剑意不够浑圆,有伤剑心。 晚了画蛇添足,便走了歧路,则此生难入剑道巅峰。 可一旦藏住了剑也藏住了意,那么就可以算得上踏入剑道的大门了,无论是刀、拳、掌皆是如此。 他闭上眼甚至能感觉到剑中那若有若无的剑意,这说明他藏得还不够深。 蓝茗将刀还给胡馨,然后看向小扶摇笑道:“想不想学刀了?” 小扶摇想了想后摇头,小脸上的表情非常认真:“我想学剑。”右手的小拳头攥的很紧。 “好啊,等你使出这一刀,我就教你学剑。”蓝茗不再看小徒弟,却给她留下一个念想。 胡馨接过短刀,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有话说?”蓝茗看着少女,他的确很喜欢少女身上的某些特质。 “我想和你学刀!”胡馨好像用尽全身力气才说出这句话,这少年实在太过于年轻了,年轻的让她感觉到羞愧,可是当她见识到这一招后再也不能自拔,她知道自己的武功无法报仇。 “你不适合学武功,也不适合江湖。”蓝茗拒绝的很干脆。 “求求你,教我刀法,我要报仇!”胡馨忽然跪下,少女泪流满面。 蓝茗深深凝视着她,开口道:“我可以做这种事.你却不能。” 蓝茗又看向小扶摇,轻声道:“你也不能。” 胡馨一怔,然后道:“为什么?” 蓝茗道:“仇恨的江湖是九幽之地。” 胡馨不明所以,道:“那又如何?” 蓝茗道:“无论怎样都会将人们吞噬进去,可你真的不适合江湖。” 胡馨咬紧牙根,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小七,道:“可我的仇恨不答应!” 蓝茗轻轻叹了口气,道:“江湖中,杀人一定会被杀。” 胡馨却不起身,她的嘴唇都被咬出鲜血,“求求你帮帮我,只要可以报仇,让我做什么都行!哪怕...” 小扶摇道了一声师父,蓝茗听出了求情的意味,那一瞬间他的心猛然一颤。 他感觉到一阵后怕。似乎当下山之后,他的心也随之融化,这让他感觉到了恐惧。 对齐大哥的钦佩、萧红妆的触动、李婉儿淡淡的好感、慕容香君的欣赏以及那些山贼的愤怒,尤其是当找到小扶摇之后,这些情感的影响尤为强烈。 可他的冷酷不允许他融化的太快,他也不能融化的这么快,偏偏这念头又是他的心意。 “茗儿,有情既是无情,无情既是有情,有情无情并无区别。”师父的话忽然从蓝茗脑海中蹦出。 “我还缺一个婢女,一个暖床的婢女。”蓝茗叹了口气,于是他强行封闭了自己的内心,他情感的羁绊已经够多了,多到他不能再放任内心。 他早已经看出这少女十分骄傲,能让她下跪求人必然是深入骨髓的父母之仇,可如果让她放弃自尊为奴,自然是不可能的。 一个满腔热血的江湖儿女自然不会抛弃自尊,至少短时间不会。 胡馨缓缓起身,擦了擦眼泪,眼神中没有愤怒。 她的眼神十分平静,平静的让人感觉到毛骨悚然,这是一种成长。 她扶起昏迷的阮小七便要离去,尽管大风夹杂着沙土吹得脸上生疼,可她依然要离开。 “等等。”蓝茗喊住了胡馨。 “你还要羞辱我吗?”少女扭过头看向蓝茗,死死的咬着嘴唇。 “姑娘赠我一刀,我便回赠姑娘一刀。” “传说上古有刀客以海边巨浪,山洪之中锤炼筋骨。姑娘不妨以瀑布修炼,坚定己心,只练一刀。” “拔刀,收刀,仅此而已。”蓝茗根本不给胡馨拒绝的机会,他的语速比平常更快一些。 胡馨好像没听见这句话,转身离去。 她扶着昏迷的同伴有些吃力,因为她也不过是个少女罢了。 终于她消逝在风沙中。 “师父?” “嗯?” “我能看看你的剑吗?”小扶摇试探着问道。 “不能。” “为什么?” “因为这是一把仇恨之剑。” “仇恨不在剑上,而是在心里,只要心里有仇恨就避不开这柄剑。”小扶摇双眼明亮的看着蓝茗,好像直透内心。 “你姐姐说过的话?”蓝茗有些意外看向小扶摇。 “我甚至记不清我姐姐的样貌。”小扶摇神色有些黯然,楚怜星死的时候,她只有两岁。 “可这实在不像你这个年纪该说的话。” “也许吧,可是师父我还是想看看你的剑。”小扶摇老成的不像个孩子,也难怪从小就在生死和飘荡中活着。 “等你练出刚才那一刀吧。” “看来我们还要在这带上一晚。”蓝茗叹了口气。 一夜无话,客栈大厅里置放着几具尸体。 风已停了。 天也晴了。 两名店小二,一个厨子,蒙着双眼吊在客栈内的房梁上。 人怕死人吗?自然是怕的。 有些人可能不怕,可若是将他蒙上双眼,和死人放在一起呢? 大多数人都会怕的,更何况他们三人也不是什么江湖高手。 下身传来的尿骚味就是最好的证明。 商人才是最疯狂的罪犯,只要报酬够多他们从不担心后果,一个黑店,几个江湖高手自然是当地官员喜欢的政绩,更何况这政绩还不费力气。 于是他们成为了商队的俘虏,蓝茗虽然看出他们不懂和官府打交道的道理,但并不阻拦,也不出言提醒。 生死有命,这也是江湖。 第三十九章 上蔡的夜 上蔡县称得上人杰地灵,更因为地处中原而十分繁华,加上南下可走水路去荆、徐等地,可谓是商贾云集。 有商之地必繁华,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在上蔡县,谢家就是土皇帝,不仅仅是因为谢家出了一个上蔡先生,更是因为他们谢家的底蕴。 不同于那些江湖中,所谓的几大世家,他们谢家是真正的世家门阀。 上蔡县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赫赫有名的金刀镖局被人屠灭了满门,一夜之间,整个镖局都被血染成了红色,几十具尸体在镖局大院里堆成了一座小山。 最小的婴儿只有三个月,男女老少六十一口无一幸免,索性在外走镖的总镖头胡适和十二名镖师逃过一劫,不在尸体中的还有金刀镖局的大小姐胡馨。 这一惨案震动了上蔡县,也惊动了豫州的六扇门。 毕竟上蔡县是帝师上蔡先生谢显良的家乡,也是豫州的繁华大县之一。 上蔡县令谢昀最近被这件事,烦扰的睡不着觉,嘴上更是上火起了水泡。 他没办法不上火,这事他压不住,刺使府也压不住。 此事上达天听,朝廷自然不允许上蔡先生的故乡出现这种恶劣的事情。 天子亲自下旨,责令自己戴罪立功,协助豫州的青衣捕头调查此事,若不是上蔡先生念着自己的这点家族血脉,恐怕现在他就不会坐在这里,而是在牢狱中了。 可偏偏这青衣曹亮毫不着急,只对自己说了一个字。 等! 可他等不了啊,此事若调查不出结果,他的仕途也就此终止了,可他才三十一岁,他怎么甘心。 他喝了一口茶,发现茶早已经凉了,他太过于醉心此案了,桌子上密密麻麻的堆满了卷宗。 此时,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谢昀头也懒得抬,便道:“进来!”他有资格这样,因为上蔡县的县丞和县尉都是靠着他谢家才居于此职。 县丞李凯轻手轻脚的进来,然后关上房门。 谢昀对李凯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道:“先生,有什么消息么?” 县丞李凯一拱手笑道:“恭喜大人,有好消息!” 谢昀眼睛一亮,双手撑在桌子上,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大喜道:“快说!快说!” 李凯见上司如此有失仪态,不禁微微皱眉,道:“下面的人传来消息,金刀镖局灭门那一夜,有一个乞丐曾经从那里经过,那乞丐自称看见了一些不该看见的东西。” 谢昀五内如焚,哪里顾得上仪态,便是县丞的表情他都没注意到,急忙道:“哦?那人在哪里!” 李凯淡然一笑道:“已经被县尉带回牢里。” 谢昀右手攥拳狠狠打在左手手心,开怀大笑的道:“哈哈!那六扇门也不过如此!” 谢昀又道:“嘱咐大家不要声张此事!派人让县尉将人带过来!” 李凯道:“是,大人!” 谢昀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忙喊住县丞道:“先让人将他洗一洗!换身衣服!” 李凯想要劝阻一番,但想了想还是作罢,心道:“大人岂不知兵贵神速,若不能先六扇门一步,便是破了案又有什么功劳?哎!”他走出庭院,不禁叹了一口气。 夜深人静,上蔡县衙门内依然灯火通明。 谢昀皱着眉看着跪在眼前的乞丐,道:“赵四?你知道些什么?” 赵四欣喜的看着身上的衣衫,他还是第一次穿这么光鲜亮丽的衣衫,淡淡的香味甚至让他有点恍惚。 谢昀见状不由得脸带愠色,喝道:“你知道什么!” 赵四见谢昀发怒,顿时吓得瘫软在地上,磕磕绊绊的道:“大...大人!我我...” 谢昀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不悦,换上一张温和的笑脸道:“别怕,关于金刀镖局灭门你都知道些什么?” 谢昀怕这赵四不明白,又解释道:“越详细越好,一字不差。” 赵四咽下唾液,道:“那天傍晚,有一个大善人赏给小人一两银子,于是小人就去西街的酒馆,打了些酒,准备回去和几个兄弟一起喝上一顿,可是小人闻见酒香没忍住,就偷偷喝了几口。呃,不!是几大口!” 赵四说到这,嘴里吧唧吧唧似乎在回味酒的味道。 “嘿嘿,小人喝了酒之后只感觉全身上下轻飘飘的,哼着小曲就往回走,可能是太久没喝过酒了,我就又偷偷喝了一些...” 谢昀左手轻揉着额头,生出想杀死这人的心思,但也就是想一想,他毕竟是上蔡县令,一拍桌子喝道:“说重点!” 赵四低头想了想,抬头道:“小人因为喝多了酒,摔倒在镖局后门的草丛中,迷迷糊糊中恰巧听见一句话。” 谢昀眼前一亮,道:“什么话?!” 赵四唯唯诺诺的道:“咱们金刀门怕是少了供奉了。” “你确定?” “小人确定!” 谢昀挥挥手,显然这人已经让他毫无兴趣了。 谢昀屏退众人,屋内仅剩下县丞赵凯,县尉柳青两人。 谢昀当先道:“果然不出我所料,金刀镖局位居江湖十大镖局之末,招惹的也自然是江湖人。” 县尉柳青拱手笑道:“大人神机妙算!” 谢昀笑道:“回去通知大家按兵不动,你派些人去查查金刀门,不!你亲自去!记住别打草惊蛇!” 柳青心下不太愿意,堆笑道:“可是,大人咱们上蔡衙役属于豫州,那洛阳金刀门属于司隶州。” “愚蠢!我不是让你别打草惊蛇了吗!你放心我明天便去家中将此事告知族长,让你先去是为了抢头功!” 柳青一听有立功机会,大喜道:“大人放心!柳青明白!” 待柳青走后,谢昀冷笑着对赵凯道:“这个蠢货,当上了上蔡县尉就忘了靠谁上的位!” 赵凯心中颇有感触,只好笑道:“大人说的是,只是...” “嗯?有事不妨直说,先生是族中叔父推荐而来的,不必拘谨。” 赵凯呼出一口气,道:“依在下看,此事有些蹊跷,先不说那乞丐赵四说的话是真是假,那洛阳金刀门也算得上数百年的名门正派,断然不会做出这等狠辣的灭门惨案,更何况金刀镖局乃是金刀门的产业,年年不少供奉...” 谢昀忽然打断道:“先生所言有些道理,可那赵四所言倒不像作伪,夜已经深了,先生不如先去歇息?明日咱们再谈?”却是下了逐客令。 赵凯最关键的半句话没有来得及说出口,他想说如果凶手可以屠灭金刀门,自然而言不会轻易露出这么明显的线索。 但他也不想再说了,自打他投入谢家门下,虽然已经坐到上蔡县县丞的位置,可是却丝毫没有机会施展胸中才学以及心中抱负,他的责任就是辅佐这个谢家的本家子弟,哪怕这个谢昀十分平庸。 “哎!”也许这依附谢家起,这便已经注定。 夜色越来越深。 曹亮叹了一口,他有叹气的理由。 因为谢家的影响力太大了,尤其是在豫州,那种感觉就像深处泥潭。 还好这种感觉不会持续太久,因为天子降下密旨让自己便宜行事,趁机打压谢家,让这个自称豫州土皇帝的谢家一蹶不振。 更糟糕的消息是,他们发现了烧焦的马车、沾染血迹的土地、还有十二具尸体。 当曹亮赶到现场的时候,他的确有理由相信这是金刀镖局的总镖头胡适,因为他们曾经在一起喝过酒。 曹亮道:“他们大多死于刀下,唯独胡适和这个年轻人死于箭下。” 曹亮又叹了一口气,道:“埋了吧,不要再叨扰死人了。” 一名年轻的黑衣捕快,脱口而出道:“大人,不让仵作验尸吗?” 曹亮瞥了这年轻人一眼,没有说话。 旁边的灰衣捕头一巴掌呼在这年轻捕快头上,笑着道:“曹大人,这小子刚进六扇门不久,您别见怪!” 那年轻的黑衣捕头面有不忿,但又有些害怕,毕竟他是六扇门最低级的黑衣捕快。 曹亮看向他冷冷的道:“你有话说?” 年轻捕头道:“是!”好像这一个字让他的腰板更挺了一些。 曹亮道:“说说看。”已经很久没有人挑战他的权威了。 他脸庞有些红,深吸了口气,拱手道:“大人,按规矩应该先让仵作验尸,在那之后才能决定怎么处理尸体。” “而且凶手有人使用弓箭,那么很有可能用刀只是掩饰他们的身份!” 曹亮眼前一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尽可能让自己的腰板更直一些,道:“刑森!” 曹亮笑道:“那你知道我的绰号吗?” 刑森一怔,道:“不,不知道。” 曹亮却看向夜色中的远方,道:“老神捕说我有一双虎目,所以江湖上都称我为虎目曹亮。” 他顿了顿,略带感慨的道:“你说的不错,用刀只是掩饰,你若能将这些刀痕拼接在一起,那么就能看出他们所使用的招式,毕竟江湖中刚柔并济的刀法就那么几种。” 刑森忽然想到什么,低下头看着脚下,良久道:“能杀死胡适的刀法就更少了!” “不错!” 刑森还想说些什么,一抬头却发现曹大人已经上了马。 曹亮必须抓住时机,十二具尸体,少了一名叫做阮小七的镖师,还少了金刀镖局的大小姐胡馨。 能杀死胡适等人的凶手,没有理由放过这两个人,金刀镖局的满门之死更说明凶手的狠辣无情,所以曹亮更加断定这是一个阴谋,至少是一个庞大的阴谋。 深夜。 一个黑夜伏在屋檐上,可若是不仔细看,根本不会注意到这屋檐上方竟然藏着一个人。 蓝茗就伏在这将近半个时辰,他从不喜欢惹麻烦上身。 终于,他可以确定除了守在前后门的捕快,再也没有其他人。 当他听说金刀镖局灭门惨案的时候,蓝茗就想到了那个少女,他又花了三十文钱就打听到了,他想知道的。 报仇的少女、风尘仆仆的镖师、金刀刀法的招式,这一切都是这么江湖。 “那么说总镖头胡适和十二名镖师已经死了?”蓝茗如是想着。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江湖之中有一个巨大的阴谋,也许金刀镖局的灭门就是开端,总之他竟然鬼使神差的潜入了镖局。 传言衙役刚进来就又吐着出去,镖局内,到处都是血迹。 院中间的地上,布满深褐色的血迹,证实了堆成小山的尸体,颜色深邃的让蓝茗打了个寒蝉。 夜里的风,呜咽而过,让人毛骨悚然,不由自主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轻轻推开一扇门,门槛上的血迹清晰可见,他甚至感觉到淡淡的血腥味。 屋内乱成一团,看得出来没有人动过这里的任何东西。 突然间,后颈生风。 一道阴影从屋外射进来。 风很淡却足够致命! 蓝茗惊得一身冷汗,他来不及抵挡,向左前方跃去,一道寒光从他的右肩带出一串血花。 可他依然来不及反击,只能顺手抄起茶几上的杯子向后掷去,然后他就像褚伟那样在地上滚来滚去。 蓝茗终于站了起来,他的右肩、后背都中了剑。 这是一个黑衣人,他持剑而立,因为面朝屋内,看不清模样。 他也不动,蓝茗也不动。 剑尖上的鲜血滴落而下。 蓝茗忽然笑了,道:“华山派?不知是哪位长老?” 这人嘿嘿一笑,嘶哑着道:“嘿嘿,重要么?反正你今天都要死在这里。” 蓝茗道:“当然重要,如果阎王爷问起,我也好说明白是怎么死的才行!” 黑衣人道:“那你就当了冤死鬼吧。” 蓝茗道:“如果我不想呢?” 黑衣人并不接话,忽然道:“你在拖延时间?” 蓝茗也不否认,道:“是!” 黑衣人道:“我想不出有谁会来救你!” 蓝茗笑道:“也许吧,说不定镖局外已经布满了六扇门的捕快。” 黑衣人瞳孔猛地一缩,手中长剑变作寒光像蓝茗袭来。 可还是慢了一点。 蓝茗先一步而动。 就在这一瞬间,两人错身而过。 噌噌的金属声响彻屋内。 黑衣人的长剑从他的左腰带走一串细小的血花。 他赌对了,他的剑鞘挡住了黑衣人的剑。 他就像一条游龙,窜出了屋外,蓝茗根本不停留,他也不能停留。 第四十章 中毒 这一夜,上蔡县注定不平静。 也许这江湖也不平静。 蓝茗飞跃上房屋,黑衣人却紧追不舍,两人不断的飞奔跨越一所又一所房间的屋顶。 终于蓝茗不再逃了,原来蓝茗竟然将黑衣人引到了府衙。 黑衣人冷笑道:“哼,就算下面是一州刺使又能如何?” 蓝茗笑着指着下面,又看向黑衣人,“我听说六扇门的虎目曹亮也来了。” 黑衣人道:“那又如何?” 蓝茗道:“我看不出你是谁,曹亮一定看得出!” 黑衣人依然冷笑道:“可能看不见了。” 蓝茗听罢缄口不语,只是脚下稍稍移动了一下重心。 话音未落,黑衣人挥剑便刺,使得正是华山派的剑法,剑势凌厉深得华山之险,而蓝茗手持剑鞘将剑招一一招架回去。 一剑接一剑闪电一般攻向蓝茗,两人如此过了七八招,蓝茗招架的异常狼狈。 剑鞘中剑意涌动,更让他不能全心应敌。 华山派剑法以险为意,招式凌厉,也因此破绽较多,若不能修习至高深境界返璞归真,多少会被过多的破绽所拖累。 蓝茗以剑鞘荡开一剑,突然猱身向前,整个人突入黑衣人怀中。 黑衣人急忙横剑胸前自救,蓝茗却将剑鞘死死压在剑身上,右掌一拍,内劲涌动,将黑衣人逼退数步。 蓝茗行了这一险招后跳到另一重屋檐上,他无心恋战趁势便施展轻功急忙逃走,眨眼睛便消失在黑夜中。 深夜,小巷。 噗!蓝茗扶着墙,一口鲜血喷出。那黑衣人内力深厚,蓝茗的内劲攻向他后犹如泥牛入海,传来的反震之力更让他受了内伤。 最关键的是那黑衣人剑上抹了毒药,辛亏不是剧毒,否则他哪里还能活着。 蓝茗轻身跃进客栈,却是再也不敢使用内力,此时他只能护住心脉,然后踉踉跄跄的走回房间。 小扶摇揉了揉眼睛,见蓝茗背倚房门,惊呼道:“师父?你受伤啦?”蓝茗点点头没有答话,他走向椅子却险些站立不稳,小扶摇见状急忙扶住他。 蓝茗掏出一小贯钱递给小徒弟,低声道:“让小二,找一个大木桶盛满水,再要一把干净的小刀。” 楚扶摇也不多问急忙奔出屋内,大声呼喊着店小二。 那店小二被扰了清梦本十分烦躁,可是当接过一小贯赏钱,立刻换上了一张笑脸,欢喜的应了下来。 不一会的功夫,店小二先抬来洗浴的大木桶,接着又向里面灌满了清水,尽管他心中非常疑惑,可是却不多问,上蔡县往来的江湖人不少,他可不愿意惹祸上身。 待小二而离去,蓝茗已经面色转青,满头虚汗。 蓝茗道:“用火烘烤一下。”小扶摇依言照做,不禁心中忐忑万分。 蓝茗退去上衣,露出右肩、后背、左腰的剑伤。 他接过小刀,分别将右肩、左腰的伤口再次划大,只见一股股的黑血涌出。 他早已经满头大汗,手中却慢慢的割去黑肉,他的手很稳,就像握剑一样。 蓝茗咬紧牙关道:“划开后背的伤口,将黑肉割去。” 小扶摇颤抖着拿着小刀,却是有点不知所措,师父身上的伤痕交错纵横,背部微微鼓起的肌肉挡不住数之不尽伤痕,两行泪水从小扶摇脸庞滑落,她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心疼。 蓝茗无奈的挤出笑容,道:“在哭鼻子,师父就毒发身亡喽!” 小扶摇擦去眼泪,狠狠咬着嘴唇,这一次她的手不再颤抖。 蓝茗盘膝而坐,闭目逼毒,约莫半柱香的功夫,终于涌出的黑血转成了红色,小扶摇紧绷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蓝茗呼出一口浊气,虚弱的道:“守住门,别让任何人进来。”接着他踉跄着坐进木桶,双目紧闭,便是要借助清水以内力逼出体内之毒。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蓝茗才从木桶中出来,此时脸色已经由青色变成了苍白,显然已经有了好转。 小扶摇一看原本木桶中的清水已经变成了黑色。 小扶摇哇哇大哭,道:“师父...我还以为...呜呜...” 蓝茗无奈的揉了揉小扶摇的头发,道:“笨蛋,师父还有仇没报,怎么能轻易死去。” 可惜,蓝茗的劝阻并没有人,小姑娘反而大哭不止,便是刚刚熟睡的小齐骨也加入了进来,一时间竟然让蓝茗不知所措。 “咳咳...”蓝茗只好装成难受的样子。 果然,小扶摇止住了泪水,慌张的道:“师父!你怎么样?我去找郎中!” 蓝茗急忙道:“不用找郎中,明天我写个方子,你按照方子抓几味药便可,先收拾一下东西,咱们得换间客栈。” 清晨时分。 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飞一般的跑在上蔡街头。 终于她气喘吁吁的停在一家药铺门外,这瘦小的小姑娘正是楚扶摇。 她甚至顾不上擦拭额头的细汗,“掌柜的,我要拿药!” 掌柜的笑道:“小姑娘,你要抓什么药?”小扶摇急忙将药方递给他。 掌柜的接过药方一看道:“甘草、血竭、田七这些药小店倒是都有,可是熊胆这味药小店还真没有,豫州无熊,平日店铺都不存熊胆这味药,客官不妨去别的店看看。” 小扶摇急忙道:“那就有几种拿几种!” 不一会的功夫,小扶摇抱着药材从店中跑出,她火急火燎的跑遍了上蔡县。 哪知道接连四家药铺都没有熊胆这味药,唯独谢家的大药铺有,可偏偏前几日被一个老商人买走。 小扶摇只觉得又怒又急,泪水不由自主的流下,可他依然不想放弃,朝着其他药铺跑去。 上蔡西街,时近巳时末。 这个时间酒馆里谈不上是最热闹的时候,往往只有寥寥几人。 可偏偏上蔡西街,这家酒馆总是人满为患。因为这个酒馆来了一个酒鬼,他已经在这月余,每天的上午他都会在这。 酒鬼开了一个赌局,只要能挡住他一剑,他便输一百两,如果挡不住便输给他一两银子。 一个黑衣少年,骑马而来。 顿时酒馆内传出来嘈杂的欢呼声。 酒客甲大声道:“七少爷!这次我押你!”这人大概是想讨好谢家。 酒客乙附和道:“老酒鬼,这次我还押你赢!”这人毫无疑问想挣点钱。 嘈杂声让这个黑衣少年有点烦躁。 他看起来就像是一杆枪,腰间偏偏悬着一柄剑。 一柄名贵的佩剑。 他身材修长,有些瘦,穿着紧身的黑色绸衫,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身手矫健。 骏马一停,他的人就箭一般窜入酒馆中,锐利的目光在人群中一扫,然后道:“我又来了!”至于那匹骏马,身后的仆人自会料理。 登时酒馆里的好事者纷纷散开,腾出一大片空间。 黑衣少年道:“这次我能看清!也能挡住!” 这是个中年男人,乱糟糟的胡须说明了他的不修边幅,一袭青衫上沾染着几块污渍,让人看上去就觉得可笑。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酒鬼。 酒鬼腰间有两样东西。 一柄剑,一个酒葫芦。 酒葫芦很大,大的让人感觉到不协调。 剑是普通的铁剑,任何一个铁匠都可以打造出。 剑鞘是桃木所制,是他自己一点点做出来的,剑鞘外的雕刻粗糙至极,好像狗啃过的一样。 酒鬼笑道:“带够银子啦?” 黑衣少年脸色微红,噌的一声拔出佩剑,他轻咳一声道:“出剑吧!” 酒鬼嘿嘿一笑,站起身,走到少年身前三步。 剑光一闪,一缕断发,从阿七脸庞飘散而落。 这是他阿七的头发。 阿七看见这缕断发的时候,剑光已经消失。 剑已入鞘。 酒鬼的剑不快!酒馆内每个人都依稀看见他出剑。 阿七也看得见,可偏偏就是挡不住这一剑。 有时看得见,不代表看的清。 这已经是第六次了,他已经输了六两银子。 阿七的脸有些红,因为他有点恐惧。 他俊朗的脸庞因为那一丝恐惧而微微扭曲,他的身体依然不受控制的向后退了一步,每次都是这样。 阿七嘶声道:“你...你!”他的目光总是被这柄剑所吸引,可偏偏他此时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阿七的脸更红了,这一次是因为羞愧。 羞愧自己看不清他如何出剑,也羞愧自己刚才的那一丝恐惧。 酒鬼也看着腰间的剑,他实在看不出自己的剑有什么特别。他伸出手,笑嘻嘻的道:“谢家小阿七,愿赌服输,一两银子。” 阿七脸色通红的从怀中掏出一两银子,放在他的手中,然后不忿的道:“五天后!我还来!” 阿七收剑入鞘,低下头快速的离去,似乎生怕别人看见谢家七公子的窘样。 谢家七少爷离去后,就馆内传来肆无忌惮的欢笑声,和少许叹息声。 欢笑的自然是压酒鬼的人,而叹息的自然是想讨好谢家的人。 酒鬼在上蔡县已经呆了月余,从设下赌局,每隔五天这个倔强的小子都会来和自己打赌。谢家阿七便是这上蔡谢家的七公子,聪慧俊朗,不好诗书好武功,得名师指导,一身武艺也颇为不错。 他掂了掂手里的一两银子,高兴的拍着腰间的酒葫芦,笑道:“老伙计!饿了吧!”竟然把酒葫芦当成了人。 有人说他是个江湖骗子,仗着这一剑蒙骗那些初入江湖的年轻人们,他从不否认。 也有人说他是个江湖高手,他还是不否认。 事实上他就会这一剑,他的师父也只教给他这一剑。 拔剑、出剑、收剑。 就这么一剑,他已经练了四十余年。 这酒馆的店家,每天都免费给他打满这酒葫芦,算是感谢他吸引这么多的客人。 酒鬼掂着一两银子,走出酒馆,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腰间的酒葫芦依然醒目。 一酒一剑,岂不快哉? 酒鬼漫无目的的走,也漫无目的的喝着酒。 一家药铺外的台阶上坐着一个小姑娘,他怀中抱着药材,双眼红肿的哭着。 酒鬼忽然对这小姑娘很感兴趣,于是他坐在了旁边,摘下酒葫芦,笑道:“小姑娘,我请你喝酒?” 这小姑娘正是楚扶摇,她已经找遍了上蔡县的所有药铺,不论大小都没有熊胆这味药,这让她很难过,她不想师父有事,他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她也痛恨自己越来越爱哭,可偏偏泪水止不住的流出。 但她从来不会让自己的软弱被别人看到,所以楚扶摇擦了擦泪水就要起身离去。 酒鬼见小姑娘不理睬自己,也不恼怒,喝了一口酒,便摇晃着跟了上去。 楚扶摇心下有点害怕,疾走了几十步,回头一看,那酒鬼依然不缓不急的跟着自己。 楚扶摇大声道:“你为什么跟着我!” 酒鬼想了想道:“我想收你当徒弟!” 楚扶摇微微挺胸道:“我有师父了!”她的脸上有点得意。 酒鬼笑道:“没关系,嗯,带我见见你师父,我打赢他,你就可以当我徒弟了!” 楚扶摇怒哼一声,道:“我师父很厉害!输的一定是你!” 酒鬼不可置否的一笑道:“那我和他一起当你的师父,我不介意!” 楚扶摇脸色微变,怒道:“哼!你休想!”说完便跑向人群中,试图借着人群甩开这个奇怪的酒鬼。 酒鬼不由得大笑,“好一个倔强的女娃!” 楚扶摇跌跌撞撞的跑回客栈,那个奇怪的酒鬼让他有点后怕,可是一见到师父的时候她还是不由自主哭了起来。 “师父...我跑遍了上蔡的药铺也没有熊胆...呜呜...” 蓝茗顿时笑了起来。 楚扶摇擦了擦眼泪,问道:“师父?你笑什么?”说着就要摸摸蓝茗的额头,还以为蓝茗糊涂了呢。 蓝茗笑道:“傻丫头,这方子少一两味辅药没什么,只是恢复时间要慢一些罢了,师父死不了!” 楚扶摇顿时欢喜的拍起手,道:“我就知道师父没事!嘻嘻!” 楚扶摇忽然想到刚才的酒鬼,便道:“师父!我刚刚遇见一个奇怪酒鬼,他非要收我为徒,还好我跑得快,现在想起来那个酒鬼还真不是好人呢!” 蓝茗微微一怔,道:“哦?酒鬼?” 楚扶摇点了点头。 蓝茗却没有说话,能看出小扶摇的根骨和天赋自然不是普通人,只是不知道是哪位江湖前辈藏在这上蔡县。 楚扶摇道:“师父?”她生怕师父把她丢下。 蓝茗见状便笑道:“不要担心,若是让别人抢走你,你姐夫会杀了我的。” 第四十一章 酒鬼收徒 屋内的门忽然被推开,走进来一个中年男人,他一袭青衣,双目极为明亮,正是豫州的六扇门青衣捕头曹亮。 曹亮看了看蓝茗,笑道:“我叫曹亮。” 蓝茗则叹了口气,笑道:“我不找麻烦,麻烦自然来。” 曹亮也笑了,道:“你若不找麻烦,麻烦也不会找你。”说着也不等蓝茗师徒同意,径直走在桌旁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蓝茗道:“也许吧。” 曹亮也不说话,他在等这个有趣的少年先开口,一时间屋内陷入短暂的静谧。 忽然,小齐骨放声大哭,蓝茗无奈对楚扶摇说:“扶摇,下楼让小二做些米粥喂小骨吃。” 小扶摇看了看曹亮,又看了看师父,见师父再次点头,便抱起哭闹的小齐骨下了楼去。 曹亮当先开口,道:“你昨夜去了金刀镖局。” 蓝茗道:“是!” 曹亮眼睛一眯道:“可你受了伤,还中了毒!”曹亮不愧虎目之名,一眼便看出蓝茗的状态。 “没错。”蓝茗依然不否认,他虚弱的状态也没法否认。 曹亮又道:“可你又去了衙门!” 见蓝茗点头承认,曹亮道:“今日一早我又去了金刀镖局,发现其中一间房门大开,里面有搏斗痕迹,还有一些新的血迹。你虽然刻意隐藏了血迹,但终究没有瞒过我,所以昨夜除了你之外还有一个人。” 曹亮继续道:“你逃,他追,一直到县衙,我很奇怪你竟然没惊动衙役,而从那个人手上逃走。他的武器抹了毒,所以你以内力逼出毒之后,又换了一家客栈,就连我也差点找不到你。不过...” 蓝茗问道:“不过什么?” 曹亮回答:“我没想到你竟然没有抹去任何痕迹。” 蓝茗笑道:“我这个样子怎么抹去痕迹?” 曹亮听见这话,不由得一愣,道:“你说的不错,现在我说的已经够多了。” 蓝茗淡然一笑道:“是该我说些什么了,几日前我在有间客栈遇见了一个少女,如果我没猜错她应该是金刀镖局的大小姐胡馨。” 曹亮眼神一亮,没有说话。 蓝茗又道:“和他一起的还有一个年轻人,我想大概是幸存的镖师,那女孩为了报仇恳求我教她武功。” 曹亮道:“可你没同意。” 蓝茗道:“不错!因为如果你见到那个女孩,你也不会同意。” 曹亮道:“呵呵,也许吧。” 蓝茗继续道:“这些东西很容易就能联系在一起,所以我觉得应该去一趟金刀镖局。我潜入镖局后,忽然听到有一间房间传来一丝响声,可我不确定,我推开房门后什么都没有。” 曹亮打断道:“他在你身后!?” 蓝茗继续道:“不,我进去的时候,房间的确空无一人。我开始观察屋内,一瞬间我感觉到身后有一阵风,他的剑很快,我一度来不及侧身,只能不断闪躲。” 曹亮喝了一口水,道:“他是谁?” 蓝茗指着自己的几处伤口,道:“黑衣人,看不出年纪,使得华山剑法,这一招是苍松迎客,这一招是峭壁飞鸟,这一招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刺。” 曹亮微眯着双目道:“普普通通的一刺?” 蓝茗点头道:“不错。” 曹亮笑道:“你还忘记了一件事!” 蓝茗道:“什么事?” 曹亮道:“他的内力很强。” 蓝茗道:“是,所以我受了内伤。” 曹亮又道:“所以有可能华山剑法是掩饰,抹毒也是掩饰,这说明他的武功很特别。” 蓝茗道:“不错,而且那人一直藏在镖局中。” 曹亮低头想了想道:“你是说他一直在?” 蓝茗点头道:“不错,就在我唯一进去的那间房间!” 曹亮皱眉道:“可你刚说屋内没人!” 蓝茗依然点头道:“没错,但是那一剑证明他的确在房间里,因为我根本没听见脚步声。” 两人低头沉思,谁也想不通。 曹亮岔开话题道:“他怎么知道你会去?” 蓝茗道:“他不知道,去的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看见他使用华山剑法就够了,能将华山剑法练到这个境界的人就那么几个人。” 曹亮叹了口气,道:“你说得对,无论是不是掩饰,都要去华山验证一番。” 曹亮紧盯着蓝茗,道:“你杀了金银判官夫妇,可我不抓你。” 蓝茗的笑意更浓了一些,问道:“为什么?” 曹亮道:“因为你一定会加入六扇门的!” 蓝茗反问道:“这就是你放下青衣身份,和我说这么多话的原因?” 曹亮点了点头。 蓝茗道:“你错了,我拒绝了陈皮,所以也会拒绝你的邀请。” 曹亮脸色一变道:“你说我不如陈皮?” 蓝茗轻轻摇头道:“不,江湖就像一片大海,六扇门更像渔网。” 曹亮没有在说什么,轻轻摇头然后离去,就像来时一样突兀,在他看来只是损失一个比较可惜的好苗子,这并不算什么,所以他一直没问少年的名字,尽管他对这个少年老成的少年很感兴趣。 “不用监视他们了。” “是!” 客栈外的六扇门捕快就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天公不作美,总是会发生在某些人身上。 现在这句话大概适用在蓝茗身上。 “大姐姐!”小扶摇看见眼前的少女,欢快的打着招呼。 说实话这和蓝茗预想的不太一样,他原本打算在上蔡休息两天,走水路途经荆州,然后跟着某些商队进入南晋,将小齐骨送到菩提寺之后,再北上徐州完成书生的委托,可偏偏在上蔡他一时心软,卷入了金刀镖局的灭门一事。 更令他想不到的是,再次遇见眼前的少女,金刀镖局的大小姐胡馨。 胡馨笑了笑算是回应小扶摇,她自然也看见了蓝茗,但是却没有说话。她们两个人的眼睛已经哭肿了,心力交瘁的样子让两人看上去死气沉沉的,大概是知道了镖局的灭门惨案。 小扶摇天生聪颖,看出了不对劲也就没再说话,低下头喂着小齐骨吃米粥。蓝茗虽然少年老成,可这种情况也多少有些尴尬,也只能低下头喝着茶水。 “掌柜的!咯!你这有什么好酒?”一个中年酒鬼打着酒嗝进入客栈,他腰间悬着酒葫芦和一柄剑。 掌柜的笑着道:“客官里面请!”只要客人不拖欠酒钱,他才不管是不是酒鬼呢。 “哎,客官请坐!您想喝些什么?咱这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店小二麻利的将这酒鬼迎了进来。 这酒鬼笑道:“嘿,这银子赏你了!给我打满这酒葫芦!要最好的酒!” 店小二顿时一双眉毛都要笑拧了,一两银子的打赏足够让他三天睡不着觉了,店小二笑道:“大爷要不要尝尝北疆的烧刀子?”他推荐烧刀子完全是因为北疆的烈酒价格更贵一些,而一两银子的打赏让店小二,连这称呼都换了一个,。 酒鬼摘下酒葫芦算是表示同意。“好嘞!大爷您稍等!”小二麻利的接过酒葫芦。 小扶摇脸色一变看向蓝茗,蓝茗心道莫非这个酒鬼就是小扶摇刚说的那人,可是这人脚步虚浮,看不出来会武功的样子。 这酒鬼摇了摇头笑道:“银子,真是个好东西呐!” 些许的功夫,小二便将打满酒水的大葫芦抱了回来,店小二笑道:“大爷,您这葫芦可真大,上好的烧刀子!一共一两七银子。” 酒鬼忽然扭头看向胡馨,又看向蓝茗道:“我就一两银子给了打赏,谁请我喝酒?” 蓝茗没有接话,反而是胡馨嘶哑着道:“我请你。”说着掏出二两银子交给店小二。 酒鬼笑嘻嘻的指着蓝茗道:“你真是一个薄情的少年,哎!” 蓝茗依然没有接话,他本就是一个薄情的人,更何况他想看看这个中年酒鬼在搞什么名堂。 接着酒鬼冲胡馨一拱手笑道:“那就谢谢好姑娘了!你肯定会好人有好报!” 胡馨听见这话无力的一笑,她想若真是好人有好报,为什么金刀镖局会被人屠灭满门,当下只觉得心中难受,泪水连成珠的滴落下来,那阮小七见小姐一哭,心下也十分难受,竟然也不自觉地红了眼睛。 那酒鬼见状笑道:“好姑娘哭个什么!来!喝些酒就不悲痛啦!”说着也不顾阮小七制止的眼神,便坐在了胡馨对面,分别倒满两碗酒。 酒鬼端起碗,酒糟鼻轻轻嗅过,笑道:“嘿,还真别说,想不到这上蔡也有这等好酒!” 那店家听见这话笑道:“客官好眼力,这是新来的好酒!” 酒鬼也不答话,他一闻到这醇美的酒香味,早就心痒难耐,笑道:“嘿嘿,今日有口福了!”他捧起碗,咕咚咕咚的便喝了个干净,也不擦拭嘴边,只是不断的吧唧嘴回味。 酒鬼笑道:“好姑娘怎么不喝?” 胡馨道:“借酒消愁愁更愁。” 酒鬼道:“嘿,那都是狗屁,一醉解千秋!来!尝尝这北疆的烧刀子!” 这酒鬼说的也不错,仇恨已经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来气,有仇不能报只觉得心下郁结,心道索性便一醉方休吧!只见胡馨年纪不大,却生出一股豪气,伸手便端起碗要一口喝下。 “大小姐!”阮小七急忙制止道,他知道这烈酒酒劲甚大,便是他都难以一口喝下。 胡馨轻轻推开阮小七的手,凄然道:“你别拦我,让我醉一次!”当下几口便喝了个碗净,胡馨毕竟没喝过酒,这一碗酒下肚,只觉得肚子里有股火焰再烧,喉咙的不适感呛得她不断咳嗽。 “哈哈!好姑娘果然好酒量,来来来!再喝上一碗!”胡馨倔强劲上来,也不说话接着又是两碗酒下肚,酒劲上涌使脸色更是通红。 胡馨还欲再喝,酒鬼却是伸出手挡住,笑道:“好姑娘,不能再喝了,北疆的酒味是极好的可就是太烈了!而且这碗酒可不是给你的!” 她心中本就难受,见这酒鬼连醉酒都不让自己醉个痛快,只觉得十分委屈,含住泪水道:“他欺负我,你也欺负我!” 酒鬼摇头道:“好姑娘,有老酒鬼在以后没人敢欺负你啦!金刀镖局的事酒鬼会给你一个公道!”胡馨也不知怎么,听见酒鬼这话,竟然一时间失了神,泪水奇迹一样的止住。 阮小七以为遇见了江湖高人,心中非常欢喜,只是怎么瞧也不觉得这中年酒鬼像个高手。 酒鬼端起两碗酒走到蓝茗身边,递给他一碗笑道:“小兄弟,尝尝这碗酒?” 蓝茗接过这碗酒一干而净,笑道:“北疆的烈酒,豪气有了,却少了一股芳冽香气。” 酒鬼大笑道:“小兄弟也懂酒?” 蓝茗摇摇头道:“听别人说过而已。”他心中已经猜出六七分这酒鬼的身份,去也不点破言明。 酒鬼嗅着手中的另一碗酒却也不喝,笑道:“北疆的烈酒,如果用犀角杯增之香气,那就更加醇美无比了!” 酒鬼指向楚扶摇道:“我要收这个女娃当徒弟。” 蓝茗想了想:“如果扶摇愿意,我绝不阻拦。” 酒鬼大笑道:“哈哈!好!小女娃跟我走吧?!我的武功可比你这年轻的师父好得多!” 小扶摇往蓝茗身后站了站,摇头道:“我不!我才不要当你的徒弟!” 酒鬼一听这话嘿嘿一笑:“呵呵,真是倔强,当我徒弟,我保证不出十年你就是江湖中的女剑仙!怎么样?” 小扶摇依然摇头,小手紧紧抓着蓝茗的衣衫,蓝茗站起身道:“前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酒鬼眼前一亮,摇了摇头道:“罢了罢了!原来是燕云山的小子,嘿嘿,你可不许浪费了这么好的苗子!” 蓝茗微微扭身看着身后的小扶摇,笑道:“她会扶摇直上九万里。” 酒鬼也不纠缠,喝干自己手中的一碗酒,便转身道:“好姑娘咱们走吧!我教你不杀人的剑术!” 胡馨迷惘着道:“不杀人,怎么报仇?” 酒鬼大笑道:“哈哈!好姑娘,不杀人也能报仇!” 阮小七越发觉得这是一个骗子,急忙道:“你到底是谁!?凭什么让我们跟你走!” 酒鬼看着年轻镖师,笑道:“你这个臭小子,忘记那年冬夜的一碗烈酒了吗?” 阮小七一怔,思绪回到了一生中永远难忘的那个夜晚。 那年冬夜,格外的冷,一个少年蜷缩在角落,只觉得身体不停地哆嗦,他甚至感觉到体温渐渐流逝,他知道自己可能要冻死街头了,他已经没有太多的力气。 忽然,少年闻见了酒香味,他费力睁开眼,发现一碗酒放在他的身边,不知怎的一股力气从他身上生出,他端起碗大口的喝下,那碗烈酒让他撑过了那一夜,也正是那夜,天刚蒙蒙亮,总镖头胡适亲自将他抱回镖局。 砰的闷响,阮小七忽然向着酒鬼跪下,流着泪道:“阮小七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酒鬼打开酒葫芦,又喝了一大口,笑道:“起来吧!我可不喜欢这一套,现在你们愿意跟我走了吗?” 胡馨擦干泪水道:“不,前辈的心意我心领了,金刀镖局的仇家怕是十分厉害,我不能让前辈...” 酒鬼打断胡馨,颇有感触的道:“十几年前你爹替我垫付了酒钱,可他已经死了,这份恩情我只能报在你们二人身上!老酒鬼还从来没怕过谁呢!” 这酒鬼说完便先离去,两人跺了跺脚便跟了上去。 忽然,那少女胡馨扭过头看了蓝茗一眼。 蓝茗柔声道:“扶摇,你错过了一次机会,江湖中想当他徒弟的人数不胜数。” 小扶摇没有说话,依然紧紧抓住他的衣衫,女剑仙又如何?那也比不上自己的师父,她如是想。 蓝茗接过小齐骨,笑道:“走吧,咱们也该走了。” 《一金=十两银=一万文,一小贯钱=一百文(百枚面额一文的铜钱),一大贯钱=一千文(百枚面额十文的铜钱)》 第四十二章 上蔡风波 夏季的天气永远那么炎热,谢昀早早的就醒了,乞丐赵四的线索让他有点兴奋,他正伏在公案上,纸上密密麻麻的写着许多东西,他要整理一下思绪,过滤掉那些虚假的线索。 他谢昀靠着谢家当上上蔡县令是不假,可不代表他一点本事没有,兢兢业业就是他的优点,当初老族长也正是看到他的这个优点,最终力排众议选择了他。 他站起来松了松身上的短袍,衣襟被他拉扯的更开一些,这样他会感觉更舒服一些,谢昀走到窗边推开窗,此时衙门中十分寂静,衙门里一个人没有,毕竟这个时辰大家都还在睡觉。 黑暗的苍穹显得死气沉沉的,忽然一阵风吹了进来,书案上那支蜡烛几乎被这股风吹灭。屋内顿时光影乱动,让人感觉有些心虚,明明是炎热的夏季,他却不觉的打了个寒噤,头上没理由的生出一层细汗。 谢昀不禁朝靠墙的大床看了一眼,床上的被褥枕衾铺得十分整齐,自打这金刀镖局灭门一案发生,他便一直住在书房里,一方面是想做个样子,一方面也是这个案子关系着他的前途。 他心想今日怎么也要回府上看看,他已经很长时间没回过家了,一想到家中的暖玉温香他不禁有些心猿意马。 谢昀不自觉的看向呼之欲灭的火烛,他当上上蔡县令已经是八个年头了,这上蔡县谢家敢自称上蔡皇帝,自然也离不开他的功劳,他以自己是谢家子弟而自豪,就像每一个谢家人那样。 “谁?”窗外似乎闪过一个身影,谢昀急忙向窗外看去,他正要准备开口呼喊值夜的衙役,却忽然想到一件事,昨夜得到线索后,高兴之下他便给大家放了假,今夜衙门无人守夜。 这让他更加觉得自己看错了,于是他探出窗外看了一看,却是什么也没有。 的笃、的笃、当!此时衙门外正传来了打更的声音,他不禁吁出一口气,心道果然是自己看错了。 “谁!”一道黑影又从窗外闪过,这一次让谢昀吓得一抖,他确定他没看错!屋外的确是有个黑影,他还来不及恐惧。 忽然之间一阵风掠过,摇摇欲坠的火烛终于熄灭。 上蔡县,注定是平静不了,这一夜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上蔡县县令谢昀,死在了上蔡县最大的青楼怡红院中,清馆的一名头牌的肚皮上。 谁也不知道一向洁身自好的谢昀为什么会死在怡红院中,这件事让上蔡陷入了动荡不安中,更让谢家蒙上了巨大的羞辱,毕竟人们不关心是不是清馆。 曹亮从客栈离开,刚迈进衙门便有衙役上前。 这衙役脸上十分焦急,又带着几分害怕,上前道:“曹大人!大家伙找您半天啦!您可算回来了!” 曹亮心下不知所以,微微皱眉道:“什么事?这么焦急?” 这衙役哭丧着脸到:“谢大人死了!现在衙门就剩我一个人在这等您呢!” 曹亮心下一惊,却依然不动声色的道:“谢昀大人?” 这衙役点头道:“一些兄弟到处寻您,一些兄弟都在怡红院守着!” 曹亮心下一惊颇为嘀咕,可表情却依然平静的吩咐道:“你在这守着!” “邢森带人封锁城门!其他人跟我走!”话音未落急忙上马,和一众六扇门捕快向怡红院奔去,曹亮只觉得谢昀之死有些蹊跷。 怡红院位于上蔡东街,处于上蔡最繁华之地,怡红院分乃是上蔡谢家的产业,自然而然的黑白两道都大行方便,上蔡县的侠少萃集于此,兼常有书生文人以红笺名纸游谒其中,这怡红院称得上风流薮泽之地。 怡红院最为称道的还是分两馆,清馆和花馆。 花馆的**大多卖艺又卖身,其中不乏貌美如花者、气质高雅者、更有堪称绝色的头牌。 清馆的舞妓和歌妓皆为清倌人,是卖艺不卖身的艺妓,吟诗诵词、弹琴唱曲皆有精通之处。她们中间甚至不乏才华洋溢的诗人。 这清馆更为人津津乐道的是,上蔡先生谢显良酒醉后在这题下了一首诗。 “深庭长日静,两两出婵娟。绿玉春犹卷,红妆夜未眠。凭栏垂绛袖,倚石护清烟。对立东风里,主人应解怜。” 上蔡先生题诗后,这春香院便改名为怡红院,更是名扬中原,当然这怡红院自然也有令人称道之处! 县丞李凯便守候在怡红院大门,曹亮在马上远远望去,便看见李凯正与人争吵。 几名身穿上好绸衣的中年人正推搡着李凯,一众捕快衙役只能护着李凯,却不敢反击。 吁!曹亮不等马停便跳下马,向前跑了几步卸去冲劲,手中暗暗使出内劲推开众人。 啪的一声轻响。 曹亮空甩马鞭,大声喝到:“造反吗!!”一双虎目圆睁,一袭青衣捕头服无风自动,右腰悬挂一枚精致小巧的金印,正是六扇门的青衣捕头印。 那几人悻悻的向后退了几步,李凯见曹亮到来不由得呼出一口浊气,一拱手道:“曹大人,下官已经命人守住现场,除了发现谢大人身死的老鸨,无人进去过,下官也自作主张封锁了怡红院,请曹大人恕罪。” 曹亮见这李凯谈吐得体,做的安排更是非常老道,心下觉得这县丞李凯是个可造之材,便笑道:“李县丞安排的极好,何罪之有!” “有没有罪,曹大人说了不算吧?要我说有没有罪还得问问这上蔡的百姓!”声音不大,人群中自然而然的分开两边,一名老者傲然而立,他身穿一袭深紫色的上好蜀绣,虽然年纪已大,头发银白,便是皮肤也已经松弛,可一双眼睛却暗藏精光,谁见着这个老者都不敢过于轻视。 这老者正是谢家的族长老太爷谢斐,谢斐今年已经六十一岁了,已经活了一甲子,他已经当了三十年的族长,谢家也正是在他的带领下蒸蒸日上,一举扭转了式微的谢家,使谢家成为了中原的豪门之一。 也许谢家的崛起离不开上蔡先生的横空出世,但毫无疑问决定谢家成功的还是因为这老太爷谢斐。 曹亮不由得心中一惊,他确实没想到老太爷谢斐亲自降临,虽然有密旨借机削弱谢家,可毕竟这不能一撮而就,便是一州太守也不敢对谢斐托大。 曹亮拱手笑道:“原来是谢老太爷光临,不如老太爷一起进去?” 谢斐老谋深算,心机深沉,便笑道:“曹大人说笑了,在下不过一介草民罢了,不过有些人可没有曹大人这分尊老爱幼之心,你说呢李大人?” 李凯心中一颤,他在国家和私人之间选择了国家,自然便要付出一些后果,李凯挤出笑容长长一辑道:“老太爷说笑了,小子从不敢忘老太爷举荐之恩,但为官者先公后私,请老太爷谅解。” 第四十三章 清馆血案 “哈哈!好一个为官者先公后私,李先生才高八斗自然不会将区区的上蔡谢家放在眼里,不亏是读圣贤书的文人。”谢斐皮笑肉不笑的道。 李凯没想到谢老太爷说的如此直白,当下只觉得心乱如麻,心想自己的仕途怕是就此终结了,不由得脸上一暗,他呼出一口气好像整个人口就变了个样子。 李凯反而因此放下了心中包袱,便拱手道:“曹大人,谢老太爷,请跟我来。”说罢手心向外一番做出请的姿势,却是决计不肯当先进去怡红院。 曹亮不露声色的道:“谢老太爷先请。”说罢便横身一挡,将后面的人拦住。 得到示意的六扇门捕头大声喝道:“六扇门办案,闲者止步!” 谢斐冷哼一声道:“好一个威风的六扇门,谢家的人都在这等着!” 谢斐看向曹亮,心道好一个虎目曹亮,当真以为谢家如此软弱可欺?他脚下停住脸上却笑道:“谢昀是老朽的亲侄子,而谢昀膝下又无子,我进去曹大人不会阻拦吧?” 曹亮笑道:“谢老太爷说笑了,请!” 李凯先大家一步带路,只见清馆院内略有几处山石,种着不知何种花草,稍远处有两只仙鹤,在松树下剔翎。一众回廊两侧溪水涓涓而流,整个院内好似活了一般。沿着回廊往稍高处行去,只见上面几间幽雅阁楼,傲然而立,又是一串回廊穿梭众楼之间。 最中的那间大阁楼外悬着一块金丝楠木匾,题着“清馆”两个大字,字迹清丽秀美,多半是才学绝于常人的女子所写。 只见回廊中站着一名老鸨两名龟奴,还有一年轻女子半倚栏杆,这女子气质颇为优雅,多半是这清馆的歌舞伎,这名女子胆子稍大些,不断朝曹亮一行人看来,一众衙役则分别守在各个阁楼屋外。 李凯眉头微皱道:“曹大人,最早发现谢大人尸体的就是他们三个人,这位姑娘也知道些线索,下官担心凶手还在怡红楼内,便自作主张的让所有人待在屋内,由一众衙役把守房门。” 曹亮点头道:“好,李县丞处置的妥当。” 那老鸨李夫人神色慌张的走了过来,盈盈一福道:“老太爷您总算来了!这...这奴家也不知道谢大人怎么死在粉竹身上...”人们都叫这老鸨为李夫人,虽然年过半百,却依然风韵犹存举止优雅,想来年轻时候也是一个招香引蝶的美丽女子。 谢斐笑道:“李夫人莫非瞎了你的眼?看不见曹大人在这么!别乱了尊卑!”语气虽然平和,众人却都听出挖苦之意。 李夫人吓得一抖,急忙向曹亮施礼,颤抖着道:“曹...曹大人!奴...” 曹亮挥手打断李夫人,笑道:“无妨,我进去看看再说。” 燃尽的熏香,微开的小窗,桌上的茶水早已经冷却,女子的粉红外衫随意扔在地上,一双精致的缎鞋整齐的摆放在床边。 房间内布置的极为雅致,淡淡的熏香味混着血腥味,让人忍不住闻上一闻,朱红色的大床上有两个人,上蔡县令谢昀便死在了这女子身上,长剑从谢昀的后心插入,然后又连带着这年轻女子一起钉在在了床上,长剑只露出一个剑柄。 血液早已经染红了大床上的锦被,更是流到了地上。 那女子年纪不大,双目圆整,原本秀美的脸庞有些微微扭曲,她只穿着一层薄纱,妙曼的身子若隐若现,那谢昀的上身短袍置于床上,他裸露着上身趴在女子身上。 谢斐脸色不太好看,毕竟一个谢家子弟,堂堂的上蔡县令竟然死在了自家的妓院中,换做是谁都高兴不起来。“曹大人有什么发现?” 曹亮摇摇头答道:“还不好说。” 曹亮又扭头看向老鸨李夫人,问道:“谢大人什么时候来的?” 李夫人道:“约莫寅时中,当时大家都已经熟睡,我一听说谢大人前来便急忙起床,当时曾问了刘田一句现在是什么时辰。” “谁是刘田?” “便是屋外的龟奴,他和沈春是清馆的龟奴,平常都是他们负责接待清馆的客人,昨夜便是他们二人值夜。” “唤他二人进来!” 这刘田约莫四五十岁,面相圆滑,沈春稍微年轻些,看上去也更精明些。 曹亮道:“昨夜谢大人何时来的?只有他一人吗?” 刘田心下惧怕,谁知道运气竟这么背,他低着头道:“回禀大人,昨夜谢大人约莫寅时中来的,的确是孤身一人,谢大人来了便要找粉竹姑娘,只是粉竹姑娘已经睡下,所以小人就去找了李夫人,沈春可以作证!” 见曹亮看向自己,沈春嗫嚅道:“是...是这样。” 曹亮又看向李夫人,李夫人面露尴尬,欲言又止的看向谢斐。谢斐冷哼一声,微微点头示意李夫人有话直说。 李夫人道:“谢大人看上了粉竹,原本是打算赎走粉竹的,只是前些日子金刀镖局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谢大人也一直没来,昨夜我以为谢大人便是为了此事而来,才急忙起身唤醒粉竹。” 曹亮笑道:“上蔡县令欲赎回流落风尘的清倌人,倒也是一桩美谈。粉竹便是这女子喽?” 见李夫人点头,曹亮又道:“谢大人有什么异常么?仔细想一想!” 李夫人沉思片刻道:“奴家到真没发现什么异常,不过谢大人还从来没这个时辰来过清馆。” 曹亮微微点头,然后上前将女子双眼阖上,内劲一使猛地抽出长剑,然后将长剑递给身边捕快,道:“谢老太爷,依我看这里已经没有什么线索了,不如让谢大人入土为安吧!” 谢斐道:“一县之令,不明不白的死在**的身上,敢问曹大人,六扇门什么时候能给上蔡百姓一个交代?!” 曹亮不动声色的道:“三天之后,我会给上蔡百姓一个交代。” 谢斐笑道:“好!那就三天之后!我就等着看虎目曹大人的本事!”见谢斐离去,曹亮便示意众人退出屋内,以保护现场。 曹亮走出屋外,对那名姑娘问道:“请问姑娘芳名?” 这女子约莫二十三四岁,举止优雅,或许是粉竹的死让他面带一丝哀容,他盈盈一福行了一礼道:“回大人,小女子姓齐名兰儿。” 曹亮道:“听李县丞说齐兰儿姑娘有些线索?” 齐兰儿道:“是,昨夜小女子起夜时,听见粉竹的房间里传来异响,大概是寅时末吧,谁知道今日粉竹就不在了...”两行清泪自齐兰儿脸上滑落,让众人不禁面露凄然。 曹亮问道:“什么样的异响?” 齐兰儿轻轻拭去泪水,哽咽道:“大概是关门声,只是当时小女子也听的不甚清楚。” 曹亮走到屋门前,不断重复着打开房门关闭房门的动作,然后便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 良久,曹亮抬头道:“劳烦李县丞派人收拢尸首吧,上蔡之事暂由李县丞代理。” 李县丞道:“曹大人,有一事下官怀疑和谢大人身死有关。” 曹亮道:“何事?” “有一乞丐赵四自称有金刀镖局灭门一案的线索,昨夜谢大人亲自询问那赵四、我、县尉柳青也都在场...”李凯将昨夜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他总感觉那乞丐赵四所言不可信。 曹亮点了点头,也不说话便大步离去。 第四十四章 麻烦 正所谓你不找麻烦,麻烦自然来,蓝茗师徒二人带着小齐骨,吃完饭食便要打算离开上蔡县,走水路去荆州,然后在跟随商队进入南晋。 谁知天不从人愿,此时上蔡县城门紧闭,许进不许出,一众六扇门捕快正把守着城门,城内外的人都熙熙攘攘的叫骂不停,更有胆大者推攘着衙役捕快。 “再有闹事者,杀无赦!”邢森大喝道。 呛啷一声轻响,邢森拔刀出鞘,顿时人群向后退去,只是人群中窃窃私语不断,显然只是惧怕官府罢了。 俗话说,好吃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短短的功夫,上蔡县令谢昀死在怡红院的风流韵事便传遍了上蔡街头。 蓝茗不由得对小扶摇笑道:“扶摇啊,看来咱们又陷入麻烦喽!” 楚扶摇不明白蓝茗所说,抬头笑道:“有麻烦推开便是!xing” 蓝茗不由得哑言失笑,道:“不错!推开便是!” 两人一进客栈,店小二便迎了上来,不明所以的道:“咦?客官莫非落下了什么东西?” 蓝茗笑道:“不曾落下东西,在住几天。” 店小二颇为不解,但上门的买卖没理由不做,便笑道:“好嘞,那客官还住那间吗?您放心刚收拾干净!” “好,还住那间!”说着掏出一小贯钱打赏给店小二,小二顿时更加眉开眼笑。 蓝茗师徒二人刚刚放下行李,门便被一人推开,这人正是之前来过的曹亮,蓝茗无奈一笑道:“说麻烦,麻烦就来了!” 曹亮笑道:“我就知道你还没离开。”说着他将一快长形黑布放在桌上。 蓝茗摇头道:“我已经离开了,只是没想到你先一步封锁了城门。” 曹亮道:“上蔡县令谢昀死了。” 蓝茗道:“我知道,上蔡街头人人皆知。” 曹亮听见这话不由得一笑,道:“嗯,正所谓坏事传千里就是这个道理,你看看此剑。” 说着曹亮将布打开,露出一柄长剑。 蓝茗脸色一变,却不说话,曹亮见状轻叹了一口气,将刚才所见一五一十的逐一讲述。 曹亮道:“这剑你可认识?” 蓝茗点头道:“不错,这剑正是昨夜黑衣人所用,可是这上面却没有喂毒。” 曹亮道:“不错,一剑两命,凶手腕力惊人,可现场却没有任何线索。” 蓝茗道:“他想搅浑上蔡县的这滩浑水。” 曹亮眼前一亮道:“他还在上蔡县,他开了头就一定会看见结果才会离开。” 蓝茗点头道:“不错!可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 曹亮道:“难道你不想报仇?”他其实也摸不准这少年的心思,只是试探一下罢了。 蓝茗笑道:“不想,我若不蹚这浑水,也自然不会受伤,现在我只想麻烦快点消失。” 曹亮道:“好,希望你不要再惹麻烦。”说完曹亮便收起长剑离开。 小扶摇若有所思的道:“师父?我看这曹捕头人不错啊?” 你以为这曹亮是真的惜才?六扇门能人异士数不胜数,不缺我这一个江湖人,他看中的还是我的武功,一个身手高明的黑衣人,他怕自己对付不了罢了,毕竟这曹亮是以机智扬名而非武功。” 蓝茗看向自己的小徒弟,故作语重心长的道:“你以为这曹亮是真的惜才?六扇门能人异士数不胜数,不缺我这一个江湖人,他看中的还是我的武功,一个身手高明的黑衣人他没有多少把握,毕竟这曹亮是以机智扬名而非武功。扶摇啊,记住千万不要和官府的人打交道,他们的算盘精着呢!” 小扶摇小嘴一撇道:“哼,师父你不要装老成了!可是我们不报仇了吗?” 蓝茗笑道:“咱们江湖人,有自己的规矩,既然这黑衣人不想让咱走,那么咱就会会他。” 小扶摇一听师父这话,高兴的拍着手直跳,一脸天真烂漫之色的笑道:“哼!咱们燕云山讲究有仇必报!可是师父你打不过黑衣人啊!”蓝茗也不含糊直接弹了小扶摇一个脑门,啪的一声轻响,痛的小扶摇捂着脑门眼泪都要掉了出来。 蓝茗也不理会小扶摇幽怨的眼神,郑重的道:“首先你还不算燕云山弟子,得师父同意才行,其次咱们燕云山的规矩也不是有仇必报。”他顿了顿又道:“谁说我打不过那个黑衣人,我只是没有拔剑而已。” “哼哼!”小扶摇不可置否的冷笑着,却是暗暗决定不理讨厌的师父,扭过头也不看他。 楚扶摇气鼓鼓的小样子也是极为可爱,虽然自幼颠沛流离,见惯了生离死别,可性子却是极好,小小年纪更是聪慧灵敏,不过略微可惜并不是个美人胚子,没有和姐姐楚怜星一样继承娘亲的美貌,长大之后也就是中上之姿,最多也就是被称赞为婉约秀美,神华内秀。或多或少这都算是一丝无奈缺憾。 那一年,大师兄还是江湖中人人敬仰的少年剑客,怜星姐也还是纵马北疆的女侠。 师父坐于堂上,大师兄和怜星姐在雪中持剑而立,二师姐带着自己和小师妹不断给怜星姐加油打气,嘴里总是不停地扰乱着大师兄的心神,为了让怜星姐赢下比武,甚至将大师兄年幼时尿床的糗事都说了出来。 为的就是怜星姐赢了之后,给大家做美味的菜肴,对于吃惯了大师兄、二师姐做出的黑暗料理大家,每天能吃上怜星姐做出的美味菜肴就是最大的幸福,而怜星姐每次都会多给自己和小师妹多夹些菜。 自己总是不经意的将怜星姐和四姐的身影重叠,那一段时光对他来说非常快乐,甚至一度让他忘记了仇恨。 蓝茗看着赌气的楚扶摇,心道无论如何自己也不能让小扶摇受到伤害,他心念一转笑道:“扶摇?想不想吃叫花鸡?” 小扶摇一听蓝茗这话,只觉得心中极其欢喜,大笑道:“好啊!好啊!” 蓝茗见小姑娘天真烂漫的可爱摸样,不由得失声笑道:“一顿饭便将你收买啦?也太没骨气了!” “正所谓民以食为天!”小扶摇颇为不服气的道,接着又摸了摸小肚子道:“好饿!”话音未落便抱起小齐骨匆忙的跑了出去。 第四十五章 江湖规矩 师徒二人寻了一个偏僻的地方,蓝茗先将内脏洗剥干净,又填了些许食料,他也不拔鸡毛,用水和了一团泥裹住整只鸡,便生火烤了起来,烤得片刻,只见泥中透出香味,又过得一会,湿泥已然干透,蓝茗取下烤鸡,这小扶摇也许是饿的急了,伸手就去摸。 “好烫!”滚烫的干泥烫的小扶摇跳了起来,双手放在嘴边不断的吹着。 “咯咯!”不知道是被小扶摇的糗样逗乐,还是闻见了香味,小齐骨竟然也咯咯笑了起来。 蓝茗不由得一笑,他待稍微凉一些,便剥去干泥,那鸡毛随泥而落,只见鸡肉白嫩,浓香扑鼻。 “嘿嘿,好香!”小扶摇接过蓝茗撕下的鸡腿,也不顾烫嘴,风卷残云般的便吃得干干净净,边吃边赞美道:“好吃!太好吃啦!” 蓝茗从嫩肉上撕下微小的鸡肉,放入小齐骨嘴里,只见小家伙吧唧着嘴便吃了下去,一边吃一边乐,蓝茗摇摇头道:“你个小馋鬼!”谁曾想这小家伙还以为是在夸赞他,睁着大眼睛不断的咧嘴笑。 不一会的功夫,两人便将整只鸡吃的只剩下鸡骨头,当真是美味至极。 “你可知道这叫花鸡的来历?”蓝茗看向小扶摇问道,他有心考校一番小徒弟,燕云山不同于一般的江湖门派重于武功,但凡燕云山的弟子必然不止精通于武道。 比如大师兄擅养花草、二师姐精于棋道、小师妹长于书法、小师弟好酒,而自己则好茶道,换句话说因材施教才是燕云山的特点。 “哼哼,师父你还别小瞧我,这叫花鸡是南晋常熟地区的传统名菜,把加工好的鸡用泥土和荷叶包裹起为最好,是用烘烤的方法制作出来的一道特色菜。其色泽枣红明亮,芳香扑鼻,板酥肉嫩,入口酥烂肥嫩,风味独特。”小扶摇洋洋得意的道,他心想多亏了当初严姨带她在南晋生活过一段时间,不然还真会被师父考住。 “不错,相传很久以前,有一个叫化子,沿途讨饭流落到常熟县的一个村庄。某天他偶然得来一只鸡,欲宰杀煮食,可既无炊具又没调料。他忽然灵机一动,将鸡杀死后去掉内脏,便直接带毛涂上黄泥,然后置于火中煨烤,谁知道待泥干鸡熟剥去泥壳后,发现鸡毛也随泥壳脱去,露出了香嫩的鸡肉,传闻那香味便是几里外的村民都能闻到,从那以后叫花鸡便扬名于天下。” “那叫花子既然没有炊具、菜刀,又如何能杀鸡取出内脏呢?”蓝茗猛然问向楚扶摇。 “嗯...石块?不对...石块不够锋利!那便是偷来的?”小扶摇皱着眉答道,她想了又想也想不通师父的意思。 “也许他可以找村民借来刀具?”蓝茗含笑看向小扶摇。 “可是村民应该不会借给乞丐刀具吧?” “没错,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如何让村民心甘情愿借给乞丐刀具。”蓝茗给小扶摇留下一句打着禅机的话,便起身离去。 楚扶摇皱着小小的眉头想了半天,忽然心里一动笑道:“原来师父在教我江湖规矩哩!”见蓝茗马上要消失在巷口,小扶摇急忙撒开小腿追上。 在上蔡如果没有谢家的允许,你什么都干不成,可如果没有猛虎堂的允许,能不能走出上蔡县都是个问题。 上蔡县的地下皇帝,这就是猛虎堂。 大开的朱漆大门,上面的铜环闪闪发着光,左右各站着两名劲装男子,皆是虎背熊腰的壮汉。 蓝茗抬头一看,大门匾额上书写着三个虎虎生风的大字,正是猛虎堂,传言上蔡县团头韩冰有意发展成为帮派,今日一见这猛虎堂便知此言不假,只是不知道这谢家是否同意,蓝茗如是想到。 蓝茗心中一定已然拿定主意,将小齐骨交于小徒弟,低头笑道:“扶摇?怕不怕?” 小扶摇想了想,然后抬头笑道:“师父,我不怕哩!” 蓝茗大笑道:“哈哈!好!不愧是燕云山的弟子,那便跟我闯一闯这猛虎堂吧!” 那两名守门大汉,看见他这张狂笑声还以为是来闹事的,都紧握腰间刀柄,谁知蓝茗双手抱拳道:“在下是冀州书剑门弟子,奉师命来和韩堂主商议一些生意,请两位兄弟通报一声。” 便是小扶摇都以为师父要闯进去呢,正暗暗为师父加油打气,谁知道师父竟然搞了这么一出,那两名壮汉见蓝茗这么说,也不禁面面相觑一时间竟然没反应过来,磕磕绊绊的道:“呃..好,您稍等!” 蓝茗含笑看向目瞪口呆的小徒弟道:“怎么样?”他也不过十八的年纪,行事中偶尔也难免带上一丝孩子气。 小扶摇一脸嫌弃的看着师父,撇撇嘴也不说话。蓝茗见状便道:“只靠武功在江湖中活不长,有间客栈中卖弄武功的陶越便是一个例子,如果刚才我们强闯进去,就会和上蔡县的地下势力为敌,做什么事都会受到阻力,而现在呢?也许我们可以光明正大的走进去。” 不待片刻,一名猛虎堂弟子匆忙的跑出来,抱拳道:“堂主有请。”蓝茗笑了笑也不说话,他相信小扶摇会明白的。 猛虎堂大厅正中摆放着一张紫檀木椅,上面铺着一张虎皮,上蔡的大团头韩冰便坐在这虎皮椅上面,韩冰一张长方脸,留着短须,虎尾熊腰的韩冰竟然穿着一身普普通通的衣衫。 既不奢华也不名贵,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件衣衫,可上蔡县谁也不敢小瞧韩冰,因为他是上蔡县的大团头,上蔡的地下皇帝。 有人说韩冰就是上蔡谢家养的一条狗,也有人说他韩冰和谢家是合作的关系,他只为钱财卖命。韩冰从不否认,因为他觉得这些都有道理,他从来不去想自己是怎么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他只关心怎么赚更多的钱,怎么活的更好,就像现在一样。 韩冰不太了解冀州书剑门,所以他并不慌张,因为他的身边站着两名江湖高手,重金聘来的江湖高手。 二十名弟子隐藏在大厅内外,可以说暗中将大厅包围的水泄不通,这二十人不同于街头泼皮,而是在正在学习武功的优秀弟子,不用等猛虎韩冰开口,猛虎堂的防卫力量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只待韩冰一声令下,便一齐而上将这少年砍成肉酱。 现在的猛虎堂与其说是上蔡的地头蛇,倒不如说更像一个小型帮派,他先是花重金买来几本武功秘籍,然后聘请武师和高手教授弟子们武功,接着又下血本请来两名高手,而和谢家的常年合作更让猛虎堂的发展如鱼得水。 韩冰看向这个年轻的少年剑客,笑道:“你是书剑门弟子?” 蓝茗道:“是。” 韩冰道:“我猛虎堂和冀州书剑门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你来猛虎堂何事?” 蓝茗笑道:“一笔生意。” 韩冰冷笑道:“生意?说来听听。” 蓝茗道:“取代谢家的生意。” 韩冰脸色一变,喝道:“杀了他!”韩冰相信自己的钱不会白花,他端起身边的茶水想要喝一口,可却发现杯里的水已经凉了,于是他将凉掉的茶水泼掉,又从壶里倒了一杯。 这一次他来不及再泼掉杯子里的茶水,他甚至没有看清怎么一回事,冲入堂内的二十名弟子眼睁睁的看着少年跃出包围,而两名重金聘请的高手,剑已出鞘,此时便架在这少年的脖子上。 他的手下也已经将刀架在了小姑娘的脖子上。 一柄单刀悬在他的胸前,刀是他猛虎堂的刀,谁也不知道这少年如何在包围中跃出包围,又是如何从一名弟子手中顺走单刀的。 大厅内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你不怕死?”韩冰微眯着双眼,他的双拳攥的死死的,他竟然发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 “我想你比我更怕死。”蓝茗手中的单刀前进了少许。 “哈哈!我一条命换你三条命!”韩冰大笑不止,因为大笑胸前肌肉的抖动让他感觉到了刀尖的锋利。他有点失望,因为他的确有些怕死,他看向被刀架在脖子上的小姑娘,他发现这个抱着婴儿的小姑娘竟然没有流落出一丝的恐惧。 “我想和你做一笔能够打击谢家的生意,稳赚不赔的生意。”蓝茗笑着看向韩冰,他的确要和这个地头蛇做一笔生意。于是他将刀向后一掷,单刀瞬间脱手飞出,插在门梁上。刀身不停的颤动发出嗡嗡的清鸣声。 韩冰完全可以下令将这些不速之客砍死,可他犹豫了,因为眼前少年的话拨动了他的心弦,所以他想听听少年接下来的话。 “都退下吧。”韩冰的声音不大,可大厅里的人都听见了,训练有素的猛虎堂弟子,如潮水一般收起武器涌了出去。 “这笔生意很危险。”蓝茗看向韩冰身后的两名剑客,他心想这韩冰既然已经同意,那么此事多半会事成。 韩冰不得不忍住怒气,低声道:“二位师傅先下去吧。”这两名中年剑客互相看了一眼,也不说话便径直离去。韩冰微微动了动身体,想要坐的更舒服一些。 “朝廷要借着这次的事情削弱谢家,而上蔡县有人希望这潭水越浑越好。”蓝茗的话既简单又让人摸不着头脑。 韩冰瞳孔一缩,随即以大笑掩饰着道:“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话?” “一天之内,上蔡县还会死一个人。”蓝茗胸有成竹道。 “哈哈!这和我有什么关系?那我又能得到什么好处?我猛虎堂不缺钱!”韩冰狠狠盯着蓝茗,他心下暗暗发誓如果这少年不能打动他,一定会将这少年剁碎了喂狗,他可从没忘记刚才的羞辱。 “我说了朝廷会借机削弱谢家,如果我所料不错,六扇门已经在着手安排,这便是猛虎堂的机会,除非猛虎堂想在谢家下面待上一辈子。”蓝茗目光炯炯的看着韩冰,他相信韩冰不会拒绝的。 韩冰脸色微变,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不能阻挡这个诱惑,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能够让猛虎堂真正壮大的机会。“你想让猛虎堂当上蔡县里生锈的钉子?那我为什么不和六扇门合作?” “呵呵,自古以来的好汉们谁也不愿和官府打交道,除非猛虎堂不怕被江湖上的兄弟耻笑。”蓝茗淡然一笑,他知道鱼已经上钩。他顿了一顿又道:“只有曹亮死在上蔡县,这潭水才会更浑浊,猛虎堂也才能趁机而出取代谢家。”蓝茗的语气很淡,淡的让韩冰有些后怕。 寂静的大厅,如果此时有针掉在地上也一定能听的见。 “猛虎堂不会招惹六扇门。”韩冰的音调有些下降,他可不会为了一个崛起的机会去招惹六扇门,那太疯狂。 “有人会杀曹亮,不是你,也不是我。”蓝茗淡然一笑道,他有些失望,因为这个上蔡的团头实在名不符实。 “金刀镖局的凶手?”韩冰脸色一变。 “不错。”蓝茗表情极其认真的点头道。 “那...猛虎堂做些什么?”只要付出的不多,不会惹火烧身,韩冰从不介意稍稍的冒险,毕竟他的猛虎堂就是这样闯出来的。 “散播两条消息,第一虎目曹亮杀死了谢昀,第二他已经找到了金刀镖局灭门一案的凶手。”蓝茗说完这话也不等韩冰回答,带着小扶摇便扬长而去,猛虎堂众人怒视着蓝茗师徒二人,可偏偏没有命令他们也不敢擅自行动。 从后厅走出一个男人,他笑道:“这小子说的不错,只有我死了,上蔡的水才能更浑浊。”这男人正是虎目曹亮,他越发对这个年轻人感兴趣了,甚至在刚刚生出了收他为徒的想法,一个初步的计划在曹亮脑海中悄悄形成。 “曹大人,我们猛虎堂...”韩冰欲言又止的看着曹亮。 “就按他说的办,等事情解决之后,能不能在上蔡分一杯羹,那就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曹亮淡然道,他心中暗道,这猛虎堂也真是不知好歹,竟然和六扇门讨价还价。不过他也没有太好的办法,谢家将上蔡县把控的太严谨了,若不借助猛虎堂的力量,六扇门和朝廷的势力一时间难以渗入上蔡县。 “请曹大人放心,猛虎堂一定把事情办好!”韩冰只觉得心中火热,心道自己终于迎来机会了,恐怕用不了多久上蔡县就不是谢家独大了。 “在下预祝曹大人马到成功,但凡有差遣之处猛虎堂一定全力以赴!请曹大人满饮此杯!”韩冰斟满一杯茶水递给曹亮,笑吟吟的看着曹亮。 “好!那便看猛虎堂的了!”曹亮笑道,接过茶水,心中却是不断冷笑。 “师父,咱这就叫做借刀吗?”小扶摇紧紧攥着手心,她的手心都是汗,想起刚才那些单刀架在脖子上,小姑娘就不由得一阵后怕,当下便是连脚步都快了三分。 “不错,有人希望上蔡的水浑一些,那咱们就用刀逼他出来,而且他忘记了一件事情。”蓝茗接过小齐骨,一边逗弄着婴儿一边回答小扶摇的话。 “什么事情?”小扶摇不明所以的问道。 “水至清则无鱼,同样太浑浊了,鱼儿也会自己跳出来。”蓝茗忽然驻足,抬头看向天空感慨着道。 “哦...这就是江湖规矩吗?”小扶摇也仰着头看着年轻的师父,就像许多年后那样仰望着她的师父。 “算是吧,江湖人都有自己的办事方法,其实刚刚我是说给曹亮听的。”蓝茗的表情颇为认真。 “虎目曹亮?他又不是虎耳曹亮,怎么听得到?呵呵!”小扶摇发出欢快的笑声,她以为师父在故意逗她笑。 “他刚就在猛虎堂,所以他听得到。”蓝茗却是淡然一笑,他相信刚刚大厅后面的那轻微呼吸声一定就是曹亮,他想让自己当鱼饵,因为但凡是武功高强的人就一定非常自负,而自己从黑衣人手上逃脱,那么就有很大几率再次招来黑衣人。 而蓝茗自己也在以曹亮为鱼饵,他相信黑衣人的目的是为了搅浑这潭水,而杀死一个青衣捕头的诱惑是非常大的,蓝茗不由得轻轻扶住剑柄,他能感受到剑鞘中那不安分的剑意。 第四十六章 暗流涌动 上蔡县今日流传着几个消息。 金刀镖局灭门案以及杀害县令谢昀的凶手已经落网。 今日傍晚六扇门青衣捕头曹亮,要在云护蓍台举行野宴庆祝这件事。 青衣捕头曹亮为了抓捕凶手中了毒。 谁也不知道这几句话是真是假,因为衙门很安静看不出抓住凶手的端倪,而谢家也一反常态的没有任何表示,这让上蔡县的百姓都感觉到丝丝不安。 北街的祥云客栈外围着一群神色慌张的百姓,一小队衙役正在那里吆喝着驱赶人群,人群之外三名骑士展示出高超的骑术,避免了马匹冲撞人群的可能,当头一匹骏马上端坐着一位气质不凡的青衣捕头。 身边的灰衣捕头小声道:“李县丞早早就过来封锁消息,看来毋需曹大人操神了。” 曹亮点头道:“嗯,李县丞的确是个可造之材,你们二人看看人群中有没有可疑之人。”说着他当先翻身下马,挤进了人群堆里。围观的众人虽然不认识曹亮和六扇门,但那队衙役可认识六扇门的青衣捕头,急忙纷纷让出一条道来,而曹亮便径直走了进去。 曹亮走进房内一看,不禁一阵寒噤,死者生前显然遭遇了毒打荼毒和百般摧残。前胸被烈火烤炙而烂糊的皮肉下已经露出白骨,十分狰狞可怕。这死者四肢已被砍断,便置放在尸体边上。肚腹切开,五脏六腑清晰可见,整个人都倒在血泊中,而一名忤作正围着尸身认真验查。 县丞李凯见曹亮到来,不由得苦笑道:“曹捕头,柳县尉昨日还好端端的,昨天深夜他更是奉了谢大人的密令,本应该去洛阳秘密调查金刀门,谁知道竟然也被人害了。”李凯好像苍老了许多,这还不到一天一夜,县令谢昀、县尉柳凯竟然相继被害,他心中又怕又惊,实在不愿意还未施展抱负,便步了他们的后尘。 曹亮示意走出屋内,他吸了一口气,毕竟已经很久没见到这么可怖的死者了,曹亮看向李凯道:“谁发现的死者?” 李凯道:“祥云客栈的小二,那小二并不认识柳县尉,只说今日天还没亮这客人便来投宿,整个人慌慌张张的好像在躲仇家似得,他眼见这客人一天都未曾要过什么吃食,便过来询问一下,谁知屋门半虚掩着一进来便看见了眼前一幕,这小二年纪小吓得失了魂,还是掌柜赵清报的案。曹大人可要传唤那小二?” 曹亮摇了摇头道:“不必了,县尉柳青也是谢家的人么?” 李凯点了点头道:“嗯,谢斐老太爷是他的舅舅。” 曹亮反而一反常态的笑道:“这柳县尉可有过人之处?” 李凯不曾想曹亮有此一问,但还是如是回答:“不曾有过人之处。” 曹亮看向李凯又道:“那可有失职之处?” 李凯不由自主的长吁出一口气,道:“柳青任上蔡县尉之职已六年,屈打成招、变相敛财、胡作非为之事数不胜数。” 曹亮沉吟片刻,抬头看向天空道:“按大汉律法如何处置?”他有意提拔李凯,所以要看看李凯的本事。 李凯不假思索便回答:“按大汉律法,当免去官职,由上级官府查办,若情况属实当于街头斩首。”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回答是否能让曹亮满意,但他还是选择按自己的本心而回答。 曹亮已经得到想要的回答,他笑道:“收敛尸首吧,这事要瞒到明天天亮之前。” 李凯瞬间领会曹亮的意思头了点头,他看着离去的曹亮不由得心中发苦,就算凶手下一个杀的不是他,谢家也不会放过他的。 谁知曹亮忽然驻足道:“今日夜宴,李县丞若无事不妨随我同去。” 李凯微微一怔,然后他长长一辑道:“是!”此时他心中大喜,这说明曹亮有意保护他,至少短时间内他不用担心生命安全了。 谢家,某处别院。 谢家老太爷谢斐,盘腿端坐在蒲垫上,他对面坐着一个男人,这人手中拿着一本谶纬,他脸色极为白净,眉毛细长,约莫五十来岁,他盘了一个道髻,上面插着一支精致木釵,这人留了一缕十分整齐的山羊胡,他的嘴唇相较于常人要更厚一些,若仅仅如此还好一些,可偏偏他长了一个狮鼻阔口和一双蛤蟆眼。 这人的脑袋也更大一些,他的脖子很短,好似一个大脑袋缩在宽大的双肩中一样,整个人显得怪怪的。 这人一双蛤蟆大眼几乎凸出在眼眶外,旁人见了都会嘀咕会不会掉落出来。这人身上穿了一袭崭新的青色道袍,也许是这人身上擦了太多的香粉,浓郁的味道已经盖过了屋内的熏香味。 这味道让谢斐有些难受,可他并不能表现出来,因为眼前这个丑陋的道人是他谢家的供奉,武艺极其高强。 这道人依然自顾自的看着手里的书,似乎没有听见刚刚谢斐所言,这让他有些不悦,他尽可能的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一些,道:“道长?” “我不会去的。”这道人神情漠然地注视着谢家的老族长。 谢斐有些焦急可他的又不能发作。他是谢家的族长背负着谢家的荣辱,至于他个人的荣辱那永远不能至于家族利益之上,他今日前来请这丑陋道人帮忙,便是为了家族的利益,可他心里却狠狠的诅咒着眼前这个丑陋道人。 这丑陋道人曾经是纵横江湖的高手,后来因为种种原因不得已栖身谢家,可即便是谢家和他也只是盟友关系,谈不上主仆,每次谢家请这道人相助必然是要费劲千辛万苦。 谢斐为丑陋道人倒满一杯热茶,他笑道:“道长若是不肯赴今夜的宴会,谢家便真的陷入了被动啦!那虎目曹亮来者不善,多半是奉了朝廷的旨意,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谢家的风头太盛了已经引起了朝廷的不满。” 这道人接过茶杯,眯着眼嗅着茶香,抿了一口笑道:“不错,是上好的龙井茶,这宴会不去谢家就被动了?” 谢斐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苦笑道:“道长有所不知,谢家的下面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在看着风向,谢家兴盛他们便如跗骨之蛆,可若是谢家遇到风雨,他们就会变成放纵食欲的野犬。” 谢斐也喝了一口热茶,无奈的道:“今日那曹亮广发请帖,邀请我于傍晚时分去城外的云护蓍台赴赏月的野宴,说是要大家饮酒做诗,务必尽欢而散,不负了这明月云云,要我看赏月是假,寻求破绽引出凶手是真。” 道人心中冷笑,他心想谢家虽然是中原的豪门之一,可这谢家人也都是怕死之辈罢了。道人不露声色的问道:“你想让我陪你赴宴?” 谢斐道:“不错,那凶手先屠灭了金刀镖局满门,昨夜又杀死了谢昀,我担心他下一个会对我下手。” 这道人又饮了一杯茶,心中暗暗不屑,开口询问道:“都有些什么客人?” 谢斐如实答道:“有上蔡县的达官贵人们、有周围几个县的县令,据说还有一些文人墨客。” 道人道:“哼哼,寻常的文人墨客也配?他们的诗如乱蝉噪枯柳一般扰人的很,可有江湖人?” 他想了一想,笑道:“到未曾听说。”谢斐自然看得出这道人的嘲笑,只是他也不点破,毕竟今夜还要靠他守卫自己。 道人笑道:“好!我改变主意了,不过此事之后我就要离开上蔡县。” 谢斐面露不满的道:“道长要弃谢家于不顾?” 这道人杀机一现,冷笑道:“我白鹿欠你的恩情早就还干净了,若不是我守着你这谢家,七年前你就已经死了!”近日上蔡县暗流涌动,让他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他隐姓埋名了近二十年早已经养好了伤,如今又收了谢家数不尽的金银之物,正好趁着这次的机会重出江湖,他白鹿可不愿意终老在这谢家宅邸,让白鹿道人之名,名扬江湖才是他一直想要的。 谢斐不由得心中一惊,心道这白鹿武功极高自己万万不能得罪,便笑道:“道长说笑了,不如等明日我为道长安排一席,算是为道长送行。” 这白鹿道人嘿嘿一笑,道:“不必了,稍后你让人送些盘缠来便可,宴席结束我就直接离去。” 谢斐笑道:“便依道长所言,这一杯茶就当为道长送行,还请道长日后能记得谢家这点情分。”谢斐心中已经打定主意,待宴席结束后他便向曹亮告知这道人身份,到时候任他三头六臂也逃不出去。 这白鹿道人笑道:“好,你安心便是!”两人心中各有心思,却谁也不点破。 谢斐早已经离开别院,白鹿道人若有所失地又将那册谶纬翻开,可他却瞪着一双蛤蟆大眼凝视着远方,嘴里呢喃道:“嘿嘿,青衣的人头...”。 谢斐回到书房便嘱咐左右,道:“我要小憩一会,没我的吩咐任何人不能进来。” “是!老爷!”两名随从一左一右守住房门,他二人深知老爷秉性,此时便是连呼吸声都变得缓慢。 安静的密室,一人静静站立,烛火也在静静地燃烧。 这个人穿着五寸高的木屐,双手缩在袖袍宽大的衣袖里。他留着蓬松的发髻,神情冰冷,一柄七尺长刀斜插在,他那六寸宽的金丝腰带上。 影子被烛光拉的很长,这在阴暗的密室中显得有点可怖。 他的身上似乎有一种邪恶的杀气,谢斐感受的非常清楚。 这人的声音也很冷,他冷冷的道:“我的刀已经快生锈了,” 谢斐深吸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从现在开始,你得一步不离的保护我,直到上蔡恢复平静。” 这人的回答依然很冷,“好,事成之后,你我再不相欠。” 谢斐笑道:“自然。” 他现在非常厌恶这些江湖人,正是这些无所顾忌的江湖人,让他最近有点焦头烂额,他是上蔡谢家的族长,他不想死在这些江湖人手中,所以他必须要做出准备,哪怕不得不暂时忍住心中的厌恶感。 安培来自大海另一边的岛屿,至少他是这么说的,三个月前他被一群刀客围攻,恰巧被路过的谢家子弟救下,他自称为了让追求武道的心更为纯净,必须报答谢家救命的恩情。 他看的出来这是一名高手,能得到一个高手的报答,谁会拒绝这种事呢? 安培就这样静静的待在密室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 安培突然跃起,凌空翻身,呛的一声银光一闪,又狠又准又快一刀砍在虚空中。 就好像已经将一个仇人的脑袋砍成了两半。如果谢家的老族长谢斐还在,一定会惊出一身冷汗,因为刚刚他就站在那个位置。 安培有一句话没有告诉谢斐,他为了追求武道的心更纯而报恩不假,可在那之后他一定会杀了和他有羁绊的人,因为他从不是一个善人,更不是一个好人。 从不是。 蓝茗师徒二人刚一回客栈便有一名衙役上前。 这年轻衙役拱手道:“蓝少侠,奉曹捕头之命给您来送请帖,曹捕头请您务必赴宴。” 蓝茗接过请帖,笑道:“请兄台转告曹捕头,在下一定到。” 衙役得到回复,便拱手拜别了蓝茗大步离去。 师徒二人一进房间,蓝茗便将请柬随手放在桌上,竟然连看都没看。小扶摇见状拿起请帖,左看右看的道:“师父,你看这请帖中说,客人还有周围几县的县令呢!” 蓝茗一边给小齐骨换着尿布,一边回答:“他们不会去的,上蔡县令谢昀的死就像一柄悬在头上的剑,他们可不愿意趟浑水,不过他们肯定会派人来,毕竟他们和谢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小扶摇道:“那咱们去吗?” 蓝茗笑道:“当然去,今夜一定会有一场好戏。”不过他还是有些震惊,他原以为至少要再死一两人,等事情更加发酵之后,他才会撒入鱼饵,没想到曹亮竟然行动的这么快,这会让很多人措手不及,不过这样也会让凶手更容易露出马脚。 上蔡县某酒馆。 酒馆里人声鼎沸,酒香缭绕,一桌一桌闲极无聊的酒客正在律津有味地议论着最近的惊人新闻。酒鬼三人上了二楼,见二楼无人便随意坐下,小二哥急忙上来侍应,酒鬼点了一壶高粱,不一会的功夫小二便端上了一盅新沏的香片。 楼下酒客们谈论的大多数是金刀镖局的灭门案和县令谢昀的身死,东一句西一句的片言碎语都算不上真切,只能当做消遣听听罢了,大抵是说金刀镖局太惨,又说谢昀和谢家云云。 胡馨和阮小七神色凄然,酒鬼自斟自饮了一杯道:“踏入了江湖就再也出不去了,纵然不死也得不了安稳。”偏偏酒鬼好像是自言自语一般。 阮小七砰的一下跪在地上:“小七恳求前辈收大小姐为徒,小七愿为前辈鞍前马后斟茶倒水!” 胡馨一咬银牙,一行清泪从两颊滑落,说着便要下跪恳求,谁知这酒鬼右手轻轻一搭胡馨手腕,她竟然再也不能下坠分毫。 酒鬼叹了一口气道:“好姑娘,你不用拜我为师,老酒鬼也会给金刀镖局讨一个公道。” 胡馨轻咬嘴唇,眼神非常坚定的道:“只要能够报仇胡馨不怕死!”那次被蓝茗拒绝之后,她的自尊心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她也明白了一件事,想要报仇就不能要那些自尊和高傲,她早已经不是金刀镖局的大小姐了。 这酒鬼又叹了一口气,便松开了手,任由胡馨行了拜师之礼,“罢了,凡事不可强求。” “我师父姓李讳逍遥,他从未告诉我师承何派何门,所以咱们就是无门无派也无规矩!他老人家只教给我一剑,我也只能教你一剑,能学会多少就看你自己的悟性。” 酒鬼喝了杯酒,又斟满一杯酒递给胡馨,表情严肃的道,“正所谓天地一线只存我心,喝了这杯酒你就是我杜康的弟子了。” 胡馨一怔,喃喃道:“杜康...酒剑仙?” 杜康笑道:“怎么?你不愿意?” 胡馨喜悦万分,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欢喜的道:“胡馨拜见师父!” 酒中有杜康,南晋有剑仙,一酒一剑行江湖。 第四十七章 夜宴 云护蓍台位于上蔡县城东的蔡岗之上,传说上古太昊伏羲氏画卦于此,始创文字。这云护蓍台周围共有四沟,分别为台东的青龙沟、台南的朱雀沟、台西的白虎沟、台北的玄武沟。 云护蓍台前的一水名为蔡水,传说古时有白龟浮游其中,故而旁有一白龟祠,台旁有蓍草圃,圃中筑一台,台上各作一亭,一曰先天八卦亭,一曰后天八卦亭,史书记载“上有白云覆元,下有灵龟守者焉。”所以此地便名云护蓍台。 一名捕快迎了上来,接过请柬确认无误后,抱拳笑道:“蓝少侠,请随我来。”这捕快将抱着小齐骨的师徒二人引入一席,便又继续招呼其他客人。蓝茗不由得心道:“以捕快为管事招呼客人,只要不傻都能看出今夜的暗流涌动。” 他不禁为曹亮的心细而赞叹,众席唯有他这一席放了两块蒲垫,显然是为了小扶摇准备的。虽然是末席,可一众客人毕竟他年纪最小,倒也不显得怠慢。 虽是野宴却是大汉国极为正式的宴席制度,每人面前一席案几,若是按大汉礼制,主客皆当跪坐于后,便是连饮几轮酒都有规矩的。 台上共有十五席,除了正中的主席外两侧各有七席,只不过眼下还没人入席。他举目望去,算上随从台上台下约有三十余人,他们身份各异,有官吏、文人也有世家子弟,可偏偏只有他一个江湖中人。主人们在台上正各为队伍的随意闲谈,随从奴仆们自在台下交谈,看来都在等主持夜宴的曹亮。 蓝茗看向几名孤傲自成队伍文人们,只是不知道曹亮如何让这些自恃清高的文人墨客们,同意和自己这个江湖武人坐在一席。 最奇怪的便是谢斐了,他坐在先天八卦亭中表情极为淡然,蓝茗便意识到谢斐一定计划和图谋些了什么,只是不知道曹亮是否有所准备。谢斐身后站着一名刀客,看其打扮似乎不像中原人,微眯着双眼站在谢斐身后,一动不动的好像山顶的磐石,也许是注意到了蓝茗的观察,他冷冷的向这边看了一眼。 其他人只向他们师徒稍稍打量,便转过脸不理会了,多半还是奇怪蓝茗带着小姑娘,还抱着个婴儿罢。 蓝茗洒然一笑道:“咱们也不理他们便是。”说着蓝茗带着小扶摇走到后天八卦亭中,边上有凉亭一样的围栏和石质桌椅,甚至雅致。桌上摆了些冷食瓜果,五彩缤纷煞是好看。 师徒二人就在这里坐下歇着,看对面亭中的那些人高谈阔论,说是高谈阔论,更多的还是对谢家老太爷的溜须拍马,毕竟想在豫州出头谢家是绕不过去的门槛。 也多亏了谢斐坐在了先天八卦亭中,吸引了大半客人,不然蓝茗师徒二人还真没有地方坐下歇息。 片刻的功夫,曹亮便到了,见主人已到,大家陆陆续续的入席,只是谁也不敢先坐下,因为谢家的族长谢斐还没有坐下。 曹亮笑道:“请谢老太爷坐主席。”他明知道这是一个过场,可他必须要谦让一番。 谢斐得到想要的面子,笑道:“曹捕头说笑了,你是主人自然你坐主席。”谢斐转身又对众人道,“大家也都坐吧!”俨然之间他才是主人似得。一众客人见谢老太爷坐下,也都分别而坐,这一瞬间便看出谢家的影响力。 或许是曹亮的这次夜宴目的太过于明显,多少让整个夜宴的氛围显得不伦不类。可见到曹亮那风轻云淡的表情,蓝茗便放了心,他心道:“看来只有我没做什么准备?” 曹亮身边的县丞李凯,向前半步笑道:“夜宴之前,容在下为大家介绍一下。” “这位是上蔡谢家的老太爷,这位是临县的文安居士...这位是项城县丞刘怀义...”伴随着李凯的介绍,席间便开始了虚情假意的恭维,尤其是在介绍谢斐之时,恭维赞誉声可谓是连绵不绝,而到了自己这名江湖人时,席间就陷入了鸦雀无声。 “这位是少侠蓝茗。”项城县丞刘怀义冷哼一声道:“曹大人,这江湖人也配入席么?” 蓝茗心中苦笑,他不明白曹亮为什么故意让他陷入这种局面,他也没想到席间仅仅他一个江湖人,可偏偏发难的不是以文安居士为首的几名文人,而是这项城县丞。 “江湖人不配吗?”他站起身笑道。 刘怀义见谢斐轻轻颔首,也站起身,脸露不屑的道:“自然不配,粗鄙武夫有何资格?正所谓侠以武犯禁,常常扰乱治安的便是你们这些江湖人!” 小扶摇腾的便要站起身,要为师父打抱不平,蓝茗右手轻轻按在小扶摇肩膀,她只感觉一股轻轻的力道传来,竟然不受控制的重新坐了下去。 蓝茗淡然一笑道:“史书记载,我大汉高祖,少为游侠,以仁闻名于乡里,你竟然胆敢连高祖一并骂了?” 这刘怀义顿时满脸通红,“你!你胡说八道!高祖...高祖...” 蓝茗心中冷笑,不给这跳梁小丑辩驳的机会,又道:“好,姑且你读书少,不知史。曹捕头入六扇门之前便是家乡有名的游侠,更曾拜师少林当过俗家弟子,是货真价实的江湖人,那你便是指桑骂槐骂曹捕头了?!” 刘怀义此时已然慌张,不知如何应对,只是看向曹亮,磕磕巴巴的:“曹...曹大人,莫要听这小子胡说!” 谢斐清咳了一声,心中暗骂这蠢笨的刘怀义,道;“刘县丞,今日的主人是曹捕头,你抢什么风头。” 曹亮有意拉这少年剑客下水,因为六扇门在豫州,尤其是在这最为排外的汝南郡,可以说是掌控力一直不足,其中原因有大汉立国尚短的原因,也有世家林立的原因,在豫州南部谢家的掌控力甚至隐隐架空了朝廷。 曹亮出任六扇门的豫州总捕头已经两年了,这两年间他真切的感受到了莫大的阻力,人手一直不足,所以此刻他希望借助这少年来破局,毕竟从凶手手下逃脱已经证明了这少年的武功。 曹亮笑道:“不错,今日是我六扇门曹亮宴请大家,自然可有江湖人入席,诸位都是风度翩翩的雅士,何必介怀些许小事!” 众人一见这架势自然不再言语,说话间就有黑衣捕快上前,将已经从酒楼订好的酒菜端上。 菜是应季的小菜,酒是温和的黄酒。 曹亮当先为自己斟上一杯,举起杯笑道:“今夜请众位畅饮!”说罢便一口干了杯中酒。 席间众人也都各自斟上酒,伴随着夜风掠过,一时间风中都带着淡淡的酒香味,这让一度剑拔弩张的席间暂时缓和了许多。 “师父?”小扶摇也许是没怎么见过这样的阵势,不禁有点拘束不安。 “好好吃菜喝酒就可以了,今夜的主角可不是咱们,咱们只是露个脸儿,静观其变就好。”蓝茗随意的对小扶摇说,他可不愿意让小徒弟太过于紧张,只见他十分自然的坐了下去,也不顾众人的目光。 他并没有什么雄心大志,只是人在江湖走,自然便会卷进很多是非。但即便到了今日蓝茗也并不觉得后悔,反而慢慢觉得心里要舒服很多,至少不用像以前一样只想着报仇,他甚至对江湖生出淡淡的依赖感,这说明他就是一个江湖人。 他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也不在乎在座的人怎么想,可不代表他就会趋炎附势,在他眼里谢家也没什么了不起。 酒是好酒,可席间却没有多少人喝,菜也不错,可众人紧紧吃了一两口,人人都在观察着谢斐和曹亮,他们二人不开口,席间的客人们也不开口。 唯一不在此列的只有蓝茗师徒,他们师徒自顾自的吃着小菜,却偏偏没有喝酒,小扶摇的坐姿十分端正,就像受过良好教育的大家闺秀一样,蓝茗自己也都自愧不如,毕竟燕云山更讲究顺心意而非繁文缛节。 席间一时间陷入了沉默,谁也不愿打破这份沉默。 文安居士当先打破沉默,道:“这云护蓍台的野宴,虽然没有寻常宴席的珠光宝气,也没有常见的金碧辉煌,可诸位若是静下心细细地端详体察,这满天繁星便是闪闪发光的宝珠,高悬的明月便是璀璨的金壁,如此景色只待诸位留下诗词几首,定将可以留作日后谈资。” 文安居士约莫五十多岁,蓄着长须,颇有风姿,众人中也只有他不趋炎附势于谢家和朝廷,既不屑又不愿。 他以外自己在士林中的薄名可以熄灭这明争暗斗,谁知道曹亮和谢斐都不开口,众人便也不开口。他这话一出口,只有几位文人出声附和,一时间他只觉得颇为尴尬。 只能说文安居士太过于自信了,他恐怕是宴席中唯一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的人。 小扶摇见他出糗,不由得扑哧一笑,掩着嘴低声道:“师父,这文安居士可太好笑啦!” 蓝茗笑着点头道:“不错,是有些可笑,也难怪他不出名,只能以几首不入流的诗词自称文安居士了。” 文安居士众人自然听见师徒间的谈笑,不由得大怒,这文安居士站起身,怒叱道:“你一乳臭未干的小儿,也敢妄自谈诗!” 曹亮眉头不由得微微皱起,他也不曾想这少年竟然招惹文安居士,谁知此时蓝茗竟然也笑着看他,他不由得摇了摇头,心道:“这小鬼当真不肯吃亏,我逼他入局,他便搅乱棋局,我且看看这少年如何应付。” 曹亮打定了主意,也不开口阻止,那文安居士见曹亮无意袒护这少年,有意刁难一番出口气,便道:“好一个信口雌黄的小儿,你既然称在下的诗词不入流,那你便做上一两首诗词,让老夫开开眼便是!” 几名文人也都附和叫好,他们可不相信这少年剑客懂诗词歌赋。 小扶摇有些担忧的看着蓝茗,蓝茗将怀中的婴儿交给小扶摇,低头笑道:“看为师怎么灭灭这只会夸夸其谈之人的威风。” 小扶摇见师父自信的表情,拍手笑道:“好啊!好啊!” 文安居士见这少年如此目中无人,怒道:“好!那你我便以明月为题,看谁作出的诗词更好!”他当先发难,是因为他前些日子已经作出一首以明月为题的诗,为了折这少年锐气他才出此下策,好在他还从未与人分享那首诗。 曹亮大笑道:“哈哈!好那两位便以一炷香为限,由在座众人评判可好?” 见二人无异议,便有捕快去旁边的伏羲庙中借了一根香,曹亮亲手将香点燃。 几缕香丝飘起,这文安居士便望月踱步起来,几分潇洒风度引来数人叫好,蓝茗见状也不慌忙,便坐在案几之后看着踱步的文安居士,一众客人以为这少年放弃了比试,不由得嗤笑出声。 稍待片刻,文安居士见长香已燃烧近半,又见那少年看着自己毫无动作,他只道那少年已经知难而退,不由得傲然一笑道:“我已作好了!” 文安居士双手负在身后,轻轻踱步道,“明月何皎皎,照我罗床帏。相思不能寐,泪下沾裳衣。” “如何?”文安居士负手而立,看向蓝茗,他相信自己的这首诗是他的巅峰之作,谢斐眉头微皱,暗道:“莫非这人还真有几分本事?” 蓝茗淡然一笑,脸上尽是傲然之色,“好诗,只是不知哪位女居士所作?” “你!你!”文安居士听见这话顿时满脸通红,一时间竟然气的也说不出话来。 蓝茗又道:“诗自然不错,只是堂堂男儿竟然作那小女子的扭捏姿态,不禁让人感到好笑!”蓝茗这话一出,席间众人皆为不满,以那几位文人反应最为强烈,若是不是看着他佩剑,早就一哄而上不顾斯文了。 蓝茗笑了笑张口便道。 烟笼寒水月笼沙, 夜泊蔡水近酒家。 歌女不知亡国恨, 笑颦犹唱后庭花。 恰巧此时远处的蔡水上飘来一艘小舟,正应了蓝茗这首诗,文安居士哪里还听不出这少年诗中的讽刺,当下却是将他比作了忘记亡国仇恨的歌女,他只觉得心中羞愧恼怒,慌慌张张的掩面离去。 众人听了蓝茗这诗不由得陷入了沉默,他们多为韩国子民,成为大汉子民也才不过二十年,二十年前的亡国之恨早已经淡去,众人不由得感到羞愧难当。 谢斐脸色不变,心中却是恼怒,因为谢家之所以经历朝代更迭后,反而日益兴盛的关键原因,就是他毅然决然的带领谢家投降汉军,因此当年汉军才能兵不血刃的拿下豫州。 谢斐端起酒杯笑道:“好诗!的确是好诗!诸位当满饮此杯!”在座众人虽然都一饮而尽,却面带凄然之色,更有羞愧者唉声叹气。 第四十八章 杀青衣(上) 明月高悬天穹间。 夜色怡人醉人间。 曹亮见氛围陷入了低落悲愁,他心念一动突然话锋一转,笑道:“谢老太爷,这白龟祠香火如何?” 谢斐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种问题,一时间没跟得上他天马行空的思维,便说道:“还算不错。” 曹亮摇摇头,道:“不然,这上蔡县富足,百姓的心思也要活泛许多,心自然就没那么诚,你看这平日的香火并不旺盛,便是这伏羲庙也好不到哪里去,反倒是周围的乡村民风淳朴,人也虔诚许多,平日里他们来这白龟祠和伏羲庙的次数更多一些。” 县丞李凯笑道:“这倒是不错。”他想了想又道,“我看过城里城外的几座庙,无论是道观还是寺庙,香火都要更加旺盛一些,相比之下只有每年三月十五的白龟祠会,这里才会客商云集盛况空前。” “道教求长生,佛家修来世,伏羲庙修的是什么人们可就不知道了,自然就要少些香客。”谢斐抿了一小口酒道,他从不关心这些东西。 “不错,人生在世不过几十年,求神拜佛也不过是求心安罢了。”曹亮含笑看向谢斐。 “自然,就像曹捕头之于六扇门,六扇门之于朝廷,皆是如此。”谢斐话锋尖锐,竟然是将曹亮比喻成一条忠犬。 曹亮也不生气,笑着抿了口酒,道:“可偏偏有些人只求心安吶!哪怕危害了朝廷危害了国家。” 谢斐此时的笑意更浓,“是啊,可总有些年轻人不知进退,连老人家的心安都要打扰,听说曹捕头已经抓捕到了凶手?”前半句是一种长辈式的姿态,可谓是针尖对麦芒,后半句却是话锋一转,让人摸不着头脑。 曹亮微笑点头,却当做没听见谢斐的前半句话,道:“是。” 席间宾客听见这话顿时一片诧异,再也没有了刚才的悲愁,一时间脸上大多浮现出喜悦神色,就好像悬在头顶的利刃忽然消失一样。 谢斐自然不相信曹亮的谎言,笑道:“哦?那凶手是何人?曹捕头何不带出来看看。”他明白这只不过是曹亮散播的谣言,此时曹亮脸色红润哪有半分中毒受伤的迹象,不过他倒也希望曹亮找出凶手,毕竟一个不受控制的高手,对于上蔡对于谢家都是一个危险。 曹亮似乎料到谢斐有此一问,笑道:“众位莫急,在下有十足把握今夜凶手就会现身于此。”他的语气很平淡,那是因为曹亮此时十分的自信。 谢斐蓦然心下一惊,冷笑道:“曹捕头在拿老朽开玩笑?” 众人听了曹亮这话也都有些生气,那刘怀义站起身道:“曹捕头虽然是六扇门的青衣捕头,可我们一众也都不是任人玩弄之辈!” 刘怀义一挑头,众宾客也都站起身纷纷指责曹亮,一时间席间吵闹不断,这其中只有谢斐和蓝茗师徒二人不曾起身,也不曾参与。 “凶手就在你我之间!”曹亮虎目一睁,大声喝道。 这话一出众人好似哑巴了一般,无人出声,即便是之前相谈甚欢的几人,也都互相拉开距离,互相打量,谁都怕这个越传越离谱的杀人魔头,就藏在身边,毕竟他们潜意识总是相信青衣捕头不会说谎。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谢斐,他当下声色不变,笑道:“曹捕头,莫非真以为些谢家可欺?” “谢老太爷言重了,我已经得到确切消息,凶手的确就在咱们这些人之中。”曹亮表情十分认真,便是谢斐也不禁相信了曹亮两三分。 “师父?凶手真的在这么?”小扶摇有点紧张的道。 “凶手在哪我不知道,可曹亮这话一定是假的,不过他是青衣捕头,只要他说在那么人们就会相信,只要有人相信就会有人露出马脚。”蓝茗低声给小扶摇解释着,他心中不得不暗叹一声,曹亮这招甚是高明,上蔡县以及临县的重要人物都在这了,今夜恐怕是最好的时机。 “哈哈哈!哈哈哈!”张狂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毫无疑问狂笑之人要么是轻功极其高明的,要么是内功极其身后,不过蓝茗更倾向于后者。 “唱戏的来了。”蓝茗淡淡的说道。 曹亮却不慌不忙,微微一笑,他早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不论今天来的是谁,都逃不出去。 “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啧啧!青衣捕头的人头!哈哈!”这声音忽远忽近,席间众人无不胆战心惊,台下守卫的六扇门的黑衣捕快和灰衣捕头也都拔出武器,警戒者四周。 这席间只有谢斐心中既恼怒又无奈,他以为白鹿道人会混入众人之中陪他赴宴,后来没见到他还以为隐藏在某处暗中保护他。 谁知道竟然他行事如此张狂没有章法,凶手还未出现,曹亮也不没有亮出底牌,这白鹿道人竟然便先露出水面,还要扬言杀曹亮,自己待会无论如何也不能和他扯上关系,谋杀青衣的罪名他谢家可担不起。 见谢斐没有了刚才的镇定从容,曹亮心下便知晓这捣乱之人定然和谢家有些关系。他心中冷笑,却面对众人举杯笑道:“魑魅魍魉之辈,大家不必理会!”席间众人见了他这云淡风轻的样子,心下多少减轻了几分恐惧。 “哼,你竟然说老子是魑魅魍魉之辈,哈!老子送你一个礼物!” 一瞬间,一道黑影从天上掠过。 砰的一声闷响,一名黑衣捕块狠狠砸在席间,顿时鲜血横流,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那席间众人见这场景大多脸色发白,全身打颤不止。“哈哈!如何?如何?!”这笑声依然张狂,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骇人心魄。 曹亮大声喝道:“选择武功最低的黑衣捕快,只能说你的武功不入流罢了,终究是不入流之辈!你看我六扇门的捕快可有害怕之辈!” 他深吸了一口气,运起真气,历喝道:“魑魅魍魉!还不现身!” 忽然夜空中传来一声怪叫,一道黑影从天而降,直扑曹亮。 这一招凌厉狠辣,又借着下坠之势,的确难以抵挡,谁知曹亮也不闪躲,只见他运起真气,两脚踏地双掌猛然向上一托,口中发出一声虎啸,正对上这人凌空拍下的一掌。 砰! 一声闷响,曹亮脚下地板碎裂,双脚隐隐陷入地中,众人定睛一看,这黑影原来是一名丑陋道人,头朝下脚朝上,双掌正对着曹亮举起的双掌。 两人身边隐有气机流动,卷起碎裂石块,席间众人见状无不向后跌去,更有甚至急忙逃离席间,向台下跑去,只是早已经得到曹亮命令的灰衣捕头,却是亮刀拦住了众人。 曹亮硬接了这一掌,只觉得万分后悔,他此时体内气息翻滚,喉咙间隐有腥甜溢出,他出此下策一方面是想要拉蓝茗入局,一方面也是过于自负,世人提起他曹亮总是说其一双虎目,智谋出众,却从无人赞誉他的武功。 所以他选择硬接,只是没想到这道人的内功如此强悍,但再后悔也来不及了,他强行运转真气,怒吼一声,双掌弹开这丑陋道人,这道人好像一片轻飘飘的鹅毛一样,轻轻飘起又轻轻落在宴席之中,便是曹亮也不得不赞叹一声好高明的轻功。 “嘻嘻,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大恶人白鹿就是老子!”这丑陋道人嬉笑着环顾四周,“老子今天心情大好,只要一会跪下磕头的人,老子保证饶他一命,至于不肯的人,嘿嘿。” 曹亮深吸了一口气,略微震惊的道:“你是白鹿道人?你不是已经死了么?!” 这白鹿道人看向曹亮,冷笑道:“嘿嘿,老子命大,今日老子就要拿你青衣捕头的人头下酒!” 小扶摇还从未见过这么丑陋的人,有些忐忑的看向蓝茗道:“师父,白鹿道人是谁?怎么生的如此丑陋?” 蓝茗眉头微皱的道:“白鹿道人是二十年前江湖上的地榜高手,他师从过武当、衡山两派,不仅内功深厚而轻功也极其高明,但他扬名于江湖是因为行事狠毒以杀人为乐,但凡落在他手上的人没有一个人不是受尽酷刑而死。” “只道二十年前这白鹿道人便身死道消,谁曾想竟然又重出江湖,只怕今夜是有好戏看了。”蓝茗也不敢轻易托大,嘴上虽然风淡云轻,左手却是轻轻扶住了剑柄。 白鹿道人耳聪目明,听见这师徒二人的对话,便笑道:“嘿嘿,小姑娘别担心,我一定让你死的好看些,不过你这乳臭未干的师父可就没那么好运了,老子要杀了他剁碎了喂狗,等上两天在将那狗做成饲料喂猪,又等上两天将猪杀了,制作成肉喂给你吃,小姑娘你说这主意好不好?” 小扶摇听见白鹿道人的话,不禁吓出一声冷汗,向蓝茗身后躲去,蓝茗则笑道:“哦?那我到要先谢谢白鹿道人了。” “哈哈,举手之劳罢了!”白鹿道人竟然全没将众人放在眼里,他环顾着四周冷笑道:“嘿嘿,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待会一定让你们享受够了再死。” 便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已然稳住内息的曹亮,怒叱一声,整个人好似抛石机发射的巨石一般弹射而出,长拳探出直取这白鹿道人胸口。 这白鹿道人腰间一拧便躲过了这一拳,曹亮急忙变招,化拳为掌又向白鹿道人腰间横扫,谁知这白鹿道人右掌一压挡下这一掌,左手又化拳攻向曹亮胸口。 曹亮暗道不妙左掌急忙探出接住这一拳,砰的一声闷响,曹亮不由自主的向左后方连退两步,他没想到这白鹿道人武功奇特,二手掌力竟然一阴一阳,相辅相成,一身内力更是远非自己可比。 这白鹿道人忽然跃起,右爪攻向曹亮面门,曹亮以一招返璞归真的罗汉伏虎应敌,那白鹿道人经验丰富,登时化爪为掌击在曹亮拳上,顿时一股强大气劲四散开来,那白鹿道人受这股强大气劲激荡,登时弹起身子向后翻出,落在一方案几之上。 在座众人不禁大惊失色,心想这两人功夫如此高深,决非普通之人,已经被吓呆的众人急忙远离席间,若不是台下的捕快拦着不放,这些人早就离去逃命。 这白鹿道人忽然化作流星,刹那间便近身曹亮,身法快到曹亮来不及躲避。 他来不及多想就本能的交叉着双拳护住头部,谁知对方也随之变招,他只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击中胸口,立时被震得倒退好几步才重新站稳,幸亏他功夫底子好,自幼在少林寺打熬体魄,硬生生挨了这下才没受重伤。 不过这一下他也不好受,只觉得内息翻滚不停,一时间气息阻滞,显然是受了内伤。 然而白鹿道人并未就此罢手,见曹亮没有什么大碍,右拳化爪便再度向他的咽喉袭来。曹亮见状,不得不使出全身解数认真应敌,两人打过几个回合,曹亮发现白鹿道人在拳脚上的功夫并不高明,攻不足守有余,可他的内功和轻功却不容小觑。 每当曹亮打中他的时候,要么被他仗着身法躲避,要么总是被一股深厚的内力弹开。初时曹亮还能仗着招式精妙,周旋几招,可是两人又交手了三四招后,曹亮只觉得越发落入下风,渐渐被白鹿道人所压制。 曹亮索性也不再隐藏实力,使出少林的绝学应敌,他却是存了以点破面的心思,他自知轻功不如这白鹿道人,索性便后发制人,以不变应万变。 这白鹿道人右爪擒住曹亮左肩,曹亮也不破招,一指朝白鹿道人心口戳去,无声无息,白鹿道人甚至没有感觉到气劲,他无奈之下急忙收招阻拦,两只手夹住曹亮这一指。 岂料曹亮左手一指又攻他双眼,白鹿道人心下微惊,他可不不愿意和人一命换一命,双手向上一架,整个人微微后仰,堪堪躲过这一招,不曾想曹亮这左手一指乃是彻彻底底的虚招,右脚狠狠一个鞭腿踢在他的左腰。 白鹿道人只觉得心中恼怒难熄,还不曾稳住身形,曹亮整个人化作一道闪电又是一指袭来,无声无息正是少林绝学之一澄静指。 白鹿道人吃了一亏,也不接招,仗着身法高明,向后飘去,曹亮也因刚才受了内伤,不愿追击,更何况他刚刚那一记鞭腿可是带上了内劲,若不是白鹿道人身法轻灵,内功深厚,恐怕不死也要褪层皮,即便如此他相信此时白鹿道人也不好受。 见曹亮并不追赶,白鹿道人大笑不止,“哈哈,虎目曹亮果然名不虚传,就是不知道你的人头值多少钱!”他嘴上扰乱着曹亮心神,却是为了缓缓刚才受的伤。 白鹿道人微不可查的摸了摸腰间,肋骨虽然没断却似乎裂了两根,不断传来剧痛。他隐藏了二十年重出江湖竟然被这后辈曹亮算计了一招,险些折在这,心中只觉恼怒非常,心道一定要割下这曹亮人头,不然如何让白鹿之名响彻江湖。 第四十九章 杀青衣(下) 呼! 白鹿道人吐出一口浊气,然后整个人窜出,以极其凌厉一掌的攻向曹亮,掌风刚烈带着周围的气息都有些刺痛呼吸。 曹亮不慌不忙,整个人向后不断退去,他竟然选择了暂避锋芒。 那白鹿道人轻功高明,身法又极快,一招势老也不换气又再使出一招,如此两次便已经近身曹亮。 白鹿道人心道:“你武功招式在精妙又如何?终究你的内力不如我!”他打定心思,看似轻飘飘的一掌挥出,没有什么招式,但掌风夹杂的劲气却不普通,曹亮只感觉一道强大内劲袭来,竟然避无可避。 白鹿道人摆明了就要以内力取胜,曹亮毫无选择,只能正面应对,砰的一声两人单掌相对,想来这一战便以内力决定生死了。 曹亮此时有苦说不出,他内功弱于白鹿道人,此时只能全力应付甚至不能分神张口说话。 席间只剩下蓝茗师徒二人,还有小扶摇怀里的婴儿,谢斐在一群人的拥簇下早就退的远远的。 除此之外场中还有一人,那便是县丞李凯,李凯虽然不通武艺却也看出了曹亮的不妙,他心下思绪极乱,心道若曹亮死在这,恐怕再没人能保护他,他一咬牙大声喝道:“放箭!!快救曹捕头!!” 咻!话音未落!一道破空声从百步外的蓍草园中袭来,夜色中直指白鹿道人左肩。 白鹿道人心下一惊,整个丑陋的脸庞都陷入了扭曲,他左掌拂出一片掌风,打落这只箭失,曹亮抓住机会左手猛然探出,一指无声无息的点在白鹿道人胸口,这白鹿道人噗的吐出一口鲜血,倒飞了出去。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从李凯那声放箭开始也不过几个眨眼间,只听得一阵脚步和拔刀声,再看台下灯火通明,几十名捕快手举火把将这云护蓍台团团围住。 那名隐藏的神箭手脱下灰衣,露出一席灰衣捕头服,然后拔刀站在一众捕快中,在黑夜中数十步外还能射中目标,这人定然是一名神箭手无疑。 曹亮脸色苍白,显然是内力折损之顾,他那一指受到了白鹿道人的内力反震,眼下却是再无力一战。他见李凯脸色颇为黯然,似乎为自己谋划的计策失败而感到郁结。 曹亮笑道:“计划没有问题是我太托大了,若不是李县丞及时下令,我就要折在这了。” 李凯苦笑道:“曹捕头无碍就好,在下这就终止宴席,送别大家。” 曹亮忽然扭头看向蓝茗,淡然笑道:“不,继续宴会,我要审问这白鹿道人。”他和李凯都知道这白鹿道人定然不会是凶手,但他依然要将戏唱完,只要凶手肯出现,就不会放过蓝茗,因为高手的骄傲往往都是如此。 李凯见曹亮心意已决,便也不再劝阻,他深知曹亮足智多谋,远远不是刚愎自用的谢昀能够比拟的。 只见四名捕快将刀架在白鹿道人脖子上,将他押到主席案几之前,曹亮端坐在主席,大声道:“谢老太爷,且看曹亮如何审问凶手!” 谢斐心中微微慌张,只得暗中祈祷这白鹿道人不要乱说话,他心想若是白鹿道人乱说话,那便让身后的安培杀掉他,只见谢斐故作冷静的带着胆战心惊的众人回到席间,笑道:“诸位请看曹大人的手段便是。” 这白鹿道人却是嘻嘻一笑,丑陋的面庞更加丑陋,他似乎毫不在乎架在脖子上的四把刀,大声笑道:“嘿嘿,好,不愧是青衣捕头,不过你可要小心了,待会道爷一定不会给你留全尸。” 一名灰衣捕头见这道人对曹亮不敬,一脚踢在白鹿道人的膝盖后方,只听这中年捕头喝道:“大胆!” 这白鹿道人另一只腿死死撑着,然后微微扭头,冷笑道:“嘿嘿,老子发誓一会一定让你死的不能再死。”白鹿道人这渗人的冷笑,加上极为白皙的皮肤显得格外可怖,让这捕头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曹亮含笑道:“不必,这白鹿道人到底是一名高手,不必辱他。” 只见这白鹿道人又转怒为喜,笑道:“嘿嘿,小曹亮,老子改变主意了,一会留你一个全尸。” 曹亮听见这话不由得一笑,却话锋一转道:“白鹿道人,何人指使你扰乱这次夜宴。” 见曹亮看向自己,谢斐心里蓦然一惊,还好这白鹿道人并不曾拖累他下水,只听白鹿道人狂笑道:“曹亮,你信不信老子一招就能割下你的人头。” 曹亮心中不屑,他自问智谋超于常人,武功也不算弱,白鹿道人武功虽然不俗,可终究还没登上地榜,他不相信这个非地榜之人能够在这个情况下,割去自己的人头。 他向来自负,就算老神捕曾说他太过于自负,他也不认为这是一种批评,他相信大汉国之十三名青衣捕头没有人比他更聪明,将他放在世家影响力极强的豫州便是最好的证明。 “嘿,好啊,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一招割下我的人头。”曹亮微眯着双眼看向白鹿道人,他在等,如此好的机会他不相信凶手不出现,至于这个白鹿道人,无论凶手是否出现他都会下令一刀割去他的人头。 夜越来越深,案几上早已经有捕头收拾好,他们的效率甚至比酒楼中的小二还要高,除了依然被四把刀架在脖子上的白鹿道人外,席间竟然看不出和之前有什么差别。 这白鹿道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单刀的利刃甚至已经割破了他的皮肤,他的腹部越来越大,曹亮的一双虎目自然是看见了。 他自负,但不傻。 “杀了他!”他以为他的嘴唇发出的声音够快。 可是这一次,曹亮失算了,他实在太自负了,自负道忘记一个道理。 老神捕将他安排在豫州,的确是因为他有能力应付世家豪族,更是因为有世家豪族掌控的豫州,江湖高手也更少一些。 呱! 如同蛤蟆的声音凭空而生,“哈!”白鹿道人一声怒吼,真气外放下,顿时将四柄单刀弹飞! 叮叮叮叮!清脆的声音是单刀落地的声音,四柄刀有先有后,但声音是一样的。 四名灰衣捕头已经反应很快了,单刀脱手的第一瞬间,他们便攻向白鹿道人,白鹿道人狂笑一声,霎时间,席上碗筷、杯子被一股劲风席卷而飞,众人只感觉一股难以抵挡的气劲袭来,无不掩面扭身躲避。 蓝茗见状却是抱起小齐骨向上跃起,正好躲过这成为落汤鸡的机会,落地一看,师徒二人不由得会心一笑,席间众人除了谢斐和身后的护卫,全都是狼狈不堪,身上沾染着酒水、菜肴。 曹亮经验丰富早就看出不对,也顾不上身边的李凯,杀字一脱口而出整个人向后跃去,他只要几息时间,六扇门众捕快便能接应到他。 可他还是低估了白鹿道人,也低估了江湖,白鹿道人嘴角溢血,显然是强行催动内力,日后功力下降是免不了的了。 白鹿道人动了。动若脱兔?不,更像是一道闪电。 腰带是什么?腰带就是腰带。 可有时候腰带也有可能是一个剑柄,就像此时。 谁也不曾想到,谁也没有料到,他从腰间抽出的不是白玉柄的腰带,而是白玉柄的软剑。 白鹿道人哼了一声,右手一抖,那软剑如一条细蟒般游了过去,剑尖直指曹亮。 白鹿道人以浑厚的内力控制着剑身,使其时而如软带般轻柔曲折、飘忽不定,又能如利剑般坚硬锋利,可谓是剑招变幻无常,令人无从招架。 曹亮以为蓝茗会救他,可他算错了。 蓝茗没有动,所以他死了,他甚至没有撑过三招,因为白鹿道人抢占了先机,那先机便是他的生机。 软剑缠在了曹亮的脖子上,就像一条蟒蛇,曹亮只感觉一股窒息感传来,然后是疼痛,好在软剑足够锋利,白鹿道人右手一抖,便割下了他的头颅。 只见白鹿道人左手提着曹亮血淋淋的头颅,右手拿着短剑缓缓坐在主席后,冷笑道:“倒酒。”他不慌,因为他的轻功极好,就算被这几十名捕头捕快包围,他也能突围而出,毕竟他们终究不是江湖高手。 李凯从未觉得死亡离得如此之近,他也从不曾想到自己自以为傲的文人傲骨,竟然也消失不见。 所以他屈服了,他给白鹿道人倒满一杯酒,然后宛如行尸走肉一般站住不动。 几十名六扇门捕头、捕快将宴席团团围住,刀已经出鞘。 在曹亮发出命令的一刻,他们就已经行动了。 可是却没有人发号施令。 因为豫州总捕头曹亮已经死了。 潮水,现在他们就像潮水一样退去,没有任何犹豫。 因为他们行动之前就已经布置好了,他们一切都在按照命令执行,如果曹捕头遇害,他们的命令就是撤退,等待六扇门总部派来新的总捕头。 曹亮足够受属下拥戴,他们也不忍心放任曹捕头的尸首分离,可是他们必须要按计划去遵守命令。 绝对服从就是六扇门的规矩,这就是六扇门为什么屹立几千年的原因之一。 曹亮的确够聪明,因为他想到了自己可能失败死亡的情况,所以他留下了指令,可他又如此蠢笨,因为江湖中自负的人往往会死的更早一些。 谢斐没想到,曹亮死在了白鹿道人手上,李凯没想到,席间众人也没想到。 蓝茗想到了,可他没有阻止也没有出言提醒,江湖就是这么冷血。 曹亮存了引他入局的心思,无非就是曹亮武功不够强,人手不足,而自己恰好可以成为他的刀。他相信曹亮对他有欣赏,也想提拔培养他。 可他不在乎,他不愿和六扇门有太多交集,所以他没有出剑,况且他也不能出剑。 因为席间还有两个人看出了白鹿道人的杀招,谢斐身后犹如冰雕的男人。 还有项城县丞刘怀义。 更何况他受了伤,中了毒,本就还未痊愈。 变故往往就这么快。 无论如何, “哈哈...呃...”他的酒只喝了一半,他的话也只说了一半,因为他也太自负了,所以他也死了。 一柄剑刺入了他的咽喉,快、准、狠。 他看出了蓝茗受了伤,更何况他也不相信远坐末席的少年能够近身杀死他,毕竟他的轻功让他有足够的自负。 他也看出谢斐身后的异人足够危险,可他不相信谢斐会和他作对。 他和江湖脱轨了近二十年,所以他没看出刘怀义的异常。 所以他死了,刘怀义不知从何处,也不知何时抽出一柄剑,就在他端起酒杯将酒送入咽喉的一瞬间。 他的蛤蟆燕眼正好盯着曹亮的头颅,好像曹亮的嘴角还在微微含笑。 空着的一席是掩面而走的文安居士。 席间是瑟瑟发抖的众人。 席间猛然站起一人,剑光一闪,唰唰两声,已然刺死身边两人。席间众人这一次连逃命的勇气都没有了,如果还能生出勇气,早在二十余年前就跟随故国而亡了。 “刘怀义你!你!”谢斐震惊的说不出话。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句话实在是经典,白鹿道人的死让谢斐既心惊,又心安。 心安是因为,曹亮的死不会和谢家有任何关系,心惊自然是因为怕死。 “他不是刘怀义。”蓝茗冷冷的道,他依然没有站起身,只是坐姿有点怪异,因为这个姿势他能最快的出剑。 “不错,我的确不是刘怀义,你们可以叫我剑十三。”这人的声音有些沙哑。 “什么?!”谢斐也失去了往日的镇定,因为这人的剑太快了。 剑十三看向蓝茗,良久道:“你是怎么看出我的?” “刘怀义左脚微跛,而你刚才回到席间的时候恰好暴露出来。”蓝茗想了想又道,“你竟然能瞒过认识他的人,想来这人皮面具也是高人所作。” “哦?你竟然连他左脚微跛都知道?”剑十三猛的瞳孔微缩,他的声音依旧沙哑。 “你在暗处,他们在明处,我只能多了解一些事当做人和了。”蓝茗微微一笑,十分的风淡云轻,两个人就像多年未见的好朋友一样叙旧。 第五十章 黄泉的刀 “难怪你能从我剑下逃脱,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剑十三毫不吝啬对蓝茗的夸赞。 “你不杀我?”蓝茗颇感意外,他不由得微微皱眉问道。 剑十三轻轻一笑,道:“我为什么要杀你?” “那夜我从你剑下逃脱,若不杀我你剑心定然受损。” 剑十三道:“不错,若是以前的我一定会杀你,可现在的我已经不追求武功了。” 蓝茗沉默,道:“你不杀我,可我一定会杀你。” “我知道。” 蓝茗又道:“而且用不了太久,我就会找到你的真实身份。” “我也知道。”剑十三的笑容很温和,就像一个长辈在听晚辈的讲述。 蓝茗又沉默。 剑十三道:“我等着那一天,希望不会太久。” 剑十三转身看向谢斐,他竟然将后背完全露给蓝茗,而蓝茗则悄悄的松开剑柄,他想也许今夜他不必出剑了。 剑十三就这样看着谢斐,然后轻声道:“今夜我要杀你。” 谢斐心中有些慌张,但尽可能让自己显得镇定一些,他微笑道:“你想要什么?钱?武功?还是美色?我想我们可以谈一谈。” 剑十三忽然笑了,道:“哦?你说的这些我都有,而我想要的你却没有。” 谢斐也笑道:“怎么可能?我谢家乃是一等的豪门,就算你想要权力,我谢家也能运作一二。” 剑十三的笑意更浓,“你不想死?” 谢斐微微抿了一口酒,道:“自然不想死,我想没有人想死,你若愿意当我谢家的客卿,我保证你荣华富贵。” 剑十三道:“不错,没有人想死,可一个曹亮还不够,所以你也得死。” 谢斐的额头冒出一阵冷汗,道:“也许死的人是你呢?”他说完这句话,微微向后退了两步,恰巧站在随从身后,他也是在场唯一带随从入席的人。 安培向前半步,右手握住左腰的刀柄,冷冷的道:“我叫安培。” 夜,明月。 安培在夜下,剑十三也在夜下。 夜色下似乎只有他一个人,至少在安培的眼里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剑十三一个人。 便是满天繁星,和高悬的明月也变成一种死气沉沉的灰白色。 他的人也一样。 他的手里紧紧地握着一把刀。 造型奇怪,可它依然是一把刀。 苍白的手。 漆黑的刀鞘。 这是一柄死亡的刀,漆黑的刀鞘好像黄泉一样吸干了安培的生气。 他在往前走,木履发出踢哒踢哒的清脆声,在夜色下显得格外清楚。他走路的姿态奇特而且缓慢,左脚先往前迈出一步,右脚再慢慢地跟上去,他并不是跛子,而是因为这样他能最快的出刀。 剑十三瞳孔微缩,道:“你的确有资格死在我的剑下。 安培没有说话,他离剑十三只有七步了。 安培除了那股死气之外,还有一股非常邪恶的杀气,那定然是杀了无数人的后果。 席间的每个人都闭上了嘴,因为他们都怕死。 安培先拔刀了。 他的刀漆黑,即便在这夜色下也显出更加漆黑的颜色。 他猛然从腰间拔刀,刀足够快,好像一道飞虹掠过。 他拔刀的姿势很怪异,但却足够危险。 好在剑十三早早做出了准备,他在安培拔刀之前便向后退去,所以剑十三没有拔剑。 剑十三的眸子深邃和明亮,此时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他的声音有些兴奋,“这一刀够快,但还不够。” 安培冷笑道:“是不够快。” 只见安培连续三步踏出,每一步都挥出一刀,一共三刀,刀刀砍得都是剑十三的要害。 一阵夜风掠过。 风起。 剑十三还是没有拔剑,于是安培扔掉左腰的刀鞘,他深吸了一口气,一步步缓慢的走向剑十三。 突然之间。 他缓慢的步法忽然加速,他猛然跃起然后一刀砍了下来,就好像恨不得一刀就将剑十三的脑袋砍成两半。 这一刀足够快,蓝茗还从未见过这么快的一刀。 安培在空中看着掠过的刀锋,眼睛里仿佛什么都不存在,他的刀虽然仍在手里,可是却毫无变化。 他已使出了他最快、最强、最狠的一刀,这一刀凝结着他的精气神,换句话说他已经死了,他的刀却活了。 他相信剑十三的剑没有他的刀快。 可剑十三也不是等闲之辈,他就地一滚,从刀锋下躲避了出去,反手一剑,正是一招华山剑法中的邀月共饮,这一剑直指在空中无法躲避的安培。 剑光逝去,刀光湮灭。 只听一声闷哼,剑光中带出一串血花,安培从半空中跌下,左腰处一剑直没至柄。 安培还没有死,因为剑十三还没有拔出剑。 所以安培还没有扔掉手里的刀,他费力的扭头看向剑十三,鲜血从嘴边溢出,“你的剑比我的刀慢。” 剑十三先沉默,然后道:“不错,以刀剑论,天下十三州比你这一刀快的人不超过五个人。” 安培的嘴角挂起一丝冷笑,“没有你。” 剑十三的声音有些落寞,“没有我,可你算错了一件事。” “什么事?” “我从未打算和你的刀比快,所以你死。”剑十三的声音很冷。 安培忽然笑了,他的眼神依然充满死气,他的声音依然没有生气。 “好,我死。” 安培死了。 夜色更深,明月却被一层云遮住。 剑十三从安培的腰间抽出剑,手腕轻轻一抖,一个漂亮的剑花抖落了上面的血迹。 只有宝剑才能做到,这也的确是一柄宝剑。 安培倒在自己的雪泊中,可那柄刀还在他的手里,蓝茗忽然感觉这柄刀充满了生气,这虽然是一柄杀戮之刀,可似乎已经不再死气沉沉。 剑十三低头沉默,一滴鲜血,从他的左肩渗出,然后顺着衣襟流到袖口,接着又落在手背上,然后从指尖划过。 滴答、嘀嗒,汇集而成的鲜血滴落在地上,他的确没有骗安培,他的刀确实够快,如果他比谁的剑更快、更狠,那么死的一定是他。 他选择躲避再出剑,所以他活了下来,从他那年做出选择的时候,他就再也不把剑看的比生命更重。 他不动,席间无人动。 他不说话,席间没有人说话。 谢斐的嘴唇微微颤抖,今夜的一切和他想的都不太一样,他感觉到生的气息渐渐的离他远去。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口。 第五十一章 一剑仙人醉 夜色美么? 在起风之前,那足够美,否则曹亮也不会选择在今夜。 起风之后,那就变成了夜黑风高之夜。 夜黑风高杀人夜,说的就是现在。 六扇门豫州青衣捕头曹亮死了。 二十年前叱咤江湖的白鹿道人也死了。 来自大海另一边的快刀安培也死了。 够了么? 不,还不够。 也许对很多人来说足够了,毕竟一个青衣捕头的死亡是会引起一系列连锁反应的,至少谢家首当其冲。 其实无论曹亮死也好,活着也罢,无论怎样白鹿道人和谢家都会扯上关系,因为朝廷的理由足够多。 谢家的衰落已经不能避免了,盛极必衰是千古不变的道理,谢家已经足够兴盛了,当谢家影响到朝廷的控制力就注定了衰败。 二十余年前的谢家,充其量也只限于上蔡县以及周围临县,可现在的谢家莫说汝南郡,便是对整个豫州都有莫大的影响力,也许谢家和真正的顶级世家门阀来比还有些差距,不过谢家终究已经是不容忽视的存在之一。 如果说谢家的崛起离不开谢斐,那么谢家的兴盛肯定就离不开上蔡先生的横空出世了。 剑十三缓缓走向谢斐,这个在二十余年前带领谢家崛起的老人。 二十余年前他还很年轻,还不到四十岁的他正是他人生的巅峰,他游走在豫州众豪族之间,他用礼义廉耻换来了大汉国的优待,也换来谢家的崛起。 他若是生于江湖,也必然是一方豪杰,可惜他不是江湖人,也不懂江湖人。 台下的随从,奴仆们早已上了台,可那又如何?这其中不乏武功高强的护卫,他们却只能站在瑟瑟发抖的主人身边,甚至连武器都拔不出来。 谢斐也一样,在刀剑面前面不改色者太少,这个曾经面对大汉的已逝先帝都能侃侃而谈的豫州谢斐,如今也不过是一个活了一甲子,不愿面对死亡的老者罢了。 江湖人,生于江湖,亡于江湖。 权谋者,生于权谋,亡于权谋。 当剑十三放弃剑,选择另一把武器的时候,就已经注定谢斐今日不能幸免,上蔡谢家族长的死亡、青衣捕头曹亮的死亡,这便够了,足够将水搅浑,生起一番腥风血雨。 有一些不平庸的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并不会生出奋起反抗的念头,也不会生出宁死不屈的念头,他们往往也不会跪地求饶。 谢斐就是这样的人,他经历了开始的恐惧,现在他只剩下坦然,谢斐的嘴角挂起一丝无奈的笑容,他抿了一口酒。 酒是好酒,可偏偏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有没有法子让你不杀我?”明知故问还是要问。 剑十三看向谢斐的眼光有一点怜悯,可听见这话又变得很无奈。 被杀的人无奈,杀人的人也无奈。 “没有。”剑十三的神色有些迷茫。 “我要体面一些,至少伤口要小一些,血渍不要那么明显,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不会倒在血泊中。”谢斐整理了一下衣襟,然后跪坐在案几前,一时间颇有些意气风发的样子,一个将死之人竟然还提这么多的要求,果然怪哉。 “好,我答应你。”剑十三的眸子依然那么迷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有遗言么?” 谢斐笑了笑,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为家族活了一辈子也该放手了,请动手吧,能死在阁下的剑下也算不枉此生了。” 剑十三的神色瞬间清明,他凝视着着这个老人,心有感触?还是怜悯?他也不知道。也许谢斐的下场就是他的下场,可他终究也已经无路可退了。 蓝茗斟满一杯酒,缓缓倒在案几上,他呢喃道:“江湖之中,朝堂之上,都没有简单的人吶。” 不错,在二十余年前的诸国混战之中,带领谢家崛起的人岂是普通人?至少临死前的那份坦然,绝大多数豪族门阀的族长都未必做得到。 剑出,心窝。 剑十三在某种意义上称得上君子,因为他足够信守承诺。 宝剑也足够快,它在谢斐的心上轻轻一触,一小股鲜血缓缓从衣襟上流出,谢斐既不悲哀,也不难过。 谢斐跪坐而死,即便是朝堂中的当代大儒也不一定比谢斐的姿势更合乎礼仪。 风越来越大。 多少有一些闷热的夜晚已悄然不在,可夏季的夜不该有微凉的感觉。 一人踏阶而上,犹如仙人信步闲庭一般。 他不是仙人,他只是一名酒鬼,一个不修边幅的酒鬼。 南晋有剑仙,酒中有杜康。 “小鬼,咱们又见面啦!”酒鬼嘻嘻而笑,哪里有半分剑仙风采。 “老酒鬼,你来的可真不巧。”蓝茗也笑道,他对这个大名鼎鼎的酒剑仙只有好感,而无惧怕。 “哈哈,还真是一个不吃亏的臭小子!”相比于他的名字杜康,他更愿意别人叫他酒鬼,他也总是以酒鬼自称。 蓝茗还未说话,小扶摇便探出头,伴着鬼脸道:“老酒鬼,也香不到哪里去!” “不错,酒鬼的确不算香。”他生性豁达,听见这话反而更觉得亲近,当下也不生气,打开酒葫芦,咕咚咕咚就是一大口酒下肚。 蓝茗微微点头和酒鬼身后的胡馨二人打着招呼,胡馨也点头示意,她不并怪蓝茗,因为正是蓝茗让她明白一些道理,她也知道蓝茗当日的确是为了她好。虽然不怪可终究心中难免有些介怀,毕竟她也只是一个年纪不过二八的女孩。 小扶摇笑嘻嘻的对胡馨摆手,胡馨原本还微绷着的神情不由得露出微笑,眼缘往往很难解释,就像胡馨和小扶摇,她们互相有着堪比亲姐妹的好感,从第一次见面便已经生出。 “哈哈,小鬼你师徒二人还真合酒鬼的胃口!”酒鬼又是一口酒下肚,也不擦拭沾在胡须上的酒渍,真不知道是不拘小节还是邋遢。 蓝茗微微一笑,端起杯一饮而尽,他心中自然是很敬佩眼前的酒鬼,南晋剑仙,一酒一剑便傲立天榜八圣之一的酒剑仙杜康。 只是不知道这酒鬼为何以酒名作人名,当真是嗜酒如命的缘故? 蓝茗忽然想到那年雪夜,燕云山上他们弟子四人跪坐桌案之前,和师父一起论述古今。 那一年小师弟还不曾入山门,大师兄也不曾下山。 那一夜雪格外的大,夜格外的冷。便是不会喝酒的小师妹也都抿上一两口酒。 杜康其酒,清冽通明、柔润芳香、醇正甘美、回味悠长,不可谓不秒。杜康在酒中的地位就好像剑在兵器中的地位,先不论此酒乃是古君王杜康始造,便是几千年以来也尽得风流赞誉,数不尽的文人墨客以诗咏酒,以酒助兴,觥筹交错之间又哪里少得了杜康酒。 曾经三分天下的诸侯王也曾赋诗,“何以解忧?惟有杜康。”更有自称“不乐仕宦,惟重杜康。”的诗人雅士为其增添风采。 师徒五人从酒谈到了杜康酒,又从杜康酒谈到了酒剑仙。 蓝茗曾问,“师父,酒剑仙的剑快么?” 师父道:“不快。” 蓝茗问:“那如何杀人。” 师父轻声道:“不杀人。” 蓝茗心想也许今夜可以一见这不杀人的剑。 “酒剑仙杜康?”剑十三的瞳孔不由自主的收缩,既紧张又兴奋,甚至有一丝他不知道的恐惧。 酒鬼嘻嘻而笑,道:“嘿嘿,想不到你还能认出老酒鬼。” “哼哼,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关这些俗事。”剑十三的声音越来越低沉,也越来越沙哑。 “滴水之恩,该当涌泉相报,胡适死了,我只能报在他的女儿身上。” “你不一定能杀死我。” 酒鬼杜康点了点头,他岔开话题问道:“金刀镖局数十口命案是你所为?” 剑十三点头道:“是我。” 酒鬼叹了一口气,“你虽然蒙着面,可我却认出你是谁。” 剑十三沉默不语。 “名望、权利、武功、金钱、美色,你一样不缺,纵然千百年后江湖中也定然会记得你,那你又为何做这般糊涂事。” “人的欲望永无止境。”剑十三的语气有些落寞。 “不错,也只有欲望生成的野心才会让你选择这条路。”酒鬼又喝了一口酒,似乎只要他活着,就会不间断的喝酒。 “我纵然穷极一生也追不上你和冷漠。”剑十三突然话锋一转。 酒鬼不由得微微一怔,苦笑道:“是啊,更何况上面还有那个老家伙,江湖代有人才出,想来用不了多久便有不止一位可领剑道风骚的年轻人。” 剑十三却偏头看向蓝茗,笑道:“不错,所以我只能追求欲望。” 夜更深,云遮月。 风渐大,树不静。 滴答、滴答,夜空滴下了雨水。 夏季的雨说来就来。 瓢泼大雨飘然而下,溅在台上石阶发出阵阵闷响,噼里啪啦的就像在锅中炒豆子一般。 小扶摇他扯了扯蓝茗的衣袖道:“师父?我们去亭子里躲一躲吧?” 蓝茗轻轻摇头道:“齐大哥的孩子不会怕这一场雨。”这一句莫名其妙,小扶摇无奈下将小齐骨抱的更紧一些,尽可能的为他遮挡雨水。 瞬息的功夫,台上雾气弥漫,那是大雨的缘故。 剑十三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他颌下微须,鹰钩鼻,一双眼在雨中显得更为格外明亮。他的脸庞有些清瘦,若是单纯外貌来看算不上什么特殊,可当他扔掉剑鞘,横剑而立的时候,整个人变得极有威势,不怒而威。这定然是久居高位之上才能养成的气质。 “我是薛峰。” 他的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听清了,相比于那份野心,现在看来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他不得不放弃之前的伪装。 他可以为了野心蒙面杀害金刀镖局数十口人命,也可以在剑上抹毒偷袭无辜,甚至可以杀死许许多多的人。 可他在比剑的时候,从来都是堂堂正正,哪怕这次比的是生死之剑,哪怕会带来无穷无尽的后果。但都不重要,因为他是薛峰,五岳剑派的盟主,华山派掌门,华山剑神薛峰。 他的面前站着天榜八圣之一的酒剑仙,明知不敌也要亮剑,正是他薛峰的剑道,所以他要以薛峰的身份堂堂正正的亮剑。 蓝茗不由得微微一怔,脱口而出道:“薛峰!”他心中苦笑不止,那一夜薛峰终究是手下留了情,不然他恐怕早就死在剑下,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已经明了。 只怕薛峰的背后还有不少的人吶,不知为何蓝茗想到了参与谋反的霍元楼和风言风语的徐州莫家,蓝茗有一种直觉,薛峰肯定和他们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也许这是一场席卷天下的阴谋也说不定。 暴雨,倾盆。 “徒儿,好好看看这一剑,能学多少就要看你自己的悟性了。”酒鬼微微侧身对身后的胡馨说道。 “扶摇,你也好好看看这一剑。”蓝茗也十分认真的对小徒弟说道。 酒鬼大笑一声,道:“一壶劣酒三百两,唯有杜康换江山,劝君但引三杯酒,不醉三年不要钱。” 酒鬼不曾拔剑,但已足够潇洒。 他深吸一口气,却已足够豪迈。 啪!一滴本应直直落在地上的雨水,却飞了出去,笔直的激射而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一滴不起眼的水珠所吸引。 一滴、十滴、百滴、千滴。 他轻轻吐出了这口气,数之不尽的滴滴雨水汇聚成一柄柄水剑。 数之不尽的水剑悬于空中,忽然激射而出。 呛! 一声轻吟,薛峰拔剑了,招式?早已经不重要了,他在很多年前就已经不拘于招式了。他的剑足够锋利也足够坚韧,当然也够快,一道道剑光划过,一柄柄水剑坠下。 剑光之下,没有一柄水剑能够穿透那道剑网。 叮叮叮!水雾弥漫中的水剑好似铁剑,薛峰每斩落一柄水剑必然发出一阵响声,就像斩落一柄真正的剑一样。 终于,水剑不再出现,薛峰持剑而立。 他毕竟是薛峰,这还伤不到他。 酒鬼再次深吸一口气,刹那间他身前三尺生出一股强大的气机,周围的雨水仿佛都被这股气机所牵引。 他然后猛然吐出这口气。 剑便已成。 剑成于呼吸之间。 风云若在,必定乍动惊变。 台上的雨水忽然停滞,被一股无形力量所阻挡,再也没有一滴水能落在台上。 漫天大雨似乎都已经被这一柄水剑所裹挟,形成一柄真正的水剑,酒鬼轻笑一声,抬头大喊道:“我有一剑,仙人敢醉否!!” 声音响彻蓍台之上,更响彻天地之间。 剑已出,剑意冲天! 这一剑如同飞流直下的瀑布,也好似天空划过的流星。 气机牵引之下,案几微微颤动,好似地动山摇的前兆一般。 只见冷静的薛峰依然镇定,双足轻轻一点向后飘去,轻柔的像是一阵风,可当他落地就像那生根的老树,任凭风吹雨打也不摇动分毫。薛峰深深吸气,他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退,只见他整个人激射而起,人在空中的他已化作了剑柄,直直的对上了这柄水剑。 薛峰的剑不停的微微震动,剑气带起罡风,犹如龙卷风一般,卷起一切。 就像一柄锋利的宝剑对上一柄木剑,薛峰的剑从水剑的剑尖穿过,将水剑一分为二。 然后是剑身。 最后是剑柄。 忽然,一阵剑气迎天之上,冲破云霄。 剑散。 散的平静。 酒鬼从未拔剑。 第五十二章 紫蝶 两柄剑化作了那股冲天剑意,直上云霄。 天上乌云翻滚,明月掩面,闷雷滚滚不断,好似低吼的恶犬,这似乎是天人在回应酒鬼那一问。 雨水再次落下。 没有血迹。 不是被大雨冲刷干净,而是真的没有血迹。 水剑消失不见,溅落在地上,化作雨水中的一员,就像它们本来存在的那样。 薛峰的剑已经不存在,只剩下剑柄在他的手中。 他没有死,他的剑没有断,因为剑柄还在,断的是剑身和他的心。 酒鬼的剑的确不杀人,水剑本就不存在,又怎么能够杀人? 但是酒鬼的剑可以杀心。 心碎了,人便死了。 薛峰虽然没有达到草木皆可为剑的境界,可是他的剑却已经足够利,也足够快!毫无疑问薛峰的这一剑足可以傲绝地榜,也可以杀死绝大多数人。 可酒鬼偏偏以雨水作剑,便是存了以柔可刚的心思。 以空破杀。 本不存在,又如何杀? 所以酒鬼的剑散,薛峰的心断。 酒鬼的确只会一剑,他师父李逍遥也的确只教给他一剑,这一剑叫做杜康。 所以他就是剑,在他踏入宗师之境以后,他便明白自己为什么是一柄剑。 如果说万物皆是他酒鬼的剑,那么葫芦中的美酒便是他的意。 他用师父教给他的方法,教授给自己的徒弟,他不懂剑招,也不懂剑道,他只懂这一招和日夜不停的练剑。 他的师父曾告诉他,能学多少看你的悟性,为师没有什么剑招经验交给你,如今他也是这么教授徒弟的。 酒鬼虽然出了两剑可那还是一剑,只是方法不同罢了,就像喝一杯酒,一口喝净和小口浅嘬,最终都会喝净杯中的酒,可两者之间的方法不同,人的感觉也不同。 有些东西说不透,也说不明,每个人看事情的眼光也不同。 他又摘下酒葫芦,大口喝了一口酒,“好酒!好酒!”酒鬼这辈子说的次数最多的一句话,恐怕就是这两个字。 胡馨震惊了,她竟然不知道世间还有如此神通,和这一剑相比,她所学的金刀刀法不过是蝼蚁罢了,师父两次不同的出剑让她似乎若有所悟,胡馨脸色平静陷入了那玄妙的感悟之中。 他身边的阮小七只感觉这一剑乃是天上的仙人之剑,他还是头一次知道雨水竟然也能化为剑。 蓝茗的眼神瞬间陷入迷茫,可数息之后便已清明,他感悟的最快也感悟的最深,更何况他走的也不是这条剑道。 他又看向同样陷入感悟的小扶摇,不过二十余息,楚扶摇便从中醒来,他睁着大眼睛呢喃道:“合则利,分则散,可若不执着于利,万物便皆可为剑。” 酒鬼和蓝茗听见这话不由得相视一笑,蓝茗心道小扶摇的天资实在出众,她便是为剑而生的剑胚。 蓝茗本身天资出色,更是从小练剑学剑,他早已经摸到了那个境界的门槛,所以才能感悟如此之快。而一个还未学剑的小姑娘,前后不过三十息,便能从中领悟某些人穷极一生都不能感悟的道理,不是天生的剑胚是什么? 又是五十息过去,胡馨的眉头忽然皱起,脸色不再平静。 酒鬼喝道:“走啦!徒弟!” 胡馨猛然从玄妙的感悟中惊醒,一时间发现自己有所得,一时又感觉自己什么都没悟得。 她猛然看向薛峰,仇恨瞬间涌上心头,泪水伴随着也流了出来,胡馨紧紧握着手中的刀,她一步步朝薛峰走去,阮小七就像他曾经发过的誓言那样,跟在她的身边,只是指节依然因为用力过度而发白。 酒鬼眉头微皱,道:“徒弟你只想报仇么?” 胡馨想说却说不出来,她想到了镖局几十口人命,想到了父亲惨死那夜,许许多多陪伴她一起长大的叔叔伯伯也都死不瞑目,也许她只是为了仇恨而活。 酒鬼叹了一口气,道:“他这个样子,远比杀了他更让他恐惧,更何况他的背后恐怕还有人。”他实在不愿意胡馨卷入仇恨无法自拔,可他也不会阻止,因为没有人有权利决定别人的人生。 胡馨停了下来,然后又摇晃的朝着薛峰走去,每一步都溅起一些水,好像每一步都走的这么艰难。 薛峰的眼神非常平静,平静到让人恐惧,他的确没有死,可是却和死了差不多。 那一剑已经碎了他的剑心,他的境界就像决堤的大坝,再也困不住胸中的剑意,酒鬼说的不错,他这个样子用不了多久,一个人榜刀客都可能割下他的头颅。 对于已经习惯了呼风唤雨的五岳盟主,一个已经处于江湖顶端数十年的剑神,还有什么惩罚比这更残酷? 也许用不了多久,傲居地榜前茅十余年的薛峰就会横尸街头。 酒鬼从来不是一个圣人,也不是一个以德报怨的好人,所以他让薛峰慢慢体验失去权利、名望、权财的过程,那比杀了他还让人痛苦。 可他不会选择死亡,因为他怕死,不然现在就不会站在那陷入迷茫。 杀人者,被人杀。 酒鬼从不杀人,所以他一直活到现在。 蓝茗叹了一口气,猛然跃起然后轻轻落在薛峰身前,道:“你能等我多久。” 薛峰回过神,苦笑道:“你觉得我能等你多久?” 蓝茗郑重的道:“三个月后,我上华山寻你。” 薛峰凄然一笑,“你觉得我能活过三个月?” 蓝茗也笑了,“能,因为你是薛峰。” 薛峰的眼神有了一丝波动,他也笑道:“不错,我是薛峰。” 蓝茗点了点头,“不见不散。” 薛峰也点了点头。 蓝茗转面对着胡馨,轻蔑一笑道:“你以为拜师酒剑仙,武功就能一进千里?莫说薛峰伤了剑心,便是他再断一臂你也伤不了他,除了让你的朋友白白死去,你还能做什么?” 阮小七猛然横在两人之前,拔出刀大吼道:“不许你对大小姐不敬!” 蓝茗看也不看阮小七,微微抬头道:“只要我想,现在他已经是个死人了,想报仇?你还没有这个资格!” 他忽然重了几分语气,“剑心受损又如何?他依然是薛峰!你这样的废物样子能做些什么?”雨水击打在他的脸庞,有些微痛,可蓝茗却很喜欢这个感觉,他的心意让他选择这么做,他实在不愿意胡馨选择一条仇恨之路。 蓝茗的话就像一柄无形的剑,刺在了胡馨的心脏。胡馨轻轻推开小七,示意他收起刀,她的呼吸有些急促,胡馨轻咬着嘴唇,“你...你说的对,可我怎样才有资格。” “等你能接下我一剑的时候。”蓝茗的笑很轻蔑,他不是刻薄的人,可是却只能用这种方法。 胡馨微微点头,走到酒鬼身前然后跪在了地上,她此刻已经泪流满面,“对不起...师父...” 酒鬼笑了,他揉了揉这个少女的头发,笑道:“很好,酒鬼的眼光果然没有错。”他微微像蓝茗点头,蓝茗则报以微笑,一种感谢的笑容。 他教了楚扶摇一剑,他救了胡馨一命。 两者互不相欠。 其实他们都明白,场中能学会这一剑的恐怕只有他蓝茗,薛峰不行!因为他已经远离剑道,如今剑心又碎,纵然明悟可境界却再也不能恢复,而小扶摇和胡馨也还不能完全理解。 蓝茗的心静了,他剑鞘之中的蓝冥剑也很平静,现在只有用心才能感觉到,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剑意,现在的他只差一个契机。 便能拔剑冲云霄。 瓢泼大雨忽然变小了许多。 夜色却更深。 “扶摇,跟酒鬼走。”蓝茗猛然看向远方,他的声音却很轻柔。 见小扶摇不明所以,他又说了一遍,“跟酒鬼走,在客栈等我。” 小扶摇以为蓝茗要扔下他,眼泪猛的窜出在眼眶里不断打转,蓝茗无奈一笑道:“爱哭鼻子的小丫头,你和酒鬼去客栈等我,这次的敌人非常厉害。” 小扶摇崛起的摇了摇头,他发誓再也不会离开他年轻的师父一步,哪怕面对死亡,一个人若是连死亡都不怕,那还有什么能让她退缩。 “你和小齐骨留下我会分心的,我受了伤再分心保护你们,咱们一定会死在这里的,我答应你天亮之前一定回去接你,好不好?”蓝茗伸出手轻轻刮了刮小徒弟的鼻尖, 小扶摇忍住泪水,点头道:“好,天亮之前你不接我,我就...我就再也不理你!” 蓝茗伸出小手指,笑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就是小乌龟。”小扶摇努力的不让泪珠滴下,她也不回头,跟着酒鬼离去。 “你们还不走么?”蓝茗这话一出,席间众人以及身后的护卫随从,全都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哪里还有风度,全部慌慌张张的跑下台去,蓝茗自然也是想要离开的,只是他没办法离开。 台上只剩下,蓝茗和薛峰,好在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 台上来了两个人,两名腰间佩剑的灰衣人,这二人着一身灰衣,脸蒙黑色面巾只露双眼。 蓝茗知道他们找的是自己。事实上他们早就到了,也正是因为看见了他们,蓝茗才会让小扶摇和酒鬼一起走。 酒鬼不是圣人,更不是他的师父朋友,这是他自己的恩怨,所以只能他自己面对。 蓝茗略带苦笑的道:“来的是哪里两位剑师?” “艮剑。” “兑剑。” 这两人的声音很平稳,没有一丝波动。 蓝茗洒然一笑道:“艮卦为山岳,是以艮剑道雍穆雄奇,兑为沼泽,山泽合用一正一奇,往往陷敌于无形,蓝云潮可真看得起我。” 见艮剑、兑剑一言不发,他又问道,“那来的又是哪位长老?” “茗少爷,好久不见。”这声音软糯好似柔情似水的南晋女子,让人听了就如同饮下一杯香茗般舒适。 后天八卦亭中有一名体态丰腴,肌肤白皙的美丽女子,她身穿紫色衣裳、紫色裙摆,便是绣着小花的缎鞋也是紫色。 她斜斜的倚在亭中栏杆边,手里拿着一把紫色的油纸伞,她好似娴静闺秀,就像一阙前朝词句中描写的那样。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这女子的确也当得起。 她便在雨雾中苍茫的凝望着蓝茗,那一瞬便有了一缕哀愁弥漫在眼角眉梢。 如同情人的眼波一样温柔,偏偏又带着那一丝哀怨。 但凡是身穿纯色衣衫的人,就必然需要超乎常人的气质和样貌,更何况是大红大紫这样的深色,能压住紫色的女子可想而知样貌自然是超于常人的。 “原来是紫蝶长老,的确是好久不见。”蓝茗瞳孔猛然一缩,难怪他竟然没有发现亭中的女子,也只有这紫蝶才能做到完全隐去气息。 她举起那把紫色的油纸伞,款款走出亭子,她便是这雨中的一抹紫色,夺去了所有目光的紫色。紫蝶的脚步轻盈缓慢,台上的雨水却没有浸湿他的缎鞋,她的每一步都如同娴雅婉约的大家闺秀。 她每一步踏过雨水,必然生出一朵水莲花,当真是步步生莲的一抹紫色。 紫蝶就这样站在雨中,凝视着蓝茗。 良久。 紫蝶贝齿轻启,轻柔的道:“临行前家主曾言,若紫蝶杀不死茗少爷,那么就不要再回去了。” “茗少爷?你怎么能忍心让紫蝶游荡在这江湖中。”紫蝶的声音就像满含情意的情人一样。 相思最杀人。 蓝茗摇头道:“紫蝶长老,你觉得有用么?” 紫蝶嫣然一笑,正色道:“的确没用。”她又侧身看向薛峰,“薛盟主能否移步?” 薛峰惨然一笑,道:“薛峰再也不是什么掌门了。”他手中依然握着剑柄,然后缓缓离去。 这一次他不能在放开手中的剑柄,哪怕只剩下剑柄。 紫蝶的神色好像陷入了迷茫,轻声呢喃:“杀。” 紫蝶的雨伞轻轻下垂,遮住他的面庞,只留下一双樱唇微启,一滴清泪自眼角滑过,然后滴入脚下雨水。 她哭什么? 因为她悲。 第五十三章 绝境 雨不止,夜却已深。 风席卷,云能遮月。 艮剑先动了,他这一剑如同晴空霹雳直直朝蓝茗劈下,蓝茗吃了一惊,向后急纵这才侥幸躲开这一剑。他若是没受伤还好,原本就是中毒受了内伤,此刻急忙催动真气更是暗暗感觉内息不稳,好在艮剑没有乘势追击,不然他纵然可以幸免,也不会如此毫发无损。 但这种情形蓝茗却更加不能放松,艮剑这一剑乃是试探,看来这两人知道他受了伤,要以稳取胜了。 兑剑轻喝一声,挺剑向蓝茗咽喉挑去。蓝茗眼见剑到,急忙架起剑鞘抵挡,他却是决计不肯拔剑。 叮!剑身砍在剑鞘上溅起一串火星,一股力量随剑鞘反震传来,蓝茗急忙借势向后退去。 兑剑紧追不舍,又是一剑刺向蓝茗下身。 瞬息间艮剑便已到了眼前,又是一剑堂堂正正的挥砍,隐有破风之声,两人这般配合当真是让蓝茗进退不得,即便到了此等危险时刻,蓝茗依然忍住不曾拔剑,他知道这一场战斗很有可能帮助他养剑成功,至少现在他还不能拔剑。 蓝茗高高跃起,人在空中剑鞘点在艮剑的剑尖上,借着这一点力向后飘去,算是堪堪躲过这两人合攻。 艮剑自幼力气奇大,修习的更是讲究厚重的艮剑道,这一剑传来的反震之力让蓝茗颇为难受,直至退了三步才缓过这口气,他先受内伤又中了毒,此时交手才知道自己的情况如此恶劣。 俗话说一山更比一山高,山岳之厚重在此时被艮剑使得淋漓尽致,每一剑都如有千钧之力,而兑剑剑招闪烁,虽然后至却总能封锁蓝茗躲闪空间,总是逼迫他不得不正面接招。 只见艮剑深吸了口气,一声怒吼,这一剑当空劈下犹如泰山压顶一般的威势,此时兑剑早已跃至蓝茗身侧,他那一剑不缓不急,也不攻向蓝茗,偏偏刺向他身后一步。 蓝茗心中发苦,不得不双手架起剑鞘硬接这势大力沉的一剑。 当!一声闷响,蓝茗只觉得剑鞘即将脱手,虎口发麻,两人合击成功,兑剑剑尖一抖直刺蓝茗后心,好在他早就有所准备,急忙向侧面翻滚而去,才堪堪躲过这剑杀招。 此刻他脸上却是全无血色,蓝茗以剑鞘拄地不断的喘息,双手虎口流下些许鲜血,原来那一剑竟然震裂了他的虎口,紫蝶的声音依然温柔,她笑道:“怎么?茗少爷,你的力气呢?” 蓝茗本欲反击一句,谁知只觉得喉咙传来一股腥甜,噗的吐出一小口鲜血,俨然是伤上加伤。 紫蝶的这一句话更像是催命符,只见艮剑也不说话,右手提剑,一步步的逼近蓝茗。 蓝茗待要提起剑鞘做守势,但双臂还未恢复,此时好像有百斤之重,十分费力才能提起剑鞘。 艮剑大喝一声,挺剑向蓝茗胸口刺去。蓝茗眼见剑到,本欲急忙架起剑鞘抵挡,但转念一想,此时他双臂还未恢复力气,又受了内伤,倘若以剑鞘格挡,只怕必然会被艮剑将剑鞘击飞。 忽然蓝茗好似醍醐灌顶,当下也来不及思索,将剑鞘当作剑尖朝艮剑咽喉刺去。他自幼便以有弹性的树枝练剑,便是不使用真气,他的剑也比常人更快更有力。 虽然是剑鞘,艮剑却感觉到这是能杀人的一剑,这一剑若击打在自己的喉咙,只怕不死喉结也要碎掉。他来不及感受这一剑的妙处,眼看剑鞘带着破空声即将逼近,他急忙止步向后仰去,手中剑使了一个撩字诀,将蓝茗这一剑向上撩去,他这后仰力气大了些,身体不由自主的便倒在了地上,恰好挡住了即将跟进的兑剑。 蓝茗这一剑犹如神助,一剑便破去了两剑的攻势,只是台上情况依然恶劣如斯。 紫色的油纸伞微微后扬,露出一双美目,只是动人心魄的眼珠上蒙着一层淡淡的雾气,凭空更添两分魅力。 蓝茗向后退了三步,却是依然不肯拔剑,他的伤虽然更重了一些,可他却能感觉到他的剑意更纯了一些,此时剑鞘中的蓝冥剑犹如一潭壁水,平静无波。 以生死养剑,这便是他的剑道。 蓝茗笑道:“嘿,原以为修习八卦剑经的剑师有多厉害,看来也不过如此吧?不如将其他六位剑师也都喊出来,让我瞧瞧八剑的威力!”见两人不答话,他又笑道:“嘿,艮剑师,我记得你自幼皮肤白皙犹如女子,家中有不少人视你为女子,该不是受到了家中长老宠幸,忘了武功吧?” 艮剑站起身显得十分狼狈,不过一想到刚才那一剑他就觉得实在是惊险,若不是他冲的慢一些,恐怕就没有机会后仰避开了。但凡修习八卦镜剑经必然是全心投入,便是情感都会较常人更淡一些,可他二人作为新一代的八卦剑师,修习剑经不过才十余年,年纪尚轻,此时如此狼狈,艮剑只觉得心中恼怒。 蓝茗的嘲笑更是让他感觉到羞意,他是决计忍受不了别人将他比作女子的,那是他自幼便自以为缺陷的弱点,只见他猛然前冲向蓝茗飞扑过去,这一剑又快又狠。 艮剑这一剑,威力虽然大破绽也更多,他这般飞扑跃起,小腹和胸前的破绽便露了出来,可若是敌人如果不闪避这一剑,必然要以剑架挡这一招,因此艮剑虽然知道自己的破绽,却也决计不会去守御。 刚刚那一剑摒弃了剑招,蓝茗瞬间感受到那种不可描述的玄妙,生死之际他却将剑交于心。只见他也不运转丝毫真气内息,既不后退闪避,也不拔剑,竟然打算凭着感觉出剑拆招。 当这一剑攻到,蓝茗已处于生死一线之际,但他却十分清明冷静,脑海中霎时涌现以往十余年所学剑招和剑法的处处精妙,一瞬间便看出了艮剑剑招中的破绽。 只见蓝茗左脚向后微微退了半步,剑尖斜挑,依然是以剑鞘为剑尖,只待往前一送必然能凭借腕力将剑鞘送入艮剑腹中。 艮剑见蓝茗打算反击,不由得暗道不妙,可他人还在空中,双足无处借力自然无法闪避,只能匆忙变招一剑往蓝茗的剑鞘上斩去。蓝茗这一剑若是依然直刺或者上抬,都会被兑剑挥剑荡开,可他早已经想到后招。 电光火石间,他微退半步的左腿向下一跪,整个人身形一矮,恰巧避过艮剑这一剑,他右手猛然一刺,剑鞘带着破空声击中兑剑右膝,咔嚓一声脆响,兑剑一声哀嚎,整个人在惯性之下,跃过蓝茗向后面飞摔了出去。 他们八人自幼一起修习八卦剑经,他和艮剑虽然不比孪生兄弟那般心有灵犀,可也十分默契,他见艮剑听不得羞辱使出那一招,他就知道事情不妙,可兑剑虽然急忙提剑跟上,但终究慢了一步。 此时兑剑的攻势也到了跟前,这一剑直直劈砍蓝茗右臂,蓝茗来不及撤回,却是一撒手连剑和鞘一齐放弃,兑剑一剑斩空,又是横扫一剑,蓝茗此时手中没有兵器,急忙收腹向后退去。 兑剑深吸了一口气,真气流转之下,忽然使出三剑,一剑比一剑快上一些,好似幻化出数道剑影一般,蓝茗顾不得形象,想到滚地刀褚伟的办法,在台上打起了滚,虽然难看不雅却十分实用,左滚又闪之下,兑剑竟然一剑都不曾伤到蓝茗。 蓝茗趁机一个翻滚从兑剑剑势下穿过,竟然又将蓝冥剑收回,此时有了武器招架,蓝茗心道却是不用再狼狈躲闪了。 只见兑剑侧身一剑斩向蓝茗后颈,这一剑若是斩中,登时便是人首分离的下场。 可蓝茗忽然间想到了大师兄曾经使用的一招,他也不转身也不闪躲,反手将剑鞘刺出,这一剑迅捷无比,向后方上指兑剑的咽喉。 他原以为自己这一剑敌人已难挡架,哪知这蓝茗随手一招反手剑,竟会刺向自己咽喉,称得上十分凶险,兑剑见这一招似乎又是同归于尽的拚命打法,而且这一剑太快,纵然自己先砍下蓝茗的头颅,也必然会死在这一剑之下。 无奈下只得放弃这一剑,收回剑势,立即向后退去。 此时艮剑昏倒在地上,兑剑深知自己不得不全力以赴,只见他也不保留,当下一剑比一剑精妙,时而如缠上枝头的毒蛇,时而陷人如无形的沼泽,蓝茗每次反击就如同刺入水中一般。 可他此时心中清明,千万念头只存于一心,剑招已然是不拒于形式,堪称挥洒如意,十余息之间便与兑剑拆了十余招,台上除了雨水落下的声音,便只有偶尔兵器相碰发出的叮当声。 猛然间兑剑手中长剑划出一个弧形,若不是蓝茗退的快,怕是左臂都要被兑剑斩断。兑剑的剑招足够精微玄妙,更是得了八卦剑经中兑剑道的精髓,便是蓝茗也不由得暗暗喝彩。 忽然一道灵光闪过脑海,蓝茗轻呼出一口气,向前半步,猛然刺出一剑,这一剑毫无威力,轻柔至极,兑剑一时不知其所以然,还以为暗藏杀招,即便是以剑鞘作剑,他也不敢小瞧眼前少年半分。 兑剑见状便收剑守住上身,蓝茗见兑剑收剑回守,心念一转便轻抖剑鞘,猛然刺向兑剑下身,全然不顾自己露出的破绽,可兑剑心道:“这是什么招式?不怕我一剑刺向他的要害么?恐怕必定还有后招。”心念一动,兑剑便挥剑格挡这一剑。 当!一声脆响,蓝冥剑脱手而飞。 从碰触到剑鞘上传来的力量,兑剑便知道情况不妙,这竟然是一虚招,或者说那根本不算招式。 便在这短短瞬间,蓝茗却已经猱身向前,他运起特殊的法门,一股强大的真气瞬间涌现,蓝茗压下喉咙中的那口血,一拳夹杂着内劲狠狠打在兑剑的太阳穴之上。 砰的一声闷响,兑剑摇摇晃晃的倒了下去,只见他口鼻之中逐渐溢出鲜血,全身抽搐已然是离死不远了。 “茗少爷这一剑委实是精妙,剑上无招,敌人又从何破起呢?看来茗少爷的剑道境界又精进了一层。”紫蝶就像蓝茗多年未见的情人一样,充满了关心,柔情似水大概便是如此。 噗! 蓝茗终究没有压住这口鲜血,他此时喘息沉重,显然是勉强支撑着才能站立不倒,蓝茗的经脉已经受到损伤,气海中如同惊涛骇浪一般翻滚着,隐有走火入魔之感,若在强行使用内力,就算不死恐怕也会废了武功。 见蓝茗如此模样,紫蝶不由得幽幽一叹道:“茗少爷,还是和年少时一样,对自己狠辣,对敌人更狠,可是紫蝶却十分后悔教给你这套法门。” 蓝茗也不答话,他蹒跚着捡起蓝冥剑,将剑重新挂回腰间。 此时艮剑已然醒了过来,他右膝膝盖已然尽碎,他见到兑剑一脸鲜血躺在地上生死不知,当下只觉得愤恨,他捡起长剑怒喝一声:“纳命来!” 只见艮剑跛着右腿朝蓝茗奔来,便是存了要同归于尽的心思。 小雨又变成了大雨,风吹乱了大雨。 蓝茗任由大雨冲刷着他的身体,他也蹒跚着走向艮剑,此时蓝茗情况十分不妙,莫说动用内力真气,便是抵挡也有些困难,可他依然不会选择退缩。 蓝茗的眼神很平静,可紫蝶却看见了眼中的那只野兽,就像狼一样,狡猾、凶狠、隐忍,可一旦拼起命来丝毫不弱虎豹。 那只野兽在蓝茗的心中。 艮剑的眼睛如同受伤的猛虎,充满了凶恶残忍之意,什么八卦剑经、什么剑招家主,此刻他都不在乎。他只知道一件事,杀死眼前的这个人。艮剑强行运起真气,不顾后果的刺出一剑,这一剑隐有剑芒覆盖,这一剑是他练剑以来最强大的一剑。 蓝茗想也不想,勉强运起内力,指尖一弹,两道水珠化作两柄微小的水剑,向艮剑眼睛飞去。 只听得先是“啊!”的一声惨叫,接着又是“叮!”的一声脆响,长剑从蓝茗身边擦肩而过,然后坠落在地上。 艮剑只觉得眼前忽然漆黑一片,然后是一阵疼痛传来,慌乱间只是本能的捂着双眼,身子却不断摇晃欲跌。 莫说是他,便是那些地榜高手,双眼一瞎顷刻间也无法镇定下来,只见鲜血从指缝中不断的渗出,艮剑哆哆嗦嗦的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第五十四章 小镇(上) 他长叹一声,一双眸子向紫蝶望去,蓝茗知道这大概是临死时最后一眼,这一眼乃是绝色也算不枉此生了。 他心道死在紫蝶的手中也算不错,却见她一双妙目正凝视着自己,眼光中流露出的竟然是关切之情。 蓝茗心中甚是不解,刚要开口,只觉得胸口一痛,猛然间内体生出两股真气,他只感觉身体内一会炙热,一会冰冷,这两股气息撕扯着破损的经脉,丹田气海之中更是翻江倒海,他只来得及收回真气固守住丹田,登时便昏了过去。 雨渐渐停滞,烛火笔直的燃烧。 楚扶摇就这样坐在客栈的堂中,她已经在这坐了一夜,怀中的小齐骨沉沉的睡着。 “伤,苗疆。等思豪。” 字迹秀丽婉约却有一些潦草,六个血字写在一小块碎布上,却是非常完整的两句话,楚扶摇认得这碎布,因为这是师父衣衫的一角。 楚扶摇闭上眼,她倔强的死死咬住嘴唇,终于眼泪没有掉落,她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就像很多年前那样,没有人告诉弱小的她,可她就是知道该怎么做。 “扶摇,一起去南晋吧?”胡馨将一件外裳披在小扶摇身上,一夜大雨过后,凌晨之时竟也有一丝凉意,只怕天一亮便又荡然无存。楚扶摇的脸色很坚定,她看着胡馨,笑了笑:“不,馨姐姐我要在这等着,师父让我等思豪,我就等思豪,我不相信师父会抛下我。”小姑娘倔强的表情让胡馨一怔,不由得微微失神。 胡馨也笑了起来,“好,姐姐就陪你等,如果你那该死的师父不回来,姐姐就带你去找他,打他一个满地找牙!” “嗯!打他个满地找牙!” 一个少女,一个小姑娘,两个人有一搭无一搭的聊着过往,时而悲伤、时而欢乐,融洽的就像失散多年未见的亲姐妹。 天刚蒙蒙亮,两个人却睡了过去。 酒鬼看了看打着鼾声的阮小七,又看了看徒弟和小扶摇,不由得轻轻摇头,心道:“真是倔强的两个女娃。”他取下葫芦,只听得咕咚咕咚便是一大口酒下肚。 万物皆能无,就是不能没有酒。 西南,某地,某镇。 昨日镇子上有一件喜事,西街百榕酒馆的顾三掌柜,他的独女出嫁,新郎官是同镇的李赟,那李赟的父亲便是镇上唯一一家茶馆的掌柜李伟。两家家境相差不多,倒也算得上门当户对。 而新新郎官虽然不是玉树临风、潇洒倜傥倒也是中人之姿。新娘子从小丧母却是婉约贤惠的女子,说起来还有些姿色,两位新人倒也有福气,毕竟那李赟也老实本分。 昨夜许多人都喝醉了,可顾三没有醉。其实昨夜他几乎已醉了,但终究是差了一点。 他卖了很多年的酒,也有许多次想大醉一次,可是他忍住了许多年,因为他见惯了喝醉失去仪态的酒鬼,也见惯了沉迷于酒的酒鬼。 那既可悲又可笑,所以他从来是不喝酒的。 可昨天他实在太高兴了,因为他唯一的女儿出嫁,那也是他唯一的亲人。所以他破天荒的饮了一次酒,即便如此在他即将醉倒之前,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在继续喝下去。 所以当大多数人都醉倒的时候,他顾三还没有醉。 他睡着之前脑海中凭空多出一个念想,他竟然觉得酒的味道还不错。 第二天顾三也没有开店,大概是昨夜喝酒后的宿醉,让他一天都不是很舒服,在床上躺了多半天。 若不是肚子实在饥饿,他还真就打算躺着不起,顾三草草的喝了些粥,打算一觉睡到天亮,谁知他却怎么也睡不着,不知道是因为女儿出嫁后的落差,还是怎么的?他就是睡不着,心中总是痒痒的好似有只幼猫在不停的抓挠。 一直忍到午夜,他已将忍不住时,忽然脑海中冒出一个饮酒的念头,顾三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他也不知怎么双腿不听使唤的朝酒馆走去,他居住的院子便在酒馆后面,院子里有一出小门和酒馆是通着的,除了早晚通行外,平常都上着锁。 因为院子里有一颗百年树龄的大榕树,所以顾三这酒馆又叫做百榕酒馆。 每逢夏季总有一些上了年纪的酒客,在这榕树下一边喝酒,一边下棋乘凉,倒也是非常热闹。 酒馆不大,却能赚钱,他顾三已经在这卖了几十年的酒,虽然谈不上大富大贵但也是家境殷实,不然也不会为了嫁女,在昨日摆上一席流水宴。 不过他顾三生性俭朴,平日里花销也并不奢靡,甚至连小厮都没请上一个,酒馆之事皆他一人亲力亲为,他也不想着扩大门面,平日虽然累一些,倒也应付的过去,便是后宅中也只有一个伺候女儿的丫鬟罢了。 他轻轻的踏入酒馆,酒馆中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香,这让他感觉舒服了不少,顾三不由自主的深呼吸起来。 顾三轻轻的打开一坛酒,闻见这浓郁的酒香顾三猛的打了一个颤,感觉说不出的舒服,他露出微笑似乎赞叹自己的神不知鬼不觉,熟练的好像惯偷一样。 他抱起一小坛酒便要离开,谁知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猛然间便摔倒在地上,砰的一声,坛子碎的不能再碎。 “哎呦!”顾三的手掌被划破了,不由得哀叹出生,他起身一看竟然是一个黑影,这黑影一动,登时顾三便吓得向后连退数步。 “你...你!”他定睛一看,原来是个人,心下暗道莫非是进了贼人,嘴里一时有些磕绊,他一边向后退去,一边抱起边上的一个小酒坛,以免没有反击之力。 “掌柜的,莫要怕,这几天我一直在你这喝酒,付了七天的酒钱,算一算今夜正好是最后一天。” 顾三听见这话,提着的心才微微放下,“是你?” “是我,不是什么贼人。” 顾三摸索到柜台边点燃了烛光,定睛一看的确是这个少年,这少年前些日子来到镇上,付给了他七天的酒钱,每日便是坐在这饮酒,一小碟花生他便能喝上半天。 顾三恢复了镇定,“你是怎么进来的?”他记得昨日因为宿醉并没有开门做生意。 这少年笑了笑,“掌柜的,前日你女儿大喜没有开店做生意,那日酒钱算做贺礼也就便是,可昨日你又没开门,就只好自己进来了。” 顾三心下微怒,道:“你!你这是犯法!” 少年道:“我只喝酒,不偷你的酒,更何况我付过了酒钱。” 顾三被这话一问,不由得哑口无言,他想了想道:“酒也喝了,你还不走么?” “我身无分文,无处可去。” “呃...那你也不能赖在我这不走!”顾三正怕这少年赖在这,急忙脱口而出。 “掌柜的,你女儿出嫁,自己一人不免有些孤苦,我看你这酒馆也缺个伙计,顾我当伙计怎么样?” “你!你胡说些什么!我这不需要伙计,你快走!不然我就报官了!” 这少年也不答话,解下门栓推开小酒馆的大门便走了出去,谁知仅仅走了两步,竟然一屁股坐了下来,背靠着门柱蜷身不动。 顾三一见这少年无赖模样,心中更是愤怒,冷哼一声便将酒馆大门重新关上,他顾不得一地狼藉,匆匆回到屋处理了一下伤口便沉沉睡去。 第五十五章 小镇(中) 这一日,顾三早早便起来,他忽然想起昨夜之事,匆忙洗漱之后,便赶着去收拾一番那一地狼藉。 好在他平日操劳惯了,做完这一切也不觉得累,丫鬟初雪随女儿出嫁,眼下却是连做饭的人都没有了,他草草做了些吃食,顾三一想到自己孤孤单单的,连食欲都没有了,便戚戚然的强咽下一碗粥,眼瞅着时辰不早,顾三便打开了大门准备开店做生意。 谁知一开门,门前那少年竟然还在,这让他不由得怒气横生,顾三清咳几声,见少年醒来,“看你穿着,也不是无根乞丐,为什么要赖我这不走?你有钱喝酒,却没钱当做路费么?” 这少年看起来约十八九岁,他生得一双光华莹润的双眼,幽幽透出摄人心魄的光芒,若是粗浅一看还以为是一个武功不差的练家子,可顾三却是知道这少年脚步虚浮,脸色十分的苍白,似乎是沉迷酒色的缘故吧。 这几日少年在这每日喝酒,更是让他不喜,他本就比较厌恶嗜酒之人,更何况是如此年轻的少年。 这少年淡然一笑,“掌柜的误会了,昨日我喝多了酒不愿动弹,这才在这将就了一宿。” 顾三见少年这话虽然说得风淡云轻,却显得有些悲哀,便叹了一口气道:“那,那你早些回家吧!在这算什么呀!” 少年低头道,“是啊,我为什么不回家呢?可是我的家容不下我,唯一的栖身之所在千里迢迢之外我又回不去,天下之大哪里有我容身之处...” 顾三心里一滞,他本就因为女儿出嫁感觉到一些孤单寂寞,看着少年模样不似普通之人,八成是不受家里待见自己跑了出来,也不知道为什么顾三生出了同病相怜的心思。 少年摇摇头便要离开,却是也不再纠缠,他昨日赖在门前也的确是因为喝了酒不愿动的缘故,若是让他死乞白赖的恳求别人,那也是决计不可能的。 眼瞅着少年已走出了十余步,顾三恻隐之心一动,脱口道:“喂!我这还缺个伙计!!” 少年转过头不由得一愣,“掌柜的要顾我当伙计?”他不知为何掌柜的突然改变心意,见顾三点头,他脸色一沉又道:“掌柜的是可怜我?”虽然年少时孤苦,可少年自幼便有一身傲骨。 顾三不由得微微皱眉,这少年太过于倔强,若是自己说可怜与他,他必定会恼羞成怒,如此看来八成是大户人家的子弟,也只有那些庭院中的贵人们才会上演这种,后母姨娘逼走长子嫡子的戏码。他笑道:“谈不上可怜,我一人孤单找个伴便是,你若是愿意便留下了。” 对话之间好似他才是伙计,想到这不由得哑然失笑。 少年凄然一笑,暗道:“呵呵...我都这样了,还要什么傲骨傲气呢?”当下便拱手笑道:“掌柜的既然愿意收留我,我便留下。” “好!今日我也不做生意了,带你熟悉熟悉流程,咱这店不大,活计也谈不上累。” 他这百榕酒馆,后院有一间专门酿酒的屋子,酒虽然普通却不是滥竽充数的酒,专门卖给普通百姓的,至于好一些的高粱、黄酒需得去镇外的李家酒庄购买,而少有人问鲜的北方烈酒则在百宴楼买,相比之下还是他自己酿的酒更好卖,毕竟占了便宜两字。 顾三花了半日时间总算交代的差不多,他说什么这少年都会开口应好,也不知他记下没有,想到此处顾三问:“何时何地取酒?” 少年笑道:“每月末去镇外的李家酒庄取酒,若是北方的烈酒没了则在百宴楼买。” 顾三见少年的确记住,又道:“那每日何时开店何时关店。” “辰时初,戎时末,若是生意好则再晚一些。” “真想不到你年纪轻轻,记忆如此之好,咦?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顾三不由得微微惊叹,心中却是暗暗高兴,想不到这个伙计还不是一个常人。 少年刚要开口,但转念一想自己受了内伤,经脉受损,眼下和废了武功没什么区别,他心念至此便道:“我叫阿茶,茶叶的茶。” 顾三笑了笑,“罢了,你不愿说我也不勉强,日后你若是想通了要回家,我也不阻拦,你收拾收拾便住在院子里的那间小屋吧,咱这店小但管吃管住,可银钱么自然少一些,你可愿意?” 阿茶笑道:“无妨,管酒喝就行。” 顾三听这话,不由得一笑,心道莫非老天还赐给我一个酒伴? 自打顾三迷上喝酒之后,每日闭了店门之后,都要拉上阿茶喝上两盅,若是不喝便是连觉都睡不下,女儿未出嫁之时还好,这一出嫁之后,家中显得格外冷清。 说是喝酒,大多数都是阿茶在听顾三唠叨罢了,他也不说话只是喝酒,只有顾三问向他,他才会答上几句,“是啊,不错,是这样!”之类的话。 这几日下来两人倒不像是掌柜的和伙计,反而像两个忘年交,顾三妻子去的早,又疼爱独女以至于一直未娶,眼下却是把这叫做阿茶的少年当了一个寄托。 顾三剥开一个花生壳,将米粒轻轻一抛便送入了口中,他吧唧着嘴抿了一小口酒,笑道:“我见过许许多多的酒鬼,倒还不曾见过如你这般年纪,却如此能喝的。” 阿茶喝了一小盅酒,摇摇头道:“我也就是喝的多了罢了,我有一个朋友,他可是真的能喝,实实在在的酒量,三五斤高粱酒他就和喝水一样,当真是让人佩服不已。” 顾三听阿茶这话,颇有些不以为然,“哦?我却是不信的,这二十年来,我这酒馆最能喝的酒鬼也就是两三斤罢了,更不要说是那高粱酒!” 阿茶也不反驳,眨眼睛又是一盅酒下肚,顾三急忙道:“你小子!喝慢点!”他又怕失去酒友,只好自己少喝点,这次又是如此,他这一小坛酒一大半都让这小子喝进了肚。 阿茶只是笑了笑,两人便有一搭无一搭的喝着小酒,倒也安详和谐。 这一天是新娘子回门子的日子,顾三索性也不开店做生意,生怕怠慢了姑爷。他早早就差遣了阿茶去百宴楼买些上好菜肴,至于酒自然是不需要的,毕竟他就是开酒馆的。 百宴楼,算是镇子上最大的酒楼,阿茶稍一打听便找到了这地方,从外面看去,这两层高的楼也的确摆的开百桌宴席,还未踏入便有小二上前引进。 “客官您里面请?不知道您是在这吃食,还是订菜?”小二倒也热情。 “订些菜,带走。”他本有意打赏些钱财,却发现自己早已经身无分文,总不能把买菜的钱打赏了吧,当下颇有些尴尬,好在这小二也不因这变脸色,依然显得十分热情。 进了这百宴楼一看,造型较为奇特,一楼大厅宽大,尽头置了一个戏台子,然后依次是摆放整齐的桌椅。 抬头望去,二楼有几间隔开的半敞开的雅间,这样的结构似乎是为了方便客人坐在雅间看一楼大厅的戏曲,坐在那正好对上一楼的戏台子。 阿茶说了几个菜名,那小二将他引到一小桌,笑道:“客官您稍等,先喝一杯茶解解渴。”这小二的热情,让阿茶不由得心想这大概也是百宴楼做大的原因之一吧,毕竟寻常小一些的酒楼若是打赏银钱,小二必然是冷淡的许多。 百宴楼装修十分雅致,进来的客人也大多数是穿着妥当的体面人,少了几分寻常酒楼的喧闹,多了几分清雅。 第五十六章 小镇(下) 此时时间尚早,百宴楼内稀稀拉拉的没有几个人,多是和阿茶一样购买菜肴的,戏台上一个小生装扮的戏子正咿咿呀呀的唱着,也不知这是什么曲调,以笛萧相合来配音,曲调到是婉约悠扬,更少了一些北方的吵闹多了一些南方的柔和。 阿茶喝着茶水,听着戏,约莫着没多大功夫,竟然陆陆续续的进来不少食客,这些人进来也不点食物,大多要壶热茶,只有少数几人要了酒水,阿茶不解,可一见到戏台子陆陆续续的开始布置,他便了然于心,八成是要上演一出戏,这百宴楼倒也颇有经商头脑。 这时上来一名女子,黑的发亮的头发盘着一个流云髻,衬托着一张雪白的俏脸,两道秀丽的眉配上一双风情无限的丹凤眼,当真是顾盼生风,再细看那秀美小鼻宛如白玉,再加上诱人的樱桃小嘴,当真是一个绝色佳人。 这女子衣着盛装只是阿茶不通戏曲,不知唱的是什么戏,扮演的又是何人,阿茶自然是见过不是各有长处的女子,傲骨不输男儿的二师姐、英姿飒爽的怜星姐姐、傲如寒梅的青柚姑娘、可爱伶俐的李婉儿、倾国倾城的慕容香君、如天上谪仙的萧红妆、柔糯温婉的紫蝶。 可这些人和这女子又不同,他还是头一次见这种体态诱人,风姿绰约的美人,这女子媚眼如丝恰巧扫过这边,阿茶不由得心中微微发热,心道:“我这是怎么了?失去去了武功,便是心志也松动了么?”他定了定神,喝了一杯茶水,这才觉得好了许多。 那花旦轻启朱唇,慢慢的吟唱起来,也许是阿茶不晓此道一点不知唱的是什么意思,此时陆续走近楼内的客人也都不吵闹,静静的找地方坐下,满楼只剩下这女子的清唱之声。 一曲曲牌唱完,一名旦角上台,两人口中咿咿呀呀的,大概是唱着什么才子佳人之类的曲子,这是阿茶忽然感觉不太对劲,他仔细望去,却发现这女子脖子有一处微微凸起,阿茶不由得一怔,这不是喉结么? 当下只觉得心中恶寒,当下更是没觉得哪里好听,此时也不觉得这女子有多吸引人了,他只好不断喝着茶水将这恶寒压下,心中暗道:“自己刚刚竟然还生出那种璇旎心思,真是可笑。” 又过了大约三刻的功夫,小二提着两个竹篮出来,笑道:“客官,你要的菜好了!”佳肴的香味隔着竹篮都透出来几分,但从味道来说也的确还尚可,阿茶付了银钱就要提菜离开,谁知此时戏台突然传来乱糟糟的声音。 扭头一看,原来是几名登徒子在闹事情,不时的传来打骂声。 阿茶本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可自打受了内伤武功尽失之后,却便的越来越像一个普通人,七情六欲,茶米油盐接踵而至。他这一回头,便存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心思。 燕云山修习的是顺心意,七情六欲也好,善恶也罢。这都是心意的一种,阿茶颇有些无奈但终究还是留了下来。他将竹篮放到桌上便凑了过去。 “哎...红颜祸水啊!这郑微心...哎!”一名青衣食客叹了一口气,嘀咕道。 这人话一出口,顿时引来附和,大多数是指指点点这个戏子的话,却没几人指责捣乱的几人。 阿茶虽然功力尽失,可耳目却没失去,此时站的不远更是听得一清二楚,他心下微怒,暗道:“这是怎么了?这些人莫非瞎了眼,出了事情就往女人身上怪?难道长得好看也是罪过?古时国家亡了国便往女人身上推,如今依然差不多,当真让人羞愧。” 他暗自叹息,“哎,这人虽是男子却长得比女子还要美丽,殊不知怀璧其罪的道理。” 原来刚才听戏的众人当中,有一人乃是郡守之子,因私事路过此镇,吃食时恰好看见了这郑微心。谁知打昨日看了这郑微心的一段戏便彻底迷上了,这不昨夜本来赶路的行程都取消了,就为了今天在看看这郑微心。 杨猛虽然知道这郑微心是女子,可大户人家豢养男宠也不是没有先例,此时他心里痒的不行,还没等一段戏唱完,便让手下围了戏台,打算强行带走郑微心。 这拉扯之下便显得乱糟糟的,但凡有拦着的小二便是一顿拳打脚踢,有好事的本欲见义勇为,谁知那杨猛一句我乃此地杨郡守之子,谁敢拦我!当真是十分跋扈,目无法纪。 本地只有一个杨郡守,这小镇又是属于此郡,众人一听这话,谁还敢声张,生怕吃不了兜着走。 百宴楼的管事得了消息,便急忙赶了过来,一边好言相劝向这郡守家的少爷求情,一边道:“原来是杨公子,有失远迎还请恕罪,实不相瞒,这郑微心并不是在下请来的。”这管事说着向上指了指。 杨猛虽然嚣张跋扈惯了,也并不是蠢货,他见管事如此说,便使个眼色让手下先停下,他冷笑一声,“哦?那就给本少爷说道说道,若没有个一二三四,小心我拆了你这酒楼,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是谁家的产业。” 这管事笑道:“咱这酒楼实在连郑微心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可他是入了潇湘公子之耳的。”这管事说的云淡风轻。 这杨猛心中一惊,但他早已色迷心窍,随即笑道:“哈哈,你在拿我打岔?区区一个戏子怎么可能入了潇湘公子的尊耳,给我带走!”他压根就不相信潇湘公子会为了一个戏子出头,只当这管事胡说八道,一脚便将他踹开,眯着眼便去拉扯郑微心。 郑微心虽然穿着戏服,看着是一名柔弱女子,可毕竟是男儿身终究有两分气力,一个不小心便推开了杨猛,谁知这杨猛一个不小心竟然一下摔倒在地,围观众人见了此景全都忍不住哄笑了起来。 杨猛只觉得面子放不下,带着邪火从地上起来,猛然上前两步。 啪! 一声脆响,抬手便给了郑微心一巴掌,张口大骂道:“给你脸了是吧!老子看上你,那是你的福气,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了!不男不女的玩意给老子装什么!” 杨猛颇为高大,这一巴掌也够重,只看郑微心脸上顿时红肿起来,一脸的惊恐羞愤,他知道这杨猛是郡守之子,虽然狠狠攥着衣角却是不敢回嘴。 阿茶见了此景,只道是这人太过仗势欺人,踢了一口气便要跃进场中,谁知胸口一滞传来的剧痛让他不由得清咳出声,他不由得苦笑,暗道:“我却是忘了自己的情况,还要充什么好汉。” 第五十七章 仗义 “杨公子,真是好威风。”众人正惊呼着,此时一股略微寒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人群不自觉的分出一个口子,大多向后望去,阿茶自然也不例外。 这人看起来约三十多岁,他生的膀大腰圆,满脸横肉,虽然谈不上恶形恶相可也不是寻常之辈,若放在疆场上必然是一名冲锋陷阵的校尉将军,他双臂环保,身后跟着两名随从,皆配弯刀短弓,断的是精悍无比。 杨猛抱着双肩微微冷笑着,“呦,我道是谁呢,原来竟是江县尉家的公子,江二少莫非是去蛮山找女人去了吧?”他父亲杨涛乃是益州安南郡的郡守,换句话说他杨猛就是安南郡的太守之子,而这江二少爷乃是安南郡江庆郡尉的公子,虽然排行第二,却是江家的嫡子。 这大汉官职,郡、县是相差不多的,郡设太守为一郡之主官,下有郡丞负责辅佐太守治理城郡,还有负责军事的郡尉,这两者职位相同但低于太守,高于下辖诸吏,又因为郡尉控制着军事往往又和太守互相肘制。 这安南郡乃是为了南疆十三部蛮夷所设立,当年大汉拿下益州后,南蛮十三部接二连三的反叛,汉军三征皆大败而归,益州多山因而行军困难、辎重不能按送达,再加上南疆山林遍布,多毒雾瘴气。 虽然有地利之因,但终究着实让朝廷头疼不已,后来朝廷采纳杨涛的计策,对内分化南蛮诸部落设南蛮王,对外许以重利、官职安抚,且允许通商互士等等一系列优待政策。 这才有了南蛮十三部八年的稳定。之所以叫安南郡便是求一个安字,朝廷对每一任的安南郡太守就一个要求。 安!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这一任太守杨涛也是这么做的,尽管他在任十年里搜刮民脂民膏,贪污腐败数不胜数,打压下官欺上瞒下之事更是没少做,可他偏偏就做到了一个安字,南蛮十三部更是在其任期内,首次向大汉朝廷进贡称臣。 一个无关痛痒的南蛮王王号换来了已经十年的真正安稳,更是让朝廷从安南郡安心的抽调走大批兵力,将军事力量全心的放在对南晋和西凉的部署上。 这同样的也换来了杨涛的安稳和连任,杨涛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贪官、坏官。可他对于安抚南蛮国十三部的确有着非比寻常的手腕和能力,换句话说大汉朝廷还真没有人能比他更合适让南疆安稳十年。 如今大汉国力逐渐兴盛,对南晋已经由守转攻,更是有余力对付南疆的蛮部,所以从两年前朝廷便派了江庆出任安南郡的郡尉,一方面有探查南晋情况之意,一方面也有削弱杨猛权利的考量。 一个是在安南郡十年,根深蒂固的太守杨涛,一个是奉着朝廷密令的郡尉江庆,两人针锋相对之下便是下一代的年轻人也都如此。 杨猛本是带了他父亲的私信前往蛮山,和蛮王商议买卖武器的事情,谁知这县尉江庆也不知从哪得了消息,竟然知晓了此事,这江元斐跟了一路不仅搅黄了事情,此时偏偏又追了上来,就像一个扰人的苍蝇一样恶心着他。 江元斐大笑一声,“哈!杨公子,莫非是作威作福惯了不成?还是生意没谈成向百姓身上发邪火?” 杨猛心知他说的便是贩卖给南蛮十三部武器的事情,此时杨猛心中如同一团火在燃烧,冷声道:“哪里来的狗屎,真是臭不可闻!给我把这人带回府!”他骂了一声便指着郑微心向一众随从吩咐道。 杨家随从向来是作威作福惯了,此刻有了公子的命令更是毫不犹豫,当下便上来两人打算夹着郑微心便走。 “呸,下作小人!”这江元斐怒骂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咣的一拳便将一名杨家仆人打飞了出去。 杨猛早就防着这一手,他的随从虽然没什么武功,可他身边的四名护卫却是一等一的好手,他当下示意,“给老子打,杀了人算我的!”三名护卫加上四名随从一时间倒也显得很有气势。 杨猛也不痴傻,终究留了一名护卫和两名随从保护身边。 那郑微心见状急忙先后退去,可他穿着戏服以及唱戏的戏子,哪里方便,那两名杨家恶仆连打带踹便将管事推开,其他众人自然也不敢上前,早就远远的退开。 阿茶心中一怒,一向薄情讨厌麻烦上身的他,竟然猛地闯了过去,生出了一股仗义出手的豪气,他来不及多想,从旁边桌上抽了两双筷子,他虽然功力尽失,可招式还在,腕力还在,右手一甩,便是将短筷当成了暗器投掷出去。 那恶仆没练过武艺,虽然感觉到不对劲,但终究难以抵挡,短筷直直的插进他的右耳,只听啊的一声哀嚎,这人满耳朵鲜血,如同小溪涓涓流出。 另一人倒也机灵,眼瞅着不对便放开郑微心朝阿茶扑来,阿茶脚下一退,腰间一扭便侧身躲过这飞扑一拳,而后左手短筷化作匕首朝这人左腰腰眼捅去,若不是没了内力这一下必然是全然入肉。 可阿茶自幼便以树枝拉着剑柄练习腕力,就算没了功力,他的腕力也超乎常人甚多,这一捅之下,那人只觉得疼痛难忍,忍不住哀嚎出声,阿茶却不给他时间,左脚朝他脚踝踢去,紧接着便是一个手刀砍在他的后颈,登时这人便昏了过去。 这几番动作下来,阿茶内息更加难受,不由得咳嗽起来。 那郑微心终于找打了救星一般,躲到阿茶身后,柔弱的道:“多...多谢公子...” 阿茶一听这话音只觉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台上也就算了,便是台下也如此女子作态当真是让他恶心不已。 他见那江二少爷一行三人,和杨家的随从交上了手。他心道此事和他无关,人已经救下便不愿有所纠缠,便开口道:“趁乱走吧。” 那杨猛见了此状,不由得大怒,对身边剩下的那名护卫和两名随从道:“这小子必须死!别让他跑了!你们一起上!” 仅剩的那名护卫面带犹豫,似乎是怕有什么万一,杨猛心中一怒,骂道:“你怕我爹,不怕我?!这两人要是跑了,你们就也死在这吧!” 那人脸色虽然难看却也不敢多说什么,他深吸一口气便跃进场中,拦下了想要混入人群逃离现场的阿茶。 第五十八章 仗义何惧死 这护卫相貌平平,约莫着三十来岁,肤色有些黝黑,这一跃阿茶就看出来这定然是一位好手,相比于现在的自己,定然难以抵挡这人。 这人拦住阿茶,只见他双手抱拳,十足的江湖礼节,“岭南张宝,向阁下讨教几招。”阿茶见状不禁微微松了一口气,这张宝先讲理后动手,那就不会对他下死手,反过来看自己必然是有机会的。 阿茶也不说话,他此时脑中飞速的思考,想着一切能逃脱困境的办法,张宝见阿茶不说话也不还礼,还以为阿茶是瞧不起他,眉头微微一皱道:“得罪了!” 话音未落,张角整个人猱身向前,使出一招寻常拳法中常见的探头招式,这一拳端的是威风凛凛,隐有破空之声,阿茶心道不好,能将普普通通的一拳练到这种境界,要么是天生神力,要么就是十几二十几年如一日的苦练。 阿茶不敢托大,向后连退数步,算是以巧破力暂避锋芒,眼瞅着这钵大的拳头就到了眼前,当下是避无可避,这一拳他是决计不能接下。忽然之间阿茶却是身体猛然后仰,整个人像是撞到了一堵墙仰面摔倒一样。 这一瞬间围观众人是无比惊愕,连张宝也如此,他不是什么高手,但也不是没见过世面,就算年轻时对付过的泼皮们,也没有这一交手就倒地的无赖招式,这一拳落了空,张宝也不犹豫,眼瞅着就要俯身一拳落下。 阿茶却不给他这个机会,虽然张宝只使出一招,可他却是看出了这张宝下盘不稳的破绽。他虽然年少,可自幼苦练尚有几分气力,只见他双腿向外使劲一扩,张宝也不由自主的双腿随之一扩,紧接着阿茶左脚向上一踢,狠狠地踢在张宝裤裆要害。 本虎虎生风的一拳,落在架起双手招架的阿茶身上却已经变得轻飘飘的,哪里有什么威胁。 “呃...”张角到底单膝跪地,轻声哀嚎着。只见他额头冷汗淋漓一时半会是缓不过来了。 阿茶一个翻滚起身后,依然是一记手刀狠狠击在张宝后颈,他只发出一声闷哼,两眼一番便也昏了过去。那两名恶仆自然是知道张宝的武功,见他几息之间便不声不响的被人打昏,他们两人哪里还敢向前,二人互视一眼便退了回去。 “就像小的死在这,也一定护的公子安危!” “公子放心,小的誓死保护公子!” 这两名仆人说的比唱的好听,杨猛也看见了这少年如何解决掉张宝的,此时心中也颇为忐忑,好在看见阿茶没有向前这才松了一口气。可他还不曾多想接下来如何,只听两声哀嚎,两名知晓武艺的护卫便飞着落在旁边的桌子上,咔嚓一声脆响,桌子碎裂那两名好手也倒地不起。 杨猛也不是太过于鲁莽的人,他心念一转,大声喝道:“走!”便是存了不管手下的心思,在两名仆人的拥簇下便要离开。 再看江元斐三人此时已经解决了大半的人,只还剩下一名武功稍高的护卫在苦苦支撑,至于那四名杨家仆人早就躺在地上苦苦哀嚎着了。 这护卫倒也厉害,一人游斗在江元斐三人之间,虽然处于下风却能支撑不败,招式之间隐隐露出大家风范,大概不是名门正派子弟也不是寻常武夫。江元斐一招逼退这人,猛然几步的加速然后高高跃起,便落在了百宴楼门口。 他先是一拳打在一名仆人的左脸,那人嘴里飘着血花便飞了出去,接着又是一脚踹在另一人的胸口,一拳一脚便将两名仆人打倒在地,出手之间毫不留情。 江元斐呼出一口浊气,然后便抱着双肩冷眼看着杨猛,神色间尽是不屑。 杨猛讪笑道:“嘿嘿,江兄,这是干什么?你也知道小弟耳根子软这才受了小人们蒙蔽,这戏子我不要了便是,江兄随意,随意!” 江元斐闷哼一声,“哼,杨家的大公子也能低声下气的说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次上蛮山干什么去!私卖兵器给蛮山十三部那是死罪!谁也保不了你父子二人。” 杨猛听见这话不由得一怒,“姓江的!你若有证据就拿出来,可若是没证据那就是诽谤官吏!便是在下那也是一县之尉!容不得你在这胡说八道!” 江元斐脸色瞬间通红,杨猛说的没错,尽管他父子二人都知晓此事,可偏偏就是没有证据,那蛮山上的蛮人向来排外,寻常探子进去便回不来,而杨家父子行事隐秘,外人更是插不进去手,“哼!你等着!早晚你父子二人都会遭报应的!” 杨猛脸色一变却是笑了,“哈!老子等着你!你还拦着做什么?想当拦路狗不成?” 江元斐怒哼一声,喝道:“住手!”和他一起的两人见状便后撤退出战圈。 杨猛心下也有些微微惊怕,这江元斐自幼在军中混迹,先不说功夫如何,单单这脾气便是个倔牛,惹祸更是不在话下,好在他总算明白轻重没有对自己出手,不然十个自己也不够他打的。 杨猛冷眼扫过一众仆人和那四名护卫,心中冷笑不止,然后暗道:“回去之后一定换掉这群废物。” 此时却是看不见那男扮女装的戏子,便是连多管闲事的小子都不见了踪影,他也不恼怒,只是轻声笑道:“嘿嘿,只要在这镇中,你们就跑不掉!”却是存了事后报复的心思。 阿茶早就离开了百宴楼,双手提着装满菜肴的篮子,嘴里哼者不知名的坊间小曲,心情格外的愉悦,便是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如此开心,大概是因为行侠仗义了吧。 他向来是不愿意多管闲事的,比如今天这事情,虽然躲过了一时,可那人若真是郡守之子,那么这郑微心又如何逃得掉?除非他今日变离开此地再也不唱戏,再比如那百宴楼若后台无人怕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他暗暗告诉此时失去了功力的自己,以后还是再也不要多管闲事,否则惹祸上身不说,还会连累收留自己的掌柜的,想到此处阿茶不由得有些意兴阑珊,心情也随之低落了下来。 阿茶突然驻足,然后找了一处地方坐下,他抬头望着天空发起了呆,自打失去了武功他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发呆,此时他的思绪不由得轻轻飘飞,就像翱翔天空的飞鸟一样。 忽然风儿一吹,那银杏树上的花朵便轻轻的摇啊摇,最后飘飘摇摇的落到地上几枚花儿。 一片银杏花掠过他的鼻尖,有些痒痒的,这也让他收回了心神。 花儿落下便是要入秋了。 第五十九章 银杏的故事 秋冬凋谢,春夏还能再开花结果。 可他呢?他还能再开么?纵然师父和师兄姐弟们不会嫌弃他,可他自己呢?没有了武功的自己还怎么报仇?怎么救出四姐?又怎么抵挡江湖中的腥风血雨? 乌鸦说的对,江湖就像九幽之地,进去就再也出不来,如今不就是又惹上了麻烦么?那杨家公子哪里是好相与的。 忘了过去吧,你就是阿茶普通人而已,何必在徒增烦恼,何必在让亲近之人伤心难过? 阿茶自己喃喃说道,他的心却不由得一紧,只觉得这世上只剩下了他自己,纵然生出想哭的心思可偏偏却哭不出,便是叹口气也叹不出来,胸口就像塞了一团棉花一样,堵在那着实让他难受不已。 “咳...咳...”一个老婆婆坐在阿茶旁边,这位老婆婆的年纪实在是大了一些,她的头发早已银白,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她穿着一身素色的碎花布衣裳,盘的十分整齐的发髻上面插着一只碧绿玉钗,好像让老人重新拥有了活力似得。 “婆婆,这银杏树下面阴凉的很,您可别着了凉气。”阿茶见这婆婆年纪实在大了一些,便开口提醒道。 “呵呵,少年人真的好心肠啊,不碍事,婆婆我每天都如此,这点阴凉算不得什么!”婆婆的声音和温和,就像阿茶的师父一样,这让他微微失神。 阿茶看着不时飘落下的银杏花,老婆婆也看着不时飘落的银杏花,一老一少静静的坐在那里。 “少年人,有没有兴趣听婆婆讲个故事?”老婆婆微微一笑,显得十分慈祥,让阿茶生不出拒绝的心思。 “很久很久已经,有一个少女和一个少年,他们青梅竹马又彼此相爱,少女和那个少年都以为他们会一起慢慢长大,然后结婚生子,最后一起在这银杏树下慢慢变老,看着孩子们在膝前嬉闹...”老婆婆就像陷入了美好的回忆,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 阿茶不忍心打断老人的回忆,因为那实在太过于美好。 “后来那个少年的家里遇了祸事,少年说要闯荡江湖拜师学艺,等报完仇怨便回来娶他,少女没有阻止他,只是沉默的点了点头。少年和少女一起种下了一颗银杏树,少年走时向她保证,等银杏树结果就是迎娶她的日子!他会送给她绣着银杏花的手帕当做定情信物!少女当然相信少年,她只感觉心里很甜蜜,她相信少年不会食言。于是少女每天都会来到银杏树下盼着赶快开花结果...” “后来少女的年纪渐渐大了,为了等少年她不惜声称自己有疾,来应付父母为她定下的亲事,就这样一年又一年过去了...在风言风语中大姑娘也变成了老姑娘...” “可是少年并不知道幼小的银杏树最快也要二十年才能结果...”阿茶的声音有些嘶哑,他终究是说了出来。 老婆婆的神情从幸福变成了落寞,她勉强一笑,“是啊...那时候我们都太年轻...可终究老天不会让人白白等待。” 阿茶不由得惊呼道,“他回来了?” 老婆婆看向远方的天空,微微点头道:“也许回来了,也许没回来,那一年女人三十八岁,银杏树终于结了果实,她早早的打扮好自己然后站在银杏树下等待。女人虽然有些累,也有些饥饿,可女人的心里却很甜蜜。” “黄昏逝去的那一刻,忽然她感觉到少年就在这里,那种感觉不会错的,于是她歇斯底里的喊着少年的名字,哪怕路人都以为她疯了,可她不在乎,只要少年回来就都够了,也许是太过疲乏了,女人终于晕倒在银杏树下...” 老婆婆的眼神很平静,此时就像叙述一件事不关己的故事一样,可阿茶知道这故事里的人就是老婆婆。“女人并没有昏迷太久,当她醒来的时候,她的手里攥着一方手帕,上面绣着银杏花...很多人都不相信,但是她相信,她知道少年一定回来过,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出现罢了...于是她接着等待...” “终于银杏树开满了果实...女人也变成了老婆婆...她的亲人早已经逝去...他熟悉的只剩下这一棵银杏树。”老婆婆的故事停的很突兀,却偏偏那么自然。 这个故事也许就只能这样,无论那个少年回没回来过,或许只有这样一个结局,当少年踏入江湖的时候便已经不可能再回来。 阿茶明知道结果,却还是说了出来,“那少年...如此薄情,婆婆为什么还要等他?” 老婆婆伸出手掌,一朵银杏花悄悄的落在老婆婆的手掌中,就像端详幼小的宠物一般,老婆婆将银杏花捧在眼前细细的看着,好像要将上面的纹路看清楚似得。老婆婆忽然笑了,笑容依然那么幸福却又很平淡,“因为我不悔。” 阿茶不由得一怔,他低声道,“就为了不悔二字,婆婆甘愿在这银杏树下等待一生?” “没有为什么,这故事也没有什么寓意,更没有结果。只是他不悔,我也不悔。”老婆婆笑着起身离去,离去之前她将那朵银杏花轻轻放在他的手心。 不悔...不悔... 阿茶看着手中的银杏花,眼神陷入了迷惘。 他闭上双眼,整个人都不再思考,也不再乱想,他就这样坐在树下,感受不到周围的一切,也感受不到路人的指指点点。 风儿再次掠过,卷起两三片银杏花,然后不知去了哪里。 好像过了很久,也好像只过了稍稍一瞬间,阿茶睁开眼,神情不悲不喜,这一瞬间他的思绪飞跃到孩童时期,一幕幕的他从心中掠过,然后又消失不见。 他有所感悟,好像有所得,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 他的眼神古井无波,好似一潭静谧碧水。 他腰间无剑。 心中有剑意。 没有蓝冥剑那又如何?草木皆可为剑。 没有了功力那又如何?花草皆是禅意。 他是蓝茗也是阿茶,但他再也不悔。 一名少年提着装满菜肴的篮子,信步闲庭的走着,嘴里嘀咕着不知名的诗词。 “提剑跨骑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 尘世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 银杏树下,银杏花落。 第六十章 图财害命(上) 小镇地处偏远,自然算不上大,更是因为靠着蛮山,这镇子上也有不少的蛮人,只那么稍稍的功夫阿茶便回到了酒馆,结果却左右寻不到掌柜顾三,阿茶便提着篮子走进了后宅。 “掌柜的!菜买回来了!”阿茶晓得今日是新娘子回门子的日子,他也不是那莽撞人,为了避免突然发生的尴尬便提前大声呼喊着。 结果依然是无人应答,见门虚掩着阿茶敲了敲,喊道:“屋里可有人?” 见还是无人应答,他便一把推开门进去,将菜肴发在了桌上便准备转身离去。 “是相公吗?”温柔的声音伴随着一名女子,轻轻的撩开门帘。 这女子一张小巧的瓜子脸,皮肤白皙恰好显出殷红的朱唇,一双凤眸子里浮着一层淡淡水汽,乍一看并不显得十分美丽,可定下心神再瞧,却有着一种南晋水乡女儿特有的温婉气韵,可谓是观之可亲。 这女子下着一双淡青色浮云纹的缎鞋,穿着玉白簪的暗花绫锦裙,外面搭着一件石青薄衫,她盘了一个妇人的发髻却没穿戴什么配饰,只有右手带着一个挑起满身颜色,翠绿欲滴的玉镯,细细瞧来倒显得清雅脱俗。 阿茶一见这女子便明了身份,只道是掌柜顾三的确是没吹牛,他毕竟不是那轻薄浪子,只是简单的瞧上两眼,一抱拳道:“是顾小姐吧?这左右寻不到掌柜的,又无人应答,这才唐突了小姐,小姐莫要怪罪。” 这女子的确是顾三的女儿顾笙,李家的新媳妇,今日天热,她这几日又因新婚思家休息的不好,在屋内便小睡了起来,这才没听见刚刚阿茶的呼喊。 顾笙见阿茶眼神清明,又颇为知礼,便轻俯下了身子,算是回了个礼,她虽然自幼也跟随父亲请来的嬷嬷学过规矩礼仪,但毕竟不是什么大户门庭。 顾笙轻声问,“你是阿茶吧?刚刚还听父亲提起你。” 阿茶见顾笙不仅知礼,又没有寻常女儿家的扭捏倒也生出好感,多了一两分欣赏。阿茶笑了笑道,“是,倒也多亏了掌柜的收留。” “我听父亲说他可没把你当成伙计,倒是把你当成了忘年交呢,只道是十分佩服小兄弟的酒量。”顾笙掩嘴轻笑。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阿茶却嗅到了弥漫在屋内的淡淡花香,只是一时间不知道是什么花的香味,阿茶笑道:“呵呵,顾小姐说笑了,那我便先回前院了,若是掌柜的回来了,还劳烦小姐告知一声。”他有些担心那郡守之子寻仇,跟掌柜的知会一声总算是有备无患。 阿茶回到小屋,正看见还有小半碗剩下的烤鸡,闻见这味道便觉得肚中有些饥饿,他搓着手一嗅,却发现因天气炎热变了质已经有了异味,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好将这半碗烤鸡扔掉,他不舍的道:“哎。看来只能靠花生米度日喽?” 他心性豁达倒也悠闲,脱了鞋便靠在床边,每吃一粒花生米就抿上一小口酒水,倒也悠哉悠哉。 这天气炎热正是让人昏昏欲睡,阿茶只感觉双眼朦胧,那困意便犹如潮水一般涌来,不知何时便睡了过去。自打失去了功力,他几乎与普通人无异,也许是因为天气太热,也许是因为喝了些酒的原因,这一睡竟然睡到了天黑。 他迷迷糊糊的从睡梦中醒来,身边的酒碗已经倒了,酒水早就润湿了床单,此时屋内有着淡淡的酒香味,花生米大概是被睡梦中无意的碰到,洒了一床,便是地上也依稀落着几粒。 阿茶动了动脖子,只觉得有些酸痛,谁曾想这一觉竟然睡了这么酒,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此时只觉得口中饥渴,嗓子好似冒烟了一般,他起身斟了一碗水,咕咚咕咚的便是一大碗下肚。 清凉的水流入腹中这才感觉好了许多,阿茶见此时天色已晚,他心想:“掌柜的今日怕是也喝的少不了,索性不差这几个时辰,明日在和掌柜的提上一题,眼下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想到此处,阿茶的腹中咕咕的传来肚饿声。 阿茶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真是不争气吶。” 阿茶还未走进厨房,却发现平常关上的门却变成了虚掩,他心道:“莫非是掌柜的没吃饱,半夜出来觅些吃食?可为何没有点灯?”他不由得皱了眉头,刚要推开房门,只听院子里传来低沉的声音:“刚才还亮着光,现在已经没了,咱哥俩在等个个把时辰,等人睡实过去,咱们再动手!” 刚要点燃烛火的阿茶瞬间心头一颤,暗道:“莫非是那杨猛?不应该这么快的。”他收了点燃烛火的心思,从厨房轻手拿了一把小刀,然后伏在门后屏息凝视。 另一人小声应道:“哼,倒也不枉咱哥俩在这盯了好几天,今日定然不能空手而归,就是不知道他家有多少银钱。” 那人声音带着一丝阴冷,依然低沉的道:“不管有几个人,也不要管有多少银钱,但凡有喘气的,咱们全都....”这人声音带着一丝阴冷。 听到此处阿茶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听这意思想来不是杨猛那些人,可听这说话的口气分明是已经盯了很久,掌柜顾三平日也是和和气气的,阿茶实在想不出会结下什么冤仇,更不知是何人要谋财害命了。 他轻轻起身本欲出手,猛然间回过味才明白自己早已经功力尽丧,哪里还能除恶? 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正恍惚间阿茶不知道碰到了什么物件,发出一声轻响。 黑夜静谧,外面两人又如何听不见?阿茶只听见门外的脚步声顿了顿,突然之间们就被推开,那人也不管有没有人,挥刀便是连砍三下,却不曾想阿茶却是伏在了地上。 那人见无人便踏了进来,右脚刚一落地只觉得一阵剧痛传来,不由得哀嚎出声,“啊!”原来竟然是伏在门后地上的阿茶将小刀钉在了那人脚面上,这人也算是见过血的,慌乱过后便是挥刀朝半蹲着的阿茶头上砍去,阿茶却不慌,右手猛然使劲拔出小刀,顺势侧身一躲避过这一刀,只听见钢刀砍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然后阿茶猛然起身一刀划过这人脖颈,在黑夜中带出一串暗色,那暗色又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只是一时间难以消散就是了。 这人甚至连阿茶的面貌都未曾看清楚,他双手捂着伤口便已经倒在了地上,嘴里嗬嗬的传来令人难受的呼吸声,那是对死亡的抗拒也是对生的留恋。 第六十一章 图财害命(中) 夜依然静谧,夏季的夜除了偶尔被风惊扰的树叶,便只剩下那树上不眠不休的夏蝉了。 阿茶借着月色向外面看的还算真切,可那人看向屋内却是一片乌黑,外面的人又如何察觉不到门后有人,只见外面的那人挥刀便砍,电光火石间,阿茶也来不及多想,只见身子轻轻往旁边一闪,便避开了这近身的一刀。 一声闷响,刀刃砍在门框之上,顿时使得木屑四溅,可终究这一刀是有惊无险,还是被阿茶避了过去,他失去功力之后,身手虽然还算超于常人,可他毕竟还是受困于内伤,这些剧烈的动作还是会伤身,若是受了外伤更会牵引到内伤。 那贼人腰间使力猛然抽出卡在门框上的刀,或许是使的力气大了些,惯性带的他往后退了小半步,只见这人定了定身子,便还想挥刀再砍,可阿茶自幼在黑夜中练武,一双眼睛堪比鹰隼,早就看出这人的破绽,阿茶低喝一声却已经一脚朝这人手腕踢去,眨眼睛便将他的刀踢落。 呛啷! 这钢刀落地的一声脆响,在黑夜时分显得十分刺耳,只是不知道是否惊醒了众人。 这贼人失了武器,又一时无法适应屋内昏暗,他倒也算机灵,慌张的便又退回院中,阿茶怕他呼喊同伙也追了出去,双方定了定神,这才互相细细打量。阿茶追出院中也是暗道后悔,此时院中有三人,其余两人皆是手持钢刀。 这几个贼人见阿茶手上只有一把小刀,顾盼之际却是不将他放在眼里,都认为他们的同伴是因为屋里太黑,一时不察。这才中了暗算,难道他们兄弟手中的两把钢刀,还奈何不了这少年手中的小刀? 这伙贼人甚至不给阿茶多少反应的时间,两名持刀的贼人互视一眼便挥刀逼近,另外一人也绕过阿茶进入屋内捡刀,倒是存了前后夹击的好计策。 这两人一左一右已成包夹之势,二人低吼一声,两柄钢刀在月色下反射出两道寒光,霎时间便犹如流星般到了阿茶身前,阿茶若不闪不避,左右两只臂膀必然会被钢刀砍断,可他若是向后避去,那两人只需向前一两步便又是一番逼近,那时候闪避挪移的空间更少。 可他手中只有一柄小小的刀子,应敌进攻却更加乏力,此时他的境地可算是十分危险,毕竟他已不能腾空飞起、左右飞跃,阿茶甚至看见了那两人嘴角的一丝冷笑,可他虽然处于危险之地,却偏僻心中十分清明。 只见他向前多半步,然后一个打滚,便冲入了两人之间,这两刀却是都挥了个空,接着又是两刀袭来,眼看着就要看砍在阿茶的后颈之上,可阿茶却不停留,又是连着两个翻滚,便已经出了战圈。 “嘶!”其中一人俯身摸着左腿,口中直直的吸着凉气,定睛一看左侧脚踝鲜血直流,一道长长的豁口正处于月光之下,夜色下翻涌而出的鲜血显得格外可怖。 此时进屋取刀的那人也已经提着钢刀奔了出来,他刚刚险些折在屋内,心中十分愤怒,也不管同伴便直奔阿茶而来,这一次却是没有什么招式,简简单单的当头一刀。 这一刀来的快,也够势大力沉,阿茶见状不断向后面退去,直至退至那棵百年榕树前,才止住了身形。 冷月如刀,那夏季的暖月呢? 那自然也是如刀,可那是温柔的刀,温和的刀。 这一刀并不温柔,眼瞅着刀锋已经到了阿茶眼前,他猛然下蹲。砰的一声闷响,这贼人也是运气背到了极点,钢刀又嵌入了树中,他正欲拔刀再砍,却发现一时间竟然拔不出来,原来这一刀早已经入木三分。 阿茶嘴角掠过一丝冷笑,这人再想撒开手中的刀后退却是来不及了。 噗嗤!一声闷响! 阿茶手中的小刀便刺进了这人的脖颈中,许是阿茶这一刀太快,小刀又太过于锋利,这则人的惨呼声竟然比阿茶拔刀还要慢了半分,接着阿茶的小刀分别捅在他的几处要害,几乎是眨眼之间,这人的胸口、小腹、大腿便各自涓涓流出鲜血。 阿茶轻轻的推开这人,冷冷的看着另外两名贼人,唯一没有受伤的那人对视上阿茶的目光却没理由的打了个寒颤,他平日自诩为勇猛,此时不禁为自己的懦弱感到愤怒。 再一看阿茶的冷笑已经变成了嘲讽,这人发出一声怒吼便猱身向前。 五步!三步! 这贼人发现阿茶不闪不避,竟然无端生出了一丝慌张,这念头伴随着一小道寒光一闪而过。咻!一声轻轻的破空声划过,钢刀脱手而出,擦着阿茶的脸庞便飞了出去。 只见一柄小刀直直的插在这人的咽喉上。 他双手掩住了自己的咽喉,眼珠都快凸了出来的一双眼睛死死的瞪着阿茶。 阿茶的手中再也没有小刀,因为他手里的小刀已不见了。 鲜血缓慢的流出,然后猛然加快,他的指缝中已然浸满了鲜血。 “咯咯、嗬嗬!”这人的喉咙中发出令人惊悚的响声,可他却根本没瞧见这小刀如何到他咽喉上的。 阿茶向前一步从这人的咽喉中拔出小刀,再看这人满头大汗如雨,表情已经痛得变形,他既不仇恨也不愤怒,他只想活下去。 可他没有机会了,人总是在后悔的时候想到从来一次,可人生本就没有如果,阿茶只是那么轻轻一推他便倒在了地上再也不能起身。 鲜血从阿茶手中的小刀滴滴落下,然后滴在土壤中,阿茶瞥了一眼这棵百年榕树,心道如果以鲜血滋养出的树又是什么样子呢?是否也是充满杀气和邪恶的气息? 夜色太美,只是太过于温柔。 所以很多人都喜欢温柔,也喜欢夜色。 这小刀却不温柔,阿茶的步法很缓慢,甚至比寻常的老人快不了多少,他没向前走一步,这脚踝受伤的贼人便抖的更厉害一些。 贼人却是吓破了胆,他知道自己遇见了高手,只怕是要折在这里了,生死存亡的时刻他当然选择生存,面子算什么?人死了什么都没有了,噗通一声闷响这人跪在地上,打着哆嗦看着眼前的阿茶,直到阿茶走到了身前他才看清楚,原来竟是一个最多不过十八九的少年郎。 第六十二章 图财害命(下) “你是聪明人,知道该说些什么吧?嗯?”阿茶看着瑟瑟发抖的这个贼人,嘴角挂起丝丝冷笑。 也不知是这人脚踝伤口的疼痛,还是被阿茶所惊吓到,他磕磕绊绊的答道,“明...明明...明白!”恨不得点头如捣蒜一般的讲话说出来。 “这主家是谁?”阿茶缓缓走近这人的身侧,小刀轻轻的贴在他的脖颈处缓缓的划过,鲜血的黏糊让这人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顾...顾掌柜...”他此时哪里还敢耍什么心思,只道是实话实说恳求出一线生机罢了,只是他不禁有些奇怪,他还以为这人是酒馆的伙计,听这么一问似乎和顾掌柜并不相识,想到此处便觉得多了一分生存的希望。 “你是何人?”阿茶曾经在某本书上看过关于刑讯如何审讯犯人,他便依葫芦画瓢照书中的方法开始审讯这人,先让这人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和目的,在以恐惧击碎他的心神,到时候定然会有所得。 “我,我叫二喜,是东蛮山的人...前些日子,有一个姓李的公子找上我们大当家的,说要做一笔生意,今日一早我们几人便在这采风了,没想到竟然招惹到大爷您...您还请高抬贵手,饶过小的这一命吧!我有七十岁的老娘,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子,小人也是不得已才上了那东蛮山呀!呜呜呜...” 阿茶听着这话,若有所思的道:“我问你几句话,你若说的属实我便让你离开,不然这院子你都走不出去。” 二喜听了这话只觉得看见了一线生机,当下便急忙道:“大爷您说,小人一定如实回答!” “东蛮山和蛮山有什么关系?”阿茶的声音无悲无喜,声音极淡。 “没,没什么关系!”二喜却是连头也不敢抬的,毕竟他早已经吓破了胆,纵然是风轻云淡的语气他也觉得可怖。 阿茶右手微微使了一份力气,小刀便在二喜的脖颈上划出一小道血痕,夜风掠过二喜只觉得伤口又疼又痒,他手脚微微颤抖的道:“真的!真的没关系,就是因为威风,才借着蛮山的名,蛮山在南,我们东蛮山在东北方,差了一百多里呢!” 阿茶的小刀又加了一份力,他冷冷的道:“李公子是谁?你们来了几个人?” 二喜恨不得将心里知道的,全部都一口气倒出来,“李公子是镇上的,我就是个小喽啰,具体的只有几位当家的知道,这一趟下山就是三当家带着我们三个人...” “三当家的是哪个?”阿茶眉头微皱,他数了数人数,暗道莫非三当家的被他杀了? 二喜指着屋内,“屋里那个就是三当家...三当家向来悍勇...” “你们东蛮山有多少人?”阿茶心中不由得暗叹,真是不敢巧。 “一百多人。” 阿茶右手猛然一动,啪的一声轻响,却是一只血淋淋的耳朵掉落在地上,二喜的哀嚎只比这稍稍晚了一瞬,他便捂着右耳,哀嚎了起来,这声音在黑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啊...哎呦...啊!” 大概是听闻了异响,内宅也掌了灯火,可阿茶却不关心这些,他深深明白斩草除根的重要性,否则顾三掌柜这一家早晚还要遭这毒手,毕竟这伙贼人是真正的杀人不眨眼。 顾三掌柜手里拿着一个酒坛便冲了出来,的确是如他所想,他家遭了贼人,而且是穷凶极恶的一伙贼人。 “爹爹?是什么人?”里屋也传来声音,许是顾家小姐不放心顾掌柜。 顾三掌柜虽然见过打架斗殴出血的,可却没见过杀人的,此时院子里的一切让他目瞪口呆,手里的酒坛子也不由得坠落在地。 院子里只剩下二喜的哭嚎,榕树被月光照耀出的影子就像张牙舞爪的鬼魂,端的是格外渗人。 “爹爹...”顾家小姐和贴身丫鬟小元见顾掌柜没传来声音,担心之下便都披着衣服出来,可两个女儿家哪见过这血腥场面,那丫鬟小元还好一些终究是见过杀鸡之类的,可顾家小姐只觉得身体一软,竟然就要跌倒,多亏了小元扶住了她。 顾三掌柜这才缓过了神,有些哆嗦的道:“快,快进屋!别看!” “不必了!”也许是阿茶的声音太冷,院子再次陷入了静谧。 “掌柜的,你和顾小姐都看看这场戏吧。”阿茶说这话时,却是都未曾抬头,他左手拉扯起二喜的头发,让他抬起头颅,小刀依然贴在他的后劲上,他又重复了一次道,“东蛮山有多少人?” 二喜的脸色十分苍白,他两只手都瘫软着垂了下来,哆嗦着道:“三十几人...” “哼,顾你们图财害命的李公子到底是谁?” “小的真不知道...小的都没见过李公子,只知道他是这镇上的人...” “什么?!”股三掌柜惊呼道。 阿茶微微扭头一看,那顾家主仆三人,却是身体忍不住的颤抖,顾家小姐只觉得胸口疼痛,噗的吐出一小口心头血便昏了过去。 顾三掌柜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他似哭似笑的呢喃道:“难怪不肯留下过夜,真是好女婿啊,好女婿!这镇上哪里还有第二家姓李的!”顾三掌柜既有将女儿所托非人的悔恨,也有对自己看不清人心的痛恨,在看着昏死在小元怀中的女儿,只觉得心好似碎了一般,顿时便老泪纵横。 “除了你们四个再也没有他人么?”阿茶的声音越来越冷。 “没了!没了!”二喜大声的喊叫着,他的力气全都用在了这两声回答上。 许是二喜的声音太大,顾家小姐也微微转醒,主仆三人面面相觑的流着眼泪。 阿茶将边上的刀轻轻一勾便到了二喜的身前,他不相信一个人从善很容易,所以他要考验这个叫做二喜的山贼,如果他选择不杀,那么阿茶并不介意放过他一条生路,可如果二喜选择拿起刀,那么阿茶便将他杀死。 也不是他心狠手辣,而是太多的凶恶之人便是将牢底坐穿,也不愿悔过自新。 二喜眼角的余光微微扫过阿茶,见阿茶这番动作,他心中直犯嘀咕,也不知是要捡刀反抗,还是听天由命。 时间一点点流逝,二喜竟然发现自己也没那么怕了,他终究是杀过人的,从上山那一刻起便注定他选择冒险,眼下也只不过是一次冒险罢了。 第六十三章 人心 人心难测海水难量。 二喜心中觉得自己的生机可以去掌控,所以他动了,当阿茶的小刀离开他的脖颈时,他便动了。 只是那时候动的是他二喜的心,现在动的是他的人。 这两者之间的不同足可以杀人。 二喜猛然俯身去捡地上的那柄刀,阿茶却是并不阻拦,他不仅再给二喜一个机会,也在给自己一个机会。 一个杀人的理由罢了。 二喜的脸色十分狰狞,嘴角挂着狠笑,脖颈上的些许血渍、脸上的眼泪、鼻涕早已经混在一起,显得格外狼狈。二喜微微瘸着一只腿,脚踝处的鲜血,伴随着他的身体一动便涌出一些出来。 杀! 这是二喜心中唯一的念头。 “阿茶!”顾掌柜的发出一声惊呼,他不明白阿茶的用意,可他却是分明看见一个凶恶的持刀歹徒,正在蠢蠢欲动,在他眼里阿茶终究还是一个弱冠少年。 顾家小姐和丫鬟小元也躲在顾掌柜身后瑟瑟发抖,这实在太过令人匪夷所思。 可阿茶却没有心思解释,二喜也没有给他时间解释。 他见阿茶手中仅仅一柄小刀,便打定主意,一会一刀劈过去一定要留六七分力,趁着他躲闪的时候在出杀招,二喜定了定神,手中的钢刀越握越紧,他好像感觉到流逝的勇气又回来了。 “啊!”二喜根本不知道他喊出的是什么,便是顾掌柜主仆三人也都没有听清楚,阿茶也没听清,可是他却明白。 在北疆,当受伤的野兽做出临死前的反扑时,都会发出类似这样的吼叫声,既是对生的渴望也是对勇气的召唤。 风未动,二喜已经动了。 这一刀来的够快,因为凝聚了二喜对生的渴望,师父告诉过他永远不要小瞧人们对生的追求,为了生很多人可以付出一切,所以阿茶不会小瞧了二喜。 可就是不小瞧,二喜也终究算不上什么可怕的敌人,除了杀过人见过血,二喜和普通的泼皮没有什么不同。 只见阿茶虚晃一下,趁机左闪,躲过二喜这一刀,右手却是照她脖颈挥去,二喜来不及回头,听见阿茶掌风无力,变存了硬抗这一手刀,然后扭身挥刀的心思,于是他微微侧头躲避。 可二喜没想到,或者说忘了阿茶手中的小刀,这小刀就像勾人魂魄的无常,忽然出现在阿茶的右手,只听噗呲一声闷响,便刺进了二喜的后颈,就像一把剔骨小刀。 阿茶一拔刀,却发现小刀卡在了他的骨**隙中,电光火石之间竟没有拔出来。 疼痛直逼心底,二喜甚至以为自己已经死去,他吃疼下向后颈摸去,这才发现自己竟未死去。于是他怒吼一声,也不理会后颈中的小刀,杀气腾腾的一刀朝阿茶砍来。阿茶却是急忙向后闪避,或许是这一刀太狠,竟然削落阿茶衣袖的一角。 阿茶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便一个前冲猱身向前,反而迅速的冲进二喜怀中,左手一擒便拿下了钢刀,顺势转身将他手臂别到背后,不等二喜挣扎踢踹,迅速的将钢刀斜着朝他脖颈抹去。 嗤! 一声轻响,这人的脖颈喷出一腔热血,二喜如同被定格一般,双手捂着脖颈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息声,然后便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掌柜顾三和女儿,还有小丫鬟小元此时都目瞪口呆的站在那,他们目睹了一切,一时之间却是不知如何开口,那顾家小姐更是一头再次昏了过去,幸好小元一直扶着她,这才没栽倒在地。 阿茶没了内力,受伤未愈,此时连番行走在生死之间,更是大汗淋漓,只感觉脚步有些虚浮,不由得微微的喘着粗气,他深吸了几口气,平缓了急剧跳动的心脏,勉强的朝顾掌柜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无事。 阿茶忽然发现了一件事即便是他失去了功力,此时也充满了杀意戾气。 阿茶有些冷,他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二喜,忽然发现自己已经没办法在继续欺骗自己,给他生的希望、给他武器、给他出手的空间和机会,原来这一切并不是为了测试二喜,这一切只不过是给自己一个杀人的借口罢了。 他低着头,有些难过,他忽然醒悟自己原来就是这样的人,没有了武功、远离了仇恨,竟然将他的心性暴露了出来,无论他是否愿意,他就是一个纯粹的江湖人... 杀人者恒被人杀。 只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死在江湖的漩涡之中。 “顾掌柜,此地不宜久留,收拾收拾东西连夜离开吧。” 顾掌柜摇了摇头,道:“哎,你...一起走吧!杨家...便算了,可那东蛮山的山贼不会善罢甘休的!” 阿茶笑道,“掌柜的,我是江湖人,原以为出了江湖,谁知竟然是水中幻象罢了,这李家也好,东蛮山也罢,我定然会给掌柜的一个交代,算是报答掌柜的收留恩情。” 顾掌柜一家走了,他们只带了一些细软便离开了,谁也不知道他们会去哪里。 阿茶在院子站了整整一夜,淡淡的血腥气,时而飘散时而凝聚,天蒙蒙亮的那一刻阿茶点燃了酒馆。 火焰冲破黎明的前的最后一刻黑暗,顾家的这场大火烧了整整小半天,可当火灭了之后人们竟然惊奇的发现,院子中的那棵百年榕树竟然还在。 只有些许枝叶被火焰烤的发焦打蔫,可终究还是活了下来,众人无比惊奇,足足议论了好长的时间。 相比之下顾家的人和事就没那么受关注了,人们只道顾家主仆三人,还有那新来的伙计全都丧身于这场大火中,因为官府也的确是发现了四具尸体。 因为官府判定是意外起火,便将此事结了案,仅仅约莫不过数日,这议论之声便淡了下去,最多也就是些酒客念叨着没有了好酒,人呐总是念新不念旧,更何况无亲无故的顾家。 可半月之后,这小镇上又发生了一件命案,又让镇上居民的再次议论纷纷,因为顾三掌柜的亲家也死了,还有他的儿子,顾掌柜的女婿,这父子二人死在了自家的院子里。 如此一来,这镇上议论纷纷便是官府也不得不重新审理此案。 第六十四章 铁匠 阿茶去了李家,他还未曾使用什么手段,那李家父子便全都招了,原来李家父子早就觊觎百榕酒馆,顾掌柜一家的产业,要知道这小镇边靠蛮山,本就有不少蛮人混居于此,加上此地贫瘠,若不是杨郡守向来抚蛮,这边陲小镇又怎么可能越来越繁华,便是六年前这镇上都还未曾有百宴楼这大酒楼。 不过虽然蛮山十三部不再反叛,但向来也不是安分的主,平日少不得在镇上寻衅滋事,便是吃喝镇上的居民也都不敢要钱的,不过也因为此地向来两族混居,不少人都有蛮人血统,便也因此蛮人的所作所为还算好些。 早些年南蛮叛乱,平常的县、镇不说血流成河也不会有多少活口留下。 虽然开了一家茶馆也不过是因为,安南郡百姓多以山中野味为主食,向来是太过于荤腥油腻之故,不然他这茶馆哪里开的下去,即便如此也只是赚一两分薄利罢了,反倒是那顾掌柜的酒馆让他眼红,加上顾家小姐年轻貌美,这李家父子便生了歹念。 图财害命自然是不能自己做的,且不说他父子二人没什么大气力,便是官府知晓了也不会有他们的好果子吃,此地靠近蛮山游侠更是少之又少。 思量之下,李家公子便生了上东蛮山求助的心思,见李家公子肯分一半好处,那东蛮山大当家倒也爽快便一口应下,只是他也存了事后卸磨杀驴的心思,可怜李家父子还做着美梦不自知大难临头。 李家父子二人虽然心生恶念,可李赟和顾家小姐新婚几日倒也是生了悔意,真想便这么过下去,有娇妻如此夫复何求?顾家的那份产业早晚还不是他这女婿的,可是李掌柜的大概是被猪油蒙了心,铁了心要儿子行此险招。 这才有了这件事的发生。 阿茶本不愿决定他人生死,可他实在对这种心存恶念的人没有好感,想起父子二人磕头求饶的丑恶嘴脸他就觉得心中厌恶,若换做顾掌柜一家求饶,那东蛮山匪徒可会饶命?只怕是见了顾家小姐的样貌更是做出天怒人怨之事。 机会老天已经给过了,人们总会这样只有到了最后才会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总是恳求着再一次的机会。 就像惯偷,再被抓住后他不会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只会懊恼自己为什么会被抓住,因为他知道按照立国以来向来优容的大汉律法来说,他偷窃也不过是仗十,关押一月的惩罚,且不说在牢中管吃管喝,不用风餐露宿不说,出来后还能再次干老本行。 也许只有他偷上了达官贵人,被判死刑流放时才会想到,自己为什么要成为小偷而不是自力更生呢? 阿茶的手已经不干净,沾满了鲜血。 那么他便不介意在沾染上一些鲜血,更何况这鲜血本就不干净。 他还有一件事没有完成,他要上东蛮山,明知不敌也要亮剑,因为他答应过顾掌柜要给他一个交待,也是给他自己的一个交待。 镇子上没有铁匠,阿茶赶了两天路才在稍远的镇子上找到一家铁匠铺。 “掌柜的,我想打一把剑。” 掌柜的姓胡,镇上的人都叫他老胡,他约莫着四十多岁,一脸络腮胡,膀大腰圆端的是一名壮汉,他听见有人呼喊便放下手中伙计,擦了擦额头汗渍笑着说:“小兄弟,要打什么?” “一柄剑。” 这掌柜的打量了阿茶几眼,见他虽然穿着粗布衣裳却气度不凡,心道这莫非是哪家的顽皮公子?可他毕竟是做生意的,难道还会管客人身份不成。 老胡笑着说,“客官要打一柄什么剑?” “寻常的铁剑就行,不求锋利坚韧,越便宜越好,我只有六小贯钱(面额1文的铜钱,600文,0.6两)。”阿茶的脸色不由得带上一两分羞涩,他实在是囊中羞涩,口袋中的钱还是那日去百宴楼买饭菜所剩下的。 老胡笑容不由得一滞,“小兄弟拿老胡找乐子不成?虽说老胡这手艺上不得台面,可六百文哪里又能打的了一柄铁剑?” “可我只有这么多钱,不如我给掌柜的打上两天短工,您看如何?” 正好老胡这两日腰不太爽利,他观摩了一下阿茶,问:“这倒是可以,可问题你行么?这铁匠的活可不好干,别说打铁便是打下手都不是轻易的活计。” 阿茶也不反驳,笑道:“试试吧,掌柜的可莫要小瞧我这初生牛犊。” 铁匠老胡笑道:“我这里正好缺人,你去拿着这柄斧子,劈些木柴去吧。” 就这样,阿茶在这铁匠铺帮了两日工,这期间倒也觉得乐趣很多,锻炼臂力不说,便是火候都有讲究,门道更是数之不尽。 这一日恰好无事,阿茶便存了试试的心思,只见他举起了铁锤,抡圆了胳膊对准目标,狠狠地砸了起来。 砰的一声闷响,铁锤一下子被反震了起来,他终究是外行,一时间竟然没握住,铁锤在空中划了一道美丽的弧线,便飞了出去,拉扯之下他只觉得胳膊好像断了一般。 “哈哈!” 阿茶听见笑声,一回头才发现身后的老胡正在偷偷的笑着,阿茶见状不由得讪讪的笑着,他终究还是年轻脸上面皮有些薄。 老胡捡起铁锤,笑道:“阿茶,你莫不成以为自己帮了两天工便是铁匠了?这每个一年半载的学徒生活,哪里会打铁,至于里面的门道那是更多的数不请。” 阿茶点头称是,“掌故的说的不错,我也是一时手痒试一试罢了,果然不简单,就好比我们练剑若没有十年八载的苦练便上不得台面,打铁也是如此,先不提臂力,便是掌控其中的力道也是得锤上千百次。” “不错,你到是个有天赋的娃子!可惜你的心不在这。” 见阿茶不说话,老胡叹了一口气便转身进了屋,阿茶何尝听不出老胡的挽留之意,可他终究是不想成为一名铁匠。 他是剑客,所以他要回到江湖! 一名剑客又怎么甘心成为铁匠? 那太可悲,也太无奈。 第六十五章 杀贼 阿茶的腰间多了一柄剑,铁匠老胡打造的一柄铁剑。 铁匠没什么特殊,如同寻常的乡镇铁匠打造的那样,普普通通,甚至详细观摩之下还能发现剑身上的凹凸不平。 即便如此,剑依然足够锋利,足可以杀人。 此时此刻,他是阿茶,作出承诺便要兑现,他要以东蛮山上的山贼来重回江湖。 他要证明,他依然是江湖人。 九月九日重阳节。 有一少年约莫着十八九岁,他持剑缓行,上了那安南郡的东蛮山。 据说这东蛮山上有一群山贼,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是实打实的恶徒,听闻有上百人之多,官府多次剿匪皆无功而返。 其实这东蛮山不过是癣疥之疾罢了,他们叱咤山林凭借的只是东蛮山的险恶地势而已,那东蛮山不大但是却背靠山林,往往听到消息便潜入山林,待官兵退去他们便再次出现,后来官府便懒得理会他们,每次只是象征性的派出官兵便又收兵。 因今日是重阳节,大当家的吴孟提前便下了命令,除了守御大门的兄弟,其他人皆放假一天,只需饮酒作乐便是,全寨上下无比欢乐,那马屁声简直要把大当家的捧上了天。 至于三当家那几人,全寨只当是他们携钱财跑了,全寨上下更是没有人敢提一句,因为大当家那脸色实在阴沉的吓人,谁又敢触那个霉头去呢。 不过好在山寨过节的高兴气氛冲淡了那些阴沉,大当家的脸上也多出了几分笑容。 有人欢喜有人愁,这守卫着山寨大门的大虎、二虎兄弟两人,便是那愁的人,得到了晚上才有人替他们站岗,听着山寨里不时传来的笑声,兄弟二人只觉得心中有些苦闷。 谁也不说话,谁也没心情说话,谁让他们兄弟两人前些时日不小心冲撞了二当家,二当家是出了名的瑕疵必报,当日没杀了他们已经是烧高香了,这过节站岗也是活该罢了。 “他娘的,早知道更三当家一块下山了,犯得上受这鸟气!”二虎闷哼一声,不忿的道。 “弟弟,别胡说,让大当家的听了去,还有你我的好?莫非忘了后山的尸体?”哥哥大虎白了弟弟一眼,小心的叮嘱道。 二虎不屑一笑,说:“哥哥,我看你就是胆子太小了,都他娘的喝酒去了,有谁管你我兄弟二人!” 大虎听这话心中也是十分堵得慌,他无奈的说:“哎...谁让你我二人那日冲撞了二当家,只挨了两鞭子已经是得了便宜。” 二虎只感觉身上挨抽的地方痒痒的,想到这更觉得心中愤恨不平,。 “哥哥?咱也偷点东西走吧?那狗日的既然记着仇让咱兄弟在这吃西北风,那肯定还得算后账,与其等着让他秋后算账,咱也不如学学三当家!” 大虎瞪了弟弟一眼,怒喝道:“胡说什么呢!让大当家的抓住你我二人还有活路?” 二虎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其他人,便小声的道:“今日大家都喝了酒,只怕都醉的不成样子,你我兄弟二人溜进钱库,偷一些钱财下山自谋生路便是,大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大虎既然上山当匪,自然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此时被弟弟说的是心中火热,也不禁生出了别样的心思,只见他来回踱步约莫着半刻功夫,一拍手挑着眉毛道:“好!富贵险中求!干他娘的!” 兄弟两人,相视一笑,只觉得心中得意,好似那钱财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了。 阿茶上山所见的便是这一幕,没有人守卫的山门,空无一人的山寨,阿茶不着急,他走的很慢,他要看清接下里的每一寸土地,甚至是一小块石头都要看清,因为他深知在生死搏斗的时候一小块石子都有可能成为杀人的帮助。 山寨里传来吵闹的声音,细细竖耳听原来竟然是喝酒划拳的吵闹声。 阿茶的嘴角不由得挂上一丝玩味的笑容,他已经上了山寨,接下来的事情太简单不过。 或许是东蛮山周围山林众多,阿茶竟然没有感觉到什么风,西南地区的炎热总是带着一丝湿气,让阿茶感到一些不自在。 “死猫!不去站岗来这干什么!”一个山贼摇摇晃晃的从大厅里走出,醉眼朦胧的质问着阿茶。 阿茶笑了笑,问:“你杀过人么?” “哈哈!死猫!你他娘的找打不是?”这人醉熏熏的显然是认错了人。 阿茶不怒反笑,“杀过人么?” 这人定了定神,嘀咕道:“老子怎么没见过你。” 阿茶的耐心很多,所以他依然重复道:“你杀过人么?” 这人见阿茶佩剑不似喝了酒,又眼生的很,这才反应过来,不禁向后退了两步,结结巴巴的指着阿茶:“你!你是干什么的!” “杀你的人。” 这人反身跑了进去,嘴里大声喊着:“不好啦!不好啦!有人闯山了!” 阿茶站在空旷处,微微闭目养神,他并不着急,也不是托大,从他腰间重新佩剑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是一名剑客。 剑客不可以拖大,但一定要有自信,如果连几十个喝醉酒的山贼都打不过,还称什么剑客? 稍许的功夫便从大厅里出来了名十四名山贼,虽然带着酒气,可他们却十分自信,大概是觉得阿茶只是一个十八九岁的毛头小子罢了。 没有这些那些的废话,山贼们使了个眼色,四名山贼便挥舞着单刀上前,要一举拿下狂妄的闯入者。 四名山贼前后左右夹攻而来,以失去了功力的阿茶来说一旦没有闪躲挪移的地方,便陷入了十分危险的绝境。 所以阿茶动了,只见他向前一大步,腰间铁剑已经握在手中。 噗嗤! 一声轻响,阿茶手中铁剑已经插进了右前方山贼的胸口,只见阿茶忽然驻足,腰间发力,左脚做轴便转了个身,右手变成反手握剑,顺势拔出铁剑,接着冲入身手两人的刀势之中。 阿茶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又是这一瞬间,阿茶已经从两人中间穿过,可他的铁剑也划过一名山贼的腰间,带出一串鲜血。 眨眼之间,一死一伤,可阿茶的动作还没有停下,一剑横扫,在那山贼还未转身的时候便划过了他的脖颈。 紧接着阿茶横剑胸前,挡下最后一人的刀,然后顺势一拨反而将那人的单刀压在剑下,顺着刀身反向一划,只听这人一声惨叫,血淋淋的手指便掉在了地上,卷起一些黄土。 噗通一声闷响,这山贼也倒在了地上,阿茶从他的身上抽出铁剑,冷冷的直视着剩下的十名山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