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情离恨》 第一章 女儿村 漫天飞絮的季节 微风拂过,湖边那棵火红的许愿树沙沙作响。茂密的树冠中,猫着一个红衣红靴的青葱丫头。 不远处的树下,扎着小辫身着翠绿色衣衫的小女孩正焦急地唤着她:“十一姐姐,快出来吧,婆婆叫你呢。” 树上,鬼灵精样的樱十一大眼睛滴溜溜地转呀转,悄悄对她做了个鬼脸,嘀咕着:“笨绿儿,又来这套,我才不会上当呢!” 清风徐吹,树上挂着的许愿符都轻轻地随风舞动,许愿符另一头牵着的铃铛叮叮咚咚地接连响起,和着树叶的沙沙声,像为着要讨好十一似地倾力弹奏出最动人的乐章。 十一想起了婆婆定下的不许偷看许愿符的规矩,她盯着许愿符,咽咽口水,好奇心战胜了一切,神使鬼差地伸手摘下许愿符。 “祈求上天,让我可以再次遇见她——李生 。”“恳请苍天,让我和许郎能够厮守一生——云娘。”樱十一把周围的许愿符翻了个遍, 都是这些乞求老天让有情人终万眷属的愿望。她疑惑地皱起眉,双手托着脑袋,咕哝一句:“啧,真没意思!” 而穿过古桥,在小河的另一头,女儿村的主屋里,左右两边有序地站着女儿村里的师姐妹,一张张清丽的脸都难得地敛着,气氛严肃。 主位上坐着满头华发青衣布裙,气质清华的孙婆婆,她眼前站着一位身负灵剑的年青男子,只见这黑衣紫发的男子身材欣长,剑眉星目,举手投足间气宇轩昂,他便是大唐官府当家程咬金的入室二弟子——风破晓。他的身后屏身站着几位随他连夜从大唐官府疾马赶来的师弟们。 时间紧迫,告知了孙婆婆魔族大举侵犯中土事态的严重性,得到婆婆倾巢相助的肯定答复后,风破晓起身抱拳告退。 孙婆婆道:“贤侄放心,明日晌午前我派必赶到大唐官府共商大事,一同抵制魔族侵犯。” 孙婆婆携众弟子送客,出了门,一路的鸟语花香,过了古桥,风破晓在许愿树下站住,扬声道:“孙婆婆不必远送,小侄这就告退。” “贤侄一路小心……” 话音未落,茂密的树上飞下一个火红的身影!“婆婆小心!”风破晓沉喝一声,铮地抽出剑来,极薄的神剑战栗,兀自嗡嗡低鸣,这是一把名叫魏武青虹的神剑,细长的剑身在白天也发出淡淡的莹光,剑身中心有一条血漕仿佛吸饱了鲜血一般竟发出耀眼的红光! 伴随着一声细小的急呼,只听得“嘭”一声,火红的人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哎哟,疼死我了!”睡着了摔下树的樱十一四脚朝地趴在地上不住呻吟。为防有诈,风破晓的剑立刻横上前,制住她。 被这样的剑抵着后颈是什么感觉?樱十一完全醒了,她感觉到一块锋利的寒冰搁在她的脖子上,在害怕过后,她深深地怒了!找死,这是在她的地盘上! 婆婆一看便知是那最最顽劣的徒弟樱十一,她按住青筋乱颤的额头,说道:“贤侄慢着,这是我那不成器的徒弟樱十一,让你见笑了!” 闻言,风破晓方才收剑,对风婆婆微微一颔首,转身去牵马。樱十一立马跳起,满头满脸的泥土草屑,她气得怒目横视,眉头倒挂,咬牙切齿,活脱脱一个乡野疯蛮丫头,她瞪着那个一脸冷漠仿佛刚刚什么事也没发生的失礼陌生人,恨不得揪起那家伙的衣领没头没脸踢他一顿!但一看到师傅那黑黑的脸色和警告性的眼神,樱十一只得噘着嘴,揉着摔疼的胳膊,怏怏地回到师姐妹当中。 匆匆告辞过后,风破晓一行人疾马奔赴方寸山。树下,孙婆婆大声对弟子们说道:“魔族入侵中土,我女儿村众弟子当响应大唐官府号召誓死保护我大唐国土!我们不是寻常女儿家,要上战场打仗,你们怕不怕?!” “不怕!”娇叱声响遍女儿村,树上的鸟儿受到惊吓拍着翅膀扑棱棱地飞走了。 “很好,现在各自回去收拾物什,子时起程,明日晌午前必须抵达大唐官府!”说完,婆婆又对着樱十一说:“十一,你从小习武,唯一拿得出手的便是这身轻功,今天竟能从树上摔下,又鲁莽行事,为师罚你练习‘移形换影’十遍。” 大师姐慕紫嫣掏出素纱绢帮花猫似的樱十一擦去脸上的尘屑,笑骂地说:“看你下次还敢淘气!” 樱十一苦着脸:“师姐……” 夜凉如水,房间里,沐浴更衣过后,头发还湿漉漉的樱十一只套着一件月白色的里衣正坐在床上神清气爽地收拾要带走的物什。 紫嫣笑吟吟地走进来,双手藏在身后:“师妹,猜猜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樱十一喜道:“是桂花丸还是烤肉?”一想到吃,她的眼神贼亮贼亮的。 紫嫣无语地看着樱十一:“就知道吃。”她摊开双手,是一对闪着粉紫色莹光的琉璃双环。 樱十一欣喜地跳起来,接过双环,叫道:“别情离恨!” “师傅叫我交给你的,她说你一直想要这对双环。大战在即,有个合适的武器会顺手很多。” 樱十一抚着别情离恨,这别情离恨离光闪耀,粉莹莹,美得不可方言! 子时时分,女儿村所有会武功的弟子都收拾整齐集合,个个骑上马英姿飒爽地准备出发。唯有樱十一一脸像踩了狗屎的神情,她苦着脸,像要哭出来般地恳求师傅:“婆婆,我不要骑驴!” 她身边那头棕灰色的毛驴仿佛响应她似的,一掀嘴昂嗷昂嗷地叫了起来,一时间,所有的师姐妹都笑了开来。 孙婆婆说道:“十一,村里一下子难以凑够这么多马,你轻功好先带一下,到时候,师傅一定给你换一头好马。” 大队开行,樱十一骑着驴自然落在最后,出村口的时候奇怪的念头一闪而过:村里就剩下些不会武功的老弱妇孺,万一敌人来犯,可怎生是好?一转眼她又想女儿村与世无争,多年平静,敌人又远在边境,于是摇摇头不再乱想。 战事吃紧,整个大唐关卡严密了许多。和平时期,市集随处可见的魔人现在早不知踪影。晌午前,女儿村众人在孙婆婆的带领下终于如期赶到了大唐官府。 官府前的卫兵和巡逻兵比平时多了近一倍,铁盔钢刀,个个都严阵以待,把整个官府保护得密不透风。 众女子下马,表明身份,立刻有官兵帮着把一群马牵回马厩休养。她们被迎到议事大厅。 还没进大厅,就听见里面传来中气十足的男子怒声:“这些魔人实在可恶!老夫一定要把他们杀个片甲不留!” 听见通报,一位红面髯须身着盔甲的中年壮汉和一干人迎上前来,这个中年硬汉就是大唐官府的当家——程咬金。众人寒暄过后,程咬金叫来下属安排紫嫣等众师姐妹休息,孙婆婆则留下与程咬金和化生寺的法明长老共商退敌大事,而遥远的方寸山众人正在快马加鞭往长安城赶来。 到了安排的房间,累极了的樱十一躺在床上刚阖眼,门就被扣响了 樱十一晕头晕脑地开了门,靠在门板上半天,她的眼神才逐渐聚焦,拿着一双黑眼圈红血丝的眼睛瞪人,是一个蓝衣书生模样的年青人。 年青人首先脸红了:“打扰了,樱姑娘,我是程府的弟子程素生。师傅交待我带你去马房挑一匹马儿。” 跟着那程素生一路到了马房,宽敞的马房里迷漫着一股马粪味,里面停了近十排各种各样的马。 樱十一走过去,一头头地看过,然后她指着一匹乌黑油亮的高大马儿说:“我要这一匹。” 素生讪讪地说:“姑娘好眼光,那是师傅的坐骑。” “那这一头。” “这是四师姐的马……” “那这一匹呢?” 程素生都快哭出来了:“姑娘,这一匹是在下的马。” “那你随便给我挑一匹好了……”这时,手捧着青草和酒壶的风破晓走了进来,让过两人,走到爱马跟前喂马。樱十一看着他黑衣紫发手长脚长的背影,目光触及他背上的神剑,恍然大悟,竟然是那个差点误伤她却一句抱歉的话也没说的混蛋!她眼珠骨碌碌一转,嘴角噙出一抹笑,当下便对素生说:“程掌门不是让我挑我自己喜欢的马么?” 程素生道:“师傅是这么交待的。” 樱十一纤纤玉指一点:“那我就要这一匹。” 只见正喂着的马儿被点到,风破晓这才莫名奇妙一抬头,注意到眼前这个红衣蛮靴,杏仁大眼,神情挑衅的丫头。他一皱眉,这样的一身红,好像在哪里见过。噢,是那个从许愿树上摔下来让孙婆婆头疼的女儿弟子。 程素生冒着冷汗急道:“姑娘还是另选一匹,这匹‘小弟’是二师兄亲自驯服养了三年的马。” 有意找茬的樱十一一跺脚,娇横地说道:“我不管,是你师傅让我随便挑的,我就要这一匹!” “这……” 闻言,风破晓忽地一笑:“姑娘,你要是能制住‘小弟’,它就跟你走,怎么样?我绝不食言!” 程素生惊道:“樱姑娘,万万不可!‘小弟’性烈如火,除了二师兄,谁都制它不住,我们有两位马师都曾被它踢成重伤!” 受激的樱十一充耳不闻,伸手就把马儿牵了出来。程素生急得团团转,一咬牙奔回去搬救兵去了。 骏马一开始就摇头摆尾极不情愿的样子,风破晓含笑抱胸等着看樱十一的笑话。 到了空地,樱十一翻身上马,马儿嘶叫着上蹿下跳地想把她甩下来,樱十一紧闭着眼睛死死抱着马脖子怎么样也不松手,骏马突然发足向前奔去,再猛然停下,前蹄高昂,然后又猛踢后腿,樱十一控制不住重心,实在不能抓牢,她小声尖叫一声,从马上摔落! 风破晓料到如此,早已暗中发力,身影低低掠过,揪着樱十一的红衣领就把她拽到了地上,正准备好好嘲弄她一番。 谁知还没落定,急红脸的樱十一突然发难,取下腰间的别情离恨朝他挥去,风破晓一时不备,胳膊竟被打得生疼!樱十一不语,继续胡乱发招。风破晓怒上心头,一把格住她的武器,将别情离恨捉牢在手上。怒斥:“怎么会有你这种泼蛮之人!” 樱十一刚想反唇相讥,这时走廊那头传来一声呼喝:“风师弟!”两人转头向那边看去,只见程素生推着一位坐着木轮椅的年青人走过来。 这轮椅上的男子蓝发白衣,气质儒雅,眼神温和明亮,竟分外俊朗,他嘴角轻抿,轻轻地斥责自己的师弟:“风师弟,怎可如此无理,还不快放开樱姑娘!” 风破晓还想辩上两句:“大师兄,你不知道……” 这大师兄平静地看着他,半句话却也不说,风破晓深知这就是大师兄平素不高兴的神情,一向敬重大师兄的他只得恨恨地放开樱十一,但心里又委实气不过,竟然掉头就这样走了!樱十一得意地冲他的背影做个鬼脸。 白衣男子说道:“樱姑娘,风师弟鲁莽,在下代他向你赔个不是。在下是程府的大弟子古晨曦。” 樱十一向来对温和有理的人很有好感,她一垂首,爽声道:“樱十一多谢古侠士出手解围!” 古晨曦微微一笑,回头对身后的程素生交待道:“把我那匹飘雪给樱姑娘牵来。” 不一会,程素生就牵着一匹白马走过来,这匹马高大健壮,眼睛神亮,通体雪白,一看便知是匹难得一见的骏马。 “如果姑娘不嫌弃,古某这匹马就送给姑娘,由姑娘骑着飘雪前往边境御敌。” 见到这一匹神骏的白马,樱十一喜出望外,感动莫名,但一想又深觉不妥,她连忙摆手:“不可,十一怎可夺人所爱。” 古晨曦淡然一笑:“古某这身残躯早已不能骑马,与其让它闲置,古某倒宁愿放它出去一闯,倒也不枉它此生。而且飘雪生性温顺灵巧,定合姑娘心意。” 看着轮椅上的古晨曦,樱十一心中突然浮过一丝莫名的伤感,这样一个俊雅无双的妙人,竟然是个残废…… 回去的路上,樱十一向程素生打听起古晨曦。 程素生知无不言:“我们大师兄曾经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传说他的那把神剑‘四法青云’从来没有人见过它出鞘,因为见过它出鞘的人都已经死了!出师后大师兄一直在外奔波帮师傅处理公务,经常一年半载也回不来。但是三年前,他一身是血地被抬回来,脚筋也被挑断,大师兄就这样残了,以后他就一直呆在府里。” 樱十一问道:“是谁打伤了他,你们有没有报仇?” 程素生摇摇头:“他一直不肯说,叫大家不要追问,也不准风师兄去调查,这事就搁下来了。” 樱十一叹口气,也无奈地摇摇头。 次日,长安城的城门口,唐王李世民亲自送将士和护国武林人士出城。十万精兵兵分三路,人族四大门派按照各自门派特点,将众弟子平均编入军队。紫嫣和十一都被分入了先锋程家军中,军中主帅为程咬金,副将便是风破晓。 城门外,众人中只见樱十一红衣雪马,细瓷般的脸庞上眼神灵动,腰间的别情离恨璀璨闪亮,尤为醒目。无意中注意到她的风破晓一恍神:师兄竟把飘雪送给了她。 吉时三刻,风破晓带领着三万五千名先锋精兵齐声向城墙上的唐王宣誓:“我军定当将魔人驱逐出境,誓死保卫我大唐国土!”呼声震天。风破晓钢盔银甲,手中的神剑灵气逼人,更加衬得他意气风发! 喝完热血酒,近三万五千名先锋兵马连夜从江南野外赶到大唐境内边界线,当晚在大唐境内边界扎营。 主帐内,程咬金正和一干下属研究着地形图:“流沙河以西三百里现已被魔人占领,流沙河以东则被我方将士占领。敌军先锋军约4万人马,而我军驻守在流沙河边的将士一共才2万人马,我军离流沙河最快的捷径有四百里,所以我们一定要抓紧时间行军。赶在魔人攻占流沙河前抵达,守住这个天堑,不得让魔族蛮子跨入流沙河内半寸!” 风破晓指着地图接着说:“如果我们走捷径的话就必须经过距离现我方驻营地二百里的盘丝岭。虽然三年前盘丝岭的魔女们就封岭不再过问世事,但以前盘丝岭一直是魔族的情报站,所以我们仍应当小心行事!绝对不许无故去招惹她们,如有违背军法处置!但如果魔女们首先发难,我们则格杀勿论!” 程咬金看着足以独当一面的二徒弟,摸着扎髯欣慰地笑了。大徒弟古晨曦出事以后,所有的重担都落在了风破晓身上,他看着他几乎是一夜之间突然长大,不辞辛劳终日奔波,帮着自己将整个大唐官府打点得井井有条。美中不足的是,年少气盛的他,没有经过真正的历练,行事仍有些鲁莽且不计后果。所以这次出征才把他带上,自己虽为主帅,但实际上很多事情暗地里都让风破晓做主,让他经历最真实最残酷的战争。 次日进入大唐境外,前方局势越来越紧张,再加上境外处处危险,部队开始真正地急行军。整整三天过去了,这种枯燥的连夜强行军让所有官兵筋疲力尽,苦不堪言。于是在进入盘丝岭的领地前,风破晓下令在一片三面环山的草地上停军扎营,整顿休息。 草地前是一条湍急的溪水,各位将士都纷纷把马匹牵到此处,让马儿饮水吃草,养精蓄锐。慕紫嫣和樱十一各自牵着马到溪边喂马,一阵低低的轰鸣自西边传来。樱十一驻足细听:“师姐,你听,西边是不是有瀑布?!” 慕紫嫣细听了一阵,回答说:“不错,大概离此地有五里路程。” 樱十一马上来了精神,打起了坏主意:“师姐,我们一身臭汗,去那边洗个澡可好?” 慕紫嫣考虑到大局:“不行,擅自离营,会被军法处置,何况前方明暗不定,说不定会有危险!” 十一苦着脸拉着师姐的衣袖撒起娇:“好师姐,等晚上大家都睡死了是不会被发现的,五里路,我们用轻功一眨眼的功夫也就到了!求你了,带我去吧!” 慕紫嫣央不住她的撒娇哀求,思索片刻觉得也有理,何况自己身上也确实很不舒服,当下便答应了。 晚饭过后,掌灯时分,众人已经歇下,营地里寂静无声,只听得一片虫叫,一队列兵在到处巡逻。篝火一闪闪地照着帐篷外两只贼头贼脑的人影。 趁巡逻兵走开的时候,两人脚底发力,一纵身,离开了程军大营。 而副将大帐里,刚操劳完军事的副将风破晓正掀开帐门准备出去透口气,两道不寻常的细微破风声引起他的注意,他星眸微眯,是两个向西飞去的人影,有奸细! 大敌当前,他不想惊动大军引起士气下降,凭着过人的自信和勇气,他回帐取剑,运用门派轻功疾风步,追寻那两道身影向西飞去,西边不远处便是魔女盘丝岭的领地,他当下心想:要赶在贼人进入盘丝岭前将他们抓获带回去审问,不降便杀! 樱十一与师姐很快便来到那片水声轰鸣的瀑布前,月色下,百米高的瀑布飞流直下,银珠飞溅,瀑布湖上雾气朦胧,两人快活地轻笑起来。 慕紫嫣心细,首先发现湖边有不同寻常之处,她拉住想一呼而上的师妹,向她示意。樱十一扭头一看,果然,湖西拐角处隐约有些光亮,细听,还隐约有女子相互嬉笑之声。 难道这里被人捷足先登?这么晚了,还有谁家的姑娘在此沐浴?耐不住好奇之心的两人准备前去探个究竟,她们摸到西边拐角,将自己躲在草丛后,殊不知身边一道黑影尾随她们而来。 只见瀑布前的四颗夜光珠将此处照着雪亮,映着湖里一群正在沐浴嬉戏的年轻女子,这群女子端的个个娇艳如花,互相泼水胡闹,好不开心。 樱十一瞪大双眼,慕紫嫣一把捂住她嘴巴,把她的惊叫捂了下去,两人齐刷刷地红了脸孔埋下头去。 尾随而来的风破晓见此情景也闹了红脸,迅速背过身,在一块大巨石后隐了下来。此刻他已经看清这两人便是女儿村的首席大弟子和那个红衣泼蛮儿,也八成猜到她们此行的用意,但他仍不敢大意,他想到这荒郊野岭的晚上哪里来的一群貌美姑娘会在此沐浴,分明是附近盘丝岭的妖怪!但他并不想与这群魔女为难,更何况现在非常时期,他只想不惊动她们快快地把这两个麻烦带回去! 慕紫嫣尴尬万分,用口语吩咐师妹:“走,去瀑布那头!”樱十一点点头,两人正准备悄悄返身,而湖中一位女子正好转过身去,她的身后赫然拖着一条湿漉漉的大尾巴! 樱十一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啊,妖怪!”慕紫嫣赶紧去捂她的嘴巴,可为时已晚,湖中的女子通通朝她们看过来。 风破晓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好! “谁!”湖中有一女子娇斥,众女纷纷从湖中巨石上将各自衣物取回穿好。 两人面面相觑,樱十一脑子突然短路学起了猫叫:“喵~~!”风破晓差点晕厥,心下恨不得将那白痴掐个半死。 收拾妥当,一个银发火尾的狐妖从湖中腾空而起,只见她白皙若雪的脸上一双艳光灼灼的媚眼夺人心魄,竟然是个颠倒众生的绝色!她冷冽着一张脸,挥舞着银鞭刷地向樱十一两人藏身的草地抽去! 慕紫嫣与樱十一分别往左右滚将开来,被迫在众人面前现身。而那草地竟被鞭出一条丈余的裂缝! 银发狐女暂时收了鞭,轻飘飘地落在湖中的巨石上,湿淋淋的长尾巴悠哉地一卷一卷,轻笑地开了口,听在耳里只觉得她的声音慵懒,空灵,分外曼妙。她说道:“两位姑娘好兴致,竟摸到此处来偷窥我们姐妹们洗澡。”。 敌众我寡,慕紫嫣不想多生事端,只得硬着头皮解释到:“我和舍妹误经此处,冒失冲撞了姑娘们,我和舍妹向你们赔个不是,请容我们告退!” 湖中,一个绿发大眼的精灵小妖叫道:“哼,偷看完别人洗澡就想跑?!月姐姐,把她们请下来,我也要看她们洗澡!”顿时,所有的女妖起哄开来,都闹着让银衣女妖把她们打落到湖里。 “休想,你们这群妖女!” 樱十一叫道。 银衣女子冷冷地说:“不下湖也可以,把二位的眼珠子留下来!” 看着气氛越来越僵,樱十一悄悄向师姐打了个眼神,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两人转身便跑,足尖点地,衣袂飘飘,一下子飞出去十丈远! 以为逃遁成功的樱十一突感腰间一紧,一条银色的细鞭已经把她缠牢,“十一!”慕紫嫣大惊失色,伸手便去捉樱十一的衣袖。 “哼,想跑?!”银发狐女一收鞭,来不及惊呼,樱十一便似断线的风筝一下子被扯到湖中!扑通扑通连呛了好几口水。 众女妖笑闹开来,纷纷汲水泼她,樱十一怒发冲冠,一挥手,三根无影神针直冲银发狐女面门飞去! 银发狐女嘻嘻一笑,躲也没躲,一伸手,三枚暗器立刻失了力道软绵绵地掉在了巨石上,樱十一大吃一惊。 “原来是女儿村的丫头片子,你们孙婆婆难道没有告诉你们到了盘丝岭要绕着走么?” “哼,你们不过仗着人多欺负人少罢了!” “那好,我们一对一单打独斗,只要你赢了,你们马上可以走,如果你输了,你一辈子就摸黑过吧!”银发狐女如此说道,然后她扭头冲那个绿发大眼长着一对骨翅的精灵小妖招呼了一声:“小雾,你上来和这位姑娘较量一下。”刚刚那个带头起哄的小妖立马飞上了大石。 “那好,一言为定。”樱十一也自水中跃起,一身湿淋淋地站到了巨石上。 “且慢!”返回来的慕紫嫣心知师妹武艺虽不低,但缺乏经验,更何况和这些狡诈的妖女斗,肯定吃大亏。“我是她师姐,要比也应该我来比!” 银发狐女哼地一声冷笑:“是令师妹自己亲口答应比武的,难道刚说完,你们就想反悔么?” 话音未落,石台上人两位已经动起手来,那名叫小雾的女妖右手寒光一闪,手上便多了一件爪刺样的利器:九阴勾魂!这九阴勾魂乃千年寒冰所铸,锋利无比,配合盘丝岭的妖法使用,更能勾人心魄。十一也不敢大意,抓着别情离恨一跃而起,娇喝一声,首先发招。 “如花解语!” 小雾灵巧地展翅一跃,樱十一的双封失了准头,没能控制住十一。“看我的蛛丝阵!”小雾手中一下射出数十道蛛丝,天罗地网般地缠向樱十一,刚想继续出招的樱十一仓皇收手,一个移形化影躲避开来,没想到这数十道又粘又牢的蛛丝竟像认得路一样拐个弯过来一下子将樱十一裹个正着! “嘻嘻!”看见对手中招,小雾拍拍手笑了起来,开始戏弄起无法动弹的樱十一,她先抽干樱十一的灵气,又开始抽樱十一的血。 樱十一拼命挣扎,一边咒骂一边向慕紫嫣求救:“师姐救我!” 岸边的慕紫嫣纵身飞来,取出九天金线当头便封中了小雾。此时蛛丝阵中的樱十一已唇色煞白,摇摇欲坠! 见状,银发狐女脸一沉:“哼,说好了一对一,你竟敢帮手,难道是欺我盘丝岭无人?!”说完挥起银鞭,使出一招摄人心魄,慕紫嫣避无可避,当场被摄中不醒人事。 小妖们又欢喜地闹起来。 有小妖提议:“这两个丫头片子好玩,带回岭里去玩吧。” 众妖七嘴八舌地附和,银发狐女不动声色地微笑,仿佛赞成她们荒唐的提议。 眼看着越闹越离谱,一直隐在岸边大石后的风破晓只好有些窘迫现身,他提气飞来, “鞭下留人!” 众女妖瞪大双眼,议论纷纷:“怎么还有一个?” 第二章 第二天一大早,樱十一才被慕紫嫣叫起,虽觉得全身酸痛,但身体已经恢复完全。思索到昨天后来发生的事,她手脚并用地对紫嫣比划到:“师姐,那个大唐官府的二弟子好厉害,他就这样刷地抽出剑,那个狐妖竟然吓得落荒而逃,我原先还当他是个草包呢!咦,师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这时,帐前口传来通信兵的声音:“樱姑娘,副帅请您过去一趟!” 慕紫嫣苦笑一声:“一会你就知道了。” 主帐里,一夜未眠的风破晓还在研究着战事策略。 “樱姑娘带到!” “进来!” 樱十一走进帐内,不知怎地,只觉得案前那个人比以前顺眼了许多。风破晓还未抬头,只是闲闲地问了一句:“睡醒了?” “嗯。” “身上的伤好了吗?” 樱十一咬着嘴角,突然有些莫名地扭捏,她低声回答:“嗯,没事了。” 风破晓抬起头来,正色道:“昨夜你擅离军营,按照军法处置,今天必须罚你二十军棍,来人!” 一盆冷水泼来,樱十一还未反应过来时,便被两名士兵摁在身边一条长宽板凳上,高举着的军棍沉闷闷地打下来,打在肉上,有种说不出的钝痛!几棍下去,樱十一吃不住痛,面子上又过不去,冷汗逐渐爬了一脸,她终于惨叫起来,一边哭一边叫一边还骂着,声音凄惨得连两名士兵面面相觑,有点忍俊又有些不忍心再打下去了。 风破晓走过来,接过士兵的军棍亲自施罚,边打边说:“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一定要罚你么?” 风破晓这几棍打得结结实实,樱十一豆大的汗珠蹦下来,疼得她不住哀嚎,恨不得当即晕死过去。 风破晓继续说:“这次因为你的任性让你师姐也跟着你受杖责,你现在在军队里,就应该遵守军队的规矩,由于你一个人的轻率就可能导致全军覆灭!我要让你记住这个教训。”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趴在毯子上抹完药的樱十一还不住呜咽,没能从被毒打的事情中回过神来,从小没有被打过的她被风破晓那二十军棍完全打懵了。 帐门口又传来通信兵的声音:“请问慕姑娘在么?” 正绞着汗巾帕子的慕紫嫣扬声道:“进来吧。” 一个铁甲通信兵走了进来,把手里的小瓷瓶交给慕紫嫣:“这特效金疮药是我们风副帅交给两位姑娘的。” 慕紫嫣有些尴尬,面色潮红地接过金创药,说:“替我谢一声风副帅,有劳他费心了。” 通信兵又说:“还有一柱香时间就要拔营起程了,风副帅交待两位姑娘立刻准备,不要误了时间。” 通信兵走后,樱十一忿忿地说:“猫哭耗子假慈悲,师姐,我就知道他不会这么好心,呸,还不就是怕我们误事!” 慕紫嫣劝道:“其实他已经手下留情了,如果是一般的士兵擅自离营会被杀头的。” 不多时,大军出发,樱十一牵出飘雪,正愁着带伤如果骑马的她发现马鞍上已然绑了一块厚厚的布垫!她喜道:“师姐,你想得真周到!” 慕紫嫣愣住,勉强一笑,没有多话。她摸着自己马鞍上的布垫,神色复杂地看着队伍领头骑着骏马的风破晓。 又是三天急行军,急锋军终于在大战开即前赶到了驻扎在流沙河里大约二十里的大唐军营。 一进帐篷,樱十一大呼小叫地就近往毯子上一趴:“不行了,师姐,帮我看看我屁股烂了没有?!” 帐门外,听得清清楚楚的慕紫嫣和赶过来的风破晓尴尬地对视一眼,慕紫嫣俏脸一红,掀门进去,风破晓对门口自己的亲兵交待一番,假意咳了一声,也跟进了帐篷。 樱十一回头看见了来人,兀自翻了个白眼,扭过头去,当什么也没有看见。 慕紫嫣轻轻说:“十一,不得无理,快起来。” 樱十一翻身站起,不小心触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心中怨怼,不由得又瞪了一眼风破晓。 风破晓只当什么也没有看到,他说:“我这次来是来和你们商议一件事,我收到情报,今晚魔族会夜袭我方军营。” 慕紫嫣‘啊’地一声,急说:“那今晚我们应当小心防范才是!” 风破晓接着说:“魔族组织夜袭,他们军营的防范肯定有所疏忽,你们其中谁愿意与我一同夜探魔族军营,协助我找一份密报。” “我去!”慕紫嫣说。 风破晓赞赏地看着她:“考虑好了么?此事非常凶险。” 慕紫嫣点点头。 “不!”樱十一说,“我去,师姐虽然法术比我高,但我轻功比她好,夜探军营这件事应该我去!” 风破晓思索片刻,一挥手:“不,你性格冲动,并不适合干这件事,慕姑娘,今晚换上夜行衣,子时我们此处集合,此事非同小可,你们二人千万不可与任何人提及,知道么。” 樱十一还想再辩,风破晓摆了摆手,径自出了帐,急得樱十一直跺脚:“师姐,这件事太危险了!” 慕紫嫣微笑着摇摇头:“十一放心好了,我相信我们会平安会来的。” 中午午饭过后,帐内就樱十一一人,有小兵送来了一盒桂花丸,说是风副将送来给两位姑娘的吃食小点。 樱十一托着脑袋对着那一盒桂花丸看啊看,口水流了一肚子,几次想拿起吃,但都忍住了,她心想:“师姐一路照顾我辛苦了这么久,何况她今晚还要出任务,还是等她回来再吃好了。” 还在挣扎中,慕紫嫣就回来了,樱十一笑嘻嘻地捧着点心亲手捻了一枚桂花丸放进慕紫嫣的口里。 “嗯,好吃,哪儿来的。”慕紫嫣笑道。 樱十一撇撇嘴:“那个风破晓派人送来的。” 慕紫嫣眼眸晶晶亮的:“是他?”当下笑容更甜,她拿起一个递给樱十一:“看你那馋样儿。” 樱十一喜滋滋地刚把桂花丸放进嘴里还没有来得及下咽,此时风破晓掀开门帘,急急地闪进帐篷里,大喝一声:“不许吃!” 樱十一呆住,只觉后背被他大掌一拍,桂花丸被呛出,落在地上滚了几滚,她被呛得弯腰猛咳。 “你干什么?!” 而慕紫嫣脸色煞白,问道:“这桂花丸有什么问题么?” 风破晓捏住拳头一脸戾气地说道:“桂花丸里有毒,营中有奸细!”一旁的慕紫嫣只觉得五脏六腑里有一把火烧得越来越烈。刚想开口,一口紫血喷出,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师姐!”樱十一疾呼一声,扑过去抱起她,吓得心头俱裂。 这时,另一位副将李将军携带一队士兵冲进营帐,指着樱十一:“给我拿下她!” 士兵们像捉小鸡似的把樱十一从慕紫嫣身边强行拉走,几把大刀齐刷刷地架在樱十一的脖子上,“做什么?!”樱十一一头雾水,拼命挣扎,但挣脱不开,看着倒在一旁的慕紫嫣,她心急如焚,苦苦哀求:“救我师姐!” 李将军一挥手:“把人带走!” 樱十一被拖着,脚步踉跄,频频回顾,绝望地喊:“师姐!” 风破晓开口喝住:“慢着!” 他走到樱十一身边,看着一脸惊诧的李将军坚定地说道:“不是她!” 樱十一泪眼滂沱地看着他。 风破晓吩咐亲兵把慕紫嫣抬去给化生寺弟子医治,李将军一脸不悦地说:“不知风副将有何证据证明她不是奸细!” 脑里闪过两回樱十一说先救师姐的画面,看着她哭得一塌糊涂的脸,风破晓就是笃定奸细另有其人。“第一,要不是我制止她,她已经吃下那有毒的桂花丸;第二,她和慕紫嫣感情深厚,断不会毒害她;第三,她如此驽钝,敌军不会傻得用她来做奸细。” “你要老夫就以这些强加的理由放人么?只有我们军中几位将领和她们二人知晓此事,偏偏两盘桂花丸正好送给你们三人,你和她都没有事,不是她,难道是你么?”这李将军一直不满程咬金把大部分事都交由风破晓做主,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还不趁机反咬他一口。 樱十一悲愤万分地喊:“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这时候,一个小兵匆匆跑来,对风破晓耳语了几句,风破晓一听,急道:“带进来!” 两个小兵推着一个五花八绑的男子走了进来,樱十一眼尖,叫道:“就是他,是他把桂花丸送来的,就是他!” 真相大白,这人正是魔族派来的奸细。生来长有顺风耳,早晨在隔壁营帐里偷听到三人谈话,但距离不近,他也没能弄清到底是师姐还是师妹会随副帅夜探魔族军营,为了立功的他擅作主张地向三人投下剧毒,陌生精致的点心引起了风破晓的疑心,他一面赶来制止樱十一她们服用,一面派亲兵追查此事,结果将正想赶去魔族讨赏的奸细捉个正着! 所幸的是,慕紫嫣服毒量不多,救治得及时,保住了性命,但伤了心脉,一直昏睡不醒。 病床前,樱十一握住师姐的手,回想起她往师姐嘴里喂桂花丸的情景,吓出一身冷汗,她差点害死了她! 由于消息并未泄露,风破晓决定今晚行动照旧,慕紫嫣的空缺由樱十一替上。 当晚,月上柳梢,乌鸦怪嗥,一身夜行衣的两人施展轻功赶路,一向以轻功自负的樱十一虽能跟上风破晓,但是若想超过他把他甩开却很吃力,一路尾随他的背影,肯定是因为被他打的杖伤没有痊愈的原因,樱十一这样安慰自己,对这个罚过也救过自己的人却是半点都恼不起来了。 穿过湍急汹涌的流沙河,边境外已经是半沙漠地带,放眼看去,夜色中,黑色的沙漠显得分外地壮阔,一阵大风吹来,带起一阵沙砾,仿佛沙漠温柔的呜咽,异样的风情让樱十一看得几乎都快呆了。赶在前头的风破晓突然打往,低示一声:“有敌人!” 他早见识过她乱嚷嚷的功力,说完便一把捂住樱十一的嘴巴,提着她就近跃上了一棵大树。 只见不远处,有一队黑压压的魔族军队全副武装地 朝唐军军营进军。经过树下时,樱十一瞪大眼清楚地看清这些高大威猛的异族军,虽然丑陋但个个孔武有力,手里都提着巨斧神锤这样的庞大武器。等敌人走远,风破晓才放开她。 樱十一有些后怕地问:“这就是去偷袭的魔族军队么?” “不用担心,我们已经布置妥当,就怕他们不来。” 两人又向西行了差不多一柱香的时间方到了魔人军营,只见沙漠上成片青色的毡帐,王字雄狮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一排手持斧钺的牛头小兵在篝火边来回巡逻。 两人把身形隐在一个毡帐的阴影里,风破晓打个手势示意两人分开查探。只见两个黑影一左一右地包抄开来,没有引起任何声响。 事关重大,樱十一也格外地谨慎,她一间一间地小心翼翼地查看,都不是要找的主营帐,正当她轻轻划开眼前一顶帐篷时,一阵轻轻的米粉小麦夹杂着一些腥味的奇怪味道传出,她探头一看,里面屯着几百包的面粉,以及挂着上百头风干了的猪羊。樱十一灵机一动,原来是魔人的粮草库! 这时,一长两短三声鹰嗥从东边传来,这是她和风破晓的暗号,没来得及多想,她纵身向东边飞去。 她无声地落定在一顶平凡无奇只是帐门上悬着一对牛角的帐篷前,却奇怪地看不到人影,正探头回顾间,隐在阴影里的风破晓一把捂住她的嘴,把她拖了过去。此时,一队牛头兵从西边过来正好经过刚刚樱十一站立的地方。 眼看着魔人奇大无比的脚丫从身边踏过,两人把自己紧紧地贴在阴影里,樱十一感觉自己连呼吸都停止了。 待巡逻队伍走后,风破晓小声交待:“这个就是主营帐,你进去找,我在外面守着。” 主帐里一堆书卷前,樱十一紧张地一手拿着夜光珠照明,一手乱翻。花了半柱香的时间才终于在一本百兽图谱里翻到几封密函,又翻到一张贴在地图反面的军事密卷。 收了夜光珠,她出帐将收获如数交给风破晓,大功告成,两人撤退时经过一顶帐篷时,樱十一灵机一动,拉拉风破晓的衣服,告诉他那是粮草库。 风破晓思索片刻,然后把酒囊里的酒围着帐篷洒了一圈,点燃火折子扔了下去。 轰一声,粮草立刻被火焰卷了起来。风破晓抓起樱十一便纵身飞跃,火光惊动了巡逻兵,巡逻牛头兵立刻吹起了紧急号角,立刻从各个帐篷里陆陆续续冲出了魔人士兵奔出来救火。 突然有眼尖的魔人看见了他俩的身形,一叫喊,立刻有一枝枝羽箭射来,见状,两人取出兵器格开飞过来的箭,一口真气提不上来,不得已只得落了地。 一圈最近的魔人持着兵器杀上来,两人背靠背御敌,不敢恋战,樱十一挥手洒下一把淬了毒的寸阴若梦,中了暗器的张牙舞爪的魔人一个个惨叫地倒地,而风破晓轻喝一声,一招横扫千军击溃身边一圈的魔人士兵。 “快走!”他厉喝。 这时,樱十一突觉一声破风声,带着阵阵阴狠之气朝她直奔而来,激得她汗毛全竖了起来。不对,有什么事情不对! 来不及说话,她转过身,一把推开身后的风破晓。 偏偏这时小巧的黑色夜行靴踩到了一根斧钺上被砍断的棍子,樱十一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滑,直接扑到风破晓的背上,不会吧!樱十一心里哀嚎一声,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口,同一瞬间伴随着利器扎进肉里的闷声,一阵剧痛向她背部袭来,她闷哼一声,眼前一花,身子软软地倒下。 风破晓及时地托起她,只见一枝灰色羽箭赫然钉在她的背上,箭尾仍兀自颤动。他大震,喉头发痒,万种感觉一齐涌上心头。而放暗箭的魔人渐渐显出身形,原来是地府擅长隐身的虎头怪,只恨自己刚刚顾着杀敌没有注意到他。 虎头怪振臂一呼:“杀!” 魔人士兵又一次涌了上来,风破晓一手抱起樱十一,一手挥剑杀敌,温热的血流了一手,分不清是谁的。他眯起双眸,只觉得怒火越烧越盛,恨不得将周围的一切燃成灰烬! “破釜沉舟!”他大喝一声,手中的魏武青虹第一次同时舞出几十朵剑花,威力惊人,眼前的敌人刷地倒下去一大片,刚刚那个带头的虎头怪也犹豫着不敢再冲上来,只见他的身形越来越淡,竟又是想隐形。风破晓冷哼一声,踢起地上的落箭,手一挥,带着十二分的功力,箭刷一声直直地钉上虎头怪的胸口。虎头怪当即露出原形被震得飞出去几米远,砰然倒地,溅起一片沙。 冲出重围,风破晓不顾自己的体力抱着樱十一强行赶路。“撑住,过了流沙河就安全了。”他喃喃自语,一颗心前所未有的狂跳。 而怀中的樱十一的脸上已经显示出中毒的痕迹来,看在他的心里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焚烧。 终于,穿过流沙河,后面还隐约传来有追兵的声音,风破晓一剑砍断了流沙桥,将敌人隔在了身后。 此时樱十一面如金纸,一层黑气隐隐地浮上来,她中的是地府绝学尸腐毒,这毒发作起来很快,不消半个时辰就便攻入心脏,到时候大罗神仙也救不了,而剩下来这短短的时间是无论如何也回不去的了,必须得马上就地给她清毒。他在树下坐下,摇摇怀中的樱十一,混沌中的樱十一嘤咛一声,勉强睁开了双眼,耳朵里只觉得嗡嗡一片,眼前也一片五光十色,刚睁开眼不自觉又想闭上。 风破晓赶紧又把她摇醒,背上毒箭得拔掉,不能让她睡着。他把樱十一翻过身来,箭触目惊心地耸在那里。备好丹药,撕下衣摆当绷带,然后伸向那枝箭。想了想,又把左胳膊垫在樱十一嘴下。 “撑住。”话音未落,稳稳地一使劲,那支倒勾毒箭已经拔下,带出一股黑血。樱十一一阵惨叫,下意识地死死咬住他的胳膊。 只见那班驳的箭头上仍残留着星星点点的暗黑毒气,而背上那血肉模糊的黑洞里,黑血向外流了不一会便自行止住了,加快血液凝结是尸腐毒一个显著的特点。 犹豫了半刻,风破晓沉声道:“得罪了。”他小心地撕破她中箭处的衣物,只见露出来的玉背上一个半指深的黑洞上已经有薄薄的黑色血痂形成。他俯下身去,温热的唇贴上去,樱十一一阵战栗。风破晓一点点地吸出毒血,直到吐出来的血恢复到鲜红为止,他吐尽口中残余鲜血,然后往她的伤口上洒上五龙丹,用绷带将伤口缠好。 做好这一切,他轻吁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樱十一转过身来,喂了她一颗金香玉。月色下,树影婆娑的明暗间,风破晓看着身边女子苍白素净的脸庞,微眯的眼眸虚弱无助如受伤的小鹿般,他的心就软绵绵地塌陷下来,他不自觉地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头抵着她的额头,沙哑着嗓子说道:“没事了。” 樱十一抬起沉重的眼眸,注视着贴在她额头的年轻男子微有血污的脸庞,如刀削般挺直的鼻梁和微抿的薄唇,原来这么好看啊她微叹。这是她第一次注意异性的长相,心里不知怎么生出一种奇怪的想法如果真能死在他的怀里,似乎也不是多坏,胡思乱想着便又晕晕沉沉地睡去。 当风破晓背着她赶回到唐军营帐时天已薄亮,营地里通火通明,有小兵正在收拾地上的狼籍,显然刚刚这里也经过一场恶斗,副帅营前早有小将干等在那里,一看见风破晓迫不及待地迎上来,急着汇报战况。 风破晓作势让他稍等,背着樱十一大踏步地走进医帐,雪白的帐篷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混合着草药的味道,几个刚刚受伤的士兵正在接受包扎。化生寺的弟子把樱十一安排到慕紫嫣的病床旁。 此时,慕紫嫣已经醒来半个时辰,手脚无碍只是浑身的真气使用不出,化生寺法明长老替她检查后很委婉地告诉她她的经脉被毒气摧损,以后一生都无法提气运功。此后她一直静静地躺在那里,眼泪慢慢地灌满了双耳,直到眼睁睁地看着风破晓抱着受伤昏迷的师妹进帐。 她看着他向大夫殷殷寻问师妹的伤情,看着他用手轻轻地抚去她额头上的薄汗,看着他注视她变得温柔的眼神,看着他临走时还不忘给她掖好毯子,而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过自己一眼。紫嫣把头转到另一边,泪流满面,心里明白一些东西也许本来她可以拥有,但是现在失去了,永远地失去了。而听到大夫说师妹已无大碍后,对那个自小便十分疼爱的师妹,心里一颗怨恨的种子不可抑制地悄然生根发芽,她闭上泪湿的双眼,龈牙几乎咬碎,浑身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几日后,樱十一百无聊赖地趴在床上,医帐里只剩她和师姐两人,而紫嫣一直睡着,想说话也找不到人,此时她的伤口已经开始慢慢结痂,伤口发痒,便情不自禁地想伸手去挠,手刚伸到背上就被另一只手捉住了。 回头一看,只见一身银甲的风破晓正捉住她手不让她挠伤口,樱十一俏脸一红,缩回自己的手。 风破晓轻斥:“说了不许挠,把伤口弄裂了怎么办?” 不知怎地,樱十一心下对他生出一股莫名的抗拒,她转回头枕在枕头上不看他,闷闷地说:“不要你管。”一对秀眉笼起,这个人怎么还不走。 风破晓压住心中想打她屁股的冲动,笑笑地说:“那我带来的蜜花露我就带走罗?”前天他听大夫说吃蜜花露可以帮助伤口复原,巴巴地寻了一瓶来送她,谁知今天她又哪根筋不对,竟闹起别扭来。 闻言,樱十一才转过头,噘着嘴,看着他,憨憨的把一脸垂涎的心思展露无遗,看得风破晓心里笑得打跌,不忍再逗她,伸手把蜜花露递给了她。 揭开盖子,一阵花香扑鼻而来,惹得樱十一口水都要掉下来,接过风破晓递来的银勺,边吃边听他说话。 “我们已经收到魔族的战书,三天后正午便会起兵相接,你和你师姐都受了伤,留下来帮不上忙也不安全,我会安排你们饭后坐马车回长安。” “……” “你回长安后先在程府住着,如果我能活着回来,我娶你。” 正吃得满嘴芳香的樱十一没来得及反应,一口蜜花露哽在喉咙口不上不下的,呛得她拼命咳嗽起来,瞬间,脸就涨得通红。风破晓一头黑线地为她拍背顺气,不住地提醒她小心呛得伤口裂开。樱十一瞪着不像在说笑话的风破晓你你我我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半天,她才冒出一句:“谁要……给你娶。” 风破晓也不说话,笑笑地揉了一把她睡得散开来的乱发,转身便走了。 “喂,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我不是故意要替你挡箭的!是意外,是意外!到底听不听得懂啊!”樱十一回过神来,手舞足蹈地对他的背影叫道,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啊! 刚走到帐口,风破晓想起了什么似的又转回身走到病床前坐下,对一脸你又回来做什么表情的樱十一脸色凝重地说道:“有个坏消息,我来的时候问过法明长老,他说你师姐经脉受损,武功……废了。”樱十一心猛地一沉,张了张口,突然之间说不了一个字,她看向师姐背着睡觉的身影,恐慌起来,半晌,她摇了摇头说:“不可能。”眼圈却逐渐红了。 风破晓也叹口气:“我也很遗憾,回去之后,你要好好照顾你师姐,知道么?” 樱十一置若罔闻似地喃喃说道:“是我,是我害了她……”两行泪珠刷地滚落下来。看她这样,风破晓感觉一颗心像被揉成一团似的,他伸出布满剑茧的手胡乱替她拭去泪珠,粗声道:“不许哭,当时是我的疏忽,干你什么事。” 两人殊不知,隔壁的床铺上,薄毯下的一双红酥手早就捏得死白。 十日后,长安城内,一白一红两匹马儿拉着一辆质朴的马车穿过热闹的街市,到了程府门口,驾车的程家军模样的两个年轻人一拉马缰,两马齐声嘶叫一声,稳稳地停了下来。 一只晶莹素白的手推开车厢门,接着一张清丽无双的脸探了出来,眨巴着杏仁大眼四下张望了一下,转回头对马车里脆声道:“师姐,到了。” 樱十一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牵扯到伤口,微微皱了一下眉。只见她依旧一身红衣红靴,眼神灵动,腰间的别情离恨离光闪耀。 她又小心翼翼地把师姐扶下来,短短的时日慕紫嫣雪白的瓜子脸已经瘦成巴掌大,阳光下一照,透明得几乎可以看见血管。樱十一握住她青筋突起的手,心中迅速泛过一阵伤感,在师姐面前,她永远感觉自己有罪。 被解开缰绳的飘雪得得地走到樱十一面前,偏起头用脑袋轻轻蹭着她的脖子,这才把十一逗得稍微开心起来,她凑过嘴轻轻地啄了一下飘雪,这才搀着紫嫣进了程府。 在程府一住便是大半个月,樱十一背上的箭伤已经养得差不离了,而府上的华衣美服,珍馐美味,依旧一批批地被送进房间,丫环小伺无不殷勤,连古晨曦也笑笑地说收到风师弟的飞鸽传书让他好好照料两位姑娘。听在慕紫嫣耳里,心里又是一阵翻腾,她明白在程府自己现在只是师妹的陪衬。 而这一切暗潮心结,樱十一现在都体会不得,她只是看着师姐一天比一天消瘦沉默,十分自责心疼。这天天气晴爽,乘着慕紫嫣在房间里午眠,樱十一邀得对长安熟门熟路的古晨曦出门,她想去买些漂亮的首饰纱绢,再买些可口的吃食小点,开胃小菜什么的带回去逗师姐开心。 长安朱雀街,行人如织,各种商铺店面鳞次栉比,路边摆摊卖簪子的,卖玉镯的,卖糖葫芦的,卖大肉包子的,一声声的叫唤吆喝不绝于耳, 慢慢推着轮椅的樱十一只觉得眼睛都不够看, 第三章 次日清晨,一夜策马赶路的师姐妹两人终于到达了女儿村。樱十一抹去额头上的雾水,翻身下马,还没走进村里便有不详的预感,太安静了,怎么会连一点虫鸣鸟叫的声音也没有,而那平日里绕鼻的桃花香气也消失了,只传来一股淡淡的炭焦味,查觉到不对劲的两人互相疑惑地对视一眼。 进了村子,触目所及的一切全都已成焦碳,黑乎乎的村子寂静空旷得渗人。所有的房子都被烧成平地,枝繁叶茂的许愿树如今只剩一截光秃秃的焦木,盛载着无数欢乐的秋千架也不复存在,原先清澈的小河上飘着数不清的被烧断的房梁。 一红一紫的两个身影愣在原地,“是失火了么?”樱十一目瞪口呆地说道。两人四下寻找起当日留在村里的老妇和小孩。 “绿儿!” “姜婶!” …… 可是没有人回应她们,她们仔细地检查过,现在村子里一个人也没有。樱十一脚一软,坐在了地上。 慕紫嫣拉起她:“走,我们去附近的傲来国四处打听一下。” 刚转过身,一个银发蒙面女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们面前,只见她一双艳光灼灼的魅眼,仿佛多看几眼便会被那双夺人心魄的双眼深深地被吸引进去,一生沉沦。这蒙面女子深深地看了一眼樱十一牵着的飘雪,吹了一声清亮的口哨,只见飘雪竟然摆脱樱十一奔向她,摇头摆尾的,跟那女子撒起娇来。 “没想到他竟然把飘雪送给了你。”蒙面女子抚摸着飘雪洁白的鬃毛说道,曼妙的声音里透着无比的清倦和寥落。 看着一红一紫突然戒备起来的两个人,她轻笑地说:“你们想知道的一切,我都可以告诉你们。” 樱十一护在慕紫嫣身前,她总是觉得眼前这个陌生的妖异女子在哪里见过,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想到,原来是她,在云来酒店二楼憩台里盯着她的女人!心下更是戒备:“你跟踪我?” “小女子名唤水中月,对两位并无恶意,只是想和你们做个交易。一个你们保赚不赔的生意。” 慕紫嫣说:“什么生意?” “我帮你们调查火烧女儿村的真相以及村里其它人的下落。而我要你帮我治一个人的伤。”她指向樱十一,一双媚眼不动声色地盯着她。 樱十一暗想,这个女子委实古怪,自己根本不会医术,她竟然也能这样寻上门来。 只听水中月又说道:“不用顾虑,我只需要你天天替他上药便可。”她取出一青一白两只锦囊,沉甸甸地抛给樱十一。“每个袋里面有二十一粒丹药,是我花了三年的时间方才炼成。” 樱十一打开青色锦囊,里面满满一袋圆滚滚黄澄澄的丹药,而白锦囊里则是褐色丹丸,草药特有的灵气和药香扑鼻,一闻便知是极品的伤药。 “治谁?” “大唐官府大弟子——古晨曦。” 樱十一微微惊讶:“难道是治他脚上的陈疾么?” “正是。” 樱十一当即答应,收起了锦囊。 水中月递给她一张丹药详细用法的纸签,再三叮嘱:“按照说法一日一次定时上药服药,绝不能掉以轻心,你们先回程府,一来你师父一回长安便可以通知她,二来可以安心帮他治伤。我探得消息自会来找你。记住在古晨曦面前万万不能提及我,不然合约失效,你女儿村何去何从,再与我无尤!” 这时,慕紫嫣插嘴斥道:“实在荒谬,女儿村遭此大祸,你我素昧平生,怎能因你空口白话地相信你?你又如何能证实自己的本事?” 水中月冷笑:“慕姑娘,明人不做暗事,有些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便行了。” 樱十一有些好奇地看着她们俩,慕紫嫣心里一紧张,不敢再开口相逼。 在水中月的要求下,两人又当即返程,晚饭前赶回了程府,在后花园找到了坐在石桌边对酒自饮的古晨曦。 古晨曦微醺地看着风尘仆仆的两人,兀自又仰头灌下一杯酒,开口说道:“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 家园被毁,亲人生死未卜,师父远在天边,师姐又废了武功,重担一下子压得樱十一喘不过气来,千言万语涌上喉头却发不出声音来,她胸挺得直直的,头抬得高高的,这样才能把那热热咸咸的眼泪逼回肚子里去。 见状,古晨曦轻声宽慰道:“不必担心,我已派人四下查探,一有消息立刻通知你。你们先好生休息,待大军八日后返回长安,到时候自有人主持大局,没事的。” 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樱十一便带着两只装着药丸的锦囊驾着飘雪来到离程府不远的化生寺,这次她留了个心眼,想找寺里会医术的先给查看一下这两味药。可奇怪的是一向香火旺盛的化生寺当下竟大门紧闭,里面寂静无声。在探头探脑间,有路人过来告知:“姑娘别看了,里头早没人了。” 见樱十一疑惑,路人含恨地说:“这庙里大多数弟子随军一出城,没几日便来了一群天杀的山贼,见东西就抢,见人就杀,多亏这附近的程府亲兵经过,才没有闹出更大的乱子啊!” 樱十一惊道:“天子脚下,这些山贼岂敢!” “唉,据程家军说这些蒙面山贼个个身形高大,模样怪异,又勇猛无常,八成就是魔族的流寇啊。” 灵机一动,十一开口问道:“大叔,女儿村那场大火你知道么?” 那路人叹口气说道:“何止女儿村,连远在长寿方寸山顶的方寸也没有能逃过此劫!此事太过严重,官府严令封口,不想造成百姓恐慌,可是很多人都看到那晚女儿村的火光烧红了半边天啊!” 樱十一如坠冰窟,抬天只见天上的乌云遮天闭日,仿佛末日来临。 此后,她找了几家医馆,确认这两味药一个内服一个外敷是无上的续筋接骨的良药后,心事重重的策马回了程府。 回房告知了师姐刚才打听到的事情,师姐妹俩一合计,一面在这等师父和其它姐妹,一面让樱十一四处打听村上失踪的亲人, 一面估且听听那水中月能带回什么样的消息。 樱十一按照水中月交给她的纸签上的指示,背脊发凉地在自己床底搜出一坛极罕见的百年陈醉生梦死和一坛由千年老参与北俱芦洲万年玄冰用真气煮成的参水。她把醉生梦死的封泥敲开,掀开下面垫着的牛皮纸盖,那浓烈的酒香差点把她醺醉,取一粒褐色的丹药碾碎,如数倒入坛里,摇均。又取出一粒黄色丹药碾碎倒入一杯参水。做完这一切,她端着托盘找到了古晨曦。 那个温和俊雅的男子依旧坐在后院里自斟自饮,最近他仿佛格外贪杯,酒到浓时,樱十一看见他的眼里蒙着一层说不出的哀伤。 谁知知道她的来意后,古晨曦却一脸寂寥地笑了两声,说道:“古某这身残躯早已无药可医。”饮尽杯中酒,又说:“想当年,为了我的伤,府里快把整个天地都翻过来,找了无数的仙丹灵药捧到我面前让我一试再试,希望过后却空是失望。如今,我早已认命。姑娘好意,我非常感激,但请回吧,还望以后不要提及此事!” 樱十一万万没有想到他已心死至此,静站了一会后她拿起桌上的酒壶,一股脑地全倒进肚,这才有胆开口激他道:“我只知道如果我是你,不管碰了多少次壁,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也会尽力去争取!因为我不想年纪轻轻的就坐一辈子轮椅!” 古晨曦脸色变了,一变再变,他捏住酒杯沉声说:“姑娘并非在下,又怎会体会得我这几年来的痛苦。” 闻言,一脸嫣红的樱十一摸出袖口里这几天刚刚佩带上的龙纹镏金匕首递给古晨曦,又伸出着桃红刺绣小蛮靴的脚放在轮椅上:“来,把我的脚筋挑断,像你当初一样!” 古晨曦深深地盯着她。 “你不敢?我自己来!”樱十一也不知道是不是向天借了胆子,借着酒劲,从他手中拿回匕首便往脚筋处戳! 在匕首刺入脚踝的前一瞬间,古晨曦挥手震开樱十一手中的匕首,轻声道:“你醉了,十一。” “枉我一直敬重你,你竟是个讳疾忌医的懦夫!” 古晨曦心中巨浪翻腾,愤怒,羞辱,悲哀,不甘等情绪一齐涌上心头,欲言又止了两三次,终于,他把手中捏得死紧的杯子掷碎在地,说:“看你这么信心凿凿,古某姑且一试也未尝不可!” 不出三日,被樱十一催得每天按时吃药上药的古晨曦便觉得三年来毫无感觉的旧伤处又热又痒,心下正想把樱十一捉来好好问个清楚。 这时,樱十一正端着药盘走了进来,照例帮他脱下靴子除去白袜,又转身去拿药酒。 古晨曦试了一下,他清清楚楚地看清自己脚趾动了一下,喜极道:“十一,快看!” 樱十一也奇道:“啊,真的有效!看来她没有骗我!” “谁没有骗你?这药谁给你的?”古晨曦问,狂热散去,声音又恢复了一贯的平和。 “说来怕你也不信,那日我从境外返程时在高老庄那边救下了一个被白骨精缠身的白胡子老头,他感激我救了他的性命,便把一袋子药硬塞给了我,还说都是世上难寻的灵丹妙药,除了这个续骨丹,还有什么养颜的药丸一大堆,我当时还不信,现在想来,他怕是天界哪位会炼丹的神仙。”樱十一把脸伸向他的眼睛,笑道:“古大哥,你看,我用了养颜药,最近是不是漂亮了许多。” 古晨曦啼笑皆非地看着她,心中半信半疑。 樱十一心下吁了长长的一口气,这番说辞是水中月教她说的,她背地里练过不下十遍。可她并不知道,待她走后,古晨曦又叫来当日护送她们返程的两位程家军,验证了此事属实后方才放下心来。可古晨曦也不知道,当那两个程家军被问完话出了程府,行色诡异地行至集市的青楼厢房里,各自从一银发蒙面女子手中领了一锭金元宝。 “去,把这个纸条偷偷交给樱十一!”蒙面女子对两个程家军交待道。 不一会,一身男装的樱十一闪进飘香菀二楼的厢房里,房间奢华绮丽,金蟾蜍香炉里迷漫着沁人的熏香。那神秘的绝色女子此刻慵懒地倚在宁神安梦塌上,看着十一闯进来,轻轻开口说:“坐吧。” 十一在塌前的红木椅上坐了下来,急急寻问:“有没有查出什么?” “不要急,来,先告诉我他的伤怎么样了?” 十一把这三天上药的情形详详细细地说了,又说了古晨曦脚趾已轻微能动的情形。水中月懒散的眼神这才微微聚焦,说道:“果然不错!”面上略有点欣喜的样子。 她说:“樱姑娘,这三天我一直奔波,发现此事并不是外在看上去那么简单。” 樱十一急道:“对,肯定不是单纯的失火,化生寺和方寸山都遭到了围攻,三大门派一齐被踏平,听说是魔族流匪干的!” 水中月咯咯地笑起起来,越笑越止不住,眼泪都笑出来,她下了塌,好不容易才止住笑,轻拍着樱十一的肩头说道:“小丫头,你真是太天真了!” 樱十一盯着她,不知道有什么事让她好笑如斯。 “乘着人去巢空,三大门派一起被踏平,这惊天的阴谋谁能做到,又是谁最受益?哼,到头来把脏水往魔族头上一泼就一了百了,真是混帐得够可以的了!” 说到最后,话语中已咬牙切齿,显然怒极。 樱十一心跳漏了一拍,电光火石间仿佛想明白了什么但一瞬间又想不起来,她越想越糊涂了。渐渐,一个大胆的想法浮上心头,但她不敢想也不敢相信,只是一味盯着水中月。 最后她缓缓地开了口:“你难道指的是程府?!!” 水中月轻笑起来:“原来也不是很笨。” “不可能!” “傻孩子,我们来打个赌可好?五日后,大军回长安,其中肯定没有三大门派掌门。” 樱十一腾地一下站起来。 水中月继续分析:“要彻底瓦解你们三大门派,怎可放三大掌门归山?顶多为了掩人耳目,放回几个门派小虾米回来,其它的人或软禁或灭口,而那程咬金肯定想得到你们各自门派的绝学秘籍。以后他程府便可永远独霸江湖,而你们这些小虾米则是板上鱼肉,任他宰割。” 樱十一一时间手足俱凉,低头看时,只看见自己双手抖个不停。半晌,她一下跪在了水中月面前,泣不成声地说道:“月姑娘,我知道你非凡人,我求你,如果婆婆还活着,我求你带我把他们救回来,我愿意为你做牛做马,一世为奴。”说完重重地磕下头。 水中月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扶她起来,说:“傻丫头,你不说我也会尽我所能找出他们。就算不能扳倒这污浊的大唐官府,我也一定要让这真相大白于天下!我要提醒你一句,如果我是你,现在最要紧的是明哲保身,然后寻找机会,纵使那程府个个都是牛鬼蛇神,但有古晨曦在,你就安全,可明白?” 回府后,樱十一不动声响,依旧每日笑眯眯,天真无忧似的,曾经喜恶都摆上脸的她为了保护自己和师姐也学会了表里不一这一套。可她的心越发沉重,她有预感,两天之后,她是见不到师父和其他姐妹了。但一切没成定局前,她不敢告诉师姐。她也不知道在这场突变里,古晨曦、风破晓、水中月都各自扮演着什么角色。也许这只是刚刚开始,每每想到这里,她便不寒而栗。 又过了一日,街上一日热闹过一日,举国欢庆准备迎接唐朝大军明日的凯旋,而程府后花园的石桌边,古晨曦坐在轮椅上,卷起裤腿,一双脚浸在装满褐色药酒的铜桶里,而一身红衣红靴的樱十一蹲在铜桶下的矮炭炉边,不时地拿起蒲扇扇火。铜桶里的药汁咕嘟嘟地泛起一个个小泡,整个程府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药酒味。古晨曦纸扇轻摇却依旧热得满头是汗,极力忍耐着烫脚的不适。樱十一见状,拿起备好的汗巾帕子替他擦去汗,喜笑颜开地说:“嘻嘻,卤猪蹄。” 古晨曦笑开声,拿扇子轻敲了一下她的头。这几日他的腿越来越见成效,心情也不由得轻松起来。 这就是风破晓违反军令,连夜赶路私自进城,终于见到她的第一幕。一阵酸意涌上喉头,他静静看了会,然后默默地掉头便走了。 终于,天又亮了,将领进城,天子的御驾后,鲜甲骏马的将士们个个意气风发,沿街的百姓跪了一街,鞭炮震耳,锣鼓喧天。樱十一一早便坐在城门口衙门前的大树上等着,天子带领将领进城,她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心沉到了谷底,没有!三个掌门一个也不在当中,那个最坏的可能她不敢想却又不能不去想。她又侥幸地想也许还逗留在城外的士兵当中? 正心潮起伏间,不期然又撞到一双冷然的星目中,直到他走过去了,还回头扫了一眼,樱十一暗自骇了一跳,这树上枝繁叶茂的,怎么可能会被他发现,肯定是巧合。 马背上的风破晓轻笑了,那个白痴,又穿红衣躲在树上,只要留神,一眼便被发现了。 这日上午,他们这班西征的将领上殿,向唐王汇报西征的收获心得,领赏的领赏升官的升官,风破晓被提升成殿上最年轻的云麾将军,少年得志,众人对他殷勤非常,这些虚情假意看在他心里,一阵心烦,只想快快下朝。谁知下午又得跟去围场狩猎,晚上唐王大摆国宴。 终于被放回家,天已夜凉如水,那匹名叫小弟脾气很大的马驮着醉醺醺的他,在冷清的长安街上,得得地慢悠悠往程府走去。 刚行至程府外的长桥上,风破晓醉眼腥松地眯眼看到桥上似乎站了一个人影。近了,是个火红的人影,再近了,怎么会是她?他酒醒了一点,晃晃沉甸甸的脑袋,结果更晕了。 下定决心等了他一天的樱十一看着他这副酒气冲天的样子,欲哭无泪,正想离去。转眼一想,也许现在问正好,酒后吐真言。 风破晓翻身下马,总觉得眼前的人儿是幻影,他伸出手欲捏一捏她滑溜溜的俏脸验验真假。樱十一一把格开,脸又不争气地红了,斥道:“登徒子,不要借酒装疯。” 风破晓笑了:“没错,会骂人。” 樱十一当作什么也没有听到,她直奔主题:“我要问你几个问题。” 风破晓问:“等很久了么?” “回营途中,你见过我师父么?” “抱歉,如果我知道你在等我,我肯定会早点回来。”说完,风破晓又想去捏她的脸。 两人鸡同鸭讲了半天,樱十一满脸黑线,恨不得把风破晓掐个半死。 刚想发飙走人,顺便把他推到这桥下的河里。风破晓又晃悠悠地说:“你说孙婆婆?她被编在后缓军后就一直没有看见过她。”他摇摇晃晃地想了会,又咕哝道:“奇怪,今天回长安的队伍中我怎么也没看见法明长老。” 水中月的话被印证,樱十一一阵茫然,她得赶紧回去找师姐商量对策。 谁知,轰一声,那风破晓竟醉倒在地,接着一阵细细的鼾声便传了出来。那匹当日把自己摔下来的马正弯头掀鼻轻推地上睡得极香之人,无奈下,那马用神亮的眼睛注视着樱十一,仿佛要让她把它主人拖回去一样。 哼,活该,谁叫你喝这么多酒!樱十一转身走开,走了几步终是狠不下心来。回了头,她抬起风破晓,天,这看起来没几两肉的男人怎么重得这么惊人,小弟灵巧地跪下来,樱十一好不容易把他抬上马背,到了风破晓房间口,她张望,想找个力大点的小厮把风破晓搬进房。可四下一片寂静黑暗,没有一个亮着火的房间。 樱十一只得又把他从马背上搬下来,这时风破晓喉头一动,突然吐了出来,樱十一无处可避,当即溅了两人一身,一股酸味弥漫开来。 樱十一又是一阵欲哭无泪,恨不得就把他扔在原地,这时小弟转过头来,掀开嘴用牙齿咬住樱十一的袖口,来回轻摇,仿佛撒娇似地讨好她,樱十一忍住呕吐的冲动,把死重的风破晓驮回房间,把他一下扔在床前的紫檀踏板上,把他脏污的黑衣脱下,想想又不甘心,恨恨地踢了他一脚,这才把他的靴子脱掉把他搬上床,掖好被角后离开。 门外,那匹马儿还没有走,见樱十一出来,摇头摆尾地走上前。 樱十一低头看它,说道:“哼,不要来拍马屁,你当日把我摔下来,我可是很记仇的。” 谁知小弟撅起厚厚的嘴,啪的对着樱十一的脸啄了一下。樱十一满脸口水,等她反映过来,那马儿早溜得无影无踪了。 “色马,下次见了炖了你!”樱十一一边擦满脸的口水,一边叫道,心情却莫名轻松了一点。 她回去叫醒睡眼惺忪的慕紫嫣,关紧门,轻声告知慕紫嫣这几天自己的发现和想法。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慕紫嫣也吓得六神无主,两人抱头呜呜哭了一阵,慕紫嫣到底是大师姐,她很快冷静下来,交待道:“现在最主要就是找出师父他们,你明日去找那风破晓,去问他取那三军人员伤亡记录,注意查看一下三大门派编入军中的伤亡记录。” “可是那是军中机密,风破晓怎么会给我看?”樱十一顾虑地说。 慕紫嫣微微一笑:“只要你开口,说是担心师父安全,他便肯定会给你看。” 第二天清晨,风破晓被鸟儿叽叽喳喳的脆声扰醒,只觉得头痛欲裂,睁眼环顾四周,他都忘了自己怎么进的房间。起床喝一杯清茶,目光触及地上的脏外衣,灵光一闪,忆起昨夜一些残破片段,嘴角浮出笑。 这时房门被扣响,风破晓打开门,眼前一亮:“是你?” 只见门外,依旧一身火红的樱十一娇娇俏俏地站在那里,嘴角轻抿,雪亮的眼睛似有些心事重重地看着他。 “有什么事么?” 风破晓阅人无数,看她这种神情便心知她有事相求。 樱十一如此这般地交待一番,风破晓皱眉想了会,说道:“这事好办,你等我下,我带你去书房。” 只见厚厚的三军伤亡记录名单上,樱十一在后援军那一块仔仔细细地查看,风破晓也低头帮她查看。 突然,她心跳一漏,手指停在女儿村——孙婆婆这行字上,只见后面写着:战死。 她眼前一黑。 风破晓也一凛。 原来如此,原来确实如此!樱十一悲愤交加,刷地回过头,含泪的双眸像剑一样怒视着风破晓,一时间咬牙切齿,欲语还休。 被她这般凌厉的怒视骇了一跳的风破晓也没多想,当下说道:“也许有错,城门外三里的三军士兵还没有撤,我带你挨个去找!” 樱十一心里又腾出一丝希望。 “没有,没有,没有!”中午时分,两人在营地里挨个找了几个时辰一无所获后,樱十一终于崩溃,她蹲下来,埋起脸痛苦失声。 然后抬头,通红的眼中又是那种凛厉刺骨的目光看着风破晓,刺得他一阵心痛,但他仍不明白。 樱十一拼命压制自己,现在还不是时候,脑子是全是水中月的话:明哲保身,寻找机会,明哲保身,寻找机会。 只听得风破晓又说了一句:“婆婆武功盖世,经验老道。应该不会的。” 她豁地站起来,只想宣泄一腔怒火,她一把推向风破晓,把他竟推得一个踉跄,吼道:“不要在这腥腥作态了!武功盖世经验老道又怎么样?怎么敌得过你们的阴谋诡计!告诉我,婆婆被你们藏到哪里去了!” 风破晓被她的指控完全弄得莫名奇妙,又听得她把三大门派被毁,三位掌门无一位回京的事娓娓道来,心中也是疑云密布。 他说:“我向你发誓,这事我一无所知,回去之后立即暗中调查,尽我所能,还你们一个公道。相信我。”目光坚定,朝十一伸出颀长双手。 那一刻,樱十一所有的慌乱与无助,迅速坍塌。最后,她在他怀里沉沦呜咽,她说:“那好,我相信你。” 此后,风破晓差人各处奔走,暗自到处打探三大门派其余人的下落,但进展一直缓慢。这天,他正头痛地出院准备散口气。 只见院里,古晨曦正撑着拐杖,在樱十一的诱领下试着下轮椅走路。一步又一步,虽然有些打颤,可他真的能下地了。 风破晓连忙奔过去,“大师兄!”他一把抱住自己师长。 两个男人都激动得双眼泛红。 樱十一笑着拍掌。 天空再阴霾,总算有件鼓舞人心的好事情了。 古晨曦渐渐地能撑起拐杖独自行走,这个奇迹使整个程府欢欣振奋,仆从、亲兵以及府中的大小师弟对樱十一都极服气,吃住行方面更加妥贴,借此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这天,许久没有露面程咬金来到古晨曦的房间。简短的寒暄过后,程咬金抚着扎髯,说道: “晨曦,今年你也二十有八了吧?” 古晨曦心中一紧,几乎猜到师傅要和他说什么。他微微一晗首,心里飞速想着应对之词。 “如今你脚伤大愈,可有什么中意的姑娘,但凡你说出来,师父替你做主便是!” “晨曦近年都呆在府内,早已心如止水,况且,大丈夫先国后家,我一无所成,万万不敢成家。” 那程咬金哈哈一笑,说道:“哪这么多婆婆妈妈的,我瞅那女儿村的丫头片子和你挺投缘的,又尽心为你治脚。长相人品皆是上等,与你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如今她师父不在了,不如由为师做主,回头找媒人定个日子,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古晨曦急道:“不可,我与樱姑娘不过是兄妹之情,何况风师弟……”话音未落,一个黑色人影冲了进来,刚巧风破晓准备来找师兄商议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