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天将军》 第一章 军功入相 天宝二年,三月,长安,平康坊,左相府。 繁花似锦,绿草如茵,院内一片桃林竞相吐蕊,争妍斗艳,几只鸟儿在树枝上宛转悠扬地啼鸣,满园春色犹如一幅生机勃勃的画卷。 李瑄一边观赏窗外景色,一边用毛笔练习楷书。 经过两个月的苦炼,他的毛笔字终于像模像样。 回想起来,李瑄感慨万千。 两个月前,原本的李瑄聚众斗殴时,被人敲闷棍昏倒,一个来自一千三百年后的灵魂,梦回千年。 前世是军人,因边境冲突战死,也算死得其所。这段时间已经想开,前世如云烟。 重新来过,他就是李瑄,接受李瑄的记忆,有一种血脉相连的认同感。 这一世,他是李唐皇室宗亲。 他的曾祖父是李世民的长子李承乾。 祖父为李承乾长子李象。 父亲为当今左相李适之。 李适之虽然也是诗人,但在群星闪耀的华夏历史上并不出名,大多数人对他的印象,源自于杜甫的《饮中八仙歌》。 虽然拥有显赫的身份,但对熟知盛唐历史的李瑄来说,背脊发凉。 前世李瑄大学修历史系,学习隋唐史,还喜好古代诗文。 即便从军,也未停止这方面的学习。 现在是天宝二年,李瑄记得也就这两三年,李适之会陷入“口蜜腹剑”,被李林甫一点点剥夺权力,贬到地方,然后被逼服毒自尽。 兄长李霅也会在护送父亲棺椁回京的路上,被李林甫派人乱棍打死。 身为李适之的第七子,他的结局又是什么呢? 历史上李瑄并未留下痕迹,莫非也被李林甫陷害? 李瑄生于开元十六年。才十六岁,就已经身高六尺,他容貌英武,胸膛开阔,臂展极宽。 受李适之影响,李瑄从小学习骑射。 重生后,这些武艺都被他继承。 但原本的李瑄不好文学,字写得极差,李瑄要重新磨砺。 两個月以来,李瑄也到城外练习过骑射。 他惊诧的发现,这一世的力气,远超他前世巅峰时刻,如同天生神力一样。 这让李瑄有“重操旧业”的念想。 虽李适之为宰相,但李适之对待李林甫,只是想相互尊重,并不想真正的对抗。 工于权谋的李林甫,不能容忍李适之不听话,他要的是和牛仙客一样的“应声虫”。 想要保住李适之,李瑄必须立下军功,博取李隆基欢心。 天宝年间的李隆基,是人生最满足自信的时刻,他自认为文治堪比他曾祖父李世民,但在武略上,却还不及。 谁为他开疆扩土,建立赫赫武功,李隆基就会无节制的宠信,大肆封赏,甚至“军功入相”。 自开元以来,因建立边功,位登宰辅者甚众。如张嘉贞、王晙、张说、杜暹、萧嵩、牛仙客,以及李瑄的父亲李适之。其中牛仙客这种,大字都不认识几个。 可见李隆基对“武功”的热衷。 当然,军功入相也不是李隆基时代的特例,唐初的李靖、李绩、刘仁轨等,也因军功,位至卿相。 李隆基宠信安禄山,除了他巧言令色、阿谀奉承外,还总能立下功劳。 李瑄这一世的目标是“拜相”,让盛唐继续屹立,让百姓不再遭受浩劫。 从政很难走通,首席宰相李林甫从不说李隆基不喜欢听的话,又把政务处理的井井有条,让李隆基有时间玩乐,深受李隆基信任。 更何况李林甫后,还有杨玉环的堂兄杨国忠。 最重要的是李瑄时间不多,他要在两年内打响自己的名气,立功边塞。 如今已是三月上旬,等广运潭盛会后,李瑄就会西北从军。 “七郎,不好了……” 李瑄又在纸上写下“出将入相”四个力透纸背的大字后,府中的奴仆罗兴慌慌张张跑入后花园。 左相府为皇帝赏赐宰相的九进院落。李瑄住在第七进,后花园就在第七进,算是左相府最别致的院落。 “何事慌慌张张?” 听到罗兴呼唤,李瑄放下笔,走出房间。 “七郎,霜儿……被李屹抓走了。我本想救下霜儿,但他们人多势众,还打我一顿。” 见到李瑄后,鼻青脸肿的罗兴上气不接下气,他俯着身子向李瑄禀告。 “李屹难道不知道霜儿是左相府的奴婢吗?”李瑄眉头一皱。 即将离开长安,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多事。 “李屹知道,他扔下一块黄金,他还说……” 罗兴从口袋里拿出一块黄金,却支支吾吾,不敢说下去。 “说什么?” 李瑄瞪了罗兴一眼。 奴婢是大唐贱民体系中最低等,类比牲畜,可以自由买卖。 大唐的权贵,别说是互相交易婢女侍妾,就算强抢良家妇女,也时有发生。 如李隆基的兄长宁王李宪,强掳良家卖饼妻子为妾,大诗人王维一首《息夫人》讽刺后,宁王才无奈放回良家。 但霜儿毕竟是左相府的婢女,这让左相府颜面扫地。 “他说我们左相府寒酸,给我们百倍的价格购买我们左相府的奴婢……” 罗兴只能硬着头皮回道。 “欺人太甚!” 李瑄握紧拳头,怒火中烧。 李屹,是李林甫第八子。 李林甫妻妾成群,有二十五个儿子,二十五个女儿。 在这方面,整个大唐也只有李隆基能压他一头。 而李屹是李林甫众多成年儿子中,最纨绔的一个。 李林甫拜相九年,早已把持朝政。 相比之下,李适之去年八月才拜相,各方各面都远远不及。 是以,王公子弟们纷纷去讨好李林甫的子嗣,使李林甫诸多儿女,嚣张跋扈。 特别是李瑄还与李屹有矛盾的情况下。 两个月前,李瑄就是与李屹打架,被以多欺少,挨了闷棍。 很明显,李屹这是在羞辱李瑄。 “李屹现在在哪里?”李瑄沉声问罗兴。 如此挑衅,李瑄不能不应。 今非昔比的李瑄,准备新仇旧恨一起算。 即便霜儿只是奴籍,李屹强买强卖,也违反唐律,他不怕闹大。 在李瑄的记忆中,霜儿自三年前来左相府,就是照顾他起居的婢女。 重生的两个月来,对他无微不至,也任劳任怨。 让李屹那样的人成为霜儿的主人,可想而知霜儿的结局。 依律法,主人处死奴婢,受到的责罚不如偷一头牲畜重。达官贵人更是可以避开责罚,不了了之。 李瑄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七郎,李屹去了南曲灵翠楼,霜儿也应被他带到那里。”罗兴不确定地回答道。 李瑄松一口气,幸亏霜儿没被带入右相府。 因为右相府内奴仆数百,李瑄根本闯不进去。 相比于右相府的高门大第,左相府确实显得寒酸。 “七郎,可请相公和大郎回来,再做定夺!” 李瑄即将出门的时候,左相府的管家赵宗,将李瑄拦住劝说道。 李适之在中书门下堂处理政事,李霅为卫尉少卿,也有公务在身。 李瑄的二兄病逝,六兄早夭。 三兄李琦在岐阳县任县丞,一般不回来。 四兄李季卿明经及第后,复登博学宏词科,在太学任职。 五兄李琅在左羽林军中镀金混日子。 除此之外,李瑄还有三个姐姐一个妹妹,姐姐都已出嫁,妹妹比李瑄小三岁。 家里的事情,一般都是由李适之和李霅做主。 “待他们回来,已经晚了……” 李瑄直接将赵宗拉开。 他了解李适之,一个婢女而已,多半会息事宁人。 李适之一直想捍卫自己左相的地位,而不是挑战李林甫的权威。 殊不知,李林甫眼中容不下一粒沙子。 赵宗已经快五十岁,哪抵得上李瑄的壮力。 他劝不住李瑄,只能调派府中剩下的七八名奴仆跟随。 “我去维护左相府的尊严,又非聚众斗殴,不必让人跟着我。” 盛唐尚武,王公子弟之间都有不成文的规矩,出现矛盾,私下解决。如果让奴仆出手,不仅仅是丟主人的脸面。出了事,奴仆必将被处死。 甚至李瑄没让罗兴跟随。 赵宗心急却无奈,只能派人传信李适之。 “七郎,七郎……我们来助你……” 李瑄刚出左相府,两名少年向李瑄小跑而来。 “裴晃,裴胄……” 李瑄认出这两名少年。 裴晃是范阳节度使裴宽的孙子,他身材魁梧,经常和李瑄切磋骑射。 裴胄长得白白净净,是裴宽的侄子。 裴晃十七岁,比裴胄大两岁,按照辈分,裴晃就得称裴胄为“叔”。 “你们来干什么?”李瑄问裴晃、裴胄叔侄。 “我小叔父看见李屹抢走你的婢女,知道你不会坐视不理。”裴晃十分讲义气地回复。 “不关你们的事情,你们回去吧……” 李瑄不想让他们掺和。 “七郎,上次是李屹玩阴的,这次我们也带着家伙,让他长长记性。” 裴晃说着,撩开衣袍,里面别着两根棍子。 裴胄这孱弱少年,也跟着掀开衣服,里面藏着一根更长的棍子。 “走吧……” 李瑄见此,不再阻拦。 当初裴晃和裴胄跟着李瑄,没少得罪李屹。 李屹也记恨着他们,只是没有机会出手。 闻喜裴氏,在盛唐影响力不比五姓七望差。开元宰相有两个出自裴氏,五品以上官吏多达十几位,还有如裴宽这样的节度使、军使。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前往南曲。 平康坊入北门之东,有三曲,为妓女聚集之地。 其中又以南曲为“优妓”,她们懂得诗文乐技,才貌双绝。 盛唐之时狎妓之风盛行,达官贵人多出入南曲,流连于温柔之乡,靡靡音乐,醉生梦死。 其中,南曲又有灵翠楼最为出名,连王公贵族们的宴会、郊游,都找灵翠楼名妓作陪。 “小郎君有请……” 灵翠楼外,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一眼就看出李瑄等人身份尊贵,她们立刻迎上来,一口流利的河洛雅音,轻声细语,听起来十分舒服。 虽然同在平康坊,但李瑄等人年纪偏小,更喜爱去长宁公主府蹴鞠,或去城外龙首原骑射,从未来过烟花柳巷。 第二章 灵翠楼 “李屹可在?” 李瑄与几名女子保持距离的同时,笑问她们。 “呦!原来小郎君与八郎认识,敢问小郎君出自哪一家?” 几名女子察言观色,并没有立刻回答李瑄。 灵翠楼的妓女眼界非凡,亲王、宰相都有接触,通常只要一提家世,就能知道在朝廷中的地位。 “家父为当朝左相。” 李瑄回答。 当今天下两个宰相,一个李林甫,一个李适之,都出自宗室。 相,为文人的至高梦想。 即便李适之权势远不如李林甫,但只要身在相位,就没人敢不敬。 “原来是左相家的郎君,我猜一定是七郎,您的兄长,可是我们灵翠楼贵客。” 几名女子顿时喜笑颜开,立刻上前拉住李瑄,柔软的躯体向李瑄身上靠。 弄得李瑄尴尬不已。 他的五兄李琅不学无术,总是在中曲、南曲游荡。 这也是灵翠楼妓女的厉害之处,哪一家权贵有什么人,摸得清清楚楚。 “带我去见李屹。” 李瑄向几名女子又重复一句。 “郎君请……” 妓女们张弛有度,立刻明白李瑄绝不是来此寻欢作乐。 如果再纠缠,会适得其反,遂请李瑄进入。 灵翠楼为十几座阁楼相连而成,入门以后,就如同一座庄园府邸,假山小湖,柳树青翠,百花旖旎。 和李瑄印象中的青楼完全不同。 但李瑄知道,唐代青楼的女子,绝对不是如后世所说的“卖艺不卖身”。 诚然,青楼女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大唐的贵族们又不是圣人。 一掷千金,难道只为看跳舞,听乐曲? 文人是有风度,但权贵更有粗俗。 更何况对大唐的文人来说,风花雪月,也算小雅。 那些卖艺不卖身的清白女子,最好的结局,是被贵族买下,成为侍妾。 南曲灵翠楼的妓女,侍奉的无一不是达官贵人。商人、游侠、县郡小吏,即便再有钱,也无法入内。 得知是左相家公子前来,灵翠楼的管事慕三娘亲自来招待。 慕三娘虽已中年,但打扮得光彩照人,风韵犹存,她曾经游走在达官贵人之间,深知贵族们的喜好,所以一手建立南曲第一的灵翠楼。 不论是“青楼梦好”的士子文人,还是“附庸风雅”的王公贵族,都被慕三娘笼络。 同在平康坊,慕三娘的消息更灵通,她清楚李瑄和李屹有矛盾。 但她看李瑄只有三人,李屹那边王公子弟十几個,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 两边都是宗室子弟,宰相公子,她谁也得罪不起! “小郎君,八郎和众郎君正在百花楼宴乐。” 来到一处雅致的阁楼前,慕三娘请李瑄入内。 灵翠楼内每一座阁楼,都有专属的名字。其中又有百花楼为最。 “李瑄?” 为彰显身份,李屹让奴仆守在百花楼前,这些奴仆显然认识李瑄。 一名奴仆立刻入楼,向李屹禀告。 还不等禀告的奴仆回来,李瑄就与裴胄、裴晃一起,来到百花楼门前。 “没有我家八郎之命,任何人不得入内。” 奴仆自然要阻拦李瑄。 “嘭!” 慕三娘陪同,刚想说几句客套话,李瑄就一把推开拦住他的奴仆。 那奴仆只觉得自己受到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便摔倒在地上。 “嘭!” “啊……” 见李瑄出手,裴晃、裴胄叔侄立刻从衣服内掏出棍子,另外两名奴仆还未反应过来,就被砸倒。 “七郎,接棍!” 裴晃携带两根棍子,他递一根给李瑄。 李瑄掂量一下,这棍子像是斧头的柄,沉重又结实。 慕三娘目瞪口呆,李瑄真是来闹事的。 “小郎君且慢,妾与你五兄熟知。您在这里打闹,左相公脸上无光,请三思后行!” 李瑄准备冲进去的时候,慕三娘急忙拉住李瑄,试图阻止。 她情商很高,先是说与李瑄的兄长有交情,然后向李瑄表述,如果出事,会十分严重。 “李屹敢强掳我左相府的婢女,左相已经没有面子了。还是说你们灵翠楼,为虎作伥,不将大唐的宰相,放在眼里?” 李瑄一把甩开慕三娘,向她严词质问。 慕三娘一脸懵,她什么都不知道,就被扣上这么大的帽子。 见慕三娘一时说不上话,李瑄迅速冲进百花楼。 慕三娘更急了,她灵翠楼虽然养有奴仆,但她不敢让奴仆掺合宰相公子的矛盾。 穿梭几道屏风,来到百花楼的正堂。 此时,十名身穿窄袖长裙的妙龄女子,舞动妙曼的身躯。 悠扬的丝竹下,轻盈柔美,画帛翻飞,胸前的雪白若隐若现。 一群锦衣华服的少年、青年围坐两旁,他们一个个举止放纵,脸色潮红,不知是酒醉人,还是美色醉人。 在二楼的雅座,李屹左拥右抱,感受着娇媚的侍奉,看着下方的舞蹈,满脸快活。 当李瑄三人提着棍子闯进来的那一刻,所有的纸醉金迷,戛然而止。 歌妓乐伎惊慌失色地退到一边。 “李瑄,你来此是要感谢我赏赐你黄金吗?” 李屹仗着人多势众,并不慌张,他从二楼站起身,居高临下,调侃李瑄。 “哈哈……” 李屹话落,满堂哄笑,那些拍李屹马屁的王公子弟在迎合他。 “今日来此,是想喂你吃下这块黄金。” 李瑄目视此地,未见霜儿的踪迹。他取出那块核桃大小的黄金,针锋相对。 “哼哼!手下败将,谁吃还不一定呢。” 李屹轻哼一声。 “李屹,滚下来,我要跟你单打独斗,谁不应谁是孙子!” 性烈如火的裴晃,直接出言挑衅。 “武夫之举,裴晃,伱也配和我们为伍!” 李屹鄙视地看着裴晃。 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和虎背熊腰的裴晃一对一? “缩头乌龟!” 裴晃不以为意,大骂的同时,比划出一个侮辱人的手势。 “呵……一起上,再打他们一顿,灭了他们嚣张气焰。” 李屹本就嚣张跋扈,裴晃的举动,让他忍无可忍。 下方的王公子弟们对李屹唯命是从,李屹一声令下后,他们立刻把矮桌掀翻,提着矮桌矮凳,冲向李瑄三人,将纨绔子弟的形象发挥得淋漓尽致。 “啊……” 美好的百花楼,瞬间乱成一团。歌妓们纷纷跑上楼。 今世的“天生神力”,加之前世的格斗技巧,让李瑄没有丝毫畏惧。 他甚至将棍子扔掉,这些王公子弟声色犬马,身体虚弱,李瑄怕将他们打死。 “小叔父,上!” 裴晃最勇,他一马当先,挥动棍子,几步就来到一名王公子弟面前。 “嘭!” “啊……” 那王公子弟还没把矮桌举起,就被裴晃一棒子打在肩头,栽倒在地,痛苦呻吟。 李瑄见一名青年准备用矮桌偷袭裴晃,立刻紧随而上。 “嘭!” 他迅如疾风,一拳打在这名青年的胸前,一声闷响后,这名青年眼睛一凸,倒飞一丈远。 “嘭嘭……” 然后李瑄连踢两脚,将冲来的两名少年踹倒。 让他们搬起桌子砸自己的脚。 练箭者眼疾手快,李瑄见有一名少年举着酒壶向他砸来,侧身一躲。 “嘭!” 一击落空,李瑄用胳膊肘击打在这少年背上,将其打趴下。 与此同时,裴胄也冲上来,他虽然战斗力不行,却拥有趁手的武器与勇气,一顿乱砸,将一名王公子弟的矮凳砸掉。 劈头盖脸一阵输出。 其他王公子弟见李瑄这么厉害,拿着桌凳,畏葸不前。 “咔嚓!” 李瑄赤手空拳,主动出击,箭步上前。 一名青年本能的用矮桌护住自己,那矮桌在李瑄一拳之下,四分五裂。 拳头直摧胸口,将其打倒在地。 有人放弃矮桌,试图扑上来将李瑄抱住,但李瑄挟住他,像丟一只兔子一样,将他扔飞。 其他想趁机冲上来的王公子弟遭了殃,被李瑄三下五除二打倒。 有李瑄大发神威,裴胄、裴晃只需要面对一个人,占尽上风。 “李瑄怎么变得这么勇猛?” 不单单是李屹这边震撼,连裴胄、裴晃叔侄也很惊讶。 楼上的歌妓们已经没有紧张,眼中异彩连连。 她们还是第一遇见这么勇猛的少年郎。 李屹早就冲下楼,他看到李瑄将棍子丢下,绕过去将棍子捡到手中,准备故技重施,再给李瑄来一下。 他刚来到李瑄背后,举棍欲落之际,李瑄猛然转身。 在棍子距离李瑄头部近在咫尺的时候,李屹的手臂被李瑄用左手死死抓住。 “松手……” 李瑄的手掌如铁钳一样。李屹憋得脸色通红,却无法挣脱,只能咆哮一声。 “啪!” 李瑄右手反手一巴掌抽上去,李屹脸上结结实实挨一巴掌,鼻血一瞬间喷出来。 “啊……” “咔嚓!” 李屹陷入疼痛惊恐之中,眼中喷火地瞪着李瑄。 李瑄不理会李屹的无能狂怒,他抓住他的衣襟,将他扔飞出去。 虚弱的身躯将一张矮桌砸碎,矮桌上的酒水撒了一地,浸湿李屹的衣服,异常狼狈。 “八郎……” 李屹的跟班们见此大惊,有两名少年准备去搀扶李屹,却见李瑄一步上前,抓住他们的肩膀,把他们当狗一样甩出去。 “嘭嘭……” 落地的李屹,打个滚后还想爬起来,却被李瑄用脚不停的招呼。 属实是有点私怨! 其他的王公子弟已经怕了,不断后退,直至退到墙角。 酒肉朋友,打顺风仗还行。拼命需要血性,他们并不具备。 楼上的歌妓见血流出来,立刻花容失色,瑟瑟发抖,毕竟李屹身份尊贵,她们怕被牵连。 “小郎君手下留情……” 慕三娘硬着头皮进来,看到李屹的惨状,错愕后,立刻跑过来请求李瑄停脚。 她不理解,李屹加上奴仆一共有二十来人,怎么会被按在地上锤! 她本想着替李瑄求情的! 第三章 李适之 “李屹,霜儿在哪?” 李瑄可不管慕三娘,他抓住李屹的头发,将他提起来。 “有种打死我……我父亲一定不会放过你……” 李屹面色狰狞地威胁。自李林甫拜相后,他从未受过如此侮辱。 一有机会,他必报此仇! “嘭嘭……” 李瑄再次把他扔在地上,又狠狠地踹两脚。 “啊……” 李屹鼻子内流的血更多了。他想继续放狠话,却害怕被李瑄毒打。 众人看得揪心。 “你,告诉我霜儿的下落,否则我继续揍李屹。” 李瑄转而向一名奴仆喝道。 “你的婢女已被送到右相府中!” 那奴仆不敢隐瞒,向李瑄说道。 一旦李屹有什么闪失,他们这些奴仆,必死无疑。 “去将霜儿带过来!” 李瑄命令这几名奴仆。 奴仆们一时不敢挪步,看向李屹。 “嘭!”“嘭!” 见奴仆们没有动静,李瑄继续踹李屹。 此时的李屹疼得意识迷糊,不断地呻吟。 “我们这就去,这就去……” 奴仆们吓得屁滚尿流,迅速跑着离开。 李瑄每踹李屹一下,都如同锤他们心间。 慕三娘也是最焦急的人。 如果李屹重伤,李林甫必然迁怒灵翠楼。 但李瑄油盐不进,她没一点办法。 平时结交的关系网,面对李瑄、李屹这种王公子弟,毫无用处。 “七郎,你别把李屹弄死了……” 裴晃向李瑄耳语一句。 他好勇斗狠,不畏李屹的背景,但一向注意分寸。 裴晃突然发现李瑄像是变一个人一样,不仅武力暴增,还出手狠辣。 “放心……” 李瑄回应裴晃一句。 他并没有下死手,控制着力道。 整个灵翠楼的人,都知道百花楼发生大事,他们围在百花楼前,议论纷纷。 当他们得知是两个宰相的儿子在斗殴时,神色精彩。 青楼内演绎这样的好戏,让他们多一些茶前饭后的谈资。 不到三刻钟时间,李林甫的长子李岫和万年县令郑岩带人进入灵翠楼。 李岫,现为少府少监。是李林甫最信赖的儿子。 而平康坊归万年县管,万年县令与李岫一同前来,不言而喻。 “李瑄,过分了!” 李岫进入百花楼,看到八弟的惨状,眉头一皱。 “郑县令也来了。我想请教您一個问题?”李瑄没有理会李岫,而是向郑岩询问。 “七郎请讲!” 郑岩一个头两个大。宰相之子斗殴。如此处理不当,必然会被宰相厌恶。 “敢问右相的儿子,为什么可以不遵守国法?” 向郑岩说话的时候,李瑄却看着李岫,字字诛心。 “这……李屹的伤势还不知如何,先请医者疗伤。今日之事,我会向两位相公禀明。” 郑岩看了李岫一眼,深吸一口气说道。 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 来龙去脉他已经知晓。 李屹竟然强买李瑄的婢女,这在贵族之中属于大忌。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一群人打不过三个人。 即便李屹被打成重伤,也没法说理去。 李瑄完全以“正当防卫”反驳。 郑岩不可能真将李屹抓起来,否则睚眦必报的李林甫不会放过他。 反之,李适之不会拿他怎么样,毕竟李瑄是优势方。 “我只是白身,自然听从万年令的安排!” 李瑄回复郑岩话的时候,将脚从李屹身上挪开。 他也不想将事情闹得太大。 把李屹弄到监牢,一点都不现实。刑部尚书萧炅可是李林甫的心腹。 “我的婢女呢?” 李瑄又向李岫质问。 “已经送回左相府。” 李岫平静地回复,心里对李屹的不争气非常愤怒。 父亲身居高位,本就是众矢之的。 后代如此,迟早闯出大祸。 “我来之前,正在读《汉书》,前汉的霍光立下那么大的功劳,后代的结局却是令人寒心。当我读到《后汉书》梁冀传的时候,又十分不解,明明有了前车之鉴,他为何还敢如此残暴嚣张?有的时候,芝麻大的小事,却能成为成败的关键。人还是要克制欲望,注重德行啊!” 李瑄看一眼百花楼中的王公子弟,然后抬头对着精美的饰品,说出一句耐人寻味的话。 “你想暗示什么?” 李岫心中一动,眼前的少年,一直声名不显。 他今才知道,李适之竟然有这样的儿子。 李瑄没有回复李岫,他相信李岫已经将霜儿送回府中。 龙生九子,子子不同。李林甫虽是一代奸相,却有李岫谏父,李腾空修道悬壶济世,流传于世。 “此为桌凳杯碗损坏赔偿,由李八郎支付!” 李瑄将李屹的那块黄金,交给慕三娘,然后向万年令郑岩揖手一礼,信步离开百花楼。 裴晃,裴胄叔侄连忙跟上。 “阿兄,为我报仇……” 李屹苏醒过来,可怜兮兮地央求李岫。 只要李岫肯求出面,李林甫一定会想方设法对付李瑄。 李岫是李林甫还未富贵时,原配妻子所生的儿子。在相府的地位,李屹差李岫十万八千里。 “抬回去!” 李岫没有回应,吩咐奴仆抬走李屹。 “有劳郑县令前来。我会向父亲大人禀告。” 李岫向郑岩一礼后说道。 郑岩是京县县令,正五品官吏。 “也好!” 郑岩能置身事外,求之不得。 事实上,郑岩对李瑄印象不错,有理有据,进退有度,没有纨绔子弟的盛气凌人。 他觉得李瑄日后必成大器! …… 离开灵翠楼后,李瑄为感谢裴晃、裴胄叔侄的出手相助,特请他们到平康坊隔壁的东市喝酒。 一顿饱餐畅饮后,已经是下午,他们这才分别,各回各家。 “七郎,你可算回来了,伱在青楼打李屹的事情相公已经知晓,相公正生气呢?” 管家赵宗在门前守着,他见李瑄回来后,立刻告诉李瑄李适之心情不好。 “霜儿回来了吗?” 李瑄不慌不慌地问赵宗,他问心无愧,且心中有底气。 “已经回来。不过七郎还是想想如何去面对相公。” 赵宗身为仆人,对李瑄这种重情义很是感动。但李适之是一家之主,他没有资格去动摇其意志。 “我知道了。” 李瑄立刻去见李适之。 赵宗告诉李瑄,李适之现正在前厅等他。 “父亲……” 进入前厅,李瑄向坐在主座上看书李适之躬身一礼。 李适之年近五旬,以强干、务实而著称。拜相前,他在十余地任父母官,治政宽和,深受百姓爱戴。 他拜相的契机是治理洛水、谷水有功,勒石而计。 又在幽州节度使任上,立功边陲,被拜为刑部尚书。 不久后,高力士推波助澜,进而拜为左相,兼兵部尚书、弘文馆学士,授上柱国、光禄大夫,封清和县公。 唐初以来,门下省的长官为侍中,中书省的长官为中书令。 但在去年改元的时候,李隆基更改官制,将中书令改为右相,将侍中改为左相。将尚书省的左右丞,恢复为左右仆射。将黄门侍郎改为门下侍郎…… 唐初以左为尊,所以身兼尚书左仆射的房玄龄为首席宰相。 盛唐以右为尊。是以天宝年间的右相为首席宰相。 幽州节度使,在去年的时候,改为范阳节度使,裴晃的祖父裴宽为任。 正是由于半生辗转多地,还没五十岁的李适之,就颇显老态,头发黑白参半。 “这两个月以来,看你一直在房中学习,以为你会像皇甫谧、周处那样,痛改前非,我甚是欣慰。”李适之说到此放下书,他瞪着李瑄,言语陡然加重:“你竟敢在青楼斗殴,你不知道你父亲是宰相吗?” “父亲您既然知道自己是宰相,就不该因我今日的行径问责我。当然,您是大人,如果因行正义的事情被责骂,我心甘情愿。”李瑄受后世思维的影响,下意识就为自己辩解。 “哪有这么跟父亲说话的?” 李适之一听就恼了,他腾地一下站起,并从桌子上拿起一根半丈长的细棍子。 “父亲,你干嘛……” 李瑄见李适之拿棍子,眼睛一瞪。 至于吗? “跪下……” 李适之极重家规,今日他要让李瑄长长记性。 他好不容易与李林甫形成默契,不能因此而生间隙。 “父亲,李屹有错在先,侮辱我左相府,你却不分青红皂白,侍中就这么害怕中书令吗?” 李瑄并不听话,反驳李适之。 “你懂什么,我与李林甫彼此尊重,共辅圣人。你因为一个婢女,坏我大事。跪下!” 李适之再次对李瑄喝一声。 跪? 受罚! 肯定是不跪的。 李瑄转头就跑…… “竖子……” 李适之更气,提着棍子追上去。 李瑄怕被李适之瓮中捉鳖,跑出前厅后,立刻来到后花园。 李适之穷追不舍,但他年岁已高,怎么比得上年少的李瑄? “来人……来人……给我抓住李瑄!” 李适之一时追不上,开始叫人。 此时,家里奴仆有数十人,听到李适之的命令,纷纷汇聚过来。并且把前门和后门牢牢堵住。 连在家的大郎李霅、四郎李季卿都出现。 “父亲,七郎顽皮,您别放在心上。” 李霅见此,立刻追上去劝李适之,生怕李适之不慎摔倒。 由于李瑄的母亲早早病逝,长兄如父,李霅一向疼爱李瑄。 “让开,不打他一顿不长记性。” 李适之铁了心要揍李瑄。 本来他还没这么生气,但李瑄的几句话太冲了,儿子不应该用这样的语气跟父亲说话。 见李适之怒发冲冠,李霅不敢忤逆,只能无奈摇头。 奴仆们组成一道人墙,将李瑄挡住。 此时李瑄准备先逃出左相府,等李适之消消气再回来。 李瑄直冲这些奴仆。 奴仆见李瑄靠近,一拥而上。 将李瑄的腰和胳膊抓住。 “喝!” 李瑄大喝一声,动用全身力量扭动身躯。 抓住李瑄的几名奴仆只觉得一股巨力撞到他们。 下一瞬,全部被甩飞出去。 看到这一幕的李适之微微吃惊,这样的力量,在军中绝对属于猛将。 他只知道李瑄有力气,善骑射。 现在看来,七郎是长大了! “父亲打你,你就跑,你还是孝子吗?” 眼看李瑄要从后门逃走,李适之拄着棍子向李瑄喝斥。 “古代舜帝侍奉父亲,小杖则挨,大杖则走,这不是不孝。”李瑄直接怼过去。 在李瑄看来,李适之就是怕李林甫。 不敢正面亮剑,以至于最后家破人亡。 右相虽然是首席宰相,但左相的设立,就是牵制右相。 右相起草文书,左相不签字,将文书退回中书省,右相会很难受。 在“政事堂”,宰相之间都可以向皇帝制定政策,畅所欲言,甚至彼此攻击。 可以说,只要左相硬气,右相都如鲠在喉。 当初开元名相张说再次拜相后,将首席宰相张嘉贞安排得明明白白;之后李元紘和韩暹针锋相对,一起被罢;再有首席宰相萧嵩与宰相韩休争执不休,双双退场;还有张九龄任首席宰相的时候,被李林甫“一雕双兔”。 看开元政局,权利都是自己争取。妥协就是软弱,会让政敌更肆无忌惮。 连姚崇、宋璟、张说这样的名相对擂,亦是寸步不让。 李适之竟天真的想共持相柄? “七郎,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把话说明白……” 李适之听到李瑄这么说,陡然严肃。 因为历史上儿子用舜帝举例,都是为了劝谏父亲。 “你不是牛仙客,李林甫已经在偃月堂思考,如何去对付你。”李瑄没有什么不敢说的。 都知道牛仙客任左相的时候,又庸又懦,对李林甫唯命是从。 李适之虽性情疏散,不务简细,但他一直要维护身为左相的尊严。 是以,与李林甫的冲突,不可避免。 “荒谬!李林甫刚告知于我,‘华山有金矿,采之可富国’,让我朝会时禀告圣人,能将此功劳让给我,代表他认同我的左相之位。” 李适之认为李瑄胡说八道。 他刚才去李林甫府中看李屹伤势的时候,李林甫主动向他赔罪,谦虚恭谨,并告诉他这个消息。 李适之深受感动,觉得不打李瑄一顿,心里不痛快。 第四章 华山金矿 “世人皆知李林甫‘口有蜜,腹有剑’,你今日信李林甫的鬼话,明日圣人会对你尽失信任。像卢怀慎、源乾曜那样,做得再多,也无法挽回圣人的心中地位。” 李瑄听到李适之的话后,高声说到。 他知道历史上的李适之,因为缺乏心机和城府,一直掉入李林甫的陷阱内。 华山金矿事件,是李适之宰相生涯中,最重的一击。 从那以后,李隆基令李适之有事要与李林甫商议,不要自作主张。 可以说,已经疏远李适之。 开元宰相卢怀慎,清廉耿直,兢兢业业,依然被讽为“伴食宰相”。 源乾曜和姚崇同为宰相时,刚正不阿,大公无私,但李隆基却一直不把源乾曜的话当回事。明明是两人一起执宰,但凡功必归于姚崇,凡过必归于源乾曜。 一直到姚崇死后,源乾曜再次拜相,李隆基才觉得源乾曜是个人才。 “回前厅!大郎,四郎,你们也来。” 此时,李适之也觉得蹊跷,他丢下棍子,先一步扭头。 去年严挺之和卢绚都有入相之势。 却被李林甫三言两语弄到东都洛阳去养老。 李适之在“政事堂”没少和李林甫意见相左,两人也经常闹不愉快。 他听说过李林甫“立杖马”的事情。 李林甫非良善之辈啊! 李瑄见李适之冷静,跟着兄长们一起来到前厅。 “你们觉得李林甫意欲何为?” 李适之重回座位后,问李霅和李季卿。 “今圣人肆意封赏,国库不如开元鼎盛,华山若有金矿,采之富国。这么大的功劳,李林甫不该让给父亲。”李霅猜不出李林甫的目的,但依旧疑虑。 “李林甫强势有欲望,且工于心计。时人都拿则天时期‘笑里藏刀’的李义府与其相比,但我看来,李义府远远不及李林甫!父亲要三思后行。” 李季卿虽在二十岁就明经及第,但许多方面未有涉及,也不清楚李林甫的阴谋,只能提醒李适之。 “莫非华山没有金矿,李林甫在糊弄我,想看我在朝堂出丑?” 李适之思来想去后,喃喃说道。 李瑄则无语,他的家人都这么单纯吗? 怎么不往其他方面多想一想? “父亲,圣人出生时的干支为乙酉年,酉与五行之金相配,金又指西方,代为‘西岳’,华山一直是圣人本命王气所在。如此,华山有没有金矿,重要吗?” 李瑄只能点醒李适之。 自开元中后期以来,李隆基就迷恋道教,信长生之说。他坚信华山就是他的守护神。 今年更是追尊圣人老子为“大圣祖玄元皇帝”。 谁动李隆基的王气命脉,李隆基必然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这杖杜弄獐的匹夫!这无耻的老贼,这样坑害我。” 李适之恍然大悟后,气得拍桌子。对李林甫连连大骂。 他不信道教,没想到这一点。 若非李瑄提醒,他明日在李隆基心中的地位必一落千丈。 李霅和李季卿在感叹李林甫阴险的时候,也对李瑄报以赞赏。 他们一直以为这个兄弟轻狂好斗,慕侠义风度,没想到还有如此见解。 “父亲,您是宰相,古云:惟器与名,不可以假人!”李瑄见李适之恍然,遂向他劝谏。 代表权利的器物和表明地位的名份不能随随便便让给别人。 他希望李适之坚定自己,宰相的身份地位,不容他人侵犯。 “七郎所言甚是!我想和李林甫同为左辅右弼,让大唐兴盛。但这老匹夫一直针对我,让我如履薄冰。从今往后,我不会再与之妥协。” 李适之一改之前,称赞李瑄的心思缜密的同时,心中发狠。 他知道李林甫的强势,所以一再忍让李林甫,现在看来,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 再这样下去,张九龄就是他的结局。 而且张九龄是“文坛领袖”,李林甫不敢明目张胆的加害。他一旦失势,皇室宗亲的身份,不足以让同为宗室的李林甫顾忌。 这一刻,李适之决定要李林甫对擂,即便被罢相,也要打断他的臂膀。 他上过战场,指挥千军万马与契丹诸部战斗,玉石俱焚的血性还是有的。 “明日朝会,父亲以此反将李林甫一军。”李瑄若有所思地说道。 李瑄记得史书记载李适之多次落入李林甫圈套,但明确记载的,只有金矿事件,然后就是“罗钳吉网”的致命一击。 之前李瑄以为金矿事件已经发生。 现在只要在华山金矿上稳住,再指引李适之在兵部大案上切割,不说反败为胜,最起码能会为他争取一点时间。 “李林甫不会承认。”李适之微微摇头,他能明白李瑄的意思。 但更清楚李林甫奸诈狡猾,一定会倒打一耙。 如果发生争辩,李隆基八成会听信李林甫。 “我得知一座真正的金矿。父亲可以趁机将那座金矿,告知圣人。”李瑄明白李适之不容易对付李林甫。 皇帝此时对李林甫的信任,就如天宝中后期宠爱杨氏一族、安禄山一样。 以至于李林甫明目张胆地算计太子,使太子丢盔弃甲,频频失去亲信,先后失去两任妻子。 开元后期,李林甫已经联合武惠妃,害死前任太子李瑛,和皇子李瑶、李琚。 李瑄能预见历史的脉络,知道搬倒李林甫非一朝一夕,需要一步步剥夺他的威信。 “七郎此言当真?” 李适之听李瑄这么一说,立刻起身。 如果是之前,李适之一定不信。但此时李瑄已经向李适之证明他的智慧。 “在这样的大事上,我怎么会骗父亲?”李瑄说到此,思虑一番后,道:“上洛郡,洛南县,有人在龙沙河的河床,捡到大量金粒。” 李瑄前世去过龙沙河金矿,据说黄金储量超过百吨,号称雍州之地,最大的金矿。 李瑄知道的金矿没几个,龙沙河金矿是唯一一個可以轻松开采的金矿,而且就在长安西南不远,方便查证。 其他李瑄所知的金矿在深山内,不仅难以开采,还不知道确切位置。 这些天,李瑄通过地图和书籍比对,确定洛南县龙沙河就是后世的那条金矿河。 龙沙河的源头,是一座山。既然能从山上冲下金粒,证明金矿离河水不远,只要细致探寻,一定可以找到金矿的蛛丝马迹。 “洛南有金粒,我闻所未闻。若是在河中找到大量金粒,附近山上必有金矿无疑!七郎是如何得知的?” 李适之为保万全,向李瑄求证。 这不是儿戏,如果上书后,洛南未找到金矿,必然惹怒皇帝。 “我认识有洛南的游侠拿金粒炫耀,他们见识浅薄,不知真理。我自然不会拿父亲和我们家族的命运去开玩笑。” 李瑄信誓旦旦地向李适之保证。 “好,明日上朝,必让李林甫好看。” 李适之相信李瑄所说。 李霅和李季卿也对李瑄交口称赞。 他们一家还是很和睦的,没有勾心斗角。 “七郎已经长大,父亲先为你安排到北衙两年,等你成年后,再入仕途。” 李适之突然发现李瑄如此争气,非常开心,心中为李瑄规划仕途。 如他们这种宗室皇亲,爵位会被越削越低。 只要一代没有建树,很可能沦为“平民”,空顶着宗室的名头。 如李渊兄弟那一代的宗室,已经成为平民。甚至连李世民的子嗣后代,都要为五斗米折腰。 今日见李瑄的风采,李适之望子成龙,希望延续他们这一脉的声誉。 “父亲,孩儿不想去北衙,而是想从军西北!” 趁此时间,李瑄向李适之道出自己的想法。 天宝年间的禁军机构,有北衙、南衙之别。两衙禁军彼此牵制,以便于皇帝掌控。 其中,南衙十二卫守卫长安,被称为“宿卫”。 而北衙四卫守卫皇宫,是皇帝真正的亲卫禁军。 但由于盛世无忧,疏于训练,武备松弛。现在南衙禁军在非当值期间,脱下盔甲,开辟副业,士兵们要么去当街头小贩,要么在贵族门下当护卫。 甚至还有一些会从事手艺活。 心里已经认定不会打仗。 李瑄记得安史之乱的时候,十二万南衙禁军,被一击即溃,使长安沦陷。 北衙也非常不堪,李隆基沉迷于享乐,纵情声色,不再督促禁军训练,检阅士兵。 左右羽林军、左右龙武军,四万禁军父子相传,良莠不齐。成了贵族子弟的镀金之所。 安禄山攻破潼关,李隆基南逃的时候,北衙四军还玩了一次兵变。 所以李瑄不可能入禁军,去浪费自己的时间。 盛唐时代,真正能打的是西、北二边的四十多万边军。 由于频频的对外战争,使边军骁勇善战。 加上皇帝穷兵黩武,对武将的青睐。汉人世家子弟、军人家庭、游侠、良家子;胡人贵族、胡人勇士纷纷从军边塞,试图拼搏“上将之功”。 特别是胡人,对效力唐朝,非常热衷。因为李隆基打破了自大唐建立以来“胡人不为上将”的先河。 让胡人知道,为大唐效力,也能尊为“上将”,成为节度使! 第五章 兴庆宫 “为将者,需磨砺统帅之才,安边定民。七郎现在毫无资历、政绩,即便从军,为父也无法安排你掌管一军。” 李适之听到李瑄话,面色一怔后,语重心长地说道。 在李适之看来,李瑄从军,最起码从领一军开始,和他一样,作为指挥者。 而不是当低级校尉,带领几百人浴血。 虽然大唐武风盛行,但从军远征,立功边塞,以求封侯拜将,是普通世家子弟、平民百姓的途径,而非他们这种真正“贵族”的道路。 “我若从军,从底层起始,哪怕率领百人,统帅一声令下,我当冲锋陷阵,视死如归!” 李瑄表明自己的志向。 李适之不仅是宰相,还是兵部尚书,他只需要李适之的推荐信。 李瑄有自知之明,当什么军使、守捉使不现实,那得节度使推荐,皇帝任命。 以李适之的推荐,再加上他的出身,当一个衙将,绰绰有余。 当然也可以推荐李瑄在节度使幕府镀金,但那不是李瑄的追求。 李瑄要运用好资源,以最快的速度,得晋升之机。 “七郎,战场岂是儿戏,不可任性。” “战场之上,刀枪无眼,暗箭难防。如真要从军,若父亲大人所说,历练至一军之使,再建立边功。” 李霅和李季卿听到李瑄话后,立刻出言阻止。 李瑄还未成年,怎能上战场呢? 那些门荫入仕的士族子弟,也都是从禁军或者郎卫开始。 “昔日的苏定方、薛仁贵,皆以勇猛闻名于世,得统帅大军。连太宗皇帝,都冲锋陷阵,无所畏惧。我又怎么能惧怕呢?” 李瑄觉得这是他出将入相,最快的办法。 他有信心去拼搏一次。因为天宝年间,是李隆基最渴望“武功”的时候。 “胡闹,你既然知道薛仁贵与苏定方。难道不知道有多少如薛仁贵、苏定方一样的猛士,血染沙场,倒在拜为将军的路上?” 李适之突然面色一变,向李瑄训斥。 他绝对不赞成李瑄现在从军边塞,一旦冲锋陷阵,那将是九死一生。 他有两个儿子早夭,害怕再失去李瑄。 “我当然知道,我一定会如他们一样,脱颖而出。”李瑄不惧李适之的斥责,眼神坚定地看着李适之。 他心如铁,不会动摇。 “七郎,你若能在今年的武举中及第,我便会推荐你到边塞郡为别驾。” 若是平常,李适之肯定生气,但李瑄刚帮他识破李林甫的阴谋,让他看到李瑄的才能。所以静下心,想起一个折中的办法。 他并不认为李瑄能在武举中及第。 若能及第,他更高兴,因为他可以堂而皇之地向皇帝推荐自己的儿子。 “我听父亲的!” 李瑄知道李适之和他的兄弟不会让他从军边塞,只能表面同意。 等下個月,他会独自离开。 武举要到九月份才举行。 还有就是今年的武举为智谋将帅科,并非靠武力、骑射就可以及第,还得写下“武略”。 当朝宰相之子,宗室子弟的身份可比武举及第好用,没必要在上面浪费时间。 李适之很满意李瑄的妥协,随后一家人一起在正房用餐。 高兴的李适之还令人上酒,痛饮几杯。 几年后《饮中八仙歌》中李适之的浪漫,实际上多于无奈。“饮如长鲸吸百川”倒是真的,但李适之也是人,不能做到“千杯不醉”,一番饮酒后,李适之就有点纵情。 李霅劝说明日还得早朝,李适之才放下酒杯。 回自己的院落时,已经黄昏。 “奴婢多谢郎君相救。” 李瑄刚进入花园,一名少女就向他拜谢,她已经翘首以盼许久。 少女看起来也就十四五岁,虽然穿着极为普通的素色窄袖襦裙,却难掩其明眸皓齿。 她就是被李屹掳走的霜儿。 和罗兴一样,是李瑄的专属奴婢。 唐代奴婢分为官属奴婢和私奴婢,他们没有任何自由与权利,被主人当作是劳资、打手,或者是供人玩狎的玩物。 霜儿是官属奴婢,唐代官吏的秩禄到一定等级,朝廷就会赏赐一些奴婢。 在李适之任幽州大都督府长史、幽州节度使的时候,霜儿被朝廷赐予。 “嗯,我已教训李屹,为你出一口恶气。” 李瑄向霜儿安慰一声。 在他眼里,人可以有尊卑,但不能分贵贱。 奴婢制度,太不公平。 霜儿、罗兴等等奴婢,可能就是因为父亲长辈犯错,被贬为奴婢,终身不得自由。 因为奴婢连婚配都要由主人做主,良家与奴婢通婚,要服刑两年。奴婢犯罪,更是罪加一等。 这两个月以来,左相府的仆人眼中,李瑄是平易近人的。 “奴婢不敢多求,只是郎君买的宣纸没有带回来。” 霜儿有些难过的说道。 她早就遵从已经的命运,在她眼里,李瑄就是她的一切。 之前的李瑄虽然莽撞、好斗,但对奴婢们还不错,从不打骂责罚奴婢。 自从两个月前开始,李瑄就变得异常随和,成熟稳重,不再随便外出,一心学习。 左相府的人都觉得七郎长大了。 不仅是霜儿,其他奴婢也愿意与七郎亲近。 “无妨,我明日亲自去东市取。” 李瑄摆了摆手,让霜儿回去休息。 霜儿知道现在的李瑄不喜欢多事,只能听从李瑄的吩咐。 她住在第九进院落中,那是左相府奴婢所居之地。 明天一早,她和罗兴就会到来服侍李瑄。 李瑄继续挑灯夜读,练习书法,观看史籍、律法,充实自我。 直到子时,才肯入眠。 …… 翌日。 兴庆宫。 兴庆宫在长安城的东面,紧靠东外郭城墙,北面为永嘉坊,西面为胜业坊,南面为道政坊。 它是李隆基在藩王时的府邸,李隆基荣登大宝后,一再扩建所在的坊,使其到达如今兴庆宫的规模。 大唐的中枢,也已经从皇城的太极宫,转移到号称“南内”的兴庆宫。 平时朝会、听政,宴乐群臣,一般都在兴庆宫中进行。只有大型的朝会、集会、典礼,才可能会入皇城的太极宫,或者去长安东北的大明宫。 天还未亮,群臣在监察御史的带领下,在内门外等待。 平明,监门校尉唱籍完毕,百官称在后,在鼓乐齐鸣中,进行长达半个时辰的早朝仪礼。 仪礼毕,百官鱼贯而入。 兴庆殿深处,皇帝的黼扆已经设好,百官的坐席也已铺开。 香案摆放在陛下。 薰炉之烟袅袅…… 李适之和李林甫入兴庆殿后,率领所属的省台官对班于香案前。 其他百官跪坐于殿庭左右。 “陛下至……” 随着监礼官的呼喊,百官起身先拜。 一袭金黄色龙袍,头戴冕旒的李隆基,在宫女的拥簇下,步入第一重门。 索扇。 扇合。 当李隆基坐上帝座后。 扇开。 归于左右。 左右羽林军,手持仪仗,从东西阁而入。 “拜见陛下!” 在通事舍人的礼读下,两位宰相带领文武百官向李隆基再次一拜。 “众卿平身!” “谢陛下!” 李隆基一抬手后,众臣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他已经年近六旬,却如同中年人一样,鬓角的头发还是黑色。 除了贵气与威严,李隆基身上还有一种风雅的气质。 朝会上,最先处理的是上报“政事堂”的奏事。 接下来是一些日常事务,和地方要事。 由李林甫向李隆基禀告,并且给出妥善的方案。 李林甫已经到花甲之年,虽然年老,但能从面容轮廓上,看出他当年的风采,他在朝堂上侃侃而谈,绘声绘色,有理有据。 总是能让一众大臣拍笏叫好,使李隆基满意点头。 当然,也有看不惯李林甫的,但自从监察御史周子谅上书牛仙客非宰相之才,被李隆基怒而杖杀以后,谏官和大臣们,已不敢多说话。 只能把不满藏在心底。 李隆基看到李林甫将政务处理的井井有条,非常满意。 又是美好的一天! 就在李隆基准备退朝,看望他的“玉环娘子”时,李适之持笏起身来到大殿的中央:“启禀陛下,臣有一事要奏……” “卿请言。” 李隆基按耐住心思,示意李适之直说。 在右座首的李林甫见李适之这时候起身,嘴角微扬。 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日前右相告知臣,华山有金矿,让臣禀告陛下,进行开采。但臣细细一思索,立刻想到华山是陛下王气所在,不宜开采。右相的想法,有些欠缺考虑。” 历史在这一刻,发生变化。李适之不再上书李隆基采华山金矿,而是以华山金矿之事,反将李林甫一军。 李适之此言一出,群臣哗然,立刻左右相交,窃窃私语。 有许多大臣不明白“王气”的含义,聪明的人,一点就通。 更重要的是,当朝左相,直接向右相发难。 李适之和李林甫一起为相数月,还是第一次公然与李林甫翻脸。 李林甫更是面容一变,这不按常理出牌啊! 他以为性格疏散的李适之,会用华山金矿向皇帝邀功,届时他再出来驳斥李适之,必让李适之在皇帝面前颜面扫地。 现在玩这么一出,一时间让李林甫手足无措。 “右相,可有此事?” 李隆基皱着眉头,向李林甫质问。 他追慕长生之道,对“王气”,“龙气”,深信不疑。 开采华山,这不是跟他过不去吗? “启禀陛下,绝无此事。臣是对左相说过华山有金矿,但臣亦说过金矿是圣人本命,开采不得。臣也信奉道教,小女腾空,已入道门,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臣怎能不尽心陛下之事?左相这是在污蔑臣,请陛下明察!” 李林甫立刻出班,面对李隆基一拜,而后扭头对李适之怒目而视,像是在痛恨李适之为何污蔑他。 他城府极深,很快就反应过来,举例自己也信奉道家,一口咬定李适之在借口政治攻击他。 这种大事,只要承受,哪怕再受宠幸,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况且当时就他和李适之两人,死无对证。 “你们同为宗室,当尽心辅佐社稷。不要跟萧嵩、韩休那样,做出让朕烦恼的事情。” 李隆基狐疑地看了两名宰相几眼,这一刻,他认为是“宰相斗争”又开始了,执政三十多年,他见过太多类似的事情。 之前的斗争,他作为君主乐见其成。 现在他缔造大唐盛世,也该享受一下天伦之乐。 连田舍翁都有颐养天年的时候,堂堂天子,就不能休息一下吗? 所以李隆基不想再看到这样令他心烦意乱的争斗。 萧嵩、韩休明争暗斗的结果,是被李隆基一同罢相。 用萧嵩、韩休举例,是警告李适之和李林甫。 更多的是警告李适之,毕竟李林甫和牛仙客搭档的时候,朝堂稳定,歌舞升平,让李隆基这几年十分滋润。 第六章 王维 “臣还有奏……” 李适之心中很不舒服,明显皇帝更信任李林甫一点。 是李林甫阴谋诡计在前,却让皇帝对他产生怀疑。 “讲!” 李隆基语气重了一分。 “臣得知在上洛郡洛南县的龙沙河中,出现大量金粒,按照地志,那里必有一处金矿,采之可以富国。” 李适之平静地说出李瑄告诉他的金矿位置。 一众大臣,嘀咕几句后,面面相觑。 看李适之言辞凿凿,连县河之名都报出来,一定是提前勘探过,绝非无的放矢。 李林甫都没有怀疑李适之话语的真实性。 欺君之罪,可是不小。 他只能在心里,暗骂李适之这个后生阴险。 他被昨天李适之的爽快欺骗。 但此时此刻,也无法做出反驳。 “左相,洛南县龙沙河金矿由你全权负责,若真如此,卿为大功。” 李隆基摸了摸胡须,怒气平息,转为笑颜,自宰相宇文融被贬后,虽国库收入与支出,一直平衡。 在李隆基看来,这就是拮据。 哪怕是这几年李林甫在关中地区推行和籴法,也只是解决长安粮荒,和减轻江淮漕运负担,并没有使国库增加多少。 他贵为天子,不该只有这些! 若能得到一些黄金,以后就不必那么精打细算。 此时的李隆基,勤奋节俭已经不在,只想快快乐乐,安享晚年。 盛世之下,极尽奢华,赏赐无度。 上行下效,使整个长安,都是一片奢靡之风。 “遵旨!” 李适之作礼领命。皇帝命他全权处理此事,李林甫也无法干预。 “退朝……” 当朝会落幕后,李林甫看着李适之的背影,眉头久久无法舒开,心想是低估了这家伙? 洛南如果有金矿,那李适之定会被皇帝信赖,严重打击他的朝堂威势。 他必须再想对策。 不论如何,这次朝会,让大臣们对左相李适之刮目相看。 一旦洛南传出金矿的信息,必然有大臣向李适之靠拢。 不满李林甫专权的大臣,敢怒不敢言的官吏,满朝皆是。 …… 长安,朱雀街。 李瑄带着罗兴,去东市取好宣纸后,来到长安各坊曲巷游览。 可惜天公不作美,刚来到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就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长安的繁华,不会因为一场春雨偃旗息鼓。 宽五十余丈的朱雀街道上,杨柳如烟。 路上行人步伐渐快,小贩们搭起简易棚子。 来往商人依旧,戴着胡帽的胡人屡见不鲜。 车道上的车马,川流不息。 游街的青年男女,举伞享受者春雨的惬意。 那些“肩挑春色”的卖花者,穿梭春雨中,更显朱雀大街上的繁华。 “七郎,下雨了,请先回避!” 罗兴抱着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宣纸,向李瑄提醒。 他们出门的时候,没有带伞。 李瑄不急不慢,雨水已打湿他的头发,他看到旁边的里巷口有一个古香古色的茶肆,遂带着罗兴进入。 “博士,上茶……” 一进茶肆,罗兴便吆喝道。 “郎君请上座!” 茶肆的管店看李瑄穿着、气质,立刻应和。 李瑄身边有青衣僮仆跟随,明显是王公贵族。 他亲自引着李瑄,来到二楼。 李瑄听到罗兴称呼管店为“博士”,不禁一笑。 这個在后世高大上的词汇,在唐朝只是对某种行业精通者的称呼。 以至于演化为一种口头俗称。 类似于后世的“师傅”。 假如唐代看到后世到处的“师傅”,也会和李瑄一样。 “郎君,此座在窗前,为上座,可见天街的一切。” 管店指着一个靠着窗的矮桌,向李瑄请道。 李瑄点头,席地而坐。 罗兴在一旁吩咐管店,上最好的茶。 管店不敢怠慢,立刻离开去安排。 “咯吱!” “哗哗……” 李瑄推开窗户,听到雨声的同时,能看到开化坊前,大街上的全景,一切形形色色,芸芸众生。 在不知不觉中,整个茶肆二楼上,落座不少人。 此茶肆经营特色,在朱雀大街上颇有名气,来者皆非平民。 有的互相认识,各自攀谈。 “此为峡州的明月茶,芳香沁人,请郎君品尝。” 茶煮好后,面容姣好的侍女,为李瑄奉上,并向李瑄介绍。 “峡州,去年已经改州为郡,名夷陵郡!” 李瑄下意识的向茶肆侍女纠正。 “妾知诸州大改,却不知具体,还请郎君不要见怪。”茶肆侍女很有礼貌,颔首向李瑄赔礼。 “不必如此,是我多事!” 李瑄最近接受时政太多,有些钻牛角尖,他也意识到向一名茶肆女子说这些,没有任何意义。 见李瑄风度翩然,倒是让茶肆女子更不适应,手忙脚乱的为李瑄摆好茶具,含羞离开。 李瑄还不待品茶,就听到楼下一阵嘈杂。 他让罗兴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回禀七郎,是大诗人王摩诘来茶肆避雨,长安推崇王摩诘者,比比皆是,连圣人、王公,都对其备受青睐。故而如此!” 罗兴打听好后,跑上来告诉李瑄。 他所说的“圣人”,为李隆基。按照大唐礼制,在朝堂上,百官称皇帝为“陛下”,皇帝自称“朕”。 但在私下,官吏、百姓,多以圣人、至尊称呼李隆基。而李隆基一般以“我”自称。 王摩诘!王维! 李瑄心中一动,这个名字,他如雷贯耳。 结合这一世的记忆,李瑄知道此时天下最出名的诗人,不是“谪仙人”李白,而是二十一岁就状元及第的王维。 这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才子,是自宰相张说、宰相张九龄之后的“一代文宗”。 他弹奏的诗篇,是真正的“盛唐正音”,是盛唐气象的重要组成。 他名满天下,是无数文人士子心中的楷模。 李瑄早就想一睹王维的风采。 梦回千年,与李杜、王维这样的大诗人畅饮,是后世每一个华夏儿女的愿望。 也是李瑄今生重要的计划。 因为李瑄需要“文人”“大诗人”“才子”这样的称号。 李隆基启用张说、张九龄,除了张说的能力,还有就是张说、张九龄的才华,能装扮盛世,粉饰太平。 一个名动天下的才子如果犯下“罪责”,会有无数人为其求情。 安史之乱时的李白、王维,就因此逃过一劫。 王维现在任左补阙,虽是一个从七品的谏官,但李林甫定不敢明目张胆去动他。 另外,李瑄觉得“文人才子”的称号,可以让一个人由内到外的升华,变得更有魅力。 还能让天下人通过诗,更了解其主人,哪怕其主人的真正想法,与诗中的描述迥异。 期待感和憧憬,文人们从来都不会缺少。 比如三国时的曹操,如果他不是文人,他没有写下《短歌行》《观沧海》《蒿里行》等诗篇,没有开创建安文学,后世对他的评价,不会比司马懿好到哪去。 李瑄没有比肩李杜的才华,但他来自未来,知道不少诗词佳作,他可以在适当的场合,适当的场景,演绎出来。 当然,李瑄不会抄袭同时代的诗人。 如果记错创作时间,将名声扫地。 李瑄也敬佩这些创造盛唐气象的诗人,这是他们的时代。 当李瑄决心改变历史,可不单单是蝴蝶效应那么简单,那将是改天换地,自李瑄以后的诗人、文人,会受李瑄影响,不一定诞生。 他们的万丈光芒,将由李瑄继承。 在得知是王维后,李瑄立刻起身下楼。 茶肆一楼的大堂内,一名青衣男子被众星捧月般的围着。 此人就是王维。 年轻时的王维,容貌洁白,风姿郁美。现在依然是魅力四射,那些茶肆的女子,看着王维,顾盼含笑,双眸放光。 在历经大起大落,丧妻丧子,政治失落之后,虽然心灰,但他依然幽默诙谐,平易近人。 并非李瑄想象中的隐士诗佛,安安静静的儒雅君子。 周围的文人都想邀请王维同座饮茶,但都被王维婉拒。 “让开,我家郎君要见王摩诘。” 见一众人挡住李瑄的去路,罗兴吆喝一声。 罗兴是奴仆,一切以主人为主,许多奴仆的劣性他也存在。 虽然这两个月李瑄一直批评他,但他依旧难以改正。 李瑄准备在从军的时候,带上罗兴,磨掉他“恶劣”品性。 被罗兴一喝,一些文人看罗兴穿青衣,知道他的身份,立刻让开。 因为像罗兴这样的身份,在长安被称为“青衣恶奴”,人们敬而远之。 王维见这一幕,眉头微皱,他也有仆人,但对仆人的约束严格。 对于李瑄这样的王公子弟,他一向不见。 “在下李瑄,为当朝左相第七子。对王补阙仰慕已久。” 李瑄见王维后,向他揖手一礼,不卑不亢,没有一点盛气凌人。 王维在得知李瑄是李适之的儿子后,眉头舒开。 左补阙归于门下省,门下省的长官为左相,李适之是王维的直属上司。 今日在朝会上,李适之能向权倾朝野的李林甫发难,让王维看到一些希望。 日常朝参,在京五品官吏方可“见言陈事”。 但王维是谏官,有资格参加早朝。 拾遗补阙,甚至可以在朝会后,参加宰相与皇帝的秘密会议,位卑而职重。 然王维这个补阙,当得十分憋屈。 张九龄被李林甫扳倒后,李林甫曾将所有谏官召集在一起,警告道:天子圣明在上,文武百官顺从圣意都来不及,还需要劝谏吗?看看那“立仗马”,它们只要一声不吭,就能得到三品的饲料。但那些马如果乱嘶鸣,就会被踢出仪仗。以后就算想不乱叫,也不会再被任用。 当时有一名叫杜琎的右补阙,不信李林甫能一手遮天,立刻上奏弹劾李林甫。 果不其然,第二日,杜琎就被贬到下邽这个穷乡僻壤当县令。 从此,大唐朝堂,成为李林甫一个人的舞台,尽情表演。 所以,王维被召为补阙,心里是抗拒的,他早已有归隐田园的想法,但皇帝需要才华横溢的王维为官,以点缀盛世。 第七章 早春赠王补阙 “浮云遮天,想要郊游,却又下雨。能与公子相见,也是缘分。” 王维笑着向李瑄回复一句,毕竟李瑄年纪小,他以为李瑄听不懂他的弦外之音。 他早就听说过李瑄的名号,好勇斗狠,昨天在青楼暴打李屹,让人津津乐道。 王维以“公子”称呼,而非“郎君”,代表他不想与李瑄亲近。 这个时代,只有王公宗室的子弟,能被称为公子,属于书面称呼。而“郎”以融入大唐的风貌中,是亲近之称。 在私下皇帝都会称呼臣子为“郎”。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难得王补阙有此雅兴,我赠王补阙诗一首,希望雨后天晴,能够尽兴。” 李瑄也微微一笑,他了解文人的性格,特别是王维这种大才子,自己如果没有真才实学,他们只会敷衍。 “王维能得公子赠诗,荣幸之至。” 王维听到李瑄的话后,面色一怔。这种语气,不像是他所闻的李瑄。 而且初次见面,直接赠诗,不太合理。 赠诗之举,是无法直接拒绝的。他也想看看李瑄能写出什么样的诗。 “来人,上笔墨!” 茶肆的管店博士,听到王维与李瑄的话后,连忙大喊一声。 李瑄自报身份,令他又惊又喜。 这是真正的权贵,加上大才子王维的光临,茶肆蓬荜生辉。 如果王维能回赠一首诗,传出一段佳话,茶肆以后必生意兴隆。 周围的文人,也一片议论之声,但更多的是嘀咕质疑。 李瑄这么年轻,写诗一定不怎么样,更多是卖弄。 李瑄是宰相的儿子,非宰相,一旦写得平平无奇,会被当废纸一样丢弃,不可能借助王维流传。 茶肆大堂的中央,管店腾开一张桌子,白纸展开,并吩咐侍女为李瑄研墨。 在此期间,李瑄沉住气,一声不吭,像是在思考诗文一样。 “郎君请!” 墨磨好后,管店向李瑄请道。 “春雨贵如油,在朱雀天街,正好琢磨一首诗,今赠予王补阙,题名为《早春赠王补阙》。” 李瑄入座执笔,说话的同时,写下诗名。 他是用楷书写字,但毛笔字写得不好,题目刚写下,周围的人嘘声一片。 文人们心中无不鄙夷,这么差的字,能写出诗吗? 但顾及李瑄的身份,不敢大声指责。 王维则颇具兴致,精通书法的他看出李瑄落笔的时候,把心神沉浸在点画之中,非常认真,没有一丝敷衍。 如果肯勤学苦练,将来一定不差,李瑄还年轻。 李瑄知道自己的字还不成熟,明白观者在心中嘲笑他。 但他一丝不苟,专心致志地将后世韩愈的惊世名篇写出。 在李瑄看来,此诗正应其景。 王维是“文坛领袖”,交友广泛,如果诗能得到他的认可,他必然可在文坛扬名。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李瑄一句写完,周边的文人不自觉地读了起来。 只是开头的七个字,惊艳所有人。 把窗外朱雀街上的小雨,比做酥油,灵巧细腻。 接下来又描绘春天小草沾雨后的朦胧。 后两句的赞美,表达出对早春的喜庆,也如李瑄所说,希望王维能够尽兴。 全诗一气呵成,气韵生动,这不像是一个年轻人的手笔。 可他们却从未听过这作品。 这一刻,没有文人再去计较李瑄的字难看,而是夸赞李瑄不愧是左相的公子,虎父无犬子! “诗甚工,绝妙!” 李瑄每写一句,王维就走近一步,四句写完,王维已贴近矮桌,他一改平静,抚掌大赞。 能将朱雀街的一幕,描写地如此细致入微,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又应此时的景色,他不敢相信,这是李瑄所作。 “从小未认真练字,见笑了。在王补阙面前,我实属班门弄斧。”李瑄谦逊地说道。 “只用小雨和草色,就能传神者,世间没有几人可以到达,七郎真谓天才。” 又默读一番,文字简朴,表达平淡,王维赞不绝口。 闻名不如见面,他一改心中印象,对李瑄另眼相看。 “王补阙在十七岁时,就写下‘遍插茱萸少一人’,惊艳天下二十多年。我以后还要向王补阙虚心求教。”李瑄趁机向王维亲近,他由衷地钦佩王维的才华。 “随时恭候七郎光临寒舍!来而不往非礼也,我本想回赠,却一时无法想起可堪比较的诗文。容我回去后,仔细琢磨,再作画一副,赠予七郎,以谢七郎赠此佳作。” 王维被李瑄的性情打动,不顾年龄差距,与李瑄交为友好。 短时间接触,王维就觉得李瑄为奇人。 “闻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能得王补阙画作,实属荣幸!” 李瑄心中暗喜。 王维是山水田园诗派的发扬者,所以画风受此影响。 他非吴道子那样,靠画为生的职业画师。所以画作随性,清新典雅,追求与禅宗相契合的“自然”景象。 他被后世誉为山水画的“南宗鼻祖”。 可惜后世只有摹本,未有真迹流传。能被王维赠画,李瑄自然是喜不自胜。 而王维听到“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这样的夸赞,更是觉得李瑄是忘年知己。 就这样,李瑄顺理成章地请王维上楼喝茶。 文人们恨不能与王维同席。 但李瑄的《早春赠王补阙》,被他们记下,不需多久,就可传遍长安。 茶肆的管店博士,立刻请文人重书李瑄的诗作,挂于大堂之中。 酒馆茶肆青楼,一经名作问世,必然会受文人光顾,日进斗金。 管店承诺李瑄和王维,茶点皆免,以谢名作诞生。 “不知七郎是否还有其他佳作?” 交一個诗人朋友,在不了解诗人的情况下,定要询问这一点,了解风格。 通常有“以诗歌识人”之说。 “以前写过几首,不过都一些信笔涂鸦之作。” 李瑄谦逊地向王维回答。 王维立刻请李瑄将之前的诗读出来。 李瑄将崔涂的《幽兰》,郑燮的《竹石》,王安石的《梅花》,杨万里的《小池》,四首后世佳作托出。 前三首是借物言志,《小池》为清新惬意的小诗。 王维越听,脸上越凝重,他再请管店拿纸笔,要将这四首诗记下来,回去细细欣赏。 周围的人得知左相七郎还有其他诗,纷纷过来拜读、记录。 梅、兰、竹、荷,全部是咏物诗,文人们都觉得李瑄高雅,如古代君子一样。 “七郎虽诗不多,却首首佳作,真难得啊!这样的诗,当流传于世。” 王维好奇李瑄这么有才华,为何不显山不露水。 长安的士人对李瑄的印象,一般都是好勇斗狠的纨绔子弟。 “不敢当。” 李瑄哂笑一声。 虽然心中尴尬,但诗歌引动盛唐气象,只有诗歌,配得上大唐的飞扬。 李瑄建立名望,必须从诗歌开始。 观春雨,饮明月茶。两人未讨论朝堂政治,只风雅文说,讨论山河广阔。 因为李瑄知道,王维性格淡泊旷达,并不刻意追求仕进。当今李林甫只手遮天,身为谏官的王维只能明哲保身,政治上中平守拙。 不久后,王维就要经营他的“辋川别墅”。 所以李瑄刻意避开政治。 李瑄对后世的见闻,就是智慧。王维连连得到新意。 李瑄的言语绝妙,富有哲理,频频让王维搁杯思索。 王维在得知李瑄不通音乐后,更是邀请李瑄到他家里,教导李瑄乐器。 这个时代的君子,需懂得音律。 即便李瑄将离开长安,但他还是应和王维,表示愿意向王维学习。 来日方长,他终会再回来。 连饮数杯明月茶,小雨停下。 “今日与君相逢,茶肆若为酒肆,当好!” 茶肆外分别的时候,王维遗憾地说道。 唐代文人对酒执迷,诗佛不能例外。 “我们都在长安,机会很多,择日必去拜访。” 李瑄微笑着回道。 在一众文人的相送下,李瑄和王维,互别离开。 或许再过几天,一个叫李瑄的诗人,会在长安声名鹊起。 …… “七郎,相公让你回来后,立刻去见他。” 回到左相府,管家赵宗通知李瑄,并提醒:“今日相公从朝中归来,很是高兴,痛饮数杯。” 李瑄明白,一定是李适之让李林甫在朝中吃瘪。 “七郎,老奸巨猾的李林甫,果然反咬我一口。” 一入前厅,李适之就放下酒杯,向李瑄说道。 想想李林甫那脸色阴沉的样子,李适之就心中痛快。 “李林甫为性狼狡,睚眦必报。父亲不与其为伍,必会受其连绵算计。今后父亲需要三思而后行,如果拿不定主意,找信得过的僚属商量一番!”李瑄还是放心不下李适之,郑重地向他提醒。 李林甫是标准的权臣,他虽然闹出“杖杜弄獐”的笑话,但有高明的执政能力。 他制定的政策,总是能缓解当下矛盾困难。 在处理政务上,李林甫昼决狱讼,夜看案牍,经常通宵达旦,深得皇帝心安。 如果不牵扯自己的利益,他会秉公执法,尽职尽责。 但如果阻碍他的权势,会大兴冤狱,牵连百千,闭塞言路。 这样的权臣,难以琢磨。等他回过神来,布置的陷阱,李瑄都不一定能破解。 “七郎能为我分忧。等龙沙河金矿开采,为父必然可提升在朝堂上的威望。”李适之将李瑄当成麒麟儿,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自信。 “圣人听到龙沙河金矿,立刻龙颜大悦。如黄金多出,七郎居首功,我可以以此,向圣人举荐你,成为圣人的郎卫。” 李适之没等李瑄回话,又提到龙沙河金矿。 “唉!龙沙河黄金不少,不知多少能用到百姓身上。” 听到龙沙河金矿,李瑄喟叹一声:“如果圣人像开元初期一样贤明,会立刻罢去父亲的宰相。” 黄金是贵族的玩物,对百姓几无帮助,也不可能到百姓手中。 黄金的增加,只是让以后“五杨”踏春时,沿途丢下更多的黄金;让安禄山“富丽堂皇”的豪宅中,锅碗瓢盆,都渡上金色。 “七郎这是什么话。” 李适之脸色一变。他儿子终于像美玉一样,让他欣慰。但最近却时时说出让他生气的话。 他又打不得骂不得! “敢问父亲,一块黄金,与一石粮食,哪个更重要?” 李瑄问李适之。 “当然是黄金重要。一块黄金,可以换无数铜钱,购置万千斗米。”李适之不假思索。 “话虽不错。可大唐九百万户百姓,谁家有黄金?就我们这些士族、权贵有而已。我们会去用黄金买粮食吗?并不会,我们只会打造金器,为贵重之物镀金,炫耀富贵。百姓要的不是黄金,而是一个真正的父母官,能帮助他们生产更多粮食,减少租税。” 李瑄说出发人深省的话语。 李适之有一个银碗,一副银筷,他经常说以金银为食器,能延年益寿。 大唐贵族对金银食器延年益寿之说,深信不疑。 之前李瑄以为大唐的黄金,会用来与外国做贸易,繁荣经济。 来到大唐后,李瑄才发现贸易所用黄金,少之又少。 因为那条路,叫丝绸之路。 倒是从外国商人手中得到的黄金,使王公贵族的金器,更重一分。 “七郎的想法,太独特了。” 李适之呐呐地说一句。 他竟然觉得李瑄说得有道理。 “父亲,并非我特立独行。贞观中,侍御史权万纪上书太宗宣州、饶州大山中有许多银坑,请求太宗派人开采。然而太宗不但未开采这些银坑,还立刻免去权万纪的官职。太宗认为,白银非流通货币,即便再多,也比不上一个德才兼备的人才。过去尧、舜把璧玉扔入山林,把宝珠沉没于深谷,因此得到千古美名。” “大唐以农耕为本,现在土地兼并盛行,豪强跋扈,田连阡陌,穷者无立锥之地。应当寻找人才,治理县郡,使百姓有地可耕,家有余粮。倒是后汉时的桓、灵二帝,重利轻义,贪财好色,是遗臭万年的昏君……” 李瑄沉吟一番后,一字一句地向李适之说,语出惊人。 特别是最后说出后汉桓灵二帝时,李适之瞪大眼睛,向外张望。 还好前厅只有他们父子二人。 第八章 看花马 “七郎一语惊醒为父。但这是酒后戏言,以后不要再说了。” 李适之平复心情后,惊诧地看着李瑄。 今日之语,比昨日李瑄的话,更有冲击力。 他明白祸从口出的道理,立刻为李瑄倒一杯酒,亲自递给李瑄,并说道。 “在中书门下堂,李林甫执政事笔多年,如果这样持续下去,怕是等他老病,还会牢牢握住执政事笔。等龙沙河金矿被确定后,父亲可向皇帝提出改元为载。” 李瑄饮一杯酒后,不再去说“危险”的话,他只是给李适之警醒而已。 家破人亡,近在眼前。 开了弓就没有回头箭,要么李林甫死,要么他们一家死。 “改元为载?七郎细说!” 李适之一听,就知道李瑄又有好主意,他将饮的酒停顿,目不转睛地看着李瑄。 “《尔雅》有云:夏曰岁,商曰祀,周曰年,唐虞曰载。上古尧舜时代,以‘载’记年。且尧舜时代是我大唐文人士大夫最推崇的大治,是上古圣君。从明年开始,称天宝三载,寓意皇帝为当代尧舜。” 李瑄向李适之解释道。 开元末,陈王府参军田同秀向李隆基上书,宣称自己在长安的丹凤门上空,看到太上老君显灵,并告知他有一道灵符埋在尹喜的故宅中。 传说,老子骑青牛过函谷关时,守关令尹喜将老子拦住,待老子写下《道德经》后,尹喜才放行。所以后世一直流传尹喜为老子的徒弟。 灵符事件,明显就是田同秀自导自演的“祥瑞”,但慕“长生之道”的李隆基相信田同秀,同时认为祥瑞降临对自己皇权有利,遂派人到尹喜故宅,果然挖到一道灵符,上面写着“天宝千载”。 当时李隆基的同辈兄弟连死两人,年近花甲的李隆基为避晦气,直接改元天宝。将发现灵符的桃林县,改为灵宝县。并改州为郡。 州刺史,改为郡太守。 田同秀因此官升两品,到达五品,穿上绯袍。 “天宝”已经用了一年。 但灵符上的“载”字,李隆基还没琢磨上。 历史上是天宝三年改为载。 现在天宝二年初,肯定没有这种设想,否则现在应该是天宝二载。 由李适之提前提出改载,正合李隆基的心意。 李瑄怀疑历史上的改元为载,是李林甫的杰作,李林甫揣摩圣心,了解李隆基的欲望。 “古代上官桀奉承汉武帝,成为侍中,朱前疑以梦逢迎武则天,得到拾遗。为父已是宰相,怎么能跟他们一样,为世人耻笑呢?” 听到李瑄的解释后,李适之认为这不是贤臣的行径,沉吟犹豫。 李适之有很重的“士大夫”思想,爱惜羽毛,是他这类人的通病。 “父亲,开元大治,古今未有。天下大儒诗人,歌功颂德还少吗?连房玄龄、杜如晦这样贤相,都会逢迎太宗,有人去笑话房谋杜断吗?人们嘲笑上官桀、朱前疑,是嘲笑他们阿谀奉承吗?非也!上官桀欲望不及能力,谋乱被杀;朱前疑以此始,又以此终。这是人们嘲笑他们的原因。” 李瑄举例论证,对李适之连连反问。 “只有皇帝看重父亲,才能将李林甫扳倒。否则心狠手辣的李林甫,会让我们父子,在黄泉相见。” 李瑄见李适之沉默不语,再次向李适之劝说,语气变重,让他权衡利弊。 “七郎,你开窍了,为父还不如你有远见。为父希望你步入仕途,将来我们这一脉,如苏瑰、苏颋父亲一样,同等宰辅,成为美谈。” 李适之这么说,表明会听李瑄的建议,拍下这个令李隆基心旷神怡的马屁。 “执政事笔,是儿的最终愿望!” 李瑄回应李适之。 开元十一年以前,唐朝设政事堂,是皇帝与宰相们在朝会后,决议一切军政大事的地方。 到开元十一年,宰相张说上书将政事堂改为“中书门下”,政事堂印,改为中书门下印。设立枢机房、吏房、兵房、户房、刑礼房,协助宰相。 相权因此加强,甚至有架空六部尚书的趋势。 现在六部尚书之所以有实权,是因为兼任中书门下五房的官职。 中书门下,右相执政事笔,是以为首席宰相。 在开元天宝年间,还没有宰相轮流执政事笔的规矩。 等安史之乱后,才吸取教训,让宰相轮流执笔,防止宰相专权。 所以,在能力不如李林甫的情况下,执笔的李林甫,有绝对话语权,李适之无法撼动。 李瑄要执政事笔,意为他立志当首席宰相。 但过程,可能与李适之所想不一样。 因为李瑄没有时间去混资历,建政绩。 “吾儿器宇轩昂,必有宰相之资!” 李适之拍着李瑄的肩膀。 李霅虽长子,却能力平平。 四子李季卿有才能,但优柔寡断,沉浸于经学之中,难至宰相。 李琦和李琅,李适之更不放心。 现李瑄脱颖而出,李适之寄予厚望。 父子二人又小饮一番。 …… “喝……” 又一日,清晨。 天刚亮,李瑄就拿着一杆丈八长槊,对虚空突刺,一次又一次,不知疲倦。 李瑄在训练用槊的技巧,集中力量,爆发于一点。 大唐的敌人,也有铁甲背身,真正的猛将,必要学会善于马槊。 当然,李瑄也学有枪的用法,一旦陷入持久战,长而笨重的槊,无稍短且灵活的枪好使用。 “七兄,好厉害!” 一名穿着黄色襦裙,清丽灵动的少女从仪门探出头,并拍着手掌跳出来。 李瑄的姐姐们都已出嫁,少女是李瑄唯一的妹妹,李玉莹,比李瑄小三岁。 见李玉莹来临,李瑄怕伤到她,将槊收势,二十多斤重的马槊,被李瑄随手丟到数米外的武器架上。 “玉莹找阿兄何事?” 这两个月,李玉莹虽然来过不少次,但一般都是要一些钱,偷偷找其他士女玩。 李适之封爵为县公,接受赐田,今又有宰相的俸禄,所以家底丰厚,李瑄作为家中唯一未及冠的儿子,月钱不少。 “听说洛阳有一种黄色的牡丹,清香宜人,为天下最美。请七兄帮玉莹摘回来,玉莹要在斗花会上,将她们都比下去。” 李玉莹水盈盈的目光,充满希冀地看着李瑄。 “长安距离洛阳,数百里远,骑马来回也得好几天,即便阿兄把那黄色牡丹摘下来,回来也已枯萎。” 李瑄对李玉莹敷衍道。 他哪有闲心为一朵牡丹花,跑到洛阳。 斗花,是长安士族女子的一种游戏。 春时斗花戴插,以奇花多者为胜。 在李瑄看来,这就不是李玉莹玩的游戏,凑个热闹就行了。 “七兄骗我,长安的花市,有来自天涯海角,据说辗转数月,到长安后依然盛开。” 李玉莹没有那么好哄骗,抓住李瑄的衣袖,摇晃着说道。 “父亲不让我出远门,你要能说服父亲,我就去洛阳帮你寻找黄色牡丹花。” 李瑄把李适之抬出来,他有的是理由去搪塞。 虽然李适之疼爱李玉莹,但她不可能说服李适之! “哼!七兄欺负玉莹年纪小。”李玉莹哪敢去找李适之,连其他兄长都不敢去。 也只有李瑄与她年纪相差不大,所以比较依赖李瑄。 “斗花之会,又非一年?阿兄迟早会去洛阳。洛城不但有黄色的牡丹,还有紫色、蓝色、黑色的牡丹,雍容华贵,国色天香。届时一定将它们带回长安,栽种到家中。” 见李玉莹失望,水汪汪的眼睛像是要哭出来一样,李瑄沉吟后,向她安慰。 “好吧!我相信七兄。” 李玉莹没有再闹,转为笑颜。她幻想着来年带着五颜六色的牡丹,去和其他士女斗花。 就在这时,裴晃、裴胄叔侄又从后门,来到李瑄的院落。 他们还未进入仪门,声音就已经传来:“七郎,今日好天,出长安游玩!” “可以!” 本来李瑄想要婉拒的,但想到前天他们一起去灵翠楼,颇有义气。 来到这個世界两个月,还没好好游览过。 “七兄,我也要去玩了。” 李玉莹说完,不等李瑄回应,扭头跑出后花园。 “七郎,选上矮马,带上你的仆从,另外把左相公的好酒弄点。” 李瑄换一身衣服,招呼裴晃叔侄出门的时候,裴晃拉住李瑄,向他说道。 “何意?” 李瑄不解,出去游玩,怎么还带仆人带酒? “七郎不知吗?这几天是看花马的日子。现不少公子侠少,都在长安内外游饮。去年的这个时候,我们很是尽兴。”裴晃纳闷地反问。 他们能从小到大玩到一起,是因为他们都有一种侠风。 盛唐尚武,士族子弟多有轻侠之风,连王维、李白这种大诗人都有任侠之气。 “看花马?” 裴晃这么一提,李瑄就想起来了。 看花马和士女斗花差不多。 每岁春天,花开正盛之际,长安的游侠、贵族公子,会呼朋唤友,骑着专门游览风景的矮马,饰以锦鞯金鞍,在长安内外花树下来往,仆从携带美酒和酒皿跟随在后,一旦遇到好的花园,就会驻足饮乐。 在侠少们看来,这是一种极为浪漫的事情,也是结交朋友的时刻。 李瑄摇头一笑,他将李适之的美酒拿出一坛,送给裴晃。 来到第一进院的马房,李瑄并没有骑矮马,而是牵出一匹经常骑的黑马,此马毛发如绸缎一样,额头上有一抹白色斑点,异常神骏。 连马鞍和马鞍下的布鞯,李瑄都未更换。 “七郎,我们看花马,要有仪式感,伱这样,会被那些侠少取笑。” 裴晃劝李瑄选择矮马,用精美的丝锦做鞯,华丽的皮革为鞍。 “我不参与,只是看你们欢乐。” 自李瑄来到大唐,“侠”这个字,已不在他身上。 对于看花马,结交游侠,李瑄提不起丝毫兴趣。 在他看来,大唐的游侠,大部分都是虚有其表,炫耀财富,流连妓女之所,嗜酒好赌。真正能贯彻侠义,遵守信义的,少之又少。 “七郎,最近你怎么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以前李瑄比他们叔侄还好玩,现在则事事波澜不惊,让裴晃不吐不快。 “我最近读《左传》,看到‘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然后有立言’,幡然苏醒。看看这长安的王公子弟,有多少声色犬马,纵情玩乐?他们倚仗的,只是家族和父辈,一旦墙倒塌,他们一定会被埋在底下。人生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我不能再虚度光阴。如今大好时代,正是我辈建功立业的时候!” 李瑄给自己的变化,说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并阐明自己的志向。 裴晃叔侄听李瑄这么说,更敬佩李瑄。 但他们还没有玩够,做不到李瑄的境界。 李瑄身上有巨大的压力,他不得不自律,充实学识,勤练骑射。 第九章 柳岸遇李白、贺知章 左相府外,裴晃、裴胄叔侄,各置矮马,锦鞯金鞍。 他们都带有一个仆人。 李瑄骑着马,控制马速,穿梭里巷,与他们并走。 他们第一站,是长安东南的曲江池。 从平康坊东侧的街道,直行往南。 曲江以水流曲折而得名,它不仅是平民百姓的踏春之地,也是王公贵族的游乐之所。 隋朝的时候,曲江只允许宗室贵族进入,是皇家禁苑。 到唐代,允许平民百姓进入。 李隆基就非常喜欢来曲江,并将其重新修葺。 兴庆宫有专门的御道,直通曲江。 御道,也被称为“夹城”,其由高大的城墙,阻隔成封闭的空间,是皇帝出入长安的专用通道。 曲江的御道,甚至可以直通长安最北的大明宫。 前几日上巳节的时候,李隆基就是在曲江主持“曲水流觞”,与公卿大臣们共欢娱。 看花马开始后,曲江汇聚许多游侠,欣赏曲江百花。 那些达官显贵们,都轻视平民与游侠,管理曲江的官吏,为他们专门划分区域。 有的权贵们,追求风雅,乘坐画舫笙歌,更有来到曲江池的湖心岛上饮酒。 来到这里后,裴晃和裴胄立刻加入看花马的游侠队伍中,他们在千花从中,“走马观花”,痛饮美酒,豪放不羁。 有时候做出洒脱的举动,放声高歌。 远处观看的平民,很羨慕这些浪漫的侠少,但走花马,可不是一般百姓能玩得起的游戏。 李瑄将马栓在马场,独自一人观赏曲江美景。 曲江池占地一千多亩,面积广阔,除了芙蓉园、紫云楼等皇帝专属的宫殿外,西面还有杏园、慈恩寺,北面有乐游原,青龙寺。 池水周围亭台楼榭,阁楼连绵,花树繁茂,摇曳生姿。 唐代的诗人们,在曲江写下数以百计的诗篇。如杜甫的“桃花细逐杨花落,黄鸟时兼白鸟飞”、“穿花蝴蝶深深现,点水蜻蜓款款飞”,韩愈的“曲江水满花千树”,就是曲江风景的真实写照。 曲江池水面悠远静谧,江边柳树沿池岸曲折排列,形成“柳岸”。 正是柳絮飘飞的季节,如烟似雾,伴随着湖心岛传来的箜篌声,游人陶醉。 李瑄来到柳岸的时候,已经汇聚无数人,谁都不想错过最好的时光。 但李瑄看出,此处柳岸的“热闹”,明显有些过了。 “敢问郎君,此地为何围这么多人?” 李瑄向一名戴着帽子的男子问道。 “听说是右相的公子,得知贺监和李太白前来,想让李太白吟诗一首助兴。但李太白不肯,因此被围着不让走。” 此男子一副看热闹的心态,他也是文人,从称呼上,能看出态度。 贺监,就是大名鼎鼎的贺知章,开元二十六年,贺知章被授太子宾客、秘书监,一直到现在,时人尊称“贺监”。 他和李白,有着和李适之一样的称号,饮中八仙。 “多谢!” 李瑄道一声谢,立刻向前挤。 他心潮澎湃,昨日刚见王维,今天就遇到诗仙李白和四明狂客贺知章。 虽然时人都谓王维无双,但李瑄最清楚李白的“天才”,以及后世的地位。唯有杜甫能与之比肩。 这个时代,诗人想要名扬天下,只有两个地方,长安和洛阳。 那是天下文人荟萃之地! 在开元年间,李白虽然去过长安和洛阳,但他父亲李客是商人,《唐六典》规定,“工商之家,不得预于士”。 无法进士及第,纵然在朝野有一些名声,但并未掀起太大波澜。 李白一直以“奋其智能,愿为辅弼,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的功业自许,追求像东晋名臣谢安一样“暂因苍生起,谈笑安黎元”的丰功伟绩。 所以李白在开元中后期,频频干谒王公,向一些官吏说出他不喜欢说的话,还接连向李隆基献赋,然而依旧得不到重视。 但李白在追求在精神上自由的同时,执着于政治上的一鸣惊人。纵然屡屡碰壁,他依然未放弃自己的政治抱负。 真正让李白闻名的是天宝元年。 他的好友道士吴筠奉诏入宫,当面向李隆基推荐李白的诗名。 贺知章和玉真公主又联名推荐,李白终被李隆基所知,任命为翰林待诏。 李隆基降辇步迎,以七宝床赐食于前,亲手调羹,这让李白一时名声大噪。 但他带来的冲击力,依然比不上二十年多前就已经名动长安,又是太原王氏出身的文坛领袖王维。 整個天宝年间,都是李白沉淀的过程,每过一载,李白的名声,就提高一分。 在安史之乱后,虽然皇帝还是王维的崇拜者,但民间文人心中,李白已经不下于王维。 等李白死后,他留下的浪漫发酵,他雄奇飘逸,变化莫测的诗风,让无数文人追捧。 不下百年,长安有传:盛唐有三绝,李白的诗,张旭的草书,裴旻的剑舞。 诗歌,草书,剑舞。这三样东西,最能表达飘逸与浪漫,满足文人士大夫的憧憬与幻想。 李白在那时,成为真正“高高在上”的谪仙人。 “止步!” 李瑄就要冲破人群,靠近李白和贺知章的所在地时,被右相府的青衣恶奴喝住。 “放肆!我乃宗室子弟,与八郎是朋友,敢拦我,不怕八郎惩戒你们吗?” 李瑄说话的时候,一把将拦住他的青衣恶奴推开。 几名恶奴见李瑄衣着华贵,颇有风度,张口就宗室,又号称李屹的朋友,一时竟不敢拦。 都知李屹蛮不讲理,完全靠自己的喜怒,奖惩奴婢。 李瑄看到李林甫的第五子,李屿。 和李屹的纨绔不同,李屿颇受李林甫喜爱,现在任郎官。他与李岫、李崿都是李林甫着重培养的子嗣。 李屿旁边还有两人,其中一个是面瘦多须的男子,他在李屿面前,颇为谄媚。 此为殿中侍御史卢铉。李瑄记得卢铉拜访过李适之,但李适之瞧不上他。后来投靠李林甫。 卢铉虽只是从七品下的官吏,但殿中侍御史能纠察京畿,他一向以李林甫马首是瞻,李林甫指哪,他就咬哪,按照李林甫的意志办事。 所以朝堂上那些四五品官,都很畏惧卢铉,生怕被他抓住把柄,被李林甫知道。 另一个是穿着墨绿的窄袖圆袍的中年男子,李瑄不认识。 在李屿对面,曲江池畔的柳树下,李瑄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和一名中年男子。 老者正是贺知章,他虽然八十余岁,但依然精神矍铄。 他是心态很好的老人,越活越年轻,越老越纵情,不久前还干出“金龟换酒”的荒谬事情,虽然酒醒后立马赎回象征着身份的金龟,却传为佳话。 李白一袭白衣,身材适中,留着稀疏的胡须。虽然看起来有些不修边幅,但整个人有一种出尘的气质。 特别是他那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像是倒映着宇宙星辰一样,深邃明亮。 此时的李白傲然面对拦住他的右相府家奴,任李屿软硬兼施,也不愿意为这种人写下诗歌。 入官场一年,李白发现和他幻想的不太一样。 虽贵为皇帝的“御用文书”,但一腔热情,无从施展。 李白自命清高,傲视权贵,不愿与之同流合污。 也正是这种天真,短短半年不到,就被现实击得粉碎。 再加上今日李屿的逼迫,让李白更讨厌权贵们粗鄙傲慢的嘴脸。 “太白无兴作诗,五郎何必强人所难?” 贺知章在一旁耐心劝导李屿。 他最清楚李林甫的权势,虽然性豪狂,却深谙明哲保身之道,不然也不可能屹立在长安政坛五十年之久。 “李太白,为曲江春色赋诗一首。如令我满意,还会有重谢。如若不然,别想离开这里。” 李屿不听贺知章的劝告,再次警告李白。 一群右相府的家奴,呈弧形,将李白和贺知章,围在一株柳树下,他们不动手,像耍无赖一样。 “今日无兴,恕我难以从命。” 李白眸光直视李屿,毫不畏惧。 他笃定李屿不敢对他如何,只会悻悻离去。 哪怕对峙到天黑,月光洒下。 “五郎重金请李翰林作诗,以得雅意,而李翰林想也不想就一口回绝。不给五郎面子,就是不给右相公的面子!” 见李屿眉头皱起来,察言观色的卢铉不再顾忌贺知章,他不依不饶地说道,还拿出李林甫压李白。 “呵……李翰林为圣人掌四方表疏,代御笔文章。贺监秩三品,衣紫腰金,圣人亦以礼相待。你们算什么,敢如此无礼?” 就在这时,李瑄已经来到不远处,他听到卢铉狂妄的言语,反过来嘲讽。 李瑄的突然到来,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 “汝是何人?竟敢来此?” 李屿非与李瑄同辈,所以不认识李瑄。 他说话的同时,还不悦地看了一眼远处的家奴,竟不经过他的同意,将李瑄放到他面前。 “我名李瑄,家父为当朝左相。” 李瑄自报家门。 “我八弟现在还在床上躺着,你竟敢出现在我面前。” 得知李瑄的名字后,李屿更加生气,紧着眉头说道。 “幸亏李屹的父亲是右相,不然做出那样的事情,他现在应该在牢房里。不过右相鞠躬尽瘁,为国家呕心沥血,疏于管教子嗣,使子嗣不学无术,也可以理解,网开一面嘛!” 李瑄指桑骂槐地说道,像是自言自语在嘀咕一样,但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李屿听后,差点破口大骂。 李瑄这一句话,内涵太多。 连贺知章和李白,都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眼前的少年,不仅有胆识,还有才辩。 第十章 咏柳 “李瑄,滚一边去,别再这里碍眼。” 见贺知章和李白的笑容,李屿不再忍让,向李瑄下“逐客令”。 李屿不是傻子,他一直有分寸。 对李白,他只是让家奴拦着,不动手,一幅求诗若渴的模样,即便李白告知皇帝,最终也只会小事化了。 贺知章纵使在朝廷有地位,但李屿不予理会。贺知章没有什么实权,这种大学者类的元老,对李林甫无一丝威胁。 而李瑄,李屿虽然厌恶。但明目张胆派人殴打,会落人口舌。更何况他听说李瑄有熊虎之力,十几个家奴赤手空拳不一定奈何。 “此是大唐曲江池,是皇帝的恩泽之地。难道你们一家要霸占曲江不成。”李瑄没有一点要离开的意思,还意指李屿居心叵测。 李屿见李瑄在跟他耍嘴皮子,肺都要气炸了,说不过李瑄,他对旁边的卢铉使了一个眼色。 卢铉如护主之犬一样,立刻向李瑄叫嚣道:“左相和右相都位极人臣,但右相是百官之首。我常听闻丛林中的小麋鹿乱鸣,导致母鹿被老虎捕杀。我相信人不会愚蠢到这种地步。”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看似以下犯上,不将李适之放在眼中。 但李瑄知道,这一幕,不久后会上演。 李林甫的另外两个爪牙,罗希奭,吉温。他们一個张开凶猛的钳子,一个支起阴险的大网。 李林甫的政敌要么被钳子夹住,要么落入网中。 宗室、外戚、大臣,死在他们手中,不计其数。把太子李亨搞得灰头土脸。让李林甫的权势威名,达到最巅峰。 李瑄要做的,是不让这一幕出现,他死死地盯着卢铉,让卢铉心中一虚,有种不寒而栗。 但随后李瑄又将目光看向李屿:“既然五郎爱诗,我作一首诗,不要再为难李翰林与贺监,何如?” “左相府的七郎还会作诗,我可是头一次听说!既如此,让我瞻仰一番七郎的才华,可别辱没了左相的名声。” 李屿轻哼一声,算是答应李瑄。 李瑄赠送王维的诗,还没有传开,或者说还未传到李屿的耳中。 他一直以为李瑄是胸无点墨的粗人。 李屿心中计划,等李瑄的诗写好,他一定将其会传遍长安,因为他认定李瑄写的诗会贻笑大方。 “从小听贺监咏柳,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别出心裁,我叹为观止。今日在柳岸,能与贺监、李翰林相遇,实属荣幸。今我咏柳一首,赠予卢御史,以及其他如卢御史一样的‘能干之吏’!” 李瑄向贺知章、李白揖手一礼后,缓缓说道。 此时贺知章和李白的好奇心,完全被李瑄勾起。 李白惊讶于李瑄会帮他解围。 由于“笑傲权贵,平交王侯”,长安看李白顺眼的王公贵族没几个。 本身就是宗室权贵的李适之,与李白只是泛泛之交,平时见面,最多点个头。 而且在李瑄身上,李白看到一种迥异于其他权贵子弟的气度。 李瑄这边仰看柳树,装作思考,贺知章、李白,并未打扰。 李屿在卢铉耳边轻语一句,卢铉会意,立刻到不远处的人群旁高喊:“左相家的七郎,要在大诗人李白、贺监面前,当众咏柳,诸位可近观,将此佳作记录!” 同时,卢铉让家奴们不得阻拦围观者靠近。 凑热闹,谁嫌事大? 右相公子,左相公子,还牵扯到大诗人李白、贺知章。 围观者立刻蜂拥而来,将李瑄等人数丈外的位置,围得水泄不通。 李屿这样做,就是为了让李瑄更难堪,成为笑柄,以报辱打他八弟之仇。 李白和贺知章也在一旁低声私语,他们眼光独到,看到李瑄的成竹在胸,相信李瑄是会作诗的。 年少诗篇,不需要太成熟,都会迎来掌声。 “诗已想好,请诸位倾听!” 不到半刻钟,李瑄突然开口。 嘈杂的人群,顿时安静,周围只剩下柳絮随风飞舞的声音。 “乱条犹未变初黄,倚得东风势便狂。 解把飞花蒙日月,不知天地有清霜。” 李瑄虽一字一顿,但吐字清晰,表达强烈。 有好事者,在李瑄开口的时候,就用随身携带的纸笔,一字不差地记录下来。 当然,李屿也令人在一旁记录! 柳树与飞絮,狂飘乱舞,铺天盖地。 一般的文人,第一时间觉得此诗朗朗上口,生动形象,堪称佳作。 但贺知章、李白这样的诗中高手,反复吟读两次,就明白浓浓的讽刺意味。 以柳树飞絮,讽刺得志便猖狂的小人,也就是卢铉这样的人。 凌乱的柳条,还没变成青黄色,就倚仗东风吹拂,飘忽摇摆,气焰嚣张。 他们妄想遮住日月的光辉,却不知秋天到来,会降下严寒霜冻,到那时他们必然枯萎。 寓意卢铉这样的人,迟早会沦为跳梁小丑,为世人所不齿。 这一刻,谪仙人李白,对李瑄侧目。 写一首诗简单,但短时间内,写出如此奥妙无穷的讽刺诗,他做不到。 李屿面色通红,他虽不写诗,却能听出李瑄咏柳的绝妙。 起初李屿以为李瑄抄袭,但周围这么多人,包括大学者贺知章,都未指责,说名这是李瑄真才实学。 这还是坊间传闻好勇斗狠的李瑄吗? “解把飞花蒙日月,不知天地有清霜。吾老矣,后生可畏!” 贺知章又念一句后,感慨天下才子层出不穷。 王维、李白、王昌龄还是壮年,又有李瑄少年咏柳,堪比曹植七步成诗。 此时,最好笑的是李屿、卢铉,以及身边的另一名官吏,他们才疏学浅,以为李瑄侥幸做出一首好诗,但没听出是讽刺。 等他们反应过来,已成整个长安的笑柄。 “妙哉!妙哉!” “左相贤明,子亦不遑多让。” “左相七郎将来必是王摩诘那样的大才子。” “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 有文人看透不说透,掌声雷动。还有人拿诗经来赞美李瑄,认为李瑄的风度,如古代的君子。 李屿听得十分刺耳,事已至此,无地自容的李屿,只能带着家奴,灰溜溜地离开。 李屿离开后,李瑄再次向贺知章、李白一礼:“两位诗名,我一向仰慕之至。” 特别是对贺知章,唐代能活到他岁数的,十分罕见。 贺知章状元及第的时候,李适之还在上襁褓里喝奶呢! “我与左相为故交,左相一向夸大,却未宣扬自己的麟子的聪慧。” 贺知章把李瑄当晚辈看待,他心中奇怪,以李适之的性格,有李瑄这样的儿子,一定会大肆宣扬。 “我自学诗体,尚不成熟,父亲并不知。咏柳只是灵光一现,我无法再复制。或许这就是文章本天成吧!”李瑄向贺知章回道。 “文章本天成,说得好!七郎未成年,就能如此。将来一定能磨砺出更多流传千古的名篇。” 贺知章知道千古名篇创造出来的因素很多,意境、阅历、天姿、丰富的知识、所处的环境、所经受的挫折等等。 像是他旁边的李白,如太白星降落凡尘,才气纵横,他望尘莫及。 在与贺知章交谈几句后,贺知章亲自向李瑄介绍李白。 “我们萍水相逢,郎君却出手解难,李白感激不尽。” 李白向揖手李瑄一礼,这是平辈的礼节。 他是爱憎分明的人。 他的高兴、悲伤、激动、纵情,都会让世人看到。 谁对他好,他会高歌纵情。 “与李翰林相遇,是梦寐以求的事情,但是见到李翰林,我还是产生一些遗憾。” 李瑄看着眼前的李白,叹息一声。 “是李白的真容,与流传得不一样么。如果没有镜子,我一向看不清我自己。若有失望之处,还望郎君体谅。长安都在传王昌龄是身高六尺,英武高大的丈夫,像李广一样,能射杀猛虎,当看到王昌龄的真容后,人们更失望吧!”李白非常直率地回复李瑄。 洒脱的李白,根本不会在意有人骂他邋遢,或者不修边幅。 他除了自嘲,还拐弯抹角地揶揄好友王昌龄的容貌。 让一旁的贺知章,抚须大笑。 李瑄听后,也微微一笑,他又说道:“我自然不会以貌取人。我只是遗憾,没有遇见醉酒时的谪仙人。” 这两个月来,李瑄一直幻想,以最浪漫的方式遇见李白,醉酒狂歌的状态。 这样才是李瑄心中的李白。 “若是知己,皆可一醉。郎君诗才绝世,李白还想再领教一番。” 见李瑄诙谐,没有一点王公子弟的架子,李白对李瑄更有好感。 周围的花花绿绿,已不入眼,想与李瑄,醉酒吟诗。 “不敢当,李翰林的诗篇,我已背诵千百遍。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今一入京,就是翰林待诏。翰林院可是出宰相的地方。” 李瑄意味深长地向李白说道。 一年前李白入京的时候,写下这首千古名篇。 仰天大笑是多么得意? 岂是蓬蒿人是多么的自负? 那种自信与踌躇满志,让李瑄能感受到李白当时的心情。 李瑄希望李白能耐心在翰林院等待,学会能屈能伸,而不是在一年后,被“赐金放还”。 李白太心急,他入仕时间太短,得不到重用是非常正常的。 他要是能换一种心态,翰林待诏,是有机会与皇帝讨论时政的。 听到李瑄的话,李白只是微微摇头笑一声。 贺知章则看向李瑄,他从李瑄言语中,听到与众不同的政治智慧。 他还看到李瑄眼中有一种执念,话语中有一种坚定的风采,将来一定大有所为。 可惜他老了,看不了未来。 “啊……” 就在李瑄与李白攀谈,想着等会把酒言欢的时候,前方出现喊声与骚乱,引起李瑄、李白和贺知章的注意。 同时,曲江池旁的游人,慌忙向远处跑开。 李瑄和李白、贺知章看了一眼后,快步向骚乱的中心而去。 入眼是李屿、卢铉等人。 而李屿旁边的绿袍男子,头上的帽子已经不翼而飞,坐在草丛中,异常狼狈。 不远处,一名穿着绮丽华服,游侠打扮的青年,被一群家奴死死地压住。 还有一柄短刀,掉落在一旁。 “不知死活,敢刺杀朝廷命官。谁指使你刺杀范少尹?” 正憋着一肚子气的李屿,对这名刺客的胸部狠狠一脚。 虚惊一场,他心有余悸,刚才这游侠持剑冲出来的一刻,李屿以为要刺杀他。 毕竟李林甫害死的人可不少。 由于害怕刺客,平时李林甫出门,有上百奴仆围在车马周围,甚至还会吩咐守卫长安街道的左右金吾卫开道。 那些想要李林甫命的人,无法接近李林甫,必会拿李林甫的子孙出气。 这刺客可能是太想杀京兆少尹范陵,在短刀即将刺到范陵的那一刻,李屿手下一个机灵的家奴将刺客绊倒。 十来名家奴一拥而上,将他擒住。 “范陵,你丧心病狂,活埋我季妹。我纵使成为厉鬼,也会找你索命。” 此刺客未理会李屿,而是用择人而噬的眼睛看着范陵,他喊叫的同时,拼命挣脱,十来名家奴,差点没按住他。 “大胆刺客,还敢污蔑本官!” 此时无数目光,被这里吸引,京兆少尹范陵整理仪容,恢复官威,向这刺客厉声喝道。 “你儿子病死,却用五名活人殉葬,渭阴乡百姓,谁人不知?今日我失败了,但你迟早会遭到报应……” 刺客还在挣扎,声嘶力竭地吼道。 但他的脑袋,已经被家奴强行按在地上,声音变小。 刚来此的李瑄,正好听到这句话。 他立刻问旁人来龙去脉。得知是有刺客扮成看花马的游侠,刺杀京兆少尹府范陵,当场被抓。 京兆少尹,是京兆尹的佐官,京兆府有两位,为从四品下。 刺杀这样的高官,不论是否成功,下场会很悲惨。 但从刺客的话中,李瑄敏锐地抓住一丝机会。 虽然范陵是小人物,但他的上司京兆尹萧炅,是李林甫得力干将。 而且萧炅除了京兆尹,还是刑部尚书,在中书门下堂的刑房也有兼职。 若能以此牵连萧炅,不说折断李林甫一条臂膀,最起码可以严重打击李林甫的威望。 不论那刺客的话语是否真实,李瑄都要试一试。 第十一章 押官薛错 李屿见这刺客嘴硬,不断地对他拳打脚踢。 范陵是他父亲的心腹爱将的属官。 就算犯下一点错误,没他父亲点头,谁敢乱动? “李屿,你是宰相的儿子,不是宰相。在众目睽睽下,动用私刑。你置大唐律法于何地?亦或者右相给你的权力,让你无法无天!” 李瑄向贺知章和李白,道声抱歉,在他们诧异的眼神中,来到刺杀现场,矛头直对李屿。 这明显是一趟浑水,刺杀重臣,必是死罪。他们不明白李瑄为何跳进去? 交谈之间,他们觉得李瑄不像是意气用事的人。 “如这种丧尽天良的刺客,人人得尔诛之。李瑄,你少在这摇唇鼓舌。” 李屿心中愤恨不已,这碍眼的家伙怎么阴魂不散,又跳出来? 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他真想像踹这名刺客一样,狠狠地踹李瑄一顿。 “尽管如此,这不该是你操心的。当由京兆尹和万年令,督办此案。《斗讼律》将杀人分为六杀,刺客为谋杀。大唐自有谋杀的刑法。” 李瑄徐徐地说道,警示他们莫要动私刑。 谋杀未成功徒三年,谋杀已伤者绞,已杀者斩。 但谋杀平民,和谋杀四品官吏,是两种概念。 具体李瑄没有详细研究过。 “我为京兆少尹,难道还无法处理此事吗?依《唐律》,谋杀本属刺史、县令者,为十恶中的‘不义’。十恶乃不赦之罪。” 差点被捅死,范陵正上火呢,不顾李瑄身份,向李瑄驳斥道。 “伱应该避嫌!谁又言十恶为不赦之罪?本朝十恶被赦免的还少吗?况且,此人是否为十恶,尚未有定论。” 李瑄回怼范陵。 “不久后京兆府就会派人过来。” 面对李瑄的强势,范陵异常憋屈,但他拿李瑄毫无办法,只能忍气吞声。 李屿趁机向范陵耳语,京兆府都是他们的人,让范陵莫要担心。 他倒要看看李瑄能耍出什么花样? 这时,李瑄看到裴晃、裴胄叔侄凑热闹过来,他们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 “裴晃,你骑我快马回左相府,请我父亲带着僚属前来曲江池。他要不来,就说十万火急。” 李瑄看着刺客充满仇恨的眼神,当机立断地向裴晃嘱托。 裴晃一向听从李瑄的话,他立刻扭头离开。 京兆少尹,竟然为自己的亡子,活祭五人。 如果这是真的。 于公于私,李瑄都要锤他。 古代一直被后人唾弃的殉葬制度,让李瑄深痛恶绝。 在秦之前,殉葬在贵族中非常普遍。动辄以一己私欲,殉葬百人以上。 到汉代,虽然殉葬减少,皇帝、王公贵族依然出现大量活人殉葬的例子。 如今的唐代,殉葬已经变为陪葬。即功臣妃嫔,在去世后,得以陪葬帝陵周围,以显荣耀。 还有用彩色的陶俑,陶瓷代替活人殉葬。也就是后世著名的“唐三彩”。 虽然唐朝鲜有殉葬的事情发生,但许多地方上的权贵、豪绅,仍然有奴婢殉葬的现象。 只是殉葬数量在十人以下,甚至一两人,又是买卖的奴婢,官府很难查。即便知道,也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果坐实范陵为亡子殉葬五人,哪怕是奴婢,也有问罪他的理由。同时,牵连他的上司,京兆尹萧炅。 历史上李适之罢相,就是因为他的下属兵部,被冠以“莫须有”的贪污罪名,罗钳吉网下,兵部官吏被屈打成招。 这种机会来到,李瑄怎么能放过呢?即便他很想与李白、贺知章饮酒,但他能分得清轻重缓急。 众人听到李瑄要请李适之,神态各异。 范陵和卢铉,立刻知道李瑄要干什么。 殉葬! 别说殉葬只是皇帝的待遇,范陵的亡子,连官吏都不是。 他凭什么? 藐视皇权吗? 特别是范陵,冷汗直流。 原以为李瑄是来捣乱,笑话他们。 现在看来,李瑄手持无形之剑,带着杀机而来。 “不要管李瑄,带刺客离开,交给京兆府司法处理。” 李屿也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向家奴命令道。 “谁敢动!我为检举者,检举京兆少尹范陵,以活人殉葬,草菅人命。左相会亲自处理此藐视圣人的大案,左相未来临之前,任何人不得离开。” 李瑄侧身几步,将他们拦住。 因为他知道,这些人可能会提前动手,重“修”埋葬活人的坟墓,毁灭证据。 “李瑄,你……” 李屿气得牙痒痒,指着李瑄。同时,他在考虑后果。 周围这么多目光看着,稍有不慎,会出现巨大风波。 “五郎!” 范陵心中很急,看着李屿,请求想办法。 “你先离开,我阻拦李瑄。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李屿沉声向范陵吩咐道。 “好……” 范陵点头,他绕过李瑄,准备离开。 “范少尹,我说过,在左相到来之前,谁都别想离开。” 李瑄挡住范陵,目光如电。 “李瑄,认清你的身份。你既无品秩,又无勋爵,凭什么敢阻拦身穿绯衣的京兆少尹?我定上书圣人,治你越俎代庖之罪。” 卢铉为巴结李林甫,一向跪舔李屿,他又跳出来向李瑄指责道。 “那你区区七品官吏,凭什么敢拦住身穿紫衣的太子宾客。以下犯上,又该当何罪?”李瑄反唇相讥,并缓缓说道:“后汉的时候,侍御史寒朗,冒死向汉明帝揭发佞臣,因此使上千名无辜的人被赦免,使大逆不道的官吏被抓获。我是宗室,只是在做与寒朗一样的事情罢了。” 他以李屿、卢铉阻拦正三品的贺知章为例,嘲讽之意,淋漓尽致。更是用同为“侍御史”的寒朗,拿卢铉做比较,为诛心之论。 此时,李瑄看到范陵的种种动作,已经放心下来。如果没有埋葬活人,他不会这番举动。 两人面对面,李瑄甚至能看到表情中的慌乱。 “挡住李瑄!” 见李瑄言辞犀利,油盐不进,李屿只能用下策。 “七郎我来助你。” 李瑄的铁杆裴胄,从衣袍内掏出一根随身携带的棍子,带着两个僮仆,不畏惧李屿人多势众。 “乳臭未干,滚回去喝奶吧!” 李屿鄙视地看一眼白白净净的裴胄,示意奴仆将其制住。 “谁敢欺负我七弟?” 就在右相府家奴涌来,李瑄准备施展拳脚的时候,一声高喝传来。 只见一名圆领长袍的青年,带着二十多个身材魁梧的壮汉向这边而来。 “嘭!” 一名青衣恶奴想要阻拦,却被这青年一脚踹翻。 其他恶奴见此,不敢上前,只能缩在李屿身边。 这名青年是李瑄的五兄李琅,在左羽林军中任队头。 由于喜好玩乐,李琅的狐朋狗友众多。 与同僚相处的时候,又十分豪爽,所以羽林卫的部下,以他马首是瞻。 李琅请部下在曲江喝酒,正好与裴晃相遇,听七弟有麻烦,特来相助。 “李琅,羽林军是圣人亲卫,可不是干这样的事情?” 李屿认识李琅,他看了一眼李琅后面身穿便服的羽林军,厉声说道。 “我可什么都没干,我只看见你们准备殴打我七弟。” 李琅不管原因,他一摆手,部下立刻将此地团团围住。 现在别说范陵,连右相府的家奴,都别想离开。 “五兄,拦住即可,不要动手。父亲一会便到。” 李瑄来到李琅身边说道。 他五兄来的正是时候,否则这些家奴去通风报信,他不一定拦住。 “何事竟惊动父亲大人?” 李琅惊道。 他知道前两天李瑄刚打李屹一顿,以为今天又和李屿起冲突。 心想李瑄比他还能惹事。 “关系到父亲的大事。总之,别让李屿这些人离开。”李瑄一时说不清,只能郑重地表达。 李琅和曾经的“李瑄”一样,都不喜欢学习。曾经的“李瑄”好歹精通骑射,李琅则文不成武不就。 听李瑄的话后,李琅不再多问,吩咐部下,谁敢动,就往死里打。 李屿心中大恨,却无可奈何。 范陵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连被刺杀的惊恐,都抛之脑后。 贺知章凝重地望着李瑄,一个未成年的少年,竟然会动用政治手段,为自己的父亲,抓住机会。 而李白自始至终不明白,李瑄要与李屿硬磕的原因。随性的李白,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这是一個权谋者与大诗人的本质区别。 前者,欲利当下。 后者,名垂千古。 最先到来的,是当值曲江的南衙禁军。 李瑄以左相将来临,请他们等候一番。 南衙禁军的郎将不想多事,驱散人群,在一旁等候。 即便是南衙禁军,李林甫也没法影响。睿智的李林甫,会干预边军,却不染指禁军。 李隆基靠禁军完成唐隆政变,将韦后、安乐公主等韦氏势力诛杀,扶持他父亲李旦登上皇位。又靠禁军发动先天政变,打败太平公主,剿灭其党羽,一步步掌控大唐。 谁敢打禁军的注意,李隆基会毫不留情地挥下屠刀。 “你叫什么名字?” 李瑄势大后,问那名还在一众家奴身下挣扎的刺客。 “薛错。” 刺客身体虽起不来,声音却铿锵有力。 他不是蠢人,已经听出这位素不相识的公子,要惩治范陵。 他不怕死,也知必死,只希望能瞑目。 “你善射?是军士?” 李瑄陡然发现薛错左手大拇指上的“韘”。 韘是弓箭手常戴的一种扳指,佩戴时可避免伤手,提高射箭的速度。 此韘只是兽骨磨制,上有兽面纹,头双角似牛角。 而且薛错的手指上的老茧明显,经常开弓才会这样。 结合他“错”的名字,李瑄断定他不是贵族出身,非贵族,又经常射箭,不是猎人,就是士兵。 “安西龟兹军士兵押官。” 薛错直言道。 “押官最少统帅五十名士兵吧!请细说刺杀京兆少尹的理由。我父亲是左相,为人刚正,必为你申冤。” 李瑄不是不了解军制,而是天宝年间,天下确立十大节度使后,每个节度使下的军使、守捉使,统帅士兵数量差距甚大。 少者五十人设一押官,多者五百人设一押官。 第十二章 大案 “李瑄,你竟然敢为刺杀朝廷命官的人开脱,你还配为宗室吗?” 李屿不想让李瑄再问下去,但形势比人强。 “呼!” 李瑄没有理会李屿,他伸出手抓向压住薛错的家奴。 两名家奴在措手不及下,被李瑄推开。 其他几名家奴见李瑄看向他们,畏惧李瑄的气势,迫不得已松手。 薛错得以解脱。 “他的话,当耳旁风即可。你可以尽言。” 李瑄伸出手,示意薛错起身。 薛错错愕,虽然他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毕竟他行使的是刺杀官吏之事,李瑄身份尊贵,竟然如此近距离与他接触,还要扶他起身。 他是果断的人,咬了咬牙,抓住李瑄的手起来。 随即用凶狠的目光瞪向范陵,吓得范陵连连后退到右相府的家奴身边。 这一次,薛错没有冲动! 机会已经错失。 在李瑄气度的感染下,薛错告诉李瑄前因后果。 薛错家住长安城东面的云门乡,是良家子。 自幼家贫,听说在西域能建功立业,获得财富。二十岁时,从军安西。 三年来,因多次斩敌,被任命为统领二百士兵的押官。 本想再立功,获得一些赏赐,就荣归故里。 但不久前,他突然收到家中的来信,自家三妹被活埋于墓中陪葬。 薛错的三妹,并非李瑄想象中的贱籍,而是因为颇有姿色,被范陵的亡子,纳为妾室。 其他四名被活祭者为贱籍。 得知亲人的悲剧,薛错立马以回家探亲为由,离开龟兹军。 回到长安后,薛错多次想刺杀范陵,但范陵是京兆少尹,平时出入谨慎,带着下属的县卒跟随,这些县卒可以明目张胆提刀挎剑,薛错无法动手。 今日范陵与李屿相游,护卫的县卒在曲江池外等待,让被仇恨填胸的薛错找到机会。 他装扮成看花马的游侠接近,但他被仇恨蒙蔽双眼,心浮气躁,准备发起致命一击的时候,疏忽了李屿身边身手不凡的家奴。 “你有没有向京兆府状告范陵的罪行?” 李瑄得知经过后,问出至关重要的一点。 “我阿爷得知京兆少尹是京兆尹的下属后,到京兆府状告。却挨了一顿毒打,又被性命威胁。申冤无路,只能行刺。”薛错回答李瑄。 “虽是下策。然匹夫一怒,血溅五步。你能做到的,也只有这样了。” 虽然为其妹的生命惋惜,又敬佩薛错的举动。却不赞成他的行为。 因为这种行径,与李瑄心中的秩序,有巨大的矛盾。 “如果范陵得到报应,即便身死,亦可瞑目。” 薛错扑腾一声,向李瑄跪下。 “男儿膝下有黄金,不必跪我。符合道义,我不会坐视不理。”李瑄将薛错拉起。 此时此刻,范陵面如死灰。 他抓住李屿的手,像抓住一根稻草一样。 但李屿猛然甩开范陵的胳膊。 此情此景,他束手无策。 他在心中大骂范陵,无端端的用活人为亡子殉葬。他早夭的弟弟都没有这种待遇,活该去死。 李屿有一些政治智慧,知道被李瑄闹大后,范陵必然要倒霉。 见李屿缄默不语,绝望的范陵,力气像是被抽空一样,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煞白。 将近半个时辰后,万年令郑岩到来。 他得到曲江池官吏的禀告,听说又涉及到两个宰相的儿子,马不停蹄的赶来。 怎么还是李瑄! 看到李瑄后,郑岩头一阵痛。 只是另一个主角换了,成李林甫的第五子,李屿。 郑岩虽是开元名相张说的女婿,但他的“老泰山”已经死了十几年了。 俗话说,人走茶凉。 现在张说的儿子张均、张垍都要依靠李适之。 他谁也不想得罪,也得罪不起。 “闻刺客刺杀京兆少尹,刺客何在?” 郑岩向场上的贺知章、李白执礼后,开口询问。 本来他拜见范陵,但范陵此时瘫坐在地,如丧妣考一样,让郑岩一脸懵。 “郑县令,他就是刺客。不过恕我直言,在万年县地界,京兆少尹为他的亡子殉葬五名活人,其中还有良家。你知不知情?”李瑄拍着薛错的肩膀,笑着询问郑岩。 “什么!” 郑岩陡然一惊。 活人殉葬,自唐初以来,就没再听说。就算是在汉代,这也是皇帝、王侯的特权。 “我刚就任万年令三個月,未听说这样的事情。” 郑岩惊后,赶紧回复道,然后问旁边的一名长得十分猥琐的官吏:“吉七,伱知道这件事吗?” “属下并无耳闻。” 这名叫吉温的官吏不假思索地回复。 听到吉七的称呼。 李瑄眼眸变得深沉,紧盯着这名猥琐男子。 这是吉温啊! 李瑄知道此时吉温任职京兆府,没想到是郑岩的属下,看穿着应该是万年丞。 李瑄很想将吉温斩除,但也知道,吉温后面,是高力士。 无缘无故,很难动他。 性格阴诡的吉温,也不是省油的灯。 萧炅在开元二十七年当过河西节度使,但被吐蕃大败,李隆基一怒之下,罢免萧炅军权。 幸亏李林甫为萧炅说情,使萧炅出任河南尹。 在河南尹任上,萧炅与权贵勾结,多行不法。被检举后,李隆基派遣监察御史到洛阳彻查萧炅。 监察御史听说新丰有个叫吉温的县丞,处理案子有一手,就指派他办理此案。 在审案过程中,吉温下手狠毒,还上了大刑,弄得萧炅遍体鳞伤。 幸亏李林甫对萧炅施以援手,使萧炅再次逃脱一劫。 加上萧炅被张九龄以无学术为由,贬到岐州那一次,这是李林甫第三次捞萧炅。 并且说服李隆基,将萧炅升任到刑部尚书,兼京兆尹。 可见李林甫的滔天权势。 去年的时候,吉温好不容易走关系从洛阳来到长安,担任万年丞。 但没过几天,萧炅就兼任京兆尹,成为吉温上司的上司。 照道理,萧炅要把吉温整死的。 但吉温一向多智,料定萧炅会在高力士没有当班的时候,到高力士府中,他提前一步来见高力士,讨高力士欢心,并且高力士用“吉七”这种族中排名称呼,表示亲密。 萧炅在高力士府中,看到高力士与吉温的关系,就有尽释前嫌的心思。 吉温在离开高力士府后,又亲自携带礼物拜见萧炅,诚挚向萧炅道歉,并表示当初是奉命行事,不敢违背国法。从今以后,洗心革面,效犬马之劳。 经此以后,萧炅和吉温,化干戈为玉帛。 并且萧炅见吉温的能力,还准备提拔吉温。 李瑄思考他所知道的事情,知道无法将火引到吉温身上。 他心想如果萧炅被贬,吉温会不会被李林甫这个“知己”发现。 历史上,是吉温升任京兆府法曹后,被萧炅推荐给李林甫。 时间会在这两年之内。 “我欲出将入相,又何惧吉温呢?步步为营,才是上策。” 李瑄自顾自地微微摇头,暗暗想道。 “郑县令刚到任,又忙于公事,不知也正常。再说京兆少尹也并非你来管。包庇之罪定不会落在你头上。” 摒弃心中念想,李瑄话里有话地向郑岩说道。 他没有用失察,而是用包庇。 这件案子发生半年了,而萧炅已经上任京兆尹一年。 结合薛错的说辞,萧炅脱不了干系。 看这一次李林甫怎么把萧炅保下来。 郑岩听到李瑄的话后,松一口气。 又听到李瑄说李适之将来,心中释然。 虽然他两个大舅子与李林甫有隙,但他不想掺合在这种斗争中。 李瑄一直在观察吉温的表情变化,看到吉温皱起眉头,他一定猜出自己的目的。 可吉温毕竟人微言轻,没办法多嘴。 他的从父吉顼是武周宰相,高力士少年时,见过吉顼。所以高力士才会称吉温为“吉七”。 吉温知道自己在高力士心中份量,也仅仅是“故人之子”。 况且曾经吉温被太子文学薛嶷引荐给李隆基时,李隆基看到吉温的猥琐样子,直言:“是个不良人,我不用也。” 很是伤吉温的心! 在被皇帝否认的情况下,能混到如今这个地步,殊为不易。 正因为有此遭遇,吉温才立下豪言:“若遇知己,南山白额虎不足缚也。” 他以为萧炅是他的知己,现在看来,很可能不是。 又过半个时辰,李适之带着左相府的属吏,终于来临。 众人拜见李适之。 刚回应免礼的李适之,就被李瑄拉到一旁。 按照以往,李适之是不可能来的。 现在李瑄展现天赋,又道“十万火急”,使李适之慎重。 “有这等事情?纵如此,若萧炅推脱,加之李林甫阻拦,拿下萧炅怕也不容易!” 李适之听到李瑄的阐述后,觉得这是一个时机,但并没有绝对把握。 把刑部尚书拿下,是最能彰显李适之权威,打压李林甫威望的事情。 “被殉葬者父亲曾到京兆府状告京兆少尹,却被打成重伤,说明萧炅知道此事,有意包庇。以此弹劾萧炅。只要父亲阐述好范陵藐视皇权、活人殉葬之事。再找人弹劾萧炅在河南所犯下的错误。萧炅凶多吉少。” 李瑄知道,李隆基的大忌之一,就是藐视皇权。 一旦犯下这样的罪责,在李隆基心里已是罪加一等。 “范陵亡子之墓,必须打开,得到验证。我会通知刑部,等他们到来后,再掘开坟墓。” 李适点了点头。 照道理,他身为宰相去挖人坟墓,会落人口舌。 但李适之知道刑部之内,尽是李林甫的亲信,萧炅还是刑部尚书。 当初李适之任刑部尚书的时候,就感受到里面盘根错节,当时他不是宰相,无法肃清。 他如果不去,镇不住场子。 “贺监、李翰林,第一次见面,却如此草草,今事无常,让你们见笑。等这件事情处理完毕,我必登门赔罪。” 李瑄向李白和贺知章道歉。 “七郎鸿鹄志远,自当高飞。” 贺知章对李瑄的手段惊叹不已。在波诡云谲的政坛中,也只有李瑄这样的人,才能立足。 更关键的是,李瑄才十六岁,就有如此成熟的心智。 “来日方长。” 李白洒脱,不拘一时。 今日的见闻,虽然感慨,但并未影响李白的本心。 李瑄向贺知章、李白道别时,五兄李琅偷偷溜走。 裴晃、裴胄叔侄继续看花马。 李瑄则跟着李适之,前往长安城外的范陵族墓。 薛错刺杀官吏,终究有罪。只能先由郑岩的手下押回万年县衙。 李瑄会说服李适之,让身为龟兹押官的薛错,罪减一等,不至死罪。 已经站不起身的范陵,被李适之下令,强行抓到马背上。 李屿捏紧拳头,飞马回平康坊,将此事禀告李林甫,请求李林甫决断。 第十三章 违制的坟墓 “七郎,你与贺监、李白,是如何认识的?贺监随和友善,然李白却自命不凡,朝中大臣,对他多有非议!” 骑在马上,李适之见李瑄与李白、贺知章互礼道别,故而问道。 “或许是我写诗得到他们认可吧!”李瑄骑马与李适之并行,回应李适之。 “哈哈……七郎莫说笑。” 李适之大笑一声,知子莫若父,他的七儿虽然从小习武,善骑善射。但对于读书,一向不认真。写出的字,更是无法直视。 好在这两个月,李瑄在“文”上面下苦功,李适之认为李瑄年轻,又如此有谋略,只要肯学习,一定后来居上。 诗是要学习平仄、押韵、对仗的,更要有天赋。 唐代文人,谁都会写诗。 别说是李适之,就连李林甫也不免附庸风雅的吟几首。 但诗与诗之间,有巨大区别,写得平平无奇,就如同一张废纸。 “我至今已经写六首诗,其中一首送给大才子王维,一首在大诗人李白面前吟出,用以讽刺卢铉、范陵这样依靠李林甫为非作歹的官吏。” 关于写诗,李适之迟早知道,李瑄没有隐瞒。 “王维的高洁,也非同一般。让为父听听七郎的诗如何?” 李适之将信将疑,让李瑄将他写得诗吟出来。 “我与王维在朱雀街春雨中相遇,赠其《早春呈王补阙》,天街小雨润如酥……” 李瑄缓缓介绍这些诗的背景,并对李适之吟诵。 “父亲,我的诗歌如何?” 李适之听得出神,李瑄叫一声,他才反应过来,遂问李瑄:“这是你写的?” 绝句的兴起没多久,李适之很少听过这么朗朗上口的诗歌。 正因为写得太好,李适之不敢相信出自李瑄。 “自是孩儿所作。谁又会将自己的诗篇,拱手于人?” 李瑄虽然脸红,但他一口咬定。 他不怕没理由,他能一字不漏背下的盛唐以后的诗词文章,还有数百篇。 而且李瑄今后会学习格律,哪怕没有惊人天赋,学一些应制诗、唱酬诗也行。 李瑄还未成年,即便现在皇帝让李瑄写应制诗,李瑄也可以推脱掉。 “《周易》上说,天道会酬谢勤劳的人,这两个月,七郎像苏秦、孙敬那样悬梁刺股;如祖逖、刘琨一样闻鸡起舞。因而得到现在的天赋。以后若有新作,先让为父观读。” 都这么说了,李适之自然相信李瑄。 他多次在深更半夜,看到李瑄的房中,还灯火通明。 听赵宗说,他每日上早朝不久,李瑄就会起来,舞动枪槊,比奴婢们起得还早。 如此上进,李适之认定七郎将来,会和他一样,拜为宰相。 李适之好友众多,其中不乏诗人、名士,他虽然写不出好诗来。但他可以用李瑄的诗炫耀,顺便为儿子提升名气,为仕途铺路。 在前往范陵亡子坟墓的路上,李适之不断地吟读李瑄写的几首诗,如痴如醉,他越琢磨越觉得回味无穷。 这是他儿子的诗,他与有荣焉! 不知不觉,一行车马行进一个时辰,他们来到长安东北部的渭阴乡。 这里北临渭水,虽然在墓葬上不如浐川、长乐等乡,但也是长安出了名的风水宝地,官吏贵族之墓,比比皆是。 范陵不愿意指引他们到他亡子之墓。 问什么,他都一言不发。 但这么大的声势,使渭阴乡的百姓都知道左相李适之,亲自来挖掘京兆少尹亡子的坟墓。 百姓们大快人心,一個个呼朋唤友,向洪陂里聚集。 一时间,前往洪陂里的道路上行人如龙。 其中一名里正,为李适之带路。 “父亲,整个渭阴乡的百姓,都知道京兆少尹以活人殉葬,万年县竟然不知,京兆府竟然不知,朝廷竟然不知。这可是天子脚下!” 李瑄当着郑岩的面,向李适之说道,特别是后半句,一字一顿。 “渭阴乡的事情,我会如实禀告圣人。” 李适之动容,更加清楚如何向李隆基上书。 只有郑岩在一旁,满头大汗。 他不知这对父子在想什么,但他总有一种感觉,李适之看人只看外面,李瑄的目光直透内心。 又过三刻钟时间,众人到达渭阴乡洪陂里。 此时,范家祖墓周围,遍布是百姓,他们对着坟墓指指点点。 苍天有眼,范陵终于得到报应。 百姓们都称赞左相公的贤明,秉公断案。 范陵虽不是什么大族,但家墓却异常豪华,还有一座楼宇,为地面建筑。 通过墓碑,李瑄确认范陵亡子的坟墓。 看着墓碑周围高大雄伟的石刻,李瑄讥讽道:“说这是三品的墓,也有人相信吧!” “七郎所言极是!” 李适之的僚属听李瑄的话后,皆点头。 有的三品官吏坟墓规模,还不如范陵的亡子。 “范陵,你身为京兆少尹,没有读过《唐六典》吗?你儿子无官无职,如果陪葬品超过规制,你就是罪无可恕。” 李隆基对官吏的陪葬品,包括陶瓷的尺寸、大小,有严格要求。 每一个等级的文武官吏,都有相应的规制,只可少,不可多。 “你们这些所谓贵族,杀死奴婢的事情还少吗?我就是权势不如伱们而已,成为你们政斗的牺牲品。” 事已至此,范陵也不再狡辩。 他知道李林甫不可能出面保他。也清楚为何李适之亲自出马。 因为剑指他背后的萧炅,甚至李林甫。 “类似于你这样的谬论,我听过太多。如果你能尽忠职守,成为百姓的父母官。即便你倚仗李林甫,百姓也会尊重你。而非现在,周围的百姓向你伸出手指,这不正是千夫所指吗?” 李瑄可是穿越者,见过太多如同“骗术”的言论。 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会贬低轻视,会恶意揣测。 自己所犯下的错误,会寻找各种借口,避重就轻,强词夺理。 范陵就是这样的人。 范陵面红耳赤,还想争论,但李瑄不理会他,回到李适之身边。 李适之已经通知刑部,待他们过来,就开始掘墓。 “父亲,你看郑岩身边的那个人。” 李瑄不动声色,看向吉温。 “着绿服,一个县丞而已。” 李适之不认识吉温。 “他是武周宰相吉顼的从子,此人心有猛虎,不是善类。找机会把他贬出长安。”李瑄向李适之建议。 这样的人,李瑄不会让李适之收为己用。 因为吉温得势便猖狂,做人做事没有底线。 “吉顼太远了。连姚崇、宋璟的儿子,都只能自保。我看他一直低着脑袋,不像是一个勇敢的人,他能奈我何?” 李适之不以为意。 长安最不缺的,就是宰相后代。仅开元年间,唐玄宗就任命二十多位宰相。 更别说武周时的宰相。 因为武周时代,武则天共任命将近八十位宰相。 武则天后的中宗,睿宗时代,加起来也有六十多位宰相。 唐代是“群相制”,朝堂上不单单有固定的右相、左相。如果皇帝青睐,即便是四品的侍郎,加上“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同中书门下三品”、“参知政事”等衔,就可以进入政事堂,参与军政大事,是为宰相。 李隆基已经算是控制宰相数量,每一届,最多任命三个宰相,大多数时间都只是两位。 睿宗之前,一届五六位宰相入政事堂,是常见的事情。 “刀之所以能伤人,是因为人握着刀柄。李林甫一直希望得到鹰犬,为其爪牙。吉温一直低着头,心却在天上的云彩上,他就是李林甫渴望寻找的人。” 李瑄指着苍穹,郑重地告诉李适之。 只要吉温犯下大错,被李适之抓住机会,高力士也不会去保。 “我相信七郎的识人之明。” 李适之沉吟片刻,微微点头。他又看了一眼其貌不扬的吉温,并将这个名字,记在心中。 不一会儿,刑部的官吏已到来。 当然,也少不了刑部尚书兼京兆尹,萧炅。 他得到消息后,马不停蹄地赶来。 “左相,为何能做出掘人坟墓的事情,来污自己的名声?” 作为李林甫头号大将,萧炅一点都不卖李适之面子。 他没有下马,并向李适之质问。 刑部的其他官吏,倒是老老实实地下马相拜,毕竟李适之刚离开刑部不到半年。 “刑部尚书,我通知刑部,是为了佐证。你没有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李适之向萧炅沉声一喝,然后向郑岩下令:“郑县令,带着你的人掘墓。仵作准备入墓验证!” “遵命!” 郑岩不敢不从,他已经看到李适之的决心。 “郑岩,带着你的人回去,右相公马上亲至。” 萧炅脸色一变,向郑岩命令,直呼其名,表达不满。 他是当过节度使的人,说出的话,十分有气势。 “宰相为天子所拜,花萼相辉楼的拜相宴会,萧尚书难道没去吗?你不下马拜见,为不尊天子;敢阻挠宰相,是不敬天子;包庇犯下大不敬的官吏,是藐视天子;请父亲明日对萧炅的弹劾,再加三条。” 李瑄对萧炅的无礼,直接抨击。 他的话,掷地有声。 一通帽子扣下来,萧炅身体一颤,他不清楚这少年是谁,但言辞犀利,让他如芒在背。 意识到不对劲的萧炅,立刻下马。 但他目光瞪着郑岩,像是在说,你敢掘墓,我就让你滚回去种地一样。 郑岩满心苦楚,他一方面很畏惧李林甫,又不想违背李适之的意愿。 而萧炅恰恰又是他的上司。 “开元初年的时候,洛阳主簿王钧受贿被杖杀。当时的河南尹韦凑,因纵容王钧,被贬去官职。《春秋》上说,下属有罪,要责罚主帅,《唐律》不也是如此吗?京兆少尹范陵的罪如果查明,比王钧大得多。” 李适之也拿出宰相的气势,看向郑岩。 这是很严重的话了。 不仅是对萧炅有力回击,还是对郑岩严重的警告。 听得萧炅额头生出冷汗。 他因背靠李林甫,一向自大,第一次发现李适之的强势。 第十四章 权相李林甫 “下官遵命!” 郑岩再也不敢推脱,立刻下令手下,进行掘墓。 萧炅气急,但无法阻止。宰相就在他上面。 如果郑岩不听他话,万年县的官吏、县卒,更不会听他的。 萧炅希望李林甫赶紧到来。他坚信李林甫能震慑李适之。 这件事情,他知道的清清楚楚,范陵确实活葬五人,当时他还为此事训斥范陵。但范陵毕竟是他的亲信,只是轻拿轻放。 长安因小责过失,打死奴婢的事情时有发生。 萧炅一向大事化小。因为他也不干净。 虽然墓葬规模不小,但数十个人一起掘墓,几个时辰就可以挖开。 这期间,萧炅一直看着长安的方向。 他以为李林甫会到来。 眼看着墓室已经被挖开,天已经黄昏。 周围人山人海的百姓,道路却不见人影。 李林甫始终未至。 萧炅的心逐渐变凉…… 一阵惶恐涌上心头,这种感觉他曾经有过。 像是他被吐蕃杀得丢盔弃甲,骑马逃窜。 又像是曾经被吉温绑在柱子上,用鞭子抽打。 “他太聪明了!” 李瑄在李适之耳边轻道。 李林甫得知李适之主动介入,知道木已成舟。 他来也阻止不了。 如果他一意阻拦,李适之绝对会立刻上书兴庆宫。 皇帝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 那时,李林甫将无法收场。 权衡利弊,李林甫调回车马,做好壮士断腕的准备。 “有七郎在,为父心中甚安!” 来渭阴乡的时候,李瑄就断言李林甫不会来,果然应验。 此时李适之对李瑄的喜爱和信任,已无以复加。 “轰隆……” 掘墓的地方,突然一阵喊声。 “呼……” 莫名地,又起一阵风,明明是春天,却有秋的萧瑟,草木摇晃。 是墓室已被打通。 “禀左相,范陵亡子坟墓已开。” 郑岩跑过来向李适之禀告。 李林甫没来,让他松一口气。不然他就要承受两方的压力。 “嗯,按理说我应该像汉代丞相丙吉一样‘问牛’,而不是监督这样的事情。”李适之没有过去,他看一眼萧炅后,缓缓说道:“万年令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吧!” 郑岩虽愁容满面,但不得不派遣下属入墓。 墓室分主副。 主墓室比副墓室大一倍还多。 在副墓室中,有五具白骨,被绳索重重缚住。 五具白骨,有两男三女,头骨张着嘴巴,说明死亡的时候,十分痛苦。 看副墓室周围的摩擦,和一些暗红色染血的泥土,显示出这五具白骨为了活下去的挣扎。 活着是奴仆,死了还是奴仆。 主墓室更大,除了一些黄金和铁器,都是一些彩色陶瓷、锦、绢。 这些陶瓷中,有人佣竟然高达一尺三寸。 当所有陪葬品都被取出来后,李适之才带着李瑄,来到墓前。 “禀左相,在副墓室内发现五具被绑住的白骨,仵作验明,为闭息而亡,他们身上皆有骨折,代表闭息之前,被打断手脚……” 郑岩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向李适之禀明。 “大胆!如此惨无人道,枉为官吏。刑部,将范陵拿下,明日早朝,本相立即上书圣人,问罪范陵!” 李适之眉目一怒,正式下令逮捕范陵。 这一刻,萧炅纵然心急如焚,但他只能在旁边看着,哑口无言。 他已经没有刚来时的趾高气扬,如同霜打的茄子一样。 正如李适之所说,部下犯罪,上司被牵连,是当今政坛很正常的事情。 就这样,失魂落魄的范陵,被两名刑吏按住。 “仪仗骑俑,乐伎佣,军士佣,文官佣、武官佣……高一尺有余,这是你儿子可以用的吗?即便你死后,也没资格用这些陶俑陪葬。” 李适之看到一百多件各种陪葬品,再次向范陵训斥。 “下官知罪。求相公不要破坏坟墓,让亡子安息。” 范陵跪下向李适之叩头。 正因为他溺爱自己的独子,在独子病死后,才做出一系列荒唐的事情。 本以为死的都是奴婢,只有一个小妾。 乡里的刁民,即便知道,也不敢告官。 因为,他就是官。 没想到会因一次刺杀事件败露。 范陵悔不当初。 “墓中没有棺椁的白骨,可能安息?”李适之反嗤。 事到如今,范陵的亡子,肯定要被迁出来,以平民之制葬。 李适之一挥手,两名刑吏挟着范陵退下。 “万年令,将墓中白骨完整取出,选地厚葬。” 李适之向郑岩交代后事。 然后让刑部将陪葬品收拢带走。 到这种地步,萧炅已经无法毁灭证据。 自始至终,李适之无视萧炅,未再向他说一句话。 “吉七,我该如何是好?” 萧炅看到李适之在墓穴前,遂将吉温问叫到一边,询问对策。 “尚书,左相弹劾你,已是必然。您明日在朝会,一口咬定不知情,失察最多是贬去官职,包庇就是大逆不道。” 吉温向萧炅回答。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萧炅又问。 他不甘心,他的目标是成为宰相,李林甫亲口向他承诺过,时机成熟,便推举他为相。 哪怕是如牛仙客一样的附庸,宰相也能名留青史。 可现在如此,一定不会再有机会。 “尚书您经历过起落,右相又那么信任你。先暂避锋芒,将来未必不能如东晋的谢安一样,东山再起。” 吉温向萧炅劝慰。 他心中很不平衡,萧炅能力平平,却外能任节度使,内能为刑部尚书。他为什么没有这种机遇? “唉!” 萧炅盯着李适之,咬紧后槽牙,但也只能这样。 “范少尹死罪难逃。以圣人的性格,他家人要被充为贱籍。尚书可以此要挟范陵,让他将罪责抗下,否则拿他家人开刀。” 吉温又向萧炅提醒一声。 “吉七,我本想升任你到京兆府任职,可现在已经做不到了。我再次做出让右相失望的事情。” “你是個大才,我决定将伱推荐给右相,你一定可以青云直上,位极人臣。” 吉温的建议,对萧炅很关键。他对李适之父子恨之入骨,希望在吉温的帮助下,右相能尽快斗倒李适之。 “尚书的恩德,吉温永世不忘。” 吉温大喜,向萧炅一拜。 他等这一天,已经好久。 萧炅只是将吉温扶起,他身上还压着一块石头,只能强颜欢笑。 另一边,李瑄请李适之出面告知周围百姓,范陵已经绳之以法,并宣扬道义,安抚乡里。 宰相之尊,与民同在,温和近人。 乡老们受宠若惊,对李适之的评价上升到姚崇、宋璟的高度。 “父亲的名声,将从这里传开。今后,尽是美名。” 李瑄的目的是让李适之积攒口碑。 做一个民心所向的宰相。 一刻钟后,李适之准备打道回府。 “万年丞,你刚才为萧尚书出的计策很不错。” 李瑄上马,路过吉温时,冷不丁地向吉温抛出一句话。 然后不等吉温回复,就策马离开。 骏马扬起尘土,只留下吉温一脸沉重。 他与萧炅说话的时候,周围人相距很远,不可能走漏风声。 这一刻,心虚的吉温,对李瑄产生畏惧。 …… 回到府中,已经是晚上。 是夜,同住平康坊的李林甫,来见李适之。 但李适之听李瑄的建议,将李林甫拒之门外。 李瑄自荐,亲自出门。 他要见一见这千古权臣。 “拜见右相,我父亲已经喝醉,不能再与右相相见,还望海涵。” 在数十名家奴的拥簇下,李林甫昂首挺胸,立在左相府门口,他旁边还有一人,李瑄熟悉。 李林甫最有见解的儿子,李岫。 以前只是远远见到李林甫,这是李瑄第一次与李林甫近距离接触。 李林甫虽是宗室,但出身一般。身为宰相,他能做到不耻下问,繁重的政务下,他依然勤奋好学,不断提升自己。 李瑄记得后世史书对他的能力评价极高:每事过慎,条理众务,增修纲纪,中外迁处,皆有恒度。 李林甫又主持修订《开元律》。 但他蒙蔽上听,嫉贤妒能,屡兴大狱,重用胡人。 军事、政治、百姓,一切都是以利己出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是大唐由盛转衰的罪魁祸首,也是造成安史之乱的主要人物之一。 从这一点看,他确确实实是奸臣,留下千古骂名。 “你就是七郎吧!果然是人中龙凤。” 李林甫老辣的目光盯着李瑄,看李瑄执礼不为所动,神色微动。不过他话锋一转,道:“半个时辰前,左相刚回来。他是朝野皆知的海量,能这么快就醉吗?” 李林甫派人一直在左相府门前盯着。李适之一回来,仆人就向他禀告。 “今日父亲遇到烦心事,故痛饮而醉。”李瑄正身后,给出的理由很蹩脚。 “我不为政事,只是找左相同饮而已。七郎再去看看,我相信左相的酒量,没那么容易醉倒。” 李林甫不得不见李适之。 他认为只要见到李适之,以他对李适之的了解,晓以利害,有可能劝说李适之,放弃弹劾萧炅。 “左右宰相,同住坊间,同入政堂,又同为宗室,日日可见。待明日落朝,父亲会倒履相迎,今日确实不便。” 李瑄一直报以微笑,拒绝李林甫进入。 “按照辈分,我是李适之的叔父。这样将我拒之门外合适吗?” 李林甫大权在握多年,掌控欲极强,他能来见李适之,算是给李适之面子。 现被李瑄这个小辈阻拦,一时间怒火中烧。 在李林甫的谋划中,李适之的位置,本来是萧炅的。 可惜萧炅不争气,在与吐蕃的大战中失败,否则必是萧炅为相。 开元年间,将领战败多被贬。在战败还能被升迁的不多,萧炅是一个,另一个是安禄山。 “按照辈分,右相比皇帝还大一辈,难道入皇宫,不需要禀告吗?” 李瑄见李林甫拿辈分压人,不假思索地反驳。 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亲情可言。 “好,很好!” 李林甫见李瑄言辞如此犀利,拍了拍手,拂袖转身。 “右相公慢走。” 李瑄明知道惹怒李林甫,还是向李林甫一礼,看着他登上马车。 李林甫透过马车的窗帘缝隙,看到黑夜中如门神般屹立的身影,心中升腾出危机感,今日的一切,都是因为这名少年。 他决心彻底除掉李适之,和不知天高地厚的李瑄。 凡为人必有弱点,没有谁无懈可击! …… 第十五章 大胜 翌日,兴庆殿上,两省对班。 “启禀陛下,臣有事要奏。” 今日还未讨论日常事宜,朝会一开始,李适之就执笏出列,并拟订表文,呈上皇帝。 知内侍省事的高力士下陛,接过奏折,呈奏李隆基。 在此期间,群臣面色各异。 有消息灵通者,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刑部尚书兼京兆尹萧炅。 自中枢搬到兴庆宫后,许多大臣都住在平康坊,以便早朝。他们也知道李林甫昨日吃李适之的闭门羹。 而李林甫看似镇定自若,实际上心中对萧炅强烈不满。 短短几年,萧炅分别在朝堂、边疆、河南府,犯下三次大过,皆被他保下来。 去年的时候,刑部尚书李适之拜相,是以刑部尚书空缺。 李隆基问李林甫合适的人选,李林甫向皇帝推荐萧炅为刑部尚书,皇帝还问一句:萧炅行不行,是不是的萧嵩一样,徒有虚表? 他信誓旦旦地保证萧炅精通《开元律》,可以胜任。 本来京兆尹这个官职,也不属于萧炅。 李隆基中意的是被贬到豫章郡的韩朝宗。 李林甫知道韩朝宗与李适之亲密,且京兆尹是十分重要的位置,以韩朝宗未归长安为由,让萧炅先兼任京兆尹。 等韩朝宗回来,再让萧炅“退位让贤”。 如今韩朝宗已经回来,李林甫还在想办法对付韩朝宗。恰恰此时,东窗事发。 朽木不可雕也!这是李林甫对萧炅盖棺定论的评价。 “大唐以孝治国,以德服万民。高祖、太宗、高宗、中宗,还有朕的父亲,安寝之地皆未敢有活人殉葬。一个个小小的京兆少尹,凭什么敢为自己无官无职的儿子,殉葬五人,其中还有良家。他四品大官死了以后,是不是要找座山为陵墓?一尺三寸的乐佣、骑佣,他想要干什么?” 看完奏折后,李隆基怒形于色。深沉的声音,让两侧执扇的宫女,不敢喘气。 自太宗皇帝以九嵕山为陵墓后,诏令后世子孙永以为法,从此大唐帝王陵墓,因山而建。 李隆基这么说,等于判了范陵大不敬的罪。 “陛下息怒。” 文武大臣们很默契地起身一拜。 “左相如何看待!” 李隆基抬手示意群臣回座后,问李适之。 “回陛下,活人殉葬既违背人伦,又伤天害理。臣去渭阴乡的时候,百姓皆知京兆少尹以活人殉葬,却无可奈何。臣见陛下圣明引来非议,故而不顾身份,去调查此案……”李适之向李隆基回答。 “万年令、京兆尹,他们是干什么吃的?” 听到自己名声被败坏,李隆基更加愤怒,对朝堂众臣质问。 “陛下恕罪。” 兼任京兆尹的萧炅,和万年令立刻出班,跪拜在地。 “启禀陛下,如臣上书。此案因一名龟兹押官刺杀而起。殉葬已有半年。半年前,押官的父亲到京兆府告状,却被京兆府官吏毒打。在遭受如此不平后,为国安边的猛士,千里迢迢归乡,不惜性命复仇。万年令才上任三個月,并不知情此案。而京兆尹已经上任近一年,京兆尹萧炅,是京兆少尹范陵的上司,他知情不报,有包庇之嫌。萧炅又任刑部尚书,掌天下之刑,知法犯法,无视礼制,无视朝纲,无视皇威,愧对社稷苍生。请陛下治萧炅的罪责!” 李适之的话如刀子一样,划在萧炅的身上。 一众大臣噤若寒蝉,这明面上是在弹劾萧炅,暗地里是攻击李林甫。 萧炅可是李林甫一手提拔到刑部尚书。 左相怎么会变得如此强势? 从上书的奏折,到今天的言论,都是李瑄准备的。 旨在挑动李隆基的情绪。 “嘭!” “万年令退下。” 李隆基一拍龙椅,令郑岩退下。就留萧炅在案前,是想让萧炅解释。 他早就觉得刑部尚书兼任京兆尹不合适。 李隆基还看了一眼李林甫。 而李林甫也正好看到迎来的目光,他知道这眼神的意思。 一时间,羞愧难当。 他赶紧将头低下,一副诚恳不知所措的模样。 “臣不知范陵如此胡作非为,臣一直在刑部办公,不知道有人到京兆府申冤,臣失察,请陛下宽恕。” 萧炅惶恐不安,为自己开脱。 早知道如此,他一定不会兼任京兆尹。 “启禀陛下,昨日刑部尚书见到左相,骑马不下,并颐指气使。左相令万年令掘墓之时,萧炅又百般阻挠。” 户部侍郎张均此时站出来,弹劾萧炅。 “萧炅,张卿所言,是否属实?” 李隆基眉头一皱。宰相为皇帝所拜,连宰相都不尊,这还得了? “这……” 萧炅支支吾吾,他想否认,但昨天现场那么多官吏。 如果李隆基叫那些官吏上来佐证,他必然是欺君之罪。 看到李隆基的脸色已经变了,萧炅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昨日无心冒犯左相。又因范陵是我属下,才护他亡子陵墓。如果知道他是那样的人,我绝不敢如此。” “带京兆少尹上殿,朕要亲自问他。” 李隆基心中已经厌恶萧炅。他传令左右。 李适之知道皇帝会细问,早朝的时候,让刑部将范陵,带到门禁处等候。 “启禀陛下,萧炅曾在东京洛阳,与豪强狼狈为奸,欺凌百姓。陛下不计前嫌,让他掌天下刑罚,管理京畿,他却再次辜负陛下的信任,请陛下重责。” 在此期间,兵部侍郎张垍也出列上禀。 张均兄弟二人,一直被李林甫所抑。所以与李适之站队一起。 “下级官吏犯法,其主官连坐,此为放纵下属不法,有多少人都忘了?” 李隆基严肃地吐出一句话,让萧炅身体一颤。 群臣都心中一凛。 与此同时,许多老臣心中复杂,因为李隆基在开元十年的时候,曾经下诏:内外官吏因犯赃被解官、免职及除名者,终生不得录用。 按照李隆基曾经的诏书,萧炅在河南尹犯错后,就不该再被任用。 可偏偏还升了一级。 曾经姚崇拜相时,李隆基与姚崇“约法十章”,到天宝年间,李隆基刚好全部违背。 姚崇、宋璟、张九龄都已逝去,但谁又敢指责李隆基呢? 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广为人知。 可没人敢去做魏征的事情。 一刻钟后,范陵被带到殿上。 此时范陵面色苍白,心力憔悴,看得出来,他彻夜未眠。 范陵跪在大殿上。 不论李隆基如何问,范陵只言自己一人所为,萧炅并不知情。 似乎萧炅只是失察之责。 “拖出殿外,杖杀……” 李隆基审讯完毕后,眼中一厉。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范陵猛然抬起头,向李隆基求饶。 注定徒劳。 两名羽林卫列出,将范陵拖出去。任凭他大喊大叫。 此时谁也不敢劝,也不可能去劝谏,范陵咎由自取。 “啊……” 下一刻,殿外就传来凄厉的惨叫声。 大臣们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 他们都知道李隆基在警告诸臣。 不一会儿,范陵已经没有动静,但棍棒抡下的声音,依旧清晰可闻。 范陵没有抖出萧炅知情。 一是即便抖出,他也难逃一死。 二是为自己的家人。 接下来果然如吉温预测的一样,李隆基下令将范陵的妻儿子女,充为贱籍。 “启禀陛下,龟兹押官刺杀朝廷命官。虽未成功,但谋杀四品官吏,为不义之罪,理应处死。但念其因果,和在西域杀敌有功,希望能从轻处罚,以体现陛下的仁德。”李适之不忘李瑄的嘱托。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可以罪减一等,流北部边疆。未赦不得归!” 看在李适之求情的份上,李隆基给予从轻处罚。 朝廷需要威严和法度。 即便有冤情,也不能刺杀朝廷命官,否则皆效仿,朝廷岂不是要大乱? 退朝以后,皇帝召李林甫、李适之到中书门下堂议事。 一个时辰后,一脸严肃的李适之,和满头冷汗的李林甫从中书门下堂走出。 不久后,一份诏书传达。 贬萧炅到岭南任始兴郡别驾。 同时提韩朝宗为京兆尹。 生不用封万户侯,但愿一识韩荆州,这是李白在《与韩荆州书》上的赞誉。 在地方上,韩朝宗政绩优异,是李隆基早就看上的官吏。 刑部尚书空缺,李隆基并未让左右宰相推荐。他心中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 左相府。 “老狐狸一入政事堂,就向圣人请罪,说自己识人不明。圣人竟然用狄仁杰推荐窦怀贞的例子,宽恕于他。” 回到左相府,李适之见到李瑄后,非常不忿地说道。 狄仁杰号称“桃李满天下”,为朝廷推荐的公卿大臣有数十人,其中能臣比比皆是。 李隆基用被人讥讽为“国滟”的窦怀贞举例,是认可李林甫的能力,表明虽然萧炅不行,但推荐的其他人,李隆基还是很认可的。 “我本以为此事尘埃落地,圣人会疏远李林甫。在政事堂议事的时候,圣人还是对其备受信赖。” 虽然在朝堂奠定了威势,但李适之心里却异常难受。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后汉时窦宪权倾天下,他的谢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绳锯木断,水滴石穿。父亲不必心急。” 李瑄宽慰李适之。 要知道,李林甫已经当了九年的宰相。李隆基时代,哪怕是姚崇、宋璟、张九龄,都只是拜相三年多。 两次拜相的张说,总共任宰相不超过五年。 其他除了“朴实中庸”两次拜相的源乾曜,“应声虫”牛仙客,基本都只是拜相一两年,或者几个月。 李隆基身边的宦官,后宫宠幸的嫔妃,都有被李林甫收买,总是有意无意说李林甫好话。 在李林甫当首席宰相的几年里,李隆基实实在在轻松许多,享受乐趣。 别说李林甫只是犯了小错,就是犯了大错,只要不犯“谋逆”,李隆基都会保下李林甫。 李林甫嫉贤妒能,难道李隆基不知道吗? 但他能容忍李隆基的缺点与错误。 “七郎还有什么计策,让我再斗一斗李林甫。” 李适之上瘾一样,向李瑄询问。 “父亲,宰相可不是做这些的。有的事情,过犹不及。在契机未来临的时候,还会招致皇帝厌恶。李林甫能深受皇恩,他的能力和政令也很重要。父亲才拜相五个月,毫无建树。当前要做的,就是在政治上建立自己的影响力,不负黎民百姓。”李瑄起身执父子礼,劝说道。 “为父糊涂!还是七郎心思缜密!” 李适之一拍大腿,自责地说道。 但他心血来潮,又试着询问李瑄:“七郎有什么意见吗?” 第十六章 皇帝召见 “朝中李林甫党羽,和畏惧李林甫的人太多。父亲可以从地方,召集有名望,且不畏强权的官吏回朝,帮助父亲执行政令。如史学大家吴兢这样的人,这样也有助于父亲在朝野的声望。” “盛世主要是整饬吏治,官吏清明,则天下安定。父亲在地方任职十几年,知道一个地方的百姓生活如何,地方太守、县令的品德尤为重要。然当今的太守、县令,多与豪强联合,鱼肉百姓。这是父亲需要留心的。门下省有那么多佐吏,孩儿不懂太多,具体还要看父亲。” “另外奴婢问题,也是大唐的隐患。父亲需要发出禁止达官贵人对奴婢残害的法令,并严以监督。现在土地兼并严重,许多贫苦人家卖儿女为奴婢,官吏不作为,让盛世蒙上阴云。” “这只是孩儿的一些刍荛之见。真正能兼济天下的政策,需要结合百姓、地域、天时去制定,孩儿还远远无法做到。” 李瑄沉吟片刻后,说出一点建议。 他刚来大唐不久,还需要增长知识,丰富阅历,了解天南地北风土人情。 不然说的再多,也只是纸上谈兵。 “虽然七郎的见解简单,却是宰相的志向。七郎还知吴兢,让为父意想不到。” 李适之赞许地点了点头。 吴兢为人耿直,敢犯颜直谏。是当代最著名的史学大家,已经修史四十多年,在朝野内有巨大威望。 皇帝都经常过问吴兢的去向,但李林甫觉得吴兢不好控制,以吴兢年老为由不用。 曾经宰相张说为求吴兢改几个字,不惜下跪。但被吴兢毫不留情地拒绝。 这样的人,李林甫怎么敢留在朝堂? 现在吴兢在邺郡当太守。 “父亲谨记,不要学着魏征、宋璟一样,去犯颜直谏。顺着皇帝的意思即可。看看李林甫,多精明啊!” 李瑄看过吴兢编著的《贞观政要》,但对吴兢不熟悉,不愿多说。话锋一转,郑重地向李适之提醒。 “谏臣是要名留青史的。唉,现在圣人听不得不顺耳的话了。” 李适之叹息一声,这几年发生了什么,他也知道。 “好在圣人年事已高。” 李适之话里有话地说道,正堂只有他们父子二人,在外面说这样的话,定是大不敬。 李瑄听到李适之的话,摇头一笑。 李隆基的命可长着呢,即便经过安史之乱的摧残,依然能再活到将近八十岁。 父子二人,现在无话不谈。向李适之请教一些问题后,李瑄回到自己的院落练字、学习。 转眼间,半个月过去…… 不久前,王维亲自登门,赠予李瑄一幅《长安游春图》,并附诗一首,感谢李瑄的赠诗。 被王维这样的大诗人赠诗赠画,李瑄喜不自胜。 当日,李瑄与王维畅饮,又连续几日在王维家中学习琵琶。 同时,李瑄还向王维请教音律基础。 因为李瑄将来要将“宋词”搬上来,需要根据曲调去填词。 这個时代的词与宋代的词平仄押韵有区别。 李瑄必须精通音律。 期间,李瑄还去拜访贺知章,从贺知章那里,明白一些大道理。 他觉得受用终身。 他去拜访过李白两次,但李白一次不在家,一次在宫中。 有些遗憾。 几天前,李适之派遣至洛南县龙沙河的匠人,发现金矿。 虽然还不知金矿的规模,但消息传回长安,李隆基龙颜大悦,赏赐李适之锦千匹,金器三十件。 昨日早朝,李适之正式向李隆基提出“改年为载”。 尧舜以载纪年,夸耀李隆基是堪比尧舜一样的千古圣君。 如此马屁,拍得李隆基赏心悦目,看李适之的眼神,顿时不一样了。 立即让中书省起草召令,从天宝三年起,改年为载。 趁此时机,李适之请示李隆基,召吴兢、萧颖士等名吏入朝,李隆基欣然同意。 李适之上书加强考核郡守、县令的政令,选拔优异,惩处恶劣。李隆基更觉得李适之务实、能干。 当天晚上,李隆基令心腹宦官林招隐带着御膳珍馐来到左相府,奖励李适之的为国操劳。 之前只有李林甫可享受这样的待遇。 这一切,被李林甫看在眼里。 此时,李林甫将李适之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再这样下去,李适之必定威胁他的地位。 在右相府李林甫的寝居后面,有一堂弯曲,如偃月之形,他自称为“月堂”。 他每一次想要构陷大臣,就会在月堂苦思冥想。 若清晨的时候,李林甫笑颜而出,必是想到好计策,被盯上者,家破人亡。 在月堂静坐,李林甫思考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 萧炅被贬,李林甫可以肯定是李瑄一手策划。 再结合最近李适之的言行表现。 还有长安流传左相七郎为少年才子。 一首《咏柳》,被幕僚解释后,气得李林甫血压飙升。 如此年轻,就有这样的才华、智计,使李林甫如芒在背。 月堂一夜,李林甫想到对付李瑄的方法。 翌日下早朝后,李林甫去求见李隆基。 “右相何事?” 在勤政务本楼中,李隆基接见李林甫。 “突厥那边近年来乱得厉害,虽然王忠嗣的计策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但突厥诸部,各自为令。有时还犯边劫掠,杀害我大唐商人。值此关键时刻,臣为陛下推荐一名猛将。” 李林甫拜见李隆基后,回答道。 “边境不乏猛士。如果没有高明的谋略,对战局不会有帮助。” 李隆基没有立刻答应,他一心要灭突厥,完成历史性的壮举。 自开元二十二年突厥大臣梅录啜下毒谋杀毗伽可汗以来,突厥支离破碎,短短几年,换了五个可汗。 在吡伽可汗时代,突厥臣服,年年朝拜。 但突厥一陷入动乱,各部没有约束,在种种因素下,不讲道义,纷纷寇边,有时候还联合契丹、怒皆、奚等部落。 李隆基意识到,只有将突厥灭掉,才能永固边疆。 突厥因衰落才臣服大唐,如果再次崛起,必是大敌。 去年二月,大唐战神王忠嗣,以黑色口袋,双封条呈进,向李隆基献上《平戎十八策》,制定离间北方突厥的计策,欲彻底剿灭对大唐有威胁的突厥,以安边境。 王忠嗣为李隆基的养子,李隆基看着他长大,“忠嗣”是李隆基为他起的名字,寓意“忠臣的后代”。 王忠嗣深知兵法谋略,勇猛善战,且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此时的李隆基对其极为信任。 在突厥内乱不休的情况下,李隆基招抚九姓铁勒。 九姓铁勒中,又以回纥,最为强大,隐隐有一统九姓铁勒的趋势。 而且李隆基又招抚突厥部落拔悉密部、葛逻禄部。 具备向突厥发动总攻的条件。 去年秋天,王忠嗣联系拔悉密、回纥、葛逻禄三部联合攻杀突厥可汗阿史那骨咄,推举拔悉密酋长为颉跌伊施可汗。 回纥和葛逻禄的首领分别担任左、右叶护。 突厥自然是不服,他们另立判阙特勤之子为乌苏米施可汗,并以其子葛腊哆为西杀。 李隆基遣使劝说乌苏米施投靠大唐,但他不听劝告。朔方节度使王忠嗣列重兵于碛口,兵锋直指草原。 乌苏米施心惊胆战,连忙派遣使者,口头上表示愿降。 但实际上进行拖延,对内征调草原诸部,对外试图结盟依附大唐的回纥、葛逻禄、拔悉密三部。 王忠嗣见其蛇鼠两端,怕出现变故,遂号令拔悉密、回纥、葛逻禄三部进攻突厥汗国。乌苏米施的王庭势力弱小,只能望风而逃。 王忠嗣趁机出兵突袭,直取突厥右厢,大军如水银泄地般,势不可挡。 交战惨败后,突厥西叶护阿布思、西杀葛腊哆、默啜之孙勃德支等率领部众千余帐,先后归降。 李隆基还特地登花萼楼欢宴来归的突厥诸部首领,赏赐众多金银珠宝,以彰显大唐天子的威严和仁厚。 现在的突厥汗国,也仅剩下左厢和势力薄弱的突厥可汗主帐。只要拿下左厢,主帐不足为虑。可以犁庭扫穴之势,将突厥汗国彻底覆灭。 但李隆基也有顾虑,因为王忠嗣不久前传书,拔悉密暴露野心,疑似不臣。 回纥部也有蠢蠢欲动的迹象。 虽然拔悉密和回纥协助王忠嗣,剿灭突厥,但无边无际的草原,谁都想继承。 “启禀陛下,此人是左相的第七子,名李瑄,他是我宗室子弟中的翘楚,年仅十六岁,善骑善射,有古代关、张的勇猛,赤手空拳可打倒数十人。并且还能作诗,可谓文武双全。” 李林甫向李隆基推荐李瑄,并且对李瑄一顿吹捧。 他已经打听到李瑄经常到龙首原练骑射,还亲自派人参观,知李瑄骑射精湛。 “朕未曾听过,左相有这样的儿子?” 李隆基扭头看向李林甫。 “左相不敢推荐向陛下他的儿子,怕被人诟病。臣虽然与左相有间隙,但不想人才被埋没。陛下只要将他召入宫中,让其显露一下骑射本领、技击手段,就知道臣所言非虚。” 李林甫竭诚地说道。 而后李林甫拿出李瑄写给王维的诗,以及最近在长安流传的几首咏物诗,让李隆基观看。 “读其诗,就联想到温润如玉的君子。一朝不问长安事,竟出现这样的诗人。” 李隆基看后,拍手叫好。 他觉得李瑄是一个有志向的人,仅凭宗室诗人的名头,他就应该见一见。 “陛下,诗只是李七郎其中的一面。李七郎少时有任侠之风,好勇斗……从他精于骑射就可得知,他的志向一定是成为名将。” 李林甫不希望李隆基想法偏移,着重提醒他,李瑄是将领的才干,而非文人。 “左相还是有点欠缺决断。古云:外举不隐仇,内举不隐子。春秋时,晋国大臣祁奚既能举荐自己的儿子祁午为中军尉,又能推荐杀父仇人解狐接替自己的位置。这才是宰相该做的事情!” “右相有祁奚的品质,是真正的国之肱骨。” 见李林甫如此为国分忧,李隆基不吝啬言语,对其夸赞。 “不敢,此臣本分也。” 李林甫连忙躬身行礼,但嘴角却扬起微笑。 与李林甫商议一番后,李隆基立刻让心腹宦官林招隐去左相府,召李瑄入宫。 …… 第十七章 杨玉环 左相府。 李瑄正在院内,由左相府的佐吏兼幕僚李琚,教导隶书之工巧。 李琚出自陇西李氏,他在开元二十二年甲科状元及第。现任门下省的书令史。 可能是因为与李隆基的儿子李琚同名,李琚被“谋反”处死,使李琚没有受到李隆基重用。 “常闻一日千里,七郎正是这样人!” 一副书法写完后,李琚赞叹道。 自李瑄认真练字后,李瑄的进步肉眼可见。 和普通的少年人不同,李瑄沉着冷静,落笔的时候,像是将全身的心血,倾注其间。 这种态度,李琚从未遇到过。 “老师谬赞。您是书法大家,跟您比起来,学生差之远矣。” 李瑄对教导书法的李琚十分尊重,一直以学生相称。 李琚犹工隶书,继承唐初大书法家褚遂良的风格,明净媚好,又沉着飞动。 这种飘逸感,十分符合盛唐对书法的审美。 这也使得李瑄主要以学习“褚体”为主,因为褚遂良的书法打破古典书法的单纯、静穆之美,走向了更自由的表现,摒除了一切冗繁,只留下精华。并且在刚劲之中,体现凛凛风骨,笔势纵横,舒朗奔放。 在这个时代的文人心中,褚遂良是并不逊色欧阳询、虞世南这样的大书法家。 “七郎,我有一个好友,名颜真卿。他的书法刚劲有力,大气磅礴,似有宗祖之风。我觉得你是有气魄的人,他更适合当你的老师。” 李瑄这两个月的表现,他也听说了。 年纪轻轻,写出的诗令他汗颜。 颜真卿和李琚在同一科进入及第,同时及第的还有杜鸿渐、萧颖士等人。 李琚作为第一名,和颜真卿一起同游曲江杏园,交情匪浅。 “不知颜真卿现在官居何职?”李瑄向李琚询问道。 他没想到李琚竟与颜真卿熟识,李瑄虽然清楚历史的大致脉络,但人物关系细节,不可能都知道。 要知道,如欧阳询、褚遂良等书法家,只是继承王羲之、王献之的风格,但颜真卿,真正做到承上启下,继往开来,是唐代新书体的开创者。 虽然颜真卿在年长后,书法步入圆满,但此时颜真卿的书法,已倍受朋友推崇。 “颜真卿在长安西方醴泉县任醴泉尉。他家住万年,待回来后,我带着七郎去拜访。” 李琚告诉李瑄颜真卿的所在地。 “听老师一说,我迫不及待。” 结交名垂青史者,瞻仰他们的风采,是这一世李瑄的愿望。 “七兄……” 李琚离开后,李瑄继续俯身练字。 这时,李玉莹捧着一株深红色牡丹花跑过来,她旁边还有一名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女。 少女头梳双髻,穿着杏黄色窄袖短儒长裙,手臂上挽着雪白披帛,如星辰一样明亮的眼眸,柳眉琼鼻,生得粉雕玉琢。 “七兄,给玉莹写一首关于牡丹的诗,我要在斗花会上,为我的牡丹花增添光彩。” 李玉莹高举牡丹花,向李瑄说道。 “写不出。” 李瑄没闲工夫与李玉莹胡闹。 “长安都流传左相七郎是才子,我朋友月瑶,特地来看你写诗,七兄随便写一首嘛。” 李瑄直接拒绝,让李玉莹很没面子。 “七兄……” 李玉莹见李瑄不为所动,抓住李瑄的胳膊撒娇道。 “好吧,仅此一次。” 李瑄看到李玉莹身旁的小娘子用疑惑好奇的眼神看着他。 这身打扮,一看就是士族之女。 “七兄最疼我。”李玉莹喜笑颜开。 她还跳到桌前,像模像样地为李瑄磨墨。 “赏牡丹。” “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李瑄没有多犹豫,一气呵成写下这首后世佳作。 “七兄写得好,我斗花的时候,赋七兄的诗,她们一定羨慕我。” 李玉莹实际上不懂李瑄写得是什么。她要的只是一首诗。 旁边少女眼眸中异彩连连,她第一次见到这么有才华的少年,一首诗歌一挥而就,像传说中的大诗人王维和李白。 “玉莹,这小娘子是哪家的?” 李瑄搁笔后,随口一问。 “她叫姜月瑶,也住在平康坊。” 李玉莹回答李瑄。 “姓姜,和李林甫是什么关系?” 李瑄听后,眉头一皱。 士族姓氏,数都能数过来。对李瑄印象最深的姜姓,就是李林甫的母族。 “那是我表伯父。” 姜月瑶弱弱地回应一声。 她是姜皎的孙女。 当初的姜皎,可谓是倍受李隆基恩宠,由于嘴上没把门,在开元十年时,被李隆基贬到钦州。 姜氏因此败落。 由于李林甫微末之际,姜皎对其疼爱有加,所以他得势以后,对舅父的后代视若己出。 “霜儿,先请这位小娘子到前院,我有事要和玉莹说。” 李瑄得知姜月瑶的身份后,转而就对着姜月瑶笑道。 姜月瑶突然感觉浑身不对劲,她是客人,霜儿来的时候,她只能先跟着霜儿去前院。 “玉莹,你怎么能和李林甫的亲戚来往呢?” 姜玉瑶走后,李瑄非常不悦,对李玉莹训斥。 “你打李屹,关我们什么事?” 李瑄从未说过李玉莹,见李瑄说变脸就变脸,李玉莹害怕的同时,很不服气。 姜月瑶可是她最好的朋友。 她一直以为李瑄与李屹之间,只是少年意气的口角之争,这样的事情,在长安贵族之间,太普遍了。 “你父亲和伱兄长死无葬身之地,关不关你的事?” 李瑄将李林甫当成死敌,不能容忍家人与李林甫的家人有来往。 因为他知道,姜玉瑶既然住在平康坊,一定与李林甫亲近,甚至直接住在右相府。 历史上,他们就是死无葬身之地,李适之被逼死在宜春郡,在连棺椁都无法回老家。 他的兄长李霅扶着李适之棺椁落叶归根的时候,被李林甫派人打死在洛阳河南府的衙堂上,没有任何理由。 “哼!” 而李玉莹有叛逆之心,她听不懂,也听不进去李瑄的话。 立刻抱着牡丹花也跑出去,没跑几步,又回头带走李瑄刚写的《赏牡丹》。 李瑄刚没有阻止李玉莹,而是看着她的背影喃喃一声:“由她去吧!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才是我该做的。” 朝堂之上,看不见的刀光剑影,是他们男儿的事情。 等李玉莹长大,就知道他的良苦用心。 静下心来,李瑄又写一副较为繁琐的字帖,霜儿来禀告李瑄:“七郎,大郎叫你去前厅。” “好!” 李瑄吩咐霜儿将桌子收拾一下,来到前厅。 他看到皇宫的仪仗后,心中惊讶,宫里来人,兄长叫他干嘛? “七郎,圣人召见你,随林常侍入宫面圣。” 李瑄一入前厅,李霅就向李瑄说道。 李适之还在门下省处理政务。 这也是李林甫刻意为之,否则李适之跟到兴庆宫,会阻碍李林甫的计划。 “圣人怎么会召见我呢?” 李瑄好奇,难道是父亲今日早朝的时候推荐他。 “林常侍说圣人得知七郎诗名,故而召见。” 李霅回答李瑄。 他也很开心,如果能被圣人赏识,或许会封七郎一個散官,确立地位。 对将来入仕途很有帮助。 此时此刻,李瑄心情忐忑,这和他料想中的不一样。 他一直以为,与李隆基相见,要等到他立下边功以后。 没想到会如此突然。 “见到圣人以后,要知礼数,不可随性。” 送李瑄出门后,李霅向李瑄千叮咛万嘱咐。生怕李瑄任性而为,忤逆圣人。 “大兄放心,我心里有分寸。” 李瑄当然不是愣头青。 骑上骏马,在宦官林招隐的带领下,前往兴庆宫。 林招隐是内侍省仅次于高力士的几个宦官之一,任内常侍。 高力士何等尊贵?平时传诏,自然不需要高力士出马。 兴庆宫由一道东西墙,分为北面的宫殿区,和南面的园林区。 李瑄到宫门前下马,然后穿梭重重宫禁,来到龙池东南处一片插满旗帜的马场。 在马场东面的亭子内,李隆基与一个美貌绝世的女子,打闹嬉戏。 李瑄在不远处等待,由林招隐前去禀告。 他看到这一幕,也看到这名女子。 此女子身穿华丽的宫装,身材丰满婀娜,鬓发如云,圆圆的脸蛋如一轮明月,皓白无暇,她的眼眸充满灵气,眉毛又细又长,红唇欲滴。 远远望去,如同高雅的仙子一样,散发着无与伦比的气质。 再多的词语,也无法形容她的惊艳。 李瑄猜出,这应该就是把李隆基迷得神魂颠倒的杨贵妃。 现在称为“玉环娘子”更为合适。 众所周知,李隆基得到杨玉环的方式不光彩。 老子抢儿子的妻子,也算是千古一绝。 寿王李琩却敢怒不敢言,因为他三个兄长的血迹洒在城东驿,还未干枯。 但这不妨碍李琩暗暗恶心一下李隆基。 开元二十九年,李隆基的长兄宁王李宪去世。李琩赶紧表明自己是李宪的义子,要为义父守孝三年,表现得比李宪的亲儿子还急迫。 唐有制,守孝期间,子女不得嫁娶。 李隆基毕竟抢了儿子的媳妇。如果李琩不再娶,他也不好意思给杨玉环封号。 只有等两年后,李琩守孝结束再娶,李隆基才能给杨玉环名分。 否则,难堵住天下幽幽之口。 “郎君,圣人有请!” 见所传之人到来,李隆基恢复正经神色,传令李瑄入见。 李瑄深吸一口气,慢步来到亭前。 一个是一手缔造开元盛世,又一手葬送盛唐,集大誉大毁于一身的帝王。 一个是有着“羞花”之容,被诟病为祸国殃民的贵妃。 距离越近,李瑄越能感受到杨玉环的美貌。 她一颦一笑间,除了惊人的美,还有一种风骚入骨的媚,让李瑄心动神摇。 纵然好奇,但李瑄不敢多看一眼,到亭台下时,李瑄对李隆基一拜:“拜见圣人,祝圣人万寿无疆。” “拜见娘子。” 李瑄还不忘向美艳动人的杨玉环一拜。 “哈哈,果然是一表人才。上来说话。” 见李瑄的赞颂,李隆基抚须大笑,并允许李瑄进入亭内。 杨玉环听说宗室出现一位颇有文采的少年诗人,就让李隆基带着她看一看。 高大英武的李瑄,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文人。 第十八章 一石强弓 李瑄起身来到亭内,笔直而立。 他的余光注意到香案前站着一名身高六尺的黄衣宦官。 此人面白无须,沉着伟岸,想来就是大宦官高力士了。 “七郎赠送王维的诗我看过,写得颇具气象。梅、竹、荷、柳具备韵味的同时,以物明志。少年诗人,独属一流。” 李隆基对李瑄大加赞誉。 最近李适之干得一些事,太合李隆基心意,又看到李适之儿子的才华,让李隆基心生喜爱。 “臣这些不成熟的诗名,能入圣人的法眼,三生有幸。臣从小拜读过圣人您的诗词,与您比起来,我相差甚远。” 李瑄谦逊的同时,对李隆基恭维道。 他是宗室子弟,可以在皇帝面前自称“臣”。 “噗嗤……” 杨玉环展颜一笑,在李隆基身边轻声道:“三郎,左相家的郎君好会言语……” 李隆基的诗虽然还算可以,但盛唐的大诗人太多,风头尽占。 “七郎读过我的诗,觉得如何?” 李隆基面色突然一严,向李瑄提问。 而高力士则凝眉看着李瑄,他知道李隆基不喜欢说大话的人。 如果李瑄没有说出让李隆基满意的答复,必然会自食其果。 “圣人在赠送司马承祯的诗中有写到‘宝照含天地,神剑合阴阳’,气动山河,是臣最爱;在对雪中有诗‘北风吹同云,同云飞白雪’让臣心生向往;在端午诗中‘忠贞如不替,贻厥后昆芳’,对大臣们的谆谆教诲,臣亦谨记;还有您为名曲《好时光》填词,‘眉黛不须张敞画,天教入鬓长’,温婉细腻,意味深长,让臣受益匪浅,以后一定会效仿圣人,为教坊名曲填词。” 李瑄自然不是脑子一热,胡编乱造,他有备而来。 如果这句话答不上来,李隆基估计会立刻让他滚蛋。 李瑄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时间就学习李隆基的诗词。 诗人与自身地位无关,诗歌价值在于思想性与艺术性。 但李隆基是皇帝,至高无上。 大唐的文人,但凡有点政治智慧,都会熟读李隆基的诗词。 “哈哈……七郎有心。但我有自知之明,和王维、李白这些大诗人比起来,还远远不如。” 李隆基见李瑄一口气说出这么多他写得诗词,对李瑄更加喜爱。 他也颇为自负,比不上王维李白王昌龄这些大诗人,自认为面对其他诗人,更胜一筹。 这时,杨玉环在李隆基耳边轻声说一句。李隆基微微点头后,转而问李瑄:“玉环最爱牡丹,现牡丹正盛,七郎可否以牡丹为题,赋诗一首。” “回圣人,方才舍妹在参加斗花会时,臣刚写一首以牡丹为题的诗。” 李瑄向李隆基回答道。 他意识到这是他的一次机会,如果让杨玉环开心,以后他在外面,就安全一分。 天宝年间,李隆基最亲近的两个人。 一个是高力士,一個是杨玉环。 他们可以左右李隆基的意志。 李林甫都不敢不敬。 一个官吏,特别是将领,在远离长安的时候,千万不能忤逆皇帝。 有口说不出,一夕之间,家破人亡。 “七郎诗中尽是竹梅之高雅,牡丹之作,绝不寻常,我且听之。” 李隆基勾起兴趣,让李瑄将诗吟出来。 李瑄挺直胸膛,缓缓吟出刚问世不久的《赏牡丹》。 在李瑄吟诵的时候,一旁的宦官将其记录下来。 “好一个‘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雍容大气的牡丹,与国势交相辉映。寓意我大唐盛世繁荣。历代咏牡丹者多矣,皆不及七郎。” “力士,在曲江牡丹园立一奇石,请大手笔书之,名匠雕刻其上,供天下百姓欣赏。” 李隆基惊为天人,抚掌大赞后,立刻对高力士吩咐。 “遵命。” 高力士微微躬身。 颇有才华的高力士此时也对李瑄充满欣赏。 李适之是他推荐给李隆基,用以掣肘权势日重的李林甫。 是以对李适之的儿子,他爱屋及乌。 “三郎,左相家的小郎君将来一定是王维、李白这样的大诗人。” 杨玉环回味一遍,眼神愈发明亮,不禁多看李瑄几眼。 “圣人,娘子,臣素闻洛阳的牡丹更漂亮。之前在想一首形容牡丹的诗,然未完全。今幸得圣人召见,豁然开朗。臣再写一首《牡丹》,赠予圣人与娘子。” 李瑄准备将一首取悦杨玉环的牡丹诗写出来。 “三郎,妾身从小在洛阳长大,那里的牡丹确实独特,家家户户都有栽种,五颜六色,花开满城。” 听李瑄要写一首牡丹诗,杨玉环眸光一动,满怀期待。 “七郎竟还有牡丹之作,速上笔墨纸砚。” 李隆基话落,高力士立刻摆手,周围宦官趋步将笔墨纸砚呈上。 李瑄向李隆基和杨玉环再次一礼后,来到亭内石桌前,缓缓写下后世脍炙人口的《牡丹》。 在李瑄动笔的时候,杨玉环拉着李隆基起身,来看李瑄落字。 李隆基宠爱杨玉环,百依百顺,更何况他本就喜欢文雅。 只是李瑄的字,不尽如人意。像一个武将为他上书一样。 他这才想起,召李瑄入宫,就是来验证骑射、武艺、谋略。 现丰安军缺副使,李林甫推荐李瑄为丰安军副使。 丰安军镇守河套,北望草原,是边塞重镇,指挥八千将士。一军副使尤为重要。 将来丰安军必是出击突厥的主力。 想到这一点,李隆基就不再纠结李瑄的字写得一般。 这也衬托出李瑄的天才之气。 “何人不爱牡丹花,占断城中好物华。疑是洛川神女作,千娇万态破朝霞。” 李瑄每写一句,杨玉环就轻声细语地念出。 当李瑄写完以后,杨玉环娇声道:“三郎,这是洛阳的牡丹花。” 她从十岁开始,被叔父杨玄璬收养,生活在东都。所以洛阳的风土人情对她影响很大。 在长安作出这样的诗,有将杨玉环比做神女洛神的意味。 聪慧的杨玉环自然理解其中的含义,于是回眸一笑,美得不可方物。 “七郎如曹子建一样,才高八斗,尽得风流。我大唐宗室,终于能出现一代文宗啊!” 李隆基见杨玉环很开心,自己欢快地笑了。 只是李瑄明显能看到,李隆基眼角的皱纹。 “臣才疏学浅,就像我的字一样,还要勤加练习。”李瑄虚怀若谷地说道。 “七郎,今召你来,除了见识你才华外。还听说你善骑善射,富有勇力,街巷打斗数十人,不及你一合之敌?” 李隆基微微点头后,话锋一转。 “圣人恕罪。那是臣懵懂无知,年少轻狂。今后再也不敢那样做了。” 李瑄不知道李隆基为什么这么问,但立刻行一礼,诚惶诚恐地说道。 “哈哈……玉环,你看七郎。”李隆基看李瑄担惊受怕的模样,仰头大笑一声:“我曾经也年轻过,怎么可能因为这点事情治你罪呢?昔日凌烟阁功臣段志玄,为人无赖,屡犯法纪。但自十四岁从军起,勇猛而果毅,为大唐开国,立下汗马功劳。况且段志玄没有七郎的才华啊!” 李隆基又轻抚李瑄的后背,表示爱护:“去展现一下伱的骑射和武力,待我问策于你,如果七郎有这样的才能,我许你为一军副使。” 李瑄听后,不敢置信。 在唐代“使职差谴”的制度下,一军副使,既一支军队的副将。 李隆基亲问,一定不是小军,很可能是边塞重镇。 李瑄心中很是疑惑,听李隆基的口气,好像召他来,不是叫他写诗,而是考验他武勇。 在亭前十丈外的马场上,一名羽林郎牵着一匹红色宝马。 又一名羽林郎,持一柄强弓呈前。 一切如早就准备好一样。 “请圣人为臣换取一石骑弓。” 李瑄下台看到羽林郎手中的强弓后,向亭内李隆基拱手。 “武举步弓才为一石,骑弓为七斗,七郎确定如此吗?”李隆基又问李瑄一次。 “臣在家所练之弓,就为一石。”李瑄确定。 射箭需要手臂和背部肌肉的力气。李瑄力大无穷,别说一石,两石弓也可以轻易拉开。 但没有那必要。 两石弓,必然不可能是骑弓,而且一定不实用。 一石弓,加上特制的箭镞,就可以轻易射穿铁甲。 在马上用一石弓,也可以节省力气,射箭时更快速。 就如李隆基所说,武举的弓为七斗,这已经是善射者的标准。 更强大的弓,需要更好的材料。皇宫一定有储存。 “力士,去朕的储物库,将名匠制造的好弓取一柄。” 李隆基收藏有强弓,他吩咐高力士去取。 “遵命。” 不一会儿,高力士便携带一柄漆以红色的雕弓。 “去吧,这是天子之弓,别让圣人失望。” 高力士将雕弓交到李瑄的手中,并提醒一句。 此弓选用顶级柘木、精品牛筋制造,弓臂比普通骑弓,要大一圈。其坚韧度和弓弦的强度,非猛将不能用。 “高翁请放心。” 李瑄接过弓箭,向高力士一礼。 然后携带箭囊,来到羽林郎牵着的马匹旁,翻身上马。 “咴……” 由于上马动静过大,战马嘶吼一声,前蹄高扬。 李瑄将箭囊挂在马侧,左手持弓,右手拉缰绳,然后用力一夹马腹,骏马立马落蹄服从。 第十九章 箭术与马战 兴庆宫的御用马场,平时主要用以马球比赛。 马球是宫廷内最热门的游戏。 旁边的亭子,修得很高,马场上的所有情况,一览无余。 此时,在李瑄前方数百步外,摆放着十八个靶子,大概分布在马场的东北和东南方向。 李瑄摸了一下箭囊,共箭矢二十支。 为在皇帝面前证明自己的箭术,李瑄准备做出一些复杂的动作。 “驾……” 看到马场边缘的石台上,有一些红色的“毬”,李瑄策马而去,在骏马掠过石台的时候,侧身抓住两枚拳头大小的马毬,揣入怀中。 亭子中的杨玉环看到这一幕,就问李隆基:“三郎,左相家郎君为何拿马毬?难道他要击鞠?” “七郎是想显露超群箭术。” 李隆基眼力非凡,猜出李瑄的目的。 王忠嗣就可以张开一百五十斤的大弓,射中抛向天空的桃子。 他立刻带着杨玉环在亭子边缘观看。 杨玉环被勾起好奇心,她看着骏马上的身影,不想错过。 高力士和其他的羽林卫、宫女、宦官,也都将目光停留在李瑄身上。 一个被认为是“大才子”的少年,纵横驰射,本身就是一种冲击力。 马场上的李瑄,开始加快马的速度,转眼间,距离靶子只剩下二百多步。 他松开缰绳,左手持弓,右手从箭囊中,取出一支羽箭。 前世的李瑄是神枪手。今生继承原本李瑄对骑射的熟练,磨合两个月后,使他有百步穿杨的能力。 眼看距离东南方的靶子一百二十步远。 李瑄的目光变得冷静而专注,轻舒一口气,将箭搭在弓弦上。 一石之力,被李瑄面不改色地拉成满月,若蛟龙出海,蓄势待发。 “嘣!” “咻!” 伴随着弓弦的震动,箭矢破空而去。 电光火石间,马场东南最左侧的箭靶上,一支羽箭正中靶心。 这一刻,周围羽林卫士兵,舌挢不下。 他们第一次看到用骑弓射超过一百步,且如此精准的人。 这也是李瑄选用一石骑弓的目的。 只有一石骑弓,在水平射击的时候,杀伤力能达到一百二十步以上。 如刚才的七斗骑弓,即便李瑄有能力,也会如“强弩之末”。 “咻!” 一箭之后,李瑄再次张弓搭箭,射向第二個箭靶,分毫不差地命中。 骏马控制在一百步以上距离,穿梭在马场上,李瑄如行云流水般,又连出七箭,皆正中靶心。 “神威!” 羽林卫们忍不住山呼,表达对李瑄箭术的敬佩。 李隆基和杨玉环,本看不清楚李瑄是否射中箭靶,但听到羽林卫的喊声后,就知道李瑄一定命中。 李瑄的箭矢还未射完,他又驰向东北,那里还有九个靶子。 依然是在一百二十步以外,这一次,骏马横向穿过,每过两个呼吸,李瑄就射出一箭。 弓弦的颤动声,让每一个善射的羽林军心悸。 这代表无与伦比的力量。 再看一字排开的九个箭靶,都插着一支羽箭。 英武的身影,跃马弯弓,震撼现场的羽林卫。 箭囊之中,羽箭还剩两支。 李瑄调转马头,朝李隆基所在的高亭方向而来。 在距离李隆基三百步的距离,李瑄从怀中掏出一枚马毬,他握紧马毬,用力斜抛出去。 木制的马毬,在空中划出弧度,转瞬间飞出数十丈远。 包括李隆基和杨玉环在内的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飞空的马毬。 李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张弓搭箭。 “嘣!” 弓弦震动。 “咻!” 一石强弓,射出的箭矢犹如鹰隼飞翔,破空之音充满力量。 “嘭!” 即将落地的马毬,被如闪电一样快速的羽箭贯穿,掉落在草地上。 另一个马毬取出,李瑄直线抛向数十步外一株柳树的方向。 “咻!” 在马毬抛出去的瞬间,箭矢又至。 “砰!” 强悍的箭矢,射穿马毬,并带着马毬,钉在那株柳树上。 箭囊空,李瑄勒马停下,马蹄扬起,他高举雕弓,英姿无双。 整个马场因李瑄而寂静。 这两箭的水平太高,令众人叹为观止。 “古代的养由基、李广,也不过如此了。” 李隆基顾左右说道,对李瑄的箭术给予最高评价。 “七郎让妾身长了见识。他将来到底是文官,还是武将呢?” 杨玉环被李瑄的神威和才华吸引,对李隆基问。 刚才李瑄射中马毬的时候,杨玉环情不自禁地鼓掌。 “文官需要政绩,武将需要军功,看七郎怎么选择了。” 李隆基抚须笑道,但话语意味深长。 “看七郎骑术,击鞠一定很厉害,下次击鞠,一定要叫上他。”杨玉环回眸一笑。 “依你!”李隆基轻轻拍着杨玉环的香肩。 这时,一个身穿黑色明光甲的将领,骑着骏马向李瑄驰来。 “都说樊衡将军是禁军第一猛将,若伤到七郎怎么办?七郎善射,不一定善战。” 杨玉环看到此将领,向李隆基埋怨道。 李隆爱护李瑄,觉得自己欠考虑,立刻对高力士说道:“快喊樊衡将军,别伤到七郎!” “圣人有令,樊衡将军点到为止,不得伤七郎。” 李隆基话落,高力士立刻站在亭子的台阶上喊一声。 “圣人有令,樊衡将军点到为止,不得伤七郎……” 随后,周围的宦官齐声大喊,马场上的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 而那名叫樊衡的将军,立足驻马,持着一根没有枪头的长枪,向远处的李隆基拱手领命。 樊衡曾在开元十五年的武足安边科中,拔得头筹,是为武状元。 他没有选择在边境立功,而是留在禁军中。从正八品下的司戈,一路升任至现在从三品的右龙武卫将军,成为李隆基的心腹,平时出行,必定跟随。 李瑄这边,几名羽林郎,托着一根没有枪头的长枪,和一副铁甲前来。 李瑄明白,这是让他和前方的将军,切磋骑战。 “请郎君下马穿上明光甲!” 羽林郎向李瑄说道,他们非常钦佩李瑄的箭术,示以尊重。 “无需甲胄在身!” 李瑄说罢,只是接过“无头”长枪,策马向樊衡冲去。 羽林卫都来不及阻止。 “竟敢轻蔑本将。” 樊衡见李瑄不着盔甲,甚至狂妄,顿时勃然大怒。 心想今日要给李瑄一个教训。 即便李瑄落马摔伤,也是自讨苦吃。圣人必不会怪罪。 双马冲刺,眨眼之间,两人相距不到二十丈。 李瑄双手握枪,无惧一切。 而樊衡横枪,只想将李瑄扫下马。 十丈! 五丈! 两人同时出枪。 “呼!” 樊衡猛劲横扫,李瑄预料他的动作,侧枪格挡。 势大力沉的一击,撞在李瑄的枪杆上,不起波澜。 而李瑄手臂一震,樊衡只觉得一股巨力贯身,他身体倾斜,一个趔趄,差点摔落马下。 还好两马迅速错过。 马匹奔跑数十丈后,两人再次调转马头,向对方冲去。 感觉到手掌发麻,樊衡暗道好大的力气,遂双目凝重。 李瑄也测试出樊衡的力量。 远远不如他。 这一次,他主动出击。 双马再撞,李瑄持枪直刺。 樊衡也同时刺向李瑄。 但李瑄手臂更长,力气更大,出枪更迅速。 “砰!” 樊衡的枪还未碰到李瑄,就被李瑄精准地点在护心镜上。 巨力横贯,樊衡不受控制地从马上摔落。 观者哗然! 膂力过人,一向勇猛的右龙武卫将军,竟被不着寸甲的李瑄,两个回合挑下马。 如果李瑄用的是有枪头的真枪,很可能一下刺中樊衡的要害。 “吁……” 李瑄勒马,回到落地的樊衡身边,并下马搀扶樊衡:“将军是否伤着?” 樊衡好歹也是龙武卫将军,当众被两回合挑下马,心中羞愧。 他虽然已至中年,但身强体壮,又着甲,并没有摔伤。 在李隆基召李瑄到来的时候,樊衡自恃勇力,毛遂自荐来验证李瑄的武力,并未想到自己会败。 李瑄看樊衡沉默不语,又不像伤着,故不再多问。 一众羽林卫飞跑至樊衡身边,代替李瑄搀扶。 他们一行人来到亭前,听候李隆基的指示。 “七郎勇武过人。然不着甲而冲击,是不珍惜自己的生命。战场之上,一定不可以这样。” 李隆基夸赞李瑄的同时,向李瑄责备。 他心中犹豫,要不要将年少气盛的李瑄放置在边疆? 相比之下,杨玉环对这种打斗没有概念,只怕伤着李瑄。 她喜欢看箭术“表演”。 “臣正是少壮,又得将军承让,侥幸获胜。臣定谨记圣人教诲,今后在战场上,必披甲胄。” 李瑄拱手一礼后,又对樊衡一礼,保留樊衡的面子。 这让樊衡更加惭愧,他向李隆基拱手说道:“七郎神勇,若关张在世,臣心服口服,自愧不如。” “樊衡将军不必自责,名将问世,总是要惊艳世人。” 李隆基心知樊衡的武力和忠诚,不会因此责怪樊衡。 经此切磋,他对李瑄的勇武更看重。 安排樊衡下去休息后,李隆基带李瑄到沉香亭。 沉香亭周围,尽是盛开的牡丹。 花团锦簇,香气迷人。 来到沉香亭的二楼,可以一望周围的繁花似锦。 这是平时李隆基和杨玉环的饮酒赏花之所。 能在这里召见李瑄,代表李隆基对李瑄的喜爱。 聪慧的杨玉环知道李隆基要与李瑄讨论军政,便带着宫女来到牡丹园赏花。 她所过之处,花朵好像因害羞卷起花瓣。 牡丹园中,万花竞美,她就如万花丛中的一朵,姹紫嫣红。 第二十章 皇帝问策 “前段时间,我去看望信安王,他老得下不来床了。唐初的时候,我宗室有孝恭、道宗等名将,威震天下。现在只剩下信安王,也即将离我而去。” 李隆基示意李瑄落座后,动情地向李瑄说道。 他口中的信安王,名李祎。是李世民第三子吴王李恪的孙子。 在开元年间,李祎由文至武,任陇西节度使,千里奔袭,以极小的代价,拿下唐、吐蕃边境最重要的要塞,石堡城,使大唐完成对吐蕃的战略主动,反守为攻。 后又大破奚、契丹,功绩卓著,是当之无愧的名将。 若论对大唐的战略贡献,李祎在当代仅次于王忠嗣。 “信安王是宗室的楷模,臣一直希望能如同霍去病一样,封狼居胥,为圣人开疆万里。” 李瑄向李隆基表达心迹,他懂李隆基的意思。 李隆基希望宗室中,能再出现信安王李祎那样的名将。 李瑄本不想穷兵黩武,但他更清楚李隆基的喜好。 王忠嗣在几年后是怎么失势的? 阻挠边功! 谁敢在这个时候说出“铸剑为犁”,李隆基一定会将其撵出长安。 李瑄想要掌权,一定要贯彻李隆基的意志。 “七郎志大,然霍去病的功绩,可不是容易做到的。突厥已如冲风之末,不远矣!” 说这话的时候,代表李隆基已经开始考验李瑄的武略、眼界。 “圣人英明,突厥汗国覆灭已是时间问题。然草原诸部,回纥最强,麾下控弦之士十万,制度分明,回纥首领骨力裴罗,果决而英勇,其子磨延啜精明而睿智。他们必然会尽拥匈奴故地,成为草原新霸主。” 李瑄微微思考后,向李隆基回答道。 “七郎真有远见!” 李隆基惊讶,因为李瑄的话,与王忠嗣上书几乎一致。 王忠嗣也认为,拔悉密和葛逻禄不足与回纥争锋,如果灭掉突厥,回纥会尽拥匈奴故地。 “七郎觉得要如何去做?可畅所欲言,不必顾忌。”李隆基又问策于李瑄。 “草原部族,逐水草而居,不易控制。且我大唐当今大敌为反复无常的吐蕃,和变数横生的西域。国家虽然兴盛,然树敌太多,并非是明智的。圣人可向回纥部落许诺,准许他们建立回纥汗国,尽拥匈奴故地。但必须年年向大唐进贡优质马匹,貂皮。” 李瑄向李隆基建议道。 在历史上的天宝年间,回纥是大唐名义上的藩属,虽然接受册封,但回纥在政治、军事上,完全自主。 所以安史之乱的时候,回纥也想从大唐捞一些利益。 鉴于历史上与回纥关系总体还算融洽,李瑄不会建议李隆基对回纥动武。 “突厥一直死灰复燃,一遇变故,便寇我边境,夺我百姓,窥我财物。回纥如果建国,是否会和突厥一样,见利忘义?” 李隆基担忧这一点。 自开元二十九年,吐蕃在廓州达化县屠城以来,李隆基就对吐蕃恨之入骨,不再相信吐蕃所谓的“舅甥之好”。 吐蕃一直是李隆基心腹大患。他的战略,也是以对付吐蕃为主。 “圣人不必多虑,回纥即便建国,也非一朝一夕可以成势。自古西域是草原的羽翼,只要我大唐牢牢把握住这双羽翼,回纥就会被锁死在草原与大漠,我们再拉拢一些草原其他部落,用以制衡。回纥一旦有异心,数路兵马同出,顷复间将其覆灭。” 李瑄将战略方向,禀明李隆基。 当然,如果大唐失去西域,对草原的钳制,便不复存在。 “善!” 李隆基的心中一下明朗。 “一个月前,安西都护府上书,远隔重山,一个叫大食的国家,不断东扩。原本属于大唐藩属的昭武九姓,先后臣服于大食,现在欲要笼络西域诸国。七郎怎么看待?” 本不该问李瑄这些,但李瑄提到西域,李隆基尝试询问一番。 他准备下诏让安西副都护和王忠嗣回京,为他讲述往大食去的里程详细。 “臣结识过大食商人,对大食有些浅薄了解。大食国土广袤,横跨海洋,直至欧罗巴的疆土……但是近年来,大食国内有两個派系争斗,不死不休,已无心东扩,暂不用担心大食……” 李瑄向李隆基讲说道。 现在的大食为白衣大食。 等过几年,强悍的黑衣大食才会建立。 看李隆基还是有些不了解的样子。 李瑄索性着重向李隆基介绍阿拉伯帝国倭马亚王朝、拜占庭帝国伊苏里亚王朝、法兰克王国墨洛温王朝,和他们所信奉的宗教、特点。 这些新奇,李隆基听得入迷。 “待吐蕃臣服,可重兵陈于西域,与大食争昭武九姓之地,重建波斯都督府,彻底统治西域,将大唐和圣人您的威名,传至四海!” 最后,李瑄向李隆基画大饼,使李隆基热血沸腾。 仿佛回到数十年前,他带领五百死士,铲除韦后的时候。 他没想到李瑄连域外之事,都知之甚详。 鸿胪寺的官吏,都没有告诉他这些。 真奇才也! “我素闻丝绸之路上的大国,但不曾想这些国家竟如此广袤。七郎觉得,我大唐和大食、拂菻、大秦相比,孰强孰弱?” 李隆基的掌控欲,驱使他想得知大唐的地位。 大食是唐人对阿拉伯人的称呼,拂菻是唐人对拜占庭人的称呼,大秦是唐人对法兰克人的称呼。 但又常常将西方人统称为拂菻或者大秦。 “我大唐继中国正统,为天朝上国。即便是最强大的大食,人口也不到大唐的一半,且远远比不上圣人治下的大唐繁荣。” 李瑄说得是实话。 虽然阿拉伯帝国面积更广袤,也善于征战,打得西方抱头鼠窜,但人口实打实的只有大唐一半。 手工业、农业,也差甚远。 封建时代,人口是一个国家强大的基础。 所谓的拜占庭、阿拉伯、法兰克,也和中国一样,有众多朝代。 但中国在千年以后,还是中国。而这些国家,却消失在历史的长河。 “这样的话,夺回被大食侵占的昭武旧地,朕之大唐必威震西方。” 听李瑄的话,李隆基心中得到宽慰,又豪情万丈地道:“古往今来,没有一个皇帝能做到这样吧!” “圣人乃千古一帝,雄才大略,必能如此。” 李瑄见自己画大饼有效,将能用的赞誉都用上。 接着,李隆基问李瑄排兵布阵之法,李瑄说出后世成吉思汗的骑兵战术,让李隆基耳目一新。 又问《孙子》《吴子》,李瑄对答如流。 此时,李隆基认为李瑄是他的霍去病。 可以帮他完成赫赫武功。 “如果要完成这些功绩,一定得是七郎这样的臣子辅佐。” 李隆基爱戴李瑄更甚,正色言道:“朕欲封你为丰安军副使,你可愿意?” 之前他爱惜李瑄的文采,不想让李瑄去边疆。 在了解这些见闻后,他准备大力培养李瑄。 “臣……愿意,臣必以死报效,不让胡人踏入大唐一步。” 李瑄没有丝毫犹豫,起身向李隆基谢恩。 丰安军,朔方节度使下的一个军事重镇。 被李隆基钦点的副使,如果能立下军功,更容易被李隆基注意,晋升轻而易举。 李瑄也知道,现在是大唐覆灭突厥汗国的关键时刻,正是立功的最佳时机。 这是他做梦都想得到的机会。 “我知道朝野对我任用胡人为上将,颇有非议。七郎将从军,如何看待呢?” 李隆基让李瑄起身后,又问李瑄一个问题。 其实在李隆基心中,已经有不可动摇的答案。 那就是李隆基认为胡人不像汉臣,在朝堂盘根错节,更容易驾驭。 作为政变起家的皇帝,他不放心一个士族出身的汉将,掌控重兵。 王忠嗣是李隆基的养子,最起码李隆基现在绝对信任他。 但是李隆基忽略一点: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李瑄心知肚明,但不能去忤逆李隆基,于是缓缓说道:“臣听闻上古圣君武丁连板筑奴隶都可以任用,所以得到傅说这样的圣哲,辅佐中兴。君王用将相是君王的事,臣子尽忠职守即可。其他的事,就不用多操心了。” “七郎知我心意!正如我用牛仙客一样,都说牛仙客才疏学浅,但牛仙客几年宰相,国泰民安,现在牛仙客已故,谁又能说不是呢?” 李隆基对李瑄的回答满意,抚掌微笑。 这一刻,李瑄眼中闪过复杂。 犹记得李隆基在开元年间的英明。 与宰相姚崇君臣交心,约法十章。 将宰相宋璟的话书之座右,出入观省,以诫终生。 将宰相裴耀卿的表文随身自带,提示自己爱护百姓。 因为宰相苏颋的葬礼,放弃游乐。 被宰相韩休追谏,日益消瘦,说出“吾貌虽瘦,天下必肥”。 被宰相张九龄犯颜直谏,面红耳赤,依然追忆“九龄风度”。 开元盛世,绝非偶然。 然而当年的勤奋节俭,早已陷入温柔乡之内,陷入好大喜功之中,不能自拔。 李瑄明知道李隆基有的事情是错的,却不敢多说。 历史上的张九龄和天宝年间的一桩桩大事为李瑄验证许多,知道哪些言论触碰不得。 他只能在心中制定自己的计划,步步为营。 按理说这个时候,李瑄该要告退。 但李隆基却吩咐高力士,将珍馐美酒送到沉香亭,他要宴请李瑄。 平时宰相和三品的官吏,才有这样的待遇,这是对李瑄莫大恩宠。 宴上,李瑄总是称赞李隆基是圣君,虽然李隆基笑骂李瑄“能说会道”、“过于粉饰”,但心里很是高兴。 …… 第二十一章 为高力士“献宝” 当李瑄走出兴庆宫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日昳时分。 高力士亲自将李瑄送出宫禁,一路上,李瑄毕恭毕敬,虚心求教。 “七郎虽年少,却有成人之美的智慧,左相在这当面都比不上七郎。” 行走半路,高力士对李瑄高情商夸赞。 李瑄与李隆基讨论的时候,高力士伴随左右。 上一个能如此博取李隆基欢心的,是李林甫。 但李瑄不仅有才华,有勇武,还见多识广。 再加上宗室的身份,必定会让李隆基喜爱。 “高翁谬赞,我怎么可以与父亲大人相提并论呢!在我心中,高翁的贤明,古今未有也,必定名垂青史。” 李瑄依然在发挥他的特长。 “在文人士大夫眼中,我就是一宦官,他们尊重我,是因为皇帝信任我。等我化为尘土,谁又会去歌颂呢?” 高力士一向冷静,自少年时期,他就能做到荣辱不惊。 这也使太子称呼高力士为“二兄”,诸王公主皆称“阿翁”,驸马们称“爷”。 特别是那个能打的宦官杨思勖死后,高力士的权势达到顶峰,李隆基经常说:“力士当上,我寝乃安。” 只有高力士在值班,李隆基才能睡好觉。 古今哪个宦官有这份殊荣? 但高力士心中也有顾虑,以前圣人能听进去劝,知错能改。 但自最后一次从东都洛阳归来后,高力士看着李隆基对劝谏者大发雷霆,处死犯颜直谏的大臣。 他也不敢说不顺耳的话了。 “高翁,蔡伦何以名垂青史?受历代士大夫敬重?” 李瑄明白一味奉承,终会遭到厌恶。他必然要帮助高力士做些什么。 当初信安王李祎在外领兵的时候,宰相宇文融嫉妒李祎的功勋,对其进行污蔑。 但机智的李祎通过高力士,将奏折递给李隆基。 李隆基看后,直接将宇文融罢相,赶到汝州当刺史。 而高力士属于明哲保身做到极致的人。他善于随机应变,观察形势气候,即便是最亲近喜爱之人,如果忤逆圣颜,面临倾覆败亡皆不予救助。 李瑄需要与高力士加深关系,建立利益。 因为高力士还是知恩图报的人,曾经高力士因小过被武则天赶出皇宫,无家可归之际,武三思府上的宦官高延福将其收养,所以他一直感念恩情,对武三思后人照顾有加。 “文人所用之纸,皆出蔡侯。怎么会不感念他。” 高力士不明白李瑄的意思,思索后,向李瑄回答。 “如果天下寒士,所读书籍,皆因高翁。谁又会不感激高翁?” 李瑄缓缓向高力士说道。 “七郎说笑。” 高力士摇头,只当李瑄说趣事。 “高翁可知雕版印刷?” 李瑄正色地问高力士。 雕版印刷术起于唐初,但直到如今,并未普及,书籍还是以手抄为主,效率极低。 自李隆基执政起,一次次要求大唐所有乡并置乡学。 到开元二十六年,更是敕令“里别各置一学”。 但想要将学院置于里,困难重重,其中书籍的获取,更是难上加难。 虽然盛唐学风很盛,“垂髫之倪,皆知礼让”,军中也多有识文断字者,但远远未达到所有良家子可以上学的程度。 当今盛唐的雕版印刷只存在于长安、洛阳,还是以印刷佛经为主。 “自是知晓。但雕版想印纸成册,需雕刻几十,乃至上百块木板,还要技艺精湛的匠人,耗时耗力。常有雕版在雕刻中损坏,前功尽弃。” 高力士摇头说道。 在二十年前,李隆基亲自御注《孝经》,并要求每家每户都收藏一本。 当时高力士监督《孝经》的雕版,费多大力气,他最清楚。 “若设立官吏,花费十年时间去培养匠人,书籍成册,绝非难事。” 雕版印刷是必然要登上历史的舞台。 这是大势所趋。 “圣人虽重视读书人。但天下书籍如南山的松树一样多,总不能是本书,就雕刻几套雕版?” 高力士还是微微摇头。 四书五经即便刻数百套雕版都无所谓,可以下发至郡县。 但一套新的雕版诞生,需要重新考验匠人的手艺。 “我想出一种新的印刷方法,高翁只要将新的印刷术弄出来,您就是如蔡伦一样的贤人。” 李瑄吊到高力士胃口,趁机说出自己的目的。 活字印刷术! 年岁已高的高力士,不是无欲无求的人,他也在乎身后事,和自己的名声。 而名垂青史,将美名流于世,是高力士最大愿望。 李瑄要借高力士之手,将活字印刷术和雕版印刷术普及。 只印刷几种书,活字印刷效率比不上雕版印刷。 如果印刷成百上千种书,活字印刷的工作效率就极其可观,不仅可以节省大量人力物力,还可以提高印刷的速度和效率。 而且雕版印刷费时费工,一本稍厚的书,必定要几年时间雕刻模板。 活字印刷灵活性更高,只要提前烧制活字泥,多备一些常用字,随时可以根据书籍内容排字,实在是生僻字,用木块雕刻后代替。 以大唐如今的造纸业,可以大范围实施两种印刷术。 “明日我不当值,会回兴宁坊府邸,届时扫榻以待,请七郎光临。” 李瑄在出宫的路上,向高力士讲解活字印刷术,包括烧制活字泥的方法。 这并非很难的手艺,只要有这种概念,很容易完成。 高力士是聪明人,用李瑄口中的“活字泥”代替雕版,绝对可行。 心动的高力士,邀请李瑄明日再商议细节。 “明日必登门拜访高翁。” 李瑄拱手回复。 兴庆宫金明门前,李瑄准备告辞的时候,高力士突然抓住李瑄手臂,低声道:“圣人今日召见七郎之前,右相求见过圣人。他总会玩弄一些小手段,七郎有大智慧啊!” “多谢高翁提醒。” 李瑄愣了一下,向高力士谢道。 高力士微微点头后,转身回宫。 李瑄在原地思定片刻。如果是李林甫向皇帝推荐他,一定用心险恶。 “丰安军使会不会是李林甫的人?李林甫想让我如王忠嗣的父亲王海宾一样,死在战场上?” 也只有这一种可能! 既然知道,对付丰安军使就太简单了。 李瑄可以让李适之上书李隆基,将丰安军使调走,换一個军使。 李适之兼职兵部尚书,有这样的能力。 敲定主意后,李瑄骑马回左相府。 李适之在前院徘徊许久,等待李瑄回来。 他放心不下李瑄。 见李瑄迟迟未归,若非李霅阻拦,他定要入兴庆宫面圣。 “七郎,在宫中何如?” 李瑄刚下马,李适之来到门口,迫不及待问道。 李瑄没有在门口说话,而是拉着李适之回前厅。 他将宫中的事,讲给李适之听。 并告诉李适之,圣人封他为丰安军副使。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七郎正应这句古话。” 入军即为一军副使,还是天子亲自考验,将来一定可以成为节度使,但李适之不免有些患得患失:“在战场上,不可呈匹夫之勇,为将者,指挥千军,排兵布阵,出奇制胜,这才是战争胜利的关键。” 李适之一直反对李瑄从低级军官做起,就是怕李瑄跟愣头青一样,冲锋在前。 纵然有关张的勇力,也不免马失前蹄。 一军副使,辅佐军使指挥军队,不必要冲锋陷阵。 “孩儿还要留着七尺身躯,做兼济天下的大事,怎会不爱惜自己呢!” 虽与李适之的想法有些出入,但在离开长安之前,他不会反驳李适之。 李瑄知道李隆基信赖勇敢的将领。 当初李林甫劝李隆基任用胡将,很重要的一条就是“汉人多文官为将,不敢冒矢石身先士卒,所以蛮夷没有被平息”。李林甫又夸赞“胡人骁健,哺育在马背上,天性勇猛,性情纯朴,如果感化他们,恩威并施,必使其忠心耿耿”。 李隆基深以认同李林甫所言。 “如此,为父便放心了。” 李适之点头。 “父亲,高翁告诉孩儿,丰安军副使很可能是李林甫推荐。” 李瑄将这件事告诉李适之。 “什么!” “老匹夫没安好心。丰安军使陈回光年前入京时来拜见我,当时我还信赖他。现在看来,陈回光一定是李林甫的鹰犬。” 李适之勃然大怒。 他身为兵部尚书,军使们入京,需到兵部向他述职。 他以为陈回光从一个小卒,因战功而升任将军,会是一名宿将。 因厌恶李林甫,使李适之此时对陈回光极为唾弃。 “待七郎前丰安军,为父便将陈回光调回京,安排在兵部任职。丰安军还有一名副使,让他接替丰安军使的位置。七郎刚任副使,在没有战功的时候节制丰安军,会惹来非议,让圣人不满。” 气消以后,李适之的想法,与李瑄不谋而合。 “孩儿有自知之明。” 李瑄没想过现在就掌握一军,但李瑄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李林甫玩弄权术的时候,一向诡谲而阴险,绵里藏针。 连李适之都能识破,做出应对,李林甫不可能想不到。 即便意识到不对,李瑄也会毅然北上。 李林甫纵然智计过人,但他绝对想不到李瑄能通过一首《牡丹》,讨杨玉环欢喜。 想不到李瑄会通过后世的见闻,得到李隆基倚重和信任。 更想不到李瑄会为高力士带来活字印刷术的“发明专利”。 还有就是,李林甫远远低估李瑄的武力。 失败与成功的因素,也只有这些了。 第二十二章 宁远将军 翌日,刚下早朝不久。 李适之还未回来,宦官林招隐就携带诏书来到左相府。 “左相之子李瑄,神勇矫健,谋略深广,堪当阃寄……特任为丰安军副使,授宁远将军。” “赐雕弓和宝剑各一柄,玉佩一块……” 林招隐宣读诏书后,李瑄拜谢恩典。 宁远将军为正五品上的武散官。 皇帝会经常为功勋卓著的臣子授予散阶。 特别是出任军使的将领,必然有武散官加身。因为在“使职差谴”的制度下,使职无品级。 散官没有实权,设立它的作用是标示官员的基本身份等级。 一些皇帝宠幸的臣子后代,功臣后代,都会授予散官。 如开元宠臣王毛仲的儿子,刚出生三天,就被授予五品散官。过段时间,王忠嗣其中一个未成年的儿子,也授予五品散官。 李瑄的丰安军副使,加宁远将军以后,就是五品官。 直封五品,证明李隆基对李瑄的宠信。 当然,也有宗室后代、李适之身为宰相的因素在里面。 李瑄接过皇帝赏赐的三件物品。 一件是昨日他在皇宫使用过的雕弓。 一件是名匠打造的宝剑。 还有一块温润的白色玉佩,为飞鸟衔花的图样,一看就价值不菲。 剑与玉佩,代表李隆基认可李瑄的武艺和才华。 象征着身份的银色鱼袋和鱼符也少不了。 特别是鱼符,为匠人连夜雕刻。 “陛下令将军五月之前,到达任上。” 林招隐离开之前,还不忘提醒。 李瑄一见圣人,就成圣人的红人。昨天离开兴庆宫后,和他的顶头上司高力士相谈甚欢。 林招隐可不敢得罪。 “林常侍放心,我一定会尽早到任。” 李瑄向林招隐回答。 丰安军也在灵武郡内,虽然是一军副使,但他要先到朔方节度使治所灵武郡回乐县,向节度使王忠嗣报到。 送走林招隐,李瑄带着罗兴,起身前往兴宁坊高力士的府邸。 兴庆宫北面为永嘉坊,再北面就是兴宁坊。 从这里出通化门,就是赫赫有名的龙首原。所以是一个权贵密集的大坊。 长安的王公贵族在得知高力士今日不当值,纷纷携礼而来。 哪怕见不到高力士一面,也要将礼物送到。 李瑄刚到高力士府邸所在的巷子,就看到“填塞街陌”的一幕。 车马都无处停靠。 来拜访的权贵,都希望自己是幸运的,能得到高力士的接见。 此时,高力士府中的管家,站在门前。 一个個京城权贵、地方官吏自报身份,但都被管家摇头拒绝。 李瑄带着罗兴,排列在队伍中。 排队的达官贵人,看到队伍中突然出现一个毛头小子,纷纷嗤之:“什么人都敢来见高翁?” 还有人嘲笑:“他见高翁,是想要什么官吗?” 虽然李瑄身材高大,但嘴边胡须还是细毛,谁都能看出李瑄还未成年。 “放肆,我家郎君是左相七子,圣人刚册封的宁远将军。” 作为仆人的罗兴,立刻向这些嘲笑李瑄的权贵喝道。 主人刚被圣人册封,罗兴也与有荣焉。他必须要捍卫主人的尊严。 “原来李七郎,失礼,失礼……” 一听李瑄是左相的儿子,还是最近风头正盛的李瑄,权贵们赶紧赔礼道歉。 有消息灵通者,已经得知圣人召李瑄于兴庆宫。 现在听说李瑄被封为宁远将军,更是觉得不得了。 而在大门前的管家听到罗兴的喝声后,连忙下台阶,向李瑄小跑来,躬身说道:“郎君大驾光临,何必在这里排队呢。老奴受阿翁吩咐,正是在等你呀!” 管家言语惊慌,如果高力士知道李瑄在门口等许久,一定会责备他。 “我也是刚来此。” 李瑄性情随和,不会计较。即便多等一会也无所谓。 “请郎君快随老奴入府,阿翁盼着您到来。” 管家伸手请李瑄。 李瑄点头,进入高力士的豪宅。 “这就是写下多篇名作的李七郎,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原来是李七郎,怪不得高翁会让管家在门口等待多时。能受高翁青睐,李七郎前途无量。” “刚才那青衣仆僮说李七郎被授宁远将军,这是武散官啊!王公之子,不应该被授文散官吗?” “传闻李七郎精通骑射,勇武过人。昨日圣人召见,或许是封了十六卫的官职,所以才会授武散官。” 李瑄进入高力士府邸后,一众权贵们众说纷纭,猜测不断。 有人捶胸顿足,十分后悔,早知道李瑄的身份,他们一定会上前亲近。 也有人觉得一睹李瑄的风采,不算白来。 待李瑄“御场射毬”、“骑斗樊衡”、两首《牡丹》传开后,必定名动两京。 …… 虽然左相府也是天子所赐,但和高力士的豪宅相比较,就像是普通宅院一样。 从入府门起,用半刻钟,穿梭三道仪门,一个花园,一个果园,才来到前厅。 李瑄吩咐罗兴在外等候,步入前厅,向高力士行礼:“拜见高翁。” “七郎在此如家,不必拘束。” 李瑄还在行礼,高力士就起身将李瑄拉到座位上,开门见山地说道:“昨夜我辗转难眠,想了一宿。七郎所说的活字印刷术,有利于圣人推广学问,很值得做。” “活字印刷,一定可成。” 最后,高力士又加一句话。 昨日高力士问李瑄如何得来的此印刷之法,李瑄告知高力士是自己根据雕版印刷想出来的,还未实施,不知能不能成。 李瑄能将这“千古之功”让给他,让高力士很感动。 有这份功绩,将来也能含笑九泉。 “昨晚我又总结一下活字印刷,高翁请过目。” 李瑄从怀中掏出一张纸,上面写写画画,连活字泥的大小,都被李瑄列举。 他将要离开长安,留下这些,高力士必定可以在短时间内,弄出活字印刷术。 “这只是我的一次尝试,如果失败,还请高翁不要责怪。” 为消除高力士心中的芥蒂,李瑄如是说道。 他表明自己只是提出一个想法,一个思路,成与不成,全在高力士。 “七郎哪里的话。就算没能如设想的一样,我也欠七郎一个人情。” 高力士正色地向李瑄保证。 “不敢,家父能至相位,全赖高翁鼎力支持,我怎么在高翁这里谈人情呢!” 李瑄连连摇头。 “左相是左相,七郎是七郎。更何况左相是国之栋梁,我推荐他,只是做出对大唐有利的事情,做臣子的本分。” 高力士觉得一个官吏有才干,就会向李隆基推荐。 关于这一点,李瑄没有过多与高力士谈论,他主动岔开话题。 有高力士这句承诺就够了,他远在边塞,最怕流言蜚语。 高力士,是长安唯二能挡住流言蜚语的人。 而后,李瑄和高力士一边喝茶,一边讨论活字印刷和雕版印刷。 那些常用书籍,用雕版印刷更方便。雕版的技艺,必须普及天下。 可以鼓励商人建立印刷铺。 只要活字印刷整出来,高力士就会上书皇帝,在诸部诸司,建立印刷部门,发展印刷术,完成李隆基“里别各设一学”的召令。 李隆基认为人口数量和读书人数量,是盛世的标致。 为此,他颁布乡里设学的诏令,将男女婚嫁年龄,改为女子十三,男子十五。但没有强制要求。 李隆基觉得男女早婚配,有助于增加人口。 李瑄明白,这是饮鸩止渴。受制于医学、卫生条件,女子十六以下生孩子,不仅会增加流产、婴儿夭折的风险;更会伤害到女子的身心健康,甚至生命。 如果李瑄能掌握天下的权柄,说一不二,一定会更改这方面的制度。 “高翁,您不要太操劳,须多多休息。我不多打扰您了。” 李瑄看高力士一脸疲倦的样子,主动提出告辞。 高力士心中温暖,他挽留不成,亲自将李瑄送到门口。 这让等在高府门前的士族权贵们,瞠目结舌。 平时的三品官,都不能让高力士如此礼遇。 离开高力士府,李瑄得知信安王李祎也住在兴宁坊后,遂登门拜访。 同住一坊,高力士门庭若市,但曾为大唐立下赫赫功勋的信安王,却无人问津。 李祎八十多岁了,病在床上不能起来。求见他,对仕途没有任何帮助。 李瑄敲响信安王府,门童在得知是左相的儿子李瑄来拜访后,立刻通知阿郎。 片刻后,李祎最小的儿子李岘出门迎接李瑄。 “李七郎到来,有失远迎,还望不要见怪!” 李岘是一名三十岁出头的儒雅男子,但说话时,中气十足,自有风度。 他手中持一串佛珠,说明他是崇尚佛教之人。 “是我见识浅薄,不知郎君的名讳,还望海涵。” 李瑄见此人器宇轩昂,回礼后询问。 “在下信安王第八子李岘,现任高陵县令,今回家探望父亲时,满城都是七郎的才名。” 对于李瑄的突然来访,李岘很意外。 “诠才末学,不堪法眼。我对李县令的大名仰慕已久。” 李瑄心中一动。 李岘可是著名的贤相。 他因父亲战功,门荫入仕。高陵京,是畿县之令,正六品官吏。 李瑄记得李岘很快就会平步青云,在几年后升任为京兆尹。 安史之乱之前,李岘因不畏杨国忠权势,一直被打压陷害。但等安史之乱后,李岘会先后五次拜相。是中唐少有的能臣。 “请七郎入内,我父亲在正房。” 李岘以为李瑄在说客套话,他一个小小的高陵令,哪有什么名气? 有名气的是他兄长李峘,虽然官也不大,却是不肯依附李林甫的清流,受世人称赞。 第二十三章 名将的落幕 信安王府的正房中,一名老人躺在床榻上。 他瘦得皮包骨头,头发全白了,牙齿也掉光了,行将就木一样。 他就是信安王李祎,如今在太子太师职位上养老。 “阿爷,左相家的七郎来看你了……” 李岘凑到李祎面前,轻轻地说道。 贵族之间,要么称父亲,要么称“大人”。 在李祎重病之际,李岘用民间的称呼,让人动情。 “是七郎啊!我记得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孩提,还未记事。现在我在床上,已经糊涂了。” 李祎微微抬起头来,他意外一个小辈会来看他。 他努力想李瑄的年龄,十五?十六?还是十七了。 “您一点都不糊涂,会好起来的。” 李瑄在李祎蹋前安慰。 李适之和李祎是同辈,他们的祖父是亲兄弟。 但李承乾因造反,削去爵位。所以后代无王位。 按照唐制,将来李祎的长子李峘必然会被封为国公。 “以前我很怕死,在床上苟延残喘这么久,我觉得死亡并不是让我畏惧的事情。你是第一个来看望我的宗室少年。” 李祎欣慰地说道。 李适之有如此懂礼数的儿子,将来后继有人。 “阿爷,七郎年仅十六岁,就诗名动长安,现在长安的文人,都认为将来七郎是王维那样的大才子。” 李祎病倒后,就不再听长安文事,李岘在李祎耳边,轻声地介绍李瑄。 “我大唐自开国以来,宗室还未出现名动天下的诗人,能否给我念念七郎的诗。”李祎面色红润一分,他很是惊奇。 “我来给郡王念几首。” 李瑄凑上前。 而李祎摆了摆手,示意李瑄坐在床榻边。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 随后李瑄用柔和的声音,将他这段时间抄袭后世的几首诗,念给李祎听。 “好诗,是有王维的文采,我虽记不住,并很快就忘掉,但能听出七郎的志向。” 李祎听得传神,最后还活动身子,布衾滑落时,李岘赶紧为李祎盖上。 “郡王是我宗室名将,是我的长辈,我一直向您看齐。圣人刚封我为丰安军副使,不日就要前往灵武郡。今日来此,算是向您辞行的。”李瑄向李祎回答。 “唉!我们都是像班超一样投笔从戎,然我六十岁从军,七郎十六岁从军。七郎必功大于我!” 听到李瑄这么年轻,就要投身边塞,李祎想起自己峥嵘岁月,感概万千。 还未及冠,就被皇帝任命为一军副将,必有过人之处。 “有志不在年高,郡王这种精神,从上古追溯,都找不出几个来。这正是我要向郡王学习的地方。” 听到李祎的话,李瑄敬佩不已。 堂堂郡王,花甲之年本该种花养鸟,儿孙绕膝,享天伦之乐。 却能在国家危急关头,挺身而出,做出不世功绩。 “八郎,去将我写的《行军录》拿过来。” 李祎的脸上露出微笑,对李岘吩咐一声。 李岘点头离开。 在李瑄请教李祎的时候,李岘捧着一本书回来,交到李祎瘦骨嶙峋的手中。 “我戎马十余年,大多时间,与吐蕃对战。汉、吐蕃边境的山川地形,和与吐蕃交战大小战斗细节,都被我记录下来,国家的大敌是吐蕃,七郎如果坚定从军之路,迟早会与吐蕃交锋。希望这些对七郎会有帮助。” 李祎将自己写的行军录,交给李瑄。 他又抓住李瑄的手,着重提醒:“石堡城万不可再强攻。” 唐、吐蕃边境最重要的军事要塞是石堡城。 自李祎奇袭夺下石堡城后,只维持十三年。 开元二十九年,河西、陇右节度使盖嘉运自恃战功,沉迷酒色,不思防务,使石堡城再度易主。 李祎是大唐最了解石堡城的将领之一,知道石堡城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当初他千里奔袭,出其不意,所以损失很小。一旦吐蕃有所防备,石堡城必固若金汤。 “此书重如千金,李瑄必仔细阅读。请问郡王,该如何再取石堡城呢?”李瑄接过《行军录》,起身向李祎一拜后,请教道。 石堡城可是李隆基的心头病,他做梦都想着如何收复石堡城。 现在李隆基还有耐心,知道强攻不智。过几年,李隆基就失去理智,不论死伤,一定要拿下石堡城。 李祎在床上微微晃了一下头,言道:“这是你们的时代。” 李瑄不再多问这些,只坐在榻上,听李祎教诲。 怕李祎受惊,李瑄自始至终,说话很轻很慢。 整整一個时辰,李祎都在与李瑄交谈,渐渐地,李祎体力不支,开始喘气。 李岘拉了拉李瑄的衣服,暗示李瑄适可而止。 “郡王,受您教诲提高我的心境,开拓我的视野,丰富我的见闻,您要保重身体啊,等我从北边回来,再来看您,”李瑄不再多说,颇为伤感地道别。 历史上李祎今年就要走了。 他惭愧这么晚才来拜见。 “去吧!贤人得宠而慎,愚者得宠而骄。例子太多,我就不一一列举了。谨记,谨记……” 李瑄最后再一拜,由李岘送他出信安王府。 李岘回来后,搀扶李祎喝了一碗热汤,李祎缓过劲,才再次说话:“真是英俊啊,可惜遇到的太晚,我又快死了,看不到他的将来。” “阿爷怎么能这么说呢,您要长命百岁,孩儿还想在您的膝下承欢。” 李岘眼睛湿润,相信李祎回逐渐好起来。 “前段时间,大郎告诉我,一个叫安禄山的节度使在宴会上做出不尊重太子的举动。人固有死,这不是愚蠢吗?但大郎又说安禄山不是一个愚蠢的人。” 李祎说道这里停顿,其意不言自明。 当初宰相张九龄上谏安禄山将来必反。但李隆基认为张九龄以“王夷甫识石勒”,妄断忠良。更加讨厌张九龄。 有的事情,绝非以貌取人。在皇帝年事已高的情况下,安禄山竟然当众说出“不知有太子,只知天子”。如果将来皇帝驾鹤西去,太子继位,该怎么办呢? “胡人短视,阿爷不要多想。” 李岘轻轻抚着李祎的胸部,让父亲平心稳气。 …… 三月二十六日,长安万人空巷。 李瑄已经收拾好行礼,计划明日离开长安,前往灵武报到。 在离开前,李瑄要到长安城东北的长乐坡,观看一场盛会。 为盛会顺利举办,李隆基下令取消今日早朝。 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广运潭盛会”,但此时还没有“广运潭”这个名字。 广运潭,因陕郡太守兼水陆转运使韦坚而起。 韦坚为了开通关中漕运,才使此潭诞生。 由于渭水曲曲折折,淤泥太多。韦坚首先在咸阳修坝蓄渭水,建造“兴成堰”;其次又在灞水、浐水流入渭河之前,将其拦截,引向东流;然后凿成一条与渭水平行的渠道,在华阴县永丰仓附近复与渭水汇合,贯通了长安与关西粮仓“永丰仓”之间的漕运。 这水渠在经过长乐坡的时候,韦坚在水渠东建筑高耸入云的望春楼。 又历时两年,在望春楼下挖掘一个深潭。 毫无疑问,开通关中漕运,使关中进入南北大运河体系,是富国利民的工程,一定程度避免李隆基搬迁中枢,带着文武百官移都洛阳“就食”。 开元年间,因为粮食紧张,李隆基先后五次“移都就食”,在洛阳执政近十年。 每一次大规模迁移,都伴随着十余万禁军,数以万计的宫人,无数官吏和官吏的家属、权贵们的家属。 不仅劳民伤财,还对沿途百姓和地方的损害极大。 华夏经济重心,已经开始向南方转移,盛世极致的情况下,关中沃野还是显得太小。 无法评价定都长安是对是错,毕竟长安是四塞之地,易守难攻。 这日清晨,裴晃、裴胄叔侄就来找李瑄。 “七郎,听说你得到圣人的册封,要前往塞外当一军副将。伱的理想是成为将军,这么快就要完成了。唉,我父亲拿我跟你比较,但我什么都做不好。” 李瑄一行,骑马出平康坊后向东北,从长安东北角的通化门出。 路上,裴晃向李瑄说。 最好的朋友,将离他而去建功立业。想到自己贪玩成性,有些迷茫。 “以前我年少无大志,现在我收回以前的话。我是太宗皇帝的后代,若只为将领,便是耻辱。” 李瑄眼中充满坚定。从军北方,只是他的第一步而已。 “七郎好威武,以前没发现你这么有才华。”裴胄看李瑄的眼神,满是崇拜。 “你们也不要太过贪玩,须好好学习。苟富贵,勿相忘!”李瑄主要是给裴晃说的。 裴晃一直带着他小叔父疯玩,有些“误人子弟”。 历史上的裴胄可是名臣,做到节度使的位置。 但裴晃,李瑄还真没听说过。 碌碌无为者,哪怕是贵族、皇子,也不会青史留名。 “我今后一定勤练骑射,苦读诗书。等我的手臂能像七郎一样舞动长槊,等我再看到文字时,不需要询问他人。我一定去边疆找七郎。” 裴晃听到李瑄的话很感动。 这段时间,李瑄对他影响巨大,他在心中发誓,以后再也不贪玩。要像李瑄一样,不依靠长辈。 “我也是!” 裴胄也大喊一声。 李瑄点头,他也希望昔日的玩伴,能被史书单独列传。 第二十四章 广运潭 虽距离盛会所在地还有一定距离,但是在路上,已经人头攒动。 李瑄三人不得不跃马于路边原野之上。 长乐坡的位置,在长安城东九里。 上午辰时三刻的时候,李瑄和裴晃、裴胄,来到长乐坡。 晴空万里,潭水与青天相映衬,烟波浩渺,映着水光。 长安城中和长安周边乡里的百姓,如过节一样汇聚在这里。 潭水周围已经被人山人海占据,别说骑马,就是人都很难挤进去。 潭西有些位置不拥挤,但是被奴仆圈住,一看就是达官贵人占据的地盘,百姓们不敢招惹。 大唐阶级分明,贱民与良民有巨大的差距。 良民中,贵族与普通百姓也如隔天渊。 潭东也没有位置。 望春楼前,更是被羽林军围住。 李瑄依稀能看到望春楼上模糊的身影,那是李隆基与文武大臣,他们正在谈笑观礼… “来晚了……” 潭水离得太远,根本看不清。 只看看到宽阔的的潭水上,百舸张帆,随波逐流的一幕。 还有那羯鼓喧天的声音。 “七郎,四娘在那里,我们也过去。” 顺着裴胄指的方向,李瑄看到李玉莹。 他们不担心没有观看盛会的位置。 那些熟识的贵族世家,一定很乐意与李瑄一起观看盛会。 “七兄快过来。” 李瑄来到贵族所在区域后,李玉莹第一时间向李瑄招手。 虽然那天李瑄训斥李玉莹,但李玉莹隔一天晚上就忘了。 兄妹之间,不外如此。 更何况那天在斗花会上,李玉莹用李瑄给她写的《赏牡丹》,配上她的牡丹花,享尽赞美。 纵然五颜六色的名花,也不及一句“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今日清晨,李瑄还在练武的时候,李玉莹就叫李瑄来看盛会,但李瑄与裴晃、裴胄约好了,所以让李玉莹先来。 而李玉莹所在区域,不止她一个人,还有那天一起来左相府的姜月瑶,和其他一些士女。 姜月瑶心思细腻,知道李林甫和李适之最近有争执,那天突然支开她,一定因此。 所以再次见到李瑄时很害怕,她如受惊的小鹿一样,身体向一名面容清冷的白衣女子那里靠。 “打扰了!” 李瑄来到这个位置极佳的地方,向一众士女们礼问一句。 这一次,她没有大煞风景地让李玉莹远离李林甫的亲戚。 长安的贵族少女,现在都知道李瑄的事迹,士族、宗室、宰相之子、诗人,现又被封为五品官,准备前往边疆为将。 这么多身份叠加在一起,让少女们春心萌动。 士女们一向大胆而奔放,她们立即围在李瑄身边,叽叽喳喳,对李瑄问东问西,有直接请李瑄作诗一首。还有让李瑄不要去边疆,那里很危险。 李玉莹又不帮李瑄拉开这些士女。 使他后悔来找李玉莹。 早知道他就去其他位置了。 只有裴晃、裴胄在旁边偷笑,士女们根本不理会他们。 “诸位小娘子,盛会即将开始,待盛会结束,再进行作诗。你们一直围在我周围,我无心思考。诗需应景而赋。” 无奈之下,李瑄只能向周围的士族少女说道。 “嘻嘻,好……” “一言为定!” 小娘子们纷纷拍手,她们生怕李瑄讨厌自己,不敢再打扰李瑄观看盛会。 一群士女到一旁,边偷看李瑄,边悄悄说话,不时传来银铃一样的笑声。 “那穿着白衣的士女是谁?” 李瑄得到松缓后,来到裴晃面前问他。 他指的是姜月瑶旁边面容清冷,气质如雪莲一样的女子。 刚才只有白衣女子和姜月瑶没有凑到他身边,姜月瑶是怕他,而此白衣女子则漠不关心。 “她是李林甫的第八女。她是个女道士,还给自己起了一個道号,叫什么腾空。” 裴晃正好认识此女,他嘿嘿一笑,向李瑄回道。 大唐的女道士,懂得都懂。 特别是开元天宝年间,女子进入道观的风气盛行,包括公主和普通百姓的女儿都会选择入道。而那些女冠们,通过修行来追求自由和无拘无束的生活,她们的放荡不羁和纵情浪漫,几乎与娼妓无异。 “可惜!” 李瑄不着痕迹地摇头。 裴晃以为李瑄可惜李腾空是女道士。 更聪明的裴胄以为李瑄可惜李腾空是奸相李林甫的女儿。 “船动了,船动了。” 最活泼的李玉莹,只喜欢新奇事物,她一直看着潭水,突然跳起来喊道。 随着李玉莹的声音,李瑄看到潭上的船只,渐渐驶进。 “万岁,万岁!” “万岁!万岁……” 羽林军率先呼喊,紧跟着长安的百姓一起呼喊,声震苍穹。 盛会正式开始! 为望春楼上的李隆基,展览天下货物。 众人看到每一艘船只的最前方,都立着一块三丈高的木牌。 木牌标注着此船是何地而来,里面盛装着什么样的物品。 “七兄,那船上是什么!” 李玉莹有的字不认识,拉着李瑄不断询问。 李瑄在一旁,耐心地向李玉莹解释。 其他士女,又不自觉地凑上前。 广陵郡的船上,物产最丰富,有漆器、锦、镜、铜器,甚至还有山珍海味…… 丹阳郡的船上,堆积着京口绫、京口衫缎…… 晋陵郡的船上,展示着工艺精美的名瓷、绫绣…… 会稽郡的船上,数不尽的细罗、青瓷、吴绫、罗、绛绣…… 南海郡的船上,堆满了玳瑁、珍珠、象牙、沉香…… 豫章郡的船上,排列着酒器、茶釜、茶铛、茶碗…… 宣城郡的船上,盛载着黄连、宣纸、毛笔、空青石…… 始安郡船,陈列着翠色鸟羽、蕉葛布、蚺蛇胆、翡翠…… 吴郡的船上,整齐地摆放着江南特产刺绣、方纹绫…… 船中皆有米,如吴郡的三破糯米,广陵郡的贡米等等。 船夫都江南水乡的打扮,箬笠、芒鞋、宽袖衣衫。 …… 一艘接着一艘,数百艘船只,绵延数里,向世人展示着大唐的丰收和大地的馈赠。 天空中的鸟儿似乎也被吸引,在船只的上方飞来飞去,让展览会更加应景。 “这得多少船啊!” “啧啧……好多宝物。我在书上见过那东西,那是象牙。” “原来南方的物品长这样。” “呼……那些漆器太美了。据说以后可以东市上买到。” “江南的绫罗绸缎真精致,能摸一下就好了。” 长安的百姓,从未见过如此壮观的一幕,纷纷喝彩,连连鼓掌。 长安平时是看不到船的,更别说一下目睹这么多桅杆。 旁边裴晃跳起来嗷嗷叫。 李瑄见这眼花缭乱的大唐繁荣,心潮澎湃。觉得不虚此行的同时,也难免有些惆怅。 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 也只剩十来年的时间。 这使得此次盛会,如同大唐的挽歌一样。 站在望春楼上的李隆基,看到的是江山如画,君临天下的满足感。 旁边李林甫露出如平常一般的微笑,他早已稳固权柄,这是他的时代。 什么李适之,什么太子,都挡不住他的计谋。 就在这时,陕县尉崔成甫粉墨登场。 他出现在一号船只上,穿着缺胯绿衫和锦半臂,露着半个膀子,头上戴着红色的抹额。 “咚咚……” 崔成甫的腰间还挂着一架精致的羯鼓。 随着崔成甫用两槌敲击羯鼓,数百名穿着艳丽衣服,年轻漂亮的女子出现在每艘船的船头上。 “得宝弘农野,弘农得宝耶!潭里船车闹,扬州铜器多。三郎当殿坐,看唱《得宝歌》……” 在急促、响亮的羯鼓下,崔成甫唱着专为李隆基改编的歌谣。 所有女子齐声接唱。 与此同时,一艘艘船只上,琵琶羌笛,胡琴杂乐响起迎和。 普通的百姓,完全沉浸在此次的欢呼之中。 “酣畅淋漓之感,如在泰山封禅之时。” 李隆基龙颜大悦,他对旁边的高力士说道。 “韦坚有宰相的才干啊!” 李隆基又不加掩饰地对左右的李林甫和李适之提示。 李适之心无波澜,但李林甫却面色微变。 韦坚的妻子是姜皎的女儿,他是李林甫舅父的女婿。 本来韦坚应该亲近李林甫的。 但韦坚的亲妹妹又嫁给太子李亨。韦坚认为太子迟早荣登大宝,故意疏远李林甫。 现在李隆基这么一说,让李林甫对韦坚产生嫉恨。 心想着一有机会,必整死韦坚。 “都说尧舜是上古圣君,在臣看来,我朝远比尧舜时代繁荣。圣人开天辟地,历朝历代君主都不如圣人雄才。” 李林甫心里不论想什么,嘴上永远是甜言蜜语。 “这是朕和诸卿共同的功绩!” 李隆基展开双臂,像是将潭中所有船只拥抱在怀里。 “力士,令宫廷乐伎,与民同乐,共同演绎这开天辟地的盛世。” 李隆基看到两岸百姓欢呼不断,向又高力士吩咐。 高力士称是后,前去安排。 不一会儿,宫廷乐师登上一艘艘空置的小船,分数十个区域,在潭水周围,演绎着不同的乐曲。 美妙的音乐一点都不失节奏,让观者流连忘返。 百姓们的掌声从未停过,从李瑄到来,一直持续到黄昏时刻。 即将结束的时候,韦坚划着船只,到望春楼下,再次献上百牙盘食。 当韦坚登上望春楼,又向宰相、大臣致以厚重礼物。 但是他为左右宰相准备的礼物,竟然一模一样。让李林甫更加怨恨韦坚。 李隆基看够以后,回到望春楼的宴堂。 韦坚在皇帝和文武大臣面前,介绍此潭的生成。 “请陛下为此潭赐名!” 最后,韦坚向李隆基一拜。 “此潭将东西南北天下货物运送到长安城下。东西为广,南北为运。朕将之命名为广运潭!” “陛下圣明!” 李隆基话落,文武百官纷纷叫好。 李隆基观礼一天,不知是累了,还是想玉环娘子了,吩咐起驾回宫。 看到百姓们山呼不减,李隆基让乐师们继续演奏,天黑准归。 望春楼前羽林军护卫仪仗返回。 百官车马也相继离开。 临走前,大臣们纷纷恭喜韦坚,谁都明白,韦坚必将高升。 但没有人注意,李林甫临走前看韦坚的目光,意味深长…… 第二十五章 渭水离别 日落黄昏,李瑄带着李玉莹归家。 那群士女,被李瑄用一首后世韩愈的《晚春》打发走。她们不在乎李瑄写诗的含义,只在乎李瑄吟出新诗。 实际上,李瑄在寓意他将抓住这一次与突厥作战的机会,向国家和皇帝,展现自己的价值。 “七兄,她们都说战场上会死人,你不去行吗?” 李玉莹得知李瑄将要去很远的地方打仗,不舍地说。 “男儿宿命在此,家国天下。放心,阿兄会平安归来。” 李瑄摸了摸李玉莹的脑袋。 她不是很懂。 李适之曾在幽州军营,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回长安一次,她以为李瑄也会一样。 第日,清晨。 坊间的晨鼓第一次敲响时,李瑄便起床洗漱。 他的婢女霜儿,又为李瑄清点一次行礼。 七郎即将远离,霜儿更难过。这么多年,李瑄是她的依靠。 “你就在家里,看好我的花园。我随时都会回来。” 李瑄看穿霜儿的心思,向她安慰道。 此次军中就职,李瑄只带罗兴一个人。 “七郎放心,奴婢不会让一株花树枯萎。” 她没有资格对李瑄说注意安全,只能在心里祝福李瑄。 李瑄笑了笑。他已让李玉莹照看一下,别让府中其他奴婢欺负霜儿。 “罗兴,将我的一石强弓,和皇帝赏赐的雕弓都带上。” 李瑄着重向罗兴吩咐。 军中不一定有一石骑弓,李瑄要自备。 马槊和枪,就不必要带了,军中必然存在。 马槊没有后世传得那么神奇,再好的槊,经过几次战斗,都要如盔甲一样,重新修理。 那些传世的名剑,千年锋利,是因为它们不上战场。 铁与血的考验,使这个时代的兵器都是消耗品。 这一日,李瑄的兄长们都回来为李瑄送行,对李瑄嘘寒问暖。 等李适之下朝,他们就会出发。 至于李瑄的朋友和王维,他故意告诉他们,下个月才会离开,他不想让他们送行。 辰时刚过没多久,李适之匆匆回来,他反复提醒李瑄带足金银钱财,带足衣物。 “七郎现在也有鱼符了,它就如你的衣冠,兼具国家和百姓的意志,你要时刻提醒自己要恢宏德行。为父智慧虽不如你,但为官多年,却不曾缺失这些。”在李瑄上马之前,李适之亲自为李瑄整理衣袍。 李瑄的腰间不仅挂着皇帝赐予的飞鸟衔花玉佩,还有装着鱼符的银袋。 李适之取出银袋中的鱼符,提示李瑄。 “孩儿知晓。” 李瑄点头,他将原则看得很重。 “父亲,李白是孩儿的朋友,如果有可能,照顾他一下。” 李瑄很遗憾,他只在曲江柳岸见李白一面。 “李白想一步入青云,为父可办不到。”李适之眉头一皱。 意思是,李白想一步登天,成为宰相。 “他是想上天当神仙吧!” 李瑄知道李白的诗里,确实有这种意味。但李瑄还是幽默地对李适之解释。 终究是世俗大道,让李白陷入矛盾与挣扎。 罢了,李瑄不再劝李适之,还是顺其自然吧! 挎着宝剑上马,李适之和李瑄的兄长们,一路送李瑄出通化门,送李瑄到长安北方的渭水桥上。 本来李玉莹也要跟来,却被李适之喝住。 李玉莹最怕李适之。 她天真地让李瑄下個月就回来看她。 李瑄只是答应,下次回来,带一朵草原上的花。 “保重!” 渭水之畔,兄弟几人下马攀谈许久,依依惜别。 “七郎果决而有力量。但凡事量力而行,不可焦躁,有事可写信告诉父兄。” 李霅拍着李瑄的肩膀。 “大兄。” 李瑄紧紧握住李霅的手。 长兄如父,李适之在当刑部尚书前一直不在长安,李霅对他最照顾。 “长安的多少别离,都在这渭桥之上。” 李适之在一旁感慨。 “昨夜孩儿的建议,父亲要好好想想。” 李瑄不想说这些,而是又提醒李适之一句。 昨晚李瑄与李适之促膝长谈到半夜。主要是整饬兵部,以防李林甫抓住把柄。 只要李适之将兵部抓牢固,以李隆基现在对李适之的信任,即便李林甫动用“罗钳吉网”,也不可能“攻陷”兵部。 甚至李适之可以反告污蔑,够李林甫喝一壶。 前世李适之因兵部官吏贪污罢相,那时候,李适之已经不被李隆基信任,他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为父知道要怎么做了,以后有什么事情,一定会与心腹幕僚讨论,防止是老匹夫的阴谋。”李适之微微点头,又道:“将为父写的书信,交给王忠嗣,他会照顾七郎。那丰安军使陈回光或许等不到你去,就会被调回长安。” “孩儿明白。” 王忠嗣刚正不阿,治军严谨,李瑄估计李适之的亲笔信不一定有用。 李瑄也不打算交给王忠嗣。 “东晋时司马道子因为经常酗酒,使朝野王公大失所望,众叛亲离,父亲还是要节制一些。” 重新上马后,李瑄向李适之提醒。 主要是李适之太能喝酒了,几乎无酒不欢。 特别是不上朝的时候,喝得酩酊大醉。李瑄担心这一点被有心人利用。 “为父以后会少饮美酒!” 李适之随口一说,但并没有将这话放在心上。 唐人谁会不爱酒呢? 更何况是饮中八仙。 “大兄、三兄、四兄、五兄告辞,父亲注意身体。” 最后向李适之和兄长们行一礼,李瑄骑马上渭桥。 此时,渭水桥上,行人和过往商人不少。 他们都知道,这是长安权贵,送行亲子,不敢靠近冒犯。 李瑄在渭水桥中央,勒马侧身,大声向李适之吟唱: “孩儿立志出乡关,不建功勋誓不还。 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通俗易懂的小诗,却感人肺腑。 声音传得很远,岸边的李适之听得一清二楚。 “七郎!” 李适之听到李瑄为他吟唱的诗,万般不舍,想要叫停李瑄。 但李瑄已经驰马过渭水桥,扬尘愈远。 罗兴的马上挂两弓,背着包袱跟在李瑄身后。 一句“人生无处不青山”,触动李适之心弦,让他捂住眼睛。 他是堂堂宰相,怎么能在众目睽睽下流泪呢。 李霅和李季卿赶忙上前安抚李适之。 想到李瑄的年纪,他们心中也难过起来,李瑄这段是时间的表现,让他们忘记,李瑄才十六而已! 看李适之和李霅、李季卿等父子相拥,泣不成声,路过的行人,闻者落泪。 这首诗传开后,对长安的青年影响巨大。 引起一时的从军热潮。 即便战死,又何必埋葬在故乡的土地,国家到处都是秀丽壮阔的山河。 李隆基读后,都夸赞李瑄“忠贞果毅”,期望“建立功勋”。 …… 第二十六章 回乐城中 灵武是北方重镇,又是朔方节度使的治所,所以有官道直通长安。 李瑄的马匹虽然优质,但马也要休息,为不伤马匹,每天只行进一百多里。 只有紧急军情,或者皇帝急召某位臣子、将领入京的时候,才能通过驿站。 每个驿站都置有良马,通常三十里换一匹马,六十里换一人,最快能完成“八百里加急”。 “七郎,前方就是灵武郡治回乐县。” 半个月后,罗兴拿出地图用手指比划一下,对李瑄喊道。 奔行十几天时间,主仆二人风尘仆仆。 他们只走官道,没有闲心去游览。一天大概赶路四个时辰。晚上住在官道旁的客栈,如果找不到客栈,就在官道上的驿站休息。 李瑄是即将上任的五品武官,有资格住在驿站的客房内。 一路上,李瑄出示鱼符,不论是驿站的小吏,还是巡检的官兵,都对李瑄毕恭毕敬。 按照《唐律疏议》,百姓不得佩戴刀剑,招摇过市。主仆二人佩剑戴弓,很容易被官兵拦下。 “回乐城雄伟,不愧是北塞重城。” 李瑄骑马到高坡上,看到回乐城的轮廓。 三丈高的夯土城墙,还有护城河围着。 滚滚黄河,顺着城池西面流过,作为天然屏障。 那些通往前后城门的道路上,汇聚着许多车马。 回乐城是北塞经济重城,每天都有数以百计的商人小贩,将在草原上获得的皮毛、草药、牲畜,运送到长安、洛阳。 有的直接在回乐城内售卖。 在回乐城的北方、南方和东方,各有一座军营。 朔方节度使麾下常备军六万四千七百人,马一万四千三百匹。 仅仅在回乐城周围,就驻扎两万七千人。 丰安军则驻扎在回乐城西黄河外一百八十里处。 进入回乐城后,李瑄直奔朔方节度使府。 “在下是新任的丰安军副使,这是兵部敕牒,劳烦禀告王帅。” 李瑄拿出“委任状”,交给当值的小吏。 王忠嗣的战功卓著,身兼多职。 李隆基为表王忠嗣的功绩,早在开元末,就封他为正三品的左羽林卫大将军。 这是名义上的禁军统领,只是身份的象征,并不能节制禁军。 不久前,王忠嗣又兼任正三品的灵州都督,摄御史大夫。 去年莫干河战役,大破契丹、奚联军,三战三捷以后,再兼鸿胪卿,加左武卫大将军。 王忠嗣的散官为从三品云麾将军,爵位为清源县男。 士兵们一般称呼其为“帅”,也可以称之为“上将军”,幕府官吏、郡县长官称其为大夫,或称都督。 “请将军稍等!” 当值小吏深深地看了李瑄一眼后,拿着赦牒,进去禀告。 少顷过后,一名身穿便服的中年男子走出。 他身后还跟着两名军士,托着一副将领的甲胄。 “你就是丰安军副使,宁远将军李瑄?” 这名中年男子用盛气凌人的口吻说道。 “正是,敢问您是?” 李瑄不知此人的身份,但猜测应该不是王忠嗣。 “朔方节度副使兼都知兵马使,张齐丘。” 中年男子自报身份。 “末将李瑄,拜见将军。” 李瑄自然知道他,立刻拱手拜见。 副使兼兵马使,相当于一镇“储帅”,若王忠嗣离开朔方,不出意外就是张齐丘接任。 “大夫今日公务繁忙,没时间接见你。敕牒已签好字,拿着将甲去丰安军就任吧!” “记住,这里是边塞,身份再高贵也没用,全凭本领。小将不如老将的地方还多着呢!” 说完,张齐丘转身进入府中。 留下错愕的李瑄,站在原地。 先不说他是当朝宰相的儿子,就算是新任的副将,也得进入府内吧! 门都没进,就被泼一盆冷水,这算什么? 特别是张齐丘最后的那一句“小将不如老将的地方还多着呢”,这是讽刺。 本来李瑄还想着一睹盛唐战神王忠嗣的风采。 现在明摆着是不见他。 “七郎,为什么不把左相的信拿出来。” 罗兴愤愤不平,向李瑄说道。 “他们难道不知道我是宰相的儿子吗?把信拿出来,自取其辱罢了。”李瑄摇头说道。 一定有什么原因,才会这样。 “将盔甲放在马上,走吧!” 李瑄接过敕牒,吩咐罗兴。 现已正午,李瑄没有立即离开回乐城。 他来到一家酒肆,不管如何,先饱餐一顿。 “郎君快请!” 酒肆守门的杂役,见到主仆二人,立刻过来牵马。 佩剑,马上有盔甲、强弓,一看身份就不简单。 “用上等的草料喂马,钱不是问题。” 李瑄向牵马的杂役叮嘱。 “好嘞!” 杂役称是。 进入酒肆,李瑄随便在大堂角落坐下,让管店博士上两斤羊肉,四個饼,再来一壶酒。 这段时间,李瑄要求罗兴与他同席吃饭。让身为奴仆的罗兴很感动。 就在这时,几名虎背熊腰的男子进入酒肆。 管店博士明显熟识他们,不用他们说话,就上来酒肉。 从称呼上看,他们都是军中队头、押官这样的低级军官。 “据说左相的儿子,已经到达回乐城。但王帅将其晾在府外。” 一名押官看似酒酣耳热,忽然说道。 “陈将军从小卒起,立下汗马功劳,升任为一军之将,王帅颇为看重,准备攻击突厥时,以丰安军为先锋。现在却被一道快马诏书,调到长安,王帅怎会不生气?” 一名队头回复。 “才十六岁,就想靠兵部尚书的父亲节制一军。看看我等,沙场十年,也只是百人之校。”另一名队头摊手插话。 “长安的使者不是说他箭术绝伦吗?” 一名押官瞟了李瑄所在的位置一眼。 “狗屎!长安的王公子弟是有一些箭术,但他们只敢射兔子、射麋鹿,敢不敢射人还不知道呢!” 一名队头站起来大骂。 “使者又说,开元武状元骑战被他两回合挑下马。” 那名押官继续阴阳怪气。 “放屁!他父亲是宰相,禁军将军肯定要让着他。谁敢伤贵公子金玉之躯?” 队头更加激愤。 “听说他还会写诗!” “老子不识字,关我鸟事!” 队头越说越粗俗。 “孟大,你刚才不是见过他,他到底长什么样子?” 押官向一名军士问。 “看起来很英武,但没有一点彪悍,我想华而不实,就是形容他吧!” 那军士嘴也很厉害。 旁边一直听着的罗兴,非常愤怒,就要起身拼命。 但被李瑄按住,动弹不得。 李瑄面带微笑,喝酒,吃肉。 仿佛没听见他们的话一样。 李瑄心里清楚,这几个军士,就是冲他而来的。 第二十七章 丰安军城 从这几名军士的骂声中,李瑄得到一些重要信息,也有一些猜测。 任凭他们如何指桑骂槐,李瑄都充耳不闻。 罗兴在李瑄的示意下,只能遵从。 几名军士拳拳打在棉花上,也很难受。 最终,那个叫孟大的军士,拍桌子说道:“草原上只有雄鹰和狼,胆小的鼹鼠和温顺的鹿,只会成为猎物。螳螂伸出臂膀,试图挡住车架,是自不量力的举动,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 说完之后,孟大等一众军士结账离开。 他们不相信李瑄有领兵作战的实力。 嘲讽和蔑视,淋漓尽致。 “郎君,您能忍下这口气吗?” 要不是李瑄拦住,罗兴会和他们拼命死斗。 “我觉得他说得没错。” 李瑄笑着回一句。 “博士!” 不等罗兴再说,李瑄向管店博士招了招手。 “郎君有何吩咐?” 管店博士立刻跑来。 他从守门杂役那里得知,这客人也是军中之人。 回乐城是军镇,军人的地位,远超于官吏。 镇将王忠嗣,兼数使职,周围的郡县长官,都要受其节制。 “你听未听说过陈回光将军。” 李瑄向管店博士询问。 “您怎么会连陈将军都没听过?”管店博士不解,李瑄不也是军士吗? “我刚来朔方军报到,我的上司是陈回光将军,故而向你打听。” 李瑄随口说道,并请管店博士入座。 “唉!陈将军可是朔方军的传奇人物。以前他在回乐城的时候,经常来我们这里饮酒就食。看到刚才那几名军士没有?他们曾经都是陈将军的下属。只是去年陈将军被调到黄河外的丰安军去了。七日前,朝廷快马加急,免去陈将军的职位,调到长安。据说是有一个宰相的公子,来丰安军当副使,为了节制丰安军,知丰安军事,免了正使。哼哼!可惜没得逞,王帅直接升另一名副使为正使……” 管店博士入座后,向李瑄说道,言语中不无痛恨走后门者。 李瑄也彻底明白,自己被李林甫阴了。 老贼阴险,防不胜防。 正常思维下,李瑄和李适之在得知是李林甫推荐的丰安军副使,下意识会认为丰安军正使是李林甫的人。 如果贸然过去,肯定会被害死。 当初王忠嗣的父亲王海宾在与吐蕃作战的时候,因同行将领嫉妒其军功,在王海宾被吐蕃包围的时候,作壁上观,不予救助,导致王海宾力竭身死。 一个主将想害死一個没有亲信的副将,太容易了。 李瑄不想“壮志未酬”,没考虑的太多,所以认同将陈回光调走。 因为历史上对陈回光的记载有限,李瑄只知道其作为郭子仪的手下,平定安史之乱。 除此之外,李林甫动用驿站快马加急,先一步到灵武,宣扬李瑄和李适之无缘无故调走陈回光,是为了以丰安军副使的身份“知丰安军事”,等混过去资历,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掌握丰安军。 陈回光的老部下,常年与突厥、怒皆等游牧部落战斗,刀口舔血。 “募兵制”而来的士兵,基本上都只服从自己的上司,主帅。 对权贵没有太大的敬畏之心。所以敢肆无忌惮地辱骂李瑄。 “陈将军有什么传奇?” 李瑄还想了解更多。 “我们塞上流传的袍中诗,郎君可听过?”管店博士反问李瑄。 “陈将军还会作诗?”李瑄有些意外。 “非也……” 管店博士摇头,为李瑄讲一个故事。 在讲之前,为李瑄唱袍中诗。 沙场征戍客,寒苦若为眠。 战袍经手作,知落阿谁边? 蓄意多添线,含情更著绵。 今生已过也,结取后生缘。 开元中期,李隆基为赏赐在苦寒之地戍边的朔方士兵,下令宫女制作棉衣为将士御寒。 李隆基皇宫内的宫女数量,可谓是前无古人。她们怀揣梦想进宫,可能终生未见皇帝一面。“宫怨”也因此而产生。 宫女嫔妃们心怀幻想,不再留恋宫中的富贵,精神上追求一种“无拘无束”的浪漫和憧憬。 在制作棉衣的时候,一名宫女非常有文采,她写一首无名诗,缝入棉衣中,大胆地向可能得到这件棉衣的士兵求爱,并认为这名士兵是她的有缘人。 但诗的末尾也说了:今生她只能在宫中渡过,来世再与君结为良缘。 而得到这件棉衣的人,正是当时还是小兵的陈回光。 陈回光很害怕,将此诗交给当时的节度使李暹。 李暹在回京的时候,又将此事禀告给李隆基。 李隆基让宫中传阅,写诗的宫女主动承认,并请求赐死。 宫女一生关在笼中,未有皇帝允许,不得出宫。 唐中宗时期,李旦心血来潮,允许宫女在上元节出宫看花灯。 当再召回宫女时,发现已经少了三千人。 足矣证明宫女们深困高墙后,对自由的追逐。 但李隆基在开元年间并不是昏聩的皇帝,有包容之心。他怜悯这名宫女,并将她嫁给陈回光,得以今生结缘。 而这无名诗,也因此被称为《袍中诗》,在边塞广为流传。 “为表圣人的恩德,陈将军以死报效,每战必先。短短十余年,就累功为将军。” 最后,管店博士告诉李瑄陈回光在边塞人尽皆知的原因。 这传奇故事,足矣让平民出身的小兵,视陈回光为偶像。 李林甫以此,把李瑄的名声,搞得声名狼藉。 事已至此,李瑄只能另想他法他。 现在想把陈回光再调回来,是不可能了。 “多谢告知!” 李瑄向管店博士道谢一声,结账离开酒肆。 他现在最担心的是李林甫还有后手。 他在王忠嗣的心中,已经留下不好的印象,做事的时候,需更加谨慎。 当天晚上,李瑄与罗兴骑马到来鸣沙县的鸣沙渡口,这里是一个军事渡口。 李瑄出示敕牒后,人马渡过黄河。 在渡口歇息一晚。 第二日,李瑄骑马顺黄河而上,黄昏时刻,终于到达丰安军城。 丰安军城,筑于黄河外,在沙漠(腾格里沙漠)的东南角。 整个军城只是两丈高的土城,它仅靠黄河,也有一个军渡。 如果突厥大军袭来,随时可以渡过黄河,以黄河拒守。 当然,一个军事重镇,里面储存有大量的粮食、器械,不能轻易舍弃,否则会惹皇帝震怒。 平时丰安军的任务,主要是巡视贺兰山南麓以西,以及边境大漠一带。 在贺兰山以西,沙漠以北,有几个未臣服的突厥部落,隶属于突厥左厢。 王忠嗣已经收服突厥右厢,只有左厢还在王庭的指使下,负隅顽抗。 第二十八章 新任军使卢瑜 “莎莎……” 马蹄踏着黄沙,来到丰安军城外。 一边是波澜壮阔的黄河,一边是一望无际的沙漠。 李瑄来到了真正的边塞,一股豪情壮志产生。 他的威名,必从这里开始。 “来者何人?” 这时,一队巡逻的骑兵执刀,飞奔至李瑄面前质问。 “新任丰安军副使,李瑄。” 李瑄驻马挺胸,向这一队骑兵回复。 “有何凭证?” 这些骑兵看李瑄的眼神不对味,让李瑄出示证明。 “敕牒在此,叫判官过来见我。” 李瑄拿出敕牒,向这队骑兵吩咐。 丰安军的构成,他已经了如指掌。 正常情况下,是军使一人,副使二人,判官一人,推官两人,典军四人。 司兵、司骑、司胄、司仓、城防各一人。 衙将八名。 执鼓十二人,吹角十二人。 斥候营内有一百名探马,两百匹马匹。 还有一些辅助人员,杂役仆从。 八千丰安军士兵,骑兵五百人,弩兵五百人,弓手一千人。 剩下六千名步兵中,有跳荡军五百。 唐初的时候,唐军着甲率有百分之七十左右。 在盛唐大发展以后,正式军队的着甲率已经到达百分之百。 着甲,指的是皮甲、铁甲,没有任何防御的布甲,不被称为甲胄。 铁甲制作繁琐,不可能人人都披铁甲。 在丰安军中,披铁甲的除了最精锐的五百跳荡军,就是排兵布阵最前列的五百陷阵士卒。 丰安军的骑兵都是轻骑,所以只披轻甲。 而这些军种,都分若干个队。 每队五十人,设押官一名统领,队头一名,副队头两名,执旗手一名,副执旗手两名,火长五名。 军中各司其职,尊卑有序,泾渭分明。 “军使赏功罚过,难道副使就不可以了吗?” 见他们无动于衷,李瑄言语一厉。 他在决定调走陈回光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想要立威不容易。 虽然调走陈回光是错误的决定,但李瑄心里一直有准备。 “是,将军。” 巡逻骑兵不敢再怠慢。 军令如山,特别是王忠嗣统帅朔方军的时候,治军极为严谨。不服从上级,重则可处死。 一骑入城禀告。 李瑄来到城下等候片刻,看见一名身穿布衣的男子快步出城。 此男子胡须稀疏,看起来很儒雅,他就是丰安军的判官,柳锡。 军中判官多是文官出身,辅佐一军将领,处理公务。 “丰安军判官柳锡拜见将军。” 柳锡见李瑄后,还没有看敕牒,就先行礼。 “免礼吧!” 李瑄下马,将敕牒交给柳锡,并出示鱼符。 “将军一路劳顿,请入军城歇息。” 证明身份无误后,柳锡向李瑄请道。 柳锡出自河东柳氏,开元二十四年进士及第。 他不是丰安军那些只会意气用事的粗人,明白李瑄所代表的是什么。 李瑄年仅十六,就被皇帝任命为丰安军副使,前途无量。 当初王忠嗣十八岁任代州别驾,不也是备受争议吗? “我身为副使,要先拜见正使。请柳判官引我过去。”李瑄向柳锡要求道。 陈回光离开后,原本另一名的副使卢瑜,被任命为正使。 “将军这边请。” 柳锡以为李瑄会倚仗身份,瞧不起正使。现李瑄主动提出,柳锡悬着的心放下。 这几日军中传李瑄一定是个纨绔子弟,目中无人。 寥寥几语,柳锡发现李瑄气度不凡,应该不是传闻的那样。 军使府,在丰安军城的东南。 传话后,卢瑜让李瑄进入。 “拜见将军。” 卢瑜也是一个文官出身的将领,身材适中,年约四十多岁。 凡为军使,即便没有挂上将军的职位,一律可称将军。 就如节度使,被称为“帅”、“上将”一样。 卢瑜的职事官领的是灵武果毅都尉,只是六品官。 这個官职实际上和散官没什么区别,都是标榜身份的官职。 虽然李瑄的品级高于卢瑜。 但在使职差谴的制度下,他就得受卢瑜节制。 “太年轻了,战场上要小心一点,否则我难以向左相交代。” 看了李瑄一眼后,卢瑜不冷不热地说道。 “沙场之上,只有军人,没有宰相的儿子。既为将,当以死报效国家。” 李瑄没有因卢瑜的话起情绪,而是正颜正色地说道。 “柳判官,将左相公子安排在原来陈将军的院落,那是军城中最好的住所。” 卢瑜没有与李瑄多说一句,他吩咐柳锡为李瑄准备居住之地。 这一句话,意味深长。 李瑄知道,这卢瑜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但他默不作声,与卢瑜一起离开军使府。 “柳判官,随便为我找个房屋就行了。” 军使府的门口,李瑄向柳锡吩咐。 他如果在原来陈回光的院子住下,一定会激起更大的军愤。 他又不是傻子。 新任的丰安军使,对他不善啊! 李瑄无法确定卢瑜是为陈回光出气,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可是军使有吩咐……”柳锡一脸难色。 “这样的选择,我身为副使应该有资格吧!圣人的赏赐,有品德的臣子不去接受,难道圣人会去治罪吗?更何况圣人推崇将领与士兵同甘共苦,我的吃住,一切从简就是了。”李瑄郑重地向柳锡说道。 “将军说得对,我这就去安排。” 柳锡是聪明人,知道不能去拒绝李瑄。 一刻钟后,柳锡带李瑄来到军府不远的一处小院里。 按制,李瑄会分到两名奴仆,照顾衣食起居。 加上罗兴,这小院正好够住。 即便如此,也比普通士兵的条件好太多了。 “柳判官,军城中的士兵,为何对我不太友好,我刚上任,没得罪过谁吧?” 房屋收拾好后,李瑄在院中,请柳锡坐下。 此时,已经是晚上,罗兴在一旁掌灯。 “嗯……” 柳锡一时说不上话,心里吐槽你不是明知故问吗? “或许是士兵们对您有些误会。”想了想,柳锡只能含糊其辞。 “他们是不是以为我和我父亲,故意罢免陈将军,让陈将军回兵部当闲职?” 李瑄不再打哑迷。 “可能吧!” 柳锡讪讪一笑。 “素闻陈将军作战勇猛,善待士卒,士兵们关心他是对的,但陈将军即将高升,士兵们总不能去阻拦吧!” 李瑄向柳锡透露这个信息。 通过观察,李瑄发现判官柳锡,是个有想法的人。 现在眼看新任军使对他不友善,他需要再操作一番。 写信回长安,请李适之将陈回光,加以实权,提升品级。 第二十九章 军中训练 “陈将军是回长安高升?” 柳锡疑惑,这和传闻有些不一样。 如果陈回光升职,那士兵就不该怨恨李瑄。募兵制度下,士兵从军,都是为了博取前程,封侯拜将。 “你们就等着长安传回消息吧!不过士兵们对我的误会,还请柳判官疏导一下。我在长安得罪有人,那人想方设法败坏我名声。” 李瑄说出留下柳锡的主要目的。 “将军放心,这是判官该做的事情。” 柳锡在心中微惊。李瑄的父亲是左相,他能得罪谁? 不言而喻! 随后,李瑄询问柳锡出身,得知他还是开元进士后,与他交流文学。 这里远离长安,又处于边塞,李瑄的诗没有传过来。 李瑄将自己作的诗,念给柳锡听。 这让柳锡更感惊艳绝伦。 特别是李瑄当着皇帝和玉环娘子的面,所作的《牡丹》。 想来一定很讨皇帝和玉环娘子喜欢。 李瑄故意放出这样的信息给柳锡。 他明显能看出,柳锡想与他亲近。 当然,柳锡看重的是李瑄身后的宰相,只要李瑄一封举荐信,柳锡就能登上更高的舞台。 追求上进,这无可厚非。 这个时代的大诗人们,不都是四处环谒? “将军的才华,可以与王维比肩。今能不畏艰苦,投笔从戎。相信一定做出一番功绩来。”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唐初杨炯这句诗对文人影响很大,从军远征,立功边塞,是像柳锡一样文人的愿望。 “还需要你们的支持啊!” 李瑄拉住柳锡的手。 “若有需求,将军尽管吩咐。” 柳锡被李瑄的气度打动。但他是冷静的人,没有把话说死。毕竟李瑄是副使,还不是正使。 如果卢瑜有军令,他若不听,必然会被王忠嗣免职。 李瑄不强求柳锡彻底倒向他。 他让柳锡向他介绍军中的一些事宜,如训练、各兵种衙将、仓库,以及军城附近的风俗人情。 柳锡一一向李瑄回答,直到亥时才离开李瑄住所。 “咚咚……” 清晨,李瑄刚吃完奴仆送来的胡饼,停停顿顿的军鼓声响起。 士兵们要进行训练,但卢瑜并没有通知李瑄这个副将。 这就是主将和副将的差距,主将不放权,副将什么都干不了。 按理说,日常的训练,应该由副将监督。 而操练的时候,才是主将主持。 丰安军是纯粹的军塞,士兵们不需要屯田。 在王忠嗣的严格要求下,士兵隔日一训,五日一操,每过十日,就要对盔甲、兵器进行一次保养。 整个军城八千士兵,随时都可以出塞战斗。 训是日常训练,操就是演习。 卢瑜虽没有叫李瑄,但李瑄也不能干坐着。 他穿戴甲胄,准备进一步了解军城。 李瑄的将甲非明光甲,而是一种叫山文甲的铠甲。 山文甲的制作更为繁琐,由于其甲片多为山字形金属片组合而成,所以称之为山文。 盔甲的胸口,也有如明光甲一样的护心镜,但总体来说,更为轻便。 “七郎着将甲,更显英武了。” 罗兴向李瑄佩戴护臂的时候由衷夸赞。 “我会让司胄为你配备一套铁甲,以后出战的时候,你伴我左右,怕死吗?” 李瑄整理好仪表,问罗兴。 “当然怕死!不过七郎都能上战场,贱奴又何惜性命?” 罗兴实话实话,李瑄是他的主人,不论如何,他都会和主人一起。 “开元初,王毛仲本身一個胡人奴隶,却能位极人臣。你多努力吧!” 李瑄拍了拍罗兴的肩膀,勉励道。 这是告诉他,只要立下功勋,不仅能摆脱贱籍,还有成为人上人的机会。 “贱奴只想常伴七郎左右,不求其他。”罗兴坚定地说道。 李瑄笑着摇头,离开住所向其中一个校场而去。 普通士兵,最重要的是体能训练,其次才是列阵、兵器训练。 如最精锐的跳荡军,每一个都材力骁壮,可披重甲奔驰,是破阵摧锋的主力。 如果士兵的耐力和力量不足,披重甲,持大枪,必然会成阵型的缺口。 两军一旦陷入鏖战,士兵的素质和意志,是胜负的关键。 李瑄来到的校场,正是跳荡军的训练场。 他们有以负沙子的方式,打熬耐力。 有舞动石锁,训练力量。 有舞动长枪,磨砺兵器技巧。 还有排列阵型,合合分分。 李瑄到来后,几名士兵窃窃私语。 “贵公子驾到!” “最小的石锁,他能挪动吗?” “看这身材应该可以。不过能不能负沙袋走十步就不好说了。” 他们的声音不大,李瑄却听得一清二楚。 一夜之间,李瑄多了个“贵公子”的外号。 军中这样称呼,十足的贬义。 “末将高锴,拜见将军!” 统领跳荡军的衙将,不得不向李瑄拜礼。他正在监督部下训练。 衙将是最低级的将领。 唐代的将领,虽多有文官出身,但衙将,必然精通武艺,勇猛过人。 冲锋陷阵的时候,一般以衙将为首。 是以衙将经常倒在战场之上,百战余生的衙将,有机会身居高位。 “军营之中,不必有繁文缛节。比我还高大的人,可不多见。” 李瑄目视比他还高一截的男子,笑着说道。 浓眉大眼,粗壮的手臂,加上是跳荡军的统领,必然是一名猛将。 “请将军检验士卒们训练。” 高锴向李瑄直言,不卑不亢。 “军中上一次战斗,是什么时候?” 李瑄在校场上转一圈后,向高锴询问。 “回将军,上一次大战为去年攻杀突厥右厢的时候,我丰安军受令出兵六千,凯旋而归。”高锴回答李瑄。 “小战呢?” 李瑄又问这一点。 “丰安军镇守黄河边塞,直面突厥左厢部落,小战十天半月就会发生一次,多是骑兵与探马,同突厥骑兵交锋。” 现在朔方军与突厥左厢水火不容,双方骑兵巡逻时见面,都想斩下对方的头颅,回去邀功。 从高锴的话语和表情中,李瑄能听出他思战之心。 可惜他不是骑兵,没有节度使的军令,无法出军城作战。 “建功立业,不必急于一时。” 李瑄记得后突厥是天宝三年,被彻底覆灭。 不过今年突厥、怒皆等部,还会对边塞进行侵扰。 具体是哪一地,李瑄也不清楚。 李瑄说完,来到摆放石锁的地方。 这里有校场上最大的两个石锁,平时为士兵测试力气之用。 跳荡军士兵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瞅向李瑄。 难道李瑄也想试一试石锁? 但这两个石锁都有一百五十斤。 如果此时李瑄没有拿起石锁,一定会被士兵们看不起。 第三十章 建立威势 “我也来试试!” 李瑄活动一下手腕。 军中崇尚猛将,特别是那些能与士兵一起冲锋陷阵的将领。 这也是士兵们爱戴王忠嗣的原因之一。 王忠嗣年轻时在河西为将,曾率领数百骑兵,趁着吐蕃赞普阅兵的时候突袭数万方阵,斩杀数千人,获得牛羊以万计,一战名动天下。 高锴性情直率,并没有阻止李瑄,退到一旁。 原本的军使陈回光一直身先士卒,带着士兵们冲杀,新任的军使是文官为将。 文官为将,以排兵布阵为主,以守代攻,极为被动。 高锴一直追求勇敢。 如果李瑄敢披甲,带着士兵冲锋,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高锴想想都觉得不现实。李瑄的身份摆在那,太宗皇帝的后代,宰相的儿子。 “这……” 但下一刻,高锴心惊。 因为李瑄面对两个大型石锁,竟然一左一右抓住。 这种大型石锁,主要是验证力气,士兵都是只拿一个。 普通士兵通常把一个大型石锁,双手抓在腰前,看能坚持多少时间。 “逞强!” “不自量力!” 士兵们不信李瑄能将两個大型石锁同时掂起。 似乎已经预料到,李瑄丢人后,会掩面而逃。 高锴害怕李瑄在他面前伤到,正考虑要不要阻止的时候,却见李瑄一手抓着一个大型石锁,直起身来。 看起来就像掂两桶水一样轻松。 “也不是很重嘛!” 李瑄晃了晃手中石锁,面不改色地说道。 接下来的一幕,更是令高锴和一众跳荡军目瞪口呆。 因为李瑄将石锁缓缓其往上举。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大型石锁过腰间,过胸前,过肩膀,过头顶…… 更震惊的是,李瑄竟然握紧石锁的柄,将石锁的底部平面朝天。 石锁重一百三十斤,但仅靠石锁柄受力,还要防止石锁倾斜砸伤自己,所需要的力量,远远不止这些。 更何况,李瑄还是一手一个。 虽然李瑄面色紧绷,但这种状态,他能持续很久。 “砰!”“砰!” 见跳荡士兵们震惊地说不出话,李瑄将两个石锁丢下。 夯实的土地上,被坠力砸出两个坑。 “啪啪!” 李瑄拍了拍手掌,士兵们才被惊醒。 这还是人吗? 古代西楚霸王,才该有的神力。 如此力量,可以单手将他们举过头顶。 高锴一直是丰安军第一大力士,但和李瑄一比较,汗颜无地。 “私下议论长官的不是,要受军法处置。不过你们没有指名道姓,我想骂的不是我。下不为例吧!” 李瑄向高锴丢这下一句话后,离开跳荡军的校场。 高锴听后,羞愧的脸红。 那些骂李瑄的跳荡军士,也将头埋下。 军中崇尚武力,虽然传闻是李瑄故意将陈将军调走。但李瑄用雄力证明,配当他们的上司。 同时,李瑄也展现出自己的气度! 李瑄又徘徊到骑兵的校场。 这个校场的面积,是跳荡军校场的数十倍,是军城中最大的校场。 丰安军的骑兵,以驱逐犯边的突厥骑兵为主,保护汉地牧民,和投靠大唐的胡人部落。 骑射和马术,为骑兵的主要训练方式。 五百骑兵中,胡人占据四分之一。 来参军的胡人,几乎都自带战马,归为骑兵最合适。 很不巧,丰安军使卢瑜在此校场上观摩骑士训练。 “李将军是尊贵之躯,不必来这种脏乱之地。” 李瑄上前向卢瑜拱手的时候,卢瑜摆了摆手说道。 “末将身为丰安军副将,自然要尽职尽责,请将军为我下达任务!” 李瑄平和地向卢瑜回答。 “李将军吃饱喝足,走走看看就行了。本将哪敢吩咐你!”卢瑜皮笑肉不笑。 这是要把李瑄当菩萨供起来。 “身为边塞将领,上报效圣人,下不愧百姓。将军怎么能这样说呢?” 李瑄觉得卢瑜有点过了,出言反驳他的话。 “既然如此,李将军就负责日常巡逻事宜,骑兵和探马随你调遣。” 听得李瑄的话,卢瑜面色不变。他不假思索地为李瑄安排任务。 “不过骑兵多胡人,桀骜不驯。恐李将军难以驾驭。” 卢瑜话锋一转,又说道。 “多谢将军。” 李瑄眉头一皱,卢瑜态度转变之快,令李瑄猝不及防。 骑兵是丰安军最精锐的力量,就这么轻易交给他了吗? 再看卢瑜脸上挂着的微笑,像极了那位“故人”。 “阿史那扶汶,今后要听从李将军的命令,不得违背。” 卢瑜向统帅骑兵的衙将招了招手。 “阿史那”是突厥大可汗世袭姓氏。阿史那扶汶的先祖是大唐功勋胡将,阿史那社尔。 阿史那社尔在率部归顺大唐后,部落被李世民安置在灵武一带。 阿史那社尔娶大唐公主为妻,一百多年来,其族人基本已经汉化。 阿史那扶汶除了名字有些特殊外,实际上和汉人并没有区别。 “拜见将军!” 阿史那扶汶向李瑄行礼,但眼睛却肆无忌惮盯着李瑄。 曾经卢瑜为副军使的时候,他就看不顺眼。 现在又来个小白脸,免不了让阿史那扶汶质疑。 “别看李将军年少,却精于骑射。” 卢瑜在一旁说道。 “丰安骑兵,都是豪爽之辈。以骑射技强于人者,当受尊崇。属下斗胆,请将军显露一手!” 阿史那扶汶拱手说道。 “也好!先前我在回乐,军士说我只会射兔射鹿。今日请诸位辨别一下,看我的箭能否射虎狼?” 李瑄也正有此意。 立威的第一步,就是展现自己的武艺,与骑射技术。 军中强者为尊。 这是提升威势最简单粗暴的办法。 先前已展示他的神力。 现在展示骑射。 然后再由判官柳锡宣扬陈回光到长安升职,而非被毁去前程。 挽回名声,才能进一步建立威望。 “校场之弓,将军可尽选。” 阿史那扶汶请李瑄选取弓马。 “不必!” 李瑄吩咐一名士兵,到他的住所去将他的一石强弓取过来。 校场上的骑弓最高七斗,李瑄用起来不顺手。 当阿史那扶汶看到雕弓的弓臂,眼睛一瞪。 他敢肯定自己无法在马上用此弓。 李瑄能行吗? 第三十一章 飞马射缨 “虽此弓只有一石,但不失为大丈夫!” 李瑄手握雕弓,手指勾动弓弦,轻而易举张开满月。 众人又看着他缓缓将弓弦放下。 李瑄绝非妄言,此弓必有一石。 “阿史那将军,你愿意与我一较高下吗?” 李瑄单手举弓,向阿史那扶汶发出邀请。 身为统领骑兵衙将,必然精通骑射。 一个人射靶子,太没意思! “将军要如何比试!” 阿史那扶汶深吸一口气,向李瑄询问。 窥一斑而见全豹,只是这张弓,谁再敢轻视? “你我穿铁甲,各骑一马,立于校场南北,看谁先射中对方!” 李瑄语出惊人。 “将军是认真的吗?”阿史那扶汶面部肌肉一动。 强弓能射穿铁甲,这是拿性命开玩笑! 李瑄是宰相的儿子,如果死在这样比试之中,他吃不了兜着走。 “如若不便,换一个勇士与我比试!” 李瑄激将道。 “怎会不敢?” 阿史那扶汶脸红脖子粗的大喝一声。 他是阿史那社尔的子孙,追逐先祖一样的功绩,他流动着英勇善战的血液,不会懦弱。 军士们彻底沸腾。 他们没有欢呼,只是心惊这样的比试。 这个被军中戏称“贵公子”的少年,竟有这样的勇气。 一旦失败,遗恨千古。 阿史那扶汶的箭术,军中无人不知。 “将军,请您批准我与阿史那将军比箭。”李瑄忽然向卢瑜请示。 他一直用余光留意卢瑜,本以为他说出这句话时,卢瑜一定会制止。 身为丰安军主将,他必须去制止。 如果李瑄伤残死亡,虽是自找,但卢瑜也脱不了干系。 可偏偏他没有制止。 当李瑄请示的话说出后,卢瑜才恍若反应,怒道:“胡闹,军中怎能自伤?” “这是猛士的交锋,请将军准许。” 阿史那扶汶最先提出让李瑄露一手,现在李瑄的提议虽然激进,但如果他打退堂鼓,必然会被军中取笑。 “不准!” 卢瑜淡淡说道:“你只是衙将,如何与宁远将军比较?” “文官为将,穿得是铠甲,还是华丽的衣裳?猛士追求勇敢而战,懦夫就该把头低下。箭射在我的胸膛,而不是你的身上。” 阿史那扶汶本就不服卢瑜,他拍着自己的胸脯,口出狂言。 这暴躁的脾气,犀利的言语,让旁边的李瑄心惊。 卢瑜一定知道阿史那扶汶的秉性,却还在激怒他。 “放肆!胆敢不听本将命令。军中伤人者,一律军法处置。” 卢瑜看起来更加生气,他沉声一喝,拂袖离去。 李瑄看着卢瑜的背影,眼眸微变。 他有问题啊! “李将军,我们比试开始!” 阿史那扶汶也很懵逼,堂堂主将,怎么撂句狠话就走了。 既然卢瑜离开,他与李瑄的斗箭要继续。 冷静后,阿史那扶汶有自己的想法。 射中李瑄的马,也算胜出。 “可以!” 李瑄胜券在握。 他手握一石强弓,有百步穿杨的箭术,意味着他必胜。 他不会射马,更不会射人。 李瑄要与阿史那扶汶斗箭的消息,很快就传遍整個军城。 这种血性,最英勇的胡将,都少有具备。 军城中大部分士兵,都来到骑兵校场周围。 即便许多士兵因陈回光事件,不服李瑄,但此刻都收敛这种心迹。 之前他们认为的“贵公子”李瑄,是一个不敢跃马扬弓,凭借门荫镀金的纨绔子弟。 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在跳荡军校场上,李瑄一手一个将最大的石锁举起,也在士兵中传开。 “将军何故如此?” 判官柳锡得到消息后,立刻赶来劝阻。 他心中李瑄是才华横溢的大才子,怎么能做出这么不智的举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与阿史那将军切磋一番而已。” 李瑄已经携带箭囊,跨上一匹战马来到校场的最北端。 阿史那也全副武装,骑马在校场最南端。 两人远远对视,较量一触即发。 “阿史那善射,将军年少,万不可意气之争。” 柳锡以为李瑄年少轻狂,劝阻李瑄取消比试。他心中疑惑,这么大的事情,为何卢瑜不来制止。 如果出事,谁能担待得起? “柳判官不需要多言,十个呼吸,决胜负矣!” “驾!” 李瑄说着,拍马奔驰。 只留下心急火燎的柳锡站在原地。 事已至此,他只能希望阿史那扶汶会手下留情。 李瑄开始疾驰,阿史那扶汶自然也要飞马迎向李瑄。 周围观看的军士,皆将心提起。 这是不同寻常的比试,没有人大喝,更没有人鼓掌。 他们心情复杂,目不转睛地盯着逐渐靠近的两骑。 数千人围观的校场,此时竟然鸦雀无声,只有“嘚嘚”的马蹄声。 双方的距离越近,士兵们的心神就越紧张。 二百五十步…… 二百步…… 一百五十步…… 还不到射程内,两人已经取出羽箭,搭在弦上。 阿史那扶汶拿七斗骑弓,此弓的水平有效射程只有一百步。 但想在一百步内射到目标,难如登天。 必须再靠近一点。 李瑄深知这一点,他手握雕弓,紧紧地盯着阿史那扶汶。 大约一百二十步距离的时候,李瑄抬起雕弓,瞬拉满月。 李瑄只是微微瞄准,马匹又向前十步远。 现在两方的距离是一百一十步。 这一刻,李瑄心静如水,意无杂念。 “嘣!” 松开手指,弓弦震动。 “咻!” 刹那间,箭矢破空飞出,如流星般迅速。 而阿史那扶汶等着再靠近一点射箭。他此时戴着甲片组合式的兜鍪,项顿过肩,顶饰红缨。 他正在准备拉弓,根本来不及反应倏然而至的箭矢。 “铛!” 阿史那扶汶只感觉到头顶大力贯来,兜鍪险些脱落。 这种情况下,他不自觉地回头。 眼前一抹红色。 那是他头顶的红缨,飘落在马后。 再看前方的李瑄,已经勒住战马。 “这是神威!” 阿史那扶汶一时失色。 他自学习骑射二十年来,未见有如此箭术。 简直如神一般。 反应过来后,阿史那扶汶丢掉强弓,甘拜下风。 如果李瑄射他眼睛,此时已经毙命。 “神威,神威!” 校场上经过短暂的寂静后,响起震天大喊。 其中还夹杂着一些胡语。 那些信仰骑射的胡人,甚至跪拜在地方,表达对李瑄箭术的崇拜。 飞马射缨,很快就传遍整个朔方军,也是李瑄在边塞扬名的标志。 第三十二章 突厥寇边 “将军神威,末将拜服。今后阿史那扶汶,以将军马首是瞻!” 下马后,阿史那扶汶向李瑄一拜。他将李瑄射落的箭矢捡起,向李瑄双手奉上。 这是一些游牧部落,臣服一名强者的方式。 “我的一石雕弓胜阿史那将军的七斗骑弓而已,若同执七斗,胜负犹未可知!” 李瑄将阿史那扶汶扶起,接过他奉上的箭矢。 “纵无强弓,您的箭术已登峰造极,末将望尘莫及。” 阿史那扶汶不需要李瑄给他找台阶下,表示心服口服。 “诸位遇回乐城军士,告知他们,我是否可射人?” 李瑄对着周围的士兵笑道。 许多胡人豪爽坦诚,忠诚勇敢,这也是事实。 最起码,现在的阿史那扶汶,就是这样的人。 “哈哈……” 李瑄的话,引来一番哄笑。 这也意味着士兵们对他不会那么反感。 就等柳锡将陈回光高升的事情传遍全军。 比试结束,衙将们将士兵召回到各自的校场上。 刚才发生的一幕,士兵们叹为观止,他们回到自己的校场上,绘声绘色地讲解给未看到的士兵。 “柳判官,卢将军是陈将军提携上来的吗?” 李瑄和柳锡站在骑兵校场边缘。 “并非!陈将军来丰安军也才一年,卢将军是半年前从河东调任为丰安军副使。” 柳锡深深地看了李瑄一眼后,回答道。 “我知道了。关于陈将军高升的事情,现在宣传,不正是时机吗?” 李瑄微微点头后,向柳锡嘱托。 “属下明白。” 柳锡会意。今日李瑄的神威之举,深入人心,必能改变士兵们心中的看法。 李瑄说陈回光要升职,那一定是必然。 长安的消息虽然传到此很慢,但终究会传过来。 接下来的一天,李瑄都在各兵种之间,与士兵们一同训练。 所有士兵,都看在眼里。 这就是文官为将,和猛将的区别。 文官为将,断然不可能与士兵们一起训练。 而将与兵一起训练,有助于增加士兵心中的威望。 暮鼓声响起,训练结束后,李瑄回到住所。 刚把甲胄卸下,仆人便送来食物。 李瑄闻到香气扑鼻。 只见一名仆人端着一个硕大的烤羊腿。另一名仆人端着一盘不知名的“青菜”,还有一壶美酒。 “军中的食物,都如此丰盛吗?” 李瑄问其中一名叫林九的瘦小仆人。 另一名稍微健壮的仆人叫王石。 他们年纪都不大。 “小奴去为将军准备饭食时,庖厨将这些给我们,说是专门为将军准备。”林九向李瑄回答道。 “端着这些酒肉跟我走。” 李瑄眉头一皱。 盛唐军中确实有不少将领大鱼大肉,甚至还有酒色常伴。 但李瑄刚来没两天,还在挽回声誉的阶段。 两个仆人端着酒肉,从食所到这里,肯定很多士兵看见,免不了被议论。 李瑄觉得这是卢瑜故意吩咐庖厨,为他准备酒肉。 带着两个仆人和罗兴,来到跳荡军营地旁的食所。 虽然营地飘荡着粟米之香,但和肥美的烤羊腿相比,士兵们碗中的粟米变得索然无味。 士兵们不解李瑄为何拿着酒肉前来?一個个垂涎三尺。 “我新入丰安,寸功未立。不知庖厨为何为我准备如此丰盛的酒肉。堂堂大丈夫,羞愧而难以下咽。” 李瑄来到军营中,对着跳荡锐士说道,声音铿锵有力。 然后,李瑄又转向衙将高锴:“高将军,今日哪位士兵,训练最为刻苦?” “刘季虎最卖力。” 高锴想了想,回答李瑄。 “哪位是刘季虎?” 李瑄喊一声。 “属下就是。” 一名端着碗的壮汉起身。 “将酒肉递给他。他才配吃酒肉。”李瑄向林九和王石吩咐。 在一众士兵眼馋下,酒肉被放在刘季虎身边。 “谢将军赏赐!” 刘季虎咽了一下口水,立即拜谢李瑄。 除了与突厥交战前,平时逢年过节吃一次肉就算不错了。 其他士兵,投来羨慕的目光,后悔今日没像刘季虎一样努力。 随后,众目睽睽下,李瑄在食所盛一碗粟米,和士兵一样,在碗里放一些盐,坐在旁边大口大口吃起来,津津有味。 士兵们动容。 当初陈将军,也没如李瑄这样。 当天晚上,军营中便传出消息,陈将军并非被免职,而是回长安升职。等下一次再来边塞,最起码也是兵马使。 “这只有十六岁吗?能力、智慧无懈可击,又能克制自己的欲望!” 主将卢瑜的住所内,得知李瑄的一举一动后,叹一口气。 一封信,被卢瑜用灯烛之火,烧成灰烬。 …… 新一天,为休息日,李瑄连夜写一封信,将自己所处的环境,告知李适之,请李适之重用陈回光。 一大早,罗兴持信,渡黄河到丰安县城,将信件交给信使。 李瑄在住所观看信安王赠送给他的《行军录》。 这里记载与吐蕃大小战斗的细节,使李瑄受益良多。 李瑄还能依据其中的统兵经验,来思考自己遇到敌人时,该如何去做? 考虑到山川地形,又该如何指挥? “咚咚……” 午时两刻,军城前的鼓声突然响起,听鼓声的频率,是有军情。但非紧急军情。 如果是紧急军情,鼓声的频率会非常急促。 李瑄立刻穿戴甲胄,来到军使府。 在军使府的正堂,一名粗布衣打扮的老者站正堂上,蓬头垢面,衣着狼狈,神色哀伤。 “他是丰安县的牧民,今日上午,突厥上千骑兵寇丰安边境,劫掠上百户牧民,除了上百名我大唐子民被掳走,还有近万牛羊牲畜被抢走。诸位如何?” 李瑄和衙将们到齐后,卢瑜指着堂上的老者,面容正色地说道。 丰安军北面五十里处,黄河以西,汉长城残垣以东有一片肥沃的草地。 黄河以西,没有天险保护,所以历年没有汉人百姓生活。 但在十几年,毗伽可汗时代与大唐友善,年年朝贡。 那块牧场成为暂时的安全之地,先后有数百户汉地牧民,搬迁在那里。 这几年虽与突厥决裂,但丰安军城距离那处牧场不远,也经常去巡逻,所以牧民们没有搬迁。 现在终于酿下苦果。 “寇边突厥估计是阿波达部或咄陆部。我丰安军骑兵不足。即便是请求王帅支援,也一定来不及。” 推官齐沖虽然怜悯被劫掠的百姓,但骑兵实在有限。 如果早知道敌人动向,派遣步弩过去埋伏,一定可以让敌人铩羽而归。 很明显,突厥夜间赶路,清晨突袭,有备而来。 第三十三章 战马体力控制 “推官此言差矣,我五百丰安精骑,必能将来犯敌兵击溃。请将军允许我追击。” 阿史那扶汶向卢瑜请命。 他们部落效忠大唐一百多年,不会因为同是突厥,而心慈手软。 如鲜卑一样,彻底融入汉人之中,才是他们的归宿。 卢瑜则犹豫不定,迟迟未说话。 “诸位将军要为草民们做主啊!牛羊为牲畜,舍弃就舍弃了。但家家户户都有亲人皆被胡人掳走,那是活生生的人呐,在胡人那里,还不如畜牲……” 那名老者跪在地上,哀求丰安军出兵。 他是里正,必然为父老乡亲们寻找一线生机,他的儿孙也被掳走。 “长者请起,非我军不愿,实无能为力。” 柳锡赶紧将这名老者扶起来。 边塞就是这样,历朝历代胡人劫掠汉民太普遍了。 “将军,敌人轻骑能深入到黄河,在丰安军的眼皮子底下劫掠我大唐子民,是我们丰安军的责任。敌人离开的时候,携带大量牛羊,一定无法快速行进,且敌人长途而来为疲惫之师。末将请命,率领骑兵追击。” 李瑄突然起身向卢瑜拱手。 丰安军最近的突厥部落,在贺兰山西部,距离数百里。 现在起兵,必然可以追上。 突厥轻骑虽数量众,但结合种种,李瑄有信心战胜。 再不济,也可以依靠轻骑的机动,将突厥骑兵赶走,救回被掠走的大唐子民。 “此长者只是估计突厥骑兵过千,具体数量还未得知。贸然出兵,会有失身之险。” 卢瑜看了李瑄一眼,缓缓说道。 “边军的责任就是安边戍民。为苍生而义,为国家而死,这正是我辈男儿所追求。” 李瑄不论心里如何想,说出的话却是豪言壮语。 一众衙将和军中佐吏听到李瑄的话后,肃然起敬。 “将军,请允许末将骑上战马,与李将军一起追击敌人,救回百姓。” 热血沸腾的高锴,起身说道。 李瑄能以尊贵之躯,行如此勇敢之事。他出身寒微,又怎能不从呢。 “战机稍纵即逝,丰安军中没有懦夫,请将军下命。” 阿史那扶汶正要思战,他对李瑄敬佩之至,有李瑄带头,他更有底气。 “李将军之言不无道理。敌人长途奔袭而来,人困马乏。我军可出其不意。” “出战吧将军,我也愿加入骑兵,与李将军一起。” “突厥在丰安黄河劫掠而归,这是我们丰安军的耻辱……” 一众衙将,纷纷向卢瑜请命。 这让卢瑜眼神微变,他是文官为将,新节制丰安军,还来不及笼络诸衙将。 现在因李瑄一句话,而靠拢李瑄,这对他威势很不利。 但事已至此,他不能惹众怒,只能说道:“就由李将军率领五百骑兵追击突厥。本将会立刻快马上书王帅,请求支援。” 如果李瑄能击溃突厥来犯骑兵,最大的功劳归主将。 如果不能…… “遵命!” 李瑄领命。 一出军使府,李瑄让阿史那扶汶迅速召集骑兵,并携带干粮和水,半个时辰后,准时出发。 高锴请求带他一起。 但李瑄婉言拒绝,他是跳荡军的衙将,没有这种规矩。 再说诸衙将纷纷请战,如果只带高锴,算什么事呢? 李瑄告诉高锴,迟早会有大战,让他不要心急。 罗兴已经回来,李瑄让司胄为罗兴配一套明光甲。 自己也从兵库取出一杆适合在马上战斗的长枪。 马槊是面对敌人披铁甲时使用。非王庭直属的突厥骑兵大多数都无甲,披皮甲的都不会有几个,更别说铁甲。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卢瑜来到校场上向李瑄吩咐:“能成则成,不成也不会怪罪你。” “末将必救下被掳走百姓,凯旋而归。” 李瑄语气坚定。 卢瑜为展现自己主将的身份,在骑兵集结后,鼓舞士气。 “咚咚!” “出发!” 随着战鼓声的敲响,李瑄骑上他的战马一声令下,一队队骑兵,从军城北门奔出。 李瑄从斥候军选出数十名熟悉地形的探马。 他们皆一人双马,先一步探查突厥骑兵的动向。 一個时辰后,李瑄带领骑兵,来到被突厥骑兵劫掠过的牧场上。 此地浓烟滚滚,突厥劫掠过后,放火将牧民们的房屋烧毁。 有一些牧民趁乱逃跑,或者游过黄河的牧民,幸免于难。 也有十几名百姓,反抗突厥,被无情杀害,曝尸荒野。 幸存的牧民重回破败的家园,无不悲泣。 “里正将官兵唤过来了!” 李瑄率骑兵到来后,一名牧民激动地喊一声。 “求将军将我等亲人救回。” 百姓们见以李瑄为首,纷纷哀求。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突厥犯我,必血债血偿。” 李瑄见百姓的房屋都被烧毁,怒火中烧。 他开口安慰牧民,向他们承诺,必救回他们的亲人。 牧民们跪地感激,将希望寄托于唐军身上。 此时,前方探马已经探索到突厥骑兵撤退时留下的痕迹。 “将军,为恐马匹体力不支,贻误战机。” 来到牧场的时候,只用不到一个时辰。 这已经是透支战马的体力,阿史那扶汶以为李瑄不懂这些,硬着头皮向李瑄提醒。 “我已有想到,在牧场停留一个时辰,割草喂马。然后以两里快步,与两里快步的速度行进。” 李瑄心里清楚。他来自后世,有更科学的骑兵行军速度。 他先来牧场,是因为他们突然出战,战马只是匆匆喂一下。 在牧场上休整一番,让马匹状态到达巅峰,然后开始连贯追击。 “末将不解,何谓快步与慢步?” 阿史那扶汶不明白李瑄说出的两个词汇。 快步是多快?慢步是多慢? “你们跟着我的马匹,控制马速即可。” 李瑄现在很难对阿史那扶汶等人说清怎么样更节省马力。 以后在训练骑兵的时候,李瑄会精确就计算大唐战马的平均耐力,将快步、慢步、跑步、袭步统一,方便指挥骑兵。 慢步就战马的基本行走方式,一般慢步行军的时候,每半个时辰十里左右。 快步行军的时候,每半个时辰十五到二十五里。 跑步行军的时候,每半个时辰三十到四十里。 袭步为战马进行突袭的时候,这是最耗费战马体力的步法,通常用以最后的冲刺。 快慢交合,持续行军,是最上解的行军方式,一旦遇到敌人,随时可以让马匹飞跑,甚至突袭。 第三十四章 神勇 休整完毕后,李瑄率领骑兵出发,正式进行追击。 先是控制马速,快步行进两里。 马匹还有很大余力的时候,李瑄减缓马速,让战马在行走状态下,能清晰地听到四蹄落地的声音。 阿史那扶汶还是不懂,他们认为马匹应该跑时间长一点,再放慢马速。实在不行,停下来歇歇。 于是询问李瑄。 “你们看着吧,按照我这样的行军方式,一定比你们所想的更快追上突厥骑兵,并且以更好的状态,投入战斗。” 李瑄向阿史那扶汶等人解释。 战马快步时消耗的体内,会在慢步时逐渐恢复一些。 如此状态下,他们可以长时间不用下马。 如阿史那扶汶所想,一直均速跑步,累了就歇息。 这其中会耽误许多时间。 黄昏时刻,残阳如血。 探马来报:“启禀将军,在东北部六十里外,发现突厥骑兵,数量在千人左右,他们分前后两军,将大量牛羊赶在中央。” 终于侦查到敌人动向。 计算探马返回的时间,此时他们距离突厥骑兵可能只有不到五十里。 李瑄下令,唐军做好战斗准备。 探马发现突厥骑兵,突厥骑兵也一定发现唐军探马。 在知道突厥骑兵不可能甩开他们的情况下,行军速度一直保持快慢交替,最大限度保存马力。 “将军,现已黄昏,士兵们很少夜战,对骑射会是一个考验。”阿史那扶汶向李瑄说。 “未尝不是好事。我军已知突厥人数,然突厥却不知我军虚实。不过突厥一定会分兵来探查后方。你派遣两队人马,先行前方。如果遇到突厥探马,将他们驱赶。” 李瑄向阿史那扶汶吩咐道。 “遵命!” 阿史那扶汶领命后,两队骑兵暂时离开队伍,以快步奔行在主力东北和西北两侧。 不久后,探马来报,突厥来探查后方的轻骑,已经被驱赶走。 但突厥骑兵已经意识到不对,加快速度。 携带大量牛羊,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摆脱唐军。 除非突厥骑兵放弃牛羊。 一向有虎狼之心的突厥,怎么可能轻易放弃到手的猎物? 突厥骑兵料到丰安军骑兵不多,所以大战在所难免。 排兵布阵,突厥骑兵不是唐军对手,但遭遇战和突袭战,却是突厥骑兵最擅长的。 天地逐渐拉上一层黑幕。 李瑄没想到他的第一次战斗,会发生在夜晚。 “突厥骑兵的阵形如何?” 当探马再次回来后,李瑄询问。 “突厥骑兵以牛羊在前,少量骑兵看护。大量骑兵已移至后方,向我军而来,他们组成的阵形,非骑射之阵,而是冲锋之阵。现距离我们不到二十里。”探马回答。 “突厥骑兵不想放弃牛羊和掳走的百姓,就只有主动出击了。” 李瑄自语一声,这在他的意料之中。 晚上射箭,会误伤自己人。特别是在护甲不如唐军的情况下。 唐军骑兵的皮甲,可以一定程度上抵挡箭矢。但突厥骑兵带甲之士少之又少。 突厥人虽然穿兽皮衣,但兽皮衣和特制的皮甲相差甚远。 “阿史那将军,敌人冲来的时候,指挥士兵向两翼退后扩散。一定要保持好阵形,当突厥骑兵进入射程,抛射突厥骑兵。若阵形变乱,不适合骑射的时候,则立刻停止,防止误伤。另外听我号令,随时准备近战。” 李瑄向阿史那吩咐。 突厥骑兵既然想一战冲散他们,那就一定不能让他们如愿。 先避其锋芒。 “末将明白。” 阿史那扶汶点头。 敌人人多势众,硬拼不智。 战马长途行军,虽有所消耗,但按照李瑄的行军方法,依然可以进行一场剧烈的战斗。 此时,阿史那扶汶对李瑄更加敬佩。他御骑多年,都没想到这样的行军方式。 先前分出的两队骑兵归队。 所有骑兵收到命令,以五十人一队,在押官、队头的带领下,保持间距往后撤退。 但马速依然是慢步。 突厥骑兵的马匹,以跑步冲击,很快就接近唐军。 “轰隆隆!” 月朗星稀,使黑夜有一丝明亮。 但苍茫的原野上,却凝结着肃杀之气。 近九百骑一起冲锋,震天动地的马蹄声,响彻荒野。 “我们咄陆的儿郎如狼,我们咄陆的敌人如羊。敌人是丰安唐军,他们的骑兵一定不如我们。冲杀过去,我们将获得更多战利品。” 突厥骑兵的统领,是一名突厥达干。 他是突厥左厢咄陆部落最强大的勇士。 在看到唐军的身影以后,他举起手中长矛,扯着嗓子向部下命令道。 他经验老道,知道这一带出现的唐军骑兵,来自丰安军城。 所以即便没有探查到唐军虚实,也毅然下定决心战斗。 好不容易到嘴的肥羊,怎么可能吐出来? 在突厥达干一声令下后,突厥骑兵所有马匹呈突袭状态。 长矛与马刀,在月辉的映衬下,更显冰冷。 在他们前方,李瑄已经指挥骑兵让战马进入跑步状态。 突厥骑兵一时追不上。 “可恶!唐兵懦弱!” 突厥达干赶紧令麾下停止冲刺,让骑兵以正常的跑步状态追击。 唐军也是轻骑,故意避开与他们交锋。 突厥达干知道自己不能放弃,一旦回头,唐军一定会调转马头追上来。 现在唯有一鼓作气追上唐军,将唐军冲散,他们才能顺利回到部落。 半刻钟后,突厥骑兵终于距离唐军只剩二百步,眼看越来越近。 即便是冲锋阵形,他们也会在短兵交接前,进行几轮射击。 突厥骑兵露出如狼一样的眼神,将箭矢搭在弓弦上。 “咻咻咻……” 临近唐军百步的时候,一道道箭矢穿破黑夜。 唐军阵形分散,又高速机动,在夜晚射箭,对唐军几乎没有杀伤。 “咻咻咻……” 唐军也开始回头反击。 突厥是突袭阵形,人马紧密。唐军虽然也看不太清,但造成杀伤更容易。 不过杀伤十分有限。 突厥骑兵刚才以为要与唐军交锋,提前冲刺,使其马匹体力消耗巨大。 在一阵箭矢交锋后,又被拉开距离。 但唐军骑兵不可能一直保持完美阵形,在疾驰的时候,总会有人马掉队。 突厥是追击方,掉队无所谓。 而被追击方,一旦掉队,必遭屠戮。 李瑄不能不管这些即将掉队的骑兵。 他见阵形有散开的趋势,立刻吩咐将唐军分成两队。 由阿史那扶汶率领一队三百骑兵,迂回攻击敌骑右翼。 李瑄率领两百骑兵,迂回攻击敌骑左翼。 而突厥达干看到与唐军竟又拉开距离,知道不能再这让跑下去。吩咐麾下停止奔跑,以慢步的方式,跟在唐军身后。 本想喘息一下,继续追击唐军。 却见唐军的队伍一分为二,分别在原野上掉头,以突袭的方式,向他们杀过来。 “迎敌!” 突厥达干大喝一声,骑兵不能失去动力,他不得不让马匹再次跑起来。 但明显能感觉到突厥骑兵的气势,不如唐军有冲击力。 两股唐军,像两柄尖刀一样,插向两翼。 “咻!” 李瑄一马当先,从马侧取出雕弓,挽弓搭箭。 一名冲在最前方的突厥骑兵,应声而倒。 刚才指挥骑兵阵形,他没有机会射箭,这是他杀死的第一个敌人。 紧接着又是几箭,例无虚发。 眼看双方近在咫尺,李瑄将强弓挂在马侧。从另一侧取出长枪,双手紧握。 一名突厥头领看到李瑄身着铁甲,知道李瑄身份不一般,准备将李瑄挑下马,彰显勇力。 他也越众而出,策马挺矛而来。 “噗嗤!” 两马相交,李瑄瞅准时机,一枪而过,正中其心脏,当场毙命。 “喝!” 在长枪刺中突厥骑兵头领的一瞬,李瑄猛然用力,将尸体高高挑起,甩向一名突厥骑兵。 那突厥骑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尸体砸下马。 “将军威武!” 身后唐军见李瑄神勇,齐声一喝,如打鸡血一样随李瑄猛冲。 “杀!” 见李瑄的强大,数名突厥骑兵驾马一起冲向李瑄。 “噗嗤!” 最先一骑,被李瑄刺中喉咙,直接甩下马。 又有三矛同时攒刺。 “铛!” “噗嗤!” 李瑄挥舞长枪,将矛全部拨开。 他的长枪还有余力,趁一名突厥骑兵失手,直刺其胸。 “砰!” 然后一记横扫,抽中另一名突厥骑兵脑袋,将他打下马。 剩下一名突厥骑兵虽与李瑄马匹错开,但李瑄背后的罗兴趁机挺枪,将其刺死。 又有数骑猛驰而来,他躲过数矛直刺,并将他们全部刺下马。 向李瑄聚拢的突厥骑兵越来越多,李瑄浑然不觉,他大呼驰前,左冲右突,当者辟易,无一合之敌。 罗兴和丰安骑兵跟上李瑄的步伐,将突厥骑兵外围阵形彻底冲破。 当李瑄冲到突厥骑兵中央,有两名突厥骑兵头领不讲武德,在李瑄刺死一名突厥骑兵的时候,一左一右,偷袭李瑄。 “噗嗤!” 李瑄回枪将左边的偷袭者刺下马。 右边一矛,直刺李瑄胸口。 但李瑄微微侧身,躲过这一矛。 与此同时,他单手持枪,另一只手抓住矛刃下方。 偷袭者想要回矛,却被李瑄死死握住,他一用力,长矛易主。 那突厥骑兵头领失去兵器,在战场上必死无疑。 “噗嗤!” 他将手中长矛掷出,两丈外的一名骑兵,被洞穿身躯,血洒原野。 李瑄越战越勇,马匹所过,一路横尸,突厥骑兵竟不敢再近。 “还是勇士吗!战后一定斩了你们!” 突厥达干看到左翼骑兵竟有勒马,十分愤怒。 一场交锋还没过,怎么左翼溃败这么快? 他不再顾右翼,而是亲自坐镇左翼。 黑夜中,他没看到李瑄的神勇。 第三十五章 斩将 此时,李瑄看到突厥骑兵黑夜中矗立的狼头纛。 而月辉之下,穿着铁甲的突厥达干,十分显眼。 “敌翼已溃,诸将士奋击之,一举克之。” 虽然战马的冲击力已经降下去,但李瑄大喝一声,带着罗兴策马驰入更密集的突厥骑兵之中,直袭突厥达干。 枪出如龙,甲胄染血。 突厥达干见李瑄突袭时,将一个个拦路的骑兵挑下马,无人能挡,心下惊道:“丰安军何时有这种猛将?” 虽然心惊,但突厥达干是咄陆部第一勇士,自恃武力绝众。 他知道必须将李瑄杀死,才能稳住阵形,遂带着亲卫,奋马迎击李瑄。 眨眼之间,双方就到蓄力范围。 突厥达干的两名亲卫先前,试图在达干面前表现自己,率先越骑,正面突刺。 “铛!” 李瑄单手持枪,挡住一矛,回身就刺,将一名亲卫杀死。 另一矛在李瑄躲避的时候,夹在腋下。 他一扭身,那亲卫被巨力甩下马。 还不待起身,就被罗兴一枪刺死。 而李瑄将再次获得的长矛投掷出去,突厥达干又一名亲卫被击飞。 此时,见李瑄的勇猛,突厥达干心生畏惧。 但此时调马一定来不及,他只能咬牙强上,殊死一搏。 双方近。 突厥达干瞋目横矛,主动出击。 “铛!” 李瑄挺枪直迎。 枪矛撞在一起的时候,李瑄猛然挑枪。 “咻……” 巨大的力量,使突厥达干无法控制手中长矛,竟脱手而出。 “铛……” “噗嗤!” 失去兵器,在双马交错的一瞬,李瑄斜刺突厥达干盔甲薄弱处的脖颈。 护颈的铁片七零八落,枪刃贯穿突厥达干的咽喉。 他眼睛瞪大,一副不敢置信。在部落中无人能敌,今却被一合击杀。 当李瑄收回长枪,突厥达干直挺挺从马上摔落。 剩下的亲卫丧胆,转马而逃。 李瑄持枪追击,一枪贯穿一名突厥骑兵的背后,将他在枪尖上高高挑起,甩到突厥骑兵人多的地方,震慑他们。 “啊……达干死了……达干死了……” 许多突厥骑兵亲眼目睹达干被李瑄一枪挑死,他们一个個胆战心惊,用突厥语大喊大叫。 突厥骑兵左翼被李瑄冲得七零八落,本就有大乱。 现突厥达干死,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直接溃败。 那些幸存的突厥骑兵,纷纷调马北逃。 这也间接使还能抵抗的突厥骑兵右翼散乱。 当李瑄率领骑兵突到这边的时候,近千的突厥骑兵,正式崩溃,做鸟兽散。 “阿史那将军,你去营救被掠走的大唐子民,我继续追击。你务必以最快的速度突袭过去。” 李瑄见到阿史那扶汶后,向他吩咐一声。 突厥还有上百骑在前方。 李瑄让阿史那扶汶不惜马力,是害怕突厥骑兵狗急跳墙。 “遵命!” 阿史那扶汶领命后,立刻收拢两队骑兵,快马向前方驰。 此时阿史那扶汶对李瑄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率三百骑兵冲击右翼,还在鏖战的时候。李瑄就率二百骑将左翼冲散。 他会说突厥语,能听到“达干已死”的呼声。 …… 双方的马匹,都损耗大量体力,没全力奔跑多久,就慢了下来。 李瑄一路杀死十几个突厥骑兵后,看不到突厥骑兵的踪影,下令士兵们控制马速,进入慢步状态。 此时他料定突厥骑兵会拼命狂奔,马匹迟早坚持不住。 突厥现在分散在原野,他们识路,会向一个方向汇聚。 他以慢步,让马匹恢复体力,再快慢步结合追击,一定能将大部分敌人留下。 整整一夜,唐军都在追击过程中。 掉队的突厥骑兵,很少能逃过斩杀。 拂晓,天微微亮,李瑄在贺兰山西,遇到人困马乏的突厥骑兵。 “唐军追来了!” 突厥骑兵翻身上马,鞭子抽打,让不堪重负的马匹加速。 李瑄趁机下令疾驰追击。 此时,骑射已经能发挥作用。 而许多突厥骑兵为了逃命,丢弃弓箭、兵器,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嘣!” 李瑄跃马在前,张弓搭箭,所中必倒,囊中三十箭,皆被射完。 每一次弓弦的声音,都让逃跑的突厥骑兵身体一颤,生怕自己成为李瑄的箭下亡魂。 但突厥骑兵没有投降,因为即将到达咄陆部的势力范围。 有生还的希望。 反之,一旦投降,将沦为唐人的奴隶。 “停!” 追射一个时辰,又有三百名突厥骑兵落马后,李瑄伸手,示意唐军不再追击。 一夜的追杀,使一千突厥骑兵,只有不到五十人逃跑。 这里是贺兰山,再追就会到突厥的地界。 自己一方也十分劳累,全靠大胜之势的意志支撑。 接下来,就是收获战利品的阶段。 射出的箭,没有损坏,则收回至箭囊。 突厥的战马,被士兵们收拢起来。 可惜有些战马无法承受高强度战斗,已经报废。 突厥士兵的弓矛,堆在闲置的马上。 士兵们以聝计功。 聝,就是左耳。 这种血腥的方式,是记录军功最直接的办法。 在激烈的战斗中,无法做到这一点时,会在战后统计敌军尸体数量。 再结合士兵汇报的斩敌数,判断军功。 冒领军功,是军中非常严重的罪责。如用平民百姓、自己战友的尸体冒功,必定会被斩首示众。 当然,也有许多战斗,无法确定杀敌数,只能估算。或者把战功算在集体上。 战死的唐军,放在马背上带回军城。 这让李瑄很是伤感,但两世从军,他有心理准备。 以后会有更多的战友,离他而去。 边塞战死的士兵,除非是将领,不然是不可能“落叶归根”。 按照唐制,死亡的士兵,就地祭葬。 然后会造册报送,通知乡里,以士兵的功勋,给予家属不同优恤。 又休整一番,携胜而归。 回时没有那么着急,马匹常步走回去。 到次日下午,李瑄才回到丰安汉长城残垣内牧场附近。 阿史那扶汶在救下被掳走的百姓后,赶着牛羊先一步回来。 在丰安骑兵出击前,卢瑜按例快马加急,通知朔方节度使王忠嗣。 王忠嗣立刻令皋兰州派出一千骑兵渡过黄河驰援。 皋兰州距离丰安最近,只有一百余里。 “将军可算归来!” 探马得知李瑄率领骑兵回来后,阿史那扶汶单骑走马十里迎接。 “来犯敌人,几乎尽灭。我大唐死难的百姓和战死的兄弟,可以安息了。” 李瑄见到阿史那扶汶的面后,幽幽说道。 “将军神勇盖世,古今未有啊!此战您是首功!” 直到现在,阿史那扶汶还在为李瑄的神勇感叹。 “是与诸位一起的功劳,回城以后,论功行赏。” 李瑄向阿史那扶汶说着,看向所有士兵。 士兵们听后,都很开心。心甘情愿与李瑄这样的将领一起战斗。 “启禀将军,皋兰州的骑兵来支援我丰安军。在得知我军击破敌人,却不肯走……” 寒暄过后,阿史那扶汶一脸难色地向李瑄禀告。 第三十六章 皋兰州都督府骑兵 “他们想干什么?” 李瑄听出阿史那扶汶话中的不对味。 “他们想要一些牛羊回去,以劳出军之苦。” 阿史那扶汶很不忿地回复李瑄。 “皋兰州距此一百里,他们很劳累吗?丰安军又有几只牛羊?再说国家有难,奉命出战,身为军人不应该吗?我们击退突厥骑兵,他们应该庆幸才对。” 李瑄说话间,眉头一皱。 “我们从突厥骑兵手中夺回的上万只牛羊,被他们看见。他们要五百只羊,一百只牛。我不允他们,他们赖着不走。” 阿史那扶汶回答李瑄。 “岂有此理,那是牧民们的牛羊,他们也敢开口。” 听到这话,李瑄厉声说道。 牧民们刚经历劫难,又有人死于灾祸。这么做,不是在他们伤口上撒盐吗? 前世就是军人的李瑄,对军纪十分看重。 “末将向卢将军传信,却迟迟得不到回复。现在那边闹得更厉害了。” 阿史那扶汶虽然脾气暴躁,但他麾下不足百人,不能与皋兰州骑兵起冲突,只能忍着。 好在李瑄终于赶回来。 “带我过去!” 李瑄下令士兵加快速度。 一会儿,他们就到达牧场上。 此时,皋兰州骑兵的耐心已经到极限,他们渡河而来,想要几头牛羊都不行。 见丰安军迟迟不给答复,毫无军纪的皋兰州骑兵开始肆意抢夺牧场上的牛羊。 “阿爷,阿爷……” “你们简直是强盗……” “给你们几只还不行吗,为什么把我们的牲畜全抢走。” “给我们留一些吧……” 牧民们哀嚎阻止,却无济于事。 在牧场上,丰安骑兵不到百人,又无军令,不能轻举妄动。 “你们是官兵还是胡人啊!你们抢我们牲畜,连牲畜都不如……” 先前去丰安军城报信的里正老泪纵横,对这些皋兰州骑兵痛斥。 “老东西!” 一名士兵听到老里正这么骂他们,从腰间抽出马鞭,欲给老里正一个教训。 马鞭高高扬起,就要落下。 “咻……” 就在这时,李瑄出现。 他看到这一幕,怒发冲冠,毫不犹豫地从箭囊中取出一支箭矢,弯弓便射。 “啊……” 只听一道惨叫声,那皋兰州骑兵的手腕,被羽箭击穿,血液滑流。 他手中的马鞭,也不受控制的落在地上。 这么大的动静,将其他皋兰州骑兵惊动。 “住手!” 李瑄带着骑兵气势汹汹地来到牧场。 罗兴持枪,阿史那扶汶持矛,紧跟在李瑄左右。 “去截住他们!” 皋兰州骑兵大多数由胡人组成,他们不是善茬,就准备骑马取兵器。 李瑄让麾下抢先一步,将他们截住,不让他们到马圈。 “你们想死吗?我丰安军八千步弩,稍后便至。谁敢取兵器,一律射杀!” 李瑄见皋兰州骑兵还想反抗,他举起弓怒吼一声。 很早李瑄就知道,唐代“募兵制”而来的士兵,不论胡汉,追求的是功勋与钱财。 真正能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的,少之又少。 他们只听自己将军的命令,不考虑后果。 所以会有安史之乱这种浩劫。 有些兵痞是没有底线的,行事与强盗无异。 李瑄这句话后,才将皋兰州骑兵震住。 主要是他们信以为真,丰安军八千步弩如果赶来,他们这些失去战马的骑兵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阁下伤残我士卒,犯军中大罪,我必禀告王帅。” 皋兰州骑将怒气冲冲地走过来,向李瑄质问。 “我刚击寇边敌人而归,以为敌人又至。可惜我箭术不行,本来我想射杀他。” 李瑄骑在马上,沉声说道。 丰安骑兵则忍俊不禁,他们的将军,可是能飞马射缨的人。 “你……可笑……我们的盔甲,还证明不了我们是唐军吗?” 皋兰州骑将气急败坏。 “在我眼里,人的举止比人的外表更容易分辨。唐军不会去劫掠自己的百姓。武周时期,宰相张光辅在豫州纵兵劫掠,杀降冒功。他的结局,伱们难道不知道吗?这才过去多久?我现在就如狄仁杰一样,心中有一恨,恨不得手持尚方斩马剑,将你们的脑袋全部砍下来。” 李瑄刚开始的声音还算温和,但他越说越激烈,最后嘶吼犹如惊雷,眼神如虎狼一样,让皋兰州骑将,身体颤抖,不敢与李瑄对视。 连李瑄麾下的士兵,都噤若寒蝉。 此时,丰安骑兵对李瑄敬畏有加。 空气凝结。 无人敢答,唯有牛羊牲畜,“惊魂未定”的叫声。 那些牧民感激地看着李瑄。 这才是真正的将军啊! 身上带血铠甲,峥嵘中显得仁厚。 老里正认出李瑄,就是他请命率领军队,救回牧民。 一时,泣不成声。 “你们隶属于谁?” 终于,李瑄又继续开口,盯着皋兰州骑将。 “属下名浑悬,是皋兰州都督府下属骑兵……” 骑将害怕李瑄,只能将怨恨埋藏在心底,等回去后,再告知都督。 “浑释之就是这样教你们的吗?” 李瑄立刻想到一个人。 皋兰州虽然号称‘州’,但实际上并非“州郡”级的行政单位,它还是归灵武郡管辖。 九姓铁勒之一浑部投靠大唐后,被安置在皋兰州,浑部首领世代为皋兰州都督。 皋兰州都督府有三千轻骑,不在朔方军之列。 却受朔方节度使管辖。 浑释之可能在历史上不太出名,他的儿子浑瑊可是大名鼎鼎。 一个十一岁从军,十二岁就能立下跳荡之功的猛人。十五六岁开始南征北战,不下几年,就勇冠三军。 现在浑瑊应该才八九岁。 “我们不辞辛劳来支援你们,你们不该这样……” 浑悬心中更是不服。 出一次兵容易吗?他们可是连夜紧急出兵,最终连一点报酬都没有。 “国家大事,不是你们的私欲。如果好好说道,此行所获战马,分你们一批又有何?你们敢抢大唐百姓牛羊,看来你们浑部是不把自己当唐民。你们回去问问浑释之,是不是如此?记住,我是丰安军副使,李瑄。” 李瑄用很重的语气,向浑悬说道。 铁勒浑部投靠大唐多年,大唐将肥沃的牧场交给他们,对他们不薄。 这是灵魂拷问,让浑悬冷汗直流。 “给他们一些干粮,载他们过黄河。至于马匹,先留在丰安军。” 在浑悬心惊胆战的时候,李瑄向阿史那扶汶吩咐。 第三十七章 拒绝赠送 如果是别人,肯定会劝李瑄三思而行。 但阿史那扶汶不会。 他早就看皋兰州骑兵不顺眼。 李瑄的决定令皋兰州骑兵炸锅。 马匹是骑兵的命根子,失去战马,他们没脸会皋兰州,这是对他们的侮辱。 “皋兰州都督府不隶属丰安军,将军却扣押我们的战马,古往今来,哪有这样的例子?” 浑悬不敢回去,他硬着头皮向李瑄说道。 “你们失去战马,最多脸上无光,朝廷依旧会供养你们。牧民们失去牲畜,何以生存?” 李瑄反唇相讥:“你们不配骑在马上。” 浑悬听到李瑄的话,捏紧拳头。 要不是形势比人强,浑悬绝对像勇士一样,与李瑄决斗。 “我会禀告都督,节度使的公堂上见吧!” 浑悬无可奈何,只能愤而离去。 “希望你如实禀告。” 看着浑悬的背影,李瑄一字一顿地向他提醒。 皋兰州都督府的一千士兵,从十里外的官渡过河。 由阿史那扶汶率骑监督。 “将军您的仁义,更胜地方的父母官!请受草民们一拜。” 另一边,老里正带着牧民们向李瑄拜道。 “长者折煞我了。边军守卫边民,这是责无旁贷的事情,牧民的死难,已使我们蒙羞。” 李瑄不敢当,连忙将老里正扶起。 “为感激将军将草民们从虎口救出,我们这些牧民一起慰劳五百头羊于丰安军,请将军笑纳。” 他们一家出几头羊,不伤什么。 有数十匹马,都驮着唐军的尸体。他们看在眼里。 “多谢长者和乡亲们的好意,羊是牧民们的心血,一家一户也不过数十,军人保家卫国,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我不会收的,你不要再说了。” 李瑄当场拒绝老里正,并言辞说道。 他知道边军将士的秉性,拿着军饷不说,每一次出战,都会让周边牧民准备“牛羊”享用。 如果牧民心甘情愿还好说。但很多事情,总会由好发展到坏。 皋兰州骑兵明抢,不就是习以为常,以为不会被惩罚吗? 严明军纪,是李瑄治军的目标之一。 “这……” 老里正不解,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李瑄会这么干脆利落的拒绝。 他实在看不懂这年轻的将军。 但李瑄的威势,使老里正不敢再提这件事,心中已有决定。 “长者,黄河以西已经不便放牧。尽早搬迁到黄河以东吧。那里的牧草虽不如西边肥美,却足矣逐千万马牛羊。” 李瑄不忘郑重地向老者提醒。 这里的家已经被烧毁,索性就在新地安家。 这里不是灵武,没有贺兰山作为屏障。 突厥咄陆部损失惨重,难保不会再派轻骑来杀人泄愤。 “草民与其他牧民商议,正要渡过黄河,在对岸重新安家。” 老里正无奈地说道。 以后隔河相望,难免触景生悲。 就在李瑄安抚牧民的时候,丰安军使卢瑜,骑马来到牧场上。 李瑄以为卢瑜是来迎接他凯旋,谁知刚见面,卢瑜就劈头盖脸地对他一阵数落:“你怎么能将皋兰州骑兵的战马扣下,还射伤皋兰州骑士?这是军中的大忌,是不是觉得身为宰相的儿子,就能任性妄为?” 在得知李瑄的所作所为后,卢瑜第一时间赶过来。 他更在乎的是李瑄不经他同意,擅作主张。 有没有将他这个主将放在眼里? “启禀将军,皋兰州骑兵劫掠牧民,令人发指。如果伱在现场,应该也会如此去做。只是情势紧急,未能及时向您汇报。” 李瑄虽然被骂,但还是心平气和地向卢瑜解释道。 “皋兰州骑兵毕竟是来帮助我们丰安军。” 卢瑜知道这件的事情。 边塞牧民犒劳出战将士,不是应该的吗? 没有浴血奋战的将士,他们拿什么放牧? 他恼怒阿史那扶汶将皋兰州骑兵索要牛羊的事情告诉他。 他身为主将,难道能明面同意吗? 正常情况下,是李瑄和阿史那扶汶稍微一暗示,一施压,牧民们就会献出一部分牛羊犒军。 就算是陈回光在,也会是如此! “将军此言差矣,皋兰州骑兵不是帮我们丰安军。而是作为大唐士兵的职责所在。犯下过错的是他们,请将军禀告王帅,治皋兰州骑兵之罪。” 李瑄揣着明白装糊涂,正颜正色。 一根标杆立在心间,两世不改。 “李瑄,你只是我的禆将而已。该怎么做,还由不得你。” 卢瑜见李瑄在教他做事,厉声一喝。 “禆将的职责之一,是劝导主将行正确之事。将军曾明经及第,应该比我更清楚道义。上古时代,古公亶父曾说过因为要保护百姓,才确立君主,所以迎来苍生的归附。当今圣人如上古明君,我们天朝之兵,应该维护圣人的名声;而非玷污圣明。” 李瑄拱手一礼,不疾不徐地向卢瑜阐述。 李隆基非常在意百姓对他的评价。 别看李隆基有时心狠手辣,有时荒谬绝伦,但从开元到今天,对百姓还是很不错的。 所以有广运潭盛会时的万民拥戴。 “你……” 李瑄张口就是皇帝。关键是李瑄真能将奏书,递到皇帝面前。 他能怎么反驳? 不想再与李瑄多说,卢瑜只能愤而离开。 他也总算见识到李瑄的厉害。 不仅仅率五百骑,以极小的代价,击溃来犯突厥千骑。 还有雷厉风行,能说会道的一面。 不论是武力,还是智谋,远比他所知的要厉害。 他和李瑄几乎一前一后到任,这一战后,李瑄在丰安军中的威望,恐怕要超过他。 就在李瑄离开牧场,准备回军城的时候,阿史那扶汶向李瑄禀告:“将军,牧民们将宰了五百只羊,要慰劳我们丰安军。” “里正,你怎么能这样?”李瑄立刻来见到里正。 本想斥责,在看到这个一脸敦厚的老者时,斥责的话咽下去,转而委婉。 “将军,草民们生育黄河边,见大多数官兵都如黄河奔腾怒吼的时候。开元十三年,老朽亲眼见证黄河水清,一生难以忘记,您就像那时候的样子,清澈啊!宽广啊!德厚啊!乡亲们无以为报,才出此下策。现在羊已经宰了,我们吃不完,只能给丰安军了。” 老里正抓着李瑄的手,动情地说道。 “虽然如此,但我不能接受这样的说辞。” 这个时代的羊是很贵的,一只羊能换五百斤米。 现在米价较开元年间有所上涨,但也有十文钱一斤。 李隆基奖赏李适之不少黄金,李瑄携带在身上,他决定将那些黄金换成钱,买这些羊。 差不多够了! 第三十八章 李林甫的人 “万万不能收将军钱财,这如何使得?” 老里正听到李瑄要将宰杀的羊买下后,惊慌失色。 “你要是敢拒绝,以后有什么困难,我不会再出兵帮助。”李瑄不得已向老里正威胁。 百来户牧民,有十几口之家,也就马牛羊百来只,看起来很值钱。 但牧民也有众多灾祸,一家平均拿出五只羊,算很大的损失。 汉家牧民,不是顿顿吃肉,也要囤积粮食。 “唉!” 老里正叹气一口,他们一番好意,办成坏事,早知道这样,就不将羊宰杀。 李瑄的刚正,让老里正想到一句谚语:君子如山岳。 他能在花甲之年遇到,也算不枉此生。 “五百只羊我会让士兵们带走,钱过两日我会派人送来,请相信我的信誉。” 李瑄留下这句话后,吩咐士兵,将羊携带,离开牧场。 丰安城中,得胜归来。 李瑄吩咐各营的食所,今晚吃羊肉,人人有份。 使城中军士欢呼。 然而李瑄刚回军城不久,卢瑜再次见他。 军使府中,判官、推官,诸衙将都被卢瑜叫来。 “李将军,你将带回的羊交给皋兰州骑兵,不就没什么事了,哪像现在这么难堪。” 在公堂上,卢瑜没有先赞扬李瑄的军功,而是就这件事,不依不饶。 先前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又是上古圣君,又是当今圣人。 说到底还是收下牧民的羊。 卢瑜正好当众敲打李瑄一下。 “将军,牧民们为让丰安军收下羊,将羊杀死,所以我们不能让牧民蒙受损失。这些羊都是以我个人的名义买下,钱很快就会送给牧民。” 李瑄坦言说道。 这话让卢瑜变色,他把这一点忽略了。李瑄世代贵族,父亲又是宰相。 皇帝随便赏赐一点宝物,都是价值不菲。 李瑄都这么说了,卢瑜也不好再追问。 “我代兄弟们谢过李将军……” 高锴等衙将听到李瑄的话,一个个向李瑄表示感谢。 这件事很快就会传遍全军。 士兵们都会记住李瑄的恩德。 卢瑜心中懊恼,却毫无办法。 李瑄趁机向卢瑜汇报此战的情况,包括斩敌数和伤亡数。 此次斩杀突厥骑兵九百四十二人。 获得马匹六百五十匹。其中有五百余匹可以当做战马。 在交战、追击过程中,有的马匹跑脱,无法追回。否则能得到更多战马。 丰安军骑兵战死五十五人,伤六十人。 相比于斩敌数,这是很小的伤亡。 全赖李瑄英勇斩将,快速击溃敌军。 卢瑜虽吃惊这样的战绩,但是有馘为证,还有数百匹战马、一些弓箭刀矛等战利品。 汇报完毕后,众人离开军使府。 卢瑜需拟订战表,向王忠嗣奏功。 虽然卢瑜是主将,但此次带兵的是李瑄。 以李瑄的身份,卢瑜但凡少写一点战功,李瑄都能从另一边禀告李隆基、高力士、李适之。 所以卢瑜只能将真实战况,一五一十地写下。 但之后发生的事情,卢瑜不免有自己的情绪。 他将自己的责任推卸的一干二净,与皋兰州骑兵的冲突,一切都是李瑄自作主张。 “将军,这样写合适吗?” 负责审议文书的柳锡忍不住说道。 从道义上讲,李瑄并没有做错。 他了解过王忠嗣的治军方略。虽严谨刚毅,却又网开一面。 王忠嗣年轻时任代州别驾的时候,惩奸除恶,雷厉风行。 豪强大户们,关闭门户,收敛行迹,不敢犯法。 王忠嗣现任朔方节度使,三令五申严禁军士扰民,欺凌百姓,违者重惩。 虽皋兰州骑兵不属于朔方军,却也归王忠嗣节制。 李瑄的行为,与王忠嗣的理念非常接近。 “柳判官,本将书以公文,可如是?”卢瑜瞪着柳锡:“判官是主将的判官,还是禆将的判官?” 连判官都敢质疑他,让卢瑜心中更为不满。 “将军所言不错!我是丰安军使的判官。” 柳锡本想提醒卢瑜一下,是为卢瑜好,省得不讨王忠嗣喜。 见卢瑜指责起他,柳锡索性顺从,缄口不言。 见柳锡妥协,卢瑜很满意,他让柳锡将文书交给探马,务必快速送到回乐城。 “我让他统领丰安骑兵,是希望能借胡人之手,将他杀死。但他的勇猛超乎想象,超乎相公的想象。反而助长他的功名!” 柳锡出去后,卢瑜竟向一名青衣奴仆打扮的男子说道。 “李瑄有智计,如李适之的幕僚。一日不除,相公心中一日不安。”青衣奴仆刚才还唯唯诺诺的样子,现在却挺起腰板,对卢瑜说话。 谁能想到一個十六岁的少年,有这样的勇武。 再这样下去,恐将来又是一个王忠嗣。 “圣人注意着他呢。相公吩咐不能刻意,只能诱导李瑄自己出战,造成贪功而死,这样圣人就不会追究了。现军中将士慑服于他,怕是用不了多久,就会代替我的位置。” 卢瑜担忧这一点。 他才是李林甫的人,他有一个族兄,叫做卢铉。 李林甫设计让他上位,是想让他不留痕迹地弄死李瑄。 前几日,李瑄与阿史那扶汶比试,他心中窃喜,以为很快就会完成任务。 更没想到,飞马射缨,成就李瑄的风采,奠定军中的威望。 李林甫将李瑄的名声搞臭,谁知短短一天,李瑄就在丰安军翻身。 本来卢瑜不会心急,慢慢寻找战机。 他是主将,一有机会,就能坑副将。 但李瑄的能力和背景太大,或许他还没有找到这种机会,就已被调走。 “我必须再回一次长安,请相公想对策。最近你不要轻举妄动。” 青衣奴仆向卢瑜提醒。 现在最担心的是李瑄再立功勋,将卢瑜挤走,或者调到别处,就不会有机会了。 …… 当天晚上,羊肉的香味,飘满整个军城。 士兵们在得知是李瑄自掏腰包买的羊肉时,对李瑄的好感更上一层。 李瑄用他的勇武与举止,让士兵们相信陈回光将军调回长安,是为高升。 那些骑兵,绘声绘色地向军中的步兵讲述李瑄在战场上的勇猛表现,简直如霸王再世一样,无人能敌。 骑兵们觉得与李瑄战斗,从未有过的痛快,那一瞬间,他们甚至抛弃功名利禄,追求男儿最奔放的时刻。 丰安军中,也因此人人思战。 翌日清晨,士兵们喝过浓香的羊羹后,从丰安军渡过黄河。 船上载着战死士兵的尸体,准备埋葬在黄河以东的墓地。 自丰安军城建立以来,五湖四海的汉、胡壮士,都埋在这里。 士兵们固守边塞,昨夜一起吃羊肉的时候,谈笑欢快。 今日的脸上,却写满悲伤。 下一次战斗,他们又有人长眠于此。 “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李瑄心中复杂,他指着这里对众将士说:“如果有一天我战死,不必回长安,也埋在这里。” 众将附应。 士兵们侧目。 罗兴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卢瑜则在一旁皱眉。 按制,一场战斗后,由主将主持祭葬仪式。 卢瑜捂着眼睛,似是流泪地宣读祭文。 这一次祭葬后,士兵们都知道神勇的李将军还是一名诗人,在离家从军的时候,写下“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不久后,即便是不识字的丰安士兵,也能将这首诗背诵下来。 第三十九章 王忠嗣 回乐城,朔方节度使府。 “太狂妄了,竟敢同军操戈。” 王忠嗣同时收到卢瑜的战表,和皋兰州都督浑释之的汇报,将副使兼兵马使张齐丘,和都虞候李光弼、以及节度使判官召过来。 张齐丘看到这两份战报后,怒气冲冲地说道。 “虞候觉得如何?” 王忠嗣一脸平静地向李光弼询问。 他面容方正有威严,身高六尺,身材魁梧健壮。 同时,王忠嗣也是一个不喜言谈,沉着勇悍的人。 在不善于说辞下,他治军能直切关要,严谨程度如前汉的周亚夫一样。 朔方军每一个士兵的兵器,甚至箭矢上,都写有使用者的名字。 在王忠嗣之前,边军消耗兵器严重,每次战斗,都有大量兵器丢失,有的是遗弃在战场上,有的丢失得莫名其妙。 现在把姓名写在兵器上,丢失会被治罪。所以人人自勉,兵器充足。 箭矢上写名字,也可以准确记录战功。 “按照丰安军使卢瑜所说,皋兰州骑兵虽有错在先,但这是副使李瑄一意孤行,射残皋兰州骑士,扣下皋兰州战马。皋兰州都督浑释之的公文上说明,麾下连夜赶路,心浮气躁,才去抢牧民的牛羊,认为丰安军没有资格扣下皋兰州骑兵的马匹,更不能射残骑兵。” 李光弼沉吟过后,说道:“末将认为双方都有过错。” 李光弼三十多岁,英姿勃勃,留着很短的胡须。 他虽是契丹人,却精通史籍,犹长《汉书》,这也使李光弼足智多谋,有出奇制胜的本领。 都虞候相当于节度使的心腹,此时的李光弼虽然没有什么功劳,却深受王忠嗣器重。 同时,李光弼还是一个纯粹的军人,更为军人的利益着想。 “这個李瑄,我看走眼了。竟能率丰安骑兵,以数十人阵亡的代价,斩敌骑近千,获战马五百。” 王忠嗣没有接过这些话,而是以李瑄的军功论事。 他起初以为李瑄是一个诗人。 王忠嗣明白大多数诗人都有立功边塞的愿望,那些令人热血沸腾的边塞诗,在军中传唱。 但这些诗人们没有条件直接到节度使幕府,更没有条件,如李瑄一样,一步成为大军副将。 王忠嗣认为李瑄就是这样的人,由李适之送来镀金。 这种事情王忠嗣一般不会多问,毕竟他曾经也是关系户。 但在与突厥左厢的战斗随时可能发生时,陈回光被调走,让王忠嗣觉得李适之动作频繁,操之过急。 另外,王忠嗣的父亲王海宾在丰安军使的职位上阵亡,使王忠嗣对这个职位有不一样的情感。 有这些因素,李瑄来回乐城报到时,王忠嗣没有相见。 “李瑄确实勇武过人,有斩将拔旗的能力,看来传言非虚。在对突厥的战斗中,丰安军还是可以作为前锋的。” 李光弼见王忠嗣这么说,一定有自己的论断。 平心而论,李光弼也赞赏李瑄的果断与勇猛。 但身为军人,他认为李瑄将箭残同伴,冲动且过。 “大夫,李瑄军功归军功,但末将认为射残皋兰州骑士当重惩。否则,如果人人效仿,军中就不会再有法纪了。” 张齐丘则坚持自己的意见。 “功与过,不可以此而论。在边塞上,如果有违犯军法的士兵,可以直接斩首,以儆效尤。从皋兰州骑兵劫掠百姓的那一刻起,丰安军使卢瑜就应该当场将骑兵统领处死,以平民愤。” “从前庄贾身为监军,只是迟到训练,司马穰苴就将其斩首。你们难道觉得浑悬的罪比庄贾小吗?” 王忠嗣沉默片刻,然后目光在张齐丘和身上徘徊,平和缓慢地说道。 张齐丘听到这番话,面容一怔。 王帅的意思是要处死浑悬? 连李光弼都没想到这一点。 但李光弼立刻想到王忠嗣上任后三令五申的军令。 长期以来,边军恶习不改,毛病不断,连诸军主将都不以为然。 这是要杀鸡儆猴,震慑全军。 想到此,聪明的李光弼不再接话。 张齐丘身为“储帅”,还想接王忠嗣的位置呢,又怎么会忤逆王忠嗣的意思。 先前他想治李瑄的罪,是会意错王忠嗣的意思,以为刚正的王忠嗣讨厌李瑄。 “国家养兵,是用来救民的。李瑄的所作所为,没有什么可争论。责令浑释之将骑将浑悬免职,押送至回乐城问罪。那一千匹战马,丰安军需还给皋兰州都督府。判官,你前往丰安军告诉卢瑜,让他多读读《卫禁律》,如果他知道军法,就说明他太优柔寡断了,身为主将,不该如此。” “准许丰安军的奏功,绢、钱从节度使府库出,另奖丰安军羊三百头,立刻运送到丰安军!” “对李瑄的奏功,本帅亲自拟订,送至兵部。” 王忠嗣向判官下达军令。 言语中,包含了对卢瑜的批评。王忠嗣从两份文书上看出卢瑜早就可以出面制止,但他没有。事后还认为李瑄做错。 这让王忠嗣对卢瑜的印象很不好。 “大夫,咄陆部敢寇略我边境,杀害我边民,应该给予还击。” 张齐丘知道自己刚才说错话,立刻向王忠嗣请命。 卢瑜是文官为将,他也是进士出身,文官为将,手无缚鸡之力。 王忠嗣教训卢瑜的话,张齐丘听着刺耳。 “突厥反复无常,必然要覆灭。但不是现在。圣人下令许诺回纥可以尽占匈奴故地,本将已派使者接触回纥。让回纥、葛逻禄等部率先动手,我朔方军最要紧的是训练兵马,随时听候军令。” 王忠嗣微微摇头。 年轻时王忠嗣好战逞强,带着几百骑,就敢向数万人冲杀。 已至中年,王忠嗣趋于成熟。 用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胜利,上惜国力,下怜士卒。 “大夫英明。” 张齐丘讪讪一笑,拱手说道。 “大夫,宁远将军来拜会您的时候,您未见他一面,他毕竟是左相的儿子。今又立下军功,需不需要召他前来。” 李光弼向王忠嗣提醒:“左相是贤明的人,陈将军被突然调走,似有因果。” “不必了,下次有公务的时候再行召见。” 王忠嗣摇了摇头,他不在意这种细节。 …… 第四十章 罗兴失踪 三天后,节度使府下发的军功奖励和三百头羊,运送到丰安军城。 军人立功受赏,已经写入法律中。功劳稍大以绢赏,普通军功以钱赏。 由主将签字,判官执行,分发给杀敌立功的骑士。 朔方节度使判官奉命来到丰安军,他当着李瑄和衙将们的面,将王忠嗣训示告知卢瑜,令卢瑜面色如土,下不来台。 前几天柳锡劝说过卢瑜,但卢瑜不领情。 显然,常在朔方的柳锡,更了解王忠嗣。 柳锡的内心无波澜,只是对卢瑜更加失望。 “将军,五百只羊,刚好够全军食用。三百只羊,却不够士兵分享。属下建议将这些羊圈养在黄河对岸。军中每操比练,胜者得羊。” 送走节度使判官,卢瑜召诸衙将至军府。 李瑄趁机向卢瑜请示道。 他是大唐最了解王忠嗣的人,所以敢明目张胆射伤皋兰州的骑兵。 史书上对王忠嗣的记载鲜明。 四十岁前的王忠嗣,与四十岁后的王忠嗣,判若两人。 以至于这个时代的人看王忠嗣不透彻。 时人对王忠嗣的印象是猛将,骁帅。 止戈为武,灭后突厥的前后,王忠嗣心中已有一种胸怀天下的仁义之心。 即便是后来的郭子仪、李光弼、李晟、浑瑊,也无法领悟到这种真谛。 “末将赞同李将军的话。” 李瑄刚说完,阿史那扶汶就起身赞同,丝毫不在意卢瑜的脸色。 “末将也认为李将军的建议有道理,可以激起士兵们的训练之心。” 高锴紧接着起身拱手。 有他俩带头,其他衙将也连连表示赞同。 “就按李将军所说。” 卢瑜知道他无法拒绝这个建议。 刚才已经让他颜面扫地。 他甚至怀疑是王忠嗣因李瑄的身份偏袒他。 不过卢瑜不是省油的灯,知道暂时没办法对付李瑄,让李瑄难堪一下还是可以的,于是吩咐李瑄:“王帅命令我丰安军将皋兰州的战马归还,李将军,你亲自将这一千匹战马,送至皋兰州都督府。” “遵命!” 李瑄皱眉遵从,他毕竟不是主将,要听从卢瑜的命令。 王忠嗣重惩皋兰州骑兵,李瑄就没有理由再将这批战马留下。 虽然舍不得,但他自信将来可以组建更多的骑兵驰骋。 “这样区区小事,怎值得李将军出马,末将愿意代劳。” 阿史那扶汶挺身而出,由李瑄去送这批战马,多难堪啊! “丰安军新组建五百骑兵,你的任务是训练新骑。” 卢瑜言语一厉。自李瑄到来后,阿史那扶汶已成刺头。 他心中恨极,发誓迟早要收拾这胡人。 上次从突厥那缴获的马匹,有五百可用于战马。 从军中选五百会骑者,充当骑兵。 阿史那扶汶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李瑄用眼神制止。 浑释之又不敢拿他怎么样,不过是走一趟罢了。 “李将军,明日一早出发,以免落人口舌。” 这些小动作,让卢瑜心中更憋屈,丢下这句话后,离开节度使公堂。 今日非训练日,李瑄回屋看书。 这次从长安带来十几本书籍,除了初唐以来的史料以外,学习音律的书籍,李瑄也携带。 一入边塞,战机不可能一直都有。大部分时间都会在训练和思念中渡过。 他准备买一件琵琶,横笛。训练过后,或者练字看书烦闷后,用乐器陶冶情操。 “林九,罗兴和王石还未回来了吗?” 看了一眼窗外天色,李瑄突然放下书,向林九询问。 一大早,李瑄将携带的黄金交给罗兴,让他带着王石到丰安县城,将黄金换成铜钱,还给牧民。 林九摇了摇头。 李瑄站起身,现在已是黄昏,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以他对罗兴的了解,如果丰安城换不到,定会回来向他禀告,不可能擅自主张,前往其他城池。 “阿史那将军,我的人携黄金去丰安城兑换钱币,至今未归,你带几骑跟我一起去趟丰安城。” 李瑄找到阿史那扶汶,向他吩咐道。 他必须去丰安城问一问。 “是!” 阿史那扶汶知道这是大事,不敢怠慢。 军城东面,连接渡口。 李瑄带着阿史那扶汶和十来名士兵,划船过黄河。 对岸的渡口圈有马匹。 丰安军城,是一座军事要塞,都是军人,辅助人员,杂役。 丰安城才是丰安县的中心。 众人骑马用一刻时间,到达丰安县城。 日落时刻,丰安城门准备关闭。 “停止关闭城门!” 城门缓缓合上的时候,阿史那扶汶骑马来吼道。 “你们是何人?” 守门的县兵警惕。今天非训练日,李瑄一行人未穿盔甲,他们不知道李瑄等人的身份。 “丰安军副使李将军前来……” 阿史那扶汶回应。 县兵一听,不得了,立刻让开。 丰安军凌驾于丰安城之上,如遇战事,丰安城的一切,都要由丰安军调遣。 “带我去见丰安令!” 李瑄沉声说道。 城门都关闭了,罗兴和王石却不见踪影。 李瑄怀疑是罗兴“露财”,被人盯上,遭遇不测。 片刻后,李瑄来到丰安县衙。 “拜见李将军,敢问李将军因何事而来?” 丰安令徐建得知是丰安军副使前来,立刻出门迎接。 丰安县,为中下县,县令品级为从七品下,级别远远低于李瑄。 “本将的两个奴仆今日来丰安城,至今未归。”李瑄没跟徐建废话,开门见山。 “竟有此事!” 徐建看起来很吃惊的样子。 “希望县令能在一個时辰内,找到线索。” 李瑄向徐建说道。 丰安军又不是商贾林立的大城,两个生面孔入城,总会有人看见。 “下官明白。” 徐建点头,然后向李瑄请道:“请将军先到县衙内歇息。” “不必了,我随你们一起。” 李瑄摆了摆手。 敲锣打鼓的声音,很快就在丰安城响起。 从路径上看,罗兴和王石入丰安城,必从西门经过。 李瑄跟着县吏、县兵,先去盘问西城门旁的商户。 描述过罗兴和王石的外貌后,所有商户都摇头,表示没见过他们。 一个时辰过去,其他县兵、县吏也过来向徐建禀告,都未见过相似罗兴、王石的人入城。 “奇怪了,两个大活人,会凭空消失吗?” 李瑄淡淡地扫徐建一眼。 第四十一章 丰安令 “将军,会不会是您的奴仆没有来丰安城。” 听见李瑄意味深长的话,丰安令徐建小心翼翼地说道。 “你如此觉得?” 丰安军城过黄河不远后就是丰安城,罗兴不会违背他的命令,怎么可能没来呢? 两人都骑着马匹,这样显眼,丰安城竟然没人看到。 这时,一名士兵入丰安城向李瑄禀告,罗兴未回军城。 这让李瑄断定罗兴已失踪。 不外乎几个可能。 罗兴贪图黄金,带着黄金逃跑。 王石见财起意,谋害罗兴后夺黄金离开,他们根本就没到丰安城。 最后就是罗兴和王石来了丰安城,但丰安城从上到下,没有对李瑄说实话。 第一点李瑄可以排除。 他们一家还没住在平康坊的时候,罗兴就被李适之带回来,虽是奴仆,感情深厚。 在来的边塞路上,黄金一直放在罗兴的身上,罗兴想跑,早就跑了。 而且罗兴跟着李瑄学过骑射和武艺,人也机灵,王石只是一个普通的奴仆,无刀剑在身,想从罗兴手中夺过黄金挺难的。 所以,此时李瑄对丰安令徐建,产生怀疑。 他觉得徐建面对他时,十分心虚。 “下官觉得将军的奴仆因为某些原因,未至丰安城。” 徐建一口咬定地说道。 “去将西城门附近的商户、住户再重新召集出来,到县衙的公堂上。” 李瑄面不改色,向徐建说道。 然后对又阿史那扶汶吩咐一句:“阿史那将军和他们一起。” “遵命!” 徐建还没反应,阿史那扶汶就拱手。 “将军,刚才不是问过了吗?现在夜已深,恐打扰百姓休息。” 徐建连忙回应李瑄。 “我奴仆携带的东西,关系到更多百姓。还关系到军令,你听命行事吧!” 李瑄不容置疑地说道。 “是!” 徐建不敢再多说,只能照做。 在县衙等半个时辰,西城门周围商户、住户,颤颤巍巍地来到县衙。 “将军请上座。” 烛光映亮的公堂上,徐建向李瑄请道。 “那是父母官该坐的位置。” 李瑄没有应允,而是在主座下方,原本县丞的位置坐下。 他顺便解下腰间的剑,放在腿上。 数十名商户、住户进入公堂,使公堂满满登登。 徐建如坐针毡地坐在首座,他看向李瑄,示意李瑄训示。 “锵!” 李瑄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将宝剑从剑鞘拔出,烛火之下,宝剑显得异常锋利。 少顷后,李瑄才缓缓说道:“此剑为当今圣人所赐,我的身份,想必县令清楚。” “是,是……” 徐建赔笑一声,正因为知道李瑄是宰相的儿子,太宗皇帝的后代,他才唯唯诺诺。 “这起失踪案,县令怎么看?” 李瑄没有将剑收回,而是拄着剑问徐建。 他气势逼人,那些商户、住户站在公堂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启禀将军,各郡各县,经常会有人失踪,这种悬案只能向上级上报。” 徐建硬着头皮说道。 他不明白李瑄拿出剑的意思,听到圣人所赐,以为李瑄要砍杀他,失去往日的镇定。 “天下间哪有什么悬案?不都是豪强对平民的欺凌吗?亦或者豪强与豪强的互相倾轧吗?” 李瑄见徐建心已经慌了,正常情况下,徐建应该问更多细节,再让李瑄宽限几日,从丰安城周边入手。 现刚发生,徐建就道是悬案,心里一定有鬼。 李瑄深知这個时候的大部分悬案,都是贵族、豪强欺凌百姓。 官府与豪强勾结,明知而不为,所以上报到大理寺,才成悬案。 百姓与百姓间的凶杀、劫掠,跟地方豪强犯案一比,不值一提。 “下官愚钝,不明白将军的意思。” 徐建强压着心中的紧张。 “县令听说过暮夜却金的故事吗?” 李瑄又问徐建。 “下官……不知……” 听到“金”这个字,徐建脑袋一阵混乱,他明明清楚,却故作不知。 “后汉杨震为蓬莱太守时候,途径昌邑,县令王密求见,献上黄金,并称‘夜深人静没人会知道’。但杨震却回复:天知,神知,你知,我知!” “人怎么能收下不义之财呢?你们说是不是?” 李瑄慢一字一顿地说起这个典故,最后还笑问一众商户、住户。 这些商户、住户听到李瑄的话后,有几个双腿在打颤。 大晚上的,徐建的额头上生起密密麻麻的汗珠。 “我的奴仆携带黄金,为戍边士兵所用,今却无缘无故失踪。这件事情如果查明,一切有牵连者,全部处死,家人充为奴婢。” “不过我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谁能说出两个奴仆的线索,我就既往不咎。否则后悔就来不及了。” 李瑄这才面色忽变,语气严厉。 “锵!” 说话的同时,他突然从座位上站起身,宝剑被收入剑鞘。 此时此刻,入鞘声音,比出鞘的声音,更令人生寒。 “将军饶命,草民确实见到那两人牵马入城……” 一名中年男子承受不住心理压力,跪地向李瑄求饶,害怕极了。 “大胆刁民,住嘴!” 但他的话没说完,就被公堂上的徐建打断。 “嘭!” “你才住嘴!” 李瑄一脚把身前的桌子踢翻。 “阿史那将军,把丰安令拿下,明日押送至回乐城。” 在公堂寂静的时候,李瑄直接下达命令。 很明显,这家伙知道罗兴。 如此的话,罗兴凶多吉少,让李瑄很愤怒。 阿史那扶汶,带两名士兵冲上公堂,将徐建按在象征着“公正”的桌上。 “我是丰安令,伱们没有权力动我,来人,来人……” 徐建垂死挣扎,呼唤县兵。 一队县兵闻声持刀冲到公堂上。 “丰安军就在黄河边,你们不想活了吗?” 李瑄瞥了一眼县兵。 这些县兵欺负一下老百姓还行,面对如狼似虎的边军,孱弱如同婴儿。 “退出去!” 在县兵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的时候,李瑄再次向他们呵斥一声。 县兵们畏惧,立刻退下。 虽然徐建是县令,但他们不敢与边军对着干。 边军的主帅王忠嗣,是灵州都督,有权力监察地方,举劾官吏。 “将军饶命啊,是县令逼着我们说没见过那两人,我们怕遭受牢狱之灾,不敢不听……” 徐建被拿下后,给商户、杂户们底气,他们纷纷跪地求饶,请求宽恕。 并且一致指认徐建。 第四十二章 把柄 “丰安令,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连我的人都敢动,连我的财都敢贪?” 徐建知情不报,李瑄必然要将账算到他的头上。 他也很糟心。 身为军人,固守边塞。卢瑜已经让李瑄心烦。 现在什么牛鬼蛇神都冒出来。 心腹罗兴生死不知,使李瑄不安。 “下官不知,下官什么都不知道……” 徐建还在狡辩。 但心乱如麻,他怕李瑄根据线索,找到直接证据。 “丰安城有无柜坊?” 李瑄见徐建不死心,遂问向一名商户。 “有,柜坊的主人和县令是亲兄弟。” 这商户如实向李瑄回答道。 徐建腿一软,面如死灰。他知道自己完了。 “没什么疑问的了。” 李瑄说完,让士兵们押送着徐建出县衙,另外带着县兵,前往徐建弟弟的宅院中。 徐建的弟弟徐俊以为兄长能帮他兜住,便没有离开丰安城。 直到县兵通风报信,他才意识到事情不对。 犯下这么大的罪,徐俊不认为李瑄会饶恕他,所以下令家奴,挡住官兵。 时间紧急,他收拾一些东西,带着两个儿子从后门逃跑。 大唐的奴婢制度下,家奴与主人绑定极深。 如主人犯罪,奴仆告密至官府,会将奴仆处死。 是以,豪强谋财害命,家奴往往助纣为虐。 可以说主人品质,决定奴仆的行为。 李瑄到来后,徐俊豢养的奴仆深知自己的罪无可恕,选择听令,他们抄起刀剑,与县兵们斗在一起。 两名个家奴趁乱冲向李瑄等人。 “噗嗤!” 阿史那扶汶一步上前,夺过一名家奴的长刀,将其踹飞,反手将另一名家奴砍倒。 县兵虽然不行,但对付酒囊饭袋的家奴还是很轻松的,不一会,就解决战斗。 “禀将军,徐俊和他的两个儿子已从后门逃走。” 丰安尉找到徐俊的家人,却不见徐俊和两個儿子的踪影。 问过婢女后,才知徐俊从后门逃跑。 “丰安丞,丰安尉。城门已关,我觉得徐俊插翅难逃,除非有人故意放走他。如果那样的话,你们还不如回家种地。” 李瑄向丰安丞和丰安尉警告道。 “下官一定将徐俊抓回来。” 丰安丞向李瑄保证,然后立刻让丰安尉带着县兵挨家挨户搜查徐俊。 但李瑄不放心他们,让阿史那扶汶带几名士兵跟着丰安尉。 “那两个人被你们弄到哪去了?” 现在李瑄最关心的是罗兴的生死,他来到一个被刀架在脖颈上的奴仆前,向他问道。 “被关在地室内。” 那奴仆已自知命运,怕再受皮肉之苦,所以没有隐瞒。 他的话让李瑄转忧为喜,这么说罗兴和王石还活着。 他让这奴仆带路,来到后院的一处地下室。 绑成粽子一样的罗兴和王石,被丢在地下室中。 “贱奴多谢七郎救命,未完成七郎的任务,心中有愧。” 罗兴被救出后,痛哭流涕。同时,他觉得愧对主人,劳主人深夜还要操劳。 他今早带王石入城,问路直奔柜坊。 在拿出大量黄金后,柜坊的人请他到后院。 大意的罗兴未反应过来,徐俊的奴仆一哄而上将其按倒。 王石也未逃脱。 事后,罗兴自报身份,徐俊肠子都悔青了。 他见财起意,被大量黄金蒙蔽双眼,又以为自己有靠山,所以没顾忌后果。 新任丰安军副使李瑄! 他兄长徐建早告知他李瑄的身份,还叮嘱他准备厚礼拜访呢。 既然已经动手,覆水难收。 徐俊赶紧去见徐建。 得到这消息后,徐建左右开弓抽了徐俊几十巴掌。 这是把他这个兄长往死里坑。 李适之,当朝左相。只要表露一个意愿,地方官吏会想方设法去完成。动动手指,能把一个县令捏死。 但身为兄长,他能袖手旁观吗? 更何况他弟弟的肮脏龌龊,他一清二楚。 如果徐俊被抓,他必然同罪。 所以徐建想出对策,威胁看到罗兴的商户、住户。造成罗兴根本没来丰安城的迹象。 他想得倒是简单,让李瑄认为是他的奴仆起贪心,携黄金逃离。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合乎人性。 但李瑄两世为人,岂是那么好唬弄的。 罗兴和王石算是幸运。徐俊想杀人灭口,尽快做掉罗兴和王石。 但徐建因为害怕,让徐俊先将罗兴和王石关入密室,等风波过去再动手。 “你是我的臂膀啊!万幸你能活着,那些黄金不足为贵。” 李瑄轻抚罗兴的后背,以示安慰。 言语落,罗兴更是感动地稀里哗啦,他心中有一种为李瑄闯荡刀山火海的冲动。 今后罗兴的愿望,就是在战场之上为李瑄挡下最致命的一箭,虽死无憾。 随即,李瑄下令搜查徐俊府邸,将他的黄金找出来。 他不能失信于那些牧民。 徐府之中,地下室内的钱币数百万,还有一些各种奇异古怪的物品。 但并没有找到李瑄的黄金。 李瑄怀疑徐建离开的时候,把黄金带走。 “七郎,我在书房中找到这个。” 罗兴负责搜查徐建的书房,他在桌子下的一个暗格中,找到一个小本子。 被藏得这么严实,罗兴下意识认为这有用。 “账本?” 李瑄拿到这个小本子,微微一笑。 古往今来,达官贵人们都好这一口啊! 罗兴掌灯立在旁,李瑄随手翻看。 哪一日贿赂郡中参军,哪一日贿赂县中尉丞,这里记录得一清二楚。 当看到一个名字后,李瑄面容一肃。 元年九月初三,丰安军副使,卢瑜,金虎一对。 好家伙,卢瑜还是副使的时候,竟然收过徐俊的礼物。 边将与豪强,沆瀣一气。 这是大忌! 李瑄立刻将这账本合起来,塞入怀中。 他不动声色地来到徐俊府邸的储物仓库。 “有的物品像是来自西域。” 李瑄感叹徐俊府中物品丰富。 “这是?好熟悉!” 他突然在角落看到一大包种子,种子袋的口张开着,有一部分洒落。 “是西瓜籽吗?” 李瑄抓了一把,在灯火下认真观察。 唐代怎么会有西瓜?现在西瓜应该在中亚才对。 颜色是褐色,表面有斑纹,除了西瓜籽,李瑄想不到这是什么蔬菜水果的种子。 “种植以后就知晓是不是西瓜。” 从中亚将种子带到大唐,倒不是不可能。 李瑄这一世的记忆里,从未见过西瓜。 具体还要等逮住徐俊,问一下他从哪得来的种子。 将地上的种子全部捡起来装好,一粒不漏。 李瑄在徐俊府邸等一个时辰,徐俊终于被逮到。 第四十三章 豪强 “将军,这是您的黄金。” 丰安尉将一个包裹交给李瑄。 罗兴伸手接过,发现里面不仅有数量更多的黄金,还有奇珍异宝。 他随即向李瑄耳语道。 “将我们的黄金点出来,其他民脂民膏,按照律法去处理。” 李瑄没有贪不属于他的财产。 “是!” 罗兴听命,将他带的黄金找出来。 “你就是徐俊?”李瑄向跪在他面前的徐俊问。 “我因此而失去性命,没什么好说的。” 徐俊追悔莫及,知道自己不会有好结果,索性将头一扬。 光是让奴仆攻击官兵,就足矣将他处死,全家充为奴婢。 更别说累累罪行。 “徐俊,这些种子你知道是什么吗?” 李瑄拿出类似西瓜的种子,询问徐俊。 “能是什么种子,一些草籽罢了!” 徐俊不屑地说道。 他得到这些种子后,觉得无用,随手丢弃在库房。 “你是从何得到?” 李瑄又问。 “杀了几个西域胡人。” 徐俊十分放肆地说道。 拦路劫财,一直是他财富的来源。 徐俊认为,胡人,特别是从万里外西域而来胡人,无依无靠。杀死也不会引来麻烦。 “看来杀人越货的勾当你没少去做。说你是豪强,算抬举你了,简直就是强盗。” 李瑄心中了然,也就是说他手中的种子,很可能是西瓜籽。 西瓜本来可以提前入中原,却扼杀在徐建手中。 同时,李瑄对徐俊这样的豪强,更为不齿。 “哈哈,像我这样的强盗,从黄河而上,灵武、朔方、九原、云中,比比皆是。豪族多,哪能称不是?我只是昏了头,飞来横祸而已。” 徐俊反讥李瑄。 他们这种土皇帝,生活滋润无比。 但徐俊知道,惹了李瑄这样的王公贵胄,他断无活路。 王公,士族,才是主宰天下的核心。 豪强只能在地方上作威作福。但却如附骨之蛆一样,无法灭除。 “迟早会有像狄仁杰、张说那样的名臣,来治理边郡,豪强能豪横几时?” 李瑄沉声说道。 这两位宰相,在边境时,不仅能抵御胡人,还能威慑豪强,深得民心。 李瑄自比他们。 后世有两句人人皆知的古话。 天高皇帝远! 皇权不下县! 这促使地方的势力,特别是远离长安的地区,无法无天。 豪强有几个特点,蓄奴、枉杀、淫乱、勾结官府、鱼肉百姓、土地兼并。 李瑄想要创造真正的盛世,就必须做好打击这些豪强的准备。 “哼哼,能臣又如何?大不了关闭门户,他们走后,豪门照样大开。” 徐俊嗤笑一声。 这是他们这些豪强对付能臣最有效的办法,惹不起还躲不起?每当有能臣执政地方,或者监察御史巡视,他们都会收敛行迹。 只要不被抓住把柄,那些所谓的名臣,拿他们毫无办法。 “那伱就在黄泉等着。会有像张汤、王温舒这样的人出现。” 李瑄的目光更是泛着寒光。 西汉时汉武帝任用酷吏抑制豪强,如王温舒这样的酷吏,对豪强动辄灭族,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每到一個地方,豪强听了这个名字,会吓尿裤子。 见徐俊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李瑄没有再浪费口舌。 徐府的事情,由阿史那扶汶先看着。 明日李瑄会让柳锡主持,将徐建、徐俊兄弟,以及所有财物,押送至回乐城。 李瑄先回军城休息。 “据说李将军连夜将丰安令和乡绅徐俊拿下。” 次日一早,李瑄刚洗漱完毕,卢瑜主动登门。 “丰安令和徐俊是亲兄弟,他们与豪强无异。证据确凿,拿下他们毋庸置疑。” 李瑄面色平静,回复卢瑜。 卢瑜一向排挤他,能腆着脸来他这里,说明他心慌了。 “事情的前因后果,本将已知晓。李将军的黄金是圣人所赐,徐俊狗胆包天,竟敢抢夺,这种人就该直接处死。” 卢瑜当然不是来指责李瑄的。当他知道这件案子的时候,已成铁案。 同时,也惊出一身冷汗。 去年他还是副使的时候,收过徐俊送来的一对金虎。 如果徐俊将他供出去,他必然玩蛋。 届时,李林甫也不会放过他。 李林甫用计让他当上军使,是为了对付李瑄。 初期已经很不利,李林甫的亲信奴仆回长安再次求计。 若李林甫月堂思计一晚后,发现卢瑜犯事,必然勃然大怒。 “我们是边军。若非豪强欺负到我们头上,我们没有资格插手地方政务。请将军派遣柳判官,押送徐建、徐俊兄弟到回乐城,请王帅和灵武太守定夺。” 李瑄一直怀疑卢瑜是李林甫的人,上次他与阿史那扶汶比试,他竟然没制止。 平日里处处针对他。 这么好的机会,李瑄怎么能放过呢? 可惜他军功不够,否则他定然可以借助这个机会,节制丰安军。 “本将要亲自押送他们。” 卢瑜是来试探李瑄,但李瑄隐藏的很好,他无法判断李瑄是否知道徐俊送他金虎。 “将军,您是一军主将,怎么能为这点小事亲自出马?现突厥左厢虎视眈眈,这不符合规矩。柳判官前去即可。” 李瑄劝阻卢瑜。 “徐建兄弟所作所为,绝非小事。就这样,我意已决,军中大小事务,由李将军暂理。” 卢瑜用命令的语气说。 他这样做,王忠嗣一定会训斥他。但关乎性命,只能如此。 “将军忘了,您吩咐我今日将皋兰州都督府的战马送过去。”李瑄向卢瑜提醒道。 “这等小事,我会吩咐一名典军去做。” 卢瑜不再顾忌自己的脸面。 他离开后,李瑄必定要在军城坐镇。 如果主将和副将都因为鸡毛蒜皮的事情离开,会被军法处置。 “将军都这么说了,我听命就是。” 李瑄拱手。 卢瑜离开军城,前往丰安城,只带着五十名亲卫。 一军主将,有亲卫保护。 卢瑜当上军使的时候,亲自在军中挑选亲卫,其中更有几名亲卫是卢瑜奴仆,对他忠心耿耿。 丰安城的阿史那扶汶被卢瑜赶回来。 “卢将军一向是高高在上的姿态,今日竟然带着亲卫,主动押送徐建、徐俊去回乐城。” 连阿史那扶汶都觉得不对劲,他一见到李瑄,就嘟囔道。 “阿史那将军,你从军的志向是为了什么?” 李瑄笑而不答,请阿史那扶汶在校场上随意坐下,问出这句话。 第四十四章 杀人灭口 “当然是安边戍民!” 阿史那扶汶看李瑄一眼,但说话的声音,比以往都要轻。 “这不像你说话的样子。” 李瑄笑着摇头,他听出阿史那扶汶在敷衍他。 “我想要立功富贵。成为先祖和契苾何力一样的名将。我的先祖曾说过:‘部落富贵,我便满足’。但我们这一脉已经败落。” 阿史那扶汶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声,这几天李瑄一直宣扬国家大义的崇高理想。 但阿史那扶汶从军边塞的原因很现实,他想复兴家族,复兴阿史那社尔的家族。 他最崇拜的人,就是他的祖先阿史那社尔。 所以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在效仿他的祖先。 阿史那社尔曾与侯君集一起平定高昌国。战后,侯君集的手下私自抢夺战利品,只有阿史那社尔以曾奉诏为由,麾下秋毫不取。 阿史那扶汶也继承这样的品质。所以他一直阻挠皋兰州骑兵去夺牧民们的牛羊。 “追求富贵,是人之常情。只要心中存在忠义,将来定能名垂青史。” 这没有什么不对的。 不要说胡人,大部分汉人都是如此。 “社尔的子孙,忠义天地可鉴。我想着有一天,能和先祖一样,身中流矢,拔箭继续冲锋;想着能平定一场叛乱,扬名立万;想着如先祖灭掉龟兹国一样,威震天下。” 阿史那扶汶信誓旦旦地说,并道出自己的志向。 勇气与志气,也是男儿追求。 “圣人雄心勃勃,大有迈步汉武之意。这是我们大显身手的时代。” 李瑄握住阿史那扶汶的手。 “您将来一定能成为韩信、李靖那样的神将,末将誓死追随。” 在阿史那扶汶心中,李瑄如同神人。 “与君共勉之!” 李瑄说着,从怀中拿出徐俊的账本,将其交给阿史那扶汶:“立刻前往回乐城,将其交给王帅。另外告诉王帅,卢瑜可能会杀徐建兄弟灭口!” “遵命!” 阿史那扶汶郑重地接过这账本,感激李瑄对他的信任。 这种大事,他没有细问,立刻转身离开。 阿史那扶汶单马独行,必先卢瑜一步到回乐城。 李瑄则带着一些士兵,在黄河的另一面开拓十几亩土地,等上粪过后,就会将“西瓜籽”种上。 防止水土不服,李瑄留一半“西瓜籽”备用。 后世听说古代的各种瓜果没有经过培育,很难吃。 但宋人又明确在诗词中记载西瓜“甘味如蜜”。 李瑄很期待西瓜成熟后的样子。 罗兴又被李瑄安排去换钱币,这次他安排十几名士兵护送,省得再出岔子。 …… 卢瑜带着亲卫,押送着徐建、徐俊和众多钱币、财宝,离开丰安城。 徐建、徐俊的家人则关押在丰安县,等候处置。 县令是朝廷任命,罢免和问罪,都要由朝廷决定。 在回乐城,只能审议他们的罪过,然后上奏长安。 “将军,丰安令有话对您说。” 刚出城没多久,亲卫跑来向骑马在最前方的卢瑜说道。 卢瑜犹豫一下,来到载着徐建兄弟的车上。 他示意亲卫在远处戒备。 “卢将军,我曾送过您一对金虎,寓意您会成为主将,今果然应验。” 看到卢瑜后,徐俊心中燃起希望。 “这件事情,有没有和其他人说起过?” 卢瑜皱着眉头,轻声问他们。 “只有我兄弟二人知晓,连我们的家人都不清楚。”徐建连忙保证,他知道边将受贿的严重性。 “有没有告诉李瑄?” 卢瑜更关心这一点。 “没有,我怎么可能出卖将军。” 徐俊手指天空,以此发誓。实际上他也不清楚藏在书房的账本有没有被搜到。 他记录账本的事情,连他哥哥都不知晓。 “我如果不放你们,你们会不会出卖我?”卢瑜淡淡地说道。 “将军放心,我们兄弟二人,死都不会出卖将军。” 情商高的徐俊抢先回应。 “今天夜里,我会支开士兵,在车上放一些金银钱财,周围有两匹马,你们骑马连夜离开,远走高飞。” 卢瑜拍了拍车子,向兄弟二人说道。 “多谢将军,我们兄弟若大难不死,结草衔环也会报答。” 兄弟二人大喜。 原本以为必死无疑,他们绝对不会将卢瑜受贿的事情说出。 没想到心虚的卢瑜主动押送他们,给他们这次机会。 卢瑜点了点头,重新回到马上。 夜晚,行至鸣沙县。 卢瑜故意露宿野外。 天黑的时候,卢瑜让最亲近的奴仆偷偷将徐建兄弟二人的绳索解开,另留下一个袋子。 旁边还有两匹瘦马拴在车上。 周围果然没有士兵看守。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摸了摸袋子内的金银。 他们偷偷下车,翻身上马,向东面奔驰。 “犯人逃跑了!” 兄弟二人刚跑不到百步,一名亲卫大吼一声。 霎时间,两名奴仆亲卫骑上马,向徐建兄弟追去。 “怎么回事?” 兄弟二人一懵,不是说好不会追他们吗? 既然已经骑上马,断然不可能回头。 兄弟二人拍马拼命狂奔。 但他们二人的马匹是老瘦之马,平时驮东西用的。 不到半刻钟,就被追上。 “咻咻……” 在奴仆亲卫距徐建、徐俊只有十几步的时候,射出箭矢。 两人瞬间被洞穿身躯,跌落下马。 “卢瑜……” 徐建知道中计,在咽气之前,嘴中夹杂着鲜血吐出这两个字。 而徐俊在没有气息前,想着他藏在书房的账本,他希望李瑄已经得到账本。 “将军,逃跑犯人已被射杀。” 奴仆亲卫装模作样地向卢瑜禀告。 “将他们的尸体放在车上。” 卢瑜摆了摆手。 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卢瑜不信徐建兄弟能守口如瓶。 一旦将他供出来,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如果徐建兄弟从他手中逃走,他也要承担罪责。 …… 自以为可以逃过一劫的卢瑜,很快就到达回乐城。 王忠嗣得知消息后,召卢瑜入节度使府问话。 “你身为主将,就为这点事情来回乐城?如果此时突厥进攻丰安军城,谁能担起责任?” 王忠嗣劈头盖脸训斥,语气不满。 “启禀王帅,牵扯到一县之令,末将认为不是小事。丰安军城有李将军镇守,固若金汤。” 卢瑜忐忑回复。 事关身家性命,他必须亲自处理。 “你既然知道徐建为一县之令,为何带来的是尸体?县令身亡,是要惊动圣人的大事。” 王忠嗣冷着脸质问。 很少有事情,能让他如今日一样,火冒三丈。 “丰安令和徐俊趁我们吃饭的时候,夺马逃跑,眼看追击不上,亲卫不得已射箭警告,夜色中不慎射死。”卢瑜向王忠嗣说道,死无对证。 这件事传回长安,李林甫一定会为他说好话,草草了之。 李林甫还得用他。 “哼!是杀人灭口吧!” 王忠嗣语气突然一变,将一个小本子甩在卢瑜的脸上。 第四十五章 节制一军 “末将不明白王帅的意思。” 卢瑜听到“杀人灭口”这四个字,怛然失色。 但他还是强装镇定,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这是徐俊留下的账本,捡起来看看有没有你的名字?” 王忠嗣不想听卢瑜狡辩。 丰安军使在他心中是朔方军最有重量的职位。 他父亲王海宾在丰安军使上殉国,他希望历任丰安军使,都能尽职尽责,继承他父亲的精神。 收受豪强的贿赂,就是与豪强勾结,这是不能容忍的事情。 卢瑜的身体已经僵住。 账本这两个字,给予他心灵沉重的打击。 徐俊这鼠辈竟然记有账本。 王忠嗣又如何得到账本? 他感觉胸口一闷,气都难喘上来。 堂上王忠嗣一言不发,目光锐利。 过了良久,卢瑜才俯身捡起账本。 他手指不停地颤动,斗大的汗珠滴落在账本上。 他感觉账本上的名字在左右晃动。好长时间,才翻了三页。 “给他翻到第十页。” 王忠嗣等得不耐烦,向佐吏吩咐。 节度使府的掌书记上前,将账本翻到王忠嗣说出的页数。 元年九月初三。 丰安军副使,卢瑜。 金虎一对。 终于看清这些字,卢瑜险些昏厥。 不知道从哪强提上一口气,他跪在地直呼:“王帅明鉴,这是冤枉。有人故意陷害末将!” 獠贼、狗辈、竖子…… 卢瑜把能想到的脏话,都冠到死去的徐俊身上。 他被骗了! “账本是否属于徐俊,字迹一对便知。现在徐建、徐俊在你手上死去,哪怕是平民百姓,也会知道与你脱不了干系!” “本帅已经派人到丰安军你的住所搜查。” “象征着权力与勇猛的金虎,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子!” 王忠嗣很冷静,知道要将确凿的证据握在手上,才能向朝廷上禀。 “王帅明鉴,末将冤枉。” 卢瑜不断地重复这一句话,心乱如麻。 “我常听闻许多地方官吏上任数年,百姓家的余粮越来越少,身上冬衣越来越薄,而地方官吏的家中,却藏钱千万贯。军人竟然也能干出这样的事情?” “叉出去!推官,缉捕卢瑜的亲卫,审讯出丰安令的死因。” 王忠嗣厉声一喝,不想见到卢瑜,下令先带下去,同时吩咐推官。 既然卢瑜受贿,那他对丰安令的死亡属于一面之词,不可信。 必须要给朝廷交代。 “这个人是不是愚蠢,受贿不足以死罪,杀害朝廷命官,必处极刑。” 卢瑜被拖下去后,王忠嗣向李光弼说,他气还未消下。 “大夫切莫动怒,古往今来,许多人对为掩饰小错,而铸成大错。卢瑜出自范阳卢氏,明经及第,怎么能说愚蠢呢?卑职认为,他自以为太聪明了。” 李光弼缓缓向王忠嗣说道,言语安抚王忠嗣。 “卢瑜怕是罪无可恕,丰安军还要再选出主将,安定军心。” 王忠嗣面向李光弼,想看看他的意见。 “当今时刻,军中稳定最重要。丰安军需要和朔方其他部一样,召之能战。” 李光弼只能给一点浅薄的建议,他自知身份,如果推荐新将,不合规矩。 “丰安军的衙将告诉我牧民赠羊,李瑄不收;牧民杀羊强赠,李瑄用圣人赏赐的黄金赔偿牧民,将羊肉分享全军。再看看卢瑜,收贿豪强的黄金。二将的优劣,由此可以看出。” 王忠嗣非等闲之辈,很快变得心平气和,说出这句耐人寻味的话。 很少有将领,以德行论能力。 在王忠嗣眼中,德行与能力一样重要,否则一個将领会对国家造成灾祸。 “大夫的意思是,举李瑄节制丰安军。” 李光弼心中微惊,李瑄从军没多久,虽立下战功,但那不是战略意义上的功勋,不具备一步为主将的资格。 除非李瑄再熬几年资历。 “李瑄能在短时间内让丰安军全军上下尊重,可见其御军之道;能以数百骑,短时间内斩杀千骑,阵斩大将,可见其勇猛。回纥首领骨力裴罗愿意臣服大唐,圣人令见机行事,这意味着覆灭突厥的战斗,随时都会开始,丰安军不适合频繁换将。我会上奏圣人,让李瑄暂行丰安军使。” 王忠嗣郑重地说道。 他还有一点没有说出,那就是李瑄具备道德,这太对王忠嗣的胃口。 行,即为代理之意。 俸禄不变,权势加大。 只要再次立功,水到渠成地去掉“代理”。 “配谁当李瑄的副使呢?” 军中必须要有主将与副将。 正常情况下是一主两副。 “举王思礼为副使,他足智多谋,武艺高强,可堪良将。” 王忠嗣决定找一个相对年轻的将领,与李瑄搭档。 王思礼是朔方将领王虔威的儿子,从小就知军旅之事,且已在边疆从军十年,经验丰富,王忠嗣一直看好他,随时予以重任。 “王帅英明。” 李光弼也觉得王思礼很合适。 不到三个时辰,推官就从卢瑜亲卫口中撬出实情。 可以确定卢瑜故意谋杀丰安令。 没过多久,王忠嗣派遣到丰安军的人,也在卢瑜的住所搜出两只金虎。 这使“金虎案”可以盖棺定论。 王忠嗣连夜拟订奏折,快马加急送至长安。 …… 七天后,长安,平康坊,右相府。 “嘭!” “饭桶啊!” 李林甫下朝之后,气冲冲地回到正堂,拍着桌子大骂。 前阵子李瑄立下军功,李隆基龙颜大悦,夸赞他有识人之明。 但李林甫心里却十分酸楚,只能昧着黑心去赞扬李瑄。 这非他本意。 他还指望着卢瑜找时间将李瑄干掉。 结果倒好,自己先出事。 一般的事情,他还能保下。 因受贿杀害县令灭口,他敢多说一句话吗? 幸亏卢瑜不是经过他的手调遣到朔方军,否则他又要被李适之攻击。 由于是他举荐的李瑄,在王忠嗣提出让李瑄暂行丰安军使的时候,他还没理由去反驳。 李适之更不会反对。加上李隆基对李瑄的喜爱,使李瑄在十六岁时,掌握一军。 “李适之这个愚夫,最近处处跟我作为,还拉拢韦坚这个白眼狼。你们给我等着,老夫迟早杀了你们。” 韦坚被新任命为刑部尚书,大有入相之势,加上大理寺卿李道遂跟李适之搞到一起,让他很被动。 他是首席宰相,如果控制不住天下刑法,势必要弱于李适之。 这一夜,李林甫独自坐在偃月堂中,他时而看着天空皎皎明月,时而起身在美丽的花树下徘徊。 当玉兔即将从阁楼前溜走的时候,李林甫起身喃喃自语:“看来要劝说圣人,尽早对突厥左厢和王庭动手。李瑄这竖子不死,无法扼制李适之嚣张气焰。” 同时,李林甫又阴险一笑,这一次月堂思计,他不仅有重新对付李瑄的计划,也有可以让李适之万劫不复的计策。 第四十六章 再遇薛错 丰安军城。 这一日,皇帝对李瑄的赏赐,到达丰安军城。 绢三百匹,金带一条。以表彰李瑄击退突厥的战功。 同时,还带来李瑄节制丰安军的诏书。 说实话,李瑄没有想到他会更进一步。 他以为王忠嗣会举荐其他人为丰安军使。 因为他资历太浅,李瑄还不知道王忠嗣对他具体态度。 如果没有王忠嗣这个主帅的推荐,即便李隆基再喜爱李瑄,也不可能让李瑄节制丰安军。 李瑄也得知卢瑜的结局,被李隆基下令处死,传诏诸军,引以为戒。 这让李瑄唏嘘不已。 可以说卢瑜的死,与李瑄有直接关系。但这是卢瑜自找,李瑄不会因此愧疚。 在李瑄来到丰安军的整整一个月后,一名身材高大,面容方正的男子,至丰安军城。 他就是新任丰安军副使王思礼。 王思礼是高句丽人,今年刚三十岁。 高句丽被大唐覆灭后,高句丽人要么内迁汉化,要么留在辽东,与汉人杂居。 他们迟早会如鲜卑一样,与汉人融合。 王思礼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来八百匹精良战马。 这让李瑄喜出望外。 得到消息后,李瑄亲自出军城在渡口迎接王思礼。 “末将王思礼,拜见将军。” 王思礼见李瑄在渡口,上前拜见。 他打量这個年轻的将军,不仅勇猛绝伦,还是一个诗人,据说在长安有很大名气。 飞马射缨的故事,已传遍全军。 王思礼此前作为王忠嗣的押衙,在军中声名不显。 他希望能与李瑄一起,立下不世战功。 “有王将军辅助我,丰安军必将所向披靡。” 李瑄示意王思礼免礼。 在李瑄的记忆中,等王忠嗣兼任河西、陇右节度使后,会从朔方军调遣一些能将到河西。 其中最出名的是李光弼,还有一个就是王思礼。 历史上的王思礼,也成为一代名将。 “王帅言丰安军固守千里边塞,将来作为出贺兰山的前锋,故增加战马八百匹,增加跋涉之力。” 王思礼指着后面成群的骏马,向李瑄禀告。 “王将军辛苦了。” 历史上丰安军在天宝年间,有战马一千三百匹。 李瑄到来的时候,只有五百匹战马。 他还纳闷呢。 现在看来,原来是属于丰安军的战马还未征调过来。 加上李瑄俘获的战马,现丰安军有战马一千八百匹,斥候营探马二百匹,还有二百匹劣质驽马,用以驱车运输粮草辎重。 到下午的时候,所有战马都运过河,到丰安军城。 新得战马,李瑄分给跳荡军五百匹。 跳荡军作为军中披铁甲的摧锋之士,李瑄需要他们有一定的机动能力,以便在战场上快速布局。 李瑄又在军中选强驽手三百,分得战马,将来配合跳荡军。 驽兵是军中仅次于跳荡军的精锐。 因为唐军步兵的驽为擘张弩,靠臂力张弦之驽,只有力量出类拔萃者,才可使用。 弩兵放下强弩,持上长矛,就是精兵。 李瑄得知王思礼精练兵之道,按制让他主持日常训练。 平时处理完军务,李瑄也会加入士兵的训练,并教导士卒各项技能。 李瑄与士兵同食同训,更是在休息之日,亲自帮士兵们写信,寄家书回乡。 士兵们对李瑄敬而爱,王思礼感触良多。 他亲眼看到李瑄跃马弯弓,百步穿杨。 看到李瑄马上横槊,横扫八方。 士兵们演习之时,声音震天,拔得头筹的队伍,分得羊肉。 失败的队伍,目光灼灼,斗志昂扬,立誓下次赢下演习。 …… “今士卒为羊肉而努力,他日敌人尽为鱼肉。” 六月,骄阳似火,对新一次的操练成绩,李瑄很满意,给出赞誉。 “启禀将军,军粮已经运送到渡口。” 操练结束后,司仓来禀告李瑄。 “好,我这就过去。” 李瑄点头。 丰安军的军粮,来自太原。 先从陆地运送到黄河边,然后再沿着黄河,溯舟而上,分配给边塞士兵。 丰安军每六个月运粮一次,每次约两万石左右。 黄河运输,要在汛期到来前完成。 丰安军是黄河粮道的最后一站。 这是李瑄上任以后,第一次收粮,所以要亲力亲为,不敢懈怠。 军城外,数十艘帆船停在河面上。 每艘船载粮食五百石。 李瑄与押运官对接后,到船上检查粮食。 主要以粟米为主,还有一小部分的米。 确认无误,数量也足够后,李瑄吩咐押运官将粮食卸下来。 “好你个薛错,又偷懒。” 卸粮食的时候,一名手持鞭子的官兵向一名役夫呵道。 “啪……” 话音落,一鞭子抽打在这役夫赤裸上身的背上。 精壮的身体上,又添加一道带血的鞭痕。 李瑄本来不觉,但他在远出恰恰听到“薛错”这个名字,故而望去。 “将军有什么不对吗?” 押运官向李瑄询问。 他知道李瑄身份高贵,名声响亮,所以在陪同李瑄时小心翼翼,生怕说错话。 “烈日炎炎,役夫们也不容易,怎么能随意鞭打呢?” 李瑄说着,向那役夫走近。 押运官连忙跟随。 还真是薛错啊! 李瑄不禁感叹人生何处不相逢。 当初薛错刺杀京兆少尹,虽有冤屈在身,却是死罪。 李瑄惜薛错的英勇无畏,让李适之向皇帝求情,故薛错罪减一等,流放边塞。 “这些役夫都是犯罪流放之人,桀骜得很。” 押运官在一旁向李瑄解释。 在他看来,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李瑄不好说什么,毕竟他管不到这些。 “薛错!” 李瑄突然呼一声,让押运官心中一惊,堂堂丰安军使,怎么会认识一名役夫? 薛错听到有人叫他名字,抬起头来。 “是恩公!恩公,请受薛错一拜!” 薛错见李瑄后,先惊后喜,他放下扛在肩膀上的大包,跪地就拜。 如果没有李瑄,他不仅冤屈无法申诉,还会身首异处。 他都以为自己必死。 被流放的时候,他才得知是当朝宰相向皇帝求情,只判流放北方边疆。 他猜测到是这位宰相公子出手相助,心中一直感怀。 “这样的大礼就不必了。我一向欣赏你这样的义士。” 李瑄将薛错拉起来。 看他背上的鞭痕纵横,没少挨打。故问押运官:“他很懒惰吗?” 押运官不知道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转而问鞭挞薛错的官兵:“是何原因鞭打他?” “……” 那官兵害怕极了,低下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薛错曾因官兵动私刑顶撞,所以官兵们恨薛错,经常找莫须有的理由鞭挞。 谁能想到一个被流放之人,会认识大人物。 第四十七章 大战将起 “这是我的错误,皮糙肉厚被打几下也不算什么!” 那官兵说不上话的时候,薛错主动承担责任。 他只知道李瑄是宰相的儿子,并不清楚李瑄现在的身份。 大热天的,李瑄没有穿戴甲胄。 为防止暑热,士兵们在训练时都不披甲。 这个时代的“中暑”,重则夺去性命。 “张监事,薛错今后就留在我军中,可否割让?” 李瑄看在眼里,决定留薛错在军中,引为心腹。 他心怀大志,需要一批甘愿为他赴汤蹈火,敢冒天下大不韪的人。 李瑄看出薛错重情义,可以重用。 薛错在安西龟兹军三年,熟悉西域。 如果事不可为,安西是李瑄心中向往的地方。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李将军只需要给我一张字据即可。” 押运官张监事自然乐意承这份人情。 流放的犯人,边塞到处都是。 张监事相信丰安军城也有,只不过是将薛错从一个地方,转到另一个地方。 一番操作下,薛错被留在丰安军城。 薛错这才知道李瑄的真正身份,行丰安军使。 官职比龟兹镇守使还大。 粮食全部运上岸后,再次清点,记录。然后召士兵和军中杂役,将两万余石粮食,扛到军城内的粮仓之中储存。 “我在战场上,喜跃马在前,身先士卒,你可以选择作为我的亲卫,随我冲锋陷阵。也可以选择在军城中找其他活计。” 张监事的船队顺河离开,李瑄给薛错选择的机会。 当前李瑄的亲卫除罗兴外,还有二十人。 他们個个都是军中猛士。 之前卢瑜挑选亲卫,曾选择他们,但被他们拒绝。 军中皆知儒将的亲卫,几乎与战场无缘。 那不是他们的追求。 而李瑄这种敢于冲锋陷阵的主将,他才值得他们跟随。 “将军,我愿意成为您的亲卫。敌人想要伤害您,必先从我身尸体上跨过去。” 没有丝毫犹豫,薛错选择前者。 “你不怕死吗?” 李瑄又问同样的问题。 “小人不识几个字,但在军中听过豫让刺赵襄子的故事,士为知己者死。更何况若无将军,这世间早就没有薛错了。” 薛错坚定地说道。 “好,我会让判官将你的名字记录在册。只要立下功劳,我就举为自由人。”李瑄拍了拍薛错的肩膀,并勉励他多练骑术。 荷月以来,边疆燥热,特别是军城西的沙漠里,热浪滚滚,如燃烧着熊熊火焰一样。 这种严酷的环境下,鲜有战斗发生。 唐军在这个季节以训练为主,不可能主动应战。 突厥在夏季养马放牧,最多派小队骑兵去抢一些商人。 但丰安城附近,没有互市的地方。与胡人部落互市之地在河套地区受降城一带。 丰安军的战马都被赶到黄河边牧场上,边放牧边训练,等着秋高马肥。 虽然突厥攻来的可能性极小,但巡视工作,李瑄一直慎重。每天最少会派出十队骑兵,在边境巡视,有时李瑄亲自带队出塞。 甚至还会派出探马到更远的地方,兼以日夜。 如果有胡人骑兵出现,李瑄会立刻将牧场上的马匹撤回来。 转眼间,来到七月。 李瑄收到李适之的来信,家里一切安好。 李隆基愈发信任李适之,最近又让李适之领了几个官职。 领,为兼任较低级别的官职。 虽然没什么大用,却代表皇帝的宠信。 李适之还告诉李瑄,皇帝已经决定向突厥汗国用兵,时间大概在秋八月。 他担心李瑄在与突厥的大战中行鲁莽的举动,提示李瑄一定要爱惜自己。 这是此次来信的主要目的。 最后,李适之问李瑄:七郎有无新诗?寄为父观之! 李瑄微微笑了笑,俯在桌前回书一封,恭喜李适之的同时,请李适之务必紧盯李林甫,有难以理解的事情,要与幕僚们商议,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他告诉李适之他已经适应边塞的生活,士卒们都很信任他,不用担心。 他也如愿寄回家中一首诗。 浪淘沙。 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如今直上银河去,同到牵牛织女家。 等此信件寄回家时,已经过了七夕了。 诗中所表达的含义,就由世人猜测吧! “变数来了,历史上对突厥的灭国之战是明年,现看来今年就要动手。” 将书信送走后,李瑄陷入沉思。 听李适之的意思,是李林甫煽动着李隆基灭掉后突厥。 到底是心急李适之的权势日升,为了“宰相军功”,还是有什么目的? “李将军,王帅召你前往回乐城。” 又过几日,朔方节度使的使者,入丰安军城向李瑄禀告。 李瑄询问之下,得知是朔方军所有主将,包括振武军使,东受降城使,西受降城使等,都要前往回乐城朔方节度使府。 诸军主将汇聚,是大战前的征兆。 “王将军,王帅召我前往回乐,丰安军务,由你暂理。” 离开之前,李瑄向王思礼吩咐。 一个月以来,两人配合默契,没有间隙矛盾。 王思礼不冒犯李瑄身为主将的权威,尽职尽责训练军队。 李瑄适当放权,给予王思礼尊重。 “末将明白。” 王思礼拱手。 他亲身感受到李瑄在军中的魅力,再加上李瑄的身份,他会执行李瑄的信念,共同搏功。 “此去需要一段时间,黄河对岸,我种植一些瓜果,请帮我照看一下。” 李瑄已经确定所种为西瓜,前几日已将西瓜藤蔓整理好,就等果熟后,看品质如何。 “是!” 王思礼不太懂李瑄搞稀奇古怪的东西,李瑄吩咐,他照做就是。 在河对岸种十几亩地,不会对军城有任何影响。 此去回乐城,李瑄仅带着包括罗兴、薛错在内的二十二名亲卫。 一天以后,李瑄第二次踏入繁华的回乐城。 和上一次不同,李瑄刚入城,灵武太守府的长史迎接李瑄,并为李瑄一行安排住所。 如振武军这种离回乐城千里远的军城,需要数日后,才可到达。 行礼放好,李瑄立刻到朔方节度使府拜见王忠嗣。 “大夫请李将军入内。” 李光弼出现在府前请道。 李瑄并不知道李光弼的身份,这么年轻,还以为他是节度使府的佐吏。 王忠嗣在偏厅接见李瑄,这代表只是私下的会见。 第四十八章 见王忠嗣 偏厅中很俭朴,除了桌椅外,只有一柄漆以黑色的大弓,挂在墙壁上。 “拜见王帅!” 李瑄见到王忠嗣,拱手拜见。 王忠嗣是李瑄最崇敬的将领之一。 刚毅中不失仁厚,心怀苍生百姓,将帅气象,古往今来,一人而已。 “免礼!” 王忠嗣示意李瑄免礼后,起身将挂在墙上的漆弓拿起,来到李瑄面前:“李将军可开强弓,飞马射缨。我这柄漆弓,一百五十斤,能否使用?” 李瑄心中一怔,王忠嗣什么都不问,竟先展示他的大漆弓。 这柄弓,可是名留青史的存在。 一百五十斤,非弓的重量,而是弓的张力。 换算下来,相当于一石七斗到一石八斗之间。【唐一斤约等于后世596克;唐一石约等于后世53公斤】 当然,唐代会把这种弓称为两石弓。 就像有些九斗弓,一石一斗弓,会被归类为一石弓一样。 “末将愿意一试。” 李瑄恭敬地接过这柄漆弓,他不是扭捏的人。 当然王忠嗣的面,李瑄左手握着弓臂,右手缓缓拉动弓弦。 “嗡嗡……” 弓身发出轻响,这是在蓄一种可怕的力量。 一点一点,弓如满月。 号称“两石弓”,被李瑄面不改色拉满。 随后,为了防止伤弓,李瑄渐渐收力,慢慢放下弓弦。 这意味着李瑄不但可以拉开,还可以在战场上使用这柄弓。 就如一石弓来说,能拉开的人很多,但没几个人可以在高强度的战场上使用。 拉开一柄强弓不是本事,能在奔跑纵横中不断射完箭囊的羽箭,才算能力。 “果然英武,我第一次有人能轻松使用这柄弓,况才十六岁。” 王忠嗣鼓手赞扬。 “王帅谬赞,末将只是力气比常人大一点。” 李瑄将漆弓还给王忠嗣。 “左相曾写一封信,托你带给我。上次来回乐,为什么没将信交给我呢?” 王忠嗣接过漆弓,突然这么一问。 要不是后来李适之又给王忠嗣写信,他还不知道这件事情。 所以他认可李瑄的品质,让李瑄节制丰安军。 “末将路途中将书信丢弃。”李瑄委婉地回答。 “突厥屹立草原数百年,兴则犯边寇掠,始终不改,是该落幕了。等这次战斗过后,我会缝一个袋子,将漆弓藏在其中,以后不会轻易使用。” 王忠嗣笑了一声,又将漆弓重新挂起来,话锋一转说出这句话。 “现在太平盛世,百姓安居乐业,将领的职责是安抚训练兵士,如果将领因贪图军功,损耗国家财力物力,牺牲士卒生命,那一定会受世人唾骂。” 李瑄当然明白王忠嗣话中意思,不是不轻易使用漆弓,而是不轻易动用武力。 历史上,王忠嗣在后突厥覆灭后,常常对人说:国家升平之际,为将者当抚其众而已,吾不欲疲中国之力,以缴功名耳。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年轻时勇猛好斗的将领,能说出的话。 王忠嗣年轻时,只想为父亲报仇雪恨。 当他被从边疆召回后,‘以仇耻未雪,激愤愈深,每对案忘餐,或独居掩涕’。 可见那时,他也被仇恨蒙蔽。 “七郎能这么想,真让我感到惊讶。” 在听到李瑄的这句话后,王忠嗣神情激动地拉住李瑄的手,并亲昵地称呼。 他之前赞赏李瑄,所以委以重任。 现在看来,这就是他的知己,说出他藏在心中想说的话。 对王忠嗣这样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遇到志同道合者,更令他感到高兴。 “我愿如此,可往往君命难违!” 李瑄叹一口气。 在这一方面,他不配与王忠嗣相提并论。 但他志在兼济天下,不由自己。 而王忠嗣是真敢为了士兵,忤逆皇帝,抗旨不遵。放弃大权在握,放弃可能成为宰相,甚至不顾自己的性命。 以至于后世有人觉得王忠嗣是個没有情商的傻子。 不就是死几万士兵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攻下石堡城,王忠嗣入相之势,再明显不过。 出将入相,臣之极也! “七郎有这样的理想,我大唐欲兴师灭突厥,你怎么看待?” 王忠嗣忽然问出这句的话。 “正如王帅所说,突厥几百年来几度立国,反复无常,害我汉民岂止百万?不轻易动兵与覆灭敌国并不矛盾。西周的时候,尹吉甫伐俨狁,召虎平淮夷,所以有了周室的中兴。我们为了大唐的兴盛,在做一样的故事。即便没有圣人下诏,我们也要谋定策略,为国家分忧。” 李瑄引经据典,有理有据地向王忠嗣回复。 “本来我还有些犹豫,现在前锋非你莫属了,七郎敢不敢接下这份重担。” 王忠嗣微微点头,向李瑄询问。 “主帅有命,将必从之。” 李瑄以军人服从命令为天职回答。 “七郎若身为前锋,有什么可堪致胜的兵法吗?” 王忠嗣考验李瑄,问李瑄在成为前锋时,该如何去做。 “遇见敌骑,必组军阵,这是常理。然在草原与敌人遭遇,要想打敌人措手不及,就必须先一步了敌动机。我会派遣一人三马的斥候,掌控百里以内的风吹草动。这样,可以依据敌人数量,考虑是后发先至,还是先发制人。也有足够的时间,通知帅旗,诱敌深入。” “兵法在于随机应变,不一定要照搬《孙子》和《吴子》。” 李瑄娓娓向王忠嗣阐述。 “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前锋不是主力,需要做的,也就是这些。” 王忠嗣对李瑄的回答很满意。 前锋军的作用,是勘察地形,侦探敌情,以确保主力顺利行动,或者战略部署。 其他具体的战略,王忠嗣没告诉李瑄。 王忠嗣严谨,要等其他主将到来后再详议。 两人谈论一晌,并一起就食。期间,王忠嗣将朔方节度使府的僚属、佐吏、本部经略军的主将,介绍给李瑄认识。 李瑄这才发现,先前请他入府的人为李光弼。 当前朔方军的振武军使为郭子仪。 他们二人是平定安史之乱的主要功臣。 诸将诸吏见王忠嗣对李瑄亲密,非常震惊。 王忠嗣作为皇帝的干儿子,李瑄的身份在王忠嗣面前并不算什么。 众所周知,王忠嗣欣赏有能力的人。 能得到王忠嗣的亲密,必然是李瑄的表现极受王忠嗣的认可。 众人好奇,李瑄除了勇武和诗歌,还有哪些过人之处,使王忠嗣青睐。 就食完毕,李瑄离开节度使府的时候,王忠嗣叮嘱李瑄这几天在回乐城好好放松一番。 他有公务,不能一直与李瑄一起。 静等其他主将,来到回乐城,再议军事。 第四十九章 卖马人 回乐城中。 上一次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开。 李瑄还未好好看看后世李亨称帝的城池。 他带着罗兴和薛错离开住所,转一圈后,来到城中的商市。 回乐城的商市虽在规模和质量上远不如长安、洛阳,但商人们售卖物品,却别有一番特色。 除了一些生活用品和手工艺制品外。 名贵奇石、熊皮、虎骨,甚至还有直接卖活着的猛禽、走兽。 “好神俊的马,如果男儿能骑上它,不枉此生。” 李瑄刚来到马市,就听到旁边传来一道惊呼。 一名身穿着粗布衣的青年人,目光灼热地看着一匹骏马。 这匹骏马有五尺高,通体红棕色,鬃毛除了茂密,更是鲜红,它的四肢雄健壮实,但整个身躯看下来又纤细均匀,线条无比流畅。 “七郎,这马好高大,是不是传说中的汗血宝马。” 他们的目光被吸引后,罗兴第一次见到这样高大的马匹。 “怎么可能是汗血宝马。就算有汗血宝马,也只会在长安东市上出现。” 李瑄摇头回道。 他认为西域贵族不可能舍近求远,将汗血宝马弄到边塞回乐城。 送给李隆基还可以得到丰厚赏赐,李隆基爱汗血宝马,他有两匹汗血宝马,一匹叫玉花骢,一匹叫照夜白。 这匹马比李瑄的坐骑还高一截,让李瑄也产生浓厚的兴趣。 马的主人,是一名汉人男子,他只卖这一匹马。 接连不断地有人到他旁边,向他谈论价格。 许多人虽心中喜爱,却有心无力。 最次的突厥马,都需要十贯钱,或者绢二十五匹。 此马的价格,定是难以想象。 “敢问此马是何品种?” 李瑄不知此马的品种,见卖马人身边没人相价时,上前询问。 “突厥马与诸胡之马杂生。虽如此,其耐力、力量,远远胜于突厥良马。我觉得可以与古代的赤兔、绝影相提并论。” 卖马人看了一眼李瑄的金带和腰间的宝剑。 他很会说道。 任谁都能看出宝马属于优中选优的品类,万中无一。 “足下有些夸大了。万一是金玉其外,败絮其内呢?” 李瑄并不认同卖马人的话。 是骡子是马,遛一圈就知道。 话里话外的意思,他想试一试这马。 “金玉其外,败絮其内?郎君的话真有意思。然昔日晏子矮小、左思丑陋,谁能否认他们的能力与才华呢?王国宝俊美,张易之英逸,谁又不知道他们的为人呢?人如果无法通外貌辨别他人,可以理解,但如果连马的好坏都分辨不出,那就太愚钝了。” 卖马人只是笑一声,并不买李瑄的账。 好像怕李瑄骑上他的马,跑了一样。 “大胆,你敢骂我家……” 罗兴一听就不乐意了,立刻呵斥。 但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瑄制止,并向卖马人道:“开个价吧!” 就在这时,一行人出现在马前,惊奇地看着这匹骏马。 他们说着奇特的语言,看打扮是胡人。 且他们身旁有众多侍卫,携带马刀。 胡人,敢在闹市上招摇过市,一定是有王忠嗣的准许。 “兄长,我们部落都没有这样的骏马,将它买下来吧。” 一名胡人女子向一名高大的胡人男子说道。 这女子穿着窄袖短衣,纯净自然,皮肤细腻白皙,眼眸如宝石一样明亮。 “我出一百匹绢,买下此马。” 胡人男子很大方的向卖马人说道,他竟然会说汉人语言。 “太少了。况且也要有个先来后到。我正和这位小郎君在交易?” 卖马人一口拒绝这胡人,并向李瑄伸出手指比划:“五百贯,就将宝马卖给郎君。” “足下胃口也太大了。” 李瑄脸一黑,抢钱呢! 他是一名将军,战马对他来说只是消耗品。 如李世民的昭陵六骏之一的飒露紫,虽然神俊,来去如风,但照样在战场上中箭而死。 “不贵,不贵。换成绢就是一千二百匹,你们能拿出来吗?” 卖马人又问那胡人男女。 胡人男子的脸色微变。 他们来这里是商议大事的,哪会带这么多绢而来? 他们与大唐绢马贸易,远远比不上突厥诸部。更不可能用千匹绢买这匹马。 胡人把汉人的宝马买卖想的太简单,“马国”与“丝国”的马价,相差远矣。 千金买马骨虽是一個故事。 但长安的王公贵族,不乏一掷千金去买一匹万里挑一的宝马,以彰显贵。 “唐人买卖,不是可以讨价还价吗?你再便宜一点。” 胡人女子也会汉语,试着向卖马人说道。 卖马人笑着摇头。 他知道这胡人不可能买得起他的宝马,对李瑄说:“能在回乐城佩剑,看来郎君是军士,买我这匹马,对郎君很有帮助。” “既然知道我是军士,就该知晓我买马的用意。今日到手,明日折戟,纯属赔本买卖。” 李瑄觉得价格太高。 路遥知马力,如果真有强大耐力,别说五百贯,一千贯都值得,就怕买后失望。 “此言差矣。过去刘备因为的卢马,逃过一命;项羽因为乌骓马,建立霸名。宝马岂是用价钱可以衡量的?我敢保证,郎君骑上我的马,下可以在危急关头保性命,上可以取得封侯的功名。” “郎君想一想,就不会因为它贵重了。” 买卖人以古举例,话说得十分漂亮。 “苏秦、张仪也没足下能说会道。” 李瑄虽无语,但他还是决定买下这匹马:“稍微少一点,我就把它买下来。” 之前李瑄让罗兴将他的黄金全部卖掉,获得三千多贯。 还给牧民们两千五百贯后,还余下一些。 但李瑄想着能省一点,就省一点。 “一文不少,否则免谈。我这马才四岁,正是力壮的时候。在长安绝对有价无市。” 卖马人一口拒绝李瑄的还价,还不忘提醒。 “我决定买下,不过要回去取钱,一来一回需要三天时间,能否等我一下。” 李瑄思虑再三,最终同意。 “我看你腰间的金带不错,用它换马也行。” 卖马人不愿意等这么久,他看着李瑄腰间的金玉腰带,缓缓说道。 此金丝腰带,正是上次战功,皇帝亲赐。 第五十章 获得宝马 “你眼力不错。” 李瑄说着,解下腰带。 在李瑄看来,不论是以金卖,还是玉卖,这腰带一定不值五百贯。 真正有价值的是他的飞鸟衔花玉佩,不仅是名匠打造,还是最顶级的羊脂白玉。 后世许多人觉得皇帝御赐的东西,要像圣物一样供奉着,不可以买卖,否则就是冒犯,会被杀头。 实际上这是一种臆断。 汉、唐时代,皇帝的赏赐之物,被臣子们用来换钱、赠送太普遍了。 大臣们想要凭借俸禄,是无法奢华的。 在不贪污的情况下,只有凭借皇帝的赏赐,才能真正荣华富贵。 汉景帝时,身为中郎将的卫绾与其同乘一车,汉景帝想要赏赐给卫绾宝剑,但卫绾却拒绝,并称:先帝已经赏赐我六柄剑,一直在家里。 汉景帝当时很惊奇,说:王公大臣们普遍用宝剑等赏赐之物,换取财物,你能把剑保存到至今吗? 随后派人到卫绾家中,发现果然如此。 还有不久后,李隆基对虢国夫人、秦国夫人、韩国夫人赏赐的宝物堆满屋子,多的赐予奴婢们穿戴。她们春游的时候,能将这些金银首饰一路遗失。 “我只是开个玩笑,郎君真愿意换吗?” 卖马人看李瑄这么干脆利落,动容道。 “今日我出门,许多人盯着我的腰带。那时我就后悔为什么会要佩戴它。能用一件华而不实的物品,换取心爱的宝马,求之不得啊。” “足下该不会想反悔吧?” 李瑄说完,又反问一句。 他第一次配这金腰带。是罗兴拿换洗衣物时,装在包袱里。 今日换便衣游市,引异常目光,便觉得这样的奢华之物不适合他。 打算以后不再佩戴。 现卖马人提出要求,他正好将其处理掉。 “我自然愿意,这可是圣人赏赐的东西。” 卖马人说着,大笑一声,十分爽快的接过金带。 李瑄微微一怔。 卖马人竟然一眼看出金腰带是圣人所赐,怕不是不简单啊! “马归郎君!” 卖马人将缰绳放在李瑄手中。 还不等李瑄询问,他把金腰带往怀里一揣,一溜烟就跑入人群中。 李瑄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在闹市中。 “七郎,这家伙心虚,怕是假马,要不要去抓回来。” 罗兴心急,向李瑄请示道。 “哪有什么假马。光看此马身高,再差也差不到哪去。他只是怕怀璧其罪而已。” 李瑄摇了摇头,驳斥罗兴。 他堂堂将军,难道玩不起拉着卖马人去试马吗? 宝马买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在回乐城,李瑄没有这样的权力。 “这是好马,在草原上一百匹都换不来。” 刚才那胡人男子看李瑄得马,心中遗憾。 他有相马之术,从马的躯体,精神状态上,就可以判断一匹马的好坏。 “这么看我是赚大了。” 有这些貌似胡人贵族的人称赞,李瑄心中有底气。 “先前卖马者说金带为大唐圣人所赐,敢问你的身份?” 胡人男子好奇问李瑄。 “丰安军使,李瑄。” 李瑄猜测这些胡人是回纥人。 在这关键时刻,回纥人来回乐城,必然是为大战做准备。 “竟是一军将军,失敬。我为回纥药罗葛氏磨延啜,我父为回纥酋长。” 磨延啜没想到李瑄是将领。 磨延啜知道丰安军,掌握近万人,是朔方的精锐力量。 他猜测李瑄应该是唐人王公贵族的弟子,李姓,可是皇姓。 “我听过你的威名。” 李瑄心中一动,磨延啜是回纥第二任可汗,大名鼎鼎的英武可汗。 也是。 这么重要的战斗,骨力裴罗派遣他儿子前来,代表诚意,与大唐齐心。 出于当前战略,李瑄不建议李隆基与回纥决裂。 但对回纥,李瑄也没有什么好感。 等他彻底掌控大权和西域,会掉过头收拾回纥。 或许以后和他交锋的,就是眼前的磨延啜。 “将军获宝马,何不出城一试呢?” 磨延啜以为李瑄是汉人的客套,他想见识一下,他看好的宝马。 他完全没有料到,眼前这個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少年,心中藏着一头猛虎。 “正有此意!” 由薛错去通知李瑄的亲卫,李瑄牵着马,到东城门口汇合。 出城的时候,磨延啜还向李瑄介绍他的妹妹,伽思,药罗葛氏。 “我的马,在草原上奔跑如风。我们比试一下。”伽思看着李瑄的宝马,明亮的眼珠一转,她竟然想与李瑄赛马。 “我不与你比试。” 李瑄摇头拒绝。与女人比试,胜之不武,败了丢人。 “汉人不是称大丈夫吗?你得到这么好的马,为什么不敢与我比试。” 伽思大胆奔放,竟然还用出激将法。 “不比。” 李瑄只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伽思无奈,只能气得跺脚,毫无办法。 磨延啜看在眼里,他以为李瑄胆小,不由有些轻视。 他不解,威震草原的王忠嗣,为什么会允许这样的懦夫当一军主将。 李瑄不会理会磨延啜兄妹的心思,向他们拱手后,一跃上马。 “咴……” 宝马在马市上时,安安静静。牵出城时,也老老实实。 但当李瑄骑上的时候,它竟然仰天一叫。 随后像一支离弦之箭一样,猛然乱冲。 李瑄抓住缰绳,踩紧马蹬。 他明显能感受到马匹冲击时,前所未有的力量感。 他之前骑的马匹,都不具备这种猛冲时的爆发力。 而且起步直接冲刺,速度远远快于他的坐骑。 “真是好马啊!” 不远处的磨延啜感叹,心中更遗憾。 这样的宝马,只有英雄才配驾驭。 可惜…… “将军有令,不得靠近。” 伽思想要骑马,追上李瑄。 但她还没上马,薛错就带着十名亲卫,骑马而来,他们手中握住刀柄,随时出鞘。 回纥骑士神情警惕。 薛错、罗兴是李瑄的亲卫。在李瑄试马的过程中,任何人靠近,都是他们的失职。 如果不听劝阻,他们会格杀勿论。 “不得无礼。” 眼看要剑拔弩张的时候,磨延啜赶紧来制止伽思,并训斥道。 他看出这些骑士都是训练有素的精兵,恪尽职守。 伽思也意识到自己冲动,但心中认为李瑄不是勇士。 “咴……” 宝马还不听李瑄的号令,排斥李瑄坐在它的背上。 李瑄使劲一拉缰绳,马被迫停下。 它前蹄高高扬起,李瑄夹紧马腹,在马上纹丝不动。 宝马开始在原地打转,暴躁起来。 李瑄松开缰绳,不再约束它,宝马再次猛冲。 他不急,这种烈性马,需要和它比耐心。 他也可以试验一下宝马的耐力。 以李瑄的勇力,宝马再烈,也不可能将他甩下去。 第五十一章 火云 “嘚嘚……” 宝马在空旷的原野上狂奔,时而东,时而西,时而南,时而北…… 有时还猛然跳一下,想把李瑄甩下去。 像是脱缰野马一样,难以驯服。 “咴……” 宝马的嘶吼声音更雄壮,高亢。 它奔跑时,身上赤红的鬃毛随风飘动,像是火焰在燃烧跳动。 在如此强度下,李瑄稳如泰山地坐在宝马上,整整持续一个时辰。 骐骥良驹,绝世宝马! 现在看来,卖马人开五百贯真不贵。 同时,李瑄明白卖马人根本没有驯服此马。 只是将其安抚,拉到集市上。 一直随着李瑄步伐观看的磨延啜、伽思等人,也收起对李瑄的轻视之心。 宝马如此雄烈,李瑄一直游刃有余。 他们都不敢保证自己能在烈马上坚持这么久。 马背上长大的胡人,基本都遇到过烈马,发狂起来,把人颠簸地身体都要散架。手臂僵硬、酸痛,一旦脱力落马,会摔得很惨。 “他能当将军,看来是有些本事的?” 伽思庆幸自己没有和李瑄比马。 李瑄的马,根本就是一匹疯马。 “再健壮的马,如此折腾也会成强弩之末。他与烈马的角力已经获胜。” 磨延啜点头。 能把这么烈的宝马驯服,证明了李瑄是勇力的人,并非表面看起来的人畜无害。 磨延啜的话应验,又过一刻钟,李瑄胯下的宝马,已不再狂奔。 李瑄已经能控制着宝马慢步。 想到历史上的宝马都有名字,李瑄抚摸宝马的鬃毛,给它起一个威武霸气的名称:火云。 狂奔起来,鬃毛如烈火燃烧,四蹄轻盈如云彩。 李瑄希望这匹宝马能在战场上多活几个月。 他驾驭着宝马,来到磨延啜身旁。 “恭喜李将军驯服宝马,真为勇士!” 磨延啜突然一笑,向李瑄恭喜道。 “还没有驯服,它只是累了,暂时屈服。等它体力恢复,一定还会不听话。” 李瑄下马回答道。 这等烈马想一次驯服,不太可能。 不过李瑄有时间跟火云对耗。 还不待磨延啜再说话,李瑄话锋一转,说:“从古到今,东胡的马,匈奴的马,鲜卑的马,柔然的马,突厥的马,我中原没有降伏不了的。” 一前一后两句话,都暗有所指。 “李将军认为,回纥的马,有资格和他们并称吗?” 磨延啜目光一凝。 “突厥汗国鼎盛之时,控弦之士百万,自开天辟地以来,未曾有也。这么强大的国家,为何会被覆灭?” 李瑄回避磨延啜的问题,反问一句。 从东突厥到西突厥,再到现在的后突厥,已日暮西山。 李瑄在提醒磨延啜,号称控弦百万的突厥人会一再被消灭。 现在控弦十万的回纥,收敛点心思。建国以后老老实实纳贡于唐。 草原一向复杂,部落星罗棋布。 在柔然人与北魏死磕的时候,突厥人只是柔然人的附属,由于突厥人为柔然人打造铁器、兵器,被柔然人蔑称为锻奴。 而这么强势的柔然人,却被突厥人亲手埋葬。 回纥本铁勒九姓之一。 铁勒九姓、薛延陀等草原大部,曾都是突厥的附属。 现在却分崩离析。 当前草原可不单单是这些。东部奚、契丹、室韦、靺鞨,西部有葛逻禄、突骑施余孽,往北的苦寒之地,还有坚昆等部落。 茫茫无边的草原,那些大大小小的部落,在天宝年间交给回纥处理。 作为穿越者,知道后世的朱棣举国之力,五征漠北,依然没清缴草原,没多少年瓦刺就让数十万明军,血洒边疆。 草原就是养蛊的地方,即便控弦数十万的大部落被中原消灭。那些不起眼的小部落,总会相互征伐、吞并、崛起,而名震世界。 时势造英雄,这句话不单单对中原有用,草原部落也是如此。 李瑄要以史为鉴! 轻重缓急李瑄能分清,历史上大唐与回纥鲜有冲突。 强大的吐蕃国力数倍于回纥,是大唐的头号敌人。 还有面对阿拉伯帝国和吐蕃双重威胁,即将失控的西域。 “大唐人多地广,甲胄齐全,器械如林,粮食如山,所以得胜。” 磨延啜思虑再三,给出李瑄理由。 他们回纥虽然统治一些部落,但跟巅峰时的突厥相比,还相差十万八千里。 磨延啜雄心勃勃,却不得不面对这种现实。 “并不绝对。相比之下,我们知礼仪,讲信义。而突厥只会分勇士与懦夫。重兵死而耻病终,听起来壮烈,但会使族人畏而不服。突厥每次与寇我边境,胜则庆功,败则求和,不知廉耻,这样的国家,岂能长久?” 李瑄摇头说道。 一句“重兵死而耻病终”、“胜则庆功,败则求和”,听得磨延啜脸红,他们回纥,何尝不是如此? “李将军对攻打突厥有些见解呢?” 磨廷啜被李瑄问住,他看李瑄有口辩,不想再说这些,岔开话题。 “哈哈……我只谈谈历史。那是军务,等王帅召见时再论吧!” 李瑄笑了一声,推脱过去。 随后,李瑄以驯马为由,再次离开。 “兄长,郁督军山也能孕育出这样的好马。” 伽思以为磨延啜因此而难过,她相信她们部落迟早会出现这样的宝马。 郁督军山,汉人称其为燕然山。 “为兄不担心宝马。而是怕这個唐人将军会像郁督军山一样,高大、广阔。” 郁督军山对回纥来说是神圣的,他们多年放牧之地的河流,就来自郁督军山。 那里有鍮石(铜)、押忽(宝石)、帖木儿(铁),回纥不论迁徙到哪,都会仰望那个方向。 短短时间,磨延啜从轻视李瑄,到重视李瑄。 伽思似懂非懂。 …… 一连四天,李瑄都在驯服火云马。 每次出城,都搞得火云马筋疲力尽。 为了培养与火云马的亲近,李瑄亲自为火云马喂食。 到第五天的时候,火云马终于不再那么暴躁,在体力巅峰的时候,开始听从李瑄的指挥。 回乐城看似如平常一样,实际上暗流涌动。 振武军使郭子仪,定远军使向玉靖,东受降城使、西受降城使、安北都护府副都护等等,以及诸多附属胡州都督,都已经来到回乐城。 第五十二章 期望的功勋 七月十八日清晨,王忠嗣召集朔方军诸将、节制的都督,前往节度使府。 而已经到达回乐城的回纥、葛逻禄等部,由王忠嗣私下会见,不参于大唐军务。 去年和大唐联合的拔悉密部未至回乐。 拔悉密是突厥部落,去年的时候在郁督军山西部一带,建立汗国,其首领为颉跌伊施可汗。 那时,回纥和葛逻禄的酋长,被推荐为左右叶护,实际上不买拔悉密的账。 而拔悉密也开始不尊大唐号令。 大唐许诺突骑施旧地分给葛逻禄一些,也会帮助葛逻禄,打败莫贺达干。 又承诺回纥可建立汗国,尽拥匈奴故地。 两国的任务,就是攻破拔悉密。 同时,陈兵威胁突厥可汗乌苏米施的牙帐。 历史已经改变,李瑄一直觉得明年才是最好的时机。 因为突厥乌苏米施可汗会先和拔悉密颉跌伊施可汗火并一波。 突厥会变得更残废。 现在面对大唐、回纥、葛逻禄的联合。拔悉密和突厥王庭必然会同仇敌忾。 终究是引起蝴蝶效应,让李林甫影响李隆基的意志。 “诸位将军,我们奉行圣人之命,基本的战略,都已经制订。回纥和葛逻禄,会联合起来攻打拔悉密,我军要像去年灭亡突厥右厢一样,先击破突厥左厢……” “诸位有什么建议吗?本帅抛砖引玉,希望得出更好的战略。” 在制订完战略目标后,王忠嗣向诸将问道。 “禀王帅,应该由回纥和葛逻禄率先对突厥发起攻击,我军才可趁势而上。在突厥混乱之下,我军能以最小的代价获胜。” 西受降城使向王忠嗣说道。 “这一点,本帅会与两部酋长说清楚。” 王忠嗣点头。灭掉突厥,回纥得利最大,理当他们先出手,吸引突厥左厢诸部的目光。 只要突厥左厢无法汇聚在一起,唐军就可以犁庭扫穴之势,一路横推。 “回纥有控弦之士十万,末将担忧回纥因此做大。将来如突厥一样,成为边患。” 振武军使郭子仪起身说道。 他的担忧不无道理,诸将都频频点头。 李瑄趁机看向郭子仪。 四十岁出头的郭子仪,曾是武状元出身。 但由于常在边疆,受尽苦寒,他有些与同龄人不同的沧桑感,他的胡须和头发,已经有染银色。 但从他锐利的目光,中气十足的声音,能看出他壮心不已,渴望军功。 “回纥力量不足以称霸,即便彻底统一草原,那也是十几年后的事情。草原部落虽慕强而不慕德,但只要大唐兴盛,回纥就不敢轻举妄动。” “兵事谋定而后动,现在我们谋的是突厥。至于其他,诸位不要多想。” 王忠嗣从来就不赞成倾国之力,去征伐整个草原。 如果某个部落强大,就兴师动众去覆灭,大唐不仅会失去威望,还会被穷兵黩武拖垮。 以国力震慑草原,才能让北方安定。 王忠嗣想一直维护国家的强大,但殊不知堡垒往往从内部被攻破。 “李将军,你觉得如何?” 王忠嗣见众人不说话,突然问李瑄。 众将也看着这位年轻的面孔,李瑄的事迹,他们已经听说。 虽然有才华,可飞马射缨。但主将们是不服的。 因为李瑄的战功,不足以节制丰安军。 但这也大唐的制度。 有些人一出生,就可以凭借父祖,门荫入仕。 有些人十年寒窗,年年科举,皓首穷经,一生难以及第。 好在这次战斗李瑄敢应为先锋,让诸将另眼先看。 前锋军队,一个不慎就会被包围,若主力来不及支援,必将饮恨。 “末将与王帅的想法一致,先横扫突厥左厢诸部,再与回纥、葛逻禄等联合,一举攻破突厥牙帐,去年圣人多次派使者,令突厥乌苏米施可汗投降大唐,但他不应允,这是忤逆圣人之意。依末将之见,我唐军应如苏定方擒贺鲁一样,生擒乌苏米施可汗,以威慑草原。让草原诸部知道,我大唐有能力虽远必诛。这样,将来他们一定不敢觊觎大唐。” 王忠嗣英明睿智,制定上等战略,再加上去年刚剿灭突厥右厢,他哪有资格去质疑王忠嗣? 他只会用心思考、学习,将其记录下来。 虽如此,但不妨碍李瑄向王忠嗣表达心志。 如有机会,他会请命王忠嗣,去突袭乌苏米施可汗的牙帐,他期望得到辉煌的功勋。 “如果第一步完成,再观测有无这样的机会,想立下卫青、霍去病的功绩,天时利地人和,缺一不可。” 在草原作战,战机没那么好捕捉。 王忠嗣还要考虑各部调配和后勤问题。 将领、士卒们的勇气、毅力,也是重要因素。 他们即将万里出征,到达郁督军山时,不知多少士兵会掉队。 如果可以,王忠嗣也希望唐军能生擒突厥乌苏米施可汗,或者拔悉密颉跌伊施可汗。 震慑草原! 确定战略目标,诸将一番商议后,朔方军六万四千七百人,出兵五万。 登记在册的马一万四千三百匹,全部出动。 其中还有数千匹非登记在册的马,如丰安军多出的马匹,以及其他军的许多私人马匹。 胡人从军大唐,都自带战马。这属于他们的私人财产。 其中,丰安军出兵六千。 直属于大唐的诸胡都督,征集族人,动员轻骑一万。 去年投降归附的突厥右厢诸部,动员轻骑一万。 总的下来,唐军出出兵三万多骑,三万多步兵。 朔方、九原、灵武、云中等十余郡太守、别驾,组织超过二十万民夫,为出塞士兵,运输粮草辎重。 在没有确定最终战略前,粮路不能中断。 只有在遇到敌人,或者完成某一目标的时候,士兵们才可携带干粮,轻装疾进。 从八月中旬开始,正式发起战斗。 唐军兵分两路,一路出阴山,以振武军、中受降城、安北都护府、东受降城、西受降城、一万直属突厥骑兵为主。王忠嗣亲自坐镇。 一路从灵武鸣沙渡过黄河,沿着贺兰山西,一路北上,攻咄陆部、阿波达干部、喀喇部、余勒都思等部。 以丰安军为前锋,定远军、本部经略军为主力,以皋兰州等都督府骑兵为翼。 朔方节度副使张齐丘指挥。 届时在浑义河一带与王忠嗣会师,然后向西北深入威逼。 以唐军的战斗力,加上回纥、葛逻禄,呈犄角之势,分别从东西南北,四面合围。 第五十三章 备战 “七郎,听说你最近得一匹宝马。” 会议结束后,王忠嗣将李瑄留下。 风声传得很快,李瑄每日都牵着马出城,回乐城中的士兵和官吏皆见。 “侥幸在马市中得良马,像是一匹与良家杂交后的野马,现已被我驯服。若王帅爱马,我可以赠给王帅。” 李瑄知道王忠嗣不可能要他的宝马。 “七郎啊七郎!宝马良驹,应在猛将手中。我哪能夺人所爱!” 王忠嗣知道李瑄不是真心的,故而笑骂。 自成为主帅后,他不能再如一个猛将一样,冲锋陷阵。 此次他率军从阴山出,向西横扫。是主帅必须要坐镇,统领大局的方向。 而张齐丘从鸣沙渡过黄河,沿贺兰山行军,更像是一支偏师。 突厥左厢中,大部落有数十个,分布在贺兰山以西、狼山东北、浑义河(今翁金河)沿岸、郁督军山(今杭爱山)周边,还有居延海、独乐河(今图拉河)、仙娥河(今色楞格河)、嗢昆水(今鄂尔浑河)、延特勒泊(今库苏古尔湖)等周边。 其中有一些部落,还有一些小部落,唐军不可能损耗国力、兵力去寻找。 将突厥左厢主力击破,王庭覆灭,剩下中小部落,就会如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那末将就骑上宝马,为国建功。如果有机会进攻突厥牙帐,王帅一定要想起我。我有飞骑入刀矛之林的勇气,还有携猛士擒拿可汗的志向。” 李瑄微微一笑,对王忠嗣说道。 “我年轻之事,也与你一样,好战呈匹夫之勇,想效霍去病故事。可你比我那时候还年轻,我知道无法阻止你。你要审时度势,量力而行。” 王忠嗣看到李瑄,想起当年的自己,跃马扬刀,冒矢冲入万众之中。 他知道将领的勇敢,能激起士卒的勇气。 主将冲锋不退,士兵皆不惧死,往往能立下耀眼的功绩。 但缺点很明显。一旦主将死于阵中,那大军有崩溃的风险。 王忠嗣还是希望李瑄能克制住。 “末将一定谨记王帅的教诲。” 王忠嗣的父亲就是战死的,在这方面,李瑄不想多谈。 “事实上,这次战斗并非良机。拔悉密可汗新立汗国,欲望膨胀。若能等个两三年,他与突厥可汗必有一战。届时我大唐可收渔翁之利。但圣人的意志已至,我不久前上书,却无法更改。”王忠嗣叹息一声。 “面对日暮穷途的突厥,有回纥和葛逻禄相助,我大唐不会损失太多。特别是回纥,他们为建立汗国,定倾尽全力。” 李瑄安慰王忠嗣,他感叹王忠嗣果然是名将,能看得如此透彻。 历史上在一年后,拔悉密颉跌伊施可汗攻破突厥王庭,杀死乌苏米施可汗。 虽然突厥贵族立刻就立了新可汗,但突厥已是雪上加霜,王忠嗣轻易降伏左厢。 “嗯!我麾下的都虞候李光弼是一名足智多谋的将领,我会派遣他随着鸣沙方向的军队行进,有事可以向他说明。” 王忠嗣这么说,是认为张齐丘在某些方面有缺点。 但张齐丘毕竟是朝廷任命的“褚帅”,与监军韩庄关系甚好,又无过错,王忠嗣不便说什么。 “末将知晓。” 李瑄最清楚李光弼的能力。 虽然李光弼现在的职位较低,但迟早会在名将如云的盛唐脱颖而出,成为一颗冉冉升起的将星。 两人谈论到午时,李瑄向王忠嗣请辞。 他要回丰安军城,早做准备。 王忠嗣没有挽留,让节度使判官亲自送李瑄出城。 一天后,李瑄骑着火云马,回到丰安军城。 他第一时间吩咐军中佐吏,对仓库中的兵器、盔甲进行清点。 距离大战,还有近一個月,有充足的时间去准备。 丰安城是一座军城,士兵们面对黄河与黄沙,几乎没有可去之处。 由李瑄亲自主持骑兵的训练。 在李瑄的指挥下,骑兵已经可以很好的掌握慢步、快步、跑步、袭步。 在一定程度上,达成统一。 唐军的战马耐力强大,如果按照李瑄的方法,长途行军,每个时辰可行进二十五里到三十里。 丰安军一千八百骑,有五百披铁甲的跳荡军,三百驽兵,一千轻骑。 披铁甲的跳荡军既可以当做摧锋的步兵,也可以当做突袭敌阵的骑兵。 如李世民的玄甲兵,就是一种披铁甲的骑兵。马匹不备具装,又保留机动性。 在关键时刻,驽兵也可以丢下强弩,与敌人搏斗。 这是李瑄对骑兵们的要求。 由于大战即将开始,李瑄下令骑兵变为五日一休,加大训练。 李瑄将皇帝赏赐的三百匹绢全部赠给骑兵,使他们没有怨言,还乐意这么去做。 他们都憋着一股劲,准备在此次战斗中立下功勋。 很快,大半个月过去。 这一天,正好休息。 李瑄带人过河,来到他种西瓜的地方。 “将军,这是什么东西啊!看起来比瓜还大。” 李瑄特意带着王思礼,高锴、阿史那扶汶等将衙将。 新奇的东西,总会让人畏惧。 这黑与绿相间的纹路,让人感觉它是一种毒药。 西瓜已经有成熟,但在这里,没人敢问津。 “这也是瓜,不是过从西域传来的瓜,姑且称它为西瓜。” 李瑄笑着向众将回道。 这个时代有甜瓜。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中的瓜,指的就是甜瓜。 “将军,它能吃吗?” 众将都好奇这一点。 “当然可以。” 李瑄说着,看到脚下有一个十来斤重的西瓜。 这西瓜跟后世的西瓜形状有些不一样,不太规则。 “咚咚……” 李瑄轻轻敲了几下,听声音应该是熟了。 索性将它摘下来。 “咔!” 在众将的注视下,李瑄拔出专门携带的短刀,缓缓将西瓜切开。 “不熟?” 李瑄第一时间认为这是个生瓜蛋子。 因为它的瓤几乎都是黄白色,而且它的皮非常厚。 但下一秒,李瑄觉得奇怪,他闻到一股浓郁的西瓜香气,看籽又像是熟了。 随后,李瑄又找到一个似乎熟了的西瓜,将它切开,还是黄白色的瓤。 又切开几个“熟西瓜”,依然和第一个西瓜一样。 “莫非这种西瓜种子,只能结出这样的西瓜?” 李瑄心中了然,停下手中动作。 第五十四章 暗度陈仓 想到这种可能后,李瑄干脆利落地将一半西瓜,分成数份,打算尝一尝。 “将军,此物不明,不可尝试,如果非要尝试,就让我来吧!” 阿史那扶汶连忙阻拦李瑄。 “是啊将军慎重……” “让我们代劳吧……” 其余将领也纷纷劝阻李瑄。 “咦!还挺甜?” 李瑄刚想说他们多心的时候,旁边传来一道声音。 原来罗兴已经抱着一半西瓜啃了起来。 他也害怕这“西瓜”是毒物,不能让主人以身犯险。 “诸位不要怕,西域人已经验证,这种瓜无毒。” 李瑄说着,对罗兴说:“罗兴,你告诉他们味道如此?” “一口甜水,好香,吃起来好美。” 罗兴擦了一下嘴,回答道。 李瑄听后,也咬一口西瓜。 他眉头一皱,好粗的果肉,而且筋太明显,虽然水份不小,但甜度却平平。 后世最黑的商家,也卖不出这样甜度的瓜。按照后世的说法,李瑄估计这种甜度只有五到七。 “这瓜好甜……” 李瑄切开的瓜,将领们各拿一份,赞不绝口。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这种甜度的瓜,已经让他们满足。 “唉……西瓜皮不可食用……” 李瑄见阿史那扶汶狼吞虎咽,把西瓜皮也啃一个角,立刻出声制止。 “我说咋变得跟草一样味道。” 阿史那扶汶脸一变,将西瓜皮丢掉。 众将都大笑一声,阿史那扶汶为他们提了个醒,使他们不用丢脸。 李瑄对成熟的西瓜不是很满意,但是能理解。 将来要选籽培育出更甜的西瓜,甚至还有红瓤西瓜。 这需要一代一代的人去做,李瑄不一定能看到。 随后,李瑄教士卒们辨别成熟的西瓜。 将西瓜摘掉,往军城中运送,与将士们分享。 没分到的不要急,等其他西瓜成熟。 有十几亩西瓜,最起码人人都可以尝個新鲜。 李瑄吩咐吃西瓜的士卒,将西瓜籽保留。 待选取优等后,来年三月种更多西瓜。 到时候,就可以在天气最热的时候,一饱口福。 这让士卒们颇为向往。 八月十日,秋天已至。 不论是突厥,还是唐军,现在是用兵的最佳时机。 按照约定,在八月十六日前,丰安军到达鸣沙渡。 李瑄正在准备。 他有两条到达鸣沙渡的路线。 一条是先过黄河,然后到鸣沙渡,届时从鸣沙渡再过河。 另一条是顺着黄河而下,这样省时省力,但有一定风险。 “报……” 一探马飞入军城,向李瑄禀告军情。 “启禀将军,在贺兰山南麓一带,发现大部突厥轻骑,数以万计。他们的目标应该是峡石通道。” 探马向李瑄禀告。 “看来突厥左厢诸部已经知道我大唐的动向。他们威逼过来,是想趁我军渡过黄河立足未稳时出击。” 李瑄沉思后,知道突厥左厢诸部的目的。 灵武一带,本就是胡汉杂居之地,朔方军动员十余郡,将各地的粮草、辎重,运送到鸣沙渡,瞒不过突厥人的探子。 而且朔方军中,胡人没有七千,也有五千。其中还有超过半数都是突厥人。 他们不可能都与大唐齐心。 虽然他们不知道具体的进攻时间,但从鸣沙渡兵马聚集的数量,可猜测一二。 如果唐军汇聚在一起,列阵前行,突厥诸部机会就不大了。 反之,在唐军渡河的时候进攻,是突厥最好的机会。 当然,唐军可以绕道境内过河,但那会影响战机,出现变故。 突厥明显是想与唐军一战,让唐军知难而退。 峡石(今青铜峡)通道,是鸣沙渡出塞的一条通道。 由于具有黄河天险,唐军没必要把守。 而且峡石空地太大,很难守住。 “我军本可从黄河外过,现不得不从黄河内行进。” 王思礼听到这个汇报后,向李瑄说道。 “突厥守着鸣沙渡到丰安的渡口,似乎是逼迫我军主力南下渡河,消耗我军士气。” 李瑄向众将说道。 这一段黄河的渡口,包括丰安军的渡口,都会被突厥监视。 一旦唐军渡河,他们很快就会派轻骑而来。 数万兵马,以及相应铠甲、兵器想全部过河,需数日时间。 唐军本是灭突厥而来,主动出击,士气高昂。 若被逼得需要多花十天时间,士气必受打击。 李瑄注视着挂在墙上的地图,对众人说道:“丰安军在黄河外。可禀告王帅派遣我军,向峡口逼近。” 定远军在灵武东北二百里,虽然也是在黄河外,因山路隔绝。定远军只能先到黄河以内,再南下鸣沙渡。 定远军是守卫北方的门户,面向草原,可方便出塞。 “如果突厥诸部主力,全力突袭我丰安军呢?”王思礼问。 “我们出军的时候,鸣沙渡的经略军佯装要渡河,牵制住突厥骑兵主力。派遣另一部分经略军暗度陈仓,夜晚至丰安军渡过河。” “丰安军和一部分经略军汇聚在一起,就不必担心突厥骑兵。” 李瑄回复王思礼。 他希望能在峡石一带,与突厥骑兵一较长短。 只要将这些突厥骑兵消灭,贺兰山以西、以北的突厥诸部,必望风而降。 “将军妙计,不过我们需要征求王帅的意见。” 王思礼称赞道。 “王帅若知突厥骑兵逼近峡口,一定也会如此,或许还有更好的计策。” 这不算什么妙计,只是身为将领的基本。 敲定计划,李瑄立刻拟订军文,派人快马加鞭将消息传递给王忠嗣。 王忠嗣应允。 不久后,一万名经略军,南下向丰安军渡转移。 八月十四,黄昏,张齐丘将剩下的一万五千名定远军、经略军兵马,和一万皋兰州等胡骑,列在鸣沙渡,组织上百艘小船,呈渡河之状。 同时,李瑄率领一千轻骑,出丰安军城,分成二十队,驱逐突厥探马。 在周边监视的突厥骑兵,见到这阵势,迅速前往峡口禀告。 半个时辰后,丰安军渡,出现一队又一队的唐军。 其中,身披明光甲者,竟有三千之数,还有两千唐军披鱼鳞重甲,手持近两丈长的大枪。 另外有强弩千具,以及战车、鹿角,这些列阵防御的器械。 这是唐军面对胡人骑兵的倚仗。 王忠嗣将本部经略军所有披铁甲的士兵,都派遣至此。 以防止突厥狗急跳墙,不顾一切地冲阵。 王思礼率领城内全部步骑,出军城接应,在军城前,列开阵势。 很快,在峡口的突厥骑兵就得知唐军有千骑从丰安军城出。 他们怀疑丰安军会从丰安军渡过河,与唐军主力汇聚。 但对岸的唐军,一副随时过河的架势。 几个部落酋长商议后,决定分一万骑兵南下,另外两万多骑兵,继续驻扎在峡口。 突厥人认为,有一万骑兵,就算丰安军出城,也可剿灭…… 阿波达干部的酋长是几个突厥部落共同推举的首领。 他们谋求与唐军一战,击退唐军,保住自己的部落。 投降唐人,不是他们的命运! 第五十五章 颇黎 突厥为阻止唐军,一万大军顶着夜色,急行军杀向丰安军城。 领军的主将为阿波达干部大将,颇黎。 颇黎二字,对汉人来说是水晶一样的宝石。但突厥语中,颇黎有“狼”的意思。 突厥人把狼作为图腾,把自己的军队称为“狼军”。 以此为名,颇黎如果没有能力,会被其他突厥勇士杀死。 事实证明,颇黎是突厥人人敬仰的英雄。 他阵斩过数十名唐军,两名衙将,一名骑将;打败多个不臣服的部落,擒杀他们的酋长,斩功更多。 他最先被婆匐可敦赏识,婆匍可敦身为登利可汗之母,她以登利可汗的名义给予颇黎王庭的官职。 而后颇黎又被骨咄叶护可汗、乌苏米施可汗称赞。 去年王忠嗣率领唐、胡大军威逼乌苏米施可汗的时候,颇黎就亲自带骑到牙帐护卫。 他拥护突厥的一统,认为突厥会永世传递,不会熄灭。 他认为草原上曾经的霸主匈奴、鲜卑、柔然,皆没有突厥人强大,更没有突厥人勇毅。 他坚信“重兵死而耻病终”的理念,对突厥右厢的背叛,深以为耻。 他向天山(突厥称郁督军山为天山)上的神明发誓,迟早会惩罚右厢部落的那些懦夫,将支离破碎的突厥汗国,重新整合,恢复二百年前的荣光。 颇黎还有军略,他并没有一直行军,在距离丰安军城还有五十里的时候,下令停马休息半个时辰,养精蓄锐。 “统领,唐人说兵贵神速,我们应一鼓作气,以防止丰安军逃走。现在丰安军的轻骑,还在驱逐我们的探马,让我们无法获知丰安军城一带的情况。” 一名叫悉颉斤的突厥达干,向颇黎说道。 “据说丰安军城的唐将,是个厉害的人物,三個月前,他利用战马的疲惫,大破咄陆部,阵斩咄陆部的统领。我们不能如此。” 颇黎早已知道,想趁唐军渡河的时候阻击很难。 再不济,唐军也可绕远道渡河。 他们需要与唐军拉扯之间,寻求获胜的契机。 这一次,颇黎奉命前来,主要是担心丰安军会沿河北上峡口,掩护鸣沙渡的唐军过河。 另外,颇黎会观察战势,有机会则战,无机会则走。 “您能斩将于千人之中,那唐将遇到您,必身首异处。” 悉颉斤不是恭维颇黎,而是相信颇黎的能力。 “我一定杀死他,打败唐军。让王忠嗣铩羽而归!” 颇黎握住拳头。 “兵器不得离开双手;士卒不得离马三步;百人一阵,不得散乱。有违者,斩!” 即便是休息,颇黎也对麾下要求严格。 保持队形,一有情况,可以随时冲锋。 “遵命!” 悉颉斤等突厥将领齐声道。 …… 夜半子时,黄河水也变得静谧,天边月亮高悬,如同圆盘。繁星满天,在沙漠的尽头闪烁,使边塞无垠壮阔。 军城外,李瑄仰望苍穹,子时一过,便是中秋。 士卒们志在北方,有几个记得这几日的月亮会分外明亮? “李将军是诗人,看圆月有何诗兴?” 李光弼在李瑄身边,缓缓说道。他对李瑄人生无处不青山的精神颇为敬佩。 他虽不是经略军的将领,但他随经略军而来,可对经略军建议。 “士兵们正值锐气,怎么能破坏这种气氛呢?” 李瑄微微摇头,向李光弼道。 大战之际,调动士兵思乡,是为消极。 “也是。突厥的行动,出乎我们的意料,看来要在黄河边分出一场胜负。” 李光弼点了点头,按照本来的战略,应该如攻破突厥右厢一样,长驱直入。那些可汗妻子、公主,接连不断率帐归附。 李瑄只是笑了笑,等待下一波探马归来。 他不想在这个时候抄诗。更不会抄消极、讽皇帝、讽朝廷的诗。 他有自己的政治理想,需要释放“盛唐正音”。 别像老杜一样,安史之乱还未开始,皇帝还沉迷在华清宫纸醉金迷中,就写出“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其他“武皇开边意未已”、“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炙手可热势绝伦,慎莫近前丞相嗔”、“纨绔不饿死,儒冠多误身”、“但觉高歌有鬼神,焉知饿死填沟壑”…… 诸如等等,弹出与盛世不协调的音调。 生生把遮羞布扯下来。 朝廷怎么可能重用杜甫,皇帝怎么会喜欢杜甫? 哪怕杜甫惊世才华,根正苗红的家世,也会被排挤出《河岳英灵集》。 虽然景仰老杜的高尚人格,钦佩老杜的笔底波澜,但李瑄要引以为鉴,圣人还是让老杜去做吧! 军功入相只是第一步。 他不想当一个唯皇帝是从的宰相,那样什么大事都办不了。 在八月初的时候,李瑄又寄回去一首诗,名《塞下曲》,释放政治意义。 是李瑄故意让李适之传给李隆基看的:汉家旌旗满阴山,不教胡儿匹马还,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 一向是李隆基表达耿耿忠心,二是向李隆基证明勇敢无畏。 东汉时期班超说过:“臣不敢望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门关”。 此诗以此为典故,但报国之心更为干脆。 大丈夫建功立业,何须活着返回家园? 李瑄不知道的是,李隆基刚好在中秋节宴会上,看到这首诗,并在宴会上,让所有臣子传阅。 并对左右说:如果建立了霍去病一样的功名,和霍去病一样的年纪得到同样的地位,又有什么不可呢? …… “启禀将军,突厥骑兵距军城不足三十里,最少有一万骑。” 就在这时,探马来报。 “再探再报!” 李瑄听后,摆了摆手。 “隋朝时,杨素曾说过步兵战阵,为固守之道,不足以致胜,李将军怎么看待?” 李光弼向李瑄询问。 他已命令重甲步兵先携带战车、鹿角过河。 两千重甲步兵,已经依靠城池,在丰安渡口前,形成防线。 配合丰安军的方阵,没有足够的突厥骑兵想要冲垮难如登天。 等明日正午的时候,所有兵马都可渡过丰安渡,使战阵更牢固。 “现在回纥、葛逻禄对拔悉密的攻击已经开始,回纥又派数万骑,威逼突厥牙帐。突厥人比我们心急,我们要耐住心性。” 李瑄向李光弼回复的同时,在思考其他战术。 如此是平时,唐军的军阵,会极为被动。 但此一时彼一时。王忠嗣的主力,从阴山出塞,开始征伐。 回纥如饿狼一样,盯着突厥的地盘流口水。 葛逻禄人是顺风战神,一向喜欢痛打落水狗。 其他的部落,只会隔岸观火,不落井下石就算不错了。 突厥在峡口的数万骑兵,如果与唐军僵持太久,怕是乌苏米施可汗会被撵得到处跑。 脑子一热,放弃战阵优势,主动与突厥骑兵拼杀,这是不智的。 李瑄虽然渴望军功,但不会拿士兵的生命开玩笑。 第五十六章 唐军阵形 大唐边军虽有八万骑兵,还有数万附属胡骑,以及号令一些仆从军。 但这些力量分散,整合不到一起。 另外,大唐不是缺马匹。 大唐把马政列为“经国要政”之一,设立了专门统管全国马政的太仆寺,下设乘黄、典厩、典牧、车府四署,还要求西域诸国,回纥、葛逻禄、契丹等部,每年必须供马。 在大唐建立之初,整个国家从隋朝得来的战马,只有五千匹。 所以在唐初,李世民面对颉利可汗数十万骑兵,只能忍辱负重,立下渭水之盟。 经过数十年的培养后,到高宗麟德年间,边境诸牧监的马匹数量达七十万匹。 但在高宗后期和武则天时代,大唐的对外战争频频失利,外交上也一塌糊涂,使大唐的马匹在短时间损失大半。 到李隆基继位的时候,大唐诸牧监马匹只剩下二十四万匹。 当开元盛世拉开序幕,战马在十余年后,就繁衍到四十三万匹。 至天宝年间,马匹数量超过麟德年间,达到八十万匹。 然大唐对马匹的消耗,却越来越多。 以至于超过八十万匹马,除了老幼,只能定八万匹战马给边军。 其他,有数万匹最好的战马,和长安城的禁军们一起提前退休养老。 还有皇帝各种车马、娱乐之马,都需要极品马充实。 大唐诸郡诸道,数不尽驿站。 王公贵族们,按制度要分得一些马匹。 这还是民间养马,供应不少地方权贵、官吏,否则军马还可能少一批。 李光弼很赞成李瑄的稳扎稳打。 有的时候,不得不调动骑兵,与胡人战斗。 但现在突厥汗国四面楚歌,这场战斗,关乎突厥汗国的存亡。突厥骑兵若不投降,必然要孤注一掷,与唐军决战。 “李虞候,突厥与大唐百年争斗,必知我大唐军阵的厉害,我军阵形严谨,他们虽有万骑,不一定敢冲阵。我建议示敌以弱,故意在距离丰安军渡近的地方,露出破绽。待敌人冲锋,我军立刻弥补破绽,以消耗敌骑实力。” 在敌骑接近的时候,李瑄突然想到一个注意,向李光弼说道。 等敌骑消耗一部分,大唐的偏师的骑兵,加上皋兰州等地骑兵,数量已经不下于突厥骑兵。 唐军甲胄齐全,数量对等,突厥骑兵几乎不可能战胜。 “李将军智计甚妙,不过如果在丰安军渡近的地方露破绽,太过明显。我建议在离丰安军渡最远的地方设下破绽。” 李光弼眼前一亮,沉吟后,给李瑄建议。 “还是李虞候想得周到。” 李瑄认同。 “我立刻通知左厢兵马使崔将军。” 唐军出塞的主要目的是剿灭突厥生力军,收服突厥左厢。 每一次歼灭,对接下来的行进都有巨大的优势。 本部经略军的统领,为左右厢兵马使。 左厢兵马使崔湛认为此计可行。 如果能重击突厥骑兵,少不了他的军功。 随即,李瑄将最南面军阵的战车、鹿角藏在更远的地方,从城中取黑布遮盖。 并且在这一段,不留穿重甲的士兵。 突厥骑兵看到后,会以为唐军防守力量不足。 “轰隆隆……” 等待不到一个时辰,万马奔腾的声音打破黑夜的寂静,大地都在震颤。 突厥一万骑星夜赶来,他们的探马可以逼近丰安军城。 “禀统领,丰安军渡正有唐军在连夜过河!” 突厥的探马弄清楚情况后,向颇黎禀告。 “唐军已在城前背水列阵,靠近观察唐军的阵形情况。” 颇黎眉头一皱,向探马吩咐道。 他明白自己一方上当了,唐军不是从鸣沙渡过河,而是转到丰安渡。 等丰安渡聚集成军,唐军会立刻北上,掩护鸣沙渡的兵马过河。 到时候对突厥骑兵来说,将是一场硬仗。 夜间很难观察具体。 如果唐军阵形未整,他可以下令突袭。 颇黎将大军停靠在数里外,派遣上百名敢死勇士,靠近观察。 李瑄这边的一千骑兵,全在军阵之中。 五百跳荡骑兵,和三百弩骑兵,此时下马参与军阵的防守。 军阵在军城靠北一点,占地方圆数里,包围着渡口。 以五十人一队,十到二十個队为一营,以衙将统领一营。 以战车、鹿角驱前,最前方分四营,都是经略军的重甲兵,持大枪,扶以大盾,站在战车之后。 左翼为丰安军铁甲大枪营,右翼为跳荡军营。其他营持长枪、盾牌,加强军阵。 丰安军包括骑弩,共五百弩兵。居前。 经略军也有一千弩兵上岸,五百居左。五百居右。 弓箭手居其后。 一千精骑居中。一千人的奇兵(预备队)居中。 这样的方阵一旦组成,骑兵对射肯定射不过。 冲也很难冲破。 缺点就是太被动。 好在唐军骑兵数量和隶属胡骑数量可观,战力强悍。 并且,这只是防御的方阵。 还有进攻方阵,那时骑兵会在两翼,其他阵形也会调整。 “中军营开一道口子。” 李瑄见突厥骑兵靠近探查,不想让他们轻易回去。 “咚咚!” 夜间无法用旗帜,只能以鼓角传达军令。 中军营收到命令后,推开战车,挪开一道口子,李瑄率领亲卫和百骑出军阵。 那些派来探查信息的突厥骑兵悍不畏死,他们手持兽皮盾牌,分散从各个方向,靠近探查唐军的阵形具体情况。 没有命令,唐军不能放箭。 夜间对他们一轮齐射,属于得不偿失。 李瑄率大部分骑兵在北面。南面的薄弱处,只派遣二十骑阻挡,故意展示给突厥骑兵。 既然是勇士,十余名突厥骑兵见绕不开李瑄,一手持皮盾,一手扬起弯刀,杀向李瑄和亲卫。 李瑄骑着火云马,手握一柄一丈五尺(唐一尺30.7厘米)的马槊,锋利如剑一样的槊尖,寒光逼人。 “咔嚓!” “噗嗤!” 在与李瑄相遇时,一名突厥骑兵刚举盾,就被李瑄一槊击碎盾牌。 宝马为李瑄带来巨大冲击力,槊尖直接贯穿突厥骑兵的躯体。 李瑄双手持槊,迅速收力。 两马错开的时候,突厥骑兵的尸体跌落下马。 其他的突厥骑兵,被李瑄亲卫轻松解决。 活着的突厥骑兵在观察完唐军的阵形后,飞马撤回。 留下六七十具尸体,倒在阵前。 李瑄引着敌人的马,返回军阵之中。 “启禀统领,唐军的南部军营,无鹿角、战车,而且守卫者具非铁甲,应该是人手不够。” 几名探查唐军阵形南部的突厥骑兵,回来向颇黎禀告。 “统领,当趁唐军未稳,迅速冲击。唐军在源源不断渡河,战机很快就会失去。” 悉颉斤立刻向颇黎请命:“末将愿先登,突破唐军阵形。” “集精锐被甲之骑,冲击唐军薄弱之地。其余骑分正、北佯攻,分散唐军注意力,如果唐军被冲开,必然大乱。分队杀向丰安渡。” 突厥是弱势一方,必须抓住每一个可能的机会。 哪怕心有疑虑,也要尝试一番。 第五十七章 甲骑冲阵 胜和负,往往在一念之间。 突厥狼骑不仅有以少击众的例子,还有破开唐军方阵的时候,颇黎坚信自己能做到。 颇黎麾下有五百名阿波达干部披铁甲的骁骑。 知道要面对唐军方阵,他还携带上百具马甲。 突厥人曾经作为柔然人的铁匠,自然会打造铁甲。 突厥人的铠甲是铁扎甲,不管是质量上,还是美观度、舒适度,跟大唐的明光甲、鱼鳞甲相差远矣。 另外,在冶铁的技艺和铁的产量上,突厥更不能与大唐相提并论。 得到战斗命令,突厥骑兵取下马甲,将其披在最强壮的马匹身上,由最勇猛的甲骑驾驭。 突厥骑兵志在一口气突破唐军的防御,杀入阵中。 “曾经我们国家亡灭,臣服大唐,但唐人却一直征调我们东征西讨,先辈们死伤无数,他们拿走我们的牛羊,让我们的先辈饿死在草原的冬天。我们忍无可忍,是颉跌利施可汗,带领我们重建国家。” “我们不愿成为奴隶,我们先祖已告诉过我们,成为奴隶的下场。” “我们不能投降,当初阿史德温傅投降裴行俭时,裴行俭明明承诺保其不死,却出尔反尔,将其杀害。唐人对降者不会宽容,那些投降唐人的右厢懦夫,只会在唐人的鞭子下苟活。” “我们要将唐人驱赶到黄河以内,那才是他们的去处。” “儿郎们,像草原上的雄鹰去飞,像狼一样无畏。战死是荣耀,会得到天山神明的召唤;病死是耻辱,神明遗弃,来世转生为羊犬。” “冲锋!” 颇黎手持长枪,一连三举,对着精锐的铁骑大喊。 “呜呜……” 激烈悠长的角声响起,那是杀伐的兵戈之音。 “天神保佑。” 无数突厥骑兵仰天长呼,他们士气高昂,在月圆之夜,驭马奔驰。 一万骑兵,留下一千人,等待破阵后支援,其他分成三队。 一队三千骑佯攻正面,一队三千骑佯攻北面。 最后一队打头的是一百人马具甲的重骑兵,后面是披着铁甲的骑士,剩下的骑兵有的穿着皮甲,更多的没有着甲。 突厥的冲阵骑兵,用黑布将战马的眼睛蒙上,以免马看到障碍、枪矛畏惧停下。 甲骑具装冲锋时虽然慢,但威慑力十足。 战马如同夜间的巨兽,马蹄声和铁的交响声,像是猛兽的低吼。 当突厥骑兵散开,一股无形的威压,笼罩唐军。 李瑄亲自在南方阵营指挥。他调兵遣将,弥补南方的破绽。 一队一队的铁甲士卒,拿着近两丈的大枪,替换最前方未披铁甲的士兵。 鹿角、战车被推出来,将防御连贯,牢不可破。 上百名披皮甲,手持普通长枪的士兵从队与队的缝隙中走出,一字排开,他们站在战车、鹿角前方,吸引突厥甲骑。 待突厥甲骑靠近,这些士兵会立刻缩回去。 颇黎指挥在正、北两方骑兵,对唐军佯攻。 这里的佯攻,并不是骑马傻乎乎地冲击唐军的抢刃。 而是在远处游骑抛射,吸引唐军方阵的注意力。 然而在射程和威力上,骑弓哪能比得上步弓? 更别说唐军一千五百架射程超二百三十步(唐一步约为1.54米)的擘张弩。 “驽手准备!” 突厥骑兵进入射程后,在衙将们指挥下,弩手们上弩箭。 强弩不适合抛射,平射威力最大。 唐军五十人一队。 队与队之间,有近一丈的缝隙。 弩手就是通过缝隙,对敌人进行射击。 由于这缝隙只能通过一马,突厥骑兵单马突缝,必死无疑。 哪怕是甲骑具装,也会被密集的长枪挑下来。 “射!” 正前方和北方的衙将一声令下,弩手扣动扳机。 夜间无法准备瞄准,但上千支弩箭,杀伤的概率很大。 “咻咻咻……” 弩箭如雨一样密集而出,划破夜空。 “咴……” “啊……” 凄厉的战马嘶吼声,突厥骑兵落马的惨叫声。 黑夜中喋血。 突厥骑兵必须再靠近一点,才能抛射。不得不冒强弩而前。 一轮弩箭后,大约十个呼吸,弩兵们奋力将第二支弩箭,装入弩臂。 “放箭!” 此时,突厥骑兵进入弓手的射程。 相比于弩手,弓手更靠后一点。 “咻咻咻……” 他们举起弓,四十五度仰角抛射,将弓箭的射程发挥最远。 配合强驽,给突厥骑兵不小的打击。 突厥骑兵又靠近一点,也开始对唐军阵形进行抛射。 唐军顶着盾牌,抵挡箭雨。 如此对射,骑在马上的突厥骑兵,死伤必数倍,甚至十倍于唐军。 这还是突厥的骑兵,在不停游动的情况下。 颇黎不惧损伤,他以为坚持片刻,就能等到破阵的好消息。 只要能破阵,他这点死伤不值一提。 他清楚唐军方阵,一方破,很容易蔓延到全军。 “杀死唐人……” 军阵南面突厥冲锋的甲骑,距离唐军只有一百步。 他们看到唐军连盾牌都没有架起,眼中泛着凶光。 就在今天! 他们一定能攻破唐军方阵。 当铁骑到达唐军八十步时,最外围的唐军,开始井然有序地进入队与队之间的缝隙中。 展露出的,是两重鹿角,一字排开的战车。 战车后面,铁甲大盾,长枪如林。 还有唐军冷酷坚毅的目光。 “不好……” 突厥铁骑意识到不对劲,但已是箭在弦上。 他们和另外两面不同,是冲锋之势。 马匹以袭步冲锋起来,想立刻停下不太可能。 特别是在这夜晚,停下只会被后面蒙眼的马撞倒踩死。 除了冲垮对方,就是战马冲锋被挡住,失去机动。 “敢死之士,一起去见天神。将鹿角毁去。” 悉颉斤在队伍中,向甲骑具装命令道。 他尝试用甲骑具装,在这坚固的防线上,撕开一道口子,殊死一搏。 “瞄准敌军甲骑,射!” 李瑄这边有五百丰安军强弩手,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双方不到三十步。 突厥的甲骑,在月光下分外明亮,使士兵们有一定瞄准的能力。 “咻咻咻……” 弩兵们举弩蹲在缝隙前,扣动扳机。 强弩雷发,所中必倒。 这么近的距离,强弩能击穿铁扎甲。 甲骑具装还未撞上来,就先倒下一半。 其他未披马甲的甲骑,也有一定死伤。 但突厥甲骑依然猛冲,眼看不到十丈远。 一名甲骑具装悍不畏死,无视鹿角,直接撞上去。 “哗啦……” 绑鹿角的麻绳被撞断,一根根尖刺圆柱,七零八落。 其中一根刺柱,插在马的胸口,这匹马惨叫一声后倒下。 身披铁甲的突厥骑士,只是滚下马,并未死亡。 他起身后,取出短刀,在砍旁边鹿角上的麻绳。 “咻!” 李瑄透过一道缝隙看到他,拿起一柄擘张弩,迅速填弩箭,扣动扳机。 这名突厥甲骑当场被射中胸口,含恨倒地。 第五十八章 头破血流 “咔嚓!” 其他突厥甲骑具装如法炮制,不要命地撞在鹿角上,将一个个鹿角撞散。 他们有的人马俱倒,有的马倒人还能动。 所有突厥骑兵,都盯着一个口子突破。 两重鹿角,转瞬间就被具装甲骑撞开一截通道。 在此时间,唐军弩箭入臂,又射杀一部分甲骑具装。 悉颉斤见唐军埋伏这么多强弩,下令骑兵们放箭,压制唐军阵中弩兵。 “铛铛……” 李瑄的亲卫,赶紧将盾牌顶在李瑄的头顶。 士兵们也纷纷躲在盾牌下。 借此时机,所剩无几的甲骑具装和突厥甲骑,从鹿角的缺口,迎刃而上。 他们将要面对一辆辆战车。 御骑者无出于车,战车是唐军征伐草原时,对抗骑兵的利器。 行军的时候,战车可以携带粮食、盔甲、帐篷、鹿角等辎重。 遇到骑兵,卸下物品,将战车推到外围,抵御骑兵。 骑兵想破解战阵,必须先将战车障碍取出。 即便是薄弱点,也需要骑兵的命去填。 骑兵与步兵战争的对抗,还要看哪一方更不怕死,意志更强。 如果骑兵尖刀刺开缺口,唐军不迅速弥补,缺口会逐渐放大,影响全局。 如果步兵将骑兵的奔突限制死,使其无法活动,步兵甚至可以主动出击。 现在唐军和突厥骑兵都憋着一口气,看谁压制住谁。 唐军以战车为壁垒,势如山岳。 突厥甲骑视死如归,金戈铁马。 “咔嚓!” 仅剩不多的甲骑具装,撞在战车上。 数辆战车被当场撞毁。 “噗嗤!” 战车后面的唐军,将大枪刺出去,突厥骑兵披铁甲也难以保命。 具装虽被消灭,但突厥骑兵中还有不少甲骑。 一部分甲骑以命去摧毁唐军的战车。 突厥甲骑前锋用胳膊夹着一丈多长的长矛,以矛锋顶唐军的枪林。 一部分甲骑冲向唐军队与队之间的缝隙。 这是突厥骑兵死士。 他们冲进去几无生还可能,但旨在拖住唐军,试图打乱唐军阵形。 双方更残酷地撞在一起,一时间血肉横飞。 突厥骑兵宁死也要狠狠鞭挞战马,撞在唐军的枪上。 “噗嗤!噗嗤……” “咔嚓……铛铛……” 唐军错落相站,争取让一個队形,攒刺更多大枪。 那些扶大盾的唐军,用背部死死地顶着大盾。 一枪收,一枪刺…… 人与马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金铁之音,枪矛入肉,喊声震天。 泥土之上,血水很快就流成小河。 那些突入唐军战阵缝隙中的突厥甲骑,死得更惨。 每一骑,都会面对左右数支枪的刺杀。 人与马全部倒在血泊中。 最前方的唐兵着双层重甲,突厥骑兵就算用矛刺到,也很难伤害。 唐军若被冲击伤亡,其他唐军会立刻补上。 毕竟突厥甲骑冲阵的矛不比唐军的大枪短多少。 哪怕下一瞬喋血,突厥骑兵也会借助战马的力量,将猛烈的一矛刺出。 有刺在盾牌上,有刺在重甲上…… 唐军战死,尸体会立刻被带下去,后方唐军跟进,阵形井然有序。 强弩手不断地填充弩箭,从缝隙中,将弩箭射出。 “顶住,突厥骑兵被阻挡脚步,已是强弩之末。” 李瑄举着弩,在后方喊道。 方阵前方,突厥人马的尸体堆成小山,加上战车的残骸挡住他们,使他们的冲击速度几乎停滞。 扑鼻的腥味,令人作呕。月光清寒,宛如人间地狱。 “可恶!” 悉颉斤在不远处指挥,憋屈至极。 唐军的步兵方阵,还是一如既往的难以冲破。 他此次冲阵,只有三千士兵。 甲骑具装全军覆没,甲骑也几乎损耗殆尽。 剩下只穿着皮甲,和无甲且拿着不足一丈长矛的骑兵,已不可能冲破唐军。 唐军诓骗他们,使他们损失惨重。 “撤!” 战马速度降下来,破阵毫无希望,悉颉斤只能下令麾下撤退。 “呜……呜……呜……” 角声断断续续,低沉悲凉,这是撤退之令。 那些还在冲锋的突厥骑兵,成为倒霉蛋,他们无法停下,挤在一团。 李瑄下令最前方的步兵出击,他们踩着尸山血海驰前。 一个个来不及撤退的突厥骑兵,被步兵围攻,成为唐军的枪下亡魂。 “左前军速速让开道路。” 南面的一段,骑兵已经无法通过,李瑄率领骑兵来到一个未受到冲锋的营垒。 士兵们收到命令,让出大道,将战车推开,将鹿角挪走。 李瑄率领一千轻骑奔出军阵。 跳荡骑的五百骑兵,三百弩兵丢下强弩,也找到自己的马匹,骑马随李瑄而出。 冲阵时,悉颉斤的麾下死伤惨重,撤退时气势一泄如注。 那些零零散散,来不及逃的骑兵,被唐军追上,收割生命。 李瑄骑着宝马,带着亲卫,追在最前方。 “啊……” 一名突厥骑兵被李瑄追上,他感觉肩膀一重,稍一回头,脸色煞白。 原来是李瑄将马槊的槊刃,放在他肩膀上。 李瑄见他不停马,收槊一刺,将他后心洞穿。 他舞动马槊,许多突厥骑兵眼睁睁看着李瑄追上一个,刺死一个。 数十名逃跑无望,吓破胆的突厥骑兵连忙下马跪地投降。 幸亏突厥留下的一千预备骑兵,来接应悉颉斤,才不至于让悉颉斤的队伍大崩溃。 另一边的颇黎已知中计的消息,也知道悉颉斤头铁冲阵,头破血流。 当时那种情况,如果不冲阵,强行撤退,引起混乱,最少直接损失数百骑。 但突厥狼骑重血性,没有退缩。 所以颇黎不想去怪罪悉颉斤。 他下令正、北方向的突厥骑兵,赶紧撤离唐军弓弩射程。 同时,令大部与悉颉斤部汇合。 看到唐军阵前尸横遍野的突厥士兵,颇黎心如刀绞。 他心里清楚,他的麾下已经没有机会阻挡唐军渡过黄河。 等唐军全部渡河后,一定会改变军阵,转守为攻。 平心而论,唐军行军时的攻击阵形,突厥骑兵有更大概率攻破。 “统领,我该死啊!” 悉颉斤见到颇黎后,痛哭流涕。 “颉跌利施可汗也战败过,不要灰心!” 颇黎安抚悉颉斤。 他认为悉颉斤还是英勇的,只是唐军太狡诈了。 悉颉斤很感动,也更加羞愧,恨不得刚才冲入唐军枪林中,死在那里。 这时,颇黎得知唐军一千多骑出阵,在追杀尾部,顿时大怒:“我们还有七千多骑呢,胆敢如此!” “咄陆部,喀喇部,你们两部的骑兵,去将唐骑冲散。” 颇黎立刻下令。 李瑄还在大杀四方时,看到有数千骑左右向他包抄过来。 他吩咐吹角兵吹角,一千多骑,向战阵方向靠。 突厥骑兵若还敢过来,只要被唐骑缠住,唐军步兵就可以组阵迂回包围上去。 “撤回来吧!” 颇黎得知唐骑的举动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 这一次冲锋对突厥骑兵士气打击很大。 唐军士气正盛,他们步兵围歼骑兵的例子可不少。 突厥骑兵退,李瑄又率骑出。 但颇黎已经把突厥骑兵整为一处,百人一队,阵形勉强维持。 李瑄不能像刚才一样,趁乱留住尾巴。 等唐军骑兵过河,偏师就会拥有近两万骑。 那时,唐军仅用骑兵,就可以与阿波达干、咄陆等部的骑兵正面对抗。 李瑄见好就收,将一千多骑停靠在军阵侧翼,等待天亮…… 第五十九章 丰安令刘晏 天高云淡,红日初生。 鸣沙渡。 这是一个从汉代起就存在的古渡口,是从金城到灵武这一段黄河,最大的军事渡口。 此时,鸣沙渡百舸停靠,战旗猎猎,万马嘶鸣。 隔着黄河,能看到对岸巡逻的突厥骑兵。 朔方本部经略军两万七百人,有编制战马三千匹;士兵私马、经营马三千匹。 定远军虽兵力七千人,却有编制战马三千匹。 定远军的地理位置,注定他是出塞西北草原的主力。 皋兰州等附属胡部,一万骑也在鸣沙渡就位。 朔方节度副使张齐丘已经收到禀告,李瑄在丰安军城前,列阵诱敌,斩杀突厥阿波达干等部两千多人。 “李将军说大军修整一番,明日北上鸣沙,掩护我军过河。” 张齐丘在军帐中召定远军使向玉靖,经略军右厢兵马使程圭,以及暂统一万铁勒、突厥、薛延陀归唐诸部的浑释之等将议事。 “兵贵神速,为什么要等到明日?王帅已经率大军出鸡鹿塞山口,与我们首尾夹击突厥左厢诸部。难道要王帅在浑义河等我们吗?” 向玉靖直言不讳地说道。 “夜间大战,斩敌两千多骑,我认为休息一下是应该的。况且只有养精蓄锐,突厥骑兵汇聚后才不敢贸然突袭。”程圭轻描淡写地驳斥向玉靖。 那些参战的重甲,也有他的兵,他当然也要为自己的部下说话。 大部战马要从鸣沙渡通过。如果去丰安渡,光是渡河就要多耗费一倍的时间。 渡河的时间越长,潜在危机就越大。 “前锋需不畏艰险,他到底能不能胜任?” 浑释之拿前锋说事,趁机表达对李瑄的不满。 他对李瑄的不满是有原因的。 族中大将,因李瑄多事,被王忠嗣下令押送至回乐城。 前不久,浑悬与卢瑜一起被斩首示众。 族中因此一阵激愤。 浑释之承认浑悬不对,但罪不至死。 王忠嗣威震天下,浑释之不敢挑衅,只能将这笔账算在李瑄身上。 “王帅军令,让我们逐步推进,不可因军功争执,贸然前行……” 张齐丘看了一眼众将,只是传达将王忠嗣的军令,但没有过多阐述。 随后,张齐丘令众将准备,等李瑄和崔湛到达峡口时,立即渡河。 当众将离开后,张齐丘一如往常地换上新衣,在军营的小帐内,念起《金刚经》。 张齐丘信佛教,念经是他的日常,哪怕行军远征,没有佛像。但他心中有佛,几十年如一日。 张齐丘念一遍鸠摩罗什翻译,唐玄奘补充的《金刚经》后停下。 他的侄子张勉入帐。 “二郎,他说我能当宰相,你觉得呢?口蜜腹剑,相不相信?” 张齐丘向他最亲近的侄子询问。 张勉现在是节度使的僚属。 “牛仙客不就是被右相推荐为宰相的吗?况且牛仙客才疏学浅,叔父您是进士及第。出将入相,有何不可?”张勉郑重地对张齐丘劝说道:“口蜜腹剑只是对敌人,对待如萧炅这样的朋友,仁至义尽了。” “话虽如此,我还是有顾虑啊!” 张齐丘抚摸着寓意不能执着万事万物,慈悲为怀的《金刚经》。 “叔父,汉代的时候,张安世能位至大司马,领尚书事,离不开霍光的推荐;邓彪能成为太傅,领尚书事,亦少不了窦宪这个伯乐。《国语》上说‘得时无怠,时不再来,天予不取,反之为灾’,当初您可是拿这句话,来教导侄儿。” 张勉用两汉权臣霍光和窦宪举例,认为李林甫是和他们一样的权臣。 能帮助张齐丘荣登宰辅。 “唉,叫向玉靖来吧,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不过还是要看有没有机会。” 张齐丘话落,张勉欢喜地跑出营帐。 “我能倒背如流。这段时间念经的时候,就不拿出来了。” 张齐丘遂将他的圣书《金刚经》装入盒子中。 不与人诤,不与世诤。 …… 丰安军城。 “将军,马肉熟了,您先品尝。” 罗兴拿着一块炖了两个时辰的马肉,递给李瑄。 这一次战斗,突厥有一千多匹战马死于弩箭和冲阵中。 战斗结束,李瑄令士兵把刚死的马处理一下,让将士们敞开吃一顿。 即便加上经略军的近万士卒,这些马肉吃到腐烂都吃不完。 马肉虽不比驴肉、牛肉鲜嫩,但在这個时代,即便再腥、再柴,那也是肉,能让士兵们垂涎三尺。 李瑄更知道,马肉营养价值极高。 “先为李虞候、崔将军送去。” 李瑄向罗兴吩咐道。 一夜未休息,他依旧抖擞精神。 颇黎率领骑兵暂且离开,估计是与峡口骑兵汇合。 等其他士兵过河,就算突厥骑兵再来,唐军也有一战之力。 李光弼和崔湛吃上马肉后,李瑄才和士兵们一起吃肉。 虽没什么佐料搭配,但李瑄觉得还可以,比想象中的好吃。 李瑄计算士兵们几天内吃不完死马,与其让马肉腐烂,还不如分给丰安县的百姓一些。 等战斗结束,士兵们定有更鲜美的牛羊。 “在下丰安令刘晏,拜见将军。” 新任丰安令得知李瑄召见后,立刻赶来。 李瑄过黄河接见他。 “看起来很年轻呐,难道是开元年间名动京城的神童?” 李瑄很惊异,他第一次见刘晏,看起来不到三十岁,就做到县令的位置。 “虚名而已,将军才是国之栋梁。” 刘晏算是承认。 “久闻君之大名,幸会!” 李瑄身披甲胄,拱手一礼,以示尊重。 李隆基泰山封禅的时候,年仅十岁的刘晏因文章得到李隆基赏识,被封为太子正字。 当时一手策划泰山封禅的宰相张说,称赞刘晏是“国瑞”。 最重要的是,李瑄知道刘晏有宰相之才,更是罕见的理财能手,经济改革家。 “不敢当。” 刘晏连忙回礼,受宠若惊。 他在长安的时候,就听说过李瑄的诗歌,听到李瑄阵斩敌将的事迹。 别看的文人、诗人在诗文中金戈铁马,气吞万里。 但他们从军都是想成为僚属,以“奇谋献策”的方式立功,渴望“樽俎之间,折冲万里”。 哪像李瑄,是真刀真枪上战场,纵马驰骋。 “可惜有军命在身,不然一定要领略一下刘县令的风采。” 李瑄颇为遗憾地说一句。 将来他干大事,需要有才华的属下辅佐。 如李祎的儿子李岘,现在的刘晏,只要有机会,李瑄都会与他们亲近,换取他们的好感与信赖。 第六十章 峡口 “敢问李将军召下官是为何事?” 刘晏听到李瑄的话后,面容一肃。 此时正值出征突厥时期,李瑄叫他来,必有事情。 “昨夜刚刺死、射死敌军战马,分你三百匹予丰安县的百姓。马肉分完后,将马皮送到丰安军城。” 李瑄指着黄河边的三百匹死马,向刘晏说道。 丰安县不到万户百姓,家家户户都可以分到一些。 马皮处理过后,能制造甲胄,是战略物资,丰安县无需用到。 “这……将军仁义!” 刘晏动容,向李瑄赞誉。 他只听过边民贡牲畜于边军,从未听说过边军资以边民。 “刘县令需早些组织百姓运马,虽入秋,肉食保存依然不长久。” 李瑄向刘晏提醒。 “下官遵命。” 刘晏精明能干,立刻向李瑄请辞。 李瑄点了点头。 起初想着对新任丰安令放句狠话,让他记住徐建、徐俊兄弟的教训。 但在得知是刘晏后,打消这种想法。 历史上的刘晏在治理地方的时候,体恤百姓,深受百姓爱戴。 他相信刘晏能将马肉分得公平恰当。 李瑄的举手之劳,使丰安县百姓谨记。也让李瑄消灭豪强的事情,广为流传。 以至于很多年后,丰安百姓依然记得李瑄请他们吃过马肉,愿为李瑄做事…… …… 经略军在上午时,全部过河。李瑄吩咐士卒,轮流休息。 次日一早,大军开拔。 崔湛麾下的两千重步兵在最前方,三千披明光甲的士兵,在方阵侧翼。 丰安军城出军六千。剩下两千留守,由判官柳锡主事。 昨夜的战斗中,获得两百匹活着的战马。 李瑄将这些战马分给丰安军剩下二百名没有马匹的弩兵。 这些弩兵被李瑄要求借助骑兵的战马训练马术,所以都会骑战。 李瑄将一千轻骑放置在行军的右翼,五百跳荡重骑和五百弩骑安排在左翼。 其他四千步兵排列八个方阵,在经略军的后方,重步兵在最后。 以这样的方阵行军,随时可以对突厥骑兵进行反击。 唐军的军阵周边,频频有突厥探马出现。 这是在考虑,是否对唐军展开攻击。 峡口。 山峦如涛,黄河怒啸。 “大可汗传讯说,回纥叛徒已在攻杀牙帐周围的部落,令我突厥臣服,真是欺人太甚。” 阿波达干酋长聚集众首领和统兵大将,言语愤怒。 “想当初回纥人只是我突厥的贱奴,现翅膀硬了,想取代我突厥。”咄陆酋长也咬牙切齿。 “大可汗是想让我们回兵支援牙帐吗?”余勒都思酋长向阿波达干酋长询问。 “大可汗知道我们的难处,回师无法挽回局面。他希望我们能战胜唐军,只有将两面的唐军赶回黄河,我们才能联手对付回纥人。” 阿波达干酋长摇头说道。 “唐军甲胄齐全,我军先失去锐气。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游骑拖延唐军。但此时我突厥存亡之秋,我们没有与唐军僵持的时间。”喀喇酋长叹一口气,目前的境况他们进退两难。 “颇黎,唐军一万多步骑北上峡口。我们倾尽全力,能否将其冲散。” 阿波达干酋长向手下大将颇黎询问。 “启禀东杀,唐军虽人不过两万,但探马看到其前排左右,尽为铁甲。他们的战车密集,上面的盾牌堆积如山。我怀疑唐军所有的铁甲步兵都集中在那里。我军如果全力阻击,一两天时间,定无法攻破,等对岸的唐军骑兵趁机过河,我军就危险了。如果分一批骑兵守卫在峡口,剩下的骑兵想与铁甲如林的唐军战斗,难如登天。” 颇黎向阿波达干酋长如实回禀。 阿波达干酋长的职位是东杀,这是突厥的典兵官,有很大的权力。 其他部落酋长的职位为俟利发,可参加王庭的重大军政决策。 这是大部落才能配享的职位。 “天山神明不再保佑我们突厥了吗?” 阿波达干酋长举起双手,仰望苍穹,悲怆地道。 仅剩下左厢诸部和实力薄弱的王庭。 面对大唐、回纥、葛逻禄四面围攻,看不到一点获胜的希望,阿波达干酋长才会如此绝望。 “实在不行,我们率帐向西北游牧,远离唐国。”余勒都思酋长灰心丧气地说出这句话。 “不行。我们的部落离贺兰山这么近。即便我们将老幼扶在马上,但我们的牛羊怎办?你们不会认为唐军追不上我们的牛羊吧?冬天到了,又要饿死多少族人呢!” 颇黎站出来反对。 现在只有战和投降两个选择。草原的路径早已被唐军摸透,带着部落迁徙根本来不及。 “战不行,迁徙不行,难道要投降吗?”咄陆酋长瞪着颇黎。 他的部落不久前派一千骑寇掠唐境,几乎被李瑄打得全军覆没,他的弟弟也被李瑄杀死。 要说投降,他第一个不同意。 “颇黎,你能统领万众,你说该怎么做?”阿波达干酋长心中动摇,他不甘心直接投降。 “唐人远征,必有大量役夫跟随。我们先离开这一带,到贺兰山西面去。待唐军战线拉长,我们派遣骑兵,绕到粮道后面,杀死唐军役夫,烧毁他们粮食。” 颇黎向众酋长建议。 “曾经许多草原部落都想如此,但最多杀死一些唐人役夫,几乎不可能将粮道中断。”阿波达干酋长觉得这是下策。 “我们不同于古人,我们派遣一百支队伍,每队五十人,携带干粮和水,游荡在原野上,随时寻找机会。不说将唐军粮食中断,最少可以牵制唐军上万骑兵。”颇黎将自己的计策说明,并道:“唐军行军,必有前锋。我们在前锋与主力有一定距离的时候,集所有力量,先击破他们的前锋,提振士气。而后日夜骚扰唐军行军,等唐军疲惫不堪,再与唐军决一死战。” “好,就按照颇黎说得去做。你们的意见呢?” 阿波达干酋长认为颇黎说得有道理,又问其他酋长。 “同意!” 几名酋长握紧拳头,齐声同意。 他们都想好,如果失败,该如何去做。 突厥诸部制定计划后,开始陆陆续续离开峡口,只在沿途留下一些探马。 一日后,李瑄和崔湛率军到达峡口。 张齐丘在对岸,下令载马过河。 “以为能在峡口大破突厥,复制李卫公在碛口那样的功绩。可惜突厥退走。” 李瑄与李光弼站在峡口的峡谷上,俯瞰黄河。 峡口,是黄河上游最后一個山口。 “李将军何必心急,草原虽大,他们能退到哪去?待我们到他们的放牧地,他们除了投降,就是与我军一战,别无选择。” 李光弼笑道。 “李虞候所言极是。” 李瑄点了点头,又望向东北。仅灭阿波达干等部,不是他的目标。 …… 第六十一章 前锋 大军昼夜过河,两天后,人马全部到达峡口。 张齐丘再次召开行军会议。 “诸位,此次行进,李将军率领麾下为前军,府衙的行军小吏对通往阿波达干、咄陆、喀喇、余勒都思等部的路途了如指掌,与前军一起随行。” 张齐丘端正坐在首位向众将说道。 自古以来,大军行进深入,都会分为前军、中军、后军。 前军先头部队,被称为前锋。作为主力的耳目,探查敌人虚实,同时承担修桥开道、诱敌深入、驱逐敌军斥候的任务。 如果前锋遇到小股敌人,就追击活捉,审问讯息。如果遇到大队兵马,立刻派遣探马通报主力,并就地组阵,等待主力到来。 李世民在平定天下的时候,就喜欢亲自率领玄甲军为前锋。 所以前军必是军中精锐,由勇敢的猛将统帅。 之前丰安军的陈回光就被视为猛将。他是军使中,少有能冲锋陷阵的大将。 现在李瑄到来,接替这个重任。 中军为主力步骑,通过前军传递的讯息,决策对敌的决战、围歼、突袭、伏击。 后军任务是保护主力的后方,也就是护卫粮食、辎重道路,民夫、修缮兵器盔甲的工匠,也在后军之列。 千百年来,将领们皆知粮道的重要性。 所以后军不仅有郡兵把守,主力也会分出一些精锐守护。 同时,大军会盯紧敌军的主力。一旦大部敌人迂回攻击粮道,主力会立刻做出反应。 “末将会将敌军的一举一动,传递中军。” 李瑄起身拱手。 前锋最容易建立功勋,虽然有风险,但这是李瑄希望的。 “后军粮草通道,关系我军命脉。由崔湛将军负责。” 张齐丘让崔湛率领步骑负责粮草。 左厢兵马使崔湛和右厢兵马使程圭,都对王忠嗣唯命是从,关键时刻,很可能不听张齐丘的命令。 最重要的重甲步兵、驽兵、重骑、陌刀营、斧营,都是崔湛和程圭的属下。 张齐丘需要先调开一个。 “末将遵命。” 崔湛虽然不服,但军令如山。 况且确实需要一个大将坐镇后军。 崔湛本以为是向玉靖,没想到会是自己。 “启禀将军,末将觉得前锋当以轻装为主。末将斗胆再申请五百匹马,两百辆车,用以托运物品,快速行军。” 李瑄又向张齐丘请示。 如果马匹足够,前锋最好都是以骑兵为主。 他麾下还有五百重步兵。李瑄打算在行军的时候,令重步兵卸甲放在车上。 有更多战车,除了能装载更多物品以外,还可以将沉重的大盾放在车上,加快前军的机动性。 唐军一马拉一车,剩下三百匹战马,李瑄准备组建斥候。 “准。” 张齐丘沉思片刻,准许李瑄的申请。 又商议一番其他进军事项,张齐丘最后下令:“明日清晨,李将军率领前军先行。主力后日开拔,前军与中军之间,相距一百里。待大军全部离开峡口,崔将军组织后军,为大军作保障。” “遵命!” 众将齐应。 翌日清晨,李瑄见过张齐丘后,领军出征。 在出征前半個时辰,李瑄就让麾下两百名探马,皆骑三马,轻装简行,只携带干粮和水,到前方探查。 李瑄要求这些一人三骑的探马,探查范围必须超过一百里到一百二十里。 斥候只携带弓刀自卫,遇到敌人,立刻调马,不得主动战斗。 若遇大队敌军,全速飞马回来禀告。 斥候只要将消息带回来,就属于大功一件。 李瑄最先向阿波达干部落的方向行进。 随军小吏为李瑄指明道路,告知沿途的注意事项。 在大量车马运载,有序组织下,李瑄第一天就行军五十里。 第二天军队更是行进六十里。 传令兵告诉李瑄,前军与中军的距离为八十里。 也就是说,主力一天只行进三十里。 李瑄以前军为支点,力求让斥候跑得更远,为大军提供有用的讯息。 第三天,李瑄放慢行军速度,大约与中军保持一百里的距离。 一旦出现变故,唐军骑兵可以在半天内支援过来。 李瑄没有狂妄到孤军深入。 “将军,发现数队突厥骑兵,他们每队大约五十骑,似乎想绕到我军的后方。” 下午,探马来报。 此时,李瑄已经过贺兰山的南麓。 “五十一队,这不是探马。” 李瑄露出思索之色。 “将军,会不会是想绕到我大军后方,袭扰我大军粮道?” 王思礼在一旁说道。 “极有可能。我们的探马已经发现五六队,他们绝不止这些。突厥如果分数十上百队,从不同地方攻击我军粮草辎重,会对我军造成极大困扰。” 李瑄点了点头,然后吩咐传令兵将这个消息告知张齐丘。 黄昏的时候,张齐丘收到消息。 但他只是令浑释之派遣两千骑,在周围游猎这些突厥小队轻骑。 突厥小队轻装简行,他们看到成建制的唐军骑兵,掉头就跑。 不久后,他们就发现唐军骑兵并不多,伺机寻找机会,突破防线。 又过三天。 随着战线的拉长,粮道也越来越长。 近十万役夫,肯定不能聚集在一起。 在原野上分成数十队。 首尾相距百里。 突厥上百小队轻骑,见缝插针,有数十队避过唐军的巡视,接近粮道。 每一波役夫、工匠周围,除了郡兵以外,还有精锐唐军守护。 单凭五十骑硬冲,很难对唐军粮道造成伤害。 但突厥骑兵通过号角声,将越过外围防线的突厥轻骑汇聚在一起。 超过二百人的轻骑,一不会就聚集好几处。 能深入敌后偷袭,代表他们不惧死亡。即便力量还有些不足,但这些突厥轻骑毅然选择进攻。 无边旷野上,一个运粮队排成长龙。 “轰隆隆!” 守卫的唐将得知突厥骑兵袭来后,一边向周围请援,一边让唐军摆好阵形,张弓搭箭。 “不用管唐军,杀死这些唐军民夫,三轮骑射,开始冲锋。” 突厥骑兵的首领红着眼说道。 与唐军骑射对垒,只会耽误时间。等唐军援军赶来,他们就跑不掉了。 杀死这些民夫,一样是他们的功绩。 二百多名骑兵,绕开列阵的数百名边军、郡兵。 杀向缩在车后的民夫。 “咻咻咻……” 距离数十步时,突厥骑兵射出箭矢。 “噗嗤……” 十几名未藏好的民夫被突厥骑兵射中,鲜血染在粮食上。 其他民夫非常惊恐,听到朝廷的召令,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第二轮箭矢,再次带走几名民夫的生命。 活着的民夫只能躲在粮车后面瑟瑟发抖。 第六十二章 五万骑兵 “快,放弃防御阵形,冲过去。” 押运粮食的唐将见此,大惊失色。 他立刻让士兵离开车辆的掩护,冲向突厥骑兵。 如果有大量民夫因此而死,他罪责难逃。 但迅如疾风的突厥轻骑已经冲到车后,向民夫们挥下屠刀。 “啊……” “将军救命……” “别杀我,我只是役夫……” 乞求没有一点用,突厥骑兵也听不懂,他们不会怜悯帮助唐军运粮的唐人。 “噗嗤!”“噗嗤!” 一名名手无寸铁的民夫,死在突厥骑兵的弯刀之下。 民夫们慌乱,他们拼命地向边军和郡兵的方向跑。 还有民夫在慌不择路下乱跑,被突厥骑兵追上杀死。 “咻咻咻……” 唐军弓箭手终于靠近,他们挺身射出箭矢,但只让十几名突厥骑兵落马。 见唐军阵容散开,突厥轻骑跃马冲来。 那些平日只是抓盗贼的郡兵,哪见过这架势?稍一与突厥骑兵接触,就瞬间崩溃。 害得边军侧翼大开,险些被冲散。 但唐军战斗意志坚强,又有人数优势,三人一队,组长矛小阵。 没有甲胄防御的突厥骑兵,一个接一个地被挑下马。 唐将更是勇武,他取出一柄长斧,一连数名突厥骑兵被他从马上砍下来。 “撤!” 一番鏖战后,眼看只剩下数十骑,突厥骑兵头领知道不能再恋战,吹角撤退。 杀死二百多名唐军民夫和上百名唐军,已经完成他们的目标。 如这样的突厥轻骑突袭粮路,短短一天,出现十余处。 有一处因为疏忽,守将战死,突厥骑兵将唐军冲散,杀伤数百民夫。更有上百名民夫被砍下脑袋,那些粮食全部被烧毁。 唐军粮草损失只是其次。战争冲击着民夫们的内心。 使民夫们夜不能寐,惶恐不安,后军的行军速度竟慢一半。 如果不是军令,这些民夫都想跑回黄河之内。 “砰!” 中军大账内,张齐丘拍着矮桌,显得十分愤怒。 其他将领以为张齐丘真生气,皆噤若寒蝉。 “死了一千多名民夫,让我怎么跟王帅和朝廷交代。” 张齐丘见众将势弱,遂厉声说道。 “将军,虽然民夫伤亡惨重,但我军前后斩杀两千名突厥轻骑。谁能想到突厥左厢派来这么多死士,又将数千轻骑化整为零偷袭后军。不过有一方粮队竟被攻破,民夫们被残忍斩首,崔湛将军难辞其咎。”定远军史向玉靖拱手说道,他在为张齐丘开脱,并将责任推脱到崔湛身上。 “向将军言过了,五千边军,保护近十万民夫,难道向将军能做到尽善尽美?” 程圭与崔湛关系很好,看不起向玉靖落井下石的嘴脸。 “如果我守卫粮道,绝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向玉靖大言不惭地说道。 他向张齐丘靠拢,渴望张齐丘成为节度使后,他会是下一个张齐丘。 “将军,前锋李将军已经传过消息。我也劝您最少派遣五千骑追剿这些突厥小队,但您最终只派遣两千骑。” 李光弼忽然起身向张齐丘说道。 在他看来,这样的惨剧完全可以避免。 “李虞候,先前李将军只是猜测这种小队轻骑有数十上百队,没有验证。本将怎么能因为一個猜测,就将主力放置在后军。须知后军已经有崔将军率领的五千边军,还有三千名各郡郡兵。” 张齐丘缓缓向李光弼说道。 他说得有理有据,让官职卑微的李光弼,无从反驳。 “程将军,本将将经略军除一千重骑外的五千轻骑,全部调配给你。用以守护粮道内侧。” “浑将军,你再率三千骑,与原本的两千骑汇合。共五千骑,追击原野上的突厥轻骑,本将只要他们的脑袋。” 张齐丘眼光闪烁,连下两道命令。 “遵命!” 浑释之最先领命。 他只管听从军令,其他事情,不是他能操心的。 但程圭觉得不对劲,他是右厢兵马使。 左厢兵马使崔湛已经在后军。 现在又将他调到后军,这算什么? 就算要调五千骑,也应直接给崔湛统领。 “程将军,还有什么异议吗?” 见程圭迟迟未应,张齐丘看了他一眼。 “启禀将军。突厥兵力总有穷尽的时候,他们这次死亡两千多人,所剩不会多。他们目的无非是打击我军士气,拖延我军脚步,您一下动用一万骑去拦截突厥轻骑,这不正中突厥下怀吗?末将认为,当加快行军速度,压缩他们的生存空间,使他们被动应战。” 李光弼向张齐丘建议道。 不久前,王忠嗣叫张齐丘和李光弼一同就餐。 并向张齐丘介绍李光弼的谋略。 暗示张齐丘要多听李光弼的意见。 但张齐丘有自己的想法和计划,并不想听,他对李光弼质问:“如果再有民夫死亡,你能否担起这个责任?” “末将愿意担责。” 李光弼十分疑惑地看着张齐丘,这和他平时接触的张齐丘不一样。 最终,李光弼咬牙说道。 经略军五千轻骑身经百战,是最精锐的力量。 将其放在后军,本末倒置。 浑释之率五千骑向粮道靠近即可。 “哼!你能吃几品的俸禄?你只是个小小虞候?怎么去担责?” 张齐丘不将李光弼当回事,又向程圭严令:“王帅让我统领偏师作战,一切兵马由我调遣。程将军,军令如山,你执行吧!” “遵命。” 程圭只能服从。 李光弼被骂得脸红,摆正自己的身份,不再多言。 都虞候在朔方军的地位,连军使都不如,只能在军中监督法令,维持纪律与秩序。 一万骑兵加入后军,如发疯一样,在原野上对突厥轻骑围追堵截。 两天时间,就斩首上千名突厥骑兵。 使突厥骑兵很难再靠近粮道。 但民夫们的情绪,却难以平静,导致行军速度依然缓慢。 李光弼劝说张齐丘亲自出面安抚民夫。 但张齐丘以行军为由拒绝。 “节度副使想干什么吗?这样的行军速度,我们能不能追上突厥的牛羊?” 李瑄在前军主帐,忍不住讽刺张齐丘。 为保持与中军的距离,李瑄现在一天行军二十里。 这样前锋的意义在哪里? 李瑄也得知大量民夫死亡,异常愤怒,心中对张齐丘产生不满。 他明明已经提醒过。 这一刻,李瑄想起张齐丘这个“冒牌”名将的标签。 历史上,张齐丘任朔方节度使的时候,因分粮不均,行军司马被军士暴打。 军士们还想揍张齐丘的时候,被郭子仪赶到,用身体护住,才免遭劫难。 张齐丘信佛,众生平等,却在分军粮这样的大事上,惹怒全军。 另外,张齐丘手下小将犯罪,害怕处罚,竟然能在回乐城煽动数百士兵,冲进节度使府衙捉拿张齐丘。 虽然最后被戏剧性地化解。 但可见张齐丘是多么不得军心。 “将军息怒。” 王思礼在旁边安抚李瑄。虽然他也觉得有问题,但为了李瑄好,不能和张齐丘起冲突。 “报……” 就在这时,探马慌慌张张地跑到营帐。 “启禀将军,北方一百二十里外,出现最少五万突厥骑兵,声音震天动地,尘土飞扬十里……” 探马入帐后,上气不接下气地向李瑄禀告。 第六十三章 河泊十八部 五万骑兵! “贺兰山西面,阿波达干、咄陆等部,哪有这么多骑兵?” 李瑄疑惑道。 倒不是怀疑探马。毕竟探马能通过队形、烟尘、敌军旗帜估算数量。 当然,敌人也有可能故意用疑兵之计。 “阴山方向由王帅率主力征伐,那里的部落不会出现在这里。” 王思礼陷入思考。 “据说延特勒泊到仙娥河一代,还有十八部突厥,这些部落虽不大,联合起来,却有一定影响力。” 李瑄走向挂在营中的地图,缓缓说道。 “河泊十八部与突厥的乌苏米施一脉有间隙,在官职上都比阿波达干等酋长低一级。看来突厥左厢诸部已经冰释前嫌,联合在一起。” 王思礼对突厥诸部十分了解。 关键时刻,河泊十八部联合阿波达干等部,会让偏师产生一些压力。 “击溃这五万骑,一战定贺兰。” 李瑄在心中谋算。 “将军有何策略?” 王思礼斗志昂扬地问李瑄。 男儿在世,等得就是这个机会。 “突厥骑兵应该是探查到我军动向,直奔我军而来。探马回途禀告,需要两个时辰。现突厥骑兵距离我军不到百里,按照突厥骑兵的行进速度,明日清晨,就可到达。” “我军可借此时间,寻找一处足够大的高坡,安营防守。并立刻通知主力支援,我军主力骑兵可迂回至突厥大军后方,配合赶来的重步兵,对突厥骑兵进行围歼。” 李瑄将自己的想法,向王思礼全盘托出。 在他看来,面对这样的泼天军功,就算张齐丘是头猪,也能把握住。 “现在传讯,即便主力步兵急行军星夜赶来,也要到明天下午。我们最少要坚持数万骑兵半日。” 王思礼提醒李瑄。 “占据地势,我丰安军可以守住。况且我们别无选择。我们的步兵跑不过骑兵,如果不占据地势,我们必然被动。”李瑄郑重向王思礼说道。 前锋军需做出诱敌之事,只为最后的胜利到来。 “将军,我们丰安军轻装行军,还可以向主力靠近,请主力派遣骑兵接应。”随军的推官齐沖向李瑄说道。 “前锋军哪有后退的?况且一旦我们接近主力骑兵,想诱敌深入就不容易了。”李瑄否定齐沖的想法。 主力派遣骑兵接应,或许能来得及。但唐军骑兵总共不到两万。 在没有战术的情况下面对五万突厥骑兵,只会让唐军在战场上更加被动。 “十万火急,不惜马力通知张将军。” 李瑄令行军小吏写三份军文,交给传令兵,同时向张齐丘传递。 另外,李瑄还亲笔一封,让传令兵交给李光弼。 他希望李光弼能劝张齐丘用他的策略。 只携带干粮,步兵星夜驰援。 派遣骑兵迂回至突厥骑兵后方。 待主力步兵赶到战场,骑兵主力从后方杀出。 李瑄最后又补充一句:如果李虞候有上策,可重新制定策略。 “启禀将军,东五里外有一高坡,可容纳我军驻扎。” 一个时辰后,勘探地势的士卒回来向李瑄禀告。 李瑄与王思礼亲自到那個高坡探查。 陡峭度让李瑄不满意,因为战马可轻易冲上来。 不一会,士卒又告诉李瑄,北方十里还有一处高坡,那里是突厥骑兵南下的必经之路。 李瑄又快马到那个高坡。 坡度北方大概近三十度。南方只有不到二十度。 突厥骑兵绕到南方,也能冲上来,但比先前那个高坡更占地利。 李瑄立刻传丰安军向这里开拔。 夜晚之时,六千丰安步骑到达此地。 李瑄身先士卒,操着一辆满载物品的战车,一口气将其推到坡上的开阔地。 其他士兵牵马拉载,都没有李瑄轻松。 用了两个时辰,所有战车、士兵,都到达坡顶。 从峡口出发前,多要两百辆车,此时派上用场,将南面、西面、东面安置两重战车。北方陡峭,只放置一重战车。 丰安军驻扎的位置被李瑄标记在地图上,由传令兵程给张齐丘。 “李将军,可否率轻骑下坡游击敌人?四周旷野无边无际,能牵制一部分敌骑。” 篝火前,王思礼向李瑄建议道。 “我们的轻骑太少,不足以游射致胜。牵制几千骑无济于事。骑兵都携弓矢,我们居于高地,可更有效帮助我们防御。待援兵到来,再以重骑开道,轻骑随后冲锋。” 李瑄摇头拒绝王思礼的建议。 就算牵制敌军几千骑,攻击他们的敌军数量不会改变。这个高坡最多能容纳两万人同时进攻。 “将军英明!”王思礼仔细一想,是这个道理。 丰安军士卒们吃过饭后,李瑄只安排小部分士兵轮流巡夜,其他士兵休息。 探马一直会将突厥骑兵的距离反馈。 …… 百多里外,中军大营。 “将军,李将军三令使者,项背而来。为何还不拔营?” 李光弼收到李瑄的亲笔信,见张齐丘没有动静,一向脾气好的他忍不住来中军大营质询。 “士卒们行进一天,人困马乏。待休息一晚,明日拂晓便启程。” 张齐丘轻描淡写地说道。 “中郎将,昔日李靖、苏定方征伐突厥的时候,动辄行进数日,士兵同仇敌忾,不眠不休,直至胜利。我军一日行军二十里,这很劳累吗?人的锐气虎狼都无法比较,怎么能当鹿羊一样?” 张齐丘的职事官是正四品的羽林卫中郎将。 李光弼这样称呼,是表达对张齐丘的强烈不满。 “李光弼,你什么意思?” 张齐丘脸色一变。 “请将军下令连夜启程支援前军。如果前军被攻破,必打击我主力士气。” 李光弼忍住情绪,低头拱手恳请。 他不知道张齐丘是怎么想的。 李瑄是左相的儿子,并深受王帅器重。 如果有什么闪失,该怎么交代? “本将有足矣致胜的策略,你做好你的事情,其他不需要你操心。” 张齐丘冷着脸说道。 “护卫后军的五千精骑应该立刻调回来。突厥的游骑已经所剩无几,留下五千骑足矣保证后军安全。” 李光弼硬着头皮说道。程圭的五千轻骑最为精锐。 由程圭率领,再加上五千胡骑,三千定远军精骑,可以执行迂回任务。 最主要的是,程圭能号令本部经略军。 “虞候还想要决策军队的权力吗?出去!” 张齐丘反唇相讥,下达逐客令。 李光弼握紧拳头,猛地掀开营帘离开。 第六十四章 大举进攻 “叔父,李光弼可能会向王帅传信。” 李光弼离开后,张勉凑上前对张齐丘说道。 “一来一回需将近十日。只要我获得最后的胜利,完成右相的意志。右相会在圣人面前为我说话。” 张齐丘决定一条道走到黑。 当初王忠嗣的父亲王海宾被其他军使隔岸观火。 但最终李隆基并未惩罚见死不救的将领,只是收年幼的王忠嗣为干儿子。 而张齐丘已经想好理由,为自己推脱。 “想不到突厥阿波达干等部还能有五万骑,这是天助我们。李瑄估计半天都无法坚持。届时叔父将骑兵全部调回来,排兵布阵,为李瑄报仇雪恨。” 张勉阴阳怪气地说道,最后还不忘吹捧张齐丘:“叔父立下这样的军功,可以与汉代的名将卫青、霍去病相提并论。” “过誉了。” 虽然张齐丘摆着手,但脸上的憧憬怎么都掩盖不住。 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把史书一页页翻开,哪个人不渴望出将入相? 人活一世,不就是为了名利吗? …… 清晨,天气凉爽,旷野苍茫,天空就如初生婴儿的脸一样,纯洁无瑕。 “轰隆隆!” 无边的原野上,震天动地的马蹄声打破清晨的寂静。 伴随着骏马嘶吼,一道道排成长龙的骑兵从各个方向汇聚而来,气势浩浩荡荡。 号角声吹动,鼓声震天。 他们将一个高坡团团围住,水泄不通。 骑士们露出狼一样的目光,等待一声令下,冲上高坡,将高坡上的唐军撕碎。 “诸位酋长,多谢你们能不远万里率部落儿郎捍卫我突厥的领地。我部大将颇黎,是一名不下于王忠嗣的猛将,此次由他统帅进攻唐国前军。待将唐国前军剿灭后,就趁大胜之势,与唐军主力一决雌雄。” 阿波达干酋长在行营处向一众酋长说道。 他得知河泊十八部会来支援后惊喜欲狂。 河泊十八部的目标明确,先帮助阿波达干等部击溃张齐丘。再一起北上,抵御王忠嗣。 “我们也是突厥人,有着共同的祖先。今国家有难,怎能不倾力相助?” 一名河泊十八部的酋长说道。 “好,待将唐军赶回黄河,河泊十八部的酋长皆为俟利发。” 阿波达干向河泊十八部的酋长承诺。 “进攻前,先请巫师占卜吉凶。”余勒都思酋长提出意见。 余勒都思部,用突厥语翻译是信仰星辰的部落。 他们很信占卜这一套。 “不用占卜。此战必大吉。” 颇黎出言阻止。 行军打战,不能用占卜去决定。如果不吉,难道就不打了吗? 唐军前锋距离咄陆的放牧点不足二百里。 他们有不得不战的理由。 “对,不需要占卜。颇黎,你立刻传令诸部,就说我等已占卜过,必能打败唐军,天山的神明在保佑我们。”阿波达干酋长会意颇黎的意思,阻止进行占卜。 见此情况,余勒都思酋长不便再说什么,只是虔诚地跪在地上一拜。 颇黎心中已经计划,东西南北,各投入五千士兵,一齐进攻。 他观察地势,看唐军以陡峭而守。 马匹载人冲上去的时候,会消耗大量气力,不会再有冲击力。 那骑兵的意义就不存在了。 而且唐军居高临下,骑在马上会成唐军的靶子。 一旦马被射死,挡在坡前,骑兵就更难通过。 所以颇黎下令骑兵弃马,执大盾长矛攻唐军。 这样的话,唐军的鹿角、战车,也会失去作用。 进攻前,颇黎召集全军,进行动员。 “儿郎们,唐军欺人太甚,他们贪婪无度,不仅想占领我们的土地,还想奴役我们的儿女,抢夺我们的牛羊……” “我们世世代代居住在草原。我们如果遗弃这里,就再也听不到百灵鸟的悦耳叫声,它是神明的信使,带着神明的祝福。我们信仰的图腾,是我们无所畏惧的精神,丢弃它,就会丢弃神明传授给我们的一切技艺……” “我们不能后退,唯有将唐人赶入黄河。” “巫师占卜,此战为大吉,这是神明保佑我们,突厥汗国必胜!” 突厥士兵们听得热血沸腾,真以为神明在保佑他们。 “必胜!” “神明保佑!” 数万突厥士兵齐声大喝,惊空遏云。 …… 高坡上,一眼望去全是黑压压的人和马。 李瑄一脸阴沉地站在临时搭建的马厩旁。 他早就得到李光弼的传信,张齐丘并未按照他的建议,星夜出军支援。更没有让骑兵迂回到后方。 对李光弼劝告,张齐丘置若罔闻。 就在刚才,传令兵终于来信,张齐丘告诉他:大军明日下午会赶到,让他务必坚持。 “张齐丘到底要干什么?他就算有上等计策,也不能弃我军于不顾?” 王思礼拍着栓马的栏杆。 如果今日援军赶来,他们自信可以守住。 如果等到明日,后果不堪设想。 “不要向军士们声张。隋朝名将达奚长儒曾率领三千士兵,抵御突厥十万骑,他们辗转三日,打得兵器全部破损,不得已以拳头为兵器,以至于手上的骨头都露出来,最终杀了上万人,迫使突厥骑兵放弃入侵。” “难道我们的处境比达奚长儒还困难吗?指挥战斗吧!” 李瑄眼神变得冷静,手放在王思礼的肩膀上。 “末将领命!” 王思礼听到李瑄的决心,遂坚定意志。 李瑄来到高坡的最南方,面向心有慌乱的众将士,谈笑风生:“也就四五万而已,大丈夫不能面十万敌骑而战,有些遗憾了。” “哈哈……” 军士们一阵笑声,压力骤减。 “将士们,我们离开家乡数千里远,不就是为了建功立业吗?今日这种机会到来了。” “我们的援军在来的路上。突厥人的时间不多,一定想在一個时辰就把我们攻破,他们会像恶狼一样冲上来,你们能允许吗?”李瑄高声问军士。 “不能!” “别说一个时辰,十天他们都上不来。” “何足道哉。” “正好建立跳荡之功,入跳荡军……” 军士们纷纷回应李瑄。 “我军以逸待劳,兵甲齐全,箭矢充足。我倒希望援军晚点来,让我们丰安军建立更多军功。让将士们的家人获得更多钱币和绢。” “将士们都只道我的身份。我是太宗皇帝的后代,宰相的儿子。但我并不觉得比你们高贵。不论汉人,还是胡人,我一视同仁。我吃肉的时候,不会落下一个;我统计军功的时候,不会算漏一个。常言道,猛将必发于卒伍,我希望有朝一日,诸位都能建功封侯。” “今日我与诸位将士并肩作战。如果未守住高坡,就让我先死在这里。有的时候,像李广一样为国效命,像马援一样旷野捐躯,也是男儿本色。” 李瑄背对着突厥千军万马,泰山压顶,举重若轻。 “死生从将军!” 王思礼、阿史那扶汶、高锴等将士向李瑄一拜。 士兵们跟拜,压力一扫而空。 “儿郎们,进攻!当太阳照到高坡,我希望有勇士能折断唐军大纛!” “呜呜……” 随着颇黎的一声怒吼,突厥进攻的号角响起。 急迫的号角声,催动人心。 两万突厥士兵,从四面八方向高坡而上。 前方的士兵,披着铁扎甲。他们顶着大盾,挺着两丈长的破阵长矛。 后方的士兵背着箭囊,手持马弓,等到半坡时,对唐军进行抛射…… 第六十五章 突厥神箭手 唐军在高坡上摆下军阵,依然是五十人一队。 这一次,队与队之间缝隙更大,方便强弩手射击。 唐军有步弓手一千,马弓手一千。居高临下的唐军,更好发挥这种优势。 “突厥放弃战马,以步为弓。我们拦路的鹿角就会失去作用,这是一场硬仗。” 李瑄有想过突厥会这样做。 “突厥不善步战,我军以步战为精。” 王思礼手持一柄长柄刀,做好白刃交接的准备。 “王将军,北面、西面就交给你了。” 李瑄吩咐王思礼在北面、西面指挥。 他亲自指挥南面、东面。 跳荡军和五重甲营,一共近千人。 一面各二百人,剩下作为奇兵预备。 两千五百步兵一面五百,留下五百人步兵为奇兵预备。 两千弓箭手在强弩手之后,等待机会抛射。 其中一千步弓手,随时拿起长矛,作为预备队。 箭矢平均每人五十支,不能无节制地去射箭。 大约三百步的长坡,突厥士兵排列而上,看起来有条不紊,气势十足。 颇黎特意交代士兵,在唐军放箭之时,再进行冲锋。 这样能最大程度节省体力。 “统领突厥士兵的将领有些手段。” 李瑄手握强弓,看着想要一鼓作气冲上来的突厥士兵自语道。 这些突厥士兵来自诸多部落,互不相识,能临时统一在一起,可见本事。 李瑄下令弓箭手,敌人至七十步内开始抛射。 弩手在五十步射出弩箭。 李瑄要求弩手以射敌方重甲为主,五十步内,可破铁甲。 在凝重的气氛下,突厥士兵越来越近。 二百步。 一百五十步。 一百步。 八十步…… “放箭!” “嘣!” 李瑄一声令下,挽弓搭箭,瞄准一名似是小头目的突厥士兵。 “噗嗤!” 强弓射穿小头目的铁甲,倒在半坡。 与此同时,东南西北四个弓箭手方阵,向半坡抛射出箭矢。 这个距离抛射箭矢最有杀伤力,而且唐军弓箭手有精湛的抛射技艺。 箭矢犹如狂风暴雨从天而降,打在突厥士兵的阵形内。 “铛铛铛……” “啊……” 有盾牌或者披铁甲的士兵可以幸免于难。 大部分突厥士兵生死只能看运气。 “冲,杀死唐人。神明保佑我们……” 唐军的箭矢,也是突厥士兵冲锋的信号。 他们不再保留体力,奋力地向唐军所在的阵地攀登。 “咻咻咻……” 除了第二轮箭雨。 强弩手在前方扣动扳机。 “咔嚓!”“咔嚓!” 一具具的铁甲被强弩洞穿。 他们血洒荒坡。后方的突厥士兵没有畏惧,前仆后继。 重兵死而耻病终。 这条信念流淌在突厥人的血液里,数百年不变。 小挫不但不会让他们后退,反倒是更有血性。 片刻间,突厥骑兵就顶着箭雨,来到唐军三十步内。 唐军弓箭手连射五轮,借助地势杀死过百人,伤者更多。 李瑄下令停止射箭。 他们最少要坚持到明天,一股脑将箭矢用完,是不理智的行为。 现在突厥士兵顶盾前行,箭矢的杀伤不能最大化。 但强弩手一直伺机瞄准突厥骑兵的披甲之士。 唐军的擘张弩就是为杀伤甲士而创造。 突厥的弓箭手已距离唐军前沿阵地七十步。 现在是他们的回合。 “咻咻咻……” 突厥骑弓威力虽不如唐军的步弓,但数千柄弓一起射箭,非常壮观。 不绝于耳的弓弦声,箭矢如雨点一样向唐军打来。 天空中的黑点遮天蔽日,令人毛骨悚然。 唐军的弓箭手反应迅速,他们放下弓箭,拿起盾牌。 弩兵也躲在盾牌后。 突厥的羽箭非无限量,甚至比唐军更少。 只要短兵相接,突厥弓箭手就不敢再乱射。 二十步。 十步…… “砰砰!” 本来扎在地上拒马的鹿角,被突厥士兵合力用长矛挑翻。 突厥士兵冲势更猛,到达五步之内。 两重战车,挡在他们的前方。 攻阵长矛,都有两丈长。隔着两辆战车,可以攻击到对方,双方都有大盾在最前方支撑。 但唐军是以逸待劳,又精通战阵之求。 突厥披铁甲,持重兵奔上高坡,费尽力气,又不擅长步战。 “灭突厥。” “建功。” “杀!” 唐军一直蓄势待发,他们突然大呼起身,同时将放在车上的枪槊攥紧,直刺出去。 “铛!铛……” “噗嗤!” 金铁之音,和枪槊入肉的声音。 最前方的突厥士兵还来不及攻击,就被枪槊命中。 身披铁甲者被撞到。 唐军还有上百名持长槊的士兵,直接将突厥的铁扎甲刺破,回槊的时候,血液流淌。 突厥人多势众,一排倒下,又一排驰前。 除了兵器碰撞,还有两种不同的眼眸瞪着对方。 突厥死士不管不顾,拼了命也要将长矛刺出去。 更有突厥士兵直接跳到唐军的战车上。虽然会成众矢之的,被立刻刺死,却为其他突厥士兵攒刺赢得时间。 “咔嚓!” 一名突厥士兵持铁矛插入唐军盾牌的缝隙中,这名唐军穿的是皮甲,被势大力沉的一矛刺中。 大盾险些倒地,幸亏后面的士兵及时扶住。 有一辆战车爬上数名突厥士兵,竟能短暂与唐军互刺,虽最终都死亡,但却将一名穿铁甲的唐军刺伤。 一时无法攻破唐军的防御,突厥只能通过人数优势,对唐军进行消磨。 “咻咻咻!” 在队与队缝隙处的强弩手继续发射弩箭。 不到十步的距离,中弩箭的突厥甲士必然倒地。 手持强弓的李瑄也没闲着,他出现在一条缝隙中央,不断地拉满强弓。 他有百步穿杨的能力,瞄准穿着与众不同的突厥头目。 这些相当于唐军的押官、队头,杀死他们,可乱阵脚。 “噗嗤!” “小心……” “兄弟们小心,有突厥神箭手。” 在前沿的唐军,相继有士兵倒下。都是面部中箭,异常惨烈。 李瑄也注意到这种情况。 他将箭搭在弓弦上,眼眸锐利,扫视下方。 见四十步外,一名手握牛角弓,戴着皮帽的突厥箭手,正弯着腰寻找猎物。 好似同为神箭手的第六感,在李瑄盯上他的一瞬,他感觉像炸毛了一样。 他转头的瞬间拉开牛角弓,指向军阵与军阵中间的李瑄。 “咻……” 但他慢了一步,李瑄率先射箭,将他身躯贯穿,饮恨在进攻的队伍中。 第六十六章 血战高坡 突厥士兵意识到李瑄箭术超群,他们不顾危险,冲向军阵与军阵间的缝隙。 李瑄立刻后退。 两队唐军的长枪互相穿刺,顷刻间就杀死十几名突厥士兵。 唐军摆阵,队与队之间的缝隙,是最为致命的。 在平原上骑兵都不敢冲进去,更何况是步兵。 这种阵法,每一队像是鱼的鳞片一样,前后左右呼应,鳞次栉比,杀机重重。但经过一代代名将改良完善,又不同于鱼鳞阵。 突厥士兵可不管这些,越来越多的阵形缝隙被突厥士兵强入。 平均十名突厥士兵的性命才能换一名唐军伤亡。 因为他们面对的是盾墙,和来回直刺的长枪。 在缝隙的尽头,弩箭更容易命中。 口子被堵住,李瑄放下弓,他带着亲卫持槊到最前排。 一名突厥甲士刚跳上车,就被李瑄一矛槊穿。 他没有收回槊,而将这突厥甲士的尸体高高挑起来。 然后猛然用力,将其甩飞两丈多远。 尸体落地的时候,还砸倒两名突厥士兵。 “将军神威。” 唐军这边见主将大发神威,士气大震,更有力地将枪槊刺出。 而突厥士兵惊惧不已。 他们第一次见到人被当兔子一样丢。 李瑄如法炮制,每杀死一名突厥士兵,就将其挑起来扔飞,对突厥士兵内心造成巨大的冲击力。 他一个人就挡住一大片突厥士兵前行。 “将军小心!” 李瑄这么显眼,自然引起突厥神箭手的的注意。 一名神箭手来到李瑄的附近,偷偷弯弓。 薛错和罗兴一直护卫在李瑄左右,薛错单手擎一面铁盾,挡在李瑄身前。 “铛!” 飞来的箭矢,被铁盾挡住。 “你们先顶着。” 李瑄让罗兴拿着槊守着,他回身取出他的一石强弓。 “嘣!” 就在两军枪矛来回的阵前,李瑄张弓搭箭。 五十步外的突厥神箭手,下意识取出腰间的木盾格挡。 “咔嚓!” 但他的木盾被瞬间洞穿,箭矢余力不减,插入突厥神箭手的胸口。 李瑄也意识到,突厥数万骑,必有不少善射者。 他立刻吩咐阿史那扶汶,让他挑选军中神射手,到阵前回击突厥的神箭手。 冲锋队伍中,有持弓者,必为善射者无疑。 安排好后,李瑄来到各方,为士兵们加油打气。 唐军的阵形还是固若金汤,突厥士兵无法撼动分毫。 当突厥士兵聚拢的越来越多时,唐军开始出现明显的伤亡。 一具具尸体,一名名伤员,被抬到高坡的中央。 “啊……” 一名士兵被箭矢穿透肩膀,面色狰狞。 “咬住布,别伤到舌头。” 在军医为这名士兵取箭的时候,李瑄将一块布条塞到他嘴中,并轻声安抚:“会好起来的,你就在这好好休息,兄弟们必将敌人打败。” “你们不用担心。我李瑄发誓,只要我活着,就将你们带回家乡。” 李瑄又向其他伤者承诺。 士兵们热泪盈眶。 他们真切地感受到李瑄对他们的关怀。 能跟随这样的将领战斗,夫复何求呢? 有的轻伤士兵更是起身,帮助搬运尸体,伤者。 “竭尽全力,救治每一个受伤士兵。” 李瑄又向随军的医者命令。 “遵命。” 医者们也钦佩李瑄。 他们军医多年,没见过一个将领如李瑄一样,前一刻还在勇猛的冲杀,后一刻展露动情的温柔。 有这样的将领,全军上下,不论是随军文吏、工匠、军医、鼓角手、伙夫,还是鏖战的将士,都同仇敌忾,相信最终会获得胜利。 李瑄又指挥弓箭手向半坡处抛射数轮箭雨后,再次上战场。 哪里有缺口,他就持长槊在哪里战斗。 直突直刺,无一人能挡,槊锋之上,尽是突厥士兵的血液。 士兵们视死如归,一步不退,随他们的将军浴血奋战。 金乌逐渐飞到高坡上,颇黎规定的时间已到。 高坡前尸横遍野,血液如河水向下流淌。 战争的血腥随风飘荡方圆数十里。 以至于向上爬的突厥士兵,还没战斗,就脚下染血。 各种各样的哀嚎声此起彼伏,那些突厥伤兵根本来不及下来,只能躺着呻吟等死。 及午到昃,太阳偏西。 战斗变得更加惨烈,突厥士兵不再如之前有锐气。 一具尸体,压着另一具尸体。 他们冲锋的时候,要踩着自己族人的尸体。 短兵交接,竟然出现畏葸不前的情况。还是突厥头目催促着上前。 唐军将士各個血染征袍,喊声悲壮。 “丰安军竟如此难破!” 颇黎握紧拳头。 他早就知道他的对手是朔方的精锐丰安军。 他以为最多巳时就能拿下唐军,现在已经未时。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他明显能感觉到士兵们士气不如之前。 他更担心的是唐军援兵到来。 如果那样,他们还谈什么与唐军主力决一死战? 突厥酋长们也急得团团转,几乎每过半盏茶的时间,就派人来催问。 “启禀统领。唐军主力大军还在八十里之外。” 就在这时,颇黎派出去的探马回报。 “什么!你们有没有探错?唐军怎么会离我们那么远?”颇黎不敢置信。 唐军若急行军,按理说最多两个时辰就能到达这里。 八十里。 按照这速度要到明日。 “唐军骑兵呢?”颇黎更关心这一点。 “唐军的骑兵与步兵同行,一目了然。” 探马回道。 “哈哈。唐军的主将一定是如爨宝璧一样的庸才。神明保佑,只要攻破唐军精锐丰安军,必可取胜。” 颇黎大笑一声,不再为战局的失利而沮丧。 他们突厥复国之初,唐军有一名叫爨宝璧的将领因妒忌黑齿常之的战功,上书请求出击突厥。 武则天接到奏书后,让爨宝璧与黑齿常之计议,但爨宝璧刚愎自用,以为胜利只在朝夕,欲独占军功,所以不等黑齿常之同意,便擅自率精兵一万三千人先行,出塞两千余里。 最终唐军全军覆没,身为主将的爨宝璧竟然率亲卫苟活逃脱。 爨宝璧因此成为突厥汗国的笑柄。 显然,颇黎误以为张齐丘是爨宝璧一样的蠢猪。 颇黎又派遣更多探马,探查唐军主力的动向,确保万无一失。 “统领,我要去战死了,成全我吧!” 一旁的悉颉斤向颇黎请命。上次战败,他一直心中有愧。 这次他决定亲自为先锋,不成功,便成仁。 “我观唐军西面最薄弱,还有五百铁甲由你统领,希望伱能一举破敌,不要让儿郎再流血。” 颇黎凝视着悉颉斤,郑重地说道。 悉颉斤是突厥左厢少有的猛将,能搏斗熊虎。 趁唐军疲惫之时,从薄弱处冲突,或许真有机会。 “一个时辰以内,若不将丰安军主将的脑袋扭下来,末将提头来见。” 悉颉斤豪迈地喊一声,开始做战斗准备。 上架感言 明天上架。明天凌晨就不更了,改为中午十二点更新。 上架后,一章两千多字,改为三千多字,四千字。 上架后日更万字。(不开玩笑,有日万连续五个月不间断的经历)。 只希望读者老爷们能给个首定。哪怕养书,请给个首定再养。 这很关键。关系到作者有没有动力一天十几個小时高强度更新。 另外,说一下本书的主线。 书名《大唐天将军》,很后悔起这个名字,因为“将军”这两个字是起点屏蔽字,在起点搜不出来,只能通过智能推和少有的推荐吸引读者。 和许多读者猜测的一样,主角的目标是天策上将,加尚书令。 “天将军”是突厥、回纥、突厥、西域等部对主角的敬称。 在安史之乱时先搞定灵武那位。所以开局会来朔方建立威望。 实际上主角基本盘不在朔方,这离长安太近,不容易暗地里发展,也不可能发展起来。 朔方功勋建立后。一定是面对大唐最大的敌人吐蕃。 十七岁节度使。 二十一岁拜相,建立政治威望。 而后会因为某些冲突、剧情,再次外放为安西节度使。 大概会在高仙芝抢劫屠戮石国后,将高仙芝调走。 安西才是基本盘。 至于和大食的冲突,肯定不会因怛罗斯结束。安史之乱前的西域版图就高宗时代的西域版图。 但高宗时代并没有实控至咸海。主角会实现实控,驱逐已经控制那里的黑衣大食。 这是前中期的主线,就不明细讲了。 不要觉得主角武力夸张,就当穿越后基因突变了。 王不过霸,将不过李。李就是李瑄。 最后,感谢责编朱砂大大。感谢各位读者老爷的月票、打赏、推荐票。 《大唐天将军》上架感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七章 斩将,当者辟易 悉颉斤点勇之士五百,披铁扎甲,前阵持攻阵长矛,后阵握普通长矛。 颇黎为掩护悉颉斤,在悉颉斤带着甲士即将爬上高坡的时候,特命东面的突厥士兵暂缓攻势,向后退数十步。 一群特殊的弓箭手来到半坡。 他们手持的弓把手两端,都用兽骨做衬子。他们手中的箭矢也和普通箭矢不同。 箭镞为三角形的铁制三叶镞。镞叶上穿有小孔,箭镞的下方带有钻孔的骨球。 这种箭矢射出后遇风发响,被称为“鸣镝”。 “咻咻……” 突厥弓箭手迎风将箭矢射出,一道道声音,犹如无数尖锐口哨合在一起。 箭矢不多,却让久战的唐军产生一种背脊发凉的感觉。 “是突厥的哨箭,不必害怕。” 李瑄手持铁盾大喝一声,令东面的士兵做好防御。 “铛铛铛!” 这种华而不实的箭矢通常是突厥贵族狩猎、仪仗之用,对唐军造成的伤害微乎其微。 哨箭不一会就被用完,但突厥士兵聚集更多弓箭手,对唐军东面进行抛射。 即便东面唐军已全部躲在盾牌下,他们依旧在不断地浪费箭矢。 阵地西面。 眼看着一波攻势失败后,悉颉斤下令攻阵长矛率先出击。 本来唐军以逸待劳,现在经过轮番鏖战,体力逐渐不支。 虽还能凭借地利,但已经没有碾压的优势。 与突厥士兵攻阵长矛一阵对攻之后,不断有唐军倒下。 “铛铛!” “噗嗤!” 唐军的铁甲也非坚不可摧,突厥士兵砸倒两面大盾后,一名穿着明光甲,手持长槊的唐军被一支尖锐的长矛击穿腹部,血液流下。 这唐军甚是英勇,他倒下前将长槊刺出,击破一名突厥士兵的胸口。 先后有突厥甲士不惧死亡,跳到堆满尸体的战车上。 他们有的倒下,有的杀伤唐军。 在突厥甲士合力之下,有一队唐军的大盾尽被击倒。 唐军被迫后退,只能用枪槊拼死突刺,试图击退突厥甲士,重扶大盾。 第一名突厥甲士从车上跳下来。 “噗嗤!” 唐军齐力,一下将这突厥甲士刺死。 但突厥甲士源源不断,第三名、第四名…… 分配在此地的强弩手,根本拉不过来弩箭。 突厥甲士振奋精神,抓住这样的机会。 左右的唐军队伍看到这种情形,不得不分兵离队,帮助同伴。 这也导致他们所在的队伍,兵力不足,战阵摇摇欲坠。 悉颉斤看到这个明显的缺口,他大呼一声:“儿郎们,唐军犹如强弩之末,我们成为英雄的时刻要到了。随本将一起冲,先登者,赏牛十头,羊五十只,奴婢五人。” 说罢,他持矛带着所有甲士一起压上。 他翻过战车,如一头凶猛的老虎一样,不惧唐军的长枪。 “噗嗤!” 他拨挡回避的时候,一矛刺出,唐军的甲胄被他刺破。 转瞬间就连刺死数名唐军。 其他甲士也趁机涌上来,顷刻间数十名突厥甲士越过战车。 这里的衙将史青要指挥十队唐军,他一直在其他方阵内抵抗突厥士兵的进攻。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唐军方阵已经被攻破一块。 史青立刻调集上百名唐军,来此抵挡。 他身先士卒持长枪冲在最前方,虽刺死数名突厥甲士,但无济于事。 “唐将去死。” 最勇猛的两人冲在前锋,必然要对阵在一起。 悉颉斤看到史青,挺矛刺去。 “挡!” 史青虽然用枪拨过这一矛,但巨力震得他手臂发麻。 两勇搏斗,力气更大的人会占据巨大优势。 悉颉斤一矛刺出,虽然被挡住,但他能迅速收矛。 史青却收枪不及。导致再次刺击的时候,慢悉颉斤一步。 “噗嗤!” 悉颉斤一矛势若千钧,鏖战已久的史青没有回避的空间,被刺中脖颈。 鲜血喷涌,盔甲的鳞片碎一地。 史青闭眼倒下前,瞳孔中还流露着不甘心。 “史青。” 王思礼从北面赶过来,十分愤怒。 身为副将,他更知道要先堵住这缺口。 否则会如洪水决堤一样,影响全军。 二百名奇兵紧急调过来。 李瑄也带着亲卫而来。 得知爱将战死后,怒发冲冠,他向王思礼大喊一声:“王思礼,你指挥其他三面,必要的时候,可下令弓箭手持枪顶上。” 现在最要紧的,是保证其他三面不被攻破。 鱼鳞阵的优点之一,就是一片“鱼鳞”被破,只能逐渐影响左右,不能立刻动摇全军。 “遵命!” 王思礼回应。 对于李瑄的勇力,他甘拜下风。 王思礼武艺高强,和李瑄从事的两个月来,多次切磋。但每次都不是李瑄的一合之敌。 不论是用枪,还是用槊。 在关键时刻,李瑄坐镇这里,一定比他更有用。 “兄弟们顶住,看本将为史青将军报仇!” 李瑄一声令下,率罗兴、薛错等二十名亲卫持槊前驰。 “咔嚓!”“噗嗤!” 所谓的铠甲,在锋利的长槊和李瑄的神力面前,如纸胡一样。 他猛刺猛进,率先摧锋。 薛错和罗兴跟进,侧为李瑄左右。 连杀数十人,逼退突厥甲士十步后,唐军的阵形稳住。 所有唐军排列,枪槊一致对外。 一名士兵倒下,另一名士兵立刻补上。 突厥士兵上来的越来越多,却不能挺近分毫。 哪怕悉颉斤又斩杀数名唐军,也徒劳无功。 “破唐军阵,就在这一口气中,随本将压过去,神明会保佑我们。” 看唐军竟有凝聚的架势,悉颉斤杀死一名唐军后,怒喝一声。 他瞪大眼睛,主动率领亲卫,向李瑄接近。 他看到李瑄勇猛,一定是大将,想要杀死李瑄。 来得正好! 士兵已经向李瑄指认,是悉颉斤杀死史青。 他也带亲卫向悉颉斤冲去。 “嘿!” 两人撞面,悉颉斤双手攥紧矛杆,主动出击。 “呼……” 这一矛似乎还带着破空之音。 李瑄没有去格挡,他聚精会神,在这一矛刺过来的时候扭身躲避。 一击刺空。 但悉颉斤想收矛的时候,却怎么也收不回来。 再看矛杆,已经被李瑄单手抓住。 李瑄的手掌如同铁钳,任悉颉斤脸色憋得通红,也无法抽回。 “怎么可能?” 悉颉斤内心大震。 “宵小之辈。” 李瑄不屑一语,然后一用力,悉颉斤手中长矛脱手而出。 他丢下悉颉斤的长矛,趁悉颉斤茫然失措的时候,一步上前,抓住悉颉斤的胸口。 二百斤重的悉颉斤,被李瑄猛然举起,高过头顶。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悉颉斤的亲卫傻眼了。 即便有主将死,亲卫斩的规矩,但在这一刻悉颉斤的亲卫不是前进,而是后退。 因为李瑄擒拿猛将悉颉斤的手段,超乎突厥士兵的想像。 “啊!” 在天空中的悉颉斤也惊过来,他手舞足蹈,凭借本能去抓李瑄的兜鍪。 “哼!” 李瑄冷哼一声,将手中槊往地上一插,又从薛错的腰间,抽出一柄横刀。 “噗嗤!” 李瑄左手将悉颉斤放下的一瞬间,右手刀落。 鲜血如注喷涌。 他当着一众突厥甲士的面,将悉颉斤斩首。 写满惊恐的脑袋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到悉颉斤亲卫的脚下。 这无头尸体,也被李瑄扔到突厥的甲士之林中。 “突厥甲士,何足道哉。将他们推下去。” 李瑄趁机喊一声,然后抓起自己的长槊。 “将军神威,杀啊!” 唐军见李瑄的无敌之姿,仿佛又被注入气力,他们打鸡血一样,开始挺矛直前。 相反,突厥士兵见心中万夫莫当的将领被斩首后,肝胆俱裂。 虽不断有突厥士兵上来,但先登不敢再前,变为防守。 李瑄先入冲垒,左突右刺,当者无不辟易,连杀十几名甲士,再夺其气。 他的亲卫各个勇敢,将一名名突厥甲士杀死,重新夺回“战车”。 李瑄扶起一面大盾,单臂举起。他不再拿槊,而是从地上捡起一柄带血的枪。 他一手持大铁盾,一手持枪,横冲直撞。 后冲上来的突厥士兵,都没有铁甲,被枪轻易捅穿身体。 “咔嚓!” 又杀十几人,他用力过猛,长枪折断。 一名突厥头目壮着胆子持矛刺来。 “嘭!” 李瑄丢下半截长枪,双手顶盾撞过去,直接将其撞得七窍流血。 他捡起长矛继续冲杀,来回往复,数度纵横,无有敌者。 他的战袍生生染成红色,不断有鲜血从山文甲上流下。 这是敌人的血迹。 有李瑄带头,唐军视死如归,只用两刻钟时间,杀死数百人,将突厥士兵推下高坡。 唐军将尸体挪开,将所有大盾重新扶正。 大枪与长槊再次立起,只是上面的暗红更深。 西面高坡的突厥士兵竟然开始后退,不敢主动冲击唐军西面的阵垒。 “悉颉斤,这是怎么回事?” 一直观察着西面高坡的颇黎咆哮一声。 他眼睁睁地看着悉颉斤带人冲上高坡。 他下令突厥士兵加把劲,继续往上冲。 以为西面的突破,很快就会辐射到另外三面,胜利在望。 刚才阿波达干酋长派人问询的时候,他信誓旦旦地保证再过一个时辰,必破丰安军。 现在让他如何向酋长们交代? (本章完) 第六十八章 李光弼夜见程圭 当随悉颉斤一起进攻,余生的甲士下坡时,颇黎怒气冲冲地上前抓住一名甲士的衣襟:“悉颉斤呢?” “悉颉斤已经被敌将当众斩首。” 甲士在回话的时候,脸上依然布满恐慌,悉颉斤被斩首的一幕,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你们是绵羊吗?这么多人冲上去,竟又被推下来,难道上面的唐军很多吗?” 颇黎以为悉颉斤只是正常战死。 “是敌将太厉害了,我们在上面死伤遍地,实在无法冲上去。”甲士们回应。 “再厉害不过是唐国秦琼、尉迟恭,他能以一敌百吗?” 颇黎不信,认为这些人因悉颉斤战死而惧怕,所以才会溃退下来。 “他简直不是人。悉颉斤的矛被他随手一抓卸走,然后他用左臂就将悉颉斤举过头顶,抽刀将悉颉斤脑袋砍下来。我们几十人一起围攻,不一会就被他全杀死。唐军聚上千人横推过来,我们不得不退走。” 另一名突厥甲士向颇黎说出刚才的战斗情形。 “这……” 颇黎心中一震,松开那名甲士的衣襟。 悉颉斤的武力他清楚,在阿波达干诸部中,仅次于他。 按照甲士们的描述,他不一定是这唐将的对手。 “难道就这么放弃吗?” “不,不能放弃!” “唐军援军还在七十里外,最起码明日才能到达。五六千人的丰安军都拿不下,如何去面对唐军主力?” “唐军纵有强将,但必有师老兵疲的时候。哪怕连夜猛攻,也要将唐军拿下。” 颇黎又确认唐军步、骑的距离后,他心中发狠,不拿下丰安军,誓不罢休。 他亲自到诸酋长那里,向他们解释。 诸酋长虽然对颇黎一阵痛骂,但眼下无强将可用,只能信赖颇黎。 唐军坚韧,士兵们进攻困难,他们看在眼里。 换他们亲自指挥,也是一样的结果。 颇黎得到酋长们的支持后,令一直未参加进攻的骑兵下马就食。 等吃饱喝足,黄昏时接替半坡上的突厥士兵。 颇黎坚信唐军没有时间去休整,在强撑着体力。 …… “呼……” 李瑄一番鏖战,颇费力气,更别说其他士兵。 真如颇黎所想,全靠信念在支撑。 李瑄往高坡下望的时候,看到围在高坡的突厥骑兵纷纷下马,像是在吃东西。 他立刻察觉到这些养精蓄锐许久的突厥士兵,可能会代替疲惫之师。 他下令所有弓箭手再次向半坡抛射一阵箭雨,然后换上长枪,替换鏖战将近一天的唐军士兵。 弩手的弩箭已经射完,他们接过大枪、大盾,换在最前沿。 那些预备的铁甲、步兵,都顶到前方。 幸亏现在突厥士兵的攻势不是很凌厉,换阵的时候未出差错。 士兵们进食、喝水,恢复体力。 李瑄狼吞虎咽地将食物吃完,猛灌一口水,再次上战场。 “呜……呜……” 残阳如血,余晖落在尸山血海上,令人心有寒气,毛森骨立。 突厥撤退号角在此时响起。 “呜呜……” 他们不给唐军片刻休息的时间,在一波突厥士兵往下撤的时候,另一波突厥士兵已经来到半山腰。 唐军只有很少的时间重新布置。 铁甲兵们,短暂的休息后,再次来到最前排。 “我军已战死一千多人,伤数百人。” 王思礼轻声向李瑄汇报。 “可恶的张齐丘,如果他听我的计策,两三个时辰前,援军就会到达。如果明天张齐丘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不会放过他。” 李瑄看似出言不逊,但内心充斥着对张齐丘的不满。 他们的阵形是下午开始出现颓势,如果援军能到来,就不至于战死这么多兄弟。 丰安军八名衙将,两名留守丰安军城。 现在史青战死。另一名衙将郭合苍被矛刺中肩膀受伤,已无力再战。 阿史那扶汶被突厥神箭手射中一箭,好在只是射透盔甲,并未伤及本身。 看阵前尸骨如山,他们丰安军最少杀死上万名突厥士兵。 如果这时候援军到来,突厥必然溃败。 “将军,我们的传令兵无法出去。希望援军明早就可到达。” 王思礼盼望道:“或者今晚就有骑兵过来支援。” 这一战太惨烈,有全军覆没的风险。他不怕死,他只是可惜将军勇谋盖世…… “但愿如此!” 李瑄握紧腰间的剑柄,而后他站在士兵面前大声喊道:“敌人踩着自己同伴的尸体,趟着同伴的血液来进攻,必无士气可言。今日,我们人人都建立了跳荡的功勋,何不再进一步呢?跟随本将,用你们的长枪,让敌人丧胆。” “杀!” “杀……” 士兵们倍受鼓舞,举枪齐喝,杀气冲天。 下方准备攻上来的突厥士兵,和第一波士兵是不同的心态。 他们不知道脚下的尸体有几层,或许他们就是新的一层。 听到唐军的震天呼声,心中更是惊惧。 但他们不得不咬牙前行。 突厥小头目们不断地向士兵说着唐军已经没力气,冲过去就是胜利。 但脚下的鲜血,像是黏住突厥士兵一样,使突厥士兵举步维艰。 颇黎见此情况,立刻发号施令:“谁能取下唐军主将的脑袋,诸酋长向大可汗推其为梅录,并赏赐奴婢百人,牛羊千头。” 亲卫们带着这句话,传向四面的突厥士兵。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许多突厥士兵因此点燃血性,咬牙与唐军交锋。 双方你来我往,互相突刺。 这次攻上来的突厥士兵,没有铁甲。甚至还有大部分无甲。 虽然唐军力气未恢复,但在对战的时候,比上午时更游刃有余。 李瑄将主要精力放在西、南两面。 北面坡陡,是最容易守的。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杀死多少人,他只知道自己常用的槊,出现缺口,变得不再锋利。 天地蒙上黑幕,皎洁的月光洒下,为旷野披上银纱。 本来深邃而寂静的夜,注定无休止。 …… 中军。 “伱是说突厥左厢诸部还在进攻我前军?” 张齐丘皱眉向探马问。 他以为战斗已经尘埃落地,都晚上了,前军还在抵抗。 突厥左厢诸部也太废物了。 “是的。我们不能接近,但远远望见漫山遍野的突厥士兵在进攻前军所在的高坡。”探马向张齐丘回答。 “继续探!” 张齐丘挥手让探马下去。 他故意携带大量辎重,拖延行军。 如果连夜行军到达战场,李瑄未死,那该如何是好? “叔父,只能再就地安营一晚。” 张勉向张齐丘说道。 张齐丘心已乱,事情已经偏移他预想的轨道。 “传令下去,安营扎寨。” 他踱步片刻,下令步、骑停止行进。 开弓没有回头箭。 如果李瑄不死,李林甫就不会为他说话。 若成就李瑄的战功,反而还会被李林甫所恶。 他必须把事做绝。 当张齐丘下令安营扎寨的消息传出后,李光弼第一时间跑到张齐丘面前询问:“将军,这是何为?” “士兵们行进一天,人困马乏,需要休息一番。否则遭遇敌人,不利于接下来的战斗。” 张齐丘对李光弼很厌恶,开口敷衍,还是这一套说辞。 “前锋在浴血,你睡得着吗?” 李光弼质问道。 “大胆!前军兵甲精良,必能坚持几日。你出去,不要影响本将的大局。” 张齐丘再次喝走李光弼。 “敌人十倍于前军,在高地坚守又非城池?岂能坚固?”李光弼不服。他不顾张齐丘的身份,扬起头说:“请将军把军中八千轻骑,一千重骑交给我,我率领他们,星夜驰援前军。” “传令下去,没有军令,谁也不准动。有违者,斩!” 张齐丘起身向亲卫吩咐,眼中杀机毕露。 李光弼只能咬牙离开。 大唐军规森严,深入士兵的内心。 但李光弼不甘心。 是夜,李光弼独自骑马离开军营。 他知道浑释之与李瑄有大间隙,故不去找。而且浑释之的军队兵甲一般,战斗力一般。 他找到正在后军生闷气的程圭。 “李虞候为何星夜而来?” 右厢兵马使程圭见李光弼后问道。 “王帅破国之功,即将功亏一篑。我忧心,所以而来。” 李光弼叹气道。 “怎么能这么说呢!王帅率精兵出阴山,战必胜,攻必克。待我军与王帅汇合,威逼王庭,胜利指日可待。” 程圭是王忠嗣的铁杆支持者,认为这一战他们没有理由失败。 “战国时候的芒卯以诈术受到魏王重视,名不副实,所以有了华阳之战的大败。你看这张齐丘,与芒卯何其相像?我觉得这是失败的原因!” 随后李光弼向程圭讲张齐丘的反常的举动,和前军的境况。 “什么!前军都这样了,他还心情安眠?他不怕一觉醒来,脑袋不保吗?” 程圭惊道。他转而一想,又觉得不对劲:“我们一起在回乐城,我接触的张齐丘一向有理有据啊!” “本部经略军直属五千精骑,人人骁战,善骑善射,披明光甲,并且还装备一千张马弩,现在却被安排在后军。就好比用美玉去砸胡桃,精明的将领干不出这样的事情。” 李光弼反驳程圭的话,他觉得张齐丘念经念入魔了。 这两日所作所为,经不起一点推敲。 (本章完) 第六十九章 陷阵 “李虞候,你的意思呢?” 听李光弼这么一说,程圭反应过来。 如果说之前是因为保护民夫,现在周围突厥骑兵几乎被清剿干净,却迟迟不调遣他们。 “我建议将军率领精骑连夜迂回,赶往前军战场。现在我们中军步、骑被突厥探马监视,而后军突厥探马无法渗透。我们现在离前军所在地不足百里,您麾下又都是精骑良马,完全可以绕远道,避开突厥探马。” “如果我们赶到战场时前军已被攻破,我们就立刻撤走。如果前军还在抵抗,说明突厥经过一日一夜的大战,又受我中军的威压,不会再有多少战心。我们趁机突袭,必能打败突厥左厢诸部。” 李光弼向程圭分析局势,请求他能够出兵。 “张齐丘是副帅,没他的允许,贸然出兵,违抗军令。” 程圭心有顾虑。 “程将军觉得王帅能容忍张齐丘见死不救的行径吗?王帅爱兵如子啊!” “当年苏定方跟随葱山道行军大总管程知节征伐突厥时,首战告捷,俘获甚众,但副大总管王文度嫉妒苏定方的军功,告知程知节不能乘胜追击,只结方阵,人马披甲,在原地固守。又假传召令,夺去程知节的指挥权。致使出征无功而返。事后王文度、程知节皆被问罪。这不就是例子吗?” “张齐丘在行愚蠢的事情,我们去制止,非但无过,反而有功。况且左相公感念您呐!” “您再想想,王帅的父亲是怎么战死的?” 李光弼语重心长地向程圭劝道。 “李虞候言之有理!” 程圭一拍大腿,如梦初醒。 只要向王帅说明,张齐丘拿也没办法。 况且本部经略军,都听他和崔湛的命令。 程圭立刻吹角点兵。 半个时辰,五千精骑全部集结。 探马先行开道。 李光弼披甲,与程圭同行。 这一切,并未通知张齐丘。 …… 高坡。 战至后半夜,突厥士兵依旧未攻上高坡。 战斗更加残酷,唐军士兵们顶着疲惫与困倦,用勇气和毅力支撑。他们的眼睛,无一不是布满血丝。 突厥士兵也非铁人,他们连夜行军,直至此时,身体也逐渐扛不住。 颇黎许下的高官厚禄,他们有心无力。 每每差一点攻破,又很快就被唐军以性命补上。 外围的战车,已经全部散架,被尸体所盖住。 战至拂晓,东南西北都有数队阵形被打散。 最激烈的时候,有突厥士兵冲上高坡百步,威胁到后勤人员和伤兵,但最终都被杀回去。 唐军箭矢早已用完,不存在什么弓箭手、强弩手,皆持枪持矛。 没有一个队伍,人数超过一半。 “咔嚓!” 李瑄的槊刃断了,他用马槊的杆,抽飞一名突厥士兵。 他又从尸体堆里,找到一柄好槊,接着战斗。 全身浴血,如杀神一样,令突厥士兵望而生畏。 “将军,我们估计坚持不了多久。您带着骑兵突围出去吧!” 王思礼大刀砍死一名突厥士兵,移步到李瑄面前。 “你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堂堂大丈夫,怎能苟且偷生?” 李瑄责斥王思礼。 他怎能弃上千名伤员不顾?弃不会骑马的军士于不顾? “将军……” “不要再说了,我准备率领铁骑突入敌阵中,吸引突厥注意力,减轻高坡上的压力。” 王思礼还要再说什么,却被李瑄打断。 他骑马不是逃跑,要挫一下敌人的锐气,特别是南面,冲上的突厥士兵太多,有止不住的趋势。 骑兵从高坡而下,定能吸引一部分突厥士兵。 王思礼在高坡上,重整军阵,坚持到援军到来。 “将军不可,请让末将来代劳。” 王思礼赶紧制止,这是九死一生呐。 “这种事情怎么能让主将与副将去做呢?让我去吧。” 旁边一道声音响起,原来是阿史那扶汶,听到他们的讲话。 “我意已决,这是命令。你们守好高坡。突厥也在强撑。” 李瑄握紧拳头,他觉得十分可惜。 张齐丘难道不知道吗? 这种情况,昨夜若派遣骑兵突袭突厥骑兵,不需要迂回,唐军一万多骑,绝对轻易冲破突厥左厢诸部。 他一夜鏖战,一直盼望着己方骑兵赶来。 谁知,是黎明率先降临。 “将军,我虽然是胡人,却知道《春秋》大义,我景仰春秋时的狼瞫,敬佩他如同敬佩我的先祖,请让我和狼瞫一样,完成对勇敢的追求吧!” 阿史那扶汶说着将兜鍪卸下来,表示他的决心。 何为勇? 不是好凶斗狠,不是打败一个强者。 为国效力为勇! 狼瞫为了勇敢,战死沙场。 阿史那扶汶心怀死志。 “如果死亡不能改变什么,又有什么意义?一腔血勇,能保住将士们的性命吗?伱们的任务,是在这里指挥士卒,稳住局势。你们根本没有资格代替我去陷阵,还需要我把话说明白吗?” 李瑄用严厉的语气训斥王思礼和阿史那扶汶,丝毫没有留情面。 二人羞愧,咬着牙去指挥士兵,将上来的突厥士兵击杀。 李瑄吩咐高锴,点跳荡营重骑。 发现还可以战斗的跳荡军,只余下二百人。 加上李瑄的亲卫十七人。 他们要去搏一线生机。 所有士兵,都骑上最壮的战马。 李瑄手持马槊,又将一柄枪挂在鞍旁。 “遗憾吗?” 李瑄问跳荡营的衙将高锴。 “挺遗憾的,只是遗憾没能死在丰安军城,那样我的血就会顺着黄河,流过家乡。” 高锴半开玩笑地向李瑄说道。 他老家是乐安郡厌次县(今山东厌次)的,黄河就从家门口流过。 祖上是郡望渤海高氏,以为有一天能荣归故里。 现在已经没有这种心思,只有对家乡的无尽思念。 “天亮了,跟着我吧!” 李瑄心中难受,拍了拍高锴的肩膀。 他前世是战死的。所以他认为这一世是新的一生。他担心李适之再被李林甫这老贼算计。 思念兄弟们,和姐姐妹妹。 还有未完成的夙愿。 想到这里,李瑄浑身充满力量,他目光如炬地跨上火云马。 铁甲们持长兵,跟他们的主将一样有决心。 “冲!” 李瑄一声令下,火云马向南猛窜。 “噗嗤!” 唐军们按照王思礼的命令让开。 好不容易爬上来的突厥士兵,被铁骑一下冲散。 李瑄挑起一名突厥士兵,将其甩飞。 他来回挥舞长槊,连续带走数条生命,一马当先踏上厚厚的尸体。 他视成千上万的突厥士兵为无物,跃马从高坡上往下冲,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由于李瑄速度太快,跳荡军和李瑄的亲卫根本跟不上。 但李瑄的勇气,激励他们奋马直追,同时收割坡上突厥士兵的生命。 “呼!唐军终于要崩溃了,他们的主将要突围。诸部上马,团团围住,不要让他跑了。” 颇黎瞪着血红的眼睛,下达命令。 他一夜没合眼,精神已经到崩溃的边缘。 若非军队指挥者,他都想亲自上坡进攻。 就在这个高坡上,一天一夜,喋血两万多人。 从完成战略目标,变成报复性进攻,誓要将丰安军覆灭。 之前颇黎有明确的目标,现在则很迷茫,不确定士兵们是否还有与唐军主力一战的信心。 颇黎错误地判断李瑄要突围,将下方的所有骑兵调动,布下围追堵截。 “他就是斩杀悉颉斤的唐军猛将,果然勇猛!” 颇黎见李瑄战斗一天一夜,还能将他的士兵挑飞,内心震撼。 他自认做不出这样的举动。 李瑄奔下高坡,等待跳荡营和他汇合。 他开始率领铁骑沿着坡边,斩杀登坡的突厥士兵。 铁骑冲过,一路横尸。 未骑马的突厥士兵生不起斗志,这致使许多原本登坡的突厥士兵往下退,很大程度减轻坡顶上唐军士的压力。 刚杀片刻,数队突厥骑兵向李瑄的铁骑杀过来。 “黄泉之下,我等再见!” 李瑄一声大吼,驰马冲入。 “愿随将军再战。” 身后跳荡营铁骑皆高呼,他们抱着必死的的信念,冲入敌骑,人人奋勇,突厥骑兵皆落马。 李瑄长槊横扫,靠着火云马的力量,轻易将一名突厥骑将斩首。 罗兴、薛错持枪左右挥击,策应李瑄。 还有突厥骑将不服,拍马直刺李瑄。 “噗嗤!” 双马交错,李瑄直接刺破其铁甲,将其挑死在马上。 又斩一将。 其余将畏,呼唤麾下骑兵围之。李瑄跃马突入,连斩十骑。 他看到一骑将,夹马追之。 那骑将转马就跑,火云马冲刺,轻捷如飞。 那骑将入数十骑中,李瑄不惧,挺身陷阵,将其刺死于阵中。 再斩一将。 其他突厥骑士十余矛一起刺向李瑄。 “铛铛……” “噗嗤……” 李瑄舞动长槊,将这些矛全部打飞,他双手紧握槊杆,连突连刺,又让数名突厥骑兵落马。 突厥士兵皆心惊胆战,更有看到李瑄的眼神,长矛掉落,调马就跑。 跳荡铁骑见李瑄的神威,一路砍杀,连破数队,气势如虹。 李瑄依旧围绕着登坡的突厥士兵砍杀。 许多突厥士兵不顾命令,跑下来牵马。 这让高坡上的唐军,有喘息的时间。 “还能战吗?” 又有数十名铁甲战死,其他铁甲因为劳累,神情憔悴。 现在他们上坡的路也被堵上,似乎已经无处可逃了。 李瑄勇猛,但再勇猛,也不可能是真正的万人之敌。 “可死战!” 高锴大喝一声。 他刚才背部被创,幸亏有铁甲防身,没有致命。 但鲜血已经流满内衣。 “可死战。” 罗兴、薛错皆呼。 “那就战吧……” 李瑄话刚落,突然看到东北部烟尘滚滚。 “轰隆隆……” 还带来震天动地的马蹄声…… (本章完) 第七十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 “那是……” 李瑄本来已经不报希望,却见突厥骑兵的阵形变得杂乱。 半坡的突厥士兵,无一例外往下跑。 “援军来了!” “将军,援军来了!” 高坡上的唐军看得真切,旌旗猎猎,那是大唐的三角兽旗。 还有很明显的大唐明光甲。 这是朔方军的精骑才有的标志。 高坡上的呼声,传到李瑄耳中,他揉了揉脸,使自己振奋。 心里的石头落下,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麾下高锴、薛错等将士,铁血与泪在马上酝酿。 突厥鏖战不下,伤亡近半,这个时候不论来多少援军,对突厥左厢诸部的打击都是致命的。 “东北方怎么会有唐军到来?不是说唐军主力步、骑未动吗?这群饭桶!” 颇黎感觉自己气都难以喘上来。 一天一夜,就等来这些吗? 数千俱披明光甲的唐骑。如果突厥骑兵是巅峰状态,自然不怕。 但此时此刻,颇黎已经意料到士兵们的惶恐。 明光甲虽然更轻便,但防御力不比鱼鳞甲、锁子甲、铁扎甲等重甲差。 “颇黎,如何去做?” 阿波达干酋长有些后悔让颇黎为将。 “只要能组织起一万骑兵应战,我们不是没有机会。” 颇黎认真地回答。 但明眼人都知道,虽然还有两万多骑,人心惶惶,想组织起来太难了。 河泊十八部,其他左厢部落,已经对颇黎,对阿波达干部失去信任。 这一战打得昏头,太惨烈了。 “你怎么知道唐军只有这些,说不定下一刻,南面就有唐骑包过来。” 余勒都思部酋长怒道。 他就知道开战前,要让巫师好好卜一卦。 “我……” 颇黎哑口无言,生死攸关的时候,他已经没有信心去保证。 平心而论,如果他是唐军主帅,突厥左厢诸部早就败了。 “我们要回大泊……你们顶着吧。” 河泊十八部的酋长们扭头便走,去组织自家骑兵。 他们的部落远离这里,只要回去,就暂时安全。 树倒猢狲散,河泊十八部对左厢诸部失去信任,预示着颇黎再无希望组织骑兵与唐军援兵抗衡。 “酋长,你们也走吧。我掩护伱们,向天山神明谢罪。” 知道败局已定的颇黎,决绝地向阿波达干酋长说道。 “唉!” 阿波达干酋长叹口气。 一战溃败,他们的部落怎么办? 不论如何,他们要先离开。 突厥一团乱,酋长们随意召集各自的部下,四处而逃。 有的骑兵甚至独自奔走。 颇黎想聚集一些骑,但最终只有亲卫愿意跟随他。 这就叫兵败如山倒。 连阿波达干部的族人都不愿意信任颇黎。 这一战,让颇黎的威望丢失殆尽。 高坡上的唐军,在王思礼和阿史那扶汶的带领下,骑上战马冲下来。 原本的轻骑、弩骑,加上跳荡,最后连一千骑都不到。 “将军,为兄弟们报仇!” 阿史那扶汶向李瑄求战。 “追!向旗帜最多的地方。” 李瑄目视着突厥骑兵战心散去,才决定追击。以免所剩不多的部下再有大伤亡。 他所瞄准的,是看起来逃跑阵势最大的阿波达干部。 近千骑一起追击。 但颇黎率领数十名亲卫,拦在李瑄前方。 “将军,那是象征着突厥主帅的狼头纛!” 王思礼提醒李瑄。 “既不逃跑,以卵击石吗?” 相近,李瑄没有直冲,大喊一声。 颇黎听不懂汉人语,阿史那扶汶翻译传过去。 “男人失去声誉,和死差不多了。我斩杀过很多唐军士,斩杀过更多不臣者。敢不敢像勇士一样,与我一决高下?” 颇黎悲凉地说一句后,然后瞋目举矛,向李瑄挑战。 阿史那扶汶翻译给李瑄听,然后请缨:“将军,杀鸡焉用宰牛刀,末将去提他的脑袋。” “此人有勇力,我亲自去。” 李瑄看颇黎个子比他还高一头,且虎背熊腰。知道阿史那扶汶不一定是颇黎对手。 大战都挺过来了,如果因此性命不保,那就太不值了。 说完,李瑄不等阿史那扶汶回应,策马持槊而去。 “喝!” 颇黎让亲卫不要动,他挺矛向李瑄冲刺。 李瑄拿的是马槊,比颇黎的矛长一倍有余。 两者斗将,槊的第一刺必须主动避开,只有这样才有反击的机会。 转瞬只有二十步远,颇黎全神贯注,等待李瑄出手。 但李瑄将槊放在马上,一动不动。 经过实战,李瑄对用槊有自己的理解。 十步。 五步。 在颇黎纳闷李瑄还不起槊的时候,李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马上抓起长槊,对准颇黎胸口直刺。 快! 准! 狠! “噗嗤!” 带着战马的力量,刺破颇黎的铁甲、内甲,将其心脏贯穿。 李瑄没有羞辱他,迅速收槊。 马匹交错的时候,大将颇黎落马。 “统领!” 颇黎的亲卫悲愤大呼,一个个持矛杀向李瑄,准备为颇黎报仇。 “杀!” 王思礼扬刀跃马,指挥士兵们冲锋。 “噗嗤!” “噗嗤!” 当千骑卷过的时候,颇黎的亲卫淹没在唐军的铁骑下,无一存活。 那威风凛凛的狼头纛,也被马蹄践踏。 李瑄没有怜悯颇黎,突厥游骑杀死大唐民夫一千多名,还斩首示威。 这触动李瑄的底线。 …… “那是一座尸山吗?” 程圭远远望见高坡上堆满的尸体,不禁惊呼。 他以为最起码要鏖战一番,可突厥骑兵见他们像羊见狼一样,做鸟兽散。 唐军精骑内也一阵骚动。 “李将军已经将突厥打怕,见我等来,尽无战力。这唾手可得的军功,可见张齐丘多么愚蠢。” 李光弼立刻明白其中的因素。 突厥在李瑄那里流太多血,丧失斗志。 援军的到来,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一刻,李光弼内心非常钦佩李瑄。 突厥左厢诸部这么惨烈,丰安军的伤亡一定很重。 “程将军,尽可能杀、俘突厥骑兵,这样我们攻破突厥左厢诸部,将不费吹灰之力。” 李光弼又对程圭提醒。 “诸将以五百人为队,追击突厥兵士。” 程圭向士兵们下令后,唐军精骑嗷嗷叫地寻找自己的目标。 一夜绕道赶路的困倦,一扫而空。因为他们即将获得庞大的军功。 旷野之上,遍地都是无主的战马,无法统计。 地上时不时能看到散落的兵器、盔甲、弓箭、食物。 李瑄率领千骑,奋马直追。不断有突厥士兵曝尸荒野。 一路追杀突厥溃军三十里,方才罢休。 由于路上干扰太多,李瑄无法带着疲倦的士兵追上阿波达干酋长。 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等唐军进行休整,就会进击阿波达干、咄陆、余勒都思等部所在地。 一处原野上,丰安骑兵连回程的力气都没有。 李瑄下令下马休息。 马儿在吃草。 所有的士兵都躺在草地上,有的一闭眼,就进入梦乡。 李瑄只是喝口水,强忍着困意,闭目养神。 “嘚嘚……” 大概过两个时辰,日已正中,有马蹄声传过来。 在享受阳光的李瑄最先听到。 明光甲在太阳下,闪闪发光。 是唐军。 就近,所有士兵条件反射般坐起身,去抓自己的兵器。 但看到耀眼的光芒后,又都松一口气。 “李将军……” 来者是李光弼和程圭,他们带着数百名骑兵。 他们从丰安军口中得知李瑄率领骑兵追击,怕出意外,在四处寻找。 见李瑄看样子没事,放下心来。 “微程将军、李虞候之力,丰安军必全军覆没。” 李瑄对程圭和李光弼拱手一礼。 “可惜我们来得太晚。”程圭惭愧的说道。 实际上他来得正是时候,如果是昨天,突厥左厢诸部一定围歼程圭的五千精骑。 如果昨晚来,突厥左厢诸部也能组织起力量。 丰安军又和突厥士兵磨一晚上,加上李瑄最后的冲锋,让突厥左厢诸部酋长觉得胜利无望。 “张齐丘阻挠行进,程将军还是违抗军令从后军绕道而来。”李光弼在一旁对李瑄解释。 “多谢程将军。” 李瑄发自内心地感谢程圭和李光弼。 如果张齐丘阻挠,一定是李光弼劝说程圭支援他。 毕竟只有五千骑,需要一定勇气的。 同时,李瑄心中对张齐丘充满恨意。 如果昨日下午就来,他丰安军不至于损失惨重。 李瑄发誓一定找机会整死张齐丘。 “今破突厥五万骑,缴获战马以万计,李将军为首功。旷野遭遇,以少敌众,古今没有几个名将可以比拟。” 看李瑄血染征袍,就知战斗之激烈。 程圭想象不出,五六千人,守五万人一天一夜,还斩杀一半的方法。 但李瑄做到了。 “我和古代名将相比,还差很远,以少击众的例子不少,我还要学习。” 李瑄微微摇头。 “昔日光武胜昆阳,天降大雨;周瑜赢赤壁,需借东风;苏定方和王帅都依大雾,突袭敌人,以寡击众。胜利因素除了地利、人和,还要看天时。如果天时在李将军这里,就不需要我等出现了。” 李光弼由衷地说道,对李瑄的评价极高。 “谬赞了。” 李瑄只是强颜欢笑,他实在开心不起来。 他呼唤士兵们起身,等与大部汇合,再好好休息。 半个时辰后,回到高坡处,李瑄不忍直视。 六千丰安军士兵,战死近半,伤一千多人。 “李将军立下上将之功,征战沙场哪有不死人的?不必太悲伤,就像王瀚诗中‘古来征战几人回’。这是我们选择的路。” 程圭很不解,依高坡而守,死撼五万敌军,杀死两万多人,使其崩溃,如此耀眼的战绩,将来必可依此为“上将”。 他羨慕都来不及,李瑄为何从头到尾没一点激动之色? “一将功成万骨枯!” 李瑄一字一句吐出这七个字,字字泣血。 程圭错愕。 李光弼面有震撼,他从李瑄身上,看到王忠嗣的影子,这七个字与王忠嗣的理念完全吻合。 一个少年将军,立下滔天军功,没有高兴,而是说出发人深省的话。 怪不得王帅交口称赞,李光弼自愧不如。 感谢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大佬和终于有时间了大佬的打赏。多谢读者老爷们的月票、推荐票、订阅。 (本章完) 第七十一章 心在动 中军大营。 “程圭这匹夫,敢违抗我军令。” 张齐丘得知前方的传报后,怒不可遏。 他把程圭、崔湛调到后军,是因为这二人在本部经略军威望太大,会影响他指挥中军。 他打算等探马遭遇敌人的时候,再将五千精骑和浑释之的五千胡骑调过来。 中军与后军距离不过四五十里,两个时辰内就可以到达。 程圭率骑连夜离开,竟然没人通知他。 “叔父,程圭挑衅您的权威,应该以军法处斩。” 张勉向张齐丘劝说。 “荒唐。你觉得两万经略军会允许吗?王帅会允许吗?” 张齐丘斥道。 他是副使兼都知兵马使,按理说应辅助主帅掌训朔方军。 但问题是他非本部经略军的直属上司。 而且他远远没有王忠嗣那种巨大威望。 唐军的募兵制,很容易导致主将对一支军队的彻底掌控。 “突厥集五万骑,一天一夜被破。成就李瑄的不世之功。李瑄真就这么厉害吗?” 张齐丘颓然地说道。 活着的李瑄,察觉到事情的不对,一定会将书信送到长安。 李适之朝堂上攻击他,李林甫会帮他说话吗? 他心中的理由,皇帝会认可吗? 王忠嗣对他的看法也会改变。 此时此刻,张齐丘有些后悔。 本是偏师建功的局面,此战后他接替王忠嗣板上钉钉。 现在突厥左厢诸部被破,和他有关系吗? 出将入相,面对这样的选择,谁能静下来不被欲望所蒙蔽。 这一早,张齐丘忘了念《金刚经》,他的侄儿张勉也未提醒。 日晒三杆,军犹不拔。 很快,全军都知道突厥左厢诸部被攻破的消息。 也知道最先到的五千骑,随手获得军功。 无数士兵推举郎将、衙将包围张齐丘。向张齐丘质问:为何一再拖延,阻挠他们的军功。 财富和军功,是边军应募的目的之一。 好不容易到来的机会,因主将无能而失之交臂,士兵们怎么会不怨恨? 张勉狗仗人势,以为呵斥一下,这兵痞就会散去。 谁知张勉被衙将、郎将围着,砰砰两脚,踹了个狗吃屎。 是谁打得都不知道。 边军可不惯着这种臭毛病。 张齐丘只能在亲卫的护卫下,向衙将们花言巧语,并立刻拔营起寨,攻击阿波达干等部的营帐。 将士们这才平息怒火。 …… 高坡。 李瑄在指导军医,教他们如何去照顾受伤的士兵。 在丰安军城的时候,李瑄就告知过军医,将包扎伤口的布条用沸水蒸煮,然后密封保存,待战场上使用。 如此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伤口的感染。 还有其他一些前世从军的医学知识。 外敷内用的药物李瑄不懂,丰安军携带有足够的药物,李瑄让军医不要有顾虑,如果缺乏会立刻派人去中军、后军取。 “爱兵如子,不外如是!” 李光弼见李瑄战后不休息,还在为伤兵尽心尽力,一改他为将者的理念。 他能感受到丰安军对李瑄敬而爱之。 大部分将领驭军,士兵只会对其产生敬畏。甚至还多有“畏而心不服”的现象。 李光弼也一直在思考李瑄的“一将功成万骨枯”。 他问过李瑄,这是不是一首诗,但李瑄只是笑了笑,没有答复。 李瑄将伤兵们安顿好后,又将战死将士的尸体找全,运下高坡。 程圭让麾下精骑也去帮忙。 明天会组织将尸体运回丰安军城。 这是最大的极限。 如果行军再远一点,尸骨只能就地掩埋,魂魄无法归国。 直至日落时,李瑄才躺在地上睡一会。 “将军,中军已至。” 刚过亥时,罗兴小心地叫醒李瑄。 李瑄睁开眼,又突然闭上,告诉罗兴:“这个时候,中郎将该休息,我等也要入眠。” 说完,李瑄继续呼呼大睡。 这是讽刺张齐丘要战事吃紧的情况下,连续两晚,安营扎寨。 罗兴懂了,向佐吏们回复这句话。 丰安军无一人去见张齐丘。 违抗军令的程圭更不可能去见。 张齐丘虽恼怒,却只能强忍着。 中军的士兵看到丰安军的战绩,心中对张齐丘更感到失望。 翌日凌晨。 李瑄一觉起来,精神饱满。但身上的血迹,让李瑄很难受。 “将军,这是战报,您看如何?”推官齐冲将战斗的经过以文书写。 李瑄接过战报,上面主要记录战斗的死因,李瑄如何去布防,还有战斗的过程。 包括李瑄的英勇记录、斩将拔旗、斩帅等等。 冲锋陷阵,万人辟易,独杀数百人,斩敌帅颇黎,斩将十数。 斩敌两万余人,获得战马两万匹。经略精骑至,追击三十里,再次俘斩过万。获马万匹。 其余兵器无计。 将来长安的史官一定会依此记录下来。 “不单是我一个人,将士们用命,着重笔墨,这样圣人才会给予将士们更多赏赐。” 其他方面倒也满意,就觉得对将士们的记录不够,他让齐冲重写。 “遵命!” 齐沖明白。用半个时辰重书战报,李瑄看后点了点头。 这时,程圭和李光弼见李瑄,说是张齐丘召他们。 在前往中军大营的时候,士兵们看到李瑄血迹斑斑的盔甲,窃窃私语。 “诸位可知?丰安军有个兄弟告诉我,宁远将军昨日神勇,如霸王再世,一个人就杀死上千人。” “嘶!是真是假?难道我们一营都不够宁远将军打?” “千真万确,我也认识丰安军的士兵。突厥的猛将被宁远将军抓在手中,如抓小鸡一样在阵中被砍头。” “我认识丰安军的骑兵,我还知道宁远将军胯下的宝马叫火云马,堪比传说中的汗血宝马,他骑上火云马千军辟易,突厥主帅自不量力,被宁远将军一槊刺死。” “真英雄气概,大丈夫当如是啊!” “起初宁远将军替代陈回光将军时,我还看不起他。现在是我无知。宁远将军真神人也。” “据说宁远将军还是大诗人,写出的诗风靡长安,可惜我看不懂。” “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士兵们议论纷纷的时候,李瑄等人来到中军大营。 “程将军,为何没有本将军令,就擅自离开后军。” 张齐丘见李瑄等人不拜,先声夺人向程圭质问。 “战局千变万化,机遇稍纵即逝。程将军英明,把握住局势,使得我丰安军残存,又令突厥左厢诸部溃散。这是古之名将,才能具备的眼界。古云: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周亚夫因此平定七国之乱;赵充国因此驱逐先零羌。如果失败,军法加身程将军不会有怨言。但成功了,足矣名留青史。” 李瑄嗤笑一声,帮助程圭说话,并再次讽刺张齐丘没有眼界。 就算是到长安,李隆基也会夸奖程圭的机智,不会计较程圭没有听从张齐丘的话。 张齐丘脸色铁青,先前李瑄对还有礼,现在一再出言不逊,扫他面子。 但李瑄已成势,这一战后,必然平步青云。 “本将就不追究了。此战李将军为首功,本将会如实向王帅禀告。” 张齐丘强压着怒气,笑着对李瑄说道。 “末将斗胆问将军,您有什么更好的计策,去解前军之围?” 李瑄突然向张齐丘询问。 “本将早就料到李将军有关张之勇,可以守住高坡。为保持士兵良好状态,故而正常行军。” 张齐丘面不改色地说道。 “将军统千军万马,读过《孙子》《吴子》吗?” 李瑄又不是猪,怎么会信张齐丘的鬼话。他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有一个人,可是一直想他死啊! “李将军什么意思?” 张齐丘感觉李瑄在侮辱他。 “我觉得读过《孙子》《吴子》的人不会这么做?我又突然想到滥竽充数的故事。”李瑄越说越过分。 “你!” 张齐丘见李瑄蹬鼻子上脸,气得咬牙切齿。 李光弼和程圭目瞪口呆,李瑄还真敢说。 “明日开始,进攻阿波达干等部。前锋之事呢?” 再次忍了,张齐丘又对李瑄说。 “丰安军死伤大半,已经不能为前军。”李瑄自然是一口拒绝。 “那本帅就令定远军为前锋,攻阿波达干、咄陆等部。” 丰安军的休整符合规矩,张齐丘无法强求。更何况李瑄现在不买他的账。 张齐丘的召见,注定不欢而散。李瑄连丰安军的战报都未呈给张齐丘。 他会让传令兵交给王忠嗣。 三人出营帐,李瑄看到营帐前的旗帜随风飘动,故作大声地问李光弼和程圭:“程将军、李虞候,你们看这旗帜,到底是风在动,还是旗在动?” “旗在风中摇晃,是旗在动!” 程圭不假思索地道。 “我觉得是风在动。没有风旗帜就不会晃动。” 李光弼不明白李瑄为何这么问,他看着旗帜思索一番,给出不同的答案。 “其实还有一个答案,是心在动。只有信佛教的人,才会想出这个答案。有的人被欲望蒙蔽双眼,看到的是水底金影,看到的是镜中花,水中月!” 李瑄大声地说出自己的见解,随后与李光弼、程圭一起离开。 营帐内的张齐丘一屁股坐下。 心在动! 很明显,李瑄已经猜到一些事情。 他突然想到救赎自己的《金刚经》,他重新从盒子内取出,一遍遍地诵念。 他想的不是经文,不是佛家大道理。 他心在动,不能平息。 (本章完) 第七十二章 威震草原 当天下午,李瑄选马数千,将战死丰安军的尸体,带回丰安军城。 伤兵也骑马,或者乘坐车子返回。 最终,留下的丰安军只有一千八百余人。 其中包括九百名骑兵。 翌日,定远军使向玉靖率领定远军三千轻骑为前军,准备对突厥左厢诸部发动进攻。 主力将战场的突厥尸体随便掩埋。 李瑄带着丰安军找寻一处河流,把铠甲、身体清洗一番,否则穿在身上太难受。 又过一日,中军开拔。 李瑄以为要享受一下张齐丘养生的行军速度,谁知现在张齐丘竟能日行六十里。 这次缴获的战马,为唐军托运大量粮草物资、甲胄兵器。 三日后,前军距咄陆部只有二十里。 与此同时,王忠嗣的军令传来。 王忠嗣直接剥夺张齐丘指挥权,给崔湛、程圭便宜行事的权力。 崔湛将他的副将派到后军,他重回中军。 这一刻,张齐丘虽顶着“副帅”的名头,但已经有名无实。 他没想到王忠嗣会反应那么大,不由分说就剥夺他军队指挥权。 这让张齐丘想要依靠阿波达干等部建功的梦,成为泡影。 张齐丘这才恍然大悟,王忠嗣的父亲曾经也是丰安军使,因其他将领嫉妒其军功,见死不救战死。 剥夺张齐丘军权,在王忠嗣心中就这一条理由足矣。 欲望蒙蔽眼睛,使张齐丘看不清自己。 张齐丘意识到自己的危机,变得愈发低调。 一旦落营,张齐丘便在中军大账中诵读《金刚经》。 “如我等所料,咄陆部率帐远走。估计阿波达干、余勒都思、喀喇等部,也带各自部落离开贺兰山西。” 一所军营内,程圭、崔湛、李瑄、李光弼等在一起商议。 他们现在已经无视张齐丘。 “我军现在有大量的战马,我建议让会骑马的步兵骑上战马,以骑兵追击这些部落。” 崔湛向众人说道。 他很是郁闷,平白无故被张齐丘调到后军押运粮草。 还因为民夫事件,挨了训斥。 首功已被李瑄获得,次功被程圭拿到。 剩下为数不多的功劳,他要抓紧。 “突厥左厢诸部穷五万骑,河泊十八部已经离开,现能战骑兵所剩无几。我们大概能组三万多骑,兵分三路。通过三个方向追击。” 程圭说出自己的建议。 “可以,我们也需要尽早与王帅会师。” 崔湛点头,主动说道:“让我去追阿波达干部。” 阿波达干酋长为突厥王庭东杀,而且作为突厥汗国建立后的功勋部落,实力最强大。 同时,最能得到战功。 “李将军,我从军中选八千名会骑马的步兵,再配合你部。就是不知道李将军要追逐哪个部落?” 程圭照顾李瑄的意见。 浑释之倒是有一万骑,但程圭认为浑释之李瑄有矛盾。 浑释之的胡骑由他和崔湛分领。 “余勒都思部交给我。” 李瑄随便选择一个。 “向玉靖怎么办?”崔湛又问程圭。 “让他从前军回来,陪张齐丘坐镇中军。” 程圭不客气地说道,军中上下都知道向玉靖和张齐丘关系很好。 “嗯,就这么定了。王帅有令,诸部以降伏为主,不得屠戮突厥部落的妇孺。” 崔湛又提醒众人一番。 “明白!” 李瑄点头。 中军向浑义河方向前行。 程圭选会骑者八千人,分骑将四名。押官、队头皆配。 不出意外,这支骑兵将永久成建制。 李瑄见本部经略军大部分士兵都会骑马,询问之下才知道。王忠嗣任朔方节度使后,要求经略军士兵学习马术。 为的就是这样的时刻。 这些骑兵知道李瑄的英雄事迹,对李瑄钦佩之至。 他们都愿意听从李瑄调遣。 李瑄令士兵带足干粮、水,并多携带三千匹战马托运铠甲、辎重。 他新组斥候营,一人三马,提前行进。 李瑄率主力每日行军七个时辰,三日后,李瑄来到余勒都思部原本的居住地,这里南依河流,水草丰富。 李瑄顺着余勒都思部留下的痕迹追击,探马更远去探查。 又过两日,一大早,探马来报:“启禀将军,九十里外,发现突厥部落,他们赶着牛羊,向西北迁徙。” “可战之兵有多少?”李瑄问探马。 “前后骑马之卫,不足三千。”探马回道。 “正午之前,追上余勒都思部!” 李瑄向麾下下达命令,加速行军。 三个时辰后,一处盐湖旁。 大概三四万人队伍,徐徐前行。 老人和婴儿,坐在牛车之上,妇女、孩子赶着数以万计的牛羊。 相比之下,他们十五到四十岁的青壮年男子只有三四千人。 他们就是李瑄要寻找的左厢余勒都思部。 夜以继日的迁徙,使他们疲惫,面容憔悴。 战败了,敌人一定在找他们。 眼看走不动了,余勒都思酋长下令部落在盐湖旁休息,吃点食物。 连日起卦,皆为大凶。使余勒都思酋长提心吊胆,每一帐都有家人战死,族人心怀悲痛,还要远离故土,并且前途未卜。 “启禀……启禀酋长……有唐军骑兵从后方追来。” 余勒都思部的探马气喘吁吁地向余勒都思酋长禀告。 “多少骑?” 余勒都思酋长着重提问。 “尘土飞扬,该有万骑。”探马回答。 “果然是这样。” 余勒都思部信巫师,连日的凶卦,让他已有心理准备。 自己部落的儿郎,已经没有斗志与唐军一战。 “若不能战,只有像右厢那样投降了。” 如果弃族人于不顾,会被神灵唾弃。 余勒都思部族中的长者默然。 一旦动兵戈,部落老弱妇孺必被屠戮。 “去向唐军传话,我余勒都思部愿降。” 余勒都思酋长怕唐军骑兵直接杀过来,主动派手下表达投降意愿。 “接受他们的投降!” 能不战最好,不费一兵一卒,得到庞大的战利品。 余勒都思酋长见李瑄来到盐湖时,立刻带人跑过去拜见。 当他们看到李瑄,有些随从吓得腿软,颤颤巍巍。 “怎么能这样呢?我们虽然投降唐人,但我们不是怕死,而是担心部落灭绝。” 余勒都思酋长轻斥道。 “酋长,那人是丰安军的神将,阵斩猛将,如摘下一朵白花般随意。在进攻高坡的时候,许多次冲上来,都被他一个人冲散。”那随从恐惧地说道。 “就是他?” 余勒都思酋长听到是这名唐将,汗毛竖起。 用不了多久,李瑄的神勇会传遍整个草原诸部。 他担忧李瑄会因此报复余勒都思部落。 事已至此,余勒都思酋长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拜见:“罪部余勒都思冒犯大唐,冒犯神勇的将军,还请将军宽恕。” “几百年来,突厥诸部顺则兴兵,败则请降。大唐兴兵讨伐你们,就是因为你们时常寇边,抢劫大唐商人,伱们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仁义?” 李瑄坐在马上,鞭指余勒都思酋长。 “我部知错,愿世世称臣,不敢反叛。” 余勒都思酋长趴在地上,将头埋下。 “为何杀害我大唐民夫,还砍下我大唐民夫的脑袋挑衅。” 李瑄一直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 “冤枉!这非我的注意。这都是阿波达干部,也就是统兵主帅颇黎的主意。” 余勒都思酋长头背生出冷汗,连连喊冤。 在余勒都思酋长心中,颇黎这样做并没什么错。 突厥男儿,尽为控弦。 大唐的青壮,当时也是他们敌人。只是在这个时候,他不敢多吐露一句。 “你们这是要迁徙到哪里?” 李瑄没有再多说,颇黎已被他杀死。他总不能因为愤恨,将突厥士兵全部屠杀吧。 臣服大唐的突厥部落、贵族,比比皆是。长安还有一个坊,专门安置那些突厥贵族。 “天山,牙帐附近……” 余勒都思酋长畏李瑄如虎,不敢隐瞒。 “据说回纥在进攻突厥的牙帐,现战况如何?” 李瑄知道突厥喜欢把郁督军山称为天山,汉人喜欢把郁督军山称燕然山。 他对那里很感兴趣。 “数战于嗢昆水,目前未知胜负。” 余勒都思酋长如实说道。 突厥牙帐虽然孱弱,但贵族们团结起来,聚集几万骑还是可以的。 回纥是双线作战,一边配合葛逻禄攻拔悉密部。 一边谋夺突厥牙帐。 “我知道了。你下令部落随我一起吧。” 李瑄想了想,还是让回纥和突厥牙帐再战一段时间。 “遵命!” 余勒都思部只能赶着牛羊,与唐军骑兵一起。 按照计划,先将他们带到浑义河,待王忠嗣处置。 李瑄估计会将突厥左厢安置到河套、阴山一带,为大唐所用。 去浑义河用二十天时间,明显感觉到天气变冷。 后军携带大量纩衣,待到浑义河,就可以穿上。 与此同时,程圭、崔湛等将,也俘虏阿波达干、咄陆、喀喇等部,来到浑义河。 王忠嗣率师出阴山,他虽领的不是最精锐,却一路横扫。 突厥牙帐的侧翼,基本剪除干净,随时向西威逼突厥王庭。 向北扫灭河泊十八部、以及独乐河周边的突厥小部落。 偏师中军比李瑄早到达浑义河。 现浑义河南面,旌旗猎猎,牛羊成群,营垒一座连着一座,绵延数十里。 “李将军,一路辛苦。” 李光弼来迎接李瑄。 “张齐丘怎么样?” 李瑄向李光弼一拱手后,劈头就问。 “张齐丘一到浑义河,就被王帅召入大帐。我也不清楚说了什么。但不久后监军韩庄入帐,二人同时出帐。”李光弼向李瑄回答道:“现在王帅已不信任张齐丘。”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监军韩庄在保张齐丘。 “多谢告知。” 张齐丘这家伙还有这一手,竟能与监军勾搭在一起。 李隆基时代,每一个节度使身边,必有监军。以保证李隆基对军权的掌控。 这些监军都是从小在李隆基身边的心腹宦官,他们没有子嗣之忧,所以李隆基非常信任他们。 监军的权力巨大,不仅可以监察军队大小将领,甚至还可以干涉军队的训练,和战斗计划。 每一次战后,在节度使军令到长安之前,监军的密函可能先一步通过快马加急到达李隆基的手中。 自古将领,都将司马穰苴斩监军庄贾作为美谈。 但李隆基派下的监军,谁要是敢动,哪怕有正当理由,李隆基也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李光弼带李瑄来到王忠嗣的中军大帐。 “拜见王帅。” 李瑄向王忠嗣一拜。 “免礼!” 王忠嗣亲自起身将李瑄扶正,笑道:“七郎更成熟了。” 一场真正的铁血洗礼,站在眼前的李瑄,面容刚毅,气魄雄壮。 李光弼传信而来的时候,他以为李瑄要像他父亲一样,为国捐躯。 所以他一怒之下,先革去张齐丘的指挥权。 当得知李瑄安然无恙,并一战定乾坤后,他大松一口气。 “七郎一战,威震草原。阿波达干等部,都畏你如神将。你固守高坡,击碎左厢诸部的心气。七郎的战报我已看过,项羽再世,也不过如此了。我已将战报抄录,快马加急送往长安,现在加官进爵的诏书,应该在路上。” 紧接着,王忠嗣向李瑄称赞道。 他这边主力步、骑,对垒突厥主力三万多骑兵,大胜是应该的。 但李瑄孤军奋战,几乎以一军之力拖垮左厢五万骑。 圣人最喜欢这样以少击众的漂亮战绩,这更能彰显大唐的强大。 “可怜丰安军将士死伤大半。”李瑄叹一口气。 “我问询张齐丘,他的回答没有逻辑,他不像是个将领。但监军担保张齐丘,说他过于谨慎。如果他真有那么谨慎,我大唐的一千多名百姓就不该被残忍杀害。我已弹劾他,就看圣人的决断。”王忠嗣安抚李瑄。 虽成就李瑄的赫赫战功! 但张齐丘罪责难逃。 王忠嗣多次苦思冥想,他一直以为张齐丘是个正常的儒将,现越想越觉得他头蠢驴。 “相信圣人英明。” 李瑄下定决心,就算张齐丘逃过一劫,也会找机会整死他。 人就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李瑄和王忠嗣交叙半个时辰后,王忠嗣将一份战报交给李瑄。 (本章完) 第七十三章 大雪满弓刀 从战报上,李瑄得知回纥和葛逻禄已经攻破拔悉密的牙帐。 颉跌伊施可汗率领残部,投靠突厥汗国牙帐。 现在回纥可以集中所有力量,与突厥牙帐大战。 “攻破突厥左厢,收服这些部落,迁河套边境,我大唐的战略已经完成。我军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坐等突厥覆灭。” 王忠嗣观形势,不想在冬天的时候用兵,让士兵们冻伤,冻死。 突厥左厢、右厢那么多部落都被大唐打败、收服,突厥汗国的覆灭只是时间问题。 凛冬将至,大雪将覆盖原野,累月不化,再跋涉数千里,必然会有大量唐军非战斗减员。 “王帅想的周到啊!突厥汗国已没有力量翻身。” 李瑄知道,历史上大唐对后突厥的进攻,就是在此刻画上句号。 大唐虽然没有直接参与对后突厥的灭亡,但王忠嗣先破右厢,再破左厢,又使用离间计。基本上是一手策划后突厥的覆灭。 威逼突厥王庭的目的已经达到,已经可以胜利回国。 “七郎先前说要亲自擒获对圣人不敬的乌苏米施可汗,现在还有这种想法吗?” 在李瑄遗憾的时候,王忠嗣突然又问。 “男儿在世,谁不想效霍去病故事!” 李瑄不掩饰自己的心思,对王忠嗣直言道。 “数万骑去追突厥可汗,所得不如所失。七郎需要多人呢?” 王忠嗣又问李瑄。 “只需要丰安军麾下九百骑,但需一人三马,皆配明光铠甲。” 李瑄激动不已。 他听出王忠嗣不愿意兴师动众,但如果只派少数士兵,就擒获突厥可汗,王忠嗣还是愿意尝试的。 很明显,在朔方军诸将中,王忠嗣看到李瑄有这样的潜力。 “我同意七郎的请求。等我获得更多线索后,七郎再出发。” 王忠嗣微微点头,同时还不望提醒李瑄:“本帅不会强求你完成壮举。敌人若势大,可以依三马避战。顶级的战功还需要运气,或许没过几日,回纥就会将乌苏米施的首级传过来。” “末将明白。” 李瑄拱手听是。 就食的时候,李瑄和王忠嗣一起享用香喷喷的羊肉。 这一次获得上百万只牛羊,大军少不了肉吃。 王忠嗣还分给那些运送粮草辎重的民夫一些牛羊肉。 至于突厥左厢诸部,他们吃唐军的粮食,给他们换换口味。 在等待的时间,李瑄没闲着,他率领麾下九百骑,适应一人三马。 李瑄也尝试在奔跑的时候换马。 七日后,王忠嗣又将李瑄召入帐中。 “五日前,突厥牙帐联合拔悉密颉跌伊施,在嗢温水上游与回纥骨力裴罗率领的回纥主力大军一战。乌苏米施再次败北,他能调动的骑兵不会超过两万人,突厥贵族草木皆兵,已经有离开燕然山,向北而逃。七郎可以行动了。” 王忠嗣将密报交给李瑄。 “王帅,末将一定倾尽全力。” 李瑄不能确保擒获乌苏米施。 “嗯!落幕了,冬天也来了。我要逐渐将突厥左厢诸部和军士、民夫撤回大唐。浑义河会驻扎一万骑策应你。” 王忠嗣准备在下雪前凯旋而归。 “末将告辞。” 李瑄拱手退下,点麾下仅剩的九百余骑。 除了罗兴、薛错,李瑄还有亲卫十一名。 他们的明光甲内,都裹着厚厚的纩衣。 马上携带有牛肉干、水、粮食,还有帐篷、马匹饲料。 人人配弓,囊五十箭,持长枪。 真要大战,或者追逐的时候,马上的东西可以舍弃。 士兵们骑上一匹马,又将牵两匹马。 除了一匹携带物品的战马,另一匹马可随时换骑。 他们从浑义河最南起,并没有顺浑义河而走,而是从偏僻崎岖的旷野奔行。 李瑄分五十士兵作为探马,到前方百里外探查。 其他马以快步两刻钟,慢步一刻钟的方式快速疾驰。 一日便可行进二百多里。 四天后,他们到达嗢昆水以南的横岭。 突厥牙帐就在嗢昆水的源头,背靠他们心中的天山。 李瑄下令在横岭西最偏僻的丘陵驻扎。 这里荒无人烟。马匹在这里啃干草都不会被发现。 顺着嗢昆水而上,只需要一百多里就能到突厥牙帐。 但李瑄在不清楚突厥牙帐动向的时候,不敢太接近。 如果乌苏米施和突厥贵族知道有一队唐军来临,他们就会功亏一篑。 李瑄所派遣的探马,都穿着皮衣、带着羊皮帽,乔装成突厥牧民的模样。 两天后,一股寒流直下,天气变得骤冷,士兵们冻得哆嗦,只能缩在帐篷中烤火。 战马不怕冷,冒着风寒照样寻找干草吃。而且朔方的马基本都是突厥马,更耐寒。 “将军,我们无法靠近,不知突厥牙帐的骑兵数量。这两日天气陡寒,回纥在整兵,向突厥牙帐而来,估计很快就会再次对上。” 包裹地严严实实的探马回来向李瑄禀告。 “嗯!一旦回纥攻入突厥牙帐,突厥坚持不了多久。战斗一开启,立刻回来向我禀告。” 李瑄向探马吩咐。 “遵命!” 探马领命离开。 李瑄在帐篷中窝了半天,走出呼口新气。 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雪一样。 苦等让李瑄很不适,但李瑄此时只能等待。 翌日清晨,探马又报,回纥已向突厥牙帐发起进攻。 突厥骑兵应战,双方杀在一起。 “机会来了!” 李瑄下令士兵们将帐篷遗弃在此,将饲料喂给战马。 一个时辰后,李瑄率领近九百骑,以快步的方式奔袭。 士兵们轮换三马,下午就到达突厥牙帐附近。 “将军,三个时辰前,突厥的狼旗趁大战的时候,向北而去。” 李瑄与一名探马相遇。 “你确定是突厥乌苏米施可汗吗?” 李瑄郑重询问。 “突厥牙帐有一种衣着鲜艳的铁甲骑士,那是突厥的近侍军。最少五百铁骑,两千骑兵护送着大量车马。队伍中还有拔悉密的旗帜,属下怀疑拔悉密的颉跌伊施可汗也在其中。” 探马将细节告诉李瑄。 乌苏米施逃离的时候,只有一些贵族自行跟随,并没有带上那些普通的牧民,所以逃跑的速度不慢。 向北逃跑,是寻找河泊十八部、以及再往北的小部落。 王庭一向鄙视那些小部落,不赐予他们高官。如果过去,必然寄人篱下。 但总比失去性命好! “那一定是突厥可汗。” 李瑄点头。 拔悉密的牙帐被攻破后,颉跌伊施可汗来投靠乌苏米施,以图东山再起。 但乌苏米施也自身难保。 “能否绕过王庭的战场,去追击突厥可汗?” 李瑄又问探马。 现在突厥的骑兵还在和回纥的骑兵大战,李瑄可不想参与进去。 “很难。我军需要通过嗢昆水的桥梁,才能对突厥可汗进行追击。我军一人三马的动静,一定会惊动回纥人。” 探马摇头回道。 嗢昆水发源于郁督军山,突厥王庭又在嗢昆水的源头附近。 想不被发现,只有绕过郁督军山。那样的话,就别想去追击了。 “只能强行通过!” 或许回纥意识到乌苏米施已逃跑,也在追击。李瑄必须尝试一番。 “带我们去嗢昆水的桥上。” 李瑄向探马吩咐一声后,九百骑飞奔而去。 越是靠近突厥牙帐,周围回纥骑兵越多。 看到清一色的明光甲和大唐的战旗,回纥士兵很吃惊。 怎么会突然冒出一队大唐的精骑? 回纥欲立汗国,耗尽力气灭突厥汗国,根本不敢去惹如日中天的大唐,他们只能禀告自己的上司。 在嗢昆水的桥前,一名回纥大将拦住李瑄,用汉语问:“敢问天兵来此有何贵干?” “奉王帅之命,帮助回纥部战胜突厥汗国。” 李瑄向回纥大将喊道:“快让开,我们要过河。” “将军且慢,突厥只剩残兵败将,我们酋长请您到帐中一叙。” 回纥大将制止李瑄,并向李瑄邀请道。 “我等奉命协助,如果不出一点力,王帅定会怪罪。我们看到有一队突厥骑兵逃跑。待将他们击溃,再去拜见伱们酋长。” 说完,李瑄不待回纥大将同意,让高锴打头,强行过桥。 回纥骑兵不敢阻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越来越多的唐军骑兵涌上桥。 回纥大将无奈。 他心里清楚李瑄要去追击乌苏米施和颉跌伊施。 两个可汗离开的时候携带大量财宝,回纥也是不久前才发现他们已经逃跑。 回纥人以为李瑄是来抢财宝的。 但他不能强行制止。 回纥汗国想要建立,必须有大唐帝国点头,值此关键时刻,不能有一丝冒犯。 李瑄带着亲卫最后过河,扬长而去。 一路追击百里,逐渐黑夜。 此时,天空中突然飘起鹅毛大雪。 他们迎风追击,飞舞的雪花打在脸上,如同刀片一样。 士兵们来的时候,李瑄就告诉他们要行霍去病故事,擒拿突厥可汗。 这是男儿一生中最英雄的时刻。 他们不畏风雪,热血沸腾。 “将士们,突厥可汗携带车辆,他们一定跑不过我们一人三马。” “风雪亦阻挡不住我们的脚步,今我吟诗一首,祝愿我们旗开得胜,擒拿可汗。” “月黑夜风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通俗易懂的小诗,即便不识字,也能理解其中的意思。 因为他们正在大雪纷飞的夜晚,干这样的事情。 他们的盔甲上,他们的长枪上,他们的弓上,他们的刀上,都落满积雪。 “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有的士兵能将李瑄的诗重复,有的士兵只吼出四个字: 擒拿可汗! 感谢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终于有时间了、易安、7s的打赏。多谢读者老爷们的月票、推荐票、订阅。 (本章完) 第七十四章 生擒大可汗 北风呼呼地吹,雪花嗷嗷地飞。 距离李瑄数十里外,乌苏米施和颉跌伊施艰难地抵着风雪。 “咯吱……咯吱……” 由于寒雪,车子在前行的时候发出声响。 连拉车的马,也因风雪时时回望,驭车的马夫,不断地鞭挞马匹,以免车子掉队。 骑士们的甲具虽齐全,却给人一种很狼狈的感觉。 前方的贵族男女,也一脸落寞。 “回纥贱奴,夺我王庭。我发誓一定会重夺天山。还有唐国,我突厥不会覆灭,我突厥狼骑,迟早再次饮马黄河。” 天寒地冻,风雪交加,在这种境况下逃命,激起乌苏米施可汗的怨气。 去年大唐联合葛逻禄、回纥、拔悉密,攻杀骨咄叶护可汗,身为判阙特勤之子的他,才会被推举为新任大可汗。 满打满算才继位一年。 乌苏米施可汗认为是大唐毁掉他们的左右翼,才使回纥能攻破他们的牙帐。 “大可汗,我们行进速度太缓慢。我认为车马该丢弃就要丢弃,只携带贵重物品。” 颉跌伊施可汗跃马追上乌苏米施可汗,他用手掌挡着眼睛,向乌苏米施可汗说道。 去年刚建立拔悉密汗国的时候,颉跌伊施幻想自己能一统草原,和曾经的匈奴、突厥一样强盛,他本人也会如冒顿单于、始毕可汗那样,威震中原。 颉跌伊施可汗其实一直在谋划攻打突厥的牙帐,草原上不允许有两个可汗。 谁知他还没开始,就和乌苏米施成难兄难弟。 “如此风雪,我们的脚印刚踩下去,一个时辰就会被抹平,回纥人不一定追击,再说我们隐秘离开,等他们发现已经晚了。” 乌苏米施可汗不会放弃王庭内的财富。 他认为他所携带的都是重要物品,所以逃命的时候才不舍得抛弃。 “唉!” 颉跌伊施可汗知道乌苏米施刚愎自用,他的残部只有千人,需要仰人鼻息。 继续在风雪中行进半个时辰,殿后的突厥骑士,忽然发现不对劲。 他们停下驻足,在黑夜朦胧中,看到一队穿着厚重皮衣,戴着皮帽的骑士向他们奔过来。 风雪掩盖了马蹄声。 “是回纥人,快禀告大可汗。” 突厥骑士们大惊失色,他们一边拿起马上的矛准备战斗,一边去通知乌苏米施可汗。 “这群回纥贱奴。”乌苏米施可汗咬牙,立刻对铁甲侍卫下令道:“他们人不会有太多,挡住他们。” 突厥贵族们也心惊胆战,后悔跟着乌苏米施可汗一起逃跑。 如果只是单独逃跑,回纥人不一定会追他们。 “杀!” 乌苏米施可汗想凭借五百铁骑将回纥追兵冲散。 这五百铁骑手持弯刀,都是乌苏米施手下最精锐的勇士。 他们一与回纥追兵撞在一起,将回纥追兵杀得人仰马翻。 鲜血在雪夜中狂飙。 “突厥汗国已经覆灭。突厥可汗也已穷途末路。以乌苏米施的头颅,立回纥汗国,我等是开创历史者。儿郎们努力吧!谁能斩杀乌苏米施,立国之后必加贵族称号。” 此次统领回纥骑兵追击突厥可汗的人为骨力裴罗最出众的儿子,磨延啜。 他共率领五千回纥轻骑。 和大唐不同,回纥只想杀死乌苏米施可汗。以此威慑曾经归附突厥的小部落。 虽然突厥近卫铁骑勇悍,但回纥轻骑人多势众,而且士气高昂。 磨延啜非常英勇,他亲自带领士兵冲阵,风雪中长矛突刺,将一个个突厥铁骑挑下马。 突厥铁骑因为鲜艳的铠甲,很容易在雪中分辨。 乌苏米施见难以冲破回纥骑兵,而且有回纥兵越过近卫铁骑向他们杀来,只能再派遣一千精骑,试图阻挡。 “大可汗,大部分贵族带着自己的人马独自逃离。我们很可能抵挡不住,需尽早决断。” 突厥特勤鹘陇匐白眉向乌苏米施说道。 他是乌苏米施可汗的弟弟,他希望兄长可以放弃车马,轻骑离开。 “把最珍贵的宝物放在马上,其他舍弃,走!” 乌苏米施忍痛说看,从喊杀声中,他能听到回纥人数众多。 “遵命!” 鹘陇匐白眉立刻安排,只把珍贵的宝石、宝玉装起来。 其他沉重的黄金、白银,都遗落在路上。 最后,乌苏米施只携带千骑逃离。 颉跌伊施见乌苏米施终于开窍,决定跟着乌苏米施。 关键时刻两部联合还能一战。 颉跌伊施已经只是无家可归之人,连食物都没有,只能依靠乌苏米施的身份。 那些近卫军和精骑,虽被舍弃,但他们拼死顽抗,为大可汗争取逃跑的时间。 …… “启禀将军,前方在发生战斗。” 先行骑将前方的战斗反馈给李瑄。 在雪夜之中,他们也无法探查到具体情况,不知突厥可汗是否在前方。 “保持队形冲过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战斗。” 李瑄只能下令靠近。 一刻钟后,唐军就来到战场侧面一里外。 九百多骑,近三千匹马,自然被回纥人所察觉。 象征大唐精骑的大唐明光甲,与漫天飞雪所映衬。 “唐军不是在浑义河吗?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磨延啜看到唐军,大吃一惊。 他立刻明白,唐军是为追击乌苏米施。 敢孤军深入,是朔方军哪个将领? “将军,有车马遗弃,许多人马脚印一路向北延伸。突厥可汗应该还在北逃。” 阿史那扶汶带人在战场外探测一圈,得出结论。 “突厥可汗放弃车马,行进快速。全力北追,每过半个时辰就换骑一次战马。” 李瑄下达命令,不顾回纥人还在战斗。 见唐军离开,磨延啜松一口气,还好唐军没跟他们抢夺突厥车马上的黄金、白银,不然他不知该如何去做。 但他猛然反应过来,乌苏米施可汗若是被唐军俘杀,对他们回纥部很不利。 将来草原诸部怕的就不是回纥,而是大唐。 “快分出两千骑追上去。” 想到此,磨延啜立刻下令。 回纥骑兵攻势迅猛,在斩杀数百名突厥骑兵后,分兵两千。 磨延啜让副将留在这里剿灭突厥牙帐余孽,看护好战利品。 他亲自率骑追上去。 磨延啜想得很美好,突厥可汗和拔悉密可汗那里还有两千骑。 等他们被唐军缠住,他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因那两千骑,磨延啜一直没分兵。 “嘚嘚……” 李瑄率骑一直追击到天微微亮。 大雪还在纷纷扬扬,壮丽山河银装素裹,如诗如画。 通过突厥骑兵留下的痕迹,他们能精确无误地找到乌苏米施和颉跌伊施的逃跑路线。 从两个时辰前,他们一直遇到掉队的突厥骑兵、拔悉密骑兵, 马力有穷尽,一支骑兵高速奔行,必然会有掉队。 除非如李瑄的队伍一样,一人三马。 李瑄队伍中的马也少了一百多匹。 他没有刻意追击掉队的突厥骑兵,他只有一个目标,乌苏米施可汗! 许多士兵冻得脸色通红,冰冷的天气呼气成白虹。 然他们前方的脚印,越来越清晰。这代表突厥可汗距离他们越来越近。 当天色完全大亮,唐军奔行至一处高坡,看到一支骑兵队伍慢步奔行。 跑了一夜,突厥队伍已经筋疲力尽。 “看,回纥人。” “好多骑!” “他们追上来了……” 乌苏米施可汗身边的贵族,指向背后坡上的唐军,远处只看到黑点,他们误以为是回纥人。 “快去拦住他们,你们拔悉密人也要去阻拦。” 乌苏米施可汗神色恐慌,对疲倦的士兵下令,并对颉跌伊施喊道。 他一夜不敢停歇,都以为自己已经逃脱回纥人的追逐。 “儿郎们,挡住他们。” 颉跌伊施可汗命令所剩不多的麾下。 现在两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齐心合力,说不定还有一战之力。 “遵命……” 拔悉密残部和突厥骑兵强行提振士气,挡在这里。 “我们快点离开。小海(今贝加尔湖)南部有一部落亲近王庭,我们去那里。” 几乎成光杆老将的乌苏米施不死心,他率领最后百骑,以及十几名突厥贵族,继续狂奔。 颉跌伊施也只能跟随。 “换乘战马!” 李瑄下令士兵,皆换上有力气的战马。 他们把其他的马扔在原地。 士兵们都拿起马上的长枪。 没有人去弯弓,天气太冷,弓已经拉不开了。 强行拉弓,必然断弦。 李瑄估计此地最少有零下二三十度。 “自古貂蝉出兜鍪,荣耀从百战而来。兄弟们,冲!” 所有士兵换乘完毕,李瑄高举长槊,一声令下。 “轰隆隆!” 战马踩着厚厚的积雪,穿梭在雪花中,猛驰而下。 九百骑,不畏惧敌人近两千骑。 “不是回纥,是唐军!” 那些回纥士兵和拔悉密士兵意识到自己的对手不一样。 身披明光甲的唐军都是精骑,是强悍的代名词。 唐军都能出现在这里,让他们乱了阵脚。 但势已张开,就必须一战。 在将领的命令下,拔悉密和突厥向唐军冲刺起来。 李瑄依旧一马当先,与领头的拔悉密将领相遇。 那将领英勇,大喝持枪,想要拿捏李瑄。 两骑至。 “噗嗤!” 李瑄斜贯长槊,一击将其刺死。 “唐将去死!” 突厥的将领也大喊一声,紧接着补上来,他手持长矛,趁李瑄还未回槊时直刺。 “噗嗤!” 李瑄玩槊炉火纯青,他一抡长槊,槊尖像是剑刃一样,将突厥骑将脖颈划破,鲜血喷洒雪地,尸体直挺挺坠马。 连斩两将,两部皆惧,李瑄随即驰入阵中。 “铛铛!” 长槊挥舞,将一支支长矛打飞。 火云马狂奔,锋利的槊尖在雪中跳动,将一个接一个的突厥士兵刺下马。 后方亲卫和唐骑跟进,横冲敌军阵形。 阿史那扶汶、高锴等衙将,人人奋勇冲杀,士兵们效死而战。 李瑄带着十几名亲卫,很快就凿穿队伍。 但他没有立刻去追击突厥可汗。而是时南时北,左冲右突,来回往复。 不一会儿就杀死数十骑。 本就疲惫的敌军陡然大乱,为可汗坚守的意志崩溃,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勇猛的将领。 仅仅不到两刻钟,就有拔悉密骑兵逃窜。 突厥骑兵见此也跟着四处奔逃。 “不要去管他们。将战马牵下来继续追。” 李瑄传令追击的唐军止步。 一人三骑,继续沿着脚印向北追击。 一个时辰后,磨延啜带着手下终于赶到。 他看到上千具尸体躺在雪地中,上面还有一层雪花覆盖。 不远处的战马在慢慢踱步,无人问津。 “几乎都是突厥人和拔悉密人的尸体,鲜有唐军。战场应该刚过去一个时辰。” 麾下将领向磨延啜禀告。 “那队唐军是朔方军的精锐,我们晚了一步。” 磨延啜喃喃自语。 唐军一人三马,不是他们能比拟的。 “那我们是否还要追?” “追!” 磨延啜回应,他必须要知道结果。 …… 乌苏米施一行,人困马乏,他们惶恐,不时回头张望。 又奔跑一个时辰,他们再次看到雪中的身影。 “天呐,神明呐!我是大可汗呐!” 乌苏米施绝望不已。 他没时间去责怪近两千骑为何只抵抗那么短的时间。 现在身边只剩百骑,他还拿什么去抵挡? 现在他们都看清来的不是回纥人,而是唐军。 颉跌伊施可汗也灰心丧气。 或许在回纥和葛逻禄联合攻破他的牙帐时,就该率部向大唐投降。 李瑄再次见到乌苏米施可汗的背影,下令士兵换乘冲刺。 突厥剩下的百骑瑟瑟发抖。 鹘陇匐白眉性情刚烈,他将他的帽子抓下来,向最后的士兵说道:“汗国覆灭,我们应该战死,那样才能追随神明而去。” 说着,他单人独骑冲向唐军。 那百名骑兵被感染,也不再顾惜性命。 乌苏米施可汗却没有这样的勇气。他和一群贵族男女,不顾战马的体力,连连挥动马鞭。 鹘陇匐白眉与李瑄相遇,被李瑄一槊挑死。 一百骑兵,与大唐近千精骑碰撞,结果可想而知。 当唐军冲过的时候,他们尽数落马。 唐军速度不减,继续追向乌苏米施可汗和颉跌伊施可汗,以及陪伴着的十几名突厥贵族。 “驾!” 李瑄一夹火云马的腹部。 火云马以袭步的速度冲刺,它在雪丘之中如履平地。 其他唐军战马很快就被李瑄拉开距离。 二百步…… 一百步…… 五十…… 转眼间,李瑄距离他们后方只有十几步。 “谁是突厥可汗?谁是拔悉密可汗?” 李瑄对着这些贵族大喊。 “不要杀我,前方骑白马的是大可汗,骑黑马的是拔悉密可汗。” 一名突厥贵族软蛋见李瑄离他近在咫尺,怕李瑄捅他,赶紧操着生硬的汉语大喊一声。 “哈哈!” 李瑄大笑一声,火云马风驰电掣,呼吸之间就掠到与乌苏米施可汗的身边。 “啊……” 乌苏米施没想到李瑄战马这么快,拔出镶嵌着宝石的弯刀,砍向李瑄。 “铛!” 李瑄用槊一拨,就将他的弯刀震落。 马匹将错过的时候,李瑄伸手抓主乌苏米施可汗的后背,硬生生让他离马。 堂堂突厥可汗,像是一只兔子一样,被李瑄挟在腰间。 他挣扎的时候,象征着大可汗的珍贵帽子掉落雪地。 也意味着突厥汗国覆灭! 还有两更,正在改文。 (本章完) 第七十五章 李瑄亦是 “拔悉密投降!” 颉跌伊施可汗见李瑄乌苏米施挟在腰间,勒马停下。 不想死,也不想被羞辱。 哪怕这也很耻辱! 剩下的突厥贵族知无力回天,纷纷停马受降。 唐军骑兵冲过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已经无路,还逃什么?将他绑了。” 李瑄将乌苏米施可汗丢下马,向麾下吩咐。 几名士兵下马,将乌苏米施可汗如粽子一样绑起来。 至于拔悉密颉跌伊施可汗,让他与突厥贵族待在一起。 他的分量,远没有突厥乌苏米施可汗重。 拔悉密汗国建立也才一年,在草原上几无影响力。 擒获他,对李瑄来说只能算锦上添花。 不说dtz、西突厥,就是后突厥也建立六十多年,真正制霸草原,让大唐吃过苦头。 “带我去见你们的圣人,我突厥汗国愿意臣服。” 乌苏米施可汗身为阶下囚后,才向李瑄喊道。 “他说什么?” 李瑄问阿史那扶汶。 阿史那扶汶将乌苏米施的话重复一遍。 “国家都已经没了,才想着臣服?去年圣人传诏时,给过你机会,可惜你没把握住。” 乌苏米施的天真,让李瑄觉得可笑。 毗伽可汗时代,再也回不去了。反复无常,李隆基不能容忍突厥存在于北方。 草原需要新换一个主人。 李隆基也需要彻底灭亡突厥的赫赫武功。 “我可以给将军许多财宝,可以把宝刀和帽子也给将军。只要将军放过我,那些都是将军的,没有人会知道。” 乌苏米施可汗语气软下来,以财富诱李瑄。 “那已经是我们的。伱失去象征着尊位的帽子,丢弃象征着武力的宝刀,什么都已不在。你落到回纥手中,必死无疑。乖乖跟我回长安,圣人高兴,或许会饶你一命。让你如颉利可汗一样,安享晚年。” 听到阿史那扶汶的转述,李瑄嗤笑一声。 他捡起华而不实的宝刀,看到不太能御寒的帽子。 以李隆基的虚荣,不会直接杀死乌苏米施可汗,多半会封个闲官,幽禁在长安养老。 李瑄见乌苏米施气急败坏地咆哮一声,不用想,就知道他在骂人。 便不再理会他。 果然在死亡士兵的马上,找到二十几个袋子。 袋子中全是珍珠玉石,价值不菲。 “待回灵武,售卖其中一包,奖励诸位将士。” 李瑄拿起一包财宝,向士卒们说道。 唐军战斗,所获得的战利品,主将有资格将一部分奖励士卒,激励士气。 朝廷认可这样的做法。 同时,士卒获得战利品需要上交,但会获得战利品价格一成的补偿。 募兵制度下,只要打仗,并在战场活下来,就很容易发财。 如薛错在安西从军三年,就弄到不少钱财,所以能打扮成衣着华丽的游侠去刺杀京兆少尹。 “拜谢将军!” 将士们惊喜,皆半跪拜谢。 能跟着李瑄这样的将军战斗,是他们的荣幸。 李瑄抬手示意士兵免礼。 卸下胡人贵族的兵器,让他们在队伍中间。 将乌苏米施可汗绑在马上,由阿史那扶汶牵着。 李瑄原路返回。 战死唐军的尸体,他们要收拢就地埋葬。 即便天寒地冻,他们也无法带回去。 这里距离丰安军城,即便骑马,也得一个多月。 旷野捐躯,也是军人的宿命。 只能将他们的衣物带回去,立衣冠冢,将抚恤交给他们的家人。 李瑄率队回程的时候,与率队而来的磨延啜相遇。 李瑄将手放在马槊上,下令戒备。 他心中并不害怕,如果回纥人敢乱来,他就把这不到两千人给冲了。 磨延啜为让唐军放下戒备,独骑上前。 “磨延啜!” 李瑄这才发现是他的熟人。 不过磨延啜可不是省油的灯。 磨延啜也认出率军的唐将,是他见过一面的丰安军使李瑄。 起初他以为李瑄是以门荫入军者,能力平平。 李瑄降伏宝马后,他改变对李瑄的看法,当时就觉得此非凡人。 前不久,草原上传来李瑄在贺兰山一战的消息。 以五六千人战五万骑,杀死一半人,最终使突厥左厢诸部崩溃。 据说在那一战,李瑄斩了包括主帅颇黎在内的数十将,杀死上千人。 草原上的大小部落,无不震惊。 包括磨延啜和他父亲骨力裴罗。 怪不得刚才看唐军斩杀上千人,才战死几十人。 “李将军,有幸与你再见。” 磨延啜主动向李瑄问好。 “回乐城一别,我也一直记挂着你。”李瑄见磨延啜未下马,他也在马上拱手回礼。 “将军您天下无双,又生擒突可汗和拔悉密可汗,就算一千年后,草原也会记住您的名字。只是不知道如何处置他们。” 得知是李瑄这个狠人后,磨延啜不再奢求获得乌苏米施。 他领教过李瑄的口辩。他自以为能说会道,却在李瑄面前哑口无言。 硬来更不行。 先不是说他能否打败李瑄率领的唐军。 一旦开战,有一个唐军逃跑,就会为回纥引来灾祸。 唐军一人三马,必定能逃跑一些。 身为骨力裴罗最看重的儿子,他知道父亲的目标是接受大唐圣人的册封。 这样回纥就可以慢慢蚕食草原上的其他部落,尽拥匈奴故地,积蓄力量。 “当然是交给圣人处置。” 李瑄含糊其辞。 “李将军远道而来,现天寒地冻,雪下不止。不如随我们回牙帐,那里有美酒美人的温暖。” 磨延啜向李瑄邀请道。 “恐无福消受。现突厥汗国已经覆灭,可汗活捉,我等要尽快回去,向王帅复命。” 李瑄不想多事,越早回去越好。 “也罢!祝李将军加官进爵,早日节度。” 磨延啜情商很高,知道李瑄不想多说,遂拱手向李瑄告辞。 未杀死乌苏米施,虽不完美。但草原上已经没有和他们回纥抗衡的部落。他们迟早能一统草原。 “我也祝愿回纥汗国可尽快建立,后会有期!” 李瑄回复一句后,率骑从回纥骑兵不远处而过。 “统领,为何不将唐军拦下,突厥可汗对我们很重要。酋长下达死命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磨延啜回队伍后,他手下一名脾气暴躁的大将问道。最起码也要让唐军交出乌苏米施,再放唐军离开。 “你知道老虎在丛林俯下身子,苍鹰从天空飞扑而下,是要干什么吗?” 磨延啜脸色微变,冷声向这名暴躁的大将反问道。 “那是捕食!” 暴躁大将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脱口而出。 “李瑄亦是!” 磨延啜回望唐骑的背影。 他将李瑄骑马持槊的样子,比喻成老虎苍鹰捕食。寓意一旦与李瑄发生冲突,他们会如猎物般,被撕成碎片。 此成为一个典故,在回纥流传下来。将来也会进入“唐史”之中。 …… 李瑄的归途没有来时匆忙。为防止乌苏米施冻死,李瑄用好几层兽皮,将他包裹得严严实实。 一路下雪。 连战马吃草,都要唐军辅助。 用五天时间,才来到横岭西的帐篷处。 士兵们终于可以暖和一下,好好休息休息。 李瑄在营帐休整,等大雪停下。 携带的粮食吃完,他们将缴获的战马杀死,煮马肉吃。 三天后,雪停。 李瑄这才收营出发,踩着厚厚的积雪返回。 又过十天,他们回到浑义河。 “李将军,你终于回来了。” 程圭奉王忠嗣之命,率领一万骑一直驻扎在此。 “劳程将军和将士们久等!” 李瑄向程圭拱手道。 “王帅为我们留下不少牛羊,将士们在军营天天煮肉吃,滋润得很。李将军此行有没有完成目的?” 满面红光的程圭摆了摆手,当即又问。 “不仅擒获突厥可汗,还顺手获得拔悉密可汗。” 李瑄向程圭回复。 “啪!” “千里奔袭,擒两可汗,这是为将者梦中才能想到的丰功伟绩。李将军经此一役,必青史流芳。” 程圭一拍手掌,满目羨慕。 他没有嫉妒李瑄,因为他佩服李瑄的勇力。 这种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的事情,他自认为难以做到。 “我只是运气而已。”李瑄谦虚道。 擒突厥可汗,确实有很大的运气成份。 如果乌苏米施可汗有血性,与王庭共存亡。他不会有一点机会。 “准备煮羊肉,为丰安军接风洗尘。” 李瑄和程圭聊一会后,得知李瑄这段时间一直杀马为食,程圭立刻向麾下吩咐。 当晚,丰安骑兵终于换一种口味。 两日后,丰安军和唐军收拾完一切,向灵武郡进发。 中途又下一场大雪,足足二十多天时间,到十一月底,才回到回乐城,结束三个月的征战之旅。 探马先行向王忠嗣禀告李瑄擒拿两可汗的消息。 所以李瑄到回乐的这一天,王忠嗣带着将领、佐吏,以及灵武郡的官吏,亲自出城迎接。 而这样的事迹,早已传遍回乐城,百姓们都知道丰安军使李瑄,是一名神勇无敌的将领。 率九百骑千里奔袭,擒拿两可汗,短短一句话,可以让人脑补无数画面。 回乐城是边塞重要的商城,往来的胡商非常多,李瑄的事迹,对他们冲击力巨大。 要将这消息告诉他们部落酋长,以后一定要避免和大唐发生冲突。 大唐如果派遣李瑄这样的将领讨伐,谁能御之? (本章完) 第七十六章 升官,忠武将军 “王帅,末将幸不辱命。” 李瑄见王忠嗣带着文武官吏在回乐城以北等候时,上前一拜。 “机会很小,忠武将军却成功了。不论过程是否艰难,功劳是最顶级的。” 王忠嗣抓住李瑄的手,甚是爱惜。 “忠武将军!” 李瑄一愣,王帅为什么这么称呼他。 “哈哈,这是圣人的诏书,我帮你接下,你且观之!” 王忠嗣将一份诏书递给李瑄,还打趣道:“这诏书来得早了,七郎又立的功劳不亚于之前。在圣人眼中,这种功勋更甚。” 李隆基好大喜功,生擒突厥乌苏米施可汗和拔悉密颉跌伊施可汗,无疑是更大的功绩。 李瑄打开诏书。 李隆基表彰李瑄的军功,正式认命他为丰安军使,并兼任都知兵马使,这是朔方军的三号人物,仅次于节度使、节度副使。 他心中纳闷,原本的都知兵马使是张齐丘。 李瑄的武散官之职宁远将军,升为正四品上的忠武将军。 他的身份更高一级。 另外,李瑄领了职事官,正四品下的左千牛卫中郎将。 边将遥领禁军官职,类似于散官,标榜身份。 真正的禁军统领,是陈玄礼、樊衡那几个李隆基的心腹将领。他们被加特权,即便不是南北十六卫的职事官,也可以统领南北十六卫的禁军。 李隆基还对李瑄奖励黄金一百两,绢一千匹。 对丰安军也大加赏赐,另让王忠嗣根据战功,为丰安军将士晋升。 “末将何德何能,任都知兵马使。” 李瑄很惭愧,朔方军有那么多老将,被他后来居上。 程圭作为右厢兵马使,能击溃突厥左厢诸部,程圭功不可没,应该他顶上去。 朝中有人好做官,不需要高力士、李适之美言,李隆基也更信赖李瑄。 “不用为其他人操心,他们会晋升的。” 王忠嗣知道李瑄在想什么,拍了拍李瑄的肩膀:“回丰安军后,将英勇的将士上表给我。丰安军本就是精锐,又经残酷战斗,我觉得晋升一个副使、几个郎将,十来个衙将是可以的。” “末将明白。” 李瑄知道王忠嗣在灭突厥后,人生会到达巅峰时刻,同时掌握朔方、河东、陇右、河西,四镇节度使,劲兵重镇,大唐的一多半兵马,都会受其控制。 那时他一定会提拔程圭、李光弼等将。 王忠嗣授权,让李瑄从丰安军中推举一个副使,由王忠嗣上书圣人。 其他郎将、衙将,王忠嗣可以任命,只需要在任命后,告知兵部。 阿史那扶汶和高锴在战斗中都表现出众,李瑄纠结谁更合适。 “张齐丘被免职传至长安,他究竟如何,我也不清楚。所以都知兵马使才会空缺。现在节度副使未有人选。” 王忠嗣语重心长地说道。 意思是李瑄很可能凭借擒拿突厥可汗的军功,再兼任副使,成为“储帅”。 李瑄年纪太小,李隆基定不会考虑让李瑄为“上将”。 “为国效力,不看职位的大小。”李瑄昧着良心向王忠嗣表达。 “走!回城!” 王忠嗣点头,拉着李瑄的手回回乐城。 主帅未骑马,步行来迎来,李瑄也不能去骑马。 军队先待在城外,只有李瑄的亲卫跟随他入城。 “我准备令七郎押送突厥可汗和拔悉密可汗前往长安,意下如何?” 回城的路上,王忠嗣向李瑄说道。 他考虑李瑄年少离家,正好看看家人。 “末将愿意,但末将需要先回丰安军城,安排军务。” 李瑄也想趁机回家一趟。 想念家人是其次,他要观察一下长安政治环境,看看李适之的位置稳不稳,周围有没有陷阱。 “我准你回丰安军,半个月后再来回乐城启程。” 王忠嗣批准,并告诉李瑄:“按制丰安军八千人。新募兵员,会优先加入丰安军。另外此次缴获众多战马,我会将丰安军战马补至四千匹,铠甲加一千副,兵器补足。” “多谢王帅。末将一定严加训练新加入的士兵。”李瑄道。 “伱现在还是都知兵马使,军镇的兵马督训,可以随时向诸将提建议。府衙内有都知兵马使的位置和佐吏。”王忠嗣向李瑄提醒道。 李瑄兼任丰安军使,需要坐镇丰安军。 但有都知兵马使的使职差谴,在整军调配时方便许多。 与朔方其他军合军出征时,必以李瑄为主将。 “末将明白。” 李瑄应道,又趁机向王忠嗣说:“此次擒拿突厥可汗,获得二十几包珍珠宝石。在追击的过程中属下承诺分一包给将士。” “按照军律,私吞战利品为死罪。但唐初以来,将领们获得财物,多私入口袋。七郎不爱财物,很难得啊!我会估算一袋珠玉的价格,从库中取绢、钱奖赏丰安军。” 赏赐往往能提升士气,王忠嗣认同李瑄的做法。 “贪婪的人,都十分愚蠢。犹如明珠射鸟雀。不说俸禄,皇帝对我的赏赐,我一辈子都用不完,何必冒着失去性命的危险,去得不一定用到的东西呢?” 李瑄不想在未成事前,为自己留下破绽。 要是李瑄贪了这些珠宝,乌苏米施可汗告知李隆基,李瑄苦心经营的好形象就毁了。 对李瑄来说,想得到财富,并非很难的事情。 但李瑄要分清主次,在这个时代要先握住权力。 “说得好。” 王忠嗣抚掌间,他们进入回乐城中。 回乐城的男女老少都来观看生擒两可汗的李瑄。 他们见到李瑄连连惊呼,不断挥手。 男儿都立志将来成为像李瑄一样的人。 李瑄则笑着面对百姓们的热情。 边塞民风彪悍,习武者比比皆是,所以崇敬英雄。 “原来他就是飞马射缨的李将军。” 一名身材高大的青年惊道。 这段时间听到李瑄的功绩,每每让他心潮澎湃,他觉得男儿至此,不枉一生。 和别的百姓不同,这名青年一直跟着李瑄的队伍移动。 到节度使的府衙才停下…… 回到府衙,王忠嗣见乌苏米施可汗和颉跌伊施可汗后,没有粗暴对待他们,询问一道后,将他们安置在府衙内。 李瑄来到都知兵马使的办公地,认识一下他的佐吏。 这些佐吏本来是张齐丘的手下。都知道张齐丘有见死不救的嫌疑,生怕李瑄给他们小鞋穿。 李瑄没那么小的气量,向他们了解一些基本情况后,王忠嗣叫他赴宴。 立下这么大的功劳,按规矩要准备酒宴,众将官吏一起祝贺李瑄。 城外的军队,也被王忠嗣赐予酒肉,一起欢乐。 至下午时,李瑄向王忠嗣提出告辞,他要尽早回丰安军城。 待半个月后,再来回乐城押送两可汗回京。 好久没喝过酒,被将领们接连敬酒,李瑄有些微醉。 出府衙,李瑄的亲卫过来搀扶。 “不用扶,我能行稳。”李瑄立定片刻,不影响正常行走。 他们一行人路过一个小巷子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大喊声:“将军,快闪开,有弩手。” 只见旁边的巷子里钻出一人,手持强弩对准李瑄。 李瑄的亲卫听到声音反应过来,立刻用身躯将李瑄护住。 “咻!” 与此同时,那名喊话的青年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向弩手扔过去。 石头砸到弩手,弩箭也已射出。 但受这块石头影响,弩箭射歪,擦着一名亲卫的铠甲而过。 “该死!” 弩手很愤怒,他还想再装填弩箭的时候,只见那青年飞扑而上,将弩手撞倒。 弩手虽身材比常人高大强壮,但是在这名青年的身高面前,不值一提。被压在身下毫无反抗之力。 道路上的行人,吓得四处躲避。 李瑄彻底清醒,见亲卫还紧张地护着他,轻轻将亲卫推开,走上前。 “擘张弩!” 李瑄捡起掉在地上的强弩,这是唐军的制式步兵弩。 “砰砰!” 罗兴和薛错则带人将弩手拽起来搜身,并且拳脚相加。 敢刺杀他们将军,真是活腻歪了! “多谢这位壮士提醒。如若不然,我可能性命不保!” 李瑄对这名青年非常感激,心中一阵后怕。 太不讲武德了,竟用这种卑鄙手段对付他。 不过他总感觉这名青年在哪见过。 主要是这青年太高大了,足足六尺五寸。站在人堆里就像鹤立鸡群一样。 “刚好让我撞见。” 青年嘿嘿一笑。他崇拜李瑄这样的英雄,想要跟随。 李瑄出节度使府后,他又怕李瑄不接受他,一路尾随。碰巧见到弩手从袋子中取出强弩的一幕。 “不知壮士尊姓大名?” 李瑄想起来了,在今日入城的时候,好像见到过这名青年。 “我名张兴,束鹿人,来回乐城游历。” 青年自我介绍。 张兴! 又是河北人。 李瑄记得这个时期河北有一名陌刀将,名张兴。 看这身材,就是陌刀将的底子,难道是他? 朔方军虽然也有陌刀队,但陌刀毕竟新加入军中的兵器。 现在是天宝初年,能将陌刀队发挥出威力的将领没几个。 陌刀队需要战术,还需要一名英勇无畏,且善使陌刀的将领。 (本章完) 第七十七章 陌刀将 李瑄端详许久,认为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同样是饶阳郡束鹿人,同样有着无与伦比的体魄。 一县数万人中,不可能有两个这样的张兴。 纵观盛唐,李瑄所知的陌刀将只有两位,一名为安西李嗣业,另一个就是河北张兴。 他们共同点就是“身高七尺”,膂力雄壮。 当然,史载的身高都是估算,一般身高六尺五寸以上,都会被记为身高七尺。如六三寸以上,放在史书上大概为六尺五寸。 如高力士史书记载六尺五寸,但李瑄觉得高力士只比他高一点点,哪像张兴,高他大半头。 陌刀唐初就有使用,但效果不明显,反复易出军队。 开元年间,陌刀改良,刀刃变得更长,顶端不再是如剑一样尖,其锻炼更精,专配匠人。 陌刀通体一丈长,重十五斤,非大力者不可用。 在开元年间,诸军镇先后建立陌刀队。但镇将们,包括王忠嗣都认为陌刀是辅助防守之用,通常和长斧队混在一起。 那种“人马俱碎”,“如墙而进”的气势,还需要几年后李嗣业来完成。 相比之下,张兴属于野路子,他将陌刀视为兵器,虽一刀下去“辄杀数人”,但只是独自战斗,人力有时尽。 张兴具有陌刀将那种悍不畏死的精神,历史上安史之乱时,张兴因力竭被俘,史思明亲自劝降,却被张兴痛骂,气愤的史思明将其肢解,在咽气之前,依然痛骂。 “张郎一看就是豪杰之士,然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是华夏的大义!更何况是救命之恩。您有什么所求吗?我必当竭尽全力。” 李瑄再次一礼后,向张兴询问。 “将军不能这么说。我只是举手之劳,我什么不要!” 张兴连忙招手,他本想去当李瑄的卫士,但不好意思在这种情形下说出来。 “像颜回那样施恩不图报,是君子的美德,但在我这里并不提倡。等会我请你就食,我们再敞开谈论。” 李瑄向张兴说了一句后,来到刺客弩手的旁边,他观察装强弩的袋子,和巷子内的情况,知道凶手不止弩手一人。 李瑄猜测在他出节度使府的那一刻就有人看见,然后来到这个巷子向刺客弩手通风报信。 李瑄的兵马还在北城。 出北城门必须要经过这个巷子。 “我出长安便从军,征战沙场,从未与人结怨。我与你素不相识,是谁让你来刺杀我?” 李瑄质问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刺客。 “哼!” 刺客像是一条汉子,冷哼一声,一言不发。 “快说!” 罗兴揪住刺客头发,又对他打腹部打两拳。 还是咬着牙一声不吭。 这时,回乐城的城卫兵到来,他们看到是威名赫赫的李将军,立刻道:“拜见李将军!” “我刚从府衙走出,此人就拿擘张弩埋伏在此射我,幸亏我福大命大,保住一命,回乐城是边境重镇,兵将如云,怎么能让一个提着军用强弩的刺客,走在街头呢?” 李瑄向城卫兵说道。 “这是末将的失职。” 城卫将冷汗直流。李瑄刚立下不世之功,就遭到暗杀。 这是天大的事情,弄不好他职位不保。 “这刺客能精准埋伏,一定有同伙,希望伱们尽快地抓到同伙。” 李瑄向城卫将吩咐:“通知灵武郡别驾,我要见他一面。” “遵命!” 城卫将赶紧派人去通知。 片刻后,不仅灵武郡别驾、灵武郡太守到来,王忠嗣听到此事后亲自赶来。 “岂有此理!私藏弩一张,罪加二等。这擘张弩只有弩坊有资格制造。此弩既没有弩坊标记,又无我朔方军的刻名,从何而来?” 王忠嗣看李瑄未受伤害后,松一口气。 他拿起擘张弩,仔细观看一遍。 这明显是弩坊的手笔,国家之器,却流于私手。 李瑄虽神勇,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强弩可破甲,是置李瑄于死地。 刚征战立功归来,一天都没到,这让王忠嗣不能忍受。 “此非一人之力所为,陈太守,我已通知士兵把守四门,希望你尽快破案。” 王忠嗣直接向灵武太守命令。 “遵命!” 灵武太守领命。这件事让他这个太守非常没面子。 李瑄将来说不定就是节度采访使,加上诗文才华,有执宰的潜力。 他将刺客押解回去,上刑审讯,必要撬开刺客的嘴。 王忠嗣知道李瑄有点喝醉,要求李瑄今日不要离开,明日一早精神饱满再走。 同时,让佐吏为李瑄一行安排住处。 告别王忠嗣,李瑄带张兴到之前去过的那家酒肆就食。 虽然李瑄不饿,但点了一斤羊肉,一斤牛肉,一盘白菜,五个胡饼和一壶好酒。 亲卫都围坐在李瑄身边的桌子,怕再出现意外。 李瑄也为亲卫们点上牛羊肉和白菜。 “将军,您请。” 张兴看起来五大三粗,实际上识文断字,通读史书,知道礼仪。 他在府衙外等李瑄许久,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 “不久前,我在宴会吃喝不少,张郎不必客气。” 李瑄说着,只是夹一块白菜。 这白菜是腌制的,吃起来酸酸咸咸,很有口感。 张兴也不再客气,他抓起一个胡饼,眨眼间就吃完。 而后大口大口吃牛羊肉,风卷残余般。 旁边的亲卫震惊,这家伙也太能吃了。 “博士,牛羊肉各上两斤。” 李瑄向管店博士喊一声。 “好嘞!” 管店博士应一声,他在三个月前见过李瑄,当时还问他话呢。 不曾想风度翩翩的少年,竟是生擒两可汗的李将军。 今光顾他们的酒肆,蓬荜生辉,倍感荣幸。 “失礼,我的饭量比普通人大,不过我有钱财。” 张兴尴尬一笑,他实在饿了。 “哈哈,张郎身长于人,饭多于人实属正常。酒肉钱这种就不必操心了。”李瑄笑了一声。 新的牛羊肉上来后,张兴放开胃口,总共四斤牛羊肉,不一会就被他吃完。 李瑄还要再点,张兴却说不用,他吃得差不多了。 把剩下的几个饼和白菜吃完,张兴不再进食,平时吃个八分饱足矣。 历史上记载张兴一饭能吃斗米,肉十斤。 李瑄现在真信了。 “张郎远从束鹿而来,是为何事呢?” 饭饱之后,李瑄向张兴问道。 “只为游历长长见识。” 张兴颇有家资,能支撑远游。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男儿却当如此。不过大丈夫还可以投身边塞,封侯拜将,张郎觉得呢?” 李瑄又说道。 历史上张兴是回家乡饶阳从军,直至禆将。 李瑄觉得太可惜了。 他的言外之意是问张兴,想不想跟他一起从军。 “将军,真的吗?我张兴敬佩您这样的英雄,愿意成为您的卫士,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张兴赶紧起身,向李瑄拜道。 这一直是他心中所想。 他本来没打算在边塞从军,因为他父母在家乡。 但听到李瑄生擒双可汗的事迹,不能自己。 正如李瑄所诗“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他家庭优渥,父母身体健康。待建功立业,衣锦还乡,再奉养他们。 “张郎成为我的卫士屈才。先在我部下,不会亏待。”李瑄将张兴扶起。 张兴对他有救命之恩,可不能当他的亲卫。有机会李瑄会为张兴组建陌刀队。练习陌刀的技巧,学习陌刀队的战术。 “我听从将军的安排。” 张兴再次拱手。 “来,我们试一试力气。” 李瑄伸出手腕,意思是想要与张兴扳手腕,看他臂力如何。 “将军,我力气很大的。” 张兴向李瑄说道。 “我能斩将拔旗,力气也不小。”李瑄呵呵一笑。 “好!” 张兴是痛快的人,立刻决定与李瑄比试。 桌子不高,两人盘坐,手腕相接。 “开始!” 李瑄话落,亲卫们和酒肆内的人都一眨不眨地看着。 一上来,李瑄就开始发力。 本来还想为李瑄留面子的张兴面色一变,他感觉到一股巨力袭来,眼看手臂就要倾斜,不得不全力以赴。 但依旧无用。 仅仅一个呼吸,张兴的手臂就被压下去。 “咔嚓!” 在张兴手臂落下那一刻,支撑着的桌子支离破碎。 看得众人瞠目结舌。 “罗兴,去结账,顺便把桌子的钱赔偿。”李瑄吩咐罗兴。 “将军神力,张兴佩服。” 张兴愣神后,向李瑄说道。他自以为力大无穷,无人可及。 现在看来,是他坐井观天。李将军才是真正的神力。 “走,我带张郎去一个地方。” 李瑄对张兴的力气很满意,他在战场上没有遇到过这么大力气的胡人,绝对可以轻易挥舞陌刀。 结账离开酒肆,他们来到城外经略军营。 身为都知兵马使的李瑄,可以监察、指挥经略军。 程圭不在,副将来拜见李瑄。 “请王将军取两柄陌刀来。” 李瑄来到校场,向副将吩咐道。 不一会,两柄一丈长的陌刀,被拿到校场。 双刃寒芒锋利,看起来摄人心魄。 “张郎,知道这是什么吗?” 李瑄问张兴。 “长刀。” 张兴回答。 “此为陌刀,陌,指的是坚韧与锋利。刃长四尺,普通长刀没有这种刃。” 李瑄指着陌刀刃向张兴说。 “杀人不需要这么长的刃。”张兴觉得刀设计奇怪。 “杀人是不需要,杀马需要。” 李瑄说着来到箭靶前,他示意众人后退,然后双手持柄,猛然一挥。 “咔!” 靶子被一刀切成两半,李瑄转身对众人道:“如果有勇气,在敌人战马冲锋的时候,一刀能将战马的头颅斩下。” 陌刀军斩马,当然不是只持陌刀,还要披最厚重的铁甲,包括护面。使敌人长矛借助战马也难以刺破。 只要敌骑第一波冲锋未乱阵脚,就可以“如墙而进”。 “张郎来试一下。” 李瑄看张兴吃惊的表情,将另一柄陌刀递给张兴。 以张兴的身高和臂展,持陌刀时更合适。 他学李瑄,挥舞斩击,每一下都势大力沉。 “咔嚓!”“咔嚓!” 大开大合间,将数个靶子斩成碎片。 张兴面不红,气不喘。意味着他可以完美驾驭陌刀。 “将军,此人持陌刀如执普通刀剑,身躯又如此魁梧,看来是员猛将。不如让他留在经略军,我向王帅请他为衙将。” 程圭回到军营,得知李瑄到军营后,立刻来到校场上。 他吃惊于张兴挥舞陌刀的神态,经略军右厢找不到这样的猛人,所以向李瑄讨要。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要在自己军中悉心培养。程将军所驭经略军骁健,即便多一个张兴,也无济于事。”李瑄婉言拒绝。 李瑄打算用张兴为陌刀将。 现突厥已灭,朔方在接下来十余年间,只有小打小闹的战事。 张兴不能在这里明珠蒙尘。 李瑄不想当朔方军的“储帅”,那样即便当上朔方节度使又如何?十年只能混一点微不足道的小功勋。 大唐最大的敌人是拥有超过三百五十万人的吐蕃。每次寇掠,动辄数十万骑,牛羊漫山遍野。 那里才是李瑄的建功之地。 这次回京,李瑄决定自荐到陇右、河西。 李隆基最恨的就是吐蕃,对吐蕃建功的将领,不论是在河西走廊,还是在西域,都会受到恩宠。 “也罢!将军所爱,怎能争夺呢!” 程圭虽喜爱,但李瑄不放手,他也没办法。现在李瑄成他上司了。 “怎么样?” 见张兴舞刀回来,李瑄问道。 “将军,这兵器感觉很合我手。” 张兴摇了摇手中陌刀,用起来很顺手。 “张郎建功,将在这双刃之间!” 李瑄指着陌刀,耐人寻味地说出一句话。 张兴没考虑那么多,他以为这只是他上战场的趁手兵器而已。 “这两口陌刀,上报兵库,我要将其带到丰安军。” 李瑄临走前向程圭知会一声。 先拿回去,让张兴练练手。 这样的小事,程圭让佐吏记下即可。 日落黄昏,李瑄回到住所时,得知灵武太守陈伯毓已等候多时。 刺客之事,问出一些线索,他特来告知。 (本章完) 第七十八章 回到长安 “李将军,那刺客今年三十五岁,曾经是军中的弩手,退军以后,常年在边塞混迹,如同游侠。有人出黄金一块,买您的性命,包括强弩,也是那人提供。” “我们审讯过后,发现刺客所说的那人,在指引刺客行动后,立刻骑马逃出南城门。现我太守府派遣骑士正在追击……” 在李瑄的住所落座之后,陈伯毓向李瑄陈述线索。 虽然刺客很嘴硬,但大刑之下,没几个人能熬得住。 刺客行刺李瑄,是铁证如山。不存在什么屈打成招。 “刺客等同死士!这是有备而来。若中途换马换路,抓到的希望渺茫。” 李瑄听出陈伯毓的意思。 军弩,死士,线人。 没有一定权力的人,做不到这一点。 “在下前来,是想问一下李将军。您有没有得罪什么人?”陈伯毓试着向李瑄询问。 “好像有!” 李瑄淡淡地回道。 “请问是谁?”陈伯毓追问。 “那人一手摸着天,一手摸着地,你我都在之间。” 李瑄意有所指地回复。 “嘶!如果没有证据,一切都只能是猜测。” 陈伯毓吸一口冷气,不敢再问下去。 就算找到证据,他也只会给王忠嗣。 “陈太守如果抓到指使刺客的人,我们再谈论。” 李瑄没有为难陈伯毓。 李林甫手段用尽,未能害死他,保不齐就用最卑鄙的手段。 李林甫怕自己被刺杀,出门随从带好几百个,又有金吾卫在前面开道。 陈伯毓走后,李瑄挥毫写一封家书,简单地说一下这三个月以来的征战生涯,并告知李适之不久后要回去一趟。 最后,他还将《塞下曲》写给李适之,展现他生擒两可汗的一幕。 翌日清晨。 李瑄向王忠嗣拜别,率骑返回丰安军。 路过太守府,果然如他所料,暂未捉住指使刺客的人。 李瑄只能将这笔账算在李林甫头上,寻找给李林甫致命一击的的机会。 带上张兴,一天后九百骑兵回到丰安军渡。 多余的战马,都已交给经略军,由王忠嗣分配处置。 “将军一路辛苦!” 王思礼出来迎接。他提前率丰安步兵随大军回来,主持丰安军务。 王思礼虽是副使,李瑄离任后,他基本可以成为丰安军正使。 “唉!我们还能回来。可惜有三千多将士,已魂归地府。” 想到河对岸的城中士兵减少近一半,李瑄悲痛不已。 越想越气,还不知道张齐丘有没有伏法。 想到这,李瑄没有回城。 先到埋葬将士的陵墓去祭拜,左右的士兵想到自己朝夕相处的兄弟已经不在,皆泣不成声,莫能仰视。 回到军城,王思礼告知李瑄皇帝对他的赏赐已至。 一千匹绢,一百两金子。 李瑄将绢转赠给伤残不得不退伍的将士。 至于其他将领,李隆基批有丰厚赏赐。 不久后,还会从回乐城运来一批绢、钱。 黄金李瑄留着,等去河西,或陇右的时候再用。 判官柳锡准备将张兴登记为军籍的时候,被李瑄制止。 以后李瑄会将张兴入别的军镇,那样方便一些。 “阿史那将军,高将军。王帅让我提拔一名副使,你们二人在战场上奋勇冲杀,斩数十人,身被创伤,功绩显著。我觉得你们两个都很合适,一时左右为难。” 李瑄心里其实已经有主意,不过还是将阿史那扶汶和高锴叫过来。 “让高将军当副将吧!他功大于我。” “阿史那将军功勋更大,我不及也。” 两人都很想成为副将,但这个时候只能谦让。 “既然伱们推让,那就由我来决定,阿史那将军家在灵武。我会向王帅举你战功,推荐你为丰安军副使。” 李瑄选择阿史那扶汶。 就在高锴失望的时候,李瑄又说:“高将军功劳不亚于阿史那将军,待我入朝,会推举你到其他地方任副将。” “将军,末将就算当一小卒,也要跟着您。请不要将我调离丰安军。” 高锴听后,立刻起身半跪。 几个月以来,高锴被李瑄魅力所折服,他还想和李瑄一起战斗,直至死去。 “可我迟早会离开丰安军啊!”李瑄安抚高锴。 言外之意很明了,将来会将高锴调至下属。 “末将失礼,多谢将军。” 高锴心中明白,转忧为喜,再次一拜。 他们的将军立下这么大的功劳,迟早要晋升。 “将军,末将也愿意跟随。” 阿史那扶汶也用火热地眼睛望着李瑄。 “人生无不散的宴席。我若调往其他地方,如果向圣人请求将我的老部下都调过来,圣人会怎么想?你我都是将领,想法不能那么天真。你的功劳已经够了,一有机会,就可以统领一军。” 李瑄沉重地说一句后,然后开玩笑似地对阿史那扶汶道:“或许有朝一日,我会有仰仗阿史那将军的地方。” “呜呜……我的功劳都是跟着将军立下的。即便将军离开这里,依然是我心中的统帅。只要将军一声令下,不论何时何地,我立刻会持弓披甲,来到将军的战马右侧。” 堂堂丈夫,竟然不顾有人在旁,痛哭流涕。 李瑄沉默不言,下座轻抚阿史那扶汶的背部。 阿史那社尔的后代,胡人。有这些标签在,他比高锴更容易统领一军,受到重用。 他虽然性格暴躁冲动,但有赤诚,对李瑄忠心耿耿。 这也是李瑄将阿史那扶汶留在朔方的原因。 接下来十天,李瑄拟订晋升副队头、队头、押官、衙将、郎将的名单。 每一个人的功劳,李瑄都清晰地列举,记录。 并在军中传读。 士兵们心服口服。 但问题是,丰安军没有那么多名额。 李瑄决定将一些士兵调出丰安军,安排到其他军中。 功劳够,该晋级时就要晋级。李瑄会向王忠嗣解释。 一日后,一车车绢、钱运到丰安军城,这是珠宝估出的价值。 李瑄说到做到,将这些绢、钱,全部分给随他擒拿乌苏米施可汗和颉跌伊施可汗的将士。 将一切都安排完毕,李瑄率领十三名亲卫和张兴,准备去回乐城,他还带上一些西瓜籽。 离开前,李瑄站在丰安城的城墙上,向西凝视沙漠,向东看冰封黄河。 整整一个时辰,他才下城池踩着结冰的黄河,向回乐城而去。 丰安城的士兵以为李瑄很快就会回来,已开垦了数百亩地,来年一起种上西瓜…… 那些随李瑄一起浴血奋战,一起雪满弓刀的将士…… …… 去回乐城的路上,李瑄遇到正要去述职的丰安令刘晏。 李瑄要求与刘晏结伴而行,一路畅聊。 刘晏惊奇,现在李瑄的声望和三个月多前不可同日而语。 但一番了解后,刘晏发现李瑄平静随和,言语幽默,一点都不像是威震草原的将军。 适应以后,刘晏也与李瑄侃侃而谈,向李瑄表达自己的政治理想。 李瑄祝愿他能够早日实现。 像刘晏这样的人才,李瑄迟早还会与他在长安遇到。 两天后,回乐城外。 突厥乌苏米施可汗、拔悉密颉跌伊施可汗、婆匐可敦、阿波达干等部酋长、突厥诸贵族、特勤、叶护等等,都呆在一辆辆马车中。 其他不少车子,还有从突厥诸部所获得的金银珠宝,以及李瑄缴获的二十几包玉石珍宝。 经略军一千骑兵作为押送队伍。 “七郎,昨晚我们促膝长谈。但我觉得你心不在朔方了。” 王忠嗣在城门前,颇为直白地对李瑄说道。 他以为李瑄能成为他的副帅呢! “突厥平定,北方无患。想到一些边境的苦难,敌人的猖獗,彻夜难眠。”李瑄委婉地表达道。 他很感激王忠嗣给他诸多机会。 就连这次送乌苏米施可汗等入长安,也是王忠嗣对他的厚爱。 别的节度使,如安禄山这种,哪怕擒一个酋长,献一些俘虏,都巴不得自己押送,在皇帝面前刷一下存在感。 这种风光事交给李瑄,能为李瑄带来巨大的声望。 “鸿鹄高飞,本帅不能阻拦。国家升平之际,为将者抚其众而已,不欲疲中国之力,以缴功名耳。” 王忠嗣拉住李瑄的手。 “末将谨记。” 李瑄凝重地说道。 王忠嗣灭亡突厥后,有入相之势,李林甫忌惮,会想方设法去加害。 李瑄能帮助王忠嗣挡下已知的,未知的也十分凶险。 “出发吧!元正之前,当能回家。” 王忠嗣想得周到。让李瑄过年前回家与家人团聚。 “末将告辞!” 李瑄眼睛湿润,他拜别王忠嗣后,开始布置。 四百骑在前方开道,四百骑在后方。 剩下二百骑在两侧。 为不拖延行进速度,李瑄对乌苏米施可汗等有规定,包括如厕、就食等统一时间。 每日黄昏时安营寨寨,埋锅造饭。 清晨天一亮,就拔寨启程。 李瑄的队伍每到一处,当地郡县官吏会来拜见。 伸手不打笑脸人,李瑄执礼问候片刻,就以公务为由,继续行进。 这让官吏们都认为李瑄是不骄不躁的人。 连续二十余日,距离元正日还有四天的时候,李瑄到达渭水…… (本章完) 第七十九章 满城沸腾 “前方可是忠武将军?” 渭水旁,上千名羽林军驻马等候。 前方的羽林卫着鲜艳的明光甲,华丽的马鞍。他们拿的是入鞘的剑,还有仪仗兵器。 后方的羽林卫持槊、枪、刀、弓等正常的战兵。 其中领头的羽林卫持节符,向李瑄喊一声。 “正是!奉朔方节度使之命,押送突厥乌苏米施可汗、拔悉密颉跌伊施可汗等入京面圣。” 李瑄向领头的羽林卫将军回道。 “圣人有令,朔方军精骑驻扎在渭水之畔。人皆赏绢一匹,美酒、肉食,畅饮三日。车马由羽林卫接替!” “今日已晚,忠武将军需移至明德门前,接风洗尘,沐浴更衣,待明日辰时,入太极宫献俘。” 羽林卫将军持节跃马而来,向李瑄下令。 “遵旨!” 李瑄领旨。 随后,由羽林卫接替车队,只有李瑄的亲卫能和他一起。 过渭水桥,前往明德门。 按理说,李瑄的家人应该来迎接他。 但没有来。 因为这是皇恩加身的时刻,按照礼制,家人不能掺和。 夜晚,李瑄到达长安明德门。 在城外的营帐,李瑄沐浴、更衣,还修整头发。 长途跋涉,颇为劳累,李瑄舒舒服服地睡了一晚。 …… 左相府。 “阿爷,不是说七兄已经到长安?为何还不回来?” 李适之晚上刚回到左相府,李玉莹就缠着他问。 李玉莹本想去迎接李瑄,却不知去哪等候。 “哈哈,玉莹别急,这是殊荣。明日七郎自会到家。” 李适之抚摸着胡须,那表情要多神气就有多神气。 今日下朝后,他和老友们畅饮,探讨诗文。 统领过千军万马,位至宰相,生得麒麟儿。 人生如此,又有什么遗憾的呢? 李玉莹满目疑惑,父亲怎么和兄长们都在卖关子,她听不懂。 …… 明德门外,卯时,李瑄起来洗漱。 这时,侍者为李瑄带来非常华丽的明光将铠,连披风都为金线所绣。 侍者又为李瑄腰间挂上玉腰带。 一番收拾后,辰时已到。 “将军,等会您骑这匹马。” 侍者将一匹神俊无比的白马牵过来。 此马如火云马一样高大,脖颈修长,白毛如绸缎一样,没有一丝杂色。 它背上的马鞍竟然是黄金打造,连马鞍下的垫子都是金丝垫。 这是传说中的汗血宝马啊! “起!” 羽林将军一声令下。前方羽林仪仗,骑着高头大马先过明德门。 然后是一部分羽林卫。 “将军请上马。” 按照顺序,侍者提醒李瑄上马。 李瑄身后,是乌苏米施可汗的马车,由羽林卫驾驶。 接着是颉跌伊施可汗。 然后婆匐可敦等贵族、酋长。 最后是灭亡突厥所获得的战利品。 另一队羽林卫仪仗在尾部。 就这样,李瑄进入明德门,来到长安最繁华的街道,朱雀大街。 朱雀大街已经被禁行,这个时间段,只为迎接李瑄一个人通过。 距离十几丈外的两旁,每隔五步,就站着一名金吾卫。 金吾卫后面,是形形色色的长安百姓。 他们正期待地等着。 生擒两可汗,名满长安的大诗人李瑄回长安献俘。 人们听说他只有十六岁,在战场为万人敌,斩将夺旗如探囊取物。 百姓们都想看看他的英姿。 李瑄还在隔着城墙呼呼大睡的时候,就有百姓提前占位置等待。 羽林卫仪仗和羽林卫走过后,李瑄骑汗血宝马进入百姓的视线中。 “呼!” “雪满弓刀,李将军。” “飞马射缨,李将军。” “闻名不如一见。” “好姿容,天下英俊,无出其右。” “好一副英姿雄伟的气派,大丈夫当如是。” “上马持槊,下马写诗,天下无双。” “骑宝马,坐金鞍,穿金甲,着玉带,男儿至此有何恨?” “有几文人,能如李将军一样,在马上取富贵。” “古之公子才有的风姿,若能侍奉,妾又何妨?” “呵,这是我的檀郎吗?” …… 两旁人山人海的百姓,纷纷惊呼。 他们提出最多的一个词就是“雪满弓刀”。 在长安,雪满弓刀指的就是生擒两可汗。 大雪满弓刀的意境,让包括文人、诗人在内的长安百姓,脑补许多画面。 他们想象李瑄擒拿乌苏米施可汗的环境艰难,追击数千里,在苦寒之地的大雪纷飞中,将其擒获。 可以说,这首诗让李瑄擒拿双可汗的功勋与声望,更上一层。 文人、士人、百姓、少年、少女,看到李瑄的想法各不相同。 少年们将李瑄当成英雄,是毕生追求的目标。 少女怀春,希望自己的如意郎君,是李瑄这样。 李瑄被万众瞩目,很有成就感。向两旁的长安百姓挥手。 百姓们欢喝,更为狂热。 乌苏米施可汗等坐在车中,虽然长安百姓看不到他们,却依然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这些观看的百姓中,还有许多突厥人,他们的目光复杂。 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将军,竟能擒获突厥大可汗。 其他吐蕃人、西域人、栗特人、大食人无感,只想快点解禁朱雀街,别影响他们的生意。 殊不知在接下来十来年里,这个名字会一次次让他们心惊胆寒。 朱雀大街,在走一半的时候,李瑄遇到熟人。 “七郎!” 裴胄、裴晃叔侄跳起来喊七郎,生怕李瑄看不到他们。 李瑄笑着向他们打招呼。 “七兄!” 李瑄还看到李玉莹,她也是蹦蹦跳跳。 可惜有金吾卫拦着,谁也过不来。 李瑄只能示意李玉莹,在家里等他。 一路朝天,万民仰慕。 殊荣之至! 当李瑄走到皇城外的朱雀门,欢喝声才停止。 因为李瑄要进入皇城。 李隆基特意出兴庆宫,带领文武百官在皇城内太极宫太极殿前,接受李瑄的“献俘”。 入皇城后,前方的羽林卫散至两侧,由李瑄骑马打头。 再入太极宫的承天门,监礼官唱礼,允许李瑄骑马而入。 太极宫中,左边每隔三步站一名羽林卫,右边每隔三步站一名龙武卫。 一直延伸到太极殿前。 李瑄每行走十丈,都有宦官喝礼一声。 乌苏米施可汗忍不住掀开帘子,看到太极宫中的雕梁画栋,看到更神威的大唐明光甲。 那庄严肃穆的场面,他今日才知大唐皇帝的尊贵。 再想想自己…… 当初要是接受大唐皇帝的诏书,也不至于被回纥人骑在脖子上。 悔不当初! 太极殿外的高阶上,李隆基头戴冠冕,负手而立。 在京九品以上职事官,站在台阶下方两侧。 五品以上职事官和外国使节,站在李隆基的身后。 他们看着李瑄骑马入殿前,后面跟着长车。 接近台下的时候,李瑄翻身下马,来到阶前拜见:“臣拜见陛下。” “免礼!” 李隆基微微一笑,示意李瑄起身。 他对李瑄所立下的功绩非常满意,擒获双可汗,北方已定,谁敢不服? 接下来就可以全力去对付他的心头病,吐蕃。 此时李隆基已在心中认定,李瑄就是他的霍去病,可以帮助他开疆扩土,完成秦皇汉武那样的赫赫武功。 千古一帝,非他莫属! “朔方军奉陛下之命,讨伐不臣。历时三月,擒获突厥乌苏米施可汗、拔悉密颉跌伊施可汗、突厥毗伽可汗妻婆匐可敦、突厥东杀阿波达干酋长……另缴获金银器物十五车,珠宝二十六包……” “今将其带归长安,由陛下处置!” 李瑄再拜后,开始献俘仪式。 “让其出车!” 李隆基抖擞精神,吩咐道。 羽林卫将所有车子的车帘掀开,示意乌苏米施等人下车。 无尽的压迫感,让他们喘不过气。 但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一个个颤颤巍巍地来到阶前,跪拜在地。 “罪臣等冒犯天威,愿尊圣人,请求恕罪。” 乌苏米施可汗已经想通,好死不如赖活着。 只要活下来,哪怕会被监视都行。 “昔日颉利可汗逼太宗皇帝立下渭水之盟,犹得到太宗皇帝的宽恕。汝虽忤逆朕,冒犯天朝,但罪责还没有颉利可汗那么大。既已归服,朕就赦免你的罪过,授予你左威卫大将军。” 李隆基很享受这样的感觉,他表现出身为天朝上国皇帝的风度,对敌对国主进行册封。 这册封没有一点实权,肯定会在监视之下,早朝都不用上。 只有大典的时候,象征性地出席一下。 “拜谢陛下!” 乌苏米施连忙再拜,感激涕零的模样。 接下来,李隆基将拔悉密可汗封为将军,将婆匐可敦封为宾国夫人。 给突厥酋长们一些赏赐,令他们回河套地区,王忠嗣将他们安置在那里。 这些酋长拍着胸脯保证,但凭驱使,绝无二心。 以后唐军征战,可以从这些部落中征集人马。 一场李隆基炫耀武功的仪式结束。那些小国家的使者们畏服,感叹大唐太强大,连大名鼎鼎的突厥都被其灭亡,国主被生擒。 文武百官们则看着站在台下,英武不凡的李瑄。 他们心思各异。 李适之神气十足,全程都挂着笑容,场上除了李隆基,就他最高兴。 “笑吧!看你能笑到几时?” 李林甫暗恨。 他也在笑,但笑里藏刀。 感谢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尾号2358的打赏,感谢大佬们的月票,推荐票,订阅。 (本章完) 第八十章 左千牛卫将军,封爵 隆重的献俘仪式结束,李隆基宣五品以上职事官,入太极殿。 元正日即将到来,按照唐制,元正日休假七天。 为元正日的前三天和元正日的当天,以及元正日后三天。 也就是从明日开始放休假。 虽休假,但以李隆基的习性来看,元正日前后,必会召集重臣,在兴庆宫内宴乐。 太极殿内,监礼官将李瑄引至属于他的位置。 李隆基特批李瑄不用穿朝服上殿,以示恩宠。 李瑄的最高秩为正四品上,武官行列,不算太靠前。 但没有武官敢小看李瑄,或许等一会,李瑄就会被加至三品。 因为李瑄的官职是雪满弓刀前的品级。 雪满弓刀后,皇帝必然再加! 父子同朝堂,不在少数。如李林甫的长子李岫,李适之的长子李霅,都在朝堂上,只不过位置靠后。 但李瑄这种军功加身,倍受恩宠,明显就要和父亲一样,穿上紫袍。还没有出现过。 李瑄第一次站在朝堂上,又是大唐最有名的太极宫太极殿,有一种莫名的心情。 比他想象中的速度要快,像是有人推着他晋升一下。 这一切都被他把握住。 李瑄看着后方以门荫入仕,穿上绯服的诸多四品、五品士族子弟。 看着满朝的紫服,端庄肃穆。 看着在香案前两省对班的李适之和李林甫。 看着宫殿最深处的华贵龙椅…… “陛下至……” 在李瑄出神间,李隆基整理好形象,来到龙椅前坐下,执扇女官归列两旁。 在太极宫,发生过许多不美好的事情,使李隆基很少在太极宫早朝。 一般只有大典的时候,才不得不来。 “拜见陛下!” 监礼官话落,诸臣拜礼。 “众卿平身。” 李隆基抬手,满面春风。 突厥覆灭,生擒其国主,让他面子十足。 “谢陛下!” 诸文武大臣落座。 “忠武将军!” 朝会一开始,李隆基直接就召李瑄出列。 “臣在!” 李瑄起身来到香案前执礼。 “据说卿已威震草原,北方包括太原以北的胡人部落,都向军镇献上牛羊和皮毛,表达友好。连奚怒皆部,都因此而向东北迁徙。卿建功十六,盖古之霍去病、卫青是也。” 李隆基不吝啬言语向李瑄赞美。 “臣愧不敢当!上有陛下圣明当机立断出兵突厥;中有王帅统领全军,两路而上;下有将士为国奋战,旷野捐躯。臣只是做了身为将领该做的事情,金袍玉带加身,已荣幸之至。” 李瑄不疾不徐,向李隆基阐述主要是圣人的英明。 他心中有愧,因为灭国之功应是布局两年的王忠嗣。 风头却被他抢走。 “哈哈……卿谦逊,不似少年呐!” 李隆基龙颜大悦。 诸臣面面相觑,李瑄在战场上太勇猛,他们差点忽视李瑄是一个文人。 而且还是一个能说会道的文人。 李林甫已知道李适之突然雄起,与李瑄脱不了干系。 他从收买的宦官口中得知,上次李瑄入宫,御场射毬,让李隆基和玉环娘子都非常高兴。 每每想到此,李林甫都想抽自己几巴掌,怎么能想到推荐李瑄从军呢? 他本以为李瑄只有一些街头斗殴的勇力,不曾李瑄能在战场上纵横突驰,斩将拔旗。 紧接着,李隆基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问李瑄擒拿双可汗的细节。 李瑄擒拿可汗虽然艰辛,但还算顺利。 他充分发挥自己的口才,描述将士们数千里奔袭,环境恶劣。 那苦寒之地,狂风如刀,呼气结冰,士兵们的手脚无一不冻裂。 追击的时候不眠不休,生吞粟米,渴饮冰雪。 又需要与回纥斗智斗勇。 在弓弦都拉不开的情况下,以九百骑冲锋敌人两千多护卫。 最后李瑄骑马追击,亲自将乌苏米施可汗从马上抓下。 其实李瑄基本没什么夸大,但朝廷百官贵族,都养尊处优。 他们潜意识都认为那种环境不是人能去的。 故而窃窃私语,不断赞叹李瑄的神勇和胆略。 李适之反倒是没什么动作,现在谁人不羨慕他呢! “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李隆基听李瑄的讲述后,在朝堂上将这首诗念出来:“一首边塞诗,雪满弓刀,朕能听出卿在擒拿突厥可汗时的艰辛困苦,也能听出卿的果敢坚毅。随卿追击突厥可汗的将士,战死者重恤,家人分本郡县永业田五十亩,另可推举左右将晋升。令王卿开府库,随行之骑再赏绢钱。” 李隆基一高兴,李瑄的老部下又得到赏赐。 “臣代丰安军将士拜谢陛下!” 李瑄拱手应谢。 接下来,就是正式朝会日常的时候,以及元正日安排当值。 “这海贼吴令光,再掠临海。临海等郡太守是干什么吃的?这七八年间,年年都能听到海贼猖獗的消息,诸卿有何建议吗?” 朝会上,总有让李隆基不顺心的地方。 海贼吴令光就是其中之一。 自从东都洛阳回来起,李隆基每年都能听到吴令光这个名字。 郡中别驾换了几个,却不见成效。 李隆基的耐心已到极点,准备派人去讨伐。 诸臣们没有头绪,海贼在大海之上,神出鬼没。 在这个时候,大海对文武百官来说,依旧是神秘的存在。 “启禀陛下,臣愿前往临海,为陛下征讨海贼。将皇恩带至海边,使海波平静,百姓安居。” 见没有人应,李瑄再次起身,向李隆基请求。 他正好以此卸任朔方都知兵马使和丰安军使。 他记得剿灭海贼吴令光的是武状元出身,现任河南尹的裴敦复。 使得裴敦复有入相之势。 好像就是在天宝三载。 李瑄决定提前一步,接下这个功勋卓著的任务。 等立功回来,再请求李隆基将他调遣至陇右。 “卿能为朕分忧,朕心甚慰。然海战非比寻常,卿要慎重。” 李隆基对李瑄这种不畏困难很满意,但也有顾虑。 “臣在半年多前无有寸功,依可征战于草原、沙漠、雪原。那吴令光虽聚数千之众,然不过一贼寇,臣三个月内必将其覆灭。” 海贼无非就是在临海郡旁边的哪个小岛上窝着。 即便不去寻找那个岛,海贼总要吃喝,而且海贼在郡县,必有线人。 李瑄觉得依靠这些线索,绝对可以完成。 大海是神秘,但近海没有那么神秘。 “左相、右相如何看待?” 李隆基没有立刻同意,反而看向李林甫和李适之。 “忠武将军为臣之子,为国效命,臣无法制止。” 李适之尊重李瑄的意见。 李瑄在战场上的表现虽然让他心疼,但能突出鲜明的个性。 “臣觉得忠武将军有平定海贼的能力,可以一试。” 李林甫看李隆基的表情,就知道其心仪李瑄,不便开口制止。 将军难免阵前亡,李林甫不怀好意地诅咒李瑄。 陆地与海洋都能驰骋的话,就算你真厉害。 海贼吴令光能为祸七八年,李林甫相信想剿灭,绝非易事。 而且李瑄走后,他要加快实施计策,将李适之先扳倒。 李瑄在长安,太碍他眼。 “然忠武将军,现掌朔方军权。” 李隆基又看向李瑄。 “北方宴然,臣愿意卸下朔方都知兵马使,丰安军使。” 李瑄向李隆基回道。 “朕准许。” “卿擒乌苏米施可汗、拔悉密颉跌伊施可汗,新建天功,忠国英勇。升左千牛卫将军,授银青光禄大夫、轻车都尉,封清水县男。” 李隆基准许李瑄卸任,并给予李瑄高官厚禄的封赏。 左千牛卫将军为从三品的南衙禁军职。 李隆基不再加李瑄为武散官,而是封从三品的文散官银青光禄大夫。 这也是很多武将的标配,要么兼文职事官,如王忠嗣那种御史大夫,夫蒙灵察那种御史中丞。要么授文散官。 文韬武略,阴阳调和。 李隆基为李瑄授勋,从四品上的轻车都尉。 勋官是军功官职,凡有军功者,授予勋职。一共十二转。转是衡量军功的单位。 李适之的勋为正二品上柱国,为勋官最高级。 李瑄的轻车都尉为第七转。 实际上李瑄立军功不止七转。李隆基对李瑄的册封有自己的考虑。 最重要的是李瑄开始加爵位,是最低的开国男,为从五品上的等级。 大唐爵九等:一曰王,食邑万户,正一品;二曰嗣王、郡王,食邑五千户,从一品;三曰国公,食邑三千户,从一品;四曰开国郡公,食邑二千户,正二品;五曰开国县公,食邑千五百户,从二品;六曰开国县侯,食邑千户,从三品;七曰开国县伯,食邑七百户,正四品上;八曰开国县子,食邑五百户,正五品上;九曰开国县男,食邑三百户,从五品上。 按制,李瑄能食邑清水县三百户。 李隆基看李瑄年纪轻,只授予最低等的爵位。 现王忠嗣也只是男爵而已。 虽然李瑄失去使职,但可衣紫腰金,位列三品。以后左相府门前,可以再立一戟,以示尊荣。 诸臣纷纷投来羨慕的目光。 李适之年富力壮,儿子未及冠,就位列三品,父子同朝相近。 比李瑄年轻且位置高的确实有,但那都是李隆基的子孙,纯粹是养在笼中的金丝雀,不能和李瑄相提并论。 李林甫面无表情,好似已经知道李隆基对李瑄的封赏。 “臣谢陛下的恩典。” 李瑄拜谢。能想到自己会得此封赏。 他现在不太可能加为大将军,那得是节度使的荣誉。 他还要立更多功勋。 “免礼,卿远征雪漠,刚归长安,特批准一个月后率领左千牛卫持节讨伐海贼。临海郡、余姚郡等郡兵任卿调遣,出海船只,皆由诸郡供应。” 李隆基也不是不近人情,在长安待一个月时间,让李瑄过年。 “臣遵旨!” 李瑄领旨后,退回座位。 李隆基心情好许多,使朝会顺利进行下去。 退朝后,李隆基不想再待在太极宫,他要回兴庆宫看玉环娘子。 …… “恭喜七郎!不枉我推荐你为将,果然没让我失望!” 天子退去,大臣们得以出太极殿。 李瑄跟着李适之、李霅一起出殿,但李林甫在殿外叫住,笑眯眯地说道。 “若非右相提携,我也没有今日。” 李瑄向李林甫一礼,感激不尽。 如果不知道左相、右相的关系,还以为其乐融融,臣下和睦呢! 有的老臣更高看李瑄一眼,认为李瑄能屈能伸,是成大事的人。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们都老了,将来大唐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李林甫拍着李瑄的肩膀,一副我看好伱的样子。 “我阅历太浅,朝堂上下还要右相主持大局。” 在文武百官面前,李瑄自然要对李林甫笑脸相迎。 “七郎有空来府中坐坐,我在府中倒履相迎。” 此时此刻,李林甫想想自己的儿子,再看看李瑄,心中复杂。 李适之这匹夫何德何能,有这样的麒麟儿。 “左相慢行,有时间一定去拜访。” 李瑄又行一礼。 “恭喜将军……” “英雄出少年……” “左相好福气,生子当如此。” “有机会一定要宴请将军……” 李林甫走后,一众大臣纷纷来向李瑄道贺。 李瑄一一回礼,言语谦逊,没有一丝被皇帝宠信的傲慢。 成熟稳重之风,给大臣们留下好印象。 “贺监,许久不见,身体可好啊!” 李瑄主动问候贺知章。大半年不见,李瑄觉得贺知章苍老憔悴许多。 之前在曲江柳岸的时候,依稀能看到诗豪的风度。 “人老了就是这样,我已经三月未上早朝。今日特别才来太极宫。” 贺知章是真年迈了,他不忘提醒李瑄:“七郎年少成名,可要慎重啊!” “贺监放心,我知道要如何去做。” 李瑄明白贺知章的意思。 “唉!我家乡就在会稽郡永兴县。我准备向圣人乞骸骨,七郎去我家乡讨贼,届时我要一尽地主之谊。” 贺知章握住李瑄的手说道。 “贺监年事已高,何必长途跋涉呢?您的子孙都在长安,一样颐养天年呐!” 李瑄向贺知章劝道。 长安距离会稽,三千里路。 八十多岁的贺知章哪怕是坐在车中,一路颠簸,身体也会吃不住。 李瑄记得历史上贺知章回家没多久就去世了,不知道是否是这个原因。 (本章完) 第八十一章 李泌的提醒 “生于斯,长于斯,死于斯。古人有成遗憾,我身体每况愈下,不能因此含恨。张季鹰有莼鲈之思,我不能忘了根本啊!” 贺知章尽管知道路途遥远,还毅然决然地要回家乡。 落叶归根,他要将他的生命留在那里。 “贺监。元正再去拜访您!” 李瑄紧握贺知章的手,知道其决心,无法劝阻。 他拜访贺知章,绝不是什么客套话。 “王补阙。” 李瑄又向王维问好。 “七郎在战场上争取功名。我终不能如《少年行》一样!”王维感慨。 他年轻时写边塞诗,诗中幻想的事情,被李瑄做到了。 “王补阙的风雅,我也很羨慕。”李瑄笑着说道。 “七郎新归,我就不打扰了,改日再聚,看看七郎的乐器有无长进。” 王维向李瑄和李适之一礼后告退。 他随性,且情商很高。 “走!回家。” 李适之向李瑄介绍过关系好的大臣,准备回家再聊。 “将军且慢。此宝马为汗血宝马,乃半年前番邦赠送,不足五岁,陛下将之赐予将军。” 李瑄要离开的时候,一名宦官将李瑄入城时所骑的汗血宝马牵过来。 “谢陛下厚爱。” 李瑄向太极殿的方向一礼,接过汗血宝马的缰绳。 虽此汗血马不一定有李瑄的火云马好,但宝马谁会嫌多呢。 怪不得李隆基刚才在殿上没赏金银,原来是有更贵重的奖励。 “真神俊啊!七郎以后在战场上更安全。” 李适之开心自己儿子能获得宝马。 “待出皇城,父亲您骑着回左相府。” 皇城内来的时候要献俘,可骑。 离开的时候就不能再骑马了。 “七郎爱我。” 李适之期待,自己也能风光一把。 出皇城后,李瑄将李适之扶上汗血宝马,李瑄则牵着马,李霅在侧。奴仆护卫在旁。 左相的马车跟在后面。 路过坊道的时候,又被许多百姓围观。 这件事情传到王公贵族耳中,没有不称赞的。 连李隆基都觉得李瑄孝顺。 “七兄……” 李瑄回左相府后,李玉莹欢快地跑出来。 她以为李瑄一两个月就会回来,没想到再回来时,已经快元正了。 “玉莹长大了……” 李瑄摸着李玉莹的秀发,感觉李玉莹长高一点。 “七兄的甲胄好漂亮,比五兄的好看多了。” 李玉莹对李瑄的明光甲摸来摸去。 她的朋友都在求她,希望能见雪满弓刀的李将军一面。 这使李玉莹引以为豪。 “四娘别笑话我,五兄我只是个队头。与七郎的官职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李琅不学无术,但他心态很好,不怕嘲弄。 “七兄这次回来,几时离去?” 李玉莹向李瑄问。 “一个月后。” 李瑄回答道。 “好,一个月很长呢!”李玉莹激动地跳起来。 “玉莹,别问那么多了,先让七郎更衣。” 李适之叫住李玉莹问东问西。 “嘻嘻,七兄快去换衣服,我们等会再聊。” 李玉莹推着李瑄去换衣服。 李瑄的亲卫和张兴,由罗兴带领,提前入住左相府。 以后他们不再属于丰安军。等李瑄再去边镇的时候,将他们重新入籍。 主将易职,带走亲卫是很正常的事情。 李瑄离开这么久,花园没什么变化,等待春天,又花开满园。 房间整洁干净,一尘不染,看起来霜儿平时没少整理。 长得愈发水灵的霜儿帮助李瑄换下盔甲。 将早已准备好的厚实长袍穿上,脚踏皮靴,一点都不觉得寒冷。 回到前厅,家人们已经摆上酒宴等待。 明日不用早朝,可以尽情畅饮。 下午的时候,宦官林招隐还为左相府送来珍馐、美酒。 这是李隆基吩咐的。不仅仅是对李适之的认可,还有对李瑄的宠信。 李瑄向家人讲述边塞的风光,和波澜壮阔的景象。 沙场的金戈铁马,他只字不提。 一家人欢宴至夜。 最后,李适之将李瑄留下。 “七郎,你觉得父亲为宰相,儿子边塞为上将,可行吗?” 李适之虽开心,但并没有喝多少酒。他不想醉,他有重要的话要问李瑄。 “父亲……古代有过这样的例子,如春秋时百里奚与孟明视,亦或者王朝权臣当道的时候。” 这个政治问题,李瑄一直有考量。 父相子将,听着很励志,但这是掌权者的大忌,特别是对李隆基来说。 那可是一天杀死自己三个儿子的绝世狠人。 对自己的儿子都处处提防,更何况是他们这种血脉淡泊的远亲。 “为父不是权臣,圣人会如秦穆公那样吗?”即便已经没有其他人,可李适之还是压低声音说道。 “不会!” 李瑄直截了当地说道。 儿子掌握十万精锐大军,父亲是权倾朝野,位极人臣的宰相。 这种事情,越想越觉得离谱。 就算是李世民遇到这种情况,睡觉也得握着一把剑。 “前汉时,霍光曾与宣帝同车而行,宣帝心中十分畏惧,有如芒刺在背之感。后改由车骑将军张安世陪乘,宣帝才觉得轻松从容。因此待到霍氏族灭后,朝野都道霍家的灾祸早在霍光陪同宣帝乘车时就已萌芽了。” “春秋时,晋国赵氏因为不团结,导致下宫之难;三郤生死与共,却也分崩离析。这是为什么?树大招风,太过显赫的家族,总是难逃灭族的命运。” “如果有朝一日,七郎晋为上将。那我们家族的灾祸,也会萌芽……” 李适之一番长篇大论,向李瑄讲述他们家族的危机。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满朝文武,任谁都能看出李隆基对李适之和李瑄父子,宠信倍至。 别说李林甫,其他大臣看到也会眼红。 “父亲的话发人深省,孩儿佩服。” 李瑄觉得李适之变一个人似得,眼光透彻。 李隆基什么德性,他最清楚。 这是一个岁数越大,疑心病越重的人。 一点点空穴来风的事情,会逐渐在心中放大,等李隆基彻夜难眠的时候,他们父子就要死无葬身之地。 除非想方设法,混成安禄山那个样子。 历史上,李隆基怀疑王忠嗣与李亨有勾结,怀疑韦坚、皇甫惟明与李亨有勾结,所以他们都不得善终。 “七郎,等你有上将之势,为父就乞求罢相,在闲职上养老。”李适之突然向李瑄说道。 他有预感,这一两年内,爱子必然会具备晋级节度使的资格。 因为李隆基这段时间没少在他面前将爱子比做霍去病。 中秋宴会上还说过:若是建立霍去病一样的功名,和霍去病一样的年纪,得到同样的地位,又有什么不可? “父亲,您正是壮年,精力充沛。贺监八十多岁,裴伷先也近八旬,他们都在为朝廷效力。就连李林甫那老贼也有六十岁,您才……” 李瑄心中突然泛起酸楚,言语哽咽。 哪有五十岁,就主动提出退休养老的宰相? “圣人云,五十而知天命。为父以你祖父留下的威望起家,先后在天南地北任地方官,为父在河南尹上,修上阳、积翠、月陂修三大堤坝,治理落水,被勒石记功;然后又在边疆统领千军万马,征战异族;回长安后任刑部尚书,然后拜相。贵已极也!没有当上首席宰相,为父也不会遗憾了,为父知道自己的才能,不足以宰天下。” “若非七郎,华山金矿之事,为父已身败名裂。如果不是有人提醒为父,为父可不知道家族的危机。” 李适之向李瑄表明刚才的话,不是他自己总结的,而是有人告诉他。 “父亲的哪位佐吏能居安思危?”李瑄吃惊李适之有这种幕僚。 “非我幕僚,是一名年轻道士,他往来与嵩山、华山、终南山之间。此次他至终南山时,我将其请到相府,他告诉我这番话。” 李适之告诉李瑄。 “他叫什么名字?” 李瑄思考大唐的出名道士。但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因为盛唐出名的道士太多了。 “他叫李泌,是圣人都考验过的神童。张司徒在世的时候,都称其为‘小友’,以平辈交。” 李适之回答李瑄。 张司徒,即开元名相张九龄。 “父亲,这是大才啊!何不留仕他?” 李泌,盛唐之后最著名的宰相,谋士。 一个能在神仙和宰相之间,随时切换的能人。 “为父都承诺举荐其为左拾遗,他都不肯接受。他的眼里,全是长生不死之术,权势犹如浮云一般。” 李适之叹一声。 “可惜!” 现在李泌还不到出山的时候。三十岁之前的李泌,正准备着当神仙呢。 发现神仙不好当,才会降临俗世。 “孩儿如果因为上将,使父亲失去相……” “七郎不要再多说了。像此时这样,儿女在膝下承欢,何乐而不为呢!” 李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适之打断。 他的七儿,志在首席。 如果能在老迈前看到那一幕,他定可以含笑九泉。 “父亲!” 李瑄起身,来到李适之身前,双膝跪地,伏在李适之的怀中。 泪水无声无息地留下。 他感觉自己的责任更重。他必全力冲刺上将之功,然后建立更高的威望。 真真正正的宰天下! 李适之抚摸着李瑄的头发,父子不言,却胜似千言万语。 寒夜间自有温暖。 看蜡炬成灰,听更漏声残。 …… (本章完) 第八十二章 灵翠楼宰相之子再斗殴 翌日清晨。 李瑄一大早就在后花园舞动长槊,和往常那般。 经过实战,李瑄运槊时更简洁,却次次有杀机。 舞完槊,李瑄回房中写字。 在军营中,李瑄时常练字,现在写字虽无法进士们比,也算正常水平。 霜儿一直在李瑄旁边,为李瑄磨墨,展字。 还没写两幅,外面有一阵嘈杂。 “郎君,是四娘和她的朋友。” 霜儿出去看一下后,回来向李瑄说道。 李瑄还纳闷李玉莹搞什么呢,出去一看。 好家伙。 全是一群十来岁的小女孩,最多不过十六岁的少女。 最起码有上百个。 她们都穿着五颜六色的襦裙、披画帛,有的画上明媚的妆容。 这些全是士族之女,或者权贵之女。 “七兄,我带朋友来看你。” 李玉莹跳起来,指着外面一百多个“朋友”。 李瑄一把将李玉莹拉进屋:“七兄有很多事情要做,你带她们,不是来烦我的吗?” “是阿爷让我带进来的,好像说你要看上哪个,就去提亲。” 李玉莹冤枉啊。 她是有些朋友,但没有这么多。 李瑄听到这句话,无话可说。 男子十五岁成家。但李瑄觉得他没必要如此。 他现在以成大事为主。 “五兄都未婚娶,我着什么急啊!玉莹将她们带走。”李瑄搪塞过去。 “她们都进左相府了,是来见七兄一面。七兄一言不发,将她们赶出去,是不是太没风度了!” 李玉莹不当这种恶人。 李瑄无奈,只能亲自出马。 本来身为三品官吏,李瑄是有威严的,但李瑄太年轻,不像那些长着胡子的官吏,让少年少女难以接近。 “雪满弓刀,李将军。” 李瑄一出房屋,大胆奔放的士女们都围上来。 她们看着李瑄,眼睛像是冒出小星星一样。 长安再也没有像李瑄这样年轻的大才子,又身穿紫衣的将军。 李瑄的名气,直追王维。 王维吸引贵妇和深闺怨妇。 在英武、风度方面,李瑄更受少女们的追捧。 李瑄在这方面不善言辞,只能问她们是哪家的。 她们一个个自我介绍,全是士、贵,甚至还有不少李姓。 按唐制,同姓不得婚配,李瑄不知道她们来凑什么热闹。 最终李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些士女打发走。 他称自己要去高力士府,士女们见她们心中的李郎有重要事,也没缠着,失落离去。 高力士今日在兴宁坊的宅子中。 和高力士搞好关系,再以高力士牵线,打好与杨玉环的关系,关键时刻他们只要帮李瑄说一句话,李瑄就能化险为夷。最起码李隆基会给李瑄解释的机会。 安禄山就是例子,把杨玉环哄得开心。哪怕有人说安禄山要谋反,李隆基的第一反应,是先杀告安禄山谋反的人。 …… “七郎啊!圣人已经下令在工部建立印刷坊。主要经文、典籍,刻雕版兴雕版印刷。现已烧制大量泥活字,活字印刷用以印刷非常用书籍。” 高力士在他的后院搞起这些,他让李瑄看他摆弄活字印刷。 有活字印刷,临时的告示,很快就能拓印成千上万份,非常方便。 李隆基见识到这种速度,想到能将自己的“文治”再推向一座高峰,所以大力提倡。 当发现高力士有这样的才华后,对高力士更加宠信。 长安的文人得知高力士发展印刷术,还搞出活字印刷,纷纷赞扬高翁的贤明。 这让高力士心中对李瑄很感激。 只要能将印刷术布置到郡县,他必青史流芳。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换作是我,一定不如高翁细致。”李瑄对高力士拍马屁。 “七郎,我们这么亲近。在府上就不要说这些了。” 高力士拉着李瑄的手,他天天听别人拍他马屁,早听腻了。他不想李瑄也这样。要不是李瑄年纪小,他都打算与李瑄拜把子呢。 “高翁,我在边塞的时候,从胡人手中得一种大唐没有水果。由于来自西域,我称它为西瓜,它熟了以后,吃起来甜脆爽,如果先以冰存之,再加以糖,绝对是夏日的美味。我现在将种子带回来,希望高翁能种在兴庆宫中,夏日时为圣人和玉环娘子解渴。” 李瑄笑了一句,看来高力士真的将他当成晚辈了。他趁机将西瓜种子拿出,又把种西瓜,以及西瓜熟了以后的注意事项,用小本子写下。 皇宫有冰窖,皇帝和妃子每年夏天要用巨量的冰块。 西瓜冷藏后是最爽口的。 这种西瓜虽然对李瑄来说不甜,但胜在水份多,有浓厚的西瓜香味,再加点糖就甜了。 李瑄前世小时候,经常在西瓜里加糖。 “别的大臣,都托我向宫中送珍珠、美玉、奇石、奇物,总之就是珍贵华丽,七郎竟这么朴素吗?” 高力士觉得新奇,故而一问。 “我擒拿乌苏米施可汗的时候,获得的奇珍异宝一袋又一袋。但那是国家的财物,我自然不能取走一粒。圣人赏赐的黄金与绢,又不是稀奇之物,玉环娘子也不缺这些。这些没什么价值的西瓜,只是我的一点心意。但我相信我的西瓜,能让圣人和玉环娘子一笑。”李瑄委婉而中肯地说道。 “七郎有心!届时我也看看这从没见过的瓜果。” 高力士赞叹李瑄的品性。 得知高力士下午要回宫时,李瑄告辞。 他路过信安王府的时候,看到大门紧闭。 信安王府的牌匾已经不在。 在李瑄出征突厥的时候,十月初三那天,信安王李祎病逝。 李隆基痛惜,追赠太尉。 李祎的儿子李峘、李岘等,皆搬离兴宁坊。 李瑄下马对昔日的信安王府微微一礼,返回平康坊。 信安王留下的《行军录》李瑄已经看过好几遍,他很快就会用到。 …… “大兄,伱知道李太白在哪吗?为何那天早朝时没见?” 回到左相府,李瑄问李霅。 按照时间线,李白还不到被“赐金放还”的时候。 “那个爱喝酒的李太白,看谁都不顺眼,还总是写诗嘲讽权贵。七郎看他最近写的《玉壶吟》:三杯拂剑舞秋月,忽然高咏涕泗涟……君王虽爱蛾眉好,无奈宫中妒杀人。” 李霅找出一张纸,将李白的诗递给李瑄。 李瑄轻声一字一顿地念出来。 字里行间,感觉到李白的孤独与抑郁。 “有时候圣人召见,他却跑到长安的酒肆喝得酩酊大醉。一次两次还好,总是这样,圣人也不耐烦。现在翰林待诏该干的事都不让李太白干。去长乐坊的酒肆一家一家找,总能找到李太白。” 看李瑄念完,李霅又将他知晓的告诉李瑄。 七弟与李白友好,李霅没有和其他人一样,排挤李白。 他打心底的认为李白不适合官场的尔虞我诈。 “天才李太白。” 李瑄只是说出这几个字。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别具一格的个性,也是李白受世人推崇的原因。 没有人能强行去改变他。 李白是翰林待诏,实际上这也是一个差遣官,没有品级。李白又没有散官、爵位标榜身份。 等于说李白一旦失去李隆基的信任,谁都能捶他一下。 “天才还是我家七郎。” 李霅认为李瑄才过李白,其他方面更没得比。 “我并不是。”李瑄微微摇头。 就在李霅还要说一句时,一名奴仆进行禀告:“大郎、七郎,五郎在灵翠楼和李屹打起来了。” “嘭!” “什么?再说一遍!” 李霅拍桌而起。 李瑄无语,这是他干过的事情啊! 主人公怎么还是李屹。 现在李瑄明白在青楼打架,对李适之影响多大。 简直是把李适之的老脸往地上摩擦。 “大郎,五郎和李屹因女人打起来了。”奴仆战战兢兢地重复一遍。 “这个混账,回来非抽他一顿不可。” 李霅怒不可遏。 这和李瑄当初,是两种性质。 当初李瑄去青楼是救霜儿,虽影响不好,李霅是赞成的。 现李瑄声望长安,人们不仅不拿这件事调侃,反而赞扬李瑄真性情、不畏右相。 李琅则是因为女人争风吃醋打起来。这让父亲的脸往哪搁? “七郎,我们去看看。” 李霅叫上李瑄,去收拾不成器的李琅。 李适之被汝阳王邀请去饮酒,不在家中。 …… 灵翠楼。 “放开我,我要跟这狗东西单打独斗。” 一座精美的阁楼外,衣着凌乱的李琅大喊大叫。 奴仆们紧抱着李琅,不敢松手。 “你们给我上,打死他我负责。” 李屹还是老德性,被奴仆拉着,也在叫嚣。 他让自己的狐朋狗友去揍李琅。 但狐朋狗友们有顾忌,因为左相家的七郎归来。 据说李七郎在战场上杀人就像击鸡一样,杀死的胡人能让渭水断流。 更有雪满弓刀的传说。 而且李七郎是左千牛卫将军,身份比他们老子都高。 灵翠楼的管事慕三娘只能两头跑着劝架,焦头烂额。 以前是右相一手遮天,现在左相也强势无比。 左相家七郎是长安人尽皆知的少年英雄,圣人更直言是他霍去病。 得罪哪一边都要倒霉! 多谢戴羽彤大佬的打赏,多谢各位读者老爷的订阅,月票,推荐票。 (本章完) 第八十三章 长离 在李琅和李屹还在上头争吵的时候,左相府和右相府的人同时来到灵翠楼外。 右相府来的是李岫,此时他也是怒气冲冲。 这样的事情,肯定不能让李林甫出面。 一年之间,他第二次因此来青楼。 “李监。” 李霅与李岫相遇,碍于颜面,向李岫执礼。 “李将军,李少卿。” 李瑄的官职更大,李岫也必须向李瑄行礼。 不过他们并没有多说话。 得知大人物前来,慕三娘连忙出来迎接:“拜见李将军,李监,李少卿。” 昔日李瑄来灵翠楼的时候,俊逸中带着青涩。 再见已是威名赫赫的将军,身上的气质也迥然不同。 一袭圆领长袍,像收鞘的宝剑一样,不再锋芒毕露。 “为什么总在你们灵翠楼发生这样的事情?” 李岫倒没客气,向慕三娘质问道。 “李监恕罪。” 慕三娘有苦说不出。 普通的士人她不放心眼中,但李屹、李琅之辈都不是善茬,她若多事,连她一起打。 “先带我们过去吧!” 李瑄没有那么盛气凌人,发生冲突总是有原因的。 “诸君请!” 慕三娘松一口气,带李瑄等人到争端之地。 还未到仪门,就听到各种谩骂争吵。 当李屹和李琅看到进来的人后,骂声戛然而止。 家主不在,一家长子,代家主之权。 李屹怕李岫,李琅怕李霅,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啪啪……” 李岫上前就是两巴掌。 上次李屹是横着出去的,李岫没有忍心教训。 这次他不再手软,一定让李屹长长记性,以免日后为家族带来灾祸。 “大兄……是李琅这兵痞先动手。” 李屹捂着脸,不敢相信大兄会打他,一时懵了。 “右相是百官之首,右相的儿子,亦当天下的表率。在烟花柳巷斗殴,谁先动手很重要吗?” 李岫不听李屹的解释:“啪啪!” 又是两巴掌甩出去,打得李屹眼冒金星。 “五郎,因何事?当众解释清楚。” 李霅虽想教训李琅,但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要给李琅留点面子。 他想要了解事情的经过,看他们左相府是否是无理取闹的过错一方。 周边这么多达官贵人围观,事情很快就会传遍长安。 挑事的一方,将来会更加难堪。 不得已怒之,会挽回一些颜面。 以李霅对李琅的了解,绝对不会故意寻衅滋事,大打出手。 “大兄,李屹威胁离娘委身于他,我看不惯他,自然要教训他一顿。” 李琅扬起脖子,他虽然怕李霅,但他觉得自己做得没错。 要不是他兄弟们不在,今天非把李屹脑壳敲烂。 “灵翠楼还有逼良为娼吗?” 李瑄抓住这一点问道。 “将军岂能,长离挂籍于教坊,入乐籍。”慕三娘连忙解释。 意思是那叫长离的女子为官妓。 平康坊的妓女除了私妓以后,还有一部分教坊女子,她们色艺双绝,一般都是权贵们的玩物。 而乐籍,也是贱籍的一种,是罪臣、罪民、战俘等的妻女及其后代籍入专门的名册,迫使之世代从乐,几乎与奴婢无异。 宫廷、教坊、贵族、官府、军旅、青楼、郡县,乐籍的足迹几乎遍布天下。 “那是何故?” 李瑄不明白李琅在搞什么。 “长离洁身自好,不委身于人。只以舞乐,愿者听闻。”慕三娘向李瑄解释。 灵翠楼虽是她建立,但和教坊是分不开的。她被教坊任为“都知”,用以管理灵翠楼的官妓与私妓。 区别就是私妓她可以做主赠卖,甚至还可以强迫她们。 官妓她不能卖,只能以假母身份管理、教导。 长离八岁时,就被慕三娘在教坊中选中,带到灵翠楼悉心培养诗文才气,学习歌舞乐器。 九年时间,长离就琴棋书画俱精。慕三娘目的是让长离为她带来巨大利益。 事实上,自一个月前长离正式入灵翠楼以来,许多王公子弟一见如痴,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她的名气逐渐响亮,吸引着权贵们一睹芳容。 如长离这种色艺无双,才貌双绝的女子,很容易嫁给权贵为妾。真正的权贵,可以将长离从“乐籍”中脱离。 所以慕三娘赞成长离卖艺不卖身,因为这能钓更多权贵到来。 慕三娘是过来人,明白男人的占有欲。许多权贵告知她要纳长离为妾,都被她搪塞。 因为慕三娘的野心是平康坊那两位有权势的家族。 在她刻意引导下,果然吸引到李屹和李琅。 她以为长离会在他们之中选择一个,但长离谁都不选,让慕三娘很生气。 果然,没过多久就发生这样的事情。 李屹横行霸道,见长离几次三番不给面子,直接出言威胁,连带慕三娘一起辱骂。 正好李琅到来,得知此事后。要求穆三娘将长离交给他。然后李屹就骂李琅兵痞,李琅被激怒,率先出手一拳打在李屹脸上。 李屹的狐朋狗友在其他阁楼饮酒,等他们发现的时候,两人已经被奴仆们拉住。 李瑄没有再接慕三娘的话。 如果私妓就算了。 乐籍从小破家,入贱籍,无命运! 虽能成为贵族侍妾,但这个时代的权贵,包括文人都有很不好的习惯。就是自己妾室、歌妓玩腻后,会赠送给其他人。 即便如此,妓女一般都会委身,若被达官贵人看重,哪怕是一时风光。 “你就为这些事,与李屹起冲突吗?” 李霅顿时觉得李琅没事找事。 再怎么说是青楼女子,难道还想纳入相府吗? 父亲最反感这种事情,哪怕是妾都不行。 “大兄不能这么说,李屹为得一青楼女子,竟还要用威胁。家风如此,这行事风格太像了。” 李瑄劝说李霅一句。 还不忘暗示李屹是废物,并指桑骂槐。 李琅听后很高兴,还是七郎关心他这个兄长。 “李瑄,你不要太嚣张了。” 李屹一听顿时火大,他又想起一些不美好的回忆。 “李瑄是伱能叫的吗?连你兄长都要称我一句将军。” 李瑄不屑地道。 李屹就算以门荫入仕也不被他放在眼里。李林甫那么多儿子,史载的就那几个。 其他的都是酒囊饭袋,即便入朝堂,也是站在最后排,几年都不一定会在朝堂说出一句话。 “啪……” 李岫反手又是一巴掌,并向奴仆们下令:“将八郎带回去!” 他觉得自己颜面扫地。 正如李瑄所说,对一个青楼女子都要威胁,传出去让人笑掉大牙。 李屹不敢再说话,只能被奴仆们夹着离开,他看李瑄时恨意愈发浓烈…… 李岫并未离开,他对慕三娘道:“去将那长离叫来,我倒要看看她怎么个自命清高,连我家八郎都看不上。” 前几天,李屹向他说过要纳一青楼女子为妾,却遭青楼女子拒绝,李屹请他帮忙将其从教坊乐籍中脱离归入右相府,但他没有答应。 他当时应该同意,就不会再有这样难堪的事情。 “妾身在此!” 李岫话落,一名女子款款而来。 她穿着淡青色的襦裙,梳着云鬟。柳叶弯眉,眼眸如星,肌肤如雪一般,身材玲珑动人。 她像是一轮明月一样,清寒中让人感觉到到温暖。 又像是带来和煦春风,抚人之面。 她气质婉约,又如空谷幽兰一样,芳香萦绕在众人鼻间。 但她看起来又很柔弱,仿佛会被一阵轻风吹倒一样。 这种我见犹怜的气质,令让在场的每一个男子心动。 包括李瑄,也觉得很惊艳。 “李监请问。” 见李岫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长离提醒他一句。 “为什么看不上我家八郎,你不知道他是右相之子吗?” 意识到自己失态,为掩饰自己尴尬,李岫恢复严厉的语气质问。 “妾身卑微,只是卖技艺之人,怎敢无视王公?不愿为他之妾,又怎能强迫。” 长离反驳李岫。谁都知道李屹的恶名,动辄打骂人。 “贱籍能自己决定命运吗?”李岫就这一点说事。 权贵随便操弄奴婢的命运,哪怕是教坊乐籍。 李岫随便知会一声,长离就会被调到右相府。 “不能!德行、才华、能力如果都不具备,那我就如我的瑶琴一样弦断。” 长离果决地说道。 这句话令人赞叹,也让如李琅这样的纨绔子弟羞愧。 李琅在思考这三者哪一样与自己沾边。 令他悲伤的是,好像没有。 “李监。大丈夫何必强迫于人?李八郎朽木不可雕也,长安的权贵谁不清楚?有这时间,还不如去教教李八郎如何为人,如何做事,如何提升自己。” 李瑄见李岫咄咄相逼,沉声提醒他一句。 现场一时很安静。 这是在教训李岫啊! “告辞!” 李岫想说什么,但最终只吐出这两个字。 他不是李屹。李瑄的地位比他更高,名声更是碾压他。 他不能当面与李瑄起冲突。 长离之事,等回相府再考虑。 慕三娘见李岫离开,向李瑄、李霅躬身一礼后,一路追出去,连连致歉。 “离娘,李屹这……” 李琅趁此时机,又向长离靠过去,但却被李霅一声喝断:“五郎!” 李琅身体一颤,立刻回到李霅身边。 就在他们也要离开的时候,长离突然道:“李将军且慢。” (本章完) 第八十四章 美人爱英雄 “何事?” 李瑄回望长离。 “请李将军入阁,妾身为李将军弹奏一曲。” 长离向李瑄一礼后,轻声细语地说道。 李瑄脸一黑。 他五兄貌似看上长离,而且李琅还在他身边站着,这不是破坏他们兄弟的关系吗! 李琅的心里这一刻确实很酸。 不过想一想就释然了,七郎是天下英雄,又是大才子。 未及冠已经三品官职,和爵位一样非蒙荫而来,是自己获取。 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羽林禁军队头,即便将来以门荫升职,也最多为郎将。 “算了,我非雅人,音律粗浅。” 李瑄婉言拒绝道。 “李将军才华长安皆知,怎么会是粗人呢。” 长离说着,竟慢慢走到李瑄面前,并将娇躯凑到李瑄身边,在李瑄耳边说一句话。 一股清香扑鼻,李瑄本想推开她,但她的一句话,让李瑄将抬起的手放下。 面容变得十分凝重。 而这一刻,李琅心都要碎了。 她的离娘啊! “大兄,五兄,你们先回去。” 李瑄向李霅和李琅说一句。 “早点回来。” 李霅拍了拍李瑄肩膀,换成李瑄这样,他却不好说什么。 “七郎,为兄不如你,美人配英雄啊。” 李琅很伤心地说出这句话。 倒不是喜欢长离,他也才见过长离几面。作为一名青楼常客,懂得都懂。 李瑄的亲卫留下,守在一旁。 慕三娘回来后得知李瑄应长离之邀入阁后,欣喜若狂。 相比于李屹、李琅这两个纨绔子弟,李瑄是真正的大人物,而且还是有可能出将入相的存在。 如果长离被李瑄看上,纳为妾室,她们灵翠楼必能将南曲其他的青楼彻底压制。 …… 长离在灵翠楼单独一阁,还有婢女侍奉。 阁楼在灵翠楼的池塘最西侧,为三层小楼,还有小院围着,院中种有多种花树。 长离请李瑄入二楼,这是一个类似于宴厅一样的布置,有如琉璃般的屏风,精致的桌台瓷器。还摆放着箜篌、琴、琵琶、笛子等乐器。 “将军请坐,妾身为将军备茶。” 长离将李瑄引至一张矮桌前。 她准备亲自为李瑄煮茶。 她将精致的小炉火打开,往茶壶中加水。然后素手选茶叶,十分耐心。 李瑄看她一步步地完成煮茶步骤,静静观赏,一言不发。 直到茶香四溢,长离才提起茶壶,将茶水倒入茶杯中,双手奉上:“将军请用茶,您想听什么曲子。” “随意!” 李瑄没有心急去询问。 长离浅浅一笑,微微一礼后,来到距离李瑄数步外的箜篌旁。 她竖抱箜篌,纤纤玉手触弦后,刹那用力迅速放松,悦耳的音符飘出。随着她熟练拨动,转换成悠扬的曲调,她弹奏的时候,柔情似水的目光游移在李瑄身上。 独特的音律,让李瑄清奇。 铮铮琮琮的声音,如一泓清水,无比纯净,似乎令他置身于大自然中的鸟语花香中。 在情到深处,又非常缠绵,动人心弦。 这是独属于大唐的音律,不似筝的清脆,不似琵琶的激烈,有的只是温婉,抚慰人心灵的醉。 此时此刻,许多焦虑,都被李瑄抛之脑后,静静感受…… “蝶恋花,好曲……” 曲毕,李瑄抚掌。 李瑄刚好知道此曲。 此时李瑄在思考,如果让“宋词”出现,就必须自己以“宋词”创造曲,创造体裁格式。 当今大唐的名曲,与后世宋代的曲有极大的区别。 所以在音律上,李瑄还要下苦功夫。 “将军还是通音律的。” 长离并未再弹奏,她来到李瑄对面坐下。 “皮毛而已。” 李瑄笑一笑。 “我听一个姐妹说,大理寺少卿杨璹在她那里喝酒,醉后说他要将左相灌醉,到圣人面前诬告左相。他扬言他一句话可以让左相罢相。” 长离很灵慧,没有再去磨李瑄的耐心,将她知道的告诉李瑄。 “一句话让我父亲罢相,杨璹有些狂妄了。” 李瑄眼眸微动。 杨璹要先将父亲灌醉,然后到李隆基面前诬告父亲。 什么样的话,可以直接让李适之失去相位? “或许是酒后戏言。” 长离感激李瑄刚才为她说话,所以将这些告诉李瑄。 “酒后戏言!” 李瑄抓住这个词。 对普通人来说,有可能是酒后戏言。 但对李隆基来说,绝对不是。帝王行事,不需要证据。 难道是? 李瑄突然想起父亲是李承乾的孙子。 假如父亲喝醉的时候,表达一下李承乾可惜没继位的话,再说一些类似于昨晚他和父亲谈论的“父相子将”。 李适之醉酒肯定不会说这些,不过不要紧,杨璹如果趁李适之未醒,直接去皇宫告密。 等李适之一脸蒙蔽的进宫,在质问下,肯定会说自己是“酒后失言”。 那李适之的相位就到头了,李瑄也要被牵连。 李隆基眼睁睁的看着张柬之发动神龙政变,将他祖母武则天赶下台;又看着景龙政变,诛杀武三思。 然后李隆基亲自策划唐隆政变,和太平公主联合,干掉韦后和其党羽,扶自己父亲登上皇位。 最后又发动先天政变,诛杀太平公主,坐稳皇位。 一个靠政变起家的皇帝,没有疑心病是不可能的。 酒后失言。能比得上一日杀三子吗? 李瑄都不相信杨璹是酒后失言,更别说李隆基了。 逻辑一理清后,李瑄越想越觉得是这样。 因为这就是一条除去李适之的绝佳妙计。 杨璹仅仅是大理寺少卿,有必要陷害宰相吗? 很明显,还有幕后黑手! “这件事情有几个人知道?”李瑄郑重地问长离。 看《资治通鉴》,开元天宝年间,有太多因为泄露消息,酿成灾祸的事情。 “她肯定不止告诉我一个人。” 长离回复道。 意思是那名妓女口风不严。 “唉!一件事有两个人知晓,就不再是秘密。” 李瑄感叹不已。 本来是李适之要喝酒误事。 现在杨璹倒是先醉误事。 李瑄告诫自己,以后哪怕薄人面子,也不能喝醉,适可而止,让自己清醒。 “多谢娘子告知,在下告辞!” 李瑄起身向长离告退。 对这条关乎命运的线索,李瑄很感激。 “将军慢走!” 长离送李瑄出阁楼,并目视李瑄离开。 和李琅、李屹,以及其他权贵相比,李瑄就像是古代的君子,不愧是名动长安的少年英雄、大才子。 可是她只是一个贱籍之人。 “李将军……” 见李瑄带着亲卫离开,等候已久的慕三娘上前赔笑。 “她不喜欢的事情,不要强迫。如果有权贵想要不讲规矩,让他到左相府门前看看立的戟是否倒下!” 李瑄只是撂下这句话,径直离开。 “遵命!” 慕三娘欣喜不已,以为李瑄看上长离了。 大唐三品官以上,会在家门口立长戟一支,表示此家门楣尊贵,有三品紫衣。 左相府门前,现立有两支长戟。 这是在告诉慕三娘,只要左相府不倒,就会庇护长离。 如果是李琅说这番话,慕三娘肯定当放屁。但李瑄不同,他本身就是那支长戟。 …… “七郎这么快就回来了?” 李霅见李瑄回来后打招呼,算算时间,也没多久。 “也就听一曲而已,五兄呢?” 李瑄问李霅。 “正在前厅跪着,等父亲回来责罚。” 李霅向李瑄回答道。 “不用惩罚五兄,他并没有做错什么。相反,我还因此得知一件大事。” 李瑄却说此时就此揭过。 “什么大事?” 李霅下意识问。 “等父亲回来再说。”李瑄没有立刻道名。 “我是酒囊饭袋,我没用……” 前厅中,李琅跪在地上,自己在抽打自己,很是懊悔一样。 更恨自己文不成武不就,不是带着他那帮兄弟吃喝玩乐,就是玩女人。 连青楼女子都看德、才与能力,若非是李适之的儿子,他连平民百姓都不如。 “五兄,你这是干嘛……” 李瑄抓住李琅的手臂。 “兄一无是处,以后决心改过自新,学习经典。如果再去青楼,我就自己把自己的手砍下来。” 李琅像是大彻大悟一样,以后要读书,考取功名。并且立下狠誓。 最起码他要像四兄一样,明经及第。 别看他现在是羽林卫的队头,但他知道自己不是上战场的料。 像七郎一样战场上取军功,怕是到死都没机会。 权贵子弟,没几个和李瑄一样真刀真枪干。 “走错道路而知道回头,是古代圣人都会赞许的事情。历史上这样的例子很多。一年前我在干什么,现在又居何位?这就是努力的结果。” 李瑄向李琅宽慰道。 “七郎在大海的彼岸,为兄只能望洋兴叹。此生能有七郎一成的尊荣,已是幸事。” 李琅有自知之明,不敢与李瑄相比较。 虽然李瑄很励志,但那是玩命的事情。 日落黄昏,李适之拉着脸回来。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他在汝阳王府,就听到李琅在青楼打架的消息。这让他在汝阳王面前很没面子。 李适之气冲冲地回来,正准备找李琅算账,却被李瑄拉到前厅。 看到李瑄,李适之和颜悦色许多。 前厅内,只有李瑄、李适之和李霅父子三人,奴婢一律退下。 还有一大更晚一点,不用等。 (本章完) 第八十五章 李适之的“罗钳吉网” “父亲,大理寺少卿杨璹你可熟识?” 李瑄率先向李适之问道。 “杨九能力很不错,许多积压的案子被他处理得很完美。” 李适之说起杨九一脸欣赏。都论族中排行称呼了,可见关系相当亲密。 “杨璹和父亲一直都这么友好吗?” 李瑄又问道。 “不……杨九是最近才和为父志同道合。他还是官吏中出了名的品美酒高手。”李适之不知李瑄为何这么问,但他知道爱子应该是发现哪里不对,所以老老实实地回答。 “父亲有和他喝过酒吗?”李瑄最后问出关键的一点。 “他身份不够。不过他多次向我提及家中有极品的新丰美酒,请我去品尝!我承诺有时间会去一次。”李适之想了一下,向李瑄说道。 “杨璹真有问题啊!” 李瑄听到杨璹勾引李适之去喝酒,就知道他绝对不对劲。 “七郎此话怎讲?” 李适之赶忙问。李瑄的智慧他是知道的。 李瑄将灵翠楼中,杨璹的醉话告知李适之。 同时,也将他的分析,说给李适之和李霅二人听。 “这……杨璹心机如此之深。” 李适之听后不寒而栗。 如果杨璹在他喝醉的时候,入宫诬告。 李隆基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想到谋反。 等李隆基召他的时候,他不会一口否认。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一定会说那是酒后戏言,请求宽恕。 那时候就什么都晚了。 作为臣子,李适之知道李隆基会将这种动摇他皇位的话当真。 届时别说他无法全身而退,连爱子的前途也会尽毁。 “杨璹在任大理寺少卿前,一向低调。父亲与他没有仇怨。杨璹背后一定是李林甫。”李霅心中后怕。 这么看来,五郎这次架打得不错,相比于这巨大的阴谋,面子都显得微不足道。 “也只有这个老贼能想出如此阴险歹毒的计策。”李适之也认定是李林甫所为。 “七郎觉得如何去做?”李适之又问李瑄。 这种事情不好上奏皇帝,也不能上奏皇帝。 “孩儿从军前在渭水桥边劝说父亲少喝酒。只要宰相时时刻刻保住清醒,类似的阴谋诡计不能把父亲怎么样。” “至于杨璹,他将这么大的秘密泄露出去,李林甫若知道,一定不会放过他。明日父亲将杨璹请入左相府,效仿来俊臣对付周兴一样,请君入瓮,威逼利诱,让他彻底投靠父亲,说不定他还掌握了李林甫的把柄。” 李瑄思来想去后,向李适之建议道。 杨璹明显是李适之的暗棋,能被李林甫所信任,又身居大理寺少卿这样的重要位置,很可能握有李林甫的把柄。 “好,为父就这么去安排。” 李适之对李瑄言听计从。同时下定决心,以后不论和谁饮酒,点到为止。 有这么一出,李适之没有心思去计较李琅灵翠楼打架一事。 …… 离过元正还有两日。 杨璹正在家中准备过年事宜,奴仆前来通报:“杨少卿,左相有请。” “不知左相叫我所为何事?” 杨璹心有疑虑,以他的品秩,李适之竟会请他。 “左相想饮酒,觉得和别人都不痛快。特让你带着新丰美酒前去。” 奴仆传话道。 “如此,我马上就到。” 杨璹不再多想,他多次向李适之提醒自己有极品的新丰美酒。 李适之嗜酒如命,能想起他倒也正常。 那位没下达命令,他不能轻举妄动。 不过这正是和李适之关系再进一步的机会。 将一坛新丰美酒放到马车上,从崇仁坊到平康坊,用了不到两刻钟时间。 “杨九,你总是说自己有极品新丰美酒,弄得本相食不甘味,快将好酒拿出来。” 李适之一如之前一样亲密,并亲自到左相府门口迎接。 “相公您能在这元正之前召我饮酒,下官倍感荣幸。这次的美酒,绝对不会让您失望。” 杨璹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然后亲自从车上,抱下酒坛。 李适之吩咐仆人接过酒坛,还不忘打开酒坛盖子闻一下:“香!长乐坊和东西两市,都不一定有这样的好酒。” “此酒为精品之物酿造,下官家中还有不少,只要左相一句话,随时带来饮用。”杨璹向李适之说道。 “好,好!” 李适之连连道好,拉着杨璹的手,进入左相府。 进入仪门的时候,李适之的五个儿子,李霅、李琦、李季卿、李琅、李瑄,一字排开地站着。 “见过杨少卿。” 他们一起向杨璹拜道。 “李将军不必如此啊!” 其他人拜见他是出于礼仪。 但李瑄拜见他,着实有点不应该,毕竟李瑄官职高他一级,所以赶紧向李瑄回礼。 “今日我不是以千牛卫将军的官职见礼杨少卿,而是以晚辈的身份。在左相府,您是大人的同僚,永远大我一辈。”李瑄制止杨璹回礼,说得有理有据。 “将军气度,真谓不凡。” 杨璹在心中感叹李瑄的气度。 “五郎,去接过酒。今天我们父子六人陪杨九痛饮一番,以祝元正的到来。” 说着,李霅等人拥簇着杨璹,李琅从奴仆手中抱过酒。 而后,李瑄向罗兴、薛错使个眼色,让他们站在前厅前,禁止任何人入内。 杨璹只觉得李适之待客太浓厚了,竟让五个儿子,包括左千牛卫将军,一起陪饮。 有一种他也是三品的错觉。 “哎呀!不知道左相郎君也要饮酒,我带的酒太少,我立刻让人回去取。”杨璹进入前厅后,突然拍了一下手。 “这次就算了,我左相府的酒虽次一等,但够我等尽兴。下次再叫杨九伱来,要多带几坛酒啊!” 李适之拉着杨璹,不让他回头。 “那是自然。” 杨璹笑着回应。现在是过年,李适之的儿子都在家。等过段时间,定不会如此。 “五郎,今日你给我们倒酒,作为昨日青楼斗殴的惩罚。” 李适之拍着酒坛,向李琅说道。 “是,父亲。” 李琅还以为李适之昨天会削他一顿,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过去了,倒酒还不简单吗! “相公,年少总会犯错误,那些琐事,就不要太在意了。” 杨璹以此劝慰李适之。 “杨九说的是,来来一起喝一杯。” 桌上已经备好点心、菜肴。李琅将酒坛打开,把一杯杯酒倒满。 杨璹说自己酒为上品,绝对不是胡说,李瑄从未见过这么香醇的美酒。 在这寒冬腊月,一杯酒下肚,全身温暖。 “好酒,尽兴,真尽兴啊!”李适之一口刚下肚,就端着酒杯,向杨璹道:“杨九,我们再喝一杯。” 杨璹不觉,与李适之再饮。 接下来,众人不断饮酒,虽然杨璹喝得更多,但总体还算平顺。 不一会儿,李瑄五人就轮流向杨璹敬酒,坐在一旁的李适之还时不时向他端起酒杯。 一坛酒很快就见底。 李琅去将早已准备好的荥阳春抱上来。 在大唐诸多美酒中,荥阳春最醉人。 “荥阳春,好酒!” 杨璹闻一下就道出酒的名字,卖弄道。 “闻香识酒,真谓善酒之人,我们再喝一杯。” 李适之夸赞,并举起酒杯。 杨璹干了! “身为家中长子,我要代父再敬杨少卿一杯。” 李霅接着端起酒杯。 杨璹想缓一下,又觉得李霅有道理,只能干下。 “据父亲说杨少卿断案如神,能力不亚于狄公,小侄敬佩。” 李琦端起一杯酒。 都捧上天了,杨璹必须喝下去。 “我本不善饮酒,因一向仰慕杨少卿,故多饮几杯。”李季卿不给杨璹喘息的时间,接着敬。 杨璹一听,李季卿仰慕自己,不喝还不行。 “都倒这么长时间酒了。杨少卿是客,我必须和杨少卿喝一杯。” 李琅像是忍不住一样,自己给自己倒一杯酒,敬向杨璹。 “好!” 虽然他是海量,但这样灌酒也不行啊,杨璹感觉比青楼女子还猛。 又一杯荥阳春酒下肚,杨璹感觉自己有些上头。 “杨少卿出自弘农杨氏,那是从汉代就名望天下的大族,我甚是仰慕。晚辈敬杨少卿一辈。” 李瑄随便编排一个理由,向杨璹敬道。 连祖宗都被赞扬,又是千牛卫将军敬酒,杨璹得喝。 感觉头晕晕乎乎,刚放下酒杯,准备吃点菜时,李适之将酒杯举在杨璹面前,一脸笑意。 宰相敬酒,不可不喝。 很快,醉意朦胧的杨璹来者不拒,一刻钟后,一头倒在榻上。 “杨九,杨九……快起来喝!” 李适之晃了晃杨九。 但杨九如一死猪一样,没有反应。 “杨九醉了,大郎、二郎,扶他回客房休息。” 李适之向李霅和李琦吩咐。 …… 在客房外,他们父子一直等到下午日昳的时候,李琅轻喊一声:“他好像要醒了!” 李适之换了一种脸色,与李瑄、李霅一起,冲入杨璹所在的客房中。 “这是哪?丹奴,给我倒杯水……” 杨璹悠悠转醒,还是睡眼惺忪的时候,下意识喊一声自己的爱妾。 但没有人回应…… “丹奴……” 杨璹又喊。 见还未应,杨璹睁开眼,看到的是陌生的房屋。 再看吓一大跳,左相、左千牛卫将军和卫尉少卿都站在他面前。 他这才想起来,一大早就被李适之叫到左相府喝酒。 李适之和他的一众儿子,都十分热情。 但下一刻,杨璹发现不对劲。 因为左相板着脸,像谁欠他钱一样,和喝酒的时候判若两人。 “杨璹,我如此信任你。今日来左相府,我让五个儿子都来陪你喝酒,没想到你竟然……” 李适之突然大喝一声,指着杨璹,痛心疾首。 懵逼的杨璹大脑一片空白,他连鞋子都不顾穿,立刻下床:“相公,发生什么了,下官不知情啊!” “父亲,枉你一片心意,还想将他提拔为大理寺卿。干脆直接上奏圣人,他所犯下的罪行,足够夷灭三族。” 李瑄冷哼一声,向李适之说道。 “下官……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 杨璹一听要被夷灭三族,更加害怕。 “你醉后说些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吗?” 李适之向杨璹质问道。 “下官……不知……人常道酒后戏言,岂能当真!” 杨璹心中咯噔一跳,他的醉意全无。 他心想难道醉酒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那就让圣人分辨是真是假。七郎重复一下杨璹酒后的话!” 李适之把接下来的言辞交给李瑄。 “杨少卿。你酒后说要将我父亲灌醉,然后告知圣人我父亲醉言‘可惜祖父未是皇帝,不然我就是圣人’、‘儿为边将,父为宰相,非无机会’。待我父亲被羽林卫强行带入皇宫,必言酒后戏言,百口莫辩!” 李瑄沉声,一字一句地向杨璹说道。 这一瞬,杨璹瞪大眼睛,犹如五雷轰顶一般,僵立在原地! 这…… 这几乎是他与李林甫计策的原话。 从头到尾,事情只有李林甫和他知晓。 连李林甫最亲近的儿子都不知。 “还不止这些,杨少卿还说出许多大逆不道的话,连右相都被牵连其中。父亲,将他送到兴庆宫,让他在皇帝面前狡辩。” 李瑄话语隐晦又有深意,并向李适之说道。 “杨九,念我们同僚一场。我会向陛下求情,只你一人死,家人充为奴婢。” 父子俩一唱一和,李适之又去充好人。 “相公饶命啊!求您放过我,不要告诉圣人,以后我必唯您马首是瞻。” 杨璹心态崩溃,他跪在李适之面前,抱住李适之的大腿,苦苦哀求。 不说他可能泄露的秘密,和他贪污腐败的事情。 只是泄露李林甫大计一条,李林甫就不可能放过他。 李林甫在偃月堂中绞尽脑汁,才想出这个阴险歹毒的计策,现在却被他酒后吐露。 他还有活路吗? 现在唯有投靠李适之,以保全自己,保全家人。 “这条歹计出自李林甫吧!如此向我痛下杀手,我能忍吗?如果杨九你能想出对付李林甫的计谋,你梦中的话,我会烂在肚子里,既往不咎!” 李适之言语一转,格外开恩。 “下官有江南诸道采访使贿赂吏部官吏的证据。” 抓住救命稻草,杨璹将他所知道的事情说出来,纳出投名状。 “有没有贿赂李林甫的证据?”李适之问杨璹。 “右相老奸巨猾,圣人又赏赐重大,下官也不知右相是否受贿。只知道江南的几个采访使,都是右相推荐。” 杨璹担惊受怕地说道。 “父亲,李林甫兼任吏部尚书,又提拔江南诸道采访使,有这一点就够他喝一壶了。” 李瑄向李适之耳语。 前世李适之彻底失势,就是因为兵部诸多官吏行贿事件。 史书上认为那纯粹是李林甫大兴冤狱,屈打成招。 现在李瑄的机会来了,他请李适之将罗钳吉网加在吏部和诸采访使身上。 如果办成铁案,李林甫不死也得脱层皮。 (本章完) 第八十六章 攻击李林甫 “吏部官吏和江南诸道采访使的哪些证据在你手中?” 李适之要确认能否重击吏部。 吏部为六部之首,李林甫兼吏部尚书,让其羽翼更丰满。 和上次萧炅事件不同,属下出问题,李林甫难辞其咎。 “江南诸道采访使在地方所获得的珍宝会放在长安城外的庄园中,每年末,吏部官吏就会在庄园内分赃。” 杨璹向李适之回答道。 看样子分赃时没少他。 “这么说今年已经分赃完毕?” 李适之皱眉。 无法人赃俱获,一年时间什么变数都可能发生。 “是的……” 杨璹回答道。 “你知道有哪些官吏参与分赃吗?” 李瑄向杨璹问道。 “知道一部分!其中还有大理寺的官吏。” 杨璹点头回答。 由于采访使监察地方官吏。 而地方管理的考核、升迁,归吏部。 通过采访使牵线搭桥,吏部对地方官吏进行“宽松”的考核,升迁的时候也更容易。 杨璹等大理寺官吏被牵连其中,是因为采访使还可以检查刑狱,如果有冤假错案,需要大理寺去摆平。 唐代的死刑,必须由大理寺复查审批,下发地方,才能执行。 但地方上豪强与官吏制造冤狱,往往不按照规矩行事。 而刑部在盛唐的时候权势大削,如果不加特权,连七品以上官吏,都不能审理。 刑部尚书韦坚之所以有入相之势,是因为身兼多个使职,加重权势! “父亲,立刻联系刑部韦尚书,入宫禀告圣人。待圣人同意立案,先把长安城外别墅围起来,将里面杂役仆从尽数抓获。” 李瑄则劝说李适之当机立断。 罗钳吉网能无中生有。 既有之事,支起大网,拿起大钳,还怕他们不招供吗? “杨璹,你将吏部、大理寺受贿名单写下来,待会一个个去抓。” 为了让杨璹宽心,李适之特意承诺:“伱作为证人,戴罪立功,我李适之必保你官职原封不动。圣人也喜欢迷途知返的人!” 李适之知道杨璹肯定也受贿,向杨璹许下承诺。 “谢相公!” 杨璹感激道:“我会将所受贿赂,原封不动呈交国库。” 有李适之的保证,他就放心了。只要保住性命,就算贬到地方,他也愿意。 未时四刻,李适之派人将刑部尚书韦坚请到左相府。 韦坚一手操办广运潭盛会后,被提拔为刑部尚书,是当今圣人的红人。 唐代是群相制,李林甫不想韦坚入相。但李适之希望韦坚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成为第三宰相,与他一起制衡李林甫。 韦坚看到这个机会后,立刻入兴庆宫,禀告要事。 假期时间被打扰,令李隆基很不开心。 “说吧!什么事。” 李隆基召韦坚入勤政楼。 “启禀圣人,大理寺少卿杨璹举报吏部官吏集体贪污、以权谋私,与江南、山南、淮南诸道采访使一起鱼肉百姓,搜刮民脂民膏……他们有负皇恩,使江南民声载道,臣觉得兹事体大,不得已在元正将近时打扰陛下的雅兴,请求立案查办!” 韦坚向李隆基禀告,并将杨璹悬崖勒马,认罪揭发之事,告诉李隆基。 “有这种事情?” 李隆基怒形于色。 吏部选拔官吏,为六部之首,这还得了? “大理寺少卿已告知臣,江南诸道采访使将搜刮的金银珠宝,放在长安西面的庄园内,待年末诸官吏一起分赃。” 韦坚确凿地说。 “准许立案,御史台、大理寺和刑部,三司推事,一起审理此案。将江南诸道采访使召回京城,但凡有嫌疑,绝不姑息。” 李隆基下达诏令。 御史台负责监察,刑部负责审理,大理寺负责执行。 李隆基可以向臣子赏赐万金,臣子不能受贿一两。 作为掌控欲极强的皇帝。他不允许有人在这方面唬弄他。 采访使,是为皇帝所使,他们胡作非为,不是让百姓怨恨朝廷吗? 这是李隆基心中的大忌! “臣遵旨!” 韦坚正准备退下的时候,李隆基又突然说一句:“右相兼任吏部尚书,他应该避嫌!” 意思是这大案,李林甫不能插手。 韦坚会意! 他与李林甫是亲戚。 但他妹妹又是太子妃。 太子与李林甫为死敌,他怎么能再与李林甫有联系? 皇帝会老,太子终将继位。 今蒙圣人恩宠,他当然要为自己争取入相的机会。 哪怕长安已经宵禁,韦坚依旧带着李隆基的命令,率领金吾卫到长安外杨璹指认的庄园,将里面的管事、奴役、婢女全部抓获。 现场审问后,果然有大量的财宝出入这里,还有许多达官贵人在此聚会。但官吏的身份,没有几个奴婢知道。 韦坚心中顿时有底,按照杨璹的名单抓人。 李林甫把持朝政这么多年,手下党羽众多。 特别是刑部。萧炅离开的时候,安插的亲信,还在为他效力。 这么明显的动作,自然瞒不过李林甫的双眼。 “韦坚这个白眼狼,为什么一下抓这么多吏部官吏,还未到中书门下堂通知我!” 李林甫得到消息后,在院中大发雷霆。 “大人息怒!”李岫在一旁劝李林甫消消气。 “为父是什么?以前是中书令,现在右相,在中书门下堂执政事笔!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若非刑部暗中通知,我还被蒙在鼓里。” 李林甫拍着院中的花树,自宰相来,从未有过这么被动的时刻。 他何等精明,能让首席宰相蒙在鼓里,是李隆基发话了。 敢堂而皇之的针对他,韦坚没这个能力。 匹夫李适之! 还有李瑄,自从看到李瑄回来就感觉不对劲,果然要搞事情。 和李瑄没关系,他是不信的。 “相公,吉温来了。” 奴仆通知吉温在府外等候。 “快叫吉七进来!” 李林甫赶紧传唤。 萧炅被贬后,将吉温推荐给他。 通过考验,李林甫发现吉温是大才,于是将吉温举荐为刑部员外郎。 “拜见相公!” 吉温被带入客厅后,向李林甫一礼。 “不必多礼,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李林甫开门见山地问。 “据说是大理寺少卿杨璹到左相府上负荆请罪,将自己贪污的金银财宝都上缴,并供出吏部王侍郎、崔侍郎,郎中、员外郎、诸多主事、书令史一共五十八人,大理寺官吏十人。圣人龙颜大怒,已下令召回江南东道采访使、江南西道采访使、淮南采访使、山南东道采访使、山南西道采访使。” 吉温一口气将得到的消息,道给李林甫听。 大唐自开元二十一年起,将天下分为十六道。 即京畿道、都畿道、关内道、河南道、河东道、河北道、山南东道、山南西道、淮南道、江南东道、江南西道、陇右道、河西道、剑南道、黔中道、岭南道。 每一道设采访使。此为使职差谴官,一般都资历较老的臣子担任,他们负责检查刑狱和监察地方管理,类似于汉代的刺史。 边塞的一些采访使,会由节度使兼任,有时候节度使还会再兼任度支使,使节度使集军、政、财为一身。 “杨璹,他不想活了吗?” 李林甫惊呆,杨璹是他非常信任的属下。 还是他除掉李适之的重要帮手。 通过宴会,李林甫估算出李适之的酒量不如杨璹,很容易将那匹夫灌醉。 他许诺完成此计后,令杨璹位列三品。怎么会突然间背叛他? “这五个道的采访使,皆为大人推荐。” 李岫想到至关重要的一点。 “为父知道!” 李林甫沉声说道。 江南是物产富饶之地,所以他一直想在那里扩大影响力。 比如不久前身为山南东道采访使的韩朝宗调回来后,他立刻派自己的党羽,补了山南东道采访使的缺。 采访使巡视地方,地方官吏为讨好采访使,会用美色、珠宝诱惑,那烟雨朦胧,锦绣繁华的江南,有几个能不被腐蚀? 当今的政局,早已不是开元前中期。 大唐国力在增加,但百姓却越来越贫苦,耕地也逐渐变少。 因为钱财都落到权贵手里,欲望在无限膨胀。 想蒙住李隆基的眼睛,捂住李隆基耳朵者,可不单单是李林甫一个人,而是广大的利益群体。 谁也无法遏制这种现象,皇帝只能时不时抓一批典型,以儆效尤。 “吉七,你通知那些被抓住的吏部官吏,让他们咬死不要承认。刑不上大夫,他们要是敢严刑逼供,我上奏圣人,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李林甫向吉温吩咐。 没有人敢对一大群吏部高官严刑逼供。 死不承认,或许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以他对李隆基的了解,不会一下处置那么多官吏。 “是,相公!” 吉温也很难顶,本来以为靠上李林甫要起飞,这段时间看下来,李林甫并非传说中的一手遮天。 但现在他只能靠近李林甫,去赌李林甫可以度过难关,将来再提携他一把。 “看看兴庆宫周围的这些坊间,哪个豪宅中没有金银珠宝?他李适之敢说自己干净吗?就说现在江南西道采访使齐澣,他不仅与我亲近,还与高力士有联系;还有江南东道采访使杨奇,他每年赠给诸王的珍宝难道是俸米换的吗?” 李林甫骂骂咧咧,恨得牙痒痒。 “大人,该如何?” 李岫不禁为父亲着急。 “府中珍宝,只要不是圣人的赏赐,明日全部运送到城外宅院藏起来。”李林甫向李岫嘱咐道。 他也收过不少宝贝。 右相府光奴仆、护卫、婢女有上千人,家中钱财以亿计算。 “遵命,大人。” 李岫应道。 …… 翌日。 “相公,那些吏部官吏皆不承认自己受贿。也不承认与诸采访使有联系。” 韦坚一大早顶着熊猫眼来到左相府。 御史台时不时会来监察,根本无法对这些官吏用刑,哪怕是最低等的八九品小吏。 现在御史大夫为王忠嗣摄,王忠嗣在外,以御史中丞杨慎矜判事。 杨慎矜虽然未依附李林甫,但杨慎矜的官职为李林甫所升。所以杨慎矜保持中立,呈观察态度。 也就是御史台既不帮助李适之和韦坚,也不对付李林甫。 “让庄园内的奴仆指认去过那里的官吏。” 李适之向韦坚说道。 “他们都是奴仆,人微言轻,而且给出的回复不肯定。如果吏部官吏没有签字画押,圣人不会认可。” 韦坚向李适之回道。 连家中的宝贝,都说是自己的祖上传下来的。像是统一口径一样。 身为刑部尚书,韦坚自然知道刑部布满李林甫的眼线。 “七郎!” 李适之将正练写字的李瑄叫过来。 “见过韦尚书。” 李瑄向韦坚行礼。 “李将军英俊,可有办法吗?” 韦坚知道李瑄是个麒麟儿,除勇武外,还有智计。 “刑部中不老实的人太多。韦尚书有无信得过的心腹?” 李瑄对韦坚问道。 “有!” 韦坚好歹当了半年的刑部尚书,笼络一批心腹。 李瑄向韦坚耳语几句,最后说道:“按照我的说法,必让吏部官吏老老实实签字画押。” 他将史书上吉温的阴险办法告诉韦坚。 韦坚眼睛一亮,立刻告辞前往刑部。 …… 六十多名吏部、大理寺官吏,包括两名吏部侍郎,全部被韦坚换到一所新的院子关起来。 院子中,除了刑部的卫士,就只剩下韦坚的亲信。 大理寺卿李道邃是清流一派,厌恶李林甫专,即便有他的佐吏,也未干扰韦坚。 韦坚和李适之承诺不牵连到他。 御史中丞杨慎矜过问,却被韦坚信誓旦旦的保证,绝不动用刑法。 “诸位,我劝你们老实签字画押,以免受皮肉之苦。” 韦坚又将这些吏部官吏集合在一起,向他们威胁道。 “韦尚书,没做过的事情,何必冤枉我们!” 吏部侍郎崔岳硬着脖子说道。 “圣人让我成为主审,我已掌握一些证据,奈何你们还是不签字画押,我只有出下策了。” 韦坚一声令下,四名卫士拉着其中两名吏部官吏,进入一所刑房之中。 其他的吏部官吏,就在院子里呆着。 “放心,我们都是朝廷命官,他不敢对我们用刑!” 崔岳虽然这么说,但心虚得很。 下一刻,他被打脸。 “啊……” “啊……” 一声又一声的凄厉惨叫响起来,此起彼伏。 “咻咻!” 还有鞭子抽打的声音。 犯法的官吏养尊处优惯了,顿时吓得脸色苍白,一个个不寒而栗。 “不认罪就往死里打。” 韦坚吆喝的同时,还对一众犯法官吏说:“鞭子只是开胃菜,十八般刑具全部用上,看你们嘴硬到几时!” “别打了,我招……” “我招……” 里面的官吏像是扛不住一样,大声喊道。 当韦坚的目光再次看来的时候,所有吏部官吏眼中露出恐惧之色。 “不要用刑,我们招了。” 崔岳等官吏心惊胆战地向韦坚说道,生怕下一个挨打的是他们。 “拿纸笔来,将自己受贿的经过写下来,签字画押。” 韦坚满意地点了点头。 (本章完) 第八十七章 李林甫卸任吏部尚书 刚才刑房中的一幕,都是假象。 那两个吏部官吏,一个是考功令,一个是书令使,官职卑微。在韦宽的承诺下,他们愿意听从安排。 鞭子抽打在沙袋上,惨叫声都是装出来的。 历史上吉温用这一招,让本来无罪的官吏自诬。 更何况这些本来就受贿、以权谋私的人。 他们这么多人一起受贿,法不责众,最多贬到地方。 如果上刑,谁都不敢保证自己能挺过去。 这些官吏不仅交代自己受贿的金额,官吏大一点的,还将杨奇、齐澣等采访使一起以权谋私的事情全盘托出。 院子内,当韦坚询问李林甫是否受贿的时候,这些人却摇头否认。 能与李林甫接触的没有几个,他们宁愿挨打,也不愿意将祸水往李林甫身上引。 他们怕李林甫弄死他们。 韦坚不再追问,他也收过属下,或者同僚送的礼物。刚入仕的时候,还为李林甫准备过礼品。 有这些铁证,身为吏部尚书的李林甫难逃干系。 “全部招供,可以向圣人禀告。” 韦坚笑意盎然地将一份份供状拿到李道邃和杨慎矜面前。 这么快就搞定? 杨慎矜不敢相信,白纸黑字上,一个个官吏都签字画押,他不得不信。 他害怕韦坚用刑,特意去看一下那些吏部的官吏们,一个个完好无损。 这让杨慎矜不得不佩服韦坚。 李道邃的面子有点挂不住,毕竟也有他大理寺的官吏,好在只有十来个。 等韦坚等人来到兴庆宫的时候,发现李林甫也在这里,此时他低眉旁站,显得小心拘谨。 李隆基没有那么不快,像是不想责怪李林甫一样。 当李隆基看见厚厚的一沓供状的时候,脸色一变再变。 他本以为就十来个,再看供状,最少五六十个。 这还不算五名采访使,和这些采访使麾下的佐吏,以及深究之下的地方官。 烂透了,让他这个当今圣人颜面何存? 李林甫看到这些供状,脸色也十分精彩,这是动用大刑了吗?一天不到就搞成这样? “杨中丞,有没有对犯法官吏们用刑?” 李隆基也想到这点。 如果用刑,就另当别论。 “启禀圣人,吏部和大理寺官吏毫发无损,他们可能觉得愧对圣人,主动招供。”杨慎矜拱手说道。 李林甫听后,在心中大骂:一群狗东西。 “他们以为法不责众吗?” 李隆基顿时就怒了。 如果只是受贿,这么多人,他为了面子,口头训斥,然后就可以将他们赦免。 现在则是利用职务之便,帮助鱼肉百姓的地方“官吏”晋升。 帮助抹平冤狱,冤上加冤! 这还是他一手创造的盛世吗? “李林甫,官吏大部分都是你的属下。五道采访使也是你推荐的。你作何解释?” 李隆基拍了一下桌子,直呼李林甫的名字。 “臣一下朝就在中书门下堂处理政务,日落也不一定回家。是臣疏于对吏部的管教,臣该死!臣推荐的官吏有很多,有御史台的杨中丞,有刑部的韦尚书等人,他们都能刚正执法;有户部郎中王鉷,工部尚书陈希烈等等,他们都兢兢业业;有左千牛卫将军李瑄、范阳节度使安禄山等名将;还有如牛仙客这种死而后已的贤臣……” 李林甫伏在地上,声泪俱下地说道。 前半句表明自己处理国家政务太忙,没有时间管理吏部。后半句辩解他推荐许多能人。几个采访使只是他推荐人才中的极个别现象。 “那伱就卸下吏部尚书!” 李隆基厉声一喝。 他本已经决定将政事托付给能干的李林甫,他自己高居无为,好好安享晚年。 出现这种情况,如何让他放心? 李林甫善解心意,能将政事处理地井井有条,让他没有什么烦心事。 明天就是元正,却出现这么糟心的事情! 李隆基不想罢免李林甫的相位,但也不打算就此揭过,决定去掉李林甫吏部尚书的位置,警告一下他。 “臣该死,愿意辞去吏部尚书之位!” 纵心中百般郁闷,但李林甫口头上对李隆基十分顺从。同时心里松一口气,他知道李隆基这么说,是不会动他右相之位。 失去吏部尚书,会使他威势近一步下降。 他最怕的是有人接过吏部尚书,以此“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成为他又一个对手。 随后,李隆基训斥身为大理寺卿的李道邃,但并未免职。 他又临时召李适之到勤政务本楼。 一番商议后,将此次犯事的官吏全部贬出长安。 小官就贬为县尉、县丞,如崔岳这样的,贬为太守、别驾、长史、县令。 只赦免杨璹的罪过。 杨奇、齐澣等采访使,先召回长安问罪。 派遣监察御史,到各郡县监察那些地方官吏。 李隆基又让李适之选择贤良方正之吏,重新将吏部支撑起来。 其他都好说,吏部尚书空缺! 这让韦坚眼睛放光,他只要能当上吏部尚书,就很可能进而为相。 李适之向韦坚承诺,一有机会,就向圣人推荐他。 韦坚也表示入相后,帮助左相全力对付李林甫。 政坛的动荡,震动长安。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止的又太快。 等长安的士大夫、权贵反应过来时,李林甫已失去吏部尚书的位置,吏部发生大地震,几乎停摆。 这是不是意味着李林甫失宠?李适之要取而代之? 不论如何,在此消彼长下,李适之的权势又大一分。 同时,让世人见证李适之的手腕。 毕竟一切的源头,都要从杨璹向李适之请罪开始…… 可以想象,明日左相府门前,必宾客如云! …… 岁暮之夜,李适之从兴庆宫回府,将消息告诉李瑄。 这个结果说实话出乎他意料,历史上的“兵部受贿”案,李隆基为了面子,最终只是警告一下,然后赦免兵部的官员。唯有李适之进入罢相的倒计时。 现在李隆基却不顾面子,把吏部掏空。 李瑄敢肯定,李隆基绝对没有放弃李林甫,还会继续信任他。 因为历史上的天宝三载,李隆基准备将政事全部托付于李林甫,自己安心享乐,高力士劝谏,却被李隆基训斥,从此的十年间,高力士再也不敢论国家大事。 政事全部托付,这是何等的信任? 那时候的李林甫是权势的最高峰,谁敢上书劝谏,奏折没到李隆基手里,就被李林甫派人乱棍打死,如赵奉章一样! “长安官吏犯法贬到地方后,他们就能老老实实为百姓做事吗?” 对于这一点,李瑄怏怏不乐。 “自古都是如此。” 李适之觉得习以为常,他见过太多这样的事情。 因为官吏大部分都是士族出身,没有谋反、大逆、大不敬很少会被直接处死。 “虽未推倒李林甫,然此战我们大胜。李林甫失去的,不仅仅一个吏部尚书。” 李瑄抛弃这些让他意难平的念想,举杯向李适之恭贺。 就因为青楼妓女的一句话,让李瑄猜出李林甫的目的,栽了一个大跟头,算是报了刺杀之仇。 “有七郎在,为父福气也。全赖七郎今年才能如此美妙!” 李适之欢快,举杯畅饮。 若非岁暮,他都忘了李瑄才十六岁。连表字都无法取! 二十岁及冠,得有表字! 在一家人和谐美好,庆祝岁暮的时候,出现不和谐的事情。仆人禀告,右相来访! “今日岁暮,不适合拒客于门外。况且父亲气势上升,见一见又有何妨?” 李适之刚想拒绝,却被李瑄劝阻。 “前厅掌烛,将右相带至。” 李适之向仆人吩咐。 随后他带着李瑄,去见李林甫。 “右相,您又老了一岁啊!” 李适之进入前厅,先声夺人。公共场合,两人互相执礼。私下谁都不会对谁客气,已是水火之势。 杨璹事件,让李适之看到李林甫的阴险,彻底撕破脸面。 “老有老的好处,汉代时,文帝同问左丞相陈平与右丞相周勃国事,年轻一点的周勃一问三不知;年老的陈平却对答如流。所以周勃只能辞去相位,屈居于陈平之下。” “不过周勃还是聪明的,能急流勇退。就怕有的人到时候没那种机会。” 李林甫坐在位置上不起身,也是大有所指地说道。虽然今日他失去许多,但他迟早重新像开元末年那样,翻云覆雨。 果然,这一句话把李适之气得不轻。 “昔日伊尹、霍光的权力那么大,却依然谨言慎行,他们光耀千古,但结局依然令人寒心。这还是他们的能力,配得上他们的权力。当一个人的权力大于能力的时候,怕是将来入土都不会安息!” 李瑄代替李适之,向李林甫缓缓说道。 “春秋的时候,智瑶很聪明。但他不懂得尊重别人,所以智氏灭亡。人还是要有德行。” 李林甫面色一变,这是人身攻击啊!他出口教训李瑄。 “前不久,我擒可汗大胜归来,在灵武的时候被手持强弩的刺客刺杀。汉代的丞相魏相,能因疏广的言论摘下自己的帽子道歉。为什么同样为相,有的人心胸如此狭窄!” 李瑄以此讽刺李林甫,德行这两个字从李林甫口中说出,已经变味。 “左相,我本想祝贺你又长一岁。既然你不欢迎我,那我就告辞了。” 李林甫怕再呆在这里,被李瑄气死。 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在右相府没心思过年,就是来试探一下李适之。 但李瑄跟在李适之身边,他不能多言语。 “恕不远送!” 李适之带着李瑄,继续过年…… (本章完) 第八十八章 王昌龄 右相府。 “李瑄这竖子,竟然把被刺杀的事算在我头上。若是我,必找一百弩射死他!” 回到右相府后的李林甫大为光火。 当时李瑄是暗指他心胸狭窄,他还没有机会辩驳。 他怎么没想到找强弩手暗杀这一点? “大人,岁暮之夜,何必动怒呢!” 李岫劝说道。 他心中也疑惑,难道刺杀李瑄不是父亲所为吗? 只是作为儿子,他不敢多问。 “我堂堂首席宰相,却卸任吏部尚书。怕是长安的权贵,都在笑话我。我必须再立威信,让他们知道圣人依然信任我,李林甫还未倒!” 别看李林甫还左相府嘲弄李适之,但他心里是十分不甘的。 “大人请三思!此时您宜静不宜动。圣人心中有芥蒂,您应该蛰伏起来,勤恳政务,为圣人分忧,待风波平静,再伺机而动!” “大人声望虽被打击,但大人还是宰相啊!”李岫最后还不忘向李林甫提醒。 李林甫恍然,值此之际,他不能再顶风作案,以免让圣人厌恶。 “大郎说得对!为父就暂时忍下这一口气。看李适之和韦坚能得意多久!” “方才见左相府喜庆,我们右相府不能落人闲话。把小郎和小娘们唤出来。” 李林甫开始安排过年事宜。 若传出去右相府年夜都未过,岂不是又输一头? 右相府,嘉猷观中。 “八娘,阿爷唤你宴会!” 李岫亲自去喊在嘉猷观中的李腾空。 平康坊斜曲最大的府邸是李林甫府,这曾经是李靖的府邸,被李林甫一再扩建。 李林甫非常会李隆基的心意,李隆基信道教,慕神仙。 李林甫表现成虔诚的“修道者”,将自己宅院东南角,建立一个道观。 正好女儿李腾空慕道,让李腾空为观主。 “新年将近,阿爷的罪孽太多,我要替阿爷悔过,替家人消灾。” 李腾空不同于盛唐其他女道士,是一个真正的修道者,她学习医术,钻研道法,修心养性。 她对道教悔罪、谢过的三元、八节斋法特别热衷。每到正月、七月、十月的十五日,立春、春分、立夏、夏至、立秋、秋分、立冬、冬至等八个节气,李腾空都要实施斋法。 即将过年,她将在斋法中度过。 “父为子隐,子为父隐,这是《春秋》大义。阿爷虽然玩弄权术,但我们为人子也只能辅佐啊。” 李岫微微摇头叹道。 历史上有几个人会去举报自己的父亲犯法? 那些获得“大义灭亲”称号的人,看似名留青史。看平心而论,谁又会和他们交朋友呢? 哪怕意识上觉得对的,也会在心里唾弃他,因为这就是人! “阿兄身为家中长子,应该劝谏阿爷能及时收手。” 李腾空女流之辈,虽被李林甫喜爱,说话没有份量。 “兄会试试……” 见李腾空准备斋法,李岫不再提及去宴会。 上到圣人,下到黎民都信这个。 或许祈福真的有用呢! …… 元正日。 大清早庭中烧竹,“噼里啪啦”的响声,预示着新的一年到来。 左相府门前宾客云集,络绎不绝。 虽然右相府也有诸多宾客,但和往年光景无法相比。 左相府小,只能送完一批又来一批。 连那些郡王、嗣王、公主都派人来道贺。 府前车马将巷子填地严严实实,使后来的权贵不得不将车马停在其他的宅院门前。 左相府之人享尽尊贵。 李适之也将自己的五个儿子,派出去向老朋友、诸王、公主、大臣们道贺。 李瑄还特意拜访贺知章、王维。 去拜访李白的时候,他不在,据说他去长安为数不多的好友那里喝酒。 等李瑄回家时,已是黄昏。全家共饮屠苏酒,希望能避邪驱灾。 “七郎,你的鱼符、朝服、将甲,都已送至。” 闭门之后,李适之向李瑄说,并提醒:“明日辰时,圣人在花萼相辉楼下宴五品以上职事官、诸王公主、诸名士。” “孩儿知晓!” 李瑄回应。 虽然发生了让李隆基愤怒的事情,但天子的气度要有。 特别是值此佳节,李隆基决定宴群臣、长安名流,庆祝新气象。 翌日,李瑄换上新衣,和李适之、李霅,以及李适之的续弦王氏,李霅正妻张氏一起,前往兴庆宫。 宴会不需要穿朝服,那样不适合欢乐。 此等宴会,宗旨是欢庆。 五品以上官吏能携正室入宫。 其他名士、特邀的官吏,不允许携带妻子。 花萼相辉楼此时是天下第一楼,其他滕王阁、岳阳楼等,都远远不及。 这是李隆基与民同乐的地方。 李隆基每年都会请一些平民长者入花萼相辉楼宴饮,展现他的爱民如子的风范。 臣子们相见,交相行礼,依旧在拜元正。 花萼相辉楼的大厅内,大臣王公们三五交谈,那些贵妇人们,也有她们的圈子。 “那是大诗人王摩诘。” 王维到场后,妙郁的风姿,成熟男人的魅力,让贵妇们两眼放光。 王维虽品级不高,但这样的宴会,必然会被皇帝邀请,皇帝通常会叫王维到台上,与之对饮。 “李太白也来了,别再喝醉了。” 同样有才华,但贵族们面对李白,和面对王维是两种全然不同的态度。 “大诗人王少伯,他不是在外面为官吗?” 看到王昌龄,不少人投来目光。 “王少伯至长安有公事处理。”有人知道王昌龄为何来长安。 这个时代,王昌龄与王维并称,虽声誉不及王维,却也是名满天下的大诗人。 他的边塞诗连李隆基都十分欣赏。 其他如诗人李颀、常建等,在长安者,皆被应邀。 其他还有一些才子,名士。 相比之下,权贵们更喜欢诗人。 诗歌是大唐的主旋律! 当李适之到来后,所有大臣们作揖。 稍后,人们将目光集中在李瑄身上,俊杰一时无两。 李瑄这种马上建功立业,是文人心中的模板,无一不敬重。 “李翰林,见你一面可不容易啊!” 在没有几人想要与李白亲近的时候,李瑄来到李白面前,执礼调笑道。 “几月不见李将军,如同相隔十年一般。” 李白回礼,感慨万千。 他指的是仅仅几月未见,他处处被排挤,长安虽大,几无立身之地,空有翰林之职,如同白衣。 而李瑄在几个月间,就立下不世的功勋。 他虽号称剑客,但知道执剑最多在市井争斗,无法上战场。 大唐的敌人,基本都是骑兵。士兵所执,皆为长兵器。拿刀、剑对抗骑兵,与送死无异。 “我与李翰林的友谊,还有很长的时间。我相信李翰林终有苦尽甘来的时候,就像伱诗中的那样‘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李瑄知道李白对官场心灰意冷,只会借酒浇愁。 李白很快就会离开长安。 在这个时候,皇帝都不喜李白,李瑄也无法对李白过多帮助。 他曾经提醒过李白,翰林院是出宰相的地方,可惜李白没把握住! “谢李将军之言。” 在个时候,能给予言语上的宽慰,足矣证明李瑄的情谊。 不过李白心态还是很乐观的,不外乎俗世的目光。 “这位是?还请李翰林介绍一番。” 李瑄看向李白身旁其貌不扬的男子。 “王昌龄,字少伯,现任江宁丞。拜见李将军。” 王昌龄自我介绍,并向李瑄一礼。 自江宁归长安,李瑄这个名字一直缠绕在他的耳边。 他昨日和好友李白喝酒的时候,一向孤高自负的李白,都对李瑄赞叹不已。 他曾写下“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雪满弓刀的李瑄,完成他诗中的功绩。 “大诗人王少伯,久仰大名。” 李瑄拱手回礼,他没想到王昌龄会来长安。 对于这个半生都在被贬中的七绝圣手,李瑄很是敬佩。 王昌龄的官虽小,却不是第一次来花萼相辉楼,他在开元后期就来此赴宴过,并留下诗作。 宴会即将开始,李瑄也不能多聊,只是和李白、王昌龄约定明日一起饮酒。 在李瑄与王维交谈的时候,李林甫到来。 他脸上挂着笑,很和蔼可亲的样子。 亲近李林甫的大臣,都感觉他收敛了锋芒。 随后,太子李亨和诸王、公主驾到。 诸臣一起行礼。 李隆基对皇子皇孙的管理严厉,久居深宫之中,尊贵程度还不如李隆基兄弟的子嗣。 太子李亨也时时如履薄冰,他知道李林甫随时会出手对付他。 李林甫得罪太子,知道太子一旦继位他就玩蛋,所以必然会千方百计将太子拉下马。 同样的,安禄山也得罪太子。但安禄山选择的道路却不同。 一相一将,都是自己为自己争取命运。 正是因为他们与太子不和,李隆基才会宠信他们。 李瑄已经多次提醒李适之,可以尊敬李亨,但不能与李亨走得太近。 对于李亨提出的要求,直接婉拒。 “圣人至……” 辰时五刻,李隆基到达花萼相辉楼。 所有臣子都来到自己的座位前站直。 贵妇们则有自己的座位区域。 文人、诗人们的座位靠后。 诸王、公主驸马坐在左上角。 泾渭分明。 富丽堂皇的大厅上,各有百名乐工,列于大殿的左右侧。 琴、瑟、横笛、筝、笙、箜篌、琵琶、编钟、筚篥、萧羯鼓等等,各种汉、胡乐器,应有尽有! (本章完) 第八十九章 再见杨玉环 李隆基和一名倾国倾城的女子,在宫女、宦官的陪同下,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她正是红妆明媚,艳绝天下的杨玉环。 虽是冬季,她穿着宫装却依然能凸现她玲珑婀娜的身材。 诸臣却心惊不已。 如此宴会,陪伴李隆基的不是妃子,而是名义上还是“女道士”的杨玉环。 以前从未发生过。 虽然诸臣都知道杨玉环已经以“娘子”之称掌后宫。但毕竟还没有名分。 不是李隆基不想给杨玉环名分,是儿子李琩还在为宁王守孝,按照礼制不得婚娶。 李琩如果不再娶,李隆基没脸封他的玉环娘子为妃子。 “拜见圣人,拜见娘子……” 没人敢在这件事上非议,花萼相辉楼的所有人齐礼。 连同杨玉环一起拜见。 这一刻,李琩仿佛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杨玉环看一眼昔日的夫君,赶紧把目光收回,她也尴尬不已。 “免礼!普天同庆,诸位尽情欢乐,不必拘束。” 李隆基和杨玉环坐在花萼相辉楼首座,让众人免礼。 当所有人落座后,由中书舍人上前,宣读一份文书。 大概意思就是过去一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圣人英明。又叙事灭亡突厥的丰功伟绩。 所有人都一起再贺,宴会开始。 在乐师们的节奏下,乐器虽多,却一点都不杂乱,优美动听。 一名名宫女进入大厅,将美酒、点心呈放在矮桌上。 美丽的舞姬、歌姬先后上场,为圣人和王公大臣们表演歌舞。 有时候乐师们停下,由名动长安的乐师独奏。 比如大名鼎鼎的李龟年,他必然会在这样的宴会上独奏几首。 李瑄的座位之左为曾经被他在毬场上挑下马的樊衡。 他与李瑄不打不相识,一连数次饮酒。 在这种宴会上,可以离席去他人面前而坐。 还可以玩一些小游戏,增加欢乐。 但也要有尊卑规矩,三品之位,不能靠近;圣人之位,更不能仰视。 只能是三品大臣,去品级较低的区域。 宴厅巨大,座位靠后的话,圣人说话,都不一定听清。 李瑄向前后左右的武官敬酒完毕后,拿着自己的酒杯、酒壶,来到文人的区域。 腰间挂着金袋,来到此的,李瑄还是第一个。 李隆基先邀请一些有名望,在二品以上官职上养老的老臣,到他的案前落座。 虽然他们没有实权,但在宴会上,必须以他们为先,连座位都靠李林甫、李适之之前。 对于他们,李隆基也不问政事,只是嘘寒问暖。 然后李隆基将左相宰相叫上台,欣赏一曲歌舞,对他们勉励。 随后韦坚这样的六部尚书、左右仆射上台,同样是一曲歌舞的时间退下。 “三郎,你看七郎在诸文人中,何不让他上台,趁此佳节吟诗一首。” 杨玉环明眸一动,向李隆基小声说道。 相比于李白,杨玉环更欣赏温和有礼,说话又甜的李瑄。 李瑄生擒双可汗的壮举,也让杨玉环震撼,像是看到史书中的英雄一般。 更何况高力士一直对杨玉环说李瑄的好话。 “好。” 李隆基对杨玉环百依百顺,立刻让宦官传李瑄上台。 李瑄拜礼后,在玉案前落座。 诸臣们羡慕地看着李瑄,能被圣人单独邀请,代表他在圣人面前红得发紫。 “七郎,酒还畅快吗?” 李隆基问李瑄是否尽兴。没有立刻让李瑄作诗。 “宫廷美酒,若琼浆玉液,臣荣幸!” 李瑄表达道。 “本来可以更美好,吏部的事,让我很不痛快。” 才过一两天,李隆基没那么容易消气。 “圣人英明圣断,他们已受到惩罚,今后大臣们会引以为鉴,为国为民。” 李瑄没有说让李隆基扫兴的话。 “庞大的国家,还是难以治理,总有附骨之蛆,兴风作浪。也不知道将来我会如哪位皇帝!” 李隆基带着感叹,向李瑄问。 他很喜欢与李瑄说完,因为李瑄是大诗人。 文人向来清高。 别的大诗人,从来没有如李瑄一样,说话动听,让他心安。 “臣喜爱太宗皇帝的两首诗,一为《重兴武功》的‘垂衣治天下,端拱车书同’,这是煌煌文治。另一为《幸武功庆善功》的‘指麾八荒定,怀柔万国夷’,这是赫赫武功。圣人都已做到,比太宗皇帝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瑄把李隆基比做唐太宗李世民。 因为李瑄知道李隆基一直以他的曾祖父李世民标榜。 “武功上,虽然灭掉突厥,但我感觉还差一点。” 李瑄说得李隆基心里美滋滋,但李世民的军功太闪耀,大唐有一大半都是李世民打下来的。 更别说“天可汗”时代,所建立的威名。 “那就等臣灭掉吐蕃,谁敢不尊您为‘天可汗’,等臣将大唐的版图推至雷翥海(咸海),让大食国年年派使者参拜,您就是天下共主,万古第一人。” 李瑄再次向李隆基画大饼。 天宝年间,李隆基有迈步汉武之意,雄心勃勃。 李瑄画这些大饼,并不是说一定要完成,是让李隆基产生期待,认为只有李瑄一个人能帮他完成这样的功绩。 届时,李瑄就算立下再大的功劳,也不会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因为鸟未尽,兔未死。 “七郎真乃不世名将,我会尽快重用七郎。” 李隆基听得迫不及待。李瑄战场上的表现,让李隆基认为李瑄有那样的能力。 “封侯拜将都不是臣的本意,臣从小听圣人的雄才长大;小时候还觉得圣人是天上的天帝降世。臣希望能做出卫青、霍去病一样的功绩,让圣人的盛世照亮千古。” 李瑄心中激动,说起话更加顺口。 李隆基口中的重用,一定是拜他为上将。 他营造成从小崇拜李隆基的假象,让李隆基心中认为他忠心耿耿。 “哈哈!” “七郎的嘴就像抹了蜜一样,三郎是天帝,我是什么呢!” 李隆基听李瑄话后抚须大笑,非常开心。 杨玉环也趁此向李瑄问。 “娘子本就不该在人间,您是天上的瑶池娘娘,下凡与天帝重逢!” 李瑄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话肉麻。 但总好过不要脸的安禄山直接跪下当干儿子。 好过安禄山在李隆基面前跳舞扮小丑。 “噗嗤……” 杨玉环掩嘴轻笑,美艳绝伦。她越发地欣赏李瑄。 有李瑄在,没意思的宴会,也会变得欢快。 李隆基见杨玉环笑靥如花,他也笑得更开心,完后一饮而尽。 并示意李瑄将玉杯的酒饮尽。 “给七郎倒上!” 本来一个大臣只能在玉案前喝一杯酒,但李隆基显然不会就这么让李瑄下台。 宫女们又缓缓为李瑄满上一杯。 “七郎,元正日时刻,可否再吟诗一首,让我再看看你的才华。” 杨玉环主动向李瑄道。 “今圣人神文圣武,盖过尧舜。天宝三载,以载为纪念。此革旧迎新。臣以元正日,再以改元曰载为寓意,写一首诗,请纸笔!” 李瑄昨晚的时候,就想过李隆基会让他在这个时候写诗。 他脑海的诗歌很多,不论是什么场景,都能搬运一首诗来。 台下的人看到玉案前铺开纸笔,就知道李瑄要写诗,特别是是文人、诗人们窃窃私语,期待李瑄能写出什么样的诗篇。 李瑄的诗,首首精品。韵味各不相同。 诗名《元日》。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王安石写下这首诗时,寓意变法。 李瑄搬运出来,寓意改元为载,真正辞旧迎新,大唐更加繁荣。 杨玉环觉得李瑄不愧是大才子。 李隆基大赞,此诗太符合他的心意。他决定将此诗挂在中书门下堂。 随后,李隆基让大臣和文人传读此诗。 众人无不夸赞李瑄的才华。 只有李林甫脸色微变,这新桃换旧符,像是在暗示他卸下吏部尚书,李适之走在他前面一样。 他拿着这首诗时,看向李瑄,却见李瑄对他微微一笑。 这个竖子,迟早把你弄死。 李林甫强忍着愤怒将这首诗传给李适之。 李瑄在玉案前,连饮数杯,才主动告退,以免太过显眼。 李隆基特意吩咐李瑄以后要多来兴庆宫,陪他和贵妃玩乐。 宴会一直持续到下午,随着李龟年最后一曲结束,众人恭送圣人和娘子离开。 从这一日起,杨玉环开始正式的出现在人们视线中,就等着圣人册封。 宴会散去,在宫人的指引下,大臣们相继离开。 次日,李瑄与李白、王昌龄相约,去龙首原郊游,竟日而归。 正月四日,正式上班。 李瑄也得上朝,繁琐的仪式,不太适应,而且武将上朝颇为无聊。 一大早不到卯时就要起来,上午巳时才能回来。 于是李瑄在正月初七时上禀,希望立刻去平定海贼。 圣人同意,令十日出发。 同时,贺知章因病为由,辞官还乡,度为道士,舍本乡家宅为道观,求周宫湖数顷为放生池。李隆基诏令准许,又赐鉴湖一曲。 李瑄最后和裴晃、裴胄游玩一天,又去王维那里学习一日乐器后,准备率左千牛卫离京。 (本章完) 第九十章 问擒拿海贼之策 “七郎为何要这么急着离开?” 送李瑄出长安的路上,李适之问道。 刚回来没多久,就要马不停蹄去讨贼,李适之很不舍。 “只争朝夕!” 李瑄确实想抓紧时间立功,还有就是亲朋好友都聚过,没必要再浪费时间。 此时的李瑄,穿着漆黑如墨的山文将甲,还有特殊的纹路点缀,兜鍪华丽,比之前的山文甲更威武霸气。 “吴令光盘踞临海等郡八年之久,为人一定小心谨慎。海上不比草原,万事要小心!” 李适之不再多说。七儿有大志向,心思缜密。 除了战场上身先士卒外,其他哪里都让李适之放心。 战斗跃马在前,李适之劝不住,只能相信李瑄的勇力,能一直碾压敌人。 “父亲放心,行军需要一个多月,足够我想办法。” 远征三千里,虽然全军骑马,但李瑄不指望那群禁军急行军。 一日行进八十里,算十分不错了。 出长安城的通化门,一万千牛卫禁军已经就位。 一个个骑着高头大马,其中三千人披黑色明光甲,剩下的全是披最精致的黑色皮甲。 并且最少有一半的禁军,携带弓矢。 乍一看装备精良,如果这批骑兵出现在草原上,纵敌有两万胡骑,也会吓得掉头就跑。 他们的真实战力如何,李瑄一清二楚。在战斗意志上,完全没法身经百战的边军相比。 不过对付数千名海贼应该足够了。 以前的千牛卫是执掌御刀的侍卫宿从,但开元以来,北衙禁军已经完善,围绕在李隆基身边的禁军为羽林卫、龙武卫。 府兵制的崩坏,让千牛卫变得虚有其表。 此行的禁军中,还有五千匹驮马随行,托运行军物品。 粮食不必携带过多,所过郡县提供粮食。 李瑄此行带着亲卫和张兴。 左龙武卫大将军陈玄礼奉李隆基之命,送李瑄过广运潭。 李适之也跟着,目睹李瑄消失在视野中后,他才和陈玄礼一起离开。 行军的路上,李瑄认识左千牛卫的将军。 有两名左千牛卫中郎将,共同统领左千牛卫。 一名叫陈琥,一名叫李丘铭。 李丘铭是宗室子弟,是渤海王李奉慈的后代。 李瑄自看他的第一眼,就觉得他被酒色掏空身体,上个马都摇摇晃晃。 陈琥虽然个子不高,但长得精壮,对李瑄执礼的时候恭恭敬敬,看起来比李丘铭靠谱许多。 “将军,太阳即将落山,不如休息一下,明日再行。” 还没走到蓝田地界,李丘铭就来请求李瑄停止行军,安营扎寨。 “再行军一个时辰,所有马匹快步奔行。” 李瑄掐着时间呢,每天黄昏的时候,马匹快跑一段路程,争取行军八十到九十里。 两京古道,路途宽敞。 这对他们来说应该是很轻松的事情。 “一个时辰,天已经漆黑!” 李丘铭抱怨道。 本来好好的,在长安快活似神仙,突然被召出来平定海贼。 这就算了,原以为月底才出发。刚过完年没多久,就要离长安。 禁军们怎么会没有怨言呢? 禁军一旦失去当兵的血性,即便李瑄威名赫赫,他们也依然消沉,想着混过去。 “你还记得违抗军令的结局吗?” 李瑄盯着李丘铭,沉声说道。 一天不到,中郎将就能顶撞他,如果退让,到临海后,还如何去号令军队? “兄弟们,你们还想再行军吗?” 李丘铭虽然害怕李瑄的眼神,但还还是心一横喊道。 “不想……太累了……” “将军停下来吧,我们已经走得够远。” “看路边的田舍翁都在往家赶……” “马也要休息……” 一众千牛卫士兵七嘴八舌地迎和。 李丘铭和左千牛卫的所有郎将,军官都关系很好,平时没少在一起逛青楼。 一众士兵们也在跟着煽风点火。 在他们看来,李瑄只是个临时的将军,迟早要去边疆。 甚至有人在心里诽谤,为什么李瑄是左千牛卫将军,而不是左武卫、左威卫将军? 这看呆了李瑄的亲卫,这点路就喊累吗? 他们都是边军出身,以前禁卫军在他们心中,都是高大上的存在。 “停!” 李瑄下令,骑兵停止行进。 “来人,将李丘铭拉下马,打二十军棍。” 李瑄又向亲卫下命令道。 他本就要立威。这李丘铭正好撞上来,就拿他来震慑左千牛卫。 “胆敢……” 李丘铭面色一慌,他本以为李瑄会妥协,让他们行军时舒舒服服。 没想到李瑄这么坚决。 不就是早点休息,至于吗? 李瑄的亲卫唯李瑄是从,只要李瑄一声令下,天王老子也敢打。 被酒色掏空的李丘铭刚想转马,就被亲卫拽下来。 “你们还不过来帮我?” 李丘铭是好歹是四品武职,也有亲卫。 但这亲卫不是战场宿卫,不知所措。 就在他们咬牙想要保护自家将军的时候,只听李瑄一喝:“怎么?军令都想违抗,想要造反吗?” 这不仅是对李丘铭的亲卫说,还在对骚乱的千牛卫道。 如果说受到压迫反抗能理解,如果只是多走一段路就想反抗,那真就无药可救了。 千牛卫们默然,他们的家人都在长安。 谁敢不尊主将? 而且传说李瑄杀人不眨眼,多走一个时辰就多走一个时辰吧,骑马又不累。 “嘭!”“嘭!” 李瑄的亲卫抄起军棍就对李丘铭背部打了起来。 疼得李丘铭哇哇大叫,连连求饶。 所有的千牛卫看着,心惊肉跳。 二十军棍打完,差点把李丘铭的小命送走。 李瑄让军医为他敷药,然后屁股朝天趴在马背上,继续行军。 陈琥胆寒,他约束下属,老老实实地听从李瑄的任何命令。 花萼相辉楼的宴会他也在,李隆基对李瑄的宠信无人能及。 更何况李瑄神勇无敌,行事果断。 李瑄杀鸡儆猴后,士兵们每日行军八十五里以上,十天时间,就到达洛阳城外。 李瑄没有过度要求,让千牛卫休息一天,后天再出发。 千牛卫士兵顿时觉得李瑄还是有人情味的。 治军之道,一松一驰。 在洛阳城停下,李瑄要拜访一个人。 河南尹裴敦复。 历史上是裴敦复擒杀海贼首领吴令光。 裴敦复得知李瑄率禁军已到,亲自出城迎接李瑄。 并为禁军带来粮食。 “见过裴大尹。” 李瑄见裴敦复后,拱手一礼。 裴敦复是从三品,秩等于李瑄。 “李将军不必多礼,您这样少年英雄,大才子,我在洛阳都如雷贯耳。” 裴敦复笑道。 裴敦复在开元十二年,“堪任将帅科”中登第第一名,是为武状元。 数十年来一直为为官,从未有机会领军作战。 裴敦复并不清楚历史的巧合,使李瑄得到属于他的机会。 “裴大尹文武双全,资历丰富,我还有很多要像伱学习呢!” 李瑄认真地说道。历史上裴敦复也是被李林甫口蜜腹剑哄骗,斗倒他的族人裴宽,然后又被算计连连被贬。 最后刽子手罗希奭,从青州一路杀到岭南,连带着裴敦复一起干掉。 李瑄与裴敦复边走边交谈,入洛阳城。 洛阳城的繁华,仅次于长安。其他街道、建筑,甚至并不逊色。 从隋炀帝,到武则天,洛阳城连续大兴土木,被经营的时间不短。 李隆基也前后在洛阳长时间执政,许多权贵现在依然住在洛阳,文人、名士更是数不胜数。 大诗人杜甫从小就在洛阳城长大。但现在他还初出茅庐。 如果不是军务在身,李瑄一定会去看看年轻时的老杜是什么样子。 在天黑之前,裴敦复和李瑄来到河南尹府衙。 酒菜已经备好,饱饮一顿后,李瑄向裴敦复请教:“大尹曾以堪任将帅第一名及第,武略超群。晚辈想请教一下,如果您领兵去剿灭海贼,该如何去做?” “我觉得如果率领大军大摇大摆去临海肯定是不行的。海贼能屹立八年不倒,在沿海县内一定有眼线。他们知道朝廷来剿匪,会躲在大海中不出来。” “应该将大军停留在县外,派人伪装成商队在沿海诸县打探,如果抓到线人,就让他带着出海围剿。如果没抓到线人,就利用财物、粮食等方法引蛇出洞。待他们上岸,立刻让骑兵驰援,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当然,这只是我的下策,李将军或许有更好的计策。” 裴敦复思考一阵后,将自己觉得可行的方法告诉李瑄。 李瑄知礼,对他很客气,所以他没有藏着掖着。 李适之现在如日中天,裴敦复希望与李适之交好,入朝后当个尚书。 “大尹的计策,对我很有帮助,在此谢过。”李瑄向裴敦复敬一杯酒。 李瑄这段时间想过不少方法,也有与裴敦复类似的策略。 既然历史上的裴敦复能生擒吴令光,就按照裴敦复的计策去做。 第二日,裴敦复带着李瑄拜见洛阳留守裴伷先,这是一个在三品官上干了三十年的老臣,资历非常老,很有智慧。 与之交谈,李瑄受益匪浅。 下午的时候,李瑄在洛阳城补给一批物资,夜晚在军营中居住。 天一亮,继续行军…… (本章完) 第九十一章 蹊跷的海贼 在北方还是万物复苏的时候,南方已是春意盎然的景象。 临海郡乐安县境内,括苍山下。 人人披甲,上万骑一起出现景象,让南方吴地百姓非常震撼。 江南水乡,何时出现过这种壮观景象? 而且千牛卫不论是皮甲,还是明光甲,都鲜艳明亮,美轮美奂。 地方郡县的兵士,和这一比,简直跟散兵游勇一样。 起初乡民们还很害怕这么多骑兵。 但士兵驻扎在镇外,秋毫无犯。乡民们才宽心许多,停留的时候,会驻足观看。 “长者留步……” 来到乐安的第二日,李瑄率领亲卫来到田间,他看到一名扛着锄头的老农后,拦住询问。 从洛阳出发,用一个月时间,终于来到临海郡。 士兵们长途跋涉,人困马乏,李瑄决定在这里休整几日。 “敢问将军有何吩咐?” 老农看李瑄甲胄明亮,英武不凡,赶紧拜道。 “长者可听说过海贼?” 李瑄向老农问道。 “听过,大海边有百姓逃难到我们这里。” 长者向李瑄回答道。 乐安县距离海边挺远的,他虽年过花甲,却一辈子都未到过海边。 只是听搬迁过来的人说,那里有海贼,杀人劫货,十分凶残。 “长者可认识从海边逃难过来的百姓。” 李瑄又问道。 海贼只能在沿海行凶,不可能离开海岸超过三十里。 李瑄所在地方距离海边有二百里,海盗的眼线不可能布置在这里。 而且海盗吴令光活动在余姚、临海这漫长的海岸线上,不一定会在二百里外的海边。 “认识一家,就在我们镇上,他们是三年前搬过来的。” 老农向李瑄回答道。 “劳长者放下手中事务,将我带过去!” 李瑄取出一串钱币,递给老者。 “将军使不得。” 老农不敢收下。 “这是应该的。”李瑄强行将钱币塞到老农的手中。 老农激动,赶紧带着明溪乡元桥里。 明溪乡建在乐安溪的支流旁。石桥古树,白墙绿瓦,但户与户之间极为散乱,又没有花树点缀,显得很简约。 可能这不是繁华地带,与李瑄想象中的江南有所不同。 他们来到一处用柴木围城院落的人家,院中有一株柳树,院内有一只母鸡带着一群小鸡在满地寻食。 两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在角落里捏着泥人,自得其乐。 一名黝黑的男子,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正用竹条编着笼子。 “咚咚!” “谁啊?” 小扣柴门后,编笼子的男子头也不回地回应道。 “孙六,远方的将军要来问你一些事情。” 老农回应一句。 “噢……” 那个被称为孙六的黝黑男子转头,看到柴门外的李瑄等人。 他知道这是驻扎在镇外的骑兵大军,连县令都要点头哈腰问候的大人物。 身为小民的孙六不敢怠慢,立刻放下编到一半的笼子,将柴门打开。 “草民叩见将军!” 孙六向李瑄下拜的时候,被李瑄扶正,并笑道:“是我有事向你询问,礼节就不必了。” “将军请坐。” “将军光临寒舍,可惜家中只有清茶。” 将李瑄请入屋后,孙六的妻子为李瑄倒一碗清茶。 “有心了!” 李瑄喝一口清茶,向孙六询问:“听说你是因躲避海盗,搬迁至明溪乡?” “是的!草民曾居住在宁海县海游乡。” 孙六向李瑄回答道,眼中充满回忆。 海游乡虽不是最靠海边,但是在那里有他家数十亩田地。 因为海贼横行,使他们不得不放弃良田,远走他乡。 在这括苍山下,一家人只能分十几亩地,再加上编一些笼子,去城中卖钱,吃不饱也饿不死。 “海盗有无寇侵过那里。” 李瑄又问孙六。 他打算先从民间打听一下境况,再观看郡府的档案记录。 海盗能为非作歹八年,官府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开元二十七年和开元二十九年,海贼先后寇掠海游镇,据说去年海贼又去那里,还杀了不少人,劫走妇女。” 孙六义愤填膺的说道,语气中包含着对海贼的痛恨。 “现在海游镇应该没有百姓了吧!” 李瑄思考脑海中早已记下的地图。 既然海贼势大,官府必然要将百姓往内迁,再分田地。 吴令光主要在临海、余姚两郡活动,就代表他在这两郡附近的哪个岛屿上窝着。 最有可能的地方,就是翁山(今舟山群岛)的哪一座岛屿上。 “乡亲们还有不少留在海游乡,像我这样逃离的并没有多少。” 孙六回答道。 “这是为何?海贼三番两次入侵海游镇,一定是他们的线人发现海游镇人烟密集。如果海游镇的百姓不迁走,海贼迟早还会再来!” 李瑄对此很不解。 但对于李瑄的询问,孙六支支吾吾,却回答不出,像是有意避开李瑄的言语。 “伱尽可直言,我是千牛卫将军,从长安而来,是为剿灭海贼,手里还持着天子之剑,任何阻挡我剿灭海贼的人,都可以先斩后奏!” 李瑄知道孙六有难言之隐,安抚他道。 “将军,海游乡每一户要缴纳五贯钱,才允许迁走,然后分配十来亩地。否则离开海游乡,只能当流民了。我们一家砸锅卖铁,才凑齐五贯钱,能来到乐安县分十亩田地。” 孙六害怕,只能将前因后果说出。 “有这样的事情?” 李瑄心中怒气升腾:“朝廷眼中纳税重地的江南,官府竟不顾百姓死活,难怪会有数千海贼,难怪八年没有平定!” 但李瑄保持克制。 江南东道的采访使,可是刚参与吏部受贿的大案。 地方官吏向采访使等所受贿赂,原来是这样而来。 有道是官逼民反!连贞观年间都发生过多次农民起义,更何况是开元天宝。 只不过这些农民起义规模不大,很快就被扑灭。 如果没有英明的人领导,那些被逼疯了的百姓,可能连豪强这一关都过不去。 李瑄相信海贼中,肯定有一批没有道德底线的十恶不赦者,但大部分拿起刀剑的人,都是平民百姓。 他们走投无路,被裹挟在这洪流之中。 “唉!草民还听说官府有能力剿灭海贼,但他们就是不派兵攻打海盗老巢。草民怀疑台州的官吏和海盗是同伙!” 孙六像是打开话匣子一样,将心中的话都告诉李瑄。 可能是怀着一丝希望,让朝廷知道这件事。 “台州”是改州为郡前的名字,才实行这个政策两年,本地百姓一时无法改口。 “这是为何?将海盗剿灭,属于大功一件啊?” 李瑄觉得孙六是胡乱臆想。 官府和海盗同伙,这是多么荒唐的事情。 李瑄并不赞成孙六的话。如果真那样,历史上裴敦复绝对无法平定海贼。 “这可不是草民胡说。海贼寇掠海游乡的时候,连续两次,都是海贼走了多时,郡兵县兵才来。我们明明已经提前传讯,按照时间,最起码县兵是能赶过来的。” “有好几次,海贼连着寇掠几个乡,却无郡兵来!” “还有,都知道海贼猖狂,郡兵整日呆在郡城中,从不在海边巡视。我们的乡佐里正,多次请求郡兵驻扎在沿海地方,可他们就是不肯。一直是我们里正组织乡亲在海边日夜巡视。” “八年了啊!将军你说,他们是不是故意的!” 孙六越说越激动,他拍着桌子,发泄着愤懑。 李瑄的眉头逐渐凝起来。 他突然发现孙六的话有逻辑。 海贼再嚣张,也是贼寇,兴风作浪八年,地方官府总能找到一点线索。 可每次上奏,就说海贼侵略,势大无可阻挡。 还有就是郡兵平贼的速度。 按理说这种时候,郡兵就得在海边巡逻,可偏偏是百姓巡视。 还出现海贼连寇几个乡离谱事情! 现在吴令光势大,但吴令光刚起势的时候,只带着亲族十几人。 在壮大的过程中,却没有被遏制过。 这些事情和概念,冲击着李瑄的脑海,让他难以理解。 总归,李瑄觉得官府有问题。 他需要了解更多。 而且不能听信地方官府的说辞。 “阿爷,饿了……” 两个满脸泥浆的小儿子跑到屋内轻喊一声,打断李瑄的思绪。 李瑄笑了一下,孙六还没说话,李瑄就让张兴拿出一包牛肉干,让孩子们吃。 足足有两斤重。 “好香啊!” 自搬家以来贫寒,哪见过这种,两个孩子看着牛肉干流口水。 孙六万分感谢,他的妻子将两个孩子抱出去,洗手洗脸。 半个时辰后,李瑄离开孙六的家中。 李瑄还了解更多信息。 渔民们为此无法出海,断了生计。 而且李瑄还得知重要消息,海贼每次劫掠,不止一波。他们人数众多,大小船只上百艘,一连数个地方,都是他们的劫掠地。 他们劫掠以粮食为主,家中耕牛、羊、猪、驴、鸡鸭鹅,甚至狗,一律抢走,粒米不留。 但凡妇女有几分姿色,都会被掠走。 有的海贼脾气很大,动辄杀人,烧毁房屋。 李瑄临走前,留给孙六两贯钱,多谢他们的款待。 这让孙六夫妻感激涕零。 他们也希望李瑄能尽早荡平海患,以告慰死去乡民的在天之灵。 “你们对此次剿灭海贼,有什么看法吗?” 回到军营后,李瑄将李丘铭、陈琥两个左千牛卫中郎将,还有一众郎将叫过来,开军事会议。 这是李瑄第一次在平海贼上,询问他们的意见。 “将军,我们兵强马壮,可以探查消息,一旦得知哪里有贼侵略,立刻奔袭过去,哪怕最终只抓到几个海贼,我们也能得知他们的老巢所在,那样贼寇就不足为惧了。” 李丘铭最先向李瑄说道。 一个多月以来,他挨军棍的伤已经痊愈。 他现在看到李瑄就害怕,再也不敢顶嘴招惹。 “也算一个方法吧!陈将军,你怎么看?” 李瑄对李丘铭的计策无感,又问陈琥。 主要是经过对孙六的问询,改变他一些看法。 “据说临海郡的郡兵、县兵,加起来有一千多人。虽数量不及海贼,但配备弓箭、强弩,在陆地上与海贼有一战之力。可现在海贼迟迟未灭,应该将临海的别驾召过来问问与海贼战斗的具体情况,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陈琥没有妄下定论,请求李瑄再了解一下海贼的战斗力。 “可以!” 李瑄点了点头,道:“我们停靠在括苍山附近,临海郡的太守应该快到了。” 他奉圣人之令,率兵平海寇,每到一个郡县,地方太守都会来见他,不管是出于礼节,还是其他方面。 果然,午时过后,临海太守黄望衡带着临海长史、临海别驾一起,从临海城赶来。 他们本想在临海城接待李瑄,没想到李瑄连乐安城都没进去,所以只能坐车前来。 “拜见李将军!” 黄望衡带着属官拜见李瑄。 他们都知道李瑄年龄虽小,可不是省油的灯。 李瑄的父亲是当今如日中天的李适之,自身又建立天功,深受皇帝宠爱。 而且江南东道采访使被召回罢免的消息,也传到他们的耳中。现在朝廷派遣的监察御史,还在丹阳郡视察,说不定不久后就会来到这里。 “免礼,营帐简陋,诸位坐吧!” 李瑄让他们在营帐内的胡凳上坐下。 从孙六口中了解一些情况后,李瑄对临海郡的官吏很不满。 这些人中,必然有鱼肉百姓者,说不定黄望衡也在其中。 “将军您远道而来,何不进入临海城,让我们好生款待。”黄望衡尴尬地坐下后,笑着对李瑄拱手。 “圣人忧贼,为人臣者敢不尽心呢?”李瑄话里有话地说道。 暗暗指责这些人,为何能让吴令光嚣张八年? “李将军勇猛,此次吴令光一定无法再猖狂下去!”黄望衡讪讪一笑。 他主政临海郡已三年,李瑄这话明显是在点他。但李瑄的身份和权势,令他无从反驳。 “八年来,郡兵和海贼斗过几次?伤亡如何?” 双方沉默片刻后,李瑄又问黄望衡,打破气氛。 “唉!海贼行动矫健,撤退干脆。他们稍微一劫掠就乘船离开,郡兵很难堵住他们。” 黄望衡叹息一声,满脸无可奈何的样子。 (本章完) 第九十二章 海贼王吴令光 “别告诉我八年时间,郡兵没有与海贼战斗过。这话要是传到圣人耳中,还以为你们和海贼是一伙的。” 李瑄用最清淡的语气,说出最狠的话。 “非如此,在下上任以来,最少剿灭上百名海贼。” 黄望衡面色大变,向李瑄说出自己的战绩。 “听说海贼数千。” 李瑄讽刺一句,然后问道:“那这三年来,有多少百姓被海贼杀死,有多少妇女被海贼掳走玷污,又有多少百名流离失所?” “这……” 黄望衡和长史、别驾,你看我,我看你,竟没有一人能够回答。 就这样,营帐内又僵持半盏茶的时间。 “足下身为父母官,连这么重大的事情都不清楚?” 李瑄见这三个官吏连最基本的数据都答不上来。穿着绯色的官服,真是徒有其表! “伤亡和掳走应该不过百人吧!百姓们也被郡兵保护的很好。” 黄望衡头冒冷汗,只该这么回答。 “足下出去看看外面漫山遍野的战马,整整一万名千牛卫禁军。如果真如伱所说的那样,那我们来干什么?圣人还会在朝堂上勃然大怒吗?” 李瑄最恨这些官吏说话不经过脑子。 “在下忘了,请允许在下回城探查清楚。” 若非李瑄父亲是左相李适之,黄望衡绝对拂袖离去。 毕竟李瑄不是采访处置使,一个黄口小儿,却像训孙子一样训他。 “我为足下讲一个故事,当然,足下肯定听过。” “春秋时,孔子过泰山,有妇人墓前痛哭。孔子让弟子子路去问,得知此地有猛虎,妇人的翁、夫、子,皆丧于猛虎之口。而妇人一家一直未离开老虎盘踞的地方,只因那里没有苛刻的政令。” “临海郡与春秋时泰山脚下,应该差不多吧!” 李瑄以猛虎比做海贼,来质问黄望衡。 “李将军的意思,属下实在不懂!” 黄望衡心中愤怒,李瑄竟然把临海当做残暴不堪的乱世之地。 如果回去禀告李适之,不需要监察御史到,他们都没有活路。 “我听说临海官吏,要收五贯钱,才会让被海贼肆虐的百姓搬离。所以至今有许多百姓因为凑不齐五贯钱,不得不在海贼出没的地方生活。这不就是苛政猛如虎吗?” 李瑄淡淡地向黄望衡说道。 他还是不相信官府会与海盗勾结。那样海盗被抓的时候,一定会供出地方官吏。 历史上没有这样的痕迹! 他觉得会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黄望衡表情一瞬间凝固,但很快就恢复过来,向李瑄说道:“在下不知有这样的情况,我一定会调查清楚。不过想来,即便有,也是极个别的例子。” “或许吧!” 孙六一面之词,他不好断论。等他去海游乡,是否如此,就会一清二楚了。 “海贼到底在哪个岛屿盘踞,你们还没弄清楚吗?”李瑄又问道。 “海贼狡猾,在下还未探查清楚。” 黄望衡摇头道。 他虽知道李瑄文武双全,却没想到李瑄这么强势。 早知道就不来见李瑄了! “你们不是杀了上百个海贼吗?难道没有留下一个活口?”李瑄皱眉。 “普通的海贼不知道航路,只有抓到掌船者才有用。” 黄望衡向李瑄回答道。 “海贼这么猖獗,你们还能为我提供渡海船只吗?” 李瑄以海船之事说道。 “临海诸县,已经没有海船。” 黄望衡难为情地说道。 临海的船只,五年前都被海贼抢走了。 “圣人让临海、余姚诸郡为我提供海船。如果我出海前,没有看到足够的船只,就别怪我到圣人面前弹劾你贻误军机!还有,后天之前,送来三十辆车子,上面要满载绢布。” 李瑄知道船只肯定是从大郡余杭出,余杭郡靠着钱塘湾(今杭州湾),那里没有海贼进犯。 他这么说,就是纯粹对黄望衡印象太差,认为他太愚蠢。 “李将军……” “送客!” 黄望衡还想再辩解的时候,被李瑄打断,并摆手让他们离开军营。 几个人如丧考妣地走出营帐。 回到马车上时,临海长史气愤地道:“李瑄如此羞辱太守,我们把他粮草断了,看他还是否嚣张……” “你不要命了,李瑄奉圣人之命讨贼。如果不给他粮草,他会按军法把我们就地正法。” 黄望衡指着临海长史骂道。他把在李瑄面前受的气,全部撒在临海长史身上。 “那该如何?” 临海别驾问黄望衡。 “现如今只希望李瑄能够快点剿灭吴令光,离开这里。余杭一定有不少大船,请余杭太守调集船只吧!” 黄望衡这句话说完,眼睛一厉,道:“现在最关键的是不让那群贱民生事,李瑄明显是得到什么消息……” …… 军营中。 李瑄共派遣千牛卫斥候百骑,打扮成游人,在余姚、临海等郡打探消息。 留意任何可能出现海贼的地方。 一有消息,立刻向大军所在地禀告。 同时,李瑄制定计划,亲自带人伪装成商队到海游乡等海边乡里。 商队有三十辆车,载着绢物,伪装成用绢换取珍珠、宝石的商人。 令大军分八百铁甲骑士,过临海江驻扎。 怕被海贼的眼线发现,不敢再靠近。 其他的千牛卫骑士,依然驻扎在括苍山下。 因为第一阶段,不需要这么多骑士一起出动。 八百铁甲骑兵,可以轻易突破陆上的海贼,哪怕是数千人。 等渡海的时候,再将主力调过来。 次日,黄望衡令人将三十辆车子送到,大军正式开拔。 又过一日,到临海江前,过临海江。 李瑄率先带着亲卫,和百名护卫打扮的千牛卫,到来沿海诸镇。 他让不靠谱的李丘铭留守在括苍山,令陈琥率八百铁甲骑,随时听号令。 如果发现海贼的踪迹,会立刻通知八百铁骑赶过来。 …… 石塘乡。 李瑄坐在马车上,让薛错伪装成富商。 明明是近海之乡,却有一种破败、寂寥的感觉。 还有许多田地荒芜。 “你们是干什么的呀?” 一名老者好奇这么大的队伍,出现在此地。 “我们要用绢换珍珠、宝石。” 薛错向老者打招呼道。 “唉!要是有珍珠、宝石,可不会留在这里。这里有海贼出没,你们赶紧离开吧,别把海贼吸引来。” 老者摆了摆手,劝他们离开石塘乡。 “长者说笑,当今天下歌舞升平,哪有什么海贼!” 薛错装作不理会,一行人继续行进。 一天时间,都呆在石塘乡转悠。 李瑄让人询问石塘乡的情况,发现此地也需要缴纳五贯钱才能离开。 否则要么留在这里面对海贼的威胁,要么成为流民。 李瑄觉得对待黄望衡他还是太客气了,回去后就将这件告知李隆基。 接下来的十来天,李瑄的“商队”绕着临海的海边而上。 路过一个个乡里。 但依旧没引来海贼。 陈琥带着甲骑,一直距离李瑄三十到四十里,这是随时可以支援的距离。 他不是沿海移动,而是在内陆移动。 李瑄没有心急,只要没被海贼的眼线识破,海贼一定经受不住数十车绢的诱惑。 如果再过十天没有动静,那就是被识破了,李瑄会另想其他办法。 这一天,李瑄终于来到海游乡。 这是孙六的家乡,这里更惨,有许多房屋被烧毁。 李瑄决定在海游乡待几天再走,试试能不能钓到鱼。 在海游乡第三晚,天刚黑下,罗兴跑来向正在吃饭的李瑄说道:“将军,海上突然出现数十艘船。” “快马加鞭通知陈将军!” 李瑄吩咐传令兵骑三马去传讯。 终于被他等到了。 他下令千牛卫不要急着战斗,海贼上岸后驾车向内陆跑。 将海贼往内陆引,给铁骑发挥的空间。 如果能一下抓住吴令光最好,但必须做两手准备。 把海贼的船截下来,抓获上面的船手。 海贼老巢一定要被覆灭,否则以临海这种环境,海贼必会再壮大。 “跑啊!” “海贼来了!” 海游乡诸里也有巡逻的百姓,有过几次遭遇,不再报任何侥幸心理,连连携幼扶老逃离家中。 等海贼走后再回来。 虽然房屋可能不在,粮食也会被洗劫一空,但总归能保住性命。 海贼们从出现到下船,一共半个时辰。 “快快快,有一个大商队停留在游海乡,车的的绢够兄弟们都穿上新衣服,一定要抓住他们……” 海贼首领催促海贼们赶紧追击。 他正是让李隆基都念叨的海贼王吴令光。 此次听说有大生意,他亲自出马。 而后一群披头散发的海贼嗷嗷叫地冲上来。 “那野外的篝火,一定是他们!” 吴令光到游海乡的边缘后,指着数团仿佛指引他们的篝火说道。 他们不再直奔村子,迅速冲到篝火旁。 “可恶,他们驾车跑了。追!” 吴令光大喝一声。 独马拉绢,一定跑不快。而且据说这商人还有上百名护卫。 至于官兵? 他们根本不怕,因为几年来,他们寇掠沿海,如入无人之境。 好像官兵怕了他们一样,即便偶尔遇到,也掉头就跑。 起初吴令光也认为有诈。 但连续五六年都这样,他麾下越来越多,甚至多过一郡官兵。 这也使吴令光越来越胆大,寇掠时无所顾忌。 他潜意识认为,天老大,海老二,他老三。 (本章完) 第九十三章 真正的大盗 一千多名海贼一起在夜中追赶。 李瑄怕海贼们泄气,特意还遗失一些绢。 让后方的海贼兴奋地哇哇大叫。 “谁先追上商人的车马,本王赏赐他一个漂亮女人。” 吴令光向海贼们许下重赏,更刺激这些海贼。 在孤独的海岛上,最缺的就是女人。 一刻钟后,跑得快的海贼,已经到来车马一百五十步外。 李瑄估计陈琥还需要一段时间,他令麾下把绢继续往地上抛,减轻负重。 不一会,车上的绢只剩下不到一半,马匹加速。 “兄弟们不要去捡,我们不仅要绢,还要车马。加把劲,那群商人快坚持不住了。” 吴令光虽然累得够呛,但看到满地的绢,以为胜利在望。 又一刻钟,众人都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包括千牛卫都体力不支。 李瑄感觉时间差不多,让驾马的千牛卫停下。 他们从车上拿起横刀,准备战斗。 李瑄和张兴各持一柄陌刀。 “列阵形!” 就在临近的海贼两眼放光的时候,李瑄让千牛卫组成最基本的进攻阵形。 “……他们有刀。” 海贼们看李瑄亮出家伙,心中一惊。 这刀怎么这么吓人! “护卫队携刀剑不是很正常吗?就百人而已,怕什么?给我上。” 吴令光根本不怕,催促手下一举将这个商队干掉,携带战利品回归。 “杀!” 海贼们一想自己人多,就不再惧怕,舞着刀,乱哄哄而上。 最前方的一名海贼与李瑄战在一起。 “噗嗤!” 李瑄眼眸一动,手起刀落,与他接锋的一个海贼,瞬间身首异处。 鲜血飙飞,斗大的脑袋滚落。 “噗嗤!” 张兴高大的身材,完美驾驭陌刀。 一舞陌刀,两个海贼瞬间被劈死。 海贼第一次见到这么血腥的事情,李瑄附近的海贼僵在原地。 在他们还在愣神之际,李瑄杀入海贼群之中,左劈右砍,有的脑袋分家,有的直接被腰斩,有的失去手脚。 李瑄如同黑夜中鬼神,在蹂躏着生命。 转瞬之间,杀死二十几人。 张兴虽没有李瑄勇猛,但持陌刀大开大合间,杀死十几个海贼。 罗兴和薛错等武艺高强的亲卫压上去。 一百千牛卫都是精锐,一拥而上。竟然将一千多人的海盗杀得节节败退。 “这是什么人,怎么这么厉害?” 吴令光懵逼。 海贼们平日劫掠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面对这么残暴的战斗,无不胆战心惊。 “轰隆隆!” 恰逢此时,黑夜中传来一阵震天动地的巨响。 吴令光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马蹄声。 这得多少马啊! “中埋伏了,可能是官兵来了。快撤,兄弟们!” 如果是之前,吴令光一定不惧怕官兵,但现在被李瑄这伙人杀怕了。而且官兵来的是骑兵。 海贼们吓得肝胆俱裂,掉头就跑。 “不要追!没有马的士卒,躲在车后面蹲下,不要被自家骑兵误伤。” 李瑄下令千牛卫与海贼分开。 否则一会铁骑冲锋,很容易误伤。 李瑄认为这些海贼累得筋疲力尽,肯定跑不回海边。 他带着亲卫,将拉车的马匹释放。 一共三十多匹马,包括李瑄的火龙马。 汗血宝马在长安,李瑄没有携带。 他放下陌刀,持枪上马。率领亲卫和二十多名千牛卫,直接冲向海边。 “噗嗤!” “噗嗤!” 虽然只有三十多骑,但海贼们已经慌不择路,哭爹喊娘。 拦路的海贼被冲击而死。 以至于最后所有海贼看到战马冲来,都离得远远的。 “不好,他们的目标是我们的船只。” 吴令光气急。 但毫无办法,一来一回,有的海贼已经跑不动了。 那“轰隆隆”的声音离海贼越来越近。 有海贼回头看到月光下闪烁的铁甲…… 海边。 海贼们还在期待着他们的大王能满载而归,却先听到马蹄的声音。 仔细一看,竟有三十多匹马跑过来。 “是大王获得那些商人的马!” “不对,大王不会骑马。” “那是?” 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李瑄率领亲卫已经来到岸边。 并且翻身下马。 “什么人?” “兄弟们,抓住他们,等大王回来处理!” 有一百多名海贼留下守船,自然不怕李瑄这三十多人。 一群海贼持着刀剑杀过来。 “噗嗤!” 一名海贼近,李瑄一枪将其捅死。 尸体挂在枪尖上,高高举起。 “嘭!” 李瑄猛地一甩,尸体被甩在一艘船上。 “这是人吗?” 海贼们大惊失色。 但此时已经接锋,连逃上船的机会都没有。 张兴持陌刀,每走一步,就要砍死好几个海贼。 他最先登上一艘船。 李瑄没有急着上船,他直突直刺,将阻拦的海贼一律刺死。 “逃啊!” 海贼们恐惧,不要命地寻找船只爬上去,催促船手驶船。 但船靠岸后,想要离海可不是那么容易。 更何况,不一会儿就被杀死一大半,没有人手去辅助驶船。 “投降免死,不降者格杀勿论!” 李瑄又把一名海贼挑到枪上举起来,大喝一声。 失去胆气的海贼,不再做无谓的抵抗,和船手一起,跪在船上。 …… “李将军有命,但凡站起来的海贼全部杀死。让李将军看看我们千牛卫的实力!” 千牛卫铁骑即将追上海贼时,陈琥大喊一声。 “杀!” 骑着良马,全部披明光甲,持长枪。就算千牛卫战力一般。 但装备碾压下,对海贼随便拿捏。 八百铁骑在平原上冲击一千多手持刀剑,不会结阵的海贼,结局可想而知。 “噗嗤!”“噗嗤!” 一个冲锋,数百海贼被杀死。 以至于活着的海贼纷纷丢下兵器,跪地乞求饶命。 吴令光也不例外。 他想往村子跑,已经来不及了,谁敢站着,铁骑会毫不犹豫将其冲死。 “这不可能!” 跪在地上的吴令光,不断地重复这句话。 他八年时间创造的海上王朝,竟如此不堪一击。 那为什么这八年时间,没有官兵去剿灭他呢? 为什么每次劫掠都那么顺利? 为什么官兵看到他就吓得逃跑? 他不理解! 吴令光并非满朝文武想象中的心思细腻,实则是一个粗鄙之人。 他能发展为一代海贼王,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上岸短短两个时辰,海贼全军覆没。 李瑄派骑去通知海游乡的老百姓,让他们不要再跑了,上岸的海贼已经被尽数剿灭。 海游乡的百姓喜极而泣,官府终于肯派兵剿贼。 李瑄本以为需要渡海去擒拿吴令光,谁知千牛卫告诉李瑄,已经抓到这个臭名昭著的海贼头子。 他立刻过去,要看看纵横海上八年的吴令光到底有没有三头六臂。 “你就是吴令光?” 篝火照耀下,一脸大胡子的吴令光被绑住双手,跪在李瑄面前。 “狗官,要杀就杀。老子享受八年,已经够本了。” 吴令光颇为硬气地向李瑄骂道。 “你们岛上还有多少人?” 李瑄端详此贼,四十多岁的样子,越看越糙,没看出有什么过人之处。 “哼!” 吴令光将头一别,冷哼一声。 李瑄让千牛卫带几名海贼上来。 他们看到李瑄后,没怎么犹豫,就将老巢的位置,岛屿上还有多少人,交待地一清二楚。 竟然只有八百多名海贼留在岛上。 另外,岛上还有他们俘虏的奴隶二百人,抢的良家妇女也有数百人。 原来海贼数千只是地方官吏的夸大之数,实际上满打满算只有两千五百人。 围绕着众多海贼,李瑄又带着亲卫连续审问一个时辰。 而得到的信息,让他一再变色。 第一,吴令光是一个花架子,鲁莽冲动,好色残暴。 第二,海贼聚众八年,几无与郡兵交锋。有一次吴令光带着一百海贼遇到四五百人的郡兵,反倒是郡兵眼睁睁看着一百海贼上船逃之夭夭。 这竟然是让李隆基都头疼的海贼王。 “不对劲啊!不对劲……” 李瑄觉得让他当郡守,最少有十种方法擒拿吴令光。 长安远离大海,皇帝和文武百官敬畏大海,实属正常。 但地方郡守,不至于如此。 “地方官吏在纵容海贼啊!” 如孙六所说,官府与海盗勾结是不可能的。 李瑄还特意让亲卫审问几个小头目,没有这样的事情。 他引诱海盗的事情,许多地方官吏知道,吴令光也上钩了,代表地方官吏与海盗之间没关系。 “他们为什么纵容海贼?” 李瑄揉了揉眉心。 他结合两世阅读的史籍,苦思冥想。 片刻后,李瑄灵光一现,脑海中闪出四个字:“土地兼并!” 豪强兼并土地,无所不用其极。 富者田连阡陌,穷者无立锥之地。 五贯钱,官府拿。 地,归豪强! 所谓海贼,是他们养起来威胁海边平民百姓背井离乡。 等百姓走的差不多了,将海贼灭亡。 空出的地,就会被豪强兼并。 种地的人,还是那些曾经住在海边的百姓。 只不过他们的身份变了,从拥有土地的良家,变成佃户,也就是农奴! 还有一部分更惨,投靠海盗,死无葬身之地。 “他们才是真正的大盗啊!” 李瑄捏紧拳头,也唯有这种解释。 “将军,不如驾驶海贼的船,渡海过去,直接拿下海贼老巢。” 这时,陈琥来到李瑄身边,向李瑄建议道。 “可,留下三百名士兵看守俘虏。其他士兵随我登船,把吴令光也带上。” 本以为要与主力一起乘船渡海。 现在摸清海贼的底细后,没必要再征调船只。 李瑄想想觉得可笑,兴师动众来,对付的只是小贼。 让真正的大盗坐收渔翁之利。 或许如黄望衡这样郡守,一代代地方官,都被他们利用了贪欲。 出了事,郡守顶着。豪强还是豪强,继续压榨百姓,想方设法兼并更多地。 等到一定程度,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农民大起义就会拉开序幕! 历史上唐末就是这一带率先揭竿而起! (本章完) 第九十四章 劫过倭国商船的海贼 海盗的老巢确实在翁山。 翁山上的海岛星罗棋布,即便除了岛屿与礁石,海岛也有一千多个。 大唐生活在上面的百姓没多少。 而海盗们生活在翁山东南方向两座相距不足三里的海岛上。 他们不事耕种,衣食全靠劫掠。 海岛没有名字,海贼们自己起名令光岛,和吴王岛。 前者是吴令光的名字,后者是吴令光自以为的身份。 他自封大王,不可一世。 此时李瑄率军直赴海贼老巢也有好处,可以最大程度避免海贼弃岛逃跑,将其一网打尽。 五百名铁甲千牛卫上船,还有之前跟李瑄一起的护卫队。 每一艘船上的船手都是海贼,有千牛卫贴身看护。 为防止意外,李瑄还雇佣一些曾经海游乡的渔夫,成为备用船手。 前往令光岛和吴王岛的海图,要求海贼提前绘制。 海贼最大的船是抢夺临海郡官府的,有二十丈长,三丈多宽。船身用三段木料榫合而成,船型细长,头尾部稍狭,船底横板断面呈圆弧形。 其上的内外,有精美的雕刻,还有绘画在上面。 李瑄从船体的结构上,能看出此船非常坚固,能够承受海上的风浪冲击和振动,别说在近海,就是在大海上也相对安全。 其他还有几艘帆船也是抢夺官府,船长六丈,最窄处有五尺,最宽处有一丈,航仓深近六尺。 还有许多不太精致的船只,应该为抢夺渔民、商人的船只。 “这么好的船,能出现在广运潭上,受长安万民瞻仰,却被海贼占为己有!” 李瑄可惜海贼拥有过这么华丽的船只。 “将军剿灭海贼,也算为民除害了。” 陈琥与李瑄同行一船,开口说道。 他一直觉得让李瑄这样名将剿灭海贼,属于大材小用。 他没想到兴风作浪八年的海贼,如此不堪一击。 劳师动众一万兵马,最终投入一千不到。 “失去一个吴大王,当我们走后,还会再兴起张大王、刘大王。根源不在这里。” 李瑄微微摇头。 豪强勾结官府,贯穿整个华夏历史。 那些土地跨郡连县者,必为豪强。 正常的富农,不可能发展这么多这么多土地。 巧取豪夺,威逼利诱。也能实现豪横之举。 在后世,有豪强直接与海贼、盗贼狼狈为奸。盛唐虽未发展到那种地步,却更加阴狠毒辣。 “正常的将领,剿灭海贼,会班师回朝,邀功请赏。将军也不必在乎那么多。” 陈琥嗅到不对劲,但他不会多管闲事。 看看长安周边的果园、庄园、别墅,很大一部分都属于宦官的。 这些宦官哪来这么多庄园,大家都心知肚明。 那不比这里过分吗? “好,我们努力吧!到海贼老巢时,两路并发。我率领一路攻海贼主岛吴王岛,陈将军率领一路攻令光岛。” 李瑄提前向陈琥吩咐一声。 “遵命!” 陈琥应道。 一行船只从海游乡的三门湾出,沿海而上,一路经过牛头山、檀头山,韭山列岛。 足足行驶五个时辰。 路途中,李瑄令千牛卫轮换休息。 至黄昏的时候,已经遥望两座海岛。 船上挂着海贼的旗帜,留守老巢的海贼还以为大王得胜归来。 在残阳映照海岛的时候,海贼们站外码头上,举着刀剑欢呼。 这是他们最享受的时刻! 冰凉的海水,拍打着礁石,海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映衬着欢呼的节奏。 即将到海贼老巢时,陈琥已经换乘另一艘船。 他率领三百名千牛卫甲士,带着一队船,朝令光岛而去。 码头的海贼们不解,为什么不来主岛一起庆贺? “不对!” 留守的海贼副王突然发现不对劲。 之前海贼们将近吴王岛时,会站外船头,欢呼回应。 现在船头只有几个人,且没有回应。 “兄弟们,戒备!” 在船只经接近码头五十步时,海盗们看清船头身穿便衣千牛卫的长相,他们根本就不认识。 当他们想要退后的时候,一艘艘船只横前。 手持弓箭的千牛卫从船舱陆续走出。 “放箭!” 李瑄一声令下,所有千牛卫向码头上射箭。 “咻咻咻……” “噗嗤……噗嗤……” 十几名海贼猝不其防,被箭矢命中,倒在码头上。 “兄弟们,是官兵,准备战斗!” 海贼们大呼大叫,召集人手。 “靠上码头!” 李瑄一挥手,一艘艘船只停在码头码头上。 千牛卫丢下弓矢,蜂蛹而下。 不一会,码头就挤满官兵。 海贼们因畏惧箭矢,退得远远的。 李瑄一手持一柄横刀,一手提着吴令光,从船上跳下去。 “尔等已经被包围,还不速速投降!” 李瑄看着越聚越多的海贼,大喝一声。同时将吴令光举起来,让海贼们看看他们的首领已被生擒。 “啊……是大王!” “大王被活捉了……” “该如何是好?” “我们完了……” 见吴令光如同小鸡一样被李瑄提在手中,海贼们惶恐不安,感觉天都要塌陷了。 而且大部分官兵都披着铁甲,持长矛,他们怎么去打? 海贼们并非人人有刀剑,有的只是最原始的长矛。根本无法与唐军精悍的长枪相比较。 “兄弟们,给我杀!我们享乐这么久,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即便投降也难逃一死。他们只有几百人,杀死他们!” 吴令光突然扬起头,扯着嗓子大喊一声。他还在做垂死挣扎。 以为将这些唐军赶下去,他就可以继续当他的大王。 “听大王的。我们投降难逃一死,杀死官兵才有活路。官兵人就这么多,将他们赶下海!” 守岛的海贼副王深知自己怎么样都必死无疑,鼓动着海贼拼死一战。 “杀啊!” 海贼们皆被煽动,趁着千牛卫还没有全部下船,提着刀剑冲向千牛卫。 “天真!不投降者,格杀勿论!” 李瑄一声令下,率领亲卫,直接冲过去。 千牛卫挺矛而上。 即便知道海贼中,有被官府逼迫,走投无路的人。 这种人往往令人同情。 李瑄也同情,但李瑄更同情被他们劫掠、害死、奸淫的百姓,那才是真正的无辜者。 国家有秩序和法度,如果助长这种风气,将来会有更多人遇害。 “卑鄙,不要伤害大王!” 海贼副王见李瑄将吴令光当盾牌用,心惊的同时,向海贼们大喊一声。 “噗嗤!” 咬牙冲上的海贼,一个照面就被李瑄一刀砍死。 “铛!” 李瑄以绝望的吴令光为盾,但凡有刀剑与他的横刀对砍,必然会被他的横刀震落。 他完全利用短兵器的灵巧,又保持横刀的霸猛。凡靠近李瑄者,呼吸间就会被倒在血泊中。 更何况李瑄身边还有张兴这个陌刀将。他陌刀翻飞,大开大合,一个个人头滚落在地。 最煎熬的是吴令光,他距离刀光剑影最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下被杀死。 官兵的勇猛,让吴令光怀疑人生。 一路横推,打得海贼节节败退。 海贼的意志也即将溃散。 李瑄一路冲杀,来到海贼副王身边。 “去死!” 海贼副王瞅准机会,拿着一柄刀准备给李瑄致命一击。 李瑄又杀死一名海贼后,迅速回转,他舞动横刀,后发先至。 “咔嚓!” 一记雪花盖顶,猛然劈下来,海贼副王的刀被砍成两截。 “噗嗤!” 刀势不改,斩在海贼副王的脖颈上,鲜血喷涌吴令光一身。 那海贼副王瞪大眼睛,死不瞑目。 “啊……” 吴令光目眦欲裂,却只能无力目睹。 “还不速速投降!” 这也使剩下的海贼彻底崩溃。 哪怕知道投降可能会死,但最起码多活一段时间,不用再面对这些官兵的残忍。 所剩不多的海贼,纷纷丢下兵器跪地求饶。 李瑄派一部分千牛卫留守,另一部分千牛卫由张兴、诸郎将等带领,搜索藏匿在岛上的劫匪。 这种情况下,必然有劫匪躲藏。 甚至不排除他们划小船从其他方位逃跑。 所有劫匪的屋子,一个一个的搜索。 “不要杀我,我是被抓上岛的!” 有衣衫褴褛的男人跪地求饶,他们有可能是被抓到岛上,被当牛做马使唤的奴隶。 “将他们单独聚在一起看守。等会互相指认。敢鱼目混珠者,立即处死!” 李瑄下令将这些人另外看守。 岛上还有不少被劫匪劫掠的妇女,她们为平民子女,有的早已无家可归。 她们都是海盗泄欲的工具,有的女子饱受摧残几年,在精神上已经麻木。 还有许多被折磨死,尸体沉入大海。 在得知官兵来救她们时,第一时间竟不是惊喜,而是更加迷茫。 她们已经不知道家在哪,自己的父母和夫君、子女,是否还存在。 她们更无颜面见。 李瑄承诺,会尽可能地将她们送至家中。实在无家可归,也会分配田桑,让她们有糊口的生计。 同时,李瑄下令千牛卫,谁敢对这些妇女动手动脚,按军法论处。 按照唐军律法,奸淫掳掠要被处死,实际上在战争之中,许多将军都未能遵守,只要打胜仗,朝廷也很少会去怪罪。 但李瑄却是认真的。 不久后,陈琥划船来报,令光岛上的海盗,也被全部解决。 李瑄吩咐麾下,一半休息,一半守夜,等明天再出发回海游乡。 海贼在恐惧的煎熬之中,度过一夜。 次日,将所有战利品,包括粮食、少量牲畜,都放到船上。 海贼们八年经营,抢夺不少钱币,这些他们花不掉,只能存起来,由李瑄带走,届时分给受灾的百姓。 金银珠宝也有,而且还不少,出乎李瑄意料。 是海贼抢夺商船获得。 据说他们抢劫过几次东瀛倭国的商船,获得许多东瀛的金银珠宝。 这些奇珍异宝和金银,由李瑄带回长安。 至于豪强,都居住在城中,海贼们没机会触及。 正午的时候,带着三百名海贼俘虏,二百余名奴隶,二百五十名妇女,离开这两座海岛。 海贼的所有大小船只皆被驶走。李瑄有先见之明,雇佣许多海游乡渔民,所以可以将这些船只开走。 一路平顺,夜晚时回到海游乡! 此时,所有千牛卫禁军,都已经来到海游乡驻扎。 …… 一大早,海游乡就像过年一般。 原本死气沉沉的海游乡,展现出活力。 因为无恶不作的海贼被官兵覆灭,海贼王吴令光也被活捉。 此时,乡民们都知道灭海贼的不是临海郡的官兵,而是圣人麾下的禁卫军。 他们还有一个霸气的名字,千牛卫! 千牛卫因执掌千牛刀而得名。 在李瑄眼中战力一般的千牛卫,却成沿海百姓眼中的大英雄。 他们第一次感受到皇恩飘荡到这里! 吴令光被剿灭的消息,很快就被吹至临海、余姚等临海一带。 百姓们兴奋地手舞足蹈,豪强也露出笑容。 这八年来,无数田地成荒,顺理成章地被官府接收。 等那些流落在外的百姓回乡后,就会发现他们是空欢喜一场。 “恭喜李将军,贺喜李将军,您立下不世之功,必能再次高升……” 昨晚就有人向黄望衡禀告李瑄征讨海贼回来,大获全胜。 天一亮,他就带着佐吏从临海出发,表面上来祝贺李瑄,实际上是探探口风,做点事情。 “去年冬天,我在漫天大雪的极寒之地,生擒突厥乌苏米施可汗,拔悉密颉跌伊施可汗,那才是不世之功!至于这次平定海盗,充其量就是县尉升任县丞的功绩……” 不知道为什么,李瑄看到黄望衡非常厌恶,话里话外,都想讽刺他几句。 这一次更是讥笑一个县尉都可以做到的事情,却让一万禁军骑兵奔袭三千里而来。 这代表堂堂一郡之守的无能! “李将军过谦,吴令光凶狠狡诈,江南东道诸郡皆知。” 黄望衡心中又怒又郁闷,他想和李瑄亲近,好好说话。 但这黄口小儿一再羞辱他。 他只能憋在心里,希望李瑄赶紧离开。 “我看这吴令光其实难副啊!” 李瑄不买黄望衡的账。 “李将军,这样的人,应该当众斩杀,以儆效尤。” 黄望衡希望李瑄能直接杀死吴令光。 (本章完) 第九十五章 五百金、两美女的贿赂 “圣人在朝堂上一再提起吴令光,今要将其带回长安,面对圣人的质询。” 李瑄深深地看了一眼,把黄望衡的话当屁放了。 “吴贼凶恶,恐污圣颜。更何况在此地斩杀吴令光,能震慑沿海,也能安抚百姓。” 黄望衡再次请求道。 “足下在教我做事?” 李瑄怒形于色,你一个郡守,凭什么窜我杀吴令光?蹬鼻子上脸吗? 吴令光必死! 但不是死在临海郡,他要让满朝文武和李隆基看看,所谓震动天下的海贼,是何等模样。 “不敢!” 黄望衡面容一惊,知道自己表现的太过急躁。 可让圣人知道郡兵刻意躲避海贼,他性命难保。 李瑄当然明白黄望衡为何会如此急迫,因为吴令光如果将他成为海贼王的经历告知李隆基,黄望衡将有欺君之罪,和与海贼勾结的嫌疑。 就算吴令光不说,李瑄也会禀告,包括缴纳五贯钱,才能搬迁沿海的事情。 “能否请李将军借一步说话……” 黄望衡咬牙,向李瑄请道。 “大丈夫光明磊落,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的?” 李瑄无动于衷。 周围都是他的亲卫,没什么需要避讳。 “是在下有重要的事情,要与李将军禀告。”黄望衡不得已这么说道。 “行,我倒要看看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去我的军营。” 李瑄向黄望衡应一声。 “请您来在下车马车上,还有东西要交给李将军。”黄望衡向李瑄说道。 “带路!” 李瑄沉吟一下,点了点头。 他依然带着亲卫。 片刻后,他们来到一处马车,李瑄调侃黄望衡:“黄太守的马车挺豪华的,比我父亲的马车都要高一个层次。也是!古代天子驾六马,太守算一方大吏,驾两马也只比常人高一等而已。” 不同于寻常马车,此马车需要双马拉驾,看车子的大小,里面最少可以容纳五六个人。 黄望衡想把李瑄嘴撕烂,真是太损人了。 他不能发作,只能以一笑掩饰尴尬,低眉顺眼地向李瑄请道:“请将军上车。” 李瑄没有立刻上去,罗兴上前,掀开车帘,然后过来向李瑄耳语:“将军,里面有两个美女。” “这里离军营有一段距离,他们都是我出生入死的亲信,有话直说。”李瑄不耐烦地向黄望衡说道。 “将军您为我们除害而来,我们临海郡不能不表示心意,这里有五百金,请您务必要手下。车上有两名能歌善舞的江南绝色佳人,她们会伺候好将军,将军可收为歌妓。” 黄望衡只能让仆人抬起一个箱子,他左右一顾后,缓缓将箱子打开。 里面竟是一块块金光闪闪的黄金,整整齐齐地摆放在箱子中。 五百金啊! 当初李瑄擒拿双可汗,李隆基才赏赐李瑄一百金。 “这就是太守所说的重要事情吗?”李瑄正言正色地说道。 “出来拜见李将军!” 看李瑄不为黄金所动的样子,黄望衡立刻吩咐两名江南美人下车。 穿着窄袖衫、长裙,梳着双髻,容貌清丽,又透露着温婉。 确实是江南风情。 “妾身见过李将军!” 两名美女一下车,就用细腻的声音对李瑄盈盈一礼,她们眼波流转,非常娇媚。 “我看这事情也不重要吧!” 李瑄嗤笑一声。 他一直相信,所谓受贿者,是最蠢的人。那些人往往不需要钱财,却因此而丧命。 “将军,请您笑纳我们的心意,以后但有所令,无不应是。” 黄望衡孤注一掷,请李瑄收下金子,揽入美人。 李瑄每到一个地方就问当地官吏是否收五贯钱。 沿海居民恨官府,所以他制止不了。 为了自己的官职,他只能如此。 “罗兴,你去叫陈将军和李将军过来?” 李瑄突然向罗兴令一声。 “是!” 罗兴领命离去。 “这……” 黄望衡不知所措,他心急如焚。 年少成名,不要黄金,不要美女,想要干什么! “锵!” 黄望衡就要将黄金盖住的时候。李瑄迅速从腰间抽出剑,挡住即将落下的盖子。 吓得两名美女花容失色。 “既已拿出,还想收回去吗?” 李瑄冷声说道。 “将军,我不懂。这是我自己的黄金!” 黄望衡不敢再提贿赂之事,他试图收起黄金,当无事发生。 “临海太守用五百金、两名美女贿赂本将!人就算了,但这些贿赂,我需要交给圣人。” 李瑄又握住一条临海太守的把柄。若这样都不死,那就太没天理了。 “胡说八道。” 黄望衡自是不能承认。 “黄太守,你做过什么,伱心里清楚,我心里也明白。在我看来,你不配成为百姓的父母官,这五百金,有多少民脂民膏?后汉时,羊续庭前悬鱼;杨震暮夜却金,这才是真正的父母官,你就不能和先贤们学着点吗?” 李瑄冷哼一声。 “李将军。你是靠银青光禄大夫来命令我吗?” 撕破脸皮后,黄望衡不顾及李瑄的身份,暗示李瑄管不到他。 “我从来没想着命令你。只是你向我受贿的黄金数额巨大,我呈交给圣人合情合理!” 李瑄不收剑,让黄望衡无法盖住盒子。 这时,陈琥和李丘铭到来,他们不明白发生什么。 “两位来帮我作证,临海太守黄望衡向我贿赂五百两黄金,两名女人。” 李瑄向陈琥和李丘铭提醒一声。 两人大惊。 这临海太守竟然这么富贵,能有五百黄金。 更惊的是李瑄竟然不收下,看旁边还有两名娇滴滴的美人。 特别是对李丘铭来说,他已经眼红了,他心中诽谤李瑄不是男人。还有这好事怎么没有落在他头上。 “来人,把黄金抱走。与战利品一起,带回长安。” 李瑄吩咐道。 然后薛错出列,将黄金拿走。 一时间,黄望衡面如死灰,他完了。 他以为是人就会有弱点,就像是他一样。豪强们告诉他,年轻人更容易被拿下,所以诸豪强共出黄金。并从府中,找到临海最美的女子。 李瑄高贵的身份,不能采访使,监察御史等相概而论。 谁能想到李瑄是一个无懈可击之人。 随后,李瑄不再管黄望衡,回到军营。 他令人将海贼老巢中获得的粮食、牲畜等,分给沿海的饱受海盗摧残的百姓。 派人送那些被抓的奴隶、妇女回自己家乡。 并分给他们一些钱币。已经无家的,令当地官吏划地分配。 小船交给渔民,大船给当地官府。 李瑄一连在海游乡驻扎十来天,将除金银珠宝、奇珍异宝外的财宝分配完。 沿海的百姓,都知道千牛卫将军李瑄这个名字。 即便李瑄宣扬是皇恩,但对执行皇恩的李瑄,百姓们感激不尽。 李瑄也该班师回朝,向李隆基献俘虏。 他没有资格去掺和政治上的事情,只能回去向李隆基禀告。 黄望衡死定了,余姚太守也在劫难逃。但豪强就不一定了。 三月初,在游海乡百姓的欢送下,大队骑兵离开。 那些俘虏被绑在原本驮货物的马匹上,李瑄可不管他们好不好受。 他要以来时相同的速度返回。 大军井然有序地过临海江…… 就在李瑄等待大军全部过江的时候,有士兵跑来向李瑄禀告:“启禀将军,前方有一妇人,冲向军队。” “既是妇人,可能无心,不要伤害她。如果她要过桥,让她先过吧!” 临海江上石桥不宽,千牛卫过桥时让附近想要过桥的百姓不敢靠近,耽误附近百姓的生计。 “报……那妇人大呼要见将军……” 一名千牛卫士兵又跑来向李瑄禀告。 “噢,见我?” 反正无事,李瑄起身过去。 来到前军后,看到一名面熟的白衣妇人。 除了这白衣妇人,还有其他人,有县兵打扮的官差,还有奴仆打扮的人。 在千牛卫的刀锋之下,只有白衣妇人敢不要命地靠近。 其他人不敢靠前。 “我们见过啊!你就是那孙六的妻子李氏吧!” 李瑄见到白衣妇人,他还记得她与自己是同姓。 “将军请您为民妇做主啊!” 李氏一见李瑄就跪下,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淌,伤心欲绝。 “将军,我乃乐安尉钱庸,这是我乐安犯人,罪大恶极,请将军将她交给县衙。” 而追捕李氏的县兵在一名男子的带领下上前。 “冤枉!是他们打死我夫君,还囚禁我,请将军明鉴!” 李氏哽咽着对李瑄磕头。 这一句话,让李瑄心狠狠一揪。 之前见孙六,觉得他人还不错,平民百姓,本本分分。 虽然臆断官府与海贼勾结。 但在孙六的视角中,完全符合逻辑。 事实上,也差不多了。 与孙六一番谈论,让李瑄在后续得到许多重要的信息。 好好一个人,就这样被官府打死,李瑄心里很酸楚。 从来到大唐到今天,从未有过这么沉重的心情,哪怕是被突厥数万骑围在高坡。 “将军,刁妇一派胡言,这是我们乐安县的事情,请让我们将犯人带走。” 乐安尉钱庸指着李氏喝道。 “汝过来一下?” 李瑄向钱庸招了招手。 钱庸心中一虚,但想到自己的使命,还是小心翼翼地来到李瑄身边,并壮着胆子说道:“将军,在下将犯妇带回去,不打扰您军务……” 还有一更,在改。 (本章完) 第九十六章 竟敢偷袭本将 说着,钱庸就要伸手去抓李氏。 但他的手刚伸出,就被李瑄握住。 “请问足下,她一妇人,犯下何罪,称罪大恶极?”李瑄逼视钱庸。 “她……” 钱庸一时支支吾吾,难以回答。似乎在脑海里罗列罪名。 他感觉自己手腕像是被钳子夹住一样,疼得他脸色煞白。 “她盗取富人贵物!” 实在忍不住的钱庸,想出一条。 “何物?” 李瑄问到底。 “一块黄金!”这一次,钱庸脱口而出。 “孙六为何被打死?”李瑄又问。 “孙六偷黄金,拒捕被杀!” 钱庸忍不住大声道。 “到底是李氏偷黄金,还是孙六偷黄金?” 李瑄沉声再问。 “他们一起偷!” 钱庸疼得咬牙说道。 “啪……” 李瑄反手就一巴掌抽到钱庸嘴上,钱庸整个人被抽飞出去,在空中几个三百六十度旋转。 “啊……” 摔落到地的时候,嘴中流血,牙齿掉了一半,惨不忍睹。 他惨叫一声,眼一翻,昏死过去。 “胆大包天,一个小小县尉还敢偷袭本将!” 李瑄抬起手,手掌握拳又张开。 “确实不知死活,他一定和海贼有牵连,应该把他处死。”李丘铭找准机会,向李瑄说道。 他看得脸疼,如果是这小身板被抽中,他必然一命呜呼。 这些天千牛卫都流传着关于李瑄勇猛的话题,比传说中的更牛,把人当沙包一样丢,杀人比他们杀鸡都简单。 那些县兵和奴仆进退两难。 与千牛卫抗衡他们不敢,就这样回去,他们又不好交代。 “把他们抓起来。” 李瑄一挥手。 李丘铭屁颠屁颠地带着千牛卫将这些县兵、奴仆团团围住。 他们只得放下武器,跪地求饶。 “李氏,告诉本将孙六是怎么被打死的?” 李瑄安抚李氏,蹲在地上,向她问道。 “将军走以后没几日,官兵突然冲进家中,将我夫君带到县衙。他们不让我去县衙探望,两日后,我夫君就死在县衙内。民妇带尸体回来的时候,发现尸体满身鞭痕,还有烙印的痕迹。民妇刚回家,就有奴仆挡在民妇家门前,不让民妇出门,只能将夫君尸骨掩埋在门外。民妇以为将军您还在山下军营,找到机会趁夜逃离,却发现将军已不在。幸亏有乡亲指引,民妇才能到临海……” 李氏声泪俱下地向李瑄讲述悲惨遭遇。 很明显,就是因为李瑄曾问过孙六一些东西,才因此遭受灭顶之灾。 当时李瑄去孙六家中,明溪乡不少人都知道。 县衙审讯孙六,得知孙六透露给李瑄重要消息后,把孙六折磨死在县衙。 孙六一家还有两个孩子。 县衙不能狠下将李氏和两个孩子一起灭口。 如果那样的话,乡里的怨愤就太大了。 自以为等李瑄离开后,李氏就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不曾想被李氏找到机会逃走! “这是我的责任,我一定会帮助你,让孙六安息。” 李瑄道歉道。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些人会这么心狠。 杀死孙六,一点意义都没有。因为李瑄已经掌握确凿的证据。 届时李隆基派遣一个使者,随便一确认,就能赐死他们。 “将军能平定海贼,夫君已经安息。只希望能惩治那些人。” 李氏从指路的乡民那里得知李瑄已经平定海贼,她低下头,展现出不一样的气度。 “听你之言,我更加惭愧!” 李瑄揉了揉脸,目光看着此方天空,像是下达某种决定一样。 他立刻叫人拿上纸笔,坐在地上写奏折。 这份奏折从白天一直写到晚上。 大军已经全部过河,但李瑄还伏在地上奋笔疾书。 天黑下来,罗兴为李瑄掌灯。 近万字的奏折,到子时才被写完。 他向李隆基表述临海郡、余姚郡的环境。 将海贼的由来和壮大,告知李隆基。 坚信一旦离开,新的海贼还会再现。 他将豪强与官府的勾结,土地兼并,以及黄望衡以五百金、两个美女贿赂他的事情说出。 还有今天发生的事情,也原封不动地禀告。 他用汉代豪强的例子,并引经据典,叙事危害。 他介绍临海百姓感受到皇恩浩荡时的喜极而泣。 他用“民怨沸腾”来形容临海郡豪强的严重性,夜晚灯光,因为心急和不忿,使他的字迹越来越潦草。 但在这种情形下,字体却富有神韵。 最后,他劝说李隆基,希望圣人能杀鸡儆猴。 并表明自己不畏惧豪强,即便如张汤、郅都一样的结局,也心甘情愿。 此书完毕,又书一封,交给李适之。 请父亲为他说服圣人,让他兼任采访处置使,实在不行,监察御史给予特权。 此举除为孙六讨回公道,为临海百姓除恶,杀一儆百外,还有两层意思。 一是他首任文官,大大提升他的政治威望,为入相做准备。 将来掌握权柄,当过宰相和没当过宰相,威望有天差地别。 二是他连豪强都敢得罪,代表他绝对不会造反。因为豪强在地方上势力庞大,他们相互联姻,盘根错节。 在李瑄的秩序中,豪强迟早要被他从北到南,从西到东的推。 唐代想要继续延续下去,就必须解决土地矛盾。 而土地兼并后期,国家的田地,很大一部分被豪强吞并。 总不能指望他掌权后,豪强们良心发现,将自家的田地献出来,分给一众农奴、流民吧! 那是天方夜谭的事情! 既然如此,就早点得罪豪强,换取李隆基的信任。 李瑄真正要拉拢的是士族,这才是出名臣,出人才的地方。 士族其实并非后人想象中的富有,很多穷苦与平民无异。还有囊中羞涩,到处流浪,全身上下唯有姓氏尊贵。 如闻喜裴氏,他们表面上是一个大整体。实际上是各过各的,有的老死不相往来,有的还是政敌。 隔着十几代,指望亲密无间是不可能的。 另外,李瑄还要拉拢真正的名将、猛将,能在关键时候,听他指挥的那种。 翌日清晨,大军开拔,目标明溪乡。 李瑄将奏折和给李适之的信,放到驿站,以自己的身份为证,五百里加急送往长安。 再快李瑄就没有资格了。 除非临海郡发生叛乱,才可以八百里加急。 大唐有驿站一千六百余个,驿兵一万七千余人,还有上万名其他驿站成员。 而且对于驿站有严格要求,哪怕是一郡太守,也无法动用驿站一匹马,除非有特许。 下午,千牛卫到达明溪镇。 李氏赶紧回去看她的两个孩子。 李瑄和她一起。 他看到孙六的坟在门外面,李瑄让人取酒肉祭祀,亲自拜礼。 两个孩子在屋子内哇哇大哭。 见李氏回来后,投入李氏怀抱。他们说被掳到一个大院子里,昨天晚上又被送回来。 李氏听后,抱着他们哭得撕心裂肺。 李瑄也隐隐明白怎么回事。 不久,乐安令蒋鴻来求见李瑄。 李瑄在孙六家外,见乐安令蒋鴻。 他看乐安令脸是白的,眼圈是黑的,看来一夜没睡。 “你一个小小的县令,有什么要见本将军?” 蒋鴻还未行礼,就被李瑄打断,并十分不客气地说道。 “李将军,敢问本县尉可在您那里?” 蒋鴻硬着头皮问道。 “此獠大胆,敢行刺本将军,我怀疑他勾结海贼,要将其带回长安。” 李瑄瞥了蒋鴻一眼,缓缓说道。 “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乐安尉是在追逃犯?” 蒋鴻惊道。 这一顶帽子扣下来,谁能遭得住啊! “难道我冤枉伱们了吗?”李瑄笑着向蒋鴻说道。 “冤枉!在下了解乐安尉,他绝不是海贼。”蒋鴻大呼冤枉,并信誓旦旦地保证。 “姑且算是误会。我请教县令一个问题,李氏犯了什么罪,能被县兵和豪强的奴仆一起追?孙六又所犯何罪,会死在衙门中。” 李瑄盯着蒋鴻说道。 蒋鴻心中大震,钱庸在李瑄手中,他到底是如何向李瑄交代的? 如果他说出的罪名和钱庸不一样,岂不是露馅了? “怎么?没有罪名就杀人,乐安县衙比大理寺的权力还大吗?” 李瑄见蒋鴻不言不语,回怼一声。 唐代地方,别说是县衙,即便是郡衙,也没权力直接杀死犯人。 但凡死刑,必须到大理寺核查。 开元二十五年,天下间判死刑者,只有五十八人。喜鹊在大理寺的树上筑巢,被认为是祥瑞。李隆基觉得这是李林甫宰相治国有方,加爵为晋国公。 事实上有许多人被地方上打死,然后上奏一句“贼反抗,不得已杀”。 这短短几个字,包含多少血泪,多少冤案? 亦或者是豪强对生命的践踏。 “孙六窃珠宝,追击时反抗,不得已杀。” 蒋鴻低声回答。 “向苍天祷告,祭慰死者之灵,看看死者身上有无鞭伤?有无烙印?况且汝所言之罪与钱庸不同,县尉和县令,到底谁说得对呢?” 李瑄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让蒋鴻知道他有掘开坟墓之心。 “嘭!” “将军,下官知错。下官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请将军饶恕……” 蒋鴻看到孙六的坟墓,陷入恐慌中,心神崩溃,跪在地上,向李瑄乞求道。 他知道,自李氏逃离的那一刻,一切都完了。 李瑄油盐不进,不受黄金,不爱女色。 他能直达天听,将一切禀告给圣人。 (本章完) 第九十七章 父亲举荐儿子 “这样的事情,还能不得已而为之吗?” 李瑄并不觉得乐安令蒋鴻的乞求可怜。 身为一县之令,孙六的死亡怎么可能与他无关? “下官是奉命行事,乐安尉是乐安望族钱氏的族人,我打死孙六,下官来不及制止?” 蒋鴻向李瑄坦言道。 他所奉之命,明显是临海太守黄望衡。 “什么望族?那是豪强吧!” 李瑄不屑地说道:“豪强怎么能当上县尉呢?” “由前任刺史推荐而来。” 蒋鴻回道。 在改州为郡前,台州刺史就与与豪强勾结。 唐代虽然开科取士,但当官的途径,科举只是一小部分。 其他有相当一部分为门荫入仕,位至卿相。 还有士族子弟通过环谒权贵,被权贵举荐为官。 另外就是乐安县这种,如汉代“举孝廉”一样,选品德、才干皆全的地方人才,充任正式官吏。 这种情况下,豪强很容易操作。先让自家子弟在县衙任流外官,也就是九品以外的不入流官职,如县中诸曹。 资历上来后,郡中通过考核,上报“优异”,举“德才”,再提拔为丞、尉,就顺理成章。 甚至豪强子弟还可以通过各种手段,位列更高的位置。 但真正的士族,看不起豪强。认为这些只是稳定县、乡的中下流,使豪强子弟很难入朝为官。 “既然悔过,那就告诉我孙六说了什么,惨遭你们的毒手!如果你能向我坦白一切,我会考虑对你从轻处理。” 李瑄见蒋鴻没有神态的样子,试试能否从他口中弄出有用的信息。 “钱庸认为是孙六将官府收百姓五贯钱、以及郡兵不抵抗海贼之事告知将军,还大骂官府勾结海贼,于是被钱庸怒而打死。” 蒋鴻不敢再隐瞒。 “官府为什么纵容海贼八年之久?” 李瑄向蒋鴻道。 “他们要更多的田地……” 蒋鴻犹豫良久,拳头松了又紧,最终将原委向李瑄吐露。 和李瑄推断的一样,豪强兼并土地,和官府一起,纵容海贼驱赶百姓。 不仅仅是临海郡,余姚郡与临海相比,不遑多让;余杭郡虽没被海贼寇掠,但也有这种现象。 “伱知道哪些豪强,哪些官吏参与其中吗?”李瑄问出这最关键的问题。 “下官只知道临海郡的官吏、豪强……” 事已至此,蒋鴻不再有丝毫保留,只希望圣人的使者到来后,他能保住一命。 “将名单写下来,你可以回去了。” 李瑄最后向蒋鴻吩咐。 “敢问乐安尉何如?” 蒋鴻不是想救钱庸,而是需要向上面有交代。 “乐安尉行刺本将。” 李瑄丢下这句话。 …… 临海郡的诸豪强,现已乱得团团转。 因为千牛卫驻扎在明溪镇数日不走。 海贼吴令光已被覆灭,禁军却驻扎在临海郡,这是何意? 关键是钱氏有族人被李瑄抓住,没有人能见到。 诸豪强让黄望衡去将钱庸要回来,但黄望衡此时焦头烂额,他知道李瑄不可能听从他的话,甚至可能不见他。 自身难保的黄望衡心中虽恨李瑄,但更恨这些将他拉下水的豪强。 他晋安黄氏虽是小族,但为士流。如今很可能身败名裂。 如果诏书到来,他几无活着的希望,所以他怎么可能再听从豪强的话? 黄望衡有想过带着全家逃走,但天下虽大,他能逃到哪里? 携家带口,很快就会被州郡拦住! …… 李瑄一直在明溪乡等诏书到来。 这一日,贺群来拜访李瑄。 他是贺知章的孙子,陪同贺知章回乡。 “九郎,贺监身体如何啊?” 李瑄请贺群入军营后,向他询问。 贺群在他那一辈,排行第九,李瑄亲切称呼。 历史上贺知章在这一年去世,具体几月份,李瑄也忘了。 他海想着回途的时候,路过余杭最后见一面贺知章。 作为盛唐最老资格的诗人,对唐诗的兴盛,贺知章功不可没。 一花引来万花开。 绝句、律诗,也不是凭空出现的,需要诗人们经常聚在一起探讨。 而且诗的格调、风骨,都需要前辈们对后辈健康引导。否则像南朝那样,大多满足上层人士的声色之娱,艳丽浮夸。 历史上贺知章的诗歌大多流失,流传到后世的诗只有二十来首,事实上李瑄知道贺知章的文集记载上千首作品,李瑄有机会拜读。 类似的情况还有王维,他的作品也非常丰富,不是后世流传的四百首。 再比如杜甫,看似有一千多首诗流传后世,但他四十岁以前的诗,寥寥无几。 作为“七龄思即壮,开口咏凤凰。九龄书大字,有作成一囊”、“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的杜甫。二十多岁写下“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何当击凡鸟,毛血洒平芜”;三十来岁写的“浮云连海岱,平野入青徐”、“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都是千古佳作。怎么可能青年时就留下这几首诗?李林甫 李白更别说了,他写多少诗,估计自己醉后都忘了。 “阿翁老了,身体不如壮年。” 贺群伤心地说道,自回到永兴(今杭州萧山)后,他祖父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舟车劳顿,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李瑄向贺群安慰。 “阿翁抱病之躯,写下两首诗。老友在长安无人欣赏,在得知将军平定海贼后,让我问候一下。好在将军没离开临海!” 贺群起初去临海城,在得知李瑄在乐安县驻扎后,马不停蹄地赶来。 他说着,取出一张纸,希望李瑄能对这两首诗有评价,让他告知祖父。 李瑄心里已经知晓是哪两首诗了。脍炙人口的《回乡偶书》。 其一的“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难改鬓毛衰”,更是妇孺皆知。 其二“惟有门前镜湖水,春风不改旧时波”也是不朽绝句。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此二首朴实无华,情景宛然,如同天籁,当千古流传!” 李瑄再次品读一遍,能感同身受,触动心灵,因此对此二首做出评价。 贺群将李瑄的评价书于纸上。能得到李瑄这样的评价,阿翁一定高兴。 既然贺群大老远来拜会,李瑄不能就在军营招待,那些太显得失礼。 翌日,李瑄带着亲卫,还有数百千牛卫甲士在数里外跟随,他与贺群游临海郡,期间还有一些吴地文人士子,被邀请加入。 他们去过繁华地带临海城,以及周边景观,看过李瑄心中江南水乡。 富庶之地,烟雨江南,确实别有一番韵味。 士子们荣幸能得到李瑄的邀请,纷纷向李瑄献诗。 李瑄也搬出一首诗。名《江南春》。 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这广阔、深邃、迷离之感,描绘了一幅生动形象,又富有气魄的江南春色画卷,惊艳众文人士子。 没有人不佩服李瑄的才华。 贺群将这首名篇抄下,带给贺知章观读。 后世杜牧写这首诗为借古讽今。李瑄也有寓意,但对应环境、时局,就不再是讽刺朝廷。 因为今后李瑄的诗,多有寓意,当李瑄离开后,世人猜测此诗寓意,有人说暗指豪强,有人说讽刺地方官,有人说借古讽今,还有人说这纯粹是看江南春日明媚,即兴之作。 两日后,李瑄送走贺群。 …… 三月中旬,长安。 李瑄的奏书送至兴庆宫中,高力士见是李瑄加急所传,立刻呈给李隆基。 李隆基在沉香亭前看到奏书,勃然大怒,他将金杯扔在龙池中,宫女宦官皆战栗。 怒气稍减,李隆基立刻召两位宰相,到勤政务本楼中。 李适之已经收到李瑄的信件,他知道该如何去做! “我以为吴令光能在海上兴风作浪八年,有过人的才能,没想到此贼是一个无勇无才者,显得诸郡县官吏如同酒囊饭袋,这不是荒唐吗?” 李隆基见到李林甫和李适之后,拍着玉案斥道。 “圣人息怒!” 李林甫和李适之低头礼道。 同时,李林甫知道圣人提起海贼,一定是李瑄这小子搞出什么动静。 “看看吧!这是七郎呈上的万字奏书……” 李隆基示意两位宰相观看奏书上的内容。 李适之和李林甫拿起奏书,摊开一起观看。 用好一会,才将奏书看完。 李适之心中思量,怪不得七郎要加特权。 不过如果拿一个地区的豪强开刀,必然会受到全国所有豪强的敌视。将来就算成为宰相,下达政令时也十分不易。 身为宰相,李适之清楚治理县乡,还得看豪强。 但爱子都这么说了,一定有自己的考虑,身为父亲,无条件支持,等爱子回来再问个明白。 李林甫在看奏书的时候,也有众多思虑。 这些狗东西竟然这么会玩,把圣人、宰相、满朝文武耍得团团转。 如此持续下去,吴越之地迟早会出问题。 但李瑄请求惩治“豪强大盗”这件事,让李林甫警惕。 这小子难不成糊涂了,灭掉海贼班师回朝就是,何必与地方豪强硬磕。 这不是牵连一家两家,而是余姚郡、临海郡大部分豪强。 不过想到李瑄的狡猾,李林甫觉得不能让李瑄如愿。 “怪不得永徽年间余杭一带会有陈硕真造反之事,那里的官吏欺上瞒下,豪强如同大盗,怎会不如此?你们说该如何做?” 见两位宰相看完,李隆基又开口问道,声音中还包含着愤怒。 “启禀圣人,临海、余姚地方豪强犯下欺君之罪,勾结官吏,并草菅人命,无视法度。当快刀斩乱麻,处死一部分豪强,威慑天下蠢蠢欲动之心!” 李适之义正言辞地回复。 “豪强毕竟在县乡有威望,维持乡里秩序。臣以为当处死地方官吏,以震其他。昔日秦始皇、汉武帝打击豪强,所以国家穷困;汉文帝、太宗皇帝安抚豪强,所以盛世而兴。牵连太广的事情,还是要慎重。” 李林甫也说出他的意见。 他也在暗示李隆基正是因为没打击豪强,才创造开元盛世。 “右相此言差矣,汉光武帝打压豪强,却也有光武中兴。而且我朝初,土地兼并还不严重,豪强没有利欲熏心,能和此时一概而论吗?”李适之反驳李林甫。 李世民时代,在制度上对豪强进行安抚,那个时候官吏多自清谨。制驭王公、妃主之家,大姓豪猾之伍,皆畏威屏迹,无敢侵欺细人。 但歌舞升平一百多年后,人的欲望改变,风气一旦刮过来,就无法遏制。 “左相,我记得汉光武帝面对豪强除了打压,还有安抚,双管齐下。” 李林甫纠正李适之的错误。 “右相,临海郡、余姚郡的豪强,明显已经在动摇我大唐的社稷,如果不惩治,以后豪强会更加无法无天。况且欺君之罪,就足矣将他们处死,请圣人明鉴!” 李适之坚信李瑄做得对,他按照李瑄信件上所说,将事情描绘地万分危急,并处处为圣人尊严着想。 “左……” 李林甫还想说什么,却被李隆基打断:“一个太守,拿出五百金贿赂。那里那百姓,已经感受不到皇恩浩荡。纵容海贼,兼并土地,这是把朕当猴子一样戏弄。七郎不怕得罪天下豪强,维护我大唐社稷,这样的忠义古今都很少见到。朕准备派遣一个采访处置使,前往江南全权处理此事,杀一批宵小,让他们知道即便远隔三千里,朕也能随时问罪他们。谁能胜任这个职务呢?” 李林甫心下一惊,圣人怎么变得如此果决。 仔细一想,李适之这匹夫故意让圣人生气,还有李瑄的奏书,字里行间都在挑动圣人的情绪。 导致圣人因他的言论而喝停他,李林甫顿时不敢再说什么。 “右相应该有贤才推荐!” 李适之将球踢给李林甫。 匹夫! 李林甫心中破口大骂,他推荐的江南东道采访使刚被问罪,李适之就又让他推荐。 这不是在圣人面前给他上眼药吗? 谁会去处理这样出力不讨好的事情? “臣一时想不到合适的人选。”李林甫又推脱过去。 “启禀圣人,小儿李瑄三品之秩,为人刚正,熟读经典,才思敏捷,可堪大任。臣愿像祁黄羊举荐祁午一样,举荐自己的儿子为江南东道采访处置使。待小儿将此事处理完毕,再回京解职。” 李适之轻咳一声,大义凛然地向李隆基举荐。 (本章完) 第九十八章 兼江南东道采访处置使 李林甫惊呆。 他本以为李瑄是让一个采访处置使过去。李瑄配合采访处置使,对付豪强。 没想到李瑄野心这么大,想以十七岁之龄,领天下重职。 这和武职不同。 一般只有非常贤明、威望高的上郡太守,才能领之。 以千牛卫将军,兼采访处置使,难道以后想当宰相吗? “虽海贼吴令光名不副实,然设计诱敌,出海远航,为国除害,终有大功!朕准许左相的请求!” 李隆基背过身,凝眉考虑良久后,同意李适之的请求。 他知道此案能牵连众多豪强,李瑄为国家不惜得罪豪强,真忠心也! 即便李瑄兼任江南东道采访处置使,也只是暂时的官职。 等回京去边塞后,还要卸任。 在李隆基的心中,李瑄是敢得罪任何人,对他忠心耿耿的臣子。 李林甫有这样的品质,所以李隆基能容忍其过错,屡屡重用。 “右相,左相,立刻下诏令左千牛卫将军李瑄领江南东道采访处置使,给予罢免一郡太守之权,一切此案之事皆自行处理,先行后奏。一日之内,文书出长安,六百里加急送往临海郡。” 李隆基紧接着下达诏令。 “遵旨!” 左右相一起拱手。 李林甫心中万分提防,难道李瑄真能为圣人做任何事情,不怕得罪任何人? 亦或者有其他目的! “父相子将,只要老夫耐下心,你父子迟早会被猜忌。” 李林甫在心中如是想到。他不能再冲动,要静静等待! 李瑄兼任采访处置使的消息传出,长安又掀起波浪。 将任文职,任谁都能看出年纪尚小的李瑄有入相的潜力。 当然,士人们认为李瑄在政治上威望太浅,最起码也得十几年后,才能坐到他父亲的位置。 一朝天子一朝臣,到时候时局如何,还真不好说! …… 江南,临海郡。 暮春三月,蝶舞莺啼。 随着李瑄驻扎在明溪镇的时间越长,临海的豪强、官吏,越是提心吊胆。 千牛卫可是禁军。 有智之士,已预料到朝廷会有大动作。 不单单是临海郡,余姚郡也惴惴不安。 整个江南东道,也将目光投在这里。 久等以后,长安的使者终于到来。 李瑄如愿以偿,得到采访处置使这个使职。 接下来,他就有权力去整治地方官吏,去对付豪强。 切入口很清晰,还是以吴令光海贼事件,拿下地方官吏,牵连豪强。 当天下午,李瑄就下令大军开拔,前往临海城。 李氏在李瑄的帮助下,带着孩子回到海游乡。孙六又重新下葬在海游乡的孙氏祖坟。 他又给李氏一些钱财,足矣将两个孩子抚养成人。 千牛卫动,牵动临海官吏、豪强的神经。 得知千牛卫向临海城来,黄望衡脸色一白,他似乎已经预料到什么。 又过一日,大军顺着乐安溪,来到临海城西门外十里。 “请问将军驾临临海城何事?” 临海别驾骑马赶来向李瑄询问。 “江南东道采访处置使不能入城吗?” 李瑄憋了这么久,等得就是这一刻。 “不知使君何在?” 临海别驾一惊,竟然有新任采访使了,他们没收到这个消息。 “正是在下!” 李瑄说着,让罗兴将诏书递给临海别驾。 还没接过诏书,临海别驾背部一瞬间凉了。 李瑄未及冠,就兼采访处置使,历史上从未有过这样的事情。 黄望衡在李瑄面前连连碰壁,如果是真的,他们这些人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颤颤巍巍地伸手接过诏书,看到上面的信息后,临海别驾额头上生起密密麻麻的冷汗。 不单单是采访处置使那么简单,圣人还给李瑄先行后奏的特权。 “没有什么疑问吧?” 李瑄问临海别驾。 “没……没……” 临海别驾下意识地摇头。 “令临海郡所有郡兵,到西城外集结。”李瑄下达他成为采访处置使后第一个命令。 “是……” 临海别驾失魂落魄地应道。 禁军的威慑力还是很大的,地方上,特别是距离长安千里之外的地方,并不清楚千牛卫华而不实。 “什么?李瑄被任命为采访处置使,还被加有特权?” 黄望衡身体一软,要不是佐吏手快扶着,他肯定瘫在地上。 “太守,李瑄令郡兵出城,该当如何?” 临海别驾不顾黄望衡的惊慌,想要对策。 “你照做吧!” 黄望衡留下这句话后,转身进入太守府。 临海郡共一千负责治安的郡兵,他们被叫到临海城西门集合。 郡兵中许多头目是豪强的亲戚,如果是平时,他们肯定抱怨。 现千军万马向临海城赶来,谁也不敢多说一句。 临海城内大大小小的官吏,都来迎接李瑄。 李瑄骑在火龙马上,目视这些官吏,眉头一皱,策马而前:“为何没有看到临海太守?” “回将军,太守让我们先来,他随后就至!” 临海长史向李瑄回道。 “本将在十里外已经通知城内,竟让本将在此等他,去叫他出来!” 李瑄呵斥一声。 “是!” 临海长史应一声后,立即回城。 “啊……” 不一会儿,临海长史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大呼:“不好了,太守上吊自尽,已无气息!” 临海的官吏们皆惊,刚才还好好的,一回头就上吊,这让他们阵脚大乱。 尽管都知道黄望衡可能难逃一劫,却不曾想他如此干脆。 “将黄望衡尸体抬出来!” 李瑄眼眸微变。 在贿赂李瑄失败后,黄望衡已成绝路,再加上李瑄兼任采访处置使,他不想再被李瑄羞辱。 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在千牛卫将黄望衡尸体抬出来时,许多官吏嚎啕大哭,像哭自己亲爹一样。 他们嘴里念叨着黄望衡生前多么爱民,多么的劳心劳累。 “黄望衡畏罪自杀,岂是哭泣的时候?”李瑄斥责为黄望衡哭泣的官吏。 “公有过失,罪不至死。” 许多官吏还是痛哭流涕。 李瑄一听,顿时不再多言。 哭! 看你们在这城外能哭多久。 一群官吏围着黄望衡的尸体,从泣不成声,到断断续续的哼声,又到小声抽泣,最后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彼此。 千牛卫上万士兵在这里看着他们表演。 “传临海郡、余姚郡所有县令、尉、丞,包括余姚郡太守、长史、别驾、诸佐吏,五日后至临海城议事。” 李瑄见这些人再也哭不出来,下达命令。 “郡兵驻扎在城外,不得入临海城。城中四门,皆由千牛卫把守。” 李瑄又下达一个命令。 郡兵们虽不满,但连铁甲都没有几套的郡兵,掀不起什么浪花来。 很快,千牛卫就接手临海城的防务。 临海城是豪强最多的地方。 当然,豪强自然不会自称为豪强,他们都称自己为望族。 毕竟豪强大多是退休官员,告老还乡后,其后代衍生的势力。 如果祖上名望厚重,又不欺邻霸市,后代再出几个进士、文人,几代后会发展成士族。 他们不知道李瑄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聚起来思考对策。 特别是钱氏,钱庸一直在李瑄手中,但他们没资格过问。 他们乐观的认为,既然黄望衡已死,事情就算了解。 即便李瑄再尊贵、权势再大,终究是个毛头小子。 五天时间,转瞬即过。 李瑄免去黄望衡的官职,以平民制下葬。 倒不是李瑄气量小,黄望衡的罪行太大,使许多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以平民葬,符合制度。 而且一旦落实最终罪责,还会牵连其家人。 太守府成为李瑄的办事地,议堂中,两郡官吏到齐。 “拜见将军!” 唐代下级见上级,都会称呼上级的最高职事官,而不是使职。 哪怕散官级别比职事官高,也会称呼职事官。如果同时兼任文职事官和武职事官,可以称呼文职事官的官职。 武将称文,更显高雅。 李瑄没有文职事官,只有文散官,所以官吏们依旧称李瑄为将军。 “高太守,伱没资格坐在这里!” 李瑄落座后,单刀直入将矛头对准余姚太守高玮。 与黄望衡一丘之貉,以为他没去余姚,就不知道那里的情况吗? “将军什么意思?我是朝廷任命的余姚郡太守,余姚郡四万两千户,我与将军同秩,为何不可坐?” 高玮不服气道。连县尉都能坐,这不是针对他吗? 唐初时,州郡三万户,才可被称为上州。 但开元十八年有敕令:太平已久,户口日殷,四万以上为上州(郡),从三品;两万五千户以上为中州(郡),正四品上;不满两万户为下州(郡),正四品下。 “因为你已经不是余姚郡太守!” 李瑄笑一声。 千牛卫上前,摘掉高玮的帽子,取走他的鱼符。 黄望衡掌握的临海郡,天宝元年统计有有良家户口八万三千余户,不照样畏罪而死。 “为何无缘无故免我官职!” 高玮大声喊道。 “汝纵容海盗,与豪强勾结,兼并良家百姓土地。这理由够了吗?” 李瑄说完,高玮哑口无言。 自黄望衡死,他就有一种兔死狐悲之感。 李瑄一挥手,千牛卫将高玮先带下去。 在场的官吏,无不凛然。 (本章完) 第九十九章 大诛朝廷命官 “圣人令本将兼采访处置使,只为查一个案子,海贼吴令光案!” 自高玮被带下去后,议堂足足沉寂一刻钟时间。 在官吏们坐如针毡的时候,李瑄终于开口说话。 “将军,海贼吴令光不是被将军您抓获,海贼老巢也被捣毁。” 唐兴丞是豪强家族出身,他不得不向李瑄提醒。 “海贼吴令光覆灭。这只是此案的开始。余姚、临海,两郡明明有能力剿灭海贼,却故意纵容,让海贼为祸八年之久。所以两郡太守被免去官职,这八年间,凡担任过两郡长官的官吏,都会被绳之以法。” 李瑄目光从一张张惊恐的脸上扫过,缓缓地说道。 他不仅仅要以吴令光海贼案为切入点,还要牵连一批其他为非作歹的豪强。 “将军,绝对没有的事情,是吴令光太狡诈……”唐兴丞急忙辩解道。 “拿下!” 李瑄再次挥手,周围的千牛卫上前,将唐兴丞的鱼符解下,拖离座位。 任他大呼小叫,无济于事! “将军,不该如此啊!” 余姚的奉化尉眼见这样,忍不住劝说,他也是豪强出身。 李瑄看他一眼后,继续挥手。 又一名官吏被解下鱼符拖出去。 李瑄可不是在开玩笑,这意味着直接免去他们的官职,甚至他们的生命也将终结。 接连的举动,令想冒头的官吏,赶紧将头缩回去,再也不敢乱说道。 “嘭!” 李瑄突然拍一下身前的矮桌,让所有官吏身体一颤。 “我不明白,证据确凿的事情,还有什么可争议的?圣人已经知道余姚、临海两郡,纵容吴令光劫掠百姓;又收取百姓五贯钱,迫使百姓成为流民,兼并土地。” 李瑄冷哼一声,看着这些朝廷命官。 这些“父母官”有一个算一个,没一个干净的。 看他们还是不想承认的样子,李瑄向蒋鴻使了个颜色。 “将军饶命,我等一入这里,就被裹挟其中,豪强势大,与太守联姻,我们只能屈服在他们的淫威之下……” 蒋鴻立刻起身伏在地上,一股脑将豪强的所作所为全部交待。 比如豪强钱氏的族长,已经有十来房妾室的情况下,还劫掠良家妇女。 比如豪强荀氏的家奴,仅仅是口角冲突,打死佃农。 比如豪强李家的子弟,随意咆哮公堂,进出衙门如自家后院。 比如豪强尤家的族长之子,经常一言不合殴打无辜之人。 其他还有官府多收赋税,苛捐杂税等等,都被蒋鴻抖出来。 一众官吏惊呆,这蒋鴻疯了吗? 但此时的境况,就算嘴硬又有什么用? 李瑄“逼”死黄望衡,免去高玮官职。 他不仅带着特权,还有一万禁军跟随。 “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临海、余姚两郡,果然已如朽木。” 李瑄引出经典讽刺在坐的官吏。 他们面面相觑,有的官吏想如蒋鴻一样坦白,乞求从轻发落。 有的本就是豪强势力,难道要他们背叛家族吗? “豪强已有种不完的土地,却还在巧取豪夺。古人云:鹪鹩巢于穴,不过一枝;鼹鼠饮河,不过满腹。既然欲望无法填满胃口,就让他们撑死算了。” “吴令光海贼案,阴险歹毒,天理难容。” “豪强为何如此嚣张?我想是汉代那血液,未流经这里!” “锵!” “这柄剑就如尚方斩马剑,任何敢抗命不尊的官吏,任何敢煽动百姓的官吏,直接处死!” 李瑄说着抽出李隆基御赐的宝剑。 剑光像是映照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我不会兴冤狱,不会牵连两郡真正的望族!” “但是,只要涉及吴令光海贼案,不论是哪个家族,哪怕是士族,全部捉拿,但凡反抗者,以谋反论处!” 李瑄的话音落,所有官吏都不寒而栗。 虽然李瑄说不牵连其他大族,但瓜分那些土地的,是两郡大多数豪强。 这不就等于将两郡最大的豪强铲除吗? “将军,您也是学富五车的人,为什么行酷吏之事?难道您不知道酷吏的结局吗?您知道要牵连多少望族吗?” 临海郡司田见李瑄的最终目的,愤而指责。 “公正执法,难道也能被称为酷吏?你们害死那么多百姓,你们不该死吗?” 李瑄反唇相讥,终于不遮遮掩掩了。 “贱民怎么能和我们相比?” 临海司田因失去理智蠢话脱口而出。 就算有证据,也不能牵连两郡大族。 “你们视平民为草芥,我视伱们为草芥。” 李瑄嗤笑一声,大声说:“还有哪个官吏的家族与吴令光海贼案有关,自觉站出来。” “我们是朝廷命官,你还能把我们全杀了吗?” 又有十来名官吏一起起身。 “哼哼!你们还知道自己是朝廷命官!”李瑄看着他们,话锋一转下令:“拖入庭院,除余姚太守,其余全部斩首。” 一队千牛卫涌入,将这些官吏全部带走。 “噗嗤!” “噗嗤!” 这些豪强出身的官吏大喊大叫,在惊恐和不敢置信中,人头滚落。 把他们带回长安,交给大理寺,不是招李隆基厌恶吗? 李隆基给李瑄先斩后奏的权力,就是让李瑄多杀人,将那些欺君者和豪强全部杀光。 既然选择这一步,就要向李隆基展现杀伐果断。 最后只需要将吴令光、高玮等几个重要的人带回长安,经李隆基问询。 其他官吏皆震,这是玩真的。 “方才我所言,汝等可牢记?将功折罪的机会,来之不易。” 李瑄又向在坐的官吏提醒一声。 不是不想问罪他们,两郡政务要正常运行。 郡守可以不在,两郡的基本需要支撑,否则两郡会变得更乱。 “遵命!” 一个个官吏伏在地上,愿意听从李瑄的一切命令。 不听话,必然人头落地。 千牛卫早就被李瑄分配好。在李瑄与官吏商量其他郡县事宜的时候,下令开始清洗临海城中的豪强。 钱府。 “开门!快开门!” 一名千牛卫郎将率领数百名千牛卫,将钱府团团围住,被用刀柄拍打朱红色的大门。 “族长,该怎么办?” 奴仆不敢开门。 “先把门打开!” 钱氏族长准备问清楚原因,一直挡住不是事。 “不知诸位将军因何而来?” 钱氏族长点头哈腰地问道。 “奉左千牛卫将军之令,府中成年男子一律抓获,妇孺关入府中,不得出入。反抗者,杀无赦!” 郎将不回钱氏族长的话,他一声令下,千牛卫涌入钱府。 “来人,挡住官兵!” 钱氏族长见李瑄真要对付他们,不由气急。 害怕的钱氏族长想让奴仆先挡着,他从后门逃离。 别说是后门,就是爬墙都无处可逃。 钱府奴仆们害怕千牛卫,拿着刀只想掩护,不敢与千牛卫搏斗。 千牛卫可不惯着他们,数十名身披铁甲的千牛卫持枪而上。 那些家奴,被一击即溃。 顿时,血流钱府。各种叫喊声响起! 当钱氏族长得知后门也无法逃走后,瘫软在地上,被千牛卫捉住。 不单单是钱府,被指认与吴令光海贼案有关的豪强,都被千牛卫攻入。 一万名千牛卫终于派上用场。 街道上,随处可见千牛卫来回飞奔。 小贩们不敢上街,百姓们不敢出门。 有的大族虽没有和吴令光海贼案有牵连,却依然心惊胆战,每当有千牛卫从他们门前而过,都惊出一身冷汗。 “第十五家。仔细想想,还有其他吗?” 当千牛卫向李瑄禀告已控制十五家豪强时,李瑄问这些郡官。 “临海是大城,有士族不与豪强为伍,虽还有大族,但他们并没有侵占沿海百姓的土地,也未欺男霸女。” 临海别驾战战兢兢地说道。 他们一抬头,就能看到外面横七竖八的无头尸体。 这些人可是和他们一起进来的。 “既如此,本将代朝廷没收这些豪强所有财物、田地、房产。那些为恶者、恶奴,皆罪加一等。待两郡事毕斩首示众。他们的家人,充为贱籍。” 李瑄没有选择酷吏的方式,只诛有罪者。 “将军英明!” 官吏们不敢言不。 “诸县豪强,具体诸位报出来吧!” 李瑄向临海郡诸县的县令问。 “有的豪强虽不善,但对于吴令光海贼案,他们鞭长莫及。” 一名县令小心翼翼地说道。 “既然是豪强,就一起处理了。留着祸害百姓吗?” 李瑄虽不会兴冤狱,但豪强可不是冤狱。 县内豪强,也十分蛮横。 “是!” 那县令赶紧点头,其他人也知道该如何去做。 “将军,郡兵中的豪强子弟如何?” 临海别驾又向李瑄问。 “对郡兵进行指认。不论是豪强,还是普通郡兵,为祸者先关押起来。” 内陆郡县之兵,不事训练,松弛武备,最容易出兵痞。 下午的时候,临海郡各县令回自己的县中。 但他们回去的时候,后方跟着数百名千牛卫。 三天时间,整个临海为之一肃。 共计上千人被抓,其他还有上千名妇孺被关押。 李瑄让陈琥主持,官吏们配合,负责审理逮捕的豪强。 死刑犯分开关押。 李瑄则率领三千骑兵,前往人口比临海少一倍的余姚郡。 已经打草惊蛇,临海豪强余孽会将风声传到余姚郡。 临海郡的豪强措手不及,顷刻间被抓,抵抗者被杀。 李瑄估计余姚郡的豪强不会束手就擒。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明知必死的情况下,定奋力一搏。 (本章完) 第一百章 使我宰天下,亦如今日 余姚郡的官吏,与李瑄一同随行。 “将军,为什么不提前进驻余姚县。等这么几天,他们难免有鱼死网破之心!” 李丘铭将心中疑虑说出。 千牛卫都是机动骑兵,有能力在召集众官吏来临海城的时候,就奔袭至余姚郡控制住豪强。 “不给余姚郡豪强一个机会,天下豪强又怎会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李瑄杀气腾腾地说道。 他还有一点没有道出,那就是可以多杀死一些豪强。 李丘铭内心更加惧怕李瑄。他隐隐知道李瑄的用意。 这段时间有文人士子求见李瑄,被李瑄一一谢绝。 李瑄知道这些人可能是来劝说他收敛杀心,故而不见。 …… 余姚郡的大小豪强聚集在一起。 “我朝自建立以来,连太宗皇帝都安抚我们,他李瑄凭什么对我们大开杀戒?” “不错!纵容海贼吴令光,是官府的事情。和我们有什么干系?” “全靠我们维持乡里,国家才可安定。” “李瑄虽有才华,但他本质上还是一个没头脑的武将,凶狠暴戾。” “话说这么多,该如何去做?我们派遣那么多人,都见不到他一面,他明显想把我们赶尽杀绝。” “横竖都是一死,和他拼了!” “拼了……” 豪强们一番争吵、商议,决定同心协力。 其中,以昌氏、葛氏、柏氏、窦氏为首。 他们四家画乡里为田园,钱以千万计,权势滔天。 “我们能控制鄮城七百郡兵,再聚集诸县兵、家奴,能有两千之众,以鄮城固守?”窦氏族长说出自己的建议。 “愚蠢!那样不就是造反吗?那样官兵援军赶来,我们都要被夷灭三族。再说,两千人守住几天?城中百姓一定不会听从我们。”昌氏族长觉得窦氏族长的想法愚蠢至极。 “记住,我等不是造反。我们立刻上万民书,传到长安,向圣人阐述李瑄的凶残。” 葛氏族长葛酉也认可。 一旦拒城而守,那就坐实造反罪名。 豪强再嚣张,也不敢在盛世与朝廷抗衡。 他们不同于没有主见的农民起义,知道朝廷正在开疆扩土阶段。 那王忠嗣带着李瑄,覆灭后突厥。 四十九万精锐卫戍边军,十二万南衙禁军,四万北衙禁军。 这还不算天下的郡兵县卒。 一旦造反,必无活路。 “不拒守城池,如何与禁军骑兵抵抗?”窦氏族长性子急,拍着手说道。 “不造反,又能保住我们的身家性命。只能先将李瑄擒住,然后重金赠予右相李林甫,请他帮助我们将状告李瑄的奏书,呈交给圣人。” 葛酉向众族长说道。 “那李瑄有斩将拔旗的能力,雪满弓刀的威名。而且他小心谨慎,即便带着文人游玩,也有大量千牛卫跟随。”柏氏族长说道。 他认为很难做到这一点。 “都是传闻而已,和我们一样血肉之躯,哪会有那么夸张。只要引诱他入鄮城,趁千牛卫未入,一拥而上。就算他能打杀五十人,难道他还能打杀一百人吗?”葛酉不信李瑄的武力和传闻中的一样。 “那该如何引诱李瑄,使其放下戒备呢?” 柏氏族长专门向葛酉问道。 “令郡兵假意投降,将我等缚住。让李瑄上当。只要逮捕到李瑄,千牛卫就不敢轻举妄动。” 葛酉又补充道:“我知道李瑄可能不信郡兵,但我们别无选择,只能一试。” “就这样干!” “干了!” 所有豪强都很信服葛酉。 在鄮城的七百郡兵中,几乎被豪强的子弟、亲戚控制。 连别驾都无法做到豪强的掌控。 毕竟别驾三年一换,郡兵的校尉、旅帅、队头,可能已经当了一二十年。 余姚郡的豪强彻底疯狂,他们歃血为盟,决定为自己拼出一条活路。 他们一边动员郡兵,一边派小吏轻骑入长安,携带黄金和对李瑄弹劾的奏书。 …… 李瑄过宁海县,出临海郡,直奔余姚郡治鄮县。 李瑄让除鄮城的官吏,都各自回到自己县中,维持秩序,等待下一步指令。 三天后,他来到鄮城南门十几里外。 “启禀将军,得知您来剿灭豪强,我等已经将鄮城中葛、昌、柏、窦等大姓全部抓获,还请您指使。” 一名郡兵校尉飞奔来迎接李瑄,并向李瑄表达诚意。 “将那些大族的族长全部押出城外。”李瑄轻飘飘地吩咐一句。 “是……” 郡兵校尉不敢拒绝,应是后扭头离开。 “宋别驾,鄮城的郡兵,这么有觉悟吗?” 李瑄转而看向余姚别驾。 “豪强与郡兵的利害关系一致。” 余姚别驾很尴尬,鄮城的郡兵比临海有过之而无不及,豪强把持很深。 在他眼里,李瑄就是一个屠夫。 说错话,会把他脑袋砍了。所以不敢隐瞒。 他似乎已经明白那群豪强要做什么。 也是,李瑄逼得这么紧,任谁都会殊死一搏。 …… “李瑄太狡猾,让郡兵把我们押出城,怎么办?” 柏氏族长得到这个消息气得咬牙。 “我们必须把握住机会。这也是我们唯一的活路。让郡兵押着我们出城。李瑄上前询问我们的时候,一定不会带太多士兵,郡兵准备好一拥而上,将李瑄擒住。”葛酉无奈,他们没有回头路。 他们不知道的是,余姚郡的官吏畏惧李瑄,告知豪强与郡兵的关系。 三刻钟后。 李瑄兵临鄮城之下。 七百郡兵押着十几名衣衫狼狈的豪强,依南城门而立。 士兵们的脸上,明显有不自然。将要面对的是传说中的禁军,还有威名赫赫的李瑄,任谁心里都打鼓。 “他们是鄮城中的豪强之主吗?” 李瑄问身旁的宋别驾。 “是的!其中葛、柏、窦、昌等大族皆在其内。” 宋别驾讪讪一笑。 就在他以为李瑄会派遣骑兵冲过去,杀个片甲不留的时候,李瑄下马,只带着亲卫和数十名千牛卫甲士走过去。 鄮城的官吏心惊,李瑄不怕吗? 但迫于李瑄威势,官吏们不敢多说一句话。 他们知道李瑄不是傻子。 被绑住跪在地上的豪强大喜。 只要李瑄临近,郡兵一拥而上,就能将李瑄抓住。 郡兵们也蓄势待发,他们经常跟着豪强欺压百姓,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转眼间,李瑄距离郡兵前方的豪强,只有十步距离。 “你们谁是郡兵的都尉?” 李瑄没有再靠近,大声问这些郡兵。 “末将便是!” 一名穿着鱼鳞甲的男子低头上前。 他希望李瑄再前进一点,那样更有把握。 “立即将这些豪强之主处死,恕你等无罪!”李瑄盯着这名郡兵都尉说道。 “上,谁抓住奸臣李瑄,赏金百两。” 李瑄出此令,郡兵都尉当然不能遵从,他大喝一声,下达命令。 而原本跪在地上的豪强,也立刻起身:“一定要活捉!” 李瑄若死,没有顾忌的千牛卫会将他们砍成肉酱。 郡兵们持长枪和刀,红着眼冲锋。 “竟敢造反,格杀勿论!” 李瑄从罗兴手中接过一柄陌刀,当即给余姚豪强下了定论。 他就是要逼豪强们主动攻击他,回长安再给他们扣一顶帽子。 “大胆!救将军!” 李丘铭一声令下,率领骑兵向一百五十步外冲过去,呼吸时间就可以到达。 所以郡兵必须在这短时间内拿下李瑄。 正常情况下是可行,毕竟郡兵人数众多。 但一群孱弱的郡兵,想活捉万夫不当的李瑄,犹如痴人说梦。 而且李瑄的亲卫,和数十名千牛卫甲士,持长枪、顶盾牌缩成一团。 铁甲长枪,想在短时间内攻克也很不容易。 “噗嗤!” 一名郡兵校尉带头接近李瑄。 李瑄可以躲在盾牌后,但他没有。手持陌刀,随意一挥,将这郡兵校尉的脑袋砍掉。 十几名郡兵接近,想用长枪架住李瑄。 “咔嚓!” “咔嚓!” 李瑄猛然挥舞陌刀。 十几名郡兵的长枪,接连被砍断。 李瑄不退而进,手持陌刀驰前,如砍瓜切菜一样,将一个个郡兵砍倒。 人多势众的郡兵心虽惧,但现在只能咬牙挺上。 沉重的陌刀在李瑄手中轻若无物,他舞动得密不透风,不论是人还是刀枪,接连不断毁于李瑄陌刀之下。 几个呼吸之间,李瑄的身前就出现一层尸体。 而千牛卫骑兵已经杀过来。 铁骑一瞬间就将郡兵冲垮。 已经失去机会的郡兵,抱头鼠窜。 有的还想顺势入城。 但有一队千牛卫骑兵已经冲入城中。 豪强们傻眼了。 李瑄虽然才出十来刀,但如同杀神一样,郡兵根本无法近身,甚至还挺刀向前。 未拿下李瑄,代表他们将死无葬身之地。 因为刚才李瑄一句造反,算是给他们判下死刑。 千牛卫骑兵只是一回合冲杀,活着的郡兵接连跪地投降。 有几名豪强族长想趁乱离开,却被千牛卫顺手杀死。 剩下的豪强族长都被抓住。 “把这些豪强带到城门前处死!” 李瑄一挥手。打算先杀死这些人再入城。 “将军,你不能杀我们!” 葛酉肥胖的身躯挣扎着,大喊大叫。 几名押着他的千牛卫都有点按不住。 “哼!伱们都造反了,还想活吗?” 李瑄到葛酉面前。虽已不持陌刀,但盔甲上还有血迹。 “汉代的王温舒想执行死刑的时候,还抱怨为什么上天不把冬天延长一个月。现在暮春三月,哪有这个时候大开杀戒?就算你想如义纵那样以鹰击毛擎为治,是不是也太操之过急了?” 葛酉一边挣扎,一边向李瑄大叫。 他还有一线希望。 他以为这是李瑄自作主张。等族人将奏书送到李林甫手中。右相与左相关系不好,说不定就会帮他们说话。 只希望李瑄能按照规矩,秋后问斩。 “我的刀若去杀人,不分春夏秋冬!更何况杀死谋反的人,还要分四季吗?” 李瑄握着剑柄,言语冰冷。 “我们从未谋反,是你逼我们走上绝路。我们豪强一直为国家稳定效力。没有我们,郡县哪有现在的大治!” 葛酉依然脸红脖子粗地吼道。 “郡县大治,和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过去刘宠治理郡县时,政绩卓著,临走时百姓们争先送钱。郡县应让贤德的人来治理。你们治民,就像用狼来放羊一样,没有人会心服。” 李瑄不屑地说道。一个豪强还挺能狡辩。他对千牛卫吩咐:“迅速拉过去处死。” “张汤、郅都必是你的结局……” “噗嗤!” 葛酉还在大喊的时候,人头已落地。 “噗嗤!”“噗嗤!” 其他的族长临死前也破口大骂。 余姚郡官吏从头到尾目睹这一切,没有人不被冷汗浸湿衣襟。 “哈哈,他们说我会如酷吏张汤、郅都那样的结局。我也是这么向圣人表达的,你们觉得呢?” 李瑄摇头一笑,问余姚郡的官吏。 “将军文韬武略,古今未有,是周公、伊尹这样的贤臣。” 官吏们连说不敢,对李瑄吹捧道。 李瑄笑了笑,继续下令官吏们带着千牛卫去抄家。 还是老规矩,老弱妇孺囚禁在府中,男子、家奴全部抓起来。 夕阳的余晖洒下,李瑄独自站在城头上,看着豪强族长还未被收走的尸体,喃喃自语:“使我宰天下,亦如今日!” …… 一连十天过去。 李瑄再次牵连整个余姚郡的所有豪强。 李瑄将两郡的豪强聚集临海城,一天处死数百名犯罪者。 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豪强的族人,全部上报,充为贱籍。 李瑄得到的钱币,以亿来计算。 得到的绢、锦等一车接一车。 各种金银珠宝,也是以车来装。 得到的房产、田地数万顷。 李瑄吩咐诸县,为佃农、少地者,按制度,分发田地。 均田制已经被破坏,所以不能再和以前一样。 流民、佃农分到田地,还多出不少,归入地方官府,作为公田,雇以百姓耕种。 钱财和绢,只分不到一成给百姓,就足够两郡百姓们生存。 其他全部运往长安。 让李隆基看到宰杀豪强的好处。 不仅缓解了地方土地矛盾,还让国库更加充盈。 当然,也有坏处。 不过以当前来看,恶名都被李瑄承担! 经此事件后,隔壁余杭郡的豪强吓得肝胆俱裂;临海郡南的永嘉郡豪强们,也瑟瑟发抖。 他们因为害怕,甚至还亲自把自己犯罪的族人,抓去府衙。 为佃户减租三成,并严格要求子弟收敛行迹。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一章 南霁云 沿海百姓对李瑄的崇敬如同神明,特别是那些受益的百姓。 李瑄灭掉劫掠他们海贼,灭掉欺凌他们的豪强,分出田地,留下钱财。 这是百姓们梦中都想象不到的美好。 如今却被李瑄实现! 不少穷苦百姓,像祭拜佛像一样祭拜李瑄。 以后两浙一带,李瑄的声望会越积越深。 这种现象对只酷吏来说,将来不会有什么用处。 但对李瑄来说,天下裂变的时候,再来临海,绝对可以一呼百应。 四月十日,李瑄得到一个消息,令他非常伤心。 大诗人贺知章去世。 他的家人,以道士礼简葬。 李瑄送去悼文,一来一回需数日时间,李瑄走不开,只能缅怀。 他很怀念在曲江柳岸与贺知章相遇,那种精神矍铄的面貌。 他多次去贺知章家中拜访,对这个大诗人,大学者,万分尊敬。 贺知章留下的诗集,李瑄将来会好好拜读。 在一个月前,李隆基终于忍受不住李白的性格,对其“赐金放还”。 四月,年仅三十三岁杜甫与大诗人李白,在洛阳相遇。 杜甫也开始他第三次漫游。 这种增长阅历,了解天下的方式,使杜甫将来能胸怀天下。 …… “我准备回京向圣人复命。你们都是有罪之人,但念在你们缴纳贪污金银,又在这段时间勤勤恳恳,为百姓分田地,维持两郡局势,我就不再追究你们的过失,希望伱们能如同《后汉书》的清廉官吏,名垂青史。莫要再做出令自己后悔的事情。” 四月十五日,李瑄决定回长安述职。 不处理这些官吏,李瑄有自己的考虑。 见识到这次杀戮,他们再犯法的概率就会变低许多。 当然,新任的太守,肯定不会再从他们中选择。 李瑄不操心这样的事情,还是让朝廷决定委派谁过来。 “多谢将军开恩!” 一众官吏拜道。 他们现在看到李瑄就发抖,哪能不勤勤恳恳? 听到李瑄不再追究之前之事,他们很激动,有的更是流出眼泪。 终于保住一命。 当天下午,李瑄就决定离开。 他没有和大部队一起,大部队押送着许多豪强的家人,一车车钱财、一车车绢锦、金银珠宝。 他们回到长安需要三四个月时间。 李瑄不想浪费这些时间。 他将剿灭吴令光以来获得的金银珠宝、钱绢记录成册。届时转交给李隆基就可以了。 只有李瑄的亲卫和张兴,跟着李瑄一起回长安。 他们每人骑四匹马,白天狂奔,夜晚只在驿站休息四个时辰,十天内就能回到长安。 通过审问,李瑄得知豪强向李林甫贿赂黄金,将一份奏书呈给圣人。 他要回去看看,有没有机会再整一次李林甫。 当临海郡的百姓得知李瑄要离开,纷纷前来为李瑄送行。 他们不断地向李瑄拜礼,并将家中的食物拿出来,有的老者还捧着钱币,要送给李瑄。 临海城虽然不在海边,但是李瑄除去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的豪强。处死了一批官吏,使整个临海城为一清。 他们再也不用担心豪强的欺凌。 而且李瑄平易近人,在官吏面前李瑄是杀人魔头,但在城中,经常与百姓接近,了解他们的生活。 李瑄不让百姓叫他将军,而是称他为七郎。 临海郡的百姓有谚语相传:“七郎为郡守,草民愿折寿。” 寓意李瑄能让他们安稳生活,折寿在所不惜。 如此种种,让李瑄更坚信自己的道路。 李瑄没有收下百姓的礼物,他下马向临海百姓谢礼后,与亲卫一起策马离开。 许多百姓以袖掩泪,不得自己。 “汉代的酷吏离开后,有没有这样?” 有年轻士人聊天时不禁问。 “李七郎不一样,他一面是能臣酷吏郅都,一面清廉官吏赵广汉;他们二者合一,亦不能相比。官吏们畏他如虎,百姓们爱他如爱自家。” 一名年老的士人回道。 “他这样会得罪很多人,朝中官吏们畏惧他,也不敢与他太过亲近。与豪强有关系的大臣也找机会陷害他。” 年轻士人还是觉得李瑄太过鲁莽。 “他做这样的事,就一定考虑到这点。这是他的选择。” 年老士人回答。 “敢问您觉得他将来能当宰相吗?” 年轻士人好奇。 “他一定能当宰相!” 年老士人如是说道。 “非也!引用《左传》的一句话:君以此始,必以此终!” 又一名士人加入聊天。他并不看好李瑄。 年轻士人看向年老士人时,年老士人却笑着摇头,他没有去争辩。 …… 李瑄一行,四马轮换。 由于未带大军跟随,几乎每到一个郡县,就要被拦下查验身份。 当得知李瑄来到本郡县后,官吏和豪强恶霸无不战栗,他们关闭门户,竟然数月不敢打开。 数日后,李瑄率亲卫到达陈留城。 陈留城属于陈留郡。但陈留城并非郡治,西面的开封才是郡治。 太阳快要落山,连日高强度赶路,李瑄准备今日提前休息一番,养精蓄锐,明日再赶路。 陈留离洛阳已经不远。但李瑄来的时候未经过陈留,而是出洛阳从登封而下,走另一条道。 到陈留城,李瑄拿出鱼符向官差证明身份,官差大惊失色,立刻到县衙禀告。 李瑄没有在城外等,而是进入城内。 路人看到李瑄等一人驾四马,且马上携有盔甲,刀枪,这明显是官家人,皆避让。 陈留城是官道上的重要城镇,来往商人许多,带来繁华。 李瑄在想,李白和杜甫携手漫游的时候,应该会经过陈留城。 但这俩人到处跑,不一定会按照正常路线。 “好雄壮的马,这是传说中的汗血宝马吗?” 在所有人对李瑄避之不及的时候,一名三十岁出头的县兵上前问道。 此县兵身高六尺,容貌俊正。看起来像是一个练武之人。 他的出现,让李瑄的亲卫警惕。 “并非汗血宝马,这是草原马。” 李瑄回答道。 “我见过突厥马,不是长这样啊!” 县兵更惊奇。 “百人之中必有足下这种身高六尺者,万马之中得一良种,就不再稀奇了。” 李瑄一边走,一边耐着性子回答。 “有道理!英雄配宝马!” 县兵觉得李瑄一定是能人。 他只是一个维持街道治安的县兵,微不足道。李瑄愿意和他交谈,可见李瑄的气度。 李瑄微微一笑。 就在这时,陈留令慌慌张张地带着属下跑过来。 街上的行人惊诧,陈留令一向车马而行,今天怎么不顾体面地在街上慢跑? “陈留令……郑砚,拜见李将军。” 陈留令在李瑄面前停下,气喘吁吁,带着佐吏躬身一拜。 虽然李瑄屠戮豪强没过多久,但这种大事情,很快就传遍天下。让天下豪强敲响警钟。 李瑄灭豪强是因为吴令光海贼案。 只要此案的一切,公诸于众。一定有士人对李瑄的行为拍案叫好。 “我路过陈留,休息一晚就走。我们的食住从简,还劳郑县令费心。” 李瑄向郑砚回礼道。 如果不是携带数十匹马,他肯定不会麻烦县衙帮助。 “一点都不费心,您能驾临,是陈留的荣幸。” 郑砚不敢有一丝怠慢。 “南八,你在这干什么,还不快给将军牵马?” 郑砚才看到离李瑄很近的县兵,对他呵斥一声。 “是……” 愣了一下的南八反应过来,他上前想要接过李瑄的缰绳。 他没想到李瑄的身份这么大,还是将军,连县令都要唯唯诺诺。 看起来很年轻啊! “足下叫什么名字?” 听到郑砚叫南八,李瑄突然想起一个人,故而看着南八问道。 “在下南霁云……” 南霁云费解,李瑄这样的大人物,怎么会问他一个县兵的的名字? 他家境贫寒,幸得名师看重学习箭术、武艺。 本来想从军,但母亲身体不好,只能在家乡一边操舟为营生,一边侍奉母亲。 不久前母亲去世,他已经三十多岁,便失去从军边塞的想法,离开家乡,试图在地方上寻求上进。 但没有丝毫背景的他,只能靠着朋友推荐,当一个维护街道治安的小县兵。 “好壮士!” 李瑄心中一激动,拍了拍南霁云的肩膀。 他记得南霁云是顿丘人,离陈留不远。 南霁云的勇猛与忠义,在历史上留下动人的一笔。 前世李瑄看史书雎阳之战的时候,不忍卒读,就是看到南霁云搬救兵无果,自断手指,以表决心赴死。 李瑄很敬佩。 南霁云更为不解,不明白李瑄为何突然夸赞他? 他这一辈子就在黄河两岸,确定从未见过李瑄。 “将军认识南八吗?” 郑砚小心询问李瑄。 “并不认识!他看起来很果毅,我觉得他一定是勇猛之人。”李瑄摇头,赞许南霁云。 “南八,李将军是雪满弓刀的少年英雄,能被李将军称赞,你有福气了!” 郑砚心中佩服李瑄的识人之明。 这南八是陈留一百名县兵中武力最高,还精通骑射,例无虚发。 有他在街上,没有人敢横行,所以郑砚才记住南霁云的名字。 “原您是大名鼎鼎的李将军,南霁云失礼了。” 南霁云听到李瑄的名号,再次一拜。 怪不得县令会这样来迎接。 李瑄生擒双可汗的事迹传到陈留,南霁云还梦见自己追随李将军,一起驰骋草原呢! (本章完) 第一百零二章 对吐蕃的战略 “我等就食时,请郑县令带上南八。” 李瑄向郑砚说道。 他表明看上南霁云,不顾南霁云卑微之人,与之同席。 “是!” 郑砚哪敢拒绝李瑄这个绝世狠人的话。 再说,南霁云虽有勇力,在郑砚眼中也不过是帮他维护城内街道,震慑宵小的县兵。 身为县令的郑砚,也只能这么用南霁云。 南霁云更是受宠若惊,连县令都未与他同席过。与李瑄仅说几句话,就邀请他就食。 夜晚,陈留令为李瑄一行准备丰厚的酒食。 李瑄的亲卫在侧方坐,由县尉陪同。 李瑄则与郑砚坐得相近,郑砚旁边则是换上常服的南霁云。 这端庄的常服明显是郑砚为南霁云准备的。 一番交杯换盏,李瑄按照礼仪,向郑砚询问陈留的历史背景,以及陈留的状况。 郑砚主动提及:陈留大族人人自勉,不敢犯法。 毕竟是接近东都之地。 李瑄就当信了。他也不可能去管这样的事情。 吴令光海贼案牵连豪强也是有原因的。李瑄都要班师回朝,孙六的死,彻底点燃李瑄的怒火。 本来豪强不会死,是两郡官吏替死。 豪强自掘坟墓! 李瑄还问郑砚有无大诗人、大才子从陈留路过。 郑砚说陈留有才子诗人,但没有李白那个级别的大诗人。 他表述自己出自荥阳郑氏,对文人才子一向敬重。 通过了解,李瑄得知万年令郑岩是郑砚族兄,又是一番寒暄。 “南八你是壮士,应像苍鹰展翅,翱翔于边塞草原,何必在这小县之中,虚度光阴呢?” 和郑砚客套话聊完,李瑄举一杯酒,向南霁云说道。 “已过而立之年,有妻有儿,再想和年轻时一样许下志向,已经晚了。” 南霁云觉得自己错过从军的黄金年龄,又有妻儿在家乡。所以更希望能在地方上出人头地。 “不晚,不晚。薛仁贵而立之年从军,不也干出一番事业吗?” 李瑄大笑摇头。其他大器晚成的例子还有很多。但李瑄举例的是和南霁云一样从小贫寒的薛仁贵。 薛仁贵虽士族出身。但士族只是一个姓氏的概念,家境贫寒的太多了。更多的士族子弟,因籍籍无名埋没于历史的长河。 另外,李瑄记得哥舒翰年轻时赌博、嫖妓、斗殴,样样精通。 四十岁后因为被长安尉羞辱,才愤而从军。在战场上凭借勇猛和悍不畏死,获得自己的地位。 “南八你荣幸啊!李将军这是想将你召为下属,伱的家人我会帮忙照看的!” 郑砚听懂李瑄的意思,见南霁云还在犹豫,故向他说道,并让他不必担心家人。 南霁云是他的下属,他当然希望南霁云能飞黄腾达。 这样他也就能与李瑄有联系。 屠戮豪强后,李瑄虽被诟病为“酷吏”,但郑砚知道李瑄依然潜力无限。 宗室子弟的身份,加上父亲留下的政治威望,以及自身庞大的军功。 有朝一日,必有入相的机会。 况李瑄年轻,说不定还能再做出一番大事。 “将军是这个意思吗?” 南霁云颇为直白地向李瑄道,他不是读书人,说话一向爽快。 “等我再入边塞,保你当我的衙将!” 李瑄也没有绕弯子,向南霁云承诺道。 如果他成为节度副使,就可以提拔衙将,不需要经兵部同意。 “南霁云谢过将军,即便将来在战场上失去性命,也会在九泉之下报答将军的恩情。” 南霁云从席上起身,向李瑄郑重拜道。 李瑄能如此礼遇他,又亲自邀请,许下衙将的承诺,恩情莫过如此。 这让半生碌碌无为的南霁云,对李瑄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 这一刻,南霁云仿佛回到二十来岁,少年热血的时刻,浑身散发着昂扬斗志。 “南八有亲人在陈留吗?”李瑄将南霁云扶起来,问询道。 “拙妻和一儿一女,已经被我接在陈留城中。”南霁云向李瑄回答道。 “那就好安排了!我们明日就出发,我会留下钱财,让南八你安顿妻儿。” 李瑄对南霁云说道:“待建功立业后,你再将她们接入长安。” 南霁云没什么身家,想让妻儿无忧,只能接受李瑄的资助。待以后拿到俸禄,再行归还。 此宴非常完美,人人尽欢。 南霁云携带李瑄资助的二十贯钱回家。 她的妻子是通情达理的人,支持南霁云建功立业。 一夜温情后,南霁云携带行礼,找到李瑄。 李瑄从亲卫中分三匹马给南霁云,在陈留令的欢送下,向洛阳进发。 途经洛阳,李瑄特意从花市购买几株稀有的牡丹品种,据说是黄牡丹和红紫色的牡丹,他要带回去给李玉莹。 离开洛阳后,马不停蹄,在四月二十七日下午,回到长安城。 左相府。 “七郎突然回来,为父既惊又喜。” 李适之不久前才收到李瑄的信件。 当李瑄将对吴令光海贼案的处理结果上书朝堂后,臣子们议论纷纷。 “千牛卫大军已经启程,他们押送着海贼俘虏、豪强家人,和许多钱绢。需要数月后才能至长安,孩儿不想浪费这些时间,而且想尽早向圣人叙述经过,难免被有心人利用。” 李瑄回到前厅后,向李适之解释道。 “七郎考虑周到。为父立刻安排给七郎上朝的席位。” 李适之吩咐佐吏。 上朝的时候,监礼官需要提前知道出朝的人数,进行一系列礼仪准备。 “父亲,现在长安的官吏们,对我的看法如何?” 李瑄想知道这一点。 “唉!七郎在平定海贼之前,文武大臣、文人们,好评如潮,推崇备至。臣子们认为你将来能成为宰相,澄清天下;文人们认为你将来能成为天下文宗,独领风骚。现在持这种看法的人少了不少。七郎灭掉海贼,本可以用更含蓄的办法处理吴令光海贼案,让自己的声望更加一层。” 李适之觉得有些可惜。 他没想到李瑄杀的这么狠,数百人一起砍头。 只有兴大狱的时候,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不用说,现在长安以外的大族都很抵制李瑄。 “在之前,父亲认为我是完美的人吗?” 李瑄没有一丝后悔,反而笑着向李适之问。 士人的观念中,即便豪强该死。但李瑄将两郡豪强尽牵连,又做出一下杀死数百人的事情,太像是酷吏所为。 “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当时的士人们,都用《诗经》中的公子比喻七郎。文武双全,计谋无双,为父看不到任何缺点。”李适之如是说道。 “话虽如此。但圣人在上,人哪能完美呢!长安人私底下议论李林甫玩弄权术,圣人难道一点都不知道吗?但圣人依然重要李林甫。孩儿动了豪强和一部分士族的利益,以后就只能依托圣人,我的忠心就更能被圣人看到,这是明哲保身的方法。” 李瑄虽需要声望,但更需要李隆基对他放心。 而且李瑄觉得这样的名声是可以挽回的。 能够认同李瑄做法的士人,可以作为志同道合者。 “七郎说得有道理。不过为父希望七郎能写几首介绍江南景色美好的诗,正如你的《江南春》一样。让人以为你不是去是任采访处置使,而是在江南游乐。” 李瑄的眼光总是很独特。好像一直认为圣人的信任,大于手中的权力。 李适之想问圣人已经花甲之年,太子继位怎么办? 想想还是没说出口! “我会的!” 此事告一段落后,李瑄又问李适之道:“我在临海得知有豪强写奏书污蔑弹劾我,并用重金贿赂李林甫,希望李林甫能美言几句。” “李林甫这老贼会审时度势,前段时间,他主动拿出黄金,并将豪强奏书上呈圣人。圣人看都没看,就将奏书撕毁。”李适之向李瑄回道。 这说明李林甫已经猜测到李隆基的心思,所以不再掺和。 这也使李瑄无法再整李林甫。 “不久前,皇甫惟明贪图军功,率军攻打石堡城。由于急功近利,忽略吐蕃的援军到来,致使陇右军伤亡万人,连陇右节度副使褚羽都战死在石堡城下,圣人震怒!私下还对为父说,若七郎在,不该有此一败!” 李适之将这件大事告知李瑄。 皇甫惟明在天宝元年大破吐蕃,不仅斩杀吐蕃赞普的儿子琅支都,还斩获五千余吐蕃士兵。 去年皇甫惟明千里奔袭,出其不意占领吐蕃的前沿阵地洪济城。 接连的封赏蒙蔽皇甫惟明的眼睛,他开始瞄准唐、吐边塞最重要的据点,石堡城。 石堡城东靠华石山,西临药水河,正面崖壁陡峭,两侧山峦蜿蜒多姿,如苍鹰展翅,令人望而生畏。 它就如钉子一样,扎在大唐的边境前。 以至于唐军与吐蕃交战,往往绕开石堡城下的重要通道。 它西北是青海湖,西南是黄河九曲之地,几乎遏制住大唐的扩张之路。 即便皇甫惟明拿下九曲之地的洪济城,也因石堡城扎在那里,不能长守。 皇甫惟明又见李瑄立功后的恩宠,所以准备博取这不世之功。 但太过急功近利,加上吐蕃大论莽布支星夜兼程,使其腹背受敌。 不仅损失惨重,连之前占领的洪济城都不得不丢弃。 “皇甫惟明和父亲关系如何?” 李瑄郑重地问李适之。 “皇甫惟明是手握重兵的边帅,为父是宗室和宰相,与他相善要被圣人忌讳。不过皇甫惟明一直和韦尚书友好。” 李适之虽然有时候性格粗疏,但这样的事情他还是可以把握的。 “韦坚的妹妹是太子妃,他可是外戚。如果不与皇甫惟明克制住关系,韦坚迟早因此败亡,还会牵连到父亲。” 李瑄沉声说道。 历史上就是这俩一起在上元节游玩,又是在夜间,被李林甫找到机会整死。 皇甫惟明曾经污蔑过王忠嗣,使王忠嗣遭贬,蹉跎数年。 幸亏当时河西节度使杜希望看重,将王忠嗣召看河西,使王忠嗣有舞台发挥。 别看王忠嗣三十多岁就任节度使,但如果没有皇甫惟明的诬告,王忠嗣绝对可以更早成为上将。 李瑄又是与王忠嗣一起灭突厥的人,将王忠嗣当做伯乐。 错综复杂的关系,让李瑄很矛盾。 “我会提醒韦坚!” 李适之凝重地点了点头,问李瑄:“七郎是否想充任陇右节度副使,成为储帅。” “陇右是与吐蕃战斗的最前沿,最容易立下功勋,我会向圣人自荐。” 李瑄正有此意。 他年龄小,需要再叠军功,努力成为节度使。 李瑄又与李适之聊了一下江南的事情,便返回房间。 明日早朝后,李瑄会求见李隆基,他要想想该怎么去说。 必须让李隆基改变对石堡城的看法。 别一到陇右,就让他去攻击石堡城。 …… 翌日,兴庆殿。 随着百官拜礼后,朝会正式开始。 “启禀陛下,吴令光海贼案已经落幕。豪强猖狂,他们还控制郡兵,行反叛之事,与其有牵连者,皆被处死。其他犯人和众多金银珠宝、钱、绢,还在回长安的路上。臣提前回来,向陛下述职。这是从吴令光老巢、诸豪强家中搜到的脏物数量,请陛下过目……” 朝会一开始,李瑄最先手持册子出列。 “卿辛苦了。” 李隆基已经知晓李瑄提前归来的原因。他认为李瑄在临海、余姚两郡,干得十分漂亮。 李瑄把一切都抗下来,豪强们恨的是李瑄。 因此李隆基不打算此时对李瑄加官进爵,还会罢免李瑄江南东道采访处置使的职位,以免刺激天下豪强、大族。 高力士将册子呈给李隆基。 在李隆基观看册子的时候,群臣看着李瑄,表情各异。 一趟江南行,让诸臣对李瑄刮目相看。 他们好奇李适之为何没有阻止李瑄,任由其胡来? 唯有李林甫明白李瑄因此更受圣人的信任。 位列正三品的时间,不会太慢。 不过李林甫期待李瑄成为上将,这样他就又有机会对付这对父子。 “临海郡、余姚郡,总计也就十三万户良家,豪强们除了良田,竟能搜刮出如此多财物。其他地方的豪强,会不会也是这样?” 看到李瑄献上的金银财宝绢钱数量,李隆基心中一惊。 他更觉得李瑄杀得没错。 这些财宝钱绢即便放在国库,也够他挥霍一段时间。 李隆基甚至生出一种以后缺钱,去打豪强主意的想法。 “因海贼吴令光的原因,才催生两郡蠹虫。地方大族整体还是有规矩的,否则也不会有如今的盛世。” 当圣人问话,没有人回应的时候,作为首席宰相的李林甫,必然要站出来接话。 “左千牛卫将军以为呢?”李隆基看向李瑄问道。 “右相所言甚是。臣从长安到洛阳,再到滁州,一路下江南。看到锦绣山河,车马不绝于路;看到闾阎相望,桑麻蔽野。臣相信还是遵纪守法的地方望族更多。” 李瑄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说扫兴的话。 即便不认可李林甫所说。 自古以来,盛世是士族的盛世,农民只能吃饱饭,仅此而已。 那些鲤鱼跳龙门者,只是少数。三代农民良家,或许才能培养一个真正的读书人。读书人及士进第,还要几代才能成为士族。 但不能否认开元盛世的弘大。 因为历史是横向对比,而不是纵向对比。 后世平民追求的不是吃饱穿暖,哪怕回老家种地,也能隔三差五有肉吃。他们追逐更高更好的物质,以及精神上的追求。所以才会生起对“古代盛世”的向往。 “治理天下在于吏,尔等不要去学高玮、黄望衡那样的官吏。宰相和使者在监察州郡时,需尽心尽力,以免再出现吴令光之辈!” 李隆基对李瑄的话很满意。 “臣等遵旨!” 众臣齐声说道。 随即,李隆基开始清算这几年曾做过明州刺史、台州刺史的官吏。 等高玮被押送到长安,会一起处死。 这已经不是贪污那么简单,而是动摇国本,与叛乱无异。 不论是地方的官吏,还是天下的豪强,都因吴令光海贼案有所收敛。 诸道采访使,监察御史因吏部案,不敢再玩忽职守。 加上李适之大力整饬吏治,加重对官吏的考核,使天宝初年,隐隐有恢复开元初的风气。 唯一不同的是,李隆基本人不再节俭,动辄赏赐,奢靡无度。 君奢而臣侈,上骄而下贪。 这就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只要李隆基不改变,这种风气只会是昙花一现。 朝会结束,李隆基果然召李瑄入勤政楼。 “七郎还想回朔方吗?那里恐无用武之地!” 一见李瑄,李隆基就开门见山地询问。 “臣想继续为国效力,为圣人开疆扩土。臣一直觉得吐蕃是大唐的心腹大患,请圣人将我调遣到唐吐边塞!” 李瑄怎会没领悟李隆基的意思。 李隆基也不想让他再回朔方。 “唉!前段时间皇甫惟明进攻石堡城失败。盖嘉运这狗东西,若非他玩忽职守、不思防务,石堡城也不会丢失。当年信安王以奇谋夺取,使大唐拓地千里,至赤岭一带。现在石堡城就在我大唐边境上,让朕每每念此,如鲠在喉!” 李隆基拍着玉案说道。看那架势,像是要把盖嘉运挖出来鞭尸一样。 石堡城三面悬崖峭壁,无法攀登。只有一条小路可以上去。这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吐蕃只要在石堡城多储存足够水、粮食,准备檑木、滚石,就可以固若金汤。 失去石堡城,吐蕃在大唐的河、陇一带,进退自如,并直逼临洮。 所以围绕着石堡城,大唐在开元中后期先后完善安人军、绥和守捉、河源军、积石军。 如果大唐得到石堡城,那就可以切断吐蕃从赤岭入唐大道的粮道,进可攻,退可守,随意游弈。 吐蕃失去石堡城的时候,在九曲之地,建立百谷、洪济、树墩、宛秀、大莫门等城。 这些城被唐军攻陷过,却因为石堡城在后方,不得已失去。 并且吐蕃大军常年驻扎在青海湖、九曲一带。 可以说在河源会盟后,大唐与吐蕃一切的恩怨情仇,都从石堡城展开。 史书上,有令人赞叹的文成公主入藏。但关系早已不复往昔。 即便是开元年间,金城公主嫁给尺带珠丹时,大唐与吐蕃也频频战争。 而且吐蕃不仅在西域攻击大唐的藩属国,试图与大唐争夺西域霸权,还一直威胁大唐剑南一带。 尺带珠丹年幼继位,当上赞普的时候比李隆基当上皇帝还早几年。 现在尺带珠丹熬死权臣,早已掌权。他也是雄心勃勃的人,多次在信中扫李隆基面子。 自吐蕃屠城达化以来,李隆基就不再信什么舅甥之好,想在对吐战争中,建立绝对的优势。 而且尺带珠丹的儿子刚被大唐猛将王难得杀死,双方势不两立。 再也不会出现赤岭下互市的局面。 “启禀圣人,北齐时期,高欢率领十五万大军进攻玉壁城,短短六十天时间,死亡七万士兵。石堡城和玉壁一样,是为山城,易守难攻。” 李瑄劝说李隆基前车之鉴,历历在目。 “那没有石堡城?七郎如何为我开疆扩土?”李隆基眉头一皱。 他确实想让李瑄带兵去攻打石堡城。 “臣只要拿下青海(今青海湖),在青海上筑城。再攻下黄河九曲(今贵南、同德、贵仁一带黄河拐角处),尽得吐蕃在九曲上的城池。石堡城就如废城,届时守住下山的道,石堡城的吐蕃士兵,就会因粮绝而投降。” 李瑄向李隆基回答道。 历史上李隆基让王忠嗣攻击石堡城,但王忠嗣认为攻下石堡城,最少死好几万士兵,得到石堡城不值得,所以抗旨不遵。王忠嗣因此险些被直接处死。 后来当哥舒翰拿下石堡城后,果然如王忠嗣预测,死亡数万唐军。 当然,阵亡的唐军肯定不全是石堡城下。攻击石堡城,需要拔除赤岭的其他据点,阻击吐蕃援军。 吐蕃不可能轻易放弃石堡城,必然全力来援。 李瑄不喜欢打这种头铁的战争。 他以凌厉的进攻为主。 既然进攻,那就彻底抛弃防守,从宁塞郡出,对九曲之地展开攻击。 “七郎所说,是最简单的方法,也是最难的方法。因为七郎将面对吐蕃数十万大军。” 李隆基郑重地说道。 真要占领青海和九曲之地,等于打开攻入吐蕃的大门,石堡城变得不值一提。 “臣为圣人开疆扩土,何惧这些呢?更何况就算拿下石堡城,臣还是要进入九曲、青海。” 在李瑄看来,数万士兵随他在九曲野战,总比死在石堡城下强。 “惜哉!当初金城公主入吐蕃时,吐蕃贿赂鄯州都督杨矩,白白得到九曲。” 大唐割让九曲给吐蕃的时候,李隆基还没登基,那时候还在想着政变夺权。 等登基后反应过来,大唐已失去九曲。 吐蕃三十年的经营,在九曲屯田,筑城,和青海一样,成为侵略大唐的前沿补给地。 “臣最多要三年时间,就能完成定下的目标。” 李瑄向李隆基保证道。 这样的大战略,需要有所准备,先歼灭吐蕃的有生力量,再挺入九曲、青海。 “朕甚期待!不过现在只有陇右节度副使的位置给七郎。如果七郎能再获得一些功勋,朕就会将皇甫惟明升走,拜你为上将。” 李隆基也向李瑄承诺道。 皇甫惟明虽然战败,但并没有伤到陇右军的元气。 更何况皇甫惟明之前接连胜战,李隆基不会因他功石堡城失利,就罢免皇甫惟明的官职。 “拜谢圣人!” 李瑄对李隆基一拜。 他渴望早日成为上将,那样就能大显身手。 “有没有可能深入吐蕃境内,将吐蕃赞普擒拿。” 李隆基还未得陇,就想望蜀。 尺带珠丹任吐蕃赞普四十年。执政时间与李隆基重合,长时间的摩擦和书信上的不敬,使李隆基对尺带珠丹恨之入骨。 “启禀圣人,昔日薛仁贵大非川之败的原因,不仅仅是兵力悬殊、长途跋涉、粮草中断,最大的问题,就是冷瘴。” “吐蕃建国于高原,所以布满冷瘴,他们世代居住,可以无视冷瘴。但我汉人中有很大一批人,越是深入吐蕃,越是会觉得喘不过气,根本无法战斗。唯有将青海、九曲占领后,培养一部分能适应瘴气的士兵,再考虑下一步。” 李瑄没有把话说绝,对李隆基留有期待。 唐代称高原反应为冷瘴、瘴气, 具体什么是高原反应,李瑄不想对李隆基解释。 冷瘴这两个字,足矣让李隆基有顾虑。 “也罢。拿下九曲和青海。吐蕃必无力再与大唐争强。” 李隆基派遣使者去过暹些城,汉人入吐蕃,确实路难行。使团还有因冷瘴死去。 “七郎还未婚配,你看上哪家娘子,朕亲自为你赐婚!” 在战事聊完后,李隆基又关心李瑄生活上的事情,还调侃道:“英武俊朗,英雄少年,才高八斗。长安士女仰慕七郎的,应如过江之鲫一样吧!” “匈奴不灭,何以家为!待吐蕃向大唐臣服,无力与大唐争夺西域。臣再完婚。” 李瑄向李隆基说道。 想嫁给李瑄的士女确实很多,但李瑄皆不了解,所以不会草率结婚。 前世李瑄也未结婚,所以想着将来的妻子,必须温柔贤惠。 “哈哈,七郎真是我的霍去病啊!” 李隆基大笑一声后,向高力士吩咐:“去沉香亭,七郎随至。” 这是七千字的大章。还有一更五千多字的,稍晚一点。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三章 身兼五使,最高养马官 得知李瑄的战略后,李隆基心情大好,让李瑄陪他一起在沉香亭饮宴。 别人他不相信,但李隆基相信李瑄会帮他取下九曲、青海。 一袭宫装的杨玉环,被李隆基召到沉香亭。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在兴庆宫,不论歌舞饮宴,还是玩什么游戏,李隆基必然会带杨玉环,而且都只带杨玉环一人。 “七郎在江南,除了江南春,还写下什么诗,让朕观读一下。” 酒兴之时,李隆基当然要问李瑄。 “回长安的路上,臣想象江南的美好,写出一首词。如果圣人不嫌弃,就为圣人写下来。” 李瑄知道李隆基喜欢词,他本人就是盛唐少有的写词高手。 “来人,取纸笔!” 李隆基一听,兴趣更大。 纸笔在案前铺开,李瑄挥毫而作。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能不忆江南? 李瑄写下很短的一首小词。 他去江南是平定海贼,是杀豪强的。 当他回长安,回忆江南的时候,是如诗如画的美景。 仿佛李瑄是一个漫游者。 “妙哉!我观之,如身临江南春日中,我要亲自为此词填曲。” 看到精致美好的词,李隆基忍不住显露自己的才华。 他精通音律,创造包括《霓裳羽衣曲》在内的诸多名曲。 为一首词配曲,信手捏来。 “三郎曲成,妾身为琵琶奏。” 杨玉环也喜欢这首词。 灵感一来,李隆基仅用半个时辰,就为《忆江南》填曲。 杨玉环带着曲谱到她的专属房间,中,她十分聪慧有天赋,也只用半个时辰,就可以流畅弹奏曲子。 李隆基坐首座,李瑄坐下座,杨玉环款款而来。 “哗哗……” 杨玉环抱着雕满花纹的五弦琵琶坐下,玉指拨弄。 全程基本上都是用小弦弹奏,切切如私语。 曲调温婉,也不知道是李隆基的曲好,还有杨玉环的琵琶好。仿佛将人带去江南梦境,心旷神怡。 看着杨玉环微微闭眸,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神态气质合一,本就完美无瑕的容颜,此时更美。 一瞬间,也不知道是琵琶,还是容貌,令李瑄心醉。 短短的小词,李隆基列三重曲调,最后一重更缓慢温柔…… 虽已结束,却余音绕梁。 李隆基和李瑄一起鼓掌。 “七郎,你也可试着弹奏。”李隆基欣赏过后,对李瑄说。 “臣之琵琶未学多久,不敢卖弄。” 李瑄赶紧摇头道。 “今日娱乐,哪有那么多规矩?七郎年少,习文练武,音律差点也正常,没有人会取笑你!” 李隆基笑道,非让李瑄弹奏琵琶。 李瑄无奈,只能看着曲子,试弹忆江南。 本来弹奏的断断续续,不雅观。杨玉环忍不住对李瑄指点。 李瑄最终都不能连贯弹下来,但只要熟练后,就应该差不多了。 一直饮宴至晚,李隆基才放李瑄回去。 忆江南一曲,通过教坊很快会流传长安,乃至全国。 沉香亭前,李瑄作词,李隆基作曲,杨玉环琵琶演奏,让人津津乐道。 …… 次日,李瑄拜访王维。 “以为摩诘会觉得我是酷吏,对我敬而远之呢!” 在王维的家中,王维待李瑄如初,让李瑄揶揄道。 王维信佛,不喜杀。 “豪强做的事情,佛祖也不会饶恕。那些非议七郎的人,不过是找到嫉妒七郎的借口罢了,不必介怀。” 王维笑道。 佛祖亦有金刚之怒,吴令光海贼案,豪强与官吏勾结的行径,心怀正义的人都会不齿。 那些人只是看到李瑄将豪强杀得人头滚滚。 却看不到李瑄安置流民、佃户时的公平恰当。 选择性遗忘海贼吴令光在官吏、豪强的纵容下,杀死、玷污数以千计的平民百姓。 “摩诘之言,让我心安。” 这也是李瑄愿意与王维交往的原因,不仅幽默风趣,在大是大非上有自己的清晰判断。 “我要再去边塞,遗憾不能摩诘一起修习。” 李瑄又向王维说道。 “我猜一定是吐蕃,七郎可不甘平静。”王维向李瑄回答道。 “不错!” 李瑄点了点头。 “听闻七郎作战,必身先士卒。吐蕃人悍而有力,一直与大唐争胜,七郎八成是要为储帅,要克制住自己啊!” 王维和李适之一样,担心李瑄这样做,迟早会受伤。 他曾在河西节度使幕府任判官,见过吐蕃与唐军在新城外的战斗。 那一时期,王维写下千古名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可惜未能建立功业。 “丈夫怎会不爱惜自己!” 不论是谁劝说他不要“身先士卒”,李瑄立刻会用这句话搪塞。 每战必先,已成这一世的信条。 如果看着士兵拼死,不就是白白浪费上天赐予他的勇力吗? 今年十七岁,他明显能感觉到,力量比去年更大。 身体也长了一点点。 当然,李瑄不会鲁莽。等到陇右,他会选择更多亲卫,与他一起冲锋陷阵。 同时,他每战必穿内甲与外甲。 如霸王项羽一样,勇猛的将领,可以凭借一己之力,改变战局。 李瑄在王维的家中,主要是学习乐器。 一连五六日,下朝后,两人就待在一起,有时还一起去郊游。 …… “左千牛卫将军李瑄,忠勇果毅,才足辑事,特命为陇右节度使副大使、陇右都知兵马使、临洮军使、陇右群牧使、陇右营田副大使。卸任江南东道采访处置使。其余职事官、散官、勋爵依旧。” 五月初,李瑄在朝堂上受到任命。 除了本来的官职外,身兼五使。 当然,这并不是很特别。李林甫一个人就领了三十多个使职。 节度使也往往身兼数使。 节度副使、都知兵马使,这是储帅的标配。 临洮军使,为陇右节度使治所西平郡湟水城中的临洮军,相当于朔方的经略军。 临洮军管兵一万五千人,马八千匹。 原本的临洮军使,被李隆基调走。这是为李瑄放下重权。 让李瑄帮助他完成对吐蕃的攻击。 陇右营田副大使,辅佐正使掌管陇右的屯田事宜。 皇甫惟明就是陇右营田大使。 和朔方不同,陇右的土地,可以种植粮食。 因为战争,百姓逃离,土地荒废。 为缓解粮食的紧张,陇右诸军一边训练,一边耕种。 而且李瑄还掌握一个非常重要的使职,陇右群牧使。 有这个使职,使李瑄的地位能与皇甫惟明分庭抗体。 因为这是整个大唐牧监的最高使职名。 弼马温听着不是好官,实际上能掌握这个官职,必是李隆基最信任的人,如之前李隆基的奴仆王毛仲,凭借养马,位极人臣。 陇右黄河首曲,有顶级的草场,大唐的大部分牧监,都在那里。哪怕牧监不在陇右道的盐、夏等地,都归陇右群牧使节制。 因此,陇右群牧使,也被称为牧监督使。 五千匹马为上监,秩从五品下。 三千匹马为中监,秩正六品下。 三千匹马以下为下监,秩从六品下。 这相当于给李瑄权力,在不破坏朝廷、其他军镇,所需马的情况下。尽可能组织骑兵,完成对吐蕃的战略打击。 有这个官职,边镇其他节度使,也要对李瑄说好话。 同时,也责任重大。如果马越养越少,李隆基定会剥夺这个使职。 李瑄领旨! 他决定三天后就前去赴任。 百官大臣听到李瑄的任命皆动容。 虽然不是节度使,实际上在地位上,与节度使差不多了。 李隆基对李瑄的宠信,从任命上体现地淋漓尽致。 或许李瑄再立下一等的功勋,就会被正式提拔为“上将军”。 在太平盛世,将出现未及冠的上将军,古今未有。 离开长安前,李瑄还做一件事情,将以前的旧部高锴,调到陇右,任绥和守捉使。 边军守戍者,大者为军,小者为守捉、城、镇。 之前皇甫惟明攻石堡城的时候,绥和守捉使战死,李瑄正好让高锴补上。 至于临洮军这种大军副使,高锴的资历还不够。 绥和守捉管兵虽只有一千,但对高锴来说,是好的开始。 之前李隆基让李瑄提拔跟他一起擒拿乌苏米施的衙将,李瑄一直未提。 现在提拔一个小小的守捉使,李隆基直接挥手,让兵部去任命。 王思礼现在是丰安军使,阿史那扶汶现在是丰安军副使。 丰安城还有一个判官柳锡,善于谋断,处理政务有条。 李瑄决定将他召到陇右,担任陇右群牧使下的佐吏。 等有机会,李瑄再置一个上牧监,让柳锡担任监,然后再一步步提拔。 临走前,李瑄再次拜访高力士。 然后就是在家中陪家人,其乐融融。 “七兄,为何才回来不久,又匆匆离去呢!多待几天不好吗?” 送别的这一天,李玉莹在咸阳桥上,依依不舍。 七兄对她很好,这次路过洛阳,果然为她带来牡丹花,她都快忘了。 她有预感,和上次一样,七兄会很长时间才回来。 或许要等到牡丹花开。 “人生本就匆匆!放心,陇右离长安不是很遥远,我很快就会回来。” 李瑄向李玉莹安慰道。 “七兄一言为定!”李玉莹相信李瑄的话。 “一定!”李瑄点头。 “七郎,等你再立功,我就上书罢相。” 李适之在政坛上蒸蒸日上,他比李林甫年轻,人们都认为他将来可能接替李林甫的位置。 但为了儿子、家族不被猜忌,他必须要有抉择。 “父亲!不论什么时候,孩儿不会让您失望。” 李瑄坚定地说道。 “七郎,汗血宝马伱也带上。” 李适之将汗血宝马牵给李瑄。 李瑄一直说将汗血宝马留给父亲骑。 在李瑄下江南时,李适之骑了几个月,也过瘾了。 “父亲,我的坐骑比汗血马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瑄指着他的火云马说道。 他的马耐力、力量完胜汗血宝马。唯一稍逊一筹的,就是冲刺速度。 “宝马若在家中窄小的马房内,也不是它所希望的。就算七郎有宝马。但长途奔袭的时候,都会携带两匹以上坐骑。” 在李适之的执意下,李瑄只能将汗血宝马带走。 汗血宝马能在关键时刻保命,李适之说什么也不会将其留在家中。 又和兄弟们说几句话,李瑄拜别。 王维特意骑马过来,给李瑄写一首送别诗。 李瑄觉得此诗情真意切,不比《渭城曲》差多少。 他感谢王维,行礼后离开。 李瑄、南霁云、张兴,还有薛错、罗兴等十三名亲卫。 依然是一人四马。 李瑄故意哄骗李玉莹,其实湟水离长安,有近两千里路。 一行人全力奔行,七天时间,到达西平郡湟水城(今海东乐都区)。 西平郡,是紧邻吐蕃的一个边郡。加上南面的宁塞郡,集中着陇右节度使的大部分兵力。 石堡城就在西平郡边界上,西部就是青海,西南面为九曲。 以前的羌人、投靠的吐谷浑人、吐蕃人、突厥人等,许多都居住在西平郡。这也使西平郡汉、胡杂居,民风彪悍。 湟水城建立在湟水以北,因此而得名,此城一直是陇右重镇。 湟水发源于蒙谷,穿过西平郡流入黄河。 正好成为湟水城的屏障。 吐蕃的马蹄,多次因为湟水而停下脚步。 “从石堡城下来的吐蕃士兵,一路可以横行大唐疆土,冲到湟水边,圣人如鲠在喉也正常。” 进入西平后,李瑄一直用地图对比。 辽阔的土地,使石堡城周围绥和守捉、河源军等,很难去阻截。 “自吐蕃屠城后,西平郡的西部百里无人烟,疆域之上,尽是甲士。如果战斗能推到赤岭以外最好。” 李瑄在比划的时候,来到湟水桥前,拿出鱼符和敕牒,证明自己身份。 守桥的士兵,立刻入城通报。 陇右节度使,管理西平、宁塞、安乡、狄道、金城、天水、同谷、陇西、临洮、和政、武都、怀道等十二郡。 陇右节度使的职责为“以备羌戎”,它的敌人只有一个,吐蕃。天宝三载时,统临洮、河源、白水、安人、振威、威戎、莫门、宁塞、积石、镇西等十军,绥和、合川、平夷三守捉。 有兵七万五千人,战马一万零六百匹。大部分战马集中在临洮军。 “陇右节度使判官田云平拜见将军!” 得知李瑄突然到来,判官田云平立刻出城迎接。 他前两天才收到李瑄来就职的消息。 田云平注视着骑在宝马上的李瑄,暗道好生威武,名不虚传。 和一般的节度使副将不同,李瑄可谓是强势降临。 最关键是身兼陇右群牧使。 大唐虽然消耗马匹数量巨大,但诸马监储备战马数万匹,李瑄就算划入陇右军一两万匹,李隆基也不会说什么。 皇甫惟明可以凭借资历和威望压制李瑄,但论地位,李瑄并不比皇甫惟明低。 尊贵程度更不用说了。 “不必多礼!” 李瑄没有在马上居高临下,而是下马说道。 初任职务,必须先低调,再建立威望。 李瑄知道自己的勇猛,军中应该听说过。他需要尽快寻找一个机会,立功证明自己能对付吐蕃。 皇甫惟明掌握陇右军三年,表面上李瑄是临洮军使,在没有威望的情况下,不一定能轻松指挥临洮军。 一万五千名临洮军,其中步兵驻扎在湟水城中,骑兵驻扎在湟水城外。 “皇甫帅是否在城中,可否带我去拜见!” 李瑄要确定皇甫惟明对他的态度。 即便皇甫惟明陷害过王忠嗣,但李瑄不想与皇甫惟明有矛盾冲突。 副将若无主将授权,寸步难行。在这个层面上也是一样。 “皇甫帅已在节度使府衙备好酒食,为将军接风洗尘!” 田云平向李瑄回答道。 “请带我去府衙!” 节度使的幕府是主帅的,李瑄是幕府中的一员。 李瑄的陇右群牧使有僚属,但陇右群牧使的府衙在西平郡南部的安乡郡。 那里有非常肥沃的草原(今甘南草原),且因地势原因,远离唐、吐蕃争端之地,所以牧监一个接一个地向东延伸。 待李瑄在节度副使正式上任后,就会立刻去视察诸马监。 有陇右群牧副使主持日常事务,不会出现大问题。 李瑄与田云平过桥,入湟水城。 同样是边塞重镇,同样是节度使治所。然不论是城池规模,还是繁华程度,湟水城远不能和朔方的回乐城相比较。 能看出来,湟水城几无商人足迹。 城中的摊贩,卖一些寻常东西。街道上的店铺,看起来有一种乡野土店的感觉。 “将军,在和吐蕃赤岭互市的时候,湟水城多有商人驻足。现在确实有些冷清,汉、胡也不过两千四百户。” 一路上,田云平向李瑄解释。 河西走廊的商道不经过湟水,所以在和吐蕃决裂后,湟水城只是一个大型军城。 李瑄又询问田云平吐蕃在青海、九曲一带,具体的兵力布防、石堡城的兵力、以及吐蕃有哪些名将,猛将。 他还得知吐蕃也在九曲屯田种地。 和草原部落不同,吐蕃是农牧为主的国家,他们学习大唐很多东西,也建筑坚固城池。 说话间,李瑄来到城内西北处陇右节度使府衙。 (本章完) 第一百零四章 角力,吐蕃麦庄 陇右节度使府衙。 “七郎能来我陇右军,当如虎添翼。” 皇甫惟明亲自在门口迎接李瑄,一见李瑄就开口说道。 今年五十多岁的皇甫惟明,身材适中,头发黑白参半,精神矍铄。 他出自著名的安定皇甫氏,和许多汉将一样,皇甫惟明虽年轻时从过军,但是以门荫入仕,当个禁军郎将。十几年的文官生涯后,皇甫惟明才转为武将。 如果没有不久前的石堡城大败,皇甫惟明绝对能威震河陇。 那一场急功近利的败绩,让皇甫惟明不论在陇右十二郡,还是在军中,威望都有所减弱。 “拜见皇甫帅!” 李瑄向皇甫惟明微微一拜。 “你我之间,何必用这种礼节。” 皇甫惟明将李瑄扶正,道:“快随我入府衙。” 看起来对李瑄很亲密的样子。 之前面对陇右群牧使,都是平等相交。皇甫惟明也明白这个职位的用意。 李瑄的亲卫被带到另一处就食、歇息。 府衙的侧厅,皇甫惟明单独宴李瑄,为李瑄接风洗尘。 很简单的两张矮桌对摆,上面放着酒壶、蔬菜、烤肉。 皇甫惟明屏退左右,不需要侍奉,想与李瑄尽欢宴。也是为了谈论一些私密的话。 “右相弄权,朝野皆不服从。幸得左相力挽狂澜,压制住右相的嚣张气焰,吏治为之一清。我对左相如高山仰止,钦佩之至。” 皇甫惟明一上来就表达对李适之的景仰之情。 在儿子面前夸赞其父亲,意味深长。 “皇甫帅镇守陇右三年,多次击败吐蕃的来袭,劳苦功高,我也一直敬佩皇甫帅。” 李瑄也反过来赞叹一句。 他知道皇甫惟明是真敢硬刚李林甫。 历史上皇甫惟明直接状告李林甫专权,劝说李隆基罢相李林甫的宰相职位。 但李林甫专权是李隆基赋予的,怎么可能被罢免? 李瑄与皇甫惟明接着聊一些浅显话题,更多的是套套近乎,讲述平常。 两人都避开不提王忠嗣的事情。 当初皇甫惟明的义弟王昱与王忠嗣起冲突,然后皇甫惟明诬告王忠嗣,使其被贬。 现王忠嗣威震天下,每每想到这件事,皇甫惟明都悔不当初。 “七郎,这酒如何啊!” 皇甫惟明与李瑄连饮好几杯后,向李瑄问道。 “好酒,堪比皇宫宴会上的美酒。” 这句话非李瑄的客套,皇甫惟明为他准备的酒确实很美好。 “那是!此是太子令人送我的美酒,平日里我不舍都得喝。今日七郎来,我可没吝啬。” 皇甫惟明举着酒杯一口饮尽。 他的一句话,险些让李瑄一口喷出来。 好歹也是手握重兵的边帅,竟然接受太子的酒,还给我喝,这是什么意思? 李瑄知道皇甫惟明很早之前就是李亨的好友。 而且又与韦坚相善。 这是把他们当成一个党派,将来李隆基驾崩后,共同辅佐李亨。 在李瑄看来,这操之过急了。 他们难道觉得花甲之年的李隆基活不了几年了吗? 历史上,若非李隆基接连受到打击,他和李亨指不定谁比谁命更长。 “好酒!能饮此酒是我的福气……” 李瑄面色不变地说出这句话。 皇甫惟明也有出将入相之心,更何况他本就是文官出身,曾位列九卿。 所以他才会亲近太子李亨。 论关系,其实王忠嗣和太子更亲密,私下兄长相称。 但王忠嗣忠于社稷和李隆基。 如果李隆基还在,王忠嗣断不可能为李亨干任何事情。这也是李隆基放心让王忠嗣掌握重兵的原因。 当然了,皇甫惟明也不可能帮太子政变。但他会帮助李亨对付死敌李林甫。 这样,等李亨上位后,皇甫惟明拜相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不知道皇甫惟明有意还是无意,就提一句太子后,便不再提及。 李瑄曾以为不好处理与皇甫惟明的关系。 现在看来,皇甫惟明想要帮太子拉拢他,亦或者他背后的李适之。 皇甫惟明韦坚、太子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也会直接牵连到李适之。 李瑄还不能轻举妄动,只能装傻充愣。 他需要想一个万全之策才行。 “七郎兼任陇右群牧使,天下的官马,都在七郎的麾下。我陇右军战马不多,你可是陇右军副大使,要多多照顾陇右军啊!” 皇甫惟明又以马匹之事,与李瑄聊起来。 李隆基让李瑄兼任陇右群牧使的用意谁都能看出,这是默许李瑄组建更多骑兵。 “我还未到群牧使任上,待我进一步了解牧监后,我陇右郡的骑兵不会少。” 这一点李瑄可以担保。 出击九曲、青海,骑兵规模越多越好。千里之间,没有大量骑兵机动,很难纵横。 “那就好!我麾下判官田云平常年居于陇右,对陇右风俗人情,山川地貌,以及吐蕃事务,了如指掌。七郎有需要了解的,尽可以去询问。” 皇甫惟明向李瑄提醒道。 田云平是他一手提拔的亲信,他对其非常信任。 “好!” 李瑄需要更确切地去了解陇右。 与皇甫惟明谈论两个时辰,直至天黑。 判官在靠近府衙的地方,为李瑄安排一座府邸,作为居住之地。 府中有二十名奴婢、杂役,照顾李瑄的起居。 张兴、南霁云和亲卫一起,居住在府邸中。 翌日,皇甫惟明再次邀请李瑄宴会,这次是要与节度使幕府的官吏、西平郡的官吏相互熟识。 包括行军司马、都虞候、推官、巡官等等。 李瑄逐一与他们攀谈。 等他成为上将,想要处理陇右节度事务,离不开这些佐吏。 “启禀皇甫帅,高将军来了。” 就在李瑄与皇甫惟明攀谈的时候,有小吏向皇甫惟明禀告。 “让他进来吧!” 皇甫惟明看了李瑄一眼,然后缓缓说道。 从他的表情中能看出他并没有邀请高将军。 不一会,一名壮汉进入前厅,并向皇甫惟明拱手:“拜见皇甫帅!” “今日欢宴李将军,不必多礼。” 皇甫惟明一抬手。 “这是前任临洮军大使高秀岩,现任安乡郡太守。” 皇甫惟明又向李瑄介绍道。 本是掌握一万五千人马的直属锐军大使,被派遣到安乡当太守,心里肯定不舒服。 高秀岩是猛将出身,他战斗的时候,跃马提枪,去胄猛冲,往往能斩将搴旗。 凭借勇猛,履立战功,才获得高位。 “久仰高太守大名!” 李瑄知道高秀岩是个猛将,如果按照历史走向,他会跟随哥舒翰一共进攻石堡城,然后进入九曲之地再建功。 可惜后面不知什么原因投降于安禄山,成为叛将。 “闻李将军威震草原,斩将拔旗的名声。但我未犯错误,临洮军却被李将军掌握,我心中不服,今日来我,向与李将军比试勇力,可敢接受?” 高秀岩一点不啰嗦,开门见山,向李瑄挑衅道。 三个月前的石堡城之战,过不在他。无缘无故被调任,让二十年来身经百战的高秀岩非常生气。 临洮军大使和其他军使不同,再进一步成为节度副使的机会更大。 他不明白,李瑄明明已是节度副大使,为何还要抢他的位置? 高秀岩前两天才收到这消息,还在气头上。 得知李瑄到来后,他越想越气。 他坚信自己的武力和勇气,要强于李瑄。 想在离开湟水城的时候,让李瑄出丑。 “高太守,李将军是节度副使,陇右群牧使,怎么能和你一起比斗?” 皇甫惟明站出来说话。 高秀岩曾经是他的部下,他也很同情高秀岩。 但类似的事情太多了。 再说安乡太守也不错,并不算被贬。但武将当政,想要升迁入朝廷,非常困难。 不过高秀岩还有机会再入军中。 皇甫惟明也向高秀岩承诺过,有机会推荐他。 “都说李将军率领兵马,以勇取胜。我从军二十年,也屡屡以勇胜战。如果不和我比斗一番,就是勇气不如我。在场这么多人都看着呢,很快就会传到临洮军中。” 高秀岩不听皇甫惟明的劝告,势必要一较高低。 这句话说出来,几乎让李瑄骑虎难下。不比的话,在临洮军中声威先减。 若是打斗,输了更丢人。 主要是李瑄以勇武而在军中闻名,所以高秀岩才能如此逼迫李瑄。 许多官吏都觉得高秀岩过分,既然已经调走,何必再得罪身份尊贵的李瑄呢?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万一李适之年底考核给高秀岩的安乡郡来个不合格,岂不是又要被降官? 也有看热闹的人,他们希望两人能打起来。 “既然如此,高将军如何比试?” 其实对于武力的比试,李瑄有绝对的信心。 和之前阿史那扶汶比试射箭不同,高秀岩已经离开军中,又是有地位的人。 但李瑄如果能比试赢高秀岩这样的猛将,会在临洮军,乃至整个陇右郡,建立一些声望。 “李将军千金之躯,我可不敢刀兵相比,就比斗角力!” 高秀岩最擅长的,就是一对一角力。他下盘极稳,一生从未在角力上失败过。 “可以!请皇甫帅准许我们入校场。” 李瑄微微一笑,他最引以为傲的是天生神力。这高秀岩对自己的力气很自信啊。 角力,即为摔跤。 是唐军中非常普遍的一种运动。 一个士兵,有无成为猛将的潜质,往往从力气上体现。 冷兵器时代,多大的力气,就能发挥出兵器多大的威力。最多再有一些技击技巧。 那种所谓的一分力气通过“劲力”发挥十分力气,是上才会出现的事情。 角力,就是体现力气的运用。 “也罢!” 皇甫惟明见无法阻止,只能默许这场争夺。 都说李瑄神勇,传说得更是神乎其神。 高秀岩是当前陇右军中前三的猛将,皇甫惟明也想见识一番。 宴会停止,佐吏们一起来到府衙后方的校场上。 “高太守,适可而止。” 在开比之前,皇甫惟明向高秀岩提醒。 他怕高秀岩胜了,骑在李瑄身上,那样李瑄面子就丢尽了,他这个节度使也没面子。 在皇甫惟明心中,韦坚与李适之一党,那他与李瑄就是一个党派。 这是他不计较李瑄曾为王忠嗣麾下的原因。 “明白!”高秀岩点头。 皇甫惟明让他的亲卫长作为裁判。 “开始!” 亲卫长一声令下,高秀岩已经摆好架势。 李瑄则岿然不动。 “吼……” 见李瑄如此轻佻,高秀岩大怒,他如猛虎扑食一样冲过来,想一下将李瑄压制。 两人的距离本就不远,几乎在眨眼之间,就要与李瑄撞在一起。 以高秀岩的气势,只要抱住李瑄,可以轻易将李瑄摔倒在地。 所有官吏都目不转睛地看着,生怕错过精彩的瞬间。 眼看就要贴在一起,他们更是心跳加速。 就在高秀岩即将抱住李瑄的时候,李瑄迅速伸出右手,抓住高秀岩的臂膀。 而高秀岩蓄的势,生生被止住。 高秀岩感觉李瑄的手像是一堵墙一样,将他的身体按在原地。 但李瑄并没有就此罢手,他在抓住高秀岩臂膀的时候,身体靠上去,一个过肩摔,利用肩膀的力量,轻而易举地将高秀岩甩飞出去。 令人震惊的是,李瑄从头到尾只用一只手。 打了几个滚的高秀岩爬起身,他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那一瞬间,他感受到无可匹敌的力量感。 他的下盘力量,根本来不及发挥。 “再来!” 高秀岩不愿服输,他大喝一声,再次冲过来。 再近李瑄时,他放重脚步,一只手搭在李瑄肩膀上,另一只手准备抓李瑄手臂。 但在力量天壤之别的情况下,一切美好的想象都是徒劳的。 李瑄这次用双手,左手反抓住高秀岩的手臂,用力一拉,高秀岩双脚离地。 与此同时,李瑄右手托住高秀岩的腰。稍稍一用力,就将高秀岩举过头顶。 然后像抛一件物品一样,将高秀岩抛到两丈外的沙堆里。 “这!真乃神力也。” “高太守近二百斤,却被这样抛飞,真让人大开眼界。” “熊虎之力都不足道,不似人间。” “看来传言不假,李将军有万夫不当的勇力……” 节度使府的佐吏和卫兵们舌挢不下。 高秀岩与李瑄角力,就像是彪形大汉对一个婴儿一样,不费吹灰之力。 “啪啪!” 皇甫惟明带头鼓掌,他军中多年,见多识广。怕是当年的王忠嗣,都远没有这样的力量。 高秀岩没有受伤,但也不敢再上,他将头埋在胸前,羞愧不已。 他明白自己与李瑄的力量,不在一个层次,不论怎么比较,他都一败涂地。 本想证明自己的勇力强过李瑄,如今却如小丑一样,丢人的是自己。 “承让!” 李瑄拱手一礼。 正式因为对高秀岩印象差,在心里又有“叛将”的标签,李瑄才会大显身手。 否则李瑄会给高秀岩体面,而不是将他如沙包一样扔出去。 “将军神勇,我心服口服!” 说完,高秀岩头也不回地离去。他没脸再呆下去。 皇甫惟明念在高秀岩是他的麾下,让掌书记送高秀岩出府衙,并进行安抚。 与高秀岩角力,不过是一个小插曲。 众人相熟后,宴会散去。 李瑄又将判官田云平请到他的府邸,询问一些关于诸军的事宜,和吐蕃的事情。 他需要尽快了解这些,心里有底。 田云平虽是皇甫惟明的亲信,但对李瑄,他有问必答,非常耐心。 别人佩服李瑄的勇力,他是文人,更敬重李瑄的才华。 两人一起聊到晚上, 春、夏、秋、冬,哪个季节需要注意什么,他们都有聊到。 “夏季吐蕃主动进攻比较少,但也有。比如积石军一带,那里所屯的田地在广袤的边境上,每年六月麦子成熟的时候,吐蕃会不顾炎热,提前来收割军屯区的麦子,屡屡防范,却未能阻止。积石军有死伤,无法抵挡。” “现在快六月了,麦子将熟。估计又要被抢走一大部分。” 田云平娓娓向李瑄讲述这件事情。 李瑄的脑子灵光一现。这不就是“吐蕃麦庄”吗?哥舒翰的建功之地。 哥舒翰还在何西,现名声不是很大。 “积石军使许括是什么样的将领,竟然连屯田都无法保护?” 李瑄向田云平询问。 通过了解,李瑄知道陇右的许多军使,都是史书留名的将领。 如河源军使王难得,白水军使杨景辉,安人郡使张守瑜等。 当然,也有一些普通的将领,或者李瑄并不知道的军使、守捉使。 “关于主将,我不能妄加揣测,毕竟我从未去过积石军。” 田云平摇头说道。 六月天热,正常情况下双方都会默契避战,把自己的战马养肥。 所以在积石军都不阻挡的情况下,其他军也不愿意在这么热的天气下出兵。 李瑄心中已有抉择。 他暂时先不去视察牧监,打算拿收割唐军麦子的吐蕃士兵立威。 因为即将到达六月,麦子快成熟,他要有所准备。 其实在李瑄看来,这里的夏天远远没有北方那么燥热,从麦子六月份才熟就能看出。 中原的麦子,这个时候已经割完了。 所以,只出少量骑兵,加积石军。不会出现中暑的情况。 翌日一早,李瑄就找上皇甫惟明。 “七郎要率领三千弩、骑,配合积石军保护麦田?” 皇甫惟明没想到李瑄这么着急,才来两天就要建功。 五千字大章,还有一个五千字晚一点。 (本章完) 第一百零五章 积石军 “不错!吐蕃连续几年收割我积石军的麦子,今年一定还会再来。只要末将布置好,必然能让吐蕃有来无回!” 李瑄点头说道。 “然夏日将士士气低落。而且积石军去年回报说吐蕃人以骑兵围住麦田,一人双马,探马遍布。一旦我大军前来,他们一定会逃走。” 皇甫惟明怕李瑄劳师动众,白白做无用功。 “末将有把握!更何况末将还是陇右营田副大使。积石军是陇右最重要的军屯区域,需要扼制吐蕃的嚣张气焰。” 李瑄向皇甫惟明请命。 他心中已有对付吐蕃偷麦者的计划。 “那好!七郎可从临洮军调兵,大胆去尝试,即便未立战功,也不要紧。我们厉兵秣马,秋天再寻找机会。” 皇甫惟明思虑片刻,还是同意李瑄的请求。 身为陇右军的主帅,凡军中功勋,不论是哪个军使获得,必有他一份。 而且陇右军春天刚在石堡城失败,需要一场胜利,鼓舞军心。 “遵命!” 李瑄心中放心。 他也从此事看出皇甫惟明对他的态度。 今日,是李瑄来临洮军就职的时候。 他需要陇右临洮军都认识他。 临洮军副使辛思廉出自陇右辛氏,是世代将门世家,家族多出统兵之才。 他有一个儿子,在临洮军从军,真正的上阵父子兵。 所有的士兵,都出城在湟水边集合。 辛思廉陪同李瑄出城,对士兵进行检阅。 春季在石堡城受挫后,临洮军出现一些新兵,现临洮军一万五千人齐全。 骑兵和步兵,以不同军中,各分十几个方阵,旌旗猎猎,铠甲光天。 作为陇右最精锐的军队,临洮三千披明光甲的精骑,四千轻骑,一千重骑兵。 同时,步兵中有一千名持巨顿大枪的重甲步兵。 披重甲的摧锋跳荡一千人。 弩兵一千人。 弓箭手一千人。 陌刀、长刀、长斧组成的刀斧营五百人。 斥候营五百人。 剩下三千都是长枪兵。 另外军中还有不被统计在的杂役、仆从三千人。 李瑄带着一众临洮军的佐吏,一身戎装一队队的检阅。 士兵虽初次见李瑄,但隔着河西走廊,早就听说过李瑄的威名。 更何况昨天李瑄与高秀岩角力胜出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临洮军。 士兵们并不抵触李瑄这个新的主将,主要是李瑄生擒双可汗的威名太大。军中将领希望李瑄能带着他们建立功勋。 而且李瑄是储帅,这样的身份。只要皇甫惟明放权,没有人敢不服。 李瑄检阅一圈后,对辛思廉说道:“军心可用。我要点一千强弩手,刀斧营中的陌刀手,一千精骑,一千轻骑前往积石军,辛将军安排一下吧!” “将军,是现在吗?” 辛思廉愕然,难道将军上任第一天,就要领兵出去,还是夏天? “不错!积石军麦子快要熟了,不能让他们将我大唐的粮食,当成吐蕃的麦庄。”李瑄缓缓说道:“此行所有士兵的兵器借助战马驮运。务必快速赶到积石军。” 如刀斧营的步兵、强弩营的弩兵,肯定不会骑术者。 李瑄计划将整个临洮军发展成骑兵和骑马步兵。 最少一人双马。 这样才能支撑他深入九曲。 “将军,为什么要带笨重的刀斧营呢?” 辛思廉能理解带强弩,却无法理解带辅助战阵的刀斧营陌刀手。 “我要试验一下陌刀手的战术!” 李瑄也知道陌刀手可能用不上,但陌刀将都找好了,陌刀队一定要组建。 笨重的长斧、长刀,都去战阵当辅助兵。陌刀手也要重新挑选。 因为李瑄发现临洮军的陌刀手披的是皮甲,而非重甲。 披重甲,持陌刀,需要更健壮者。 整个陇右七万多士兵,肯定能挑选五百名力气、身材合格者。 辛思廉不再多问,立刻为李瑄挑选士卒和战马。 士卒挑选完毕后,李瑄回城中向皇甫惟明告辞,过湟水桥向宁塞郡挺近。 此行的佐吏只有一个典军,一个推官,一个行军司马跟随。辛思廉留在湟水城照常抚训兵马。 但辛思廉令他任郎将的儿子辛云京跟随李瑄一起。 李瑄知道辛云京的名气将来会盖过辛思廉,是平定安史之乱的功臣。 辛思廉还有好几个儿子没成年,历史上他们个个都有统兵才能。 另外,陇右辛氏不单单是辛思廉这一支。 辛思廉有一个侄子辛京杲在朔方从军,也有名将之能。 湟水城到积石军城三百里路,李瑄用五天时间到达。 现在是五月底,这一带的麦子最多再过十天,就可以收割。李瑄要争分夺秒。 “拜见李将军!” 积石军使许括,出积石军城十里迎接。 他得知李瑄突然到来,十分惊诧。 据他所知李瑄刚到任上没几天。 “许将军,去年吐蕃收割屯区麦子时,积石军有无抵挡?”李瑄让许括免礼后,向他询问道。 “吐蕃每次出骑,少则五千,多则一万,大部分双马而行。我积石军只有马匹数百,无力抵抗。” 许括颇为无奈地向李瑄回答道。 按照军制,积石军官兵七千,马一百匹。这是纯步兵的防守军城。 虽节度使又给积石军调配数百匹马,仍旧无济于事。 “吐蕃就算驾驭双马,每次也劫掠不了多少粮食吧!” 李瑄就这一点提出疑问。 吐蕃割麦子,肯定是先捆在马上,等回去以后,再进行脱壳。 一匹马能驮麦的数量,能想象出来。 积石军屯区,有近四万亩地,现离积石军城还有十里,就已经可以看到一望无际的麦浪。 “麦子将熟时,他们天天来此,他们占领一片屯区时,我们根本不能靠近。他们后方应该有车队,马匹背着麦子昼夜来回。” 许括李瑄向李瑄解释道。 “七千士兵就看着吐蕃这样白白得到粮食吗?那今年种这么多麦子干嘛?” 李瑄一听,顿时不悦。 吐蕃哪里是抢啊! 这明明像是来回自己家一样,怪不得这一带被戏称为“吐蕃麦庄”。 最大的侮辱,莫过于此。 城中七千士兵竟还能忍得住! “我们军屯区四万亩麦子,吐蕃最多抢走三分之一。他们也不太敢深入我大唐领土。” 许括小心翼翼地说道。 “很好,最少两万石粮食,就这样白白拱手于人,还是敌人。” 李瑄言语中很不满。 大唐边军强弓强弩,甲胄齐全。以步敌骑的战术,早已炉火纯青。 可以想象吐蕃收割大唐麦子的时候,心里在骂着唐军是胆小鬼。 “将军恕罪!” 许括不敢多言。 吐蕃在斗志不高的夏天割麦,积石军士卒不愿意拼命,他也没办法。 求援过周边。但每当援兵来,吐蕃骑兵就退走。 援兵走,吐蕃骑兵又来。 唐军割麦的时候,如果遇到吐蕃骑兵,必然会被攻击。 “带我去积石军城!” 李瑄让许括带着大军去积石军,早作准备。 他们来到积石军城前军渡口。 积石军城在黄河以南。 宁塞郡有黄河天险阻挡吐蕃铁骑越过。 以前这里有黄河大桥,最终因战略原因,不得不将黄河首曲上的大桥拆掉。 吐蕃离开后,考虑到建立黄河大桥耗时耗力。修好后,随时会被毁掉,所以不再修建。 倒是吐蕃所占九曲之地的洪济城旁修有黄河大桥洪济桥。以便吐蕃贯通九曲与青海湖的道路。 万一唐军攻击石堡城,吐蕃可以直接从九曲之地,通过洪济桥过赤岭(今日月山)去支援。 李瑄过桥后,吩咐士兵连夜渡河。 两千骑兵是追击突厥骑兵的主力,李瑄要将其藏在积石军城中。 纵然麦子还有十来天才成熟,李瑄已提前派遣探马,越过麦田,在边境日夜巡视。 如果发现吐蕃骑兵,迅速回来禀告。 积石军城以夯土筑超过两丈高,还有宽阔的护城河。不论是规模,还是占地面积,都超过丰安军城。 李瑄在渡河的时候,就看到城外有一塔耸立,十分显眼。 “将军,此为佛塔多福寺的七级浮图,已经建筑四十余年……” 许括向李瑄介绍多府寺和佛塔的来历。 七层之塔,必为佛塔。 一个边塞军城,竟有这种规模的佛塔寺庙,挺让人奇怪的。 原来是武则天时代,有一名边将因信佛而建立。 这寺庙在军城西面,规模颇大,还可以藏兵。 李瑄入积石军城后,已是日落黄昏时刻。 许括为李瑄准备房屋,先休息一晚,明天再问事。 第二日,临洮军的两千骑兵,一千弩兵,两百名陌刀手,进入积石军城中。并在城中驻扎。 清晨李瑄洗漱完毕后,亲卫薛错过来向李瑄禀告:“启禀将军,积石军的士卒,好像对我们的到来怨气颇大。” “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 他们来对付吐蕃骑兵,积石军士卒应该高兴才对。只要打击一次吐蕃骑兵,来年吐蕃骑兵就不敢再轻易寇边。 “据说是主将曾对士卒许诺的话,没有兑现,故积石军士卒们无士气。” 薛错将打听到的原因,告诉李瑄。 积石军士卒士气低落,是因为主将不能公平处理赏罚之事。 以至于士兵们不敢与吐蕃骑兵拼命。 (本章完) 第一百零六章 与吐蕃第一次交锋 李瑄听到薛错的话后,眉头一皱。 他带着薛错等亲卫,来到积石军城中的某个校场上。 今天是积石军的训练日,但士卒们没有热火朝天的景象,像是在应付一样。 士卒在偷偷闲聊说话,连军官也不去管他们。 有的士卒在闲聊关于储帅李瑄来到积石军的事情,一想到可能的战斗,就立刻成了苦瓜脸。 有的士卒还在抱怨该收麦子了,又要忙活好一阵子。 看到李瑄到来,他们强行提起士气,嗷嗷叫了几声。 李瑄在校场上巡视半刻钟,他的威严感和声名,一时震慑校场上的积石军士兵。 “积石军城是边塞重镇,接壤吐蕃,也是九曲黄河的一部分。但我总感觉士卒们的士气不如临洮军,这是有原因吗?” 李瑄将几名衙将叫到跟前,向他们说道。 “禀将军,我们积石军士气高涨,几代以来,一直是军中建功之地。” 衙将们不承认积石军状态差,拿以前的战功说事。 积石军直入九曲,在石堡城被吐蕃控制的情况下,这里是出塞打击吐蕃的最好之地。 所以从高宗时期建立积石军以来,就屡立功勋。 “我在朔方的时候,边军日夜思战,苦于机会不至,军功不足。现这么好的机会摆在面前,为什么不去证明自己呢?男儿从军,不就是为了建功立业、搏取富贵吗?难道你们真就为那一点微不足道的俸禄来从军吗?” 李瑄继续向几名衙将说道。他可不相信积石军衙将的话。 薛错只是旁听的消息,李瑄要弄清楚真正的原因。 这对李瑄十分接下来的计划十分重要,他不想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 一众衙将默而不答,像是心有顾忌一样。 “男子汉大丈夫,连一吐为快的勇气都没有吗?我是陇右节度副使,兼陇右都知兵马使,可以断积石军事。你们尽管说出来吧,让我评评你们是不得已如此,还是真正的懦夫。” 李瑄用激将法的语气,向几名衙将说道。 “将军,我们当然想要富贵,军士以性命拼搏,却得不到应有的回报。一次两次就算了,可一而再,再而三,我们难免寒心。不过士兵们的战心还是有的,如果您让出兵,我们一定会听从您的命令。” 一名衙将不再顾忌,拱手向李瑄说道。 “具体如何,举个例子?” 李瑄见这和薛错所得知的没什么区别,想知道具体的事例,以做评定。 “三年前,吐蕃一名千夫长率领骑兵深入境内,至直达化一带。主将承诺驱逐那些骑兵,人皆赏千钱。将士们拼命将吐蕃骑兵赶出国境,最终却未能得到一分赏钱。” “前年吐蕃寇侵,我积石军千里奔袭至青海支援,主将许下承诺立下战功奖赏绢钱,却依然未履行。” “去年随大军攻吐蕃洪济城的时候,我积石军负责进攻西城,主将许下先登者赏千匹绢。我积石军士卒冒矢石而上,最先登上城墙。而先登的士兵,依然未得到奖赏。” 几名衙将先后将这样言而无信的事情说出来。 一直这样干,士兵们不再相信主将的话。 更不可能冒着生命危险,主动去谋求边功。 “据我所知,节度使府衙也会在大胜后,给予军中奖励。” 李瑄凝重地说道。 事实上每个军城内仓库的绢、钱,并不会很多。 大战后主要的奖励,来自节度使直属的仓库。 李瑄在丰安军的时候,主要奖励就是王忠嗣从回乐城府库中取出。 “我等不知。” 反正将士们就是没收到奖赏。 “这不是小事啊!” 李瑄仰天叹一口气。 军功奖惩,已经写在大唐的律法之中。 每一次士兵出征,陷阵先登,必许下重赏。 哪怕是赏百金,赏千金。为将者说出来就一定要兑现。 如果知道无法兑现,就不要轻易许诺。 况且,在李瑄看来这些许诺并不是难以兑现。 从军的男儿,大多是为博取富贵功名。 纵死犹闻侠骨香,只是诗歌赋予的艺术。 谁的性命都只有一次,英勇的人,更容易沙场捐躯。 而那些英勇,却因幸运、武力活下的人,理应得到赏赐。 军规被践踏,士兵一次次失望。这埋下祸患的根源。 御下之道,恩威并施。不能指望一名普通士卒,怀揣多么伟大的梦想,多么崇高的思想。 积石军这样下去,迟早变成晚唐时的牙兵,将矛头对准将领。 “拜见将军!” 积石军使许括听闻李瑄来到校场上与士兵交谈,他心中咯噔一跳,赶紧跑过来。 “许将军,陇右虽是贫瘠之地,但朝廷每年衣赐两百五十万匹。这些除了穿着以外,积石军不会没得到一点赏赐吧?” 见许括来,李瑄当即向他质问道。 他怀疑许括将将士们的赏赐贪了。 克扣军饷的事情,军中都屡见不鲜,更何况是扣下军功赏赐。 “节度使府会给予绢、钱赏赐!” 许括额头上冒出冷汗。他不明白,好端端的,李瑄为何会去询问这些。 一般主帅、副帅,几乎不会过问小卒赏赐。 “那这些赏赐是否分给建立跳荡之功的士兵?” 李瑄冷声又问道。 “已经分了……” 许括强忍着面色不变。 “真分了吗?本将所听到的,和伱所说的不太一样啊!我是该相信统领七千众的将军,还是该相信七千人众口一词的士兵?” 李瑄的脸色一变。 他早就觉得吐蕃麦子不对劲。 天宝年间是求功的时代,李隆基重边功,穷兵黩武,对边功的赏赐可以是宰相之位。 以至于上到主帅,中到将军,下到士兵,都渴望立功边陲。 积石军这边,却一潭死水,能让吐蕃欺负这么多年。 “不是,奖赏还在仓库中,来不及发放。”许括赶紧改口说道。 “几年都没发放,是想放在仓库中,被虫鼠撕咬吗?” 李瑄听后更加生气。 昨天在迎接他的时候,李瑄还觉得许括堂堂正正,说话有道理,像是个正常有为的将领。 如果不是他让亲卫薛错打听一下积石军的情况,还真被许括蒙在鼓里。 真是人模狗样的东西! “末将这就去向将士们分发绢、钱。” 许括想到仓库中还有一些绢钱,赶紧发下去。 “不必了,我觉得将士们伤痕累累,仓库的绢,一定包不住将士的血!” 李瑄不用想就知道积石军仓库中所剩的绢一定不足。 “将军,末将不明白您的意思!” 许括隐隐听明白,他心跳加速,却故作不知。 “之前丰安军使卢瑜受贿一对金虎,就被圣人下旨处死。如果贪图重大,又贻误军机,这该是什么罪名呢?” 李瑄手扶剑柄,向许括喝道。 “将军饶恕!” 许括害怕,连忙求情。 “来人,将积石军使许括、积石军副使、积石军判官、典军、推官、司马,一举关押。此渎职贪赏,动摇军心,罪不可恕!” 李瑄一声令下,就要将许括拿下。同时下令拘捕积石军副使和一众佐吏。 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不向节度使上报? 所以李瑄认为,他们之中就算没有贪污,也有包庇渎职之罪。 李瑄亲卫上前,立刻将许括拿下。 “将军恕罪,您要教训来犯的吐蕃,请让我戴罪立功,值此之际,一军不能失去主将!否则恐难成事!” 许括知道无法再瞒下去,赶紧求饶。 他本以为这些兵卒最多发发牢骚,不敢生事。却不想李瑄多事。 现在许括心里十分后悔。 “在这关键时刻,主将若是不被惩罚,那才是难以获胜。你要庆幸我不是主帅,否则在出军前,一定先砍了你的脑袋祭旗!” 李瑄恶狠狠地说道。 他绝对不会姑息这样的事情。 哪怕是回到湟水城,李瑄也会请求皇甫惟明上书处死许括,以儆效尤! “吐蕃骑兵马上就要到来抢夺麦子,积石军失去主将,会没有士气……” “带下去!” 李瑄一挥手,不想听许括再叽叽歪歪。 他下令临洮军的士兵,去抓其他人。 一时间,积石军城震动! 虽然士兵怨恨、不服许括,但一下子上司全没了,还是很震惊的! 没有人会为许括等将被一锅端而反抗,只是担忧还会像之前一样,拼死立功,得不到应有的奖赏。 李瑄下令,所有人积石军士卒停止训练,去最大的校场上集结。 抄许括住所的士兵,在许括的床底下得到二百两黄金,还有一些钱财珠宝。 那些赏赐的绢钱还未到黄河边,就被许括的亲信带走,运往他处。 …… 李瑄来到校场上,看着人头攒动,议论不止的士兵,他没有进行训话,也没有说关于许括的事情。 “肃静!” 李瑄令积石军士卒停止嘈杂后,扬声喊道:“校场后面,立十个箭靶。谁能在十步之外,用弓箭正中靶子,赏赐十两黄金,只限十个人报名。” 他话语落,嘈杂更甚。 这不是开玩笑吧? 对很多士兵来说,十步射靶子,这不就跟在地上捡十两黄金一样? 十两黄金寄回家中,完全可以让父母妻子,衣食无忧。 “将军这是要学商鞅徙木立信,重新建立积石军中对主将的信誉。” 站在下方的郎将辛云京,看出李瑄的目的。 李瑄一定会言出必行,就看哪十个幸运儿能得到黄金。 “反正就是射一箭,我来!” 不一会,一名士兵站出来无所谓地说道,十步射靶子,又不费什么力气。 “加我一个!” 有一名读过《史记》的士兵,想到商鞅变法,心想李将军会不会也这样。 但普通的士兵,识字都不多,更何况去读《史记》。 “还有我……” 又有几名积石军士兵站出来,他们都是来凑热闹的,天底下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十个人很快凑齐。 “随本将来!” 李瑄带着这十名士兵,来到校场后的箭靶前。 他亲自监看。 无数士兵围在周围,目不转睛地看着十名士兵持弓搭箭。 “咻咻咻……” 十步距离,只要稍微有点箭术的人,都能命中靶子。 当他们全部射出去后,有五人正中靶心,还有两人差一点中靶心,剩下三人虽射中靶子,但偏移许多。 这一刻,无数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李瑄。 他们心中还是不相信李瑄会拿出这么多黄金。 想看李瑄如何收场! “大丈夫就应像季布一样,一诺千金。那些不遵守诺言的将军,注定会得到令自己后悔的结局。” 李瑄面对众将士的目光,大声喊道:“取出黄金,分给有勇气的壮士!” 他话音落,十名亲卫,都取出一个小包。 亲卫们来到十名射箭者面前。亮出一块重十两的黄金,并交到他们手中。 当接过沉甸甸的黄金时,他们如梦如幻。 这竟然是真的! 拼了命都得不到的绢钱,竟这么容易获得如此重的黄金? 他们第一次见到这么大块的黄金,也是第一次拥有。 “竟然真有黄金。” “十两黄金,在中原应该能买很多地,在陇右应该能买很多羊!” “这……这么简单就得到了吗?我也会射箭,为什么不是我啊!” “十两黄金,唾手可得。真悔也!” “我精通射箭,能在三十步射中靶心,我本有机会上前的。” “我才是有机会,我都已经报名了,谁知正好十个人齐。” “唉!后悔啊!李将军可是生擒双可汗的人,怎么可能如许括一样失信呢!” …… 校场上已经乱套了,士兵们呼天抢地,捶胸顿足。 送到手中的黄金,竟然没把握住! 这晚上如何睡得着! “多谢将军的赏赐!” 回过神的十名得金者,向李瑄一拜,感激不尽。 “你们该得,免礼吧!” 李瑄让他们起身。 “将军,有人未射中靶心,也能得到黄金吗?” 突然间,有士兵大声喊道。 有不甘心的士兵纷纷重复这句话,让李瑄在嘈杂声中听到。 这让本已得到黄金的五名士兵心中一紧。 他们握紧黄金,生怕失去。 “本将刚才说得十步内中靶子,而非正中靶心。将者为信,不能更改!” 李瑄缓缓说道。 士兵们一听,还真是,李瑄没有说正中靶心,只说射中靶子。 一时间,积石军士兵对李瑄产生倾佩。 “这里还有一百两黄金,以及价值不菲的宝石、玉石!” 李瑄又让罗兴和薛错,一人端着一个盒子,在士兵中游走。 所有士兵,两眼放光。 期待李瑄接下来要说什么,这次一定要抢着报名。 李瑄却没有说话,回到校场前方的高台上。 他一抬手,这次积石军士兵遵守纪律,包含临洮军的所有士兵鸦雀无声,所有目光集中在李瑄身上。 “吐蕃连年来寇掠积石军!我积石军一年辛辛苦苦耕种的麦子,短短几日,就被吐蕃骑兵劫走数万石!边人都称呼我们积石军屯区的麦子,为‘吐蕃麦庄’;吐蕃人更是在心里嘲笑积石军为懦夫,肆无忌惮。” “是可忍,孰不可忍!从军远征,除了边功富贵,还要保家卫国。如果再吐蕃人嚣张下去,那倾尽黄河之水,也无法洗刷我们的耻辱。” “这一次,我们蓄势以待,等待吐蕃人袭来,必让他们有来无回。” “不论是积石军,还是临洮军,能立跳荡的功勋者,皆能分到黄金、宝石、白玉、珍珠。如果这些不够,我会亲自向陇右节度使府衙索要。” “如果无缘立下跳荡功也不要紧,此战之后,节度使府下发的绢钱赏赐,全部分给诸位将士。” “本将已经了解,之前诸位立功,并非上面没有赏赐,而是被积石军使许括贪墨。待审讯出绢、钱所藏地,将其运回积石军,尽发给诸位将士!” 李瑄声如洪钟,一口气将要说的话说完。 后方的士兵若没听清,会被前方的士兵传话。 当所有积石军士兵都明白李瑄的意思后,沸腾起来。 最关键的是他们以前的军功,会有奖励发下。 如果没有“十步射金”的事件,他们必然不会相信。 但现在,积石军士兵们深信不疑。 李瑄明显和许括不同。 连跟随李瑄来的一千精骑、一千轻骑、一千弩兵、二百陌刀手,也满是期待。 同时,士兵们也饱含对吐蕃骑兵的愤怒,正如李瑄所说,这是倾尽黄河水都无法洗刷的耻辱。 他们必要让吐蕃骑兵见识一下积石军的厉害。 积石军士兵的颓势一扫而空,期待麦子成熟,吐蕃骑兵会来临,随李将军一起建功,一起复仇! 在积石军城中,一连五天,转眼过去。 李瑄也审讯出许括将绢、钱藏在何地。 原来在宁塞郡东北部,过黄河后的化成,许括有庄园,钱财都藏在那里! 其他的副使、判官,果然配合许括,一心吸士兵的血。 许括的亲卫,还有两名衙将,助纣为虐。 李瑄传信给皇甫惟明,告知他积石军的情况。 化成的许括庄园,等将屯区麦子收完再去搜查。 校场上,陌刀手整齐排列,鹤立鸡群的张兴站在前方。 他们按照李瑄方法,演训陌刀。 从湟水城出发前,李瑄为陌刀手配上鱼鳞重甲。 这种重甲在李瑄眼里还不行。 因为李瑄还需要为给陌刀军穿上特制内甲,这样被马匹撞倒后,不至于被撞死,还能起身再战。 另外,护面也要配备。只需要露眼睛就行。 李瑄在与突厥的战斗中发现,许多重甲士兵,往往面部被射伤,刺伤。 有护面,不一定能完全防御,但可以有效防御,减少伤亡。 “记住!吐蕃骑兵冲过来的时候,不要畏惧。敌人的战马冲势猛,但我们的陌刀更锋利。就往敌人的马砍。等敌人落马,再收割敌人性命!只要挡住一拨,让敌骑冲击之势停滞,就可以挺刀像一堵墙一样推进……” 李瑄手持一柄陌刀,在前方郑重地向陌刀手说道。 这几天他主要训练陌刀手,已经提醒过多次。 “遵命!” 虽然士兵们还没有尝试过,但他们皆大声说道。 以前陌刀辅助战阵,挡在战马前的是重装步兵。 现在陌刀手要自己组阵,横在阵前,不可能不心虚。 “张将军,你身为陌刀将,一定要起表率作用,你能稳住,整个陌刀队才能稳住。” 李瑄又向张兴说道。 现在张兴和南霁云,都被任命为衙将。 张兴率领陌刀队,以他勇力能够服众。 李瑄分一队五百精骑,给南霁云统领。 精骑披明光甲,属于能冲阵,能骑射的骑兵。 轻骑往往靠骑射、游弈、追击制敌。 重骑披鱼鳞重甲,马披具装,是冲阵的骑兵。 因为吐蕃人也有大量步兵,所以陇右装备有重骑兵。 有时候重骑冲锋,可出奇效。 “将军放心,如果骑兵冲过来,我若后退一步,就提头来见。” 张兴坚定地说道。 李瑄点了点头,他不会怀疑张兴的勇气。 即便李嗣业率领的陌刀队,也往往是自己挺身而出,杀个十几、二十骑后,阵形才稳住。 五天内,李瑄重整积石军,想到对付吐蕃骑兵的战术。 “报……” “启禀将军,在边境麦田附近,看到吐蕃探马频频出现。” 探马飞奔至校场上,向李瑄禀告。 “有无探测到吐蕃主力的踪迹?”李瑄询问。 “回将军,目前未见。” 探马回复李瑄。 “再加大一批探马,继续探查。一有消息,飞马回奔!” 李瑄向下达命令。 “江郎中,积石军屯区的麦子,需要多久能收割?” 李瑄又召来随军而来的营田郎中,向他询问。 “回将军,在积石城北的麦子,再过两天就可以收割,但脱粒时不容易,而且脱粒后要多晒一段时间。麦粒变硬,完全成熟还需七八日。” 营田郎中向李瑄回答道。 “吐蕃为防止我军提前收麦,肯定不会在麦子完熟的时候再来,也就这两天了。” 李瑄知道吐蕃随时会来,下令军队做好战斗准备。 “辛将军,你分派数队骑兵,阻拦吐蕃探马,让他们无法靠近积石军城。” 李瑄向辛云京吩咐道。 “末将遵命!” 辛云京身长六尺,有勇有谋,刚毅果断。他虽是辛思廉的儿子,但每一次杀敌都冲在最前方,抓俘虏和杀敌的数量,经常是全军第一。 此次是他主动请求辛思廉派遣。 他的堂弟辛京杲在朔方寄信,将李瑄描绘地神乎其神。 辛云京见证李瑄来积石军第二天,就拿下许括,重整积石军士气。 他对年纪比他还小十来岁的李瑄,心生敬佩。 期待在战场上目睹李瑄的勇力和箭术。 接下来的两天,辛云京亲自出城将吐蕃探马阻挡在积石城数里外。 还手刃数名想拿他领功的吐蕃探马。 在麦子可以收割的时候,探马飞奔回积石城,向李瑄禀告,大约有七八千骑,一人双马,向唐境挺入。 李瑄加派轻骑出城,射杀吐蕃探马。 同时,一队队士兵,顶着烈日,从积石军城中跑出。 李瑄站在东城墙上发号施令,士兵们要站在哪里,要埋伏在哪里,李瑄安排地清清楚楚。 他眺望积石城外。 黄河两岸,东南西北的开阔地,到处都是屯区。 河曲之地土壤肥沃,适合耕种。 一望无际的麦田在太阳之下泛着金色的光芒,清凉的风不时吹拂而过,使麦子起伏不断,犹如金色的海洋。 不一会儿,阡陌之上,尽是唐军步兵的身影。 大部分步兵来到积石军城东南面三里的一处屯区。 不是排兵布阵,而是收割麦子。 像是因吐蕃骑兵入境,不得已在抢收麦子一样。 当收割堆积一部分麦子以后,积石军步兵不再收割,而是站在原地,呈收割麦子的举动。 在数千名唐军侧翼,还有上千亩麦子。 如果此时吐蕃士兵来攻击他们,必然会踩踏这一大片麦田而来。 临洮军一千强弩手,积石军五百强弩手,五百重步兵。 还有两百陌刀手,皆趴在麦田内。 他们身上都有一些麦秸做伪装。 即便在战马上,也看不到趴在麦田中的唐军强弩手。 尽管汗流浃背,衣服湿透,他们为了军功,一声不吭地忍耐着。 等吐蕃骑兵冲来,给敌人致命一击。 同时,唐军割麦的步兵看似散乱,实则五十人一队,皆有阵形。 只要麦田中的伏兵缠住吐蕃骑兵,他们随时可以丢下镰刀,捡起长枪、举起盾牌,分左右向吐蕃骑兵包抄过去。 积石城中的东门和南门,各有一千骑,列队待发。 等一交锋,他们就会在第一时间从两门涌出,精骑由南霁云率领,绕到吐蕃骑兵后方。 轻骑由辛云京率领,向吐蕃骑兵侧翼展开攻击。 一切安排好后,李瑄故意减少探马的数量,让吐蕃探马能远远望见唐军在积石城东南“抢收麦子”。 正常情况下,吐蕃骑兵会先收割积石城正南方向边境屯区的麦子。 估计要两三天后,才收割到唐军埋伏的屯区。 李瑄结合之前吐蕃人的举动,断定他们得知唐军在“抢收麦子”后,会用骑兵冲击唐军,以搏取军功。 吐蕃也有完善的军功制度,马上堆着麦子,哪有马上挂着唐军的脑袋得赏赐。 更何况,只要击溃这些唐军,所有的麦子,都将归吐蕃! 七千字大更。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七章 麦田中的伏击,陌刀之战 唐、吐边境,黄河侧的屯区。 八千名吐蕃士兵,一人双马,气势汹汹地来到此地,褐色的旗帜,纹以虎狮。最前方的骑兵有披锁子甲,有披扎甲,使整支骑兵军队看起来彪悍凶猛。 “积石军正在提前抢收麦子,那些懦夫终于敢出城了!” 一名身披锁子甲的吐蕃男子嘴角露出微笑。 吐蕃此次率队的统领名赞那,他是叶如玛曲千户所的万户府。 也就是俗称的万夫长。 玛曲千户所负责经营九曲之地南部。 千户所既是吐蕃的行政单位,也是军事单位,又是吐蕃贵族的封地。千户所以下的所有官职,都是由吐蕃大小贵族世袭,但需要吐蕃王庭任命。所有的士兵都登记造册,由王庭掌管。 吐蕃分四如和孙波如。 “如”翻译为“翼”。 松赞干布把全国分成四个如:伍如,约如,叶如,拉如。每如分为上下两个分如,共八个分如,每个分如各有四个千户所。 伍如译为中翼,约如译为右翼,叶如译为左翼,拉如译为后翼。 还有一个孙波如为征服苏毗后所设。 除去孙波如,吐蕃有三十二个千户所和四个下千户所。 同时,王庭为掌控四如,设四个禁军千户所,镇守四如之地监管。 每个分如都有元帅一人,副将一人,判官一人。 但是想要调兵遣将,需要有赞普的金箭。 吐蕃每个千户所,通常有一万以上的士兵。 赞那率领兵马前来,自然有赞普金箭提前批准。 九曲水草优美,土地肥沃,可自家的麦子,哪有抢唐人的麦子好。 “万夫长,是否先要割这里的麦子。” 赞那麾下的一名千夫长向他问道。 吐蕃一千名士兵,设一千夫长。 五百名士兵,设一大五百长。 一百名士兵,设一百夫长。 军中尊卑等级森严。 “麦子哪比得上剿灭唐军所得功勋?” 赞那并未让麾下下马收割。 “探马说唐军距离积石军城只有三四里远,他们得知我们前来,一定会跑回城中。”千夫长回答说道。 积石城这一带的唐军,是出了名的缩头乌龟。 “哈哈……军功哪有白捡,总要一试嘛!调数十小队,驱赶周围唐军探马,让唐军不知道我们的动向。当唐军发现马蹄声的时候,三四里难以跑回积石城中。即便跑入城中一部分,他们收割的麦子,也全部归我们!” 赞那决心一试。 随即,数十支十人小队,在吐蕃大军的周围,驱逐唐军的探马。 唐军探马已受到李瑄的吩咐,一旦吐蕃骑兵驱逐,不要久留,立刻回撤。 吐蕃骑兵轻轻松松,将周围唐军探马驱逐干净。 他们人数优势,并未察觉到异样。 赞那下令双马换骑,直奔唐军割麦的目标。 至日昳时分,吐蕃出现在唐军割麦之地的数里外。 “唐军以为我军还在边境,未料到我军已奔袭而来。换乘战马,兵分两路,一路以轻骑拦截回城唐军,一路追击。” 赞那野心很大,想要全吃出城唐军。 如果那样,他就能试图进攻重镇积石城,一旦拔下积石城,将再次扼制住一条唐军扩张的道路。他也将是吐蕃的功臣。 吐蕃战马换乘过后,将另一匹战马丢在原地。 一路两千轻骑,目标是截住唐军撤入城中的路线,剩下六千骑越过麦田,冲击收麦子的唐军。 战马全速冲刺。 “轰隆隆!” 震天动地的马蹄声,唐军远远就听到。 包括埋伏着的唐军。 他们的闷热、疲倦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他们谨记李瑄的吩咐。 重步兵准备拿着盾牌长枪起身,身后弩兵的弩已经引入弩臂,随时起身射出一弩。 弩兵身边都有枪,三弩箭以后,都持枪摆成最基本的长枪拒马阵。 还有独自在重步兵侧面不远的陌刀军,他们握住陌刀柄。 李瑄拿着一柄镰刀,在收割麦子的唐军步兵队伍中。 虽听到马蹄声,但没有让士兵们轻举妄动。 片刻后,吐蕃骑兵的身影出现在唐军视野之中。 李瑄丢下镰刀,骑到火云马上。 步兵佯装慌乱,以五十人为一队,五百人一营,有的还扛着一捆捆麦子。 他们向唐军所埋伏之地的后方移动。 那里有提前藏好的兵器、弓箭、盾牌。 城中的辛云京和南霁云,已经将城门打开,只要步兵一交锋,两路骑兵会立刻冲出城。 “唐军找死,竟然还敢携带麦子回城!勇士们,冲过去。杀敌建功,成为贵族!” 赞那看到唐军行动这么慢,还驮着麦子,顿时觉得军功在向他招手。 吐蕃骑兵在诸百夫长、大五百长的带领下,手持长矛、长刀向唐军的方向冲杀。 他们的眼中露出凶狠之色,如狼似虎,看这架势,想将唐军撕碎。 和北方草原的游牧民族不同,吐蕃虽然也骑射,但更喜欢冲锋。 吐蕃弓矢弱而甲坚,因能大量制造锁子甲的缘故,吐蕃的铁骑冲锋起来,势如破竹。 “将士们,不要乱!捍卫我们的麦田,军功就在眼前,就位后拿起自己的兵器,准备迂回。” 李瑄骑马带着亲卫在队伍中,为步兵加油打气。 积石军士兵看李瑄铠甲着身,持槊策马于阵中,明显要与他们并肩作战,故而心中安稳。 许括任积石军使的时候,一直在后方指挥士兵,从未和士兵一起并肩作战过。 在一队一队唐军到指定位置后,吐蕃士兵距离弩兵,也只有三百步左右。 即将进入擘张弩的射程。 但是不是有效射程,更不是射穿铁甲的射程。 一千五百弩兵,屏住呼吸,伏于麦下不动。 李瑄看准时机,带着亲卫向吐蕃数千骑兵而去。 吐蕃骑兵见就十几骑而来,皆嘲笑李瑄一行人在送死。 转瞬间,最前方的吐蕃骑兵距离唐军弩兵一百步远。 “弩兵!起!” 李瑄突然大喝一声。 亲卫随李瑄同喝。 “起!” 所有的弩兵听到命令,大呼而起。 只见麦从中,探出一个个手持强弩的唐军,盖在身上的麦杆被散乱。 百人一阵,密密麻麻。 正冲锋的吐蕃骑兵,大惊失色,但勒马已经来不及,只能趁势冲过过,将唐军弩兵砍倒。 “射!” “咻咻咻……” 强弩雷发,所中必倒。 前方的吐蕃骑兵,不论是身披铁扎甲,还是穿着锁子甲,皆人仰马翻。 这个距离,足矣射穿甲胄。 马的嘶鸣,人的哀嚎,无数血水飙溅,金黄色的麦穗染成红色。 一轮以后,唐军强弩兵迅速填弩,再次发射。 “咻咻咻……” 弩矢破空,如雨疾驰,又是一片吐蕃骑兵倒地。 “勇士们,唐军的强弩射速极慢,冲过去,让这些卑鄙下流的偷袭者,看看我刀矛的锋利!” 一名吐蕃千夫长举刀长喝。 在他眼中,唐军最多再填一支弩,他们手中的刀就能收割弩兵。 “咻咻咻!” 第三轮强弩过后,双方距离三十步。 这种偷袭为吐蕃造成大量死伤,最起码有上千人马倒地。 “杀死唐军……” 吐蕃因被偷袭,更为愤怒,他们找到自己的目标,准备用刀将唐军的脑袋砍下,用矛将唐军心脏刺穿。 就在他们距离强弩兵只有二十步后。 一面面盾牌,在麦田里被扶起来。 一杆杆长枪,从盾牌缝隙挺出去。 弩兵丢掉强弩,从地上捡起一丈多的长枪。 五十人一队,就像刺猬一样。 张兴持陌刀,也从麦杆中钻出来。 他身后是两百名身披重甲,威风凛凛的陌刀军。 “噗嗤!” “噗嗤!” 来不及停下脚步的吐蕃骑兵撞在盾牌上,更多的血液流出。 而没有盾牌支撑的陌刀军,貌似被当成软柿子,一队吐蕃骑兵直冲过来。 “兄弟们不要害怕,准备斩马!” 张兴独自一人站在最前方,拄着陌刀,六尺五寸的身高,穿着大号的铁甲,就像一个铁塔一样。 有张兴的这句话,又看到吐蕃骑兵在其他地方碰得头破血流,两百名陌刀手信心大增。 “杀!” 一名吐蕃百夫长挺矛先至,在将要撞上张兴时,张兴双手握陌刀,对着马头挥舞而下。 “噗嗤!” 一大股血液喷出,这是战马的头颅被斩下。 战马失去动力栽倒,马上面的百夫长滚落。 张兴上前一刀,将百夫长的脑袋砍下。 其余陌刀手见此,血液沸腾,皆挺身上前。 吐蕃先被强弩埋伏,又被重步兵伏击,使战马的冲锋速度降低,士气也不如之前那么锐利。 “噗嗤!”“噗嗤!” 陌刀手在张兴的带领下,手起刀落,不断斩击。 陌刀队初建,还不熟练。 陌刀手们的斩击往往不能关键。 有的斩马头,有的斩马脖颈,有的斩马身子,有的干脆直接斩马身上的吐蕃士兵。 一时间,残肢断臂,血流如注,成为最残酷的一片战场。 吐蕃战马的冲击速度停下来后,他们手中的长矛,很难再贯穿陌刀手坚固的重甲。 他们一击不成,必然会被斩落。 陌刀手有的被战马撞倒,在没有特制的内甲前,倒地的陌刀手很难再站起来。 唯有张兴适应陌刀斩击之术,他大开大合间,甚至还出现“人马俱碎”的场景。 “噗嗤!” 蓄势一击而落,将马上吐蕃骑兵斜着腰斩,陌刀的锋利落在马上,将战马斩死。 张兴每一次挥刀,汗水与血水夹杂,如雨而下。 汗水是张兴的,血水是吐蕃骑兵的。 吐蕃骑兵看着这种“人马皆斩”的方式不由惊惧。 万事开头难,陌刀手也在慢慢摸索战术。 有的两人同时合力,有的三人一组,以简单粗暴的方法,斩杀吐蕃骑兵。 “撤!” “呜……呜……” 吐蕃撤兵的号角迟到而来。 吐蕃骑兵们如蒙大赦,能退出的吐蕃骑兵赶紧勒马后逃。 特别是陌刀这一区域的吐蕃骑兵,残酷的战斗让一向悍不畏死的吐蕃骑兵产生畏惧。 “冲过去……” 张兴大呼驰前,率领陌刀队追击想要逃离的吐蕃骑兵。 但陌刀队没经历过追击阵形,刚追没几步,就阵形散乱。 全靠个人在拼杀。 张兴想重新组织阵形的时候已经晚了。幸亏唐军在伏击中逐渐走向胜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陌刀阵乱掉,威力大打折扣。 张兴记住这次教训,以后实战的时候一定要牢固阵形,不论前进还是后退。 吐蕃骑兵已知中埋伏,必须撤退。 数千唐军步兵不知何时将手中的镰刀,换成枪盾、弓箭,分成两队迅速向吐蕃骑兵包围而来。 唐军为了军功,为了奖赏,一个个跑得跟兔子一样快。 远处的积石军城中,不断有唐军骑兵从中涌出。 想截断唐军退路的吐蕃轻骑,反倒是被唐军轻盯住。 唐军步兵在轻骑前布阵,两千吐蕃轻骑无论如何也无法冲破。 唐军的轻骑本要去吐蕃主力骑兵的侧翼,现在吐蕃骑兵分兵,使辛云京改变想法。 他利用唐军轻骑,游射吐蕃两千骑兵。 吐蕃骑兵听到撤退的号角,无心恋战,不顾辛云京的骑射追击,疯狂逃窜。 麦田间,不断有吐蕃士兵尸体落下。 在慌乱之下的回首射箭还击,很难对辛云京的轻骑造成伤害。 另一边,吐蕃主力骑兵以冲锋之势被扼制住,想短时间内撤退很难。 超过五千名唐军步兵,从左翼、右翼包抄而来。 最少两千名吐蕃骑兵来不及撤出,被团团包围住。 一层层的长矛挺近,挤压吐蕃骑兵的活动范围。 其内还有持枪弩兵、重步兵、陌刀手将吐蕃骑兵分割成若干个区域。 骑兵的优势全部丧失,还不如步兵,被围歼只是时间问题。 “狡猾卑鄙的唐军!” 赞那怒不可遏,他未亲身参与进攻,所以没被包围。 但他心痛啊! 六千骑负责冲阵,最后撤出来的不到两千。 他本想截断唐军退路的轻骑还在被唐军轻骑追击! 这是一个引诱他们上当的圈套。 他不明白,本来胆小的积石军唐军,为何变得这么勇猛? 更关键的是,还有近两千骑兵被唐军步兵围得密不透风。 他们救还是不救? “万夫长,积石军没有这么多骑兵和强弩,是河湟之地的唐军支援而过。唐军有备而来,我们需要早做决断!” 千夫长劝说赞那壮士断腕。 不能去救,唐军围着的同时,外面还有一层弓箭手,似乎在等着他们再次冲锋。 “撤……” 就在赞那咬牙吐出这个字时,麾下突然来报:“启禀万夫长,侧翼有一队俱披明光甲的唐军铁骑,正准备绕着黄河,断我军后路!他们是从积石城北门而出!” “什么!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他们的目标肯定是我们的备用马。” “撤!” 赞那不再抱任何侥幸心里,下令残部撤退。 被围住的吐蕃骑兵,不是他不想救,是无能为力,只能祈祷神明保佑他们。 来的时候气势汹汹,走得时候垂头丧气。 他们只希望备用马不被唐军引走,那样才有机会在唐军的追击中逃出生天。 “吐蕃骑兵如困兽犹斗,不必以牺牲自我的方式猛攻,稳扎稳打将其覆灭。投降者可免其一死,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积石军刚刚失去主将、副将。李瑄担心唐军阵容乱掉,所以一直骑马在周围指挥。 现在看吐蕃残兵逃走,木已成舟。 李瑄决定将最后的清缴交给张兴等衙将。 他则带着亲卫追击吐蕃骑兵。 他最先的目标,是离他最近的吐蕃轻骑。 辛云京一路追击,不断射杀落队的吐蕃轻骑。 唐军皆是穿着皮甲的轻骑,并且战马在巅峰时刻出战。 吐蕃轻骑在出战时,已经长途跋涉,又是冲刺而来。 双方都是河曲马,马的品种一样,体力就是决定胜负的因素。 被追击不到二十里,吐蕃轻骑已有数百名被射杀。 “分一队三百骑去侧面袭射。” 辛云京看吐蕃轻骑还有不少,决定再给吐蕃轻骑上点压力。 一名衙将带着三百骑,刚离开队伍。辛云京就看到吐蕃侧翼有一队十几人的唐军杀向一千多名吐蕃轻骑。 “那是将军!” 辛云京大惊,将军怎么只带十几名亲卫,就去冲击一千多人呢,太危险了。 于是赶忙说道:“暂停骑射,冲过去。” 一众唐军轻骑接到旗帜号令,纷纷收起弓箭,抽出横刀。 “唐将羞辱我乎?” 正在逃跑的吐蕃千夫长看到李瑄率十几骑,就敢从侧面迂回冲过来,顿时大怒。 他立刻率领数十轻骑出列,反杀向李瑄。 “你们靠近本将!” 李瑄大喝一声,不让亲卫掉队。 骑马追击,怕是要追数百里,才能将这一队吐蕃轻骑杀完。 李瑄不是等不及,而是要腾出己方轻骑,去支援南霁云。 南霁云的一千精骑要面对吐蕃两千骑,不确定唐、吐蕃边境上,是否有其他吐蕃士兵。 据他了解,吐蕃还有一队专门运送粮食的车队。 “遵命!” 亲卫皆持枪槊,向李瑄靠拢。 李瑄看到向他冲来的吐蕃骑兵千夫长穿着锁子甲,心想这是一个吐蕃将领。 “嚣张的唐将,去死!” 吐蕃千夫长奋长刀而来,说着李瑄听不懂的语言。 “噗嗤!” 两马相近,李瑄挺槊直刺。 李瑄的一槊速度如电,力量猛烈,吐蕃千夫长还没举刀,就被李瑄一槊刺破锁子甲,连带着贯穿心脏…… (本章完) 第一百零八章 猛将南霁云,大获全胜 李瑄刺穿这名吐蕃千夫长后,并未迅速收槊,而是将其高高挑起。 并非李瑄残暴有嗜好,而是这样能震慑敌人。 试想一下,自己的头领被对方头领秒杀,尸体又像玩具一样,被挑在槊刃上。 这种无法想象的举动,本能地就会觉得李瑄不可力敌。 当敌人心中畏惧的时候,李瑄就可以趁势而上。 “嘭!” 吐蕃骑兵见勇猛的千夫长被李瑄瞬杀,一瞬间肝胆俱裂。李瑄又将千夫长的尸体扔出去,将一名飞奔的吐蕃骑兵撞下马。 他骑火云马飞掠,将一名名错过的吐蕃骑兵刺死。 亲卫随李瑄猛冲,过来的吐蕃骑兵,几无反抗之力,就被全部刺死。 “这是唐军猛将。他们只有十几骑,终会有穷尽,先杀死他!” 另一名千夫长虽惊于李瑄的武力,但李瑄明显就是要冲阵。 自李瑄从侧翼而来,他们必然无法摆脱。 虽李瑄率亲卫杀死一名的千夫长,但吐蕃轻骑坚信李瑄人少,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他们一起围攻,必能片刻间杀死李瑄。 然后他们再想办法摆脱唐军的轻骑。 “大丈夫建功,当九天揽月,气吞山河,何惧千军万马!就在今日,随本将冲阵!” “死生从将军!” 李瑄一声长喝,率亲卫挺身入阵。 亲卫们皆回应,目光灼灼。 将军是他们的胆气所在,有李瑄在,别说一千多轻骑,就是万骑他们也敢笑谈冲阵。 “噗嗤!” 李瑄一马当先,直刺一名吐蕃骑兵。 依然被李瑄挑起来扔出去,砸数人落马。 随后,李瑄一连挑飞七八人,皆扔在他们的前方,将吐蕃骑兵打散。 当吐蕃骑兵越来越密集的时候,李瑄不再挑人,开始用马槊鏖战。 笨重的马槊,被李瑄如枪一样挥舞。或刺、或劈、或扫,阻拦李瑄者,必被李瑄击下马。 不论是百夫长,亦或者大五百,都不是李瑄一合之敌。 他摧锋陷阵,一往无前,虽吐蕃骁勇不惧死,然李瑄屡屡重击。 残阳如血,映照战场。 沐浴霞光的李瑄遍身染血,愈是深入敌阵。 或十数矛攒刺李瑄,被李瑄一槊猛挥,敌矛皆飞。 或长刀想避李瑄的马槊,近身李瑄。但李瑄回槊,以槊抽击,必将其击飞。 一大五百长让麾下牵制李瑄亲卫,他想借助战马的力量从背后偷袭李瑄。 他瞄准时机,见李瑄刺槊之间,猛拍马屁股,大喝直刺李瑄。 “噗嗤!” 李瑄感觉到后方的杀机,一记击回马刺,将这名大五百胸口洞穿。 他的尸体亦被李瑄扔飞出去。 吐蕃骑兵有“至死不退”的传统,但在这一刻,竟然开始避开李瑄。 “将军神威!” 亲卫们越战越是热血,有李瑄为他们分担大部分压力,亲卫们也能迅速斩敌。 主要是李瑄宝马太快,冲击太猛,亲卫们根本跟不上。 “这是天神转世吗?” “他到底是谁?是王难得,还是高秀岩、张守瑜、李广琛?” “都不是,他太年轻,王难得也不该有这么年轻。” 吐蕃千夫长面色一变再变。 戎马二十年,未见唐将如此。即便是前段时间阵斩赞普之子的王难得,也没听说有这么勇猛。 留给吐蕃千夫长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兄弟们,杀!支援将军!” 辛云京已经兵分两路,分别从吐蕃轻骑的后方,侧面展开攻击。 在李瑄入阵缠住吐蕃轻骑行进的时候,唐军轻骑的先头部队,已经持横刀与吐蕃轻骑交锋。 辛云京心中非常震惊,他虽然看不清李瑄具体的战斗情况,但能看到时不时飞起来的吐蕃士兵。 要知道,兵器越长,将人挑起来的难度越高。 即便是使枪的辛云京,也不能将敌人挑起来。 他听说河西有个叫哥舒翰的猛将,每次作战,都会把敌人用枪挑过头顶。 但那只是挑过头顶,终不离枪刃。哪像李瑄,不仅仅是挑过头顶,还将敌人扔飞出去。 辛云京还能看到吐蕃轻骑阵中乱作一团,明显是李瑄将敌军冲乱的。 这一刻,他对李瑄佩服地五体投地,果然和传闻中李将军一样,有万夫不当之勇。 其他唐军轻骑的心境和辛云京差不多。 主将这么勇猛,他们还有什么不敢的? 辛云京率军入阵,将一名吐蕃士兵刺下马。 然后手持长枪,奋勇击战,只要被他盯上的吐蕃士兵,没有不被他刺死的。 其他轻骑紧跟而上,吐蕃轻骑在胆、势皆丧的时候,几乎被屠戮。 侧面的唐军轻骑,猛击而来。 陇右轻骑以骑射为主,是以皆配横刀。 这种在与铁骑鏖战的时候,很容易被冲散。 但轻骑的优势在于机动与骑射。 在敌军溃散的时候,横刀冲击,比长矛长枪更容易击杀溃兵。 “分散撤退,逃离唐国境内……” 不得已下,吐蕃千夫长只能这样命令。 他让麾下士兵分散逃离,这样才有可能逃出去一部分。 毕竟已经离吐蕃国境近在咫尺。 如果一味硬刚,或者聚拢在一起,他们迟早会全军覆没。 “呜……呜……” 断断续续的号角声从千夫长旁边传出。 吐蕃骑兵不再恋战,只管逃跑。 马上能扔的东西,包括水、干粮、盾牌、镰刀、绳索等,全部扔掉,减轻战马的负载。 更有慌张的吐蕃骑兵,将兵器丢弃,只管驭马狂奔。 一路又是追击数里,最终与唐军完全错开的时候,只剩下不到五百名吐蕃轻骑。 就在唐军准备利用骑射,继续追击的时候,李瑄发话:“辛将军,莫要再追击,随我一起支援南将军!” 吐蕃轻骑散开逃跑,想要全部追上,并不容易。 “遵命!” 辛云京以旗号令,趁太阳没有落山之际,没有受伤的八百多轻骑跟着李瑄,向积石城的正南方而去。 …… 吐蕃一人双马入唐国境。 在冲锋的时候,将备用马留在后方,由二百名吐蕃骑兵看管。 南霁云带着一千精骑,出积石城南门顺黄河而下,直接绕到这批战马后方。 守卫的两百名吐蕃骑兵猝不及防,他们根本没有机会将备用马引走。 南霁云一箭射死吐蕃的百夫长,又手刃一名百夫长。 最终,守马的吐蕃士兵只有二十几人逃窜。 南霁云当机立断,下令一百名精骑,赶着这八千匹马,向黄河而去,然后沿着黄河回城。 剩下的九百精骑,与南霁云一起对抗南逃的吐蕃残兵。 在李瑄刚开始冲阵的时候,南霁云就与赞那相遇。 得知备用马匹被唐军掠走,赞那非常惊慌。 尽管备用马被牵离没多久,但赞那却无法去追击。他要想办法逃离唐军的围追堵截。 “万夫长,唐军虽不到千人,却俱为铁甲。我等士气低落,不宜硬战。属下率领一部分士兵牵制住唐军铁骑,您尽快撤离。” 麾下千夫长主动请缨,向赞那说道。 挺身而出阻拦唐军是为九死一生,可见他对赞那的忠心。 “也唯有这样了!” 赞那如果想要死战,之前肯定会救被唐军围住的士兵。 现在赞那只想迅速逃离,待下次整军,再一雪前耻,为勇士们复仇。 “你是我麾下最勇猛的千夫长,我希望你能活着回来。” 赞那又向这名千夫长鼓舞一句。 “唐军人少,尽为军功,谁杀死唐将,封为贵族。” 千夫长向赞那重重点头后,点一千吐蕃骑兵,冲向南霁云率领的精骑。 赞那率领最后近八百骑,趁机绕过去。 “敌人残兵败将,我军精锐之师。若是敌人逃跑,愧对将军!” 南霁云看出吐蕃骑兵的目的。 他与另外一名衙将彭任商议后,决定将麾下分为两部分。 一部四百精骑,由衙将彭任率领,继续追截赞那。 另一部由南霁云率领五百骑,剿灭向他们而来的千夫长。 “猖狂!” 吐蕃千夫长见南霁云分兵,虽心中担忧,但豁出去了。 希望能击拜眼前的五百骑。 毕竟他的麾下有上百套锁子甲,和数十套铁甲。其他还有五成以上披皮甲。 他以铁甲为先驱,准备与唐军硬碰一下。 吐蕃号称“以甲坚”,吐蕃的铠甲的数量和质量,虽与大唐差好几个档次。但吐蕃的披甲率只是不如大唐,其他回纥、突厥、葛逻禄、西域等国都比不上吐蕃。 吐蕃全民皆兵,四如共四十六万大军。 另外,苏毗十个东岱,通颊十一个东岱,象雄十东岱。还有附属白兰羌、吐谷浑的军队。 唐军的边军和禁军加起来,都不一定有吐蕃军队多。加上超高的披甲率,这也是吐蕃能一直向南威慑南诏、剑南,向西能与大唐在西域争霸的原因。 “喝!” 吐蕃千夫长大喝一声,握矛猛刺,一名与他交锋的唐军铁甲被刺中喉咙落马。 他身披锁子甲,手持长矛,连连将数名唐军精骑杀死。 南霁云也手持长枪,开始他真正的战斗。 从小习武,也终于有用武之地。 力气、勇气、意志、耐力、反应力,南霁云都为上乘,使其一上战场,就成为一名猛将。 他连连突击,刹那间就刺死数名身披锁子甲的吐蕃士兵。 南霁云看到吐蕃的千夫长不断斩杀唐军精骑,十分愤怒,遂挺马向其冲刺。 那吐蕃千夫长并不惧怕南霁云,他横持长矛,迎枪而上。 “铛!” 枪矛相交,一道金铁之音响起。是吐蕃千夫长挡住南霁云的长矛。 两人错开后,回马再次杀向对方。 这一次距离近,马匹无法冲刺起来,两人都看出对方的强大,不约而同地驻马搏斗。 南霁云灵巧运用长枪,主动攻击。 “铛铛!” 吐蕃千夫长又架,又是拨,连连格挡。 他的力量不比南霁云差多少,又有着丰富的马战经验,所以在这种性命相搏中,头脑清晰。 他能看出南霁云精通技击之术,力量巨大,但实战经验不足。以守为攻,寻找南霁云的破绽,给其致命一击。 南霁云不是年轻的毛头小子,他一时没拿下吐蕃千夫长,没有惊慌失措,而是尽情施展二十年所学,牢牢占据优势,出枪愈发凌厉。 久守必失,哪怕是千夫长这样的强将。 他感受到南霁云的枪法如疾风骤雨般,连绵不绝,防守起来逐渐被动。 片刻后,千夫长就变得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来人,过来帮我!” 千夫长见自己低估南霁云,找不到机会,在险象环生的境况下,连忙摇人。 唐军也不是吃素的,吐蕃骑兵还未冲到南霁云面前,就被唐军精骑阻拦。 “去死!” 南霁云见吐蕃千夫长手忙脚乱,不再保留,他额头上青筋暴起,使出全力,直突直刺,枪刃如影。 “铛铛!” 千夫长汗流满面,虎口崩裂,矛杆上染血。 “噗嗤!” 终于,千夫长有一次未防守住,被南霁云的长枪直入,刺中脖颈,瞪大眼睛从马上栽下。 千夫长的战死,对吐蕃骑兵影响巨大。 本来还能以人数优势,与唐军一战,现在溃败之势已经非常明显。 那些披普通皮甲的吐蕃骑兵,在明光甲前尽显劣势。 那些无甲吐蕃士兵,更是不堪一击。 披锁子甲、扎甲的吐蕃士兵,与唐军互刺搏命。明明人多,却往往是两名唐军围攻一个吐蕃铁骑。 唐军精骑皆手持灵巧的长枪,他们从锁子甲、扎甲的薄弱处攻击,如腰侧、脖颈、面部。 长兵器还有优势,可以趁敌人不防,猛抽其头部,即便戴着兜鍪,也很有可能一下被抽懵逼。 天地逐渐拉上一层黑幕,李瑄率领唐军轻骑赶过来。 有李瑄的加入,吐蕃骑兵瞬间崩溃。 除了上百名吐蕃骑兵投降,其他尽被斩杀。 “留下一百人负责将俘虏、战马,以及受伤的兄弟,押送回积石城。其余人与我继续追击!” 在得知吐蕃的兽旗逃离,衙将彭任率四百骑在追击后,李瑄必须跟进,哪怕已经天黑。 巡着痕迹,全速追击十余里,就听到有战斗的声响。 是唐军精骑在不远处又牵制住吐蕃的残兵。 李瑄下令跟进,唐军围堵掩杀,将一名名吐蕃士兵砍倒。 面对数倍于己的唐军,吐蕃骑兵再无反抗,又有上百名吐蕃士兵投降。 “启禀将军,末将请求再次追击。刚才一交锋,有数十骑逃跑,末将怀疑他就是此次领兵的吐蕃万夫长。另外刚才我们看到有大量吐蕃牛车,往南而走。” 追击的骑兵衙将彭任向李瑄回禀,并请求道。 吐蕃的万夫长,必是吐蕃的千户所之长,是吐蕃贵族。地位如同大唐的一郡太守加大军主将。 如果能俘虏,或者击杀一名万夫长,绝对是一等的军功。 “既然敌军万夫长已经快骑逃离,只数十骑没有什么羁绊,我们已无法追上。如果深追,吐蕃宛秀、百谷两城,以及九曲牧、农所屯之兵,会赶来支援。” “不过吐蕃的牛车缓慢,无法逃离。我们追击将牛车俘获,不失为一件军功。” 李瑄拒绝彭任追击吐蕃万夫长的请求,追上的概率微乎其微,还会置于险地。 再说一个万夫长不足以让李瑄激动。要擒就擒吐蕃的元帅,甚至大论。 大论,即吐蕃大相。 吐蕃大举亮兵,若赞普不在,必有大论坐镇。 “遵命!” 听到李瑄的吩咐后,众将一起领命。 吐蕃要抢夺唐军麦子,需要大量车子拉运。 车子的速度与战马相比,差之远矣。 李瑄在星夜中分探马数十,探查吐蕃车子的逃亡路线。 仅仅两刻钟,就有探马回禀:“西北三里外,发现许多车子,有大概三百名吐蕃骑兵护卫,还有一些吐蕃步兵驾车。” “辛将军,你率轻骑迅速驰前截住。” “南将军,伱随我率精骑将吐蕃护卫骑队击垮。” 李瑄连下两道命令。 “遵命!” 在探马的引路下,李瑄不一会就见到吐蕃的车队。 一辆接着一辆,最少有四五百辆,排成长龙。 吐蕃人心急,把牛车当马车飙。 虽然拉车的牦牛体型大,但拉车的速度和马比不了。 吐蕃骑兵见势不妙,自顾自逃之夭夭。 吐蕃的步兵也只能持长矛依车防御。 李瑄见吐蕃骑兵懦夫,立刻改变策略,以号角为令,让辛云京去追击吐蕃骑兵。 唐军精骑截在前方,勒令吐蕃步兵投降! 吐蕃步兵没有投降,他们用车将自己围起来,准备负隅顽抗。 李瑄下令精骑对黑夜中的吐蕃步兵抛射。 “咻咻咻……” “啊……” “哼……” 伴随着箭矢破空,吐蕃士兵的惨叫和像猪叫一样的牦牛声,此起彼伏。 唐军不断抛射,吐蕃士兵没有反抗的余地。 抛射十轮后,李瑄下令冲过去。 吐蕃士兵躲在车后瑟瑟发抖的时候,披铁甲的唐军下马战斗。 李瑄率先跳到一辆车上,手持横刀,左劈右砍,连断长矛,瞬间进入吐蕃步兵阵中。 亲卫跟进,铁甲精兵纷纷跃上,将吐蕃士兵杀得乱窜。 半刻钟都不到,有吐蕃士兵丢下武器跪地投降。 过一个半时辰,辛云京引着二百余匹战马回来。 那些吐蕃护卫队,只有数十人逃跑,辛云京觉得不值得深追,所以返回…… 五千字大章,还有五千字等会发。 (本章完) 第一百零九章 李适之罢相 夺麦之战,除了吐蕃主将逃跑,可谓是大获全胜。 一般野外战斗,主将不想死,很难擒获。即便全军覆没,主将往往能逃脱。 从今以后,吐蕃人再想把积石军屯区当成“吐蕃麦庄”,就要好好掂量一下。 李瑄下令打扫战场。 包括车子,吐蕃士兵散落的刀、矛、箭矢。 被射死的牦牛、战马也放在车上,皮革可以用来制作甲胄,肉可以犒劳参战的士兵。 一切收拾完毕,李瑄下令回积石军。 毕竟这里“名义上”是吐蕃的国境。 夜半子时,骑兵们回到积石城。 积石城外的战斗也已经结束。 唐军步兵团团围住,吐蕃骑兵几次冲击无望,接连被死伤后,最后有一千吐蕃士兵投降。 再坚强的勇气,也比不上被主将抛弃的绝望。 在赞那率兵逃离时,被围的吐蕃人就已心碎。 翌日一早。 积石城内外,飘荡着马肉和牦牛肉的香味。 特别是马肉,士兵们吃几天都吃不完。 大热天的,很快就会腐烂。 达化被屠城没几年,这附近又无百姓。 想送给其他军,时间也来不及。 只能督促士兵们一天三顿都吃马肉。连积石军城中的奴仆,都被允许吃马肉。 “张三,此次陌刀之战。领会到什么了吗?” 吃牦牛肉的时候,李瑄询问张兴。 昨日张兴陌刀战,李瑄看在眼里。 勇力、勇气,张兴都具备。 但最终阵形却乱掉。 虽然那时已经奠定胜势,但这着实不应该。 当然,李瑄没有责怪张兴的意思,这是张兴第一次统领陌刀,即便他上,也不一定比张兴做得更好。 他希望张兴能摸索出更实用的陌刀战术。 将来得以统帅五百人,甚至上千人的陌刀军。 李瑄对这种兵器寄予厚望。 “呜…..末将认为陌刀如果再多一些,完全可以应对大量骑兵。我们昨日之战,配合一般。而且大部分陌刀手都未找到发力的技巧。还有末将最后太冲动,只想着自己冲锋,忽略其他陌刀手,让陌刀队伍散乱。” 张兴抱着一大块牦牛肉,几口下咽后,向李瑄回答道。 他勇于承认自己的不足。也找出军队的缺点,以后加以改正。 改良后的陌刀为诸军新组。这个时候李嗣业刚从军安西,还未钻研出陌刀之技。 李瑄第一次将辅助的陌刀队,般上主力营。 “以后的陌刀队,人皆配四马。骑术还是要练一下的。” 李瑄点了点头,向张兴提醒。 “人皆四马,不是远行的探马吗?” 张兴好奇为什么步兵要配战马。 “以后陌刀军要随骑兵征战,有时候还要独自征战。四马中,一匹为坐骑,一匹为备骑,一匹为负重甲、陌刀,一匹负粮草、水等行军之物。这样可以跋涉千里,斥候遇敌,则下马备战。” 李瑄向张兴回答道。让张兴心中有准备。 他还会优先给陌刀军安排马匹。 “将军之言,让末将大开眼界,末将一定努力训练陌刀,研习陌刀战马之术。” 张兴很期待将来陌刀的规模。 “南八,听说你杀死一个千夫长,还是兼贵族官职的千夫长,我会在皇甫帅那里,为你请功!” 李瑄转而又赞叹南霁云。 和万夫长不同,万夫长很多都是吐蕃文官、贵族,千夫长多雄壮于众。 此战唐军共杀死六名千夫长,有两名因为冲的上头,被强弩射死,有两名步兵围攻死。李瑄挑死一名,南霁云杀一名。 “末将愧不敢当,将军之勇,冠绝古今!” 南霁云和李瑄比过,一招都无法接下,自然谦虚。 因为李瑄的天生神力,让李瑄在持枪持槊的时候,起势迅猛,给人一种压迫感,在来不及反应的时候,槊刃已至。 “不必说这样的话,将来我们会一起富贵的。” 李瑄笑了一笑。 大唐猛将,无疑是王忠嗣为首,因为王忠嗣多次在万众之中,如入无人之境。但李瑄不好与王忠嗣比试。 还有就是被称为“神通大将”的李嗣业。 接下来是哥舒翰、李晟、王难得、浑瑊、车光倩等。 皆以武力骁众,一己之力改变战局。 李瑄不再问话,品尝香嫩的牦牛肉。 饱腹后,吩咐士兵清理境内的尸体。 己方的兵卒,埋在黄河边的墓葬群。 吐蕃士兵的尸体,用车拉在边境掩埋。 麦子糟蹋不少,但和丰硕的战果一比,不值一提。 军功很快就被典军统计。 先后斩敌骑六千余,俘虏一千五百。 获得完好无损的战马一万两千匹。 获得牦牛四百五十头。 获得车五百五十辆,兵器、弓矢、甲胄数千。 唐军共阵亡不足五百人,伤四百余人。 他将战表发给皇甫惟明,理应是皇甫惟明上书奏。同时也将典军记录的战斗细节,书以皇甫惟明。 李瑄不会像高仙芝那样跨级报功,哪怕他有这个能力。 “哈哈!七郎真神勇也!” 快马信件,隔日便到湟水城。 皇甫惟明收到信件后大喜。 此战一扫他在石堡城之战的颓势。 还获得如此丰厚的战利,他可以理直气壮地向圣人报喜。 同时,去长安的时候腰板也会硬起来。 皇甫惟明立刻将战报和战果抄下来,快马加鞭送往长安。 同时,奏免积石军使和积石军副使。 河源军副使李广琛文武双全,奏为积石军使。 副使的话,皇甫惟明考虑到李瑄的身份,准备让李瑄提拔积石军副使。 另外,他让人从府库中取绢五千匹,赏赐立功的将士。 …… 李瑄遵守承诺,将许括私藏的金、玉、珠宝,都奖赏给立功的将士。 并当众表彰,提拔两名衙将。 同时,李瑄会奏南霁云、张兴,让他们领禁军的兵曹,来标榜他们的身份。 李瑄又让南霁云率骑和车马到化成县许括庄园,将其查抄。 果然在里面发现大量的绢钱,还有一些其他财物。 这些绢、钱,和皇甫惟明赏赐的绢一起到达积石城。 皇甫惟明的奖励,李瑄让随军司马,当众唱功,赏赐! 立下功劳的士兵下次更坚定建功,未得功劳者内心充满斗志。 那些从许括庄园搜索出的绢钱,按照留下的功勋记录,尽分给积石军士兵。 哪怕是已经阵亡的士兵,李瑄都严格要发放其家人。 士兵们对李瑄心服口服。 七天后,李广琛来到积石军城。 “拜见将军!” 李广琛第一时间来拜见正割麦子的李瑄。 他现在还不是军使,朝廷的诏书还未下达。 这种情况,只要李广琛资历够,有战功记录,是不会拒绝的。 积石军无将,李广琛必须来坐镇,否则李瑄无法回湟水城。 “积石军是边塞重镇,随时出入九曲之地,是地位仅次于石堡城的门户。士气很重要,许括的前车之鉴,可别去尝试。” 李瑄放下镰刀,向李广琛缓缓说道。 李广琛,先天元年出生,开元二十三年智谋将帅科登第,是一个很有谋略的将领。 “末将谨记!” 李广琛一向看不起许括这样的将领,并引以为戒。 “吐蕃在我积石城大败,可能会不甘心复仇而来,边境之防,责任众大。若敌少,可出击。若敌多,则拒守求援。如果吐蕃有引诱之嫌,要慎而又慎。我会留下一千匹战马,批积石军建立一千骑兵,以作机动!” 李瑄在临走前,向李广琛郑重提醒。 “多谢将军,末将必恪尽职守,为国守边。” 李广琛很激动,一支军队若是无骑兵,会相当被动。 身为陇右群牧使的李瑄批准他组建一千骑,有很大的游弈空间。 他内心赞叹李瑄不愧名动天下的名将,深谋远虑。 许多人得知李瑄年龄后,会本能地轻视。但真正谈论的时候,就会觉得李瑄谈吐心思缜密,不要说武夫,就是文官也远远不及。 大军携带战马,渡黄河。 为积石军留下五十只牦牛,其他的牦牛带回湟水城。 积石军士兵在黄河边相送,期盼李瑄能再临积石军,带领他们立下战功。 …… 数日后,李瑄回到湟水城。 “我看过战报,七郎之勇,遍读书史,无迹可寻!” 皇甫惟明亲自到府衙门口,将李瑄迎入。 “我朝亦有勇武非凡者,我没什么可以称道的。” 李瑄落座后,回复一句。 当伏击成功,强弩手起身大呼的那一刻,吐蕃骑兵注定败北。 和贺兰山西部的高坡之战,完全不是一个烈度。那一战,李瑄筋疲力尽,已经坚持不了多久。 “我已上奏圣人,等长安的诏书到来,我要恭喜一位大将军!” 皇甫惟明意有所指地说道。 大将军,为正三品。 李瑄现在是从三品。 这半级距离,身份就如四品到三品的差距。 因为唐代的职事官,哪怕是宰相,也只是正三品。 唐代二品、一品的职事官,都是养老的,朝堂都不用去。 “不敢当,皇甫帅是节度使。陇右立功,皆在于您!” 李瑄向皇甫惟明说话的时候,心中却想起李适之的话。 当李瑄有上将之势,自己就罢相。 从灭突厥高坡之战,擒拿双可汗,到擒海贼吴令光,再到今日的积石军麦田之战。 虽然经历的战斗不多,但俱为大战,皆大获全胜。 他门荫入仕,以禆将出身。 如果李瑄年纪够,毫无疑问可以出任节度使。 李瑄的年纪会让李林甫等朝臣阻止他成为上将。 因为他们只需要一个借口,未及冠,年龄不够。 但李瑄为李隆基画了很多大饼。让李隆基有很强烈的重用之心,多次以霍去病为例子,来提醒朝臣。 李瑄虽远在陇右,却大概知道李适之会如何选择。 “本帅不是糊涂人。七郎天纵奇才,盖古之卫青、霍去病是也。圣人提拔你为副使,兼如此重要的使职,就是等伱立功,来接替我的位置。” 皇甫惟明直言不讳地说道。 很多人提起李瑄,就将李瑄定义为猛将,在战场上刀剑纵横。 皇甫惟明知道绝对不是这样。 因为圣人在李瑄就任的时候,就向他发过诏书,表明李瑄有开拓之策,要听取李瑄的意见。 李瑄已在兴庆宫向李隆基陈述与吐蕃的军谋。 皇甫惟明想着自己和李瑄是一党,又明白李瑄深受圣人的信任与宠爱,就放弃和李瑄争斗的心思。况且他刚在石堡城打败仗,争斗对他更不利。 他唯一担心的是如果李瑄节度陇右,他会被调到哪里? 目前来看,节度使上,没他的位置。 “假如末将能当上节度使,必然请我父亲推荐皇甫帅为兵部尚书,推荐韦尚书拜相!” 李瑄也不藏着掖着。 虽然担心皇甫惟明和韦坚乱搞。 但事已至此,怎么也得把他俩凑上去。 主要是李适之与韦坚套得太深了。 而且一个合格的政治者,必然要有一大批“党羽”。 就像后世的那句名言:政治就是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 为了一时意气去得罪人,为了一时的痛快而不留余地,将来在朝堂上寸步难行。 “七郎怎么能说出玩笑话呢!” 皇甫惟明觉得李瑄胡言乱语。举荐韦坚为还好说,加一个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衔,就是宰相,可以进入中书门下堂。 但兵部尚书,现在是李适之兼任。总不能请李适之让出兵部尚书给他吧? “皇甫帅可以静等……” 李瑄没有明说。他有预感,李适之会觉得自己上将之势已至,提出罢相。 皇甫惟明也不好多问,心中却无尽遐想。 “皇甫帅,我明日要到安乡郡,请您批准!” 李瑄又向皇甫惟明请求道。 “那是自然。不过七郎所带回的一万一千匹战马,不会再带走吧?” 皇甫惟明知道李瑄要正式到陇右群牧使的任上。但陇右新得战马,他不愿意交出去。 “俘虏吐蕃的一万一千匹战马,皆划入临洮军。末将准备将临洮军打造成骑兵,方便主动出击塞外。” 李瑄向皇甫惟明回答道。 “也好!” 皇甫惟明点了点头,战马只要能留在陇右就行。 …… 长安,左相府。 “七郎又立下大功,圣人今日告诉我七郎可为上将……我也该罢相了。” 李适之下朝后,喝着酒对长子李霅说道。 “父亲,七郎不足十八,便至上将。这是光耀门楣的事情啊,您罢相是何意啊?” 李霅不解地询问。 “盛极必衰,家族也是如此。别看我们家族多么荣耀,摔下来的时候,会一落千丈。我若是不罢相,我们家族最多光芒三年,还会产生祸患;我如果罢相,以七郎的智慧,可以延续数十年的光耀。” 事到如今,他没必要隐瞒儿子们。 只要有李瑄在,即便失去门前牌匾上“左相”这两个字,也没有人敢不尊敬。 “圣人应该是不会同意您罢相的。” 李霅似乎明白什么。但李适之现在如日中天,深得李隆基宠信。如果突然提出罢相,李隆基不一定同意。 “因病罢相,自古正常。” 李适之装病,心力憔悴,不能理政,李隆基不会不同意。 还有可能因李适之罢相,将李瑄进拔为上将。 “父亲什么时候上书。” 李霅问李适之。 正是因为李适之是宰相,才显得他们尊贵。父亲主动辞向,李霅心中还是有些不适应。 但他知道父亲说的话在理。 七郎太能干,迟早能再立门楣。 “等七郎的信件来!” 李适之知道李瑄嗅觉灵敏,一定会在这个时候,寄来信件。 过几天后,罗兴驭四马回长安,将李瑄的信件,和李瑄的话带给李适之。 李瑄告诉李适之,如果要罢相,圣人必问他推荐,这个时候只能推荐韦坚。况且李适之还欠下韦坚一个承诺。 韦坚在经过广运潭盛会、刑部大案后,拜相之势明显。再有李适之推荐,有九成机会拜相。 还有皇甫惟明。实际上王忠嗣威望高于皇甫惟明。但无缘无故调走皇甫惟明,李隆基肯定要补偿一下,李适之稍微暗示一下,就能将皇甫惟明提拔为兵部尚书。 他们都是右相的死敌,让他们继续与李林甫战斗。 “七郎说如果群臣因七郎年纪小,而阻止拜上将。请相公去找高翁说出这句话……高翁欠七郎一个人情!” 罗兴转述一句话给李适之。 “老夫明白了!” 李适之赞叹爱子的远见,竟能让高力士欠下人情。 是夜,李适之一夜未眠,他要将自己弄得很憔悴的样子,去见李隆基。 在不断流泪的烛光下等待,他想饮酒,在刚拿起酒杯的时候,又将它放下。 酒就像他的相位,谁都抵住诱惑? 饮中八仙,终于忍住未饮酒。 他回忆自己这段时间的风光无限。 天宝元年拜相,天宝三载辞相。 虽没登到首席,但人生有几人能如他一样? 最让李适之欣慰的是令他逢凶化吉的麒麟子,他心甘情愿放下天下权柄,为麒麟子铺路。 “七郎的功勋太大,会不会功高震主呢?” 李适之也一度考虑这个问题。 自古功高震主,没有几个好下场。 “我相信七郎心中有权衡……” 最终,李适之选择相信李瑄能完成他的遗憾,执政事笔!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章 李适之拜太子太师,封宋国公 兴庆殿。 圣人还未入殿前,诸臣在殿中小声私语。 “左相脸色不太好啊!” 韦坚见李适之神情憔悴,忍不住说道。 “呵呵……韦尚书,你的时机到了。” 李适之答非所问,他向韦坚暗示一句。 “相公难道要荐我为吏部?” 韦坚心中一喜,赶紧凑上前,耳语道。 在尚书省权柄被架空以后。中书省的右相(中书令),门下省的左相(侍中),是固定的两个宰相位置。 尤其是“政事堂”改为中书门下堂,在中书门下堂又设立吏房、兵房、户房、枢机房、刑礼房后,直接让六部尚书的职事官变得几乎没有权力。 如韦坚是刑部尚书,虽然他权力很大,很强势。但厉害的不是“刑部尚书”,而是韦坚兼任刑礼房的差遣官。 如果哪个尚书没有兼职中书门下五房差遣,那基本上和养老差不多。 但现在政局还未大变,李隆基一般在任命尚书的时候,必加五房差遣。 在韦坚的念想中,他只要当吏部尚书,领中书门下堂吏部差遣。入相之势更为明显。 说不定哪天李隆基一高兴,就给他加衔“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等着吧!” 李适之拍了拍韦坚的肩膀。 这时,监礼官唱礼:“陛下至!” “拜见陛下!” 文武百官整着恢复姿态,向李隆基一拜。 只有韦坚心不在焉。 人这一生,为了名利而追逐,哪怕知道布满荆棘,哪怕知道会付出生命。 朝堂上,枢机议事、日常事务、地方事务先后回禀、处理。 其中枢机议事,是宰相和皇帝提前在中书门下堂商量,然后才告知诸臣。 无臣子再禀告事宜,就在李隆基准备宣布退朝的时候,李适之上前向李隆基一拜,缓缓说道:“启禀陛下,臣近日处理政务时迷幻出错,心力憔悴,上请移病。” 移病,是辞职的委婉说法。 一石激起千层浪。 文武百官无一不震动,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地望着李适之。 不明白,实在不明白。左相如日中天,正是仕途巅峰求进之时。再迈出一步,就可以问鼎首席。 而且左相的身体一向不错,以酒名动长安,怎么能甘心辞官呢? 设身处地,即便生病,只要不是病入膏肓,就一定不会离开这个位置。 权力一旦到手里,哪怕是贤明、清正的人,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放手。 韦坚此刻也懵了,他以为左相会推荐他为吏部尚书。没想到左相竟辞去相职。 他苦苦追逐的权力,左相竟这么轻易放弃。他与左相接触颇多,没感觉到左相身体有什么不对。 不过他心中又突然涌来惊喜,因为和“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不同。左相空缺,会立刻推举出新的宰相,主持门下省事务,位列两班。 听李适之刚才的意思,像是要临走前推举他为左相,这比梦中还要美好,简直是喜从天降。 同样的,右相李林甫眉头一下凝起来。 工于权术的他,连吃饭睡觉的时候,都想去算计人。 起初他也愣了一下,不过他可是策划了“杨璹事件”那样的阴招。 再结合他一直期待的“父相子帅”,立刻明白李适之这老匹夫以退为进,准备给李瑄让道。 李适之一旦离开权力中心,圣人便不会猜忌掌兵的李瑄。 这一刻,李林甫不得不佩服李适之的决心与果断。 识破这种的凶险困境,不是去压制儿子,而是自己挺身罢相。 李林甫一向看不起李适之,但此时此刻他对李适之刮目相看,他觉得自己没有这样的魄力。 越想心中越乱,李林甫微微闭上眼睛,等待圣人的决断。 “古代陶渊明仕途不得志,归隐山林,卿已至宰相,又不像贺监那样年迈,为何要主动请辞?如果真需要养病,朕准你一个月假期。辞相之事,你还是好好考虑考虑吧!” 李隆基一听李适之要辞职很不开心。他最想的事情,是朝堂稳定,这样他就能安心享乐。 每一次换相,都会有不稳定期。 只有主动犯下错误,才会提出罢相。 所以李隆基并不同意李适之请辞。 李隆基觉得李适之未有过错,甚得他心,为什么要罢相呢?有病养几日不行吗? “臣蒙圣恩,无以为报,只能兢兢业业,夙兴夜寐,不敢有丝毫懈怠。自成宰相,明白国家社稷之重,明白百名苍生的期盼,然迫于疾病,不能再负重位。臣自知疏忽糊涂,握笔常现错字,若是因臣的小过而酿成大错,臣将负国负君,罪己罪民。臣爱惜相位,不忍放下权力,但臣更知晓无能的人为国家带来祸患,为陛下带来忧虑。趁着臣还未犯下张嘉贞、宇文融那样的错误之前,离开宰位,让更贤明的人,来继承宰相的位置……” “臣多么希望君与臣之间,能够像高宗皇帝和薛元超那样,能一同走向白首。臣只是恨自己聪明的时间太短暂了,陛下您英明神武,像古之圣君一样,在危难之际,解决内忧外患。愚钝的臣子比不上您,这时候罢相,也是为了报答陛下与国家……” “君臣之间,没有什么可以掩饰,因而直陈愚情,这些都是臣的肺腑之言,希望陛下能够答应。” 李适之说着上前,他脱下自己的帽子,并将自己的鱼符摘下放在案上。 以表示自己的坚决! 他一番娓娓动情的陈述,让文武百官都以为李适之吊着一口气,要交待遗言一样。 那些平时与李适之交好的臣子,抹了抹眼泪,左相突然辞职,对他们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卿为何病,修养一下不好嘛!” 李隆基颇为感慨,不舍得李适之离开。 “臣自及冠起,先后在金州、湖州、郎州、唐州、通州、梓州、秦州、陕州、洛阳、幽州等地任职,又常年嗜酒,现眼花缭乱,记忆糊涂,这是老病,估计修养不好了。” 李适之向李隆基回答道。 他把自己的“病”归结于常年奔波,身体垮了。 事实上,李适之年轻的时候,基本一年左右,都会被调离一个地方,不让李适之在一个地方满任期。 “事已至此,朝后入勤政楼再议。” 李隆基说完,吩咐退朝。他要在兴庆宫中私下问询李适之。 文武百官朝拜后落朝,还未出殿,就开始议论不休。 每一次相位动,都是天大的事情。群臣下朝后,当天就能传遍长安,五天内必传至东都洛阳。 许多大臣围在李适之面前,有是真关心李适之身体的,有是想知道一些事情。 韦坚表现地更加亲近,对李适之嘘寒问暖。 在这关键时刻,李适之的一句话对他太重要了。 “想将李瑄拔为上将,没那么容易。”李林甫在心中冷哼。 不过当李林甫看到韦坚后,眉头又皱起来。李适之八成要推荐这白眼狼为宰相。 可是他刚从吏部大案中脱身,加上韦坚就是吏部大案的负责人。 他要是阻止韦坚拜相,不就跟当初张九龄阻止牛仙客罢相,招圣人厌恶吗? 想到此,李林甫咬牙切齿。 韦坚拜相,似乎势不可挡。 勤政务本楼。 李适之来拜见李隆基后,相谈许久,他表现地十分坚决。 李隆基明白他要失去一名良相。 他也没多责怪,李适之上任后强干、务实,除了尽职尽责处理政务外,监察郡县、整饬吏治、惩治腐败、改元为载、发掘金矿、富裕国库,算得上国家的功臣。 另外,李适之的儿子李瑄,文采斐然,骁勇善战,为君分忧,颇得他心。 一上任陇右节度副使,就立下大功,让李隆基计划着给予李瑄军权,让李瑄尽快去进攻吐蕃,收复失地,为他开疆扩土。 “卿离开后,觉得谁能继承重任呢?” 李隆基询问李适之。 “宰相是圣人所拜,臣没有这样的权限。” 李适之向李隆基回答。表达不轻易再干涉政务。 “卿不在门下省,总有人要继承大任,总不能让诏令没有人审核吧?卿推荐几个人,我会好好考虑考虑!” 李隆基一定要李适之推荐继承左相的人选。 “从集贤院事务上,能看出工部尚书的博学与威望;从吏部大案与广运潭集会上,可以看到刑部尚书的刚正和统筹;从治军治河南尹上,能看出礼部尚书的文韬武略俱全;从灭突厥的功绩上,能看出御史大夫的果断与坚决。臣为陛下推荐这几位,谁更适合,还要让陛下判断。当然,这只是臣的刍荛之见,或许陛下心中还有房谋杜断那样的名臣。” 按照李瑄的提示,李适之举例论证,告诉李隆基。 工部尚书、集贤院大学士陈希烈。一直在集贤院,勤勤恳恳支持日常事务十几年,深得李隆基信任。 礼部尚书,裴宽。刚从范阳节度使任上回来,李隆基认为裴宽有“九龄风度”,非常欣赏裴宽的品德和能力。 御史大夫,王忠嗣。仅仅在天宝年间,先击奚、契丹,三战三捷;再击突厥右厢;去年击破突厥左厢,覆灭突厥。这种功勋盛唐第一,无与伦比。 韦坚更不用说,是李隆基最近最得宠的人。 虽然只列举这四个人,但李瑄早就猜透李隆基的心思。 “卿所列皆为宰相之才,然回纥新立,忠嗣需要坐镇北境;裴尚书差些火候;陈尚书虽然博学,但在治国经验和治吏经验上欠缺;其余朝廷诸公,比他们皆差一筹。” 李隆基想了想,向李适之回答到。 “圣人英明!” 李适之向李隆基拜礼的时候,将心放下。 “我觉得七郎可为上将,卿觉得如何啊?” 李隆基郑重向李适之说道。 “父亲不会不解儿子,臣也认为七郎有上将的才能。” 李适之没有虚伪的推脱。 “朕相信这是文武百官可以看到的。可皇甫将军怎么安排呢?” 李隆基又询问李适之的意见。 皇甫惟明久经沙场,只有今年一场败仗。 不能因此就剥夺其官职,那样会寒边将的心。 况李瑄在积石军立功,离不开皇甫惟明的支持,所以李隆基想善待他。以后还可以再启用为上将。 “臣离开后,不仅多出左相的位置,还空兵部尚书。这个位置,本就是为文武双全的人准备。” 李适之意有所指地答复李隆基。 皇甫惟明有十几年文官经历,最高任司农卿。 又是大唐少数出使过吐蕃的将领。 “这样的话,就没什么好议论了。” 李隆基让李适之来案前,并抓住李适之的手说道:“三郎养好身体,以后可再辅佐我。” “臣只要身体无恙,哪怕是当太守也要为国效力。如果还是糊涂,成为县令,亦是愧对百姓。” 李适之说话的时候眼睛通红,泪流不止。 “即使养病,也当有尊位!” 李隆基感慨地说一句。 随后,邀李适之一起就食。 完罢,李隆基令羽林军驾车,将李适之送回左相府。 下午时,召李林甫入宫,商议枢机。 “现在国家只剩下伱了,你心中有没有像李县公一样的人才。” 李隆基问李林甫。 李适之辞去所有职事官,使职差谴,散官,勋。但李适之爵位是县公,此爵位伴随至死,然后削一级,由李霅继承。 “工部陈尚书是为人才!” 李林甫上午时都想好了,如果圣人让他推荐,他就推荐威望足的陈希烈。不论是否可成。 在李林甫心里,陈希烈性情谦柔,容易控制。以陈希烈为相,一定能重回他和牛仙客一起执政的时代。 “李县公向我推荐四个大臣,其中也包括陈尚书。但我认为陈尚书不是最合适的。” 李隆基微微摇头,向李林甫问:“右相觉得刑部韦尚书如何?” 果然是这白眼狼。 刑部大案让这个白眼狼在朝野获得巨大声望。这是踩着他的头上位! “圣人圣明,臣……觉得合适!” 李林甫纵然心中不痛快,但表面没有任何不满。 难道让他拿韦坚外戚的身份说事吗? 他可是宗室! “十事要说”上不仅约束李隆基不用外戚,也不可用宗室任重要职务。 开元二十四年,牛仙客拜相前,李林甫曾经向李隆基说过一句话:“只要有才识,何必满腹经纶,天子用人,有何不可?” 天子用人,有何不可。如果去反驳,就是打他自己脸。 …… 右相府。 韦坚即将拜相,让李林甫心烦意乱,怒气填胸。 换成谁,也比韦坚这个背叛他的白眼狼好! 哪怕是二五仔杨璹,以及弹劾他那些所谓清流拜相,也比韦坚好无数倍。 因为韦坚是他亲戚,和其他二五仔不同。 即便李岫来劝说李林甫也无济于事。 这一夜,李林甫月堂静坐,水米不进。 …… 两日后,李适之以太子太师致仕,晋爵为宋国公。 太子太师在信安王李祎去世后就一直空缺,为从一品。 大唐只有天策上将、太师、太傅、太尉、太保、司徒、司空,为正一品。 天策上将不用谈。 其他的太师、太尉等,李隆基除了给自己的亲兄弟和儿子们,只会用以追赠逝去的功臣,让他们在下面养老。如去年李祎去世,追赠太尉;张说去世追赠司徒等。 李适之告病养老。 韦坚上位,他被拜为左相,兼刑部尚书,授银青光禄大夫。 除了之外,又兼任数使职。 “多谢太师推荐!” 当天下午,满面红光的韦坚来拜访李适之。 正当壮年拜相,他喜难自抑。 他很感激李适之的推荐,如果李适之和李林甫一起反对,他定难以入相。 而且入相的功绩,吏部大案,是李适之父子一手策划。 “老夫现在身份特殊,左相今后不要在私下会见我。逢年过节也无需派人送我礼物,我是不会收的。” 李适之向韦坚直说道。 “太师您已以致仕,有何不可见的?” 韦坚不理解。 “左相是外戚、宰相,吾家七郎为宗室、边将。我们走得太近,圣人一定会怀疑,如果有心之人诬告我们谋反,那我们必死无葬身之地。有的事情,左相还需三思而后行!” 李适之向韦坚坦白。 圣人可是连着两次政变,才登上九五之位。 他心里敏感的很,正因为如此,才一日杀三子。 外戚、宗室、宰相、边帅,这些词语联合在一起,绝对会触动李隆基敏感的弦。 李瑄吸取历史上“韦坚皇甫惟明上元游玩”的教训,提前向李适之陈述其间的厉害。请他致仕期间与重臣们保持距离。 李适之今后就找汝阳王等无权王公,或者找同样致仕的老臣吟诗作赋,下棋喝酒。 他会在宴席上故意写错几个字,让世人认为他真的“恍惚”,不适合再入朝。 他听从李瑄的意见,在李瑄掌握军权的时候,不再见任何实权官职。 “太师深谋远虑,您的一席话,让我豁然开朗。只是不知如何报答太师的恩情。” 韦坚心中一惊,当今圣人有自己的处事方法。一旦他们被诬告,就算没有证据,也会被圣人猜忌。 想到自己与皇甫惟明的关系,韦坚心中一阵后怕。 五千字大章,还有一章晚点。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一章 拜为上将,左龙武卫大将军 “以后左相与老夫在圣人举办的宴上相熟即可。” 李适之不在乎韦坚是否承情。 如果韦坚有心,有的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最近圣人应该会提出封李瑄为上将的事宜。 就看韦坚如何去做了。 有李适之的提醒,韦坚恭敬告退。 他现在是宰相,比之前更有顾虑。 七月初的朝堂上,李隆基终于就李瑄晋升为节度使而议事。 朝会日常结束后,李隆基主动提及:“宋国公致仕后,兵部尚书之位空缺。朕准备将陇右节度使召回长安,任其雄职,诸位觉得如何?” 此言一出,一部分臣子惊诧。将皇甫惟明调回来任兵部尚书,谁来接替陇右节度使的位置?不回是让年仅十七岁的李瑄继任吧? 还有一些亲近李隆基的官吏心如明镜,他们知道李隆基一直想让李瑄上位,帮他开疆扩土。 此举用意不言自明。 “陛下英明!” 对于皇甫惟明当兵部尚书这一点,没有人反驳。 韦坚带头向李隆基拜道。 “皇甫将军离开后,陇右节度使空缺,朕心仪副使李将军继任大使、支度大使、营田大使。统筹陇右军,面对日益强盛的吐蕃。” 这一次,李隆基说话更加强势,仿佛认定李瑄该继任节度大使。 “启禀陛下,李将军虽军功显著,但年纪尚轻,不应该直控大军,否则恐有遗患。” 一名监察御史起身向李隆基劝谏。 “启禀陛下,自高祖、太宗建立国家以来,从未有过十七岁为上将的例子,这不符合制度。” 礼部侍郎也出列拜道。 “启禀陛下,虽李将军有万夫不当之勇,但未验证指挥多军的能力,如此轻易统帅大军,恐酿成差错。” “启禀陛下,李将军在军旅,应熟悉诸军,增加阅历,联合致胜后,再统领大军。” “启禀陛下,李将军现不足以权以大军,应选经验丰富者,充当大使。” “启禀陛下,现在任李将军大权,无异于拔苗助长……” …… 片刻时间,就有数十名文武大臣出来劝谏李隆基收回成命。 像是商量好一样! 大唐皇帝虽有力排众议的例子,但大多时候,都会听从大臣们的建议,特别是如现在一般,这么多人出来反对,看起来还有止不住的趋势。 在李隆基脸色变化的时候,韦坚起身到案前拜道:“启禀陛下,臣认为李将军军功已足,且谋略勇武俱全,文学才能皆在,能胜任一军。李将军的功绩传遍天下,无人不服,聪明的人,都应该像陛下一样,去认可李将军。那些阻挠李将军为将者,像是在阻挠军功一样。” 韦坚一番话杀人诛心,斥责那些臣子阻挠军计。 这些人都和他不对付,八成是被李林甫授意。 韦坚很希望皇甫惟明能调任兵部尚书,来帮他缓解朝堂上李林甫的压力。 韦坚话音落,又有几名臣子站出来,支持李隆基的英明决定。 “右相,你是否认可李将军权以军事?” 脸色好不少的李隆基向李林甫问。 只要右相与左相意见统一,就可以实施此诏令。 “启禀陛下,臣也认为李将军之才,堪比卫霍,足以胜任陇右节度使之职。陛下慧眼如炬,使其权事,理所应当。但臣担心李瑄升职如此之快,到二十岁时,就无官可封,无爵可赐。这是臣唯一的顾虑。” 李林甫来到案前,表面上赞成李瑄任职陇右节度使,实际上用心歹毒。 一个人无官可封,无爵可赐的时候,金银珠宝能满足其需求吗? 这不就是暗指玄武门吗? 李隆基眉头一皱,右相说得在理,如果李瑄连连大破吐蕃,该给什么封赏。 更何况他还要用李瑄去西域给接连向东扩张的大食一个教训。 “退朝!” 韦坚还想反驳一句的时候,李隆基吩咐退朝。 李林甫的话,成功调动李隆基多疑的性格。 陷入矛盾的李隆基,要再想想。 同时,皇甫惟明的调任,也因此搁置。 “七郎料事如神呐!” 宋国公府,李适之知道这件事情后,立刻去拜见高力士。 高力士现在沉迷于推广活字印刷术和雕版印刷术,经常回府邸。 他请李适之入内,一番谈论后,决定答应李适之的请求。 下午,高力士又回到兴庆宫中。 “力士,今日不是你当值,怎么回宫了?” 李隆基和杨玉环在龙池旁垂钓,旁边还放着加糖的冰镇西瓜。 炎炎夏日,有西瓜的清香,让李隆基在这个夏天更加舒服。 “老奴交待一下印刷事宜,就想回来再侍奉圣人。老奴年过花甲,也不知道还能侍奉圣人几年。” 高力士颇为感触地说道。 “我与力士,才是真正的共同白首啊!我也不似年轻之时,只是不知后人如何评价我。” 李隆基回想小时候就与高力士相遇,数十年眨眼而过。 他虽追逐长生,但心里清楚那种虚无缥缈,才想着安享晚年,他迟早会尘归尘,土归土。 “圣人开天辟地,武功直追太宗皇帝,千古之后,后世必会追慕您的功绩。” 高力士向李隆基说道。明明是恭维的话,听着却如真心一样。 “还不清楚呢!力士,我想任用李七郎为上将,许多大臣反对。听右相的话后,我又觉得李瑄连连立功后,不好封赏。准备过几年再提拔他。” 和往常一样,不顺的政事,李隆基都会与高力士谈论。 “这个……请圣人恕老奴直言……” 高力士欲言又止,向李隆基请求道。 “力士与我尽可直言!” 李隆基摆了摆手,要高力士只管说。 “七郎虽年少,但圣人却年老。虽圣人能长命百岁。然功业之事,还是要抓紧呐!今七郎爵不过县男,勋不过轻车都尉。每一战功,逐步以爵位升迁即可。更何况七郎文采斐然,从江南行可以看出七郎有治理国家的能力,等功劳更大时,还可以召入朝中,辅佐圣人。并非一定是节度使掌权,可以先将皇甫将军调回来,让七郎知节度事,待立大功,再将其调回来,亲自授予双旌双节。” 高力士近前,慢声慢语地向李隆基表述。 暗指圣人立功要抓紧。已花甲之年,再等几年,那要等到什么时候,还能超过太宗皇帝吗? 李瑄的勋与爵离最高级还差得远呢! 而且真要平定了吐蕃,可以调到朝廷。 朝廷可是熬人的地方,这有什么顾虑呢? 高力士这番话是李适之告诉他的,也是顺着李隆基心思去摸。 “三郎,你看七郎从边塞带回来的瓜果多好,以后一定让七郎带更多没见过的东西回来。” 与此同时,杨玉环拿起一块冰凉的西瓜,放在李隆基的嘴边。 “在内,能为我分忧者,唯有力士!” 李隆基吃一口美人递来的西瓜,所有郁闷一扫而空。 他险些被误导! “三郎,鱼上钩了……” 杨玉环轻轻拉了拉李隆基的衣襟。 “咻!” 李隆基提起鱼竿,一条美丽的锦鲤挂在勾上。 杨玉环像小女孩一样雀跃。 李隆基笑得合不拢嘴。 高力士也露出微笑。 …… 翌日,朝堂上。 李隆基入座后,中书舍人要禀告日常事宜,却被李隆基挥手制止。 “右相,左相!伱们拟订诏书,将皇甫将军调回长安,免去节度营田支度等使,拜兵部尚书,封临泾县子。免去李将军左千牛卫将军,都知兵马使,临洮军使。拜西平郡都督,升左龙武卫大将军,任陇右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兼陇右支度大使、陇右营田大使,其余官职勋爵不变。” 李隆基开门见山,下达任命。 这是命令,没有商量的余地。这就是李隆基的权势。 副大使,知节度使。是代行大使之权,处理一切军事、赏罚、调动、任命。实为“上将”! “启禀陛下,臣认为李将军年龄与资历不足,需……” 一名监察御史出列,他以为还和昨天一样,没想到他的话没说完,李隆基就从座位上站起来,打断他的话斥责道:“吐蕃如此欺我大唐,你想阻挠军功吗?来人,轰出殿外!” 羽林卫收到命令,立刻出列,将这名监察御史挟出殿外。 “臣失礼,请陛下饶恕!” 那监察御史惊慌失措,他大呼的同时,看向李林甫。 但李林甫察言观色,怎么可能理会他。 直至监察御史被拖出殿外,诸臣心中一凛。 李隆基现在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谁阻拦,下场就是被轰出兴庆殿,成为长安的笑柄。 李林甫心里极度郁闷,怎么一天之间,圣人变化这么大? 和他料想的不太一样啊! 木已成舟,他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和韦坚一起夸赞圣人英明。 两位宰相发话,又有监察御史被哄出去,谁也不敢再多事。 李林甫看到看到韦坚小人得志的模样,差点忍不住打他一顿。 更烦心的就是皇甫惟明任兵部尚书,他又多一个政敌。 在长安各个坊市遗憾左相罢相的时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李瑄拜为上将的消息,更是轰动长安。 一个十七岁的上将,使宋国公府在失去相位后,并未落下光彩。 少年们在内心中发出“男儿当如李将军”的呼喊。 得知李瑄尚未婚配后,说媒的人快把宋国公府的门槛踏破,连公主们都想将女儿嫁给李瑄。 许多人文人准备向李瑄献诗,渴望入其幕府,完成“献策建功”的愿望。 两京真正的游侠,纷纷前往陇右,希望能在李瑄麾下建功立业。 …… 安乡郡,金剑山下。 李瑄正带着亲卫随从,在金剑山下的一个上牧兼视察。 陇右群牧副使张文俨、判官崔漴、金剑监牧、柳锡等与李瑄一起随行。 金剑监有马七千余匹,其中优良可用战马的成年马有八百匹,它们随时可以出监,入战马序列。 “一个月来,我视察十几牧监,为国家战马强盛而感到高兴。但我觉得战马还可以培育更好更多。我准备与栗特人通商,希望能向诸马监引更多优质西域种马,来提升河曲马的后代。” 李瑄在金剑监的草场上,向张文俨说道。 陇右群牧虽然一直有引进西域马,但力度还不够。 马政是经国要政,与栗特人的交流要密切。 河曲马虽耐力良好,挽力强大,但肢体只能算中等。 优良的战马基因,需要一代代培养,这战场上的胜利因素。 “居于汉地的栗特人,已不去西域。西域而来的栗特人又不好打交道。” 张文俨向李瑄回答道。 “我会向朝廷申请金银绢锦,向栗特人购买良马,他们追逐利益,只要黄金足够,他们会想方设法将自己国家的马匹,运往大唐。” 李瑄深知栗特商人的德性,他们为了金银能铤而走险,不顾性命。 他准备让柳锡与栗特人商议将良种马运到陇右的事宜。 从马匹外形,能直观辨别马匹的优劣。 就像李瑄的火云马,一眼看出它是宝马。 “启禀将军,皇甫帅请你回湟水,朝廷对您有新的任命。” 就在这时,一骑冲入金剑监向李瑄禀告。 “具体有什么任命?” 李瑄看此使者后,向他询问。 使者来到李瑄身前,轻声说道:“皇甫帅将回长安任兵部尚书,圣人令您知节度事,并升任西平郡都督、左龙武卫大将军,兼支度、营田大使。” “好,我会立刻快马赶回去。” 李瑄内心欣喜。 虽不是正使,但已完全掌握陇右军,他可以游刃有余地去发挥。 得以完成开疆扩土的目标,取悦李隆基。 都督掌管西平郡军事、政务,对李瑄其实可有可无,主要是标榜李瑄封疆大吏的身份。 支度使是掌管军需的使职,一般节度使都会兼任。 左龙武卫大将军,正三品,突出李瑄的武职。 这是北衙禁军职,比南衙更显赫。 “我准备回湟水城,诸牧监凑一万匹优质战马,两个月内送至陇右军中,这件事由张太守拟订奏书,上禀朝廷。” 事情关键,李瑄停止继续巡视牧监。 由于牧监很大一部分在金城郡,所以张文俨还兼任金城太守。 李瑄没有很过分,先要一万匹应急,保证士兵的训练。 过段时间再索取战马。 现在大唐牧监有大小马八十万匹,李瑄知道接下来天下战争频频,他在任期间,哪怕牧监马匹不增加,也不能让其减少。 “遵命!” 张文俨不好说什么,李瑄是大使,他只是副使,更何况上报朝廷,只要朝廷同意就行。 本来李瑄还要再待一个月,他也听到李瑄拜为上将。 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张文俨知道李瑄心思缜密,就算将来成为宰相,他也不会觉得奇怪。 只是感叹于李瑄能不及弱冠,就统领千军万马。 “以后王公官吏制度、朝廷、驿站用马,张太守可以尽批准,但边镇申请战马,必须向我禀告。” 李瑄放给张文俨一部分权力。他只要看住其他节度使。 节度使们隔几个月都会以战马损耗为由,向牧监要马。 “将军,如果误了他们,会不会弹劾我们贻误军机?”张文俨担心这一点。 “有事我来承担。” 李瑄在朔方、陇右两地任职,当然知道军中的战马,往往比按制规定的战马多得多。即便除去私人马匹。 缴获马虽然不用上缴牧监,但腆着脸再去要损失的显马,连李瑄都会这么干。 所以贻误战机就是说辞,派个使者去统计一下,没有哪个节镇,甚至军城不多战马的。 一切安排好后,李瑄准备回湟水。 在离开前,安乡郡太守高秀岩求见李瑄。 太守不是他想干的职位,更何况还是安乡郡这样边境太守,以至于他这段时间郁郁寡欢。 李瑄在与他角力的时候,让他丢尽面子,这是他自不量力去挑战李瑄。 如果棋差一招,肯定不服,但实力相差悬殊,连怨恨的勇气都没有。 “高太守有何见教?” 李瑄笑问高秀岩。 那天在宴会结束后,李瑄回去后反思自己,应该给高秀岩留点面子。 他推测历史上高秀岩是潼关大败后,投降安禄山。 那场大败,有很大的人为因素。将士心灰意冷,也很正常。 因潼关大败,安禄山入主长安,都以为安禄山要起飞了,投靠安禄山的将领非常多。 未来是叛将,但高秀岩在安史之乱前勇猛非凡,不然也不会被授予户部尚书。 “在下羞愧于当众挑战将军,事后非常后悔。将军您的盖世神力,十个高秀岩也不可企及。您能上任几天后,就在积石军大破吐蕃骑兵,这种才华十个高秀岩亦无法追赶。我真诚地向您道歉,希望您能不计前嫌!” 身为安乡太守的高秀岩向李瑄一拜。 陇右节度使虽节制安乡郡兵马,但李瑄没有兼任采访处置使,所以安乡太守并不是李瑄的下属。 “高将军不必如此,实在不敢当!” 李瑄连忙将高秀岩扶起来。 “请您上书圣人,让我再入边军。临洮军的副使有两个名额,让我当临洮军的副使,也心甘情愿!” 高秀岩再次向李瑄请求道。 李瑄沉定片刻,就算将高秀岩重新举荐为临洮军大使,也不是不可以。 但李瑄突然想到一条计策,可以利用一番。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二章 组建四万匹战马的临洮军 “高太守,皇甫帅已被调入长安任兵部尚书,我为节度副使,知节度事。现都知兵马使的职位空缺,我有一立功军计,不知你是否愿意配合?如果可完成,加官进爵并非难事。” 高秀岩的资历在陇右军很老,所以之前能任临洮军使。 但李瑄不想让他将来掌临洮军,所以承诺都知兵马使。这个官职如果不加副使,权轻得很。 前提是能立下一次大功! “将军请讲,属下愿效犬马之劳!” 高秀岩听后十分激动,以属下相称。 他没想到李瑄竟以都知兵马使相许。 虽然这个职位上有节度使,下有军使显得很尴尬,但这却是将来晋升的必要途径。 “安乡军虽人疏城少,但却是牧监重地,所以镇西军镇守在枹罕城内,平夷守捉在石门山一带驻扎、巡视,西南又有振威军作为犄角,来抵御吐蕃和其属国吐谷浑的侵扰。” “高太守可假意向吐蕃投降,引他们入安乡郡。”李瑄向高秀岩说道。 “属下一介武夫,请将军告诉属下该如何去做。” 听起来很好,但高秀岩心中没有概念。 他一切听从李瑄的安排。 接下来,李瑄向高秀岩说出心中的计划。 他与高秀岩有间隙,吐蕃的探子能查出来。 等会李瑄再以“失礼蛮横”为由,将高秀岩贬为安乡郡别驾。 高秀岩气愤不过,让家奴去联系吐蕃,并率领郡兵控制安乡城,将此边塞重城献给吐蕃。同时,控制边塞的烽火、戍堡,让吐蕃能轻松进入边境,到达安乡城下。 控制安乡城,吐蕃进可过漓水(今大夏河)上的桥梁,直入精华地带,劫掠大唐的马匹;退可背水防御,如同石堡城一样,再在大唐国境立一钉子。 镇西军是大军,共有兵一万一千人,其中八千人驻扎在枹罕城,三千人驻扎在枹罕城西二百余里黄河边的盐泉城。 平夷守捉在枹罕城西南四十里的漓水西岸,管兵三千人。 安乡郡是边郡,有郡兵九百余人。 告诉吐蕃控制郡治枹罕城不现实,但控制南面门户安乡城,放吐蕃过漓水,还是很容易让吐蕃相信的。 等吐蕃大军进入安乡一带,李瑄会调集数军,对吐蕃军队进行一次围歼。削弱吐蕃的有生力量。 李瑄觉得吐蕃为报积石军之仇,一定会转向安乡郡,因为占领安乡城,就可以以此为据点,劫掠唐军的牧马监。 就算被识破,对李瑄也没有损失。 “属下愿听将军的安排。” 高秀岩也觉得可行。 “好!我会先上书贬你为别驾。同时让人在安乡郡宣扬你蛮横失礼惹怒我,伱做好准备,随时听我吩咐。” 李瑄知道全部筹划好,可能要一两个月后。 “遵命!” 高秀岩拱手。 安排好这些,李瑄离开安乡郡,快马返回湟水城。 只要李瑄一至,皇甫惟明就可以离任。 三天后,湟水城节度使府衙。 李瑄接受新的鱼符,同时领新官服,盔甲。 在圣人特使和监军郭全的见证下,皇甫惟明将双旌双节交由李瑄保管,同时将陇右节度、支度、营田等印转交李瑄。 李瑄正式加冕为上将。 “恭喜七郎,以后就要称你为李帅了。” 圣人特使离开后,李瑄与皇甫惟明在堂中会面。 世事无常,李瑄所说真应验了,韦坚拜相,他成为兵部尚书。 毫无疑问,兵部尚书比节度使更为尊贵。前提是掌兵权者无谋反之心。 皇甫惟明显然没有这样的心思,重入朝堂,成为尚书,超乎他的意料。 他希望有机会再进一步。 “我也要恭喜皇甫尚书。” 李瑄笑着向皇甫惟明回复道。 这次调动,是两个人都满意的结局。 “我原先的幕府,会带走几人,七郎还需要再选新的幕府成员。” 皇甫惟明提醒李瑄。 他的幕府都是他一手提拔的亲信,跟他这么多年,他自然要举荐到兵部为官,到长安也能更好的享受富贵。 如果幕府成员留下,李瑄不用,那就显得皇甫惟明无情无义。 节度使幕府和职事官不同。 不论是判官、推官、掌书记、巡官、行军司马,亦或者典军、都虞候等等,都是没有品级的官职。也算是一种“差遣”官。 但一般节度使都会给幕府官吏,举荐一个职事官,标榜身份。 事实上,新任节度使,很少会去用前任节度使的幕府成员。 “即便留下,我也不会亏待他们。” 李瑄客套一句话。 实际上,李瑄准备利用这次组建幕府的机会,招一些有才者入幕。 “哈哈……” 皇甫惟明只是笑一下,他知道这是客套话,遂又小声说道:“七郎,监军郭全从小就伺候圣人。这样的人,就算看不惯他,也千万不可得罪。” “我懂得轻重。” 李瑄点了点头。即便知道这些监军没一个好鸟,但也会尽可能地将其如菩萨一样供起来。 想了想,李瑄也对皇甫惟明提醒:“皇甫尚书要慎重与太子交往,否则会惹人非议,李林甫一定会千方百计地寻找您、韦左相、以及我父子的把柄。” 历史上的皇甫惟明太天真,明刀明枪地跟李林甫对着干,这如何可行? “李林甫弄权,我一定将他斗倒。” 皇甫惟明现在自信心爆棚,他相信以他和韦坚的能力,能和李林甫斗一斗。 “斗李林甫要先剪除他的羽翼,比如吉温、王鉷、罗希奭、卢铉等人,特别是吉温,此人号称‘若遇知己,南山白额虎不足缚’,他堪比武周时的酷吏,手段颇多,请左相把他整死。” 李瑄知道皇甫惟明自大,以后不能轻易与皇甫惟明见,该说的都告诉他。 今后若是和韦坚一起没斗过李林甫,李瑄只能选择和他们切割,哪怕是落井下石,李瑄也要先保全自己一家,有机会再给他们报仇。 “这吉温口气这么大,我会记住他们!” 对于李瑄的建议,皇甫惟明还是要尊重的。 皇甫惟明又告诉李瑄一些陇右诸将的特点,以及营田、支度的处事方式? 仅仅三日后,皇甫惟明迫不及待地离开湟水。 他还押送着一批吐蕃俘虏,顺便向李隆基献俘。 李瑄亲自送皇甫惟明一行离开湟水,并走马数里。 回到节度使府,李瑄第一时间召司胄参军宋澈,他掌管军中甲胄兵器,并且甲胄兵器的修理、锻造,也归他管理。 “拜见李帅!” 司胄参军宋澈见李瑄后,向李瑄一拜。 “免礼!现在府库中铁甲还有多少套?”李瑄询问道。 “制式鱼鳞甲大约两千件,明光甲大约三千件。还有一些缴获敌人的扎甲、锁子甲一千五百件。” 宋澈向李瑄细致地回答道。 “仓库中陌刀有多少件?” 李瑄又问。 “禀将军陌刀二百余柄。” 宋澈回答。 “湟水城是否有兵器匠人能打造陌刀?” 加上原来的两百柄,才四百柄。真正的陌刀军,最少还有一柄是备用。 有的陌刀砍一场战斗可以修复,有的陌刀一战直接报废。 “有这样的工匠!” 宋澈记得很清楚,有一个匠人团队拥有打造新式陌刀的技艺。 现在他们被安排打造刀枪。 “匠人打造一千柄陌刀大概需要多久?” 李瑄关心这一点。 他知道,今年肯定难以完成。 “每柄陌刀十人一起打造,也需要五天以上的时间。而且还需要好铁。” 宋澈有些为难,他们陇右几年才弄四五百柄陌刀。 其中一部分装备陌刀队,一部分备用。 以湟水城匠人的能力,怕是三年都无法完成这项艰巨任务。 “召集更多匠人,实在不行,召民夫当帮手。我会向朝廷申请好铁。另外,我还需要打造一种护面,五十步外,箭矢难以射穿;还有防止撞击的内甲,最起码准备五百套。” 李瑄知道有困难,但一定要在一年内,将真正的陌刀队组成。 “遵命!” 宋澈领命。有李瑄的承诺和命令,他只能放手去准备。 这一日,李瑄下令诸军主将在半个月后,到湟水城议事。 同时,李瑄让张兴拿着他的军令,到诸军挑选陌刀手。 包括原本的二百名陌刀手,有一半都要遗憾退场,他们不足以到达李瑄设定的标准。 长六尺阔壮者,负米一百七十斤行三十步。 这样的人才可以入选陌刀手。 李瑄给陌刀手的军饷待遇是其他士兵的两倍。 他相信七万五千人的大军中,能找齐五百人。 对于幕府,李瑄写信邀请丰安令刘晏来当他的判官,邀请现在还年轻的杨绾当他的行军司马,邀请岑参当他的推官,邀请高适当他的掌书记,邀请安重璋当他的押衙,邀请车神塞当都虞候。 其实判官有两个名额。 在刘晏到任前,他还要任命一个判官帮他处理日常事务。 高适和岑参,是盛唐边塞诗的能手,而且他们的活动范围,恰恰是边塞。这里能触发他们的灵感。他们在历史上都有节度使幕府的经历,证明他们能胜任这样的职位。 如李白和杜甫,李瑄是不会让他们埋没在这里的。 李瑄将邀请信件,带到长安,由李适之帮他传递。 如高适这种现在还和李白杜甫漫游梁宋,估计很长时间才能收到他的信件。 李瑄知道安重璋在河西,车神塞在太原。 其实历史上车神塞籍籍无名,主要是因为他儿子车光倩,让李瑄记住这个名字。 将车神塞调过来,未成年的车光倩一定会跟过来。 陇右的节度、营田、支度等僚属二百余人。皇甫惟明只带走十来名亲近的心腹,其他的李瑄没有动,有他们在,节度使府衙就能正常运行。 李瑄还知道一些大才,但印象中没有他们的具体地址,无法提出邀请。 还有如李瑄接触的李岘,他政绩卓越,仕途在平步青云阶段,李瑄不好意思邀请。 谁要是当李瑄的判官,李瑄最少会给他举一个六品的职事官。 这可比县令强多了,有节度使判官的履历,下一次直接当太守都有可能。 连续几日,李瑄在适应节度使公务的同时,视察诸司。 如仓库的粮食、绢钱。 他还亲眼观看陌刀的打造过程。 他指导匠人在鱼鳞重甲上安装护面,使陌刀队武装到牙齿。 西平郡的事务,交给都督府长史上官青处理。以后西平郡的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自己决断就行。 李瑄还没有判官,自己的事务都忙不过来。 临洮军原本有战马八千匹,另外还有两千匹不在制的战马。 加上积石军之战获的一万一千匹。 两个月内,还会从诸牧监调过来一万匹良马。 到时候临洮军共拥有战马三万一千匹。 所以李瑄现在将积石军驻地放在城南五里、十五里、二十里的十块牧场上,一边训练,一边牧马。 湟水城由郡兵镇守。 不论是陌刀军,还是重步兵,弩兵,都由骑兵手把手教导,习练战马。 李瑄计划将临洮军轻骑改为五千人,精骑改为四千人。 重骑兵一千人,重步兵两千人。 弩兵一千人。 一千跳荡营改为跳荡精骑。 陌刀营五百人。 斥候营五百人。 其他还有一系列辅助人员。 改革后的临洮军,将不存在轻步兵和弓箭手。 要么是骑射,要么是精骑。 使五千铁骑、五千轻骑可以随时脱离重甲部队,先一步行动。 战马还不够,李瑄的计划中,精骑和轻骑,为一人双马。 弩兵一人三马。 斥候、陌刀、重甲步兵、重骑兵一人四马。 另外还要携带一些辅助人员,如医者、工匠、文吏等等。 这样只要带足粮食和水,长途且快速的行军,可以让敌人出其不意。 四万匹战马,在明年秋天之前,组成一支真正的精锐部队,发动对吐蕃的攻略。 在李瑄的要求中,不论是重步兵,还是弩兵,都要熟悉马上战斗。不论是精骑,还是轻骑,都要善于骑射。 十日一操,李瑄必然会在场,他令人牵来一些牛羊。 搬照丰安令的方式,以五十人为一队。每营最优的队伍,一起享用一顿牛羊肉。 以激励士兵训练。 诸军使、守捉使,很多已到达湟水城。 不论是大军使,亦或者小军使、守捉使,到达的那一天,李瑄会亲自接待,问所在军防务状况。 这一日,李瑄会见大将王难得。 “王将军阵斩尺带珠丹的儿子郎支都,全军无人不知!” 李瑄见王难得后,对他夸赞一句。 这种冲锋陷阵悍不畏死的猛将,很对李瑄的胃口。 不算李瑄,王难得是当前陇右军中第一猛将。 “末将的声名在李帅面前不值一提。” 在李瑄面前提武勇,他很是惭愧。 皇甫惟明不久前让人将积石军之战的战报传递诸军,李瑄那种“槊刺敌将,挑飞数丈,挺身陷阵,千军辟易”的姿态,光看字里行间的描述,都觉得惊心动魄。 “现临洮军使的位置空缺,我准备将你调遣到临洮军,你觉得如何?” 李瑄与王难得交谈一会军事后,突然询问道。 “末将多谢李帅的提携!必奋勇杀敌,报效李帅。” 王难得赶紧起身一拜。 河源郡驻扎在湟水中游,管兵四千人,马六百五十匹。 和临洮军无法比较。 王难得听说,兼任陇右群牧使的李帅要将临洮军马匹增长到四万匹。 从来未听过一支军队有如此多战马。 这个空缺的职位,军使们都盯着呢。没想到李帅会中意他。 “等这次军事会议过后,王将军就来临洮军就任。河源副使刚上任两个月,不够晋升。你觉得陇右有哪个副使,能担此重任。” 李瑄让王难得推荐新的河源军使。 “安人军有一个副使叫荔非元礼,他是本地的羌人,末将与其接触,发现他的勇猛不下于末将。” 王难得不敢夹带私货,推荐一个他认为非常厉害的将领。 “我相信王将军的眼光,我会向朝廷举荐荔非元礼为河源军使。” 听到这个名字后,李瑄非常高兴。 历史上还有一个叫荔非守瑜的名将,不知道和荔非元礼是何关系! 李瑄喜欢冲锋陷阵,所以对王难得、南霁云、张兴、荔非元礼、荔非守瑜这样既忠心,又勇猛的将领异常青睐。 和王难得一番交谈后,麾下佐吏向李瑄禀告:“李帅,有一名士人献诗求见。” 李瑄接过献上的诗。 许多文人都向他献过诗,但李瑄不可能都给职位。 如果觉得诗写得不错,召入讨论一番,觉得有才,可以举为幕僚。 “此诗很巧……天宝二年进士第一名,刘单!” 李瑄缓缓读一遍所献之诗,虽然献诗都有拍马屁的意味,但诗与诗的深度和艺术差距很大。 去年的科举状元,竟然献诗入幕。 李瑄记得刘单还是一个画家,历史上在安西当过节度使的判官。 “请他进来吧!” 李瑄向佐吏吩咐一声。 刘晏还不知应不应他的邀,就算应邀也无法确定什么时候到任。 如果可以,李瑄想给一个刘单一个判官名额,让他帮自己处理日常事务。 否则一旦出征,连个留后的都没有。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三章 幕府班底 “拜见李帅!” 刘单入府衙正堂后,恭敬向李瑄一拜。 他今年已经三十四岁。 二十多年寒窗苦读,才为状元第一。但科举进士,也并非平步青云,只是有基础而已。 因为科举是举士,“进士”,是成为士。 刘单还要进行三年的守选期,到时候通过吏部铨为文官,或者通过兵部铨选为武官。 许多文人早早中进士,却在铨选上一直不合格。 选人冗冗,甚于羊群,吏部喧喧,多于蚁聚。这是对文人求官的情形描述。 太平盛世,文人们无不渴望官职,但士人太多,数十人可能竞争一个芝麻大小的官吏。 别说进士。连门荫入仕都要排队。 以往父祖五品官,子弟萌荫。现在祖辈当过三品以上职事官,才能为后辈寻一个好差事。 刘单考中状元后,在长安等待大半年,对于李瑄的名声,他如雷贯耳。 长安传出李瑄拜为上将后,他立刻赶至陇右,希望能在幕府任一官半职。 “郎君为状元,只此一点,便名留青史。郎君所作之诗,雄阔、壮丽,似有边塞之风,为我写诗者多矣,未能达到如此风度。” 李瑄请刘单起身。 作为穿越者,他能提前预见宰相,也能知道哪些宰相是花架子。 那些宰相现在还很年轻,甚为五斗米折腰,正是李瑄召入幕府的好时机。 刘单虽未至相,但官至侍郎,也算非同一般了。 “和李帅相比,我所寻之诗为末学,难登大雅之堂。” 刘单再次一礼,他写诗只是赞述李瑄的功绩,表达自己的志向,希望李瑄能举荐他。 李瑄的诗名动天下,他哪能去比较。 “我准备将河源军使王难得调往临洮军任大使,将安人军副使荔非元礼举荐为河源军使。王难得和荔非元礼,都是骁勇善战之辈,帮我写一下这样的军文。” 李瑄与刘单谈论一刻钟后,直接向他考验。 不一会儿,刘单就在座前将两份文书写完。 李瑄细细观看,第一眼看到刘单的字迹刚劲有力,飘逸俊美,不愧是状元,不但会画画,字写得也好。 再看内容,刘单明显是有备而来,荔非元礼当前名不见经传,所以刘单描写浅薄,这也正常,李瑄之前也不知道荔非元礼在军中。毕竟陇右军有十几个军使、守捉使。 但刘单对王难得的描写十分细致,看起来是做足功课。 “不错!假如我明天率部出塞,在苦拔海东面五十里与一队吐蕃骑兵遭遇,经过半日苦战,斩首一千,俘三百。我军伤亡五百。我要将战果呈奏圣人,请写下这份军报!” 李瑄又向刘单下达考验。 只用两刻钟时间,刘单就将这份战报拟成。 内容条理分明,战况清晰,李瑄讲述的,都有描写。 如果刘单随军去,一定能写得更细致。 接下来,李瑄口头询问。 如军与军之间出现矛盾,将与将之间发生纠纷,军中的操训,还有一些佐理事务。 刘单回答还算让李瑄满意。 在另一个判官还未赴任前,刘单应该可以帮助他稳定住后方。 以后刘晏,或者其他判官到任后,李瑄会任刘单为随军判官,与掌书记一起,记录军机。 “听君回答,应是大才。我幕府判官有二,一为主事,二为随军。刘五你今后就当我的随军判官吧,你虽是状元,未有资历,我举荐你为左武卫中候,秩正七品下。” 刘单族中排行第五。 李瑄考虑到他没有从政资历,不适合一下任六品官。 “属下多谢李帅,今后必报答李帅的知遇之恩。” 刘单大喜,立刻起身向李瑄拜道。 他未曾想李瑄这么看得起他,直接任命为判官。 他若在长安等官,一定会等到猴年马月。 品秩倒不是很重要,判官一直是幕府的心腹,让刘单感激不尽。 “主事判官未至,伱暂判节度使主事。” 李瑄让刘单起身,并向他吩咐。 “遵命!” 刘单领命道。 过两天的宴会上,李瑄会带刘单与诸军使认识。 现在刘单要先熟悉节度使事务,李瑄吩咐小事自己判,大事和军令由他亲判。 刘单很珍惜这次机会,上任后白天处理事务,晚上了解当地风俗人情,观看每一处区域的山河地图。 希望将来能为李帅献出有用的计策。 五日过,所有的军使齐至。 河源军使王难得,安人军使张守瑜,白水军使杨景辉,镇西军使安思顺,宁塞军使苏法鼎,积石军使李广琛,莫门军使钳耳大福,绥和守捉使高锴,威戎军使陈章等等。 李瑄率先宣读将王难得任为临洮军使,将荔非元礼任河源军使。 诸将很遗憾,他们都知道王难得名气大,作战勇猛,连圣人都召见过,并封为金吾将军。也没有什么不服的。 当然,也不是哪一个军使都盯着临洮军的位置。如振威军使、威戎军使,他们管兵只有一千,宁塞军使更是只管五百人,连守捉使都不如,定不敢期盼高位。 安思顺资历很老,陇右大半军使轮着当,他倒是没什么怨言,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升迁。 “我新节陇右,今与诸位见面,是统筹诸军之事,诸军分镇东西,抵御吐蕃,然失地未收回,始终是我们这些边将的耻辱。圣人令我为帅,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彻底收回失地,将吐蕃扼制在高原之上,不得北望。希望诸军能统训军队,随时听候调遣。” 李瑄向众军使说道。 “我等谨遵李帅之令!” 诸军使起身一拜,他们都有预感,在皇甫惟明调走,李瑄节制陇右,会有大动作。 天宝年间,是圣人立志要开疆扩土的年代,谁都想立下军功,荣华富贵。 而后的三天时间,李瑄都与诸将讨论军机。 现在即将八月,快到出兵的季节。 或许是吐蕃出兵寇边,边境上的戍堡,要时时刻刻监视吐蕃的动静,一有情况,立刻派人禀告府衙。 李瑄向众将承诺,如有破敌良策,尽可上言。如立大功,他会上奏圣人,加官进爵。 同时,李瑄要求军中严格军纪,会派遣巡官巡视诸军,如有军纪不规,欺凌百姓,轻者罚主将,重者免主将职。 李瑄还要求主将操军,名列前茅者奖励肉食、绢钱,提震士气,使士兵勤于训练。 在陇右诸屯区,李瑄要求士卒自勉。 每一军最少要自足七成的粮食。 如有屯田更多,皆奖励绢钱。 军中的器械李瑄也效仿王忠嗣一样,由军吏督导,在兵器上写上使用者的名字。 若无缘无故损坏丢弃,军法处置。 李瑄严格要求诸军的赏罚制度,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功过不可相抵。 主将不得妄杀士兵,即便是死罪,也要上报府衙。 如有“意外死亡”,李瑄会派遣推官去调查。 在阵亡抚恤上,李瑄要求与诸地核实,如有贪污抚恤者,不论是谁,一律处死。 李瑄貌似定下严厉的军规,却是以普通士卒的利益出发。对士兵们的奖励严格落实。 同时,李瑄也会照顾将领们的功绩,只要立功,他必奏其升官,哪怕禁军的将军,也会向圣人申请。 总之只有一点,军规要严守。 李瑄会招募四名巡官,替他巡视诸军。 等幕府齐全后,李瑄也会经常出其不意,到某个军中了解情况。 陇右节度使的绢钱充裕,身为陇右支度使,李瑄还可调集陇右十二郡资源,维持陇右军的运行。 只要不出现许括那样贪军饷,贪赏赐的现象,必能让军中钱、绢充足。 …… 长安。 天宝三载科举在即,天下文人纷纷奔赴长安。希望能进士及第,一朝成名。 这其中就包括岑参。 他的曾祖父是大名鼎鼎的岑文本。 可惜,他排行不够,不能以门荫入仕,只能砥砺苦读,以求进士。 岑参排行第二十七。 这可排行可不是他老子有二十七个儿子,而是同辈族中排行。 一般这种情况,是一族居住一地。 像李适之早早与兄弟们分居,天南地北。儿子的排行,不归于族列。 如果李瑄的兄弟们不与李适之分居,将来他们儿子会论族中排行。 “岑二十七,都知道李将军亲自邀请你入幕府为首席推官,这不就是你所追求的吗?为何不至呢?” 一家茶肆中,文人士子相聚在一起,有人突然向一袭白衣的岑参询问。 一般都是文人去求仕、环谒,身为上将的李瑄亲自邀请,这足见是器重了,一旦岑参去陇右,必被李瑄赏识。 文人们都非常羨慕岑参。以为岑参曾经向圣人献文章,被李将军得知。 “我奔波于长安、洛阳十载,碌碌无为。这次我一定在此次甲申科进士及第,待取得功名,再去拜见李将军!” 岑参胸有成竹地说道。 他从未与李瑄有过交集,前日突然被宋国公李适之邀请至府中,他受宠若惊。在得知李瑄要举荐他去陇右任推官后,更喜难自抑。 哪怕进士及第,也要等好几年。 他当时就想立刻骑马去陇右,但想到科举在即,他改变主意,准备带着功名过去。 “哈哈……岑二十七要占据我们的进士名额了。” 众文人笑着调侃岑参。 但没有人认为岑参会及第。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要岑参真有这样的能力,也不会在长安、洛阳徘徊十年,不去参加科举。 岑参不在意士人们的调笑。 不久后,朝廷张榜。 此次科举进士二十九人。岑参排名第二。 状元是一个叫做赵岳的人。 岑参甚至来不及与同科把酒曲江,畅饮杏园。 确定身份后,立刻走马前往陇右。 …… 华阴郡。 一名叫做杨绾的青年,放下书籍,满脸忧虑。 杨绾虽然出自弘农杨氏原武房,但和很大一部分士族一样,自幼贫寒,边耕种边读书。他很早就以聪慧多识,孝顺父母而闻名。 “二郎被陇右的李将军邀请为行军司马,你有没有决心前往!” 杨绾的叔父向他问道。 “我是想去报答李将军的赏识,但自父亲去世,家中贫寒,怕离开后母亲无依。” 杨绾一直难下决心。 他们弘农杨氏从汉代传承至今,已一千多年,哪怕诸脉再穷困潦倒,也不失孝义。 “这也是叔父我来此的原因!我们亲邻为你凑足路上盘缠,也为你买了马匹。你母亲我也会照看。我们读书人不应该在家以耕田种地为生,叔父无才,迫不得已如此。男儿志在四方,当如鸿鹄一样高飞,像我们先祖杨敞、杨震那样,光耀门楣,延续我们这一脉。” “去吧,不要有什么牵挂了。” 杨绾的叔父将一袋盘缠交给他,并指着门外的一匹马说道。 “叔父……” 杨绾落泪,跪在叔父面前一拜。发他誓有朝一日功名富贵,一定报答叔父与亲邻们。 杨绾叔父抚摸他的后背,此时无声胜有声。 …… 丰安县。 刘晏也收到李瑄的信件。 主事判官,比小小的丰安令好太多了。 在前途未卜的情况下,选择去陇右才是上选。 他与李瑄熟识,李瑄风采无双,一直让他记忆犹新。 陇右节度副使、知节度事的李瑄亲自书信,刘晏不能不给面子。 现在丰安县安定,百姓安居乐业,他呆在丰安县也不过是等待下一次调任而已。 思考一天后,刘晏就以此向朝廷辞职,待新任县令赴任,他就离开丰安县。 刘晏离开的那一天,百姓们为他刻碑记功,之前徐建鱼肉丰安,而刘晏却宽待百姓,抑制豪强。 他从来不督导赋税,但百姓的赋税没有违期的。可见他治县有方。 …… 太原。 “为父真是感慨不已啊!我只是太原府籍籍无名的少尉,竟然被陇右李将军推荐为都虞候。” 一间房屋内,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年,正在为一名壮汉洗脚,非常细致有耐心。 这名壮汉就是车神塞,少年是车神塞的儿子车光倩。 他们是典故“囊萤映雪”其中一个主人公车胤的后代。 车神塞在灯烛下又看一遍信件,连陇右节度使的印章都在上面,这绝不是开玩笑的信件。 都虞候,可是节度使的亲信武官,判军中刑罚,前途不可限量。 如朔方都虞候李光弼,已经被王忠嗣提拔为右厢兵马使。 “阿爷,是那个擒拿双可汗,上马陷阵,下马赋诗的李将军吗?” 车光倩浑身一激灵,向车神塞问道。 朔方的粮食就是从太原运送过去的,他早就听过那种令人血脉喷张的故事。 “不错。就是这位闻名天下的李将军,他以十七岁之龄,拜为上将!” 车神塞也无比向往。虽然有传闻李瑄残暴如酷吏的消息,但那都是文人的无病呻吟。将领们无不佩服李瑄。 因为李瑄年轻,现在人们都拿李瑄和霍去病做比较。 “阿爷您名动陇地,武功高强,兴许是李将军听说您的事迹,所以才要召您入府。” 车光倩很聪慧,他联想到这点。 他们一家曾经住在陇西,那里汉、胡杂居,经常因为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发生争斗。 在六年前,车神塞在街上看到两名胡人在殴打一名汉人。 身为汉人的车神塞非常愤怒,他冲过去三拳两脚就把那两名胡人打死。 那两名胡人有部落在汉地,车神塞为躲避追杀,不得已带着全家逃到武功。 随后,车神塞又在他父亲车仙政的举荐下,到太原当一个小武官。 “兴许如此!我成为陇右都虞候后,那个胡人部落就不敢再报复我,我们一家也可以回家乡。真是荣幸啊!倩儿将来一定要报答李将军的恩遇!” 车神塞也觉得唯有这样的解释。 幸好他来太原后,一身武力未曾荒废。他感觉自己焕发第二春,如果有可能他会请求李将军让他上阵杀敌。 别看车光倩已经十二岁,但车神塞也才三十岁出头而已。 “等孩儿长大,也从军陇右,与阿爷一起。” 车光倩不仅为车神塞洗脚,还为车神塞捶腿捏背,以尽孝心。 其实车光倩刚来太原没多久,他十岁那年,独自一人从武功县徒步到太原,跋涉千里看望父亲。 他到太原后,白天习文练武,晚上侍奉父亲,无微不至。 这种孝心,让太原府的官吏、将领都很称赞。 …… 高适与李白、杜甫,一起去王屋山拜访司马承祯,寻找求仙之法。 但他们不知道司马承祯已羽化登仙九年,白跑一趟。 这哥三个也就杜甫自我反省“秋来相顾尚飘蓬,未就丹砂愧葛洪”,知道这是无法成真的事情。 李白长安失意后,对道家更热衷,所以杜甫这个“奉儒守官”的人,才会与他们一起疯。 送信的人找不到高适,只能将信放在高适经常去陈留城中。 在李白与杜甫继续东进的时候,高适刚好在陈留收到这封信件。 高适对军中又爱又恨,开元中后期,他在幽州军中待过一段时间,张守珪隐瞒败绩,诸军贪污腐败,让立志立功的高适看清现实。 离开军中,他立刻写下不朽的《燕歌行》讽刺,几乎映射了当今边军中的普遍现象,如贪功、欺凌、腐败、享受酒色、隐瞒战败。 “陇右军应和幽州军不一样,李将军能惩治豪强,为民除恶。绝对不是纵兵为祸的人。承蒙亲邀,许下重职,我这就前去。” 高适刚和李白杜甫分别。 李白说长安权贵中,李瑄是少有对他以礼相待,且笑谈幽默之人。 纵然对军队失望过,但高适从未放下对从军的期待。 正如他年轻时所作的“万里不惜死,一朝得成功”。 科举不第,能被李将军赏识,让高适激动不已。 他向陈留令郑砚告别,另外还带着南霁云的家书。 他策马西行的时候,几乎每天都要写一首诗,表达他的意气风发。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四章 招募游侠,组建“神策” 湟水城。 “安将军,据说你的家族非常擅长养马。” 八月初,在河西当小将的安重璋应召成为李瑄的押衙。 安重璋,就是历史上的李抱玉,因安史之乱立下功绩,被赐姓李。 他是安国栗特人。 擅长养马也是祖上传授下来的手艺。 “是的,我族中兄弟,一眼可以看出马的优劣,知晓什么样的马相配,能诞生良马。” 安重璋向李瑄回答道。 安重璋是汉化的栗特人,早在遥远的北魏时期,安重璋的先祖就从西域搬迁到中原。 他的祖父安兴贵在李世民时代,毛遂自荐坐镇凉州。 安重璋以为李瑄是看在他祖父面子上,才将他引为亲信。 “劳烦安将军将你的兄弟召至湟水,我举他们为官,在陇右养马。如果可培养出良马,使马匹数量增多,将来当个五品官是没问题的!” 李瑄想要会养马的人才,特别是现在让柳锡引进西域种马。 安家世代出名马,李瑄想试试他们的能力。 “谢李帅,末将这就书信召兄弟入湟水城。” 安重璋很高兴。他也希望兄弟能光荣。 大唐的马政,是“经国要政”,养马并非贬义词。 “举安将军为押衙,并非安将军的才能只限于此。待再有军使空缺,就由你去领军了。”李瑄看好安重璋的谋断,对他承诺,也是让他做好准备。 “末将必肝脑涂地,报答李帅知遇之恩。” 安重璋再拜,热泪盈眶。 他已经不惑之年,一生即将倏然而过。 在人生迷茫的时候,李瑄能赏识他,让安重璋感激涕零。 李瑄与安重璋谈论完后,让小吏为他准备住所。 节度使府衙事务还是很忙碌,就等李瑄所召的其他人入幕。 “将军,又有京畿游侠想请求您收为亲卫。” 薛错来府衙向李瑄禀告。 这已经发生过许多次了。 自李瑄成为上将后,不断有游侠请求成为李瑄的亲卫。 因为跟着李瑄,穿着华丽的明光甲上战场,更能凸现游侠的个性。 “湟水城游侠聚集得差不多了,伱告诉那些京畿侠少,战场不是只凭借一腔热血,更不是靠拼刀剑。善骑善射,且能负两石米的游侠,可以成为我的亲卫,如果不能就赐酒让他们回家。当然,他们如果想加入军队,随时欢迎。” 李瑄向薛错吩咐一声。 他的亲卫不多,加上薛错和罗兴,只有十一个人。 别的节度使,亲卫动辄百人。 但李瑄选亲卫,第一就是敢死,第二就是有勇武,然后才是骑射。 所以李瑄经常将自己所得赏赐,转赏给亲卫。 成为李瑄的亲卫,不论生死,最起码家人衣食无忧。 京畿侠少,分为两种。 一种是长安每天春天“看花马”的游侠,这些游侠大多都是富贵人家,不乏王公子弟,他们嫖娼、赌博、斗殴,五毒俱全。与酒囊饭袋无异! 另一种是真正习武练剑的游侠,他们多是良家子,条件可以,但不富贵。他们仰慕古代的剧孟、郭解,行侠仗义,酒剑相伴,他们几乎贴切王维《少年行》中“一身能擘两雕弧,虏骑千重只似无。偏坐金鞍调白羽,纷纷射杀五单于”中的少年游侠。 但王维也描述过这样勇猛游侠的悲哀画面“汉家君臣欢宴终,高议云台论战功。天子临轩赐侯印,将军佩出明光宫”。 如果真有这样的勇猛游侠,李瑄会接收为亲卫。 只要斩敌数量足,拜为将军都可以。 薛错听李瑄的吩咐后,立刻来到节度使城外,将李瑄的话告诉来湟水城的游侠们。 这些游侠非常大胆,他们将剑用皮革包着,随身携带。 不过在这边郡,只要不亮兵器,官兵就不与他们计较。 游侠们辗转湟水城多日,每日都能看到李瑄带着甲骑,去节度使衙门,他们非常羨慕这些甲骑能与大英雄李瑄一起。 虽然李瑄会因为游侠不远千里来,赐酒给他们。 但游侠来湟水城,是为了当李瑄的亲卫,希望有朝一日和李将军再演绎一次“大雪满弓刀”的壮志豪情。 薛错的话说完,游侠们议论纷纷,有人喜有人忧。 喜的人都身怀绝技,他们自信能抓住李瑄给他们的机会。 忧的人对自己的气力不自信,或者不善射箭。 侠是一种精神,大多数游侠身材一般,不具备超强的勇力。 “李帅当年也有轻侠之风,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他能了解诸位的心情。但战场非儿戏。李帅常率领我们冒矢石陷阵先登,于刀枪剑戟中驰骋,如果勇力不及,无疑会白白送出性命。这样的牺牲,无任何意义。” “没有选择上亲卫的游侠,请回家乡去吧,归途盘缠不够,将军会赠予。或者从军陇右,临洮军皆是骑兵,还有数百名额。” 薛错见众游侠表情后,扬声说了一句。 他家住长安万年,少年时也有这种思想倾向,所以很理解游侠们。 “好,在哪里试验,我一定成功!” 有一名自信的青年游侠喊了一声。 “城外骑兵校场上,有意者请随我来。” 薛错说着带人向城外走去。 许多游侠跟上,不论如何,都要尝试一番。 城中其他听到消息的游侠,也纷纷向城外马场聚集。 “李将军的亲卫是好差事,我也要去!” 一家酒肆里,一名身高六尺,俊朗挺秀的少年看到这种情况,燃起兴趣。 “郎君,您有大将军的推荐信,何必应良家子入募呢?” 这少年还带着一名奴仆。 “大丈夫倚父辈之威,不是让人耻笑吗?” 少年笑了一声。 他叫李晟,父亲是左金吾卫大将军李钦。 李钦早年也在陇右军任职。 李晟今年正好十八岁,家住陇右临洮郡临潭县。 他不想在临洮郡漠门军从军,而是来湟水城李瑄麾下。 在李晟看来,大丈夫就应该如李将军一样,立不世之功。 李晟带着奴仆,牵着自己的马匹来到临洮军诸多马场上的一个。 许多游侠齐聚这里。 “啪啪啪……” 有通过者,其他游侠会一起鼓掌庆祝。 能负两石米坚持向前行进少顷,才有资格进入骑射的比试。 这一关就要淘汰大部分人,力气可以锻炼,但与身材息息相关。 没有足够的气力,在冲锋陷阵的时候,很难跟上李瑄的步伐。 一名名游侠因力量不够离开后,李晟上前:“让我一试。” 士兵看到身高六尺的李晟,不敢轻视,将两石米系好,示意李晟准备开始。 “不用!” 见两名士兵抬着米往他肩上放,李晟立刻出声制止。 如果没有人托着,很少有人能将两石米放在自己背上。 “嘿!” 李晟抓住米袋,一声轻喝,两石大米轻易被李晟抓起来,甩在肩膀上。 引来周围一道道惊呼。 虽然已经有数十名游侠通过考验,但没有一个能做到李晟这么轻松。 接下来他们看到李晟不单单将两石米扛起来,他还能抓住两石米,将其举过头顶,根本不需要按照正常流程。 “通过!” 薛错也心惊李晟的力气,此子虽少,但然力气最少和南霁云一样。 如果骑射过关,不失为一员猛将。 即便骑射不行,薛错也会让其合格。 在骑射的时候,李晟同样迎来震震惊呼,他自己携带战马和一石强弓,他弯弓满月,五十步内,例无虚发。 不管是力气还是骑射,都没有游侠可以和李晟比较。 “身为亲卫的职责你知道吗?” 在最后过关的时候,薛错问李晟道。 “用自己的性命保卫主将,必要时用躯体抵挡弩箭,主将死,亲卫皆斩!” 李晟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李帅善冲锋,往往两军未交,匹马而入,如果因畏惧千军万马,而不跟主帅驰前,要被斩首。你能否做到这一点,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薛错又向李晟说道。 “我一定不会后退!” 李晟坚定地说道。 “好,等会随我登记军籍,领甲胄兵器。” 薛错点头。 其他通过的游侠,也被薛错问同样话。 既然已经通过,肯定不会半途而废。 一共七十名游侠通过考验。 其他未通过的游侠,不甘心离开,纷纷加入临洮军,希望能在军立功,以获得李帅的青睐。 回到节度使府衙,薛错将李晟推荐给李瑄,并极力赞叹李晟的勇力和箭术。 “郎君父亲为大将军,你能门荫入仕,为何自讨苦吃?” 李瑄得知是李晟,也眼前一亮。 因为李瑄知道历史上李晟十八岁从军陇右。他认为李晟迟早在陇右军,所以没有去寻找。 李晟不仅仅年轻时被誉为“万人敌”,也是安史之乱后仅次于郭子仪、李光弼的名将。 郭李二人,李瑄觉得为他所用非常困难。 但才十八岁的李晟,有很大的调教空间。 “李帅,为国家效力,怎么是自讨苦吃呢?亲卫也能积累斩敌之功,得以晋升。” 李晟辩道,他很纳闷,李帅怎么会知道他父亲是大将军?难道父亲有信件交给李帅? “也是!等你积累够战功,我会提拔你为将。” 李瑄点了点头,既然他想当亲卫就当吧!等李晟成长几年,再提拔他为主将。 “谢李帅!” 见李瑄同意他为亲卫,李晟松一口气。 李瑄请李晟一起就食,却被李晟拒绝,他说亲卫不该这样,他应该与其他亲卫一起。 李瑄没有勉强。 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又有游侠先后来到湟水城,不单单是京畿游侠,连河陇游侠也有应募。 很快李瑄的亲卫总人数就已经突破一百一十人。 李瑄不嫌多,他准备将亲卫招募至二百人,形成一队以游侠高手为主的骑兵,伴随他左右。 这样可以为一柄尖刀。 想到哥舒翰几年后在临洮创建神策军,成为大唐后来的支柱。 李瑄故而将自己的亲卫,起名神策。 亲卫相当于私人士兵,李瑄不会落人话柄,所有只会招募二百人。 李瑄将薛错任命为神策队头,但薛错不受:“禀将军,神策队中李晟强我十倍,他当队头才能服众。” “纵使李晟强你百倍,没有斩敌的军功,亦不能服众。这也是我认为南霁云很有才能,却不够当主将的原因。你好好训练神策队的马战吧!” 李瑄向薛错训斥道。 亲卫队头肯定要用对他忠心耿耿的人。 李瑄对薛错有救命之恩,更帮他报仇雪恨,所以薛错誓死追随。 李晟家族复杂,要观察一段时间。 “属下知错,一定强训亲卫马战。” 薛错低头认错。 就在这时,刘单求见李瑄,李瑄让薛错退下。 “何事?” 不待刘单拜见,李瑄就问道。 “威戎军西北,有一铁矿。多为发配的劳役和奴仆开采,三天前那个铁矿的奴仆造反,被看守铁矿的将领全部处死。” 刘单刚得到这件军情,兹事体大,立刻前来向李瑄禀告。 “他们有兵器吗?我军阵亡几人,奴仆死亡多少?” 李瑄眉头一皱。 “启禀李帅,目前未知反叛者是否持有兵器,据铁矿守军汇报,有二百一十七名奴仆和劳役死于叛乱,守军有十五人受伤。他们申请府衙再调劳役前去开矿!”刘单向李瑄回答道。 “他们还有脸要再要劳役吗?劳役和奴仆讲财力不能招兵,将勇力不能服众。他们怎么会造反?” 李瑄非常生气,一下死二百奴仆、劳役,他觉得这是铁矿所有的劳役。 他怀疑守军故意杀死劳役。否则军队未死一人,劳役却死亡二百多。 “那个铁矿距离威戎军有多远?” 李瑄又问刘单。 “大概三十五里左右。”刘单回答。 “给威戎军使陈章传令,将铁矿围起来,我倒要看看是怎么回事!” 李瑄下达军令。 “遵命!” 刘单领命道。 威戎军在鄯州城西北三百五十里,是陇右最靠西的一个军,它南面是白水军、安人军,组成青海一带的防线。 李瑄当天就准备带着新组建的一百一十名神策亲卫出发,一人双马,带上几名佐吏,前往白水军。 他刚出府衙,监军郭全就带着几名小宦官和十来名禁军来见李瑄。 “都督这是何往?” 郭全阴柔无比,和高力士完全是两种气质,看起来真像娘娘腔,有些动作女子都做不出。 但李瑄又不能得罪,见到他的时候尽量说好话。 即便李瑄知道这死太监在西平郡有上万亩田产,也忍了下来。 “前往威戎军一趟处理公务,监军是否同行?” 李瑄笑着向郭全说道。 “不知将军要处理什么公务?”郭全追问到底。 “嗯……威戎军城西北部有一铁矿发生劳役叛乱,我去看看具体怎么回事!” 李瑄没必要向监军隐瞒。 “不就是死了一些奴仆吗?这种小事哪轮到都督亲自出马,再派一些奴仆前往不就行了。” 郭全不阴不阳地说道。 “死了二百多人的事情,能称为小事吗?”李瑄不悦地说道。 他心中很想反问,如果是小事你个死太监为什么跳出来指手画脚。 “我会亲自派人查探,这件事情就不由都督操心。” 郭全不依不饶,李瑄用这样的语气对他说话,他也很不开心。 皇甫惟明在的时候,哪敢多问他的事情? 真以为自己还是宰相的儿子吗? “监军监察战备、军纪、训练,难道还想执行这些吗?那要我这个节度使做什么?” 李瑄虽然不想惹监军,但监军也不能这么无礼。 在唐、吐蕃边境死二百多人,如果不去过问,万一和吐蕃有关怎么办? “放肆!你想让本监军弹劾你吗?” 郭全尖细的嗓门叫一声,向李瑄威胁道。 李瑄怒发冲冠,但这时刘单过来,赶紧拦下李瑄。 强忍着怒气,李瑄一声不吭带着亲卫回府衙。 “哼!” 郭全扬着头轻哼一声,神态万分得意。 像是为李瑄的屈服而得意。 他摆了摆手,让亲信看好李瑄,离开湟水城时一定要通知他。 然后就大摇大摆地回自己的豪宅中。 府衙正堂。 “这个死太监,他不会以为杨思勖死后,牛仙童那样的人就会有好下场了吗?” 李瑄回到府衙正堂时,怒不可遏。今天竟被太监威胁。 郭全贪污受贿李瑄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处理军情都要阻拦,以后还如何做大事? 刘单额头生冷汗,他虽然听不懂“太监”是什么意思,但想来是骂人的话。他第一次看到李帅会如此生气。 “李帅息怒,他们这种人睚眦必报,您远离长安,一旦他诬告你,百口莫辩。” 刘单向李瑄劝说道。 “这个铁矿一定有问题,给我好好查一下这个铁矿的规模,历史产量。” 李瑄冷静后,向刘单吩咐:“还有,看看守铁矿的将领是否和监军有关系?” “属下明白!” 刘单点头后,又问道:“是否继续让威戎军包围铁矿!” “围!” 李瑄眼睛锐利,吐出一个字。 他不想惹从小就跟着李隆基的监军,但监军真不一定能吃定他。 哪怕他父亲已不是宰相!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五章 违抗军令的军使 刘单收到李瑄的吩咐后,连夜查探铁矿的一切记录。 翌日清晨,刘单向李瑄回禀:“启禀李帅,您交待的事情已经查清。” “讲!” 李瑄因为此事,一夜未睡好。 “铁矿名丘山铁矿,是优质铁矿,因为靠近河流,所以铁矿与炼铁坊在一起,此为官营铁矿,开元二十七年以前,丘山铁矿每年产铁两万斤,但自开元二十八年,所记录的丘山铁矿每年产铁量只有五千斤不到,去年更是只有两千斤。” 刘单将所查到的信息记录下来,回答李瑄。 “几百劳役,一天就炼不到十斤铁吗?” 李瑄被气笑了。 铁主要用于农具、工具、武器、盔甲,其次是建筑、漆器等其他用途。 现在大唐的铁矿有一百多处,年产铁量只是官方统计就有二百万斤的。 大唐吸取了隋朝的官营的教训,允许民间私营,民营铁矿课以百分之二十的铁税。 即便如此,大唐对铁的监管异常严格。 私营的铁矿,也要向朝廷明确汇报。私藏大量铁,不向朝廷汇报,会被以谋反论处。 “没有记载丘山铁矿劳役人数有减少。” 刘单又告诉李瑄这一点。 是个人都能看出这其中有猫腻。 “丘山铁矿的将领是谁?和监军有何关系?”李瑄又问刘单。 “回李帅,丘山铁矿的将领名郭达虎,据说是监军族中的侄子。” 这样的消息,是刘单从幕府的老官吏那里得知。 “我锻造陌刀、盔甲,正需要大量的铁,我还在想办法向朝廷申请铁呢?” 司胄参军宋澈一再提示要完成目标,好铁不够。 现在丘山铁矿如此多好铁不翼而飞。不说找到丢失的铁,就是按照开元二十七年的产量,他的陌刀、铁甲,也能按时完成。 “将军该如何做?”刘单请求李瑄的意见。 “立刻去丘山铁矿。圣人能容忍郭全贪污受贿,但绝不会容忍他吞噬国家之铁,只要我有确凿的证据,他就死定了!” 李瑄准备去丘山铁矿。 “他一定会先一步弹劾将军。” 刘单知道有些宦官不可一世,他们认为圣人是他们的后台,谁都不放在眼里。 “何意百炼刚,化为绕指柔!我堂堂大丈夫,岂能到那种地步?” 李瑄还想弹劾郭全呢! 这种事情如果忍下来,那他就不用想着去进攻吐蕃了,以后郭全一定骑在他头作威作福。 只要能干掉郭全,下一个监军来,一定会夹着尾巴做人,对他也有好处。 “以前酷吏来俊臣害死许多大臣,像大将军张虔勖、范云仙等人,因为无法见到皇帝,所以惨死;而狄仁杰虽被诬陷下狱中,却能撕下衣服,写冤状于棉衣中送出狱,得以存活。” “属下的意思是,即便未去找到证据,可先书一封,六百里加急送至长安,提前一天让圣人知道。等郭全再至的时候,就落了下乘。” 刘单向李瑄提示道。 “嗯!有道理,我亲自写一封书信,交给高翁。” 李瑄听言,立刻开始写信。 虽然高力士也收受拜访者的宝物,但不同于其他宦官,在大是大非上高力士不含糊。 私吞朝廷的铁,还用处不明,这已经是动摇国本,告郭全谋反都是罪有应得。 在信件中,李瑄还表明本来计划要对付吐蕃,因为郭全之事中止,暗指郭全阻挠边功。 李隆基最恨阻挠边功者。 信件写好后,李瑄令刘单以他的名义,动用驿站快马,六百里加急送给高力士。 李瑄怕直接上书圣人,被李林甫这家伙把奏书截在中书门下,老贼绝对能干出这样的事情。 刘单建议李瑄等再过两日,等信件跑远后,再与郭全撕破脸皮。 李瑄认同刘单的话,再忍两日。 因为监军的密报,是快于边帅们的奏折。 监军和主帅同时上书长安,但驿站必先安排监军,同样是六百里加急,监军的密报一定更快一步。 所以很多军机在宰相大臣们还蒙在鼓里的时候,李隆基就先已清楚。 比如天宝元年,陇右皇甫惟明、朔方王忠嗣先后上奏大捷,李林甫等大臣提议要立刻昭告天下,让百姓们看到圣人的文治武功,但李隆基只是神秘一笑:“岂惟陇右频胜?三数日间,河西当有大捷。” 这当然不是李隆基未卜先知,不仅仅是他提前向王倕下达密诏,让王倕夺军功。还通过监军知晓河西节度使王倕已大破吐蕃游弈、渔海等军,奏折正在路上。 所在在李隆基心中,监军就是他的心腹和眼睛,让他自信大唐的边军在他掌中。 任何没有充分理由,状告监军者,一定会被李隆基猜忌。 两日一过,李瑄立刻召集亲卫,准备再出府衙。 果然,郭全依然带着几名小宦官和禁军将李瑄堵住。 “郭监军,我出城观察临洮军训练,还需要向你汇报吗?” 李瑄不再以去丘山铁矿为借口。 “只是出城,还需要押衙和官吏跟随?”郭全明显不相信李瑄的话。 “信不信由你!走!” 李瑄鞭指前方,让亲卫开道。 “站住!你不得出城!” 郭全厉声一喝。 “伱只是一个监军,却限制节度使出城,你是想干什么?” 李瑄回头向郭全质问道。 他从未听过这么荒谬绝伦的事情,若非监军有李隆基的节杖在身,李瑄最起码先将郭全软禁起来。 在李隆基诏书未至前,李瑄不能动他,否则被反咬一口,有理也说不清。 “待本监军准许,你方可出城!” 郭全还是一幅趾高气扬的模样,他单手叉腰说道。 他不信治不了李瑄。 “我今日出湟水城,你奈我何?” 李瑄不屑。 他已经掌控临洮军,上到将领王难得,下到南霁云、张兴都是他提拔。连辛云京、彭任等参加积石军之战的将领,都举荐升了职事官。 湟水城他说得算,而不是这个死太监。 “禁军何在?陇右节度副使李瑄,违抗军令,将他抓起来。” 郭全感觉自己被侮辱,扯着嗓子见尖叫一声。 监军监察军队,有羽林卫禁军护卫,为的就是行便宜行事。 但护卫监军的羽林卫不多,也就一队五十人,郭全身边更是只带十来个羽林卫。 这让羽林卫们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上。 李瑄的赫赫声名,让羽林卫畏惧。更何况监军拦住节度使不让出城,本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还不上前,你们想要抗旨不遵吗?” 监军郭全气急败坏地呵斥道。 他觉得李瑄就是去丘山铁矿,那里的事情还没处理完,一旦被李瑄抓住把柄,他脱不了干系。 郭全虽然嚣张跋扈,但心中还是有一些危机意识的。 几年前宦官牛仙童因为收受军队贿赂,被李隆基下令心腹宦官杨思勖去处理。杨思勖将牛仙童绑在柱子上晒了几天,牛仙童快被晒死的时候,杨思勖砍断牛仙童的手脚,然后把心脏挖出来,最后把他的肉一片片割下来吃掉。 这件事情对诸监军触动很大,但监军在地方豪横,已经无法收手。 加上心理扭曲,该贪一样贪。 但不像之前一样肆无忌惮,而是掩盖行迹,不能留下证据。 郭全被逼急了,为了不让李瑄掌握证据,他不惜将李瑄留在湟水城,甚至还会诬告李瑄谋反。 “唰!” 羽林卫不得不抽刀上前的时候,李瑄的亲卫纷纷抽出随身的利剑。 这么足的气势,将华而不实的羽林卫震慑住。 郭全本来就白的脸色,吓得更加苍白,他指着李瑄,颤颤巍巍说不出话。 李瑄伸手,示意亲卫将宝剑收回剑鞘,然后一摆手:“出发!” 这下郭全不敢阻拦,也没能力阻拦。 “反了!李瑄,你敢多管闲事,等着瞧,我一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郭全跳起来叫一声,他准备先下手为强,以李瑄造反为由,七百里加急,送往长安。 只要圣人授权,将李瑄杀死在这里,他的事情就不会暴露。 在李瑄离开湟水城的时候,通知西平郡长史上官青,下令郡兵维持好湟水城秩序,可以不遵守监军郭全的任何指派。 一个时辰后,南霁云率领五百精骑,进入湟水城巡视。 …… 李瑄率领亲卫,一人双马。三天后到达威戎军。 威戎军在浩壹水(今大通河)中游北岸。 此城原本是吐蕃所筑新城,开元二十六年,杜希望攻下新城,筑威戎军。 起初兵五百人,后来增设至一千人。 而丘山铁矿在大雪山下,基本上紧挨着河西。 由于大雪山、姑臧山附近大唐的守捉、要塞众多,使唐军在未获得新城时,就可以开采丘山铁矿。 丘山铁矿在武威郡和西平郡之间,正好属于西平郡管辖。 到达威戎城一带,过浩壹水上的桥梁,就可以进入威戎军城。 这是一个规模不大的军城,主要任务不是与吐蕃作战,而是侦查、巡视、遥控诸戍堡,监视青海湖方向的敌人。 南面一万人马的大军安人军,才是对抗吐蕃的主力。 “末将拜见李帅!” 威戎军使陈章得知李瑄前来,立刻在桥前迎接。 “丘山铁矿现如何?” 李瑄向陈章问询。 “启禀李帅,末将早已将士兵从丘山铁矿撤回来!” 陈章面容一怔,向李瑄回答道。 “谁让你将军队撤归?” 李瑄面色突然一变。 他记得自己没有令陈章将威戎军从丘山铁矿撤回来。 “是……监军传令!” 陈章心中有些害怕,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 “监军还可以调动军队吗?一个月前,节度使府衙中本帅的话你忘了吗?” 李瑄勃然大怒。 这还得了? 竟然敢违抗他的军令。一个月前的军事会议,他说得明明白白。 诸将操训军队,随时听候军令的调遣。 这才过去多久,就将他的话当耳旁风。 “请李帅恕罪!” 陈章赶紧下拜。 监军让羽林卫来传令,他不能不听啊! “我再问你一遍,监军能调动军队吗?是圣人给的权力,还是你给的权力?” 李瑄再次质问。 “监军纠察军令,末将不敢不听!” 陈章一脸难色。 换成任何一个将领,估计都会和他一样。监军是不能调动军队,但监军能纠察军中刑罚,一句话能伤人性命。 “郭全令你撤军,你就不能快马向我禀告吗?” “违抗军令,按律当斩。” 李瑄觉得陈章不可饶恕。 “李帅恕罪。” 陈章见李瑄发怒的样子,不敢再狡辩,希望能看在他有难处的份上,饶恕他一次。 “先免去你威戎军使之职,待我查清丘山铁矿是否与你有关联,再治你的罪过。” 丘山铁矿距离威戎军还有一定距离,但也不是很远。 虽然铁矿守军不是威戎军的士兵,但保不齐威戎军就参与其中。 如果陈章与丘山铁矿守军沆瀣一气,李瑄必斩他。 就算没有,陈章也必定会被免职,李瑄无法容忍这种陈章不听号令的行径。 “求李帅开恩,您也知道监军之权,监军之令我无可奈何!” 陈章再次请求李瑄饶恕。 “你违抗我的军令,如果本帅不处置你,类似之事,还会在诸军发生,一个月前我定下的军规也如同废纸。” 李瑄不会法外开恩。 陈章垂头丧气,被李瑄亲卫押起来,暂时关在威戎军城中。 全军无不凛然,但不敢去反驳李瑄。 随即,李瑄让威戎军副使点五百士卒,随他一起前往丘山铁矿。 轻装简行,于日落之前,到达丘山铁矿。 “铁矿重地,禁止前行!” 丘山铁矿百丈外,李瑄一行竟被几名穿着皮甲的士兵阻拦。 “大胆!李帅驾临,还不滚开!” 罗兴呵斥一声。 “拜见李帅!” 几名士兵连忙拜见。 他们虽不是镇兵,但陇右节度使节制陇右一切兵马。 李瑄没有理会他们,只是一伸手,威戎军士兵散开,将附近的出路,炼铁坊全部围住。 他带领亲卫和佐吏冲入炼铁坊。 炼铁坊内的守将郭达虎得知李瑄突然到来,面色大变,叔父不是传信说李瑄不会来丘山铁矿吗? “末将是监军的本家侄子郭达虎,不知何事能让李帅亲自前来。” 郭达虎一脸笑意地来先见李瑄。他着重点名自己的身份,有恃无恐的样子。 他只是管理这个铁矿,随他怎么玩,都有他叔父为他兜着。 以往的节度使也不会跟他计较。 “监军的侄子,见到本帅就可以不拜见吗?” 李瑄骑在马上向郭达虎质问。 “拜见……李帅!” 郭达虎脸上的笑意戛然而止,看起来很不情愿地向李瑄一礼。 “本帅问你,丘山铁矿的劳役为何‘谋反’?” 李瑄这才从马上跳下来。 佐吏和押衙也随李瑄下马。亲卫中薛错带领一部分下马跟在李瑄身边,另一部分由罗兴率领,还在马上警戒。 “他们都是罪犯奴仆,不思悔过,还想逃离这里,末将对他们稍施惩戒,他们就联合在一起,拿着开矿冶铁的工具殴打官兵,末将不得已让守军将他们全部杀死。” 郭达虎貌似有理有据地说道。 “令人将丘山铁矿剩余的劳役、工匠、冶炼匠等召过来。” 李瑄下令道。 “没让你去……” 见郭达虎转身,李瑄又轻喝一声。 郭达虎不敢动,他向手下使了一个眼色,让他们将劳役们叫过来。 郭达虎的手下心领神会,立刻前去…… “锵!” 就在这时,李瑄拔出自己的宝剑交给薛错:“率人跟着,胆敢唬弄,用这把剑将他们脑袋砍下来!” 郭达虎的手下们身体一颤,惊恐万状,他们止住脚步,看向郭达虎。 “李帅,我叔父是陇右监军,从十岁起就在大内伺候圣人……” “本帅在和你说话,而非郭全……”李瑄打断郭达虎的话,并对薛错吩咐:“带他们过去。” 几名郭达虎的手下只能在薛错的挟迫下,去将丘山铁矿所有的劳役、匠人找过来。 一刻钟后,一群瑟瑟发抖、衣衫褴褛的人,出现在李瑄前方。 郭达虎恶狠狠地盯着他们,让他们更加害怕了。 李瑄扭身向李晟耳语一句。 李晟心中一惊,不过还是遵从李瑄的话。 “嘭!” 趁着郭达虎还没转身,李晟一脚踹在郭达虎屁股上,将郭达虎踹了个狗吃屎。 “啊……” 郭达虎正懵逼的时候,李晟骑在郭达虎身上,左右挥拳朝脸上照顾,片刻间就将他打得皮青脸肿。 丘山铁矿的士兵,只能远远看着,不敢相帮。 郭达虎麾下只有两百名士兵,不说周围围着的威戎军士兵,就是李瑄的亲卫,也能在一个回合将他们制服。 “为何令人殴打于我……我一定告知我叔父。” 李晟停手起身后,郭达虎异常愤怒,他现在骨头就跟散架一样,说话时都感觉脸疼。 “这是对本帅不敬的责罚。” 李瑄冷声说道。 他主要目的是让这些劳役、匠人看到平日管理他们的郭达虎,如死狗一样被狠揍。 使他们减轻对郭达虎的畏惧,如实道来。 郭达虎看到李瑄锐利的眼神,不敢对视,只能在心中暗恨。 那些劳役和匠人看到平日里无法无天的郭达虎被暴打,心里十分痛快。 同时也好奇李瑄的身份,竟能让郭达虎和心狠手辣的矿兵畏惧。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六章 擒拿监军 “我为陇右节度副使、知节度事李瑄,统领陇右七万余边军,节制郡兵、县卒、矿兵、胡部。闻丘山铁矿有二百余名劳役叛乱,特来问因。将你们所知告诉我,胆敢隐瞒,严惩不贷。” 李瑄软硬兼施,向这些劳役、匠人扬声说道。 这些加起来也就一百五十余人。 一下死亡大半劳役,怎么会不蹊跷呢? 李瑄听起来很厉害,但劳役们还是很怕郭达虎,不敢吐露。因为郭达虎一直宣扬在陇右他叔父最大,什么太守、将领,全部都要看他叔父的脸色行事。而且他叔父还是圣人面前炙手可热的红人。 “谁要是告诉叛乱的因果,我就免去他的罪责,放其归乡,并给其归乡的盘缠。” 李瑄又说出更诱人的条件。 “所言当真?” 李瑄话落,立刻有一名壮汉站出来。 其他的劳役也一阵骚动。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李瑄笑道。 他不至于为此失信。 “反正也活过了多久了,我不再苟延残喘。今天让我和沟壑内的尸体为伴吧!” 这壮汉豁出去了。 “这个贱民也想反叛,来人,将他抓起来。” 郭达虎猛然起身下令。 十几名郭达虎的死忠立刻挺刀上前。 “射死他们!” 李瑄淡淡地开口。 “咻咻咻!” 话音落,身后十几名亲卫张弦。 “噗嗤!噗嗤……” 二三十步内,这些矿兵全部是要害部位中箭。 与此同时,罗兴率领六十骑张弓搭箭戒备其他矿兵。 郭达虎张大嘴巴,不敢相信。 剩下的矿兵赶紧将兵器丢下,有的双腿打颤,吓尿裤子。 那些劳役和匠人们也舌挢不下,这看起来非常年轻的将军,好像真能治得了郭达虎。 “在节度使面前动刀兵,这才是真正的谋反。”李瑄看着郭达虎说道,同时又对典军吩咐:“将这件事记录下来。” “遵命!” 典军领命,他心中也感叹郭达虎胆子太大,面对李帅还妄想杀人。 “过来,你可以尽言了。” 李瑄召那壮汉到身前。 壮汉小心翼翼地将他所知道的事情告诉李瑄。 当他说一半的时候,李瑄掌握线索。 他开始让亲卫将铁矿内的计吏,以及郭达虎的亲信,一些矿兵头目,一一抓起来审问。 李瑄准许严刑逼供。 丘山铁矿的劳役确实想要逃跑,但也是逼不得已。 郭达虎在管理丘山铁矿期间,无比残暴,动辄下令鞭打、杖责劳役、奴仆,只要有不称心的事情,就拿劳役、奴仆泄愤,还经常克扣食物,有时还以不给饭吃为惩罚。 每隔几天,就会有一具尸体被扔入二里外的一个沟壑中。 郭达虎还说过:要十年之内,填满那个沟壑。 前几日,有一名奴仆偷听到郭达虎将官铁私自卖到河西,换取金银,只拿一小部分铁向陇右交差。 这名奴仆回头就把这秘密告知其他劳役。 天真的劳役们,聚在一起,想以此为要挟,让郭达虎不要动辄毒打他们,让他们像是个人一样。 但郭达虎是何许人? 他叔父是监军郭全,怎么会惯着奴仆、劳役? 他当众处死宣扬他秘密的奴仆,又让士兵毒打其他劳役,让他们知道谁才是丘山铁矿的王。 一群卑贱的奴仆、劳役没有资格与他谈条件。 而劳役们的怨愤已到临界点,郭达虎最后的不当人,让劳役们爆发。 他们不顾一切想要逃出去,将丘山铁矿的秘密泄露给官府。 但矿兵手持刀矛,又有弓箭在手,他们哪里是对手? 杀红眼的郭达虎,下令将所有要挟他的奴仆劳役杀死,即便最后有一部分求饶,也被郭达虎痛下杀手。 只有胆小者幸免于难。 在郭达虎看来,流放的罪犯、奴仆那么多,死一二百人,很快就能补充一批新的。 计吏,其他的士兵、小吏,挨不住拷打,纷纷招供。 他们现在每年要卖两万斤官铁,所换的金银,大部分都孝敬给郭全。 可以说,从头到尾,郭全知道这件事情。 李瑄让他们签字画押,将此案办成铁案。 让李瑄稍欣慰的是,威戎军并没有参与这件案子中。 “看你的样子还像是个人,然心却如蛇蝎一样歹毒。” 李瑄拿着一份罪状,向郭达虎说道。 “老子杀的人,哪有伱这个威名赫赫的大将军多!” 郭达虎反唇相讥,他坚信他叔父能帮他摆平一切。 他会笑到最后! “我沙场冲锋,为战斗而杀人,你则是为了杀人而杀人。可惜你只有一条命,不然以你的罪行,能死一百次。” 李瑄可不嗜杀,他话说完,示意让郭达虎签字。 “休想让我签字!” 郭达虎将头一别。 “嘴硬?好,看是你嘴硬,还是我的鞭子硬?” 李瑄让罗兴鞭抽郭达虎。 “啪啪啪……” 夜晚的鞭声响亮,罗兴将郭达虎上衣扒下去。 不几下,郭达虎就皮开肉绽。 “啊……” 罗兴下手越来越重,疼得郭达虎昏死过去。 “啊……” 李瑄下令往郭达虎伤口上撒盐,凄厉的惨叫声让丘山铁矿的劳役、匠人非常解恨。 矿兵们更加畏惧,曾经他们就是这样对待劳役。现被缴了武器,等待李瑄的处置。 “我签……” 郭达虎终于支撑不住,有气无力地吐出两个字。 面对李瑄搜罗的罪责,郭达虎签上自己的名字,并按了一个的手印。 这张罪状上,将一切矛头都指向郭全。 李瑄指责郭全这些年卖了十万斤官铁,罪不可恕。 从小吏们口中得知这些官铁曾经卖给吐蕃人,李瑄更是指出这是资敌,会让吐蕃制造出更多铁甲,兵器,来对抗大唐。 这已触动李隆基的逆鳞。 李瑄整理整个案件,将其书写下来。 连带着这些证状,连夜将其送到鄯州城,然后通过驿站,六百里加急送往长安。 只要扳倒郭全,可以奠定他绝对的权威,从此真正号令陇右军。 新来的监军,绝对不敢再指手画脚。 “将军,那些矿兵怎么处理?” 天一亮,典军问李瑄。 “郭全、郭达虎叔侄,算是谋大逆,他们知而不报,草菅人命,理应处死。但本帅格外开恩,饶他们一命,他们杀死了劳役,今后丘山铁矿,就由他们开采!” 李瑄权衡后,觉得让这些人补上劳役的缺口。 以后由威戎军派兵看守他们。 “安将军,我会举你为威戎军使,你就留在威戎军城,等待诏书传至。另外,本帅觉得威戎军建筑在这里意义不大,会向朝廷申请威戎军再募兵两千,将来把威戎军定在青海一带。我会从金城牧监、广武牧监,为你调集五百匹战马,组成威戎军骑兵。” 李瑄向押衙安重璋说道。 “谢李帅,三个月内,末将必熟识前往青海的一切山川地势,随时听候李帅之令,报答李帅的信任。” 安重璋向李瑄一拜。 他刚为押衙不到一个月,李瑄就提拔他为军使。 扩充后的威戎军,已不算是小军。 他无以为报,只等李帅对吐蕃发动攻势,他必身先士卒,立下功勋。 他绝对不会如上一任军使一样,因畏惧监军,而违抗军令。 …… 长安。 “嘭!” “七郎会是这样的人吗?” 李隆基拍了一下玉案,怒形于色。 他和玉环娘子正开心的时候,内常侍却将郭全的密函飞速呈上。 这一下让他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怎么了,三郎?” 杨玉环转眸问李隆基。 “陇右监军密告七郎蓄意谋反。” 对李瑄寄予厚望的李隆基很生气。 “噗嗤……” “七郎怎么会谋反呢?妾身常听说谋反要屯积粮食、收集钱财、制造兵甲,最少数年准备。七郎才去陇右多久呢!” 杨玉环轻笑一声,她对英武儒雅的李瑄印象很好,怎么看都不像是要谋反的人。 “有道理!” 李隆基微微点头,他将密函给杨玉环观看。 “三郎,这信上没有证据,也没有原因,就一句收买人心,蓄意谋反,难道你想杀了七郎呀?” 杨玉环看了一眼密函,就将信件丢给李隆基。 “那郭全是什么意思呢?” 李隆基有疑心病,纵然觉得郭全的信件站不住脚跟,但心中的疑虑,却挥之不去。 这时,高力士来到李隆基身边。 “圣人,七郎有信件要交给您!” 高力士其实昨天就收到信件。 郭全对他毕恭毕敬,时时送来奇物,他有点犹豫其中的因果。 想到皇甫惟明在陇右三年多,他今天上午特意去问皇甫惟明郭全到底如何。 皇甫惟明不得己承认郭全在西平郡有万亩良田,还侵占有军屯之地。 关于丘山铁矿的产量皇甫惟明倒是不清楚。属下向他汇报矿山将空,产铁愈少。都知道郭达虎是监军郭全的侄子,不好去明察。 高力士有私心,但他最大的品德,就是对李隆基忠心不二。 私吞国家之铁,死亡二百多劳役,已经威胁到李隆基的统治,哪怕高力士看好郭全,也必然要将这件事告诉李隆基。 历史上主仆二人被李辅国强行拆开,高力士在归来的路上,得知李隆基驾崩,心中悲痛,立刻吐血而亡。 李瑄知道这一点,才放心将信件交给高力士。 李隆基立刻拆开信件,翻看查阅。 却是李瑄弹劾监军郭全的奏折! 第一,郭全在西平郡良田万亩,家财无数。 第二,郭全阻拦节度使出湟水城,使节度使无法执行军令。 李瑄还将与高秀岩诱敌深入的计策告诉李隆基,但就是因为郭全,让这计策难以实行。 第三,郭全制止他调查丘山铁矿二百多劳役叛乱一事,守丘山铁矿的将领为郭全假子。 第四,李瑄直接状告郭全贪墨国家之铁,与郭达虎一起中饱私囊。这些年丘山铁矿最少损失十万斤铁。 不同于郭全污蔑李瑄的密函,李瑄的奏折有理有据。 最后还申请李隆基派遣监察御史和心腹宦官,来陇右调查。 “力士,这是郭全刚送来的密函!你怎么看?” 李隆基将郭全的密函给高力士观读。 “应是郭全贪墨铁矿的事情被七郎发现,所以倒打一耙,想蒙骗圣人处死七郎。唉!这密函漏洞百出啊,七郎估计连临洮军都未掌握,再说从七郎的诗中,就能看出七郎的忠君报国之心;七郎也一直将获得的财宝上缴。这样的事,他不会去做的!” 高力士恨铁不成钢,他无法去救郭全。做得太过了。 “郭全这畜牲,敢私吞铁,敢阻拦七郎立边功,还想害死我的大将,我要将他千刀万剐!” 该信谁,一目了然。 李隆基因为这信件,豁然开朗。七郎刚去陇右没几天,就状告其造反,这不就是污蔑吗? “圣人息怒!” 高力士让李隆基暂时平息怒火。 过几天,李瑄的新奏折再次来到长安。 巧合的是,在李瑄的奏折到兴庆宫之前,李隆基又收到郭全的密函。 “郭全说七郎派遣骑兵控制湟水城,已经造反了。” 李隆基又被整得陷入矛盾中。 “三郎,你前几天不是告诉妾身了吗,湟水既无人口,又不富裕,周围无险要可守,七郎真造反怎么会去占据那里呢!军中又有几个人会应他呢!再说宋国公等都在长安,前天还因为送三郎的文章写错字,来宫中请罪呢!” 杨玉环很聪慧,一下举很多例子,认为李瑄没有一点理由造反。 “玉环知我心意,亦如是想!” 李隆基心结又解开。 “嘭!” 一个时辰后,当李瑄将罪证都摆在李隆基面前后,李隆基再次勃然大怒。 他派遣心腹宦官黎敬仁,外加监察御史、殿中侍御史,经百名羽林军护送,到陇右确认此案。 同时,七百里加急,免去郭全的监军之职,由李瑄暂时看押。 新任监军是一个叫张道斌的宦官,在离开长安前,李隆基和高力士先后对他进行训话。 李隆基让他不要阻挠李瑄立边功,只需要及时向他汇报战况。 高力士让他老实一点。 这让张道斌知道李瑄在圣人和高力士心中的地位,到陇右后小心翼翼,生怕步入郭全的后尘。 李林甫觉得很可惜,他想过趁机弄死李瑄。 但李瑄不是省油的灯,他现在已经知道李瑄不仅受高力士喜爱,而且还有杨玉环一直为李瑄说好话。 哪怕他收买黎敬仁,令监察御史,指认李瑄。 李瑄也一定会反抗,用通天手眼,再将信件呈到李隆基面前。 到时候说不定他也会被牵连! 他甚至怀疑李瑄这个阴险的小贼,等着他上当呢! 说李瑄现在造反,太不符合逻辑。 说难听的,就算是造反,也不可能是上任两个月就造反。 更何况李瑄的家人都在长安。 …… 湟水城。 丘山铁矿事宜安排好后,由安重璋坐镇威戎军,重新让铁矿进入正常状态。 不久后,李瑄会重派计吏。 同时,李瑄让安重璋设下陷阱,准备逮捕那些买铁的不法之徒。 如果是商人,让他们十倍奉还,还不起就抄家。如果是胡人,没收全部资产,身上资产不够,让亲近者来赎。如果是吐蕃人,就当战功来抓。 以充实陇右府库。 之前向李瑄坦白的壮汉,李瑄信守承诺,赦免其罪,给予三贯钱,让他回蜀地老家。 李瑄在威戎军的举动,很快就传遍陇右诸军。 虽然李瑄的理由很充分,但许多将领不敢担保自己会听监军的,还是听节度使的。 从积石军使到威戎军使,众将都知道李瑄之前规定的军令,不是开玩笑。 如果再犯错误,下一个被革职的,可能是他们。 李瑄回到湟水城的时候,郭全竟还在叫嚣让李瑄死无葬身之地。 但李瑄把郭达虎抓回来后,郭全的话语明显有气无力。 李瑄不可能放郭达虎,郭全心虚了。 他只求圣人能做出英明的决定,在收到他的密函后,立刻派特使来湟水城将李瑄处死。 但他注定无法等到那一天。 七天后,长安的诏书先至,李隆基给予李瑄特权,将郭全收监。 “嘭!” 李瑄带着亲卫来到郭全豪宅,一脚将其大门踹飞。 亲卫执剑,鱼贯而入。 郭全豪宅中的羽林卫想要阻拦,却被李瑄呵斥:“奉圣人诏令,郭全私吞国器,诬告上将,收回其节令,罢免其陇右监军的职位,暂时收押湟水,待特使来审理。” 羽林卫听到诏令,不敢再上前,他们的职责是保护监军。 但现在郭全已不是监军。 “这不可能!” 郭全现身的时候,刚好听到这句话,他面如土色,口中喃喃:“我从小伺候圣人,圣人怎会不信任我!” “一定是假的,李瑄假传诏书,将其抓起来。” 郭全突然抬头,状若癫狂地大叫,他用手中节杖指着李瑄。 但羽林卫无动于衷。 动的是李瑄的亲卫,他们将不断呼喊的郭全按住,夺走圣人的节杖,呈给李瑄。 李瑄掂量一下节杖的重量,然后交给后方的佐吏,让他们收入府衙,待特使来,交给特使。 郭全的豪宅中金贵之物甚众,奴婢过百。 但李瑄没有去动,他将奴婢交给西平郡长史上官青,又令士兵封锁其豪宅。 这是铁证如山!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七章 献给李帅金字告身 李瑄的神策队已经招募一百三十五人。 但一般情况下,大多数神策队都留在节度使府衙。 平时都在府衙内的校场训练。 李瑄回自己府中的时候,只会带二十余骑拱卫周身。 清一色黑色明光甲的神策队,腰间挎着宝剑,马侧放着牛皮弓囊,马弓插在其中,弓囊旁边还有箭囊。 另一侧则挂着一柄锐利的长枪。 如此队伍过街,总是会让行人们驻足,他们知道此年轻的将军,是当今陇右军的主帅。 短短两个月,陇右平民百姓,无不感激李瑄。 因为在这两个月,豪强大户,纷纷关闭大门,不敢剥削佃农,更不敢欺凌百姓。 大族子弟行走在路上,也要夹着尾巴做人。 地方官吏亦不敢多向百姓索要苛捐杂税。 他们生怕被李瑄抓住把柄,再出现临海、余姚那种恐怖的结局。 李瑄不是普通的官吏,如果是普通的官吏,豪强被逼急定要杀死李瑄。 但李瑄掌握整个陇右的兵马,随便找个理由,就能将犯上的豪强族灭。 这一日,李瑄正准备前往府衙办公的时候,一名青年拦在李瑄的马前。 他一身粗布衣,背后背着一个皮革裹着的东西,应该是一柄剑或者一柄刀。 “何人胆敢拦路!” 神策队拔剑戒备。 李瑄在队伍中心,就算是有人想用强弩射李瑄,也难以命中。 “我想成为李帅的亲卫……” 那青年开门见山地向李瑄喊道。 “我的亲卫有还有不少名额,每三日都会试验一次,如果能通过,就为我之亲卫。” 李瑄示意亲卫收剑,并向这名青年说道。 看样子他也是一名游侠。 李瑄一直强调,侠是一种精神,为国家大义拍案而起,为一个承诺付出一生。 真正的游侠不会去欺凌人,李瑄还是比较欣赏的。奈何当世许多什么都不会的人冒充游侠,坑蒙拐骗。 “我参加过考验,可骑射未通过。但我最擅剑术,两相击剑,无人匹敌!” 青年坦言道。 “在马上战斗,剑不可行。需弓箭和长兵器致胜。这也是为你们的性命考虑。” 李瑄婉拒这名青年。 自马蹬和马鞍出世,真正的冲阵骑兵,都是长矛、长枪、马槊等长兵器。 只有以骑射为主的轻骑,才配横刀,目的是追击敌人的时候近战。 正面冲锋,拿刀剑和拿枪矛战斗力差距巨大。 所以好剑术能受游侠景仰,却在战场上几无用处。 李瑄不可能无缘无故收这名游侠为亲卫,如果起这个头,对那些力量过关,骑射未过关者,很不公平。 “我不强求李帅收纳,但如果我献上一枚金字告身,能否成为您的侍从!” 青年意料之中,如果只是这样而收纳他,那就不是大名鼎鼎的李将军了。 “郎君知道金字告身代表着什么吗?” 李瑄面色凝重地反问这个青年。 吐蕃的“告身之制”中,告身是吐蕃官吏、将士身份的象征。 吐蕃有“六告身”之说。 分别为瑟瑟、金、金涂银、银、铜、铁。 又按告身的大小,分为六等十二级。 其中瑟瑟是一种宝石,大唐称其为玉字告身。 金涂银是吐蕃词汇颇罗弥的翻译,大唐一般称其为金涂银告身。 告身是一个牌子上镶嵌金石铜铁等,挂在身上显著的位置上,有的会不要牌子,戴在手臂上。 哪怕是最普通的铁字告身,也只有勇士可得。 一般金字告身都是吐蕃的万夫长,以及吐蕃军中大将,且必须是贵族出身。 另外吐蕃与大唐的边境处,也以千户所设有军,有类似于军使、节度使的官职,大唐将其译为军使、节度使。 吐蕃军使也有可能有金字告身。 所以李瑄才会吃惊这游侠会说这样的话。 哪怕是次金字告身,也能以此获得丰厚的战功。 “我明白,三个月内,我必献上金字告身,成为李帅的侍从。” 青年郑重地说道。 “以个人而言,这是难如登天的事情,不需因为成为我的亲卫而铤而走险,要珍重自己啊!” 李瑄看这青年勇气可嘉,遂劝他一句。 “这不算是难如登天。请李帅等我消息!” 说完,青年扭头离开。 李瑄摇头笑了一下,成年人就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或许这年青人觉得不可能,中途就放弃了。 “李帅,他是名动河陇的游侠廖峥嵘,据说他的剑术快若闪电,势如雷霆,无人能敌!” 一名曾经游荡在河陇的亲卫向李瑄说道。 “廖峥嵘有什么事迹,能名动河西、陇右?” 李瑄好奇地询问。 “回李帅,开元二十九年时,吐蕃一队骑兵入境,追击逃难的百姓。他引诱吐蕃骑兵下马,杀了十几个吐蕃士兵,又从容离开。” 这名亲卫回答道。 “廖峥嵘既有此事迹,他为何不告诉我呢!薛错,去将廖峥嵘追回来,我以他曾经的义举为由,召他为亲卫!” 李瑄向薛错吩咐道。 “遵命!” 薛错领命策马而去。 不一会儿,薛错回来向李瑄禀告:“廖峥嵘说他已经承诺过李帅,必会将金字告身献上。” “可惜了,如果因此失去一名猛士,那就太令人遗憾了。” 廖峥嵘的固执,让李瑄对他产生期待。他希望廖峥嵘能完成这看似不可能的事情。 九月中旬,李瑄从诸牧监调集的战马,已经全部到位。 李瑄不得不在湟水城周围,再开辟数个马场,用以饲马训练。 湟水城的战马,早已成诸军之最。 河西最精锐的赤水军,有兵三万三千人,马一万三千匹,私马和缴获的战马上万匹。 可和现在的临洮军比,还差了一大截。 安重璋的兄弟们和叔父到达湟水城,李瑄将他们安排到安乡郡、金城郡的牧监。在郡衙挂职事官。 还有两个安重璋的族弟,在临洮军任职,专门管理临洮军的战马,保证战马的健康,以免出现不必要的损耗。 早在半个月前,李瑄拿下监军郭全的时候,就下令高秀岩开始行动。 他需要一场大军功,赢得李隆基的信任。 与高秀岩随时保持联系,一旦有情况,就会立即备战。 这一日连连发生令李瑄高兴的事情。 他的主事判官刘晏,和车神塞一起来到湟水城。 “近一年未见,君消瘦不少啊!我还以为君不应我幕府呢!” 李瑄先将刘晏请入正堂中。 有刘晏在,他的担子会轻松许多。 招刘晏为主事判官的最重要原因,就是刘晏擅长理财,李瑄希望在刘晏的运作下,陇右的军需充足,能支持他进行一场大战。 “能得李帅垂青,是我刘晏的荣幸,敢不应召?只要李帅能用得到我,可随意吩咐。” 刘晏向李瑄一礼,今后他就是李瑄的直属幕僚。 虽号为“神童”,十岁得见龙颜,但他深知自己这种祖上不显赫的人,想要位极人臣十分困难。 有李瑄这样的贵人帮助,他更有可能地去完成自己的政治抱负。 “今后君就为我主镇湟水城,查政务、支度、营田、盐铁等事宜。我会向朝廷奏你为左千牛卫左司阶,作为职事官。” 李瑄早就想好了,刘晏是主事判官,主节度使幕事。 刘单为随军判官,在李瑄领军的时候,随李瑄一起出行。 刘晏有先后两次治理县政的经历,再加上李瑄对刘晏的了解,宰相之才,对军政事务,能手到擒来。 “多谢李帅!属下必不会让军务成为将军征战的累赘。” 刘晏再次一礼。 千牛卫左司阶是正六品上的官职,这足矣证明李瑄对他的信任。 “吐蕃自占领石堡城以来,兵锋直指我湟水一带。他们的骑兵,随时能依靠石堡城,以及赤岭上的堡垒,在我大唐的境内巡视,这个月绥和守捉和河源军已经六次向我汇报吐蕃骑兵的痕迹,以至于军城,镇城,日夜备战。” “湟水以南,黄河以北,直至临洮军,千里沃土,无一家百姓居住;水草肥美,马不敢牧,万顷良田,尽为荒芜。” “不得已在民生之地,拔起一座座军城、镇城、戍堡、据点。马蹄踏在无烟火的国土巡视。就是因为这一座石堡城!” 李瑄带刘晏到堂前的地图。他指着地图,痛心疾首地说道。 自节制陇右后,他真实的感受到石堡城对整个陇右的影响。 从赤岭过来,湟水和黄河间,南北一百多里,东西近四百里,全是军籍士兵,无一家一户百姓。 这里实际上是大唐的领土,却和没有差不多。 如果百姓生存在这里,必然被吐蕃骑兵劫掠屠杀。 所以百姓只能生活在黄河以北的湟水城、鄯州城,更多的是迁徙到金城等较为安全的郡。 怪不得李隆基视石堡城为眼中钉,肉中刺。 也难怪皇甫惟明在未准备充沛的情况下,就去进攻石堡城。 拿下石堡城,才能将百姓迁徙到这一片土地上,不然百姓定不敢来。 在李隆基的心中,功分两种,一种是“胜战之功”,一种是“拓地之功”。 很明显,拓地之功在李隆基心中更重。 拿下石堡城,毫无疑问是拓地之功。 “李帅,看石堡城的布置,赤岭上十几处吐蕃堡垒。一旦我们进攻石堡城,吐蕃在青海湖、九曲之地的军、千户所皆可以之快速支援,那将是一场旷世大战。” 刘晏以为李瑄要进攻石堡城, 他一个不善军事的文人,都觉得石堡城难以进攻。 “我并不会去进攻石堡城。当年信安王的战绩不可复制。吐蕃在石堡城周围的据点,时不时的骑兵入我唐境,就是为防止我大唐再突袭石堡城。据说吐蕃从赤岭到九曲,再到青海湖,烽火相连。一旦发现我军的动向,就会点燃烽火。吐蕃的大军在数日内会陆续到达。从攻城与吐蕃援军野战,必然要付出重大伤亡。” 李瑄告诉刘晏。 吐蕃的烽火百里一亭,已成制度。 “那将军该如何?” 刘晏问李瑄。 “我任期内,拿下这里与这里,让石堡城变成废城,把吐蕃堵在高原上,绝入我大唐之路。这需要我们共同去努力啊!” 李瑄要将刘晏引为心腹,自然要让刘晏知道他的战略。 他希望刘晏随着熟悉陇右,能制定更完善的战略。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他不会自大到只他一人去推测战术。 不单单是刘晏,杨绾、高适、岑参,也该知道李瑄的战略。 更多人去出谋划策。 这才是幕府的意义! “恕属下直言,这比攻破石堡城更困难。” 刘晏眉头拧在一起,郑重地向李瑄说道。 “我迟早要与吐蕃在九曲、青海,进行一场决战,像薛仁贵大非川大战论钦陵那样。但我会在这之前,尽可能地削弱吐蕃的士兵人数,打击吐蕃的士气。决战之地,我会选择在唐、吐边境,不会远至大非川。” 李瑄向刘晏说道。 “属下不善兵事,但会全力支持李帅。” 刘晏坚定地向李瑄拱手。他投笔从戎,要学习的地方还多着呢! 李瑄与刘晏谈论两个时辰,让小吏带刘晏安排住所。 同时,令刘单将自己的工作交给刘晏。 从今日起,刘单可以随时巡查军队,把事情从“政务”,偏向“军务”。 下午时,李瑄请车神塞入府衙。 车神塞比李瑄稍高一些,但他古铜色的皮肤,看起来非常魁梧、健壮,不像李瑄看着像是个子高大的文人。 史书上对车神塞记载的不多,李瑄只记得在安史之乱后,车神塞在某次攻坚战上中流矢而亡。 现李瑄看车神塞的第一眼,就觉得车神塞是一名猛将。 “车神塞拜见李帅。” 车神塞见到李瑄后拜道。 “君在陇西仗义之事广为流传,我遗憾于英雄流落他乡,而壮志未酬。所以召君回来为我的都虞候。” 李瑄扶起车神塞,娓娓向他说道。 “承蒙被李帅看重,能再归家乡,属下不胜感激。在太原府中,属下一身勇力,无用武之地。希望将来有战斗的时候,李帅能允许属下随军冲锋陷阵。” 刚拜见李瑄后,车神塞就向李瑄请求道。 他说话直来直去,非常痛快。 “嗯……看来车虞候不喜欢都虞候这个职位啊!如果立下军功,抚恤好军队,将来会举荐你为主将。” 李瑄知道车神塞有些学识,才会让他当都虞候。 现在看来,都虞候不一定合适他。等有机会,再提拔适合的位置。 “多谢李帅!” 得到李瑄伱同意,车神塞更加兴奋。 “车虞候来湟水城,有无将家人到来。” 李瑄关心车神塞生活似的,向他问道。 “属下路过武功的时候,住几天看望亲人。属下想等稳定后,再将家人接过来。” 车神塞向李瑄回答道,毕竟他们世代生活在陇地,迟早要重归故土。 “嗯!我会举荐虞候为西平郡折冲都尉,算是很稳定了,有时间可以将亲人接至湟水城。” 李瑄点了点头。 西平郡折冲都督空缺,正好举荐车神塞担任。 府兵制虽然已经名存实亡,但是天宝初年,各郡的折冲都尉还在,基本上都是混吃等死的人,或者给予将领们职事头衔。 “谢李帅!” 车神塞再次谢过。他见李瑄还关心他的家事,更为感动,有一种肝脑涂地的念想。 实际上李瑄想问问车光倩有没有来。 等车光倩十五六岁的时候,就将车光倩召为亲卫。 以后不一定会待在陇右,却一直会带在身边,为谋大事准备。 和车神塞也交谈两个时辰,他主要是从车神塞口中了解一下太原府的事情,还有关于北方的动静。 现在李隆基封回纥骨力裴罗为“怀仁可汗”。 骨力裴罗得到大唐天子的正式册封后,开始壮大实力。 回纥人口不多是硬伤,但骨力裴罗抄掠其他草原族部,使其成为回纥族,以壮大自身势力。 李瑄得知,回纥除了每年的上供外,还每岁与大唐互市。 以良马换取大唐的绢。 李瑄决定用陇右充沛的绢,前往朔方再换一批战马,以充实军用。 虽然他是陇右群牧使,但不能一直去薅牧监的马匹。 …… 又过五日,现在是安乡别驾的高秀岩,日夜兼程来到来到湟水城。 “拜见李帅。” 高秀岩向李瑄拜道。 “不必多礼!是关于围歼吐蕃的计策而来吧!” 李瑄请高秀岩入座,高秀岩这个时候到来,明显是得到一些吐蕃的传回的信息。 “吐蕃好生警惕,我派两名奴仆去告诉他们我投诚的消息,他们却把我的奴仆打得一死一伤。” 想起这件事,高秀岩就气愤不已。 “吐蕃定会怀疑你投降的真实性,也必然会让探子探查我是否与你有矛盾!你应该没把真正的计策告知奴仆吧?” 李瑄回复后,又向高秀岩问。 这种大事,都会长一个心眼。 吐蕃的刑法严峻,普通小罪都会剜鼻挖眼。 高秀岩的奴仆定没少受罪。 “末将并未告知奴仆,我的奴仆以为我真要投靠吐蕃。” 高秀岩回答道。 要是事情败露,他必然不敢再来见李瑄。 “吐蕃怎么回复!” 李瑄问高秀岩。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八章 吐蕃大举入侵 “吐蕃与我约定,十月十日,他们会率领大军前来。他们让我在那之前,控制边境的安边戍堡、烽火台。承诺事成后准我组建千户所,并授予金字告身,永久世袭……” 高秀岩告诉李瑄。 “他们派遣多少兵马,具体要如何行动?” 李瑄向高秀岩问道。 “回李帅,这样的计划,是吐蕃内部的事情,必然不会告知我。等十月十日那天,他们一定会先派士兵探查安边戍堡,如果戍堡没有接应他们,他们心有疑虑,可能不会进入我边境。”高秀岩摇了摇头。 “那我们要考虑地更加周全了。” 李瑄思虑片刻,点了点头。 高秀岩肯定不好去询问吐蕃的具体行动,那样会露出破绽。 “我会从陇右诸郡,寻一些犯下死罪的死刑犯,吐蕃将来的时候,在安边戍堡和烽火台的地方,为这些死刑犯穿上皮甲,将他们杀死。以免引起怀疑。” 李瑄想到高秀岩如果“兵不血刃”占领戍堡就太假了。 他们将自己看到的良田、金银珠宝等,都一一记录下来,并对郭全、郭达虎进行审讯。 与此同时,李隆基派遣的特使来到湟水城。 高秀岩心中后怕,如果不是李瑄提醒,他定忽略这一点。 “秋冬之际,吐蕃寇侵是常事,但吐蕃往往骑兵速击。而非在山前安营扎寨。属下觉得吐蕃有意牵制我军主力,以迅速在安乡一带进攻。” 至此,李瑄幕府的主要官吏齐全。 传令兵回答道。 “回府衙!” 高适和岑参在咸阳相遇,结伴而来。 这和李瑄料想的一样。有郭全事件,新任监军不敢再冒犯他。 最后将郭全叔侄押送回长安,同时押送的还有郭全贪污的金银珠宝。 他只是觉得这些文人有才,趁幕府缺人,就召他可能入幕,成为小吏、佐吏。 “遵命!” 如果他们真有大才,李瑄会升迁他们。 “还是李帅想得周到。” “在我军即将转向安乡的时候,吐蕃似有入侵之势,诸位如何看待?” 李瑄亲自宴请他们,希望他们幕府的工作之余,能留下名垂千古的诗篇。 杨绾最先来,行军司马负责协理军务,参与谋议。 要随时传递任何消息,等待李瑄下一步的指示。 掌军法、练甲兵、修军备,预军机,军资粮饷也需要行军司马分配。 李瑄让郡兵撤走,他更信赖边军。 “具体有多少可知?”李瑄要问清楚。 “回李帅,赤岭为屏障,我等无法靠近。通过营垒判断吐蕃士兵超过三万。” 伸手不打笑脸人,李瑄也表示支持对监军的支持,戮力同心,为圣人开疆拓土。 铁证如山下,如果敢在他身上泼脏水,玩“莫须有”,李瑄绝对不会就范,将特使拿下。 李瑄又与高秀岩谈论一番后,让高秀岩立刻回安乡郡做准备。 杨绾到来的时候,李瑄召其入府,相谈甚欢。所谈之事,和刘晏的谈论大抵一样,希望杨绾在关键时刻,能为他出谋划策。 杀死被大理寺审核过的死刑犯,虽然不符合规矩,但这是唯一的对策。 “郡兵不太靠谱,我会令镇西军出一千士兵,冒充郡兵,作为你的手下。关键时刻,这一千兵马还可以阻碍吐蕃士兵的后退之路。” 就算被弹劾,李隆基也不会怪罪。 李瑄说完,上马带着亲卫回节度使府,同时通知临洮军的主将、副将,以及重要僚属来正堂议事。 除此之外,李瑄还先后招募二十多名文人为僚属,在他麾下效力。 好在这些特使识趣,没有招惹李瑄。 李瑄在湟水旁监察士兵操练的时候,一名传令兵飞马来报。 高秀岩领命。 新任监军张道斌到湟水城后,率先来拜见李瑄,并主动表示支持李瑄的一切行动。 “启禀李帅,有大批吐蕃士兵越过赤岭,依赤岭安营扎寨。” 九月下旬,李瑄幕府的推官岑参、掌书记高适、行军司马杨绾先后到来。 李瑄在主座问诸将诸僚属。 二人一到湟水,就先献诗给李瑄,歌颂李瑄的威名武功,表达对李瑄的感激之情。 郭全的万亩良田,归西平郡所有,李瑄让都督府长史上官青操办,将良田利用起来,哪怕是分给佃农。 李瑄相信同样有宰相之才的杨绾,可以胜任行军司马一职。 高适率先起身向李瑄说道。 他有着丰富的军旅经验。吐蕃以为高秀岩叛投,所以此举为吐蕃进军安乡之前,牵制临洮军,不难猜测。 “我赞成高书记之言,还有十五日,就是吐蕃进军安乡的时间,他们这样的举动,代表他们必进攻安乡。”杨绾也起身说道。 其他僚属和将领纷纷点头赞同。 “嗯……吐蕃的探马,在隔河监视我军的动向。为了鄯州城、湟水城,我安人军、河源军不可调动,临洮军也不能多出,并且要暗度陈仓,连夜调离,北绕至安乡郡一带。” 李瑄想完成一场围歼战,但不能舍本逐末。 鄯州城、湟水城,绝不能面临危险。 一旦失去湟水防线,就会像开元初年一样,吐蕃直接跑到兰州、渭州一带,大肆抢夺牧监马匹。 除了牧监马匹,本来安全的平民百姓,也会暴露在吐蕃骑兵的屠刀之下。 “李帅,在主力调走一部分后,我军也可以过湟水,以绥和守捉为依托,摆出要与吐蕃一战的架势,气势不可弱。” 岑参向李瑄说道。既然知道吐蕃不敢战,就将吐蕃的注意力分散在此,让他们以为唐军会主动攻击他们。 实际上,吐蕃背靠赤岭和石堡城,进可攻,退可守。 唐军进攻,必吃大亏。 “可以!我准备调遣临洮三千精骑,三千轻骑,一千重骑。临洮军剩余士兵,连带河源军,再从安人军调遣五千士兵,积石军士兵备战,也随时精兵支援!” 李瑄将强弩手和重步兵留下。还留下一部分骑兵。 张兴刚从诸军中挑完勇健,组成五百人的陌刀军。 但陌刀现在堪堪够用,属于陌刀手的铠甲还未完成,许多健儿陌刀都没摸几天。 为避免陌刀手损耗,这次不让陌刀手出战。 李瑄要带上陇右军唯一人马俱甲的一千重骑兵。 “李帅率骑总共七千,会不会太少?”刘晏担忧,因为入寇安乡的吐蕃士兵数量具体不清楚。 “绥和守捉三千人,镇西军一万人。另外我会暗中下令漠门军秘密调遣五千人,出洮州向安乡移动,于十月十日,到达安乡城东数十里处待命。” “为了整体的防线,我军只能调遣这么多人。但我相信哪怕吐蕃五万人入境,也能凭借甲兵,将长途跋涉的吐蕃士兵留在安乡。” 李瑄向众将、佐吏说道。 兵贵精而不贵多,陇右军多为精锐。他这次更带走重骑兵和三千甲骑,这些都是致胜的关键所在。 “祝李帅旗开得胜。” 李瑄这么说,僚属们无从反驳,因为他们都是刚“投笔从戎”,在战术上,一切听从李瑄的。 他计划先呆在西平郡,临洮军十月五日,开始出发。 李瑄与僚属又讨论猜测吐蕃进军安乡的具体战术。 高适猜测吐蕃不会占据安乡城,因为高适认为安乡城不好守,吐蕃占据会被唐军反手攻破,所以吐蕃会以劫掠物品、人口为主。 岑参猜测吐蕃先突袭平夷守捉,攻破平夷守捉后,吐蕃会过漓水,到诸牧监地,掠夺牧监马匹。吐蕃已经多次以唐军陇右牧监为目的行动。 杨绾觉得吐蕃会占据安乡城,会派遣更多大军入安乡。因为安乡郡对大唐很重要。 刘晏认为吐蕃会将黄河以南,漓水以西的地界占据。 李瑄觉得他们所言,皆有道理。 他不能去赌吐蕃会如何去干,他指着安乡城,只要吐蕃一入安乡城一带,就对吐蕃军队进行围歼。 军事会议落幕后,李瑄带着亲卫,一人双马出湟水城,过湟水桥。 他并非现在就要去安乡,而是先前往赤岭,观看一下吐蕃的阵形。 现在他的神策队已经满员二百人,几乎全是游侠高手出身,富有勇力。 人人都穿着黑色明光甲,挎着弓箭。李瑄有信心率领神策队面对十倍于己的敌骑。 两天后,到绥和守捉,这里附近总能见到吐蕃的探马。 “拜见李帅!” 绥和守捉使高锴迎见李瑄。 “我就不入城了,带我去看看吐蕃驻军之地。” 李瑄吩咐高锴骑马,直接带李瑄去赤岭。 “将军,您只率不到二百骑。我绥和守捉马不到二百匹。” 高锴请李瑄慎重,吐蕃可能有数万人驻扎在通过赤岭的山口处。 “成为守捉使,难道忘了我的勇力了吗?我的亲卫矫健,人人都可以阵中易骑,吐蕃就算想派骑兵,也难以追上我。” 李瑄笑着说道。 阵中易骑,就是在马匹奔跑的时候换乘。 “遵命!” 高锴只以为李帅身份不同于往日。想到李帅的勇猛,他也牵两匹马,与李瑄一起随行。 行军至黄昏,休息一夜,第二日上午到达吐蕃驻地二十里外。 吐蕃探马早就探查到李瑄一行,不过见李瑄人皆双马,且甲精,不敢靠近,只能去禀告。 吐蕃大将论悉诺逻以为这二百骑是在引诱他们营垒,后方有伏兵,所以下令坚守不出。 他所得到的军令,是结营防守,把唐军精锐的临洮军牵制住。 虽然探马没有探查到异常,二百骑一人双马,他不一定追上,就算追上杀死也只属于小功。 于是李瑄率领神策队在吐蕃骑兵数里外的一个小坡上,观看吐蕃的营垒。 “光是马场的战马都不止万匹。看营垒规模,吐蕃士兵最少有三万人。” 李瑄看到这种场景后,估摸着道。 主要是他们依靠着山中的石堡城,使李瑄很难对派兵对他们进攻。 “吐蕃士兵畏而不出,这不像是他们的风格。” 高锴不知军机,所以很纳闷吐蕃士兵的行径。 “不久后,你就知晓了。” 李瑄观察吐蕃的营垒和他们的举动后,更加放心。 他传令诸军向绥和守捉开赴,同样在绥和守捉安营扎寨,与吐蕃大军隔百里对望。 几日后,绥和守捉周围,光强弩就聚集三千张,营垒鹿角、栅栏密集,坚不可破。 李瑄让王难得当临时的主将,荔非元礼为临时的副将,镇守在此地。 如果发生战斗,有统一的指挥。 李瑄故意将近两万“骑兵”,展露在吐蕃视野中。 论悉诺逻一度以为陇右军都聚集于此。 他派人向青海湖方向的吐蕃诸军、千户所联系,如果看到烽火,立刻支援。 其实有的骑兵是步兵骑马,李瑄只在论悉诺逻附近晃了一晃。 同时,上百队轻骑,开始猎杀、驱赶吐蕃的探马。 黄河、湟水之间,仅仅两天时间,不见吐蕃骑兵踪迹。 论悉诺逻见此情况,不再派遣探马深入唐境。只是让探马在营垒前方数十里巡视,如果唐军来攻,立刻禀告。 “据说新任唐军主帅李瑄曾生擒拔悉密可汗和突厥可汗,积石城一战,就是他的手笔。不过现在看来,李瑄不过如此。我另一路大军已经出发,等他得到消息的时候,已失去数以万计战马……” 论悉诺逻是汉人对他的称呼,他的吐蕃名为恩兰·达扎路恭。 他是吐蕃恩兰家族的新锐将领,深得尺带珠丹的信任,曾经与回纥有过大战,并破之,但当时回纥还未建国。 见陇右军和他对峙几天,不敢来攻,不由轻视几分。 虽然他也不希望李瑄猛然进攻,但不妨碍他认为李瑄没胆气。 “可恶的唐军在河西走廊一带,遍修堡垒,如同长城。不然我吐蕃早就占领河西走廊。” 论悉诺逻的副将每每想到此都很气愤。 吐蕃人一直有个梦想,占领河西,打通西域,如此一来他们的疆域将贯通南北,东达陇山,北至大漠,彻底扭转对大唐的战略被动。 河西像一把锋利的刀,刺进青藏高原与西域之间的缝隙,斩断了吐蕃人的梦想。 限于自身实力,吐蕃的基本策略就是以骚扰不断试探,一旦大唐打盹就下手,如果吃亏就赶紧求和,尺带珠丹是李隆基妹夫,舅甥之情从唐初到盛唐永不过时。 现在吐蕃将相一直认为,就是大唐的堡垒、军城、镇城、戍堡太多,使他们每次都不得不退回去。 就算占领石堡城,还要面对前方的鄯州城、湟水城,侧面的安人军城,积石军城。 更别说还有守捉城,戍堡林立。 “我们国力愈来愈强大,已经可以与唐国争夺西域。我们早晚把唐国的这些军城、堡垒一一打破。不过,现在我们看一出好戏,你猜李瑄得知安乡郡被我们攻破后,会是什么反应。” 论悉诺逻对未来很自信。 “他一定气急败坏,强攻我们。届时我们诱他过山口,击破唐军主力,就可以进行反攻。” 副将笑呵呵地说道。 “哈哈……” 论悉诺逻也大笑一声。 当天夜晚,绥和守捉后方,李瑄率领三千精骑,三千轻骑,一人双马。 一千重骑,一人四马。 李瑄带的佐吏有随军判官刘单,推官岑参,都虞候车神塞,掌书记高适,还有五名随军,四名典军,十几名其他佐吏。 他们动身北上,绕到龙支,然后在灵岩寺一带的渡口过黄河,到达漓水,顺漓水而下。 此时为十月八日。 高秀岩几天前已经传令给他,吐蕃让他行动。 李瑄也在暗中调兵遣将,他让镇西军使安思顺聚集所有镇西军的士兵,出枹罕城。 本来镇守盐泉城的三千镇西军,也赶到枹罕。 此时枹罕城四门封闭,只允许军队出入。 镇西军主要以步兵为主,强弩手有一千,弓箭手三千,铁甲超过三千副。 这支步兵摆开阵势,拥有强悍的战斗力。 漠门军使钳耳大福也向李瑄禀告,能在指定时间,到达指定位置。 八日晚上,高秀岩带着伪装成郡兵的边军,押送着数十名死囚到安边戍。 安边戍是唐、吐边境重要戍堡。建立在山下。 戍堡内有士兵五十人,马三十匹,日夜值守边境。 李瑄军令至,安边戍士兵、一路烽火,全部撤回安乡城。 由高秀岩接替。 十月九日,高秀岩将死刑犯杀死,堆在戍堡外,等待吐蕃大军的到来。 一天过后,有一队吐蕃骑兵,来到安边戍外界。 他们在一里外观察,没有靠近。 高秀岩见此,立刻举着吐蕃军旗跑过去。 “我乃高秀岩,有赞普授予的次金字告身!” 高秀岩近前后,胳膊上佩戴金字告身。 这队吐蕃骑兵的首领伸手,示意麾下不要攻击高秀岩。 “将军事可败露?” 吐蕃头领用汉人语言问高秀岩。 “我以送肉食劳军近身,未有败露。昨夜归来几骑巡逻者,亦被我杀死。我审问过后,已经没有士兵巡逻在外。他们的尸体还在戍堡外堆着呢!”高秀岩指着戍堡外说道。 吐蕃头领微微点头,跟着高秀岩来到戍堡外,果然看到数十具身穿皮甲的“唐军”尸体。 从伤口上看,明显是被偷袭而死。 “将这里的一切,告知元帅!” 吐蕃骑兵头领向传令兵吩咐。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九章 吐蕃叶如第一猛将 吐蕃与大唐交锋已久,不敢贸然轻进。 所以吐蕃元帅只以亲信,带领五十人前来探查。 高秀岩连自己人都杀,代表高秀岩是真心投靠吐蕃的。 没有唐军的戍边眼线,没有士兵点燃烽火,他们的大军可以长驱直入。 “这位将军,请带我去见贵军统领!” 高秀岩摇着手中的吐蕃旗帜,向骑兵头领说道。 “可以!” 骑兵头领同意高秀岩的请求。 高秀岩将自己的麾下留在此地,骑马跟吐蕃骑兵头领离开。 不远处坡后,一名穿着便装的男子看到高秀岩有频率地摇晃旗帜,把身体缩回去。 他奔跑数百米后,将一株树下的两匹马解开,而后飞驰离开。 唐、吐边界高耸入云、还能看到皑皑白雪的达力加山下,漫山遍野的马牛,一队队的吐蕃步兵排列成行,各种兽旗飘荡,铠甲如云,长矛如林,无尽延伸。 除吐蕃外,还明显能看到与吐蕃穿搭不符的士兵,他们是吐蕃附属吐谷浑诸部的麾下。 安乡军紧邻吐谷浑地界,出兵安乡,怎么可能不应召吐谷浑这样的炮灰。 “启禀元帅,唐将高秀岩来了。” 麾下向此次行动的统领论悉诺匝禀告。 “请他过来!” 论悉诺匝已经知道高秀岩的“诚意”,令麾下骑兵、步兵开始加速通过这丘陵地带。 论悉诺匝为吐蕃小贡论,又称“悉编掣逋”。 这种职位是掌管被吐蕃征服之地的军政长官。 不仅吐谷浑要听从论悉诺匝的号令,连边境吐蕃诸军、千户所,也要受论悉诺匝节制。 可以说论悉诺匝是负责领兵、联防事务的兵马都元帅,是吐蕃仅次于大相、副相、政务大臣、四如本的官吏,授予玉字告身。 他地位虽次于莽布支、论悉诺逻等大臣,但论悉诺匝在河曲、吐谷浑地界的声望极大。 所以这次的攻势,由论悉诺匝亲自坐镇。 “高秀岩拜见元帅!” 见到论悉诺匝后,高秀岩躬身一拜。 “请起,李瑄有眼无珠,不识宝玉,将军能弃暗投明,是我吐蕃之幸。待我军占领黄河以南,便在此设立千户所,由将军任千户长,世袭罔替。” 论悉诺匝请高秀岩起身,承诺厚待他。 由于唐人多次收纳吐蕃叛将,甚至吐蕃战神论钦陵的儿子论弓仁都投降大唐,为大唐立下赫赫战功。 使吐蕃人打心底对叛徒不齿。 但高秀岩这样人,他们必须厚待,以吸引更多唐将投靠他们。 “多谢元帅!李瑄嫉贤怒能,属下只是像勇士一样挑战他一次,他就接连贬我,令人憎恨。属下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会为吐蕃和元帅效死命!” 高秀岩一副非常感激论悉诺匝的样子,再次一拜。 实际上,大唐将领皆知道大唐的强大,知道大唐的繁华。 即便吐蕃从各方各面学习大唐,依然被大唐士大夫阶级所轻。 虽然吐蕃的兵马看似与大唐差不多,但差距不是一个档次。 大唐是募兵制,招募来的四十九万边军。大部分都是身怀功业之心。有勇猛之士层出不穷。 吐蕃全民皆兵,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奴仆,良莠不齐。 再加上铠甲、兵器间的差距,使吐蕃只能胜以人数。 “据说那李瑄是一个万夫不当的猛将,王难得都无法比较,他是否有传闻的那么神?” 论悉诺匝就这一点询问。 积石军之战,回来的赞那和士兵,提起李瑄,面露惊恐。 说李瑄只率十几骑,就冲入千军之中,万人辟易。 勇猛的千夫长,被李瑄一个照面就刺死。 “末将惭愧,那李瑄确实强于末将。” 高秀岩尴尬一笑。 他的角力全军第一,但在李瑄面前如婴孩一样。 “铛!” “可惜李瑄小儿在湟水城中,否则我必将他挂在我的矛刃之上。” 一名身高六尺四寸的蓬头男子,用矛在石头上磕一下,发出清脆的声音。 高秀岩听到这么张狂的话,侧目一看,忽然发现这长矛是纯铁打造。 看铁矛长度,怕是有四十斤以上。 这人若能在马上使用此长矛,必勇猛绝伦。 “他名统牙胡,是我叶如最勇猛的将领,有硬悍牦牛的力量。如果李瑄遇到他,必然会被当场刺杀。” 论悉诺匝十分骄傲地说道:“待拿下此区域黄河以南,就可以随时度过黄河,两面夹击湟水城,他的败亡是迟早的事情。” “吐蕃必胜。” 高秀岩笑了笑。硬撼牦牛虽是夸张的比喻,但在最强大的叶如当第一猛将,足以见统牙胡的勇力。 那郎支都之辈,一定无法相比较。 “安乡城是否已经被高将军控制?” 论悉诺匝又问高秀岩。 “启禀元帅,安乡城已经被我的亲信手下控制,四门封闭,不允许城中百姓、官吏去枹罕报信。只要您的神军过去,就可以度过安乡桥,兵不血刃地拿下此重城。” 高秀岩还拿出一幅地图,上面标注有安乡城、漓水、安乡桥,以及安乡城北面的平夷守捉城、镇西军驻地枹罕城,安乡城东面,北面石门山、金剑山、大夏山水周围的诸牧监,展示地一清二楚。 “高将军心思缜密啊!” 吐蕃贵族多习汉人语言,他能看懂这份地图,不禁对高秀岩高看一分。 他们其实在之前也绘制过地图,但都没有高秀岩这份地图清晰明确。 “元帅谬赞。”高秀岩不敢当。 “今日进军,本帅会直接让骑兵突袭平夷守捉,以兵贵神速,拿下平夷守捉城。然后占据安乡城,攻击唐国诸牧监,逼迫唐军镇西军出枹罕城迎战。届时我步骑配合,灭掉镇西军。” 已经开始出发,论悉诺匝不再隐瞒高秀岩。 “请恕末将直言,直接攻击唐国牧监,需要拖延数日时间,给唐军支援的机会。” 高秀岩知道唐军的战略,但表现出为吐蕃考虑的样子。 “我们已经摆大军在赤岭牵制湟水城的主力。唐军想要调集援军,需从河西节度使。等唐军援军到达,我军已经完成战略目标,他们只能与我们隔河相望。” 论悉诺匝早就有万全的计策。 “元帅英明!” 高秀岩在心中暗笑,李帅已经准备在安乡城外,对吐蕃大军进行围歼。吐蕃的计策虽然宏大,注定完成困难。 论悉诺匝吩咐麾下一名千户长(万夫长)带领六千骑兵,突袭平夷守捉,另外吐谷浑的王子悉弄参也率领四千吐谷浑骑兵跟随。 一到平夷守捉,立刻组装登城梯攻城。 吐谷浑有一名力大无穷的勇士叫悉颊藏,被吐谷浑王收为子婿,也随军出征。 此次出征的吐蕃那曲军使谐拱也是一员猛将,今年皇甫惟明攻击石堡城的时候,他勇猛地拿下计巴寨堡,使唐军损失惨重。 另外论悉诺匝的弟弟悉诺谷曾用斧头劈死猛虎,虽然勇力不及统牙胡,也是此行中前三的猛将。 统牙胡和悉诺谷拥有大金字告身。 谐拱、悉颊藏拥有普通金字告身。 吐蕃和吐谷浑共出兵六万五千余人,其中骑兵有两万,吐蕃引以为傲的重步兵多达五千人。 兵多将勇,是论悉诺匝认为必胜的原因。 …… 凤林县。 李瑄从凤林关顺漓水西岸而下。 同时,李瑄号令安思顺率领一万镇西军,从漓水东岸而下。 平夷守捉在漓水西岸。 安乡城在漓水东岸。 所以李瑄可以率领骑兵到达平夷守捉。安思顺可率领士兵到安乡城。 虽然安思顺麾下多是步兵,但隔着漓水摆阵,吐蕃一时难以奈何。 钳耳大福率领漠门军,也会策应安思顺。 两天后,清晨。 树叶枯寂,冷风萧瑟。漓水上仿佛泛着寒雾。 “叮当……” 明光甲组成的精骑,不断地发出金铁之音,他们排场长龙,快步而下。 将士们的脸上,无不露出坚毅之色。 李帅将带领他们,搏取不世的边功,获得富贵。 重骑在后方,一人四马,紧跟着精骑、轻骑,一有情况,人马披重甲,对吐蕃的阵形进行冲锋。 “启禀李帅,探马查到上万吐蕃骑兵,距离平夷守捉不到二十里。” 探马奔来向李瑄禀告。 “吐蕃想要突袭拿下平夷守捉,占据黄河以南。” 李瑄对诸僚属说道。 这一点他们已经预料过。 如果吐蕃想要劫掠牧监,除了安乡城外,拥有三千守军的平夷守捉城一定要拿下。 平夷守捉城池低矮,相对来说较为容易进攻。 吐蕃骑兵肯定有准备登城梯,到城下时立刻组装登城梯,披铁甲而上。 唐军虽然南下行进两日,但李瑄让士兵晚上休息,白天赶路,养精蓄锐。 “吐蕃骑兵突袭先至。他们的步兵距离安乡城应该不远。我军需要尽快剿灭平夷守捉的吐蕃骑兵。” 高适向李瑄道。 行军距离,他们一直都在推测把控。 “吐蕃步兵挺近安乡,想撤离也不容易。他们以为我军只有万余步兵,又突然袭击,必有轻我之心。我们出其不意,必能击溃他们。” 李瑄对自己的安排非常自信。 吐蕃军队被围攻时,他们不知道唐军具体人数,重骑兵冲过去,有机会使其崩溃。 “我等先要将攻击平夷守捉的吐蕃士兵冲散,他们骑兵赶路,灭掉他们后,吐蕃的机动骑兵将更加少。车将军,逼**夷守捉十里的时候,重骑兵披甲,先驰而冲击。” 李瑄又向车神塞吩咐。 他已经令车神塞亲卫率领一千重骑去冲锋。 “遵命!” 车神塞领命。 都虞候不该干这样的事情,这是他主动请求的。 “辛将军,你率领三千轻骑,迂回至平夷守捉后方,以游射阻击吐蕃骑兵的退路,打乱他们的阵脚,给甲骑具装和精骑冲锋创造机会。” 李瑄又向辛云京吩咐。 “遵命!” 辛云京领命。 最后的精骑,由南霁云率领。 李瑄则带领神策队自己玩。 他选择在吐蕃开始进攻平夷守捉城的时候,突然出击。 …… 平夷守捉城。 平夷守捉曹盛宁使早就得到消息,四门封闭,石头堆满城墙,城内在烧着热水,强弩准备好,弓箭手也随时就位。 三千人守卫,且准备充沛,即便是小城,吐蕃一时半会也难以攻破。 “勇士们,将登城梯组装好,立刻登城。” 吐谷浑王子悉弄参对族中士兵下达命令。 这种情况下,一定是他们吐谷浑先冒矢石先登。 他们这一支吐谷浑并非原来的王族,而是通过与吐蕃联姻,反唐亲吐蕃而得来的地位。 他们的首领为“吐谷浑小王”。 所以他们与大唐也是死敌,只能通过向吐蕃表忠心,不断联姻,而得到吐蕃的庇护。 不到一刻钟,吐谷浑士兵就组建好登城梯。 “听战鼓声,准备进攻!” 吐蕃的千户长与悉弄参站在一起,他令士兵做好准备,四门同时进攻。 千户长还在每一面城墙派遣五百弓箭手,组成阵形,对城墙上的唐军压制。 “千户长,城墙上的唐军好像准备的十分充分。” 悉弄参皱眉说道。 强弩、弓箭手,密密麻麻的士兵,长枪对外。 虽然城墙高度只有两丈不到,却看起来很棘手的样子。 “我们万骑奔袭而至,如此动静,唐军肯定早已听到。唐军的心一定是胆怯的,他们很意外我军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只要士兵们不惧死亡,一鼓作气可攻下平夷守捉城。” 吐蕃千户长信誓旦旦地说道,让吐谷浑王子放心。 “咚咚咚!” 战鼓声响起来,吐谷浑士兵抬着登城梯不要命地向前冲。 平夷守捉使曹盛宁站在南面城墙上,他下令道:“强弩手射敌人弓箭手方阵,弓箭手射敌人攻城的士兵,长枪手准备将敌人刺下去,我们居高临下,有巨大优势。” 黑压压的敌人席卷而来,士兵们皆知援军离他们很近,没有丝毫畏惧之心。 “咻咻咻……” 士兵严阵以待,吐谷浑士兵离唐军一百步时,强弩发射。 “噗嗤……” “噗嗤……” 一名名吐谷浑士兵中弩箭倒地。 平夷守捉城,每一面城墙都有一百架擘张弩。 一弩射完,弩手们引弩箭,继续射击。 “咻咻咻……” 距离城墙五十步距离时,弓箭手发威。 二百名弓箭手同时引箭,对吐谷浑士兵造成一定阻碍。 吐谷浑被下了死命令,自然不会因此而后退。 他们人数众多,冒着箭矢很快就来到城墙下。 吐蕃派来的弓箭手也移动至唐军五十步内。 现唐军强弩手,主要瞄准吐蕃弓箭手。 每一轮只能射死十几名吐蕃弓箭手,无法阻碍吐蕃弓箭手的射击。 “登登……” 唐军是守城的一方,躲避在女墙后面,让箭矢很难射到他们。 等吐谷浑士兵准备勾登城梯时,吐蕃弓箭手不得已靠近城墙。 他们只能在城墙下瞄准射击,否则会大面积误伤攻城的已方士兵,那样十分影响士气。 “不要怕死,顶上去,唐军守城者只有千余人,拿下唐军军城,附近城镇的财物、妇女,可随意掠夺。” 吐蕃一名百夫长顶着大盾,在后面鼓舞士气。 一架登城梯最先勾在城墙上。 在吐蕃人海战术下,一刻钟时间,唐军城墙上就勾满登城梯。 一名吐谷浑士兵单手持长矛,他目视上方开始攀爬,他身披锁子甲,知道自己快要上去的时候,唐军肯定会用长枪刺他。 他必须在唐军刺他之前,回刺唐军。 “嘭!” 但这吐谷浑士兵明显运气不好,一块数十斤重的大石从天而降,正中他的脑门。 下一瞬,他满头是血的从登城梯下掉落。 他的尸体还砸到两名吐谷浑士兵。 其他吐谷浑士兵有的被弓箭射杀,有的被大石砸死。 唐军也有办法对付吐蕃的登城梯,两名唐军士兵持特制长棍,将吐蕃登城梯推倒。 登城梯上虽有勾子勾在城墙上,但只要士兵顶住勾子连接城墙的地方,数人合力绝对能将其推倒。 但也有唐军因为露面,不幸被下方的吐蕃弓箭手射杀。 “先登,先登!” 一名吐谷浑士兵喊着先登的口号,眼看就要爬上女墙。 “噗嗤!” 唐军士兵一枪上去,刺穿他的脖颈,使其从城墙上掉落,将自己的同伴砸倒。 自古在攻坚战上,无数士兵最容易将血洒在女墙上。 在此时,吐蕃弓箭手已经不敢再向城墙上射箭。 唐军的强弩手可以退后。 谁露头就射杀谁。 登城是力气活,冒石矢攀爬而上,还要再扒着垛口上去。 登城梯无法直接摆在垛口,那样很容易被守城者推翻。 只有在垛口下,勾住城墙,才更容易攻上。 喊杀声冲天,攻坚战很快持续半个时辰,虽一度有吐谷浑士兵爬上城墙,但要么被长枪捅死,要么被强弩射死。 城墙下尸体堆积一层,吐谷浑的士气没有最开始那么高昂,因为他们发现平夷守捉城是硬骨头。 “为何感觉他们有所准备一样,半个时辰都未将石块扔尽?” 吐谷浑王子悉弄参皱眉说道。 他突然发现不对劲。 仿佛城墙上堆满石头,等着他们来一样。 “午时以后,必能拿下这座唐军边城。” 吐蕃千户长握紧拳头,他也发现平夷守捉比想象中的难啃,于是安抚悉弄参:“再过半个时辰,我会让我的部下,替换你的部下。” “明白!” 悉弄参不能反驳。 攻城战,不论是大唐,还是吐蕃,多是用人命去填。 有的重城日夜进攻,不给一丝喘息时机,直到守城者战心崩溃。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章 甲骑具装,惊天噩耗 “啊.……” 突然一道道惨叫声从四面传过来。 吐蕃千户长和悉弄参面色一变。 唐军竟然提着一桶桶沸腾的热水往下倒。 滚烫的热水直接倒在头上,吐谷浑士兵瞬间失去战斗力。 这一定是烧到极致的热水。 关键这不是一点,四面城墙,一起往下倒热水。 足足倒了一刻钟。 把吐谷浑士兵当死猪一样烫。 他将轻骑分为六个队,每队五百人,不得近战,骑射游弈。 “需要多久才能烧这么多热水?”悉弄参开口说道。 这样下去,他们一万人不一定攻下平夷守捉城。 甲骑具装,据他们所知,这是湟水城中才有的精锐。 “报……” 更何况唐军的甲骑具装皆披唐军制式鱼鳞重甲,防御力和冲击力更强大。 在这种情况下,不骑马就是找死。 “边退边射!” 像袋子一样,将吐蕃骑兵后退的路堵住。 吐蕃有人马俱披锁子甲的重骑,但那是吐蕃的禁军千户所。 无奈之下,这队吐蕃骑兵又退回到千户长和悉弄参的身边。 吐蕃千户长没说话,但心中却升起一种不妙的感觉。 就算吐蕃千户长和悉弄参再蠢,也知道唐军有所准备。 有的吐蕃骑兵、吐谷浑骑兵还未摸到自己的马,辛云京就率领三千轻骑,游弈在后方。 “可恶,你怕死而退回来,使我们如何离开!” 连论悉诺匝也没有资格调动。 “报……” 唐军轻骑穿皮甲,只携弓箭和横刀。 他们都是冲阵骑兵,虽有马弓,但和训练有素的唐军相比差太远,对唐军轻骑所造成的伤害十分有限。 这使吐蕃骑兵难以追上。 “不好,我们中计了!” “启禀千户长,我们前方有一支最少千人的甲骑具装,正猛冲而来。” 又有两队轻骑在侧翼支援。 但士兵分散在四面城墙,想骑上马,组成阵势,一时半会难以做到。 周围巡视的吐蕃骑兵,神色慌张,飞马向千户长禀告。 “启禀千户长,我们后方突然出现数千唐骑。” 吐蕃千户长惊愕片刻,立刻下达命令。 唐军奔跑时回头弯弓,不断有吐蕃骑兵下马。 吐蕃骑兵知道退路被断,直冲挡住他们退路的一千唐军轻骑。 残酷的攻坚战,又进行半个时辰。 悉弄参猛然拍自己的胸口。 四队左右侧击,两队后方游击。 “咻咻咻!” “快,快去传令其他三面城墙,放弃攻城,骑上战马准备抗敌。” 辛云京调马回头。 六支轻骑队伍,互为犄角。 他们的目的是拖住吐蕃骑兵撤退,或者暂缓吐蕃骑兵的撤退速度,使重骑与精骑冲进来,绞杀敌人。 这一千吐蕃骑兵还未摸到唐军轻骑,就有半数被射下马。 吐蕃千户长临时组织上千骑兵,去冲击辛云京的轻骑。 唐军竟然还有石头往下扔。 马匹上除了士兵携带的水壶,没有多余的累赘。 “噗嗤!” 千户长抽刀,将领头的千夫长砍死。 其他吐蕃骑兵心中一凛。 “勇士们,没有退路了,我们凭借勇气和荣耀而战吧!只有如此,才能搏一条生路。” 千户长有血性,不想再后退。 因为后退,必一溃千里。 他们还有七八千骑,组织起来一起,或许有一战之力。 他令一些铁甲骑,去挡住即将冲过来的唐军甲骑具装,争取时间。 其他骑兵上马组阵,对付后方的唐军轻骑。 “儿郎们,不去搏命,会死得很惨,本王子与一起死战。” 悉弄参割断自己的袍子,像是要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一样。 …… “轰隆隆!” 甲骑具装的奔腾,使大地都在颤动。 人和马都包裹得严严实实,鱼鳞铁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整支队伍宛如铁甲的洪流,在这初冬时节,猛驰而下。 唐军皆挟着长枪。 数百吐蕃甲骑,悍不畏死地冲向唐军甲骑具装。 车神塞亦是人马俱甲,手持一把长柄刀。 “将士们,用敌人的鲜血,铸造我们的战功。不要去在乎杀敌数量,我等是一个整体,李帅不会亏待对我们甲骑具装的的赏赐。” “直接冲到最后方,没有军令,不得中途停下,不得掉头。” 在相距敌军只有三十丈的时候,车神塞单臂举长刀,大吼一声。 他话音刚落不久,甲骑具装与吐蕃骑兵交锋。 “噗嗤!” 车神塞双手紧握长刀,猛然挥下,一名吐蕃铁甲被他斩下脑袋。 “铛铛!” 吐蕃的攻击,又被车神塞挥舞长刀挡住,他连连挥刀,斩死数人。 有唐军士兵挟着锐利的长枪,借助战马的力量,将敌人的铁甲刺破。 排山倒海搬的气势,一股脑压上去。 “轰隆隆!” 虽然吐蕃骑兵也披铁甲,但他们的战马无甲。 唐军甲骑具装如若一时无法刺透敌军盔甲,会用长枪刺敌人战马。 落马后的吐蕃甲骑,必然会被唐军马匹踩死。 顷刻间,数百吐蕃铁骑就被拧成一股绳的唐军甲骑具装冲散。 车神塞最为勇猛,他一刀刀挥斩,大开大合,势不可挡,专门去砍吐蕃骑兵的脑袋。 他的刀技刁钻,待从这些吐蕃铁骑中穿过的时候,杀死十几人。 那些“漏网之鱼”,甲骑具装并未停下清理,他们听从车神塞的命令,以马匹的冲势,直接冲到吐蕃士兵的最后方。 临时组织的数百甲骑,在唐军甲骑具装前,不堪一击。 吐蕃千户长和悉弄参此时还未整好两族骑兵。 见甲骑具装冲来,许多吐蕃、吐谷浑士兵,因为惧怕,策马躲得远远的。 千户长和悉弄参也非常绝望,他们的豪言壮志在绝对实力面前,如同开玩笑。 士兵们血肉之躯,如何去抵挡甲骑具装? “如果我摆开阵势,胜负犹未可知!” 千户长咬牙切齿,唐军轻骑与重骑,前后偷袭,再加上他们刚在平夷守捉城碰得头破血流,根本来不及组阵。 否则不论是甲骑具装,还是轻骑,都会有缺陷,有可能被他们击破。 “千户长,你看甲骑具装后方的烟尘。” 突然,悉弄参指着甲骑具装后方。 还有不时在冬日之下,闪烁的金光。 “大唐精骑,可能有数千之数。” 吐蕃千户长面已然绝望。 轻骑,重骑,精骑。 唐军一环扣着一环,不给他们反扑的机会。 哪怕他们这支骑兵全胜的状态,也不好去面对。 “现在只能全军向南,与主力汇聚,希望苍天保佑!” 甲骑具装不断冲锋着己方的骑兵,东面是漓水,西面有山丘。 只有南面! 千户长终于认识到硬拼就是送命,只希望主力能察觉到异常,派遣援军接应他们。 在唐军精骑冲来之前,凌乱的吐蕃骑兵冒着唐军轻骑的骚扰向南。 甲骑具装和精骑在后方追赶。 辛云京游刃有余地去指挥轻骑,游射阻碍吐蕃骑兵南下之路。 甲骑具装冲击十余里后,被李瑄下令停下马,解甲休息。 接下来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他们要恢复精力,把其他马匹牵过来,继续南下。 安乡城附近,才是真正的决战之对。 李瑄率领亲卫,最先追上这些七零八落的吐蕃士兵。 “噗嗤!”“噗嗤!” 这些吐蕃士兵、吐谷浑士兵背对着李瑄,被李瑄持马槊轻而易举地刺死。 亲卫神策队,拿这些吐蕃、吐谷浑溃兵练手。 他们不弯弓箭,每追上必用手中长枪杀敌人。 仅仅二百骑,轻捷如飞,风卷残余搬吞噬着逃跑的士兵。 三千精骑也分数队压上来,左右侧击。 唐军摇动旌旗,高歌猛进,气雄雷霆,声疾风雨。 一直追到下午日昳时刻,斩杀超过七千吐蕃、吐谷浑骑兵。 在攻城的时候,吐蕃、吐谷浑亦损失近两千士兵。 吐蕃、吐谷浑以性命逃过唐军轻骑的围堵,虽然所剩无几,但李瑄看到吐蕃的将旗,率领神策队,和南霁云麾下的一部分精骑紧追不舍。 “弯弓!” 李瑄对神策下达命令。 “咻!” 数十步外,李瑄弯一石强弓,将一名吐蕃士兵射下马。 除了李瑄,李晟的箭术最好,他也命中一名吐蕃骑兵。 其余亲卫,有中有空。 逃跑的吐蕃千户长和悉弄参肝胆俱裂。 他们明显感觉到神策队和其他唐军不同。 这箭术也太准了。 这样下去,没几个回合就能将他们射死完。 “咻咻咻……” 果然,第二轮箭至,又射死数十人。 “轰隆隆……” 就在这时,辛云京率领一队数百轻骑从侧面迂回上来,似乎就要堵住吐蕃千户长和悉弄参。 “天亡我也……” 这名吐蕃千户长比赞那有勇气,他不再逃跑,也不想被俘,对左右说道:“无非一死见神明,跟随我吧!元帅会为我们报仇雪恨!” “杀!” 吐蕃千户长带着他的手下,最后殊死一搏。 李瑄本来已张弓搭箭,但最终又将箭矢收起。 这佩戴金字告身,和几個银字告身的敌人,就交给麾下立功吧! 最终,相当于大唐太守加刺史的吐蕃千户长,被南霁云一枪刺死。 其余的吐蕃骑兵、官吏、将领尽被杀死。 “我是吐谷浑王子,我投降!” 悉弄参和历史上一样,他珍爱生命,没有选择死战到底。 李瑄听到吐谷浑王子的名头,吩咐士兵不要杀他。 总要俘虏几个身份不一般的敌人,让李隆基涨涨面子,李隆基一高兴,他就有赏赐。 “李帅,逃跑的吐蕃骑兵,只有数百人。” 南霁云向李瑄禀告。 他麾下总共三千轻骑,不可能将乱逃的吐蕃骑兵、吐谷浑骑兵全拦住。 “不要紧,首战告胜。我等休息片刻,重新将轻骑、精骑、重骑聚拢,分阵南下。” 李瑄下令将备用马匹带过来,在原地养精蓄锐。 平夷守捉的士兵,负责打扫战场,收拢吐蕃的马匹。 …… 在吐谷浑士兵猛攻平夷守捉城的时候,安乡城隔漓水的南部十里处。 “我军应该在攻平夷守捉城了。” 论悉诺匝在行军的时候,看了一眼天空中的太阳。 吐蕃有大量步兵,且用牛车拉重甲,所以行进速度慢。 吐蕃虽是农、牧国家,但依然无法供养人皆战马。 如果吐蕃四五十万士兵,都有战马,那也太离谱了。 更何况吐蕃人更喜欢步战。 骑弱弓弱,唯重步骁勇异常。这是名将们对吐蕃的评价。 但吐蕃的附属吐谷浑、苏毗等部,善骑善射。 “想来已经攻破平夷守捉,只待传令兵归来。” 高秀岩在一旁拍着马屁,一边想着如何脱身。 他将自己的麾下士兵留在安边戍堡。 他吩咐过,如果大军走远,这二百名士兵留在山中藏起来。 另外还有八百边军,九百郡兵,在安乡城中。 所以就高秀岩一个人逃脱即可。 估算吐蕃骑兵去平夷守捉的时间,高秀岩知道自己必须在两个时辰内逃跑,否则事情败露,论悉诺匝必杀死他泄愤。 “以我军之锐,最多两个时辰陷平夷守捉城。” 论悉诺匝当然听出高秀岩恭维的话,他保守估计。 “枹罕城的安思顺是一名宿将,他父亲安波注,曾任河西节度使副使。安思顺沙场三十年,一定很难对付,我建议先让重步兵过河在安乡城北布阵,等待安思顺率领镇西军而来。” 高秀岩向论悉诺匝建议道。 他心中暗想再等等,如果有一批吐蕃士兵度过安乡桥,就再好不过。 “我早就听过安思顺的大名,知道他在许多军中当过军使。” 论悉诺匝点头,赞成高秀岩的建议。 又过半个时辰,他们来到安乡城南三里外的安乡桥。 这是一座坚固的石桥,宽近两丈。 论悉诺匝下令重步兵先过桥。 “元帅,离安乡城不到三里,我去令麾下将安乡城门打开,待我准备好美人和美酒,再请元帅入城!” 在吐蕃重步兵过河的时候,高秀岩眼睛一转,向论悉诺匝说道。 “高将军有心了,不过还是以战事为重。” 论悉诺匝客套一句,他没有怀疑高秀岩。 就算是等会入城,也是麾下士兵先入城打头阵。 高秀岩过桥,立刻骑马回安乡城。 到安乡城南门后,高秀岩近前,示意城墙上的守军开城门。 不一会儿,城门缓缓打开。 “不要关,就开着!听我的命令,随时关闭城门。” 高秀岩回城后,士兵们想把安乡城南门关闭,却被高秀岩制止。 十几名士兵站在门后面,等待高秀岩关城门的命令。 一个时辰过后,吐蕃重步兵已经全部过河。 “高秀岩还不回来?” 论悉诺匝眉头一皱,令麾下去看看。 一队亲卫来到安乡城边,见城门大开。 他们心中顿时没有疑虑。 以为已征服安乡城,城中宝物和女人都该属于他们。 于是大摇大摆地准备进城。 殊不知,城墙的女墙后面,上百名强弩手静静地蹲着。 “大胆!谁让你们进城的!” 就在这队吐蕃骑兵准备进入安乡城的时候,高秀岩突然起身,居高临下一喝。 这些吐蕃骑兵还在懵逼状态时,女墙上突然冒出上百强弩手,并瞄准仅距离十几步远的吐蕃骑兵。 “咻咻咻!” 扣动扳机,强弩飞射。 这么近的距离,即便身穿锁子甲也被轻松贯穿,而且强弩手很容易瞄准。 数十名吐蕃骑兵瞬间被射死。 “咴……” “啊……” 马匹嘶吼,人声惨叫。 明明大门开着,但侥幸活着的吐蕃士兵却疯狂后退。 趁此时机,强弩手又引弩箭入弩臂。 这一次距离远,只射死十几人。 …… 安乡桥前。 “高秀岩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杀我亲卫。” 看到亲卫勇士死了大半,论悉诺匝怒不可遏。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高秀岩这竖子是假意投靠? 如果是那样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论悉诺匝一瞬间有些呼吸困难。高秀岩突然变脸,明显是引诱他们深入。 他才发现,周围一切都太“空旷”,除了他们,没有一个人。 哪怕是周围的田地中,也没有一个身影。 “元帅,高秀岩敢耍我们,请让我攻下安乡城,将高秀岩碎尸万段。” 猛将统牙胡向论悉诺匝请缨。 “去看看安乡城怎么回事?是否有许多唐军。” 论悉诺匝下达命令。 他们已经很小心,专门派隶属的羌人到湟水城打探高秀岩是否与陇右主帅李瑄有矛盾。 李瑄先入陇右,占了高秀岩的临洮军使,又在宴会上当着官吏和将领的面与高秀岩角力,让高秀岩难堪。 后来李瑄身为陇右群牧使,到安乡郡视察牧监,以高秀岩无礼为由,弹劾高秀岩为安乡别驾。 这种矛盾,让吐蕃信以为真。 高秀岩的奴仆,被他们折磨死一个,另一个被打得遍体鳞伤,依然哭丧着脸说主人是真心实意投靠。 再加上安边戍堡的数十具唐军尸体。 一切的一切,都是唐人的手段。 “真狠啊!为了引诱我们入内,不惜杀死自己的士兵。” 论悉诺匝喃喃自语,又突然抬头命令:“平夷守捉,快去通知平夷守捉的将士,让他们不要再攻城。” 用屁股都能想出,平夷守捉已经准备好,坐等他们去进攻。 “遵命!” 传令兵离开不久,探查安乡城的士兵回来:“禀元帅,安乡城中的守军并不多,而且南门还是大开着。” “元帅,我们好不容易来一趟,请下令先将这安乡城拿下,末将亲自先登!” 统牙胡怒道。 门开着,这不就是挑衅他们去攻城吗? “元帅不可,为今之计,唯有退兵!” 有吐蕃官吏劝说道。 既然是圈套,唐军肯定不止镇西军。 “懦夫,唐军的主力被牵制在赤岭一带。难道唐军有援军从河西而来吗?” 论悉诺匝的弟弟悉诺谷也是一个好战分子。 他也主张攻下安乡城。 “不好了!启禀元帅,进攻平夷守捉的将士被唐军甲骑具装、明光铁骑、游弈轻骑先后截击,几乎全军覆没。” 就在这时,吐蕃的溃兵终于与主力接近。 同时传来的还有惊天噩耗!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一章 虚虚实实,不堪其扰 “什么,一万骑兵全军覆没,我军翻山越岭,深入唐境,也不过有两万骑而已。现在剩下一万骑。” 吐蕃的那曲军使谐拱大叫一声。 虽然吐蕃步战凶悍,但骑兵作为机动,在孤军深入的时候,围绕步兵必不可少。 他们有近五万步兵。 虽然有许多铁甲、物资用牛车驮运。 但吐蕃来时的目的为以战养战,以劫掠唐军安乡、凤林、大夏、枹罕等县的粮食,掠夺金剑山、石门山的牧监,来补给军用。 如果后退之路被唐军骑兵拖住,对他们的打击非常致命。 “元帅,我们应该立刻撤出唐境。” “唐人卑鄙狡猾,算计我军,等重整旗鼓,再找唐人报仇雪恨。” 谐拱思虑片刻后,又缓缓说道。 但现去求援,需要到青海一带调兵,来回要近一个月时间。 “元帅可派遣快马,请求赤岭一带的大论,主动率兵马向河湟一带进军,甚至攻击唐军的营垒,牵制河湟一带唐军兵马。我们这边列阵防守,将车子推到大军外面,用以抵挡唐军的甲骑具装和铁骑。” 因为吐谷浑一带,九曲一带,已经没有骑兵可调。 凭什么唐军想用步骑两万多人,来与他们步骑五万多人战斗? “唐军骑兵人数并不多啊,陇右主帅李瑄有没有来此?” 这就是孤军深入的坏处。 安思顺和钳耳大福早就至此,自论悉诺匝率领大军到安乡桥时,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唐军的监视之中。 他提议先等待几天,看看唐军是否主动攻击他们。 在论悉诺匝望着漓水忧心忡忡的时候,探马向他禀告。 “启禀元帅,目前所见大唐甲骑具装有上千,精骑和轻骑各三千左右。” 敌暗我明,唐军最擅长用阴谋诡计。 身为主帅的论悉诺匝心难以平静。 安乡城不知具体,一定不可强攻。否则进攻平夷守捉的悲惨局面,会继续延续。 “本帅有想过将军所说。本帅顾忌的是唐军还有援兵。我们在唐国作战,如果唐军援兵突然冲过来,对我们的打击巨大。” “当立即撤离……” 见论悉诺匝已经下达军令,吐蕃将领和随从官吏,只能听命。 那时候怕是唐军河西的兵马,也能赶到战场上,黄花菜都凉了。 这使得吐蕃的重甲步兵不敢过桥,生怕在挤着过桥的时候,被唐军步骑突然进攻。 “元帅,我们唯有背水一战,我们骑兵可以撤走,但步兵和牛车无法离开。唐军可是有甲骑具装和铁骑。” 悉诺谷等鹰派认为应该排兵布阵,与唐军决战。 所以谐拱认为自己一方机会更大。 那曲军使谐拱向论悉诺匝说道,他理性地支持论悉诺匝,与唐军一战。 如果撤离被唐军骑兵追上,有溃败的风险。 这一万五千唐军步兵,很快就距离吐蕃重步兵不足一里。 “唐军的骑兵在漓水以西,步兵在漓水以东,且人数不多,他们不据城而守,似乎是想与我军决战,我们有很大机会获胜。” 如果在大唐的国境安营而守,唐兵围而不攻,跟他们耗下去,待他们粮草绝尽的时候,将败得更惨。 论悉诺匝暂时这样安排,他要了解更多。 吐蕃大军准备过桥离开,但哪有那么容易。 其他人,特别是吐蕃的贵族官吏,基本上都在劝说论悉诺匝。 不论是大唐征突厥,还吐蕃进入河陇,如果发生遭遇之战,不可能再耗费时日去请援军,多会针尖对麦芒摆开阵势一战。 “元帅,我们安营扎寨,让唐军甲骑具装无法冲击,必有机会打败唐军。” 吐蕃重步兵以为唐军要进攻,所以背桥结阵。 镇西军和漠门军总共有一千骑兵,他们欺负吐蕃重甲步兵行动缓慢,抵进吐蕃重甲步兵不到二百步的位置。 就在吐蕃重步兵准备回对岸的时候,安思顺率领一万步兵,以重甲、强弩驰前,从安乡城北方而下。 “元帅,陇右军主力还要面对我赤岭方向的兵马,唐军只能调集这么多骑兵。看他们的步兵,除了镇西军之外,另一部应该是漠门军。唐军能击溃我军的先头骑兵,一定是在我军攻平夷守捉城的时候,突然袭击,让我军来不及组织力量,所以溃败。” 虽然唐军趁机突袭,但这么快就歼灭他们一万骑,让他难以理解。 “去问询唐军骑兵的具体人数。已过桥的重步兵,立刻回来。辎重在内,车子和大军在外,骑兵在侧翼,组成阵形。” 论悉诺匝皱眉。 钳耳大福率领五千步兵,从安乡城东面而来,组成战阵。 论悉诺匝顾忌这一点。 “当今局势,确实只能如此。如果唐军没有其他援兵,此战我们必胜。如果唐军又有援军,我们需要视战况而定。” 身为主帅,论悉诺匝在危机时刻必须当机立断。 他令步兵依靠漓水皆阵,将所有的辎重、粮食、牛,放在军营的正中。 其他北、西、南三面,皆以车子摆在前方,长矛步兵和弓手在车子后面,另外吐蕃还有一部分精锐的投石兵。 他们将一车车早已准备好的石块倒下来,准备用他们心中“神圣”的兵器,去杀伤唐军。 投石兵是自古以来就有的兵种,古今全世界广泛应用。 吐蕃投石兵用的工具名投石索。 它是加强投石威力的简单可靠的工具。投石索一般用绳索编织,在中间带有弹兜,一端扎成一个可以套住手指固定的绳圈。 投石兵使用时将石块放入弹兜,用绳圈套入手指,然后将另一端握在手中,投掷时面向目标飞速挥舞旋转投石索,当加速到极限时松手撒放,石块便在离心力作用下飞向目标。 投石兵的威力并不小,他们的射程可以达到一百步到一百五十步以上。虽然投出的石头没有穿透力,但在高速加持下依旧可以把敌人砸成重伤。 吐蕃人对骑射技能嗤之以鼻,因为按照吐蕃传说,弓箭是在黑夜叉统治时期出现的武器,是邪恶的兵器。 投石索才是圣洁的兵器,因为投石索是神王穆杰阔王发明的,穆杰阔王的后代就是吐蕃赞普。 当然了,吐蕃战士中也有不少善于射箭者,吐蕃人心目中降妖除魔的英雄格萨尔王也有善用弓箭的传说。 从吐蕃军中装备大量弓箭就能看出,他们潜意识认为弓箭比投石索更有杀伤力,但是不愿意承认。 …… 另一边。 “李帅,吐蕃未撤离,而是在安营扎寨,等待我军来攻。他们的骑兵在侧翼。另外,吐蕃的重步兵在安乡桥前列阵防守我镇西军、漠门军。” 探马向李瑄禀告吐蕃的动向。 “我知道了,继续打探!” 李瑄点头。 他麾下的骑兵已经重新集结,距离吐蕃大军也仅有三十里不到。 依旧是精骑在前,轻骑在侧翼,随时可以包抄,甲骑具装在后方数里。 “吐蕃很懦弱。他们还有万骑,竟不敢主动出击。”车神塞对吐蕃的怯懦很鄙视。 “吐蕃军队担心我军还有援军,所以才会结阵让我军主动进攻。” 高适瞬间明白吐蕃的意图。 “李帅,属下认为我军不能主动进攻,随着他们的粮草逐渐消耗,必会忍不住。” 岑参也向李瑄说道。 “不错。我们要与吐蕃进行一场持久战。” 李瑄权衡后,点头说道。 骑兵主动冲刺有车子为阻碍的阵形,必会付出巨大的死伤,甚至会功亏一篑。 他们如果战败,将丢失整个安乡郡。 “李帅,赤岭方向的敌军,我军也要留意,如果吐蕃有沟通,会围魏救赵,迫使我们回援湟水。虽然安乡郡很关键,但河湟之地才是陇右的核心。” 杨绾向李瑄提醒道。 “如果吐蕃威压河湟,我军可以聚集三万兵马防守。” 李瑄深思片刻,又道:“为防止河湟之地有差池,我准备向河西节度使求援,请他派遣两到三万兵马,进入河湟之地。” “李帅英明!” 诸僚认同。 河西军总体兵力比陇右还强大一点,当突厥覆灭后,河西军少一个强敌,担子松许多。 虽然夫蒙灵察还在与突骑施战斗,但突骑施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李瑄相信夫蒙灵察能派遣一部分士兵进入河湟。 李瑄立刻写信给夫蒙灵察,承诺事后赠予河西军三千匹战马,五百头牦牛。 夫蒙灵察权衡利弊后,一定会出军。 因为陇右相当于河西的屏障,一直是抵抗吐蕃的桥头堡,一旦河湟出现大损失,被李隆基得知夫蒙灵察不出兵,必难辞其咎。 李瑄能通过小船过漓水,向安思顺和钳耳大福下达指令。 他令镇西军和漠门军合为一处,靠着安乡城南城门驻扎,建立防御阵地,不必去理会吐蕃重步兵。 如果吐蕃重步兵要过桥,就让他们过去。 若吐蕃大军撤离,唐军步兵冲过桥梁,与骑兵汇合进行追击。 李瑄又下令游骑猎杀任何想要北上探查唐军虚实的吐蕃骑兵。 大军除了少部分监视吐蕃动向,其他的士兵就地休息。 在吐蕃大军神情紧绷,等待唐军进攻的时候,可唐军迟迟未动。 一夜过去,吐蕃士兵精神萎靡不振。 “李帅,我轻骑白天可从吐蕃大军周围掠过,精骑也出动,让吐蕃以为我军要进攻。” 辛云京向李瑄建议道。 “好!由辛将军率领轻骑执行。距离要把控好,不可与吐蕃骑兵交锋。” 李瑄同意,并将此任务交给辛云京去做。 “遵命!” 辛云京领命离开。 近三千轻骑在辛云京的带领下,向吐蕃而去。 李瑄让精骑上马,重骑把马甲披上。 如果吐蕃骑兵去追逐轻骑,唐军精骑就配合轻骑先剿灭吐蕃骑兵。 论悉诺匝还以为唐军来攻,让大军准备好应对。 但唐军只是从他们旁边掠过,没有进入吐蕃的抛射范围内。 唐军的精骑在李瑄的率领下距离吐蕃主力仅仅只有数里。 相当于将矛尖对在吐蕃的胸前,使吐蕃不敢有片刻松懈的时间。 一天又忽然而过。 到夜晚李瑄令骑兵后退至二十里处。 但猎杀吐蕃探马的游骑却还在吐蕃前线不远似乎是准备突然夜袭一样。 害得吐蕃在冰冷的夜晚,又担惊受怕一夜。 天亮的时候,很大一部分吐蕃士兵顶着黑眼圈。 “可恶,唐军故意如此,让我军一直在战斗状态!” 论悉诺匝又看到唐军轻骑又从他们阵前过去,怒气冲冲地说道。 “我军不清楚唐军虚实,只能被动!” 谐拱无奈地说道。 “夜晚留一万士兵在周围巡值,其他士兵休息。” 论悉诺匝吩咐。 吐蕃最希望唐军能主动进攻。 但唐军一直不攻,他们才是最难受的。 论悉诺匝认为一万士兵值守足够,哪怕唐军来攻,也一时半会难以攻破。有时间让其他士兵加入战场。 夜晚,子时。 “咚咚咚!” 吐蕃大军北方数里的地方,数十面战鼓一起敲响。 鼓声惊天动地,如同雷震,似乎还包含着杀气,向吐蕃大营席卷。 一时间,所以吐蕃士兵都被叫起来,持兵器到阵前准备防守。 骑兵也纷纷骑上战马,组成冲锋之势。 论悉诺匝、统牙胡、悉诺谷、悉颊藏、谐拱等吐蕃将帅在阵前严阵以待,等待唐军具装冲过来。 “呼呼……” 没有马蹄声响,除了密集的鼓声,寒风从阵前吹过。 吐蕃将士眼巴巴苦等半個时辰,从鼓起士气,到连连打哈欠犯困。 “这应该是唐军的疲兵之计!” 谐拱向论悉诺匝提示道。 “以前松赞干布用长矛将牦牛捅死证明勇气,我们这样,是多么的窝囊!请元帅让我率领骑兵,去冲击唐军。” 统牙胡听后大怒,他性烈如火,不想再这么下去。 他从一个小贵族士兵,获得今日的地位,授大金字告身,对自己的勇武十分自信,渴望战斗。 吐蕃只要有军功,就能获得更多田地和奴隶。 军士普遍热衷战斗,所以统牙胡十分不屑这样的防守行径。 统牙胡已经从溃兵口中得知陇右帅旗出现,证明李瑄在此。 他想用手中铁矛,将李瑄捅死,证明自己的勇猛。 “再等等,我们粮草还能支撑十天,实在不行,将携带的两千头牛杀死,能再支撑几天。只有唐军主动进攻,我们才有机会。” 论悉诺匝拒绝统牙胡。 吐蕃军规苛刻,统牙胡再气也得听论悉诺匝的,不敢私自行动。 唐军的鼓声停止。 论悉诺匝派遣几名探马去探查。 但唐军的鼓手已经将战鼓放在马上,在轻骑的护卫下离开。 得知情况后,论悉诺匝吩咐士兵回去休息。 这次他留一个心眼,让骑兵在数里外巡视。 “咚咚!” 丑时三刻,唐军战鼓又响。 吐蕃巡逻骑兵以为唐军又玩诈骗,于是迅速向战鼓声的源头而来。 “杀!” 他们即将靠近的时候,南霁云率领一百精骑突然在鼓音的掩护下,从黑夜中冲出。 吐蕃巡逻骑兵只听到密集的战鼓,未听到马蹄声,当他们看到清辉下的明光甲,已经来不及调马。 一顿厮杀后,吐蕃死亡数十骑,只有两名巡逻兵逃离。 巡逻兵狼狈逃回,论悉诺匝以为唐军真要进攻,再次召集士兵准备防御。 又等半个时辰,鼓声停,未见攻来。 “李瑄这个竖子。” 论悉诺匝咬牙切齿。 关键是他们听到鼓声,不能没有行动。 《孙子》《吴子》在文成公主入吐蕃的时候带至,贵族们必习。 兵法之道,虚虚实实。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万一他们有一次懈怠,唐军发动真正的进攻,后悔就来不及了。 所以在不清楚动向的时候,吐蕃必须振作起来。 “咚咚咚!” 果然,寅时刚过,战鼓又响,还伴随着号角声。 唐军又没有动静。 等天刚一亮,数千轻骑在吐蕃大军周围游荡,精骑前压。 吐蕃士兵十分气愤,从未有这么窝囊过。 骑兵联合请战,与唐军骑兵决一死战,却再次被论悉诺匝拒绝。 论悉诺匝认为,唐军此举,是故意引诱他们骑兵战斗。 虽然表面上唐军骑兵劣势。 但唐军有三千铁骑,一千甲骑具装。 这种冲击力他们吐蕃的骑兵很难去面对。 更何况不知唐军是否藏着其他兵马。 唐军又用同样的办法,“折磨”吐蕃三天。 哪怕是“虚则实之”,论悉诺匝也希望年轻气盛的李瑄忍不住冲阵。 但李瑄耐性十足! “元帅,看来唐军不会主动进攻,他们是要拖垮我们。再这样下去,等于坐以待毙,我们必须另想对策。” 谐拱一脸疲惫地向论悉诺匝说道。 “我们派数波探马,一人四马向大论传递消息,现在大论应该知道我们的境况,希望他已经策划对河湟之地的进攻。” 论悉诺匝望着西方说道。 “元帅,您的意思是?” 谐拱看论悉诺匝的表情,认为他会有所行动。 “谐拱,本帅令你率领两万大军,过桥配合一部分重步兵进攻唐军在安乡城下的士兵。把唐军的步兵消灭,我们有更大腾挪空间,去获得战利。” 论悉诺匝向谐拱下令道。 这是不得已的决定。 不想撤退,就只有进攻。论悉诺匝不敢用唯一的骑兵去搏。 所以只能希望步兵能为他带来大胜,振奋士气。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二章 穷途末路,殊死一搏 “末将必完成元帅军令,两日之内,若不能将唐军步兵阵营攻陷,末将提头来见。” 谐拱也知道在危急关头。关乎数万士兵的性命,能否回到吐蕃。 全民皆兵的吐蕃,损失六七万士兵,必是伤筋动骨。 这意味着他们要重新将其他方向的士兵调集到吐谷浑一带和九曲之地。 也会造成诸千户所和诸如之间的矛盾。 “逐渐收缩我军阵形,剩下两万多步兵和一万骑兵要更警惕唐军。” 撤走两万步兵后,论悉诺匝又吩咐围在外面的车子收缩,让阵营更加紧密。 只需要五千步兵,就可以暂时把持住阵线。 …… “吐蕃已忍不住,他们想要进攻我镇西军、漠门军。” 铁蒺藜就是刺马钉,采用一个四尖椎的造型,无论怎么布放,总是有一個尖椎会朝上。当敌人的战马猛冲而过的时候,就会刺伤战马的足部。这样能迟滞敌骑的进攻。 待甲骑具装冲过后,平夷守捉的士兵突然杀出,配合镇西军、漠门军,对吐蕃步兵进行绞杀。 在李瑄看来,吐蕃几万人保持阵形撤退,即便啃下来,也会对已方造成重大死伤。 他早就令枹罕城向平夷守捉城、安乡城运送大量粮食、草料,支撑大军三个月都没问题。 以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胜利,是李瑄用兵的原则。 李瑄摇头,哪怕吐蕃只剩下两万多步兵,李瑄也不愿意冲阵。 安乡桥上,吐蕃步兵不断通行,一直黑夜,两万步兵才全部通过桥梁。 “我也觉得到那个时候,是我们决战之时。” 高适将自己能想到的,告诉李瑄。 “李帅,大量吐蕃步兵开始过安乡桥。” “车将军,你率领重骑,前往平夷守捉城前的渡口,将甲骑和具装都运输到河对岸。等待我的命令,冲锋而下!” 特别是没有铁甲的步兵,面对人马俱甲的重骑,无异于被屠杀。 如果吐蕃步兵在进攻的时候碰壁,甲骑具装趁机冲过来,他们的溃败比骑兵更甚。 李瑄笑着对诸僚属说道。 …… 李瑄向车神塞安排道。 近一千甲骑具装,脱离骑兵队伍,向北而去。 他要找机会在旷野上先干掉吐蕃的骑兵,让吐蕃的彻底失去机动力量。 “嗯!等我们甲骑具装冲锋的前一晚,将铁蒺藜铺设在我军阵前两里外。”李瑄向杨绾吩咐。 李瑄点头,并问行军司马杨绾:“我们一共携带多少铁蒺藜?” “我军已忍到现在,自然不会选择去冲阵,我们要让吐蕃更被动。” 车神塞领命,提前去准备。 “启禀李帅,所携铁蒺藜能铺开三亩地。” 杨绾回答。 城内百姓也可以帮助唐军安营扎寨,更不会缺乏粮草。 特别是步兵在追击的时候,有可能被敌方步兵回头白刃而搏,届时必流血荒野。 李瑄又传令平夷守捉使曹盛宁,让他率领两千士兵通过渡口过河后,先一步向安乡城移动,迂回至吐蕃步兵的侧面。 更何况吐蕃有一万骑兵虎视眈眈。 安思顺和钳耳大福的阵形早已组建好,又依靠城池。 这对两方交战时的士气很有影响。 如果唐军一万多步兵入城,吐蕃也唯有撤退这一条路。 “遵命!” “将军,我们的甲骑具装一旦露面。吐蕃骑兵可能会向我们冲锋,殊死一搏。” 造成的杀伤可能不会太大,但能给吐蕃骑兵带来一定威慑性。 “李帅,我军步兵有一万五千人,强弩一千五百张,弓三千张,铁甲三千套,箭矢充足。倚城而守,一定固若金汤。吐蕃步兵最多派遣一半步兵过去,我军有无机会对吐蕃剩下的步骑发动进攻。” 唐军步兵明明可以入城而守,却未入城,明显是想让吐蕃主动进攻。 一名僚属说道。 李瑄的骑兵,则是食用平夷守捉的粮食。 传令兵向李瑄禀告道。 甲骑具装应该在这个时候发挥作用。 吐蕃一共有五千重步兵。 他们将两千重步兵留在桥西,其他三千重步兵负责冲阵。 当两万吐蕃步兵,和三千重步兵全部到位后,轮到安思顺和钳耳大福警惕。 他们害怕吐蕃夜晚偷袭,足足安排五千名步兵在阵前守夜。 漠门军和镇西军的一千轻骑被李瑄吩咐作为游骑,在安乡城北方,以防止吐蕃游骑向北探查到唐军重甲骑兵在渡口过河。 谐拱认为时间不等人,他选择夜半子时,集中猛兵攻击唐军步兵阵形的南面,然后再派遣铁甲锐兵,进攻唐军的东面。 试图一鼓作气,攻破唐军步兵。 最好能趁乱拿下安乡城。 不过谐拱认为概率不大,一旦唐军被攻破,肯定会有一部分窜入安乡城,以高城而守。 子时,吐蕃步兵的阵地内,看似黑灯瞎火,没有动静。 但黑夜中,无数兵甲在快速走动。 “勇士们,唐人阴险狡诈,使我军已至困境。我们只有戮力同心,才能摆脱困境。此次进攻,不单单是为了军功和富贵,也是为了诸位的性命。只有战胜这里的唐军步兵,我们才可能反败为胜。” “本将立下军令,胆敢后退者,立即处死,家人贬为奴隶。如果有陷阵先登者,军功奖励以倍数算。” “关键时刻,本将会亲披铠甲与诸位一起冲阵,请勇士们不惜性命,不要因为懦弱被杀……” 在行动前,谐拱恩威并施,鼓舞士气。 吐蕃士兵连日憔悴,恨极了唐人,他们露出凶狠的目光,势要将唐军步兵撕碎。 虽然骑兵大败,但远道而来的步兵还未见过血,他们不认为自己已经败给唐军。 吐蕃大军持盾牌,长矛,隐于黑暗之中,蹑手蹑脚地向唐军阵营南面逼近。 另一部分铁甲步兵,也在悄悄靠近唐军东面。 三百步…… 二百步…… 在黑夜的掩盖下,唐军并未发现。 “啊……” “啊……” 突然间,还在隐藏的吐蕃士兵,发出几声凄厉的惨叫。 “你们想死吗?” 谐拱大怒,这种平白无故的大叫,一定会惊扰唐军,本来他们可以再近一点,进行突袭。 “启禀将军,唐军在他们阵前二百多步的位置,放了许多捕兽夹。” 千夫长将此禀告给谐拱。 “真阴险卑鄙!” 谐拱脸色一黑,下达命令:“勇士们,冲击!” …… “敌人夜袭,戒备,戒备!” “呜……呜……” 唐军号角吹响。 安思顺和钳耳大福被惊醒,他们披上盔甲立刻跑出营帐。 唐军早已演练过该如何去应对吐蕃的突袭。 在队头和押官的带领下,士兵们迅速走出军营。 一部分顶在阵前,一部分在预备队的区域,继续休息。 弓箭手、强弩手就位。 还有五百强弩手作为预备队,捕捉吐蕃士兵的重甲。 安思顺猜测吐蕃一定会依靠重甲之坚,冲击一个位置。 在唐军还未准备好的时候,吐蕃步兵已经冲到最南面,与唐军的长矛大盾,撞在一起。 “杀死唐人……” 吐蕃先头战阵部队,也持着近两丈的长矛,在大盾兵的掩护下,与唐军对攻。 如果能将唐军的长矛压制,他们的刀兵挺入阵,有机会放大缺口。 但攻阵者,本就是劣势方。 唐军战车、鹿角挡在前面,且大盾防守严密,长枪兵井然有序地突刺。 “噗嗤!” “噗嗤!” 吐蕃长矛士兵往往立足未稳,就饮恨在唐军大枪兵的刃下。 但吐蕃步兵憋着一口气,前方战死,后方递之,哪怕尸体堆积一层,哪怕死十数人才能将一个鹿角清理,他们依然悍不畏死,前赴后继。 唐军的强弩手就位。 “咻咻咻!” 在军阵与军阵间的缝隙,将强弩射出。 一名名前驰兵被射倒。 “咻咻咻!” 弓箭手组成一阵后,也在向黑暗中抛射,为唐军减缓压力。 唐军准备充沛,每人平均二百支箭,所以不在乎箭矢的消耗。 “呜呜呜……” 有吐蕃士兵挥舞投石索,将一块石头甩向唐军。 “铛!” 疾速的石块,也只能让唐军的大盾发出响声,并不能威胁到唐军。 投一些石块后,见不能伤到唐军,吐蕃士兵便不再用投石索投石。全线以步兵冲击! 谐拱以为南方的进攻,会牵制唐军,他令东面的重步兵持长矛开始猛攻。 他们披锁子甲,浩浩荡荡,能披重甲,必是更敢死的勇士。 “弩兵预备队,去东面支援!” 安思顺得知吐蕃重甲的消息后,立刻令弩兵过去射击。 同时,奇兵也要做好准备补缺。 吐蕃的重步兵让唐军的大枪兵伤害有限。 但唐军的大枪兵基本上都是龙鳞甲被身,又有大盾帮挡,所以还是优势。 唐军的大枪兵在盾牌下,用长枪刺吐蕃重步兵的脖颈,或者面部。 “啊……” 一旦命中,吐蕃死相极惨。 “咻咻咻……” 弩兵们找好位置,发射强弩。 强弩如雨疾射,三十步的距离,所中必倒。 吐蕃以不畏死的战法,长矛对攻中,总是可以找到破绽,杀伤唐军。 唐军在阵亡后,尸体被抬下去,又有新的步兵补上。 …… 传令兵划小船过漓水,将吐蕃夜袭的消息,告诉李瑄。 “果然是夜间动手了。我军步兵军阵防御见长,安思顺又是沙场宿将,以一万多精锐步兵,挡住三天轻而易举。先令车将军过河后按兵不动,等吐蕃步兵再死伤一些,士气减弱,再给予其致命一击。” 李瑄向传令兵吩咐道。 安思顺是安禄山的堂兄。 安禄山的母亲带着安禄山这个拖油瓶嫁给安延偃,虽与安思顺没有血缘关系,然而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很好。 但安思顺对大唐忠心耿耿,历史上,他可能通过小道消息,知道自己的堂弟要造反,多次上书朝廷,但李隆基不信。 李瑄很信任安思顺的能力,所以给安思顺节制漠门军的权力,使钳耳大福不得违抗安思顺的命令。 翌日清晨。 惨烈的战斗,还在进行中。 李瑄这次亲率所有轻骑、精骑,到吐蕃阵前三里处。 吐蕃步、骑的精神再次绷紧。 实际上他是来隔河观看安乡城下的战斗。 血水流成小河,流入漓水,使漓水变成暗红。 血腥随着冷风,飘荡方圆。 喊杀声和惨叫声,震动长空。 “我军阵形保持完整,今天吐蕃步兵不可能攻下。” 李瑄对诸僚属说道:“吐蕃再攻一天不下,士气必不如前。明日一早,车将军率甲骑具装而下,正午时应该可以冲至安乡城下。我们反击的时候到了。” 到中午的时候,李瑄收到消息,平夷守捉的两千士兵在曹盛宁的率领下,也全部过河。 李瑄令他们连夜跋涉,到吐蕃步兵的侧面,一路上与甲骑具装保持联系。 等甲骑具装冲过,他们就趁机出动。 漠门军和镇西军的一千骑兵,也做好准备。 …… “唉!唐军的军阵还是这么厉害。早知如此,我们应该在唐军步兵刚至安乡的时候,就对他们发动攻击,不给他们安营扎寨的机会!” 论悉诺匝一宿没睡。 每过一刻钟,他就需要听到最新战况。 直到清晨,也未听说有一处唐军阵形被攻破。 他们由于主动强攻,伤亡过五千人。 论悉诺匝后悔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没能在几天前对唐军步兵展开进攻。 “元帅,唐军也在苦苦支撑,我们的攻击不可间断,必要时请再派遣人马压上去。” 悉诺谷向论悉诺匝劝道。 “我们的敌人可不止对岸的步兵,还有不知虚实的唐军骑兵!” 论悉诺匝不想再减缩漓水西岸的步兵。 并不是论悉诺匝胆小怕事,他身为主帅,有许多顾虑。唐军既然设计将他们引诱至安乡,难道真只有一万五千步兵?六七千骑兵吗? 他怀疑唐军就算不在河西调兵,也会从朔方军中派兵而来。 吐蕃又不是没和朔方军打过交道。 “元帅,我等既然选择以步兵攻击唐军步兵破局,就必须孤注一掷,开弓没有回头箭啊!” 悉诺谷继续劝说论悉诺匝。 “再过桥五千步兵,一旦出现缺口,这些士兵扑上去。” 论悉诺匝咬牙说道。他真怕自己这边力量越来越少,会被唐军突袭。 下午时分,吐蕃终于攻破唐军一个“鳞片”。 但推进的时候,又被唐军强弩射回去。 谐拱也因此看到希望,不断让士兵进攻,更为猛烈。 到夜晚,唐军轮流休息。 城中百姓为唐军烹煮饭食,使唐军在冷夜之中,可以吃热饭,喝热汤。 一夜鏖战,翌日清晨,吐蕃推进数十步。 但唐军早就设好新的防线,虽付出一定的死伤,但阵形没有溃败之势。 而吐蕃已经尸横遍野。 谐拱见挤压唐军许多空间,使唐军更往城墙靠拢,他准备动用刚过桥的五千步兵,对唐军展开更猛烈的攻势。 一天一夜的鏖战,唐军和吐蕃步兵都疲倦不堪。 论悉诺匝虽然没有在阵前指挥,但眼睛充血,无时无刻不在等待攻破唐军的好消息。 不过他注定失望了。 午时三刻,车神塞到达安乡城北十几里的地方,他下令士兵给备用马匹披上具装。 他将甲骑具装分为两队,每队以弧形,向战场上进发。 “轰隆隆!” 吐蕃士兵杀红眼,根本没有注意北方的动向。 直到甲骑具装距离他们两里的时候,谐拱才发现不对劲。 近千骑的甲骑具装,在一千轻骑的掩护下,迅猛地冲击而来。 “停止进攻,结阵,结阵!” 谐拱面色巨变,他主动奔跑到后方,竭斯底里的大喊。 可这种情况别说是他,就是韩信、李靖转世,也不可能将与唐军交战的吐蕃士兵收拢结阵。 当吐蕃士兵们看到铁甲洪流冲过来的时候,面如土色,纷纷逃窜。 那些正与唐军交战的吐蕃士兵,看不到唐军甲骑具装冲来。 他们一脸问号地看着后方慌乱的同伴。 片刻后,他们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见一队唐军甲骑具装出现在他们视野之中。 挡在前方的吐蕃士兵不是被撞飞踩死,就是被唐军铁骑用长枪刺穿。 如洪水,如猛兽,驰骋在战场上,排山倒海,势不可挡! 战场一万多吐蕃士兵,生生被撕裂开。 “不必停马,直冲尽头!” 车神塞持刀,左右挥杀,将一名名吐蕃士兵砍死。 其他的唐军甲骑具装纷纷用力,所过之处,几无能站着的吐蕃士兵。 战场形势两极反转,吐蕃士兵已经崩溃。 安思顺下令士兵,待重骑冲锋过后,就开始反击。 在吐蕃侧面,平夷守捉城的两千士兵,也奔到战场,他们也在等重骑冲杀过去后再上,以免误伤。 一千轻骑开始在侧面射杀乱逃的吐蕃士兵。 此时此刻,论悉诺匝的心也已崩溃。 他没想到李瑄会让重骑过河,并选择在这关键时刻冲杀而来。 士兵们疲惫不堪,被摧枯拉朽搬击破,也是必然。 “统牙胡、悉诺谷、悉颊藏,你们率领骑兵,去攻击唐军的轻骑与甲骑。” 论悉诺匝重重地拍了一下桥前的一块巨石。 这个时候,他别无选择,只能趁着唐军甲骑具装不在时,殊死一搏。 安乡桥狭窄,通过一千骑兵需要最少半个时辰,从安乡桥去支援战场,等于送死。 只能堵住安乡桥,尽可能让残兵退回来。 穷途末路,生死寄托于最后的骑兵。 骑兵胜,他们还有机会! 骑兵败,他们全军覆没!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三章 决战 “元帅请放心,即便唐军还有援军,末将也必能打败李瑄小儿。” 统牙胡憋了好久,终于能痛快一战。 在他看来,论悉诺匝优柔寡断,否则不会有这么被动。 “元帅,据说李瑄每战必前,即便他不携带大纛,甲骑拱卫者,必为李瑄。末将建议我军猛士与锐卫一起,见到李瑄后,猛驰而去。只要杀死李瑄,唐军就会群龙无首,士气大减,我军必胜!” 吐谷浑小王的子婿悉颊藏向论悉诺匝建议道。 他是被统治的人,地位不如吐蕃将领,他想借助此次机会,为自己搏一命运。 “李瑄是帅,他会这样做吗?” “统牙胡、悉诺谷、悉颊藏,你们三人是我军前三的猛将,看到李瑄后不顾一切冲过去,合力将其杀死。” 论悉诺匝说着,又向最鲁莽的统牙胡下死命令:“统牙胡,不要想着独斗,与诸将士一起配合,胆敢拿全军的胜负开玩笑,回去后必囚你于地牢三年。” “遵命!” 使得更多的吐蕃士兵通过安乡桥。 那木制的护栏,被直接挤断,一个个吐蕃士兵掉落漓水之中。 因为这是吐蕃一种酷刑,在深数丈的地牢中,只有一人,不见天日。一旦入内,吃喝拉撒睡都在里面。十来天,才会投喂一次食物和水。 不一会,他们又过来:“元帅令你率亲卫与唐军骑兵决战,就算是死,也要死得有价值。” 很少有人能在里面坚持半年。 镇军二十年,杀伤唐军甚重,从未有过这么憋屈的局面。 谐拱撇头拱手,心中暗下决定。 “我不敢再见元帅之面!” 对吐蕃人来说,宁愿剁下手脚,也不愿意入地牢之刑。 论悉诺匝的亲卫挤过桥向谐拱说道。 那样他们就无路可逃。 眼看唐军的骑兵,就要追到安乡桥一带,溃兵不知道有多少能逃到对岸。 纵观全局,他认为唐军算计,必不会只有两万多兵马。 军中许多人将领抱怨他不果断,但自平夷守捉城下的一万骑兵溃败后,形势危机。 “不甘心呐!” “咔嚓!”“噗通!” 只有与论悉诺匝元帅汇合,他们才能重整旗鼓。 “将军,元帅让你立刻过桥!” 谐拱在安乡桥前指挥吐蕃士兵过桥。 “是我小看李瑄,或许他们说得对,我没有果断一搏。” 论悉诺匝看着骑兵们出栅栏,握紧拳头。 谐拱看着冲过去的甲骑具装,看着唐军平夷守捉、镇西军、漠门军已经出营围剿没有任何士气的将士,他不断拍着自己的胸口。 这震慑住众多吐蕃士兵,令他们不敢再猛挤。 “噗嗤!噗嗤!” 败得如此惨,让谐拱心灰意冷,想要一死了之。 统牙胡听到“地牢”这两个字,身体一阵颤动,他不畏千军万马,却对此惩罚惊恐。 “谐拱遵从!” 虽然他们是被唐军算计,尺带珠丹和吐蕃大论也有责任,但领兵的是他,若大败,就算他逃回去也难逃重惩。 而现在唯有殊死一搏。 漓水东岸。 吐蕃士兵拼命跑到桥前,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他们到桥前时猛挤,瞬间就将安乡桥挤得严严实实。 谐拱不得不这么做,再这样没有秩序,石桥可能会塌陷。 “敢乱挤者,杀无赦!” “一定要胜!望苍天保佑!” 要是当机立断撤退,虽然可能损失惨重,但不至于有全军覆没的风险。 冰凉湍急的漓水,不顾吐蕃士兵的呐喊,无情地将他们冲走。 本安乡桥并不窄,但人一慌乱,就显得拥挤。 论悉诺匝的亲卫只能回去禀告。 而且地牢中可能还会有“前辈”的尸体。 论悉诺匝叹一口气。 见这种趋势止不住,谐拱瞪大布满血丝的红眼,他抽出刀,一连砍死数名吐蕃士兵。 他在军中勇力仅次于统牙胡等猛将。 即便是死,也要多杀死几名唐军。 随即谐拱过安乡桥。 他留下几名亲卫守桥,谁敢乱挤,直接处死。 “兄弟们,杀啊!” 高秀岩也带着士兵从安乡城中杀出。 装了几天的孙子,终于能大显身手。 在车神塞率领甲骑具装冲过去后,高秀岩骑上战马,展开追逐。 他没有穿甲胄,手持长矛,鞭马冲入。 “噗嗤!” 轻骑冲击,一矛将一名吐蕃士兵洞穿。 有吐蕃士兵见高秀岩冲过来,不想引颈受戮,他在马下持矛,欲刺高秀岩的马匹。 “铛!” 高秀岩用矛轻轻一拨,就将此吐蕃士兵的长矛挑开,反手一矛将其刺死。 随后高秀岩在吐蕃人群中纵横,胆气皆失的吐蕃步兵不断倒在高秀岩的矛下。 “阵形不要乱,将吐蕃士兵驱赶到安乡桥前,等重骑掉头冲锋!” 安思顺保持冷静,他令麾下不必贸然前冲。 他们有更稳妥的方式赢下胜利。 两夜鏖战,镇西军和漠门军有四千余死伤,没必要再消耗士兵们的生命。 因为他们的军功已经足够。 “呜呜……” 唐军通过号角和战旗为令,三军在边野夹击。 安乡桥就两丈不到,再井然有序,也无法逃脱多少。 最终有数千吐蕃残军被围在安乡桥前。 唐军强弩封边,车神塞率领甲骑具装已经重新掉头。 “轰隆隆!” 望着再次冲来的具装甲骑,所有吐蕃士兵的心中恐惧。 唯一逃生通道安乡桥,又成为吐蕃士兵的目标。 他们不顾桥前的谐拱亲卫,再次拥挤上去。 在这种危急关头,谐拱亲卫都不敢阻拦,士兵红了眼,谁阻挡必会被杀死。 但这个时候,慌乱只会死伤更大。 “噗通!”“噗通!” 所有护栏都被挤断,前挤后推。 又有不少吐蕃士兵相继被挤掉入河中。 唐军甲骑已经杀过来,铁甲将最外围的吐蕃士兵撞飞、杀死。 “咻咻……” 两侧唐军的强弩雷发,使敌人更密集地聚集。 吐蕃士兵失去所有大盾,甚至失去兵器,毫无反抗之力。 眼见唐军铁甲距离他们越来越近,有的吐蕃士兵干脆咬牙跳入漓水中。 显然,相比于大唐的兵刃,宁愿死在水里。 大部分吐蕃士兵都不会游泳,在宽而深的漓水中挣扎。 有的士兵一落水中就被冻僵,沉底溺亡,随波逐流…… 对岸的论悉诺匝看着这番情景,目眦欲裂。 一条漓水,从南向北而流,注入黄河。 一座不足两丈宽的安乡桥,河东的一座安乡城。 从诱敌深入开始,他就被狠狠地上了一课。 他有心改变,却无力回天。 漓水西岸的吐蕃士兵看着族人的尸体漂流,触目惊心。 他们在河对岸能观察到战况,死伤太惨重,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同伴在唐军的铁蹄和强弩下绝望。 如果唐军同样面对他们,还有机会抵抗吗? 片刻后,车神塞亲自率一队甲骑,从安乡桥前驰过。 安乡桥被截断。 剩下两千多名没有勇气跳河的吐蕃士兵跪地投降。 对岸的吐蕃士兵,没有觉得这是懦弱。 论悉诺匝闭上眼睛,没有强令族人玉石俱焚。 “堵住安乡桥,不要让唐军通过!” 论悉诺匝突然睁开眼睛下令。 一层层长矛大盾将狭小的安乡桥堵住。 唐军不会傻到去冲击安乡桥。 安思顺也留一部分重甲步兵守桥,其他士兵堂而皇之地将吐蕃俘虏押送走。 一艘艘小船,从安乡城中抬出来。 必要的时候,唐军可以通过小船过河,不过需要很长的时间。 李瑄指示安思顺、车神塞等按兵不动。 接下来,要看他们的! 若能将吐蕃骑兵歼灭,才是真正的胜利。 …… “启禀李帅,已将铁蒺藜放在我军前方二百八十丈处。” 杨绾向李瑄禀告。 “辛将军、南将军,带着你们的押官、队头、副队头,去铁蒺藜的区域,确认位置。别到时候我们搬起石头砸自己脚。”李瑄向南霁云和辛云京吩咐道。 “遵命!” 两将领命后,立刻率领骑兵头目去确认。 “李帅,您还要上战场吗?” 高适见李瑄在擦拭马槊,故而问道,有劝说的语气。 之前是追击之势,身为主帅的李瑄可以冲锋。 现在是真刀真枪硬碰硬。 一旦敌骑认出李帅,定会不顾一切冲突而来。 “我招揽游侠精锐,组成勇烈之士,目的就是随我冲锋陷阵!好钢就要用在刀刃之上。我军骑兵的数量不及吐蕃骑兵,身为主帅,必须振奋士气。” 李瑄笑着向高适说道。 “属下认为,主帅应该立于纛下,指挥千军,主帅有失则前功尽弃。我军猛将多矣,不必李帅以身犯险。” 高适再次劝说,语气直白。 “李帅,属下赞同高书记之言。既已为主帅,不该随士卒一起冲锋。节度使中,没有这样的例子,哪怕是朔方的王帅,在成为节度使后,一直以指挥千军万马为主。” 岑参也对李瑄劝道。 他们都是文人,对武力没有明确的概念。 武勇,最多百人敌。 主帅,是为万人敌。 “不必劝说我!项羽每战必先登,我自比霸王,可否?你们就在后方看着我表演吧。等捷报的军文,你们要写漂亮一点。” 李瑄自信地说道,还不忘向高适、岑参等开玩笑。 随着年龄的增长,时时训练,力气增加,李瑄对冲锋陷阵更自信。 他不但披着山文帅铠,还着有精致的内甲。 即便被敌人捅到,也难以伤他。 天赐他天生神力,就是要他跃马于万众之中。 有他和亲卫加入战场,最少可以拯救上千条士兵的生命。 “李帅的勇气,是我们无法企及的。我等祝愿李帅凯旋!” 高适知道无法劝说,遂一拜。 在古今历史上,李瑄也是独树一帜的存在,大诗人统领千军万马,驰骋疆场。 高适、岑参等诗人,心中敬佩。 真正接触到李瑄,才能感受到无与伦比的魅力。 军规森严,明确赏罚,公平公正,克制自己的欲望。 经常与士兵一起操训,吃食俭朴。 府邸之中,不像其他主帅一样,拥有歌妓。 对待犯法者严惩,对待每一名官吏,哪怕是刀笔小吏,也不摆架子。 这使得全军上下,从小卒,到文吏,都乐意向李瑄效力。 “渡河传令安将军,一旦吐蕃步兵在我们与吐蕃骑兵战斗时撤离,立刻渡水追击。重骑兵和轻骑兵先过,拖住吐蕃步兵的撤退路线。” 李瑄向传令兵下令。 以免吐蕃在撤退的时候,毁坏安乡桥,所以才会准备船只。 得知吐蕃骑兵已经出栅栏列队,李瑄也开始令麾下整装。 现在能战斗的精骑加轻骑,有五千五百骑左右。 相当于要以一敌二。 李瑄不喜欢古板的作战方式。 现在先列队组阵。 待吐蕃骑兵被铁蒺藜限制后,再开始分配任务。 一個时辰后。 “启禀李帅,吐蕃骑兵已向我们冲来,距离我们大概三十里。他们的游骑,散布在我军周身,探查我军动向。” 传令兵又向李瑄传达讯息。 唐军精骑与轻骑分开。 李瑄骑上火云马,带上亲卫,在千军之中缓缓走过。 神俊的马匹,英武的主帅,李瑄手持马槊,腰挎宝剑,鲜红的披风,在寒风中猎猎。 李瑄的身后,罗兴执着象征着主帅的大纛。 此战带着大纛,让全军能看到。 罗兴不参加战斗,只跟在李瑄身边。 李瑄下令由李晟带领五十名神策卫,护卫着大纛。 此战过后,大纛不倒,他们就是大功。 在将士们肃穆的表情下,李瑄巡视一圈,让他们看到李瑄整装出战的模样。 最后,李瑄又策马回到两军前方。 “将士们,自从湟水城出,已经半个多月的时间,我军战术屡屡得胜,使入侵我大唐的敌军,已成强弩之末。” “他们的人数虽略多于我们,但他们甲不如我们坚固,兵器不如我们锋利,骑射之技更无法与我军相比;他们无我大唐彪悍奋击的勇力,也无将士们一往无前的士气。” “别看他们气势汹汹而来,但他们就像一只重伤的老虎,只为最后一扑。” “这是男儿立功的时刻,此战过后,我必向圣人请求赏赐,为诸位富贵。哪怕是战死的士兵,我保证他家人也能分得赏赐。” “将士们,请看着我的大纛,本帅与你们一起冲锋陷阵,有死无退,大唐必胜!” 李瑄扬声大喊,在开战前对士兵鼓舞士气。 “李帅神威,大唐必胜!” “李帅神威,大唐必胜!” …… 轻骑举着马弓,精骑举着长枪,山呼海啸。 李瑄的话点燃他们的斗志,让他们勇气爆棚。 李帅都不惧死亡,他们这些卑微的人,又何必惧怕? 李瑄身后的游侠,也热血沸腾,他们入为神策,等待的就是这个机会! …… 吐蕃一万骑兵,分别由统牙胡、悉颊藏、悉诺谷、谐拱率领,分为四个纵队。 其中统牙胡和悉颊藏为主攻,悉诺谷、谐拱在两翼分攻。 他们也要留心唐军可能突然出现的援军。 那时候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顶上。 纹着狮虎的兽旗大纛,是吐蕃的信仰。 “既然走到这一步,就没有退路了!唐军的甲骑具装在漓水东岸,我们只需要面对不足我军一半的人数。胜利必属于我们……” 悉颊藏领着自己的队伍大喝一声。 即便形势很不乐观,但他不能打击士气。 他也在心中呼唤,一定要胜利! 其他的吐蕃将领,也豪言壮语鼓舞士气。 吐蕃骑兵也像正常的勇士一样,焕发斗志。 在探马的指引下,他们正对着唐军的方向。 吐蕃骑兵距离唐军骑兵只有十里的时候,李瑄开始下达军令。 “辛将军,将骑射分为五队,互为犄角,在吐蕃骑兵的西侧和后方游射,在吐蕃骑兵没有溃败之前,不得主动近战交锋。” 李瑄向辛云京下达军令。 “遵命!” 辛云京分好队伍,任命每队的将领,他们以六百人为一队,将骑射的威力,发挥到极致。 只要唐军的骑射在侧,吐蕃就不能施展全力,冲击唐军精骑。 他们必须要派遣很大一部分骑兵,去围堵骑射,或者对抗骑射。 否则唐军的骑射会将吐蕃的骑兵射得七零八落。 “南将军,伱率领一千精骑,隐蔽迂回至吐蕃的东侧,寻找机会从他们的中间穿插过去。” 李瑄又向辛云京命令。 骑射加上奇兵,将吐蕃骑兵分割,打击其士气。 “李帅,如此您麾下精骑加亲卫只有不到两千。” 南霁云有顾虑,怕李瑄承受压力太大,受到伤害。 “无妨!按照我的战术,能以最小死伤获胜。” 近两千俱为铁甲的轻骑,足够了。 “末将领命!” 南霁云拱手,他相信李帅的判断。 与此同时,吐蕃骑兵距离大唐骑兵越来越近。 五百丈。 四百丈。 三百丈。 吐蕃骑兵已经看到唐军动起来。 “咴……” 又奔驰数十步的时候,吐蕃的战马突然发出惨叫声,它们的前蹄高高扬起来。 马背上的吐蕃士兵一个不防,瞬间被甩落地上。 “啊……” 紧接着是士兵的惨叫声,他们身上被数个铁蒺藜刺中,鲜血淋漓。 再看马匹的前蹄上,已经被铁蒺藜扎穿。 吐蕃骑兵无马蹄铁,在战马猛冲的时候,一旦踩到铁蒺藜,必然成为废马。 杨绾将铁蒺藜撒下去后,用灰土掩盖,只露出尖刺。 如果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发现。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一拳打爆 “咴咴咴……” “啊啊啊……” 马匹的嘶鸣,伴随着士兵的惨叫,不绝于耳。 幸亏统牙胡和悉颊藏及时勒马,没有像前方的倒霉蛋一样。 但吐蕃骑兵在冲刺中,依然有许多不住步伐而中招。 更有落马的士兵,被后方的战马踩死。 “李瑄小儿,太过卑鄙!” 统牙胡破口大骂:“等我抓到你,必将你脑袋砍下来。” 吐蕃哪能想到大唐会用这招。 其他的吐蕃将领立刻让士兵继续冲锋。 “事到今时,哪有退路?” 百步、五十步、三十步…… 本来谐拱要亲自率领骑面对唐军的轻骑。 等吐蕃骑兵冲过铁蒺藜阵后,发现只损失数百骑。 不断有战马倒在铁蒺藜下。 李瑄率领亲卫和剩下的精骑动起来。 “那是唐军陇右主帅的大纛,是李瑄小儿。” “咴咴……” 好不容易冲刺起来,现在一万骑兵的步伐,硬生生止住。 “咻咻咻……” 他们冲过去,只要能杀死,或者逮捕李瑄,他们必然会获得胜利。 辛云京则率领一千精骑,消失在西方。 他们怕前方也有铁蒺藜等着他们。 即便没有中招的谐拱、悉诺谷骑队,也不得不将战马停下来。 突然间,统牙胡等吐蕃将领看到唐军大纛竖起来。 “冲过去!” 他让统牙胡、悉颊藏等将不要顾忌铁蒺藜。 在将领的死令下,吐蕃士兵不得不继续驭马冲锋。 吐蕃骑兵本来高昂的士气,现在却被铁蒺藜扎破,不断漏气。 于是,吐蕃命令三千骑,去拖住唐军轻骑。 “按照计划行事!” 统牙胡举着铁矛,大吼一声。 不求战胜唐军轻骑,最起码能将唐军轻骑拖住。 似乎是准备与轻骑一起,对付吐蕃的骑射和投石骑兵。 这三千骑中,有吐谷浑骑射,有吐蕃投石骑兵。 仿佛柳暗花明一样,让他们忘掉刚才的损失,万分惊喜。 迂回几里,彻底消失在吐蕃的视线,他会掉头转到东侧。 “唐军铁蒺藜没有多少,冲起来!” 损失不多,却让吐蕃一方倍受打击。 一旦唐军的一千精骑出现,立刻前去挡住。 但辛云京的战术是吐蕃的东侧,去西侧只是迷惑吐蕃。 但他现在改变主意,他要带着亲卫,趁混战的时候,击杀李瑄。 两骑交战,一方若是不动,无法利用战马的力量和速度,甚至还不如步兵。 而且杨绾很聪明,他是一条线铺设,总共宽度不过两丈,显得范围很大。 轻骑向吐蕃骑兵西侧迂回。 在这个过程中,李瑄率领的神策队和精骑,即将与吐蕃骑兵交锋。 实际上唐军铁蒺藜不够,只能在正中间铺设。 谐拱见唐骑动起来,他们要是不动,等于坐以待毙。 吐蕃骑兵受阻,唐军却开始动起来。 不得已下,吐蕃只能再分出一千骑,跟随着他们的骑射和投石骑兵。 擅长投石的是悉诺谷挥舞投石索,用力将一块石头甩向李瑄。 “铛!” 李瑄眼疾手快,用槊刃一点,那石块被李瑄击落。 悉诺谷一拍大腿,十分懊恼。 他以为三十步能命中李瑄,不曾想会被李瑄轻易挡住,他已经没有再投石的机会。 李瑄一夹马腹,挺槊直进。 亲卫奋勇跟前。 一名吐蕃千夫长,想证明自己的勇气,他挥矛驰跃,猛刺李瑄。 李瑄臂转长槊,斜刺而过。 “铛!噗嗤!” 那千夫长眼睛一花,只听破空之音,白刃飞来。 然后胸口一痛,铠甲被刺破,心脏被贯穿。 李瑄还是老规矩,他没有抽槊,将千夫长的尸体,挑在槊刃上。 火龙马又奔跑十步,将其尸体抛飞。 “嘭!!” 一名吐蕃骑兵被尸体砸下马,口吐鲜血。 刹那间,李瑄就携带斩将之势,驰入阵中。 他的槊刃如蛟龙出海,猛虎出洞,且速度如风如雷,直刺直突,但凡与李瑄交错,必然落马。 李瑄的一部分神策队跟随李瑄杀敌,另一部分在李瑄后面护卫罗兴和大纛。 枪槊横击,人人负勇,顷刻之间,就撕开吐蕃骑兵一个缺口。 李瑄的马匹最快,他游于刃中,履危若闲。 他右手握住马槊的底部,左手握住马槊的中下部。 通过右手发力,左手控制马槊的方向。 在挥舞的时候双臂同时用力,他的胸膛开阔,臂展极宽,使他将马槊用得如枪一样灵巧。 李瑄的背后有亲卫,他的前方和两侧,始终无人能靠近。 那些以勇猛自称的“千夫长”“大五百”“百夫长”,但凡近身李瑄,和小兵没什么区别。 只有懦弱才能在李瑄手下活着。 “如此威猛,虎豹不及。” 悉诺谷距离李瑄只有十几步,他曾经杀死过猛虎,本想与李瑄较量一番。 但看到李瑄这种气势后,心中顿时一虚。 只他一个,不一定能拿下李瑄。 他看到统牙胡正向这里冲杀,打算等统牙胡过来后,一起攻击李瑄。 李瑄越冲击,越是勇猛。 但他没有无脑冲锋,适当放慢战马的速度,始终让亲卫跟在他的后方。 他一旦发现身边敌军少的时候,就将刺死的尸体挑起来,并甩飞出去,给吐蕃士兵造成压力。 “杀!” 统牙胡看着李瑄的大纛,他挥舞手中铁矛,哪怕是身负铁甲的唐军,也会被他一击捅破。 唐军手中的长枪,在他手中铁矛面前,难挡一击。 一名唐军衙将不畏死,持槊冲向统牙胡。 却被统牙胡抓住槊杆,并一矛刺穿身体,饮恨疆场。 十几名唐军精骑合力,也无法挡住统牙胡向李瑄靠近。 另一边,悉颊藏也盯上李瑄。 他手持一柄铁棍,在战场上横扫,唐军精骑手中的长枪,被他一扫之下,多被折断。 “嘭!” 他铁棒命中唐军士兵的盔甲,必然能将唐军抽下马。 谐拱则更有脑子,他试图带领一队骑兵,从侧翼攻击李瑄。 吐蕃虽然猛将多,但唐军坚强,普通的吐蕃士兵,往往数人才能敌一唐军铁甲。 每一个唐军精兵看到阵中的帅旗,都会士气大震,这一点是吐蕃无法比拟的。 …… 另一边,吐蕃的骑射和投石骑兵,在一名万夫长的指挥下,追击辛云京所率领的轻骑。 唐军五队轻骑散开,隐隐之间,只有五十骑才会较为密集地在一起。 他们始终保持着雁形阵,当敌人靠近数十步的时候,唐军回身瞄准射箭。 然后迅速驭马,拉开距离。 “咻咻咻……” 吐蕃的投石骑兵,在这個距离即便命中唐军,也不能打成重伤。 毕竟皮甲也有不错的防御力。 而吐蕃麾下吐谷浑骑射的素质,与唐军相差远矣。也没有辛云京这样的将领统帅阵形,所以一直被放风筝。 每追击数里,最少有上百名吐蕃骑兵死于唐军轻骑箭下。 唐军阵亡最多十余人。 当吐蕃骑兵不想再追击的时候,辛云京率领轻骑驰进,追着吐蕃骑兵射。 这样吐蕃骑兵的死伤更大,且对唐军造成的伤害更小。 吐蕃万夫长只恨麾下士兵骑射不精,数量不足,无法与动起来的唐军轻骑较量。 不过万夫长也不敢后退,咬着牙坚持追逐,将唐军轻骑拖住,希望另一处战场上能在有限的时间内,将唐军击败。 …… “已经战在一起了吧!” 论悉诺匝还在安乡桥一带煎熬地等待。 “启禀元帅,卑鄙的唐人用铁蒺藜伤我数百骑。” 吐蕃探马随时向论悉诺匝汇报战况。 “这是伤我军士气啊!” 论悉诺匝叹一声。 从防止他们夜袭的捕兽夹,到防止骑兵突进的铁蒺藜,唐军灵活利用任何战术。 “启禀元帅,唐军轻骑在侧,精骑在前,发现陇右帅旗在阵前。暂时未见唐军援军。” 一刻钟后,探马又向论悉诺匝禀告。 “李瑄果然要冲阵,主帅哪能这样,不知天高地厚!” 论悉诺匝眼中浮现期待。 他麾下猛将众多,特别是叶如第一猛将统牙胡,能在千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 “元帅,我们不如将安乡桥毁掉,趁着此时离开大唐境内。” 一名吐蕃千户长心中不安,向论悉诺匝建议。 “看唐军有上百艘船,一旦我们离开,他们就会过河。我们如果携带粮食车牛,会暂缓行军速度。如果不携带,我们在被追击时,会被冻死饿死。我们要是不守住安乡桥,即便我们的骑兵勇士战胜,也会被唐军的铁骑、轻骑、步兵过河围堵,那时还会有几分战斗力?” “所以我军只能待在原地。只要骑兵胜利,我们就能化险为夷。” 论悉诺匝分析说道。 不论如何,他们必须守在这里,隔漓水盯着对岸的唐军,不让他们渡河。 “还是元帅想得周到!” 千户长也知道,一旦骑兵失败,他们就万劫不复了。 论悉诺匝陷入执念,他与李瑄博弈的时候,一直想要损失最小化,甚至反败为胜。 他不及时止损,最终的损失反越来越大。 …… 战场上。 唐军精骑面对三倍于已的人数,在旷野上追逐拉锯。 现在吐蕃骑兵都知道李瑄是陇右军主帅。 吐蕃将领更是许诺:“斩唐军元帅,分奴隶千人、良田千顷、牛羊千头,授颇罗弥告身。” 这使得吐蕃骑兵将李瑄和亲卫,围得层又一层。 几个吐蕃猛将,也一直想要逮捕李瑄。 这使唐军精骑压力骤减。 李瑄面对吐蕃骑兵的重重围堵,面不改色,他麾左右,直击重围。 宝马猛驰,手中马槊每一挥舞,就能辄杀数骑。 亲卫跟进! 围开。 李瑄又突另一重。 反反复复,人马皆披靡,无有当者。 亲卫们跟随李瑄,仿佛找到自己的宿命感,沙场驰骋,比游侠快哉。 李帅的无双之姿,让每一名神策卫在振奋。 他们连连喊出李帅天威。 在实战中,他们磨砺技击技巧,虽有不幸伤亡者,但活着的更加坚韧强大,在战斗的时候游刃有余。 “王锐!” 李瑄突然听到薛错一声大喊。 又有一名亲卫被击下马,而且还是李瑄从丰安军带下来的老部下。 薛错大怒,挺枪上前,准备将杀死王锐的吐蕃将领刺死。 “犬羊安敢撄我?” 统牙胡面对薛错嗤笑一声。 手中铁矛一拨,薛错的枪就被拨到一边。 同时,薛错感觉手臂颤抖,长枪差点脱手而出。 “咻!” 就在统牙胡准备反手刺死薛错的时候,一支长矛向他飞驰而来。 “铛!” 统牙胡立刻收矛,将这支飞来的长矛打飞。 薛错得以有机会交错过去。 原来是李瑄见薛错有危险,在一名吐蕃骑兵向他刺来的时候,左手夺过其矛,在十几步外扔出去。 铁矛! 这是吐蕃猛将,李瑄立刻调马冲过去。 “你是李瑄?去死!” 就在这时,谐拱和悉颊藏从侧面而来。 谐拱离李瑄最近,他瞋目横矛,红着眼杀向李瑄。 看挺矛的姿势和全身浴血的模样,当是一名猛将。 李瑄扭身,等待谐拱靠近。 “噗嗤!” 双方一近,李瑄直接将槊刺出去。快准狠的长槊,如闪电一般,刺中谐拱的胸口。 将他的内外甲都破开。 谐拱的战马已经错过,但谐拱尸体却挂在李瑄的槊尖上。 他已经没有气息,但眼睛还是瞪大。 吐蕃士兵大惧。 谐拱可是拥有金字告身,还是统兵的将领,却这样惨死。 李瑄将谐拱尸体扔飞出去,血液从槊刃渗下来。 “咻!” 一直在李瑄不远处的悉诺谷又当起老六,他来到李瑄的背后,又挥舞投石索,将一块石头激射而出。 “李帅小心!” “嘭!” 一名神策卫眼尖,他离马飞扑,挡住这一块石头。 然后摔落在马下。 悉诺谷力气巨大,将神策卫的铠甲砸凹陷,吐血后,重伤昏厥。 这在乱战之中,已经很难存活。 “竖子!” 李瑄怒发冲冠。 他暂未去管统牙胡,而是来到几名神策卫旁边,长槊放在大腿侧,从弓囊上取弓。 另一手捏箭,一气呵成。 “咻!” “砰!” 箭矢飞射向悉诺谷。 但悉诺谷贼得很,看见李瑄取弓,就立刻躲在亲卫的后面。 他面前一名穿着锁子甲的亲卫被射穿。 悉诺谷额头上渗出冷汗! “杀!” 就在统牙胡带着亲卫以势不可挡的姿态,冲破神策重围,杀向李瑄的时候,悉颊藏趁李瑄射箭时,持铁棍而来。 “砰砰!” 两名神策亲卫刚想阻拦,却被铁棒扫下马,生死不知。 悉颊藏一声大喝,持棒向李瑄猛挥而下。 神策亲卫已经来不及阻止。 李瑄当即把强弓扔在地上,拿起大腿上的马槊,横槊格挡这一击。 “咔嚓!” 令李瑄意想不到的是,这一击将他的马槊差点折断。 这是大力士! 马槊已经无法使用,李瑄当即扔掉将断未断的马槊。 “李帅,接枪!” 亲卫想递枪给李瑄,但悉颊藏一击以后,猛然挥动铁棒,想将李瑄脑袋打碎。 李瑄一个铁板桥,躲过这一击。 这时,神策亲卫已经杀过来掩护。 但悉颊藏十分勇猛,亲卫们一回合就被扫下马。 李瑄得此时机,空手策马与悉颊藏贴近。 悉颊藏刚把一名神策卫打下马,李瑄伸出左手抓住悉颊藏的铁棒。 脸色大变的悉颊藏准备将铁棒抽回,但李瑄单臂握住,他双手都不可撼动。 李瑄猛然一用力,悉颊藏身体就向李瑄倾斜。 他握紧右拳,猛然一拳打悉颊藏的胸口。 “轰!” 这一瞬,悉颊藏的铁扎甲直接散成碎片。 他的眼睛凸起,面容扭曲。他的双手再也无力气与李瑄的左手夺铁棒。 “噗嗤!” 松开手的一瞬,整个人从马上倒飞出去,在空中还未落地的时候,一大口鲜血喷出。 落地之时,已然无气息。 此时此刻,包括统牙胡在内的吐蕃士兵都大惊失色。 这还是人吗? 统牙胡作为叶如第一猛将,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现在却背脊一凉! “匹夫敢杀我亲卫!” 李瑄持铁棒策马向统牙胡冲去,这家伙杀死他数名神策卫,让李瑄非常恨。 几步之内,瞬间驰至。 李瑄双手握铁棒,从天而降的一棒,直击统牙胡的脑袋。 “是你死!” 统牙胡不缺乏勇气,他两手握矛杆,横矛硬刚。 “铛!” 两铁相交,一声巨响。 李瑄的铁棒微微弯曲,而统牙胡的铁矛也已扭曲。 统牙胡感觉手臂骨头已经折碎,使他无力再握扭曲的铁矛。 铁矛掉落! 他双臂一直在颤抖,手掌尽裂,血液不断地往下流。 “怎么可能……” 统牙胡目光麻木,李瑄竟然一下就将他双臂毁掉。 他有狮虎之力,怎么会这样? 他不敢相信有人可以战败他,还是这样简单。 过往的无数荣誉,在这一刻化为泡影。 “将军快走!” 统牙胡的亲卫上前,想要掩护统牙胡离开。 但统牙胡呆在原地,他已经无法持兵器,一个小兵都可以杀死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李瑄的铁棒虽然弯曲一下,却还能再用。 “砰砰!” 李瑄挥舞几棒,打飞几个统牙胡亲卫后,觉得铁棒不好用。 他扭身躲过一柄刺来的长矛,伸手握住矛刃下方,一用猛力就夺过长矛。 他反手一刺,将那统牙胡亲卫刺下马。 “李帅天威!” 唐军目光灼热,血脉喷张,他们还能说什么,只能用这四个字对表达对李瑄的崇敬和仰慕。 “轰隆隆!” 忽然,南霁云率领骑兵从东面杀出。 已方猛将死残,肝胆俱裂的吐蕃士兵在经过南霁云的冲击后,彻底崩溃!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五章 汗血宝马的速度 谐拱、悉颊藏和统牙胡的亲卫,在主将死残后,失去活着的希望,他们不要命地冲向李瑄和神策队。 吐蕃和大唐一样,主将死,亲卫斩! “噗嗤!” 李瑄率领亲卫,驰马奋矛,一往无前。 凡接矛刃者,甲身皆破。 锋刃所撄,无不落马。 神策卫跟随李瑄左右驰冲,向吐蕃近卫之士突刺。 几复冲杀,就将这些吐蕃亲卫全部斩于乱军之中。 不远处的吐蕃骑兵望风披靡,竟开始向南溃逃。 已经成废人的统牙胡目睹李瑄的凶猛,他今日才知自己坐井观天。 不论是冲阵,还是杀敌,李瑄都干脆利落,远非他所能及。 基本没有吐蕃骑兵投降,他们以为只要跑回三十里外的军营,就会安全。 一下刺死谐拱不说,悉颊藏竟被李瑄一拳打死。 李瑄吓得他失去一切胆气。 如果他面对李瑄,免不了是谐拱那样的结局。 他不愿受到此侮辱。 “那是李瑄的大纛!” 统牙胡咬碎牙齿,双腿一夹马腹,猛地冲向李瑄。 不降便死,没有任何余地。 “今势已成,敌军尽为鱼肉!” 他们已经伤痕累累,连一千名骑兵预备队都用上,他们尝试一次堵截,结果死伤惨重。 由吐蕃千户长率领的轻骑还在与大唐精骑逐战。 “若被俘,宁可死!” 就如传说中的神一样,令人畏惧。 当郎将彭任率领精骑跑到吐蕃骑射和投石骑兵后方的时候,其阵脚大乱。 统牙胡知道唐军未动他,是想要生擒他。 吐蕃谐拱、统牙胡、悉颊藏等猛将战死,悉诺谷慌乱而逃,使吐蕃骑兵连撤退的号角都未吹响。 “既想死,就成全你!” 他猛抽战马,死命狂奔。 此时悉诺谷心中害怕极了,李瑄根本就不是人。 李瑄刚才看到用投石索偷袭他的吐蕃将领逃跑。 在统牙胡准备飞扑李瑄时,他一矛刺出,正中其脖颈。 轻骑才是追击敌军的最佳兵种。 李瑄确实想要活捉身怀大金字告身的统牙胡。但统牙胡已经是废人,又疯了一样,所以他准备结果统牙胡性命。 辛云京看他肩膀上的金字告身,就知道他非同一般,令人将其绑住。 那千户长没有勇气去死,请求饶恕。 他不顾唐军骑兵在击杀吐蕃溃兵,也不顾南霁云突然杀出摧残军阵。 悉诺谷回头的时候,看到李瑄的大纛正在向他移动,这说明李瑄在追击他。 在人数的优势下,两面夹击,不到一刻钟就崩溃,四散而逃。 在吐蕃成乱溃散的时候,李瑄率领神策队展开追击。 一直以勇猛自称的悉诺谷神色慌乱,在亲卫的掩护下遁逃。 这是李瑄杀死的第三个金字告身的猛将。 辛云京瞅准机会,让麾下士兵收弓,拔出横刀冲击将近崩溃的吐蕃轻骑。 李瑄下令唐军精骑展开追击,同时令郎将彭任率领五百精骑,去攻击吐蕃骑射和投石骑兵的后方,解放辛云京麾下的轻骑。 “噗嗤!” 李瑄并非只追悉诺谷,所有挡在他前方的吐蕃士兵,都会被他率领亲卫冲杀。 他只顾逃跑。 他要报仇! 唐军精骑竟然能出现在他们后方,很明显是他们的主力骑兵已败北。 他们都是凭借求生本能在乱逃。跑到哪里算哪里。 辛云京看到吐蕃千户长,认为他是统领,遂猛冲而来,他鞭马长驰,左拂右萦,连刺十几名千户长的亲卫后,将千户长抽下马。 叶如第一猛将统牙胡勇力远胜于他,却被一下打废。 辛云京率一部分轻骑,继续追击溃兵。 他又派遣一名唐军郎将,率另一部分轻骑迂回,帮助主力精骑对付吐蕃骑兵。 李瑄依旧对悉诺谷穷追不舍。 “尔等随意驰战,我去追击!” 唐军骑兵终于扫清障碍,现在前方是开阔地。 他见悉诺谷越跑越远,立刻将他的汗血宝马从罗兴旁边引出。 汗血宝马一直在罗兴身边,它虽和军队一起奔跑,却未费什么力气。 李瑄只携强弓和箭囊,跨上汗血宝马。 他吩咐亲卫各自追击,只是将其中两名亲卫的箭囊一并带走。 神策队无法违背李瑄的命令,只能看着李瑄骑着银白色的汗血宝马,疾驰而去。 “咴!” 冲刺起来汗血宝马,比火云马还快,更何况它基本上还是巅峰状态。 一匹匹战马迅速被超过。李瑄染血的披风飘荡起来。 “咻!” 遇到一名吐蕃骑兵,李瑄从箭囊取箭。 “噗嗤!” 百步之外,箭矢破空,正中其后心。 随后,原野上就能看到李瑄一骑冲突,凡是在他百步内的吐蕃骑兵,必然是他的目标。 他张弓搭箭,一气呵成,吐蕃骑兵无不应弦而倒。 仅仅半刻钟,李瑄就距离悉诺谷只有一百丈左右。 “他的马怎么这么快?” 悉诺谷已经将李瑄的身形记在心中。 虽然李瑄换了白马,但他还是一眼认出。 持箭猛驰,例无虚发。 悉诺谷看在眼中,心惊胆战。 “啪啪啪……” 鞭子猛抽战马的屁股,却依旧无法改变李瑄距离他越来越近。 不一会儿,李瑄与悉诺谷只有不到一百五十丈。 再近一点,李瑄就能对他们射出箭矢。 “你们都去挡住他。” 失去勇气的悉颊藏向身边剩下的十几名亲卫下达命令。 “遵命!” 亲卫们明知必死,却不得不遵从。 他们调转马头,持刀、矛杀向李瑄。 “嘣嘣!” 李瑄连连拉弓射箭,吐蕃骑兵还未冲过来,已有数人落马。 一骑近,持矛大呼直刺李瑄。 “噗嗤!” 李瑄侧身躲矛的同时,伸手夺其矛,反手将其刺下马。 他用矛左右挥击,又有数名吐蕃骑兵被刺死。 其他吐蕃骑兵与李瑄错马而过。 李瑄丢下长矛,再次引弓,在他们马匹没跑远的时候,将他们全部射杀。 “我命休矣!” 李瑄再追悉诺谷,并驾驭汗血宝马以最快的状态冲刺。 白马如流星,风驰电掣,很快离悉诺谷只有一百步,使悉诺谷绝望一喊。 身为军中武力仅次于统牙胡、悉颊藏的猛将,竟没有与李瑄一拼的勇气。他引以为傲的投手技艺,也已经忘去。 他只能在李瑄张弓搭箭时瑟瑟发抖。 他为了躲避李瑄的一箭,在马匹上不断扭身,时左时右,时而爬伏。 “咻!” 李瑄冷笑一声,松开弓弦。 “咴….” 悉诺谷胯下战马一声悲鸣,栽倒在地,它的屁股上箭簇入骨。 而悉诺谷也从马下摔落。 身披锁子甲的悉诺谷没有一下被摔死,他在地上打几个滚,站起来的一瞬,本能地要逃跑。 但此时李瑄已经骑着汗血宝马冲过来。 “还不受缚?” 李瑄持宝剑,大喝一声。 悉诺谷身体一软,瘫在地上,可见他对李瑄的畏惧。 他不敢拔刀,跪在地上,更不敢抬头。 待后方唐军赶来,李瑄令人将悉诺谷绑起来。 此时李瑄才发现,他距离吐蕃的大营,不足五里。 而且已是黄昏时刻,天地即将拉上黑幕。 唐军也追得差不多了。 估计能回去吐蕃骑兵,不会超过千人。 …… 安乡桥。 “怎么会这样呢!唐军没有援军,我军却败得如此之惨。” 噩耗接连不断地传来,使论悉诺匝失魂落魄。更难以接受的是唐军没有援军,仅用大概五千的骑兵,用一下午时间,就将他们一万骑兵击溃。 骑兵的大败,预示着他们真正地走向穷途末路。 即便现在撤离唐境,若没有骑兵掩护,他们必会被拖垮。 两万余步兵,不到一千骑兵,还能做什么? “元帅,敌军主帅太厉害,他如同天神一样。我军的统牙胡将军、悉颊藏将军、谐拱将军,都是被他一下击毙。我们数十重围,亦可不铛!” 一名逃回来的大五百,依旧心有余悸。 他气喘吁吁地向论悉诺匝说道。 亲眼看着李瑄杀死谐拱、悉颊藏,一击废了统牙胡的画面。 如果能活着回去,这一幕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他脑海中还飘荡着李瑄的大纛,每每想起,全身都没有力气。 “李瑄,真这样厉害啊!我今日是败了,但以后有李瑄坐镇陇右,我们吐蕃还如何扩张?” 论悉诺匝不可思议。 他本以为李瑄身为主帅去冲锋陷阵,是将自己立足危墙之下,给他反败为胜的机会。 现在才知道李瑄是杀不死的! 统牙胡和悉颊藏的勇猛,他一清二楚,一回合都无法接下。 他想不出吐蕃有哪个猛将可以接过李瑄一招。 “启禀元帅,悉诺谷元帅被唐军主帅生擒。” 一名看到悉诺谷落马的探马,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向论悉诺匝禀告。 “阿弟!” 论悉诺匝仰天悲呼。 他以为悉诺谷可回营中,现得到这样的消息,心如刀绞。 他与悉诺谷关系很好,一时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 被李瑄当军功俘获,小兵或许会能为奴隶,但将领估计凶多吉少。 “元帅节哀!我军六万五千勇士出,现在只剩下两万余人,将士们还要靠您回到部族!” 一名千户长向论悉诺匝劝说道。 “即便唐军没有援军,我们孤军深入,携带粮食不多,唐军只要围而不攻,就能将我们饿死在这里。现在没有骑兵,连撤退的机会都已经没有!” 论悉诺匝知道失败已成定局。 他们没有援军。 就算他们求援,他们援军到之前,唐军援军也一定能赶到。 “正如元帅所说,我军此时留下,必然会被饿死。只有离开这一条路可走。” “我军还有一千骑兵,请元帅率领骑兵返回。” 千户长又向论悉诺匝说道。 经过这些天的博弈,所有人都知道唐军不可能主动攻击他们的阵形。 既然知道留下来必死,何不立刻逃离呢? 能跑多少是多少! 总比全军覆没强! “身为主帅,我哪有脸独自带着残余骑兵逃跑!我会亲自率领步兵。” 论悉诺匝别无他法,只能立刻撤出。 “那元帅什么时候动身!” 千户长问道。 “传令全军,毁掉安乡桥,做好准备,今夜子时动身。” 论悉诺匝下达军令。 不可耽搁太久,唐军一定在策划过河。 一旦漓水东岸的唐军全部渡河,他们更没有机会逃出生天。 “遵命!” 诸将领、千夫长领命。 他们组织吐蕃士兵,准备离开。 …… “下令安将军、钳耳将军、车将军,大军立即乘船渡过漓水,骑兵会为他们守护。重骑兵和轻骑兵为先。” 在吐蕃军营数里外,李瑄下达军令。 就在他所在的位置渡过漓水。 李瑄料定吐蕃仅剩的兵马,会连夜逃离。 这时候如果吐蕃敢慢一天,漓水东岸大部分唐军都可以渡过漓水。 只要重骑和轻骑渡河,就可以让吐蕃步兵寸步难行。 安思顺和车神塞得到李瑄的命令后,将小船抬到李瑄驻扎的地方。 李瑄早已吩咐绥和守捉城稍大的船只,顺河而上,一并承担运送任务。 到夜半子时,重骑兵已经全部渡过漓水,只是备用马匹还在对岸。 “启禀李帅,吐蕃士兵将安乡桥毁了,他们外部的栅栏已经被拔除,战车也被推开。” 探马向李瑄禀告。 “吐蕃要逃跑了。辛将军、南将军,做好准备吧!” 李瑄向南霁云和辛云京下达命令。 现在唐军能战的精骑还有一千七百余人,能战的轻骑还有两千余人。 李瑄麾下能战的神策卫有一百五十人。 他们已经吃过烤肉,稍微休息过。 夜间只是骚扰,李瑄不会让士兵托着疲倦战死战。 至于被毁坏的安乡桥,到时候让俘虏的吐蕃士兵重新修建。 “遵命!” 南霁云和辛云京领命离去。 “李帅,我们重骑兵随时可以投入战斗。” 车神塞向李瑄请命道。 “不急!先让轻骑和精骑骚扰,在他们疲惫不堪之际,发动最后的冲击。我们已经付出很大死伤,所以要尽量避免这样不必要的伤亡。” 李瑄摇了摇头,正色地说道。 “李帅仁义!” 车神塞由衷地敬佩。 自古太多将领为了边功,不顾士兵的生命。 有些据点,明明可以通过围堵来瓦解,却非让士兵用生命去强攻。 似乎只有通过这样,才能证明自己的功勋。 …… 吐蕃的大营中,论悉诺匝下令两千重步兵列阵,挡在大军外围。 以防唐军趁他们撤退的时候,突然袭击。 吐蕃的车牛队伍,被论悉诺匝安排在队伍的前后左右。 如果唐军突袭,他们随时以车子为掩护。 “唐军轻骑来了!” 辛云京率领轻骑从吐蕃重甲步兵前方掠过,同时,一起弯弓抛射。 黑夜中,虽然没对吐蕃士兵造成杀伤,却让他们的心蒙上一层阴影。 唐军轻骑射几轮后,就立刻驰走。 吐蕃仅剩下的千骑龟缩起来,不敢乱动。 因为唐军精骑在附近虎视眈眈,他们显露獠牙,像是会随时扑上来一样。 “全军戒备!” 论悉诺匝不得不放缓拔营的速度。 过了一会儿,他们发现唐军并未冲击他们的阵形,才放下心。 论悉诺匝认为这又是对他们的骚扰。 如此好几次,令吐蕃上下提心吊胆。 足足用了三个时辰,吐蕃才拔寨启程。 天已经逐渐放亮。 吐蕃全军无一人休息。 唐军骚扰的时候,却可以轮流睡觉。 论悉诺匝不敢耽误一刻,他下令士兵向南急行军。 “轰隆隆!” 刚行军不久,就听到震天动地的马蹄声,像是有千军万马向他们袭来。 “防守,防守!” 论悉诺匝连忙令麾下吹动号角,组成防御阵形。 车子停靠在外,士兵在内。 那些缺口处,由重步兵携大盾顶着。 一千骑兵在侧翼,受步兵的保护。 论悉诺匝没有让骑兵离去,是希望骑兵在关键时刻,能对他们提供帮助。 吐蕃士兵组织好阵形后,紧张地等待。 “……” 刚才万马奔腾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探马查探!” 论悉诺匝不得已派再出去十几名探马。 因为在不久前先后派遣数十名探马,只有一骑归来。 那一名活着的探马告诉论悉诺匝,唐军有一种穿着黑色明光甲的骑士,射箭极准。 探马没有捕捉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就被追击射死。 果然,派出的探马一個时辰都未回来。 “这又是唐军的疲兵之计,不用去管,我军撤退为上。” 吐蕃千户长向论悉诺匝提示。 “如果我们不管不管,唐军甲骑具装冲过来,该如何是好?” 论悉诺匝向千户长质问。 “这……” 千户长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如果没有组阵,被甲骑具装冲突,安乡城外士兵的结局,就是他们的结局。 “唉!继续行军吧!” 论悉诺匝突然叹口气,这样也不是办法,只能继续行军。 吐蕃大军又组织好队伍阵形,带着迷茫,托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向南而行。 “轰隆隆!” 不到一刻钟,万马奔腾的声音再次响起。 论悉诺匝不敢去赌,他只能令大军停下,继续组阵。 “行军!” 当马蹄声停止,这次刚过一刻钟,论悉诺匝就下令士兵继续。 “轰隆隆!” 只是没想到唐军的马蹄声在一刻钟后又响。 “啊……” 论悉诺匝长啸一声,抓着自己的头发发狂。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六章 擒拿元帅,漓水之战胜利 即便论悉诺匝暴跳如雷,也只能在唐军马蹄威胁下,时时停下防御。 一天时间很快过去。 竟然只行进十里。 夜晚不能停,必须继续行军。 他们希望夜间时,唐军可以收敛点。 论悉诺匝坚持认为,他们虽然很困倦,但唐军一定也好不到哪去。 那轰隆隆的马蹄声,应该是唐军包括漓水东岸的所有骑兵。 论悉诺匝不知道的是,李瑄只是让五百名骑兵,带着八千匹战马奔行。 李瑄又派五十名神策卫率五百轻骑,劫杀吐蕃的探马。 因为强弩手挡住他们,他们根本无法行军。 论悉诺匝一听,真有这个可能。否则唐军为什么不现形呢? 如果唐军像晚上一样现形,他们连休息都不敢。 直到白天,唐军重骑、精骑、轻骑,都消失在视野中。 与此同时,还有上千名骑马的强弩手,被载至吐蕃大军不远处。 在这个距离内,时不时射出强弩。 论悉诺匝知道这样耗下去会把他们累死,所以心也横起来。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吐蕃看唐军蓄势待发的样子不敢休息。 唐军就这样与吐蕃僵持一夜,时不时抛射弓箭骚扰。 “有道理!” 吐蕃被拖入泥潭之中,即便他们睡一觉,也可以轻松追上。 甚至重骑亮相,故意让吐蕃看到重骑兵的身影。 “轰隆隆!” 每一个吐蕃人都顶着黑眼圈。 这一次强弩手在骑兵的掩护下逼近吐蕃二百步。 “轰隆隆!” 探马将这件事情,告知数里外的李瑄。 虽然没有射穿吐蕃的大盾,却又是纠缠吐蕃士兵一夜未睡。 有一名吐蕃贵族官吏反应过来,他将自己的猜测告诉论悉诺匝。 论悉诺匝话音落,滚滚马蹄声响起。 又一次的马蹄声,吐蕃大军没有停下。 夜晚天刚黑下,唐军甲骑具装、重骑、轻骑冲过来。 他们继续行军的时候,有的人摇摇晃晃,像是随时会昏倒一样。 这也使吐蕃在夜晚行军的时候,唐军精骑和轻骑再来骚扰。 双眼通红的论悉诺匝对士兵们鼓舞道。 其他的士兵都在休息。 这样的情况,一天出现十余次。 他以为唐军去而复返,要突袭他们,遂立刻下令大军停止,摆起军阵。 好在论悉诺匝更大胆一些,使吐蕃白天行进二十里。 一夜寒风吹! 当马蹄声停止的时候,论悉诺匝意识到这又是唐军的“疲兵之计”。 唐军的重骑、精骑、轻骑也一起撤离。 论悉诺匝列阵防守,不敢行进。 “拼了!不要再管马蹄声,全速行军!” 但清晨一过,强弩手好像因为疲惫,撤离他们大军附近。 这让论悉诺匝壮起胆子,继续向南。 果不其然,唐军的马蹄又响。 “勇士们,我们不能停下。如果唐军步兵追上,我们想撤就来不及了。坚持住,只要回去,我们有的是时间休息!” 半刻钟后,他下令麾下继续行进。 “元帅,会不会是唐军故弄玄虚,听马声有数千,事实上只有百人在驭马?” 吐蕃士兵精神紧绷,有的承受不住这种双重压力,倒在地上,一命呜呼! 而强弩手的出现,让论悉诺匝绝望。 “我军步兵主力刚渡过河不久,全速行军,中午才能到达此地!” 李瑄喃喃说道。 吐蕃识破他的计策也正常。 “令重骑、轻骑、精骑,暂停休息,到吐蕃阵前堵住他们。” 李瑄麾下士兵能坚持住,吐蕃士兵却已到极限。 继续出现在他们阵前。 至于强弩手,李瑄不准备让他们到前阵。 昨天能吓唬住吐蕃军,现在却不一定,万一吐蕃鱼死网破,直冲强弩军就麻烦了。 不是李瑄怕吐蕃,而是不想付出更多死伤。 在李瑄的计划中,是等一万步卒出现后,配合骑兵对吐蕃步兵进行围剿。 已经拖延这么多时间,步兵下午就能到达。 “轰隆隆!” 这一次是真的唐骑到来。 所有骑兵加起来将近六千。 起初论悉诺匝不以为意,当看到越来越近的尘土时,才意识到这次是真的:“结阵,结阵!” “呜……呜……” 吐蕃断断续续地号角吹响。 筋疲力尽的吐蕃士兵,将车盾挡在他们周围,严阵以待。 此时,论悉诺匝倒是希望唐军来攻。 可唐军再次让他恨意升腾一分。 唐军的骑兵就在一里外,他们能看到的地方巡视奔行。 “元帅,这样不行啊!勇士们即将累趴下。或许唐军的步兵就在路上,我们以进攻阵形向南。唐军如果冲来,我们就殊死一搏。” 一名吐蕃将领不顾论悉诺匝的身份,对他大吼到。 在吐蕃严厉的军规下出现这种情况,代表这名将领的心神已经崩溃。 “元帅,就按进攻阵形离开,唐军如果把我们冲散,我们就各自逃命。您一直想要损失最小,却让我军损失越来越大。” 一名骑兵千夫长也满是怨气地道。 他们骑兵已经死伤这样子,还约束他们不要离开。 李瑄是不可战胜的! 难道让他们骑兵给步兵陪葬? 再说,就算吐蕃士兵化整为零乱窜,总能跑出去千八百人。 哪像现在,像一群牲畜一样被唐军戏耍。 待唐军步兵奔来围堵,那他们必是全军覆没了。 这一战,对论悉诺匝不满的人太多,有将领开头后,其他将领纷纷“劝说”。 论悉诺匝的脸已成猪肝色,但他无从反驳。 他提振自己最后的气势,但在吐蕃将领眼中,论悉诺匝和他们一样,都是丧家之犬,毫不退让! “南下!” 最终,论悉诺匝闭眼吐出两个字。 吐蕃士兵脸上露出决然之色,他们开始改变阵形,以行军为主。 步兵在骑兵面前行军,会露出众多破绽。 唐军在草原上的行军阵形,两翼必有大量的骑兵。 而吐蕃的骑兵如同虚无! “去传令弩兵跟上来!” “车将军,甲骑具装随时听我号令冲锋!” “辛将军,观察吐蕃士兵行军时的薄弱处,轻骑疾射。” “南将军,待辛将军射开薄弱处,你率领临洮军精骑、镇西军和漠门军的骑兵冲入,放大缺口!” 李瑄连下命令。 吐蕃既然不顾一切,他就要当机立断。 “遵命!” 众将领命。 李瑄率领自己的亲卫,向吐蕃大军靠近。 吐蕃大军不停,弓箭手连抛射的机会都没有。 走起来抛射,跟开玩笑一样。 更别说投石索了。 “没有我的军令,不得放箭!” 辛云京以号角传令。 他准备通过拉锯,给吐蕃士兵造成压力,使他们露出更大破绽。 辛云京将骑兵分为四队。 分别在吐蕃大军前方、侧翼、后方游走。 最后一队盯着吐蕃的骑兵。 吐蕃士兵在紧张地行军。 但周围全是唐军轻骑在奔驰。 对吐蕃士兵造成的压力,犹如泰山压顶一样。 心力交瘁的残兵败将,哪能在这样的压力下始终保持一個行进阵形? 仅仅半刻钟。有一队吐蕃步兵掉队。 同时,后方的几辆牛车,因为士兵掉队,而被挡停下。 “我手指的方向,飞马驰射!” 辛云京指着那一处破绽,一声令下。 身后数百骑跟随辛云京。 他们手持马弓,将箭矢握在手中。 “咻咻咻……” 数十步至,众皆骑射。 那一处的吐蕃士兵死伤遍地,其他人抱头鼠窜。 更多的车子停下。 辛云京就在数十步外驻马,不断骑射,吐蕃没有能力组织起防御力量。 “将士们,随我冲锋!” 南霁云看到这处缺口庞大,立刻率领骑兵猛冲而来。 “快,堵住缺口!” 论悉诺匝骑在马上,脸色大变。 但是他们组的是行军阵形,想要调重步兵过去可不是那么容易。 当重步兵挺着盾过去的时候,南霁云已经带领数千精骑杀至。 “噗嗤!” 盾牌还未立起来,南霁云一马当先,连挑翻数面盾牌,杀死数人, 身后精骑一拥而上,身披明光甲的精骑,如尖刀一样,插入吐蕃的大军阵中。 吐蕃阵形大乱,前方士兵不知道继续南下,还是回身战斗。 “呜……” 李瑄以号角为令,下令重骑兵开始冲锋。 两里外的重骑兵开始提速。 慢步,快步,跑步,袭步…… 当距离吐蕃后军百步的时候,速度提升至最高。 吐蕃后军本因为唐军精骑入阵而慌乱。 现在见甲骑具装的猛冲,他们干脆不再管后方,向没有唐军的地方乱窜。 以至于后军的车子没有合在一起,使唐军具装甲骑有许多地方可以冲入阵中。 “嘭!”“噗嗤!” 后军吐蕃士兵能逃脱唐军的冲击,但更多的吐蕃士兵暴露在唐军的铁蹄之下。 密集的行军阵形,一个冲刺,数以百计的吐蕃士兵被撞飞、刺死。 随着铁甲的冲入,吐蕃死伤不断地扩大。 防守未组织起来,一泻千里已是必然。 “元帅,我军已无机会,请跟随骑兵撤退!” 麾下向论悉诺匝劝说道。 在骑兵面前行军看似愚蠢,却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谁让他们骑兵提前败北呢! “我这样回去也是死啊!” 论悉诺匝面露不安。 “元帅是想死在自己的国家,还是死在唐国?” 吐蕃一名千户长认为论悉诺匝应该老老实实回去接受惩罚,并将这次的战斗细节分毫不差地告诉赞普和大论。 以便于今后能找到对付李瑄的方法。 “走!” 论悉诺匝看士兵们惨死,心在滴血,但他还是决定与骑兵一起逃离。 虽然,他们不一定能逃出去。 吐蕃骑兵一直在最前方,就是方便在关键时刻撤走。 但此时他们前方有五百唐军轻骑。 “分五百骑兵,去拖延唐骑!” 吐蕃骑将命令道。 此行除了论悉诺匝,还有吐蕃一众千户长、贵族官吏。 他们在剩下五百骑的掩护下,抛弃步兵。 临走前,论悉诺匝下令吐蕃步兵散开各自逃命。 这样也能为他们争取逃跑的空间。 殊不知,李瑄迟迟未冲阵,是因为盯上他们。 他看到吐蕃的大纛和众多兽旗落下,就知道他们要逃命。 他从高秀岩口中得知,是一名镇守吐谷浑、九曲的小贡论率领兵马而来。 这比大唐的节度使还要大,是一份不错的军功。 “令强弩手策马至战场前方,将所有的退路堵住,再让一千轻骑去配合强弩兵,尽可能不让吐蕃士兵南逃。” 李瑄下达一份命令后,率领亲卫向论悉诺匝追去。 论悉诺匝等逃跑十余里后,突然发现后方一百多名唐军精骑在追击他们。 本来他没放在心上,论悉诺匝还有上百名全披锁子甲的亲卫,必要时能拦住唐军追兵。 “元……帅,那好像是陇右主帅……李瑄!” 一名千夫长越看越惶恐,基本确定后方追兵身份后,结结巴巴地向论悉诺匝说道。 “什么!” 论悉诺匝的心狠狠一震。 最关键的是,许多吐蕃骑兵也认得这是李瑄。 他们不断地念这个名字,顿时所有骑兵都知道李瑄在追他们。 那李瑄斩杀猛将如拿捏小羊羔一样,在万骑之中任意纵横,是他们的梦魇。 他们这点人怎么可能抵挡? “天要绝我吗?” 论悉诺匝绝望不已。 看着李瑄率神策逐渐接近,他仰望苍天大呼。 尽是悲伤的情绪弥漫。 与此同时,这一队吐蕃骑兵的阵形混乱。 有几名吐谷浑骑兵把自己的长矛丢掉,甲胄脱下。 马匹加速,越过众马。 更有的吐蕃骑兵效仿吐谷浑这种“丢盔弃甲”。 他们不敢与李瑄战斗,只想倾尽全力逃跑。 至于论悉诺匝,要不是他,他们早就可以离开,哪会被李瑄这个杀神追击。 甚至还有吐蕃骑兵认为是论悉诺匝在他们队伍中,才把李瑄引过来。 “大胆,你们还是勇士吗?” 论悉诺匝看到这番景象大怒。 他虽然败了,他不能忍受麾下如此。 这一刻,不论是吐谷浑人,还是吐蕃骑兵,甚至贵族官吏,都将论悉诺匝的话当成耳旁风,自顾自逃窜。 唯有亲卫对他“不离不弃”! “将军,您快把刀弓扔下去,将甲胄脱去,我们挡住李瑄!” 亲卫队长决绝地说道。 留下必死,但他们就是这样的宿命。 “我宁死不受此辱!” 论悉诺匝说这句话的时候,看着离他们不到三百步的李瑄。 唐军的马比吐蕃的马更好一些,但更多的是吐蕃马这几天被折腾地不轻。 “元帅,您要活着回去面见赞普……” 亲卫长劝道。 “也罢!” 论悉诺匝立刻将镶嵌着黄金的刀扔掉,又将他未杀一人的弓箭仍下马。厚重的盔甲,也被他一一解去。 顿时,论悉诺匝的战马快一分。 “勇士们,为元帅效死!” 亲卫长转马,他大喝一声,手持弯刀回杀李瑄。 此时,李瑄的亲卫人人奋弓。 “噗嗤!” 百步之内,亲卫长被李瑄一箭射中面部落马。 “咻咻咻!” 五十步内,所有亲卫松弦。 锁子甲能有效防御箭矢,所以亲卫纷纷射向吐蕃骑兵的面部。 一轮箭矢,三十多人落马。 第二轮二十步时射箭,五十多人落马。 剩下的不足为惧,亲卫们运枪冲过,将他们全部斩死。 “啊……” 论悉诺匝扭头看一眼后大惊,他骁勇的亲卫,顷刻间就被杀光。 其他的吐蕃骑兵见此,不断抽动马鞭。 李瑄看自己亲卫一时追不上这些吐蕃“轻骑”,遂策火云马独自追击。 火云马就是爆发力不如汗血宝马,其他耐力、力量,都远远超过。 半刻钟时间,李瑄追到一名吐蕃士兵,并将槊刃放在他的背上。 那吐蕃士兵吓得赶紧勒马求饶。 “谁是元帅?” 李瑄问这吐蕃士兵。 这吐蕃士兵虽听不懂汉语,但似乎明白李瑄的意思,指着百二十步外,一名穿着精致皮大衣的男子。 吐蕃阶级分明,就算是盔甲里面的穿着,元帅也与众不同。 李瑄没杀这名“上道”的吐蕃士兵,只是用槊将他甩下马。 他策马继续追击论悉诺匝。 片刻时间,李瑄距离论悉诺匝只剩十步。 论悉诺匝只是身份尊贵,勇力一般。别说没兵器,就算有兵器在李瑄面前也不堪一击。 现在他连挥刀自杀的机会也不存在。 “驾!” 李瑄一夹马腹,火云马再次加速。 迅速贴近论悉诺匝。 “啊……” 在两人距离不到一步的时候,李瑄探手抓住他的衣襟,将论悉诺匝从马上拽下来,然后放在他的马背上。 见论悉诺匝在挣扎大叫,李瑄很不耐,他回马来到亲卫旁边,并示意亲卫停下。 “绑了!” 李瑄将论悉诺匝从马上扔下去,令亲卫将他绑住。 “不必再去追击吐蕃残骑。” 吐蕃骑兵把兵甲丢得满地,久追或许能追上,但李瑄要处理还未结束的战事。 另一部吐蕃骑兵,被唐军共一千骑,两侧夹击,全军覆没。 弩兵也通过马匹,列阵在吐蕃士兵溃逃的路上。 至下午时,步兵赶到战场。 围追堵截,共斩首一万五千余,俘五千人。 剩下有漏网之鱼逃离国境,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但在奏折上,可以上报为“全歼来敌”。 擒拿主帅,斩擒四名最重要的大将,擒万夫长两名。 前后共歼俘六万多人。 俘虏马一万五千匹,牛两千头,军资无计。 这是近些年来,对吐蕃最大的战果。 至此,“漓水之战”圆满结束!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七章 你说的是人吗 西平郡,绥和守捉城。 在李瑄策划漓水之战的时候,此地正发生一场“大战”。 论悉诺逻得知论悉诺匝在漓水的遭遇后,立刻下令放弃坚固的营垒,出赤岭至绥和守捉城,与唐军交战。 起初,论悉诺逻以为唐军故弄玄虚,依靠平夷守捉城的唐军不多。 先是试探性进攻,唐军布置三千强弩,五千弓箭,如雨而射。 营栏密集,盾垒如山,长枪如林。 吐蕃士兵短时间难以撼动,在死伤三千士兵后,论悉诺逻立刻下令撤退。 他已经确定守卫此地的唐军不少于两万。 强弩太多,防守严密,他三万多士兵不可能攻下来。 于是,吐蕃大军围在绥和守捉城周围。论悉诺逻请求调集青海一带的士兵,过赤岭,骑兵先行。 而且李瑄承诺,不论是否战斗,都会给河西军好处。 早在几个月前,夫蒙灵察就完成对莫贺达干的讨伐,将其杀死。河西正有兵可用。 论悉诺逻忧心忡忡,几日未有消息,不知道论悉诺匝与唐军的战况如何? 当河西大军到鄯州城的时候,吐蕃先援的青海骑兵也已经到赤岭。 论悉诺逻猜测进入陇右的骑兵身份。 唐军河西的兵马到来,论悉诺逻放弃继续攻战的念想。 吐蕃之所以难攻绥和守捉,是因为唐军安人军出兵五千、积石军出兵四千,还有河源军、临洮军、绥和守捉、合川守捉皆聚集而来。 吐谷浑现在这么老实,也是因为没庐穷桑倭儿芒平定其内部,他又多次亲临唐朝边境,指挥军队作战。 最起码要保证论悉诺匝率领的吐蕃士兵、吐谷浑士兵安然离开。 夫蒙灵察在收到李瑄七百里加急的信件后,决定派遣赤水军的两万骑去驰援。 不一会,一名脸色苍白,蓬头垢面的吐蕃男子被带入大营。 “那我军是否还要在绥和守捉与唐军对峙!”副将又问。 “末将为那曲军骑兵大五百,拜见将军!” 同时,白水军、威戎军,安人军的另外五千士卒,也在青海一线巡视,随时防御那个方向的入侵。 “带上来!” 他口中的大论为没庐穷桑倭儿芒,是吐蕃当前三大论之一。 光朝廷牧监分配的马就有一万三千匹,更别说赤水军中的私马、俘获马。 “此次我们调重兵至唐军安乡,意求突破当下,不料却中了唐军的埋伏。现我军在一个月内,只可征调六万余卒。其他各千户所的士兵想要征调,最起码需要三個月时间。在旷野中与唐军攻防,对我军非常不利。所以需要慎重!” “唐人军城要塞太多,使我军难以推进,我们是否要与唐军进行一次全面大战。”副将向论悉诺逻询问。 河西的骑兵从大雪山的山口出,然后从威戎军城外的桥上通过。 如果有的话,就算他们的步兵来援,也很难完成战略。 论悉诺逻无法去支援论悉诺匝,只能通过围攻陇右大本营的方式,迫使唐军回援。 夫蒙灵察是名震西域的猛将,天宝元年开始,接替王倕任河西节度使。 如果出征大军都折在安乡郡,不仅会加深吐蕃千户所之间的矛盾,也会使附属的吐谷浑离心。 论悉诺逻眉头一皱,挥手说道。 他知道李瑄的威名,更知道李瑄深受圣人信任,如果不派兵,怕李瑄弹劾他。 当面的局势对吐蕃不妙,尺带珠丹必然要派遣一名能镇得住场子的人前来。 也是吐蕃第一位以外戚身份担任大相的人,在尺带珠丹诛杀韦达扎路恭后,没庐穷桑倭儿芒就是尺带珠丹最信任的人。 这吐蕃士兵大五百哆哆嗦嗦向论悉诺逻拜道。 此吐蕃士兵未穿盔甲,在这寒冷的冬日,只着一件轻薄皮衣,看精气神应该是受了风寒。 吐蕃不推平绥和守捉,就无法深入挺近。 同时,吐蕃探马在鄯州一带,看到大量的唐军骑兵。 没庐穷桑倭儿芒主持过很多吐蕃冬季盟会和夏季盟会,制定各种法令和制度。同时,又亲率大军南征北战,被人称其为“将军”。 “我们要视安乡郡那边的战况而定,更何况大论在前往这里的路上。” 并将这个消息,告知论悉诺逻。 就在论悉诺逻焦虑的时候,突然有士兵跑来向论悉诺逻禀告:“有一骑自称是论悉诺匝元帅的部下,要见将军。” 他不确定河西是否有步兵赶来。 论悉诺逻希望大论到来后,能给予更好的战略,帮助他们解决困境。 因为湟水城外有湟水桥,很容易扼守。 赤水军是唐军最强大的独立兵种,超过三万三千人。 “那一定是河西的援兵!” “告诉我发生什么事。” 论悉诺逻向大五百问道。 “将军,我军战败,几乎全军覆没,元帅和大将悉诺谷被李瑄亲擒,大将统牙胡、谐拱、悉颊藏被李瑄阵斩,吐谷浑王子和两名千户长也被唐军捉住,我军千夫长死伤殆尽,最终逃离唐军,可能不足两千人。许多人逃跑的时候,丢盔弃甲,甚至丢弃粮食,在天寒地冻中累、饿而亡……” 骑兵大五百说着流下眼泪,将头伏在地上。 多少年都没有这么惨烈的战斗! 哪怕是逃离出去,许多都没有活着回到族部之中。 “嘶!” 论悉诺逻倒吸一口冷气,他万万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这才过去多久? 即便是步兵列阵而守,也不至于这么快溃败,更不至于全军覆没吧? “唐军到底征集多少兵马在安乡围剿我们?” 论悉诺逻问出关键的一点。 “他们的骑兵只有七八千,步兵一万五千余人!” 大五百哽咽地说道。 “什么?” 论悉诺逻大震。 两万击败六万多人,类似的战绩历史上不少见。 但两万在这么短的时间全歼六万多兵马,他从未听说过。 “论悉诺匝是怎么搞的?” 虽然论悉诺逻无权去管理论悉诺匝,但此刻他非常愤怒。 他一直料想最坏的结局,也不至于如此! 这一次失败,不单单对吐谷浑一带有影响,青海、九曲也会被牵动。 论悉诺匝简直是吐蕃的罪人! “元帅也毫无办法!那李瑄太厉害了,我们叶如第一猛将统牙胡被他一击杀死,吐谷浑第一猛将悉颊藏被他一拳打爆扎甲,飞空数丈而死;他千军万马中纵横,如无人之境,他以槊刺人,随意将尸体扔飞数丈之高,箭矢和投石都会被他用兵器挡住,他跃马弯弓,百步内必射死我军勇士,顷刻间就能追杀数百人。我军骑兵无法抵挡,步兵孤军深入,失败已是必然!” 大五百经过这几天逃亡,也理解论悉诺匝的苦衷。 “大胆,你说的是人吗?” 论悉诺逻更加生气,他可不信有这样的猛将。 大五百说的是他们吐蕃传说中的神,凡人之躯,能比肩神明吗? “将军饶恕!属下句句属实,您可以询问其他逃回的骑兵。” 大五百赶紧再次一拜。 “李瑄,是陇右军主帅!” 论悉诺匝眉头一皱,他这才反应过来。 怪不得河湟之地唐军的防守还是如此严密,原来李瑄只带数千骑离开,主力还在各军城要塞镇守。 他除了认为大五百对李瑄武勇夸大其词外,相信大五百所说。 论悉诺逻作为一代名将,有宏图抱负和远大志向。 他是力张夺取河西,连接草原,吞并西域的践行者。 在论悉诺逻的心中,占领河西走廊,将大唐堵在中原,他们吐蕃才会真正有与大唐并驾齐驱的实力。 他收起对李瑄的轻视,仔细向大五百询问战斗的微末细节…… “李瑄必是精通《孙子》《吴子》者,用兵虚虚实实。且勇猛胆大,敢以两万击我六万。这样的名将比皇甫惟明还要难对付,据说他只有十七岁,大唐皇帝将他放在陇右,明显是想让他行霍去病故事。” 论悉诺逻越听越心惊。 李瑄智勇双全,今后必然是他们吐蕃的心腹大患。 可经此一战,元气大伤。 他们必须要从内部各千户所调集兵马,镇守在唐、吐蕃边境,否则九曲的粮、牲畜有被大唐夺走的风险。 而且吐谷浑有多次叛变的前科,这次吐谷浑也损失超过三万兵马,对吐蕃不满是一定的。 虽然吐蕃与吐谷浑小王联姻。但真要说联姻,吐蕃赞普还是李隆基“妹夫”呢! “撤军,撤回赤岭,在各要塞防守。” 论悉诺逻下达军令。 李瑄大胜,他们待在此地没有意义了。 说不定李瑄现在正向河陇一带回军,再不离开他们就有风险。 他相信大论到来,同样如此命令。论悉诺逻会向没庐穷桑倭儿芒解释清楚。 李瑄主势,他们必要在九曲、青海一带调集更多兵马。 这次诱敌深入,已经证明了李瑄的野心。连王倕、皇甫惟明等边帅都知道主动出击,更何况是李瑄这种年轻气盛的主帅。 吐蕃撤军,王难得、荔非守瑜等将颇为遗憾。 河西援军已到,他们希望吐蕃死攻营垒,获取军功。 但吐蕃的论悉诺逻是一个理智的将领。 王难得派遣一队骑兵,眼睁睁地看着吐蕃大军撤回赤岭,并退出山口。 唯有石堡城高悬! 王难得认为河西军没有过河,所以他们不具备追击的能力。而且李瑄也未给他们追击的命令! …… 时间回到五日前,李瑄刚打赢漓水之战两天后。 “将军,结合诸将士和典军之语,战报已经拟订!” 刘单将战报交给李瑄。 此战报名为《漓水大破吐蕃贺表》。 李瑄接过贺表,洋洋洒洒有三千余字。 不愧是状元,书法优美,文采斐然,战况描写得如身临其境。 开篇就用大量的篇幅对吐蕃口中笔伐,认为一切的错都是吐蕃,大唐是正义之师。 其他包括地域、河流、景色、天气,都有细致入微的描写。 也描绘到敌众我寡,将士不眠不休地坚强鏖战。 更有写到李瑄的勇武表现,阵中连斩敌军大将,万夫莫当。通过俘虏,将这些吐蕃大将的名字、地位,都写得清清楚楚,以凸出李瑄的勇猛。 不知情的人若看到,以为刘单在拍李瑄马屁,夸张描写。毕竟李瑄在贺表中的勇武非人类一样,更有“斩敌千人”来修辞。 但刘单、高适、岑参、杨绾等佐吏并没有觉得夸张,他们乘小舟到漓水对岸,看到李瑄的勇武表现,他们感叹自己以前还是见识太少了,《史记》中的项羽也没有如此! 在贺表的最后,刘单将这两天统计的收获列明,并向圣人汇报唐军的伤亡。 此战唐军轻骑、精骑、重骑阵亡两千余,伤一千余。 步兵阵亡三千五百余人,伤两千五百人。 李瑄的亲卫共有四十五人阵亡,三十人受伤,其中有几人以后也再无法参战。 虽然和胜利比较起来,伤亡比例很小。 但李瑄很是难受。 这是他发动的战争,士兵的死亡和他有直接的关系。 以后,李瑄为自己的理想,还会频频发动战争,更多的将士埋骨他乡。 他只希望最终能完成心中的计划,让士兵们不白死。 “刘判官,这份贺表还需要再更改一下。” 李瑄将贺表仔细读完后,向刘单说道。 “李帅觉得有错误和不适的地方,属下这就更改!” 刘单紧张地说道,这是他第一次为节度使拟订呈给圣人的战报,就像是科举时一样重视。 “非刘判官贺表有误,相反我觉得贺表写得很漂亮。但我希望你能在开头能写一下对圣人的赞誉,多绘一些笔墨。” 李瑄向刘单吩咐道。 既然是报功要赏赐,不仅要让李隆基在心中开心,也要让他在精神上愉悦。 李隆基一开心,才会有大量的赏赐,送入军中。 “属下在文中有提到一些。” 刘单以为李瑄没看到夸赞圣人英明的几句话。 “那还远远不够,我觉得应该引经据典,夸赞圣人的武功,并极力赞叹圣人慧眼识英才。最少用十分之一的篇幅,来夸赞圣人。”李瑄明白李隆基喜欢什么。 “属下明白!” 刘单以为李帅这样的大丈夫不拘泥于此,没想到李帅心中这么细腻。 工于权术的大臣才会这么做。 但身为李瑄一手提拔的判官,刘单对李瑄唯命是从。 他又用一天的时间,修改重写。 李瑄看到新的《漓水大破吐蕃贺表》满意地点了点头,令驿兵七百里加急送至长安。 这一次李瑄一定比监军先到。 因为监军张道斌在绥和守捉,只有两个小宦官跟随李瑄。 等他们拿着节度使府整理的战报见张道斌,才能再密奏李隆基。 至于麾下将领的奏功书,等李瑄回湟水的时候再发。 毕竟绥和守捉城还有一场战斗。 除了奏高秀岩为陇右都知兵马使,此次一些将领李瑄也要为他们奏更高的品级。 如南霁云除了战功外,还射死一名吐蕃千户长。辛云京擒拿一名千户长。 其他安思顺、钳耳大福、车神塞等也很关键。这些都要晋升职事官。 战后几天,李瑄主要以安抚士兵、百姓,为战死士兵下葬为主。 他已经通过传令兵得知河湟一带的消息,两边人马只是轻撞一次,现在还是对峙状态。 当论悉诺匝战败的消息传过来,吐蕃退兵是必然的,李瑄没必要那么着急回去。 又过三日,李瑄果然收到传令兵的讯息,吐蕃撤军! 李瑄率领亲卫出塞巡视安乡郡边境。 一路上,李瑄看到吐蕃、吐谷浑士兵的尸体,有的是冻饿而死。 等局势稳住,这些尸体要收敛起来。 他看到壮丽山河,这里其实并非吐蕃进入唐境的好路线。 奈何上了李瑄的当,不得不翻山越岭。 安乡郡边界,就是吐谷浑的地盘,这也是李瑄以后的谋划之地。 李瑄又来到边境诸戍堡,观看烽火台,勉励边塞戍兵。 正常情况下,全靠他们预警。 李瑄巡塞三日,天空突然飘雪,李瑄不得不返回安乡城。 陇右群牧副使张文俨和柳锡来见李瑄,在唐军与吐蕃角逐的时候,他们也很惊慌,毕竟离战场不是很远。 “李帅,我们已经与西域诸族栗特联系好,我们出了更高的价格,他们愿意将西域良品种马运送至大唐。” 张文俨向李瑄汇报道。 “嗯!来者不拒,他们不论有多少种马,我们都高价收购!如果牧监的库存绢、钱金银不够,我会从陇右为你们筹备。” 李瑄回答道。 只要建立联系,吸引住那些唯利是图的西域商人,那群栗特人有的是办法将良马运送到陇右。 千金买马骨! 更多的昭武九姓栗特人在看到大唐牧监的诚意后,也会纷纷赶往大唐。 张文俨向李瑄汇报一些牧监情况后,又向李瑄说一件题外事:“李帅,有一个栗特商队求见属下,他们从西域向大唐运送五十余匹良马,路过河西的时候,被河西豪强夺走。他们求属下帮助他们夺回良马,但属下无能为力。属下担心这件事情会影响我牧监收购良马。”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八章 封候,河西陇右讨击大使 “有这样的事情?” 李瑄眉头一皱。 他刚准备与栗特人做马匹生意,壮大牧监。 河西就干这样的事情,这不是和他作对吗? 这对他收购西域良马肯定有影响! 栗特人虽然唯利是图,但他们很抱团,一些好消息、坏消息,很快就会在他们这一集体中传开。 而且河西走廊是西域商人必经之路。 现在看来这条消息还没有全面传开,不然柳锡不可能得到那么多栗特人的承诺。 可他鞭长莫及,管不到河西啊! “这样!你告诉我那河西豪强的信息,我写一封信给河西采访处置使,希望他能处置这件事,否则我就上奏弹劾!” 李瑄想了想,觉得这事影响很大,必须解决。 他听从皇甫惟明的劝告,将吉温从刑部踢出去。没想到转头李林甫就重新启用吉温。 如果李瑄所拟战表为真,那他必然更受李隆基倚重。 哪怕那豪强不被惩罚,只是将那些马还给其主人。 李林甫看到《漓水大破吐蕃贺表》这几个字后,就知道李瑄这竖子又立功了。 接下来李林甫看到李瑄的战功,心中更是一惊。 …… 李林甫本以为自己已经够讨好圣人了,但和李瑄一比,好像还差一点。 李瑄留下军医照看。 张文俨领命。 “七郎大慰我心!” 怪不得圣人这么高兴。 最近李林甫沉寂许久后,终于露出獠牙,他令卢铉弹劾水陆转运副使以权谋私,并令吉温去审理此案。 既然他兼职陇右群牧使,就必须肩负牧监壮大的任务。 “另外,你让那些失去马匹的胡人,到湟水城找我,就说我会为他做主。” 再看开篇,满是对圣人的赞美之词,仿佛这场胜利,全是圣人英明所致。 否则天寒地冻,必然会加重伤势。 韦坚认为虽然他与李适之、李瑄不再公开见面,但他们还是一派。 他心中更觉得李瑄是心腹大患,他不怕刚正不阿的能臣,就怕李瑄这样的能屈能伸的人。 “两位请看这份贺表!” 一想到此,李林甫就无比憋屈,身为首席宰相,对谁都手拿把掐,但唯独面对李瑄,屡屡失策。 只要李瑄能帮助他对付李林甫,他不会在意圣人对李瑄的封赏。 李隆基收到李瑄的战报后,痛快一笑。 在收到贺表的后,李隆基立刻召右相李林甫和左相韦坚到勤政务本楼议事。 没几天就证据确凿。 以当前形势想对付李瑄更为困难! 他继位以来,对战吐蕃这么多次,第一次有如此这么大的战功。 那些受伤的士兵,暂时在安乡城养伤,待伤势痊愈,再回军中报到。 而且这份《漓水大破吐蕃贺表》,太得他心意。 他平时看李瑄人畜无害的样子,战场上简直如霸王再世。 一切安排好后,李瑄率领临洮军的骑兵,所获的战马、兵甲等战利品,在大雪初晴中,离开安乡郡。 李瑄又吩咐一句。 不仅仅是现在,还有未来。 韦坚心中也震惊李瑄的战功,这李家七郎也太猛了。 长安。 水陆转运副使是韦坚推荐的,这让刚拜相不久的韦坚很尴尬。 马政是经国要政,即使他掌握权柄,也需要大力发展,现在有时间,是牢固根基的时候。 自李隆基继位以来,虽然多次大败吐蕃,但从未对吐蕃有过六万多人的斩俘。 李隆基将贺表放在案前。李林甫和韦坚起身将其摊开,一起观看。 还不及冠就如此,再长几岁,岂不是更为老辣? 现在李瑄羽翼丰满,内有杨玉环、高力士,想指认人诬陷都很难,弄不好还会让圣人厌恶。 “遵命!” 虽然这件事情对他没有太大的影响,但让韦坚感受到李林甫的压力。 他总感觉李林甫会再次出手。 “恭贺圣人,您神文圣武,万里统筹,所以有此大胜。漓水之战,必会让吐蕃畏惧,此战也会影响西域诸国,使西域诸国遣使来贺。” 看完贺表后,李林甫脸色变化很快,笑着向李隆基拱手道。 “恭贺圣人,您慧眼识人,大胆启用李七郎为帅,这种魄力是臣子们不能及的!” 韦坚不甘示弱,也拱手向李隆基一拜。 “吐蕃小国,窃我大唐知识,妄图与我大唐相比。今日一战,颇为扬眉吐气。两位宰相说一下,下一步战略如何?” 李隆基点了点头,李瑄能完成这样的大捷,使他坚定相信李瑄能收复九曲,将青海列入大唐版图。 “李将军年纪虽小,却步步为营,相信李将军已有打算。现在朝廷需为陇右军补足兵马,赏赐用度,使李将军能在找到战机之时,能足兵足将。” 韦坚不好判断,没有多嘴。 “启禀圣人,臣以为应该督促李将军,将下一处战略定为石堡城,只有占领石堡城,我大唐才可进退自如。” 李林甫则不然,这两年李隆基一直对他提及石堡城,他以为李隆基最希望将石堡城攻下来。 这么说,是在讨好李隆基。 胜利也有他一份功劳。 如果李瑄攻不下这坚城,就可以打击李瑄的声望,让圣人对李瑄产生质疑。 “右相,宰相不单处理政务,还需参与军机,你还是要多读读兵法啊!石堡城是山城,哪有那么容易进攻的?” 李隆基听到李林甫的话,给他当头一棒。 他先被李瑄灌输“石堡城无用”的理念,再听到进攻石堡城城的言语,自然会觉得李林甫军事能力欠缺。 比起石堡城,李瑄把九曲、青海,作为战略目标,更合他的心意。 “圣人息怒,臣知错,臣的谋略不如圣人十一,一定会去好好攻读孙吴。” 李林甫诚惶诚恐地向李隆基一拜。 他百思不得其解,圣人之前明明很在乎石堡城,怎么突然因此而斥责他。 不过李林甫是聪明人,他谢罪的同时,吹捧自己谋略不如李隆基一成,让李隆基没有再责怪李林甫。 如果没有和李瑄深入交流,他也会要求边帅尽早拿下石堡城。 韦坚在一边强忍住没有大笑,他拜相以来,第一次看到李林甫吃瘪,心中快意浮现。 他嘲讽李林甫不懂装懂。也自认为自己明智,不知就是不知。 “七郎立此大功,我正式任命他为节度使,派人授予旌节,群臣不会再有意见吧?” 李隆基向两位宰相说道。 “圣人英明,理当如此!” 韦坚想也不想就回答道。 “圣人英明,李将军功当如此!” 李林甫纵心中难受,也不得不附和。 “明日早朝,就由右相提拟吧!” 李隆基让李林甫明天早朝时带头表奏。 “遵旨!” 李林甫还能说什么,只能顺着李隆基的心思。 “这一战,虽然七郎以寡击众,以极小的损失,获得巨大胜利。但朕觉得陇右兵马有些不足。到安乡郡只能带七千骑,去配合平夷守捉、漠门军、镇西军,最后还要河西兵马出援河湟。吐蕃全力以赴可调集四五十万大军。朕信服七郎的神勇,但也不想失去七郎这样的忠臣……” 李隆基突然间又说出这一番话。 李林甫心中咯噔一跳,他不会认为这是为陇右增加兵马。 而是,河西! 圣人想让李瑄兼任河西节度使,统领河西七万五千大军,配合陇右,与吐蕃大战。 这还得了! 一个未及冠竖子控制十五万大军,假如真把吐蕃打得一蹶不振,岂不是要入相? “回圣人,臣以为夫蒙将军刚阵斩莫贺达干,剿灭突骑施余孽。现在兵部尚书又不空缺,贸然将其调走,不单是夫蒙将军寒心,还会令其他边帅不安。” 李林甫以此为由劝说道。 “夫蒙将军是名将,曾在西域立下功勋,但夫蒙将军自离开西域后,西域就不再传来战功,小勃律还要倚仗吐蕃嚣张多久?今年如果再无建树,朕会将夫蒙将军调到西域为安西四镇节度使,封安西都护府副都护。” 李隆基觉得李林甫说得有道理,但他并没有罢休。 李林甫则面色微变,今年已经到年底了。 难道圣人打算明年让李瑄兼任河西节度使? 想到刚才的过失,李林甫不敢再劝,只能昧着良心说道:“圣人的决断一定不会错。” “臣赞成圣人的谋略,小勃律国是大唐西面的门户,现在吐蕃诸国摇摆不定,就是因为小勃律投靠吐蕃,只要拿下小勃律,就扼住吐蕃扩张的步伐,西域诸国必不敢再违抗大唐。一定要安排一位能将去将其拿下,李将军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夫蒙将军是合适的人选!” 韦坚最近有研究过西域,知道小勃律对大唐的重要性。 “就再等几个月!” 李隆基觉得韦坚的话很中听。 他仔细一想,还是暂缓一下让李瑄兼任河西节度使。 当李林甫和韦坚离开后,李隆基向宦官林招隐吩咐,安禄山刚献上的黑熊,取其熊掌,烹饪好后送到太子太师府中。 李隆基一直遗憾李适之罢相。 但李适之确实“恍惚”,连他侄儿汝阳王来拜见他时都说李适之写书文常有错字,不再有当年的精气了。 他还让李适之少喝酒,多补补,但李适之一直没好起来。 翌日,早朝上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对李瑄和陇右军将士的封赏。 李瑄正式为陇右节度使,并兼河陇讨击使,赐勋上护军,晋爵清水县侯。其他职事官、散官、使职不变。 河陇讨击使,顾名思义,河西、陇右的讨击大使,所讨击的对象,明显就是吐蕃。 以前是设有讨击使,比如河西讨击使,但那只是一军讨击。 李瑄为陇右节度使,却兼任河陇讨击。 即将让李瑄兼任河西节度使的意图,大臣们都能看出来。 上护军为军功十二转的第十转,仅次于柱国和上柱国。为正三品勋职。 清水县侯,为爵位的第六级,食邑千户。比李瑄以前的爵位高三级。 当然,食邑,并非实封。 也幸亏李隆基有理智,不然这么大的功劳,最起码封李瑄为县公。 不过总的来说,李瑄完成真正意义的“封侯”,这不是萌荫祖辈,而是靠自己封侯。 对李瑄的赏赐也很充足,金二百,金器十件,银器一百件,漆器一百件,绢三千匹。李隆基考虑到李瑄年轻气盛,又赏赐教坊美女十人。 对军中,更是赐钱十万贯,绢五万匹。 这些军中赏赐由国库出,派遣大使运送至陇右。 长安王公权贵得知朝堂上的事情后,非常震惊。 李适之罢相,门楣并未因此失去光亮,李瑄十七岁封侯,正以不可阻挡之势崛起。 无数王公贵族争相拜访李适之,但李适之半闭门户。 有实权的大臣,掌兵马的禁军将军,一律谢客,他只是与闲官们交往娱乐。 …… 右相府。 “每次看到韦坚这白眼狼我就生气,我失去方寸都是因为他,一定要想办法将他除去。” 李林甫月堂思计,想到的办法不足以扳倒韦坚。所以将自己的心腹吉温叫来,想询问有什么计策。 “当从韦坚外戚的身份入手。” 吉温想了想,对李林甫说道。 “此本相也想过,但一直未抓到他的把柄。” 李林甫微微摇头,韦坚谨慎的很,现在连太子都不见了,他难以握住把柄。 “如果李瑄回京后,与韦坚私下会面。相公就上禀圣人弹劾韦坚勾结边将,预谋废立。”吉温向李林甫说道:“这是圣人的大忌,再亲信的人,也逃脱不了这种疑心。” 吉温也是一个能人,通过李隆基一日杀三子,看透李隆基的逆鳞。 “你不了解李瑄,此獠狡猾,李适之、韦坚之流不可相比。就算韦坚想与李瑄聚会,怕是也会被他拒绝。” 李林甫再次摇头。通过这一段时间李适之的举动,就能看出他们一家的谨慎。 吉温的计策看起来一箭双雕,但李林甫觉得不可能实现。 “那属下也无其他办法。不过属下建议相公耐住心性,是人都会留下破绽。李瑄会,韦坚也会,长安风吹草动的事情都可以作为杀人的利器。” 吉温微微摇头,他认为李林甫在李隆基心中地位比较两年前所有下降,现在不应该主动找机会,而是等待机会。 “也唯有如此了!” 李林甫喘一口气,他这一年来确实有些心急,主要是地位被一再挑衅,让他食不甘味,总想着伺机报复。 “吉七,本相觉得李瑄想图谋宰相,你觉得呢?” 李林甫忽然说道,虽然李瑄很年青,貌似是一個将领,但他干的事情,无不证明想要插手朝堂。他总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相公所言不错,他不单单是将领,还是一个名动长安大才子。这样的人一旦有入相之势,圣人八成会选择。” 吉温赞同李林甫的想法。 开元宰相中有两位文坛领袖。圣人希望大才子为相,以装扮盛世,粉饰太平。 “唉!我明知如此,竟阻止不了他强大。” 李林甫颓然,又说道:“前几日我做了一个梦,一个面白多须,个子高大的男子向我靠近贴住我,我怎么也推不开,我惊醒后一身冷汗。仔细一想,这个人太像户部尚书裴宽,最近他受圣人信任,我觉得他有可能拜相,最终取代我!” “相公,梦境不能当真。” 吉温认为李林甫疑神疑鬼。 “可那一幕我始终难以忘怀。裴宽之前一直与李适之交好,现在又和韦坚眉来眼去,据说他盯上吏部尚书的位置。” 李林甫心中早已将裴宽当成敌人,前几日的梦,更是将其列入死敌。 “裴宽容易对付。但属下还是觉得现在应该等待机会,而不是主动寻找机会。属下会仔细去调查裴宽,一定会尽快找到他的破绽。” 吉温向李林甫保证道。 自被韦坚踢出刑部以后,吉温知道他能依托的,唯有李林甫。不论李林甫让他干什么,他都会充任马前卒。 “尽力而为吧!” 李林甫说完,让吉温退下。 …… 湟水城。 李瑄率领大军回到湟水城没两天,朝廷的加急诏书至。 李隆基在诏书上夸赞李瑄战功卓著,并提前告知对他的任职和赏赐。 待特使前来,就会为李瑄更换鱼符,赏赐之物也会送到。 成为节度使,是李瑄意料之中的事情。 晋勋,封侯,都没有让李瑄太过惊喜。主要是李瑄又兼一使职。 本来讨击使算一般的使职。但“河陇”讨击使,不得不让李瑄多想。 他无河西兵权,如何代河西讨击? 但李隆基肯定有用意。 想了片刻,李瑄想到李隆基很可能让他兼任河西节度使。 历史上,在一年多后,夫蒙灵察不知什么原因被调到西域,就是由皇甫惟明身兼河西、陇右,而后的王忠嗣、哥舒翰,无不同时兼任这两镇。 在李隆基的心中,河西、陇右合兵,才能与吐蕃抗衡。 “如果我能得到河西的七万多兵马,得到河西走廊的资源,匠人,我进攻吐蕃的时候,会更为周全。” 李瑄喃喃自语,他也很期待。 虽然这次李隆基没有直接任命,但他感觉不远了,或许只需要一个契机。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九章 慕容家族 河陇讨击大使设两个副使。 虽为副使职,但权犹重。 在临时统筹兵马的时候,河陇讨击副使可以代替大使掌握、调度诸军。 在李瑄正式成为节度使后,陇右还要再设一个节度副大使,一般会兼任营田副大使。 这些都可以由李瑄举荐。 有这些高位,麾下将领必奋勇争功。 “在我军与贼鏖战之际,幸得河西军鼎力相助,虽未参战,却震慑住敌寇,尽显情谊。我曾承诺赠送河西马三千匹,牦牛五百头,现已经备好,会在明日送往军营。” 李瑄召见赤水军副使李朱师。 此次支援,由李朱师领兵而来。 军之大者莫如赤水,幅员五千一百八十里,前距吐蕃,北临突厥。 在天宝元年时,他于渔海之战中大破吐蕃,升迁为赤水军副使。 这句话是大唐历年来对赤水军的评价。 等将来他掌握河西军,李朱师就是他的部下。 “末将与积石军使为挚友,同生共死。早就仰慕李帅的威名,以后李帅有什么吩咐,末将一定倾力遵从。” 李治看慕容诺曷钵可怜,将其迁徙至灵武,并设立如皋兰州一样的羁縻州安乐州,供吐谷浑人生活,慕容诺曷钵为安乐州刺史,世代继承刺史。 “我想申请将慕容曦皓调至陇右,成为我的押衙,还望李将军将这件事告诉夫蒙将军。” 宰相牛仙客以掌控赤水军使起家。 李瑄正式询问召见李朱师的目的。 李朱师坐正身姿。 李朱师想了想,对李瑄回道。 夫蒙灵察是名将,李瑄也知道他将来会被调到西域,去成就高仙芝。 “这样的小事,末将相信夫蒙帅不会拒绝!”李朱师向李瑄回道。 “据说河西军中有吐谷浑王族的后代。” 李瑄义正言辞地向李朱师说道。 李治对吐蕃的行径很生气,当时吐蕃禄东赞亲自来唐,并请求和亲,做出和平的姿态。 甚至还出现首席宰相遥领赤水军,如中书令萧嵩,李林甫也判过赤水军事。 “李帅客气,这是我军的本分,自古河陇一体,今突厥、突骑施、拔悉密尽灭,回纥、葛逻禄臣服,吐蕃就成两军共同的敌人。” 一部分投靠大唐的吐谷浑百姓最先在西平郡生活,但一直被吐蕃进攻。 数十年前,在李治忙着东征高句丽时,吐蕃趁机入侵吐谷浑。唐军无暇之际,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当时李广琛也参加过渔海之战,李广琛有武状元名望,后被举荐至陇右。 又聊一会后,李朱师告辞,他准备回河西武威复命。 吐谷浑自被大唐征服后,其实一直亲善大唐。 但被李治拒绝,悄无声息吞并吐谷浑,怎么可能这那算了。 “李帅请讲,末将知无不言。” 特别是李世民的族妹弘化公主嫁给吐谷浑王慕容诺曷钵后。 李瑄开始为未来筹划。 “嗯,是有。他为青海郡王慕容宣超之子,慕容曦皓。他现在是河西的建康军副使,因萌荫父辈,职事为千牛卫郎将。” “李将军回武威后,代我向夫蒙将军问好。” 然后就是薛仁贵在大非川被禄东赞的儿子论钦陵击败,使吐谷浑无复国的希望。 李朱师对李瑄毕恭毕敬。 当时的吐谷浑王慕容诺曷钵不得已与弘化公主,带着数千帐吐谷浑人,离开故土,搬迁到凉州。 李瑄向李朱师说道。 李瑄笑了笑,他可能掌握河西军,李朱师如此也正常。 “不错,河陇为一体。我们当戮力同心,我愿意与夫蒙将军一起,为圣人效力,平定吐蕃的边害。” 赤水军作为大唐最强独立军队,其地位很特殊,基本都是节度使亲自兼任军使职,如以前的王君、王倕,现在的夫蒙灵察也判赤水军事。 这个职位是何意?在河西任职的李朱师自然明白。 他知道李瑄被任命为河陇讨击大使,封侯。 李朱师也趁此机会,向李瑄表达心意。 李治立刻封慕容诺曷钵为青海郡王。当时青海早已被吐蕃占据,这表明为吐谷浑复国的决心。 “李将军言重了。我正好有一事,要向李将军请教!” 在新任的青海郡王慕容宣超去世后,其长子慕容曦光还当过朔方节度副使。 还有嫡子慕容曦轮现在是安乐州的都督,左骁卫大将军。 慕容曦皓不能继承父亲留下的职位,只能从军。 李瑄刚大败吐蕃与吐谷浑联军,他希望趁吐蕃与吐谷浑的矛盾,将吐谷浑真正的王室后代推出去。 当初慕容诺曷钵逃离吐谷浑的时候,只能带走数万名百姓,其他的都被吐蕃征服。 后来论钦陵之子论弓仁投靠大唐,使吐谷浑七千帐投靠大唐,不久后论弓仁又招降吐谷浑一千四百帐,之后又有吐谷浑人先后投唐。 但至今还有大量的吐谷浑人在吐蕃境内,受吐蕃册封的吐谷浑小王控制。 吐谷浑也不是与吐蕃同仇敌忾,在开元后期吐谷浑就发生叛乱,由大论没庐穷桑倭儿芒亲自平定。 这一次吐谷浑损失惨重,李瑄还抓有吐谷浑俘虏,觉得可以利用一下,将吐谷浑一族从吐蕃分离。 从吐谷浑王室姓氏上能看出,他们为鲜卑人,当今鲜卑人基本汉化,如独孤、贺兰、慕容、拓跋、尉迟、长孙等胡姓,唐初还是鲜卑人,现在则多以汉人自居。 慕容曦皓,他的祖父娶李氏皇族,他的母亲为姑臧县主,也是宗室。他的哥哥娶武则天的侄孙女。 所以李瑄不可能再复国吐谷浑。慕容家族如果能帮助他分离吐谷浑,将是大功一件,必会得到晋升。 随后,李瑄召集僚属,商讨关于吐谷浑之事。 “李帅,从松赞干布时期,吐蕃就鼓励与吐谷浑贵族联姻。他们为了控制吐谷浑,进行双重管理,除了吐谷浑小王外,他们还会使小贡论驻扎在诸族中,由于吐谷浑人多次叛逃至大唐境内,吐蕃将吐谷浑人分批在青海、九曲、大非川、西倾山等地,严加看守,自担任过吐蕃大论的吐谷浑小王坌达延赞松死后,新任的吐谷浑小王对族人的号令,不如边地的小贡论。” 刘单向李瑄说现在的吐谷浑和数十年前的吐谷浑已经不一样了,想要凭借慕容王室,很难臣服。 说不定吐谷浑百姓已经忘了慕容王室。 “这些只能证明吐谷浑人屈服于吐蕃人的压迫。在战场攻坚的时候,吐谷浑人最先冲锋,成为死士。吐谷浑人种植的粮食,饲养的牲畜,更多被吐蕃人拿走。这次吐谷浑死伤两万多人,他们的百姓定有怨言。待拿下九曲,我就以慕容王室为令,召集吐谷浑百姓至九曲,同时策反青海一带的吐谷浑牧民。吐蕃少了吐谷浑,他们的人口牲畜,都将暴露在我们的视野之中。” 李瑄并不认同刘单的话。 他觉得吐谷浑饱受剥削,只要有机会,必然会反抗吐蕃,几年前的那次反抗就是例子。 他们现在的王室、贵族,与吐蕃连成一起,但普通百姓对吐蕃只是畏惧。 慕容王室离开吐谷浑,也才五十余年。 吐谷浑故地还有超过三十万吐谷浑人。 这些在吐蕃眼中如同奴隶,失去他们,吐蕃在青海湖、九曲一带,就会难以发展。 “李帅所言不错,开元年间,吐谷浑人,接连不断逃亡河西、陇右,待吐蕃施以酷刑、厉法之后,才制止这种情况。这次吐谷浑在我大唐损失惨重,一切都是吐蕃所致。我们让慕容王室去安抚那些吐谷浑人,把他们像安乐州吐谷浑人一样安置,必定能重新归服大唐。”刘晏赞成李瑄的做法。 “让慕容王室号召一下,对我们没有损失。” 高适、岑参等人也说道。 “吐谷浑人想要起事反抗吐蕃,几乎不可能成。所以我们要找机会入九曲。只要九曲一带的吐谷浑人不反抗我们,我们收复九曲将简单许多。” 李瑄点了点头,又向众佐吏道:“此次我们俘虏的吐谷浑人最多,共七千余人。待慕容郎将到来,我会令他劝导这些吐谷浑人,阐述如果归降大唐的好处,然后将他们放回族部。” “李帅,既然如此,我们需要区别对待吐谷浑俘虏和吐蕃俘虏,最起码让他们吃饱穿暖,才能感恩于大唐。”岑参向李瑄提醒道:“您还要向圣人表奏放走吐谷浑俘虏的原因,再经过圣人同意,以免落人口实。” “我会立刻上奏圣人,明年开春,就放这七千余吐谷浑俘虏离开。” 李瑄点头,向刘单吩咐:“将吐谷浑俘虏改为一日两餐,饭足,衣足。为他们在湟水城外搭建一个大营,允许他们在大营中活动。” “遵命!” 刘单领命。 在李瑄看来,这些吐谷浑俘虏回去的时候,被吐蕃人怀疑,虐待、杀死,更容易激起吐谷浑民愤。 来大唐地界,投降不杀已是恩典。 如果大唐放回吐谷浑俘虏,吐蕃因怀疑而杀害,吐谷浑说不定会再来一次叛乱。 慕容王室投靠大唐,世为唐将,会给吐谷浑人一個很好的启发。 随后,李瑄与佐吏又讨论一番关于此次军功赏赐的事宜。 李瑄会从府库之中,取一批绢钱,用以赏赐立下跳荡之功的将士。 最重要的是明确战死士兵、伤残士兵的抚恤,李瑄让刘晏来实施。 朝堂的奖励,正在运往湟水的路上,需要一段时间。 还有对军中将领们的提拔。 李瑄奏高秀岩为都知兵马使,辛云京和南霁云同为临洮军副使。 原来的副使辛思廉,李瑄奏他为宁塞军使,兼宁塞郡太守。 宁塞郡的太守,因任期至被调走。 奏安思顺兼任安乡军太守,钳耳大福升左武卫中郎将。 车神塞奏为左龙武卫郎将,李瑄看他挺适合统领重骑兵,就让他暂时统领重骑兵。 陇右都虞候的职位再找其他人担任。 除此之外,李瑄又为诸军数十名官吏奏升职事官。 至于朔方节度使副大使,陇右讨击副使,李瑄暂未有任命。 等一段时间再看看。 将士们升官发财,都很高兴。李瑄的赏罚明确,公布诸军,使诸军心服口服。 没有立下大功的将士,都非常遗憾。希望下一次战斗能在他们的防线出现,或者李帅能调集他们的军,前去战斗。 陇右诸军在经历大战的损失后,李瑄立即令佐吏准备招兵事宜,补全军队,重新整训。 这一次漓水之战,在战场上损失的战马有两千匹。 但缴获完好的战马一万五千匹,分给河西三千匹后,还有一万两千匹。 按照李瑄的计划,临洮军将拥有四万匹战马。 这些战马补入临洮军后,还多一千匹。 李瑄将这一千匹战马分给这次作战有功的镇西军。以增加镇西军的机动力量。 临洮军现在湟水城周围,分十六个大营,能放开训练。 李瑄要求最起码到明年秋天,全体士兵都要具备精湛的骑术。 …… 十二月初,天空又下起大雪,天气也更加寒冷。 士兵们不得不停止训练,这个时候保养好马匹才是最重要的。 据探马说,连青海湖都被冰封。 李瑄在等待朝廷赏赐到来的时候,亲卫向他禀告,有西域康国栗特人来求见他,说是来感谢李帅。 李瑄顿时明白这些胡人的来历。 “康甲宏拜见元帅,多谢您能帮助我们将马匹讨要回来。” 一名白色皮肤,高鼻深目的男子进入堂中,用汉人的礼仪向李瑄一拜。他能说出一口流利的汉语。 康甲宏吃惊于李瑄的年轻与英武。 看样子连胡子都没有长出来的毛头小子,却是统领陇右的元帅。 之前李瑄擒拿突厥可汗,名声已经传到河西走廊上。 在不久前大破吐蕃后,名声更是响亮。 栗特商队虽然有瞭望手、护卫,但一入唐境,面对官商勾结的豪强,这些根本没有用。 被夺去黄金、宝石、马匹,想要报官都没有门路。有的时候,能活着都算幸运。 康甲宏在得到张文俨的提示,再次回到武威后,抢夺他良马的豪强,毕恭毕敬地将他的良马奉还,并且还赔偿一些金子,希望他不要追究。 由此可以看出李瑄身在陇右,就能影响河西走廊。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李瑄摆了摆手。 他对颇具经商头脑栗特人一向好奇。 粟特人建立过许多绿洲城邦,但从没有建立过统一的国家,因此长期受周边的强大外族势力的控制。 在整个丝绸之路上,到处都能看到栗特人建立的村落,河西、陇右、关中,甚至河洛、淮南都有世代定居的栗特人。 他们也是东方最早生活的白色人种! 毫无疑问,他们在这条连接东西的丝绸之路上赚取大量财富,但往往又守不住自己的财富。 他们疲惫奔命一辈子,他们唯利是图,有时铤而走险,却落得一场空。 “元帅的威名,我早就听说过。没有什么好报答的您的,我将最好的一匹马赠予您,希望您能满意!” 康甲宏请李瑄出来,观看宝马。他谢李瑄,当然不是空手他的。 除了谢意,他还希望得到陇右元帅李瑄的庇护,以后就不怕那些豪强勒索、欺负了。 “商人以信而立,我掌管大唐马监,自然希望与牧监合作者,能得到公平的待遇。我们大唐是海纳百川的国家,外国之人来经商,只要不违背大唐的律法,我们倒履相迎。如果受到不公的待遇,我会主持公道。至于马匹,我就不收下了。” 李瑄想与栗特人建立好关系,以便于将来的计划。 大唐商人轻贱,李瑄身为主帅,不可能去经商,否则一定会被政敌扣上谋逆的帽子。 而且一旦经商赚来钱财被发现,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元帅您高风亮节,我钦佩之至。我此次携带的五十余匹西域良马,全卖给大唐的牧监。祝愿您能培育出超过青海骢那样的良马。” 康甲宏未再强求,在他心里李瑄的地位,不在乎一匹良马。 青海骢就是吐谷浑人用青海马和西域马培育而成。 但能被称为青海骢的良马十分稀少。 “你去安乡郡后,所携良马我大唐都会高价收购。以后你们这些外国商人在丝绸之路上被抢夺、勒索,都可以来找我,我力所能及,会为你们处理。” 李瑄沉吟片刻后,向康甲宏说道。 他想提前种下因果,在栗特人中建立威望。 他以后的诸多计划中,必须要用到栗特人,包括入主西域,驱逐大食,征服昭武九姓的故地,那里更是栗特人的故乡。 “元帅,这是真的吗?据我所知发生在大唐境内对商人不公平的事情有许多?”康甲宏不敢置信地说道。 在大唐元帅眼中,他们被欺负应该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怎么会轻易承诺帮助他们。 “我是为了大唐,能保证你们胡商的利益,才会有更多胡商来到大唐,使大唐更加繁荣。” 李瑄正色地向康甲宏说道。 以后面对李隆基,他也会这么说。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章 突袭青海东部 栗特人将黄金、珠宝运往大唐,带走的往往是丝绸和瓷器。 即便这些黄金珠宝多被上层贵族分享,却创造了一定程度的繁荣。 李瑄希望将来他能兼任采访处置使。这样不需要他动手,官吏豪强就不敢造次。 “恕我直言,您这样做,会得罪很多人,对您不利。” 康甲宏对大唐很了解,知道里面的错综复杂。 就比如这一次,抢夺他马匹的豪强虽然将马还给他,却并未受到惩罚。 “确实对我不利。那只是现在,将来就不一定了。” 李瑄意味深长地一笑。 陇右豪强早就对李瑄恨之入骨,巴不得李瑄出征战死呢! 所以李瑄不会顾忌豪强和官吏之间的勾结。 李瑄没有再去计较。他看康甲宏留下的马不错,虽比不上火云马和汗血宝马,却也是不可多得的上等马。 三十多岁,俊朗不凡,他也是一名颇有勇力的将领。 “遵纪守法就行了!前段时间我陇右丘山铁矿贩卖私铁,也有你们胡商的足迹。” “如果因此,就算被处死,我们也会心服口服。那些犯法的败类,没有底线,还经常对我们下黑手。” 康甲宏受宠若惊,他区区一个胡商,竟能得到陇右元帅的厚待。 李瑄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特意请康甲宏在府中就食。 押衙是节度使的亲信职务,负责保卫节度使府衙,包括巡逻、城防等。 还是像李瑄这样有权力好啊! “关于吐谷浑复国,你如何看待!” 他默默记在心里,如果那样做,将来一定更加富有。 而且李瑄不仅仅是战功赫赫的元帅,还是皇室出身,父亲曾是宰相。 “慕容将军,吐谷浑人还认可你吐谷浑王室的身份吗?” 不过李瑄偶尔也给康甲宏泼一盆冷水,让康甲宏觉得再有钱,可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们一生飘零,即便是故乡,也被大食人统治着。 这是重职,等下放的时候,最起码为大军的副使,甚至直接是军使。 临走的时候,康甲宏流下眼泪。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遇见到这样有魅力的人。 “你们如果在西域、西方国家遇到一些我们大唐未有的粮食、蔬菜、瓜果,可以将其种子带回来,我都会用黄金收购!”李瑄又向康甲宏说这件事。 这样的人让康甲宏产生错觉,不该是一名神武的将军,而是一名文官。 这一折腾,又多赚不少。 本来商人要用珠宝黄金换丝绸,现在却可以先在西域低价购买良马,再从陇右牧监换取黄金,然后到长安用黄金换取丝绸,再回西域。 两刻钟后,亲卫告诉李瑄,康甲宏离开的时候,留下一匹良马,托守城门的士兵交给李瑄。 “有元帅这句话,我一定告诉其他商人,让他们也留心。” 康甲宏说道,用种子换金子,谁都乐意去干。 慕容曦皓向李瑄回道。 “多谢元帅的款待,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启禀李帅,您给予他们优待,此次我又带去牛肉和肉汤,他们无一不痛哭流涕,不该随吐蕃冒犯边界。他们还想拥护我回青海复国。” “有元帅这句话,以后需要什么,我们都会帮助您。我们虽爱财,却绝非忘恩负义。” 比如此次陇右牧监用金银珠宝换良马。 让慕容曦皓成为押衙是过度,以后会将他下放到军中为将。 经过一个时辰的讨论,康甲宏更清晰地认识到,李瑄是一个重视商人的人。 就食的时候,李瑄讲述许多非常“先进”的商人理念,康甲宏受益匪浅。 用香喷喷的牛肉招待。 从汉代张骞出使西域,到盛唐丝绸之路的繁盛,虽然有许多瓜果蔬菜在大唐扎根,却依然有许多大唐未有的物种。 李瑄将其赏赐给南霁云。 李瑄召来新任的押衙慕容曦皓,向他询问。 康甲宏也在沙漠戈壁上,被同族抢劫,好在他们的队伍有一个神射手,更加强大。 李瑄现在肯定不会表明什么,只是对栗特人警示。 若告诉他的朋友,和同伴们,一定会惊掉下巴。 李瑄笑了笑,让亲卫送康甲宏离节度使府。 康甲宏在栗特人中有一定威望,他拍着胸脯向李瑄保证。 他们当然知道商人在他国,必要遵守律法。 李瑄就这一点问慕容曦皓。 “末将现在为唐将,不敢妄论复国。” 慕容曦皓连忙说道。 他既非长子,又非嫡子,只想建功立业,成为大唐真正的权贵。 他们一家虽然世袭安乐州都督,但跟上层贵族相比,还差了一大级。 “鲜卑早与汉人为一,以后慕容就是汉姓,复吐谷浑却无必要。不过终究是你的族人,需帮助他们脱离苦海。明天你就对那些俘虏说,你会劝说我将他们放回去,让他们与家人团聚。” 李瑄对慕容曦皓吩咐。 只要慕容曦皓这個慕容诺曷钵的后代能在吐谷浑中建立威望,将来与吐蕃的大战,将对他们十分有利。 七千俘虏,是许多家庭。 关键时刻,慕容曦皓振臂一呼,足矣让他们反水。 “遵命!” 慕容曦皓领命道。 “这件事成,我必奏你为三品。将来我会在九曲设郡设军,伱为太守,并兼大军使。将来慕容将军大有可为啊!” 李瑄拍着慕容曦皓的肩膀,提前给他画大饼。 “末将拜谢李帅!” 慕容曦皓激动不已,向李瑄郑重一拜。 就算是河西,也无人不知李瑄的威名。 能在被李瑄赏识,他充满干劲。 “好!这段时间,你常去吐谷浑大营,与他们培养感情。” 李瑄又吩咐一句后,让慕容曦皓退下。他继续处理公务。 现在有判官主事,他公务比较轻松。下午忙完的时候,还能练会书法,吹弹乐器。 三日后,刚停下的大雪又下起来。 李瑄在校场中,冒雪突刺马槊,一套下来,酣畅淋漓,也暖和许多。 “启禀李帅,有一名自称廖峥嵘的游侠求见!” 这时,亲卫来节度使府内校场向李瑄禀告。 “廖峥嵘!请他到正堂!” 李瑄想到两个多月前拦路想当他亲卫的河陇游侠。 当时廖峥嵘豪言壮语,取金字告身,成他亲卫。 现在廖峥嵘敢见李瑄,让李瑄觉得他已经获得金字告身。 “我已获得金字告身,请李帅查看!” 廖峥嵘来到正堂后,双手托着一枚金字告身。 虽是次金字告身,但在李瑄看来,这对个人来说,取之难如登天。 “郎君是如何得到这枚金字告身?” 李瑄接过这枚金字告身后,好奇询问。 “在青海东部,埋伏刺杀一营帐外的吐蕃将领后,又杀死追来的几名骑兵,夺马而逃。” 廖峥嵘轻描淡写地告知李瑄。 “勇气可嘉!” 李瑄能听出其间的凶险,但他不好多问。 “李帅可能应我为亲卫?” 廖峥嵘说道。 “这金字告身,可换一个衙将。你还想成为我的亲卫吗?” 李瑄反问廖峥嵘。 “跟随您在一起,才是真正的英雄。”廖峥嵘依旧坚持成为李瑄的亲卫。 “那行,今后你就是我的亲卫!”李瑄不再劝说。 虽然廖峥嵘不善弓箭,但仅凭以剑技击杀人,算是一名奇人。 “拜见李帅!属下斗胆一问,您身为陇右主帅的职责是什么?” 廖峥嵘向李瑄一拜后,突然问道。 这一句,就把李瑄问愣了。 不是他无法回答,而是哪有亲卫主动向主帅问这样问题呢! 这游侠的心气也太大了。 “边帅者,安疆护民也!” 李瑄也没有去计较廖峥嵘,笑着说出这众所周知的边帅职责。 “自开元后期以来,吐蕃多次入侵唐境,寇掠良家百姓。河湟之地千里无鸡鸣,宁塞边境,百室皆空。这些百姓不单单逃难或者死亡,有的被掳走至吐蕃,成为奴隶。青海东面,离您所掌控的边境不到百里,那里的汉人奴隶却要在冰雪之中,修建城堡,他们手都冻裂了,在风寒中不断死去,还有十来岁的孩童,也不能免役。请求李帅能将那些服劳役的汉民救出来!” 廖峥嵘半跪在地,向李瑄请求。 他是游侠出身,轻生重义,勇于急人之难,自有侠肝义胆。 在刺杀吐蕃将领的时候,看到那一幕,觉得非常难受。 但他一个人无能为力。 连那吐蕃将领,也是埋伏半个月,才找到机会将其刺杀。 “还有这样的事情?” 李瑄眉头一皱。 冰天雪地,连士兵都没办法训练。吐蕃还在建筑城池。 稍微一想,李瑄就知道吐蕃为何在青海东部方向建筑城池了。 这是在防止大唐在春天向他们发动进攻。 由于安乡郡的惨败,使吐蕃不得不加大边防。 所以才会把汉人奴隶拉出来,在这寒冬腊月建筑城池。 “身为边帅,愧对百姓,这是我的耻辱!” 李瑄拍案而起。 这件事如果不处理好,他绝对彻夜难眠。 “那里大概有多少吐蕃守军?” 李瑄向廖峥嵘问道。 “无法探明,东西各有一个军营,我看到的最少一两千人。” 廖峥嵘向李瑄回答道。 “拯蹈救溺,哪怕是大雨纷飞,也不可耽搁。我会点精骑两千,一人三马,突袭青海以西。” 李瑄决定亲自去完成突袭。 他有大雪中作战的经验,认为在此时突袭,吐蕃一定反应不过来。 “峥嵘,吐蕃在青海东部建城的位置,你在地图上指出来。” 李瑄带廖峥嵘到一份青海地图前。 当廖峥嵘指那个位置后,李瑄看到是青海旁边,苦拔海的东面,确实离唐境不足百里。 但苦拔海前方有吐蕃的烽火,戍堡,专门监视唐军的动向。 李瑄沉静片刻,想到一条行军路线。 他会从威戎军一带绕路,从祁连山的孔道中穿过去,直袭吐蕃青海东部。 这样可以避开吐蕃探马。 等完成突袭,再从正面离开。 吐蕃来不及调兵遣将。即便吐蕃骑兵追来,李瑄也已经跨入唐境,他们一定不敢深入唐境追击。 随后,李瑄向刘晏等僚属交待一下。 刘晏、高适、岑参等也认为该出兵,将唐民救回来,这是他们边军的职责。 只是不建议李瑄亲自带兵去,派王难得这样的猛将即可。 但李瑄坚持要自己带兵,他自己更放心。 不过此次,李瑄会带着王难得、车神塞、南霁云、辛云京等猛将。 两千精骑,他们四个人各领五百,以求快速突破敌军。 除此之外,李瑄只带着高适、岑参和两名典军。 李瑄没有耽搁,当天就到军营中点两千精骑。 因为是李瑄亲自领兵,出于对李瑄的崇拜,士兵们不畏酷寒,纷纷响应。 每个人都穿着厚厚的棉衣,披明光甲,面部用布包住。 他们带足粮食,还带一些牛肉。 一人三马,携带有帐篷。 李瑄从城外带亲卫离开时,没有声张,只有节度使府的佐吏知道李瑄再次出征。 行军三日,到达威戎军,安重璋来迎接李瑄。 他已经摸清从祁连山孔道到达青海东部的路线,李瑄让安重璋跟随他一起。 此时天晴,但路上依旧是厚厚的积雪,即便他们一人三马,也足足用了七天时间,才穿过孔道,绕过蒙谷。 吐蕃根本没有意料到唐军会从这里出现。 李瑄为防止意外,派遣探马在前方探查。 又用三天,李瑄到达苦拔海北部三十里处。 此时已是中午。 离廖峥嵘所指的地方太近,李瑄不能在这么近的距离让探马过去,那样有被发现的风险。 李瑄想了想,还是决定在白天作战,遂开始下达命令:“南将军、车将军,你们各率领五百骑,负责拯救掩护我大唐百姓。王将军、辛将军、安将军,随我一起,我们一鼓作气冲过去。” “遵命!” 众将领命。 士兵们也知道大战即将到来,一个个提起热血,做好战斗准备。 “轰隆隆!” 战马踏着未消融的积雪,向苦拔海东面疾驰而去。 吐蕃士兵并不知道唐军在这个季节会从侧后方绕过来。 突然听到马蹄声,吐蕃侧面营垒的守将觉得不对劲。 他出营后,看着前方声音的来源。 那个方向本以为是自己人。 当声音越来越近,他看到明光甲的光亮后,面色大变:“唐军!” “快出来,唐军突袭!” 吐蕃守将大喊戒备。 “呜呜……” 同时,警戒的号角声传开。 侧方另一个营垒也被惊动。 而两个营垒中间,两千多汉人奴隶正在数百吐蕃士兵的看管下,建筑一座城池。 此城池地基已经打好,一面城墙已经有立起的痕迹。 相比于吐蕃士兵的慌乱,衣衫单薄的汉人看到这种情形一脸茫然,他们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这段时间,太多人冻饿而死,使汉人奴隶们已麻木。 李瑄距离吐蕃骑兵数里的时候,下令换马,开始冲刺。 他这一次乘坐汗血宝马,手持马槊。 吐蕃这个时候想要整军防御,已经太晚了。 “轰隆隆!” 两千多骑片刻时间,距离吐蕃营垒只有百来丈。 吐蕃从未想过要防御唐军骑兵,所有连栅栏都没有立起来。 他们军营在此,是为了监督汉人奴隶,将苦拔海东面的新城筑起,以后他们将驻守新城。 当吐蕃士兵举着长矛,挪动到军营边时,李瑄下令:“射箭!” 包括李瑄的亲卫,所有人都取出弓箭。 “咻咻咻!” 奔行的时候,将箭矢射出,一连三轮。 站在唐军前方的吐蕃士兵纷纷倒地。 在吐蕃骑兵还没有上马的时候,唐军踏着被射死的尸体,冲入吐蕃军营中。 车神塞和南霁云听从李瑄的命令,他们各率领五百骑,到吐蕃建筑城池的区域,突袭那里的吐蕃士兵。 “噗嗤!” 吐蕃军营中,李瑄一马当下,一名吐蕃士兵被李瑄刺穿,挑在槊刃上。 在吐蕃士兵一脸惧怕的时候,李瑄又冲入一阵之中,挥槊之间,全部毙命。 自唐军突入吐蕃营垒时,吐蕃军中就已大乱,凡是露头的吐蕃士兵,皆被唐军刺死。 吐蕃守将拼命呐喊指挥,但无济于事,没有组阵的溃兵,在铁骑面前不堪一击。 王难得带着亲卫冲过去,瞬间就将吐蕃守将脑袋砍来。 这个容纳一千多人的军营,被唐军马蹄踏过去,死伤大半。 李瑄没有管军营中剩下的溃兵,率军直冲另一个营垒。 吐蕃好不容易组织数百骑兵,妄图挡住李瑄。 李瑄麾下亲卫加一千骑,仅仅一个来回的冲杀,就将吐蕃骑兵杀得十不存一。 南霁云和车神塞带着各自的骑兵,将看护汉人奴隶的吐蕃步兵,杀得抱头鼠窜。 “唐军是绕过蒙谷而来!” 吐蕃的主将在南面营垒中,想到唐军的来历。 刚下大雪,且河流冰封,他们只以为唐军就算出现,也是正面越过边境。想不到唐军在寒冬腊月绕一个月的远路突袭他们。 吐蕃主将不知道唐军一人三骑,实际上只用十几天时间,就从湟水城绕过来。 “快去请大论派兵来援!” 前营已破,骑兵尽失,现在此营勉强完成布置,只有一千多人。 但前营只是片刻就被攻破,使营中吐蕃士兵心中不安。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天寒地冻,就是苍天助我 “既然来了,就全歼此地吐蕃士兵,在元正之时,为圣人送去捷报。” “敌人矛阵暂成,然大盾未有,弓弩未就,王将军,率领五百骑,游射吐蕃营垒后方。” “辛将军,率五百骑游射吐蕃营垒侧面!” 骑在汗血宝马上的李瑄,下达军令。 李瑄不会令骑兵冲长矛。 因为他布下的长枪阵,杀死过太多骑兵。知道敌军负隅顽抗,即便硬冲获胜,最少付出二百骑的死伤。 “遵命!” 王难得和辛云京领命。 两将率骑各司其职,开始分包。 如这样简易的营垒,一旦突入,吐蕃必回天乏术。 千夫长向吐蕃主将劝说道。 南霁云继续冲击,凭借马速,很快又追上吐蕃主将。 另一名千夫长没有坐以待毙,他操弓调马回射。 李瑄又令南霁云率骑在吐蕃军营正面游射。 即便有盾牌被举起来,也难抵御四面八方的箭矢。 让车神塞继续追赶前侧军营溃逃的吐蕃士兵,利用弓箭,尽可能杀敌。 “咻!” 吐蕃主将的亲卫不得已调马回击而来,南霁云横挡斜撄,连连使敌落马。 仅仅半刻钟时间,吐蕃士兵接二连三地倒下。 吐蕃将领毫无办法,只能下此命令。 落马前,吐蕃千夫长松开弓弦,但箭矢却斜射苍天。 现李瑄用的弓是圣人所赏赐。 南霁云的弓箭也为一石弓,是李瑄在家中常用弓,将其赠给南霁云。 李瑄下令骑兵追击五里。 更何况唐军接近他们数里时,他们才知晓。 但诸将都未下令强攻。 吐蕃主将带着亲卫骑马,他令部下向青海南面突围,吸引唐军的注意力。 吐蕃主将趁机与两名千夫长一起逃窜,但这么多人,就他们一队骑马。怎会不被盯上? “可恶啊!前将被一唐人剑刺,就知不妙,唐军果然来突袭待建筑的苦拔城。令军突围!” 但南霁云的速度明显更快,千夫长的箭矢未射出去,就被南霁云命中脖颈。 凡是被盯上的队伍,自认倒霉。就算不被箭矢射死,也会被唐军冲突过来杀死。 他连疾射数矢,猛驰猛冲,顷刻间就来到一名吐蕃士兵前方。 “咻!” 后方唐军精骑跟进,吐蕃亲卫片刻间尽死。 “将军,唐军弓锐,士兵未组织,不可守之,请撤退吧!” 他们只希望唐军顾忌援军,不敢追赶。 李瑄率领自己的神策队也在一侧射箭,同时,作战机会突破。 三轮骑射,就露出许多破绽, 突袭的一方,突然出现在守军二十里内,守军未反应过来,大概率溃败。 各方的唐军围着营垒游射吐蕃长矛兵。 猝不及防的吐蕃士兵,根本无力招架。只待尽射,得胜不费吹灰之力。 “噗嗤!” “咻咻咻……” 他先是一箭射出,一名佩戴银字告身千夫长被射落下马。 南霁云持枪跃马,率数十众冲击上去,他胯下骑一匹神俊的白马,正是栗特商人康甲宏赠予李瑄的宝马。 吐蕃士兵以十人,数十人,持矛组合,寻找缝隙,四面狂奔。 “噗嗤!” 与此同时,车神塞和南霁云将看守汉人奴隶的吐蕃士兵杀得差不多了。 此马肩高仅低于火云马,有极强的爆发力。 长枪突刺,直贯其后心。 吐蕃主将肝胆俱裂,他虽为主将,但他出自吐蕃四大尚族之一的那囊氏。以尊贵身份入将,授金涂银告身,并非武勇的人。 周围再无护卫,他绝望不已。 “噗嗤!” 正当他想要投降的时候,南霁云搭弓就射,一箭命中他的帽子,血液不断地涌出。 他的身躯,也僵直栽马。 南霁云只是下马,将告身取下。 在河陇之地,吐蕃告身就是军功,哪怕是最普通的铁字告身。 在唐军诸将追击吐蕃溃兵的时候,李瑄令部下去把所有备用马引过来。 他自己带着高适、岑参,来到汉人奴隶所在地。 此时汉人奴隶已经明白,是朝廷派兵来拯救他们。 他们不知是喜是悲,不断地流下眼泪。 李瑄看到果然有十来岁的孩子在筑城,他们耳朵冻裂,脸冻得乌青,穿着单薄的衣服,在风中不时抖动。 能看出他们露出的手背,已经裂伤,哪怕动一下力气,都会感觉疼痛。 吐蕃士兵根本没有把汉人当人。 两国现在血海深仇,大唐也是一样,上次皇甫惟明为报复吐蕃屠达化城,进攻九曲的时候杀死数千名吐蕃百姓。 “我们来拯救你们,你们为何没有感觉高兴?” 李瑄纳闷,问一名看起来四十来岁的汉人。 “我开元十六年被劫来,家人都死完了,能解救出来,我也已经很高兴了,希望将来能死在汉地。” 那汉人虽然如此说,但充满怨气。 开元十六年,吐蕃大论、名将韦达扎路恭,为巩固自己的权威,入侵大唐。 韦达扎路恭一路势如破竹,攻陷瓜州,俘虏瓜州刺史田仁献,甚至连节度使王君的父亲王寿都被抓起来。 许多州民被杀害,更多被掳走至吐蕃。 此男子正是那时候被俘虏。 他的命很大,从年轻人熬到中年,一起俘虏的人,因劳役而快死完了,他还能活着。 “遗民泪尽胡尘里,北望王师又一年”,普通人没有诗人那样的情怀,感受不到国家的恩德。怎么可能不怨恨自己的国家? 李瑄听到这句话,也感觉羞愧。 因为他知道当时河西节度使王君知道自己父亲被抓后,登上城楼,面对西方哭泣,不敢出兵。 使韦达扎路恭得寸进尺,进攻常乐县,玉门军,不断掠夺粮食、军资,又掳走百姓。 李瑄很不齿王君,主帅当到这个份上,还不如死了算。 当时王君可是同时兼任河西、陇右节度使,掌握十几万兵马。 更让人哭笑不得的是,韦达扎路恭因为这一战,功高震主。被尺带珠丹用一个非常蹩脚的理由处死。 从此,更凶狠的没庐穷桑倭儿芒登场。 “他们是什么时候被掠来的?” 李瑄又问男子其他劳役的来历。 “应该就是这几年!” 男子回答道,具体他也不清楚。 李瑄估计是吐蕃重新占领石堡城的开元二十九年前后,那一战,吐蕃赞普御驾亲征,数路大军,深入唐境。 同样兼任河西、陇右节度使的盖嘉运,因沉迷酒色,不思防务,使唐军在那一战极为被动,诸军只能靠军城、要塞而守。 吐蕃军队难攻军城、要塞,转而去劫掠唐军百姓,达化城,就是那一战被屠。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王君、盖嘉运,在为将的时候皆以勇猛闻名于世,在立下战功后,却又迅速堕落。 “中原与边境,百姓相差太远,希望遭受劫难者来世投胎中原……” 高适面对这种惨无人道,悲痛不已。 “罪者为奴隶,可他们何罪?” 岑参也感慨一声。 像这样的汉人奴隶,吐蕃一定很多。 “恨我来得太晚,使我大唐百姓受此劫难!” 李瑄心中无比难受,他向高适吩咐:“高书记,请领兵搜查吐蕃营帐,将里面的衣物取出来,为百姓们保暖。” “遵命!” 高适领命。 “岑推官,我看吐蕃栅栏中有不少牛羊,去将牛羊宰了,饱餐一顿暖身后再离开。” 李瑄又向岑参吩咐。 这里直行百里,就如唐境,没必要那么着急。因为湟水已经结冰,可踏着冰层过河。 边界是有吐蕃的哨岗,但吐蕃的巡逻兵遇到唐军回程,一定会躲得远远的。 李瑄为不惊动吐蕃,才绕道一大圈,回程的时候没有这样的顾虑。 据他估计,离他最近的吐蕃骑兵,最起码也得明日才能到达。 半个时辰左右,诸将追杀回来。 周围只留一些探马。 “我不想离开,我还要修城墙……” 这时,一名男子冲出来,向城墙处跑。 唐军士兵大怒,立刻将其拖住。 李瑄得知此情况后,让士兵将他带过来,质问道:“朝廷对不起你们,但士卒们却因你们在寒天苦战,这个时候就不要再添麻烦了!” “小人感念将军们解救。但小人一家,皆被掳至这里。我要是逃跑,她们也无法活命。小人不敢给将军添麻烦,但连接心血的人,哪怕是成为奴隶,也要相依为命。” 这男子跪在地上,请求李瑄将他留在这里。 “你留在这里,吐蕃人恼羞成怒也会杀死你。” 李瑄了然,他能理解这种心情。 男子面容沉痛挣扎,不知所措。 “吐蕃人把汉人囚禁在哪里?” 李瑄突然向这男子问道。 “许多人被带入吐蕃深处。小人只知道在青海一带,大部分的汉人,被关押在伏俟城北部的一個奴隶大营。” 男子向李瑄回答道。 伏俟城,在青海西部。是连接东西的战略要地。 “那里汉人具体有多少?” 李瑄又问。 “老人早已被杀害,壮年被赶来筑城,妇女和孩童还有一千来人吧!”男子想了想说道。 “我明白了,你尽管离开吧!本将亲自奔袭至伏俟城以北,将你们的妻儿救出来!” 李瑄下定决心,他准备再进行一次大胆的突袭。 直接从结冰的青海上,穿插至伏俟城以北。 这个时代冬天更冷。 青海中心,有一湖心岛,叫做龙驹岛。 吐谷浑人曾选择一批体高膘肥的牝马,在冬天湖面封冻时赶入龙驹岛放牧,到翌年春天,让海龙与此马交配,生下的“龙驹”能日行千里,追风逐月,异常健壮,被称为“青海骏”。 龙驹岛也因此而名! 实际上,这就是青海骢的由来,只是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神,吐谷浑人将青海马和西域马一起赶到龙驹岛上,让它们交配繁衍,诞生良马。 这足以证明,青海可以在寒冬腊月通行。 “李帅,这样的事情,您要慎重考虑。吐蕃的援军,一定会赶过来。虽在行大丈夫之事,但失去先机,恐有难以完成目的且自伤。” 高适向李瑄劝说道,毕竟李瑄是陇右主心骨,不可有失。 “护国安民,是我辈将领本职。我认为杀死百名吐蕃士兵,不如解救一名受苦的大唐百姓。我平生的初愿,是为了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伱们看着西方,能忍心只隔着一个巴掌大的小水泊,让妇孺继续在那里受苦吗?” 李瑄目视西方,缓缓得说道。 这句话让高适无语,广袤无边的青海,竟然被李帅比喻为巴掌大的水泊。 不过他心中敬佩李瑄的英雄之气,若无包罗五湖四海的胸怀,说不出这样的话。 “可您的生命更重要,您只有安然无恙,才能解救更多百姓,才能战胜吐蕃!”岑参也上前说道。 “从前耿恭以微弱的兵力拒守西域孤城,抗匈奴数万大军,他们凿山为井,煮弓为食,等回到玉门关的时候,部下只剩十三人,我们现在难道有他们困难吗?春秋时,先轸只是一小国将军,却能在保家卫国时,脱去铠甲冲入夷狄的军中战死,更何况我一大国主帅。” 李瑄当仁不让地辩解道。 “李帅神勇,我等自然相信,可您要救回妇孺,在行军路上怕是很困难。”高适认为骑兵在于机动。 即便李帅横跨青海,出其不意地拿下吐蕃军,带着一群不会骑马的妇孺,必然会被陷入吐蕃围剿之中。 “此言差矣!这天寒地冻,就是苍天助我!海水冰封,河水结冻,马匹随易驰骋,只要不绝于路,我必然会安然回到边境。” 李瑄指着天说道,自古一股豪迈之气。 只需要一千多骑,不多不少,正适合在无边的原野、冰海上驰骋! “你们不要说了,我只带一千五百骑,你们随其他军,带着百姓先回国境。安人军会接应你们!” 李瑄制止他们的劝说。 “属下愿意与将军一起,不久前我只是一介白衣,四处流浪,幸得将军的举荐,让我能看到边境的山海。我也愿意像谷吉一样,在远方为国效力。我虽无冲锋陷阵的本领,却可以为将士们记录战情、功勋,观测地图,照顾后勤。” 高适向李瑄拱手一拜。 谷吉曾经在西域为国捐躯,他以谷吉举例,证明他不惧死亡。 “属下也愿意辅佐李帅前去,行大丈夫的事情,死得其所!” 岑参继高适之后拱手说道。 “末将等死生跟随李帅!” 诸将也纷纷向李瑄一拜。 他们是真正的渴求战功。 对王难得、南霁云、车神塞等人来说,主帅都不惧怕,他们皆信心十足。 他们没有文人那种顾虑。 就像李瑄所说,河、海冰封,没有什么能阻拦他们。 “既然如此,我们吃好肉就出发!由王将军率领五百骑,掩护百姓过吐蕃戍堡区域。” 李瑄将掩护撤退的重任,交给王难得。 “李帅,末将也愿意同往。” 王难得不服气。 “王将军是临洮军使,需要我不在的时候,调动河湟的主力临洮军。我需要你传达我的军令,助我脱困!” 李瑄郑重地说道。 让王难得留下,自然有他的考虑。 “遵命!” 王难得也意识到他身为临洮军使的职责。 那群百姓得知唐军要要去救援他们的家人后,非常感激。 有家人在伏俟城以北的百姓纷纷前来,向李瑄拜谢。 他们伏在地上,痛哭流涕,这一刻,他们由衷地感激。 百姓们也得知李瑄的姓名,是陇右新任主帅李瑄。 曾在身在河西、陇右,自然知道节度使意味着什么,这是高贵的身份,掌握千军万马。 如此尊贵,竟能亲自将兵前来。他们心中的怨恨一扫而空。 或许朝廷一样,李瑄不一样。 不久后,苦拔海沿岸飘起肉香,唐军在敌营中吃起煮羊肉,温暖的肉烫,抚慰劫难后百姓冰凉的心。 其他的牲畜,李瑄令人杀死一批,放在马上。 在这种极寒的天气中,根本不用担心肉质腐烂。 吃饱喝足,已经晚上,天空阴沉。 李瑄下令将百姓扶在马匹上,不需要快马,连夜慢走即可。 这次缴获有一千匹马。 大军一人三马而来,回去的时候,不必一人三马。 李瑄这边神策亲卫加强精骑,一共一千五百余人。 他们没有踏上苦拔海,因为这样足迹太明显。 他们从苦拔海北面绕过去,准备绕到青海上。 夜半子时,他们来到青海旁。 冰层上还盖着厚厚的积雪,马蹄踏在积雪上不容易打滑。 “李帅,为防止冰层不结实,我军分为十几队,在各个区域分散而行。” 高适向李瑄说道。 “嗯!五十人一队,每队相隔百丈,并且即便五十人,也要分开。马匹以快步行进,不能奔跑,那样会冲击冰层。” 李瑄点头,并向诸将吩咐:“我军第一目标,是到龙驹岛上,那里有干枯的牧草,我们在那里喂马修整。” 他们也携带不少草料,但这些草料能省就省着。 “遵命!” 诸将领命道。 即便是青海上,李瑄也派遣探马,提前探查路径。 虽然有地图,但需要明确龙驹岛的方位。 而且龙驹岛上八成有吐蕃士兵和物资,上面的物资,正好对他们进行补给。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二章 龙驹岛 天色逐渐变亮。 由王难得率领的五百骑,护卫着百姓距离大唐边境越来越近。 同时,也接近吐蕃的诸戍堡,王难得虽有精骑,却也得万分小心。 “启禀将军!前方有一队吐蕃士兵,约五十人左右。” 探马向王难得禀告道。 “保持阵形,如若吐蕃骑兵想要靠近,立刻冲杀过去。” 王难得向麾下吩咐道。 他专门列有精锐,善骑善射。 一旦那些吐蕃骑兵靠近,这些精锐就会杀上去。 在一侧五十名吐蕃骑兵靠近时,王难得让麾下不要急,继续行进。 “南将军,率骑到龙驹岛北面。” 双方近,唐军皆弯弓矢。箭矢出,十余名吐蕃骑兵落马。 他们拿出投石索,想要投石还击,但王难得控制骑兵距离,数十步外,在马上投石的吐蕃士兵力量堪忧,唐军又穿着明光甲,即便砸到唐军,最多也只是轻伤而已。 反转来回,五十吐蕃骑兵已经无人坐在马上,王难得引马而归。 龙驹岛因为海拔高度,早在很远的时候,唐军就看到龙驹岛上的山脉。 确认可以骑兵奔跑的时候,李瑄才下令士兵继续前行。 至此,再无吐蕃戍兵能阻拦住唐军。 虽然知道会有苦战,但能为他争取一些时间。 距离龙驹岛三里的地方,李瑄向士兵下达命令。 他们算盘虽然打得精妙,但忽略了王难得的勇猛。 王难得冲驰进去,长槊挥舞,凡是与他马匹交错,必然被其一击刺下。 “咻咻咻……” 摆出一副要进攻青海的架势。 吐蕃骑兵先是逃窜。 …… 在跑数里后,确定唐军只有十几骑回杀而来。 他只率领十几名亲卫,向五十名吐蕃骑兵冲去。 想要一回合就将王难得的十几骑拿下。 确认身份后,安人军使张守瑜亲自来迎接。 在踏上青海后,李瑄一直派遣骑兵在诸队前方,凿出青海的厚度。 “遵命!” 两轮下来,吐蕃队伍就被击溃。 同时,吐蕃戍兵将这里的情况禀告给在青海以南的大论。 麾下领命道。 吐蕃骑兵暗自心惊,他们未想到唐军驰射这么厉害。 “辛将军,率骑到龙驹岛东面。” 当天中午,王难得率领骑兵来到湟水的上游。 “安将军,你和我一起在南面。将龙驹岛团团围住,不要让上面一个人离开!” 也不知是幸运,还是多虑。中途并未有人掉入冰窟之中。 借此机会,王难得继续令亲卫射箭。 李瑄要让吐蕃探查不到他的信息,然后突然一击。 不久后,威戎军、赤水军、河源军、临洮军,都在李瑄的军令下,纷纷向湟水汇聚。 王难得知道吐蕃在边境卫戍的士兵,一定知道苦拔海发生的事情。 “车将军,率骑到龙驹岛西面。” 王难得立刻带着李瑄的军令,下令安人军依湟水驻扎。 与此同时,另一处也有五十名吐蕃骑兵想要袭乱,却被唐军提前准备好的精骑冲散。 在王难得带领人过湟水的时候,李瑄已经来到青海的中心。 吐蕃戍兵也是艺高人胆大,他们探查唐军骑兵,要护卫近两千汉人奴隶后,立刻召集周围数个卫戍队,希望通过骚扰,阻止或者暂缓唐军进入他们的巡视地界。 他们渡过冰封的湟水,看到隶属于安人军的卫戍骑兵。 他们孤军入吐蕃境内,吐蕃的援军现在估计还未到苦拔海。 唐军骑兵迅速分开,向龙驹岛疾驰。 龙驹岛上有一个吐蕃戍堡。 几年后,哥舒翰征服青海,就是依此戍堡,建立应龙城。 “什么声音?” 龙驹岛士兵正在煮肉的时候,突然听到“嘚嘚”的声音。 起初还不觉。 渐渐地,这声音越来越大,像是无数鼓声结合在一起在敲。 “那不是我们的勇士,好像是唐军!” 最先看到唐军骑兵的,是龙驹岛上的牧民。 他们本想逃跑,忽然发现四面八方都是都是唐军骑兵。 他们飞奔入戍堡,通知戍堡内的吐蕃士兵。 “关闭戍堡!” 戍堡内的吐蕃士兵没想到唐军会到来,不顾一些牧民还未入戍堡,就强行将戍堡关闭。 戍堡也只是一丈高的小土城而已,里面不过百余名吐蕃士兵。 唐军登上龙驹岛后大开杀戒,即便是牧民也不放过。 这些牧民皆佩刀,都是敌人! 留活口,他们就会离开报信,让吐蕃掌握他们的动向,将他们置于险地。 有些吐蕃牧民在危机时刻,逃往山上,李瑄下令士兵上山搜寻。 小山虽高,但在冬季很难藏身。 一众人将城堡围住。吐蕃士兵在城堡的小墙上,瑟瑟发抖。 即便有一部分牧民帮守,也无法掩饰住他们心中的胆怯。 如果唐军强攻,他们不可能守住。 “勇士们,我们无路可逃,唐军一定会杀光我们,唯有死守。我们坚持住,我们援军一定发现唐军的动向,很快就会追上来。” 吐蕃守将虽然心中也很惧怕,但他还是鼓起勇气,向守戍堡的勇士喊道。 吐蕃士兵心中一横,打算与唐军死磕到底。 李瑄让士兵不要贸然攻戍堡!这时候不必付出无所谓的死伤。 他手持强弓,一马上前,距离吐蕃城堡一百二十步外。 城堡守将见李瑄一人前来,不由嗤笑:“难道他想在这个距离射我们吗?” “噗嗤!” 吐蕃守将话落,一支箭矢射中他的眉心,鲜血飙出。 其他吐蕃士兵大惊失色,这怎么可能? 他们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在这么远的距离,命中目标。 “将军天威!” 唐军士兵皆举弓大喝。 “噗嗤!” 城堡上没有足够掩护的女墙,即便蹲下,也会有一截身体露出来。除非他们全部趴下。 那样的话,就是将城堡拱手相让。 李瑄一箭接着一箭,连着夺去数名吐蕃士兵的生命。 同时,南霁云也策马上前,他需要在七八十内,确保命中目标。 其他将领,善射者,纷纷主动请缨,来到城堡前,射杀吐蕃士兵。 李晟作为李瑄的亲卫,是军中排行前三的神射手,他在七十步内也可以做到例无虚发。 吐蕃士兵绝望之下,不敢在城堡上,纷纷跳下城墙。 李瑄一挥手,骑兵奔驰到墙下,他们踩到马背上,就能摸到城墙,旁边士兵再帮衬一下,很轻易跳到城墙上。 士兵们拿起弓箭,对城内的士兵射箭。 一部分跳下去,将城门打开。 唐军大呼杀入,一刻钟后就将里面的吐蕃士兵杀戮一空。 “南将军,派遣几名士兵,站在山上放哨!其他士兵开始煮肉吃,用龙驹岛上的牧草喂马。” 在龙驹岛上,李瑄要修整一番,保持精力。 等天色黑下去后再出发。 他更清楚一支疲惫之师,对大军产生的影响。 吐蕃一定料不到唐军敢以一千多骑,深入境内到达伏俟城一带。 龙驹岛上有三百匹良马,还有一些羊。 这些良马都是吐蕃挑选的上好牝马,另外,还有一些西域极品种马。 吐蕃也想延续吐谷浑,创造出“青海骢”这样的宝马。 李瑄不信邪,他会将这些好马带回去,在湟水城北部设一牧监。让柳锡管理。 …… 苦拔海,吐蕃骑兵最先支援到。 骑兵的统领是一名叫做没庐谐曲的将领。 只看他佩戴的玉字告身,就知道他的功绩。 开元二十九年,就是他带领士兵,攻下石堡城。 他与吐蕃大论没庐穷桑倭儿芒是同族,并深受没庐穷桑倭儿芒的喜爱。 “唐军竟然会在这個时候突袭我军!据说纳囊家的蠢货,只坚持半个时辰,就被唐军两千骑兵击破两营!” 没庐谐曲到此后,看到被烧毁的营帐。 唐军还有埋锅造饭的痕迹,到处是吃剩下的羊骨头,还有一些锅中剩有羊汤,让吐蕃士兵感受到奇耻大辱。 唐军竟然攻下此地后,吃饱喝足才离开。 “这群唐军好狠,不留任何俘虏。” 没庐谐曲看到遍地的尸体,他听说有的士兵已经投降,依然被唐军杀死。 “启禀将军,边境戍堡探查到五百左右的唐军护送着那群贱民进入唐境。那群唐军非常精锐,戍堡的士兵想要骚扰,却被追上冲杀。” 有一骑奔来,向没庐谐曲禀告道。 “不是说唐军超过两千骑,我军几无杀生吗?只有五百骑离开?难道唐军舍近求远,另一部分从祁连山孔道返回吗?” 没庐谐曲眉头皱起来,他思索片刻,突然间将头抬起来:“不对,他们一定还想偷袭我军!” 没庐谐曲思考附近有哪些堡垒。 他们的精华地带在青海南面。 “将军,唐军会不会突袭青海北面的吐谷浑部落。” 副将向没庐谐曲说道。 “有这个可能!现在雪未消,去寻找唐军的马蹄痕迹。” 没庐谐曲微微点头,他立刻又想到掌握唐军行踪的方法。 如果唐军原路返回就作罢,如果唐军真要去哪个方向,要提前做出预警。 吐蕃骑兵开始顺着疑似唐军的足迹,去寻找唐军的去向。 李瑄麾下近五千匹马,自然很容易被探查道。 两个时辰后,吐蕃士兵顺着一条路线,到达青海边。 看到那横过青海的痕迹,他们立刻回去向没庐谐曲禀告。 “什么?唐军大军竟横过青海?他们疯了吗?” 没庐谐曲惊得瞪大眼睛。 青海一带到处都是他们族落,千户所。 他以为唐军只敢在靠近大唐边境的外围袭击。 一过青海,可是到吐蕃的深处了。 “不对!唐军去青海对面,一定是为了伏俟城北部的汉人奴隶。” 没庐谐拱立刻意识到这一点。 “将军,他们这是找死。伏俟城北部的汉人奴隶只剩妇孺,就算唐军救出妇孺又如何?她们不会骑马,最多用马载运,这样他们必不可能逃脱我们的追击。” 副将大喜,如果能将入境的唐骑消灭,不仅可以向赞普交待,还可以打击唐军的嚣张气焰。 “嗯,唐军确实愚蠢至极!迅速向中论禀告,请求中论率领步兵向此地移动,封锁青海,以免唐军从青海逃窜。另外,请求青海北面的骑兵,拦截住通往祁连山孔道、蒙谷一带的道路,届时唐军一定会从青海北部逃走。” 没庐谐曲向士兵下达命令。 他说的中论为吐蕃政务大臣之一的末结桑东则布,是攻小勃律的吐蕃名将,也频频在边境与唐军战斗,有着丰富的经验。 如果不出意外,年富力壮的末结桑东则布将接替没庐穷桑倭儿芒为吐蕃的下一任大论。 一切准备就绪,没庐谐曲率领麾下一万骑兵,同样过青海,沿着脚印向唐军追击。 没庐谐曲知道唐军八成会进入龙驹岛,龙驹岛的守军,不可能是唐军的对手。 …… 龙驹岛。 直到戌时,李瑄才叫醒士兵。 羊肉已经在锅中煮了好几个时辰,已经酥烂。 士兵们吃完羊肉,喝完羊汤后,准备出发。 马匹也已经吃饱。 李瑄将岛上的羊宰了,在马背上驮运。 他提前派遣数十名伪装成吐蕃的探马,观察对岸的情况。 一夜行军,至清晨时刻,顺利到达青海的西岸。 这里距离伏俟城只有数十里。 但根据百姓描述,那处营地在伏俟城北部约十里的地方。 那里的汉人奴隶以放牧,耕地,为吐蕃人制作衣服为主。 其他方面,只要有求,无条件征调。 但凡有点姿色的妇女,早就被送往吐蕃内地,由吐蕃贵族分享。 李瑄在海岸边暂等一会,让伪装成吐蕃士兵的探马,具体探查一番。 不一会,就抓住两名吐蕃士兵回来。 李瑄麾下典军会吐蕃语,问清楚他们的目的地方位。 探马重新将明光甲披在身上,他们迅速向目的地奔驰。 一路上,遇到有吐蕃人。他们看到唐军,感觉天都要塌陷,他们还以为前线士兵崩溃,唐军已经打到这里了。 前不久刚听到吐蕃军队入唐境,死亡六万多的消息。 吐蕃士兵在探查到大量唐军后,第一时间向伏俟城传递消息。 伏俟城北面看管汉人奴隶的军营,也被传信。 但他们最多比唐军快一点,根本来不及准备。 一个时辰后,唐军到达目的地。 数里距离时,李瑄下令唐军换乘,准备战斗。 许多简陋的茅草屋,还有一个吐蕃军营,但都被一个大栅栏围住。 这里有五百名吐蕃士兵,他们都是一些老弱病残,平时看管汉人奴隶,根本就不参加战斗。 虽然提前半刻钟得知消息,但他们没有时间去准备。 所以,他们只能将栅栏的大门关闭,希望能阻挡住唐军,支撑到伏俟城的士兵来援。 大营外的栅栏高一丈,是为防止汉人奴隶逃跑。 东南西北各有几扇门,但都是寻常的木门。 吐蕃士兵在门前严阵以待,异常紧张。 “放箭!” “咻咻咻!” 冲击而来的时候,唐军能通过栅栏的缝隙,看到拿着长矛,弓箭准备防守的吐蕃士兵。 李瑄一声令下,朝里面射箭。 “噗嗤!噗嗤!” 吐蕃连甲胄都不齐全,唐军的箭矢穿过栅栏,吐蕃士兵纷纷倒地。 其他士兵溃乱,不打算坚守,想要从其他门逃跑。 等唐军几轮箭矢,冲到门前的时候,那里已经没有吐蕃士兵把守。 “让开!” 李瑄一声大喝后下马。 “嘭!” 他飞身一脚,直接将大门踹倒。 不同于其他军营,这所关押汉人奴隶的大营中,障碍颇多。 一部分士兵弃马步行涌入。 许多吐蕃士兵,还未逃出大营,就被唐军追上杀死。 仅仅半个时辰,李瑄就完全控制住大营。 他留下一千骑在外部,盯住伏俟城的援兵。 李瑄不知道的是,伏俟城由于远离大唐边境,里面只驻扎一千吐蕃军队,而且战斗力很一般。 当得知大唐军队皆披明光甲后,吓得将大门封闭,不敢应战。 同时,他们也向周围求援,向正在青海以南的没庐穷桑倭儿芒禀告! “诸位,我等是大唐陇右军,特来拯救你们!你们的家人,已经回到唐国,请不要有任何顾虑!” 李瑄将妇女们召集在一起,向她们说道。 其实李瑄所救的人,不一定有她们的家人,她们的丈夫、儿子,也不一定活着,李瑄这么说,是想让她们心安。 “将军能来救我们,感激不尽,请问我们有的孩子才几岁,怎么样才能在这天寒地冻中回到大唐。” 妇女和孩子们,本来很害怕唐军。听到李瑄的话后,其中有一部分妇女非常激动。 终于,一名妇女鼓起勇气站出来说道。 “我携带一些皮衣,你们这里应该也有吐蕃留下的衣服,多穿几层。等会有战马代步!” 李瑄向妇女们说道。 妇女们本就是为吐蕃制造衣服。 “可我们都不会骑马!” 听到战马,她们眼神一暗。 “你们只需坐在战马上。这些马匹温驯,不需要奔跑,慢走即可!” 李瑄向她们说道。 一旦发现敌人,他们会主动出击。 妇女、孩子们下马,以长枪为桩,用一群战马在里里外外围住几层,敌人就算想冲也冲不进来。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三章 化为鬼魂,阵前结草 准备一个时辰,李瑄下令出发。 奴隶大营中妇女、孩童一共一千余人,另外还是一百一十名汉人男子。 “将军,此营中的百姓,还承担放牧牦牛,足足有上千头牦牛,还有五六百只羊!” 高适过来向李瑄禀告,看这些牦牛和羊如何处理。 “我们接下来的行军速度,与步兵无异!将这些牦牛带上,由解救下来的男子和健壮的妇人一起驱赶行军。那些羊,全部杀死,放在牛背上,作为行军时的口粮。” 李瑄向高适吩咐。 这些汉人平时帮吐蕃人放牧,可以轻松驱赶牲畜。 “遵命!” 高适领命离去安排。 火牛阵在于天时地利人和,只要时机至,就有机会大胜。 “李帅是否要效仿战国时田单的火牛阵!” 李瑄抚摸着牦牛,突然向高适问道。 所以高适将心中的顾虑告诉李瑄。 还有,如果敌人散开,或者敌人是骑兵,火牛阵也很难显威。 李瑄要面对的敌军有限。 高适眼睛一亮。 如果反其道而行之,看似出其不意,但是要经过大非川,那里吐蕃、吐谷浑部族众多,而且还能调九曲之兵,绝对是送死之路。 他们只有一条路,向北行走。 “南霁云,你率领二百骑兵为前锋,军中最善射者,都交给你,最优质的良马也为你使用。一旦有吐蕃士兵胆敢靠近,哪怕是吐蕃探马,立刻分骑追上射杀。” 全部出军营后,李瑄吩咐罗兴和薛错,把此奴隶大营烧了。 王玄策也有火牛阵破天竺象军的例子。 现青海一定被敌人围堵。李瑄担心在青海上大战,大家都沉入湖底。 从青海原路返回,李瑄也不想。 那些衣物,布匹,缴获的兵器,全部携带。 熊熊烈火冲天,烧毁这个悲伤的地方。 他已经给王难得军权,敌人真要敢北上,直接开战。 出发前,李瑄向南霁云下达军令。 同时,他也清楚火牛阵不是很好发挥。 在青海东面,有安人军、威戎军、白水军、临洮军、河源军,陈兵三万余。 吐蕃在遭受巨大损失后,能在河曲、青海一带用的兵不多。 一切准备好后,妇女、孩童们上马。 有此想法后,李瑄令人将奴隶大营中的油脂找出来,确保油脂足够。 “高书记,你觉得将牦牛的牛角上绑上兵刃如何?” “我们用牦牛,自然是只冲击围堵我们的吐蕃步兵。而且吐蕃肯定会伏在险要的山口,阵形绝对密集。在火牛冲击的时候,我们用骑兵对吐蕃步兵进行骑射,骚乱他们。虽然不一定能一锤定音,总归是更容易获得胜利!” 还有众多骑兵。 李瑄亲自动手,将孩童携至其母亲身旁。 至于追击的吐蕃骑兵,李瑄亲自解决! 唐军携带的是松树油脂,吐蕃奴隶大营中有许多动物油脂。 虽然牦牛被驯服,但脾气依然暴躁。 孩童在马上,必须由妇女照顾。 他看着健壮的牦牛,还有其巨大坚硬的尖角。 所陈诸军,绝对能阻碍九曲、青海南的吐蕃骑兵支援。 马的缰绳,由骑兵牵着。 李瑄想了想,来到牦牛的的圈中。 他在燕地许久,听说过火牛阵。 李瑄行军,自然携带有制作火把的油脂,可以用油脂与布混合,激怒牦牛。 李瑄当然没指望只靠火牛阵获胜。 连带着吐蕃士兵的尸体,也付之一炬。 所以只能向北。 如果敌军勇气足够,排兵布阵,用长枪抵住,“火牛”基本不可能冲过去。 “李帅,请允许末将所率的士兵,脱去铁甲,专为轻骑。” 南霁云向李瑄请命道。 明光甲虽然在铁甲中属于较为轻便,但再怎么说也有四十斤到五十斤的重量。 这对马速的影响很大。 许多溃兵在逃命的时候,第一时间不是丟下兵器,而是将沉重的铠甲和头盔脱去。 南霁云能如此大胆,李瑄很欣慰。 在这个时候,确实需要一支轻骑,在前方为他们处理障碍。 得到李瑄的允许后,南霁云率领自己的部队,将明光甲脱下。 他们甚至连兜鍪都不带,皆以蓬头,剑服,突鬓。 和胡人一个打扮。 除了南霁云外,士兵们都放弃长枪,只携两弓与横刀。 李瑄让亲卫李晟,加入南霁云的队伍为副。 李晟善射,关键时刻可以与南霁云分开各率。 李瑄又吩咐高适,一旦发生战斗,他负责在原地驻扎,把长枪刺入泥土中,将牛马栓在长枪上,围城一個圆。 辛云京率领三百骑,在这周围护卫。 岑参负责安抚这些妇女孩童。 李瑄殿后,遇到敌人左右士兵随李瑄一起冲锋。 伏俟城的吐蕃守军见唐军离开奴隶大营后,才敢派遣城中仅有的三百骑兵,出来探查。 见唐军仅仅一千多人,就想护卫以妇孺为主的奴隶离开,他们突然觉得自己又行了。 他们游走在唐军队伍的边缘,试图拖延李瑄。 “虽然我们行军速度缓慢,但不能容人窥视!” 南霁云在前方,李瑄在后方。他见这三百骑远远跟紧之时,吩咐士兵在原地听他号令,自己骑着火云马,一骑追前。 吐蕃见唐军一骑追来,自然不会退缩。 有的吐蕃骑兵已经拿起弓箭、投石索,比试谁先射中李瑄。 但李瑄跃马至一百二十步时停下。 取出雕弓,箭矢搭弦,一箭射出。 “噗嗤!” 这队骑兵的统领,被一箭射中脖颈,瞪大眼睛从马上坠下。 “他手中拿的是神弓吗?” 其他的吐蕃士兵不可思议。 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又有数人落马。 “靠近他,为大五百报仇!” 见李瑄离唐军有两里多,他们以为有回旋的空间。 “轰隆隆!” 吐蕃骑兵看似气势汹汹地向李瑄冲过来。 李瑄自然不可能进入吐蕃骑兵的射程之内。 他驱马后退,火云马绝世无双,它只是冲刺的能力不如汗血宝马,甩开这些吐蕃骑兵轻而易举。 李瑄始终将步伐保持在一百步外,一箭射出,立刻从弓囊中取箭。 每过两个呼吸,就会将一支箭矢射出。 每当李瑄回头弯弓,吐蕃前排的骑兵,皆汗毛炸起。 李瑄例无虚发,箭矢在百步外,能刺穿铁甲,让他们愤怒的同时,又十分畏惧,也显得无力。 当他们距离唐军只有一里的时候,李瑄突然举手。 像是号令一般,一百多名骑兵疾驰冲过来。 “不好!唐将在引诱我们,快调转马头!” 一名吐蕃百夫长脸色大变,他们被李瑄搞上头了。 但突然在冲刺中停下,又要调转马头,怎么可能躲过不足一里的唐军? 况且在吐蕃调马与唐军拉开距离的时候,李瑄又回马追击。 在射程之内,必将敌人落马。 顷刻间,神策队距离吐蕃骑兵只有数十步,纷纷游射。 半刻钟不到,吐蕃就只剩下数十骑。 唐军的战马因负铁甲难以追上,李瑄一骑猛驰,拉进距离,接连射箭。 最后只有十几骑,分散逃离。 这样李瑄就不好追了! 吐蕃的箭矢、马匹,都被唐军引入队伍中。 李瑄还在吐蕃的马上,找到十来支标枪。 唐军有更厉害的强弩,并不会用标枪。 李瑄将标枪也带走,他的力量可以使标枪威力更强大。 唐军由于马匹不能快速奔跑,只以慢步状态,还要催促牦牛,半天时间只行进三十多里路。 李瑄以南霁云率骑开道,接连有吐蕃游骑,被追上射杀。 虽队伍庞大,但吐蕃却不敢接近。 …… 与此同时,没庐谐曲已经率领骑兵跨过青海,来到伏俟城一带。 “拜见将军!” 伏俟城的守将立刻去拜见没庐谐曲。 “唐军离开奴隶大营多久?” 没庐谐曲没有墨迹,他开门见山地问道。 隔着很远的时候,他们就看到火光冲天。 他们也在龙驹岛停留,看到唐军将龙驹岛上,生灵尽屠,十分愤怒。 他发誓要将这些唐军捉住,碎尸万段。 “大概三个时辰!”伏俟城守将向没庐谐曲回答道。 “你们伏俟城加上奴隶大营,和唐军差不多,你们就是看着他们离开的吗?” 没庐谐曲向伏俟城守将质问。 他纯粹就是发泄一下情绪,心里明白唐军是精锐骑兵,凭借伏俟城和奴隶大营的老弱病残,根本不可能奈何唐军。 “将军恕罪,唐军突然袭击,我们根本没有准备时间,唐军离开的时候,我军派三百骑兵追击唐军,近乎全军覆没!” 伏俟城守将额头冒出冷汗,表明自己不是懦弱。 吐蕃将石堡城称之为“铁刃城”,由于没庐谐曲克铁刃城,使他在吐蕃国中盛威巨大。 同样是后起之秀,此时的恩兰达扎路恭(论悉诺逻)都无法与其比拟声望。 尺带珠丹甚至赞誉没庐谐曲,是当代战功仅次于没庐穷桑倭儿芒和末结桑东则布的名将。 所以伏俟城守将对没庐谐曲毕恭毕敬,即便没庐谐曲不是他的上司。 “三百骑全军覆没,你们获得什么战功?” 没庐谐曲向伏俟城守将问道。 “据逃回来的将领说,唐军将领非常厉害,他能在一百二十步外,例无虚发。他胯下宝马疑似传说中的青海骢,我们无法碰到他。我麾下的骑兵,几乎被其一己之力射垮!” 伏俟城守将小心翼翼地向没庐谐曲回答道。 “你说的人?怎么这么像陇右元帅李瑄?” 没庐谐曲拧紧额头。 随着安乡军的幸存者陆陆续续回到吐蕃诸族部。 吐蕃已经清楚李瑄的神勇。 横盖世间,无人能敌。就和他们传说中的天神一样。 吐蕃国中武力与统牙胡不相上下者,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就这样强大的猛将,却在李瑄面前不堪一击。 他们也知道李瑄拥有超群绝伦的射术,在长安更是流传“御场射球”、“飞马射缨”的故事。 吐蕃赞普对漓水之战的失败非常愤怒,更下令谁能打败李瑄,就拜其为副相。 哪个勇士击杀李瑄,不论什么身份,授玉字告身。 “这种以身犯险的举动,不应该是李瑄吧!” 伏俟城的守将觉得不太可能。李瑄可是堂堂元帅,怎会不惜性命呢? “李瑄曾率数百骑,奔驰数千里,入冰原生擒突厥可汗和拔悉密可汗。他虽至元帅,但终究年轻负气!” 没庐谐曲双眼变得狂热,如果他能擒获李瑄,他就是吐蕃的大英雄,恩兰达扎路恭等新秀将领,根本没有资格与他相比。 吐蕃已占领铁刃城,却在唐、吐边境呈现被动,皆是因为李瑄。 拿下李瑄,陇右新聚拢的士气就会变无。 没庐谐曲不管唐军队伍中有无李瑄,但向军中下令李瑄就在军中。 他麾下的一万名骑兵彻底疯狂,赞普军令传遍诸军。他们都知道杀死李瑄意味着什么! 一个个吐蕃骑兵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奔袭而去,将李瑄撕成碎片,拿去领功。 “统牙胡根本不配与我为伍,今必用手中之矛,斩李瑄头颅,获取玉字告身!” 此行的副将蔡邦达仓是一名猛将,他的武力不下于统牙胡。 由于出身高贵,他看不起统牙胡这样低贱而起将领。 蔡邦氏,和没庐氏、纳囊氏、琛氏,同为吐蕃四大尚族之一。 在吐蕃国中,凡是和赞普通过婚的家族,其家族成员在吐蕃政坛上都带有“尚”的称号。 换句话说,就是吐蕃王朝的外戚被统称为“尚”。同时,在与赞普通婚的家族中尤其以四个家族最为突出,与赞普通婚的次数也最多,因此被统称为“四大尚族”。 吐蕃尊卑极为分明,生而为人,贵贱荣辱,皆天命所定。 这种尊卑下,小家族出身的统牙胡,自然被蔡邦达仓所鄙视。 “如果说有人能杀死李瑄,那一定是我!” 另一名猛将朗赤桑扬顿也对吐蕃的头颅势在必得。 “虽我军骑众多,但不可大意。我们冲突过去,遇见唐军,先将他们围堵起来。” 虽然没庐谐曲非常激动,但没有盲目,他立刻安排战术。 准备稳稳地将李瑄吃下。 但他没有看到,吐蕃士兵一双双红着的眼睛。 没庐谐曲本意是提振士气,更激起士兵的贪欲。 虽然他们听从没庐谐曲的命令,但他们都在心中打算,一定要找到李瑄,将其杀死。 这是鲤鱼跃龙门的机会。 一万骑浩浩荡荡,冲向唐军队伍。 至三十里左右,他们被唐军探马发现。 “大概一万骑!这是硬仗!不过我军皆有以一敌十的本领,正是成就我们威名之时!” 李瑄虽然心惊吐蕃骑兵的人数,但作为主将,他没有表现出任何慌乱之色,反而信誓旦旦。 他立刻吩咐士兵停止行军。 在高适的安排下,一柄柄缴获的长矛,被锤入泥土中,“画”成一个圈。 所有妇孺都待在圈里,一匹匹马、牛栓这些矛杆上。 里里外外十几层,别说是吐蕃战马,就是下马步行也要十分小心,才能挤进来。 男性汉人自告奋勇,持长矛在圈内警戒。 如果吐蕃有人挤进来,他们立刻会步战抵挡。 李瑄还挑选合适的明光铁甲,让这些男子穿上,多一些人,就多一份力量。 “廖十三,伱不善弓马,不必随我,我令你率领百名男子,在圈内守护,一旦有人冲进来,立刻将其杀死。” 李瑄向廖峥嵘吩咐。 廖峥嵘家中排行十三。 “遵命!” 廖峥嵘重重地抱拳,一切因为他,才让李帅以身犯险前来。 他心中很愧疚! 此次战斗,定不惜性命报答。 阵形布置完毕,辛云京率骑在外围抵挡冲来的骑兵。 这一次战斗,李瑄麾下一千骑不可能拖住太多,必然有敌骑冲击这里。 南霁云率他麾下两百名神射轻骑,凭借轻骑的机动,不停在吐蕃军外面游射。 “车将军,你怕死吗?” 李瑄突然向车神塞问道。 “此时此地,末将不曾有畏惧。” 车神塞一脸无畏地说道。 他坚信有李瑄在,此战必胜。 如果能在千里之外,将被掳走的大唐妇孺百姓救回去,将是一起千古美谈,死又有何惧? “敌骑过万,于我军不利。我准备于万军之中,斩下敌军主将首级,提振士气。需要你正面率军牵制,我率亲卫在一侧寻找薄弱处冲击。对你来说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李瑄正色地向车神塞说道。 “末将得赖于李帅,能返回家乡为将。如果能在旷野捐躯,上不愧国家的养育,下不愧李帅的恩情。即便战死,化为鬼魂,也会在阵前结草,帮助李帅和将士们回到大唐。” 车神塞下马向李瑄一拜,他用“结草”的神话传说,表达自己的决心。 “锵!” 李瑄也拔出佩剑,向众将士说道:“听风声猎猎,看天昏沉沉,必然是在漓水战死的兄弟来助我军获胜,风声如战鼓,本帅必斩敌将首级,而等尽战,死入黄泉同为伴,生为富贵共功名!” “李帅天威!” 车神塞、安重璋等将领皆呼。 将士们士气高涨,吐蕃骑兵距离唐军仅有数里之遥。 唐军骑兵也开始跑动起来。 李瑄率领亲卫到一侧。 由车神塞、安重璋率领近千骑,成为主力。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万骑围堵,斩将拔旗 “赤桑扬顿,率领勇士们拦住唐军逃跑之路!” “达仓,率领勇士杀死所有唐军骑兵!” 没庐谐曲到场以后,分别向朗赤桑扬顿和蔡邦达仓下达命令。 吐蕃骑兵分两队,欲将唐军整个队伍围起来。 但有两队他们无法围堵,一是南霁云率领的游骑,二是李瑄率领的神策卫。 当然,吐蕃骑兵人多势众,皆以为必胜的大战,肯定会分出人手,去攻击李瑄和南霁云。 轰隆隆! 震天动地的马蹄声。 冰天却感受不到寒冷,双方皆热血沸腾。 “将军,唐军将那些奴隶用战马围起来,围了好多层。需不需要派人攻入!”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唐军作战有顾虑,不能完美发挥自己的优势。 吐蕃最前方的一名百夫长,被砍下脑袋。 在他看来,唐军是多心了。难道还想着以一千余骑,冲击他们一万骑吗? 这是正面对战,不存在任何阴谋诡计。 谐曲没庐轻蔑地说道。 被选中的一千吐蕃骑兵非常生气,他们以为没有机会再去杀李瑄,获得“玉字告身”。 “送死之人来了,骑射几轮后,你们拱卫我的侧翼,我们以骑兵防守阵形推进!” 一名吐蕃将领向没庐谐曲问道。 在李瑄骑射的时候,车神塞率领唐军,与吐蕃骑兵战在一起。 没庐谐曲见身边一重又一重的轻骑,心中大安。 立刻有一千骑随蔡邦达仓而出。 “铛!” 车神塞只率领五十名骑兵拱卫左右,他手中大刀不断的挥击劈砍,几乎每一刀都能杀死一名敌人。 蔡邦达仓看着远处率领一百多骑的李瑄,眼中露出一股狂躁。 “我周边亲卫,皆为敢死的勇士。还有五百骑护卫周身,他能冲过来吗?” “勇士们,向前冲,冲过去就是胜利。分一千骑随我去围剿侧翼的唐军!” “进攻即将开始,我倒要看看李瑄是否有三头六臂!” 李瑄看着向他奔来的吐蕃骑兵,嗤笑一声。 他们组织有序,在收到蔡邦达仓的命令后,由千夫长调动,百夫长、大五百听从。 唐军身披明光甲,人人奋长枪。 从他们得到的情报来看,李瑄的神勇无可估量,他不能用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没庐谐曲刚说完,又觉得不对劲,对麾下道:“再派一千骑游弋在我的前方。我们八千余骑,足以将所有唐军剿灭。” 同时,蔡邦达仓周围还有数十名亲卫。 他下达军令以后,吐蕃数千骑冲向车神塞和安重璋。 “遵命!” 他在心中祈祷,李瑄一定要来此,他要借李瑄的头颅,成就不世军功和赫赫威名! “噗嗤!” 车神塞一马当先,他手持长柄大刀,赛寒光而落。 唐军与吐蕃士兵相比,骑射是他们最大的优势。 “哈哈!唐军竟然还想着保护这些贱奴!为什么要去攻击他们呢?多好的奴隶啊!把唐军全歼,不就可以将这些奴隶全部抓回去了吗?” 亲卫们领命后,开始进行骑射准备。 他的意思是让没庐谐曲的兽旗大纛前,多留一些士兵防守。 但吐蕃军功严厉,最起码明面上不能反抗。 其他唐军奋进,皆行突刺之术,撞在一起后鲜血飙飞,数以百计的士兵落马。 当遇到一名身披锁子甲的吐蕃士兵,他变刀为刀背,拨挡敌人的攻击后,直接拍上去,势大力沉的力道,往往可以将敌人拍下马。 那名吐蕃将领又向没庐谐曲提醒道。 他承认李瑄很勇猛,堪比神将。但再勇猛那也是人,待战至李瑄一人,千骑齐攻,别说是人,就是真正的神降临,也得毙命! “将军,看唐军分布,三百骑游离在奴隶旁边。近千骑在奴隶的前方,似乎还向我军主力冲过来,欲正面对抗!外面还有两百名连盔甲都不穿的轻骑,以及一百多名穿着明光铠甲的精骑。那轻骑和明光甲精骑,我们注定难以围堵,李瑄若在,他会不会藏在其中,准备刺杀将军!” 他麾下亲卫有一百五十余人,个个都有勇力。 这是猛将的自负。在蔡邦达仓看来,如果千骑不敢面对一百多骑,直接自刎去死。 “那将领铠甲光耀,以一百多骑在外,他是否是李瑄,要在战局不利的时候逃跑?” 唐军精锐着甲,死亡的更多是吐蕃士兵。 蔡邦达仓想要尝试一番。 在车神塞不远处,安重璋也是一名猛将,他手持一杆长枪,一边抵御吐蕃的进攻,一边突刺。凡是战马与之交错,必然能将敌人刺下马。 辛云京虽然以保护妇孺孩童为主,但他率三百骑游离,被一群吐蕃士兵,两翼包抄围上。 他技击娴熟,枪出如龙,只要接近他,必被他刺下马。 “尔是否为陇右主帅李瑄?” 一名吐蕃将领看到辛云京年轻且英武,武艺高强,以为这是李瑄。操着汉语喝道。 “你也配喊我们李帅的名字?我乃陇右辛云京!” 说罢,辛云京挺枪直刺这名吐蕃将领。 “既然不是李瑄,竟敢有这么大口气,看我斩你?” 吐蕃将领不知为何,心中一松,立刻持矛迎上去。 很明显,辛云京如果是李瑄,他必不敢上前。 “铛!” 两马交错,吐蕃将领见辛云京突刺之势迅猛,故而改为格挡。 他用长矛很巧妙地躲开这一刺,并且使两马迅速分开。 辛云京错开后,顺势杀死数名吐蕃将领。 这吐蕃将领也将两名唐军击下马。 两人调转马头,再次冲向彼此。 辛云京这次调整好姿势,准备祭出绝招。 两骑再次接近。 “铛!” 一道金铁之音响起。 枪与矛貌似又互被格挡,谁也无法奈何谁。 但是辛云京在马匹错过的时候,迅速收枪,他只是用巧力让自己能快一步。 “噗嗤!” 两马交错,辛云京一记回马枪,刺中这吐蕃将领的后背。 锋利的枪尖,猛烈的力道,击破铠甲。 吐蕃将领虽然有铠甲缓冲力道,没有被刺穿身躯,但他身受重伤,必须赶紧离开战场。 “噗嗤!” 但一名唐军小兵突然杀出,趁吐蕃将领疼痛难忍的时候,将枪刺入他的眼睛中。 唐军小兵抽出长枪的时候,吐蕃将领从战马上坠下。 唐骑和吐蕃骑兵在旷野上驰战,虽吐蕃人数多出唐军数倍,但面对悍不畏死,且铠甲、兵器更精良,战斗素质更高的唐军,竟一时难分难解。 另一边,南霁云率领轻骑,也牵制住上千名吐蕃骑兵。 南霁云麾下只有二百骑,但他依旧将队伍一分为二。 他和李晟各率领一队,互为犄角。 且一百人队伍,以十人为一小队,分散游射。 吐蕃的猛将朗赤桑扬顿以为李瑄混在轻骑之中,他率领上千骑兵,围剿轻骑。 知道李瑄是神箭,他不敢靠近,让吐蕃士兵分数队围追堵截。 不一会儿,许多吐蕃士兵就葬送在唐军神箭之下,朗赤桑扬顿,看到南霁云和李晟皆能轻易在七八十步内,射穿他们的铁甲,以为他们其中的一个是李瑄。 随即兴奋地召士兵追逐围拢。 半個时辰后,朗赤桑扬顿就面色大变。 因为他发现唐军轻骑猾得跟泥鳅一样,每当接近的时候,唐军射一轮箭矢后,总能迅速脱离。 “他们的马全部都是体高健壮的良马啊!而且他们不穿盔甲,就是为了极致的速度,这样下去根本追不上。” 朗赤桑扬顿越追越着急。 但如果不追,唐军就会上来骚扰,他只恨军中没有大量神箭手,能和唐军较量。 “将军,必须调遣更多骑兵围追堵截!”朗赤桑扬顿麾下一名大五百向他建议道。 “将军还看着呢!我无法调遣更多骑兵围堵!” 朗赤桑扬顿眉头一皱,没庐谐曲没有这样的命令,如果他再调一千名士兵上来,让唐军骑兵主力突出重围,战斗结束后没庐谐曲一定会杀了他。 “那我们只能暂且不管他们了。”大五百无奈地道。 才半个多时辰,他们就有近四百人死伤。 唐军的精骑中,仿佛个个都是神箭手。 这样追下去,他们麾下的勇士很快就会全军覆没。 “如果不管,这些如跳蚤一样的轻骑会冲过来骚扰我们!”朗赤桑扬顿思虑片刻后,对大五百说道:“你们先缠住这些唐军轻骑,我去向将军禀告!” 朗赤桑扬顿决定将李瑄可能在轻骑队伍中的事情告诉没庐谐曲。 如果能杀死李瑄,身为主将的没庐谐曲无疑是首功。 殊不知,真正的李瑄已经和蔡邦达仓战斗在一起。 几轮骑射,并未阻挡住蔡邦达仓的追赶。 一直躲在队伍后面的蔡邦达仓看到总是有箭矢从百步外飞过来,往往命中吐蕃士兵的面部。 他就知道,这一定是李瑄! 喜难自抑,下令士兵强追。 由于唐军穿铁甲,吐蕃大部分是皮甲,在射程之内,很快就可以追上。 骑射不可行的时候之,李瑄果断下令开始绕马,正面冲锋。 由于麾下只有一百多骑,十分灵活,可以在速度不减的情况下,将战马绕过到正面。 双方只有五十步,战斗即将打响。 “咻咻!” 进入吐蕃的射程,吐蕃士兵有的甩动投石索,有的挽弓搭箭,试图将李瑄击落马下。 “铛铛铛!” 李瑄虽然穿着铠甲、内甲,但还是习惯性地拨动马槊,将飞来的箭矢、石块纷纷打落。 “此人神眼?” 蔡邦达仓看到李瑄露出这一手后,面露震撼,他自认为做不到这一点。 所以他先率领亲卫在后面龟缩,等士兵们消耗李瑄力气后,再驰前给予李瑄致命一击。 蔡邦达仓想得很美,但李瑄已经盯上他。 身边数十名铁甲护卫,用屁股都能想到这是吐蕃的大将。 但吐蕃的大纛在另一边立着,那才是李瑄的目标。 先斩了这大将,当开胃菜! 刹那间,双方枪矛在碰撞在一起。 “噗嗤!” 李瑄持马槊将一名穿着锁子甲的吐蕃百夫长洞穿,尸体被高高地挑在槊刃之上,随手一挥,尸体撞倒两名未散开的吐蕃骑兵。 这是李瑄的经典招式,最容易震慑人心。 尸体扔飞后,李瑄的槊刃如利剑一样横扫,交错过的几名吐蕃骑兵瞬间脖颈飙血。 “噗嗤!” 借助这空隙,李瑄又刺死一名吐蕃士兵,将其挑在槊刃上甩飞出去。 “这是李瑄,就是李瑄!” 吐蕃士兵们顿时惊呼,把人挑飞当小鸡一样扔出去,这是传说中李瑄才能做到的事情。 这份勇猛虽让吐蕃骑兵畏惧,但更多骑兵转杀向李瑄。 “来得正好!” 李瑄正嫌杀得慢呢,见向他策马而来的吐蕃将士,他没有丝毫畏惧。 他挺槊直击,于刃林之中纵横,他顺风击之,更涨身势。 出槊与收槊一气呵成。 “铛!” 有时还一次舞槊,抵挡数矛攒刺,凡被李瑄击中矛杆,吐蕃士兵无不虎口崩裂,有的干脆脱手。 仅仅片刻间,李瑄独杀数十骑。 由于李瑄吸引大部分注意力,亲卫们跟随在李瑄身边畅快出击,每名亲卫,都手刃三人以上。 吐蕃士兵死伤过半,顿时有点崩溃。 这队吐蕃士兵的千夫长,是一名神箭手。 他在暗中蛰伏,终于找到机会,张弓射向李瑄。 “铛!” 薛错一直注意着李瑄左右,他的马上有一面铁盾,他举起盾策马上前,帮助李瑄挡住这一箭。 就算盾牌没挡住,薛错也会用身躯为李瑄挡住箭矢! “竖子!” 李瑄将槊刃上的吐蕃士兵甩飞后,左手持槊,右手从马侧取出一支标枪。 “咻!” “噗嗤!” 李瑄猛力投掷,标枪破空。 那千夫长还不等射出下一箭,就被标枪贯穿胸口,他瞪大双眼从马上坠落。 所有吐蕃士兵心中一寒。 太猛了! “这还是人吗?” 冲向李瑄的吐蕃骑兵不再有那么多,但凡是冲过来,就像飞蛾扑火一样送死。 李瑄虽是行走的玉字告身,但这块“玉字告身”上布满毒刺,任何伸手的人,都会失去性命。 又杀数十人,吐蕃士兵不敢近前,李瑄策马冲突向蔡邦达仓。 亲卫跟随! 还有几个想死的吐蕃骑兵阻拦,李瑄成全他。 “将军,退不退?” 蔡邦达仓的亲卫傻眼了,这比传说中的还要狠啊! 他们希望将军撤退,暂避锋芒,等大部队一起上。 “退!” 蔡邦达仓自诩武力强过统牙胡,现在却面色一红地大喊撤退。 他有自知之明,这冲上去,估计过不了三十招。 “咻!” “将军小心!” 但李瑄岂能这么容易放走他们,一支标枪飞空而来。 亲卫长飞扑上来,身躯被标枪洞穿。 蔡邦达仓调马的时候,又一支标枪飞过来。 这时候没有人帮他挡! 蔡邦达仓反应灵敏,他立刻从马上滚下去。 虽然摔得很痛,但躲过一劫。 “保护将军!” 亲卫们也终于有机会围上来。 到就是这一瞬间,李瑄将拦路的吐蕃骑兵刺死,冲至蔡邦达仓十几丈外。 “李瑄是神射手,哪能逃跑呢?我们的勇气呢?还想不想要军功?” 蔡邦达仓这才反应过来,现在他率领的一千骑溃败,由于想手刃李瑄,所以距离李瑄一直只有二十多丈。 之前没有离开,现在则失去离开的机会。 李瑄弓箭未用,只是标枪他们都吃不消。 “冲过去!本将是蔡邦氏贵族,携大金字告身,是吐蕃第一猛将,看本将斩杀李瑄!” 蔡邦达仓大喝一声,像是自己为自己打气一样。 一语落,他令亲卫先冲,他在后面猛驰,准备在两马错过的时候,一击将李瑄刺下马。 蔡邦达仓的亲卫先遇到李瑄。 李瑄左挥右击,就使几名吐蕃亲卫落马。 “去死!” 趁李瑄收槊之时,蔡邦达仓藏矛而上。 李瑄不慌不忙,迅速回槊,用槊杆去抵挡这一击。 “铛!” 蔡邦达仓的长矛被挡住,他的马匹准备与李瑄错开的时候,李瑄用力甩动马槊。 相交的兵器顿时往蔡邦达仓身上推,蔡邦达仓感受到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 “嘭!” 下一瞬,李瑄的槊杆如泰山压顶一样,击打在蔡邦达仓身上。 蔡邦达仓的身体被巨力横扫,不受控制地从马上飞出去。 “噗嗤!” 刚落地的蔡邦达仓想要直起身,就感觉到胸口巨痛,原来是一柄标枪插入他的胸口,将他钉在地上。 他瞳孔涣散之前,看着阴沉的天空,这一刻他才明白,什么是蚍蜉撼树不自量。 代价却是付出生命! “将军!” 主将死,亲卫斩! 一回合冲锋后,最后几名吐蕃亲卫调马冲向李瑄。 但他们还未靠近,就被李瑄的亲卫杀死。 吐蕃只剩下二百骑散逃! “此人怀大金字告身,应该是此行的副将!罗兴,将他脑袋砍下,挂在马上!” 李瑄向罗兴吩咐一声。 随后,引亲卫向没庐谐曲的旗帜而去。 这边的战斗距离主战场数里,没庐谐曲还不知道他的副将蔡邦达仓已经被斩!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五章 名将之死 “将军,蔡邦将军被李瑄杀死!” 追击李瑄的吐蕃骑兵溃败后,一名骑兵百夫长神色惶恐地奔来向没庐谐曲禀告。 “你们遇到李瑄了吗?” 没庐谐曲又惊又喜。 喜的是李瑄果然在此,惊的是他的副将竟被这么快杀死。 “回将军,就是之前在外面那一百多名身着明光甲的唐军,他们以李瑄为首。蔡邦将军率一千骑击之,但那李瑄太厉害了,只要一近身就会被他的马槊甩飞,蔡邦将军就是被李瑄一击打下马,然后用标枪钉死在地上,他身边的亲卫个个以一当十。” 百夫长向没庐谐曲回答道,他自己活命都是侥幸,离开许久,依然心有余悸。 “这么说一千骑兵已经被击溃?” 没庐谐曲沉声说道。 这次他心中十分震撼,那可是一千骑兵,竟然这么快就被一百多人击溃。 “李瑄骁勇,蔡邦将军已经被他杀死,连带着一千骑兵同被李瑄击溃。你要小心一点!” “噗嗤!” 他不需要兼顾两翼和后方,只用前突。 “咻!” 再看前方的战况,并没有想象中的摧枯拉朽。 才没多久,一千骑被击溃,蔡邦达仓被杀,这让朗赤桑扬顿凝重。 “铛!” 许多吐蕃骑兵没亲眼见证李瑄的厉害,他们不信邪,得知李瑄向此冲来后,一个个如打鸡血一样,杀向李瑄。 朗赤桑扬顿虽然一直认为自己比蔡邦达仓更有勇力,但他强得十分有限。 “慌什么?谁不想要玉之告身?告知前军,那就是李瑄!本将承诺,哪怕刺中一下李瑄,就赏赐牛百头,羊千只,奴隶十人。” 而是变化莫测,根据敌人是否穿盔甲,而去决定如何去战斗。 他见一人,着特制锁子甲,似吐蕃将领,张弓搭箭。 他相信手下能挡住李瑄! 朗赤桑扬顿本以为李瑄在轻骑的阵中,没想到却在不远处。 但身为主将,坐镇大纛,除了亲卫身边还有一千五百骑,数重合围。 一矢毙命! “尔等跟紧,杀其主将,此战必胜!” 不同于长矛、长枪,马槊能够斩击。 一声兵铁之音,所有长矛都被击落。 李瑄的马槊是最顶级的马槊,破甲棱如同宝剑一样,有八個面。 百夫长还没有说话,就看到前方一百多骑出现在视野中。 见朗赤桑扬顿策马而来,没庐谐曲心中更稳。 没庐谐曲向朗赤桑扬顿提醒道。 一敌入槊,直贯其心,长挑而起,尸入阵中。 可没庐谐曲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朗赤桑扬顿面色大变。 在蔡邦达仓阵亡后,他终于意识到李瑄非常人。 在他的意识中,蔡邦达仓骄狂自负,实际上各方各面都差朗赤桑扬顿一筹,如果不是蔡邦达仓身份更高,没庐谐曲定不愿意使其为副将。 “噗嗤!” “那是李瑄?” 李瑄跃马又进一重。 数十矛攒刺而来,一部分被李瑄亲卫挡住,另一部分被李瑄挥槊击之。 一重吐蕃骑兵防线,顷刻间就被凿穿。 随即,李瑄收起弓箭,大呼驰入阵中,左右亲卫从之。 经过两年的训练、磨合,李瑄已经成为使用马槊的高手,在击杀小兵的时候,不再是如之前一样,直突直刺。 没庐谐曲大喝一声,虽然他表面上镇静,但内心却慌得一批。 “末将明白!” 一百多骑兵,不是送死吗?朗赤桑扬顿大喜,他庆幸自己来得正是时候。 他们没有旗帜,在这阴天之中,飞奔而来。 “赤桑扬顿,你来的正好,那李瑄向我冲来,找机会斩了他。” “不好,李瑄率领亲卫向将军冲来。” 李瑄见敌进,张弓搭箭。 随后李瑄左右两挥,数名吐蕃骑兵脖颈被划破。 吐蕃骑兵悍不畏死,即便李瑄所过,一路伏尸。他们硬生生用性命将李瑄的马逼停下。 李瑄体力虽有消耗,却依旧不断奋进。 一刻钟左右。 第二重破! 此时,吐蕃骑兵已经有些畏惧,不敢再像之前一样猛冲。 李瑄驰马奋击,杀数十人,第三重破! 彼时,天色更阴沉,算算时间,快要黄昏。 李瑄与吐蕃大纛的距离,也仅有一百丈左右。 没庐谐曲越看越惊,当初他进攻铁刃城的时候,都无这样惊心动魄。 “此子不死,我吐蕃绝无占领河陇之日!” “先不要管唐军主力,再调两千骑过来围堵!” 没庐谐曲传达军令。 再调两千骑,围堵车神塞、安重璋的吐蕃骑兵,也仅剩两千多骑。 单兵素质和铠甲兵器的差距,已没有碾压的优势。 但在没庐谐曲看来,所有的唐军性命加起来,也不如李瑄一人重要。 殊不知,调兵遣将需要一定时间。 天色更暗,李瑄又破两重。 死在李瑄槊下的吐蕃士兵,何止百人? 眼看李瑄距离吐蕃大纛只有五十丈左右。 但调集的兵马还未围上来。 “将军,您先撤远!” 朗赤桑扬顿向没庐谐曲说道。 虽然移动大纛会影响士气,但此时必须移动,否则李瑄突驰过来,将造成更大危害。 没庐谐曲很看中自己的安全,准备暂避锋芒。 “用尽全力,就在今日!” 李瑄大喝一声,准备施展全力,让马重新冲刺起来。 刚才两边的战马都无法冲刺,李瑄是被不要命地堵截,周边人马尸体堆积如山。 吐蕃骑兵的冲刺步伐,更多被自己人堵截。 李瑄看到现在吐蕃因畏惧,周围人不多,绝对能再冲刺起来。 否则他永远也碰不到吐蕃大纛。 “喝!” 李瑄一声长喝,取出标枪,猛挥前方。 一骑倒,李瑄跃众而出,手挥数槊,一片吐蕃骑兵倒地。 他携带的十余根标枪,全部抛出去,彻底打乱吐蕃骑兵的阵形。 李瑄又趁机纵马左驰右击,鹰扬飙卷,如蹈无人之地。 亲卫也皆大喝,呼声震天,奋不顾身地杀死周围的一切敌人。 顷刻间,周围敌人退远。 战马加速猛驰,李瑄更加用力地挥动马槊。 “噗嗤!” 一名千夫长鼓起勇气,试图顺风击杀李瑄,但李瑄出槊快若闪电,他还未近前,就被李瑄一槊刺杀,尸体被高高举起。 “嘭!” 依旧将尸体甩到一名吐蕃士兵身上,将其砸下马。 “不好,李瑄的马匹冲起来了。快挡住!” 没庐谐曲见李瑄竟然摆脱泥潭,距离他越来越近,怛然失色。 他下达命令的时候,心中大骂一群饭桶。 三十丈…… 二十丈…… 十丈…… 吐蕃骑兵已经麻木,李瑄突破五重围堵,凿穿入内。 即便支援而来的吐蕃骑兵,也一时无法拦截。 李瑄距离没庐谐曲越近,周围吐蕃骑兵越少。 零零散散,看到李瑄竟还有避让的。 没庐谐曲的亲卫只能迎战。 “赤桑扬顿,亏你还是勇士,你还站那看着吗?” 没庐谐曲向朗赤桑扬顿一喝后,调马就跑。 朗赤桑扬顿羞愧不已,他不得已上前,这个时候他必须阻拦住李瑄的冲击。 他虽策马持矛,但他没有之前的自信。 朗赤桑扬顿和没庐谐曲的亲卫一起截李瑄的兵刃。 亲卫先上,李瑄不断刺击,杀数人,其余交给神策卫处理。 李瑄终于与朗赤桑扬顿对上。 “我也是勇士!” 朗赤桑扬顿大喝一声,将力量灌注于矛刃,猛然一刺。 他找准机会,是李瑄刚杀死一名亲卫的时刻。 他手中的矛也是一根铁矛,有一丈两尺长,看尖锐的矛刃明显可以破甲。 这一矛非常迅速,甚至李瑄来不及回槊格挡。 李瑄果断抛弃笨重地马槊,他从马上侧身。 本来要刺中李瑄胸口的一矛,却从李瑄腋下穿过。 李瑄直接夹住朗赤桑扬顿的矛杆。 马匹错过的时候,朗赤桑扬顿还想收矛,却被李瑄死死夹住。 朗赤桑扬顿暴脾气也上来了,他死不松手,甚至双腿紧紧夹着马腹,试图通过战马的力量,将铁矛收回。 他知道,一旦自己失去铁矛,会被李瑄的亲卫一齐捅死。 但朗赤桑扬顿高估了自己的力量。 在那一瞬间,他双腿一软,马匹冲过去,他人却从马上跌落,但他的手还死死抓住矛杆。 李瑄此时已经握住矛刃的下方,火云马将朗赤桑扬顿拖在地上,头盔也掉落。 “还挺坚韧!” 李瑄暗暗佩服朗赤桑扬顿的意志力,但他没有丝毫留情。 猛然一拽,矛杆从朗赤桑扬顿手中脱离。 再看朗赤桑扬顿的手掌,一层皮都被磨掉。 “噗嗤!” 在朗赤桑扬顿陷入痛苦的时候,后方的罗兴探身一枪刺中他的脖颈。 一代猛将,含恨而终。 “咔嚓!” 此时李瑄换为铁矛,一挥之下,必砸断吐蕃骑兵的长矛。 他突然感觉这样的纯铁兵器用起来杀伤力更大。 唯一欠缺的,就是没有马槊那样极致的破甲能力。 干掉没庐谐曲的亲卫和朗赤桑扬顿未用多长时间,李瑄看到前方的大纛,只有十几骑护卫,其中一名定是吐蕃主将。 “咻!” 李瑄将铁矛放在大腿侧,张弓搭箭,持大纛者最先被射中。 大纛倒落! “咻咻咻!” 又一连数箭,周围执旌旗者皆倒。 然后传令兵、号角手、鼓手、近侍、从官、从将,都未逃过李瑄的弓箭。 “救我!” 没庐谐曲狂呼,但李瑄突破重围后,吐蕃的救援部队一时间无法追赶。 明明率领千军万马,现只有孤零零一马在奔驰。 没庐谐曲惶恐不安,时不时回头,他看李瑄张弓射箭,心如死灰。 前后两千五百人骑,加上亲卫都没有堵住李瑄一百多人的冲突。 这已经超出他的想象。 没庐谐曲更没想到李瑄在突破数重的时候,突然加速。 使他没有机会逃离。 “嘣!” “咻!” 这一刻,没庐谐曲的世界非常安静,他只听到一道弓弦声,然后是箭矢疾驰的声音。 “噗嗤!” 箭矢飞来,刺穿他的铠甲,命中后心。 他从马上摔落后,意识逐渐涣散。 以为能复制克铁刃城的光辉时刻,不曾想他的一切走向终结! “将军天威!” 在亲卫的大喝中,李瑄来到没庐谐曲的尸体前。 这玉字告身,已经告诉李瑄没庐谐曲的身份。 “噗嗤!” 他取出一柄横刀,把没庐谐曲脑袋砍下来,并将其绑在吐蕃的大纛上。 同时,蔡邦达仓,朗赤桑扬顿的头颅也一并挂上去。 罗兴就举着这面诡异的吐蕃大纛,跟随在李瑄身边,开始反冲吐蕃的来援部队。 “将军死了,副将死了,连朗大将也死了!” 吐蕃骑兵看着这三个头颅,无不肝胆俱裂。 将是兵之胆! 很少有军队,能在主将、副将,皆被杀死后,还能保持战斗力。 更何况还是如此耻辱地挂在大纛之上。 “他不是人,是神!” 当李瑄率领神策卫冲过来的时候,一名吐蕃骑兵大喝大叫,就要逃离。 “噗嗤!” “休要骚乱军心,主将副将不在,还有本将。” 一名千夫长挥矛刺死这名吐蕃士兵,他大喊一声:“力气终有用尽之时,没有人可以杀不死!” 千夫长想要聚拢士气,再次战斗。 吐蕃骑兵们只能壮着胆子,战马跑起来,拦截李瑄。 双方进,李瑄持铁矛直冲那名吐蕃千夫长。 他刚才看见吐蕃千夫长杀死自己的手下,觉得他身份不一般。 千夫长虽然嘴上说得好听,但在李瑄冲过来的时候,一个劲地往后退。 “咔嚓!” 李瑄一挥铁矛,数矛皆断。 “嘭!” 一名吐蕃士兵被长矛抽中,当场飞出去,还带落两名吐蕃骑兵, 铁矛击敌,磕着就死,擦着就伤,片刻间手刃十几骑, “这是朗大将的兵器!” 吐蕃骑兵心惊的时候,李瑄追击片刻,冲到千夫长面前。 “噗嗤!” 李瑄一矛将千夫长刺死,斩将于万军之中,出入自若。 看到大纛上的头颅和死伤遍地,其他吐蕃骑兵再也忍不住,调马仓皇而逃。 李瑄不追击,他到达吐蕃的主力前作战。 主将、副将被斩,大纛被夺的消息,很快就传遍吐蕃全军。 更要命的是,有一部分吐蕃骑兵已经逃走。 群龙无首的吐蕃骑兵再也看不到令旗之指挥,听不到号角声响,乱成一团。 无数吐蕃士兵,向东南西北逃窜。 甚至还有一些被围堵的吐蕃士兵,下马跪地投降。 此时天已漆黑。 唐军想要追击,却被李瑄下令阻拦。 没必要再进行追击。 李瑄很累,现在要补充气力。 等恢复巅峰,他就能展开下一次进攻。 “无恙就好!” 看到车神塞、辛云京和安重璋只是盔甲破损,没有受伤,李瑄松一口气。 明光甲救了许多将士的生命。 “无李帅天威,此战必不能获胜!” 诸将对李瑄勇猛奉若神明。 李瑄率领亲卫,为他们吸引注意力的同时,在万军之中斩将,奠定胜利。 他们曾经以为《史记》上项羽垓下之战所表现的武力有些夸张,未想今生,真能遇到。 “统计死伤,将吐蕃战马收拢,埋锅造饭!” 李瑄对诸将下达命令:“今晚就在此地休息!” “李帅,会不会太冒险!” 高适担忧道。 “养精蓄锐,才能面对下一次敌人。吐蕃这次失败,他们到青海南传令,一来一回也得两天时间,就算他们还有骑兵,从青海南调来得七天以上,从九曲调过来得十天以上。” 李瑄相信被击溃的吐蕃骑兵,一定会拼命逃回伏俟城。 他们绝对不敢趁夜偷袭。 李瑄从俘虏的一百多名吐蕃士兵口中得知,他杀死的吐蕃主将竟然是攻克石堡城的没庐谐曲。 这比论悉诺匝军功更大! 李瑄也清楚没庐氏为吐蕃四大尚族之一。 吐蕃大论没庐穷桑倭儿芒,很可能就是史书,文献上经常出现的“莽布支”。 在同一时间线,吐蕃文献上,没庐穷桑倭儿芒一直在大唐作战。 大唐与吐蕃的作战,经常会出现“莽布支”这个大将。 莽布支,直译为“众人之王”。吐蕃肯定不能这么叫,应该是“众人长者”的意思,也就是国内最德高望重的人。 吐蕃有“莽布支”称呼的人,皆是大论。 李瑄知道吐蕃有一个叫恩兰达扎路恭的将领很厉害,趁着安史之乱占领河西、陇右,切断大唐与西域的联系,后来又攻入长安,立大唐的皇帝,长安百姓“士民避乱,皆入山谷”。 史书将恩兰达扎路恭称为论悉诺逻,他还有一个汉名叫马重英。 李瑄问过俘虏,恩兰达扎路恭就是屯兵在赤岭山口那位,现被尺带珠丹召回暹些城。 同时,他也知道吐蕃大论在青海以南,末结桑东则布在九曲稳定局势,漓水战败,吐谷浑百姓怨声载道,使这两个大臣很是头疼。 得知吐蕃的具体兵力后,李瑄心中大安。 吐蕃在青海,也仅剩下这一万骑。原来在赤岭一带的骑兵,都去补九曲的窟窿。 等九曲兵马调过来,李瑄早跑了。 可以说,漓水一战,让吐蕃阵线大乱。 没有半年,难以调整过来。 李瑄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将士,让将士们放心。 唯一担心的是在合河(今布哈河)一带有一个千户所,里面的骑兵虽然早就被抽走,但还有数千步兵。 这些步兵收到吐蕃大论的命令后,估计会在险地阻拦。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六章 被监察御史弹劾 李瑄亲自安排士兵,轮夜值守,他吃了点冰凉的牛肉,很早就进入帐篷入睡。 虽然人多,但携带的帐篷挤挤还是够用的。 一觉醒来已是天亮,李瑄恢复精力。 军营中羊肉煮了一晚,香味掩盖血腥气。 李瑄吃两斤羊肉,喝了两大碗汤,他还向一起喝汤的士兵调侃,如果有饼就更好了。 又告诉士兵们,等回去要好好喝一次羊羹。 士兵们见李瑄,如见到定海神针一样。 他们渴望着此次回去,应该会有更多奖赏,让家人能过上好日子。 许多士兵家中贫苦,从军多是为了富贵。 李瑄在后军。 他们一路行进两天,相安无事。 “大论,哈河千户所的步兵,已经迂回到千察孔道,那里是唐军必经之路。但只有四千步兵,不知能否挡住唐军一千多骑。” 连青海东面和唐军对峙的士兵,也皆为步兵。 没庐穷桑倭儿芒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南霁云依旧在最前方率轻骑探路。 没庐穷桑倭儿芒很担心唐军陇右骑兵主力,突然突袭青海东部的步兵,他特意令末结桑东则布,将九曲的骑兵调过到青海东。 一番屠戮,营垒之中,十不存一。 他怎么能让其入愿。 浩浩荡荡的一万骑,最终只剩下一千多骑,灰心丧气地向伏俟城方向撤退。 他听到没庐谐曲的死讯,异常愤怒,虽然他年长不少,但论辈分没庐谐曲是他族弟。 “唉!我不该下令让骑兵去骚扰唐军!谐曲死后,那支骑兵已经缺少胆气,不敢再面对李瑄,所以才会被频频击溃。” 明明是他们要骚扰折磨唐军,却被唐军反过来折磨。 战死士兵的尸体,都放在马匹上,带回国土。 平均每人杀死两名士兵,这是很夸张的数字。 当然,南霁云麾下的骑射部队杀敌比例最多。 一共杀死上千骑。 这使其他吐蕃俘虏不敢再逃,只能老老实实地为唐军赶马。 当天夜晚,李瑄探马找到吐蕃骑兵的营垒,李瑄率八百骑兵截营。 李瑄觉得这些骑兵是收到没庐穷桑倭儿芒的命令,想与吐蕃步兵一起合围他。 每次只用轻微的损失,就能击杀吐蕃众多士兵。 吐蕃骑兵慌乱迎战,一交锋即溃逃。 李瑄设下一次埋伏,让大部队先走,率领八百骑兵偷偷隐藏起来,待吐蕃骑兵主力路过,从高坡上冲下。 然后从国境之中,诸千户所缓缓调骑到九曲。 没庐穷桑倭儿芒已经来到伏俟城,他握紧拳头,神情凝重。 战场已经收拾完毕,李瑄下令继续行军。 那囊尚杰斯秀亭(尚野息)向没庐穷桑倭儿芒说道。 在游击战中,一败涂地。即使有大论的命令,他们也不敢再追击。 二百轻骑,共杀死七八百的吐蕃骑兵。 吐蕃骑兵畏惧李瑄如虎,见李瑄冲过来,疯狂逃窜,只能被动挨打。 吐蕃骑兵没想到李瑄会来,惊恐之下,如无头苍蝇一样乱窜,他们第一时间想的不是抵抗,而是去马圈牵马逃跑。 “这……李瑄竟这么厉害!” 此战共杀死吐蕃四千多人,除了李瑄和亲卫的杀敌外。 到第三天后,又有吐蕃骑兵来骚扰。 有几个吐蕃俘虏还有想抖机灵骑马逃跑,但皆被南霁云派轻骑射死。 说起来可笑,拥有号称“六十万”大军的吐蕃,在精华的青海一带,竟然出现骑兵空缺。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李瑄和南霁云,各率骑兵,与他们进行二十余次追逐战。 李瑄确定他们就是之前被击溃的吐蕃骑兵,但好像收到新命令一样,紧跟在唐军后面。 还有三百骑伏地投降。 吐蕃的战马也全部带走,由吐蕃俘虏赶着押送。 又杀死上千骑。 “固守倒是可以,一旦主动迎战骑兵没有任何可能!” 没庐穷桑倭儿芒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已经知道,想杀死李瑄极为困难。再不济李瑄可以抛弃妇孺,率骑绕远路离开。 “李瑄入我国境,如入无人之地,这是我辈的耻辱。我在此立誓,一定会攻入河陇,以雪今日之恨!” 那囊尚杰斯秀亭跪在地上,指天立誓。 “国家还需要你们年轻人啊!如果千察孔道的步兵拦不住唐军,我会劝说赞普,遣使入唐,请求停战,休养生息。那李瑄敢这样践踏我们,来年必然会猛攻我吐蕃,甚至会去谋夺铁刃城,所以这一两年来,不可与之交战!” 没庐穷桑倭儿芒将那囊尚杰斯秀亭扶起来,他很看好这名那囊家的年轻人,所以一直带在身边,增长见识。 他觉得这年轻人的眼界,连拿下铁刃城的没庐谐曲都无法相比,只是身上没有战功加持而已。 如果真要拿一个后起之秀与那囊尚杰斯秀亭相比,也只有恩兰达扎路恭了。 此时,没庐穷桑倭儿芒想着如果再拜,还可以以“舅甥之情”停战,拖延时间。 …… 两天后…… “李帅,在千察孔道发现大量吐蕃步兵,他们死守着孔道,大盾长矛,我们骑兵几乎不可能通过。” 南霁云过来向李瑄禀告。 “绕过千察孔道,要么翻山越岭,要么多走十天路程,我军肯定不行。” 李瑄看着地图思考,耽误时间过长,会给吐蕃调兵遣将的时间。 很明显,吐蕃步兵以要道固守,不敢出来与唐军硬刚。 “按照行程,中午可到千察孔道。我军佯装要绕过千察孔道,使孔道的吐蕃士兵放松戒备,夜晚赶牛过去,使用火牛阵。如果火牛冲破阵形,我军骑兵杀过去。” 李瑄拟订作战计划。 而后大军开始做准备。 他们故意不再前往千察孔道,而是向西绕路。 让吐蕃骑兵探查到他们的踪迹。 “我们防守严密,李瑄虽有神勇,却不是傻子,不可能拿骑兵冲过来!” 千户长白激动一番,见李瑄绕路,他也释然了,立刻遣骑告知大论。 但千户长依然将兵马驻扎在千察孔道,等待大论的命令。 只是士兵们松懈许多,到夜晚更是只让一小部分士兵留守。 但吐蕃派遣有骑兵探马监视唐军。 一直到夜晚子时,吐蕃的探马还有出现。 李瑄让李晟骑上汗血宝马,配合南霁云,将吐蕃探马射杀。 一个时辰后,唐军共八百精骑,赶着一千头牦牛,接近千察孔道。 吐蕃俘虏都被李瑄用绳子绑住,并留下一部分士兵看守。 李瑄为不打草惊蛇。靠近的时候,骑兵下马牵着马匹和牦牛。 寅时五刻,牦牛正对着千察孔道近一里时,昏昏欲睡的吐蕃士兵听到时不时的牛叫,才感觉到不对劲。 他们定睛一看,一大群牦牛向他们慢走而来。 正纳闷的时候,忽然看见这牦牛队伍中,有人的身形。 有吐蕃士兵出阵探查,走近一看,汗毛竖起。 这些牦牛的牛角上,固定着刀刃。 它们身边,皆是穿着明光甲的唐军。 “敌袭!” 吐蕃步兵连连跑回去大喝,叫醒当值的其他吐蕃士兵。 “呜呜呜……” 同时,断断续续地牛角响起来。 李瑄现在一点都不慌,这个距离发现他们,已经晚了。 他也赶着一头牦牛,下令加速,来到吐蕃阵形前百步的位置。 上百头牦牛一字排开,他们尾巴上包着浸满油脂的布,周围唐军拿长矛抵着,以免这些牦牛后退。 “点火!” 一百名士兵在牦牛屁股后面,将火种取出。 牦牛的尾巴虽然不长,但毛很茂盛。 “哗啦……” 火种点燃后,一下就着了。 “啪!” 趁着牦牛疼痛不明显,士兵们用鞭子抽打牦牛的屁股。 “吼……” 牦牛生气一叫,立刻往前狂奔。 有的牦牛奔跑几十步时,感觉疼痛,脾气更暴躁,不顾一切地前驰。 有的牦牛跑到一半的时候,由于毛发太旺盛,全身都迅速燎了起来,像是一头“火牛”一样。 吐蕃士兵好不容易将盾牌扶起来,但不是每一個位置都有长矛手到岗。 “咔嚓!” 疯牛蛮力惊人,前面的拒马,一个个被撞散架。 有牦牛因上面的倒刺死亡,更多的牦牛冲上去。 一些盾牌在少人支撑的情况下被撞倒。 这使牦牛看到一条通道,如洪水决堤般涌入。 不仅仅是这一波。 第二波的一百头牦牛,第三波的一百头牦牛先后放出。 到第六波的时候,猝不及防的吐蕃士兵前阵盾牌全部倒下。 李瑄并没有因此停下,直到第十波牦牛全部放出去后,他才下令骑兵到自己的马上,准备冲锋。 千察孔道中,皆是牦牛和吐蕃人的惨叫声。 吐蕃有的营帐被牦牛撞上,燃起熊熊大火。 有的直接被牦牛撞死,有的被牦牛角上固定的利刃所伤。 “千户长,快点离开,唐军骑兵要冲锋了!” 吐蕃的将领赶紧护着千户长,准备从通道口另一端逃离。 这这种情况下,谁都知道将毫无胜算。 “唐军卑鄙无耻,竟用我们的牦牛来对付我们!” 千户长肺都要气炸了。 都这个时候了,没想到唐军还这么狡诈。 数里长的孔道,尽是暴躁的火牛。 黑夜中,孔道亮堂如白昼! 有机灵的吐蕃士兵贴着墙还能免遭火牛的撞击,但接下来的唐军骑兵,他们则没有办法去面对。 吐蕃步兵都知道来的人是陇右主将李瑄,仅用一千多骑,将他们青海的万骑几乎打得全军覆没。 正面不是对手,他们才选择据险而守。 “将士们,冲!” 李瑄观察火牛冲得差不多,才下令士兵进入孔道。 到处都弥漫着烤肉的味道。 吐蕃贴着墙壁的士兵,见唐军后,吓尿裤子。 稍微组织一些抵抗,不是被唐军射杀,就是被唐军冲杀。 更多的吐蕃士兵直接投降! 他们已经胆寒。 唐军一路冲杀,等天亮的时候,已经打穿孔道。 哈河千户长脚底抹油,早已逃之夭夭。 “李帅,这些牦牛可惜了!” 看着孔道内一片狼藉,南霁云感叹一声。 牦牛大部分都烧死,或者被吐蕃士兵刺死。 “战士们可少牺牲,损失千匹牦牛不算什么!” 李瑄觉得这次火牛阵算天时地利人和。 千察孔道是一个沙漏形,南面窄,北面宽阔。 正好使火牛阵发挥。 而且吐蕃士兵被李瑄绕道的信息麻痹,他们巡夜的探马,又未及时反馈消息。 再加上他们出于对李瑄麾下骑兵的恐惧,才会败得如此彻底。 如果李瑄面对这种情况,会在火牛没到来之前,在孔道中心的开阔地组阵面对火牛。 这样最起码不会败得这么惨。 一千多吐蕃士兵死伤,还俘虏一千余名吐蕃士兵,剩下的吐蕃步兵逃窜。 那些步兵,不可能再阻挡李瑄前进。 李瑄下令高适带着大部队来千察孔道。 夜晚时到达。 出千察孔道后,休整一晚,士兵们对牛肉又煮又烤,吃个痛快。 离开的时候,尽量携带上所有牛肉,这段时间缴获的战马超过六千匹。 虽然吐蕃的俘虏有一千多名,但他们只能老老实实地赶马。 反抗者会被毫不犹豫的处死,以震慑其他。 …… “真乃神人!” 当没庐穷桑倭儿芒知道李瑄用火牛阵大破哈河千户所的步兵后,再次发出和没庐谐曲一样的感叹:“此子不亡,我军如何进入河陇之地?” “大论,虽要与大唐求和,但双方即便求和,也会随时撕破盟约,为防止明年李瑄进攻青海、石堡城、九曲等地,我们必须从诸千户所抽取兵力,以便于及时支援。李瑄用兵,迅疾如风,如果不早做准备,可能会像今日一样,兵力捉襟见肘!” 那囊尚杰斯秀亭向没庐穷桑倭儿芒建议道。 他们如果再有一万骑兵在伏俟城,由大将镇守,提振士气,定不会有如此失败。 “我会请求赞普,将两个禁军千户所调到青海,以防止李瑄进攻石堡城!” 没庐穷桑倭儿芒缓缓说道。 吐蕃只有四个禁军千户所,装备着吐蕃最精良的兵甲。 人马俱披锁子甲的重骑兵,就在这四个禁军千户所中。 由于禁军千户所分镇四如,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调动。 现李瑄如猛虎一般,绝对要加以防御。 “大论英明!” 一名小贡论拱手说道。 一场积石之战,一场漓水之战,再加上这次千骑入境拯救汉人奴隶,让吐蕃上下震撼。 除了诡计多端外,还拥有天神一样的勇力。 从未有过这样的压力,仿佛刀悬在他们头顶一样。 按理说拥有石堡城的他们,不应该这样! “唉!他在北面已经威震草原,早应该重视他的!” 没庐穷桑倭儿芒叹一口气,积石之战不算什么。漓水之战让他们伤筋动骨。 现在只能暂停战事,修养数载。 他心中已经物色好出使大唐的人选,只要赞普同意,就携赞普亲笔书信,遣使入唐。 …… 李瑄这边虽历经险阻,依旧小心,他顺着来时的路返回,穿过七条孔道,在十五天后,回到威戎军。 威戎军判官在威戎军城中,他告诉李瑄,现在诸军在湟水前集结。 李瑄到威戎军后,首先下令诸军回军城镇守。 在威戎军北部,李瑄将此行战死的勇士埋葬。 举行完葬礼,李瑄一行在威戎军修养。 四天后,判官刘单前来威戎军。 “拜见李帅!” 刘单见李瑄后一拜。 “不必多礼!” 李瑄换上圆领袍,请刘单落座。 “这是您的家信!” 刘单先是递上一份信件。 李瑄看到信封上的字,这应是李适之问他过年如何的信件! 他的年已在马背上度过! “李帅,坐镇陇右的监察御史弹劾您?” 见李瑄没有开信,而是将信放在桌上,刘单遂向李瑄说道。 “他弹劾我干嘛?” 李瑄一愣,监察御史一直轮换,陇右的监察御史是谁他都不知道。 “他弹劾您贪功冒进,为一些妇孺奴隶,竟置一千多精骑的性命于不顾。”刘单向李瑄说道。 “你也是这样认为吗?” 李瑄面容不变,向刘单反问。 “属下认为李帅兼备将之谋,将之勇,将之仁,这是真正的大丈夫行径。” 刘单已经知道战况,李帅又创造不可思议地大胜。 “这是我胜利了,所以人们都会这样认为。” 李瑄摇头笑道。 这天下,终究是士大夫的天下,在士大夫眼里,一千多精骑换一千多妇孺就是不值。 李瑄是后世军人重生,要是后世出现歹徒劫掠几名妇孺,军人不去相救,怕是会被用吐沫淹死,口诛笔伐,甚至全民对军队失去信任。 此战精骑一共战死五百余人,李瑄的亲卫战死四十五人。 对李瑄来说,这很值得,不是因为俘杀敌军一万多,而是救回一千多妇孺。 此行径除了李瑄前世也身为军人的本心外,可以提升他的威望。 特别是河陇一带,这里百姓虽多灾多难,但也养成了民风彪悍,善骑善射的勇士众多。 陇右军中,辛云京、车神塞、安重璋、李晟、荔非元礼、荔非守瑜等,皆是河陇人。 李瑄只要得到这里的民心,在机会到来的时候,才能将这里经营成铁杆。他“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时候,也有退守的地方! 在李瑄看来,西域、河陇,反倒是容易控制,关中、中原、河北、淮南、江南等地,却是难以处理。 那里的人太聪明了,想法也太多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七章 回到湟水城,百姓夹道相迎 李瑄一直认为他不是贵族,而是百姓。 贵族只能对大唐修修补补,百姓能寻求真正的浴火重生。 “李帅,圣人派人送来诏书,向您质询,请过目。” 刘单说着,才将圣人的诏书递给李瑄。 先家书,后诏书。表明刘单对李瑄的忠心。 可李瑄依旧没有打开诏书,他不用看,就知道李隆基的意思:“常言‘成败论英雄’,如果此次失败,我丢盔弃甲归来,一定会受到圣人的责备。但我此次大胜,完成拯救妇孺的计划,挫敌骑一万,步兵四千,俘虏战马六千余匹,还阵斩攻克石堡城的吐蕃名将没庐谐曲,大涨的大唐声威,体现圣人的仁德。” 李瑄太了解李隆基了,从天宝年间开始,驾驶着大唐这艘巨轮狂飙,大有迈步汉武之意。 谁能为其建立边功,助长他的威名,就会无节制地宠幸谁! 李瑄此次军功如此,必可让李隆基大快。 而弹劾李瑄的监察御史,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定会令李隆基所恶。 “将军有此行径,世人会更加钦佩。” 刘单由衷地说道。 “此次高书记、岑推官与诸典军将战斗细节,战斗环境都记录下来,刘判官整理一篇《青海破蕃贼露布》,呈给圣人。” 李瑄将资料交给刘单,吩咐他尽早整理出来。 这次长途战斗,从头到尾跨度时常巨大,需要一定笔力描述。上次的贺表情绪和环境都渲染的很好,李瑄决定再让刘单书写。 这次是出境作战,用贺表不太合适,所以李瑄选择名为“露布”。 露布,捷书之别名也,诸军破贼,则以帛书建诸竿上,兵部谓之“露布”。 “遵命!” 刘单接过军文后,向李瑄拜离,他需要尽早将奏书整理出来。 待刘单离开,李瑄才打开李适之寄过来的信件。 信中告诉李瑄,家中一切安好,虽然兄妹思念,但理解李瑄守边的辛苦。 在李适之写这封信的时候,还不知道李瑄要出征青海。 现在知道了,心中一定会担心。 李瑄当即写一封书信,向家中报平安。 同时,李瑄向李适之寄送两首诗。 一首为赠送南霁云的诗《赠南八塞下曲》。 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 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 这是李瑄在夜间劫营后,送给南霁云的诗,表达南霁云的武勇。 另一首是历史上李贺的《雁门太守行》。 李瑄将其诗名改为《河陇曲》,专门描绘漓水之战。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讲的是守卫平夷守捉城和安乡城。 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讲的是将士们日夜苦战。 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讲的是河西的援军到来,拉长战线,情景交融。 用易水代替湟水,让人想起“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更显得悲壮。 这首诗对李瑄来说,最关键的地方,是“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因为李隆基最喜欢听这样的话。 李隆基高兴和信任,李瑄才会安全。 所以李瑄从来不抄袭消极,嘲讽皇帝、朝廷的诗,除非有一日无所畏惧。 事实证明,一首诗,确实能改变人的看法。 李隆基若是看到李瑄写给南霁云的诗,一定会知道陇右军中,还有一个叫南霁云的将领。 李瑄昨天将《河陇曲》交给高适、岑参观看的时候,让二人非常震撼。 这么多名词交织在一起,构成凝重悲壮的意象。又用六个表示颜色的字去渲染,使情景更加鲜明。 李瑄忽悠他们,之所以现在才写出漓水之战的诗歌,是因为一直在炼字炼句,所以才有这篇《河陇曲》。 高适、岑参也在这两次战斗中写不少诗,但即便最有立意的,也比此诗差一些。 岑参年轻,属于他的名篇还在沉淀。高适正在突破创新的阶段。 同时,李瑄已经学会盛唐的格律,尝试自己写诗,写完一般直接撕毁,他总是不满意。 一天后,刘单就将《青海破蕃贼露布》整理好。 刘单深谙李瑄的意思,开篇就用大量词句表明李隆基的仁慈,天威不可侵犯。 所以才有李瑄的一系列行动。各种描写恰到好处,读之仿佛使人身临其境一般。 露布写好后,李瑄交给驿站,让译卒带着他的家书,一起回长安。 李瑄又在威戎军待三天后,启程回湟水。 安重璋作为军使,留在威戎军城。 至于那些救回的男女百姓,李瑄准备安置在安人军附近。 其实陇右一带适合居住,耕种的地方不少,但多在敌人的兵锋之下,无险要可守,所以不能生存。 唯有拿下石堡城,或者按照计划将吐蕃赶出九曲、青海,才能解放许多土地。 在李瑄距离湟水城数里的时候,城中百姓夹到相迎。 欢呼李瑄归来。 “李将军的兵马回来了。” 百姓们看到马队的身影,纷纷惊呼。 “有李将军在,我们陇右百姓,再也不用担心吐蕃的入侵。” 又有百姓呼道。 李瑄刚回威戎军不久,他救回妇孺的消息,就传到湟水城。 能跃马千里,孤军深入,为平民百姓着想,是他们心中的大英雄。 以前的边帅,没一个人能做到如李将军一样。 边境的百姓都清楚,节度使是陇右最大的官职。 “蛮横的大族现在封闭门户,皆是因为李将军。” 百姓们也感激李瑄能震慑住豪强,让豪强不敢再嚣张跋扈。 “我家原本住在绥和守捉北方,李将军一定可以打败石堡城的敌人,让我再搬回家乡。” 其中一名百姓憧憬地说道,那里有他祖辈辛勤耕耘的二百亩地,由于吐蕃占领石堡城,无法耕种那里。 “真希望李将军永远留在陇右为将!” 一名老者的话,成为所有陇右人的希望。 除了百姓们,还有刘晏、上官青等官吏,迎接李瑄凯旋而归! “拜见李帅!” 走进的时候,刘晏、上官青等官吏上迎。 “免礼吧!” 李瑄抬手说道 本来李瑄要责怪西平郡长史上官青,弄出这么大的阵仗。 但上官青告知他,这是百姓得知李帅将归,主动来迎接李瑄。 因为百姓们认为李瑄是真正保护百姓的边帅。 河陇百姓,一直是大唐生活最苦的百姓。 其他地方百姓,有被豪强、官吏欺压。但陇右百姓不单要被豪强、官吏欺压,还要面对胡人的欺负。 吐蕃时不时的大举入侵,隔几年就要跃过河湟。 开元盛世,河陇也未太平过,甚至吐蕃在开元盛世的时候,都跃马金城,抢夺牧监马匹,劫掠财富,掳走百姓,屠杀军民。 李瑄亲切地与百姓们打招呼问候,同时下马步行,与军民们一起同回湟水城。 “李帅是否先去库房看朝廷的赏赐,您未归来,所以未分给诸军。” 到达城中后,刘晏向李瑄说道。 朝廷对李瑄的个人赏赐,和军队的赏赐,早已到达。 军中的赏赐在仓库,李瑄的個人赏赐,送到李瑄的府邸中。 刘晏代李瑄接受。 “去仓库!” 李瑄点头。 “诸军的分配理清了吗?” 李瑄在仓库中巡视一圈后,看到仓库中满是绢钱,向刘晏问道。 “回李帅,战死士兵的抚恤,属于府衙统一发放。此战临洮军骑兵功勋最重,按跳荡等记功,共分临洮军绢一万五千三百匹,钱一万四千贯;其次为镇西军,共分绢五千五百匹;钱一万一千五百贯,再次为平夷守捉使;共分绢两千一百匹,钱两千九百贯;然后是漠门军,分绢一千九百匹,钱三千八百贯。最后是河源军、安人军、积石军、绥和守捉、合川守捉等共分……” 刘晏条理清晰地向李瑄说道。 绢,一般都是战功。 钱,为出力的赏赐。 如河源军、安人军、积石军等,虽然经历的战斗很小,但只要出枪出弓,就有赏钱。 “立刻令诸军使派人来,将他们的赏赐领回去。” 李瑄让佐吏向诸军传达军令,同时向刘晏吩咐:“战死者的抚恤,一定要落实到位。如果兄弟们的抚恤在地方被官府贪墨,哪怕是天南海北,我也不会放过他们。” 因为他知道,地方是真有会黑抚恤的。 哪怕李瑄警告,也无济于事。 纵使严刑酷法,也总有铤而走险。 难道因为李瑄到来陇右,陇右豪强就不敢欺人了吗? 只是更为隐蔽了,不敢明目张胆了。 罪恶,是不可能永久消弭的,只要有欲望的地方,就会滋生罪恶。 随后,李瑄又让刘晏将此次青海之战的死伤名单统计。 李瑄会亲自安排对他们的奖赏。 当天下午,李瑄回到府邸。 他的亲卫,替换府中的卫兵。 府中的奴仆们,也都知道李瑄已经回来。 一名四十多字,有学识,叫沈籍的奴仆,被李瑄指为管家,平时帮他管理府邸内的衣食住行。 “老奴恭迎李帅回府。” 沈籍在门前向李瑄拜道。 旁边的奴仆立刻去帮李瑄牵马。 “嗯,辛苦了。” 李瑄点头随意说一句。 “奴婢们清闲,哪有李帅辛苦。” 沈籍笑着说道。 他少年时长辈犯罪,为奴多年。也跟过几个主人,无一例外,那些主人都因为种种原因离开陇右,未带他离开。 他见识过许多形形色色的权贵,他们权势远远不如李瑄,却无一有李瑄这般谦谦的温和。 万夫不当的猛将,又有无比细腻的一面,从未苛责过奴婢。 李瑄特意叮嘱过他,逢年过年的时候,从账房取钱分给奴婢一些,并置买一些鸡、羊庆贺。 奴仆们都被李瑄的气度所折服。 “李帅,圣人的赏赐您是否先去一观!” 沈籍又对李瑄说这件大事。 李隆基对李瑄的赏赐,在李瑄的府中。 共有黄金二百两,金器十件,银器一百件,精致的漆器一百件,绢三千匹。 这些能将李瑄的府邸,装饰豪华。 另外,朝廷还赏赐李瑄教坊美女十名,由高力士亲自挑选。 李瑄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盖嘉运和哥舒翰在后期会在酒色中,腐朽堕落。 立下边功后,无节制地赏赐财富、美女,但凡是正常男人,都会沉浸在这声望和温柔乡之中,不可自拔。 “不必了!暂放入库房,包括金器、银器,不要摆在明面,有需求我会通知你。” 李瑄摇头,他去湟水城仓库看赏赐给将士的物品,是为公事。 对于自己的赏赐,他不怎么关心。 他会将自己的绢,赏赐给战死亲卫的家属和活着的亲卫,以换取他们的绝对忠心。 本来李瑄想将金银赏赐给军中将士,仔细一想,又不太合适。 他怕监军秘告他拉拢人心,李隆基很忌讳这种。 因为他真是想拉拢人心。 现在还不到时候。 “还有十名教坊的歌妓,被送入府中。”沈籍又向李瑄说道。 “就住在我府邸中吧!” 李隆基赏赐李瑄美人歌妓的目的很明显。 李瑄哪能推脱的!他的文采名动长安,武勇声震天下,刚正果毅,又不贪财。 如果连女色都不近,那不就成圣人了吗? 这天下不允许有两个圣人! 虽然李瑄向李隆基说过“匈奴不灭,何以为家”,但成家立业,和这方面是两回事。 “她们平日练习乐器歌舞,技艺精湛,为首的女子,美若天仙。李帅连月征战,不如欣赏一番!” 沈籍为李瑄着想。 他也是第一次看到那么美貌的女子。 “改天吧!” 李瑄刚回来,没心情。 沈籍只能作罢! 回到卧室,李瑄观看李祎赠送他的《行军录》,此次在吐蕃境内奔袭,《行军录》对他有很大帮助。 比如借助坡势突袭,就是行军录中李祎曾经用过的战术。 但李瑄也有对行军录补充。 他结合行军录与陇右、青海、九曲的地图,思索下一次的战术。 “历史上哥舒翰在青海湖中心筑应龙城,并将神策军移至应龙城。此真能影响吐蕃靠近青海吗?” 李瑄在地图上写写画画,思考这一点。 龙驹岛上有山,在上面筑城,顶了天东西七十丈,南北四十丈。 这能驻扎多少士兵? 就算敌人靠近青海湖牧马,夏天还得划着船过去,去个千八百人有什么用? 倒不如扩大伏俟城的规模,陈以重兵轻骑,让伏俟城成为扼制吐蕃进入唐境的桥头堡。 李瑄看到伏俟城一带,其实挺适合放牧的。 除此之外,九曲的精华之地,一定要收复。 那里有吐蕃建筑的树墩城、大莫门城、宛秀城、百谷城。 更有赫赫有的黄河大桥,洪济桥。 据《行军录》上说,树墩城中,是吐蕃的兵甲库,里面有诸多吐蕃锁子甲、铁甲、兵器。 百谷城,是吐蕃的粮仓之地,九曲一带吐蕃屯田的麦子,都藏在百谷城,甚至青海地区、赤岭地区吐蕃士兵的粮食,都由百谷城出。 而大莫门城至大非川,青海南部一带,还有九曲黄河的上游,皆是吐蕃放牧之地。 曾经吐蕃在黄河上游放牧,还要向大唐申请,现吐谷浑被征服后,吐蕃肆无忌惮。 “如果要取,必先拿九曲。遏制住洪济桥,断其粮仓!” 思考到天黑,李瑄坚定战略。 但肯定不是现在。 春天时李瑄不打算出兵作战。 陇右兵力不够,出兵太频繁。 他的陌刀军也未到位,新兵招募,不能立刻战斗。 李瑄心中希望能凭借这次的战功,让李隆基给予他河西兵权。 有河西军的加入,李瑄才有足够的精兵。 晚饭的时候,李瑄吩咐沈籍准备一些粥和胡饼就行了,一路行军天天吃牛羊肉,都吃腻了。 吃完饭,李瑄掌灯将此次战斗的一些心得记录下来,方才沐浴入睡。 一大早,李瑄在院中舞槊,继续锤炼槊技。 李瑄经过这次大战,突然发现在战场上“摧枯拉朽”的纯铁兵器挺适合他,往往一击能折断敌人的兵器,战斗的时候更为刚猛霸道。 有机会李瑄会找工匠,锻造一柄铁枪,但马槊之技,必须勤修。 李瑄练习半个时辰后收槊,罗兴跑过来接过李瑄的马槊,并对李瑄拍马屁道:“七郎的槊法绝世,又神一分!” 皇甫惟明走后,整个陇右,估计也就罗兴会在私下称呼李瑄为七郎。 这是主仆之间的密称。 “可惜没人能与我过三槊。” 李瑄对这一点挺遗憾的。 他战过许多号称猛将的吐蕃士兵,皆不堪一击。 与南霁云、车神塞、张兴、辛云京比试,还得防止伤到他们,让李瑄很不痛快。 “哪是三槊,天下间无人能过七郎一刺!” 冲锋陷阵的时候,罗兴一直在李瑄右侧,薛错一直在李瑄左侧,他们各执一盾,防御流矢暗箭。 两场战斗,神策卫死伤百人。他们两人毫发无损,说明皆负勇力。 罗兴还没见过哪个猛将,正儿八经接住李瑄一招,只有一些偷袭者,让李瑄无法先发制人,但也仅此而已。 李瑄只是笑了一下,目前来看,确实是这样! “我要去洗漱了,你还跟着干嘛……” 李瑄看着罗兴。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八章 节制河西,身兼十一使职 “七郎,您知不知道,长安灵翠楼那个叫长离的女子来您府中了。” 罗兴悄悄地告诉李瑄,他曾经和李瑄一起去灵翠楼处理李琅打架事件,见过长离。 那模样确实让人很难忘记。 由于李瑄曾与长离共处一室,罗兴怕李瑄不知,故提醒一下。 “你是说她成为圣人赠予我的歌妓了?” 李瑄忽然一愣,她不是在灵翠楼吗? 怎么会来他这里! 按理说以长离低微的身份,无有命运,没什么强求的能力。 “是啊!就是她!” 罗兴点头。 “你去把她叫过来,我问问是怎么回事!” 李瑄向罗兴吩咐一声,然后入卧室洗漱。 “七郎您稍等!” 罗兴说完立刻跑开。 当李瑄换上紫袍官服的时候,长离已在正堂等候。 “奴婢长离,拜见大将军!” 长离穿着青色襦裙,向李瑄盈盈一礼。 再见李瑄,她十分复杂。 李瑄有了让她更遥不可及的身份,是天底下唯一能和王忠嗣齐名的大将军! “不必多礼!” 李瑄示意她免礼。 还是很惊艳的美貌,可惜她身份卑微。 “陇右苦贫之地,为什么会选择来这里?” 李瑄问长离。 “奴婢入籍教坊,命运不由己。” 长离的意思很明了,她也是被人安排到此地。 听说要选一批歌妓送给大臣,被选中的时候,她解脱的同时,又无比绝望。 但当她知道要被送到陇右,入左龙武卫大将军,节度使李瑄府邸后,又觉得这是她最幸运的命运。 “你不是在灵翠楼吗?”李瑄又好奇问。 “奴婢突然间就被教坊召回,三娘也无法阻止。教坊的官吏告诉奴婢有人要纳奴婢为妾室。但没过几天,高翁亲自到教坊选人,然后就将奴婢选走!” 长离没有丝毫隐瞒,向李瑄回答道。 “那你后悔来这里了吗?” 李瑄明白是怎么回事。 能将长离从灵翠楼调到教坊,看样子还能去处长离乐籍的身份,一定是长安的顶级权贵。 而后高力士奉李隆基命令在教坊挑选色艺双馨的美女赏赐给李瑄。 高力士见到长离后,就挑选给李瑄。教坊的官吏见高力士屁都不敢放一下。 由于李隆基现在对杨玉环“三千宠爱于一身”,高力士也不敢向李隆基推荐其他美女,阅历丰富的高力士能看出杨玉环的天真和倔强,他怕被杨玉环怪罪。 再说,长离再漂亮,也不及杨玉环有魅力。 李隆基有多宠爱杨玉环,他看在眼里,那真是含在嘴里怕化,捧在手上怕摔着。 谁敢说杨玉环一句坏话,会被拖出去乱棍打死。 “奴婢并不后悔,能侍奉大将军,是奴婢的荣幸!” 长离花容失色,向李瑄跪拜。 在长安,无数公子王孙拜在她的石榴群下,往往一掷千金,请求她弹奏一曲。 但长离一直正视她的身份,别人看重的,只有她的容貌。 就像不久前,她被调回教坊,没有任何力量阻挡。 “好吧!以后其他九名歌妓,就由你来管理了!” 李瑄起身将长离扶起来。 其实他还是很感激长离的,若非长离的提醒,那一次李适之八成要上套。 如果李瑄不在的时候,李适之上套,后果不堪设想。 “大将军喜欢听什么样的歌舞曲子,以后奴婢为大将军安排!” 长离靠近李瑄时,低头红着脸说道。 “不需要演练什么曲子歌舞,有时间你教我谱曲!” 李瑄知道长离精通音律,能自创曲子。 他急着学习音律,为他心中的宋词填曲。 “奴婢……遵命!” 长离听到李瑄的话后,不知所措,最终遵从道。 陇右也无去的地方,城中也仅仅是卖日常物品,跟中原任何一个城池都无法相比。 出城更没什么,除了散落的乡里,然后就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军营。 所以长离在这里是很清苦的。 上午时,李瑄到达府衙,正式处理公务。 当天,高秀岩、王难得也率领临洮军的骑兵回到湟水城附近。 之前他们一直在湟水上游驻扎。 “两位将军觉得青海一带防御如何。” 李瑄召高秀岩、王难得来询问。 “启禀李帅,我们起初面对只有步兵三万余,七日后,又有一万吐蕃骑兵调过来。我军有信心击溃吐蕃在青海的军队!” 高秀岩向李瑄回答道。 “启禀李帅,末将也觉得吐蕃在青海一带的防御相比以往较为空虚,他们在苦拔海旁边筑苦拔城,这就是底气不足的例子。” 王难得紧跟着回道。 “青海是個好地方,但无险要可守。即便暂时拿下青海,吐蕃倾全国之兵而来,我军还要退出。” 李瑄明白两将思战心切。 但他心中已觉得以九曲为主,青海为副更好。 “如果能拿下石堡城,青海一带进可攻,退可守。” 高秀岩渴望李瑄能对石堡城发动攻击,拔除这个钉子。 “取石堡城要用计,不宜强攻!” 李瑄只将自己的战略告诉心腹幕僚,其他人并不知晓。 现在吐蕃以石堡城为支点,布局众多,包括赤岭上,许多要塞、烽火,就是为保护石堡城。 李瑄怕越来越多的人知道此战略后,不小心泄露出去。 “李帅,据捉生将捉住的俘虏说,吐谷浑百姓在经过漓水之战后,对吐谷浑王的软弱,对吐蕃的剥削很不满。现在吐蕃的首席大论没庐穷桑倭儿芒一直在此坐镇,就是为防止吐谷浑叛乱,这一点是否可以利用。” 王难得突然向李瑄说道。 “对于吐谷浑,我已经在布局。这将是我军下次大胜的关键。” 李瑄微微点头。 想到此,李瑄召慕容曦皓前来。 “吐谷浑那七千俘虏现在是否信任你?” 慕容曦皓行过礼后,李瑄向他问道。 “回李帅,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们已经完全信任我。他们回去以后,必能煽动族人叛乱。之前李帅说要在春天将他们放回吐谷浑。但末将认为,他们回去后,很可能惨遭吐蕃杀害。末将希望将他们练成轻骑,李帅如果与吐蕃开战的时候,可以他们为主攻,并招降其他吐谷浑士兵。” 慕容曦皓向李瑄回答后,并且请命道。 李瑄听到慕容曦皓的话,没有立刻同意。 他的本意是将俘虏放回去,挑唆吐谷浑叛乱,转向大唐,使吐蕃腹背受敌。 然后趁机突袭吐蕃,将这一计谋转化为胜利果实。 “末将觉得慕容将军所言有理,吐谷浑是鲜卑人,善骑善射。我们有七千名吐谷浑俘虏,他们能牵动吐谷浑大部分营帐。如果我们用他们,在战斗的时候,无异于杀手锏!” 一旁的王难得认可慕容曦皓的建议。 “吐谷浑内部民怨沸腾,即便不放归俘虏,他们也有可能爆发叛乱。我们将俘虏为自己用,完全可行。” 高秀岩也赞成。 “七千骑可不是小数目,如果不一心,会反噬我军!” 李瑄不放心,吐谷浑俘虏中,肯定有贵族成员,那些贵族有可能亲吐蕃。 万一他们现在装孙子,等关键时刻煽动士兵,那他们就赔了夫人又折兵。 “我军不缺精骑和轻骑,既然如此,将他们训练成步兵吧。我会上奏圣人,让慕容将军暂领吐谷浑七千步兵。” 李瑄觉得慕容曦皓所言有理,用一个折中的办法。 步兵对他们威胁小得多了。 “谢李帅!” 慕容曦皓领命道。 能将吐谷浑俘虏,升级为兵,已经超出他心理预期,更何况李帅还交由他统领。 慕容曦皓心里清楚,只要能完成对吐谷浑的收服,他将来必是大功一件,会获得更大的功名。 “一定要好好锤炼他们的心境,让他们彻底投靠我们,战场之上,不容有失。” 李瑄向慕容曦皓郑重地说道。 “末将遵命!” 他已经将吐谷浑贵族隔开,只以平民百姓为他效力。 “好,下去吧!等我们出军的那一天,先用吐谷浑王子祭旗。” 李瑄决定到时候当着吐谷浑士兵的面,杀死吐谷浑王子悉弄参,让吐谷浑士兵彻底绝了以前的“伪王”。 慕容氏才是真正的吐谷浑王族! 连慕容氏都已汉化,不下百年,就能将吐谷浑彻底融合入“华夏”。 李瑄又交待高秀岩和王难得,尽快补充诸军的缺口。 特别是临洮军,招兵的时候,以会骑马者优先。 陇右、河西,会骑马射箭的汉人、胡人太多了。 没几天,诸军使亲自来湟水取绢、钱,除此之外,他们还有一件事,向李瑄要马。 军使们都知道临洮军四万战马齐全,堪称天下机动性最强的大军。 李瑄此次又缴获六千匹马,总不能把这些马给牧监吧! 军使们都想带回去一些,为自己军中提升机动力量。 特别是安人军、镇西军这样的大军。 李瑄没有过多犹豫,决定给安人军战马两千匹,河源军战马一千匹,镇西军战马一千匹,漠门军战马一千匹,白水军战马一千匹。 陇右凡四千人以上的大军,都最少有一千骑兵。 其他如宁塞、振威等小军就算了。他们和守捉一样,主要还是以防守为主,有一些探马即可。 李瑄从龙驹岛带回来的上品牝马,西域种马,并未分配诸军。 李瑄在湟水北部建立湟水监,暂定为下监,由柳锡出任监牧。 湟水监,迟早会被发展成上监。 等确立战略主动后,李瑄还会在青海湖、黄河上游,建立新牧监。 柳锡的监牧,只是标榜他的身份,柳锡不在时,由副监代管。他还是与栗特马商交易为主。 …… 长安,兴庆殿。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李隆基在大殿上念出李瑄的《河陇曲》。 他喜爱此诗,特别是最后两句,他看到的是李瑄的赤胆忠心。 这种的忠臣,竟还有人弹劾。 李隆基在收到李瑄的露布后,一怒之下将那名监察御史贬到黔中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当县令。 杀死吐蕃名将,大壮国威。正如露布所说“妇孺得圣人派天军来,向东而拜,高呼万岁”。显得他是“爱民如子”的仁义之君。 李隆基一向在乎百姓对他的看法,所以每年会在花萼相辉楼宴请一些平民百姓的长者。 广运潭盛会时,望春楼前,他看到百姓欢呼,令宫乐到潭中奏乐,与百姓尽欢。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这诗写得确实好啊! 相比于别的诗人,李七郎总能把马屁拍到位,又不显得俗气。 李隆基虽然在宴会上经常吟诗,但在朝堂上还是第一次。 在诸臣最后方的王维细细品读,觉得这是精益求精之作。 许久未见李瑄,王维很是思念。 李林甫表面上一副淡淡的笑脸,心中已经开始骂娘。 他也想这样拍马屁,但他没有这样的文采。 好在他的闷气昨晚已经发泄。 昨天商议军机后的结果,让他寝食难安。但他又无法违背李隆基的意志。 见诸臣一阵评头论足,各种吹捧后,李林甫站出来说道:“李将军此战深入敌后,扬我国威,当兼任更重要的职位。” 中书门下堂的决定,哪怕首席宰相心中不愿,也得由他提出。 “右相有何建议?” 李隆基明知故问道。 “现我大唐在西域威名有所下降,臣建议使夫蒙将军出任安西四镇节度使,夫蒙将军曾任疏勒镇守使,攻破碎叶城,在西域素有威望。相信有他坐镇,必可重振大唐在西域的声望。” “自开元以来,将领多兼任河西、陇右节度,统筹两军。可使李将军兼任河西节度、支度、营田大使,判武威郡事,兼任赤水军大使,河陇押蕃使,河西长行转运使。” 李林甫一拜后,将昨日商议的军机结果,向群臣重复一遍。 这些使职,都是李隆基加在李瑄身上的职位。 让他最郁闷的是,原来河西长行转运使是他的使职。 虽然他身兼三十多使,但这个使职颇为重要。 当初他辞去吏部尚书的时候,为表明自己的心迹,主动辞去五个使职。 早知道他就不辞去河西长行转运使这个职位了。 李林甫此言一出,群臣有动,但没有一个人震惊。 所有人都知道,李瑄即将节制河西军。 即便没有此次的青海之战,也会如此! 当今李瑄能力无双,是李隆基最信任、宠爱的人。 李瑄身兼使职,皆为重职,在节度使中独一份。 这样的权势,已经超过任何一个节度使。 好在这一次圣人没有为李瑄晋升爵位。 “左相认为如何?” 李隆基又故向韦坚问。 “臣无异议,李将军节制河西军,则可以全心全意对付吐蕃。” 韦坚当然要同意,这是昨日商议的军机。 李林甫老奸巨猾,他现在压力越来越大,想要李瑄出手为他缓解压力。 “臣等附议!” 群臣也拜道。 “免去夫蒙将军在河西节度、支度、营田等使,任夫蒙将军为安西都护府副都护,安西四镇节度使……使李将军兼任如上使职,其余勋爵,散官,职事官,暂不变化。” 宰相皇帝都同意,这事就算敲定了。 由宦官林招隐持节前往任命。 同时,带着赏赐。 李隆基又赏赐李瑄二百金,金器三十件,玉器二十件。 同时,李隆基下令李瑄,四月入长安问事。 四月以后,天气转热,发生大战的概率变小,李瑄可以走开。 同一时间,李隆基令王忠嗣兼任河东节度使。 不同的是,王忠嗣还兼任河东采访使。 李林甫警惕,这是入相之势,心中谋划如何去对付王忠嗣。 自去年起,安禄山同兼平卢节度使,范阳节度使。 这次圣人特使没有运送大量的物品,一个月后就到达湟水城。 李瑄亲自接待林招隐,得知李隆基对他的任命。 等林招隐休息几天,他就会跟随林招隐一起去河西。 夫蒙灵察不同于李瑄,他要先后长安一趟,再到安西。 河西军,李瑄终于节制,他可以放开手脚,再无兵力的顾虑。 李瑄一直可惜李隆基没让他兼河西、陇右采访使,使他无法整治地方。 这一次,李隆基让李瑄判武威郡。 武威郡就是河西节度使所在地。 判,即为高位兼低职。 李瑄已经有西平郡都督的职位,不可能再兼任一个都督。 也就是说,李瑄现在能插手政务的两郡为陇右治所西平郡,和河西治所武威郡。 河陇押蕃使,顾名思义,掌管、安抚河西、陇右一带的胡人。 必要情况下,可以调集胡人部落的兵马,参加对吐蕃的战争。 对李瑄来说,这个职位可有可无,许多胡人勇士自愿参军。 贸然征胡人部落,会加强地方矛盾,这样募兵制就没意思了。 最后是河西长行转运使这个职位。 这是大唐官办运输机构。又作长行坊、长运坊。以牛车为主要运输工具。设置于西州、敦煌、武威、张掖等河西走廊上。 可以说,负责西域地区到河西走廊,再到长安的运输。 这个职位对李瑄很重要。 李瑄捋了捋,他现在身兼陇右节度使、河西节度使、陇右支度使、河西支度使、陇右营田使、河西营田使、陇右群牧使、河西长行转运使、河陇讨击使、河陇押蕃使、赤水军大使,一共十一个使职。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九章 凉州城,哥舒翰 三天后,李瑄随林招隐入河西。 他带上岑参、杨绾、李广琛前去。 李瑄决定在武威姑臧城,再召一套幕府班底,用以管理河西。 用陇右的判官去判河西,有些不合适,也可能会出现军务混乱。 李瑄的计划是湟水城节度使府衙,处理陇右的军务、支度、营田。 湟水城的都督府,处理西平郡的政务、军务。 姑臧城的节度使府衙,处理河西的军务、支度、营田。 姑臧城的河西长行转运使据点,除了长行转运事务,有单独的僚属。 枹罕城的陇右群牧使府衙,由群牧副使张文俨坐镇。 其他的押蕃使府衙,也有单独的僚属。设在湟水城中! 河陇讨击使,此作为行军时称号,不设僚属。 赤水军大使的身份,只是让李瑄绝对掌控赤水军,赤水军的操训,都由副使李朱师进行,李瑄不过问,只会考察。 只要不兼军使,没有出兵的权力。 作为天下第一军,赤水军一般都是节度使兼任。 李瑄与林招隐一起,北上过金城,西入进武威。 武威在改州为郡前,为凉州。“武威”的名字,是汉武帝为纪念霍去病开辟武威、张掖、酒泉、敦煌四郡,彰显其武功无名。 武威郡的治所姑臧,直到现在,也有人将姑臧城称之为凉州城。 行至神乌一带,夫蒙灵察亲自来迎接。 主要是来迎接特使林招隐,以免落人口实。 一行人回到姑臧城,在林招隐的主持下,在府衙正堂的六纛前,夫蒙灵察将双旌双节交给李瑄,使李瑄真正成为陇西节度、支度、营田大使,兼赤水军大使。 河西节度使的责任是断隔羌胡,以前是防止吐蕃与突厥联合。 现在则是提防着回纥起异心的同时,对吐蕃也要防备。 河西节度使分赤水、大斗、建康、宁寇、玉门、墨离、豆卢、新泉等八军,张掖、交城、白亭三守捉。管兵七万三千人,马一万九千四百匹。 实际上经过征战和雄厚的底蕴,河西的制马、俘获马、私马已经到达四万匹。 由于姑臧城是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所以为河西、陇右最繁华的城池。 整个武威除了军籍人员,光登记的大唐百姓都有两万两千余户。 另外还有许多胡人,胡商落境,不在统计之内。 河陇其他郡根本无法与之相比,哪怕是拥有大面积绿洲平原,适宜耕种的张掖。 按理说李瑄的治所在繁华的姑臧城中更为合适。 但李瑄在未把九曲、青海拿下前,不会离开湟水城。 石堡城立在国境前,他必须去前线坐镇。 在来到姑臧城的第二天,李瑄会见夫蒙灵察。 “曾经我以为我会兼任陇右,没想到是李将军兼任河西。” 夫蒙灵察面对李瑄,感叹一声,他颇为豪爽,直言不讳。 “夫蒙将军擒吐火罗可汗,平定突骑施,斩杀莫贺达干。您的威名我仰慕已久!” 李瑄笑一声。任何一个人都会如此想,有前面那么多例子,当一镇节度和当两镇节度,威望上不可同日而语。 “和李将军生擒突厥可汗比起来,抓十个吐火罗可汗也比不上。” 夫蒙灵察苦笑一声,可汗与可汗之间,亦有差距。 有的小部落的酋长,也会自称可汗。 没有一个可汗,能比得上威名二百年的突厥可汗。 再说擒吐火罗可汗也并非他一人之力而为,当时他配合莫贺达干,才擒住吐火罗可汗。 只是后来莫贺达干太桀骜了,先是叛乱接受盖嘉运的安抚,然后天宝元年再次叛乱,直到去年盖嘉运讨伐,并将其斩杀。 夫蒙灵察知道李瑄在任上的功绩远超过他,其神勇的传说,传遍整個河西。 别看他是河西节度使,但百姓定有人不知晓他,但道起李将军,必是妇孺皆知。 所以夫蒙灵察对李瑄接替他是服从的。 更何况安西四镇节度使也不差,他还兼任安西副都护。 现在安西部护府大都护为李林甫遥领,以副都护为首。 夫蒙灵察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再建功勋。 “不知夫蒙将军对吐蕃有何见解?” 李瑄对此一笔带过,然后向夫蒙灵察问道。 他知道夫蒙灵察到安西后,会进攻小勃律。 历史已经改变,就看夫蒙灵察什么时候有这种计划。 “吐蕃看似强大,但需要防备剑南、南诏、天竺,还有西域。李将军又在三战之中,剿灭其八万余可用之兵,大伤其元气。集河西、陇右精兵,以李将军的能力,必能建立不世功勋!” 夫蒙灵察羨慕李瑄的年轻有力。 想想他十八岁,还在山间牧马,不知功勋为何物。 最主要的是李瑄将战局盘活。 如果他是李瑄,不会给吐蕃喘息的时间,今年秋天必对石堡城发起攻势。 “我也是这么认为。尺带珠丹可以算有为之君,但他人心不足蛇吞象,既想吞并西域,又想揽河陇入怀,在剑南步步紧逼。吐蕃兵马虽多,但良莠不齐,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如果夫蒙将军至安西后,进攻小勃律,我河陇可以为策应,必可让吐蕃雪上加霜!” 李瑄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他想让夫蒙灵察在进攻小勃律的时候告诉他。 作为吐蕃入西域的门户,小勃律对吐蕃的战略地位,还在石堡城之上。 安西军进攻小勃律,吐蕃必从国内征集援军。 到时候李瑄从河西地区开始发动进攻,看吐蕃能顾及到哪一面。 这样于双方都有利。 “既如此,我与李将军立下一个君子之约。” 夫蒙灵察隐约知道朝廷要向小勃律动手。即便他不主动,朝廷也会下诏书。 之前田仁琬多次计划征小勃律,但由于行军困难,不得不停止计划。 所以田仁琬被罢免也是必然的。 “好!届时我们书信联系。” 由于小勃律被吐蕃征服,周围二十多个弹丸小国都投靠了吐蕃。 征伐小勃律是非常困难的事情,但李瑄相信夫蒙灵察会重用高仙芝。 李瑄和夫蒙灵察聊一个多时辰关于河西的军事等情况后,夫蒙灵察向李瑄说:“我幕府的成员会带走几个,剩下的由还望李将军多加照顾。” “那是当然,都是为朝廷效力。” 夫蒙灵察都这么说了,李瑄肯定要提拔几个人。 他计划将杨绾提拔为河西的主事判官,将积石军使李广琛调为河西的另一个判官,岑参提拔为河西行军司马。 因为李广琛曾经在河西待过,从积石军使提拔为判官,也算是重用,以后李瑄还会提拔他。 自去年河西节度副使、都知兵马使安波注回乡养老后,河西暂未有副使。 李瑄需要调任一个都知兵马使,平时他不在的时候,可以与判官商议,便宜行事。 可惜他的亲信资历不够,无法胜任节度副使的位置。 李瑄想了想,决定奏安思顺为河西都知兵马使。 毕竟安思顺戍边三十年,在河陇任过多地军使,资历和战功足够。 为了明正军规,也只有奏安思顺升迁能服众。 五日过后,夫蒙灵察和林招隐离开姑臧城,李瑄亲自送至神乌一带。 在姑臧城中的士人、文人得知李瑄来后,纷纷自荐,请为幕僚。 李瑄用人之际,一一接见,并询问治军之道和处理政务的能力。 同时,李瑄还对原有官吏进行考核,几天时间,他任命、提拔三名参军,两名随军,两名巡官,两名诸曹参军事,两名推官,四名典军。 这一日,一名青年向李瑄献上拜帖。 李瑄看了一眼名字,姑臧段秀实,曾被举为明经。 这是一位后世的名将,功勋卓著,这么多天,终于遇到一位名人。 随即,召段秀实入府衙。 段秀实二十六七岁,他长得相貌堂堂,看起来朴实有礼,谦恭厚重。 他出生于姑臧,后因父亲在陇州为刺史一直在陇州。 成年后又在武威一带游历。 “拜见李帅!” 段秀实进入府衙后,向李瑄一拜。 “郎君为明经,何以从军?” 李瑄端详段秀实片刻,向他问道。 “搜章摘句,不能为国立功。所以想要投笔从戎,报效回家!” 段秀实拱手说道。 朋友们都轻视他明经是被推荐而来,他有救济天下的志向,所以才从军。 本来他想应幕于夫蒙灵察,但当今河陇之地,李瑄的生名太响亮了,决定试入李瑄的幕府之中。 “说得好!” 李瑄拍了拍手,又考验段秀实几个问题。 段秀实皆有自己的见解。 李瑄知道段秀实有军事谋略,就对段秀实说道:“河西缺一个掌书记,你是否愿意担任。” “多谢李帅,属下必不负李帅众望!” 段秀实心中惊喜,他之前听说李帅考验深奥,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获得职位。 节度掌书记虽掌书记、檄文,但属于幕府的重要成员,可以为节度使出谋划策,这正他渴求的。 突然被厚待,让段秀实在内心充满感激。 “我会上奏圣人,表你为左领军卫兵曹。” 掌书记这样的职位,必然要有职事官标榜身份。 在召幕段秀实入幕府后,河西节度府衙的空缺,基本被填补。 都虞候这样的僚属,其实不怎么影响府衙的运转,现在连陇右都没有都虞候。 押衙更是节度使的亲信官职,随节度使所在。 李瑄又将哥舒翰召入府衙。 “末将拜见李帅!” 哥舒翰入府衙后向李瑄一拜,他很纳闷,李瑄的威名大名鼎鼎,但他现在名气、军职一般,不明白李瑄为何突然召他前来。 据他所知,李瑄下令诸军使、守捉使议事。 但那是在十天后,他没有资格参加这样的议事。 “我在陇右,便听过你是一名猛将,治军有方。” 李瑄笑着向哥舒翰说道。 历史上的哥舒翰是天宝中后期最有军功、名望的将领。 哥舒翰是很励志的人,四十岁时,因父亲去世,客居长安,他从小到大,吃喝嫖赌样样都干,他往往会在长安的赌坊输得精光,以至于家道中落。当时的长安县尉轻视他,骂他是“败家子”,把他父亲哥舒道元的脸都丢尽了。 哥舒道元好歹是安西都护府副都护。 哥舒翰的母亲尉迟氏,也是于阗的公主。 哥舒翰能混吃等死到那种地步,自然被人看不起。 羞愧的哥舒翰从军河西,立志创下功名。 哥舒翰有勇力,虽中年之身,却所向披靡,勇冠三军,很快就从一名普通小卒,脱颖而出。 可惜哥舒翰资历太浅,还没能够成为一军主将。 “在李帅面前,末将不敢提勇。” 哥舒翰赶紧向李瑄说道。 现河西、陇右哪个军士不知李瑄的勇猛风采? 他那点战功,不足以入李瑄法眼。 “哥舒将军是突骑施人,对草原应该有所了解,你觉得河西现在需要防御北方吗?” 李瑄向哥舒翰问。 “末将认为回纥刚取代突厥汗国,现在还要威服草原上零零散散的小部落。必不敢与我大唐为敌。葛逻禄只是小部,亦无法威胁大唐。李帅可抽调河西走廊五郡兵马,用于吐蕃。” 哥舒翰不假思索地向李瑄回答道。 敦煌郡的豆卢军,晋昌郡的墨离军,酒泉郡的玉门军,张掖郡的建康军,武威郡的大斗军。 这些是主力军队。 至于新泉、宁寇,诸守捉,多是承担巡视任务。 确认回纥不敢背刺,才能从这些军中抽掉兵力。 “说的不错!回纥无法承受与大唐为敌的代价,更何况我大唐还有朔方、河东,随时可以出征吐蕃。” 李瑄知道历史,所以才会默认回纥尽拥匈奴故地。 即便回纥现在想和吐蕃联手,也有心无力。 更何况李瑄知道回纥可汗骨力裴罗没两年活头了。 等磨延啜继位,还要继续稳定刚建立的回纥汗国。 “与吐蕃的大战在即,我准备让你任陇右积石军使,你是否愿意?” 李瑄没有再卖关子,开门见山地说出叫哥舒翰来的目的。 他看重的是哥舒翰的勇猛,和经营九曲的能力。 待拿下九曲,会让哥舒翰镇守那里。 虽然哥舒翰身上也有许多缺点,但他最大的优点就是感恩图报。 历史上王忠嗣提拔哥舒翰,后王忠嗣因“阻挠边功”被“三司推事”,几乎被陷害致死。 哥舒翰不惜触怒李隆基,跪在李隆基面前,一步一叩头,即便李隆基从勤政务本楼起驾回禁中,依然不断走,不断磕,声泪俱下,才感动李隆基,使李隆基对王忠嗣从轻发落,贬到地方为太守。 因为哥舒翰从小有侠义之风,喜欢许诺,又往往能遵守承诺,喝酒不拘小节。 哥舒翰喜欢读《左传》与《汉书》,他一举一动,喜欢模仿古代的英雄,这很对士兵们的胃口。 这也是哥舒翰能在天宝年间成为风云人物的原因。 “多谢李帅,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哥舒翰反应过来后,重重地向李瑄一拜。 他没想到李瑄会直接提拔他这个微末的别将,一时间感激涕零。 他河西从军,等得就是统领一军,成为主将的那一刻。 因为李瑄,他这么快就做到,使他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 李瑄将哥舒翰扶起,这才开始交谈军事。 让哥舒翰将河西的风俗人情告诉他。 “哥舒将军收拾一下,带着我的军文去积石军,熟悉军事。相信用不了多久,就有朝廷文书送过来。” 李瑄与哥舒翰聊一个时辰后,吩咐其早点上任。 他将李广琛调为河西判官,就是为哥舒翰铺路。 作为入九曲最前沿的积石军,定会参加诸战斗,甚至攻城战役。 “末将遵命!” 哥舒翰回去后立刻收拾行礼,第二天就马不停蹄地前往陇右积石军。 等陇右、河西官职调整完毕,李瑄拟一份奏折,上请圣人。 安思顺成为河西都知兵马使后,镇西军这个大军空缺。 李瑄将辛云京调任至镇西军任大使。 辛云京跟着李瑄参加积石之战,安乡之战,突袭苦拔海之战,青海之战,虽然才三十来岁,战功足够。 因为李瑄的缘故,使他短短不到一年时间,超过他的父亲,辛云京也对李瑄肝脑涂地。 镇西军前后被李瑄分配两千匹战马,又有一万士兵。 将来攻略九曲,镇西军也是主要力量。 虽然辛云京在临洮军统领轻骑,很有章法。 但李瑄不能以临洮军束缚麾下将领起飞。 哪怕是亲卫,只要够衙将的军功,李瑄都会提拔,安排到诸军中,这对他将来掌控诸军很有帮助。 李瑄顺带将车神塞提拔为临洮军副使。 南霁云暂且还是临洮军的副使。 因为李瑄的一首诗,让李隆基知道南霁云是一善射善战的人物,被提拔为左领军卫中郎将,一跃成为颇有声望的中高级将领。 河西那边的诸军使,李瑄没有任免一个。 待战斗的时候,看他们表现再行决定。 十天后,河西诸军使、守捉使来到姑臧城。 李瑄曾经对陇右诸将说过的话,又对河西诸将说了一遍。 距离计划战斗,还有半年时间,李瑄希望在这段时间,加强对士兵的操训,严肃军规。 李瑄让仔细打听他曾经治军的例子。 看看曾经积石军使,威戎军使,是如何被罢免的。 再看看将士们的赏赐,比之前强数倍。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章 吐蕃向大唐上贡、求和 听从指挥,听从军令,必然会有肉吃,加官进爵。 诸将听后心中一凛,都知道李瑄是狠人。 很少有节度使一上任,就将军使镇住的,李瑄就是其一。 他们纷纷表示听从军令,必不敢违背。 议事五天,李瑄一一接见将领,了解军中情况,包括诸军中副将的事迹,才使诸将回到自己的镇守之地。 这期间,李瑄来到河西长行转运使的中转驿站,听官吏汇报情况。 从西域运回长安的物资,大多是朝廷之物。 但运力并没有李瑄想象中的那么大。 一路上损耗又太多,李瑄觉得有些东西得不偿失。 李瑄决定先观察一段时间,等完全了解诸转运站后,再思考对长行转运的改革方案。 安思顺已经来到河西,他感激李瑄对他的提拔。 他父亲是上一任河西都知兵马使,他接着就任,也算是传为佳话了。 同时,李瑄也将张兴召来,让他在河西军中,再挑选五百名身高六尺的壮汉,将陌刀将扩充到一千人。 河西的陌刀包括储存,一共有五百柄,且河西的工匠数量更多。 能帮助陌刀将的铠甲、兵器加快完成。 李瑄会上奏将临洮军扩充至两万人。 其中,陌刀军扩充至一千人,斥候营扩充至一千人。 弩兵增加一千,扩充至两千人。 精骑增加一千,扩充至五千人。 轻骑增加两千,扩充至七千人。 这些兵马自然不是新增加国家的负担,而是从赤水军中调四千。 赤水军人数太多,调走四千士兵,还有两万九千人。 从赤水军,李瑄会将俘获马调走五千匹。 然后再从陇右诸牧监征调五千匹战马,充实临洮军。 将来临洮军会有两万士兵,五万匹战马。 这样可以长途突袭,以闪电致胜。 而且从赤水军直接选精骑,不需费力去训练。 集结河陇之力,兵甲更容易补足。 这件事情,李瑄交给李朱师和王难得交接。 “吐蕃竟然向我大唐求和?” 三月初,李瑄从湟水城刘晏的信件中得知吐蕃遣使入唐的消息。 入唐的使者是吐蕃中贡论末结桑东则布。 李瑄知道这个人物,是一个名将,将来会接替没庐穷桑倭儿芒的位置,同时也是一个反骨仔。 十来年后,在赛马城政变杀死一代雄主尺带珠丹,完成弑君的壮举。 但没过多久,就被恩兰达扎路恭平定。 据说吐蕃携带大量金银珠宝,像是去朝贡一样。 李瑄准备三月下旬动身去长安,他快马而去,必然能在末结桑东则布之前到达长安。 他已经在布局与吐蕃的战争,绝不能让两国求和。 因为李瑄知道,吐蕃这是在拖延时间,并非真正的求和。 这一代吐蕃的赞普野心勃勃,也生起一批野心勃勃的大臣。 “圣人对吐蕃的反复无常恨之入骨,同意求和的概率极低。” 李瑄想到李隆基对吐蕃的态度,逐渐将心放下。 不论如何,李隆基有诏,李瑄会在四月之前,到达长安。 这段时间,李瑄一直有听陇右传来的军令。 得知吐蕃依然在建苦拔城,吐蕃内部有向九曲、青海增兵的迹象。 吐蕃不断有军械,将士,向石堡城运送。 这代表吐蕃也在积极备战,或者随时防守。 李瑄兼河西节度使的消息,吐蕃已经知晓。 掌控十几万大军,他们更觉得恐惧。 吐蕃赞普用金箭传令,向四如和附属族部调兵,以防不测。 吐蕃忍辱上贡,希望能停止李瑄的步伐,为他们争取足够的时间。 李瑄没想太多,当天穿便服,只带罗兴与薛错,在姑臧城中集市视察。 由于李瑄戴着胡帽,没有人认出李瑄。 他要看看姑臧城的集市如何,是不是和姑臧令说得一样。 作为商贸重城,商业也是姑臧城税收的重要来源。 一圈下来,整体来看经商区域规划井井有条,姑臧令能力不错。 虽然没有明抢的存在,但姑臧令却说有一些暗处的欺行霸市、敲诈勒索,他无法杜绝。 因为在姑臧城中,姑臧令也只是个县令而已。 不说节度使府衙,武威太守府的长史、别驾,诸曹,都能光明正大地插手姑臧城的一切事情。 “这位商客,你所卖丝绸多少钱一匹!” 李瑄走近一名商贩,并向他问道。 “两贯钱一匹,概不还价!” 商贩见李瑄的打扮后,眼睛一亮,立刻道明价格。 “比长安贵不少啊!” 李瑄感觉在长安五六百文就能买一匹绢,这丝绸虽看着精美,长安顶了天一贯。 “郎君您瞧,我的丝绸出自会稽郡,这是大名鼎鼎的绛绣,多精美啊,我们从会稽郡而来,跋山涉水,自然要卖得高一点。” 商贩指着丝绸刚李瑄说道。 其实他们的买卖,一般都会被胡商吃下。 胡商在武威购买物品,就不用远赴长安。 虽然价格高,但胡商回去后,能卖更高的价格。 当然,商贩说自己从会稽郡来也是鬼扯,南方的各种丝绸,都可以在长安西市买到。 他们将长安的丝绸运输到武威,卖给胡商,赚一個大差价,这也是商人使然。 “好是好,就是太贵了!” 李瑄摇了摇头。 “郎君看样子去过长安,是有见识的人。别看我们卖得贵,但赚的也不多。您要是去长安,要跋涉千里不说,还会有风险。” 商贩希望能尽快将这一批丝绸卖完,所以向李瑄说这些。 “我看姑臧市集上,像你一样卖丝绸、绢的人可不少。” 李瑄又以此向商贩说道,看看是不是一口价。 “在这姑臧城中,您不论去哪,都是这个价,再低我们真不赚钱。” 商贩指着周围向李瑄说道,看起来所有贩卖丝绸的商贩,都有统一价格。 就在李瑄准备告辞的时候,有两名穿着蓝袍的男子来到摊前。 “老葛,此次货不少啊!有没有偷偷卖出去?” 其中一名男子在数车上丝绸的数量,另一名向商贩质问道。 “哪有,还没开张呢!不用数了,一共一百零五匹。” 商贩赔笑着说,然后指着旁边的两个大兜,示意他们将大兜抬走。 “就当你一百零五匹。” 蓝袍男子似乎没有多计较,只是将两大兜钱抬到车上。 “这兜里装的什么?” 李瑄见车上还有不少大兜,故上前询其中一名蓝袍男子。 “这是你能问的吗?” 这名蓝袍男子伸手就要推靠近的李瑄。 “啪!” 他即将推到李瑄的时候,罗兴一巴掌抽过去,破口大骂:“我家主人是你能动的吗?” 那名蓝袍男子被打翻在车上,周围的人都被吸引,当街打人罪责可不小。 “你竟敢打人?” 另一名蓝袍男子也很震惊,他指着李瑄。 现在姑臧令来了一位杀神,非常时期,连他们都不敢跋扈。这些家伙竟敢打他们? 但李瑄没有理会他,只是伸手看车上袋子内装得是什么? “你敢!” 另一名蓝袍男子还想来制止。 被罗兴一下推走。 而李瑄也将袋子撩开。 里面正是一串串铜钱,这一袋怕是有七八贯。 好家伙,如果这一车的兜中都是铜钱,估计有数十上百贯。 这让李瑄想到姑臧令所说的“收保护费”,屡禁不止。 现在李瑄一看,这哪是收保护费,这是明抢啊! 先前商贩给他们的两兜钱,最少有十贯。 这边的动静,让巡逻市吏带着县兵过来。 “干什么!干什么……” 市吏人还未近,喝声已经来了。 “您要为我们做主啊!这人平白无故打我们!” 两名蓝袍男子向市吏告状道,表明一切都是李瑄的错。 “知不知道在集市闹事,要杖责二十?鼻子血都出来了,要杖责六十!” 市吏说完,就对县兵令道:“把他们抓起来,送往县衙。” “大胆!” 县兵还未动,薛错和罗兴,撩起袍子,一人取出一柄刀。 霎时间,周围的路人甲、路人乙都从衣服中取剑,将县兵们围起来。 这一下将县兵们吓得不轻,入贼窝了。 不对,这是集市啊! 李瑄的亲卫基本都是游侠,最擅藏剑。 他出门,除了身着暗甲外,自然有亲卫在暗中保护。 当然,李瑄不需要保护。但总不能出事让李瑄动手动脚吧! “我看到他们向商贩索要钱,你们为什么不管一下?” 李瑄向市吏说道。 “我劝伱们放下兵器,这里是姑臧城,有数万兵马。” 市吏颤颤巍巍地说道,底气不足。 “你们不听姑臧令的命令吗?” 李瑄向市吏问道。 姑臧令向李瑄坦诚,自己无法管理市吏。 不是他手段不够狠,而是下达命令市吏不执行,而且上司也不让执行。 当一个县令杖责属下,被上司阻止的时候,做什么都有心无力。 “你们是什么人?” 市吏也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弱弱地问一句。 “我是节度使的僚属,节度使判武威郡事,难道不能过问集市吗?” 李瑄不想现在将事情闹大,故淡淡地回了一句。 这句话让市吏脸色大变。 李瑄在河西快一个月了,虽然一直居住在府衙中,但姑臧城的人都知道李瑄的赫赫凶名,和无边权力。 节度使的人,哪能得罪起。 “您有什么信件吗?” 市吏让李瑄出示信件。 李瑄示意罗兴拿出军牌。 市吏看后更惊,竟然是节度使的亲卫。 他觉得李瑄年轻英武,很符合节度使李瑄的特征。 心想这该不会是节度使吧! 不然怎么会有节度使亲卫跟随。 想到此,他双腿发抖,随时会跌倒一样。 “回去吧!” 李瑄看市吏的表情,似乎猜出他的身份,摆了摆手,不想再问他那么多。 “快走,快走!” 那市吏刚想拜见,却被罗兴轰着离开。 “怎么能走呢,他们打我们!” 见市吏带着县兵要走,两名蓝袍男子不依不饶地道。 市吏不敢多嘴,下令将两名蓝袍男子拖走。 连车子上的钱都没有来得及收拾。 “商客,你这一匹布,要交给他们多少?” 李瑄向商贩问道。 “一百文!” 商贩知道李瑄身份不同寻常,伸手比划道。 “这里一匹布收一百文,一路上再打点打点,确实也不赚多少!你不给会如何?” 李瑄暗自愤怒。 收保护费的人,必然有权有势,这胃口也太大了。 好好的丝路大城,很可能因此流矢许多商人。 毕竟精打细算的商人也不少。 一旦商城突破一个量,留下好名声,会让更多来往的商人驻足。 在大唐盛世,丝路繁华,姑臧城有得天独厚的商业条件,即便每年依然能收到巨量的税收,但在李瑄看来,姑臧城的潜力远远不止这些。 即便是为了将来,也要好好整治一番。 “我们若是不给,就无法进入集市,出城还会遭人劫掠殴打。”商贩气愤地说道。 这是商贩都知道的事情,哪怕是胡人也不例外。 就算报官,等官兵来了,那些打他们的泼皮无赖,早跑没影了。 所以商贩们只能多提一些价格,让其他胡商也承担代价。 “过份啊!” 李瑄摇了摇头,他说着将这名小贩的两包钱从车上取出来还给他。 “我可不敢收。” 商贩推脱道,集市内泼皮无赖多着呢,他要敢收下,出城后免不了受皮肉之苦,钱财也难以保住。 “收下吧,我保你没事!” 李瑄强行将钱塞到他手中。商贩想着这是自己辛苦钱,心一横将其收下。 问完话,李瑄让亲卫推着车子上的钱离开。 同时,李瑄吩咐罗兴安排几个亲卫,看着这名商贩出城。 如果有人拦截这名商贩,把拦截的人全部逮住。 李瑄需要借助此次机会,澄清商路重镇,让有些购买丝绸的胡商觉得不去长安,也十分划算,这样才能使武威郡真正繁华。 “拜见李帅!” 李瑄刚回到府衙,杨绾来拜见。 现在杨绾为主事判官,李瑄不在的时候,他承担留守的职责,大小事务都由他负责。他也深感责任众大。 “公权何事!” 李瑄向杨绾说道。 公权,是杨绾的表字。 “姑臧路县令在城外农田巡视时被追杀,还是及时跳到河里游到对岸,才逃过一命!”杨绾将这件事告诉李瑄。 “刺客抓到没有?” 李瑄眉头一皱,缓缓地说道。 还好没事! 他还没开始准备动手,就出现这样荒唐的事情。 要尽快烧起一把火,让河西知道他真正到来。 姑臧令是路嗣恭,他以前叫路剑客,由于去年政绩考核的时候,路嗣恭政绩天下第一,李隆基想到汉代名臣鲁恭。 鲁恭有三异,蝗虫不入境,德化感动禽兽,竖子有仁心。 所以李隆基亲自赐名为“嗣恭”。 即便姑臧县问题很多,但由于地理位置原因,商业发达,路嗣恭又将农业处理井井有条,使其能在一县政绩上为首。 李瑄不久前接见过路嗣恭,并问他许多民生问题。 他真心希望能治理好西平郡和武威郡,让李隆基看到他治理地方的能力,以此成为拜相契机。 路嗣恭向李瑄汇报一些豪强为非作歹的事情,阻碍武威的发展,李瑄让他不要顾忌去处理。 不论涉及到谁,只要有罪,一律抓获。 李瑄是他坚强的后盾。 “刺客见刺杀不成,被围堵起来,所以拔剑自杀了。这个一个死士!” 杨绾回答道。 “如果他是姑臧城的人,必然会有人认识他。将他的尸体带到姑臧城,让人指认,谁指认出刺客的身份,来府衙汇报,赏赐十贯。” 李瑄向杨绾吩咐道。 他判武威郡事,等于说路嗣恭也是他的下属,敢光天化日行刺杀之事,这是打李瑄脸啊! 如果是外地游侠,不好指认。 但刺杀一个父母官,失败后毫不犹豫地自杀,像是达官贵人养的奴仆,最忠心耿耿的奴仆,为主人的秘密可以立即去死。 这样的奴仆要是在姑臧城,肯定有人见过。 “遵命!” 杨绾领命离去。 由李瑄的亲卫,带着刺客的尸体游街,谁指认出刺客的身份,只需要秘密去府衙告知,赏钱十贯。如果敢胡乱禀告,以重罪论处。 城中百姓得知这件事情后,纷纷前来,万一认识呢! 这刺客一副农夫的打扮,以此接近路嗣恭。 但周围乡里的农夫,都没有见过这名刺客。 无数百姓围在这名刺客尸体周边指指点点。 “路县令是好官,这人活该去死啊!” “怎么会有人刺杀路县令这样为民做主的父母官?” “李将军刚来不久就发生这样的事情,李将军一定很生气,所以才让甲士拖着尸体寻找认识他的人。” “可惜我不认识,不然既能帮路县令报仇,又能得到重赏。” “此人这么眼熟,好像在城中出现过?” “我也觉得见过他几面,他一定是姑臧城的人!” 有百姓觉得十分可惜,明明见过刺客,却不知刺客的来历。 倒是有几名百姓暗暗点头,他们像是认出刺客身份一样,向府衙方向跑去,生怕跑得慢,赏钱被夺走一样。 得知这么快就有消息后,李瑄让亲卫将刺客尸体装起来。 三名指认者被带到府衙,李瑄要看看他们说得是否一致。 如果一致,皆赏十贯。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一章 整饬凉州城,河西第一城 这三名检举的百姓,被叫到不同的房间。 “你知道刺客的身份为何?如果说出他具体身份,就赏赐钱十贯。” 李瑄亲自询问其中一名刺客。 “启禀大将军,小人见他自称是大族马氏的奴仆,非常喜欢去大河酒肆饮酒。” 这名百姓将这条重要线索告诉李瑄。 大河酒肆是姑臧城中最知名的酒肆之一,据说以前大诗人王维为河西节度判官的时候,经常来此酒肆饮酒,至今酒肆中还挂着王维留在店中的佳作“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除了这名百姓之外,李瑄又询问其他两名百姓,他们都说是大族马氏的奴仆。 有一名百姓也是在大河酒肆见过,另一名见过刺客在打架的时候,放过狠话。 得知确切结果后,李瑄赏赐这三名百姓每人十贯! 随即,李瑄召路嗣恭来府衙。 “姑臧令路嗣恭拜见都督。” 路嗣恭今年三十五岁上下,看起来平平无奇。 实际上他是一位理财高手,即便姑臧问题很多,也依然能凭借姑臧城的地理优势,创造除京畿外,最高的税收。 “闻路县令遇险,坐立难安。得知路县令无事后,又如释重负。光天化日之下,竟会在姑臧城外出现这样的事情。连县令都敢刺杀,那些贫民百姓,无依无靠的胡商,又要遭受到何种欺压!” 李瑄让路嗣恭不必多礼。 能在关键时刻逃脱一命,实所幸运。 路嗣恭以前名为“剑客”,但实际上他的剑术一般。 剑客只是一种精神而已,他始终秉持。 “多谢都督关心,都是一些宵小之辈。” 见李瑄如此关心他,路嗣恭深受感动。 别看他被圣人亲自赐名,但他终究是一个小县令。 他父亲路太一曾至太原令,使他得以门荫入仕。 但他父亲的品秩不上不下,门荫入仕一直在县内为官。 圣人起名,也许只是一时兴起。过后就忘了。 事实上也确实是如此,李瑄知道天宝年间,路嗣恭即便升迁,也是从县令之中升迁,将来转到离长安近的地方为县令,不被重用。 等李亨继位后,路嗣恭才开始崛起。 “刺杀路县令的刺客,为城中大族马氏的奴仆。这马氏这么嚣张吗?” 李瑄向路嗣恭问姑臧马氏的来历,是如何得罪马氏,引起杀心。 “回都督,马氏为河西最有名气的大族之一,过去一直讨好原本的节度使,以肉食犒劳军中。可能是属下等最近搜查马氏等大族罪证太明显,县衙内多豪强大族的眼线,所以才让他们痛下杀手。” 路嗣恭隐晦地告知李瑄,马氏与军中也有牵连。 要不是有李瑄这个狠人鼎力支持,他可不敢这样干。 “大族犒劳军中,无可厚非。但不能榨取民脂民膏犒军。难道他们还想受到军队的庇护吗?或者关键时刻,还想指挥军队吗?” 李瑄拍了一下桌子。 路嗣恭看到李瑄的态度,也将心放下。 如前任节度使夫蒙灵察,就颇认可马氏。 拿牛羊肉犒劳军队的事情,确实能让赤水军上下对马氏另眼相看。 吃人手短,关键时候,也可以行一些方便之事。 “今日我去集市中,看似车水马龙,欣欣向荣。暗地里却满是肮脏龌龊,一匹丝绸,先不说商贩挣多少,却要先向人缴纳一百文。” 李瑄对这一点很不满意,他想知道这些钱到谁手里。 “集市的市吏,长史不让属下管理,还说这是商贩自愿给的护送费用。姑臧大族之间都有参与,太守府的官吏与其沆瀣一气。” 路嗣恭向李瑄说道。 他脑海中有明细的集市官吏策略,知道这样的行径,会损害“凉州城”的名声,长久以来,必生祸患。 商贩们敢怒不敢言,连指正都不敢。 毕竟以前节度使都不管,长使有命令,他一个小小县令,根本无法插手。 “自汉武帝时期设立武威以来,姑臧城一直丝绸之路的命脉和门户,即便无法与长安、洛阳比较,总可以与扬州、苏州、益州齐名。我希望汉胡商人,能将其作为终点的选择之一,再不济也是驻足歇脚的地方,而不是看到姑臧城,就绕道而行。” 李瑄知道这个时代凉州城与扬州城齐名,并不夸张。 “都督眼光独到,这也是属下等地方官的愿望!” 路嗣恭觉得李瑄的话太对了,他认为姑臧城还有有极大的发展空间。 首先,是城池规模上,在河陇首屈一指。 发源于姑臧南山的马城河从姑臧城流过,分别流入休屠泽和白亭海,长达一千多里。 再加上周围是绿洲平原,适合发展农业。 过往商人川流不息。 这么优势的条件,如果搞砸了,那才是一大遗憾。 “启禀李帅,武威长史求见。” 这时,佐吏向李瑄禀告道。 “让他进来!” 李瑄吩咐一声。 武威长史名郭象征,按理说在李瑄判武威郡事的时候,郭象征几乎等于武威的首吏。 很少有节度使会亲自处理郡中的事情,哪怕是领一郡太守,都督一郡。 但李瑄与长史郭象征交谈的时候,他遮遮掩掩,回答的话让李瑄很不满意,不对李瑄的胃口。 大半个月前李瑄问郭象征:郡中有无豪强作乱? 郭象征回答:没有,武威郡一直国泰民安。 李瑄又问郭象征:百姓生活的如何? 郭象征回答:百姓安居乐业,家家户户都有余粮。 李瑄再问郭象征:商人如何,是否满意姑臧城? 郭象征回答:凡过往商人,必入姑臧城歇息。即便未至,露宿于野,也不担心安全。 这三个回答太美好,正是因为太美好,显得很不完美。 李瑄也知道郭象征是什么货色。 果然,李瑄最后问他三个问题:近日城中米价几何?盐价几何?绢和布各几何? 这最简单的问题,郭象征却答不出来。 之前很难的三个问题。郭象征却说得“头头是道”。 李瑄在入湟水城的时候,问过都督府长史上官青类似的问题。 相比之下,上官青毫不避讳地说西平郡有豪强现象。 也知道禀告粮食布匹盐的价格。 但西平郡百姓少,在李瑄的眼皮子地下,豪强不敢过不敢光明正大犯事。 又因为战争和操训,李瑄没有主抓他们。 武威郡不同,人越是多的地方,牵扯的就越复杂。 李瑄到来的时候虽有所收敛,但他们同样报有侥幸心理。 “拜见李帅!” 郭象征入正堂后向李瑄一拜。 当他看到姑臧令路嗣恭坐在下座后,心中咯噔一跳。 “郭长史,找本帅何事?” 对郭象征的态度,李瑄显然没有对路嗣恭那么好。 “属下听闻李帅今日去集市,遇见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属下管教无方,特来向李帅请罪!” 郭象征“情真意切”地向李瑄一拜。 “郭长史何意?本帅并无去过集市啊!” 李瑄盯着郭象征,缓缓地说道。 “这……” 郭象征懵逼了。 听市吏描述,那很像李瑄啊! 但李瑄矢口否认那是自己,他总不能强让李瑄认吧! “对了,郭长史有什么事情要向本帅请罪?” 李瑄又把话绕回来,反问郭象征。 “没……没了。” 郭象征不敢主动吐露集市上的事情。 “啪!” “看来集市的市吏,是郭长史在管理了!一匹丝绸敢勒索一百文钱,这到底想干什么?” 李瑄突然拍了一下桌子,向郭象征质问道。 “是属下监管不严,才让无赖趁虚而入,属下恕罪!这样的无赖,凡市中皆有,属下一定严惩不法行径!” 郭象征赶紧再拜。 还说自己没去集市,这是拿他当猴耍,但他不敢发作。只能推脱到欺行霸市的无赖身上,还故意强调,不单单是姑臧城,其他城池也有这样的无赖,十分难以管理。 他不明白堂堂宗室贵族,两镇节度大使,怎么会屈身于市井之地。 任谁都没想到李瑄不视军务,只瞄准政务。 来河西这么久,据说李瑄就去过两三次赤水军大营。 “姑且如此吧!姑臧令被刺杀之事,郭长史是否知晓?”李瑄抬手让郭象征起身,问他这个问题。 “属下刚刚听闻!” 郭象征松一口气,起身后回答说道。 “本帅已经查出,刺客是马氏的奴仆,你怎么看待?”李瑄又问郭象征。 “属下认为这奴仆私下与路县令结仇,才行刺杀之事,马氏在姑臧有口皆碑,应该干不出这样的行径!” 郭象征硬着头皮向李瑄说道。 “贱籍制度,致使奴仆与主人心心相连,利益同体。一个奴仆,难道还能得罪县令吗?”李瑄嗤笑一声。 贱籍制度下,奴仆命运连接主人。 哪怕主人犯罪,奴仆也不能去举办,否则要被流放。除非是造反这样的大罪。 而主人如果告奴仆,哪怕是诬告,此奴仆也有罪责。 所以在这样的制度下一个奴仆去得罪一名颇有声誉的县令,有些不太可能。 更别说被逮捕的时候,毫不犹豫自杀。 “可能是姑臧令在无意之间,得罪了这样小人,才引起报复!” 郭象征坚持认为。 “回李帅,属下确定从未见过那名马家奴仆!” 路嗣恭起身说道。 但现在死无对证,马氏矢口否认,从法理上确实不能成为证据。 “郭长史,你好像与马氏关系不错的样子?这么急于证明他们无罪吗?”李瑄突然向郭象征问道。 “属下只是秉公办事。马氏养活武威成千上万名百姓的生计,又支持边境军戎,于姑臧的稳定极为重要。” 郭象征尴尬一笑,以此向李瑄答复。 就在这时,罗兴进入府衙,然后来到李瑄身边向李瑄耳语道:“七郎,您神机妙算,果然有人拦截那商贩,兄弟们突然杀出,将那几人逮住,现送在节度使公堂之上。” “路县令,郭长史,你们随我去一趟公堂!” 李瑄听罢,起身向路嗣恭和郭象征吩咐了一声。 郭象征心中一虚,不知道李瑄叫他们去公堂干嘛! 片刻后,他们来到节度使公堂上,七八名獐头鼠目,贼眉鼠眼的男子被绑住双手,整整齐齐地跪在公堂下方。 李瑄来到主座坐下,扬声问道:“是谁让你们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的?” 几名男子面面相觑,但没有一个人松口的。 “拖出去,一人先打二十军杖!” 李瑄挥挥手,这种嘴硬的人,就要上一下大记忆恢复术。 这些无赖一听,顿时慌乱了,军棍可不是闹着玩的,弄不好会被打死。 见一群士兵跑出来要将他们拖走,一名无赖大叫道:“我说,我说……” “晚了,先打完二十军棍,拒不招认者,再打五十!” 李瑄令拖出去。 “啊……” 下一瞬,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公堂。 不一会儿,士兵们拖着跟死狗一样的无赖,来到公堂之上。 他们一个个趴在地上,痛苦呻吟。 “招不招?” 李瑄又问这些无赖。 “我招,是马家的奴仆,叫我们去抓住那商贩。” “和我们无关,马家奴仆给我们一人一贯钱,让我们完成此事!” “求求将军不要再打我们!” 无赖们争先恐后地说道。 他们都是姑臧城游手好闲,不事耕种的无赖,平时打着为大族办事的旗帜,恃强凌弱,为非作歹。 只要钱给到位,他们没有什么不敢干的。 在李瑄坐镇河西后,他们彻底栽了跟头。 “郭长史,这该不会也是马氏的奴仆自作主张吧!”李瑄笑问郭象征。 “可能……还需要查明真像。” 郭象征支支吾吾地说道,心里实际上对马氏破口大骂。 真是没事找事,难道不知道有一头猛虎在姑臧城中心吗?难得忘了在鄮城外面,一声令下数百豪强子弟人头落地吗? 还是说真以为一点牛羊肉就能让赤水军听他们的,和李瑄对着干吗? “廖十三,带人前去马氏,将他们指认的奴仆抓回来,好好审问!” 李瑄将此事交给廖峥嵘来做。 “遵命!” 廖峥嵘领命离去。 任何事情,都是以小见大,只要有线索,就可以扩充全貌。 而且要么不出手,要么就把一件事情干到底。 “路县令,派人将集市的市吏,县卒,全部抓起来审讯。我为你调遣一百名士兵!”李瑄向对姑臧令路嗣恭下令道。 市吏没贪墨,李瑄是不信的。豪强奴仆差一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收钱了。 “李帅,这是不是有些不妥,那是我们官府的人!” 郭象征赶紧向李瑄劝说道。 “是你认为,还是我认为?” 李瑄盯着郭象征。 一个长史,还敢质疑他吗? 如果不是亲眼目睹,他定不会这样干。 湟水城是没有条件发展。 但姑臧城不同,他要革除弊病,使姑臧城重展生机。 郭象征不敢直视李瑄的眼睛,只能把将欲说的话,重新咽到肚子里。 随后,郭象征和路嗣恭一起出节度使府衙。 其中路嗣恭还携带着李瑄的军令,调遣驻扎在城内的赤水军。 “路县令,你可要谨慎行事啊!有的事情一旦做了,后悔可来不及了,不要自己把自己逼向绝路!” 节度使府衙门口,郭象征叫住路嗣恭。 他心中很恼怒! 以前路嗣恭虽然不太安分,但总体还说得过去,没有触犯姑臧城中的利益集团。 现在李瑄到来后,路嗣恭好像暗暗把腰板挺起来,敢和他们硬刚了。 真以为圣人赐一个名字,就无所顾忌了吗? “姑臧城到绝路的时候,迎来李都督的到来;今日我至绝路,却也跳水求生。都督至姑臧,就像是苍鹰飞到济南一样,必然能铲除为非作歹的豪强,还凉州城天空的明净。” 路嗣恭面对他的上司,不甘示弱。 他知道郭象征和马氏等豪强关系很好,现在有李瑄为他撑腰,他不惜忤逆郭象征的话。 说完,他快步离开。 以免耽误时刻。 “就知道他来河西,不会太平!” 郭象征恨恨地说道。 他再傻也能看出李瑄对他很不满。 如果一个太守对下属长史不满,长史往往寸步难行。 更何况李瑄这样身上顶着十几个官职,手握十几万兵马的封疆大吏。 “或许柳御史可以劝说他!” 郭象征突然想到暂居于姑臧城的监察御史柳渚。 监察御史可不仅仅能监察百官、巡视郡县、纠正刑狱、肃整朝仪,还可以视察军戎、营作。 虽然监察御史品级不高,但即便是节度使也得顾及。 李瑄的一系列动作,惊动姑臧城的大族。 李瑄在湟水没有政务上的动静,他们以为李瑄来河西,也只是处理军务。 没想到沉寂一个月后,终于开始下手。 路剑客先是抓了市吏和集市的兵卒。 又传唤许多商贩和来往的胡商。 他拿着李瑄的令书,不论汉胡商人,受到过欺压,都可以到节度使府衙申诉。 一旦查实,必会为其追回损失。 同时,廖峥嵘也将马氏家族的几名奴仆带走。 第二天的时候,路嗣恭得到李瑄的准许后,缉拿几名郡县、官吏。 节度使府衙审讯马氏奴仆后,又将马氏的一个管家,一名马氏族长的儿子抓住。 是以,大族心惊胆战,人人自危。 除了城中五千赤水士兵,李瑄再次调遣五千赤水士兵入姑臧城,全城进入警戒状态。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二章 凉州城发展规划,回到长安 胡商们见李瑄来真的,不是做样子,纷纷入府衙举报姑臧豪强巧取豪夺,不局限于姑臧城,求李瑄主持公道。 李瑄让佐吏一一记录下来,后续再求证。 不久后,还查到姑臧城的东西都有路障收钱才允许通过。 更有检查货物的关隘,守将和士兵收了钱,才会放行,否则会以莫须有的罪名扣下货物。 李瑄对此毫不留情,即便是军队,也严肃处理。 关隘的守将,直接斩首,传令诸军。 同时,令巡官便衣巡视河西走廊,看看所管的诸军,有无这种情况。 李瑄不怕惹军怒,因为能收到这种好处的,仅仅是部分军官。 再说,就算斩,也只是斩杀守将,以儆效尤。 不可能去处理分到钱的士兵。 如果这样敲诈勒索的关卡太多,很可能使商人想法设法,哪怕是跋山涉水也会绕过,出现不必要的事故。 也会打击商人的积极性,如果万里迢迢来大唐经商,一趟下来不赚钱,以后商路流量就会变小。 有些官商勾结的负担,还会转嫁到百姓身上。 总之,李瑄要确保他管理的区域,能得到更多税收,让百姓们不必承受大的负担。 大唐佣兵制,设立节度使的意义,就是让节度使尽可能在自己的管辖内,自给自足,不用向朝廷要钱粮。 如果不给节度使支度、营田的权力,大军全靠朝廷养活,不说数十万大军吃多少,就是一路上运送粮食、布匹的消耗,就得成倍的增长。 看似使节度使大权在握,但朝廷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最起码在唐代,朝廷没有想到制衡节度使的方法。 唯有监军,是皇帝的耳目! 这得保证监军绝对忠诚于皇帝。如果监军被腐蚀,起异心,将是灾祸的开始。 “启禀李帅,柳御史求见。” 在李瑄观看河西风俗人情卷轴的时候,麾下向李瑄禀告。 李瑄让他进来。 “见过都督!” 柳渚入内向李瑄一礼。 “柳御史到来,有何指教?” 李瑄对这样的御史,一向不感冒。 朝廷一般会设十五名监察御史,他们巡查不是想去哪就去哪,而是有目的的。 柳渚便是从天宝三载十二月开始,巡视河西走廊,现巡视到这里! 李瑄一直知道监察御史在姑臧城,也知道柳渚是高宗时宰相柳奭的后代。 但李瑄没有召见他。 因为监察御史巡视的时候,地方官吏、将领,不得私自会见。 “见到姑臧城满街甲士,如临大临,人心惶恐,故来一问。”柳渚向李瑄问询道。 “豪强刺杀朝廷命官,自然要严阵以待。” 李瑄没有回避问题。 监察御史问这些实属职责所在。 他已经将路嗣恭被刺杀的案子,定性为豪强所为。 随着不断地审讯,总能牵扯到马家的主事人。 “姑臧令毫发无损,刺客又畏罪自杀。这件事情,应该与姑臧诸族毫无关系,不应该牵扯更多人,阻碍河西走廊的运行!” 柳渚言辞凿凿地向李瑄说道。 “足下的意思,我不太明白!” 李瑄眼睛一眯,沉声向柳渚说道。 以为监察御史要说什么,没想到脱裤子放这种屁。 为豪强求情? 这是监察御史能掺和的事情的吗? 李瑄对这个宰相的后代大为失望。 “您只要网开一面,我会上奏圣人,歌颂您的功德!” 柳渚不得不求情,他一时间没有把持住欲望,有把柄落在他们的手中。 “监军郭全和陇右的监察御史弹劾我,现在一死一贬,我如果不网开一面,难道柳御史还会去上奏弹劾我吗?” 李瑄向柳渚反问道。 “不敢!在下也是为都督考虑,如果闹得太大,对您的声威也没有帮助。” 柳渚讪讪一笑,他就怕李瑄软硬不吃,只能正色劝说道。 “御史应该为百姓考虑,而非为我考虑!不说刺杀姑臧令之事,就是欺行霸市的行径,也难以饶恕。我姑息一次,难道他们不会再犯法了吗?” 李瑄很不给柳渚的面子。 他不会为难大族,富农,只会对付豪强。 这些人贪得无厌,每每想到一匹丝绸要缴纳一百文的“保护费”,李瑄就心生愤怒。 但李瑄也知道,豪强的滋生,也是人性的使然。 处理掉一个豪强,不久后还会出现另一个豪强。这个新出的豪强,可能是之前的平民百姓。 “家父曾与都督伯父相识,也敬佩您的威名!” 柳渚不甘心,向李瑄打死亲情牌。 “送客!” 李瑄听后更觉得烦人,直接摆手向监察御史离开。 天底下也只有李瑄,敢这么不给监察御史面子。 因为李瑄知道柳渚想要弹劾他要掂量一下。 话说到这個份上,柳渚也只能面色铁青地离开。 他无能为力,只希望豪强们不要跟狗一样乱咬人。 当柳渚离开不久,路嗣恭来见李瑄。 “启禀都督,马氏、阎氏、白氏等曾赠送郭长史良田千亩,在姑臧城北部靠马城河的地方,还有郭长史的两名妾室,分别为白氏、马氏所赠。郭长史也曾帮助过豪强抹平凶杀案件。” 这样的大事,自然要向李瑄回禀。 县令可无权去动长史,即便长史过错,也轮不到县令。 “证据确凿吗?” 李瑄只问这一点。 “人证已有,城外田地确认为郭长史家人管理。”路嗣恭向李瑄回答道。 “那就是人证物证俱在了!” 李瑄点了点头,向罗兴吩咐:“带人把武威郡长史抓起来审讯,其家人暂时不得离开姑臧城半步。” 如果郭象征签字画押,李瑄会上奏李隆基,同时奏路嗣恭为武威郡长史,行武威郡政事。 他要为武威制定发展方向,确保武威在三年内完成蜕变。 连城市的风貌,李瑄也会重新修整,将发展为一座西部大城。 在农业上,李瑄这些天已经画出更改农具,以及筒车的图纸,令工匠制造、试验,确保可以节省人力物力。 “路县令觉得柳御史如何?” 李瑄问路嗣恭关于柳渚的事情。这家伙竟然为豪强求情,令李瑄如鲠在喉,如果有收受贿赂,和隐瞒刑狱的罪行,李瑄必定弹劾他。 “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路嗣恭听到一件事情,不知如何去说道。 “但说无妨!” 李瑄让路嗣恭不必顾忌。 “柳御史刚来河西不久,河西的百姓们称柳御史为狗叫御史!” 路嗣恭轻声说道。 “呵……这一定是骂人的称呼。我只听说过金牛御史,白兔御史,还是第一次听说狗叫御史,这是何缘故?”李瑄路嗣恭询问道。 武则天时代,除了酷吏多,巡查的御史也很奇葩。 其中有一个侍御史名叫严升期,他特别爱吃牛肉,巡察时所到州县烹宰的牛极多。他同时又是一个贪官,问题不论大小,只要交纳金银,就一概不予追究。所以,他所到之处,金银价格暴涨。时人讥讽其为“金牛御史”。 另一个御史叫王弘义,曾经是来俊臣的小弟,巡视的时候曾向瓜农要甜瓜吃,遭到拒绝。王弘义便称瓜园中有白兔,叫县吏派人捕捉,于是瓜秧尽被踩烂。百姓愤而呼其“白兔御史”。 “据说柳渚曾经被狗咬过,所以很畏惧狗,每次看到有狗冲他叫,就会以疯狗为由,派人将狗打死。光姑臧城中的狗,都被打死七八条了。他一路监察而来,不知道打死多少狗。目击的百姓多了,就称其为‘狗叫御史’。” 路嗣恭向李瑄解释道。 “确实配得上这种称号!” 什么时候都有奇葩,李瑄无言以对。 不过李瑄可以弹劾他“无徳”、“招惹民愤”。 当姑臧城豪强得知长史都被逮捕时,一个个慌神。 豪强最跋扈的时候,肯定有地方官吏暗中保护。 而且地方官吏握住许多豪强为非作歹的把柄。 豪强本不想坐以待毙,但城中尽是赤水军甲士。 特别是豪强的住宅之地,巷道围堵得水泄不通。 在没有丝毫的准备下,仅凭借家奴就想反抗,无异于痴人说梦。 郭象征没扛多久,就将姑臧城和他有勾结的豪强,全部供出。 当天李瑄就下令抓人。 甚至还有几家豪强要抗捕,因为他们自知犯下的罪行必死,想在死中求生。 毫无疑问,他们失败。 前前后后,包括城中的无赖、官吏,李瑄判了五十人死刑,上百人流放,待大理寺审核就可以执行。 马、白、阎等豪强田地充公,钱、绢资产归节度使府衙,金银珠宝献给朝廷。 有几个家族犯下的罪行较轻,李瑄也不是不讲理,他从轻处置,没有没收其家资。 还有的只是罚了一些钱财。 这让城中的一些大族、士族放心,他们也清楚李瑄是明事理的人,只要不犯法,就不必担心身家性命。 但他们为了讨好李瑄,还是减少佃农的租子。 在李瑄看来,武威豪强所犯下的罪行,比不上吴令光海贼案。 李瑄现在不想过深的去挖,他的目的是震慑河西走廊,使商路畅通。 那些胡商被敲诈勒索的物品,都悉数奉还。 马氏还有一个账本,记录在什么时间,得到什么。 李瑄让胡商回去宣传,看看他们认识的人,有无在武威被敲诈啰嗦,如果有,说出被敲诈的时间和敲诈的物品数量、名字,确认无误后,由节度使府衙奉还。 只要武威的信誉能够确立,姑臧城就是一座商人在丝绸之路上,都会停留的地方。 李瑄也鼓励汉人商人,将长安、洛阳中的物品,带到武威城,使武威城成为另一个大型的中转地。 如果在陇右、河西走廊上遇到敲诈勒索,都可以来府衙禀告。 李瑄处死豪强,能表明李瑄不会姑息犯罪官吏的决心,和对商人的厚待。 李瑄又让路嗣恭重新规划集市,扩大集市面积,广分区域。 入城的街道、店铺,都有明确要求,一年之内整改。 一连环的动静,大族、官吏、诸军将领,都有警示。 李瑄知道大斗军至番禾一带缺水,农田不振,责令路嗣恭计划水利,解决用水问题。 他鼓励手工艺制品,告诉商人如果有人开设陶瓷、漆器、纺织、造纸、酒坊等作坊,皆免费在城外划地,并给予帮助。 在北方的草原上,李瑄用从豪强那里得到的牛羊骆驼和本隶属于河西的牛羊骆驼,划出官用牧场。 雇佣百姓放牧,由官吏监察。 告知诸军,每次战前、战后、过节都会分给诸军牛羊,犒赏三军。 那些无地的佃农,会分发一些耕地为永业田,良田不可浪费。 李瑄对押蕃府衙的官吏下令,监督胡部,胡人犯法,亦要严惩。 河西总是有胡人犯罪后,跑回部落避难。 李瑄下令,犯罪者跑回部落,其部落包庇者,直接派兵铲除,驱逐唐境。 他命令下达仅仅七日,上百名曾经犯罪的胡人,被送到姑臧城受罚。 李瑄的威名太大,依附大唐的胡人部落都是小部,如果被驱逐,将无立锥之地。 哪怕他们联合起来,也不够赤水军一个冲锋。 这一系列行动,赢得武威的民心。相比于夫蒙灵察只管军事战功,李瑄能在上任后立刻惩奸除恶,雷厉风行,是百姓梦寐以求的父母官。 三月中旬,李瑄带着亲卫回湟水城。 河西就由杨绾为留后,处理日常事务,安思顺掌训诸军。诸将防御巡边,随时听候命令。 到三月二十日,李瑄回到湟水城中。 在城门前迎接李瑄的刘晏,立刻向李瑄禀告道:“启禀李帅,三天前,属下事先得到密报,西平郡豪强想要在您过浩门河的时候伏击您,属下配合王将军,提前动手,将他们一网打尽。” “西平郡豪强还有其他罪行,但不必去寻找了。就按伏击节度使,阴谋兵变的罪行去判吧!” 李瑄波澜不惊,将此事全权交给刘晏处置。 他在河西惩治为恶的豪强后,一点都不意外这样的事情。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更何况自知罪恶难赎的豪强。 当初王忠嗣整治代州豪强的时候,李亨上奏李隆基,害怕王忠嗣这么搞,被豪强杀死,赶紧调回去。 后世有句话说得很好,革命不是请客吃饭,李瑄要革豪强的命,豪强但凡有点血性,都会和李瑄拼命。 但一郡豪强伏击李瑄,有些异想天开。 自青海之战后,李瑄按照神策卫队的标准,又招揽一百名有勇力的游侠。 神策卫是满员状态跟随李瑄,一群乌合之众的豪强奴仆,无论有多少都顶不神策卫的冲杀。 李瑄哪怕就带几名亲卫,也能把他们全突突了。 世人皆知李瑄勇猛,但西平郡豪强是真急了。 本来李瑄还不打算动他们,现正好给他借口。 “遵命!” 刘晏心领神会,李瑄说的罪,可比什么欺压百姓,草菅人命大多了。 李瑄可是统领十五万大军的河西、陇右节度使,要出现什么事情,李隆基必把豪强当成叛逆活剐了。 “是谁告密豪强要伏击我的?” 李瑄问刘晏。 “是一名豪强的佃农,豪强人手不够,在佃农中召信得过的人。据说是河西那边的大族,告知您即将回来!”刘晏向李瑄回答道。 “抄了豪强家后,赏赐那名佃农两百亩田地!” 李瑄点头。 以他现在在陇右的威望,哪怕是依附于豪强的佃农,也会信任支持他。 “吐蕃最近如何?” 李瑄与刘晏进城的时候,又问他军事。 “吐蕃自末结桑东则布携带金银珠宝前往长安后,一直克制。他们的巡逻兵,平时屡屡入我唐境,现在却不再踏入。连赤岭下的无边旷野,都不见吐蕃骑兵的踪迹,仿佛石堡城不存在一样。”刘晏告知李瑄。 “吐蕃收起利爪,不露獠牙,看来他们真想休养生息!” 李瑄笑了一声。 但他偏不会给吐蕃机会。 等秋高马肥之际,就是下一次大战之时。 回城以后,李瑄先到兵甲作坊观察陌刀军盔甲的打造情况。 河西的工匠,在一个月前,到达陇右。 计划六月之前,就能将一千套带有面具的盔甲,包括特制的内甲打造完毕。 陌刀的数量已足。 但需要备用陌刀。 除了丘山铁矿,河西还有两个铁矿。 李瑄派人监察,将好铁运到湟水城。 在城外,扩充后的临洮军,两万士兵已经就绪。 除了农耕时间,隔日一训。 陌刀战术,重甲强弩战术,轻骑与精骑的配合,都是操练的项目。 李瑄必会用一次战斗,证明多马骑兵的机动能力! 在湟水仅仅五天,李瑄就启程至长安。 现在战场主动权掌握在李瑄手中,吐蕃正向长安求和,发生战斗的概率很小。 如果有战事,刘晏为留后,配合高秀岩、王难得处理。 有大战的征兆,八百里加急,李瑄会立刻赶回来。 李瑄这一次去长安,是李隆基召见,李瑄不能不听,否则会引起李隆基的怀疑。 回长安时,李瑄只带罗兴、廖十三等十名亲卫,带二百名亲卫进不去长安城。 由薛错带领剩下亲卫,在节度使府衙日常训练长兵器技击。 李瑄先行一步,后面搜刮武威郡、西平郡豪强的珠宝,会由郡兵押解至长安。 一人四马全速奔驰,四月初,李瑄到达长安。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三章 杨钊的野望,李隆基召见 长安城南,启夏门前。 “终于到达长安了,我杨钊一定可以出人头地,真正富贵!” 一名穿着宽袍的男子看着人行如织的大门,目光炽热。 他看起来三十多岁,身材高大,面白多须,他身后有一辆车队,由奴仆护卫。 但他现在需要排队,接受金吾卫的身份检查和货物检验。 “唉!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啊!早知道就不从启夏门通过了。” 只是等了半个时辰,都远远未排到他,杨钊沮丧地抱怨一声,觉得自己选错门了。 “老兄,看你是第一次押送货物来长安吧!城东的开远门、金光门、延平门靠近西市,最为拥堵。城西靠近禁中,春明门不允许走货,通化门,延兴门靠近东市,查得更严格。我们左边的明德门,可是连通天街,你觉得那里容易通过吗?耐心等等吧,再过一个多时辰,我们必可通过。” 排在杨钊前面的一名商人,看杨钊颇有气质,就向他回应一句。 “要是进入长安,不用被搜查,不用排队就好了!” 杨钊感叹一声。 他来长安有两个目的,一是携带剑南节度使章仇兼琼的礼物,拜访杨玉环的三个姐姐,希望能在圣人面前,说一些章仇兼琼的好话。 二是想借助以前和杨玉环三姐杨玉瑶的关系,能在长安混一個职位。 杨钊年轻时游手好闲,嗜赌成性,三十岁从军剑南幕府,负责屯田的工作,后来因为能力突出,被推荐为新都县尉。 但沾上赌后,别说是县尉,宰相的俸禄都不够赌的。除非别人巴结你,一直让你赢。 更何况杨钊还喜爱美酒,所以任期到后,他更加穷困,只能依靠大族鲜于仲通。 剑南节度使章仇兼琼与李林甫关系差得很,本想让鲜于仲通来长安走走杨玉环的关系,让他在地方上好混一点。 但鲜于仲通想到他的下属杨钊与杨玉环有一点沾亲带故的关系,于是向章仇兼琼推荐杨钊。 当章仇兼琼看到仪表堂堂,能说会道的杨钊后,立刻举荐杨钊为幕府推官。 杨钊也拍着胸脯应了此事。 这一次杨钊从剑南携带的“土特产”,价值数百万钱,都是要送给杨玉环的几个姐姐。 实际上杨钊与杨玉环关系较远,他们也就是一个曾祖父,都是杨令本的后代。 他无法与杨铦和杨锜相比,那是杨玉环叔父杨玄珪的儿子。 更别说杨氏三姐妹,是杨玉环的亲姐姐。 “哈哈……连王公贵族入长安,都需要门籍,想要入城不被搜查,那得是什么身份啊!” 旁边的商人听到杨钊的话后,哈哈大笑。 他笑声刚落,监门校尉下令所有过往车子、马匹靠边。 所有行人更换其他门入城,或者等半个时辰后再从启夏门通过。 与此同时,一队队身披黑色明光甲的龙武卫骑兵出城。 前面还有百骑为羽林仪仗,由宦官执首。 又有一队队金吾卫步兵出门将车马隔开。 这个时候,过往行人还可以离开。 但商贩的车马,无法挪用,只能在这里等待启夏门重新“开启”。 威风凛凛的龙武卫和羽林仪仗,足足有六七百名,看得杨钊心潮澎湃,同时好奇这是何缘故。 “老兄,这么多骑兵,是发生什么了?” 杨钊向刚才那名商人询问道。 “看铠甲,应该是守护圣人的近卫龙武卫,不像是圣人出行,应该是迎接某位大臣入城。” 这名商贩有些眼力劲,一眼看出禁军的名字。 “地方有什么大臣能让圣人出动禁军相迎吗?” 杨钊心中更惊。 他一个久居蜀地的乡巴佬都知道当今圣人的贴身禁军,不是千牛卫,更不是金吾卫。而是羽林卫和龙武卫。 以前大名鼎鼎的千牛备身,早已换成羽林郎。 能让龙武卫和羽林仪仗队迎接的大臣,那该多尊贵啊! “当然有,传说去年李将军从明德门入城,整条天街戒严,李将军玉带金袍,英武倜傥,他骑着银白色的汗血宝马,顺着天街一路慢走至皇城。长安百姓,竞夜等待,万人空巷,来观看李将军入城。” 商人说话的时候,憧憬那一幕,可惜他当时在扬州,未能目睹这样的大英雄。 “那位擒拿双可汗的李将军,他的威名,我也听说过。” 杨钊在剑南从军,且剑南军主要任务是西川防御吐蕃。 李瑄去年把吐蕃打得没脾气,连驻扎在西川边境的士兵,都往里面收缩。 前不久更言要与大唐求和,使者已在路上。 他们毁掉西川边境上的一个戍堡,证明不言战事。 这时,不远处有数十骑快步而来。 但这数十骑上,只有十余人,其他马匹上只携带少量行李,看样子是备用马。 此一行,正是跋涉归来李瑄。 在靠近长安的驿站,驿卒向长安报信。 李隆基也是不久前才得知李瑄归来,立刻下令陈玄礼和高力士安排近卫迎接。 李瑄见龙武卫和羽林仪仗立于门前,勒马停下。 羽林卫将军执节上前:“奉圣人之命,迎入兴庆宫沐浴,未时六刻,圣人在沉香亭接见!” “遵旨!” 李瑄下马一拜后,在羽林卫仪仗和龙武卫的拥簇下,准备前往兴庆宫。 他的亲卫由罗兴带回宋国公府。 光明正大从启夏门入,行礼皆未盘查。 “这是李将军啊!” 李瑄虽然穿着圆领长袍,但周围有百姓还是认出李瑄来。 胯下神俊的白马,不就是圣人赏赐的汗血白马吗? 看周围禁军拱卫,天下间也唯有李将军能得到这样的厚爱。 “李将军现在为河陇的元帅,打得吐蕃向大唐求和,他跃马弯弓间,吐蕃望而生畏,于万军之中斩将拔旗,如入无人之境。” “斩大将,擒元帅,真一代战神!” “据说李将军能为我们这样的平民百姓,孤军深入吐蕃国境,这等大丈夫,古今一人而已,引得五陵侠少争入河陇。” “唯有大唐盛世,能诞生李王这样的天下英雄!” “王将军比不上李将军的英雄气长,李将军的故事太振奋人心!而且李将军能上马能歌唱边塞雄壮,下马能赋梅兰竹,看曲江的石碑上‘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这天下间,唯有李将军,独领风骚!” …… 无数百姓震动于能见到李瑄,有人的话语中毫不掩饰对李瑄的崇拜和仰慕。 “贵之极也,莫过如此!” 杨钊怔怔地看着,双眼出神。 这样风光的场面,让他心痒难耐。他觉得即便位至宰相,也不过如此了。 他握紧拳头,此行长安,就不打算再回蜀地,长安才是一个男人的舞台,想想李瑄才十八岁,就名动天下。他三十多岁了,还是默默无闻。 他在心中发誓,一定要在长安富贵,位极人臣! 当李瑄通过启夏门,监门县尉才重新监察行人和货物出入长安城。 一般行人持门籍出入方便,但商人携带货物,必须严格监察。 如果有兵甲强弩入长安城,监门校尉的脑袋都得搬家。 …… 李瑄入兴庆宫后,先在偏殿沐浴洗漱更衣。 换上正装后,李瑄一身清爽,在宫女和宦官的带领下,前往沉香亭。 当然,李瑄不是空手去拜见李隆基。 一名宫女手中拿下一个鸟笼,里面有一只鹦鹉,共七种颜色。 它的脑袋上方是淡黄色,脑袋到背部的颈部为深黄色,从喙到脖子都是深黄色,两个翅膀到背部为绿色,腹部为淡紫色,尾巴为蓝色,额头处还有一抹白色。 这样七种颜色的鹦鹉很罕见,回来的路上,见金城有胡商携之,故重金买下。 胡商听说过李瑄的名声,得知是李瑄要买,本想相赠,但李瑄还是给予十金。 因为李瑄发现此鹦鹉十分聪明,一般一句话教几遍就会立刻重复,也会在适合的时候叫出来,很讨人欢喜。 鹦鹉多出自于陇西,所以在大唐也被称为“陇客”。它是“英武”的谐音,寓意英姿勃勃的美好与欣欣向荣的繁盛。 大江南北,上至皇帝王公,下至黎民百姓,都十分流行驯养鹦鹉。鹦鹉也成了周边邻国向唐朝进贡的重要贡品。 李隆基已有“高居无为而治”的心思,沉迷于玩乐,李瑄投其所好,会让李隆基更信任。 “七郎!” 距离沉香亭还有一段路程的时候,高力士到来,叫住李瑄。 “高翁!” 诸宫女宦官拜见,李瑄上前一礼。 “近一年未见,七郎更成熟稳重了。” 高力士见李瑄长得几乎和他一样高大,微微点头。 这段时间李瑄所作所为,深得圣人心意。 他跟随在圣人身边,每天都能听到圣人夸赞。 连带着李适之也深受宠信。 每次宴会,哪怕是小宴也会宴请李适之。 “高翁依旧龙马精神,神采奕奕!” 李瑄一边走,一边向高力士夸赞道。 “老了,最近因为印刷术之事,心力憔悴,帽子下的白发更多了。” 高力士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脸上却露出微笑。 他一手推广活字印刷术和雕版印刷术,文字士子对他更加恭敬,他也听到一些坊间的传闻。 人这一生,总要留下点什么。 如果没有印刷术,怕是百年后,人们提起他,最多是一个与曹腾一样的宦官。 现在不同了,莘莘学子们用印刷术的书籍学习,自然会对他有好感。 虽然颇为劳累,但高力士心中是满足的。 高力士被李隆基任命为两京印刷使,负责先在东京与西京推广,然后再试验地方。 他很看重这一成就,不允许任何人去破坏,已经惩治十几名贪腐、弄权、渎职的印刷官吏。 诸坊为之一震! “高翁若有足够的工匠,可在武威姑臧城开设一印刷坊,让河西的寒士也能读上圣贤之书,体会高翁的恩德,与圣人的仁政。” 李瑄借机向高力士请求道。 姑臧城若能先扬州、苏州等地一步,出现印刷坊,可以增加底蕴。 李瑄知道高力士在培养大量的雕版工匠。 这类工匠需要后天的努力和先天的天赋,李瑄可搞不来。 “我怎么会拒绝七郎这小小的请求呢。我会调派五十名雕版、活字工匠,到姑臧成立印刷坊,不过建立印刷坊的钱,由你们河西出了。” 高力士很给李瑄面子,虽然长安、洛阳还没完成布局,但分出去五十名工匠,没有什么影响。 “多谢高翁,那自然是我们河西来承担!” 李瑄向高力士谢道。 “我来是为了提醒七郎,玉环娘子的三个姐姐来长安,现正在沉香亭陪玉环娘子赏花,她们与玉环娘子关系很好,圣人很宠爱,还在长安城中赐予她们豪宅,七郎可别得罪她们!” 高力士向李瑄提醒一声。 他能看出来,玉环娘子的三位姐姐都不是省油的灯,特别是那个三姐,容貌秀丽,不施粉黛,风情万种,连圣人都多看一眼。 “高翁放心,我一向很有分寸。” 李瑄知道杨玉环因为思念姐姐,李隆基特意将三个姐姐接入皇宫。 分别是历史上有名的大姐韩国夫人,三姐虢国夫人,八姐秦国夫人。 排行是她们族中的排名。 她们与杨玉环堂兄杨铦、杨锜,不久后就会被称为“五杨”,这种称呼自然是对他们的讽刺。 因为以后的官场,就是她们说的算,只要官吏们受贿到位,她们就会帮其搞到称心如意的官职。 高力士点了点头,对李瑄的气度很放心,相信不会出现差池。 当李瑄来到沉香亭前的时候,看到李隆基正穿着便服,与一群女子观看龙池旁的花朵。 看他好像在说什么大道理一样,引得周围人的女子娇声细语,不断鼓掌。 “启禀圣人,李将军到来!” 高力士先前一步,向李隆基说道。 “噢!七郎来了。” 李隆基心情更好,又对周边的几位女子说道:“你们不是想看赫赫威名的李将军吗?我为你们引荐。” 这几名女子就是杨玉环的大姐、三姐和八姐。 几女听后很高兴,执扇探头,入眼是一名挺拔英武的男子。 特别是三姐杨玉瑶眼中流露光彩,和她想象中的李将军风度一样。 世人联想到李将军,第一念想就是英武不凡,而非膀大腰圆、虎背熊腰的武将形象。 诗文给了世人很多浮想。 李瑄近前,向李隆基一拜:“臣拜见圣人。” 然后拜杨玉环:“拜见娘子!” 此时的杨玉环,还未被封为贵妃,历史上要到九月。 “七郎免礼!” 李隆基抬手示意李瑄起身,笑着向李瑄介绍道:“这是玉环的大姐,这是玉环的三姐,这是玉环的八姐,以后七郎要和她们多亲近!” “见过三位娘子!” 李瑄对杨玉环的姐姐们微微一拜。 他知道李隆基这么说,是没把他当外人。 历史上李隆基让安禄山与杨玉环的姐姐和堂兄,以兄弟姐妹相称。 “李将军,妾身在蜀地,便听过你的故事,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杨玉瑶最为放荡不羁,她靠近李瑄几步,说话的时候暗送秋波。 此时天气转暖,她穿得十分大胆,胸前的雪白,如凝脂一样。 虽然杨玉瑶已经三十岁出头,但她天生丽质,又很会打扮,是最有风情的时候。 “都是虚名,全赖圣人的威德,我才会有此成就!” 李瑄微微一笑后,故意岔开话题,向李隆基一拜:“臣在陇西的时候,见一七彩鹦鹉,世间稀有,苦守数夜,终将其抓获,此七彩鹦鹉非常聪慧,臣的诗歌,它一学就会,现将此献给圣人,祝圣人能万寿无疆,祝我大唐江山繁华锦绣!” 他要对放浪的杨玉瑶敬而远之,因她真有可能叫李瑄去喝“一夜酒”。 两世为人,他还是处男之身,可不能被这样的女人玩弄。 李瑄说完,从身后宫女手中接过一个笼子,并轻轻揭开盖着笼子的绢布。 他看到七彩鹦鹉好像睡着了一样,轻轻摇了摇笼子。 七彩鹦鹉忽然跳起来,用空灵悦耳的声音叫道:“圣人万寿无疆,大唐繁华锦绣。” 随后,七彩鹦鹉在笼中跳来跳去,不断地重复这两句话。 “哈哈……漂亮!潇洒!聪慧!” 李隆基被逗得合不拢嘴。 “三郎,真是七种颜色,这和雪衣女一样好看!” 杨玉环目光一下被吸引,来到笼子前,注视着七彩鹦鹉,眼中泛着光彩。 她轻轻看了李瑄一眼后,接过小巧的笼子。 杨家姐妹也围了上来,叽叽喳喳地夸赞七彩鹦鹉。 她们也第一次见这么艳丽的鹦鹉。 不久前,岭南上贡一只鹦鹉,模仿人语迅速,李隆基和杨玉环十分喜欢,由于全身羽毛如雪,称它为“雪衣女”,近侍的宦官和女官则称它为“雪衣娘”。 李隆基令侍从教以诗篇,数遍之后,雪衣娘就能吟颂出来,逗人喜爱。 李隆基每与杨玉环下棋,如果局面对玄宗不利,高力士怕玄宗输了棋,就叫声“雪衣娘”,雪衣娘便飞入棋盘,张翼拍翅,把棋局毁掉,帮助李隆基耍赖皮。 “雪衣娘将来有伴了!” 看到杨玉环不断夸赞,李隆基笑着说道。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四章 李隆基引荐安禄山 “七郎有心!” 逗一会七彩鹦鹉后,李隆基向李瑄夸赞。 这才是真正的名将贤臣,战场致胜,还知道为他着想。 听说为了抓七彩鹦鹉,苦苦守候数夜,让李隆基对李瑄更加满意。 李瑄打得吐蕃求和,使尺带珠丹亲自写信道歉,是李隆基最近几年最痛快的事情,哪怕是突厥汗国灭亡也未如此痛快。 尺带珠丹自成为赞普,就一直写信出言不逊。那时李隆基念他年小。 后来屡屡出尔反尔,让他很没面子。 更触及他底线的是屠杀大唐百姓,和攻击小勃律,使西域二十国成为吐蕃附属,让李隆基声望威严大损,这是他不能容忍的事情。 “圣人,您一直说七郎是大才子,我们见他英俊,却不见他吟诗。何不让七郎即兴赋诗一首!” 杨玉瑶眼中含笑看着李瑄,用柔柔的声音向李隆基请求道。 “七郎是驾驭四马,奔驰而归。风尘疲倦,或许没有雅兴!” 李隆基为李瑄考虑,没有立刻答应。 “李将军善作名花,龙池周围,千娇百媚。不如让七郎随意挑选一株花朵,为其增添神韵!” 杨玉瑶把玩着精致的扇子,看样子非要亲眼见识李瑄的才华。 “七郎,有无雅兴?朕不勉强!” 李隆基不忍拒绝,向李瑄询问。 他也是诗人,知道写诗需要灵感。强求的话,就属于应制诗,那样的诗注定无法流传千古。 “容臣到龙池一观后,为圣人和娘子献丑一首。” 李瑄微微点头。 花那么多,他选择的空间很大啊! “七郎首首绝精,过谦了,我等着七郎妙笔生花!” 李隆基见李瑄痛快答应,抚须一笑。 “阿姐们看好,七郎一定有佳句。” 杨玉环对姐姐们轻声说道,她对李瑄的文采很自信。 高力士吩咐侍从,准备好纸笔。 李隆基带李瑄,在龙池边游览,杨玉环伴李隆基之右。 杨玉瑶像是很亲近李瑄一样,伴随在李瑄左边。 差点把身体贴在李瑄身上。 在她看来,能和李瑄这样英俊,又威震天下的少年英雄,共赴巫山云雨,是很美妙的事情。 她自信以自己的魅力,可以轻松拿捏李瑄这样的少年人。 杨玉瑶想亲近李隆基,是因为李隆基是天底下最有权力的人,无数人的生命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看到李瑄的那一刻,她陡然心动。 能征服这样战场上所向披靡的英雄,她充满成就感。 但李瑄刻意与杨玉瑶保持距离,让杨玉瑶以为在这种环境,李瑄放不开。 李隆基在旁,为李瑄讲述那些花是哪个番邦进贡。 龙池碧波无暇,水波潋滟,像是一面镜子一样。 除了周围的花朵,池中也有许多名花,包括还未含苞的莲花。 这时,李瑄看到一些白色的花朵,驻足许久。 “七郎,这是开元十年,拂菻遣使来朝献上的奇花,名为水仙,可惜七郎来晚,红水仙已经败落。还有一种可在冬日开放,它一开花,近两月才败,朕和玉环都很喜爱……” 李隆基向李瑄解释道,这样的花刚传至神州大地,也仅仅是皇宫中才有。 李隆基还向李瑄告知水仙花的一些特点特性,只是让李瑄长长见识。 他也不要求李瑄能作吟出古往今来第一首水仙诗篇。 “水仙,好名字!” 李瑄当然知道水仙,这可是后世十大传统名花之一。 史料上确实有记载李隆基曾赐给虢国夫人十二盆红水仙,盆皆金玉七宝所造。 “臣请靠近观看水仙,以此为诗。” 李瑄向李隆基拱手说道。 “七郎若能以水仙为诗,朕必重赏。” 李隆基心中一惊。 这可不比传统花卉,没有任何可借鉴。 杨玉环很期待李瑄以水仙花做出名句。 李瑄其实已经想好,但为拉动李隆基的期待感,他故意靠近水仙,轻轻一嗅,又远近观察。 李隆基和杨玉环静静地等待,没有打扰。 半刻钟后,李瑄才向李隆基拱手:“让圣人久等了。” “七郎可有灵妙?” 杨玉环争问道。 “已有!” “上笔墨纸砚!” 李瑄话落,李隆基左右吩咐。 下一刻,连桌案都被抬过来。 宫人研墨过后,李瑄执笔。 杨玉环和她的三个姐姐凑上前,李隆基也在一旁看着。 诗题《龙池吟水仙花》。 借水开花自一奇,水沈为骨玉为肌。 暗香已压酴醾倒,只比寒梅无好枝。 此时李瑄的字,写得大气漂亮,虽然模仿的是褚遂良的字,但能看出一些自己的风格。 这也是李瑄坚持不辍地练习,除了行军打仗,一般都会抽空练字。 这首清新脱俗的小诗,是历代吟水仙之最,但开局两句,惟妙惟肖,让凌波仙子的画面,跃然纸上。 没有什么过多的隐喻,只是刻画了水仙花的精神与性格。 杨玉环从诗题,到诗句。一字一句地读下来。 头两句让她心神摇晃,从内心中感叹李瑄满身才华,堪比李太白。 但李太白身上恃才傲物的缺点,在李瑄身上看不见一丝一毫。 且李瑄不以文采动天下,而是以英雄之气,为天下赞扬! 之前雪满弓刀是一个例子,去年冬天,仅以千骑,千里转袭,在围追堵截的情况下,救出大唐妇孺,使一些痛骂李瑄“酷吏”的文人,改变李瑄的看法,大书特书。 当然,李瑄这是成功了。如果李瑄失败,怕是会被讥成赵括、马谡一样的人。 杨玉环就认可李瑄的英雄之气。 杨家其他姐妹,更是赞不绝口,特别是杨玉瑶,心中在想这“水沈为骨玉为肌”是不是在暗自夸赞她。 “啪啪……” “七郎的文采,我是服了。我听说那些山东士人,讥我宗室无有大诗人,今不就有了吗?看他们谁还敢嘲讽!” 李隆基抚掌。 他喜欢写诗,正是因为他才华横溢,才不会自认为他的诗天下第一,王维、李白、王昌龄、贺知章、孟浩然这些,才是士人们追捧的大诗人。 李隆基也承认他们文采斐然。 现在有李瑄的文武双全,这些大诗人都变得黯然失色。 “圣人谬赞,您在身旁指点,才使臣灵光一现!”李瑄一直很谦逊。 “朕不食言!赏赐七郎红水仙十盆,稍后会派人送到宋国公府邸。另朕会再让匠人用黄金铸造一株水仙花,赐给七郎。” 李隆基大笑一声,履行对李瑄的赏赐。 “臣多谢圣人!” 李瑄并未拒绝。 李隆基兴头上赏赐,假惺惺拒绝,会打断李隆基的兴致。 “诸娘子们,七郎人也见了,才华也领略了。你们在园中游玩吧!朕要与七郎讨论军机!” 李隆基想到还有事情问李瑄,再耽误,天色就晚了。 “妾身等不再打扰三郎!” 善解人意的杨玉环向李隆基一礼后,带着杨家三姐妹离开。 她们手中还拿着七彩鹦鹉和李瑄写的诗,要到一旁讨论。 杨玉瑶离开前看着李瑄,想再送一下秋波,但李瑄目光平视,没有去注意。 这样让杨玉瑶很气恼。 心想着私下与李瑄见面,定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 这边,在高力士的带领下,李瑄和李隆基进入沉香亭的二楼。 水果、点心、茶饮,都已经备好,看样子想与李瑄深讨。 果然,一上来李隆基就问漓水之战和青海之战,更仔细的战况。 李瑄耐着性子,向李隆基讲述。 特别是在青海之战的时候,他说圣人爱民如子,吐蕃如此对待大唐百姓,是侮辱圣人,君忧臣辱,君辱臣死,所以不惜死报,也要救回妇孺,以正圣人厚徳。 他的话语很挑动李隆基的情绪,让李隆基觉得李瑄处处为他考虑。 李隆基还特别问李瑄斩杀吐蕃大将的过程,尤其是在万军之中,取没庐谐曲首级的过程。 李瑄用夸张的言语渲染! 李隆基听得神情振奋,若非他见识过李瑄的武力,他肯定让李瑄如王难得一样,在殿前跃马持槊,表演一个。 “七郎所作《河陇曲》,当为边塞诗第一。” 整整一個时辰,李隆基听完李瑄的描述后,对李瑄的边塞诗交口称赞。 “不敢当!” 李瑄微微一笑,他心中边塞诗第一是王昌龄的《出塞》,那才是妇孺皆知的神作。李隆基觉得《河陇曲》写得好,是因为他认为尾联是点睛之笔。 但后世许多人都认为,这首诗首联和颔联才是精华。 “七郎,吐蕃的中论于前日入朝。有些臣子希望接受吐蕃的求和,以复舅甥之好,免去兵戈。七郎觉得如何?” 终于,李隆基开始问正事。 每一次遇到战与和的事情上,总是让他糟心。 因为大部分大臣,都支持重新谈判,归于和平。 大臣们的想法很简单,大唐得这么大的便宜,现在求和对大唐无害,还可以彰显大唐天朝上国的大度。 另外,吐蕃是携带金银珠宝来的,诚意十足。如果拒绝,会让其他番邦认为大唐得理不饶人。 “不可!圣人可记得我大唐与吐蕃有几次盟会?河源会盟,赤岭会盟根本没有用处。即便是之前高宗时代的盟会,他们依然将吐谷浑慕容家族驱逐,占据青海,奴役吐谷浑、党项等部。还巧取豪夺我大唐九曲之地。尺带珠丹雄心勃勃,吐蕃狼子野心,他们的目的是我大唐的河陇,一旦让他们喘息过来,我军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而且如果我军再次重创一次吐蕃,吐蕃必然要抽调西域的兵力,他们不敢再窥探西域。西川一带,也会安全!” 李瑄向李隆基劝说道:“那些劝和的大臣,是典型的迂腐思想,目光中没有一丝战略。” 他没想到末结桑东则布这么快就到达长安,看来在路上没有丝毫停歇。 但李瑄丝毫不慌,他懂李隆基“谋求边功”的心思。 想用一些金银珠宝,让李隆基停止扩张几乎不可能。 “七郎和朕所想一样,吐蕃是想拖延时间。尺带珠丹这竖子,阴险狡诈,他遣使而来,必是缓兵之计。” 李隆基对自己的妹夫破口大骂,满朝文武,还是七郎合他心意。 “臣计划秋季开始对吐蕃用兵。此次用兵,必可收复九曲。等再找到机会,臣会对青海发起进攻。让石堡城彻底沦为废城,使河湟之地千里沃土,可重新焕发生机,使我大唐河陇富庶。” 李瑄向李隆基请求道。 “七郎尽管去做,朕支持你。朔方、河东,现无战事。如果兵力不够,朕让忠嗣派兵支援你!” 李隆基对李瑄的信任无以复加,不仅仅是忠心,还有能力。 李瑄每一举例,都非常清晰明确。 贺表和露布上,看似李瑄勇猛致胜,但李瑄治军严谨,用兵大胆灵活,谋略层出。 一直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胜利。 这么多次战斗,与敌伤亡比,为一比十。 这不是一场两场,而是所有的战斗都如此,不论大战小战。 青海之战,更是以五百死伤的代价,前后共斩俘敌军一万五千余人。 古往今来,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 这也无怪朝野上下称李瑄为“战神”。 “朔方、河东之兵转运河陇,耗费颇多。臣麾下两镇之兵,足以致胜!” 李瑄表示不需要王忠嗣支援。 他绝对不会与吐蕃搞那种十万大军攻垒之战。 李瑄是攻击一方,那样死伤惨重。 他组建多马的意义就不存在了。 “我相信七郎。” 李隆基微微点头后,又问李瑄:“七郎觉得该如何堵住那些同意求和者的口嘴。” 李瑄听这话,心里无语。你的老办法不是贬几个官吏,震慑其他吗? 但李隆基问他,他沉吟一想,缓缓说道:“吐蕃在开元二十九年,夺走石堡城。九曲之地也是吐蕃诈骗而来,让他们交出石堡城,还我九曲之地,就同意吐蕃求和。圣人这样告诉大臣们。” “对!石堡城和九曲是我大唐的,谁敢反对,就是居心叵测!但吐蕃一定不会同意,这样开战就名正言顺。其他国家使节也不会说什么!” 李隆基觉得李瑄建议很好,茅塞顿开。 明日朝会的时候,就以此堵住幽幽之口。 李瑄和李隆基聊到李适之,李瑄表达孝心的时候,李隆基突然脸色一变。 “圣人这是何故?” 李瑄小心地询问,以为他说错话了。 “再过几日,就是我二郎的祭日。朕甚是思念他们!” 李隆基看到英武不凡的李瑄,想到自己曾经的几个儿子。 很后悔杀死他们! 李瑄听得汗毛竖起,李隆基口中的二郎一定是前太子李瑛。 好好的,怎么说这些送命题呢! 不过话又说出来,正是因为信任李瑄,才对李瑄说这些难以启齿的话。 三子血洒东驿,已经成为满朝文武的禁忌,谁也不敢提。 仿佛李隆基从来没有过这三个儿子一样。 “前太子与诸王,虽铸成大错,但圣人是慈父,思念也是人之常情!” 圣人问话,李瑄不得不答,只能安抚一声。 李瑄相信这一刻,李隆基是真心思念李瑛、李瑶、李琚。 但并不妨碍当初李隆基杀死他们。 因为活着的人是太子,死了才是他的儿子。 太子,对他的权力有威胁,就必须死,古代太子逼宫,甚至如商臣弑父那样的例子都有。 李隆基是一个猜忌的人,一旦被怀疑,蛛丝马迹都能被他在心中坚定认为。 所以李瑄处处小心谨慎。 “我常因此惊醒,该有什么办法吗?” 李隆基问李瑄道。 意思是总是噩梦梦到李瑛等人。 “圣人可效仿汉武帝建筑思子宫,向天下证明圣人的宽广与慈爱。” 这么大的事情,不做噩梦才奇怪呢。 李瑄觉得李隆基在这方面与李世民差太远了。 即便他的老祖宗李承乾被实锤造反,也只是被贬。 李瑛案,实打实的冤案。 但李瑄不能吐露,那样是刺激李隆基。 即便李隆基心里怀疑李瑛案,也不会让人重新调查。 这份愧疚,会带入他的噩梦之中。 “七郎所言极是。朕会令人建筑思子台!” 李隆基觉得李瑄的建议极好。 经过此事后,他更信任李瑄,觉得李瑄也能和高力士一样,为他在另一方面分忧! “范阳安将军三日刚至长安,他虽然能力比七郎不及,但有一片赤诚的忠心。明日朝会后,朕会引荐你们认识!” 李隆基话锋一转,又向李瑄说道。 “多谢圣人,臣也听过安将军的大名。” 李瑄心中一怔,安胖子竟也在长安。 这次巧了。 但李瑄知道安胖子比他还能舔李隆基,是一个为了权势,甘愿扮成小丑,脸都不要的家伙。 李瑄做不到这一点! 若论能力,安禄山肯定有的,就是掌握六种蕃语这一点,在后世都算难得。 安禄山心中清楚得很,只要李隆基对他放心,他就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时候不早!随朕一起就食后,再回家看望宋国公!” 天色将晚,李隆基留下李瑄就食。 这个时候,杨玉环的姐妹已经回去,只有杨玉环陪着一起。 李隆基隐晦地提醒李瑄,明日朝会说出思子台之事。 李瑄应答,而后高力士送李瑄出宫! 已是夜晚,长安坊门皆闭。 鼓绝人散,九衢唯月。 但李瑄却可以通行,坊门为李瑄而开!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五章 和亲,与韦坚决裂 宋国公府。 天色已晚,李适之、李霅和李玉莹还在挑灯等待。 管家赵宗一直在门口看着。 当李瑄的白马停在宋国公府门前的时候,赵宗立刻回去通禀:“七郎已归!” 奴仆们连忙上前为李瑄牵汗血宝马! “七兄!” 李玉莹飞快地跑出来。 一别又一年未见。 远隔山水,无尽的思念。 到现在,她也只能听从远方传来的故事,与其他的士女一样。 “玉莹亭亭玉立,出落成大姑娘了!” 李瑄每次回来,都能明显看出李玉莹的变化。 对于唯一的妹妹,李瑄也喜爱得紧。 “幸好有七兄的威名,不然此次回来,七兄就看不到玉莹,玉莹也看不到七兄了。” 李玉莹刚与李瑄见面,欢喜与激动一瞬间落下,突然间,泪水无声无息地流下脸颊。 她语言变得哽咽,颇为委屈。 “玉莹这是怎么了?” 李瑄不解,明明是久别重逢高兴的时刻,为何露出这样的神情? 这时,李适之走出来! “孩儿拜见父亲!” 李瑄向李适之一拜。 “玉莹,为父有事向你阿兄说,你早点回去休息,明天阿兄下朝,再与你玩耍!” 李适之将李瑄扶正后,向李玉莹吩咐一声。 李玉莹虽然不情愿,但她还是听从李适之的话。 不比懵懂的时候,男人们都要以功名为重。 李适之说完,带李瑄进入前厅之内。 “父亲近来身体可好?” 李瑄最先问李适之的身体状况。 “为父能吃能喝,悠闲自在,好得很!” 李适之笑着向李瑄回答。 “父亲,刚才玉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李瑄这才问李适之刚才李玉莹的反常举动。 “韦左相有一名亲信大臣,不久前上奏圣人将玉莹封为公主,与契丹王和亲。还好圣人在朝堂上没有立刻同意,事后为父去兴庆宫,向圣人陈述玉莹年纪尚小,不懂事,圣人很痛快的没让玉莹去和亲。而是选择外孙女为静乐公主,和亲契丹!” 李适之向李瑄说道。 圣人也是看在他们一家的面子上,没有为难李适之。 长安的王公之女,都知道嫁给粗鄙的胡人不好,特别是如契丹、奚族这种连个城池都没有地方,去了就是受风沙之苦,没有任何娱乐。 哪像长安,可以去公主王府,观看蹴鞠;可以让去参加各式各样的宴会,观看才子们吟诗作赋,观看舞蹈。还有射覆、投壶、樗蒲等等游戏。 以及逢年过节的时候,各种游玩赏乐。 大唐与契丹的关系又不是很好,天宝元年王忠嗣刚打败契丹、奚联军。 契丹反叛大唐,也是时有发生的事情。 所以宗室女子、外戚女子都对和亲敬而远之。 就像与静乐公主一起,和亲嫁给奚王的宜芳公主一样,马车离开长安时写下“妾心何所断,他日望长安”这种的离愁之句。 但被选中,皆迫不得已。 李隆基肯定不舍得用自己女儿去和亲,必然会在宗室中挑选。 “韦坚这是想干什么?” 李瑄得知事情的原因后,怒不可遏。 他知道历史上天宝四载,李隆基以外孙独狐氏为静乐公主,嫁契丹王李怀节;甥杨氏为宜芳公主,嫁奚王李延宠。 奚与契丹,本就桀骜不驯,只是被迫投降。 安禄山为求边功,刚和亲没多久,就开始劫掠奚和契丹的部落。 使李怀节和李延宠,杀公主叛唐。 可怜的两位公主刚和亲不久,就瘗玉埋香。 这也给安禄山名正言顺的出兵理由。 满朝文武,谁不知道李玉莹是李适之唯一未出嫁的女儿,李瑄的妹妹? 一般和亲的,都是没有实权的王公之家。李适之虽然罢相,但换作李瑄如日中天。 李瑄非常气愤这种事情发生在身边。 “七郎不必生气,韦左相托人告知,提出玉莹去契丹和亲的大臣事前并没有告知他,他怀疑这名大臣失去节操,投靠李林甫。目的是让我与韦左相决裂!”李适之将此事的原委告知李瑄。 虽另有隐情,但如果此事成定局,必与韦坚生间隙。 “韦坚能否遏制住李林甫的权势?” 李瑄怒气稍减,这样看八成是李林甫的授意,用来恶心他。 李林甫那么多未出阁的女儿,怎么不嫁出塞外一个呢? “据说韦左相过得很艰难,亲信已被拔除许多,现刑部侍郎都已经是李林甫的人。李林甫的手段高明,能让圣人在不经意间,就除掉一名韦左相的亲信。这也是原本属于韦左相的心腹,另谋出路的原因。” “在韦左相拜相,皇甫惟明拜兵部尚书后,世人本以为李林甫会转变弱势,韦左相是个能人。现在朝野都很失望!” 李适之无奈地说道。 口蜜腹剑,总是让人防不胜防,许多大臣在三言两语间,掉入李林甫的陷阱之中。 韦坚在一些事情的敏感度上缺乏,在服务圣人,领会圣意上,慢李林甫一步。 这一切李隆基看在眼里,他认为韦坚能力上弱于李林甫。 重要的事情,李隆基依然让李林甫去做,而韦坚在李隆基心目中是辅佐李林甫的副相。 李隆基的这种潜意识成立后,怕是在李林甫死掉之前,韦坚都很难压李林甫一头。 参考开元初姚崇与源乾曜的例子,在李隆基心目中源乾曜不如姚崇,事事以姚崇为主,等姚崇死后,源乾曜才翻身。 “这段时间,孩儿在河陇想了很多。韦坚太子大舅子的身份,让我如履薄冰,不敢去帮助他,哪怕是传信,也怕走漏风声。现在看来,韦坚注定不是李林甫的对手,或许到时候会发生意想不到的大事情。父亲以玉莹这件事,与韦坚和太子一党斩断联系。以后我会想办法对付李林甫!” 李瑄在灯烛摇晃之中,思虑良久后,向李适之提醒道。 等哪天李隆基疑心病上头,怀疑韦坚和太子有勾结,那将会牵连许多人。 和他们一派,真是玩火。 此次韦坚的亲信,提出让玉莹和亲。从李适之的语气中可以得知那是韦坚的心腹。 心腹都能被李林甫策反,这还得了啊! 历史上韦坚没有拜相,搞了一手漂亮的广运潭盛会,让李瑄对他抱有希望,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 “为父该如何?” 李适之和韦坚关系不错,但他更相信李瑄的判断。 玉莹差点被和亲,让李适之对韦坚很失望。因为当时在朝堂上,韦坚竟然没有出列阻止。 如果韦坚被李林甫斗倒,要牵连众多。他被牵连倒无所谓,就怕蒸蒸日上的七郎,失去圣人的信任。 足足想了半刻钟后,李适之才向李瑄问道。 “以后在宴会上,不要理睬韦坚。甚至在与圣人说话的时候,埋怨韦坚要玉莹和亲,做出不和睦的样子。” 李瑄回答道,想与一个人决裂太简单了。 大臣与大臣不合,是李隆基愿意看到的事情。只要李适之不干涉政务,不与太子亲近,就算是埋怨一下宰相,李隆基也不会说什么。 只要李适之向李隆基表露对韦坚的不满,等韦坚出事,就不会再把李适之联系上,更不会牵连李瑄。 即便有“大臣”弹劾结党营私,也无济于事。 李瑄在与吐蕃大战,无法顾忌长安之事。 他一直担心韦坚和皇甫惟明突然落入陷阱,被以“拥立太子”的罪名入狱。 “唉!就这么做吧!” 李适之叹口气,他为政没有把柄,即便引起韦坚嫉恨,也无可奈何他。 况且韦坚与李林甫之间的间隙太大,没有丝毫联合的可能。 李林甫知道,一旦太子登基,他死无葬身之地。 韦坚也清楚,他要捍卫太子,不惜一切代价阻拦李林甫对付太子。 韦坚想成为首席宰相,想成为政坛不倒翁。 “只是七郎以后在朝堂上,失去一個可以依靠的人!” 李适之不希望李瑄在外面无比难受。 “父亲放心,孩儿有自己的方法!” 李瑄安慰李适之。 现在他只需要维持好李隆基、高力士、杨玉环的关系。 随着年纪增大,李隆基变得自负,听不得忤逆的话。 一旦李隆基坚定同意,两个宰相都无法改变。 特别是李隆基最关注的军功这一块,李瑄若因立功得到赏赐,以李林甫的情商,必不会出来阻拦。 随后,李瑄又与李适之聊了聊兄弟间的情况。 得知五兄李琅这一年认真学习,现在作为羽林郎在李隆基殿前,李瑄很欣慰。 有这样的经历,将来入仕为官,就有一定基础,更容易得到高位。 李瑄又向李适之讲述一些河陇战事,风俗人情。 李适之还是不断提醒李瑄,不要冲锋陷阵,身为主帅,应以排兵布阵,指挥士兵为主。 虽李瑄能万军斩将,夺敌士气。但在矢石交锋之际,总有意外会发生。 李瑄一如既往,嘴上应答。 “人言成家立业,七郎功业以立,何日成家啊?有无心仪女子,为父为你说道!” 李适之向李瑄询问。 他迫切希望李瑄能成家,变得更稳重。 “我都不在长安,哪有心仪之人!再说五兄未成家,我哪能先一步。” 李瑄以此搪塞道。 “那为父今年一定让五郎完婚!” 李适之点了点头,以他们家的条件,为李琅寻一士女很容易。 父子二人讨论到子时,才回房休息。 若非李瑄明日要起早上早朝,他们绝对可以谈论一夜。 …… 翌日,兴庆殿。 朝会礼仪结束,李隆基未入殿前,诸臣聚在一起轻声讨论。 除了两省对班,李瑄的座位在右侧首座,为武官第一。 他背后是一名身材高大,皮肤微白的肥胖男子。 此男子肚子奇大,朝服被撑得要破开,李瑄知道他就是安禄山。 和李瑄印象中的安禄山不同,他并不丑陋猥琐,而是一脸喜人,憨厚老实的模样,看起来人畜无害。 而且他的身材绝对没有三百多斤,也就二百多斤的样子,不会影响他骑马,也不需要有人去扶。 可能安禄山要再过十来年,才会到达史书上记载的程度吧! 安禄山同时在打量李瑄! 他也知道位于他前方的英武将军,就是赫赫有名的李瑄。 当今天下有三名节度使身兼两镇。 李瑄兼任河西、陇右,麾下十五万人。 安禄山兼任范阳、平卢,麾下十四万人。 王忠嗣兼任朔方、河东,管兵十二万人。 其中又以李瑄麾下马匹最多,拥有十万匹,可谓是兵强马壮。 安禄山见李瑄排名在他前方,心中不服,但相比于李瑄,他的威名在天下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他的名声也颇受非议。 众所周知,安禄山曾干过偷羊贼的兼职,他认识一个叫史思明的小伙伴,平时安禄山偷羊,史思明望风。 而且安禄山当时在蕃汉集市,任牙郎,有销赃的渠道。 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在一次偷羊过程中,被村民们埋伏,负责偷羊的安禄山被逮住一顿暴打,并送到官府。负责望风的史思明却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证据确凿的情况下,身为“惯犯”的安禄山被判处死刑。 当时由幽州节度使张守珪监斩,眼看大砍刀欲要落下之际,安禄山破罐子破摔大喊:“公欲灭奚、契丹,为何斩杀壮士!” 由此看出,安禄山并非史书上说的目不识丁,而是看过史书。 这句话的灵感,应该是来自兵仙韩信临刑前那一句“上不欲救天下乎?何为斩壮士”。 张守珪一听这样的豪言壮语,看安禄山身材高大,就将他放了,被任命为捉生将,后因为屡立战功,被张守珪收为义子。 这是安禄山最让文人士大夫鄙夷的地方! 另外就是在开元二十四年,安禄山任平卢讨击使的时候,贪功冒进,导致全军覆没,按律当斩。 但张守珪不忍心杀死义子,将其押送回长安,听李隆基处置。 为此宰相张九龄还训斥张守珪:“守珪军令若行,不能免死!” 但安禄山能说会道,打动李隆基,不仅被免去死刑,还准许戴罪立功。 这是另一个让诸将不服的地方。 所以,可以说满朝文武,都看不起安禄山这个突厥和栗特人结合的“杂胡”。 但安禄山能讨李隆基喜欢就足矣,然后再巴结好李林甫,其他的安禄山一概不管。 李瑄能推测到李隆基的心思,毕竟李隆基对安禄山有不杀之恩,再加上安禄山的大奸似忠的外表,以为他对自己忠心耿耿。 所以把东北交给安禄山心中很放心。 “难道您就是文武双全,举世无双的李将军!” 打量李瑄片刻后,安禄山主动与套近乎,并表现出一脸震惊的样子。 “正是!中丞的威名,我也时时听说!” 李瑄笑着向安禄山说道。 现在安禄山兼任的文职事官为御史中丞,这样称呼,会让安禄山显得更高雅。 刚来大唐的时候,李瑄一定会想着先弄死安禄山,哪怕是刺杀,以免安史之乱的发生。 现在的李瑄,见证豪强遍地,见证土地兼并几近极限,不会再有这样天真的想法。 没有安禄山,迟早会酝酿出其他有野心的边帅。 他要把安禄山当成棋子,一个让他掌权的棋子,使大唐真正改变。 诚然,安史之乱肯定会使许多平民伤亡,但李瑄绝对不使其扩大,而变得生灵涂炭。 如果没有安禄山创造的机会,除非李瑄亲自造反,否则等着功高震主被杀死。或许他死后不久,与安史之乱同样的场景就会重演。 “李将军谬赞,我和您可没法相比。”安禄山像是在讨好李瑄一样。 他早就打听过了,李瑄是朝堂上圣人最宠信的人。回京城的阵仗,他都无法相比。 即便他还在讨好李林甫,但李瑄这样的人,他不能得罪。 以免李瑄在圣人面前说他坏话。 安禄山是一个很势力的人,在私下,如果一个官吏的受宠程度不如他,他就会颇为放肆,甚至还会破口大骂。 一旦遇到李瑄、李林甫这样更受宠的人,他会夹起尾巴装孙子。 “哪里,资历上我还不如你呢!” 李瑄笑了一声,对于安禄山,李瑄会不远不近。 如果安禄山主动套话,李瑄会回复几句。但李瑄不会主动与安禄山谈话。 在李瑄与安禄山交谈的时候,群臣们在议论李瑄。 听说李瑄昨日回京,龙武卫和羽林卫仪仗出城迎接,然后直奔兴庆宫。 人人都羨慕李瑄的殊荣。 正如坊间传闻:适之罢相,门楣更贵。 李林甫老神端坐,等待圣人入内。他最讨厌的人,又回到长安。 蛰伏数月后,他不再主动出击,而是通过韦坚的破绽去针对。 他一直想寻找李适之的破绽,但李适之深居简出,不交重臣,且圣人逢宴必请,他毫无办法。 李瑄回来,对李林甫敲响警钟,他未曾忘记去年时的狼狈。 连不成器的儿子,都被他约束,以免再做出一些蠢事,被李瑄抓住把柄。 韦坚意识到宰相“难做”,他不能明面与李瑄私会,只希望李瑄能出手,为他分担压力。 他以为“和亲事件”,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李瑄也不是怨恨韦坚,只是对韦坚的能力失望,所以及时脱身! 他们把韦坚推到宰相的位置,不欠韦坚。 “陛下至……” 随着监礼官的一道喊声,朝会正式开始。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六章 安禄山拜杨玉环为母 朝会最先处理的是日常事务,地方事宜,而后是宰相和皇帝的枢机议事。 一切完毕后,李隆基主动提及吐蕃使团之事:“吐蕃中贡论,已至长安三日,他们想放牛归马,罢战息兵,在青海进行盟会,诸卿以为如何?” “启禀陛下,当同意吐蕃求和,在诸国使节的见证下,彰显我天朝上国的气度!” 一名大臣起身出列,理直气壮地向李隆基说道。 “啪啪啪!” 此言一出,众多大臣纷纷以笏以掌,表达附和。 这无关于宰相党派的争论,而是许多大臣打心底认为这么做,有益于江山社稷。 兵入武库,马放南山。 现在突厥已灭,吐蕃求和,正是大治之时。 李林甫持默认态度。 他以前希望李瑄死于冲锋陷阵之中,死于乱军之内。 现在已无这样的想法,李瑄太能打了,不能再给李瑄立功的机会。 李瑄兼任的使职太多,且皆为重职。他怕李瑄契机到的时候,军功入相。 以前他不信,现在看李隆基对李瑄的宠信,真有可能出现这样的“荒唐”事情。 在他看来,李瑄这年纪入相,就是“荒唐”。 “宰相认为呢!” 李隆基脸色无变化,问李林甫和韦坚。 “诸大臣言之有理。” 李林甫模棱两可的回道,他已经揣摩到圣意,但不愿李瑄再立军功威胁他。 他观看过一次次的战报,李瑄这竖子被称为战神也不为过。 哪有战争敌我伤亡一直是十比一的? 但李瑄能做到! “臣也认同,与吐蕃重修于好后,可以继续展开互市,吐蕃会用牛羊购买我大唐丝绸、茶叶,壮大国家。” 韦坚也说出自己的意见。 并非他回应李林甫,而是迎合群臣。 “启奏陛下!” “我军虽在边境连战连捷,但吐蕃占据石堡城,我大唐始终面临吐蕃的兵锋,以至于河湟之地,千里沃土,不可耕种。而九曲之地,本就为我大唐所有,是吐蕃贿赂奸臣,使我失去九曲。臣不反对求和,臣建议吐蕃将石堡城和九曲归还大唐,让我们看到吐蕃的诚意!” “如果吐蕃不同意,这一定是缓兵之计。我大唐刚把百姓重迁至河源,他们就派铁骑劫掠、屠杀,谁能担得起责任?一旦有了石堡城和九曲,我大唐就不怕吐蕃出尔反尔,可以保护国家与百姓的安全!” 看李隆基皱眉,李瑄起身走到案前,向李隆基和众大臣说道。 “李将军深谋远虑,还是久在边塞的名将,看得更透彻一些!” 李隆基抚掌大悦,两人一唱一和,话里话外告诉群臣,非是将领,就不要指东画西了。 作为战胜的一方,要战略重镇石堡城和河曲之地,非常合理。 而大臣们一脸无语,话虽如此,但吐蕃会给九曲之地和石堡城吗? 谁掌握石堡城,谁就掌握唐吐边境主动权,更何况富庶的九曲之地,已经被吐蕃连建城池,成为吐蕃最精华的地带之一。 但李瑄的话语有理有据,大臣们面面相觑,同意求和的大臣,不知怎么去反驳。 难道说放弃石堡城? 或者把九曲赠予吐蕃? 大唐以李瑄这样的名将镇边,有绝对优势啊! 谁敢舍弃一个,李隆基必会活剐了他。 “看来诸卿无异议。中书舍人将此事告知吐蕃中论末结桑东则布,答应大唐的条件,吐蕃军民撤出石堡城、九曲,大唐就同意与吐蕃进行青海盟会。” 李隆基向中书舍人吩咐。 他没说拒绝的后果,但大臣们都知道拒绝的后果。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着案前的李瑄。 以前说他是霍去病,大臣们还嗤之以鼻,现在人们觉得还是保守了。 安禄山见李瑄如松一样站立在大殿中央,受大臣们各种目光,心中嫉妒万分。 同样被圣人宠信,但李瑄在朝野民间的威望,跟他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我一定要想办法,让圣人更宠信我!” 安禄山在心中打起小九九,他突然眼睛一亮,想到一个绝佳的主意。 此事过去后,李隆基见李瑄还在案前直立,问:“李将军,还有什么事情吗?” 其他臣子也好奇李瑄有什么要禀告。 但李瑄接下来的话,让所有大臣心惊胆战。 包括大殿最后面,平时一言不发,门荫入仕的摸鱼官吏,也皆神情一振。 “启奏圣人,再过几日,就是前太子的祭日。臣认为前太子虽有大错,但在九泉之下一定醒悟悔恨,臣有一建议,请陛下准许!” 李瑄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而后郑重向李隆基一拜。 大臣们显然被这一幕镇住,舌挢不下。 谁都知道,太子瑛已成朝堂上的禁忌,即便有关于他的事,也会被臣子们刻意绕过去。 开元有一個状元,就因为叫李琚,本来前途一片光明,当光王李琚随着李瑛被赐死后,状元李琚被贬成书令史,一直到现在。 李林甫嘴角露出微笑,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终究是年轻,这是找死啊! 他已经在想象李隆基勃然大怒,对李瑄革职查办。 “李将军请讲!” 李隆基并未发怒,面色严肃,微微抬手。 这让李林甫和文武百官大跌眼镜。 “臣建议在宫外筑思子台,纪念太子,前光王,前鄂王。由此表明陛下宽恕他们,也不失为慈父!” 李瑄向李隆基回答道。 “准许!由李将军任思子台监使,李监为思子台副监使,务必在半年内完成!” 在李瑄话语落,李隆基就立刻同意。 有的时候,天下幽幽之口肯定堵不住,但不明真相的民间百姓会认为李隆基心胸宽广,圣泽无量,儿子谋反,没几年就被宽恕。 这也是李隆基同意李瑄提出建筑思子台的原因。 还有就是,因为李瑄,李隆基的心结一下解开。 他是一个成熟的政治家,知道建立思子台对身前和身后,都有巨大好处。 “臣遵旨!” “臣遵旨!” 李瑄和刚升任将作监不久的李岫一起领命。 很明显,李瑄思子台监使的职位就是挂职的,为了标榜李瑄对思子台建设的重要性。 真正的工作,由将作监去做,完成得好,连李瑄一起夸奖。做得不好,也不会训斥李瑄。 因为李瑄那时一定在边疆。 思子台监使,是一个临时的使职,等思子台完成后,就会撤除。 “退朝!” 当监礼官的声音响起后,诸臣才反应过来。 李瑄连这样的密事都能与李隆基讨论,圣人对李瑄的信任,差不多跟高力士一样了。 臣子们望着李瑄,感觉到李瑄的城府极深,不似少年。 李林甫则如芒在背。 纵使他口有蜜,腹有剑,纵使他有罗钳吉网,面对李瑄也束手无策。 “暂时扳不倒你,就先把你的党羽全部剪除,我一定把火势蔓延到李适之身上,让你感觉到炙热。” 李林甫在心中暗暗想道。 退朝的时候,韦坚想借机跟李瑄说些什么,李瑄却以圣人有诏推脱。 李隆基确实召他和安禄山入偏殿,让高力士作陪,二人认识一番。 这一幕李瑄很熟悉。 历史上拿下石堡城的哥舒翰,被李隆基这样安排一番。 当时,安禄山也想和哥舒翰结识,就说:“我母亲是突厥人,父亲是胡人;您父亲是突厥人,母亲是胡人。血脉如此亲近,以后要更亲近一些。” 但哥舒翰可能是《春秋》读多了,想要卖弄一些典故,回道:“谚言‘狐向窟嗥,不祥’,以忘本也。兄既见爱,敢不尽心。” 用的是“狐死首丘”的“反向”典故,意指追溯同源头,思念家乡,不忘根本。 但安禄山明显没有会意,以为哥舒翰讥讽他为杂胡,大骂哥舒翰:“突厥种尔敢。” 这使得哥舒翰差点要与安禄山真男人大战,幸好有高力士阻拦。 “圣人意为两位将军交流用兵之道,共同为国效力。” 入殿后,美酒佳肴上来,高力士在一旁说道。 “我等明白,高翁先坐!” 李瑄请高力士落座。 安禄山慢了半拍,心中气恼。 在高力士眼里,李瑄这样的大才子,肯定比安禄山这样的胡儿更有礼数。 三人坐下后,高力士告知两人随意聊,就当他不存在即可。 安禄山刚准备说话,李瑄为高力士倒酒,敬一杯酒后才作罢。 高力士看重李瑄,与李瑄同饮。 这让安禄山很警惕,李瑄不仅仅文韬武略,连拍马屁的技术,貌似都比他都高一筹。 他一定要把那件事情敲定。 “李将军,我在国家东北,您在国家西北,都是为圣人镇边安民。据说李将军用兵,次次以一当十,每一次的斩俘,必是敌人的十倍以上,不知李将军有何秘诀?” 步入正题后,安禄山向李瑄问道。 虽然不服李瑄能在他上面,但安禄山对李瑄的能力,非常忌惮。 作为一个身经数十战的将领,明白斩俘十倍以上的困难。 但李瑄从丰安城防守之战,贺兰山西高坡之战,擒双可汗奔袭战,积石军之战,漓水之战,青海奔袭战,次次如此! 李瑄活着,他有出头之日吗? “我就是一介武夫,两军未交,匹马突入,只要杀死敌人主将,就能获得胜利,据说安将军作战勇猛,也可以试试。” 李瑄笑着向安禄山说道。 就算告诉安禄山排兵布阵,兵贵神速的战术也没用,他和安禄山不是一种风格。 “有机会一定尝试。” 安禄山嘴角一抽,他以前是经常冲锋陷阵。但他现在这么富贵,早就不拿抢矛了。 况且他最勇猛的时候,也不敢一个人去冲数十人的队伍,更何况是千军万马。 “安将军,奚王、契丹王皆投靠我大唐,刚迎娶我大唐两位公主。以后安将军只要约束好手下,不要主动挑事,相信可以安分一段时间。” 李瑄若有所指地向安禄山说道。 这让安禄山心中一突,李瑄的眼睛像是看透他的内心他,他正打算回去后逼反奚和契丹,用他们刷战功。 但李瑄一句话让安禄山心里很虚。 他不禁心中打鼓,如果那样,李瑄会不会弹劾他? “不会,不会,既以臣服大唐,边帅会安抚他们,让他们感受到圣人的皇恩浩荡。” 安禄山伸出两只胖手在李瑄身边摇摆,同时,他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甚是滑稽。 如果安禄山这家伙在后世,一定可以当个喜剧明星。 从滑稽的动作上,让人看到他纯朴与亲切。 若李瑄不是穿越者,也会认为安禄山的心思单纯。 怪不得连安思顺多次说安禄山要造反,李隆基都不信。 怪不得谁状告安禄山造反,李隆基会将其绑到渔阳,受安禄山处置。 这种动作、表情、说话语气伪装十来年,确实会麻痹一个人。 比如去年安禄山对李隆基的奏折:院子里面有虫子吃禾苗,臣焚香祷告,要是臣事主不忠,就让虫子吃臣的心;要是臣事主竭诚,那就让虫子去死吧。 不久后又来一份奏折,说神鸟飞来吃光虫子。 并非李隆基相信这么荒谬的话。 安禄山通过这种充满儿戏色彩的故事来向李隆基表明自己的忠心耿耿。这在久经圣贤熏陶的汉人士大夫看来,安禄山邀宠献媚的方式过于直白、近乎呆板,像是个蛮夷中的蛮夷。 但安禄山实际上是把李隆基想象中的“野蛮人”应该具有的淳朴发挥到了极致,并让李隆基感觉到安禄山这个人尚未开化、心思简单,不像受过文明熏陶的汉人士大夫已学会了伪装和说谎。 通过一系列伪装和隐藏,连李林甫这种老奸巨猾的人,都被安禄山欺骗十来年。 等李林甫死后,李隆基竟然会因为安禄山状告李林甫谋反,而把李林甫的坟墓挖开。 可见已深中“禄山之毒”。 “我只是酒后戏言,不必当真!” 李瑄喝了一杯酒,像是开玩笑一样。 旁边的高力士微微皱眉,他也觉得安禄山没问题,但安禄山的出身和行径毕竟让朝野非议。 他只是不建议李隆基太把安禄山当回事,像七郎这样谦恭有礼,文武双全的宗室子弟,才是国之肱骨。 李瑄与安禄山聊得都是一些没有营养的话题,但安禄山被李瑄拆穿心思后,底气很不足,过深的问题不敢谈论,只是说一些遇到敌人该如何排兵布阵。 李瑄笑着点头,但安禄山总觉得李瑄的笑有一种意味深长,让他不寒而栗。 两人“交流”完毕,高力士告诉他们一起到沉香亭,圣人有见。 “拜见圣人!” 沉香亭前,李瑄和安禄山同拜。 “免礼吧!七郎赠的七彩鹦鹉比雪衣女还聪慧,玉环昨日念的诗,不一会就被学会。” 李隆基先向李瑄说道,对李瑄所赠物品十分喜爱。 能看到杨玉环姐妹带着两只鹦鹉在沉香亭旁嬉戏。 “禄山,你这肚子又大一圈,这里面到底装得是什么?” 李隆基看着安禄山,指着肚子开玩笑说道。 “臣的肚子里除了一颗红彤彤的赤诚之心,其他什么都没有!” 拍马屁的话,安禄山张口就来,他说话的时候,还故意挺起肚子,啪啪地拍了几下。 若是一个汉人这么干,必然被认为是虚伪和无礼。 但安禄山这种,却让李隆基龙颜大悦。 “禄山呐禄山……” 李隆基笑得合不拢嘴,但拿安禄山没办法。 这时,杨玉环带着七彩鹦鹉和雪衣娘,与杨玉瑶等一起,向他们走过来。 “七郎你这七彩鹦鹉……” 杨玉环朱唇轻启,她对李瑄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安禄山大步上前。 “噗通!” 他直接双膝跪地,对着地磕了几个响头。 这一下把李隆基和杨玉环弄懵了。 行礼也不是这样行的! 但李瑄却脸色一黑,安胖子不会这个时候就拜杨玉环给干娘吧? 历史上应该是杨玉环当贵妃一年多后。 难道因为自己,让安禄山提前开窍? “昨夜梦见已故母亲,无比想念。想到没有母亲呵护,仿佛不在人世一样。臣想了又想,天底下也只有娘子这样美丽尊贵的人可以当臣的母亲,臣希望能认娘子为母,请圣人同意。” 安禄山说话的时候,眼泪都流出来了,他又挪动膝盖,对李隆基磕了几个响头,相当于认李隆基为父亲。 “将军快起来,这哪能行呢!” 杨玉环害羞不已,安禄山年纪快大她一倍,被当众认干娘,让她觉得很不好意思。 “娘子要不认我,我就长跪不起。因为除了娘子,天下间没有人可以当我母亲了。” 安禄山说着挪动膝盖,又向杨玉环磕头。 杨玉环赶紧躲开。 但安禄山做出一个像蛤蟆一样的动作,五体投体。 有时还翻身,杨玉环到哪,他“灵活”的身体就滚到哪! “玉环,禄山是真心认你为母亲,收下也无妨嘛!” 李隆基笑得更开心,边笑边劝说杨玉环受安禄山大礼。 “是啊,玉环。收下这个儿子吧!看他多有孝心!” 杨玉瑶笑得花枝招展的同时,在杨玉环身边起哄。 大姐和八姐也被安禄山的真诚逗乐。 “孩儿拜见母亲!” 在杨玉环不知所措的时候,安禄山默认杨玉环同意,郑重地磕了三个更响亮的头。 “起来吧!” 杨玉环只能让安禄山起身。 这一刻,安禄山完成从“禄山”到“禄儿”的转变。 李瑄见证安禄山小丑一样的“表演”,但不再觉得他是小丑。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非常之人”。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七章 杨玉瑶的诱惑,凤凰东来 “禄山终于又有母亲了。” 安禄山激动得一蹦三尺高。 “请圣人和母亲允许禄山舞一曲。” 说罢,安禄山起身献舞。 正常的胡旋舞蹈,需要鼓乐齐奏,更换专门的服饰,在旋律中起舞。 但安禄山没有如此,他展现出更纯朴的一面,不要鼓乐,起身就在李隆基和杨玉环面前舞动起来。 肥胖的身躯,左旋右转,迅如疾风。 安禄山有自己的一套规律,手臂的挥摆,双脚的挪移,丝毫不差节奏。 “玉环你看,安将军竟能跳出如此精湛的舞姿。” 杨玉瑶拉着杨玉环说道。 人不可貌相,谁能想到这么一个大胖子,能舞得一手好胡旋。 杨玉环也觉得惊奇,她本身就是一个舞者,能看出安禄山的胡旋舞,经过长时间练习。 “七郎,看禄山是多有趣的人,你们要多交流,教导他一些兵法!今后就是我的左膀右臂。” 李隆基摸着胡须微笑,并向李瑄说道。 在他心目中,安禄山虽然勇猛善战,和李瑄这样的名将无法比拟。 李瑄曾制定过灭突厥汗国,扼制回纥,阻击吐蕃,经略西域的战略。 相比之下,东北部的战争,如同小打小闹。 高句丽覆灭后,东北只是部落多,但都是些小部落,真正厉害的,只有奚、契丹,还多次被大唐击败,现已投靠大唐。 安禄山帮助大唐完成对东北的控制足矣,听采访处置使、李林甫、裴宽等人对安禄山的夸赞,他十分放心将东北交给安禄山。 “臣遵旨!” 李瑄拱手答应。 就安禄山这举止,如果没有实质证据,说他造反确实令人难以置信。 安禄山一舞完毕,迎来掌声,李瑄也像模像样地去鼓掌。 “母亲觉得孩儿之舞可堪入眼……” 安禄山跳完舞,满怀期待地问杨玉环。 “安将军跳得极好!” 杨玉环还未适应过来安禄山的称呼,她看安禄山的眼神,不忍拒绝。 “母亲想看,以后进入长安,禄儿逢宴必舞。” 安禄山看样子更加高兴了。 然后他又对李隆基一拜:“圣人在上,请允许臣以后入宫时,先拜见母亲!” “这是为什么?” 李隆基好奇,问安禄山原因。 一般臣子入朝,必先见圣人,皇帝至高无上。 “臣是胡人,胡人把母亲放在最前面,把父亲放在后面。臣觉得这样会是孝顺的人。” 安禄山用真诚的眼睛看着李隆基。 “哈哈……胡儿该有孝心!” 李隆基听后大喜,轻抚安禄山的背部,像是真把他当干儿子一样。 “圣人什么时候能给母亲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呢!” 安禄山为了讨好杨玉环,开始请李隆基为杨玉环册封。 朝野虽都知道杨玉环已经实为“后宫之主”,但杨玉环终究未有名分。 这件事情,杨玉环自然不能问,杨家姐妹也不能提。 高力士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多嘴。 群臣更不会“有悖伦理”地上奏李隆基立曾经的“儿媳”为妃子。 全靠李隆基自己。 安禄山心中也有打算,他担心杨玉环一直以“娘子”的身份侍奉帝王。 这样他拜干娘的事情,就大打折扣。 “禄山,你不明白这其中的复杂!” 李隆基不让安禄山多说。 他认定安禄山是“未开化的纯朴人”,这种的事情不是安禄山可以讨论的。 杨玉环也微微失望。 既然都走到这一步了,一直没有名分,召来颇多非议。 “寿王为宁王守孝已满,圣人可先选贤良淑德的士族子女,为寿王指定寿王妃。” 李瑄没有提册封杨玉环的事情,反而先让李隆基为寿王指认妃子。 这一点为杨玉环册封铺垫,十分关键。 有的事情,大家心知肚明,不用说明。但寿王作为“受害者”,现在还未有王妃,必须为寿王选妃。 “玉环,带禄山在此游赏,我与七郎要谈一些要事!” 李隆基脸色凝重,看李瑄一眼,准备与李瑄谈一谈,为玉环册封的事情。 安禄山是没有教化的胡人,他觉得李瑄能在这件事帮助他。 两人开口所说高低立判。 就这样,李瑄和李隆基一起去沉香亭二楼。 安禄山暗自懊恼,很明显,李瑄更受李隆基看重,这样的事情不找他商议,而是找李瑄。 看来他还要做得更多。 对于李瑄,他一定不能得罪。 杨玉瑶眼中光亮更甚,她很精明,也看出李瑄更得李隆基信赖。 越看越觉得全身美妙! 杨玉环不禁期待,她忍受俗世的目光许久,这一次或许真有可能。 “如果我立玉环为后,朝野会如何议论?” 落座以后,李隆基突然向李瑄抛出这個问题。 “圣人不可。” 李瑄立刻劝说道。 因为他知道李隆基并不会立杨玉环为后。 自王皇后被废,李隆基心里认为“皇后”不吉利,特别他经历武则天,韦后事件后。 他认为皇后的头衔,使她们能女主天下。 所以,即便是开元年间极为受宠的武惠妃,掌后宫之权,却终未至皇后。 李瑄觉得李隆基这句话,是试探他。 “有何不可呢?难道玉环不配母仪天下吗?” 李隆基还来劲了,继续问李瑄。 “臣为圣人的名声着想。非皇后,也可典范天下。” 李瑄诚惶诚恐地向李隆基一拜。 “那七郎认为该册封玉环为何?我觉得玉环不该只是三妃啊!” 李隆基微微一笑。 “恕臣直言!在开元之前,还有贵妃之称!” 李瑄向李隆基缓缓说道。 唐初的时候,后宫共有四妃,分别是贵妃,德妃,贤妃,淑妃。 李隆基登基后,根据法象之意,改四妃为三妃:华妃、惠妃、丽妃。 以前的九嫔、婕妤都被取消。 贵妃,为地位最高的妃子。 以杨玉环为贵,显得与众不同。李隆基也可以博取美人欢心。 “七郎真乃我腹心也!” 李隆基大赞。 自今年起,他一直在考虑为杨玉环的册封。 皇后他不可能封,但又觉得杨玉环乃上天赐给她的礼物,封惠妃、华妃、丽妃又有些不妥。 他心中已经有封贵妃的想法。 “只是怕大臣们会有争议,百姓会有议论。” 李隆基又道,虽然过去这么长时间,但他依旧怕后续的影响。 “臣预测明日必有凤凰从东面飞来,这一定是祥瑞的征兆。明日上朝臣请求圣人为娘子册封。这等喜事,当免去京兆百姓一月赋税,朝野只会夸赞您!” 李瑄若有所指地向李隆基说道。 自古权贵都知道,所谓龙凤麒麟玄龟出现,都是杜撰而来。 但帝王喜欢听到这样的事迹,会让史官明确记载,作为太平盛世的象征。 大臣们也不能否认。 再适当给京兆百姓一些优待,即便议论,也只是笑谈而已。 至于其他地方,最多当花边新闻来说。 作为穿越者的李瑄,知道今年杨玉环封为贵妃,会很平顺。 杨玉环出入宴会,大臣们知道不可逆转,已经默认。 “七郎若非将帅,也当有宰相之才!” 李隆基认同李瑄的话,对李瑄夸赞道。 “为圣人分忧,这是臣分内之事!” 李瑄向李隆基拱手。 再出沉香亭的时候,李隆基抓住李瑄的手,脸上挂满笑容。 李隆基没心情游玩,他要策划玉环册封为贵妃,越快越好。 李瑄很识趣,以刚回长安,未与父谈为由,拜离兴庆宫。 安禄山不得不离开,声称以后会日日拜见! 李瑄到兴庆宫大门前,等待的亲卫牵着汗血宝马而来,但杨玉瑶突然出现,并亲切地称呼李瑄:“七郎,我们顺路一起。” “与三娘子一起,是我荣幸!” 顺路李瑄不好拒绝。 不过只顺一段路,杨玉瑶的宅院在平康坊以南紧接着的宣阳坊。 但李瑄是骑马,杨玉瑶并未穿马服,是乘车而来。 “七郎,圣人要封我妹妹为什么?” 李瑄还未上马,杨玉瑶就迫不及待地李瑄询问。 她看到李隆基出沉香亭的时候,那么高兴,又对杨玉环说“该给玉环名分了”,她猜测李瑄一定知道李隆基对杨玉环的封号。 如果是皇后,她们杨家就富贵了。 “我也不知啊!” 李瑄装糊涂。 他当然不会告诉杨玉瑶。开元年间,楚国公姜皎与李隆基无话不谈,十分得宠。 但姜皎自以为是,拿着与李隆基的密聊,在外面装逼,弄得人尽皆知,让李隆基很没面子。 所以姜家那么显贵的门楣,一夜破败。 “请七郎与妾身一起乘车!” 杨玉瑶无奈,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于是宴请李瑄到她车上。 “这不太方便!我喜欢骑马,不敢去打扰三娘子。” 这一次,李瑄婉拒杨玉瑶。 坐在杨玉瑶车上,指不定就把他拉到她的府邸。 哪怕什么都没发生,他也不能与杨玉瑶有过多牵扯。否则杨玉环和李隆基会怎么看他? 而且李瑄不需借助杨玉瑶的势,所以他没必要迁就。 “妾身准备有好酒,在府邸待与七郎共饮。” 杨玉瑶理了一下发丝,上前几步,媚眼如丝地望着李瑄。 她以为以她的风情,勾勾手就能让李瑄随她上车。 “父亲有命,无法再去三娘子的府邸,改日有空,一定前去拜访。” 李瑄不吃杨玉瑶这套。 虽然杨玉瑶是万中无一的美女,还有独特的风情,但他不敢招惹这样的女人。 “七郎别害羞嘛!妾身有要事与你商议。” 杨玉瑶突然拉住李瑄的手臂,换了一个理由。 李瑄真是无语,怎么还上起手来了。 果然和历史记载一样,虢国夫人大胆奔放,风流不羁。 “父亲有吩咐,孩儿不能不应。三娘子告辞!” 李瑄轻拉开杨玉瑶,向她拱手一礼,翻身上马。 他无视这种诱惑,策马离开,亲卫跟随。 这一下让杨玉瑶咬着红唇,她没想到李瑄这么难对付。 这更激起她的欲望,一想到李瑄的英雄事迹、才华横溢,她就全身紧绷,不能自己。 她并不认为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好,她的丈夫早就病逝了,长安贵族之间的风流韵事太多。 连李林甫都和开元名相裴光庭的妻子,行苟且之事。 裴光庭的妻子武氏为武三思的女儿,由于武三思有恩于高力士,使高力士对武氏很好,可以说李林甫当上宰相,武氏功不可没。 对唐代文人来说,嫖妓是风花雪月,是为小雅。 对权贵女子来说,即便私通被发现,顶天了就是“离婚”,甚至有可能相安无事,各过各的。 更何况杨玉瑶这种寡妇。 “一定要把你拿下!”杨玉瑶看着李瑄的背影,心身放松后,心中暗暗发誓。 “娘子,有一个叫杨钊的男子,他说从蜀地而来,想拜见您!” 这时,一名仆人来到车马前,向杨玉瑶禀告道。 “我以为杨钊要像井底之蛙一样,老死在蜀地,没想到他还有魄力来到长安!” 想到杨钊,杨玉瑶轻嗤道。 她丈夫刚死不久时,曾在蜀地与杨钊来往,耐不住寂寞,发生私情。 杨钊身材高大,容貌白美,确实让她有一阵很喜爱。 现在看到李瑄后,她对杨钊索然无味。 跟李瑄一比较,杨钊就是一个废物! 不过杨玉瑶还是回去见一见杨钊,不说私情,他们还是远方堂兄妹,现在杨家即将富贵,引荐给圣人,为他谋求个一官半职也行。 …… 宋国公府。 李瑄回府的时候,家人到齐,正式欢迎他回来。 连在长安周围的姐姐,都回来参加欢宴。 虽不是宰相,李瑄却已是位极人臣。 凭借“大才子”“大诗人”的身份,让李瑄“军功入相”的概率,无限提高。 长安都在传,李瑄可能在三十岁之前,成为宰相,最多不超过三十五岁。 家宴中,李瑄与亲人们把酒言欢,非常轻松欢乐。 像李玉莹,就喜欢听七兄讲带着兵马,驰骋万里,营救老弱妇孺的故事。 她现在不是懵懵懂懂,也能理解她的玩伴们为什么仰慕李瑄。 天下虽大,但哪有七兄这样文武双全的英雄? 还是这么年轻,和长安许多未出阁的士女们,年龄相仿。 怎会不被崇拜? 李玉莹也希望她将来的夫君能如七兄一样。但她眼睛一暗,这注定不可能! 当晚,李瑄又同李适之聊到半夜。 翌日的早朝,在朝会日常事务结束后。 李瑄向李隆基上奏,为寿王指定妃子。 李隆基同意! “启禀圣人,昨日长安城外传有凤凰东来,它全身沐浴火焰,高五尺,美轮美奂,最终停在渭水旁的杨树上,周围的百姓,看到它煽动四下翅膀,听到它整整啼鸣十五声。” 随后李瑄又奏道,一个很玄乎的故事。 群臣惊诧,李瑄好歹也是一个大才子,怎么会说这种胡话? 凤凰来仪,这样的大事,他们怎么会不知道呢? 虽自大唐建立以来,每隔几年就会出现一次祥瑞。 这些祥瑞包括瑞兽、天兆、神仙显灵,以及如天宝元年的太上老君下凡,“灵符事件”等等。 但好像自汉代以来,再也没见过凤凰出现。 “竟然有凤凰祥瑞降临,可惜朕无缘目睹啊!” 李隆基颇为遗憾,他突然又道:“史官将此次祥瑞记录下来。诸卿觉得这祥瑞代表着什么?” “启禀陛下,这是您神文圣武,所以才有此兆,寓意国泰民安!” “启禀陛下,凤凰来兮,是上天对圣人的认可!” “启禀陛下,自古明君现,祥瑞才至……” “能出现凤凰,必是尧舜一样的君主出现……” 拍马屁的大臣也不管凤凰是真是假,一个个上前恭贺。 圣人已经令史官将此祥瑞记录在史籍上,即便是假的,也可以当是真的。 没有大臣能反驳凤凰没有出现! “李将军,朕总觉得凤凰的举动在暗示什么,你认为呢?” 大臣们都没有说在点子上,李隆基笑问李瑄这个“始作俑者”。 “凤凰灵瑞,固然是盛世才会出现。但臣认为,凤凰从东飞来,代表的是母仪天下;它落在杨树上,指得是姓杨的女子,有这样的德行。它煽动四下翅膀,啼叫十五下,应该是指四月十五日是册封杨氏女子母仪天下的良辰吉日。” 李瑄自圆其说。 但大臣们都知道李瑄的意思。 四月十五,还有五天时间。 李七郎还真有一手。 一直工于心计,玩弄权术的李林甫面色一变,这小子比他还能玩心思。 这件事要传到杨玉环的耳中,那以后李瑄出事,杨玉环必定会为李瑄求情。他即便有办法,也难以一下将李瑄拍死。 心思缜密的李林甫明显能感觉到李隆基对待杨玉环不一样。 那种宠爱,即便是当初对面武云儿也不存在。 他感觉到李隆基像是要让杨玉环陪伴到老一样。 “李将军言之有理,左相、右相,你们的看法如何?” 当李隆基开始询问宰相的时候,就是敲定一件事情的前兆。 “回陛下,臣也觉得如此!” 韦坚第一时间回应。 “回陛下,臣也觉得是这样!” 李林甫不敢拒绝。 就是不知道怎么册封。 如果册封为后,肯定会激起反应。 “臣等附议!” 李隆基还没确定封什么,大臣们也无话可说。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八章 杨玉环封贵妃 “既如此,朕听闻右卫郎将韦昭训的第三女德才兼备,朕许其嫁给寿王为妃。” “弘农杨氏女玉环,贤良淑德,封为贵妃,四月十五在太极殿举行册封大典,中书舍人拟订册封诏书,于十五日大典上宣读!” “凤凰飞于京兆府,册封贵妃,当天下之庆,朕宣布免去京兆百姓一个月的赋税,与民同乐!” 李隆基向众大臣说道。 没有封后,大臣们长舒一口气,但封为贵妃,让大臣们震惊不已。 因为改制以来,已经没有贵妃的尊好。看来圣人这是要重新恢复贵妃之称。 不论如何,杨贵妃总归不是皇后。 那些不满礼制的大臣强忍下来。 但也有因此在心中大骂李瑄这种行径,这不是一个清流名臣所为。 “陛下圣明!” 这个时候,大部分文武官吏都揣着明白当糊涂,向圣人拜道。 已经预料到,杨玉环的家人会因此鸡犬升天,已故生父,将来也会被追封。 退朝的时候,安禄山又跑过来和李瑄套近乎,他和李瑄称兄道弟关系很要好一样。 他拍着胸脯承诺以后有事,可尽管开口,他赴汤蹈火也会完成。 李瑄表面上不动声色,安禄山的承诺,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安禄山的阴险程度,与李林甫不遑多让。一旦有什么把柄,安禄山必然会翻脸不认人。 “两位将军!” 这时,挂着笑容的李林甫来到李瑄和安禄山面前。 “拜见右相!” 安禄山也带着亲切的笑容,向李林甫一拜,毕恭毕敬。 他知道李林甫当了十来年宰相,整个开元年间,都未有过这样的事情。在圣人眼中的份量,不是他可比较的。 李瑄也微微礼,只是正常的礼节。 “免礼!大唐有二位这样的能将,边境再也没有忧患了。” 李林甫对安禄山的态度很满意,对李瑄的举止他心中难受。 因为李瑄是标准礼仪,不论两人仇怨如何,私下怎么互怼。但在公共场合,李瑄一直对他毕恭毕敬,有问必回。 正因为这样,他才觉得李瑄有心机。 至于安禄山,不过是一個逐利逐富贵的胡儿,他自信可以轻松拿捏,不放在眼里。 当初他轻视的李瑄,短短两年时间,就成为军功赫赫的“天下英雄”。 每每想到李瑄起步的丰安军副使是他举荐,他就想抽自己两巴掌。 不过李林甫也清楚,以李瑄的能力,迟早会被赏识。 只要李适之在相位,随时会推荐给李隆基,尊贵的身份派遣出去,再怎么也不可能是低级的牙将。 “我是粗人,只有一些安边的微末本领,哪像李将军,才是真正的英雄……” 当着李林甫的面,安禄山不断夸赞李瑄,语气要多恭敬,就有多恭敬。 这让李林甫眉头一皱,因为他觉得安禄山对李瑄的敬重超过他,这可不是好兆头。 看来要找机会敲打一下安禄山。 “安将军过谦,我最多算些有勇力。” 李瑄笑着回复安禄山,然后又对李林甫说道:“右相,今晚我去你府上喝茶,应该不麻烦您吧!” “哎呀!晚上我也要处理公务,怕是不能见李将军了。” 李林甫脸色微变,拒绝李瑄。 他怀疑李瑄是故意挤兑他。一个手握十五万兵马的名将,会见他这个首席宰相,要是传到圣人耳中,那还得了? “可惜!我能有今日,全赖右相,您是我的大恩人啊。但右相日理万机,又不能打扰。娘子册封贵妃的那一日,我们坐在一起,亲密亲密。” 李瑄像是黏上李林甫一样。 “行……” 李林甫知道李瑄没安好心,但口头上应承道。 随后,他们三人有说有笑,沿着大道离开兴庆宫。 明明走在同一条道上,他们的心,却形同陌路…… 在宫门前,李瑄与兄长李霅汇合,然后宴请王维,到宋国公府饮酒。 王维欣然同意! 宋国公府中,李瑄亲自弹奏琵琶,是长离教他的一种颇为激昂的曲子。 李玉莹听得拍手叫好! 王维未问李瑄为什么会奏杨玉环为贵妃。 他现在虽为补阙,实际上半官半隐。 他想辞官李隆基定不会允许,因为李隆基需要王维“天下文宗”的身份,来装扮盛世。 每日朝会,文坛领袖在朝堂上,会使朝堂多一些不同的韵味。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 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这是王维心境的写照,正如他所说的一样“晚年惟好静,万事不关心”。 李瑄曾在信中请王维为幕府,但王回信拒绝李瑄。 这在李瑄意料之中! 李适之心中高兴,拿出好酒与王维痛饮,他再请王维写一副《河陇曲》的书法,挂在家中。 王维书、画、诗、乐,皆是登峰造极的境界。 连李隆基都会向王维讨要书画。 王维挥毫,片刻而就。 他用的是草书,李瑄的《河陇曲》,用草书更显得有气势。 王维走后,李瑄将自己上奏杨玉环册封贵妃的事情,告知李适之。 李适之见李瑄选择的时间恰到好处,知道自己的目光差儿子很远。 以后有杨玉环说话,不怕阴谋诡计到来时没辩论时间。 五日时间,转眼即过。 这段时间李瑄又去过三次皇宫,还陪李隆基、杨玉环看过一次蹴鞠比赛。 也免不了杨玉瑶骚扰,但都被李瑄化解。 值得一提的是,吐蕃大使末结桑东则布来拜见李瑄。 但李瑄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拒绝见他。 据说末结桑东则布以要向吐蕃赞普传信为由,留在长安。 他希望大唐皇帝能在这期间,不启战事。 试图通过这样的方法,进行谈判,暂缓过今年,完成布局。 但李隆基已经决定听从李瑄的请示,九月初,主动对吐蕃发动战争,不论末结桑东则布如何拖延。 末结桑东则布在长安屡屡碰壁,宰相、大臣都不敢私下见他,除非在中书省或者,门下省,正常交谈国事。 四月十五日。 是杨玉环封为贵妃的大典。 典礼不在兴庆宫,而是在太极宫举行。 在京九品以上文武职事官,皆参加大典。 大典以后,便是宴会! 五品以上职事官,在太极殿内。 五品以下职事官,太极殿台阶之下,分列站立。 宫中女官和各国使节也参加这次典礼。 “此次隆重,一如封后大典。” 大殿内,有大臣小声窃窃私语。 他们看到一路上的金玉旗帜,长安的街道上,全是金吾卫执锦。从未有封贵妃典礼会如此浩大。 “封得是贵妃,能说什么呢!” 也有大臣摇头。 “李将军还是年轻啊,此事对他将来必有影响!” “嘘!不要乱说……” “主要是看李将军回来后的操作,不像是一个边境的名将。” “多虑了,李将军待人谦和,从未弄权,他是聪明人……” 在这种气氛下,监礼官喊:“陛下至!” 满面春风的李隆基在女官的拥护下,到大殿的最深处坐下。 “拜见陛下!” “众卿平身!” 李隆基示意大臣们坐下以后,大殿变得静悄悄。 这不是朝会,而是大典。 他们在等待杨玉环入场。 “宣杨氏玉环觐见!” 高力士身穿紫色的礼袍,手持诏书,在龙榻前方清喊一声。 “宣杨氏玉环觐见!” 从殿内到殿外,宦官接见递喊,一声落,一声起。 太极宫外,杨玉环乘坐的凤辇从鼓楼出,停在太极门。 一袭华丽锦袍的杨玉环,从车上下来。她头戴沉重的贵冠,盛妆花钿,有十几名宫女,需要拖住她的锦袍。 在一众女官的拥簇下,她缓步进入太极门。 然后顺着长道,在鼓乐声中,一步步走向太极殿。 两侧无数官吏得以瞻仰杨玉环的风华绝代,他们也能理解为何李隆基会纳自己曾经的儿媳为贵妃。 倾国倾城的容貌,无双的风姿,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在场的人无不将目光放在杨玉环身上。 哪怕她从众人面前走过,只能看到她的背影。 片刻后,杨玉环开始登进入太极殿的台阶。 台阶之上,羽林郎打开殿门。 一时间,太极殿内的重臣,外国使节,皇子公主,都纷纷侧目。 特别是杨玉环微微低头,娇羞的模样,让众人暗自赞叹。 外国使节们,也理解“倾国倾城”的意思。 最强大的国家,最有权势的君主,才配拥有这样的女子。 李瑄的位置靠前,亲眼看着杨玉环在她平行的位置,停下脚步。 宫女们放下杨玉环华丽的裙摆。 李瑄只能在心中叹息一声。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 他决心改变! 此时,鼓乐声皆停。 太极殿内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臣妾拜见陛下……” 杨玉环柔和一语,轻盈一礼。 “平身!” 李隆基笑着抬手。 此时,高力士站在殿前,他取出在李隆基暗示下,中书舍人写的诏书。 “杨氏玉环温婉慧至,娴雅端庄,秉性柔嘉,持躬淑慎。于宫尽事,克尽敬慎,敬上小心恭谨,驭下宽厚平和,椒庭之礼教维娴,堪为六宫典范……内驭后宫诸嫔,以兴宗室;外辅朕躬,以明法度、以近贤臣。使四海同遵王化,万方共仰大唐……今册为正一品贵妃,为诸妃之首,授金册金印!” 高力士一字一句地宣读诏书。 “臣妾拜谢陛下!” 杨玉环向李隆基再行一礼。 李隆基起身下殿,高力士携带金印金册跟随。 李隆基没有言语,将杨玉环扶正。 并将金印金册,交到杨玉环手中。 这一刻,杨玉环正式成为贵妃。 “拜见陛下,拜见贵妃!” 殿内大臣和殿外官吏,全部起身向李隆基和杨玉环一拜。 外国使节用自己的礼节行礼。 这份诏书改为封后诏书都不为过。 “免礼!” 李隆基看杨玉环一眼,杨玉环轻启朱唇,让诸臣免礼。 宴会也同时在太极宫展开,李隆基和杨玉环同坐在最上方。 李瑄果然捧杯在李林甫面前坐下。 韦坚想去找李适之,却被李适之以与汝阳王有约定为由拒绝。 这让韦坚很郁闷! 他总觉得李瑄也在疏远他,回来这么多天,上朝未和他主动交谈一句话。 连皇甫惟明询问,也被搪塞。 现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想与李适之问清缘由,却被李适之拒绝。 “李适之父子为何要与我疏远,难道因为和亲之事?” 韦坚猜测是这件事情让李适之恼怒。当时李适之亲自杀到兴庆宫,才没让事情成为定局。 “可大敌当前,应该倾力对付李林甫才对啊!” 韦坚搞不懂李适之、李瑄父子在想什么。 他虽然没有明面与太子联系。但他的身份,注定他是太子党。 李适之是退休养老了,但将来太子继位,李瑄年纪不会太长啊! 以韦坚的脑袋,不可能猜出李瑄的想法。 李瑄表面上与李林甫坐在一起,时不时敬他一杯敬。 但两人一句话都没多说。 李林甫以为李瑄会与他交谈什么,但李瑄貌似只是与他喝酒。 这种无形中的压抑,让李林甫觉得十分难受。 “不可能!他绝对不是只与我喝酒!” 李林甫心不在焉,想李瑄的目的。 这一幕,许多大臣看到。 什么时候左相和李将军关系好到一坐就是一个时辰? 难道李将军投靠李林甫了? 没道理啊! 李将军边帅的身份,不可能在朝堂上站队。 但韦坚心中一突,他害怕李瑄真与李林甫联手。 他与李林甫的矛盾无法化解。 他以为李瑄和李林甫的矛盾,可以化解。 以至于在整个宴会上,韦坚心事重重,没有精气神。 宴会结束前,李隆基宣布三天后,停止朝会七日。 诸臣,皇子公主,参加一年一度的咸阳田猎。 开元礼,皇帝田狩仪,有田猎的明确规定。 田猎作为最大的狩猎活动,从事先的准备到具体的实施过程,从获取的猎物到结束后的分配、赏赐,都有一套复杂的礼仪,宛若一场谋划周密的重大军事战役。 田猎不仅注重狩猎者的身体素质、武艺技能,还讲究集体的配合、整体水平的发挥。 田猎的地点比较空旷,地势比较复杂,一般都在较远的地区,如咸阳县的周氏陂、泾阳的华池、同州的沙苑、岐州的凤泉汤等等。 一般的狩猎会在骊山、长安附近的林苑。 由于长安周围人太多,猛兽较少,平时皇帝带着近臣玩玩就行,没什么挑战性。 李隆基以杨玉环封贵妃为契机,准备一场盛大的田猎,来相衬这样的仪式。 皇子、公主、三品以上大臣,特定的臣子,都可以带限定的人数参加。 前提是大臣能跃马,或者动手捕捉野兽。 五品以上大臣可随行,如果不参加,就当到咸阳原游玩,观看捕猎胜负。 此次田猎是可以携带家人的。 这种停朝的田猎是自古的制度,一般一年一次,只要皇帝有精力和兴趣,大臣没有理由拒绝。 如果李隆基一年搞了三四次,一定会引来说辞。 但李隆基自开元末期以来,只是普通狩猎,未搞过大型田猎。 “七郎,你就不必上报田猎队伍名单,你跟朕一队。朕希望我们的队伍可拔得头筹。” 李隆基特意向李瑄吩咐道。 初夏丛林茂盛,田猎有一定难度,他要将骁勇的李瑄带在身边。 “臣定协助圣人获胜!” 李瑄领命,他正三品,有资格组织自己的猎队,参加比赛。 这等大型活动仪式,前几名必被重赏。 李瑄相信,即便自己没有队伍,帮助李隆基所率队伍拿到第一,也一定会赏点什么。 田猎想要获胜,箭术只是其一。 只是神箭手组成的队伍,往往拿不到好名次。 因为田猎需要火攻、围猎、网捕、索套等等,还要有运气成份。 这是纯粹的贵族游戏,有的时候,百姓的庄稼会因此遭殃。 除了享乐和政治意义,没有其他丝毫益处。 一般田猎会在十月以后,李隆基选择在四月,属于突然心血来潮的决定。 “哈哈,有七郎在,朕必得第一。” 李隆基意气风发,想象自己回到青年的时候,跃马弯弓,猎于咸阳,满载而归。 “圣人,我呢!” 安禄山屁颠屁颠跑上来,一脸期望。 “禄山自己组建一个队伍!” 李隆基嫌弃安禄山太胖了,奔跑的时候不太靠谱。 他见识过李瑄御场射毬,只要有猎物出现在视野,必然可以获胜。 安禄山没有被李隆基召入他队伍中,很是气恼。 他越是嫉妒李瑄,对李瑄越讨好,还私底下说要将自己狩到的猎物,偷偷赠予李瑄。 李瑄没有应允。 但他觉得安禄山真有可能将自己的猎物,转交给李隆基。 李林甫年纪大未出战,他让同样官至三品的李岫选神箭手、猎手出猎。 成年的皇子公主,除了寿王李琩,其他都响应李隆基。 李琩这几天郁闷的要死,他深居府宅,不愿见任何人。 他甚至恐惧与韦昭训女儿的婚事。 按照礼至,婚礼举办的时候,李隆基要到。 弄不好要向曾经的妻子行母子礼。 临近田猎这几天,王公大臣都在准备。 羽林卫和龙武卫,已经提前出发至咸阳,将田猎的地方圈起来。 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这个季节田猎唯一的好处,就是普通的大臣,可以作为郊游玩乐。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九章 南面吃肉,北面啃硬骨头 四月十九日。 按照礼制,李隆基在长安城外进行浩大的祭祀。 祭坛的周围,插满树枝,摆上石块。 由羽林郎在台侧执旗。 李隆基登台焚香祷告! 此祭祀主为山川之神和道路之神,以祈祷田猎时顺顺利利。 此次参加田猎的禁军,除了已经出发的一部分龙武卫、羽林卫以外,还包括左右武卫,左右千牛卫,左右领军卫。 共十万禁军士兵。 好在咸阳原距离较近,田猎时间,包括行程只有七日。 大军携带少量粮食足矣。 田猎,可不单单是打猎那么简单,还兼带阅兵。 对大唐皇帝而言,狩猎已失去原始的荒蛮、强悍与血腥杀戮带来的愉悦感,更有仪式的田猎,才能展现一代帝王的胸襟。 周代田猎按季度进行,称为“四时畋猎”,每季度举行的时间都在季度的中月。周代的四时田猎也各有名目,分别称为“春蒐”、“夏苗”、“秋狝”、“冬狩”。 但大唐开国以来,国力虽盛,不可能每个季度都举行,五大军礼上规定是每年一次。 田猎承载着皇帝的意志,一般还要看皇帝的心情。 这个时代,战争已经远离周礼。 但皇帝还是希望田猎能遵守礼节,使朝野好评。 祭祀完毕后,皇帝的车架在上千名龙武卫和上千名羽林卫的拱卫下,前往咸阳原。 共有一千多名宫女、宦官、乐工跟随。 刚被封为贵妃的杨玉环自然被李隆基带在身边。 杨家三姐妹在禁军演武、围猎结束后,允许参加狩猎队伍。 其他的文武百官,随圣人车驾后行。 同时,五品以上职事官,也带着家人和子女跟随。 前后各有南衙禁军开道。 李瑄随从其间,他的父亲李适之没有来。 只是和他大兄李霅、四兄李季卿随行,李玉莹也跑过来凑热闹。 五兄作为羽林郎,在李隆基的车驾边护卫。 狩猎的位置距离长安近一百五十里。 离阅兵的位置,只有不到百里。 “七郎,此次阅兵围猎后的自由狩猎,你一定要帮助圣人获得第一!” 骑马而行的时候,李霅与李瑄闲聊。 “尽力而为!” 对此李瑄只是笑一声。 不出意外,圣人必定是第一,即便不是第一,也该是第一! 诸大臣的车马内,所携带物品自给自足。 如果饿了,就停下自己野炊,就食。 像李玉莹他们,与宋国公府内的家属一样。 他们行进到下午的时候,听说前方圣人的车驾停下,要安营扎寨。 这一刻,所有的权贵车队,都停止步伐。 他们携带五花八门的食物、酒茶,在旷野上搭建起帐篷。 李瑄将自家的帐篷选择在一处空旷的半坡。 由亲卫帮助搭建。 “大将军,圣人请您过去!” 在李瑄准备为家人准备食物的时候,一名宦官骑马过来通知李瑄。 “我会立即前去!” 李瑄有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向李霅说一声后,骑着汗血宝马来到李隆基的车驾前。 短短半个时辰,周围已经围起鹿角栅栏。 栅栏内外,是羽林卫和龙武卫在搭建军营。 计划明天中午的时候到来指定地方,诸军布置。 后天开始阅兵! 一座豪华的大帐,正在缓缓拉起来。 此大帐像是一座宫殿一样,外饰以锦,满是金玉流苏。 里面的景象不用说,一定富丽堂皇。 许多宦官正携带着黄金打造的生活用具,等着大帐搭建起来后入内布置。 李隆基正在临时搭建的靶场上,试射箭矢。 李隆基好猎,箭术一直未曾落下。 虽无法做到百步穿杨,但在三五十步内,总能射到靶子。 “圣人您的箭术当为天下第一,臣等望尘莫及……” 李隆基连射中几个靶子后,安禄山在一旁拍马屁。 李林甫和韦坚也在身边,但他们没有和安禄山一样没节操。 安禄山的表情、动作,他们也学不来。 “禄山,真正天下第一的箭术来了!” 李隆基将弓箭放回宦官手中。 身为帝王,他乐意听臣下夸赞他的箭术。 但他见过箭术无双的人太多,禁军中都有不少。 “拜见圣人!” 李瑄到来后,向李隆基一拜。 “七郎,行军近一日,叫你来是准备陪宴就食。” 李隆基挥手叫李瑄来到身边,并道:“让禄山看看什么是百步穿杨的箭术!” “遵命!” 李瑄拜谢,能在这個时候陪宴,都是心腹重臣。 宦官将弓和箭递到李瑄身边。 “咻咻咻!” 李瑄就站在李隆基刚才站立的位置前方,他一连射出十箭,箭箭命中靶心。 每一箭的间隔,不会超过一个呼吸。 “好箭术!” 李隆基鼓掌赞道。 周围的安禄山、李林甫等大臣,不得不鼓掌附和。 李瑄故意向前一步,既证明自己的箭术高超,又给李隆基尊重。 这样的臣子,谁不喜爱呢! “等会吐蕃中贡论末结桑东则布求见,就由七郎来接待了!” 李隆基里向李瑄提醒道。 他很不喜这个吐蕃大使,既想求和,又不拿出诚意,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即便田猎也跑过来烦他。 李隆基想让李瑄给吐蕃使团上一课。 “遵命!” 李瑄领命道。 帝王帐篷搭建好后,李隆基和杨玉环先入帐歇息。 高力士在大帐外守着。 “右相,您怎么就不能和圣人一样,弯弓搭箭呢?是不是年老力衰了?” 帐外不远处,只有李瑄、李林甫、安禄山、韦坚四人。 气氛极度尴尬的时候,李瑄阴阳怪气地问李林甫一句。 因为他知道李林甫没有亲自参加这次狩猎。 相差无几的年纪,李林甫和李隆基身体素质差太多了。 这一句话让安禄山惊呆,他平时看李瑄和李林甫好像关系还不错的样子,怎么突然间就开怼呢? 李瑄难道不知道李林甫是权柄天下的首席宰相吗? 韦坚则心中暗喜,看到这里他就放心了。 最起码李瑄没有和李林甫联合在一起。 只要李瑄与李林甫保持间隙,不论如何,对他们都有益处。 “本相身体好得很,不劳将军关心!” 李林甫气得七窍生烟。 李瑄是朝堂中少有在私下不尊重他的大臣。 换成其他人,必让其吃不了兜着走,但他拿李瑄毫无办法。 “可惜!我父亲一直想与右相弈棋,还羨慕卢詹事那样的东京生活。” 李瑄就是没话聊,损李林甫几句。 卢詹事就是卢绚。 天宝初年,卢绚本有入相之势,但因为李林甫嫉恨,被李林甫整出长安,现在洛阳养老。 李瑄这么说,暗讽他应该和他父亲一样罢相。 “哼!” 李林甫冷哼一声,拂袖走到一边。 他看到韦坚暗自偷笑,更气不打一处来。 这次田狩过后,看你们是否能再笑出声? 这时,末结桑东则布请见李隆基。 李瑄让宦官将末结桑东则布带到他身前。 除了末结桑东则布外,还有一名看起来沉稳高大的吐蕃人跟随。 这应该是一名吐蕃将领。 “吐蕃使者,此为我大唐左龙武卫大将军,河西、陇右节度使,大将军将代替圣人接见你们,有什么事情,大将军全权处理!” 宦官林招隐向末结桑东则布二人说道。 这句话让两名吐蕃人面色微变。 这正是他们一直求而不见的李瑄! 他们已经知道,李瑄是当今大唐皇帝最信任的边帅。 他可以影响大唐皇帝的意志。 “在下为吐蕃使团大使,末结桑东则布。” “在下为吐蕃使团副使,恩兰达扎路恭。” 两人向李瑄一礼。 “二位使者难道已经决定将石堡城、九曲归还给大唐了吗?” 李瑄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后,徐徐问道。 这两个都是影响吐蕃历史进程的关键人物。 李瑄知道几年后,末结桑东则布会接替没庐穷桑倭儿芒成为吐蕃新的首席大论。 然后在权力的位置上,与尺带珠丹发生重大矛盾,将一代雄主尺带珠丹杀死在赛马城。 另一个是不次于论钦陵的吐蕃名将,不仅平定末结桑东则布的叛乱,还攻入长安,使吐蕃到达最强盛的时刻。 虽然都很厉害,但李瑄没有留下他们的打算。 “赞普还未收到传信,请再给我们一些时日思考!” 末结桑东则布很有礼节,他语气温和,向李瑄恳求道:“唐、吐蕃两个,本是舅甥之谊,石堡城和九曲早就是我吐蕃的领土,大唐的条件,确实有些苛刻。这一次我们愿意杀犬马驴牛为誓,缔造青海之盟,永世修好。” 他先是拖延时间,然后向李瑄陈述吐蕃赞普很难同意将九曲和石堡城交出。 “那你们还来打扰我大唐圣人?是不是以为自己是使节,就可以为所欲为?” 李瑄说话没有客气。 这些人都是吐蕃的“鹰派”,李瑄清楚他们心中在想什么。 一旦吐蕃修整两三年,吐蕃在青海、九曲,将有更多兵力。 “不敢,我们只是盼望两国和平,以免生灵再遭受涂炭。我们也希望大唐英明神武的圣人,能成天下之尊。我们也愿意以一位王子,迎娶大唐的公主,再现文成公主、金城公主的友谊!” 末结桑东则布一副老说辞。 “文成公主和亲换来松赞干布的短暂和平,但金城公主入吐蕃,却让你们顺手将九曲骗走当嫁妆!这次和亲,你们想要什么?” 李瑄淡淡地说道。 对于和亲,理性来说,确实有点作用。感性来说,李瑄是嗤之以鼻的。 “将军此言差矣,当初是贵国鄯州都督杨矩,将九曲作为两国重修于好的凭证,赠给吐蕃。” 末结桑东则布坚持这么认为。 “是非曲直,你们心里明白,我心中也清楚。杨矩因为此事,已经遗臭万年!九曲是我大唐的,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李瑄语气强硬地说道。 当初杨矩接受吐蕃贿赂,将九曲赠给吐蕃。 要李瑄说,就应该在史书上给杨矩列一传,让世人知道这种行径。 “将军,此次我们大唐是带着诚意来的,我们吐蕃也可以将一名公主嫁给到大唐!” 末结桑东则布还在坚持。 他带着任务来,哪怕缓和一两年也行。 当今要重整士气,消除对李瑄的恐惧,调集更多兵马。 末结桑东则布也有野心,没庐穷桑倭儿芒已经满头白发了,他希望将来能成为首席大论。 “我再说一遍,九曲和石堡城归大唐所有。本来还想要小勃律呢,已经是对伱们格外开恩了。” 李瑄不为所动。 “我吐蕃还有兵马五十万,只是不想双方两败俱伤。汉人讲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停下战事难道对你们不好吗?” 恩兰达扎路恭忍不住向李瑄说道。 赞普不可能同意大唐的要求,但李瑄给他们的压力太大。 吐谷浑内部混乱,吐蕃九曲、青海的军民,提起李瑄,就像是古代的邪神一样。小孩子听到这个名字,就不敢再哭泣。 另外,西域投靠吐蕃的二十余国在听说吐蕃在河陇大败给大唐后,蠢蠢欲动,像是随时会反过来投靠大唐一样。 恩兰达扎路恭,就是在漓水之战时坐镇赤岭山口的论悉诺逻,他知道军中传说李瑄身高一丈,三头六臂,铜铃大的眼睛,还有着一张血盆大口,抓到人直接生吃了。 现在看到李瑄的面容,一时间以为他不是那个赫赫有名的李瑄。 身高六尺,却力雄万夫! 一场场惨烈的战斗,血淋淋的教训,他们知道眼前的青年,就是那个听之胆寒的人。 “战争很容易开启,却并不容易结束。不是我们不想国泰民安,是你们反复无常的次数太多,特别是尺带珠丹!” 李瑄说什么也要把这场战斗进行下去。 除了边功外,还肩负着在天地裂变之前,将吐蕃彻底打残的重任。 “将军无礼了!” 见李瑄诽谤他们的赞普,恩兰达扎路恭不能忍受。 虽然他们君主制定吞并河陇的计划,但他们不会不承认自己有失信誉。 “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也请你们给个痛快话,是否将石堡城和九曲交出来?否则,区区石堡城,我大唐精兵劲卒,顷刻间就能将其拿下。” 李瑄像是只要吐蕃不同意,会立刻回去进攻石堡城一样。 “告辞!” 见李瑄硬气,末结桑东则布不打算惹事。 他来看大唐田猎,主要看看大唐精兵的实力。 他天真的以为,能从大唐禁军身上,看到边军的破绽。 “慢!” 李瑄制止他们离开,扬言道:“怎么能不吃酒肉就离开呢?” 他向宦官耳语一句,让他们准备肉食。 宦官听到李瑄话后,惊异地看着李瑄,但他见李瑄微微点了点头后,转身离去。 李瑄不放行,末结桑东则布和恩兰达扎路恭无法离开。 他们被请到摆在露天的桌前,以为还有缓和的机会。 不一会儿,宦官将一盘牛肉,摆在李瑄面前。 但在末结桑东则布和恩兰达扎路恭前,却一人放着一块骨头,这明显是牛骨,狗都咬不烂那种。 “嘭!” “哪有大国通过羞辱使者,来觉得自己威风呢?” 恩兰达扎路恭勃然大怒,拍桌而起。 留下他们,就是吃一块骨头吗? 这是把他们当狗! 一向城府深的末结桑东则布也面有愠色地握紧拳头。 对使节来说,这是奇耻大辱! “肉在南面,你们不去南面吃肉,而是来啃北面的硬骨头!这是我在羞辱你们吗?这是你们自己的选择而已!” 李瑄的座位在南面,末结桑东则布和恩兰达扎路恭的座位在北面。 暗指大唐和天竺! 纵观吐蕃历史,吐蕃也就进攻天竺寥寥几次! 但和大唐死磕二百年! 所发生战斗的次数,都不能用百去计算! 喜马拉雅山虽然高大,但吐蕃一定可以通过山口和绕道过去。不见得比出高原,到达河陇还难。 天竺气候温暖,也不是主要问题。 至于文化差异,在这个时代是理由吗? 究其原因,还是觉得大唐更富饶,资源更丰富,吐蕃受大唐文化影响,产生征服大唐的欲望。 李瑄知道南面那片土地的肥沃,往深处去一点,也有财富。 吐蕃既然不开窍,那就让他开窍! 此时此刻,恩兰达扎路恭和末结桑东则布明白李瑄的意思。 他们可不就是在啃硬骨头吗? 即便有攻天竺,也只是小打小闹,他们将全国大量的兵力,都用来进攻大唐。 以至于陷在泥潭中,挪不开脚。 “骨头是硬,我吐蕃终能得到什么!” “嘭!” 但恩兰达扎路恭是有性格的人,他起身从旁边捡起一块石头,猛得砸在牛骨上。 牛骨应声而碎。 恩兰达扎路恭抱起牛骨,大口吸食里面的骨髓。 此举,基本确定是拒绝交出石堡城和九曲! 下次见面,必是兵戎相见。 李瑄默然看着恩兰达扎路恭的举止。 他细嚼慢咽地吃着盘中牛肉。 战场上见真章,是看你们能打碎我的骨头,吸收我骨髓。 还是看我能吃掉你们青海上的遍地牦牛! 恩兰达扎路恭将骨髓吸食得干干净净后,与末结桑东则布一起离开。 他们不再观看大唐的田猎,他们也没有资格观看!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章 野兽袭击李隆基 “哈哈,还是七郎会对付吐蕃人!用一块骨头,将他们赶走!” 李隆基在大帐中得知李瑄的手段后大笑一声,将李瑄召入帐中。 大帐之内,李隆基坐在榻上,一股香气扑鼻而来。 两侧各摆有银镀金的香炉,炉座上还有纯金打造的花瓣轮盘。 桌椅,玉案,一个个架子上,摆着五颜六色的鲜花。 天南地北的锦绣在上方折叠,一道道轻纱横挂。 流苏宝石绚丽多姿,玉器雕刻美轮美奂。 其间华丽,不下于宫殿。 深处还有帷幕,一道绝色的身影,在帷幕之中,像是在理着秀发。 “臣只是用事实说话,是吐蕃不自量力,不感厚恩就算了,还妄想与我大唐为敌。” 李瑄先是对李隆基一拜,然后对帷幕再拜。 当年,文成公主入吐蕃的时候带去了数百卷经典和其他书籍,这些书籍涵盖了历史、农业、手工、医学等等。 还带去各种谷物和蔬菜种子,以及各种丝绸锦缎。 另外还有许多工匠、医者、农匠、手工制造者。 加上与大唐的交往,一举让吐蕃的生活发生跨越。 可以说现在吐蕃之所以能与大唐、大食并称,与大唐的帮助有直接关系。 “那吐蕃副使还把牛骨敲碎,大口吸髓,此人很有自信啊!” 李隆基感觉到恩兰达扎路恭颇为大胆,像是有个性的人。 但李隆基未听说过吐蕃军中有这一号名将,倒是没庐谐曲和末结桑东则布,他经常在战报上看到。 “他想吃到骨髓,还需要用石头。臣只需要一拳头,就能砸碎牛骨。他要与是与末将交锋,必将其首级送回长安。” 李瑄自信地向李隆基说道。 恩兰达扎路恭在后世功绩是显赫,但历史上的哥舒翰确确实实披荆斩棘,将吐蕃打得远离青海、九曲,不敢北望。 “朕相信七郎的神勇!七郎的才干,不单单是统领万军。” 李隆基想到李瑄的能力,便不再对恩兰达扎路恭有顾忌。 他记住这个名字,看看七郎什么时候能杀死或活捉。 天色将晚之时,李瑄陪同李隆基就食。 临走前李瑄还携带一些烤肉,给李玉莹。 李隆基得知后,立刻吩咐御厨,今后几天就食,为李瑄的亲人各送一份。 翌日,大军继续出发。 下午时,到达演武地点咸阳原。 咸阳原是一個非常庞大的平原,包括武功、兴平、咸阳、泾阳、乾县、礼泉等县,是历代帝王的墓葬地,如周陵、茂陵、乾陵、昭陵等。 他们来到的地方,是距离仲山附近的一带,这里早已被禁军围住。 除了参加田猎的人员,其他路人、百姓,皆不得通过。 哪怕是需要为田地除草的百姓。 他们只能祈祷自己庄稼,不被围猎的禁军,和狩猎的权贵糟蹋。 每一次大型的田猎,必然会让一批百姓,留下血泪。 以陈玄礼为主,大军进行演武,而后围猎。 围猎结束,就是王公贵族开始比赛捕猎。 第三日,演武开始。 李隆基穿着金色铠甲,威武不凡。 胯下骑着他也最心仪的汗血宝马照夜白,准备检阅士兵。 李瑄也穿着帅甲,骑汗血宝马,跟随在李隆基身边。 他们身后还有一队羽林郎,其中就包括李瑄的五兄李琅。 之后才是百官扈从。 这里集结阅兵的禁军,多达七万人。 其他的禁军,在外部设立关卡阻隔。 大风烈烈,旌旗招展,队伍绵延十几里。 李隆基跃马观礼台驻足,然后才在诸军间游走。 禁军搞别的不行,这种仪仗礼仪,比边军玩得顺。 全程只能听到马匹的嘶吼,士兵们只有两个字:“万岁!” 不论李隆基走到哪里,禁军们就会大喊三声万岁。 “七郎,边军与禁军何如?” 李隆基龙颜大悦,询问身旁的李瑄。 他看着这样的阵仗,以为禁军都有凶悍的战斗力,特别是他的羽林卫和龙武卫。 “臣所统帅的河西、陇右两军,无法做到这样的阵势。” 李瑄在马上拱手。 确实,身为禁军需要训练列队礼仪,这是必修课。 他们做得比边军好! 但仅此而已。 列队的时候,缺乏一种铁血的气质。 哪怕是羽林卫和龙武卫,也没几个士兵见过血,再加上总不勤加训练,战场遇到边军,必被一击而溃。 “勉之!” 李隆基以为李瑄承认边军不如禁军,心中更舒坦。 演武过后,禁军开始围猎。 在陈玄礼的命令下,一队又一队的步骑整齐离开。 他们要到一个个猎场上,搜寻猎物,划分区域,排除隐患。 以方便王公贵族们入场。 这对禁军来说,是很吃力的工作。是他们禁军生涯为数不多的挑战。 要在明天早晨前完成! 这也符合“夏苗”,古制夏苗的意义就是训练士兵夜间行军战斗能力,和战斗技巧。 同时,在李隆基的授意下,高力士对王公贵族们宣读礼制,敢暴殄天物者,将受到重罚。 “上天有好生之德,凡幼兽、有孕之兽、鸟卵、鸟巢,不得捕猎或破坏;围捕时要留缺口,不能一网打尽……” 随着高力士的宣读完毕,皇帝的车驾继续行进。 要在晚上之前,到达仲山附近,等待禁军们围猎结束。 能参加自由狩猎资格的,也只有三品以上官吏,个个都是王公大臣。 公主和皇子的品级都是正一品,自然也有资格参加。 那些郡王,嗣王,也想在李隆基面前刷一些存在感。 其他的大臣带着家人,相当于来野外踏青,交友玩乐,举行各种游戏。 他只需等待结果! 禁军不断进行围猎,用各种方式试探,将一个个区域的信息告知陈玄礼。 比如哪里出现鹿群,哪里野兽脚印多。 有的区域位置不好,连个兔子、野鸡都不好准。 特别是这个季节,野兔和野鸡便于隐藏。 如果王公们的起始区域野兽多,则更容易获得名次。 当然,陈玄礼一定会告知李隆基最好的位置。 至于其他,就看陈玄礼的心情了。 禁军一天一夜不眠不休,完成围猎后,向李隆基禀告。 为公平起见,包括皇帝,每队五十人,狩猎共持续两日。 两日后,统计收获,进行赏赐。 王公大臣、亲王公主们都有家奴充当狩猎人员。 如果家奴不足,可从禁军中挑选骑士补全。 李隆基所在区域为仲山西南面一点的地方。 这里虽有不少灌木,还有树林遮挡,但草场丰盛,靠近水源,一看就是野兽喜爱之地。 在李隆基周围的地域也不错,是宰相和太子的狩猎地。 “圣人,禁军是否要跟随在您身边?” 陈玄礼向李隆基说道。 “禁军在外围守着就行,不要惊扰我的猎物!” 李隆基摆了摆手,不想让数千禁军跟着。 “圣人,这里恐有巨兽,您的安全?” 高力士为李隆基安全着想,又提醒一声。 “七郎一人比千人,何惧巨兽?” 有李瑄在侧,他心中安稳。 高力士不再劝说,他看到骑马的李瑄,给人一种无比自信的感觉。 除了陈玄礼、高力士,杨玉环也在此行的,还有两名女官陪伴。 杨玉环换成粉色襦衫,绿色长裙,单手持缰绳,看起来飒爽英姿。 有羽林郎驾驶着十来车子,除了夜间的帐篷、捕猎工具外,车子也是为了装载猎物。 其他的羽林卫中,有十几名神射手,有一些精通活捉猎物的羽林卫。 他们能骑在马上,用绳索,或者网活捉猎物,技艺娴熟。 一行五十余人,浩浩荡荡地杀向猎场。 “圣人的英姿,不减当年!” 高力士看到李隆基跃马扬鞭的样子,感叹一声。 他能看出,圣人是在向杨玉环证明自己的风姿,所以才迫不及待在这个季节进行田狩。 “高翁要不要射一只猛兽。” 李瑄在高力士旁边说道。 “前几年还行,现在已经拉不开弓了。” 高力士连忙摆手,他若几箭不中,就太扫兴了。 “第一只猎物,由圣人出手,七郎再开始追逐!” 在到达目的地之前,高力士向李瑄提醒一声。 李瑄点头应是! 这种比赛就像马球一样,皇帝要开第一杆,随从山呼万岁后,才可以发挥。 李隆基箭术不错,经常打猎,定能追上猎物,几箭内射中。 杨玉环不会开弓,只是会骑马,而且骑术还一般。 李隆基不断奔跑转马,等待杨玉环,看起来很威风的样子。 队伍只能放慢速度,不能有怨言。 两刻钟左右,他们才来到猎场外围。 草木茂盛,野兽很容易隐藏起来。 除了杨玉环,所有人都瞪大眼睛,试图寻找第一个猎物,以宽圣人之心。 既然这是块好地方,猎物肯定很多,搞不好陈玄礼早就把猎物赶到这里。 李瑄眼光锐利,看到一处灌木遮掩的地方,有一个脑袋探出来,又很快缩回去。 它以为没人发现它。 李瑄策马来到李隆基身边,向李隆基禀告:“启禀圣人,我手指方向二百步的灌木丛中,应有一只鹿。” “玉环,看我将其射杀。” 李隆基相信李瑄的判断,从弓囊中取出雕弓,向杨玉环说一句后,立刻策马而去。 李瑄同样策马,跟随在不远处。 一队羽林卫分出,准备在两侧堵截。 “嘚嘚……” 马蹄声越来越近,彻底惊扰卧在灌后面的野鹿,它不再抱侥幸心理,跳起来狂奔。 鹿虽然跑得不慢,但耐力有限。 它向东奔跑,被几名羽林卫的马匹侧着截住。 它不得已又掉头上,向北跑, 追击半刻钟,又惊起两只兔子和几只野鸡。 但李隆基眼中只有鹿。 普通的小野兽不被他放在眼里,亲卫配合堵截,再加上李隆基骑着照夜白,很快就能追上速度减缓下来的鹿。 又过半刻钟,李隆基离鹿只有百步。 李隆基的弓箭为六斗弓,在这个距离无法杀伤鹿,只能再进。 鹿越跑越慌,它突然踏空翻了一个跟斗,等它起来继续奔跑的时候,速度再减。 转眼间,野鹿距离李隆基只有五十步。 李隆基已经取出箭矢,搭在弓弦上。 “咻!” 又奔跑十几步,李隆基松开手指。 这一箭射中野鹿的屁股,使它一个跟头载倒,再也爬不起来。 全神贯注射中一只鹿,李隆基虽找到激情,但累得够呛。他在心中感叹自己终非年轻之时。 “圣人神威!” 一直在后方的李瑄,见李隆基命中第一个目标后,大喝一声。 “圣人神威!” 其他的羽林卫举起弓箭,跟着李瑄同喝。 由李瑄策马到野鹿旁,将还未死的野鹿提起来,献给李隆基。 这野鹿就是后世的麂子,不太大,三十来斤的样子。 “不错!将猎物放在车上,你们也开始表演吧!初步以射猎、绳索捕猎为主,其后再以其他方式。” 李隆基奔跑一大段,累得够呛,但他不能承认自己虚,让李瑄等人尽快捕猎。 李瑄会意,准备让李隆基休息一会后,令羽林卫将一些猎物,驱赶到李隆基附近。 带着几名羽林卫,李瑄策马沿着刚才几只兔子的方向奔去。 不一会儿,一只兔子在李瑄百步外惊起。 “咻!” 李瑄挽起强弓,抬箭就射。 只见那百步外的兔子在打几个滚后,就不再有动静。 刚才那只野鹿,如果是李瑄追击,绝对不会用追两刻钟时间。 马匹冲刺过去,野鹿跳起的瞬间,李瑄有信心将其击毙。 羽林卫们无一不敬佩李瑄的箭术。 散步在这一片草场周围,李瑄又看到一只树下的野鹿惊走。 “咻!” 李瑄跃马追上去,汗血宝马冲刺,一百二十步外,李瑄就抬弓将这头野鹿射死。 这比刚才李隆基那头野鹿还大。沿途再次射杀几只野兔,一只野鸡,一只獐。 等李瑄回去的时候,发现车上已有不少猎物,除了兔子外,野鹿、狍子等较大的猎物有十几只,还有几头是活捉的。 陈玄礼选择的禁卫,一个个都是捕猎好手,发现目标后,三五人骑马配合,能轻易活捉如野鹿这样的猎物。 甚至更凶狠的野猪,豹子都不在话下。 在这种情况下,想输都难。 随后,在陈玄礼的配合下,数十骑将一只野鹿和一只狍子赶到李隆基面前,让李隆基射杀。 李瑄看到其中一只母鹿已经怀孕,许多经验老道的猎手能看出来,但都选择视而不见。 他看到远方一道道烟柱冲天,明显是用有王公贵族见不好射猎,用火攻之计,将猎物赶出来,再进行追杀。 好在这些王公不是傻子,知道画地控制火势。 “据说仲山有豹子,林中有野猪,谁与朕一起杀之。” 到达仲山脚下的时候,李隆基想要来点刺激的。 “圣人不可,这原野中还有不少鹿,可以供您射猎,没有必要处于险地。” 陈玄礼立刻向李隆基劝说道。 他的计划是今日圣人在这一侧射猎,明日到另一侧射猎,绝对可以装几车而归。 这里确实被他投放有不少中型动物。 才使这里资源丰富。 “无妨,我有七郎在侧!” 李隆基指着李瑄说道。 “回圣人,山林之中,除了猪豹,还有蛇虫,臣只能防猪豹,无法抵挡蛇虫,请圣人三思。” 高力士向李瑄看一眼后,李瑄出来制止李隆基找刺激的行径。 如果李隆基此时有三长两短,先不说他责任有多大,就他制定的战略,彻底化为虚无。 “是啊……三郎不要去了,也不要让七郎去。” 杨玉环听到有蛇虫后,向李隆基劝说道。 “也罢!” 李隆基心中一想,是这么回事。每年死在蛇虫下的事情,时有发生。 李瑄松口气,倒不是怕野猪和豹子,他没有什么捕猎经验,如果白跑一趟,空手而归,让李隆基的期待落空,总归不好。 当天下午,又获得十来只中型猎物。 到黄昏时刻,羽林卫开始安营扎寨。 这次李隆基的帐篷,就不如之前那样豪华了。 在安营扎寨的时候,不断有宦官跑过来,确定李隆基的具体位置,确定李隆基的需求。 李隆基为面子,坚决不回主帐,也不让大批羽林卫跟过来。 李林甫骑马跑过来,看到满车的猎物,赞叹李隆基神武,不减当年。 他来此汇报几件地方上的事情,李隆基听着烦心,让李林甫自己处理。 李林甫走后,一行人围着篝火烤肉。 李隆基几年来,突然田猎一次,觉得身心放松许多。 夜晚,李隆基不去睡觉,和杨玉环一起在旷野上看星星。 月华如练,繁星满天。 不在高墙深宫之内,在无边旷野上,寂静心境,使李隆基别有一番惬意。 一个权利者到晚年,需要心灵的抚慰,李隆基认为自己找到了。 羽林卫们不敢靠近打扰,只能远处警戒。 李瑄也没有心情入睡,他看着天空中的月亮,羨慕月亮能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三郎,那是什么……” 杨玉环与李隆基一起,她左顾右看,突然发现一双在夜间泛着光芒的眼睛。 “是豹子,护驾!” 李隆基转眼一看,见那东西正迅速向他和杨玉环扑过来,风驰电驰。 刚才为了不让人打扰他情致,把羽林卫驱赶到百步外。 他的前方和后方虽然都有羽林卫,但人手有限,不可能在这么远的距离,全部戒备。 而且豹子从草丛中匍匐而来,不到百多步才现身……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一章 徒手搏虎,李林甫算计韦坚 李瑄听到李隆基的惊叫后,看到一双幽绿的眼睛,在黑夜之中,奔行如飞。 它的体型非常庞大! 李隆基吓得面如土色,拉着杨玉环,疯狂地向禁军所在地逃窜。 禁军们此时没有携带弓箭,手中持横刀就要去救驾。 圣人要有个三长两短,他们都得陪葬。 但他们离得太远,根本来不及绕过去,而且奔跑速度远远没有狂奔的“豹子”迅速。 “快救驾,救驾!” 高力士本来在二百步外的篝火前烤肉,与陈玄礼谈聊,当他看到“豹子”后,脸色大变,他毫不犹豫地从火堆前举起一个火把,冲向李隆基的位置。 陈玄礼对李隆基忠心耿耿,他取出帐篷前架着的长矛,猛冲而去。 只是他们这两个“老家伙”,早已有心无力,吃奶的劲都用上,依然遥不可及。 至于跟随的女官、宦官,吓得瑟瑟发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豹子?” 李瑄眼睛一瞪。 这是豹子吗? 李瑄看得不真切,他距离李隆基最近,第一时间跑过去。 他觉得这不像是豹子,因为它突然跳起来的身躯太庞大了。 “圣人、娘子,向我这里跑!” 李瑄一边狂奔,一边向李隆基喊道。 那身后的野兽,距离李隆基和杨玉环越来越近。 “七郎救我!” 李隆基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转到李瑄的方向。 当他再次回头看去的时候,一时间肝胆俱裂。 浓密的黄色皮毛,身上还有黑点斑纹,宽大的额头,锐利的眼睛,身上还散发着王者一样的气息。 这哪里其豹子,分明是一头老虎! 刚才距离太远,李隆基听说附近山上有豹子,误以为是豹子向他冲来。 这还是一只最强壮的老虎,身姿矫健而雄浑。 这把李隆基吓得加快脚步。 他后悔在这个时候远离篝火找情趣。 皎洁的月光洒下,双方你追我赶。 逐渐地,猛虎距离李隆基只有十几步远,李隆基距离李瑄也还有十几步。 这個距离对老虎是最佳捕猎的时间。 正常情况下,它能瞬间扑杀一人,并将尸体叼走,跑回山中。 “啊……” 就在这时,杨玉环突然尖叫一声。 她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跟得上李隆基的逃跑步伐,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摔倒在地方。 李隆基刚准备拉杨玉环起来,却见猛虎在黑夜中如同黄色闪电,向他猛扑而来。 “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李瑄看到地上有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他立刻弯腰捡起,砸向猛虎。 还好这一下准确命中猛虎的腹部,使飞扑的猛虎从空中落下。 在地上打几个滚,它的躯体距离杨玉环只有五六步。 “圣人,娘子快走!” 李瑄趁此机会,一个箭步冲上来,他看到杨玉环倒在地上,不假思索挟着她娇媚的身躯,将她扶起来。 “七郎爱我!” 李隆基劫后余生,长舒一口气。 他看到猛虎竟然一个机灵起身,立刻拉着惊魂未定的杨玉环退开。 “吼……” 老虎皮糙肉厚,纵李瑄神力,也未将它一击重伤。 它重新翻身后,被李瑄的行径激怒,发出一声咆哮。 黑夜中震天虎啸,百兽匍匐。 李瑄也看清这老虎的外形,竟然长达一丈,肩高近四尺,看样子不下于五百斤。 这应该是流窜过来的老虎,像是后世已经野外灭绝的华北虎。 也只有这样的老虎能流窜到咸阳原附近。 猛虎闪烁着凶毒的眼睛,显然李瑄刚才的攻击让它很愤怒,准备吃掉眼前闯入它领地的两脚兽。 但李瑄是第一个见到它不逃窜的东西,让它有些顾忌。 但见到周围有更多两脚兽奔来,它不再顾虑,准备锁喉李瑄,叼着李瑄的尸体离开。 它蹲下身体,收起爪子,全身肌肉紧绷。 而后它露出择人而噬的目光,后腿蓄势,迅速扑向李瑄。 李瑄知道自己不能后退奔跑,否则将留下破绽。 他既未携弓,又未挎剑,赤手空拳。 见猛虎如奔雷,准备按倒他,李瑄充满勇气,无所畏惧,在猛虎扑来的一刹那,迅速侧躲。 “嘭!” 他躲过这一扑的同时,一脚踹在猛虎的腹部。 猛虎被踹飞一丈远。 “吼!” 猛虎滚了几圈后,迅速站起来,它低吼一声,草木颤抖。 此时猛虎红着眼睛,凶性彻底爆发,它起身的那一刻,再次飞扑,准备爪牙合击,对李瑄进行残暴的撕扯。 “不堪一击!” 李瑄嗤笑一声,他知道猛虎防御力太强,必须重击猛虎。 这一次,李瑄侧躲的幅度更小,猛虎一击扑空,尾巴暴露在李瑄的视线中,他瞅准机会,双手抓住它粗壮的尾巴。 “嗷……” 老虎叫一声,它还未落地,就被李瑄抡着尾巴,在空中连转数圈。 在猛虎头晕目眩,不断嚎叫的时候,李瑄猛然将它的身体甩飞出去。 “嘭!” 猛虎身体刚落地,晕晕乎乎,这次还未起身,李瑄欺身而上,直接一手按住它的脑袋,一手按住它的脖颈,并骑在它的背上。 “咚!” 趁猛虎还未用爪子挠李瑄,李瑄松开按住它脑袋的右手,沙包大的拳头一拳砸在它的脑袋上。 “嗞……” 一瞬间,猛虎头部血喷出。 “咚咚咚!” 它挣扎动静更大,准备用健壮的背部,将李瑄顶翻,但李瑄又继续连砸数拳。 “咔嚓!” 能听到猛虎头骨都被砸裂。 猛虎四肢变得无力,背部已经软下去。 猩红的血液不断地流在凌乱的草地上,老虎的叫声也停止,它只能喘着粗气,和腹部剧烈耸动。 李瑄这才从猛虎身上起来,此时羽林卫终于来到李瑄的身边。 而李瑄面色不惊,单手抓着猛虎脖颈上的皮肉,将这个庞大的身躯拎起来。 羽林卫一个个舌挢不下,如此巨大且凶猛的猛虎,却被李瑄三两下击毙。 一丈长的身躯,不费吹灰之力一样拿起。 此非人也! 此为神耶? 他们在心中感叹,龙武卫大将军,真不愧是赫赫有名的英雄。 “七郎勇卓,是否伤着?” 高力士小跑到李瑄身边,大口喘气的同时,关切地问道。 今日他算是见识到什么才是“熊虎之力”,黑夜看不真切,但只听几道惨叫,就将猛虎尸体提起来。 这只猛虎的重量,看起来比皇宫中饲养的老虎还要庞大。 最关键是,李瑄成功救驾,让高力士非常感激。 “诛一恶虎,丝毫不伤。” 李瑄向高力士回答。 第一次打虎,李瑄没有半点手软,他久经沙场,杀人无数,拥有天生神力傍身,猛虎虽力气巨大,却也不及他。 “李将军神勇,让我大开眼界。古代卞庄子、周处杀虎,都需要兵器趁身,李将军却赤手空拳搏杀猛虎,真天人也!大唐有李将军,是国家之幸,社稷之幸!” 陈玄礼也对李瑄的勇猛很是敬佩。以前他只看到战报上对李瑄的形容,每一次战报都会有“辄杀数百”“辄杀千人”“敌尽披靡”“万军斩将”的关键词,他之前还有所怀疑。 但现在他深信不疑。 不穿盔甲,手无寸铁杀成年猛虎,历史上罕有这样的例子。 “若非我先出手,功劳就属于陈将军了。” 李瑄持猛虎,与陈玄礼谈笑风生。 两个一个是左龙武卫大将军,一个人右龙武卫大将军。 但陈玄礼是实际上的禁军统领。 “大将军,圣人使您过去……” 这时,一名女官跑来传话。 她看到庞大的老虎被李瑄打死,不掩饰眼中的仰慕。 “我这就过去!” 李瑄提着战利品,来到李隆基的大帐外。 此时,杨玉环已经入大帐平复心情。 能听到微微的抽泣,想来已是梨花带雨! 李隆基虽然腿软,他还是强装镇定的坐在帐篷前,旁边篝火跳动,是他此刻的心境。 他心中感慨,堂堂天子,差点就葬身于虎口。 辉煌的一生中,从未有这么危急的时刻,哪怕他当年带着五百死士,发动政变的时候,也没有刚才凶险。 他非常感激李瑄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救了他和他的爱妃。 同时,李隆基对李瑄的神勇有更直观的认识。 以前他觉得战报的个人勇武有一点夸张的成份,但李瑄总是以少胜多,他没有丝毫计较。 现在看,那战报应该一点都不夸张。 被猛虎追击,他和玉环娘子刚来到帐篷前,就传来李瑄搏杀猛虎的消息。 用时之短,令人咋舌。 “嘭!” “启禀圣人,恶虎妄想伤害真龙,属实自不量力。只是使圣人和贵妃受惊,臣惭愧,请陛下恕罪!” 李瑄将五百斤的猛虎丢在地上,并向李隆基一拜,请求责罚。 “无七郎之力,我已无命矣!七郎是大功臣,我要厚赏七郎啊!” 李隆基亲自起身,将李瑄扶起来。 李瑄的话,总能让李隆基飘飘然,一个“真龙”,使李隆基惶恐郁闷的心情不在,本来他还想拿禁军出气呢。 仅仅是因为“受惊”,就要请罪,这才是真正的忠臣啊! 功高莫过于救主,回去后他一定会厚赏李瑄,他要实封李瑄。 “臣不敢!” 李瑄依旧保持者“惭愧”的神情,实际上心里乐开花了。 有这次猛虎事件,即便是有人告他谋反,李隆基也不会相信。 因为李瑄确确实实,从猛虎口中救李隆基一命。 这是真正的保命符! “三郎,你一定要好好赏赐七郎。” 杨玉环听到李瑄到来,在女官的搀扶下,从大帐中走出。 她已经收敛泪痕,回想到那一幕,她心有余悸的同时,还有些面红耳赤。 再看地上狰狞的老虎,她心中还是很害怕,只一眼,就要收回目光。 “我不会亏待七郎!” 李隆基轻抚李瑄的后背,对于差点要他性命的老虎,李隆基十分憎恨,他又指着老虎的尸体对高力士道:“回去后将其剥皮抽筋,虎皮用以制作地毯。” 他以后要踩着虎皮,方可解心头之恨。 “遵旨!” 高力士只能照做。 虎啸之音,能传数里,附近值守羽林卫和龙武卫不敢怠慢,闻声而来。 得知是圣人被猛虎袭击后,召唤更多羽林卫聚集起来。 “不必惊慌,狩猎继续。” 李隆基为展现自己的气度,令禁军停在四周,不必靠近猎场。 狩猎继续! 等待明日狩猎结束。 不过山脚下开始有禁军设防,防止有虎豹再次冲入。 李林甫在宦官中有眼线,他本来已经休息,听到这个消息后,他立刻穿上衣服赶过来。 得知李瑄“手撕猛虎”,在圣人危在旦夕的时候,救圣人一命,他心中狠狠一颤。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李瑄将更加受宠! 他最容易对付李瑄的办法,是将李瑄牵扯到太子的事情中,把李瑄打成拥立太子。 现在有这一出,李隆基必不相信。 因为若非李瑄,太子就可能在这“咸阳原称帝”。 实际上,李瑄救下李隆基,对李林甫和安禄山也是受益的一方。 等李亨继位,这两人难活。 安禄山为了讨好李隆基,在一次宴会时,只拜李隆基,对太子李亨视而不见。 他竟然说出“臣胡人,不知太子为何官”。 李隆基解释太子的含义后,安禄山依然不拜:“臣愚钝,只知陛下一人,不知有储君”。 他意思是希望李隆基千秋万代,逗得李隆基非常开心。 可想而知,李亨当时的尴尬。 这要是在咸阳原称帝,第二个拿安禄山开刀。 第一个当然是李林甫。 李亨虽是非王皇后所生,但却从小被王皇后所养,由于王皇后无子,对李亨“慈甚所生”。 可以说,王皇后与李亨的生母无差别。 但对李亨慈爱无比的王皇后,却被武惠妃害死。 李林甫是武惠妃的人,当初李瑛死的时候,李林甫极力推荐寿王李琩为太子,就是怕李亨当太子。 但李隆基没听李林甫的,而是听高力士的建议,将性格恭谨的李亨,立为太子。 在李亨当太子的这几年里,处处压抑,时时提防李林甫。同时深居简出,不敢有一丝多余的举动。 所以,此时李林甫的心情既是庆幸,又惊慌。 因为李瑄也是要他命的人。 更可恨的是,本来他有一个计划,将韦坚引入圣人的猎场,然后状告韦坚有不臣之心,想拥立太子。 借此时间,兴一次大狱。 现在圣人猎场周围全是羽林卫、龙武卫,即便韦坚身边有他的内应,也无法再实施那个计划。 “嘭!” 想到此,李林甫重地得锤了一下竖着的栏杆。 “右相,圣人无虞,你应该高兴才是。看你的神情,好像不开心的样子?” 此时李隆基已经入帐,李瑄来到李林甫身边,若有所指地问询。 “李将军别血口喷人。听到圣人入险,我马不停蹄而来,几度昏厥,得知圣人安然无恙,我才放下心!” 李林甫像是被踩住尾巴一样跳起来。 “也对!我可是右相的救命恩人。” 李瑄对着李林甫笑了一声。 李林甫眼神微变,李瑄把局势看得太透彻了。 此情此景,他没有丝毫头绪! 韦坚、皇甫惟明、裴宽是敌人,李瑄也是敌人,王忠嗣、章仇兼琼是敌人,文武百官中看他不顺眼者,比比皆是。 不久前,他的爱子李岫指着后花园的役夫,向他劝谏:“大人久居相位,树敌甚多,前途布满荆棘,一旦出现祸事,恐怕想成为役夫都难了!” 父子之间的肺腑之言,李林甫哪能不知道呢? 他与太子是死敌,太子登基之日,不需要树倒猢狲散,他们一家必定家破人亡。 他会倾尽所能,将太子扳倒,换一家太平。所以他对李岫回应:“形势如此,无可奈何。” 不归之路,只能一条道走下去。 而李瑄的异军突起,让他更加艰难。 “我们都是宗室,同为太祖景皇帝的后代,血脉如此亲近,应该休戚以共才对。七郎还未婚配,我有一表侄女国色天香,将其许给你。将来你坐我的位置!” 李林甫思来想去,突然向李瑄示好道。 他不仅点名,同为李虎后代的关系,还想与李瑄联姻,安抚李瑄。 李林甫仔细一想,他与李瑄没有深仇大恨,好像他一直是受害者。 他陷害李瑄几次,但都弄巧成拙,反而助长李瑄的火焰。 “口有蜜,腹有剑,能相信吗?哪天强弩袭来,我还有机会躲避吗?” 对付李林甫的承诺,李瑄当成一个笑话。 连李虎都别出来了,李虎是李瑄的太祖。 从太祖李虎,到烈祖李昞,天祖李渊,高祖李世民,曾祖李承乾,祖父李象,父亲李适之。 这么远拿来攀亲戚,也是可笑。 而且在李瑄意识中与李林甫一种存在“隐藏仇恨”,不可化解。 就算李林甫活不了几年了,也不可能这么算了。 “七郎,你当初在灵武遇刺,绝对不是我所为,估计是张齐丘干的!本相一定帮你出这口气。” 李林甫向李瑄解释道,那次确实不是他干的。 想到此时低声下去对李瑄说话,心中很是愤懑。 “张齐丘都出家当和尚了,当然什么事情都能往他身上推。” 李瑄不信李林甫的鬼话。 在灵武遇刺的时候,张齐丘早就被调入长安,以“阻挠军功”“贻误军机”为由,直接贬为安业尉。 也不知道是被贬得太狠,还是被李瑄一句“心在动”幡然悔悟,张齐丘不久就辞官为僧侣。 今后张齐丘也会无缘节度使的职位,他儿子想当宰相,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所以李瑄不认为是张齐丘刺杀他,八成是李林甫所为。 只是一直没有证据而已。 “我是真心而为。今日伱救下圣人,得到圣人的封赏是应当。但被人嫉恨也是必然……” 李林甫见高力士走过来,突然把话语放轻,淡淡地提醒。 李林甫所指的太子李亨。 李亨若得知李隆基差一点死掉,心里会怎么想? 最是无情帝王家! 相信,李隆基死亡,李亨必然会悲伤。 他会为自己的父亲难过。 但皇帝驾崩,他一定会高兴,因为他终于熬出头,不用再担惊受怕,唯唯诺诺。 活着的是皇帝,死了才是父亲。 高力士靠近,李瑄不再回话,只是浅笑一下。 “右相竟能与李将军聊得来!” 高力士笑着说一句话。 “七郎英雄一世,却无婚配,终究不美。寻思着身为长辈,当为七郎安排姻缘!” 李林甫也变脸笑道。 “这是好事啊!” 高力士深深地看了李林甫一眼后,又缓缓说道:“不过七郎毕竟是大将军,两镇元帅,自己的私事,自己也该做主。” “那是,那是。” 李林甫点头,没有细提。 他们在外面篝火前,看似“随意”地闲聊,见李隆基大帐灯火熄灭后,李林甫暂且告辞。 他要再去寻找机会对付韦坚和太子。 李瑄这边,他先不管。 身上叠的保命符太多,贵妃和高力士,都对李瑄宠爱有加。 除非李瑄自己谋反,否则扳倒的概率微乎其微。 回到自己营地的李林甫,将这件事情,告诉自己的心腹吉温。 “右相,今夜一过,李瑄如老树盘根。‘太子党’这一称号,再也无法加到他身上。就算把火烧到李适之,圣人也会因为李适之没有实权,不去计较。” 吉温担忧地说道。 他们这几个月,制定无数计策,千方百计想要拿“迎奉太子”做文章。 而且一直将李瑄作为头号大敌,现在出现这件事,吉温顿时觉得无计可施。 本来这次田猎要算计韦坚,因“李瑄打虎”,打乱计划。 “本相何尝不知?李瑄武功盖世,阴险狡诈,对圣人忠心不二,又有贵妃和高翁在内帮衬,刀斧难加其身。暂时不去对付他。想办法对付韦坚这个白眼狼。” 李林甫无力的摆了摆手,向吉温吩咐。 不要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而且他断定太子心中一定因今夜之事嫉恨李瑄。 以李瑄的精明不可能不知道。 现在朝局非常复杂。 “右相,韦坚知不知道今夜之事?” 吉温突然抬起头,向李林甫问道。 “韦坚也带着仆人参加狩猎。他应该还不知晓!” 李林甫摇了摇头,又补一句:“不过太子距离圣人的猎场不到十里,应该能听到猛虎的叫声。” “那就可以重新修订计策!属下发现韦坚此人,性急而疏散,总因小虑而失分寸。右相可以传信韦坚身边的眼线,让其告诉韦坚,圣人突然被猛虎袭击,目前还不知情况。如果韦坚收到此消息来看望圣人,就算他逃过一劫;如果他直接过去找太子,他必死无葬身之地。” 吉温阴险一笑,向李林甫建议道。 李隆基猎场东面是太子猎场,太子猎场东面才是韦坚的猎场。 韦坚要见李隆基,必要从太子猎场通过。 吉温相信以韦坚的性格,会在太子猎场停留。 若遇知己,南山白额虎不足缚也! 吉温从未忘记他的誓言,既然投靠李林甫,他要在富贵之前,倾尽全力。 如果心有顾忌,畏首畏尾,会失去他唯一的机会。 “吉七有计,让我心中石头落下。此计成,六部郎中,随吉七挑选!” 李林甫眼睛一亮,拍了拍吉温的肩膀,对他承诺。 六部郎中为从五品官,能穿上绯袍,参加日常朝会,是显贵的象征。 “多谢右相,属下定肝脑涂地,为右相效死命!” 吉温面色惊喜地向李林甫一拜。 随即,李林甫立刻派人通知在韦坚营地的细作。 按照约定,夜半子时,细作以方便为由,在约定地点汇合。 李林甫派遣的家奴,将此事告知细作,并通知细作该如何去做。 “兄弟,我来值夜,你去休息吧!” 细作“方便”回来,对守卫的奴仆说道。 此奴仆正昏昏欲睡,见有人主动揽活,没有多少犹豫就同意了。 过了大约两刻钟左右,细作到韦坚帐篷外唤道:“相公,相公……” “何事?” 韦坚疲惫地应一声,语气很不耐烦。 “相公不好了,圣人刚才被猛虎袭击。现在禁军将圣人的猎场团团围住,不知里面情况如何?” 细作焦急地喊一声。 “呼!” 像是被一盆冷水泼到身上,韦坚瞬间清晰,他不穿衣服、鞋袜,快步出帐篷,问他的“奴仆”:“这是谁说的?” “刚才小人在周围巡视,遇到一名同乡禁军士兵,他将禁军的调动告诉我,相公可以查看禁军的去向。” 细作随便编一个理由。 韦坚心有疑虑,他立刻派从小就跟着他的奴仆,骑马去圣人猎场附近看看。 半个多时辰后,韦坚穿戴整齐。 他的心腹奴仆回来,并告诉韦坚,圣人猎场周围被围得水泄不通,还有许多禁军举着火把巡逻。 他们不敢靠近,立刻归来。 “这如何是好!” “我身为宰相,这样的大事竟然不告诉我?” “李林甫知不知道这件事情?” “去圣人营地!” 韦坚打算动身去看圣人。 他带着十几名奴仆一起前去。 当来到太子猎场附近后,他突然想看看太子在不在,有必要支会太子一声。 毕竟那可是大事情! 于是,韦坚带着奴仆来到李亨的营垒中。 李亨的营垒,隐隐能听到几道猛虎的咆哮声,现在有十几名守卫轮换值夜。 “谁?” 太子守卫看到骑马的韦坚,大喝一声。 “是我!太子可在?” 韦坚应一声。 守卫靠近,看到是左相韦坚后,心中不由一惊。 左相怎么会深夜会见太子呢? 他连忙将此事告知李亨! 这一下让李亨炸毛了,他下令让守卫转话:“太子劳累,让左相您快点离开,此非相见之时。” “劳烦问一下太子,圣人遇猛虎袭击,太子难道不知吗?” 韦坚未离开,想知道圣人的具体情况。 圣人被猛虎袭击,然后猎场突然禁严,让韦坚联想许多。 他怕李林甫弄权,和高力士一起。行李斯、赵高的故事。 他和太子,可不能当蒙恬和扶苏。 结果守卫的再次传话,让韦坚又惊又郁闷。 “圣人所遇猛虎,被李将军击毙,圣人毫发无损……” 韦坚也明白,禁军围住猎场,不是因为李隆基出事,而是防备再有猛虎出现。 他虚惊一场! “回去!” 韦坚得知原委后,立刻带着奴仆回去。 他心中庆幸:还好没人发现他夜会太子。 “韦坚怎么会突然来见我?不会有问题吧?” 太子李亨一夜未睡,他一直看着灯烛流泪。 在听到李隆基猎场的虎啸后,他派人询问过高力士。 高力士传话说幸亏有李瑄挺身而出,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这件事,让他胸闷难以喘息。 他以为无事发生,就没有告诉韦坚,没想到大半夜韦坚跑过来,让他惊得不轻。 “但愿无事,只是一次意外!” 李亨轻抚自己胸口。 他虽贵为太子,但也得如履薄冰。 生怕一个不慎,步入兄长“李瑛”那样的结局。 别看父皇在李瑄的建议下,修建思子台,但李亨知道,李隆基那样干,是为让不明真相的天下人赞扬他。 该狠的时候,李隆基照样会心狠手辣。 “李瑄……” 想到这个名字,李亨咬牙切齿。 本以为这是和他一脉的人,但即便是宴会上,李瑄也从不向他敬酒,只是正常行礼。 在李亨眼中,李瑄就是安禄山第二。 今夜的事情,李亨被李瑄气到了。 等李亨知道具体细节后,会更加愤怒,越发让他对李瑄不满。 就是因为一块石头,让他失去大唐皇帝之位。 …… 第二日,如同什么都未发生,李隆基恢复心情,继续在狩猎。 像是一幅《狩猎出行图》一样,四五十骑,旌旗招展,骏马在山林原野之间奔腾,箭矢如雨。 一番追逐鏖战,又多了两车猎物。 “哼哼!” 突然间,两头野猪从树林中被赶出来。 穿着铠甲的羽林卫下马,他们扯着网,将入森林的口子堵上,设下障碍。 野猪在草丛中乱拱,李隆基骑在马上追逐,预订其中一只。 一群士兵呐喊着为李隆基张势,足足半个时辰,才让一头野猪无路可逃,李隆基弯弓四次,将其射杀。 禁军们高呼万岁! 射完一只野猪后,李隆基下马歇息,太累了。 “还有一只更大的野猪,交给七郎。” 李隆基向李瑄说道。 “遵命!” 李瑄上马。 这一次他没有携带弓箭,而是拿一个兜网。 只要抛到,就有可能活捉野猪。 汗血宝马疾驰如风,那一只野猪,禁军们没有劫杀,一只在用手段驱赶。 这野猪二百多斤,有时还发狂想要撞骑士们。 但都被骑术精湛的禁军轻松化解。 “大将军,大将军……” 见李瑄策马持网兜而奔,禁军骑兵为李瑄助势。 连李隆基都站在车上眺望,旁边的杨玉环期待的样子,希望能看到李瑄神勇的一幕。 这只野猪已经失去连续狂奔的力气。 它一般先停下休息,见骑兵靠近,才会撞过来。 正常情况下,禁军骑兵能轻松躲避,但李瑄迎撞而上。 他举起网兜,随时丢出去。 三十步! 二十步! 十步! 进入距离,李瑄屏气凝神,将巨大的网兜甩到野猪身上。 “嗷……” 李瑄提前练习过抛网兜,一下就将野猪身体盖住。 它嗷嗷狂叫,想要挣脱,但越挣扎身体越陷进去。 李瑄的马匹从野猪身边错过,网兜被拉得更紧,野猪的四肢无法着地,在地上被拖着。 一连拖行数十步,几名禁军从马上跳下来,将此野猪按住活捉。 这么大的活野猪还是很少见的! 这也预示着此次田猎圆满结束。 他们有猛虎和野猪,一定能获得胜出。 等回去集结的时候,还要举行盛大的宴会,以所得猎物为肉,再配上携带的美酒,酣畅淋漓。 在禁军的拥护上,李隆基也向指定地点驶去。 这一块地带,分数十区域,已经是人山人海。 都是达官贵人们,在等待晚宴开始。 由陈玄礼统计参赛者的猎物数量。 有的公主亲王很悲催,他们选择的区域不佳,两天时间,只能猎杀几只兔子。 有的区域好,比如太子,整整装了两车猎物。 这还是李亨有所收手,不然能捕捉到更多,他不敢超过他的父皇。 虽然收获颇多,但李亨闷闷不乐。 “李将军,我打了一些猎物,来赠给圣人的队伍。” 安禄山果然拉一车猎物,来到圣人的车驾前。 这一车猎物竟然还有一头豹子,是被用箭矢射穿脖颈。 李瑄无法拒绝,让宦官去大帐通知李隆基。 “禄山有心,但朕不失公平。” 李隆基让宦官传话道。 安禄山虽未送出去他的猎物,但连连夸赞圣人高风亮节,圣明之类。 “安将军身后将军是谁?” 李瑄向安禄山问道。 他见此人其貌不扬,猜测是不是那位。 “他是我麾下平卢兵马使史思明,他的名字还是圣人所赐,这豹子就是他一箭射杀!” 安禄山向李瑄介绍道,并对史思明说:“还不拜见李将军!” 史思明只比安禄山早出生一天,两人又是同乡,从小就是十分铁的玩伴。 “拜见李将军!” 史思明立刻向李瑄一拜。 他一直有听过李瑄的威名,但性情急躁诡狡的他,在心中不服气。 但此时的尊卑,只能拱手相拜。 安禄山告知过他,圣人对李瑄的喜爱,没有人能比得上。 “不必多礼,我很欣赏你这样的勇将!” 李瑄笑着看向史思明,这个人比安禄山能打多了。 不管什么原因,历史上能以五万兵马战胜郭子仪、李光弼二十万士兵,足矣证明他的统兵才干。 虽然有时候史思明也败得很惨! “不敢!” 史思明再次拱手。 “都在传李将军徒手击杀五百斤的猛虎,救下圣人。史思明哪能跟李将军比呢!” 安禄山向李瑄拍马屁道。 他已经看到车上的老虎,光看着就令人心惊。 还是徒手打死的,安禄山有点看不懂李瑄的勇力。 更关键的是李瑄救驾有功,他何时才能超过李瑄? “份内之事罢了!” 李瑄笑了一声,没有居功自傲。他知道安禄山心中在想什么。 一番寒暄后,安禄山让人拉着他的猎物离开。 圣人必胜,不要他的猎物,他不能强塞。 此次田猎,最令人震惊的事情,不再是狩猎的名次。 而是李瑄在黑夜中搏杀五百斤的猛虎,救下圣人。 狩猎结束后,这条消息,像风一样,在达官贵人中传开。 不一会,所有参加田猎的人员,包括他们的家属,都已知晓这件事情。 他们的第一念想是不得了了! 李家七郎的显贵,将无有比肩者。 这非功高的显贵,而是救驾,圣人不会猜忌救他性命的人。 待黄昏时刻,陈玄礼统计完毕“战利品”。 圣人第一,太子第二,韦坚第三,庆王第四,安禄山第五…… 名次非常符合尊卑。 或许在禁军围猎以后,名次就已经注定。 李隆基下令庖厨,将猎物处理,或煮或烤。 携带的美酒,全部拿出来,分给达官贵人和他们的家人。 至于最辛苦的围猎禁军,他们是分不到的…… 狩猎前十名,都被赏赐金玉绢锦。 李瑄虽未有队伍,但李隆基赏赐李瑄黄金百两,锦缎千匹。 他着重说明,这是田猎的赏赐,至于救驾有功的赏赐,回长安后加封。 李林甫没有在宴会上打扰李隆基的兴致,他带着招牌式的微笑,从开始到结束。 “启禀圣人,礼乐与征伐,犹如车之两轮,不可偏废。此次田猎虽圆满完成,但有不少田地被践踏毁掉。臣建议免去田猎范围内百姓的两年赋税,这样可以使百姓传颂圣人的厚徳。田猎不使百姓受损,是上古尧舜都无法做到的事情。” 宴会即将结束的时候,李瑄向李隆基建议道。 这是他唯一可以为百姓做到的事情。 他劝谏的时候,不会直言。会用美好的言语称赞李隆基。 “准!宰相把这件事记下来。” 李隆基举着酒杯,欣然应允。 免去几百户百姓两年赋税,微微不足道。 可这微不足道的事情,宰相和大臣们却不肯提及。 这件事传到民间,百姓们皆称赞李瑄。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天水郡公,实封五百户,韦坚罢相 篝火前,不断有大臣向李瑄敬酒,漂亮的话语层出不穷。 李瑄无奈,只能浅尝酒杯。 即便在宴会上,李瑄也不会喝醉。 好在关键时刻,李隆基将李瑄召入大帐之中。 这里只有杨玉环和杨氏姐妹。 李隆基叫李瑄来玩一个叫樗蒲的游戏。 大家运气都不好,虽然呼了一晚上的“卢”,也未有几次全黑。 等宴罢离开的时候,杨玉瑶请李瑄入她帐中继续玩樗蒲。 李瑄假装喝醉,偷偷溜走,回自家的营帐区域。 李玉莹还没有休息,追问李瑄是如何把猛虎打倒的。 她一直听说老虎是最凶猛的动物,历史上每一个打虎者都名留青史。 李瑄绘声绘色地向李玉莹讲解一番,使李玉莹激动得直扬拳头。 她回去后可以讲给她朋友们听,引得她们惊叹和羨慕。 翌日,大军启程回长安。 两天后的黄昏,回到长安城中。 在新一天的朝会上,李隆基以救驾有功,封李瑄为天水郡公,实封五百户,现在鸿胪寺长吏空缺,李隆基又让李瑄领了鸿胪卿。 李瑄跳过开国县公,直接到开国郡公,食邑两千户。 但李隆基特定李瑄五百户实封。 实封,则是食邑制度中的一个特定部分,与虚封相对。 在唐代,封户有虚实之别,其封国并无疆土,封户亦徒有虚名。如李瑄之前的清水县侯,别看是个侯,食邑千户,实际上就是一個虚名,听着好听。 只会给一些赐田而已。 包括李适之的宋国公,李林甫的晋国公,以及诸亲王,嗣王,他们封户都是虚的。 唯有封爵加实封者,始食其所得封户之租税。实封是朝廷对官员的封赐,是一种顶级待遇,通过加实封的方式,受封者可以实际享有封户的租税。 大唐吸取前朝教训,不会进行真正的食邑。 即便实封,也不可能出现汉代那种“万户侯”。 朝廷会挑选天水郡五百户百姓,其税收所得直接交给李瑄。 对于此次封赏,虽然大臣们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异常吃惊。 李隆基一般加官进爵时挺爽快,但很少实封大臣。 大臣们不禁在心中感叹,果然是功高莫过于救主。 而且此次李瑄又兼任掌赞导相礼的鸿胪卿。 此为从三品,是李瑄第一次兼任中枢文职事官。 之前鸿胪卿由王忠嗣兼任,后来王忠嗣兼任御史大夫,鸿胪卿空缺,轮到李瑄。 鸿胪寺内有两名正四品的鸿胪少卿,平时日常事务,由鸿胪少卿和鸿胪丞处理。 此时,李瑄在官职全称为左龙武卫大将军,河西陇右节度、支度、营田大使,领鸿胪卿、西平郡都督,判武威郡事,兼陇右群牧、河西长行转运、河陇押蕃、河陇讨击、赤水军等大使,授上护军、银青光禄大夫,封天水郡公,实封五百户。 虽不是官员之极,却皆是实权,让大臣们暗生羨慕。 需知李瑄才十八岁而已! 如果李瑄真能打赢吐蕃,他有多尊贵,不敢去想象! 李瑄没有沉浸在权力的喜悦中,他依然谨小慎微,等在家中陪伴父亲一段时间,会尽早回到湟水城。 就在这时,长安将爆发一件大事。 御史中丞杨慎矜在下朝后,弹劾韦坚与太子在猎场时于深夜丑时私会,似有密谋。 随后,殿中侍御史卢铉、罗希奭,户部郎中王鉷纷纷出来指证。 他们请求抓捕韦坚的奴仆和太子的守卫进行审问。 届时必然可以证实韦坚和太子半夜私会。 李隆基十分震惊。 韦坚是外戚。 外戚与太子深夜丑时私会,还是在他旁边,这李隆基想起一些不美好的回忆。 他立刻召韦坚到兴庆宫问话。 韦坚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以为是有枢机议事。 田猎发生的事情,早已被韦坚抛之脑后。 韦坚来到勤政务本楼的时候,未发现李林甫,却发现一堆李林甫的狗腿子。 心下奇怪。 “圣人至……” 得知韦坚来后,李隆基怒气冲冲地幕后走出。 “拜见圣人!” 韦坚等众官吏行礼。 “左相,咸阳原深夜丑时,你和太子会面说了些什么?” 李隆基没有叫平身,劈头就问。 这么多臣子一起状告,他觉得十有八九是真的。 他以为韦坚虽是外戚,但绝对忠诚于他。 发生如此事情后,他脑海中自然而然将韦坚与太子更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圣人息怒,臣并未与太子私下会面啊!” 一瞬间,韦坚脊背发凉,向李隆基辩解道。 他不明白,以为过去的事情为什么会有人知道,还传到圣人耳中。 但韦坚只能咬死不承认与太子见过面,毕竟他当时只是到太子的营地,没有真正与太子会面。 “当真!” 李隆基眉头一皱,看向杨慎矜、王鉷等人。 这些人肯定有一伙在骗他。 这段时间的好心情,顿时荡然无存。 “启禀圣人,是左相麾下奴仆告的密。只要将那天随左相狩猎的奴仆抓起来审问,必可知道具体。” 王鉷站出来禀告李隆基。 他的父亲与杨慎矜是表兄弟,受杨慎矜推荐入仕,但王鉷真正的贵人是李林甫。 若非李林甫的提拔,他也不可能受到圣人器重。 如今王鉷不仅仅是户部郎中,还兼户口色役使。 “左相,朕在问你一次,到底有无这样的事情?” 李隆基盯着韦坚。 “臣想起来了,那天听闻圣人被猛虎袭击,臣本想去探望您……” 韦坚心中大恨王鉷,如果他的奴仆被拉出去审讯,必然有人扛不住。 如此还不如坦明。 他已经明白,是自己不小心又踩到李林甫的陷阱之内,一时间握着拳头,胸中闷气难舒。 “朕怎么不知道你来过?宣陈将军入楼询问!” 李隆基召见陈玄礼,如果当时韦坚前来,陈玄礼一定清楚。 “启禀圣人,臣路过太子营地得知您安然无恙后,就不敢再打扰您休息!” 韦坚只能硬着头皮,他着重说明:“臣未见太子,只是让守卫传一句话。” “嘭!” “得知朕遇猛虎,你不先来看朕,反倒是先去找太子,你到底想什么?” 李隆基猛拍一下玉案,他不再相信韦坚的话。 去太子营地,难道就说一句话吗? 一瞬间,李隆基对韦坚非常失望,曾经广运潭的功绩,也被他忘记,劈头盖脸一顿质问。 王鉷、罗希奭等人,心里暗爽不已。 有这一点,不用他们动手,韦坚吃不了兜着走。 “臣不敢有他想,只向太子询问圣人的情况,连面都未见!” 韦坚跪在地上,他大脑一片空白。 想要辩解,却显得苍白无力! “朕看你是迫不及待,想拥立太子吧!” 李隆基冷声说道。 得知皇帝被猛虎袭击,不先他看望皇帝,而是在半夜私会太子。 是个人都会想到其中因素。 更何况韦坚的妹妹还是太子妃! “圣人恕罪,圣人恕罪……” 韦坚心中懊悔,不断磕头。 “杨中丞,先将韦坚看押起来,将韦坚的奴仆、太子守卫,全部抓获,看看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李隆基正在气头上,他不听解释,准备大查此案,看看太子在其中到底扮演什么角色! “遵命!” 杨慎矜会意,这是非比寻常的大案,一个不慎,牵连甚广。 但他的御史中丞为李林甫举荐,即便他不愿意与李林甫纠缠过深,但朝野都认为他是李林甫的人。 这一次,李林甫拿证据,他只能硬上。 韦坚心如死灰,无力辩驳,被羽林卫带下去。 一个时辰后,李隆基罢去韦坚左相之职,免去刑部尚书。 同时,暗中操控的李林甫令吉温、罗希奭、王鉷、卢铉罗织韦坚的罪名。 就算一时难以找到,也要创造罪名。 比如韦坚曾担任江淮转运使时的官吏,那里是贪腐的重灾区,还有漕运小吏和船工,也可以下一点功夫。 “圣人息怒,太子早在李将军搏杀猛虎不久,就知您安然无恙,还派人带来问安。是韦坚操之过急了!” 见李隆基在生闷气,高力士前来劝慰。 他看得很透彻。 既然太子知道圣人毫发无损,必然不会在深夜召见韦坚。 是韦坚不知道从哪得到捕风捉影的消息,来见太子! “我也觉得这样!” 李隆基心中自己的想法,太子又没有丝毫权力,对他没有威胁。 但太子不能再有韦坚这样的支柱,否则会让太子多想。 如果确定和李亨没有关系,李隆基不会废掉太子,就当是敲打敲打。 听到李隆基这么说,高力士放下心,他真怕圣人一怒废太子。 圣人子嗣虽多,但长子李琮因为狩猎时毁容,不被李隆基所喜;寿王李琩又不能选。其他没有比李亨更适合的。 …… 韦坚突然倒塌,使朝野震动。 田猎回来才一日,一切让人始料未及。 长安的百姓依旧为柴米油盐奔波;长安的商人还在熙熙攘攘为利益追逐。 但王公贵族们都知道要变天了! 韦坚的党羽们惊慌失措,兵部尚书皇甫惟明,礼部尚书裴宽,一个个在家中急得团团转。 韦坚的罪名可大可小,但李隆基执政,自然不会轻轻揭过去。 最心惊胆战的,还要属此案的另一个主人公李亨。 他是纯受害者,即便韦坚来去匆匆,也只说了两句话,但就怕往深处调查,不依不饶。 “殿下不要心急,我相信兄长是清白的。” 韦妃轻声安抚李亨。 兄长被御史台审查,她也很心急。更担心太子因此被牵连。 “都怪你那兄长庸人自扰。” 李亨深陷泥潭,对自己平时的爱妃也不那么友好。 “兄长一定是被奸人陷害。”韦妃为韦坚说话的同时,向李亨提醒:“殿下可向高翁传话。” “这个时候,我哪敢动啊!” 李亨心知高力士对圣人的忠心。 推荐他为太子,最主要是因为他是更合适的人选。 “殿下……” 韦妃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却被李亨大声喝断:“不要再说了,回屋里去。” 韦妃不敢忤逆,只能带着忧心忡忡离开。 “韦坚,你害苦我了。” 李亨按着桌子,烦躁不堪,憋屈无比。 想他堂堂太子,关键时刻,竟没一个人可用。 即便是和他关系很好的皇甫惟明,也不敢去联系。 …… 宋国公府。 “七郎神机妙算,韦坚果然掉到李林甫的陷阱之中。还好我在封贵妃的大宴上,向圣人表达对韦坚的不满。” 李适之与李瑄坐在一起。 他们旁观者清,能推断出韦坚是被深夜诱骗。除了李林甫,没有人能有这样阴险的手段。 “孩儿也没想到会这么快。韦坚能这么不小心。” 李瑄摇了摇头,历史还是要尊重的。 虽然李瑄向韦坚和皇甫惟明提醒过,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历史上韦坚与手握十几万大军的皇甫惟明在上元夜游玩。 现在躲过那一劫,却掉入更深的陷阱之中。 李瑄觉得韦坚肯定产生过“大逆不道”的心思。 “韦坚拉拢不少朝臣,他一倒下,许多朝臣要遭殃。” 想到这一点,李适之充满忧虑。他怕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影响到七郎。 “朝堂的清洗无可避免!我们及时与韦坚切割,孩儿刚救驾圣人,怎么也不可能将我牵连到太子党中。” 李瑄拉着李适之的手,让李适之放心。 “就是不知道谁有机会拜相?” 左相空缺,一定会补,李适之心中猜想可能拜相的大臣。 “李林甫一定会举荐一个容易控制的大臣为相,像是开元末年一样,独断朝纲。” 李瑄猜测会是工部尚书陈希烈。 此人依附于李林甫,且资历足够,性情谦柔,容易控制。 “工部陈尚书……” 李适之也想到这个名字。 “孩儿势已成,不可更改。宰相毕竟是在圣人之下。不论谁为相,李林甫都难以动我!” 李瑄向李适之说道。 如王忠嗣、章仇兼琼,以及以前的皇甫惟明,都不把李林甫放在眼里,可李林甫身为首席宰相,却拿节度使毫无办法,只能用计策、陷阱,去对付节度使。 李瑄不会因为自己的身份,去疏于防备。 “那太子如何……”李适之又问李瑄。 “如果太子没有大过失,圣人不会换太子。” 李瑄觉得李隆基有时候会借助李林甫打压太子,却不会一巴掌把太子拍死。 每一次李林甫将太子杀得丢盔弃甲的时候,都被李隆基叫停。 而且有的案子,李隆基不轻易牵连太子。 “局势复杂,七郎应该早去边疆。” 李适之总感觉李林甫这次不会轻易罢手。 “再观察一番!” 李瑄主要是怕李林甫的狗腿子乱咬人。 历史上即便韦坚案结束,韦坚身死,依旧以“韦坚党羽”为由,派人在江南搜寻,乱扣帽子,铲除异己,一直持续七八年,那些人趁机敲诈勒索,无恶不作,许多百姓被逼丧生。 五天时间,一晃而过。 杨慎矜用浑身解数,审问跟随韦坚一起的奴仆,和跟随太子的守卫。 数十人那口供出来后,却没有让杨慎矜高兴的信息。 几乎和韦坚在勤政务本楼说得一样。 但由于牵扯到太子,圣人亲派特使监察审讯,别说是杨慎矜,就是李林甫也无法篡改口供。 他们只能将这些口供,上呈给李隆基。 李隆基看到后,脸色缓和许多,果然是韦坚自作主张。 最关键的是,韦坚和太子未见面,也仅仅是问两句话就走。 李隆基让李林甫在蜀地选择一个下郡,将韦坚贬过去当太守。 但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过去。李林甫的爪牙们仅仅几天就网罗一些韦坚贪污受贿和以权谋私的罪名。 这让李隆基勃然大怒,可怜的韦坚还没有出发到蜀地,就又被下令贬到岭南当别驾。 同时,又有大臣告密薛王李琄与韦坚关系不正当,李隆基贬李琄为夷陵郡员外别驾。 薛王是睿宗皇帝的孙子,这种赶出长安李隆基不心疼。 李林甫又借此牵连,将仓部员外郎郑章贬为南丰丞、殿中侍御史郑钦说贬为夜郎尉、监察御史豆卢友贬为富水尉,监察御史杨惠贬为巴东尉,一连赶走十几名大臣,清洗韦坚的党羽。 当然,最硬的骨头,李林甫没法直接对付。 如皇甫惟明和裴宽,这二人都是节度使经历,在圣人心目中地位不一样。 还有张说的两个儿子张垍、张均,在朝堂影响力不小。 但李林甫还是令爪牙去寻找破绽牵连他们。 因为李林甫的目标是太子李亨,可圣人没有惩罚太子的意思,让李林甫很沮丧。 他以为再扩大“韦坚案”,就能将太子牵扯进来。 在韦坚案发生七天后,太子李亨竟然做出一个令朝野震惊的决定。 他上表以与太子妃韦氏感情不和为由,断绝了关系。 陪伴他多年的韦氏,曾为李亨生下两男两女,不得不出家,削发为尼,从此青灯古佛相伴。 但在李林甫看来,只是让太子失去妻子有什么用? 所以暗中的计划不能停,他要再罗织一些罪名,先将韦坚杀死,不留后患。 “七郎……” 这一日,李瑄在房屋中写字,昔日的好友裴胄找到李瑄,他一脸焦急的神色。 裴胄已经长成一名十六七岁的美少年,没了两年前的轻浮。 “六郎何事?” 李瑄没有忘记“苟富贵,勿相忘”这句话,等裴胄叔侄学业有成,就将他们调到军中。 现在裴胄才十七岁,太年轻。 “有一个叫罗希奭的官吏说裴晃跟一件命案有关,他不顾我伯父的身份,将裴晃抓走……我和裴晃一直在一起,他不可能杀人……” 现李瑄的深受圣人宠幸,位高权重,裴胄的伯父裴宽与韦坚关系友好,现自身难保。 他只能找李瑄寻求帮助。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三章 除去李林甫爪牙 “十一郎可是裴尚书的孙子?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罗希奭敢抓人吗?还有,罗希奭一个御史台的人,手管得也太宽了。” 李瑄放下笔,请裴胄坐在榻前,又吩咐霜儿为裴胄沏茶,先压压惊。 这些天他虽然去兴庆宫多次,但没有掺和此次的韦坚案中。 即便李隆基问他关于韦坚的事情,李瑄也只是表达韦坚“急功近利”。 在李隆基的默许之下,李林甫丝毫没收敛的迹象,大肆株连。 但凡与韦坚有一点牵扯的四品以下的官吏,都在被罗织过错。 四品以上的重要大臣,李林甫暂未轻举妄动。 李瑄是知道历史上李林甫不杀小官,只杀大臣。 那些四品以上大臣,被罗希奭从青州一路杀到岭南。 有的闻风自杀,留个体面。 这段时间,李瑄一直想要锤李林甫一下,让他收敛一点。 不要像历史上一样,把韦坚案持续七八年,直到李林甫病死,才没有再去株连。 当然不是李林甫良心发现,而是李林甫派到江南的爪牙,被杨国忠视为李林甫的党羽给清理了。 但李林甫一直在遥控手下的爪牙,李瑄无法抓住他的破绽。 现在机会来了! “七郎,他们有人证指认,但裴晃真的没杀人,也根本不认识那死者。” 裴胄回答李瑄。 罗希奭是御史台主簿,他只要有证据去抓人,裴宽都不可以去阻止。 裴宽自从幽州回来不久,就不再兼任御史大夫。 而且御史台的御史们,早在“立杖马”的时候,就屈服于李林甫的淫威之下。 “先喝杯茶,将具体告知我!” 李瑄让裴胄别急。 他早就让韦坚除掉吉温、罗希奭等人,最起码贬出长安,结果只是将吉温驱逐出刑部,这不就跟开玩笑一样? 有李林甫在,这样贬没有一点意义。 现在好了,吉温和罗希奭都被李林甫举入御史台。 “罗钳吉网”提前被李林甫握在手中。 其中吉温任御史台的台院侍御史,纠察百官,弹劾不法。 是李林甫手中的一柄利器。 “昨日,裴晃在龙首原靶场练箭术。当天夜晚,就有御史台的官吏冲入府中,将裴晃带走。他们从靶场附近的草丛中看到一具尸体,尸体上插的是裴晃的箭矢,而且有人亲眼目睹说裴晃在马上将那人射杀……” 裴胄将来龙去脉告知李瑄。 许多王公子弟,会在自己的箭矢上标记自己的符号,以及名字。 裴晃就是如此! 李瑄听后眉头一皱,略微棘手! 正好昨天裴晃去靶场,正好死者身上是裴晃的箭矢,正好还被“人”看到。 人证物证俱在! 李瑄记得历史上的裴宽在此时已经被贬出长安。 原因是李林甫挑唆平海贼吴令光回来的裴敦复,陷害裴宽。 使两个同族之人正面操戈,两败俱伤。 现在海贼吴令光被李瑄平定,裴敦复还在河南尹的任上,未入长安。 再加上李隆基非常赞叹裴宽的品德,并为裴宽写诗“德比岱云布,心似晋水清”,认为裴宽有“九龄”风度。 一时难以将裴宽弄下去。 李瑄更相信裴晃没有杀人,所以这是李林甫的阴谋。 在左相空缺的时间段,李林甫想推荐“心仪之人”,而裴宽现在是左相的热门人选之一。 他害怕李隆基提裴宽为宰相,以裴宽的孙子为引,引火裴宽。 这也是李林甫的惯用手段。 “七郎,你有没有办法,听说那个罗希奭,凶狠毒辣,一定会严刑逼供。” 裴胄怕裴晃顶不住酷刑。 他没办法,在裴晃的暗示下,才来寻求李瑄帮助。 “任何案子,都会是漏洞百出的,就看愿不愿意细纠了,我会出手救下十一郎。你让你伯父与韦坚划清关系,然后寻找证据,弹劾户部郎中王鉷。” 李瑄第一时间想到尸检。 然后查证死者的具体身份。 再对照时间,看看裴晃回长安后多久,发现尸体。 李瑄一直想对付李林甫,这几天他将目光放在王鉷身上。 他决定先弄死王鉷,让李林甫失去一得力干将。 相比于吉温和罗希奭,王鉷的成就最高,要不是最后被蠢猪弟弟坑了,王鉷有拜相的可能。 “七郎,王鉷虽是我伯父的麾下,但想要弹劾,证据肯定不好找!据说他深受圣人的信任。” 裴胄对王鉷颇为了解。 虽然他伯父裴宽是户部尚书,王鉷只是户部郎中,但王鉷仗着后台是李林甫,根本不将裴宽放在眼里。 “我会写一封王鉷过错的内容,你带回去给裴尚书看看,寻找证据!” 时机成熟,李瑄也会在朝堂弹劾王鉷。 李瑄和王鉷没仇,但王鉷不仅跟着李林甫乱咬人,还触碰到李瑄的利益。 他准备除去王鉷,杀一杀李林甫的锐气,同时提升他在军中、民间的威望。 王鉷干的事情,属实不为人子。 之前李隆基得知王鉷有理财的能力,让王鉷兼任户口色役使,并赦免一年内百姓的租庸调。 但王鉷心黑得很,奏请征收百姓的运费,并夸大钱数,又让用钱购买本地所产的贵重物品,这样百姓所交纳的比不免除租庸调时还多。 最关键的是,王鉷对卫戍家庭的剥削。 自开元以来的数十年里,诸军主将、边帅往往打了败仗的时候,认为羞耻,不上报朝廷。 所以很大一部分已死的士兵,皆不申“牒”,这也使士兵家乡的籍贯不除。 正常情况下,卫戍士兵免租庸调,六年替换一次。 王鉷为了敛财,将已死多年,户口却未消除的士兵,当成逃避赋税处理,按照户籍登记的时间,六年以上者向其亲人征收租庸。 更有家庭被一次征收三十年,直接让家庭破产,不仅仅是鸡牛,有的连狗都被牵走。 如果卫戍士兵知道这种情况后,心中会怎么想? 战死后,家人收不到抚恤不说。当鬼一二十年了,还要连年收取租庸。 何止是心寒,简直心碎! 李瑄让人调查,确实有很多这种情况,但卫戍者的家人,无从申诉。 他决心改变这些。 如果这件事能完成,他在诸军中威望,将无限提升。 裴胄拿着李瑄的信件离开,他对李瑄充满希望。 当裴胄走后,李瑄通知万年令郑岩,去审理裴晃案。 裴晃虽家室显贵,但一介白身,哪里能让罗希奭这個御史台主簿去审理? 这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就算是参与,最多也是大理寺参与。 御史台是监察百官的! 不过李瑄也知道,现在大理寺、刑部、京兆尹都不受李林甫控制,经过活人祭祀案,牵连萧炅,又经吏部大案,韦坚执掌刑部,李瑄拔下的钉子挺多的。 但李瑄没想到,万年令郑岩不敢得罪李林甫,拒绝去要人。 李瑄只能入宫求见李隆基。 “七郎来了!” 李瑄到达龙池旁时,李隆基笑着说一句。 虽然最近有点烦心事,但对李瑄他十分爱护。 若非考虑李瑄年纪小,军功待建,不久前李瑄就会封李瑄为公。 “启禀圣人,臣来是有一事相请!” 李瑄向李隆基拱手道。 “但说无妨!” 李隆基让李瑄随便说,这两年来,李瑄可一直没向他求过什么。 “臣有一个从小的玩伴,是户部裴尚书的孙子,他昨日因杀人被捕入狱。自古杀人偿命,如果他真杀人,自是不能姑息。臣只是疑惑,臣的玩伴一介白身,在万年县境内杀人,为何由御史台抓捕,还是御史台主簿亲自带领,而京兆尹和万年令无动于衷!” 李瑄前半句言辞凛然,后半句发出疑问。 “裴尚书的孙子杀人?御史台主簿是罗希奭吗?” 御史台主簿七品官,由于罗希奭检举韦坚,所以李隆基对他有印象。 由于李瑄的话里有话,使李隆基对裴宽的孙子杀人,也将信将疑。 “就是罗希奭!” 李瑄回答:“听闻他以一直以来俊臣为榜样。” “嘭!” 李隆基对李瑄的话深信不疑,顿时大怒:“他不知道来俊臣是怎么死的吗?” “他应该是觉得来俊臣富贵,生不能五鼎食,死则五鼎烹!” 李瑄继续调动李隆基情绪。对付罗希奭这样的人,李瑄不介意进“谗言”。 由于武则天害死李隆基的亲生母亲,使李隆基非常恨武则天,也痛恨武则天时代的酷吏。 特别是来俊臣,其罪可以用罄竹难书来形容。 “七郎来调查此案,大理寺配合七郎,弄清楚这个罗希奭为何敢把手伸得这么长?” 李隆准备让李瑄干这件事情。 虽然事关李瑄的朋友,但李隆基相信李瑄刚正不阿。 同时,李隆基想看看李瑄的办案能力。 “遵命!” 李瑄领命道。 为了裴晃的安全,李瑄没有在兴庆宫过多逗留,一刻钟后,李瑄带着李隆基的诏书,去大理寺。 大理寺少卿杨璹配合李瑄,参加此案。 御史台的监狱内。 “啪啪……” 裴晃被绑在一个柱子上,一名狱卒正用鞭子抽打裴晃。 疼得裴晃哇哇大叫! 本来天气闷热,紧闭的房间内,还烧着通红的烙铁。 “招不招,为什么杀人?” 罗希奭在一旁,向裴晃喝道。 他是李林甫女婿的侄子,心狠手辣,只要李林甫一声令下,他什么都能干出来。 一把裴晃带回御史台监狱,他就严刑逼供,让裴晃签字画押。 因为他知道,子虚乌有的事情,必须屈打成招! 但裴晃不仅骨头硬,嘴还硬,审讯快一天,硬是没有招供,让罗希奭很不耐烦。 “我没……杀人!” 裴晃依旧咬牙切齿,还叫嚣道:“有种打死我,李七郎是我兄弟,迟早为我报仇!” “哼!你罪证确凿,李瑄能奈我何?” 罗希奭不屑地道。 他认为天底下没有人能抵得住严刑逼供,哪怕是再清白的人,进入他的牢狱,出去的时候,也会承认自己谋反。 有李林甫为他撑腰,他不怕李瑄! “老子没干,打死我也不招……” 裴晃依旧嘴硬。 他只是在龙首原练习箭术,想着以后跟着李瑄混,回家不久就被抓到御史台的监狱。 他的箭矢丢了几根,怀疑有人栽赃陷害他。 “上大刑……” 一怒之下,罗希奭准备对裴晃大刑伺候。 一名狱卒将烧得通红的烙铁拿起来,故意慢吞吞地走到裴晃身前,想增加裴晃的恐惧。 裴晃确实很怕,但他没干。 他一旦招供,弄不好祖父也会被连累。 眼中的烙铁越来越近,他忍不住身体颤抖, 在热浪之下,他感觉身上的伤痕更加疼了。 “再给你一次机会,招还是不招?” 罗希奭向裴晃冷笑问。 “不招……” 裴晃大喊一声,干脆将眼睛死闭上。 “烙……” “嘭!” 就在罗希奭下令的时候,大门被一脚踹开。 牢房内的一切都停止。 狱卒举起的烙铁距离裴晃不到半尺。 进入牢房的人,正是李瑄和杨璹,后面还跟着杨慎矜。 看到这一幕,李瑄大怒,对御史中丞杨慎矜质问:“杨中丞,才抓住裴晃一天都不到,就打算屈打成招吗?我必将事,告知圣人。” 杨慎矜也很吃惊,他没想到裴晃这么快就被打成这惨样。 罗希奭这莽夫,裴晃好歹是裴宽的孙子。 这让他如何是好? 罗希奭见李瑄后,心中震惊,但他自认为有人证物证,也不怕什么。 “七郎,我没杀人啊!” 裴晃本以为要闻到烤肉了,听到李瑄的声音后,突然睁开眼睛,大喜过望。 不愧是兄弟啊!在这个时候来救他! “杨少卿,准备担架,将裴晃抬到兴庆宫,让圣人看看,昨晚抓住,今天中午人成这样了,若非晚一步,估计已经被烫死了。御史台原来是干这种事情的!” 李瑄向杨璹吩咐一声。 “罗钳吉网”中,罗钳,意味着狠辣硬刚。 李林甫心腹中,罗钳是最凶狠,却也是最容易对付的,他不像是吉温那样有计谋。只是以最残暴的方式对待人。 他没有什么才能,智商也一般,就是凭借杀人不眨眼,无所畏惧,成为李林甫的心腹。 本来李瑄还想先对付王鉷。 现先拿罗希奭开刀! “遵命!” 杨璹不敢忤逆李瑄的意思。 他作为背叛李林甫的人,早上了李林甫黑名单,只是他头上的大理寺卿李道邃,也是李林甫的敌人。 使李林甫还未腾出手整大理寺。 “李将军何必因此惊扰圣人,人你带走就是……” 杨慎矜大惊失色,如果圣人知道一晚上将户部尚书的孙子打成这样,那还得了? “圣人看到裴晃的样子,肯定会觉得御史台屈打成招。” 李瑄根本不怕杨慎矜。 他刚状告罗希奭是来俊臣那样的酷吏,现在将裴晃送过去,不就证实了吗? 所以他不听杨慎矜的,执意将裴晃带到兴庆宫。 很快,裴晃就被从柱子解下来,李瑄让人去叫医者。 “死者尸体,证人何在?” 李瑄又问杨慎矜。 罗希奭心中咯噔一跳,大叫道:“边将还想插手政事命案吗?你怎么不去把宰相的事情也做了?” “闭嘴!圣人指派李将军审理此案!” 杨慎矜对罗希奭大喝一声。 这一下确实把罗希奭惊道,没想到还能这样玩。 “倒是伱们御史台,有什么资格审讯这样的案子?” 李瑄反问杨慎矜。 “是右相授权。” 杨慎矜尴尬不已,只能把李林甫卖了。 他可顶不住这种的罪过。 “有右相授权,确实有资格。没想到日理万机的右相,也有闲心管这样鸡毛蒜皮的事情,如此当个万年令不好吗?” 李瑄戏谑一声。 “让你走了吗?” 李瑄话落,看罗希奭想溜,将他喝住。 “我朝廷命官,还想抓我吗?” 罗希奭扬着脖子。 “我怀疑罗希奭想要构陷大臣,请杨中丞将其羁押在此!” 李瑄淡淡地向杨慎矜说一句,等会就会向圣人禀告。 “罗主簿绝无此意!” 杨慎矜额头渗出冷汗,赶紧说道。 “如果查出裴晃无罪!谁下令捉拿裴晃,谁就是构陷大臣的策划者,是右相,是杨中丞,还是罗希奭呢?” 李瑄质问杨慎矜一句。 他倒是希望罗希奭能把李林甫供出来。 “罗主簿,你暂时待在这里吧!” 杨慎矜听得心惊肉跳,连忙下令罗希奭留在牢房中。 罗希奭瞪大眼睛,他终究是个小官,李林甫如果没给他特权,没人会听他的。 他只能等李林甫传话,看下一步该怎么做! “令最好的仵作,查验死者的尸体,把目击证人抓回大理寺监狱。” 李瑄丢下这句话后,让人抬着裴晃入兴庆宫。 同时,他还派人给裴宽传信,让他入宫去哭孙子。 杨慎矜跟在李瑄身边请求李瑄不要这样做,但无济于事。 入兴庆宫后,李隆基见裴晃不到一天被打成这样,相信罗希奭是来俊臣那样的酷吏。 不一会,裴宽入宫,对着遍体鳞伤的裴晃嚎啕大哭,直呼冤枉。 看裴宽真情流露,李隆基更加愤怒,他直接罢免罗希奭,让李瑄连带审理罗希奭。 同时,李隆基得知李林甫授意御史台去处理这件案子。 他不动声色,吩咐李瑄尽早破案。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四章 杖杀罗希奭,驱逐王鉷,裴宽拜相 “可恶的竖子,又来阻止本相!” 右相府中,李林甫怒不可遏,他得知李瑄插手他的计划,又将罗希奭捉住后,不断咒骂李瑄。 杨慎矜只是听他的,不完全是他的人,圣人一定知道是他吩咐罗希奭去对付裴宽的孙子。 圣人不是傻子,肯定明白他想以此阻止裴宽拜相。 如果裴晃真有罪还好,可裴晃是被罗希奭算计。 只要被查明,他最好的结局就是弃车保帅。 “吉七,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李林甫向吉温问道。 “李瑄能直达天听,凭借圣人对他的宠信,为所欲为。是我们操之过急,应该等李瑄回河陇以后,再对付裴宽、皇甫惟明等人。” 吉温也想不到圣人让李瑄去破案。又三言两语,把罗希奭拿下。 这样一来,李林甫独断专权的计划很可能会落空。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李林甫不耐。 如果他不借着韦坚案大肆株连,等这势头一过,他还得寻找其他机会。 “请恕属下直言,现在不能再揪着韦坚案不放。” 吉温坚持劝道。 他们错在去对付李瑄的曾经的朋友。 但裴宽确实是最有概率拜相的人。 如果不去对付裴宽,等裴宽拜相后,将比韦坚更难对付。 裴宽只是和韦坚同一阵线,与太子可没什么关系。 裴宽有边帅的经历,有治理河南尹的经验,当过采访使,当个御史大夫,文武双全,这种资历比他心仪的陈希烈更好。 “当断则断!我必须与罗希奭撇开关系,如果瞒不住,就让罗希奭把罪责领了。” 听到吉温的话,李林甫深吸一口气。 他不得不停止韦坚案,也意识到难以再牵连太子。 待寻找下次机会! “你说我还能再推荐陈希烈吗?” 李林甫又问吉温,他不死心。 想当年牛仙客为左相,对他言听计从,是何等的威势? 现如今,被李瑄骑在头上疯狂羞辱。 “圣人知道右相打压裴宽,很难再让右相举荐为宰相!”吉温微微摇头。 毕竟裴宽也深受李隆基信任。 韦坚案若牵扯不到裴宽,有很大概率使裴宽因祸得福。 何为入相之势?只要有点政治敏感度,都能通过时局,判断这个人是否入相。 “李瑄竖子,我帮你拔除太子,你竟然还对付我!迟早有一天,你会死无葬身之地。” 李林甫又咒骂李瑄一声。 这一刻,他看不懂李瑄。 太子为了自己,把相濡以沫的妻子休掉,削发为尼。 这样的性格,将来能必会弄死李瑄。 …… “死者身份如何,尸体检验如何?” 李瑄在大理寺问杨璹。 “启禀李将军,尸体是长安城外的乞丐,城外有人指认他的身份。他中箭的时候,肋骨已经折断两根,他的头部有被钝器重击的痕迹,仵作怀疑死者在中箭的时候,已经死去。尸体身上的箭矢虽然插在心口处,但箭矢入肉是斜着入,不像是被马上的人射杀。而那证人亲眼所见裴晃在马上射杀人。” 杨璹将得到的信息,汇报给李瑄。 “审问那个证人。” 李瑄微微点头后,吩咐一声。 说好了裴晃一箭射死人后,骑马而逃。 但乞丐折断的肋骨和头部的伤,又作何解释? 再怎么说也是一桩命案,一定要查清楚。 杨璹对那证人进行审问。 大理寺很有一套,威逼恐吓还未上刑,那证人便交待原委。 他本是万年县游手好闲的无赖,收了十贯钱,才出来指证裴宽。 实际上,他什么都不知道,连乞丐怎么死的都不知。 证人拿到钱后,就跑到御史台举报。 给证人钱的人,也消失不见。 不过有证人的招供,足以证明裴晃是冤枉的。 紧接着,李瑄来到公堂,提审罗希奭。 “大胆罗希奭,是谁让你带人去捉拿裴晃的?” 李瑄对跪在公堂上的罗希奭一喝。 “我收命案到举报后,得知关系到户部尚书,就向右相汇报,是右相批准御史台去抓捕。” 罗希奭按照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说道。 “所谓证人,不过是收十贯钱而诬告的无赖。是不是你派人打死乞丐,诬陷裴晃!” 李瑄心里知道是李林甫授意,罗希奭策划。 “将军不能冤枉好人。” 罗希奭抵死不认,反正他已经没官职在身。 被皇帝亲自罢免,李林甫都不敢再启用。 李瑄一挥手,二十几名罗希奭的随从、奴仆被压上公堂。 这些人平时里跟随罗希奭,肯有人清楚罗希奭的底细。 不一会儿,指认裴晃的无赖也被带上来。 这无赖看到其中一名罗希奭的奴仆后,跳起来说道:“就是他给我十贯钱,让我来御史台告密。” 那名罗希奭的奴仆,脸色一下煞白。 罗希奭也脸色大变。 奴仆被牵扯进来,他也难逃一劫。 谁会相信奴仆平白无故去害素不相识的权贵子弟呢? “为什么杀人?” 侍从将那名奴仆押上前,李瑄目视他说道。 这奴仆双腿发抖,嘴唇变青,最终颤颤巍巍的说道:“全是我…一人所为,我看裴晃不顺眼……就想杀死他!” “你这话你自己都不信吧!” 李瑄嗤笑一声。 在大唐,奴仆永远是主人利益的延伸。 在大案面前,奴仆不可能为主人顶罪。 “罗希奭,我已经可以定伱罪责,你打算将你背后的人供出来吗?” 李瑄向罗希奭闻道。 “奴仆做的事情,与我无关!” 罗希奭不服气道。 “听说你一直以折磨人为乐趣,今天看是你嘴硬,还是公堂上的木棍更硬。” “把罗希奭按在地上打,什么时候招供,什么时候停下……” 李瑄对兵卒下达命令。 现在罗希奭就是一个平民百姓,证据基本确凿,打他一顿也无妨。 “砰砰砰!” 在罗希奭的叫骂声中,一棍接着一棍落在他的屁股上。 才十几棍,罗希奭就忍不住道:“我招,是我派人杀死乞丐,陷害裴晃……” 苦熬没有任何意义,罗希奭索性承认,等待命运的审判。 但李瑄并未下令停下,兵卒们还在用力挥舞棒子。 “李瑄,我已经招了,为什么…还不停下!” 罗希奭喜欢折磨别人,但被折磨也十分痛苦。 “你诬陷裴晃的目的是什么?” 李瑄不满足这样的回答。 “没什么,就是看裴晃不顺眼!” 罗希奭咬着牙。 他的屁股已经开花,心中憎恨李瑄。 “砰砰砰……” 李瑄不再问,静静地看着罗希奭挨板子。 又打十来大板后,李瑄道:“换两個人继续打!” 罗希奭额头上青筋暴起,手指甲掐入肉中。 他不能说。 他的舅舅是李林甫的女婿。 若无舅舅,他不可能在这一年有这么威风。 不能说! 罗希奭被打得皮开肉绽,也不愿供出李林甫。 逐渐地,罗希奭意识有些模糊…… “算了!” 李瑄让兵卒停下。 罗希奭可以被处死,但现在不能被打死。 实际上,李瑄一直在权衡利弊。 就算供出李林甫所为,以李隆基对李林甫的信任,也不可能将其罢相。 而且还会让李隆基为难。 李隆基一定知道一切是李林甫作祟。 历史上李隆基在蜀地时,曾与裴士淹评价开元宰相,提到李林甫时,李隆基不假思索地说“嫉贤妒能,无有敌也”。 裴士淹又问:既然知道,为什么要用十九年之久? 李隆基却回不上话。 事实上,李林甫能应逢圣意,让李隆基能沉迷享乐。 在这期间,李林甫把国家治理的井然有序,仓库充足,所以李隆基一直依赖李林甫为相。 甚至出现将一年的贡品,全部赏赐给李林甫的例子。 只是李瑄的出现,让李隆基看到李林甫不是那么完美。 历史上的天宝四载,李隆基已经将政事托付给李林甫,自己高居无为。高力士劝说反被训斥。 现还没有这种迹象! 李瑄一直在吹捧李隆基,话里话外的意思时,圣人和太宗差不多,但想要超过成为千古一帝,还那么一点。 这样李隆基吊住一口气,暂时还没有彻底放飞自我。 就算李隆基将政事托付给李林甫,李瑄也不怕。 因为一切还是李隆基说得算,随时能收回权利。 只是李林甫可以随意处决地方上的事务,让地方上的言语,再也到不了李隆基的耳中。 至于李瑄的奏书,必然能交到李隆基手里。 这次先把罗希奭干掉,再去安排王鉷。 等有机会再找吉温和卢铉的麻烦。 李瑄让大理寺丞将案件的经过理清,再将供状上呈李隆基。 得到案子具体后,李隆基下令杖毙罗希奭。 本来还想让李林甫重兼吏部尚书,现李隆基收回这种想法。 他不能把政事全托付到李林甫手中。 韦坚案结束! 韦坚被贬为潮阳郡别驾! 但因罗希奭案,韦坚保住一命。李林甫不可能再派人杀死韦坚。 朝野上下,都为罗希奭的死,拍手称快,皆称赞李瑄。 因为李瑄,让一些未被贬出去的韦坚党羽,得以喘气。 但李瑄的进攻,还不止。 他计划让裴宽拜相。 在李瑄到达长安的第二十天,裴宽传信他找到一些证据,能指证户部侍郎王鉷。 这一日早朝,当日常事务处理完毕,李瑄向李隆基禀告:“启禀陛下,臣有事要奏!” “李卿讲将!” 李隆基回答道。 “臣近日在长安周围走马,发现一个会影响边军士气的问题。如果不加以制止,一定会阻碍大唐的开疆扩土……” 李瑄直接把事情上升到最高处。 开疆扩土,是李隆基天宝年间排行第一的大事。 此言一出,让李隆基皱眉:“李卿快讲,如果有人做出影响军队士气的事情,朕绝不姑息。” 其他大臣面面相觑,李将军这要搞什么? 但李林甫心中一突,他觉得上朝前李瑄看他一眼,有些不怀好意。 “十几年前,河陇发生一次战斗,死亡上千士兵。但主将却将战败隐瞒,没有申牒,所以这些战死的士兵,皆有户籍在家乡。” “那些百姓,一直以为自己的亲人还活着,父母盼望儿女,妻子盼望丈夫。等待的却是十几年杳无音信。” “不久前,户部王郎中任色役使后,这些曾经战死的卫戍家庭,却因为户籍还在,以战死士兵逃避赋税为由,一连征数年,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的租庸。” “已经为国捐躯,因为此次的横征暴敛,无数军人家庭破败,百姓们怨声载道,无处申诉!” “臣以为这件事情传到军中,必然会打击军中士气,希望能严惩此事。” 李瑄娓娓地向李隆基禀告。 不求让诸军重新翻籍申牒,只希望能补偿被横征暴敛的卫戍家庭。 “王郎中,此事可当真!” 李隆基听到李瑄的上奏后,怒形于色。 他知道军中报喜不报忧的事情时有发生,但士兵战死二三十年,还要收二十多年的租庸,这也太丧心病狂了。 圣君哪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怪不得王鉷这么会搞钱,原来是从歪门邪道来的。 “回陛下,臣不知有这样的事情!” 王鉷诚惶诚恐地站出来,向李隆基一拜。 好端端地被咬一口,王鉷怨恨旁边站着的李瑄。 “启禀陛下,这是臣统计万年县诸乡军人家庭被征租庸的信息,陛下可以令人一一核对。” 这时,裴宽从位置上起身,从袖子中取出厚厚的奏书。 高力士看了一眼后,下台将此奏书呈到李隆基面前。 诸臣已经明白,李瑄有备而来,这是要继罗希奭后,拿李林甫的臂膀王鉷开刀。 李瑄信誓旦旦,再加上裴宽助阵。 看来十有八九是真的。 李林甫脸都被气紫了。 他最了解李瑄,知道李瑄不打没把握的仗。 李瑄和裴宽一起弹劾王鉷,可见握确凿证据。 看到身体微微发抖的王鉷,李林甫差点晕厥。 好不容易把韦坚干倒,让太子狼狈。 怎么到头来他还如此被动! 最后,李林甫将目光落在云淡风轻的李瑄身上,心里把李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这是他的克星啊! “啪!” “王鉷,你知不知什么是欺君之罪?” 李隆基重重地合上奏书,向王鉷质问道。 裴宽的奏书上,连色役使多征几年租庸,是哪家哪户,都记得一清二楚。 随便派一个人都可以求证! 更何况有李瑄都指认,不可能冤枉王鉷。 “臣冤枉!” 王鉷赶紧跪下。 “呼……” “自己看吧!” 李隆基将奏书扔到案前,让王鉷自己看明白。 王鉷跪着到奏书前,颤颤巍巍地将其捡起来。 时间紧急,裴宽只派心腹调查万年县诸乡。如果在天下间排查,这些的事情比比皆是。 这本就是王鉷为了获得钱财取悦李隆基,强加的租庸。 由于他的横征暴敛,让李隆基误以为他是“理财家”。 谁说抢的钱不是钱?李隆基不知道就行了。 “陛下恕罪,这是下吏为之,而非臣所为。” 王鉷抱着奏折磕头道。 “功劳归你,过错归下属?你还是王方翼的后代吗?” 王鉷是名将王方翼的后代,李隆基认为王鉷这么做是忘本。 “臣该死!” 王鉷只能将脸贴在地上,以求宽恕。 “阻挠军功,你确实该死。” 李隆基犹豫再三,觉得王鉷确实让他爽过几次,没有杀死王鉷,他吩咐李林甫:“革去王鉷一切职事官、使职,安排到黔中为县尉!” 李隆基认为李瑄说的话有道理,他不允许军心受损。 主要是王鉷的做法把李隆基恶心到了,基本是明着抢钱,还抢的是边军家庭。 但凡是正常的君主,都知道这会危害自己的统治。 “停止对卫戍者的租庸征收,退还那些因征收而破败的家庭。谁能担此重任?” 王鉷被拖出去后,李隆基问神情恍惚的李林甫。 “臣需要考核一番!” 李林甫反应过来后,不敢推荐。 王鉷就是他推荐的,圣人又让他推荐户口色役使,这是在打他脸啊! 还有一个人也很害怕,就是王鉷的表叔杨慎矜。 他倚重的侄儿,就这样被李瑄整没了,让杨慎矜敢怒不敢言。 他甚至担心李瑄会整他。 “李卿,你觉谁能担此重任?” 李隆基又突然问李瑄道。 “臣曾经与高陵令李岘有过交流,觉得他有这样的才干。” 李瑄向李隆基推荐李岘。 李岘不仅性格刚正,处理政务方而文明,一定可以将租庸重新归还破产的家庭。 “高陵令是信安王的儿子吧!” 李隆基想起自己见过李岘。 “回陛下,正是信安王的幼子!” 李瑄回答道。 “就将李岘调回长安,接管王鉷的职务!” 李隆基没有征求唯一宰相李林甫的意见,将李岘任命为户口色役使。 当天朝会结束,李隆基觉得裴宽行事细腻而务实,为人正直而有风度,让中书舍人拟诏,将裴宽拜为左相,兼刑部尚书,授银青光禄大夫、上柱国。 这一次拜相,李隆基未征求李林甫的意见。 李林甫在打败韦坚后,曾暗地里告知陈希烈,要推荐他为相。 结果愣是没有机会将这个名字告诉李隆基。 虽李林甫还是宰相,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李林甫的威势比开元末,天宝初,相差太多。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五章 李瑄入李林甫之梦,颜真卿 韦坚案后,都以为圣人会更信任李林甫,会让李林甫提名新的宰相人选。 毕竟裴宽与韦坚统一战线。 未曾想风云突变,最终结果却是裴宽拜相,站在历史的舞台上。 李林甫若私底下玩弄权术,李隆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但李林甫已经有操纵宰相的嫌疑,这触及到李隆基的底线。 再加上裴宽与李瑄一起检举王鉷,让李隆基意识到裴宽的“务实”风采。 一直以来,李隆基都对裴宽十分宠信,不然也不会写下“德比岱云布,心似晋水清”。 裴宽献出王鉷“影响军心”、“欺压百姓”的证据,在李隆基心中一锤定音。 左相是门下省的首吏,是固定宰相位置,不能长时间空缺。 李隆基想来想去,裴宽比陈希烈更合适。 而这一事件,让朝野看到李瑄的手段。 敢于直接打击李林甫的权威,防止李林甫专权。 而王鉷的倒台,也使李瑄获得朝野,特别是黎民百姓的好评。 因为王鉷对百姓的伤害,不单单是收取战死边军租庸,还有以“运费”为由加重百姓的负担。 而随着王鉷贬逐,这些“运费”自然会被新吏取消。 本很难传到军中的事情,因为这么一闹,必然会传到军中。 这看似干涉不到现役军人的利益,但有一种心境叫“狐兔之悲”。 李瑄上奏影响军心丝毫不夸张,因为这种心境一产生,必会使一部分士兵畏死。 对李适之来说,李瑄做的事情,并不感觉到惊讶。 从金矿事件;萧炅案;算计杨璹,肃清大理寺;吏部大案;再到这一次的案子,都是李瑄一手策划。 他们一直认为李林甫会推荐陈希烈为宰相,现在却硬生生改变这样的结局。 李适之由衷的感觉到高兴,因为李瑄在朝堂上又有新的援助。 裴宽完全摆脱太子党的嫌疑。 他心知若无李瑄,宰相难得,必会在一些重要事件上,倾斜李瑄。 李林甫无法专权,打击李瑄的概率更低。 同时,李适之通知他们的姻亲,堂兄弟一脉,要谨慎而不犯错,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李适之丑话说在前面,如果真犯下罪行,他会大义灭亲。如果是被冤枉,必讨回公道。 至于李林甫的心态,自然是愈发愤懑,自下朝后,茶饭不思,彻夜未眠。 第二日,李林甫虽神情疲惫,却依然坚持朝会。 他看到新拜相的裴宽在朝堂有理有据地论政,那场景似曾相识,恍惚间,将裴宽当成老对手张九龄。 又看到李隆基主动以芝麻大的小事,询问李瑄,看李瑄侃侃而谈,大臣们以笏击掌。 还有那肥胖的身躯,出来恭维李瑄,说得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 除了日常的政务,李林甫未多说一句地方事务,因为他没有整理。 看李林甫神情不太对,李隆基退朝的时候提醒他好好休息。 在李隆基心中,李林甫还是很好用的。 出兴庆宫后,还是一直随朝的几个儿子,将李林甫扶上自己的马车。 “他将来会取代我……” 在马车上,李林甫不断重复这句话。 他认为自己的梦兆即将应验。 那个面白多须,身材高大的人一直贴在他的身上,怎么都推不开,直到把他惊醒。 他早在去年的时候,就已经确定这个人是裴宽。 现在裴宽当上左相,让李林甫以为裴宽迟早会拿到右相的位置。 这是梦境应验的征兆! 见李林甫有发癫的迹象,李岫大惊,回到府中,立刻将李林甫带到嘉猷观中,使李腾空为李林甫斋法祈福。 其实李林甫也不是发癫,他只是想静一静。 在右相府内的嘉猷观中,桃子已经快要成熟。 坐在桃树下,李林甫望着桃子出神。 “婉儿,你说梦到底是真是假?” 李林甫纠结梦境,向李腾空询问。 “腾空”为道号,李婉儿是她的真名。 李林甫跟随李隆基信仰道家,但不是真信。 他从未有过如李隆基一样,对道家执迷,甚至那些所谓的“神仙”,他都很少接见。 “阿爷是宰相,还相信梦境吗?” 李腾空没有明说,李林甫霸气侧漏,一直将自己视为圣人之下第一人,不容任何人挑衅。 所以在意志上,李林甫应该对梦境上有所否定。 不该因梦陷入狂语之中。 “可为父怕啊!怕失去权力,怕我们一家将来连当奴婢的机会都没用。为父看史书,像为父这样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观中只有李林甫和李腾空二人,所以李林甫露出痛苦哽咽的表情。 他能拜相十余年,何尝是个蠢人? 相比于李隆基,他绝对不信所谓长生不死,他见过太多长者如草木般凋零。 连从前的秦皇、汉武、太宗皇帝,都对长生求而不得。 “那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李腾空又问李林甫。 “为父虽是宗室出身,但婉儿也知道为父当年的卑微,我年轻之时,只是宫廷的侍卫,当初源洁为我求郎官的时候,宰相源乾曜却说‘郎官需要才干声望,哥奴岂能当郎官’?,那种卑微令父至今难以忘记。那时我就发誓一定要爬上宰相的位置,不择手段。因为不当宰相,永久卑微。当我宰相的时候,又迫不得已与太子成为死敌,朝野也为我镀上‘奸’的名声,但如果不媚上,根本不可能稳坐宰相的职位。我知道朝野讽我‘杖杜弄獐’、‘口蜜腹剑’,还骂我‘肉腰刀’,但我想做房玄龄、姚崇的时候,已经失去机会。我知道我的老对手张九龄注定名垂青史;连当初被我贬逐的人,哪怕是杜琎这样的小小县令,也会留下美名。” 李林甫这段时间太压抑,与信奉道家的李腾空心灵交流。 他爬往宰相和稳固相位的过程中,哪会想到当宰相后该如何如何? 站队问题和太子成为死敌,杀母之仇,他能乞求李亨原谅吗? 他必须争,争自己和后代的命运。 包括现在,他也贯彻这样的念想。 “父亲如此,应该去信佛,释教的《金刚经》,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李腾空微微叹一口气。他父亲还是执迷于权力之中,不能自拔。 再怎么说,父亲依然是首席宰相,权势滔天。 只是不满足这样的权势,想要独断专行。 “圣人信奉道家,为父怎么能信奉释教呢?婉儿还未告诉为父梦到底是真是假!” 李林甫揉了一下困倦的眼睛,他总感觉梦境越来越真实。 有的时候,他自己都没发觉自己被道家影响,他会根据一個奴仆的面相,将一个奴仆驱逐出门;他出门前,如果马匹受惊嘶吼,他会觉得不吉利,停止出行。 “修行之人,讲究现实超脱。如庄周梦蝶,是为道法自然,天地万物都是自己的一部分。我相信梦是一种执念,执念越深,梦境越真实。我不知阿爷做了何梦。但想来阿爷应该对起初的梦不以为然,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将信将疑,当梦境与现实有一点照应,就信以为真了。” 李腾空十分客观地回答道。 很明显,她并不相信梦,这是父亲的一种执念。 “婉儿,我曾梦到一个身材高大,面白多须……” 李林甫眉头一皱,故将这耿耿于怀个梦,告知李腾空,最后又问:“他到底是不是裴宽?” “腾空已经提示过阿爷,身材高大、面白多须者,长安太多。可能是裴左相,可能是另一尚书,可能是李将军将来,可能是籍籍无名地方官吏,也可能在长安坊市中,准备科举的士子文人……” 见李林甫还不懂,李腾空更直白地告诉李林甫。 “哎呀!我怎么忘了李瑄这个竖子。他现在年轻,身材高大,脸也挺白的,将来他长胡须后,一定是我梦中之人。” 经过李腾空“提点”,李瑄那张可恶的脸在他脑海中跳出来。 再回忆梦中的身影,略显老态的裴宽已经不在,变成李瑄,只是多了胡须。 李腾空见李林甫还在执迷,不再说什么,而是到殿中为李林甫祈祷。 她本意是告诉李林甫,梦中之人,是将来他接替位置的人,谁替代就是谁,迟早会有那一天,不必执着。 梦怎么能当真呢? 现当成李七郎也好,李七郎年轻,最起码不是像裴左相一样,让父亲觉得梦境越来越近。 在太上老君的雕像前,李腾空在心中祈祷父亲能平平安安渡过余生,也希望大唐能风调雨顺。 李林甫太疲倦了,自以为梦境解开后,他就躺在桃树下的榻上休息。 偃月堂,哪有这么惬意? 可惜没有桃花落下…… …… 五天后,安禄山上奏离开长安,回范阳守边。 当天下朝,在兴庆宫的阶梯前,安禄山问李瑄:“李将军,我要回范阳了。不知您什么时候回湟水?” “我也早想回去,但圣人要多留我几日。” 李瑄向安禄山回答道。 已经五月初,现在天气逐渐炎热,吐蕃即便知道他在长安,也很难主动进攻。 吐蕃是“千户所”制度,千户所都有自己的心思,不然吐蕃也不会将四个禁军千户所,用来镇压四如。 吐蕃也是一个频频发生内乱的国家,只是尺带珠丹时期,吐蕃就发生数起叛乱。 所以吐蕃一年一小盟,三年一大盟,杀猕猴犬马,发下狠誓,戮力同心。 即便吐蕃来进攻大唐,李瑄也能通过驿站,尽快赶回去。 “李将军尊贵。” 安禄山羨慕地说道。 实际上心里怕极了李瑄,堂堂首席宰相的亲信,一死一逐,让安禄山以为李瑄颇有算计。 他觉得李瑄是和李林甫一样阴险狡诈的人。 李瑄所受的恩宠,他看在眼里,所以在李瑄面前毕恭毕敬,不敢得罪。 “我眼中不揉沙子,不论是谁犯法,我都会严惩不贷。如果我军中有人贪功冒进,我向圣人奏罚他!” 李瑄又莫名其妙地向安禄山说一句话。 安禄山必反!不存在什么逼不得已。 因为他得罪太子。 安禄山与李林甫不一样,同样是太子敌人,李林甫选择扳倒太子。 安禄山心知李隆基驾崩后,太子会杀死他,所以会酝酿造反之事。 就看他什么时候做好准备。 李瑄只是不想安禄山造反前那么放肆,去压榨当地的百姓。 “我和李将军一样,都是赏罚分明,忠心耿耿的人。” 安禄山皮笑肉不笑。他一直纳闷李瑄怎么会猜到他想要挑衅已经臣服的奚、契丹,去谋取边功。 难道他幕僚中有李瑄的人? 不行,回去一定要严查一番! 安禄山又昧着良心恭维李瑄几句,拜别离开。 李瑄刚回到府邸,奴仆通知李瑄说门下省的书令史李琚来拜见他。 李琚是李适之任宰相时的僚属,也曾经教导过李瑄的书法,使李瑄如今的书写有褚遂良的风范。 “拜见李将军……” 李琚入府后,见李瑄已经穿过仪门来迎接,故向李瑄一拜。 他身边还有一名穿着圆领袍,三十多岁的男子,看起来潇洒有风度,还有一种儒雅气息。 此人也微微向李瑄一礼。 “老师何必多礼呢!” 李瑄将李琚扶起来。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李琚教导过他一段时间书法,行礼就见外了。 “七郎,此是醴泉尉颜真卿,大儒颜之推的后代,开元二十二年进士……” 李琚向李瑄介绍身旁的男子。 本来之前约定和李瑄一起去拜访颜真卿。 短短两年,李瑄摇身一变,位极人臣,更是天下的大英雄。特别是长安这一代,妇孺皆知。 李瑄能行非常之事,又态度端谨学习书法,当初李琚就觉得李瑄必成大器,只是没想到会如此之快。 赫赫军功,引动着英雄气象。 没有人不服李瑄的地位。 “颜县尉,有失远迎,我早听老师提到你的大名,可惜事务繁忙,未能亲自拜访!” 李瑄向颜真卿拱手。 此时颜真卿,名气很一般,不仅仅是官场上,书法上也未至大成。 即便他的书法已算是登峰造极,但真正的颜体,是继往开来的大境界。 “不敢当此礼。李将军写下‘天街小雨润如酥’的时候,在下就景仰李将军的才华。今回长安探亲,是来打扰您了。” 颜真卿虽有气节,但更懂得尊卑。 以李瑄的身份,能说出这番话,让颜真卿深受感动。 醴泉就在长安西面咸阳隔壁,长安的诗文,很快就能传到醴泉,他见识到这少年才华,惊叹不已。 又因李瑄的无上军功,更觉得无双。 他也是诗人,但他感觉自己的诗差李瑄许多。 “两位快请前厅休息。” 李瑄笑了一声,将颜真卿和李琚请到宋国公府的正堂。 入府后,吩咐婢女上茶。 而颜真卿将背上的一宽书轴取出,呈给李瑄:“这是在下为李将军所写诗,请李将军过目。” 李瑄拱手后,接过书轴,并缓缓张开。 诗名《赠李将军》,是一首五古诗篇,共一百六十个字,描绘李瑄擒可汗、陷阵、征草原、箭术、万军斩将等等。 诗算是中等,赞美李瑄武功的诗,但李瑄惊叹的是颜真卿的字。 力透纸背的楷书,宽博恢宏,给李瑄一种大气磅礴的感觉。 不愧是颜真卿,才三十多岁,就能写出这样的字。 “好字……好诗!” 李瑄连连赞扬。 这一手字太漂亮,个人风格突出,似是从字中,就能望见一个人的风骨,他什么时候能练出这么好的字啊! 不对! 文人登他门第,献上边塞诗篇,一般是要请入他的幕府之中。 难道颜真卿也想入边塞吗? 李瑄知道,颜真卿虽然现在只是小小的县尉,但由于在醴泉被百姓推崇,未来不久能当上监察御史。 监察御史虽然品级不高,只有正八品上,但此官职位卑而权重,监察地方的时候太守、节度使也要笑脸相迎。 “对李将军来说,在下的诗为献丑之作,您的《塞下曲》《河陇曲》等,乃边塞诗中精品,在下需要学习的地方还多呢!” 颜真卿向李瑄说道。 不是他班门弄斧,献诗是环谒的规矩。 “不必过谦。颜县尉的字我望尘莫及。” 李瑄还在盯着颜真卿的字看。 “尝在醴泉,见诸户被肆意征收租庸,身为县尉,又无可奈何。幸有李将军弹劾王鉷,使这种迹象停止,现百姓们都夸赞您,说您断案如神,铲除了罗希奭和王鉷这样的奸佞。” 颜真卿对于李瑄这一点非常敬佩。 虽然流传李瑄有“媚上”的举动,但李瑄从始至终,未以势欺人,也没传出浮夸之风。 反倒是能处置豪强,为天下铲除贪官酷吏。 咸阳原田猎的时候,李瑄能劝谏圣人,免除附近乡里百姓的赋税。 这样的行动,必是贤臣所为。 “没有什么断案如神,只有断案是否公正。” 李瑄一直坚信这个时代所谓的“悬案”,是王公贵族、权贵、官吏、豪强等对普通百姓的倾轧。 百姓只是无处申诉而已,让李瑄去郡县翻冤案、悬案,必然可以找到证据。 比如罗希奭陷害裴晃,漏洞百出。 若非李瑄,由李林甫遮蔽此案,哪怕裴宽拼了老命,也无法翻案。或许结局会比历史上更惨。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六章 今后必为良相,又兼两使 李瑄与颜真卿、李琚相谈甚欢,一连四盏茶后,由李琚向李瑄说道:“清臣一直有从军报国的志愿,苦于无门路。不知七郎幕府是否缺少僚属,如果缺少,可以考核一下清臣,看看清臣是否可以胜任。” 清臣,是颜真卿的表字。 “我幕府新组不久,自缺贤才。请颜县令写一篇战报,让我一观……” 李瑄说着,模拟一场战争,让他根据环境、地理、战况写下来。 至于奇谋献策,多是临时发挥,李瑄从来不考那个。 更何况,李瑄对颜真卿颇为了解,他毕竟在安史之乱中,首唱大顺,带着士兵集结反抗,点燃河北的士气,使安禄山在河北非常难受。 军事才能上,颜真卿是不错的。 治理郡县,颜真卿也有一手,气节上在文臣中亦是少有。 颜真卿真要入他幕府,李瑄当然不会许一般的小职位。 他会调控幕职,李瑄河陇还有两个都虞候的位置。 李瑄将李广琛升迁到都虞候的位置,兼讨击副使,让颜真卿当河西行军判官。 行军判官最主要是掌握写战报的能力,至于安排后勤,安抚士兵,这种只能实地考察。 半个时辰左右,颜真卿就将战报写好,交给李瑄。 让颜真卿写战报,主要是想再欣赏一下颜真卿的正常行书。 颜真卿正常写文书,依然刚劲雄伟。 看书中内容,李瑄也频频点头。 “颜县尉有大才,如若不嫌弃,就来河西当个行军判官吧,我会为颜县令举荐一個正七品的职事官。” 李瑄欣赏完毕后,缓缓地向颜真卿说道。 “颜真卿拜见李将军!” 颜真卿激动,向李瑄拜谢道。 判官是节度使最重要的僚属,已经超过他的预期。 颜真卿并不知道他未来的人生,当了几年醴泉尉,郁郁不得志。 自己好友又与李将军熟识,所以萌生投笔从戎的念想。 从他的诗中就能看出,他没少仰慕当世的将领。 “颜县尉可立刻向朝廷递交辞呈,届时我们一同去河陇。” 李瑄又笑着向颜真卿说道:“有时间,我还要向颜县尉讨教书法。” “醴泉无事,属下十日之内,必办理好辞呈,只要李将军有请,属下莫不应是!” 颜真卿以属下相称,珍惜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一定要寻找时机,献策建功。 “是李大来了啊!这位是?” 李适之得知李瑄在前厅请客,特来看看。 “此是醴泉尉颜真卿,孩儿新征的河西判官。” 颜真卿和李琚起身拜见李适之后,李瑄向李适之介绍道。 “那一定是大才了。” 李适之听到是李瑄新任的判官,顿时正视颜真卿,他知道李瑄的眼光不会错。 “颜清臣不仅有才干,还能写出绝世好字,形更甚王摩诘。” 李瑄夸赞道,将颜真卿的两幅字递给李适之看。 “妙哉!君将来必是欧阳询、褚遂良那样的大家!” 李适之看后赞不绝口,给予极高的评价。 随后,李瑄父子留颜真卿和李琚在宋国公府就食,呈上酒肉畅饮。 李瑄还拿出从皇宫内送来的西瓜招待,使颜真卿和李琚新奇不已。 一直到黄昏,才送他们离开。 离开前,李适之请颜真卿写一幅《河陇曲》,他要慢慢欣赏。 李瑄晚上没有太早休息,他在书写一些他觉得有利的理财之法,献给李隆基。 王鉷虽是巧取豪夺,但他实实在在为李隆基赚取不少钱,使李隆基能将绢前如粪土一样赏赐。 龙沙河金矿虽然庞大,但现在每年只产几十斤而已,即便加上其他地方的金银矿,也远不够李隆基挥霍。 别李隆基钱不够,心里埋怨他。 李瑄需要整理一些真正的理财之法,在不伤害百姓利益的情况下,让国库富裕。 这几天已经写得差不多了,今晚就应该能完成。 这种不适合在朝堂上说,等明日下朝,李瑄会去兴庆宫拜见李隆基。 翌日。 最近在朝堂上,李林甫低调很多,看起来面带笑容,比以往更和气了。 而且据说李林甫处理政务时更认真,一连几天都是快子时,才回到右相府。 李瑄认为李林甫又开始他的隐忍,准备找机会露出獠牙。 下一次出手,会吸取教训快准狠,不会拖泥带水。 两人朝堂见面,依然只是点点头。 大臣们都觉得,李瑄有大城府。 按理说李瑄这样的人,更容易拜相才对。但田猎发生的事情,不知太子是何感想? …… 兴庆宫。 在李瑄拜见李隆基的时候,宫中出现一个男子。 身材高大,面白多须。 李隆基正在和杨玉环、杨玉瑶姐妹玩樗蒲。 此男子就拿着记分簿在旁边站着,恭恭谨谨。 “此为杨钊,乃玉环的远方堂兄!” 李隆基指着杨钊说道。 由于杨玉瑶亲自带杨钊来见他,所以李隆基随意封杨钊为右金吾卫兵曹参军。 毕竟与玉环娘子关系太远,封赏还是看在杨玉瑶的面子上。 “拜见李将军,曾在剑南从军,早就听闻您的大名,吐蕃对您可谓是闻风丧胆。” 杨钊一副笑脸,向李瑄一拜。 他知道眼前这人不得了,是长安唯一一个能硬刚李林甫的大臣,是他计划中的讨好对象。 “圣人面前,哪用向我行礼。” 李瑄推脱杨钊的行礼。 这家伙还是来长安了。 杨钊虽然凭借杨玉环的关系起家,但他左右逢源的本领可高得很。 要不然也不可能成为大名鼎鼎的“杨国忠”。 杨钊能飞黄腾达,杨玉环有一定因素,但不是主要因素。如杨锜、杨铦等杨玉环叔父的儿子们,都远远没有达到杨钊的高度。 “臣失礼,臣见到传说中的李将军,喜难自抑。” 杨钊赶紧向李隆基一拜,情商很高。 “不碍事!” 李隆基没有因为这点小事怪罪,招李瑄来樗蒲。 看着李瑄能和圣人贵妃一起,大声呼卢,举止随意。 他只能拿着樗蒲文簿记录点数,心中非常羨慕。 我杨国忠什么时候,也能这样啊! 不过据说李瑄这人有点邪门,而且随时会离开长安,远赴边疆。他主要心思还得放在李林甫身上。 这段时间,杨钊通过精密观察,发现李林甫势未绝。 都说李林甫气焰下垂,但在杨钊的思维里,李林甫犯下这样的过错,都不被圣人惩罚,何尝不是一种宠幸? 等到游戏结束的时候,李隆基观看记分簿,看杨钊“绚校精密”,情不自禁地称赞:“好度支郎!” 度支郎是户部负责统计赋税的官吏。李隆基现在不可能将杨国忠弄到户部,这么说只是赞扬杨国忠的计算能力。 “君无戏言,三郎将来一定让杨钊当度支郎啊!” 杨玉瑶抓住李隆基言语漏洞,向他说道。 “哈哈……看他表现了。” 李隆基只是笑一声。 杨玉瑶等人现在还没被封“一品命妇”,再加上与李隆基相识不久,没敢太放肆。 “禀圣人,臣今日来打扰,是向您提出一些理财建议,这是刍荛之见,如有失,望圣人不要怪罪。” 李瑄这才将准备已久的理财策略交给李隆基。 这些改革法案,足足七条,都是安史之乱后名臣们根据开元天宝政策的弊病,进行改革,且成就显著,财政得到富足。 李隆基一听理财,就来了兴趣。 王鉷被驱逐后,他急需一位理财能手,帮他在不伤害百姓利益的情况下,理出大量的钱财,让他得以赏赐大臣。 他觉得这样赏赐,才能体现他君王的威严和面子。 拿着李瑄写的改革方案,第一条就让李隆基皱眉。 “七郎,你鼓励私人盐商,恐怕会损失国家的利益啊!” 李隆基将心中的疑惑问李瑄。 “启禀圣人。世人皆知贩卖私盐是死罪,但每年依旧有一大批盐商铤而走险。我们所抓到的只是很少一部分,他们通过河流,甚至翻山越岭贩卖私盐。不仅仅是我朝,自汉代桑弘羊制定盐铁官营以来,这种现象就没有杜绝过。一旦地方出现盐价波动,私盐屡禁不止。所以堵不如疏,臣觉得……” 李瑄娓娓向李隆基讲解建议。 私盐和私人盐商不是一个概念。 唐代自开元九年,盐商只要交税,就可以贩卖。 但私盐则是偷偷制造,又偷偷贩卖,这才是重罪。 但到天宝年间,在官府的刻意操纵下,私人盐商往往买不到官盐。 这样商人失去卖官盐的权力,铤而走险,让那些偷偷制造私盐的人谋利。 李瑄上奏告诉李隆基,坚持官营的选择,但与私人盐商分利。 为了保障销售官盐的私商获利,从而确保官盐赢利,李瑄建议诸道对商人盐舟过境及使用堰埭的加征税,又于诸道设置巡院,加强缉查违法的私盐。 为防止因商运商销造成商人垄断盐业,李瑄又建议在各地设置“常平盐仓”,贮存官盐。 如果交通不便,商人不愿前往之处,即由官府调运常平盐仓存盐至当地售卖。当某郡县商人哄抬盐价,官府即发卖常平盐,平抑盐价。而当商人竞相降价,官府即乘机收购贮藏于常平仓,调节盐价。这样即可控制盐价、缓和百姓平民的矛盾,而官府又能名利双收。 盐是国之根本,这一条“官商分利”的改革,哪怕唐朝灭亡也在使用。 前提是地方官吏清廉,别耍什么心眼。 李隆基听李瑄详细解释,这才微微点头。 “改革漕运这一点倒是不错,提高造船价格,组建漕兵,保护黄河及其运河航道,限制地方官吏对漕运的贪腐……但是这改革常平法,七郎细致讲解一下?” 李瑄对漕运的改革方法很满意,他知道漕运贪腐严重,漕兵既可以震慑贼匪,又能震慑地方官,扼制贪腐。 随即,李瑄将常平法的改革细致地讲解给李隆基。 类似于常平盐仓。 京畿道、都畿道、河南道、淮南道、江南东西道、山南东西道这些地区是盛唐商品交易频繁的地方。 为了充分发挥常平的营利效能,朝廷可以对开元年间颁布的常平法作两点改进。 其一朝廷直接经营常平业务。开元以来的常平法,具体业务是由各郡县自办,由于时局的动乱和市场消息的闭塞,各郡县常平赢利有限。 李瑄建议朝廷派遣专官专理各郡县的常平仓,由朝廷选择一大臣,加以权职,统一指挥。 适当情况下,还可以调遣一些其他力量,这样就可以减少了常平业务的中间环节,加快了常平商品的周转速度,加上市场情报及时掌握,因而大大增加了常平之利。 其二扩大常平品种。传统的常平项自是米、粟、豆之类的粮食品种,这是被常平仓具有调节粮价的一面作用所规定的。想要发挥常平营利的作用,自然要把常平品种由粮食扩大,尽可能的将所有的粮食,各种酒、茶叶丝绸、瓷器、铁器,各地的生活用品。 如果能常平百货,只要政局稳定,繁荣是必然的。 当然,以天宝年间的官场,必然会出现贪腐常平百货的情况。 需要杀一儆百,震慑那些贪官污吏,才能保证朝廷大的获利。 “这是大工程啊!” 李隆基眼睛一亮,如果完成不单单是获得税收,大唐一定变得更加繁荣。 然后李隆基又看另外几个理财之法,李隆基虽不确定能否赚到钱,但理念很好,都可以试验一番。 “七郎真大才也!可惜现在有更重要的战事等待七郎。不然一定为七郎加三十个理财使职,完成改革!” 这些理财策略由李瑄提出,却不能由李瑄执行,李隆基觉得挺遗憾的。 在李隆基心中,什么都比不上开疆扩土重要。 “左相曾经为户部尚书,精通理财。在盛世之下,英雄们仰慕圣人的英明,所以朝堂人才济济。选拔贤良,一定可以完成!” 李瑄笑着说道。 主要是先让李隆基多挣一点钱,以后他再想办法整治。 其实李瑄一直诟病“坊市制度”和“宵禁制度”,这是阻碍长安、洛阳更繁华的因素之一。 而且这个时代长安严重“人口过载”,很多苦累都转嫁在关中百姓身上。 特别是旱涝灾害的时候,京畿之地竟出现“路有冻死骨”的现象。 即便开通广运潭,李瑄依然觉得有些不够,每天两京古道的官车不绝于路,运送的都是粮食等物品。 但这些李瑄暂时改变不了。 “好好干吧!将来七郎必成良相!” 李隆基逐渐发现李瑄军事外的才华,心想着李林甫老了以后,后继有人了。 与李隆基商讨好理财策略后,下午随李隆基一起宴乐。 李瑄上前弹奏一曲琵琶,让李隆基直夸李瑄的技艺长进。 杨玉环也不断鼓掌,看李瑄的眼神非同一般。 “圣人,臣回长安已经月余,希望能早日回到河陇,整训军队,以应战吐蕃。” 宴乐结束,李瑄向李隆基奏请道。 计划九月作战,现已没有多久时间。 “再过半月,准你回去。” 李隆基摆了摆手,对李瑄说道。 他还想李瑄陪他多玩几天。 “臣遵旨!” 李瑄没有多说,能尽快回去就行。 接下来几日的早朝,都在议论李瑄提出的几项理财改革! 大臣们隐隐发现,这些改革有诸多扼制贪官的策略,对不贪欲的人倒是无所谓。 但大唐的贪官明显不少,贪多少,就看良心够不够黑。 虽然损害贪官的利益,但理论来说,确实可以理财,又不会伤害到百姓。 当理财战略确定后,李隆基又让李瑄兼职河西盐铁使,陇右盐铁使。 原本兼任这些官职的官吏,都被调回长安。 又加两使。 而且这两使都有实权,可以有佐吏。 原来这些使职的僚属,肯定会缺失一些,李瑄能任命新判官、佐吏。 让李瑄失望的是,李隆基依旧没给他河西、陇右采访使的权力。 他记得历史上哥舒翰成为两镇节度时,立刻就兼任采访使。 李瑄也没有太过灰心,现在有支度使、盐铁使,已经可以钳制许多河西、陇右的官吏,去找他们的麻烦。 他明白李隆基加这两个职位,是想看看他对盐铁的改革。 一系列举动后,朝野大臣再次对李瑄刮目相看。 又加权使,他们已经麻木了,这样的尊贵,什么时候才是极限呢? 李林甫默然。 他得知那些理财之策是李瑄一人所献,也感到吃惊。 圣人这几年喜能理财的大臣,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李瑄每每投其所好,都恰到好处。 李林甫现在面对李瑄,除非有真正能伤害李瑄的证据,不然不会轻易下手。 他还是以对付太子为主。 他觉得可以从朔方、河东节度使王忠嗣身上找点破绽。 毕竟王忠嗣与太子李亨一起长大,私下称太子为“兄”。 虽然王忠嗣忠的是国家,但得圣人不怀疑才行。 他会选择李瑄不在长安,且时机成熟的时候动手,以免李瑄坏他大事。 王忠嗣有入相之势,必然在入相之前,入相以后想动手就迟了。 五月十日,李瑄以终南山寻道、并为圣人祈福为由,向李隆基请假几日,前往终南山。 李隆基欣然同意。 李瑄准备在终南山拜访一下谋士李泌。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七章 裴灵溪 终南山位于长安以南,它是秦岭的中段,绵延数百余里。 大唐建立,尊老子为李氏“先祖”,借此宣扬“君权神授”。 同时,道教为了使朝廷支持,频频弄出太上老君显灵的迹象,迎合朝廷。 大唐皇帝承认这些所谓的显灵,于是名山大川,就有更多道观出现,其中以为终南山为最。 长安一带的百姓,人人都知道“寿比南山”的典故,还有本朝出现的“终南捷径”,使人们心中认为终南山是“仙山福地”,在这方面,天下没一座仙山有终南山出名。哪怕是华山、嵩山,都逊色一筹。 由于终南山靠近长安,并且是道教名山,加上终南山和长安之间是广阔的平原地带,不需要翻山越岭,所以不论是王公贵族,亦或者平民百姓,都青睐这里。 这里的道观基本都建立在山脚下,或者靠近平坦大道的山谷中,方便人来。 周围甚至还有许多王公贵族的庄园别墅,在此度假玩乐。 但许多真正的隐士,会在深山中搭建茅草屋,做清贫的地主生活。 李瑄率领罗兴、廖峥嵘等十余名亲卫,轻装简行来到终南山东南麓宜寿县内。 这里有赫赫有名的终南山太白峰。 李泌就是在这一带隐居。 前几日在长安,有人说在太白峰见过李泌,所以李瑄才想来拜见一下。 如果可以,将李泌请为僚属。 他需要一名的幕僚,为他出谋划策,不仅仅是如刘晏、杨绾那样军事和地方。 还要关系到朝廷,以及私人方面。 在此之前,李瑄要来宗圣观上香,为李隆基和杨玉环祈福。 毕竟之前话撂在那了,做做样子还是要的。 清晨,薄雾稍笼,带着微微凉意,从客栈出来后,就向宗圣观赶去。 一路上,杨柳如烟,百花竟放,松柏青翠欲滴,这条道明显被装扮过。 而且路上车水马龙,但不一定都是来宗圣观祈福的,还有其他道观,甚至还有不少佛家寺庙坐落在周围。 一个时辰左右,一行人来到宗圣观。 “七郎,这里环境很不错啊!” 罗兴看到这里的景色,向李瑄夸赞一声。 这里山水秀丽,环境清幽。背靠的山脉雄浑巍峨,如波涛起伏,有一条小溪从山谷流下,似绸缎,如玉帛,淙淙汩汩。 观前还有一湾湖水似明镜。 他们骑在马上,依稀能看到其内亭台楼阁宫塔遍布,像是是仙境一样。 “是不错……” 李瑄只是微微点头。 传说在春秋时期,尹喜在此结草而居,以待老子。 更有传说老子在此讲《道德经》。 在唐初的时候,宗圣观就以宫殿的形式建立,是为天下间第一个宫殿式道观。 甚至天宝元年时,盩(zhou)厔(zhi)县,因为宗圣观的存在,改为现在的宜寿县。 李瑄没有直接入观,而是递上身份,让道童通知观主。 宗圣观虽不是皇家道观,却和许多皇家道观一样,宗圣观的观主,都有官职加身,甚至还有加封于实职,效命于王权。 李瑄要让宗圣观主知晓他来是为李隆基和杨贵妃祈福。 “见过大将军,不知大将军来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宗圣观主在庭门前向李瑄一拜。 他是著名道士张探玄的弟子范云。 张探玄去世后,让范云为宗圣观的新任观主。李隆基任命他为太常博士。 “观主不必多礼,我便装来此,只为与圣人和贵妃祈福,请您安排一下吧!也不用惊动其他人。” 李瑄向范云说一声。 说实话,他以为的宗圣观主是仙风道骨的高人。 但他在范云身上,没有见到这种风范。 他来此,就是为了过渡一趟,上完香后,李瑄就会离开。 “按照惯例,应在清晨紫气东来的时候,为圣人和贵妃祈福。这样才能采集到天地的灵气,福运加身。” 范云向李瑄回答道。 虽然李瑄只携带亲信侍从,也没有官吏随行,但他一点都不敢懈怠。 他虽是观主,但他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知道眼前这位是圣人最宠信的大臣,手中掌握十几万兵马,又是为圣人和贵妃祈福而来,不能怠慢。 “嗯!也行。请观主为我们准备住处,明日清晨举行祈福。” 既然有规矩,那就按照规矩来,李瑄也不在乎多等一天。 “大将军请!明日上午会暂时封闭道观,我观青山子是白云子的弟子,精通祈福之道,明日会请他主持,与诸道陪同。” 道童们将李瑄的马匹牵走,并请李瑄入观中。 白云子就是连李隆基都十分尊敬的司马承祯。 如宗圣观这样的道观,定有名道坐镇。 在范云的陪同下,李瑄拾级而上,进入道观中。 范云为李瑄安排的住所是清闲之地,林深谷幽,竹树青翠。 范云在为李瑄讲解一些祈福的事宜后,暂时告辞为明天的祈福做准备。 李瑄并没有待在住处,他准备在此道观逛一圈,有一名青年道士为他带路,他只让廖峥嵘和罗兴跟随。 他参观一下包括太清殿的诸多殿宇,楼阁。 诸殿香火络绎不绝。 在宗圣观上香,不需要什么香火钱,权贵如果开心,可多留下点钱财。 光朝廷每年对宗圣观的赏赐,都远远用不完。 而且在终南山下,宗室观还有不少田地。 “哗啦啦……” “此溪尽为谷中山泉而来,是为灵溪,我们宗圣观上下,皆饮灵溪之水!” 青年道士向李瑄介绍一条小溪。 “是吗,那我试一下!” 李瑄来到小溪前,整个溪流都是泉水,世所罕见。 “哗啦……” 他蹲下用手拨弄一下,顿时觉得冰凉,一股澄清之意涌上全身。 只有山泉才会如此冰凉,在夏日里无比清爽。 当然,李瑄没有去喝,要喝也是在上游去喝。 他只是蹲下洗把脸。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就在李瑄以灵溪水洗脸的时候,李瑄的上游突然传出一道悦耳的声音。 是一名小娘子在指责一名红袍青年。 “难道小娘子看上本郎君了吗?不过郎君我有妻子了,当个妾室倒也不错。” 那红袍青年毫不知情般,一脸贱笑地回复。 目光在这名小娘子身上扫来扫去。 “不要自作多情!” 小娘子轻嗤一声后,指着红袍青年,向灵溪旁的人大喊道:“他吐在灵溪里,你们还在洗脸呢?” 灵溪旁的香客脸色大变,道观是庄严清净之地,灵溪又以神圣闻名,怎么能这样呢? 不过他们看红袍青年还有两名青衣奴仆跟随,明显不好惹,只能暗暗鄙视,不敢当面指责。 “小娘子还挺冲,郎君我就喜欢这种类型!看你穿着得体,哪家的?我让人去将你收纳!” 见小娘子喊话,红袍青年不怒反笑。 他还伸手去抓小娘子。 这小娘子吓得花容失色,连连躲避。 就在红袍青年还要去抓小娘子的时候,李瑄这边就炸锅了,罗兴和廖峥嵘,立刻跑到红袍青年那里大喝:“竖子,你想死吗?” 他们看着大将军在灵溪中洗脸,竟敢向灵溪中吐痰,这恶心谁呢? “什么人敢多管闲事?” 红袍青年不以为意地大喝一声。 他的两名奴仆立刻冲上来,保护自己的主人。 罗兴跟着李瑄久经沙场,早就负有一身勇力。 廖峥嵘更不用说,河陇第一剑客。 哪怕不取出剑,对付一個奴仆手拿把攥。 罗兴和廖峥嵘就是奔着揍红衣青年去的,所以双方一见面就拳脚相向。 “嘭!”“嘭!” 罗兴一个过肩摔,就将一名奴仆甩飞出去。 同样,廖峥嵘也施展了一记鸳鸯腿,将一名奴仆踢飞。 红袍青年被吓得转身就跑。 但罗兴怎么能让他跑呢,飞身一脚就踹到他的后背,将他踹翻。 跟随李瑄的青年道士见打起来了,立刻跑开通知观主。 宗圣观虽然道士不少,但道士修生养性,没几个能打的。 “啪啪!” “你是不是嘴贱?” 罗兴骑在红袍青年身上,又是两巴掌甩上去。 “啖狗屎的东西,你敢打我,知不知道我是谁?” 红袍青年不服,心想一定报官将他们抓起来。 他不过是往水里吐口痰,这些人就这么毒打他。 “知道我家郎君是谁吗?” “啪啪!” 说完,又是两巴掌上去。 把周围的人看呆了。 虽然这红袍青年恶心人,但这样斗殴,还是在宗圣观中,难道不怕被抓起来吗? 那小娘子也很害怕,虽然红袍青年污言碎语,但斗殴是要被官兵抓起来的。 灵溪在她心中,有很重要的地位,所以才会看到红袍青年吐入灵溪时,出声指责。 而且下面明明有人在洗脸,还这么干,太不尊重人了。 “住手!” 这时,一名披着锦帛的贵妇人来到此地,她见儿子被打,尖声一喝。 但罗兴根本不听她的,依旧骑在红袍青年身上,准备继续奏他。 “罗兴,下来吧……” 还是李瑄吩咐一声,罗兴这才作罢。 他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觉得这素质太低了,所以纵容罗兴和廖峥嵘。 吐在地上不行吗?非吐在人家道观的灵溪中? 还偏偏他在水中洗脸的时候吐? 说不定下游就有哪个虔诚的信徒,捧着泉水,直接喝呢? “你们敢打我家五郎,谁给伱们这么大胆子?” 贵妇人立刻上前搀扶,看自己儿子被打得鼻青脸肿,怒不可遏。 但她身边只有两名婢女,不能还手,所以向婢女吩咐:“快去通知宜寿令,把他们通通抓起来,押回长安!” “娘子,是他先吐往灵溪的,不关他们的事。” 先前那名小娘子劝说贵妇人不要报官。 如果报官,罗兴和廖峥嵘就会有责任。 法律上又没写在水中吐痰犯法。 “阿娘,她是和他们一伙的,连她也抓起来。” 红袍青年见母亲来到,又有了底气,指着小娘子说道。 在他看来,就是因为这小娘子,他才会被殴打,她一定要把这小娘子纳为妾室。 在长安,也没有几个这么漂亮的小娘子。 “我们不是一伙的,不过你做的就是不对。” 小娘子连忙摇头矢口否认。 “走了!” 李瑄微微看了一眼嚣张跋扈的贵妇人,不再理他们。 在长安这样的贵妇人多了去了,她们一出长安就不可一世。 “你们快拦住她们!” 贵妇人见此,立即向倒地的奴仆喝道。 但两名奴仆心里苦啊! 罗兴和廖峥嵘太厉害了,有武艺傍身,他们根本拦不住啊! 但主人吩咐,他们只能硬着头皮起身。 小娘子吓得连忙跑到李瑄身边,她的车夫还在观外等着呢! “敢上来,削不死你们。” 见这些青衣奴仆还敢上来,罗兴喝了一声。 青衣奴仆畏惧罗兴和廖峥嵘的威势,竟不敢进。 贵妇人气急败坏却无可奈何,只能希望县令赶紧带兵前来,别让他们跑了。 “你们快走吧!我阿爷是宜寿令,他要是抓到你们,我让他轻点打你!” 小娘子向自曝身份,让李瑄带着廖峥嵘和罗兴快点离开。 “我们又没有犯错,为什么要离开。倒是你独自一人,赶紧回家吧!” 李瑄看着这名小娘子说道。 十五六岁的样子,一身青色襦裙,梳着双髻,五官精致。 虽然在李瑄见到的美女中,比不上长离那种姿色,却有些与众不同。 她非常明媚,一双眸子墨染的纯粹,仿佛是一池秋水,异常清澈,她的眉宇还有一股书卷气息。 “依照《斗讼》,他们两个要笞四十。那人吐在水中,并不犯法。” 小娘子明白一些律法,告诉李瑄斗殴的严重性。 “可我们并不是因为他那样才去打他。我们看他想要欺负你,以为强抢民女,出手制止!” 李瑄有的是理由驳斥,就算不用身份压他们,他们也占不到便宜。 “这样啊!” 小娘子小脸一红,想了一下,她又说:“那也不行,他们如果是权贵,你这样不占理的!” “小娘子看我的穿着,像是普通人吗?”李瑄笑问小娘子一句。 “不像!” 小娘子看着高大英武的李瑄,腰间佩戴飞鸟衔花的玉佩,还挎着宝剑。 她记得在街上挎宝剑的,都是官吏。 连王公子弟都不行。更别说将宝剑携带到宗圣观了。 可李瑄这么年轻,不像是当官的。 难道…… “你赶紧把剑收起来,如果被县兵看到你在大庭广众携带刀剑,会治你罪的。” 小娘子立刻向李瑄说道。 “你阿爷是宜寿令,我记得宜寿令是裴太傅的次子?” 李瑄未应,换个问题问小娘子。 他早在长安的时候,就了解过长安周围的县令,想看看除颜真卿外,还有哪些名臣。 对宜寿令,李瑄记得很清楚。开元名相裴耀卿的次子,裴泛。 裴耀卿虽未出自闻喜,但也是闻喜裴氏的一支。 闻喜裴氏在开元天宝年间,大臣极多。那些五姓七望,弘农杨氏,河东薛氏,“城南韦杜,去天尺五”等等知名士族,都远远比不上。 但大族已分家,有的迁离闻喜多年,各过各的。 要是李瑄不在,现在的裴宽和裴敦复将斗得你死我活,为李林甫做嫁衣。 也有如裴伷先那样的元老,在东都洛阳,不问争斗。 “是啊!我叫裴灵溪。” 小娘子大方承认,还指着宗圣观的灵溪说:“就是这条灵溪!” “你的名字,挺有意思的!” 李瑄忍俊不禁。 “我阿娘在这条灵溪前的房屋内生下我,所以我才有这个名字。” 裴灵溪向李瑄解释道。 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因刚才的红袍青年吐入灵溪而阻止。 她觉得这里和她有缘,很喜欢灵溪,时时来此。 “好名字!” 李瑄赞扬一声。 这个时代女子起名没有男子庄重,就如安乐公主一样,出生时李显用衣服将她裹住,所以有了李裹儿的名字。 类似于裴灵溪、李裹儿这样的例子还有许多。 “说这些干嘛!你们还是赶紧走吧。” 裴灵溪再次劝说李瑄快些离开。 她祖父去世后,她们这一脉就败落了。 更何况她祖父不当宰相十几年,朝廷政局风云变化,家里并不是很尊贵。 “大将军……” 就在这时,宗圣观观主范云赶紧跑来,他还带着一群健壮的道士。 得知大将军与人打了起来,他放下手头工作,立刻招呼弟子。 虽然传说大将军有万夫不当之勇力,但不能让大将军有任何损失。 “大将军,您没事吧!” 范云过来后,小心翼翼地询问。 旁边的裴灵溪掩着小嘴,她想不通李瑄为什么会被称为大将军。 将军,还有加大。也只有十六卫的大将军有这样的资格。 而且,她经常来宗圣观,认出这是宗圣观的观主,平时王公贵族来了,都得毕恭毕敬。 “无妨!只是明日即将为圣人祈福,有人在这灵溪中吐痰,终为不美。” 李瑄摆了摆手,把此事说成一种亵渎。 “这么能行呢!灵溪是太清道祖都饮过的圣水,是祖观的神圣之物。我一定禀告圣人,责罚这样的人。” 范云听后,义正言辞地说道。 话语间,刚才那贵妇人带着红袍青年来到附近。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八章 终南山上的神仙,李泌 这伙人看到一群道士后,立刻小跑过来。 特别是那贵妇人,气势汹汹地喊道:“道长们快把他们抓住,他们胆敢在道观中伤人,这是在亵渎太清道祖,罪加一等!” 她心中非常高兴,因为她夫君精通道家学说,和范云还有交际。 他以为范云会帮助她们。 “胡闹!是你儿子向灵溪中吐痰,这才是亵渎太清道祖的大罪,我已决定将此事上奏圣人。” 范云义正言辞地说道。 他已经认出来了是谁了,陈希烈的家人。 那红袍青年是陈希烈的儿子陈洳。 由于圣人崇尚道教,陈希烈曾向圣人讲解《老子》《易经》,因此被圣人器重。 前段时间,陈希烈更是竞争左相的有力人选,可惜李林甫不给力。 但在范云眼中,陈希烈哪能比得上为左龙武卫大将军李瑄。 随便找一些祈福的香客问问,肯定有不少不知陈希烈,但没几人不知李瑄的大名。 更何况他听说李瑄在灵溪洗脸的时候,陈洳往灵溪吐痰。 这是侮辱人的! “道长,我夫君是陈尚书啊……” 贵妇人以为范云忘记她了,点名她是工部尚书陈希烈的妻子。 “此乃左龙武卫大将军、河西陇右节度大使李将军,为圣人和贵妃祈福而来……” 范云明确告诉贵妇人和陈洳,不要想着闹事。 李瑄的身份有过之而无不及,就算闹到圣人那里,你们也讨不到好。 果然,此言一出,贵妇人和陈洳面如土色。 陈洳身上的伤痛也感觉不到疼了。 长安权贵谁都知道李瑄是狠角色,杖杀罗希奭,驱逐王鉷。让他们知道这不单单是李将军,还是圣人最宠信的大臣。 陈希烈是厉害,但终究没拜相。各方各面和李瑄相比,还差不少。 “误会,一定是误会……我不知李将军在此,还望不要见怪。五郎,快向李将军道歉。” 贵妇人也立刻变了脸色,她如同霜打的茄子一样,一边向李瑄赔礼,一边让陈洳道歉。 她虽然嚣张跋扈,但并不傻,知道不宜和李瑄起冲突,让自己夫君难办。 陈希烈的家室,在长安城虽少有能及,奈何遇到李瑄这个能在长安横着走的人。 别说错在陈洳,就是过错在李瑄等人,陈洳也得低头。 “我与陈尚书好友,就不与你们过多计较。” 看到鼻青脸肿的陈洳向他行礼,李瑄不想深究。 陈希烈并非李林甫亲信,只是一个软弱容易控制的人,俗话说就是墙头草。 谁势大,他就会对谁服软。 这也是李林甫想要推荐陈希烈为宰相的原因。这样的陈希烈,必然是只会在门下省盖章的工具人。 “多谢李将军……” 即便心中有气,但贵妇人和陈洳不得不再次对李瑄一拜。 他们也识趣,知道不招惹李瑄喜欢,立刻离开宗圣观。 范云又和李瑄寒暄一下,才带着一群道士离开。 “李将军……” 裴灵溪听到范云称呼李瑄为大将军后,很快就猜到这是少年英雄李将军。 她虽然不住在长安,却时时能听到李将军的才气与英雄之气,十分仰慕。 宜寿城内同样仰慕李将军的人特别多,据说还有游侠跑到塞外,去寻找李将军。 现在真正的李将军就在身旁,她的心不禁砰砰直跳。 “我们现在还需被笞四十吗?” 李瑄带着调笑的语气问裴灵溪。 刚才还落落大方的裴灵溪竟不好意思回李瑄的话,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李瑄理解,和李玉莹的朋友一样,有的士女面对他确实一时答不上话。 “李将军,你流传着的诗我都会背呢!” 也就一会,裴灵溪听到潺潺溪流,心静不再含羞,主动和李瑄说话。 “比如《河陇曲》?” 李瑄将信将疑。 难道少女也对边塞诗感兴趣吗? 虽然裴灵溪看样子懂得《斗讼》,但他的诗传时并不长,远不如王维、李白。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裴灵溪轻声,竟一点都不迟钝地背下来。 “是我眼拙,原来小娘子还是才女!” 李瑄认可裴灵溪,向她致歉。 “大将军是大才子,我也不是呢!” 裴灵溪将头低下。 她不过是会背几首诗而已,像王维的诗,她也会背一些。 她自己写的诗很差,都不敢让父亲看。 “不错……” 他很少与士女说这么多说,裴灵溪的明媚清澈让李瑄感觉很舒服。 “小娘子一个人来宗圣观吗?” 李瑄虽然知道她是宰相的孙女。 但裴耀卿的一脉已落寞。不像裴光庭的一脉,有李林甫照顾。 “我的马车在观外,我阿爷让我下午就回去。” 裴灵溪向李瑄回答道。 能和李瑄说话,她感觉这是梦里都见不到的美好。 “嗯!回去的时候,替我向令尊的问好。” 李瑄向裴灵溪说出这句话。 裴灵溪明晓尊卑,以李瑄堂堂大将军身份,不必向他父亲问好,她不知李瑄为什么这么说,所以用疑惑的眸子看着李瑄。 “我仰慕裴太傅,他的后代,也应有风度吧!” 李瑄随意说一句。 裴耀卿确实是一名很务实的宰相,连李隆基都将裴耀卿的诏书随身携带,时刻提醒自己爱护百姓。 “我会的……” 裴灵溪这才点头。 “尽早回去吧!” 李瑄最后向裴灵溪提醒一句。 “好!” 裴灵溪笑靥如花地离开。 虽然她不想走,但她不能打扰李将军。 能和李瑄说上话,她已经很满足了。 顺着灵溪的下游,如静女踟蹰…… 不知过去多久,当她再回眸一望的时候,发现李瑄的身影已经不在。 虽然失望,但她也庆幸。 庆幸李瑄没看到她回头。 …… 回到住所的路上,罗兴向李瑄说道:“七郎很少和士女这样说话,可以向她家提亲了……” 虽然裴灵溪没有长离这样的漂亮,但长离终究是乐籍,即便李瑄有愿,也最多是个妾室。 裴灵溪家族虽不显赫,但闻喜裴氏这個名头还在,是真正的名门士族,又有宰相孙女的身份点缀。 这个时代开放,盛唐虽然有许多不是门当户对的例子。 但以李瑄的身份,最好还是门当户对,笼络士族。 “就你话多!” 李瑄没有回答罗兴。 娶妻是人生中的大事,虽然可以晚一点结婚,但也不能太晚。 他是干大事的人,必须有后代稳定人心。 只是他心仪的人要温柔贤惠,宽容大度。 别将来搞出什么“后院起火”,历史上的例子太多了。 刚认识裴灵溪,除了年纪小,感官还不错。 但还要再看看。 …… 翌日清晨。 宗圣观暂时封闭,拒绝来客。 整个道观数百名道士和道童,齐聚在太清殿下。 太清殿中,供奉的正是老子李耳。 李唐的至高神! 主持祈福典礼的不是范云,而是青山子。 一个老态龙钟,却精神奕奕的道士。 李瑄从他身上,看到一种“超凡脱俗”和“与世无争”。 这才是真正的“修行者”。 而宗圣观的观主更像是一个管理者,虽也是道士,或许心中想的不是大道,而是“康庄大道”。 李瑄沐浴更衣,穿上道服。 一天时间,他都没吃荤腥。 一个个道童,摆上水果、五谷等贡品。 待卯时三刻,青山子在殿前讼念经文,李瑄持香祭拜。然后盘坐在一旁祈福。 看青山子有些道行的样子,李瑄乖乖的祝福圣人,反正他不相信这些。 “铛……” “咚……” 钟鼓声敲动。 很轻很慢,明明是比较“暴躁”的乐器,却让人心静。 一个个道士盘坐在下方,接受着“紫气东来”的沐浴。 他们嘴中也轻声诵读着道经。 香火烧完后,预示着祈福完毕。 “大将军心不是很静。” 祈福过后,青山子向李瑄说道。 “道长为何这么说?” 李瑄不解,这老道不是一直在念经吗? “因为大将军在用力闭着眼睛,带着心事而来。” 青山子指着李瑄的眼。 “终究是我年少!” 李瑄讪讪一笑,他还以为青山子能洞察人心呢,他确实在祈福的时候微微用力闭眼。 毕竟他心不诚,所以搪塞一句。 “吾师曾创作琴曲,能静心凝神。如若需要,贫道会为大将军准备。” 青山子也和蔼一笑,他阅人无数,知道李瑄是不世奇人,难以猜透心思。 “有劳了!” 李瑄点头。他的琴技虽然一般,但他也想看看司马承祯谱的乐曲如何。 与青山子拜别后,李瑄向范云询问:“观主可知终南山一名叫李泌的隐士在哪?” “李泌……听说是一名神童,也来过宗圣观,但终南山大,他具体隐居在哪,我也不知。” 范云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后,又向李瑄提醒:“入山中,有不少隐士,他们常互相往来。” 得到这个答复,李瑄带着亲卫离开宗圣观。 他们的马匹先放在宗圣观,等归来时再骑。 李瑄从另一侧,来到一个山谷,前往“隐士”的居住区。 一路上,李瑄见过许多豪华的庄园别墅。 也不知道这些属于哪些王公大臣的,亦或者是哪个宦官的。 终南山的隐士形形色色,分为很多种。 有的是怀才不遇的文人,有的壮志未酬辞官归隐者,有的是慕佛、道之人,有的是淡泊明志的隐士…… 另外,每年秋冬,成千上万的读书人从五湖四海而来参加科举考试。科举结束后,这些人往往不急于回乡,而是留在终南山。 文人们喜欢选择在山林中读书,追求些许灵感,有些文人暂住在终南山的寺庙,如果落第,他们会复习等待来年。 “敢问有无认识李泌?” 李瑄找到一处茅草屋颇多的山谷,向他们询问。 问了好几户,终于有一名道士说道:“是那个相信追逐长生不死的李泌吗?” “不错,就是他。阁下也是道士,难道不想长生不死吗?” 李瑄面露喜色的点头,问这名道士。 这种不加入道观,独来独往的道士,在终南山不少。 在开元天宝崇尚道教的风气中,道士太多了,他们像司马承祯、吴筠一样名动天下还是很难的。 “道家修生养性,大多道者都不是在追求长生不死,李长源太痴迷了。” 这名道士摇了摇头。 “请问道长,李长源在何处?” 李瑄这才向道士问到。 每个人信念不同,当李泌觉得长生不可得的时候,才会选择入仕。 如果一味追求道士生涯,那就是司马承祯那样的“神仙”。 “李长源比我们走得更远,他在离这里还有近十里的山中,路途很难走……” 道士指着需穿梭山谷丛林的山中,向李瑄回答道。 “能否带我们前去?” 李瑄想通过带路方便点。 “哈哈,我也只是听李长源口述,没有翻山越岭去过那里。不过如李长源一样的隐士,在山中不少,遇到他们时可以问一下。” 道士摇头回答道。 “叨扰了!” 李瑄拱手离开,亲自到山中寻找。 他们已经置办有干粮和水。 明显有山路的痕迹。 这是一条经常有人行走的道路。 果然遇到不少茅草屋。 这些茅草屋的选择地,多是有土壤的谷地,还兼以耕种。 一路询问,在下午日昳的时候,终于来到李泌所在的茅草屋。 李泌的住所,在一处不太宽阔的谷地中,这里已经够深了,一般不会有人来此。 要真要往太白峰深处,将会出现麻烦。 在茅草屋外的石桌前,一名青年人正在看着书籍,浑然忘我。 此青年也就二十三四岁,虽然看起来削瘦,却有一种出尘的气质,特别是他的一双目光,炯炯有神。 当李瑄带着亲卫靠近他十几步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 李泌看看这些人都是生面孔,且行为举止,与隐士和归隐的人不搭边。 这些人携刀挎剑,隐隐拱卫住李瑄。 再看李瑄,好一个英俊! 那种坚毅的目光,无比深邃,这绝非一个普通的王公子弟。 “诸位来此,有何贵干?” 李泌的直觉告诉自己,李瑄等人并非来游山玩水。 “可是李长源?” 李瑄看着李泌,觉得十有八九,但还是出于礼貌问一声。 “正是在下!” 李泌起身拱手。 他出自赵郡李氏的辽东房,六世祖为大名鼎鼎的北周太师李弼。 “终于找到足下了,在下李瑄。” 李瑄笑一声,自报姓名,拱手说道。 “难道是河西陇右节度大使李将军?” 李泌错愕。 如果真是,这身份可太显贵了。他得知这位在圣人面前可谓是红得发紫,连权倾朝野的宰相李林甫面对,气焰也弱了三分。 “正是!” 李瑄点头。 “失礼,失礼,李将军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李泌现在终究是年轻人一个,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李瑄会屈尊来见他。 他很早就听说过李瑄的名头,一个大诗人,以军功名世。 他也得知李瑄的战绩,极善以少打多,以弱胜强。 不论大战小战,都会以极小的代价,获得极大的胜利。 这方面可谓是千古一人! 当初他被邀请至左相府,稍微提示一番,左相李适之就退出权力,换得李瑄现在不被猜忌,功名一身。 那个时候,李泌就觉得这一家有非常理智的人,懂得取舍。 “来终南山只有一件事情,听说李长源的才名,特来拜访。” 李瑄再次向李泌一拜,诉说来此的目的。 “李将军快请坐,可惜山中无好酒,只有粗茶,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李泌被这样礼遇,心中非常感动。 他请李瑄在石桌前入座,并提壶在炉前煮茶。 不一会儿,茶香满山谷。 “还是当神仙好,我们凡人也只有羨慕的份了。” 茶上以后,李瑄抿一口后,看着周围的景物,笑语一句。 “这终南山内,多是不得已为神仙,哪能比得上人间富贵?” 李泌一语中的。 真正的隐士很少,大多是失意之人,和想走“终南捷径”者。 “也对!闻长源追求长生不死之术,现在学得怎么样了?” 李瑄又问这一点。 这很关键。 李瑄心中也没底,历史上要到天宝十载,李泌才向李隆基献赋求官。 在为官之前,李泌一直在终南山、华山、嵩山之间往来。 正是因为相信长生不死,才执着去追求。 等发现一场空后,才会踏入现实。 “还差一些,可惜未能与白云子相遇,不然他该能点播一二。” 李泌心中没什么底气。 从小接触道家,再加上朝野上下浓浓的修道风气,让他坚信世间有真神仙。 “长生应该很难,需不需要走更多山川去领悟呢?” 李瑄向李泌提示道。 看看他有没有走出这些仙山的意思。 “还有什么能比终南山更能接触长生不死的地方?” 李泌向李瑄疑问。 “在人间成仙。” 李瑄缓缓地回答。 “难呐!” 李泌摇了摇头,这背离他的仙道。 “长源觉得我这个人,有没有未来?” 李瑄仔细一想,现在确实还早,遂换一个话题。 “李将军年轻有为,将来前途无量啊!” 像朝廷大臣们对李瑄的夸赞一样,李泌也向李瑄夸赞道。 “只是最近听到一些议论,说我救了圣人,却失去了前途。都说我年轻有为,我不解,所以来询问长源。” 李瑄郑重地问李泌。 他需要先试探一下李泌。 他造反之前,绝对不会向任何人吐露,包括他的父亲李适之。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九章 忠于社稷,李泌出山 隐士,不代表不问朝政。 终南山遍地都是求寻“终南捷径”的人,长安的事情,很快就会传到终南山。 李瑄的问题可谓是令人细思极恐。 特别是李亨被打击得迫不得已休妻以后。 那时候李亨会想,如果李瑄不救李隆基一命,自己哪会受到这样的屈辱? “将军问此问题的时候,心中知晓如何。” 李泌不能明说,李瑄是聪明人,知道其中的关键。 当然,如果李亨是一个宽容大度的君主,那李瑄将来则不会受影响。 “我忠于社稷,忠于百姓。如果那一天将要来到,我也不会后悔!” 李瑄则说出这么一句话。 李泌以为李瑄是忠于大唐,等待宿命。 实际上,李瑄从不是忠于大唐,哪怕这一世他姓李。 如果有一日,朝廷欲借回纥之兵抵抗叛乱,以劫掠洛阳妇女、钱财、粮食为代价,还不如直接灭亡了。 就像杜甫《留花门》描述的一样,回纥维护了大唐皇室的统治,却将灾祸转嫁给平民百姓,那踩倒了麦苗,还要把桑枝折断,留下无穷祸患。 “将军高洁。” 李泌只能如此回答。 李瑄虽年轻,但行事让人捉摸不透。就像是他的诗一样,风格不同,变化多端。 李泌也无法猜透李瑄的具体想法。 随后,两人聊一些其他问题。 比如《道德经》《易经》上的名句,李瑄请李泌来点评。 李泌都有自己的见解。 又各自介绍家室,了解彼此。 “恨见君晚!” “我与先生有缘,当无话不谈。今日我们畅所欲言。敢问先生怎么看待当前右相李林甫。” 李瑄向李泌问道,换作先生相称,表达对李泌的敬重。 因为李瑄知道李泌一直对奸臣不满,历史上写文讽刺过杨国忠、安禄山那样的大臣。 那时候已经李泌已经三十岁了,能看出他并非无为明静,也有热血难凉。 “右相有实干之能、雷厉之风,如果不玩弄权术,不利欲熏心,应该是个好尚书。” 李泌没有畏葸不说话,他也知道李瑄和李林甫的矛盾,不可能因为他冒犯右相而罪责他。 而且李瑄与他年纪不差几岁,就称呼他先生,让李泌对李瑄更高看一眼。 毕竟他只是一介白衣。 礼贤下士说着容易,但人一旦地位高就会骄纵,没几个人能对平辈屈身。 当年他孩童之时,提出张九龄的错误,张九龄能立刻道歉,以“小友”相称,注定张九龄风度,名留青史。 “是啊!宰相位高权重,如果长时间被一个人把持,就会被权力蒙蔽眼睛,哪怕是贤良之人,也会变心。更何况李林甫本就是心存欲望之人。奈何圣人信任他,我无法将其推倒。” 李瑄虽然遗憾,但并没有吐露非常。 李泌说得对,李林甫做一個尚书更合适,有宰相压着,老老实实去做事,绝对是一个能吏。 没有人否认过李林甫的能力,但他铲除异己,专权独断的方式,让世人畏而不服。 “先生有无计策,使圣人失信于他。” 李瑄向李泌征求意见。 “除非他犯下大罪,否则只能一点点剥离他的权势,使圣人渐渐失去信任。” 李泌向李瑄答道。 要找到李林甫谋反,或者对圣人大不敬的证据。 其他的错误就算发生,也会被圣人轻拿轻放。 在这种过程中,还要保证不做出格,过犹不及。 李隆基是见不得争斗的人,如果争斗下来,有大罪,李隆基会愤怒去整治。 如果搞得满城风雨,最终只是芝麻大的小事,定会被李隆基厌恶。 开元有几个宰相因鸡毛蒜皮的事情搞争斗,被李隆基一起罢相。 “先生是否听说过一个叫安禄山的杂胡将领。”李瑄又问李泌。 “听说过。他任讨击使的时候,领兵全军覆没,竟然没被处死,短短时间扶摇直上,为两镇节度,我觉得很奇怪。” 对安禄山他了解的不多,只听说这是一个阿谀奉承的人。 最近拜杨贵妃为干娘的事情,让终南山的隐士都大跌眼镜。 在世人看来,安禄山的战功远远比不上李瑄和王忠嗣,却能同样身兼两镇节度。 所以人们并称“王李”的时候,把安禄山排除在外。 甚至皇甫惟明、夫蒙灵察这样的当世名将,声誉都超过安禄山。 “张司徒说过此胡儿狼子野心,可是他在圣人面前,就像是跳梁小丑一样,讨得圣人欢心,我也无可奈何啊。” 李瑄说这些就是引动李泌对天下的兴趣,请求他出山。 “天下有李将军,就算他有那份野心。也没有那种能力。” 在李泌看来,安禄山就算如张九龄所说,但天下一西一北,有李瑄和王忠嗣坐镇,安禄山必不可能成功。 “先生在这山中,得到了什么啊!” 李瑄不再讨论这些,看着周围的俭朴,故而问道。 这山谷中,只有容一人的茅屋,开垦有两块菜地。 清贫至极。 平时李泌只需隔一段时间离开山谷,买一些粟米、盐即可。 这里附近有山泉,不必去寻找水源。 “感觉到与大道越近,只是朦朦胧胧。” 李泌回答道。 这是他追求道家不死之术的感觉,明明要触摸到,却又接触不到。 李泌一直苦恼于此。 他归咎于自己修炼时间还短,如葛洪、许旌阳一样,都是年老方得大道。 李泌眼中的长生不死,可不是指真的在世间成为不死人,而是“羽化升仙”。 他坚信前辈们,都是羽化登仙。 至于真正的长生不死,是李隆基渴求的东西。 “先生往来与终南山、华山、嵩山之间,这三座仙山之间,又有什么不同呢?” 李瑄同问李泌道。 “嵩山有朝露,华山太崎岖,终南有天路。” 李泌如是回道。 很明显,他觉得隐居嵩山的人,才更像是隐士,因为远离长安,名士更多。 华山沾染了李隆基王气所在,已经变得不可亵渎。 而终南山的人,又有几个是真正的隐士。 看看山脚下的一排排别墅庄园就清楚。 还有那些隐士扎堆成群,日日饮酒,那还是隐士吗? 所以李泌才会深入终南山,远离尘间。 “先生更喜欢哪座仙山呢?” 李泌既然会一直往来终南山,关心政局天下,心中绝对有一些想法。 这一句话,确实把李泌问住。 他想脱口而出,说喜欢嵩山,但他现在却置身于终南山中。 “先生你觉得秦始皇、汉高祖、隋文帝,太宗皇帝,这样的英雄结束乱世,是为了家天下,还是为了黎民苍生不受战乱?” 李瑄见李泌不做声,李瑄只是微微一笑。 他知道历史上李泌更多待在嵩山。 他又问李泌关于局势的问题。 “家天下……” 很简单的问题,李泌沉吟一下,还是回答了。 “没有人无私。如果统一天下,能让百姓不受劳役之苦,安居乐业,才是真正的仁君。所以秦二世而亡;隋文帝虽大治天下,但却择子不慎,依然二世而终;汉高祖时,虽有动乱,总体休养生息,又有文景之治、昭宣中兴才使得汉祚长存;我朝虽有武周间隔,圣人励精图治,迎来旷古的盛世。但天宝年间,奸臣当道,天下不均,苦难的苗头已现,需要革除弊病的时候了,佐天行化,助国救民,这也是道家的理念呐,不要让苍生百姓,像秦末、隋末那样失望……” 李瑄用委婉的语气,向李泌说道。 不同于刚才对李泌的暗示,这是直接请求李泌出山。 在他看来,在家天下的专职制度中,古代君王优先为自己家族考虑。 当然,这也是历史的局限性,使他们没有那么高的觉悟。 既然李瑄是后世而来,怎么能无底线的去维持一个所谓的国号。 他向李泌举例几个朝代,表示忧虑。 盛世之下,土地兼并严重,王公贵族带头,确实有波涛汹涌的迹象。 “治国还需儒术,我一个道教山野之人,什么都没有,将军也太高看我了。” 李泌微微摇了摇头。 自李唐建立以来,李渊下令“兴化崇儒”,李世民又以“儒学为本”“以文治国”。 道家更像是一种风气,就像是其他朝代信奉佛家一样。并非以道家治国。 所以,李泌认为他信奉道教,在朝堂上也不可能有什么声名。 毕竟士族们一个个都以“儒学渊源”自居。 那些信奉道家的臣子,也多有“迎合圣人”之意。 而且李瑄布下的视野太大,他自己都没想过。 “儒是治国之术,但张良那样的人,也能名垂青史。” 李瑄不会在意信奉什么,别说是道教,哪怕是一个和尚有才能,他会有三顾茅庐的诚意。 历史对李泌的定位是谋士,军事战略家。 他觉得李泌跟着他,绝对比跟着李亨效力好。 李亨虽然对李泌不错,尊重李泌信仰。 但他有时候也刚愎自用,不听李泌的意见,比如攻击河北的时候,李亨急功近利,不听劝说,致使河北没有肃清。 再比如收复两京的时候,不听李泌的建议,急于收复长安洛阳。所以就有郭子仪向回纥借兵的一幕发生。 李亨的儿子李豫就更不地道了,李泌作为一个仰慕长生的人,自然不食荤腥,不近女色。多年皆是如此! 可李豫非得强迫李泌吃肉,又强硬让他娶妻。 从安史之乱后的表现能看出,李泌弃功名利禄如敝履,有拯救天下的志向。 “当今局势,虽有倾斜,却也没有那么困难。” 李泌还是摇头。 盛世还在延续,许多看似的弊病,连贞观时都有。 “既然倾斜了,就会慢慢倒塌。智者和预测出局势的贤良人,应该将他扶正。” 李瑄依旧在劝说李泌放下追寻道教的理念,归入仕途之中。 “如果山人拯救天下,百姓就会呼唤神仙啊!” 见李泌低头沉思,李瑄再次语重心长地说道。 作为平定安史之乱的功臣,当初确实有百姓称呼他为神仙。 “既然有李将军邀请,那我就暂时停止修行。不过李将军就不要为我举荐官职了,我会以宾客的身份,跟在李将军身边,见见世面。” 李泌叹一口气,不忍再拒绝,同意李瑄出山。 但他并非要功名利禄,除了想澄清天下外,还希望多领略一下李瑄的风采,深刻了解一下李瑄的军事思想。 他熟读兵书,对李瑄的作战方式十分好奇。 李泌对李瑄本人更好奇,一个未及冠的年轻人,能得到如今的成就,绝不仅仅是家族原因。 “如此……” 李瑄犹豫,如果一直跟在他身边,没有功名标榜身份,也不是很好啊。 “如果给我功名,我还不如在山间修行。” 李泌直言道。 “就依先生的!” 李瑄不再强求,历史上李泌跟在李亨身边,就是以白衣身份,拒绝接受官职,只为宾客随从出谋划策。 所以才会流传那句经典:著黄者圣人,著白者山人。 但这一世,一旦李泌跟随李瑄出山,就很难再成为李亨的老师。 也和李亨没有关系了。 虽至夜晚,李泌依旧收拾书籍,与李瑄出山。 李泌总不能让李瑄和亲卫们露宿于山野! 李泌长期吃素食,夜间不擅脚力,山路又难行。 “罗兴,将先生行礼拿着,我来背先生离开终南。” 李瑄让罗兴帮李泌拿着书籍,他准备亲自背李泌出山。 “您是大将军,怎么能背一介白身呢,让我来背!” 罗兴吃惊。 李泌这个一脸菜色的道士,怎么能让主人屈尊? 虽然主人看起来与李泌相谈甚欢,但也不能这样啊! “大将军不必如此,这山路,我还是走过的。” 李泌也不想那样。 “不得违令,前面带路吧!” 李瑄向罗兴等人重言一声,使罗兴等不敢不听。 而后李瑄又向李泌说道:“我一身力气,背着先生不会劳累。” 说罢,不待李泌同意,李瑄抓起李泌,放在背上。 李泌还未反应,他就觉得身体轻起来,稳稳地在李瑄背上,被李瑄一手拖住屁股。 哪怕他双手松开,也不会落地。 这是李瑄力量的体现。 背着李泌,仿佛托着一只兔子一样。 一行人在山中夜色,原路返回。 耀眼的星辰,皎皎的明月,他们这条路,像是顺着银河。 李瑄背着李泌,在山中如履平地,不颠不簸。 李泌感觉比骑马还舒服。 同时,李泌心中也感觉到复杂。 他的身下的人,也绝非寻常人。 主动背他出山的举动,更是让李泌验证这一观点。 …… 用了将两个多时辰,他们才回到宗圣观。 李瑄这才放下李泌:“先生没累到吧?” “将军走得很稳。我只是惊叹将军气力,如传说中一般。” 李泌轻笑一声。 如果李瑄一直走得这么稳,谁能猜透他的想法呢? 纵李林甫也不能啊。 “我只是身负勇力,缺乏如先生这样才智的人为我出谋划策。有先生出山,我们一定可以铲除奸佞,豪强。使百姓安居乐业。” 李瑄郑重地向李泌说道。 “尽我所能,助绵薄之力。” 李泌初出茅庐,他也不知道李瑄为何这么倚重他。 人是感性的,被李瑄这么倚重,背了两个多时辰,他心中感动莫名。 李瑄敲响宗圣观的大门,道童睡眼惺忪地开门。 见是李瑄后,立刻请入。 小道童还想去通知观主,但被李瑄制止。 他只要回去休息即可,没必要打扰其他人。 进入宗圣观深处,李瑄请李泌入内,早些休息。 翌日,在范云的相送下,李瑄与李泌一起向长安而去。 这次没有去宜寿城,当晚就回到长安。 李适之得知李瑄将李泌请入身边为宾客后,亲自迎入。 他很欣赏这名从小就被誉为神童的年轻人。 就是不理解李泌为何不愿入仕,七郎的幕府之中,定不缺少官职。 李适之问李泌原因的时候,李泌只是笑道他想跟李瑄长长见识,不适合为官。 见李泌坚持,李适之不便说什么。 他遗憾李泌不饮酒,否则一定会一醉方休。 接下来几日,李瑄下早朝后,会与李泌讨论,还介绍王维给李泌认识。 当然,有的时候李隆基召见李瑄入兴庆宫,李瑄必然会前去。 李隆基召见,无非就是玩乐。 投壶、樗蒲、马球、射箭等。 有一次李隆基还亲自下场,带着李瑄打马球。 李瑄骑术精湛,加上另一队让着他们,最终赢了比赛。 逐渐地,已经过了李隆基所说的半个月。 出来日久,李瑄必须要回军营之中监察操训,为大战做准备! 李隆基这一次没有拒绝李瑄的请求,虽然玩得很开心,但为他开疆扩土更重要一些。 李隆基勉励李瑄,希望今年李瑄就能帮他完成开疆扩土。 不论是青海,还是九曲,只要取得一样,他就重重有赏。 临走前最后一天,李隆基在宫中宴乐李瑄。 当然,少不了杨贵妃的姐姐们陪伴。 李隆基看来很喜欢杨玉环的几个姐姐一起来兴庆宫热闹。 在三天前,李隆基更是封杨玉瑶为虢国夫人。 大姐封为韩国夫人,八姐封为秦国夫人,每月各赠胭脂水粉十万钱。 杨玉环的两个堂兄杨铦为卫尉卿,杨锜为侍御史。 杨玉环的叔父杨玄珪为被拜为光禄卿。 她已故父亲母亲也被追赠。 其他杨氏族人,因此升官、入仕有十几人。 可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章 杨玉环的舞蹈,朕亲自迎接 李隆基现在直接称呼杨玉瑶等为“姨”,大姨、三姨、八姨,以示亲近。 宴会开始后,李隆基让李瑄坐在他身旁,宫廷最好的美酒佳肴呈上。 这也使李瑄距杨玉环近在咫尺。 杨氏三姐妹都知道李隆基对李瑄宠爱有加,所以都敬让着李瑄。 如果说别的官吏贿赂他们,让她们诬陷一个人,她们绝对敢。 但如果让她们诬陷李瑄,她们一定不会这样做,因为这是不可能成功的事情。 倒是杨玉瑶看李瑄的眼神颇为痴迷。 她现在算是明白了,李瑄根本不受她的诱惑,好似宦官一样,没那方面的情欲。 可李瑄俊朗刚阳的面孔,每次看到,杨玉瑶都不能自已。 特别是杨玉环向她们讲李瑄面对猛虎时的英勇,听得她高潮亢奋。 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想得到。 心中就像被什么挠了一样,痒痒的。她发誓一定会寻找合适的机会。 “七郎,李龟年谱有新曲,你听听看……” 李隆基说着,端起酒杯。 “在曲子方面,圣人才是举世无双。” 李瑄赶紧起杯敬李隆基。 说话间,宫廷第一乐师李龟年开始演奏。 他不需要伴奏,吹奏横笛时,悠扬婉转。 虽然算是上顶级的技艺,但李瑄每一次见到李龟年,就想起“落花时节又逢君”。 此时李龟年在宫廷之中,风光一时无两,让李瑄颇为感慨。 接着,又有几曲歌舞。 李隆基要是开心,李瑄就为李隆基敬酒。 这时,是一名虽年近三十,却颇有风韵的女子,带着一群年轻貌美的舞女,在宴会上舞蹈。 这成熟的女子高髻广裳,穿得如同仙女一样。 她们跳的是《凌波曲》,如同凌波仙子一样,在玉笛、琵琶、羯鼓之下翩翩起舞。 领舞女子,轻盈的舞态似空中浮云又似晴蜒点水,如龙宫中的仙女,在波涛中飘来舞去…… “七郎,这曲子为《凌波曲》,领舞者为宫廷第一舞者谢阿蛮。此曲为圣人所做,谢阿蛮舞之,富其神采。” 杨玉环向李瑄介绍舞女的身份,曲子的来历。 “我听过她的名声。” 李瑄鼓掌的时候,也惊奇谢阿蛮。 因为谢阿蛮很像后世的“明星”,他妹妹李玉莹就观看过谢阿蛮的演出,非常崇拜。 每次谢阿蛮在某个王府内演出,李玉莹就会和士女们跑去观看。 他知道谢阿蛮是自开元后期以来,最受李隆基宠爱的舞者。 一舞毕,会引来士女们如潮般的热情。 她和李龟年一样,名字虽在“乐籍”之中,却在内侍省列册,享受五品官吏的俸禄。 杨玉环见李瑄看的出神,不时附掌,也不再说话,静静地看谢阿蛮表演。 凌波舞完毕后,谢阿蛮一礼退下。 “圣人,七郎要远赴边关,宴乐不应该这样没意思。” 性格最大胆的杨玉瑶来到李隆基身边,娇声向李隆基说道。 “三姨想要如何啊?” 李隆基笑着问杨玉瑶。 这样的歌舞他欣赏几十年了,再精湛的技艺,也会有腻的时候。 所以最近几年,他玩游戏比较多。或者看马毬比赛,可以让他产生期待。 “我们姐妹三人都会乐器,圣人和玉环也精通音律,七郎琵琶精湛,我们自己弹奏。” 杨玉瑶缓缓说道,她要让李瑄看看她的技艺。 “当如此!” 李隆基拍手。 “圣人,臣会得曲子不多,必然跟不上圣人的节奏,不能打扰圣人的雅兴。臣愿意以劣技琵琶独奏。” 李瑄立刻向李隆基说一声。 他本就是业余选手,李隆基、杨玉环都是高手中的高手。 他哪能争风度呢! “可!那我也演奏羯鼓。” 李隆基没有勉强,他知道李瑄没有空闲去演奏乐器。 “臣不敢让圣人演奏。” 李瑄拱手说道。 “这是私宴,没有那么拘束,朕在宴会上奏乐的次数可不少。” 玩乐方面,李隆基向来放得开。 “只有曲可不行,妾身就跳一曲舞。” 杨玉环向李隆基说道。 “哈哈,玉环的舞,我可是百看不厌。” 李隆基哈哈一笑。 她最喜欢看杨玉环跳《霓裳羽衣舞》,但那样的大舞,需要很多准备,而且不适合在小宴上跳。 霓裳羽衣舞恢宏大气,是展现盛唐气象的舞蹈。 “我先来!” 杨玉瑶毛遂自荐,第一个表演吹箫。 她技术很好,平时应该不少练习。 一曲落后,虽然大家都在鼓掌,但杨玉瑶神情很泄气,好像也没有吸引李瑄多大的注意力。 韩国夫人弹琴,秦国夫人奏笛。 杨家姐妹不仅个個貌美,还多才多艺。 轮到李瑄弹奏琵琶。 他对几首曲子很熟练,如果说精通,却也算谈不上。 最近李瑄在研究《十面埋伏》。 这首荡气回肠的曲子,这个时代并不存在。 李瑄只是在前世听过,并不知道曲谱。 但那种旋律,却让他难以忘记。 熟悉音律后,他能大概推演出《十面埋伏》的曲子。 回去后,李瑄会找长离,看看能否恢复这首琵琶名曲。 李瑄知道自己弹奏的比不上宫廷的乐师,而众人都很给面子在鼓掌。 包括李隆基也是,相比于杨玉瑶,杨玉环含蓄一些。 接着,是李隆基表演的羯鼓。 李隆基不愧是音乐高手,举止豪放。 他敲动羯鼓的时候,激烈的时候,如黄河咆哮奔涌,疾速的时候密集如雨点拍打,缓和的时候,仿佛让人心跳跟着每一次落鼓。 有连贯的时候,配合着李隆基的举止和眼神,让羯鼓的韵律发挥到极致…… “圣人之音神妙……” 李隆基打完羯鼓后,李瑄站起身恭贺。 李隆基在音乐方面的成就,古今君王无有企及,哪怕是未来。 他不仅自创许多名曲,而且精通各种乐器,还会填词。 “七郎以后要学习羯鼓,这才是男人的乐器。” 李隆基卸下羯鼓。 诸乐器中,他最爱羯鼓,掌控羯鼓的节奏一绝。 他认为自己是千古帝王,羯鼓能衬托他的豪放。 “闲暇之余,一定会学习,但圣人的羯鼓登峰造极,我终极一生都难以达到!” 李瑄点头的同时,还不忘恭维李隆基。 李隆基很受用,他也认为他的羯鼓无人能及。 有幸见过的大臣,无一不拍案叫绝。 李瑄为李隆基呈上美酒,两人同饮一杯。 趁着杨玉环去更换衣服之际,李隆基与李瑄闲聊道:“七郎能在宗圣观为我和玉环祈福,据宗圣观主上书,七郎在紫气东来的时候祈福,无比虔诚,那一日的天地紫气是往日的十倍,这样的异象代表这什么呢?” “这一定是预示着圣人能健健康康,长命百岁,只有圣人这样的千古明君,才会出现这样的现象。” 李瑄颇为动情地向李隆基说道。 他知道这一定是宗圣观主瞎说的,用以取悦李隆基。 天地紫气即便有,那也不可能在祈福的时候飙升十倍。 他没有说“万岁”,而是说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却让李隆基很舒服。 李隆基虽然崇尚道教,渴求“不死药”,但秦皇汉武已经向他证明天底下不能得到。 如果能这样活到百岁,就算是天上的神仙,也无法与他比较了。 “七郎在终南山,可遇诗兴?那等仙山,不留诗篇,实属遗憾。” 李隆基饶有兴致地向李瑄问。 “臣仰慕在终南山无拘无束的人,想在深山中寻找真正淡泊明志的隐士,可惜没找到。所以写了一首诗《寻隐者不遇》。” 李瑄明明找到李泌,却说没找到“大隐士”。 “快念一番。” 李隆基让李瑄当场念出来。 “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李瑄将这简短的小诗念给李隆基听。 李隆基听后眉头一皱,这首诗仰慕隐士,有想去当隐士的念想啊! 七郎怎么能去当隐士呢? 这种大才当为国效力啊! “国家正兴,七郎这样的念想可不能产生啊!” 李隆基郑重向李瑄说道。 “臣看隐士自力更生,无拘无束,非常羨慕,心想着以后臣一定会隐居深山。不过需等到圣人被诸国尊为‘天可汗’的时候。” 李瑄通过小诗隐晦提出他随时可以辞去官职、爵位。 让李隆基不会猜忌他,还想挽留他。 让李隆基在心理上改变。 “七郎是奇才,当有个性!” 李隆基听后欣喜,这才放心。 他幻想着由尺带珠丹带头,尊他为“天可汗”的时刻。 现在虽然有部落称他为“天可汗”,但那些部落无足轻重。他需要吐蕃这个大国承认。 “臣从山上回来的时候,还遇到一个人,圣人之前还赞扬过呢!” 李瑄趁机将遇到李泌的事情告诉李隆基。 省的以后被人拿这件事说辞。 “噢?是谁?” 李隆基问道。 “一个神童,叫做李泌,他七岁的时候,受过圣人召见。那时圣人和张太师正在下棋。” 李瑄回答道。 “想起来了,他现在还和以前那么聪明吗?” 李隆基点了点头,神童见过很多,能成器的并没有几个。 年轻人还要经得住考验,像七郎这样的天纵之才古今没有。 当年,李隆基见到李泌的时候,让张说出题目考验。 张说就以“方圆动静”为题作赋。 小小年纪的李泌已经懂得思考,询问:“希望相公告诉我其中的大略。” 张说便说:“方就像棋局,圆就像棋子,动就像活棋,静就像死棋。” 李泌没有思考多久,就回答道:“方就像行义,圆就像用智,动就像施展才能,静就像感到满意。” 小小年纪,能明白这些道理,确实是一个天才了。 “他现在已经是道士了,我看他有些军事才能,准备让他跟着我去攻打吐蕃,如果立功了,就举荐他为官。” 李瑄避重就轻地向李隆基说道。 “幕府没有官职了吗?可以直接给他一个。” 李隆基问。 “李泌年轻,他的才能,还有待验证。不便直接授官。”李瑄回答。 “七郎刚正。” 李瑄这么一说,李隆基就不再对李泌感兴趣了。 他把李泌小时候的聪明,当成灵光一现。 在李瑄与李隆基说话间,一袭淡红色广袖的杨玉环登场。 绝美的容颜,让李隆基第一时间就被吸引,他只对李瑄丢下一句话:“玉环之舞无双,七郎要好好欣赏。” 携带磬、箫、筝、笛、琴等乐器的乐师,纷纷入场宴会两侧。 盛装打扮的杨玉环对着李隆基的方向一礼后,音乐开始响起。 “铮……” “玉环选的是《鹊踏枝》。” 这是非常古典的独舞,李隆基仅听一个音符,就得以判断。 当前奏古筝过去,笛声吹响的时候,杨玉环轻轻一动,如灵鹊一样跃起。 她如一片雪花般轻盈,落地无声。 她漂亮的广袖衣裳,如蝴蝶翻飞,轻转之间,三千青丝起舞。 如此几番灵动的跳跃,让李隆基大鼓手掌。 李瑄只是轻轻鼓掌祝贺。 盛唐《鹊踏枝》曲子经过一段高潮后,乐器的轮奏换为独奏。 每一种乐器的独奏,杨玉环都会表演一段舞蹈。 在箫声的低沉之下,她双眸似水,不需要言语,只是肢体动作,就将悲欢离合、喜怒哀乐表达出来。 在古筝声之中,她举止轻柔,娇躯变得更为灵动,将舞蹈的刚与柔展现的淋漓尽致。 横笛声悠扬,她玉指兰花,旋转变化,青丝垂落如瀑一般,虽眸光朝顶,轻灵飘逸,步步生莲。 瑶琴声流淌如溪水,在如此配乐下,李瑄似乎看到杨玉环的每根纤纤玉指,甚至每根发丝,含蓄张扬,又魅惑性感,散发着无与伦比的美…… 一曲终有结束的时候。 即便李瑄意犹未尽,也摆正姿态,缓慢地鼓掌。 杨玉环再次向李隆基方向一礼后,回眸一转,退下更衣。 “今日玉环之舞,技艺似乎又高一筹!” 李隆基欲喝酒,发现杯已空,李瑄立刻为他的玉杯中盛酒。 “贵妃天生丽质,舞艺超绝。” 李瑄用正式的言语赞叹道。 怪不得李隆基如此迷恋杨玉环,除了倾国倾城的容貌外,舞技如神女临尘一样。 之前宫廷第一舞女谢阿蛮的《凌波曲》虽也顶级,但却无法与杨玉环的舞技相比。 据说杨玉环最擅《霓裳羽衣舞》,李瑄很期待一观。 但那种大舞,注定只有君王能够看到。 …… 杨玉环又换上常服回来后,欢宴继续。 宴会上再次玩起樗蒲的游戏,即便李瑄赢了,也只能强装欢乐。 直到下午时,李隆基才吩咐高力士,亲自为李瑄送出兴庆宫。 “七郎此次出征,怕明年才能回来,保重啊!” 在出兴庆宫的路上,高力士向李瑄说一句。 “这次不为圣人拿下九曲,我绝对不会回来见圣人。” 李瑄故做任性地向高力士说道。 像是拿不下九曲,就愧对李隆基的嘱托一样。 “战场风云变化,总有意外发生。不要说得那么满,七郎年轻,机会有就寻找,机会不至就等待。这里有我!” 高力士拍了拍李瑄的肩膀。 “多谢高翁,机会还是很多的。待我下次回来,一定会给高翁带一件礼物。” 有高力士的话,李瑄就放心了。 李瑄不怕李林甫搞他,就怕李林甫搞他家人。 毕竟李林甫之前可是搞裴宽的孙子。 有高力士帮衬着,李林甫也得掂量一下。 “七郎有心就行了。” 送他金银的官吏王公太多了,他根本就不稀罕。 他只想在有生之年,侍奉圣人之余,将雕版和活字发扬到郡县。 出兴庆宫后,李瑄向高力士拜别。 之前高力士准许的五十名雕版印刷和活字印刷工匠,已经提前到姑臧城报到。 李瑄写信现在是武威长史的路嗣恭,让他尽早将印刷坊建立起来,进入试验阶段。 临走前,伤势好的裴晃和裴胄叔侄,还来问候李瑄一下。 裴晃还说有机会他也要在河西从军。 李瑄暂时没让裴晃来,他还要再练练。 五月下旬,骄阳似火。 在这样的天气中,李瑄与李泌、颜真卿一起,出长安城。 本来李适之和李霅送李瑄离开正好,但李隆基偏偏派遣内常侍林招隐送李瑄百里。 这使得颇为不美。 “七郎,不要忘记大非川之败,谨慎,谨慎!” 李适之握住李瑄的手提醒道。 他也知道李瑄可能会与吐蕃发生一次大冲突,是比漓水之战更大的战役。 想当年,大非川的惨败,让一代大英雄薛仁贵晚节不保。 当年三箭定天山的薛仁贵是多么的意气风发,如果他能完成大非川的胜利,将是大唐开国以来数一数二的将领。 “前人已经犯下的错误,孩儿再犯就是愚蠢。如果机会到来,孩儿一定大获全胜,让父亲以孩儿为荣。” 李瑄回握李适之的手,坚定地说道。 他也立下信念,只能胜,不能败。 父亲兄弟几人一路边走边聊,就在离开长安金光门十几里的地方,一队羽林卫禁军在另一名内常侍的带领下,传达口谕:“大将军,圣人告诉您,您战胜吐蕃,明年回京述职之时,圣人亲自在明德门外十里迎接。” “拜谢圣人,臣定不负所望!” 李瑄立刻下马,向长安城的方向一拜。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一章 吐蕃反制大唐的手段 逻些城(今拉萨),红山宫堡。 在逻些城的红山之顶,一所雄伟壮观的宫殿坐落。 红山宫堡依山垒彻,群楼重迭,殿宇嵯峨,有一种气贯苍穹之势。 其内部更是雕梁画栋,金碧辉煌。 雪域高原有史以来每一个王者,都有一座宫堡,作为第一个统一雪域高原的松赞干布也自然要如此。 他迁都逻些,作为高原最英明的君主,为展现自己的文治武功,便在红山建筑前所未有的宫堡——红山宫堡(今布达拉宫)。 后世以为这是松赞干布为文成公主所建立,以表唐、吐蕃友好,和与文成公主的爱情故事。 实际上这是美丽的传说而已,在文成公主入吐蕃的十年前,红山宫堡已经开始建筑。 当然,文成公主居住在红山宫堡,这也是确确实实的事情。 在红山之巅的偏殿内,吐蕃第三十六任赞普,尺带珠丹高坐首位。 他和首席大论没庐穷桑倭儿芒,以及其他大论、政务大臣,一起问话大唐归来的末结桑东则布和恩兰达扎路恭。 尺带珠丹胡须如老翁一样长,且眼神如狼顾虎视。 自“武周长安四年”继位,到现在已经有四十余年。 从年幼时曾祖母没庐氏把持朝政,再到大论乞力徐尚年掌权,二十多年前,终于熬死乞力徐尚年开始亲政。 他亲政后虽然对大唐的胜率不高,却一度控制小勃律、石堡城,对西域和河陇进行扼制。 他又建立了红册木牍制,将各千户所的户籍、税收、兵籍等的管理收归朝廷管理,并设立红册木牍典籍备案。 同时对没用的官吏大幅度裁员,削减支出;打击强权大臣并多次巡视各地。他还下诏对贫困地区的税收进行减免,使得受到吐蕃百姓的拥戴。 为了掌管权利,他在“开元十五年”,又将一大论制度,改为三大论制度。 让大论之间的家族,互相牵制。 由一个类似于大唐首席宰相的首席大论为首,处理军政大事。 现在首席大论正是没庐穷桑倭儿芒。 相比于其他大论,没庐穷桑倭儿芒能征善战,又是忠心耿耿的老臣,也是尺带珠丹的母族,最受尺带珠丹的信任。 “诸位,唐国以铁刃城和九曲为由,明显是绝我求和之路,说说该如何去做吧!” 尺带珠丹即便早就得到传信,心中还异常憋屈。 就像是李隆基的目标是李世民一样,尺带珠丹誓要成为松赞干布那样的雄主。 这次不仅仅未完成求和,还白白搭进去那么多金银珠宝,使尺带珠丹怒难平息。 “禀赞普,李瑄兼任河西、陇右节度使,总有兵马十五万,我等只能选择调集更多兵马到赤岭、青海、九曲一带,绝不能白白丢弃铁刃城。如果唐军全力进攻铁刃城,谁胜谁负还不一定!” 吐蕃另一名大论,论悉颊藏向尺带珠丹说道。 谁都看出,大唐拒绝求和,只有这一条路走。 但李瑄的威名,对吐蕃将士留下巨大阴影。 虽然李瑄来河陇没多久,但李瑄却造成吐蕃数十年来最大死伤。 哪怕是三十年前的武街之战,吐蕃军相枕籍而死,洮水为之不流,也没有漓水之战那样大的死伤。 更何况李瑄率一千多骑入吐蕃青海,如若无人之地,被围追堵截,亦无法拿下。 更打击吐蕃军民士气。 “东则布,你见过李瑄,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尺带珠丹又问末结桑东则布。 “回赞普,他和传说中的一样年轻,身高不过六尺,却能力雄万夫。而且他非常盛气凌人,强硬的姿态像是随时会对我吐蕃发动进攻一样。而且他还扬言随手可拔去我吐蕃的铁刃城。” 末结桑东则布向尺带珠丹回禀道。 他至今对李瑄印象深刻,最终,他又补一句:“李瑄还说我吐蕃不去进攻天竺,而进攻河陇、西域,是愚蠢的行径。” “天竺有什么东西?能有大唐繁盛吗?有西域的财富吗?我军入天竺后,多热出病来,必然是北上利益最大。我吐蕃想要真正与大唐并列,就必须拿下河陇与西域,否则永远也不可能富有。” 尺带珠丹厉声说道。 他看不上南面,认为那不是他们地盘。 生活在雪域高原,对喜马拉雅山侧湿热的环境,很不适应。 他们眼中的大唐,是强大且富有的象征。 只有隔断河陇,占领西域。他们吐蕃才会变得如大唐一样强大。 尺带珠丹是一個自尊心极为强大的君主。 以前武街之战即便惨败,他依旧以平等的礼节与大唐求和。 就可见尺带珠丹不服于大唐,数十年来一直如此。 松赞干布一统雪域高原,尺带珠丹以松赞干布自比,自然要做些什么。 “启禀赞普,李瑄此人年纪轻轻,就能压得我军将士喘不过气,此人一日不除,我吐蕃边境难有宁日。他擅长冲阵,可毕竟为血肉之躯,下一次战斗,我军一定要集合禁军铁骑将其杀死。” 吐蕃的政务大臣朗梅息向尺带珠丹说道。 而后又有其他政务大臣,纷纷向尺带珠丹请示,都是一些没有营养的建议。 “启禀赞普,能否使用反间计,让大唐皇帝起疑心,将李瑄召回。” 老谋深算的没庐穷桑倭儿芒向尺带珠丹说道。 现军中畏李瑄,北方吐谷浑、党项、白兰羌等内部蠢蠢欲动,已有不服吐蕃的趋势。 甚至通颊部在出兵上,都有些磨磨蹭蹭。 好在现在象雄、苏毗等部暂时没有动乱的迹象。 这也是他们远离青海、黄河九曲,被吐蕃牢牢控制。 唯有李瑄不在,他们才能重新布置。 “启禀赞普,我们在长安得知李瑄是大唐皇帝最宠信的大臣。我们反间计无外乎派人贿赂大唐大臣,去状告他谋反。但大唐皇帝最宠信的宦官和最疼爱的妃子,都与李瑄有关系。大唐的宰相李林甫都拿李瑄无济于事。所以反间计几乎不可行,除非李瑄真正造反。” 末结桑东则布向尺带珠丹禀告。 哪怕什么伪造书信之类,也逻辑不通。 李瑄把吐蕃打得抱头鼠窜,权势无边,用得着和吐蕃联合吗! 大论没庐穷桑倭儿芒不再说话,他知道末结桑东则布说得有道理。 “唉!我吐蕃号称猛将如云,现在竟没一个可以搏斗那李瑄。当年先辈用长矛驯服牦牛的勇气哪去了?” 尺带珠丹燃起的希望又熄下去。 他们不怕唐军的人数。 吐蕃可以从诸千户所抽调十几万青壮到前线作战。 他们在九曲、青海一带储存有粮食,还可以赶数十万头牛羊前去,不需要太多后勤。 但怕就怕在李瑄这个不稳定因素。 吐蕃君臣至今都难以想象如统牙胡、蔡邦达仓那样能以一敌百的猛将,会被李瑄一个照面杀死。 “启禀赞普,我们可以寻求回纥的帮助。” 就在君臣一筹莫展的时候,殿内身份最低的恩兰达扎路恭向赞普回禀。 “在回纥代替突厥后,赞普写信骨力裴罗,但骨力裴罗并未同意与我结盟。而且骨力裴罗还接受大唐皇帝的册封,向大唐进贡。怎么可能与我吐蕃联合?” 朗梅息轻嗤一声,他觉得恩兰达扎路恭异想天开,不知天高地厚。 若非他是出使大唐的副使,恩兰达扎路恭根本没资格参加此次会议。 “你说出自己的想法?” 尺带珠丹很看好恩兰达扎路恭的统兵才能,所以给恩兰达扎路恭一个机会。 “赞普为回纥可汗写信的时候李瑄还没到陇右。今时非同往日,李瑄善战好斗,若我吐蕃退入雪域高原,李瑄说不定就会拿回纥搏军功,唇亡齿寒,回纥可汗不会不清楚……” 恩兰达扎路恭向尺带珠丹说道。 中原王朝与北方草原之间,哪有真正可以和谐下去的。 大唐容忍回纥表面臣服,无非是有吐蕃这个大敌当前。 回纥一定清楚。 如果吐蕃被大唐击败,以李隆基的追求边功的性格,很可能会对回纥动手。 除非回纥真正臣服大唐,而非现在名义臣服,每年只上贡一些微不足道的马匹和皮毛。 “回纥汗国初步建立,还要威服刚征服的突厥部落,以及一些小部落,他们不可能冒着风险,与吐蕃一起夹击河西。别忘了,草原的主要敌人还有朔方军和河东军。” 尺带珠丹是一个睿智的君主,想得很通透。 即便有唇亡齿寒之险,回纥也不可能夹击大唐河西走廊。 “臣也知道让回纥主动进攻大唐几乎不可能。但回纥只需要陈兵在河西以北,以阅兵的借口。这样李瑄就无法动用河西之兵。李瑄少许多河西精锐,必不敢在今年攻击我们。” “哪怕只拖个一两年时间,让我吐蕃完成调兵遣将,储存好器械粮食,训练完士卒,再将计划的八座城堡建筑完毕,我们就不用再对李瑄有那么畏惧。” “当年李瑄深入回纥之地,擒拿突厥可汗,使回纥无法用乌苏米施的首级震慑诸部,又夺走许多突厥王族的金银珠宝,回纥上下怎么可能不怨恨李瑄呢?臣愿意为前往吐蕃的使者,向回纥可汗陈述厉害,他们以阅兵为借口,大唐一定不会主动招惹回纥。” 恩兰达扎路恭有理有据,娓娓地向尺带珠丹和诸大臣分析道。 凭心而论,回纥尽拥匈奴故地,怎会心甘情愿臣服大唐? 吐蕃如果被打残,回纥将直面大唐河西、河东、朔方、北庭、陇右的兵锋。 这些加起来有三十万唐军。 这三十万唐军难道会成摆设? 回纥吃得消吗? 大唐皇帝又是一代雄主,说不定就想如李世民、李治一样,将草原覆灭,划分成羁縻州,更有利于大唐的统治。 难道回纥汗国,还强得过颉利可汗时代的突厥汗国吗? 吐蕃战败,可以龟缩回雪域高原,大不了放弃青海、九曲、黄河上游。 唐军不可能打到逻些城。 回纥不行,他们被唐骑追逐,除了西遁,唯有覆灭。 “好主意,可以一试!” 没庐穷桑倭儿芒混浊的目光突然一亮,他已理清其中的利害关系。 恩兰达扎路恭不愧是他看好的将领。 “好,就由达扎路恭为使,去见骨力裴罗。只要能拖住唐军,我必厚赏你!” 尺带珠丹也认为这是一个好办法,最起码要尝试一番。 “臣领命,此行必说动回纥可汗。” 恩兰达扎路恭拜礼。 当尺带珠丹又问其他政务大臣的时候,他们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附和。 君臣商定妥善后,一边继续召集诸千户所,附属象雄、苏毗、通颊诸东岱的青壮,一边将牛羊赶向北方,将麦子、青稞堆满百谷城,甲胄兵器加速制造,往九曲、青海运输。 同时,诸千户长监护苦拔海、玛曲、河林等八座城堡的修筑。 这些城堡一旦建筑完成,就能以赤岭石堡城为支点,在青海、九曲一线组成防线,继续扼制大唐的扩张之路。 恩兰达扎路恭率领几名亲卫,打扮成商人,准备翻过祁连山,穿过河西走廊,秘密前往郁督军山出使回纥。 …… 李瑄这边通过十几日的赶路,也回到湟水城中。 主要是有颜真卿、李泌随行,加上天气太热,路上休息的时间比较多。 六月四日下午到达湟水城,李瑄直接去节度使的府衙。 他已调令李广琛为陇右都虞候兼河陇讨击副使。 等颜真卿在陇右休息一番后,就可以直接在河西上任为行军判官。 “此为我的宾客,李泌,字长源。今后参加议事,诸位需尊敬!” 召集幕僚和西平郡都督府长史后,李瑄第一时间介绍一袭白衣的李泌。 这样的服饰,明显就不是官吏打扮,也不是正常人的穿着。 李瑄以宾客身份提示,表明李泌是白身。又叫到议堂介绍李泌,表明李瑄对李泌的推崇。 普通白衣,哪能参与这样的会议。 只是他们不明白为何没有授予李泌官职? 诸僚属纷纷向李泌一礼。 李泌也谦逊回礼。 “上官长史,西平郡豪强被拔除后,现如何?” 李瑄先向都督府长史上官青询问。 他之前从河西赶回来的时候,狗急跳墙的西平豪强还想伏击他。 李瑄面都没见到,就因为事情泄密,被临洮军清理干净。 豪强虽然能掌控地方百姓,但和真正的边军比起来不堪一击。 而且他们只要敢将兵器发给欺压的佃户,就算不反戈一击,这些佃农面对铁骑必会弃兵器投降。 豪强想要势大,必须得聚拢郡县。 他们联合起来,才能暂时画地。 但那是造反,等平叛军队过来后,他们必然会被族灭。 当然,李瑄的名声在那些干过坏事的豪强眼中算是臭了。 从临海到河西,李瑄已经向世人证明他不能容忍欺压百姓的豪强。 在豪强眼中,他们几代拼搏的势力,当有特权,杀死几个贱民,抢夺一些妇女、田地,就要族灭,还有没有天理? 好在许多大族也洞察到,李瑄并非残暴。在河西以罪行处罚,罪过小、手中无命案的,也只是责罚个人,没有抄家,更没有灭门。 只有罪行累累的家族,才会被处理。 就像吴令光案公诸于众后,连大族都目瞪口呆,他们惊叹于沿海豪强官吏的狠辣手段,被杀死数百人,真不冤。 “启禀都督,现取得豪强的田地一些分给佃农,一些作为永业田和口分田暂归官府,雇佣百姓耕种。那些谋反豪强的家人被判为奴籍,也让他们耕种土地。都督的广恩为世人钦佩,西平郡百姓无不赞扬您。” 上官青向李瑄回禀道。 “西平郡虽然户口远不足武威,但身为父母官,也要想方设法去发展,确保百姓能仓廪丰实,不必在冬天到来时受冻。”李瑄听后点头,向上官青说道:“最好要拥有抵御天灾人祸的能力!” “遵命!” 上官青领命道。 他们都知道,李瑄不仅仅是一个好将军,还是一个好官吏,胸怀天下。 “那些被从青海拯救回的百姓现在如何?” 李瑄又问上官青。 “他们被安置在安人军一带,刘判官分出一些军屯,留下一些耕牛,让他们种植粮食、桑麻,暂时免去他们三年的赋税,给予一年的粮食,以安生活。属下在四月份去视察的时候,发现他们已经走出阴影,呵护属于自己的田地。在他们心中,您就是天神一样的人物。还勒碑记录您的功绩呢!” 上官青回答李瑄。 “不错!将士们也需要努努力,待将石堡城这颗钉子拔除,河湟之间的沃野千里,也可以移民来耕种了。” 李瑄点了点头后,对诸僚属说道。 “回李帅,现在诸军已经收过麦子,临洮军的战马也在养膘,待秋高马肥之际,就可以向吐蕃用兵。” 换作刘晏向李瑄回答道。 “如积石军城、绥和守捉城、鄯州城中,都要储存足够的粮食。我们开战的时候,不需要征集民夫出塞,以诸军城、堡垒为前沿基地。” 李瑄向刘晏吩咐。 今年只为收复九曲,不打算进行大非川那样的深入战斗。 而且临洮军的骑兵在行军的时候,最起码能携带二十天的粮草。 足以支撑长途跋涉。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二章 李世民的真假元帅战术,陌刀军完成组建 “遵命,今年麦子大丰,我陇右有足够的粮食,哪怕河西兵马到来,也不会缺粮。” 刘晏向李瑄回道。 “禀李帅,最近探马探查到吐蕃又在青海、九曲建筑七座城池。从捉生将捉到的吐蕃人那里得知,吐蕃召吐谷浑、白兰羌、党项等部劳役,为他们修建包括苦拔海城在内八座城池,准备防守我军进攻。” 刘单将这件重要的事情告诉李瑄。 “可惜太晚了。而且他们再征吐谷浑为劳役,会让吐谷浑诸部更加怨恨。党项、白兰羌也会对吐蕃不满。” 党项虽然和吐谷浑一样,多次向大唐内迁,但他们的故地依然存在不少百姓。 白兰羌是发源于牦牛河上游的一支部落,由于吐谷浑的陷落,和党项一样,被迫被吐蕃征服。 此时的白兰羌,全部在九曲以南,但没有过黄河。 连修八座城堡,哪怕是小城堡也需要大量的劳役。 要是战胜的一方还好说。 可偏偏吐蕃是战败的一方! 李瑄相信,吐蕃人在这些附属部落中,迟早离心离德。 “现诸军兵马是否补全!” 李瑄又问刘单。 “回李帅,现在陇右诸军兵马,皆以满编。特别是临洮军,新招募士兵,以通于骑射者为主。经过几个月训练,就能成为精兵。”刘单回答道。 兵马是他负责招募,然后分配给诸军。 节度使与士兵的关系深就深在,士兵的召训,军饷,都由节度使府批准。 虽然节度使的军权、支度是朝廷给的。 但许多士兵只认主帅,不认朝廷。 而后,李瑄与僚属们议论其他事宜。 刘晏、刘单、高适等能力出众,李瑄不在的时候,归属于陇右的节度事务、支度、营田,都处理得十分完美, 李瑄无需找补,明天起正常工作即可。 在诸多议事听过僚属汇报后,李瑄吩咐僚属退下,只留李泌、刘晏、刘单、高适、颜真卿在堂内。 颜真卿离开湟水城前,暂时参加议事,让他多接触一些军务事宜。 河西那边,有杨绾、岑参、段秀实等僚属,皆有才能。 “先生,用兵的时间,最多只有两个月了,您知道我的战略,回来观看地图,有什么好的想法吗?” 在众人的注视中,李瑄向李泌问道。 现在已经需要进行战术准备,不能到开战的时候,才想起怎么做。 “将军渴求的是九曲之地,占领九曲后扼制洪济桥,以黄河为边界线,将九曲和九曲西、南的边界吞下。” “九曲有除了吐蕃屯田、牧场的兵马外,还有树墩城、大莫门城、百谷城、宛秀城,四座城堡,其中树墩城更是在黄河西侧。这几座城池一定要拔除,否则无法彻底掌控九曲,还会让吐蕃反扑。” “请将军告诉我,此战斗能动用多少兵力!” 李泌说出九曲的背景后,询问李瑄关于兵力的问题。 “河西、陇右,不出意外可以调出十二万兵马参加战斗。” 李瑄回答,河西、陇右的重要城池,只需要一千到三千的士兵留守即可。 “将军想取九曲,又不想耗费民力出塞,而九曲吐蕃城池众多,十几万大军涌入,那样就要调集河西陇右的民夫了。而且明目张胆,吐蕃就有防备。如果吐蕃兵马比我军更多,他们据城死守,在大寒来临之前,一定打不下来。” 李泌将自己的看法说出。 “唯有分兵!” “或者转攻青海……” 颜真卿、高适等僚属说出自己的建议。 “我早有分兵的想法,计划开战之前先拔除一些赤岭上的戍堡,然后围住石堡城下山之路。让吐蕃误以为我军在进攻石堡城。他们的援军必然会赶过来,届时我军步兵列阵在山口,提防吐蕃的猛攻。我则率临洮军两万骑兵,对九曲之地进行突袭,直奔吐蕃诸城。但我担心吐蕃的攻势太猛,会冲破我军赤岭一带的步兵防线……” 李瑄将心中顾虑告诉李泌、刘晏、高适等。 历史上哥舒翰在进攻石堡城的时候,日夜不停的进攻十天不下,差点把负责主攻的高秀岩、张守瑜杀死,以威慑军心。 外围阻击吐蕃的大唐军队,有坚持不住的风险。 那时吐蕃准备充沛,号称“倾国来援”。 好在日夜战斗十三天后,成功将石堡城拿下,使吐蕃援军退走! 如果主力有差池,他就算率骑把九曲拿下,也无济于事。 李瑄的话音落,诸僚属也皱紧眉头。 他们都担心李瑄不在的时候,主力出现破绽。 “将军可效仿太宗皇帝一样,派遣河西两万骑兵,携您的大纛,至青海一带,故意暴露行踪。将军名震吐蕃,他们若是看到‘您’率领两万骑,必然会派遣更多的人到青海支援,我军在赤岭的步兵,就可以减轻许多压力,集七八万步骑在赤岭,哪怕吐蕃出十几万大军也不可能攻破。” “此时,将军就可以率领洮军两万多马骑兵突袭九曲。但将军可扮为临洮军的主将。” “而青海的两万骑游而不击,始终靠近我疆土,吐蕃畏惧您的威势,哪怕他们布置三万骑,也一定不敢主动攻击。” “这是山人的浅薄之见,抛砖引玉,希望诸位有更好的战术。” 李泌说完后,向李瑄和诸僚属一拱手。 时至今日,李瑄的大纛确实能吓唬住人。 由于李瑄经常万军斩将,每一战以一当十。吐蕃畏惧李瑄如虎。看到大纛必然产生许多顾虑。 即便他们害怕石堡城被攻陷。 但更害怕李瑄率两万骑突到赤岭吐蕃军队屁股后面。 那样就不单单是石堡城失守,还有可能发生主力大溃败。 “啪啪……” “妙计,妙计啊……” “先生大才,此计唯有李帅为主帅方可实施。” “三线作战,虚虚实实,吐蕃必会手忙脚乱。” 颜真卿、刘晏、高适、刘单听到李泌的计策后,拍着手掌说道。 他们光想象就觉得此计精妙。 “好计!如果能具体规划一下,八月开始调遣河西之兵,九月就可以开战了。” 李瑄足足沉思半刻钟后,才抚掌赞叹。 李世民的真假元帅战术,类似于后世的“砧锤战术”。 其精髓在于正面牵制与后方突袭的配合。在这种战术中,通常有一方被用作“铁砧”,即坚实的前线部队,负责吸引和承受敌人的攻击;而另一方则作为“铁锤”,通常是机动性较强的骑兵。 李世民有一支玄甲骑,就经常这样率玄甲骑去突袭敌人。 而他们实施的“砧锤战术”更为精密。 唐军六万步兵,两万骑兵作为“铁砧”。 但表面上能“铁锤”并非进攻青海的骑兵。 而是李瑄亲率的临洮铁骑。 有石堡城这个诱饵,吐蕃的主力必然会被“吸上来”。 石堡城虽是山城,里面最多只能容纳一千多士兵。 三面悬崖峭壁,只有一条上山的小道。这一千多人,有足够的粮食、水,弓箭、石块,理论上能守很久很久。 但正因为如此易守难攻,唐军把小道堵住,吐蕃一千多人也下不来啊! 而且只需要数百人就可以堵住小道。 李瑄考虑过后,觉得此可以作为战术来准备。 “收复九曲,就在今年!” 众人商议具体细节后,李瑄握紧拳头。 这是对他很重要的一战。 吐蕃九曲的几个城池分别储存着大量粮食、器械。 那里有许多耕地,吐蕃种植小麦,青稞。 还有诸多牧场,里面牛羊成群。 “大唐必胜,李帅必胜。” 高适、刘单等人也齐声应喝。 封狼居胥,开疆万里,这是军人最大的荣耀。 他们正在实施。 只有李泌依旧在看着挂在正堂的地图。 他看着河西北面,若有所思。 …… 李瑄又单独交给刘晏一项任务,他让刘晏暂领河西、陇右盐铁判官,建立常平盐仓,管理盐铁。 李瑄向李隆基提出的理财改革,有好几项都是安史之乱后刘晏的杰作。 李瑄给刘晏说一些改革的方要,让他闲暇之余,研究策略,施展方要。 空闲时,李瑄也会参与。 主要是战争将近,李瑄的职位太多,顾忌不了那么多,只能放权。 但他不是胡乱放权,他每一個职位,都需要有才干的人为副。 如提拔路嗣恭为武威郡长史。 确立上官青为西平郡都督府长史。 张文俨为陇右群牧副使。 河陇押蕃副使,和河西长行转运副使等,李瑄也在考察之中。 最后,李瑄又将押衙慕容曦皓召来。 “拜见李帅!” 慕容曦皓入堂后向李瑄一拜。 “不必多礼。麾下七千吐谷浑士兵训练的如何?” 李瑄问开门见山慕容曦皓。 这些也是麾下的一张牌。 九曲之地和九曲之地以东,也有吐谷浑部落。 有这七千吐谷浑士兵,说不定能让那些部落失去抵抗。 吐谷浑若投降,党项、白兰羌也会起异心。 “回李帅,他们本就是士兵,初一训练,就可以参加战斗。现已能完成方阵进攻,用我大唐的作战方式,他们的战斗力将更胜一筹。” 慕容曦皓向李瑄回答道。 “人心可用否?不会出差错吧?” 李瑄又问。 “末将以人头担保,他们绝对可以为大唐而战。如果遇到吐谷浑的士兵,他们会统一唱吐谷浑的歌谣,一定可以感化那些饱受奴役的吐谷浑人。” 慕容曦皓郑重地向李瑄回复。 “唱歌谣,这是好注意。” 李瑄微微点头。 吐谷浑在开元后期发生叛乱,被没庐穷桑倭儿芒轻易平定。 虽未过去几年,但吐谷浑的王族、贵族就是吐蕃的爪牙,他们与吐蕃联姻很深。吐谷浑小王能当吐蕃的大论,就可见一斑。 但吐谷浑平民百姓,早已民怨沸腾。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或许就是李瑄率着吐谷浑步兵进攻的那一刻。 与慕容曦皓讨论一番后,慕容曦皓请李瑄到吐谷浑军营中检阅。 李瑄答应,他之前去过一次,有时间会再去看吐谷浑士兵的训练成果。 毕竟军营在湟水城西部三十里外,不算很远。 黄昏时。 李瑄回到府邸,管家沈籍向李瑄说:“主人,十几天前有一个叫做康甲宏的栗特人来拜见您,告诉他您在长安后,他暂时离去,说您事情通知您。” “具体什么事情?” 李瑄问道。 一个栗特商人见大唐节度使是很难的,李瑄是少数愿意与商人接触的节度使。 虽然大唐有规定官吏不得与商人来往。 但李瑄有购买西域良马的理由。 “他没告知老奴,也未留下书信。” 沈籍回答说道。 “我知道了,他再来的话,让他来节度使府邸找我。” 李瑄吩咐沈籍一声。 他准备找一些西域胡人问问,能否弄到大量棉花种子。 他要让百姓在河陇一带,试着种植棉花。 虽然除了“美洲”外的棉花都十分劣质,但劣质和没有是两种概念。 在美洲的棉花未传过来时,大食的棉花就是好棉花。 虽然在南北朝的时候,就有棉花传入大唐,但那时只是观赏物。大唐的棉花其实并不多。 等宋代的时候,棉花才开始大面积种植。 李瑄准备在边疆先进行试种,等普及后,能大大降低百姓冻伤、冻死的概率。 沈籍应是,李瑄进入府邸。 “将军,您的茶……” 李瑄回房后,长离为李瑄备茶。她知道李瑄一般从节度使府衙回来后,会在桌前看书,茶水提神醒脑。 长离也终于明白传说中的李将军,能名震天下并非流传的“天才”之论。 凡在湟水城的时候,李瑄夙兴夜寐,日日如此。 其他的一切俗物,都不多看。 “长离,帮我备纸墨。” 李瑄今天不打算看书,他将今日讨论的战术记录出来,并试画兵力布置图,行军路线。 《行军录》上的内容,李瑄已经滚瓜烂熟。 上面对地形记载,配合地图,李瑄脑海中甚至可以大概推演将步兵布置到那哪里。 “占领九曲,如果将洪济桥毁掉,那吐蕃在冬天到来之前,只有划船到九曲……” 李瑄用笔在黄河上洪济桥打个叉号。 “不行,不能毁掉,而且还必须保证不让吐蕃毁掉。” 李瑄又将叉号划掉。 三百多年前,十六国时西秦在安乡军枹罕以北的黄河上建立飞桥,用了三年时间才完成。 行军录记载洪济桥虽然远远比不上飞桥,但也用了两年时间。 且高大坚固! 若完全毁了,下次想进攻青海的时候,就麻烦许多。也不利于以后的发展。 “洪济桥过去是树墩城,必须突过桥梁,拿下树墩城,守卫洪济桥!必要是在桥前陈列重甲步兵、强弩、陌刀!” 李瑄暗暗在心中决定。 在地图上写写画画后,李瑄又将这些信息记录下来。 一直到深夜,见李瑄打一个哈欠,长离在旁边柔柔提醒一句:“大将军刚从长安回来,不如早点休息。” 她一直在为李瑄准备茶水,以免李瑄口渴。 “嗯!也是,有点困了。” 记录得差不多了,想来已经夜半子时。 “好!你也去休息吧!” 李瑄将记录的书籍收起来后,向长离吩咐一声。 “是……” 长离就要告退。 “长离,你会舞《鹊踏枝》吗?” 李瑄突然叫住长离问。 “奴婢会!” 长离精通这样的汉舞,只是好奇李瑄为什么这个时候问她。 “等空闲的时候,舞一曲让我看看。” 李瑄说道。 “遵命!” 长离点头离开,这个时候不再打扰李瑄。 …… 翌日,天刚亮。 李瑄换上戎装,这意味着他并不想去节度使府。 他率领数十名神策卫出城,直奔城北面一个马场。 这里马场虽大,却只有一千士兵。 他们就是李瑄最倚重的兵种陌刀营。 从去年就开始组建,锻造专门的内甲、盔甲。 中途又集中河西的工匠,到现在整整一年时间。 他们的铠甲、内甲终于打造完毕。 除了人手一柄的陌刀外,还有五百柄备用陌刀。 可以说这一千陌刀手,都是从河陇十五万大军精挑细选,人人都有六尺以上的身高。 内甲是防止陌刀勇士被马匹直接撞死而设计,可以缓解冲击力。 他们的头盔除了护脖以后,还有精致的护面。 可以有限抵挡箭矢袭击面部。 由于太严实,炎热的夏天必然不能战斗,否则不待敌人冲来,都会中暑而倒。 陌刀军一人四马。 一般李瑄会为陌刀将备一千重甲步兵,一千弩手随行。 而且陌刀军最少还需要五十名工匠一起,随时修理陌刀。 每一次战斗,哪怕是小战,都要维护陌刀,必须让陌刀保持足够的锋利。 所以陌刀想要上万的装备是不可能的。 就是上万名身长六尺,且皆有耐力的人都不好寻找。 “拜见李帅!” 一身黑色盔甲的张兴在军营外迎接李瑄。 李瑄昨晚就通知,今日要来看陌刀操训! “不必多礼。” 李瑄让张兴起身。 随后,在张兴的带领下,李瑄来到陌刀校场上。 整整齐齐一千名陌刀将士。 他们要趁着太阳未出来之前,为李瑄表演陌刀之技。 人人戴着护面,清一色的黑色铁甲,和令人胆寒的刀刃。 看不见他们表情,只是往这一站,就给人一种巨大的压迫感。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三章 巡视诸军,不斩来使 最前方的张兴持一柄“大号”陌刀,以他的身高用这样的陌刀,才能大开大合,人马俱碎。 陌刀以五十人一队,组成扇面和方阵。 这样在敌军骑兵冲过来的时候,能集中更多力量。 陌刀军最忌讳阵形散乱。 哪怕敌骑冲倒一片,也需要保持每个的队伍的阵形。 结阵的时候攻守兼备,乱阵的时候互为犄角。 这就是陌刀军! “喝……” 随着一道道大喝声,武装到牙齿的陌刀士,在一名名陌刀将的带领下散开阵形,在空旷地铺开一个个刀阵。 陌刀军长刀向外,或劈或刺。 他们席卷江河的气势,以铁甲长刀向李瑄证明他们的勇气和力量。 在一通演练后,陌刀将持陌刀前进,每前进一步,就有陌刀猛然劈下。 如墙一样的推进,不留缝隙。 在张兴的指挥下,陌刀士兵又突然分散,以五人、十人为一小队,前后作用依靠。 这样的队形攻击将更加凌厉。 李瑄跃马在周围巡视。 这只是演练突然遇到敌军的战术。 实际的战斗,还要看临场的发挥。 若在旷野奔驰的时候,探马遇到敌人。 随行的弩兵,会先帮助陌刀兵和重甲兵披上重甲。 重甲大盾大枪列在外面,而后是陌刀的阵形和强弩手。 重步兵需帮助陌刀兵缓解压力,然后陌刀出现的时候,才能所向披靡。 如果有敌人披铁甲被斩落的时候,他们会用陌刀的尖刺,刺敌人面部。 敌人不可能与陌刀军一样,都佩戴护面。 陌刀士兵以斩马为主,只要能挡住敌军骑兵的一轮冲击,就可以转守为攻。 陌刀军在旷野上的劣势很明显,缺乏机动性。 为防止被敌军骑兵放风筝,需要骑兵护卫。 如果是在一些狭窄的地形,和守卫地形,陌刀和重步兵、强弩兵配合,则能发挥出更强大的功效。 另外,陌刀在对付步兵的时候,虽是杀鸡用牛刀,却是强大的武器。 “不错,就看对战敌人的时候,是否能稳住阵形。” 演训完毕后,张兴卸下头盔,来到李瑄面前时,李瑄向张兴说道。 “末将麾下陌刀将意志刚强,即便末将战死,陌刀军也不会溃散。” 张兴拍着胸脯保证道。 一年以来,他一直在整训陌刀,未参加战斗,他早就等不及了。 他希望这一次战斗,他挥下的陌刀将能立下功勋。 毕竟陌刀军中集合的皆是军中猛士,都渴望立下功勋。 “不要说这么灰心的话,张将军还要回河北,将令尊接过来呢!” 李瑄拍了拍张兴的肩膀。 如果张兴再立功勋,李瑄会举他为将军,让他将身在河北的父母家人接过来。 以免出现变故。 “明白!如果下次作战,陌刀军可尽为前用,特别是防守反击的时候,李帅可尽管安排。” 李瑄与他谈论父母,还记得他的家乡家人,让张兴非常感动。 他知道军中颇有非议陌刀军,他只想快点立一次战功,来证明陌刀军,证明李帅的眼光。 在某些时机来临的时候,陌刀绝对能克制敌军骑兵。 “机会一定会有!” 李瑄攻击九曲的时候,必定会让陌刀将跟随。 因为赤岭距离洪济桥太近了。 可以说九曲黄河就是从赤岭流过。 他行军必然不可能从黄河西面到树墩城,因为有山脉阻隔,无法让大量骑兵通行。 只有从其他地方渡过黄河进入宁塞郡,再由宁塞郡入九曲。 李瑄有让陌刀军守卫洪济桥,阻碍吐蕃援军的打算。 吐蕃有不得不救九曲的理由,经过数十年的经营,九曲地带的吐蕃,和吐蕃附属吐谷浑、白兰羌等部,共军民数十万。 树墩城的器械、百谷城的粮食无计。 无法夺回九曲,对吐蕃来说是巨大损失。 而掌握洪济桥的主动权,唐军出兵吐蕃赤岭一线的军队,也就二百多里。 出兵大非川一百多里。 出兵青海南部三百多里。 主动权会被李瑄牢牢握住。 太阳出来后,李瑄在陌刀营就食,然后前往诸精骑营地。 五天时间,李瑄跑遍临洮军所有的训练场,包括七千吐谷浑士兵的营地,观看训练,鼓舞士气。 李瑄还安排一些骑兵战术。 吐蕃步兵非常善于结阵,战力强悍。 步兵攻城和骑兵冲阵,都是不得已的事情。 许多情况下攻城、冲阵,是抢夺先机,为胜利奠定基础。 当然,古今依然有许多将领急功近利,屡屡做出步兵攻高大坚城、骑兵冲精锐步兵方阵的例子。 虽成功的有许多,但死伤惨重也是必然。 李瑄不希望自己麾下骑兵直接冲击吐蕃的步兵方阵。 而是在遇到吐蕃步兵时,摆开阵势,冲击吐蕃的侧翼边角。 千马奔腾会对敌军造成强大的恐惧和压迫,如果敌军被吓住溃散,就直接进行冲阵。 如果敌军不乱不动,则骑兵就从敌军前阵掠过,抛射箭矢,全当吓一下敌军。 在敌军步兵还没喘息的时候,另一队骑兵继续冲击边角,如法炮制,多试探几次。 如果敌军步兵是精锐,一直不乱,各队骑兵掠过敌军方阵后,转移到各阵的方向。 到最后敌军步兵四面都是唐军骑兵的时候,一起冲击再吓唬一次。 这就是历史上蒙古骑兵打遍天下的战术之一,对付步兵时无往不利。 其他骑兵战术,李瑄也下令让诸骑练习。 另外,还要对新加入的战马进行训练,以免面对长矛、障碍的时候,不敢跨越,将士兵甩下马。 巡视完临洮军后,李瑄又趁着夏季,带着神策卫对陇右诸军进行视察…… 在李瑄巡视的这段时间,恩兰达扎路恭,翻山越岭,险而又险地来到郁督军山附近,嗢昆水上游的回纥王庭。 恩兰达扎路带着仆从,深入回纥境内两天后,被回纥骑兵发现。 他连忙自报身份,使自己能到达回纥王庭。 骨力裴罗统一回纥后,身体不如之前,现在国家的大小事务,军事征伐,多由其子磨延啜管理。 磨延啜已被确认为回纥下一任可汗。 得知吐蕃赞普派特使前来,骨力裴罗和磨延啜一起,接见恩兰达扎路恭。 在富丽堂皇的大帐中,一代枭雄骨力裴罗坐在虎皮榻上,磨延啜则站在旁边。 恩兰达扎路恭还未入内的时候,骨力裴罗问磨延啜:“这个时候吐蕃赞普派特使前来,你应该知道来意了吧?” 骨力裴罗还不到六十岁,身体就虚弱至极,现在他已经无法上马,走路都需要有人搀扶。 草原就是这样,南征北战,雪霜天寒,年纪大后会惹来一身疾病。 能活到这個年纪的,只是很少的一部分。 “大汗,那边的战事,早就传来了。李瑄仅仅一年,几战歼灭吐蕃近十万人。使吐蕃元气大伤,现在李瑄兼任河西陇右,统兵十五万,还能调集河陇诸胡之兵。眼看就要秋高马肥,他们怕李瑄再度进攻,所以向我回纥求援。” 磨延啜向骨力裴罗回答说道。 “你怎么看待此事?” 骨力裴罗又问。 自己的儿子,颇有乃父之风,他很看好儿子能带领回纥强大。 而非像他的父亲、祖父、曾祖父那样寄人篱下。 骨力裴罗的曾祖父独解支,在受到突厥汗国进攻后,率领一部分族人,迁徙到大唐甘、凉一带,世代臣服,为大唐所用。 特别是的祖父伏帝匐,还成为大唐河西经略军副使,赤水军使。 伏帝匐死后,骨力裴罗的父亲承宗继承其父的职位。 如果不出意外,骨力裴罗将来也会成为大唐的将领。 但偏偏出现大变故。 大唐上将王君年轻的时候来往凉州,被凉州回纥贵族所轻视,这件事情一直被王君记在心中。 王君当上河西节度使的时候,河西的回纥、契苾、浑、思结四部就意识到王君想要对付他们。 当时李隆基在东都洛阳执政,他们想派人到洛阳向李隆基禀明情况。 但王君先下手为强,报告回纥等铁勒四部谋反。 李隆基大怒,把河西回纥首领承宗,河西契苾首领契苾承明,河西浑部首领浑大德,河西思结部首领思结归国流放岭南。 骨力裴罗的父亲承宗,在流放到岭南的第二年得热病而死。 河西的回纥人自然难以忍下这份仇恨。 特别是承宗的侄子护输和骨力裴罗。 承宗死讯传到凉州后,开元十七年,护输被河西回纥诸部推举为首领,并发动叛乱。 他们趁河西节度使王君外出巡视的时候,轻骑袭击王君。 由于回纥是归附大唐的部落,本就驻扎在凉州,河西的兵马根本就来不及反应,王君就被护输杀死。 护输知道自己单单一回纥部根本不可能是唐军的对手。 在杀死王君后,立刻带领叛军逃跑,其中参与叛乱的骨力裴罗,也带着子嗣离开。 唐军追击的时候,护输把王君的尸体丢下马,才得以逃跑。 事后李隆基为何安抚河西回纥,将承宗的长子,也就是骨力裴罗的亲哥哥伏帝难封为瀚海都督,并统领凉州的回纥部。 伏帝难一直对大唐忠心耿耿。 而其弟弟建立回纥汗国,他也没想着率领河西回纥回去。 毕竟河西回纥在大唐凉州居住了四代,基本上都会说汉语,其族中勇士,也多有加入河西、陇右军中。 可以说与骨力裴罗麾下的回纥,属于两个部落了。 当初回纥一部分南迁,但大部分回纥还留在郁督军山以北,效命于突厥汗国。 当骨力裴罗逃到突厥后,逐渐被突厥毗伽可汗看重,让其统领突厥境内的所有回纥部落,用以制衡日渐控制不住的突厥诸部势力。 没过多久,毗伽可汗被大臣梅录啜下毒,在毗伽可汗未毒发身亡前,下令攻杀梅录啜,是以突厥大乱。 骨力裴罗作为一个“外来人”,率领回纥诸部,吞并大小部落,趁机崛起。 在王忠嗣攻杀吐蕃右厢时候,回纥已经号称“控弦十万”。 建立汗国后,继续壮大,可战兵力翻倍。 杀父之仇,骨力裴罗不可能不怨恨大唐,只是他能隐忍,希望回纥能壮大。 看李隆基一道诏令,河西铁勒诸部首领被贬至岭南,他知道寄人篱下没有好结果。 “大汗告诉儿臣要隐忍,积蓄力量。所以儿臣认为不能与大唐起冲突。” 面对这个问题,磨延啜不假思索。 他对大唐的怨恨,没有骨力裴罗那么大。 他见过大唐的强大,见过王忠嗣、李瑄这样战神级唐将! 现在李瑄和王忠嗣一人在朔方河东。 一人在陇右河西。 这是夹击回纥之势,帮助吐蕃,如果大胜还好说。 如果失败,将是毁灭性打击。 骨力裴罗父子二人,还远未完成心目中的回纥汗国版图。 “话虽如此。为父怕吐蕃被李瑄打败后。大唐从北庭到河西,再到河东的三十万边军,只会将矛锋对准草原。” 骨力裴罗想得很多。 毫无疑问,李隆基是渴求军功的君主。 而大唐的新将星李瑄,勇猛好斗。 才两年时间,秋冬之际,无时不战。 且大部分都是他主动发动的战争。 这一个好战狂人,让骨力裴罗产生忧虑。 身为在河西凉州长大的人,骨力裴罗知道大唐历代河西陇右主帅多贪边功,为了边功可随时制造战端。 李瑄如此厉害,骨力裴罗担心李瑄会在打败吐蕃后,开始威逼他们回纥。 “孩儿与李瑄谈论过,当时他只有十六岁,就能说出一些意味深长的问题。他当着我的面驯服烈马。我又亲眼看着他捉走乌苏米施和颉跌伊施,他的真正想法,孩儿也无法猜透。但他列举匈奴、鲜卑、柔然、突厥都在中原王朝手中折戟,从他的语气中,孩儿总感觉他迟早会对付我们回纥。” 磨延啜摇了摇头,说道:“但不论如何,现在与吐蕃联合攻击大唐是不可行的。就算打败李瑄又如何?朔方河东还有王忠嗣。” 现在回纥实力虽强,但在大唐面前还不够看。 他必须壮大,最起码有后突厥刚建立时的实力,才能自保。 “等吐蕃特使入帐,看他会说些什么!” 骨力裴罗能忍辱负重,但更懂得权衡利弊。 不一会儿,恩兰达扎路恭入大帐,向骨力裴罗一礼:“吐蕃赞普特殊恩兰达扎路恭,见过大可汗!” 他说得是汉语,他相信骨力裴罗和磨延啜也会说汉语。 和吐蕃一样,回纥顶尖贵族必会汉语,以阅读汉族重要的兵法、文献。 更何况骨力裴罗从小生活在武威。 “说吧,为什么来我王庭,不怕我将你抓起来送给大唐吗?” 骨力裴罗虽然身体不好,但亦想压制吐蕃的气焰。 大唐、大食、吐蕃,是丝绸之路上公认的强国。 大唐在诸国中实力最强大。 吐蕃经常与大食结盟,对付大唐西域。 大唐招兵,士卒皆五尺七寸以上,就这身高,也能碾压诸国。 骨力裴罗希望有生之年,能听到在丝绸之路上,回纥被商人们经常提起。 哪怕不与大唐齐名,最起码也要与吐蕃同声。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大可汗作为回纥汗国的建立者,相信您有这样的气度。” 恩兰达扎路恭并不害怕,他侃侃而谈,将骨力裴罗高高捧起。 这样如果把他送给唐军,就会显得回纥汗国的建立者没有气度。 “本可汗没听过你的名字,也不值得我去为难。” 骨力裴罗不失气度地笑了一声,然后摆了摆手:“本可汗知道你是来向回纥求助,我们与大唐是盟友,绝不会与吐蕃为伍,回去吧!” 似乎是直接对恩兰达扎路恭下达逐客令。 “大可汗如果无意,就不会召我入帐。大可汗也害怕李瑄这个好战之人。” 恩兰达扎路恭非但没走,还大声说道。 他带着使命而来,怎能轻易离开? “笑话!我回纥控弦二十万,岂会害怕李瑄?我们只是秉持盟友的信义而已。倒是你们吐蕃,仅仅一年,就被李瑄俘杀十万。你们号称五十万士卒,震慑西域,可又能坚持几年?” 旁边站着的磨延啜见恩兰达扎路恭巧舌如簧,故向他反唇相讥。 “是啊!我们吐蕃以及附属部落一年损失十万,我们最多再坚持一年就不行了。这不是我们吐蕃太弱,而是李瑄太勇猛。一年后我们退回雪域高原,封锁入口,古今除了我们吐蕃,无可攻入。倒是你们要面对李瑄和唐军的三十万卫戍军。李瑄好战,唐军渴求边功。伱们觉得李瑄会不会攻击你们?届时,回纥汗国会如河西的回纥部,被大唐随意驱使。” 恩兰达扎路恭没有因磨延啜的话而生气,反而大胆承认吐蕃打不过李瑄。 又提示吐蕃败后会放弃九曲和青海,退回雪域高原,封闭道路。 到时候大唐河西陇右河东朔方的敌人只剩下一个,回纥! 回纥只是名义上臣服大唐,其他的一切由回纥自主。 按照古代的例子,双方发生矛盾也就一个冲突的事情。 虽然骨力裴罗和磨延啜极力控制诸部落,但唐军想制造矛盾,还不是轻而易举吗? 恩兰达扎路恭一席话,直中骨力裴罗父子的心坎。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四章 背刺,羽林千户所 “你很有才辩论,但我回纥北部尚未平定,不可能与大唐决裂。等你们吐蕃被打败,我无非是多向大唐皇帝送一些金银珠宝而已。” 骨力裴罗心中虽矛盾,但坚定不能与大唐开战的信念。 而且吐蕃并非善人,保不齐就故意算计他们,让他们与大唐死磕,使自己得有喘息的机会。 “大唐皇帝最不缺少的就是这些。他现在缺少的是边功,让大唐的版图无边无际,好让自己成为最好的汉人皇帝。” 恩兰达扎路恭笑了一声,继续说道。 “李瑄秋高马肥必攻击你们,或攻击石堡城,或攻击青海九曲。你们能挡得住吗?” 骨力裴罗话锋一转,皱眉一问。 “如果没有外援,我军很难挡住。因为我军需要防备剑南、南诏、天竺、西域。征调青壮,建筑城堡,一时不及。” 恩兰达扎路恭突然变得沮丧,并微微摇了摇头。 实际上,不论如何,他们都会死战,争取获得胜利。 青海九曲他们先后用了一百多年时间才得到。现在又有石堡城作为支点。 他这么说,是希望能让骨力裴罗产生忧患意识,不得不掺和进来。 “那也是你们吐蕃自己的事情。我们帮不了你们。” 骨力裴罗始终保持清醒。 “唉!” 恩兰达扎路恭叹一口气。 “你们吐蕃何不保存兵力,放弃青海、九曲,将百姓迁徙到雪域高原。这样你们的数十万大军不被消耗,随时可以反攻。” 磨延啜这样说道。 只要吐蕃保持足够的战兵,唐军在河陇的兵马就不能松懈。这对新生的回纥汗国有利。 就怕吐蕃今年的一战,再次损失惨重,无力反攻对大唐制造压力。 恩兰达扎路恭听了磨延啜的话,在心里大骂:敢情不是伱们回纥的土地,数千公里,说放弃就放弃。 他们战死多少儿郎,才有现在的局面。 但恩兰达扎路恭不能发怒,只能解释道:“青海、九曲,加上附属的族部,超过七十万人。我们短时间根本撤不走,只能选择与大唐一战。” “大唐势大,既然如此只能祝愿你们了。” 磨延啜和骨力裴罗召恩兰达扎路恭入内,也只是想询问一些这样的情况。 其他的,他们有心无力。 “唇亡齿寒,回纥真只愿意苟活几年?看似回纥汗国新建,只怕也会如拔悉密汗国一样,昙花一现。” “大可汗凭心而论,您觉得李瑄是不是好战之人?看看他两年做了什么,就是一个杀星转世。今年我身为吐蕃使团副使出使大唐,亲自与李瑄说过话。他说话盛气凌人,霸道无比。他才十八岁啊!将来必然会寻找机会对付回纥。” “我们的今天,就是回纥的明天!” 恩兰达扎路恭心急火燎地说道。 骨力裴罗父亲二人相视一眼,不为所动。 “我们吐蕃不乞求大可汗出兵。大可汗只需要派数万骑南下千里,在白亭海北部阅兵。这样唐军在河西的兵马,就不敢轻举妄动。我们吐蕃保全了,你们回纥也安全了。只需要到明年,我吐蕃的八所城堡修建好,更多兵马完成训练,就能将大唐兵马拖在河西陇右……” 恩兰达扎路恭哭诉完毕后,终于开始说出此行的目的。 并且,他将一幅地图呈上来,告知骨力裴罗和磨延啜新修的城堡在哪。 一旦这些城堡完成,吐蕃在九曲、青海有十几座城堡,每一座城堡数千人守卫,互为犄角。 大唐想拿下九曲青海难如登天。 无非就是吐蕃改变战略主动,化为被动。 但李瑄太强势,也只能先拖几年,将吐谷浑、党项、白兰羌的内部稳住。再开始对大唐进行反击。 “就算是阅兵,怕也会触怒大唐。如果朔方的唐军出塞威逼,我们就不好办了。” 骨力裴罗眼中精光一闪。 他心动了,但大唐强悍的朔方军,也让他们如鲠在喉。 “朔方军想要征伐到郁督军山需要数月。而大可汗的骑兵从王庭南下不需十天就能到白亭海以北。当唐军白亭守捉的探马将消息通知李瑄后,就算李瑄准备好出兵,也不得不放弃。” “等今年冬天过去后,您再向大唐表明,这只是一场阅兵,没有其他心思。回纥好歹控弦二十万,有我们牵制大唐的情况下,大唐也不会轻易向你们出兵。” 恩兰达扎路恭用手在地图上比划,信誓旦旦地向骨力裴罗父子说道。 见两人犹豫不决的王子,恩兰达扎路恭以退为进,拱手告辞:“大唐河陇的兵马,就是为了对付吐蕃和回纥。我们之间,是天然盟友,没有矛盾。你们损失,对我吐蕃没有好处。这是我肺腑之言。大可汗,您再考虑考虑,在下告辞。” 说罢,恩兰达扎路恭退出营帐! “他说得很有道理!李瑄太好战,将来必击我回纥!” 骨力裴罗看着恩兰达扎路恭留下的地图,向磨延啜说道。 “儿臣认同大汗的话,此人如丛林的猛虎,苍天的雄鹰,儿臣难以忘记他骑马持槊的场面。只是怕彻底得罪大唐。” 磨延啜不怕王忠嗣,因为王忠嗣是仁将,虽一旦开战,势若雷霆,但不轻易开启战争。 李瑄就说不准,年少且天不怕地不怕,太过好战。 只是若挥师南下阅兵,但凡是个人都能看出这是在响应吐蕃。 毕竟回纥自己的事情都没干完,竟有心思在白亭海以北阅兵。 “今日得罪,无非明日赔罪。只要吐蕃不败即可。吐蕃这些城堡修建完毕,必能将唐军拖在河陇。” 骨力裴罗下定决心。 他身体不太好,想趁着还有精力的时候,看到一手建立的回纥汗国壮大。 恩兰达扎路恭说拔悉密汗国昙花一现,说到骨力裴罗心上了。 他认为自己和颉跌伊施可汗不同,他是英雄,绝不能到头来一场空。 杀父之仇,加上骨力裴罗认为李瑄“摘桃子”的行为,一直被他记在心里。 当初乌苏米施和颉跌伊施明显跑不掉。 却成就李瑄威震草原的事迹,突厥王室最珍贵的珠宝,也都被李瑄拿去。 “大汗决定,儿臣不再劝阻。只是派遣轻骑,要在前方二百里布置探马。一旦大部唐军骑兵出现,我军就立刻退回草原。李瑄这个人,敢数千里奔袭与我争夺突厥可汗,敢率一千多骑孤军深入吐蕃腹部,就一定敢突袭我军。那样就无法调解了。” 磨延啜向骨力裴罗提醒道。 他害怕李瑄得到这个消息后,一怒之下,放弃进攻吐蕃,突袭他们的“阅兵”骑兵。 “虽然多虑,但这样安排也好。不过还有一個问题,如果我军阅兵威慑不到李瑄,他依然征河西兵马去进攻吐蕃呢?” 骨力裴罗向磨延啜问道。 如果那样的话,就太打回纥汗国脸了。 “儿臣建议不能战!” 磨延啜向骨力裴罗回答。 但按照逻辑,战争上没有万一,哪怕李瑄知道这是计策,也一定会留下河西军主力防守。 为了征战另一国,将百姓置于危险之地,这不是英雄所为。 如果李瑄真的让河西百姓置身于回纥骑兵的马蹄下,那他们也只能让吐蕃自求多福了。 “也只有如此!” 即便攻击大唐河西,隔断西域之路很诱人,但骨力裴罗这点定力还是有的。 那时候,李瑄一定不会再攻击吐蕃,反而派精骑回防,突击他们。 得到回纥的回复后,恩兰达扎路恭脸上露出笑容。 他建议在九月份的时候,回纥开始阅兵。 唐军如果进攻,会在八月份开始调兵遣将。 等唐军河西兵到陇右后,不得不回防,疲于奔命,会影响唐军的士气。 骨力裴罗和磨延啜父子接受恩兰达扎路恭的建议。 …… 积石军。 经过近半个月的巡视,在九月底,李瑄回到积石军。 李瑄巡视诸军,激励士气。 士兵们皆知要大战,磨刀霍霍准备领取军功。 李瑄最先从威戎军出发,到白水军、安人军、河源军、绥和守捉。 现在到积石军。 积石军之战,是李瑄扬名吐蕃的地方。 昔日“吐蕃麦庄”,在一战败北后,吐蕃今年再也不敢惦记。 这一日,李瑄带着积石军使哥舒翰,五十名神策卫,以及高适、刘单等僚属,出边塞巡视。 “哥舒将军,积石军城在黄河边,吐蕃宛秀城留在你们上游不足二百里的地方。你觉得宛秀城是一个什么样的城池,强攻的话需要多久,突袭的话,能否克之?” 在唐、吐蕃边境,顺着波涛滚滚的黄河,李瑄询问哥舒翰。 积石军城是他巡视最重要的一站,他的临洮军将从积石军路过,入九曲。 他要询问哥舒翰具体的线路,先攻击哪里最合适,如何更为迅速。 “回李帅,宛秀城是类似于积石军城一样的军事城堡,发挥着和积石军城一样的效果。经过多方探查,宛秀城内有吐蕃步兵、骑兵四千余人。里面还存储有不少粮食。正常情况下进攻宛秀城,百里外的大莫门城、百谷城定会驰援,而且在百谷城西南有吐蕃的一支骑兵,守护牧场;在百谷城东面、北面是吐蕃的屯田区,那里有上万吐蕃步兵驻扎。吐蕃正在九曲修建四座新城堡,这些城堡周围都有三千左右的步、骑驻扎。修建城堡的劳役,也很可能在开战时被征召入军队中。” “若进攻宛秀城,要么一举攻克,让其他吐蕃城池和支援部队难以反应。要么先扫清宛秀城周围的步兵、骑兵,占领洪济桥,然后围城用投石车等重型器械慢慢攻击宛秀城,以及宛秀城周围的大莫门城、百谷城。” 哥舒翰思考一番后,缓缓向李瑄说道。 四千士兵守一城,想短时间拿下不太容易。 特别是这个时候,吐蕃在城中准备大量石块,箭矢。 宛秀城又依靠黄河而建筑,易守难攻。 所以哥舒翰的言语中更倾向于扫荡九曲守护牧场的吐蕃骑兵,守护屯田的吐蕃步兵。 如果能将吐蕃四座城堡的士兵吸引出来更好。 “这么说当前九曲之地的吐蕃士兵,加起来有四万以上。” 李瑄知道全民皆兵的吐蕃,能拉出更多士兵到九曲。 “不止,九曲的吐谷浑部最起码还可以抽调一万以上步骑,白兰羌也可以抽调一万以上的步骑。” 哥舒翰提醒李瑄不要忽略这两个吐蕃附属的存在。 还好党项部在青海,没有被安排九曲。 “李帅,虽然九曲兵马多。但随着我军在赤岭开始调兵遣将,再出现青海。吐蕃一定会从九曲抽兵前去支援。” 高适向李瑄说道。 现吐蕃在九曲有这么多兵马,是害怕唐军突然进攻九曲。 吐蕃连着半年的调兵遣将,九曲、青海、赤岭的兵力都相当平均。 如果战争发生,哪能这样布置,肯定是将优势兵力调整到一方。 “有道理!” 李瑄认同高适的话。 他倒不是怕六万吐蕃步骑,只是想兵贵神速的占领九曲。 “哥舒将军,如果开战。积石军的兵马我不会征调,在积石军待命。我准备下令将湟水城和姑臧城的重型攻城器械、投石车、床弩,秘密运输至积石军。将来攻城战就由你们操纵。” 李瑄向哥舒翰吩咐道。 虽然他不喜欢攻城战,但最起码洪济桥另一侧的树敦城必须拿掉,而且要短时间拿掉,这样他们才能控制洪济桥。 相比于吐蕃,甚至草原游牧民族,唐军的攻城器械五花八门,能大幅度提升攻城效率,减少伤亡。 “遵命!积石军将士仰慕李帅的德威,随时准备为李帅效死命!” 哥舒翰在马上向李瑄拱手。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立功,报答李瑄的提拔之恩。 他来到积石军后,发现李瑄虽是主帅,但在积石军威望巨大。 一切皆是因为李瑄赏罚分明,这让哥舒翰记在心中。 李瑄的勇猛也是将士们崇拜的另一个因素。 哥舒翰力大无穷,勇猛绝伦,但他对李瑄不得不服气,因为李瑄的一些战绩,非人一般…… 哥舒翰也非常会做人,他言行举止模仿古代的英雄,所以很对士兵的胃口。几个月时间,就已经和积石军七千士兵打成一片,能有效指挥。 “禀李帅,有一队吐蕃骑兵向我军奔来,大概百人。” 又行进半个时辰,在吐蕃境内,如探马一样驰骋,前方先探路的亲卫奔向李瑄禀告道。 “撤吧!” 李瑄下达命令,没有必要再深入。 他们一人双马,皆是上等马。背靠大唐的疆土,随时可以离开。 “李帅,区区百骑,可以擒获,了解吐蕃的当前情况。” 哥舒翰请战。 他虽然只带着自己的家奴,但李帅有亲兵五十。 他听说李帅的亲兵为游侠出身,善骑善射。 区区一百吐蕃骑兵何足道哉? “我们靠近大唐边界十里的时候,他们若还追,就把他们留下。” 李瑄的亲卫探马只探前方数里,所以一切还得小心谨慎。 一旦动手,不能留下一个活口回去。以免让吐蕃猜到李瑄到过九曲边境。 “遵命!” 哥舒翰也觉得有道理,小心为上。 一行人控制马速,向大唐返回。 半个时辰过去,吐蕃一百骑兵紧追不舍。 大概是看到唐军人数只有他们的一半,就敢深入他们的国境,又见马匹逐渐靠近唐军骑兵,所以才动了追到底的心思。 如果遇到更多唐军,他们再决定返回。 “勇士们,杀死他们,拿着他们的头颅去领赏。” 距离唐军骑兵只有二百步的时候,领头的百夫长高喝一声。 他们皆披锁子甲。 是为吐蕃赫赫有名的羽林千户所精骑。 这名字明显是模仿大唐的羽林卫而成。 羽林千户所是吐蕃四大禁军千户所中,最强大的一支。 其千户所的千户长,必是尺带珠丹的亲信。 正因为艺高人胆大,才敢追击全披明光甲的唐军。 “在前方调马,干掉他们,要么捉着,要么杀死,一个不留!” 李瑄见已靠近边疆,不再忍让。 纵然敌军披锁子甲,他也自信可以一个冲锋将他们击破。 即便敌人还有援军,李瑄也可以光明正大的进入唐境。 “嘚嘚……” 除了高适、刘单等僚属,神策卫马匹又奔行数百步后调头。 神策卫解开备用马,拿起马上的弓箭,准备进行驰射。 “唐军竟还敢调头,勇士们,军功来了……” 唐军调完头的时候,唐军距离吐蕃禁军只有一百二十步。 “咻……” 就吐蕃禁军百夫长鼓励士气,取得军功的时候,一支箭矢飞驰而来,射破他的护脖,将他的脖颈射穿。 禁军百夫长瞪大眼睛,他话还未说完,就从马下跌落。 其他吐蕃禁军骑兵瞪大眼睛。 这什么箭术? “咻咻……” 刹那间,又是两箭,两名吐蕃禁军落马。 “不好,这样的箭术只有唐军元帅才有,快撤……” 吐蕃禁军想到一个可怕的人物,意识到自己踢到铁板。 转瞬之间,双方只有七十步,神策卫开始张弓搭箭,吐蕃早已失去撤离的最佳时机……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五章 女奴,大唐的耻辱 神策卫虽只有五十骑兵,但却将阵形分开。 李晟率领十骑,向吐蕃禁军左翼包抄。 薛错率领十骑,向吐蕃禁军右翼包抄。 目的是不放跑一个敌人。 “嘣!” “咻咻咻……” 在李瑄落箭没多久,神策卫纷纷放箭。 吐蕃禁军在猜测到唐军有李瑄后,已经不敢再战,调马逃跑。 幸亏他们披着锁子甲,使许多箭矢无法伤到他们。 只有寥寥几人被射中要害落马。 但他们调马的时候,已经浪费许多时间。 箭矢毕,神策卫须臾之间就冲到他们面前。 “噗嗤!” 李瑄一马当先,长槊直突,一名吐蕃士兵被刺穿挑飞,将另一名吐蕃骑兵砸下马。 他凭借马匹优势,不断前驰,顷刻间,已有十余人落马。 哥舒翰手持一柄长枪,他追上一名吐蕃禁军后,将长枪搭在这吐蕃禁军的肩膀上,并大喝一声。 那吐蕃士兵惶恐回头的时候,哥舒翰一枪刺破其喉咙,并将其身体高高挑到五尺,然后从马上落下。 哥舒翰家奴左车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他见主人挑下一个人,立刻下马提着大砍刀,不管那吐蕃士兵死活,将他的脑袋砍下来。 然后左车提着脑袋跟着哥舒翰收人。 凡是哥舒翰杀死的人,左车就去取其首级,记为军功。 能看出左车非常有膂力,斩人首级就像砍瓜切菜一样。 他和哥舒翰配合默契,活脱脱就像“大小双煞”一样。 哥舒翰常读《汉书》,他喜欢“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这句话,由于这句话是汉代谋士李左车提出的,所以将自己的家奴取名“左车”。 这也表明哥舒翰的志向,他希望自己能像李左车一样,能提出“百战奇胜”的良策,得以封侯拜将。 不一会儿,吐蕃禁军就被杀得胆寒。 李瑄又从马上拍下几名吐蕃士兵,但并非有杀死他们。 哥舒翰也效仿李瑄,吩咐左车抓活的。 左车也很上道,他腰间别着几个脑袋,落马的吐蕃士兵还未翻身,就被左车取出锤子敲晕。 追击不到一刻钟,一百吐蕃羽林千户所的禁军,就只剩下十几人。 他们还想逃跑,但被李晟和薛错迂回的唐军士兵拦截住。 加上李瑄强弓射杀,最终他们一个都没跑掉。 其中还有十来名吐蕃禁军被活捉。 李瑄下令将俘虏带着,战场收拾一番后,把吐蕃的锁子甲脱下,引马而还。 到积石军城,经过哥舒翰的审问,得知一些重要信息。 吐蕃在九曲的部署不仅仅是六万可战之兵。 还有羽林千户所的禁军。 羽林千户所有禁军一万人。 其中披锁子甲的骑兵有三千人,人马俱披锁子甲的骑兵有一千人。 另外六千人都是轻骑兵。 吐蕃的探马在探知大唐四五十名士兵入境后,正在宛秀城附近的吐蕃羽林千户所派一百骑兵追击。 他们以为能轻松赶走唐军,没想到羊入虎口,全部折在这里。 吐蕃为了守住九曲,不惜下血本。 “吐蕃羽林千户所,新驻于宛秀城附近,这基本上上挡住我军去洪济桥的路上。就是不知道我军向赤岭聚集的时候,吐蕃禁军会不会离开九曲,前去支援?” 在积石军的府衙中,李瑄考虑这件事情。 “禀李帅,吐蕃的羽林千户所中,还有备用马上万匹,他们是否想会趁着我军在进攻其他方向的时候,寇掠宁塞郡?”高适向李瑄提醒一声。 “高书记言之有理,羽林千户所距离边境只有二百多里,鞭马就能入我国境,自达化被屠杀后,虽宁塞军百姓不多,但百姓不能受此苦难。积石军城作为安边重镇,也不容有失。” “哥舒将军,这段时间多派遣探马在边境巡视。必要之时,据城而守。” 李瑄又向哥舒翰吩咐一声。 吐蕃现在进攻的概率不大,但一些必要的防备还是要准备的。 如果吐蕃寇边,唐军的骑兵会立刻到积石军支援。 从吐蕃禁军俘虏那里,未探查到其他关键信息。 虽是禁军,但吐蕃真正的决策,只有政务大臣知道。 俘虏连青海、赤岭一带的具体兵马都不清楚。 李瑄在积石军又呆了两天,鼓舞士兵的士气。 然后离开积石军,到宁塞军、合川守捉。 其中,宁塞军只有兵五百人,说是军,实际上连守捉都不如,像是一個大号的戍堡。 宁塞军和合川守捉,都是遥控戍堡,为主力军收集情报信息。 平夷守捉倒是有三千士兵,到时候可以调动一部分士兵,参加战斗。 离开平夷守捉,李瑄视察枹罕城内的镇西军,并与陇右群牧副使张文俨交谈。 最后又在七月上旬,远赴临洮郡,这里是陇右最东面的一个军。 漠门军,官兵五千五百人,经过李瑄的分配,漠门军现有马匹一千五百匹。 漠门军主要的对手白兰羌。 以前是党项,但党项被吐蕃征服后,迁徙到青海一带。 党项需要为吐蕃驯养良马。 李瑄和漠门军使钳耳大福一起出塞,他们顺着洮水向外。 李瑄觉得他所立的地方,就是历史上神策军的成立之地,故问钳耳大福:“钳耳将军,白兰羌内部为如何?可经常寇边?” “启禀李帅,白兰羌好久未寇临洮郡。他们最多也是在洮水上游牧马。” 钳耳大福向李瑄回答道。 若非去年参加漓水之战,他们将无军功可立。 白兰羌是西羌的一支,曾建立国度在西顷山一带,甚至过去黄河。 他们先后被吐谷浑、吐蕃控制。 “如果开战的时候,我调漠门军前往赤岭。白兰羌会不会趁机进攻临洮郡?” 李瑄又问钳耳大福。 虽然从白兰羌到临洮军遍是山岭,但如果白兰羌决心寇掠临洮,还是有可能的。 “属下认为不太可能。因为吐蕃最近在白兰羌征调许多青壮劳役,去修建城堡。白兰羌敢怒不敢言。如果我们攻击吐蕃,白兰羌也必然会被征走骑兵。他们没有兵力攻击我们,而且也不敢攻击我们?” 钳耳大福向李瑄回答道。 白兰羌是一个随波逐流的种族,谁势力强大,就投靠谁,老老实实地上贡,为他们卖命。 一旦他们投靠的势力衰落,他们会另寻出路,总不会与吐蕃一起陪葬。 “那钳耳将军觉得我军有无策反白兰羌的可能?” 李瑄突然问钳耳大福这句话。 “依末将之见,白兰羌善变。在吐蕃没有彻底败走九曲青海,他们不一定会接受策反。如果他们诈降,还可能暴露我军目的,将我军置于险地。” 钳耳大福正色地向李瑄说道。 “确实,不能操之过急。” 李瑄接受钳耳大福的提醒。 使白兰羌反戈一击,能更容易获胜。 但李瑄知道白兰羌内部必然有吐蕃的小贡论坐镇。 这是吐蕃控制附属部族的手段。 一旦事情泄露,真有可能被牵着鼻子走。 在漠门军待了两天后,李瑄启程回湟水。 期间李瑄又巡视临洮、安乡等数个牧场,于七月上旬,回到湟水城。 他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向安西四镇节度使夫蒙灵察发出信件,告知他陇右、河西将在九月开始对吐蕃进行攻击。 看夫蒙灵察会不会寻找机会,进攻小勃律国。 那高原地带,可是难行得很。 只要夫蒙灵察在今年能用高仙芝对小勃律国发动进攻,一旦攻破小勃律,对吐蕃西北将造成巨大压力。 吐蕃有外在压力,在九曲、青海战线上,吐蕃就不能全力以赴。 他们必须把兵马布置在大勃律。 若连大勃律都失去,吐蕃的西北,将暴露在安西军的视野中。 李瑄回到湟水的第二天,栗特商人康甲宏来节度使府衙拜见李瑄。 “见过元帅!” 康甲宏入堂后向李瑄郑重一拜。 他很早之前就来拜见李瑄,奈何李瑄去长安了。 他随后又去一趟武威姑臧城,没想到回后依然未见李瑄。 本已经打算离开了,现在终于等到了。 “免礼,是不是又遇到不公的事情了?” 李瑄让康甲宏起身后,并向他问道。 他正想找康甲宏等西域商人商议一些事情呢。 “小人并未遇到不公之事,元帅的威势,已经震动这丝绸之路。大多数胡商,都十分心服您的公正。前段时间我去姑臧城,那里明码标价,市场开明,宛如小长安一样,据说越来越多的两京贵物,到达姑臧城内,作为中转之地,供胡商来往进货。以前欺压商人的豪强也不存在了,这都是元帅您的功劳。” 康甲宏和大多数栗特人一样能言善辩,他先是向李瑄恭维道。 胡人来到大唐,犹如无根之萍。 说实话,豪强找个夜黑风高的时候,把他们宰了,找个坑一埋,这就算人间蒸发了。 除非有商队的人幸免于难,前去报官。 处理这样的案子,也得看地方官吏心黑不黑。 胡商有些确实凶悍,甚至还走私犯法,在大唐劫掠,在沙漠地区抢劫同族都时有发生。 但再凶,也凶不过大唐与官商勾结的豪强。 那才是吃人不吐骨头。 “姑臧城以后会作为大唐西部的重城,有明确的规划。希望你们能多宣传宣传,即便不是作为丝绸之路的终点,也可以作为到长安的歇脚地。” 李瑄向康甲宏说道。 在他的规划中,希望有一部分胡商把姑臧城当做丝绸之路的“终点”,不需要去长安,就能补齐自己的货物,然后回西域、大食等地贩卖。 这样良性循环下,姑臧城的名声将越来越大。 进一步发展城中的茶楼酒肆,使其繁盛。 “小人早已向商人们宣扬过姑臧城,姑臧城如此安全,也是商人们的必经之路,哪怕无兴趣的商人,也会去姑臧城的集市上观察一番。” 康甲宏向李瑄回复道。 现在河西走廊上动不动克扣索要的关卡被取消,使商人们通行更方便,利润更大。 西域许多商人慕名而来,想在大唐买一些精美的丝绸,运送到西域。 西域那边还有一波商人,将丝绸贩卖到大食,甚至还会到拜占庭帝国,法兰克王国。 哪怕中间要倒腾很多手,多方商人没有不赚的。 “此次前来,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 李瑄相信康甲宏不会无缘无故来打扰他。康甲宏没有这个胆子。 毕竟他身为元帅,一天到晚忙碌得很。 “小人来这里,是想向元帅举报。” 康甲宏赶紧向李瑄禀明来意。 “举报为何?” 李瑄问具体,刚才不是说没有遇到不公的事情吗?怎么现在又要向他举报? “小人要向元帅举报一些在大唐境内为非作歹的商队,请求元帅能处置他们!” 康甲宏没有丝毫犹豫。 因为那些商队非常可恶,一出玉门关,在广袤和无人地带,就会想方设法攻击正常做买卖的商人。 他们人多势众,箭术精湛,几个商队联合起来,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所有许多胡商组成“商盟”,在无人区让观察手骑马在最前面,防止那些人出现,以随时应对。 无人区骸骨遍地,许多都是商人留下的。 毕竟攻破一个商队,就能获得商队所有的物资和财富。这种利益会让许多人眼红。 “具体说说看!” 李瑄想让康甲宏说出原因,毕竟胡商与胡商中,也有许多破事,有的他不好插手。 “有些商队贩卖妇女和孩童运出河西走廊。里面不单单有奴婢,还有在河西拐卖的汉人妇女。据说昭武故地和大食国那边,汉人女奴隶是普通奴隶的十倍。” 康甲宏向李瑄禀告道。 “嘭!” “这样的事情,没有证据可不要胡说啊!” 李瑄拍案说道。 这样的事情很离谱,甚至是对大唐的侮辱。 栗特人善商贾,争分铢之利。男子年二十,即远之旁国,来适中夏,利之所在,无所不到。 商人,有安分守己,勤勤恳恳赚钱的。 虽然有的商人奇货可居,哄抬市场,贪图利润。但在商言商,这无可厚非。 但利润到达一定程度,会有一大批人冒着被绞死的风险,去干一些天怒人怨的事情。 他们可不管身后事如何! 所以贩卖人口,是一些栗特商人追逐利益的方法。 栗特人将大批粟特女奴卖给汉地权贵、大族,或者长安、洛阳酒家。 这些女奴的利润要比丝绸高出五倍之多,为了赚取高额利润,贩卖栗特女奴其成为胡人贸易的重要商品之一。 面对贸易中的大宗胡人女奴买卖,大唐朝廷对其交易限制特别严格,出入关口必须申请过所,必须提供附劵。 在长安西市交易时,必须由市令发给市劵。由于女奴单价之高,所征的税成为朝廷的一项大收入。 这种是被大唐默认允许的。 但是,作为天朝上国,大唐的奴婢是不允许卖出国境的。 大唐尊奉华夷之辨。 对胡汉之别,有有明确的规定。 首先,唐人不得越边塞与异族人通婚。违者,流二千里;婚姻未成,则减三等处罚。 其次,如果大唐使臣奉命出国,不得私自与异族人通婚;如果外国人来大唐出使,也不能私自与官员、百姓结婚。 若外国人不是官员也不是偷越国境的不法人员,是能够娶汉女为妻妾的,但却有条限制,那就是绝不准带回国内。如果带回国内,无论是女子还是外国人都要治罪,需流放两千里。 哪怕胡人买下的汉人奴婢,也不允许带出大唐。 胡人娶汉人妻妾非常多,但那些鲜卑、九姓铁勒、突厥等都是归附大唐的胡人。 他们也不可能将妻女带出大唐。 在全世界都盛行奴隶的情况下,唐人,特别是唐人貌美的女子,在昭武九姓故地、大食等,绝对是一种天价。 贩卖栗特女奴,是丝绸利润的五倍。 贩卖汉人女奴,是栗特女奴的十倍。 足以让胡商铤而走险了! 如果不被抓住,只要一趟,就能赚得盆满钵满。 康甲宏所说,有胡商不单单将汉人奴婢带出玉门关,还劫掠河西的良家女子、孩童。 这让李瑄皱眉! 他虽然愤怒,但没有听信康甲宏之言。 因为从河西走廊入西域,要么从阳关,要么从玉门关,都由重兵把守。 河西豆卢军,就镇守在敦煌城中。 难道带着活人,还能长翅膀飞出去吗? “小人句句属实,不敢欺瞒元帅。他们确实将汉人女奴和孩童卖给昭武故地和大食国,牟取高利益。” 康甲宏赶紧起身向李瑄一拜。 李瑄的威名震动丝绸之路,打得吐蕃抱头鼠窜,他哪敢忽悠李瑄。 那些贩卖大唐女奴的胡商,与经常在无人区行凶劫掠的胡商高度重合,所以他才在一些商盟的推举下,来拜见李瑄。 希望能借助此事,清楚那些毒瘤。 “难道除了玉门关和阳关,还有其他道路能从河西走廊入西域吗?”李瑄向康甲宏质问道。 “没有!但小人的朋友真在玉门关数百里外见有不少大唐奴隶,还听说他们拐卖汉人良家的事情。千真万确,不敢欺骗您。” 康甲宏也想不通,但他估计是那些胡商通过某种方法蒙混过去。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六章 十二万步骑齐聚河湟,回纥骑兵南下白亭海 “此事我已知晓,会尽快查清楚。” 李瑄深吸一口气,向康甲宏说道。 不说是否拐卖良家,就是把大唐女奴带过玉门关,都是不可容忍的事情。 如果康甲宏所言不假,就是玉门关的守将和官吏故意放行。 这可不仅仅是在路上设关卡那么简单了。 可大战在即,李瑄只能先派人到河西,询问一些武威、张掖、酒泉、敦煌等郡有没有失踪的妇女儿童。 如果事情属实,李瑄必然要大开杀戒了,不管是哪些人。 “此事作罢!请问你知不知道棉花?” 李瑄问过后,康甲宏不太懂。 他又形容一下,康甲宏才清楚。 棉花就是叠花。 这个时代,西域已经有棉花产的布匹,叫做“叠布”。 但由于稀少,并未广泛。叠布的品质,和大唐的丝绸无法相比。 但在李瑄看来,棉花初步种植后,哪怕不生产叠布,以棉衣和棉被为主。 等数量足够多的时候,再生产棉布,为平民百姓普及。 “既然知道棉花,希望你能联系其他商人,从大食运送一些棉花种子到湟水城和姑臧城。我们会用丝绸换取。只要你们能运过来,我保证商人会赚取比丝绸贵三倍的利润,只限一年时间,来者不拒。” 李瑄又向康甲宏说道。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正常情况下,这样做是血亏无比的,没有商人会这样干。 但李瑄作为武威郡和西平郡的长吏,代表两地购买大量棉花种子,以求在短时间内大范围种植棉花。 武威郡富庶,能出得起这样的价格。 等李瑄攻克九曲青海后,河湟、宁塞郡的黄河以南,包括九曲、青海,都由大片耕地,可以用来种植棉花。 如果棉花能在短时间能开满河陇,十几年内开满中原,将是一件大功德。 “元帅所言当真。” 他认识有不少去大食的商人,那里有许多棉花种子。 如果能将棉花成车成车的运来,将来就赚大了。 “我堂堂大唐边军主帅,自然一诺千金。” 李瑄郑重地点头。 “待小人回去就对认识的商盟宣扬,必然有许多商盟愿意做这样的事情。” 康甲宏赶紧向李瑄保证道。 “这样,我会写一封信件给你,其他胡商若是不信,让他们看一看我的信件。” 随后,李瑄写一封收棉花种子的信件,盖上印章。 康甲宏拿着李瑄的信件,向李瑄拜别。 “这件事情,先生怎么看?” 李瑄将李泌召来,向他询问关于胡商贩卖大唐女奴的事情。 之前李瑄巡视诸军的时候,一路跋涉,颇为辛苦,李瑄没有叫李泌。他一直在湟水城中自我修养。 李泌不是官吏,不能分配院子,所以李瑄让他住在自己的府邸中。 “许多人明知道偷一只耕牛会失去性命,但耕牛失窃的事情却屡屡发生。那胡商应该所言不假。大唐累积的威势,有些人是看不见的。特别是大食那边,他们也感受不到,面对貌美的大唐女奴,绝对竞逐高价。这吸引着亡命之徒。” “如果玉门关或者阳关的守将,被数十金贿赂,他们能否把持住?胡商贩卖大唐女子,所赚到的金银,可能不止这些。” 李泌一语切中要害,笃定不论如何,阳关守将或者玉门关的守将,故意放行。 之前李瑄打击的是勒索的关卡,没想到阳关、玉门关这种重镇,还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大战在即……” 李瑄握紧拳头。 “将军不必亲自出马,以战事要紧,派遣一个能吏,去办这件事情。” 李泌看李瑄想要杀过去,遂向李瑄劝阻。 “嗯不错!不论如何,豆卢军使难辞其咎。我要调防豆卢军,由玉门军镇守敦煌郡,由豆卢军镇守酒泉郡。” 李瑄决定将这两个军的驻地调换一下,再开始清理豆卢军。 由驻扎在酒泉的玉门军,去镇守敦煌郡的玉门关、阳关,也符合其名称。 随即,李瑄下达调令让玉门军使率领三千兵马南下陇右。 其余西进敦煌。 等玉门军到达敦煌后,接替豆卢军的一切防务。 豆卢军使也率领三千人到陇右河湟。 同时,李瑄让河西节度使判官颜真卿去调查此事,并沿途了解河西走廊诸郡是否有妇女孩童失踪。 另外,莫离军使率领三千步骑前往陇右湟水。 宁寇军使率六千步骑前往鄯州。 建康军使率三千步骑前往陇右湟水。 大斗军使率领六千步骑前往陇右湟水。 从赤水军征调一万四千轻骑兵,五千精骑,一千重骑兵,一千弩兵,三千重甲步兵,三千铁甲步兵南下。 陇右这边,漠门军使钳耳大福率领五千漠门军向河湟靠拢。 镇西军使辛云京率一万镇西军向河湟靠拢。 平夷守捉使曹盛宁率领两千五百士兵向河湟靠拢。 威戎军使安重璋率领三千士兵向河湟靠拢。 白水军使杨景辉率领三千士兵向河湟靠拢。 安人军使张守瑜率一万士兵向河陇靠拢,并立刻渡过湟水。 河源军使荔非元礼率领四千士兵渡过湟水。 慕容曦皓率领七千吐谷浑士兵,也渡过湟水桥,随时待命。 哥舒翰的七千兵马在积石军按兵不动。 河西、陇右两镇其余的小军、小守捉,李瑄没有调动,每一军城都留下一千到两千人左右,用以遥控戍堡,防守边境。 河陇大军都在有条不紊的调动,预计九月一日前就能完成集结。 加上李瑄麾下两万精骑,整整十二万兵马,两镇集合强弩一万张,铁甲超过三万副,准备展开一场开元以来前所未有的大战。 吐蕃细作虽然探查到大唐的动静,但他不知道大唐具体要攻击哪里,只能按兵不动。 吐蕃在九曲、赤岭、青海,都保持着响应的兵力,互为犄角。 同时,吐蕃也开始征调白兰羌、吐谷浑、党项的兵马。 诸部青壮,被抽一空。 放眼整个吐谷浑,也难以见到一匹成年马。 全部被抽调到战场上。 这使得吐谷浑百姓怨声载道。 吐蕃还向通颊的十一個东岱、苏毗的十一个东岱抽调兵马。 可谓是倾国之力。 虽然恩兰达扎路恭说服骨力裴罗父子对李瑄使绊子,但他们为防止李瑄不顾回纥,依然不敢懈怠。 李瑄连续一个多月时间,都在忙碌公务,视察各地而来的军队。 湟水两岸,飘满旌旗,铠甲如云,长矛如林。 营垒整整齐齐,横纵绵延百里,临时搭建的马圈,一个接着一个,到处都是马匹的嘶吼声。 不断有士兵从桥上、船只,渡过湟水。 各种军用物资,一车接着一车运送往诸军营之中。 由副将指挥调度,车铃的碰撞声不绝于耳。 这一日,豆卢军使林朝城率领三千豆卢军来到。 豆卢军距离湟水最远,共一千多里路程。好在从官道上行军,四十余天就已到达。 豆卢军驻扎在鄯州城西,准备渡过湟水。 李瑄在鄯州城中,召见豆卢军使林朝城。 “知道本帅为什么会让玉门军和豆卢军调换驻地吗?” 林朝城拜见后,李瑄向林朝城问道。 “末将不知!” 林朝城低头回道。 一军调换驻地,他也十分吃惊。 玉门军虽叫“玉门”,但距离豆卢军数百里远。 包括杂役、辅助人员,全部换了一遍,是军中少有的事情。 “啪……” 李瑄将一份军文甩到林朝城面前:“好好看看!” 林朝城大惊失色,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但只能将军文捡起来仔细观看。 “末将不知这是何意?” 看完军文后,林朝城合上说道。 “自天宝以来,河西诸郡失踪上百名妇女、孩童,又有数百名登记在册的奴婢不知所踪?你天宝元年任豆卢军使,难道不知道他们去哪了吗?” 李瑄把话挑明了说。 这是最近一个多月时间,颜真卿在河西诸郡调查的失踪人口。 康甲宏没有骗他。 虽然失踪的人不一定都是被胡商拐卖走,但大部分都和胡商脱不了干系。 还有许多婢女被带出大唐境内。 这还得了啊! 收到消息后,李瑄气得饭都吃不下去。 现在颜真卿已经赶往敦煌,一有情况就会传书李瑄。 “人口失踪,是郡县之事,末将只是将领,怎能知晓呢?” 林朝城貌似不知情的样子。 “哼!本帅已得到确切消息,那些失踪的妇女孩童、婢女,都已经到达西域。他们必然是从阳关或者玉门关通过。” 李瑄冷哼一声。 “这不关末将的事情。” 林朝城额头上渗出汗珠,矢口否认。 “你身为豆卢军使,不关你的事情,难道是我的过错吗?这样的大事,本帅竟然先知道?” 李瑄向林朝城厉声说道。 “末将回去后,一定查清此事。”林朝城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能这样说道。 “玉门关和阳关的守将,是否随军而来?” 李瑄又问林朝城。 玉门军代替豆卢军守敦煌,边军的守将自然也被撤换掉。 属于敦煌郡的官吏和郡兵,李瑄暂时没有资格插手。 “阳关守将和玉门关守将都跟随在队伍中。” 林朝城回答道。 李瑄立刻吩咐李广琛,带人先将他们拘禁起来。 等颜真卿探明情况后,再做决断。 至于林朝城,李瑄暂以失职之罪,将其免职,一并拘禁。 李瑄甚至怀疑林朝城也有问题。 豆卢军作为敦煌的守备军,权力巨大,油水也很足。 “末将不服,这不关末将的事情,末将跋涉千里,是为保家卫国而来,李帅这样做,是寒豆卢军将士之心……” 直接被免去官职,让林朝城心中很害怕,他鼓起勇气向李瑄争辩道。 “就算你无罪,伱麾下在你眼皮子底下犯下重罪,这算不算失职?” 李瑄瞥了林朝城一眼。 还有脸叫无罪? 一次两次算你失察,三四年都这样,你是干什么吃的? “带下去!” 林朝城还想说什么,被李瑄摆手,让亲卫带下去。 豆卢军不能没有指挥。 李瑄任命安人军一名叫做荔非守瑜的郎将,为豆卢军副使,暂时统领豆卢军。 临时任命,等战斗后再向朝廷禀告。 荔非守瑜是河源军使荔非元礼的族弟,也是一名十分骁勇的猛将。 他和荔非元礼一样,能力不弱于南霁云。 荔非元礼是李瑄一手提拔为军使,现在李瑄准备将荔非守瑜推为军使,以成心腹。 军令传至诸军,将士为之一肃。 开战之前,罢免一个主将,能震慑全军。 毕竟军中有十几名主将。 即便林朝城不是因为军队的原因被罢免。 但李瑄的威势摆在那里,没人敢质疑。 得知林朝城被罢免的原因后,也没有人为他惋惜。 最起码两关守将吃相太难看了。 这件案子暂时搁置,包括胡商、敦煌官吏等,待颜真卿查探清楚,再进行处理。 李瑄回到湟水城召集主将、河西陇右主要佐吏,开始布置。 这个时候,该告诉主将们具体的战术,如何去实施。 陇右节度使府衙的正堂上,都知兵马使,诸军主将,河陇的判官、推官、掌书记、行军司马、都虞候等,都齐坐两旁。 河西主事判官杨绾留后河西,颜真卿帮李瑄调查关隘案子,所以不在。 “报……” 就在李瑄准备开始军事会议,商议进攻吐蕃的时候,亲卫在府衙前接过一份用黑色袋子装着的书信。 赫然是八百里加急! 面对八百里加急,不论主帅在干嘛,都必须第一时间呈上去。 所以亲卫闯入正堂,将八百里加急信件交给李瑄。 李瑄刚入座,还没说几句话,但见到亲卫拿着黑色的囊袋,立刻起身。 他知道这袋子意味着什么。 没有十万火急的事情,不会用黑色袋子。 所有的主将、僚属,齐刷刷地将目光放在这黑色袋子上。 李瑄拆开黑色袋子后,展开信件。 只看一眼,李瑄就皱紧眉头。 白亭海以北,出现数万回纥骑兵南下。 这样的大事发生,李瑄倒是很平静,李瑄看过信件后,将信件给诸段秀实,让他将内容念给诸将听。 “什么?回纥数万骑兵南下白亭海?” “白亭海周围都是沙漠,只有不多的绿洲。就算放牧也不可能去那里!” “回纥难道要背信弃义,反我大唐?” “骨力裴罗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他连草原北面都未统一,竟敢入侵我大唐?” “河西走廊留守的士兵不多,必须立刻回援,否则将会有大损失!” …… 一众主将非常愤怒,又是拍桌子又是拍大腿。 骨力裴罗去年刚被册封为“怀仁可汗”,他们以为回纥从此以后不敢冒犯大唐,所以放心将河西走廊诸郡的兵力抽调。 好不容易到来陇右河湟,回纥却大举南下,就像耍他们一样。 所有将领都觉得回纥背叛他们,准备杀回去给回纥一点颜色瞧瞧。 “李帅,在这个节骨眼上,回纥骑兵突然南下,明显是为了策应吐蕃。但属下猜测他们并不敢真正进攻我大唐。骨力裴罗不会这么冲动。” 将领们议论完后,刘晏向李瑄分析道。 “不错,回纥建国不容易,我以为骨力裴罗父子会安分守己,没想到他们敢将兵南下,乱我军分寸。” 李瑄知道历史彻底改变。 回纥不想吐蕃被打败,所以才有此次南下。 李瑄是有灭掉回纥的想法,改革草原,但那得他掌权以后。 现在回纥出兵,不仅仅打破他对吐蕃的计划,也打乱他心中的部署。 “启禀李帅,我军需要立刻回防。若回纥真敢进攻河西,我们就是千古罪人。属下建议八百里加急至长安,请圣人令朔方、河东的骑兵出塞,对回纥进行威慑。”高适向李瑄建议道。 只是这样,他们辛辛苦苦准备的战术怕是要耽搁了。 但他们不敢拿河西的百姓去赌。 李瑄在军中的口号一直是“安边护民”,连河陇百姓都知道,李瑄善待士卒,爱护百姓。 “可惜探马未查探出回纥骑兵的数量,估计三到五万之间。回纥整合九姓铁勒和一些突厥部落、游牧部落后,号称控弦二十万。但他们能派遣的士兵也就五万骑,最多再加上三五万的附属部族。所以他们南下的数量有限。” 李瑄纠结要不要回军。 用一个多月才聚集的兵马,如果回军,就不用再来了。 不是时间赶不及,而是这一来一回再一来,太影响士气。 “属下觉得回纥知道我军回军,他们会立刻撤走,不与我军战斗。” 刘单向李瑄说道。 他们完全会被回纥牵着鼻子走,除非征伐回纥的王庭。 在众人商议一个时辰后,又一个黑色袋子送过来。 这一次的信件更详细。 回纥派人向白亭守捉送信,说回纥无心寇侵大唐,让大唐军士不要误会。 他们虽然在白亭海以北一百三十里的绿洲上阅兵,但那里是回纥的领土,距离大唐领土还有近百里,不算冒犯。 “欺人太甚,这明显是恐吓我大唐,让我大唐放弃进攻吐蕃。回纥是什么东西,竟也敢这样?” 赤水军副使李朱师拍案而起。 回纥的这副嘴脸更让他们觉得厌恶。 只要李帅一声令下,李朱师就会率领赤水骑兵杀回去。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七章 率临洮军、赤水军突袭回纥“阅兵” 将领们义愤填膺,捶胸顿足。 人更容易接受敌人的偷袭,但不可能接受盟友的背叛。 十二万大军聚集在陇右,这是非常耗时耗力的调动。 河陇诸郡支度,早在半年前,就开始在陇右积累粮食。 可以说,此次战争,是大半年的准备。 辛苦大半年,却要付诸东流。 “先生,你如何看这件事情?” 李瑄没有听这些暴躁的将领们,而是向李泌询问道。 他知道是自己进攻性太强,彻底改变回纥。 骨力裴罗害怕他打败吐蕃后,去进攻回纥。 骨力裴罗的预测是对的,他早已有对草原改革的想法,使其彻底纳入中国疆土。 但不是现在。 现在他没有精力,更没有能力处理草原。 被回纥摆一道,李瑄内心还是很生气的。 “将军,吐蕃在修建九曲、青海的城堡,只要修建完成,凭借吐蕃的兵力,我军想要拿下这些城堡,需要付出更大的死伤,甚至可能难以攻下。” “待朔方、河东出兵,哪怕是骑兵,也需要一个月以后才可以聚集。等到达郁督军山,北原天寒地冻,大雪纷飞,不适合战斗。回纥也意识到这一点。且回纥留有数以万计的骑兵抵挡朔方军、河东军。” “而我军河西兵马回去后,他们一定会从白亭海以北退兵。然后派使者入长安说明‘误会’。” 李泌向李瑄分析一下背景,意思是回纥只想拖到冬天,不让大唐在今年进攻回纥。 等回纥使者入长安,献上珠宝,真心道歉一下,再加上老臣们的德性,估计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将军现在有四条路了可行。一为放弃此次对吐蕃之战,将河西兵马召回去。” “二为不管回纥骑兵,继续对吐蕃展开计划。” “三为撤回一部分河西步骑,用以牵制回纥,重新制定计划。” “四为惩戒回纥骑兵,以免回纥得寸进尺,下次再出现类似的情况。” 李泌又给出李瑄选择。 他话音落,将领们七嘴八舌的争论。 不外乎第二条和第三条方案,他们笃定回纥就是阅兵吓唬人。 也有如赤水军这样激进的,希望掉头去惩戒回纥。 那也是军功! 他们想在今年先联合河东、朔方,将回纥击破。 等来年的时候,再想办法对付吐蕃。 回纥王庭不就仗着离朔方、河东远,以为一时不可能调动。 但大唐如果倾尽全力,绝对可以在明年春天完成调动。 而大唐河西也可以威逼回纥,向宁寇军和白亭守捉运送粮草,等待朔方军到来后,河西军过去夹击。 “凡事要分清主次。回纥再怎么也只能是跳梁小丑,远远不如吐蕃意义重大。我们倾尽四镇兵力讨伐回纥,如果到达郁督军山之前,回纥已经迁徙西北,加上那些零星的小部落,我们就算胜利,数年之间也已过去!” 李瑄驳斥想与回纥全面开战的将领。 草原如果那么容易征伐,也不可能古今都存在。 之前后突厥的分裂,是大唐逐个击破。 现在回纥可是一统九姓铁勒,收拢不少突厥、拔悉密、突骑施等部落。 不同于突厥,大唐每一次大军出塞,动辄数千里。特别是朔方、河东那边,距离如果没有一人双马,就必须发动民夫。 一人双马,也要以战养战,不断劫掠战利品,才能到达郁督军山。 而且一定要获胜,否则就要杀马充饥,狼狈而归。 “对吐蕃的攻击不能停。诸将安抚士兵,暂且在河湟之间修整。所有通往吐蕃的道路,全部封死。封闭河西走廊,关闭玉门关、阳关。” “河西走廊上的商人,暂且原地露营。不得离开。诸郡兵守护各郡城、县城,在任何一条小道上,设计路障。非持有牒的当地百姓,任何人不得通过路障。” “诸守捉、小军、军城中,轻骑全部巡视边塞,不得任何人通过翻山、过河等手段,离开唐境,违者格杀勿论!” 李瑄一连下达几道命令。 十二万兵马齐聚河湟,怎么能退回去呢? 哪怕拖到十月以后,哪怕下雪,李瑄也要完成对吐蕃的进攻。 封闭河陇,并非让回纥无法探知大唐是否退兵。 而是李瑄准备对回纥阅兵的骑兵,进行突袭。 灭掉他们一波骑兵,他们就会老实一点。 而吐蕃也无法得知大唐是否退兵。 等李瑄对回纥完成打击的时候,再回河湟,原计划行事。 突袭回纥的军队,正是他麾下,经过扩充的两万临洮军。 最起码一人双马,只带二十天的粮食,进行突袭。 “李帅的意思是?” 所有将领、僚属屏着呼吸看向李瑄。 “我准备率领临洮军,凭借多马骑兵的机动性,对回纥骑兵进行突袭。” 李瑄向诸将、僚属说道。 “回李帅,回纥一定会在白亭海一带,布置大量探马。若遇到我军精骑,必然撤回郁督军山。” 刘晏向李瑄提醒道:“而且回纥毕竟是大唐名义上的附属,出击他们需要向圣人禀告。” “我知道。我会先八百里加急,禀告圣人,回纥已经算背信弃义,他阻挠我大唐军功,圣人必动怒。同时,我率骑先至新泉军,然后由新泉军带路,从沙漠(腾格里沙漠)中穿梭到回纥侧后方,趁机下达袭击。” “为迷惑回纥,我会令河西的回纥、浑、思结、契苾、吐谷浑、突厥、羌、薛延陀等胡部,组一万骑兵,到白亭海进行威慑。” “回纥看到这些部落组成的联军,只会以为大唐是想吓走他们,而主力欲进攻吐蕃。他们有五万骑兵,定不会被吓走。” “而这时,我临洮军机会至,与一万胡骑,一起夹击回纥。” 李瑄一字一句地向众将说道。 这样,成则让回纥王庭胆寒。 不成则退回去,没有太大损失。 哪怕突袭不成功,回纥也会因此有顾忌。 河西的胡人诸部,李瑄一般是不想调动的,现在只能拿他们去充个数。 虽然有许多胡人勇士早已从军河西、陇右,但这么多部落,凑个一万骑兵,还是不在话下的。 “将军,请让我们赤水军一起去吧!我们可以挑一万人,一人双马,不会拖延您的步伐。” 赤水军副使李朱师向李瑄请命道。 “可,选五千铁甲轻骑,五千轻骑。” 李瑄想了想,同意李朱师的请求。 反正已经准备两万骑,五万匹战马。 再多一万骑,两万匹战马,也不会影响什么。 在战斗的时候,能进一步减少死伤。 到时候,唐军光主力就有三万,还包括精锐的陌刀、弩兵、重步兵、重骑兵。 再加上白亭海的一万胡骑。回纥征调的联军必难以抵抗。 如果回纥附属部落死伤惨重,回纥好不容易建立的汗国,就会面临内部散乱的风险。 届时,他们再难短时间内南望唐境。 “遵命!” 李朱师大喜,拱手领命。 其他将领和僚属没有再劝。 眼看就要举旷世之功绩,回纥突然到来,谁又能忍受呢? 他们相信李帅必能完成对回纥的突袭,让回纥长长记性。 “回纥误我,我们可能要在大雪中同吐蕃进行战斗。将士们的纩衣务必准备齐整。从十月起,河西陇右的牛羊,隔几日杀一批,炖汤为士兵们驱寒。” 李瑄向刘晏等僚属吩咐道。 “遵命!” 诸僚属领命。 此行,李瑄不单单带着临洮军的将领,他还带上已经派出入的辛云京、安重璋,以及荔非元礼、荔非守瑜兄弟。 他们都善骑善射,勇猛绝伦,让他们参与军中,领队袭击。 以高秀岩留守河湟。 派人向河西诸胡族传达军令后,以安思顺去率领一万胡骑。 他河西、陇右领兵三十多年,父亲安波注又素有威望,只有他这样的资历,才能震慑诸胡族。 而且河西回纥的首领伏帝难,可是回纥可汗骨力裴罗的亲哥哥。 虽然历史上伏帝难对大唐是忠心耿耿,但李瑄是进攻回纥,也就是进攻伏帝难的亲哥哥,不能不防。 回纥骑兵只被李瑄召一千。 这些河西胡人部落并不知道大唐将要对回纥进行突袭。 如果有人吃里扒外,到白亭海后去向通风报信更好。 让回纥更坚定李瑄是在吓唬他们。 李瑄向安思顺吩咐后,使安思顺率亲卫提前离开到河西。 传令兵也奔赴各县。 李瑄则让临洮军、赤水军一万骑做好准备,带领二十天的干粮,两天后就开始出发。 出发前一天,杀牛宰羊,誓师出征。 当玉门关、阳关关闭,县与县、郡与郡之间,设立禁止通行的路卡后。 河陇大震! 不知道的还以为李瑄要造反呢! 那些胡商和从长安来的汉商,不得不停留在原地,等待放行。 原本的吐蕃探子,也被锁在河西走廊、河湟等地。 有几個想要翻山离开,汇报消息,却被郡兵县卒抓住,押送到河湟。 两天时间过去,大军已过湟水,浩浩荡荡地出行。 现临洮军拥有轻骑七千人,明光甲精骑五千人,强弩兵两千人,重甲步兵两千人,陌刀军一千人,斥候营一千人,重骑兵一千人,跳荡精骑一千人。另外随行的工匠、医者、僚属等辅助人员五百人。 再加上赤水军的五千精骑、五千轻骑,有足够的铁甲,也能利用地形。 其中重步兵、重骑兵和陌刀军都是一人四马,完全可以跟上行军速度。 李瑄带的幕僚有刘单、高适、岑参、段秀实。 数以万计的铁骑从郡县而过,震撼沿途百姓。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的骑兵,还披着铁甲。 而且军队阵形整齐,不踏田地,不宿村庄,秋毫无犯。 百姓们都知道这是河陇主帅李瑄在亲自率军行进,就是不知道去那里。 而沿途的胡商看到一队队铁甲,也舌挢不下。 他们明显能看到许多铁甲士兵并未穿戴,而是放在马匹上。 那样的士兵,竟然一人四匹马。 还有那闪烁着寒光的陌刀,不知道是什么兵器。 即便是轻装的弩兵,也有一人双马。 光披着大唐明光甲的铁骑,就在官道上奔跑许久。 还有更多轻骑,他们穿着黑色的制式皮甲,每个人的马侧都挂着马弓,他们的马上没有长枪,唯有横刀。 亦是双马而行,以五百人为一队,间隔不至一里,飞奔而过。 那铁甲的碰撞声,让人毛骨悚然。 那马匹的嘶鸣声,让人闻之胆颤。 “据说大唐元帅要和吐蕃打仗,但吐蕃明明在南面,他们为什么往东北。”一名米国栗特人向周围的同伴问道。 “他不会是想造反吧!” 有胆大的栗特人说道。 “嘘!这话不能乱说。” 同伴嘘了一声,说话的声音更轻。 …… 也有龟兹商人小声说:“河陇的唐军,比安西四镇的唐军还强大。” “是啊!大唐是不可战胜的,据说他们在西域的兵马,只是极少的一部分。真正的精锐,就是这这里、北部和东北部。” 周围一名疏勒游客说道。他来大唐,就是为了见识大唐的繁盛。 “要是大唐的精兵陈列西域,大食一定不敢再向东扩张。” 也有栗特人这么认为。 因为大食东扩,已经吞并了昭武九姓故地。 原本被大唐高宗皇帝册封的地方,本来只是名义上向大唐服从,现在却臣服于大食的铁蹄下。 “谁说不是呢!” 又一名何国栗特人惋惜道。 大食强行让臣服者信奉他们的教义,但栗特人不想信奉啊! 可惜,他们认为大唐距离昭武九姓太遥远,不可能出兵大食。 而大食跨过乌浒水,就能与大唐角逐西域。 由于葱岭的阻隔,使大唐从未真正统治过葱岭以西的昭武九姓。 大唐铁骑所过,议论不断。 但李瑄向西北的消息,注定是无法传出去的。 …… 九月上旬,长安,兴庆宫。 “骨力裴罗这贼子,念他是承宗的儿子,封他为怀仁可汗,竟敢阻挠我大唐收复九曲。” 勤政务本楼,李隆基将李林甫和裴宽两位宰相召来后,拍着玉案。 他希望在这个冬天,能收到收复九曲的好消息,让他高兴一番,向天下百姓宣扬这种功绩。 这个节骨眼,回纥竟然南下白亭海阅兵,这是给大唐上眼药啊! “七郎果决,领骑而出,远绕大漠突袭回纥。一定要对回纥施以颜色。” 李瑄能果断率骑突袭回纥,很符李隆基心意。 李瑄的奏折上,将回纥描述成背信弃义能小人,阻挠圣人开疆扩土,让李隆基看了咬牙切齿。能出兵先攻击回纥,符合他心意。 如果不这样描述,再过一段时间,回纥拿着贡品讨好李隆基,就不好说了。 反正李瑄已经出兵,木已成舟。 “两位宰相,你们觉得要如何惩罚回纥?” 李隆基见李林甫和裴宽看奏折看得差不多了,于是向二人问道。 “启禀圣人,李将军就不该擅自出兵,我们和回纥是盟友,李将军还没圣人的诏书,就擅自攻击盟友,容易落人口实。臣认为圣人您天纵神武,威震寰宇,只需要一道敕令发至回纥,骨力裴罗就得仰慕您的恩威,乖乖退兵。李将军只需要好好收复九曲即可。这样耽误时刻,怕是今年收复九曲无望了。” 李林甫阴阳怪气地向李隆基说道。 本来前半句听得李隆基皱眉,后半句又让李隆基舒心。 最后还不忘责怪李瑄擅自行动,错失收复九曲的良机。 “右相此言差矣。骨力裴罗将兵南下,明显是故意阻挠我大唐收复九曲。这已经冒犯圣人的威严,当有惩戒。胡人胜则劫掠,败则求和,屡屡如此。臣认为李将军做得很对,否则以回纥人的性格,很容易在大战的时候危害我大唐。” 裴宽站出来为李瑄说话。 本来他与李林甫只是小过节,也没什么仇恨,但不久前李林甫不讲武德险些害死他孙儿,让裴宽对李林甫恨之入骨。 但凡是李林甫的话,只要有破绽,他就会抓住机会推倒。 “我怀柔太久,亦觉得需要对回纥施以教训。我大唐朔方、河东还有十万兵马,骨力裴罗竟敢如此,这是没将我大唐放在眼里。让忠嗣派轻骑出阴山,歼灭几个回纥附属部落。如果七郎将回纥阅兵的骑兵打败,我要看看骨力裴罗会说些什么?” 虽然李林甫马匹拍得好,但李隆基还是认可李瑄和裴宽的话。 他觉得自己开元年间太仁慈了,才让这些胡部反复横跳。 回纥号称二十万兵马又如何? 他们的精华并不在阴山以北,而是在郁督军山、嗢昆水、仙娥河等地。 如果回纥因被灭几个部落而暴怒,哪怕隔着几千里,李隆基也会发动数十民夫,让王忠嗣带领十万兵马去征伐。 开元年间和天宝年间的李隆基,判若两人。 骨力裴罗也不会料想到。 “遵旨,臣这就拟订诏书。” 见李隆基这么说,李林甫不敢再提出异议。 只希望李瑄能载一个跟头。 他认为回纥敢南下阅兵,就是因为李瑄对待胡人太强势,骨力裴罗居安思危,不想让李瑄打败吐蕃。 换成他也会如此。 但李林甫不敢将这一点,向李隆基吐露。 “七郎奏折说,不会耽误收复九曲。朕相信七郎。左相,派骑携重金前往河陇,收购胡部牛羊,购买美酒,犒赏河陇军队。” 李隆基最后又向裴宽吩咐一声。 将士天寒地冻作战,他也要有所表示一番。 前段时间,李瑄通过河西长行转运,送来一批搜刮豪强的金银珠宝。 他决定用在边军身上,提振士气。 “遵旨!” 裴宽领命。 两相退走出,李隆基期待李瑄能尽快传来击破回纥骑兵联军的消息。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八章 狂风沙漠,白亭海之战 白亭海。 大唐时期,白亭海还未枯涸,水草丰盛,适合牧羊牧马,不远处有一座山,叫做苏武山。 此为曾经苏武牧羊之地。 奈何除了这一块绿洲,周围全是沙漠,所以白亭守捉一带只有一些大唐的牧民。 白亭海距离凉州城北有五百多里远,大唐设立白亭守捉,管兵一千七百人。 这里是河西走廊相对靠北的地区,与隔着沙漠的居延海东西相望,那里有宁寇军,以同城守捉改名而来。 回纥没有去距离他们更近的居延海阅兵,而是到距离凉州城更近的白亭海,可谓是一针见血,想让大唐尽快回兵。 李瑄派遣探马将军令传达诸胡部后,诸胡部不敢违抗,立刻点齐名额,轻骑向凉州城北聚集。 集合完毕,安思顺率领一万胡骑,沿着马城河北上,直至白亭海以南的白亭守捉。 “诸位世居大唐,族中英俊尽参兵事,李帅甚待。今回纥将兵南下白亭,虎视眈眈。现河陇大军齐聚河湟之间,难以归来。现在是你们向大唐表现的机会,如果回纥敢跨入大唐疆土,立刻回击。” 白亭海以南,安思顺召集诸胡部首领,郑重地说道。 也告诉他们什么时候开战。 回纥跨入大唐疆域则开战,若不跨入,则严阵以待。 “将军放心,我们也是唐人,必倾尽全力,守卫疆土。” 伏帝难拱手向安思顺说道。 他是最复杂的一个,因为隔着白亭海对面的绿洲上,近二十年未见面的亲弟弟骨力裴罗,可能就在那里。 这么重大的事情,要不然就是骨力裴罗的儿子磨延啜统兵而来。 伏帝难也知道,自回纥汗国南下阅兵的那一刻,就与大唐关系出现裂痕。 伏帝难话音落后,其他胡部纷纷附和。 他们很可能就是来凑数的,不是打仗。 族中但凡有志气的年轻人,如羌部的荔非元礼,荔非守瑜,钳耳大福等,都已经在河陇军中。 其他的不经常训练,战斗力根本无法与回纥军相提并论。 随后,安思顺故意将兵马驻扎在白亭海北部。 多派人巡视边境,防止回纥探马越境。 但回纥的探马,早已看到“大唐骑兵”。 他们没有看到“盔甲”,最多也是一些普通的皮甲。 除了唐军旗帜外,什么回纥,思结,契苾等等战旗,五花八门。 再看数量大约一万余骑,回纥探马立刻将此消息汇报。 一百多里外的一片绿洲上,这里也有一个湖泊,但和白亭海无法相比较。 更何况与白亭海连着的是休屠泽,比白亭海还大一圈。 “启禀叶护,唐军来白亭海的骑兵共一万,看他们的打扮和旗帜,应是河西的回纥、契苾、浑、吐谷浑、思结、羌、突骑施等部。” 探马向磨延啜禀告。 “我知道了。大唐这是没把我们放在眼里,执意攻打吐蕃。” 磨延啜握紧拳头。 他是此次行军的主帅,而他的身份是回纥的叶护。 骨力裴罗身体有恙,自然不能亲自领军,由他来代劳。 回纥只是派遣三万回纥骑,两万附属联军。 另外还有十万骑随时组建,防御王忠嗣西进。 在他们看来,王忠嗣在不派遣步兵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以骑兵击破护卫郁督军山的十万骑。 等王忠嗣骑兵到来,已经下雪,这更是回纥人擅长的,到时候能以人多优势围剿朔方骑兵和河东骑兵。 此次布置,是怕与大唐彻底翻脸,未雨绸缪。 回纥本来就是九姓铁勒中最强大的一支。成立汗国,九姓铁勒归附,实力膨胀得极为厉害。 这也是他们敢阻止大唐打败吐蕃的底气。 但他们没料到李瑄会征调附属胡族来应对。 实际上,这些附属胡族,不被回纥轻骑放在眼里,但李瑄吃定他们以阅兵为借口,不敢对大唐胡骑和白亭守捉城进行攻击。 “叶护,当跃过去,击破这些唐军。我回纥控弦二十万,不比唐军四镇兵马差。” 一名回纥大将向磨延啜请命到。 他是回纥著名猛将阿勒卜,曾经跟着骨力裴罗南征北战十几年,为统一回纥立下赫赫功勋。 所以他被封为“阿波”,这是统兵马官的意思,是回纥的高级将领。 阿勒卜由于善于征战,一直对回纥“软弱”于唐庭很不满。 当初李瑄趁他剿灭突厥王庭余孽的时候,将乌苏米施可汗的擒走,一直让阿勒卜引为遗憾,也认为这是回纥的耻辱。 “不可以,唐军倾国而来,我回纥就只能西遁了。” 磨延啜果断拒绝阿勒卜的话。 他们的目的是为吐蕃缓解压力,而非彻底得罪大唐。 “唐国已经让附属胡兵北上了。要么就不要得罪,要么就一刀两断。如此瞻前顾后,必然会发生祸患。” 阿勒卜一脸闷气,他认为已经如此,干脆就做到底,与吐蕃结盟。 虽唐军经常征伐草原,但在草原上吃的败仗也不少。 “不要再说了。让阅兵的战马,推进到靠近唐军边境八十里,看看是否能引唐军回防。” 磨延啜还打算再试一试,以兵马更近,让大唐河西产生危急感,回兵支援,以救吐蕃。 “遵命!” 阿勒卜无奈,只能遵从。 他对磨延啜父子忠心耿耿,只是不服气磨延啜对李瑄的畏惧。 虽然李瑄所向披靡,但他们回纥刚灭突厥和拔悉密,还未和李瑄一较高下。 他听说李瑄骑马持槊,如猛虎匍匐,苍鹰俯冲,但一直对此嗤之以鼻。 当初他要是追击乌苏米施可汗,李瑄一定无法得逞。 一天后,回纥距离白亭海只有八十里,使诸胡骑兵心中一震。 安思顺安抚他们,让他们安心踏在大唐的疆土上,随时准备作战。 几日后,回纥果然没有再进,让诸胡骑兵松一口气。 大漠之中,北风呼啸。 使黄沙弥漫,飞沙走石,马匹不再奔跑。 李瑄率领三万骑,共七万余匹战马,艰难前行。 士兵们满脸憔悴,皮肤干燥,风大的时候沙子打在脸上生疼,捂着眼睛举步维艰。 好在有熟悉沙漠的新泉军带路。 大漠之中,早已被大唐留下碑记,新泉军城建立在黄河旁,距离李瑄最早的从军地丰安军城只有一百多里。 新泉军是“戍堡类”的小军,只官兵一千人,平时的任务只有出塞巡视。 沙漠也是他们常踏足的地方。 李瑄并没有到达新泉军城,而是早早通知新泉军使陈识,带人到西面二百多里的地方,随他入沙漠。 他没必要多行二百多里到新泉军城。 但天公不作美,他们刚穿到沙漠的中心,北风呼呼吹,一连几日,让他们无法骑马,只能下来牵着马。 并且已经有上百匹战马死亡,数百匹战马受伤。 还有数十名士兵非战斗减员,最少有上百人生病。 为了出其不意,他们必须穿过沙漠。 但这个季节夜晚天寒,他们虽然携带不少柴火,但这些做饭用的,无法长久取暖。 生火的时候也十分麻烦,用帐篷布挡住风沙,才能让士兵们吃上熟的马肉、黄米。 好在新泉军知道大漠中绿洲的位置,否则携带的马匹草料,也会被用光。 “呼呼……” “陈将军,现距离白亭海大概还有多远?” 在狂风吹动中,李瑄问新泉军使陈识。 “启禀李帅,按照标记,大军与白亭海直线距离为一百八十里,按照您的要求,到达敌军的后方广大区域,还需要近三百里。” 陈识拿出地图比划后,向李瑄回答道。 “告诉将士们,这大风北吹,并非上天在阻挡我们,而是上天在帮助我们。这样的天气,回纥更无法料到我们会从沙漠穿过去。一旦我军出现在回纥骑兵后方,军功唾手可得。现在风餐露宿,到时候就可以吃鲜嫩的羊肉。” 李瑄将一众大小将领叫到身旁,让他们回去鼓舞士气。 哪怕风沙再吹,他们也可以在三天内完成绕后。 将领向士兵们招呼后,士兵们士气大振。 晚上他们只休息四个时辰,其他八個时辰,皆冒着风沙行军。 越是到沙漠的边缘,风沙越小,士兵们已经骑上马。 他们相信李帅所说,这是上天在助他们。 到沙漠边缘的时候,李瑄派遣斥候营探马打扮成回纥骑兵,由南霁云、李晟亲自率领,去探查敌军的位置,其中还有一些会说回纥语言。 大军则在沙漠边缘修整,等待。 两天后。 南霁云回来,用地图将敌人的确切位置画出来。 在得知回纥已经“阅兵”到白亭海北面八十里后,李瑄立刻展开布置。 他们在回纥的东北位置,距离回纥还有一百多里。 李瑄让军队分开布置,像一张大网一样,向回纥骑兵兜去。 两千重步兵,两千弩兵,一千陌刀将,在车神塞、张兴的率领下,前往回纥最可能逃跑的几个高坡沟壑布防。 虽然距离回纥后方二百里,但那个距离是最容易埋伏到敌人的位置,且一定可以截留大量的回纥溃兵。 其他方位,没有那么巧妙的地势。 一旦被唐军铁骑冲锋,敌军数量五万,他们肯定堵不上,必然有一大部分逃跑。 埋伏的陌刀、重步兵、弩兵,又可以截留大量战果。 而且李瑄接下来的布置,有“网开一面”,让回纥往埋伏的地势跑的意思。 李瑄令辛云京率七千临洮军轻骑,游射回纥左翼,让李朱师率五千赤水轻骑,游射回纥右翼。 由南霁云率领五千临洮精骑,从后方直接冲击。 由荔非元礼率领五千赤水精骑,从侧后方冲击。 由安重璋率领一千重甲骑兵拦腰直冲。 由荔非守瑜率领一千跳荡精骑,负责拦截摧锋。 李瑄将诸将叫到身边,在地图上标注方位,什么时候休息,什么时候出发,什么时候到达指定位置,都有严格的要求。 诸将不敢懈怠,牢牢记下。 重步兵、陌刀军、弩兵所处位置较远,最先出发。 依旧从沙漠绕过去。由新泉军副使带路,李瑄让刘单也一起随行。 一旦暴露在主要道路时,一人四马的大动静,必然会被回纥探马查到,届时他们会将这消息告知回纥大部。 李瑄必须掐好时间,让回纥骑兵撤退的时候,将其截住。 一天后,在天未亮的时候,大军埋锅造饭后,正式出发。 战马以快跑的方式,期间不断换乘。 不同的兵种,五百人一大队,五十人一小队,保持阵形不乱。 一旦指定地点,立刻展阵形。 …… 回纥的大营,还未察觉到唐军已从沙漠跑到他们的后方。 他们所谓的“阅兵”,也只是派遣上千骑耀武耀威。 这么多天了,该阅的兵,早已阅过。 更多的士兵,在营帐中休息。 马匹在马圈之中。 他们以为一直监视着前方,不会出现纰漏。 “这么多天,还未有消息传过来!” 磨延啜在大帐中紧皱眉头。 “唐军难道真在进攻吐蕃,视我回纥为无物。” 如果大唐不顾回纥“大兵压境”,只闷头去对付吐蕃,那回纥将成为笑柄。 “叶护,据说唐国的丝路都被封死,或许他们已经回河西诸军驻地,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 一名回纥官吏向磨延啜说道。 “他们的目的,很可能就是混淆视听,让我们和吐蕃不知道河陇发生的事情。” 磨延啜也很头疼,他总感觉以李瑄强势的性格,不会回兵。 如果吐蕃被打败,李瑄很可能以此事为借口,进攻回纥。 或许阿勒卜说得对,他们父子瞻前顾后,顾此失彼。 但他们是汗国的首领,必须为国家未来着想。 李瑄如果不这么厉害,就算恩兰达扎路恭说破天,他们也不愿意趟这趟浑水。 “叶护不必忧心,吐蕃与大唐的胜负犹未可知。想当年薛仁贵三箭定天山,何等的威武霸气。可他亦有大非川之败。现在吐蕃比以前更强大了,他们能调动的兵马,比大唐只多不少,即便他们还未建立好城堡,也有与大唐一战的实力。” 属下官吏向磨延啜进言道,让他放宽心。 毕竟吐蕃存在这么多年,中原王朝从未将吐蕃彻底打败。 “但愿如此吧!” 磨延啜点了点头。 “报……” 就在磨延啜准备起身转一圈的时候,一名探马冲入军营,冲到磨延啜的营帐前,翻身下马入营帐:“启禀叶护,有量铁甲……唐骑,数以万计出现在我军后方不到三十里的地方。” 这回纥探马话音吞吞吐吐,显然被那种阵仗给吓到了。 “你说什么!” 磨延啜立刻下来瞪着这名探马。 “报……” 与此同时,另一个方向骑兵发现唐军的马蹄声,也来向磨延啜禀告。 “报……启禀叶护,有数千骑兵,他们一人四马,向我军后方奔袭,不知意义何为。” 顷刻间,一连数名探马报急。 “快……唐军欲要偷袭我们,快上马应战,让战马跑起来。” “阿勒卜,吩咐诸将一定要保持好阵形,向境内撤退。” 磨延啜毕竟是久经战场的可汗继承人,他收到这些消息后,按耐住心中的惊慌,向麾下下达命令。 只有一个解释,河西军从沙漠横穿而来。 那些人是变态啊! 这些天北风呼啸,沙漠中风沙更大,他从未想过唐军会横穿沙漠。 更没想到,唐军会来得如此之快,直接对他们进行突袭。 这很不对劲。 没有想象中的对话,只有一见面的交锋。 “希望不要是他!” 如此战斗风格,让磨延啜想到李瑄。 当听说唐军距离他们只有一二十里的时候,回纥骑兵慌乱地披上甲胄,去马圈将战马牵出来,在队头的带领下,排成阵形。 凡一百人队组成,就立刻奔袭到前方,以免影响其他队伍。 也还算训练有素。 但回纥附属的部落,没有统一的调度,乱成一锅粥。 磨延啜下达的命令是击穿唐军其中一个队伍,然后有条不紊地撤回王庭。 但随着唐军骑兵的越来越近,回纥五万骑,还携带十几万牛羊为后勤,根本无法在唐军到来的时候,完成阵形。 哪怕磨延啜亲自出马指挥。 …… 白亭海的唐军探马,探查到回纥骑兵的“乱象”后,立刻将这一消息告知安思顺。 诸胡部落以为回纥要攻击他们,一个个大惊失色,只有安思顺淡定自若,他告诉诸胡部落首领:“诸位,准备同回纥联军作战吧!” “非我们怕死不前,而是敌有骑五万,我们只有一万,兵力悬殊啊!” 河西契苾部落的首领哭丧着脸说道,他们以为这是让他们送死。 “诸位不必担心。李帅已率领三万骑兵从沙漠绕到回纥后方,现在回纥突然骚乱,一定是李帅已经率领骑兵进行突袭。李帅所统领的骑兵,只是铁骑就有两万,一旦出其不意的冲突,必是摧枯拉朽。” 安思顺为了给诸胡部壮胆,将李瑄到来的事情告诉他们。 “李帅亲率,铁骑两万!” 伏帝难等人一听李瑄亲自领兵,又有铁骑两万,皆倒吸一口凉气。 这还有什么犹豫的,冲过去拿军功了。 同时,也要给李帅留个好印象。 诸胡部落首领将此消息告知麾下后,士气大振。 一名名胡人骑士,摩拳擦掌,持弓上马。 军中以部落为队,加上白亭守捉的五百骑,奔赴北方……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九章 神兵天降,骑兵大战 “将士们,我等从黄沙中而来,千难万险,终至敌后。离家万里远,不论是追求富贵还是追求勇敢,都在这一刹那了。努力共功名!” 突袭之时,李瑄最后向诸将鼓舞。 “努力共功名!” “死生从李帅!” 黄沙漫天,全军喝声惊空遏云。 近二十里时,重甲骑兵在辅助人员的帮助下,为备用良马披上具装。 自身互相披上鱼鳞重甲。 无数轻骑锤下抢杆,将坐骑拴在原地,由斥候营看护。 辛云京率七千轻骑,李朱师率五千轻骑,骑上备用马,将一些多余的粮食和物品全部丢下,只携带水壶,弓矢,横刀。 他们分别从敌军左右翼开始迂回。 由于阵形保持完整,换乘并未浪费多少时间。 由郎将衙将率领五百人为一大队。 每队计划相隔不过三里。 以保证二十多个轻骑队伍,能够迅速机动,围歼。 南霁云和荔非元礼各率五千精骑,为冲阵主力。 他们也是五百人一队,但队伍与队伍之间,间距更小。 重甲骑兵和跳荡精骑,一支作为锤子一样直击;一支直接冲入敌军阵形内部,袭杀对方精锐,作为跳荡之效。 有备而来,整军迅速。 李瑄由二百名神策卫拱卫,他先不冲锋,要通过令旗和号角,指挥诸军士兵完成布置,将大网拉起来以后,他再伺机陷阵。 此次,由一名叫做张万福的河北猛士,负责举起主帅大纛。 他是亲卫中,少有非游侠出身的将领,而且出自儒学世家,有十年的魏郡郡兵经历。 后来听说李瑄的事迹后,果断放弃没有前途的郡兵,来陇右应征为李瑄的亲卫。 李瑄也是不久前才发现这号人才,虽然他年纪偏大,但李瑄同意他应为亲卫,历练两年就入军中为将。 历史上的张万福能入凌烟阁,必有其独到之处。 李瑄的坐骑火云马,也被披上具装。 以火云马的力量,具装并不会影响它太多速度。 他的汗血宝马则引在大纛旁,有机会李瑄阵中易骑。 而李瑄、神策卫的盔甲也有变化。 虽然穿得还是明光甲,却是像陌刀军的重甲一样,兜鍪拥有护面。 面护都是铁制,能一定程度避免面部中箭。 当敌人看不到面庞表情的时候,也可以威慑敌军。 等冲锋的时候,李瑄和神策卫就将面护放下,只露眼睛。 “轰隆隆……” 不一会儿,李朱师麾下一队轻骑,已经奔至回纥右翼三里外的方位,马蹄声震天动地。 更远处还有滚滚的烟尘,旌旗猎猎作响。 此时回纥骑兵还未完成整装,但压迫感已经传到。 “令集结好的队伍去抵挡唐军,不要让唐军冲过来。” 磨延啜站在临时搭建的瞭望台上,一脸焦急地下达指挥。 他居高临下,看到一队又一队的唐骑,整整齐齐,无尽排开。 那烟尘中,还有大片大片的明光甲照耀天地。 磨延啜看阵势,知道唐军来的不止两万,这是要把他们这五万骑围歼。 他没忘记白亭海方向的一万唐军胡骑,虽然战斗力不如唐军。 但他们是从唐境而来,非他们撤退的方向。 所以不能小觑。 “叶护,我不理解您看到唐军突袭而来,为何第一时间不是与唐军大战,而是撤退?” “李瑄既然派兵突袭我军阅兵,说明已无缓和的余地。看看唐军的阵形,怕是这些轻骑队伍要席卷百里,如果有逃跑的心思,那勇士们将全部死在唐军轻骑的箭矢下。如果与唐军一战,我们才有一条生路。” “叶护,我们有五万骑,即便整装不及时,也比唐军数量多。更何况五万骑哪有不战而逃的例子,收起您的畏惧,醒醒吧!这一战如果胜了,唐庭就不敢再小看我们,就算是求和也有更大的资本。否则将是屈辱啊!” 回纥大将阿勒卜听到磨延啜撤退的命令后越想越气,他再也忍不住,指着大纛上的狼头,用质问的语气向磨延啜说道。 他实在不明白,磨延啜为什么会这么害怕李瑄。 李瑄是击突厥,击吐蕃。 但回纥从未与李瑄有过战斗,哪怕是小冲突。 士兵们也不怕李瑄。 新生的汗国,要用强者的血液去证明他们更强大,这样才能和曾经的匈奴、突厥齐名。 这才是草原上的狼,苍穹上的鹰。 “阿勒卜将军,你说得对,得知李瑄从风沙中突袭而来,我心中确实产生畏惧。再看唐军轻骑的移动,分明是围歼我们,即便突开一道口子,也无法保证全军突围。” “战吧!我们一定会胜利!” 磨延啜拍了一下脑袋,非常懊恼。 他知道自己犯下兵家大忌,未战先怯。 这样他怎么配成为下一任草原的大可汗? 以唐军轻骑的阵形布置,他们即便能逃走,也会损失大半,丢弃所有牛羊。 正如阿勒卜所说,既然李瑄狠辣突袭,这是彻底撕破脸。就算将来求和,也分胜利的姿态,和失败者的乞求。 这一战胜,必会给散布在各地的十几万回纥骑兵,带来前所未有的信心。 草原的霸主,不论是匈奴、鲜卑,还是突厥,都一度对中原王朝压制。 见面就跑,回纥以后还怎么征服其他部落? “呜……呜……” 秋色里,低沉的号角声响起。 回纥的令旗转换,一部分骑兵去应对唐军铁骑。 一部分骑兵操弓,与唐军轻骑在绿洲和沙漠逐射。 在这曾经的休屠(chu)匈奴故地,打一场证明自己的战斗。 即便他们很被动。 在三千铁甲近卫骑的保护下,磨延啜站在瞭望台上,对诸军进行指挥。 那些仆从部落,被磨延啜严格要求。 畏敌不前,临阵逃脱者,斩! 回纥大将阿勒卜率领一队铁甲,手持长矛,亲自上阵。 他有万夫不当的雄力,希望撕裂一队唐军,震慑士气。 “坏小子们,让李帅看看我赤水军轻骑的如风战术,这样的风头不能被临洮军夺去。” 李朱师亲率五百骑最先临近一支回纥军队,他大呼一声,骑士们皆从弓囊取出马弓。 他们面对的回纥骑兵,明显是在阻滞他们前进。 但轻骑的厉害在于骑射,如果骑着马撞上去,那样的轻骑没任何意义。 如果短时间被敌骑追上,那也是不合格的。 远在数里的时候,唐军五百轻骑,分成小队开始控制马的位置。 唐军轻骑留足空间,随时掉头迂回。 回纥本就是善骑善射的部落,这一点,吐蕃远远比不上。 只是他们仓促应战,第一波上前的骑兵并不多。 更何况唐军一波接着一波来。 双方先近百多步远的时候,开始向对方阵形抛射。 这样的抛射,面对如风的骑兵伤害有限。 但无疑是集结更多的唐军占据优势。 “咻……” 到距离更近的时候,李朱师用扳指上的槽扣住弓弦,以九斗马弓瞄准一名回纥骑士。 箭矢至,那回纥骑兵应弦而倒。 其余将士以人多优势,纷纷张弦。 他们有更好的弓,防护能力更高的轻甲。 如果回纥士兵弓力不足,会被唐军制式皮甲挡住。 而回纥穿铁甲的大多都是近卫之士,类似于大唐的禁军,皮甲也仅仅是一部分人可以拥有。 虽然回纥盛产皮毛,但皮衣和皮甲是两种概念。 回纥骑兵被一阵疾射后,有上百人落马。 见唐军第二队已经到达另一侧,刚集结的回纥骑兵不及支援,只能去挡第二队骑兵,以免唐军轻骑冲突到营帐前抛射乱阵。 第三队、第四队、第五队…… 唐军轻骑如约而至般,回纥骑兵集结虽快,但疲于应对。 他们必须将一部分骑兵布置在左翼,因为磨延啜看到更多的轻骑,已经向左翼迂回。 后方也必须有一部分骑兵去阻击唐军河西诸胡部。 当磨延啜想派一部分冲阵骑兵去冲击唐军轻骑的时候,被唐军轻骑巧妙避开,只以游射击。 对付他们,有唐军精骑和重甲骑兵。 唐军轻骑驻留一刻钟不到,南霁云率领五千精骑杀到。 但他们拱卫在轻骑兵旁边,游射对面的回纥队伍,没有立刻冲击。 荔非元礼率领的五千精骑也是如此。 明明已经在回纥的后方。 “轰隆隆……” 半刻钟后,安重璋率领甲骑具装突击而来。 甲骑具装排列成一条长线。 轻骑散开,让甲骑具装通过。 在甲骑具装冲击的时候,唐军一万精骑,只慢甲骑具装一步开始冲击。 “挡住!” 唐军冲击近战,回纥军也必须与唐军短兵相接。 还有一部分回纥骑兵未完成整装,不能让唐军铁骑踏入营内。 轻骑对重骑,回纥本可以通过游射,将重骑耍得没脾气。 但这就是战机被唐军抓住的后果。 即便有的回纥骑兵身无片甲,也得硬着头皮去面对。 “铛铛铛……” 回纥的箭矢,射在重甲上,难以伤害。 唐军重骑在箭雨中,一手持抢,一臂护面,并把头低下。 只有几个倒霉蛋被箭矢射到马匹和身体的要害处,从马上跌落。 但未有影响唐军整体的阵形。 “铛!” “噗嗤!” 短兵相接,几乎清一色是回纥联军落马。 “先折敌势,摧敌之锋,我军必胜!” 安重璋大喝一声,被重甲坐具装持枪挺入。 他没有用什么长枪的技巧,只是挺枪直刺,每次都能先敌一步,将其刺下马。 如遇甲骑,安重璋借助战马的力量冲锋,破其铁甲,击其落马。 横冲之间,安重璋连杀十几骑,回纥骑兵无法挡甲骑具装之势。 哪怕有一批回纥骑兵侥幸从甲骑的冲突下错过,也会被后方的精骑盯上。 南霁云率领精骑,已经从后面杀出,面对数以千计的回纥骑兵入阵。 南霁云经过数次大战,特别在青海的时候,接连数十次小战。 本就身负勇力的南霁云,各方各面都迅速提升。 他率领自己的队伍,从薄弱口冲过去。 “噗嗤!” 不同于安重璋,南霁云长枪左右击之,显示出高超的技击之术。 一名身穿铁甲的回纥骑兵刚照面,就被南霁云枪出如龙,刺穿喉咙。 不论是出枪还是收枪,南霁云都行云流水,非常流畅。 唐军精骑跟随诸将奋勇杀敌,博取军功。像上次一样,李帅绝不吝啬赏赐。 “咚咚咚……” 后方的战鼓声激烈,使士兵们热血沸腾。 枪矛如霜,血洒如雨。 两侧精骑扬起烟尘,以雷霆万钧之势,不断地逼近回纥那方圆数十里的大营之中。 回纥的仆从军最先畏惧,他们不敢冲击唐军铁骑,调马冲回大营,试图躲避,寻求生机。 仆从部落臣服回纥时日尚短,只有畏惧,没有威服,被唐军突然袭击,显得手忙脚乱。 “噗嗤!” 但阿勒卜无法忍受还没开战,仆从部落就后退,他一矛刺死一名撤退的仆从将领,瞋目怒道:“你们是突厥部落,突厥信奉重兵死而耻病终,你们难道忘了吗?” 这一举震慑其他仆从将领,他们既害怕又羞愧,只能调马重新冲上战场上。 “可恶!唐军竟趁此时机出动重甲骑兵!” 对于唐军的重甲骑兵,阿勒卜怒火中烧,这个时候的重甲骑兵对他们来说非常致命。 “铁骑随我,先破一部唐军铁骑!” 见唐军铁骑离大营只剩数里,阿勒卜亲自点将,率除了近卫外,仅有的两千名成建制铁骑。 他是回纥数一数二的猛将,身经百战,回纥骑兵都很信任他。 回纥铁骑嚎叫着冲向一队唐军骑兵。 这正是南霁云率领的数百精骑。 南霁云见敌军铁骑冲来,自然不会独一队而对。 “呜……” 他身边传令兵吹动号角,立刻有数队唐骑迂回而来。 长枪突刺间,南霁云又击溃一些回纥轻骑,前方无障碍以后,全力面对回纥铁骑。 “对付铁骑,队伍散开。” 南霁云下达命令,以免出现人马倒下的后续事故。 即便回纥铁骑从他们阵中冲过去,他们后面依然有许多轻骑。 轻骑可以放风筝铁骑。 阿勒卜也有此想法,他考虑更多。 他计划冲过去的时候,能及时掉头,再冲刺回来,以免被唐军轻骑拖住,或被围堵。 此时,阿勒卜瞄准唐军旌旗旁的南霁云,老远就看到此唐将勇猛。 他准备将南霁云击杀。 南霁云与阿勒卜的想法不谋而合,他看到阿勒卜周边有铁骑紧密拱卫,知道这是一个回纥大将。 在这样的情况下,两人自然会最先交锋到一起。 眨眼间,双方只有数十步。 南霁云紧握长枪。 阿勒卜目光如隼,蓄力出击。 又近! 猛驰! “铛!” 阿勒卜率先突刺,他的长矛比普通士兵的矛更长,且矛刃又长尖,此能破甲。 他以为可以在南霁云反应不过来的时候,刺破南霁云的铠甲。 但他低估南霁云的技击之术。 南霁云见阿勒卜出矛的一瞬,就知道自己无法主动出击,否则连两败俱伤也不能做到。 他用枪头直挑阿勒卜的矛刃下方,将这致命一击拨开。 阿勒卜一击未成,两马错过,没有机会再进行下一击。 “好大的力气!” 南霁云双手震得生疼,惊叹回纥将领的力气。 “有点意思!” 阿勒卜只是被南霁云的用枪技巧所动,草原上从未有过这么细腻的枪术。 但他未将南霁云放在眼中,等待回马的时候,就将南霁云冲杀。 “噗嗤!” 南霁云错过阿勒卜,但还有许多敌人等待着他。 舒展一下手后,一名回纥铁骑被南霁云刺破脖颈。 一刺一挡,总能令回纥铁骑落马。 阿勒卜带着亲卫,在马匹穿过唐军阵形的时候,对大唐精骑造成一定死伤。 李朱师看到这一队回纥铁骑准备冲到空地调转马头。 他立刻令数骑驰入那片调马的空地前,向回纥铁骑进行骑射。 “不必在人,而在于马!” 李朱师传令叮嘱诸军射回纥铁骑的战马。 诸队领命。 马匹在快跑的情况下等待骑射。 “分队冲击唐军精骑,其余准备调马!” 阿勒卜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吩咐一队骑兵作为敢死队,去抵挡唐军轻骑的箭矢。 他们被包围,轻骑无法展开,在这方面非常被动。 一百多骑目露坚毅,他们在空地上不停留,继续冲唐军轻骑。 重兵死而耻兵终,回纥人也继承曾经突厥的意志。 明知冲数以千计的唐军轻骑是必死,还毅然上前。 “咴咴……” 马匹惨叫栽倒。 剩下的还是继续前冲,轻骑稍微勒马骑射。 倒地未死的回纥骑兵,举着矛挡在空地前。 虽然争取的时间很短,但他们让阿勒卜率领的一千多铁骑成功掉头。 此时,荔非守瑜率领一千跳荡精骑,从北到南迎击阿勒卜的铁骑,以免他冲过去搅乱唐军的阵形。 荔非守瑜作战勇猛,犹善箭术。 他感激李帅对他的提拔,准备在这一战中证明自己。 阿勒卜见唐军跳荡精骑是阻截他的方向,根本避不过去。 无奈之下,只能挥上作战。 双方近。 荔非元礼操一石弓,对阿勒卜射去。 “嘣!” “咻!” 箭矢迅而疾,但阿勒卜警敏,往后一仰,躲过这致命一箭。 “噗嗤!” 他背后的亲卫没那么好运,被箭矢贯穿铁甲,从马上跌落。 荔非守瑜又射第二支箭……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章 回纥大溃败,大包围 “唐军有神箭手,保护将军!” 趁此时机,阿勒卜的亲卫纷纷驰前。 “噗嗤!” 又一名亲卫帮助阿勒卜挡箭时跌落马。 “鼠辈,本将要把你脑袋拧下来。” 阿勒卜瞋目横矛,准备捅死荔非守瑜。 但即将近的时候,荔非守瑜策马到另外一旁。 很明显,他见阿勒卜能躲过他的箭矢,知其勇猛,不愿与其近战,准备找机会射死阿勒卜。 阿勒卜很憋屈,他总不能越过重重,去追杀荔非守瑜。 只能让旁边的亲卫,帮他抵御冷箭,但这也使阿勒卜放不开手脚。 回纥铁骑陡一与唐军跳荡精骑交锋,就面色大变。 这些唐军明显比刚才的唐军铁骑更精锐,配合之间更默契。 往往两三人同时策马,将一名铁骑击下马。 伤亡一瞬间被拉大。 跳荡,自然是整个临洮军最精锐的骑兵,每一个都是老兵,立下跳荡之功,有很大一批都跟着李瑄参加青海之战。 阿勒卜杀死几名跳荡精骑,根本无济于事,止不住铁骑的溃败。 “噗嗤!” 荔非守瑜箭术登峰造极,总能在两军穿梭的缝隙中,猎杀阿勒卜的亲卫。 当两军错过的时候,阿勒卜的铁骑已经摇摇欲坠。 他们要调头,还需要面对北方的轻骑。 但荔非守瑜决心追杀这波铁骑,他从容地令跳荡精骑调转马头,去追击回纥铁骑。 “将军,我们必须回阵中,否则要全军覆没。” 阿勒卜的副将向他劝说。 “从北面唐军精骑中绕回去。” 阿勒卜也只有如此,他不能就这样死去。 …… “咔嚓……” 回纥营地的栅栏,被甲骑具装冲碎。 这些唐军甲骑具装最先冲入回纥庞大的营地中。 一大半回纥骑兵完成整装,但发挥空间却越来越小。 也只有一部分轻骑能跳出包围圈,去唐军轻骑追逐论骑射。 唐军冲入回纥大营,使许多回纥骑兵和仆从军向西面逃窜。 唐军铁甲太凶猛,没有准备,再加上心中的压力,普通的轻骑被一碰就碎。 荔非元礼擅使长矛,他麾下的赤水精骑,也借助甲骑具装的威势,从北面破入回纥的营垒。 这里是回纥的仆从部落把守。 “噗嗤!” 荔非元礼跃马挺矛,一击刺杀一名胡将。 “将士军,击乱回纥营地,那些未上马的回纥骑兵,就不要再让他们上马了。” 荔非元礼斩一将领后,高喝一声。 他未贪功深入,以打乱阵形,突破未骑马的回纥军为先。 有着回纥队伍即便已经组成,但马未跑起来,很快就会被唐军冲散。 荔非元礼又特意吩咐麾下,不得去攻破牛羊马圈。 这些牲畜在营地中乱跑,不仅会影响他们战斗,而后还可能抓不回来。 辛云京此时已率七千轻骑,迂回到回纥左翼,十四个队形,将数十里范围控制。 整个战场基本已经扩大到百里,到处都是人喊马嘶,战鼓声,号角声,风扬沙尘。 …… “叶护,快离开这里……” 回纥贵族让瞭望塔上的磨延啜离开。 虽然营垒庞大,唐军一时间无法过来,但他们必须有所准备。 “是否让近卫铁骑去前抵御?” 磨延啜向贵族官吏说道。 开战至今,战况非常不妙。 唐军的铁骑太多,他看到阿勒卜几次冲杀,左右已所剩不多。 麾下那些的仆从将,很多已经混乱了。 回纥的将领根本无法指挥那些仆从。 依照这样下去,他们必败无疑。 “不可啊……近卫军是叶护您的亲卫,如果禁卫派出去,叶护您的安全就无法保证了。” 贵族官吏连忙劝说。 可不单单是磨延啜的安全,也是他们的安全。 如果战败,他们还要靠禁卫军突围。 磨延啜想想也是! “呼……还好阿勒卜将军回到我军阵中。” 磨延啜又见阿勒卜率领二三百残部铁甲归来,痛惜的同时,松一口气。 但没有阿勒卜铁甲的阻击,唐军精骑推进更快。 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能来到他们所立的位置。 “那是?” 突然间,磨延啜看到视野中有一队唐军铁骑在烟尘出现。 这队骑兵人数只有二百余,却有一面大纛,十余面旌旗。 这是唐军的帅旗。 这队骑兵已经越过唐军外围的轻骑,向营垒的方向冲击。 越近,磨延啜看得越清晰。 清一色佩戴“面具”,为首者的战马披着具装,却不怎么影响冲刺。 “难道是李瑄?” 磨延啜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半刻钟后,他确定那是李瑄。 因为短兵相接的时候,一队回纥骑兵遇上,一二百斤的人竟被一槊刺死,挑着甩飞得跟瞭望塔一样高。 磨延啜听说过李瑄在战场杀人后,会把尸体挑在槊尖,有时候甩飞数丈远。 许多回纥将领觉得这是谣传,现在看来和传说分毫不差。 “他的目标好像是我的狼头大纛。” 磨延啜仔细观察李瑄的冲突路线,顿时觉得李瑄这是在向他而来。 关键是沿途的回纥骑兵冲上去,哪怕远远多于李瑄的亲卫,也会瞬间被李瑄凿穿。 看样子不需多久,就能冲突到他的位置。 “不行,我要骑在马上。” 磨延啜立刻下令麾下贵族官吏上马。 近卫军掩护他向西北方撤一下。 同时,指挥更多骑兵去阻截李瑄,若能将李瑄杀死更好。 “叶护,我们的人数多于唐军,现在所反被唐军包围,生存空间越来越小,在兵法上,此已胜算不大。您是大可汗看好的继承人,不能折戟在此。如果事不可为,请叶护率近卫突围。” 磨延啜下瞭望台后,一名回纥官吏向磨延啜说道。 即便此次战败,他们回纥也只是伤筋动骨,还有实力与大唐角逐。 但磨延啜不能有闪失。 现骨力裴罗身体不好,如果磨延啜被俘或被杀,骨力裴罗的其他儿子,一定会为争夺大可汗之位,大打出手。 好不容易建立的回纥汗国,有崩溃的风险。 “我明白了!” 磨延啜也深知其中利害,郑重点头。 “请叶护将帽子和铠甲脱下,让身材相似的近卫扮您,这样您更容易离开。” 那名回纥官吏再次建议。 “好吧!” 磨延啜觉得是这样,他一身金甲太明显,如果关键时刻逃命,他一定会被盯上。 在一座营帐后,磨延啜找一名身材、胡须与他相似的近卫,穿上他的铠甲,戴上他的帽子。 而磨延啜穿着最普通的近卫扎甲,站在假磨延啜身旁指挥。 “回纥虽在负隅顽抗,实则已无机会。击破前方一切敌人!” 李瑄持槊一柄铁枪,将一名回纥骑兵挑飞后,大声喝道。 此铁枪是他特意让铁匠打造,重六十六斤,比之前统牙胡等吐蕃大将的铁矛还要重不少。 铁枪在李瑄手中灵巧迅捷。攻击落下,又有千钧之力,回纥骑兵磕着就死,擦着就伤。 兵器对碰,无不折断。 哪怕是拥有铁甲的回纥将领,也在李瑄面前不堪一击。 之前李瑄一直在指挥军队调度,现各位置就绪,李瑄放心让王难得指挥,他要开始他最擅长的冲锋陷阵。 回纥的许多栅栏已被毁坏,李瑄率神策卫正式入回纥的营地。 又奔冲不到片刻,李瑄见有数队回纥骑兵冲向他。 但李瑄周围可不止神策卫,还有跳荡精骑,以及三队临洮精骑。 “骑铁马者,为唐军主帅,谁杀死他,封其为达干,赏奴隶百人,牛羊千头。” 磨延啜知道唐军精锐,故许以厚重赏赐,让将领们传达给每一個士兵。 回纥从未有过杀死一人,而许下这么多赏赐的例子。 可见对李瑄的看重!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回纥骑兵越聚越多,大嚎冲向李瑄。 他们认为自己这么多骑,一起攒刺,怎么也能将李瑄击落马。 李瑄见回纥骑兵又聚千人,他号令一队精骑先去迂回,等会交锋后,冲击敌骑侧翼。 他自己率领神策卫,在跳荡精骑和临洮精骑的拱卫下,冲击回纥骑兵数量最多的地方。 火云马披铁甲速度不减,待接近时,数回纥骑兵一起攒刺李瑄。 “咔嚓!” 李瑄一挥铁枪,他们的矛全部被折断。 失去长矛的回纥骑兵,立刻被李瑄的亲卫策马上前刺死。 “嘭!” 李瑄继续冲击,一枪抡出去,将一名回纥将领抽飞数丈。 其落地的时候,吐出一口鲜血,便无气息。 他舞动铁枪,或刺或扫,将一名名回纥士兵杀死。 又一回纥将,想让几名骑兵当炮灰,他趁机一刺。 那几名冲过来的回纥骑兵一回合就被李瑄扫下马。 回纥将领长矛刺来的时候,李瑄游刃有余地回刺。 “噗嗤!” 出枪如电,顿时将此回纥将领捅了个透心凉,又将尸体甩飞出入。 “嘭!” 有不怕死的回纥骑兵,在马匹冲过来的时候,跳起来飞扑向李瑄。 李瑄一枪把他如沙包一样抽飞,在空中就已丧命。 还有使坏的回纥骑士,想用套马绳,将李瑄套住。 但绳圈飞来的时候被李瑄抓住,反手一拉,就将想套他的回纥骑兵拽下马。 罗兴提枪,在其起身时,将其刺死。 铁马所过,遍为尸体。挺身陷阵,万人辟易。 这是李瑄打得最稳一次战斗,因为周边有太多精骑护卫,使李瑄能够毫无压力的发挥。 回纥阻拦李瑄前进的骑兵,像是飞蛾扑火一般,那些回纥军中号称“猛士”的人,竟也不敢前。 他们看不到李瑄的面容,只能看到与李瑄对上的骑兵,都死得很惨,不论是多少骑,都抵挡不住李瑄一个冲锋。 …… “诸位首领,敌已被我军四面围堵,让儿郎们尽情去冲击敌阵吧!” 安思顺已经率一万胡骑奔袭至战场上。 阻拦他们的,只有三四千骑兵,还都是回纥的仆从。 安思顺决定先将这些回纥仆从击溃。 “遵命!” 值此关键时刻,伏帝难放下亲情,准备全力一战。 一万骑在几个方向,一同冲击阻拦他们的回纥仆从。 安思顺也冲锋在前,除了亲卫,还有五百名白亭守捉骑兵跟随。 “咻咻……” 就近之时,安思顺先令进行骑射。 在人数不如唐军胡骑的情况下,回纥仆从士气低迷,他们来拦截是不得已而为之,害怕主阵被冲破,他们会无路可走。 双方你追我赶,骑射不到两刻钟,回纥仆从就败下阵来,向营地方向逃跑。 从中午战至黄昏,双方战马疲惫,冲击速度变慢。 回纥大半的营地,都已是唐军铁骑的痕迹。 回纥骑兵被挤压向西北方向。 那些与唐军轻骑交锋的回纥轻骑,因数量不及唐军,又是被围堵状态,难以发挥,败得很惨。 事到如此,对磨延啜来说本就渺茫的胜利,变得无望。 “叶护,突围吧!已不可能胜利!” 回纥官吏向磨延啜请求道。 “突围!” 磨延啜握紧拳头。 没有第一时间撤退,现在逃亡将死伤更大! 战马的体力,也是逃跑的一个因素。 磨延啜不后悔这样,总要进行一试。 他总算见识到李瑄的强悍,他最少派遣上万回纥骑兵去阻拦李瑄和李瑄周围的精骑。 有大半死伤在那条路上。 李瑄周围的精骑,不断地穿插,分割,包围。 唐军一共也就两三千精骑,却将一万多回纥骑兵打得丢盔弃甲。 不仅出现仆从投降,还出现回纥骑兵下马投降的情况。 磨延啜不敢派遣近卫军去尝试。 “呜……呜……” 回纥发布突围命令,断断续续地号角声响起。 回纥骑兵们如蒙大赦,纷纷向北突围。 “回纥已崩溃,按照计划行事。” 李瑄看到回纥狼狈逃窜的景象,觉得此战没有悬念。 现在只需要按住他们设定的路线,将回纥往包围圈里逼。 李瑄传达号令后,上千名斥候军,赶着休息一下午的备用马,进入战场。 不论是精骑,还是轻骑,都有条不紊地更换备用马。 重甲骑兵已退出战斗,他们不参与追击。 “不好,唐军携带众多备用马……” 唐军接连退走,放开口子,他们还以为唐军要放他们一马呢! 一旦唐军完成换马,他们迟早会被追上。 “叶护,必要时我会率领一部分近卫,抵挡唐军追击!您与尽管北逃。” 阿勒卜挺身而出,向磨延啜说道。 此时的情况,必须有人能在唐军冲来的时候,站出来阻挡。 是他让磨延啜全力一战,他必须负责,使磨延啜安全回到部落中。 “保重!” 磨延啜拍了拍阿勒卜肩膀,非常悲伤,他知道阿勒卜面对唐军,甚至面对李瑄,意味着什么! 但大将中,唯有阿勒卜可用。 “叶护放心,只要我活着,您的身后就不会有追兵。” 见识到李瑄的战斗,阿勒卜已不敢如之前一样叫嚣。 他想全力以赴,挡住一时半刻。 …… 唐军轻骑在换乘以后,继续保持五百人一队,在回纥溃军两侧组成阵形。 他们绝对不允许回纥溃兵离开这数十里范围内。 回纥溃兵见前方没有唐军骑兵,就一个劲向前方跑。 唐军精骑换乘完毕后,在后方穷追不舍。 本来因换乘耽误的距离,两个时辰不到,就已追上。 回纥庆幸天黑下来,唐军轻骑的骑射难以发挥。 但唐军在追逐中,不断地看到回纥骑兵掉队。 他们有的马匹跑坏,不想死只能停下求饶。 唐军精骑不断杀死冥顽不灵的回纥骑兵。 那些仆从军大多干脆,将要被追上的时候,扔下兵器下马投降。 夜半子时,李瑄也带领神策卫追上来。 他无法判断回纥大纛的位置,只能随精骑一起追杀。 子时刚过,前方爆发一场大战,传令兵向李瑄禀告:“启禀李帅,一队两千人的回纥铁骑,拦住我精骑追击。” 李瑄得知这条消息后,立刻率骑赶过去。 拦截唐军精骑的,正是回纥大将阿勒卜。 他见唐军追击的精骑距离磨延啜的位置只有十余里,决定在这个时候率领近卫拦截。 阿勒卜在与唐军大战的时候,忧心忡忡。 因为唐军的轻骑一直在两侧数十里方圆,未参与短兵相接。 他总感觉那些轻骑故意将他们向前方驱赶。 事已至此,阿勒卜只期望扮成小兵的磨延啜能蒙混离开。 阿勒卜率两千近卫对战唐军,一度有优势。 但随着唐军精骑汇聚,很快就变成唐军数千精骑围攻他们。 一刻钟后,李瑄率军赶到战场。 月亮清辉下,铁与血不断交织,每时每刻,都有生命陨落。 阿勒卜又与南霁云遇到,相击数合,虽一直压制南霁云,但总是被南霁云精妙的枪法化解。 再次率领亲卫冲过铁甲林中时,阿勒卜看到一队唐军铁骑,在夜色中隐现。 清一色戴着护面,为唐军主帅李瑄! 阿勒卜本可以勒马掉头暂时躲开,但他没有。 率领一百多亲卫,直冲李瑄麾下一百多名神策卫。 “李瑄,我乃回纥阿勒卜,可听过我的名字!” 两方相近时,阿勒卜在夜色中爆喝一声。 “听过!” 李瑄回应一句。 他还真听过回纥这号猛将。 话音落,双方近。 阿勒卜前所未有的认真,他死死地盯着李瑄,将精气神汇聚在长矛上,在马匹交错之际,猛然刺向李瑄。 此时,李瑄换上汗血宝马,手持马槊。 “铛!” “噗嗤!” 他轻轻一拨,将阿勒卜的长矛拨开,顺势一刺。 一瞬间,阿勒卜的铠甲、内甲全部破开。 槊刃洞穿阿勒卜的心脏……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一章 人马俱碎,沙丘强弩 “你确实如你的名字一样勇敢,但也仅此而已!” 李瑄迅速收槊,阿勒卜的尸体从战马跌落。 阿勒卜出身于药罗葛氏,他的名字中含有“勇敢”之意。 当身体落在黄沙上的那一刻,阿勒卜的意识逐渐散去。 他最后的力气,也只能抓住一把黄沙。 一向自负,他也终于见识到什么叫威震草原的勇力。 原来,他也不堪一击! 气息断去的时候,阿勒卜无力地张开手心。 手中黄沙被风吹散,他希望叶护如此一样能逃出唐军的包围…… 阿勒卜知道自己麾下铁骑不能抵抗太久,所以想拼命将李瑄刺杀,挽回局势。 但却是加剧回纥近卫铁骑的失败。 “将军……” 阿勒卜死后,亲卫们一声大吼,万念俱灰,要与李瑄和李瑄亲卫拼命。 李瑄挥动马槊,左突右刺,将一名名回纥亲卫抽下马。 神策卫随李瑄冲击,每一次冲击,敌人就越来越少,几回合后,没一个站在马上。 随后,李瑄率亲卫入阵中。 回纥的铁甲,不及马槊的锋利。 李瑄以无双神力,驾驭马槊突刺。 与月色争辉的槊刃,在黑夜中如银色吐信一般,一出一收,回纥近卫军铠甲破碎。 别的士兵冲锋起来需要依靠战马的力量,但李瑄只需要借助战马的速度。 以战马的速度为助力,他能更有效杀敌。 凡接触李瑄槊刃的回纥近卫军,没有能再回头的。 回纥骑兵已经很久未看到阿勒卜的旗帜。 他们看到李瑄入场后,只就知阿勒卜凶多吉少。 因为阿勒卜是草原上的雄鹰,是回纥最勇敢的猛将,不可能像那些懦夫一样,临阵脱逃。 不过这些回纥近卫军也格外坚强,没如其他回纥骑兵一样求饶,唐军只能通过“破甲”“围刺”“挑马”“勾刺”等方式,一一瓦解这些铁骑。 双方铁甲的辨识度很高,不存在夜间误伤。 随着时间推移,血液流淌,浸透沙子,月光下显得十分妖异。 以多击少,李瑄杀死数十骑后,唐军精骑也在夜色中完成围剿,回纥近卫全军覆没。 在火把照耀下,李瑄下马休息一番,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水。 甘霖入腹,精神提振许多。 其他精骑也稍微修整一下,人与马恢复气力。 “距离张将军和车将军所在地还有多远?” 行军司马岑参来到身边后,李瑄向他询问。 “启禀李帅,还有六七十里距离!” 岑参不需看地图,就向李瑄回道。 “传令南霁云和李朱师,让他们务必补好漏洞,回纥骑兵碰撞头破血流后,一定会改变向两边突围。谁能捉住磨延啜,本帅奏他一等的功勋。” 李瑄让传令将去传达指令。 传令兵皆一人四马,奔跑有余力。 他从俘虏口中得知,此行的统帅是他的老熟人磨延啜。 “英武可汗”磨延啜若折戟在这里,回纥将出现大动荡。 “荔非将军,你率领精骑在追击的时候盯住两侧,如有动静,将兵支援。” 李瑄又向荔非元礼吩咐道,以防止回纥从两侧突围。 他用类似于后世蒙古骑兵的战术,将两侧的数千精骑,以大队小队,分布置百里。 让回纥溃兵觉得从两侧突围难如登天。 “遵命!” 荔非元礼领命。 大唐精骑对付回纥铁骑颇为费事,用了将近两个时辰。 好在轻骑未参加战斗,两队轻骑,依旧赶着回纥溃兵向前。 回纥溃兵已经多次想从两侧突围,他们认为从两侧更容易逃脱。 虽夜间中轻骑不容易骑射,但轻骑数量极多,一层围着一层,一队接着一队,纵横交替。 轻骑手中的横刀,在夜间是杀人的利器。 当然,也有漏网之鱼逃窜,唐军轻骑没有因小失大,去追击那些逃跑者。 在这种情况下,回纥溃兵不得不放弃从两侧突围,只能向前。 马匹早已不能奔跑,许多聪明的回纥骑兵,趁着近卫军在与唐军精骑大战,慢走停歇,为战马补充体力。 回纥溃兵行走在一望无际的沙漠中,没有粮食,有的还没有水。 他们唯一的信念,就是归家之路,远离唐军的阴影。 特别是那些戴着护面的唐军,如同只会杀人的猛兽一样,每每想起那铁马铁甲,经历者皆不寒而栗。 渐渐地,天色已亮。他们逃了一晚上。 阿勒卜临死前为回纥溃兵争取时间,使唐军精骑短时间内无法再追上。 …… 这是一片连绵数十里的沙丘,就像一座座山脉一样,高低起伏。 最高的沙丘非常陡峭,骑着马无法奔上去。 好在沙丘与沙丘之间,有不少类似于孔道的道路。 穿过这一带的沙丘,就会有一段平坦的路程,直至离开沙漠,进入原野。 最先到达这里的,当然不是身披铁甲,率领近卫军的磨延啜。 而是一些最早溃散的回纥仆从和回纥骑兵。 他们轻装简行,领先磨延啜一大截。 本以为晨曦降临,他们已迎来曙光,当他们准备越过这一带的沙丘时,却发现令他们震撼的一幕。 一处沙丘小道,一面面盾牌立在黄沙之上。 盾牌的后面,是挺着长枪的铁甲士兵。 他们的身后,还有大唐的战旗。 沙丘与沙丘相隔的主大道上,放着两重鹿角。 一名名身披鱼鳞铁甲,拄着长刀的唐军整齐站立。 他们脸上戴着“面具”,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仿佛一座座铁塔一样,给人一阵庞大的压迫感。 回纥骑兵南下阅兵的时候,就是从这条沙丘大道通行,现在却被陌刀军堵得严严实实。 “唐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们从天上降临的吗?” “完了,所有沙丘道路都有唐军,他们都穿着铁甲!” “那手持长刀,戴着面具的,怎么和战场上的那队骑兵一样,他们会不会一样厉害?” “走投无路,从两侧突围吧!” “我们人困马乏,已经跑不动了,两侧的唐军轻骑经过换马,状态比我们好太多,而且现在天已亮,我们怎么可能逃过数十重骑射呢?” 一众回纥溃兵聚集起来,不敢冲过。其中还有几名回纥仆从小部落的首领。 他们更是揪心。 早知如此,就率部落投靠大唐了,哪用经受这种恐惧。 他们埋怨磨延啜,应该在昨天中午时就突围,那样就不会被堵住归路。 唐军从风沙中突袭而来的时候,回纥联军的胜算已经不大。 当唐军冲入大营,有数千回纥联军士兵未骑上战马,就被冲溃。 那些人只能随便找个营帐躲进去,等战后投降。 半个时辰后,沙丘附近汇聚的回纥溃兵地越来越多。 “归家的路就在前方,是立刻投降当俘虏?还是拼命冲过去?” 一名小部落首领厉声一喝。 “冲过去,不要冲唐军重甲步兵,那里通道狭窄,易守难攻。我们一起冲唐军的蒙面刀兵。先让人下马将鹿角挪开。” 又一名部落首领回应。 战败被俘,很可能成为奴隶。与其如此,不如殊死一搏。 其他的回纥溃兵也想试一试。 几個部落首领立刻安排他们的奴仆,骑马到鹿角边。 鹿角沉重,上面除大尖刺以外,还有许多小尖刺,必须用长矛挪开。 即便是唐军临时组装的鹿角,依然能对骑兵造成死伤。 数十奴仆刚下马,准备挪开鹿角的时候,上百名强弩手立刻从陌刀军后面出现,他们持擘张弩到前。 “咻咻咻……” 他们扣动扳机,只有不到十步的胡人奴仆纷纷被射死。 远处的回纥溃兵见此,心中一寒。 “他们只有两重鹿角,我们一起冲过去,将鹿角挑开。几千骑还怕他们中看不中用的刀兵吗?” 一名部落首领心一横,咬牙说道。 他们没有几副铁甲,被轻骑追击,很难有活路,宁愿尝试冲一次唐军刀阵。 以前没有见过陌刀阵,只希望这是花把式。 “勇士们,冲!” 其他的部落首领,还有回纥的溃兵将领觉得是这样。 只要能冲过沙丘,唐军轻骑即便想追他们,也要多绕数十里。 他们生还的概率更大。 不过也有一些回纥溃兵不愿意这样,他们骑上战马,准备从较矮的沙丘,攀爬上去。 通过翻越沙丘的方式逃脱。 “轰隆隆!” 战马扬沙,用最后的力气冲锋。 “握刀!” 张兴双手握住陌刀,大喊一声。 “唰……” 所有的陌刀兵将拄着的陌刀用双手握住,整齐划一。 有的陌刀兵还有一些紧张。 这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实战。 唯有张兴没丝毫情绪,他认为伏击溃兵,体现不了陌刀军的勇敢。 数千回纥溃兵一拥而上。 “咻咻咻……” 距离近时,这次出现二百强弩手,对着回纥溃兵一阵射击。 “咴咴……” 战马惨叫,不断人仰马翻。 好在唐军强弩手不够,引三轮弩箭后,就立刻退到陌刀军的后面。 他们丢下强弩,换上长矛,结阵在一起。 若回纥骑兵真冲破陌刀军,他们也有防御手段。 数千溃兵,在到鹿角前时,纷纷勒马,他们用长矛勾住鹿角,准备将其挑开。 “将士们,攻!” 看回纥溃兵停马去应对鹿角,张兴一声令下。 陌刀兵挺着陌刀大步流星驰前。 相比于回纥溃兵脸上的恐惧,回纥溃兵只能看到陌刀兵护面下眼中的坚毅。 “咔嚓!” 张兴握着大号陌刀,主动将第二重鹿角砍碎。 此时,回纥溃兵已经挑开第一重鹿角。 见张兴来,几矛一起攒刺张兴。 “铛!” 张兴凭借特制的内外甲,都不用格挡,除非要刺他脖颈以上。 “噗嗤!” 伴随着战马的嘶鸣声,张兴将一名回纥溃兵的战马脖颈砍破。 鲜血飙溅,战马侧倒,那回纥士兵也从战马上滚落。 张兴再进一步,手起刀落,对马上的回纥溃兵挥去。 “噗嗤!” 两名回纥溃兵战马相近,张兴一刀下去,两人皆成两截。 旋即挥刀,又辄杀数人。 更长的陌刀,只要接近,可以轻易在马下杀马上的骑兵。 “咔嚓!” 张兴看周围又多矛不断刺,不耐烦之下,一刀将这些长矛斩断。 那些失去兵器的回纥溃兵被张兴一一从马上斩落。 一名回纥猛士准备策马刺张兴护面,他认为护面是薄弱点。 “去死!” 张兴头一扭,躲过这一刺。然后举刀劈下。 此时,两人已经贴得很近。 “噗嗤!” 刀起如风,刀落如山。 势大力沉的一刀从中贯下,沿着这回纥猛士的身躯破开,然后又击在马背上。 马嘶倒地,鲜血如注。 人马俱碎! 这种血腥让其他回纥溃兵心惊胆战。 而大唐陌刀兵也因为张兴的勇猛,燃起热血。 他们接连劈开第二重鹿角,迎到前方。 有的陌刀兵劈砍马腿,有的劈砍马首,有的直接劈人。 落马的回纥溃兵,陌刀兵会跟上补刀。 凭借盔甲之坚,一个个手起刀落,留下遍地殷红。 黄沙变成红沙! “鹿角已无,冲起来将他们冲碎。” 一名部落首领扬声一喝,让后方士兵冲过去,凭借战马的冲击力破唐军陌刀阵。 驻足拨鹿角的回纥溃兵,很快就被屠戮一空。 疲惫饥饿的战马,冲击力却是显得那么不足。 张兴倚靠陌刀军,对冲锋而来的回纥骑兵主动发起进攻。 那长矛根本无法捅入张兴的身躯,他的一刀带着磅礴之势,再次使人与马一起喋血。 黑色的盔甲,被血液染红。 护面上,也有斑斑血点。 回纥溃兵见张兴鹤立鸡群的身高,知其恐怖,不敢从张兴的方向冲锋。 可张兴带着一队,执长刀左右出击,回纥骑兵无敢当者,人马皆披靡。 陌刀军换以五人一队,稳若泰山,见马斩马,见人斩人,他们还能互相配合。 有的不要命的回纥溃兵,将陌刀兵撞倒。 虽然战马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但倒下的陌刀军翻了个身,毫发无损,继续迎战。 那些战马但凡有点停滞的回纥溃兵,都会被陌刀兵屠杀。 陌刀兵酣战挥击,无多久,张兴就独斩数十人。 人和马的尸体,一层又一层地铺开。陌刀兵在张兴的带领下不退反进,像是一堵铁墙一样向前推。 “他们不是人啊……” 回纥溃兵心神崩溃,大呼调马。 只是几层陌刀,让他们心中绝望,认为不可战胜。 看看那尸山血海,哪有唐军的尸体啊? “快撤……快撤……” 诸部落首领和回纥将领也颓然下达指令。 即便如此,也有许多调马不及时,被陌刀兵追上,死于黄沙。 “不要杀我,我投降……” 更有一些见脱离陌刀无望,直接从马上滚下来投降的。 陌刀兵未杀死这些投降的可怜人。 李瑄定下军规,在俘虏未有反抗能力的情况下,不得杀俘。 这些俘虏丧胆,明显已失去战斗力。 想冲陌刀军,必须是甲骑具装冲击。 还有就是用骑射风筝陌刀军,但这种情况很难发生。 因为陌刀军周围,必有轻骑拱卫。 …… 在陌刀军与回纥溃兵鏖战之时,一部分回纥溃兵冲到沙丘。 他们在驱马艰难爬行的时候,回望陌刀军战场,毛骨索然的同时,感叹自己明智。 只要翻过几座沙丘,他们就能脱困。 流沙厚重,有的马蹄陷进去,挪不开步伐。 马太累了,鞭子抽打,也不前进。 有的马匹直接栽倒沙丘上,喘着粗气,腹部剧烈起伏。 这依然未能阻碍其他回纥溃兵坚定前行。 他们不时抬望沙丘顶部,快了,快了…… 举步维艰,一步一陷入沙中。 最低矮的沙丘上,眼看只剩下十几步。 许多回纥溃兵口嘴干裂,但他们没有水喝了。 他们想着,咬咬牙上去后休息一番。 就在这时,一名名穿着皮甲,手持擘张弩的唐军从沙丘上探出头。 “咻咻咻……” “噗嗤……噗嗤……” 唐军强弩手出现后,稍一瞄准就射。 强弩雷发,所中必倒。 “沙丘上有埋伏……” 一名回纥溃兵喊声还未落下,胸部就被强弩贯穿。 他从马上掉落,血染黄沙一直往坡下滚…… 下坡的速度,比上坡的速度快了许多。 活着的回纥溃兵魂丧神夺,屁滚尿流地折返。 “自由射击!” “噗嗤!” 车神塞最先引开弩弦,又将一名回纥溃兵射倒。 回纥的战马终于不堪重负,从山坡上滚落。 其他一些沙丘上,皆有强弩手埋伏。 车神塞这边一动手,惊动其他沙丘,在郎将衙将的指挥下,所有沙丘上的强弩手一起探头,将弩臂上的弩箭射出。 回纥溃兵没有一人选择硬攻,他们已经丧失胆气,哪怕只是二三百强弩手,他们也不顾一切地往山下退。 “将士们,追击!” “呜……” 车神塞见时候差不多了,他一声令下,号角手吹响冲锋的号角。 强弩手将弩背在背上,持矛大呼,从山坡上冲下去,携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 “噗嗤!” “噗嗤!” 车神塞长刀大开大合,将一个个回纥溃兵砍死在山坡上。 强弩手们长矛锋利,如同屠戮。 “投降……投降……” 许多回纥溃兵不再挣扎,有的在半坡处放下兵器,向唐军投降。 见投降免死,越来越多回纥溃兵放弃抵抗。 …… 那些从陌刀军手中脱离的回纥溃兵,只能尝试从两侧突围。 现在他们的数量更少,他们的结局也注定。 唐军轻骑不断游射,白天不是夜晚,几乎没有逃脱的……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二章 全军覆没,丰厚的战利品 磨延啜周围跟着上千名铁骑和十几名回纥贵族官吏。 铁甲耽误他们的行进,却又不得不如此。 如果仅率几人逃离,遇到唐军风险更大。 “李瑄想置我于死地啊!” 见唐军追击一夜,磨延啜愤懑地说道。 他双目布满血丝,身心疲惫。 本以为有夜色掩护,大量部族能逃脱,但唐军换乘战马后,他们的骑兵根本熬不过。 “叶护,白天唐军可以骑射,我们要小心。” 回纥官吏向磨延啜提醒道。 他们觉得唐军轻骑一直在等天亮,所以迟迟未攻。 “前面是什么地方?” 磨延啜问左右官吏。 “前面是阳沙岭,过去阳沙岭,唐军想追击就很难了。”回纥官吏向磨延啜回道。 磨延啜点了点头。 他记得那一段路程,除了一条大道,其他都是一些小道,沙丘高耸。 唐军轻骑在东西百里方圆布置,想集结通过沙丘大道,需费一番功夫。 他们的援军,一定会来接应,唐军有顾忌,绝不敢深追。 又行进一刻后,前方出现一阵骚乱,更有不少溃兵带着惊恐之色调头返回。 “前方发生何事?” 磨延啜的心咯噔一跳,令人抓住一名折返的回纥溃兵问道。 “启禀……叶护,前方沙丘上有无数唐军强弩手,沙丘与沙丘之间的道路上,有许多举着盾牌的重步兵。那最宽阔的沙丘道路,有一群手持大刀,戴着面具的铁甲步兵……” 回纥骑兵认出磨延啜后,心惊胆战地回复。 陌刀军杀敌的一幕,他将终身难忘。也庆幸自己没有冲得太前,得以逃脱。 “什么!” 听到此惊天噩耗,磨延啜险些从马上栽倒。 他不解,为什么唐军步兵会出现在这么远的地方? 陡然间,磨延啜想起昨日探马汇报有一人四马的骑兵在他们后方出现。 他以为那些骑兵是重骑兵,早已参加战斗。 现在磨延啜才反应过来,那些一人四马的军队,早就迂回到沙丘一带,堵绝他们撤退之路。 “能不能突围过去?我记得我们来时的道路,有近百丈宽。” 磨延啜询问道。 “回叶护,那条路被堵得严严实实。除非能将唐军阵形冲破,可前方已有数千骑尝试过,根本无法冲入,那种手持大刀的唐军士兵全身被铁甲,还有面甲。他们杀人如麻,一挥之下能把马斩死。有的骑兵爬上沙丘,被沙丘的唐军强弩手突然出现伏击,连退的余地都没有……” 回纥士兵向磨延啜回答。 “我们人困马乏,而唐军前方的步兵养精蓄锐。贸然突击,必会死伤殆尽。从两侧开始突围吧!” 磨延啜感觉到埋伏的兵种是硬骨头,他身边只有一千铁甲近卫,哪怕再收拢溃兵,也无法冲过去。 “可两侧有不少唐军轻骑……他们骑射高超,恐怕不易突破……” 回纥官吏们心有顾虑。 昨日他们骑射已经与唐军轻骑交过手,最终大败。 “收拢溃兵,告诉他们,前方阳沙岭有唐军埋伏,后方有唐军追兵。想要离开,必须从两侧突围,唐军数量有限,一定有空隙可以突围出去。” 磨延啜当机立断,而且他别无选择。 他准备让替身作为主力,他只选十几名猛士跟随伺机脱困。 希望替身能为他吸引注意力。 至于随行的贵族官吏,只能让他们自求多福。 如果这些穿着华丽大衣的官吏跟着他,一定会为他带来麻烦。 贵族和官吏心中也在想,趁着叶护替身吸引注意力,他们带着自己的奴仆逃跑。 唯有那替身视死如归,自当叶护替身的那一刻,他就没想过活着回去。 “趁唐军铁骑未追上,就是现在……” 磨延啜下达命令:“随我去西面!” 他最担心的是李瑄追上来,所以一刻不想耽搁。 回纥近卫铁骑马蹄起尘沙,向西面奔跑。 磨延啜还收拢一些溃兵跟随。 为证明自己在军中,他将狼头大纛升起。 看着狼头大纛,磨延啜目露屈辱,他将头别过,握紧拳头。 在西侧守卫的轻骑,为辛云京率领。 巡防时的唐军轻骑,都是以五十人一队。 “狼头大纛!一定是李帅所说的回纥叶护磨延啜。” “呜……” 一队唐军轻骑的队头看到狼头大纛后,立刻让副队头吹响紧急支援的号角。 小队与小队之间相隔并不远,号角连着号角,很快就能传到辛云京的耳中。 从号角的旋律中,得知这是紧急军情。 几队骑射不可能去阻拦这些回纥铁骑,必须集结大部队,游射他们的战马。 所以即便回纥铁骑冲过来,轻骑也保持一里以上的距离,等待大部队集结。 半个时辰过去…… 回纥骑兵一路向西。 而唐军已经集结两千五百轻骑,辛云京也亲自到场。 “我军游射之时,回纥铁骑一定冲锋,与他们保持距离。敢贪功不听者,斩!” 辛云京见时机已至,开始下令轻骑出击。 “用你们最后的力气,与唐军论骑射,让唐军看看我们草原男儿的箭矢!” 回纥近卫军的统领向收拢的溃兵下达命令。 虽只有数百骑兵,有的还缺少弓箭,但总能拖住唐军一时。 近卫军统领则带着禁军驱赶唐军,为叶护谋求生路。 “杀!” 回纥溃兵只能硬着头皮冲上去,他们大喊大叫,自己为自己提振胆气。 郎将彭任带着一队五百人的轻骑出列,去应对回纥的骑射。 “勇士们,我们的脚下是回纥汗国的土地,我们即便死去,也无愧神明!重兵死而耻病终。阿勒卜将军完成了,我们也要如此,为草原上的英雄。” “展开你们的双翅,露出你们的獠牙。冲锋!” 近卫军统领一声大喝,率领八百铁骑,组成四个队伍,去驱逐唐军轻骑。 因为他们的马匹疲倦不堪,负远比明光甲沉重的铁扎甲根本不可能追得上唐军。 只能驱逐! “分引射马!” 辛云京虽然眼馋狼头大纛下的磨延啜,但他不得不全力应对回纥铁骑。 他也统领过精骑,知道精骑入轻骑阵中的杀伤力。 “遵命!” 唐军诸郎将、衙将领命,在轻骑奔跑的时候,迅速散开,以三百人为一队,袭射回纥二百铁骑。 “咻咻咻……” 半刻钟时间,唐军完成变阵。 三百唐军轻骑对两百回纥铁骑的马匹疾射,不断有回纥铁骑人仰马翻。 回纥铁骑配有弓矢,但在这种追逐战中,马匹速度慢,就失去先机。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回纥的贵族、官吏,带着自己的奴仆骑马向未有唐军的地方逃窜。 磨延啜的替身率领二百铁骑,向西北方而逃。 随着替身移动的,还有回纥的狼头大纛。 “堵截回纥叶护,千万不能让他们逃了。” 辛云京见此情形,立刻转率四百骑去阻拦“磨延啜”。 至于其他乱跑的回纥贵族、官吏,则由沿途的唐军队伍堵截。 西边可远不止这两千多轻骑。 真正的磨延啜,也趁此机会向西南而行。 等出包围圈后,再转行北上。 见唐军中计,被替身吸引,磨延啜松一口气。 但他不能懈怠,逃亡路上可能还会遇到其他唐军轻骑。 “脱去铠甲!” 为加速逃跑,磨延啜令道。 他胯下为宝马,耐力良好,坚信脱去盔甲后,唐军无法追上。 回纥近卫军猛士将头盔、铠甲全部脱下,从马上丢下。 只携带兵器和水,以及一些干粮。 战马减轻负担,速度更快一分。 “嘚嘚……” 幸运并没有伴随磨延啜多久,仅仅奔行一刻多钟,就看到近五十骑的唐军轻骑向他们扬沙而来。 “叶护,您先离开,由我们挡住唐军。” 麾下猛士向磨延啜说道。 唐军直冲他们而来,如果不挡住,他们就会被轻骑游射。 “你们的家人,必将得到富贵。” 磨延啜承诺道。 他只带着一名忠心耿耿的奴仆,随时准备脱离队伍。 唐军队头见回纥未着铠甲,又只有十几人,自然不会呼叫支援。 “一轮骑射,冲过去杀死他们。” 队头下达命令。 就在这时,有两骑从这伙队伍中脱困,向西方飞奔。 “分十骑追击,不要放跑一人。” 队头立刻让副队长去追击磨延啜。 然而,不仅磨延啜有勇力,他旁边的奴仆更是一名经常陪磨延啜打猎的神射手。 “噗嗤……” 唐军副队头刚追至磨延啜八十步,就被那神射手射落马。 七十步,又落马一人。 磨延啜也趁机取出玉弓射击,将一名唐军轻骑射死。 主仆二人配合默契,不一会就只剩下四名唐军轻骑站着。 他们知道磨延啜是神射手,连忙勒马,再追与送死无异。 只是其他回纥猛士没那么好运,他们中途褪去铠甲,被一轮箭矢射落只剩几人。 唐军轻骑持横刀冲来,几名回纥猛士,每人最少换了两名唐军轻骑。 “可恶!” 唐军队头脱帽大怒,这些人怎么这么厉害。 他的副手即将要获得军功,却死在那两名回纥骑兵箭下。 看扬尘而去的两骑,队头知道无法再追上。 他们只能带着回纥骑兵的脑袋,和队友的尸体回去。 磨延啜一路向西,一直跑到晚上,见没有人追来,才选择北上。 这一次,上天眷顾了磨延啜,他遇到一片绿洲,补充了水源,得以回到郁督军山。 但磨延啜却高兴不起来,想到阿勒卜与近卫军统领凶多吉少,想到全军覆没,他一人苟活,不禁悲从心来。 他还是大可汗的继承人吗? 又如何面对父亲? “今日之耻,我必记下。常言功高震主,你最好的结局,就是霍去病一样的结局。” 磨延啜精通汉史,他将此次仇恨藏在心里。 今生必定一雪前耻! …… 另一边。 在唐军轻骑与回纥铁骑大战的时候,荔非元礼通过战马换乘,赶到战场。 精骑配合轻骑,将回纥铁骑全歼。 回纥近卫军统领,被一支流矢射中眼睛死亡。 李瑄令每一支箭矢上,写上使用者的名字,很容易统计到军功。 磨延啜的替身,也被一队唐军配合活捉。 这也代表着一场围歼战的落幕。 在得知磨延啜被活捉后,李瑄兴致勃勃地策马而来。 “磨延啜在哪?” 李瑄从汗血宝马上跳下来询问。 “启禀李帅,磨延啜在此!” 辛云京立刻将磨延啜替身押送到李瑄面前。 穿着金甲,看着不同寻常。 但当李瑄看到替身的面部后,眉头一皱。 “本帅见过磨延啜,而非此人。” 李瑄摇头说道。 他还想着调侃磨延啜一句:如果有火云马,你或许已经逃走了。 辛云京心中一惊,为了抓活的,多牺牲好几个兄弟的性命,却擒拿一个冒牌货。 “李帅恕罪!” 想到此,辛云京赶紧向李瑄谢罪。 “将军何罪之有?虽是假冒,但我们缴获磨延啜的金甲和狼头大纛,已经算是大功一件。抓获磨延啜替身的那一队轻骑,皆赏绢十匹,钱十贯!” 李瑄将辛云京扶起,没有丝毫怪罪。 照样给了那一队骑兵不少赏赐。 磨延啜活着也好,等时机到来,李瑄慢慢对付他。 一個主帅丢掉金甲、大纛而跑,是莫大的耻辱。 将回纥狼头大纛和金甲送到长安,是仅次于活捉磨延啜的军功。 “谢李帅!” 辛云京非常感激李瑄提携。 李瑄如此赏赐,更让军中敬服。 “李瑄,你背信弃义,偷袭盟友,为人不齿……” 这时,一名被活捉的回纥贵族用汉语对李瑄一顿痛骂,但他还没骂完,就被押着他的士兵一顿暴打。 “若尔等老老实实待在嗢昆水王庭,何用我将骑而来?这白亭海是你们能来的地方吗?” 李瑄让人放开这名回纥贵族,并走到他面前。 “我军阅兵,始终在回纥国境之内。若是正战,胜负犹未可知!” 这回纥贵族不服气道。 “伱们来此阅兵的目的,路人皆知。大唐秉承着与回纥的和善,却遭到背叛,这是不能容忍的地方。突厥汗国覆灭的教训,还是不太够啊!骨力裴罗也不掂量一下的实力,还想跟大唐玩合纵连横这套?” 现在可不是后世。拳头能决定一切真理。 回纥趁大唐攻击吐蕃的时候南下阅兵,这是对大唐的挑衅。 李瑄的话,让回纥贵族哑口无言。他还想说什么的时候,被李瑄挥手带下去。 “清扫战场,收拢战马、战利品,大军撤回白亭海。” 李瑄开始吩咐麾下。 伤兵先一步回白亭守捉。 包括安思顺带领的胡骑,都参与收拢战马和战利品之中。 凡是回纥的铁甲,都扒下来带回去,即便毁坏,也可以回炉重造。 唐军战死士兵的尸体放在备用马上,带回白亭海。 包括回纥死去的战马,能带走都尽量带走。 四天后,大军才收拢完毕,回到白亭海的绿洲上。 李瑄将战死的士兵,埋葬在苏武山下,并举行一个隆重的葬礼。 当年苏武奉汉武帝之命出使匈奴,却被匈奴王无故囚禁,放牧于白亭海,要求公羊生崽方可回去。 期间,他一直拒绝匈奴的招揽,整整十九年后,才回到家乡。 仰承大汉,白亭海和苏武山现是大唐的领土,在此青山下埋葬勇士,希望他们在天之灵,能够安息。 此次大唐一共阵亡两千三百余人,伤残两千八百余人。 这还是取得偷袭的先机,凭借甲坚的情况下,否则伤亡会更大。 战果也十分丰厚。 共斩杀回纥骑兵、回纥仆从骑兵三万五千余人,前后俘一万三千余人。 只有极少一部分回纥骑兵逃跑。 一天一夜的鏖战,平均每个士兵,杀死一名回纥骑兵。 另外,还俘获牛四千余头,羊十八万只,完好无缺的战马三万余匹。 回纥有许多战马都跑坏了,虽然没死,但已经不能再担任战马之责。 当然,唐军也因此战死、报废五千余匹战马。 其余一些铁甲、兵器,弓箭,都要拿回河西、陇右的铁坊,进行改造。 秋色的夜晚,月明星稀,诸军在白亭海旁生起篝火,吃着水煮羊肉。 虽然有许多马匹尸体,但马肉哪有羊肉鲜美。 回来的时候,吃了几天的马肉。李瑄下令宰杀上千头羊,当犒劳一下汇聚在白亭海的将士。 虽然战友的死亡令人伤感,但此刻士兵们都非常尽兴,有的还在篝火前跳起舞蹈,惹得周围阵阵掌声。 这就是战场! 并非士兵无情,而是他们知道自己随时会死去,与战友黄泉相遇。 就像“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一样。 “以微小代价,在旷野中完成围歼,一战得敌完全,古今也只有李帅可以做到……” 坐在篝火前,高适吟出《贺李都督白亭海大破回纥歌》来赞扬李瑄的功绩。 “此一战,回纥损失惨重,现朔方节度使也出兵震慑,他们必然不敢再南下白亭,李帅的神勇,千古无二……” 继高适后,岑参也吟下《黄沙歌》,描述此战从行军到战斗结束的过程,歌颂李瑄和唐军将士英勇奋战,将回纥驱逐出苏武山。 虽然李瑄的名声已经不需要人去传颂。 但世人能从高适和岑参的诸多诗歌中,看到李瑄的英雄豪气。 因为诗歌总是有夸张成分在内。 羊肉煮熟后,李瑄带着亲卫亲自为重伤无法到来庆贺的士兵送上羊肉和羊羹。 军中士兵动容,不禁涕下……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三章 授柱国,诸将的封赏 在白亭海修整三天,人马都得到恢复后,李瑄下令临洮军、赤水军,启程回河湟,准备展开对吐蕃的攻势。 两军重新挑选良马,作为备用马。 受伤的士兵,无论轻重,都先在白亭守捉城养伤。 那些俘虏的战马、牛羊,一部分留在白亭守捉,为伤员补身体。 另一部分由河西赶来的士兵,带回河西的牧场内,等下次大战后,犒劳全军。 此次获得的俘虏,也全部押送至河西,将来为河陇的建设添砖加瓦,为河陇的土地辛勤耕耘。 至于俘获的马匹以后再分配,现在来不及将战马分给诸军。 “李帅,我等世居大唐,与唐人无异,您要对吐蕃用兵,我等也愿意效犬马之劳!” 安思顺将伏帝难等人带到李瑄面前后,伏帝难代表河西诸胡部向李瑄拱手说道。 “既然你们有心为国效力,就跟随我们一起回河湟吧!大战过后,我会对你们的部落进行赏赐!” 李瑄看了一眼伏帝难,点了点头。 此战临洮、赤水,暂时失去五千多战斗力量。 虽然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但总归击战的时候,难度增加。 河西诸胡部战斗力一般,但可以跟随赤水军作为青海方面的部队,用以吓唬吐蕃。 由两万骑,增加为三万骑,更具有威慑力。 “谢李帅。” 得到李瑄的答复后,伏帝难等胡部首领拜谢。 真正参与唐军的战斗,他们才能感受到李瑄的神勇与果敢。 那跃马持槊的绝世风姿,深深烙在他们脑海。 这样的人,如神一样的存在,他们不敢有丝毫不敬。 李瑄还是河陇押蕃使,能管理诸胡部。 诸部都想得到李瑄的看重。 李瑄又吩咐白亭守捉使,加倍派遣骑兵,巡视边境,他会给白亭守捉补充五百匹战马。 另外,隔着沙漠,居延海旁的宁寇军,也被李瑄传令严加巡视。 一有情况,立刻快马汇报。 一切准备就绪后,大军顺着马城河南下至姑臧城。 李瑄要在姑臧城的府库中,为士兵更换一批铠甲,补足受损的兵刃。 归途之路,并没有来时那么急。 到达姑臧的时候,李瑄传令河陇诸郡,放开道路,允许通行玉门关、阳关。 但边境依旧戒严。 短时间内吐蕃不会知道回纥已被大败! …… 郁督军山,嗢昆水,回纥王庭。 经过长途跋涉,磨延啜终于回到王庭之中。 他无比狼狈,哪有率五万大军南下时的意气风发。 骨力裴罗收到阅兵骑兵几乎全军覆没的消息后,眼一黑,昏了过去。 醒来后,他的身体更差了。 他一度以为爱子已死,老泪纵横。 几位不成器的儿子也蠢蠢欲动,准备争夺可汗继承人的位置。 直到几天前,他收到磨延啜还活着的消息,立刻派遣近卫军将磨延啜带回王庭。 他害怕有人因此加害磨延啜。 “大可汗,我让您失望了,我有罪。” 入牙帐,磨延啜跑到骨力裴罗的座位前,扑通一声跪下,一脸愧疚。 他不是不能失败,而是不能接受全军覆没。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叫我阿塔。” 骨力裴罗抚摸着磨延啜的后背安抚,让磨延啜叫他“父亲”。 这表明他不会怪罪磨延啜。 “阿塔……” 磨延啜知道骨力裴罗的意思后,再看骨力裴罗更为苍老,顿时泪流满面,他拍着胸膛自责:“他太厉害了,孩儿也太蠢了。如果我想到他会从风沙中袭来,最起码可以保全军队。” 这一次,他一败涂地,五万骑被四万骑,确切的说是三万唐军精锐围住全歼。 自古以来,草原上哪有这样的事情? “这就是李瑄,我从溃兵口中得知一些战况,就算是我去,也会失败。他的麾下人皆双马突进,谁也不会料到那样的速度,还是从风沙中冲出来。他是真正的万人之敌,所谓的熊虎也不足道哉……” 骨力裴罗叹一口气,又缓缓说道:“阿勒卜从十五岁就跟着我,为我回纥汗国建立立下汗马功劳。希望他被李瑄俘虏,而非战死……” “阿塔……如果阿勒卜被俘虏,我们用一万金也要换他回来。” 磨延啜想到掩护他归来的阿勒卜,心中更加难受。 他说这句话更多是安慰骨力裴罗,因为父子二人都清楚阿勒卜宁折不弯。 磨延啜亲眼见证李瑄冲阵杀敌,骑兵被李瑄手中的铁枪一片一片抡倒。 那一下午时间,怕是要杀千人。 阿勒卜怎么可能是李瑄的对手啊! “唉!一定如此。” 骨力裴罗再叹一口气。 “别自责了,即便全军覆没,我也一点都不后悔。我从小在汉地长大,听说过一个故事。” 骨力裴罗拍了拍磨延啜的肩膀,让他起身,然后娓娓道:“一百多年前,中原有王世充和窦建德两个枭雄。李世民在统一中原的时候,攻击王世充,本与河北的窦建德无关,而窦建德却全力支援。” “李世民一战擒双王,事后质问窦建德‘我征王世充,关你何事?敢跃我疆域,冒犯我兵锋’。而窦建德却回答‘今日不自己来,恐劳您远取’。” “多像啊!不过我们比窦建德好多了,我们根基还在,还有十几万控弦之士。草原部落会抱怨此次战败,但没有一个部落可以威胁到汗国。” “我们要派遣大使,携带黄金和珠宝,去向唐庭求和。像中原英雄勾践一样卧薪尝胆。” “李瑄这个人有问题,他迟早会出事的。我可能看不见了,你要拭目以待。” 他们回纥南下阅兵,李瑄就立刻派兵突袭,明显是没有征求大唐皇帝的同意,或者说“先斩后奏”。 从那一刻起,骨力裴罗就不后悔南下阅兵,只是难过于一败涂地。 “孩儿谨记!” 磨延啜重重点头。 “王忠嗣派兵攻破一個阴山以北的部落,掳走部落所有人。前不久又有汇报说朔方军、河东军在峡口屯兵,矛锋直指草原。不过我猜测以王忠嗣的性格,不会主动进兵,而是威慑我回纥不再派骑南下。” “这一战,我们终究是达到一些战略目的,已经入冬,唐军不会再进攻吐蕃。等明年的时候,吐蕃的八座城堡一定会修建完成。” “应该可以拖住李瑄一段时间……” 骨力裴罗又向磨延啜说了许多话,试图让磨延啜重新拾起底气,等待时机。 “阿塔放心,在回来的路上,孩儿已经想通。” 磨延啜确实不甘心,他并没有因此颓废。 “在王庭休整一段时间,由你亲自出使大唐。” 骨力裴罗又丢下重磅。 “阿塔,孩儿刚败于大唐啊……” 对此,磨延啜非常羞愧。他怕唐庭趁机为难他。 “唐皇爱面子,你是使者,他不会把你怎么样的,这样也彰显诚意。他有什么要求,每年需要纳多少贡,哪怕伤害国本,也要同意。一定不能给李瑄找借口攻打我们。最起码要等十年,我们彻底统一草原的时候。” 骨力裴罗能看出李隆基的性格,携带重礼出使大唐赔罪,李隆基一定会在诸国使节面前,彰显自己的大度。 “孩儿遵命!” 磨延啜想想也是。 现在回纥需要时间,别给李瑄这条恶狗找到机会。 随后,父子二人相依在一起。 骨力裴罗的其他的儿子,对此大为不满,但骨力裴罗宠爱磨延啜,他们手中无一点权力,根本无法对磨延啜造成威胁。 之前,他们心中满怀恶意,希望磨延啜会死在李瑄手中。 也只有磨延啜的妹妹伽思为兄长的回来感到高兴。 …… 长安。 李瑄七百里加急,将磨延啜的金甲、狼头大纛,以及由刘单书写的《白亭海大破回纥贺表》送至长安。 裴宽和李林甫到勤政务本楼后,看到被支起那金甲和狼头大纛,以及旁边正围绕着这两件物品的李隆基。 “两位宰相,猜猜这是什么?” 裴宽和李林甫到来后,李隆基和他们打个哑迷。 狼头大纛,顶端还有狼尾。 金甲,镶嵌着黄金的铠甲,极高的身份才能穿戴。 作为当过范阳节度使的裴宽,一眼就看出这两件东西,遂拱手说道:“启禀圣人,此为回纥出征主帅的狼头大纛和回纥可汗、或者王子的帅铠。” “啪!” “左相所言极是。” 李隆基抚掌大赞。 说完,李隆基将战报交给两位宰相,让他们观看。 这场景李林甫太熟悉了,李瑄一定把回纥打得很惨,连狼头大纛和金甲都被送到长安。 果然,战报上先是一如既往地夸赞皇恩浩荡,圣人英明,受皇命而讨伐云云,把李隆基捧到天上。 然后才开始介绍士兵们长途奔袭,风餐露宿的辛苦,特别是在风沙之中连行数日,环境恶劣之极。 所以才有“披荆斩棘”的大胜。 战果十分夸张,回纥来不及准备,就已经被唐军攻入营垒中。 其中,李瑄早早布置伏兵,利用轻骑,将回纥引往伏兵之地。 一个叫“陌刀军”的兵种,在伏击中大放异彩。 只是数十人伤亡,就挡住数千骑兵的冲突。 “当张兴刀者,人马俱碎,将士尽执长刀而出,如墙推进。这个张兴,一定要拜为将军。” 李隆基将贺表的一段话念出来,顿时觉得张兴此陌刀将异常勇猛。 决定像王难得、南霁云一样,封一个南衙禁军的将军,用以标榜身份。 “恭喜圣人喜得良将。” 李林甫立刻恭喜道,虽然他知道张兴是李瑄的手下。但无法挽回的局势,索性拍李隆基一个马屁。 还有,刘单这个竖子,早晚要整死他。张兴已经“人马俱碎”,够夸张了。 但把李瑄描绘的,简直跟神一样。 “阵成,帅披马甲择亲卫入阵,及午至黄昏,三军尽披靡,独斩千人。” “帅见大将阿勒卜出阵,跃马持槊,一击夺命,贼众溃,大呼驰入,铁甲尽摧。” 诸如此类的描述,将个人武勇决定胜负,发挥得淋漓尽致。 更何况,回纥还是被突袭、包围、再包围的情况下。 回纥五万骑南下,只有不到两千骑逃走。 在军事战斗上,这就是算全军覆没。 斩俘与死亡比例,更是小到十几比一。 李林甫虽然恨李瑄,但不得不佩服李瑄是当代第一名将,勇武史书难寻。 “据说回纥领军者为骨力裴罗的继承人磨延啜,他为了逃跑,用金蝉脱壳,冒充小兵。没有抓住他,已经不重要了,只是金甲和狼头大纛,就与其一个份量。” 李隆基认为获得金甲和回纥的狼头大纛,足以比上生擒磨延啜的军功。 “圣人英明。回纥在西域有影响力,如此轻松战败回纥,大唐在西域的威名更甚,等李将军大破吐蕃,西域诸国必纷纷遣使来唐。” 裴宽也拱手说道。他是力挺李瑄的。 曾作为主帅,裴宽敬佩李瑄的作战方式。 每次都以极小的代价,获得极大的胜利。 哪能用一句勇猛,将其全部概括。 “我准备授七郎为柱国,两位意下如何?” 李隆基问李林甫和裴宽。 其实李瑄的军功早就可以封上柱国了,但李隆基想到李瑄还要与吐蕃大战,上柱国之事再缓缓。 “回圣人,李将军是国家的支柱和栋梁,当有此封。” 裴宽立刻回道。 “圣人英明,臣也赞同!” 势不可挡,李林甫只能默认。 李隆基非常满意,他已派人送诏书向骨力裴罗质问,等待骨力裴罗的答复。 他又将李林甫和裴宽拉到大唐的版图前,他指着地图说道:“七郎说过,中国当尽拥有黄河,这一天是不是快要到了?” 黄河是华夏的母亲河,从文明诞生以来,哺育着世世代代华夏子女。 自古以来,黄河的上游从未被华夏拥有。 当李隆基治下的华夏,能尽有黄河,这将是开天辟地的功绩。 “有李将军在,别说黄河,长江的上游,也会被圣人掌握。” 裴宽趁机向李隆基吹捧道,实际上他也是胡说。 “朕甚期待!” 李隆基没有好高骛远,只是摸着地图上黄河源头的那片区域。 那里曾经是一个叫苏毗的国家,现已臣服吐蕃。 …… 翌日早朝后,授李瑄为柱国的诏书快马加鞭送往湟水。 同时,李隆基赏赐李瑄三百金,金器二十件,玉器二十件,绢三千匹。 对临洮军和赤水军也继续厚赏,赏资从京兆府库出。 如封张兴为千牛卫将军,封辛云京为右领军卫将军,封李朱师为右武卫将军。 封安重璋、荔非元礼、车神塞为禁军中郎将。 让荔非守瑜领了禁军的郎将。 当李瑄率领兵马回到湟水时,李隆基的诏书七百里加急送至。 这些消息传过来,是为在与吐蕃大战前振奋军心。 如果南霁云、张兴、辛云京等领禁军将军的人若再立功勋,说不定会封爵。 哪怕是个虚封的男爵,也是光宗耀祖的事情。 虽然没有僚属的封赏,但李瑄在战后会将高适、刘单、岑参、杨绾、刘晏等人的品级奏升几级,兼更高的职事官。 届时李隆基必然会同意。 有这样的履历,哪怕以后他们不当僚属,也可以下放为一郡太守。 到湟水城后,李瑄吩咐临洮军、赤水军、河西诸胡军,修整五日,补充睡眠。 五日后,也就是十月下旬,对吐蕃的战斗正式开始。 “刘判官,士兵的纩衣准备的如何?” 回到军中,李瑄第一时间召集僚属。 “所有将士皆备有纩衣,可抵御风雪的行军帐篷,也已备齐全。” 刘晏向李瑄回答道。 “刘判官,十几万大军的粮食能支撑多久?” 李瑄又问刘晏。 “启禀李帅,属下又令金城、陇西、武威等郡运送五万石粟米至积石军城、绥和守捉、鄯州城,可以支撑两军至明年春天三月,盐也足够。圣人派使者在河陇收购羊和美酒,现军中有羊五万头,美酒三十万斤。” 刘晏一次性向李瑄禀明。 “出征前夕,取十万斤美酒畅饮。剩下美酒平均分配给士兵御寒。羊除了出征时宰杀炖煮,其余平分给诸军将士。” 青海的冬天太冷,李瑄考虑到这种情况,决定让士兵的水壶当酒壶,打仗前喝几口暖暖身子。 李瑄考虑过嗜酒者会将酒喝完,但毕竟每人的酒有限,喝醉倒是不至于。这个时代的酒也就比后世的啤酒高一点。 不过李瑄还是让高适传令士兵,禁止在下雪之前,把酒喝完。 当然了,真要遇到酒鬼偷偷摸摸把酒喝完,李瑄也没办法。 在边疆作战,士兵们往往自己携带酒水。 将军不会因为士卒携带酒水去责备。 对将士们来说,饮酒不但能增添平常乏味生活的乐趣,亦能使他们胆略勇壮,英勇杀敌,是振奋人心、鼓舞士气的“良药”。 狂野与英勇,都会在饮酒的一瞬间释放。 “军中禁酒”,在这个时代,这种环境下,并不适用。 那些喝酒误事的,往往是怀抱着美人的将领,而非战斗前线的士兵。 “遵命!” 刘晏、高适等僚属领命。 这个消息传到军中,全军一定会振奋……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四章 斩赞普者封异姓王,十面埋伏 与僚属确认辎重、后勤,李瑄将心放下。 这些是胜战的基础。 当全军士兵得知每人都可获得一斤以上的美酒后,一个个激动的手舞足蹈。 从未有一个将领,会如此赏赐普通士卒。 李瑄定下的军规虽然严厉,豪放的士卒,觉得勇士当履行这样的军规。 但李瑄的奖赏又极为大方,每次战斗后,都能向朝廷申请大把大把的钱财、绢帛。 节度使府库也会出绢钱赏赐立功的士卒。 士卒们听说李瑄在长安惩治“奸臣王鉷”的故事。 王鉷对军人家庭的行径,让士卒们恨之入骨,将其贬走大快人心。 哪怕一名新入伍的小士卒,也以成为李瑄的麾下为荣。 现士卒们士气高昂,都有必胜的信心。 因为他们的主帅是神威无双的李瑄。 接下来四日,李瑄在河西、陇右诸军营地巡视诸军,鼓舞士气。 他不顾身份,与小兵交谈,嘘寒问暖。 李瑄又亲自检查每一军的兵库、箭矢。 同时,河西、陇右的僚属、地方官吏也在准备行军事宜。 湟水城十分忙碌,到处都能看到官吏和军士。 连普通的老百姓都知道,李帅要对吐蕃用兵。 如果此战收复石堡城,他们在河湟的土地将得到解放。 许多百姓都是从赤岭前方的沃野乡里,逃难到湟水和鄯州。 暴露在吐蕃的铁骑下,那里的土地根本无法耕种。 为此,一些百姓主动参与搬运粮草的行动中,尽自己的绵薄之力。 妇女老人,在家中祈祷唐军能获得大胜。 …… 在出发的前一天清晨,李瑄召集所有军使、副使、中低级将领,进行议事。 在这次军事会议上,李瑄抄袭一首《塞下曲七绝》来激励士气。 伏波惟愿裹尸还,定远何须生入关。 莫遣只轮归海窟,仍留一箭射天山。 李瑄从不会摘抄“久戍思归”带着幽怨的伤感诗歌,更不会弄出“厌战求和”更为消极的篇章。 此诗表达将士为国应该像马援一样马革裹尸而还,不需要像班超一样,活着回玉门关。 不仅要全歼敌人,还要驻守边疆,让敌人不敢来侵犯。 虽然将领们没什么文化,但从诗中的几个典故,听得热血沸腾。 连高适、岑参这样的边塞诗高手,都觉得李瑄的诗歌激昂,可以鼓舞士气。 “吐蕃屡犯我疆土,今时已不可忍让。奉圣人之命,讨伐吐蕃,收复九曲。纵天寒地冻,亦不可退缩……” 一首诗后,李瑄开始向将领们宣读出征的事宜。 并将李隆基的《讨吐蕃制》告诉诸将领。 “吐蕃小丑,频年犯塞,坏我城镇,虏我边人”李隆基用几乎大骂的言语,称呼吐蕃,可见对妹夫尺带珠丹的恨意。 在诏书最后,李隆基大笔一挥,许下了重赏:“其河西、陇右、安西、剑南等军,节度将士以下,有能斩获吐蕃赞普者,封异姓王;斩获大将军者,授大将军;获次以下者,节级授将军中郎将。不限白身官资,一例酬赏;速令布告,咸使闻知!” 此诏书一出,李隆基必然会信守承诺,哪怕是在军中“戴罪立功”的囚犯,只要能斩杀尺带珠丹,也可以被封为“郡王”。 但这样的可能性太小,尺带珠丹毕竟也是在位数十年的一代雄主。 上一次来到九曲青海,可是足足率领四十万兵马。 这些话让在场上百名将领,心潮澎湃。 “哪怕没获得这种功勋,也不必过多在意。只要在杀敌、陷阵、先登、搴旗、护卫、战术、救助等获得功勋,本帅会一一核准,封赏,哪怕是小卒,也可为衙将、郎将。尔等将领,封中郎将、将军、大将军,也会在此次契机之中。” 李瑄作为主帅,向将领们承诺道。 毕竟李隆基的赏赐太过玄幻,对军中的赏罚,还要看节度使。 “我等必效死命,将吐蕃驱逐……” 将领们齐声应李瑄。 “此战,我军分为三個战场。我已举陇右都知兵马使高将军为河陇讨击副大使。当我们拔除赤岭上除石堡城以外的吐蕃据点后,高将军与安将军一起率领安人军、河源军、镇西军、白水军、漠门军、威戎军、大斗军、玉门军、豆卢军、墨离军、宁寇军、建康军、绥和守捉、以及赤水军的步兵,共七万余士卒,挺近赤岭东山口,其中抽调三千弓手,两千弩手,五千步兵。其余横列在距离石堡城三十里的鸡心谷布阵防御。” “我军入鸡心谷排兵布阵,吐蕃一定会认为我军在进攻石堡城,必会倾尽全力,攻破我军所布置的大军,解石堡城之围。” “由河陇讨击副大使李广琛和赤水军副使率领轻骑、精骑、重骑,共一万七千余,河西回纥、思结、契苾、浑、羌等部率领一万骑跟随指派。鸡心谷开战之时,率骑过湟水至青海边缘,具体事宜,明日本帅会亲自交待。” “此战本帅率领七千吐谷浑步兵,积石军和临洮军,突袭九曲之地……” 李瑄这才正式向诸军下达战略,每一方士兵都可参加战斗。 但理论上,赤水军骑兵所承担的任务较轻,他们只是携带李瑄的大纛,“威慑而不主动求战”。 如果完成战略,自然是少不了他们的军功。 诸将面面相觑,交头接耳,知道自己的任务。 哪怕是鸡心谷的将士,也觉得压力巨大。 因为如果赤岭的东山口较为宽广,并非易守难攻。 而且还有许多分岔。 正真的要塞是石堡城。 鸡心谷,正好可以避免吐蕃援军从东山口的岔道入河湟。 但是在鸡心谷的布防太大,虽然崎岖不平,但最窄的地方,也要布防数里。 崎岖的地方,可以少放点兵马,平坦的地方,要用重兵把守。 李瑄要让吐蕃“两眼一抹黑”,不知道石堡城是否被攻破。 然后又不得不将大量骑兵布防在青海。 最终,在九曲,给吐蕃致命一击。 “只要拿下赤岭上的十几个据点,把守住鸡心谷,石堡城便会成为孤城。” “明日,大斗军骑兵作为先头部队,急行军至鸡心谷,其余军骑兵紧接着赶去。在此之前,诸军必须挑选骁锐,拿下赤岭上的所有吐蕃戍堡。” “吐蕃有三大戍堡,为红岩堡、长堡、鹰山堡,此三堡最临河湟,每一堡中都有三百到五百的吐蕃士卒,上百匹战马。大唐境内许多吐蕃探马,都出自这三堡。” “其余十三堡皆是数十到百人之间。这些戍堡都是通过险要的小路而通过,不可大规模行军。” “诸位要挑选哪里攻克这些戍堡?” 李瑄让将领们看着地图,各自选精锐将这些戍堡拿下。 相比于石堡城,这些戍堡容易进攻许多,且兵力少。 正式因为石堡城,这些戍堡才能长存。 如果攻不下石堡城,哪怕拿下这些戍堡,也会很快失去。 但李瑄的战略目的,就是阻止吐蕃翻越赤岭的一切道路。 “启禀李帅,末将将点神射手、强弩手和铁甲,进攻红岩堡。”荔非元礼向李瑄请命。 “可!为保证兵力,最少用一千以上的精锐围攻,红岩堡扼守西山口,规模不小,强弩带上三百架。” 李瑄应允。 “启禀李帅,末将进攻长堡。” “启禀李帅,末将进攻鹰山堡。” 荔非守瑜和安重璋也各领一大堡。 “二位将军辛苦!长堡兵力少且城矮,容易进攻。但鹰山堡扼守赤岭东北山口,需要和进攻红岩堡一样布置兵力。” 李瑄也同意他们的请求。 对付这种小堡垒最有效的办法是强弩、神射手压制,铁甲强攻。 就好比石堡城,历史已经证明,只要半个月时间,日夜不停的进攻,总能将其内守军消磨。 就是怕吐蕃援军支援。 而那些建立在崇山峻岭的戍堡,没有宽阔的道路提供支援条件。 随后,其他主将也愿意率领精锐突袭吐蕃的小戍堡。 “拿下吐蕃诸戍堡后,留在赤岭东山口的三千弓箭手,两千弩手,五千步兵,在这些险要山口埋伏,特别是能容纳军队通行的东北山口、西山口,让吐蕃不敢贸然派人越过赤岭。” 李瑄向麾下下令。 抽调一万人,这也是必须要做的事情,不太能影响全局。 这么做,是害怕吐蕃出奇兵,从比较窄小的山口通过,类似的例子以前唐军用过,吐蕃也用过。 这样的山口,也是最容易埋伏的,唐军要防范于未然。 “遵命!” 诸将领命。 “诸位还有异议吗?” 李瑄问在场诸将领。 “启禀李帅,今日清晨末将军营前出现七彩祥云,那祥云陡化为一条神龙,在天空中翱翔,翻云覆雨,不知这是什么征兆?” 就在这时,绥和守捉使高锴起身向李瑄拱手。 他竟然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题外话。 诸将也纷纷疑惑,他们怎么没看到呢? 有心中坚毅者,静心端坐,他们觉得高锴是在胡说。 但高锴的身份不一般,据说他是跟随李瑄参加灭突厥之战,擒拿可汗的亲信。 是少有从朔方调来的将领。 “有这样的事情?” 李瑄皱眉问左右僚属:“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回李帅,这是大吉的征兆啊!开元二十七年,吐蕃进攻白水军、安人军,我军支援的时候,‘有庆云见于阵前,白兔舞于营中’,这种祥瑞一显,我军势如破竹地大胜。今彩云化为神龙,代表我大唐有龙腾之势,如有天助,吐蕃此次必败无疑。” 刘单立刻站出来,向李瑄解释道。 将领们也听得一清二楚。 顿时,许多将领捶胸鼓掌。 这个时代许多人信这样的祥瑞,特别是一些胡人,对此深信不疑。 祥瑞一出,传到军中,让士兵们更觉得此战能轻易获得战功。 猜到深意的将领不能明说,他们比蒙在鼓里的将领喝声更大。 军议一上午后结束。 美酒和肥羊已经搬运到全军,从中午开始宰羊喝酒。 包括积石军,和已经到达积石军城的七千吐谷浑军,也享受到这种待遇。 这或许是一些士兵最后一次宴饮。 李瑄在临洮军中,陪伴即将随他出征的近一万八千临洮军,和一百五十名神策亲卫。 虽然不至于让士兵们把酒喝得畅快,但鲜嫩的羊肉管够,这一次还有香喷喷的胡饼,腌制爽口的白菜。 直到日落黄昏,李瑄才回到湟水城休息。 士卒们也早早入睡。 李瑄与李泌交谈,此战李泌不随李瑄到九曲,他不吃肉,不喝酒,受不了那种快速奔袭、颠簸。 战略已经制定,李泌也不需要陪同前去,他与陇右判官刘单、河西掌书记段秀实等在鸡心谷一带。 主事判官刘晏,则负责全部后勤工作,诸郡的郡兵县卒配合。 与李泌畅聊半个时辰后,李瑄回到自己的房屋。 长离为李瑄递茶的时候告诉他,之前的曲子已经被整理好。 李瑄立刻让她弹奏一遍。 这是后世的名曲《十面埋伏》,他最喜欢听这首曲子。 这里面有“两军激烈交战”、“力拔山兮气盖世”,也有“柔情悲壮”。 在李瑄的指导下,长离很快就将曲谱整理好。 李瑄有机会也会练习一番,等到长安的时候,弹奏给李适之和王维,或者李隆基和杨玉环听。 “将军,城中有人将您比作霸王之勇,您所做之曲为《十面埋伏》,您出征之前所作,有些不吉。” 长离担心这点,没有立刻弹奏。 “我从不认为自己是项羽,更何况吐蕃将被我重重埋伏。长离,让我出征前再听一曲。” 李瑄不以为然,别看他让高锴整出“大吉”之兆,但他根本不信那种。 他纯粹就是出征之前,再听一曲《十面埋伏》,经过多次修改后,是否和前世的一样。 “奴婢明白!” 长离无奈,只能回去取琵琶。 回来后,长离在李瑄房屋的榻前坐下,将身心投入,玉指拨弄,音符响起…… “噔噔……” 长离弹奏的技艺很高,开局的肃杀之气很有气势。 那种声动天地,连在府邸中的李泌都被惊到。 他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曲子,不禁放下书倾听。 长离使的是五弦琵琶,和后世的琵琶有些不同,五弦琵琶更大气磅礴,将金戈铁马、慷慨激昂,演绎得淋漓尽致。 伴随着长离正式进行演奏,有金声、鼓声、剑弩声、人马辟易声。 俄而无声,久之,有怨而难明者为楚歌声。 李瑄又听到虞姬出场,那如泣如诉的场景。 还有项羽最后的悲壮…… 一曲听罢,李瑄意犹未尽。 但他没有让长离再弹奏,他的眼中透露着必胜的信念。 “将军,您……一定会得胜归来!” 长离离开的时候,缓缓说道。 她没有资格对李瑄说出保重的话,只能在心中祝福。 “天时地利人和皆在,不必为我担心。” 李瑄笑了一声。 长离盈盈一礼退去,李瑄罕见提前休息。 …… 翌日清晨。 “呜呜……” 在号角声中,大斗军两千骑兵迅速冲向赤岭山口。 后方的四千大斗步兵,携带上百辆战车,向赤岭急行军。 然后是其他军的骑兵…… 与此同时,李瑄让王难得率领临洮军开拔。 为防止被吐蕃探马发现,临洮军的行进路程和慕容曦皓麾下的吐谷浑士兵一样,从化成县的黄河开始渡河。 大部马匹,在渡河的时候非常缓慢,所以先一步进入宁塞郡。 并直接驻扎在化成县。 等时机至,李瑄会率领亲卫赶过去,正式进入九曲。 “辛将军,穿着我的帅铠,携带我的大纛,坐镇青海边缘!” 李瑄最终选择辛云京为他的“替身”。 关键时刻,辛云京还可以指挥一队轻骑进行战斗。 至于辛云京麾下的镇西军,暂时由安思顺指挥。 “末将遵命!” 辛云京知道李瑄的计划,李瑄有吩咐,他不能不应。 他也知道这一环节极为重要。 将近三万骑兵,如果用得好,吸引吐蕃五万兵马不成问题。 不仅减轻鸡心谷的压力,还可以让吐蕃九曲之兵出九曲。 “一定要让吐蕃探马,看到你和你身后的大纛,这是此战的关键!” 李瑄向辛云京又叮嘱一声。 “末将明白。” 辛云京领命。 他知道,如果能拖住大量的吐蕃骑兵,他也会有不少的功勋,李帅不会亏待他。 辛云京谨记精髓,绝不主动出击。 以“时进时退”的阵形骚扰吐蕃步骑。 有辛云京率领的近三万骑在,吐蕃军想绕过赤岭,去支援石堡城是不可能的。 辛云京还在精骑中挑选两百,人人佩戴披风,来冒充李瑄的亲卫。 远远看去,辛云京穿着帅铠,背后两百亲卫,和象征着河西陇右的主帅大纛,以及十余面旌旗。 后面再跟随着一万七千的赤水骑兵、一万胡骑,阵势宏大。 唐军随着大斗军先动,诸军骑兵、步兵,一队接着一队,排成长龙。 手中的长枪闪烁着寒霜,横刀入鞘锋芒内敛。 那腰挂强弓,背负箭囊的弓手;那手持强弩,气势如虹的弩兵;骑在马上的骑士以五十、五百为队,在步兵的侧道上奔跑…… 东边向化成县行进的临洮军,陌刀、重甲、强弩,光看阵势,就给予人莫大的信心。 赤水军的骑兵在李广琛、李朱师、辛云京的带领下,也是顺着湟水而下。 铁甲与铁甲的碰撞声,马匹的嘶鸣声,战车的咕咕声,风萧萧兮,天气严寒,士兵们呼气成白虹。 大部分唐军士兵都是向赤岭山口汇聚。 其中主力还分散出许多三百人左右的队伍,骑马奔袭至赤岭各个小道上,由最精猛衙将统领。 而坐落在赤岭东山口处的长堡,无异是最先被攻击的目标……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五章 狼烟冲天,赤岭争夺战 长堡属于石堡城的附属戍堡,作为石堡城的最前沿。 实际上,它的存在与否,起不了什么重要意义,只是承担巡视的责任。 “轰隆隆!” 在唐军行进一天后,唐军大斗军的两千骑,先行至赤岭前。 长堡的探马第一时间发现大斗军骑。 但探马可不敢去阻挡唐军骑兵,只能将消息传达长堡守将。 长堡有三百名士兵,只能固守堡中。 他们不需要派人通知石堡城。 因为石堡城坐落在赤顶东部的制高点上,城池三面都是落差上百丈制高的断崖,只有一面的山坡小道可供出入,站在石堡城的城墙上,从东面和东北面进青海的两条山口尽收眼底。 东北面的山口有鹰山堡。 唐军攻破鹰山堡后,由于此山口许多地方较窄,会在山上设伏兵,摆放雷石滚木。 还有一个山口是在赤岭西面,那里有红岩堡,内驻扎五百吐蕃士兵,那个山口也比较窄。 其他的已经不能算山口了,只能称得上是“崎岖小道”,行人通过都费劲,更别说行军了。 东面的山口为入青海最宽阔的一条道路,也是唐军要固守的地方。 显然,石堡城的守军,一定也看到唐军两千骑奔来。 但石堡城守将悉诺罗还在观望,没有立刻点燃烽火,因为两千骑根本不可能奈何石堡城。 大斗军骑无视长堡而过,又从石堡城的山坡前冲过去。 他们带着李瑄的军令,要在鸡心谷进行一定的布置,防止被吐蕃抢占要地。 “唐军竟然在这个时候来赤岭东山口,他们想干什么?看样子最多两三千骑,我们在青海一带可是有千军万马。” 石堡城的守将悉诺罗皱眉看着,他一直犹豫要不要点燃烽火。 他知道此时赤岭一带戒备森严,唐军想要突袭根本不可能。 没多久,悉诺罗在城墙上又看到一队唐军而来。 这队唐军只有三四百人。 然后就在他们视线消失…… 因为石堡城上,看不到稍微靠山脚的长堡状况。 不一会儿,长堡位置,一股黄色的浓烟冲天而起…… “他们在攻击长堡!” 悉诺罗惊叫一声,原来这几百唐军的目标是长堡。 其他戍堡可没有石堡城这样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 一旦被围攻,若没有支援,很快就会被攻破。 而且长堡还是一个无法丢雷石滚木的戍堡。 如石堡城,只需要往下山通道上丟雷石滚木,就可以砸死一大片。 “将军,要不要去救援?” 副将向悉诺罗问道。 “不能救!有可能是唐军引蛇出洞,等我们下去后,唐军的两千骑兵回头攻击我们。” 悉诺罗果断摇头。 “将军英明!” 副将一听有道理。 现赤岭另一边恩兰达扎路恭看到狼烟以后,会派遣人查探具体情况。 恩兰达扎路恭从回纥归来后,未回逻些城,一直受命在青海前线,防止李瑄不顾回纥阅兵,强行攻击。 天已入冬,但唐军迟迟不攻。 恩兰达扎路恭多次派遣探马想入唐境,却被巡逻的唐军骑兵绞杀。 唐军边境巡逻士卒密不透风,恩兰达扎路恭也不清楚具体情况。 “快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赤岭另一面的恩兰达扎路恭听到汇报后,走出营帐。 他不确定是石堡城,还是石堡城前方的长堡。 如果是石堡城,一道烟柱,并不是危急的讯号,所以恩兰达扎路恭并未慌张。 吐蕃探马迅速入赤岭东山口…… 此次攻击长堡,由荔非守瑜亲自带队。 他麾下有一百名强弩手,一百名擅长射箭的弓手,还有一百名手持盾牌的重甲兵,一百名披明光甲的士兵。 到长堡所在的山下后,荔非守瑜吩咐将攻城梯组装好。 然后向山上而行。 长堡城墙高一丈五尺,长宽不过数十丈。 这個戍堡受山势影响,东面高,西面低。 这意味想攻击长堡的难度不大。 荔非守瑜看一遍地势后,觉得不需要从正面强攻。 而是令麾下借助登城梯,爬到地势高的地方,用弓箭向地势高的东面城墙,进行强弩压制。 那个山头距离东城墙大概百步,在强弩的射程范围内。 山头差不多可以站一百个弓弩手,荔非守瑜调配五十擘张弩,五十弓箭手。 弓箭手用于抛射。 一架登城梯的距离不够,唐军就用两面绑在一起,正好可以爬上山头。 铁甲步兵在一旁戒备。 此时,长堡的吐蕃守将已经脸色大变。 他们已经明白荔非守瑜的目的。 但苦于没有援军,长堡又只有三百士兵,总不能出城与唐军铁甲硬刚吧! 长堡守将只能让麾下顶着盾牌在东城,唐军步兵肯定会配合弓弩手从东面进攻。 “放箭!” 一切就绪后,荔非元礼下令弓弩手放箭。 他留一个心眼,怕吐蕃把所以兵力调到东城,所以又调五十名弓箭手,一百明光甲士在西城,佯装要从西城进攻。 长堡守将不得不分兵防守。 弓矢抛射,强弩瞄准,全部落在长堡东城墙上。 狭小的城墙,站满吐蕃士兵。 被唐军居高临下,吐蕃士兵只能靠盾牌躲避。 虽然唐军一轮杀伤有限,奈何唐军一连十几轮,有几面盾牌都被强弩射破。 东城墙只有二百不到的守军,在经受唐军二十轮弓弩后,已经死伤数十人。 “进攻!” 下方的重甲步兵举起盾牌,扛着登城梯靠近城墙。 还有五十名弩手也跟着靠得更近。 荔非守瑜手持一石强弓,羽箭搭弦,随时准备射击。 当唐军铁甲步兵距离吐蕃城墙二十步的时候,吐蕃守将顶着盾牌大喝一声:“准备守城,唐军要攻城了!” 可能是因为太激动,盾牌没有全部护住身躯,一部分肩膀露了出来。 “咻……” 荔非守瑜抬弓就是一箭。 “噗嗤!” 正中长堡守将的肩膀,伴随着一道凄厉的惨叫声,长堡守将的盾牌也掉落在地上。 “噗嗤!” 二十步外,荔非守瑜迅速张弓搭箭,命中长堡守将的脖颈。 长堡守将瞪大眼睛倒在城墙上。 其他吐蕃士兵更惧怕。 “快起来,如果等唐军上来,我们都得死!” 副将大喝一声,命令士兵拿起弓冒头反击。 吐蕃士兵听到这话后,终于提振勇气,将弓箭握在手里。 此时,唐军几乎已经到城墙下方。 “咻!” 许多吐蕃弓箭手准备放箭的时候,唐军弩手扣动扳机。 不到十步的距离,每一个强弩手都能射中瞄准的目标。 重步兵也趁机将登城梯勾在吐蕃戍堡的城墙上。 一手持盾,一手持刀的重步兵露出坚毅的眼神,迅速往让攀爬。 荔非守瑜带着强弩手,在下方掩护。 吐蕃士兵即便用长矛捅在唐军铁甲上,将唐军推下去,这高度也不一定摔死唐军。 除非捅到要害部位。 但他们每一次露头,都会遭到迎头痛击。 “阿爷来了!” 趁此时机,一名持盾唐军,大喝着爬上城墙,成为此战先登。 在上去的一瞬,这名唐军从腰间抽出横刀。 他一刀将一名想阻止唐军上城堡的吐蕃士兵砍死。 使得又一名重甲步兵爬上来。 他们守住一个登城梯,用盾护住面部,呈防御状态。 第三、第四、第五名重甲步兵爬上来的时候,基本大局已定。 低矮的城堡,在唐军甲士强弩面前不堪一击。 荔非守瑜几步就爬上城墙,与麾下一起横扫敌军。 西面城墙的吐蕃士兵得知唐军杀上来后,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因为城下还有唐军借助铁甲盾牌,与城上的吐蕃士兵互射。 唐军将东面的吐蕃士兵杀得乱窜,荔非守瑜亲自率领数十铁甲,又将西面的吐蕃士兵冲垮。 仅仅一个多时辰,吐蕃士兵死的死,投的投,这座吐蕃探马的桥头堡易主。 当然,荔非守瑜也不打算留兵驻守,因为没有任何意义。 他派遣一小部分骑兵,将活捉的数十名俘虏送回湟水,其他的向鸡心谷行进。 长堡内有一些物资,也可以作为屯放粮食的中转地。 当荔非守瑜带兵从石堡城的坡下而过的时候,石堡城守将悉诺罗很纳闷,难道不进攻长堡了吗? 狼烟已经熄灭,悉诺罗并没意识到长堡已经被攻破。 荔非守瑜路过石堡城下的山坡时,观察一会地势后,摇了摇头。 哪怕强弩手站在一百步以外射箭,也会被陡峭山坡丢下的雷石滚木砸到。 而且石堡城比长堡高太多了。 里面最少有一千五百名士兵。 就算唐军硬顶着吐蕃的雷石滚木,来到石堡城下,一千多士兵守一面城墙,铁甲短时间内不可能爬上去。 吐蕃一定也准备了满城的石头,等唐军来进攻。 恩兰达扎路恭的探马到鸡心谷的时候,被大斗军骑兵堵住,立刻回去将情况报告给恩兰达扎路恭。 “不论唐军是否进攻石堡城,必须将鸡心谷夺回来。将唐军汇聚的骑兵冲散。” 恩兰达扎路恭当机立断,派遣五千骑兵入赤岭东山口。 他知道这条连通石堡城的最大山口不能被唐军占据,否则唐军攻打石堡城时,他们一时无法支援。 至于西山口和东北山口,几千士兵就能堵得严严实实。 恩兰达扎路恭没指望从另外两个山口饶一大圈过去。 别的据点可以丢弃,石堡城一定不能丢。 只要石堡城在,丢失的据点可以轻易拿回来。 在恩兰达扎路恭调动兵马的时候,唐军河西、陇右诸军的骑兵,随着大斗军冲过赤岭东山口。 一队接着一队。 看阵势何止万骑。 石堡城守将再也忍不住,点燃一道烽火。 这是代表唐军要突袭青海,或者要进攻石堡城,但情况不是很危急。 唐军在鸡心谷的骑兵都是当步兵用的。 马匹上都携带着防守武器,或者军用物资! 只要唐军第一道防线布置起来,占据先机,就可以坐等步兵到来。 毕竟吐蕃调兵遣将也需要时间。 恩兰达扎路恭见烽火再燃,派人通知没庐穷桑倭儿芒。 只有吐蕃大论有资格调动全阵线的士兵。 没庐穷桑倭儿芒立刻下令赤岭、青海南部组成六万士兵,拱卫石堡城。 如遇唐军防线,必要将其冲破。 至于九曲、青海东部、青海北部的士兵,没庐穷桑倭儿芒没有第一时间调动。 吐蕃最先调动的五千骑兵到来后,被大斗军骑兵洒下的铁蒺藜阴了一波,损失数百匹马,上百人死伤。 又看到唐军鸡心谷架起鹿角,人数远多于他们,不敢冲锋。 一天后,在石堡城上观望的悉诺罗发现数万步兵源源不断涌入东山口,他们以为这些步兵必是来进攻石堡城,惊慌失措下,将石堡城内三座烽火台全部点燃。 这代表着十万火急。 吐蕃看到这道讯号,会全力驰来支援。 “按照之前立下的规定,一道烽火代表着唐军到来,两道烽火代表着唐军猛攻石堡城,三道烽火代表唐军进入东山口的大军超过五万人。” 没庐穷桑倭儿芒已经来到赤岭,向恩兰达扎路恭说道。 今年吐蕃并没有冬季会盟,但没庐穷桑倭儿芒的头发和胡须,几乎全白了。 他本来就年纪大,经过这段时间的操劳,在逻些与青海、九曲之间奔波,心力憔悴。 本以为他们出使回纥见成效,这个冬天就要过去了。 尺带珠丹更是准备让没庐穷桑倭儿芒回逻些调养呢。 不曾想在这个时候,唐军突然大举来袭。 “铁刃城是我吐蕃进入河陇的依仗,绝不能拱手相让。请大论调遣一部分青海东部、九曲的士兵来援,一定要攻破唐军的防线,使得铁刃城一直飘动我吐蕃的战旗。” 恩兰达扎路恭向没庐穷桑倭儿芒请求道。 自开元中期开始,吐蕃对大唐一直胜少输多。 在唐军失去石堡城的这段时间,吐蕃的大莫门城、洪济城等先后被大唐占据。 而且大唐骑兵多次跃马青海,但到最终都不得不退回去。 这一切皆是因为赤岭被吐蕃掌控,大唐无法在九曲、青海经营。 而吐蕃能掌控赤岭,是因为石堡城被牢牢握住。 这使得大唐每次出击即使深入到青海沿岸和黄河九曲之地,战后还是要退回原处。 恩兰达扎路恭,是石堡城的坚定拥护者。 “从九曲调集一万步兵来援,羽林千户所也暂出九曲之地。从青海东部调遣一万步兵。如果唐军在鸡心谷布置防线,不要用骑兵冲锋,就步兵和他们对攻,将他们攻破。东山口宽广数里,唐军纵有五万以上,也无法密防。” 没庐穷桑倭儿芒听从恩兰达扎路恭的建议。 准备再调兵支援,全力守卫石堡城。 同时,驻扎在大非川的士兵,附属国苏毗、通颊的士兵,也在向赤岭飞奔。 “报……东北山口狼烟冲天,应是唐军在进攻鹰山堡……” “报……西山口狼烟冲天,唐军在进攻红岩堡……” 吐蕃传令兵飞奔入营帐,向没庐穷桑倭儿芒汇报道。 “鹰山堡和红岩堡都只有五百士卒,且城堡坚固不如铁刃城十一,很难久守。” 没庐穷桑倭儿芒眉头皱紧:“唐军为何会浪费兵力进攻红岩堡和鹰山堡,他们如果不想我军支援,直接堵在狭窄的山口不就行了?” 他觉得这并不是重要的城堡,失去还可以重新夺回。 “回大论,去守卫鹰山堡和红岩堡,会浪费我们大批兵力。” 恩兰达扎路恭的建议是先不管这两座城堡,而是把石堡城守住。 李瑄诡计多端,漓水之战把吐蕃骗惨了,他们害怕从狭小的地方支援,陷入李瑄的陷阱中。 没庐穷桑倭儿芒点头,他不打算支援,主要是派的少怕无济于事,派得多怕鸡心谷攻不下来。 “报……赫马堡一带狼烟冲天……” 接下来三个时辰内,没庐穷桑倭儿芒一连收到十几条赤岭戍堡被进攻的消息。 不去支援,代表这些戍堡将死路一条。 见过太多的生死,为了最终的胜利,这对没庐穷桑倭儿芒来说只是无关紧要的抛弃。 “启禀大论,这些戍堡若全部丢弃,我们将难以得到赤岭另一面的任何信息。” 恩兰达扎路恭敏锐地发现这一点。 他总觉得李瑄这么做别有用心。 “拿下鸡心谷,守住石堡城!” 没庐穷桑倭儿芒吐出这句话,代表他的决心。 恩兰达扎路恭看着地图,他和没庐穷桑倭儿芒都知道李瑄喜欢突袭。 所以九曲、青海,怎么都不敢再调动更多士兵,去守卫这些戍堡。 除红岩堡、鹰山堡外的吐蕃小戍堡,皆是一丈高的小城,唐军精锐突袭,无不在一个时辰内拿下。 但红岩堡、鹰山堡吐蕃选择的位置刁钻,又储备有雷石滚木。 安重璋和荔非元礼没有像荔非守瑜攻击长堡那样出奇制胜的办法,到达后,只能四面猛攻。 鹰山堡从上午进攻到日昳陷落,唐军战死二百余人,伤一百多人。 而红岩堡直到黄昏才攻破,唐军战死近三百人,伤二百人。 这还是唐军攻城者,皆为铁甲,又有强弩掩护的的情况下。 如果没有甲具强弩,伤亡最少提升三倍。 随着红岩堡和鹰山堡的陷落。代表唐军将整个赤岭控制住。 虽然石堡城依然固若金汤,但唐军已经堵住东山口。最起码在唐军撤军之前,石堡城就是唐军的诱饵之一。 唐军留下的三千弓箭手,两千弩手,五千士兵,有七成埋伏在东北山口、西山口。 由杨景辉和一名河西主将率领。 剩下三成士兵,埋伏在其他小山口。 主要以封闭消息为主,兼以震慑吐蕃……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六章 床弩的威力,鸡心谷的血战 吐蕃调兵遣将正准备猛攻鸡心谷的时候,李瑄率领亲卫来到石堡城所在的山坡下。 他并未穿帅甲,而是穿着和亲卫一样的明光甲,身边也没有任何旗帜。 像是一支普通唐骑一样。 这两天石堡城上的吐蕃守军,见过许多这种情形。 临洮军马匹太多,一时半会难以渡过黄河,李瑄暂未去积石军。 而且李瑄也需要等鸡心谷打起来,将吐蕃一部分士兵黏在这里。 同时,让吐蕃在青海看到冒充他的辛云京。 使九曲的兵力进一步削弱。 这样,才能安稳占领九曲。 占领九曲后,一定要保证能守住九曲。 因为九曲旁边是赤岭,石堡城终究在吐蕃手中。 吐蕃随时能对九曲进行攻击。 李瑄不想等到十二月以后黄河冰封,要在黄河冰封之前,对吐蕃进行重击。 “石堡城不愧被吐蕃称呼为铁刃城。” 李瑄看到屹立的石堡城也摇了摇头。 他更觉得在石堡城下死伤几千上万士兵不值得。 现在石堡城下始终驻扎着五百名士兵,他们用枪弩对准下山的小道。 纵使城中有一千多吐蕃士兵,也无可奈何。 石堡城守将悉诺罗本以为唐军会攻城,他们将储存的石块堆满城墙。 将以前缴获的唐军强弩也拿出来摆放在城墙上,另外还有许多弓箭手。 城中的粮草可以食用半年之久,根本不畏惧唐军。 正当他们积极备战,磨刀霍霍的时候,可唐军偏偏不攻,还用五百士兵堵在下山的小道上。 这是什么意思? “将军,唐军从坡前过去那么多士兵,却只有五百停留,难道他们想绕过铁刃城,进攻青海吗?” 石堡城副将向悉诺罗说道。 此时此刻,他们一刻都不敢松懈。 但一直这样,会消耗石堡城守军的士气。 “八成是那样了!” 悉诺罗微微点头,他也看到其他方向的众多狼烟。 以为唐军要扫清赤岭,为进攻青海做准备。 “唐军真愚蠢,我军握住铁刃城,他们就算南下青海南部,也不能驻守。”石堡城副将嗤之以鼻。 “不能这么看。李瑄此人嗜血残暴,杀人如麻。或许此次出军,就是为了大战,杀伤我吐蕃勇士的数量。唐人的数量如天上星星一样多,他们的陇右、河西总能挑选长人补充兵员。而我们吐蕃每损失几万,都是伤筋动骨,会为国内带来灾难。” 悉诺罗从另一方面分析道。 他认为李瑄此举,皆是为杀死他们吐蕃的生力军。 毕竟吐蕃赞普把李瑄宣传成对抗神灵的邪恶之人。 这个时候天竺佛教还未传入吐蕃,吐蕃信奉来自象雄文明的雍仲本教,他们崇拜自然、神灵、图腾,以占卜、禁忌、巫术、血祭为主要特征。 虽然有原始佛教的影子,但和佛教还是有明显的区别。 这也导致信奉雍仲本教的吐蕃人对李瑄产生“误解”,会幻想李瑄的十恶不赦。 “自古战争,皆是为完成战略目的。李瑄如果只是这样,必然会受到上苍的惩罚,他会死在河流边,丛林内,山岭上,沟壑中!” 副将对李瑄发出恶毒的诅咒。 “可惜我们只能看着,若唐军进攻铁刃城就好了,这样我们也可以拖住一部分唐军,减轻大军的压力。” 悉诺罗看着山坡下守着的唐军,叹一口气。 除了那条小道,他们别无他法。 因为山坡太陡了,他们就算想袭击下方的五百唐军都不行。 人手根本铺不开,贸然从山坡上下去,有极大概率失足滚落。 唐军不可能爬着山坡上,他们更不等沿着山坡下。 所以只能望着青海,期盼吐蕃军能获胜,将李瑄这个邪灵杀死。 如果唐军大溃败,他们倒是可以出去拦截一番。 在石堡城守将陷入忧虑的时候,李瑄来到鸡心谷。 这里的战斗,一触即发。 之前大斗军在前方丢下许多铁蒺藜。 现恩兰达扎路恭下令党项、吐谷浑的一些士兵,去将铁蒺藜清理。 吐蕃步兵的弓弩也已准备好,并打造更厚重的盾牌。 鸡心谷虽然宽阔,但唐军布置太严密,战车、鹿角、铁蒺藜,骑兵冲击将死伤惨重。 更灵活的步兵,反倒是容易冲阵。 李瑄在险要地势,摆放弓箭。 在平坦的地势,布置强弩。 重甲步兵、明光铁甲兵,多在险要的地势中。 并非一堵墙一样,才算是绝对防御。 排兵布阵,依然是以“鱼鳞阵”的方式,五百人为一大队,五十人为一小队。 小队与小队之间,有容纳一马通过的缝隙。 队与队之间的缝隙更大。 鳞次栉比的鱼鳞阵,拥有更大杀伤。 吐蕃有对战唐军的经验,定不敢从缝隙中通过。 唐军基本上布置四万人。 剩下两万人作为预备队,在一旁休息。 晚上会换下一部分人,轮着战斗。 他们的分配清晰,作为预备队的士卒知道自己要去将哪一队换下来。 李瑄观察营垒,觉得没有问题。 就等吐蕃第一次冲阵,看一番效果。 如果第一天能迎头痛击吐蕃,李瑄将放心离开。 李瑄吩咐刘晏,战斗的时候,物资不能停。 两镇的所有箭矢,都运送到这里。 为了对吐蕃士兵造成心理震慑,唐军还用战车运输四十张床弩。 床弩虽然射程不是很精准,但可以杀敌于二百五十步外。 只要吐蕃军冲的人多,总能射中的。 如果距离近,有可能被穿葫芦,有极大的威慑作用。 “吐蕃已经清除完铁蒺藜,准备进攻我军,做好准备!” 高秀岩在前线下达命令,进行指挥。 士兵们也面容一肃,将一捆捆的箭矢放在后方。 数千强弩手都待在队与队之间的缝隙,随时进行射击。 相比于防守的一方,进攻的一方在自己步兵接近唐阵的时候,就不能再抛射箭矢,否则肯定会大面积误伤,失去士气。 而唐军强弩手可以不断地发射弩箭。 弓箭手也可以向吐蕃阵后抛射。 “两位将军,你们各率五千人,分四路从东面、西面的丘陵,中间的平地进攻唐军,我批准你们吐谷浑和党项各三百套扎甲,三百套锁子甲。希望你们先登可以一举攻克敌人,以解石堡城之围。” 恩兰达扎路恭冷酷地向一名吐谷浑部大将,和一名党项部大将吩咐道。 显然,让他们打头阵,观察唐军阵形的弱点,并进一步清理唐军障碍。 唐军的障碍太多,最先攻击的队伍,需要清除唐军阵前的十几重鹿角,死伤最少是第二波攻击者的一倍。 这样的事情,自然不能让他们吐蕃人去干。 “遵命!” 吐谷浑大将和党项大将不敢不听。 作为附属,就要有作为炮灰的觉悟。 而且吐谷浑大将体内流着一半的吐蕃血液,打心底认为自己是吐蕃人。 吐谷浑人的死活,他不在意。只在意自己能否立下军功。 只有党项大将眼中闪过不满之色,但此时的党项连吐谷浑都不如,又有什么能力与叫板吐蕃呢? 半个时辰后,吐谷浑和党项士兵不情愿地穿上盔甲。 并在将领们的催促下,顶着大盾,持着两丈的长矛,准备靠近唐军与唐军对攻…… 吐谷浑现在内部矛盾重重,百姓无不痛恨贵族老爷们,这种的部队怎么可能在为吐蕃战斗的时候,提升士气。 所以他们推得极为缓慢,生怕露出身子的时候,被唐军的箭矢射中。 没庐穷桑倭儿芒和恩兰达扎路恭在远处的台上观望战况,如果看到战线上的薄弱处,他们会立刻让精锐的吐蕃步兵进攻。 “这是吐谷浑军队吧……高将军,把吐谷浑王子推倒前线,看看吐谷浑杀不杀他们那王子?” 李瑄看到旗帜后,向高秀岩吩咐道。 他们来这里的时候,一直将吐谷浑王子悉弄参带着。 就是为了遇见吐谷浑军队的时候,将其作为要挟。 悉弄参自漓水之战被俘,一直养在军中。 李瑄也知道吐谷浑王室已经不将自己当吐谷浑人,这么做,只是为杀人诛心。 “遵命!” 高秀岩领命后,五花大绑的悉弄参被堵着嘴巴,带到阵前,放在大盾兵的战车上。 悉弄参见过李瑄,不可能让他说话。 “那是……” “那好像是王子?” 当吐谷浑士兵来到唐军大阵一百多步外时,立刻有人认出悉弄参。 吐谷浑士兵们面面相觑,他们停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连带着党项士兵也止步不前…… 唐军并没有释放床弩,想看看他们反应。 “为什么不前进?” 没庐穷桑倭儿芒看到此情况,皱眉说道。 恩兰达扎路恭立刻将吐谷浑大将召过来询问。 吐谷浑大将了解情况后,脸色大变地跑过来向没庐穷桑倭儿芒汇报道:“启禀大论,我吐谷浑的王子被唐军绑在阵前的战车上。” 他和吐谷浑小王一直以为王子已惨遭李瑄毒手,没想到还活着。 他不怕那些贱民死,害怕误伤到王子。 吐谷浑小王是小肚鸡肠的人,届时一定拿他出气。 “悉弄参?唐军拿他要挟,难道我们就要放弃石堡城了吗?连赞普之子都能为国家而亡,你们是什么念想?” “立刻进攻!敢贻误军机者斩!我会将这件事情告知赞普!” 没庐穷桑倭儿芒只是愣了一下,就当机立断下达命令。 孰轻孰重,他还是能分得清的。 他相信吐谷浑小王也能明白其间的厉害。 “遵命!” 吐谷浑大将领命后,立刻转身奔入前线。 战鼓声与号角声再响…… 吐谷浑士兵只能继续靠近…… 一百步! “放箭!” 唐军诸主将长喝一声后,弓箭手在阵中向敌军抛射箭矢。 强弩手扣动扳机。 “咻咻咻……” 伴随着一道道声音,箭矢遮天蔽日,像雨点一样向吐谷浑士兵和党项士兵打去。 “铛铛铛!” “噗嗤!噗嗤!” 吐谷浑士兵和党项士兵如果用盾牌挡住前面,他们加厚的盾牌能挡住弩箭。 但头顶抛射而来的箭矢会要他们的性命。 不是所有吐谷浑、党项士兵都拥有盔甲。 “箭雨之中,必须猛冲……否则都得被唐军箭矢和弩箭射死。畏战者,家人妻女,皆充奴婢。” 吐谷浑大将见麾下磨磨唧唧,下达命令道,并带着威胁。 吐谷浑士兵们听到大将的话,这才泛起狠劲,向唐军猛冲而去。 如果他们不狠,就会被唐军杀死。 横竖都是一死,他们选择为家人而战。 唯有坐在车上的吐谷浑王子瑟瑟发抖。 “呜呜……” 贪生怕死的他,不断得挣扎摇头,但此时此刻,吐谷浑士兵心中已无他。 他看着两根大枪,从他左右而过,害怕开战的时候,会被唐军的大枪或吐谷浑军的长矛刺死。 唐军的弓箭手不断去抛射箭矢,强弩手伺机发射。 百步之遥,不断有吐谷浑士兵和党项士兵倒下。 “床弩准备!” 近五十步的时候,唐军开始下令队与队之间的床弩发射。 唐军的床弩需要八个人才可以操作,仅是弩臂就有近一丈长。 除了观察的士兵以外,其余士兵用力搅动轮击以张弩力。 当弦被张到一定程度概率,一柄带着羽毛的七尺长矛被放在弩臂上。 “嘣!” 随着操作者击锤,弩箭破空而出,异常犀利。 “咔嚓!” “噗嗤!” 由于吐谷浑士兵密集,这一矛瞬间击打在一面盾牌上。 这盾牌四分五裂的同时,矛矢威力不减,洞穿披着锁子甲的吐谷浑士兵。 这吐谷浑士兵往后飞,又撞倒一名士兵。 不到五十步的距离,床弩杀伤力太大。 “咔嚓!”“噗嗤!” 其他方向又飞出数十支长矛。 虽然仅仅是杀死数十人,但带来的震慑意义远大于杀敌意义。 事已至此,吐谷浑士兵和党项士兵,也只能冒着强弩和长矛,咬着牙上前。 又死一波士兵后,他们来到唐军士兵十几步外的鹿角前。 每一步都有一重鹿角,并锤入泥土中。 两部士兵在没有挪开鹿角前,只能成强弩手的靶子。 但他们挪动鹿角的时候,必然有会暴露在强弩手的视野中,盾牌也挡不住。 在漫长的战线上,几乎每一重鹿角被挪开,都有上百人的死亡。 幸亏挪动鹿角的吐谷浑士兵、党项士兵都没有穿戴盔甲,否则两部的甲士大半都会折损在这里,就不用攻阵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两部才将鹿角清理到唐军两丈之外。 此时还隔着一重鹿角,和两辆战车。 两部在勾动鹿角的时候,要被唐军大枪突刺。 “咔嚓!” 两名唐军士兵对视一眼,一起合力突刺一名手持盾牌的党项士兵。 那党项士兵盾牌被打掉后,身躯暴露。 两支大枪一上一下,分别攻其面部和胸部。 胸部有铁甲,没有刺穿,到面部直接被大枪捅烂,倒地惨死。 有的唐军手握可以破甲的长槊,这对两部甲士杀伤更为致命。 好在最后一重鹿角及时移出,他们逼近唐军,可以与唐军对攻,能对唐军造成死伤。 但兵器和铠甲不如唐军,往往是吐谷浑和党项士兵先倒。 吐谷浑、党项两部不仅要面对严阵以待,防守严密的唐军,还要时时担心缝隙中的强弩射过来。 这么近的距离,强弩威力直接破甲。 此时,最担惊受怕的是悉弄参,他亲眼看着唐、吐两军在他面前枪矛对攻。 吐谷浑士兵也不打算尝试救他,他们试图搏出渺茫的生路。 这让悉弄参差点疯掉,但他嘴被堵住,什么都喊不出来。 当床弩准备好,第二轮发射的时候,还出现一矢伤二人的情况,使吐谷浑和党项的士兵,不敢再向队与队的缝隙靠。 但在战场上,总是不可避免地暴露在床弩之下。 鲜血在两军阵中飙飞,血液流成小河,喊杀声与金铁之音盖过鼓角。 吐谷浑、党项士兵的尸体,不断地倒在地上,倒在唐军战车上。 唐军战死或者受伤后,会被立刻拖下去,阵形稳如泰山。 在战斗的空隙,后方的重甲步兵还会替换前方的重甲步兵,让一直使用沉重大枪的唐军能得以喘息。 诸军使、副使,知道李帅在此,皆全心全力指挥阵形,不敢有丝毫懈怠。 缺失的阵形也会立刻补齐。 唐军的箭矢就像是无尽一样,每次最多停顿一刻钟,弓箭就会进行十余轮抛射,床弩进行一轮整齐。 每一次,箭矢齐至,都有不少吐谷浑士兵、党项士兵伤亡。 而强弩则无时无刻不在寻找机会。 有相当一部分两部甲士,死在唐军的强弩之下。 战至两個时辰,血腥之气,弥漫整个鸡心谷。 唐军阵前,尸横遍野。 吐谷浑和党项士兵的尸体将战车都挡住。 唐军也付出一定代价。 但阵形牢不可破…… 他们都知道这仅仅是刚开始。 吐谷浑、党项久攻不下后,尽失胆气,只有不到五千人撤回去。 数以千计的吐蕃弓箭手进入唐军一百步内。 他们提前准备好,想趁此机会射唐军一个措手不及。 但安思顺早就在瞭望台上,观察到吐蕃弓箭手蓄势待发,让士兵们准备好盾牌。 在党项、吐谷浑士兵撤退十步后,唐军强弩手,弓箭手,都放下弓弩,将盾牌举过头顶。 “铛铛……” 吐蕃的箭雨几乎都被唐军盾牌挡住。 见几轮下去无济于事,恩兰达扎路恭只能下令弓箭手退走。 “噗嗤!” “噗嗤!” 但是唐军可不惯着他们,趁吐蕃弓箭手撤走的时候,强弩手放下盾牌,引弩矢入弩臂,只是一轮,吐蕃就死伤上百人。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七章 假李瑄入青海,真李瑄袭九曲 “唐军阵形严密,哪怕是起伏的石丘,都布置重兵防御,非几日时间可攻破。” 没庐穷桑倭儿芒全程观察战斗,没看出哪里有明显的破绽。 “大论,看来我们要长时间,日夜不停的攻打了。以末将观察唐军营垒来看,等我们的援军全部到来后,保守估计要十天时间,末将相信铁刃城一定可以坚守十日以上。” 恩兰达扎路恭意识到鸡心谷唐军是难啃的骨头,而且吐谷浑的战斗力太差,必须是他们的精锐上阵杀敌,才能更快将唐军攻破。 “布置吧!立刻让我们的勇士猛攻,不要给唐军喘息的时间。” 没庐穷桑倭儿芒向恩兰达扎路恭下达命令。 他也没指望两三天时间就将唐军攻破。 仅仅半个时辰不到,更精锐的吐蕃步兵登场。 从步伐上,就能看出吐蕃士气更高昂。 吐蕃士兵还有弓箭手在大盾兵的掩护下前进。 甚至还出现五百余名弩兵。 他们手中拿的并非大唐的擘张弩。而是一种更加小巧的弩。 这是吐蕃自己研制,由于吐蕃缺少工匠,这样的弩在吐蕃并不多。 但此弩也有破甲能力,近距离可以撕裂唐军的鱼鳞甲。 恩兰达扎路恭知道,如果不动真格,就会像第一次进攻一样死伤惨重,又无法对唐军造成大量的死伤。 这一次,唐军与吐蕃作战的时候,没有如对战吐谷浑和党项一样舒服。 失去十来重鹿角阻隔,吐蕃步兵持长矛猛驰唐军阵形。 唐军依旧先以强弩、弓箭、床弩回击。 吐蕃在经受一轮打击以后,不顾坐在车上的悉弄参。 弓箭手抛射,强弩手射出强弩。 “噗嗤……” 毫无意外,悉弄参被吐蕃的流矢射中胸膛。 他瞪大双眸,死不瞑目。 虽然吐谷浑士兵痛恨国内贵族,但得知王子被吐蕃人射死以后,心中更难受。 当吐蕃士兵冲到唐军阵前时,吐蕃的弓箭手不敢再抛射,他们迅速在盾牌兵的掩护下,退出唐距离弓箭抛射的范围内。 吐蕃的精锐非吐谷浑之流可比,他们战斗起来像是慷慨赴死一样。 他们冒着唐军强弩,一队死尽,另一队递进,皆是在与唐军拼命。 双方你来我往,不断用长矛对攻。 直至夜,对唐军造成不小的死伤。 吐蕃的进攻在夜晚并没有停止,而是由新的士兵补上,不间断地向大唐进行攻击。 在没有鹿角,吐蕃又紧防唐军强弩的情况下,唐军造成的伤亡远没有之前多。 而且战线还稍往后退了一点。 “这样的战斗确实惨烈!” 李瑄一直在诸军阵中观察,不免感叹。 历史上唐军能阻挡吐蕃十几日,李瑄相信,这次鸡心谷唐军所承受的压力会比历史上小得多。 一日看下来,李瑄觉得鸡心谷六万唐军顶住不成问题。 他向高秀岩和安思顺交代一番后,悄悄得带着亲卫,趁夜色离开。 即便李瑄走了很远,战鼓声依然能传到耳中。 石堡城距离鸡心谷有一定距离,他们听不到鼓声,未察觉战场是距离他们三十多里外的鸡心谷。 …… 翌日,天一亮。 湟水南面,安人军一带,滚滚烟尘顺河而下。 万马奔腾,蔚为壮观。 至中午时,李广琛、李朱师、辛云京、伏帝难率领的两万七千余骑到达唐、吐蕃边境。 吐蕃游弈的探马,看到唐军如此多骑兵后心惊胆战,立刻向驻扎在此地的守将禀告道。 “什么?三万骑兵?” 守将也立刻站起身,询问细节。 得知确确实实的三万骑,守将第一时间认为这是要突袭青海。 现赤岭东山口内,正在发生大战,守将本以为唐军在进攻石堡城,没有多余的兵力进攻青海。 现看来,唐军有预谋而来,想多点开花。 守将立刻向青海的统帅,那囊尚杰斯秀亭禀告,请求将青海的两万骑兵组织起来,拱卫青海的两万步兵。 这样绝对可以与唐军骑兵有一战之力。 那囊尚杰斯秀亭将此消息再上禀没庐穷桑倭儿芒,表示他能拖住,甚至击败唐军骑兵。 但不久后,新的消息让那囊尚杰斯秀亭面色大变。 有一名吐蕃游弈军将领率轻骑探查唐军具体动向的时候,看到庞大的骑兵队伍中,有一队骑兵向他奔出。 只有二百骑,每一个骑兵都佩戴鲜红的披风。 更让他惊恐的是这队伍十几面旌旗见,一面大纛立起。 唐军的三角兽旗大纛他们太熟悉了,而且周围的旌旗上有“李”和唐军代表官职的旗帜。 这不就是杀神李瑄吗? 那穿着明光甲,佩戴披风,看着十分拉风的,一定是伴随李瑄冲锋陷阵的亲卫。 吐蕃大将军没庐谐曲曾有数千骑护身,却被李瑄带着亲卫,取下头颅。 于是吐蕃游弈军的主将立刻带领麾下逃窜。 辛云京故意只追数里后停下。 但游弈军主将在心中庆幸,幸亏与李瑄距离远,不然他就死定了。 这则消息,立刻被游弈军将领告知吐蕃新秀将领那囊尚杰斯秀亭。 那囊尚杰斯秀亭的自信,也瞬间不在。 去年的时候,李瑄只带领一千多骑,就搅得吐蕃天翻地覆。 那时李瑄还携带众多“累赘”,现在可是携三万骑入境。 还是趁着吐蕃主力在东山口大战的时候入境。 吐蕃在青海的将领,一个个急得团团转。 他们的步兵立刻加倍制造鹿角。 骑兵则不敢与步兵汇合,而是与唐军骑兵相距二百多里,并派出数十波探马,必须十二时掌控唐军骑兵的动向。 那囊尚杰斯秀亭收回之前的妄言,紧急向没庐穷桑倭儿芒求援。 …… “什么!李瑄率三万骑兵至青海。幸亏被边境的探马发现。” 尽管没庐穷桑倭儿芒见惯风浪,但也如那囊尚杰斯秀亭一样震惊! 李瑄对吐蕃的威胁,古今前所未有。 “怪不得没在唐军阵中,看到李瑄的大纛,原来他想要进攻青海。” 恩兰达扎路恭说话的同时,内心颇为失望。 他觉得这段时间,大唐又说服回纥退兵,所以才能征调这么多兵马,来对付吐蕃。 事实上,恩兰达扎路恭也有预料李瑄有可能在进攻石堡城的同时,攻打九曲或青海。 所以这两個地方一直留有大量兵力。 但是,新的问题又难住没庐穷桑倭儿芒和恩兰达扎路恭。 已知李瑄率领三万骑兵至青海,他们需要多少骑兵,才能与李瑄相抗衡呢? 现在青海只有两万骑兵。 在得知是李瑄后,青海的步兵只能转为防御状态。 “九曲的羽林千户所,必须去抵挡李瑄。九曲还需要出一万骑兵。我赤岭也要出一万骑兵,一同去抵挡李瑄。” “恩兰将军,你觉得五万骑是否可以对付李瑄的三万骑?这是我们当前在青海九曲近乎所有的骑兵力量?” 没庐穷桑倭儿芒将调配告知恩兰达扎路恭,并向他询问道。 “如果李瑄突袭的时候,一定要防止他搴旗斩将。” 恩兰达扎路恭只能赞同没庐穷桑倭儿芒。 “我会提醒那囊将军,并让他不要主动求战,而是探查李瑄的目的。等他偷袭待建的城堡,或者突袭我吐蕃千户所驻地之时,再寻找破绽……” 想到此,没庐穷桑倭儿芒向恩兰达扎路恭吩咐道:“那囊将军经验不足,你也去相助,这里有我,一定要为我争取足够的时间。” “末将必不辱使命。” 恩兰达扎路恭重重地点头,他知道事情紧急。 一旦汇聚的骑兵被李瑄消灭,待李瑄冲到赤岭东山口将他们一堵,那赤岭东山口内的吐蕃步兵,将如瓮中之鳖。那时,他们所失去的可就多了。 恩兰达扎路恭露出着坚毅的眼神,带着一万骑向青海东部,与那囊尚杰斯秀亭汇合。 九曲的一万吐蕃羽林禁军早在唐军入东山口时,没庐穷桑倭儿芒就令他们过黄河驻扎。 现正好奔赴青海。 九曲剩下的一万骑兵,也要被调走。 这意味着吐蕃在九曲,包括守城的,守卫屯田的,守卫待建城池的,只有三万步兵。 最多再加上九曲吐谷浑、白兰羌的兵马。 就在没庐穷桑倭儿芒和恩兰达扎路恭以为最激烈的战场会发生在青海时,唐军临洮军骑兵已经全部渡过黄河。 征调民用船只,加快渡过黄河的速度。 李瑄从赤岭直接到积石军渡口,渡过黄河到积石军城。 此时,积石军中有大量的投石机、床弩、攻城车。 士兵们也可以熟练操作。 在积石军北面十里的地方,慕容曦皓率领七千吐谷浑步兵驻扎在那里。 “刻不容缓,明日一早,哥舒将军和慕容将军率麾下所有步众,迈入吐蕃的地界。” “本帅则率骑从化成南下,直冲九曲之地。” 李瑄向哥舒翰和慕容曦皓吩咐道。 因为辛云京已向他传信,吐蕃发现了他。 等李瑄率领骑兵进入九曲,又要耽误一天。 那时吐蕃一定完成对九曲兵力的抽调。 “遵命!” 哥舒翰和慕容曦皓向李瑄拱手,皆很兴奋。 终于轮到他们了。 这一次,他们必立功勋。 “启禀李帅,我积石军是否一进入九曲,就对九曲城池进行攻击。” 哥舒翰向李瑄请示道。 这段时间,积石军七千士兵,苦练攻城之技。 现更是集中河西、陇右两镇的攻城器械。 宛秀城、百谷城、大莫门、树敦城都不是什么雄城,哥舒翰有信心快速将他们攻下。 “我想第一时间控制洪济桥。” 李瑄一直计划将洪济桥和树敦城拿下。 但哥舒翰运送着攻城器械,到树敦城需要一定时间。 如果可以,李瑄会让麾下弩兵和重甲步兵,强取树敦城。 其他几座城池,由哥舒翰来攻。 “哥舒将军的行军速度较慢,到达宛秀城后,直接攻城即可。障碍我会为积石军扫除。” 李瑄又想了一下,宛秀城距离唐军边境不远,哥舒翰直接开始攻击也无妨。 “遵命!” 得到李瑄确切答复后,哥舒翰更为兴奋。 他摩拳擦掌,等待攻城时发挥自己的本领。 这段时间,他研究最多的就是距离大唐边境最近的宛秀城。 “慕容将军,九曲内吐谷浑若有胡部在,就由你麾下劝降。必须煽动士兵,干掉那些吐谷浑领兵的贵族。向吐谷浑普通士兵保证,不久后就会杀光九曲吐谷浑的贵族,那些贵族的所有资产,一半分给他们。” 李瑄向慕容曦皓吩咐道,同时也是对吐谷浑部承诺。 吐谷浑部被这么欺负,还一直没造反。 一是因为开元末的那次造反,被没庐穷桑倭儿芒镇压得太惨,二是贵族把持得太深。 把贵族和贵族的爪牙杀光,吐谷浑百姓才能真正解脱。 有机会再去青海南部,干掉吐谷浑小王,将整个吐谷浑部收复。 “末将一定将此事做得令李帅满意!” 慕容曦皓拱手说道。 李瑄点头,又交代一些其他事宜。 当晚在积石军城中休息。 第二日,清晨。 王难得率领临洮军,南下至积石军城。 李瑄率领亲卫加入队伍。 和王难得、岑参、高适等一起,迅速向南奔袭…… 与此同时,积石军城中,一辆辆战车被推出来,里面载着各种攻城器械。 积石军五千步兵,在两千骑兵的拱卫下,向宛秀城的方向而去…… 慕容曦皓的七千吐谷浑军,在积石军后面跟着。 入九曲,他们两军在未遇到敌人之前,互为犄角最好。 临洮军最起码都是一人双马,领先他们行军速度太多。 李瑄的战略目的很明显。 突袭! 先控制洪济桥,以及桥前的树敦城。 切断赤岭、青海入九曲的咽喉桥梁。 然后再由内的横扫九曲。 “南八,率领五百轻骑,追杀我军前方的一切吐蕃探马。” 在到达大唐边境前,李瑄向南霁云吩咐道。 “遵命!” 现为临洮军副使的南霁云领命后,选五百良马轻骑,分成五十队,一人双马先跃入吐蕃境内。 值此关键时刻,吐蕃自然在边境游弈许多探马。 当他们看到唐军“探马”入境后,第一时间竟是呼叫支援,准备杀死唐军探马。 但不一会,吐蕃探马就觉得不对劲了,因为唐军十人一队,队伍太多。 南霁云率领轻骑飞奔迅速,很快就围住数队吐蕃探马,将他们一一射下马。 这些唐军轻骑如遍地的饿狼一样,疯狂追杀吐蕃的探马。 只有少数吐蕃探马逃走,将讯息告知宛秀城守将。 “现赤岭东山口,青海都在打仗。连羽林禁军都调派到青海去对付李瑄,唐军应该不会进攻九曲吧!” 宛秀城守将疑惑。 他再次派遣探马折戟,还是决定将消息传递给在百谷城的吐蕃的另一名大论,论悉颊藏。 论悉颊藏的权势虽不如没庐穷桑倭儿芒,但亦是吐蕃举足轻重的人物。 作为大论,所有的夏、冬盟会,他基本都有参与。 特别是在天宝三载,也就是吐蕃的木猴年,论悉颊藏在吉之晓玛园主持冬季盟会,颁布治军之达令。 吐蕃三大论其中两位在前线,说明吐蕃对李瑄的重视。 但吐蕃料想不到唐军是一人双马突袭。 每过一个时辰,就进行一次换乘。 一直以跑步状态,不惜马力。 滚滚的铁甲洪流从南而下,震天动地。 至下午时,唐军从宛秀城前奔袭过去。 “这……天哪!” “唐军怎么这么多战马,他们要突袭哪里?难道是屯田和牧场?” “不好,我九曲除了吐谷浑和白兰羌,骑兵不会超过三千。这如何是好!” 宛秀城的守将知道情况危机,但城中只有不到四千守军。 他们不敢出城。 甚至此时向论悉颊藏传递消息也晚了。 本来宛秀城附近驻扎有羽林千户所,但现在羽林禁军已经离开九曲。 “未见吐蕃的羽林禁军,应该是被调到青海了。还想着到达洪济桥之前,要有一场恶战呢!” 李瑄率大军离开宛秀城已经百里,直至黄昏,也未见所谓的“羽林禁军”。 他一直计划着要与吐蕃羽林军厮杀一场,看看他们是否配得上羽林之名。 不过李瑄也知道,应该是青海的牵制,让吐蕃羽林禁军离开九曲。 这样最好,能使他通行无阻地到达洪济桥。 唐军如此阵势入九曲,吐蕃的步兵在未聚集起来前,根本不敢拦截。 “点五百弩兵,跟随本帅先一步抢占洪济桥。” 即将到达洪济桥的时候,李瑄向王难得吩咐一声。 队伍中五百弩兵出列,随李瑄和亲卫一起,暂时脱离大部队,奔向洪济桥。 当天色暗下来的时候,李瑄到达洪济桥。 吐蕃还忙着向论悉颊藏传信,根本不知道唐军已经奔袭到洪济桥前。 此时,雄阔宽广的洪济桥,吐蕃士兵并不多。 东面的桥头只有一些平时监护桥梁的吐蕃士兵。 有城池已经知道唐军入九曲,但未想到唐军的目的是洪济桥。 这些守桥的吐蕃士兵在夜色中只听到马蹄声。 他们以为又有过桥者,准备上前询问…… 但李晟带着数十亲卫,直接策马杀到桥头……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八章 天生神力,力托城门 “不好!是唐军。” 当李晟率骑临近时,吐蕃士兵终于看清从黑暗中冲出者的样貌。 一个个身披大唐明光甲,戴着面具,在黑夜中显得冰冷无情。 守卫洪济桥的吐蕃士兵已经来不及去思考唐军为何会来此,他们第一时间想的是放下拦桥的栅栏。 同时呼唤洪济桥旁木屋内的吐蕃士兵前来支援。 “噗嗤!” 但马匹冲突之势已经难以挡住,李晟持长枪跃马在前。 一名吐蕃士兵被一矛捅死。 “嘿!” 又有两名吐蕃士兵攒刺而来,想将李晟这个佩戴面甲的人刺下马。 “铛!” 李晟回拨一下,两杆长矛直接被挑开。 “噗嗤!” 趁此时机,李晟探身直刺两枪,将两名吐蕃士兵刺死。 见栅栏即将合住,李晟立刻翻身下马,挑死两名合栅栏的吐蕃士兵。 其他的神策卫也纷纷下马,参加剿灭守桥吐蕃士兵的情况。 特别是廖峥嵘,他本就是大唐顶级剑客,下马持剑步战是他最擅长的事情。 “噗嗤!” 长剑在他手里,如银白色的飞龙在夜色间起舞,寒芒全部汇聚在剑刃上。 接连数名吐蕃士兵脖颈流血,被廖峥嵘手刃。 “铛!” 守桥的百夫长已从木屋中冲出,他穿着锁子甲,向廖峥嵘刺来。 廖峥嵘用剑一别,将长矛拨偏。 金铁之音后,他又猛地一刺,直接刺入吐蕃百夫长的左眼。 在吐蕃百夫长的惨叫声中,廖峥嵘抽剑将其踹飞。 “咔……” 在此期间,李晟已经下马,本就没合完全的栅栏,被他一下挑开。 几名神策卫一拥而上,将栅栏守住。 此时,李瑄已经率领其他骑兵亲卫奔来。 “分二十人与我一起去洪济桥的另一端。” 李瑄扬声一喝,直接骑马从栅栏口穿过,并跃马洪济桥。 洪济桥是一座木桥,虽然看起来宽阔广大,但行走的时候还是要悠着点。 李瑄可不敢派太多士兵上洪济桥。 此桥建造于唐中宗景龙四年,大唐以金仙公主嫁奁使吐蕃得河曲九曲之地为“汤沭地”。吐蕃便在积石军西南一百四十尕马羊曲一带的黄河上建造了一座木桥。 在没有洪济桥之前,吐蕃一直以小船、羊皮筏、牛皮筏等渡黄河。 洪济桥另一端的吐蕃士兵已经发现异常。 他们一边将栅栏封住。 一边派人通知距离洪济桥一百五十丈左右的树敦城,请求支援。 “呜呜……” 急促的号角声也已经响起来,提示强敌来临。 树敦城内,有近三千吐蕃士兵驻守。其中还有一些骑兵。 李瑄来到洪济桥的另一端后,有几名吐蕃士兵还想拿着长矛挡李瑄。 “噗嗤!”“嘭!” 只见李瑄一刺一挥,将两名吐蕃士兵斩杀。 后方薛错、张万福等亲卫持枪而上,将栅栏内的吐蕃士兵全部杀死。 还有一部分吐蕃士兵拿着矛,在栅栏外死死顶着李瑄。 他们以为高大的木制栅栏,能将唐军暂时“圈住”。 但李瑄可不是吃素的,他持铁枪下马到栅栏门前。 “咔嚓!” 李瑄一声大喝,猛冲撞过去。 不算太厚重的栅栏大门顿时四分五裂。 在吐蕃士兵目瞪口呆的表情中,李瑄持铁枪杀出。 “嘭!” 一名吐蕃士兵被李瑄一枪挑死,并将他的尸体扔飞出去,砸倒两名正欲逃跑的吐蕃士兵。 亲卫们一哄而上,他们放弃长兵器,手持宝剑,一个個展现极高的剑术,将这些吐蕃士兵杀死。 但也有几名吐蕃士兵逃往树敦城。 对李瑄来说无所谓,因为在树敦城的城墙上,能观察到洪济桥的动静。 虽然是在夜晚,但打杀声听得一清二楚。 他们一定会有所布置。 李瑄这次行军,也携带攻城梯,等大军一到,就立刻进攻树敦城。 否则有树敦城在洪济桥旁边,想守卫洪济桥就显得有些不合常理。 而且洪济桥内的物资,也可以作为军中的补给。 洪济桥中也一定有兵甲器械。 “唐军怎么会来洪济桥呢?他们想干什么?” 树敦城的守将听到传讯后,十分疑惑。 更想不通,就这么一点的唐军,怎么能突到洪济桥? 而且唐军掐的时间也太诡异了。 昨日九曲的骑兵,刚从洪济桥离开啊! “看样子唐军没有多少,但是我怀疑唐军还有大部队将要到来,我们必须击破唐军的先头部队,守住洪济桥,不让其大部队通过。” “来人,率一千五百步兵从东门出,五百骑兵从南门出。立即备甲,谁敢贻误战机,杀无赦。” 由于李瑄是率领亲卫和五百弩兵,提前脱离大部队奔袭而来。 树敦城守将猜测唐军大部队未到洪济桥时,想要派遣士兵出城,准备堵住洪济桥的入口。 他想得十分美好。 只要有铁甲和长矛,将桥堵住,唐军就算是有千军万马无法通过洪济桥。 不管唐军的目的,先将唐军堵在九曲再说。 “将军不可,树敦城是我吐蕃的兵械之城,有大量的能工巧匠,它的作用还在储存粮食的百谷城之上。我军不应该去攻击过桥的唐军士兵,以防止有不测。” 树敦城的副将连连劝说道。 他害怕出城后没达成战略效果,想要撤退,就不太容易了。 “大胆,你这是什么想法?本将有理由怀疑唐军占据洪济桥,是为让大部队通过洪济桥,围堵正在赤岭东山口的没庐大论。如果没庐大论腹背受敌,你能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树敦城守将自认为地说道。 他猜测唐军骑兵迂回九曲,是为围堵没庐穷桑倭儿芒。 他也是没庐家族的人,不希望没庐穷桑倭儿芒处于危险之地。 “将军,我们可以通告没庐大论,睿智的没庐大论一定有防备。出树敦城攻击唐军,太过冒险了。如果失去树敦城,你我都无法承担这个责任!” 树敦城副将不认为树敦城主将的话有道理。 自李瑄出现在青海后,没庐穷桑倭儿芒已经演练如何从东山口撤退。 唐军最起码有三万以上骑兵的规模,才能完成绕后的围堵。 可这么多骑兵,想通过洪济桥可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完成的。 说到底洪济桥只是一个木桥,虽经过多次加固、修缮,但经过数十年的风吹雨打。 “呵呵……李瑄已经在青海东北部,你怎么还怕成这样。河西陇右虽大,但能对我吐蕃有威胁的,也只有李瑄一个。其他皆不足道哉!” “如果出事情,我来担责。记住,我姓没庐。四大尚族之首的没庐。” 树敦城守将瞪了副将一眼,很看不起副将的胆小怕事。 他派两千人,去攻击唐军数百人。 如果李瑄不在,不是轻而易举拿下吗? 更何况唐军长途奔袭而来,他们以逸待劳,又兵足甲坚。 这一刻,树敦城副将不敢再说话,官大一级压死人。 不管是大唐还是吐蕃,副将永远没有军队指挥权,除非主将赋予副将权力。 树敦城千斤闸门缓缓升起,披着铁扎甲和锁子甲,手持长矛的吐蕃士兵向洪济桥冲去。 南门,吐蕃骑士猛驰而出,向战场上绕去。 “将士们,唐军人少,将他们击溃,我们就等着领赏吧!” 树敦城守将亲自带领步兵,在后方鼓舞士气。 唐军也扫清洪济桥两端的所有吐蕃士兵。 一部分弩兵留在洪济桥的另一头把守,另一部分亲卫和弩手下马,迅速通过洪济桥。 李瑄第一时间,让过弩兵分散布阵。 等树敦城的吐蕃士兵杀来的时候,唐军的所有弩手已通过洪济桥。 弩兵五十人一队,在桥前铺开,列阵防御。 另外,神策卫的所有战马,也通过洪济桥。 “勇士们,冲!用一个唐军的人头,换十只羔羊。用唐军将领的脑袋,换一片银字告身。” 看到黑夜中唐军的身影后,百多步外的树敦城守将大喝一声。 “杀!” 吐蕃士兵在夜色中大呼一声,露出豹子一样的眼神,仿佛要猛冲过去,将过桥的唐军士兵撕成碎片。 最前方的吐蕃士兵兵挺着长矛,披的铁甲,速度更快。 转瞬间,他们距离唐军只有六十步远。 “强弩手,对准前方铁影……” 见吐蕃士兵越近,李瑄开始下达命令。 树敦城吐蕃守军竟然主动出城求战。 很快,李瑄就理解了。 这是看他们只有数百人过桥,想欺负他们一下。 如果在大部队到来前,将他们冲碎。然后将大盾、长矛对准洪济桥。 纵他们有一万多精锐士兵,也难以通过。 “哗……” 唐军士兵整齐划一地将擘张弩举起。 士兵们一脸淡定,因为他们李帅在身边,就如定海神针一样。 别说是一千多吐蕃士兵,就是一万多吐蕃士兵冲来,他们也丝毫不会畏惧。 “放箭!” 又近十步,李瑄下达命令。 这个距离擘张弩可以轻易射穿铁甲。给予敌人痛击。 “噗嗤!”“噗嗤!” 吐蕃士兵未料到唐军过洪济桥的为强弩兵,许多吐蕃士兵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射倒在地。 包括一些身披铁甲,扎甲的吐蕃士兵。 “唐军是弩手,他们需要重新引弩,盾牌兵上前,我们一下就能将他们冲杀。” 树敦城守将先是一惊后,又立刻向麾下下达命令。 弩兵的优点和缺点都很明显。 但唐军的弩兵,一向是精锐。 由于引擘张弩需要大力气,唐军的弩兵也训练枪阵,骑术。 “咻咻咻……” 在吐蕃士兵近前的时候,唐军又引一轮强弩,可惜这次吐蕃士兵盾牌兵挡在前方,杀死的敌人远不如之前。 随后弩兵都丢弃强弩,从身旁捡起长枪,准备与吐蕃守军厮杀。 “江将军,由你指挥弩兵战斗,以防守为战。敌人若退,再进行追击。” 李瑄向强弩兵的衙将吩咐一声。 临洮军的每一个衙将,李瑄都知道姓名,对他们有所了解。 “遵命!” 这名衙将领命。 弩兵持枪,五十人一队组成防御阵形。 “机会已经来了,或许不需要攻城,就能拿下树敦城。神策卫的兄弟们,随我一起,直接绕过战场,冲树敦城西门。” 李瑄交代完毕后,和一百五十名亲卫来到弩兵的背后,翻身上马。 树敦城可是整个九曲最大的城池。 本来它是吐谷浑的旧都,因吐谷浑旧部“树敦”而得名。 由于树敦城太过重要,所以吐谷浑慕容王室被驱逐后,吐谷浑的搬迁到青海南部。 而树敦城就成了吐蕃储存兵甲器械的重城。 这些信息,都是在李祎的《行军录》上看到。 树敦城的位置太重要,不仅靠着黄河,旁边还有洪济桥。 树敦城直面青海以南和赤岭的东山口。又可以通过洪济桥,快速进入九曲。 可以将兵甲器械源源不断地运输到战略要地。 “嘭!” 唐军弩兵与吐蕃树敦城守军撞在一起,一时间,枪矛入肉。 唐军弩兵虽然着皮甲,但由于一个个都是能开强弩的力士,一点都不比吐蕃的铁甲步兵差。 唐军的士气更高涨,在对攻的过程中,还一直压制吐蕃步兵。 由于吐蕃是进攻的一方,他们的盾牌作用不大。 强弩手不断突刺,吐蕃步兵想“一鼓作气”的念想止住。 就在此时,李瑄率领神策卫策马飞动。 他们直接绕过战场,前往树敦城的西门。 “唐军骑兵,快,挡住他们。” 树敦城守将指挥道。 他们也有五百骑兵出城。 所以才会这么自信,放弃守卫树敦城,来到洪济桥。 等他将唐军骑兵消灭,就可以利用骑兵轻易将这些唐军弩兵冲散。 “呜呜……” 在号角声中,吐蕃五百骑兵稍一整装,便在寒冷的夜色下,杀向李瑄的亲卫。 他们信心十足,认为这不是一个等级的较量。 两方骑兵接近,李瑄持铁枪,一马当先。 “去死!” 领头的吐蕃百夫长龇牙咧嘴,持长矛向李瑄捅来。 “噗嗤!” 李瑄的铁枪快如闪电,刚一至,就一枪刺出去。 吐蕃百夫长长矛还未举起,就被李瑄洞穿。 李瑄没有挑尸体,立刻抽出长枪,去攻击其他敌人。 “咔嚓!” 几矛又击李瑄,被李瑄一铁枪抽断。 然后一枪将他们击打下马。 纵然穿着铁甲,也被巨大的力量震碎五脏六腑。 李瑄在黑夜中跃马如风,铁枪直突直刺,左右奋击,连杀十几人。 敌莫能挡,接连落马。 而李瑄的亲卫在李晟、薛错、罗兴、廖峥嵘、张万福的带领下,用枪槊挥刺。 只是一回合的冲锋,就将五百吐蕃骑兵杀穿。 清冷的月光,映衬着一个个铁甲脸庞,所有吐蕃骑兵毛骨悚然。 他们不禁恐惧,这些带着面具的唐军为何如此勇猛? “不用管他们,目标树敦城……” 吐蕃剩下一百多骑已经丧失胆气,李瑄下令不要调头去追,直扑树敦城西门。 “真是一群饭桶!不好,撤回树敦城……” 树敦城的守将已经傻眼,虽然是在夜中,但他看到落马者,皆是自己一方的骑兵。 再看唐军骑兵已冲往树敦城,知道要坏大事,立刻下令步兵不要恋战,回守树敦城。 只要树敦城在,几个方向的援军,很快就能赶来。 但步兵的速度,哪能跟得上唐军的骑兵。 而且吐蕃步兵已经与唐军弩兵交上手,一听到撤退的号角声,顿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短短瞬间,被唐军弩兵接连捅死数十名。 “追!” 在弩兵衙将的指挥下,弩兵们彻底爆发凶悍,开始对转头的吐蕃士兵进行追击。 那些跑得慢的吐蕃士兵,接连不断成枪下亡魂。 恐惧蔓延…… 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吐蕃士兵,转为溃败之势。 城墙上的树敦城副将看到有马匹奔来,起初以为是自家军队。 当近以后,他吓得脸都白了。 明光铁甲!蒙着面在夜色中像是鬼一样! 这是唐军啊! 可是现在城门大开。 主将率领一千多步兵,五百骑兵还在外面呢。 “树敦城要紧,关闭千斤闸门。” 副将跺脚咬牙。 主将哪有树敦城重要。 是主将一意孤行,要守卫洪济桥。 如果唐军入城,会出现难以预料的后果。索性先将城门关闭。 待主将将唐军杀光后,再开启城门。 作为曾经吐谷浑的都城,又有汉人工匠设计建造,树敦城自然和大唐的一些城池一样,拥有千斤闸门。 这样防止唐军通过外力破坏城门。 在树敦城西门的城墙上方,有两块支撑石,其上拥有绞盘柱子,可以定滑轮的方式控制城门的合闭,并以支撑石作为承重点。 每到白天的时候,千斤闸门就会被高高吊起来,由守城的城门士兵负责将其卯榫卡住,让吐蕃过人过马过车。 到了夜晚或者战争爆发的时候,城门士兵就会将绳索放下,让闸门从闸槽中平稳落下,形成一道牢不可破的屏障。 和普通的城门不同。 千斤闸门的唯一意义,就是为了城池的安全。 特别是在边境的吐蕃、大唐城池,基本都有千斤闸门。 而前后推动的大门牢固性,远远不如铁板一块的千斤闸门。 这也是许多攻城者蚁附而登,而不去进攻城门的原因。 当吐蕃士兵将绳索放下后,千斤闸缓缓地向下方落……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九章 树敦城破,谋划九曲 “尔等跟随,本帅先一步!” “驾!” 李瑄见城门将要合上,双腿用力一夹汗血宝马的腹部。 士兵们的马力远不及汗血宝马。 如果城门关闭,临洮军就要付出更大的死伤。 机会好不容易到来,无论如何,李瑄也要尝试一番。 汗血宝马被月光照得银白,它如离弦之箭一样,迅速冲刺向城门。 到距离城门十步的时候,李瑄勒住汗血宝马,省得它一头撞上去。 此时城门还有一丈就要落下。 李瑄持铁枪从汗血宝马上跳下去,直接冲到将需落下的千斤闸门前。 而千斤闸门,距离地面只有八尺左右。 他一个箭步上去,毫不犹豫地将城门内。 “嘭!” 挡在门前的十数名吐蕃士兵想要刺李瑄,不让李瑄入内。 但李瑄此时全力爆发,一下将所有刺到的长矛打断。 他刺死一名士兵后,千钧之力的铁枪抽飞数人。 还将一人抽到门洞的墙上,死相极惨。 “好重!” 见门前已无活人,千斤闸门又落下一尺,李瑄立刻伸出左手托门,右手持枪戒备。 他第一次感觉到这么有重量的东西。 他的一只手只是暂缓城门下落的速度,并未使完全停止下落。 李瑄的左手逐渐颤动,咬着牙,额头上青筋暴起。 他的腰也不禁弯曲。 但这千斤闸门可远不止千斤,李瑄左手依旧无法阻止它下落。 他知道除非双臂一起,否则他力量差一点。 但他还要留一只手持枪,抵御门前的吐蕃小兵,为神策卫争取入城的时间。 看到千斤闸门即将落在肩膀的位置,李瑄干脆松开左手,用肩膀顶住千斤闸门。 “喝!” 当千斤闸门落下的时候,随着李瑄一声爆喝。 千斤闸门一下放在他肩膀上,就像是落在地上一样,稳稳当当。 而城门前立着的几名吐蕃小兵面色惊恐。 这什么东西? “快杀了他,使闸门落下……” 有一名胆子大的守门士兵反应过来,他抽出腰间的宝刀,想趁着李瑄被城门压着的时候,将李瑄杀死。 虽然李瑄一身铁甲,但这吐蕃守门兵还是试着砍李瑄的脑袋。 “铛!” 李瑄肩膀扛门,双手已经解放。 他用铁枪轻轻一拨弄,守门兵手中的刀就被弹飞。 “噗嗤!” 李瑄臂展极宽,他继续一枪,直接将他捅了个透心凉。 收回枪的时候,枪刃上滴着血液。 其他吐蕃守门士兵已经吓傻了。 他们看不见李瑄的面容,甚至在这黑暗的门洞里,看不到李瑄的眼睛。 只能看到李瑄的身影,像是顶天地立一样,使千斤闸门无法下落。 但所有人又觉得,他们像是被猛虎用眼神注视着一样,一个个汗毛竖立。 如果靠近,他们一定会如之前的守门士兵一样惨死。 “怪物啊!” 一瞬间,吐蕃守门士兵胆神皆失。 他们竟然不是上前去杀李瑄,而丢下兵器,退出门洞,拔腿就跑。 “怎么回事?城门已经关闭了,他们怎么还是冲到城下?” 城墙上树敦城的副将满脸疑惑。 因为唐军一百多铁甲士兵已经下马,向城洞冲去,仿佛大门开着一样。 副将想着刚才那一名唐军要么钻入城被杀死,要么被隔绝在千斤闸门前,不会有第三种可能。 但是副将突然察觉到城中一阵骚乱,而且喊叫声越来越大。 怎么回事? “将军,闸门不知为何放不下去了。” 操纵绞盘的士兵这才跑来向树敦城副将禀告。 “怎么不早告诉我!” 副将立刻下城楼探查。 在他的脚下,神策卫在李瑄的支撑下,鱼贯而入。 “李帅天威!” 神策卫虽然很震惊,但也没那么吃惊。 他们以为这是李帅的基本操作。 但李瑄此时确实累得够呛。 当所有神策卫打鸡血一样杀入城中以后,李瑄使双臂托住千斤闸。 虽然面色通红,但千斤闸确实不再落下。 而后李瑄抽身,捡起铁枪杀入树敦城。 “噗嗤!”“噗嗤!” 神策卫人人奋剑,每個人都被李帅力托城门的“神力”所激励,仿佛都加上一层状态。 凡是遇到的吐蕃士兵,皆死在他们的剑下。 一群戴着面具的“怪物”突然而入,树敦城士兵根本猝不及防。 “千斤闸门为什么放不下去?” 下城楼的副将见唐军在城内大杀四方,一头的问号。 以他的经验来看,刚才那种情况,城门必然能及时关闭。 可偏偏千斤闸门失灵,让唐军闯了进来。 “将军,有个怪物……刚才把闸门举起来……” 一名目睹过程的守城门士兵惊慌失措地来到树敦城副将旁边,并断断续续地说道。 “怎么可能?唐军中怎么还有和李瑄一样的人!” 副将震撼的同时,手足无措。 都知道“李瑄”在青海,副将并未想到刚才举城门的就是李瑄。 而且闸门的重量他是知道的,别说一个人,就是十个壮汉也托不起来。 此时树敦城中士兵不到一千,而且被一群蒙面的唐军追着杀。 这些唐军不用刀,不用枪,只用剑,显示出独特。 “快将闸门放起来,让没庐将军入内,围歼入城的唐军。” “传令勇士们,入城的唐军只不过是披着铁甲的人,也是血肉之躯。一定要将他们杀死。” 副将一咬牙,下达命令。 他以为城外还有五百骑兵,一千多步兵。 殊不知骑兵已经被神策卫杀得大溃。 步兵因为“气泄”被大唐追着杀。 在树敦城副将的命令下,城墙上的士兵又奋力转动绞盘,将千斤闸门打开。 但此时李瑄已经盯上城墙,他带领罗兴、薛错,和十几名神策卫,向树敦城副将的所在地杀去。 副将吓得肝胆俱裂,他只能带着几名随从向城楼上跑。 李瑄在地上捡起一面盾牌,一手持着铁枪,一手持盾,杀向城楼。 “噗嗤!” 台阶上两名吐蕃士兵想要壮着胆子攻击李瑄,却被李瑄直接刺死一名。 另一名被罗兴提着大砍刀抹了脖子。 “跟在我后面!” 李瑄举盾攀登城楼。 果然! 在楼道口,两名持弩的吐蕃士兵突然闪身。 “咻咻!” 两弩箭射出。 全部被李瑄的盾牌挡住。 “噗嗤!” 李瑄将铁枪掷出去,一名吐蕃弩兵直接被洞穿,另外一名吐蕃弩兵想要闪走的时候,李瑄三步两步就越跃到城墙上。 “嘭!” 李瑄顶着盾牌,一下就将其撞飞。 “噗!” 李瑄将吐蕃弩兵尸体上的铁枪重新抽出来,开始肃清城墙。 实际上,树敦城西面城墙上的士兵并不是很多。 “杀死他们!别让他们阻碍千斤闸门升起来。” 见李瑄冲上来后,树敦城副将大喝命令。 李瑄见此人用吐蕃语大喊大叫,立刻冲过去。 左右想要护卫副将。 但罗兴、薛错带着神策卫出现,将这些吐蕃士兵拦住。 “唰!” 吐蕃副将抽出马刀,准备战斗。 主要是李瑄和神策卫的穿着一模一样,副将也分不清哪个是托城门者。 他的一刀直砍李瑄的脖颈。 “铛!” 李瑄长枪一动,将副将长刀震飞。 赤手空拳的副将还在懵逼中,就被李瑄掐住脖颈,高高举起。 “呜呜……” 副将面色通红,双腿乱蹬,随时会断气一样。 李瑄一手举着副将,一手提着铁枪,来到城墙上控制千斤闸起落的绞盘前。 几名吐蕃士兵看到这种情形,哪还敢动,纷纷松手逃跑。 还未开三分之一的千斤闸门,又缓缓地往下放。 眼看就要入城的吐蕃步兵,被堵门前。 城墙下的树敦城主将气得破口大骂! “嘭!” 李瑄将吐蕃副将从城墙上丢下去。 此时,吐蕃副将已经没有气息,这尸体恰恰掉落在吐蕃主将面前。 看到副将的尸体后,树敦城的主将和所有吐蕃士兵心中一寒。 “走……突围到南门入城,一定要清剿城中的唐军。” 此时树敦城主将暗骂副将是废物,这能让唐军进入城中? 那伙骑兵太精锐了,主将怕城中的一千守军坚持不住。 唐军弩兵的杀戮还在继续,他们有的重新用起强弩,在射杀乱跑的吐蕃士兵。 与此同时,数千唐军轻骑率先来到洪济桥。 他们听说树敦城正在战斗后,立刻渡过洪济桥,向树敦城支援而来。 一骑接着一骑从桥上通过。 不一会儿,就有数百起赶到树敦城,帮助弩兵猎杀吐蕃的溃兵。 看到轻骑到来后,李瑄觉得大势已定。 他让亲卫将树敦城西城门的千斤闸门升起来,放唐军轻骑入城。 另一边,树敦城主将好不容易跑到南门,却见南城墙大门紧闭,城墙上连一个士兵都没有,怎么叫喊都没有用。 他只能带着残兵败将再绕,准备去东城门。 但他还没有到东城门,唐军轻骑就追过来。 手持横刀的唐军轻骑左劈右砍,借助战马的力量,轻松斩杀吐蕃士兵。 “我投降!” 见胜利无望后,这位没庐家的将领没有慷慨赴死,而是跪地投降。 之前的豪言壮语,就当开个玩笑。 轻骑郎将觉得此人身份不一般,将将他绑起来。 树敦城中,在唐军轻骑突入后,活着的兵马不敢再战,皆跪地求饶。 那些辅助人员、工匠、杂役、奴隶,更是不敢有丝毫反抗。 吐蕃的旗帜,在树敦城倒下。 大唐的旗帜缓缓升起…… 过了半个时辰,唐军的精骑、重甲步兵、陌刀军,也聚集在洪济桥。 李瑄下令陌刀将,重甲步兵,强弩兵,迅速渡过洪济桥。 其余重骑、精骑、轻骑,留在桥的另外一边,除巡逻轻骑外,其他埋锅造饭修整一番,为战马喂食草料。 …… 百谷城。 此以丰仓小麦、青稞等粮食而得名,仅次于没庐穷桑倭儿芒的吐蕃大论论悉颊藏正在此城中。 他早就收到大批唐军入境的消息。 “他们怎么会去洪济桥呢?为什么不提前告知,让树敦城把手好洪济桥?” 论悉颊藏此刻非常愤怒,突然告诉他唐军要突袭洪济桥。 他连传令的机会都没有。 现在则责怪那些人没有去通知洪济桥。 唐军行进的速度那么快,就这百里之间,应该各方各面都通知到位,防守到位。 “回大论,唐军一人双马、三马、甚至四马,我怀疑他们没有携带什么粮食物资,全靠以劫掠粮食为主。所以才会行进这么快。” “现在只希望没庐将军能洞悉唐军的意图,扼制洪济桥。将唐军堵在九曲。我军调遣吐谷浑、白兰羌骑兵,配合步兵将他们围歼。” 百谷城的守将向论悉颊藏说道。 “使九曲除守城者外的所有步兵、骑兵,迅速到洪济桥集结。” “再下达一道命令,让白兰羌和九曲吐谷浑迅速召集青壮,敢贻误军机,必狠狠地惩罚他们。” 论悉颊藏下达命令道。 “遵命!” 吐蕃传令兵再出去催促。 之前论悉颊藏已经连着下达两道命令。 “大论,唐军的双马骑兵,一定是精锐中的精锐。让那些吐谷浑、白兰羌去抗衡,不一定顶得住。我们当通知没庐大论,最好调派两万骑兵入九曲。因为我们不知道唐军是否有其他手段。” 百谷城守将向论悉颊藏建议道。 “哪有骑兵可调?我们的所有骑兵,都在青海战场上,与李瑄的三万骑角逐。你想让那囊将军用三万抵抗李瑄的三万虎狼之师吗?” 论悉颊藏瞪了百谷城守将一眼。 他们打心底认为,同样数量,很难战胜李瑄,只能以倍胜。 百谷城守将不敢再说话,他总觉得唐军不止这近两万骑入境。 “报……启禀大论,有一名自称树敦城的士兵,划着羊皮筏过河告诉探马说树敦城失守,唐军已占领树敦城和洪济桥。” 传令兵戴着十万火急的令旗,闯入大堂向论悉颊藏禀告。 听到这句话,论悉颊藏眼睛瞪大,猛然从榻上站起身。 整个大堂空气凝固。 少顷,论悉颊藏又重重坐回榻上。 “啪啪啪……” “树敦城有铠甲之坚,兵刃之利,城池高大。唐军又是骑兵,不会携带重型攻城器械,顶多就是攻城梯。他怎么敢在这么短的时间,将树敦城丢弃,他不知道树敦城对吐蕃意味着什么吗?” 论悉颊藏像是爆发了一样,连着拍三下床榻,大吼一声。 洪济桥丟了就算了,怎么能连树敦城都丢掉? “如果他活着,即便他是没庐家的人,我也要将他脑袋砍下来!” 论悉颊藏又狠狠地说道。 “报……” “启禀大论,有一万多名唐军步兵,两千名唐军骑兵进入九曲,他们携带许多战车,里面似乎还有投石兵这样的大型攻城器械……” 又有传令兵举旗进入大堂。 坏消息接踵而来,让论悉颊藏捂着胸口。 这一刻,他确定以及肯定,唐军是冲着九曲来的。 现树敦城已失,如果宛秀城、大莫门城、百谷城、黑峡川等城池、据点失守,那整个九曲就要易主。 九曲可是吐蕃经营多年的精华地带,牧场、屯田,甚至可以将粮食、牛羊运一部分回逻些城,不容有失。 “通知没庐大论,如有可能,回援九曲!” 论悉颊藏吩咐传令兵乘牛皮筏过黄河,请没庐穷桑倭儿芒调配一部分士兵回防,哪怕只是步兵。 唐军的胃口太大了,石堡城、青海、九曲,这是想把他们往死里打啊! “遵命!” 传令兵立刻去传达命令。 “先不去管洪济桥,将所有兵马调到北面,营救宛秀城!” 论悉颊藏又更改命令。 在吐谷浑、白兰羌骑兵未支援而来的时候,他们暂不能直面唐军骑兵。 主要是唐军拿下树敦城后,有了依靠。 …… “李帅,这城中的各种锁子甲、铁扎甲、皮甲有两万副,兵器、箭矢也数以万计。还屯积不少粮食。另外,树敦城周围的牧场有牦牛、驼、羊上万头。” “最重要的是我们在城中发现数百名吐蕃工匠,他们会制造锁子甲、吐蕃弩和众多铁器。这对吐蕃是巨大的损失。” 高适统计好战利品后,向李瑄禀告道。 “不错!将吐蕃的俘虏、工匠和城中一切非我方人员关押起来。敢在这时候反抗,格杀勿论!” 李瑄向高适吩咐道。 他们最多派两三百士兵作为看押人员。 所以压力很大! 不仅仅要守树敦城,还要守洪济桥。 他们的强弩兵、重甲步兵、陌刀军,加起来只有不到五千人。 李瑄能预料到从青海、赤岭一带的守军,会迅速前往九曲支援。 哪怕放弃鸡心谷的进攻,也要来支援九曲。 这时候就要靠重甲步兵、弩兵、陌刀兵发力。 “将铁扎甲和锁子甲,分给弩兵,让他们增加防护能力。另外,给我挑选两千副锁子甲,还有吐蕃的战旗也要准备好,运送到洪济桥对面” 李瑄向高适吩咐道。 他准备利用吐蕃的战旗、锁子甲,阴吐蕃一波。 “遵命!” 高适会意。 从这一刻起,唐军开始在洪济桥前,修建防御阵地。 利用树敦城中的资源,在重甲步兵和弩兵的阵前,摆满鹿角和车子。 树敦城,由一千名善于射箭的轻骑和八百名斥候军防守。 洪济桥西面,则是一千陌刀军,一千重甲步兵,近一千的弩兵。 洪济桥东面,是一千重甲步兵,一千弩手。 东面可以随时支援西面。 如果吐蕃在九曲的士兵敢攻打洪济桥东面,李瑄会率领骑兵回援,用重甲骑兵冲锋。 这样是想保护洪济桥不被吐蕃毁掉。 只要洪济桥在,李瑄就可以随时从洪济桥出击青海。 剩下的一万一千余名轻骑、精骑、重甲骑兵、跳荡精骑,将由李瑄带领在九曲参加战斗。 “启禀李帅!探查到吐蕃士兵有北上至宛秀城方向的迹象……” 夜半子时,斥候营的探马向李瑄禀告道……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章 雪花落下,吐蕃三万士兵支援九曲 “吐蕃想阻拦哥舒将军和慕容将军。” 得知吐蕃大军北上后,李瑄立刻明白吐蕃的目的。 九曲之兵见临洮军是硬骨头,又担心宛秀城被攻破,所以有此决断。 李瑄已从树敦城的俘虏口中审讯出一些吐蕃的重要信息。 吐蕃一万羽林禁军,和驻扎在牧区的一万骑兵,已离开九曲前往青海支援。 现吐蕃在九曲,大莫门城兵力三千,宛秀城兵力四千,洪济城兵力三千。 还未建成的玛曲、河林等四座城池,差不多能集结一万兵力。 粮食屯区、黑峡川等地,能集结不足八千兵力。 总共三万余,其中骑兵只有不到三千。 剩下的就是九曲吐谷浑部和白兰羌部! 若没有青海、赤岭方向的援军,吐蕃根本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吐蕃在庞大的九曲调兵遣将需要一定时间,李瑄没有让麾下连夜出发。 今晚暂时修整,养精蓄锐,待明日再出兵阻击,完全可以跟上。 天一亮。 士兵们享用过羊肉后,全部上马。 轻骑和精骑,此时一人三马,他们把陌刀军、重甲步兵、弩兵的马引来骑乘,以便于更快机动。 李瑄留张兴在洪济桥指挥。 留下高适,让他守树敦城。 随军的唐军工匠、佐吏、辅助人员大部分留在树敦城。 李瑄行军只携带一些军医。 宰杀一些牛羊,放在马上,作为补充力气的食物。 只有岑参和两名典军,四名随军,来记录战斗情况。 洪济桥数十里内还有洪济城、大莫门城,要小心防备。 不过李瑄猜测自树敦城被攻陷后,大莫门城、洪济城的吐蕃守将,绝不会轻易出兵。 高适也应李瑄的吩咐,将吐蕃两千套锁子甲交给李瑄,放在马上携带。 还有一些吐蕃各种旗帜。 “轰隆隆!” 李瑄一声令下,大军在九曲席卷。 明明是吐蕃的国境,唐军如入无人之地。 周围的洪济城、大莫门城,如李瑄所料,皆闭门不开,且士兵要严阵以待。 在这种情况下,吐蕃主力还必须与大唐交战。 因为上一次皇甫惟明深入吐蕃境内,攻破洪济城,为报复吐蕃达化屠城,杀死数千吐蕃百姓,使尺带珠丹勃然大怒,处置了驻守九曲的小贡论。 如果其他吐蕃步兵和诸城的守军一样,龟缩在城中。 那唐军大开杀戒,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再不济,唐军也会将吐蕃牧民、百姓,驱赶入大唐,削弱吐蕃的力量。 吐蕃在九曲城池不多,大多数百姓都是露天而居。 那些军城规模不大,本就有数千士兵,不可能容纳吐蕃百姓入内。 就比如树敦城,里面有七百多余铁匠、工匠,还有辅助人员、奴仆一千五百余人,再加三千士兵,哪还能让其他百姓进入。 “启禀李帅,吐蕃的大军现正在宛秀城南三十里的地方集结!他们由骑兵护送,已经有一万多人。周围还有白兰羌、吐谷浑的骑兵。” 奔行一个时辰后,斥候营探马向李瑄禀告道。 “等他们聚集完毕,就是我军攻破他们的时候!” 李瑄已经想到如何去对付吐蕃联军。 而且吐蕃为了抵抗唐军骑兵,聚集在一起也是必然的。 就等北方的积石军、七千吐谷浑士兵靠近。 李瑄战斗喜欢先围歼敌人的有生力量,这样才能做到最大的胜利。 “李帅,您携带吐蕃的盔甲,旌旗。是否要扮演吐蕃士兵,何不派骑,算计一座城池!” 中途换乘休息的时候,岑参向李瑄说道。 “岑司马,你有什么想法?” 李瑄问岑参。 “可在大莫门城前上演苦肉计,我军骑兵追击扮演成吐蕃骑兵的士兵。距离城池近的时候,一部分伪装的骑兵来拖延我军“追兵”,另一部伪装的骑兵奔向大莫门城的城门。吐蕃守将见此危机时刻,说不定就会打开城池,让伪装的士兵入内……” 岑参向李瑄建议道。 “岑司马的建议很不错。但不论是大莫门城、洪济城,还是宛秀城、百谷城,都不是战略要地,远未有树敦城重要。我们的目标是收复九曲,这些城池只是为我们增添一些战功而已。” “就算按照岑司马的建议,成功拿下大莫门城,我们假扮吐蕃士兵的信息也会传出去。大莫门城,不过三千士卒而已。如果我们能利用假扮敌军,将吐蕃宛秀城以南的两万吐蕃士兵攻破,并威服白兰羌和吐谷浑,最终的战略意义远远大于一座大莫门城。” “机会只有一次,不可复制。岑司马的办法只是中等计策,我们所需要的是上策。像后汉的冯异假扮赤眉军,而大败赤眉一样,成为我们收复九曲的关键一步。” 李瑄婉言拒绝岑参诈骗城池的建议。 在开闸门之前,守军随便问一句就会露馅,而功亏一篑。 如果在关键时刻,扮演的铁骑出现在吐蕃步兵阵形的后方。猛冲猛驰,吐蕃士兵就算想问也来不及了。 “李帅的眼界,非我能及也!是我未考虑周全。” 岑参和许多将领一下,把攻城作为占领一地的标志。 毕竟连史官写史,也会对攻城大书特书。 现经过李瑄的提点,岑参明白歼灭敌人主力的重要性。 只要歼灭大量吐蕃士兵,剩下的几座城池,慢慢用重型攻城器械进攻即可。 如果可以,李瑄不想攻城。 但他也知道,拿下九曲,必须把这些钉子拔下。 因为他要面对青海的吐蕃士兵反扑,九曲必须要安稳。 如果黄河结冰前未拿下这几座城池,他们就会颇为棘手。 李瑄已经吩咐哥舒翰,不要吝啬箭矢,先射几日,再寻找破绽攻城。 “走吧!据说吐蕃的一名大论在九曲,看看他敢不敢随主力一起行进!” 李瑄笑了一下。 擒拿吐蕃大论,相当于抓住大唐的宰相。 这是一等的军功! 李瑄知道吐蕃最有权势,最有威望的大论是没庐穷桑倭儿芒。 有机会李瑄一定会会他。 …… 赤岭,鸡心谷。 大战还在持续,刀光剑影,血流成河。 尸体一层一层地在谷中铺开,血液冻成冰块。 唐军已经趁着吐蕃攻击的缝隙,退出最原始的防线。 他们有足够的车辆和鹿角,能新组防线,让吐蕃头破血流。 虽然唐军的伤害不小,但吐蕃的伤亡更是在唐军数倍以上。 唐军为了将吐蕃牢牢吸引,还在石堡城下点燃三股狼烟,让吐蕃觉得十万火急。 他们再急也没用,想要攻破唐军,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因为唐军在战斗中即便撤退,也十分有分寸。 唐军一点狼烟,石堡城的吐蕃守军顿时觉得不对劲了。 悉诺罗立刻让麾下也将狼烟点起,向没庐穷桑倭儿芒传递一种讯号。 然而石堡城将狼烟点燃的时候,唐军立刻将狼烟浇灭。 悉诺罗干脆让士兵只点燃一个烽火台,释放情况不是很紧急的讯号。 但唐军立刻用临时搭建的烽火台,点燃两股烟柱。 这使得悉诺罗吹胡子瞪眼…… 石堡城的情况在数十里外的没庐穷桑倭儿芒眼中,是快要坚持不住的征兆。 他不禁大骂悉诺罗,在石堡城囤积那么多兵甲器械,怎么才几天时间,就坚持不住呢? 鸡心谷已经变成消耗战,没庐穷桑倭儿芒只能不断往里面填人。 只希望唐军会坚持不住而崩溃。 然而就在没庐穷桑倭儿芒将精力都投入在鸡心谷之战时,一道消息,让他如遭受五雷轰顶! 唐军铁骑突袭九曲! 现已控制洪济桥,攻破树敦城! 等于说,九曲已经被唐军截断,他们只能通过羊皮筏传递消息。 “唐军这是要将我吐蕃赶出黄河、青海啊!” 没庐穷桑倭儿芒也已经明白唐军的目的。 青海需要五万骑,去拖住李瑄的三万骑,他们这边也在苦战。 兵力已经捉襟见肘。 如果调一部分士兵去九曲支援,他们想要冲破鸡心谷去支援石堡城,是难上加难。 “大论,唐军不仅仅有两万骑突袭九曲,还有一万多步兵携带大型攻城器械入内,这摆明了是为吞并我疆土。现黄河西面的树敦城已经失守,如果黄河东面的宛秀城、洪济城、大莫门城、百谷城被拿下。我们将很难再夺回九曲。回援九曲,是必然的事情,请大论决断。” 一名属吏向没庐穷桑倭儿芒说道。 “我担心唐军将铁甲大盾挡在洪济桥东面。那样我们就无法渡过黄河了。” 没庐穷桑倭儿芒很害怕这一点。 他此时有点后悔将九曲大部分骑兵调走,使九曲缺乏骑兵。 “就算是乘坐羊皮筏,也要渡过黄河支援,我们等不到黄河结冰……” 属吏还有一句悲观的话没说。 那就是即将失去九曲,也要将洪济桥毁掉。 以免唐军通过洪济桥,随时出击青海。 “那就先将树敦城重新夺回来。” “派遣两万步兵,奔袭至洪济桥。同时,准备好羊皮筏、牛皮筏,用这些渡过黄河。” 没庐穷桑倭儿芒咬着牙下达命令。 “遵命!” 几名吐蕃将领立刻去调兵遣将。 “又失去两万精锐,我们还能拿下鸡心谷吗?” 没庐穷桑倭儿芒不禁发出怀疑。 他手下现在包括通颊、苏毗、吐谷浑、党项等部,只有不到五万人。 其中,一万多的党项、吐谷浑,战斗力弱小。 通颊和苏毗,士气也不高昂。 没庐穷桑倭儿芒陷入自我怀疑中。 他总感觉自己遗漏了什么,自唐军进攻赤岭诸戍堡开始,他们一直被唐军牵着鼻子走。 不知不觉,没庐穷桑倭儿芒更老了,他一个六旬老人,几天几夜几乎没睡觉。 心系战斗,一直不下。 他看着阵前不断倒下的勇士,尸骨如山,惨绝人寰。 看着远处天空中的狼烟,似乎颜色已经改变。 看着唐军的营垒密集,喊声震天,鼓角激烈,没有一点乱掉的迹象。 看着阴沉沉的天空,像是上苍在发怒一样…… 一片晶莹的雪花飘飘摇摇,落在没庐穷桑倭儿芒苍老没脸庞上。 冰凉的触感,让没庐穷桑倭儿芒身体一颤。 他幡然醒悟,知道不能在鸡心谷战斗下去,立刻下达军令:“停止战斗!” 抽调两万吐蕃步兵后,没庐穷桑倭儿芒已经明白,必定拿不下鸡心谷。 既然如此,何必白白浪费士兵的性命呢? “呜呜……” 悲凉的撤兵号角响起来。 吐蕃士兵听到撤退的号角后,离开与唐军的枪矛对攻中。 唐军趁着吐蕃士兵撤退的阵形骚乱,强弩兵射出弩箭,让上百名吐蕃士兵没有撤出去。 “大论,铁刃城何如?” 一名叫尚多热尔的吐蕃大将看到停止的号角后,奔到没庐穷桑倭儿芒面前询问。 他们需要不断地向唐军施加压力,才有可能攻破鸡心谷。 一旦给李瑄整军的机会,之前的努力会付诸东流。 “铁刃城很重要。但我们在土蛇年失去铁刃城的十余年来,不一样渡过难关。但九曲不容有失。我们需要集中力量,保卫九曲。” 没庐穷桑倭儿芒向诸将和尚多热尔解释道。 他怕进攻到底后,不仅石堡城失去,他们这五万士兵,也会折损在攻坚战中。 唐军准备的太充分了。 “如果我们退出,唐军说不定会反守为攻!” 尚多热尔想着唐军会从东山口冲入青海。 “所以我们接下来要布下防御,与唐军在鸡心谷对峙。我们再调遣一万人去九曲。四万人足以守卫赤岭!” 没庐穷桑倭儿芒不担心这点。 他巴不得唐军主动进攻他们,因为那样唐军会流更多的血。 “我们遵从大论的吩咐……” 尚多热尔也清楚事情的重要性。 没庐穷桑倭儿芒自土龙年(开元十六年)代替韦达扎恭禄为大论,已有近二十年,堪比“大唐李林甫”。 其他大论换了又换,只有他屹立不倒。 这当然不是没庐穷桑倭儿芒专权独断,而是他在吐蕃上至尚族,下至百姓,有极高的声望。 同是尚族的大论,都要称呼他为“大论炯桑”。 在他决定这件事后,其他将军便不再反驳,专心执行命令。 总共三万士兵,被调派至九曲。 其他的部族,退后数里,在一处只有两里多的山口,驻扎防御。 同时,没庐穷桑倭儿芒向尺带珠丹上奏书,希望能继续征调青壮,特别是骑兵,前来九曲、青海支援。 南诏、剑南、小勃律、天竺等地,可以适当抽一些兵力。 他还表明此刻的危机情况。 李瑄和其他唐将不一样,这三路并进的手段,明显是为吞并九曲、青海而来。 如果不想失去,他们必须有足够的兵力。 在奏书上,没庐穷桑倭儿芒保证会为吐蕃争取一次胜利,以激励士气。 将唐军驱赶出九曲,就是没庐穷桑倭儿芒眼中的胜利。 所以,没庐穷桑倭儿芒又传令论悉颊藏,希望其利用白兰羌和吐谷浑部,以守为主。 等待援军的到来! …… “吐蕃不仅放弃进攻,还在向后撤退。” 唐军也意外吐蕃突然停止进攻,高秀岩觉得他们还有许多余力。 “是李帅成功吸引吐蕃,对面的吐蕃主帅,觉得无希望攻破我们,所以不得不退兵。让他们放弃石堡城,也是为难他们了!” 刘单缓缓说道,也只有这一個答案。 当吐蕃觉得无法攻破大唐的阵形后,撤退也是必然。 两害相权取其轻! 吐蕃要舍弃石堡城,保住九曲。 “刘判官,我们要不要乘胜追击?” 高秀岩向刘单问道。 “没有必要。吐蕃不一定会退出赤岭东山口,他们若在前方布置。我们也难以攻下。” 刘单摇了摇头。 他们也不能退出,他们要守着,让吐蕃不知道石堡城的情况。 “河西、陇右诸军的骑兵现正在鸡心谷当成步兵使用,我军可以调集一万骑兵,退出东山口,从积石军渡口渡过黄河,入九曲支援李帅。” 河西掌书记段秀实向安思顺、高秀岩、刘单等建议道。 既然吐蕃退出,已无心恋战。 他们就算调走一万骑兵,依然可以守住。 而一万骑兵,能在九曲发挥关键作用。 吐蕃不再参加鸡心谷战役,明显准备抽调大量步兵,到九曲支援。 “嗯!我同意……” “同意……” 安思顺和高秀岩等人被李瑄授予军权,商议过后纷纷同意。 由荔非元礼和荔非守瑜兄弟,在夜晚的时候率领一万骑离开鸡心谷,到积石军渡口…… 最多三天时间,他们就能到达九曲之地。 …… 没庐穷桑倭儿芒沉定过后,急于探查大唐境内的情况,不得不派遣一批士兵,从东北山口、西山口、以及曾经建立戍堡的崎岖小道,进入大唐,探查消息。 唐军在红岩堡、鹰山堡等戍堡和诸山道埋伏的一万士兵发挥作用。 一番伏击,吐蕃死伤上千人,也没能通过赤岭。 没庐穷桑倭儿芒得知唐军在诸道还有埋伏,特别是东北山口和西山口,都有数千名唐军后,心里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之前没有支援红岩堡和鹰山堡,再次去进攻,已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值此时刻,没庐穷桑倭儿芒必须坚定不移地去救援九曲。 为防止青海出事,他让青海那边的五万骑兵、两万步兵,互为犄角。 以拖住李瑄为主。 青海安稳,九曲那边才可以全力以赴。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一章 雪中高歌,吐谷浑和白兰羌叛变 一天后,九曲,宛秀城西南。 哥舒翰得知吐蕃大论在宛秀城南聚集后,暂时不敢动攻城的念想。 他与慕容曦皓商议,两军在宛秀城外二十里左右的地方合兵一处。 列出防御阵势。 吐蕃、吐谷浑和白兰羌,也合兵一处。 吐蕃步兵共一万八千余人,还从诸城调集骑兵三千余人。 吐谷浑和白兰羌骑兵共一万人。 两部落的步兵由于距离较远,还未赶到。 这近三万吐蕃联军,本来要进攻哥舒翰的。 可奈何李瑄率领的一万一千余重骑、精骑、轻骑,出现在吐蕃阵形旁。 不仅如此,唐军的轻骑在昨夜对吐蕃阵形进行骚扰。 吐谷浑、吐蕃、白兰羌的骑兵,追数里后,看到清一色的明光甲唐骑,便不敢再追击。 他们经常与大唐寻找,知道唐骑一旦清一色穿明光甲,必是精骑。 李瑄也不去冲阵,他只是让轻骑去猎杀吐蕃的探马,截断吐蕃联军与诸城池之间的通讯。 昨夜南霁云活捉一名探马,得知吐蕃的大论在宛秀城,并未出城亲自领兵。 所以李瑄想要先隔断这条联络线,让吐蕃将领因接收不到消息而不知所措。 “可恶!你们这都不敢与唐军骑兵一战吗?” 吐蕃元帅尚赞磨在阵中发牢骚。 本来是想先攻击入境的唐军步兵。 但唐军一人三马,简直来去如风。 他们还未到宛秀城,唐军轻骑就跟在他们屁股后面。 明明他们的骑兵更多,却被唐军切断与诸城之间的联系。 搞得他们被包围了一样。 “元帅,唐军轻骑箭术太好了,即便我们追上,却见唐军铁骑在冲锋之势。我们军中没几副铁甲,若贸然开战,必败无疑。” 白兰羌的大将宕剑一脸为难之色。 如果没有时机和战术,去和唐军战斗,和送死无异。 族人本来牧羊好好的,也不愿意去惹唐人,被赶到战场上,必须保证族人的安全。 宕剑明白,在李瑄统领下河西军、陇右军,几乎不可能战胜。 漓水之战他们白兰羌幸亏未参与,否则他们那点兵力,根本不够消耗。 而李瑄去年在青海如入无人之地,吐蕃万骑堵截,还被斩了大将没庐谐曲,更是让他们震惊不已。 所以,在此次战斗中,白兰羌是消极的。 羌王令他保存实力。 等步兵到来后,主要以掩护己方步兵为主。 吐谷浑的贵族大将倒是对吐蕃忠心耿耿,奈何士兵们士气低迷。 也是去年,漓水之战吐谷浑出兵三万,却无几人归来,数十万吐谷浑人,家家户户挂白帆。 使吐谷浑人对吐蕃恨之入骨, 主要是平时吐蕃和吐谷浑贵族,对吐谷浑平民剥削得太严重了。 但吐谷浑暂时被贵族控制,普通的百姓只能逆来顺受。 有这两部在托后腿,剩下的三千吐蕃骑兵也是有心无力。 “元帅,我军现在只能固守在此,等待没庐大论的支援,才为上策。” 见尚赞磨要发怒,一名吐蕃将领赶紧劝说道。 在这关键时刻,还得用白兰羌,虽然宕剑说话不好听,但小不忍则乱大谋。 “是啊!元帅。只要唐军不进攻宛秀城,我们的战略目的就已经达到。等没庐大论的援兵到来,就可以用步骑围歼唐军。” 又一名吐蕃官吏向尚赞磨安慰道。 他们吐蕃精通步战,只要运用得当,步兵也可以围攻骑兵。 “报……启禀元帅,唐军的步兵摆着阵势,正向我军而来。” 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兵入大帐内向尚赞磨禀告道。 “唐军难道要主动进攻我们吗?” 尚赞磨皱眉。 “如果唐军进攻我们,对我们何尝不是一个机会?他们的骑兵来去如风。只要我们摆好阵形,必让他们吃尽苦头,届时我们再寻找机会上前。” 吐谷浑大将眼前一亮,向尚赞磨说道。 “全军派兵布置,等待唐军步骑进攻!” 尚赞磨点头,在他看来,是唐军忍不住了。 天上飘雪,虽雪下得不大。但此雪一定会持续许久。 尚赞磨认为,是下雪,让唐军迫不及待地进攻。 否则等雪变厚后,唐军想要攻城就难了。 …… “按照计划行事!” 李瑄率领骑兵接近吐蕃联军。 他得知吐蕃援军将来九曲,准备尽快拿下吐蕃联军。 经过昨晚的交锋后,李瑄也看出吐谷浑、白兰羌骑兵战力一般。 他准备让慕容曦皓扰乱吐谷浑的战心。 唐军的重骑兵在车神塞的率领下,已经披上具装,士兵们披上重甲。 李瑄一声令下后,他们就会开始冲击。 另外,有两千名精骑脱下明光甲,换成锁子甲。 一部分士兵不佩戴兜鍪,和吐蕃骑兵一样蓬头。 这一支铁骑是大胜的关键。 吐蕃则是步兵摆阵,骑兵在两翼,当唐军冲过来的时候,他们的骑兵会暂时撤离。 等唐军露出颓势或者破绽,这些骑兵再上前寻战。 吐蕃元帅尚赞磨坐镇中军! 哥舒翰率领七千积石军步骑,慕容曦皓率领七千吐谷浑步兵,慢慢靠近吐蕃军阵的北面。 二百丈。 一百丈。 七十丈。 前军最近,距离吐蕃七十丈。 而后,唐军停止脚步,槊矛在外,强弩上臂,也是防御阵势。 在这雪花飞舞的战场上,在这寒冷的天气中,双方僵持,一个个冻得瑟瑟发抖。 不过唐军携带有酒,他们将腰间的酒壶举起,猛喝一口酒,浑身温暖一点。 唐军的骑兵则在吐蕃的西方两里左右的距离。 披着锁子甲的唐军骑兵,此时已经不在阵中。 不一会儿,李瑄率领神策卫和跳荡精骑,来到慕容曦皓所率领的吐谷浑军中。 就在这时,七千吐谷浑士兵,竟用吐谷浑的语言,唱起吐谷浑最知名的歌谣。 这是牧羊与故乡! 讲述勇敢与坚强! 七千人齐声,声音惊空遏云。 天空中的雪花纷纷扬扬,似是为吐谷浑的歌谣而舞。 北风呼啸回旋,似乎是为歌声鼓掌。 战场上许多吐蕃士兵,都能听到这齐声高歌。 那些吐谷浑骑兵距离唐军吐谷浑部队不远,他们也听得一清二楚。 这些吐谷浑骑兵懵了。 唐军怎么会他们族中最熟悉的歌谣呢? 而且有数千人,还都是吐谷浑的语言。 这让许多吐谷浑骑兵上前去打量。 越是近,听得越清楚。 那些唐军好像都是吐谷浑人。 难道是唐国境内的吐谷浑人吗?好像不是啊! 李瑄见时机差不多了,让慕容曦皓派出数十名穿铁甲的吐谷浑士兵,跟随他的神策卫一起,前方吐谷浑骑兵的队伍前方,并举着旗帜,这是与吐谷浑相谈的标志。 见唐军一百多骑,带着数百步兵靠近。吐谷浑大将没有畏惧。 他突然想到什么,眼睛一眯,对左右说:“待他们接近,将他们全部射死。” “他们好像有话与我们说?”副将不解。 “我们是死敌,无话可说。听命便是!那些铁甲,射他们的马!” 吐谷浑大将用命令的语气说道。 双方很快就到一百一十步。 但李瑄在这个距离停下。 “你们去告诉他们,让他们尽快投降,我大唐会优待他们,帮助他们的家人。” 李瑄对旁边的吐谷浑士兵吩咐道。 “遵命!” 吐谷浑士兵领命。 看到唐军举旗向阵中跑来,吐谷浑大将下令:“放箭,射死他们!” “快退回来!” 见吐谷浑骑兵前方的人抬弓,李瑄连忙大喝一声。 同时,李瑄从马侧取出一石雕弓,箭矢也从箭囊中抽出,瞄准吐谷浑旌旗下的吐谷浑大将。 “铛铛!” “噗嗤!” 好在这些唐军吐谷浑士兵穿铁甲,只有数名被伤到。 但是一百一十步之外的吐谷浑大将脖颈上插着一支箭矢,并瞪大眼睛。 这么远的距离,他怎么会中箭呢? “嘭!” 从马上跌落的一瞬,他想到唐军中一個人。 李瑄! 只有他拥有这样的无双箭术。 吐谷浑骑兵见主将莫名其妙被射死,一时间大乱。 他们赶紧勒马向后退。 只有吐谷浑大将的上百名亲卫,策马冲向李瑄。 因为主将死,亲卫斩! 除非能杀死李瑄,才有一线生机。 “抓活的!” 李瑄带着亲卫冲上去。 不远处的跳荡精骑也迅速冲过来。 “咔嚓!” 刚一与李瑄接触,李瑄一铁枪打断数支刺来的长矛。 一名吐谷浑亲卫持断矛从李瑄身边错过的时候,李瑄探手将其从马上抓下来。 随即将他的身体扔出去,又一名吐谷浑亲卫被砸下马。 神策卫凭借绝佳的武力,一回合就将所有吐谷浑亲卫打下马。 虽不免有死伤,但更多还是活着的。 远处的吐谷浑骑兵看到这一幕,不敢来救。 因为唐军轻骑也在向这边迂回。 “你们可以不用死,回去告诉你们的队伍,刚才那些唱吐谷浑歌谣的士兵,皆是漓水之战被俘虏的吐谷浑士兵。唐军善待他们,将来也会善待吐谷浑诸部。莫要执迷不悟……” 李瑄向这些吐谷浑亲卫说道,由会说汉语的吐谷浑人,将这消息传递。 “告诉他们我的名字。河陇主帅,李瑄!” 今日他就要冲散这批吐蕃联军,所以没必要隐瞒身份。 而且刚才的一箭神乎其技,很难再隐瞒住。 当这些吐谷浑亲卫听到李瑄的身份后,一个个面如土色。 怪不得主帅被一箭射死。 早知道是李瑄,绝不敢靠近百多步。 都以为李瑄在青海,没想到又来到九曲了。 一通教育后,这些吐谷浑亲卫被放回去。 吐谷浑骑兵在一里外,收拢这些亲卫。 当这些亲卫将李瑄的话带到后,吐谷浑将领非常后悔没让这些亲卫闭嘴。 近百名亲卫都想活命,吐谷浑将领也能办法让他们闭嘴。 很快,吐谷浑骑兵队伍都知道李瑄就在九曲。 更知道那些唱吐谷浑歌谣的七千吐谷浑士兵,都是漓水之战的幸存者。 被俘虏后,唐军没把他们当奴隶,还召为士兵。 其中,很有可能有他们的儿子、兄弟。 这一下,吐谷浑骑兵直接没有了战心。 趁此时机,李瑄再让数百名唐军吐谷浑士兵,不携带兵器去见那些吐谷浑骑兵。 “他们是唐军,把他们杀死……” 一名吐谷浑贵族试图下达命令。 “噗嗤!” 他的话落,就被一名吐谷浑士兵从背后捅死。 吐谷浑士兵早就受够吐蕃的剥削。 粮食是他们种的,牛羊是他们养的,到头来还有族人在冬天被饿死。 开元末期虽叛乱未成功,但使吐谷浑百姓更恨吐蕃人和吐谷浑贵族。 漓水之战,是吐谷浑之殇,也将责任归咎于吐蕃。 现在李瑄都来了,还让他们送死。 那这些贵族先去死吧! 军中的其他吐谷浑贵族、将领,见此情况,吓得浑身炸毛。 他们再也不敢多嘴,生怕这些充满怨气的吐谷浑士兵将他们杀死。 吐谷浑主将死后,没有人可以震慑住吐谷浑士兵。 唐军的吐谷浑士兵到吐谷浑骑兵阵中,果然遇到不少熟识的人,还有两对父子在其中,几对亲兄弟。 生死聚散,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其他吐谷浑骑兵也希望自己有亲人还活着。 “河陇元帅李瑄亲至九曲,他是天神下凡,没有人可以战胜他。元帅会帮助吐谷浑部摆脱吐蕃,铲除贵族,会将贵族的牛羊土地分给平民。不要怀疑元帅的话,元帅一言九鼎……” 一名李瑄的忠实拥趸,将这番话告诉吐谷浑骑兵。 “不好,快走……” 吐谷浑的贵族、将领,收到风声后,赶紧带着忠于他们的骑兵离开。 五千人骑兵,也仅仅有两三百人愿意跟随他们。 这两三百人都是既得利益者! “杀!用他们的人头,向元帅邀功。待元帅带领杀回部落中……” 不知道谁大喝一声。 有数百名骑兵听到这道声音后,立刻向吐谷浑贵族、将领追去。 不一会,所有吐谷浑士兵都明白意图,追杀向那些吐谷浑贵族。 时隔不到十年,九曲吐谷浑再次造反…… 不远处的白兰羌骑兵呆若木鸡。 还没与唐军打起来,吐谷浑就散了,这还怎么打? “启禀将军,听说是李瑄亲自领兵而来,将吐谷浑策反了。” 一名探马向白兰羌大将宕剑禀告道。 “你再说一遍?” 宕剑摸了摸耳朵,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李瑄不是在青海吗? “就是李瑄!一百多步,一下把吐谷浑主将射死了。他军中许多都是吐谷浑的俘虏,然后就把吐谷浑策反了。” 探马信誓旦旦地说道。 “这么想还是有可能的。唐军都是一人数骑的部队,上次李瑄突袭青海就是率领这样的骑兵。看来没庐大论被李瑄骗了,青海的骑兵,不是李瑄率领。” 宕剑想到如此精锐的唐军,直接就拿下树敦城,有八成概率,此唐军为李瑄统帅。 “将军,唐军还有重甲骑兵,吐谷浑又被策反,我军该怎么办?” 白兰羌副将昶青向宕剑问道。 此消彼长,一旦大战,他们没有丝毫获胜的可能。 “唉!我们撤回部落,向王请示。” 宕剑下令白兰羌骑兵也撤退。 九曲或许要换主人,白兰羌王应该投靠大唐。 “万一吐蕃保住九曲呢?” 昶青明白宕剑的意思,他就这一点提出疑问。 “这里的吐蕃士兵如果败了,就不会有守住的可能。” 宕剑摇头说道。 “将军不果决啊!王让您便宜行事,保住白兰羌的力量。既然知道吐蕃大势已去,何不杀掉军中的吐蕃官吏,向大唐投诚。我们和吐谷浑还有一万步兵正在整装到来。在我们的帮助下,大唐必然能控制九曲。” “这也是我们的诚意,王也会因此赏赐您。” 昶青向宕剑建议道。 他从李瑄崛起,看到吐蕃在九曲大势已去。 他们部落就在九曲,必须要依附其中一个。 如果这时候不选择,等李瑄拿下吐蕃后,问罪他们该如何是好?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杀死军中的吐蕃监军、亲吐蕃那人,投靠李瑄! “还是你想得周到。为了部族,也只有这么做了。” 宕剑听后连连点头。 他眼中泛起狠辣之色,向昶青下达命令。 一刻钟后,吐蕃在白兰羌军中的官吏和监军,被昶青杀死。 昶青和宕剑带着这些脑袋和十几骑,前去唐军的阵营拜见李瑄。 …… 现在吐蕃只剩下孤零零的三千骑兵。 在步兵阵形中的尚赞磨得知吐谷浑和白兰羌叛变的消息后气得吐血。 “宕剑,等我们把唐军赶走后,必屠了你们白兰羌。” 尚赞磨在大营之中放狠话。 他必须指挥大军,无法离开。 打个盹的功夫,就出这样的事情,让尚赞磨怒火中烧。 吐谷浑是那些贱民叛变,追杀亲吐蕃的贵族。 但白兰羌叛变纯粹是宕剑搞事情,不能忍受! “元帅,据逃回来的吐谷浑贵族说李瑄在唐军之中,就是他在一百多步外,一箭将吐谷浑主将射死。” 一名千户长犹豫良久,将这件事情告诉尚赞磨。 “此言可真?” 尚赞磨腾的一下站起身。 那千户长郑重地点了点头。 他也认为是李瑄的可能性极大。 那样的箭术一百年也只出一个,怎么可能都在河陇军中。 领多骑突袭,也正是李瑄的风格。 “不要告诉将士们!” 尚赞磨作为元帅,第一时间想的是稳定军心。 吐谷浑、白兰羌先后叛变,已让吐蕃士兵士气低迷。 若再得知李瑄在此,必会影响战心……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二章 九曲之战开启,南霁云假冒敌军冲阵 “传令全军,此战若胜。所有奴隶变为诸东岱百姓。东岱百姓有功者授铁字告身、铜字告身,大功者授银字告身、颇罗弥告身,斩大将者授金字告身。所得战利品,吐谷浑、白兰羌的奴隶、牲畜,尽为勇士们所分……” 尚赞磨忍住胸中的怒气,吩咐传令兵对士兵们传令。 他的身份为吐蕃设立的九曲节度使。 吐蕃在重要地带,效仿大唐设立军镇,有节度使、军使。 但吐蕃的节度使,权力远不如大唐的节度使。 吐蕃作为奴隶制的国家,户牒上统计的自由民实际上并不多。 但吐蕃奴隶多。 每户自由民都可以拥有一定奴隶。 上等的奴隶,还可以拥有中等的奴隶。 中等的奴隶,也会被奖赏下得等的奴隶。 甚至下等的奴隶,立功以后也会被赐予奴隶。 将王室、尚族、贵族、自由民、奴隶由上至下的制度,贯彻到底。 吐蕃在打硬仗的时候,都会许诺让奴隶变为自由民。 这也使没有穿戴铠甲的吐蕃奴隶,为争取所谓自由民的身份,奋不顾身。 吐蕃良家所追求的,都是立功成为贵族。 贵族希望成为真正的权贵,甚至被赞普看重与王室联姻,成为尚族。 有这样完整的军功制度,才铸就吐蕃彪悍的战斗力。 尚赞磨肯定不是他的本命,而是汉语翻译后的政治名称。 尚字开头,也意味着他必是尚族出身。 有尚赞磨的许诺后,吐蕃士兵气势高昂,不再因为吐谷浑、白兰羌叛变而感觉到慌乱。 尚赞磨虽不清楚洪济桥那边的情况,但向士兵谎称没庐大论将率援兵而来。 让军心更稳定! 吐蕃营垒密集,他们的军阵和大唐的“鱼鳞阵”不同。 同样是两万步兵,他们列阵的占地面积为大唐的三倍。 每一队之间,隔着超过十丈的距离。 他们中心还有许多手持“大剑”的勇士。 这些吐蕃大剑兵往往为最精锐的勇士组成,他们最擅长步战,引诱敌人入阵,将敌人斩击。 …… “吐蕃残暴,天怒人怨,无有文明。大唐德威宽广,海纳百川,施正义之战。你们在关键时刻,弃暗投明,是为明智之举,以前的助纣为虐,就不予追究了。本帅会在圣人面前奏禀,为白兰羌王赋予正统封号,此战你们若配合大唐立下功勋,皆会予以赏赐,这九曲之地,可是有不少吐蕃奴隶、粮食、牛羊马驼等牲畜!” 宕剑和昶青将白兰羌军中的吐蕃监军、官吏杀死,取其人头,来拜见李瑄。 李瑄顿觉这是意外之喜,于是对白兰羌进行安抚。 本以为只能降伏一个九曲吐谷浑,现在再得白兰羌五千骑兵,吐蕃的一万八千步兵、三千骑兵,将插翅难逃。 且更有利于之后的运用。 “我等拜谢元帅,屈服于吐蕃,是不得已而为之。我们虽是戎狄,却也仰慕天朝上国,日夜期盼天兵降临九曲。我们白兰羌的忠诚定会如积石山一样不动摇,如黄河一样清澈……” 宕剑再次向李瑄一拜,表示忠诚。 他是白兰羌王的女婿,所以能代表白兰羌王。 自九曲北面的漓水之战发生后,白兰羌王就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七万吐蕃、吐谷浑士兵入漓水,被唐军两万步骑打得全军覆没。 再加上吐蕃对部族的剥削,白兰羌王就知道吐蕃已经难以再威慑九曲了。 当宕剑和昶青亲眼看见传说中的李瑄后,就知他们的选择是对的。 虽然李瑄的面貌不如传说中那般,但往这一站,就像一座万丈高山一样,令他们高山仰止。 身不过六尺,而力雄万夫。从李瑄的气质上,他们就觉得李瑄当是如此! 李瑄身后的亲卫,一个个佩戴面甲,在雪花飞舞中,岿然不动。 铁与雪,让宕剑认为这是锐士中的锐士,白兰羌的骑兵,没有可以比较的。 而且李瑄的承诺和许诺,更是让他们心中安稳。 “白兰羌的步兵在何地?” 李瑄取出九曲的地图,向宕剑和昶青问道。 “回元帅,我军应该还在大唐的宁塞军南部百五十里左右的地方,还需要两天方可赶到宛秀城。” 宕剑向李瑄回答道,他根据自家步兵的行军速度,指出一个大概的位置。 “白兰羌的步兵,不必前来。只需要向洪济桥方向疾进。帮我我军守卫洪济桥和树敦城。” 李瑄向宕剑吩咐道。 待白兰羌步兵过来,或许吐蕃的两万余步骑,已经被攻灭。 倒不如前去稳固洪济桥和树敦城。 最起码可以让桥东的一千重甲步兵,一千弩兵前去桥西。 “遵元帅之命!” 宕剑毫不犹豫地拱手领命。 他已经让人传令白兰羌王和步兵队伍,将驻扎在白兰羌的吐蕃官吏、卫队斩杀。 开弓没有回头箭! 已投靠大唐,就必须先倾尽全力将吐蕃赶出九曲。 一個半时辰左右,吐谷浑部骑兵,将吐谷浑贵族追杀得差不多。 其他的吐谷浑贵族要么逃回吐蕃的阵营中,要么向西逃遁。 准备回吐谷浑九曲诸部安排。 但争斗来临的时候,那些贵族面对群情而起的吐蕃士兵和吐蕃平民,就如同纸老虎一样。 只要他们控制九曲吐谷浑诸部的步兵,必能让九曲吐谷浑诸部完美落幕。 待将吐蕃步兵攻破后,由慕容曦皓率领九曲吐谷浑骑兵去降伏九曲吐谷浑步兵。 一切就绪,已是下午未时两刻。 “启禀李帅,南将军已经迂回到二十里外多时,问何时驰进?” 一名探马向李瑄询问。 “你去通知南将军,让他开始冲锋吧!” 看时候差不多,雪越下越大。 李瑄准备下令进攻。 “元帅,让我们白兰部作为冲锋。” 宕剑趁机向李瑄请命,想要立功表现。 他知道唐军的重骑绝不会坐视不管。 “白兰羌骑兵等会在吐蕃大营西面,待吐蕃混乱,而再进行冲击。” 李瑄拒绝宕剑的要求。 虽然吐蕃的军阵不如大唐严谨,吐蕃主帅排兵布阵的手段,也不见得有多么高超。 但李瑄坚持以最小的损失获胜,没必要白白浪费兵力,哪怕是白兰羌的兵力。 随后,李瑄令九曲的吐谷浑骑兵,去追击吐蕃不到三千的精骑。 哪怕无法歼灭这些精骑,也不让他们阻碍唐军的战术。 “王将军,按照计划,依次用轻骑、精骑,冲击吐蕃的阵形。” 李瑄向王难得下达命令。 “遵命!” 王难得拱手领命。 “哥舒将军、慕容将军,用投石兵、床弩,猛攻吐蕃北面。将吐蕃的目光,吸引至北面。” 李瑄又向哥舒翰下达命令。 投石车虽是攻城用的,但飞空而来的石块,会对吐蕃士兵造成极大威慑力,还可以配合床弩打击吐蕃士兵的士气。 “遵命!” 哥舒翰领命后,迅速布置。 积石军的床弩和投石车,都已经准备好。 一共五十辆弩车,三十辆投石车,被推在吐蕃百二十步外。 吐蕃士兵眼看着这些“大家伙”出场,心中不由一惧。 “不过是区区几十驾投石车、床弩而已,有何惧怕?” 尚赞磨站着说话不腰疼。 见此情况后,他立刻将预备队布置到北方。以便于北方出现骚乱的时候,迅速稳住阵形。 尚赞磨的心里也很没底。 未料到唐军会用投石兵来对付他们。 现在看来,投石车比唐军骑兵的威胁还大。 他已经看到意志不坚定的奴隶,身躯在颤抖。 奴隶们紧紧盯着投石车,随时准备躲避。 “敢躲避者,就地正法!” 尚赞磨狠狠地下达一道军令。 如果太多士兵去躲避飞来的石块,大阵会立刻散乱。 唐军可是有大量骑兵。 尚赞磨派一队士兵作为督战队,谁敢乱整形,直接砍死。 “我们兵锋在外,即便被砸死,家人也能得到赏赐。若因躲避而被杀死,那样没有任何意义,死去连神明都无法相见。勇士们,心中无畏惧,就不会被砸中……” 吐蕃将领在队伍中鼓舞士气。 看着虎视眈眈的督战队,吐蕃士兵也不敢再想着去躲避石块。心中祈求神明保佑。 “哥舒将军,瞄准发射吧!” 李瑄在步兵阵前,向哥舒翰命令道。 哥舒翰收到命令,立刻下令装填石块,瞄准发射。 唐军的投石车有远距离投射能力和较高的精度。 通常需要五十人,才能操作一辆投石车。 在李瑄看来,这些投石车还有改良的空间。 投石车由重物、支架、拉索和抛射臂等部分组成。 它的炮架上有一个可以转动的轴承,在轴承上有固定的长杆,这条长杆叫做“梢”,材质是韧性很强的木头种类,可以极大的加强抛射距离以及炮弹威力,还能节省人力,最多可以安装三十根长梢,梢越多发射的石弹力道就越重距离越远,最多可以达到数百步。 重物一般用石头或铁块制成,通过支架和抛射臂的组合,将其提升到一定高度,然后通过拉索的牵引,将重物向前抛射出去,以达到攻击敌人的目的。 抛石车的工作原理主要是利用了重力作用。当重物被提升到一定高度时,由于自身重力的作用,它会自然地向下滑动,当拉索被拉紧时,重物会被约束在拉索和抛射臂之间,当拉索被释放时,重物会沿着抛射臂的斜面滑落,并获得一定的速度,最终被抛射出去。 “发射!” 特制的石块装填后,哥舒翰一声令下,投石车发射。 “呼呼……” 伴随着如霹雳一样的巨响,一块块巨石击破雪花,在天空中呼啸至吐蕃的阵形中。 “咔嚓!”“噗嗤!” 凡是击中车子,瞬间四分五裂。 那些霉运当头的吐蕃士兵被砸中后,当场血肉模糊。 “咻咻咻……” 一柄柄长矛被床弩发射出去。 “咔嚓!”“噗嗤!” 相比于投石车,床弩精度更高,造成的杀伤力更大。 吐蕃不少盾牌被毁掉。 “顶上,顶上……” 吐蕃的督战队拿着刀,让后方的士兵顶住。 一轮过去,也不过杀死二三十人而已。 唐军不论是投石车,还是强弩,都需要酝酿一段时间才能发射。 李瑄看吐蕃士兵有明显慌乱的迹象,微微点头。 他们只需要费点力气,等战斗结束,石头、长矛还可以收回来重新使用。 慢慢折磨吐蕃士兵就是! 两千积石军骑兵和一部分积石军步兵、七千吐谷浑吐谷浑步兵,护卫着士兵发射投石车。 由五百唐军跳荡精骑,率领九曲吐谷浑骑兵,追逐吐蕃骑兵。 唐军有意将他们往西面赶,以免与南霁云撞上。 就在这时,东面一千唐军轻骑,在王难得的命令下,向吐蕃士兵冲去。 “轰隆隆……” 唐军轻骑气势汹汹,从风雪中而来。 这种阵势,让吐蕃士兵忘记此是轻骑。 他们只看到雪中咄咄逼人的凶猛骑士。 近两丈长的长矛在盾牌后面,吐蕃士兵用力顶着大盾。 “将士们,不要害怕,唐军骑兵无法冲垮我们,顶着唐军第一波冲刺,我们必获胜利!” 吐蕃将领向阵线上的吐蕃士兵激励道。 眼看近了,吐蕃士兵屏住呼吸。 但远处的唐军轻骑,并不是在正面冲击,而是飞马吐蕃的侧翼边角。 双方越近,他们距离拉得就越开。 直至唐军从吐蕃阵形的边角数十步外掠过去。 “咻咻咻……” 就在吐蕃士兵松一口气的时候,唐军轻骑开始对吐蕃阵形内弯弓抛射。 “铛!噗嗤……” 虽然对吐蕃造成的伤害不大,但就在那一瞬间,让吐蕃士兵心神产生动摇。 紧接着,唐军第二队轻骑奔来。 “不要大意,此次可能真要进攻……” 吐蕃将领不敢有一丝松懈。 “轰隆隆!” 然而唐军依然从吐蕃的侧翼边角掠过。 第三队轻骑,第四队轻骑,第五队轻骑,亦是如此。 轻骑们掠走并未停下,而是围绕着吐蕃的阵形,在百多步外,将吐蕃士兵围起来。 雪花与尘土一起飞扬,目光所至,皆是骑影。 吐蕃士兵的压迫感越来越大。 “卑鄙无耻的唐军,能不能像一个勇士一样冲过来?” 尚赞磨看到这种情况咬牙切齿。 北面挨着唐军的巨石和床弩箭,他以为唐军在消磨他们的耐性。 幸亏他们意志坚定,要意志再差一点,必然会被唐军吓散。 “元帅,唐军又来冲阵,这一次好像是铁骑!” 麾下跑来向尚赞磨禀告道。 “虚虚实实,这是唐军的兵法之道。他们要进攻了。” 尚赞磨以为唐军铁骑会冲锋。 “轰隆隆……” 明光甲给吐蕃士兵带来更大的紧张感。 这种气氛下,他们更希望唐军冲过来,与唐军搏斗一番。 然而他们的愿望落空,唐军铁骑依旧从他们身前掠过。 只是一些箭矢,从铁骑阵形中抛出。 更坚实的包围圈形成…… 第二队铁骑还是如此。 与此同时,唐军北面的步兵,已不仅限于用投石车和床弩。 上千名强弩手和弓箭手,在盾牌的掩护下,对吐蕃的阵形进行抛射。 包括白兰羌骑兵在内,唐军将吐蕃士兵围得水泄不通。 吐蕃士兵看得心生绝望。 他们的长矛上,盾牌上,战车上,盔甲上,都落着一层积雪。 正应了“大雪满弓刀”。 他们握住长矛的手,已经僵住,风如刀,雪如剑,亦在摧残。 脚上冰冻,胡子结冰,眼睛也在雪中模糊…… “轰隆隆!” 就在这时,南面一队骑兵向唐军“冲杀”而来。 这一队骑兵整整两千人。 他们人人擐锁子甲,最前方的数十骑,好像还披着锁子具装。 纷飞的雪中,依稀能看到那吐蕃的军旗,和一些绣着豹子、狮虎的战旗。 他们看起来势不可挡,毫不畏惧数以千计的唐骑。 “援军……” “太好了,是我们那旗帜,是我们的铠甲!” “是我们吐蕃的铁骑,难道是羽林禁军?” “有铁骑必可以缓解我军压力。” …… 南面的吐蕃步兵看到这种情况后,终于露出激动之色。 和之前的骑兵不同,铁骑冲击力不是轻骑可以比拟的。 吐蕃士兵亲眼看到围困他们的唐军骑兵分出一千多,飞奔去阻拦他们“援军”…… “铛铛铛……” 金铁之音不绝于耳。 “呜呜……” 陡然间,四面八方,都是唐军的号角声。 尚赞磨收到这个消息后,立刻跑到南边战线。 “大论的援军这么快就支援到了吗?” 尚赞磨不解。 但短时间内,他根本来不及细想,因为他看到一群蓬头,穿着锁子甲的铁骑,已经与唐军骑兵错过。 似乎是想入阵中调整。 “快将拒马去除,将战车推开。让我军铁骑入阵营。” 尚赞磨连忙大喊。 如果己方铁骑被这些障碍所伤,他可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吐蕃步兵终于可以行动,将他们阵前的障碍清除一部分,留有空隙。 锁子甲骑兵分成数队,准备从这些空隙入阵。 “轰隆隆……” 在马蹄声中,吐蕃步兵戒备,随时封锁入口,准备将唐军骑兵堵截。 殊不知这些吐蕃骑兵,皆是唐军扮演。 为首者,正是李瑄麾下的大将南霁云。 唐军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他们默不作声,握紧矛槊,眼中尽是坚毅之色。 百步…… 五十步…… 十步…… 在吐蕃毫无防备的时候,唐军突入阵中……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三章 南霁云斩杀吐蕃元帅,九曲之战大胜 “噗嗤!” 南霁云跃马持枪,一击命中一名持盾牌的吐蕃士兵。 当南霁云抽枪错过的时候,这名吐蕃士兵一脸懵逼地倒下。 “噗嗤!” “噗嗤!” 唐军第一波骑兵借助战马的力量,面对一个个活靶子一样的吐蕃士兵,将他们刺死在阵前,并不断削弱吐蕃前方的兵力。 吐蕃士兵未想唐军假扮己军而来,阵形一时大乱。 趁此时机,唐军铁骑源源不断地涌入。 唐军骑兵不是顺着吐蕃阵与阵之间的道路直冲后方,而是以冲散吐蕃的阵形为目的。 面对唐军精骑的冲击,他们连防守的机会都没有。 南霁云率领具装甲骑,策马破开一道吐蕃阵线,将吐蕃分割。 吐蕃元帅尚赞磨被堵入唐军的切割之中,无法退走。 “这是……” “他们是唐军假扮的啊!” “防御!杀死他们!” 尚赞磨反应过来后,狠狠地抽已经一巴掌,他大呼大叫,试图组织起防御力量。 同时,尚赞磨的亲卫,将他牢牢护卫住。 吐蕃骑兵面对两千铁骑的突然“反戈”,根本无法组织出防御力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唐军在阵中来去纵横,不断杀戮。 他们无法自保,那些奴隶士兵,最先软弱,伺机逃跑。 这么大的乱象,自然惊动其他方位的吐蕃士兵,他们看到一群锁子甲骑兵,已经将南方阵线冲得七零八落。 这种情形,断然是无法在补住。 而且元帅的军令,也不知去向。 “轰隆隆……” 雪上加霜的是唐军甲骑具装,正猛然从东面冲来。 那奔腾之中,除了马蹄声,还有铁片的铛铛声。 宛如钢铁洪流一般! 在北面,李瑄下令哥舒翰和慕容曦皓麾下的步兵,举着盾牌大枪上前,与吐蕃士兵对攻。 西面,李瑄下令宕剑麾下的吐谷浑骑兵,准备冲入。 “咚咚咚……” 唐军急促的战鼓声响起,四面八方的唐军轻骑、精骑,一起冲击入阵。 无数面吐蕃盾牌倒地,一些吐蕃士兵扭头逃窜。 自被唐军从南面突入后,吐蕃的阵形就必不可能守中。 唐军骑兵把的鹿角一一清除,杀入敌阵。 哪怕还有坚强的吐蕃士兵,想要坚守阵形,也会被旁边的奴隶、贪生怕死者带偏。 孤木难支,一些孤零零的小队,片刻都难以抵挡,就被唐军冲散。 特别是唐军的重骑兵,最有杀伤力。 他们虽然从东冲,但也是从偏南的侧角绕过去,这里防守大开。 吐蕃阵形已经千穿百孔,重骑兵从南面突入,立向北冲。 数十名吐蕃士兵被撞飞,重骑兵大开杀戒,短短时间,就将吐蕃阵形凿穿。 那些吐蕃前军还未用上自己的拒马,就已然亡没。 唐军对吐蕃步兵,几乎已形成内外夹击之势。 南霁云已经望见被亲卫护卫的尚赞磨。 他持枪奋击,四进四出,挡着皆废。 麾下将士人皆勇猛,将尚赞磨周围的吐蕃步兵一一扫灭,为他们的将军助阵。 此时,已经没有吐蕃士兵能来救援尚赞磨,他们也自身难保。 南霁云率数十骑,再冲尚赞磨亲卫,他枪出如龙,不断挑击。 尚赞磨亲卫奋命,但以步击骑,谈何容易? 一刻钟不到,亲卫全部遵命。 “今我失败,没有颜面再入逻些城了。” “喝!” 尚赞磨看着亲卫一个个倒下,看着阵中不断倒下的战旗,目眦欲裂。 他大喝一声,拔出宝刀,杀向南霁云。 他绝不苟且偷生。 大雪弥漫着壮烈! “挡!” 南霁云一抖长枪,将尚赞磨的宝刀打飞。 “噗嗤!” 反手一刺,枪刃刺穿尚赞磨的喉咙。 这個后世跟随恩兰达扎路恭攻破长安的吐蕃大将,提前退场。 南霁云并不知道他是九曲节度使,否则应该会饶他一命。 随着血与雪不断地落下,吐蕃中军的大纛也被砍了来。 吐蕃士兵无战心,四处逃窜。 希望能逃出唐军的追杀。 但他们毕竟是两条腿,唐军还有轻骑在。 无数吐蕃士兵还未逃远,就被轻骑追上杀死。 李瑄也率领神策卫,斩杀不少敌军。 他冲击的方向是北面,配合哥舒翰。 周围还有五百跳荡精骑辅助。 当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唐军斩首一万五千首级,其他三千吐蕃士兵见逃跑无望,跪在雪地中投降。 另外五百跳荡精骑率领吐谷浑骑兵,对吐蕃骑兵穷追不舍。 李瑄得知那些吐蕃骑兵在数十里内兜圈子,还想着伺机支援主力后,立刻将所有轻骑派出去。 轻骑兵更换备用马,他们分队阻拦,不断迂回,直至深夜,将吐蕃骑兵围堵。 超过一万骑对不到三千骑,结果可想而知。 一个时辰,就将他们击溃。 数百骑又逃。 可在九曲他们逃无可逃,在吐蕃骑兵人困马乏下,追不到三十里,全军覆没这支吐蕃骑兵。 在轻骑追击吐蕃骑兵的时候,李瑄派遣王难得率领两千精骑,连夜南下百谷城。 并不是攻击百谷城,而是将百谷城围住,不让吐蕃大论论悉颊藏逃脱。 若尚赞磨战败的消息传到百谷城,论悉颊藏保不齐就乘坐羊皮筏溜走。 李瑄要杜绝这样的情况发生。 既然论悉颊藏在九曲,就要将这份军功握在手中。 翌日清晨,唐军带着战友的尸体,引马而还。 唐军的大部队,已经在宛秀城南,修整一夜。 “南八,据说你杀死吐蕃元帅尚赞磨,恭喜你要成大将军了。” 一大早,士兵们围在雪地篝火吃着水煮羊肉。 李瑄听到岑参的汇报,知道尚赞磨被南霁云杀死。 南霁云现在是左领军卫将军,按照李隆基的诏书,南霁云可以因此成为大将军。 许多节度副使,都没有大将军的职位标榜身份。 “末将愧不敢当,赏赐该给将士们。” 南霁云知道他有今天,全赖李瑄的提携。 所以才能在短短不到两年时间,成为临洮军的副大使。 他十分感激李瑄! 杀死尚赞磨,不过是运气好而已。若非将士奋力,他也无法接近尚赞磨。 “功过不是这么算的,南八你该得到这样的赏赐。不过接下来还有一条重任给你。” 李瑄微微摇头,郑重地向南霁云说道。 “请李帅吩咐,末将必竭尽所能。” 南霁云向李瑄拱手道。 “吐蕃大论没庐穷桑倭儿芒所派遣的援军已经到洪济桥附近。他们绝无可能攻破洪济桥。我担心他们会渡过黄河,南将军需率领轻骑到黄河边巡防驻守。一旦吐蕃渡过黄河,立刻击灭。白兰羌的骑兵,与南将军一起执行任务。” 李瑄向南霁云吩咐道。 在宛秀、洪济、大莫门、百谷四城未攻破前,九曲都不算拿下。 现在黄河已经结冰,但不能行走人马,必须在黄河冻实前攻下这四座城池。 九曲吐谷浑的骑兵在休息过后,就会被李瑄派出去降伏九曲吐谷浑步兵。 内部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那些吐谷浑步兵被降伏后,也会前往洪济桥。 “遵命,末将这就领兵前去。” 南霁云再次一拱手。 “不急,这么大的雪,先吃羊肉,让将士们喝碗热汤暖暖身子。” 李瑄笑着对南霁云说道。 随后李瑄又告诉哥舒翰一些事宜,令他准备攻击宛秀城。 宛秀城、大莫门等城的骑兵出城野战,被唐军歼灭。 现在宛秀城也不过三千士兵。 集结唐军、吐谷浑一万多人,加上强大的攻城器械,可以对其进行猛攻。 羊肉熟后,李瑄乘了一碗羊汤,这比酒更暖身子。 在战斗后的大雪中如此,难能可贵。 …… 百谷城。 自昨夜唐军铁骑至百谷城,就将全城的将士惊醒。 百谷城现在还留有两千五百士兵,他们在城墙上坚守。 但唐军出现在雪夜中,只有探马在城门口巡视,论悉颊藏也不知道唐军的意图。 夜半子时的时候,吐蕃有探马到百谷城下禀告消息,说九曲吐谷浑、白兰羌叛变,两千唐军冒充我军铁骑,攻破我军阵营…… 这名探马一句话刚说完,就被唐军精骑乱箭射死在百谷城下。 “尚赞磨误我!” “赞普提拔他为节度使,他就是这么报答赞普的吗?” 论悉颊藏得到这个消息后,满是愤怒。 尚赞磨怎么比树敦城守将还蠢? 唐军趁夜南下百谷城,明显是针对他。 现在好了,百谷城的骑兵不过百人,他连撤到青海的机会都没了。 “大论,元帅精通战阵,是经过赞普考验的,也不能全怪元帅。九曲吐谷浑和白兰羌叛变,唐军伪装我军。任何人都会失败。” 百谷城守将为尚赞磨辩解道。 他听到这几个关键词,就觉得失败是必然的事情。 或许了解到细节后,会更为艰难。 “败了就是败了。还要找什么理由呢?尚赞磨如果逃走,不仅赞普会问罪,他的家族也将蒙羞。” 论悉颊藏根本不听百谷城守将的辩解。 “让城中搬运粮食的奴隶,也参与守城。” 见百谷城守将不说话,他厉声命令一句。 现在唯有坚守城池,等待没庐穷桑倭儿芒的支援。 “遵命!末将即便战死,也要守护大论的周全。” 百谷城守将拱手领命后,为城中的百姓,奴隶发放兵器,参与守城。 王难得围而不攻,显然是在等主力和攻城器械到来…… …… 至中午时,唐军到达宛秀城外。 宛秀城建立在一座小山坡山,夯土而积,山坡虽然不陡峭,却提升了宛秀城的战略价值。 宛秀城夯层厚不过半尺,城墙有两丈高,只有东面开一门,西面陡峭,无法进攻。唯有东、南、北三面而上。 好在唐军的投石车,能运送到山坡上,对宛秀城展开攻击。 床弩也可以运输的更近。 李瑄在进攻前,将尚赞磨的首级送到宛秀城下。 这是告诉宛秀城,昨天一天,就已经歼灭支援宛秀城的援军。还杀死他们元帅,如果执迷不悟,将是万劫不复。 宛秀城守将虽然害怕,但并没有投降,而是发动全城坚守。 他也期盼于没庐穷桑倭儿芒的援军。 见此,李瑄也不再多费口舌。吩咐士兵将投石车、床弩推到山坡上,寻找合适的位置。 又将云梯车和挡车准备好。 如冲车这种,在宛秀城用不上。 进攻宛秀城最好的结果,就是用投石车将宛秀城的城墙砸毁。 毕竟大部分夯土层都不是很厚。 当然,这也有些难度! 另外,之前冒充吐蕃军的两千套锁子甲,交给吐谷浑士兵。 让他们在攻城的时候,减少死伤。 在爬上山坡攻城前,李瑄对士兵一番训话。 “将士们,今我等为收复九曲而来。吐蕃丢了天道,失去人心,已不配成一个国家,我大唐代天讨伐,是有神助……” “先登者,是为一等的功勋,授勋三转。但我也希望将士们遵守军令。黄石公在《军势》中说过,要利用将士的智,用将士的勇,用将士的贪,用将士的愚蠢。攻入城中就可以为所欲为吗?我不这么认为。将士杀敌,谁更勇,谁获得军功和赏赐。功劳与过错,绝不能相抵。此次攻城,谨遵军令。任何胆敢在破城后制造动乱者,斩……” 李瑄不喜欢以放纵士兵,而提升战力的军队。 那些破城后,放纵三日,随便奸淫掳掠。 这就是利用士兵的贪欲。 虽然能提升战斗力,但在李瑄这里行不通。 因为李瑄将来还要将兵入中原。 历史已经证明,士兵奸淫掳掠起来,可不会管是不是同族。 这种情况,只要被李瑄放纵一次,就会出现无数次。 不存在劫掠外族,而宽恕同族的可能。 毕竟李瑄不可能一直在军中约束。 如果违反军规,李瑄必斩。不能把功劳当成免死金牌。 不单单是宛秀城,还有其他城池,以及吐蕃、吐谷浑在九曲的居住地。 “谨遵李帅之命!” 将士们齐声大喝,声震苍穹。 “本帅用手中之弓,与诸位同在。准备攻城!” 李瑄一声令下后,将攻城交给哥舒翰指挥。 带着积石军士兵和吐谷浑士兵,攀登上山坡。将东、南、北三面包围。 宛秀城守将看着气势汹汹的唐军,感觉城池都在摇晃。 城下尚赞磨的头颅,为城上吐蕃士兵的心中蒙上一层阴云。 “呼呼……” 唐军就位不久,声如霹雳一样的投石车发射。 “嘭!” 特制的石块,砸到到城墙上后,泥土四溅,即便落在城中,也会形成一个小坑。 第一波没有砸到人,却人吐蕃都龟缩在女墙后面。 实际上唐军也没想砸人,所有投石车操作者,都瞄准一处城墙,不断地砸那些地方,准备将其摧毁。 但投石车精度和操作者技术上有些欠缺,使石块无法同时砸到一处。 不过趁此时机,哥舒翰指挥床弩靠近吐蕃三面城墙一百五十步。 就在这个距离,随时击锤对宛秀城上射击。 吐蕃守军以为唐军要以砸城墙为主,随即探出身。 “咻咻咻……” 唐军的床弩一起向城墙上发射。直接将几名吐蕃士兵钉死在后方的城楼上。 这告诉吐蕃守军唐军攻城器械不是闹着玩的。 “嘭!”“嘭!” 投石车不断砸击。 哥舒翰发现以投石车的威力,在这山坡上砸倒宛秀城墙很难。 他们的投石车要摆放三面,而无法集中于一处。 于是,哥舒翰令投石车往城墙和城内投掷。 “嘭!” 仅一刻钟时间,城楼被砸了一个大窟窿,城墙和城内还有几个倒霉蛋被砸中。 又过半个时辰,几处女墙被砸毁,城墙上伤痕累累。 哥舒翰令一千名强弩手,提着强弩向三面墙靠近。 同时两千披着锁子甲的吐谷浑士兵,一千披着铁甲的唐军出现,他们推着挡车和云梯车,准备三面一起进攻。 “都起来,唐军要攻城了。” 宛秀城守将连忙下令。 可他们一起身,各方的床弩就一起发射。 另外,三面城墙的强弩手,在一百步外,启动擘张弩射击。 虽然这个距离无法瞄准,但唐军力求压制,对士兵攻城争取时间。 云梯车和登城梯、挡车,很快就到达吐蕃的城墙下。 吐蕃守军冒矢石举弓射击唐军攻城士兵,却被挡车和盾牌挡住。 反而有不少死在唐军强弩手下。 在东城墙一百二十步外,李瑄在亲卫的拱卫下,手持一石强弓。 他迟迟未射出第一箭,是因为一直在观察吐蕃疑似主将的人。 只要他冒头,李瑄就有把握将其射死。 主将在城墙上,一定会指挥士兵补全各个方向。 在唐军开始攻城的时候,一名吐蕃将领不时冒头指挥。 他身边虽有亲卫顶着盾牌,但在城墙上走动的时候,总会有空隙露出。 李瑄死死盯着,等待机会…… 唐军在北面的八辆云梯车已经稳固在城下。 登城梯也已经勾在城墙上。 唐军还未开始攀登城池,吐蕃士兵就举起石头往城下丢,可见他们非常心急。 宛秀城毕竟是小城,城墙上无法容纳太多人。唐军到城墙下后,吐蕃守军的目光全部被登城者吸引。 哥舒翰看透这一点,下令强弩手向前移动五十步。在五十步外瞄准城上的吐蕃士兵射击。 有唐军猛士开始登上云梯车和登城梯…… 登城者皆配铁甲……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四章 先登之功,三日克三城 整个九曲最坚固的城池,是曾作为吐谷浑都城的树敦城,但已经被李瑄“力托城门”拿下。 宛秀城等城池在低烈度的攻城中,还能防守。 但大唐只要全力进攻,必然可以将其攻破。 这也是九曲诸城,几度易主的原因。 一面城墙,只能站立不到三百人。 就算有三千守军,也要在下方排队等着送死。 还要不停地遭受唐军投石车、床弩的袭击。 这种一般命中不了人,一旦命中,会对旁边的守城士兵造成心理阴影。 “嘭!” 唐军在攀爬城墙的过程中,不断有人被大石块砸落。 士兵们悍不畏死,争抢着先登之功。 相比于登城梯,云梯车则更安全一些。 因为云梯上有防盾,抓勾。 吐蕃守军想砸到云梯车上的唐军需要废一番力气。 而且唐军身着铁甲,除非射到面部,否则弓箭无效。 他们只能等着云梯车上的唐军士兵到一定高度,用长矛捅下去。 吐蕃士兵也不好过,因为他们要面对下方强弩手的不乱射击,甚至死伤比唐军还大。 四五十步外的强弩手,哪怕二十箭射中一次,一千强弩手也够吐蕃守军喝一壶了。 可偏偏城下唐军进攻正凶,一个接着一个爬上云梯车和登城梯。 如果被几名身着铁甲的唐军士兵攻上城,杀伤力可比强弩大的多。所以吐蕃守军只能冒着强弩和床弩,去面对登城的唐军。 好在唐军怕误伤,不敢再投掷石块。 即便唐军准备充足,在初登城时还有些壮烈,守城的石块砸到头上太致命了。 攻城一刻,竟然还没有摸到女墙。 吐蕃士兵死亡,立刻就有预备队登上城墙,甚至他们连己方的尸体,也扔下去砸唐军士兵。 但唐军没有丝毫气馁,越挫越勇。 哥舒翰寄予厚望的是东面的唐军精锐,南北两面的吐谷浑更多是牵制敌人。 为了提高弩箭的精度,哥舒翰冒险,将强弩手再推进二十步。 并向东面调集三百弓箭手。 哥舒翰敏锐地察觉到墙上吐蕃士兵都被攻城唐军所吸引。 “噗嗤!”“噗嗤!” 不到三十步的距离,唐军的弩手、弓箭手,精度大大提高。 箭如雨飞,攻势如潮,有的吐蕃士兵还未举起石块,就被弩箭射中,一命呜呼。 更有中箭后,自己从城墙上滚落。 吐蕃士兵多无铠甲,哪怕是弓箭手的箭矢,也能将其射死。 城墙上的吐蕃士兵一度被压制。 “喝!” 趁此时机,一名唐军勇士在云梯车上摸到女墙,间跃至城墙上。 此时,唐军弓弩手已不敢向这一方位射箭,使此名唐军勇士遭受围攻,吐蕃士兵用矛刺破唐军勇士盔甲处的破绽,毙命于城墙上,使得先登失败。 不一会儿,东面城墙又有几处被唐军跃上,但无一例外,因寡不敌众,被吐蕃守军刺死在城墙上。 “勇士们,守住,守住!” 宛秀城守将在亲卫顶着的盾牌后,大呼大叫。 愣是不留一点破绽给李瑄。 哪怕李瑄已经距离城池不过五十步。 “李晟,薛错,随我一起掩护先登勇士在城墙上站稳。” 李瑄不想再等待“斩首”,而是向薛错和李晟吩咐一身。 他的亲卫中,也只有李晟和薛错能做到五十步内百发百中。 “遵命!” 二人领命后,提弓随李瑄一起,羽箭搭弦,注视着城墙上。 “爷爷来了,先登之功是我的!” 一名顶着盾牌的唐军队头爬登城梯到女墙前,然后纵身一跃,大喝一声为自己提升士气。 在他登上城墙的那一刻,两杆长矛一齐刺向他。 唐军队头侧身躲过去,并立刻抽出背后的横刀。 趁着吐蕃守军收矛的瞬间,左挥右砍,将两名吐蕃士兵砍死。 而其他吐蕃士兵也已反应过来,前后夹击此唐军队头。 而他后方正好三个人。 “咻!” 李瑄抬弓就是一箭。 唐军队头后方一名士兵应弦而倒。 “咻咻……” 李晟和薛错瞄准后立刻射箭。 将另外两名偷袭者射死。 而唐军队头面对前方的几名吐蕃士兵,盾牌护住要害部位,使吐蕃士兵没有将他盔甲挑破。 “咻!” 李瑄又一箭射中前方一名吐蕃士兵。 这唐军队头看到是李帅在帮他,仿佛被打了兴奋剂一样,如有神助。他大呼前进,盾牌挡住长矛,一個翻身旋转,又砍死一名吐蕃士兵。 一名吐蕃百夫长看势头不对,挥刀砍向这名唐军队头的脖颈。 “铛!” 坚固的鱼鳞重甲,为队头挡住这一击。 “噗嗤!” 唐军队头反手一刀,割破这吐蕃百夫长锁子甲的绑带,将他腰间砍伤。 “咻咻咻……” 李瑄、李晟、薛错再次射箭为此队头击杀一轮偷袭者。 也就是这短短片刻时间,附近的两处登城梯,一架云梯,五六名唐军一起爬上城墙,抽出横刀,背靠背站在一处。 他们不需要主动出击,只要守住这段城墙,战友就会源源不断地爬上来。 “快,顶上!将他们赶下去。” 见此情景,宛秀城守将大急,他拔出刀指着城上的唐军命令道。 可为时已晚,两丈高的城墙,在唐军站住脚跟后,不一会儿又有十几名唐军爬上城墙。 铁甲士兵一旦有这个规模上小城墙,想要驱赶下去就难了。 一群吐蕃士兵来围攻登上城墙的士兵,但他们发现越来越多上前。 哥舒翰带着他的家奴左车,不用持盾牌,只是持长枪就登上城楼。 他作战勇猛,带着十几名士兵猛冲前方,长枪直突直刺,所向披靡。 “噗嗤!” 宛秀城的副将还想挡哥舒翰锋芒,却被哥舒翰一个照面刺死。 其他吐蕃士兵大惧,竟然出现守城者后退的迹象。 而这也预示着宛秀城摇摇欲坠,因为守城的阵线被打乱后,其他地方也无法固守,狭小的城墙上,很快就爬上近百名唐军。 唐军弓弩手也已经撤向南北的城墙前。 而东城墙的失守,使南北两面城墙的吐蕃守军肝胆俱裂。 更多强弩手、弓箭手加入,再加上有唐军已经杀向北面城墙,使北面城墙陷落。 南面城墙也被吐谷浑士兵攻上,因蝴蝶效应,使吐蕃士兵心生畏惧,战力远不如披着锁子甲的吐谷浑士兵。 又一名衙将带领士兵攻破吐蕃的城楼口,直接率兵杀入城内。 千斤闸门也被升起来! 宛秀城主将见大势已去,并未死战到底,跪地向唐军投降。 在唐军的欢呼声中,宛秀城的陷落! 李瑄没有因为吐谷浑守将的抵抗而杀死他。准备将其押回长安,由李隆基处理。 一边关押清点俘虏,一边清点战利品,李瑄又吩咐士兵把攻城器械搬运下山坡,准备明日进攻二十多里外的洪济城。 士兵们宰杀城中牛羊,以庆祝攻下宛秀城。 休息一晚后,留下一部分士兵在宛秀城看押俘虏。 大军冒雪继续进攻洪济城。 这也是一座山城,但城墙高度还不如宛秀城,中午攻,未时不到便克洪济桥。 洪济城守将投降! 继续修整一晚,再攻洪济城二十里外的大莫门城。 大莫门城在平地上,背靠黄河而建。 李瑄从《行军录》上知道其夯层连半尺都不到,遂令哥舒翰集合所有投石车在一面猛攻。 并且还用上两辆冲车。 “轰隆……” 一连三时辰,随着大莫门城墙的倒塌,唐军冲入大莫门城。 李瑄亲自率神策卫入城内步战,独斩数十人。 到晚上的时候,正式将大莫门城攻克。 大莫门城守将,死于乱军之中。 修整一晚,大军驰往吐蕃在九曲的最后一座城池,百谷城。 此时,已经雪过天晴。 但天气更冷了。 连攻数座城池的唐军并没有消磨战意,他们准备再接再厉,攻下百谷城。 拿下这九曲之地的最后一座城池,就能真正得到九曲。 即便吐蕃想反攻与李瑄决战,李瑄也不介意。 荔非守瑜,荔非元礼已率领一万骑兵进入九曲之地,李瑄让他们率领一万骑,加上吐谷浑骑兵,立即进攻九曲的吐谷浑部。 那里还有一名吐谷浑王子,如果他们还在,就将他们干掉。 攻破吐谷浑部后,再攻击吐蕃诸牧场,那里已没有吐蕃士兵,都是老弱妇孺,俘获即可。 在李瑄紧锣密鼓筹备对百谷城的进攻时,洪济桥前的张兴,已经率领士兵连战三天。 唐军在洪济桥的阵形,一直布置到树敦城,与树敦城相连。 重甲步兵与陌刀军在前,强弩在后。 陌刀军以五十人队,组成十个队。 剩下五百人在后方休息轮换。 手持陌刀,硬生生在桥前砍了三天,陌刀兵们纵有轮换,也非常疲惫。 好在关键时刻,白兰羌的近万步兵出现在洪济桥前,使吐蕃止住攻势。 同时,这三天时间,也让进攻的吐蕃步兵胆寒。 陌刀军穿着更厚重的铁甲,戴着护面。 而且他们是军中唯二穿有内甲的士兵,另一支是李瑄的神策卫。 这也意味着吐蕃步兵即便挑破盔甲的缝隙,也很难杀死陌刀军士兵。 陌刀军一刀一刀,血液飙飞,基本上不留全尸。 许多踏着残肢断臂来攻的吐蕃士兵,还没到陌刀军跟前,手抖腿软。 最终,陌刀军的刀刃都有损坏,有一部分陌刀甚至彻底报废,无法修复。 好在李瑄早就准备有备用陌刀。 两千重甲步兵和两千弩兵,也是一道牢不可破的屏障。 吐蕃试图进攻树敦城,但树敦城中被李瑄留下近两千的轻骑、斥候军。 关键时刻,高适又调一千强弩手上城。 树敦城本就是九曲第一城,在没有重型攻城器械的情况下,吐蕃死伤惨重,不得不停止。 直到吐蕃士兵死伤上万人后,没庐穷桑倭儿芒见唐军援军到来,才停止进攻。 他让一部分士兵继续拖着桥前的唐军,另一部分士兵渡黄河绕后,尝试两面夹击。 他听从属吏的建议,做好最坏的打算,毁掉洪济桥。 但是黄河周围,遍布唐军的探马。 吐蕃选择在树敦城三十里外渡黄河。 南霁云早就发现,但并未声张,只是集结骑兵在附近。 待吐蕃用众多羊皮筏渡河一夜后,南霁云率领临洮轻骑、白兰羌骑兵突然杀出,万箭齐发。 吐蕃猝不及防,阵形大乱,一番鏖战,上千人死亡,数百人溺入冰河,还有两千人被俘。 这也宣告着吐蕃不可能在唐军骑兵下,渡过黄河。 除非再过一段时间,黄河彻底冰封。 但到那时候九曲可能已被颠覆。 …… 百谷城下。 唐军的投石车、冲车、弩车、云梯车、挡车、登城梯等皆已准备到位。 百谷城在洪济桥东南八十里,由于积雪深厚,唐军步兵用两天时间,才到达此地。 百谷城虽然储备粮食,但百谷中“谷”可不是粮食的意思,而是建立在山谷中的城池。 此城只开东南,西北两道门。 也只有从这两个方位进攻。 得知其夯层厚度后,李瑄知道很难如大莫门城一样,破开城墙。 所以投石车不会用来砸毁城墙上,冲车也只是吓唬一下吐蕃守军。 唐军到达百谷城外,先修整一晚。 在攻城前,李瑄将大莫门城守将的尸体,以及宛秀城守将、洪济城守将押送到百谷城西北门。 让百谷城的守军知道,他们从进攻宛秀城开启,到大莫门城破结束,仅仅用三天时间。 一天攻破一城,可谓是势如破竹。 “城破就应该战死,他们还活着干嘛?” 论悉颊藏看到两名还活着的守将,不由大怒。 他的话让旁边的百谷城守将心中一寒。 他心里清楚,如果没有援军,这些城池根本不可能在唐军攻城器械下守多久。 毕竟他们的城池,远远无法和大唐的湟水城、姑臧城相比。 “你不会也有这种心思吧!” 论悉颊藏猛然扭头问百谷城守将,眼睛瞪得老大。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百谷城守将赶紧说道。 “没庐大论究竟如何了?” 论悉颊藏望着西方,不免惆怅。 他是吐蕃三大论之一,尊贵的大论。 唐军突袭九曲的时候,他坐镇九曲,希望可以提振士气。 但九曲之战,唐军大破尚赞磨,收服白兰羌、九曲吐谷浑,他想离开九曲的时候,已经被唐军精骑堵住。 唐军又连克数城,经营数十年的九曲,眼看就要失去。 现唐军将百谷城围堵得水泄不通,他们已经彻底隔断任何一地的消息。 “没庐大论一定在全力战胜唐军!” 百谷城守将虽然口头上这么说,心中很不乐观。 唐军调集这么多士兵攻城,明摆着洪济桥被他们牢牢控制,不怕吐蕃援军到来。 他们能倚靠的,唯有城中的两千五百士兵,和一些意志不坚的奴隶。 “呼呼……” “大论小心……” 就在这时,天空中响起惊雷一样的声音。 原来是李瑄看他们执迷不悟,下令投石机攻击。 他将所有投石机和床弩、冲车集中在西北门一带的城墙。 使论悉颊藏认为唐军主攻为西北门。把城中的弓箭手、强弩,包括更多的石块,精锐,都布置在西北门。 见呼啸而来能石头,论悉颊藏的随从立刻将其扑在女墙下。 “走开!” 论悉颊藏恼怒地将随从推开,他不信唐军能砸中他。 此时气势绝不能输。 论悉颊藏站起身,他目睹飞石落下,将城墙砸出一个个小坑。 确实,数量不多的投石车想砸到人很不容易。 被砸到,只能是运气差。 “他们现在精神紧绷,我军士兵继续休息,就这样射到夜半子时,以强弩佯攻,骚扰百谷城两天后,等他们困乏,再进行猛攻。” 李瑄向哥舒翰吩咐一声。 南霁云已经将战果汇报给他,洪济桥已经聚集白兰羌、吐谷浑两万步兵。 吐蕃只凭借这些援军,是无法攻破的。 现在他有时间慢慢进攻百谷城。 “遵命!” 哥舒翰知道当前战况对他们很有利,没必要急于一时。 唐军士兵们在远处搭帐篷歇息,由投石车不断抛射。 如果吐蕃士兵在城墙上有露头,床弩也一齐发射。 射死几名吐蕃士兵后,他们只能将头埋在女墙后面。 论悉颊藏站在女墙后喝了一天的西北风。 其他吐蕃士兵,也在心惊胆战中渡过一天。 不时有惨叫声传来,凡是被石块砸住,死相极惨。 “唐军这是要用疲兵之计。” 论悉颊藏的心沉入谷地,因为这代表着唐军有充沛的时间。 其后的寓意不言自明! 孤城! 关键是,这样的小城池,即便明知唐军是疲兵之计,也得严阵以待。 两丈高的城墙,打个盹的时间,都有可能被唐军抬着梯子爬上去。 夜半子时,南北两面,唐军推着云梯车一阵喊杀。 吐蕃守军以为唐军要攻城,皆起身迎敌。 但他们刚起身,百步外的唐军强弩手就发射,数十名吐蕃士兵被射死。 唐军的喊杀声却停止,强弩手也退出。 “呼呼……” 新装填的石块被投石机发射出去。 唐军轮换休息,包括骑兵都出来吓唬。 每个时辰,都要佯攻一次,使吐蕃士兵异常疲困。 第二日,唐军顶着盾牌,推着防御力强大的推车,到达百谷城墙五十步远。 顶着黑眼圈的吐蕃士兵出现,被唐军强弩手一通射击。 城墙上的吐蕃弩手回射,但唐军强弩手旁有大盾防御。 唐军不退,就保持这样的阵形,慢慢向城楼推进。 “咻……” 在这种的形势下,一百二十步外的李瑄射出一箭……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五章 连克五城,斩吐蕃大相 “噗嗤!” 李瑄一箭射出,一百二十步外的一名吐蕃士兵被射死。 吐蕃士兵起初不察,以为是下方的流矢所中。 但李瑄又连射几箭,才使守城士兵反应过来。 唐军在一百步外,有一名夸张到极点的神箭手。 这个距离强弩就算能造成伤害,也无法瞄准。 论悉颊藏想登上城池,却被随从阻止。 在得知一百多步外还能射到人后,论悉颊藏第一时间想到李瑄! 由于消息闭塞,他并不知道李瑄有至九曲。 论悉颊藏的脑回路一下想到青海的那囊尚杰斯秀亭、恩兰达扎路恭已经战败,所以李瑄才来九曲。 如果那样,就太可怕了。 李瑄依旧在收割城墙上吐蕃士兵的生命。 只要他们与唐军的弓弩手对峙,就必定会遭受到李瑄的攻击。 总有盾牌露出破绽。 例无虚发,一个人压得数百人抬不起头。 论悉颊藏已经确定这就是李瑄。 只有李瑄才有这样的神勇。 不仅仅是论悉颊藏这个猜测,其他吐蕃士兵也是这么认为。 他们的脑回路和论悉颊藏差不多,都觉得青海已经战败,悲观与低迷,弥漫整个百谷城。 这一次,唐军依旧未进攻到底。 一個时辰后,唐军退兵。 “可恶啊!把城中的汉人奴隶绑在城墙上吊死。” 怒不可遏的论悉颊藏向百谷城守将下达命令。 他准备以此来出气。 “大论,不可……” 百谷城守将心中一惊,立刻劝阻。 “难道你还想要有退路吗?” 论悉颊藏又怀疑起百谷城守将。 “末将对吐蕃的忠心,苍天可鉴,日月可表……只是这非仁义之师所为。” 百谷城守将赶紧下拜。 “五年前,唐河西兵马使安波注进攻青海,他明明在渔海之战俘我众多儿郎、羊驼,当他被围堵的时候,却将俘虏尽杀,羊驼尽焚,所以逃出重围。本大论这么做,也是为鼓舞士气。” 论悉颊藏貌似有道理地陈述,最后又厉声下令:“按照本大论的命令去做,不得违令。” “遵命!” 百谷城守将只能领命。 趁着唐军暂时退后的空隙,吐蕃士兵将数十名汉人奴隶押送到城墙上,还有几名女奴隶。 这些汉人奴隶在挣和呐喊扎中,脖颈被套上绳索,绳索的另一端,绑在女墙上。 “砰砰砰!” 红了眼的吐蕃士兵准备执行命令。 汉人奴隶如待宰的羔羊一样,毫无反抗之力,在一声声哀嚎中,被推下城墙。 他们双腿乱蹬,面色变青。 顷刻间,所有的汉人奴隶失去气息,直到死去,他们脸上还写着绝望。 论悉颊藏也不让拉上去,就这样吊着。 他没有看到,此时那些守城的奴隶,眼神有了变化。 不单单是吐蕃奴隶,还有其他胡人、吐谷浑的奴隶等等,已经没有死战的心思,甚至没有一点战斗的欲望。 …… 百谷城西北门前方,李瑄也看到这一幕。 他起初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探子上前一看后,回来向李瑄禀告道:“启禀李帅,那被吊死在城墙上的,好像是……汉人。” 李瑄听到这句话后,一阵沉默。 他用右手捏住脸,手上青筋已经爆起。 这表明李瑄心中十分愤怒。 他一直恪守战争底线,但吐蕃守军却作出没底线的事情。 李瑄一直认为在吐蕃境内的汉人奴隶,并非奴隶。 本来是耕种汉地的良民,被掳走后打上奴隶的标签。吐蕃可以当他们是奴隶,大唐却不能这样称呼。 就像上次他突袭青海伏俟城一带。 有人说他为了一些奴隶,死了几百勇士。 李瑄对这种话一直嗤之以鼻。 “李帅,末将请命攻城,待拿下百谷城后,封闭城门,尽屠之!” 车神塞听到消息后跑过来向李瑄请命,准备亲自擐甲上阵。 他曾经因为帮助汉人,打死一名胡人而远走他乡,幸亏李瑄将他召回,又举为临洮军副使。 所以车神塞对这样的事情一直深痛恶绝。 “今夜准备火箭,立刻攻城!” 李瑄同意车神塞的请求,但并没有同意屠城。 军中以汉人为主,得知这件事情后,群情激愤。 连胡人将士,都觉得这是对他们的羞辱。 又骚扰两次,一直到晚上,李瑄再次射死数十名吐蕃守军。 军营飘荡羊肉的香味。士兵们吃饱喝足后,回帐篷休息一番。 李瑄决定第一次继续佯攻,在夜半子时。 第二次于寅时,正式进攻。 以西北城牵制。 哥舒翰和车神塞在西南门,备以强弩,铁甲,跳荡。 将一大半的云梯车,放在西南门。 “呼呼……” 夜半子时,石炮开道。 吐蕃守军强行提振精神。 然得到的,却又是一次佯攻的结果。 虽然论悉颊藏下令士兵盯紧,但吐蕃士兵因为太累的缘故,有的蒙头睡去。 “呼呼……” 寅时,人最困乏的时候,唐军的石炮又响。 就在吐蕃惺忪睡眼,不以为然的时候,唐军推着挡车和云梯车,扛着登城梯,迅速奔向吐蕃西北城门。 强弩手和弓箭手随大军之后。 一群举着火把的士兵出现,他们来到弓箭手旁边。 而唐军弓箭手奔至城墙五十步时,将箭矢搭在弓弦上。 这是特制的箭矢,箭头包了多层动物油脂,即便箭矢高速飞行,也难以熄灭。 弓箭手开始拉弓,举火把的士兵,将箭头点燃。 火箭不同于一般射箭,弓不能拉满,不求以弓箭杀伤,而是利用人对火焰的恐惧。 火箭射出去后,还可以再燃烧一段时间。 “呼呼……” 漫天的火焰飞到城墙上,有的落入城中。 绚丽的花火在此时此夜绽放苍穹。 幸亏城中木屋顶部积雪厚,否则一定会将木屋烧毁。 “不好,唐军真要攻城!” 当吐蕃士兵看到唐军发射火箭时,知道这一次可能真不一样。 “呜呜……” 他们用力吹响号角,唤醒城中睡觉的士兵。 但号角这两天已经响过太多次,许多吐蕃士兵并没有因为这号角而走出房屋。 论悉颊藏心系百谷城,倒是第一时间醒过来。 他出房后,看到到处都是火焰燃烧,立刻带着随从上城墙。 果然,北城门处,唐军已经将云梯车推到城墙边。 弩箭横飞,论悉颊藏的随从赶紧用盾牌,挡住这些飞来的弩箭。 “勇士们,用命去防御,守住百谷城,颇罗弥告身、金字告身亦可获得。” 论悉颊藏摇着刀吼道。 在北面进攻的唐军,是穿着锁子甲的吐谷浑士兵,李瑄的许诺,对他们也奏效。 哪怕不是先登,参与攻城者,亦不会亏待。 没有人怀疑李瑄的信誉,军中都知道李瑄一言九鼎。 吐蕃士兵精神不振,吐谷浑士兵奋勇登城。 哪怕被石头砸下去,哪怕被强弩射穿,哪怕被长矛击中,他们依然前赴后继。 弓箭手看到吐谷浑士兵已经到城下,停止发射火箭。 只有强弩手继续向城墙上射击。 李瑄带着神策卫,借助火焰的光芒,不断地收割吐蕃守军的性命,为吐谷浑士兵减少压力。 一名千夫长甚至被李瑄射死。 这让论悉颊藏和百谷城守将更不敢轻易移动。 再加上帮助守城的奴隶在不出力,使吐谷浑士兵频频跳到城墙上,虽然没有站稳脚跟,但这么快就被唐军摸到城墙,预示着城池岌岌可危。 在西北城门热火朝天的同时,东南城门由哥舒翰带着唐军精锐,在火箭的掩护下,攀爬城池。 吐蕃以为这里没有投石车、床弩,不是唐军的主攻之地。 所以将许多奴隶放在这里辅助吐蕃士兵守城。 唐军的攻城烈度,吐蕃想象不到。 半刻钟时间,就有唐军冲上城墙。 车神塞披铁甲,持大盾,三两步就爬上云梯车,然后间越城上,支援先登者。 “铛铛!” 他抽出横刀,将刺来的长矛挑开,随后近身左劈右砍,杀死两人。 又有数矛在后方偷袭车神塞,但皆没有捅破车神塞的铠甲。 因为李瑄让车神塞裹甲双重,加上内甲,一共三层甲。 一般人这样连走路都不行,但车神塞负有勇力,如履平地。 他翻身一把抓住背后的几根长矛。 那几名吐蕃士兵无法抽走兵器,车神塞一刀一个,将他们解决。 车神塞如战神一样,一刀一盾,走到哪砍刀哪,方圆数步,竟没有吐蕃士兵敢上前。 那些奴隶更是直接投降,反正他们是奴隶,连“仆”都算不上,跟谁都一样。 更多的唐军士兵趁此涌上城墙,将吐蕃城墙上的守军杀得节节败退。 “打开千斤闸门!” 车神塞持着横刀,对投降的奴隶命令道。 奴隶们不敢不听,他们来到绞盘处,将千斤闸门缓缓打开,城下的唐军鱼贯而入…… “报……南门失守了……” 由于百谷城是依山谷而建,南北城墙不通,所以西南门失陷后,吐蕃士兵才向论悉颊藏禀告。 “啊……怎么能这么快呢?” 论悉颊藏瞪大眼睛惊叫一声。 “南面唐军的强弩手和弓箭手更多,他们非常锐猛,而且那些奴隶根本就没有抵抗,所以直接陷落……” 逃回来的士兵向论悉颊藏回答道。 “早知道把那些贱奴也吊死在城墙上。” 论悉颊藏咬牙切齿。 “大论,现在该怎么办?” 百谷城守将知道后,脑子一片混沌。 或许唐军正在向这里冲过来。 “死战到底!” 论悉颊藏大叫一声。 “突围!” “快去将城中的马牵出来,掩护大论突围。” 百谷城守将这一次并没听论悉颊藏的,而是向亲卫吩咐道。 城中有一百余匹马,只能去搏一搏。 “谁都不许突围,都死在城墙上。” 论悉颊藏举起刀说道:“自松赞干布以来,哪有大论被唐军活捉的?” “快将大论带下去。” 论悉颊藏的随从听到百谷城守将的话后,立刻将论悉颊藏强行制住,拖下城墙。 所有人都希望论悉颊藏活着,哪怕只有一线生机。 “叛逆,我斩了你们。” 任论悉颊藏破口大骂也无济于事。 “若大论活着,末将甘愿身死。” 百谷城守将只能这样说。 事实上,自吐蕃一统雪域高原以来,从未有大相被唐军活捉、杀死。 当然了,开元十七年将一大论制改为三大论制。若非此,大论也轮不到论悉颊藏。 但大论终究是一国宰相。 吐蕃名震丝绸之路,其宰相份量还是很重的。 就像大唐的宰相领兵出征,兵败很正常。但如果被活捉,或者被杀死,足以“名留青史”了。 论悉颊藏和百谷城守将离开城墙后,失去指挥,吐蕃士兵和奴隶们看在眼里,遂意志全无。 使吐谷浑士兵这边也完成先登,站稳脚跟。 吐蕃士兵死的死,投的投。 奴隶们想都没想就跪地投降! “看此军功,落入谁手!” 李瑄见城池陷落,就放下弓箭。 他没有去城中抢夺吐蕃大论论悉颊藏。 收服九曲,他为天功! 哪怕是活捉大论,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总要给麾下将领留下好处,作为晋升之机。 将领们都明白,是李帅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开战前李瑄已经说过,目标吐蕃大论,死活不论! 为防止他们突围。不仅两门布置重兵,骑兵也在黑夜中上马,在雪地中举起火把! 另一边,百谷城守将和论悉颊藏已经在突围的路上…… 他们又聚集数百步兵,准备一次天真的突围! 除非他们有李瑄的勇猛,否则不可能做到。 车神塞从西南城楼率兵而下,直冲城内。 即便失去火花,雪和月,依旧将城中照亮,士兵能分辨敌我。 凡是不投降者,皆被唐军砍翻。 但见数百吐蕃步兵有组织地向西南门方向冲。 唐军数百铁甲与其交锋,在车神塞的率领下,唐军人人奋勇,一冲敌人就垮掉。 就在这时,一百来号骑兵趁机跑起来,向从唐军冲来。 但城中战马刚启动,根本就没有冲击力。 “组成枪阵,将他们挡住。” 车神塞大呼一声。 他感觉这些人中,有吐蕃的重要人物,李帅口中的吐蕃大相,很可能在里面。 城中道路本就狭窄,唐军冲散吐蕃步兵后,枪阵一瞬间就组好。 有的战马撞在长枪后,发出嘶鸣。 有的战马在枪阵前停下。 唐军趁机而上,将马上的人一一刺下。 “保护大论!” 百谷城守将还想着让士兵们保护论悉颊藏。 但他的话根本没用,吐蕃士兵见无路可逃纷纷投降。 连百谷城副将和论悉颊藏的随从都贪生怕死,想苟活着。 战马上只有百谷城守将和论悉颊藏两人。 “大论,我会战死的!” 百谷城守将大喝一声,策马冲向持刀的车神塞。 他一矛刺来的时候,被车神塞一把握住矛刃下方,然后猛然一拉,就被车神塞拽下马。 当百谷城守将准备起身的时候,数支长矛将他抵住。 论悉颊藏不愿受辱,紧跟着百谷城守将冲锋。 他用的是刀。 “铛!” 奈何年纪太大,与车神塞一碰撞,刀就脱手而出。 “老头,你也下来!” 车神塞趁机将论悉颊藏抓下马。 百谷城,克! 短短时间,唐军连克树敦城、宛秀城、洪济城、大莫门城、百谷城。 当攻城战画上句号的时候,意味着九曲彻底陷落。 包括九曲以西的广大区域、白兰羌区域,都被唐军纳入版图。 天微微亮,李瑄进入百谷城,神策卫跟随。 攻破百谷城后,李瑄令士兵将城墙上的汉人奴隶尸体放下,吩咐岑参,与士兵一起带回河湟安葬,也算是落叶归根。 “李帅,审问出了。百谷城的守将和吐蕃大论论悉颊藏,皆被车将军活捉!” 一名典军跑过来向李瑄吩咐。 “带我过去!” 李瑄来到百谷城中的一处校场上。 此时,论悉颊藏用吐蕃语骂骂咧咧,李瑄也听不懂。 现在论悉颊藏被绑得跟粽子一样,成为吐蕃有史以来,第一个被大唐活捉的大相。 当李瑄到来后,所有唐军士兵,包括车神塞,目光一肃,站得笔直。 河西陇右自有节度使以来,威望无有过李瑄者。 赏罚分明的制度,严肃的军规,高尚的品格,力盖霸王的神力,爱兵如子,善待百姓,都充斥着无以伦比的魅力。 是以,陇右十五万士卒,畏而服之,敬而爱之。 论悉颊藏也意识到周围的不对劲,他看到一群面具甲士,拥护下的年轻人正缓缓向他走来,他立刻用汉语脱口而出:“你就是李瑄!” “正是在下!” 李瑄到达论悉颊藏面前。 “吐蕃国运昌盛,绝对不会失败。我们伟大的赞普,终会打败大唐!” 论悉颊藏不想失去风度,硬着脖子说道。 “不要觉得雪域高原,是我汉人的天堑。收服九曲,也仅仅是开始而已。” 李瑄嗤笑一声。 尺带珠丹因为连年战斗,吐蕃百姓怨声载道,最终被曾忠心耿耿的大臣杀死。 若非安史之乱,河陇精锐被抽调平叛,历史上吐蕃绝对不能吞并河陇,占领长安。 这一世,有他在,吐蕃不可能有机会。 “李瑄……” “我只问你一句话,是谁下令吊死那些汉人?” 论悉颊藏还想说什么,却被李瑄打断,眼中有杀气地盯着他。 “哼哼……是本大论做的,很是爽快……” 论悉颊藏轻哼一声。 “身为大相,就这点气量吗?来人!拖到城楼上,斩!” 李瑄沉声下达军令。 亲卫立刻上前,将论悉颊藏抓住,往校场外托。 “李瑄,你是威震天下的名将,还想杀俘虏吗?就算杀俘虏,哪有杀一国宰相的?” 百谷城守将在此向李瑄质问道。 “本帅不是因为吐蕃大论被俘而杀他,而是因为他先杀无辜的大唐子民。” 李瑄淡淡地说了一句。 “杀死汉人奴隶的命令是我下达的,和大论无关!” 百谷城守将跳起来辩解。 “拖出去,一起斩!” 李瑄摆了摆手。 然后百谷城守将也被亲卫拖走。 李瑄又看向其他俘虏,以为还有人跳出来。 可他们看到李瑄的目光后,都不约而同地低下头。 西南城楼上。 “噗嗤!” 百谷城守将的人头在论悉颊藏旁边落地。 论悉颊藏毫无波澜,他满是追忆在吉晓玛园举行会盟的时刻,诸如的如本争相拜见,那是他最风光的时候。 刀光落下,他猛然惊醒,因为他仿佛看到刚才那个人踏入吉晓玛园中,召集吐蕃诸部。 “我死之后,吐蕃必有论钦陵!” “噗嗤!” 在人头将落之前,论悉颊藏发下宏愿……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六章 收复九曲,设立九曲郡、洮阳郡 “论悉颊藏希望吐蕃再有论钦陵,他以为吐蕃还会复制大非川之战吗?” 得知论悉颊藏死前的话后,李瑄轻笑一声。 他清楚大非川之战的败因,汲取教训,不会再犯下同样的错误。 战神薛仁贵一败而晚节不保,才使吐蕃才产生这样的幻想。 等拿下青海,李瑄就会练高原之兵,可以适应雪域高原战斗。 即便现在,李瑄也会用吐谷浑、白兰羌的军队。 “启禀李帅,吐蕃大论的头颅已被砍下。” 亲卫提论悉颊藏的头颅见李瑄。 “将吐蕃大论的首级送到化成的驿站,以我的命令,六百里加急至长安……” 李瑄看了一眼后,向探马吩咐。 虽然战争还未结束,但先将论悉颊藏的首级送至长安,意味着战争即将胜利。 这也算一种捷报了。 待战斗的尘埃落定,再奏写贺表。 “启禀李帅,百谷城中有青稞、麦子等粮食大概在五十五万石左右……” 一直到下午,岑参才估算出百谷城粮仓中储存的粮食数量。 “对吐蕃而言,这已经是丰厚的储备了,毕竟九曲的粮食还要运往青海,还要运到雪域高原内……” 李瑄点了点头。 按照一名士兵每天吃两斤粮食来算,这些粮食够十万大军吃近一年。 “李帅,这些粮食我军要如何计划?” 岑参向李瑄询问道。 “暂时放在百谷城。百谷城依靠两山,我觉得百谷城还可以扩建。我准备召工匠,指挥吐蕃俘虏,将山谷的西北、东南,尽封于山,使其扩大四倍。再将百谷城的夯层提升,将城高扩大为三丈,变为一座九曲坚城。以防止在冬天的时候吐蕃渡过黄河来攻打百谷城……” 李瑄向岑参说出自己的计划。 今天上午时,李瑄登上百谷城旁边的山上,眺望整个地势。 九曲之城,连树敦城李瑄都看不上,决定将百谷城建筑成一座大城。 “李帅之想,很有必要。放眼九曲,树敦、洪济、大莫门、宛秀,虽都占地势之利,然皆不算是坚城。我们攻打这些城池的时候势如破竹。倘若吐蕃趁黄河结冰,集合重兵猛攻,我们也很难坚持到援军到来,毕竟我们的主力都在河湟。我们现在有足够的吐蕃俘虏,以万人而筑一城,再合我汉人能工巧匠,百谷城必坚不可摧。属下认为,届时可以将镇西军,从枹罕城调遣到百谷城!” 岑参认同李瑄,并为李瑄提出一个建议。 占领九曲,如镇西军的镇守地,已经没有意义。 包括如宁塞军,振威军、合川守捉,绥和守捉等,都可以向九曲移动。 镇西军有士兵一万一千,负责镇守扩建后的百谷城更合适。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等战后,我会上表圣人,迁百姓入九曲,在九曲之地设一郡,在九曲以东,洮水、漓水源头再设一郡,白兰羌的地盘,暂由白兰羌王管辖,我们暂不干涉。” 李瑄点头,向岑参提出他自己的想法。 “九曲的吐谷浑诸部,估计有一万多帐,虽饱受战火,可依然有数万人。” 岑参担忧一点地盘都不给吐谷浑留下,将其吞并,会不会出现什么变故。 “九曲吐谷浑贵族全部除去,吐谷浑百姓也只有加入我大唐了。我会让慕容曦皓,成为太守。” 李瑄对此倒是没什么担心。 吐谷浑百姓对贵族恨之入骨。 李瑄将这些贵族全部捉拿,斩杀,也会使吐谷浑百姓走向不归路,唯有加入大唐。 在青海、赤岭未攻下之前,九曲必须谨慎应对。 两郡的名字李瑄都想好了。 九曲精华一带,就叫九曲郡。 洮水和漓水源头的那一带至黄河边,叫做洮阳郡。 以百谷城为九曲郡的郡治所。 洮阳郡的治所选在吐蕃玛曲千户所一带,那里有吐蕃建成一半的玛曲城。 正好将其名字改了,作为洮阳郡的郡治。 战争结束后,李瑄会上表李隆基建郡、调防军、迁徙内地无地百姓的奏书。 类似的事情历史上哥舒翰干过,李瑄相信李隆基肯定会同意这种开疆扩土的行为。 “李帅为不世之才,我要学习的地方还多着呢!” 岑参没接触过类似的事情,他认同李瑄的想法。 他虽然为科举第二名,但他对李瑄佩服的五体投地,除了军事和战争上,李瑄好像什么都懂一样。 包括在河西优化农具,改造水车,如同孔明在世。 岑参从未怀疑过李瑄执宰天下的能力。 他相信,将来李瑄一定会成为宰相,位极人臣。 还年轻的岑参,在李瑄面前一直以学生的身份请教,哪怕是他擅长的诗歌,他也认为李瑄能成为他的老师。 翌日,李瑄留岑参在百谷城主持事宜,他要率领其他骑兵,到洪济桥前。 现在吐谷浑的贵族,已经被荔非元礼、荔非守瑜带着士兵攻破。 那些贵族和贵族的家人子女,一部分因抵抗被杀,一部分被活捉。 还有一部分乘坐羊皮筏逃过黄河。 可惜吐谷浑坐镇九曲的王子,也脚底抹油跑掉。 那些吐蕃人在得知前线战败后,也冒着大雪,乘坐羊皮筏过黄河。 有的能带走一些牲畜,有的能带走一些粮食,但大部分牲畜,都被留在九曲。 因为他们渡河没多久,荔非守瑜、荔非元礼,甚至南霁云、白兰羌骑兵已经堵住所有能过河的河段。 俘虏的吐蕃百姓数以万计。 获得的羊、牛、驼、马等牲畜超过五十万头。 从吐蕃贵族、吐谷浑贵族那里获得金银珠宝估计可以装数十车。 这也意味着正式收复九曲! …. 洪济桥,四十里外。 吐蕃士兵频频失利后,不再主动进攻洪济桥,而是撤远观察。 为防止唐军反攻他们,没庐穷桑倭儿芒不得不再从赤岭山口抽调一万士兵,青海东部抽调一万士兵。 勉强凑齐三万,安营扎寨,防备唐军。 自唐军占领黄河对岸的树敦城,陈兵于洪济桥前时,吐蕃的青海已如芒在背。 唐军只要想,随时可以攻入青海,石堡城也成为摆设。 现在石堡城还能监视赤岭一带的唐军。 但在李瑄的大战略下,区区石堡城,已变得无足轻重。 这一日,恩兰达扎路恭急匆匆地从青海赶回来,拜见没庐穷桑倭儿芒。 此时,没庐穷桑倭儿芒面色苍白,眼睛无神,一脸难以接受的样子。 雪域高原在这个季节,根本无法征兵,必须到明年开春以后。 但九曲已经岌岌可危。 他尝试过任何努力,至今不知百谷城的情况,也不知论悉颊藏现在如何。 连派上百名探子,皆有去无回。 还是从逃回来的吐谷浑贵族那里,得到一个令他血压飙升的消息。 也正是这個消息,他才将恩兰达扎路恭从青海调回来。 “拜见大论……” 恩兰达扎路恭入帐后,向没庐穷桑倭儿芒拜道。 当他看到没庐穷桑倭儿芒的那一刻,脸色大变。 此时,没庐穷桑倭儿芒躺在榻上,没有往日的精气神。 之前他的头发黑白参半,才短短十来天不见,没庐穷桑倭儿芒的头发几乎全部白了。 “大论您……” “恩兰将军,青海那边的战况如何?” 没庐穷桑倭儿芒不关心自己的身体,他打断恩兰达扎路恭的话,只问正事。 “不知为何,那李瑄好像没有与我军交战的意思。看他们骑兵的营垒和行进,随时可以退回大唐境内。我和那囊将军想引诱李瑄出战,配合步兵围歼,亦不可得!他们的探马皆一人三马,周围遍布,无法活捉。” 恩兰达扎路恭向没庐穷桑倭儿芒说道。 他心里很奇怪,李瑄是一名很有烈性的将领,却能耐着性子十来天愣是不进攻。 在得知战况对他们十分不利后,他和那囊尚杰斯秀亭都决定要主动寻战。 但“李瑄”一脚踏入青海地区,一脚留在大唐疆土。 在失去大唐境内情报的情况下,他门哪敢冲入啊! 而他们的“诱敌深入”,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唐军骑兵还是没有丝毫动作。 “那就对了。因为青海的骑兵统领,并非李瑄……” 没庐穷桑倭儿芒缓缓说道,即便知道这个消息已经有一段时间,但他说话的时候,依旧握住拳头。 他纵横一生,到头来,却被一个毛头小子玩弄于股掌之间。 “那大纛、精骑,还有李瑄的亲卫……” 恩兰达扎路恭眼睛瞪大,不敢置信。 “那是有人冒充的。真正的李瑄在九曲,他率临洮精骑先是突袭洪济桥,拿下树敦城。又在宛秀城东南,全军覆没尚赞磨,降伏九曲吐谷浑、白兰羌。然后三天时间,宛秀、洪济、大莫门城皆破,只是不清楚百谷城如何!” 没庐穷桑倭儿芒告诉恩兰达扎路恭的真相。 他们的探马能在黄河对岸看到宛秀、洪济、大莫门城被攻破。 但百谷城远离黄河,他们无法知道具体。 没庐穷桑倭儿芒心中充满悲观,唐军就像是磕了药一样,一天推平一座城池。 这么多天过去,只有区区两千五百守军的百谷城能守住吗? 如果百谷城失守,青海一带的粮食就不够用到春天,必须宰杀大量牲畜作为粮食。 “这不可能?” 恩兰达扎路恭在这一瞬间,力气仿佛被抽空,差点摔到地上。 他一直将李瑄视为对手。 大唐皇帝田猎之时,他在李瑄面前扬言要咬碎北面的骨头。 当初的话有多狠,现在就有多羞愧。 恩兰达扎路恭是精通兵法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他知道百谷城八成已失去。 论悉颊藏大论现在未归,已凶多吉少。 没庐穷桑倭儿芒一直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我们已经很重视李瑄了,但还是小看他了。他不仅仅是一个莽夫,还有智计谋略。我怀疑唐军没有进攻石堡城,只是吸引我军主力在鸡心谷,由假李瑄到青海牵制,吸引九曲的骑兵。然后真李瑄突袭九曲。” 没庐穷桑倭儿芒拍着大腿说道。 “大论,您说得对。唐军很可能没有进攻石堡城。李瑄胃口极大,他要鲸吞我九曲、青海,石堡城将没有任何意义!” 恩兰达扎路恭缓过来一口气后,回应没庐穷桑倭儿芒。 环环相扣,步步紧逼,无声无息。 如此精妙的计划,把他们算计得死死的。 “末将请求立刻与那囊将军,率领羽林禁军及四万骑兵,入大唐境内,追击唐军的三万骑。” 恩兰达扎路恭恢复状态,想搏一搏,于是向没庐穷桑倭儿芒请命。 “有多大胜算?” 没庐穷桑倭儿芒眼睛一眯。 他也需要一次胜利。 吐蕃太渴望一次胜利了! 否则哪有士气啊! 本来李瑄就是吐蕃士兵的梦魇,一旦让勇士们对李瑄产生不可战胜的念头后。 怕是青海都难以守住! 这一次丢失九曲,他们吐蕃丢失的太多了。 九曲吐谷浑和白兰羌的背叛! 九曲十余万百姓,不知最终有多少能逃离唐军的魔爪? 那树敦城的铠甲,和吐蕃的七百余名工匠。 那百谷城内如大山一样的粮食。 前前后后,三万五千余名的勇士折损在那里。 还有吐蕃大论论悉颊藏,如果真无法回来,将全国振动。 “最少七成把握!” 恩兰达扎路恭咬了咬牙保证道。 “报……” 就在这时,一名满面冰寒的吐蕃探子,从大唐境内回到营中,请求见没庐穷桑倭儿芒,说有重大的事情禀告。 没庐穷桑倭儿芒一听是从大唐回来的探子,暂停与恩兰达扎路恭的对话,立刻让探子入内。 唐军封锁边境后,那些冒充胡人的吐蕃探马,很难再出唐境。 而这名探马,一定是绕远路,翻过祁连山,通过诸孔道,才入吐蕃境内。 “启禀大论,小人在河西姑臧城得到消息,不久前,回纥可汗派遣叶护磨延啜率五万士兵,至白亭海北部阅兵。” “大唐主帅李瑄得到消息后,立刻将骑三万,最少皆一人双马,甚至还有一人四马者,他们从大漠迂回,突袭回纥骑兵后方与侧翼。” “回纥猝不及防,根本无法应对李瑄的突袭,鏖战一下午后逃跑,但唐军提前布置有埋伏,再加上唐军一夜追击,使回纥骑兵全局覆没。” “回纥名将阿勒卜被李瑄阵斩,回纥叶护磨延啜放弃金甲,伪装成小兵,才得以逃脱……” 此探子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一字不漏地禀告给没庐穷桑倭儿芒。 这一刻,没庐穷桑倭儿芒以及在场的恩兰达扎路恭皆大惊失色。 这…… 他们的脑袋嗡嗡响,好半天才缓过神! 怪不得李瑄选择在冬天进攻他们。 原来李瑄在进攻他们之前,去把回纥收拾了。 不是恩兰达扎路恭出使失败,也不是回纥违背承诺。 五万骑啊! 这不是小数字,却被李瑄用三万骑突袭全歼。 更夸张的是,唐军骑兵还有余力发动大战。 这代表唐军骑兵损失极少。 立于河陇,横扫南北! 这就是李瑄! 没庐穷桑倭儿芒心里变得复杂,使五万骑去攻击唐军三万骑的念头烟消云散。 因为唐军若有意避战,完全可以退回去。 追击需要一定时间。 如果李瑄带着轻骑回援,那青海的五万骑还能保住吗? 那是他们吐蕃在青海为数不多的精锐。 步兵他们已经损失大半了,那些赤岭东山口的步兵,多是吐谷浑、党项、苏毗、通颊的步兵。 “大论,末将觉得有机会!” 恩兰达扎路恭看没庐穷桑倭儿芒的表情,就知其不愿再入境击唐军。 “恩兰将军,如果对面三万骑兵拒不应战,在你们追击他们的时候,请求李瑄援助。哪怕李瑄只率一万骑回援,你能挡得住吗?” 没庐穷桑倭儿芒向恩兰达扎路恭反问道。 “……能!” 犹豫片刻,恩兰达扎路恭才吐出这个字。 “唉!不能。” 没庐穷桑倭儿芒摇了摇头。 若恩兰达扎路恭斩钉截铁地说,他或许还会考虑考虑。 现在则不用考虑了。 “我军还可以集中力量,趁黄河结冰,反攻九曲。” 恩兰达扎路恭又向没庐穷桑倭儿芒说道。 “唐军在九曲,包括吐谷浑,白兰羌,最少有三万骑兵,三万步兵。我们怎么反攻?从青海方面,最多抽调两万骑。鸡心谷现在只剩下三万守军,不可以调走。力量不足啊!我们还要小心李瑄的突进。” “恩兰将军,平时你很睿智,今日却有些不理智。要休息一下了。国家的将来还要靠你们。” 没庐穷桑倭儿芒再次拒绝恩兰达扎路恭的提议,并向他训斥一声。 唐军只要有三万骑留在青海一带,他们最少需要用对等的骑兵去对抗。 事实上,如果唐军的骑兵是河西精锐,同样数量,吐蕃一直败多胜少。 九曲又有李瑄坐镇。 他们已经不再具备反攻的兵力。 “末将知错了。” 恩兰达扎路恭赶紧认错,一下接收太多信息,让他失去理智。 “我已经让赞普临时抽调约如的禁军来青海之南,我们需要根据唐军来布防。” 没庐穷桑倭儿芒焦头烂额。 失去九曲,唐军随时进攻青海,吐蕃的主动变为被动……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为诸将士升官,陇右军扩至十一万五千 洪济桥前,唐军已经收拾好战场,由唐军陌刀、重甲、强弩,吐谷浑步兵、白兰羌步兵组成的防线,将树敦城、洪济桥一带包围得严严实实。 李瑄再登树敦城,张兴向李瑄指明吐蕃在四十里外驻扎,大概三万步兵。 他没有同意麾下将领去攻击吐蕃的营垒。 因为不论是青海的吐蕃骑兵、步兵,亦或者赤岭东山口的吐蕃步兵,都可以在一天内赶到。 虽然唐军在赤岭东山口、青海也有步骑,但李瑄不喜欢打这样的混战。 双方超过二十万人的大混战,唐军也会死伤惨重。 唐军,特别是临洮军长途奔袭,异常疲倦。 李瑄需要先将士兵们的赏赐补全,伤员养好伤,再招募新兵。 如果力拼一次,李瑄有信心获胜。 但一下就将青海平了,也不符合李瑄的战略。 当然,吐蕃如果攻击,他会全力应战。 他在思考下次如何才能尽善尽美地拿下青海,将吐蕃驱逐出大非川。 失去九曲,就算吐蕃在青海附近的城堡建成又如何? 因为从洪济桥通过可以完美避开吐蕃的四座城堡。 当初吐蕃建立八城堡的时候,计划是沿着苦拔海,赤岭,九曲,都离大唐边境不远。 哪想过九曲失守,侧背大露。 “下次进攻能不能从祁连山孔道插入,直扑伏俟城,到青海以西打开局面。” “不过吐蕃应该会有想到这一点……” “青海南部一定会被吐蕃调遣不少士兵,用以直面我军在九曲的兵马……” “唉!算了,还是回去和李泌、以及诸僚属商议一番。” 想了半天,李瑄没有想到头绪。 兵家之道,在于出奇,李瑄一直想着出奇制胜。 正面决战,不是不擅长,而是不喜欢。 所以下次进攻青海,还是要用奇。 李瑄在树敦城中一连三天,未见吐蕃军的动静,双方的战斗似乎有停下来。 但李瑄收到一个消息,吐蕃将青海东部的羽林禁军调遣至南部。 精锐的羽林禁军,护卫在吐蕃步兵的侧翼。 而李瑄麾下的轻骑,还在南霁云、荔非元礼、荔非守瑜的率领下,清剿九曲的那些吐蕃千户所。 李瑄不急着调他们回来,身边有精骑、重骑、陌刀军,不怕吐蕃的羽林禁军。 他需要一个稳固的九曲,一个彻底的九曲,不留一丝隐患。 吐蕃千户所留下的人,基本都是老弱妇孺,但也可以为大唐种地、牧马。 只要安分守己,一样可以让他们吃饱穿暖。 至于那些吐蕃的工匠,李瑄继续让他们干老本行,制作锁子甲。 唐军也可以披锁子甲但是颜色要换一下,与吐蕃士兵区分。 李瑄会将这些工匠带到河西,那里有现成的铁,不需要来回搬运。 又过十天,天空下起大雪。 距离大唐的元正将近,天更加寒冷。 双方都有默契,没有再战,但皆未退去。 九曲的吐蕃人,基本都被唐军所控制。 没有被大唐骑兵找到的,大概是通过黄河跑了。 因为黄河已经结冰。 唐军有百谷城的粮草,人和马不仅不缺粮食,李瑄更是隔天宰杀牛羊,为士兵门解馋。 包括吐谷浑、白兰羌,也能分到牛羊肉。 此次俘获太多牛羊,他特意让人赶着一部分牛羊,从积石军绕过赤岭,给赤岭诸山口的士兵,以及李广琛、辛云京、李朱师率领的骑兵,送去温暖。 唐军的营垒已经彻底组成。 在洪济桥前,三重栅栏,三重鹿角,组成一个容纳三万士兵的大营。 此大营将树敦城也笼罩,将其视为中心。 这个大营是为冬天过后,冰雪消融准备。 李瑄怕吐蕃攻击洪济桥,所以才有此营垒。 此大营一成,吐蕃就知道李瑄迟早会攻击他们。 也就是这一天,吐蕃在青海东部的骑兵,结束与唐军骑兵的对峙,退回青海。 赤岭东山口的吐蕃士兵也退出。 整个阵线都向青海周围收缩。 吐蕃在青海又加入一支禁军千户所,然此时唐军在九曲的兵力已经完成布置,超过三万骑,三万步兵。 李瑄也对军队进行相应的布防。 他令李朱师率领赤水军的骑兵,转道河湟向九曲开拔。 继续增加九曲的骑兵力量。 因为九曲距离青海南,只是一步之遥。 吐谷浑小王的牙帐在那里,吐蕃的许多千户所也在那里。 九曲能直接威胁青海南部,比青海方位的威胁更大。 在没有干趴下吐蕃之前,赤水军就驻扎在九曲。 赤水军在赤岭东山口的步兵也相继撤至九曲。 攻下的鹰山堡、红岩堡、长堡等不放弃,留守士兵。 如果敌人来攻占戍堡,就狼烟支援。 唐军很快就能赶到。 李瑄不想将来再耗费数百士兵重新进攻一次赤岭诸戍堡。 在唐军撤出东山口后,没庐穷桑倭儿芒终于联系上石堡城。 没失去石堡城,是对没庐穷桑倭儿芒心中仅有的安慰。 石堡城守军得知唐军已经攻破九曲,十分懵逼。 悉诺罗请求以石堡城为依托,逐渐收复赤岭上的戍堡。 但没庐穷桑倭儿芒觉得等春天过后,援军到来,再进行收复那些戍堡。 这一战,他见识到李瑄的厉害,不敢在这个时候轻易启战事,哪怕是只有数十人的小戍堡。 当赤水军骑兵进入九曲后,停留在东山口入口的安人军、白水军、威戎军、河源军、绥和守捉,都回各自的军城,以防守状态,加倍巡逻。 河西诸胡部骑兵,都暂归部落。 镇西军、漠门军,进入九曲。 河西除了赤水军以外,玉门军、豆卢军、莫离军、宁寇军、建康军,都回河西走廊各自的军城中修整。 李瑄这边会尽快招兵,分配战马,使这些军种满员,参加下一次战斗。 赤水军的步兵进入九曲后,李瑄将树敦城,改为赤水城。 以后赤水城的大营,就是赤水军的驻扎地。 历史上,树敦城还真叫过赤水城,这个改名也不违和。 并且李瑄将赤水军恢复至三万三千人。 之前赤水军被调四千到临洮军,现在补满赤水军。 李瑄规定赤水军精骑五千,跳荡精骑两千,重骑骑兵一千,轻骑和斥候一万两千。 共骑兵两万,步兵一万三千。 战马李瑄会给赤水军定下两万五千匹左右。 洪济桥前的大营,就是为赤水军步兵准备。 另外,积石军步兵和漠门军步兵也驻扎在洪济桥前的大营中驻扎。 三军的骑兵,在洪济桥的东面驻扎,这样方便训练。 镇西军驻扎在百谷城一带。 陇右的小军宁塞军、振威军,分别改驻在九曲中部,九曲东部,依旧担当着巡视的任务。 李瑄将平夷守捉调遣到安乡郡南的八角古城,以后由平夷守捉,继续遥控诸戍堡。 这样做能大大加强对九曲的控制。 李瑄会上奏将洪济城改为金天军,募兵三千,马一千。 宛秀城改为威胜军,募兵三千,马一千。 大莫门城改为宁边军,募兵三千,马一千。 百谷城改为武宁城,今后由镇西军驻扎。 在临洮郡南面,白兰羌臣服,不敢寇边。 将来打败吐蕃后,漠门军还会回去。 积石军会重新安排驻地。 只是这样一布置,陇右军超过十一万五千人。 而河西军削弱至四万两千人。 陇右劲旅,也会变得空前强大,完爆安禄山的范阳军。 但李瑄也有理由重组,他的布置非常合理,皆为了进攻青海,为李隆基开疆扩土。 再说,李瑄兼任两镇节度使,没有人会不服。 以后大斗军,会驻扎在凉州城中,毕竟凉州城作为重城,不能没有驻军。 而唐军变成战略进攻后,大斗军挡着祁连山意义不大。 以前是没有攻下新城。 现在唐军将新城攻下,改为威戎军,遏制住吐蕃从祁连山孔道入河西的道路。 另外,李瑄还在九曲设立十个牧监,用以挑选、培养战马。 又设立上百个牧场,饲养此战获得的牲畜。 九曲的土地,暂时归为军屯,由僚属记录。 但士兵们不需要耕种,由吐蕃俘虏和吐蕃百姓种植。 一切规划完毕后,李瑄才开始写奏折,呈给李隆基。 同时,李瑄让刘单、岑参、高适,合力写下《大唐收复九曲贺表》。 唐、吐蕃双方都需要准备,意味着战斗告一段落,可以将贺表呈上。 贺表是记录将士们在什么地点什么环境下英勇杀敌,向圣人求赏赐的。 但李瑄写下的奏折,是向李隆基建议如何规划九曲。 设九曲、洮阳两郡,设牧监、牧区。 除了扩充一万多士兵,还有改军。 以及以后对九曲的移民,发展规划。 此奏折过后,李瑄又写一封奏折。 是对将士们的晋升奏折。 此次新设威胜、宁边、金天三军,多出三个军使。 李瑄举荐绥和守捉使高锴为金天军使,举荐平夷守捉使曹盛宁为威胜军使,举荐临洮军郎将彭任为宁边军使。 李瑄这次举荐高秀岩为陇右节度副使,举荐为左龙武卫将军。 安思顺为河西节度副使,举荐为右金吾卫将军。 虽然李瑄对高秀岩有“叛贼”的印象,但是高秀岩不仅敢冲锋陷阵,还老老实实听从李瑄指挥,大战皆参与。 在节度副大使空缺的情况下,非他莫属。 按照李瑄定下的军规,也必是他晋升。 安思顺更不用说,戍边三十多年的老将,光军使就干过六次,也该晋升了。 除此之外,李瑄通过僚属的汇报,和诸军的记录,在河西、陇右举荐十五名副使。 一军的标配为两副使。 只要缺少副使,李瑄都填满。 李瑄举荐哥舒翰兼任九曲郡太守,负责管理修建三个驿站。 哥舒翰功劳不小,但没有职位提拔他,直接给他标榜身份。 慕容曦皓为洮阳郡太守,兼河陇押蕃副使,统领吐谷浑的军队。 但李瑄给他的标准是五千步兵,五千骑兵。 其余吐谷浑男子从事耕种。 按照承诺,吐谷浑贵族的土地、牲畜,李瑄有一半交给吐谷浑诸部。 至于斩杀尚赞磨的南霁云,擒拿吐蕃大论的车神塞,李瑄没有吱声,因为李隆基会封赏。 李瑄估计南霁云和车神塞都会封大将军。 其他军使,李瑄都有奏升职事官。 刘晏、刘单、高适、岑参、杨绾等僚属的职事官,都被李瑄举荐晋升一级。 他的举功合情合理,兵部想挑毛病都挑不出来,白纸黑字记录的战功,血淋淋的杀敌数。 其他的郎将、衙将,就不需要举荐了,李瑄的节度使府衙有权力直接提拔。 他按照军功,一共提拔十九位郎将,四十一位衙将。 至于其他队头、押官,都由诸军论功提拔,李瑄就不干预了。 另外,李瑄选了八名杀敌众多的亲卫,提拔为郎将、衙将,将他们安排到赤水军。 虽然他们想与李瑄并肩作战,但李瑄还是把他们赶出去。 亲卫对他忠诚,此举也是希望能在将来王者归来的时候,控制河陇两军。 李晟和张万福,李瑄没有提拔。他特意询问过二人,让他们再留在身旁一段时间。 至于李瑄的死忠罗兴、薛错、廖峥嵘,李瑄更不会放走,以后干信得过的事情,还要看他们。 有的事情,忠于他的将领不一定敢干,但罗兴、薛错、廖峥嵘一定会干。 一天后。 刘单将贺表交给李瑄,让李瑄观阅。 此战攻克五城,在九曲击杀、俘虏敌人三万五千余。 洪济桥前击杀敌人一万余。 在黄河边阻击,击杀、俘虏敌人五千余。 在赤岭击杀、俘虏敌人近两千。 在鸡心谷血战,击杀敌人两万三千余。 合计斩敌、俘虏七万五千余。 李瑄在鸡心谷损失五千余士兵,在九曲包括攻城战临洮军、积石军、吐谷浑、白兰羌等共损失三千余士兵。 攻打赤岭戍堡,战死七百余人。 洪济桥前和树敦城上损失一千余名士兵。 另外,还有上千名士兵因疾病,冻伤等非战斗减员。 总的来说战损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大。 但有的事情,是必定要为的。 如在宽阔的鸡心谷血战,当战斗至焦灼状态下,唐军就会出现大量死伤。 幸亏唐军在九曲吸引吐蕃,使其放弃继续攻击鸡心谷,否则将死伤更大。 这些阵亡的士兵,已经被送到湟水旁埋葬。 由高秀岩、安思顺主持葬礼,等李瑄回去后回祭拜。 士兵的抚恤一定要如实上报,并去落实。 李瑄看贺表没问题后,连带着他写的奏折,七百里加急送至长安。 在过年的时候,应该可以传到长安。 虽然战端结束,但李瑄还不能离开九曲。 在冰雪消融之前,他的临洮军必须驻扎在这里。 使此地包括吐谷浑、白兰羌保留五万以上的骑兵,五万以上的步兵。 有这十万兵马,李瑄无惧吐蕃来攻。 但是李瑄将刘单、高适、段秀实等人派回河西、陇右,招收士兵,补充诸军。 新组建的九曲三军,也要尽快将兵马准备好。 对于白兰羌李瑄没有亏待,他们投靠的时候,李瑄承诺过攻破九曲吐蕃,会给他们一定好处。 李瑄从吐谷浑贵族那里得到的牲畜,赏赐他们五万头,又奖赏他们锁子甲、铁扎甲两千副,皮甲三千副,吐蕃老弱妇孺划给他们五千人。 希望将来的战斗,白兰羌能出大力。 白兰羌非常擅长高原山地作战,拉拢威服,不论是现在还是将来,都能为他所用。 白兰羌王得到李瑄的赏赐后,亲自过来拜谢李瑄,瞻仰李瑄的神威。 他听说李瑄能力托树敦城的千斤闸门,如天神一般。 虽然看起来是血肉之躯,但白兰羌王感受到李瑄不同常人的英武。 “羌王,黄河你们能过去吗?” 九曲的第三次大雪在年前降临,李瑄于树敦城中宴请白兰羌王。 两人相谈一刻后,李瑄突然问白兰羌王。 白兰羌王今年五十余岁,他已经任羌王二十年。 由于主动舍弃一些地盘,搬迁到西倾山一带,使吐蕃始终无法像统治象雄、通颊一样,统治白兰羌。 要知道,现在通颊、象雄被吐蕃直接设立十来个东岱,基本上已经被征服。 “黄河的最上游可是好牧场,以前我们以前在那里牧羊,只是现在过不去了,吐蕃将那里划分给苏毗,并设立东岱,有小贡论驻守。” 白兰羌王是一个人精,知道李瑄这么问,是想染指黄河的发源地。 那里高山很多,但也有肥沃的地方,上好的马场。 “苏毗的心也不是很稳啊!” 李瑄记得历史上天宝后期,苏毗的王子投靠大唐,这其间一定有可以利用的地方。 “元帅您的声威天下无双,只要能将青海攻破,将吐蕃赶出大非川,苏毗就在眼下了。” 白兰羌王觉得第一要务,还是青海方向。 李瑄夺走九曲,是夺走吐蕃的命根子。 虽然战事停止,但李瑄依然在九曲组织十万汉胡联军。 吐蕃明显不想放弃青海,拼了命的调兵到青海以南,与大唐剑拔弩张。 值此时刻,白兰羌只能辅助李瑄,先将吐蕃从青海驱逐。 “有羌王的帮助,青海的蕃贼不足道哉。只是以后南下的时候,还要看羌王鼎力支持。” 李瑄举杯笑一声。 他要用擅长高原山地作战的白兰羌做一些事情……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八章 吐蕃赞普请求为大唐附属国 “只要元帅一声令下,我族必倾尽全力,召集族中儿郎为大唐而战。” 白兰羌王拱手说道。 “既加入大唐,就们就如同腹心,当戮力同心。我已向圣人表明白兰羌在收复九曲之时所贡献的力量,圣人一定会封赏羌王爵位。” 李瑄笑了一声。 对于胡人,自然要恩威并施。胡人都是追利益之人,荣辱信义,不如大唐。 李瑄有自己的想法,凭借他现在的威望,区区三万可战之兵的白兰羌,必不敢有异心。 “多谢元帅!能得到天朝上国圣人的封号,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情:” 白兰羌王再次向李瑄感谢,同时,白兰羌王也将心中的疑惑说出:“以元帅之威,为何不携带九曲之大胜,数面攻击无险要可守的青海,趁机将吐蕃驱逐呢?” 在白兰羌王看来,唐军当初数路兵马齐聚,当一鼓作气,与吐蕃在青海上鏖战一场。 他知道吐蕃畏李瑄如虎,若李瑄率十几万大军,吐蕃战意定不会唐军雄大。 白兰羌背叛吐蕃,害怕秋后算账,自然希望李瑄能把吐蕃一棒子抽死。最好永远不要走出雪域高原。 “我军士兵鏖战时间过长,将卒疲惫,需要修整,奖励军功。虽然一战可胜,但我军即便胜利,也要死亡三四万人。天寒地冻,还有许多会非战斗减员。为将者,要珍爱士兵的性命,不必要有此牺牲。” “等修整一番,待新卒补充,战资重铸,明年必可一战克之!” 李瑄一眼就看出白兰羌王的想法,用这个理由告诉他。 白兰羌王的担心是多余的。 等新兵招募后,明年李瑄麾下兵力更多。 再加上河西诸胡、九曲吐谷浑、白兰羌。 足足有二十万大军! 当然,更深层次的意义,李瑄不会告诉白兰羌王,他也不会明白。 “怪不得元帅的麾下骁勇善战,个个当十,有元帅这样的主帅,是兵卒的幸事!” 白兰羌王感叹道,不再纠结。 李瑄一定可以完成驱逐吐蕃的壮举。 为了白兰羌,明年他会全力相助。 “羌王在苏毗,是否有信得过的人?” 李瑄又将话题扯到这上面。 “我的一个女儿,嫁给苏毗的贵族。苏毗的十一個东岱,其实也有白兰羌人。只是那些已经不属于白兰羌了。” 白兰羌王回答李瑄。 东岱,就是千户所的意思。 吐蕃将一个附属部落设立十一个千户所,代表已经对其有极深的控制。 连吐谷浑、党项、白兰羌,吐蕃都没有设立千户所。 苏毗其实与白兰羌很有渊源,两者都是古西羌人迁徙后组建的部落,曾都组建过自己的国度。 “羌王与苏毗隔着黄河相望,常有交集,觉得苏毗是一个什么样的部落?” 李瑄要弄清楚苏毗这个部落。 他想在下次战斗的时候,从苏毗、青海吐谷浑、党项等部落展开局面。 出大非川以后,就是苏毗的诸东岱。 想要征服吐蕃,就必须降伏苏毗。 由于吐蕃要占据河陇,所以苏毗算是吐蕃的大后方基地。 史书记载“吐蕃举国强援,军粮马匹,半出其中”。 这个“其中”,就指的是苏毗。 “苏毗善骑善射,游牧而居。他们是吐蕃的内四族之一,但苏毗也不是全服从吐蕃。特别是他们的新王没陵赞刚刚继位,与一名兄长不和,还发生过打斗,但被吐蕃的大论炯桑制止……” 白兰羌王将自己知道的信息告知李瑄。 吐蕃自松赞干布统一雪域高原以来,为了笼络一些部落,将这些部落定义为内部成员,表达同为一体的关系。 多年后,又分为“内四族”。 这内四族分为象雄、苏毗、党项、吐谷浑。 但吐蕃统治者分享利益的关系很奇葩,他们不管平民百姓,只与内四族的“贵族”结合。 如吐谷浑贵族,甚至吐谷浑前任小王还干过吐蕃大论。 再如苏毗的蔡邦族。更是吐蕃四大尚族之一。 现在的苏毗王叫没陵赞。 没陵赞后,还有一个叫没庐赞的苏毗王,光听名字就知道,没庐赞和吐蕃的尚族没庐家脱不了干系。 这些贵族,可以统称为“奴隶主”。 贵族以下,哪怕是有户籍的自由人,皆被看做奴隶。 贵族中的利益与吐蕃国运捆绑在一起,使得这几个内四族的百姓,苦不堪言。 当然,李瑄敢于布局,也是知道一些重要历史事件的。 历史上的没陵赞因投靠大唐,事情败露。不仅没陵赞被杀死,他的家人两千人余口,被吐蕃屠戮一空。 而后,天宝末年,继没陵赞后的苏毗王没庐赞之子,悉诺逻(ps:文献上太多吐蕃贵族被译为这个名字,所以本书出现过很多悉诺逻、悉诺罗。而且恩兰达扎路恭也被译为论悉诺逻)率领部落投唐,被大唐封为怀义王。 这证明吐蕃四部族之间,与吐蕃有利益纠纷,非铁板一块。 通过白兰羌王的讲解,李瑄知道与没陵赞不合的人,可能就是后世的没庐赞。 这些也是没陵赞在投靠大唐败露后家破人亡的原因。 而且吐蕃对苏毗的控制太深了,除了常驻的小贡论,其内的奴隶主们,都与吐蕃逻些城有联系。 通过深入了解后,李瑄决定在春天时派遣使者,去联系一下没陵赞。 既然历史上没陵赞冒着生命危险投靠大唐,此时说不定已经有异心。 再加上吐蕃在河陇战斗频频失利,青海也岌岌可危,更能触动没陵赞的心弦。 当然,派遣使者深入苏毗,需要白兰羌王帮助。 否则以吐蕃等级森严的制度,使者还不待翻山越岭,就被吐蕃逮住了。 白兰羌王在苏毗有关系,族人与苏毗一样,又懂得苏毗语言。 这件事情告知白兰羌王后,白兰羌王一口答应。 不过他需要先准备一下,联系苏毗那边的人。 由于下着大雪,李瑄留白兰羌王暂住已经改名为赤水城的树敦城。 翌日,雪未停,李瑄与白兰羌王在树敦城南面数里的山下追捕猎物,射杀一头羚羊,算是增进感情的方式。 虽然李瑄只是小露身手,却使白兰羌王惊叹不已。 因为李瑄在一百二十步外射中寻草吃的羚羊,这种箭术神乎其技。 李瑄只是笑了笑。 冬天猎物少,又不能远离这一带,白兰羌王只射中一只兔子。 三日后,雪霁,一名不速之客,来到赤水城,求见李瑄。 “吐蕃找本帅何事?” 李瑄叫他入内后,不在意地询问。 来人正是没庐穷桑倭儿芒派遣的使者。 “我来讨要我吐蕃的大论!” 吐蕃使者像是硬气的人,他在李瑄面前不卑不亢,开门见山说出目的。 “呵呵!这话是你能说的吗?失败者有资格说这种话吗?” 李瑄嗤笑一声,连连反问。 怕不是脑子坏了,刚丢失九曲,就敢来他这里要人。 “当年大非川之战,贵国大将王孝杰被我军俘虏,我吐蕃却对王孝杰礼遇甚厚,并送回大唐。今大唐俘获我吐蕃大论,当送回我吐蕃。大唐自称礼仪之邦,难道在这方面还不如西南小国吗?” 吐蕃使者能言善辩,用以贬低自己,来迫使李瑄放回论悉颊藏。 他们确定,百谷城必已失陷。 论悉颊藏已经被大唐逮捕,赞普对此天大的事情,接连三次派遣使者询问没庐穷桑倭儿芒。 所以没庐穷桑倭儿芒派遣使者前来,同时,观察大唐的赤水城以及营垒,打探虚实。 再看看李瑄是否在洪济桥这里,如果在,就递交赞普国书。 “可惜!论悉颊藏已经战死,怕是回不去了,希望他的鬼魂能够回乡吧!” 李瑄微微摇头说道。 当初吐蕃放还王孝杰是有原因的。 王孝杰被吐蕃逮捕后,押送至逻些城,要处死王孝杰的时候,吐蕃赞普亲赴刑场。 当时的赞普赤都松赞只有九岁,看到王孝杰后哇哇大哭,一边哭还一边说:“他长得和父亲一样。” 然后不仅没杀王孝杰,还将王孝杰奉为座上宾,好吃好喝的供了几年。 几年后,王孝杰一再请求下,小赞普将王孝杰放回大唐。 别说论悉颊藏已死,就算没死,李瑄也不可能放回去。 “我请见大论的尸体!” 吐蕃使者听到大论已死,非常悲痛,想要回尸体。 “论悉颊藏的脑袋已经被送到长安领赏去了,无头尸体太多,估计已经找不到了。” 李瑄轻飘飘的一句话,气得吐蕃使者吐血。 “大唐如此羞辱一国大相,于天道何在?” 吐蕃使者质问李瑄。 “如果我李瑄死在青海,你们一定会把我脑袋砍下来,去向尺带珠丹领赏。我们已经开始谈论刀剑,君王身首分离的事情都时时有发生,更别说区区一个大论。回去后,让没庐穷桑倭儿芒小心一点,我觉得他的脑袋,比论悉颊藏重十倍!” 李瑄见吐蕃使者出言不逊,很不高兴,冷冷地说一句。 说完,李瑄摆了摆手,令亲卫将吐蕃使者轰出去。 李瑄知道吐蕃使者来此的目的。他就是让吐蕃忌惮,不敢主动来攻。 等他完成布局后,主动出击青海。 “慢……我此次来,是带着使命而来。吐蕃愿意像回纥一样,臣服大唐,这是赞普向大唐皇帝的臣服诏书,请大唐皇帝封赐。” 吐蕃使者忍住悲痛,大叫一声,赶紧将吐蕃赞普的国书呈上。 “此国书我会交给圣人,由圣人决断。轰出去!” 亲卫接过国书后,依旧将吐蕃使者赶走。 李瑄掂量一下吐蕃的国书。 即便在武街之战、漓水之战惨败,吐蕃也想着用“平等”的礼节向大唐求和。 作为一方大国,丝绸之路上赫赫有名的大国。吐蕃一直认为自己能和大唐、大食坐在一起吃饭。 能放下身段求和,还是很不容易的。 和哥舒翰不同,李瑄喜欢歼灭战,动辄敌人全军覆没。 吐蕃自积石军之战以来,在李瑄手中折损十七万人。 占据吐蕃本族、四内族、诸附属总兵力的四分之一。 吐蕃还有这么多地方要防备。 而且唐军收服九曲吐谷浑、白兰羌,这算是此消彼长。 所以吐蕃才会求和。 当然,李瑄认为这是缓兵之计,吐蕃要修养。 像是赤岭会盟后,修养几年,继续与大唐死磕。 如回纥一样臣服,只是名义上的臣服,每年上一点微不足道的贡品,这有什么用呢? 回纥臣服后,不一样背刺一刀吗? 李瑄落笔写下一封奏折后,将尺带珠丹的国书和奏折一起,六百里加急送往长安。 必须对吐蕃穷追猛打,不能让其恢复元气。 李瑄要做的,是在天下裂变之前,将吐蕃打残,最好能征服苏毗,让苏毗为缓冲地带。 以免吐蕃坏他大事! “启禀李帅,安西都护府传来消息……” 驿卒将一封信件交给李瑄。 是安西四镇节度使夫蒙灵察的信件,李瑄将其打开。 夫蒙灵察派精兵一万出击小勃律,奈何山川险阻,在中途被吐蕃的戍堡发现后,不得不原路返回。所以未能拖住一批吐蕃士兵。 因此,夫蒙灵察向李瑄致歉。 同时,也希望李瑄见到李隆基后能为他说说好话,不要因为此次失利而责怪他。 “夫蒙灵察没有用高仙芝啊!” “不过也在情理之中,夫蒙灵察刚到安西,还未提拔高仙芝。我这边已经完成目的,也无关紧要了。希望明年夫蒙灵察用高仙芝进攻小勃律,吸引吐蕃的目光。” 李瑄微微摇头后,将信件折起来。 小勃律是葱岭(今帕米尔高原)上的国度,隔着高山峻岭。历史上高仙芝在人皆有骑的情况下行走一百天,才到达连云堡,将这个吐蕃前线哨岗突袭后,才攻下小勃律。 吐蕃的连云堡有一千多士兵,旁边还有一个营寨有九千士兵。 仅仅这一关就能难倒许多将领。 后面还要担心小勃律的抵抗,吐蕃的援军。 必须有名将,才可以得胜! 李瑄只是遗憾罢了。 他写信给夫蒙灵察,胜败兵家常事,长安有他来说,不须过多担心。 …… 吐蕃使者回去后,将论悉颊藏已死的事情告知没庐穷桑倭儿芒。 虽然他与论悉颊藏是互相牵制的对头,但现在国家有难,一致对外。 论悉颊藏的死,令没庐穷桑倭儿芒伤感。 使者又告诉没庐穷桑倭儿芒李瑄“大言不惭”的话,但没庐穷桑倭儿芒却不做表情。 他这把老骨头不知还能坚持多久,只希望临死之前,看到李瑄死去,方可瞑目。 此子不死,别说占据河陇。他们国家也会有危险。 李瑄在九曲,而且唐军营垒无数,河对岸马匹嘶吼冲天,这代表吐蕃不能轻易进攻。 只能忍辱负重,暂时臣服于大唐,保住青海和石堡城。 让李瑄停止进攻。 现吐蕃贵族内部,已有放弃青海、石堡城,迁徙百姓,退回雪域高原的言语。 没庐穷桑倭儿芒知道这种言语还算理智,但赞普是不可能同意的。 赞普宁愿臣服于他最恨的“舅哥”,等吐蕃国内少年成长起来后,再报仇雪恨。 当然,没庐穷桑倭儿芒觉得李隆基不一定会同意求和,要随时准备战斗。 …… 李瑄在白雪中陪伴将士守卫九曲的时候,一年一度的元正日到来。 长安的大街小巷,张灯结彩。 不论是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都在等待辞旧迎新。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随着一阵爆竹声,垂髫小儿唱着最近流传的诗歌,在长安小巷奔跑而过。 宋国公府前,填塞街陌,拜年者如云而来,连公主亲王,都要往宋国公府送一份礼,表达祝贺。 李适之享尽天伦之乐,唯一遗憾的,就是日夜期盼的七郎未能归来。 今年连信件也未寄回来。 他不过问政事,只是知道七郎大破回纥后,与吐蕃在九曲交战。 好在前不久李瑄将吐蕃大论的首级送往长安,代表李瑄已经完成阶段性的胜利。 大唐与吐蕃战斗一百多年,第一次斩下吐蕃宰相,让长安一时震动。 王公贵族、士子文人,无不赞叹李瑄的神勇。 这样的风头,已经完全盖过王忠嗣,成为大唐的一枝独秀。 新年这一天,李瑄的加急奏折,送至长安。 顺带着,李瑄托付驿站将家书传递至宋国公府。 李适之得知家书后非常惊喜,他在李玉莹和儿子们的围观下拆开观看。 李瑄告诉李适之,他已经收复九曲,驱逐吐蕃至青海,不需要再为他担心。 他表达“忠孝两难全”,无法回家陪伴父亲。 其他的话语都是用最平凡的词语对家人的祝福,希望他们能过个好年。 在李瑄在大事未成的之前,不会留下一丝一毫的破绽。 包括对李适之的家书,除了对父亲和家人的思念,寄几首诗,然后就是表达为国为君的念想。 就仿佛澧兰沅芷,美人香草一般。 李适之一直以为李瑄对圣人忠心耿耿! 以后,如果有人陷害他谋反,这些信件何尝不是证据呢? 因为能对付李瑄的,唯有谋反一罪。 最后,李瑄还将《塞下曲七绝》寄给李适之。 李适之看后赞不绝口,再迎接亲朋好友的时候,满面笑颜……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九章 授上柱国,封楚国公,兼河西、陇右采访大使 兴庆宫,花萼相辉楼。 李隆基刚定下后天举行新年大宴。 以往的新年,李隆基会和其他的嫔妃们和儿子女儿,在大宴前举行家宴。 现在则是只宴请公主、驸马、皇子、王妃、太子、太子妃和皇孙们。 嫔妃只有杨玉环一人。 除此之外,杨家姐妹一起在新年玩乐,堂而皇之参加李隆基的家宴。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 这是杨玉环封为贵妃后的真实写照。 不过细细一数,寿王和寿王妃好像不在场。 刚才寿王来拜见一番后,就以身体不适为由,在寿王妃韦氏的搀扶下,离开兴庆宫。 李隆基只是叮嘱寿王好好调养身体。 其他的子女倒还好,儿子不谈,有几个女儿,李隆基还是很宠爱的,她们频频在李隆基年前撒娇祝福,李隆基一高兴,就赐予她们许多金银珠宝。 皇子王孙们对杨氏三姐妹都很尊敬,不断向她们示好,以“娘子”相称, 他们这些皇子皇孙的话,肯定没有杨玉瑶等人有用。 就在李隆基玩得开心的时候,加急奏折至兴庆宫,高力士匆匆入殿,到他耳边低语道。 被打扰雅兴,本来李隆基很不耐烦,但当得知是九曲的捷报后,立刻来了精神。 李隆基爱美人,更爱江山。 他在乎自己身后的地位。 虽然监军张道斌秘密汇报过鸡心谷的战况和李瑄横扫九曲。 但张道斌在鸡心谷,对九曲的事情一知半解。 而且张道斌也没有详细的战报。 监军在河陇没地位可没那么高。 张道斌就很怕李瑄! 郭全因为污蔑李瑄,然后人没了。使张道斌一直听从李瑄的话,不敢插手军务。 李瑄没敲定九曲之战结束,张道斌就不能仔细密奏李隆基。 当前,李隆基只知道李瑄连克吐蕃五城,斩吐蕃大论,九曲初定。 是否彻底占领九曲,稳住九曲,李隆基还不清楚。 “三位姨先陪玉环观看歌舞,我有事处理一下。” 李隆基起身向杨氏姐妹说了一句。 “今日元正?三郎贵为天子,什么事要亲力亲为。” 杨玉瑶与李隆基熟络后,说话大胆。 “七郎从边关带来军事,需要我去偏殿一观。” 李隆基起身,说出缘由。 “原来是七郎啊!那一定是又打胜仗了。” 杨玉瑶眼眸一亮,对于她得不到的人,她一直馋得很。 像长安这些王公贵族,哪个不拜在她石榴裙下。 唯有对她不假辞色的李瑄,令杨玉瑶心痒难耐。 “哈哈……” 李隆基笑了一声,在高力士的陪同下,步入偏殿。 杨玉瑶这才没有阻拦,她丝毫没感觉到旁边的杨玉环心不在焉。 偏殿内,李隆基先是打开贺表。 看到贺表的内容,他心中的石头落地。 不仅仅收复九曲,还将九曲以东,全部收入囊中。 河陇交界,吐蕃的势力仅剩下青海了。 从战报的描述上,李隆基看到士兵们的艰辛,一直在雪中战斗,有上千名士兵还未开战,就已病倒。 他能理解李瑄没有乘胜追击至青海,与吐蕃决战。 在深厚的积雪中作战,有极大的风险。 总共歼灭敌人七万五千人,还收复了九曲吐谷浑、白兰羌。 从头到尾,也仅仅战死不到万人。 在李隆基的理解中,攻城战都死伤惨重,李瑄却能做到这么少的损失。 这保留了大唐精锐,可以为他开扩更多疆土。 在所获上,也十分罕见。 李瑄已经派遣士兵将四十五车金银珠宝,通过河西长行转运,送至长安。 这些是所获得金银珠宝的九成,按照军规,节度使能截留一成,分给将士。 但需要拟订分配名单,交给兵部,以防止节度使私吞。 事实上,节度使私吞金银珠宝有许多种方法。 以至于李隆基觉得李瑄缴获的物资,比别的节度使多得多。 在唐初的时候,每一次将领出征后班师回朝,都有官吏向李世民弹劾出战的将领,无非是这些将领和将领的手下贪污战利品。 基本上一弹劾一个准! “力士,七郎慰我啊!” 李隆基看完贺表后,向自己的老伙伴高力士说道。 “还是圣人慧眼如炬,得到霍去病一样的忠臣猛将。”高力士回答很圆滑。 “九曲已失,城池皆被我大唐所拔,青海虽大,却无险要可守。将吐蕃驱逐出青海,指日可待。” 李隆基脑海中呈现青海的地图,觉得以李瑄的能力,今年一定可以帮助他拿下青海。 至于石堡城? 什么样的庸人才会想着去进攻石堡城? “还是不要大意,青海西南可是大非岭,大非岭旁边是大非川,圣人当为七郎准备好钱粮,一举将其攻克,解除河陇百年的忧患。” 高力士向李隆基提醒道。 “如此大的功劳,我会厚赏河陇将士的绢钱,激励三军士气。相信七郎会汲取教训,妥善地完成青海之战。” 李隆基点头,等假期结束,他会向宰相们商议对将士们的赏赐,还有对李瑄的封赏。 高力士提示李隆基,还有两份奏折,李隆基继续观看。 关于九曲设郡的奏折。 彻底将九曲和九曲以东,纳入版图,让李隆基拍案叫绝。 他觉得一定要实行,这样就可以将边军往前推移,河陇变得更安全。 “九曲郡、洮阳郡。以后平定青海,可以设一个青海郡……” 李隆基边看边点头。 设立牧监、牧区、屯区,这也是必然的,不能浪费这么肥沃的土地。 可以趁机迁徙一批百姓到九曲,缓解土地兼并带来的压力。 李瑄的改军计划,是为进攻青海准备,李隆基觉得很合理。 在李隆基看来,拿下九曲这肥沃之地,陇右河西多养活一万三千士兵轻而易举。 河西虽然兵力少,但回纥骨力裴罗请书赔罪,献上大量金银珠宝。 等冰雪过后,回纥继承人磨延啜会到长安谢罪,李隆基看到回纥的诚意,料定他们不敢再冒犯大唐。 但王忠嗣布置在峡口的兵马一直未撤走,以防止回纥两面三刀。 最后是为将士请功的奏折,他只是看一眼就同意,让宰相和兵部去安排。 一场大战后,将士通过军功进爵无可厚非,不仅仅是李瑄,安禄山、王忠嗣亦如此。 将领建立威望,为将士争夺利益是很大一方面。 “对了!那個斩杀吐蕃元帅的南霁云,和擒拿吐蕃大论的车神塞,一定要拜为大将军,朕曾有诏书,不能食言!” 李隆基没忘记这件事情。 虽然有大臣弹劾李瑄贸然杀死吐蕃大论,但李瑄在奏折上向李隆基解释过。 论悉颊藏的做法引起军愤,冒犯圣威,藐视大唐。如果不杀论悉颊藏,以后打仗的时候,吐蕃都用汉人奴隶来要挟,那会有更多无辜的子民被杀,还会影响战斗。 李瑄强调李隆基爱民如子,不过是杀一名小国宰相,如果圣人一声令下,哪怕远在逻些城,也会将吐蕃赞普的头颅奉上。 有这样连吹带捧的奏折,李隆基自然不会因为李瑄斩杀论悉颊藏而生气。 更何况李隆基对吐蕃一直印象不好,杀就杀了。 吐蕃宰相死在大唐手中,看看周围的藩属国哪个还敢无礼冒犯? 又看一次战表后,李隆基才美滋滋地回到宴会上。 高兴的他,拿出绿色的玉笛吹奏,子孙们不断欢呼。 杨玉环看起来也很高兴,笑靥如花,花萼相辉楼中冬季绽放的水仙花,也不及她的美丽。 李隆基看杨玉环笑得很开心,他吹着玉笛走到杨玉环,眼角也露出笑容…… 正月初三的大宴会上,李隆基向李林甫和裴宽支会一声,让他们尽早传令郡县,把收复九曲的好消息,传遍全国。让天下百姓知道他的治下的丰功伟绩。 天宝相比于开元,更为繁盛! 同时,李隆基让李林甫、裴宽拟订对河陇将士的奖赏、提拔。 至于李瑄的封赏,由李隆基亲自决定。 元正大宴上,李隆基爱屋及乌,将李适之邀请到榻前,一连饮酒六杯。 还特意问李适之的其他儿子现在都在干什么? 得知李适之其他儿子的官职后,他当即提拔四兄李季卿为宗正少卿,大兄李霅为礼部侍郎,三兄李琦为京兆少尹。 甚至在殿前为羽林郎的李琅,都被李隆基赐予一个五品的散官,用以标榜身份。 别的名将立功,都是儿子萌荫受封。如不久前王忠嗣的一个儿子,被封为五品官。 而李瑄让自己的兄弟富贵,这件事情传出去,必定成为美谈。 李适之也唏嘘不已,连忙代替儿子们谢恩。 …… 下方,李林甫和安禄山两人坐在一起,推杯换盏。 安禄山露出憨厚的笑容,恭恭敬敬地向李林甫敬酒。 每喝一杯酒,还摇头晃脑的。 “上面那个人当宰相的时候不如我,现在回家养老却在我之上了,这是何为?” 李林甫看了一眼大殿的最上方,缓缓地说道。 上方只有李隆基、杨玉环、李适之。 他说得是谁,不言自明。 “胡人愚钝,右相的意思我不明白。” 安禄山装作不知,大眼睛看着李林甫,似乎是让李林甫说详细一点。 他几天前刚赶回来,作为杨玉环和李隆基的干儿子,过年时自然要讨好一番,以尽孝心。 他知道李瑄与李林甫的争斗,但李瑄势大,更得圣人宠爱,这个时候他不愿与李瑄作对。 他刚听说李瑄大破吐蕃,收复九曲的事情,暗叹李瑄太厉害了。 他麾下的燕云铁骑不知与李瑄的兵马对比如何? 反正李瑄的战绩,他无法达到。 “你觉得是宋国公尊贵,还是我更尊贵。”李林甫不管安禄山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又对他问一句。 “右相是百官之首,当然是您更尊贵了。” 安禄山脱口而出。 “呵呵……” 李林甫只是笑一声。 他被李瑄几棒子打得,现在都没反应过来,权势远远不如开元后期。 之前眼看就要重新兼任吏部尚书,李瑄又整他一番,让他兼任吏部尚书遥遥无期。 “唉!今年秋天我请王忠嗣派兵帮助我修建雄武城,防止契丹、奚再造反,可他率领太原的兵马到我那里走一圈后,竟然向圣人诬告我谋反。我肚子里装着赤诚的忠心,怎么可能谋反呢!还好圣人明鉴,没有信王忠嗣的鬼话。” 突然间,安禄山貌似很生气地向李林甫说道。 大家都是圣人的干儿子,却被王忠嗣告一状。 当时他收到消息后都炸毛了,还好他和监军关系不错,河北的采访处置使也说他没有造反。 实际上,安禄山让王忠嗣派人筑雄武城,确实憋着坏心眼。 他想趁机在城筑好的时候,将王忠嗣派来的士兵截留,为范阳、平卢所用。 正常情况下,王忠嗣派遣士兵去就行。 但王忠嗣觉得不对劲,因为范阳、平卢那么多兵马,还需要从河东调兵去筑城吗? 所以王忠嗣亲自带人到安禄山的地盘。 但是没有见到安禄山,却见到安禄山麾下军城储存有大量的攻城器械。 这还得了? 朔方、河东、范阳、平卢,对付的都是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哪有城可攻。 安禄山储存攻城器械干嘛? 再加上安禄山地盘有许多昭武九姓栗特人,让王忠嗣觉得安禄山有谋反的嫌疑,就上奏安禄山谋反。 李隆基想到安禄山“纯朴野人”的形象,一点都不信安禄山谋反,觉得王忠嗣多虑了。 为保险起见,李隆基让监军和河北采访使回信。 监军说安禄山安边卫民,采访使张利贞说安禄山公正无私。 李隆基又召见两位宰相。 李林甫自然不会说安禄山坏话,更何况他早就看王忠嗣不顺眼了。 裴宽又因安禄山接替他而离职,觉得范阳军没问题。 这让李隆基打消顾虑,下诏王忠嗣好好守土安疆,这样无本之木,无源之水,就不要再揣测了。 王忠嗣明知安禄山有造反的动机,却无能为力。 由此,安禄山对王忠嗣恨之入骨。 这是他成大事的绊脚石之一,必须想办法除去。 “安将军,某些人贼喊说贼也不一定呢!” 听到安禄山的话后,李林甫眼睛微眯。 他觉得可以利用一下安禄山对王忠嗣的仇恨。 “我赞成右相的话,他一定貌忠似奸。如果需要,我支持右相做任何事情。” 安禄山看周围没人,凑到李林甫面前说话。 李林甫也微微一笑,没有再多说。 有安禄山支持,搬倒王忠嗣就更容易了。 由于王忠嗣一直在太原,他已经物色好一个在太原干过的官吏,准备去弹劾王忠嗣。 现在只需要等,或者制造一个机会。 李林甫怕王忠嗣入相,更是准备借打击王忠嗣,再次牵连李亨。 一箭双雕的计策! 至于王忠嗣弄倒后,朔方、河东谁来兼任,他不管。 总不可能是已经兼任两镇节度使的李瑄…… …… 一场元正大宴,在欢快的气氛下结束。 纸醉金迷,歌舞升平。 还有看不见的刀光剑影。 没过几天,李隆基收到尺带珠丹的国书。 国书的内容让李隆基看后笑得合不拢嘴,数十年的对手,相爱相杀的妹夫,第一次口头承认为大唐的附属。 这一瞬间,让李隆基非常爽快。 再看李瑄的奏折后,李隆基明白这是尺带珠丹忍辱负重的缓兵之计,为拖延唐军进攻青海的步伐。 现在唐军步步紧逼,控制洪济桥随时入青海,吐蕃想以此换取和平,通过上贡,来获得休养生息的时机。 即便如此,李隆基也很高兴。 他提出一个无礼的要求,求和可以,但尺带珠丹要亲自来长安拜见大唐天子,商议每年的上贡物品。 李隆基知道,以尺带珠丹的自负,断然不可能来到长安。 连吐蕃的松赞干布,都从未来过长安,倒是吐蕃的大相来过几次。 他也害怕一来长安,就无法再回去了。 可以说,当李隆基的诏书传到吐蕃后,是一纸宣战书。 吐蕃要么舍弃青海,要么全力备战。 在第二日的朝会上,竟然有大臣同意尺带珠丹请为藩属的,李隆基大怒,直接以赤岭会盟为例子,痛斥这些大臣一顿,差点就把这些大臣以“阻碍边功”为由免职。 紧接着,对陇右诸军的绢、钱封赏也出来了,从洛阳、长安的府库出钱三十万贯,绢十万匹,作为朝廷的赏赐。 任南霁云为左武卫大将军,任车神塞为左领军卫大将军。 高秀岩为陇右节度营田支度副使,安思顺为河西节度营田支度副使。 哥舒翰为九曲郡太守,慕容曦皓为洮阳郡太守兼河陇押蕃副使。 封白兰羌王为忠义王。 其他对将领、僚属的封赏,兵部和政事堂同意李瑄的举荐。 李瑄有理有据,李林甫都不敢反驳,怕李瑄闹到李隆基那里去。 兵部尚书皇甫惟明更是直接签字。 接下来就是关于对李瑄的封赏,大臣们都看着李隆基。 “李将军收复九曲,大破吐蕃,一雪国家的耻辱,当为忠臣英雄……” “赏李将军绢三千匹,金五百,银两千,金器二十件,玉器二十件,漆器一百件,教坊歌舞美女十名。” “今免去李将军左龙武大将军,迁右羽林大将军,兼任河西、陇右采访大使,授上柱国,封楚国公,实封加三百户。其他职事官、使职、散官品秩不变。” 李隆基话音落,一石激起千层浪。 大臣们面面相觑,终于还是封公爵了。 父子同为公爵,从古至今,没有同时出现过。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章 回到湟水城,李白寄来诗歌 父子同为开国公爵,从古至今没有出现过。 一般都是子嗣萌荫父亲的爵位,亦或者父亲去世,儿子得宠,进位国公。 哪像是李瑄这样,还未婚配,就和李适之一起为国公。 父子的殊荣,似乎要把右相李林甫的光芒掩盖。 шwш.ttk〇 楚国公在国公位上,算是比较顶配的。 秦晋楚齐,皆为春秋时的强大国家。 秦国公是李世民封秦王前的爵位,有唐以来,只此一位,不设。 晋国公为当今的李林甫。 齐国公有之前的权臣长孙无忌,现未封。 上一个任楚国公,是李隆基的宠臣姜皎。 可惜,一手好牌被姜皎打得稀烂。 封李瑄为楚国公,这是标榜尊贵的地位。 楚国公食邑三千户。 虽是虚封,但李隆基为李瑄加实封三百户。 加上之前的实封五百户,共实封八百户,享受楚地百姓八百户的赋税。 军功十二转,最高为上柱国。 李瑄的军功早就符合上柱国,现得授此勋,也意味着进入军功的顶峰。成为一国支柱。 李适之拜相的时候,也是上柱国。 李瑄又从左龙武大将军,迁为右羽林大将军。 羽林军虽和龙武军同为北衙禁军。 但在虚职地位上,羽林军比龙武军更有威望。 为国羽翼,如林之盛。 自汉武帝时,华夏就有羽林军。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羽林军一直存在,甚至还被吐蕃效仿。 羽林军可以代替“禁军”这个词语,龙武军不能! 最后就是兼任河西、陇右采访大使。 之前的采访使肯定会被李隆基免去职务。 这意味着李瑄正式接任河西、陇右的军、政、财。 成为真正的封疆大吏,兼任十五个使职,朝廷只有李林甫一人能比得上。 但兼任使职的重要性,李林甫也比不了。 只是李林甫的地位更高一些。 “诸卿有无异议?” 李隆基在宣读完对李瑄的封赏后,停顿片刻,又问诸文武百官。 “陛下英明,李将军收复九曲,为大唐开疆扩土。爵位和勋晋级一阶,又有谁会说道呢?李将军治下的武威郡、西平郡,比以往发展地更好,百姓安居乐业,再兼任河西、陇右采访使,监察河陇官吏,是河西、陇右百姓的福气。” 左相裴宽左右一顾后,最先站出来说道。 他刻意说明,收复九曲这种旷世功绩,只晋级一爵;如此军功,只加一转,正常人都不应该反对。 大臣们听到裴宽的话后,都觉得在理。 但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主要是觉得李瑄年纪小,还未及冠,羞煞他们这些老臣。 许多人觉得心中不平衡。 “陛下圣明,李将军当有此赏!” 李林甫也起身拱手,昧着良心说道。 当前李瑄如日中天,他只能附和李隆基的心意,不能忤逆。 他只是害怕李瑄再败一次吐蕃,将要爬到他头上,该如何是好? 不过李林甫还是坚定要对付王忠嗣,一来对付王忠嗣能牵连太子。 二来当前李瑄太得圣人宠爱,若对付不成,反而引火烧身。李瑄这小贼极为精明,整起人来连消带打。 “陛下英明……” 文武百官们见左右宰相都说了,皆纷纷附和。 “高将军,教坊女子由你挑选,选技优者,色绝者……玉器、金器、漆器,选工最善者。” 李隆基又向高力士吩咐道。 不说别的,李瑄上报缴获的金银珠宝,都远不止对李瑄所赏赐的。 所以李隆基对李瑄没有吝啬。 “遵旨!” 身穿黄衣的高力士微微躬身领命。 李隆基又命林招隐为特使。 令河南尹裴敦复尽早将绢钱从洛阳出库,运送至长安。 再由长安转运,前往湟水城。 这一次,李隆基没有令李瑄回京城。 今非昔比,现在大唐与吐蕃几乎贴着脸在对峙。 身为主帅的李瑄,甚至连九曲都走不开。 即便要回湟水城,也得等到春天的时候。 …… 转眼间,已经是阳春三月。 黄河虽然冰雪渐消,但之前由于天寒,士兵们恢复训练没多久。 李瑄在这段时间,除了接收一些河陇的消息,照常练武、看书外,就是练字,练琵琶、横笛、琴等乐器。 有的时候,李瑄还会在夜晚的篝火前,为士兵们吹横笛。 士兵们听不懂意思,但曲调悠扬,旋律感人,觉得李帅是无所不能的人。 李瑄身为主帅,却亲自为普通士兵书写家书。 使驿站将这些家书送至天南地北,送到他们家人的手中。 他一人之力,肯定写不了全军的家书,他吩咐军中刀笔小吏在空闲的时候,不得拒绝士兵们写家书的请求,李瑄会赏赐这些小吏。 军中许多识文断字的士兵,也帮助战友写家书。 只是这些家书堆积太多,需要一年,甚至更长时间才能送到家乡。 有的士兵想等等再寄家书,准备把军中的赏赐,一起寄给父母妻儿。 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细节上,让李瑄在河陇两军的威望不可撼动。 其他的主帅也能做,但却不愿意放下身段。 李瑄却可以有说有笑,为士卒们写家书,就当是在练字,李瑄也自得其乐。 总的来说,李瑄也算安逸了两个多月。 此时李瑄在九曲无事可做,建郡、牧监、牧区、建筑武宁城的琐事,又不需要李瑄这个节度使去处理,交给刘晏、哥舒翰、慕容曦皓等属吏们即可。 李瑄会偶尔出洪济桥,带神策卫巡视周边。 两次大战,受伤的神策卫已经养好伤。 战斗死亡二十多人,再加上调出去为将领的亲卫,李瑄让薛错到湟水城招揽三十名亲卫,现在神策卫还是二百人满员状态。 三月中旬,李瑄率神策卫至赤岭。 他一直认为吐蕃会谋夺红岩堡、鹰山堡等诸戍堡。 所以不仅派遣探马从九曲到赤岭巡视,连诸戍堡也被下令,日夜监视。 若有吐蕃来攻,立刻烽火狼烟。绥和守捉、河源军、安人军,随时会去支援。 李瑄眺望赤岭,远处山上的积雪,也已消融。 最近的时候,李瑄来到赤岭的东北山口处。 山口中心,有鹰山堡。 唐军在鹰山堡布置四百士兵,且有二百强弩,二百弓矢。其中两百士兵披铁甲。 在这小城堡中拥有这样的防守力,可以坚守到援军到来。 “启禀李帅,圣人特使将至湟水城……” 李瑄还在赤岭的时候,传令兵飞马来禀告。 “好!我这就回去。” 李瑄点了念头,带着亲卫回赤水城。 早在两个月前,李瑄和军中诸将,就得到先一步而来的册封消息。 李瑄知道自己封公和授上柱国是必定的。 楚国公很合他预期,他没指望受封为秦国公。 右羽林大将军只是满足一下这个令男儿心生向往的称呼,其他也没什么。 至于加实封,光李隆基对李瑄赏赐的黄金总计超过两千两,李瑄一直储存着呢。 那点赋税李瑄看不上眼。 更别说还有许多玉器、金器、银器、漆器。唐代的漆器华丽,金银平脱、雕刻等费时费力,虽比不上纯金的器物,但最顶级的漆器价值比银器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一次,李瑄得到他梦寐以求的河西、陇右采访大使,是他最开心的事情。 有这层身份,李瑄就可以无所顾忌地去节制河陇的地方官吏,对付河陇的豪强势力。 之前让颜真卿调查的“拐卖妇女”案子,李瑄觉得有猫腻,他一直记在心上,等离开九曲后,要好好察一下。 这件事情不弄清楚,他心里不痛快。 身份改变后,李瑄的履历称呼也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现为右羽林大将军,任河西陇右节度、支度、营田、采访、盐铁、押蕃、讨击大使,领鸿胪卿、西平郡都督,判武威郡事,兼陇右群牧大使、河西长行转运大使、赤水军大使,授上柱国、银青光禄大夫,封楚国公,实封八百户。 每一个使职和官职,都是常人无法企及的,却被李瑄一人兼任。 如果李瑄在河西、陇右韬光养晦几年,清君侧都可能得到响应。 但李瑄知道,时机还未成熟。 他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之前李瑄临时担任的思子台监使因思子台完工,已被免去。 …… 当天晚上,李瑄回到赤水城。 本来李瑄想在冰河破裂的时候将临洮军调回到湟水。 现在则打消这种想法。 临洮军已经在九曲南部的黄河新驻数十个牧场,营帐早已重新搭建。 大战随时开启,暂时将临洮军留到九曲驻扎。 等青海攻克后,再将临洮军调离。 离开九曲之前,李瑄召见河西掌书记段秀实。 “段书记,你有才辩,机警敏智,现有一件危险事情要你来做。” 李瑄召来段秀实后,直接说明危险。 他物色自己的僚属,觉得段秀实是最合适的人选,所以将段秀实召过来。 段秀实是一名儒将,深精兵家之要,他虽然会写诗,但没有岑参、高适那种文人意气。 也不像刘晏、杨绾等人那样稳重从事。 “属下既从军,必不缺乏勇敢。请李帅尽管吩咐属下。” 段秀实向李瑄拱手道。 他才加入李帅幕僚一年,就被李帅提拔为从六品下的官吏,他对李瑄感激涕零,一心想要报答。 “好!勇气可嘉!我听说苏毗王没陵赞与吐蕃上层贵族和赞普不合,我想让段书记作为我的密使去接触没陵赞,劝说他投靠我大唐。等机会至的时候,与我大唐里应外合,进攻吐蕃在青海的兵马。” 李瑄将原委道出,并提醒:“此行危险重重,不仅要提防被吐蕃探马捉住,还要面对随时会翻脸的没陵赞,段书记想好再回答。” “属下虽然只是一个军中的小吏,但心中一直希望能像汉代谷吉那样为国效命,像张骞那样旷野捐躯。李帅给属下机会,属下必用命去完成。从前魏绛能与诸戎订立和盟,属下现在依靠大唐的强大国力和李帅的赫赫威名,必然会完成比魏绛更漂亮。” 段秀实听到李瑄的陈述后,没有丝毫犹豫,义正言辞地说道。 他和高适一样,都拿出使西域为国捐躯的谷吉自比。 表明自己为国家事业,不怕牺牲。 就像段秀实曾立下的豪言:“搜章摘字,凭这本事不可能为国立功!” 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正是段秀实渴求的。 “好!若能说服没陵赞,段书记大功一件。” 李瑄抚掌说道。 他又告诉段秀实一些具体细节,还有如何的目的。 李瑄要利用苏毗王的欲望,给予苏毗王承诺。 如果帮助大唐,就可以像西域诸国臣服大唐那样,给予建立苏毗国,苏毗的十一个东岱地盘,全部由没陵赞管辖,并得到大唐的册封,奖赏。 给予没陵赞军政大权。 没陵赞虽然是苏毗王,但他的权力绝对不算大,不说头上还有个小贡论一直盯着,他的兄弟“没庐赞”控制的族人、奴隶比没陵赞还多,并对苏毗王的位置虎视眈眈。 历史上没陵赞投靠大唐事情泄密,表明没陵赞身边吐蕃眼线众多。 一有调动,被探子得到消息,就会功亏一篑。 李瑄叮嘱段秀实,如果没陵赞愿意投靠大唐,该如何去做。 他亲自送段秀实到洪济桥十几里外,并让两名亲卫跟随段秀实一起,先到西倾山下的白兰羌驻地。 白兰羌王会联系苏毗那边的人,带段秀实去见苏毗王没陵赞。 最后,李瑄对高秀岩、哥舒翰、刘单等人交待一番后,率领神策卫离开九曲。 特使携带大量物资到湟水,李瑄必须去迎接。 三天后,李瑄回到湟水城,得到官吏、百姓的欢呼。 刘晏告知李瑄,特使林招隐明日便到湟水城外。 李瑄知晓后,召陇右的僚属,进行一场议事。 陇右自战后相对安稳,西平郡豪强已除。 其他郡的豪强关闭门户,不敢明目张胆地犯事。 特别是两地采访使调离,李瑄新任采访使后,使河西、陇右能官吏心惊胆战。 他们希望李瑄一直在前线,不要归来。 不怀好意的人诅咒李瑄死在前线。 现在的李瑄,早就被冠以屠夫的称号。 是专杀豪强的屠夫,但每一家豪强的垮台,总会有地方官吏被牵连。 担惊受怕的都是一些为恶的豪强,没有犯法的大族,倒不怎么畏惧。因为上次李瑄在武威,并没有不分青红皂白地对付大族。 河陇的豪强都在想对策。 如果李瑄逼急他们,他们绝对会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 知道难逃一劫的时候,这些鱼肉百姓的狠人定会拼一拼。 整个河陇的豪强何止百家? 议会结束,刘晏提醒李瑄,大诗人李白在两天前为李瑄送来信件,放在李瑄府中。 李瑄回府邸后,第一时间打开信件。 原来是李白送来一首诗,令李瑄惊讶的是这首诗历史上出现过,是写给哥舒翰的。 现在却将这些赞美的语言,加在李瑄身上。 只是诗名和之前不同,为《歌李七收复九曲》。 天为国家孕英才,森森矛戟拥灵台。 浩荡深谋喷江海,纵横逸气走风雷。 丈夫立身有如此,一呼三军皆披靡。 卫青谩作大将军,白起真成一竖子。 这种形容,让李瑄脸红。 虽然历史上的哥舒翰在战功上比不了李瑄,但李瑄却担不起这样的称呼。 以后他谋反的时候,这诗就尴尬了…… 李瑄看李白留下自己的地址,于是回信一封。 他知道李白心灰意冷离开仕途,虽然和杜甫一起玩了一年,但寻仙访药,纵酒高歌,表明他有心结。 李白以为自己就如浮萍一样飘零,但在流落途中,会为华夏史上留下不朽的诗篇。 所以李瑄没想过召李白为幕僚。 而且李白刚被李隆基赶出长安,招李白为幕僚,向李隆基讨要官职也不合适。 随即,李瑄也赠予李白一首诗,《浪淘沙赠李白》。 莫道谗言如浪深,莫言迁客似沙沉。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 李瑄希望李白不要在意世俗界的流言蜚语,纵情自己的浪漫。 他知道李白难得到“金子”,但祝愿李白能实现。 翌日,李瑄过湟水桥,和监军张道斌一起在二十里外迎接特使林招隐。 林招隐后方,马车排成长龙,由禁军护送。 一车一车的绢和钱,将士们期盼已久。 另外还有十来辆精致的马车,是李隆基赏赐给李瑄精通乐器歌舞的教坊美女。 现在赐予他,以后就相当于李瑄的奴婢。 李瑄不是沉迷女色的人,他知道历史上的哥舒翰,就是被李隆基这一手掏空身子,从一名能把人挑起来的猛将,变得声色犬马,以至于疾病缠身。 李瑄与林招隐熟识,林招隐虽是特使,但他知道李瑄在圣人眼中的份量,知道李瑄与高力士相交甚好。所以一直对李瑄客客气气。 李瑄也不会挑事,请林招隐回湟水城,好酒好菜的招待,还召集僚属、武威的官吏,为林招隐举行欢迎宴会,接风洗尘,给足林招隐面子。 林招隐在湟水城歇脚七天后,带着禁军启程返回。 李瑄这才召集僚属,按照功劳对诸军进行赏赐。 第一百九十一章 段秀实密会苏毗王,吐蕃赞普御驾亲征 参加战斗的士兵,共分三十万贯钱,都最少有两贯钱的赏赐,哪怕是没有真正战斗的士兵。 凡立功者,皆赏以绢。只要杀死一名敌军,最少有一匹绢赏。 跳荡功者,最少赏赐十匹绢。 斩杀敌将者,赏绢五十匹。 先登城池者。赏绢百匹。 参加白亭海之战的临洮军、赤水军,都可以领取到两份。 这些是朝廷的赏赐。 节度使府库还有许多绢钱,李瑄还是拿一部分再赏立功者。 那些战死者的抚恤,由节度使府衙出。 最后,就是从吐谷浑贵族、吐蕃贵族、诸城中获得的金银珠宝。 九成运往长安,一成留下。 士兵太多,所以只赏一些猛士,如先登、陷阵,斩敌超过五人的猛士。 这样可以激励士气,让士卒为军功而战斗。 立下功劳,除了晋升,还有各种赏赐。 如先登宛秀城的队头,本来就是一名微不足道的小队头,在李瑄的箭矢掩护下,于城墙上稳住脚跟,加上战斗斩杀十几名敌人,直接跳过衙将,提拔为郎将。 先后获得朝廷的一百五十匹绢,节度使的一百匹绢,十两黄金,一枚宝石。 这就是军中的榜样。 平民百姓,因此能富贵,将来衣锦还乡。 帮忙的河西回纥、契苾、思结等胡部李瑄也未亏待他们。 李瑄为他们的部落各分一万头牲畜。 参战的诸胡士兵,都有两贯钱拿。生活在汉地,钱是通用货币。 还有一些在白亭海之战斩杀回纥骑兵的胡骑,获得绢的赏赐。 这些胡部很高兴,派人来领赏的时候,告诉李瑄,希望下次战斗还能叫上他们。 李瑄应允。 今年的青海之战,会从河西诸胡部召一万骑兵参加战斗。 奖励分配完毕,让诸军派人来领取。 同时,李瑄将在白亭海缴获的战马补全临洮、赤水两军后,其余分给诸军。 每一个中军、大军,都最少分配一千匹战马。 李瑄又留下一部分牝马补充湟水牧监和九曲新建的十个牧监。 他又吩咐刘晏为士兵制作衣物,令工匠帮助士兵修理兵器、盔甲,为下次大战做好准备。 招兵也在进行中,随着李瑄的英雄事迹传开,越来越多的有志者到河陇从军,追逐军功,扬名天下。 计划在五月前,能补齐战死、伤残的空缺。还完成对金天军、宁边军等招募。 新组建的军,并非纯新军。 李瑄从其他大军中调遣老兵,使新组建的军都有一半的老兵。 这样新军能快速形成战斗力。 至于粮食,李瑄这一次没有操心,武宁城中,存储的粮食够十万大军吃一年,出征前,稍微准备一些粮食即可。 唐军九曲的牧场中有数十万头牛羊牲畜,不怕没有肉食犒劳全军。 三天后,绥和守捉快马传来奏报,西北山口的鹰山堡狼烟冲天而起。 这意味着吐蕃很可能要找占领东北山口。 吐蕃赞普尺带珠丹得知李隆基让他入长安拜见后,气得将国书撕毁。 他的臣服是假意的,是为阻止唐军进攻青海,赢一口喘息之机,怎么可能去长安? 丢掉幻想,准备战斗。 尺带珠丹下令没庐穷桑倭儿芒,在与唐军决战前,先将赤岭夺回来。 他决定御驾亲征,倾全国之力,打赢此战,收复九曲。 他要告诉子民,李瑄不是不能战胜。 他有神灵的庇护,必能一雪前耻,在丝绸之路上树立威望。 所以,有了此次行动! 大唐的绥和守捉除了本部的一千人外,还有安人军的四千步兵、一千骑兵在绥和守捉城下驻扎。 在狼烟起的那一刻,李瑄就给予安人军副使权力,让他先一步派遣骑兵堵住山口。 绥和守捉城直面赤岭,必可先一步将狭窄的东北山口堵住。 同时,高秀岩会派遣赤水军骑兵过洪济桥,佯装向青海行进,迫使吐蕃放弃进攻赤岭上的戍堡。 有这样的安排后,吐蕃还未到鹰山堡下,就被唐军堵住山口。 吐蕃不敢强攻东北山口,又得知唐军骑兵出九曲的消息,只能撤退。 几日后,吐蕃又尝试突袭唐军在西山口的红岩堡。 依然被唐军探子察觉,点燃烽火。 这一次由距离西山口最近的安人军城出骑一千配合红岩堡的守军堵住山口,步兵会慢一步就到。 再次使吐蕃折戟而归。 唐军倾尽全力,不放弃赤岭上的任何一个戍堡,哪怕是偏僻的小戍堡,李瑄也会争取。 使吐蕃依托石堡城,重夺赤岭的计划落空。 李瑄被吐蕃骚扰得不耐烦,他下令河源军使荔非元礼派兵到赤岭东山口。 石堡城守将悉诺罗见大唐数千士兵奔袭而来,以为又是之前一样的故事,亦或者有什么阴谋诡计,立刻点燃烽三道火台。 这把吐蕃吓得不轻,点两万骑兵,想要先发制人,到石堡城下布置。 但唐军算好距离,在吐蕃骑兵奔袭到石堡城前时,步兵早已退出赤岭山口,与绥和守捉城下方的唐军士兵汇合,组成营垒。 吐蕃骑兵根本不敢出赤岭东山口到河湟之地,他们怕被唐军伏击。 今时不同往日,吐蕃在赤岭只剩下一座石堡城,其他孔道皆被唐军把守,不可能如之前一样,入河湟就像进入自家后花园一样。 一场未遂的战斗,僵持大半个月,吐蕃才放弃攻打赤岭,他们要全力准备下一场战斗,将战马的膘养肥。 …… 吐蕃,苏毗,多玛东岱。 多玛也叫玛多,译为黄河源头。 曾经多玛也是大唐的羁縻州,现早已归吐蕃所有。 这里山势挺拔,水草也十分丰茂。 一支队伍跨越河流,穿梭山峰孔道,来到这片一望无际的原野上。 他们赶着数十头牦牛,缓缓前行。 身为李瑄的密使段秀实,就在这一支队伍中。 段秀实和两名神策卫穿着皮衣,戴着皮帽,腰间挂着吐蕃刀,俨然一幅吐蕃人的打扮。 为了使自己更想吐蕃人,段秀实一个多月未洗脸,胡子也不再修理。 段秀实还学了一些常用的吐蕃语言。 这支牦牛队,是为段秀实打掩护的。 白兰羌王有一个女儿嫁给苏毗贵族。 当时白兰羌陪嫁给女儿数十名白兰羌奴仆。 他们就是白兰羌王女儿家的奴仆,借助运送牦牛的机会,将段秀实带到多玛东岱,去见苏毗王没陵赞。 此行,白兰羌王还为段秀实寻找一位会吐蕃语、汉语的白兰羌人。 他叫昶青,之前指挥白兰羌骑兵的副将。 以昶青随同,可见白兰羌王的重视。 毕竟一个不慎,就会使白兰羌失去一员大将。 又过一天,他们到达没陵赞的牙帐一带。 一路上有惊无险,昶青让白兰羌奴隶贿赂了守关的吐蕃士兵,没怎么检查,就将他们放入苏毗王牙帐一带的草场上。 名义上,这些白兰羌奴隶是为一个家族送牦牛。 类似的事情时有发生,吐蕃士兵从未想过唐人会来到多玛。 段秀实现在要做的,就是与苏毗王见面。 他吩咐昶青将一块黄金交给苏毗王的侍卫,并对昶青耳语一句,一行四人到达苏毗王的牙帐栅栏前。 “我们要求见大王。” 昶青开口向栅栏门前的侍卫说道。 “你们是什么人?大王是你能见的吗?” 侍卫打量昶青、段秀实四人几眼,并没有鸟他们。 “我们是来向大王奉上黄金的,有个地方,还有许多黄金。” 昶青说着,将一块黄金放在侍卫的手中。 “嗯!你们等着。” 侍卫看到黄金后,不敢怠慢,立刻通知没陵赞。 牙帐内,没陵赞掂量一下黄金,来了兴趣,吩咐侍卫请这些人入内。 黄金谁不爱呢! 有大量的黄金,就可以笼络人心,以解当前的困局。 就这样,段秀实、昶青和两名亲卫,被带入牙帐。 入帐前,他们的刀暂时被没收,牙帐内也有十几名提刀侍卫,保护苏毗王的安全。“就是你们要为我献上黄金吗?你们有什么目的?” 没陵赞知道这些人定有求于他,不然不会平白无故送上黄金。 他要看看这事情难不难办,能得到多少黄金! “我们对大王仰慕已久,这是黄金所在地的藏宝图,请王笑纳!” 昶青非常干脆地取出一份羊皮卷。 侍卫上前,接过羊皮卷交给没陵赞。 没陵赞往榻上一靠,兴致勃勃地打开“藏宝图”。 但下一瞬,没陵赞愣住了。宝图上没有山川,没有路线。 只有一个汉字,唐! 一个呼吸后,没陵赞猛然看向段秀实、昶青四人。 他的眼神锐利,面部表情严肃。 此时,没陵赞一个念头,就能将段秀实、昶青等人大卸八块。 这些竟是大唐的人。 要不要将他们抓起来,送至逻些城? 可是现在大唐有李瑄镇守,吐蕃屡屡大败,死伤惨重。 甚至他在多玛,都能听到吐蕃士兵议论李瑄时,面露恐惧。 士兵们悲观地认为,李瑄三头六臂,不可战胜。 而且赞普欺人太甚,明明他是苏毗王,却放纵没庐赞分割他的权力。 段秀实、昶青的心中也很紧张,是死是活,全凭没陵赞的一句话。 如果没陵赞没有直接将他们拿下,代表他们很有机会。 气氛沉寂,整个大帐内针落可闻。 “尔等出去,我要与几位客人一起观察一下藏宝图。” 足足半刻钟时间,当段秀实和昶青额头上渗出汗珠的时候,没陵赞终于发话。 他的话,让段秀实松一口气,这说明没陵赞有意。 侍卫们听到没陵赞的命令,纷纷退出帐篷。 “本王从羊皮卷中,未找到储存黄金的地方。” 没陵赞对着羊皮卷左右一翻,明知故问地说道。 “储存黄金的地方,不就在那个字上面吗?这个字可比黄金贵重无数倍。” 昶青将这话翻译给段秀实后,段秀实意有所指地说道。 昶青还要翻译的时候,却被没陵赞出言打断,他用汉语怒道:“你是什么身份?你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知不知道?” “我乃河陇元帅派遣的密使,我为大王带来生路,怎么会死在这呢?” 段秀实笑了一声,缓缓说道。 此时他一点都不怕没陵赞,如果没陵赞要杀他们,早就杀了。 “笑话,苏毗为吐蕃内四部之一,与吐蕃同为一体,我是苏毗的王,难道还有什么危险不成?” 没陵赞故作镇静地说道。 “如果真的同为一体,就不会有内四部之分了。据我所知,吐蕃在河陇修建城堡,累死的就是你们内四部的人。吐蕃每出征河陇,苏毗所献粮食、牲畜总为最多。这不是一件公平的事情啊!” 段秀实掐到苏毗王的痛点,通过的阐述,再加上从白兰羌那里的了解,段秀实清楚苏毗的权力架构。 眼前这个苏毗王,有一个对手,拥有没庐家的血脉。 而没庐家希望扶持没庐赞为新的苏毗王。 赞普尺带珠丹默认这件事情,使没陵赞孤立无援,非常愤懑。 “久闻李瑄的大名,吐蕃人都认为他是随时会进入雪域高原的邪魔,他不是所向披靡吗?怎么会找我这个微不足道的人?” 没陵赞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李瑄派遣密使找他,让他意想不到。 他继位没几年,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 而李瑄却是将论悉颊藏脑袋砍下来,让尺带珠丹寝食难安的大唐元帅。 生平无败绩,战必克,攻必取。 “我们元帅说英雄创造时势,大王就是英雄,我们可以一起建立功绩。” 段秀实向没陵赞说道。 “我要是不答应呢!” 没陵赞眼睛一瞪,但心中却快速思量。 “大王若是不答应,我们今天会死在这里,明天大王和苏毗的数万士兵,会死在青海。” 段秀实昂首挺胸,中气十足地说道,像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一样。 “那本王答应伱的意义何在呢?” 看段秀实言语嚣张,非常不悦。 段秀实的意思是不论苏毗王答不答应,青海之战吐蕃必败无疑。 “我们元帅爱兵如子,若有牺牲最少的办法,就会想办法实践。去年冬天最寒冷的时候,也是吐蕃在前线兵力最空虚的时候,我们元帅手握八万骑,数万步兵,只要一声令下进入青海,没庐穷桑倭儿芒的脑袋将会到长安与论悉颊藏陪伴。但正是因为天气太寒,才让吐蕃能在青海苟延残喘。现青海无险可守,我们元帅只要伸手轻轻一捧,就能让青海捧在手心。” “苏毗是吐蕃后方基地,所以大王的机会才来了……” 段秀实依然自信满满,话里话外表明李瑄的强大。 别的将领战斗,都在想如何杀更多敌人。 李瑄战斗,会想办法让麾下士兵牺牲的更少。 最关键的是,没陵赞竟不觉得段秀实在吹牛,好像默认了李瑄的厉害。 “本王有什么机会?” 没陵赞不再打哑迷,开始向段秀实询问。 “苏毗十一东岱,建立苏毗国,大王成为真正的国王,只需要像西域诸国一样臣服大唐即可。双方以过大非川和积石山为分界线。圣人会亲自赐予苏毗王封号,如果吐蕃敢攻击苏毗,大唐必定入苏毗相帮。” 段秀实向没陵赞的承诺说出。 “这种事情,你能做的了主吗?” 苏毗王犹豫过后,十分心动。 “这是我们元帅亲口所说,我们元帅一诺千金,绝不会无的放矢。” 段秀实正色地说道。 “使者先歇息一番,容我考虑一眼。” 没陵赞觉得他要好好想想,不能这么草率。 “好!” 段秀实点了点头。 反正在苏毗营帐中,他的命在没陵赞手里握住。 段秀实四人被安排在一个营帐,晚上随从送来烤羊肉和美酒。 第二天一早,段秀实就被没陵赞叫入大帐。 “我同意与李元帅一起对付吐蕃!” 没陵赞定着熊猫眼,显然一夜未睡。 他受够了这样的环境,对赞普和没庐穷桑倭儿芒的不公平痛恨不已。 成为真正的苏毗王,不用处处受压制。 能掌握自己的兵马,在国家内,不会再有无礼的要求。 没陵赞不想看到一个吐蕃小贡论都能对他指手画脚。 他是敢拼搏的人。 李瑄的威名,更坚定他的信心。 “大王明智。” 段秀实轻吐一口气,他何尝不是一宿未睡。 有没陵赞这句话,一切都是值得的。 “使者,可我手下最多召苏毗士兵一万人……” 忽然,没陵赞面有顾虑。 苏毗作为游牧民族,十一个东岱,拥有七万帐,包括奴隶共三十五万人。 全民皆兵,而没陵赞只拥有一万士兵,毫无疑问,他这个苏毗王是失败的。 “一万亦可!” 段秀实没有一点情绪,他们早就猜测没陵赞能控制的兵力。 在关键时刻,一万士兵倒戈,足以对吐蕃大军造成致命打击。 “什么时候动手?” шшш▲ttkдn▲¢o 没陵赞迫不及待,他的欲望被段秀实调动起来,一心想成立苏毗国。 “肯定不是现在。这一次,大王主动向吐蕃赞普请缨,到青海前线助阵。当听到上百个号角一齐吹动,且断断续续,立刻率领苏毗军队进攻吐蕃,开战后,你们将麻绳绑在额头上,区分敌我。” 段秀实向没陵赞回答道。 这样做,也可以防止苏毗后悔,或出现什么变故。 因为苏毗根本不知道唐军的计划,只知道听上百号角齐吹断断续续,就策应唐军。 “好,就这么干!我听说这一次尺带珠丹亲自到前线,他先是主持夏季会盟,然后与大唐在青海一决雌雄。” 没陵赞为表诚意,将这件事情告知段秀实。 “吐蕃赞普要亲赴前线。开元二十九年尺带珠丹至我大唐境内,带了号称四十万大军。这次他可没那么多兵力了。” 段秀实在没陵赞面前表现得很轻松,但心想着快点回去,将此事告知李帅…… 第一百九十二章 造反,凉州城中的欢呼 段秀实与没陵赞相聊到下午后,离开牙帐。 他告诉没陵赞一些细节,在机会来临之前,切勿冲动,以免露出破绽。 没陵赞深知尺带珠丹和没庐穷桑倭儿芒的狠辣。 上一次吐谷浑叛乱,但凡有一丝牵连,都被吐蕃杀死,家人贬为奴隶。 有段秀实的保证,他会在接下来的时间,慎而又慎,等待吐蕃御驾亲征,战端开始的那一刻。 把握住这一次机会,他就可以成为真正的苏毗王,而非空顶着苏毗王的名号。 待段秀实离开苏毗王牙帐的时候,吐蕃名将恩兰达扎路恭来见苏毗王。 他身边有数十名吐蕃羽林军跟随,与段秀实、昶青等人交错而过。 恩兰达扎路恭没注意到段秀实,以为这是苏毗的一些奴隶。 但段秀实却主意到恩兰达扎路恭。 心想这应该是吐蕃的一名大人物,果然没过多久,没陵赞亲自出营帐迎接恩兰达扎路恭。 段秀实轻轻看一眼后,迅速离开没陵赞的营地。 归途的时候更容易,段秀实、昶青奉苏毗王之命,将上百头羔羊、牦牛赶到积石山附近的一个部落。 守卫关口的吐蕃士兵没怎么检查,就让他们通关。 “恩兰将领,不知您来我部,有何贵干?” 没陵赞得知恩兰达扎路恭前来,心中一惊。 李瑄的使者刚还在营中准备出去,他亲眼看着段秀实和恩兰达扎路恭错过。 那一瞬,他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好在相安无事! 段秀实和昶青等人不单单是外表伪装成吐蕃人,连在牙帐走路时的唯唯诺诺,都与吐蕃奴隶很像。 “本将奉赞普之命!” 恩兰达扎路恭说着,从背后的囊中取出一支金箭。 此金箭只有七寸长,纯黄金打造,上面雕着吐蕃的一种神鸟。 金箭是吐蕃赞普调兵遣将的信物,凡大举出兵,必须以七寸金箭为契。 同时,特使携带金箭,如赞普亲临,附属部落王和四如元帅大臣,必须拜见。 没陵赞纵然是苏毗王,也老老实实地对携金箭的恩兰达扎路恭行了一礼。 然后,亲自将恩兰达扎路恭迎入牙帐之中,毕恭毕敬。仿佛恩兰达扎路恭才是王一样。 “苏毗王,本将就不啰嗦了,七月赞普要在青海西部伏俟城一带进行会盟,然后率兵收复九曲。希望苏毗王将兵参与其中。” 恩兰达扎路恭向苏毗王说道,看似商量,实则是命令。 “苏毗作为内四部之一,与逻些亲密无间,如同手足。今唐人夺走九曲,辱我赞普,苏毗一定倾尽全力相帮。我麾下有步兵五千,骑兵五千。会全部参加战斗。” 没陵赞拍着胸脯保证道。 他正想着向吐蕃赞普请缨,恩兰达扎路恭却先一步前来。 想想也正常,吐蕃欲倾全国之力,守卫青海,收复九曲,当然少不了苏毗。 “嗯,另一边我也会安排他们出兵。此战我军必胜,届时赞普会重重赏赐。” 恩兰达扎路恭对没陵赞的态度感到十分满意。 他知道没陵赞只有这点兵马。 他说的另一边是没庐赞,会出一万五千兵马。 苏毗有十一个东岱,吐蕃早就在这些东岱组建在册苏毗士兵、奴隶仆从,脱离苏毗王的管辖,到时候全部会调到青海。 赞普的决定,恩兰达扎路恭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如果胜利,之前的失败都不算什么,可以扭转颓势。 如果败,他们只能退回雪域高原休养生息,等大唐摔落,再卷土重来。 盛极必衰,自古如是。 恩兰达扎路的汉人名字叫马重英,可见他是精通汉学的人,他认为大唐迟早会有衰败的那一天,且中原王朝衰败后如雪崩一样,无法止住。 “多谢将军。我身为苏毗王,将亲自率领兵马去响应赞普的会盟,震慑宵小之徒。我们同仇敌忾,共谋胜利!” 没陵赞再次一拱手,义正言辞地说道。 恩兰达扎路恭见没陵赞如此忠心耿耿,也是暗叹一口气。 没庐穷桑倭儿芒支持拥有没庐家血脉的没庐赞,想扶持没庐赞成为苏毗王他是知道的。 他觉得不妥,但他的地位无法与没庐穷桑倭儿芒比较。 毕竟没庐穷桑倭儿芒对国家呕心沥血,有点私心也正常。 包括四大尚族在内的政务大臣,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恩兰达扎路恭在营寨内只呆了一个时辰,就离开前往其他东岱。 没陵赞亲自将恩兰达扎路恭送出去,目光充满坚定。 正如段秀实所说,造反前不能让任何一人知道,以免走路风声。 等到战场上,再反戈一击。 这段时间,奉献金银珠宝,拉拢麾下大小将领。 将自己的牲畜送出去,安抚士兵、奖励奴隶。 只有这样,士兵们、奴隶们才会毫不犹豫地听从他的。 而没陵赞现在失去的金银珠宝和牛羊牲畜,将来会十倍、百倍地重新得到。 若要取之,必先予之。 没陵赞觉得这句话非常有道理,也明白汉人的智慧。 段秀实是一个文人,却有“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勇敢。 没陵赞听说李瑄也是一个文人…… …… 四月中旬,湟水城。 河西采访使判官,李瑄让颜真卿兼任。 陇右采访使判官,李瑄让高适兼任。 他们帮助李瑄处理诸郡的监察事务。 同时,李瑄又招揽数十名文人士子,将幕府扩大。 长安、洛阳的文人听说李瑄喜欢重用白身,哪怕不是进士、明经及第,也会被重用。 如大诗人高适,没什么功名,却被李瑄任用。一介读书人的杨绾,现在贵为河西判官。 所以文人士子如过江之鲫一样,游到陇右湟水间。 李瑄见到一名叫吕諲的进士,是后世的宰相。 李瑄知道吕諲有理财的能力,当即令他为陇右支度判官,让他能管理陇右的理财之事,帮刘晏分忧。 又有四名进士,两名明经,都被李瑄召入幕府,安排为推官、巡官,在他麾下做事,看看表现如何。 只要李瑄觉得理念不错,都会提拔。 甚至还会推荐到文人新建的洮阳郡、九曲郡为官。 李瑄在湟水城处理半个多月的军政事务。 这一日,一骑迅速进入进入湟水城。 他背着黑色的袋子,在节度使府衙门前停下。 “报……驻扎在晋昌城南部的吐谷浑部落造反了,他们围困晋昌城,切断西域进入河西的道路……” 十万火急的信件被送入节度使府衙,呈到李瑄的手中。 李瑄看到信件后,立刻召李泌和诸僚属到节度使府衙议事。 诸僚属听到墨离吐谷浑部造反,顿时觉得不可思议。 他们完全未料到有这么荒唐的事情发生。 “李帅,墨离吐谷浑是附属我大唐吐谷浑中最庞大的一支,然其部落只有区区四万余人,抛去老弱妇孺,他们能得到的兵力,也不过一万人而已。他们拿什么造反?” “墨离吐谷浑竟然敢挑衅李帅的威名,应将其覆灭,以儆效尤。” “会不会是被吐蕃挑唆,反叛我大唐吧?” “他们愚蠢,现在吐蕃根本不可能把兵马派遣到晋昌郡一带。” “属下觉得蹊跷,墨离吐谷浑既然能围住晋昌城,他们一定是全族,甚至老少都出动……” 在众属吏七嘴八舌后,刘晏又说了一句。 墨离吐谷浑,在河西走廊晋昌郡内。 汉代的河西走廊有四郡,从东往西,依次为武威、张掖、酒泉、敦煌。 大唐在酒泉郡和敦煌郡之间划出土地,组成晋昌郡。 改州为郡前,晋昌郡又被称为瓜州。 而河西五郡,有回纥、契苾、思结、吐谷浑、羌、浑、突厥等附属胡部。 这也使每一郡都有一支军队驻扎。如武威郡的大斗军,张掖郡的建康军,酒泉郡的豆卢军,晋昌郡的莫门军,敦煌郡的玉门军。 另外,河西走廊北面沙漠旁的宁寇军、白亭守捉是为防止回纥。 晋昌郡南面是大雪山,再南是疏勒南山、乌兰达坂山,吐蕃不可能从南面染指晋昌郡。 河西走廊的地势,就如同天堑。 尽昌郡的郡治为晋昌城。 晋昌城是墨离军的驻所,里面有墨离军五千人。 所以墨离军使刘之儒第一时间没有出城攻击,他觉得兹事体大,请求向李瑄的调令。 河陇只有李瑄拥有调兵的权力。 就如李瑄在丰安军城的时候,哪怕情况紧急,也必须向王忠嗣禀告,由王忠嗣签署调派皋兰州骑兵的命令。 “刘判官言之有理,墨离吐谷浑部,去年冬天出兵一千骑,帮助我大唐攻击回纥,牵制吐蕃。我大唐河陇十几万雄师的实力,想必他们也清楚。墨离吐谷浑为何会作出如此不自量力的举动?” 李瑄认同刘晏的话,觉得此间蹊跷。 历史上天宝五载墨离吐谷浑叛乱,王忠嗣派兵讨伐,轻易将其攻破,将其族人带回武威。 李瑄本以为经过他的两次征伐,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出现。 没想到还是发生了。 李瑄自认为自己有几分威名,吐谷浑为寄人篱下的部落,敢包围晋昌城,截断丝绸之路,让李瑄费解。 属吏听后纷纷点头,觉得有道理。 “胡人教化尚浅,怒而兴师,不计后果,此事屡屡发生……应该是觉得自己受到不公的待遇,所以才出现此情况。” 高适向李瑄说道。 “嗯,我也是这么认为。正好我要去河西。” 李瑄认可高适的话,他又问李泌:“先生如何看待?” 李泌一向很少说话,他一般在李瑄的府邸看书或者到城外游转。 湟水城外有一道观,李泌有时会去探讨大道。 一副闲人野鹤的形象,除非李瑄有询,否则一切事情,他都不过问。 “河西胡部众多,处理墨离吐谷浑,难免兔死狐悲。然叛乱之事,不可姑息,必须严惩叛乱之首,再安抚余下部众。” 李泌向李瑄回答道。 至于吐谷浑部为何叛乱,李泌也不清楚。 但这是一场轻而易举可以平定的叛乱。 李泌认为,即便吐谷浑有难言之隐,也要严惩其部落首领。 同时,安抚剩下的吐谷浑人。 这才可以让其他河西诸部心服,能让他们心甘情愿为李瑄效力。 李瑄赞同李泌的话,在议事结束后,李瑄率领神策卫,一人三马,前往晋昌城。 不仅是今年,以后他也要用这些胡人,他要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是墨离吐谷浑部狼子野心,李瑄绝不姑息。 若是其他原因,李瑄也要查清楚。他会如李泌所说,不论什么原因,敢举兵叛乱,就必须严惩。 如当年王君一样坑害河西诸胡的事情,不断发生。 虽然平定叛乱,算是军功,可以在史书上留一笔。 但这不是李瑄的诉求。 本来李瑄就要前往武威,听从颜真卿汇报拐卖妇女的案子。 “令建康军使张仁贤、豆卢军使荔非守瑜率麾下步、骑向西驰进,支援墨离军。” 李瑄下达军令。 传令兵携带李瑄的军令,飞速前往两地传令。 虽然建康军距离晋昌城稍远,但即便只有豆卢军到,加上晋昌城中的墨离军,可以轻轻松松战胜吐谷浑叛部。 让张掖的建康军一起出动,只是以防万一。 …… 数日后,李瑄率领神策卫,再入姑臧城。 这是他成为河西节度使后,第二次到达此治所。 河西节度使副大使安思顺、判官杨绾和颜真卿、武威郡长史路嗣恭等人率领官吏来迎接李瑄。 此时,不少商人因去西域的路途被截断,来到姑臧城。 时间就是金钱,他们也很着急,希望大唐能快点平叛,畅通道路。 对此,胡商们也见惯不惯。 他们从丝绸之路一路走来,见过太多兵荒马乱,总体来说,大唐还是相对安定的。 姑臧城中,经过一年的整改,风貌为之一变。 路嗣恭扩大了姑臧城的城内集市,由他亲自管理,并将集市分为丝绸、瓷器、茶叶、漆器玉器等手工品、生活用品、纸和书籍、衣服帽子、兽类皮毛、海洋特产、铁器农具、酒饮等二十个区域。 每一个区域,都有一名市吏监察。 任何敢欺行霸市的存在,立即上报,如果被路嗣恭派监察得知,会问罪市吏。 虽物品没有长安洛阳齐全,但集市已是河陇之最,许多胡商不需要到长安,就能买到心怡的物品回去。 而更多的汉人商人,将江淮、洛阳、长安的货物倒运到姑臧城,赚取一些差价,促进繁华。 由于凉州城的面积有限,路嗣恭又在城南旷野设立集市。 这里有马集、牛集、羊集、骆驼集、狗集、鸡鸭鹅集等等。 其他也有一些车子、载具、家具等等也在城外的集市中。 据路嗣恭介绍,城内的酒肆、茶肆、食肆、青楼在一年内,新起二十八家。 茶米油盐、日用百货等各种商铺增加二百余家。 除了城内的官办印刷坊,城北还有陶瓷坊,造纸坊,纺织坊,颜料坊,冶铁坊,酒坊等等。 使武威郡增加一大笔税收! 路嗣恭召集数千民夫,将马城河引水至番禾县,泽被那一带的农田。 路嗣恭很佩服李瑄改革的农具、水车,使百姓从耕地到灌溉上,都省了很大的力气。 许多武威百姓得知新农具是李瑄发明,在各县勒石立碑,记录李瑄的恩德。 有好的政治环境,才有好的经商条件。 胡人都把“姑臧城”,称为“凉州城”,当这座城池的名声传开后,使胡人纷纷驻足。 即便去长安的胡人,也会在凉州城歇脚一番。 这也使商人们瞅准时机,将更多茶楼酒肆建立,带动繁荣。 当然,武威还有许多不足的地方,需要改进。 李瑄希望姑臧城的百姓丰衣足食,而不是靠收取商人的赋税,让官府富足。 等以后棉花种子到来后,李瑄会率先在武威郡、西平郡、九曲郡种植。 他还写信给丰安军使王思礼,希望能从丰安军弄一批西瓜种子到武威。 试试西瓜在武威如何。 虽然那西瓜在后世人眼中很糟糕,但这个时代的人,连李隆基都对西瓜很满足。 认为西瓜是夏日解暑之物,将西瓜当做贵重物,赏赐给长安的权贵。 李瑄在安思顺、路嗣恭、杨绾和颜真卿的陪同下,进入姑臧城中。 车水马龙的行人,鳞次栉比的商铺,李瑄明显感觉到相比于上次更繁华。 而李瑄率领神策卫行走在街道上,也吸引无数人的目光。 显眼的明光铠甲,神策卫虽没有佩戴护面,但骑在高头大马上,每一个都威武不凡。 以前的姑臧城,可没有这阵仗。 有的人认出,神策卫拱卫在中间的,正是河西、陇右节度使李瑄。 虽然离开河西一年,但百姓们对惩奸除恶的李瑄印象深刻。 没有李瑄,武威郡就不会如今天一样。 在口口相传下,周围的人很快就知道李瑄回到河西,纷纷来到街道上观看,皆欢呼雷动,喝彩鼓掌。 李瑄在马上微微向周围百姓挥手,不是他享受这种欢呼,而是从欢呼中看到沉甸甸的责任。 胡商们也不禁停留,和之前灭突厥不同,李瑄坐拥十几万兵马,将强大国家吐蕃打得抱头鼠窜,丝绸之路上响彻着李瑄的威名。 西域诸国,皆知大唐有一个年轻且充满锐气的元帅。 吐蕃虽然还未失去小勃律,但小勃律周围的二十余吐蕃附属国惶惶不可终日。 吐蕃一败再败,他们害怕吐蕃被李瑄打服以后,大唐会清算他们…… 第一百九十三章 李瑄的威名,望而止戈 河西节度使府,李瑄与属吏议事过后,将颜真卿独自留下。 他要询问关于豆卢军和康甲宏所说之事。 “启禀李帅,据属下调查,不仅仅是玉门关守将和阳关守将,连原豆卢军使林朝城也收受胡人商队巨额贿赂,使胡商能将汉人奴婢、拐走的汉人妇女、孩童,带出玉门关、阳关。” 颜真卿向李瑄回答道。 之前李瑄已经将豆卢军使林朝城和阳关守将、玉门关守将,押送往河西姑臧城,经由颜真卿盘问。 起初他们还抵死不认。 但经过颜真卿的努力,审问分赃的豆卢军士兵,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他们才招供。 “如此泯灭人性,枉为军人,枉为汉人,本帅活剐了他们!” 李瑄怕了一下桌子,怒道:“他们一共收了多少黄金珠宝?” “启禀李帅,他们所得的黄金、珠宝,价值四百金以上。” 颜真卿回答道。 “待在唐境的邪恶胡商,是否抓住?” 李瑄又问道。 他拼死拼活收复九曲,才被奖赏五百金。 这些守将几年时间敢吞四百金,吃得满嘴流油啊。 看来唐人女奴,确实很受大食那边的贵族欢迎。 “依照画像,在各地缉捕三支有嫌疑的商队,这些恶贼商队进入玉门关、阳关,应该就在河西走廊,但属下无能,到现在还没有抓到一个贼胡商。” 颜真卿向李瑄回答道,这么长时间没办好这一件事情,他非常惭愧。 每一支胡商入玉门关、阳关后,都有登记。 什么时候出玉门关、阳关,会消除登记。 如果长时间没有出去,要么是定居在大唐,要么是被豪强黑了。 若犯罪被官府抓到处死,玉门关、阳关那边得到消息,会消除信息。 那些拐卖人口的贼商一般不会离开河西走廊。 甚至不会来武威这样的繁华地带,人多眼杂,一旦露馅,就会遭到官府追捕。 “他们总不至于北上沙漠,绕道数千里跑掉吧?” 李瑄眉头一皱。 北面有许多大唐戍堡,估计还未出沙漠,就被唐军骑兵当探子抓起来。 “属下怀疑,有人将他们庇护起来。” 颜真卿将他心中的怀疑说出。 少则数十,多则上百人的商队,还有那么多骆驼、车马,想在大唐玩消失谈何容易? 更何况是狭窄的河西走廊! 也只有这一个解释! 足够的权势,才能将他们庇护起来。 “有没有怀疑的对象?” 李瑄微微点头。 “据说敦煌郡太守盛玉亮也有牵扯此事,但属下无权问责。” 颜真卿看了李瑄一眼。 不仅仅是他无权,如果李瑄不加河西采访使的使职,李瑄也无权对付一郡太守。 最多就是那支度、盐铁找茬,训斥他一顿,弹劾他一下。 有采访使加身,再加上节度使的身份,可以派兵调查辖区内任何一名太守。 不论是节度使的“使”,还是采访使的“使”,都是为皇帝所使。 “玉门关和阳关可安排好,不会再让不该出去的人出去吧!” 如果玉门关和阳关再被金钱腐蚀,把恶贼胡商放出去,那真是把脸打得啪啪响。 “现在两关由玉门军把守,属下不仅派遣数名幕府官吏暂时监督,还在玉门关、阳关张贴画像,又让胡商、当地百姓举报,许多赏金二十两,一旦他们出现,必然会被拿下。” 颜真卿做出充分的布置。 “待我处理墨离吐谷浑叛变一事后,会亲自去一次敦煌。颜判官,明日带着一名推官和两名巡官,随我一起前去。” 李瑄点了点头,玉门军使安元贞是一名猛将。 他刚从鸡心谷回去,李瑄相信安元贞不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河陇主将都知道林朝城是如何被罢免的。 “遵命!” 颜真卿拱手后退去。 李瑄仅仅在姑臧城待一晚上,第二天就立刻出发,前往晋昌。 一人三马,很少休息,只用五天时间就到达晋昌郡的冥河(今疏勒河)前,准备渡过冥河。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壮丽山河景观,在这里体现。 冥河流入大泽,它上游的诸支流就是墨离吐谷浑的牧马之地。 李瑄过河后,得到探马的消息,墨离吐谷浑包括男女老少,都离开冥河,与军随行。 此时的建康军,还未到晋昌郡。 他们的行军速度赶不上李瑄一人三马。 吐谷浑截断河西走廊,围堵晋昌城后,并没有攻城。 作为郡治的晋昌城,有五千莫离军把守,铠甲强弩一应俱全。 而吐谷浑组成的队伍,只有两千骑兵,其他的步兵上到五十岁,下到十五岁,战斗力一言难尽。 若非有顾虑,墨离军使刘之儒定会出击大破。 刘之儒曾经在渔海之战的时候,为安波注的副将随行。 渔海之战大获全胜归来后,刘之儒因发挥关键作用,被提拔为墨离军使。 同样参加天宝元年渔海之战的有李广琛、李朱师、安元贞、乌怀愿、张仁贤、哥舒翰等。 但哥舒翰比较悲催,因为职位太低,没捞到军功,还得李瑄去提拔。 刘之儒是一名儒将,他很会揣摩李瑄的心意,知道李瑄不喜欢伤亡过大的战争,那样虽胜犹败。 而且吐谷浑部造反事出有因,只是围而不攻,所以刘之儒一边通知李瑄,一边静观其变。 这使荔非守瑜靠近吐谷浑军后,并没有主动进攻,而是在吐谷浑军队十里外安营扎寨。 城中墨离军和豆卢军互为犄角。 如果吐谷浑攻城,豆卢军会出击。 如果吐谷浑攻击豆卢军,墨离军会出城。 等建康军到来,就会迂回到吐谷浑军队南面。 届时吐谷浑逃无可逃,退无可退。 哪怕是西进,也会有玉门军在那里等着。 吐谷浑要么战,要么投。 荔非守瑜还未等来建康军,就先得到李瑄长途跋涉而来的消息。 他不待去迎接,李瑄就率领神策卫进入豆卢军的营寨中。 “拜见李帅!” 荔非守瑜带着副使向李瑄行礼。 “不必多礼,有什么战况吗?” 李瑄下马让他们免礼后,向荔非守瑜问道。 “启禀李帅,吐谷浑士兵见我军到来后,不敢再围堵晋昌城,只是在我军十里外,安营扎寨。两千骑兵在侧。” 荔非守瑜向李瑄回答道。 “吐谷浑造反的原因弄清楚了吗?” 李瑄又问荔非守瑜。 不论是历史上面对四镇节度的王忠嗣,还是现在面对李瑄,墨离吐谷浑的造反,都显得愚不可及。 按理说,堵住丝绸之路,围住郡治,实锤造反,格杀勿论。李瑄可以不用过来,直接令荔非守瑜、刘之儒等将歼灭。 但李瑄要不来,就不是李瑄了。 “回李帅,据说吐谷浑部要向晋昌郡太守要一个人,好像是晋昌郡的别驾,但晋昌郡太守不同意,于是截断丝路,围困郡治。” 荔非守瑜将他知道的告诉李瑄:“末将不清楚其中的具体细节。” “别驾是一郡第二号人物,岂是他们想要就要的?” 李瑄不悦。 从品级上来看,郡中太守为长吏,别驾为二号人物,长史为三号人物。 因为别驾是从郡丞改过来的官吏。 李瑄麾下不设别驾,所以长史掌管郡务。 不仅仅是李瑄,那些大都督府都是以长史为长。 但别驾负责检查,往往统领郡兵,如王忠嗣任别驾的时候,就经常带兵出塞。 墨离吐谷浑部只是大唐诸多附属胡部之一,他们有高度自治,首领虽是他们自己选择,但需要皇帝册封。 正常情况下,只需要缴纳税收,遵守律法,就能得到大唐的认可。 哪怕是晋昌郡别驾犯法,也轮不到吐谷浑去管! “点两千骑,随我到吐谷浑部落前。” 李瑄向荔非守瑜吩咐一声。 又向一名亲卫传令:“让晋昌城刘将军派遣骑兵出城。” 吐谷浑东拼西凑的老弱兵马,他还不放在眼里。 “遵命!” 荔非守瑜领命后,立刻令麾下两千骑出营。 李瑄的神策卫喂好马后,拱卫李瑄出营寨。 “轰隆隆……” 这么近的骑兵奔袭自然惊动了吐谷浑骑兵,他们纷纷上马应对。 当吐谷浑骑兵靠近,看到唐军骑兵前方的旗帜后,一瞬间面如土色。 “那是李帅的大纛!周围还有府衙旌旗……” “快去通知首领……” “李帅亲自到来,我们死定了。” “我们刚得府衙钱财,就兵戎相见,这是为什么呢?” “怎么办,李帅过来了……” 吐谷浑骑兵很多都见过李瑄,甚至还和李瑄在白亭海并肩作战过,停留在河湟吃鲜嫩的羊肉,喝醇香的美酒。 这些吐谷浑骑兵不愿,也不敢与李瑄为敌。 打心底里畏惧李瑄的威名,战斗必死无疑。 没有人认为自己比突厥、回纥、吐蕃的士兵更凶悍。 而吐蕃、回纥、突厥,皆在李瑄面前惨败。 吐谷浑骑兵退避三舍,想请酋长拿主意。 “吁……” 李瑄接近吐谷浑营寨五里的时候,勒马伸手。 神策卫和荔非守瑜率领的骑兵纷纷停下。 李瑄没有立刻开战,是在等吐谷浑给他一个解释。 什么样的事情,敢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举? 晋昌城中,墨离军使刘之儒得到李瑄传来的军令后,立刻下令一千五百骑出城,响应李瑄。 墨离吐谷浑满打满算只有两千骑。 吐谷浑步兵得知李瑄到来后,也非常惊慌。 他们根本没想过会有这样的后果。 无尽的恐惧,不一会就蔓延整個墨离吐谷浑。 吐谷浑部酋长赫连成英得知李瑄到来后,悔不当初。 其实在截断丝绸之路的那一刻,他就后悔了。 他知道凭借他们无法攻克晋昌城,可已经踏上不归路,北面是沙漠和大山,南面是群山,西是玉门军,东面是豆卢军。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酋长,李帅停马而未进,这是等待您的解释。李帅仁义,未直接冲杀过来,说明有回旋的余地。需要您亲自出马,向李帅负荆请罪,说明缘由!” 在赫连成英犹豫不定的时候,一名部落长者向他劝说道。 “唉!也只有如此了!” 赫连成英叹了一口气。 李瑄一到,全军气泄,不想再做无谓的抵抗,让儿郎们白白伤亡。 随即,赫连成英脱去衣服和帽子,赤裸着上身,单人独马,奔向李瑄。 远远的,李瑄看到赫连成英的身影渐进,亲卫上前阻拦,将赫连成英带到李瑄面前。 赫连成英看到李瑄后,立刻下马拜道:“吐谷浑赫连诸部共推酋长赫连成英拜见李帅!” “多么漂亮的丝绸,被你从中间剪开,你还需要向我拜见吗?” 李瑄从马上跳下,到赫连成英身边淡淡地说道。 早点干嘛去了,现在才来请罪? 丝路已前后被堵截十几日,大唐要面临巨大的损失,也会带来很大的影响。 到头来一句恕罪,就想消弭前过,怎么可能? “属下一时糊涂,求李帅饶恕。属下受到冤屈,所以才做出如此昏聩的举动。” 赫连成英不断向李瑄磕头,希望能得到李瑄的饶恕。 “冤屈?以前你们墨离吐谷浑诸部也有人恶人,他们犯法以后逃回部落寻求庇护。你觉得你们没有造成冤屈吗?身怀利器,杀心自起。那些被吐谷浑人欺负的汉人,只是没有和你一样的兵器而已。如果有,你们吐谷浑部落还能保全吗?” “后来本帅到河西,你们把犯法的族人交给官府,本帅已经不计前嫌。而伱却不自知。那些河西的胡商蒙冤会到本帅的府衙状告,墨离吐谷浑四万人,难道没有一匹马能跑到湟水城吗?” “赫连酋长,还是你们觉得本帅做不到如班超那样的公正?亦或者会像王君一样把你们当成军功?” “本帅何时有过倚中国富强,欺凌弱小,贪一时之功?” “亦或者觉得上次的战斗,本帅对你们的赏赐不满意?” 李瑄连连向赫连成英反问,字字诛心。 看来如高适所说,墨离吐谷浑怒而兴师,不计后果。 这种快意恩仇,也是许多胡部的特性。 他们短视而缺乏思考,只在意一时的心情,一时的利益。 “属下糊涂啊……” 赫连成英听到李瑄的话后,更加羞愧,几乎要将头埋在地上。 他知道自己因一时冲动,铸成大错,将族人带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于是他拔出腰间的配刀,就欲自刎谢罪。 “锵!” “铛!” 赫连成英的刀还未放在脖颈上,就被李瑄抽出宝剑挡住。 神策卫以为赫连成英要行刺李瑄,纷纷拔出宝剑。 “造反者由圣人定罪,死是容易,你的族人怎么办?” 李瑄轻轻一挑,赫连成英的佩刀就脱手而出。 宝刀在空中飞舞几圈,反插在三丈外的泥土上。 李瑄又将宝剑缓缓放入腰间的剑鞘之中,目光逼视赫连成英。 如此冲动的人,若非吐谷浑和河西诸胡部于他有大用,李瑄绝对不会制止。 “此事和族人无关,我一人之罪。” 赫连成英痛哭求饶道。 “围堵晋昌城的,难道没有你的族人吗?” 造反是封建王朝这种家天下制度下,最大的一条罪责。 当然,有的造反有回旋的空间。 如护输和骨力裴罗那次造反,他们杀死河西节度使王君后,逃到突厥。 最终李隆基还是赦免了河西回纥,并让骨力裴罗的兄长伏帝难当酋长安抚。 “属下知罪……请李帅饶恕我的族人……” 赫连成英被李瑄说得已经无地自容。 “告诉本帅,是何原因让你截断丝路,围堵晋昌?” 李瑄这才询问赫连成英造反的原因。 “因晋昌别驾许智带人杀死我族人二十几人,其中有我的一个儿子,所以才失去理智,一怒围堵晋昌,截断丝路。” 赫连成英向李瑄回答道,现在他心中平静,没有之前的愤怒。 也只有失去亲子的痛苦,能让人不顾一切。 但赫连成英被李瑄开头的话骂醒。 河西汉、胡杂居,民风彪悍。之前吐谷浑人在河西杀人犯罪,往往跑回族中庇护。 官府一般也不敢与胡部死磕。 毕竟胡人凶起来,可比豪强猛得多。 但自从李瑄来了以后,手起刀落杀死一批豪强后,胡部就不敢庇护族人了。 他们知道李瑄是真敢攻击河西胡部。 “说话需要证据。你怎么知道是晋昌别驾所为?” 李瑄眉头一拧。 官吏一般不惹豪强、胡部,一下杀死二十几名墨离吐谷浑胡人,有些莫名其妙。 李瑄作为河西节度使,兼河陇押蕃使,这么大的事情,当向他禀告才对。 可他却才得知这个消息! “我部有一族人从那里路过,亲眼看到是晋昌别驾许智带着百余名郡兵追杀我的儿子。他躲在灌木丛中,眼睁睁看着我的儿子被许智麾下的骑士杀死……” 赫连成英声泪俱下地向李瑄陈述道。 在他们胡人看来,这就是证据确凿的事情,足以当成证据报仇雪恨。 但在李瑄看来,这只是一面之词。 即便他有点相信这件事和晋昌郡别驾有关。 “尸体在不在?” 李瑄问出关键这一点。 “我那族人看到郡兵杀死人后,将尸体带走,估计要毁尸灭迹。” 赫连成英至今都没看到二十几个族人和儿子的尸体。 若非被族人无意中目睹凶杀过程,这必然会如天下许多件命案一样,好好的活人在人间蒸发……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四章 诸葛亮剑,李林甫的把柄 “孰是孰非,本帅会查清楚。如果属实,我会同情你,但你这种大逆不道,我绝对不会姑息。” 李瑄微微点头。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如果李瑄是赫连成英,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说不定也会这样做。 但这天底下不公平的事情多了。 私怨只是代表着血性,人人效仿,国家就乱套了。 如果因此而饶恕赫连成英,以后河西诸胡部就难以管理。 “拜谢李帅!” 赫连成英再次向李瑄磕了一个头。 有李瑄这句话,哪怕他去死,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李瑄是河陇威望最高的人,当初的王倕、盖嘉运、夫蒙灵察、皇甫惟明等边帅都远远不及。 人们想起李瑄,会浮现李瑄的威严,从而忽略李瑄的年纪。 不一会儿,墨离军使刘之儒率骑到来,并下马拱手:“拜见李帅!” “免礼!刘将军得知墨离吐谷浑叛乱,未主动出击,十分难得。你是一名有眼界的主将。” 李瑄见刘之儒后,给予其肯定和夸赞。 刘之儒在吐谷浑造反的时候,主动出击,并不算违反军规。如果能平定墨离吐谷浑,算大功一件。 换成其他主将在墨离军,或许已经红着眼攻上去了。 “李帅谬赞,末将觉得吐谷浑围而不攻,且有两千骑兵,多于墨离军骑兵,不宜争功硬拼。待援军到来,是一场很简单的胜利。” 刘之儒向李瑄回答道。能得到李瑄的赞扬,他的内心十分高兴。 “墨离吐谷浑部酋长说晋昌别驾许智杀死他部二十几人,有这种事情吗?” 李瑄向刘之儒问道。 墨离军常驻晋昌城,不免与晋昌的地方官吏打交道。 但晋昌官吏,哪怕是太守都没有资格吩咐节度使麾下的军使。 遇敌是否出兵,都是军使说得算,军使甚至还可以命令郡兵。 “末将身为边将,只知保家卫国,不清楚郡中事务。倒是晋昌郡太守一直催促末将去剿灭墨离吐谷浑部,但末将没有同意。” 刘之儒向李瑄回答道。 “做得不错。晋昌太守凭什么敢指挥边将?” 李瑄点头,遂扭头向赫连成英说道:“回去将目击证人,带到晋昌城中。将你的部落撤回到大雪山下的冥水支流处,将扣押的士兵释放,丝路通道重新开启。” “遵命!” 赫连成英领命后,赶紧跑回去。 李瑄一句话后,墨离吐谷浑部,立刻将丝路的关卡重新打开,由唐军接替。 吐谷浑士兵纷纷带着族人拔营起寨,向原本的驻扎地而去。 赫连成英留下三千头牛羊牲畜,犒劳唐军的诸士卒,希望能为族人恕罪。 李瑄又让刘之儒带他到晋昌城中。 “拜见都督!” 晋昌郡太守范昌海和别驾许智带着一众佐吏,来城门口迎接李瑄。 兼任河西、陇右采访大使的李瑄,就如一柄剑一样悬挂在他们的头上。 和别的采访使不同,李瑄眼中不揉沙子,会要命的…… “本帅在长安的时候,就向往着河西走廊,丝绸之路。我穿过酒泉,来到晋昌。虽然很不美好,好在我有些许薄名,使兵事止戈,没有付出伤亡。” “可本帅听说你们催促刘将军出城迎战,你们持着军权节杖?还是拿着圣人诏令?有这样的道理吗?” 李瑄很不客气,厉声厉色地向太守范昌海质问。 赫连成英是否说得属实先不谈,就这一点,让李瑄很不爽快。 “都督息怒,我等看到叛贼围城,担心城池危险,才请刘将军出城剿贼!”范昌海额头冒出冷汗,语无伦次地说道。 本以为李瑄是一个毛头小子,虽然拥有赫赫武功,但毕竟年轻,不会深纠细查。 但还未入城就逮住这一点穷追猛打,让他们始料未及。 “既知晋昌城危险,要做的就是守卫好晋昌城,而非出城。难道太守觉得守城比平原上交锋,更为困难吗?墨离军中有强弩,难道晋昌城没有准备雷石滚木吗?” 李瑄嗤笑一声,驳斥范昌海的言论。 觉得守城比野战难,也就这些人都说出这种话。 “是属下不察,是属下无知……” 范昌海见李瑄言语犀利,只能改错。 “先入城吧!” 李瑄看了范昌海一眼,又看了别驾一眼,淡淡地说一声。 然后带着颜真卿、刘之儒和亲卫,大步进入晋昌城中。 李瑄没有去军使府,直接来到太守府中。 正堂内,只有李瑄、颜真卿、刘之儒、范昌海、许智、晋昌郡长史。 府衙的一切守卫,全部被神策卫代替。 里里外外,哪怕接下来的茶水,都要由神策卫检查。 茶水还未上,李瑄突然问范昌海:“优良的太守,都会安抚地方的胡部,墨离吐谷浑部叛乱,你也有责任!” “墨离吐谷浑酋长突然叛乱,属下始料未及,还来不及安抚,他们就切断丝路,围堵晋昌。” 范昌海发现李瑄与他对上了,但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官大他无数级。 就说楚国公,加上柱国。 哪个有节度使有这样的待遇? “可我听赫连酋长说是范太守带人杀死吐谷浑部二十余人,才造成如此的后果!” 李瑄开始就此向范昌海说道。 实际上赫连成英并未提及范昌海,但李瑄无视晋昌别驾许智,将这件事情扣在范昌海头上。 “都督,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与赫连酋长和墨离吐谷浑部无冤无仇,断不可能行这样的举动。” 范昌海像是被踩到尾巴一样,立刻站起来向李瑄禀明。 好像赫连成英是让他将许智交出来,怎么李瑄会把矛头对准他? “那赫连酋长为何谋反?” 李瑄又问道。 “启禀李帅,赫连成英一定是贼喊捉贼,狼子野心,想借机割据!” 范昌海引导李瑄为赫连成英定下重罪。 “哈哈……刘将军,你是沙场宿将,久镇晋昌,深知地貌与人文,伱觉得赫连成英割据晋昌郡的概率有多大?” 李瑄大笑一声,问下坐的刘之儒。 “启禀李帅,墨离吐谷浑部共四万人,其中,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能参加战斗的男子,堪堪一万人。可他们既无强弩,又无坚甲,别说大唐,就是与河西军相比,也相差十万八千里。即便墨离军一时不察,被他们占据晋昌城,也最多当几天王而已,几天过后,他们就会发现此为黄粱一梦!” 刘之儒的话很有水平,甚至假设墨离军未守住晋昌城。 但那又怎样? 待援军一到,晋昌虽大,墨离吐谷浑部将无所遁形。 “古有谚语:左手据江山之图,右手刎咽喉,愚夫不为也。范太守,你会这么做吗?” 李瑄的看向范昌海,目光如炬。 谁会为几天的风光,而丢下自己的性命呢? 在晋昌郡,墨离吐谷浑部,逃无可逃。 “属下不会……” 范昌海心中难受。李瑄都说愚夫不为了,他要说会,岂不是愚夫? “墨离吐谷浑部在我大唐数十年,也受到一些中原的教化。若非失去理智,又怎会做出这样愚不可及的事情?所以,我要好好调查一番。” 李瑄说话的时候,目光又放到许智身上。 许智不经意看李瑄一眼,那目光中的森严,让他立刻垂首,战战兢兢。 就这样,正堂沉默片刻,李瑄不开口,没人敢吭声。 “启禀李帅,墨离吐谷浑酋长来见?” 一刻钟后,亲卫来向李瑄禀告。 “让他们进来。” 李瑄吩咐道。 他的话落,范昌海和许智皆脸色一变。 当赫连成英带着一名吐谷浑族人到来后,范昌海和许智才反应过来。 “赫连酋长,你说你的族人亲眼目睹晋昌太守杀死吐谷浑部二十几人?”李瑄问赫连成英。 “回李帅,是晋昌别驾行凶,此事千真万确,那名目击的族人也被带来了。” 赫连成英以为李瑄记错人了,稍稍提醒一下,指着身旁的吐谷浑人说道。 “你说说看,在场那一人是你看到的凶手?” 李瑄又问这名吐谷浑人。 “小人看见是他带着穿郡兵衣服的骑士,将我族人杀死,并将尸体带走。” 这吐谷浑人看一圈后,伸手指向晋昌别驾许智。 “大胆,竟敢污蔑朝廷命官。” 许智瞪着这吐谷浑人,愤然说道。 “李帅,小人并没有污蔑,就是他。当时小人躲在数十步外的灌木丛中,看得一清二楚。” 吐谷浑人很慌乱,声音哽咽地向李瑄说明。 “都督,胡种小人的话,不可相信。” 许智也起身向李瑄拱手。 “我且问你,那个地方在哪里?”李瑄不理会许智,问吐谷浑人。 “在晋昌城南百二十里冥水旁的白土坡。” 吐谷浑人想了想,向李瑄回答道。 “战斗时有没有动刀兵?” 李瑄问得更仔细。 “有动刀兵,小人看见他们持刀,还目睹鲜血飙溅。” 吐谷浑人不断地点头。 “颜判官,带他那個叫白土坡的地方,看看有没有血液的痕迹。” 李瑄向颜真卿吩咐道。 这段时间没有下雨,用刀杀死二十几人会流出大量鲜血。 如果那里有处鲜血的痕迹,可以再相信赫连成英一分。 “遵命!” 颜真卿领命后,将吐谷浑人带出去,准备骑马赶往白土坡。 这使正堂的许智和范昌海,坐如针毡。 “范太守,是我之前记错了,赫连酋长并非告你,而是告许别驾。不过你身为一郡太守,怎么能忽略这样的事情呢?” 李瑄忽然向范昌海说道,但依然对范昌海有责怪。 “许别驾应该不是那样的人,请都督明鉴!” 范昌海还想为许智开脱。 “啪!” “好,看来太守与别驾,荣辱与共。” 李瑄拍了拍手掌,莫名其妙说出这句话。 范昌海和许智听后,脊背发凉。 “刘将军,令墨离军将晋昌郡的郡兵全部缴械,押送到校场上看守,待颜判官回来,再让那目击证人指认郡兵……” 李瑄又向刘之儒命令一声。 “都督,郡兵担任安民之责,没有这样的规矩啊!” 不待刘之儒领命,范昌海赶忙说道。 “规矩是人定的。在河西,本帅有权力问责郡兵。” 李瑄瞪了范昌海一眼。 他越来越觉得范昌海有问题,还敢跟他急眼? “遵命!” 刘之儒这才拱手离开。 正堂的气氛,再次一凝。 又陷入沉默中,范昌海和许智不敢看彼此,而李瑄慢悠悠地喝着茶,无形的压力,让二人大气不敢喘一声。 “范太守,许别驾,现在这天气还不是很热吧?” 李瑄看范昌海和许智满头大汗的样子,笑着问他们一句。 “不……不……” 两人赶紧摇头,不禁更为慌乱。 “都说古代钟离意为属下承担罪责是仁厚,但本帅认为,罪责不是过错。像汉代名相丙吉那样不去苛责醉吐在他车上的随从,才是真正的贤德。范太守,那样的罪名属实后,到底是小过?还是大罪?你要好好掂量一下吧!现在机会给你了,后悔就来不及了。” 李瑄起身走到范昌海面前,拍着他的肩膀说道。 “都督,许智做了什么,我也不清楚。我只是身为晋昌郡长吏,去维护自己的下属。连名相张九龄也会有这样的失误,现在我不敢为许智求情了,您尽管查吧!” 范昌海突然起身,向李瑄一拜。 表明和他没有关系,如果查到证据,该问罪许智。 李瑄又是让人到白土坡,又是审问郡兵。 一旦那些郡兵被指认出来,谁能经受住严刑拷打? 郡兵的骑士就五十名,李瑄一抓一个准。 事到如今,他只能将罪恶全部推到许智身上。 但范昌海忽略一点,他没和许智商量,就拿许智来顶包,许智自然傻眼了。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晋昌太守范昌海。 许智也明白那些郡兵靠不住,事情迟早败露,他豁出去了,直接跪在地上向李瑄拜道:“都督明鉴,都是范昌海的主意,属下只是听从范昌海的命令行事,不得已而为之。” “你……都督,我没想到许智是这样的人,他死到临头还污蔑我!” 范昌海气急败坏地骂道。 如果他官职还在,许智的家人他会好好照顾。 如果他也栽了,两家谁能奉养? 这一刻,范昌海明白自己犯下致命错误,他不该直接将许智出卖,应该在下去后向许智陈述利害。 主要是被李瑄气势所迫,一时间方寸大乱,没考虑后果。 李瑄威逼警告,从头到尾,把许智无视,就对着他一个人咬,使范昌海一直处于提心吊胆的状态中。 他总感觉李瑄的言外之意,认定是他干的。 “太守,你可不能翻脸不认人啊!是你看上赫连兴的宝剑,让我去杀人灭口,将宝剑取回来,说是要送给右相!” 许智不管不顾,大声说道。 范昌海不仁,就别怪他不义。 “放肆!这个口出狂言的人,就该拉出去砍了!” 范昌海也大吼一声,怒不可遏。 “范太守,没有圣人同意,谁敢斩杀别驾?” 李瑄抓住这一点,向范昌海反问道。 在他看来,范昌海已经急眼了。 而且,李瑄抓到让他感兴趣的话。 右相! 不就是李林甫吗? 什么宝剑,竟然要送李林甫。 整李林甫,是李瑄最喜欢做的事情,他好似看到一丝机会。 “都督,我句句属实,如有妄言,天打雷劈。范昌海说将来会让右相举荐我为晋昌太守,还威逼利诱我,我才不得不那样做啊!” 范昌海的话,更让许智心寒,活不活已经不重要了,他要与范昌海鱼死网破。 他不是主谋,希望可以不牵连到家人。 “嘭!” 范昌海一屁股坐在地上,有些颓然。 李瑄不再看他,而是让许智将这件事情从头到尾说明,不要漏下旁枝末节。 事情还要从赫连成英的儿子赫连兴说起。 不久前,赫连兴去天水探亲,回来的时候,不知从哪得到一柄宝剑。 赫连兴来到晋昌城宣扬,他那柄宝剑大有来头,是大名鼎鼎的诸葛亮剑。 季汉章武元年,刘备在金牛山采得铁矿,让名匠铸造八柄宝剑。 其中一把刘备自己佩戴,其余七把分别赐予刘禅、鲁王刘永、梁王刘理、诸葛亮、关羽、张飞、赵云。 并让诸葛亮在剑上铭字。 而这章武八剑,无疑是丞相诸葛亮的宝剑最为出名。 范昌海得知这个消息后,眼中一亮,立刻向赫连兴购买诸葛亮剑。 但赫连兴当场拒绝,并扬言即便千金也不换。 赫连兴一直将诸葛亮剑佩戴在身上,代替之前的佩刀。 范昌海想着将诸葛亮剑赠给李林甫,寓意李林甫是千古名相诸葛亮,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精神。 那时他一定会得到李林甫的青睐,提拔他入朝廷。 所以为得到诸葛亮剑,不择手段。 他许诺许智,让许智趁着赫连兴外出的时候,带兵杀死赫连兴,夺走随身携带的诸葛亮剑。 然后毁尸灭迹,就当赫连兴无故失踪。 赫连兴带着二十几名随从在白土坡狩猎的时候,许智带着麾下仅有的五十骑出现,他们也佯装在打猎。 然后趁赫连兴的随从不备,将他的随从一一射死。 赫连兴见势不对,带着最后几名随从逃跑,也被许智追上杀死。 正是因为赫连兴多跑一段距离,才使无意中路过的吐谷浑人目睹。 若非如此,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赫连成英也只能不了了之。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五章 大将军无所不能,来此只为杀人 “竟为一柄剑,造成一场祸患,你还配是父母官吗?” 李瑄得知来龙去脉,唏嘘不已。 诸葛亮剑,又叫章武剑。 李瑄记得在几十年后,会被一个叫李师古的割据军阀得到,改名师古剑! 用诸葛亮剑贿赂李林甫,绝对是投其所好。 李林甫富贵至极,别的东西他肯定看不上眼。 历史上对墨离之战记载不详细,李瑄只知道墨离吐谷浑下场极惨,被王忠嗣派河西军“掳其众而归”。 就是不知道范昌海的结局,是否将诸葛亮剑送出去。 但现在,李瑄的机会来了。 他可以用言语诱导李隆基,借题发挥,打击李林甫,削弱李林甫的威信。 虽然没有将诸葛亮剑送出去,但范昌海是因为讨好李林甫,才不惜杀人夺诸葛亮剑,造成墨离吐谷浑部的反叛。 李隆基听后,肯定会对李林甫不满,让其承受无妄之灾。 面对李瑄的质问,范昌海坐在地上,说不出话。 他利欲熏心,造成无法弥补的后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李瑄一定不会放过他。 “国家的耽误,皆在于此,尔等为一己之私,草菅人命。等待着圣人做处决吧!” 李瑄向范昌海和许智撂下一句话。然后又对赫连成英说道:“赫连酋长,虽事出有因,但你截断国家命脉,造反堵城,本帅担保你族人没事,但是你必须前去长安,等待圣人的责罚,是死还是流放,就看你的运气了。” 丝路断半个月,损失无计,赫连成英需要承担此责任。 至于范昌海和许智,送到长安,必死无疑。 他们的家人是否被牵连,看李隆基的心情。 “能看到李帅大公无私,为我墨离吐谷浑部申冤,即便身堕地狱,也能闭上眼睛!” 赫连成英无怨无悔,又对李瑄行一大礼。 “回去安排下一任酋长吧,七天后晋昌城报到。” 李瑄摆手让赫连成英下去。 他相信赫连成英不会冒着牵连全族的风险,畏罪潜逃。 李瑄这样一张一弛,让赫连成英做好族中安排,也算是对墨离吐谷浑部的大恩情。 也只有李瑄,不会拿他们去刷战功。 但李瑄一到,墨离吐谷浑望风而降,不费一兵一卒拿下。 虽比不上薛仁贵三箭定天山,但也属于是“脱帽退万敌”了。 李瑄令刘之儒将范昌海和许智拿下,家产充公,待赫连成英回来,一并押送至长安。 他们的家人,就先囚于城中,李瑄没有为难,等李隆基的旨意。 那些参与杀死吐谷浑郡兵,全部贬为劳役,送到湟水,作为军中的杂役随战。 “锵!” “好剑!漂亮!” 李瑄得到诸葛亮剑后,将其抽出。 剑长三尺六寸,锋芒森森。 当然,这是汉尺。 剑柄处有“章武剑”的名字,剑柄的另一面有“诸葛孔明”四个字,都是小篆铭刻。 据说这是诸葛亮亲自书写,让匠人而铭。 他看不出真伪,但想来这个时代没那么多赝品。 由于此剑没有上过战场,加上技艺精湛,所以现在还保持着锋利。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唉!我有资格佩戴这把剑吗?” 李瑄想到自己的谋反计划,不禁抚摸剑身。 他在庭院中,用诸葛亮剑舞动。 他的剑技来源于廖峥嵘,简易又有杀气。 高歌取醉欲自慰,起舞落日争光辉。 剑光在李瑄周围纵横,来去如影。 “我非忠于大唐,而是忠于社稷,忠于百姓,我有资格佩戴章武剑!” 舞剑完毕,李瑄又面露坚定。 不过不是现在,他既然要用诸葛亮剑攻击李林甫,就必须先将诸葛亮剑送到长安,让李隆基观看一番。 看看李隆基会赏赐给哪個大臣! 以后李瑄再去取。 接下来几日,李瑄一直待在晋昌城中。 他让晋昌长史主管日常政务,待新任晋昌太守到来。 豪强们待在门内,瑟瑟发抖。 但李瑄暂时没心情理会他们。 李瑄趁此时机写下奏折,字字不提李林甫,字字不离李林甫。仿佛是因为李林甫,才使得灾祸发生。 暗示地方官吏为了晋升,经常会为李林甫送去宝物。 最后,李瑄也不忘请求李隆基网开一面,只治墨离吐谷浑酋长赫连成英的罪过,不牵连墨离吐谷浑人。 七天后,赫连成英到来报到,他还带来一个人来拜见李瑄。 是赫连成英的族弟赫连隽,他被赫连诸部推举为新的墨离吐谷浑首领。 赫连隽来拜见李瑄,只要他们能度过一劫,以后唯李瑄马首是瞻。 李瑄让他引以为戒,不要犯下这样的错误,使族人万劫不复。 赫连隽听命,并保证下次派遣两千骑随李瑄对战吐蕃。 李瑄当着赫连隽的面,将一句话补充在奏折之中:“墨离吐谷浑尽族两千骑与蕃贼战!” 看似普通的一句话,实则是对赫连成英的求情。 有这句话点缀,李隆基不可能去处死赫连成英。 李隆基是吃软不吃硬的人,以李瑄对李隆基的了解,如赫连成英的情况,大概有两种可能,一是禁足在长安,二是流放到岭南、黔中等地。 赫连隽更加感激李瑄! 因为李瑄的一言一行,都会对圣人产生巨大影响。 李瑄身为押蕃使,处理胡人部族事务的时候,刚中带柔,禀公求是,有罪必罚,有功必赏,不苛责于人,不强加于人。 这次墨离吐谷浑造反事件,传到河西诸胡部后,皆使胡部心服口服,他们没有不称赞的,皆想为李瑄效命! 因为他们知道,在李瑄手下付出,能得到回报。 在李瑄手下,不会蒙受不白之冤。 在信服李瑄的同时,他们约束族人的行迹,如有族人犯错,先执族法,再押送官府。 李瑄在河西的威望,再次达到一个高度! 河西走廊通道恢复,又恢复往日繁华。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范昌海、许智、赫连成英和诸葛亮剑一起被押送出晋昌城后,李瑄在刘之儒的送行下,带着颜真卿等属吏,向西而行。 敦煌郡,改州为郡前为沙洲。 听名字就知道,这是一个黄沙漫天的地方。 敦煌南枕气势雄伟的祁连山,西接浩瀚无垠的罗布泊荒原,北靠嶙峋蛇曲的北塞山,东峙峰岩突兀的三危山。 就在这沙漠之间,一条甘泉水从祁连山发源而来。 它从山下的子亭镇,流经敦煌城,再到大井泽中。 正是此河,为敦煌注入无尽的活力,成为一片名动西域的沙漠绿洲。 李瑄沿着驿站官道,一路驰往敦煌城。 敦煌郡太守盛玉亮,玉门军使安元贞远赴城西的盐池迎接。 “拜见李帅!” “拜见都督!” 两波人行不同的礼仪。 “免礼!” 李瑄让他们不必多礼。 而后,在他们的引路下,向敦煌城而去。 “安将军,玉门军远在酒泉郡,新迁敦煌,将士们水土是否契合?” 一路上,他询问安元贞一些玉门军的事宜。 “回李帅,敦煌与酒泉,在汉代是相邻的两郡,风俗人情近似,士兵们并未有什么不适。只是敦煌扼守玉门、阳关,将士们都深感责任众大。” 安元贞向李瑄回答道。 “新招募的士卒是否到位?” 李瑄又问道。 “已经在训练了,将士们很刻苦,眼中有志向,随时等待李帅的征召,为国立功!” 安元贞恭敬回答。 玉门军管兵五千二百人,现在经过李瑄的补充,马多达两千三百匹。 算是中等军队中较为强大的。 “那就好!来日方长,我辈的功劳还很多呢!” 李瑄点头,问旁边走马并行的盛玉亮:“盛太守看起来年轻有为!” “将近不惑之年,哪能和您相比。” 盛玉亮笑了一声。 跟别人比起来,他属于年轻有为,但和李瑄一比,他还差盛许多。 李瑄不再说话,专心赶路。 这让准备思考怎么接话的盛玉亮,语气一噎。 他感觉李瑄城府很深,绝对不是省油的灯。 下午日落,他们来到古城敦煌。 一个在沙漠绿洲兴起的城池。 城池大概两丈五尺左右,夯层厚大,黄沙中的城池,格外雄伟。 还有从甘泉水引来的护城河,更显得敦煌城坚固。 就在他们距离城东门五十步的时候,前方开道的羽林卫,被一名老人拦住。 “官爷,敢问你们找到我孙女了吗?” 这名老人看起来六十岁左右,衣衫褴褛,头发凌乱,他拄着拐杖拦在神策卫的高头大马前。 神策卫见老人弱不禁风,也没有亮出兵器,领头的廖峥嵘道:“我等未见,老丈,不要拦我们路……” 老人对廖峥嵘的话置若罔闻,只是伸着脖子往前探。 这迫使后方的神策卫不得不勒马。 “死老汉,还不赶紧滚……” 敦煌太守府的随从发现这种情况后,立即策马而来,嘴里骂骂咧咧。 这些随从下马,很粗暴地将老人提溜起来,往一旁抓。 老人的拐杖都脱手掉落。 廖峥嵘看不下去了,顿时呵斥道:“放手!你们要干什么!” “将军,这老头拦路,怕碍了都督的眼。” 侍从赶紧停手。 在李瑄亲卫面前,他们可嚣张不起来,低声下气地说道。 “带到一边便是,何必这么粗暴?” 廖峥嵘有古道热肠的侠义之心,最看不惯这些。 这么大年纪,看起来还痴痴呆呆的,被人当物品一样提起来,连拐杖都没了。 若是以前,廖峥嵘非揍他们一顿不可。 这两名随从不敢说话的时候,已经惊动李瑄。 “廖十三,怎么回事?” 骑马至前方后,李瑄问廖峥嵘。 廖峥嵘将这个小事告诉李瑄。 “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还不将拐杖捡起来?” 李瑄不高兴地向那两名随从言道。 两名随从吓得手抖脚颤,慌忙将地上歪歪扭扭的拐杖捡起来,交给老人。 但老人未接手,他透过神策卫的人群,看向数百匹马的后方,似乎在找什么,并且嘴里念叨着:“我孙女找回来了吗?” “快点将他带……请走,别耽误都督进城。” 盛玉亮吩咐随从。 “慢!” 李瑄抬手。 随从迫于李瑄的威严不敢动,只是看向盛玉亮。 盛玉亮哪敢说话啊! “老丈,你在找什么?” 李瑄下马,来到老人旁边问道。 “我孙女从东门出城后,半年多未归来了。” 老人看一圈后,十分失望。 他以为这些官兵会把她孙女救回了呢! “会回来的!” 李瑄拉着老人皮包骨头的手,向他安慰。 他看出这老人并不傻,只是陷入某种情绪中,希望与失望不断交织。 “敦煌城中有女娃几年杳无音信,最近都在传贼商……” 老人面有忧愁之色,说一半就停下。 “如果是半年前,贼商不会逃出大唐!” 李瑄安抚老人道:“回家吧!” 老人只是缓缓离开道路,走到路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 在他眼中,李瑄也好,盛玉亮也罢,都是无能的官兵,他只想等待相依为命的孙女归来。 李瑄入城时,罗兴在他面前放了一贯钱。 等老人反应过来的时候,罗兴已经进入城中。 对平民百姓来说,一贯钱属于一笔不菲的收入。 “老丈,伱有福了,这是大将军赏赐您的!” 老人追到城门前时,守城士兵向老人说了一句。 暗羨这老丈能和大将军说一句话,也不枉一生。 “大将军是谁?” 老者呐呐地问。 “大将军无所不能!” 守城士兵是玉门军士兵,他见老人无知,说大将军的事迹老人该不懂。所以就用无所不能代替。 这也是河陇士卒对李瑄的印象! 无所不能! 老人想到刚才与他谈话的英武年轻人,眼中又有些许光彩。 …… 敦煌太守府,正堂。 “我本以为敦煌会如画卷一样壮丽,像壁画上的飞天灵动活力。一路不断失望,连城池都充满暮气。” 李瑄入堂后,第一句话如是说道。 “敦煌美丽,还有莫高窟,都督还未见识过。鸣沙山下,那沙子有五中颜色,还有山下的沙井,碧波如玉,像是仙泉倒影!” 盛玉亮笑着向李瑄介绍道。 “那地方我能过去吗?” 李瑄淡淡地说一句。 “都督,敦煌有独特的乐器,独特的舞蹈。已经安排好宴会,为您接风洗尘!” 盛玉亮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能含糊一声,转移话题。 “无福消受!” 李瑄未接受盛玉亮的宴请,反而问安元贞:“安将军,我的玉门关、阳关,守得如何?” 安元贞是安思顺的弟弟,安波注的儿子。 虽是粟特人,但土生土长在大唐的粟特人,和昭武九姓的粟特人有所不同。 也只有安禄山这种“杂胡”,才会不断地笼络自认为同族的粟特人,成为他麾下的将领。 “节度使府衙通缉的商队,绝对没有从阳关、玉门关通过。” 安元贞拍着胸脯保证。 他的兄长刚被李瑄推荐为河西节度副大使,即便为了兄长,他也要坚守这岗位,不会让那些贼商回去。 “那就奇怪了,据说这三个商队,加起来近三百人,超过二百辆车,三百五十匹马,上百头骆驼。就算人能东躲西藏,骆驼和车马,总不能也长翅膀飞出去吧?” 李瑄大有深意地说了一句。 “末将自率士卒从赤岭东山口归来,就严查贼商,奈何毫无踪迹。” 安元贞还以为李瑄是问他,遂赶紧说道。 “盛太守,据说贼商未出过敦煌郡,你有什么想法?” 李瑄面向敦煌太守盛玉亮。 “回都督,属下派捕贼官日夜搜查,却不见贼商踪迹。” 盛玉亮也向李瑄说道。 “盛太守,你觉得你说这话合适吗?” 李瑄话里有话地说道。 这一次至敦煌郡,基本上就是瞄准盛玉亮来的。 刚才发生的事情很不美好,李瑄不想再与他虚以委蛇,要提前摊牌。 颜真卿从林朝城、前玉门关守将、前阳关守将的口供中得知,盛玉亮也参与贼商的罪恶之中。 贼商将妇女孩童带出去,当然不止玉门关、阳关这一道难关,平时还要掩人耳目。 另外,不仅仅是敦煌郡有妇女失踪,连张掖、酒泉也有悲剧发生。 这么远的距离,李瑄怀疑有哪个地方官府做掩护。 很明显,盛玉亮是第一怀疑对象。 “下官不清楚都督的意思……” 盛玉亮嘴角含笑,面色淡定地说道,仿佛心安理得,无所畏惧。 “知道本帅为何来敦煌吗?” 李瑄话锋一转,问盛玉亮。 “都督为平定吐谷浑叛贼而来。” 盛玉亮不假思索地答复。 “此言谬已!本帅是为杀人而来,我以为我早已亮剑,可总有人要尝试我的剑是否锋利!” 李瑄手扶剑柄,杀气腾腾地说道。 “下官不懂!” 盛玉亮将头低下,似乎不明白李瑄的意思。 “自天宝年起,敦煌郡失踪七十五名妇女、孩童。据说你为敦煌太守三年,怎么还有脸坐在这位置上?我都觉得害臊!” 李瑄没给盛玉亮面子,直接开骂! 敦煌人口失踪,还是颜真卿查出来的。 若非李瑄让颜真卿沿着河西走廊郡县调查,就没人知道河西走廊失踪一百多名妇女儿童,消失的女奴超过三百人。 这些地方郡县都有报案,可偏偏郡内未将这些消息上报给朝廷。 其他郡失踪的妇女少,就当是意外发生,可大半都是敦煌失踪的,太守竟还想稳坐钓鱼台。 “下官一直在努力追贼,只是下官怀疑他们跑到其他郡了。” 盛玉亮嘴角的笑容僵住了,他以为李瑄好歹也是大诗人,没想到这么不给他面色,这让他情何以堪? “你当三年太守,丢失七十几名妇女良家,贼商就是从城外大道上堂而皇之地来来往往,郡兵和缉捕官是干什么吃的?若三天内你无法缉拿贼商,就把你脑袋砍下来!” 李瑄最后一句话一字一顿,像是一把剑一样,直戳盛玉亮的胸口。 对付什么人,就用什么办法! 真以为缉拿贼商是边军的事情? 在九曲的时候,李瑄就多有考虑这件案子。 无论这些事是否和盛玉亮有关,必定把他正法。 隐瞒失踪而不报,想草草了事。 李瑄有理由怀疑盛玉亮与商贼狼狈为奸。 这一句话落,让盛玉亮脸色大变。 安元贞感受到李瑄雷厉风行的作风,暗想一定要严守军规,不可违背。 如果是一个无能的主帅,定下军规,犹如废纸。 如果是一个普通的主帅,定下军功,将士阳奉阴违。 如果是一个上等的主帅,定下军功,将士遵从,但不会死从。 而李瑄这样主帅定下军功,将士们铭刻于心,即便被治罪,也不会怨恨。 因为李瑄并不是靠武勇慑人,而是以德服人。 正堂内其他官吏颤颤巍巍,不敢说话。 “都督,三天时间,以人之力,不能从玉门关跑到三危山。犹如煎水而做冰,敲冰而求火。您这是强人所难,和周兴、来俊臣有何区别?” 盛玉亮不服,忍不住说道。 这不是想找个理由杀死他吗? “放肆……” 旁边的颜真卿大怒,向盛玉亮喝一声。 他也是有脾气的。 来俊臣是什么货色,长安洛阳人人知晓,说他是畜牲,都是抬举他了。 在武则天的庇护下,来俊臣做的事情令人发指,古往今来没有一个奸臣能干的出来。 盛玉亮将李瑄比作来俊臣,让颜真卿怒形于色。 因为在颜真卿心中,李帅是真正的铁血柔情。 做人做事,没有一件不公道的。 只有被触及到利益者,才会怨恨李瑄。 “朝廷已经给你三年时间,你做到了什么?是让敦煌百姓变得更富足?还是让粮食收成更丰?我入敦煌起,看着沙子,似如黄金。还有,如果真用酷吏形容我,就用郅都吧!” 李瑄伸手制止颜真卿,向盛玉亮反唇相讥。 嫌弃三天时间短? 怎么不想想三年长? 就像之前所说,李瑄这次必定要宰一批人。 让血染黄沙! 不论是为了正义,还是为了收拢河陇民心。 盛玉亮死定了!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六章 杀死李瑄,君子豹变 古之酷吏,多是追求荣华富贵,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甘愿为皇帝手中利刃。 然郅都公正廉洁,爱戴百姓,执法不避权贵和皇亲,因此被称为“苍鹰”。 他因以暴制暴的手段,才被加以“酷吏”之称。 但是在豪强倾轧百姓的情况下,往往难以寻找证据,以暴制暴,也是最好用的手段。 当然,也不免造成冤案! 本来盛玉亮费尽心机,想欢迎李瑄,现在不仅热脸贴到冷屁股上,还不给他活路。 那些技艺精湛的敦煌乐师,拿着琵琶、胡琴、羯鼓等乐器,在宴庭中等候。 那些身穿黄色舞衣,佩戴华丽首饰的女子,也无法再呈现一场精彩的舞蹈。 那宴席上的美酒,香味将流尽。 还有那水果肉食,也注定无人问津。 李瑄对盛玉亮训斥一顿后,让他赶紧去办案。 而李瑄继续在府中,沐浴更衣,用最简单的方法,洗尽风尘。 …… 敦煌城中,盛玉亮府邸。 “竖子欺人太甚!” “啪!” 盛玉亮怒气冲冲地回屋,将眼前的瓷器当成李瑄砸得稀啪烂,也难消心头之恨。 “这是把我往死路上逼啊!” 越想越气,又把面前的桌子都掀翻,家中的女眷吓得缩在房间。 不一会儿,敦煌别驾王琮来到盛玉亮的府邸。 想到两人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故让王琮进入房间。 “太守何必动怒,节度使是圣人任命,太守更是一地大吏,李瑄也不能无缘无故杀你!” 看到房屋中的乱象,王琮让盛玉亮稳住,别自乱阵脚。 其实他心里也没底,所以才立刻来找盛玉亮。 “别人不行,李瑄却敢。当初在临海的时候,余姚太守高玮当场就被李瑄砍了。临海太守黄望衡也被逼得自杀。或许圣人又给了李瑄特权,别忘了,他楚国公,实封八百户的楚国公。” 盛玉亮来回踱步,拍着手掌说道。 按理说采访使没有权力杀死身穿绯袍的太守。 按照流程,处置地方官需要先向圣人禀告其罪过,然后是由吏部罢免,再由大理寺、刑部审查,最后押送到长安治罪。 很少有太守直接被杀死在地方,往往一县之令犯法,也要押送至长安。 但血淋淋的教训,不由盛玉亮不担心。 “车到山前必有路,太守再等等,或许还有转机!” 王琮沉默片刻后,才向盛玉亮说道。 他也清楚其间的利害关系。 “李瑄这竖子,他仗着自己是宗室,又是宰相的儿子,才有如此成就。我要是有此背景,何需受此侮辱。” 盛玉亮想到刚才被当孙子骂的窘境,眼睛红了。 他认为李瑄能年轻至高位,全是因为背景深厚,领先在起跑线上。 哪像他,还要寒窗苦读,考进士,然后经过吏部铨选,再从地方县丞开始干。即便如此,他只用十几年,就成为一郡太守。 盛玉亮恨李瑄这样有特权的权贵。 “太守,不如我能上奏朝廷,弹劾李瑄。” 王琮向盛玉亮说道。 他虽然入歧途,但对自己有清晰的认知,他们就是贪官,不会去标榜自己的名声。 他知道盛玉亮不是恨特权,而是恨自己没有更大的权力,恨自己没有李瑄那样的身份。 如果有,一切的错误,就可以免去责罚了。 “只怕弹劾的奏折还未到圣人手里,李瑄已经把我的脑袋砍下来。我觉得林朝城把我供出来了,李瑄有备而来,随时都可以将我抓起来。” 盛玉亮之前还抱着一丝希望,以为李瑄在收复九曲,与吐蕃展开大战,这件事情会草草结案。 哪想到李瑄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明明是一个统领千军万马的将领,不断地掺和地方事务。 之前的皇甫惟明、夫蒙灵察、王倕、盖嘉运、杜希望等哪个会如此? 更何况,李瑄刚担任河西、陇右采访大使。 他连抽身而退的机会都没有。 “那该如何去做!” 王琮也心中发憷,如果盛玉亮倒了,他也性命难保。 他的罪过,肯定会被施以极刑。 “王别驾,你觉得我要像黄望衡一样畏罪自杀?还是像高玮那样被李瑄砍下脑袋?” 盛玉亮突然间变得镇静,问出这么一句话。 “难道没有第三条路走了吗?” 荣华富贵这么久,哪一条路,都不是他想要的结局。 对于贪官来说,只是在灾祸来临的时候后悔。而作威作福,享受金钱美女欢乐的时候,只恨自己权力太小,而不能得到更多。 “有!” “杀死李瑄!” 盛玉亮语出惊人地道。 “李瑄是楚国公,是宗室,是两镇边帅!杀李瑄是为谋反啊。届时不单单我们自身难保,我们的家人也要被牵连,断子绝孙呐!” 王琮舌挢不下,他被盛玉亮的话惊到了。 本来只是想收一点钱财,让自己富贵一些。 到最后野心在滋生,欲望在膨胀,一发不可收拾。 明知道自己是百姓痛恨的贪官,明知道是错,却难以回头。 因为贪官污吏没有退路,一旦踏上贪欲的桥梁,每走一步,身后的桥梁陷落,再也退不回去,他们只能咬着牙向前走。 有的贪欲之桥很长,有的贪欲之桥很短。 但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贪欲之桥的终点,是为悬崖。 人的眼睛是黑的,心是红的。 而眼一红,心就黑了。 当他们的升迁速度,比不上欲望膨胀的速度,这会使桥梁塌陷的越来越快。 此时,盛玉亮就是眼红的状态。 “我们的家人,享受我们带来的荣华富贵。现在我们只是冒险继续为他们争取。兔子急了还咬人,难道李瑄杀我,我还等待着引颈就戮吗?” 盛玉亮一把抓住王琮的衣襟,大吼道:“你能吗?你能吗?你能吗!” 一连三声,一声比一声重,竭斯底里。 把王琮摇得头晕目眩。 “不能!” 最终,王琮也吐出这两个字。 李瑄有备而来,他也意识到现在存亡之时。 一個不甚,就会死在李瑄的刀下,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成就李瑄的名声。 听到王琮的话后,盛玉亮这才松开王琮的衣襟。 王琮不禁向盛玉亮询问:“可我们想除掉李瑄,谈何容易。据说他能生撕猛虎,万人难敌。城中的玉门军,随时会调动支援李瑄。况且,即便杀死李瑄,我们又该怎么办?” 这是王琮担忧的问题。 李瑄彪炳的功勋,无人不知! “哼!猛虎凶残,十个猎人就能捕杀。都传李瑄万人之敌,盖霸王之勇,我是不信,再怎么也是血肉之躯,战场杀百人最多极限。更何况,如果李瑄没有战马,他还有那么厉害吗?十个人扑过去,就能将他扑倒。” “我们以找到贼商,引诱李瑄出城,去城南龙勒山下的庄园内,在那里伏杀李瑄。” “杀死李瑄后,我们将其嫁祸给那三个胡人商队,然后将那三个胡人商队全杀了。” 盛玉亮很快就想到一条计策。 “我们跟随李瑄去龙勒山,李瑄死了,我们却活着,圣人一定会审讯所有官吏,到时候我们也难逃一死啊!” 王琮虽然觉得计策很妙,但不足以为他们开脱。 他们把李瑄叫到龙勒山下的庄园,结果万人敌的李瑄死了,他们活着,是个人都会怀疑他们。 李瑄是圣人最宠爱的臣子,想轻易揭过,怎么可能? “取下李瑄的脑袋,投靠吐蕃。荣华富贵,也应该可以保持吧?” 盛玉亮一想,是这么个道理。李瑄死,他们也难活。 李瑄活,他们必死。 索性咬了咬牙,投靠吐蕃王国。 李瑄连连重击吐蕃,攻克九曲,使吐蕃元气大伤,国力相较于天宝元年跌落一大截。 直到现在,李瑄还在九曲屯步骑十万。 其吞并青海的目的,如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吐蕃失去青海,则失去北上河陇的机会。 李瑄是吐蕃的眼中钉,肉中刺。 在这关键时刻,有人把李瑄的头颅带个吐蕃赞普,必然会被许以高官厚禄。 “那我们需要在不惊动玉门军的情况下,杀死李瑄,攻破阳关离开。我们需要需要人手,而且郡兵不一定都听我们的。” 王琮向盛玉亮说道。 “郡兵有一半得到好处,如果他们不想被治罪,就必须帮我们。我还会让敦煌郡的豪强大族派人到龙勒山庄园埋伏,我有这些豪强大族的把柄,一旦李瑄得知,必血洗他们,豪强大族不敢不听。龙勒山庄园的胡商也能凑出二百人的队伍。我们总共不会少于一千五百人,就算李瑄带上所有亲卫,在入庄园,失去战马的时候,也一定不是我们的对手。” 盛玉亮想象可以调动的郡兵、家奴、豪强子弟、豪强奴仆、胡商。 认为可以出其不意,将李瑄杀死在庄园。 然后攻破阳关,逃之夭夭。 阳关只有守军三百,突然袭击,一定可以拿下。 “呼!什么时候去做!” 王琮知道有极大的风险,但他们没得选择。 不反抗就是死。 李瑄只是以失踪七十几名良家妇女,就能治盛玉亮的罪! 更何况李瑄已经掌握他们的证据。 盛玉亮为防止边军抓到贼商,特意将贼商藏在龙勒山的庄园内。 这些贼商非常聪明,他们表面上是三支队伍,实际上还有几支合作的胡人商队在河西走廊,只有贼商能联系到。 那几支胡人商队只干正经买卖,底子干净。 关键是盛玉亮也不知道那几支胡商队伍的底细,所以不敢杀人灭口。 几个贼商首领告诉盛玉亮,如果他们死了,自己伙伴肯定会将盛玉亮等人告发,他们有确凿的证据。 盛玉亮也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不仅要为贼商寻找庇护所,还要为贼商遮掩行踪。 “就是第三天!如果李瑄不上当,或者召玉门军去,我们就等死吧!” 盛玉亮看到书架上有一尊玉佛,双手合十。 这是房屋内罕见没有被他摔碎的东西。 他本不信佛,但这一刻,他祈求佛祖保佑。 …… 太守府。 李瑄洗漱沐浴完毕后,将颜真卿叫到屋子内就食。 一盘羊肉,一盘白菜,几张胡饼,已是人间美味。 “李帅将盛玉亮逼迫得太紧,要防止他狗急跳墙啊!” 颜真卿看李瑄用胡饼卷着羊肉、白菜,吃得津津有味。他因这件事,没有胃口。 “如果只是抓盛玉亮,不需要我亲自前来。我想找到贼商的线索,将他们全部绳之以法,最好借机处死一批豪强。” 李瑄要的就是让盛玉亮狗急跳墙。 在这敦煌城中,盛玉亮哪怕联合豪强,也不如玉门军强大。 “李帅有计划,属下就放心了。只是您本不用成为苍鹰郅都,就能威望天下。为何不考虑一下后果呢?” 颜真卿咬了一口胡饼后,忍不住向李瑄问道。 连圣人都不愿意与天下豪强为敌,李瑄却这样做,会引来无尽的麻烦,将来举步维艰。 不论李瑄去哪一地,豪强很容易反抗李瑄。 他已经听说有豪强卖掉土地,迁徙离开河陇。 这是李瑄手握十几万兵马,如果李瑄没有军权在手,这些豪强会把李瑄撕碎。 “富者田连阡陌,穷者无立锥之地。普通百姓的生死,决议不在官府,而在豪强。佃户如同奴隶,又如豪强的私兵,他们迟早会直接影响到朝廷,让山河破碎。将来不是大泽乡雨夜中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就是广宗城外的齐声怒吼‘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豪强已成为附骨之蛆,如果不除,天底下将没有土地。从汉代的镜子,能看到朝代的兴衰,殷鉴不远了。我宁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改变……” 李瑄将胡饼吃完后,娓娓向颜真卿回答道。 “古代没有人做过您这样的事情啊!怕没有借鉴,出现不可预料的结局。” 郅都的结局,是被窦太后冤杀。颜真卿觉得以李瑄的天资,不该是这样。 像霍去病一样,封狼居胥,开疆万里。 而李瑄的思想和政治抱负,从不是赫赫武功。 “诸葛亮北伐,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纵千万人,吾往矣的勇气,我也不曾缺失。如果只是像刘宠、黄霸那样,带着清廉的名声流芳百世,那有什么意义呢?朱云折断栏杆,比干劝谏而亡,已经有人去做了;姚崇、宋璟那样的名相,又太多太多,无非救时宰相罢了;像尉迟恭、程知节那样战场上杀几个人,真算是勇敢吗?如卫青、李靖那样立下不世之功,真是我的追求吗?如果有一天我死了,绝对不是战死沙场,应该如商鞅那样被车裂而死,像李悝一样自杀而亡……” “我就说这么多了,即便以后不曾有人帮我,这也是我的愿望。” 李瑄说完后,摆了摆手。 这是他的心里话。 他不当清官,不当谏臣,不为名相,不为猛将,不做军神。 他的存在,就是争取到至高权力,进行改变。 豪强,是他最大的绊脚石之一。 汉初因为无为而治,使天下间滋生许多豪强。 但唐代不同。 初唐三大根基:均田制度,租庸调,府兵制。 均田制的核心是将无主土地按照人口数分给平民百姓耕作,土地在耕作一定年限后归耕种者所有。 那些大族的土地并不属于均田范围,这一制度旨在确保农民拥有一定的土地,以保障他们的生存和防止土地过度集中。 均田制的实施,肯定了土地的所有权和占有权,减少了田产纠纷,有利于无主荒田的开垦。 租庸调制,是以均田制基础推行的赋役制度。 租指的是田租,即每年要纳粟二石。 庸是力役,即每年替朝廷服劳役二十日,也可用物品折抵役期。 调是户调,即男丁随乡土所产而纳。 租庸调制规定,凡是均田人户,不论其家授田是多少,均按丁缴纳定额的赋税并服一定的徭役。租庸调的制定和实施须均田制的配合,一旦均田被破坏,租庸调法则会随之失败。 府兵制度的特点是兵农合一,即平时农民从事耕种,战时则成为士兵参军战斗。 府兵制的实施,不仅在一定程度上节省了国家的军费开支,还保障了农业的发现。 在府兵制下,士兵在服役期间需要自带口粮,并自备普通的武器,甚至于自备马匹。这种制度要求士兵在农闲时期接受军事训练,战时则根据需要集中起来,组成军队出征。战事结束后,士兵解散回家,继续从事耕种。 均田制破坏,会直接影响全国各地的折冲府,因为无田可授,那就无府兵可交。 可以看出,这三种制度相辅相成,一荣即荣,一损即损。 三大制度在开元末期全部崩溃,均田制已经无田可均,租庸调税一堆豪强,收不上来又不敢动,府兵破产折冲府无兵可交。 这也使募兵制出现,掌管军、财于一身的节度使登上历史的舞台。 这些制度的崩溃,与土地兼并的豪强,有直接的联系。 直到现在,他们还在偷瞒赋税,剥削百姓。 颜真卿听到李瑄的一席话后,起身向李瑄恭恭敬敬一拜:“周易上说:大人虎变,君子豹变,小人革面。您是大人虎变,颜真卿必誓死追随李帅。” 此时,他被李瑄的话感动,眼泪欲落。 他第一次对一个人的品性心服口服。 “不……我是君子豹变!” 李瑄将颜真卿扶起来,郑重地说道。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七章 找到凶手,包围与反包围 君子像豹一样,出生丑陋和普通,但是经过自己修养、求知,最终像成年的豹子一样,矫健而美丽。 李瑄的寓意不是变得富贵。而是一点点蜕变前世,而为今生的理想而奋斗。 至于其他,一切皆在不言之中。 颜真卿已经明白李瑄的意思,不仅仅想找到贼商的蛛丝马迹,还想借机杀一波豪强。 如此,李瑄与豪强的关系,将水火不容。 颜真卿不知道李瑄如何规划未来,今后无论如何,他都会鼎力支持。 在他心中,盛唐是美好的,如天空中皎皎明月。 古人看不到,而照亮今人。 他们有幸能生在这个时代,王羲之看不到这样的盛世,却成就空前。 他们随着盛唐气韵,怎能不担负起责任呢? 颜真卿得李瑄的器重,愿意追随到底。 翌日,李瑄到玉门军中,慰问军士。 再一日,李瑄亲自到城外,观看由安元贞主持的玉门军操练。 士兵们士气高涨,步兵卖力表演技击,骑兵策马弯弓骑射。 操练完毕,李瑄令安元贞从军使府库取绢,赏以优者。 李瑄又亲自策马,向士卒展示骑术的精要。 百步穿杨使士兵们连连喝彩。 “明天是最后一天,这两天盛玉亮在干嘛?” 回城后,李瑄问颜真卿。 “回李帅,盛玉亮和敦煌别驾、敦煌太守率郡兵,兵分三路,在整个敦煌寻找贼商。” 颜真卿向李瑄回答道。 他一直在了解盛玉亮那边的动向。 “找了三年没找到,哼!希望明天他们能找到吧!” 李瑄冷哼一声。 今天他在城外,又见那个老人坐在石头上等候,心中很不是滋味。 他有理由怀疑是盛玉亮将贼商藏起来,或者已经杀人灭口,他需要知道真相。 “廖十三观察到这两天出城的人特别多,只是不见回来。”颜真卿提起这件事。 “这也挺好!走投无路的人,不相信自己陷入绝境之中。他们会想方设法拉人下水。” 李瑄微微一笑。 一夜无话…… “咯咯咯……” 随着一声公鸡啼鸣,天色大白。 不知为何,今天的鸡叫声更加高亢。 李瑄早早起来,向颜真卿请教书法。 即便知道有大事将要发生,他依然淡定自若。 “李帅的字富有神韵,进步一日千里,怕是不久后就要超过我……” 颜真卿赞叹李瑄的进步神速。 “先生谬赞,你的字已经出神入化,我若能得到十一的风采,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李瑄深知颜真卿是谦虚之语,他有几斤几两,心里一清二楚。 虽然自认为上等,但眼前的颜真卿可是继往开来的大书法家。 在李瑄和颜真卿论书法的时候,敦煌城中却是紧张的很。 敦煌城,作为丝绸之路的重镇,貌似和往常一样,商人穿过罗布泊荒原,在这里歇息。 但许多官吏、大族,已经嗅到一种不同寻常的气味。 一切皆因为李瑄这个杀神在敦煌。 从晋昌那边传来消息,晋昌太守和别驾,以及牵连的十几名官吏,都被李瑄拿下。 正如李瑄在沙场上一步一杀人一样。官场上,李瑄也是走到哪里,杀到哪里,宛如屠夫。 在灵武郡丰安县就有那种迹象;然后是临海、余姚;再后来的西平郡处理监军,武威郡拿下长史;还有不久前的晋昌郡。 而敦煌郡,不知会不会步入后尘? “我来求见都督,有要事相禀。” 辰时还未到,盛玉亮飞奔至太守府,求见李瑄。 李瑄一气呵成将一副字帖写完,才召盛玉亮入正堂。 “拜见都督,下官得到汇报,昨夜已经发现贼商的藏匿之地,郡兵正在围攻。” 盛玉亮拱手后,急急忙忙地李瑄汇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李瑄只是吐出这几個字。 “李帅,您是否要前往验证一下。” 见李瑄无动于衷,盛玉亮心中很急,试问一声。 “也行!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地方,能让盛太守找了这么久。” 李瑄起身来到盛玉亮身旁,拍了拍盛玉亮的肩膀:“人还是要鞭策一下啊!” “以前是下官疏忽那处地方。没想到他们那么狡猾,在远离敦煌城的一处庄园内躲避。” 盛玉亮恭恭敬敬地向李瑄说道。 他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实则漏洞百出。 他已经没有办法,横竖都是死,只能拼死一博。 而李瑄可以尽情地利用盛玉亮的求生欲,完成自己的目的。 “贼商藏匿的地方在哪里?” 李瑄忽然问盛玉亮。 “回都督,贼商藏在龙勒山北面。” 盛玉亮回答道。 “好,我们立刻出发。” 李瑄点头,脑海中浮现龙勒山的所在地。 他将盔甲披上,带着神策卫出敦煌城。 颜真卿未跟随李瑄一起出城。 …… 李瑄没有让战马飞奔,虽然麾下一人三马,但行进速度比一人一马还慢。 还不时停下歇息,与盛玉亮聊两句后再走。 盛玉亮心急如焚,但不敢催促李瑄。 “盛太守,你说我这么好的脑袋,谁能砍下来?” 又一次驻马歇息时,李瑄向盛玉亮询问,语气深沉。 “李帅说笑了。” 盛玉亮心中咯噔一跳,故作镇静地说道。 “盛太守也别笑话我出门带着这么多亲卫,因为这天下间想杀我的人数不胜数。有一次在灵武回乐城中,差一点就被一名刺杀得手。” 李瑄看着盛玉亮着说道。 “都督您神威盖世,宵小之徒定无法靠近您!” 盛玉亮讪讪一笑,他现在只想让李瑄快点到龙勒山下的庄园,不管李瑄话里有话。 “前任豆卢军使贪污受贿,已经被法办了,我认为自古贪财的人,不懂得爱财的道理,你认为呢?” 李瑄又问盛玉亮。 “贪财的人肯定是爱财,这毋庸置疑。” 盛玉亮听到贪污这词语,像是触发到敏感词一样,汗毛竖起。 呼吸都有些急促。 他不知道李瑄为什么这么问,只能硬着头皮回答。 “下郡的太守,为正四品下的官吏,待遇优厚,一年所得的俸禄,绝对可以衣食无忧,但如果东窗事发,即便收受一百金,一千金又如何?不仅要被没收家产,还要被革去官职,这哪里是爱财啊!因小失大,得不偿失,愚蠢的人才会这么做。过去鲁国丞相公仪休很喜欢吃鱼,但从不接受鱼;汉代的羊续也喜欢吃鱼,却把属吏送来的鱼挂在庭前。这才是聪明的人啊!” 李瑄缓缓地向盛玉亮说道。 为主贪,必丧其国;为人贪,必丧其身。 “都督说得是。” 盛玉亮表面上这么说,但心里却对李瑄的话嗤之以鼻。 谁会没有欲望? 人这一生,财、色、权,总要占一样。 李瑄没贪财,其因为太好权力了。 至高无上的权力,他也喜欢。但得不到,只能贪财享福。 盛玉亮已经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但他身边只有十来名随从,只能一条道走到黑。抓住一线生机。 “走了!” 随着李瑄一声令下,他们又出发了,这一次,一口气看到龙勒山。 眼见田地中种满粟米,一望无际。 这里有不少庄园,是敦煌郡少有的山清水秀之地。 看来又是大族们的“世外桃源”。 盛玉亮引路,带下李瑄来到一处庞大的庄园前停下。 这里的建筑,和长安郊野的建筑毫无二致。 此庄园旁边还有几片果园,周围有栅栏围住。 庄园门口有数十名郡兵把守,这些郡兵一个个神色紧张。 门已破,似乎有打斗的痕迹,还有斑斑血迹。 “启禀都督、太守,贼商已经被攻破,俘虏百人,请入内一观。” 敦煌别驾王琮从庄园内跑出来,向李瑄拜见道。 “请……” 旁边的盛玉亮从马上跳下来,伸手请李瑄入内。 这是他最紧张的时刻,他低头的时候,还咽了一口唾液。 如果李瑄不下马,策马离开,他们就危险了。 “把贼商押出来!” 李瑄没有下马,淡淡地说一句。 这一瞬,王琮和盛玉亮都脸色一白。 好在盛玉亮心理素质强大,他见王琮愣住,立刻向他喝道:“王别驾,还不令人将贼商押出来!” “是……下官这就去。” 王琮反应过来,立刻回庄园。 在他扭头的那一刻,盛玉亮也扭头用目光看着他。 四目对视。 王琮似乎从盛玉亮的眼中读到了什么。 现场气氛很凝重。 神策卫皆放下兜鍪上的护面,将马车的长枪抓在手中,将备用马的缰绳取下,以免战斗的时候影响马的灵活。 盛玉亮看到神策卫严阵以待,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镇定……镇定…… 见过大场面的盛玉亮能忍住,但周围的郡兵忍不住,他们余光看到这一幕后,双腿直打哆嗦。 人的名儿,树的影儿。 李将军斩将拔旗,生撕猛虎,力托城门,万军辟易的名声,已深入人心。 “咣当……” 一名郡兵不小心将长枪抖掉。 他立刻弯腰去捡,一下,两下,慌乱之下竟没有将长枪捡起来。 最后还是双手一起,才将长枪牢牢握住。他双手拄着长枪,抖动地更厉害了。 “盛太守,你的手下好像有点不舒服……” 李瑄向盛玉亮开口说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名郡兵所吸引。 “郡兵平时参与缉拿凶徒,未见过大阵仗,都督不要见怪!” 盛玉亮向李瑄一礼,搪塞道。 “郡兵就算不行边军之事,也要有军人的样子。” 盛唐时的郡兵中看不中用,要么是混吃等死的泼皮无赖,要么是豪强子弟出身的酒囊饭袋,少有真正的将勇。 安史之乱后,诸郡招募的郡兵,总是能出现风采。 “今后下官一定认真整顿郡兵。” 盛玉亮立刻应答。 这时,王琮与数十名郡兵,押送着上百名贼商出现。 白皮肤,高鼻梁,大胡子,明显是粟特人的打扮。 虽然他们在刀枪下看着狼狈,但眼神中却有一股煞气。 “停!” 他们还想靠近李瑄的时候,被罗兴策马喊停。 此时,双方距离二十几步远。 王琮不得不让粟特人停下。 “看他们很不服气的样子,盛太守,先杀死几个,威慑一下他们的胆气!” 李瑄对盛玉亮命令道。 “这……” 盛玉亮愣住了,一时间骑虎难下。 这些粟特人和郡兵靠近李瑄,他们还有很大机会。 但李瑄不让他们靠近,还让他杀死几人,这如何是好? 苦肉计也没提前商量啊!再说苦肉计也不能真杀人,否则要出大变故。 “怎么?盛太守还同情贼商吗?” 李瑄见盛玉亮不动,质问他一句。 盛玉亮再看李瑄的时候,恍然明白什么。 他立刻向粟特人跑去,距离粟特人只有十步的时候,盛玉亮陡然转身,指着李瑄,爆喝一声:“上,杀死李瑄!否则今日我们都得死!” 李瑄明显有戒备之心。 这个时候必须当机立断,趁着李瑄的战马没有跑起来,冲上去将他扑下马。 “杀!一起砍死李瑄!” 一时间,画风突变。 郡兵们得知非生即死,壮着胆子,持枪冲上去。 粟特贼商本就干着刀口舔血的买卖,知晓造成今日之果,全是因为李瑄。 只要杀死李瑄,盛玉亮就答应他们夺阳关而逃。 与此同时,埋伏在庄园内的其他郡兵快速奔出,豪强子弟和奴仆,也持械杀出。 还有二百多匹马,突然从果园中出现,向李瑄冲来。 马匹上持刀的骑士,大部分都不是郡兵,而是豪强子弟,这些马匹也是豪强提供。 本来这些骑兵准备在李瑄入庄园后,堵住门口。 现在只有正面出击。 “大胆盛玉亮,你是想造反吗?知不知道这是什么罪?” 跟随李瑄的推官向盛玉亮大喝道。 “我想做大唐的忠臣,但李瑄咄咄逼人,不给机会。现在只能像田忌一样奋起反抗。李瑄,你个黄口小儿,我忍你很久了,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盛玉亮对李瑄吼了一声,发泄着心中的怒火。 如果李瑄死,他会亲自将李瑄的脑袋砍下来,以消心头之恨。 一部分神策卫,迅速调马后退,迎击马队。 另一部分神策卫,分列驰前,紧密护卫在李瑄周围。 在他们战马还未跑开的时候,粟特贼商就跑到他们前方。 这些贼商将藏在衣服内的短刀取出,妄图以此对抗。 李瑄从马鞍旁取出铁枪,见一名粟特贼商近,一枪捅出。 “噗嗤……” 这名粟特贼商只觉得眼睛一花,如电一样的枪刃洞穿他的胸口。 疼痛一瞬间结束…… 李瑄将此粟特贼商的尸体挑在枪尖上,高高举起。 郡兵和粟特贼商哪见过这阵势,步伐将近李瑄时,生生止住…… 他们一脸畏惧地看着李瑄枪挑尸体,如同无物。 这是凡人可以战胜的吗? “上啊!刀都举起来了,还打算让李瑄放伱们一马吗?如果不将刀兵加在李瑄身上,就将刀放在自己脖颈上自刎。” 盛玉亮看在眼中,急在心里,他上前一步,让这些人清醒。 “杀!” 郡兵和粟特贼商只能硬上。 “嘭!” 李瑄将尸体丢出去,砸倒两名郡兵。 罗兴、薛错作为李瑄左右,率亲卫策马而上。 近身者刀兵被碰撞后,无不被刺死。 “铛!” 李瑄见之前的敦煌别驾王琮,在数十步外射他。 眼疾手快的李瑄,一枪将箭矢挑落。 “噗嗤!” 李晟在李瑄后方,暂未短兵相接,他迅速弯弓搭箭,命中王琮。 这一箭洞穿王琮的胸口,瞪大眼睛倒地。 命运无常,王琮以为凭借箭术,能射中李瑄。 一箭未成,暴露自己。 王琮也不用再想着逃出阳关…… “啊……” 盛玉亮见此尖叫一声,赶紧躲在人群中,生怕自己步入后尘。 趁此时间,李瑄已经提铁枪冲杀入阵,虽然马匹没有跑起来,但李瑄居高临下,挥动铁枪,敌人不断被李瑄抽飞。 未有一人近身李瑄。 他们太天真,以为近身李瑄后,可以将李瑄扑下去擒杀。 当初吐蕃士兵也是这么想,但他们自始至终未做到。 李瑄的亲卫也一个个战斗强悍,他们只露出面具下莫得感情的眼睛,如一台台杀戮机器,不论是郡兵,还是贼商,亦或者豪强子弟、奴仆,都难在他们手中活下三回合。 李瑄的另一部分亲卫已经退后冲刺起来,在张万福的率领下,迎击敌骑。 张万福手刃敌将,一个回合就将这支临时组成的马队凿穿。 活下的马队成员不敢再战,调头逃跑。 “他真这么厉害……” 盛玉亮看着李瑄大杀四方,把人将兔子一样挑,吓得面如土色。 他本以为李瑄会逃跑,谁知直接碾过来,不把他们这些人放在眼里。 “我们人多,一定能拿下李瑄!” 盛玉亮看着源源不断从栅栏门中涌出的帮手,在心中打气。 “轰隆隆……” 就在这时,伴随着尘土飞扬,一阵马蹄声从远方传来。 是颜真卿和安元贞带着两千玉门军骑兵支援而来。 之前李瑄在路上拖延时间,沿途留下记号,就是等待玉门骑兵。 想将敌人全部捉住,仅靠神策卫肯定不够。 “是玉门军……” “完了,快跑……” “有埋伏!” “向山上跑……” 玉门军的到来,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本就没有信心的郡兵纷纷逃窜,现在能活一时算一时。 粟特贼商傻眼了,不是说好了杀死大唐元帅,他们就可以离开阳关。 李瑄猛得不像人就算了,现在怎么有大量唐军骑兵。 如果他们被捉住,直接砍下脑袋都算轻的。 所以粟特贼商都向龙勒山上跑,也不管在山上能不能活。 那些奴仆丢下武器投降。 唯有豪强子弟还在战斗。他们都听说过李瑄的恶名。 “李瑄已识破我的计策,他在利用我找到胡商。” 盛玉亮在这一刻,明白一切。 他不后悔这么做,他尽力了,奈何力量太薄弱。 ……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八章 城门前的重逢,万民拥戴 “崔将来,率轻骑截住反贼撤退之路,不降者,杀无赦!” 安元贞向玉门军副使下达军令。 一旦敌人逃往龙勒山,在山中打游击,想抓住会费一番手脚。 观测庄园与龙勒山的距离,还有一片果园,千亩田地,数座丘陵。 以轻骑突进,一定可以拦住登山的贼商。 “遵命!” 玉门关副将领命后,点五百轻骑,执横刀,挎弓箭,斜侧直冲。 在冲击过程中,以五十骑为一队散开,试图形成紧密的包围圈,将所有的道路堵截。 安元贞又令一名骑将,率三百轻骑侧拦叛贼的骑士。 这些叛乱骑士根本称不上骑兵,充其量是马队,许多马匹都没有到达战马的强度。 剩下一千二百骑,有七百骑包围战场,五百骑兵协助李瑄击杀那些冥顽不灵者。 一步踏错,渐入深渊! 也可能是他们运气不好,遇到李瑄。 在郡兵、粟特贼商逃跑,奴仆投降的情况下,那些豪强子弟连一刻都没有坚持住,被追上射杀、砍倒。 他们也不是硬骨头,出现大量死伤以后,亦会放下兵器投降。 郡兵们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绝了拼死反抗的意志。 玉门军副使也将粟特贼商包围,杀了一部分,抓了一部分。 盛玉亮没有勇气持剑求死,被李瑄的亲卫抓住,按倒在地。 李瑄亲自率神策卫冲进庄园,清理庄园中的余孽。 凡是庄园内的人,哪怕是奴仆,也会被逮捕。 正是有这些庄园内的奴仆打掩护,才使玉门军这么长时间未追击到贼商。 “启禀李帅,在一间密牢中,找到一些汉人妇女,婢女。” 神策卫搜查庄园后,向李瑄禀告道。 “带我过去!” 李瑄听后下马,让亲卫带他过去。 这一批贼商在劫卖妇女后,未能逃出阳关,只能将妇女和高价购买的婢女藏在这庄园内。 这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李瑄来到暗无天日的密牢时,一部分妇女和女婢已经被释放出来。 她们身上凌乱不堪,有的没有血色,有的没有生气。 也有不少心情激动,被关押半年多,受尽折磨,她们一直渴望逃离那些人的魔爪。 今终于出来,可以回家看望亲人。 看天空中的蓝天白云,有的妇女有些不敢相信。 也有人埋怨官兵来得太晚,让她们遭受苦难。 这半年来,这里已经死了十几个人。 李瑄能理解她们的心情,正是边军和地方官吏的沆瀣一气,才导致这场悲剧。 如果边军和地方官吏能秉公执法,绝对不会有这样的悲剧发生。 盛世光鲜华丽的外表下,底层亦有许多苦难。 而苦难又孕育着新生命。 “小娘子是哪里人?” 李瑄在这些妇女面前走一圈后,向一名柔弱清秀的少女询问。 “我是……敦煌城的……” 少女也十分害怕李瑄,怯生生地说道。 因为妇女们感觉李瑄和这些官兵有些不同。 虽然看起来举止友好,但神策卫戴着护面,显得狰狞无比。 起初神策卫打开牢笼的时候,她们蜷缩在墙角,在相劝下,才得知自己得救了。 “放宽心吧!将你们掳走的胡商,皆会被处死,为你们报仇。官府也会补偿你们。” 李瑄向少女安慰一句。 “多谢将军!” 少女拜谢。将那些白色的大胡子杀死,是她们日日夜夜的心愿。 李瑄又安抚其他妇女,包括女奴,李瑄承诺去除女奴的贱籍,重登良籍,给予桑田,让她们将来有所依。 这使得女奴们由衷地感激李瑄。 其他的良家妇女,也对英武威严的李瑄另眼相看。 觉得这人和以往的官兵不太一样,不仅有礼,声音低沉还富有磁性,问候妇女的时候,没有一丝的瞧不起和嫌弃,充满感染力。 像是一阵微风轻抚受伤的心灵。 她们并不知道,眼前李瑄的是河陇的主帅。 “让那些庄园的奴仆烧水,为这些娘子沐浴,换上新衣,干干净净地回家。” 李瑄又向神策卫吩咐。去驱使助纣为虐的奴仆。 寻常将领,或许救下这些良家后,大手一挥随意安排,他们更看重军功。 李瑄则不然,哪怕是奴婢,也为她们考虑到后路。 李瑄不是一个欲望者,也不是一个利己者。 他所希望的,是秉承自己的信念,无愧于心。 李瑄看葡萄园里的葡萄成熟了。 果园里的李子,也长得通红明亮。 甜瓜也有不少可食。 菜地内的青菜、韭菜正嫩。 今日不归,杀鸡宰羊犒劳军中,也庆宴这些虎口脱险的妇女。 随后,李瑄令安元贞将盛玉亮带来。 “我只是遗憾晚了一步,那些汉家的女儿,已经远走大唐,或许到了西域,或许已至大食。人世间的悲苦,何时能够停止!” 在盛玉亮将到来的时候,李瑄和颜真卿一起坐在石桌前。 他又在对颜真卿灌输理念。 “熟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浑兮其若浊。李帅的公正和胸襟,古人都难以企及。但人力有穷尽,李帅已倾尽全力。” 颜真卿知道,天下全部公平,没有欺压,只是理想的世界罢了,尧舜时代也不可能做到。 但如果国家的宰相能公平,做到诸葛亮治蜀那样,那么下方的风气也会被有一定遏制。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如果上面的人浮夸,都想通过赠送宝物,得以成功加官进爵,那这种不良风气,就会迅速蔓延。 但往往每个地方的官吏,都以“郡中物美,良优且多”为由,赠予李隆基和杨玉环。 天下都是皇帝的,送给皇帝,还算贪污吗? 那些人被晋升,也是使然! “《尚书》上说: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百姓的意愿和视听,才是至高无上的。我是士族,是宗室,我捍卫家族荣誉的方式是为百姓谋福,为国家谋事,而非想方设法壮大家族。如果一条道走偏,就会出现春秋时‘士为家而劳,卿为族而禄’的事情。颜判官是君子,你评价我的话,也是我对你的评价,将来我们要携手共患难了。” 李瑄抓住颜真卿的手,动情地说道。 “李帅您一直说自己的字,不如我十分之一。但字是心迹的体现,纵笔法不如我娴熟,但神韵气象独一无二。您是干将、莫邪,谁与争锋!您让我理解更高伟业,大于家族,大于己身。长富贵,也不再是我追求的了。名利,横竖的一笔罢了。我仰慕王羲之的书法,以前想超越他,现在则不必了。认识李帅短短一年,我的书法神韵也变了。一生都在此了,您若不退,我誓死追随。” 颜真卿反握着李瑄的手,再次流下眼泪。 遇见李瑄之前,他感觉自己以前的三十多年光阴算白活了。 即便李瑄拜相,与天下为敌,他也会全心全力去帮助,缔造太平盛世。 如此,死而无憾! “关于对豪强子弟、粟特贼商的审讯,就交给颜判官了,证据确凿,加酷刑也是应当,看看还有什么线索。” 李瑄与颜真卿表达情感后,话锋一转,分配给颜真卿一個任务。 在敦煌城中,玉门军步兵在另一名副使和李瑄佐吏的带领下,将诸大姓豪强的大门堵住。 等李瑄这边确认活捉的豪强子弟的身份,再进行城中捉拿。 “属下会尽心完成李帅的嘱托。” 颜真卿拱手。 虽然他是文化人,但像粟特贼商这样人性泯灭的畜牲,他不介意下狠手。 说话间,盛玉亮被五花大绑,押送到李瑄面前。 “跪下!” 神策卫踢了盛玉亮的小腿,盛玉亮腿一软,跪在地上。 “我还以为你会畏罪自杀,活着是等我杀你吗?还是想再受侮辱?” 李瑄看着盛玉亮的模样,冷嘲热讽一番。 必死无疑的盛玉亮,没有立刻自刎,说明他胆小,不想死。 “我是大唐的忠臣,是你逼迫我造反,我不服。我要到圣人面前告伱!” 盛玉亮向李瑄大吼道。 之前他因为担惊受怕,失去理智。现在想来,李瑄一直在推着他造反。 只怕李瑄的目的不只是粟特贼商,还有敦煌城的豪强。 “飞鸟栖息于树林,还唯恐树木不够高,要筑巢于树木的顶端;鱼藏于水中,还唯恐水不够深,穴居于水底洞穴之中。然而它们仍然被人们所捕获,就是因为它们贪图诱饵、抵不住诱惑的缘故。身为朝廷命官,一郡父母官,居高官、享厚禄,应当忠诚正直,清廉无私,将百姓视为子女,这样才没有灾祸,长守富贵!古人说: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古往今来,那些以身试法的人,都是因为贪图财利,这些人与那些鱼和鸟又有什么不同?” “盛玉亮,不是本帅逼你,是你的欲望驱使你造反!你想告我?要告我什么?” 李瑄对盛玉亮的话不屑一顾,笑他天真。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诱饵,就让盛玉亮上当咬上去。 这明显是被欲望蒙蔽双眼。 只要李隆基的诏书到达,李瑄必然将盛玉亮砍死在这河西走廊。 “李瑄,别得意,你杀死这么多豪强。你迟早会死在这上面。” 他知道李瑄的话有理,但他不愿意承认,咬牙说道。 盛玉亮想到这些,心中才有一丝慰籍。 即便他看不到了,他也可以幻想李瑄会死亡在他身后,黄泉之中,大家同为新鬼拼搏,他不会再输李瑄。 “那就不劳你操心。” 李瑄心中早已有规划,去对付豪强的办法。 “若论罪,你罪当诛。是你自己招供,还是我们帮你招供。” 李瑄又向盛玉亮说道,目光凌厉地看着他。 “我要见圣人,否则我什么都不会说。” 盛玉亮脖子一扬。 “圣人你是见不到了,大唐的刑法加在你的身上,看你是否还嘴硬。颜判官,他也交给你了!” 李瑄指着盛玉亮,向颜真卿说道。 盛玉亮胆小怕死,李瑄不信他能遭受到刑法。 别看他现在这么硬,与刑具碰面,一定会变软。 在这山高皇帝远的边疆,随便对他施以酷刑。 “遵命!属下一定让他一五一十地将交所有罪过交待。” 颜真卿领命。 李瑄一挥手,盛玉亮被带下去。 他的腿都软了,还是被神策卫拖着离开。 当天夜晚,这昔日权贵的庄园中,举办一次盛宴。 军士可以尽情地享用肉食、蔬菜、瓜果…… 那些妇女们,终于知道营救她们的,是河陇的元帅,整个河陇最有权势的人。 也是大唐少有的开国公。 有许多妇女被掳走之前,就听过李瑄的英雄事迹。 她们也完全放开戒备,对李瑄感激不尽。 很多事情,都是以小见大。 李瑄以元帅之身,营救被掳走妇女的事传出后,一定会在民间赢得极大的赞誉。 甚至还会形成故事,广为流传。 在宴会结束后,颜真卿连夜审讯豪强子弟的身份。 确定是哪些家族参与后,立刻将消息传回去,让玉门军去抓人。 翌日,李瑄将河西推官留下,让他处理庄园后事。 哪些耕地不能荒废,暂时交给周围乡里的百姓耕种,果园也交给他们打理。 和范昌海夺剑不同,这次敦煌的太守、别驾、长史、主簿、敦煌县令、县尉、县丞,都被逮捕。 敦煌郡的框架倒塌,需要重新搭建。 好在李瑄让军队接管敦煌城,使敦煌没有动乱发生。 李瑄率领亲卫,让妇女坐在马上,押送俘虏,原路返回。 回去的时候慢,隔了一夜,才回到敦煌城。 此时已经是正午! “从东门入城!” 明明是从南门入城更近,李瑄却下令绕到东门。 亲卫不问缘由,前行者绕行正东。 李瑄想着,如果东门的老者还在,让他看看自己的孙女在不在。 如果不在,就只能节哀了! 一行骑兵,押送着上百名粟特贼商、五百名奴仆、上百名豪强子弟、三百名郡兵俘虏,还有三十三名骑在马上的妇女,五十余名婢女。 队伍不可谓不大。 一路上,还有人尝试在夜间逃跑。 但被抓回来后,直接斩首,震慑其他。 而敦煌城这两天也十分紧张。 随处可见的军士,搜查更为严格。 百姓们发现,平时那些官老爷们不见了,连作威作福的大族,都被官兵押送着离开。 高门大第,一夜破落。 百姓们虽心里觉得畅快,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皆不敢妄言。 “铛铛铛……” 就在这时,二十几名骑兵进城。 “乡亲们,为祸的外国贼商,皆已伏法,李帅解救有三十三名敦煌郡的良家妇女。半年内家中丢失妻子、女儿的乡亲,到城东门确认!” 这些骑兵拿着锣,在坊间敲奏。 铛铛的锣声,很快就吸引全城百名。 他们听到了什么? 贼商已伏法? 这个惊天喜讯,让一些丢失女儿的百姓热泪盈眶,连家门都忘关,向东城飞奔。 没有丢失妻女的人,也纷纷出城观看。 因为贼商,让城中的妇女不敢出城,哪怕是去城外的河边洗衣服,也提心吊胆,生怕被“神出鬼没”的贼商掳走。 一提起贼商,敦煌百姓们咬牙切齿。 连城中的胡商听到这个消息也坐不住。 因为他们知道大唐要抓的贼商,就是经常倚仗人多,在罗布泊荒原杀人越货的恶霸。 玉门关、阳关外沙漠上的皑皑白骨,大部分都是这些人制造。 商人的世界是残酷的,一支十几人的商队和一支上百人的商队在荒无人烟的沙漠上相遇。 只要有一点歹心,沙漠中就会埋下十几具白骨,神不知鬼不觉。 在没有法律的约束下,道德不堪一击。 于是,许多商队组成的商盟出现。 人少的商队,往往不会独自出阳关、玉门关,积累同族、或者熟识的商队,相约一起,通过荒原沙漠。 只要有数百人,邪恶商队哪怕有同样的人数,也不敢硬拼,得不偿失。 一时间,敦煌城万人空巷,汇聚在东门前。 一刻钟后,李瑄率领大军出现在东门。 之前等待孙女的老者看到这么大的阵仗,立刻拄着拐杖站起来。 他左张右望,又缓缓靠近。 而神策卫、玉门军骑兵也在李瑄的示意中停下,在护城河外的广阔地摆开。 那些家在敦煌城的良家妇女,下马靠前。 眼看是自己的家,但想到自己所受的侮辱,有些近乡情怯。 好在唐代不像后来一样。 当这些妇女上前的时候,东门老人一眼看到他日日夜夜思念的孙女。 儿死于兵,儿媳亡于病,他和孙女相依为命。 他还想着将来看到孙女出嫁,就能瞑目。 但孙女在一次东门外出后,再也不归。他痛心疾首,本来还算可以的身子,需要拐杖相靠,田地也荒芜了。 再次看到孙女后,他确定不是梦。 颤颤巍巍地走过去,老泪纵横。 “阿翁……” 李瑄最先问话的清秀少女也轻喊一声扑过去…… 还有二十来名丈夫、父亲,看到自己妻子和女儿。 生离死别,感情流露。 其他一些非敦煌城的妇女,她们会被送回家乡。 难免也会让一些人悲痛。 贼商被捉了,而他们的妻女未归,代表以后不可能归来了。 “传闻李将军是爱民如子的英雄,以前我还不信,现在是我无知了。以尊贵之躯,行这样的事情,也只有他了。” “官府年年抓贼,却不如李将军来敦煌几日。” “这是真正的大英雄!” “如果我儿子长大了,就让他到李将军的帐下从军,即便战死,又有何恨?” “看来城中的豪强,也是李将军所抓,以后我们敦煌百姓有好日子了。” “李将军雪满弓刀,生撕虎豹,力托城门,斩将搴旗,一定是神仙转世,他是为民除害而来……” 周围的百姓,议论纷纷。 他们无不敬服李瑄,甚至还将李瑄比作神仙转世。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九章 李林甫权势再减,太原城外的太子奴仆 “杀贼商!” “杀贼商!” 敦煌城的百姓议论片刻后,不知是谁带头大喊一声。 其他百姓皆义愤填膺,纷纷举起拳头大喝。 这些年来,敦煌郡失踪的妇女,肯定不止这些。 这些丧心病狂的胡商,必须去死,才能平息民愤。 这种怒吼声,将一个个贼商的脸吓得煞白。 前日的战斗,他们已经死了很多人。 他们自知难逃一死,但百姓的汹涌澎湃,还是让他们畏惧。 即便不是贼商的胡商,都吓得缩头,他们害怕百姓因身形相似,将他们按住一顿暴打。 好在有李将军在,他们没有散逃,因为李瑄胡商中,是颇有威望的存在。 李瑄一直以秉公而闻名商人之中,李瑄曾在凉州城鼓励过经商,说出“公平竞争”“以信为立”的话。 李瑄也丑话说在前头,商人犯法以律法处。 那些贼商必死。 他们贩卖大唐女奴,赚得盆满钵满。 而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乡亲们!” 见群情激愤,李瑄在罗兴和薛错等骑的拱卫下,跃马而出至前。 百姓知道此英武不凡的将领,就是李将军,皆收回手臂,不再发声。 嘈杂的现场,变得寂静无声。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贼商死有余辜。然非现在,我等还要好好审问商贼,从中得到一些信息。先让他们多活几天。待问询完毕,就将他们与敦煌的贪官污吏、豪强斩首于东门。” 李瑄掷地有声地扬声一喊。 百姓们信服李瑄的话,纷纷举手应和李瑄,目不转睛地瞻仰传说中李将军的风姿。 他们的崇敬,皆写在在脸上。 如果李将军可成父母官,敦煌不再黑云,不惧有黄沙。 “阿翁……李将军是天人,是他救了我们。” 清秀少女看着李瑄,向老人说道。 她的眼中明亮一瞬,又很快暗淡。 “李将军无所不能!” 老人呐呐地说了一句。 一件事情,能体现一个人的魅力。 老人此时已经深信李瑄无所不能。 可惜他老了,无法报答李瑄的恩情。 只能在家里焚香,祝福李瑄能健健康康。 在欢呼中,百姓们拥簇李瑄入敦煌城。 李瑄令士兵将其他女子送回敦煌周围的乡里。 无家可归的婢女,暂时待在敦煌城中。 等待后续的安排! 抄家豪强,抄家官吏,榨干贼商,能获得大笔财富,李瑄会做主补偿他们一些。 还会补偿那些妻女永远也回不来的家庭。 李瑄回到太守府后,立刻写奏折,陈述盛玉亮等官吏的累累恶行。 希望李隆基能直接处死他,并尽快让吏部选派官吏,到敦煌赴任。 他再次在信中暗示监察御史、之前的采访使不作为,准备将火引到李林甫身上。 按理说处死一名太守流程很多。 但李瑄清楚,李隆基在听信一个人的时候,会果断放出权力。 就像前世罗希奭一路从青州杀到岭南,不单单是太守,连大臣,李适之那样当过宰相的人,都可以任意处死。 杀人之罪,莫须有! 整個案子,李瑄交给颜真卿去处理。 现在颜真卿的另一个身份是河西采访使判官。 翌日,清晨。 李瑄率领亲卫,与玉门军使安元贞到达玉门关。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玉门关和阳关这么出名,想来有王之涣和王维的功劳。 李瑄视察玉门关的防务、仓库。 虽然此已不做重城防守,但基本的守卫,却不能懈怠。 敦煌,虽然面积广大。但出玉门关往西的敦煌郡,就不再是汉人的地盘了。 在西域虽有汉人移民,但胡人更多。 大唐在西域的控制力度,远远不如河西走廊。 河西道,不仅仅是河西走廊五郡,还包括出阳关、玉门关后伊吾郡(今哈密),交合郡(今吐鲁番)。 但是河西节度使诸军、诸守捉,没有一兵一卒驻扎在出玉门关后的半个敦煌郡和伊吾郡、交合郡。 那里的胡人,高度自治,有自己的兵士,只需要按时缴纳税收即可。 “安将军,据说商人对出玉门关到高昌,出阳关到龟兹的道路,又爱又恨。荒原与沙漠,成为许多商人的坟墓。我觉得以后可以在这片荒原沙漠上,设立数十个戍堡,一戍五十人到百人,将通畅的商路彻底打通,让商人没有顾忌地入大唐,你觉得如何?” 出玉门关后,李瑄策马在茫茫沙漠上,这里偶尔有个驿站,且驿站相隔甚远。 他将这个想法告诉安元贞。 “李帅如此,确实能吸引更多商人到河西。但当前我玉门军人手不足,连一条道的戍堡,恐怕都无法建立。” 安元贞向李瑄回答道。 建立五千兵力的戍堡群,难道只需要五千士兵吗? 肯定不是! 特别是沙漠中的戍堡,日常的生活用品,物资,水,运送的时候都很麻烦。 最起码还有一支五千人的车队,不断地为这些戍堡提供水、粮食等物资。 而且这些戍堡建设起来,也颇费功夫。 这也是大唐没有彻底将荒原沙漠打通的原因。 “有些事情,是一定要做的。安将军做好心理准备,我会筹划一番。” 李瑄目光直视西方。 他知道,按照历史。安史之乱后,华夏将永远失去中亚,来自西方的一位“神”,将永远停留在那里,教化那里的人。 现在中亚许多人说汉语,学汉语,懂儒术。但浩劫过后,白发孤城,人们会忘了那字正腔圆的语言。 哪怕是西域,也会在很久很久才能收复。 所以李瑄要将西域与河西走廊更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以便日后经营和计划。 “遵命!” 安元贞听从李瑄的安排。如果那样,他的兵力又要增加不少,职事官等级也会提升。 所以他求之不得。 李瑄与安元贞又绕着沙漠荒原到阳关。 他以之前豆卢军的教训,告诉守将军士,要珍惜自己…… …… 长安,兴庆宫。 “右相,听说这诸葛亮剑,是晋昌太守赠送给你的宝物。” 龙池旁的一座亭子前,李隆基指着面前的章武剑,向李林甫说道。 “圣人,臣愚钝,不清楚为何事?” 李林甫还以为李隆基召他入宫要有事吩咐,没想到这么一问。 熟悉李隆基的李林甫知道圣人在发怒状态。 但他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突然间,李林甫领悟到什么。 晋昌? 这不是在河西吗? 一提到河西,李瑄的面孔跳入李林甫的脑海中。 李林甫虽是首席宰相,可以接收各地奏折。 但有一道奏折李隆基特意吩咐,入京直呈兴庆宫,由内侍省的高力士转给李隆基。 那就是李瑄的奏折! 一定是李瑄这小贼又在整他。 “自己看看吧!晋昌太守不惜杀死墨离吐谷浑部酋长的儿子来讨好右相,使吐谷浑叛变,截断丝路,围堵晋昌。” 李隆基将李瑄的奏折丢给李林甫。 虽然惊惧,但李林甫还是打开奏折,哆哆嗦嗦看下去。 果然! 可恶的李瑄,愚蠢的范昌海。 看完奏折后,李林甫欲哭无泪,简直是无妄之灾。 但范昌海已经招供,献诸葛亮剑给他,属于事实。 主要是诸葛亮剑太敏感了,又直接造成吐谷浑叛乱。 显得地方官吏,只要贿赂他,就能晋升一般。 “圣人恕罪,范昌海误国误民,当处以极刑!” 李林甫装作面色大变,跪在地上求饶道。 “右相,假如你收到诸葛亮剑,会不会给范昌海一个侍郎当?” 李隆基未让李林甫起身,突然发问。 “侍郎要从出类拔萃的郡守中选择,需要圣人的慧眼鉴别,臣怎么敢?” 李林甫不无应逢地道。 “退而求其次,当个少卿呢?” 李隆基又问。 “少卿者,必为品行端正,父辈显赫的人担任,圣人殿陛的光辉,会让品行不端的人无处遁形。” 李林甫继续回道。 “那右相准备安排他为何?” 李隆基听到李林甫的话,气怒渐消。 “如果是一柄普通的剑,臣会佩戴在身上,因为那是德行之剑;如果是一柄中等的剑,臣会弃于庭中,因为那是警示之剑;如果是一柄上等的剑,臣会埋于土内,因为那是伤人之剑。如果是诸葛亮的配剑,臣会双手奉给圣人,因为丞相是帝王所择,这样大不敬的事情,臣不敢去做,望圣人明鉴!” 说完,李林甫向李隆基再叩一头。 他将剑分为上中下,以锋利的程度去考虑如何用它。 最锋利的,埋在土里。 一般锋利,挂在庭中。 无刃之剑,携于身上。 代表他没有锋芒,也没有野心,对李隆基忠心耿耿。 经过李林甫这么一说,李隆基怒气全消。 右相应该没问题,都是范昌海的错。 “范昌海自作聪明,传令,不需回长安,立即杖杀在路上,家人充为奴婢!晋昌别驾鸩酒赐死。” 李隆基向内常侍黎敬仁吩咐道。 他将罪责全怪在范昌海身上。 一个郡守,竟能引起一地叛乱,真是岂有此理。 “遵旨!” 黎敬仁领命离去。 李林甫这才松一口气,内心更恨李瑄了。 还好他能揣摩圣意,逃过一劫。 李瑄这小贼,屡屡坑害他,想置他于死地。 又不得不忍气吞声。 就比如这一次,奏折上李瑄只提范昌海欲赠剑右相,但其他的言语,都在描述范昌海认定把剑送给右相,就一定可以飞黄腾达。 这不是在暗示他任人唯亲吗? 关键是,他无法反击李瑄。 虽然圣人不再发怒,但李林甫能感觉到,这事必然会对他有影响。 “右相,这诸葛亮剑,你觉得自己有无资格佩戴?” 李隆基将诸葛亮剑拔出一截,又推回剑鞘之中。 诸葛亮剑虽不错,可毕竟是臣子之剑,非帝王之剑。 他身为帝王,不可能去佩戴。 “……圣人若赐,臣能担负此剑,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李林甫很挣扎地说道。 虽自认为比不上诸葛亮,但他又不能推脱。 圣人得诸葛亮剑,欲赐大臣。 他身为首席宰相,若未得诸葛亮剑,必会成为长安的笑柄。 “在国家的事务上,右相还要多努力一番!” 李隆基这么说,就是暂不打算将诸葛亮剑赐给李林甫。 他在天宝三载的时候,就有将政事托付给李林甫,高居无为的心思。 可偏偏李林甫一再让他失望,不得不将这种心思打消。 吏部尚书为什么空缺者,不就是想找机会,再交给李林甫吗? 每一年产生这种心思的时候,李林甫总会犯下错误。 人生苦短。 他雄才伟略大半辈子,开辟煌煌文治,创造赫赫武功。 田舍翁还能颐养天年呢。他贵为天子,就不能享受几年吗? 李林甫不合格,谁又能继任,让他高居无为呢? “臣……一定会完成圣人的嘱托。” 李林甫内心一叹。 圣人未赐他诸葛亮剑。 世人皆知这把剑的份量,如果赐给裴宽,谁才是首席宰相? 李林甫知道有一种东西叫做“威势”。 如果诸葛亮剑在长安、洛阳传开,凭借诸葛亮的名气,一把剑可以让身份产生质变。 他的猜测是对的,不久后,一个典故,会因此而生…… 关于对赫连成英的处置,李隆基和李瑄料想的一样,将其流放至黔中。 对于赫连成英来说,流放黔中比流放岭南好一点。 为彰显自己的恩德,李隆基听从李瑄的建议,赦免吐谷浑部的罪责。 这一次墨离吐谷浑叛乱,不及之前护输之乱。 护输杀死大唐节度使,其部落都能被赦免。 更何况墨离吐谷浑事出有因。 新任的晋昌太守和晋昌别驾,李隆基交给裴宽去委派。 …… 长安,五天后,又出现一件令李隆基勃然大怒的事情。 还是李瑄的奏折! 李瑄将河西妇女、婢女失踪案,从头到尾呈现。 李瑄认为这种令人发指的事情,是为盛世抹黑,是轻视圣人之威,是侮辱泱泱大唐。 天朝上国,哪怕是平民百姓,都不能被欺辱。 像盛玉亮这样,不仅帮助贼商掳走大唐妇女,还阴谋造反,聚集豪强,欲杀大唐开国公。 “这样的官吏,为什么还能当一郡太守?吏部是怎么考核的?天宝年间,监察御史有没有去过敦煌?上一任采访使是饭桶吗?这么大的事情,朝廷竟然一点都不知,还是你们知道,并未告诉朕?” 李隆基将裴宽和李林甫召到政事堂,劈头盖脸一顿骂。 裴宽和李林甫二人已经看过奏折,虽然两人看起来诚惶诚恐,心境却是不一样。 裴宽刚当宰相还没一年,之前他为户部尚书,再之前为范阳为节度使。 当宰相期间,他不管官吏的考核。 圣人不可能死抓着他不放。 但李林甫不一样,他当宰相这么多年,御史台的负责人杨慎矜是李林甫推荐。 而监察御史是杨慎矜派出。 采访使也多是李林甫举荐。 先不说贼商之事。 就一郡几年失踪七十几名良家妇女,敦煌太守竟不上报朝廷。 “回圣人,臣也是刚得知这件事。” 李林甫心里苦啊。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李瑄这孙子也太能折腾的,走到哪,杀到哪,没有一点顾忌吗? 李林甫当然知道,只要认真察,除新建的洮阳郡、九曲郡外的三百二十八个郡、府,最少有一半会出问题。 以前李林甫只以为诸郡是无伤大雅的小贪,为家族富贵,是人之常情。 李林甫见到李瑄关于盛玉亮的描述后,顿时觉得自己像是个清官。 虽然他的底线比普通人深个十来丈,但他没低到这种程度。 “以后采访使这样的官职,不要再推荐了,由德高望重的郡守兼任!” 李隆基向李林甫发出警告。 意味着剥夺李林甫推荐采访使的权力。 因为李林甫不是这一次了,吏部大案拿下的采访使,都是李林甫推荐的。 “臣…遵旨!” 李林甫低头领命。 这意味着什么,他最清楚不过。诸葛亮剑,他难以得到了。 “之前朕听说有人对七郎任采访使不满意?难道他们对之前的采访使满意?那些采访使还记得自己有节杖吗?凡天宝二年以来在河西的采访使、监察御史,全部革职查办。” 李隆基又向裴宽命令道。 “臣遵旨……” 裴宽拱手。 “吩咐李将军,将玉门军使、玉门关阳关守将、敦煌太守、敦煌长史,全部腰斩于敦煌!将贼商全部斩首,首级摆在阳关三日,以儆效尤。涉事豪强一并斩首,奴仆、郡兵,为军之用。” 李隆基对李瑄无比信任,凭借这一道奏折,就给予李瑄大开杀戒的权力。 敦煌作为丝路重镇,豪强一定富有,能为他带来大量金银珠宝。 而且得罪豪强的恶名,全部由李瑄承担。 因此,李隆基很喜欢李瑄。 …… “我今天才知道,威望也能一次又一次的失去。再这样下去,我的脑袋就没了。” “本来还想等等,现在不得不行动了。先除掉王忠嗣,将太子扳倒,再寻找李瑄的破绽。” 右相府中,李林甫握着拳头说道。 …… 半个月后,太原城外,出现一具尸体。 此尸体像是被谋杀,身上财物不见。 这种事情,本应是地方小事。 但太原令手下的办案官在尸体身上找到证明身份的“籍牒”。 此竟然是太子府的奴仆! 得到消息后,太原令吓了一大跳,太子的奴仆,怎么会平白无故出现在太原? 奴仆没有主人的命令,哪能出长安? 更何况还是太子的奴仆! 在佐吏的提点下,太原令想起太原城内的河东、朔方两镇节度大使,王忠嗣! 王忠嗣自兼任河东节度使后,把办公地搬迁到河东节度使治所太原。 谁都知道,王忠嗣是圣人的干儿子,和太子李亨一起东宫长大,称太子李亨为“兄”。 想到此,太原令立刻写奏折,快马加鞭送往长安…… (本章完) 第二百章 捉拿王忠嗣回长安,李隆基召李瑄入京 沉香亭。 荷月已至,瑶芳清香。 李隆基和杨氏姐妹,于沉香亭前嬉戏。 用风罗纱制作的华丽衣裳,轻薄又透,酥胸半露,她们没有因为天热停止活泼,而是在花丛中与蝴蝶共舞。 李隆基这段时间被整的烦闷,现终于可以安逸一下。 一群人玩累了,去沉香亭的偏殿中玩游戏,偏殿的四面八方,都用银盆呈着冰块。 这些冰块时时会有宫女更换,冷气升腾,使炎热的夏天,似乎有雪花在身边飘飞,无比舒适。 “卢!卢!卢!” 在樗蒲游戏中,杨玉瑶不断呼卢,却总是大输。 “不玩了!” 杨玉瑶撒娇般的将樗蒲一推,她不玩了。 “哈哈……” 李隆基仰头一笑,他一直在赢,看到三姨的表情,他觉得很有意思。 “三郎,李七郎去年不是回长安了,天这么热,不是说夏天不打仗吗!” 杨玉瑶突然向李隆基说道,一年不见李瑄的英俊脸庞,她思念得很。 像杨钊那样,多没意思,她早就玩够了。长安的王公贵族,也多是虚有其表。那种纸醉金迷的奢靡,都没有李瑄的少年英雄气有感染力。 “七郎安边守土,还要兼采访使的职责,今年应该是回不来了。” 李隆基摇了摇头。 他本来前段时间想将李瑄召回来的,但李瑄因为墨离吐谷浑造反,敦煌大案等事情,一直劳心劳力。 又考虑到李瑄要全力备战吐蕃,所以暂未征召。 他又得到消息,吐蕃赞普要御驾亲征,倾尽全军之力,召内四部、所有附属,准备在青海与大唐决战。 在剑南,吐蕃以往一直与维川、安戎军的边军进行攻防战,双方你来我往。由于全是山地战斗,双方出兵不多,但战斗频率非常高。 半个月前,剑南节度使章仇兼琼汇报吐蕃已经退出维川、安戎军战线,进入防守态势。 这意味着什么李隆基自然清楚。 吐蕃很可能会从西川一带,抽调兵力,北上河陇。 李隆基心中想着令朔方、陇右,派遣一部分骑兵,支援河陇。 回纥被李瑄教训一顿后,已经不敢再南望。 一个月前,回纥叶护磨延啜来到长安后,献上两车黄金,一车玉石珠宝,一百匹极品良马。 这是李隆基自登基以来,收到最贵重的上贡之礼。 磨延啜带着骨力裴罗可汗的承诺,以后每年都为大唐上贡三千匹战马,五千头牛,三万只羊,十车貂皮,以表诚意。 李隆基对回纥的朝贡非常满意,认为回纥已经被他征服了,以后再也不敢冒犯。 遂让磨延啜返回。 由此,就算将朔方、河东的骑兵全调走,也不担心北方空虚。 再说,还有足够的步兵,可以守卫军城。 “三郎,朝堂上那么多大臣,怎么什么事情都让七郎做了呢!那些官吏们,都是沽名钓誉之徒,总是败坏三郎的名声!” 杨玉瑶缓缓向李隆基说道。 她认为正是这样,李瑄才没回到长安。 丝毫忘记自己已经举荐好几个“能臣”给李隆基。 “七郎确实是为我分忧的忠臣良将!” 提到李瑄,李隆基一脸满意。认为自己慧眼识金。 这几年,连李林甫都不让他省心,也只有李瑄令他顺意。 “三郎,你经常说九龄风度,我看七郎的风度更甚,妾身也读过文史,就算是古代,也找不到像七郎那样诗才无双,风度翩然,英雄豪气的人。我听说长安有关于七郎不好的传言,三郎可要好好辨别呀!” 杨玉环穿着薄纱裙来到偏殿的冰盆前,从冰盆内拿出一盘切好的西瓜。她又顺手将一小块冰块握在洁白如玉的手心中。 她说话的时候,眼里有光,嘴角含笑,但李隆基没有看到。 “哈哈,玉环多心,我会那么糊涂吗?” 李隆基再次一笑。 见杨玉环款款而来,李隆基伸手从盘中取出一片西瓜,内外都很舒坦。 “给我也来一片。” 杨玉瑶姐妹也各自拿一片。 而杨玉环没有吃,只是手心的寒冰在慢慢融化,直至成为液体…… 就位李隆基享受欢快惬意的时候,高力士急急忙忙进入偏殿中。 一般情况下,高力士是不会打扰李隆基的,除非有大事发生。 “力士,何事?” 李隆基见高力士神情严肃,皱眉问道。 他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上一次高力士这样,是开元二十九年,石堡城丢失的时候。 “太原令有奏折送至中书省,右相已经入宫,将奏折呈给老奴。请圣人出殿。” 高力士看了杨玉环和杨氏姐妹一眼后,小声地向李隆基说道。 “玉环,三位姨,你们继续玩,我出去一趟。” 当李隆基严肃起来的时候,杨玉瑶就不敢胡闹了。 她是一个聪明的人,知道分寸。李隆基若开心的时候,她怎么撒娇都没事,反而更吸引李隆基。 李隆基若严肃生气的时候,也只有杨玉环能安抚李隆基。 …… 出偏殿后,还未见李林甫,李隆基就问高力士:“力士,是怎么回事?” “启禀圣人,太原城外发现一具尸体,是太子的奴仆。据说太原令调查,此太子奴仆前几天一直在太原城,他出城的时候,突然被劫掠杀死。” 高力士将奏折的内容告诉李隆基。 “太子奴仆去太原干什么?” “什么?何有此事?” 李隆基刚自问一声,就反应过来。 因为他想起来王忠嗣也在太原。 作为政变起家的皇帝,他对这种事情非常敏感。 他看着神龙政变,武则天被张柬之赶下台,朝局变得震动。 他联合太平公主,率领五百死士,发动唐隆政变,诛杀韦后和韦氏党羽,扶他的父亲成为皇帝,而他成为太子。 他又一手策划先天政变,反杀太平公主,正式接管大唐的一切。 血色的权力,一直在他脑海挥之不去。 这一刻,李隆基如芒在背。 作为储君的太子,手握十几万兵马的元帅。 而元帅和太子,从小一起长大。 一些信息,直接充斥入李隆基的脑海,他以前认为王忠嗣对他忠心耿耿的念头,瞬间动摇。 他没有认为奴仆前去太原,只是交流感情。 也幸亏奴仆之死,让他知道这件事情。 李隆基不允许任何人撼动他的权力,他问高力士:“力士,这件事情,你如何看待?” “启禀圣人,老奴认为要认真调查,先召王将军回长安询问一下,再好好确认奴仆的身份。” 高力士心觉有蹊跷,但他了解李隆基,怕李隆基暴怒,不敢劝谏,只能用中和的办法。 只要王忠嗣敢回来,一切都好办许多。 那时候,高力士就愿意相信王忠嗣没有异心,就看李隆基的想法了。 如果王忠嗣不愿回来,那算他看走眼。 “嗯!” 李隆基的好心情全无,目不转睛的点了点头。 此时,李林甫已经在沉香亭的二楼处等待。 “不必行礼了,右相,此事重大,说说你的看法!” 李隆基让李林甫免礼,他坐在首座,双手放在玉案上,青筋爆起。 能看出他的失望与怒火! “臣未想过会发生这样的大事!必须三司推事,将此案查得水落石出。” 李林甫心里已经在笑了,但他表情是痛心疾首的样子。 三司推事,此必杀王忠嗣! 这一次,他皆已安排好,不会再有纰漏。 “啪!” “朕要派羽林军,将这個逆子捉回来。” 李隆基拍了一下玉案。 “圣人需要先写诏书,给予羽林军先斩后奏的权力,以免军队被亲信控制。” 李林甫用心险恶。 他明明知道王忠嗣不会反抗,这么说是加深李隆基对王忠嗣的恶劣印象。 他指得亲信,自然是王忠嗣亲信,暗示王忠嗣任人唯亲,军中遍布爪牙。 “力士,让陈玄礼选择遣羽林军通过驿站快马到太原,将王忠嗣拿下。以最快的速度押回京城。” 李隆基一刻都不想等,下达命令。 “遵旨……” 高力士眼神一动,趋步离去。 随后,李林甫一直在安抚李隆基,表面上是让李隆基不要担心,但越是这么说,越是使李隆基不安生。 他对王忠嗣寄予厚望,王忠嗣也不负所望,帮他建立功勋。 虽认为王忠嗣没有李瑄的锐气和勇猛,但他觉得王忠嗣也是大唐北方支柱,和李瑄、安禄山一样,都是他信任的将领。 现在发生这样的事情,让李隆基觉得王忠嗣貌忠似奸,越想越难受! 一旦李隆基对一个人失去信任,那个人在他心中的地位会一落千丈。 “太子最近忙什么呢?” 李隆基突然问李林甫。 “太子居于东宫,臣不曾有往来。” 李林甫向李隆基回答道,心中暗喜。 李隆基终于将话题撤在太子身上了。 太子奴仆前往太原,应该把太子当成主谋才对。 李林甫怕王忠嗣拜相,更怕太子登基。 王忠嗣拜相,顶多是分走他一些权力;太子登基,他必然家破人亡。 所以太子才是李林甫的第一目标。 “太子最近就待在东宫,不要外出了。待王忠嗣到长安,再一起问询。” 李隆基的话,让李林甫愣住了。 他以为圣人会一怒之下,废除太子,再不济会质问一番,将太子关押。 只是不让离开东宫? 平时太子就深居简出,这和没囚禁一样! 李隆基则想着李亨久居深宫,不像前太子李瑛,李亨没有一兵一卒,没有丝毫权力。 思子台建立后,他再大开杀戒的时候,没有之前那样的冲动。 李隆基认为是王忠嗣诱导太子! 才使太子派人联系。 只要能拿下王忠嗣,将一切遏制在萌芽之中,就不会再有任何事情发生。 从韦坚,到王忠嗣,让李隆基明白与太子有关系的人,绝不能假以雄职。 “传令,让李将军迅速回京!” 李隆基又当着李林甫的面,下达一条命令。 使李林甫的脸部肌肉抽搐一下,他之所以在这个时间动手,就是为了避开李瑄。 已经六月份了。 再过两个月,李瑄就要发动青海之战。 他以为李瑄该进入准备阶段,不会再回长安。 哪想李隆基会突然召李瑄回来! 李瑄可是屡屡破坏他好事啊! “启禀圣人,李将军该进入战斗准备,囤积粮食,兵甲,对吐蕃用兵。这次可是吐蕃赞普亲征,必须比以往慎重。臣认为,李将军当留在河陇准备。如果王忠嗣抗旨不遵,再使李将军北上平叛。” 李林甫当即就向李隆基劝说道。 李瑄是变数,绝不能让他归来。 “让李将军使用驿站快马,来回不会耽搁太久。必然能在八月之前回到湟水。李将军麾下有判官、司马筹备后勤,有大将、军使筹备兵事。不必担心!河北、朔方军中监军未向我密奏,就算王忠嗣有心,其部下也不可能追随他。” 李隆基用不容置疑地语气说道。 他以为自己的监军在,他依然牢牢掌握着十镇节度的四十九万兵马! 王忠嗣有异心,他让李瑄回来,是有意图的! “臣遵旨!” 李林甫只能拱手领命,他也不敢再劝说。 李瑄这竖子阴魂不散,他必须再进一步行动。 离开兴庆宫,李林甫派人去通知济阳郡别驾魏林。 魏林曾经在开元后期,当过朔州刺史。 那个时候,王忠嗣是河东节度使,魏林在王忠嗣治下。 改州为郡前的刺史相当于太守,而现在魏林是别驾。 明显是犯错遭贬。 魏林是宰相魏知古的儿子。 魏知古的五个儿子,虽未继承父亲的事业,但每一个都身居高位。 魏哲,现为延安太守。魏毖,现为阳安太守。魏林,济阳别驾。魏珏,现为鸿胪少卿。魏曜,现为赞善大夫。 皆穿着绯袍。 这也意味着魏林说话有一定份量。 李林甫告诉魏林,如果能完成此时,将来一定升他的官职。 魏林利欲熏心,当即同意。准备等王忠嗣到长安的时候写封奏折,火上浇油。 魏林向李隆基声称,自己过去当朔州刺史,王忠嗣担任节度使的时候曾说过:“早年与忠王一起在东宫生活,我愿意尊奉忠王为太子。” 当时李亨还是忠王! 现李亨早就是太子了,貌似这句话已经没用了。 但此时王忠嗣陷入泥潭,让李隆基猜忌。这是非常致命的一句话。 因为代表着王忠嗣很早以前,就有别样的心思。 远在范阳的安禄山,也准备等王忠嗣入长安后,以王忠嗣拒绝派兵建筑雄武城为由,弹劾王忠嗣似保留兵力,有所图谋。 当初建立雄武城,可是李隆基准许的。 要不然王忠嗣也不会亲自带头到雄武城一带溜一圈。 安禄山想除掉王忠嗣,不仅仅是王忠嗣弹劾他谋反,还想除去王忠嗣这个心腹大患。同样掌握十几万兵马的王忠嗣,离他太近,也战功赫赫,堪称一代名将。 安禄山的弹劾看似很简单,这也符合安禄山在李隆基心中的人设。 这个时候,哪怕是一片羽毛落在身上,也会让李隆基产生警觉。 …… 东宫的宫门,被羽林军把守。 李亨一下就懵逼了,他脑海中不断回想自己最近是否有犯下错误。 没有啊! 自韦氏被休以来,他一直提心吊胆,不敢见任何大臣。 即便参加圣人宴会,也是勤勤恳恳,只与兄弟姐妹们交谈,甚至不和大臣喝一杯酒,生怕引起他父皇的怀疑。 “陈将军,这是为何啊?” 李亨不能干等着,他向门口的陈玄礼询问。 他觉得自己又被李林甫这奸贼算计,如果什么都不做,岂不是白白等死吗? 他更害怕自己被废! 李隆基年事已高,李亨认为他总能熬到老父亲驾鹤西去。 甚至年号他都想过好几个了。 “回殿下,末将也不清楚,奉圣人之命,暂时委屈太子,不要离开东宫。” 陈玄礼如是回道,他还真不知是怎么回事。 执行这条命令的时候,他也很震惊。 身为禁军统帅三十多年,陈玄礼有自己的行事准则。 开元年间,随着圣人政变的亲信那么多。 北衙禁军的统领葛福顺、唐地文、李守德、王景耀、高广济,曾一个比一个光鲜亮丽。 这些人以富贵自居,拉帮结派,最终接连被贬。 陈玄礼吸取教训,只听李隆基的命令,只做份内之事,其他一概不过问。 “请将军帮我把奏折递给父皇……” 见陈玄礼不知情,李亨自救,回去写下一篇奏折,希望陈玄礼交给李隆基。 这篇奏折上表明自己怎么怎么孝顺,关心父皇的身体,又说明这段时间自己在干什么,没有任何多余的心思。请父皇不要被流言蜚语所误。 “末将遵命!” 陈玄礼认为这种事情李隆基不会怪罪他,同意李亨的请求。 李亨未来如何还不好说,他也不想与李亨关系太僵,人都要为将来考虑。 即便陈玄礼将李亨的书信带走,李亨依旧心急如焚。 他在殿中踱步,从白到晚,从夜到明,寝食难安。 隔日,李亨问陈玄礼如何,陈玄礼只告诉他奏折已经送到,但圣人未有回复。 这让李亨惶惶不可终日…… …… 太原,河东节度使府衙。 太子奴仆死在太原城外,虽然太原令有心遮掩,但事情很快就传到王忠嗣的僚属耳中。 王忠嗣可是河东采访大使,代圣人监察河东。 太原城在王忠嗣的眼皮子地下,而且王忠嗣的僚属中不乏精明人。 他们第一时间,让仵作对尸体进行检验,并出动河东天兵军骑兵,设立关卡,搜索太原附近的可疑人物。 天兵军是河东的经略军,就在太原城中,共有兵三万人。 一番搜寻后,一无所获。 而仵作验明尸体,被短刀命中胸口致命。 加上身上钱财不见,很容易被人联想到谋财害命。 可死者的身份太敏感! 看到这阵势后,太原令害怕极了,生怕王忠嗣拿他祭旗。 可那种情况,他唯有立刻向圣人禀告,总不能告知王忠嗣,不了了之吧! 好在王忠嗣始终未找太原令的麻烦,并约束属下,士兵敢逗留太原县衙前,军法从事。 在节度使府衙的正堂,王忠嗣久坐后,叹一口气,然后起身将墙上的一个大袋取下。 这袋子中,储存着他的两石漆弓! (本章完) 第二百零一章 王忠嗣赠李瑄两石漆弓,墙倒众人推 “啪啪……” 王忠嗣拍了两下大囊,将上面的灰尘抖落。 又看了许久,才将大囊的绳结解开! 一柄黑色的大弓露出。 此弓的颜色,和普通的漆不同。是用大漆装饰。 也就是俗称的生漆。 大漆是漆树上采割的一种乳白色纯天然液体涂料,以其涂之,不会因为弓臂频繁变形而掉落。 举起大弓,王忠嗣想起郁标川之战和新城之战,那时,他还像李瑄一样勇猛,两战杀死数百名敌军,名震天下。 现在,他不再争强好斗,而是以守国安边为己任。 国家升平之际,为将者抚其众而已,吾不欲疲中国之力,以缴功名耳。 突厥汗国,已消失在历史的舞台,但王忠嗣没有丝毫懈怠。 努力训练士卒,随时准备战斗。同时,约束士卒,不得无故寻战。 另外,王忠嗣不忘经营麾下的两镇,从朔方到云中,边境线长达数千里。 王忠嗣在要害地段开拓旧城,有的地方则自己制定规则,他让俘获的胡部镇守边关,开拓边域各数百里,做到了和张仁亶一样的事情。 他又通过边塞互市,高价购买回纥属下胡部的战马,加上河朔两地骑兵的实力,削弱胡部。 是以,北方宴然,无有争端。 摇了摇头,王忠嗣左手持弓,右手张弦。 随着弓臂的晃动,两石强弓被缓缓张开,顿如满月。 看王忠嗣的表情,拉开两石强弓,似乎不费多少力气。 已至中年的王忠嗣,虽不再上战场,然依然有勇力。 “启禀王帅,李将军求见!” 就在这时,一名亲卫入堂,向王忠嗣禀告。 王忠嗣又慢慢放下弓弦,将漆弓恢复原状。 “请李将军入内。” 王忠嗣回应一声。 不一会儿,现任河东都知兵马使的李光弼入正堂,他手中还提着一个大袋子。 “拜见大夫!” “咣当!” 李光弼入殿后,将袋子放在地上,向王忠嗣一拜。 袋子与地面接触,还发出一道重响。 “免礼!” “李将军有什么事情吗?”王忠嗣将漆弓放在桌上。 他不再将漆弓装入大囊中。 “末将找大夫商议军情。” 李光弼再拱手,但看到王忠嗣的漆弓后,面色一变。 他早就听说过大夫的两石强弓。 但自突厥汗国覆灭以来,王忠嗣就将两石强弓装入大囊中,示意不轻易用武力,为国家减少负担。 至今两石漆弓已被储存两年多。 “既然商议军事情,提着袋子干什么?” 王忠嗣不解地问。 看刚才李光弼提的颇为费力,知道里面必为重物。 “日前太子奴仆死在太原,无有根据。那奴仆来太原几日,一直住在节度使府衙不远处的酒肆中,他每天都在节度使外踱步,他突然死了,我们没有线索,这对大夫来说是飞来横祸。我相信大夫是正直公平的;军中的佐吏相信大夫是无私清白的;将军们无不信服大夫的勇毅厚重;士卒们皆敬重大夫的为光明磊落。” “但大夫远离长安,那些谗言与妄言,那汹涌的弹劾,您无法辩驳啊!属下等都是聪明人,知道在这当今政局下意味着什么!如果处理不当,圣人将归罪于你。” “袋子中,是将军们用战功换来的金子和珠宝,大夫一定有门路将这些金宝送至杨家姐妹手中,有她们帮你说话,大夫一定能得保全自己。” 李光弼将金银珠宝献上,请王忠嗣想办法送到宫中,贿赂虢国夫人、韩国夫人、秦国夫人。 类似的例子,已经传到太原,河东的将士们想效仿一下。 “哈哈,我自己也得到圣人的丰厚赏赐,不缺黄金,玉器。您们的心意我领了,这些金宝你们分还回去吧!” 王忠嗣爽朗一笑,推开黄金和珠宝。 他不会为杨氏姐妹送金银,他也知道这件事情不一般。 这件事太复杂,杨氏姐妹也不傻,就算送,她们也不一定收,还会落下更大的把柄。 “可是……” “不用那么悲观,或许这只是一件小事,死者的身份还有待商榷。” 王忠嗣将李光弼的话打断,看起来很乐观。 “难道大夫就不担心禁军就在路上吗?总要试一试啊!” 李光弼焦急苦劝。 圣人一日杀三子,皆因威胁到皇位。更何况王忠嗣只是圣人的干儿子。 “李将军如果与我议论军事,我欢迎之至。其他就不要再说了,我意已决。平生的初愿,难道是追求显贵吗?兵权都在监军之下,军中征伐,皆奉国命;该做的我已经做了,北方已经平静,短时间不会用祸乱,这一生尽职尽责,无愧于心。如果圣人责怪,不就是失去一个金吾羽林将军,回朝廷做侍卫吗?其次,难道还缺少一个在黔中辅佐的人吗?这些我也心甘情愿。” 王忠嗣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 他也知道,这件事情要么是意外。要么就是有人陷害。 如果有人陷害,是针对他,还是针对太子呢? 其他后手一定会有的! 坦然面对就是了! “末将担心大夫被误,因而向您提出忠告,大夫能行古人之事,不是我能做到的。” 李光弼暗叹一口气后,提着袋子恭敬退去。 “如果我回不来了,将此强弓赠给河陇节度使!” 李光弼走后,王忠嗣向一名亲卫吩咐一声。 他认为李瑄是天下将领中最独特的人。 孙子兵法上说,进不求名,李瑄提出将领安边守土的理念。 李瑄自始至终未攻击石堡城,而是先剪除石堡城周围的障碍。 若石堡城两翼,九曲和青海被夺,石堡城就成为一座废城。 王忠嗣希望李瑄在平定吐蕃后,完成“吾不欲疲中国之力,以缴功名”的誓言。 至于会不会将两石强弓封存于袋中,那是李瑄自己的事情。 …… 仅仅数日,一名叫董延光的羽林将军率领数十名羽林军前来太原,宣布圣人的旨意。 旨意中由羽林军带王忠嗣回长安。 怕河东、朔方骚乱,李隆基没有立刻罢免王忠嗣的职务。只是让副使暂代军中事务、防务。 王忠嗣没有反抗,任由董延光将他带着出太原城。 麾下将领一个個义愤填膺,他们拍打栏杆,但无法制止王忠嗣被带走。 抵抗羽林军,等同于谋反,李光弼等将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董延光见王忠嗣没有反抗,也不敢加以绳索,他们需要骑马迅速回去。 死亡奴仆的尸体已经腐烂,无法带回长安。董延光只能将尸体上的“籍牒”和验查尸体的信息带回去。 有“籍牒”对手,很容易确认这是否是太子府的奴仆。 回程的时候,羽林军带着王忠嗣通过驿站快马,日夜兼程,每天只休息三个时辰,就继续赶路。 王忠嗣很配合,一直在羽林军的中心。 实际上,王忠嗣若想逃跑,可以轻易离开,但他要弄清楚一切,证明他的清白。 十天后,王忠嗣回到长安。 但是在长安弘化门前的时候,更多的羽林军涌出,将王忠嗣五花大绑。 这意味着李隆基要重惩王忠嗣。 一入长安,身不由己。 最终,王忠嗣被押往御史台的牢房之中。 李隆基根本就没见王忠嗣,他免去王忠嗣所有的职事官、散官、差遣官,下令刑部、大理寺、御史台,进行三司推事,由李林甫和裴宽两名宰相监督审理。 务必要将真相查明。 御史台和大理寺官吏,先来到东宫太子府,查探关于死亡奴仆的信息。 太子府果然失踪一名奴仆。 但经过调查,从奴仆离开,到奴仆死亡,整整两个月时间。 按照太子府的说辞,那奴仆因犯错,被鞭子抽了二十下。 等伤好的时候,出门采购货物,然后消失不见。 丢失一个奴仆,太子府没有放在心上。 因为李亨不想多事,只是一个奴仆而已。低调行事的李亨,不愿看见满城风雨。 太子也终于知道他被禁足的原因。 原来他的那名奴仆跑去太原了。 一个奴仆,如果没有人帮助,跑去太原谈何容易? 一定是李林甫这老贼栽赃陷害他。 但三司也有理由怀疑是太子让那奴仆通关去太原。 杨慎矜遂揪住这一点,让王忠嗣说太子奴仆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但王忠嗣表明自己并不认识那奴仆,矢口否认自己有异心。 他请大理寺卿李道遂禀告圣人,让监军求证,可以在军中尽查。 王忠嗣拒不招供,李亨又有一套说辞,似乎无法证明王忠嗣拥护太子的意图。 恰逢监军韩斌向李隆基禀告,军中士兵尽职,王忠嗣赏罚分明,不任人唯亲。 这让李隆基陷入疑虑之中。 不过,军中虽然没有谋反的迹象,但李隆基每每想到太子奴仆出现在太原,就如鲠在喉。 “河东、朔方军中,似无谋反,然王忠嗣威望太高,一呼就会响应。譬如宝刀在鞘,它不显露的那一刻,无人知其锋利!” 李林甫拿着他调查的信息,告知李隆基。 太子府的奴仆,李林甫只能选择对太子府心怀怨恨者。 他派人许以重诺,将太子府奴仆引诱到太原,使其住在河东节度使府衙旁边。 本来此奴仆用的是伪造的“籍牒”。 当奴仆出太原,将其袭杀后,不仅取走其身上的钱财,还取走那伪造的“籍牒”,将太子府奴仆的“籍牒”留下。 看似繁琐,参与这件事情的,只有李林甫的一个探子和一个伪造“籍牒”的小吏。 那伪造“籍牒”的小吏,已经被李林甫杀死。 那探子不久前回长安时,李林甫派人过潼关后将其杀死,尸体已经掩埋。 毕竟在太原城中,一定会有人看到奴仆和探子在一起。 再说奴仆的尸体已经腐烂,李林甫相信就算李瑄回到长安,也束手无策。 在李林甫的煽动下,李隆基认定不论如何,也不能再相信王忠嗣。 恰在此时,济阳别驾魏林的奏折送达。 李隆基看后勃然大怒。 而安禄山的奏折也如约而至,让李隆基觉得王忠嗣有这样的意图。 他将刑部侍郎、大理寺卿、御史中丞叫来一顿训斥,让他们加大力度审讯,尽快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 什么是满意的答复? 其意不言自明。 他们再去仔细研究案子,与此同时,李林甫让依附他的官吏,去构造罪证,向三司“告发”王忠嗣。 王忠嗣从威名赫赫的两镇边帅,变成一个破锣鼓,是个人都能跳出来锤一下。 虽不能对王忠嗣严刑逼供,但各种莫须有的罪名,让王忠嗣心神几近崩溃。 他请求见李隆基,但李隆基拒绝见王忠嗣。 有同情王忠嗣的大臣,却不敢求情。 刑部侍郎和大理寺卿,都不是李林甫的人,但是在这种形势下,只能跟着御史台去审问王忠嗣。 谁敢为王忠嗣说情,谁必会因此触怒龙颜。 李林甫其实并不像表现出的那么淡定。 他知道王忠嗣不会招供! 但李隆基迟迟不下令废除太子,让李林甫很郁闷。 太子一直在东宫,就是不承认奴仆是他派到太原的。 太子府的奴婢、属吏,皆表示那奴仆只是一个小杂役,平时看不见太子之面。 太子怎么可能将这小杂役派往太原呢? 李隆基在一次朝会后,又以此问李林甫,好在被李林甫搪塞过去。 他甚至感觉到李隆基没有废太子的意图,这让他十分惊惧。 如果太子不被废,现在对太子的伤痛,将来会十倍、百倍,加在他或他的后人身上。 他第一次感觉,自己看不透圣人…… …… 敦煌,太守府。 李瑄经过玉门关、阳关的视察后,返回敦煌。 颜真卿已经全部审讯完毕。 “启禀李帅,盛玉亮已经全部招供,这是他的罪状!” 堂内,颜真卿将几份罪状,交给李瑄。 他还没开始上刑,盛玉亮就全招了,只求速死。 李瑄接过罪状,上面主要描述盛玉亮贪污受贿,与贼商狼狈为奸。造反的帽子也被扣在头上,由不得他不同意。 其他的罪状是敦煌长史、敦煌令等人的,皆有贪墨。 不仅仅是与贼商串联,还与豪强联合,欺压百姓,甚至还有以权谋私,售卖流外官的事情。 流外官虽不在品级之内,但可以骑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 “李帅,那三个贼商队不仅仅是他们三支,还有联盟的同伙,只是他的同伙不干劫掳妇女的事情,充当正经商队。这些商队准备混在一个商盟中,配合贼商,在沙漠中洗劫那些商盟。可惜李帅您封锁玉门关,使他们的计划一直得不到实施。” 颜真卿又向李瑄说:“属下已经掌握那四支商队的动向,通知豆卢军、墨离军抓捕他们。不知抓到他们后,该定下什么样的罪行?” “与贼商同罪!” 李瑄没有丝毫犹豫,为这些商队定罪。 颜真卿点头,那些贼商死不足惜,将他们的罪行披露后,商人们会感到情形。 因为李瑄揪出“奸细”,让许多商队逃过一劫。 “从贼商口中得知,西域也有贩卖汉人妇女的贼商,但西域汉人,往往与军人浑居,很难得手。” 颜真卿又将这件事告诉李瑄。 “我会通知夫蒙将军留意!” 李瑄知道不容易得手只是相对的,汉人女奴价格那么高,只要掳走一个稍有姿色者,就能大赚。 “参与叛乱的豪强,皆被抄家!金银珠宝按照您的吩咐,与贼商和贪官那里得到的金银珠宝一起,由河西长行转运至长安。绢、钱,归军资。田产归地方……” 颜真卿将“战利品”告知李瑄。 “佃农、少地者直接给他们发放土地,不能让田地荒芜。其他作为军屯,雇佣百姓耕种。” 李瑄照常吩咐一声。 又过七日,长安的诏书到达,李瑄被授予权力。 其他四支贼商,皆已被抓获。 斩首的时候,全城百姓都出城观看。 最先斩首的是这些贼商,李隆基要求将他们的首级摆在阳关三日,李瑄得遵从。 脑袋一斩下来,就装车运走。尸体在城南掩埋。 “噗嗤!” “噗嗤!” 一个个贼商的脑袋落地,使敦煌百姓一阵振奋。 胡商其实觉得很痛快,因为贼商也会要他们的命。 但是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当他们进出阳关的时候,才明白他们这些外人一定要老老实实,不能胡来。 否则会被杀鸡屠狗一般。 轮到豪强首领和官吏斩首的时候,百姓们更痛快。 了解经过后,他们知道这些汉人官吏,比贼商还要可恶。 在押送出城前,许多官吏已经被杂得鼻青脸肿。 “噗嗤!”“噗嗤!” 在百姓的呼呼声中,一颗颗好大的脑袋落下。 李瑄的威望,在敦煌百姓心中已到达顶点。 那些被解救的妇女家庭,对李瑄更是敬若神灵。 斩首完毕,其余官吏家人、豪强家人,连带着俘虏的奴仆、郡兵,都押送到姑臧城。 敦煌不可能用到这么多人。 发生在敦煌城东门的斩首事件,没几天就传遍河西走廊,传到陇右诸郡。 虽然朝廷公布是敦煌豪强谋反! 但敦煌豪强为何谋反,他们最清楚不过。 李瑄就是屠夫,专门屠戮豪强,和汉代的酷吏一样残忍。 但在河陇,豪强根本无法与李瑄相抗衡。 因为李瑄不仅控制军队,还随意驱使诸胡部,豪强连组织在一起的机会都没有。 河陇豪强认定李瑄迟早会宰了他们,于是纷纷向东迁徙。 有的土地,能贱卖给当地富农,大族。但许多土地,都白白舍弃。 新的地方,他们失去土地,注定会没落,因为当地一定会打压外来者。 这种豪强迁离河陇,对李瑄来说不是好事。 豪强们不会再心存幻想,当他们退无可退的时候,就会寻战时机爆发…… (本章完) 第二百零二章 三十三万大军,十八名顶级猛将 敦煌大案,告一段落。 李瑄让颜真卿留在敦煌郡,暂主日常事宜,等敦煌太守到任以后,颜真卿再回凉州城。 这一日,碧波如洗,晴空万里。 趁清晨凉爽,李瑄带着神策卫,准备离开敦煌。 得知李瑄将要离开,敦煌百姓纷纷前来欢送。 李瑄并未骑马出城,他看到周围的垂髫小儿围着他,直接抱住一名小孩,将他放在马背上。 小孩一点都不害怕李瑄,他问过大人,都说这是仁厚的将军。 他们很不解,前几日城外杀死那么多人,大人捂住小孩的眼不让他,为什么被称为仁厚的将军呢? 等他们长大后,或许就有答案! 李瑄的仁厚不仅仅是除去商贼、豪强、贪官,还给敦煌的百姓分到好处,耕地。 “将军,我将来也要成为将军!” 骑在李瑄马上的小孩奶声奶气的说一句,很大方。 “哈哈,你大有可为!” 李瑄为小孩牵着汗血宝马,防止马暴躁。 百姓们都被李瑄的胸怀所感动,有的老人活了五六十年,从未听说过大人物能放下身段,与民同乐的事情。 李瑄可是统领十几万精锐士卒的皇室宗亲,楚国公。 其他的边帅如果能做到正眼瞧百姓,都算是值得称赞的。 但那和李瑄相比,也差了许多境界。 颜真卿跟着李瑄,每一日都有不同感悟。 他知道士族可能对李瑄大开杀戒颇有微词,但那是他们有利益牵扯在其中。 凭心而论,李瑄的爱民与诛恶,并不矛盾。 矛盾的只是那些人罢了。 李瑄对豪强的定义明确。 大族、乡绅、士族,草菅人命者,欺男霸女者,鱼肉百姓者。谓之“豪强”。 渊源且家风明亮的家族、富农,皆不必顾虑。 哪怕是土地兼并,只要没有犯下豪强之罪,就不会被李瑄处置。 亲卫们也效仿李瑄,将一个个孩童放在马上,为孩子们牵马,逗得他们哈哈大笑。 这是他们第一次不怕官兵。 李瑄的亲卫都是游侠出身,轻生重义勇于急人之难。 他们跟随李瑄,只是想跟随英雄,行正义的事情。 哪怕如大诗人王维《少年行》中的一样,也是轰轰烈烈的一场! 纵死犹闻侠骨香! 但李瑄对亲卫,有严格的晋级标准! 除了李瑄指定的几名亲卫以外,杀敌数量够,都会提拔为郎将,衙将。 他的绢赏赐,必然将一部分赏赐给亲卫,另一部分交给战死亲卫的家属。 亲卫们虽着内外两重甲,但难免在随李瑄冲阵时伤亡。 也正是因为李瑄的厚重,亲卫在战斗的时候,奋不顾身,视死如归。使神策卫在冲阵的时候所向披靡。 “将军,您是贵人,父老乡亲没什么能拿出手的,只是凑了点钱,您请收下,作为用度。” 李瑄的队伍到一处路口的时候,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用两头骡子驼了几袋钱,要送给李瑄。 这些都是敦煌百姓七拼八凑的,为感激李瑄。 在燥热的天气中,如果送其他东西,很难得以保存。 “这钱不少啊!不过我又怎能收下呢!我的吃穿用度,都来自百姓。你们已经是我衣食父母,我身为圣人亲命的采访使,只是做了一个官吏该做的事情。这些钱财给我,并不可改变我什么,但对乡亲们来说,却能吃一顿丰盛的肉食。” 李瑄缓缓地向长者和周围的百姓说道。 确实,这些钱财对他不过九牛一毛,留给百姓,逢年过节还能加餐! “将军,您对敦煌的恩情,茫茫祁连山都不足以比重,更何况是几包钱呢?您的眼眸比药泉的水还要明净;您的心比鸣沙山下的彩色沙子还多姿彩。有您在,城外的黄沙都犹如青地;甘泉水的水,也变得甘甜了;莫高窟的万佛离我们很近,哪有这么仁慈啊;豺狼被驱逐了,虎豹也被杀死了。我们知道您不在乎这些,全当我们的心意好了!” 长者是一名夫子,他抓住李瑄的手,动情地说道。 “过去刘宠离任太守的时候,只收百姓一钱,最终又留在当地的河中。我一钱也不会收下,因为我的心一直留在敦煌,和乡亲们的身上啊!你们保重就是了,我们还会再相见的!” 李瑄拍了拍长者的手,终究不收。 不论是为百姓,还是为自己苦心经营的名声,他都不能收下。 他就这样径直从长者身边经过。 百姓们感动,有的呜咽出声。 “将军……” 在大门口的时候一个老人叫住李瑄。 这名老人带着一名清秀少女,正是之前的东门老人。 他此时也不拿拐杖了,精神恢复之前。 李瑄驻马,招手让老者来到他身边。 老人和少女异常激动,小跑过来。 “您救下我孙女,老朽在此拜谢!” 老人刚到李瑄面前,就带着孙女向李瑄下跪。 李瑄不要钱,他什么都没有,只能如此感谢。 这一次,李瑄为被掳走妇女赔偿不少绢钱,够他们老小生活很久。 “老人家不必如此!” 李瑄赶紧将老人扶起来,他觉得没必要这样。 他还顺带将少女扶起来,这些天她气色好了许多,李瑄很欣慰。 只是少女看一眼李瑄,就赶紧将头埋下。 “将军征战沙场时要保重啊,希望您能早些打败吐蕃。” 老者的儿子就是死在陇右,他希望南面的胡人寇盗早些被消灭,也希望李瑄能平平安安,如将军这样的人,才能造福人间。 “托您的福!老人家也要保重身体。” 李瑄笑着回复一声,然后对少女说道:“照顾好你阿翁!” “嗯!” 少女低头应了一声。 老人不敢耽误李瑄行程,拜谢后让路让李瑄离开。 趁现在天早,太阳出来就不好赶路了。 随后,李瑄将马上的小孩放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让他去找自己的父母。 跨上汗血宝马,李瑄迅速飞奔…… 神策卫也跟在李瑄身后卷尘而去。 李瑄不用回头,也能看到挥手;已经走远,依稀有呼喊声…… 在墨离军,李瑄停留一天…… 在豆卢军,李瑄停留三天。 在建康军,李瑄也停留三天。 主要是观看这些军士的训练情况,在开战之前,勉励他们。 更远的宁寇军,李瑄就没去问。 李瑄还在建康军的时候,信使通过驿站,来到张掖郡。 他看到李瑄后,直接禀告:“李帅,此圣人诏书。” 这诏书的标示为七百里加急,可见内容重要。 李瑄打开诏书。 李隆基让他通过官道驿站速回长安,具体什么原因,李隆基没说。 “青海大战即将开始,圣人怎么会在这個时候,召我入长安?” 李瑄将诏书叠好以后,皱眉喃喃自语。 “该不会是李林甫这老贼要搞我吧?没道理的,如果有事,高翁会提醒一下,杨玉环应该也会帮我说道说道。” “圣人已经知道吐蕃赞普要倾国之力,御驾亲征。必然要依仗我与吐蕃决战。” “而且前段时间,圣人又给予我特权。” “或许长安有大事发生,但对我不可能是坏事。” 李瑄分析片刻后,决定立刻赶回长安。 他从建康军动身,先到姑臧停留一天。 他告诉河西主事判官杨绾关于敦煌俘虏的安排,以及战斗的准备。 另外,李瑄又写封信,让亲卫带回河湟,交给刘晏。 他又吩咐安思顺、高秀岩,从七月中旬开始,河西、陇右诸军开始向河湟调动,一如去年一样。 安排好一切后,李瑄带着罗兴、薛错等十几名亲卫,向长安而去。 这一次,他们没有骑军马,而是骑驿站的马匹。 每隔五十里,就会更换一次马匹,一直以奔袭的状态。 晚上只是休息四个时辰,日行三百多里…… …… 青海,伏俟城外。 “赞普,诸如如本、诸部王、酋长,已悉数到场。可以进行阅兵了。” 没庐穷桑倭儿芒向城中的尺带珠丹禀告。 这是他们吐蕃最后的机会! 如果无法战胜大唐,只有退回雪域高原,休养生息。 雪域高原那些旧贵族太保守,竟然提出放弃青海,退出雪域高原的念想。 吐蕃自覆灭吐谷浑后,经营青海比九曲还要长。 怎么说舍弃就舍弃呢? 尺带珠丹力排众议,在没庐穷桑倭儿芒的支持下,与大唐决战。 论悉颊藏死后,末结桑东则布拜为大论。 现也随军而行。 末结桑东则布被称为“名将”,能指挥一方军队。 现在逻些城只有一位大论坐镇! 他们分别从剑南、南诏、西域调兵。 又召象雄、通颊、党项、苏毗、吐谷浑等部。 四大禁军千户所,除了拱卫逻些城的,到来其三。 大好的土地,青壮基本抽调一空,步、骑总数超过三十三万人。 还有一些妇女,带着低级奴隶,帮助吐蕃运输粮草辎重。 在李瑄剿灭吐蕃有生力量后,这是吐蕃能调动的最大兵力。 其余的兵力,实在是难以抽调。 毕其功于一役! 尺带珠丹骑着白马,在没庐穷桑倭儿芒、末结桑东则布等人的拱卫下,到达青海旁。 吐蕃有十万大军在与唐军九曲部队对峙,还有在赤岭,青海东一带防御。 所以,吐蕃此次伏俟城阅兵,只有十万人。 即便如此,旌旗数十里,刀矛如林,人喊马嘶,已将青海遮蔽。 阅兵分两队,分别由恩兰达扎路恭和那囊尚杰斯秀亭统领。 由尺带珠丹检阅的同时,如本、贵族、政务大臣、元帅、附属诸王、酋长,随同观看。 穿着铠甲的禁军骑士,围着青海奔腾,一队又一队。 持着大剑的重装步兵,每喝一声,都带着凛凛的杀气,大剑每挥舞一下,能带着破空之声音。 持刀盾的士兵,舞者刀,组成冲阵的阵形。 长矛兵,组成队伍骑兵的阵形。 弓箭手和投石兵,都试射试投。 还有上千强弩兵,看不起来不比唐军的强弩差。 穿着锁子甲的铁器,人马俱披锁子甲的禁军。 这种气势,让在场的贵族、诸王酋长,多了一些信心。 他们兵力三十三万,大唐估计也就十几万,还是有很大胜算的。 随着响彻天地的阅兵结束,尺带珠丹在伏俟城外宴请贵族和诸王酋长。 尺带珠丹的禁军驱出耗牛,由这些贵族和诸王酋长,自射牲以供馔。 这是吐蕃的一种风俗,大宴上必定如此。 吐蕃贵族和诸王酋长一番娱乐,射杀牦牛,在庖厨做宴的时候,他们围在尺带珠丹旁边。 “有此雄师,此战我吐蕃必胜。明日夜晚便进行盟会,我们共同一心,必胜利凯旋!” 尺带珠丹继续安抚诸王酋长。 他的本部麾下倒是不担心,就是害怕这些诸王酋长畏惧李瑄,影响全局的部署和战斗。 “我苏毗将倾尽全力,将李瑄的脑袋砍下,献给赞普!” 苏毗王没陵赞大喝一声,表现出忠诚的模样。 周围的诸王酋长,吐蕃贵族都鄙夷他大言不惭,甚至不乏嘲笑者。 “苏毗王勇气可嘉,有什么可笑的?尔等诸部若能杀死李瑄,我会划出三个东岱奖赏,并赐予一万名奴隶,十个冬牧场和十个夏牧场的牛羊。” 尺带珠丹突然面色一严肃。 事关吐蕃的兴衰,他绝非信口开河。如果诸王酋长能杀死李瑄,不过是划出三个东岱而已。 尺带珠丹话音一落,诸王酋长心神一震,不过想到关于李瑄的勇猛,心中就有些退缩。 如果可以,他们宁愿保存族部的实力。 但口头上,诸王酋长像没陵赞一样大放厥词,将李瑄贬得一文不值,仿佛大军冲入九曲,可以像摘桃子一样,将李瑄的脑袋下来。 “启禀赞普,李瑄擅长冲阵斩将,以此让我军损失众多。我吐蕃许多人畏惧李瑄的武勇。但我认为李瑄冲锋陷阵,恰恰是他最大的弱点,这一次大战,我们只要将其杀死,就能轻松获得胜利,不仅可以收复九曲,收复赤岭,还能进入唐军的安人军、宁塞郡、河湟,反败为胜。” 末结桑东则布代表吐蕃发声。 “话虽如此,可李瑄不是那么好杀的!” 尺带珠丹看了末结桑东则布一眼后,缓缓说道。 “召他们上来!” 末结桑东则布一摆手,只见十八名身穿锁子甲的将领来到大宴的地方。 看到他们后,附属诸王酋长面面相觑。 因为这里面,竟有他们认识的人。 有军中大将,有军中猛将。 他们身上挂着的告身,最起码都是银字告身。 其中一个叫尚多热尔的将领和一名叫琛巴勒的将领,都是拥有玉字告身的绝世猛将。 他们以骁勇绝众,闻名于吐蕃! 另外,还有八名金字告身的吐蕃猛将。 “回赞普,这十八名猛将,皆为我吐蕃最勇猛的将领,他们每一个都不下于统牙胡,特别是琛巴勒将军,徒手能杀死牦牛;尚多热尔将军,能一骑当百,无人可敌,是我吐蕃第一猛将。由这十八位猛将,率领羽林禁军,在遇李瑄的时候,一起冲过去。哪怕他是天神下凡,也难逃一死。” 末结桑东则布兴奋地向尺带珠丹说道。 见识到十八猛将的威力,他觉得对付李瑄,并没有那么复杂。 李瑄号称一下秒杀统牙胡,但统牙胡只是叶如第一猛将,而尚多热尔是吐蕃最勇猛者,可以轻松打败统牙胡。 更何况还有琛巴勒,仅次于尚多热尔的猛将,加上另外十六位猛将的相助。 他想不到李瑄能胜的方式。 当然,这样做也有极大坏处。 吐蕃最勇猛的十八人汇聚到一个军,会使其他军中缺少猛将,战斗力下降。 尚多热尔更是统领数万兵马的存在。 但河陇唐军的灵魂人物是李瑄,将李瑄杀死,一切都迎刃而解。 “啪啪啪……” 尺带珠丹拍了拍手,大赞:“好!有诸位勇士,李瑄必活不到明年!” 这件事,当然是尺带珠丹安排的。末结桑东则布提出的建议,他可无法调动这么多猛将。 尺带珠丹与末结桑东则布的想法不谋而合。 只要杀死李瑄,他们就算是胜利。 除此之外,军中还有恩兰达扎路恭、那囊尚杰斯秀亭等新秀名将,两名大论和几名元帅,都是统军好手,就算无猛将也可以稳住局面。 这一下,吐蕃的贵族和诸王酋长略微放宽心。 照道理,吐蕃最勇猛的十八人集合起来攻击李瑄,应该有很大机会! 没陵赞看到这架势,也不禁心中打鼓…… 第二日,夜晚,吐蕃开始盟会。 这次盟会,是按照大盟的标准。 吐蕃三年一大盟,吐蕃大盟都是夜间举行。 祭坛已经搭建好。 “嗷嗷……” 随着一道道惨叫声,狗、马、牛、驴等牲畜被残忍杀死,放在祭坛下。 祭坛下还有众多粮食、肴馔。 一名巫师手持一根棍子,于星辰月色的映衬下,在祭坛上跳来跳去,口中念念有词。 而尺带珠丹带着大论、中论、小论、元帅、诸王酋长等在祭坛前闭目祷告。 祭坛下皆是虔诚的将士,他们相信这次盟会,会为他们带来胜利。 “尔等咸须同心戮力,共保我家,惟天神地祇,共知尔志。有负此盟,使尔身体屠裂,同于此牲!” 跳着跳着,巫师仿佛什么上身一样,身体一正,棍子指着下方死相极惨的马牛驴狗,一声大喝。 “共尊同盟!” 尺带珠丹和诸如本、诸王酋长望天大喝。 结盟完成,吐蕃三十三万大军也开始进行最后的准备! (本章完) 第二百零三章 李隆基出城迎接,拜御史大夫 长安。 七天多时间,每日行进三百多里,这日正午,李瑄终于回到长安。 由于李瑄的奔驰速度太快,于上午的时候,李隆基才得知李瑄已经接近长安城。 去年李瑄离开长安的时候,李隆基承诺如果收复九曲,他将亲自在明德门迎接。 虽然被王忠嗣整得心情很不好,但他没有食言。 他立刻让监礼官通知在京五品以上职事官,到明德门前。 他也沐浴更衣,由内侍省备龙辇,前往明德门。 朱雀大街再次被戒严,金吾卫站满街道。 因为李隆基和李瑄,要从朱雀大街上通行。 要让百姓再瞻仰一下收复九曲的英雄。 …… 此时李瑄停留在长安城南二十里处的一所驿站。 是李隆基吩咐让李瑄暂留这里,沐浴更衣。 李隆基和满朝文武要准备一下,才能到达明德门外十里的地方。 随着接近长安,李瑄听说一件大事。 王忠嗣被捉拿回长安,正在接受三司推事。 这一定是李隆基召他回来的原因。 李瑄从驿站打听到的消息是太子李亨派奴仆,去太原联系王忠嗣。 但离开的时候,奴仆被劫遇害,导致事情败露。 李瑄一听就知道这是疑点重重的案子。 王忠嗣是大唐的死忠,就算让他死,他也不会谋反。 历史上的王忠嗣为四镇节度,也未有这样的念想。 而且李亨自韦坚案后,就被养在深宫之中,他就是一个空顶着太子名号的皇子。 李亨了解王忠嗣的为人,知道不可能拉拢王忠嗣帮助他政变,所以派奴仆前往太原,如同自掘坟墓。 李瑄百分之百可以确认,这是老贼李林甫对王忠嗣的陷害。 老贼这一招太阴险,连李瑄都未料想到。 此触动李隆基最敏感的神经,利用李隆基的多疑,干掉他的两个对手,可谓一石二鸟。 李瑄稍微一想,就知道王忠嗣已经不可能再官复原职。 历史上,王忠嗣因石堡城事件,被济阳别驾魏林诬告后,三司推事,几乎被陷害致死。 李隆基即便已经搞清楚王忠嗣没有忤逆之心,但还是将其遗弃。 因为在李隆基心里,已经将王忠嗣的兵权,与太子的身份串联到一起。 此会让李隆基心中产生芥蒂,从此不再信任。 现在发生的情况,可比历史上“阻碍边功”的罪名大得多。 别说李瑄,连杨玉环都不一定能保下王忠嗣。 虽然王忠嗣有可能是李瑄的绊脚石,但李瑄扬名天下的时候,承受王忠嗣的恩惠。 如果不是王忠嗣给机会,就不再会有擒拿双可汗的事情发生,李瑄也不可能平步青云。 李瑄准备试试,看能否将王忠嗣的命保下来。 历史上天宝八载王忠嗣郁郁而终。 不管这一世王忠嗣能否熬过来,李瑄要还这份恩情。 现在李林甫权势远远不如历史上的天宝五载。 那个时候,李隆基将政事托付给李林甫,自己居高无为。使李林甫随意诛杀大臣。 他在思考从哪个地方为切入点,能劝说李隆基。 还有李亨,他应该不会有事情。 因为王忠嗣一被除去,太子就不再拥有外援,基本上等于囚在深宫中的金丝雀,对李隆基的皇位没有威胁。 就算李亨曾经和兵部尚书皇甫惟明关系很好,但发生这些事情,皇甫惟明必不会再与李亨亲近。 …… “大将军,圣人已经出长安明德门,一刻钟后,您可以出发。马匹控制慢步而行立刻。” 李瑄沐浴更衣后,一名使者来到驿站告知李瑄。 按照礼仪,这种情况下需要李隆基带领文武百官就位,李瑄才能前去。 礼官会安排得明明白白,连马匹该什么速度都会说清楚。 一刻钟后,李瑄启程。 他带着亲卫,战马慢步,很快就到达距离明德门外十里的地方。 那里有李瑄熟悉的天子仪仗。 还有数以千计的羽林军、龙武军分列两侧,各色明光甲鲜艳。 宦官、宫女、乐队都有着不同的分工。 李隆基身旁是左右宰相,稍后方是六部尚书,诸寺长吏。 再后就是一些四、五品官。 虽然天子迎接功臣,是在礼制上。但李隆基从未亲自迎接过立功的将领。 最多就是派遣仪仗! 文武百官心中复杂,李瑄不得了啊! 只有李林甫明白李隆基为何这么宠信李瑄。 因为李瑄这小贼比他还能应逢圣人。 因为李瑄总能顺着圣人心意。 因为李瑄救过圣人一命。 因为李瑄会讨好杨玉环、高力士。 因为李瑄是大才子,所写诗文,盛唐气象,将忠君爱国表达得淋漓尽致。 因为李瑄甘愿成为圣人一把刀,铲除豪强,将财富送到长安。 因为李瑄提出理财的方略,已初见成效。 因为李瑄公正、务实,被李隆基认为有宰相之才。 因为李瑄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总是以最小的损失,获得最大的胜利,为李隆基开疆扩土。 这其间任何一条因素,都是晋升之机,甚至可能得到三品的官职。 但恰恰全部被李瑄笼罩在身上。 每每想到李瑄身上的光环,李林甫就有些头痛欲裂。 如对付王忠嗣的方法,用在李瑄身上就是笑话。 “拜见圣人!臣以微末功勋,得圣人亲迎,不胜感激。臣今后唯有以命相报圣人的恩德!” 距离李隆基十步外时,李瑄率领亲卫下马。 亲卫在原地行礼。 李瑄则来到李隆基的仪仗前拜礼,感激涕零地说道。 “七郎平身!” 李隆基亲自将李瑄扶起来,见到李瑄,他心情瞬间大好。 忠诚!还得看他的七郎啊! “来,随我上车!” 李隆基抓住李瑄的手,就想让李瑄同坐在龙辇上,起驾回程。 李隆基的龙辇前面由六匹骏马驾驭,车身镶嵌有金银玉器,宝石珍珠;还雕刻有龙凤图案,尽显皇家的尊贵豪华气派。 “臣不敢,臣只想骑马守卫在圣人身边,矢志不变。” 李瑄诚惶诚恐地说道。 虽然古代经常有大臣被皇帝拉到龙辇上,但李瑄不想这样。 “古代张安世那样都能与汉宣帝同乘,收复九曲的功劳,难道还比不上他吗?” 虽然李瑄的话让李隆基很舒服,但李隆基还是执意让李瑄同乘。 “臣自认为强于张安世,但汉宣帝哪能和您比呢?他是皇帝,您是圣人,堪比尧舜的圣君,臣怎么能冒犯呢?” 李瑄拱手一拜,依然不愿意乘坐龙辇,他用巧妙的比喻,寓意李隆基是大于皇帝的圣人。 “如此!七郎就骑马在我车侧!” 李隆基微微点头,好像是这個道理。 李瑄的规矩和不僭越,更让李隆基安心。 已经决定再次委于重任! 一旁的李林甫看得嘴抽搐,小贼还是这么能说会道。 李瑄上马前看了一眼李林甫这老贼,心想着诸葛亮剑,没砍掉他一点威势吗? 怎么还能这么跳? 起驾回宫,李瑄被允许在李隆基马车旁。 连宰相的车马,都只能在后面。 行走的路上,大臣们不免议论纷纷。 “一年前我觉得李七郎如日中天,现在是什么?” “现在的宰相,都不一定有李七郎尊贵啊!” “生子当如李七郎!” “是啊!据说这段时间向宋国公府送美酒佳肴的使者项背相望,宋国公当左相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富贵。看看李家的几个儿子,皆因弟弟,而位列五品之上,那李霅更是年纪轻轻成为侍郎。” “李七郎曾是王忠嗣的部下,然李七郎好像并未被王忠嗣所影响啊!” “怎么可能影响呢,我都怀疑王忠嗣的权势,将落在李七郎的身上。” “你是说李七郎要兼任河东、朔方的兵马?不会吧,我朝开国以来,都没有这样的例子。以往最多是两镇而已。” “我也觉得不可能……” 在诸臣边走边聊的时候,车驾到达明德门。 李隆基龙辇前方的金丝帘子已经全部掀开。 使百姓隐隐约约能看到龙辇中威严的身形。 这种机会可不多,平时李隆基出入城,都是从夹道而行。 长安百姓们再次看到李瑄的样子。这一次的反应比以往更大。 天子脚下,百姓知荣辱! 收复九曲经过朝廷宣传后,是比擒拿乌苏米施可汗更大的功绩。 整整四十年,九曲重回大唐怀抱,并完成开疆扩土,兼并九曲吐谷浑,降伏白兰羌。 百姓们各种赞美的言语,少年们无不崇拜。 还有无数少女爱慕的眼神…… 相比于上一次,长安的胡商,对李瑄充满敬畏。 哪怕是大食的胡商。 在丝路之上,李瑄彻底扬名,和大唐、大食齐名的吐蕃,被李瑄打得节节败退。 控制河西走廊的李瑄,能直接影响胡商的利益。 即将科举,文人才子们在周围品头论足,皆认为李瑄是千年一出的风流人物。 李瑄的亲朋好友得知李瑄回来后,在朱雀大街上欢腾,李瑄向他们招手。 就这样,一路到达朱雀门后,向东前往兴庆宫。 朝臣这才散去,李隆基独召李瑄入勤政务本楼。 “得知圣人召见,臣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不敢有一丝一毫地耽误。只是与吐蕃大战在即,臣要尽快回边关。如有要事,圣人尽管吩咐。” 入二楼后,李瑄向李隆基拜言。 像是只要完成李隆基的吩咐,就会回去安边守土一样。 “也无甚大事!就是觉得七郎该与吐蕃赞普决战,问问兵马是否够用,朕可以从河东、朔方调离骑兵前往河湟。” 李隆基向李瑄说道。 “吐蕃赞普御驾亲征,其兵力必然雄厚。如果圣人能从朔方、河东调遣骑兵,我军在胜利后,损失就会更小,减轻国家和百姓的负担。” 李瑄沉顿一下后,立刻向李隆基说道。 他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 更多的兵力,保证胜利的时候更漂亮。 解救王忠嗣,也可以在这上面借题发挥。 “我会立刻传达诏书,让河东、陇右,共出五万骑兵,至河湟支援,听候七郎的调遣。” 李隆基点头说道。 自灭亡突厥汗国后,大唐获得许多战马,再加上王忠嗣经营马策,使朔方、河东,骑兵数量超过六万。 抽调其中五万,随李瑄战斗。 五万骑兵在关键时刻,能起到一锤定音的效果。 大唐在北面的骑兵不止这些,关键时刻还能抽出诸部胡骑。 “多谢圣人,明年以后,青海郡设立,苏毗归附!吐蕃将缩入雪域高原之内。如有机会,臣会擒拿吐蕃赞普尺带珠丹,来报答圣人之恩!” 李瑄拱手说道。 “哈哈……如果擒杀尺带珠丹,朕直接封七郎为王。” 李隆基仰笑一声,不过他也知道有难度。 尺带珠丹见势头不对,一定会逃入雪域高原。 “臣愧不敢当!” 李瑄知道这个时候,李隆基还不轻易封王。 等天宝后期的时候,李隆基开始不把王爵当回事了,连安禄山都能授郡王。 这种“君轻爵位”而“人觊贵宠”,是非常严重的问题,将毁坏一个国家的根基。 李隆基既然滥封滥赏,不珍惜朝廷爵禄。百官当然只求谄媚皇帝、杨氏姐妹,一心博取富贵荣宠。 但李瑄所获得的爵位,都是实打实的军功。 “七郎,你觉得现在朕和汉武相比如何?” 李隆基被李瑄几句话搞得心潮澎湃,问出这番话。 自然是与汉武帝比军功了! “汉武帝灭了匈奴,却空虚了国库;您灭了突厥,天下依然富足。这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李瑄最擅长说这样的好话。 “七郎,你常在民间行走,天下间有没有人议论我的错误。” 李瑄对李瑄的回答很满意,每次与李瑄交谈,总能让他心情舒畅,这是李林甫都无法比拟呢。 但李隆基还想知道民间对他的错误是怎么看待的。 他也知道自己犯下有错误,即便有的他不认为是错误。 “臣从古籍上发现,即便是上古圣人办事也不是没有一点失误。所以就出现了尧帝信用鲧、共工、兜、三苗等四凶的失误;周公失误于重用管叔、蔡叔等叛臣;孔子失误于错误对待宰予;连太宗皇帝都因冤杀张蕴古而感到后悔。世人不会去说尧舜、孔子、周公的过失,自然不会有人觉得圣人不对。” 李瑄倒是希望与李隆基多聊一下这些,把李隆基逗高兴了,再找机会切入王忠嗣事情中。 “七郎经典通熟,若非七郎年纪尚小,都可以成为宰相了。” 李隆基心中遗憾,想到李瑄要是年长一些,他就可以托付政事,高居无为了。 就当前而言,李瑄在李隆基心中地方,超过李林甫。 甚至两人一对比,李隆基觉得李林甫哪哪都差。 “宰相要看能力,我还有不足之处。” 李瑄微微低头。 他只字不提年龄和资历。 入相进行布置,是他必须要做的。这几年内,他一定要想法设法拜相。 “王忠嗣的事情,七郎可听说。” 李隆基点头后,话锋一转询问李瑄。 他当然没有忘记李瑄是王忠嗣的部下。 但他十成十的确定,李瑄对他忠心耿耿。 “臣在咸阳的时候,刚听说这件事情。” 李瑄没有避讳,如实说道。 现在王忠嗣应该还在大牢中接受审讯,以王忠嗣的心气,一定非常难受。 “七郎怎么看待!” 李隆基又问李瑄。 “王将军曾是臣的上司。之前我在朔方的时候,王将军不喜言谈,沉着勇敢。只是三年未见,不知具体。” 李瑄用一知半解的语气说道。 “以七郎的经验来看,王忠嗣有不臣的动机吗?” 李隆基似乎想问到底。 他想从李瑄口中得到好的答案。 “高祖曾说过:李密反叛,谈不上放虎归山,无非‘以蒿箭射蒿中耳’。臣认为王将军若有不臣,也是如此,成不了气候!” “圣人为千古一帝,威服边军。即便王将军有异心,士卒也不会听从他的。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如果王将军不是愚不可及,或许其间有什么隐情呢!圣人如果因此而生气,就大可不必了。” 李瑄以“蒿箭射蒿”的典故,委婉劝说李隆基。 蒿草到处都是,低贱不值钱。但是,若把草杆制成箭杆,那蒿箭就是贵重有力的武器。 把蒿箭射入蒿草,是弃贵就贱,打回原形。一个人的力量,来源于他所在的组织,离开了组织,就是蒿箭回归蒿草而已。 两句话结合起来,夸赞李隆基为千古一帝,威震寰宇,太平盛世无任何反叛成功的可能。 王忠嗣若忠诚,才是价值千金的蒿箭。 王忠嗣有异心,沦为一文不值的蒿草。 “好一个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七郎,我免去你为鸿胪卿,拜为御史大夫,领御史台调查此案!” 被李瑄这一说,李隆基顿时觉得此案也没什么。 蒿箭射蒿! 他觉得这个形容太恰当了,王忠嗣即便有罪,也不过是蒿草,何必生气呢? 让李瑄参与调查几天,如果查不出,再行决断。 他想杀王忠嗣的心思也淡了。 正如李瑄所说,王忠嗣不是一个愚不可及的人。 李隆基觉得有可能是李亨先联系王忠嗣。 不过也就这样了。 一是他不再信任王忠嗣,二是不想再杀儿子。 “臣拜谢圣人!” 李瑄向李隆基一拜。 作为文职事官,御史大夫和鸿胪卿虽都是从三品,但两者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之前王忠嗣兼任御史大夫,现在交由李瑄。 有这身份,他就好操作许多。 (本章完) 第二百零四章 你想图谋天下,恢复隋室? 李隆基立刻令人重制鱼符,没有经过中书门下堂,就像册封宰相一样,御史大夫由皇帝亲自敕授。 得到此职位以后,李瑄不再与李隆基提王忠嗣之事,过犹不及。 蒿箭射蒿,不仅仅会对李隆基产生此案不关键的心思。 还会让李隆基减轻对拥有重兵的边帅的防备。 李隆基心中认为在盛世之下,边帅的权力都来自于他。 李瑄如此,安禄山也如此! 李隆基拉着李瑄,畅聊许久,从对青海之战的准备,聊到敦煌的人间烟火。 李瑄当然只挑好话说,李隆基非常在意民间百姓对他的看法。所以李瑄多说惩奸除恶后,百姓对李隆基的爱戴。 这个时代,百姓的要求很低。 仅仅是吃饱穿暖而已! 哪个皇帝能做到,哪个皇帝就是千古圣君。 黄昏,李瑄与李隆基在偏殿就食,完后李瑄告退。 兴庆宫门前,亲卫已经等候多时。 “薛错,这些天不必跟随我了,你回家一趟吧!” 李瑄向亲卫薛错吩咐道。 薛错是长安城东云门乡人,回长安一次不容易,当然要到家看看。 “属下需留在李帅左右。” 薛错知李瑄此次回来,包括他只带了十二人,怕人手不够。 “长安城中,随时可以呼唤金吾卫。再说以我的勇力,一般人可难以伤到。你现在已经不再徒刑,可惜你的职位还是一名亲卫,没有官职标榜身份,不算是衣锦还乡。不过你以后会富贵的!” 李瑄拍了拍薛错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 如薛错、罗兴、廖峥嵘,李瑄一直为给他们身份,甚至军功都没计。 其他李晟、张万福,虽留在李瑄身边,但李瑄给他们申请授勋,还有武散官,一个是陪戎校尉,一個是陪戎副尉,虽都是九品散官,也算标榜身份。 如此安排,李瑄心里自然有一杆秤。 他们无缘无故的跟着李瑄,以后会直接一步青云。 因为神策卫,以后不仅仅是两百人。 “属下会尽快回来,您赏赐的绢钱,已经让家中富贵,没什么追求了。” 薛错心中感动,他也思念亲人,想回去看一看。 李瑄经常因军功赏赐绢,他也寄回家乡,因此家中富庶。 他感激李瑄为他报仇雪恨,感激李瑄将他从刑罚阶段引入军中。 他和罗兴统领神策卫,河陇的僚属和主将副将,都毕恭毕敬。 李帅考虑的很多,他只需要效死命就可以了。 宋国公府。 “拜见父亲!” 在府前,李瑄向一拜。 “七郎已是楚国公,以后这样的大礼就不用行了……” 李适之拉着李瑄,进入宋国公府。 “不论我是什么,您永远是我的父亲,这是不会改变的。” 李瑄笑着说道。 李适之今年才五十岁出头,不当宰相的时候,精气神越来越好了。 主要是操心的事情少,每天只需要和王公贵族,闲官们吟诗下棋,喝酒品茶。 李适之又不好色。 “为问门前客,今朝几个来”的历史不会重现,因为李瑄,即便李适之罢相,也是王公们的座上宾。 加上李适之性格豪爽,不拘小节,非常受欢迎。 李适之的散官为太子太师。 唐初时此官,必是太子的老师,教导太子。 但李隆基为防止太子结党营私,此官只是闲职,平时不与太子接触。 哪怕是太子詹事,都与太子无关,现在太子詹事还是洛阳养老的。 真正与太子有关的是,是一些小官,那些在朝堂没一点影响力。亦或者像历史上李隆基指认李泌为李亨的老师一样。 当时的李泌刚成为翰林待诏,是朝堂上的透明人。 唐初太子还有不少兵马,现在除了数十名侍卫,就剩下家奴了。 李瑄与李适之,和兄长们一起进入家中。 家宴已准备多时。 李瑄已经吃饱了,但再吃点也无所谓。 与李隆基就食的时候,李瑄不会如其他大臣一样,稍微吃点,而是以吃饱为目的。 这也让李隆基觉得李瑄坦诚。 现在兄弟都以李瑄为贵,李瑄对兄嫂敬重,对从子从女关爱,所以家中和睦,其乐融融。 一家人其吃饭后,李玉莹缠李瑄着讲边塞风光,她很想听李瑄口中的波澜壮阔。 李瑄耐心讲了一个时辰,家人都默不作声地在听。 李霅有一子,今年才十二岁,名李鼎。 他非常崇拜李瑄,从几年前就练弓马骑射,扬言以后要跟随李瑄与吐蕃人打仗。 李瑄只是笑笑,勉励他。 深夜的时候,家人都回自己的院落睡觉,奴婢灯烛熄灭,李适之来到李瑄的房中。 “圣人召你回来,应该是为忠嗣之事。那件事很大,太子现在还被禁足,七郎要慎重!” 坐在床榻上,李适之向李瑄说道。 他本来已不过问政事,但父子二人,和之前一样,没什么不能谈的。 这是一件天大的事情,太子李亨随时会被废。 其实在李适之心里,李亨最好被废去太子之位。七郎还年轻,他怕李亨将来继位后,清算七郎。 “王将军在东宫与太子一起长大,世人皆认为他是太子党,会在关键时刻拥立太子。他被算计是必然的。孩儿相信王将军没有不臣之心,但没有用,得圣人相信才行。而圣人的脾气父亲应该清楚,哪怕是王将军被洗清冤屈,也不会再掌握军权。” “王将军有恩于孩儿,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是我华夏的大义。今日通过我的劝说,圣人口风已经松动,我有把握免王将军一死。” 李瑄缓缓向李适之说道。 王忠嗣是李瑄最敬佩的名将。 《孙子兵法》上说:进不求名,退不避罪,城有所不攻。 王忠嗣不欲竭中国力以幸功名;不忍以万人命易一官;谓石堡城得之不足制敌,失之未害于国。 这三点能做到,就是盛世名将。 乱世名将太多。 而盛世名将,却寥寥无几。 这也是李瑄敬佩王忠嗣的原因之一。 “七郎有道义,为父不及。” 李瑄决定帮助王忠嗣,就是帮助太子。李适之不再劝说。 “现圣人免去我鸿胪卿,任我为御史大夫,让我审理这件案子。” 李瑄没有隐瞒李适之。 “御史大夫是重职啊!未及冠,先拜大夫,古今一人而已。以后文人就要叫七郎大夫了。” 李适之很惊叹李瑄的成就。 御史大夫是御史台的首吏,比鸿胪卿有牌面多了。 鸿胪卿只是礼仪性质的官职,御史大夫监察百官。在权力上,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孩儿不在长安,只是锦上添花的官职。” 李瑄笑了一声。也就是御史大夫,其他的官职对李瑄来说连锦上添花都算不上。 “不过为父想过这个案子,那太子奴仆已死,尸体都腐烂了。想为忠嗣开脱很难。” 现在的问题是被圣人所疑。没有证据,无法动摇圣人的意念。 “孩儿当然不会以此去推证。如果有人陷害,与事情有关者,怕是早已被杀人灭口。据说有人给王将军安排许多其他罪行,我只要把这些小罪推翻。证明王将军只是因为太子奴仆牵扯其中。再让太子权衡利弊……” 李瑄向李适之说道。 为什么李隆基会那么生气? 因为李隆基认定太子派奴仆,是与王忠嗣发生什么! 可能是密谋,也有可能只是兄弟之间的一种问候,送一些微不足道的礼品。 但太子和王忠嗣否认此事! 确实,和他们没关系。但这样会案子无休止的持续下去。 所以李瑄会让李亨承认奴仆只是为王忠嗣送一些小礼品,关心问候一下王忠嗣,没有其他意思。 这样案子就容易完结。 若是耽误的时间长,万一李隆基疑心越重,王忠嗣就断无活路。 “七郎心思缜密,有计划就好。” 李适之知道李瑄能揣摩圣意,有自己的心思。 他只能默默支持,否则就是帮倒忙! 李瑄与李适之又聊了一些最近一些长安发生的事情,临近子时的时候,李适之回到自己的房屋。 翌日。 在早朝上李隆基正式宣布对李瑄的文职事官改动。 听到李瑄被任命为御史大夫后,李林甫面色大变,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 李瑄给李隆基灌了什么迷魂药,怎么会被任命为御史大夫呢? 这明显是冲着王忠嗣案来的。 最近李隆基模棱两可,让李林甫猜不透心思,他害怕李瑄破坏他苦心经营的局面。 但事已至此,李林甫只能看着李瑄表演。 万幸,杨慎矜是李林甫的人。 杨慎矜现虽是御史中丞,却能在御史大夫不在的时候,主事御史台。 这个位置是由李林甫推荐而来。 本来杨慎矜不依附李林甫,只是和稀泥。在一件事已成定局的时候,他才听从李林甫的指示,昧着良心。 但自从李瑄将王鉷赶走以后,杨慎矜心中恐惧和怨恨,不得不依附李林甫。 杨慎矜与王鉷的父亲王瑨是表兄弟,王鉷是他的表侄,小的时候在一起玩泥巴。 王鉷入仕,还是杨慎矜举荐。 再加上宰相裴宽不满御史台差点把裴晃打死,把此算在杨慎矜头上,处处排挤。 杨慎矜依附李林甫,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李林甫让杨慎矜密切注意李瑄的动静,一些异常,立刻告知他,由他想办法。 一下早朝,李瑄就前往御史台。 御史中丞杨慎矜随李瑄一起。 御史台乃是最高监察部门,其下设台院、殿院、察院。如遇有特别重大案件时,可由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御史中丞共同审理,称为三司推事。 台院:设侍御史六人,从六品下,掌纠察百僚、弹劾不法;审判皇帝特命的案件,并与门下省的给事中、中书省的中书舍人分直朝堂,受理冤讼,号称“小三司”。 殿院:设侍御史九人,从七品下,掌殿廷供奉之仪式,纠察朝会典礼失仪和随驾检举非违等事。 察院:监察御史十五人,正八品下,掌监察大唐诸郡县地方官吏及尚书省的六部。 除了这些主要官职以后,还有众多主簿、书令史、掌固、亭长、主事、录事、计史、令史等官职,林林总总,不下百位。 御史台被李林甫把控很深,即便罗希奭已经被处死,台院和殿院,还有七名侍御史是李林甫的爪牙。 王忠嗣被关在台院,肯定不会好过。 监察御史这种的官职,也多有李林甫推荐,并指明到哪个道去监察。 “大夫,王忠嗣正被关押在台院的牢房中,您随我来!” 入御史台后,杨慎矜向李瑄请道。 他以为李瑄会第一时间去看王忠嗣。 已经让殿中侍御史卢铉,提前整理王忠嗣的仪容。 之前虽然不能对王忠嗣动大刑,但没少用隐晦的手段折磨王忠嗣。 都知道李瑄从军时是王忠嗣的下属,他们害怕李瑄迁怒。 “不急!先入正堂,我有话对杨中丞说。” 李瑄抬手,向杨慎矜说道。 “是……” 杨慎矜点头,将李瑄带到正堂。他不知道李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看到李瑄板着脸,不免心虚。 经过多件事,朝堂的大臣都不敢小瞧李瑄的算计。 这是唯一能和李林甫扳手腕的大臣,还屡屡得胜。 最关键的是,李瑄一直在外面统领大军,还有心思找李林甫不痛快。 “杨中丞,王鉷现在何地?” 李瑄入正堂后,突然向杨慎矜问道。 “王鉷正在黔中多田任县丞。” 杨慎矜讪讪一笑,回答道。 但心中却很恼怒,王鉷是李瑄贬的,现在却来问他,这不是明知故问,给他一个下马威吗? 但碍于李瑄的权势,又是他的上司,杨慎矜不敢发作。 “嗯!我相信王鉷还有东山再起的时候。” 李瑄没由头来一句。 历史上的杨慎矜,因王鉷而家破人亡。 杨慎矜自恃长辈,不论在什么场合,都直呼王鉷的姓名。 哪怕是当着大臣们的面。 哪怕王鉷在去年的时候,已经和杨慎矜一个品级。 可想而知,王鉷心中的难堪,所以配合李林甫算计了杨慎矜。 但是这一世,王鉷并没有和杨慎矜决裂,还使权势大减的李林甫不断拉拢与李瑄利益相冲的杨慎矜,使杨慎矜归于李林甫门下。 李瑄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 三司推事,大理寺卿李道邃一直与李适之关系好,没少和李林甫作对;大理寺少卿杨璹又被李瑄策反。 刑部尚书是裴宽兼任,由刑部侍郎参与此案,而刑部侍郎是张均,是张说的儿子。 张均和张垍两兄弟,都是李林甫的死对头,早在张九龄时代,就与李林甫对着干。 这对兄弟萌荫父辈,在政坛上一向坚挺。 在李隆基心中,张说一直是心中地位最高的宰相。 张说是张九龄之前的文坛领袖。他在李隆基还是太子的时候,派人送去一柄佩刀,暗示李隆基要果断下手铲除太平公主。 再次拜相后,帮助李隆基完成泰山封禅,完成募兵制,把国力推至一个新高度。 所以李隆基对张说子嗣很照顾。同样是开元名相的姚崇子孙,有的已经被杀被贬。 所以李瑄觉得刑部也不会坏他的事。 只剩下杨慎矜和御史台的一个一众官吏,会给他使绊子,所以李瑄要算计一下杨慎矜。 “杨中丞,听说你和一个叫史敬忠的还俗僧人有来往?那史敬忠还有法术?” 刚才只是开胃菜,李瑄突然盯着杨慎矜,向他问道。 历史上,杨慎矜与一个叫史敬忠的还俗僧人亲密无间,两人时时谈论谶书。 对于诡秘奇异之事,杨慎矜一向深信不疑。 他认为史敬忠是一个有法术的高人。 也知道圣人忌讳这样的高人,所以一直瞒着。 但有的事情,注定难以隐瞒。 杨慎矜有一个美貌的侍妾叫明珠,史敬忠屡屡对她眉目传情。 史敬忠是高人,高人喜欢,杨慎矜当然要把这名侍妾送给他了。 有一次,史敬忠路过虢国夫人家时,虢国夫人见到明珠漂亮,并要留下明珠,史敬忠不敢拒绝。 不久后,虢国夫人入宫,并带上了明珠。 既然李隆基与明珠见面,那杨慎矜与史敬忠交往谶书的事情,便不是秘密。 此事,也成为杨慎矜败亡的导火索。 李瑄准备抓住这一点,逼迫杨慎矜为他效力,阴李林甫一把。 “回大夫,史敬忠只是我一个普通朋友,哪有法术呢!” 杨慎矜连忙矢口否认,这一刻,他如芒刺在背。 他隐瞒的很好,不明白李瑄为何知晓? 如果李林甫知道就算了,但李瑄一直在边疆啊! “啪!” “大胆!我已听说史敬忠夜间拜访你,你们坐在庭院里推演星象变化,直到深夜才离去。史敬忠还在的宅院中驱邪!那史敬忠一直在妖言惑众说天下大乱,伱是隋炀帝杨广的玄孙,是不是想图谋天下,恢复隋室?” 李瑄突然拍了一下案子,同时脸色变化,向杨慎矜质问道。 不仅道名杨慎矜与史敬忠的神神鬼鬼,还一顶大帽子扣在杨慎矜头上。 李隆基是信道教,但巫术、谶书和道教是两码事。 李隆基一直认为这是邪门歪道,李隆基的原配妻子王皇后,就是因为“符厌事件”被废。 面对李瑄的质问,杨慎矜的脑袋一下嗡住了。 怎么会呢? 李瑄竟然全知他和史敬忠之事。 一时间,气氛僵住,杨慎矜呼吸急促,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 (本章完) 第二百零五章 收复杨慎矜,我能杀死猛虎 “杨中丞,我所说之言,是否属实?” 李瑄见杨慎矜不说话,又淡淡地问一句。 “是……不是……” 慌神的杨慎矜点头后,又迅速摇头。 他的心在砰砰直跳。 各种情绪和疑惑填在胸口,以至于语无伦次。 “到底是不是!” 李瑄乘胜追击,又重重地问杨慎矜一句。 “不是。杨氏已失去神器一百多年,天下民心向唐,我怎么可能再想念隋朝呢?” 又沉默片刻,杨慎矜静下心说道。 他有意回避史敬忠之事! “我对史敬忠知之甚详,现在就将他抓住,押送至兴庆宫,由圣人问询。难道你不知道身为大臣言谶的后果吗?天命在圣人那里,岂是你们能动摇的?” 李瑄说罢,起身就欲离开御史台。 杨慎矜听后更慌了,他立刻叫住李瑄:“大夫且慢,下官与史敬忠只言于天象,绝对未言不忠之事,还望大夫明察。” 他虽然相信史敬忠,但也知道圣人不能容忍这一点。 如果被圣人得到史敬忠言过天下大乱,圣人必会大怒。 到时李瑄再煽风点火,诬告他意图利用谶书恢复隋朝,只怕小命不保,家族也会被牵连。 “我不信!” 李瑄丢出这三个字后,继续挪步。 “大夫若能信我,下官愿意帮助大夫做任何事情。” 眼看李瑄就要迈出大堂,杨慎矜咬了咬牙,前几步喊道。 他能当上御史中丞,自然不是蠢人,李瑄没有直接告密,而是先向他说。 明摆着就是以此威胁他。 关系到身家性命的事情,杨慎矜只能向李瑄服软。 不单单是他,他的兄长少府少监杨慎馀,他的弟弟洛阳令杨慎名也会受到牵连而死。 因为他们也姓杨,是隋炀帝的玄孙。 “我可不是李林甫!一切都是为国为圣人,两袖清风,秉公办事!” 李瑄停下脚步,扭头向杨慎矜说道。 “大夫虽年少,却也德比山高。下官必为大夫赴汤蹈火。” 杨慎矜松一口气,心中虽然不好受,但表面上还得恭维李瑄。 “不论是侍御史,还是殿中侍御史,都需要刚正不阿,正视绳行的人担任。卢铉等几个侍御史,没有这样的德行,有什么证据把踢出御史台吗?” 李瑄又重新回到座位,向杨慎矜说道。 这一次,杨慎矜不敢坐着。 李瑄的一句话,又把杨慎矜问住了。 这是要他交投名状啊! 卢铉等几名侍御史,都是李林甫的爪牙。 侍御史和监察御史一样,虽然品级不高,却是御史台最核心的组成。 无数名臣宰相,都担任过侍御史的职务,“青豺噬虎”,指得就是穿七品绿色官袍的侍御史总能对大臣进行拿捏。 圣人在指定大案中,不会用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吏,往往由侍御史审理。 “怎么?不愿意吗?” 李瑄看了杨慎矜一言,平淡地说道。 “明日早朝,下官会找机会弹劾卢铉等侍御史。” 杨慎矜心中一凛,赶紧说道。 “就明日早朝,如果杨中丞找不到证据弹劾卢铉等人;我就会弹劾你。” 李瑄向杨慎矜威胁。 如卢铉那样疯狗一样的小人,又经常在御史台办案,身为御史中丞,怎么可能没卢铉的证据呢? “是!” 杨慎矜只能遵从道。 死道友不死贫道,他脑海中想象用什么办法为李瑄交上投名状。 “好!我就不去捉拿史敬忠了,关于史敬忠之事,杨中丞的小妾、奴婢都清楚。我还有其他把柄,如果杨中丞能大公无私,我或许就把这些不美好忘记了。” 李瑄又对杨慎矜说道。 这次当然是吓唬他的。 李瑄不怕他藏起史敬忠,因为还可以审讯他府中的人。 主要是让杨慎矜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以为李瑄掌握他一些不可告人的事情。 “下官一定听从大夫的吩咐,铲除奸佞,公平公正。” 杨慎矜相信李瑄的话。 他认定李瑄的在他的府中有细作,甚至会是他最亲近的小妾。 否则不可能知道的这么清楚。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杨慎矜只能充当“变节之臣”,对李林甫反戈一击。 “带我去见王将军!” 李瑄这才起身。 杨慎矜在身后随时,指引李瑄。 御史台的官吏看到这一幕,都十分震惊。 之前李瑄杨慎矜一起来的时候为并行,杨慎矜虽谦卑,但总归算正常。 哪像现在,完全是随从一样。 要知道,杨慎矜和右相是同一派系,理应对李瑄敬而不畏。 如此情景,御史台的官吏和一些刀笔小吏,皆对李瑄产生一种畏惧之心,认为李瑄的手段比传说中的更可怕。 一刻钟后,他们来到关押王忠嗣的台院监牢处。 不久前,王忠嗣还是堂堂边帅,手握十几万大军。 世事无常,现在不仅沦落为阶下囚,还要遭受小吏的欺凌。 御史台的监牢门口,殿中侍御史卢铉和刑部、大理寺的官吏正带着属吏等待李瑄到来。 卢铉作为李林甫资格较老的爪牙,被李林甫指定为御史台的审讯之人。 “拜见大夫!” 众官吏一起向李瑄拜道。 “免礼!” 李瑄抬手后,向殿中侍御史卢铉笑道:“三年前我听卢御史说过,小麋鹿鸣叫于林,以至于母鹿被猛虎捕杀。三年前我只是白身,而足下为殿中侍御史。今我为御史台大夫,足下还是殿中侍御史。足下说得话,我不太明白,能为我解释一下吗?” 三年多前,曲江柳岸。那时贺知章在世,与李白畅游曲江,遭到李林甫的儿子李屿索要诗歌。 当初的卢铉不可一世,仗着李林甫撑腰乱咬人。还看不起一介白身的李瑄,使李瑄用“解把飞花蒙日月,不知天地有清霜”讽刺。 短短三年,李瑄不仅成为闻名天下的英雄,还成为卢铉的上司。 与其说造化弄人,不如说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 卢铉被李瑄一句说得面色难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以依附李林甫而得名,只要李林甫一声令下,不论对方官职多大,他都会悍然发动攻击。 他知道李林甫会保他。 但眼前的人是李瑄,是他的靠山都棘手的人。 如果不敬,李瑄可以直接以“不敬上官”为由免去。 杨慎矜和周围的官吏,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李瑄的《咏柳》大名鼎鼎,是李瑄诗篇中罕见的讽刺诗,在长安流传度很高。 讽刺的对象卢铉,也在文人中声名扫地。 甚至还有“莫为卢铉”这样的话,成为士人们的口头禅。 卢铉又不能不回答,他想了半天,支支吾吾地回道:“下官是……胡说的……” “以后这种胡话就不要乱说了,我可是能杀死猛虎的!” 李瑄见卢铉全无当日的趾高气扬,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意味深长地警告一声。 这句话不仅让卢铉心中畏惧,也让周围的官吏心中一震。 “先带我看你们最近审讯的结果。” 来到监牢后,李瑄没第一时间见王忠嗣,他要弄清楚所有的脉络。 在监牢内的一处房间,李瑄坐在榻上,三司官吏在下方站着。 由杨慎矜将一张张对王忠嗣的指证交给李瑄。 李瑄拿起这些指证,仔细翻越起来。 “以权谋私,任人唯亲,贪污受贿,纵兵劫掠这些先不谈,待去湟水、太原取证。但这個叫江韬的乡佐说五年前王忠嗣曾在铜人乡骑马撞死一孩童,然后扬长而去,这不就是一面之词吗?” “类似的指证也是如此,为何这样的指证,能摆放在我面前?” 李瑄将指证放在案上,让三司和杨慎矜回答。 这些人罗织罪名,无所不用其极。 如果王忠嗣把所有罪责都揽下来,必然是死罪一条。 看看长安城外的东西南北,城里的里巷坊市,都有人状告王忠嗣,不是被抢夺财物,就是恃强凌弱。 仿佛王忠嗣一回到长安,就在城里城外横行霸道。 “大夫,乡佐江韬亲眼所见,而且那段时间,王忠嗣正在长安述职阶段,铜人乡确实有一名七岁孩童被马匹撞死,撞人着逃之夭夭,但被当时轮值乡佐的江韬看到。” 卢铉站出来,看似有理有据地说道。 “呵呵!如果这都算罪证的话,我把你的书文找出,随便挑选其上的一句话,就能将你处死。” 李瑄嗤笑一声,对卢铉很不客气。 说到底还是一面之词。长安近百万人,五年了,乡佐不告别人,偏偏状告王忠嗣? 乡佐虽然其一个乡的管理者,但实际上就是里正。 大唐四户为一邻,五邻为一保,五保为一里,五里为一乡。 每一乡都有乡佐,但由五名里正轮值。 大唐一万六千多个乡,这样可以减少一大批官吏,也省下以万计的钱财。 缺点也很明显,一个乡很容易被地方大族把控。 “去把那叫江韬的人带到御史台。” 李瑄向御史台的兵卒命令道。 同时,李瑄让廖峥嵘带着两名亲卫跟随,防止他们做手脚。 这一举让众官吏浮想,特别是御史台的官吏,如坐针毡。 “圣人让我们审问王忠嗣与太子奴仆是否有联系,而你们像是在罗织罪名一样。王忠嗣回长安,真有这么不堪吗?” “一定有人推波助澜!这份指证,我一个个传唤、审讯,如果有人行欲加之罪,我就弹劾他欺君之罪!” 供状李瑄也不看了,将它们拍在案上。 卢铉非常害怕,他知道这些罪证是因何而来。 就像在淮南罗织罪名时一样,只要是悬而未决的案子,只要王忠嗣那段时间在长安,就都往他身上甩。 那些状告王忠嗣者,也是经过御史台官吏威逼利诱。 “罗”和“织”这两个字,都是酷吏手段。只要想,制造罪名太容易了,但是经不起推敲。 “这些证状可能是刁民妄言,可以不作数。” 卢铉大汗淋漓,他不断地看杨慎矜,希望杨慎矜说句话。 但杨慎矜像是没看见卢铉的眼神一样,一双眼睛只看天花板。 卢铉只能自己告诉李瑄。 “王忠嗣虽不是节度使,但好歹曾为御史大夫,他还是圣人的养子,圣人罢免他的官职,但没有不认这个儿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诬告圣人的养子?刑部,这该是什么罪责?” 李瑄反问一句话后,又向刑部员外郎问道。 “该杖五十,徒两千里。” 刑部员外郎向李瑄回道。 “只怕没那么简单!一定有人指使他们,先将江韬叫过来,询问一番。” 李瑄稳坐说道。 江韬就在长安,不一会儿,就被带到御史台。 得知李瑄任大夫后,江韬很惊惧,他只知道李瑄是大将军,没想到还会审案。 “你就是江韬!为什么诬告王忠嗣撞死孩童?” 见江韬拜见后,李瑄劈头就问。 江韬迷糊了,难道李瑄都知道了吗? 但江韬没有轻易放弃抵抗,他壮着胆子说道:“草民没有污蔑,句句属实!” “卢御史,听说伱有一招叫驴驹拔橛,给这个刁民试试!” 李瑄向卢铉令道。 卢铉不敢动,驴驹拔橛是一种残酷的刑法,江韬肯定会因坚持不住而招供。 只是心惊李瑄为何知道驴驹拔橛,这可是他的私刑啊! 由于是武则天发明,平时没人敢用,也不合规矩。只有他审问嘴硬的人使用。 “知道什么叫驴驹拔橛吗?就是将你枷锁,用手拉住脚,把木头按在双脚之间,打击枷柄向前,然后开始拉你的身体。等身体拉长过尺,腰细的快要断绝,那时你的眼鼻都流出血。如果你还不招供,眼睛回凸出来,随时掉落一样。最后,一声炸响,你就会被拉成两截,五脏六腑掉落一地……” 李瑄见卢铉不同,绘声绘色地向江韬描述驴驹拔橛的恐怖。 听得江韬面无血色,连忙招供:“是李御史给我十贯钱,让我诬陷王忠嗣,我是目击过撞死乡民的人,但那不是王忠嗣。” 这一番话,让在场众人心惊不已。 “谁是李御史?” 李瑄向下方官道。 “回大夫,是台院李珦御史。今日未在场。” 杨慎矜这才回答。 “将其他指证的证人也都召过来。” 李瑄没有立刻让人逮捕李珦,而是等会再行动手。 每一队兵卒,都由一名神策卫跟随。 很快十几名状告王忠嗣的人,都被带到公堂上。 被李瑄一吓唬,他们也都招供。 全部是李珦威逼利诱他们将这些陈年过错算在王忠嗣头上。 “众口一致,这才是证据。李珦竟敢这样,把他直接处死都不为过。杨中丞,他一个小小御史,却诬陷王忠嗣,这是为什么?会不会还有人指使?” 李瑄向杨慎矜问道。 可惜只有李珦一人,李瑄还以为卢铉也参与,可以将他直接拿下。 等明天,杨慎矜会弹劾卢铉,李瑄不必急于这一时。 “下官这就令人将李珦抓过来,严刑拷问。” 杨慎矜回答道。 这不是明摆着么,李珦是李林甫提拔的侍御史,不然他吃饱了撑的,前前后后用了一百多贯去罗织王忠嗣的罪状。 李瑄点头。 半个时辰后,李珦被押送至李瑄所在地。 李珦面对一致的指认,只能无奈认罪。 但他只认自己的罪,和其他人无关。 李瑄用大刑伺候,都没震慑住李珦。 李林甫从那么多次危险中逃离,他的爪牙都认为李林甫很难翻船。 李瑄暂且作罢,明天才是给李林甫上大菜的时候。 “圣人让我们彻查太子奴仆到太原一案。而不是那些陈年旧案。这样本末倒置,会使圣人失望。我知道太子奴仆已死,不易求证,但谁若在其他方面做文章,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李瑄说话的时候,看着卢铉,厉声厉色。 “我等明白!” 三司官吏一起拱手。 这番话说完,时间已经到下午,李瑄正式去见王忠嗣。 “嘎吱!” 关押王忠嗣的地方,并非“笼子”一样的牢房,而一个密闭的牢室。 王忠嗣身穿牢服,蓬头坐在牢房角落。 他身上没有佩戴铁链之类,仪表看起来规规整整,但脸无血色和精气神的萎靡却难以掩饰。 一代盛世名将,被关在牢房中。纵然勇猛绝伦,在战场上搴旗斩将,也不能反抗。 “王将军!” 还是李瑄叫了一声,听到熟悉的声音,王忠嗣才抬起头。 “李将军!” 王忠嗣惊讶李瑄会来探望他。 毕竟此为非常时刻! 他远在边疆,听说圣人对李瑄青眼有加,但具体有多宠爱,他并不清楚。 “王将军,我现在接替你御史大夫的职位,负责审理太子奴仆之事。我会公正决断,王将军不要多想!” 身边有其他人在场,李瑄没有说不该说的话。 “唉!我的事情,已经那样了!” 王忠嗣叹了一口气,他能理解李瑄。 这件事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复杂,本以为就算被问罪,不过是贬到地方罢了。 现在不仅他陷入危境之中,连儿女都无法脱身。 另外,与他感情深厚的太子也被连累,让他死难瞑目。 如果他认罪,他家人和太子能够保全,他也死而无憾了。 “王将军,之前有人罗织罪名陷害你,现已被我关押起来。你身上只剩下太子奴仆一件事情,好好想想,是否见过太子奴仆?后天再给我答案!” 李瑄郑重向王忠嗣说道。 今天是来和王忠嗣会个面,不必多问。 等明天他打击过李林甫,让李隆基对李林甫产生怀疑。 再东宫见太子。 李瑄知道王忠嗣的儿子王震,女儿王韫秀,女婿元载,都关押在长安。 李林甫也试图从他们身上,找到王忠嗣的其他罪过。 但此时元载还未堕落,没有诬陷老丈人。 王忠嗣为救自己的子女,为让太子继续保住位置,会听从李瑄的安排。 (本章完) 第二百零六章 圣人失望李林甫,李林甫的危机 在监牢中,李瑄前前后后只向王忠嗣说两句话。 透露一个信息,就已经够了! 多了也不便说,也没有意义! 李瑄知道王忠嗣不可能再入军旅之中,他只想保住王忠嗣的性命。 离开前,李瑄吩咐杨慎矜好吃好喝招待。 这几天就不要有那么多心思了! 翌日,兴庆宫早朝。 举行完朝礼后,朝会正式开始! “启禀陛下,臣兼御史大夫后,马不停蹄地处理王忠嗣案,希望能速回边疆,为国家建功。” “然臣昨日发现,王忠嗣除疑似连接太子以外,其他的罪名皆为台院侍御史李珦罗织。他翻阅长安及周边悬而未决的案子,威逼利诱与案子有关的证人,足足取证十三人,每人十贯钱,让他们出来做伪证,为王忠嗣加罪!” “而王忠嗣任人唯亲、纵兵劫掠等罪名,他们根本未去太原、灵武调查,纯属臆断。监军一直在太原,从未汇报过类似的事情,他们竟比监军知道的还多。” “臣以为王忠嗣有嫌疑在身,虽贬为平民,但亦是陛下养子。李珦用子虚乌有的事情,诬陷王忠嗣,为大不敬之罪!臣希望能希望严惩李珦,以儆效尤。” 在宰相主持完日常事务后,李瑄出班向李隆基一拜,有条不紊地禀告道。 他在弹劾台院侍御史李珦。 此言一出,朝堂哗然! 他们猜测李瑄兼任御史大夫以后,会搞出一些动静,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李珦,可是李林甫提拔的亲信。 由于御史台的侍御史、殿中侍御史、监察御史的职责权重,李林甫“立杖马”后,非常热衷安排亲信为这三个职位。 被杀被贬的罗希奭、王鉷如此;吉温、卢铉也是如此。 也就是当朝大臣子嗣不能当御史和谏官,否则李林甫必然把自己儿子、女婿都弄到御史台。 大臣们看向李林甫,想看李林甫如何去应对。 而李林甫此刻头皮发麻。 他发现自己忽略一个重要问题。 以前他令人罗织罪名的时候,也是这样,因此“破了”一批悬案,受到嘉奖! 但那时的李林甫如日中天,朝野大局,尽在掌控者。谁也无法阻碍! 此时不同了,他出现一个前所未有的敌人,李瑄。 比张九龄还强大的对手。 当初,李林甫与张九龄、裴耀卿三人为宰相,其中以张九龄为首席宰相,李林甫只是礼部尚书兼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属于第三宰相。 封相大典上,张九龄、裴耀卿都弯腰趋进,表现的非常谦逊。而李林甫则站在二人中间,态度极其傲慢,眉目间流露着得意的神情。时人都惊叹“这是一雕挟两兔”。 暗示李林甫势盛,以第三宰相的身份挟制张九龄和裴耀卿。 现在李林甫也尝到这种滋味,李瑄连宰相都不是,却能一直攻击李林甫,处处寻找李林甫的麻烦。 而且,李林甫令李珦罗织罪名的时候,根本没想到李瑄会被改任为御史大夫,且亲自受理此案。 现在,李林甫只能装成默不作声。 希望圣人不要记起李珦是他推荐。 如果威胁到他,他只能对不起李珦了。 虽然已经先后失去刑部,大理寺,但御史台内,都是他的人。 “李珦只是一個小小的侍御史,他凭什么能罗织罪名?想行周兴、来俊臣的事情吗?” 李隆基听到李瑄的话,看了一眼朝臣,最终目光落在李林甫的事情,横眉怒目。 他记得李珦是李林甫的推荐的。 而以李珦七品小官,难道会为了对付王忠嗣罗织罪名? 虽然李隆基讨厌王忠嗣,但李瑄说得对,王忠嗣毕竟是他养在宫中,是他的干儿子。 他不能容忍这样的欺骗! 难道是李林甫自作聪明,置王忠嗣于死地? 虽他符合心意,然他并不想处置太子。 这次他只想给李亨上一课,让他老老实实交待奴仆之事! “臣怀疑,必然有人指使李珦,否则他与王忠嗣无冤无仇,不会这样!” 李瑄向李隆基提醒道。 “御史中丞、刑部侍郎、大理寺卿。李珦敢如此放肆,你们为何不向向朕汇报?” 李隆基向杨慎矜、张均、李道邃质问道。 “臣等疏忽!” 三人赶紧拜。 一是他们没有李瑄这么强势,二是他们要揣摩圣意,圣人明显要重惩王忠嗣,怎么能和圣人对着干呢? 所以即便知道李林甫在令人罗织罪名,也未禀告给圣人。 他们没想到李瑄这么勇。 而且圣人没有发怒,好像不想再杀王忠嗣一样。 “尔等如此疏忽!自降一个月俸禄!” 李隆基向李道邃、张均、杨慎矜等人惩罚道。 他这也算轻拿轻放。 只要权力在,一个月的俸禄对大臣们微不足道。 “谢陛下宽恕!” 杨慎矜、李道邃、张均三人赶紧谢道。 “李将军,朕令你严加审讯李珦,一定要查出幕后主使。” 纵然心中怀疑是李林甫,但李隆基还是让李瑄彻查一番。 “遵旨!” 李瑄拱手后回座。 “启禀陛下,臣还有事要奏!” 李道邃和张均已经下去,但杨慎矜还在案前,他对李隆基行了一礼。 “讲!” 李隆基开口示意。 “臣弹劾殿中侍御史卢铉,他经常使用酷刑,屈打成招,在人昏死的时候强行签字画押,以至于制造冤案!他前日甚至还向臣申请对王忠嗣使用驴驹拔橛这样惨无人道的酷刑,但被臣拒绝。” “卢铉与侍御史陈论、侍御史张志亮、侍御史郑和裳、殿中侍御史卢祜呈、殿中侍御史独孤元,勾结在一起,一直互相遮掩,蒙骗微臣,唬弄朝廷。” “其中,陈论在查抄万年尉宅院的时候,故意将提前准备好的黄金放在万年尉家中栽赃陷害;侍御史张志亮与长安豪商卫旷称兄道弟,所受贿赂无计;郑和裳曾为妻弟隐瞒一起命案;卢祜呈任汾西令的时候,在已有九房妻妾的情况下,还抢良家妇女;独孤元贫贱的时候与刘氏结婚,刘氏又为公婆守丧三年,而独孤元在富贵的时候,却将原配妻子休掉……” “此为详细奏折,请陛下明鉴!” 杨慎矜一口气弹劾六位侍御史,并取出一份奏折,弯腰将奏折托住。 高力士下台,接过奏折,转呈李隆基。 此时,朝堂上鸦雀无声,群臣们光看李隆基的表情,就知道李隆基是怒而不发。 一旦看完奏折,说不定会如暴风雨一样发作。 关键是,从杨慎矜的弹劾内容上看,不可能无的放矢。 就比如张志亮与豪强卫旷,很容易查到。 大唐严格规定,官吏不能和商人来往。 官与商要区分开,如果官吏,或者官吏的子嗣经商,属于大罪。 特别是将领经商,随便一顶“意图谋反”的帽子扣下,都没地方说理去。 再比如独孤元休妻,看似只是不值一提的事情,却被杨慎矜拿到台面。 实际上不然。 《唐律》规定:有所取无所归不去;与更三年丧不去;前贫贱后富贵不去。 意思是妻子无家可归,曾经为父母守过三年孝的,丈夫娶妻的时候贫贱后来富贵的,在没有德行失去的情况下,只要妻子满足一条,丈夫就不可以休妻。 《唐律疏议》又作了补充,妻子如果一直不生育,丈夫也必须等到妻子年满五十才能休妻。 孤独元的原配妻子刘氏,在独孤元富贵之前守候,并为独孤元的父母守孝三年,这种就算终生不得子嗣,也不能休弃。 而独孤元肯定是嫌弃糟糠之妻,在富贵后迎娶富贵之家的女子,让自己更有颜面。 这种在朝廷的官员选拔上是大失。和父母死后不去奔丧守孝一样,品德不及,终生不用。 杨慎矜对这些侍御史的弹劾,可谓直击要害,招招致命! 这就是杨慎矜为保全自己,向李瑄交的投名状。 杨慎矜在投靠李林甫之前,善于观察形势,以利己者而站队,谋定而后动。 这也使杨慎矜有机会找到侍御史的破绽。 当然,杨慎矜有一点是胡说的。 那就是卢铉建议用驴驹拔橛对付王忠嗣。 按照因果,卢铉多次使用武则天发明的刑法驴驹拔橛,就算矢口否认,也会算在他头上。 李隆基是非常怨恨武则天的。 因为在李隆基八岁那年,他母亲窦德妃被武则天召走后,一去不归。李隆基一直在宫门口苦等,没再见母亲一面,哪怕后来翻遍皇宫,也未找到窦德妃的尸体,这对李隆基造成巨大的心理阴影。 太平公主在世的时候,权势滔天,那时候还是太子的李隆基评价武则天时,不得不说她是英明之主,但末了又加一句“祖母对我们李家太残忍了”,惹得太平公主很不痛快。 李隆基早已禁用驴驹拔橛,卢铉又弄出来使用。 这刑法确实吓人,李瑄只是吓唬一些诬告者,他们就把事情原委全部抖出来。 但卢铉也必然会因此遭重! 在李隆基观看弹劾奏折的时候,诸臣才反应过来。 卢铉、李珦、陈论、张志亮、独孤元等七人,好像全是李林甫的老部下。 他们依靠李林甫,从无顾忌。 走到街道上,从他们步伐上,都能看出额头上贴着的“右相党”三个大字。 等等…… 杨慎矜最近不是和李林甫十分亲密吗? 怎么突然开始弹劾李林甫在御史台的一干亲信。 而且台院和殿院的侍御史一个都没落下! 有的大臣联想到李瑄拜御史大夫,御史中丞杨慎矜是御史大夫的副手,杨慎矜这是要投靠李瑄啊! 虽然许多大臣不满李林甫专权,但杨慎矜这也太没节操了。 官员变节与女子失节一样,为人不齿。 在大唐开放的风气中,官员变节还在女子失节之上。 大丈夫不可轻失身于人。仕而弃之,则不忠,与同患难,则不智! 这句古话是对杨慎矜的诠释。 以至于忠和智,都被满朝文武所怀疑。 此时杨慎矜露出苦笑,他能感受到一道道目光落在他的背后,但他别无选择! 李瑄则气定神闲地坐在位置上。 而另一位主角李林甫气得七窍生烟,他的眉毛不是眉毛,鼻子不是鼻子,第一次在朝堂上如此失态。 啖狗屎的杨慎矜,你这个前朝余孽,老夫应该早点杀了你。 一些不美好的回忆立刻涌上李林甫心头。 先不说韦坚那白眼狼。 杨璹那个狗东西背叛,让他失去吏部尚书,失去对大理寺的直接控制,他记忆犹新。 他万万没想到杨慎矜会背叛,而且一口气弹劾他这么多亲信。 杨慎矜和李瑄有仇怨,与裴宽有仇怨,没看到一点因果的迹象,仅仅一天的时间就化解了? 最关键的是,圣人知道这些御史是他举荐的。 他今日难了! 啖狗屎的杨慎矜,给老夫等着。李林甫不断地在心中咒骂。 他认为没别的原因,就是杨慎矜脑后长反骨,看到他失势,转投冉冉升起的政坛新星李瑄。 “嘭!” “这个卢铉,胆大包天!他们这些人入御史台,是谁的责任?” 李隆基看完奏折后,怒不可遏。他拍了一下玉案,直接指着李林甫问:“这些御史好像出自右相门下,朕原以为他们能为国家尽忠,为百姓尽责。仁义礼智信,忠孝廉耻勇,他们哪一样沾边了?” 侍御史和殿中御史只是七品官,没有资格参加日常朝参。 只有左右拾遗、左右补阙这样的谏官,才允许五品以下参加朝会。 所以李隆基只能对着李林甫撒气。 “臣该死,这件事情臣一定会彻查!” 李林甫出班,跪在案前,还想狡辩一下。 虽然他多次用人不明。 之前李隆基还用狄仁杰推荐窦怀贞的典故,主动为李林甫开脱。 但这几年,一次又一次,普通人都有容忍限度,更何况是皇帝。 “彻查也不是你彻查!这上面有些案子,需要彻查吗?卢铉做的事情,不是证据确凿吗?他凭什么敢用驴驹拔橛对付王忠嗣?” 李隆基越想越气。 若非看李林甫有能力,又忠心耿耿,他必直接罢相。 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开元二十五年,到天宝二年,朝堂在李林甫的主持着,没有什么烦人的事情,他能纵情玩乐。 他不用再去洛阳“移都就食”,奔波劳累。 春天,他可以在兴庆宫中赏着独一无二的春色,通过夹道到曲江游玩;夏天到大明宫避暑;秋天到龙首原游猎;冬天到华清池幸汤。 上天又赐予她玉环娘子那样的宝物,让他在今后岁月得以温柔。 边塞的扩张,屡屡得胜。 西戎南越,各国使节,朝拜不断。 各地的珍宝层出不穷送往长安,龙辇车驾所到之处,关中百姓,无不呼应! 李隆基认为这是李林甫执宰的功劳,所以能让他舒舒坦坦地过上“好时光”。 那几年间,他感叹天上的神仙,也不过如此! 他在美妙的岁月中,一改之前宰相只能担任三四年的惯例,让李林甫一当就是十来年。 他知道李林甫玩弄权术,知道李林甫打压太子,但他只要李林甫的忠心。 因为李林甫昼决狱讼,夜看牒椟,常深夜才离开中书省。 他认为李林甫有能力帮他管理江山,一度有将政事完全托付的念想。 李隆基想让李林甫一直当宰相,直到老去。 可这几年到底是怎么了? 李林甫一次次的犯错,李隆基十来年积累的信任,将要消磨干净。 他的功绩明明越来越强,李七郎帮他直逼太宗皇帝。 或许今年,就能完成太宗皇帝也完成不了的事情。 难道,李林甫已经老了? “臣有眼无珠,臣该死!” 李林甫还像前几次一样,祈求饶恕,以为能凭借之前的功劳,对他既往不咎。 他那声泪俱下的模样,看起来非常可怜。 “李将军,由你审理这些御史,特别是那卢铉,一旦证据确凿,直接用驴驹拔橛将他处死。” 李隆基向李瑄吩咐道,语气严厉。 “遵旨!” 李瑄起身拱手,虽表情没变化,心里觉得大势已成! 就等卢铉、独孤元等人罪责落实,看李隆基会怎么处置李林甫。 这一世,李瑄本能地排斥李林甫。 而且李林甫阴险如毒蛇,随时会在黑暗中咬他一口。 如果能早点除去,符合他的利益。 “退朝!” 李隆基没管跪在地上的李林甫,直接下令退朝。 “恭送陛下!” 随着监礼官的喊声,文武百官恭敬一礼,目送李隆基在女官、宦官的拱卫下,离开兴庆殿。 圣人不在,兴庆殿上的气氛尴尬。 因为李林甫还跪在地上! 李林甫更尴尬羞愧。 明明是他对付太子和王忠嗣的布局,怎么会成这样呢? 七个侍御史,全部是他推荐。全部犯法! 李林甫知道他们是什么货色,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忠心于他。 大臣们都没退出兴庆殿。 李林甫的儿子李岫,跑过来一起跪在李林甫身旁,用行动安抚李林甫。 大臣们感叹李岫不愧是李林甫最器重的儿子。 即便是平日与李林甫亲近的大臣,此时也不敢靠近。 显得人走茶凉! 不同的景象,李瑄身边可谓众星拱月,除了几个与他一同参加朝会的兄长,许多文武大臣都纷纷跑过来向李瑄问候。 他们皆称李瑄为“李大夫”。 “右相,你是百官之首,可不能这样啊!” 李瑄回礼一众文武大臣后,来到李林甫身边,就要拉李林甫起来。 其实李林甫起来也没关系。 “无陛下之命,我绝不起身,愿跪死恕罪,以表对陛下的忠心。” 李林甫竟然甩开李瑄的手,不愿意被扶起来。 李瑄又不能强行拉他。 算了,你厉害! 李瑄巴不得明天当李林甫的治丧大使呢! 不再理会李林甫,径直走出兴庆殿,李瑄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本章完) 第二百零七章 太子李亨认罪,施展酷刑 李瑄与左相裴宽,一起出兴庆宫。 当前只有左相裴宽,能与李瑄并行。 都知道尚书比李瑄的官职更大,但地位上差李瑄不少。 如果李瑄被调入长安,只升为尚书,便是明升暗降。 “晃儿和胄儿一直想与李大夫玩耍,苦于我们的身份,不能过密,十分的遗憾呐!晃儿比李大夫还大一岁,今李大夫位极人臣,晃儿还是碌碌无为。天生英才,便是如此!对国家和百姓,只有李大夫没有辜负啊!” 走在出兴庆宫的路上,裴宽感慨万千地说道。 一晃三年多,当初在灵翠楼打架斗殴的三个少年,是长安权贵们茶前饭后的谈资。 现在天下才俊,似乎不及李瑄一人风流。 哪怕是岭南、黔中的人,也知道李瑄的名声。 朝堂上,裴宽虽拜相,身边有尚书结成同一阵线,但也缕缕受到李林甫的压力。 今年春天的时候,李林甫策动同族兄弟裴敦复来对付他。 裴敦复被算计,花三百金请虢国夫人在圣人面前说裴宽坏话。 李隆基不分青红皂白将裴宽叫过去骂一顿。此差点让他相位难保。 好在李瑄在这关键时刻回来,对李林甫迎头痛击。 想到李林甫现在还跪在兴庆殿中,裴宽不免心中爽快。 “我与裴胄、裴晃为总角之交,大丈夫对情谊不会轻易忘记的。我等着和他们同朝为官!” 李瑄回答裴宽前半段话。 裴宽拜相期间,在李林甫的推波助澜下,会有许多反对的声音。 想和李林甫一样长居相位不现实,李瑄估计裴宽和姚崇、宋璟一样,干个三四年就会被罢相。 如果再被阴一次,时间会更短。 这一世,裴宽被虢国夫人状告一次没倒下去,已经算很坚挺了。 主要是之前裴宽对李隆基留下好印象,已经成为宠臣,又是名望天下的宰相,李隆基不可能再因为杨玉瑶的几句话,就罢免一个宰相。 “李大夫如何看待右相?” 裴宽低问李瑄。 “最多过一两个时辰,李林甫就要昏倒在殿上。” 其实从兴庆殿出来的那一刻,李瑄就知道李林甫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了。 等跪的快坚持不住的时候,假装昏倒,触动李隆基的恻隐之心。 以李隆基对李林甫的特殊感情,说不定真会再次饶恕李林甫一次。 裴宽点了点头,李林甫看似丢人地跪在殿中,实则是在自救。 李瑄与裴宽一路聊到宫门口后,裴宽告辞。 裴宽也没有问李瑄接下来该怎么做,他没必要问。 他第一时间令圣人调配的金吾卫,将卢铉、独孤元等御史逮捕,押入御史台。 他和杨慎矜一起向东宫而去。 “杨中丞,回去以后,让史敬忠离开长安,不得回来。” 李瑄与杨慎矜骑马并行的时候,向他吩咐道。 “敬忠有力,可以帮大夫预测吉凶……” 杨慎矜不愿驱逐史敬忠,小声向李瑄说道。 他深信此道,所以才如痴如狂。但天命之说,向来是历代帝王的忌讳。 臣子用谶书预测未来,没有一個有好下场。 “若非本大夫,今日跪在兴庆殿上的该是杨中丞。史敬忠若真有神力,你会和我合作吗?” 李瑄不屑一顾。他对鬼神之说一向忌讳,毕竟还有穿越这么离奇的事情,说不定真有神仙。 鬼神之说本就是信则有不信则无。 但历史上的史敬忠,就是招摇撞骗的神棍,不仅仅是杨慎矜上当,还有嗣虢王李巨,也被史敬忠忽悠地团团转。 最后杨慎矜的结局也太惨了,兄长弟弟皆赐死,家人全部流放。只要是和杨慎矜有姻亲的家族,都被罢官贬出长安,十几个王公家族遭受牵连。 “如果杨中丞不和史敬忠断绝关系,将来必家破人亡。” 李瑄出言威胁杨慎矜。 他知道一旦信奉,想改变观念很难。 虽然对他没什么影响,他办事都用证据说话,但杨慎矜是一枚不错的棋子。 掌握御史台的杨慎矜,在朝堂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论权势,御史台大于六部中的任何一部。 因为在使职差遣的制度下,吏部若不被宰相兼任,权力不会太大,因为吏部负责考核。任何免礼,都要宰相同意。 “下官会与史敬忠断绝一切联系。” 杨慎矜只能这样说。 他现在的一切都握在李瑄手上,失去信义的他必须依靠李瑄。 “如果宋国公府的人,在长安看到史敬忠,我一定对你不客气。因为你知道谶书的意思!记住,这不是你有资格看的,未来自有天命,而天命在圣人!” 李瑄貌似忠心耿耿,大义凛然地说道,又不忘警告杨慎矜一番。 “下官明白!” 杨慎矜惊出一身冷汗,他发现自己着相了。 虽然他没有谋逆之心,但他与史敬忠的所作所为,足以失去性命。 李瑄作为圣人的死忠,能放他一马,应该珍惜。 而李瑄不再管杨慎矜,话已经说道这个地方了,生死有命。 李瑄只是利用杨慎矜,有事无法牵扯到他。 “陈将军,我奉命审理王忠嗣案,有话要问太子殿下!” 在太子宫前,李瑄向陈玄礼知会一声。 他被李隆基授权可以见太子。而且他的身份,也无须有那么多隐晦。 “李将军请!” 陈玄礼令羽林军放李瑄和杨慎矜进入太子府。 太子可是一国储君,兹事体大,所以陈玄礼亲自值守。 在李瑄和杨慎矜进入东宫的那一刻,李亨的奴仆就向他禀告。 得知是李瑄后,李亨咬牙切齿。 去年田猎的时候,若非李瑄多事,他现在说不定已经继承皇位了,哪还用先后经受这种折磨? 这段时间李亨得不到外界的一点消息,心神将近崩溃。 他害怕自己被废,甚至步入前太子李瑛的后尘。 “李瑄来干什么?” 李亨不知道李瑄已经被拜为御史大夫,想着李瑄能进入东宫,肯定有圣人的允许。 “不会是来处死我的吧?” 李亨忧心忡忡,汗毛竖立。 李瑄是圣人的宠臣,带着什么密旨,干一些脏活也不一定。 在李亨的惊恐中,李瑄和杨慎矜,被引入太子的大殿中。 李亨本来坐在大殿,见李瑄和杨慎矜到来后,迅速站起身。 堂堂太子,本不必如此,但这是李亨害怕的体现。 自被拜为太子后,他没有一天有太子的威严,他一直活在李隆基的阴影之下。 “拜见殿下!” 李瑄和杨慎矜一起向李亨拜见。 此时的李亨鬓角已经成白色,双目充满血丝,神情萎靡。 如果李隆基与李亨站在一起,人们一定会觉得李亨更加沧桑憔悴。 “二位来此如何?” 见李瑄没带诏书,李亨心中稍松。 “殿下,现李将军已被圣人拜为御史大夫,今特来东宫,询问关于王忠嗣案的一些情形。” 杨慎矜向李亨介绍李瑄。 “李大夫有公断,必能帮助我洗刷冤屈。” 李亨得知李瑄拜御史大夫后,心神一沉。 他以为李瑄会像李林甫那样,趁机对他穷追猛打,不留余地。 在李瑄雪满弓刀的时候,李亨本以为李瑄是支持他的,毕竟李适之已经有无限向他靠近的心思。 但自天宝三载起,李适之就对他疏远,而李瑄在宴会上更是对他视而不见。 而李瑄竟然变成审判他的人。 “我想问殿下,为什么派奴仆到太原城!” 李瑄就站着,开门见山向李亨询问。 “李大夫明鉴,那奴仆自己前往太原,并非我的主意,如果太子宫的奴仆分九等,那死奴就是最低级的一等,养马都没资格,我怎么会使唤他呢!” 李亨忍气吞声,向李瑄辩解。 “或许是掩人耳目!上等的奴仆容易暴露踪迹,恰恰是最下等的奴仆,不会被人所知。” 李瑄不依不饶地说道。 “那奴仆绝非我派遣,我可以对天发誓!” 李亨咬着牙说道:“至于那死奴为何消失在太子府,之前已经汇报过三司。” 果然是个小贼! “我看过详细信息,但我疑惑太子宫中奴仆消失两个月,为何不报?或者让长安、万年县令去寻战?” 李瑄一字一顿地向李亨询问。 这一句话,直接将李亨问住。 为什么失踪一个奴仆,不去上报,原因很简单。 因为这只是一个最下等的奴仆,被殴打逃出去,李亨不想多事,闹得满城风雨,对他影响不好。 如达官贵人的奴婢,打死后随便找一个地方一埋,就算是过去了,就像杀一头牲畜一样,民不举官不究。 “这是殿下的嫌疑,即便在圣人面前,我有法可依!” “另外,太子奴仆已死在太原城外,死无对证。串联在一起,圣人怎么会认为太子奴仆去太原是意外?” “我尊敬殿下是国家的储君,但太子若是不说明派奴仆去太原做什么?那此案会无期限地拖延下去,面对殿下,我有耐心。然圣人不一定能静心。我言尽于此,殿下好好考虑考虑。” 见李亨神情默然,李瑄再次开口,用委婉而中肯地话向他说道。 但任谁都能听出,李瑄的语气给李亨很大的压力。 是来自于李隆基的压力! 当年太子李瑛在位的时候,有张九龄劝谏,还被处死。 更何况李亨看现在的大臣,没有一个对劲的。 李亨虽然怨恨李瑄,但李瑄的话却让他幡然醒悟。 在死无对证的情况下,李隆基认定是他派奴仆去太原。 如果不承认,李隆基不会善罢甘休,把李隆基耐心磨完,就算不宰他,也会废了太子之位。 他就是负气一言,认为李瑄不会相信。 在开元末年的时候,皇甫惟明来长安时,作为朋友,他派亲信奴仆送给皇甫惟明美酒。 但那时他还天宝年间这么狼狈。 “杨中丞,你听到了吗?太子殿下说派奴仆送王忠嗣梨花春酒一罐,以表与王忠嗣兄弟之情,并无其他谋划,把此记录在案,请太子签字。” 李瑄向杨慎矜吩咐道。 “啊……大夫……这样吗?” 杨慎矜错愕,他觉得太子不是这个意思。 “太子除了这么说,还会说什么,记下吧!” 李瑄点头说道。 杨慎矜直接让太子府的人拿来纸笔,写下派奴仆到太原的原因。 “太子,签字吧!” 李瑄看杨慎矜写好后,将纸张递给李亨。 直到现在,李亨都无法猜测李瑄的目的。 他以为这是陷阱,看着纸上的内容,时时不敢落笔。 李亨在心中思量,奴仆死了,王忠嗣下狱无话语权,如果不给李隆基一个交待,案子永远无法完结,李隆基喜怒无常啊! 似乎派奴仆向王忠嗣送酒,以尽兄之情谊,是最轻缓的事情。 即便被李隆基怀疑,但无非剥夺王忠嗣军权。 只要他太子之位能够保住,将来必会重新启用王忠嗣。 至于王忠嗣承不承认喝到他的梨花酒,已经无关紧要了。 他知道王忠嗣刚烈,即便不承认,也不会认见过奴仆。 想到此,李亨一咬牙签上他的名字。 就算李瑄用这个理由打击他,他也认可,本就是从绝境中求生。 这些天他提心吊胆,没有一天睡安稳。 殿堂之中,度日如年。 见李亨落字后,李瑄拿状纸行礼告退。 当得知李瑄离开太子府后,李亨立刻书写一封奏折,表明自己只是送王忠嗣一罐梨花酒,之所以没承认,是因为心中害怕。 现在他真诚地向圣人道歉,希望能得到原谅。 洋洋洒洒写了几千个字,大量吹捧李隆基文治武功,认为自己虽是太子,还要向圣人多多学习。 他还话里话外表明自己已经向李瑄坦白,签字画押。 他害怕李瑄拿这件事做文章,所以在信件上表达地十分清楚。 奏折写完毕后,他请陈玄礼带给交给李隆基。 李亨只能听天由命! …… 李瑄回到御史台的时候,金吾卫禀告李瑄,卢铉、陈论、独孤元当御史,悉数被抓获。 李瑄叫上其他佐吏,将这些御史带到御史台的公堂上,并把卢铉施展驴驹拔橛的工具找出来。 卢铉、陈论等御史很懵,昨天还是好好的,今天突然就被金吾卫抓获。 李瑄在公堂上指着卢铉,直问其罪。 “我等都是忠臣!难道就因为我曾与大夫有间隙,就要抓我问罪吗?天下人是不会信服这样的御史大夫!” 卢铉认为李瑄公报私仇,在公堂上大吼一声。 昨天他就觉得李瑄看他不顺眼,没想到只过一天,李瑄就开始动手。 这让卢铉非常愤懑,所以言辞犀利。 “你或许是个忠臣,但必定是个奸臣!天宝三载,你用驴驹拔橛将咸阳尉逼杀,宗卷上说,咸阳尉只是诬告右相,姑且就当咸阳尉是诬告罪,难道诬告罪就能用驴驹拔橛吗?伱难道不知道驴驹拔橛是谁创造的吗?又是谁授予你可以使用这种严酷刑罚?” 李瑄对卢铉连连反问。 卢铉一下背脊发凉,这件事情知道的人不超过两掌之数,对外宣称咸阳尉病死在监狱里。 一定是御史台有人出卖他。 可御史台都是右相掌控,李瑄只是个临时的长吏,不久后就会离开,像之前的王忠嗣一样,谁会出卖他呢? “今日朝会,杨中丞弹劾尔等……圣人令我彻查此案,你们莫要狡辩,如果坦白,从轻处理;若拒不招供,罪加一等……” 李瑄不待卢铉说话,就将杨慎矜弹劾的内容,告知卢铉、陈论、独孤元等御史。 一时间,御史们面如土色,他们一个个对坐在李瑄下首的杨慎矜怒目而视。 “我不服!我没有劝说杨中丞对王忠嗣使用驴驹拔橛!” 卢铉听到自己还有欲加之罪,顿时大喊冤枉。 李瑄指着那些枷锁问道。 “是……” 卢铉点头,整个御史台,都知道那是他工具,无法抵赖。 “是就没错了,你想用驴驹拔橛震慑王忠嗣。听说你还重新改进了驴驹拔橛,比天后朝的驴驹拔橛更有威慑力?今日咱们就试一下!” “来人,给卢铉上枷锁!”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李瑄也让卢铉尝尝加强版驴驹拔橛的威力。 “怎么?不听御史大夫的命令吗?” 李瑄见旁边的士卒面面相觑,不敢动弹,不禁一怒。 “混账!还不动手!” 杨慎矜也起身一喝。 这些御史台的士卒不敢再墨迹,他们捡起枷锁,就要将卢铉锁住…… (本章完) 第二百零八章 圣人赏赐诸葛亮剑,入相之势 “大夫此为严刑逼供,屈打成招!” 见兵卒要为他上刑,卢铉在惊慌失色下说出这句啼笑皆非的话。 平时这一番话都是别人对他喊的。 他用权势欺凌那些得罪过,或者不满李林甫的人。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盛世从不缺乏刚正之士,那些天真的官吏以为弹劾李林甫,就能让圣人知道李林甫玩弄权术。 但大部分奏折,到不了李隆基面前,被截留在中书省。 不是谁都有机会像杜琎那样,留名史书。 周边的陈论和独孤元等御史见李瑄敢用驴驹拔橛,感到栗栗危惧。 特别是独孤元和张志亮两人,他们的罪责“富贵休妻”和“结交巨富”。 这没有什么可瞒的,能轻易查到。 杨慎矜的背叛,让他们意识到右相亦可能身居于险地,无法过来帮他们。 他们的富贵和权力,都来自于李林甫。 从开元末、到天宝初,他们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他们也并非没有自知之明,以为那要等到“霍光死去”以后了,没想到危机来得这么快。 “啊……” 李瑄没有回应卢铉的话,只有公堂上的叫声,对其自我回应。 枷锁已经上身,手拉住脚,木头已经被按在双脚之间。 在酷刑前,一名士卒抬起头,看到李瑄冷漠的双眼后,立刻开始实施。 毕竟卢铉平时在御史台不可一世,在罗希奭死后,俨然成为御史台第一“御史”。 其他的侍御史,殿中侍御史,只要不依靠李林甫,他必想方设法挤兑。 去年王维被任命为侍御史,明明不想争权夺利,也被卢铉出言不逊。 最后王维只能以侍御史之身,被迫出使榆林、新秦两郡。 要知道,平时监察地方的都是监察御史,侍御史是纠察京城百官的官职。 当王维回来后,立刻辞职不干。李隆基自然不答应。 王维是当前的文坛领袖,是朝廷的牌面,是太平盛世的象征。于是李隆基给王维一个更清闲的官,兵部的库部司员外郎。 “铛铛铛!” 随着兵卒不断地敲击枷柄,卢铉感受到痛苦,叫得更凄厉。 “卢铉,你招不招供!” 李瑄看卢铉的身体逐渐拉长,从公堂上走下来,向他问道。 “让我招什么?我从未向王忠嗣动刑!” 卢铉不招,他咬着牙纵憎恨地看着李瑄。 好歹也是大才子,竟然用这种卑鄙手段污蔑他。 “还嘴硬!加大力度。” 李瑄向士卒吩咐。 然后转而看向其他御史:“看等会你们的嘴是不是和卢铉一样硬!” 御史们看到卢铉的惨状,更是肝胆俱裂。 卢铉改进武则天发明的驴驹拔橛酷刑,最终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士卒们一次次敲击,明显能看卢铉的腰身不断地拉长。 卢铉的五脏六腑好像都已经出问题,以至于他的口中、鼻子都有鲜血流出。 他想昏过去,但这种情况下,他哪能昏沉啊? 刚有昏迷,就被痛感震醒。 他终于体会到之前被他用刑的官吏的痛苦。 “停……我招供……” 卢铉的意志再坚定,也不能经受驴驹拔橛的不断摧残,在神志都不清晰的情况下,卢铉有气无力地向李瑄求饶。 不知是承认谋害王忠嗣,还是承认冤杀咸阳尉,亦或者以前他犯下的累累罪行。 杨慎矜立刻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罪状,又将笔放在卢铉手里。 卢铉痛苦不堪,很难签字,但此时此刻,李瑄并没有下刑,他在疼痛难忍的情况下,不得不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他眼前一片模糊,连内容都无法细看。 “卢铉身为殿中侍御史,知法犯法。使御史台没有法度,使朝廷失去纲纪,令官吏冤死,令百姓悲哀。没有信义,不知廉耻,不尊长者,利欲熏心。卢铉依仗权势为非作歹,离间君臣天理不容,贪财好色鱼肉百姓,酷刑杀人十恶不赦,妄用天后朝酷刑,使乾坤翻转,朝野混乱。如此伤天害理,奉圣人之命,用之酷刑施之彼身。” “将酷刑最大,处死卢铉!” 李瑄接过杨慎矜呈上的罪状,观看一番后,细数卢铉罪状,向士卒下达命令。 说完,他重回公堂之上。 “李瑄,你……你不讲信用……” 卢铉听说李瑄要处死他,猛然间惊醒,他不顾疼痛,对李瑄嘶哑地喊了一声。 他直呼李瑄的名字,看起来癫狂。 “我可没说过放你!难道这样的罪行,你还想活命吗?” 李瑄目光盯着卢铉。 虽然有私怨,但他从未将卢铉这样的小人物放在心上。 这一次,李瑄为天下而杀卢铉这样的御史,以警天下。 “李瑄……你不得好死……” 卢铉的叫骂声,很快就偃旗息鼓。 因为他眼睛也流出血来,他疼得已经叫不出来了。 他腰变得更长。 已经承受到人的极限…… 陈论、独孤元等御史汗流浃背,他们别过头,不敢去看昔日同僚的惨状。 他们更担心下一个到来的是自己。 李瑄杀人,简直和他们不遑多让。他们这才想起来,自己这些人加起来,杀的人也不过是李瑄的零头而已。 渐渐地听不到卢铉的喊声。 又听不到卢铉的呻吟声。 最后连喘息声也没了…… “禀大夫,卢御史已经气绝身亡……” 小卒探了一下卢铉的鼻息,向李瑄禀告。 “嗯!人拖下去,刑具留下……” 李瑄挥了挥手。 之身说驴驹拔橛将人拽两半是吓唬人的。这种刑具没有将人拽成两半的强度。 到一定程度,人会活活痛死。 当李瑄说出“刑具留下”这四个四后,御史们面无血色,他们双腿打颤,不能自己。 “陈论,你无端陷害万年尉,伱可知罪?” 李瑄拍了一下桌子,点到侍御史陈论。 “下官知罪……请求大夫对下官从轻发落……” 陈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求饶道。 “下官也知罪……请大夫饶恕……” 其他的御史也纷纷向李瑄求饶,害怕大刑加身。 特别是张志亮、独孤元这样的罪行,只是免职而已。 其他的就算重惩,也不想死在公堂上。 他们以为李瑄敢用驴驹拔橛对付他们。 就这样,所有侍御史,殿中侍御史都签字画押。 李林甫的事情很隐蔽,他们也不清楚。他们只是李林甫的一把刀而已。 许多事情,李林甫根本不用吱声,他们就帮李林甫给摆平了。 还有一个叫李珦的侍御史,他虽然认罪,但他只是认自己的罪。 他罗织罪行,肯定是李林甫指使,李瑄让杨慎矜对李珦严加审讯。 御史台清除的差不多时,李瑄再来到监牢中。 此时,御史台再无人能阻碍李瑄! 即便还有一些是李林甫的人,但那些小官都不足道,只要侍御史,殿中侍御史肃清,李林甫就会在御史台失去权势。 那边外放的监察御史,不过是无根之萍罢了。 “王将军,太子已经承认派奴仆到太原,你过目一下吧……” 李瑄将李亨签字画押的状纸交给王忠嗣。 疑惑的王忠嗣,伸手接过这份状纸。 他看到李亨派人是为他送梨花春酒,有些不信。 但太子都这么说了,他又能怎么样呢? 按照律法,只是这样不为罪责。 但圣人的猜忌还在。 圣人不可能只是想象梨花美酒,然案子可以结束。 至于对太子、对王忠嗣的处罚,全靠李隆基决断。 “李将军,我签字!” 王忠嗣迟疑一翻后,承认他从未做过的事情。 他能用反间计,离间草原,灭掉突厥汗国,自然是一個聪明的人。 知道李瑄想要大事化小。 一直拖下去,将牵连子女。 “王将军会安全的!” 李瑄说安慰王忠嗣后,带着佐吏离开。 不论是接触王忠嗣,还是接触太子。李瑄皆是带着杨慎矜等佐吏。 未与他们单独见面,这样能避免李隆基心中的疑虑。 “大夫,听说右相昏倒在兴庆殿上,被人紧急送回府上,圣人还派御医为其诊治。” 李瑄出监牢后,杨慎矜将自己得到的消息告诉李瑄。 “只有这样右相才能下得了台,能博取圣人的同情。圣人宠信李林甫,他是有智慧的。但李林甫先后失去刑部、吏部、大理寺、御史台的权势,他的爪牙和党羽,不断地被绳之以法,他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呢!看吧!过不了多久了。” 李瑄微微点头,向杨慎矜说道。 刑部、大理寺、御史台,是李林甫威慑天下地方官吏,铲除异己的武器。 没有三司,李林甫在地方和朝堂上,威势会迅速地削减,政令不会再如之前一样有效。 而吏部,作为选拔、考核官吏的部门,失去这些,李林甫无法培植大量党羽。 李瑄还听说李隆基剥夺了李林甫推荐采访使的权力。 这使李林甫堂堂右相,比开元年间任何一个中书令权势都小。 纵使这一次李隆基不惩处李林甫,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情况不复存在。 李瑄又吩咐杨慎矜,将审讯的结果告知刑部和大理寺。 他前往兴庆宫…… 翌日,早朝。 李林甫这厮竟然还能早朝,美名曰带病上朝。 李林甫知道在这关键时刻,他不能逃避。 哪怕是圣人要处置他,他也要在朝堂上虚心接受。 李林甫经过一夜的考量,做好东山再起的准备。 在这最为困难的时刻,李林甫倒是平静了。 朝会一开始,李瑄就将王忠嗣案的经过,上奏李隆基。 一直无法处理的案子,被李瑄短时间内告破。 昨日,李隆基收到李亨的奏折。 李亨在平日里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孝顺。 从奏折上,看到李亨声泪俱下的忏悔,认为自己应该先将梨花美酒交给圣人,再由圣人派人送给王忠嗣,以避免边将与太子密谋的嫌疑。 李亨表明自己一直将“子之孝”“臣之忠”当成座右铭,他兢兢业业,不敢行不轨之事。 再加上李瑄的阐述,李隆基相信李亨没有谋逆之心。 但不敢再重用王忠嗣。 因为李亨和王忠嗣关系好到私下千里送酒,这让他很不安心。 “太子久居深宫,不会有异心。然私自送边将美酒,有违法度,免去太子俸禄一年,以示惩戒。” “令太原令尽快告破太子奴仆被谋杀一事!” “王忠嗣私自收太子美酒,有钻营之嫌,不复原职,派为永嘉郡太守,爵位复原。” 李隆基将王忠嗣贬得远远的。 永嘉郡(今温州)在江南,虽然是富庶之地,但王忠嗣已经不再可能接触军队。 海贼被剿灭后,那里只有少量郡兵,纯粹是一个纳税之郡。 “陛下英明!” 诸文武大臣齐声向李隆基拜道。 太子没有被废,让一些大臣松一口气。 而一代名将王忠嗣被贬鱼米之乡,令人唏嘘不已。 自王忠嗣代守边郡以来,大大小小战斗,从无败绩。 他的父亲王海滨在武街之战为国捐躯,九岁时被李隆基召入皇宫。又在壮年时被贬。 他以悲剧开始,似乎又以悲剧结束! 如果不出意外,王忠嗣将来会在江南一代的诸郡辗转。 永嘉郡之后还有缙云郡、余姚郡、余杭郡等等。 当然,王忠嗣也会有翻身的机会。 那就是,太子继位! 李亨继位后,只要不是傻子,就会重新启用王忠嗣,获得王忠嗣的效忠,稳定局势! 文武大臣都不禁在想,完全取代王忠嗣,充满锐气,且所向无敌的李瑄,不知会如何做。 李瑄面对李隆基的宣读,无能为力。 他在进入长安的那一刻,就知道与太子情同兄弟的王忠嗣,最好的结局,就是被贬为太守。 事情的比历史上的石堡城事件严重,但结局比历史上要好。 永嘉郡比汉中郡要舒服得多。 昨天下午,李瑄入兴庆宫提前向李隆基交待,他暗示过李隆基,王忠嗣功绩巨大,从未败绩,杀死王忠嗣令边关将士寒心,不敢效死命。 也提醒现在朔方军、河东军骑兵要与吐蕃大战,王忠嗣死一定会对河朔骑兵有影响。 李隆基本就因蒿箭射蒿之论,淡化对王忠嗣的杀心,经李瑄一提,便准备让王忠嗣以后在远离长安和边塞到江南富贵。 心中最苦涩的,当属李林甫。 他费尽心机,想要一石二鸟,将太子废掉,阻碍王忠嗣入相。 现王忠嗣被贬,勉强达成他的目标,但太子还是好好的。 太子不除,他一日不能安宁。 最关键的是,李林甫自己麻烦缠身,他知道卢铉已死,御史尽招供。 圣人会怎么处理他呢? 他很可能一败涂地,李瑄,简直是他的克星。 接下来,李瑄又向李隆基上奏侍御史、殿中侍御史的罪行,并将罪状呈上。 李隆基看完后下令将张志亮和独孤元免除官职,终生不用,家产全部抄没。 将郑和裳、卢祜、陈论下罪入狱,由刑部量刑。 在李珦没有审讯完毕的情况下,李隆基下令将李珦以“诬告罪”发配至剑南。 代表他想结束这件案子。 李瑄也没有多说,有意料这种结果。 “右相推荐奸佞,使国家蒙羞,百姓得祸。朕觉右相身兼繁重,才有如此疏忽,免去右相含嘉仓出纳使、关内盐池使、广运潭转运使、铸钱使、闲厩使、曲江宫苑使、长春宫使、关中和籴使、和市和籴使……并罚俸一年,以示惩戒。” 李隆基一口气免去李林甫二十个使职。 本来李林甫的使职已经被李瑄搞点一波,现只剩下不到十个使职。 特别是失去铸钱使、闲厩使、广运潭转运使这样关键使职,使他的权威再次到达新低。 当初李林甫任礼部尚书兼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时候,也没有这么惨过。 “臣谢陛下宽恕,臣心服口服,今后必恪尽职守为国家和圣人效力。” 李林甫出班行礼谢恩。 万幸的是,首席宰相之位保住。 然他的权势一降再降,他甚至有放弃弄权专断的心思。 自华山金矿事件后,一次又一次,每次他都输得彻底。 若非他拜相十年的功绩,早就跟韦坚一样,到岭南去养老了。 但此时已经是不归路,不弄死太子,他将来必家破人亡。 当初,李亨刚为太子的时候,曾向他示好过,暗示李林甫国家栋梁,以后要向李林甫学习。 但李林甫怎么会相信李亨的鬼话,杀母之仇能是那么容易忘掉的吗? 现在多次算计李亨没成功,两人矛盾不可化解。 就算不弄权,他也要去寻找机会,找太子麻烦,不过这次不会主动。 李林甫现在陷入一种偏执,他认为太子犯下这么多次错误,被废只差一个契机。 “李将军务实强干,有卓越才能,处事与乃父相比有过之无不及。日前,李将军在晋昌得名剑章武,曾为季汉名相诸葛亮佩剑。诸葛亮治国,如镜一样明亮,如水一样平正,百姓畏而服之,敬而爱之。” “李将军有诸葛亮一样的品性,故将章武剑赐予李将军,朝后令常侍送至宋国公府。” 李隆基为奖赏李瑄破王忠嗣案,将诸葛亮剑赐予李瑄。 “谢陛下!臣得宝剑,当如诸葛亮一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李瑄听到李隆基的话后,出班拜谢。 看着庄严的大殿上李瑄拜谢的英武身形。 李林甫痛心,裴宽有些失望。 文武大臣肃然。 这一次,他们明显能看到一种不可逆转的威势在李林甫身上流失。 这威势不是流入左相裴宽,而是这名未及冠的少年英雄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文武大臣们竟然在李瑄身上感受到一种势。 入相之势! 一名敏锐的朝堂官吏,在皇帝任命宰相前,都能猜出宰相的候选人。 不论什么原因,这些候选人身上会有一种入相之势。 若论功绩,文采斐然的李瑄早就有这种势。 但王公大臣因年龄原因,不认为李瑄符合。 现在却有这种感受,代表李瑄的功绩、行径、品德、才干,已经将年龄劣势抹平。 拜为宰相,也只有这些了。 (本章完) 第二百零九章 四镇节度,控地万里,劲兵重镇,皆在一身 “李将军对国家的忠诚,朕早已知晓,诸卿有目共睹。” 李隆基让李瑄平身。 他还有重任要交给李瑄。 因为他要让李瑄全心全力,为他打赢这一次唐蕃大战。 在开元二十九年的时候,吐蕃赞普尺带珠丹率四十万大军压境,浩浩荡荡。 一路入宁塞军,在攻积石军城不下后,转攻达化城,屠城中军民。 一路入赤岭东山口,攻破石堡城! 一路通过湟水,入安人军一带。 当时,河陇瑟瑟发抖,由于河陇节度使盖嘉运沉迷酒色,醉倒在温柔乡中,致使河陇无调度,所有军城、守捉,自闭防守。 许多百姓被吐蕃大军掠走。 李隆基认为这是他的耻辱。 当时只有一名连军使都不算的骑将,击退一部分吐蕃先锋。 盖嘉运为遮蔽罪过,上奏一名那个叫臧希液的骑将,率五千士兵大破四十万吐蕃大军。 但这种话,李隆基根本不信。 因为吐蕃兵分数路,在唐境如入无人之地。五千士兵大破四十万,要辗转千里,在安人军,青海,赤岭,过黄河,宁塞郡,与不同的吐蕃军队进行飞一样的大战。显得河陇其他军队和废物一样。 那样还会丢下石堡城吗? 事实上,吐蕃四十万大军耀武扬威后,带着战利品从容不迫地退回九曲、青海,以石堡城为支点,建立屏障。 开元二十九年的战斗,其实是李隆基的遗憾,失去击破吐蕃主力的好机会。 现实力大减的吐蕃,再次顷国而来,李隆基不想再错过。 “诸卿,王忠嗣去朔方、河东节度、支度、采访、营田大使后,谁可以担任这样的职务?” 李隆基步入正题,向诸位大臣问道。 “启奏陛下,臣认为两镇副使可以就任?” 一名大臣出列向李隆基禀建议道。 “看副使的资历,有领一军的才能,而非元帅之器。” 李隆基当即否掉。 其实河东副使韩休琳兼任兵马使,是为储帅,有儒将的风度,但李隆基不想用他。 “启奏陛下,振武军使郭子仪状元及第出身,在边塞屡立功勋。” 又一名大臣举荐。 “立的都是小功勋,还检测不出有无这样的统帅能力。” 李隆基对郭子仪不熟悉,说明郭子仪立下的都是一般功勋。 “启奏陛下,河东兵马使李光弼富有韬略,能整训士卒,有王忠嗣的才干。” 一名大臣试着说一句。 “李光弼没经过几次战斗,不能服众。” 他听说李光弼是王忠嗣一手提拔的亲信,只这一点他就不会考虑。 “启奏陛下,安北副都护,朔方节度判官李暐在边境十几年,可有领一使的能力。” “李暐没有独自领兵的经验,还要历练一下。” 李隆基回答。 “启奏陛下,兵部员外郎、兵役使陈回光有主将的经验,可以外出为帅。” “陈将军可为朔方副使,还要再领一些战功为大使。” 大臣们为了表现自己,让边将承恩,七嘴八舌地举荐大将。 甚至连李瑄麾下的高秀岩、安思顺、王难得都被作为边帅候选人,李隆基以吐蕃事重拒绝。 连十二卫大将军都有推荐,皆被李隆基一一否决。 这样大臣们也没办法了。 朝中也没有人有资格,文官想为将,先要去边疆,不可能一上去就任节度使。 除非宰相亲自兼任节度使,和开元后期一样,李林甫亲自兼任河西、陇右两镇节度使。 “左相,你有没有良才推荐?” 李隆基问裴宽。 “回陛下,先前臣考虑的大将,都不合陛下心意,所以心中已无人选。” 裴宽起身回答。 他十分好奇,一连二十几个人都被李隆基毫不犹豫地拒绝,李隆基到底心怡什么样的人? “右相呢?” 李隆基又问李林甫。 “回陛下,朔方、河东的骑兵,将至河湟一带与蕃贼战斗。为方便李将军指挥,臣建议让李将军兼任河东、朔方节度、支度、营田、采访大使!” 李林甫起身拱手。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内心在叹气。 李隆基一口气将大唐有资历任节度使的人都回绝了。 这明摆着让李瑄兼任吗? 起初,李林甫还不敢相信。 看李隆基每回绝一次,就将目光停留在李瑄座位的方向,且每次回绝干脆利落。 再加上李隆基说话时面带笑容,心中明显有人选。 天下名将是数量的,能担任节度使,光战功、勇猛不够,还得有资历、智谋。 李隆基接连否则,问到宰相的时候已经没有人选了。 不可能随便拉一个都督,去任节度使。 他揣摩圣意,觉得有九成概率,李隆基要让李瑄兼领河东、朔方两镇! 李林甫知道李瑄不会领他情,但为迎合上意,弥补之前的过失,他只能无比难受地举荐李瑄。 “右相言之有理!朕认为李将军的统帅能力,可再携带两方帅印,诸卿有无反对的?” 李隆基见李林甫能举荐李瑄,觉得李林甫还是有能力和远见的。 两人的默契感仿佛又回到从前。 皇帝与首席宰相一唱一和,让整个朝堂惊呆。 他们没听错吧? 不仅是被李瑄整惨的李林甫举荐李瑄兼河朔两镇,李隆基还直接同意了。 难道圣人忘了河东、朔方、河西、陇右,加起来一共多少兵马吗? 陇右收复九曲后,经过一次扩军。 现四镇兵马,加起来二十八万。占据十大节镇的一半还多。 如果再兼任朔方、河东押蕃使,令诸羁胡州、胡部,洮阳郡的吐谷浑部,控制的兵马,最少再多五万以上。 圣人会不清楚吗? 有的大臣甚至有一种害怕的感觉,如果李瑄拥兵自重,天下有倾覆的风险。 不过他们觉得李瑄一片赤诚,诗如其人,应该是忠肝义胆的大唐英雄! 如果真被李瑄节制河朔,李瑄控制范围内的豪强要遭大罪了。 也与朝廷有些大臣的利益不对。 但李瑄就在朝堂上,他们哪敢去捋李瑄的虎须。 遂大臣们将目光投向裴宽。 因为是李林甫提出的让李瑄节制河朔,不论出于什么目的,他不可能劝阻。 能说上话的,只有裴宽。 其他如陈希烈、皇甫惟明这样的尚书,多半都会默许。 至于那些被李林甫“立杖马”的谏官,也不会找李瑄不自在。 “启奏陛下,李将军的统兵、谋略与勇猛,纵卫霍合力亦有不及。李将军胜战,损失多不及敌人十一。有此国士,国家的北方和西面,必定稳如泰山。臣附议右相的建议!” 裴宽作为宰相,出列向李隆基说道。 他终于明白李林甫为何会举荐死敌李瑄,因为他揣摩透圣人的心思。 这条猜测很大胆,因为大唐自开国以来,从未有将领统领过如此多的兵马。 唐初的行军大总管是一种临时的军事职务,战时任命大臣出征,战斗过后罢免,兵士归各折冲府。 现在的军镇则是募兵,士兵都是常备军,由于节度使兼任支度使,使士兵极为依赖节度使。 而且节度使很容易蒙蔽士兵,将天听阻拦在节镇之外,哪怕是假传圣旨,麾下的将士也无法辨清。 在这种情况下,圣人让李瑄掌握四個节镇,裴宽未预料到。 此时,裴宽感叹自己不如李林甫。 他也没有理由反驳忤逆圣人,毕竟他能当宰相,李瑄功不可没。 裴宽的话一出,意味着朝堂上再也无人能阻拦李瑄任河东、朔方节度使。 那些五品、四品官吏,一言不发地默认。 “左相之言,甚合朕意。兵部尚书怎么看待?” 李隆基点头,两个宰相一致同意,终于让他心顺下来。 他还想问一下曾经当过节度使的皇甫惟明。 “河东、朔方刚失去王忠嗣,必须由李将军这样的强将坐镇,李将军曾在朔方任丰安军使、都知兵马使,与将士熟识,使李将军兼河东、朔方节度使,是完美的决策。” 皇甫惟明哪敢拒绝啊! 他现在害怕李隆基记起来他曾和李亨是朋友,一直如履薄冰。 自好友韦坚被贬岭南为别驾后,皇甫惟明才发现朝堂上有看不见的刀光剑影,一个个太阴险了,不如他当节度使时自由自在。 皇甫惟明更能感受到李瑄的智慧,很早之前,李瑄就劝告过他和韦坚,但他们没有重视。 李瑄、李适之和韦坚决裂时,皇甫惟明还很生气,但很快韦坚落马,他知道这是李瑄当断得断,韦坚根本斗不过李林甫。 “啪啪!” “既然如此,李将军听封吧!” 李隆基拍了拍手掌,召李瑄出班。 兵部尚书也同意,群臣更不敢说一个不字。 当初监察御史周子谅弹劾牛仙客不够宰相之才,被李隆基当场下令杖毙。 现在李隆基正在兴头上,没有大臣会给自己找不痛快。 此时,李瑄再次起身来到殿中的香案前,向李隆基一拱手。 李瑄想过李隆基会让他兼任朔方、河东节度使,和历史上的王忠嗣一样。 但这超出他计划之外。 统领近三十万边军虽然威风一时无两,但时间过长,难免会被李隆基猜忌。 李瑄又忍不住四镇节度使的诱惑,有这层身份,他在天下的威望将更上一层楼。 同时,可以在朔方、河东军中,安插亲信。 他必须尽快找机会拜相。 因为他需要拜相后办一件大事。 “李将军忠勇无双,智计统帅,为当代将帅之首,勇力千古无二。今吐蕃小丑欲大举兴师犯我边境,为方便统筹,特令李将军兼以要职。” “除本来使职外,李将军再兼河东节度大使、朔方节度大使、河东支度大使、朔方支度大使、河东营田大使、朔方营田大使、河东采访大使、朔方采访大使、河朔押蕃大使、黄河转运大使、三受降城绢马互市使。至于灵武、太原的政事,就不由李将军兼任了,待吐蕃平定,四镇治所在姑臧城,南威吐蕃,北摄回纥。” “同令驿站,迅速将军令传达至河东朔方诸军、守捉,其下再传,以稳定军中。向河湟行进的骑兵,也需传达!” 李隆基宣达对李瑄任命的同时,下达诏书。 王忠嗣的使职,无一例外,全部被李瑄接任。 “臣拜谢陛下!感陛下器重之情,虽万死难还圣恩,此战臣必将吐蕃来犯之敌,绝于青海,让蕃贼知陛下的伟大,知大唐的威名。” “大非川之耻,达化城之恨,臣之战马跃出国土,若不将吐蕃赶出大非川,绝不归回!” 李瑄接受李隆基的任命,还立下豪言壮志。 有河东、朔方加入,他麾下兵强马壮。 又有苏毗王没陵赞配合! 此战一定要胜!而且李瑄以斩擒尺带珠丹为最高目标。 只要尺带珠丹死,吐蕃一定会陷入内乱之中,再次削弱实力。今后会给李瑄入雪域高原创造有利条件。 此次任命除节度、支度、营田、采访以外,李瑄还兼任黄河转运使。 此官职类似于河西长行转运,不过是通过水云。 如将太原的粮食运送到黄河两岸诸军。还有将回纥上贡、草原互市得到的物品,通过黄河转运至河东郡蒲津桥渡口,那里有直通长安的官道。 黄河转运使分多个渡口,下辖数百艘大小船只,是一个雄职。 三受降城绢马互市使,是指河套地区的几个与胡人的互市地点,包括不仅限于三受降城。 王忠嗣经常通过互市,利用胡人的唯利是图,高价买胡人的战马,补充诸军,削弱胡人的实力。 由于两边交易,大唐以绢为主,草原部落以马为主,所以又叫绢马互市使。 三受降城绢马互市使是一个好职位,但李瑄的职位繁多,连河西长行转运使都没怎么兼顾。 得到这些官职后,李瑄的履历再次发生大变化。 现为右羽林大将军,任河西河东陇右朔方节度、支度、营田、采访、押蕃大使,领御史大夫,西平郡都督,判武威郡事,兼陇右群牧大使、河西长行转运大使、黄河转运大使、三受降城绢马互市大使、赤水军大使、河陇讨击大使、河陇盐铁大使,授上柱国、银青光禄大夫,封楚国公,实封八百户。 兼任二十多使职,从营田、支度、马匹到转运,基本上所有的使职,都是为四大节镇服务。 现在是七月上旬,李隆基没有那么不近人情,他特意吩咐李瑄,在家中十日后,再前往河湟。 离开前,李隆基会宴请李瑄,祝李瑄凯旋。 “退朝……” “恭送陛下……” 随着监礼官的呼喊和文武大臣的回应,这一次创造历史的朝会散去。 但文武百官的心,终不能平静。 佩四帅印,控地万里,劲兵重镇,都被李瑄掌握。 细数从大唐建立以来,李瑄这样的人,还是第一次出现。 真要算起来,李瑄才十九岁。 都说李瑄是霍去病,但当年的霍去病,哪比得了啊! 这注定是让长安震动的消息,不需多久,就能传遍天下。 兴庆殿内,大臣们三五成群,不愿离开,因为李瑄还没走! 无一例外,所有大臣皆在谈论李瑄。 “贵不可言!贵不可言呐……” “平民以生入权贵为愿,权贵之家谁不想李大夫啊!” “宋国公福分!宋国公是有福的人。” “可不是嘛,兄凭弟贵,李大夫的兄弟全部五品以上,能与我等同列。” “入相之势已成,我认为李大夫很快就会入相。没有人能阻挡。” “是啊!我也认为李大夫有入相之势,甚至下一位宰相,舍他其谁?” “他是大诗人,又精于理财,又屡屡参与大案,战功彪炳,加之圣人对他的宠爱,使李大夫入相之势如此明显。” “看……右相去找李大夫了……” 在大臣们议论纷纷的时候,李林甫带着李岫,与李瑄撞面。 大臣们只以为李林甫推荐李瑄,是圣人提前授意,两人还是死敌。 “七郎!” 能看出李林甫的神态不是很好,但他还是笑着向李瑄说道。 “还未出兴庆殿,请右相称呼我为大夫。” 李瑄毫不客气地怼了一句。 绝不是他故意找茬,在兴庆殿内,别说李林甫,连李隆基都会称呼大臣官名。 大臣们不能称“圣人”,只能称“陛下”,而李隆基需自称“朕”,大臣们称“臣”。 “李大夫,恭喜你又得兵十数万。” 李林甫也不生气,继续笑着说。 “右相此言差矣,这是国家的兵士,由陛下信任,我才得以暂时统领。身为边帅,也只会为陛下效死命,别无他求。” 李瑄反驳李林甫话。 老贼其心可诛,他刚得兵马,还是要低调一点。 “也是!我能感受到大夫的一片赤诚。大夫是国家中流砥柱,此战吐蕃,必定大获全胜。大郎,你陪着李大夫的几位兄长,我要与李大夫一起出兴庆宫。” 李林甫暗骂小贼不要脸,他很想拂袖离去,但最近他败得太惨,想与李瑄释放一下止戈的信号。 他认为自己与李瑄的仇怨不大,他算计李瑄父子没成功,反而成就了李瑄的威名,他不明白李瑄为什么逮着他猛咬。 他必须稳住李瑄,缓一口气,以免李瑄再对他下绊子。 “是…大人。” 李岫与李霅、李季卿等一起暂离。 而李林甫似与李瑄亲密一样,主动挽着李瑄的手,出兴庆殿。 其他大臣们见此,也开始出殿……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章 我仅次于霍光,杨玉环被送出宫 兴庆殿到兴庆门的道路上,庄严肃穆,座景林立。 为方便上朝,兴庆殿直面兴庆宫,使大臣们不需行走多少时间。 李瑄与李林甫各怀心思,手拉手走向兴庆门走去。 群臣很识趣地远远避开。 “七郎,我真要老了,从拜为平章事以来,已经十年多了,富贵够了,也知足了。以后我的位置归于七郎!” 李林甫看似动情地向李瑄说道。 相比于第一次见到李林甫的模样,李林甫的头发白了一大半,和李隆基差不多的岁数,李林甫看起来比古稀老人还老迈。 “都说老人多智慧,但太老了也会糊涂。昔日李斯如果能早点功成身退,不失为后人的表率,但他贪恋权势,退下的太晚了,以至于家破人亡。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为什么总有人不理解这几个字呢?” 李瑄不信李林甫的“口蜜腹剑”,类似的好话,他说过太多次,也整死太多人。 人在失败的时候才会忏悔,得势便不会饶人。 历史上的李林甫最后悔的一刻,应该是把杨国忠叫在榻前,那时他已经有气无力了,却知道杨国忠睚眦必报,必会清算他的家人。 他最遗憾的事情,就是未能推翻太子。 整个天宝年间,阴谋阳谋,用尽手段,但太子就像是不倒翁一样,倒下的时候很狼狈,但总会立刻站起身。 “七郎不要用欲望去看一个人。自古帝王,皆会标榜汉高祖、汉光武帝,但无人去自比汉文帝。所以成就汉文帝的独一无二。欲望膨胀起来,谁又能控制住呢?难道像霍光一样,不算是失礼吗?像诸葛亮那样死而后已,古今一人而已!人只要有机会,都会像梁冀一样跋扈。董卓、王莽、曹操、司马懿那样的人,一定还会再出现。这就是人性啊!” “像我这样恪尽职守,比那些人好太多了,我只是仅次于霍光罢了。” “难道七郎不知道我的难处吗?我从一个侍卫成为宰相,我要给自己留后路,也不会有今天的位置。我们之间的间隙并不大,用手轻轻一推,就能合上。” “现在圣君降临,古往今来没有这样的大世。我们当齐心协力,薪尽火传。这是我们名垂青史的机会啊!” 李林甫并没有因为李瑄的话而愤怒,他现在是真心想与李瑄临时止戈。先与李瑄联手,搞死李亨。 他与李瑄有同样的政治诉求。 李瑄是聪明人,太子刻薄寡恩,继位后一定不会放过李瑄。 他不信李瑄会高尚到扶持太子继位。 李林甫一直认为道德这东西,仅仅极少数人拥有。 只是大部分人没有释放欲望的能力而已! 像汉文帝一样,掌握天下权柄,却能约束自己的欲望,所以李世民都觉得自己不及汉文帝。 道德高尚的人,可以尊敬。但如果触及自己利益的人,不论是谁,李林甫都不会客气。 “右相确定与我只是很小的矛盾吗?” 李瑄听到李林甫说“我仅次于霍光”有点无语。 不过话又说回来,李林甫确实有能力和手腕,只是把权力看得太重。 但他绝不认为自己和李林甫是小间隙。 对李林甫知根知底的李瑄,也不会相信他。 “本相承认,以往对七郎有些不敬,但未对你造成伤害。我现在真心实意向七郎道歉。七郎是宽广的人,《论语》上说: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 李林甫真诚地向李瑄说道:“我要为自己家族考虑,七郎难道不需要吗?” 他不断暗示,想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昨日回家,嘉猷观中,李腾空说阿爷老了。 别人说这话,一定是对他的讽刺。但李腾空说这样的话,是真心觉得自己父亲太操劳了。 李林甫对着镜子看了半天,他觉得女儿说得不错。 偃月堂中,也思考不到对付李瑄的计策。 李瑄总能避开过错,离间他身边的亲信。 以至于依靠他的官吏,人人自危。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朝堂需要大变,他需要等待,等待圣人猜忌李瑄的时刻到来。 这一切的破局点,就是他和李瑄一起先弄死太子。 “我能明白右相的意思,但右相是臣,太子和圣人一样是君,说话要注意点。我是忠臣,只会按照忠臣的行径去做。李牧、蒙恬的结局,也不过是将领的一种归宿罢了。如果有那一天,我不会后悔。如果右相再说这样的话,我必圣人面前弹劾右相!” 李瑄松开李林甫的手,正色地说道,仿佛不想再与李林甫亲近一样。 “你……” 李林甫瞪大眼睛看着李瑄,难道这小贼真要将“忠诚”贯穿到底? 连家人都不在乎了吗? 他虽弄权,却一直想为家族子女留一個富贵。 不过李林甫一直觉得李瑄比他还奸诈! “等七郎娶妻生子后,就知道一切没这么简单!我言尽于此。化干戈为玉帛,是我的意愿,七郎接不接受,也就这样了!” 李林甫最终还是将怒气忍下来。经过上一次的打击后,他更有忍耐力。 所以这一次遭受更大的打击,他能有一个清晰的认知。他知道自己失败在哪里,能镇定心境。 在丢下这句话后,李林甫走出兴庆门。 李瑄看着李林甫的背影,没有回复。 他好奇年底机会到来时,李林甫会不会像历史上那样,再次对太子动手。 李瑄觉得他会。 但失去三司,又有裴宽的掣肘下,李林甫一定不能再牵连三百家。 而太子经过王忠嗣案后,会比历史上更胆小谨慎。 李瑄不仅仅与李林甫有仇怨,在观点上,也与李林甫大相径庭。 李林甫认为地方上许多媚上欺下的官吏,都是一些小问题,给予地方上利益,大唐才更稳固。 从古至今,都是大族统治百姓。 而李瑄认为,大唐现在的一切,都如空中阁楼。 一条蛀虫不关键,但满是蛀虫,迟早将根基腐蚀,楼台倒塌。 安史之乱,只是加速盛唐的崩溃。没有安禄山造反,盛唐也会一去不复返,直至灭亡。 两人一个坐车,一个乘马,同回平康坊。 一前一后,同一条路,却也形同陌路。 “父亲,七郎又升官了……” 李瑄兄弟几个一回到宋国公府,李琅就迫不及待地向李适之说道。 他们几个兄长因弟弟为荣。 起初,李适之罢相,他们失去宰相儿子的身份。 可没过多久,他们就被圣人升官,宋国公府,较之以往更加尊贵。 七郎手握近三十万大军,深受圣人宠信,将来拜相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七郎还有什么可以升任的?” 李适之的脑子一时没有转过弯。 “圣人将河东、朔方的兵权,黄河转运大使、河朔押蕃使、三受降城绢马互市使都交给七郎。” 李琅抢着说道。 “还可以这样吗?” 李适之震惊不已。以前当过节度使的李适之,知道此举意味着什么。 只要李瑄想,就有让天下动乱的能力。 同时,李适之产生忧心。 在仪门聊了一会后,他让儿子们各忙各的,将李瑄单独叫到前厅。 “七郎,这么多兵马,能一直掌握吗?王将军曾是圣人干儿子,但结局却是令人寒心。在之前,圣人对王将军无比信任。” 在前厅坐下后,让奴婢离开,李适之郑重地询问李瑄。 在家养老以后,李适之以旁观者的身份观察朝廷局势,比身在相位的时候更有真知灼见。 “父亲放心,孩儿的目的是拜相。掌握四镇兵权时我有分寸,圣人不会猜忌我。” 李瑄让李适之放宽心。 历史上的安禄山照样掌控二十万大军六七年,直至造反。 只要能给李隆基哄开心,都不是问题。 而且李瑄也有自己的计划。 他当然不能主动造反。 否则苦心经营的名声就臭了,还会如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 最起码在士族大臣和百姓看来,李隆基为他恩宠有加。 李隆基现在又没有什么大过失。 所以李瑄要等待机会到来。 “等七郎这次与吐蕃大战获得胜利,名声将更上一层楼。为父觉得七郎有入相之势。” 李适之认真地说道。 得到这个消息,他认为李瑄已经具备军功入相的资格。 不过拜相全靠李隆基,除非李隆基询问大臣,否则谁也不能干预李隆基的意志。 就看李隆基最终的意愿,敢不敢行历史性的壮举。 “孩儿一定会努力的!” 李瑄重重地点头。 他的时间不多,最好能在两年内成为宰相,进行布局。 “关于太子之事,七郎未来如何应对……” 此话李适之一向欲言又止。 但李适之是一个性情豪爽的人,终于忍不住问出来。 等太子荣登九五后,必然会找机会算计李瑄,最好的结局,也是罢免官职。 “父亲以后不必问这样的话。孩儿会完美处理与太子的关系。就像我一步步走到现在一样完美。” 李瑄庄重肃穆地向李适之说道。 他知道父亲的良苦用心。但造反之事,绝不会向任何人吐露。 连父亲都觉得他是忠臣的时候,才能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 “陆象先说得对,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是为父想太多了。” 李适之摇了摇头。 以后他不会再过问关于太子的事情,他相信七郎。 不一会儿,宦官林招隐入宋国公府,为李瑄送上诸葛亮剑。 除此之外,还送给李瑄骊山下一座豪宅,两片果园。 李瑄谢恩! 河东、朔方的帅印,需要过段时间,才能交给李瑄。 王忠嗣出狱后,就拿到诏书,李隆基催促王忠嗣速速到永嘉郡上任。 以后由长史入京述职,若无诏,王忠嗣不得回京。 李瑄以向王忠嗣请教朔方、河东军务要是为由,请王忠嗣到兴庆宫,与其交接。 李隆基应允,让李瑄在交泰殿与王忠嗣交接军务。 交泰殿在兴庆殿后面,是兴庆宫中的便殿之一。 第二日下朝后,李瑄与王忠嗣一起坐在交泰殿的偏殿之中,为防止李隆基起疑心,李瑄特意拉高力士作陪。 一连三个时辰,李瑄都在与王忠嗣聊朔方、河东的军事,包括哪一军将领的性格,哪一军副将是谁,幕府成员。李瑄都用小本子记录下来。 许多都是耳熟能详的名字。 由于朔方三年来无战事,李瑄的老部下王思礼还是丰安军使,阿史那扶汶为丰安军副使,另一名副使是一名叫郭合苍的人,以前也是李瑄的衙将。 连与李瑄有间隙的浑释之都离开皋兰州,在朔方为将。 还有朔方、河东的防务,王忠嗣没有丝毫保留。 和王忠嗣曾经料想的一样,李瑄得到了他的兵马,只是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 王忠嗣想着李瑄最少十年后才会有上将之势,短短三年多,李瑄就已盖过他的功绩。 他也挺佩服李瑄的。 对吐蕃的引诱,对回纥的突袭,又收复九曲。 每一战迅速又漂亮,战损比他自愧不如。 交兵马交给李瑄,他很放心,他相信李瑄会善待士卒。 从李瑄突袭青海,拯救老弱妇孺来看,李瑄有将之仁心。 王忠嗣并不觉得李瑄是好战之人,一百多年来吐蕃对大唐威胁太大,必须惩戒。 “王太守如何看待河陇即将到来的大战?” 在河朔军务交接完毕后,李瑄当着高力士的面,问王忠嗣河陇战事。 李瑄会善待王忠嗣麾下的僚属,不解其幕府。 王忠嗣属于被贬,不可能提携手下。 李瑄也没有那么多人手,接替王忠嗣的幕府。 河朔那些幕府成员一定惶恐,李瑄全部接手,河朔佐吏一定会感激李瑄。 “李将军对石堡城的策略,属于上上之策。韦孝宽当年在平定关东的时候,面对坚固小城,主动放弃攻坚,寻求主力决战。决战胜后,坚固小城不攻自破。待李将军此次旗开得胜,石堡城将唾手可得。” “其他我不好评价,相信李将军已经有计划。我会在永嘉郡等待军功传至。” 王忠嗣认同李瑄对河湟的布置,如果是他也会那么做。 至于即将发生的一战,王忠嗣不知具体,不解李瑄如何布置,故未多言。 “朔方经略军五千精骑、一万轻骑,河东天兵军五千精骑、一万轻骑,皆为精锐。轻骑游弈,精骑可摧锋之用。” 王忠嗣提醒李瑄这一点。关键时刻,可尽用这些骑兵参战。 这些年,他挑选从突厥大战中缴获的良马,投入河东、朔方的资源训练这两支军队。 里面有参加桑干河之战、灭突厥之战的精锐猛士。 他们日夜思战,遇战必爆发出强大战斗力,王忠嗣不想李瑄埋没他们。 “合适时机,我会重用!” 李瑄要慎重考虑。 因为北方的骑兵一直在草原上。 而李瑄麾下的骑兵,开始尝试在高原上训练,目前能适应大非川以北的环境。 至于更往内的雪域高原,还要在海拔更高的地方训练,挑选合适的士兵。 以青海的海拔来看,出现高原反应的概率是很低的,李瑄相信大部分河朔士兵能适应。 “我的两石弓,已经用不到了。不久后会赠送到李将军手中,希望李将军能用此强弓,为国家建功。” 王忠嗣没有再说藏弓于袋的话,说完他向高力士一礼,从座位上起身。 他与李瑄聊的时间够长,让高力士一直等着也不合适。 他没有什么想说的,只是遗憾要退出军队。 还是以这种方式离开。 自从监牢出来,王忠嗣在心中一直有一股闷气,一种惆怅感。 半生戎马,他已经适应那样的军旅生涯。 没有黄沙相伴,看不到军士训练的喝声,他彻夜难眠。 江南的蝶舞莺啼,绚丽花草,不是他的追求啊!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王忠嗣起身离殿的时候,念出这首李瑄很早做出的诗。 等王忠嗣出交泰殿偏殿,此诗刚好读完。 这一世,不欲疲中国之力,已缴功名,是李瑄告诉王忠嗣的。 王忠嗣希望李瑄能不忘初心,始终坚持下去。 他可能永远也看不到北方的边塞风光。 从小在太原、长安长大,却要流落到南方。 李瑄没有阻拦王忠嗣离开。 从感性上,他希望王忠嗣能重新振作起来,好好活下去…… …… “七郎,忠嗣离开,大唐的西北二边靠你了。” 高力士拍了拍李瑄的肩膀,有的事情他心知肚明,但他比任何人都了解李隆基,即便是他也不敢劝李隆基。 “高翁放心,只要我在这个位置上,不论是回纥,还是吐蕃,都不能踏入大唐疆土半步。” 李瑄向高力士说道。 随即,两人出交泰殿,边走边聊…… 就在这时,一名小宦官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向高力士禀告道:“高翁,不好了,圣人与娘子争吵,圣人大怒,令您将娘子送归光禄卿的府邸。” “啊……怎么能有这样的事呢?圣人一向对娘子如珍宝一般。” 高力士听后大惊失色。 玉环娘子一向善解人意,不可能无缘无故与圣人争吵呢。 而且已经到了送回杨铦府邸的程度。 李瑄在一旁听得真切,历史上好像就是天宝五载七月份,杨玉环被第一次送归杨铦宅。 “七郎,要不你去劝说一下圣人?” 高力士想让李瑄过去看一下,是否有什么误会。 杨玉环与李隆基是他一手促成的,他可不愿杨玉环失宠。 “高翁就先遵从圣人的旨意,将娘子送到光禄卿宅院。我敢担保,以圣人对娘子的宠爱,不须多久,就会再接娘子入宫中,恩爱如初!” 李瑄不愿现在去掺和李隆基的家事。 说不定李隆基正在气头上。 “就听七郎的!” 高力士没办法,只能先遵从李隆基的命令,将杨玉环送入杨铦宅中……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一章 安抚杨玉环,欲长镇河陇 在高力士处理杨玉环事件的时候,李瑄暂且回到家中。 当杨玉环被送归杨铦府上时,杨家上下慌了神。 杨家因杨玉环而富贵,兄弟姐妹,皆被厚赏。 杨玉环封贵妃的两年间,杨家是整个长安最光耀的家族。 如果杨玉环失宠,杨家将失去一切权势与地位。 在杨玉环回到家中后,杨家立刻鸡飞狗跳,不论是“五杨”,还是其他在长安的堂兄弟,甚至连杨钊这样的远亲都齐聚杨铦的府邸。 “玉环,到底怎么了?” 大姐韩国夫人向梨花带雨地杨玉环问道。 这段期间,杨家因杨玉环而跋扈,没少得罪人,他们不敢相信没有杨玉环的杨家会是什么样子。 “圣人在南熏殿宠幸其他宫人…,如此,他还召我过去……” 杨玉环抹着泪珠说道。 本来李隆基让她去南熏殿陪伴的时候,她因身体不舒服休息一会儿。 等过一个时辰再去的时候,李隆基已经和宫人玩起来了。 杨玉环生气的同时,心中很复杂,觉得李隆基平时的甜言蜜语,扬言的海誓山盟,也不过说说而已。 于是忍不住责怪李隆基一句。 李隆基可是风流天子,是大唐帝国的掌控者,数以千计的后宫佳丽都是他的,至高无上,平时哪有人敢责怪他呢? 加上兴头上被打断,顿时大怒,与杨玉环吵起来。 最终气急之下,李隆基拂袖离去,喊高力士将杨玉环送归杨铦府。 “玉环,圣人宠幸宫人是为常事,你看不惯默默离开就是,何必触怒圣人呢!现在被赶回来,这可如何是好?” 杨铦拍着手,显得非常无奈。如果玉环回不去兴庆宫,他还能保住光禄卿的官职吗? “玉环,应马上回去向圣人悔过,圣人一定会宽恕你。” 秦国夫人感觉圣人不会放弃倾国倾城的杨玉环,事情一定有转机。 “是啊玉环,圣人那么宠喜欢你,说得都是气话,你乖乖认错,一定可以重归于好。” 杨玉瑶也劝说道,她现在能在长安如此风光,全靠杨玉环。 不然她哪能成为王公贵族的座上宾,哪会让地方官吏纷纷送礼巴结。 “玉环,我们杨家全靠你了,如果没有你,我们会家破人亡的!你忍心看着杨家败落吗?”杨锜也在一旁劝道。 其他的亲戚也七嘴八舌,无一例外,都是劝杨玉环回宫向圣人认错。 只有杨钊蹲在角落,没有资格发声。 这一刻,他觉得有些事情,还得靠自己经营往上爬,与贵妃只是远亲,这点帮不了他多少。 本来杨钊千方百计讨好李林甫,李林甫也承诺等他资历上来,给他一个侍御史。 现在看来,幸好没在李林甫手下当上侍御史。 在他眼中高不可攀的宰相,竟被李瑄整得丢盔弃甲,他差点都以为李林甫就要被罢相。 杨钊认为,在整个朝堂上,还是李瑄更厉害和睿智,但李瑄也令人难以亲近。 所以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李林甫能帮到他,只希望能在李林甫失势前能提携他一把,再让杨玉瑶为他说几句好话。 “不要再说了……” 杨玉环听得烦心,她捂住耳朵,心中很伤心。 兄弟姐妹只在乎杨家的利益,她背弃贞洁和原本的丈夫,受尽世人嘲笑与李隆基在一起。当时李隆基明明答应过只宠爱她一人。 所以在南熏殿看到那一幕,才会以下犯上,与李隆基顶嘴。 杨铦、杨锜见杨玉环失态,也不敢再说下去。 得到的太容易,他们更害怕失去。 他们不想这荣华富贵像梦一样短暂。 杨玉瑶只能让其他人赶紧出去,由他们亲姐妹陪着杨玉环,她们多劝杨玉环为家人考虑。 她们丧父丧母,由叔父照顾等等,多么不容易。 杨玉环也知道这些,但她没有入宫,准备清净一两天,再入宫请罪。 殊不知,此时兴庆宫中的李隆基茶不思饭不想。 他有点后悔将杨玉环送出宫。 先前他宠幸的宫人,在林招隐的唆使下,想要来殿内与李隆基共度良宵,成为下一個杨玉环。 哪想李隆基提上裤子不认人,用鞭子对这貌美如花的宫人一顿抽,然后赶出殿中。 高力士在殿外踱步,不敢近前。 翌日,文武百官起大早到兴庆宫外,准备进行朝仪。 “圣人身体有恙,今日不朝……宰相入中书门下处理政务,诸臣各司其职。” 高力士在兴庆宫门前通知大臣们。 昨天杨贵妃被送归杨铦府的消息,震动长安。 他们感觉圣人取消早朝和这有关! 杨贵妃是否会因此失宠?昨夜大臣们都在考虑这个问题。 五杨在长安横行无忌,不可一世。短短两年时间,五杨俨然凌驾于亲王公主之上。 他们的话语就如圣旨一般,只要送的黄金珠宝够多,没有事情是办不到的。 长安贵族自然充满怨气。 杨家,虽是弘农杨氏。 但士族从来不是团结的整体,小家组成小宗,小宗形成大族。 大族只是一个名头,小家才是会互相帮助。出五服以后的同姓,怎么可能有亲切感呢,谁管谁死活。 杨氏富贵也仅仅一家而已,像杨钊这种远亲,如果不是和杨玉瑶有关系,很难被授予官职。 长安无数权贵都在幸灾乐祸,以为杨氏要失势。 因为在大唐,把妻子送回娘家,意味着即将休妻。 待杨氏失势,吃下的东西必连本带利地吐出来。 “七郎留步……” 李瑄也要离开的时候,高力士叫住李瑄。 他拉着李瑄手臂,将李瑄拉过兴庆宫的城楼。 “高翁有何吩咐?” 李瑄询问高力士。 “自昨日娘子出宫,圣人不饮不食,夜不能寐。” 高力士心中很是焦急,害怕圣人为此坏了身子。 昨日,他本以为娘子会哭哭啼啼向李隆基求饶,他能看出李隆基给杨玉环台面下。 却不想杨玉环毅然决然地回娘家。 本来李隆基只是趁杨玉环不在,偷偷摸摸吃一次腥。 但杨玉环走了以后,空虚寂寞油然而生。 再看宫人的时候,一点兴趣也提不起来,六宫粉黛,皆如土色。 “圣人对玉环娘子感情深厚,只是碍于颜面,不好开口。” 李瑄向高力士回答道。 一般夫妻经常会吵架打闹,李隆基宠爱杨玉环,有些口舌之争也正常。 李瑄知道李隆基是很要面子的皇帝,杨玉环不给他面子,自然生气。 这也就是杨玉环,换成其他人,早就被李隆基拖出去打死了。 历史上,第一次杨玉环回娘家,是李隆基主动服软。 在高力士的建议下,李隆基派遣一百多辆大车,里面装着平时杨玉环的衣物、用品,还有李隆基赏赐给诸杨的不少御膳珍馐。 哪怕是晚上,高力士持李隆基的敕令,让坊门打开,把东西送到杨铦府。 李隆基用这种委婉又不失面子的方法,将杨玉环接回去。 “圣人的脾气七郎也知道,不如七郎与我一起去杨铦府中,劝说一下娘子,向圣人认错。只要我将娘子认错的话带回兴庆宫,圣人必立刻让娘子回来。” 高力士向李瑄说道。 李瑄巧辩有美言,也受娘子赏识,比他更能说会道。 高力士认为他和李瑄一起,有概率说服玉环娘子认错。 这样保存圣人的颜面,玉环娘子又能回宫,皆大欢喜。 昨日一夜,他陪伴圣人一晚,虽一夜未睡,但高力士更为圣人着急, 通过这次事件,高力士发现圣人离不开玉环娘子。 “圣人没有吩咐,我不敢自作主张。” 李瑄口头上这么说,心中却不这么想。 和历史上不一样。 历史上是高力士从头到尾想着怎么把杨玉环接回来,不失圣人面子。 现在则是想与他一起到杨铦府试试。 看似自作主张,一旦完成,李隆基不但不会责怪,还会更加信任。 因为不用失去面子,这在世人眼中十分重要。 堂堂帝王,不能屈就于后妃。 “七郎不必顾虑,就算不成,也有我担着。” 高力士向李瑄说道。 “那我就随高翁去一趟。” 李瑄点头。 心想着用什么理由劝杨玉环回宫呢。 不论如何,杨玉环回宫是必然的。因为杨玉环要承受娘家的压力,有可能三言两语就能让杨玉环回心转意。 他希望能通过接近杨玉环,能在关键时刻帮他说几句好话。 在李瑄看来,杨玉环是很容易忽悠住的。 李瑄现在任四镇节度使,他想在入长安的时候,保留两镇节度。 入朝为相,再镇节度有些不现实。 但是在开元年间,李林甫为相的时候,兼任河西、陇右两镇节度使。 李瑄哪怕不要实质兵权。 他只当虚职,让副大使知节度事。 以他在陇右、河西建立的威望,在关键时刻,可以收拢军权。 士兵们知道节度大使一直是李瑄,心中也会有依托。 如果知节度事的副大使不听,李瑄有把握召集旧部,将副大使拿下。 河陇是他的心血,他想将河陇握在手里。 李瑄想着安禄山都能当范阳平卢节度使十几年,他没道理不行。 只要他在李隆基身边,他的话绝对比安禄山好听。 李瑄又不能主动提,只有杨玉环能在这件事情上向李隆基暗示一下。 理由李瑄已经想好。 在李瑄思考间,高力士已经将马车叫到兴庆门。 李瑄与高力士同车,一队金吾卫拱卫着他们向兴庆宫西北的永兴坊而去。 永兴坊紧靠着兴庆宫,是离兴庆门最近的一个坊市,早朝最为方便,所以里面王公大臣甚多。 杨铦的府邸,就在永兴坊内。 历史上杨铦为现鸿胪卿,因前段时间李瑄兼任鸿胪卿,他变成光禄卿。 一个籍籍无名,才能平平的人,只因是杨玉环的堂兄,一跃穿紫衣,位居三品,与公卿同列。怎会不让人嫉妒呢? 杨铦府前,平时填塞街陌。 一大早就会有权贵和地方官吏从进奏院出,来到杨铦府前排队。 现在则空无一人。 不仅仅是杨铦,五杨中最火热的虢国夫人府邸,也显得十分清冷。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一夜之间,长安皆知杨玉环被送回娘家。 平时鼻孔朝天的杨氏奴仆,也纷纷在门前缩起脑袋。 金吾卫到杨铦府前,高力士和李瑄先后下车。 奴仆们不识李瑄,但一见高力士,立刻向主人禀告。 杨铦、杨锜、韩国夫人、虢国夫人、秦国夫人这五杨全部在杨铦府中,他们带着其他杨氏族人一起出来迎接高力士。 一大早高力士前来,不知是带来转机,还是带来噩耗,五杨心中忐忑不已。 他们出门后,不仅看到高力士,还看到当今炙手可热的第一宠臣李瑄! “拜见高翁!” “拜见大夫!” 诸杨纷纷向李瑄拜见,而且行的礼仪不小,像是下属拜见上司一样。 这让高力士皱眉。 因为以他们的身份,不需要行这样的礼节。 先不说杨玉瑶等国夫人,就说杨铦三品官吏,哪用这样行礼。 李瑄清楚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杨铦等人的权势,依照杨玉环是否得宠而变衣服颜色。 在杨玉环“失势”的时候,杨铦等已经不认为自己是堂堂三品公卿,仿佛回到之前,面对小小的洛阳令,他们都要卑躬屈膝。 “娘子昨夜可好?” 高力士径直走上前询问。 “玉环心忧,一夜未睡。” 杨玉瑶最活络,她开口回答道。只听高力士第一句询问,她就明白事情没有料想的那么糟糕。 不久前在皇宫的时候,杨玉瑶明明看到李隆基对玉环情真意切的模样,不可能隔几夕就变。 “那就好……” 高力士自说一次,这样他回去就有说辞了。 “带我去见娘子?” 高力士又抬头说道。 “高翁、李大夫,请!” 韩国夫人赶紧带着高力士和李瑄到正堂。 “七郎,圣人何如?还生玉环的气吗?” 杨玉瑶向后方的李瑄问道,这个时候,她不敢在李瑄面前展露风骚,蛾眉蹙起,很想知道圣人是否原谅玉环。 “圣人还在生气,否则现应是早朝时间!” 李瑄淡淡地说一句:“杨氏因什么而富贵,你们应该知晓。当财富来得太快,就会从其他地方支付,以后小心一点吧!” 君以此始,必以此终。 这八个字道尽杨氏家族短暂的兴盛。 “七郎这么说,难道高翁是来接玉环回去的?”杨玉瑶很聪明,从李瑄话中听出杨玉环应该还能再回到宫中,不禁惊喜。 至于其他,她似乎没听进去。 “再看看吧……” 李瑄没有给肯定的答复。 一路上,李瑄看到杨铦府的豪华。 假山,小湖,凉亭,翠竹。 宋国公府都比杨铦府差不少。 李适之罢相的时候,李隆基在胜业坊赐予李适之一所比宋国公府还大一倍多的豪宅,但李适之嫌麻烦,没有搬进去。 杨玉环在闺房中,高力士和李瑄肯定不便入内,他们让婢女通知杨玉环。 他们在杨铦府的正堂等候。 杨玉环在得知高力士和李瑄到来后,没有第一时间出来相见,而是想到自己的神态不好,面对纤毫毕现的铜镜,梳妆打扮。 足足近半个时辰后,杨玉环才来正堂见李瑄和高力士。 “见过娘子!” 高力士和李瑄起身向婷婷袅袅的杨玉环一拜。 在此期间,杨氏其他人不得入正堂。 “高翁和李将军不必多礼,妾身已不在宫中!” 杨玉环向李瑄和高力士说道。 她看一眼高力士后,目光又落在李瑄身上,不明白李瑄为何也会来此。 李瑄也看向杨玉环,可能心情不好,杨玉环此时有一种冷漠的气质,她已经换下宫装,穿着襦裙,秀发如锦似缎,玉颈洁白,眼眸妩媚动人。 虽然有些许憔悴,但整个人如出水芙蓉一样,娇嫩无比。 “七郎……” 高力士拉了拉李瑄,让李瑄对玉环娘子进行劝说。有李瑄干活,他是一句都不打算开口。 “娘子,我和高翁来此,是想请玉环娘子能主动向圣人认错,而后由圣人下旨接您回去。” 李瑄开门见山地向杨玉环说道。 “我没有错!” 看李瑄这么说,杨玉环很不舒服,赌气似地否认是自己的错误。 “圣人很后悔昨日的举动,也有意向娘子认错,只是不能前来。” 李瑄又转变语气。 “为什么不能?” 杨玉环心思是复杂的,有的时候,各种情绪于一身,她认为世俗骂她人更多,而非骂李隆基。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欢李隆基,只知道李隆基是皇帝,对她温柔体贴,她要善解人意去迎合。 “圣人是九五至尊,一国的尊严,知错、改错,却不能当众认错。这样有损圣人的威望,同时,也有损娘子的形象。” 李瑄耐心劝说。 “我除了兴庆宫中,还有什么形象?” 杨玉环自嘲一句。 听李瑄一说,她可以理解想让李隆基服软不合适。 但她也就是在兴庆宫中光鲜亮丽,人们私底下如何议论她,她怎么会不知道? “娘子是为贵妃,等同于后宫之主,是一国之母,天下的表率,您的一举一动,是要被世人所知的,是要被史官记录的。像我远在边境,百姓都知娘子乃是天上的绝色,心地善良,拥有贤德。” “圣人去年的时候,曾指着太液池的莲花向娘子说‘争如我解花语’,此已传遍长安。从李太白的《清平乐三首》,到我的《赏牡丹》《牡丹》等,都能体现娘子的魅力。这些是令人称颂的地方。” “圣人现在茶饭不思,夜不能寐,连早朝都停止,耽误了国事。娘子应向圣人请责,以求宽恕,让此事揭过。否则对您不利的传言会越来越多,难免会为娘子打上如贾南风、郭槐那样善于妒忌的流言蜚语。” “圣人异于常人,其事不能揣测。我们都是臣子,只能遵从……我真心为娘子考虑,请娘子三思。” 李瑄真诚实意地说道。 杨玉环只有回宫,也只能回宫。 李瑄没有用杨氏家族来要挟杨玉环,但杨氏族人肯定没少拿家族来劝说。 他知道杨玉环心中肯定会不好受,杨氏刚享受富贵,他们念想是保住富贵,不会考虑杨玉环的感受。 李瑄则兼顾到了!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与杨玉环的秘密,守护贵妃 杨玉环见李瑄劝她不是代入家族,而是以她个人荣辱考虑。 在她最伤心的时候,对她安抚。 心中感动! 她的堂兄和姐姐们,无一例外,都在关心自己的权势。 劝她回长安的目的,三句中有两句,离不开家族。 杨家对她恩重如山,她昨夜就决定向李隆基认错。 但她心中没底,不知李隆基是否还会接纳她。 毕竟当初的承诺言犹在耳,也成为了泡影。 “娘子,老奴伺候圣人这么久,知道圣人对您的心意,还要超过当年的惠妃娘娘。您只要低个头,老奴把话带到,圣人必会主动在宫门前接您。就如七郎所言,圣人是一国之君,需要顾及颜面。” 这时,高力士终于开口。 他最不希望看到杨玉环出事,平日里他无法劝说李隆基的事情,只有杨玉环能够劝动。 “劳烦高将军回宫禀告圣人,妾身愿意认错,请圣人原谅。” 杨玉环不再反驳,家族富贵,寄托在她身上。 一夜之间,她也想通后果,知道忤逆是何等罪责! “好!老奴这就回宫,告知圣人。” 高力士惊喜,有杨玉环的一句话,他的心终于放下。 他向杨玉环一礼后,又向李瑄道:“七郎先在府中等待,待我告知圣人,马上过来。” “高翁慢走。” 李瑄起身微一礼。 高力士快速趋步离开,诸杨想与高力士搭话,但高力士没有理会,他向马车而去。 诸杨的权势在短短两年,极度膨胀。 高力士也觉得这次机会,可以杀杀诸杨的威风,让诸杨收敛一些。 富贵荣辱,都是玉环娘子给的,没有玉环娘子,杨氏和长安洛阳的普通贵族有何区别? 但高力士显然是低估了杨家人,也低估了李隆基因爱屋及乌,对杨家人的放纵。 正堂中,只剩下李瑄和杨玉环,以及杨玉环的几名婢女。 由于杨铦的正堂像是一个小宫殿一样宽敞,婢女在门前,她们不可能听到正堂主副座的谈话。 除非杨玉环和李瑄声音太大。 “七郎已成年,何以未婚配?” 杨玉环看李瑄一眼后,主动询问。 李瑄英武非凡,少年便拥尽天下名望,文采斐然惊艳世间,她也听说李瑄是长安万千少女的倾慕对象。 其实,她面对李瑄的时候,也会心跳加速,心神不定。 特别是上次田猎,李瑄拳毙猛虎的时候,让她心神久久不能平静。 但她从不敢多想这样的事情,因为她有自知之明,知道兴庆宫外骂她红颜祸水的人不在少数。 “男儿以建功立业为先,我未及冠,连表字都没有,婚配尚太早!” 李瑄微微一笑,向杨玉环说道,他没有直视顾盼多姿的杨玉环,显得十分拘谨。 以他的身份,一旦婚配,必须将妻子、子女留在长安。 可以说作为一种人质。 连安禄山都得有子嗣在长安为质。但安禄山绝情,为了大业不会在乎一个儿子。 历史上的安庆宗,娶了郡主为妻子,在安禄山造反的那一刻,明明郡主也是受害者,却被一同赐死。 李瑄无法做到这一点。 如果他没有周密的计划,在长安的李适之,李霅等亲族,以及未来的妻子,都被第一时间族灭。 李瑄打在长安为官的时候,再娶妻生子,以后慢慢算计。 “七郎功业已立,天下没有人不知道七郎的名字,古往今来也没有人在七郎的年纪成就如此。七郎若看上哪家女子,可以上请圣人赐婚。” 杨玉环强颜欢笑,对李瑄说道。 “唉!娘子有所不知,我现在掌握数十万大军,一定会有诸多谣言常伴我身。北齐的时候,斛律光能征善战,所向披靡,最终却被‘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高山不推自崩,槲树不扶自竖’的歌谣害死。我害怕有一天也会有奸佞小人编出这样的歌谣陷害我。是以,在外面如履薄冰,只能等回长安时再娶妻生子。” 李瑄趁此时机,开始忽悠杨玉环。 他非常担心有一日,长安出一些用他的“瑄”,编造的歌谣。 瑄,指得是祭天用的玉壁。 那些看不惯李瑄的文人,是编歌谣的好手。 还有那些豪强,说不出会买通文人,弄一些歌谣在长安流传。 “圣人时时夸赞七郎的功绩,赞赏七郎的诗文,能作出‘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的人,怎么会有其他心思呢?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七郎不必介怀。” 杨玉环挪动一下娇躯,轻声细语地安慰,她认为天下间再无一人,有七郎这样的忠心。 “三人成虎,人言可畏。我是武将,总想为国家效力,为圣人开疆扩土。我治罪太多鱼肉百姓的豪强,那些人恨我入骨,时时想杀死我。圣人难免会被影响!” 李瑄惆怅地说道。 心中却觉得杨玉环天真得很。谣言止于智者,可不适用于李隆基。 身正不怕影子斜,也仅此而已。 一旦铺天盖地的消息传来,想让李隆基不多想是不可能的。 “如果我还是贵妃,就将这個消息提前告诉圣人,让圣人知道不久后有豪强要害你,编造谣言。圣人有心理准备,必不会再误会七郎。” 杨玉环说出李瑄想告诉她的话。 “多谢娘子。民间夫妻,还会有争吵的时候,您与圣人之间的矛盾,一夜之间,就能冰释前嫌。将来圣人一定会更加珍惜娘子。” 李瑄很高兴,赞叹杨玉环的领悟能力,不忘对她夸赞一句。 整个天宝年间,最稳的,就杨玉环贵妃的位置。 “七郎吉言。” 杨玉环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并不是很开心。 她与李瑄谈论,皆无聊之事,见李瑄未敢直视,她不禁有些失望。 因为李瑄太懂礼数,她虽为贵妃,甚至有一种自惭形愧的感觉。 有李瑄珠玉在前,相比之下,安禄山就像是小丑一样。 “七郎先前说回长安后再娶妻,你要与吐蕃大战,战罢以后,就要回长安了吗?” 杨玉环希望李瑄回长安为官,故而又再次询问。 她不懂战事,只见李瑄连连大获全胜,神勇盖世。她对李瑄无比自信,认为李瑄这一次与吐蕃决战不可能输。 “吐蕃占据地利,他们失败会藏身雪域高原,那里冷瘴弥漫,只有吐蕃人能适应。我担心他们趁我不在的时候侵略国家,掳走百姓。” 李瑄又一说三叹,希望杨玉环帮忙那一件事情。 “七郎已经打败吐蕃好多次,再胜一次,她们应该不敢再犯边了吧!” 军事问题,超出杨玉环的认知,她所了解的,和常人一样,都是人之常情的推测。 “娘子有所不知,蕃贼反复无常,不懂礼仪教化,他们胜则掳掠,败则求和,一旦在雪域高原恢复元气,没几年会再次北上,报仇雪恨。我大唐与吐蕃交往一百多年来,与吐蕃稍大的战役都有上百次,冲突小战,数不胜数。特别是现在的吐蕃赞普尺带珠丹,极度邪恶,哪怕金城公主在世的时候,他都时时趁大唐不备掳掠边民,在边境烧杀抢掠……” 制造情绪,是李瑄最擅长的,他尽数吐蕃的不好,让杨玉环对吐蕃产生厌恶。 “吐蕃也太坏了!” 杨玉环听后果然柳眉倒蹙。 她穿着轻便的窄袖襦裙,未遮住胸前的一片凝脂,因为愤怒,吹弹可破的酥胸剧烈起伏,仿佛要跳出来一样。 李瑄下意识看杨玉环一眼,心中一震,立刻又收回目光。 他与杨玉环所坐的位置并不远,恍惚间,还能闻到一股异香扑鼻,似兰非兰,似麝非麝。 “娘子不必因此生气,有我镇守边境,吐蕃一定不敢再冒犯!” 李瑄立刻向杨玉环安抚道。 “七郎这样能干,如果边疆无患,而坐守边疆,太可惜了。你应该在长安,进一步发挥你的才华。” 杨玉环的言语中充满可惜,她期冀地看着李瑄问:“七郎有什么办法吗?” “好像有,就是不知道可不可行。”李瑄欲言又止。 “七郎只管说,我一定会支持七郎。” 杨玉环当即询问。 “如果我能再次打败吐蕃,将有一些威名。我离开边疆到长安的时候,若还兼任河西、陇右节度大使。吐蕃害怕我的名声,应该不敢再冒犯。当然,我也不需要兵权,以免被小人诬告。只需要像开元后期右相一样,当名义上的节度使,实权由副大使掌握,请圣人授予副大使知节度事。” “当然,这只是我异想天开的想法而已。” 李瑄向杨玉环说道,语气婉转且坚定,仿佛为国为圣人殚精竭力一样。 “七郎怎么会是异想天开呢?以七郎的威名,必能震住吐蕃。他们会觉得圣人随时能将七郎调到边境打败他们。等圣人有意调遣七郎入长安的时候,我会提醒圣人为你授予这样的职位。那时候,七郎也不靠节度使富贵,圣人一定会同意。” 杨玉环开口说道,表明一定会帮助李瑄。 “多谢娘子。以后娘子有什么困难,我必倾力相助。娘子蕙质兰心,倾国倾城,母仪天下。只要我活着,谁都别想抢走娘子的贵妃之位。” 李瑄拱手,也表示以后会守护杨玉环的贵妃之位。 熟悉历史的李瑄,自然知道他说了跟没说一样。 但现在是天宝五载,杨玉环也不能确定李隆基是否会始乱终弃,将来把她赶走,不再召回。 “七郎为国,注定青史流芳,不必如此说。” 李瑄信誓旦旦地话语,让杨玉环舒心,又觉得复杂。 杨玉环还想说什么的时候,杨铦、杨锜,杨玉瑶、秦国夫人、韩国夫人,进入正堂中。 “七郎,刚才高翁走的时候,又没说什么。能否告知高翁回去如何?” 杨玉瑶向李瑄问到,这姐妹三人是最着急的。 圣人只要没召玉环回宫,她们就时刻寝食难安。 杨铦府前的冷清,尽显人走茶凉。 如果永远是这样,她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高翁已回兴庆宫向娘子说情。” 李瑄见杨玉环抿唇不说,只能告知杨氏三姐妹一声。 人就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这样下去杨氏迟早是取死之道,从杨玉环曾祖父杨令本开始,这一脉绝对会被清算。 甚至更远的杨氏宗族,都会与五杨划清界限。 “太好了,有高翁求情,玉环绝对可以回宫。” 韩国夫人惊喜地说道。 “我们杨家不会再有危机。” 杨锜也挥了一下拳头。 那些王公权贵狗眼看人低,以为他们杨家败落,等玉环再入宫,一定好好羞辱他们。 他们杨家一致认为,只要玉环娘子诚恳道歉,必能得到圣人原谅。 “玉环,入宫后,一定要向圣人服软,以后不能再忤逆圣人,天子有自己的法度,贵不可言。我们杨家想要光宗耀祖,全靠你了。” 杨铦也在旁边说道,他知道杨玉环看重家族。 因为杨玉环在父亲去世后,被叔父接到洛阳抚养,视如己出,杨玄璬不仅为杨玉环教导文学,还请乐师、舞师,教习舞蹈、音乐。 这使得本就天生丽质的杨玉环,更具有气质,能被武惠妃选中,富贵开始。 杨玉环看兄长又开始这么说,心中很烦,却也无奈。 自己兄长无德无能,却身居高位。 哪像身旁的李瑄儒雅淡然,处事不惊。 她担心她一家将来无法长守富贵。 “拜见大夫!” 杨钊也进来,卑躬屈膝地向李瑄拜礼。 “你现在是什么官职啊!” 李瑄让他起身,向他问到。 “下官还是兵曹参军。” 杨钊向李瑄回答道。他心想难道李瑄要提拔他,心中一阵激动。 “好好干!你当度支郎的时候不远了。” 李瑄只是随便一问而已,杨钊却当真了。 入宫一年时间,杨钊基本上都一个陪玩角色。 金吾卫兵曹参军,就是一个名义上的职位,杨钊一边跟着杨氏姐妹迎逢上意,出宫后立刻跑到李林甫的府邸去任其调遣。 但李瑄知道,从明年开始,杨钊就要起飞,短短一年不到,身兼十五使职。他脱离李林甫,仗着杨氏,与李林甫分庭抗礼。 “以后我还要仰仗大夫,您勇武睿智,高屋建瓴,此行蕃贼将如鸡犬一样,被您扫灭。” 听李瑄还记得圣人承诺让他当度支郎,杨钊心中一激动。想着是不是背叛李林甫,转投李瑄门下。 他可不在乎臣子失节,利益在哪,他就在哪。 李瑄笑了笑,杨国忠是一个好棋子,一定有用。 他不惜尊贵之身,与一个小小兵曹参军谈聊。 这一改杨钊对李瑄印象,原来李瑄并非不能亲近。 在杨钊看来,杨家的权势真不一定比得上宋国公家。 主要是李瑄这定海神针,太稳,太狠!他亲眼看着李林甫饱受折磨。 “七郎,圣人最信任伱,有机会你一定要在圣人面前,为玉环美言。” 正在他李瑄交谈的杨钊,被杨玉瑶一把拉开,她此时又盯上李瑄了,想和李瑄说完。 “我会的!” 李瑄平静地回答。 杨玉瑶对他没一点诱惑力。他只要不是傻子,都不会去招惹杨玉瑶,去陷入泥潭中。 杨玉瑶的每一次话语,都被李瑄化解。 哪怕杨玉瑶笑得花枝招展,李瑄也不为所动。 倒是坐在一旁的杨玉环柳眉微动,她知道自己的三姐风流成性,留恋于王公之所,彻夜不归。 而且还不避讳地向她们说起哪个郡王的“酒”好喝。 两个时辰过去…… 一辆辆车子,停留在杨铦府前,数百名身着锦衣的宫人、侍卫跟随。 其中还有一辆锦绣华盖在后方,这是平时杨贵妃的车驾。 五杨得知,立刻跑出府门。 高力士再次到来…… “圣人有旨,召贵妃娘娘回宫。赐予美酒、珍馐、海味、香料、彩绢为杨氏诸族。” 见诸杨出门后,高力士清喝一声。 “拜谢圣人……” 诸杨齐声一拜,纷纷行大礼。 他们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 圣人不仅召玉环回宫,还赏赐他们这么多物品,很明显原谅杨玉环。 以后诸杨恩宠依旧! 高力士说完,入府去接杨玉环。 他回宫后,将玉环娘子愿意回宫认错的消息告知李隆基。 李隆基瞬间恢复精气神,他让内侍省为诸杨送去厚物,代表他不会责怪杨玉环。 他一度想认错,但碍于天子颜面,始终未下旨意。 没有杨玉环的一天,他感觉世界都要空了,他不能没有玉环。 八千佳丽,尽如灰土。比不过杨玉环的一根发丝。 他以后尽量避免让玉环生气,更宠爱玉环。 这一次,高力士告知是他自作主张,和李瑄一起,去杨铦府告知玉环娘子圣人茶饭不思。 玉环娘子也担心得一宿没睡,所以才会认错。 李隆基夸赞高力士尽心尽意。 能解他心腹之忧的,还得是力士,七郎也有这样的能力啊! 以后七郎若能多在身边就更好了。 杨玉环在婢女的拥簇下出杨铦府,登上华丽的车驾。 高力士亲自执鞭,驾驶马车,向兴庆门而去。 沿途的王公贵族,很快就将此消息传到其他坊间。 杨玉环的马车前脚刚走,安兴坊的权贵,就后脚带着礼品,来到杨铦府外。 不一会儿,王公贵族的车马,将杨铦府前的街道堵住,将巷子填满。 五杨之贵,亦如之前。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三章 长安西市的计划,顶级强弩 李隆基亲自来到大同殿外迎接杨玉环入宫的车驾。 琼楼玉宇前,车马停下。 “妾身不该顶撞圣人,还望圣人恕罪!” 杨玉环从马车上下来后,向李隆基一拜。 “叫我三郎,如当初一般!” 李隆基赶紧上前将杨玉环扶起,见杨玉环不如之前有神采,他心疼坏了。 是以,杨玉环与李隆基和好如初。 李隆基立刻让内侍省准备美酒佳肴,送到宋国公府上,作为李瑄的赏赐。 王公虽然心里遗憾,但该巴结还得巴结。 失去权力的贵族太多了,之前有落魄贵族巴结诸杨得到官职,投机取巧者自然会越来越多。 这就是风气。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 “七兄,给玉莹讲故事嘛!” 五日后,李瑄正准备外出,李玉莹带着十几个小娘子,缠着李瑄讲故事。 李瑄这几天,除了陪家人外,还去寻找老朋友王维叙旧。 在长安,李瑄只有王维一个诗人朋友。其他诗人李瑄不熟,也没时间结交。 王维现在几乎是半隐半官,时时跑去蓝田,经营辋川别业,也不上早朝。 李隆基只需要王维处于入仕的状态即可。 甚至还会慢慢给王维升官! 这就是文坛领袖的魅力! 当年张说能再次拜相,张九龄拜中书令,文坛领袖绝对是加分项。 李瑄也被李隆基召入兴庆宫两次,与李隆基玩乐。 时间差不多了,最近这几天,李瑄准备向李隆基告辞。 见李玉莹带着一众小娘子缠着他,李瑄也没有拒绝,继续给她们讲起《西游记》的故事。 他的侄子、侄女听说七叔父要讲猴子的故事,立刻跑过来听。 婢女霜儿和其他闲着的奴婢也在一旁,全神贯注。 “上回说到,孙悟空被玉皇大帝任命为齐天大圣,让他管理蟠桃园……” “离恨天兜率宫内,孙悟空被太上老君投入满是火焰的八卦炉中,那看火的童子,不断地对着八卦炉扇火……” 讲到关键时刻,李瑄口干舌燥,不想讲了,他再次卖了个关子:“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李瑄前世当然背不出西游记,但西游记是华夏人都耳熟能详的故事,李瑄能用通俗的话语,将西游记大差不差地讲出来。 当然,他害怕内容传出去,就对西游记做一些改动。 比如太上老君,是李唐的“至高神”。李瑄就将太上老君定义为开天辟地的存在,法力无边。 李玉莹哪听过这样的故事啊,自李瑄开讲,她就欲罢不能。 她脑海中对新奇的世界,无尽浮想,充满期待。 她不知《西游记》是何意,但孙悟空这个猴子所做的一切,都能调动她的情绪。 她为猴子被混世魔王欺负的时候而忧心,因猴子拜神仙学艺而喜悦,希望猴子能学到本领,报仇雪恨。 不负众望,孙悟空果然学到七十二变,长生不死,当上了美猴王。 再后来阴曹地府勾生死簿,东海龙宫得到金箍棒,每一個情节都让她浮想翩翩。 李玉莹干一件事情从未有这么精神过。 而孙悟空入天庭,从弼马温,到偷吃仙桃、金丹,最后大闹天宫,与二郎神争斗,最后被他们老祖宗用一个圈子轻松降伏。 这样的剧情扣人心弦。 不仅仅是李玉莹,其他小娘子也一脸崇拜地看着李瑄,这是她们的如意郎君啊! 她们心被牵动,但是突然就没了,一时间难过。 李瑄的小侄子还拿一个棍子,问李瑄金箍棒是不是这样。 “七兄,孙悟空入八卦炉中,最后怎么了……你快告诉玉莹啊……” 李玉莹拉着的衣袖摇摇晃晃。 “叔父,快告诉我猴子会不会被烧死。”侄儿李鼎同样抓住李瑄焦急地问。 其他小侄女,侄子,也吩咐围着李瑄让李瑄继续。 也就李瑄的亲人敢这样,其他小娘子只能眼巴巴看着。 “下次,故事哪能一日讲完呢。” 李瑄果断拒绝,不愿多讲。 那么长的故事,他哪能讲完呢。 见李瑄不讲,李玉莹也没办法,希望明天七兄会继续讲。 她想着孙悟空不会被八卦炉烧死吧,七兄之前说孙悟空被天雷、地火、赑风连续回攻击,孙悟空都完好无缺。 李玉莹和小娘子们,带着遗憾,苦不堪言。 完后,李瑄带着亲卫,准备前往西市。 金吾卫则派遣上百名甲士护卫,他们害怕有人行刺李瑄。 这是李隆基吩咐的。 李林甫出行,就有金吾卫护卫, 李林甫是仇家太多,李瑄仇家也多,但两人的仇家不是一个性质。 “七兄,买东西为什么不去东市,而来西市?” 在路上,李玉莹好奇地问。 听李瑄要来西市,李玉莹告别朋友,和霜儿一起跟过来。 这次没有骑马,同坐一辆马车。 “东市的物品,没有西市繁多。” 李瑄笑着说道。 长安城的一百零八坊,对应一百零八个星宿,它们的分布与人口居住区域、等级和贸易市场有。 由于皇城位于长安城北部,兴庆宫位于长安城东部,所以王公权贵及文官官吏大多居住在东侧,这也使长安城东侧的东市成为一个高档的贸易市场。 里面除了基础货物外,还有最精美,最如奇特之物,供王公贵族所需,遣乐。 且东市对商贩的数量,有严格的限制。 长安西侧有西市。百国胡商,大唐五湖四海的商人也会到此,里面的商品数以万计,应有尽有。且商人没有过多限制,所以西市又被称为“金市”。 因此长安内住宅分布呈“东贵西富”、“南虚北实”的特征。 这个“富”,不一定是褒义词。 商人云集,这也是李瑄来到西市的原因。 “可她们说西市很乱!” 李玉莹耳濡目染,她们去的地方,要么是东市,要么是明确的诸坊,从未来过西市。 “东西多,人多,就会显得嘈杂,无可厚非!” 李瑄知道西市有各种各样的胡人,加上西市的官吏在管理上更困难,肯定不如在兴庆宫旁的东市。 贵族不喜欢西市,特别是贵族女子,基本不会去西市。 李玉莹就不再多问了,既然七兄喜欢,她也想过去见识一下。 金吾甲士开道入西市,引起西市的惊讶。 因为平时从未有这种情况,多是有巡逻的金吾卫,而非甲士护卫一辆马车。 周边还有黑衣人携剑守护。 这明显是达官贵人。 李瑄带着李玉莹和霜儿下车后,引起西市震动。 “好英俊!他是何人?你们为何这副表情。” 有一名商人不认识李瑄的人,向周围的人询问。 看周围人的表情,这是了不起的大人物。 难道是大唐的皇子吗? “李将军你都不知道吗?我大唐的楚国公,是三十万边军的统帅。古代的英雄都无法比较。” 周围有人回复。 在长安,可以不知道太子是谁,但不会没听过李将军的名声。 英雄事迹传开后,两次过朱雀大街,让李瑄的名字妇孺皆知。 “原来他就是传说中的李将军,之前不在长安,未曾得见。李将军的名声,也已经传遍江南。” 那商人恍然。 李将军果然如传言那样英武不凡。 “又能见到李将军,今天不虚此行。” 有少年见李瑄,非常高兴。 现在的李瑄就是少年人心中的标杆。 传言李瑄以前有轻侠之风,还在青楼打过架呢。惩治豪强、剿灭海贼、千里奔袭拯救妇孺等事件和轻生重义的侠义理念十分相似。 再加上李瑄年少拥兵三十万,又是大诗人,写出波澜壮阔的边塞诗,在少年心中简直完美。 至于更深层次的政斗,少年们不会去关心。 周围的胡商,也很快得知李瑄的身份。 大部分西域小国家都没有三十万人,李瑄掌握三十万兵马,让这些胡商战栗。 据说李瑄是万人敌,看身影样貌有所怀疑,但功绩就已经说明一切。 所有胡人都敬佩李瑄,但他们知道自己无法接触李瑄这样的大人物。 等李瑄在敦煌的事情传到长安,这些胡商会变得更敬畏李瑄。 周围的行人,许多已经忘记要买东西,他们目不转睛地看着李瑄,想知道李瑄来西市干什么。 长安西市令得到李瑄到来的消息,迅速跑过来拜见。 “下官拜见大夫,不知大夫前来,所为何事?” 西市令向李瑄拱手一礼后询问。 “不必多礼,我只是随便看一下集市。” 李瑄让西市令免礼。 他来西市的主要目的,是想利用自己的名声告诉西市汉人商贩们,可以运送一些货品到姑臧城,贩卖给姑臧的胡商,绝对有利可图。 李瑄还想将商贸发展到敦煌城,将整条丝绸之路盘活。 而非仅是一条道路。 李瑄让西市令忙自己的,他在金吾卫的护卫下,随便游逛。 凡李玉莹询问,李瑄耐心地解释,霜儿在一旁倾听。 其实长安的西市,也没有贵族想象中的那么不堪,各集市区域虽然人多拥挤,但还算整齐,西市内店铺鳞次栉比。 长安对市容建设上还是很看重的。 只是缺少衣着华丽的贵妇人和士族子女点缀,又有大量的低端手工艺品,普通的丝绸充斥其中,高端货物一成都不到。 “如果商人在凉州城内卖蜀锦,每段最少可多挣二百文钱。” 李瑄在一名汉人商贩的货摊前停下,了解情况后,向此商人说道。 这名汉商从蜀地将著名的蜀锦贩卖到西市,外国商人是主要客户。 蜀锦精美,色彩丰富,是锦缎中最出名的。 “大将军……我们没走过那条路,不敢去啊!” 商贩第一次和李瑄这样的大人物说话,心情紧张。 他不敢相信李瑄会在他这个卑微的商人前停下。 一段蜀锦能多二百文的利润非常大,但西面的路可不好走。 “河西走廊不可怕,你可以打听一下那边归来商人的利润。” 李瑄笑了一声。 他希望天南地北的汉商,能将大唐各地特色物品,带来凉州城,丰富货物,提高税收。 也不算是挖长安墙脚,就算长安失去几百个商队也无关紧要,但能对河西走廊产生大影响。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万事都有极限,当凉州城的商人到达一个限度,竞争上来后,利润就会变低。 离开这个摊子前,李瑄买了两段蜀锦,让亲卫放在车上。 在李瑄买完不到一刻钟,这商贩用数月时间从蜀地运来的蜀锦,竟然被抢购一空。 卖蜀锦的商人激动的同时,对李瑄所说的凉州城产生巨大兴趣,准备好好打听下。 随后,李瑄在数十个货摊前停留,买了一车的物品。 他每去一个商人那里购买,都向他们介绍凉州城。 李瑄每一件物品,都是帮那商人“代言”,使这些商人谨记李瑄的话。 他们认为李瑄堂堂大将军,没必要骗他们这些小商人。 李瑄知道商人们都有圈子,他虽然只告诉数十商人“凉州城发财”的事情,但很快就会在他们的圈子中传开。 他相信以他的名望,一定有汉商会被影响,领队向西。 “啊……” 就在李瑄准备离开西市的时候,前方一阵骚乱。 只见一名壮汉跌跌撞撞地向李瑄这边跑来。 但李瑄周围有金吾卫甲士护住,这壮汉还未冲到李瑄面前,就被金吾卫扑倒按住。 不一会儿,五六名官兵奔跑过来。 原来这壮汉不是来刺杀李瑄,而是躲避官兵的抓捕。 奈何李瑄这边金吾卫堵住道,他无法躲避地被擒住。 幸亏这壮汉手中无兵器,否则金吾卫不是扑倒他那么简单。 “在下是长安县衙的缉捕官,此人有罪行,多谢将军帮助我们擒拿罪犯。” 领头的官兵向金吾卫队头一拜,拿着牒牌,想要回来壮汉。 “冤枉啊……我没有犯罪……” 壮汉挣扎着,下意识大喊。 “还说没有犯罪?这强弩是不是你的?” 缉捕官从麾下手中取过一张强弩,对着壮汉说道。 这壮汉看到强弩后,立刻辩解:“这是我做的弩,从未使用过。” “私藏强弩,属于重罪,私自造强弩,更罪加一等。” 缉捕官觉得此壮汉送上门,还敢说自己私造强弩。 金吾卫见没什么问题,就将壮汉交给缉捕官,以免打扰到右羽林大将军的通行。 “慢!” 此时李瑄已经被惊动了,他听到壮汉说自己私自造弩,来了兴趣,准备看一下。 关于私藏兵器,最重的为私藏铁甲,哪怕是一副,也会被流放两千里。 一个人披铁甲,哪怕是拿着菜刀,也能砍翻一大片人。 律法上认为铁甲对国家的危害更大。 其次就是强弩。 私藏强弩,就算一张也会徒刑两年半,三张强弩会被流放两千里,五张直接绞死。 私造强弩是大罪,将罪加一等。 “这是……李将军……” 金吾卫向李瑄拱手的时候,缉捕官也见到李瑄,他在朱雀街上,见识过李瑄的风光无限。 李瑄这么英武的面庞,他短时间内无法忘记。 “嗯,让我看看这强弩……” 李瑄向缉捕官点头,问他观看强弩。 “请大将军过目……” 缉捕官赶紧将强弩递给李瑄。 长安的缉捕官只是流外官,也就比所谓的“不良人”高一些。 不良人是长安的一种特色,基本都是泼皮无赖出身。 由于长安三教九流复杂,一旦恶徒犯罪,往往让官府束手无策。于是就想到经常混迹在其中“不良”,将他们聘请为缉捕兵。 果然大大提高破案率。 当然,一般的案子,只需要不良人汇报缉捕官,再由缉捕官派官兵行动。 李瑄接过强弩,一眼就看出此强弩比军队中的擘张弩大一圈,比角弓弩大更多。 强弩长三尺多,弦长两尺多,弧度极大的弩体,弩臂极长,弩机的设计更加靠后,从弩体上看,它能脚蹬上弦,提升上弦的效率。 此弩看起来比擘张弩简洁,但李瑄从它的弩臂和弩体上,很感觉到此射计,有点像宋代的神臂弩。 李瑄前世只是见过神臂弩的图片,并不会做神臂弩。 这柄弩,从麻绳拧的弦,到弩臂木头的雕磨,可谓是精益求精。 李瑄在军中都未见过这么精致的强弩。 他试着引动弦。 弩弦被轻易拉开,但不代表别人能和李瑄一样。 从弩体的设立上看,明显需要用脚踩着引弩箭,而且还需要娴熟且有力量的人。 这也确确实实是一张单兵弩。 李瑄觉得它威力巨大! “此弩是你亲手制作吗?” 李瑄举起强弩,向这名壮汉问到。 “禀大将军,是小人所做,小人只是好奇,别无他心,更无伤人。小人再也不敢了,求大将军放小人一马。” 这壮汉认出李瑄,心惊之下向李瑄求饶道。 他在西市经营着一家铁器店铺,本就跟父亲学过一些制造兵器的想法,也学过强弩的技艺。 自十来年前,他第一次看到强弩后,就萌生一种自己制造强弩的想法。 他制造过擘张弩、蹶张弩,但最终都不满意。 又害怕被发现,一边制造,一边销毁。 由于有极强的动手天赋,没几年就弄出一张他自认为威力远超于军队中擘张弩的强弩。 本以为他一切秘密行事,全当兴趣爱好,没想到被人发现举报。 等他准备从店铺出逃的时候已经晚了,缉捕官穷追不舍,最终撞到金吾卫手中。 “此弩能射多少步;多少步能穿甲!” 李瑄想知道这强弩的射程,装备兵士的时候好不好用。 “回大将军,射程有三百步。至于盔甲,小人未尝试过。小人在二百步外,射中树木,箭头全部没入。” 壮汉如此回答,希望能让李瑄满意。 李瑄心中一算。 军中的擘张弩最大射程为二百三十步。 一般百步外能杀敌,五十步破甲。 按照壮汉说法,二百步箭头没树,应该能射杀不穿甲的敌人。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四章 画圣吴道子,非有诏不得画 “若真如你所说,此弩当为顶级。” 李瑄又看一遍强弩,而且还试着用脚拉弦。 觉得此弩结构虽简单,却比大唐的制式强弩擘张弩强大许多。 最主要的是可以利用腿部力量上弦,使此强弩能单兵使用。 威力更强大,不会比擘张弩慢多少。 如果此弩在百步击破铁甲,能让战场上弩兵的威力提升好几个层次。 李瑄的前世虽然理科很渣,但好歹从军多年,火药实验一下应该可以搞出来。 虽然现在钢铁不行,但最老式的火枪给几年时间,也有概率完成。 但李瑄绝对不会给自己找不自在。 以李隆基的德性,炸药问世后,他肯定会推广到全军,安禄山一定是第一个得到的。 安禄山得到炸药,那以后关东百姓就遭殃了。 这个人没底线,什么都能干的出来。 至于火枪,李瑄天生神力,出火枪是授柄于人。 李瑄对付起来将更为麻烦。 即便是这样疑似领先百年的强弩,李瑄也不想让安禄山得到。 “大将军饶命,小人兴趣而为之,并非有意私藏强弩。” 壮汉不断地点头。 他只知道藏弩犯法,真不知道造强弩罪加一等。 他还以为造弩和藏弩罪责一样! 一般会制造强弩的,为官府的工匠,民间很少有这样的能力。 “律法如此,不可轻视。你叫什么名字?” 李瑄听到“兴趣为之”这几个字,也感触良多。 这個时代,就需要这样有兴趣的人出现,而非将这些梦想扼杀在摇篮中。 虽说壮汉的话是一面之词,但很容易去查证。 “小人公输青子。” 公输青子还想抓住一线生机,向李瑄回答道。 李将军是大官,是国公,只要李将军能求情,他一定可以从轻处罚。 “除了制造强弩,还会做什么?” 李瑄一听这个姓氏,就觉得他有遗传的基因在里面。 “小人开的商铺,以卖农具为生。” 公输青子不敢多说,怕罪过更大。 “按《唐律疏议》,私藏长矛、长槊等兵器,徒刑一年半,私藏弩一张,加两等。在此基础上,你私造强弩,再加一等。会是流放两千里的刑罚。念你有技艺才干,我会请奏圣人,将你流放至凉州,为凉州司兵下的编制工匠,为国家效力。如果能为大唐制造出好的强弩,辅助边军立下战功,不仅可免去你的罪责,还有重赏!” 李瑄向公输青子沉声说道,又转而向旁边的缉捕官吩咐:“将他带回长安县衙,将事情调查清楚后,等朝廷的命令吧!强弩你们先带走,测试一下强弩的射程和穿甲力,到时候一并告知我。” “谢大将军。” 公输青子连忙谢道,只要能保住一命,当工匠也行。 他的强弩已经得到多次试验,绝对能帮助军中。 以大将军的声望和信誉,必不会失言。 “我等会按照大将军的吩咐,待一切清晰后,将书文送至大将军的府上,由大将军观看。” 李瑄按照流程办事,缉捕官自然不会忤逆李瑄。 只是感叹公输青子运气好。 哪怕是奴仆,被贵人赏识,也有飞上枝头的机会。 公输青子如果搞的强弩真有那么厉害,必然被大将军重用。 大将军常在边境,判断力是不会错的。 公输青子被押送离开,李瑄带着李玉莹出西市。 他买的一车东西,全部送给李玉莹,让李玉莹欣喜不已。 李瑄释放的信息,在他身后已经传开。 商人逐利,连李瑄都亲自开口到凉州城贩卖商货的利润更大。 许多河北、淮南、江南、岭南、蜀地的商人,心思活络起来。 长安的竞争力太大,他们低价购买本地商货,到河西走廊最大的一个中转地贩卖,理论上确实能提高一些价格。 胡人少走两千里路,也甘愿用稍高一点的价格购买。 最关键的,凉州城一定要有大量的胡商,否则汉商货物砸到手里要血亏。 两千里路,是要花费大代价的。 当他们听说河西走廊在李瑄的治理下,胡商云集。成为到长安、洛阳胡人的必休息之地后,一些汉商开始筹备“河西行”。 更有胆大的汉商直接从长安熟人那里进货,前往河西。 这样利润虽不如从源头进货高,但重在效率。 归途路过长兴坊,李瑄竟然遇见王维,他和一名老者准备到长兴坊的酒肆饮酒。 李瑄归途的阵势,吸引他们。 被王维叫住后,李瑄让亲卫护送李玉莹和霜儿先回家,他下车准备与王维畅饮一番。 金吾卫在酒肆外,会影响酒肆的客人,但李瑄喝完酒后,会补偿酒肆。 “摩诘能在长安城酒肆饮酒,这种雅兴可不多。” 李瑄向王维微微一礼后,笑着说道。 “一位老友回来,故拜访一下,能在长兴坊遇到七郎,实属天意。” 王维回礼后,对李瑄介绍身旁的老者:“此为内教博士、宫廷供奉吴道玄,字道子。他的画技艺空前,我望尘莫及。” “弱冠之时就穷尽丹青之妙的吴道子,久仰大名……” 李瑄听到老者的身份后,目光一动。 要不是王维介绍,他还以为吴道子是一个普通的老人。 吴道子今年已经六十多岁,他穿着没有任何点缀的粗布袍,甚至连帽子都没戴,头发散乱有些邋遢,倒是颔下山羊胡修整得还不错。 虽然年迈,但吴道子身上有一种洒脱的气质,精气神很足。 “阳翟吴道玄拜见大夫!” 在李瑄话落,吴道子按照礼节向李瑄一拜。 “路上相逢即是缘,何必这种大礼。我也是有幸与先生相遇!” 李瑄立刻将吴道子扶正。 吴道子和王维都是名动长安的画师,两人又都信奉佛教,所以为朋友十分正常。 吴道子将《金刚经》随身携带,从经书中认识自己。 在大唐,《金刚经》是佛教第一畅销书,哪怕不信释道,也会翻阅《金刚经》。 三人一起并肩进入酒肆,立刻使酒肆蓬荜生辉。 酒肆中的文人纷纷起立拜见。 管店见过李将军,也见过王维,他觉得自己要发财。 之前李瑄和王维相遇在朱雀大街的一家茶肆,写下诗歌,使那茶肆日进斗金,客不断绝。 哪怕不留诗篇,李瑄的名头一宣扬,就会使无数人慕名前来,科举即将开始,长安聚满读书人。 管店立刻带李瑄、王维、吴道子到二楼的雅座。 “七郎,道子自开元后期,性格孤僻,不喜与人会客。如果有什么话语不便的地方,还请见谅。” 吴道子迫不及待主动去取酒的时候,王维轻声向李瑄说道。 “喝酒随心所欲,也没什么!” 李瑄没有在意。 吴道子在长安的时间非常长,李瑄却很少听说。 不过李瑄的记忆中,吴道子曾经的好友是比较多的。 应该不是什么难说话的人。 “管店说这是酒肆最好的酒,产自富阳。老朽沾了大夫的光。” 吴道子抱着两坛美酒上来。 “先生就不必叫我大夫了,称我七郎即可。” 李瑄向吴道子回复一声。 “七郎也可直接称呼我为道子。” 吴道子也不喜欢客套的称呼。他听王维说过李瑄和权贵不同,交友不以身份论。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道子刚回长安,是去了何地?” 李瑄一杯过后,主动问吴道子。 王维在一旁为二人斟酒,明显是让李瑄结识吴道子,他作为陪酒。 李瑄的身份和行径,使李瑄在长安的真心朋友不多。 就算亲近李瑄,也多是巴结讨好的人。 吴道子很有脾气,却也淡泊名利。 “早春时期,奉圣人之命,观看嘉陵江山水,昨日刚归。” 吴道子向李瑄回答道。 今年春天,李隆基得知蜀地嘉陵江风光秀美,妙趣横生,但凡路过的臣子,无不称道。 但他贵为天子,需坐镇长安,无法到蜀地看嘉陵江…… 而大同殿李思训的嘉陵江壁画已经画了三十多年,品不出什么味道。 于是李隆基突发奇想,让宫廷最著名的画师吴道子前去嘉陵江观看风光,归来后再画给他看。 李隆基令沿途驿站,为吴道子准备车马,到嘉陵江去观看景色,提前画好粉本。 几个月时间,吴道子或江中泛舟,或登高望远,最美的山水,远近都在他心中呈现。 自由惬意使他流连忘返,但到期后又不得不归来。 “嘉陵江是好地方,相信不久后嘉陵江的景色,就会出现在道子笔下。” 李瑄点头,原来吴道子因此出长安。 “明日圣人就令我在大同殿上,将嘉陵江山水画于壁上。” 吴道子向李瑄说道。 “我和许多画师也被圣人邀请至大同殿。” 王维在一旁说道。 李隆基邀请这么多画师,就是为了吴道子落笔。 “那我也应该有幸欣赏道子的精湛画艺。” 李瑄觉得明日下早朝,李隆基一定会邀请他前往大同殿观看。 “我这也算不上什么,只是小道罢了。诗歌才是盛世的旋律,老朽在嘉陵江旁,就听到七郎的名声,不单单是诗名,还有英雄之名。七郎才是一个奇特的人。” 吴道子对李瑄好奇已久,也很敬畏。 因为他觉得李瑄包含的特殊性,比他画中的神鬼佛陀还复杂。 他曾经在梦中沟通阴阳两界,当醒来后再次作画,出现一个似神非神,似鬼非鬼的人。 当吴道子读一遍《金刚经》,为此画增添佛性的时候,却发现怎么都无法落笔。 他得知李瑄的事迹后,第一时间想到那副“鬼神”画。所以对李瑄的印象极为深刻。 吴道子与李瑄见面的时候,明明李瑄是儒雅随和的人,他总会想得很多。 “我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哪有什么奇特的,倒是道子,能落笔鬼神,这才是奇特,当世一人矣!” 李瑄笑了笑,不知道吴道子口中的奇特是夸赞还是什么。 他认为吴道子是一个奇人,人物、山水、鸟兽、花草、阁楼,吴道子样样精通。 当然,这些不足道奇。毕竟绘画一道,总要挑选一个学习。吴道子全精这些,是为全才。 但吴道子的鬼神、佛道,堪称登峰造极。 古人畏惧鬼神,吴道子却将神仙、恶鬼、佛陀,画得传神,走出前无古人的道路。 这也是他身为宫廷画师被誉为“画圣”的原因。 “宫廷”这两个字,很多时候往往是对艺术的束缚。 “我画恶鬼,往往是劝人向善;画神明是为祝福世人。我囚于笼中,只能停于画里。哪像七郎,付诸于行动。” 不同于贵族,出身贫寒的吴道子,对李瑄打击豪强的行径充满好感。 “听闻道子随圣人去洛阳时,在景云寺画地狱变相。了无刀林、沸镬、牛头、阿房之像,而变状阴惨,使观者毛骨悚然,不寒而栗。都人观之,两市屠沽,鱼肉不卖。道子画功如此,境界远非我能相比。” 李瑄向吴道子说道。 《地狱变相》,阐述为恶之人,堕入地狱,受尽酷刑。 那些心中想要邪恶的人,想到死后地狱的凄惨,有可能放弃行凶。 这种看似难以理解之事,但对于那些深信鬼神之说的人,如悬挂在头上的利刃,终生为戒。 “都是夸张之论,我到了外面,发现古今的画师定优于我。就如摩诘的水墨山水,意境之高,我不及也。” 吴道子苦笑摇头,独自喝了一杯酒。 王维对此只是摇头一笑,他知道吴道子指的不是这些。 在画道上,他比不上吴道子,哪怕是他最擅长的山水。 “古有曹衣出水,今有吴带当风。” 李瑄用这四个字来赞叹吴道子的人物画。 北齐曹仲达的人物画,衣裳如出水芙蓉,紧凑秀密。吴道子的人物画笔势圆转,所画衣带如临风飘举,形象生动。 “吴带当风!” 吴道子和王维皆惊叹地看着李瑄。 想想吴道子奉命在长安寺庙画的菩萨壁画,可不就是吴带当风吗? 而李瑄对曹仲达的评价也颇为恰当。 “七郎,我敬你一杯!” 吴道子见李瑄一针见血对他的画冠以称呼,顿时觉得李瑄是知己,敬李瑄一杯。 刚喝下一杯,满满的一杯美酒,又被吴道子一饮而尽。 “不敢。可惜您的画,我只能在寺庙欣赏!” 李瑄感叹一声,回敬一杯酒。 王维也感慨,举杯饮尽。 他们在感叹同一件事情。 年少时的吴道子豪侠意气,放荡不羁。 早早扬名的吴道子在开元初年被李隆基召入宫廷,那时吴道子正是壮年,能被皇帝赏识,自然是开心的不行。 他来到长安后,李隆基给他更大的殊荣:非有诏不得画。 没有皇帝的允许,不得私自给他人绘画。 起初吴道子非常兴奋,“非有诏不得画”,是对一个画师来说最大的荣誉。 古往今来,没有人有这份殊荣。 每次圣人移都就食,吴道子必跟随在身旁。 十年,二十年…… 数十年光阴如反掌。 一句“非有诏不得画”也将吴道子牢牢地锁住。 他渐渐发现,他直到老去,也未发现他追求的。 他的笔墨,全部奉献在六个字间。 他私下练习的画,也不能用来示人。 他期间虽给几名朋友画过画,但都要向皇帝申请,不再有随心所欲。 离开长安,去嘉陵江的时间,是他数十年来最惬意的几个月。 在山与水之间升华,会在明日的大同殿上释放。 只是又要回归之前,吴道子不免惆怅。 三人进入酒肆的时候,本就是下午,酒酣不觉时间流逝。 吴道子最纵情,他已经喝醉。 只见他站起身,拿起筷子,对着虚空又点又画。 他头发散乱,步伐癫狂,歪歪扭扭,眼睛也模糊了。 但握着筷子像握画笔一样,仿佛虚空就是一张无尽画纸,随他自由挥洒。 那山河游移,那漫天星空,那鸟兽神鬼…… 他将全身的心血倾注在点画之间,浑然忘我,旁若无人。 吴道子另一只手还拿着酒杯,不时饮一口。 酒肆的人已经惊呆,还以为老头发疯了。 可老头一直和李将军喝酒,明显是李将军的朋友。 李瑄没有喝醉,他看着这一幕,感慨万千。 当坊间暮鼓声第一次敲响,李瑄才醒悟,该要回去了。 否则要耽误明天上朝的时间。 而此时吴道子先掉下筷子,再掉下酒杯。 他人将倒的时候,被李瑄眼疾手快扶住。 罗兴去结账,他们离开酒肆。 吴道子的家就在长兴坊,王维带着仆人将吴道子送归。 而王维则住在吴道子家中。 李瑄要在坊门关闭前,回到平康坊。 翌日,朝会结束。 李隆基召集三品的大臣,下朝后不要离开,在兴庆宫大同殿外等待。 李隆基让大臣们和长安的画师,看吴道子落笔画嘉陵江山水。 吴道子穿上束缚他朝服,戴着不喜欢的官帽,向李隆基一礼。 一场酒醉,让吴道子在清醒后,更有感觉。 “卿今日绘画,怎么不拿粉本?” 见吴道子两手空空,李隆基不禁皱眉。 在他看来,出去几个月时间,应该带厚重的粉本回来,这样才能画出嘉陵江山水的神韵。 “臣不需要粉本,嘉陵江的山水皆已在臣的心中。” 吴道子拍着自己的胸脯说道。 不论是大臣,还是画师们,听到这话后非常吃惊。 虽然吴道子绘画技艺独步当代,但没有粉本,就想画嘉陵江三百里山水,是不是有些托大? 有些嫉妒吴道子的画师,已经在等待吴道子出丑。 毕竟大同殿的另一面,李思训同样画有嘉陵江三百里山水。 圣人不满意李思训的画,才会让吴道子去嘉陵江观测。 如果画出的景色与李思训没区别,圣人必会动怒。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五章 李林甫为李瑄抄录《出师表》 “大同殿另一侧有李思训画的嘉陵江山水的壁画,用数月时间才画成。我觉得李思训的画和口口相传的嘉陵江山水有不符合之处。你千万别让我失望。” 吴道子跟随他三十年,李隆基知道他画技的精湛,遂让吴道子动笔墨。 道子轻狂,但不至于犯下欺君之罪。 李瑄在李隆基身旁,目不转睛地看着吴道子落笔。 在没有任何写生画卷的情况下,吴道子来到事先规划好的墙壁前。 只见吴道子挽起袖子,将大毛笔拿起来。 漂亮的宫人,早就托着丹青颜色跟随在吴道子身旁。 吴道子挥手蘸了蘸丹青颜色,然后站在墙壁前,迟迟不落笔。 他已经闭上眼睛,仿佛被定在原地。 整整半刻钟未动。 这让大臣们和画师们议论纷纷,大同殿是翰林学士办公的地方,自然也少不了翰林学士的评头论足。 而李隆基舒展的眉头,再次皱起来。 他十分不悦。 李隆基以为吴道子最少要画个一个月,他只看一个开头,就会离开,找玉环娘子龙池泛舟。 但吴道子迟迟不落笔,大臣们窃窃私语,也让李隆基失去耐性。心想着吴道子去一趟蜀地,是不是太悠闲了。 吴道子曾多次向李隆基请辞内教博士,供奉。 但被李隆基一口回绝。 作为九五至尊的皇帝,天下第一画工吴道子,自然要为他所用,差遣。 几十年来,他已经习惯召吴道子画画,怎么能放他离开呢? 除非吴道子拿不起笔,才允许退休。 “圣人,神作即将问世了。” 就在李隆基即将发怒的时候,李瑄察言观色,突然向李隆基提醒一声。 李隆基一听李瑄的话后,气消下来,好奇问李瑄:“七郎何以见得?” “道子闭目凝神,这是天人合一的势,接下来道子将有神明相助,一日便可将嘉陵江三百里山水画出……” 李瑄向李隆基回答道。 李隆基将信将疑,不过出于对李瑄的信任,他没有反驳李瑄的话。 许多画师听了李瑄的话,纷纷摇头。 他们见过道子画画,但想画成令李隆基满意的嘉陵江山水,一日肯定是不行的。 权力决定言语的份量,画师们不敢质疑李瑄。 翰林学士也不敢。 三品大臣装聋作哑。 王维则盯着吴道子,他虽然相信吴道子,但他不知道睿智的李瑄为何这么说。 “李思训数月时间,山水才成。道子就算有更高的技艺,也不可能一日完成壁画。” 在场还是有人敢质疑李瑄的。 李林甫好不容易找到一次打击李瑄的机会,他不想错过。 虽然李林甫想和李瑄合伙对付李亨,但李瑄也太自大了点。 “万事皆有可能,王羲之兰亭书帖,王勃滕王阁而序,文学上的奇迹还少吗?我们拭目以待吧!” 李瑄不想搭理李林甫。 言语中爱暗暗贬低杖杜弄麞的李林甫文化水平不行。 “李将军既然信誓旦旦,可否和我一赌。” 李林甫认定今日能压李瑄一头。 李隆基一听到赌,也来了兴趣。 “大殿之上,右相难道不知道赌博是犯法的吗?” 李瑄回怼一句。 “我当然知道!我怎么可能去赌金银之物?如果道子一日内不能画出令圣人满意的嘉陵江山水,我出题,李将军为我写一首诗。” 李林甫自然知道不能在大殿之中赌金银,他又不是蠢货。 如这种文赌,文人间是十分常见的。圣人也一定会同意。 他认为自己胜券在握。 “那右相可会作诗?” 李瑄眼睛一转,反问。 “换一个要求。” 李林甫写过诗,绞尽脑汁。 虽然李林甫认为吴道子不可能在一天之间画出嘉陵江山水,但谁都知道让他做诗是为难他。 “这样,若右相输了,就亲自抄一遍诸葛亮的《出师表》,送到我的住所。” 李瑄说完,又对李隆基一拱手:“如果圣人同意的情况下,赌约才能履行。” “七郎输了,右相出题让七郎诗;右相输了,抄录《出师表》给七郎。右相你觉得呢?” 李隆基兴致盎然,问李林甫是否同意李瑄的要求。 在干一件事情时,突然来点乐子,是李隆基最喜欢的。 他认为这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赌约。 宰相写写出师表也没什么,至于李瑄写诗应该是轻而易举。 “可以!请圣人当证人。” 李林甫咬牙同意,如果抄出师表给李瑄,他的脸就丢大了。 那些“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落笔。 不过李林甫认为自己必赢,所以就毫不犹豫同意。 李思训的山水画名动长安,他都画了数月。在李林甫印象里,吴道子擅长画一些神鬼菩萨佛陀。 “好!朕同意七郎和十郎的赌约。” 李隆基期待谁能获胜。 不过他话锋一转,对李瑄说:“七郎输的概率更大,我心中的嘉陵江山水可不一般。” “臣是愿赌服输的人。” 李瑄拱手向李隆基回答。 李瑄和李林甫的争斗,让大臣们觉得又是好戏一场。 画师、翰林学士们还专注于吴道子的作画。大臣们只想看李瑄和李林甫有個输赢。 李林甫虽是奸佞,但李瑄的张扬和肆意妄为同样让许多大臣不喜。 不论谁输谁赢,大臣们看乐子就行了。 他们觉得李林甫出题,很可能是羞辱李瑄的题目。 “吴道子动笔了!” 又等待半刻钟,一名翰林学士小声开口一句。 所有人的目光又被吴道子吸引。 “唰唰唰……” 吴道子挥毫,在墙壁上勾勒起来。 每一笔,每一画,像是提前想过如何落笔一样,非常连贯。 中途没有停顿,一气呵成地在画山画水画物。 丹青妙手,不拘绳墨。 吴道子的画风继承了张僧繇的“疏体”一脉。正所谓“笔方一二,像已应焉”,一部分很快就画成,其惟妙惟肖,嘉陵江的山清水秀活灵活现,震惊在场的画师和精通笔墨的翰林学士。 李隆基作为满身艺术细胞的皇帝,也被吴道子的画风动容。 众皆密于盻际,我则离披其点画,众皆谨于象似,我则脱落其凡俗。 这种独特的风格艺术,使吴道子绘画神速。 但其简洁的画风下,内容又非常丰富。 三百里嘉陵江一步一景,景景各异,景景皆妙,吴道子无不一一画出来。 只见山清水秀、翠竹欲滴,滔滔江水在响在流,竹筏小舟顺流而下;白帆点点、渔歌互答、川江号子,充盈于耳,楼台亭阁、村落百姓、仕女人物、历历在目…… 包括李瑄和李隆基在内,从之前的动容,变得目瞪口呆。 李林甫脸色也逐渐阴沉下来。 这吴道子,难道真有神仙相助? 是李瑄邪乎? 还是吴道子邪乎? 正午时分,李隆基都看饿了。 他让宫人准备美食珍馐,于大殿宫大臣们食用,还特意呈在吴道子面前。 但吴道子对美食视若罔闻,他似乎一点都不被形象,继续挥毫,不断前进,扩延山水,填充景物,使整幅画卷饱满。 从不到辰时开始绘画,至太阳落山。 “掌灯!” 李隆基看大同殿像要幽暗,立刻令宫人保证大同殿的明亮。 吴道子用自己的画工,让李隆基亲身体验一次嘉陵江山水。 他忘乎所以,一天时间都在大殿上,看吴道子缔造山水美景。 直到亥时两刻,吴道子最后一笔勾勒,正好将所有预留的墙壁用完。 整个过程,吴道子滴水未进。 嘉陵江三百里山水,全部映入眼帘。 李隆基带着大臣和画师们上前,看着灯烛映衬下波澜壮阔的秀丽山水,皆惊叹不已。 “神迹……” 一个叫李昭道的画师看到,赞不绝口。 李思训是他的父亲,由于李思训当过右武卫大将军,所以李思训被称呼为“李大将军”。 李昭道同样擅长山水,他们都是宗室,为辨别父子二人,李昭道被称为“小李将军”。李思训又被称为“大李将军”。 按理说承认已经逝去数十年的父亲,不如别人是不敬的事情。 但这一刻李昭道心服口服。 吴道子日画嘉陵江三百里山水,注定名垂青史。而他父亲李思训之前同样画的嘉陵江山水,注定沦为陪衬。 “李思训数月之功,吴道子一日之迹,皆极其妙也。” 李隆基观摩数遍,抚掌大赞。 李思训好歹是国公,他的儿子又在旁,李隆基没有伤人心,表明与李思训所作各有千秋。 实际上谁输谁胜,一目了然。 眼下最为难受者,要属李林甫了。 李瑄猜对了,吴道子竟然真画成了,如有神助一样。 一想到要抄《出师表》赠予李瑄,他心里就无比难受。 他再次成长安的笑柄! 可以想而知,首席宰相,要为一个节度使抄袭《出师表》,这节度使还带着诸葛亮剑。 这不是告诉世人,他要被李瑄压一头吗? 李林甫都要怀疑人生了,他感觉自己又踩到李瑄套上了。 “既然上天让我李林甫富贵,为何还要再生出李瑄来打击我!” 李林甫在心中呐喊。 他虽然没有抬头,但他感觉到许多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嘲笑之剑,似乎已经没入他的肉中。 “十郎,你与七郎的赌约已输,可要履行承诺啊!” 李隆基提醒李林甫一声。 在场可能只有李瑄一人看出吴道子能一天画完嘉陵江山水。 李隆基觉得这是李瑄眼光独到,李林甫输得不冤。 “臣遵旨!” 李林甫拱手回道,他心中难受到极点。他很想抽自己一巴掌。 以后关于李瑄的事情,他再也不多事了。 “臣已完成,谢圣人给臣画于大同殿的机会!” 吴道子喝了几口水,缓过来劲后,才向李隆基投笔谢恩。 “道子画功,天下第一。用一天就将嘉陵江山水跃然于墙壁上,让我大开眼界,道子辛苦了。特赏绫罗二百匹,金器十件。” 李隆基一高兴,不会吝啬赏赐。 “臣拜谢圣人!” 吴道子只能接下。 他知道想离开长安,和年少时一样纵游东都是不可能了。 多说了只会触怒圣人。 便将那句话压制在心底。 他没有因为这些赏赐而高兴,只想再如昨日一样,一醉方休。 夜已深,李隆基令宦官持敕令,打开诸坊门,让大臣、画师们归家。 大臣们离开兴庆宫后,终于憋不住,捧腹大笑。 李林甫的表情,他们全程看在眼里。 大部分大臣都确定,李林甫这老贼真老了,斗不过李瑄这小贼。 但今日圣人亲切称呼李林甫为“十郎”,代表李林甫一时半会不会失势。 弄不好李瑄一离开长安,李林甫就会再次兴风作浪。 与李林甫稍微亲近的陈希烈等大臣,暗叹一口气。 长江后浪推前浪,如果有一天李林甫真倒下了,他们该怎么办呢? 其他大臣也有这种担忧。 李瑄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无法对付李林甫,自然不认为能拿捏李瑄。 李瑄可是一边领兵打仗,纵马沙场。 一边与李林甫缠斗。 “右相,我的出师表什么时候交给我?” 李瑄追上还未上车的李林甫。 “两日之内。” 李林甫吐出一句话,直接上马车。今天心情不好,他不想和李瑄说话。 他已经想通了,他又不是奸佞小人,抄一遍出师表又没什么。 有李隆基担保,李林甫不敢弄虚作假。他的字迹很容易认出来。 就算是假的,他也一样丢人,消息已经传出去,不久就会传遍长安。 既然如此,李林甫何必给自己找不自在。李瑄不会放过任何打击他的机会。 李瑄没有再说话,跟着李林甫的马车,打道回府。 到达宋国公府所在巷子后,错道离开。 家人基本都睡觉了,等李瑄回来后,李适之房中的灯烛才熄灭…… …… 翌日,为十日一次的休朝时间,李瑄终于清闲一次。 薛错早已回来向他报到,李瑄决定后天就离开,回到边塞。 李玉莹想知道孙悟空到炼丹炉中怎么样了,但李瑄已经没时间讲这些。 他告诉李玉莹,明年再讲! 断更一年,李玉莹要抓狂。 不过七兄没回来几天,大多数时间还不在家,马上要离开,她心中更为不舍。 三年时光,变得好快! 李瑄今天要去长安城外的豪宅、果园看看。 说到底是对他的赏赐。 可以布置一下,让李适之随时搬到城外豪宅居住。 出事的时候,可以金蝉脱壳。 金吾卫骑兵护卫李瑄出城,随李瑄一起。 李玉莹以为李瑄去见朋友,所以没跟着李瑄出城。 出城后,一名已经探查过路线的奴仆为李瑄带路。 他先到位于骊山不远处的一所宅院中。 豪宅占地百亩,还有一条小河从豪宅中穿过,宅院中有人工湖,亭台楼阁,假山嶙峋,花树繁多。 这宅院是适合养老的地方,随便布置一下,李适之就能居住在这里。 不过李瑄觉得李适之不会长住,毕竟这里距离长安有一定路程,李适之的老朋友基本都在长安城。 李瑄又来到豪宅西侧的果园。 其中东边的一片果园,种植的是樱桃、桃子。 可惜,现在不是时候。 靠西边的果园,种植梨子、枣子。 正好,梨子已经成熟,枣子因为品种问题,要晚一点。 这些果园,都是奴婢去打理。 李瑄接手果园,这些奴婢也都在李瑄的名下。 每逢果子熟的时候,皇宫会在诸果园选择一些优质、精品,作为进贡。 其余需要联系果贩,在长安城售卖。 除了长安城和周边乡镇,基本上不可能卖到更远的地方。 但长安的权贵、富户较多,只要价格合理,百姓也能吃得起水果。 总的来说,长安周边的果园,正好可以供应长安城。 李瑄亲自到梨园挑一些梨子,带回家中。 他允许护卫他的金吾卫,随便摘着吃。 一片果园有数十亩地,但真要卖,也不会卖多少钱。 李瑄不在,果园以后由李适之挑人打理。 “对了,我的梨子都熟了,难道你们没联系商贩来收购吗?” 李瑄问管理果园的奴仆。 这是一名有十年管理梨园经验的奴仆,名叫曹逸。 “回大将军,小人与商贩约定好今日前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还未到。” 曹逸也很纳闷。 他们这个果园本是官家果园,由官吏打理。 他也是刚知道官家果园变成私人。 还是赫赫有名的李将军。 成为私人果园后,两园的园令撤走,给李瑄留下一些奴仆。 好在那些官吏不敢得罪李瑄,将管理果园最有经验的奴仆留下。 “这么多梨子,尽快销售出去吧!便宜点也行。” 李瑄没怎么放在心上,只以为商贩来晚了。 他嘴里啃着梨子,又携带着摘好的梨子,准备离开! “大将军……之前约定购买我们梨子的商贩,被西边那个梨园截住了。” 就在李瑄准备骑马离开的时候,曹逸再次从果园中跑出来,向李瑄禀告告。 他刚才派出的奴仆回来,告知他约定好的商贩,背弃信誉,去隔壁果园买梨子。 联系商贩要到长安。 如果这两天没有商贩购买他们的梨子,梨子必然会腐烂一部分。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六章 梨树争夺战,杨氏家奴 “这种事情以前有过吗?” 李瑄问曹逸。 他获得果园没几天。 在他接手的那一刻,果园成熟的果子也要归他。 李瑄不认为有人会主动找他不痛快。 “回大将军,之前没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曹逸向李瑄回答道。 他们以前是官家果园,有园令打点。 园令虽只是流外官,但上面还有负责一大片区域的苑监,是六品官吏。 再上面就是司农寺。 “你确定是你先联系好商贩的吗?” 李瑄又正色地问一句。 “小人句句属实,不敢有妄言。早在七日前,小人就判断出第一批梨子七日后可摘,于是亲自到长安东市上,联系十家梨贩。约定今日辰时前他们驾车来到梨园摘梨。大将军所属的梨树皆为上佳品质,您也尝过,梨子硕大脆甜汁多,是要卖给王公贵族们的极品。一向是商贩们的首选……” 曹逸向李瑄解释的时候,上前将一些纸张呈上:“大将军,这是与那些商贩敲定的字据。” 两片果园,梨子和枣子的果园,被称为东山园,占地四十九亩。 樱桃和桃子的果园,被称为汐水园,占地六十八亩。 这两片果园的果树都精挑细选,为天下最优,有时皇宫的人也会来采摘。 李瑄接过字据。 白纸黑字写着,这些商贩绝对不敢轻易与官府作对。 “与我一起去看看。” 李瑄给曹逸一匹马,带着金吾卫和亲卫到另一处果园了解情况。 隔一座山丘,是为原本的官园独山园,以种植梨子、李子为主。 能被李隆基赏赐官家园林的,不是宰相就是宠臣。 一般的私家园林就比较乱了,许多被权贵、宦官看上后夺去。 总的来说,骊山西南这一带土壤优渥,适合这种温带季风气候的水果生长。 …… 与独山园附近相邻的果园,为紫土园,也是以桃梨为主的果园。 这两种水果在大唐不仅仅能当水果食用,还能酿造果酒,制作点心,饮品,又有美好的寓意,所以很受长安百姓欢迎。 此园林在开元二十三年,被李隆基赏赐给宰相裴耀卿。 宰相裴耀卿去世前,将果园交给儿子裴泛打理。 凭此果园,裴耀卿的后代可衣食无忧。 但偏偏紫土园与独山园紧紧相邻。 不久前,划分两园边界的十几块界石突然自己长脚,向西移动。 这一移动不要紧,裴氏少了一千余株梨树。 裴氏的果园本来和独山园一样大。 现整个果园的梨树几乎全部归独山园。 管理裴氏果园的人找独山园的人理论,还被绑在一株树上猛抽一顿,险些被抽死。 由于裴泛任职的宜寿县距离长安不远,收到此情况后,立刻回来查看。 这件事情对裴泛很棘手,因为旁边的果园是杨锜的。 杨锜是“五杨”之一,他在天宝四载娶李隆基的第二十一个女儿,太华公主。 太华公主是武惠妃所生,她被实封一千户,这是皇子、公主少有的待遇,可见李隆基对太华公主的宠爱。 这两层身份一叠加,就使得杨锜成为杨氏男子中,最受宠的一个。 他从普通的白身,年纪轻轻,一跃成为卫尉少卿,驸马都尉,授银青光禄大夫标榜身份,着紫衣。 如此身份,再加上权势来到太快,德行无法承载,使得杨锜对门下,哪怕是家奴也有纵容。 家奴立功,重重有赏。 家奴犯错,皆受庇护。 杨氏认为打狗也要看主人,家奴犯错,也得是杨氏处理,哪怕是杀人放火。 是以家奴张牙舞爪,无所顾忌,纵三品紫色、五品红衣官吏,见杨氏家奴在前开道,也得避让。 长安诸权贵,都不被杨氏家奴所重。 尊卑与法度,皆被践踏一地。朝野无序! 但杨氏权势滔天,长安的权贵恐祸上身,沉默不言。 裴泛在外面为官,听说过杨氏受宠,不知道杨氏家奴有多跋扈。 他父亲去世才没几年,留下的家产就被夺走一部分,他咽不下这口气。 已经做好打算,如果要不回来,就去圣人那里告状。 得寸进尺这个词,他还是明白的。 这次能挪动界石,夺走他家一千余株梨树,一次就敢夺他们家全部。 “阿郎,此是杨氏立的界石,我们真的要重新挪动吗?” 梨林中,裴泛带着几名家奴,还有二十几個雇佣的民夫,下令将界石挪回原来的位置。 但这些家奴和民夫害怕,不敢挪动。 上次挪动,被杨氏家奴打得很惨。官府都不管,还只认界石。 “我是朝廷命官,宰相的子嗣,家奴也能抢我家梨树?挖,有我在此,他们不敢放肆!” 裴泛厉声说道。 可裴氏家奴来到界石前犹犹豫豫,还是未动。 雇佣的农夫只是拿钱办事,他们自然也不会乱来。 “懦夫……” 裴泛身后一名刚及冠的青年跑过来夺过家奴手中的锄头,就准备挖界石。 他是裴泛的儿子裴璎。 他干起活来很有活力,几锄头就挖到界石的根部。 “阿兄,我也来……” 裴泛的女儿裴灵溪也跑过来在一旁刨土。 这是她祖父留下的梨树。 她还见过桃花、梨花开的时候,绝对不能被恶人夺走。 家奴们见小郎君和小娘子主动干活,感到羞耻。 也咬牙配合,将一个个界石扒出来。 农夫们抱着界石,穿过一株株梨树,到达原本的分界线。 但在梨子成熟的时候,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独山园内的杨氏家奴。 杨氏家奴正在卖梨子,将一筐筐梨子放在车,商贩明明是“顾客”,此时却瑟瑟发抖中。 生怕惹怒杨氏家奴,身加祸患。 “管事,隔壁紫土园又将界石挪回来了!” 一名家奴飞跑过来禀告道。 “什么?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抢我家的梨树。” 七天前,苑监过来重新裁定,换地契,那上千株梨树在律法上已经归独山园了。 紫土园真是不识抬举。 管事立刻暂停交易,召集家奴。呼啦啦四五十名家奴,抄起棍子、农具,就当要给裴氏一些颜色看看。 他刚因为帮杨锜得到上千株梨树,而被杨锜奖赏。 本以为此事已经盖棺定论了,哪想到裴氏还敢放肆。 “阿郎,杨氏家奴冲进园子里了。” 望风的裴氏家奴跑来向裴泛禀告。 “不要慌!我们只是拿回我家的梨树。” 裴泛让麾下家奴镇静。 他的儿子裴璎更是抄起锄头,一副随时准备大战的模样。 “你们竟敢夺我园中梨树,是不是不把公主和驸马放在眼中?” 杨氏管事到来后,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先声夺人,向裴泛质问道。 “不要血口喷人,这些都是我家的梨树。是圣人赏赐给先父的。尔等阴夺圣人所赐,是为大不敬之罪!” 裴泛向这些家奴喝道,语气非常愤怒。 父亲离世后,兄长和弟弟都在外地为官。 所以只有他能捍卫裴耀卿留下的宝贵财富,否则将来九泉之下,无颜面对父亲。 “圣人日理万机,怎么可能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再说,有苑监开的字据,这梨树就属于我杨氏的。” “看你穿着,也是体面人。给你们一个机会,界石从哪搬过了,就搬回哪里去!” 管事觉得裴泛颇有一点气度,所以没有直接动手,而是先警告一声。 “这是我家的梨树,滚回去。” 裴泛的儿子裴璎是个愣头青,他持着锄头,还上前一步,言语中有骂声。 “兄弟们,这些人夺我家梨树,把他们抓起来送至官府。” 杨氏管事失去耐心,一声令下。 看到这架势,裴泛之前雇佣的农夫害怕,直接扔掉农具逃跑。 他们又不是家奴,只是为了帮忙赚点工钱,为那一点钱财,不值得拼命! 裴氏家奴自然不能后退,纵然很胆怯,他们也得把自家小娘子和主人护在身后。 裴灵溪握紧拳头,她只是一个柔弱少女,想帮却怕拖后腿。 裴泛心中一虚,他连忙大喊一声:“我是宜寿令,你们难道不知道欺辱朝廷命官是怎么罪责吗?” 这些家奴喽啰果然被吓住,他们停住脚步,看向管事。 正儿八经去打朝廷命官,他们还没干过呢! “县令也不能抢我家果园!抓住让苑监处置!” 管事心想一个小小的县令,还敢这么嚣张? 裴耀卿都入土多少年了。 现在宰相裴宽虽然也姓裴,但一个闻喜裴,一个稷山裴。他们之前的关系,只能翻着族谱往十代以上找祖宗了。 “你们胆敢!” 裴泛怒火中烧,这些杨氏家奴无法无天。 “灵溪,先离开这里……” 裴泛不想吃眼前亏,拉着裴灵溪转身就跑。他准备写奏折弹劾杨氏纵容家奴,用光明正大的手段重新取回一千余株梨树。 “管事,这事会不会闹大!” 旁边的家奴向杨氏管事说道,有点担忧。 “苑监已经重新划定独山园和紫土园的范围。我们杨氏怕什么?” “他们太天真了,衡量果园范围的可不是界石,而是权势。一个过气的家族,整个家族连一件紫衣都没有,还妄想与我们杨氏争夺果园,不自量力。” 管事嗤笑一声。 就在他以为裴氏会退去的时候,裴璎越想越气,竟然没有和裴泛一起离开。 “还我家梨树!” 裴璎持着锄头,冲向一名杨氏家奴。 “啊……” 伴随着一声惨叫,这杨氏仆人被一锄头撂倒。 好在裴璎没有用锄刃。 本就只是杨氏仗势欺人的事情,冲突一瞬间升级。 一群杨氏家奴非但没胆怯,反而像是饿狼一样扑向裴璎。 “阿爷……” 裴灵溪不经意回头一看,立刻向裴泛喊了一声。 “停……快去帮大郎。” 裴泛看儿子已经和杨氏家奴打起来了,顾不上其他,立刻吩咐家奴上前营救。 “是他们先动手的,抓起来送到官府。” 杨氏管事狠狠地叫了一声,这次他是认真的。 竟然打他们杨氏人,如果损失了杨氏的颜面,驸马一定会怪罪。 但杨氏家奴低估了裴璎。 虽然裴璎是一个愣头青,但一柄锄头左挥右舞。 不一会就放倒四五个家奴。 其他的家奴见裴璎比较狠,只是将他围起来,不敢靠近。 但裴璎想逃跑却难如登天。 因为裴氏的家奴只有几人,根本冲不过来。 就在这边大打出手的时候,李瑄来到独山园和紫土园之间。 “你们是收梨的商贩吗?为什么背信弃义,不到东山园收梨?是东山园的梨不够好吗?” 李瑄骑马来到许多车子旁边,鞭指这些商人。 从穿着上,很容易看出这些是商人。 商人穿着比平民百姓好,但气质唯唯诺诺,连贵族家奴都不如。 士农工商。 这个时代,不论是朝廷官吏,还是文人诗人,都比较轻视商人。 甚至这种轻视上升到史官,以偏概全。 “非我们不愿,是独山园的人强行截留我们,让我们买独山园的梨。东山园的梨更好更便宜,我们迫不得已啊!” 商人看李瑄等骑高头大马,佩戴刀剑。后面还带着骑兵,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反正不好惹,赶忙回答道。 他们也不想失去信誉,车驾走到半路的时候,被独山园内青衣家奴看到。 这些青衣家奴正好要找梨商,得知这些商贩也是梨商后,立刻让他们买独山园的梨。 本来商贩是不同意的,他们已经与东山园联系好了。 哪想独山园的青衣家奴出言威胁,并声称他们是杨氏的人,惹了他们,让他们在任何一个坊市都混不下去。 商贩们听后害怕,只能跟着他们到独山园。 而且独山园梨子的价格比东山园贵三成,他们根本没有利益可图。 但面对权势滔天的杨氏,他们敢怒不敢言。 当今的长安,提起杨氏,必然是贵妃的兄妹“五杨”。 “这是谁的果园,敢这样做事?” 李瑄听后更不满,指着独山园问道。 “是杨氏驸马家的果园!” 一名商人向李瑄回答道。 “杨氏人呢?” 李瑄顿时知道是谁了,杨锜。 这就不奇怪了,杨锜的家奴如果不知道东山园已经易主,做出抢商贩的事也可以理解,历史上的杨氏家奴可是罪行累累。 “好像和紫土园产生纠纷,正在园里和紫土园的人争斗……” 一名商人向李瑄回答道。 “您是李将军……” 有一名商人看李瑄熟悉,突然叫出李瑄的身份。 他的声音落下,一些商人也感觉到李瑄面善。 之前李瑄穿着铠甲行于朱雀街上,现在则是穿着圆领长袍,连帽子都没戴。 但身后的骑兵,让他们觉得这就是李将军。 “正是本帅!” 如果是长安的商贩,认出他不稀奇。毕竟两次游走太高调了。 “小人拜见李将军……” 商人们得知李瑄的身份后,纷纷下拜。 人的名,树的影儿,李瑄虽然尊贵,可从来没干过仗势欺人的事情。反而他的英雄事迹令人称赞。 两京地区,许多平民百姓都有读书的机会,在豪强、大族厌恶李瑄的时候,这些有见地的家庭对李瑄充满崇拜。 “不用多礼!东山园和汐水园是圣人赏赐我的果园!把杨氏的梨扔下车,到我的园子内买,我的管事会按照字据上的价格卖给伱们!” 李瑄向这些商人说道,最后还不忘提醒一句:“不要怕他们报复,我会教训他们!” “是……多谢李将军……” 有李瑄担保,商贩们喜笑颜开,再次拜谢。 那些杨氏家奴的威胁,哪有李将军的话有份量。 李将军是统领三十万兵马的元帅,是圣人最信任的大臣。 “去把园中的人全部弄出来,我要问问是谁指使他们,敢截买我梨子的商贩!” 李瑄向金吾卫校尉下达命令。 “遵命!” 金吾卫校尉领命后,麾下的禁军士兵纷纷下马,前往园中。 此时,裴璎打倒十来人后,终不敌对方人多势众。 他被一棍子抽中胳膊,锄头落地,然后被杨氏家奴扑倒,一顿狂揍。 裴氏的几名家奴也被按在地上,被打得鼻青脸肿。 裴泛脸气青了,他的亲儿子啊,他不顾一切上前,准备营救。 但他一介文官,哪里是杨氏家奴的对手,直接被制住。 到这种程度,杨氏家奴红眼了,他们看裴灵溪这个小娘子国色天香,想围上去调戏一番。 裴灵溪花容失色,她想帮助父兄,却无能为力。 就在她进退无路,杨氏家奴即将扑上来的时候,一群披着铁甲的金吾卫到来。 金吾卫的气势,震住全场,杨氏家奴的所有行动都被迫停止。 裴灵溪因此逃过一劫。 杨氏管事大惊失色,他有眼力,能看出这些金吾卫的身份,十二卫之一的禁军,平时巡视长安城。 他们这边充其量是打架斗殴的小事,怎么会惊动禁军呢? 最多也是县衙的官兵过来啊! “将军,这是何意?” 杨氏管事仗着自己的身份,还想挺着腰板说话。 “大将军有令,所有人带出去,不管是站着,还是躺着。” 金吾卫校尉根本就不理会这个管事,向麾下金吾卫士兵下达命令。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七章 再遇裴灵溪,勉之 “我家主人是太华公主和驸马!” 杨氏管事自报身份,想以此让禁军顾忌。 “不管你是谁?都给我出去!” 金吾卫校尉黑着脸说道。 如果其之前,他肯定害怕杨氏。但现在是大将军的命令,怎么可能还会被一个家奴吓住。 “反抗者死!” 一名金吾卫士兵见有刺头,立刻拔出腰间的横刀,才将其震慑住。 其他的杨氏家奴见此,也只能乖乖的在金吾卫的看护下老老实实,他们一向欺软怕硬。 看到这些禁军这么有底气,心瞬间就虚了。 躺着的人,也被两名士兵抬着出去。 裴璎被暴揍了一顿,愣是还能站起来,看起来跟没事人一样。 他很懵,不知道为何禁军突然过来。 裴泛见到儿子没事,心逐渐放下。 裴灵溪赶紧来到裴泛面前。 裴泛没有轻举妄动,他能看出这些禁军士兵,不是和杨氏一伙。 否则也不会制止这些杨氏家奴行凶。 就这样,一群人被赶出果园。 李瑄住马在果园外面。 虽然杨氏权力很大,但息事宁人不是他的性格。 李瑄还真不怕现在的五杨。 五杨能颠倒黑白,但他们不可能在李隆基和杨玉环面前,颠倒李瑄。 李瑄不会闹大,但会教训一番杨氏的人! 当这群人被带出来,李瑄心中一动。 因为他看到一个熟人,之前在宗圣观遇到的裴灵溪。 虽然她穿着普通的衣服,但丝毫掩饰不了她的清丽脱俗。 在众多男人里面,李瑄一眼就看到裴灵溪。 他心中纳闷,这不是杨氏的独山园吗?裴灵溪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旁边的果园是裴氏的? 李瑄觉得自己猜测的不错,裴耀卿身为有口皆碑的开元宰相,李隆基赏赐一片果园很正常。 裴灵溪自出果园的那一刻,就看到骑在白色骏马上的英武身影。 这身影对她可谓是刻骨铭心。 自从在宗圣观接触李瑄后,她感受到李瑄的魅力,再也无法忘记。 不久前,她还让阿爷打听有没有李将军的诗歌传入长安。 家族没落,阿爷又不在长安任职,她以为再也无法见到李将军。 没想到这次随阿爷到果园时再次相遇。 裴泛虽是寿春令,却没见过李瑄。 那些杨氏家奴一般都在果园,也不知李瑄的身份。 “谁是杨氏的果园管事?” 李瑄下马,扶剑前行几步,向一群杨家家奴问道。 “我是!我家主人是太华公主和杨驸马。你是什么人,为何冲入我家果园?” 杨氏管事再次自报身份,还向李瑄反问。 李瑄向罗兴看了一眼。 罗兴会意,持马鞭走过去。 “啪啪……” 杨氏管事还未反应过来,罗兴就几鞭子抽到他身上。 罗兴力气巨大,第一鞭子就将杨氏管事抽倒。 “啊……” 接着又是十几鞭,疼得杨氏管事哇哇直叫。 其他家奴见此,想要帮助管事,但是在金吾卫虎视眈眈下,又把脚步缩回去。 只能畏惧地看着此场景。 “停!” 十几鞭后,李瑄叫停罗兴。 “你今日鞭打我,如同打我们杨氏驸马,你给我等着!” 杨氏管事伤的是皮肉,不耽搁他起身叫骂。 “杨锜居心何在?敢坏我事情?” 李瑄冷哼一声。 前段时间杨玉环回娘家的时候,杨锜的举动,就像一个酒囊饭袋。 如果没有杨玉环,他别说娶公主,位列三品。 让他当个县尉都费劲。 “你敢侮辱我家主人?” 听到李瑄出言不逊,杨氏管事怒不可遏,龇牙咧嘴,像是随时准备咬李瑄一样。 “东山园是我的,是杨锜让你把与东山园约定好的商贩截走?” 李瑄不回答杨氏管事的话,又问一句。 “东山园是官园,怎么会是你的?” 杨氏管事反应过来,他记得东山园和东山园以西的汐水园是官园。 那里还有一所豪宅。 之前他家主人想要,但圣人没给。 “圣人将东山园赏赐给我。” 李瑄淡淡地说道。 这句话让杨氏管事十分震惊。 圣人直接赏赐这年轻人果园,说明这年轻人也是一個无比尊贵的人。 毕竟东山园连杨锜都得不到。 “你是……” 杨氏管事不顾身体的疼痛,脑子极速飞转,他想到一个可能! 这段时间,四镇节度使李瑄在长安。 又如此年轻英武,难道他是李瑄? 一想到这个可能,杨氏管事身体不自觉地颤动。 “我名李瑄!” 李瑄报出自己的名字。 一石激起千重浪! 除了知道李瑄身份的裴灵溪外,其他人都呆若木鸡。 杨氏管事震惊于李瑄是东山园的主人。 他们主人吩咐过,整个长安,见到右相、宋国公这两家躲远点。 李林甫不用说,虽然现在不复往昔,但余威还在,杨家还是得给面子的。 李瑄更不用说了。 不仅仅是李瑄为当今第一宠臣,而且李瑄心狠手辣,把人往死里整。 最关键的是,玉环娘子很看好李瑄,时时在圣人面前为李瑄美言。 宜寿离长安不远,许多长安的信息,宜寿是最先知道的。 不久前李瑄被拜为四镇节度使,裴泛还感叹良久。 虽不是宰相。 但他父亲在相位时,哪有李瑄尊贵。 文武双全的李瑄,一直是他想见到的,今日却已这样的方式得见。 他堂堂县令,被家奴欺辱,没有颜面。 万幸的是,李瑄好像是来找杨氏家奴麻烦的。 这样他们就可以轻松脱身。 许多大族讨厌李瑄,但不得不说,大族又打心底认为李瑄刚正、有信誉。 裴璎眼中满是狂热,李瑄一直是他心目中的英雄,要不是被裴泛拦着,他一定会和宜寿的游侠一样,到河陇去投靠李将军。 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这才是英雄该做的事情。 “小人有眼无珠,拜见李将军……” 杨氏管事前倨后恭,腿一软,跪在地上求饶。 抢裴氏一千株梨树算不了什么,毕竟是为杨锜立功。 但得罪李瑄,杨锜不但不会帮助他,还会教训他。 他必须求饶,争取李瑄的原谅。 “东山园与长安东市商贩已经立好字据,伱为何敢来破坏?你不会以为强买强卖不犯法律吧?” 李瑄再次问出这句话。 “小人以为那是官家的果园,要知道东山园李将军您的,借小人一百个胆子,小人也不敢呐!” 杨氏管事哭丧着脸说道。 “哼!那你就是罪加一等!如果只是我个人的果园,你抢走商贩,是我们私人恩怨。你明知是国家的果园,还故意阻截,这是不尊朝廷!你凭什么敢不敬圣人?有杨锜撑腰吗?” 李瑄越说罪过越大,语气极为严厉。 “不是……小人是……” 杨氏管事被李瑄的怼得哑口无言。 因为他李瑄说得是事实。 杨氏就算耽误官家果园卖一次梨,小小的园令也不敢冒着得罪杨氏的风险过问。 杨氏管事本以为捏住这一点,没想到撞到李瑄这块铁板上。 “灵溪小娘,你们是怎么回事?” 李瑄不顾跪在地上求饶的杨氏管事,来到裴灵溪这边问她。 一句灵溪小娘,瞬间让裴灵溪脸红,她微微低下头。 同时,心中也十分欣喜,她以为一年不见,李瑄已经忘记她了。 没想到李瑄不仅没忘记她,还记得她的名字。 旁边的裴泛瞪大眼睛,李将军怎么会认识灵溪呢? 她儿女这几年不是在洛阳,就是在宜寿,不应该见过李将军才对。 现在李瑄身份尊贵,他们家根本高攀不起。 “回大将军,独山园挪动界石,抢我家一千株梨树。我家想要将界石挪回原位,却被他们仗势欺人,我阿兄和家中的家奴都被打伤了!” 裴灵溪停顿一下后,向李瑄盈盈一礼后,落落大方地说道。 她吐字清晰,李瑄一听就知道原委。 不论是平民百姓的耕地,还是王公贵族的园林,都有界石标定。 挪动界石这操作实在太经典了,李瑄前世的时代,都有发生过。更别说现在的大唐。 不过杨氏也太黑了,别人挪也是一点点蚕食,你这一挪就是一千株梨树,再挪一次,岂不是把裴氏果园鲸吞了? 而且裴灵溪家好歹宰相的后代,看穿着青衣,应是一群家奴,竟然敢打人。 当然,李瑄一点都不意外。 历史上的几年后,杨家姐妹、杨铦、杨钊、杨锜与李隆基宠爱的女儿广宁公主争过西市门,一名杨氏家奴挥动马鞭想赶走广宁公主的马匹时,打到广宁公主的衣服,广宁公主因此落马。 驸马程昌裔去立刻下马搀扶广宁公主,谁知又被杨氏家奴抽打数鞭。 可见绝非意外,而是杨氏家奴故意为之。 事后,广宁公主到李隆基那里哭诉。 李隆基大怒,杖杀杨氏家奴。 然而杨家的人一个都没责罚,并把驸马程昌裔免去官职。 如果杨氏没有纵容家奴,家奴不会嚣张到那种地步。 以至于后来那些公主王孙,公卿大臣,宁可得罪圣人,不可得罪杨氏。 得罪圣人一般只是罢官贬黜,而得罪杨氏死无葬身之地。 “你们这么做,杨锜知道吗?” 李瑄扭头问杨家管事。 “大将军明鉴,我们没有挪动裴氏的界石,是裴氏挪动我们杨家的界石。” 杨氏管事眼神闪烁,死不承认。 现在苑监重新划定独山园和紫土园,木已成舟。 “绝不是的……我们家的果园本来和独山园差不多大,现在界石被他们改过后,只剩下一半。” 裴灵溪连忙向李瑄解释道。 杨氏管事睁眼说瞎话,让她非常生气,更生气他们这么骗李将军。 “果园的大小,苑监都有记载,大将军可以到苑监查看。” 杨氏管事辩解道。 “回大夫,下官地契上记有分寸。他们给我们的新地契,下官没有签字,并不接受。” 裴泛终于发话。 哪有这样的事情,地被一挪,改个地契,就吞掉他家一半的土地。 “官园原本的方寸大小,司农寺记录得一清二楚。难道还要让我去司农寺查验吗?” 李瑄厉声说道。 裴耀卿的子嗣去抢杨锜的果园,这简直离谱! 闭着眼李瑄都知道这是杨锜一家阴夺裴氏果园。 类似的事情,王公大臣间时有发生。 历史上王鉷和杨慎矜决裂的时候,杨慎矜阴夺王鉷的田产。还有如高仙芝那样,迫于毕思琛的威势,将田产拱手相让。 权贵们夺人田产的花样繁多,且无所不用其极,就看谁拳头更大。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吃泥鳅,泥鳅吃泥。 可以用这一条食物链表示土地兼并。 大鱼为最顶级的权贵,也就是现在的五杨、宰相、皇子公主、内侍省宦官;小鱼是文武大臣、一些有权有势的地方大族;虾米是地方豪强、地方官吏;泥鳅就是普通的老百姓,他们只是被兼并的命,所以只能“吃泥”。 你让五杨这种级别的权贵,去欺负百姓,他们也看不上,那些肉不够塞牙缝。只会盯着小鱼吃。也就是裴泛这种士族、宰相后代,一口就能咬肥。 李瑄看杨氏管事再次闭嘴,知道他心中已经恐惧。 打他十几鞭子,是他一个教训。 他也不想追究到底,和杨氏撕破脸皮。 那样对他没好处。 因为仅靠今天的事情,李隆基最多下令处死这些家奴,不会牵连到驸马杨锜。 天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李瑄不是没警告过杨氏,他们不听,李瑄不会再多说。 “将裴家的梨树还回去,界石放到原先的位置,等苑监重修地契,就说我说的!” 李瑄沉声向杨氏管事说道。 “遵命!” 杨氏管事内心挣扎一下,遵从李瑄的命令。 他是聪明人,能听出李瑄想就此结束。 如果再嘴硬,把李瑄惹毛了,就难以收场了。 “如果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再敢乱挪界石,我就把东山园的界石,挪到我脚踩的地方!还有你们这些脑袋,我一个个把你们拧下来。” 李瑄用杀气腾腾的话向杨氏家奴警告。 特别是最后一句话,让在场所有的杨氏家奴心中一颤。 掌握三十万大军的李瑄,说起话来太有份量了。 他们觉得李瑄绝不是开玩笑。 杨氏家奴飞快地将十几块界石,埋到原位置。 “宜寿令裴泛拜见大夫,多谢李将军让下官果园复原。” 这时,裴泛向李瑄一拜。 若非李瑄这个贵人,他们今日很难收场。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李瑄一摆手,相见即是有缘。他得知是杨锜的果园后,正想给杨锜点晦气。 公主驸马的身份是尊贵,但比不上如今李瑄的地位。 “大夫之小事,于我家为大事。这份恩情下官会谨记心中,今后大夫若有吩咐,但凭驱使。” 裴泛再次向李瑄一拜。 他一个小小县令,自然帮不了李瑄什么。 他在借助此机会,向李瑄表忠心。 以李瑄的权势,将来稍微提携他一把,他就能重回长安。 裴耀卿的儿子,不能一辈子穿着绿色衣袍。 当今政局,靠埋头苦干几年,比不上一件送宝物送到五杨手中。 若非李瑄横空出世,几年前的朝堂,已是万马齐喑。 “勉之!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如果有政绩,关爱百姓,我会给通往高台的道路。杨树拦不住,密林也遮不住。” 李瑄拍了拍裴泛的肩膀,一副我很看好你的样子。 如果不知根知底,他不会去向李隆基推荐。 知根知底,也会召到幕府中锻炼。 显然,李瑄并不清楚裴泛这个门荫入仕的人能力如何。 因为李瑄知道大唐有一大半官吏,能力无法承载他们的地位。 出现这种情况后,欲望就会滋生。 “多谢大夫!” 裴泛感慨李瑄有和同龄人不符的成熟,一开口就将百姓放在心上。 他能感受李瑄不是说说而已。 像他父亲裴耀卿一样,关爱百姓。 曾经,裴耀卿上奏李隆基一篇为百姓谋福利的奏折,李隆基看后,觉得裴耀卿是宰相之才,就一直将奏折带到身边,提示自己要关爱百姓。 裴泛也没有气馁,连宜寿都在谈李瑄有入相之势,如果他在宜寿能做出政绩,李瑄一定会提拔他。 裴灵溪在一旁,更感受到李瑄的谈吐和博大的风度。 今天李瑄帮助她家渡过难关,让裴灵溪无以为报。 可是李瑄在她心里太高大,她不了解李瑄,也不敢跟李瑄多说话。 “李将军,您还招兵吗?我要过去跟您一起打吐蕃!” 这时,裴璎再也忍不住,向李瑄毛遂自荐。 他双眼明亮,虽然身上狼狈,但说话的时候拍着胸脯,表示自己强壮。 裴泛本想开口骂裴璎,但一想李瑄在此,如果大郎被李瑄看重,将来在军中大有可为。 裴璎本就不是读书的料子,从军更有出路。 “与吐蕃大战,会付出性命,何必自讨苦吃。” 李瑄看裴璎年轻,以为他一时脑热。 “死在国家边境,是死得其所,我也不怕吃苦!” 裴璎紧接着说道,他的表情更加激动,全然不顾父亲和妹妹在身边。 “士族子弟从军,要么精通兵法,善于治军;要么斩将搴旗,勇力非凡。如果你只想当一个小兵,我是不建议你去从军。” 李瑄向裴璎劝一声,想让他知难而退。 “我有力气,我会马槊、骑射。” 裴璎立刻说道。 兵法是没有的,但勇力他有绝对的自信。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八章 获得猛士,灵溪赠梨 “既然这样,你若能把我腰间的剑拔出来,我就允你从军河陇。” 李瑄看裴璎声称会骑射,信誓旦旦,决定给裴璎一个机会。 从裴璎身上,李瑄看到类似于裴晃的影子,但说话比裴晃冲多了。 “好!” 裴璎一听这么简单,立刻上前拔李瑄腰间的诸葛亮剑。 “大郎,不得无礼!” 裴泛赶紧劝阻。 他担心裴璎冒犯李瑄。 自家大郎行事莽撞,酷爱轻侠,不像是士族子弟,裴泛一向头疼。 他认为是自己在洛阳为官的时候疏于管理,使裴泛少年时接触过多河洛游侠,才会如此。 “不妨事!这像是从军的性格!” 李瑄笑了一声,示意裴泛不要这么紧张。 裴璎见此,更无所顾忌,来到李瑄身边,不忘对李瑄行了一礼。 然后迅速抓住李瑄的剑柄。 当裴璎大喜,要将李瑄的诸葛亮剑抽出来的时候,李瑄用左手抓住裴璎的手腕。 宝剑刚出鞘三寸,就被李瑄按着裴璎的手推了回去。 裴璎见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道,面色大变。 他咬牙奋力要拔,但宝剑在剑鞘中纹丝不动。 任裴璎憋得面色通红,也无济于事。 但裴璎始终未用第二只手。 他在朋友中,一向以力大无穷而自负。 曾经背着五百斤的磨盘,行走数十步,让一众游侠五体投地。 他听说过李将军手撕猛虎的神力,但莽夫的行径不但是莽,而且对自己的勇力,无比自信,所以敢于挑战李将军。 整整僵持数十个呼吸,裴璎一口气泄,知道自己无法撼动分毫,只能放弃。 他的表情无比失望。 不愧是传说中的李将军,看着还矮他一点,却有这么大的力气。 “锵!” 就在裴璎松开剑柄,心灰意冷的时候,李瑄自己将诸葛亮剑拔出。 宝剑散发着森森寒光与凌厉的锋芒! “我允许你加入河陇军,然没有军功,就先从我亲卫做起吧!等立功后,再点你为将!” 李瑄主动将宝剑拔出来,意味着允许裴璎跟随他从军。 通过刚才的测试,李瑄发现裴璎气力巨大,他麾下猛将都少有这样的力气。 裴璎看着还不到二十岁,力气和耐力都有提升的空间。 有这样的猛士,怎么能错过呢? 只要在战场上不死,将来裴璎应该可以被拜为将! “裴璎多谢李将军接纳!” 裴璎听到李瑄的话后,精气神一下就上来了,他喜不自胜,再次向李瑄一拜。 能成为李瑄亲卫,是他的游侠朋友梦寐以求的事情。 “后天我将离开长安,前往河陇!如果你无法跟随,只能自己到陇右节度使府衙报到了。” 李瑄收起诸葛亮剑,将裴璎扶正。 他后天会通过驿站快马,尽快到达湟水城。 “我随时都可以和李将军离开。” 裴璎也不管父亲和妹妹在旁,一口答应。 见到李将军后,建功立业他一刻都等不及。 “大郎可以随大夫离开,以后若有莽撞的地方,还望大夫见谅!” 裴泛见此,只能拱手向李瑄说道。 他唯一担心的是儿子折戟在战场上。 成为四镇节度使李瑄的亲卫,会好太多。 他相信李瑄一定可以管教住儿子。 裴泛对裴璎的期望不高,能达到陇右王难得那样的成就足矣。 毫无疑问,裴泛认为李瑄是一名顶级的统帅,是可以依托的对象。 “战场上,向死而生。披双甲,负勇力,阵形不乱,可立功勋。” 李瑄对裴泛说道。 成为他亲卫,立功还是比较容易的。 将领们披双甲,除非运气不好,否则在阵形不溃败的时候,生还的概率较大。 很多猛将战死,是因为内部出现问题,或者溃败的时候,被俘被杀。 “嘿!我不要盔甲,照样杀敌!” 裴璎没穿过盔甲,不知道盔甲对战场的重要性。 “啪!先前被杨氏奴仆按在地上打,这么快就忘了吗?” 裴泛忍不住拍了一下裴璎的脑袋。 边军最起码都有皮甲,如果不穿甲,上战场不是找死吗? 那些绝世猛将光着膀子上战场,是置之死地而后生,鼓舞士气的方式,并不是傻子。 “上战场必着甲,我也不例外。性命只有一次,不要开玩笑。” 李瑄开口向裴璎说道。 “我明白了!” 对于李瑄的话,裴璎言听计从。 “和你父亲妹妹说说话,等会我带你离开!” 李瑄并非不近人情,他向裴璎说道,让他停留一会。 说句不好听的话,这一别,有可能就是生离死别。 裴璎点头,平时没什么话要和阿爷说,现在却想说一些。 裴灵溪心思复杂地陪在裴璎身边,阿兄成了李将军的亲卫,她希望阿兄好好保护李将军,又希望阿兄能平平安安。 男儿像李将军一样驰骋沙场,可为英雄。裴灵溪也认为这是阿兄的前途。 李瑄在果园前徘徊,观看这些梨树和桃树。 裴灵溪与裴璎谈论一会儿后,在自家梨树上摘一些梨子,让裴璎带上。 要匆忙分离,裴璎没什么可携带的,带点自家的梨路上吃。 “李将军,你吃梨吗?” 裴灵溪又鼓起勇气,带着梨子来到李瑄面前。 “给我一个!” 李瑄看裴灵溪含羞待放的模样,就没有拒绝。 裴灵溪来果园时,穿着十分普通的窄袖小衫,青裙,未如士女一样披画帛,如墨一样的长发,未戴发饰。 她说话的时候轻声细语,走起路来如飞鸟轻盈,娴静大方让李瑄眼前一亮。 李瑄还是第一次见士族子女如此一般。 裴灵溪挑选最大,看起来最光润的梨子递给李瑄。 “多谢!” 李瑄接过梨子。 梨,代表着纯净与清白。深受人们的喜爱。 从孔融让梨,到陶渊明退梨,都显露着梨的高洁。 虽然刚才已经吃过梨了,但李瑄还是当着裴灵溪的面,又咬了一口。 他感觉这梨比之前吃的梨还甜。 裴灵溪也笑靥如花…… 裴泛看到这一幕,心中一动,他还未问女儿与李将军如何认识。 据说李将军还未婚配。 如果李将军看上女儿,不仅仅是找个归宿,他们家也会富贵。 虽然裴耀卿一家衰败,但这种婚娶,也算门当户对。 这個时代,姓氏和血脉,高于一切。权力没有出身重要,财富更是不值一提。 就像宰相薛元超一样,恨不能娶五姓女。 也如如今的皇子、公主,他们所嫁娶,在朝堂上权力一般,但无一例外,要么是开国功臣的后代,要么是尊贵的血脉。 只要有这种身份,哪怕一贫如洗,也有机会成为皇亲国戚。 曾经杨玉环嫁给寿王李琩的时候,杨玉环无父无母,叔父只是八品小官。但杨玉环的大宗为弘农杨氏。 不久前,杜甫与一生挚爱杨氏结婚,他没有功名,一介白身。 而杨氏的父亲为司农少卿杨怡,为什么会看上杜甫? 因为杜甫大宗是京兆杜氏,城南韦杜,去天尺五。 杜甫还有李世民的血脉,甚至比许多李世民后代血脉都近。 在裴泛看来,裴耀卿的孙女,只要李瑄中意,完全能配得上。 权势低,不代表门楣低。 连李林甫都想方设法召大姓女婿,为儿子娶大姓之女。 裴泛非常期待,但不能强求。 他也没有心思与裴璎说话了,让裴璎跟随李瑄离开,一定要对李瑄言听计从。 “后会有期!” 李瑄向裴灵溪一招手,带着裴璎和亲卫一起离开。 金吾卫已提前开道! 裴灵溪也轻轻挥了挥手,依依惜别! “灵溪,等会我送伱去长安,到你叔祖父那里寄住!” 李瑄走远后,裴泛思虑再三,准备将裴灵溪送至叔父裴昱那里。 裴泛的叔父裴昱是裴耀卿的亲弟弟,当前为秘书少监。 虽然不是什么雄职,但也算有一定地位。 李将军会回长安,可不会去宜寿。 “我不去!我要陪着阿爷阿娘……” 裴灵溪想到长安没有熟识的人,拒绝裴泛的要求。 她知道去长安也见不到李将军。 裴泛无奈。 好在大郎跟随李瑄,终于算亲近的关系。 …… 李瑄又回到东山园看一下。 曹逸正带人摘梨子,商人们也在称重梨子,将一筐筐梨子装车。 李瑄看没问题的时候,回到长安。 此时,已经是黄昏。 第二天上午,李瑄刚下早朝。 杨玉瑶就带着杨锜来到宋国公府,向李瑄赔罪。 杨锜害怕李瑄将这件事情告诉李隆基,他一个人畏惧李瑄,不敢来见,故请杨玉瑶一起。 整个长安,除圣人外。李瑄是杨锜最害怕的人。 和其他的将领不同,李瑄几乎已经参与朝政,打击李林甫,且雷厉风行,手段狠辣。 杨锜担心李瑄气未消,找机会整他,并声称已教训那些家奴,为李瑄平息恶气。 李瑄接受他们的道歉,但这一次李瑄没有再警告杨锜和杨玉瑶。 他们是不会听的。 得到李瑄原谅后,杨锜松一口气,他和杨玉瑶没有多留。 下午黄昏以后,他们还要到兴庆宫参加宴会。 李隆基欢送李瑄离开长安的宴会! 李瑄离开长安,还要让文武大臣、皇子公主来宴,这就是对李瑄的宠信。 也是鼓舞李瑄打赢此次战斗,为大唐开疆拓土。 如果胜利,这次宴会将成为美谈。如果战败,李瑄之前的一切,就算不付诸东流,第一宠臣的名头也不复存在。 因为大唐此战的用兵,加上河西诸胡、临洮军吐谷浑兵、白兰羌,总兵力将达到二十万。 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李瑄听李琅说,最近长安有人议论大非川之战,薛仁贵“独以身还”。 这表明长安有人希望李瑄在这次战斗中失败。 这让李瑄非常气愤,不是气愤那些人诅咒他。 而是生气这些人的用心不良。 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此战之后,李瑄一定将青海的白骨收回去。 这一次宴会,李隆基也邀请李适之。 他们父子几人一同前去。 宴会的地点在龙池旁,李隆基已经提示明日不早朝。 代表此宴会将至深夜。 他们父子刚出门离开巷子,就遇到李林甫的车驾。 李瑄策马到李林甫的车前。 “右相,我明日将走,我的《出师表》呢?” 李瑄见李林甫掀开帘子,故向他问道。 李林甫脸一黑,不情愿地从怀中取出一张纸交给李瑄。 “难道七郎怀疑这不是本相的字迹吗?” 李林甫见李瑄展开,眉头一皱。 “怎么会?我相信右相的信誉。” 李瑄摇了摇头,说出的话让李林甫舒服了一些。 但是下一句话,却让李林甫血压飙升。 “我在看右相有没有写错字!” 李瑄在马上很仔细地看着《出师表》,阴阳怪气地说道。 李林甫拜首席宰相兼吏部尚书的时候,候选官员严迥的判语中有“杕杜”二字。杕杜是《诗经》中的篇名,原意是孤生的赤棠树,比喻人孤立无援。 但李林甫不认识“杕”字,便问吏部侍郎韦陟:“这里写的‘杖杜’是什么意思?” 韦陟很尴尬,低着头不敢说话。 不久后,太常少卿姜度得一子,他是李林甫的表兄,李林甫手书贺函表示庆贺。姜度大喜,将贺函给宾客传阅,表示自己与李林甫亲近,当宾客们打开贺函后,开头就是:“闻有弄獐之庆……” 《诗经小雅斯干》有名句:乃生男子,载寝之床。载衣之裳,载弄之璋。 所以生被男称为“弄璋”,意思是男孩长大以后执王器为王侯。 李林甫却把“弄璋”错写为“弄獐”,参加姜度生儿宴的满堂宾客无不掩口失笑。 但自此以后,李林甫在处理政务之余,更努力去学习,读经史。 类似的错误再也没有犯下过。 李瑄这话,可以说是揭李林甫的伤疤。 李林甫气得半死,他直接将马车的帘子关上。 李瑄看《出师表》没有错字后,也离开李林甫的马车。 李林甫的字一般,但别有气质,将此收藏起来,算其留个念想。 李瑄父子和李林甫父子一前一后进入兴庆宫中,到龙池夜宴。 李瑄和李适之父子来后,大臣们接连不断地向李瑄父子问礼,不论是真心,还是假意,李瑄一一回礼。 李林甫也受到欢迎,但不如李瑄、李适之父子热烈。 心机深沉的李林甫没有在意,他面带笑容,连对太子李亨时,都极为恭敬。 “宋国公近来身体可好啊!” 宰相裴宽见李适之后握住李适之的手。 李适之比裴宽年轻多了,但李适之现在是养老的闲官,功成身退,使他资历很高。 好在裴宽身体也不错,精气神饱满。 “人老了除了糊涂点,其他都不碍事。” 李适之紧握着裴宽的手,向他回复。 “宋国公令人心生羨慕啊!” 裴宽自然不是羨慕李适之退休,而是羨慕李适之有李瑄这样的麒麟儿。 比富贵他是比不上的,只希望有朝一日他的后代能有出息,不要和大部分长安官吏一样和光同尘。 裴宽与李适之一阵嘘寒问暖后,又握住李瑄的手:“七郎,助你旗开得胜!” “谢左相,圣人如此恩宠我,如果不能战胜吐蕃,我还有什么脸面回来?” 开战之前,自信一定要有的。 “今日军机至中书门下,东北契丹王、奚王杀死静乐公主和宜芳公主,反叛大唐。安禄山申请出击奚、契丹两部。” “圣人大怒,让安禄山领平卢、范阳两军讨伐契丹和奚!” 裴宽在李瑄耳边,将此大事告诉李瑄。 “我知道了,多谢左相相告!” 李瑄叹一口气。 他能猜测到奚王和契丹王因何而叛。 历史上安禄山为了边功,屡次劫掠这两个部落。 使其杀公主而反。 李瑄吓唬安禄山一下,只是延迟安禄山一年的行动。 安禄山需要军功,东北的将领也需要边功。 安禄山认为他挑衅奚族、契丹很隐秘,不会被发现。 他将身边不是心腹的人,通通调离,任用心腹。 安禄山用人不在乎出身,只要能为他出谋划策,哪怕品德再恶劣,他也会启用。 李瑄遗憾静乐公主和宜芳公主魂断异乡。 和亲本已是不幸。 宜芳公主离开长安,至虚池驿时,悲伤难抑,在驿馆的墙上题下了一首诗:“妾心何所断,他日望长安。” 瘗玉埋香,终无机会。 李瑄有把握揭穿安禄山,但他不能揭穿。 安禄山,是李瑄的机会! 否则,将来会有更多的百姓死在兵灾之祸,或者被冻死饿死。 “现在整个天下都在用兵。” 裴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前不久,夫蒙灵察推荐一个叫高仙芝的将领,为安西四镇节度副大使兼都知兵马使,并率领一万士兵再次进攻小勃律。 李隆基应允! 四镇兵马与吐蕃大战,两镇兵马与奚契丹大战。 李隆基还让剑南节度使呈进攻态势,尽量拖住吐蕃在剑南能兵力。 也幸亏当今为募兵制,军中的粮食由节度使解决,才能使大唐这么力度的用兵。 但是朝廷每年的衣赐、赏赐,越来越多,再加上李隆基挥霍无度,哪怕税收很多,大唐的国库一直处于见底的状态。 “左相不必多虑!一劳永逸,休养生息。” 李瑄用他都不信的话,向裴宽安慰。 裴宽只是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龙池旁聚集的权贵越来越多……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九章 上不疑我,勋章制度 当所有王公大臣、皇子公主悉数到齐后,李隆基带着杨玉环,从沉香亭而出,到达龙池边。 宴会的位置,就在龙池的东北,距离沉香亭不远。 “拜见圣人!” 由于不是朝堂,所以人对李隆基躬身一拜,称呼圣人。 “平身!” 李隆基抬手示意众人免礼。 奚族、契丹叛乱,并没有让他多扫兴。 在李隆基看,东北的所有部落加起来,国力不及吐蕃的一半。 他们只不过仗着广袤的平原和苦寒之地,唐军想彻底征伐不易。 李隆基相信不久后,安禄山就能传来捷报的消息。 杨玉环先端坐在提前准备的榻上,在人群中看了几眼。 李隆基来到公卿之间,近距离问候王公大臣。 他主要是见一见退休的老臣,和一些富有才艺的臣子,向他们问候,以展现自己的平易近人。 “摩诘,改天一定再为我写副字……” 李隆基特别关照文坛领袖王维,走到王维面前的时候,要起字来。 “圣人口谕至,臣会立即动笔!” 王维拱手回应。 李隆基拍了拍王维的手后,又来到李适之面前:“宋国公如此精神,可以重新为相了!” “臣只是身体还行,为国家办事的时候,一定会有欠缺的。” 李适之立刻婉拒道。 “可惜!” “父子皆为国之栋梁,七郎也算是继承宋国公了。” 李隆基笑着说道。 “唉!圣人还是太纵容七郎了,怎么能将朔方和河东的兵马交给七郎呢,以至于现在长安流言四起。七郎也是,他竟然对老臣说‘上不疑我’,如此骄纵,怎么们统领河朔两镇!” 李适之向李隆基说道,诚惶诚恐。 “哈哈,我确实信任七郎,宋国公多心了,七郎一定有能力统领河朔。再说,正值与吐蕃交战,七郎成为河朔的边帅,更容易指挥河朔的骑兵。” 李隆基哈哈一笑。 他听到“上不疑我”这四个字,没有感受到丝毫骄纵,而是一种赤胆忠心。 有异心的人,说不出这四个字来。 李隆基更安心让李瑄统领兵马,将西北两边交给李瑄。 “既如此,待平定吐蕃,一定要收回七郎河朔兵权啊!” 李适之向李隆基请求道。 “宋国公好好在家享福,我有分寸。” 李隆基安抚李适之。 岁寒知松柏,还是宗室的大臣靠得住。 李适之与李隆基又谈论一些家长里短,不再打扰李隆基。 刚才的话,都是李瑄让李适之说的,李适之对李瑄言听计从,按照计划,碰见李隆基的时候,将这番话说出来。 一刻钟后,李隆基问候一圈老臣后,回到首座,与杨玉环坐在一起。 而王公大臣们也各自落座,欣赏歌舞表演,宴饮美酒。 作为送别李瑄从军的宴会,自然少不了边塞的歌曲。 宫廷第一乐手李龟年开局献上王昌龄的名曲: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声调激昂又悲怆,一唱三叹。 几曲过后,李隆基邀请李瑄到他旁边就坐。 既然是送行李瑄的宴会,李隆基要与李瑄好好谈论一番。 “七郎此战,准备如何具体?” 李隆基想得知李瑄的战略。 “回圣人,吐蕃大军的布置,臣还不清楚。如今吐蕃赞普亲至青海,参照开元二十九年,其兵力绝非聚集在一起。所以要等到达河陇的时候,臣才能布置。” 李瑄向李隆基阐明,无法告知。 和上次不同,上次吐蕃在青海、九曲、赤岭的布局被李瑄等人猜透,所以才制定出虚虚实实地策略,戏耍了吐蕃。 现在吐蕃聚集大量兵马,绝对是寻求与唐军大战,李瑄要先弄清吐蕃的布置,再考虑用什么方法对敌。 “七郎言之有理。朕相信七郎随机应变的本领。” 李隆基不再问作战计划。 李瑄屡屡能在大战中完胜,使李隆基对李瑄很有信心。 “朕之前说的话,依然有效。只要拿下尺带珠丹,不论是死是活,都为七郎封王。” 李隆基又提醒李瑄这件事情,可见他对妹夫尺带珠丹的恨意。 “臣倾尽全力,只要有一丝机会,就一定逐杀尺带珠丹!” 李瑄向李隆基拱手。 他知道李隆基不是瞎说,历史上的天宝后期,李隆基先后给哥舒翰和安禄山封王。 李瑄是宗室,李世民的后代。像信安王李祎一样,当个郡王,不会有大臣反对。 “吐蕃功成,雪域高原可否上?” 李隆基还是对吐蕃的领土念念不忘。 “此次征服苏毗,挑选不畏冷瘴的士兵,在苏毗境内训练几年,有机会攻破逻些城!” 李瑄向李隆基回答道。 苏毗的十一个东岱是吐蕃入侵河陇的大后方。 唐军若是占领苏毗的十一個东岱,等于锁住吐蕃的大门。 将来征服吐蕃很有可能。 不论如何,李瑄也要先为李隆基画上大饼。 让李隆基觉得他有能力为他开天辟地。 “有七郎在,户部迟早将雪域高原纳入版图。” 李隆基举起杯子,与李瑄共饮。 旁边的杨玉环默默听着李瑄和李隆基谈论,拿起杯子浅尝辄止。 “都说吐蕃士兵视死如归,王君、盖嘉运、王倕、萧炅、皇甫尚书等皆与吐蕃有过败绩。可吐蕃在李将军手中,不堪一击。李将军之兵,个个以一当十。尺带珠丹想胜,恐怕得二百万大军前来!” 李隆基诙谐一笑,意指吐蕃不可能战胜李瑄。 把李瑄捧得很高! “臣之用兵,谋勇并进,以己之长,击敌之短,或使敌猝不及防,出奇制胜,所以能有今日的功绩。吐蕃蛮夷虽不如大唐文明强大,但其还是可取之处的。” 李瑄没有被蒙蔽双眼。 出征前李瑄被捧得太高,几乎被李隆基造神了,他必须胜利。 否则李隆基没面子,他将来肯定不好过。 “我大唐羽林龙武禁军,吐蕃效仿;我大唐节度使军使,吐蕃效仿;我大唐以军城堡垒安边,吐蕃效仿;我大唐强弩弓箭,吐蕃效仿……唯独无法学习我大唐礼义廉耻。他们有什么长处?七郎说来听听?” 李隆基真没觉得吐蕃士兵有什么长处。 “回圣人,吐蕃的告身制度,便有可取之处。吐蕃六告身,铁字告身,铜字告身,银字告身,颇罗弥告身,金字告身,玉字告身。哪怕是最差的铁字告身,也非勇士不可得。吐蕃的奴隶、士兵,常常为一块铁字告身悍不畏死地猛冲,一队死绝,亦不后退。所以在某些战斗中,吐蕃不论是士兵,还是奴隶,都彰显出强大的战斗力……” 李瑄向李隆基阐述吐蕃告身制度的特征。 “大唐对普通士兵的战功,也会授勋。” 李隆基认为勋不比吐蕃告身差。 “请恕臣直言。如果能有一块代表军功的黄金挂在胸前,甚至黄铜、白银,都远比勋有吸引力。” 李瑄向李隆基回答道。 大唐的勋官本就不完善。 明明是授勋十二转,却有许多无军功而授勋官。 如李瑄的父亲李适之,授上柱国。 李适之虽然当过节度使,但军功不够上柱国。 作为后世人,李瑄知道徽章能作为士兵的荣耀,鼓舞士气。 “我好像能理解了。” 李隆基微微点头。 对于士兵,如果将一块金银挂在胸前,那是光宗耀祖的事情。 “此战过后,七郎记录士兵的功勋,授予玉金银铜告身。” 李隆基心血来潮后,也想这么做。 “我大唐不应叫告身,需变一变名字。”李瑄向李隆基建议道。 “不错!我大唐怎么能用吐蕃的告身呢!” 李隆基恍然,问李瑄:“七郎觉得叫什么,该怎么实施?” “我大唐授勋十二转,一定是取其勋字,而要颁发实物,如印章一样有意义,当为章字。组合一起,名为勋章。” “不同于授勋。我大唐可以将勋章分为:跳荡勋章,以铜铸,匠人雕牡丹为印;勇士勋章,以银铸,匠人雕雄鹰为印;英雄勋章,以金铸,匠人雕猛虎为印;还有玉麟勋章,以美玉铸,匠人雕麒麟。其中,英雄勋章和玉麟勋章要圣人亲自在百官的见证下授予,让将领们感受到圣人的天恩。勇士勋章为节度使授其麾下。跳荡功勋由一军主将向节度使申请,然后授予麾下。” “勋章制度一定要严格按照军功制度,无军功,哪怕是皇子、权贵,亦不可授。” 李瑄道出完整的勋章制度后,又郑重地说道。 勋章一旦乱授,将没有丝毫意义。 “诸勋章授予的标准是什么?” 李隆基又迫不及待地李瑄。 他想象到在兴庆殿上授予将领勋章,这些将领对他肝脑涂地的模样。 不仅奖励士兵,还可拉拢军心。 “跳荡功勋,就是军中的跳荡之功;先登者、斩将搴旗可为勇士;积累勇士之功为英雄,勇士战死为英雄,其勋章和对应奖赏赐其家人。玉麟勋章,为以少胜多,扭转战局的主将授予。” 李瑄向李隆基回答道。 临阵对敌,矢石未交,先锋挺入,陷坚突众,贼徒因而破败者为跳荡。 可见立下跳荡之功不容易。 更别说先登的勇士之功,先登城池,既要勇气,也要运气。 许多士兵,未站稳脚跟,死在城墙上。 “一场大战,恐无几人得到勇士勋章,更何况英雄?” 李隆基觉得太苛刻了,他还想为大将们颁发英雄勋章和玉麟勋章。 “勋章不可轻授。如果勋章太多,士兵们的士气就难以调动。” 李瑄明白李隆基的心思。 他知道李隆基到最后八成会玩坏勋章制度。 他说这些,只是让李隆基更加信他。 毕竟勋章可以拉拢将领的心。 李瑄觉得军衔制度这个时代没什么用。 勋章制度,不单单是胸前挂的铜铁玉,还有田地的赏赐。 再在军中宣传勋章的荣誉感,必能激起士兵的狂热。 “就按七郎说得去做。我会安排这些!” 李隆基点头。 等李瑄与吐蕃大战完毕,第一批勋章赏赐后,看看军中的反应。 李瑄与李隆基在首座边喝边聊,竟然一直到天黑掌灯。 李隆基只让李瑄陪伴,其他的王公大臣,公主皇子自己玩自己的。 也有格格不入的人,期盼着宴会尽早结束。 一盏盏灯在龙池边、龙池上点燃,使整个宴会亮如白昼。 美酒佳肴,不断地更换。 舞女换了一批又一批,歌女乐伎,仿佛没有穷尽。 王公大臣们一个个喝得面红耳赤,观看美丽的宫娥的身段,和熟人举杯攀谈。 没多少能和李适之、王维一样,控制自己的放纵。 现在李适之的老友调侃李适之不再是饮中八仙。 只有李适之明白自己不能喝醉。 相比于太子李亨在喝着闷酒,皇子倒是轻松惬意。 公主和太子妃们聚在一起,欢声笑语不断,还玩起了游戏。 唯有李隆基二十九女虫娘孤零零坐着,她不喝酒,也没有公主搭理她。 虫娘只有十来岁,她还是懵懵懂懂的年纪。 如果不是宴会,虫娘必见不到父皇的面。 她知道和父皇坐在一起的是李将军,她的兄长姐姐们,都不如李瑄得宠。 虫娘还不知道,她身为皇女,却没有公主的身份。因为她的母亲是曹国进贡的胡旋女,加上她九月而生,李隆基不会封她为公主。 寿王李琩和薛王李璲坐在一起,他自始至终未抬头看他父亲一眼。 本来李琩不想来的,但总不能一直因病请假,寿王妃韦氏劝说他来参加这次宴会。 “宫中的舞女,不论是颜色还是技艺,胜我府中十倍!” 薛王一边欣赏歌舞表演,一边为李琩敬酒,缓解李琩的压抑。 或许今天晚上薛王会沉醉而归,寿王夜不能寐。 时间流逝,天黑已经很久,但大家都不记得时间,玩得尽兴。 在李隆基组织的宴会上,没有人敢无故提前退场。 “禀圣人,这一曲完毕后,臣为圣人弹奏一曲臣自创的琵琶曲,以表臣必胜之心。” 李瑄与李隆基喝了十几杯酒后,有点顶不住,准备松缓一下。 他要弹奏的正是十面埋伏,在坐镇九曲的几个月,他经常练习,早已娴熟。 “七郎自创的琵琶曲,我可要洗耳恭听了。” 李隆基向高力士吩咐,这一曲过后,之后的舞女就不要上来了。 宫人将琵琶递给李瑄。 李瑄调试琵琶后,随时准备上场。 片刻后,宴会中央跳舞的舞女退下,李瑄持琵琶上场,惊动所有观者。 之前的表演许多人在玩游戏,没有关心,但李瑄的演奏,他们都想看一看。 这个时候,所有王公大臣才想起李瑄不仅仅是边将,还是一个大诗人,通音律的才子。 “噔噔噔……” 众人本以为就是静静地听。 但开局李瑄拨弄琵琶的肃杀之气,差点将举杯者的酒杯震掉。 这种惊天动地的琵琶声,一瞬间让整个宴会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看着李瑄。 随着李瑄拨弄,金戈铁马,大气磅礴的曲调更让人震撼。 连李隆基这种音乐宗师,都完全被吸引,他缓缓放下酒杯,极为认真得听。 前奏完毕,李瑄开始更快速地拨弄丝弦,金声、鼓声、刀剑碰撞的声音…… 不久后又无声,然后又如泣如诉…… 这种起伏跌宕,让众人心脏都为之一震。 杨玉环看得出神,当她醒悟的时候,看到李瑄拨弄琵琶的专注,那灯烛下的影子婆娑。 她喜欢李瑄被万人瞩目的样子,这样她就可以肆无忌惮地看着。 仿佛,她也被李瑄的琵琶所吸引。 即便,这曲调确实精湛! 伴随着李瑄收势,一曲终落。 “啪啪啪……” 李隆基回过身后,带头抚掌。王公大臣们也跟着鼓掌。 可恶,又被小贼装到了。 李林甫鼓掌的同时,心中纳闷李瑄怎么什么会,而且还都这么好。 虫娘也惊奇,她阿娘也弹奏琵琶,但从来没有这么弹奏的。 看到父皇鼓掌,她也想学这首曲子,天真的以为只要阿娘弹奏此曲,父皇就会去看她们。 “七郎,此为何曲?可有曲谱?”李隆基急忙问李瑄。 这比之前盖嘉运献上的《甘州大曲》还要雄浑壮阔。 “此为《十面埋伏》,讲得是韩信在垓下打败西楚霸王,西楚霸王别虞姬,乌江自刎的故事,请圣人过目。” 李瑄将提前准备的曲谱取出递给李隆基。 李隆基打开曲谱后,仔细观看,赞不绝口,恨不得立刻来一曲。 李瑄也趁着此机会,退出李隆基的座位,使李隆基不至于冷落其他重臣。 他与王维、吴道子交谈后,又与大臣们把酒言欢,大臣们都赞誉李瑄的琵琶精湛。 其实不是李瑄琵琶精湛,而是曲调无双。 数百年来,最著名的琵琶曲,没有之一。 这场宴会,直到子时才罢! 临行前,李隆基再次敬李瑄一杯,因为李瑄明天天不亮就会赶路。 李瑄向李隆基一礼后,与父兄一起出宫回家。 翌日,天未亮李瑄起床。 没有通知李玉莹,洗漱完毕,李瑄准备出发前往驿站。 李适之和李霅刚送他出府,李瑄便拒绝他们再送,他要趁早赶路。 父兄只能作罢,希望来年七郎如是归来! 虽然天未亮,但街道上已经有人在打扫。 平时,应该还有上早朝的人。 但今日因宴会停止早朝。 “夜如其何,夜未央,庭燎之光。君子至止,鸾声将将……” 李瑄看着兴庆宫的方向,吐出这意味深长的诗句,然后带着亲卫和裴璎,穿梭街道,通过天未亮,便已大开的长安金光门……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章 安禄山蠢蠢欲动,豪强的乞降 李瑄前往咸阳驿站的时候,长安依旧风起云涌。 权臣李林甫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不久后,长安有传:松柏皆不见,杨花飞满天。 杨钊借助这股势,决心一飞冲天,一鸣惊人。 长安的权贵,见风使舵,想以“君轻爵位”,得到富贵。 地方的官吏,哪怕是张九龄的亲弟弟张九皋也不能免俗,将宝物送至长安,讨好皇帝和贵妃! 有的官吏直接将宝物送至五杨手中,请五杨求官。 李隆基已经忘记开元时期的勤奋与节俭。 遥想开元二年,李隆基以风俗奢糜。下制:乘舆服御、金银器玩,宜令有司销毁,以供军国之用;其珠玉、锦绣,焚于殿前;后妃以下,皆毋得服珠玉锦绣。 同时又下令:自今天下更毋得采珠玉,织锦绣等物,违者杖一百;工人减一等。罢两京织锦坊。 他不仅仅在殿前烧毁锦绣节俭,还下令关闭为皇室制造锦绣的工坊。 是以,宰相、大臣人人自勉,不敢贪污,一心为国。 姚崇、宋璟、卢怀慎、源乾曜、张说、苏颋、张嘉贞、李元纮、杜暹、裴光庭、韩休、裴耀卿、张九龄等一连十几位有为的宰相,拉开开元盛世的序幕。 至改元天宝,关闭的工坊早已打开,为贵妃制造衣物者,多达七百余人。 那些金银珠宝,以李隆基的心情赏赐。 只要令李隆基高兴,就能赏赐职事官,爵位。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这句《诗经》上的名句李隆基一定读到过,但没有记住这八个字的份量。 人人都能善始,却很少有人能善终。 而李瑄在河陇大诛豪强,让关东、关中豪强惊惧。 特别是李瑄兼任朔方、河东的节度、采访使。 兔死狐悲,让最霸道的河东豪强觉得一定要先下手为强,招募敢行要离、专诸之事的死士,将李瑄杀死。 只有将李瑄杀死,他们才能安全。 因为死士牵连不到天下豪强。 而大豪强养士彰显其威,自然有人为他们卖命。 长安的风云不止,在李瑄刚到咸阳驿站更换马匹的时候,长安一名叫柳绩的人,再次与岳父杜有邻大吵一架,含愤离去。 而杜有邻的另一个女儿杜氏,被太子李亨纳为妾。是韦妃被休后,顺位最高的妾。 柳绩与岳父的矛盾甚至衍生成仇恨,放狠话一定找机会报复老岳父。 …… 远在燕云,安禄山着急扩大的自己的势力。 拉拢军心最好的办法,就是战争,通过战争名正言顺赋予心腹官职,或者拉拢人成为心腹。 安禄山不希望东北安和,那样他无法彻底掌握全军。 于是他才派兵对奚、契丹进行劫掠,激怒契丹和奚。 劫掠的财富、女人、牛羊,皆归出兵的将士,所以士兵能保守这个秘密。 从高适的《燕歌行》看,这对河北的边军来说,属于老传统了。 当安禄山劫掠回来,得知李瑄任河东、朔方、陇右、河西四镇节度使的消息后,拍着床榻,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 他从未想过李隆基会让人佩戴四种帅印,统领近三十万兵马。 大唐一大半的精锐边军,已被李瑄掌握在手中。 而且太原距离范阳节度使的范围太近,甚至东北的战事,许多先会传到太原城。 “两位先生,李瑄此人比李林甫还阴险,李林甫若是口蜜腹剑,他就是笑里藏刀,我得知消息后,彻夜难眠,该如何是好?” 安禄山在军营中秘密召见他的两大谋士,严庄和高尚。 之前两人都感叹怀才不遇,被安禄山纳为心腹,常无话不谈。 而严庄和高尚,皆看出安禄山不甘寂寞之心。 安禄山当众让太子李亨颜面扫地,将来太子登基,一定不会放过安禄山。 他没得选择! 在严庄和高尚的劝说却说下,安禄山想到兴庆宫的庄严巍峨和富丽堂皇;想到天子能拥有杨玉环那样的美人;想到李隆基在花萼楼的风采;想到李隆基一声令下连李瑄、王忠嗣都甘愿驱使。 他的心在骚动! 安禄山每次去长安,都会站在大明宫前的龙尾道上,他用一种睥睨天下的姿态南北眺望,并且久久伫立,迟迟不舍得离开…… 他每次离开长安,都会回望大明宫华丽飞檐的一角,那种滋味难以言明。 李隆基待他不薄,却也撩动他的野心。 使凶逆不萌,常在心中。 内心虽然躁动,但安禄山知道时机远未成熟。 军中的将领还未掌控,汉将太多,他需要换掉这些汉将,任用粟特等胡人将领。 而这些原本是商人的粟特将领,会给安禄山带来许多财富。 河北的攻城器械,就是严庄让安禄山准备的。 等时机至,以诛杀李林甫为口号,清君侧蛊惑普通的汉人士兵南下。 “等!中丞需继续积蓄力量。干大事情,哪是区区几年就可以成的。” 严庄知道胡儿的心思,让他耐住性子。 观天下大势,盛极必衰。 从开元到天宝,严庄游历天下,知道大唐国运在迅速下降。 天下的金银珠宝,已经不是货币,全部成为贵族的装饰物品,争相炫耀。 一百多年来,权贵、豪强的财富储藏已经到顶峰,天下已经没有财富了,他们还在搜刮;天下已经没有土地,兼并仍未停止。 严庄一眼看出大唐的军队外实内虚,内地不修武备,禁军不事训练,不可能是边军的对手。 所以他是第一个劝说安禄山要谋反的人,且严庄认为机会极大。 高尚也只是借助图谶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骗安禄山天命在他那里。 “唉!要等多少年?我已中年,那些中原的开国皇帝,几年都能平定天下。” 安禄山不愿多等。他想要早点坐在那個位置上,早点享福。 “中丞,人常道曲沃代翼,小宗代大宗,为人不齿。我却看到办一件大事的困难。曲沃桓叔、曲沃庄伯、曲沃武公祖孙三代,整整六十七年,五战五败,最终逐杀晋国五代国君,成为晋国正统。有的事情,还是要多去思量一下,步步为营。否则一失足成千古恨。” 严庄尽心尽意地向安禄山劝说道。 他没有显赫尊贵的家族,却满怀执宰天下的指向,他不妄想走正途,所以只有这一条路。 从严庄的话语中就能明白,他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历史是胜利者书写,他不相信道义。 曲沃代翼,田氏代齐,三家分晋,不都是正统吗? 谁会嘲笑隋文帝杨坚窃国? 谁会鄙视李世民发动玄武门政变? 他认为安禄山问鼎中原以后,他和安禄山在若干年后,也会留下美名。 “严先生说得不错,李瑄看似掌握四镇节度使,但他能不能打赢吐蕃还不好说!自古拥重兵者,为皇帝所忌。李瑄少壮,他是您的大敌,可以在长安传谣言,一旦圣人猜忌,他就是王忠嗣的结局。等他失势以后,中丞再派人杀死他。” 高尚也趁机向安禄山说道。 他名为高尚,实际上一点都不高尚。 他曾经游历天下的时候,老母在乡里以乞讨为生,他不回去奉养,而是追逐富贵。 高尚在白身的时候,发过誓言:“即便像古代豪杰一样造反举事而死,也不愿意啃着草根子而生。” 这不是一个吃素的人! 为追求富贵,高尚可以造反举事,能遇到安禄山,也是他的运气。 “二位先生说得对,我们还是要再积蓄力量。” 安禄山只能遏制住想得到李隆基一切的愿望。 准备在背后中阴李瑄一下。 目前看来,李瑄是他最大的绊脚石。 回到范阳的安禄山,哪里还有在兴庆宫时的嬉皮笑脸,除了肥胖外,他坐在榻上,目露威严。 “中丞,待圣人诏书来后,我们需要立即讨伐奚、契丹,为静乐公主和宜芳公主报仇雪恨,尽早将捷报传达长安,为将士们奏功领赏。” 严庄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他让安禄山耐住情绪。 此次剿灭奚、契丹,可不仅仅是为了军功。 他为安禄山制定的战略是征服东北的奚、契、同罗等部族,让后方没有后顾之忧。 否则以平卢、范阳两镇的兵力,是绝对不够的。 他们南下的时候,一定要带着胡兵一起。 这样才有胜算。 如果契丹和奚效忠唐庭,他们一旦造反,必然腹背受敌,若被牵制,等唐军其他边镇调遣过来,就是兵败身死的结局。 “大军已经准备好!待诏书前来,一定攻杀契丹王李怀节,奚王李延宠。即便他们投降,也不可让他们活着!” 安禄山拍了一下床榻。 “中丞,契丹、契部落很多,即便杀死契丹王和奚王,也很难让北面的其他契丹、奚部落归归服,需要边打边拉拢,许他们利益,组成同盟。” 严庄向安禄山说道。 “严先生真乃我的谋主,刘邦与萧何,正是我们的故事啊!” 安禄山已经不止一次向严庄和高尚承诺。 他知道想要逐鹿天下,凭借胡人的脑子是不行的,必须有严庄、高尚这种知识广博的汉人读书人辅佐。 将领他更喜欢胡人。 同族同源,才会忠心。 否则他以粟特和突厥的血脉得到天下,谁又能守护呢? “待平定奚族、契丹后,中丞可向圣人上奏异象发生,如李靖、李绩这样的忠臣在梦中显灵,为他们立庙。圣人很喜欢这样的事情。” 高尚也在一旁向安禄山建议道。 “高先生也是我的张良啊!” 安禄山读过汉人的史书,知道如何拉拢人心。 一次会谈,让安禄山心安许多。 除了造谣李瑄外,就是积蓄力量,收服奚、契丹,等待机会。 如此大事,只有安禄山和严庄高尚三人清楚,其余连他的儿子们都不知道。 …… 七月下旬,李瑄彻夜赶路,回到湟水城。 他之前看好的工匠公输青子,已被李隆基免去一死,特令到姑臧城为工匠,听候李瑄的差遣。 不久后,公输青子就会被送至河西。 还不待刘晏派人迎接,李瑄就进入城中。 他来到府衙,听取刘晏汇报工作。 河西和陇右,已经有一大半军队到位。 未到位的军队,是玉门、宁寇、墨离等军,无伤大雅。 河东、朔方的骑兵预计在八月下旬,会先后抵达。 所以计划用兵要等到九月份。 五万骑兵,其中有一万三千精骑,五千携持角弓弩的骑兵,对此战十分关键。 “吐蕃那里有何动向?” 李瑄向刘晏问道。 此时李瑄的府衙中,树立陇右、河西、河东、朔方四镇旌节,威严无比。 “回大夫,我军已探查到吐蕃三路驻扎。其一为与九曲对峙的吐蕃兵马。其二为赤岭东山口的兵马,他们在大半个月前,就让数万大军驻扎在石堡城下,他们应该是害怕我军再用石堡城做诱饵。吐蕃最后一部驻扎在青海东苦拔海一带,那里旌旗遮天蔽日,营垒绵延百里,似乎兵马最多。” 刘晏向李瑄回答道:“至于吐蕃赞普在哪里,还不得而知。” “吐蕃的布置,像是以防守为主……” 李瑄的脑海呈现一幅地图,通过刘晏的描述,地图上出现吐蕃的布防。 如果吐蕃欲进攻,最好是调离更多兵马,出赤岭东山口。 或者准备羊皮筏、牛皮筏,大军从各处渡过黄河,进攻九曲。 从青海东面方向进攻大唐,不是上策。很容易被大唐在九曲的兵马出击,牵着鼻子走。 因为大唐全力进攻青海南的时候,吐蕃需要需要回防。 而安人军一带,唐军可以让百姓回城,以万人守一城,坚壁清野。 吐蕃带着大量士兵深入腹地,需要一定时间。 战场上,时间是最重要的。 现在赤岭东山口被吐蕃重兵陈列,青海东部的口子也被把住。 再与青海南部营垒吐蕃士兵,互为犄角。 “粮食,包括河朔五万骑兵的粮草,是否备齐?” 李瑄先不谈吐蕃的意图,而关心后勤问题。 军事议会,等将所有幕僚、将领召集齐全,再一起讨论。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如果是上等的计策,一定会得到大多数人的认同。 “禀大夫,因去年得到百谷城的小麦和青稞,使我军粮食较为充裕。自今年春天,就征召河陇诸郡,向安人军城、鄯州城、绥和守捉城,以及九曲新建立的宁边军城、威胜军城、金天军城运输粮草,特别是最前线的赤水军城,储存粟米、面粉,已经超过三十万石,还有足够的盐。” “我军在九曲、洮阳设立的官属牧区,有足够的牛羊牲畜,可以犒劳士兵。为防止战事进入冬季,士兵们皆备加厚的纩衣。” “兵器中,上次大战损坏的陌刀、盔甲、弓弩、兵器,都已经修完。箭矢、弩矢、备用武器、铁蒺藜、油脂等皆加大制造,迅速至前线的军城。” “按照大夫的吩咐,药物、绷带、烈酒,都已经准备足够。” “陇右诸军和河西诸军一样,兵卒已经招募齐全,且经过训练。” “此次以郡兵为基础,召集河陇民夫,组成约十万人的后勤队伍,在我们的后方,为大军辗转各种物资……” 刘晏一一向李瑄介绍各种物资的准备情况。 可以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准备物资,肯定往多的准备,河陇的五万骑兵虽多,但凭借河西的钱粮,加上朝廷的衣赐,使他们能坚持到过年。 “以刘判官调度,为宰相之才啊!” 李瑄对刘晏的后勤管理十分满意,不愧是后世的名相。 后勤之事看似简单,实则需要面面兼顾,筹备预算。 若不足要求,想想方设法去补足、完成。 “与大夫相比,属下不足为道,只是做了本职工作。大夫已具军功入相的资格,我们只想跟随大夫,延续大唐的盛世。” 刘晏谦逊地拱手,表达对李瑄的崇敬。 李瑄回长安一趟,又兼任河东、朔方,统御的兵马,自大唐建立以来第一人。 河陇诸府衙的幕僚得到这个消息后,皆与有荣焉。 因为他们都是李瑄一手提拔,如果无李瑄,有的幕僚还在为五斗米而折腰。 李瑄曾向僚属传阅李白写给他的信。 丈夫立身有如此,一呼三军皆披靡。卫青谩作大将军,白起真成一竖子。 这样的描述虽然夸张,但刘晏感觉,李瑄将来必会完成。 “哈哈……刘判官一定能的。” 李瑄意味深长地说一句话后,又吩咐道:“传令下去,明日召集所有僚属,诸军主将。到府衙进行军议。” “遵命!” 刘晏点头,他紧接着又向李瑄汇报其他事情:“大夫,河陇有大族的族长亲自向湟水赶来马牛羊、粟米、米,又献出一些金银珠宝,说是要犒劳将士……一共一百多个大族,牛有三千头,羊超过五万头,驮马两千匹,粟米十万石,米五万石,金银珠宝共有五车。” 这件事是大事,刘晏必须向李瑄说明。 “大族?还是豪强呢?” 李瑄脑子一转,就知道这大族的来意。 “众所周知,大夫您不冤枉不犯法的大族,只对付横行乡里的豪强。他们害怕您问罪他们,所以不惜下血本来劳军。” 刘晏直言道。 “那刘判官觉得我该如何?” 李瑄问刘晏。 之前有很大一部分豪强,被李瑄吓得跑出河陇,搬迁到其他地方。 但总有豪强家大业大,因顾忌没有搬迁。 他们知道李瑄不接受贿赂,在面对李瑄铁骑威胁的情况下,只能想出这个办法,希望李瑄放他们一马,他们一定改过自新,和其他大族一样,不鱼肉百姓。 只要土地还在,他们依然是大族……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一章 将吐蕃堵在雪域高原,对付三十万大军的方法 “大夫一直紧绷着丝弦,使豪强没有退路。天下豪强无不对大夫恨之入骨,一旦您拜相行使政令的时候,他们会狗急跳墙,裹挟无辜的百姓、佃户谋反。如果您能松一松力道,给豪强一些希望。让他们看到洗心革面的机会,他们最起码会在您的治理下老老实实,不敢欺负百姓。” “恕我直言,大夫杀死这么多豪强,剩下的貌似都是清白的大族。一旦您离开河陇,丢掉权势。新的豪强会如雨后春笋一样冒出。即便其他采访使有决心对付豪强,但没有大夫的刚烈,行大夫之事,必反噬其身。” 刘晏娓娓地向李瑄说道。 虽然不符合李瑄刚烈的性格,却是为李瑄着想。 这样下去,若李瑄拜相,豪强人人自危。 若李瑄下达某些对豪强不利的政令,豪强怕是会立刻群起反抗。 他们与大族联合,说不定会迫使李隆基处死李瑄,再不济会削去李瑄的职位。 “我何尝不知道如此呢?周朝因好乐而亡,殷鉴不远,如果任由这样下去,怕又有悲剧出现。” 李瑄不想放过豪强,但刘晏说得有道理,在他没有掌权之前,不能将豪强的路封死。 “豪强是国家的得利者,一般情况下,他们很难去造反。” 刘晏向李瑄说道。 “他们是不会造反。但百姓造反,和他们有直接的关系!” 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历朝历代的农民起义,都是一些活不下去的百姓。 但凡每天有一口粮食果腹,谁会冒着被杀头的风险? “大夫胸怀天下,属下自愧不如。但我还是请大夫考虑一下,而非直接拿下豪强的族长。” 刘晏知道李瑄说得不错。 富贵与家族荣辱结合起来,形成一面大网,网住芸芸众生。 因为豪强和大族,甚至士族,都有联姻关系。 这个时代信奉儒学士人很多,他们往往有风骨,不会干那样事情。 但大部分人选择随波逐流,被奢靡的风气蒙蔽双眼。 “刘判官说得对,最起码在与吐蕃大战的关键时刻,要给他们一次机会。” 李瑄最终采纳刘晏的建议。 他让刘晏传唤在湟水城的豪强族长到节度使府衙。 对李瑄来说,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他入相的布置,就与豪强有关。 但在入相的过程中,不去彻底激怒豪强,让他有时间完成布置。 或许刘晏说得不错,松开一下,让豪强喘口气,较为稳妥的过度,以免出现难以预料的事情。 豪强族长得知李瑄召见,怀着忐忑地心情,来到节度使府衙。 这种大事,他们不想面见李瑄这个屠夫,但不亲自来,又怕李瑄怪罪没有诚意,只能咬牙前来。 豪强都知道李帅调离河陇资源,准备与吐蕃大战。 以前他们希望李瑄战死在沙场,或者败给吐蕃,被圣人调走。 但一系列大战后,豪强们放弃这个想法。 李瑄太能打了,凶恶的吐蕃,在李瑄面前接连惨败。 他们已经不再去想李瑄会战死沙场。 特别是敦煌大案以后,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也造成河陇如今的局面。 议事的堂中,大小豪强的族长,坐得满满登登。 李瑄坐在上方,刘晏和刘单陪坐在李瑄旁边。 议事堂的门前还有数十名神策卫,随时会冲进来一样。 李瑄看重众豪强族长未开口,使他们如坐针毡,汗流浃背。 “诸位家产获得不容易,为什么会赠送如此多物品慰问军队呢?” 豪强族长拜见李瑄过后,气氛凝固整整一刻钟,李瑄才开口说道。 “从前边境没有平静,卜式自愿献出家中财产;天下混乱,卫兹请求献出自己的粟米。今蕃贼猖獗,屡侵我大唐,幸得将军如天人般出世,收复九曲,一雪前耻。值此关键时刻,我等身为大族,自然要稍稍资助军需,慰劳将士,使将士们更有勇气杀敌,彻底将蕃贼打败!” 下方首位的一名豪强族长稍稍松一口气,他起身拱手向李瑄说道。 他名闫荆,是金城郡闫氏的族长,也是众豪强推举出来的与李瑄主要对话的人。 像这么有学问的话,一般的豪强族长可说不出来。 “尔等送来的军需我收下,本帅感谢诸位的慷慨大义。牛羊将作为士兵的犒劳;米和粟米作为作战的消耗;马匹作为辗转物资之用;金银珠宝则用于战后赏赐部下……” 李瑄一字一句地向诸豪强族长介绍军需的用途。 “我等都知道李帅的高风亮节,明白李帅的公正公平。有李帅的带领,将士们所向披靡!” 闫荆向李瑄再次拱手。 他觉得李瑄不是传说中那样一言不合就杀人。而是极度冷静、认真的人。 他们刚听说李瑄兼任河东、朔方节度使的消息,震惊的同时,更为胆颤,死生全靠李瑄的意志。 如果李瑄把他们直接拿下,搜索证据,治他们的罪,他们毫无办法。 “本帅少年的时候,如游侠一般,浪迹在长安坊事。一朝幡然醒悟,努力学习,才有了今日的功绩。所以,本帅喜欢痛改前非的人,如果悬崖勒马,不再犯法,本帅可以既往不咎。如果想以此次的慰军复蹈前辙,本帅必新帐旧帐一起算!” 李瑄向豪强族长施了一些压力后,厉声向他们警告道。 这些豪强敢来求见他,李瑄情愿相信他们所犯下的罪责不大。 如果是恶贯满盈的豪强家族,哪敢来见他? “谢李帅宽宏大量。今后您的政令如山,我等当严格执行,税赋必会第一时间缴清,减少佃农的负担。” 闫荆听到李瑄的话后,喜不自胜。 “多谢李帅!” 其他的豪强族长纷纷起身向李瑄拜道。 许多豪强犯法,已经毁灭证据。但李瑄杀伐果断,他们不敢用命去赌,也不愿离开。 好在他们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在关键时刻破财消灾。 主要是李瑄有一定的信誉,说出这样的话的时候,代表不会食言。 李瑄和豪强族长没有多聊,只是交待一番后,便让他们退下。 他还要听段秀实汇报一些事情,那些豪强族长,就看他们长不长记性。 如果再犯,李瑄战后随时能收拾他们。 “拜见李帅!” 河西掌书记段秀实入堂后,向李瑄一拜。 战端随时会开启,河西的幕僚,除了主事判官杨绾,包括颜真卿,都已经到达湟水城。 杨绾需要主持河西支度、营田的大局,还有河西的后勤物资方面。 颜真卿在新任太守到达敦煌后,马不停蹄地赶到湟水城。 上一次未参加九曲之战,这一次一定要在大战中监守岗位,不再遗憾。 “免礼!” 李瑄请段秀实坐下。 “谢李帅。” 段秀实在李瑄下方坐下。 “成公从苏毗归来,觉得苏毗王靠得住吗?” 李瑄向段秀实询问道。 诸多僚属中,段秀实是李瑄最看重的僚属之一。 他品性的高洁,让人自惭形愧。 历史上的段秀实,就如一面镜子,什么样的人面对他,都会被照得原形毕露。 李瑄在河西时,就收到段秀实从九曲快马送去的信件,得知已经劝说成功。 但那也只是具备胜战的因素,并不一定会获得胜利,还要考虑到诸多变故。 “按照李帅所分析,苏毗王不满吐蕃高层已久,他现在只能调动一万苏毗士兵,其麾下东岱,多已不受其控制。属下以为他还是靠得住的。” 段秀实向李瑄回答道。 他能看出没陵赞不甘心如此,甚至还有被吐蕃高层处死的风险。 以李瑄的威名和承诺,没陵赞会在关键时刻,反戈一击。 “等开战的时候,我军需先确定没陵赞的兵马在何地,再进行布置。” 由于知道历史,李瑄也觉得没陵赞会起到关键作用。 “敢问李帅,此战要进行到何种程度?” 段秀实突然向李瑄询问道。 “如果可以,自然想完成最大胜利,一劳永逸。成公去过吐蕃,了解吐蕃的山川地形,说说你的想法,不须避讳?” 李瑄让段秀实畅所欲言。 他这么说意思很明了,最好能擒杀御驾亲征而来的尺带珠丹,直接让吐蕃在未来十年里,不敢向北看一眼。 李瑄要在天宝年间对吐蕃的战役中,画一个圆满的句号。 同时,为他王者归来,征服吐蕃打下基石。 “此次属下入苏毗的之所多玛,是吐蕃至大唐的主道必经之路。而多玛距离黄河源头很近,背靠巴颜喀拉山,此山雄伟高大,贯穿东西,是一道天然屏障,几個山口险阻,不易通行。文成公主就是从这条道路抵达逻些。” “唐入吐蕃的另外一条道路,过日月山后,从尉迟川分道,顺着青海从茶卡湖前通过,抵达都兰,然后向西穿过盆地,再越过吐蕃境内的唐古拉山口,到达逻些。” “这两条道路可以在香日德河经过柏海(今扎陵湖,鄂陵湖)到巴颜喀拉山连通……” 段秀实向李瑄禀告的时候,从怀中掏出一张羊皮地图,将唐入吐蕃的两条主干线,标记得一清二楚。 甚至连这两条主干线上吐蕃的驿站,也有记录。 这是吐蕃出雪域高原的生命线。 香日德河,多玛,柏海,这个战略要地占住,就可以将吐蕃锁在雪域高原中。同时,纳整条黄河入大唐及大唐藩属的怀抱。 李瑄认同将来胜利后,要占据这三个战略要地。 本来这些都是最强盛时吐谷浑的地盘,但吐谷浑被驱逐以后,吐蕃将苏毗安置在黄河的上游,源头一带,成为吐蕃进攻河陇的大后方。 而积石山一带的通颊部,一定也要被李瑄横扫。 通颊也有十一个东岱,共五万户。 他顶在苏毗的头上,是不容小觑的力量。 李瑄要将黄河源头的吐蕃大小部落、千户所全部处理干净。 “如果我军想办法迂回至大非川和伏俟城以西,就有机会截断吐蕃撤退的道路。没陵赞分析,吐蕃赞普御驾亲征,很可能率领超过三十万兵卒、奴隶,我们必须将俘、斩超过十五万,才能保证占据这三个战略要地,遏制吐蕃出雪域高原。因为我们的士兵出大非川后,很可能被冷瘴侵袭,这三个战略要地,只能让苏毗王派兵防守,我大唐只能派一小部分士兵。” 段秀实指着地图上的大非川和伏俟城以西,向李瑄说道。 经过段秀实的指点,李瑄确定一个事实,想要逮捕尺带珠丹,然后将大部分吐蕃士兵留在青海一带,就必须扼制大非川和伏俟城。 否则想要剿灭三十万吐蕃士兵不现实。 就算将吐蕃打溃败,他们没命地往大非川逃,李瑄很难截住。 但关键是如何能扼制住吐蕃的后路。 想要越过吐蕃的三十万兵马,绕到吐蕃后面似乎很难。 大非川倒是有可能,因为可以直接从九曲黄河跨过去,避开吐蕃军营。 但伏俟城那一条生命线被吐蕃把守围得跟铁桶一样。 说不定大非川也有吐蕃驻军,毕竟那也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地方。 唐军还不能强行战斗,必须保证胜利的情况下绕后。 当前还不知道没陵赞率领的一万士兵在青海的哪个方向。 段秀实对于这种主力的碰撞,不敢决断。因为那是李帅最擅长的事情。 他提醒李帅在胜战的同时,能果断抓住机会。 “成公的建议很好,今天作罢,明日和诸将、诸僚属一起商议作战事宜。” 李瑄又与段秀实聊一会后,让段秀实退去。 天色已晚,他上午回来,还未好好休息一会。 李瑄让裴璎待在节度使府衙,以后在节度使府衙内的校场上训练,适应盔甲作战,马战。 裴璎自称善马槊,大战一触即发,有他表演的时候。 李瑄回到府衙,长离为李瑄准备洗漱。 李瑄先去拜访李泌。 先嘘寒问暖,问李泌习不习惯。 李泌是谋士,军事战略家。 在李瑄未告知李泌谋反的意图前,李泌都无法向李瑄提大战略。 李瑄将唐、吐蕃古道地图交给李泌观看,也将段秀实的想法说出。 李泌认为,如果段秀实的提醒能做到,将最完美的结局。 大唐把控吐蕃入唐的道路,最起码十年时间,吐蕃不能北上。 李泌未领兵打仗过,在战术上他无法与吐蕃三十万大军斗智斗勇。 李瑄给李泌时间慢慢捉摸,他回去洗漱,好好休息一晚。 翌日,李瑄的僚属和安思顺、高秀岩、安重璋等将领齐聚一堂,集思广益。 李泌也受邀请,参加此次会议。 许多将领还在军营,如李朱师、哥舒翰、辛云京、王难得、南霁云等,他们需要率领主力,与九曲的吐蕃士兵对峙。 张守瑜、荔非元礼、杨景辉率领所属兵马,在坚守安人军城、白水军城、鄯州城。 一有敌人主力进犯的消息,他们就坚壁清野,据城而守。 此次河西诸胡,墨离军吐谷浑出兵两千骑,配合其他的河西诸胡,一共一万五千骑,被派遣到赤岭山口。漠门军、绥和守捉等盯防石堡城下方的吐蕃步骑。 为避免出现差错,临洮军的骑兵已经从九曲挪动到积石军城的黄河边,随时能渡过黄河支援。 在唐军参战士兵未全部到齐之前,兵力还有很大的劣势。 吐蕃胆小,没有在大唐兵力最弱的时候,主动进攻。 “诸位,吐蕃兵马分三部分,我军兵马未齐整,勉强应对。等我大军全部聚集完毕,就开始反击。假设吐蕃此次出兵三十万,如有面对吐蕃致胜的战术,上策,中策,甚至下策都可以提出来。我们一起商讨!” 李瑄率先发话,请诸僚属、诸将给出意见。 吐蕃赞普御驾亲征,诸将已经猜测到吐蕃的大概人数。 既然李帅让大家想对策,肯定不是与吐蕃硬碰硬,将他们打败。 他们都知道,李帅最不喜欢两军正面冲突。 那样的战斗,即便胜利,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吐蕃的盔甲不少,其精锐士卒战力强悍,视死如归。 而且吐蕃兵分三路,以防御态势,互为犄角,不论突袭哪里,吐蕃必然能从其他方向支援而来。 李瑄的幕僚和将军们七嘴八舌,商议一个时辰,也没有商量出一个让所有人认同的计划。 主要是吐蕃虽然三个阵营,但距离太近,最多一百里。 围点打援,极速突击,疲兵之计,声东击西,诈败诱敌等等。 无法绕过的一个坎就是吐蕃士兵多于唐军,并离唐军太近。 不论怎么变,吐蕃都能第一时间组织比唐军更多的兵马。 贸然交战,损失惨重是必然的。 “将军,吐蕃三十万大军,一次就能吃掉一座大山。吐蕃在诸军营中储存的粮食,就算再多,也不过三四个月。如果将军不急,吐蕃会急的。” “倾国之力,如果只是按兵不动,以吐蕃的地势,他们坚持不了多久。” 在众人谈论如何进攻吐蕃的时候,李泌向李瑄提出这一条信息。 按照推理,吐蕃在失去百谷城和九曲诸城后,也得跋山涉水将粮食运到诸军营。 纵然牛羊好赶,但牛羊也得吃草。 “如果与吐蕃僵持,大唐倒是不怕,我大唐准备充分,且距离国土更近……” 李瑄点了点头。 他觉得主力僵持可以,但必须分出队伍动起来,为吐蕃制造压力。 就像李泌所说,吐蕃费这么大力气,不可能只是为了防守青海。 吐蕃必然会想办法将战端开启……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二章 吐蕃也读孙吴?远方国王的来信 “吐蕃大军进入青海,只要我军严密盯防,他们想要从容退出绝非容易之事。吐蕃一定有烽火等传达号令,我们只是简单地围堵,他们必然不会上当来支援。如果我们猛攻,吐蕃军才会出动。在我军兵力不如吐蕃之时,围点打援为风险之举。若不急胜,确实可以与吐蕃大军进行对峙,伺机进攻吐蕃的运粮路线,缓缓寻战战机。” 刘晏赞同李泌的想法。 吐蕃三十万大军,肯定还有运送粮草、辎重的吐蕃人。 每天消耗粮食数十万斤,或者宰杀羊万头。 每拖一天,吐蕃的粮草就会减少一分。 而大唐骚扰吐蕃粮道的轻骑,不一定要成功,只需令蕃产生恐慌即可。 “不错,不过我们要考虑吐蕃的军阵变化。吐蕃不是泥捏的,尺带珠丹为一代雄主。现在吐蕃以防守布阵,不代表他们会一直如此下去。” 李瑄能理解吐蕃大军分三地防守的目的。 想以防御姿态,消磨唐军的实力。 李瑄在野战的时候,胜过吐蕃太多次,让许多吐蕃士兵产生心理阴影。 现在吐蕃以守为攻。 他们的三大阵营,貌似扼制主要位置,还有许多地势。 但唐军以轻骑为前锋,百分之百可以绕过吐蕃的阵营,但要防止吐蕃派遣骑兵围剿。 此次吐蕃倾尽全国之力,骑兵一定不少。 “我军若长时间未得战果,河陇一直在消耗粮草辎重,恐怕会在长安传出对您不利的信息。” 支度判官吕諲向李瑄提醒这一点。 类似的事情古代发生过多次,如王翦灭楚一样,顶着压力获得胜利。 而其他如廉颇在长平之战,本来稳扎稳打,与秦军对峙。结果赵孝成王不满廉颇的保守战略,将廉颇换成赵括。 谁都知道,当今圣人渴求武功,如果几个月没有军功,难免有奸臣进谗言。 “圣人贤明,自然知道灭数十万贼众,非短时间可为,监军是不是这么认为的?” 李瑄突然问监军张道斌。 “大夫谋略过人,自有致胜之法,我一定将战况向圣人禀明。” 张道斌赶紧说道。 他在李瑄手下当监军简直是折磨,捞不到金银珠宝就算了,还时不时被高力士传信鞭策几下。 他要是敢说对李瑄不利的话,怕是奏书还没到圣人手中,就被高力士卡住。 “有劳监军!” 李瑄点了点头。 他也会写封奏折,将战况向李隆基解释清楚。 不过李瑄圆滑许多,他向李隆基说明,之所以如此,是为堵截尺带珠丹后路。 提高擒杀尺带珠丹的概率。 尺带珠丹成为赞普的时间与李隆基成为皇帝的时间重合。 两人书信往来,尺带珠丹多桀骜,甚至出言不逊,不将李隆基这个大舅哥放在眼里。 唐、吐蕃之间又发生过太多战斗,从掳走百姓到达化屠城,让李隆基很没面子。 李隆基时时刻刻都在想着将尺带珠丹弄死。 李瑄以擒拿尺带珠丹为目的,哪怕等到明年春天,李隆基也能忍受。 “李帅,吐蕃人无不畏惧您的威势,您可继续用替身威吓他们,就算猜测为假,也会给予他们巨大压力。” 高适向李瑄说道。 这种真假替身战术,只有李瑄能够使用。 高适觉得不妨使用一下,反正对他们没有损失。 “嗯,这次把我的帅旗摆在九曲一带。” 把帅旗摆在九曲,李瑄可能不在,也可能会在。 具体要看吐蕃的下一步动向。 “李帅,从吐蕃的布置上看,是以苦拔海的大军为主力。我们得到的情报,他们距离我大唐的边界十分接近,又以营垒绵延百里,似乎是故意让我们看到。兵法之道,虚虚实实。我军可用,吐蕃未必不会用。我大唐的《孙子》、《吴子》早已传至吐蕃。如吐蕃之前的禄东赞、论钦陵、论悉诺罗、乞力徐等吐蕃大相,明显就深谙兵法。” 在将领们谈论的时候,李泌突然提出疑问。 情报上显示,吐蕃主力大军距离大唐边界不足四十里,距离安人军不足百里。 吐蕃既然是龟缩战术,那龟缩得有点不彻底。 “先生的意思是,苦拔海前吐蕃许多军营都是空虚的?” 李瑄顿时明白李泌的意思。 仔细一想,确实有可能。吐蕃布置营垒的地方,距离大唐境内太近。 但刚才李泌提出要与吐蕃打消耗战,现又觉得吐蕃主力营垒空虚,这是何意? 其他僚属、将领也同时望向李泌。 这样的问题没人提出还好,一旦提出,众人都有灵光一现的感觉。 “这是我的猜测,不能确定。不过我觉得,空虚只是相对而言,数万大军还是有的。如果苦拔海只是吓唬我军,那其主力大概率汇聚在九曲一带。吐蕃认定将军会从九曲出击,是以准备一场针对九曲士兵的伏击。” “将军可派经验老道的将领到吐蕃九曲以南的营垒查看。如果其营垒明显有破绽,这意味着要勾引我们去攻击。吐蕃若在大非川埋伏有大量兵马,趁我军进攻时偷袭,我军将有失败的风险,且可能直接导致九曲被反攻。” 身为谋士,李泌将自己能推算到的,告知李瑄。 真正如何,还要李瑄派人去探查。 不过李泌的本意不变,吐蕃不会主动攻击,而是等唐军进攻。 所以能与吐蕃一直对峙下去。 这样,吐蕃要是真有埋伏,见唐军迟迟不咬钩,心中会慌乱。 诸将、僚属一听,顿时觉得吐蕃就是如此布置。 好厉害的山人! 此年轻道士虽不是李帅的僚属,却有如此谋略。 李泌没去过现场,仅靠地图和情报,就能推测出让人信服的话。 “先生一语,让我醍醐灌顶。不论是否如先生所说。我会不动声色派人去查验。” 李瑄拍了拍手掌。 李泌的话有理有据,李瑄认为这种概率挺大。 吐蕃有老而弥坚的没庐穷桑倭儿芒,还有吐蕃名将末结桑东则布、恩兰达扎路恭,他们都不是易与之辈。 吐蕃的布置太过简单,一直让李瑄觉得不对劲,现在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了。 “李帅,吐蕃在苦拔海的百里营寨,如果空虚,我军是否猛攻?以此旗开得胜,鼓舞士气!” 高秀岩得到这个情况后,有些忍不住,他起身向李瑄拜道。 “如果吐蕃用虚实之计,那我军就更不可进攻。我们要获得的是大胜,而非小胜。贸然攻击,必打草惊蛇。” 李瑄不赞同高秀岩的话。 如果可以,李瑄会选择在青海北部发动一场战斗,正式开启青海之战。 旗开得胜,鼓舞己方士气,削弱敌人的士气。 敌人若还是忍住不出击,就一直对峙下去。 “李帅,假设敌人主力在大非川大非领一带,敌军在赤岭山口、苦拔海的军队,我们一定要盯紧,不让他们逃跑。这样他们主力就会心有顾忌,被我们牢牢黏住。” 段秀实起身行李瑄拱手,说出的话颇具战略目光。 他心中佩服李泌的推测,但认为赤岭和苦拔海的吐蕃兵马少说有十万,吐蕃如果贸然撤离,这十万兵马,将陷入大唐的围追堵截。 吐蕃主力军队一定会走出坚固的营寨,放弃深挖的沟壑。 那时,他们就能实施截断吐蕃退路的计划。 “成公说得不错,待我军人马齐整后,开始布置对赤岭、苦拔海吐蕃士兵的围堵。” 李瑄点头。 没有哪个国家,会随意放弃十万大军。 届时,双方必有一次大战。 真要等到那個时候,唐军一定是更有优势的一方。 因为唐军还有其他底牌。 “赤岭的诸戍堡,一定要严加防守。如果吐蕃投入兵力,那我们的兵力,就立刻加入战斗。我们占据地势,又有大量强弩,在险要的地势上,吐蕃不可能攻破我们。” 李瑄又向众将说道。 “遵命!” 不论是安人军,还是绥和守捉,都布置重兵在赤岭山口,加上河西胡骑策应。 唐军是铁了心要将这些崎岖小道上的戍堡捍卫到底。 特别是鹰山堡和红岩堡,直接扼制住西山口和东北山口。 有这两个城堡在,吐蕃就不可能从这两地派兵而来。 “关于诸军的伙食,不要吝啬。我们在河西的牧场,虽然牛羊不是很多,但是在九曲和洮阳的牧场,我们有数十万只牛羊。这次河陇豪强又赠予我们不少,可以为士兵们享用。” “从九月开始,士兵们每过十天,敞开吃一次煮牛羊肉,一直持续到战斗结束。” 李瑄向刘晏、高适等负责后勤的僚属吩咐道。 战争期间,李瑄需要维持士气,就算把牧场的牛羊吃完,也在所不惜。 十天吃一顿肉,也很难吃完。 “遵命!” 刘晏、高适等僚属拱手领命。 “这段时间,诸位布置、整训兵力的时候,要多想想战术……” 又议论半个时辰,李瑄向众将说道。 等兵马全部到齐后,李瑄会重新布置。 先探查九曲和苦拔海主力在哪一方,再按照李泌的思路与吐蕃大军对峙,看谁耐心更好。 然后派遣轻骑分别进入青海北面和青海南面,寻战机会。 这一切,要等到兵马全部齐全后,再开始进行。 第一次军事会议暂时结束。 李瑄让亲卫传令李朱师,仔细观察九曲的营垒,向他汇报。 让荔非元礼亲自带人到苦拔海附近探查,一定要将百里营垒观察一遍,将细节记录。 李瑄留在湟水城,查看军务、政务。 朔方、河东的卷宗已经送来,李瑄要仔细观看一番,再结合王忠嗣告知他的事情,认真了解河朔的架构。 五天后。 “启禀李帅,有西域胡商来求见您,说什么弄到了棉花种子。” 李瑄在府衙看书的时候,亲卫向李瑄禀告。 “快!带他进来!” 李瑄放心书,心中十分高兴。 之前他委托粟特商人康甲宏,散布高价收棉花的消息。 用丝绸的三倍利润,让粟特人将棉花运送到河陇。 作为穿越者,李瑄知道棉花的出现,是跨时代意义的。 棉布李瑄还真不会弄。只能按照最古老的方法做棉布。 但棉花李瑄大概知道怎么弹,会制造弹棉花弓。 制造棉衣、棉被的棉花是必须要用弹棉花弓或弹棉花锤加工。 因为棉花刚摘下来的时候是分散的,所以需要通过弹来让棉花融合在一起,从而形成棉絮。 然后就是弹棉花可以使棉花变得更加松软,具有更加好的保暖效果。 新棉被摸起来非常柔软舒服,也更加保暖。 “西域曹国粟特人曹吐罗,拜见英明伟大的元帅!能见到您,和您做生意,是我的荣幸。” 一名黄色大胡子,高鼻梁的粟特胡商进入大堂后,向李瑄恭敬一拜。 他也是常来大唐的胡商,所以从小就学会汉语。 他早就听说河陇元帅英明神武,是一个年轻人。 真正见面,没想到李瑄这么年轻。 河西走廊上,响彻李瑄的威名。特别是处理那些邪恶胡商以后。 粟特人皆知李瑄重信誉,为商人提供良好的经商环境,同时也是一个眼中不揉沙子的人。 粟特人本就是无根之萍,如果在大唐境内犯法,被处死也没法说理去。 曹吐罗是一个标准的粟特商人,锱铢必较。哪里有商机,哪里就有他的身影。 虽然大食号称禁止出口棉花种子,但这哪能难倒他们粟特人呢? 就像粟特商人贿赂大唐的官吏、边军,能将妇女带出玉门关、阳关。 粟特商人带些棉花种子出大食更为容易。 因为大食士兵、地方官根本不在乎棉花种子,钱到位就会放行。 “远道而来的朋友,免礼吧!” 李瑄让曹吐罗起身。 “这是我们曹国的国王给元帅的信,由我转呈。” 曹吐罗再次一礼,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托在手中。 亲卫罗兴接过信,将信递给李瑄。 虽然他是做买卖的,但肯定是国王信件优先。 “国王的信,交给我一个边帅,不太合适吧!” 李瑄没打开信,而是将信件拍在桌上,用手心按住。 曹国,是昭武九姓之一。 昭武九姓,即为乌浒河(今阿姆河)和药杀水(今锡尔河)之间的一些粟特国家。 在高宗时代粟特诸国名义上是大唐的羁縻州,实际上昭武九姓各过各的,大唐的兵马也无法驻扎。 葱岭太难翻越! “我们曹国国王听闻您的威名,对您非常佩服,这封信没有任何其他意思。再说,我们曹国太远了,在西域的最西面。怎么会出现有损您威名的事情呢?” 曹吐罗让李瑄放心观看信件,不是什么危害大唐,贿赂的事情。 李瑄不再多想,打开信件。 昭武故地的弹丸小国之一,确实和他这个元帅没有利益纠纷。 信件上有粟特语,旁边还有汉语翻译。 曹国国王哥罗仆禄先是赞叹李瑄对吐蕃的功绩,说李瑄英勇无敌,已经威震西域。 在开元年间的时候,曹国向李隆基献胡旋女曹野那姬,被李隆基纳为妃子,生二十九女李虫娘。 天宝四载,哥罗仆禄再向李隆基呈上贡表,明确希望从大食的威胁下挣脱出来,愿做大唐的一个小州。 但李隆基没有同意! 因为昭武故地,已经被大食控制数十年。 他们在那里驻军,强行改变粟特人的思想,粟特诸国,以及铁门关南面的数十个小国家,每年都要向大食人缴纳一大笔保护费。 国家苦不堪言,支离破碎。 在大食刻意为之下,有的国家,已不像是国家,沦为大食的傀儡。 大食不满足于东扩于葱岭,他们想将“神”降临大地,然后向安西发起进攻。 因为大食觉得他们还可以再往东! 而曹国国王哥罗仆禄已经处于病急乱投医的状态。 他能求援的,只有大唐。 之前哥罗仆禄求过盖嘉运、田仁琬,甚至还有夫蒙灵察,但都被婉拒。 李隆基考虑曹国只是地图上的一点,也不想翻山越岭,派兵围剿。 而李瑄的威名传到西域后,哥罗仆禄觉得李瑄是一个狠角色,希望能请李瑄劝说大唐皇帝。 因为大食帝国已经发生内战,是大唐攻打昭武故地最佳时机。 黑衣大食(哈希姆家族)早在三十年前,就开始布局控制大食帝国。 他们通过巧妙的宣传鼓动,获得很多人尤其是大食人、波斯人的支持,他们结合成联盟,以黑衣大食为领袖。 今年黑衣大食公然反叛,图谋哈里发之位。 哥罗仆禄认为这是他们归附大唐的好机会,昭武故地没有多少大食的兵马。 黑衣大食为了哈里发,白衣大食为捍卫哈里发,都会尽最大力量,消灭对手。得到那至高无上的权杖。 对大食来说,哈里发就是神! “贵国国王能向我传信,我非常感谢。但又十分遗憾,我无法劝说我们的皇帝出兵大食。你在河西应该看到我在做什么。我要与吐蕃数十万兵马决战。大唐的兵马也不好去调动。” “黑衣大食必定取代白衣大食,开辟新的朝代。等离开的时候带着我的信件回去,几年内我会去西域,再忍一忍吧!” 李瑄也婉拒求李隆基出兵解救曹国,那是没事找事。 但李瑄没有把话说死。 他说迟早会去西域,意味深长。 当他携带打残吐蕃的威名去西域,必然震动西域。 因为西域有二十多个吐蕃附属国,这代表着影响力。 李瑄觉得哥罗仆禄是一个可以用的人,将来能帮助他攻克昭武故地。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三章 大非川之战,将再次重现 对于李瑄的话,曹吐罗非常遗憾。 他虽然是如浮萍草一样飘荡的粟特商人,但曹国是他的家乡。 他希望家乡不被大食人欺凌。 还有他们这样的商人,动不动被大食人敲诈勒索。 这条丝绸之路,也越来越困难。 只有被李瑄治理的河西走廊,是粟特商人最理想的环境。 如果整条丝绸之路都如现在的河西走廊一样,那该多好啊! “请元帅观看您需要的棉花种子。” 现在是商人环节,曹吐罗请李瑄到府衙外面观看。 “现在黑衣大食叛乱,棉花种子是如何弄到的?” 与曹吐罗出府衙的时候,李瑄向曹吐罗询问。 “在得到元帅要棉花种子的消息后,我快速回西域,那时黑衣大食还未造反。”曹吐罗向李瑄回答道:“不过大食在内乱,那里面的东西更容易得到。” 李瑄点了点头。他知道大食改朝换代需要持续很久。 大食也是一个幅员辽阔的帝国。 “元帅请看,每个骆驼上都有三袋棉花种子。一共五十匹骆驼,一百五十袋,这些都是我们冒着生命危险,一路打点,才到达您这里。” 曹吐罗向李瑄介绍的时候,不忘商人本色。 哪怕李瑄是手握三十万兵马的元帅,他也想多赚一点。 之前李瑄可是放出豪言,运输一次棉花种子,能得到丝绸三倍的利润。 正因为李瑄的名声,他们才会这样做。 “把棉花种子取下让我看看。如果没有问题,少不了你们的利润。” 李瑄自然不会黑这些粟特商人,他要可持续发展,不能做出杀鸡取卵的蠢事。 不单单是棉花种子,以后会有其他事情,需要用到这些粟特商人。 一袋袋棉花被取下后,将袋子口打开。 这些棉花都用皮革包裹着,害怕淋水。 对粟特商人来说,这些棉花是他们的命根子,一定不能潮湿。 其中一个袋子打开后,李瑄抓了一把,每一粒种子上都带着棉丝,很干燥。 “元帅,这里有一袋棉花,是送给您的。” 曹吐罗从马上取下一个袋子,里面有一枚枚已经裂开的棉铃。 李瑄拿起一個棉铃,将棉铃掰开。 这棉铃比后世的棉花小多了,质量也特别差。 这样的棉花,李瑄估计种一亩,最少需要十斤以上的种子。 虽然这种棉花品种不好,但这只是对李瑄这种见过世面的人来说。 从无到有,已是胜利。 就像长安城外的桃和梨一样,即便是当贡品的桃梨对李瑄来说都很一般。 可对李隆基来说,上贡的桃梨就是极品。 只要能做成棉衣、棉被,百姓眼里这就是最佳的品质。 “不错,我都收下了。你要丝绸还是要金银!” 李瑄将所有袋子的棉花种子都看一遍后,向曹吐罗问道。 “丝绸!” 曹吐罗不假思索。 如果是丝绸,他运送回去还能赚一笔。 他本就计划回去的时候,运输一批丝绸。 “好!我之前说让你们赚丝绸三倍的利润。你用五十匹骆驼运输丝绸,能赚多少?” 李瑄向曹吐罗问价。 “按照元帅所说,我要收元帅一千五百匹绢。” 曹吐罗直言道。 他没敢多要,这是李瑄承诺的。 “可以!” 李瑄点了点头。 他没有讨价还价,棉花的出现对中原太重要了。 李瑄相信只要他提供思路,很快就有能人能将棉花织成布。 “多谢元帅!您有吩咐尽管说,我一定全力将您喜欢的东西运到河西。” 曹吐罗见李瑄答应,喜不自胜。 带着一千五百匹丝绸回去,他又能赚一波。 李瑄将刘晏叫出府衙,吩咐他将此事记录,从营田的仓库支出绢一千五百匹。 如果按照十斤一亩地计算,这些种子能种上千亩。 只要有一波成熟,就能培育出更多的种子。 棉花种植地就在河湟之间,今年发动百姓开辟荒废已久的田地,明年三月种植棉花种子。 等将吐蕃打败后,河湟之地就不会再被吐蕃铁骑践踏。 由河湟之间,发展到安人军、白水军、宁塞郡、安乡郡、九曲郡、洮阳郡。最后再往河西走廊发展。 李瑄希望十年之内,棉花能开满河陇,像桑、麻一样常见。 “李帅,这是何物?” 刘晏不解李帅为何用一千五百匹绢换一百多袋这种东西。 “这是来自大食国的农作物,被称为棉花,等此物开花,能避免许多百姓被冻死……” 刘晏向李瑄解释道。 “有此神奇!” 刘晏惊讶。他只知道木棉,不清楚棉花。 “努力吧!先利用节度使军屯,将棉花培育起来,然后将种子发放到百姓手中,这才是我们这些官吏该做的事情。” 李瑄郑重地向刘晏说道。 等棉花开花,他将棉花弓弄出来,填充一件棉衣,世人就会知道棉花的好处。 当然,这种棉花产量低也是不可忽视的。 将来李瑄要考虑中原的百姓,有无耕地去种植棉花。 毕竟一切要以粮食为主。 “元帅,后会有期!我回去后立刻将您的信件交给国王。” 翌日,携带着李瑄写给哥罗仆禄的信件,曹吐罗满载而归,向李瑄告别。 “希望我们将来还可以再见!” 李瑄说了一句话,让罗兴送曹吐罗出府衙。 “三年多了。” 曹国国王哥罗仆禄的求救,让李瑄意识到自己与西域近了。 高仙芝的性格,注定他会经营西域失败。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 高仙芝身上拥有闪耀千古的亮点,也拥有令人不齿的恶习。 估计现在高仙芝已经快到达小勃律。 历史上吐蕃没来得及支援小勃律。 现在更没有机会支援。 不久前,高仙芝率一万安西军经过三个月的翻山越岭,突袭连云堡,又俘杀依靠连云堡安营扎寨的九千名吐蕃士兵。 而后,高仙芝留下老弱,带人进攻小勃律,斩杀诸多投靠吐蕃的酋长,俘虏小勃律王和身为吐蕃公主的王后。 小勃律王在得知唐军杀来前,派人经过藤桥向吐蕃求援。 但吐蕃兵马尽在青海,西域方向大勃律国内的吐蕃士兵也被抽调。 剩下的吐蕃士兵害怕,不敢如历史上一样去支援。 以至于夷夏都认为高仙芝能大获全胜,全靠李瑄牵制吐蕃三十万兵马。 否则以高仙芝的兵马,必然抵挡不住吐蕃的援军。 甚至高仙芝也这么认为。 他已经做好应对吐蕃援军的准备,但派兵到婆娑夷藤桥后,过藤桥数十里,都未发现吐蕃士兵的踪迹。 …… “启禀李帅,末将亲自带人探查吐蕃在九曲的营垒。他们只是象征性地派遣轻骑驱逐我们几次,但最终还是被我们接近。吐蕃九曲军营的营垒看起来很不牢固,末将都看出数道破绽。末将觉得九曲十万大军全力攻击,一天就能攻破营寨,杀入营垒。” 赤水军副大使李朱师特意从九曲回来,禀告这件事情。 之前他们的探马,只是远远观察吐蕃营寨。 得到李瑄的命令后,他靠近营垒,已经做好大战一次的准备了。 没想到吐蕃很轻易就被他们突破,得以窥探九曲吐蕃军营的全貌。 “按照李将军的经验,九曲吐蕃军营可容纳多少兵马?”李瑄问李朱师。 有李朱师的探查,李瑄觉得李泌的推测八九不离十。 吐蕃在玩虚实战术。 李瑄对吐蕃用过这招,现在吐蕃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回李帅,按照营寨估算,大概在五万到八万之间。另外,他们有一两万马匹,竟然和牛羊圈在一起。如果我军攻击吐蕃的大营,他们的骑兵短时间内无法骑上马。” 李朱师向李瑄回答道。 “吐蕃一定还有兵马隐藏在大非川一带。如果我军攻击九曲营寨,那些兵马突然杀出,将乱我阵脚。” 李瑄在心中想道。 李瑄甚至怀疑大非川的吐蕃兵力超过十万,还是以铁骑居多。 在李瑄与李朱师讨论军事的时候,麾下禀告,河源军使荔非元礼求见。 李瑄让荔非元礼一同入堂。 “启禀李帅,末将在敌军苦拔海阵营观看数日,每当末将率骑距离吐蕃营寨附近的时候,那里人头攒动,有密密麻麻的吐蕃士兵出现在营寨前,列阵防守。给末将一种苦拔海营寨士兵数不胜数的景象。另外,末将还在苦拔海营寨发现吐蕃大相没庐穷桑倭儿芒的帅旗,在苦拔海镇守的吐蕃元帅疑似为没庐穷桑倭儿芒。” 荔非元礼向李瑄说道:“末将想抓住一名吐蕃探马为俘虏,可吐蕃探马轻骑距离我军数里的时候,一人双马,撒腿就跑,不给我军机会。” 李瑄听到荔非元礼的消息后眉头一皱。 荔非元礼带回来的消息很值得思考。 “荔非将军率多少骑去观察吐蕃苦拔海营寨。”李瑄问荔非元礼。 “轻骑一百余。” 荔非元礼向李瑄回答道。 “一百余骑,所过之处吐蕃严阵以待。好似在像我们炫耀营垒之中兵强马壮一样。” 荔非元礼的话,让李瑄更确定吐蕃苦拔海军营并不是表面上的“百里连营”,而是虚张声势。 不过正如李泌所说,即便是吓唬人,营寨里数万兵马还是有的。 “李帅,有没庐穷桑倭儿芒的帅旗在,会不会有吐蕃赞普?” 荔非元礼向李瑄说道。 没庐穷桑倭儿芒是吐蕃首席大论。御驾亲征的尺带珠丹和没庐穷桑倭儿芒在一起很正常。 “尺带珠丹不会将自己置身于险地。” 李瑄摇头。 尺带珠丹身为赞普,一定会为全局考虑。 没庐穷桑倭儿芒的帅旗亮相,目的是让唐军意识到苦拔海的吐蕃军不好惹。 吐蕃的首席大论不惧危险,坐镇苦拔海稳定军心,只为他们赢得最后的胜利。 李瑄又向李朱师、荔非元礼交待一番后,让他们回去休息几日,再上前线。 “先生运筹帷幄,钦佩之至。” 李瑄下午就回府邸,去见李泌。 可以说李泌的推断几乎已经验证,吐蕃表面上当缩头乌龟,实际上挖一个大坑让李瑄跳。 “我就算没有识破吐蕃的计策,将军也能用自己的方法,赢得此次大战!” 李泌的心波澜不惊。 最近他也有些迷茫,因为他似乎离向往的长生不死之道越来越远。 之前他以为是自己离开仙山福地的原因,后来发现并不是。 和李瑄接触的时候,李泌心无法平静。 “如果将士死伤超过十万,哪怕俘杀三十万吐蕃士兵,我也是一败涂地!” 李瑄也十分郑重地说道。 河西、陇右军是他的班底,这些士兵极度崇拜他。 如果这些士兵死伤惨重,会直接影响他的将来造反。 这也是李瑄不愿意与吐蕃硬碰硬的原因之一。 凭心而论,就算李泌不识破,李瑄也不会上当! “将军爱兵如子,能成为将军麾下,士卒死又何惧?” 李泌感慨李瑄说得话。 纵观古今,李瑄的功绩可能不如古代的军神,但是战损比绝对是第一。 “先生,我准备在九月于青海北部发动一次青海之战,挫敌锐气,鼓舞士气。” “如果吐蕃的苦拔海营寨不出兵,那我的骑兵就长驱直入,攻击伏俟城古道。不过我相信吐蕃一定会有拦截,就算不是苦拔海的兵马,也有可能来自于其他方向。吐蕃亦需要首胜。” “这是我们试探性的一战,能试探出吐蕃的一些具体布置。这样我们就可以放心与吐蕃对峙下去。” 李瑄将自己的想法告诉李泌。 “看来将军要亲自统领兵马。” 李泌猜出李瑄的想法。 “不错,表面上我只携带三千骑。实际上我会调遣超过六万骑,布置在青海北部。” 李瑄点头。 他虽然神勇盖世,但身为主帅,自然不会只带数千骑。 六万骑,除了临洮军的一部分轻骑、精骑外,还有从河朔而来的五万骑兵。 这五万骑兵,都是王忠嗣训练的精锐,其中还有一万多着明光甲的铁骑。 “六万骑奔行起来大地震动,停留下来在山满山,在谷满谷,怕是不容易隐藏。” 李泌向李瑄提醒。 “我会清剿祁连山山口,从那里奔袭而过。另外,我还会派数千轻骑,驱赶吐蕃探马。不过就算是被发现,我也会攻击伏俟城古道。六万多骑与吐蕃的骑兵有一战之力。” 在李瑄的想法中,要与吐蕃长时间对峙,需削弱吐蕃的有生力量。 只要苦拔海吐蕃大军和赤岭吐蕃大军无法撤离,主动权就在唐军手里。 “恕我直言,将军没必要在九月进行战斗。只要将军在,将士们就有士气,一场小的胜利,暴露河朔五万精锐骑兵,不太值得。我们的目的主要是黏住苦拔海和赤岭的吐蕃兵马,等待时机,一战定乾坤!” 李泌建议李瑄放弃进行青海之战的打算。 因为他觉得没必要试探! 还有就是,河朔骑兵刚到,肯定有一部分不适合这里,需要调养一两个月。 如陇右的临洮军,特意在海拔高的九曲南部训练。 有的人头晕脑胀,卧床不起,一两个月才适应。 高原反应,只要有几个月适应时间,是可以克服的,有身体好的人,几天时间就没事了。 “先生说得对!我想逐步削弱一些吐蕃的有生力量,减轻决战时的压力。现在想想,确实有些多余。吐蕃三十万大军,灭掉一两万,不会伤筋动骨。又会暴露我军的五万精骑骑兵。” 李瑄平缓心情,敢于承认错误。 之前他想逐步蚕食,现看来兵马太多,一动不如一静。 他麾下突然多出五万骑,还有可能把吐蕃赞普吓跑。 “吐蕃赞普应该在大非川隐藏着。一有不对,他会立刻顺着大非川古道逃回雪域高原。将军想擒杀吐蕃赞普难如登天。” 李泌猜测吐蕃赞普的位置。 那里是最安全的地方。地图上看着离九曲很近,实际上有山川阻隔,他们需要打败青海南的吐蕃大军,才能从正道进入大非川。 尺带珠丹当了几十年赞普,必是很爱惜自己。 李瑄在李泌的房屋中,又把地图掏出来。 这段时间他随身携带地图,每天都要观看十几遍。 试图寻战灵感和战机。 李泌不打扰李瑄,他在旁边静静地看书。 半个时辰后…… “我觉得还是要发动青海之战,去攻击伏俟城古道!” 李瑄严肃地向李泌说道。 “不过要等到吐蕃粮草告急,耐不住性子的时候。” 还不待李泌回话,李瑄又说道。 他不是刚愎自用,而是把青海之战与决战联系在一起。 可能是十一月、十二月,也可能是来年春天。 “将军有何想法?” 李泌知道李瑄这么做必有理由。 “大非川之战,将再次重现!” “到时候,我会明目张胆地率领数万骑进攻伏俟城古道。然后率领能适应高原的临洮军,伏俟城古道南下深入,经茶卡、都兰到香日德,插入柏海的道路,进入多玛地区。最后沿着大非川古道直上,到达大非川的后方。吐蕃即便知道我军绕后,也很难大举围剿。因为我们二十大军,一直黏着他们。” “那种情况下,吐蕃最好的方法,就是与我军在大非川决一死战。否则三十万大军出现溃退之像,韩信再世也无计可施。” 李瑄准备用一个更胆大的穿插战术,从伏俟城古道,南下千里,通过柏海道路穿插到大非川古道上,北上千里。 能执行这次计划的,只有临洮军。 九曲的其他兵马虽然在海拔一千多丈训练,但马匹不足是硬伤。 这么一来一回的大迂回穿插,总不能用两条腿跑吧……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四章 朔方的老部下,小儿浑瑊 “将军是否亲自率领士兵深入吐蕃腹地,从柏海迂回?” 李泌向李瑄询问道。 虽然这样的迂回,十分有风险。但大唐入吐蕃的两条道路,经过多次修缮,足以使数万骑快速行军。 吐蕃的数十万大军、百万牛羊、堆积如山的粮草辎重,都是从两条古道上通过。 “我身为主帅,在这样的大战中不能离开青海、大非川。我会亲自带骑为临洮军骑兵扫清进入伏俟城古道的障碍。之后,我率主力骑兵从青海西部与九曲大军一起夹击大非领、大非川。而深入敌后迂回的骑兵,由王难得统帅,南霁云为副,段秀实作为随军。” 李瑄摇了摇头,大战开启,他要坐镇青海、大非川一带。 西面、东面、北面,他总要在一方位。 “如果谋略齐全,将是四面夹击之势。我军在吐蕃的军中,又有苏毗王作为内应。此战,必载入青史,漠北之战、平突厥之战亦不能比!” 李泌赞叹李瑄的坚毅果敢。 攻击伏俟城古道,不单单是深入吐蕃腹地,还会从青海西南攻击围攻吐蕃诸军。 “行百步者半九十,功亏一篑的例子比比皆是,我们还要慎而又慎!” 李瑄镇静地说道。 现在先耐着心思将各方各面护全,特别是粮草辎重的供应。 正好,这样对峙可以让长途跋涉而来的河朔军修整一番。 “将军相信天命之说吗?” 李泌想到严重的问题,突然问了李瑄一句。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李瑄用这句话语答复李泌。 很明显,李瑄不信天命。 荀子曾说过,天的运行是有规律的,不是因为尧的贤明而存在,也不会因为桀的暴虐而消亡。 早在先秦的时候,荀子就否定天命之说。 “黄河汹涌时令人畏惧,太阳发怒时是人间的灾难,这又如何解释呢?” 李泌又向李瑄问道,意有所指。 “假如我治理地方,圣人能支持我,这些灾祸都是可以克服的。人人都恨的老鼠,它们毁坏的粮食虽多,但对郡县仓库来说绝对不是最致命的;朝廷给地方加固堤坝的钱财也是足够的。” 李瑄更相信这个时代的人祸,大于天灾。 “我观将军图变,满头峥嵘;如祁连山之白雪,若苍穹之明月。虽然将军说行百步者半九十,但也该考虑战胜吐蕃以后如何了?” 李泌主要是想提醒李瑄这一点,罕见地郑重。 四镇节度,控地万里,掌兵三十万,数十职位加身,不足及冠的开国公,上柱国。 风光无限! 然水满则溢,月满则亏。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李瑄所有的条件都具备了,就等着失势,墙倒众人推。 哪怕李瑄极受圣人的恩宠,但从开元年间起,圣人宠的人可不少啊! “此战胜后,我会主动请辞河东、朔方两镇节度。从太原到河西,我一人无法兼顾,我忠心为国,向圣人表明为不为权力所动,让那些诋毁我的人都闭上嘴巴!” 李瑄知道李泌是为他考虑。 先予后取,河西、陇右才是他的基本盘。 而且河东朔方距离长安太近,那里没有战事,李瑄无法快速拉拢那里的士兵。 三十万大军,在战后多掌控一年,就会多一分不好的影响。 不能让李隆基罢免李瑄的职位,需要李瑄主动放弃兵权,让李隆基知道他的忠心耿耿。 放弃兵权,才能拜相,进行朝堂、地方上的布局,提升文人士大夫心中的地位。 李瑄会在在战后,升任一些将领到河朔,这样也不枉他任河朔主帅一场。 “将军自有明哲保身之道,山人以后就不再提了。” 李泌看李瑄不假思索的话语,就知道自己多想了。 李瑄能毫不犹豫地放下滔天的权力。 在李泌眼里,李瑄更复杂了。 一个聪明人,却时时做出冲动的事情,仿佛不为将来考虑。 李泌又能感受到李瑄一步一个脚印,对未来有足够的谋划。 李瑄一如既往,与李泌又聊一会后,不再打扰喜欢清净的李泌。 八月中旬,唐军河西的兵马全部到齐。 玉门军、豆卢军、墨离军、宁寇军、建康军、大斗军、河源军、白水军、安人军、威戎军,一共十支军队,距离在安人军一带。 这次从诸军抽调的兵马更多,这十军共四万五千士卒,其中骑兵一万五千人。 他们直面苦拔海的“百里营寨”,隔百里对峙。 双方探马,以边境为线,皆以轻骑巡视。 吐蕃不近,大唐骑兵也不追。 这一道战线基本构成! 基于赤岭一带的安全考虑。李瑄下令将洮阳太守慕容曦皓麾下的吐谷浑军从九曲调遣至赤岭东山口,绥和守捉城下。 慕容曦皓麾下的吐谷浑军,有五千骑兵,五千步兵。 加上平夷守捉、绥和守捉、漠门军、一万五千河西胡骑。 共组成三万五千兵马,其中骑兵超过两万两千。 看似兵力不多,但必能把守住赤岭东山口。 而且骑兵足够,可以在关键时刻,将石堡城下的吐蕃步兵黏住。 九曲之地,依然布置着大唐的主力。 武宁城的镇西军。九曲郡黄河边的宁边军、金天军、威胜军,合计两万兵马。 赤水城的赤水军三万三千兵马。 哥舒翰麾下积石军七千士兵。 白兰羌王背叛吐蕃,所以全力支持大唐。 由白兰羌大将宕剑、昶青为主副将,率领白兰羌骑兵一万,步兵一万五千人。 最后,李瑄下令临洮军分为两部分。 一部分由副使车神塞率领,以张兴的陌刀军,两千重甲步兵,一千重甲骑兵,两千弩兵,留守赤水城。 让九曲的兵力超过九万人,其中骑兵近四万,包括共两千的重甲骑兵。 还有河陇的重甲、陌刀都聚集在九曲。 临洮军的另外七千轻骑,五千精骑,一千跳荡精骑,一千斥候营。在大使王难得和副使南霁云的率领下,皆渡过黄河,在安人军后方驻扎。 这些是深入吐蕃腹地的力量。 李瑄下令临洮军步兵的马匹给骑兵,使这些骑兵都一人三马。 深入吐蕃腹地,是以机动、突袭,肯定有吐蕃士兵阻拦,不适合带上重甲步兵和陌刀、弩兵。 这些特殊兵种留在九曲有更大的发挥。 此时青海上空阴云密布,似乎已经具备大战的条件。 但李瑄未动。 八月二十日,朔方军三万骑兵到达湟水城。 这三万骑兵以朔方经略军为主,兼以丰安军、东受降城军、西受降城军、中受降城军、定远军、振武军。 朔方骑兵以节度副使程圭率领,右厢兵马使浑释之、朔方判官李韋、行军司马、推官、都虞候跟随。 李瑄的老部下丰安军使王思礼、副使阿史那扶汶,也在随从之列。 其中多是副使跟随,正使留守。 郭子仪未到来。 河东军骑兵是李光弼率兵而来,跟随河东行军判官、行军司马、推官。 李瑄得到消息,李光弼已经行进至陇西郡,十日之内必然到达。 “拜见李帅!” 李瑄亲自出城慰问迎接远道而来的朔方骑兵。 程圭带着一众朔方将领向李瑄拜道。 “诸位请起,不必多礼。” “曾经我们一起打败突厥汗国,现在又能并肩作战了。” 李瑄最先来到程圭面前,感慨万千地向他说道。 “纵然相隔千里,李帅的威名我们如雷贯耳。今得征召,将士英勇,纪律严明,我朔方骑兵定倾尽全力,帮助李帅赢得此战。” 程圭向李瑄回复道。 他明白自己资历不足,无法担任节度使。对于李瑄成为他的上司,心服口服。 李瑄在贺兰山西高坡大战的时候,程圭就对李瑄产生敬佩。 那一战,程圭看到李瑄的韧性与坚强。 须知,在那一战前,李瑄才从军不到四个月。 之后的千里奔袭擒拿双可汗,更是让李瑄威震草原。 面对比突厥汗国强大数倍的吐蕃,李瑄连战连胜,其间还击破回纥五万联军,使回纥更加顺服。 这无一不使将领们震撼。 王忠嗣遭难,本来已经罢官免爵,但在李瑄的主持审理下,王忠嗣才能活下来去永嘉郡。 所以朔方的将领十分感激李瑄。 “草原上你们能驰骋,高原上定再显神威,我会看你们表演,希望你们能带着绢钱赏赐,更换鱼符,回归河朔。” 李瑄握住程圭的手,缓缓说道。 “一定会如此!” 程圭点头。 他不再多说,给李瑄介绍判官李韋。 “久仰你的大名,我从王太守那里学习很多,王太守离开河朔,给我留下最宝贵的财富,就是你们有智计担当的僚属。我身兼四地,不便多往草原,不论是现在,还是以后。还要靠你们安抚士兵,处理营田、支度之务。” 李瑄向李韋等朔方僚属说道。 历史上的李韋不久后会担任朔方节度使,他是一名儒将,有不凡才干。 “李帅言重,我们只是做出分内之事。今后河朔以您为中心,府衙僚属都期盼您能到达河朔主持大局。” 李韋受宠若惊,赶紧向李瑄一礼。 王忠嗣贬,使他们这些幕僚成为无根之萍。 僚属多为不得志的官吏和白身,被招入幕府,当以节度使马首是瞻,献出良策,处理琐事,辅助军务、要务。 然节度使一走,他们如果不能再进一步,新任节度使一定会用自己提拔的亲信。 本来河朔的僚属很担心自己的去留,现在李瑄的一句话,让他们彻底放下心来。 他们立刻回应李瑄,愿意对李瑄肝脑涂地。 “先以战事为主,稍后会将吐蕃军的布置告知你们,有什么计策,可尽管提出。” 李瑄向李韋吩咐的时候,又不忘提醒:“此地势高,冷瘴弥漫,歇息几日,你们要去地势更高的地方,士兵们身体不适,不要强撑,立刻回军营休息,多饮用水。” 朔方骑兵要逐步适应高原反应。他们虽然不需要深入腹地,但青海地区和大非川地区还是要去的。 甚至有可能在追击的时候更深入到乌海、多玛等地…… 李瑄要给他们足够的调息时间。 “谨遵李帅的吩咐。” 李韋点头应道。 在来之前,他们就知道冷瘴之事。 随后,李瑄又慰问其他军副使、镇守副使。 李瑄一听他们姓氏,就能说出他们的战绩,让这些副使深受感动。 还有现在为朔方右厢兵马使的浑释之。 浑释之不想顶着皋兰州都督这种虚名,所以从军报国。 朔方的铁勒浑部,比河西的铁勒浑部正统多了。 凭借以前的军功,浑释之直接被任命为右厢兵马使。 由于经略军出动大量骑兵,身为右厢兵马使的浑释之必须前来。 风水轮流转,但李瑄没有为难浑释之,当初犯法的浑部将领,已经被处决。 见李瑄和声细语,赞扬他的功绩,浑释之心中感到羞愧。 现在看来,以李瑄的刚烈性格,当时没有把皋兰州骑兵直接冲了,算是客气的。 毕竟浑释之也清楚自己部下的罪过。 也只有用此战,来改变李瑄对他的印象。 “王将军,阿史那将军,我们好久不见啊!” 李瑄最后到王思礼和阿史那扶汶身旁。 此次丰安军率领两千骑而来。 有相当大一部分与李瑄一起参加过高坡之战,擒双可汗之战。 “日思夜念,就为了这一刻,和下一刻。” “李帅……” 相比于王思礼能泰然自若,阿史那扶汶泣不成声。 物是人非,他没想到这么快就成为李帅的下属。 不到三年时间,李帅已经统领西部与北部的精兵劲卒,而他害怕跟不上李帅的步伐,差点不敢向李帅拜见。 虽然跟随李瑄的时间只有几個月,却是阿史那扶汶生命中最有意义的时刻。 “丰安军城,是我从军的第一站,我一生都不会忘记那黄河沙漠间的城池。其他我们相距的并不远,我时常路过的黄河,从丰安军城前流过;夜晚我们又能看到同一个月亮。也不需要多说什么了,几年未有战事,看伱们的箭矢够不够准,矛是否锋利。让我瞧瞧,我离开后的丰安军是什么样子!” 李瑄拍了拍阿史那扶汶和王思礼的肩膀,动情地说道。 “虽我丰安军只有两千骑,但绝对会全力拼搏最大的军功,不辱没李帅的声名。” 王思礼坚定地说道。 “李帅,您看着吧!我们丰安军按照您的方法训练,现气势如虹。” 阿史那扶汶听到李瑄的话后,更为感动,强忍着落泪说道。 “我拭目以待!” 周围这么多人看着,李瑄没有多说。 朔方骑兵到来后,已经闻到满天飘香煮羊肉的味道。 一路风餐露宿,这是对朔方军的犒劳,黄昏时将士们都可以享用一顿。 在程圭的陪同下,李瑄检阅诸军。 让诸军将士看一看他。 有些士兵只听过李瑄的威名,没见过李瑄本人。 最开始,都说李瑄是仅次于王忠嗣的名将。 然后以“王李”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并称当世。 收复九曲后,李瑄的威名已超过王忠嗣。 遗憾的是,王忠嗣退场! 朔方、河东,将领们皆无奈、愤怒,因为他们知道王帅不可能谋反。 好在李瑄横空出世,接替王忠嗣的职位。 甚至在名声上,李瑄更甚王忠嗣。 王忠嗣治军严谨,爱兵如子。 李瑄同样,同时,李瑄有一种别样细腻,王忠嗣不具备。 用河陇士兵的话来说,李帅行至,如泉流心中。 检阅士兵完毕后,李瑄才与王思礼、阿史那扶汶深入交谈。 其他将领,也与河陇的僚属认识。 在露天的野宴上,一脸稚气的少年,引人注目。 这少年虽有五尺高,但嘴上一根毛也没有。 他是浑释之的儿子浑瑊,今年仅十一岁。 河陇的将领、僚属觉得浑释之将儿子带到战场上,有些儿戏。 甚至还有僚属开玩笑有没有乳母跟过来。 引得周围人哈哈大笑。 “不要小瞧我,纵敌人七尺之躯,也不过一箭而已。” 浑瑊此时就是就是孩子,哪受得这种嘲笑,他又蹦又跳,拍了拍背后的牛角弓,试图证明自己很厉害。 但他的举动却让僚属们不以为然。 “郎君还是待在湟水城好,不要为汝父填麻烦!” 吕諲笑着向浑瑊说道。 “我来河湟,就是为立跳荡之功!怎么能待在城中的。” 浑瑊当然不愿意。 他的话让人更忍俊不禁,一个小娃娃竟然想立跳荡之功。 车神塞的儿子车光倩年十三,英俊非凡,李帅甚至都召见过,允许车光倩在军中习武。 但从未想过让车光倩在这个时候上战场。 “让你们看看我的厉害。” 浑释之没在身旁,浑瑊不允许别人轻视他。 他拿起一根长矛,扎在湟水边。 然后退到四十多步外。显然是要露一手自己的箭术。 直到现在,也没人相信浑瑊能射中长矛。 “铛!” 浑瑊心平气和,取出箭矢一下将牛角弓拉开射出去。 一声金铁之音,长矛的矛刃与箭矢接触,长矛也应声而倒。 周围的朔方骑兵一阵呼声,虽然浑瑊是毛都没长的小孩,但他毕竟是浑释之的儿子,他显露出高超的技艺,朔方骑兵也有面子。 这一手,河陇的僚属惊到,再也不敢小瞧。 他们感叹浑瑊是不是打娘胎里就开始练箭? 李瑄得知这件事后,立刻让亲卫送给浑瑊最肥美的羊腿,表示对浑瑊的青睐和赞赏。 这小子不能按照常理出牌,历史上的浑瑊十一跟着浑释之巡视边塞,十二岁立下跳荡之功,十四岁随军击破叛乱的胡州贺鲁州,十五岁参加哥舒翰发动的石堡城之战,勇冠三军。 同时,送浑瑊羊腿,表达与浑释之冰释前嫌,让浑释之安心作战,他不会小肚鸡肠去对付浑释之,也不会功而不赏…… (本章完) 第五百二十五章 大非川之战开启,焚烧草原,日夜不息 八月底,李光弼率领以天兵军为主的两万河东骑兵,来到湟水城。 此时,朔方骑兵已经渡过黄河,前往安人军后方安营扎寨,适应环境。 安人军聚集的兵马,已不比九曲少。 如果朔方、河东能适应环境,这一方的兵马,将异常精锐,毕竟皆由边军组成。 李瑄同样用接待朔方军的礼遇,迎接河东军,并为河东军准备水煮羊肉慰劳。 “河东兵马刚至,李帅甚厚待,如有吩咐,将士们愿在第一线,扫灭吐蕃。” 夜晚的篝火前,李瑄与李光弼坐在一起。 河东军临近黄昏才到湟水,等李瑄检阅好队伍,已经是夜晚时分。 曾经的少年,还是少年,但身上已经有一种厚重的威势。 李光弼比程圭更了解李瑄。 他从李瑄营救王忠嗣和其他的诸多事迹,看到深层次的东西。 李瑄的目标是出将入相,而非他们这些武将。 “我们估算吐蕃有三十万大军,诸军皆在第一线,河东军我会妥善安排。” 李瑄向李光弼说道。 他觉得李光弼和许多将领不同,这家伙和安思顺很像,对大唐的忠心是出了名的。 安思顺连弟弟安禄山拉拢都不造反,反而状告安禄山不臣。 别看安思顺现在是李瑄的下属,实际上李瑄造反,安思顺不会跟他。 高秀岩倒是有可能跟随。 李瑄器重安思顺,是因为安思顺有军功,有能力,他按照功劳封赏。 有机会李瑄会将安思顺升迁,离开河陇。 想让李光弼在关键时刻投靠他,也不容易,先试试在这段时间培养感情。 “敢问李帅我军何时与吐蕃开战?” 本来李光弼想询问一下王忠嗣之事。 但想了想还是没开口,毕竟在现元帅身边谈论前任元帅不合适。 李光弼是王忠嗣一手提拔的,从都虞候,到朔方右厢兵马使,再到河东都知兵马使。 王忠嗣走到哪,就将李光弼提拔到哪,这种恩情如山。 自王忠嗣离开太原,再也无音信,李光弼连一封信件都无法传送。 他觉得王忠嗣太冤枉。 国家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失去一员战无不胜的名将。 李光弼无法询问王忠嗣之事,只能问一些战况。 此战的规模,甚至超过大非川之战。是大唐开国以来最大的一次战役。 也是李瑄一手推进。 李瑄不断的斩、俘吐蕃和吐蕃诸部,使吐蕃不得不倾国之力,与李瑄决一死战。 “我军暂时与吐蕃大军对峙,伺机攻击从伏俟城古道、大非川古道运输的粮草……” 李瑄把他们的计划告诉李光弼。 作为河东骑兵的主将,李光弼有资格知道战术。 “此为大谋略啊!吐蕃大军,尽在李帅的棋盘之上……” 李光弼听李瑄的讲述后,觉得吐蕃遇到李瑄这样的对手,是他们的不幸。 就算知道自己的虚实之计被识破,吐蕃想撤离也已经晚了,除非舍弃十万大军。 当然,不排除吐蕃不服气,依靠兵力优势,与唐军硬碰硬地干一仗。 “李将军有什么更好的对策吗?” 李瑄向李光弼询问。 “末将有一浅薄之见。” 李光弼想了想,向李瑄说道:“李帅说过,敌军三十万,每天都能吃掉一座大山。吐蕃不单单兵甲众多,还有以百万计的马牛羊。马牛羊不可能一直吃粮食。等草木完全枯萎后,可以将吐蕃军营附近的草场全部烧毁。短时间或许没问题,时间一长,敌军心必然更慌。破绽自然而然就会出现了。” “李将军的建议很好,吐蕃以粮食和牛羊为食,他们的战马也要吃大量草料,烧毁草场,是逼迫他们做出抉择。” “不过我觉得再等等,河东军刚至河陇,不适应环境,待完全适应以后,再进行烧毁吐蕃的草场。” 李瑄认可李光弼的建议。 现在不是逼着吐蕃鱼死网破的时候,等河朔骑兵适应以后再行动。 烧毁吐蕃附近的所有草场,有可能会打乱李瑄的计划,但李瑄觉得收益更大。 …… 青海南,吐蕃营垒。 “启禀赞普,唐军九曲的兵马已经全部过洪济桥,他们的营垒在树敦城前一扩再扩,估计有十万大军。” 恩兰达扎路恭向吐蕃赞普尺带珠禀告道。 “东则布的计谋为何没见一点成效?” 尺带珠丹皱眉,他以为唐军会很快攻击,然后凭借他们的一鼓作气,给予大唐痛击。 这都九月份了,只见唐军调动,而不见行动。 这让一向有掌控欲的尺带珠丹很不舒服。 尺带珠丹一般驻扎在大非岭,今日特意来前线营垒问询军情。 “大论以身犯险,驻于苦拔海,臣建议再等一等。” 恩兰达扎路恭回道。 都到这一步了,想要更换战术不容易。 现在唯一确认的是,他们的兵马多于唐军。 恩兰达扎路恭只是担心唐军识破他们的计谋后,用一些阴谋诡计。 关于这样的事情,李瑄可没少干。 “实在不行,合兵一处,伺机与唐军决战。我军已经准备好猛将精兵,待李瑄出现,立刻迂回过去,将其斩杀。” 之前尺带珠丹就有利用将士的勇猛,与唐军在青海上决一死战的心思。 可末结桑东则布突然搞一个虚虚实实的计策。 还说什么当初论钦陵避实就虚,用兵法获得大非川之战的胜利。 而没庐穷桑倭儿芒也支持末结桑东则布的建议。 所以尺带珠丹就采纳了。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尺带珠丹从自信满满变得有疑心。 “回赞普,我们不知李瑄的具体方位。贸然攻击唐军营垒,将损失惨重。虽我军有兵力优势,但唐军不会比我军少多少,且拥有更厉害的强弩与坚甲。” 恩兰达扎路恭不建议进攻唐军的营垒。 因为唐军背靠黄河洪济桥,随时都有物资、兵马从后方支援而来。 “唐军迟迟未被此地营垒吸引,是不是露出的破绽不明显。” 尺带珠丹问恩兰达扎路恭。 除了大论外,所有将领中,尺带珠丹最看好恩兰达扎路恭。 那囊尚杰斯秀亭、尚多热尔等都远远不能比。 甚至死去的没庐谐曲,尚赞磨,都没有尺带珠丹对恩兰达扎路恭的恩遇。 正是对恩兰达扎路恭寄予厚望,所以尺带珠丹才会让恩兰达扎路恭在最重要的位置坐镇。 “回赞普,臣认为大营的破绽不能太过明显,过犹不及。臣设置的破绽,只要唐军将领探查,必然会让他觉得可以猛攻。” 恩兰达扎路恭如是回答道。 “现在也只能等一等了!就怕唐军会猛攻大论炯桑的营垒。” 尺带珠丹看向东北苦拔海方向。 “苦拔海那边有兵马五万余,大论治军严谨,关键时刻可以收缩至高坡防御,形成严密的防守阵形。届时我军三路夹击,唐军更容易失败。” 恩兰达扎路恭向尺带珠丹说道。 吐蕃有周密的布置,如果唐军进攻苦拔海,对吐蕃来说是次一等的计划。 他们不仅仅可以从青海南部、赤岭方向支援。 而且在青海上,吐蕃准备可以搭载两万人的羊皮筏,跨青海出其不意。 唐军即便想围点打援,也难以行得通。 而且苦拔海大军的地形,可不是随意布置的。 百里营垒,一部分建立在高坡之上。 高坡山早就被没庐穷桑倭儿芒储存有大量的物资。 吐蕃已经考虑到苦拔海被识破的风险。 五万人在高坡抵挡防守,占据险要,让唐军失去骑兵的优势,在物资充足的情况下,必可以长时间坚守。 而赤岭东山口内,吐蕃诸部五万步兵在末结桑东则布的率领下依靠石堡城而守,提前准备三个月的粮食。 唐军若迂回围堵赤岭南面,将遭受吐蕃的反围堵。 如此情况下,吐蕃想等唐军动。 但唐军也在等吐蕃落子。 “报……” 就在尺带珠丹和恩兰达扎路恭聊战事的时候,吐蕃的传令兵飞奔到帐外。 尺带珠丹让其入内。 “启禀赞普,小勃律被唐安西军攻陷,小勃律王和公主殿下也被唐军俘虏,忠于我们的酋长全部被斩。” 传令兵气喘吁吁地向吐蕃赞普禀告。 吐蕃模仿大唐,建立完善的驿传制度。 不论是唐、吐蕃古道上,还是柴达木盆地通往西域的古道,都密布驿站,以便于快速传递消息。 这些驿站的使者为飞鸟使。 “什么?连云堡和连云堡旁的营寨,总计一万兵马,为何会被如此容易打败?” 尺带珠丹听到飞鸟使的汇报后,勃然变色。 在这关键时刻,小勃律失守,无疑是晴天霹雳。 他不是为自己的女儿而伤心,而是为失去小勃律而难过。 没有小勃律,靠近小勃律的二十余国,一定会改旗易帜,重新投入大唐的怀抱。 恩兰达扎路恭在一旁听到这个消息,心中剧烈一震。 小勃律,门户也,失之西域诸国皆堕。 这就话不单适用于大唐,也适用于吐蕃。 末结桑东则布好不容易攻破小勃律,使吐蕃有与大唐争锋西域的资格,现却毁于一旦。 唐与吐蕃争夺勃律,可不是为了弹丸小国的人口和资源,而是道路的控制权。 在这个时代,华夏、吐蕃、大食三大民族强盛,如三足鼎立。 吐蕃没少联系大食,一起对付大唐。 现失去与大食通援的道路,今后只能独自面对大唐。 “回赞普。唐军从最险要的路段,翻山越岭突然袭击,我军没有机会还手,就被迅速攻下小勃律。大勃律的驻军被抽调至青海,所以无法支援!” 飞鸟使向尺带珠丹汇报道。 他还呈上一封大勃律来的信件。 尺带珠丹打开信件,发现是大勃律王的求救信。 失去小勃律后,大勃律王如芒在背,希望赞普能派援军守卫大勃律。 因为唐军进攻大勃律的路,不仅仅是小勃律的娑夷藤桥。 而且还可以从边陲重镇菩萨劳城一带进攻。 大勃律纵比小勃律强,也强不到哪去。所以不顾吐蕃的处境,求尺带珠丹发援兵前往。 “哼!援军?我哪还有援军!” 尺带珠丹看后大怒。 剑南要守,天竺要守,南诏要守,还要留一部分镇压蠢蠢欲动的诸部贵族势力。 发兵甲、奴隶三十万聚集青海,尺带珠丹倾尽全力。 “赞普息怒。安西兵力有限,他们趁我军在青海,侥幸攻下小勃律已经是极限。他们短时间无法攻击大勃律。只要我们赢下此战,一切迎刃而解。” 恩兰达扎路恭向尺带珠丹劝说道。 只要大勃律还在,就与大唐有缓冲地带。 失去道路控制,在西域影响力衰减,是不可避免的。 只能等他们携大胜之势,卷土重来。 “恩兰将军,现在我们有不得不胜的理由了。当年松赞干布统一雪域高原诸部,建立完整的吐蕃。百年来我吐蕃已成天下的强国。李瑄杀、俘我们二十万族部,如果我们不主动杀死李瑄,他迟早会得寸进尺,把兵马开到逻些城下。” 尺带珠丹平复心情,郑重地向恩兰达扎路恭说道。 之前在退回雪域高原和与唐军决战上面,吐蕃内部有激烈的谈论。 历史上的尺带珠丹忍了哥舒翰。 现在李瑄杀、俘虏太多,使吐蕃弥漫着对李瑄的恐惧,李瑄又杀死大相论悉颊藏,前后杀死论悉诺匝、尚赞磨、没庐谐曲等元帅级大臣、杀死俘虏千户长十几名、大将十几名。 尺带珠丹哪能忍得了? 因为李瑄的攻击性太强大,没庐穷桑倭儿芒和尺带珠丹都认为李瑄即便拿到青海,也会得寸进尺,攻击通颊、苏毗,甚至更深入。 “此战,不论有何变数,臣倾尽所能,取李瑄项上人头。” 恩兰达扎路恭向尺带珠丹行一大礼,语气慷锵,代表着他的决心。 “我要将李瑄的头骨放在红山宫堡的祭坛上,祭奠战死勇士的魂魄。” 尺带珠丹狠狠地说道。他的眼睛如鹰一样锐利。 恩兰达扎路恭握紧拳头,只能胜,不能败! …… 吐蕃在前期的士气很足,但事与愿违。 又整整过去一個月,唐军依然岿然不动。 只是营垒看起来更加坚固,唐军的斥候不深入,也不恋战。 军中的士兵,甚至还隔三差五的训练一下。 河东、朔方的骑兵,经过这段时间的修整,已经可以适应青海的环境,也养足精力。 在李瑄的见证下,进行三次演习。 由于李瑄要亲自指挥河朔骑兵,所以从金鼓到令旗,都必须按照李瑄的指使。 临洮军的轻骑、精骑、跳荡精骑、斥候营,与河朔骑兵陪练。 在李瑄的默许下,两军于安人军城后方的旷野上,比试骑射箭术,胜利的队伍李瑄奖赏牛羊。 唐军也因此保证着强悍的气势。 十天前,李瑄召集所有僚属、军使、河西诸胡酋长、慕容曦皓、宕剑、昶青等,在鄯州城进行军议。 他正式颁布勋章制度。 青铜牡丹的跳荡勋章,授永业田五十亩,绢二十匹,金二两。 白银雄鹰的勇士勋章,授永业田二百亩,绢一百匹,金十两。 黄金猛虎的英雄勋章,面见圣人,授永业田五百亩,绢五百匹,金五十两。 白玉麒麟的玉麟勋章,面见圣人,授长安豪宅一所,授永业田一千亩,绢两千匹,金二百两。 同时,勋章作为勋爵、官职的考核基准。 具勋章者,更容易升职。 包括吐谷浑、白兰羌、河西诸胡也能得到勋章。 此令一出,参加此战的二十多万大军沸腾。 激动的心情填满内心,不能自己,恨不得立刻上阵杀敌。 胡人们也似乎找到自己的梦想与出路,不断地幻想勋章的模样。 短短几日,勋章就被传成一种至高荣誉,大丈夫的象征。 所有士兵期待自己佩戴勋章时的威风,甚至佩戴金银勋章的时候。 走在路上,谁又会不尊敬? 英雄勋章不好获得。 但先登、斩将的勇士勋章,还是可以得到的。 更何况每次战斗,立下跳荡之功的人不少。 铜勋章,却奖励二两黄金,代表铜勋章的价值,远大于黄金。 李瑄这么做,是想让将士们知道勋章的重量,不是黄金可以比拟。 此次豪强献上家资,让李瑄有足够的奖赏。 十月初,李瑄来到九曲之地。 同时,河陇边帅的旗帜,在赤水城前的军营中升起来。 “吐蕃如果在八月就对我军进行攻击,或许尚有机会。现已经进入十月,我军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从今日起,开始寻找吐蕃的运粮队伍。” 李瑄在军营中下达命令。 意味着大非川之战,正式打响。 李瑄让九曲的骑兵待命,随时出战斗。 五日后,唐军在山峰上观看到一支吐蕃粮草辎重队伍,欲从吐蕃军营后方的古道上,将粮草辎重运送到吐蕃的营寨内。 山峰上立刻点燃烽火,向李瑄汇报此消息。 李瑄亲自率领轻骑两万,精骑五千,向吐蕃营寨逼近。 再以三千轻骑,直接突袭吐蕃的粮草辎重。 吐蕃的粮草辎重队伍得到消息后,欲要加速。 但车子怎么能跑过战马? 很快就被哥舒翰率领的轻骑追上。 虽然运送粮草许多是吐蕃的健妇和奴隶,但李瑄没有令哥舒翰手下留情。 因为她们也属于参战的一方。 那些粮草被聚集在一起烧毁,唐军扬长而去。 唐军速度太快,恩兰达扎路恭以为唐军终于要进攻他们。 急忙布置营寨,根本没来得及制止。 见吐蕃没有动静,李瑄派人在周围的草场,甚至更远的草场,焚烧野草。 短短时间,烟尘滚滚冲天。 目之所过,尽为火焰,夜晚如同白昼……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六章 逼吐蕃入大非川,打通古丝绸之路 吐蕃营寨周围连接草场,见唐军四处纵火,恩兰达扎路恭立刻让兵卒出营寨建立一条隔离带。 恩兰?达扎路恭意识到唐军已经识破大论东则布的虚实之计。 之前他只是猜测,这一刻他百分之百肯定。 赞普驻扎在大非岭,每日都会派使者到营寨问询恩兰达扎路恭。 特别是这几天,使者项背相望,往来于大非岭和营寨之间。 不仅仅是赞普失去耐心,连士卒、奴隶都已泄气,思念家乡,他们不想在大雪中待一个冬天。 “诸将有令,警惕戒备,以防止唐军从浓烟中冲出来。” 恩兰达扎路恭向麾下将领下达军令。 他现在倒希望唐军能进攻。 一直僵持下去,是消磨吐蕃士卒的耐性。 吐蕃倾国而出,连女人都开始运输粮草辎重,大有破釜沉舟的架势。 结果却玩起乌龟战术,这样将士们怎么想? 事实证明,唐军根本没想着主动进攻。 吐蕃看着周围的野草,从白天烧至黑夜。 唐军甚至还往大非岭、大非川里面烧。 大非岭内藏着吐蕃十万大军,其中光骑兵就有五万。 且包括两支羽林、虎狮两支禁军。 这十万大军,全是吐蕃诸部联盟组成,也就是“吐蕃人”。 且桂的占比超过八成。 庸只有两成。 桂为吐蕃参加军事战斗的户籍人员,被称为“武士”。 庸为辅助战斗,或者冲锋最前的奴隶,包括上等奴隶、中等奴隶、下等奴隶。 吐蕃一支军队的战斗力,往往取决于其武士和奴仆的比例。 不单单是战斗意志,一部分武士有资格穿铁甲,当骑兵。 奴仆没有,因为他们只是奴仆。除非立功成为在户人员。 唐军这样往里大非岭上烧,虽然烧不到尺带珠丹,但暴露是迟早的事情。 唐军的目标,是方圆百里寸草不生。 如此吐蕃的马牛羊坚持不了多久。 尺带珠丹和恩兰达扎路恭也意识到这一点。 他立刻下令骑兵去追杀四处纵火的唐军。 唐军的纵火犯都是轻骑,在感受到吐蕃士兵到来以后,迅速冲入烟尘中。 李瑄率领的主力骑兵就在不远,吐蕃骑兵追一会只放弃。 唐军一路放火烧得差不多了。 李瑄策马外围,目视燃烧的熊熊大火。 骑兵呈战斗状态,以精骑为前,侧翼轻骑分八个方阵。 吐蕃没有大战,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待夜晚时,李瑄才让骑兵回营。 李瑄将九曲的指挥权,交给安思顺,以判官刘单、行军司马岑参等僚属调度后勤,以哥舒翰、李朱师、辛云京、车神塞、高锴等将领接受调遣。 白兰羌将领宕剑、昶青也受安思顺的调派。 并且九曲随时听从李瑄的传令。 当天夜晚,李瑄率领亲卫和颜真卿、高适、段秀实等几名僚属离开九曲,从积石军渡口,过黄河前往安人军。 经过绥和守捉的时候,李瑄下令统帅赤岭山口兵马的高秀岩,让他注意石堡城下吐蕃士兵的动向,必要的时候展开追击,不必战斗,只要黏住吐蕃撤退的兵马。 …… 青海南部的浓烟冲天,甚至影响到赤岭、苦拔海的吐蕃驻军。 开始他们以为这是被风吹散的烽火。 马上发现并不是。 仿佛整个青海南面都被燃烧。 “东则布的计策必然已经失败,唐军知道我军主力全部聚集在青海南部。” “下达军令,收拢营寨,到苦拔原上驻扎。” 没庐穷桑倭儿芒向麾下将领吩咐。 他看唐军探马的举动,本就有所怀疑。 现在不报任何侥幸心理。 没庐穷桑倭儿芒认为,要先守住自己的中坚力量,等草场的火光熄灭以后,再观看情况。 唐军轻骑看到苦拔海的吐蕃军在收拢营寨,驻于苦拔原,也不再虚以委蛇。 荔非元礼率领轻骑在苦拔原周围四处放火。 烧毁苦拔海周围的草场。 最后还出动大队骑兵,一路围着青海烧,一下烧到青海北。 唐军在境外为自己留了一些吐蕃难以接手的草场。 唐军的战马有一部分豆子供食用,另外青稞、粟米,都是人马共食的粮食。 大火五日才熄灭,而吐蕃驻地数十里,尽是光秃秃,一片黑色。 鸡心谷之战他们吸取教训,这次吐蕃用数种狼烟,不同变化,向友军传递讯号。 唐军没有进攻,让吐蕃大军松一口气,同时尺带珠丹、没庐穷桑倭儿芒、末结桑东则布、恩兰达扎路恭脸色皆阴沉下来。 唐军绝他们的草料,想让他们的牲畜、战马饿死。 “乘羊皮筏过青海至苦拔海,再入赤岭东山口,传令大论炯桑、大论东则布,撤兵向大非岭侧主力汇聚。” 七天后,尺带珠丹下达军令。 这几天不论是营的士兵,还是大非岭的武士,都因为这场大火变得沮丧。 尺带珠丹让恩兰达扎路恭制定进攻九曲的计策。 但恩兰达扎路没有绝对把握。 草料最多坚持半个月,此时,若再等下去,如同自寻死路。 再不济也要出营寨到大非川内部驻扎,用那里的草场。 尺带珠丹要先合兵,与没庐穷桑倭儿芒商议,是攻击九曲,还是做其他战略调整。 虽两方未动刀兵,但僵持中他们已经落下风。 这让踌躇满志的尺带珠丹心中很不痛快。 如果再拖两个月,那就不用打了,直接回雪域高原算了。 恩兰达扎路恭也劝说尺带珠丹果断行事。 他们犹豫的越久,唐军就越高兴,正中唐军下怀。 如果不是草场被烧,再等一个月也没什么,但现在周围草场被付之一炬,他们必须重新规划。 尺带珠丹害怕没庐穷桑倭儿芒和末结桑东则布在撤退的时候,被唐军袭击。 让青海南的大军开拔,接应两位大论的军队。 八万余骑,随时待命,前去支援。 九曲唐军面对此情况,也严阵以待,盯紧吐蕃大军的同时,将吐蕃的消息迅速传给李瑄,等候李瑄的军令。 李瑄得到消息后,令安人军、白水军、大斗军、豆卢军、河源军等河陇十军,四万五千步骑踏出唐境,到苦拔海周边。 李瑄下令拖延苦拔海军的速度,但不要围堵,不要交战,让其与吐蕃主力汇合。 高秀岩那边的兵马也是如此! 李瑄从旗帜上得知,没陵赞在没庐穷桑倭儿芒的大军中。 没陵赞是他的杀手锏之一,用这张牌打败四万吐蕃兵马不太值。 哪怕有吐蕃的首席大论! 要放长线钓大鱼! 与此同时,李瑄率领一万四千临洮轻骑、精骑,五万河朔骑兵,向伏俟城而去。 浩浩荡荡的动静,遮天蔽日的旗帜,甲骑鲜艳,万马奔腾雄壮过原野,根本不去隐藏。 没庐穷桑倭儿芒探知此消息后,下令士兵在原地防守,根本不敢驰进。 甚至还向尺带珠丹传递此消息。 尺带珠丹派遣三万轻骑,仅用数个时辰,就奔袭至没庐穷桑倭儿芒附近。 这次河朔十军以防守阵营跟进,强弩,长枪都准备好。 吐蕃也不敢攻打有一万五千骑,三万步兵的河陇十军。 大家都围绕着青海周围,短时间就能汇集二十几万骑的大混战。 在河朔骑兵加入后,唐军的骑兵包括河西胡骑、吐谷浑骑兵、白兰羌骑兵,数量达到十四万。 吐蕃的骑兵刚好十万。 这种情况下,吐蕃自然不敢与唐军进行骑兵混战。 哪怕唐军的河陇十军在后方挑衅。 一天后,末结桑东则布和没庐穷桑倭儿芒汇合,两军步骑,加上来援的三万骑,总计十三万兵马。 旌旗猎猎,甲士如云,队伍绵延数十里。 然而吐蕃士兵的士气看起来并不高,因为他们退得太仓惶。 从某种意义上讲,石堡城已经被他们放弃。 如果唐军转而猛攻石堡城,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但在李瑄铺开的战略下,吐蕃不得不放弃石堡城。 之前的唐将攻击石堡城,是为地域优势。 现在李瑄奔着灭国的大战而来。 没陵赞主动请缨,带领麾下在最前方,方便与唐军首尾夹击。 但唐军迟迟不“百号齐吹”,让没陵赞不解。 他只能紧绷着神情,等待唐军的动作! “报……启禀大论,唐军约六七万骑奔袭至伏俟城,似乎要进攻伏俟城。” 吐蕃探马向没庐穷桑倭儿芒和末结桑东则布汇报。 “没想到唐军骑兵这么多,一定是从其他军镇调来的兵马。” “唉!伏俟城虽然重要,但在如今的局面,失去就失去吧。但我担心唐军从青海西绕到大非岭。那里正好是唐、吐蕃古道之路。” 没庐穷桑倭儿芒叹一口气。 还未交锋,就被唐军一番算计,再加上唐军有如此多骑兵,让他产生一种失败感。 信心满满地到青海,还制定了斩杀李瑄的战术。 现再次被牵着鼻子走。 没庐穷桑倭儿芒想要燃烧自己一次,但他知道在这里唐军进可攻,退可守。 唐军的数万骑兵虽然在伏俟城,但短时间能杀回来。 谁敢保证一天就击溃唐军的三万多骑兵,四万多步兵。 唐军在赤岭山口的兵马,也跟着他们而出。 “唐军九曲的骑兵,在拖住我军骑兵。据说他们那里有两千重甲骑兵,已经披上具装,随时冲锋。披着铁甲的甲骑,也是一望无际。” 末结桑东则布的得到的消息,让他觉得很不乐观。 虚实之计是他提出来的,现在不仅没完成,反而让他们失去先机,陷入被动。 他不知道如何去面对赞普! “快!向赞普禀告,不能离开大非川,必须背靠大非川入口。否则一旦大非川通道被唐军占据,我们数十万大军,将再无退路!” 没庐穷桑倭儿芒突然想到唐军数万骑突袭伏俟城,那里有至达大非岭、大非川的道路。 如果赞普向这里靠近,后路把守的大非川的兵力不足,可能会被唐军冲破。 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吐蕃不敢以绝后路,与唐军背水一战。 虽然怀着必胜的信念,但也要考虑失败后的退路。 退回雪域高原,未必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若是赞普、大臣、大将、猛将全部折损,吐蕃不就亡国了吗? “炯桑大论,看来我们只有在大非川与唐军决一死战。” 末结桑东则布也意识到,他们只能背靠着大非川古道,与唐军一战。 “是啊!愿神灵保佑吐蕃……” 没庐穷桑倭儿芒是强硬派人物,即便到这个时候,他想的依然不是退出青海。 他准备拼尽最后一口气,为吐蕃而战。 另一边,不需要没庐穷桑倭儿芒提示,尺带珠丹本就牢牢守护着大非川。 他怎么可能不为自己留退路呢? 只是得知唐军又多出数万骑后,心中有一些退缩。 要不要继续这场大战? 他要等没庐穷桑倭儿芒,末结桑东则布到来之后,好好商议一番。 虽然一个多月前放过狠话,但身为赞普,深知如果失败,哪怕他平安回到逻些城,也会影响他对吐蕃王朝的统治。 …… 伏俟城。 “李帅,此城池让我先登,把它夺下来歇脚。” 六万多骑到达伏俟城下后,裴璎向李瑄请命道。 他已经忍不住立下先登之功。 “伏俟城是坚城!我们攻击它要死亡数百上千人勇士,所得不如所失。吐蕃只要不傻,就会聚集在大非川,保护住撤退之路。那里才是我们的战场。” 李瑄不愿意进攻伏俟城。 随着深入青海,有些河陇精骑高原反应严重。 他需要士兵在此修整一番,恢复状态。 他还会试着阴一下伏俟城守军,看看有没有机会。 …… 一个时辰后,河朔骑兵将整个伏俟城团团围住,使整座伏俟城瑟瑟发抖。 站在城墙上,伏俟城守将目光所至皆为骑兵。 人喊马嘶,时时刻刻在伏俟城守军的耳中缭绕。 特别是唐军弩骑兵,已经携带角弓弩靠近吐蕃城墙。 利用角弓弩的射程,不时向城墙上射一波。 杀伤数十人! 迫使伏俟城点燃求救的狼烟。 伏俟城中储存许多从吐蕃运来的青稞、小麦,但守军只有三千人。 现在信息都被断绝,除了狼烟求救,别无他法。 李瑄又派遣探马巡视百里,注意大非岭周围吐蕃骑兵的动向。 安排完毕后,他亲自率领临洮军一万四千骑,继续向西,进攻伏俟城古道。 那里某些关卡,一定还有吐蕃士兵把守。 奔袭二十几里,就遇到一支前往大非岭的吐蕃粮草辎重队伍。 唐军先行部队一哄而上,杀几十人后,剩下的恐惧投降,粮食临洮军携带一些,剩下的让河陇骑兵连带俘虏一起押走。 “启禀李帅,三十里外茶卡盐湖边,驻扎着吐蕃士兵,他们凭栅而驻马,从营寨上看,估算数量在三千左右!” 探马回来向李瑄回禀道。 “三千?” “突袭过去,换乘冲击。” “南八,你率五千轻骑,截断其后路,不要放跑一人。” 李瑄立刻下达军令。 他早就猜测到茶卡盐湖有一个吐蕃营垒。 因为茶卡盐湖是唐、吐古丝绸之路的重镇。 又是柴达木盆地的东大门,地理位置异常重要。 “轰隆隆……” 临洮军迅速奔向茶卡盐湖。 其实茶卡盐湖的吐蕃士兵已经收到消息,唐军在进攻伏俟城。 其内驻扎的三千吐蕃士兵神情警惕,他们将拒马全部拉出来,挡在主要道路上,以防万一。 但他们没想到唐军没有进攻伏俟城,而是向他们直冲而来。 茶卡盐湖平静的湖面像镜子一样,反射着美丽又令人陶醉的天空。 只是冬天的时候,茶卡盐湖显得苍凉荒芜。 由于周围雪山环绕,旁边的道路不是很宽敞。 听到震天动地的马蹄声后,茶卡的吐蕃士兵面色大变,立刻进入防守状态。 吐蕃的营寨依茶卡盐湖建筑,旁边有一条道路。 他们分两部分,一部分在营寨内。 另一部分持长矛、大盾,在道路上的拒马后抵御。 “下马步战……” “强弩掩护!” 李瑄看到湖水前吐蕃阵营拒马密布,不再换乘,令跳荡精骑下马步战。 他们解下备用马上的盾牌。 临洮军还携带五百架需要下马使用的擘张弩。 另一部分精骑等待拒马被挪开后,冲入营寨。 南霁云的轻骑也随时待命。 李瑄没有闲着,他从汗血宝马上,取下一柄漆弓。 这是王忠嗣赠予他的两石弓,李光弼将其交给李瑄。 李瑄没有将此弓像王忠嗣一样藏入袋中,准备发挥它的威力。 所有的箭矢都是特制的箭矢,箭杆比普通箭矢长,箭簇也更长更尖锐。 李瑄携带两石漆弓站在一百二十步外,和强弩手所站的位置差不多。 “嘣!” 他瞄准拒马后的一名穿着锁子甲的吐蕃将头。 松开弓弦,一阵巨响,周围弩手耳朵一震。 “噗嗤!” 箭矢不仅射破吐蕃将头的锁子甲,还将他的身躯洞穿。 这名将头在诧异中倒下。 其他吐蕃士兵惶恐不安。 “咻咻咻……” 与此同时,唐军强弩雷发。 吐蕃士兵只能躲在盾牌后面,抵挡强弩的射击。 李瑄持两石漆弓,总有冒头的吐蕃士兵,死在李瑄箭下。 旁边的裴璎看得满目崇拜,李瑄的箭术果然如神一般。 这样的强弓,只有大丈夫配使用! 裴璎也奋力射击,可惜这个距离他射不到,就算射到,也无法穿破吐蕃士兵的盔甲,所以只能和其他弓箭手一样抛射。 冲阵的跳荡军在强弩,和弓箭手的掩护下,杀到拒马外面。 唐军强弩手和弓箭手,都停止射击。 然吐蕃的步兵举矛相迎。 唐军冲阵者,俱披明光甲,前排的唐军,为保证兵器长度,皆持马槊。 吐蕃虽有攻阵长矛,但唐军的马槊不比攻阵长矛短多少。 “噗嗤!” 跳荡军皆为精锐,不论是马战,还是步战。 双方一接触,跳荡军丢掉大盾,在拒马外直突直刺。 顷刻之间,鲜血飙飞,而死伤者全是吐蕃士兵。 哪怕有甲士,也不敌马槊的锋利,和跳荡士兵的勇猛。 李瑄看吐蕃的支撑摇摇欲坠,取出铁枪,率亲卫步战冲上去。 拒马只是阻拦道路,湖边还有吐蕃的营寨,李瑄觉得马匹在攻击营寨时跑步不开,选择步战。 南霁云率领轻骑找准机会,他必须骑马,截断吐蕃后路。 唐军的目的是全歼茶卡盐湖的吐蕃士兵,顺利进入伏俟城古道。 “咔嚓……” 一处、两处、三处,拒马先后被跳荡精兵合力挑开。 有的跳荡军突破拒马,帮助战友击杀挡在路上的吐蕃士兵。 “冲啊!” 在裴璎的大吼下,李瑄冲到拒马前。 神策卫全部带着面护,全身铁甲,看着威势逼人。 “咔嚓!” “噗嗤!” 李瑄一铁枪打断刺来的长矛,然后刺穿那名吐蕃士兵的心脏。 吐蕃士兵的尸体被挑到枪尖,高高举起,然后被李瑄扔向一名两丈外的吐蕃百夫长。 “嘭!” 那名吐蕃百夫长直接被砸出内伤。 这一幕,让许多吐蕃士兵心中一阵颤动。 他们没见过,却听过这般手段。 是那个恐怖到极致的男人,是吐蕃人心中的梦魇。 和哥舒翰不同,哥舒翰只能把人挑起来,不离枪尖。 唯有李瑄能把人挑飞,像扔一只兔子一样。 “李瑄来了!” 吐蕃千夫长操着吐蕃语大喝一声,声音中包含丝丝恐惧。 这一句话,让吐蕃士兵脸色变得更难看。 如果他们有人数优势还好。 可放眼望去,唐军骑兵遍地皆是。 前锋骁锐,尽批铁甲。 他们没有看到一丝胜算。 李瑄毫无波澜,他来到拒马前,选择没有刺的地方,左手抓住拒马。 “喝!” 李瑄一声大喝,一丈长的拒马被李瑄从地上生生拔起来。 “啊……” 一声呼啸,李瑄将带着刺的拒马,直接扔向几名吐蕃士兵。 那几名吐蕃士兵被拒马砸到,连声惨叫,当场毙命。 “李帅天威!” 唐军士兵大喝一声,一个个像是磕药一样振奋。 他们枪槊齐出,吐蕃挡在路上的拒马,不到半刻钟就被清除大半。 裴璎第一次参加战斗,他和亲卫一样的装扮,还穿着有内甲。 他手持马槊,一马当先,刺死一名吐蕃百夫长。 他用马槊,好像有技巧,好像又没有,有时挥舞如棍棒,有时横劈如陌刀。 他也不管后面有没有人跟上,甚至把保护李瑄的事情也忘了,一个人杀到人堆里,大杀四方。 “铛!” 裴璎的铠甲被刺中,好在铠甲坚固,并未被刺破。 他回身一槊,将刺中他的吐蕃士兵刺死。 眼看裴璎身边的吐蕃士兵变多,李瑄率领亲卫杀将过来。 纯铁的长枪如铁棒一样横扫,一个个吐蕃士兵被抽飞出去。 哪怕穿铁甲也因五脏六腑破碎而死。 李瑄如虎入羊群一般,磕着就死,擦着就伤,吓得许多吐蕃士兵弃兵器逃跑。 但营寨的大门已经被关闭,一些吐蕃试图依靠营寨而守。 外面守道路的吐蕃士兵,注定绝望,他们只能沿着伏俟城逃跑。 然而南霁云已经在等着他们…… “强弩!” 李瑄向强弩招手,将吐蕃营寨包围,不断地往栅栏内射击。 其内吐蕃士兵有掩体,有盾牌。 但他们已经听到“李瑄”这个名字,一个个吓得腿软。 连吐蕃的主将都面色苍白,一筹莫展。 他除了呼吁士兵与唐军死拼,别无他法。 一轮射击,由于吐蕃隐藏得很好,唐军没射死多少人。 李瑄下令大门一带,不要射箭。 他从地上捡起一根两丈长,比大腿还粗的木桩。 他直接单人抱着木桩,冲向吐蕃的营寨大门。 罗兴和薛错,一人顶着一个铁盾,又在数十名神策卫的拱卫下,挡在李瑄的前面。 看到这一幕,裴璎恍然知道亲卫的意义。 “让开!” 接近大门后,李瑄让罗兴、薛错等神策卫让开。 “嘭!” 此营寨大门还有铜皮包裹,有点结实,以李瑄的神力,一下竟然未撞开。 但是一声巨响,寨门剧烈颤动。 “再来!” “嘭!” 李瑄退后数步,用尽全身力气,双臂握紧木桩,猛然冲击。 这一次,大门应声而倒。 在这一瞬间,罗兴和薛错持盾牌挡在李瑄面前。 神策卫持枪槊,鱼贯而入。 与门前的吐蕃士兵厮杀起来。 李瑄丢掉木桩,接过铁枪,随亲卫猛冲猛驰。 身后跳荡军跟随,然后是数千甲士涌入营寨。 伴随着吐蕃的主将被几名跳荡劲卒围杀,这条古丝绸之路的门户,被唐军攻破。 差不多五百余名吐蕃士兵投降!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七章 送将士入雪域高原,一箭破伏俟 “王将军,南将军,此行路绝,险要重重。经过对茶卡吐蕃兵卒的审讯,香日德河、柏海、巴颜喀拉山口、玛多、乌海城,皆有数百到上千人的吐蕃士兵,这些都会消耗你们的精力。” “可能到柏海,可能到多玛,也可能到乌海城,你们的行踪必然被尺带珠丹掌握。届时吐蕃会派遣武士阻截你们。” “半个月之内,我会对大非川进行穷追猛打。他们三十万兵马,数十万牛羊驼,若强行从大非川、大非岭撤出,必阵形大乱。” “我相信你们可以跃过关山,直见明月。等你们迂回至大非川时,就是我们决战的时候。数十年前大非川之战,是我大唐开国以来的耻辱,那一战让吐蕃与我大唐比肩;这一次,我们一雪前耻,将吐蕃打回原形。” 在营寨修整一夜,李瑄送王难得、南霁云以及临洮军将士,顺着伏俟城古道,南下向香日德河进发。 出发之前,李瑄向王难得、南霁云鼓舞士气。 “吐蕃人可以出没伏俟城古道和大非川古道,我唐人也一定能战胜这样的险阻。吐蕃内部空虚,其路上阻碍皆不足道,末将一定可以在关键时刻到达大非川后方。” 王难得向李瑄说道。 “末将会全力辅助王将军,战胜吐蕃的阻截兵马,获得胜利。” 南霁云话语虽短,语气却很坚定。 他感激李瑄的知遇之恩,从一名县兵,短短两年多,成为圣人亲授的大将军。 没有什么恩情,比这更大了,他只有以死报效。 “段书记,你是文人,愿不愿意跟随将士们入雪域,参谋军事?” 李瑄点了点头后,突然问段秀实。 “属下微末之功,却被李帅奏为果毅,得到如今的秩禄,属下本应披上铠甲,手持刀枪冲锋陷阵,但因能力不足,不能在疆场上驰骋杀敌。属下像班超那样投笔从戎,是想为国家尽施精力与才谋,现在机会来了,即便李帅不说,属下也会如终军一样请长缨。” 段秀实向李瑄拱手一拜,举例前汉终军请缨的典故,表达自己不畏死的决心。 “文武将士都如此,所过之处,吐蕃必尽为鱼肉。” 李瑄拍了拍段秀实的肩膀,果然是他看好的人。 “我等一定不辜负李帅的信任!” 将士们再次向李瑄一拜。 “是不辜负国家!” 李瑄纠正他们的言论:“让将士们将酒壶拿出来,我们一起喝一口酒,算是送行礼,预祝凯旋!” 茶卡盐湖旁边,萧瑟的风光,天色阴沉。 数十个方阵的骑兵,延伸十几里。 每一名士兵除了坐骑,还有两匹备用马。 马上有强弩、备用兵器、还携带比普通士兵更多的酒水,作为御寒。 除了粮食外,茶卡营寨内的牛羊,已被宰杀携带。 旌旗在北风吹拂下猎猎作响,将士们的目光无比的坚毅。 李瑄骑马穿梭在队伍的中间,一个折返,视察每一支队伍。 “这一次,本帅不能随兄弟们一起出征。但本帅相信兄弟们一定能旗开得胜,像我们突袭白亭海一样干脆利落!沙漠狂风,都不过如此;区区雪原,必被大唐的铁骑踏碎……” “战死的兄弟,在阴间先等我一会儿,等我去黄泉,再征召你们。活着的将士,我会亲手为你们颁布象征着荣誉的勋章,富贵归乡……” “举起手中的酒,为兄弟们送别,让我们痛快一饮,这方天地的神灵,也会畏惧我们……” 长话短说,李瑄举起手中酒壶。 那些远方没听到李瑄话语的将士,看举动,就明白什么,齐刷刷地提起酒囊。 随着李瑄大饮一口美酒,将士们都非常自律地喝了一口。 “出发!” 士气渲染到完美,见李瑄挥手,王难得放下酒壶,一举令旗。 将士们皆拧上酒囊,浩浩荡荡地顺着这条古丝绸之路,向南疾驰。 斥候营分列数百骑,在南霁云的率领下快马驰前,探查情报,突袭沿途的吐蕃驿站。 必要的时候,清剿一些骑马的吐蕃人。 李瑄在神策卫的拱卫下,目视一万多骑消失。 还站在山头上,看他们的踪影。 直到临洮军全部被山峰遮蔽,李瑄才下令回归。 数百名俘虏,被神策卫押送着离开。 他们推着数十辆车子,其中有缴获的物资,还有百来名战死士兵的尸体,数十名受伤的士兵。 一天后,李瑄来到伏俟城。 唐军河陇骑兵摆开架势,把伏俟城的守军吓得两天两夜没合眼,所有的士兵站在墙头上,哪怕是夜晚也不敢下去。 生怕不一留神,就被唐军摸上城墙。 他们还看到唐军在组攻城梯。 只是唐军根本没有几架攻城梯,在吓唬他们罢了。 “程将军,把吐蕃俘虏推到前方,告诉伏俟城守军,投降不杀,否则城破之后,鸡犬不留!” “他们是孤城,无法得知其他消息。哄骗他们吐蕃赞普已经退出大非川,他们是弃子,抵抗没有任何意义。” 李瑄归来后,灵机一动,准备用这方法试试,削弱伏俟城守军的意志。 实在不行,再用之前想到的计划,如果还不成功,说明伏俟城也是一个乌龟城,不会对他们的后方产生威胁,留下少量骑兵盯着即可。 “遵命!” 程圭立刻令麾下押着数百名吐蕃俘虏到伏俟城的西门前,距离城门二十几步。 唐军以吐蕃俘虏的身躯当盾牌。 吐蕃士兵自然不敢放箭! 城墙上的吐蕃守将看这些吐蕃士兵后更加惊恐。 “那好像是茶卡的大五百洛桑?” “他们是茶卡旁边的守军啊!茶卡已经被唐军攻破了。” “还有向伏俟城运输粮草辎重的妇女奴隶……” “完了,难道唐军要在城前处决他们,以威慑我们?” “已经两天了,为何我们的援军还未到?” “难道赞普大酋已经抛弃我们了?” …… 伏俟城上,吐蕃士兵张慌失措,仿佛天就要塌下来一样。 连守将都六神无主。 有一句话,他觉得在理,两天多了,为何赞普的援军还未到。 沿着古道,过大非岭,应该很快就到才对。 “城上的人听着,我们李大元帅亲自来征伐伱们,你们的赞普已经从大非川退回雪域高原。你们现在是青海上的一座孤城,内外无援。尔等投降,就会如茶卡守军一样,保住性命。如果负隅顽抗,城破以后,格杀勿论!” “给你们两个时辰的考虑时间,我们的攻城器械即将到来,两个时辰后,我们四面围攻,顷刻间就会让伏俟城倒塌!” 城池下方,陇右的一名随军用吐蕃语向城墙上喝道。 李瑄在距离城门一百三十步外,紧紧地盯着伏俟城上。 两石大弓,被李瑄拄着。 他的话语中包含着许多信息。 河陇元帅李瑄到来! 吐蕃赞普退走! 唐军器械将到,准备攻城! 顽抗皆死,降者不杀! 这些消息,让城墙上的吐蕃守军一阵鬼哭狼嚎。 赞普真的抛弃了他们! 吐蕃赞普出于战略考虑,无法防守伏俟城。 这本是无可厚非,毕竟兵家不为一城一地得失,最终的胜利,才谓之大胜! 但如果吐蕃赞普丢弃他们逃跑,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即便是不惧死的武士,也会寒心。 而且唐军的主帅李瑄来了。 他们虽然没看到帅旗,但率领数万骑兵,说李瑄在其中,他们也有理由相信。 投降能如下方士兵一样免死。 和河陇历任主帅不同,李瑄虽然号称杀神,但好像没有杀投降俘虏的例子。 特别是伏俟城中的奴隶仆从,他们畏惧死亡,皆看向伏俟城守将,希望主将能做出抉择。 伏俟城不是山城,它在夏日格河(今布哈河)以南,西面是青海南山,东面是青海湖,但它与这些山海河相距较远,是一块平坦的原野上,唐军四面围攻,比进攻九曲的城池容易太多了。 伏俟城唯一的优势,就是曾经作吐谷浑的首都,城墙夯层更厚,城墙也更高。 伏俟一词,为鲜卑语,为王者之意。 伏俟城守将看到武士和仆从皆是这副表情,顿时知道他们没有抵抗的心思。 他也害怕,但他体内流着没庐家的高贵血液。 作为四大尚族之首,他宁愿死,也不会投降! “李瑄小儿,放马攻城吧!就算城破,也会杀死你们一万人!我们死后见的是神灵,我们有什么畏惧的?” “勇士们,投降即便不被杀,也是一辈子的奴仆,迟早死在唐人的鞭下。赞普不会放弃我们,我们要在万死之中寻求一生,武士成贵族,奴隶成武士,建功就在今日……” 伏俟城守将压制住恐惧的心思,向唐军口出狂言。 又转而向伏俟城的将士鼓舞道。 一百三十步外,李瑄听到随军跑过来的翻译后,觉得喊话的将领是伏俟城的守将。 见伏俟城守将身躯暴露在视野中,他眼眸变得锐利,迅速举起两石强弓,从腰间取下一支特制箭矢。 “咯吱!” 一瞬间,弓拉满月。 “嘣!” “休……” 稍稍一瞄准,李瑄松开弓弦。 弓弦震动,箭矢以惊人的速度破空而去,如流星一般疾驰。 城墙上的伏俟城守将根本没想到那么远的距离,会有箭矢射出。 因为传说中的李瑄,都没有在这么远射箭。 当感觉到脊背发凉的时候,守将下意识扭头。 只看到一道黑影,凉飕飕…… “噗嗤!” 下一瞬,伏俟城守将额头飙血,一支长箭的箭簇已经全部没入额头。 血液顷刻间留满面部,异常狰狞。 伏俟城守将连惨叫都无法发出,瞪大眼睛,缓缓栽倒在女墙上。 “将军……” 伏俟城将士大呼一声,肝胆俱裂。 但没有人因将军的死而悲伤,只是迅速躲避,害怕再有箭矢射出,他们更加迷茫。 果然是李瑄! 也只有李瑄,能如此射出神之一箭。 “城墙上的人听着,这就是不投降的下场。反抗者杀无赦,投降者免去一死。两个时辰,早做决断吧!” 陇右随军又跑到伏俟城下数十步,趁机向城墙上方大呼一声。 士兵们害怕,奴隶们已经准备将千斤闸门放上去。 他们只是奴隶,现在主将都死了,他们不想为这些大人陪葬。 武士见此也明白无力回天,他们能阻挡奴隶,但不想阻挡。 等伏俟城副将从东面城墙过来,见大势已去,士卒心生绝望,只能放下兵器,令城中士兵全部出城。 一切超出李瑄的预料,兵不血刃拿下伏俟城。 有伏俟城,不仅能获得伏俟城的粮草,还能让高原反应的士兵,在城中好好休息。 过几天后,说不定就能跟上战斗。 伏俟城中,只有吐蕃士兵,没有百姓。 李瑄早已了解到,吐蕃与唐军决战,做了两手准备。 他们将兵马调遣到青海。 又将青海一带的吐蕃百姓、吐谷浑、党项百姓,迁徙到通颊、苏毗一带。 如果战败,这些人口资源,能助他们卷土重来。 而大唐得到的仅仅是一块土地。 如果胜利,再将这些百姓迁徙至青海,甚至九曲…… “古有薛仁贵三箭定天山,今有李帅一箭破伏俟。” 李光弼到李瑄身边,感叹一声。这一箭太神了! “吐蕃被我们诈骗,手足无措,才会投降,比起薛仁贵定九姓铁勒,我这算不了什么。” 李瑄摇了摇头。 “您若是薛仁贵,当初也能三箭定天山;薛仁贵若是您,不一定一箭破伏俟。将军是强于薛仁贵的!” 朔方判官李韦向李瑄恭维一声,事实上他觉得自己说得是事实。没听说薛仁贵能在一百多步外,将敌人射死。 “全赖王太守留下的漆弓!” 李瑄抚摸着漆弓,睹物思人。 虽然不方便在马上使用,但下马的时候,射程和威力,不是一石弓可以比拟的。 李光弼满脸复杂,王忠嗣曾经将漆弓藏在袋中,李瑄却使用漆弓一箭射死伏俟城主将,迫使吐蕃士兵开城投降。 一箭破伏俟,一定会被当成美名传开。 仰慕李瑄箭术的军士数不胜数。 年仅十一岁的浑瑊以箭术自傲,但在李瑄面前,真就如小孩一样,不值一提。 刚才李瑄弯弓搭箭的一幕,被他看在眼里。 他起初认为这是不可能射中的一箭。 可下一瞬,他目瞪口呆。 这比飞马射缨,更难以置信。 因为李瑄,他们皋兰州的将领被王忠嗣斩杀。 族中对李瑄很不满。 浑瑊很不解,犯下那样的重罪,不应该被军法从事吗? 他的父亲教导他治军的道理! 为将者,不就是赏功罚罪吗? 殊不知,有这种胸怀,才说明把自己当唐人,才能在众多胡将中脱颖而出,走出宽广的天地。 而非在皋兰州,一生牧马! 当天,李瑄下令宰杀城中牛羊,士兵们吃喝一顿,驱逐寒气。 天气阴沉,寒冷异常,随时都可能下大雪。 跟着李瑄有肉吃,只要缴获有牛羊,哪怕吃完也在所不惜。 有的将领,缴获牛羊后,只犒劳将士一顿,自己等将领天天吃。剩下的赶到长安去邀功。 李瑄从未将一头羊送到长安。 但李隆基更宠信李瑄。 因为别的将领很少献出财宝。 李瑄总是带回去大量金银珠宝。 将领们瓜分战利品珠宝,从唐初到盛唐,太常见了。 “身患冷瘴的士兵,在城中休息。收敛所有吐谷浑士兵的兵器、铠甲,将他们关在伏俟城。由一千士卒留下看守,顺便照顾患病的士兵。” 李瑄下达命令。 手无寸铁的降兵,面对手持兵器,穿着盔甲的唐军,没有丝毫逃跑的可能。 他不会杀降,因为他的最终目标是融合吐蕃。 这个时候的吐蕃族,也不过是许多部落融合而成的一个概念。 所以松赞干布是吐蕃最伟大的人物,哪怕是千年之后。 翌日,李瑄下令出发大非岭。 除去生病的士兵,唐军还有四万五千骑兵可用。 李瑄让李光弼作为前锋,带着天兵军三千轻骑开道。 他率领中军沿着青海和青海南山之间的古道,向大非岭行进。 上万匹备用马上,携带军中二十天的粮食。 李瑄让高适在后面赶着伏俟城的上万头牛羊,其中牦牛身上也背着一些粮食。 也省得唐军后勤给他们这支骑兵补给,节省许多力气。 …… 大非川。 尺带珠丹、没庐穷桑倭儿芒、末结桑东则布、那囊尚杰斯秀亭等全部汇集在一起。 他们分两部分驻扎。 一是数十里处的大非岭险要之地,立栅栏防守,这一部分都是步兵和奴仆、附属,约八万人。 另外就是十二万步兵列阵大非川。 十万骑兵分为六个大阵。 其中虎狮禁军和羽林禁军各一个方阵。 剩下四个方阵每个方阵两万骑。 赞普与大相汇聚在一起后,立刻商议对策。 除了他们这些核心外,还有一些政务大臣,叶如的如本,吐谷浑小王,通颊王,党项王,苏毗王等一些附属族部。 另外,地位极高的猛将尚多热尔、琛巴勒,也参加旁听。 “我们放弃了铁刃城,放弃了伏俟城,把兵马全部汇聚在大非岭和大非川。几个月了,我未想到战况会如此糟糕,我们的损失明明不是很大,现在却要在大非川固守……” 尺带珠丹在大帐中痛心疾首地说道。 他亲手放弃一向让他得意铁刃城,放弃古丝绸之路的重镇伏俟城。 现在却让三十万大军驻于大非川中、大非岭上。 虽然大非川中有许多草场没有被烧毁,但全军的士气低至极点。 唐军已经向他们围拢上来,最近的骑兵只有二十里路程,马鞭一扬,就能冲进大非川……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八章 赞普的决定,将军难免阵前亡 “一切之失皆在于臣,请赞普责罚。” 末?结桑东则布当众向尺带珠丹请罪。 他表情诚惶诚恐,认为是自己的战略使己方锐气消磨殆尽。 “请赞普连臣一起责罚,是臣全力支持大论东则布……” 见尺带珠丹脸色阴晴不定,没庐穷桑倭儿芒也起身向尺带珠丹一拜。 “两位大论回座位上吧!臣子献策,君主采纳。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种事情我不会追究。” 尺带珠丹能当赞普四十多年,情商还是有的。 他如果因为这种事情怪罪大论,军心必会动摇。 更何况,起初尺带珠丹也认为末结桑东则布的计策十分完美。 “谢赞普!” 末结桑东则布和没庐穷桑倭儿芒向尺带珠丹一拜后,回到座位。 “唉!我现在考虑,到底是与唐军在大非川决一死战,还是退回雪域高原。” “刚得到情报,李瑄现在不仅仅是河西、陇右节度使,还兼任朔方、河东节度使,他能调遣朔方、河东的兵马来支援。回纥人已经变成软骨头,不敢再威胁李瑄。” 尺带珠丹心中摇摆不定。 他在吐蕃内部不稳的时候,御驾亲征,试图扳回一局,证明吐蕃有与大唐叫板的实力,证明他的雄才伟略。 而胜利的光辉没有落下,大非川外似乎被雾气笼罩,不知前途。 “赞普,当年大非川之战,薛仁贵出大非川深入,先在多玛击我军猝不及防,又趁机占领乌海城(今豆错湖),大有直进逻些之势。可最终依然被我们反败为胜。今天的小挫,与数十年前的大挫相比,微不足道。同样还是大非川,这是我吐蕃的福地,我们必将此战胜唐军,夺回九曲。哪怕唐军有河朔兵马加入,也未有我军兵强马壮。” 没庐穷桑倭儿芒见尺带珠丹对大战失去信心,立刻出来向他加油打气。 末了,他还向尺带珠丹提示一句:“您立志成就有为的赞普,这一退,世人会如何看待您呢?” 尺带珠丹想成为松赞干布一样,功绩盖世的君主,所以才制定雄心勃勃的扩张计划,屡屡挑衅大唐。 如果这次不战而逃,四十年的努力,一朝被打入谷地。 因为尺带珠丹初继位时年幼,政权由祖母没庐氏掌控。 当时大臣岱仁巴农囊扎、开桂多囊叛乱于那拉山,西南的属国尼婆罗、悉立也发生了叛乱。是由没庐氏平定叛乱,稳固政权。 九曲也是没庐氏掌权时取得。 青海之地,党项、吐谷浑、白兰羌故地,亦是之前先人的努力。 尺带珠丹分裂勃律,使其为大小勃律。 但小勃律刚刚失去,让尺带珠丹的功绩大打折扣。 其他在河湟的开拓,早已因李瑄付诸东流。 可以想象,尺带珠丹如果退出青海,以后吐蕃的历史,不会有尺带珠丹明君的地位。 实际上尺带珠丹的内政功绩承上启下,非常不错。 没庐穷桑倭儿芒是辅佐尺带珠丹的大相,已经担任大相二十年,他不想看着尺带珠丹的功绩毁于一旦。 他对尺带珠丹可谓是呕心沥血。 即便满头白发,无法独自骑马,依然想着尺带珠丹能成为一代雄主。 没庐穷桑倭儿芒的话,让许多贵族和诸部王内心不满。 如此情况,直接退出更符合他们的利益。 不然打起来,就算胜利,也会死伤惨重。 当然,如党项王、吐谷浑小王,是希望战斗到底的。 他们的地盘是青海周围。 如果失去青海,他们将寄人篱下。那些苏毗人、通颊人,能容得下他们吗? 尺带珠丹也异常惆怅,开元二十九年,他御驾亲征,夺铁刃城,攻占达化,深入唐军陇右。 当时站在铁刃城上,指点河湟的景象,何等的意气风发? 那种万物竞发,勃勃生机的境界犹在眼前。 他认为吐蕃国力远超于松赞干布时期,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他一度认为他将占领河陇,彻底鲸吞西域。 现短短几年,恍若南柯一梦! “启禀赞普,现在我们箭在弦上,决不能退。看唐军的布置,进可攻,退可守。我们贸然退走,需要留下五万武士,带着五万奴隶殿后!” “割让青海,能满足李瑄的胃口吗?让十万勇士埋骨大非川,血水能挡住唐军的脚步吗?” “当唐军过大非川,再进乌海城,乌海城也会倒塌,通颊的十一东岱,苏毗的十一东岱,还会完好无缺吗?” “柏海都没了,松赞干布在天上能瞑目吗?” “巴颜喀拉山,真的是天堑吗?通天河上,要架起刻着李瑄名字的桥梁了,当唐军进入盆地,我们的粮食种植地也没了……” “那时候逻些城还剩下什么?” “连南望天竺的机会也会失去!” “赞普,请恕我无礼,您慎重三思。” 就在这时,恩兰达扎路恭站出来说道。 他义愤填膺,不单单是面对尺带珠丹,还面对苏毗王、通颊王、象雄王这些人,以及贵族和将领。 为什么一定要让武士殿后? 因为谁都知道,殿后是死路一条。 让通颊、吐谷浑、党项、苏毗殿后,恩兰达扎路恭相信,他们会直接投降。 奴隶更不可能! 因为生是奴隶,死是奴隶。没有吐蕃的驱赶,指望一群奴隶为国家死拼,还不如指望公羊生崽。 所以要有足够的武士,驱赶足够的奴隶,在宽阔的大非川,布置一道道战线,掩护吐蕃主力撤回去。 如果损失十万人,能保全吐蕃十年也行。 但恩兰达扎路恭和没庐穷桑倭儿芒,末结桑东则布认为李瑄不会善罢甘休。 主要是他们无法直透李瑄的内心。 李瑄的攻击性,让他们产生错觉,一种李瑄要灭吐蕃的错觉。 这种错觉不是无端产生,当年薛仁贵出兵,“以逻娑(逻些城)为出师之名”。 从深入吐蕃,突袭多玛,占领乌海城就能看出,当时薛仁贵明显是要直捣黄龙。 在这种境况下,两位大相和恩兰达扎路恭都坚持进行一战。 恩兰达扎路恭一直有没庐穷桑倭儿芒支持。碍于没庐穷桑倭儿芒的强势,一众贵族和诸部王憋住话,不敢驳斥。 整个大帐,顿时变得寂静,除了喘息声,针落可闻。 尺带珠丹抓住他的大胡子,手上青筋暴起。 他的臣子说得很对,妥协只会让李瑄变本加厉,他不想被后人认为是一个无能的君主。 他明明那么努力! “战!战!如果退去,唐军一定入侵苏毗的东岱,请赞普将我麾下兵马从大非岭调下来,小王要在大非川,与唐军死战。” 趁此时机,没陵赞眼睛一转,立刻站起身表达自己的忠诚。 “苏毗王忠勇可嘉!就允许你将兵马带回来,与我们并肩作战。” 看到苏毗王竟然能主动求战,尺带珠丹非常欣慰。 患难见真情,看来大论炯桑也有眼光不对的地方,没陵赞比没庐赞更适合苏毗王的位置! 尺带珠丹也以此表达与唐军一战的决心。 权衡以后,他不再退缩! “第二次大非川之战,我吐蕃依然会胜利。让李瑄的故事,在这里终结。千夫长以上的将领取下李瑄的首级,拜为下任大论;武士杀死李瑄,授大玉字告身,我以女妻之,赏赐奴隶千人;奴隶杀死李瑄,赐予大玉字告身,封为贵族,给予封地……” 关乎吐蕃的存亡,尺带珠丹尽最大的封赏,试图重新唤起将士们的士气。 “赞普,您让我们这些猛将汇聚在一起,不就是让我们杀死李瑄吗?我们勇气,一直不曾缺失。请您拭目以待,我一定将李瑄的脑袋拧下来,赠予赞普。” 琛巴勒早就忍不住了,他站起来用大嗓门喊道。 十八猛将,是吐蕃武力最高的十八人。 当时的统牙胡虽然号称叶如第一猛将,但跟琛巴勒,尚多热尔比起来,还差不少。 他们还特意从幸存的士兵那里研究过李瑄。 只要琛巴勒和尚多热尔一起冲过去,李瑄必然身首异处。 更何况还有三名不比统牙胡差的猛将,其他的猛将,个个以一当数十。 “禀赞普,臣亦有信心。臣已经找到对付李瑄的办法,只要他敢挺身陷阵,臣用手中铁矛,把他挑着来见赞普。” 尚多热尔也放狠话。 这俩人口气一个比一个大,差点让在场的大臣、诸部王以为李瑄就像待宰的羔羊一样。 敬畏之心大减! “好!两位都是国家的猛士,应为神灵转世。我相信你们能将李瑄杀死。” 尺带珠丹站起身,看尚多热尔和琛巴勒胸有成竹的模样,他忽然觉得又行了。 他已经改变主意,不把李瑄的脑袋放在祭坛上,而是用李瑄的脑袋制成酒器,以解他心头之恨。 “我军是攻,还是守!诸位说说吧!” 现在,尺带珠丹要议论最重要的一个问题。 “我军若守,以李瑄的奸诈和狡猾,必然还会与我们对峙。现在失去伏俟城内的粮草,失去伏俟城古道运输辎重粮草的路。我们的粮草压力巨大,哪怕大非川古道会有粮食运来,也难以维持两个月。所以我军不能守!” 没庐穷桑倭儿芒斩钉截铁地说道。 李瑄绝对不是莽夫,他喜欢玩脑子,定力很足。 “那就是攻了!” 尺带珠丹认为非守即攻。 “数十万人一起鏖战,极为混乱。唐军强弩太多,甲士无计,骑兵也多于我们。那样我们将陷入劣势。” 没庐穷桑倭儿芒又说道。 “不守不攻,这是何道理?” 尺带珠丹皱眉。 虽然他觉得没庐穷桑倭儿芒说得都有理,但现在骑虎难下,总得选择一样吧。 “汉人的《孙子》: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又有出奇制胜的说法,我军与唐军近在咫尺,臣认为我军步兵固守,以主力骑兵牵制唐军骑兵,另派精锐骑兵,以夜袭的方式,突袭唐军边缘营地,然后迅速回来。或通过其他方式的小战,歼灭唐军的兵力,让唐军恐慌。” 没庐穷桑倭儿芒向尺带珠丹建议。 唐军营垒布置在大非川三面,绵延百里。 考虑到火攻等因素,营垒不会很密集。 在主力骑兵牵制下,攻破一营垒,在唐军援军到来之前,迅速撤离。 就算一时难以杀伤大量唐军,也要给唐军心灵上的冲击,提振士气。 “大论之策可行!” 尺带珠丹看向其他的将领的时候,将领们纷纷说道。 “好!就按照大论炯桑的计策去做,今晚狮虎禁军去偷袭唐军最边缘的营寨,其他诸军骑兵配合。” 尺带珠丹也认同没庐穷桑倭儿芒的计策。 “赞普还需亲自到将士之间,鼓舞士气。让将士们看到赞普的决心。” 末结桑东则布起身向尺带珠丹提醒。 “松赞干布统一的国家,不该在我们这里崩坏,大家努力。随我一起出去安抚士兵。” “吩咐下去,从今日起,武士吃牛羊肉的时候,奴隶一同。” 说完,尺带珠丹带着大臣和诸部王一同出大帐。 当尺带珠丹将斩杀李瑄,获得至高赏赐的消息告诉武士、奴隶的时候,并没迎来太多热烈。 因为很早之前,就有杀死李瑄,授予玉字告身的承诺。 但得能杀死才是! 那次李瑄携带妇孺,迂回青海数千里,被万骑围追堵截,反过来将万骑杀得所剩无几,还把名将没庐谐曲斩了。 紧接着,尺带珠丹许诺立功重赏。 比如骑士立功,赞普亲自赏赐虎皮马垫,以彰显荣耀。 战功还可以成为贵族,娶贵族的女儿。 玉、金、颇罗弥(金涂银)、银、熟铜、铁,六种告身,以及告身本身包含的赐田、奴隶,比以前更容易获得。 只要杀死一个唐军衙将,就能获得铜字告身;杀死唐军副使、守捉使,授银字告身;杀死唐军主将,授颇罗弥告身;杀死唐军节度副使、节度判官、兵马使,授金字告身。 另外,只要杀死五名唐军士兵,就奖励铁字告身。 这番承诺比杀死李瑄靠谱多了。 总算挽回一些士气。 吐蕃也开始派游弈骑兵,追杀唐军密布在大非川、大非岭的探马。 由于吐蕃的游弈军众多,唐军探马不敢硬刚。 但唐军当然不能让大非川的士兵,离开他们的视线。 没一会儿,大批的唐军轻骑从诸营涌出,与吐蕃游弈军较量骑射。 在不大的空间中,你追我赶。 吐蕃故意控制规模,即便骑射陷入劣势,也没有派更多的游弈加入。 这场骑射一直争斗到深夜,吐蕃骑兵不擅骑射,以惨败告终。 他们只是找准空隙,将狮虎禁军前方的唐军探马驱逐。 趁此时机,吐蕃十八猛将亲自出马,率领狮虎禁军两千铁骑,一千人马俱披锁子甲的重甲骑兵,在另外七千吐蕃轻骑的掩护下,趁着夜色,突袭东北方向三十多里外的一个营垒。 这个营垒是大唐的宁寇军。 在河西失去赤水军后,宁寇军坐镇居延海,防御回纥,是河西人数最多的兵种。 此战前来,宁寇军携带骑兵三千,步兵三千。 吐蕃之所以突袭此营垒,是因为这个营垒紧靠着大非岭,是唐军最西面的一个营垒,唐军支援时最慢。 虽然能行动的时间很短,但吐蕃用最精锐的兵马,最勇猛的将领,力求挽回颜面。 唐军的探马虽被驱逐,但周围密布岗哨。 “呜……呜……” 当察觉到吐蕃骑兵冲过来后,岗哨吹响代表敌袭的号角。 其他岗哨接着号角吹响。 不一会,号角声就响彻四面八方的营寨。 李瑄暂时未至,安思顺、高秀岩一边令后方的骑兵上马,一边让诸军营寨全力应对。 实际上,李瑄早就下令骑兵,最起码有三分之一,与马睡在一起。 步兵也有三分之一,守护诸营寨。 “好像是宁寇军的营寨,骑兵立刻去支援!” 听到宁寇军那边号角与战鼓同响,安思顺下令骑兵援助。 唐军的阵营错落,步兵阵营在前,骑兵阵营在后方。 这是标准的攻击阵营,李瑄担心吐蕃逃出大非川,所以要求布置这种阵营。 这样短时间内,大量骑兵就能从后面冲出来,对吐蕃逃兵就行追击、阻拦。 缺点就是这样的阵营防御力不如正常的营寨。 当唐军的号角响起后,吐蕃也吹起进攻的号角。 其他九万骑兵同时出现,一同向唐军压去。 唐军的轻骑得知这种情况,不敢恋战。 迅速将这个消息告知安思顺和高秀岩。 安思顺和高秀岩不得不令赤水、河西胡骑、白兰羌骑兵撤回来,抵御吐蕃骑兵。 同时,快马向逼近大非岭的李瑄传令。 如果吐蕃恋战,这或许是唐军的机会。 骑兵数量上,唐军占据优势。 还有克制骑兵的陌刀军,上万架强弩! 张兴麾下的陌刀军披上内外甲,立在赤水军分列的几个大营前方,等待吐蕃骑兵的到来。 宁塞军。 唐军的拒马挡在营垒前,一袋一袋的铁蒺藜,被抛在营寨前方的旷野上。 后方营寨,骑兵就位。 宁寇骑都是轻骑,他们绕过铁蒺藜,到旷野上,准备游射吐蕃骑兵。 宁寇军旁边是豆卢与墨离军合并的营寨。 他们的骑兵最先出来,支援宁寇军。 再远一点是建康军、玉门军组成的营寨。 唐军骑兵支援起来非常迅速。 但这几个营寨骑兵都不多,还是轻骑。 吐蕃虎狮禁军的轻骑最先到达,阻拦河西军骑兵。 吐蕃禁军除了铁甲外,武士皆着皮甲,箭术也比吐蕃的游弈轻骑好。 七千虎狮轻骑,在唐军精骑难以支援的情况下,与河西轻骑追逐较量。 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掩护自己一方的甲骑具装、铁骑攻击唐军的宁寇军大营。 在虎狮轻骑出现没多久,吐蕃甲骑具装至。 人马俱披锁子甲,吐蕃的甲骑具装战力强悍。 “轰隆隆!” 伴随着震天动地的响声,吐蕃甲骑具装连吼带叫。 尚多热尔担心唐军会布置铁蒺藜,特令甲骑具装分两队,左右迂回,共击唐军营寨。 一个营寨的侧翼,永远都是最薄弱的。 “该死!吐蕃没有从正面攻击!” 宁寇军使独孤诞拍了一大腿,十分恼怒。 不仅是铁蒺藜,他在前方放了三重鹿角,现在来不及调位置。 唐军铁蒺藜虽多,但不可能多到四面八方都布置。 “将军,安将军令你坚持一下,我军的弩兵、甲士,正向此赶来!” 传令兵从后方入寨,向独孤诞禀告。 诸军骑兵被吐蕃骑兵牵制,安思顺只能派步兵来支援。 旁边的豆卢军、墨离军骑兵已经在帮助宁寇军,但步兵要守护自己的营寨。 “强弩、弓箭手,聚于两侧,长枪顶住!” 独孤诞虽然放错了铁蒺藜位置,但立刻组织营寨内的士兵紧密布防。 宁寇军有五百架擘张弩,此能在五十步内,射穿铁甲。 他在左右各布置二百强弩手,为以防万一,营寨的后方也布置一百强弩手。 前方虽无敌人,但也得有五百步兵防御。 “铛铛铛!” 唐军弓箭手远程抛射,但箭矢皆被吐蕃甲骑具装挡住。 “发射!” “咻咻咻……” 见甲骑具装从左右翼已经冲至五十步内,独孤诞下令强弩发射。 天色黑暗,强弩手不好瞄准。 一轮弩箭,只命中数十骑,甚至有的强弩,还未射穿吐蕃的甲骑和具装。 因为锁子甲一环扣一环,能有效抵挡箭矢入肉。 如此近的距离,唐军一轮强弩后,刚上弦,吐蕃的甲骑具装已经冲到拒马前。 “咔嚓!” 吐蕃甲骑具装悍不畏死,操控战马撞在拒马上。 拒马被冲击得四分五裂。 战马也惨叫一声倒地,那些马上的甲骑,非死即伤。 吐蕃挑选死士,以牺牲甲骑具装为代价,早就想好要去撞击唐军拒马。 吐蕃只要一次胜利! 拒马之后,是唐军的大盾长枪。 吐蕃依然横撞。 “噗嗤!” “噗嗤!” 吐蕃虽以不要命的打法,但并没有将唐军的铁甲大枪队冲散。 两边好歹各有数百精锐唐军把守。 然而此时,吐蕃的猛将尚多热尔率领两千甲骑,绕到宁塞军步兵营寨的后方。 尚多热尔一声令下,两千铁骑竟然齐刷刷地下马。 长矛、大剑,挺身直冲。 “咻咻咻!” 在唐军强弩手用强弩射击的时候,数百名吐蕃甲士一起甩动投石索,与唐军强弩手硬刚。 “砰砰砰……” 面对疾驰的石块,强弩手能及时躲在大盾后面。 吐蕃甲士有倒下,但毕竟人多,一百强弩手根本射不过来。 “铛铛!” 狮虎甲士,挑去拒马,瞬间就与唐军交战在一起。 长矛与长枪对攻,金铁之音不绝于耳,嘶吼与怒吼不断。 但宁寇军后方的布置相比于两翼较为薄弱。 面对吐蕃甲士的猛攻,一瞬间落入下风。 得知整个战线有破败的趋势,独孤诞不得不调遣兵马到营寨后方增援。 “咔嚓!” 只见吐蕃猛将琛巴勒持一长柄锤,一下砸到唐军的盾牌上,盾牌四分五裂。 那名持盾牌的唐军,也被琛巴勒砸死。 唐军的支援还未到,琛巴勒就带领数名猛将,冲入唐军防线。 “嘭!” 唐军即便穿着铠甲,也会被琛巴勒一锤毙命,死得惨烈。 他走到哪,锤到哪,唐军士兵无一合之敌。 吐蕃其他猛将也不是盖的,唐军边军虽精锐,但还比不上吐蕃全国挑选的猛将。 一个口子被撕开以后,吐蕃所有猛将冲进来。 如洪水决堤般。 许多强弩手没机会反抗,就被杀倒一片。 尚多热尔更为凶猛,他一铁矛刺死一名衙将,竟然能把唐将尸体挑起来。 虽然无法像李瑄一样将人扔飞,但足以震撼。 独孤诞见吐蕃杀入营垒,他带着亲卫奋不顾身地冲过来,试图抵挡住溃败的阵线。 但他面对的是吐蕃第一猛将尚多热尔。 两人交锋,亲卫与亲卫战在一起。 尚多热尔一矛刺向独孤诞。 “铛!” 独孤诞也是猛将,凭军功累升。但他的武力比尚多热尔差不少。 他的长枪与铁矛相撞,瞬间被折断。 “噗嗤!” 尚多热尔灵活回矛,占据先机的他一矛刺死独孤诞。 而后他杀向独孤诞的亲卫,一矛一个。 将唐军杀得节节败退。 在蝴蝶效应下,两翼本来可以守住吐蕃甲骑具装的唐军,现在却因吐蕃甲士冲入而崩溃。 “快撤出此营垒!” 宁寇军的随军副使令人鸣金,果断向豆卢、墨离的营寨撤。 他们的援军马上就到,需要依托隔壁的营垒继续坚守,否则会被甲骑和甲士杀光…… “呜……呜……” 宁塞军步兵、弩兵死伤惨重,尚多热尔杀死一名主将不过瘾,还要继续追击的时候,听到己方骑兵的号角声。 这是唐军的一千跳荡重甲步兵从玉门、建康军的营寨赶过来。 他们的队形密集,长枪外向。 后方还有更多唐军援军! “撤!” 尚多热尔没有恋战,见目的达到,立刻让甲士骑上马撤退……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九章 二十万骑兵的大战 吐蕃虎狮禁军,选择他们最容易攻击下的宁寇军。 不是宁寇军战斗力弱,而是宁寇军在最边缘的位置,唐军支援不及。 吐蕃攻破宁寇军,杀死唐军主将独孤诞后,立刻骑上战马。 甲骑具装迅速组合,掉头跟随铁骑离开。 唐军的跳荡重兵支援而来,他们列阵于野,甲骑具装在短时间难以冲破。 所以尚多热尔很果断地撤退,寻找下次机会。 安思顺也发现吐蕃主力骑兵,并不想与他们交战。 吐蕃的马匹根本没有狂奔,而是有条不紊地慢步。 当唐军骑兵向他们冲来的时候,他们迅速调转马头,向大非川而归。 吐蕃的步兵已经准备好抵挡唐军骑兵冲击的准备。 于是,安思顺令赤水军轻骑一万去阻截突袭宁寇军的铁骑。 另外宁寇军、豆卢军、墨离军、建康军、玉门关的轻骑,一直在与吐蕃虎狮禁军的轻骑角逐。 步兵被吐蕃甲骑具装冲击,让唐军十分气愤,他们想为步兵报仇雪恨。 吐蕃虎狮禁军本来是追击之势,但撤退的命令下达后,开始转身逃窜。 他们都知道一旦被牵制,必将饮恨当场。 因为唐军的骑兵在源源不断地赶过来。 两军对峙于大非川,空间并不广阔,唐军的调动迅速,然吐蕃逃跑极快。 吐蕃轻骑虽跑得快,但甲骑具装却行动缓慢,刚才的冲击使战马耗费巨大体力。 吐蕃轻骑不得不在甲骑具装周围掩护队友撤退。 这也使大量的吐蕃虎狮轻骑,暴露在唐军轻骑的射程内。 由于心境问题,吐蕃虎狮禁军变得相当被动。 夜晚射箭本就靠运气。 唐军整整齐齐的箭雨抛射。 吐蕃虎狮禁军只能以零星的箭矢回应,几乎难以杀伤。 当一万赤水军轻骑穿插过来的时候,吐蕃甲骑具装已经靠近大非川营垒。 他们穿过阵与阵之间的空间,回到大非川营地。 轻骑也紧跟着进入。 唐军轻骑无法冲阵,只能在大非川外徘徊。 唐军骑兵还能听到大非川内山呼海啸般的狂欢。 实际上,从一下午的轻骑追逐战,到夜晚的袭击宁寇军,吐蕃死伤的兵马不比唐军少。 但吐蕃攻破一个唐军的步兵营寨,实现战术目标。 尚多热尔还认为自己斩杀了一名唐军主将。 因为唐军主将的盔甲和普通将领明显不同,而且唐军只有主将可配备亲卫。 此战大涨吐蕃上上下下的信心。 “诸位旗开得胜,尚多热尔当赏赐黄金百两,牧场一座;琛巴勒赏赐黄金五十两,田地三百亩……” 尺带珠丹在篝火前,当众为尚多热尔、琛巴勒等将领进行嘉奖。 并亲自为他们割下烤牛肉。 希望再接再厉,通过这样的小战,一直积累优势。 “此只为小试牛刀,唐军除了骑兵难缠,步兵战力并没有那么强悍,我等着李瑄出现,把他挑来见赞普。” 尚多热尔自信爆棚,他斩将后,认为自己不比李瑄差。 李瑄的威名之所以强盛,都是一群懦夫在鼓传。 李瑄能一击斩将,他也可以。 “李瑄的命将由我来取,唐军不堪一击,我还未锤几下,唐军就死的死,逃的逃。下次看我的铁锤,要李瑄狗命!” 琛巴勒对自己未斩将十分遗憾。 三百亩田地和一个牧场相差甚远。 他卯足劲,准备斩杀李瑄。他也想成下一任大论。 吐蕃被尺带珠丹改为三大论制度后,虽表面上是互相制衡,但实际上军政大事,以没庐穷桑倭儿芒为主。 所以尺带珠丹许诺让斩杀李瑄的将领成为大论,绝非空头支票。 尚多热尔和琛巴勒发话后,其他的猛将也一个个放狠话。 这一战他们打得很爽,对于那个位置,也有蠢蠢欲动的心思。 “我相信诸位将军!” 尺带珠丹看将领们士气如此高昂,面容大悦,底气十足,向众大臣道:“明晚能否突袭隔壁的营寨。” “唐军狂妄自大,为方便出击,布置这样的营寨。若他们只建两座大营,我军几无偷袭成功的可能。” 恩兰达扎路恭向尺带珠丹提醒道:“一次成功,恐唐军已有防备。亦或者调整营寨布置,我军还需谨慎一些才好。” “将军言之有理!” 尺带珠丹点头,确实不宜再次夜袭,得想一下其他方法。 “赞普,容我明日派遣精卒在到唐军阵前巡视挑战,唐军若敢迎击,必再胜一阵。” 琛巴勒向尺带珠丹请命。 “不能如此!将军还要寻找机会斩杀李瑄。你若到唐军阵前挑战,唐军不应战,还派轻骑,甚至弩骑围射您,我军就要损失大了。” 末结桑东则布制止这种鲁莽的举动。 吐蕃由于恃猛自炫,没少吃亏。 之前尺带珠丹的儿子郎支都以为自己所向披靡,独自一马出阵向唐军挑战。 郎支都当时在陇右是出了名的勇猛,唐军一时畏惧,无人敢与郎支都单挑。 当时为河源军使的王难得见此大怒,策马挟矛冲向郎支都,一矛将其刺死在阵前。 唐军士气大振,趁机冲杀,吐蕃军大溃。 这是一场以个人武勇,决定胜利的战斗。 以至于后来安禄山向李隆基推荐将领,都会说“不下于陇右王难得”。 现在两军有一定距离,唐军若是不守规矩,上万轻骑一起冲出来,怕是要把琛巴勒的人马射成靶子。 没庐穷桑倭儿芒也认为此太冒险,现在关乎两国的命运,为胜利都会不择手段,谁会讲道理单挑呢? 难道李瑄出现后,要一对一与李瑄单打独斗吗? “这种想法以后就不要再有了。” 尺带珠丹拒绝琛巴勒的请求。 他也想起自己的儿子郎支都,他最喜爱最勇猛的儿子,被王难得杀死。 “如果谁能抓到王难得,是仅次于杀死李瑄的功勋。” 越想越气的尺带珠丹,也提高王难得的价格,势必将王难得挫骨扬灰。 虽口头上答应,但猛将们还是以李瑄为主要目标。 接下来,尺带珠丹和大臣们继续商议其他计策…… …… 夜半子时,李光弼带着河陇骑兵的前锋,到达大非岭不远处。 李瑄麾下的主力河陇骑兵得知消息后,马不停蹄地赶路。 一个时辰后,李瑄到达大非岭,与李光弼汇合。 李瑄看到距离大非川更近的大非岭坡上,在夜色影影绰绰中,驻扎有大量的吐蕃士兵。 “吐蕃将兵马驻扎于大非岭上,除了大非川展不开这么多兵马以外。他们还想用大非岭的兵马当作奇兵。” 李瑄指着大非岭上的营垒向李光弼道。 那距离大非川吐蕃营寨,也就二十多里。 在高坡上立栅栏,构建防御工事,就算是吐蕃的附属和仆从,唐军也不可能去攻。 将兵马驻扎于此,与大非川的吐蕃主力相呼应,随时能够下坡迂回攻击唐军。 “吐蕃如此布置,必然是想与我军决战。” 李光弼向李瑄回答道。 “李将军觉得我军该如何重新立威?” 李瑄向颇有谋略的李光弼问道。 “大非川两边皆山,背靠古道。数十里宽阔险要,皆被吐蕃兵马布防,还以大非岭为犄角,易守难攻。我军用阴谋不可取,当用堂堂正正的阳谋勇气,将吐蕃打败!” 李光弼认为他们兵马没必学吐蕃夜袭犯险。 逼迫吐蕃出现,削弱吐蕃骑兵实力,为迂回的临洮军创造时机即可。 李瑄听后连连点头,他明白该如何去做了。 “吐蕃突袭我宁寇军者,为甲骑具装,是最精锐的禁军。独孤将军阵亡,宁寇军死伤一千多人,对我军心有一定影响。” “李将军和程将军,你们将骑兵驻扎在青海南山下,对着大非岭。不论什么时候,最起码要有一万骑兵骑在马上。我要去宁寇军一趟。” 李瑄又向李光弼和程圭吩咐道。 他将河朔骑兵布置在大非岭这里,距离宁寇军营寨只有十里不到,吐蕃再想偷袭宁寇军,已是不可能的事情。 唐军营寨分散,呈进攻阵形,李瑄不会动摇此布置。 因为他随时要对大非川发动进攻,关键时刻,二十多万大军要在短时间内压上去。 不这样布置,会贻误战机。 “遵命!” 李光弼和程圭领命,下令在位置较高的地方,安营扎寨。 随后,李瑄率领亲卫,到达宁寇军。 “拜见李帅,末将疏忽,使宁寇军遭受吐蕃骑兵突袭,独孤将军战死,请李帅责罚!” 见李瑄到来,安思顺向李瑄请罪道。 宁寇军距离大非岭最近,又在最边缘,他应该向宁寇军派遣更多甲士、骑兵驻扎。 “胜败乃兵家常事!更何况吐蕃留下的尸体不比我们少,还损失二百甲骑具装。将军难免阵前亡,待战争结束,厚葬独孤将军。” 李瑄没有治安思顺的罪。 得知独孤诞战死,宁寇军营寨被破,李瑄也十分生气。 但战争就是这样,生死有命。 他只能找机会为独孤诞报仇,以慰其在天之灵。 马后炮来讲,安思顺的布置确实不太细腻。 但任何一个将帅都有自己的考虑,人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 如这一次,唐军未想到吐蕃会偷袭。 铁蒺藜的失误、敌军的勇猛,也是失败的因素。 “多谢李帅!” “吐蕃骑马留下几名伤员和昏迷者,审讯后得知是吐蕃第一猛将尚多热尔带着其他十七位万里挑一的猛将来偷袭。独孤将军很可能就是被尚多热尔杀死。” “据称这些吐蕃猛将,是为对付李帅您而汇聚在一起。” 安思顺向李瑄谢过后,将这件事告诉李瑄。 提醒李瑄要谨慎,早做防范。 “尚多热尔吗?想杀我的人很多,还轮不到他!” 这个人李瑄知道,历史上是恩兰达扎路恭攻取河陇、长安的先锋大将。 只是没想到尚多热尔为吐蕃第一猛将 作为一个民风彪悍,擅于武事的民族,能拿到这个称号的人,必然有些勇猛。 河陇军中的顶级猛将,也不一定是尚多热尔的对手。 更何况吐蕃还有十七个万里挑一的猛将。 这些人聚在一起,带着吐蕃最精锐的虎狮甲士攻破宁寇军步兵实属正常。 “王将军和南将军现正在迂回至大非川,尺带珠丹用不了几天就能收到这条消息。” “时机暂未成熟,先等待五天时间。这五天时间,逐杀吐蕃探马,严加防范!” “五天后,对吐蕃主力大军施加压力,甲骑具装在十里外披上马甲。所有重甲步兵、弩兵,掩护投石车、床弩车到吐蕃阵前,打击他们的士气。” 李瑄安排道。 此时,唐军在共有上百架床弩车,五十架投石车,有一定规模。 吐蕃营垒众多,一直抛射,总能对吐蕃造成死伤。 在唐军十几万骑兵的掩护下,两万五千着铁甲的步兵,一万强弩手,绝对能护住投石车和床弩车。 如果吐蕃敢冲,唐军就立即应战。 后面更多的唐军也会上前。 李瑄不会让唐军冲阵,只会让投石机和床弩去折磨吐蕃士兵,让其疲惫不堪。 为大非川决战创造时机。 只要唐军威逼得紧,在这巴掌大的地方,没有什么阴谋诡计。 “李帅,我军投石车和床弩车靠近吐蕃的营垒,吐蕃一定会想方设法毁掉。” 安思顺向李瑄提醒道。 “如此,让他们见识一下万弩齐射的威力。看他们的甲骑具装,能否冲破我大唐的重甲步兵方阵。” 李瑄倒是希望吐蕃产生破坏唐军投石车和床弩车的想法。 吐蕃骑兵一旦冲击,这些投石车和床弩车会被推走,让重步兵顶上。 唐军河朔会分派一部分骑兵,看住大非川上的驻军。 在骑兵上,唐军依然有优势。 但李瑄不认为吐蕃会冲击唐军步兵方阵,而是用更极端的方式,与唐军大战。 在李瑄看来,吐蕃现在主动出击,与唐军殊死一战,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只获得一些小胜,无法改变最终局面。 “遵命……” 安思顺和高秀岩一起领命。 翌日,唐军轻骑开始在神箭手的率领下,逐杀吐蕃探马。 中途下了一场小雪,不影响唐军出击。 不久后,雪停下。 吐蕃不服输,欲与唐军论轻骑,争夺视野控制权。 但小队骑射交锋,吐蕃骑兵远非唐军的对手。 五天时间,最少有上千名吐蕃骑兵,丧生在唐军精挑细选的轻骑手中。 而吐蕃对唐军轻骑造成的伤害不足二百。 吐蕃还想创造突袭宁寇军的战绩,但唐军自河朔骑兵到来后,完善所有防御。 现在唐军的布置是河朔骑兵与赤水军在两侧。 像一字长蛇阵一样,两翼骑兵为机动,击蛇首,尾动,卷;击蛇尾,首动,咬。 诸营寨还是以进攻营寨,没有丝毫变化。 有李瑄坐镇,河陇诸军士气依旧。 吐蕃无从着手,只能干着急。 还有许多馊主意,被没庐穷桑倭儿芒和末结桑东则布联手否决。 他们认为再等一下。 五日已过,投石车、床弩,都已从九曲运送过来,还是由积石军操作,推着向大非川而去。 一队又一队,身披鱼鳞重甲,明光甲的唐军步兵,以五十人一小队,五百人一大队,护卫着投石车和床弩车。 后方皆是身披皮甲,背负强弩,腰挂箭囊,手持长枪的强弩手。 张兴率领的陌刀军也赫然在列,他们在阵形的最前方,能第一时间捍卫投石车和床弩车。 “轰隆隆!” 马蹄声和马匹的嘶吼声,传入吐蕃的大营内。 像是数十万骑一起冲锋一样。 唐军的骑兵,重甲骑兵各一千,分左右翼,若有情况,一起冲击。 其他的轻骑,都是以军为一大队,再分若干个小队,由军使、副使统领。 如赤水军这种拥有两万骑的大军,精骑与轻骑分开,用于弥补所有的缺口。 李光弼率领河东骑兵,在吐蕃大非岭诸军的下方,只要大非岭上的七万吐蕃步兵敢下来,就立刻冲他们一个立足未稳。 不到两万骑中,精骑有五千,冲击力足够。 程圭率领朔方骑兵,作为预备队,一旦开战,哪里兵力不足,就向哪里补充。 后方营寨中的唐军步兵,皆出营寨,随时以长枪、弓箭手的方阵推进。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章 最关键的一战,十八大猛将出击 “唐军竟然主动攻击!” 尺带珠丹得到消息后,十分惊讶。 他们以为唐军会与他们一起耗下去,让他们主动进攻。 “唐军一定是因五天前的受挫,而勃然大怒!” 一名大臣理所应当地认为。 但没庐穷桑倭儿芒等人觉得,唐军不会如此突兀。 他们将心中的疑虑告诉尺带珠丹。 “不论如何,勇士们做好防御,让唐军在我阵前头破血流。” 尺带珠丹觉得有道理,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们只有先列阵防御,骑兵在后方待命。 吐蕃每一个队伍之间,缝隙都有数丈宽。 但唐军骑兵却不能从这缝隙中突入大非川,因为那里有近十万骑兵。 而且冲击缝隙的时候,吐蕃的步兵也会对唐军骑兵进行攻击。 这和唐军的鱼鳞阵有异曲同工之妙。之所以空隙留这么宽,是为骑兵能快速出击。 唐军想要进攻,必须摧毁几个大阵,让吐蕃士兵左右不能兼顾,然后就可以使大量的骑兵冲入,与吐蕃骑兵决战。 在吐蕃严阵以待的时候,唐军的重甲步兵和陌刀军在吐蕃阵前二百步停下。 巨盾、大枪、战车、拒马,全部拦在前方。 队与队的缝隙中,一辆辆投石车、强弩车被推出来。 后方还有许多车子装着特制的石块和床弩的特制箭矢。 唐军为此次作战,准备充足。这些箭矢和石头,连续发射几日不成问题。 上万名强弩手,在小队与小队的缝隙中,随时准备发射强弩。 由于床弩车和投石车占据许多空隙,唐军的强弩兵分三队射。 虽没有万箭齐发气势大,但有更强的持续性。 步兵方阵后方两翼数里,皆是唐军的骑兵,随时挥舞马鞭冲锋。 “不好,唐军这是要用床弩和投石车威慑我们!” 末结桑东则布在观战台上看到这番景象,面色大变,立刻下令:“注意保持阵形的同时,躲避石块和巨箭!” 尺带珠丹、恩兰达扎路恭等人脸色也不好看。 一个时辰不到,唐军已经准备好一切。 “呼呼……” “咻咻咻……” 床弩和投石车,将一波波的箭矢、石块发出。 吐蕃前线十万步兵,人太多了。 一百架强弩,五十架投石车,每一次发射,都能杀死吐蕃十几名士兵。 被石块砸到,血肉模糊。 被床弩命中,盾牌、铠甲都被穿破。 不要说奴隶,就是武士面对这种境况,心中也十分恐惧。 以至于每当唐军发射巨箭、石块,方阵中都会一阵混乱。 看唐军甲骑具装和铁骑又向前逼近一里,是进攻的态势,没庐穷桑倭儿芒只能下令将领约束队形,敢乱队形者斩。 这道命令,使吐蕃死伤更大! 大非川的地势,不再对吐蕃有利,像是一个笼子一样,将吐蕃限制住。 “唐军真卑鄙!他们在我军弓弩射程之外,我军只能被动挨打!” 尺带珠丹拍着观战台的栏杆怒吼道。 吐蕃也能制造简易的投石车,但极不实用,质量被大唐的器械完爆,所以没有携带。 “赞普,唐军应是逼着我军出战,不可上当!” 通颊王向尺带珠丹说道。 “我们应该反思,唐军为何敢如此逼迫。这不是把我们当懦夫吗?我前几日刚获得大胜,士气高昂,怎么能这样呢?” 尚多热尔手指一个方向,大声说道:“那里是唐军主帅的旌旗,我军应当冲过去,与其一战,狭路相逢勇者胜。” 末结桑东则布刚想训斥尚多热尔,但发现没有理由训斥。 正如尚多热尔所说,狭路相逢勇者胜。 他们用阴谋,唐军用阳谋,逼着他们大战。 否则就一直耗下去,他们迟早被唐军拖垮。 现在唐军还看着赤岭上的八万步兵,很难再撤出去。 没庐穷桑倭儿的听着呼啸而来的石块,点了点头。 唐军刚经历失败,就将兵逼迫,也只有李瑄有这份气魄。 帅旗和旌旗密布的地方,一定是李瑄。 只是没庐穷桑倭儿芒的身体每况日下,他走路也要人搀扶。 特别是那场小雪,让没庐穷桑倭儿的感染风寒,昨日刚从病床上起来,但身体虚弱,说句话都感觉很累。 尺带珠丹想将没庐穷桑倭儿芒送回逻些城养病,但没庐穷桑倭儿芒拒绝回去。 他的心还未糊涂,希望能在关键时刻,为尺带珠丹提出关键的策略。 他将目光投向恩兰达扎路恭。 “赞普,臣认为尚多热尔将军说得不错。我们引全部骑兵与唐军一战。由诸猛将率禁军一起冲向李瑄,其他牵制唐军。” 恩兰达扎路恭会意,向尺带珠丹说道,他也明白这种情况下,若无勇气,之前创造的局面会化为流水,大军也会慢性死亡。 无非就是唐军骑兵更多一起,他们按照之前的计划,有很大胜算。 “那唐军的铁甲强弩方阵如何?” 尺带珠丹看向前方说道。 “不必管唐军的铁甲强弩,有我步兵牵制他们。” 恩兰达扎路恭说道。 骑兵去冲击唐军的铁甲方阵,孰为不智。 他们要将所有骑兵都用在最关键的地方。 还有一点恩兰达扎路恭没说,就是大军万一失败了,他们还能在步兵的掩护下退回大非川中。 “两位将军,是否有直取李瑄的勇气吗?” 尺带珠丹握紧拳头,向尚多热尔和琛巴勒说道。 “赞普放心,只要李瑄不逃,明年的今天,就是他的祭日。” “不论李瑄是否敢应战,唐军败局已定!” 琛巴勒和尚多热尔一如既往的自信。 这五天时间,都把他们憋闷了。 “好!二位将军率其他十六位将军,务必将李瑄拿下。最精锐的狮虎禁军和羽林禁军,皆由你们指挥!” 尺带珠丹抚掌,准备与唐军进行一次骑兵大战。 二十万骑兵战场纵横,步兵无法参与。吐蕃知道,唐军也知道。 否则误伤会很大! 李瑄还有后手,当然不会主动让步兵参战。 吐蕃也想着用步兵扼守大非川,使骑兵失败后可以有序撤回来。 唯有没陵赞脸色不自然,他不知道李瑄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为何迟迟没有传达“百角齐吹”的指令。 他麾下有两千骑兵,也将参加战斗。 这些骑兵都不知道他要造反,大战中,如果李瑄突然下令,他无法保证控制这些骑兵。 但在此情况下,他只能硬着头皮送两千骑兵上战场。 好在他的两个儿子是唯一知道他计划的人,他让其中一个儿子统帅苏毗骑兵,不着痕迹地在边缘骑射,不要奋命。 等“百号声响”的时候,立刻行动。 他麾下八千步兵也做好准备,机会可能就是这一次。 可惜他的苏毗步兵,无法靠近尺带珠丹。 …… 吐蕃经过一个时辰的准备,先是附属诸部的两万骑士,从左右奔袭而出,列于唐军床弩无法射到的侧翼。 唐军的投石车和床弩车瞬间哑火,士兵们推着投石车和床弩车,往阵中挪移。 两万五千铁甲步兵,一万弩兵,呈防御列开。 张兴麾下的陌刀军,在重甲步兵旁边自成一阵。 如果不注意,还以为他们也是重甲步兵的一部分。 五万多名纯正的吐蕃骑兵,紧接着奔出。 恩兰达扎路恭和那囊尚杰斯秀亭各带着上千名亲卫,绕开唐军的步兵阵形,指挥骑兵冲向后方的唐骑。 末结桑东则布指挥重甲步兵持盾牌靠近唐军重甲步兵一百五十步。 东西还有各五千吐蕃步兵出列,三面围堵唐军的重甲步兵方阵。他们也没有主动进攻,只是防止这些唐军扰乱他们的骑兵。 “吐蕃这样的选择才是正确的。我军铁骑全力以赴,歼灭他们的有生力量。” 李瑄一声令下,诸将各就各位。 身后上百名传令兵,号角兵待命。 “呜呜……” 数十里宽阔的旷野上,在李瑄的指挥下,唐军以号角为令,让精骑、轻骑跑起来。 传令兵奔跑到诸军,将李瑄的具体布置汇报。 精骑都在靠中间的位置,轻骑在两侧。 由于空间有限,轻骑有时候也得进行短兵相接。 好在诸军的轻骑,都携带长兵器。 也只有临洮、赤水、天兵、朔方经略这种大军,拥有持横刀的纯粹轻骑。 “车将军,看好敌军的甲骑具装,如果他们的甲骑具装出动,我们同样用甲骑具装拦截。” 李瑄向车神塞吩咐道。 “遵命!” 车神塞领命,他已经抛弃大刀,换成长柄锤子,专门锤甲骑。 同时,唐军的甲骑具装集中河陇全部的马槊。 另外,也有上百名力士,携带长柄锤。 长柄锤的最顶端只有拳头大小,但借助冲击力砸到敌人身上,哪怕披着重甲,也能重创敌人。 砸到脑袋,必然一击毙命! 唐军早就有备而来! “令河东李将军,不必去管大非岭上的诸胡部步兵。待战斗打响半个时辰,率兵一起穿插吐蕃骑兵腹部。” “令朔方程将军,率领朔方骑兵,迂回一下,击吐蕃骑兵左翼。” 观察布置后,李瑄又让传令兵向李光弼和程圭传令。 这段时间,他已经弄清楚大非岭上敌人身份,从旗帜上,李瑄知道是吐谷浑、党项、通颊等附属胡部的步兵。 骑兵大战,就算他们下来,也无济于事。 河朔骑兵中精骑有一万多名,在战斗打响后,一个击腹部,一个击左翼,有可能对吐蕃骑兵造成致命打击。 前提是唐军骑兵能稳住! “此战只要我们歼灭一部分骑兵,吐蕃将大势已去。” 李瑄向周围的刘单、高适、颜真卿、岑参等僚属说道。 他唯一担心的是吐蕃在得知临洮军深入腹地后,派遣数万骑兵拦截。 现在李瑄要让他们没有拦截的实力。 “李帅,吐蕃以国中最武勇的将领汇聚一起,明显是冲您而来。他们很可能会向您的位置直冲,您大军的核心,还是谨慎一点。” 刘单向李瑄提醒道。 “大军展开后,本帅会在这里等着他们!” 李瑄镇静地说道。 在将士们眼中,他是战无不胜的英雄。 李瑄当然不会在那些吐蕃猛将到来后携带大纛和旌旗后退,那样会影响士气。 而且吐蕃十八猛将阵势吓人,如果李瑄不解决他们,真有可能再杀死一些唐军主将、副将。 李瑄也不希望辛云京、张兴、车神塞、李光弼、程圭、高秀岩、荔非元礼、荔非守瑜、哥舒翰、李朱师、王思礼、阿史那扶汶、安元贞、高锴、安重璋、钳耳大福、慕容曦皓、张守瑜等猛将出事。 其他如李广琛、刘之儒、张仁贤、乌怀愿、杨景辉、曹盛宁等儒将,在前线指挥也有风险。 这些猛将人人负勇,将来都是他拨乱反正的班底。 还有河西诸胡的酋长、白兰羌的大将。 甚至那些副将、郎将、衙将,都是李瑄将来的生力军。 “李帅的亲卫恐不足,让赤水军一千跳荡精骑护卫您!” 高适深知李瑄的脾气,知道无法劝阻李瑄后退,建议李瑄斩灭敌将的时候,让赤水军的跳荡护卫。 “可以!令赤水跳荡精骑跟随我身边。” 李瑄点头,觉得跳荡精骑对他确实很有帮助。 此时,李瑄的火云战马上,不止有马槊和铁枪,还有十支标枪。 标枪的尖部有破甲能力,以李瑄的神力,在数十步内必然可以穿破盔甲。 不一会儿,赤水军跳荡精骑聚拢在李瑄周围。 在双方即将交锋的时候,吐蕃的羽林、狮虎,皆已出阵。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 由狮虎禁军阻拦靠近羽林禁军的唐军骑兵。 尚多热尔和琛巴勒率领十八猛将率领羽林禁军,直取李瑄。 这两支禁军的甲骑具装由于行动缓慢,所以并未跟上。 他们分停左右两翼,找机会突入唐军轻骑队伍中。 尺带珠丹和没庐穷桑倭儿芒站在观战台上,无法看到大非川的全貌。 等会的骑兵战场会横纵各数十里,甚至还在大非川旁边的平原而战。 双方骑兵自信,都想将骑兵的优势发挥出来。 “令东则布大论准备好,待我军骑兵胜利,立刻围攻唐军的步兵方阵。只要这些铁甲步兵和弩兵被攻破,唐军将成为没有牙齿的老虎。” 尺带珠丹向传令兵下令。 “遵命!” 传令兵领命离去。 没庐穷桑倭儿芒也认为没问题。 寒风凛冽,如刀子一样吹拂而来,满头银发的没庐穷桑倭儿芒在观战台上,不自觉摇晃。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之撑不住了,但他干枯的手依旧牢牢抓住栏杆。 没庐穷桑倭儿芒的眼睛看远方一片迷糊,可他依然注视着前方,陪伴着尺带珠丹。 此时的没庐穷桑倭儿芒将油尽灯枯,他如风中之烛火一样,随时会熄灭。 他只是想听一下凯旋的声音。 …… “咚!咚!咚……” 唐军的战鼓,急促且剧烈。 前军的赤水精骑,皆着明光甲,如钢铁洪流一般。 将士们手持长枪,面对同样铺天盖地的吐蕃骑兵,眼神坚毅,毫无惧色。 “兄弟们,紧跟着本将,杀蕃贼!得勋章!” 李瑄特意让哥舒翰统领赤水军精骑,作为前锋。 他相信哥舒翰有这样的能力完成任务。 哥舒翰带着亲卫和奴仆左车,面对同样疾驰而来的吐蕃骑兵,大吼一声,一马当先。 “杀蕃贼,夺勋章!” 众将士皆齐声一喊,声音惊空遏云。 哥舒翰听得血液沸腾,握住长枪的手更紧。 一名吐蕃大五百夹马上前,欲斩哥舒翰。 双马近,哥舒翰虎目圆瞪,一枪刺出。 “噗嗤!” 那大五百直接被刺破喉咙,从马上跌下来。 左车没有和之前一样,下马割脑袋,这场骑兵大战,没有取首级的机会。 他紧跟哥舒翰,护卫哥舒翰侧翼。 哥舒翰作为河陇与王难得比肩的猛将,其勇武是出了名的。 在杀死一名吐蕃将领后,他带着亲卫直入阵中,长枪挥刺之间,不断有吐蕃士兵落马。 一番击战,冲数百步,将一名吐蕃千总刺杀。 赤水精骑士气大振,跟着哥舒翰以小队围拢,横击,在战场上不断驰骋。 这时,吐蕃的虎狮禁军盯上哥舒翰和赤水精骑。 他们暂时要将哥舒翰这支队伍阻拦,以免坏十八大猛将的好事。 此时,尚多热尔和琛巴勒已经率领羽林禁军,奔向李瑄。 一路上,是白兰羌的一万骑兵在拦截。 “勇士们,杀死吐蕃人,我们也有功勋,受元帅的赏识!” 宕剑举刀,令昶青率领骑兵迎上去,他以为可立功勋。 白兰羌的骑兵士气很高,一时兴奋,挺矛冲锋。 “白兰羌的叛徒,去死!” 琛巴勒是暴脾气,他看到这些骑兵是白兰羌,顿时大怒。 他手持虽为长柄锤,但此锤为纯铁打造。 普通的长柄锤的锤子只有拳头大小,而琛巴勒的长锤的顶端大概是普通长柄锤的三倍。 “嘭!” 一名白兰羌士兵被长柄锤砸住,倒飞下马,五脏六腑碎裂而亡。 琛巴勒又连挥几锤,白兰羌士兵就像沙包一样乱飞。 砰砰的声音,势大力沉,所中必死。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一章 连斩十八猛将 尚多热尔一杆铁矛不断地将白兰羌士兵挑下马,哪怕是白兰羌的千夫长,也非尚多热尔一合之敌。 马匹错过,必杀敌人。 其他十六名吐蕃猛将也在乱杀,片刻间就让吐谷浑士兵胆寒。 十八大猛将横冲直撞,一路上,白兰羌骑兵伏尸不断。 幸亏昶青机灵,否则也已死在一名吐蕃猛将的长刀之下。 有这样猛将带领,本就是吐蕃精锐的羽林军,显得更加精锐。 有几队白兰羌阵形已经被杀散,好在战场上唐军整体上风,否则白兰羌八成要投降。 “挡住!我们的援军很快就围歼上来。” 宕剑退后指挥,一边让后方完好的队伍拦截。 一边收拢溃兵,组织从侧翼暂缓吐蕃骑兵行进。 宕剑和昶青知道这些吐蕃精锐的目标是李帅,若是吐蕃精锐快速杀到李帅面前,那他们白兰羌的脸就丢尽了。 但实力的差距摆在那,纵使白兰羌很努力在阻拦,但尚多热尔和琛巴勒带领羽林禁军如一柄尖刀一样,直向李瑄的大纛。 由荔非元礼、荔非守瑜、安重璋、辛云京率领的诸部骑兵,在驰射一阵后,于哥舒翰侧翼,鏖战吐蕃骑兵。 唐军人数虽少,但猛将众多,兵马更精锐,一人率领一队,打得吐蕃骑兵节节败退。 吐蕃另一部分狮虎禁军,不得不拦住这一方。 “呜呜……” 唐军的号角吹响,这是提示吐蕃甲骑具装出动。 车神塞亲率一队一千人的甲骑具装,又令一名将领带领剩下一千甲骑具装分头行动。 吐蕃的一队甲骑具装想击左翼轻骑,一队甲骑具装想击右翼轻骑。 但都被唐军逮住! 临近左翼的战场,前方二百名唐军甲骑牢牢地用胳膊固定住马槊。 锁子甲,与鱼鳞重甲两股洪流撞在一起。 “铛!” “噗嗤!” 吐蕃的长矛未刺破唐军的重甲,而唐军的马槊却借助战马的力量,轻而易举贯穿锁子甲。 一个个吐蕃甲骑掉落下马。 前方的唐军甲骑继续夹住马槊,去冲击其他吐蕃甲骑。 “砰砰!” 也有持长柄锤子的力士,他们故意放慢马速,等待吐蕃甲骑具装接近。 双方错过的时候,他们挥舞长柄锤,直锤脑壳。 一声声闷响,鲜血流满头盔。 吐蕃甲骑也直挺挺栽倒。 至于手持长枪的唐军,还是用老办法,攻敌薄弱处。 一次不行,回马第二次。 因为唐军凭借马槊和锤子,在甲骑具装的战斗中,稳稳占据上风。 吐蕃的甲骑具装虽属于禁军千户所。 但唐将的甲骑具装皆出自节阵的“经略军”,理论上也是最精锐的。 唐军的制式鱼鳞重甲,比吐蕃的锁子甲更具防御力。 右翼。 车神塞舞动长锤,大杀四方,不大一会,就已敲碎十几个脑壳。 一物降一物,长锤在冲阵的时候不行,但对付甲骑具装的时候,甚至比马槊还好用。 马槊如果没有技巧,可能难以击破敌人的铠甲,但长锤只要锤到,非死即伤。 “铛!” 统帅甲骑具装的将领冲突而来,想要直刺车神塞的面部。 但车神塞是军中大力士,一锤将长矛的矛刃锤开。 此甲骑将领的长矛差点脱手,面色大惊。 “嘭!” 双马错过的一瞬,车神塞猛挥长锤,砸到吐蕃甲骑将领的后背上。 “噗嗤!” 此吐蕃甲骑将领一口鲜血喷出,从马上落下。 …… 相比于中部战场的近身搏斗,两翼战场上,唐军以骑射对敌,通过在平原上的游弋,射杀吐蕃骑兵。 左翼由李朱师率领赤水轻骑,经验丰富的李朱师甚至借助山岭的地势去游射,以一万三千轻骑,将更多的吐蕃骑兵压制。 在战场上的右翼,两万吐蕃附属骑兵,和伏帝难率领下的一万五千赤水跳荡胡骑,正在游射对方。 苏毗王子率领两千苏毗军,故意落在后方,出工不出力。 而那些通颊、吐谷浑、党项等附属骑兵也非常怕死。他们的贵族忠诚于吐蕃,但其下百姓过得很惨,所以战斗力不高。 河西胡骑本质上就是一群牧民,平时很少训练,他们的实力也差强人意。河西的胡人勇士,早已从军河陇。 唐军没有劣势,河西胡骑就能牵制住敌人。 双方一直距离一百步以上在抛射,死伤非常少,都不敢拉近距离,像是在菜鸡互啄。 唐军的河东骑正在赶来,朔方骑也在迂回左翼。 这股力量没有发挥,使战场有点向吐蕃倾斜。 因为尚多热尔和琛巴勒距离李瑄不到两里。 白兰羌即便被打散,聚拢以后,继续围绕在羽林禁军周边。 宕剑和昶青能做的,只有拖延吐蕃羽林禁军的步伐。 “这些吐蕃猛将确实厉害!你们退后吧!” 战场布置完毕,李瑄没有什么顾虑,他向身后僚属吩咐道。 他必须把这些吐蕃猛将干掉,否则这些人回头,他肯定要失去一部分将领。 传令兵和角兵先交给安思顺指挥。 大纛和旌旗,由李瑄的亲卫执。 他要战场上的唐军骑兵看到大纛在向前挪动。 “李帅小心……” 向李瑄一拱手后,安思顺带着四镇僚属们向后撤退。 他们在战场上只会耽误大军。 “神策卫,赤水跳荡,随本帅一起!” 白兰羌还在苦苦支撑,趁此机会,李瑄率领神策卫和赤水跳荡策马奔向吐蕃羽林军。 “杀!杀!杀!” 神策卫和赤水跳荡连喊三声,杀气腾腾。 神策卫全部将护面放下。 李瑄令赤水跳荡精骑分成两队。 五百人在神策卫的左侧,五百人在神策卫的右侧。 仅仅一千二百铁骑,气势却如十万大军。 “那是李瑄的大纛,他正在向我们冲过来!” “是李瑄吗?周围没有其他唐军,他还敢向我们冲来,他死定了。” “杀死李瑄,我就是下一任大论!” “赞普有令,见李瑄后,一起冲锋。谁先杀死他算谁的!” 尚多热尔和琛巴勒等十八猛将已经无心和白兰羌士兵战斗。 他们一致将目光转向李瑄。 尚多热尔和琛巴勒对视一眼,他们既有合作,又有竞争。 毕竟大论之位只有一个! “羽林铁骑去冲击打乱唐军阵形!其余骑兵阻拦白兰羌的骑兵。” 尚多热尔有一些智谋,虽然渴望至高无上的功劳,尚多热尔还是和突袭宁寇军一样谨慎。 他想象的很美好,铁骑打乱李瑄所率的阵形。 然后过去寻找李瑄,迅速将李瑄擒杀。 吐蕃羽林铁骑摆脱白兰羌骑兵,猛冲向唐军。 一名吐蕃猛将,为了大论之位,不听尚多热尔的命令,在铁骑后面,准备给李瑄致命一击。 因为李瑄穿着山文帅铠,背后是紫色披风,兜鍪上红缨飘荡,明显和穿着明光甲的骑士不同。 “囊措,快回来!” 尚多热尔见猛将不听号令,直接叫他的名字。 不是怕功劳被囊措贪了,而是囊措的勇力也就和统牙胡相差无几。 据说统牙胡一下就被废了。 但囊措已经被天功蒙蔽双眼,根本不听尚多热尔的号令。 他手持长矛,为了大论的位置,不顾一切。 “囊措,我一定把你撕了喂狗!” 琛巴勒脾气不好,大骂一句,并且策马追上。 他担心大论的位置易主。 虽然他嘴上骂骂咧咧,但心里明白一旦囊措杀死李瑄,他就动不了囊措了。 这一下,让其他猛将都纷纷跃马在后,不再管尚多热尔的命令。 杀死李瑄,指不定谁命令谁呢! 他们都觉得尚多热尔不让上,是想自己独吞功劳。 这把尚多热尔气得够呛,赶紧策马追上。 大相的位置,一定不能让这群莽夫得到。 “噗嗤!” 一百步外,李瑄取出一石弓,一箭殪吐蕃羽林铁骑的千夫长。 神策卫纷纷放箭,瞄准敌人战马。 一阵箭矢过后,羽林铁骑人仰马翻。 李瑄又射死一骑后,收起强弓,拿起马槊。 呼吸之间,两铁骑向李瑄交锋而来。 李瑄迅速突刺两下,将两骑破甲击杀。 火云马又行进一丈,数支长矛向李瑄攒刺而来。 “铛铛铛……” 马槊被李瑄挥之如臂,随意一拨,所有的长矛都脱手而出。 李瑄控制槊刃的距离,横挥马槊,如利剑一样的槊尖将几名吐蕃骑兵的喉咙划破,鲜血喷涌。 神策卫拱卫李瑄,尽夺羽林禁军之气。 加上左右两翼的跳荡精骑策应,一个照面,吐蕃就有一百多名羽林铁骑落马。 李瑄左挥右击,刃破坚甲,血溅碧霄,当者辟易,不一会儿击杀十几骑。 “噗嗤!” 一名吐蕃百夫长突刺李瑄,被李瑄一槊毙命。 “去死吧!” 囊措等得就是李瑄挥槊的这一刻,他突然从这百夫长身后杀出,长矛直刺李瑄面部。 李瑄头一偏,躲过这一击。 然后伸出左手,抓住矛刃下方,猛然一拉。 “嘶!” 囊措一时未抓紧,长矛易主到李瑄手里,他的手掌因剧烈摩擦,掉了一层皮。 “噗嗤!” 在囊措迷茫且惊恐的时候,李瑄右手一槊刺穿他的锁子甲,搅碎他的心脏,他死不瞑目的尸体被李瑄独臂挑起。 “嘭!” 李瑄将尸体扔出,一丈外的吐蕃士兵被砸落马下。 他看到琛巴勒向他接近,于是反转手中的长矛,飞掷而出。 “铛!” 长矛飞空能速度不快,琛巴勒用他的铁锤将长矛砸落。 他的心里凝重。 囊措就这样被李瑄挑死了,是囊措疏忽大意?还是李瑄太猛了? “拿锤的蕃贼!” 裴璎见琛巴勒挺近,他持马槊冲过去。 “铛!” 眼看马槊就要刺住琛巴勒的时候,被琛巴勒一锤砸开。 “嗡……” 裴璎手臂一麻,手中马槊差点被震落。 “铛!” 琛巴勒就要捶死这毛头小子的时候,李瑄亲卫中最勇猛的李晟挺身而出,一枪刺过去,让琛巴勒不得不回锤抵挡。 裴璎趁机策马离开。 李晟枪法精湛,他虽然也手臂发麻,但琛巴勒已经没有机会出锤,使李晟也错开。 而琛巴勒的马匹一时停不下来,冲到李瑄的前方。 后方的猛将还没跟上,他只能握紧铁锤,咬着牙,准备给予李瑄致命一击。 李瑄见琛巴勒竟然能让李晟吃亏,一夹马腹,直向琛巴勒。 他一手持马槊末端,一手持马槊的中下部分。 蓄力待发! 双方近! “李瑄,拿命来!” 琛巴勒大喝一声,自己为自己打气。 他只能看到李瑄面具下的眼睛。盯着李瑄,有一种让他心惊胆战的感觉。 不自觉,额头上冷汗渗出。 在双方只有两丈远的时候,琛巴勒坚定自己的神色,他全力舞动铁锤,他的豪言壮语,准备在这一锤子下兑现。 “噗嗤!” 李瑄依靠兵器之长,先发制人,马槊如同蛟龙出海般刺出。 琛巴勒刚抬起锤子,就看到眼前一道银光闪过。 快若闪电! 下一瞬,琛巴勒觉得胸口一痛,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一样。 他想砸碎李瑄的脑壳,但高高举起的锤子,软软地落下,又从他的马上掉到地上。 因为他的心脏处,被白刃贯穿。 这一刹那,天生神力,号称“生撕牦牛”的琛巴勒,失去所有的力气。 或许琛巴勒的力气真的很大,但锤子这种东西,有太大的局限性,下辈子还是少用吧! 当李瑄抽出马槊的时候,吐蕃第二猛将饮恨,从马上坠落。 这一次,尚多热尔等吐蕃猛将大惊失色。 他们都知道,琛巴勒虽然拿着长柄铁锤,但使用的却异常灵活。 刚才裴璎和李晟先后攻击,都被琛巴勒后发先至抵挡,甚至还反震裴璎和李晟的手臂。 十八猛将本来信誓旦旦,以为李瑄来送首级。 这一刻,他们才幡然醒悟,李瑄真有堪比天神的勇猛。 那些吐蕃羽林禁军,更是被惊吓到。 琛巴勒刚才锤白兰羌骑兵的时候,猛得一塌糊涂,现在怎么死得稀里糊涂。 但见李瑄,杀死琛巴勒以后,放下马槊,取出鞍边的铁枪。 “砰砰砰!” “咔嚓!咔嚓!” 铁枪挥舞,吐蕃羽林铁骑兵器折断,身躯像鸡一样在天上乱飞。 李瑄的铁枪比琛巴勒用锤子击得还远。 越战越兴奋,李瑄驰而驰突,奋骑如飞,酣战挥击。 数名吐蕃猛将见李瑄接近,他们大喝一声,合力攻击, “噗嗤!” 李瑄从马侧取出标枪,猛然掷出。二十步外,一名猛将避闪不及,被命中喉咙,捂着脖颈落马。 “咔嚓!” “嘭!” 李瑄跃马近前,再将靠近的一猛将兵器抽断。 他身躯从马上倒飞,在空中还未落地的时候,就已经吐血毙命。 其他七八名吐蕃猛将,被张万福、廖峥嵘等亲卫暂时挡住。 一名亲卫险象环生的时候,李瑄策马用长枪挡住吐蕃猛将的长刀,将其长刀挑落,刺破咽喉。 见亲卫转瞬间死亡十数人,李瑄怒发冲冠,策马冲东击西,奔南突北,连刺死八名吐蕃猛将。 这些所谓的猛将,只碰到李瑄兵器,必然被折断。 他们先手的话,能逼李瑄格挡一下。 李瑄先手,他们会像琛巴勒一样直接毙命。 此时,李瑄见到裴璎和李晟两人驻马对付一名吐蕃猛将。 虽有优势,却一时拿不下。 “噗嗤!” 李瑄一标枪掷出,二十几步外,那吐蕃猛将被标枪穿透躯体。 这样裴璎、李晟腾出手对付其他人。 尚多热尔因为跑的慢,被唐军跳荡精骑拖住。 虽然他在短短时间杀死十几名跳荡精骑,但他心在滴血。 李瑄怎么会这么厉害! 哪怕是以一敌百的琛巴勒,都不是李瑄一合之敌。 刚才十八名猛将联合起来,只要不被李瑄亲卫拖住,就还能一战。 现在只剩下几名猛将,这如何是李瑄的对手啊? 之前的口出狂言,令尚多热尔脸红耳燥。 他堂堂吐蕃第一猛将,竟然产生一种无法战胜李瑄的念头。 “不能!一定要杀死李瑄!” 尚多热尔想到自己的使命,想到失败的后果,想到对赞普的承诺,又重新注入力量。 很快就从跳荡精骑中,杀出一条血路,还斩杀一名唐军郎将。 “尔等侧卫我周身,看我斩杀李瑄!” 尚多热尔向仅剩下的四名吐蕃猛将喝道。 而李瑄此时的枪刃上,又挑起一名吐蕃猛将的尸体。 虽然惧怕,但吐蕃猛将都有一定的胆色。 吐蕃最勇猛的十八壮士,如果这都没杀死李瑄,就不用回去见赞普了。 所以他选择最后一搏,殊死一搏。 此时,吐蕃的铁骑越来越少。 尚多热尔想要五个打李瑄一个怎么可能? 当他们距离李瑄二十步的时候,除了尚多热尔,都被神策卫和跳荡精骑拦住。 张万福策马想要拦截尚多热尔,他一枪刺出。 “咔嚓!” 但张万福的长枪直接被尚多热尔铁矛打断。 “咻!” 张万福面色煞白,就在他即将殒命在尚多热尔的矛下时,李瑄投掷出标枪,直射尚多热尔的脖颈。 “铛!” 尚多热尔感觉的危机,迅速回矛,将疾驰的标枪挑开。 他是第一个可以挡住李瑄标枪的人,还是二十步内。 如果李瑄没有猜错,他就是吐蕃第一猛将尚多热尔。 张万福趁机策马远离尚多热尔,他知道自己非尚多热尔的对手。 李瑄持铁枪,尚多热尔持铁矛。 两人对视一眼,目光灼灼,冲向对方。 此刻,尚多热尔已然无畏。 他感觉自己杀死李瑄,自己就能升华。 为了国家,为了赞普,为了身为尚族的荣耀。 他,一定可以! 二十步距离,眨眼即至。 “铛!” 李瑄一记雪花盖顶,直砸尚多热尔的脑门。 尚多热尔横矛格挡。 一声碰撞,金铁之音震耳欲聋。 尚多热尔铁矛弯了,李瑄的铁枪也微微弯曲。 因为反震,尚多热尔虎口崩裂,鲜血留满手掌。 “喝!” 李瑄用尽力气,将铁枪往下压。 “恢……” 尚多热尔的战马一声惨叫,前蹄跪下。 而尚多热尔也因此不稳,栽落马下。 实际上,尚多热尔因此泄力,躲过李瑄的致命一击。 他打了一个滚,半跪在地上,拄着弯曲的铁矛。 “噔噔噔……” 他的手臂剧烈晃动,那幅度像是有人在摇晃小树一样。 再看尚多热尔的战马,已经趴在地上,喘着粗气起不来。 “你是第一个接下我一招的人。” 李瑄见尚多热尔未死,扔掉弯了的铁枪,重拿起马槊冲向尚多热尔。 “呼!” 尚多热尔拼力起身,用铁矛挥击李瑄。 “铛!” 但他的手臂失去太多力量,弯曲的铁矛被马槊挡住挑飞。 “噗嗤!” 下一瞬,马槊贯穿尚多热尔的胸口。 血在流,心已碎! 当李瑄抽出槊刃的时候,尚多热尔瞪大眼睛倒地。 他迷茫,不知赞普改如何反败为胜? 意识消散,尚多热尔带着遗憾死去…… 李瑄见那四名吐蕃猛将还在杀他亲卫、跳荡,立刻策马过去,将他们一一刺死。 至此,吐蕃十八猛将,皆被李瑄斩杀。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二章 骑兵大战落幕,吐蕃赞普的心灰意冷 战场之上,横七竖八的尸体以各种姿势躺着。 这些都是被吐蕃称为猛将的人。 他们每一个人都有彪炳的战功,英雄的事迹,为吐蕃人所知,为吐蕃人所崇拜。 他们本可以统帅军队,一方驰骋。 却沦于小卒一般,喋血沙场之上。 周围的吐蕃羽林铁骑已经魂飞魄散,想要驱马离开战场。 连尚多热尔的亲卫都战战兢兢,明知道回去必死,也不敢上前为他们将军报仇。 之前他们被赤水跳荡精骑阻拦,无法脱离截堵,眼睁睁地看着尚多热尔被杀。 不仅仅是这些吐蕃铁甲,那些吐蕃羽林卫的轻骑,因十八猛将阵亡,铁甲被冲散,气势和凶悍都一泻千里。 这些精挑细选的禁军,竟然被白兰羌的骑兵反过来追杀! 他们试图逃到更远的地方,与已方的兵马汇合。 “咚咚咚……” 唐军的战鼓声,变得更加激烈。 这是胜利的鼓声! 虽然吐蕃只是溃散了一部,还未战败。 吐蕃真正的主力是由名将恩兰达扎路恭,那囊尚杰斯秀亭统帅的骑兵。 他们还不知道其他战场的情况。 观战台上。 尺带珠丹满目期盼! 没庐穷桑倭儿芒望眼欲穿。 “勇士们,杀蕃贼,报仇!” 白兰羌大将宕剑举刀,指挥骑兵追击吐蕃羽林轻骑。 之前被吐蕃禁军爆杀,让白兰羌上下很没面子。 同时,宕剑和昶青也见证李瑄的实力,如天神一般。 吐蕃那些猛将,被摧拉枯朽般杀死。 这一幕,留在宕剑、昶青、以及白兰羌的将士的心中,永远也无法磨灭。 他们对李瑄心悦诚服,今后会在族中立下雕像,引为传说。 白兰羌士兵憋屈好久,在痛打落水狗的时候,人人奋勇,不断地将敌人从马上刺下来。 李瑄的热身赛刚打完,他没有停下,率领亲卫和赤水跳荡,追击吐蕃羽林军。 “嘭!” 追上一名身披铁甲的吐蕃羽林百夫长后,李瑄一锤子打在他的后背。 一声闷响,此百夫长从马上飞出数丈远,在半空中就没有气息。 这正是琛巴勒的长柄铁锤。 李瑄的铁枪弯了,把他铁锤捡起来,凑合使用。 比铁枪还重的铁锤,被李瑄舞得虎虎生风。 他如夺命阎罗一样,吐蕃士兵望而披靡。 有的吐蕃甲士看到李瑄追来,甚至兵器都抬不起来。 他们的想法是让马跑快点,而非拼死一战。 拼命必死,逃跑还有一线生机。 这时,罗兴将李瑄的汗血宝马引过来,李瑄阵中易骑,跨上汗血宝马,速度再快一截。 北风呼啸,战场因万马奔腾而尘土飞扬。 风尘也阻拦不住李瑄的脚步。 他顺风击之,越战越勇,挺身陷阵,于尘中不断锤杀吐蕃铁甲,骑入万军之中,如蹈无人之地。 已经几乎看不见吐蕃铁甲的身形,李瑄将铁锤扔掉。 让罗兴将横刀扔过来…… 汗血宝马不携重兵器,奔跑得更快,轻捷如飞。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李瑄舞动锋利的横刀,左劈右砍,大开大合,一个个脑袋从他马侧滚落,将骑砍之术发挥得淋漓尽致。 旌旗在身后猎猎飘扬,残肢断臂,人马尽血。 亲卫配合李瑄围击,将吐蕃羽林禁军赶到其他阵形中,错乱其阵。 同时,李瑄吩咐士兵想方设法收缩吐蕃退路,尽可能多的截留吐蕃骑兵。 他觉得吐蕃会撤回大营中! “报……尚多热尔、巴勒等十八名将军,皆被李瑄杀死……” 羽林军的传令兵将此消息先告知在一旁指挥的恩兰达扎路恭。 “什么?” 恩兰达扎路恭得知此消息后,胸口一闷,身体一软,差点从马上跌下来。 这怎么可能呢? 这么短时间,尚多热尔和琛巴勒等将就被杀死了? 尚多热尔可是吐蕃最勇猛的人,不论是力量,还是战斗技巧,在吐蕃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恩兰达扎路恭抬起头,他似乎已经看到羽林禁军在慌不择路地逃跑。 还有唐军主帅的旗帜,也出现在恩兰达扎路恭的视野之中。 “快说说怎么回事!” 恩兰达扎路恭深吸一口气,向传令兵门道。 “就是……李瑄一下一个,把将军全部杀死,和杀小卒一样没什么区别……只有尚多热尔将军抵挡住李瑄一招,战马都被李瑄压得瘫痪了,铁矛也弯了,落马后的尚多热尔被李瑄一槊刺死……” 传令兵目睹战斗的过程,汇报的时候脸上写满畏惧。 在这段时间的刻意宣扬下,以尚多热尔为首的十八猛将,已经成吐蕃的一个标志,成为许多吐蕃士兵战胜李瑄的信心。 如果让将士们知道十八猛将被李瑄秋风扫落叶般手刃,那吐蕃士兵以后面对李瑄,将再无信念! 本来尺带珠丹“造神”十八猛将,是为增加全军的勇气和信心,现在却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快将此消息汇报给赞普和大论炯桑!” 恩兰达扎路恭立刻向传令兵说道。 他心中如翻江倒海,难以平静。 在此情况下,撤退保存实力,似乎是他们唯一的路。 恩兰达扎路恭也被李瑄震住,去年在长安的时候,他见过李瑄。 李瑄没有尚多热尔和琛巴勒高大,他曾怀疑过李瑄的勇力。 现在醒悟,他还是太低估李瑄了。 李瑄的勇猛,已经超出恩兰达扎路恭的想象范畴! 就在这时,恩兰达扎路恭最怕的事情发生,李光弼带着河东骑兵杀入战场。 数千精骑在李光弼的带领下在前,轻骑在两侧,直冲吐蕃骑兵的主力腰部。 本来哥舒翰、荔非元礼、荔非守瑜等人,与恩兰达扎路恭、那囊尚杰斯秀亭的兵马僵持住。 现有河东骑兵的加入,战场优势被确定下来。 且许多吐蕃骑兵队伍被冲散,不得不向唐军营寨的方向跑。 李光弼不仅富有谋略,而且武艺高强,加上他正值壮年,吐蕃在失去猛将的情况下,没有人是李光弼一合之敌。 李光弼不仅穿插中心,还派一队骑兵,去截击吐蕃骑兵的后路。 他知道李瑄的计划,尽可能的歼击吐蕃骑兵。 与此同时,吐蕃的左翼,被程圭率领的朔方骑兵迂回而来。 他们配合李朱师的轻骑,短短时间,就让吐蕃的左翼溃败。 在左翼溃败的情况下,程圭和李朱师也有与李光弼一样的想法,截断吐蕃入大非川营寨的后路。 “我的十八猛将啊!” “尚多热尔!” 当尺带珠丹听到这个消息后,心中剧痛,仰天咆哮一声。 这道消息如果传到全军,本就有劣势的吐蕃骑兵,士气会荡然无存。 寄予厚望的尚多热尔等猛将被李瑄杀死,使尺带珠丹在一瞬间失去对获胜的希望,满脑子都是保存实力的念想。 “撤兵!撤兵!撤兵!” 尺带珠丹拍着栏杆,大喊三声撤退。 他隐隐已经看到从风尘中杀过来河东军、朔方军。 必须撤军,再想对策。 没庐穷桑倭儿芒全程一语不发,他听到这话,知道大军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 他强支撑着,使疾病的身躯没有倒下。 他在想吐蕃该怎么样退回雪域高原的呢! 一次次的失利,竟让强硬派的没庐穷桑倭儿芒萌生退意,可惜是在他行将就木的时候…… “呜……呜……” 吐蕃退兵的号角接连不断地在战场上响起。 声音低沉,断断续续,无比悲凉。 此时,大量吐蕃骑兵与唐军交织在一起,撤退必然会死伤惨重。 但不撤退的话,死得更惨! 看到吐蕃骑兵撤退后,唐军列在吐蕃前线重甲步兵动了。 这里由高秀岩和李广琛率领。 他们一直在等待这一刻。 虽然他们前方、左侧、右侧,都有吐蕃步兵,但唐军浑然不惧, 唐军本是一个整体的阵形,开始变阵。 以五千重甲步兵向左侧移动,以五千重甲步兵向右侧移动,主力向后移动, 且阵形分散开,留有巨大空间,为强弩兵发挥。 唐军的投石兵、床弩兵,也都放弃这些器械,携带长矛,随着唐军的弩兵运动。 唐军的前后左右,依旧有全是铁甲、大盾,阵形不乱。 末结桑东则布看到唐军往后退,摆脱他们的围堵,就知道这些步兵要阻拦己方骑兵撤退之路。 关键是,唐军两万五千重甲、铁甲排开,长枪向外,一定能将归路挡住。 “冲上去,不要让唐军将队伍扩充开!” 末结桑东则布下令让步兵攻击,此时此刻,他必须这么做,一定要让骑兵有机会回到大非川。 这个时候,骑兵才是决定性的力量。 “停!防御!” “强弩,准备……” 李广琛见吐蕃步兵三面主动攻击,立刻下令唐军停止行进。 此时,唐军的阵形,已经不是完全的防御阵形。 但吐蕃就算十万大军围攻,一时半会也难以冲破。 更何况,吐蕃没有那么多时间。 “咻咻咻……” 吐蕃士兵在军令下,咬牙冲上前。 唐军的上万架强弩,从缝隙中探出,先后发射。 弩箭如雨点一样密集,破空之音令吐蕃士兵头皮发麻。 总有盾牌未挡住,被强弩穿身。 片刻后,吐蕃的长矛兵,与最前排的唐军重甲大枪兵,战在一起。 双方枪矛对攻,金铁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片刻间,血液流满土地。 和吐蕃不同,唐军的强弩不断地从队伍与队伍的缝隙中发射。 强弩手轮换,擘张弩不断上弦,一个接着一个,箭矢不停。 这么近的距离,哪怕吐蕃士兵披的是铁扎甲,也会被轻易洞穿。 是以,在如此步兵对攻之中,吐蕃死伤惨重。 但他们必须将唐军步兵拖在这里,为骑兵争取回大非川的时间。 而唐军步兵队伍中,有一支特殊的步兵,张兴率领的一千陌刀兵。 “让开!让我们陌刀军冲破他们。” 张兴在步兵大军的最左侧,那里有五千以上的吐蕃步兵正在冲阵。 队与队伍之间,有一丈多宽的缝隙。 吐蕃士兵要是从这些缝隙冲击,就算不被强弩射死,也会被两侧的长枪捅几个洞。 张兴吩咐强弩手让开,他将陌刀军分为数队,从这些缝隙中冲出,主动出击。 陌刀军俱披特制的鱼鳞重甲,着内甲。 陌刀兵身高六尺以上,他们佩戴护面,只露出锐利的眼睛。 还有那寒光闪烁的陌刀,无形中给人一种压迫感。 这样的队伍不仅仅对骑兵有大杀伤力,对步兵更有威慑力。 像一座小铁塔一样的张兴,披三重甲,持大号陌刀,从一个缝隙中冲出。 “咔嚓!” “噗嗤!” 几支长矛刺来,被张兴挥刀砍断,他欺身而上,一刀之下,辄杀数人。 凡是冲锋在前的陌刀士兵,都是的双重甲,不怕吐蕃士兵的破甲矛。 就算把双重甲全刺破,还有内甲。 猛一冲杀,就将左侧的吐蕃步兵杀得七零八落。 当然,陌刀军的目标不是他们,而是吐蕃的骑兵,张兴准备拦截一部分吐蕃骑兵。 “挡住,不要怕!他们也是人,用矛挑他们的薄弱处!” 末结桑东则布看到这番情景,心中大急。 他立刻从主力步兵中抽调五千步兵,试图阻挡陌刀军。 陌刀军刚冲出来的时候,有点散乱。 但陌刀军在李瑄的指导之下,已经完全成熟,他们一边挥砍,一边聚拢,不一会就成一个整体,大步踏进。 吐蕃步兵本就因撤退的号角而军心不稳,现看到这样的血腥,更是畏葸不前。 陌刀军最怕轻骑游射、甲骑具装和强弩齐射。 可惜,吐蕃现在不具备这样的条件。 连那些来新的五千吐蕃步兵,都不敢阻拦陌刀军前进,只能象征性地去阻挡后方的唐军步兵的前进。 不到两刻钟时间,张兴率陌刀军成功突围,他们向北方而去,形成一个个刀阵。 而逃回来的吐蕃骑兵,要面对抉择。 回大非川军营的路,一部分被唐军重甲步兵占据;一部分被陌刀兵堵截;还有一部分有穿插来的河朔骑兵虎视眈眈。 当然,数十里原野,唐军不可能全部堵完。 但吐蕃骑兵要多绕数里,还要进行突围。 此时,后方的唐骑穷追不舍,眼看就要杀过来,如果绕路的时候,很可能被追上杀死。 许多吐蕃骑兵没见识过陌刀军的厉害,开始冲向陌刀军。 之前陌刀军在洪济桥,砍杀的是吐蕃的步兵。 吐蕃还不知道,陌刀的出现,就是为克制骑兵。 “噗嗤!” 吐蕃骑兵密集冲来,张兴瞄准其一,举刀挥砍,如流如注,人马俱碎。 “嘭!” 纵然有许多陌刀兵被撞倒,但这些战马的冲击力没有甲骑具装大,而陌刀军的特制盔甲里有许多减缓冲击力的皮毛。 身体素质高的,还能重新再站起来。 就算站不起来,也不至于死亡。 陌刀军只要延缓一下冲击速度,数百张陌刀就会一起落下,人和马的鲜血一起奔涌。 如果吐蕃的骑士披着铁甲,陌刀军就斩马,然后用陌刀尖刺吐蕃甲士的面部。 当阵前积累一堆人马尸体后,后方的吐蕃骑兵不得不停下。 陌刀军也开始他们最擅长战术。组成刀阵,如墙而进。 所过之处,人马嘶吼,残肢断臂,血染荒原…… 大非川营寨内的吐蕃士兵看到这种情况,目瞪口呆。 他们可以想象吐蕃骑兵们的绝望。 甚至他们不敢出营如救。 不仅是陌刀军留一部分戒守后方,而且步兵任务旨在掩护骑兵撤入大非川。 一旦露出缺口,被唐军突入大非川,那吐蕃就要彻底失败了。 “这是什么步兵?” 尺带珠丹在观战台上,看到一群铁甲的步兵,竟然顶着骑兵向前冲,还把骑兵杀得调马四散,脸色铁青地询问左右。 “启禀赞普,这是唐军的陌刀兵,之前在洪济桥,他们阻挡我数万步兵的进攻。他们手段残忍,一刀落下,非死即残。” 吐蕃叶如的如本向尺带珠丹回禀。 他见证那一次战斗。 只是没想到陌刀不仅仅是步兵的克星,对付骑兵的时候更为犀利。 见到这种惨状,许多吐蕃贵族、诸部王觉得以后骑兵将无用武之力。 他们心里害怕,才会产生这种念想。 实际上还是有办法对付陌刀军的。 “唐军准备太充分,李瑄比薛仁贵厉害多了,我军应舍弃青海,退入雪域高原!” 经此一战,尺带珠丹灰心丧气。 他的心中充满悔恨! 意气风发地出雪域高原,以为能复制开元二十九年的胜利。 虽还未一败涂地,但失尽猛将后,看不到获胜的希望。 之前突袭宁寇军升起的曙光又已落下,现不仅仅是黑暗,还有无尽的冰寒与风雪。 “赞普,我们一定会胜利……” 旁边没庐穷桑倭儿芒拖着病躯向尺带珠丹说道。 现危急时刻,身为赞普的尺带珠丹意志不能被打倒。 “胜利回去即可!我们需要十年时间,休养生息。” 尺带珠丹看向西面的大非岭。 他们需要时间,让少年和孩童成长起来,再与大唐斗胜负。 他又发现一个残酷的问题,大非岭上有七万多士兵,本是与大非川吐蕃大营呈掎角之势,抱着胜利的念想。 现在却被架在那里。 唐军只要不傻,就一定不会让这七万多兵马安然撤回大非川,与吐蕃主力汇合。 以李瑄的为人,接下来肯定是更凶猛的压迫。 “希望勇士们都能回来……” 尺带珠丹闭目祈求。 周围的人皆叹,骑兵想要全部撤回来难如登天。 …… 战场上,陌刀军和河朔骑兵围追堵截,共有近三万的吐蕃骑兵被堵住。 吐蕃步兵和大臣们眼睁睁地看着。 因为此时唐军数万骑兵立在吐蕃军营前方数里外。 足足围拢数重。 车神塞将吐蕃的甲骑具装覆灭后,亲率唐军甲骑具装冲击末结桑东则布指挥的步兵。 末结桑东则布见此情况,只能让步兵退回军营。 是以,唐军的铁甲步兵、弩兵解脱。 高秀岩和李广琛带领重甲步兵,将吐蕃骑兵的归路再次堵住数重。 此时,三万骑兵已插翅难飞。 恩兰达扎路恭和那囊尚杰斯秀亭在阵前指挥,使他们能快速退回营垒。 但此刻他们目眦欲裂。 附属诸部倒是跑得快,而被围堵的,都是他们吐蕃的武士。 其中,还有很大一部分狮虎禁军……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三章 吐蕃在等雪,长安的歌谣 “赞普,趁此时机,我们将大非川上的七万多附属诸部骑兵调回来。” 吐谷浑小王向尺带珠丹建议道。 那里有他麾下的兵马。 现在吐蕃失去青海已是定局,纵无家可归,也要先保住自己的兵马。 “禀赞普,此举不妥!唐军诸军将骑兵抽调出来,就是防止我军从大非岭撤走。凭栅栏和工事防御,大非岭固若金汤;若从大非岭撤下,距离我们虽然只有十几里远,但唐军一个甲骑冲锋,就能将附属诸部击溃。” 末结桑东则布向尺带珠丹禀告道。 他担心唐军会借此,继续扩大战斗,不给吐蕃丝毫机会。 “赞普,我们该趁机撤出大非川。以大非岭的士兵再度吸引唐骑注意力,此时要壮士断腕!” 吐蕃政务大臣那囊仲巴杰向尺带珠丹说道。 他是吐蕃王后那囊芒莫杰西登的哥哥,是为吐蕃中贡论,深受尺带珠丹的信任,那囊氏以其为首,并且在吐蕃影响很大。 同时,他也是吐蕃逻些天马禁军千户所的千户长。 如果现在不撤退,以后想要再退,就会损失得更多。那囊仲巴杰认为此时必须当机立断。 末结桑东则布没有反驳,当前确实该如此。 象雄王、通颊王等诸部王虽脸色难看,但为自己的小命,不得不让族人成为诱饵。 一时间,包括尺带珠丹在内的大臣、诸部王,都将目光看向没庐穷桑倭儿芒。 此时他已经坐在席上,心神萎靡到极点。 本就身体不好,又感染风寒未愈。 一名感染风寒的白发老人在数丈高的观战台上站了一天,天气极寒,北风一直在吹。 如果不倒下,那才奇怪呢! 没庐穷桑倭儿芒于土龙年替代悉诺逻恭禄为吐蕃大论。 紧接着土龙年、土蛇年、金马年、金牛年、水猴年、水鸡年、木猪年、水羊年、木猴年等,都替代赞普召来会盟,近二十年的宰相生涯,可谓权势滔天。 他制定诸多军、政、民的法令,在吐蕃的威望无人能及,哪怕之前的悉诺逻恭禄都远远无法相比。 今年是尺带珠丹在位的第四十二年,为吐蕃的火狗年末。 他觉得自己无法再看到火猪年的春天。 没庐穷桑倭儿芒已经说不出话了,但他一直静静地听着大臣们的谈论。 见大臣和赞普一起看来,他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指向苍天! 一时间,尺带珠丹和大臣们不解。 “雪……” 没庐穷桑倭儿芒用尽全身力气,吐出这一个字。 这一刻,尺带珠丹和大臣们恍然大悟。 唐军的布置,明显是防着他们逃走,如果撤退,一定会遭受打击。 今年冬天只下过小雪,还没降过大雪。 天气阴沉沉的,大雪迟早会到。 等大雪降临,积雪到一定厚度,就是他们撤军的时候。 吐蕃生长在雪域高原,虽然大雪也影响他们的行进,但他们熟悉路程,在大雪中多次会盟、出行古道。 如此,唐军有朔方来的兵马,不一定敢深入,就算深入追击,吐蕃士兵更耐苦寒,也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听着外面的人喊马嘶,尺带珠丹心中在滴血,他同意没庐穷桑倭儿芒的建议。 他令人将没庐穷桑倭儿芒抬入大帐中,服用温汤、药物,好生调养。 …… 大非川外,唐军围堵的三万吐蕃骑兵,一次次尝试冲击唐军的堵截,但每一次都有大批战马被迫停下,被陌刀军和重甲步兵围攻歼灭。 上万强弩分五个方阵,在吐蕃大非川营寨两里外。 既是在防御吐蕃步兵来支援,也是防止突围出的漏网之鱼。 上万架强弩,即便突围出百骑,也会被轻易射杀。 而唐军显然高估了吐蕃赞普和将帅的勇气。 他们在数里外看着自家骑兵被围堵,无动于衷。 唐军营寨的步兵也挺着长枪、长矛,截住吐蕃骑兵想要向北突围的路。 因为从北面突围,绕过青海,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这部分吐蕃骑兵较为坚强,一直未向唐军投降。 哪怕是李瑄亲率亲卫,不断冲阵。 哥舒翰更是因为长时间鏖战,长枪都被折断,他不换兵器,手持半截长枪,依然在吐蕃骑兵队伍中勇猛冲击,受将士们惊叹。 哥舒翰四十岁才浪子回头,带着自己的家奴左车从军。 之前在渔海之战,虽有一点威名,但在军中还不太够看。 受李瑄的推荐和信任,哥舒翰才被河陇所知。 而今日之战,哥舒翰的声名将更上一层楼。 唐军的其他猛将几乎都聚集在这里,带着亲卫冲锋。 他们在越来越小的包围圈内,能从容调转马头,而吐蕃骑兵只能撞在唐军步兵的长枪上。 主力近在咫尺,却没有支援,令这些精锐的吐蕃武士心寒。 一连十几次未冲破防御,使吐蕃骑士身体和心理倍受打击。 直到天黑,剩下的两万骑已经无法再跑起来。 前后的步兵将他们包围得跟铁桶一样。 在李瑄的指挥下,唐军骑兵也分批次撤出战场。 全由十余万步兵,将吐蕃骑兵围住。 唐军不是胡乱包围,而是有条不紊,组成二百多个步兵方阵,一层递一层,如八卦一样,强弩手回归到四面八方。 而唐军的骑兵,分别在步兵大阵的左翼、右翼、后方。 此时,就算尺带珠丹有营救部下的心思,也无力回天。 唐军强弩在步兵的掩护下,向靶子一样的吐蕃骑兵射击。 “嘣嘣嘣……” 伴随着擘张弩的离弦之音,人马不断地倒下,惨叫声不绝于耳。 只要吐蕃不投降,唐军就会一直射下去。 受不了的吐蕃骑兵步兵下马作战,试图以此逃跑。 很快他们就被唐军步兵刺回去。 此时唐军拥有二十多万步骑,吐蕃步兵想要逃跑注定无望。 又过一个时辰,一部分心态崩溃的吐蕃武士丢掉兵器,下马跪地投降。 其他吐蕃武士如同被传染一样,大批大批地放下兵器。 负隅顽抗者已经不存在了。 唯有大非川内,传出的鼓角声,耐人寻味。 “诸将听令,清理完毕战场之后,将营寨推进至距离吐蕃营寨五里左右。白兰羌部、洮阳吐谷浑部、河西诸胡部,将驻扎在大非岭上的吐蕃士兵包围。” 李瑄在战场上下达军令,此时他觉得胜券在握,吐蕃不可能再有翻盘的机会。 因为苏毗没陵赞这张牌,李瑄一直未动。 而王难得、南霁云、段秀实已经深入吐蕃腹地六七天,看样子尺带珠丹还未收到这个消息。 在群山环绕中,入逻些就这两条古道,那些未知的道路,吐蕃自己都不敢走。 有此一战,唐军虽有死伤,但士气比之前更为高昂,宁寇军被突袭的阴霾一扫而空。 李瑄亲手斩杀吐蕃的猛将尚多热尔,为宁寇军使独孤诞报仇雪恨。 在河陇士兵们心中,李帅是信仰和标杆,是无所不能的英雄。只有李帅在,没有什么战斗不能获胜。 他们只需要效死命,去争夺军功和勋章。 那些跟随李瑄战斗的士兵,目睹李瑄斩将拔旗,更是不能自己。 特别是裴璎,经过铁与血的洗礼,他也认清自己。 对他来说十分难对付的吐蕃猛将,李帅只需一击斩杀,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在战场上,神策卫只需护卫在李瑄的两翼,正面与李瑄相抗衡的敌人,都不过李瑄一合之敌。 河西诸胡、洮阳吐谷浑士兵、白兰羌部,将李瑄奉若神明。 李瑄不仅是战神,而且大公无私,赏罚分明。 敬畏的种子在心中生根发芽,这一代传到下一代,哪怕有一天李瑄冒天下之大不韪,他们也不敢领兵相对。 “李帅,吐蕃竟然未趁机逃跑。如此他们必败无疑。” 本以为吐蕃会趁此时机撤军,但吐蕃还是以防御姿态,驻守大营。 唐军在旁边的山峰上有岗哨,吐蕃的营寨一览无遗。 只要吐蕃营寨有变化,立刻会发出讯号。 由于吐蕃人马的数量太多,哪怕是夜间,也难以隐瞒唐军。 “吐蕃本只需要断两条手臂,但他们却幻想着只断一臂。恰恰是此原因,他们将丢掉整个头颅。所以,人在得与失之间,一定要果断!” 李瑄缓缓说道。 不论如何,吐蕃兵力越来越少是事实。 “属下猜测吐蕃想在大风大雪来临之前,以风雪阻隔我军。但他们未料到再过一些时日,王将军和南将军会克服困难,到达大非川。” 岑参向李瑄拱手,说出自己的猜测。 其他僚属皆点头,认为岑参说得对。 吐蕃出生在雪域高原,到现在他们都不撤退,也只有这个原因了。 “估计十天内王将军和南将军就能到达乌海城。吐蕃的时间不多。如果这期间有大风雪,算是苍天眷顾他们。” 李瑄抬头看向夜空。 又是一个没有星星月亮的夜晚,但成千上万的篝火为士兵们带来温暖。 李瑄不得不承认,吐蕃更擅长高原风雪。 吐蕃人生长在高海拔的地域,天生就是坚韧的武士。 这个时代的雪域高原比以往温暖湿润,更适合农业和畜牧业。 但雪域高原就是雪域高原,绝不会因为天气变暖,而停止风雪降临。 吐蕃熟悉山川道路,唐军追击时很不容易。 翌日,上午。 “启禀李帅,昨日大战,我军共斩敌步、骑三万三千余人,俘敌一万七千三百余人。吐蕃的甲骑具装,几乎全军覆没。” “获得吐蕃完好的战马三万余匹。铁甲、兵器、弓箭数以万计……” 高适统计完斩获后,向李瑄禀告道。 然后又伤心地向李瑄汇报:“我四镇边军阵亡三千七百人,伤病三千一百人。白兰羌、洮阳吐谷浑、河西诸胡骑阵亡三千二百人,伤病两千余人,其中大部分是白兰羌的伤亡。” 正面冲锋,哪怕李瑄连斩十八猛将,以摧拉枯朽之势获得胜利,也产生较大伤亡,吐蕃骑兵最后突围的时候,也是不要命的。 但作为奠定胜利的一战,李瑄忍痛接受。 连他的亲卫,身披内外甲,都阵亡三十多人,伤二十多人。 “将将士们的尸体收拢,登记其姓名、家乡。让后勤队伍运回河湟安葬,刘判官主持葬礼。那些白兰羌、河西胡骑、洮阳吐谷浑的兵马,也一并带到河湟安葬。” “战功要仔细统计,核准!不得遗漏,不得谎报,违者军法从事。” “俘虏为全军共分的军功,人人有份!” 李瑄用低沉的语气,向高适吩咐。 在乱战之中,战功统计是比较困难的。 除了被射死的吐蕃士兵。 一个士兵斩杀几人,心里是有数的。 大部分参战的骑兵负责围追堵截,都没有斩获,有的错马后,没有将敌人击下马。 当然了,如哥舒翰、张兴、荔非元礼这样的猛将,杀死几人,不一定记得。 李瑄就知道他砍死了吐蕃的十八猛将,至于捶死的其他百夫长、大五百、小喽啰,他也记不清了。 但只要士兵将自己的杀敌数上报以后,没有超过总杀敌数,就算正确的。 如果超过,必要细查。 因为战死的士兵,也有杀敌。 之所以让全军共分俘虏之功,是因为李瑄觉得能将吐蕃截住,离不开任何一个士兵,包括没怎么参战的诸军步兵。 “遵命!属下等人一定严加核查!” 高适领命道。 “派遣步兵,将俘虏押送到赤水城营寨看管!” 李瑄不想这些吐蕃俘虏碍事,准备将他们挪远一点。 加上伏俟城的俘虏,共两万余,将来为青海九曲的建设添砖加瓦。 九曲已经有不少吐蕃百姓,从事耕种、畜牧、冶铁、工匠。 李瑄不认为“武士”有很强的国家概念,没有读过书,又是许多部落组成的民族。家国大义,比不上一口饱饭。 “把吐蕃号称最勇猛的十八大猛将的脑袋砍下来,送到大非岭的吐蕃驻地,他们人心不齐,可以利用!” 李瑄让荔非元礼去做这件事情。 “遵命!” 荔非元礼领命。 唐军在接下来的时间,天天都有马肉吃。 虽然马肉不如羊肉鲜嫩,牛肉美味,但几乎无限量的供应,唐军吃得很开心。 这一战双方死去的战马有上万匹,寒冬腊月,唐军几乎不用再担心粮食问题。 李瑄令人优先处理那些马的内脏。 这虽然不好吃,但李瑄知道士兵多吃动物内脏有好处。 …… 唐军的营垒挪到吐蕃营寨五里的时候,吐蕃内部已经炸锅。 因为李瑄连斩尚多热尔、琛巴勒、囊措等十八猛将的消息,经过一夜发酵,传遍每一个士兵的耳中。 如果全部死在乱阵之中就算了,可都被李瑄独斩。 李瑄本就是吐蕃人心中的梦魇,经此一役,吐蕃从奴隶到武士,皆认为李瑄是天神下凡,难以战胜。 以至于整个军中人心惶惶。 尺带珠丹和贵族们看在眼里,沉默不语。 他们令麾下严加防范的时候,不时仰望苍穹…… 大非岭,驻扎着吐蕃的吐谷浑、通颊、党项、象雄等部的步兵,还有五千吐蕃武士,一万吐蕃奴隶。 他们知道昨日的大战,也知道惨败的消息,只是不知被造神的十八猛将如何。 现在他们知道了,整整齐齐的十八颗脑袋,被摆在他们的面前。 这可是吐蕃最勇猛的十八个人。 那个尚多热尔,是号称能与大唐名将王忠嗣一战的猛将。 携带这些猛将头颅上山的吐蕃俘虏,还告诉他们唐军俘虏了快两万武士,这些猛将都是大唐元帅李瑄亲自手刃。 吐蕃附属诸部,内心被不断冲击,士气低落到极致,悲观弥漫山岗。 吐谷浑部的普通士兵,已经打起歪心思,他们没有忘记贵族和吐蕃联合起来对他们的剥削。 九曲吐谷浑投靠大唐,据说过得很滋润。 他们也想效仿…… …… 长安。 “将军不及冠,披甲入长安……” “瑄玉成大器,登黄天为祭……” 青海、大非川的战斗如火如荼,长安城的坊市内,不断有歌谣传出。 很平常的俗语短句,却能让长安的平民百姓,都联想到一个人。 大唐英雄李将军! 而且其中的寓意,可谓用心险恶。 有的以李瑄年少统兵三十万为切入点。 暗指将来李瑄将率兵进入长安,发动叛乱。 有的以李瑄的名字为切入点。 因为“瑄”是祭祀天地的玉壁,而天子祭祀天地。 好似有一双大手在推动一般,短短时间,关于李瑄的歌谣,传遍长安,家喻户晓。 这种情况下,高力士心知是有人要陷害李瑄。 故不让消息传入兴庆宫。 只要宫人侍卫不议论,李隆基就不会知道。 高力士是一个非常清醒的臣子,许多灾祸他很早就有顾虑,只是怕李隆基生气,不敢吐露真言。 与吐蕃的决战,一定在关键时刻,眼看已经十一月,谣言四起。 高力士不能让圣人对李瑄产生怀疑。 …… 十一月中旬,右骁卫兵曹柳绩状告岳父杜有邻“妄称图谶,交构东宫,指斥乘舆”。 柳绩作为杜有邻的女婿,这番话自然被人当真了,认为柳绩大义灭亲。 而杜有邻的另一个女儿,被李亨纳为良娣。 所以,妄称图谶,交构东宫的罪名完全成立。 第二百三十四章 杨玉环的白月光,突袭乌海城 李隆基得到这个消息后,顿时让他想起几个月前的王忠嗣事件,勃然大怒。 他下令李林甫主审柳绩,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番刑罚后,柳绩口吐真言,说自己因与老丈人有矛盾,故而诬告。 但李林甫不满意这个回答,现在他失去三司的控制,圣人好不容易让他审理此案,他当然要搞点事情。 他指使吉温,让柳绩诬告太子,把交构东宫的案子落实。 和历史上不同,李林甫现在无法控制三司,所以想牵连其他不听话的大臣很难。 如果案子扩大,李隆基一定让御史台和大理寺一起参与。 那些人现在都和他对着干,必会将他故意诬告的事情捅出去。 所以李林甫只想坐实杜有邻交构东宫和图谶的罪名。 李亨此时为惊弓之鸟,上一个案子让他脱了一层皮,现在又出现这档子事,还是李林甫主审,使李亨心一狠,将杜良娣也休了,表示与杜有邻脱离关系。 但李隆基依旧十分生气,将李亨召到兴庆宫中,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入南熏殿后,李亨诚惶诚恐地跪在李隆基面前一拜。 李隆基突然面色一怔,在李亨行礼时,他发现这位尚未到中年的儿子,头发已有几分脱落,特别是后脑勺,一片花白,有些进入暮年的感觉。 竟然比他这个花甲的父亲还显沧桑老态。 久历政治风雨的李隆基也不免心生几丝恻隐。 思子台,思子台! 他已经失去三个儿子,不愿意再看到这种事情。 随即,李隆基只是安抚李亨一句,并告诉他,不日就为他重新选配正妻。 事后,李隆基问高力士李亨与这一次的案件有无关联。 “杜有邻只是一个五品的善赞大夫,掌传令、讽过失、赞礼仪,除了这些,杜有邻能干什么?这是圣人的家事,圣人自己决断即可。上不失为慈父,下可享尽天伦,这样的结果,是为大善!” 高力士微微躬身,向李隆基说道。他是真的想国家安定,为李隆基尽心力。 李隆基心结解开,令李林甫将杜有邻杖杀,其家人皆流放。 他又觉得柳绩举报岳父,让他不舒服,免去柳绩的官职,终生不用。 本来是历史上的大案,因为李林甫的失势,没牵连到大儒李邕、王曾等人。 倒是李亨依旧是最受伤的一个。 他休掉结发妻子韦妃,使为韦妃削发为尼,青灯古佛相伴,就被骂薄情寡义。 现在又把顺位最高的爱妾休掉,长安更是议论纷纷。 李亨心中憋屈至极,他在忍。对李隆基更谦恭孝顺,凡出太子宫,必是拜见李隆基。 等他登基至尊,一定将李林甫千刀万剐。 哪怕李林甫在他登基前死去,李亨也要像伍子胥一样,将李林甫挖出来鞭尸。 李林甫何尝不郁闷? 又被李亨轻易躲过去,让李林甫意识到一件事情,李隆基根本不会废李亨。 他不禁对自己和自己的儿女感到担心。 以李亨的性格,将来不会放过他。 “李瑄,你会怎么做呢?” 偃月堂中,李林甫又是一夜无眠。 十二月初,河东霍邑的一个县令,向李隆基献上一块出土“瑄玉”,瑄玉的正面用古篆雕刻“九”,背面用古篆雕刻一个“五”,霍邑令声称这是千年前的东西,被一个农民在地中刨到,不知何意,特呈李隆基。 易经有卦,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象征即中有正,是为皇帝之意。 瑄玉刻九五,哪怕小孩子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三郎,这哪是千年前的古玉,分明是几日前刚雕刻的,霍邑令犯下欺君之罪,陷害七郎……” 杨玉环得知这件消息后,立刻来向李隆基说道。 “玉环说的不错。霍邑令竟然说不知此为何?就这一句,已是欺君之罪。在霍邑挖到蓝田的玉,他真是厉害啊!既是天生的篆体,应当巧夺天工。九五二字,虽然简单,但也不该是中下的雕刻技艺……” 李隆基拿着瑄玉,分析地头头是道。 早在几个月前,杨玉环就告诉他李瑄这么打击豪强,一定是豪强的眼中钉,肉中刺,会想法设法加害李瑄。 比如传播一个谋逆的歌谣,搞一些“天兆”。 进谗言一定是不行的,因为李瑄免疫这些。 只有玄乎的东西能拿下李瑄。 有先入为主的思想,再加上李瑄忠心耿耿,对他有救命之恩。 这瑄玉自然不被李隆基相信。 他特意拿着这块玉璧,向杨玉环卖弄自己渊博的学问。 “三郎当把霍邑令抓起来,他一定与豪强有勾结。” 杨玉环将心放下,蹙眉说道。这么冤枉贞忠不瑜的李瑄,让她十分生气。 “七郎正在与吐蕃大战,之前得到监军消息,已将三十万兵马赶到大非川。将一雪大非川的耻辱,让大唐更加强大。我怎么会相信这种奸诈小人呢?我会令人将霍邑令抓起来,送到湟水,由摄御史大夫的七郎全权处置。” 李隆基表现出十分睿智的模样,和一个月前杖杀杜有邻一样睿智。 李隆基这么说,让杨玉环心中解恨。 虽然她知道自己这辈子注定在李隆基身边。 但李瑄却犹如她心中的皎皎明月。 那月辉洒下时的清冷,似乎已经接触。 而仰望苍穹,却遥不可及…… …… 翌日早朝。 李隆基故意将玉璧摆在兴庆宫的玉案上,佯装面无表情地将霍邑令之事,告知文武大臣。 虽然没提李瑄的名字,但傻子都知道这是针对李瑄的阴谋! 这一刻,李瑄的兄弟们惶恐不安。 李琅虽然只是五品闲官,站在兴庆殿的最后面,但他立刻站出来,到案前行跪拜大礼:“启奏陛下,这是霍邑令妖言惑众,陷害国家的大臣。请陛下明察。” 今年秋天的时候,李琅娶长安杜氏女为妻。 李适之没有通知李瑄。 其实谣言之风吹遍长安,李适之和李霅等人,就知道是有人作祟。 身为京兆少尹的李琦已经在长安万年两县暗中查谣言的源头。 他甚至让所有长安不良人去彻查,但抓到的都是一些混混无赖,他们收钱办事。 至今还未抓到主谋。 “启奏陛下,李将军兼任河东采访使,他性如钢铁,宁折不弯。河东豪强一定畏惧李将军,所以与霍邑令沆瀣一气,制造天命之论,此倒行逆施,其心可诛,请陛下明鉴。” 身为户部侍郎的李霅紧跟着出班,跪在李琅的身边。 他的说话比李琅有水平多了,直接分析出原因,一口咬定是豪强陷害。 “启奏陛下,古往今来,天地只会降临福瑞,如天宝的灵符。天地从不预测灾祸,只是有心人利用天上,行图谶之举。” 中书舍人李季卿继而跪拜,他直接把此当为图谶害人。 这样的事情,把祥瑞的外衣扒掉,就是图谶。 “启奏陛下,您是圣人,自有天命,玉璧是真是假,您一看便知,臣相信陛下不会被小人所误。” 李琦也出列启奏,他说话更有情商。 他们兄弟四人,一字排开。 是李瑄让他们在年纪轻轻,穿上绯色的官袍,参与朝参。 李隆基的离奇操作不少,他们害怕李隆基在七郎战斗的时候,将七郎召回。 届时恐怕想成为王忠嗣都难了。 文武大臣感慨万千,他们看李隆基面无表情,摸不透李隆基的想法。 李林甫学精明了,他心中先一喜,后一沉。 李瑄小贼防不胜防,不能多嘴了。 就在这时,殿中少监陈硕颍出班:“启奏陛下,最近长安出现不少歌谣。” 这话一出,朝堂上的文武大臣面面相觑。 他们当然听说过这些歌谣。 只是碍于李瑄的权势,不敢禀告。万一告不成功,反过来被李瑄整就糟了。 现如今陈硕颍火上浇油,表明要与李瑄过不去。 许多看李瑄不顺眼的大臣,幸灾乐祸,全然不顾李瑄正在与吐蕃进行国运之战。 “噢?是何歌谣,念给朕听听……” 李隆基还真不知道有什么歌谣。 “将军不及冠,披甲入长安……” “瑄玉成大器,登黄天为祭……” 陈硕颍一连吐出五条歌谣,如数家珍一样。 一字不提李瑄,字字不离李瑄。 歌谣的特点就是通俗易懂,老少皆知,不需要什么高深的寓意,不需要优美的文辞,也没有晦涩难懂的字体,否则也不能在短时间传开。 “竟还有这样的歌谣?” 李隆基听后眉头一皱。 他当然不信,但这个时候李瑄为他开疆扩土,功绩将成。 那些豪强如此嚣张,这不是坏他大事吗? “启奏陛下,谣言聚集在一起,一定是居心叵测,臣近日调查,已经得知是一些混混无赖收人钱财,在长安四处传播。请圣人给臣一个月时间,臣必探查水落石出。” 李琦再次向李隆基叩首。 他无奈,这件事情还是被抖了出来。 “好!左金吾卫郎将率一千金吾卫归卿指挥,大理寺少卿配合卿行事。卿尽快抓住事情的源头,若得真相,以谋反论处。” 李隆基准许李琦,他爱屋及乌,给予李琦的支持。 本来京兆少尹所调遣的力量可能不够,有金吾卫和大理寺的支持,查证之时,更为方便。 此言一出,文武大臣顿时明悟,李隆基根本不信这样的谣言。 陈硕颍在这一刻胆战心惊,此事传出后,他一定会被李瑄嫉恨。 从李瑄对付李林甫的手段来看,李瑄也是睚眦必报。 “臣遵旨!” 李琦大喜,连忙拜谢。 “''右相,下令将霍邑令押送至湟水城,待李将军班师,由李将军处置。” “李侍郎,此玉璧,你带回去吧!” 李隆基分别向李林甫和李霅说道。 “臣遵旨!” 李霅上前接过玉璧。 李林甫心中暗叹一口气,果然不出他所料。 不过他感觉正常情况下,李隆基应该会猜忌李瑄,可为什么没有一点怀疑呢? “昔日高玮因‘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杀死斛律光,使北齐国破家亡;刘义隆自毁长城杀檀道济,以至于京师建康地震,六月浮毛,这才是真正的天兆。国家的忠奸,朕能辩明,有谁嫉恨李瑄的功劳,可尽管说出来。用骗垂髫小儿的话骗圣人,此为欺君之罪!” 李隆基看了陈硕颍一眼,用杀人诛心的话说道。 把陈硕颍吓得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头不敢抬。 这话不仅仅是对殿中少监说,还是对文武百官道。 公卿们看到李隆基袒护李瑄的决心,不是几句歌谣能搬倒李瑄。 李林甫觉更觉头疼,他感觉李瑄要立体防御了。 这段时间,他也有些心灰意冷。专权独断的希望看不到,太子始终是他头上的利剑,前途一片迷茫…… …… 柏海! 在长安正在进行朝会的时候,距离柏海几里的地方,万马在原野上奔腾。 这正是陇右的精兵临洮军。 他们以数百人为一队,一人三马,队伍绵延十几里。 不过几天,将士们的脸被风霜打磨得粗糙,因长时间行军,有的手脚被冻裂。 一些马匹上,有在沿途岗哨交战死的士兵,还有一些不适应环境病倒。 唐军不畏艰苦,誓要完成李帅的嘱托。 柏海由两个湖泊组成,中间的河流有藤桥,但此时河海结冰,使四万多匹战马可以快速通行柏海。 柏海可以顺河直接到多玛地区,但那里路途险阻,唐军四万多匹马,一万多士兵,定不能通行。 他们只能绕过到巴颜喀拉山,去突袭巴颜喀拉山口。 又过几日,南霁云带先行部队带到这里。 用后世的话说,这里海拔近五千米,临洮军在短时间都难以适应,出现病倒的人。 到达巴颜喀拉山,意味着他们进入大非川的古道上。也是唐入吐蕃的主干道,有密布的驿站。 之前南霁云小心谨慎,带兵突袭一个个驿站,使消息暂未走露。 但在这条道上就不一样了,不仅驿站更多,周围还有许多部落,他们一定会将消息传到前线。 黄昏的时候,天降大雪。 南霁云冒着风雪,挺入山口,突破吐蕃的营帐,斩敌五百余。 但还是有敌骑逃窜,南霁云追击数里后放弃,知道他们的行踪暴露,必定会遭受吐蕃的围追堵截。 “将军,大非川古道上,乌海城是重镇。现在下大雪,会阻碍我们的行进。当派遣一部分骑士,日夜兼行,突袭占领乌海城。有此重镇在手中,我们才能顺利到达大非川。” 大军汇合后,段秀实向王难得建议。 乌海城镇着花石峡,是他们的必经之路。 如果尺带珠丹率先一部分派遣重兵拦到那里,有可能将他们阻拦。 所以要在尺带珠丹挥师南下的时候,抢夺乌海城,同时也是扼制住吐蕃南下之路。 “将军,我卸下铁甲,由备用马托运,再携强弩,只需两千将士,必能先一步占领乌海城。” 南霁云向王难得请命。 “南八,交给你了!” 王难得果断点两千适应高原的精骑,令南霁云率领。 他们卸下铁甲,放在备用马上,只携带三天的牛肉和一壶酒。 牛肉是之前煮熟的,虽然已经结成冰,很难啃下来。但突袭过程中,没有时间去煮牛肉。 精骑点好,当天夜里南霁云就出发。 “将士们,知道我们的使命吗?” 大雪纷飞中,南霁云骑在李瑄赠予的宝马上,在两千精骑之中,扬声一喝。 “突袭大非川,剿灭蕃贼!” 将士们毫不犹豫地吼道。 “好!” “现在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必须抢占乌海城。现牛肉、酒水都已经放在马上。” “在到达乌海城前,不许睡觉,你们吃饭要在马上,拉屎撒尿也要马上,日夜不停,除了换乘,敢下马者,斩!” 出发前,南霁云下达严厉的军令。 军士肃然,在一身热血下,两千穿着皮衣的精骑,出巴颜喀拉山口,一路狂奔。 他们饿的时候,舔化牛肉,咬一口迟迟无法咽下。 酒不多,多饮冰凉的水,风越来越大,雪越下越厚。 生命攸关,没有将士会想着睡觉。 只是方便的时候十分麻烦,要像婴儿一样,直接拉尿在裤子里面,以至于人人都携带着骚臭味。 但男人行军就是这样,和胜利相比较,这些不值一提。 …… “什么?唐军突破巴颜喀拉山口?” 大非川,刚因大雪而惊喜的尺带珠丹,变得惊吓。 因为他们撤军,一定要从大非川古道上撤。 乌海城花石峡是必经之路。 多玛是必经之路。 巴颜喀拉山口也是必经之路。 “唐军有多少人?” 尺带珠丹脸色苍白,迫不及待询问。 “回赞普,唐军大概一千骑,他们非常凶猛,趁着雪夜突入,我军还没准备,就被屠杀得七七八八。” 骑驿站快马逃回的百夫长惊魂未定地回道。 “赞普,一千骑只是唐军的先头部队,他们后面一定是万骑以上。” 恩兰达扎路恭知道肯定不是一千骑。 唐军敢从伏俟城古道迂回,他十分震撼。 而且突到巴颜喀拉山口,他们才得到消息。 如果没有之前的骑兵大败,别说一万骑兵,就是两万唐骑,他们都不放在眼里。 因为三十万抽调几万骑兵,没一点问题。 可偏偏一败涂地,死亡和被俘的,多是禁军、精锐武士。 吐蕃又是兵将皆丧胆的时刻,现在前有虎,后有狼。 尺带珠丹和吐蕃大臣皆心惊肉跳…… 第二百三十五章 吐谷浑倒戈,吐蕃赞普南逃 “唐军何时突破巴颜喀拉山口?” 那囊?仲巴杰十分睿智,他立刻向百夫长问出最关键的一点。 “我从驿站换乘,日夜不停而来,用一天一夜的时间。”百夫长向大帐中的尺带珠丹和高官们回答道。 “赞普,我军先派遣一部分精兵南下,增援乌海城,堵住花石峡。让唐军无法北上大非川,再伺机歼灭绕后的唐军。” 那囊仲巴杰向尺带珠丹说道:“唐军骑兵从巴颜喀拉山口奔袭至乌海城,最少需要三天时间。” 骑兵数量越多,行进速度就越慢。 那囊仲巴杰认为他们还有机会! “嘭!” “危难时刻,谁能当此重任?” 尺带珠丹眼神变得锐利,他拍了一下桌子,对着大帐中的大臣们说道。 越是危急时刻,他越要冷静。 他是松赞干布的后代,吐蕃王朝不能葬送在他手中。 只要能渡过此难关,他一定能卷土重来,收复青海,收复九曲,甚至占领河陇! 尺带珠丹认为那囊仲巴杰的话有道理,只要堵住花石峡,用一部分兵力,全歼唐军,不仅能扫清障碍,也可以振奋士气。 唐军孤军深入,不可能携带太多士兵。 “臣愿意前往!” “臣愿意前往!” 大将恩兰达扎路恭和那囊尚杰斯秀亭站出来拱手请命。 几天前的那一战,他们无力回天。 甚至围绕整个青海地区,他们都无比憋屈。 被唐军牵着鼻子走,一步步掉入陷阱之中。 回想起来,他们最有胜算的时刻,应该是在夏季盟会结束,主动进攻九曲和唐境。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们哪怕付出性命,也要守护赞普回到逻些城。 “就由恩兰将军率领三万骑兵,快速增援乌海城。不过恩兰将军打算用什么方法歼灭唐军?” 尺带珠丹担心退路,特向恩兰达扎路恭询问。 “待臣到达花石峡后,将一部分兵马布置在花石峡,另一部分兵马出花石峡,隐藏于十数里外的原野。然后示之以弱,使唐军进攻花石峡。而埋伏的兵马趁机从后方杀出。唐军长途奔袭,必人困马乏,我军有人数优势,此可轻而易举获胜……” 恩兰达扎路恭思虑片刻后,向尺带珠丹说明战术。 “我们需要将儿郎撤回雪域高原,这样吐蕃才能保全。恩兰将军,吐蕃的未来靠你了。带着本赞普的佩刀,立刻点兵出发!” 战机稍纵即逝,尺带珠丹没有一刻犹豫。 他将自己镶嵌宝石的佩刀取下,用以鼓励恩兰达扎路恭。 “遵命!” 接过尺带珠丹的佩刀后,恩兰达扎路恭热泪盈眶,他重重地一拜谢礼。 因为这不仅仅是一柄佩刀,而是整个吐蕃的命运,何止万钧? 如果让唐军突入花石峡,到大非川后方,后果不堪设想。 拜完之后,恩兰达扎路恭带着几名将领离开大帐。 大帐之内,一时沉默,大臣们和诸部王各怀心思。 “咳咳……” 旁边的一个帐篷内,不时传出咳嗽声,那是没庐穷桑倭儿芒的声音,他病入膏亡,已无药可救。 尺带珠丹听到这声音,不禁悲从心来。 他当初以莫须有的罪名,诛杀悉诺逻恭禄,使没庐穷桑倭儿芒成为大论。 近二十年来,没庐穷桑倭儿芒一直深受尺带珠丹信任。 当医者告诉他没庐穷桑倭儿芒命如悬丝的时候,尺带珠丹心中更伤。 撤军离开,没庐穷桑倭儿芒能经得起颠簸吗? “大论炯桑说过,雪就是我们的希望。现雪已经一指厚。上天会眷顾我们,大雪会一直下,再过两天,我们就可以撤军了。” 在心神最悲观,气氛最尴尬的时候,那囊仲巴杰出营帐捧着一捧雪回来。 这是在提醒他们,一定会顺利撤回雪域高原。 “两天后,点燃烽火,示意大非川驻扎的兵马,突围至大非川。再留下两万武士,三万奴隶。没陵赞、没庐赞,你们麾下的两万多苏毗士兵,也留下抵挡。抵挡三天后,准你们撤回雪域高原,届时必有重赏!” 尺带珠丹点了点头,然后开始准备的撤退计划。 毫无疑问,大非岭上的五千武士,附属诸部,将成为诱饵。 但光大非岭是不够的,因为大非岭到大非川被唐军截断,唐军的主力在大非川外,虎视眈眈。 所以不单单是大非岭上的兵马,还得再派五万士卒,组成阵线挡住。 保险起见,他决定将苏毗的兵马牺牲。 听到这个消息后,没庐赞面色大变。 三天后准许撤退? 虽然下着大雪,不利于进攻,但他们能支撑三天吗? 怕是三天后,他们的尸体将铺满大非川。 “怎么?不同意吗?” 看没陵赞和没庐赞不回复,尺带珠丹冷哼一声。 “苏毗是吐蕃内四族,休戚与共,同为一体,臣愿意竭尽所能,挡住唐军过大非川!” 没陵赞赶紧一拜,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 没陵赞觉得形势十分明朗,李瑄迟迟未向他发信号,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不得不佩服李瑄能沉住气。 这个时候他若率苏毗士兵倒戈,对吐蕃主力来说绝对是致命一击。 “臣遵旨!” 没庐赞纵心不甘,情不愿,但面对尺带珠丹的威势,他只能遵从。 如果他敢抗旨,以尺带珠丹的脾气,必当场将他拿下。 “嗯!加上大非川,十四万士卒,必然可以挡住唐军。我相信诸位。” 尺带珠丹脸色好看不少。 看来还是没陵赞更识时务,如果苏毗能撤回去一部分,他必会保住没陵赞苏毗王的位置。 只要吐蕃能将十余万主力全身而退即可。 吐蕃诸部附属士兵几乎都消耗在战场上,依然无法影响他的统治。 待孩童少年成长起来,吐蕃会重现四十万大军威压河陇的一天。 见此情况,吐谷浑小王、党项王、通颊王、象雄王内心平衡许多。 不过他们的内心,很快就会被悲痛填满。如果大非岭上的儿郎全军覆没,他们无法向族人交待。 族中有发生动乱的可能。 …… 大白天想要撤军,瞒不过一直监视吐蕃的唐军岗哨。 现在除了山岭上,唐军还在营寨前建立瞭望台,观察吐蕃营寨的动静。 一队队的吐蕃骑兵脱离大非川,向侧方的古道而去,立刻被唐军所察觉。 哨岗将此消息,告知李瑄。 “吐蕃数万骑兵调动,一定是去阻拦王将军和南将军。李帅,我们需要行动了。” 唐军的主帐内,将领和僚属汇聚一堂,安思顺向李瑄说道。 其他大将、主将都望向李瑄,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 僚属们,也将手按在膝盖上,他们也都感觉到时机成熟。 即将过元正,他们都希望在元正日前,能将胜利彻底定下。 “我们已经可以吃到青海中的湟鱼,而柏海的鲤鱼,同样是一种美味。黄河是我们的母亲河,如果不尽有黄河,如何华夏?” “这种荣耀,古往今来,没有人能做到。但这种机会,被我辈遇到。” “我们流下的血汗,从黄河的源头的约古宗列盆地,留入柏海,流入九曲,流入陇右、流入朔方、流入河东、流入中原、流入齐鲁……” “那一刻,注定名留青史,在坐的诸位,不论胡汉,勒石立碑,以彰功德!” “我们等待的就是这一天!可惜天公不作美,下起大雪,否则可以等南将军和王将军,突至大非川附近。不过牵制吐蕃数万骑,让吐蕃如芒刺在背已经够了。如果雪不停下,会影响我们步、骑追击。” “现有苏毗王作为内应,我军必以摧拉枯朽之势,获得胜利……” 李瑄得到这条消息后,当机立断,准备开始决战。 下大雪会出现许多意外。 他还要考虑南霁云和王难得所处的位置,能否扼制住关键的道路。 吐蕃数万骑兵,说不定就能挡住临洮军。 他们是追击方,雪越厚,越不利于他们进攻。 “李帅,具体战术,您下达命令吧!” 众将和僚属大喜,纷纷起身拱手。 “车将军,赤水军、临洮军的甲骑具装,聚集在一起,等待命令,去冲击吐蕃的营寨……” 李瑄也起身开始布置。 除了甲骑具装的安排。 李光弼、程圭、哥舒翰、荔非元礼等将率领一万多精骑,随着甲骑具装,突入吐蕃营寨。 李朱师、王思礼、辛云京、荔非守瑜等将率领数万骑兵,准备展开追击。 其余诸军使或副使,以军为单位,率领步兵对吐蕃骑兵展开追击! 同时,俘虏吐蕃士兵的时候,会留下一部分士兵看守。 大非岭上的吐蕃附属诸部,由河西胡骑、洮阳吐谷浑步骑、白兰羌步骑对付。 整合起来,也有两万多骑,一万五千步兵。 而吐蕃在大非岭上没有骑兵。 以防万一,李瑄让高秀岩率领安人军、镇西军等军,一万步兵,携带强弩两千张,铁甲三千,用以抵御。 他们若是窝着不下来,就一直在大非岭下守着,唐军是不可能攻的。 大非岭上的粮食吃不了多久。待唐军胜利,等他们饿得差不多,百分之百会内讧。 一系列安排完毕后,攻击时间放在下午。 同时,李瑄下令停止吃了好几天的马肉。 这一次,宰杀鲜嫩的肥羊炖着吃,喝一碗羊汤暖暖身体。 除了火头兵在忙碌以外,其他将士开始各种军需的准备。 中午的时候,羊肉飘香。 士兵们清晨已经饱吃马肉,但新鲜的羊肉更合他们心意。 一碗羊汤下肚,将士们的身体和心,都是暖洋洋的。 没有人畏惧接下来的战斗,反而无比期待,他们得军功和勋章的机会就要到来…… 大雪纷纷扬扬,山河银装素裹,不时还有一阵北风呼啸,如刀子一样。 下午申时刚过,唐军开始出营寨。 甲骑具装的马甲已经披好,诸将率精锐,已经从马圈而出,分成数队。 唐军以军为整体的步兵,现开始向吐蕃大营挺近。 “咚!咚!咚……” 鼓声敲击的很慢,这是点兵之音。 二十多万大军的营寨,在李瑄的统筹下,有条不紊。 相距只有五里的距离,吐蕃岗哨自然发现唐军的大动静。 “呜……呜……” 戒备的号角声,随即吹响。 “唐军想趁恩兰将军离开的时候进攻!” “李瑄步步紧逼,不让我们有一丝喘息的时机。” “唉!我该猜到的!” 尺带珠丹来到营寨外面,拍着手掌,有些失去分寸。 “我军全力防守唐军的猛攻,守卫几日应该没问题。但如果营寨被攻破,我们再无机会。臣认为当将计划提前。” 末结桑东则布向尺带珠丹建议道。 现在全军从上到下,没有人觉得能战胜唐军,战胜李瑄。 都想着从唐军手中活命,撤出更多的兵马。 即便是末结桑东则布这样攻破小勃律的名将,也失去信心。 “立刻点燃烽火,令大非岭的士兵向大非川突围……” 尺带珠丹为自己小命考虑,决定听从末结桑东则布的建议。 等跑一两天,雪就差不多了。 同时,尺带珠丹令几名将领,和没陵赞、没庐赞等一起,使七万步兵接管大非川的数里防线。 好在他们提前构建工事,有三重以上的拒马。 还有最少两辆并列的战车挡住。 正常情况下,唐军想攻破必须付出大量死伤。 “呜呜呜……” 就在这时,上百名唐军号角兵突然到达吐蕃阵前,一起吹响号角声。 低沉的角声,无法听出什么,但前线的吐蕃士兵很纳闷。 唐军步兵还未到来,为何一群号角兵在前线乱吹? “前线是怎么回事?” 听着这号角声,尺带珠丹皱紧眉头。 “启禀赞普,有上百唐军号角手,在阵前吹动号角!” 一名传令兵向尺带珠丹禀告道。 尺带珠丹眉头一皱,没听说过这操作是啥意思? 正常情况下,不该是靠号角发号施令吗? 而且也不会一百个号角一起吹。 “这是否是唐军立即进攻的号角?” 一名大臣疑惑道。 “唐军人还没到呢!” 那囊仲巴杰摇了摇头。 尺带珠丹和大臣们他们想破脑袋,也未想到“百号齐吹”意味着什么。 情况紧急下,他们也来不及想那么多。 大军整装,开始向乌海方向南下。 “呼呼……” 而吐蕃的营寨内燃烧起烽火。 一道道烟柱突破大雪,冲天而起,四道烟柱,是通知大非岭上的驻军,向大非川方向汇合。 吐蕃赞普尺带珠丹高估了他的影响力。低估了吐谷浑、党项等部对李瑄的畏惧。 李瑄送到大非岭上的十八个脑袋,依然没让大非岭上的士兵忘记。 吐蕃诸部族在这几天已经想好,如果守卫大非岭,他们还可以勉为其难地与唐军斗。 如果冲下去与如狼似虎,骑兵众多的唐军大战,他们做不到。 于是,他们看到这些烟柱后,第一时间是慌乱。 但大非岭上,还有五千吐蕃武士,这些人享受良好的待遇,对尺带珠丹颇为忠心。 这些吐蕃武士的将领是一名吐蕃小贡论,他责令奴隶准备下坡试探,吸引唐军骑兵。 其他的诸部跟上! 奴隶们害怕极了,他们连铁甲都没有,下去与骑兵硬刚,九死一生。 所以,一群奴隶磨磨唧唧,不愿下山岭。 就在小贡论大怒的时候,一名吐蕃武士连滚带爬地跑来禀告:“启禀元帅,吐谷浑部造反了,那些吐谷浑士卒、奴隶,杀死了吐谷浑王子、吐谷浑大将和一众贵族!” 正常情况下,青海的吐谷浑士兵翻不起风浪。 但在这关键时刻,吐谷浑部的背叛是致命的。 倾向于吐蕃的吐谷浑贵族被杀,局面无法挽回。 “快!先将吐谷浑贱民全部斩杀!” 吐蕃小贡论连忙下达军令。 然而此时,许诺吐谷浑士兵,已经放开栅栏,从南面、西面冲下山岭。 而旁边的党项部、通颊部眼睁睁地看着。 即便有大将的命令,普通士兵也未上前。 一万多名吐谷浑士兵下岭以后,遇见洮阳太守慕容曦皓所率的骑兵。 他们提着王子、大将和贵族的头颅来投降,使慕容曦皓喜出望外,当即接纳他们。 并令他们帮助防守即将下来的吐蕃士兵。 短短时间,力量此消彼长。 岭上的吐蕃诸部无比动容,因为他们看到吐谷浑投降后,不仅没事,还立刻拿着兵器堵住下山的道路。 许多将领明白大势已去,而自己麾下的普通士兵都有效仿吐谷浑士兵的意思。 为防止自家士兵把自己脑袋砍下,献给唐人,故而将目光放在小贡论的脑袋上。 除此之外,吐蕃的死忠象雄,也是通颊、党项等部的进攻对象。 因为象雄与吐蕃,几乎已经融为一族,如同手足。 吐蕃小贡论不自知,还在催促奴隶下去吸引火力。 奴隶毕竟是奴隶,武士们披铁甲,赶着他们下去。 殊不知,许多奴隶被赶下去后,不是与唐军斗,而是偷袭军中的武士,然后丢下武器,向唐军投降。 一连串的打击,让吐蕃小贡论脑袋嗡嗡响。 就在此时,党项、通颊等部,对吐蕃、象雄发动偷袭…… 吐蕃武士和象雄人数没有优势,猝不及防下,被打得丢盔弃甲。 唐军一边收编吐蕃奴隶,一边欣赏好戏。 只要在下方守着,不论谁胜谁负,迟早要下来。 …… 大非川。 “赞普,大论炯桑不愿离开,还说要把他抬到阵前,看着勇士们抵御唐军……” 尺带珠丹在禁军甲士的护卫下,正准备向乌海方向撤。 他令人将没庐穷桑倭儿芒抬到车上。 但大论炯桑有进气没出气,知道自己大限已到,摆手要留在大非川,并示意要在阵前,完成最后一战,鼓舞士气。 首席大论没有离开,士兵们一定会更加勇猛…… 尺带珠丹面含热泪,同意这个请求,并到没庐穷桑倭儿芒榻前,向他一拜。 而没庐穷桑倭儿芒只是抓住尺带珠丹的手,笑了一笑。 回忆他担任宰相的二十年里,主持盟会时的意气风发,攻城掠地时的所向披靡…… 现在,他只能祝福赞普能安全回到逻些,稳定局势,以图复兴…… 身上盖着好几层羊皮,没庐穷桑倭儿芒被带到阵前。 留守的两万武士,看到大论如此,无不感动,一个个立誓效死命,将唐军阻拦在大非川外。 没庐穷桑倭儿芒无法指挥,他躺在榻上昏昏欲睡,他的眼皮已经睁不开了。 但他不能睡! 一片片雪花落在脸上,冰冷让他略微清醒。 只是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也没有一点生气…… 尺带珠丹,也渐渐离开大非川。 步、骑跟随他撤退,随从赶着一群牛羊。 还有末结桑东则布、那囊仲巴杰、那囊尚杰斯秀亭等大臣,吐谷浑小王、党项王、通颊王、象雄王等随行……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六章 吐蕃首席大相死,再斩元帅 距离尺带珠丹两里外的一个阵营。 苏毗王带着两个儿子,将一众千总、大五百、百夫长聚集在一起。 “他们跑了!今日,是我们的死期!” 苏毗王叹气说道。 众多将领听到这话后,皆愤愤不平。 吐蕃人逃之夭夭,让他们苏毗人死拼。 平日里有好事的时候,怎么不想起他们? “父亲,看吐蕃怎么对您的,吐蕃不值得我们效忠。那李瑄是天神下凡,不可战胜。我们当放弃营寨,进攻那些吐蕃武士,抓住没庐穷桑倭儿芒。放唐军进来,追击尺带珠丹……” 没陵赞的大儿子突然发话道。 现在一部分撤退的步兵还留在营寨,尺带珠丹没有走远,正是时机。 “对啊父亲!这不是我们不义,是吐蕃不仁。我们今日战死了?他们会善待我们的家人吗?” 二儿子说出更诛心的话。 这一番说辞,立刻让苏毗头领们意动。 可不是吗? 吐蕃不把他们当人,他们凭什么为吐蕃卖命? 以吐蕃的德行,一定不会善待他们的家人。 或许唐军会直接占领多玛,家部沦陷。 大王子说得对,连斩十八猛将,证明李瑄不是凡人,他们血肉之躯怎么可能战胜? “如此……” 没陵赞故意将话只吐出一半…… 头领们心中着急,立刻劝说道:“大王,并非我们非不义,投降李瑄,更不是耻辱!家族安全了,性命保全了,您还在犹豫什么?” “是啊,大王。李瑄不杀俘虏,白兰羌和吐谷浑投降,不是被善待了吗?” “大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您要果断啊,大王……” 其他头领纷纷劝说道。 “好!立刻把我们营寨打开,鹿角、战车全部清除。其余人一起突袭旁边的吐蕃武士!” 没陵赞下达命令。 李瑄给他创造完美的机会,他怎么能不效力呢? 之前段秀实劝说他先予后取,赏赐部下金银财宝、牛羊,使部下对他忠心耿耿。 哪怕是在战斗时突然倒戈,也会听从他的,更别说现在留有发挥的空间。 没陵赞让二儿子将准备好的麻绳取出来,系在头上。 每一个士兵都要系。 完毕后,没陵赞立刻率领士兵冲向吐蕃武士的阵营。 同时,没陵赞的大儿子带人清除苏毗营寨前的拒马、战车,使唐军骑士能冲锋入营寨。 “你们苏毗干什么?” 在没陵赞带着二儿子冲过去的时候,一名吐蕃万夫长领着亲卫上前斥责道。 “噗嗤!” 没陵赞的二儿子突然取出一柄强弩,抬手就射。 仅仅十步距离,正中万夫长的面部。 其余苏毗士兵杀上去,十来人围攻一个,顷刻间就将万夫长的亲卫全部砍倒。 还有大量的苏毗士兵,在百夫长们的率领下,突袭吐蕃营寨的屁股。 前方严阵以待的吐蕃武士,还在懵逼中,后方已经被苏毗士兵宰了一大片。 “苏毗背叛了!杀死他们!” 另外一名吐蕃万夫长高声一吼,号角吹响,营寨皆惊。 没庐赞满头问号,苏毗背叛? 往战场上一看,可不是吗? 是没陵赞背叛,正在攻击武士。 而没陵赞所防守的地域,已经中门大开。 虽然没庐赞和没陵赞是兄弟,但他们也是争夺苏毗王的敌人,他犹豫要不要上前阻挡? …… 唐军大营。 “头上系麻绳者,为友军!其余不降者,格杀勿论!” 李瑄看到没陵赞行动,让身边传令兵传达指令。 “将士们!冲!” 车神塞收到命令后,率领甲骑具装,突向苏毗驻守的地方。 大量铁甲步兵和强弩手,开始向前挺近。 铁骑也随时准备突入。 李瑄下令,轻骑不要去管营寨中的吐蕃士兵,直接追入大非川古道。 他亲自率领。 铁骑清扫吐蕃步兵后,和步兵一起追击上去。 甲骑具装在苏毗士兵大放水下,轻而易举地进入吐蕃营寨。 他们不负责追击,而直接冲击吐蕃的士兵。 而唐军重甲步兵也持着巨盾大枪,到达其他阵线,与吐蕃士兵对攻。 准备让吐蕃首尾不能相顾! “大非川已经失守,立刻撤退!” 没庐赞脚底抹油,也不管麾下步兵,带着两千骑兵,追向还未走远的尺带珠丹。 这使得没庐赞麾下的步兵崩溃,不待唐军骑兵从后方攻击,他们就被唐军的强弩射得抱头鼠窜。 最难顶的是那些准备随尺带珠丹撤退的步兵。 他们还没完全撤出大营。却看到铁骑突入。 他们是随尺带珠丹逃跑?还是留下来抵抗? 防线崩溃,用什么去抵挡骑兵? 车神塞率领一千七百多名甲骑具装,攻击没有任何防备的吐蕃步兵,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 阻挡者,不是被撞死,就是被刺死。 一支支百人队,像是一柄柄尖刀一样,凿穿阵形。 甲骑具装根本不怕几根长矛组合起来的矛阵,不一会儿,就配合苏毗士兵,杀得吐蕃武士溃不成军。 哥舒翰、程圭、李光弼等率铁骑突破加入,奴隶们失去意志,被几次冲击,就纷纷跪地投降。 唐军的重甲步兵,全线突破吐蕃武士,接下来就是围杀的过程。 没庐穷桑倭儿芒努力抬起头,他躺在榻上,身上一层白雪,看着周围唐军铁甲穿梭。 他的眼中一片悲凉,他只记得很短很短的时间,周围就已遍布唐军。 他始终无法咽下最后一口气,他不甘心。 又不知道过去多久,一个年轻的脸庞,出现在没庐穷桑倭儿芒的眼中,他听到一人用汉语说道:“元帅,他就是吐蕃大论没庐穷桑倭儿芒。” “大论炯桑!” 李瑄没有直呼没庐穷桑倭儿芒的名字,算是给予他尊重。 因为他看到没庐穷桑倭儿芒嘴唇发紫,看着像是死人一样。 历史上,有人猜测没庐穷桑倭儿芒被郭虚己在剑南生擒。 因为没庐穷桑倭儿芒就是明年消失在历史的舞台上。 但李瑄从不这么认为。 作为吐蕃举足轻重的人物,二十年的首席宰相。李隆基若逮到没庐穷桑倭儿芒,史书不该如此平静。 吐蕃是三大论制度,郭虚己擒获的吐蕃大论,应该是其他两位之一。 而老迈的没庐穷桑倭儿芒在明年病逝。 但李瑄改变历史,使没庐穷桑倭儿芒未熬过这个月。 “李瑄!” 没庐穷桑倭儿芒突然间清醒,竟然能说出话,叫出李瑄的名字。 在河陇,只有李瑄配称元帅。 “多谢大论炯桑将自身留给我们,你是仅次于尺带珠丹的军功!” 李瑄笑着说道。 现在没庐穷桑倭儿芒已被他俘虏,就算立刻咽气,也属于他们的军功。 “我之前遗憾未见过你的面,现也算见到你真容!可惜天意弄人,在我吐蕃最强大的时候,遇见了你。” 没庐穷桑倭儿芒叹因为李瑄,才造成如此困境。 “你说是就是吧!” 李瑄不与他争辩。 经过开元盛世的积累,大唐的国力摆在那。就算没有他,安史之乱前的大唐也不是吐蕃能够抗衡的。 “我吐蕃与大唐,本就是舅甥之好,干戈如此,生灵涂炭。全是我和乞力徐、悉诺逻恭禄的罪过,现在乞力徐和悉诺逻恭禄已经死,我也要死了,青海九曲都被你们得到了。回到如松赞干布时代,可还好啊?” 没庐穷桑倭儿芒缓缓地说道。 “你们就算死了,还会出现新大相,当兵马再度恢复?野心会滋生,欲望会膨胀。那个时代已经回不去了,逻些城上迟早插上大唐的旗帜……” 李瑄伸手接过一片雪花,雪花在他手心融化。 他们所谓的友谊,就像雪花在手心停留的时间一样短暂。 “吐蕃是不可能被大唐征服。我们已经有三十六代赞普,当传承万世,永不停止。” 没庐穷桑倭儿芒眼神逐渐暗淡,说话时喘着粗气。 他话语中,包含着最后的坚持,甚至是幻想…… 说完,他的精气神萎靡到极点,像是蜡烛熄灭以后,最后一点余烬。 “曾经河西不归华夏,现在却是大唐的盛地。张掖,张国臂掖,直通西域;武威,纪念开疆扩土的武功威名。若干年后,雪域高原,不过是下一个武威张掖!” 李瑄笑了笑。 虽然按照吐蕃人传统说法,尺带珠丹是第三十六任赞普。 但那样的话,华夏从三皇五帝开始排,李隆基怕是排到百任以后。 “我……” 没庐穷桑倭儿芒想说什么,却无法再说出口,他吐出这一个字后,眼神涣散,静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刚才的回光返照,并没有让他支撑多久。 李瑄最后话被他带到地狱,让他恐惧。 他注定要带着无尽遗憾,许多忧虑,撒手人寰。 一切都和没庐穷桑倭儿芒没关系了,他将沦为李瑄的背景板。 “让随军记录下来,活捉吐蕃大论没庐穷桑倭儿芒,其愤而死!” 李瑄让亲卫通告随军。 “遵命!” 亲卫领命,绕过战场离开。 “苏毗王,攻破营寨如此顺利,记伱头功。我会奏圣人,像封白兰羌王一样,封你为真正的王!” 李瑄很满意苏毗王的投降。 如果没有苏毗王,他们不仅有惨重的死伤,还会耽误许多时间。 哪像现在,虽然还在围剿吐蕃步兵,但唐军的铁骑、轻骑已经在抽调追击吐蕃主力逃兵。 “都是元帅运筹帷幄,天威盖世。小王不敢居功。” 没陵赞在李瑄面前异常谦卑,比面对尺带珠丹时还恭谨。 他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握着苏毗部的命运,生杀予夺,全在李瑄一念之间。 “具体事宜,在庆功宴上再与你商议,我要追击尺带珠丹。苏毗王配合我军重甲骑兵和重甲步兵,将此营寨的吐蕃士兵全部围剿。没庐赞麾下的苏毗士兵,就由你招抚了!” 虽然战斗未结束,但吐蕃步兵被团团围住,负隅顽抗。 唐军很快就能以极小的代价,将其围剿。 轻骑已经出发,围射还停留在大非川的吐蕃步兵。 精骑也已经重新整装,伺机冲击。 “多谢元帅!” 没陵赞向李瑄一拜,李瑄给他收编没庐赞麾下的权力,使他喜出望外。他不忘向李瑄提醒道:“启禀元帅,您要追击尺带珠丹,在主道被截堵的时候,他可能会翻越山岭绕道。” “人可以绕,马不好行,失去马匹,尺带珠丹不会想步行回逻些城吧?” 李瑄当然知道有的山岭可越过去。 靠近主道的方圆百里,住有部落。有人就会有路。 不能骑马的路,在大雪中乱走有生命危险。 “回元帅,乌海北面有一条道,虽然山路险阻,但可以牵着马过去,直至柏海。” 乌海在多玛附近,没陵赞熟悉其路况。 他不知道尺带珠丹是否会走,只是给李瑄提个醒。 没陵赞希望李瑄能杀死尺带珠丹,崩溃吐蕃。 他们苏毗在多玛,在关键时刻叛变,必然是尺带珠丹的嫉恨对应。 一旦尺带珠丹恢复元气,一定会想办法攻击苏毗。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不可能是吐蕃能对手。 “找几个熟悉路况的苏毗士兵,骑马跟着我。” 李瑄慎重地点了点头,向没陵赞吩咐一声。 “遵命!” 没陵赞立刻为李瑄挑选。 他还让会汉语的二儿子跟着,充当翻译。 随即,李瑄率领神策卫,赤水跳荡精骑,跟上前方的唐军轻骑、精骑…… 大非岭上、大非川内的战斗虽未结束,但基本已经成为定局。 …… 不出意外,尺带珠丹又破防了,他还没跑出大非川几里,就收到唐军破入营寨能消息。 “没陵赞这猪狗不如的东西,将来必将你全族屠戮!” 尺带珠丹得知是没陵赞叛变,暴跳如雷。他咬牙切齿地骂一声。 之前没庐氏一直针对没陵赞,他也有废没陵赞的心思。 这一次大战,没陵赞表现得格外积极,他在心中夸赞没陵赞好几次。 现尺带珠丹和大臣们终于明白百号齐吹的意义,一定是与没陵赞的联系讯号。 老小子隐藏得太深! 如果尺带珠丹不让没陵赞留下殿后,没陵赞必会寻找机会攻击尺带珠丹,说不定会更危险。 “赞普,我们现在无险可守,步兵和牛羊很快就会被唐军骑兵追上。需尽快到乌海与恩兰将军汇合!” 那囊仲巴杰向尺带珠丹说道。 “你说我们要带着一万余骑兵离开,留下六七万精锐步兵在这里等死吗?那样的吐蕃还剩下什么?今后还能保住国家吗?” 尺带珠丹红着眼看向那囊仲巴杰。 “我们还有恩兰将军麾下的三万骑兵;还有防备剑南、南诏、西域、天竺的士兵;还有天牛和白狼两支禁军;还有伟大的赞普您呐!如果您有三长两短,国家才会陷入危险。” 那囊仲巴杰不畏尺带珠丹的目光,弃车保帅,是最正确的选择。 “赞普,臣愿意统领步兵,在原地抵挡唐军!” 在尺带珠丹犹豫之际,那囊尚杰斯秀亭拱手请命。 “疾风知劲草!那囊将军,可边战边退!” 尺带珠丹握住那囊尚杰斯秀亭的手。 他认为自己率骑兵快点跑,唐军一定追不上。 所以希望那囊尚杰斯秀亭能保存一部分士兵。 “臣明白!” 那囊尚杰斯秀亭领命以后,立刻转身去指挥步兵。 尺带珠丹怀着沉重的心情,率领剩下一万余骑兵,向乌海花石峡而去。 骑兵大战损失数万,大非岭上数万士兵难以逃脱,大非川内折损数万,现在又要留下数万大军殿后。 三十三万士兵,就这么一点一点被切割,消耗。 这种代价,尺带珠丹难以承受。 但现在尺带珠丹除了逃离,别无选择。 雪越下越大…… 归途还很遥远…… 大非川侧方的古道原野上,唐军轻骑最先追上他们。 “咻咻咻!” 不给吐蕃步兵布置的时间,唐军骑兵在吐蕃步兵两翼和后方游射。 唐军轻骑不求杀伤,只为打乱吐蕃阵形,让他们不能组成军阵。 显然,那囊尚杰斯秀亭不能将这支吐蕃大军挥之如臂地指挥。 他虽然将后方的道路勉强堵住,但唐军轻骑在李朱师和辛云京的指挥下,抢先占领两翼的高地。 使吐蕃聚拢在一个小盆地中。 唐军轻骑在等待铁骑冲击过来,冲散吐蕃的阵形,然后就可以对吐蕃步兵进行绞杀。 吐蕃那些奴隶、妇女赶着数十万头牛羊驼,他们最先被唐军轻骑截堵。 奴隶们想都不想,就向唐军投降。那些妇女们看到唐军张弓,吓得也放弃抵抗。 唐军轻骑将他们重新赶入大非川,护住牛羊驼不要乱跑。 哥舒翰、程圭、李光弼率领铁骑很快就杀到战场上。 他们三人分三部,同时在三面进攻吐蕃步兵。 而且吐蕃仓促抵抗,阵形不整。 李光弼、哥舒翰都是当世名将,他们分别找到破绽,两刻钟不到,就攻入破绽,切割阵形。 吐蕃七万步兵,被分为三部分,吐蕃士兵更加慌乱。 轻骑也进入包围圈中,对吐蕃步兵进行突击。 唐军不满足此,准备再对吐蕃阵形切割,将他们分成更小的队伍,利于歼灭。 就在这时,李瑄率领神策卫和赤水跳荡到来。 他看到最前方的队伍有一处散乱的阵形,遂手持马槊,挺马入阵。 他身后的神策卫如一只只凶悍的雪豹一样,凶猛矫健。 几支长矛突刺,被李瑄一槊拨开,横击而出,数众皆倒。 “噗嗤!” 在神策卫的护卫上,李瑄左突右刺,顷刻间,他就冲入垒中,将一名吐蕃将领刺死在阵中。 他的尸体被高高挑在槊刃之上,风雪之中,背后紫色披风猎猎飘响,这种英姿,吸引无数吐蕃士兵。 这一举,也让吐蕃知道李瑄的身份,顿时目不敢视,手不敢发,心中皆惧。 那囊尚杰斯秀亭在一个大阵的中央,他虽然也害怕,但还是训斥士兵,让他们不要畏惧李瑄,为赞普拖住唐军。 李瑄将此阵形一分为二后,看到吐蕃中央阵形中的元帅大纛,知道大纛之下,为数万吐蕃步兵的指挥者。 于是,李瑄再次率领神策卫和赤水跳荡,冲向那囊尚杰斯秀亭。 那囊尚杰斯秀亭发现李瑄,他没有退路,只能尽量指挥士兵稳固阵形。 但吐蕃步兵面对的是比他们数量还多唐军骑兵,以及令人闻风丧胆的李瑄。 再加上阵形被分割多个部分,为赞普而死的信念,早已因的李瑄出现而减弱。 李瑄只率领一千多骑,短短一个时辰,在万军之中,凿穿四个步兵方阵,辟易数里。 摧坚破锋,轻捷如飞,所过之处,人皆被驰杀。 此时,李瑄与那囊尚杰斯秀亭的距离只有不到十丈。 那囊尚杰斯秀亭的亲卫牢牢护住他,紧张地望着李瑄。 “大丈夫岂会惧一死,即便我死,也不后退,希望你们也是如此!” 那囊尚杰斯秀亭夺过一柄长矛,横矛等待李瑄靠近。 李瑄在青海拯救妇孺的时候,他曾在没庐穷桑倭儿芒面前发誓,一定将李瑄手刃。 两年过去,他没有实现自己的誓要。 他要像没庐穷桑倭儿芒一样,在这战场上最后一舞。 他曾负有勇力,拼尽全力一搏。 浑身浴血的李瑄,已经将障碍清扫干净,跃马直刺那囊尚杰斯秀亭。 亲卫想要先死,鼓起勇气冲向李瑄。 那囊尚杰斯秀亭瞅准机会,跟在亲卫的后方。 李瑄的长槊如雪中的游龙,使雪花与血花不断坠落。 “李瑄,去死!” 在李瑄准备回槊的时候,那囊尚杰斯秀亭瞋目刺出一矛,他的嘴唇被咬破,可见这一矛之怒火。 “挡!” 李瑄虽然回槊,但他马槊绝世,槊杆一推,就将到来的矛刃推开。 “噗嗤!” 李瑄反手一槊刺过去,贯穿那囊尚杰斯秀亭的胸口。 当李瑄抽出长矛,那囊尚杰斯秀亭倒在本就本染红的雪中。 他的脸贴着地,目光看不到马上的李瑄,只能看到红雪。 他最后的意识,不再是心目中的君王,而是好奇他热血能否融化积雪? 血一直从胸口往积雪上流。 流尽他最后的意识…… 这何尝不是他临终的渴求? 大名鼎鼎的尚结息,以一种悲壮的方式提前落幕。 “咔嚓!” 吐蕃的大纛,被李瑄用槊刃砍断。 即便陷入十几个包围圈中,但所有的吐蕃士兵仍然感受到这一幕。 一切意念,随着大纛倒塌。 天地也拉上黑幕,有一部分吐蕃士兵选择突破向南逃。 有一部分吐蕃士兵,选择放下武器投降。 最终,七万吐蕃士兵,仅仅只有五千多人突围。 而唐军的轻骑依旧在雪夜中,追击、射杀。 李瑄带着其他数万轻骑、精骑南下追击尺带珠丹。 那些俘虏,由从大非川奔出的步兵看押……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七章 堵住花石峡,吐蕃赞普穷途末路 乌海,乌海城。 数里之外,南霁云率领士卒过花石峡到达此地。 吐蕃大举北上大非川的时候,乌海城留守的士兵不到四百人。 他们得知唐军就在大非川古道上奔袭。 但预计最起码明天晚上才能赶到。 乌海城距离大非川古道只有数里,在乌海以东建筑。 薛仁贵在大非川之战时,首战告捷于河口,然后占领乌海城。 虽然乌海城只是不起眼的小城,但在唐蕃古道上却是一座重镇。 由于乌海城吐蕃士兵太少,根本不可能出城堵住花石峡。 从各种沟壑上看,需有上万士兵才能堵住花石峡。 所以南霁云也不可能死守花石峡,而是出花石峡,到乌海一带的平原上,与吐蕃骑兵周旋。 然后掩护主力过花石峡,奔向大非川。 南霁云到达乌海城旁的时候,正是风雪交加的深夜。 他令人将战马上的盔甲卸下,披在身上。 将羊皮囊内的擘张弩取出准备好。 登城梯也组装完毕。 将士们把酒囊中最后的酒喝完,全身终于有些温暖,然后步行向乌海城奔袭而去。 由于错判唐军的到来时间,加上雪夜的遮掩,使吐蕃守军未料到唐军如此快突袭。 “什么声音?” “好像有人?” 唐军离乌海城百步外,城墙的士兵听到风雪之中,有簌簌的声音。 漆黑一片,他们看不真切。 又过片刻,一名吐蕃士兵才发现一道道人影正在乌海城南门狂奔。 “敌袭!” 这名吐蕃士兵大喊一声,让城墙上的士兵警戒。 南城墙上,有数十名吐蕃士兵冒着风雪守卫。 由于得知唐军到达巴颜喀拉山口,所以才有这么多人值守。以往的雪夜乌海城是不会有人上城墙的。 “呜呜……” 喊声过后,夜间的号角声响起,叫醒城中的吐蕃士兵。 但他们刚冲出屋子,还来不及登城墙,唐军就将登城梯勾在一丈多高的城墙上。 黑夜之中,吐蕃以为唐军登城,纷纷探头,甚至抄起石块,准备砸人。 “嘣嘣嘣……” 但唐军根本没有登城,而是躲在一边。唐军士兵纷纷取出擘张弩,一起射向城墙上的吐蕃士兵。 “噗嗤!噗嗤!” 距离最多十几步,城墙上的吐蕃士兵,被一轮数百支弩箭,射成刺猬。 趁此时机,唐军甲士开始攀登城墙。 虽然只是十几架登城梯,但剩下的吐蕃士兵根本不敢再探头。 就这样,唐军猱身而上,轻易登上乌海城。 吐蕃士兵用矛刺,皆被唐军铁甲抵挡,唐军甲士反手,几回合就将城墙上的吐蕃士兵砍杀殆尽。 南霁云也随即登上城墙。 此城门不是千斤闸门,唐军下城墙后,很轻易就将城门打开,甲士蜂拥而入。 吐蕃士兵从房屋中奔出,却无能为力。 他们人数太少,又不像唐军人人披着铁甲。 在惊慌失措下,不堪一击。 南霁云步战非常勇猛,他遇到一队吐蕃步兵,持枪突刺,枪出如龙,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一连刺死十几名吐蕃骑兵。 唐军甲士奋勇杀敌,没过多久,就迫使乌海城残余的吐蕃士兵投降。 前后不到一个时辰,唐军将乌海城拿下。 南霁云这才下令士兵将马牵过来,派遣士兵沿着道路向北巡逻。 其余士兵修整一番,吃一顿热的东西驱寒,补足体力,闭目养神。 南霁云驱赶俘虏,将城中的粮食拿出来,用以为喂战马,使战马恢复体力。 如果探马探查到吐蕃援军的动向随时就会率骑出击。 此行的精骑中,有一部分跳荡精骑。 南霁云不可能将这些骑兵放在城中,必须在原野上牵制敌人。 乌海城,南霁云令俘虏们将城墙推倒一面,这样就算吐蕃援兵到来,也无法占据乌海城。 一直持续到天即将亮的时候,探马奔袭回来禀告南霁云,有大量的吐蕃骑兵正连夜南下,他们的前军距离乌海城不足三十里。 南霁云立刻将麾下士卒叫醒,准备战斗。 他们牵着战马和备用马出城,俘虏的一百多吐蕃士兵南霁云没有杀死,而是将他们驱散。 吐蕃的兵器、盔甲,都被唐军带走,在南霁云看来,这一百多名吐蕃士兵翻不起什么风浪。 “将军,虽吐蕃援兵众多,但他们从大非川奔驰而来,一夜未休息。我军人马恢复体力三个多时辰。当趁此进攻吐蕃,击他们立足未稳。” 一名将领向南霁云请命道。 “我们的目的是拖住吐蕃援军,为王将军行军争取时间。即便杀死吐蕃五千人,兄弟们战死一千人,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过你说的不错,吐蕃正是人困马乏的时候,我们先冲击吐蕃的前军。到达吐蕃主力前,可以骑射,骚乱吐蕃阵形,但不可冲阵!” 南霁云点头,接纳一半的策略。 他们虽是甲骑,但人数毕竟少。以最终目的执行,才算是战略。 他们要等待王难得到来,占据绝对优势。 还要策应大非川李帅随时准备的行动。 “遵命!” 将领们不敢违抗南霁云的命令。 吐蕃也不是泥捏的,用两千冲击数万,有巨大的风险。 在一侧游射,吸引人困马乏的吐蕃士兵追击,才为上策。 南霁云率精骑冒着呼啸的北风,向恩兰达扎路恭挺近。 此时的恩兰达扎路恭还不知道乌海城被攻破。 他只想快点到达花石峡。 因为不久前,他得知一个让他震惊的消息。 没陵赞率苏毗士兵叛变,唐军突入大非川。现那囊尚杰斯秀亭正在领兵抵挡。 而赞普正在马不停蹄地向花石峡而来。 他前脚刚率兵离开不久,吐蕃就已到生死存亡的时刻。 三十多万兵马,仅剩下他手中的三万骑兵。 正是由于这个晴天霹雳的消息,恩兰达扎路恭才连夜向花石峡飞奔。 希望早点占领花石峡,并完成布置,将深入吐蕃的唐军全歼。 只有将深入的唐军全歼,赞普才能安稳回到逻些城。 “报……” “启禀将军,突然出现近两千唐军铁骑,偷袭我军前锋。我军两千前锋猝不及防下,几乎全军覆没。”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狼狈不堪地跑到恩兰达扎路恭面前禀告。 “唐军怎么会如此之快?” 恩兰达扎路恭大惊失色,到底是名将,下一瞬,恩兰达扎路恭就明白:“唐军也是冒着大雪日夜兼程,且多马疾驰。派前锋而击。” “如此的话,乌海城八成已被唐军夺取。” 这一刻,恩兰达扎路恭忍不住心跳加快。 唐军料到他们会封锁花石峡,于是派遣前锋来阻截拖延他们。 所有唐军都是铁甲,在这乌海一带的原野上奔驰,很难在短时间内歼灭。 “即便如此,也得占领花石峡!” 恩兰达扎路恭下达命令。 他们的时间不多。 如果那囊尚杰斯秀亭连一天时间都拖不到,他们即便占领花石峡也没有用。 唐军的主力骑兵若与深入腹地的唐军两面夹击,他们必败无疑。 现在恩兰达扎路恭只能搏一番,希望在唐军骑兵到来之前,为赞普打开一条大道。 “轰隆隆!” 距离花石峡还是二十里的时候,南霁云率领精骑,踏着厚厚的积雪,杀到吐蕃主力骑兵前方。 由于唐军精骑要牵备用马,所以更加分散。 往往以一百人为一队,由押官率领。 队与队的间隔都超过百丈,甚至一里以上。 这样唐军可在关键时刻,迅速撤退。 在游射的时候,也更为灵活。 恩兰达扎路恭一眼看出南霁云的目的,他下令左右两翼,各出五千骑兵,去围剿南霁云。 其他骑兵继续向花石峡挺近。 吐蕃骑兵独马奔驰,着轻甲追击,虽有速度优势,但人困马乏,一时追不上,不免被唐军的骑射反击。 每当唐军奔袭一个时辰,就会更换战马。 一旦吐蕃骑兵慢下来,他们还会主动回射。 甚至直接冲过去短兵相接。 几个时辰下来,吐蕃骑兵疲倦不已,有的战马立于雪地,无法奔跑。 唐军反击,杀伤甚众,吐蕃骑兵不得不向主力位置撤退。 恩兰达扎路恭十分愤怒,他不能放任唐军在他身旁搞风搞雨。因为赞普的队伍马上就要到来。 如果唐军去攻击赞普,他万死难辞其咎。 于是恩兰达扎路恭只能再派五千名修整好的吐蕃骑兵继续追击。 花石峡前,吐蕃骑兵的力量再次削弱。 “恩兰将军,赞普距离花石峡只有八十里,他正在被李瑄率领的数万骑兵追击,请您赶紧去接应。” 恩兰达扎路恭正布置的时候,尺带珠丹的近卫持金箭,向恩兰达扎路恭下达命令。 “那囊将军不是在抵挡唐军了吗?” 恩兰达扎路恭脑袋一下懵了。 他要留着兵马歼灭深入腹地啊唐军。 如果调走,他们的后路怎么办? “启禀将军,那囊将军所率步兵已被唐军攻破,那囊将军很可能已战死。而且赞普让五千骑兵拦截李瑄,亦死伤无计。” 近卫传令兵向恩兰达扎路恭回答道。 若非情况紧急,尺带珠丹必不会召回恩兰达扎路恭。 为了截住李瑄的追击,尺带珠丹不得不再次割肉,留下五千骑兵。 可这五千骑一个时辰不到,就被冲散,死伤遍地。 唐军一夜未睡,沿着雪夜追击。 沿途不断有骑兵掉队,使尺带珠丹身边的骑兵只剩下五千,怎能不畏惧? “唉!召所有大军北上,先护卫赞普的安全!” 恩兰达扎路恭猛拍了一下自己的胸口,下达命令。 现在已经是下午,他知道深入腹地的唐军主力,距离花石峡不会太远。 乌海城被唐军毁掉一大段墙壁,也无法守。 届时他们要面对多少唐军骑兵? 恩兰达扎路恭管不了那么多了,得知唐军主力即将突来,他就算死守花石峡也没用。 还有唐军的那队铁骑,在想法设法削弱他们,打断他们的阵形。 吐蕃骑兵被连番折腾,士气衰落到极点。 每一个士兵都觉得前途迷茫,看不到任何胜利的希望。 哪怕恩兰达扎路恭许以厚赏也没用。 这一战,吐蕃士兵没有丝毫脾气。 从各方各面,他们都毫无还手之力。 …… 在恩兰达扎路恭率领兵马北上的时候,王难得到达花石峡二十多里外。 他先派探马入花石峡,得知花石峡没有埋伏后,一万多士兵浩浩荡荡入花石峡。 随着探马的铺开,王难得很快就得知南霁云正在与一部分吐蕃骑兵鏖战。 他当即带领骑兵前去支援。 吐蕃五千骑兵被一万多唐军围住,一番厮杀后,这些吐蕃骑兵胆寒下马投降。 王难得和南霁云从而得知一些情况。 吐蕃主力基本已经溃败,现在是唐军追击的时刻。 “将军,末将建议我军堵截花石峡,让吐蕃赞普无有退路。有李帅在,那边的战斗不成问题。我们要防止吐蕃士兵和吐蕃赞普逃跑。” 段秀实向王难得说道。 吐蕃再怎么也还有数万骑,他们突围是有很大可能的。 而他们一万多士兵,加上五百张强弩。一定可以守住花石峡。 只要不将尺带珠丹和吐蕃残兵、贵族放跑,他们就是大功一件。 如果他们贪功,前去围堵尺带珠丹,致使花石峡空虚,让尺带珠丹逃走。他们则愧对李帅的信任。 吐蕃兵败如山倒,但不是没有一丝力量,国内还有两支禁军,用以震慑贵族。 同时,其他地方也有兵力。 吐蕃放弃天竺、西域、南诏,力量收缩,还是能凑出一些兵马的。 而这些,吐蕃必须要放弃!因为此战他们一败涂地。 “就按段书记所说!” 本来王难得想要率兵北上,与李帅一起围堵尺带珠丹。 但段秀实说得很对,现情况有变,扼住花石峡,不让尺带珠丹和吐蕃士兵逃走,才是最关键的。 有计划后,王难得、南霁云押送着俘虏到花石峡。 唐军下马布阵。 将强弩列于高地,设立障碍,长枪向外。 雪虽未有停下的迹象,但唐军在阵形中生起火堆,埋锅煮羊肉。 之前从茶卡盐湖到来的羊肉还未吃完,士兵劳累、寒冷,需要一口肉汤补补。 …… 深夜之时,恩兰达扎路恭遇到仓惶的尺带珠丹。 他周身的大臣们、诸部王一个个无比狼狈,纵然他们身上没有伤痕,却是无法掩饰的颓势。 本以为能凭借大雪阻碍唐军入雪域高原,但却使他们离开的环境更为恶劣。 身后的骑士,一个个如双打的茄子一样。 从昨夜逃到今夜,身心俱疲。 许多士兵因马匹体力不支而掉队。 唐军掉队,最多是错过军功。 吐蕃士兵掉队,不死就得投降。 “事情未成,现只有两万骑兵回来,臣愧对赞普!” 恩兰达扎路恭向尺带珠丹一拜。 “不怪将军!李瑄距离我们不足二十里,他像疯狗一样,穷追不舍。如果将军不率兵前来,下一次李瑄冲过来,将没人能阻挡!” 尺带珠丹将恩兰达扎路恭扶起来。 他害怕自己坚持不到花石峡,所以才让近卫携带金箭将恩兰达扎路恭召来护卫。 “赞普,臣必用性命护卫您回到逻些城。” 恩兰达扎路恭再次一拜。 这一战,他们吐蕃失去太多,他没见到一直对他关爱有加的没庐穷桑倭儿芒,说明没庐穷桑倭儿芒可能已离开人世。 “恩兰将军是忠臣啊!你觉得花石峡我们是否还能通过?” 尺带珠丹没有多寒暄,直接问恩兰达扎路恭脱险的方法。 “深入腹地的唐军主力,一定已经到达花石峡。就看他们是前来配合李瑄围歼我们,还是布防花石峡。” “如果他们北上,臣一定能拖住他们,护卫赞普突围出去。如果他们布防险要的花石峡,我军一时冲不破,李瑄率兵再来,我军就危险了……” 恩兰达扎路恭分析唐军的一切可能。 “赞普,您不能再从大道上突围了。去年李瑄用假的大纛哄骗我军。请您将旗帜留下,带着近卫从乌海北面的道路,翻越山岭,那里能直达柏海。险要的地方虽无法骑马,但可以牵着马通过……” 最终,恩兰达扎路恭向尺带珠丹建议道。 因为他认定李瑄会堵住花石峡。自开战以来,唐军步步为营,从未出错。这一次也一定如此。 只有堵住花石峡,才能完成对吐蕃的全歼。 恩兰达扎路恭以前是尺带珠丹的近卫,经常往来向诸部传达命令,知道那条道路。 恩兰达扎路恭的话,让大臣们和诸王有些意动。 他们只想逃离! 哪怕是通颊王、吐谷浑小王、党项王的部落都在这多玛以北的地域。 但自唐军出大非川的那一刻,这些部落注定难以保住。 “难道要我丢下将士们逃离吗?” 尺带珠丹非常纠结地说道。 他是要脸的,共计三十三万大军,如果他带着少数人回去,贵族、附属,一定会产生异心。 那些贵族都有私兵、奴隶,可以组成军队。 尺带珠丹经历过多次叛乱,他未亲政的时候,他的祖母没庐氏,大论乞力徐,接连平叛。 在他亲政后,叛乱依然时有发生。 这次全军覆没,或许就是再次叛乱的导火索。 “赞普,我们已经失去胜利的机会。您是吐蕃的希望,您若不离开,将士们的血不就白流了吗?” 恩兰达扎路恭声泪俱下地说道。 他曾经是何等的自信? 想与李瑄掰掰手腕,用自己的行动表示自己要吃“肉”。 李瑄太勇猛、太聪明、太强势。 此时,恩兰达扎路恭不再有那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他只希望赞普能回去,用十年时间恢复元气。 “赞普,您是国家一切,必须离开……” 其他的大臣、诸部王,不管出于何种目的,都向尺带珠丹劝说道…… 第二百三十八章 生擒吐蕃赞普,三十三万大军全军覆没 “报,启奏赞普,唐军前军距离我军不足二十里,正分两队,向我军冲来。唐军的主力距离我们不会太远。” 就在这时,传令兵向尺带珠丹禀告。 “恩兰将军,全靠你了!我一定会善待恩兰家!” 尺带珠丹内心挣扎一番后,准备翻山越岭,行乌海北的道路至柏海。 “赞普,您可率领二百近卫军与大臣、诸部王一起离开。” 恩兰达扎路恭向尺带珠丹说道。 本来他不想让诸部王离开。 但队伍中有许多诸部的骑兵。 吐谷浑小王、党项王、通颊王等部落就在多玛以北,这些人都不是善茬。 恩兰达扎路恭担心诸部王在走投无路下,率领自己的部下叛变。 所以给诸部王一条活路,让诸部王随尺带珠丹回逻些城。 诸部王面色大喜,他们虽然在乎自己的兵马,但更爱惜自己的性命。 “回赞普,臣担心拖累您,想留下为您吸引唐军的目光。” 末结桑东则布站出来说道。 他有自己的心思,他已经和没庐赞达成同盟。 先到没庐赞的部落,然后翻山越岭到唐西川附近,从那里逃离回去。 因为防守唐西川的驻军,是他的亲信,将领也是末氏。 作为一个精明的人,他有一种预感,尺带珠丹就算回去,也会众叛亲离。 而且乌海山岭走真的安全吗?唐军胜利后,继续南下,堵在柏海怎么办? 他本就不想和尺带珠丹一起,现正好借机与尺带珠丹分开。 “大论是名将,或许还会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尺带珠丹勉励一句。 他没有多想,同意大论末结桑东则布,他以为末结桑东则布此时还对他忠心耿耿。 而留下统帅兵马者,是那囊仲巴杰和恩兰达扎路恭。 敲定计划后,恩兰达扎路恭还找人冒充尺带珠丹,让唐军以为尺带珠丹在军中。 唐军越追越近。吐蕃大军向南奔,他们也知道,唐军在花石峡把守,还有众多强弩。 尺带珠丹趁着雪中夜色,携带足够的酒水、肉食,率领数十位贵族大臣、诸部王和两百近卫军,到乌海后北而去。 他们悄悄离开,普通士兵根本不知道赞普已经逃跑。 他们以为赞普还在军中。 …… 半个时辰后,李瑄率领骑兵,距离吐蕃主力仅有五里。 吐蕃士兵能听到雪夜中能肃杀之音。 此时积雪已经没过马蹄,两边战马奔行的都不快。 末结桑东则布和没庐赞在远处,故意不合恩兰达扎路恭在一起。 他们二人暗中传音,随时准备退出战场,从原野上回没庐赞的部落。再通过险峻的地方,步行离开。 没庐赞没想着带自己的麾下一同撤离,因为有恩兰达扎路恭盯着,并将他的麾下整合在一起,他们撤不走。 就算能带走,也不能带着那么多骑兵翻山越岭。 末结桑东则布向没庐赞承诺,只要到逻些城,必定重新给予没庐赞高贵的地位。 相比之下,恩兰达扎路恭面怀死志。 他准备在乌海前,与李瑄进行一次决战。 军中士气低落,恩兰达扎路恭觉得以少胜多不现实。他只为拖住唐军。 拖住一天算一天。 那囊仲巴杰则眼光闪烁,他也是一个有想法的人。 “中论,唐军将至,我军需主动出击,将唐军阻拦。” 恩兰达扎路恭想主动求战。以免唐军发现赞普逃离的踪迹。 实际上,若攻击花石峡,总会有一些散骑会突破。 但恩兰达扎路恭不愿,他要以牵制唐军为主。 而非留下一部分士兵苟且偷生。 “恩兰将军,我现在担心赞普回去以后会有危险啊!” 那囊仲巴杰向恩兰达扎路恭说道,答非所问。 他可惜他的族人那囊尚杰斯秀亭战死。 吐蕃军中的大将、名将被李瑄杀得差不多了,使那囊尚杰斯秀亭,是除政务大臣外,仅次于恩兰达扎路恭的大臣。 如果那囊尚杰斯秀亭也在,他的计划更容易实施。 “中论此言何意?” 大战将至,那囊仲巴杰说这些让恩兰达扎路恭皱眉。 “有此大败,赞普必被贵族发难,南面的附属国,也会蠢蠢欲动。赞普身边未携带太多近卫,该如何是好啊!” 那囊仲巴杰叹一口气,像是关心尺带珠丹回去以后,会被谋害一样! 这也正常,本就是一个部落联盟的国家。一战损失国家大半的青壮。搁哪里都会使人群情激愤。 哪怕是中原王朝,出现一次大败,亦有动乱的风险。 “国内还有天牛、白狼两支禁军。” 恩兰达扎路恭心中也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更倾向于国内的两支禁军会听从尺带珠丹的调遣。 “我兼任天牛千户所的千户长,知道天牛禁军中,将领皆为贵族。他们会畏服一名雄主,但绝不会为一个放弃大军,独以身还的赞普卖命。此战,大论炯桑病逝,大论东则布亦留下抵抗,凶多吉少,那些猛将全部战死,而贵族怎么会没有怨言呢?” 那囊仲巴杰继续向恩兰达扎路恭说道。 他的外甥虽然只有六七岁,但机灵聪慧,深得尺带珠丹的喜爱。 现在吐蕃需要换一个君王,平息贵族和百姓的怒火。 既然是换赞普,为什么不能换他的侄子呢? 那囊仲巴杰认定会有人对尺带珠丹动手。 他掌握天牛禁军,又以“顽强抵抗”,九死一生而归。 在没庐穷桑倭儿芒死后有巨大威望。 他要通过平叛,使自己得到权力,成为权势超过没庐穷桑倭儿芒的大论。 他妹妹那囊芒木杰西丁从妃子到王后,虽然已经逝去,但那囊仲巴杰“国舅”的身份还在,这些为他带来巨大的优势。 他希望以后贵族们都称呼他为“玛祥仲巴杰”。 玛祥就是舅舅的意思,只有当赞普的舅舅,成为大相。才能冠以这样的称呼。 “中论,您该随赞普一起离开的!这样才能调集天牛禁军,保护赞普。” 恩兰达扎路恭叹一口气。 他是有智慧的人,明白赞普回去后,有可能发生墙倒众人推的局面。 “为国家而战,没想那么多。” 那囊仲巴杰面有坚定地说道。 “现在赞普应未走远,请中论立刻跟上。” 恩兰达扎路恭已经把那囊仲巴杰当成决定赞普性命的关键人物。 毕竟那囊仲巴杰统帅天牛千户所,已经有七八年了。 上下都很服从那囊仲巴杰。 在全军覆没的情况下,国内的任何一支禁军,都能成为左右局势的关键因素。 “我想留下来尽臣子之忠。再说翻山越岭回去,时间很可能来不及了。我们战败的消息,会通过古道,传遍国内。” 那囊仲巴杰自然不会跟着尺带珠丹。 他认为一旦有贵族知道尺带珠丹的足迹,必然会攻击尺带珠丹。 天真的恩兰达扎路恭以为给尺带珠丹寻找一条逃生的路线。 但死伤三十多万,家家户户挂白色,妻离子散。贵族的儿子勇士皆亡。 赞普积累四十年的威望,毁之一旦。 任何的内政功绩,都比不上此次战败的冲击。 那囊仲巴杰甚至认为唐军不会善罢甘休,从乌海翻山越岭,比从花石峡突围更加凶险。 “我们誓死突围,冒险过花石峡。” 恩兰达扎路恭被那囊仲巴杰一忽悠,改变决定,他要帮助赞普稳定局势。 他恩兰家是忠臣之家! 而突破花石峡,是唯一的机会。 “唉!难啊!唐军主力已经到了,我们这些人冲锋花石峡,腹背受敌。骑兵停下冲击,必死无疑。” 那囊仲巴杰心中早有计策,但他迟迟不说。 他还直言花石峡不可能冲过去。 因为他们没有时间去冲锋。 “轰隆隆!” 这时,唐军的数千骑兵,已经冲锋南下。 与吐蕃大军最外围战至一起。 雪夜之中,看不真切。 只能听到不断传来的人喊马嘶,刀兵碰撞的金铁之音。 恩兰达扎路恭被挑动情绪,心中更急。 他只能调动骑兵,组成阵形,与唐军搏杀。 趁此时机,末结桑东则布和没庐赞两人只率数十骑,脱离战场,向没庐赞的部落而去。 在风雪、黑夜的掩护下,恩兰达扎路恭并不知道大论末结桑东则布已经逃离。 所以人都心怀鬼胎,只有恩兰达扎路恭一心为国。 片刻后,那囊仲巴杰身后一名将领探出头,向那囊仲巴杰禀告:“启禀中论,末将突然想到一个计策,不知是否可行。” 他故作大声,令恩兰达扎路恭也听到。 此人为琛氏的将领,是那囊仲巴杰的心腹。 “快讲!” 那囊仲巴杰还未说话,恩兰达扎路恭就迫不及待地询问。 “花石峡长达数里,我们可以用假赞普在最西侧勾引唐军。唐军得知是赞普,一定抽调兵力阻挡,而我们则丢掉大纛,扮为普通士卒,从最东面突围。”琛氏将领向恩兰达扎路恭说道。 “此计不错!我军只要抽调一万骑就可以实施。而我们率领最精锐的两千铁骑负责突袭。” 在恩兰达扎路恭沉默的时候,那囊仲巴杰抚掌。 “可那样战场很快就被崩溃。” 恩兰达扎路恭想拖延一些时间,让大雪覆盖尺带珠丹留下的痕迹。 “这是我们拯救赞普的唯一办法。我们要先一步回到逻些城,才能迎接赞普平安回来。另外,我们还要调集天竺、南诏、西域的兵马,以防止唐军深入。” 那囊仲巴杰拿捏恩兰达扎路恭的心思,祭出杀手锏。 他知道恩兰达扎路恭最顾虑的是什么。 “好!就按照此法。通知大论东则布与我们一起。” 恩兰达扎路明白此有生命危险,但也是最有机会的计策。 如果没有成功,他只有死在这里。 恩兰达扎路恭的话,让那囊仲巴杰眼神一变。 末结桑东则布有名将之称,又是大论,如果与末结桑东则布一起回去,势必抢走他的威望。 但这个时候,又不能明目张胆地放弃末结桑东则布。 只能在路上找个机会将末结桑东则布干掉。 “启禀将军,大论东则布不知踪迹。士兵们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不一会儿,传令兵紧急奔来禀告。 “怎么会无缘无故不见了呢?” 恩兰达扎路恭大吃一惊。他明明看到末结桑东则布未跟着赞普一起离开。 “恩兰将军,我们不能再等了。趁着雪夜,我们当全力一搏。唐军凶猛,让他们都汇聚起来,我们就算想尝试也晚了。” 那囊仲巴杰向恩兰达扎路恭劝说道。 他甚至觉得末结桑东则布这个老狐狸有自己的逃生路线。 末氏家族在贵族中是顶尖势力,这种境况下,难免让末结桑东则布产生异心。 他必须尽快回到逻些城,控制天牛禁军,然后拉拢其他贵族。 “行动吧!” 恩兰达扎路恭当机立断,同意冲击花石峡。 由数百近卫军,拱卫着假的尺带珠丹。 随后,恩兰达扎路恭抽调上万骑兵,点头冲击花石峡。 恩兰达扎路恭和那囊仲巴杰率领两千铁骑等待机会。 剩余的吐蕃骑兵,负责拖住唐军。 隔着太远,吐蕃骑兵以为是真的赞普。 听说赞普要亲自带着他们突围,士兵们提起一些士气。 由于唐军最先追来的是轻骑,在雪夜箭矢不能发挥。 真正有冲击力的铁骑,还没有到来。 “杀!这是我们唯一的生路,冲破花石峡,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吐蕃将领们爆喝一声,攻击花石峡的最西面。 上万骑,组成数里的战线,猛然冲击。 吐蕃为防止唐军看出破绽,不单单冲击西方。东方也有一部分牵制。 唐军早就严阵以待,没想到吐蕃第一次进攻就如此凶猛。 整个花石峡都密布吐蕃骑兵。 “强弩准备,别让吐蕃赞普逃脱。” 王难得下达命令。 他认为是吐蕃赞普想要突围,试图寻找吐蕃赞普的位置,将其擒杀。 “噗嗤!” “噗嗤!” 前行的吐蕃骑兵,被强弩命中,纷纷栽倒。 唐军组成的长枪阵形,将吐蕃战马的冲锋之势拦住。 吐蕃骑兵现在信念变了,他们误以为从此突袭,就能回家,纷纷不要命地冲击,想为自己求一条生路。 而王难得站在高地,隐隐看到吐蕃的王旗在飘荡。 还有数以百计的铁甲拱卫王旗。 “难道是吐蕃赞普?” 王难得喃喃自语。 看吐蕃在花石峡西面冲击的骑士数以千计,而东面却不多。 王难得以为吐蕃赞普在西面。 为防止吐蕃赞普逃脱,王难得下令从东面调遣二百强弩,两千步兵,来使西面固若金汤。 他的想法无可厚非。 段秀实见此调动不对劲,立刻从东面跑到西面,观看吐蕃骑兵的阵势。 但从东面到西面,骑马也需要一段时间。 “将士们,冲锋,回家!” 察觉到唐军的调动,恩兰达扎路恭和那囊仲巴杰立刻率领两千铁骑从雪夜中冲出,向东面最薄弱处进攻。 “咻咻咻……” 稀疏的强弩,并未射倒几人。 “噗嗤!噗嗤!” 吐蕃的铁骑直接撞在唐军长枪大阵上,血流如注。 但吐蕃前仆后继,死则递进。 他们不惧死伤,大吼着冲击唐军一个个阵形。 还有一千铁骑靠近以后下马,持长矛与唐军对攻。 临洮军守卫花石峡的士兵,都是骑兵。虽会步战,但没有其他军那么擅长。 而吐蕃的铁骑,往往都会步战。 唐军的铁甲数量虽然不少,但由于兵力的抽调,让阵线岌岌可危。 “将军,吐蕃使用的可能是李帅曾经用过的计策。那赞普应该是假的。请立刻将士兵调回东面。” 段秀实向王难得劝说道。 他知道王难得见到“吐蕃赞普”的时候,犯下贪功之心。 但这是人之常情,任何一个唐军将领面对尺带珠丹都不会淡定。 “难道吐蕃赞普在东面突围?” 王难得很听劝,下令又将唐军调回去。 “不是!冲阵这种事情风险太大。尺带珠丹有其他逃生的方法,不会冒险选择冲阵。想要逃离应该是吐蕃的大臣。” 段秀实摇了摇头。 他知道尺带珠丹的性格小心谨慎,如非万不得已,断然不会冲阵。 哪怕有千人护卫,冲阵时也可能被阻挡,或被强弩射死。 而且段秀实认为,就算尺带珠丹冲阵,也会在唐军主力到来之前。 此时唐军主力已经到达,冲阵的风险变得更大。 即便冲过去,也会被无休止的唐军骑兵追击。 王难得听到后,放心许多。 但唐军还是晚了一步,在吐蕃铁甲步兵的攻击下,东面的一处阵形被冲破。 恩兰达扎路恭和那囊仲巴杰趁此机会,率领百余骑兵冲锋而过。 而此时唐军人手不够,想要阻拦的时候已经晚了。 通过的恩兰达扎路恭和那囊仲巴杰并未想从花石峡内部攻击唐军。 因为他们兵力不够,一旦停留,唐军肯定会调奇兵将他们堵住。 南霁云看这些铁骑小兵打扮,犹豫一下,还是没有去追击。 因为此时吐蕃士兵的攻击太猛,他身为东线的指挥,不能脱离。 他要防止更多吐蕃士兵逃走。 紧接着,又先后有上百名吐蕃士兵突出重围。 这让其他吐蕃士兵更加兴奋,猛攻的力度更大。 然而此时唐军的援军到来,将一些窟窿补得严严实实。 使吐蕃想突围变得更难,哪怕一时突破,最多逃跑几个,缺口立即会被补上, 最关键的是,唐军主力竟突破重围,杀到欲突围花石峡吐蕃士兵的后方。 这支队伍为李瑄率领的神策卫、赤水跳荡。 李瑄攻击的地方,正是吐蕃士兵数量最密集的花石峡西面。 吐蕃骑兵被攻击后背,阵形瞬间大乱。 更何况这些吐蕃骑兵都没有铁甲,面对唐军的铁骑,毫无抵抗之力。 李瑄跃马持槊,猛攻猛击,一往无前,将阻拦的吐蕃骑兵一个个挑下马。 前方无法冲破花石峡,后方被唐军不断索命,吐蕃临近崩溃。 一刻钟时间,李瑄就与吐蕃的近卫铁甲相遇。 这些近卫铁甲牢牢护卫住假的尺带珠丹。 李瑄不信尺带珠丹会如此冲阵。 因为尺带珠丹还有其他逃离路线。 但李瑄还是决定将这假的尺带珠丹抓住。 吐蕃的近卫军是驻马状态,李瑄一冲而来的时候,他们纷纷坠马。 李瑄左冲右突,很快就到达假尺带珠丹旁边。 假尺带珠丹是死士,面色非常平静。 他没有束手待毙,取出刀猛然向李瑄砍去。 “噗嗤!” 李瑄反手一槊,将假尺带珠丹刺死。 因为他看到此人也就三四十岁的样子,除了一脸大胡子,肯定不是尺带珠丹。 假尺带珠丹死亡,也直接影响吐蕃士兵士气。 当唐军主力越来越多地围拢上来,不到一个时辰,吐蕃全线溃败。 不投降者,皆被杀死。 由此,第二次大非川之战正式落幕。 只剩下一些征服部落的支线战斗。 “启禀李帅,通过审讯吐蕃士兵,得知率领此大军的为恩兰达扎路恭和那囊仲巴杰,他们已经突围出花石峡。吐蕃大论末结桑东则布不知踪迹。” “尺带珠丹则率领大臣、诸部王,在乌海一带就不见踪影。普通的士兵,皆不知尺带珠丹的去向。” 随军向李瑄禀告。 “是通往柏海的那条道路吗?” 李瑄问没陵赞的儿子甘丹。 至于末结桑东则布、恩兰达扎路恭、那囊仲巴杰。 李瑄巴不得他们逃回去,这几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一定会展开夺权之战,打得头破血流,再削弱吐蕃力量。 之前李瑄听没陵赞说过,乌海北部有一条山道,穿越之后,能到达柏海。 从乌海消失,让李瑄第一时间联想到那条古道。 “回元帅,我们苏毗人熟悉路况,尺带珠丹一定是从通往柏海的险道逃脱。除此之外,别的道路都很难顺利通行。” 甘丹拱手回答。 “如此就好办了。” “一部分骑兵准备南下,占领巴颜喀拉山口,柏海,以及柏海北面的香日德河,扼制伏俟城古道,大非川古道。” “荔非将军,率矫健的勇士千人,与苏毗王子一起沿着乌海北部的小道,沿途追击。” 李瑄开始安排士兵。 此战歼灭敌军的数量,超过之前的预算。 李瑄准备把巴颜喀拉山口也占领,正好与柏海、香日德连成一线。 将吐蕃封锁在盆地中。 此时,李瑄再努力一下,有机会灭亡吐蕃。 但他没有这么做,因为吐蕃还能凑齐一些青壮。 而且巴颜喀拉山口距离逻些还有三千多里。 这三千多里,即便是骑兵,也得一个月以上,步兵甚至需要两个月以上的行军,在准备不齐全的情况下,哪怕赶着牲畜,不缺少粮食,唐军不一定能适应雪域高原。 李瑄不想他的基本盘死伤巨大。 所以李瑄准备以巴颜喀拉山口、柏海、香日德为防线。 完成此次的战略。 至于深入雪域高原,等以后他掌权再说。 这段时间在柏海、巴颜喀拉山口训练士卒,让汉人士卒能无视更高的海拔。 “遵命!” 众将领命,立刻开始调动。 荔非元礼率领一千精兵,与苏毗王子甘丹一起,向乌海北部的小路挺近。 李瑄则率领轻骑两万,精骑一万,继续南下柏海。 尺带珠丹走险阻的山路,唐军走大非川古道,一定比他们更快。 临走之前,李瑄向安思顺、高秀岩吩咐,率领步骑攻击在多玛以北的吐蕃、通颊、苏毗、吐谷浑、党项等部落。 其中苏毗是没庐赞的部落。 如党项、吐谷浑、通颊,有不少士卒投靠大唐,可以利用此,轻而易举拿下他们的部落。 这些部落青壮十不存一,攻击起来相对容易。 李瑄不必操心。 另外,李瑄令刘单、李广琛留下来打扫花石峡的战场,看押俘虏。 数日后…… 李瑄到达巴颜喀拉山口,大雪已经停下,但天空上却没有太阳。 而此时恩兰达扎路恭、那囊仲巴杰,就在巴颜喀拉山口百里外的地方。 “唐军竟然一直在追击。他们若到达柏海,赞普如何逃生呢?” 恩兰达扎路恭呼天抢地。 他认为尺带珠丹的行踪被唐军知晓,所以才会如此布置。 尺带珠丹离开时非常隐秘,普通士兵不清楚,他还以为能瞒下去呢。 “恩兰将军,我们快走吧!唐军或许还会继续追击。” 那囊仲巴杰向恩兰达扎路恭劝说道。 他心里是很开心的。 尺带珠丹要是被杀死,他回去后,就可以拥立自己的外甥为赞普。 他也想过唐军会对尺带珠丹穷追不舍,会发现尺带珠丹的踪迹。 这也是他主动请缨,与恩兰达扎路恭一起留在花石峡的原因。 “我要与赞普一起并肩作战。” 恩兰达扎路恭想以死报效尺带珠丹的恩德。 “恩兰将军。如果赞普不幸被擒,但吐蕃还在!如果我们不回去支撑局面,国家将不存。或许赞普有天神保佑,能脱离唐军的围追堵截。而你执意送死,对得起国家吗?” 那囊仲巴杰故作愤怒地向恩兰达扎路恭吼道。 他需要助力,所以选中恩兰达扎路恭。 他们同样信奉雍仲苯教,有共同的信念。 而且恩兰达扎路恭俨然成为吐蕃第一将,在军中有极大威望,并且有领兵的才能。 他需要恩兰达扎路恭的帮助。 “如果赞普被李瑄所害,我向神明立誓,必为赞普报仇。” 恩兰达扎路恭指着巴颜喀拉山发誓道。 他又被能说会道的那囊仲巴杰说服。 赞普死亡,他们当辅佐下一任赞普。 如果不回去主持大局,吐蕃的援军不能第一时间在险要处抵御,吐蕃有灭亡的风险。 此次大战后,曾强盛一时的吐蕃,已经摇摇欲坠。 西域诸国的背叛是必然的。 从此以后,没有人再拿吐蕃与大唐比较。 这正是恩兰达扎路恭余生的使命。 “呜呜……” 最先哭泣的反倒是那囊仲巴杰,他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 仅剩的二百多士卒,悲从心来,一个个忍不住嚎啕大哭。 夏季盟会的时候,吐蕃联盟声势浩大。 铁甲、骑兵、大剑、长矛…… 赞普与大论,大臣与诸部王。 还有十八猛将在后…… 勇士们在追杀牦牛,健儿们在青海捕捉湟鱼…… 整个青海都是他们的旌旗,整个天地都是号角和鼓声。 时间已经进入火猪年的一月。 那种会盟盛况,恍如昨日。 再结合今日处境,哪怕是男儿也会望山而哭泣。 巴颜喀拉山,可是吐蕃的祖山啊! 恩兰达扎路恭向柏海方向连磕三个头,他也哭了,是真正的撕心裂肺。 他骑上马随那囊仲巴杰离开,几天几夜,泪水都没停下…… 哭泣声响彻沿途。 而得知战况的吐蕃驿站、驻军、百姓,没有不哭泣的…… 连天空苍鹰的啼叫,都像是在悲鸣…… 唯一庆幸的是,唐军没有再越过巴颜喀拉山口。 柏海。 李瑄率领一万轻骑,来到这令他魂牵梦萦的地方。 可惜,他没有时间欣赏景象,也无法到达美丽的星宿川。 巴颜喀拉山口,暂时留有五千精骑,五千轻骑,由辛云京率领。 香日德河,也有五千精骑、五千轻骑向那里奔驰,由哥舒翰率领。 尺带珠丹一切能逃的路,都被堵住。 即便有很大一部分士兵生病,但他们的骑兵也足够。 生病的士兵都在帐篷里休息。 后续会有物资送过来。 李瑄轻骑驻扎在柏海,并且派遣大量探马,沿着山谷探查。 而柏海的东海,有一条长四十多里,宽百多丈的黄河峡谷。 东海分九股河流,注入西海。然后就是万里黄河。 此时,不论是黄河,还是柏海的东海、西海,都已结冰。 凡是能通行在此的路,都被唐军堵住。 哪怕是一些险绝的山路,李瑄也下令士兵下马监视。 李瑄也没闲着,他时不时带着亲卫离开柏海巡视。 “启禀李帅,在柏海东部五十里的山岭,见到一支队伍,正在向柏海而来。” 又过十日,探马向李瑄禀告道。 “快带本帅前去!” 李瑄立刻点神策卫和赤水跳荡,向探马所指的方向而去。 …… 距离柏海五十里的山岭上,数百人的队伍,牵着马匹,正小心翼翼地行进。 一脚踏入积雪,甚至没过膝盖,举步维艰。 他们脸色发肿,连胡须上都皆着冰碴。 好在他们食物充足,让他们渡过一次次难关,让他们以为距离曙光更近。 这一段最难行的路走完,他们就能行走在伏俟城古道上,还能接受驿站的补充。 “呼!赞普,过这一道山岭,我们就可以骑上战马,奔至柏海,然后再通过香日德河,从伏俟城古道回逻些城!” 一名大臣向尺带珠丹说道。 “但愿如此吧!” 自逃离大非川后,尺带珠丹没有再笑过,他心中压抑,也非常愧疚。 庄严华丽的红山宫堡,在他心中已一片模糊。 他第一次恐惧回到象征着赞普的宫殿。 因为他感觉到芒刺在背! 那信仰的祭坛,也变得黑暗。 自李瑄坐镇河陇以来,吐蕃、与吐蕃的附属诸部,损失近五十万大军。 这一次失败,怕是连之前愤怒,也会被激发。 但他是松赞干布的后代,必须要去面对。 他希望贵族们再相信他一次,他一定可以重整旗鼓,报仇雪恨。 翻山越岭,尺带珠丹终于离开山地。 前方有一片山林。 “嘤嘤……” 一道婴儿般的叫声响起,两只白唇鹿从树林中奔出来,然后如箭一般向南面奔跑。 “赞普,此时见鹿,当为吉兆。” 象雄王见尺带珠丹闷闷不乐,立刻劝慰他放心。 同时,也是安慰自己。 他没想到此次路程这么远,害怕唐军有所准备。 “吉兆吗?” 尺带珠丹终于笑了,却只是苦笑。 此还有什么吉兆? 能逃离,算是运气了。 吐蕃大臣、诸部王骑上战马后,终于有了一些信心。 他们在近卫军的护卫下,绕过树林,又过一片稍平坦的山丘。 “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马匹足迹?” 此时的吐蕃大臣,终于发现雪地上的异常。 尺带珠丹心中一紧,立刻让近卫在前方探路。 不过几里,探马回来禀告:“启禀赞普,前方发现唐军探马,而且有好几个队伍。” “啊……” “唐军果然追来了,如何是好!” “我们死定了,完了!” “是谁泄露我们的行踪?” “我就知道这条路不好走,恩兰达扎路恭坑害我们!” …… 大臣们和诸部王们惊惶失色,心神一下子跌入谷底。 唐军探马出现,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发现他们。 甚至有人埋怨恩兰达扎路恭为他们出馊主意。 尺带珠丹也六神无主,他坐在马上,脸上写满痛苦,并变得狰狞。 如果就在花石峡战死,反而成就他们的英明。 若逃跑时被杀,后人该怎么看他? 悲观与绝望直冲脑门。 一瞬间,尺带珠丹脑袋胀痛,他眼睛一花,从马上跌落。 幸亏有深厚的积雪,作为缓冲。 “赞普……” 近卫军们立刻下马,将尺带珠丹扶起。 大臣和诸部王们也凑上来。 对尺带珠丹晃了一会,他才幽幽转醒。 “赞普,我们原路返回,在山中隐藏。等待离开的机会。” 吐谷浑小王向尺带珠丹建议道。 被唐军抓住,他们不会有好结果,因为他们与唐军的仇怨太深。 “我们的食物不足,要饿死在上山中吗?” 尺带珠丹失去一切信念,万念皆灰。 “赞普,我们可以杀马充饥,可以坚持很长时间。国内的兵马一定会来营救我们!” 象雄王也是这个意思。 他希望能绝处逢生。 “回山中!” 尺带珠丹咬了咬牙,他害怕被俘虏,害怕见他素未谋面的“妹夫”李隆基,所以不能被逮捕。 哪怕最终饿死、冻死在茫茫大山中。 想到此,尺带珠丹身上又提起一些力气,在近卫军的搀扶下上马。 这支队伍,又不得不向山岭中而去。 但唐军探马已经盯上他们,明目张胆的展开追击。 一刻钟后,李瑄率领神策卫出现在尺带珠丹不远处。 他们的战马这段时间一直吃粮食,体态强壮。 吐蕃的战马翻山越岭,干草都吃不饱,掉了好多膘。 所以吐蕃想重新逃回山岭,难如登天。 到白唇鹿出现的山林时,李瑄距离尺带珠丹只剩下百丈。 且距离在迅速拉进。 一旦到山岭的谷道,马是无法奔跑的,所以他们的命运已经注定。 “拦住唐军,杀死他们!” 尺带珠丹命令近卫军上前拦截。他以为二百近卫军能击杀唐军追兵。 这些近卫军都是尺带珠丹平时出行的亲卫,享受着优渥的待遇,对他忠心耿耿。 尺带珠丹一声令下,近卫军就敢赴死。 “杀!” 近卫军一个个带着死志,冲向李瑄的神策卫。 统领也是一名猛将。 神策卫没有举旗帜,他还不知道眼前是李瑄。 他持矛跃马,大呼驰前。 准备将领头的李瑄刺死,提振士气。 在积雪的阻力下,马匹的冲击力不如以往。 二十步…… 十步…… 五步…… 双方近,近卫军统领瞪大眼睛刺出一矛。 矛尖凌厉,还有破空之音。 “噗嗤!” 身经百战,杀敌无数,斩将过百的李瑄,面对这种的攻击,早就可以气定神闲。 一寸长,一寸强。 在双方马匹错过的时候,李瑄挺槊直刺,快若闪电地刺破近卫军统领铁甲,将他胸口洞穿。 而近卫军统领的长矛距离李瑄还有三尺的时候,再也无法刺杀。 他眼神焕然,长矛落地,当场气绝。 李瑄将他的尸体高高挑起来,一如往常,证明他的身份。 “李瑄!” 哪怕是死士的近卫军,心中也狠狠一颤。 冲突有些阻滞。 “嘭!” 近卫军统领的尸体将一名近卫士兵砸落马上。 李瑄持槊深进,火云马扬雪,连突连刺,将一具具尸体埋于积雪之中。 吐蕃近卫军丧胆,发挥不出应有的实力,李瑄左右的猛将有李晟、裴璎、张万福等人,他们一个个奋勇,无人可以抵挡。 顷刻间,李瑄就带领神策卫,杀穿吐蕃的近卫,继续追赶尺带珠丹。 而李瑄挑起近卫军统领的一幕,也被尺带珠丹和一众吐蕃大臣看到。 李瑄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 那种奔袭而来的压迫感,让他们窒息。 现在,他们知道自己再无逃跑的可能。 哪怕距离山岭只有数里。 党项王最先当懦夫,他停下马,带着几名亲信随从投降,跪在雪窝中。 希望以此保住一命! 其他的诸王大臣也不是硬汉,绝望之下,效仿党项王。 很快,尺带珠丹就成了孤家孤人,他身边只剩下二十几名近卫军。 李瑄没有杀死投降的人,看穿着身份都不一般,花萼相辉楼下献俘,又是一番功绩。 “咻!” 李瑄一马当先,百步之内,他一箭射出,一名吐蕃近卫军应弦而倒。 在奔袭过程中,他又连射数箭,每一箭必带走一条性命。 “赞普,我们先去死了,您保重!” 其他近卫军知道这样迟早要被全部射死,向尺带珠丹大喊一声后,调马冲向李瑄。 “噗嗤!” 李瑄又射两矢,杀二骑。 吐蕃骑兵近二十步,李瑄丢下强弩,取一标枪掷出。 一名近卫军的铠甲被击碎,跌落马下。 又近。 十余支矛一起攒刺李瑄。 “挡!” 李瑄从大腿上拿起马槊,一槊横击。 所有长矛都被拨开。 李瑄趁近卫军拿不稳兵器的时候,持槊左右一划,槊刃如剑,七八名吐蕃近卫军脖颈喷血,从马上掉落。 “噗嗤!” 又有几骑错过,李瑄抓住刺来的矛杆,将其硬生生拽下马,而后调整持槊角度,将剩下几名奔来的吐蕃近卫军刺死。 几条漏网之鱼,由后方的神策卫摆平。 跪在地上的诸部王和吐蕃大臣看到这一幕,瞋目结舌。 怪不得十八大猛将都被李瑄斩杀。 这十几名精锐骑兵冲过来,一瞬间就没了。 尚多热尔怎么能遭得住? 唯有尺带珠丹,还在奔跑。 他已经到达山岭下。 战马跳不上坡口,必须下马牵着战马,慢慢上去。 而尺带珠丹下马回首的时候,李瑄已经冲到他十几步外。 他的身体,也在一瞬间僵住。 “我宁死,也不受屈辱!” 尺带珠丹所有的幻想破碎,他准备拔刀自杀。 但在他的宝马上,未看到佩刀。 他猛然想起来,他将自己的宝刀,交给恩兰达扎路恭。 他的金箭,也在最信任的近卫军统领身上。 他是赞普! 除了刀兵过血肉,想不出其他自杀的方法。 或许,他也怕死。 “我杀死你!” 一瞬间的激愤,使尺带珠丹手持马鞭,冲向李瑄。 “啪!” 李瑄跳下马,抓住软绵绵的鞭子。 随即伸出左手,抓住尺带珠丹的衣领,将他提在手中…… 第二百三十九章 赞普劝李瑄造反,黄河源头 尺带珠丹还未有所反应,就如同小鸡一样,被李瑄提在手中。 “大胆,我是赞普!” 尺带珠丹愣神之后,在李瑄手中挣扎,四十多年赞普生涯,养尊处优,哪受过这种屈辱? 赞普的赞,是雄伟强壮之意;普为大丈夫。 组合起来,为雄壮丈夫。 在雍仲苯教的理念下,赞普是天神降世,统治人间的神。 和中原的天子一样,都是君权神授的意思。 在尺带珠丹内心里,他是神圣且有威严性的赞普,不该被如此冒犯! “李帅天威!” “李帅天威!” 当李瑄举起尺带珠丹的时候,神策卫举起长枪和剑,发出阵阵长喝。 而后赶来的赤水跳荡和游弋骑兵,也纷纷驻马,举起刀枪,以应李瑄的威势。 声音在山谷飘荡甚远,惊空遏云。 李隆基下诏说过,擒尺带珠丹者,封异姓王。 全军将士都认为,唯有李帅可擒尺带珠丹。 李帅的勇武和统帅,是此战胜利的关键。 那些投降的诸王大臣,在雪地战栗,这样的喝声,让他们毛骨悚然。 每一个唐军士兵都不留余力地大喊,他们能从声音中听出对李瑄的狂热和崇拜, 有李瑄在,他们不惧一切;有李瑄在,他们敢战一切。 这种威望,无人能及。 “李瑄,快把本赞普放下。” 尺带珠丹羞愤地大喊,被当货物一样展示,他不禁掩面。 “尺带珠丹,这都无法承受,你如何到长安见圣人!” 李瑄将尺带珠丹扔在积雪上,淡淡地说道。 由于尺带珠丹和李隆基都当了数十年的君主,二人的恩怨,还要从很久很久之前说起。 年轻时的尺带珠丹傲慢自大,与李隆基通信的时候,多出言不逊。 因此李隆基在赤岭会盟的时候,李隆基差点不同意,还公然反驳吐蕃的求和:“吐蕃赞普往年尝与朕书,悖慢无礼,朕意欲讨之,何得和也!” 幸亏皇甫惟明再三劝说,李隆基才勉勉强强遣使入吐蕃。 这样的和平注定是短暂的。 历史上的尺带珠丹与李隆基有诸多相似之处。 比如同样有一个当权近二十年的宰相,一个叫没庐穷桑倭儿芒,一个叫李林甫。 同样治理国家前期无双,后期昏庸。尺带珠丹所制定的军令、政令,为子孙的壮大夯实基础,李隆基开创前无古人的开元盛世。 两人都好大喜功,只是大唐的国力能支撑李隆基炫耀武功,吐蕃的国力不允许尺带珠丹好大喜功。 一个被安史之乱仓皇南逃,一个被“末朗”之乱,直接杀死在贝擦城。 不同的是,尺带珠丹有一个好儿子,与松赞干布比肩的赤松德赞。 先不说现在赤松德赞年纪太小,就算年长,也无法在家家户户都有男儿死、被俘的突然,力挽狂澜。 除非接下来十年无战事,并在安史之乱中找到最合适的机会。 “李瑄,你杀了我吧!” 尺带珠丹昂着脑袋说道。 一想到要去长安,尺带珠丹脸色就变得极为难看。 虽然总是能听到长安繁华,但那是李隆基缔造的繁华。 他是大国之君,却以俘虏的身份去大唐,他似乎已经看到李隆基看到他时的表情。 如果是那样,他但求一死。 “我从你的眼中,看到你不想死。去长安为圣人跳一支舞,圣人高兴了,说不定就能饶你一命。” 李瑄知道尺带珠丹想要苟活着。 越是有权势的人,越畏惧死亡。像李隆基一样,纵然心中知道长生不可求,依然在追逐虚无缥缈的长生之说。 “哼!妄想。” 尺带珠丹哼一声后,向李瑄说道:“将军是四镇节度,掌兵马数十万,威望深厚。只要与我吐蕃合作,将军也可以当皇帝。你们汉人有句话叫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良狗烹。我读过你们汉人的史书,常惋惜武安君和淮阴侯的结局。将军还这么年轻,如果不把握机会,像冠军侯一样病死的机会都不一定有。” 被李瑄逮捕以后,尺带珠丹脑子反倒变得清醒,他循循善诱,想在万死之中求得一生。 他知道李瑄逮捕了许多吐蕃俘虏。 如果把这些俘虏交还,吐蕃依然还有实力。 所以他想引诱李瑄造李隆基的反。 “我对大唐的忠心,苍天可鉴,日月可表。你向一个忠臣说这样的话,不觉得可笑吗?” 李瑄嗤笑一声,在他看来,尺带珠丹困兽犹斗。 战事结束,他不介意与尺带珠丹多说两句。 “以为将军是聪明人,实则愚不可及。大论炯桑是智者,他料定大唐皇帝迟早杀了伱。哪怕他现在再宠信你,他临死的时候也会拉你陪葬。” 尺带珠丹也在笑李瑄。 之前他们觉得等一些时间,李瑄会被李隆基猜忌。 但哪想到李瑄攻击如此凶猛! ttkanco 一年接着一年,春夏之际,厉兵秣马;秋高马肥,必定开战。 没让吐蕃有一丝喘息。 吐蕃用两年时间,跨越数千里,调兵遣将,才准备三十三万兵马。 突袭伏俟城战斗,突袭茶卡战斗,骑兵大战,大非岭战斗,大非川战斗,大非川古道战斗,突袭乌海城战斗,乌海游弋战斗、花石峡战斗…… 有大战有小战,最终的结果是三十三万兵马被全歼。 尺带珠丹认为自己说得对,李瑄不会有好结局。 但造反却能博取好结局。李瑄也一定有这个能力。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自古忠孝礼仪,岂是你能明白的?” 李瑄自然不会理尺带珠丹,迟早有一天,他会将吐蕃兼并。 “我会将吐谷浑、党项、通颊、苏毗的故地全交给你。这样你兵强马壮,必定会成功。必要的时候,吐蕃还会助你一臂之力。” 尺带珠丹看李瑄油盐不进,心中急了,他实在无法明白李瑄心中在想什么。 他已经提醒的很明白,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那些,已经算是我大唐了。尺带珠丹,你就认命吧!如果圣人不杀你,你在长安看好大唐的强盛!” “一定要看好!” 李瑄拍了拍尺带珠丹的肩膀,话语中充斥着弦外之音。 “李瑄,你冥顽不灵,必不得好死。” 尺带珠丹看出来,李瑄和汉人史书上的那些将领一样无政治头脑。 “你贪生怕死,今日我俘你,你应该感谢我。”李瑄没有生气,而是缓缓说道。 “你糊涂了?” 尺带珠丹话语也变得冲起来。 “我要不擒你!你回逻些后必死无疑,甚至回不到逻些城!” 李瑄笃定道。 吐蕃的贵族可都是狠角色。尺带珠丹这样折腾,国内怨声载道。 愤怒的人,野心的人,必然会放手一搏。 李瑄甚至认为,哪怕没有末氏和朗氏,其他贵族也会向尺带珠丹动手。 只是不知道上大名鼎鼎的“玛祥仲巴杰”是否会和历史上一样掌权。 这个人李瑄还没交手过,但他从政治、军事,甚至宗教,都把恩兰达扎路恭吃得死死的。 “我为赞普四十多年,我继位的时候,你父亲李适之还在玩泥巴,国内百姓、都对我心悦诚服,谁会杀我?谁敢杀我?” 尺带珠丹装腔作势地说道,实际上李瑄的话,让他陷入纠结之中。 他年富力壮,没有选定赞普继承人。 国内肯定会一番争斗,本就衰弱的吐蕃,命运是如何呢? 如果唐军运送物资到柏海一带,会不会在来年立刻进攻吐蕃呢? 虽柏海距离逻些数千里路,十分险峻。但准备妥善,以李瑄的能力很有可能攻入逻些城。 “哈哈,赞普请拭目以待。等你们的使者到长安,会将国内的消息传递给你。” 李瑄笑了一声。 武街之战之后,吐蕃求和,想以平等的礼节见李隆基。被李隆基断然拒绝。 这一次大战,吐蕃一败涂地,连求和的机会都没了。 他们害怕唐军会继续攻击,八成会选择向大唐俯首称臣,献上大量的金银珠宝,规定每年的上贡物品。 哪怕是像回纥那样臣服。 有的时候,臣服并不是真正的服从,而是休养生息,以图东山再起。 这样的例子,古今有太多太多。 “我不信!” 尺带珠丹只要咬牙吐出这三个字。 李瑄这次没回应,向亲卫一挥手。 廖峥嵘下马拱手。 “吐蕃赞普交给你了,不论去哪,务必要让他毫发无损,他可是圣人思念的人。” 李瑄向廖峥嵘吩咐道。 他觉得一旦战斗结束,李隆基定会第一时间,让他回长安献俘,以向天下百姓和域外百国炫耀功绩。 在丝绸之路上,吐蕃一直被认为是能和大唐叫板的国家。 现大唐一战灭敌三十三万,擒拿吐蕃赞普,杀吐蕃首席宰相,擒吐蕃大臣数十,擒吐蕃叶如如本,擒吐蕃内四王之中的吐谷浑小王、象雄王、党项王,擒吐蕃附属的通颊王,降伏苏毗王,斩吐蕃元帅那囊尚杰斯秀亭,斩、擒拿吐蕃大将、诸附属王子数十。 这种耀眼的功绩,放在古代,能相比的也屈指可数。 主要是吐蕃因为雪域高原变暖,蓬勃发展后,变得太强大了。 华夏的周围的胡人国度,唯有鼎盛时期的匈奴和突厥可以比较。 “遵命!属下一定安安稳稳护送吐蕃赞普回湟水城。” 廖峥嵘领命。 尺带珠丹看自己被李瑄的亲卫架着,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只能低下头,精气神仿佛被抽空。 其他的吐蕃诸王大臣,李瑄上前询问他们的身份后,让赤水跳荡将他们押回柏海。 他们部落,正在由高秀岩、安思顺进攻。 届时唐军一定会获得不菲的财宝。 “启禀李帅,这是一支金箭,像是传说中的赞普金箭。” 亲卫在脱吐蕃近卫军铁甲的时候,看到一支七寸金箭,立刻交给李瑄。 战斗结束,吐蕃尸体身上若着盔甲,哪怕是皮甲,也会被脱走。 铁甲最轻也得三十多斤,重的甚至五六十斤,哪怕不穿,回炉重造也是大量的资源。 “是赞普金箭!” 李瑄把玩一下七寸小箭,知道这不可能是赝品。 赞普金箭贯穿吐蕃从松赞干布以来的历史,是吐蕃最贵重的赞普信物。 他将赞普金箭呈给李隆基,就算地方文武献上金山也比不上。 清理完战场,李瑄回到柏海。 又是惊起将士们阵阵惊呼。 李瑄在想如何在柏海、巴颜喀拉山口、香日德驻扎兵马。 现在已经抓住尺带珠丹,其中许多骑兵来自河东、朔方。 战后一定要回去,他总不能把河东、朔方骑兵都截留。 既然是防守,要派遣以步兵为主的边军。 在李瑄看来,接下来只要牢牢守住这三处地域,吐蕃反攻的可能性不大。 柏海是练兵地,将香日德河和巴颜喀拉山口设立为关隘。 柏海连接两段,随时可以支援。 一番游走观察后,李瑄决定建立神威军在柏海,步兵一万人,骑兵五千人,皆为双马骑兵。 建立绥戎军在巴颜喀拉山口,步兵五千人,骑兵两千人。 建立定戎军在香日德河,步兵四千人,骑兵一千人。 李瑄打算说服李隆基招募扩充,而非调遣兵马。 如果招募,更符合李瑄今后的战略。 他会从吐谷浑、党项、苏毗、白兰羌等部招募一批人。 “启禀李帅,在星宿川附近,发现吐蕃的千户所,那里有许多冬夏牧场。” 李瑄正在观看山河之势的时候,荔非守瑜向李瑄禀告。 “有牧场,说明有大量马牛羊驼。明日发兵,攻下那个千户所,让他们臣服大唐。” 李瑄向荔非守瑜回复。 星宿川在柏海以西,紧挨着约古宗列曲,临近黄河源头。 柏海是吐蕃重要地域,周围设立千户所,便于控制。 一个千户所,理论上有一千帐以上牧民。 实际的数量上,有多有少。 李瑄也想在柏海附近建立一些牧区。星宿川的吐蕃千户所,正好征服,让他们为唐军圈养牲畜。 第二天,李瑄亲自率领骑兵到星宿川。 那里的吐蕃牧民其实知道唐军在柏海,但苦于无路可逃,只能在瑟瑟发抖中。 因为约古宗列曲靠着巴颜喀拉山口。 唐军扼制柏海、巴颜喀拉山口、香日德河,到处都是探马,他们没长翅膀,飞不出去。 吐蕃在星宿川的千户所和大多数千户所一样,已经几无青壮了。 男人,都是不到五尺的小孩,和一些只能放牧的老人。 他们的家人,在几场战役中,被俘被擒。 “轰隆隆!” 唐军五千轻骑,踩着积雪到达星宿川。 无边壮丽的山河,在这一瞬间被打破宁静。 一队队的唐军骑兵散开,将营帐的区域分割包围。 有的人从牧场逃出,依旧被唐军追上。 在唐军的刀枪之下,千户所没敢反抗。 纵然对唐军恨之入骨,在长者的要求下,他们放下弓箭、投石索、刀矛。 这里的千户长去青海后,再也没回来,他们失去主心骨。 李瑄令士兵,不得伤害这些老弱妇孺。 只是将千户所内的吐蕃贵族给抢了,金银珠宝带走。 至于牲畜也被没收。以后这些牧民为唐军养牲畜,李瑄保证他们饿不着,冻不死。 立场不同,李瑄在征服吐蕃前,无法像对待吐谷浑一样对待吐蕃。 治下的吐蕃人,李瑄已经想到治理办法。 他麾下有许多吐蕃男子俘虏,不论是之前的九曲,还是现在柏海以北,唐军所俘虏的吐蕃百姓,估计有数万帐,数十万人。 如果这数万帐有家人活着,只要好好为大唐办事,就把他们男人放回去。 至于那些充当劳役的吐蕃俘虏,哪怕没家人赎他们,也可以安排他们与吐蕃女子婚配。 在大唐俘虏中,不论是吐蕃奴隶,还是吐蕃人,都是一样的待遇。 如此,吐蕃奴隶更容易归附大唐,为大唐所用。 当然,这只是初步控制柏海以北的吐蕃人。 以后还会筹备其他的计策。 “启禀李帅,千户所中有老幼马匹一千余匹,牛羊牲畜十一万余,其中以幼年居多。” 高适统计牲畜的数量后,向李瑄汇报。 “此千户所是纯粹的游牧千户所,牛羊不少啊。” 许多牲畜是幼年,其年长的牲畜,应该都被赶到青海当粮食了。 许多吐蕃千户所都是一边种地,一边游牧,那样更加稳定。 “这里水草肥美,只要没有疾病,牛羊一定大丰。” 高适向李瑄说道。 在敌对关系下,高适认为征服吐蕃人没什么不对。 之前吐蕃在达化屠城,唐军要是把吐蕃人放走,那才是缺心眼。 李瑄已经很仁厚了,之前皇甫惟明可是在九曲大开杀戒,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被俘虏的吐蕃人,李瑄一直要求各地管理者,使他们吃饱穿暖,不得虐待,违者严惩。 吐蕃人只要好好干活,不搞事情,在大唐境内都活的不差。 “达夫,几年前,我一直想着看到黄河的源头,现在我做到了。” 李瑄与高适一起,来到约古宗列曲。 “黄河波澜壮阔,他的源头竟然如此窄小。这是我们生生不息的根源所在吗?” 虽然此地结冰,但高适仍能感受到一脚就能迈过去的地方,若非李瑄所说,他不敢相信这是黄河的源头。 汉人早在张骞出使西域的时候,就一直在寻找黄河的源头。 但却找错了,那时汉人推测叶尔羌河是黄河的源头。 用后世人的思维看,这错得很离谱,叶尔羌河可是在西域。 但寻找黄河源头,自然不能顺着黄河向上游行走,因为许多是崇山峻岭阻挡,不可能过去。 就比如多玛距离柏海很近,但隔着许多山峰。 以至于有汉人到达星宿川,却不认为这是黄河源头。 由于山脉阻隔黄河路,再看一条小溪,这太离奇了。 在世人眼中,动辄咆哮,造成万人苦难的黄河,源头一定有让人幻想的故事。 “黄河的源头,不过是几个泉眼。这股涓涓细流在漫长岁月中冲刷、沉淀,最终汇聚成一条汹涌澎湃的大河。” “达夫,我们要努力啊!” 李瑄知道高适一时难以理解,大有深意地说了一声。 “李帅的广博,属下无法企及。属下一定跟随李帅的脚步,见证您的伟大!” 高适放平心态,向李瑄拱手一礼。 别人这么说他不信,但他相信李帅。 李瑄随即让随军将这一大事件记录。 天宝六载,一月二十一日,四镇节度使李瑄探黄河源头…… 包括黄河源头的形成,和其他细节,都会呈给李隆基和天下百姓。 第二百四十章 河源勒石,丰厚的战利品 三日后,李瑄又带将领、僚属,观看黄河源头。 他以黄河源头泉水晶莹如玉,而流经中原变得混浊而举例。 希望僚属和将军们不忘初心,千万不要在滚滚岁月中染成黄色,变得狰狞可怕。 许多僚属和将领都将李瑄的话记在心里。 高适和岑参分别写下《贺李大夫柏海擒赞普》和《与李大夫巡河源》,纪念李瑄将黄河源头纳入版图的功绩。 颜真卿写下《大河序》,在序前,写下大非川之战的始末,有马踏柏海,有生擒赞普,有过星宿川,有问黄河源头。其中提到除李瑄外,数十名胡汉将领。 此序字为楷书,威猛刚直,大气磅礴,李瑄爱不释手,观看者称赞不已。 等李瑄回河西后,会召集能工巧匠将《大河序》和颜真卿的战表按照颜真卿的字体,刻以大碑,矗立于黄河的源头。 勒石记功! 黄河是华夏的母亲河,无数皇帝、文人梦寐以求黄河的源头。 李瑄将大唐疆土开拓到黄河源头,这比平常的开疆扩土功劳更大。 李瑄灵感一来,也写下《星宿河源歌》,这首五古共二十句,十韵。 此为他第一首原创诗歌。 竟一挥而就,没有丝毫停顿。 之前李瑄苦学格律,虽有写诗,但问世不过片刻,就被李瑄毁掉。 因为自己写的诗和他的抄袭的精品无法比较。 现在写出的《星宿河源歌》李瑄觉得是精品,所以大胆问世。 经历两世,又看民间疾苦,从军数年,身经百战。 虽不一定像一流诗人一样。 但一生之中,总要留下几首篇章。 诗歌是盛唐气象,在这飞扬的时代,连李林甫都能写几首诗,李瑄也早已融入大唐。 随后,李瑄在黄河源头附近,亲自射杀十余只成年白唇鹿,与僚属、将领们分享鲜嫩的鹿肉。 这些鹿肉肯定不够柏海的所有士兵吃,李瑄将一部分鹿肉赏赐给斩敌五人以上的兵卒。 其他的士兵也只能吃羊肉了。 士兵们因此更加用心用命,李帅亲手射杀雄鹿,赏赐给勇士,这是何等的荣幸? 李瑄又在柏海慰问生病的士兵。 这些士兵不适合颠簸,就在柏海养病。 等适应这里的环境,就会好许多。 李瑄命令巴颜喀拉山口的荔非守瑜,香日德河的哥舒翰,柏海的辛云京暂时镇守驻地。 荔非元礼带着一千健儿未捉到尺带珠丹,最终与李瑄在柏海汇合。李瑄没让他回去,令他暂时驻扎在星宿川,看好那些吐蕃牧民,牲畜也要给他养好了。 李瑄还指望这些牲畜能繁衍更多,星宿川,约古宗列曲、柏海周边都可以建立牧场,又不缺乏淡水。除了海拔高,天寒一点,没有其他毛病。 不论什么时候再进攻吐蕃,柏海一定是最前线,李瑄要经略好。 他已经想好,以巴颜喀拉山口为分界线,包括约古宗列曲、柏海、星宿川设立柏海郡。 至多玛,和多玛东西的数百里地域,设苏毗国,归苏毗王管辖。 这样苏毗国就会被大唐夹击,他们想反唐都难。 其实在巴颜喀拉山口以南还有苏毗人。但那些苏毗人高度与吐蕃人融合。 比如苏毗蔡邦家族,为吐蕃四大尚族之一,实际上以吐蕃人自居。 那些李瑄暂时管不到。 二月初,李瑄带着亲卫和赤水跳荡,押送着吐蕃赞普和诸部王大臣,来到巴颜喀拉山口,顺着大非川古道北上,到达多玛。 在李瑄前往柏海的时候,唐军骑、步攻破没庐赞的部落,由没陵赞出面,收服苏毗人。 又依靠投降的青海吐谷浑,轻而易举地收服迁徙在伏罗川一带的吐谷浑部。 剿灭其贵族,没收贵族的财富、牛羊。 特别是吐谷浑王室,让唐军收获不少金银财宝。 李瑄准备将吐谷浑部迁回青海,那里有现成的耕地牧场。 党项、通颊等部的将领主动投降。 投降的将领,没有惩罚,金银照样归他们,只是责令他们不要剥削百姓,否则严惩。 以后他们依然是将领,只不过是大唐麾下某郡兵将领。性质与慕容曦皓麾下的吐谷浑兵一样。 李瑄知道,对于主动投降的部落,一定不能行兔死狗烹之事,失去信誉,下次别的部落将不敢投降,只会死拼到底。 而其他的王室、贵族,和吐谷浑王室一个结局。 这些王室和贵族,还有一定影响力,将这些王室贵族囚于一处,单独服役。 只要没有王室、贵族,这些胡部的百姓,更容易教化。 至于吐蕃部落,依然按照对星宿川千户所的方法,驻军看守,解其兵甲。 哪怕拥有寸铁,也要向唐军报备。 李瑄到达多玛三天以后,柏海以北最后一个通颊部落投降。 通颊在大积石山(今阿尼玛卿山)一带,剿灭比较困难。 他们被吐蕃设立东岱,还有吐蕃官吏负隅顽抗。 而现在投降李瑄的通颊将领,畏惧李瑄的天威,彻底沦为李瑄的鹰犬,带领唐军诛杀吐蕃的官吏,和通颊贵族反抗者。 李瑄一到多玛,就令刘单、颜真卿、高适、岑参、段秀实等联合起来书写战报,需要更细节的战报。 包括后面降伏诸部落,以及即将统计好的战利品,都要记录。 现在吐蕃只剩下一座孤城——石堡城! 孤零零的石堡城矗立在赤岭上,一千多名吐蕃士兵,还不知战况如何。 殊不知现距离他们最近的吐蕃士卒,也得一千多里。 唐军根本不需要去攻击石堡城,或许不需要等待粮绝。 ?ttkan?co 将尺带珠丹往石堡城下一放,石堡城守军就得乖乖投降。 三十三万损失殆尽,吐蕃没有丝毫支援的可能性。 十几日后,高适、颜真卿等人将战报基本整理完毕。 这时,李广琛等僚属将此次的收获告诉李瑄。 此战吐蕃出兵三十三万,茶卡盐湖三千士兵,伏俟城三千士兵。 俘虏、杀死的吐蕃后勤人员,并没有被统计。 只统计吐蕃武士、吐蕃随军奴隶;吐蕃附属士兵、奴隶。 此统称为吐蕃士兵! 其中,苏毗王没陵赞率领上万苏毗士兵弃暗投明。 此为战场上,也属于功绩。 而通颊、党项、吐谷浑属于走投无路下投降,所以算是俘虏。 共斩杀吐蕃士兵十二万七千六百余人。 俘十九万两千余人,其中吐蕃武士八万五千余人,吐蕃奴隶四万八千余人,其余为吐蕃附属。 俘虏的赞普、诸王、大臣,斩杀的吐蕃大相、元帅、大将,不必多说。 按照统计,有一部分吐蕃士兵逃跑,至今未找到。 他们要么冻死在某个山岭中,要么已经逃走。 在僚属和将领的建议下,李瑄将那些失踪的吐蕃士兵,也算在俘虏中。 因为吐蕃确实没几人逃过巴颜喀拉山口。 除了个人和小队擒获的俘虏,其他俘虏,都是算军功平分的。 将那些失踪,可能死在山上的俘虏算上,士兵就能领一些军功。 哪怕平均每人多领十文钱,也能买一些米。 唐军四镇边军此次前后一共战死、病死一万三千七百余人,伤九千三百余人,病四千余人。 河西胡部、吐谷浑部、白兰羌部一共战死、病死六千六百余人,伤四千二百余人,病一千五百余人。 阵亡和斩俘三十三万相比,高达十几比一。 李瑄把病死也算阵亡,同样得抚恤。 接下来僚属汇报的是征服的人口数量,这些不算军功,但也是一种功绩,必然会有奖赏。 像安禄山一样杀良冒功,会有更大的奖励,但李瑄干不出这种事情。 高适在幽州时已经写诗喷过幽州的将士。 按照约定,苏毗大唐不过问,党项、青海吐谷浑、通颊诸部,共有七十五万人被大唐征服,其中多是老弱妇孺。李瑄将投降的诸部胡人士兵放回去,充实男丁,使这些部落对李瑄产生感激。 特别是青海吐谷浑,贵族被李瑄全部被攻下,士兵又是主动投降。 李瑄还决定将吐谷浑贵族的牛羊,以及在青海一带种植小麦、青稞、豆子的耕地分配给他们。 以此得到青海吐谷浑部的效忠。 党项、通颊的觉悟稍低,但李瑄不打算再置党项国,准备将他们的地盘置军。 部落王和王室已经被逮捕,党项、通颊两部的将领畏惧李瑄,他们败军之将,哪敢请李瑄封自己为王。 李瑄将部落士兵放回去后,他们宣传李瑄是天神下凡,不敢有其他心思。 此战俘虏的吐蕃人口,包括星宿川的千户所,有十九万七千余人。 除星宿川千户所外,李瑄将这些吐蕃人都迁徙到青海一带,方便控制教化。 以后要发展青海,种植棉花。少不了人口。 李瑄计划用吐蕃最下等的奴隶,去管理俘虏的武士。 再派遣少量士兵,这样能节省大唐的兵力。 吐蕃最下等的奴隶地位比羊犬都不如。 是最容易施恩惠而感激的群体。 人口方面完毕后,李广琛继续向李瑄禀告战利品方面。 此战获得完好的战马五万余匹,普通马匹两万余。 从吐谷浑权贵、党项权贵、通颊权贵、吐蕃千户所等牧场获得的大小马匹有七万匹。 在战场上缴获的牛羊驼牲畜四十一万两千余头。 从吐谷浑权贵、党项权贵、通颊权贵、吐蕃千户所等牧场获得的大小牛羊驼驴犬獒猕猴禽等牲畜超过二百五十万余只。 这还不包括吐谷浑、党项等胡人百姓的私有。 从吐蕃诸城池和权贵粮仓获得麦子、青稞、大豆一百三十余万石。 战场上缴获铁甲一万五千余副,皮甲三万七千余副,投石索两万余件,强弩一千一百张,弓三万两千张。 刀、矛、大剑、枪、棍、锤、腾盾、大盾等兵器超过四十万件。 另外,从权贵的仓库,吐蕃城池中的库存、吐蕃千户所内搜出铁甲三千副、皮甲一万七千副、包括短刀刀剑分各种长短兵器,多达二十万。 在李瑄强烈的要求下,哪怕是割肉的短刀,吐蕃人也不许过多私藏,一律强行上缴。 从王室贵族中,获得金银珠宝超过二百六十车,绢、麻布、皮毛超过三千车。 铜、铁、油脂等其他战略物资,也无可计量。 李瑄清晰列计,让颜真卿、高适、刘单等人将这些战利品记录在战报上。 李瑄没有贪污其中的一丝。 现在没有必要吞掉战利品,哪怕拿走金银珠宝一百车,也不过小贪罢了。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只要他做好准备,短时间就能得到巨大财富。 在蛰伏阶段,经商、贪图战利品,李瑄碰都不会碰。 金银珠宝的十分之一,按照惯例可以留下赏赐将士。 其他全部通过河西长行转运,运往长安。 牛羊牲畜等战利品,由河陇饲养,长安要的话,送去一些,不要的话就放在这里。 就像战马和马匹一样,一定会成立新的牧监。 李瑄连年征战,虽然战马折损不少,但获得的战马越来越多。 使诸牧监比他当陇右群牧使前更壮大。 李瑄还引进西域种马,改良品种。 不出意外,几年后牧监官马的数量将超过百万匹。 …… “李帅,这是大非川之战的奏书,请您过目。” 颜真卿等人终于将贺表拟订好,交给李瑄。 《大非川破吐蕃、擒赞普书》。 此记录大非川之战的详细过程,比颜真卿写《大河序》前的战报,详细十倍都不止。 这已经不止是贺表,如同一本书籍。 从唐吐蕃的恩怨开始写起,指责吐蕃破坏舅甥之盟,破坏松赞干布与文成公主时期的友好。 高宗、天后朝、中宗、睿宗,一一陈述其中的关系。 一连三次会盟,无数次侵犯,细数吐蕃的罪过。 特别是讲到李隆基的时候,李隆基的英明神武和尺带珠丹的残暴不仁,形成鲜明的对此。 从开元到天宝五载,将一切战斗归罪于吐蕃。 然后就有了“奉圣略,凭天威,以五载七月调四镇之兵,永罚吐蕃”。 从最开始的布置,识破吐蕃虚实之计;到唐军以拖延战术,烧毁草地将吐蕃赶到大非川;再到唐军突袭茶卡盐湖、伏俟城,李帅一箭破伏俟。 唐军临洮军一万四千骑迂回深入吐蕃腹地,经柏海到花石峡、乌海城。 而后唐军围堵大非川,利用地势和吐蕃的心理,不断对其施压。 最终吐蕃迫不得已,开始骑兵大战,数十万骑兵战在一起。 李瑄率领亲卫和赤水跳荡,尽斩吐蕃十八大猛将。 吐蕃骑兵畏惧,气势一泻千里。 这是决定胜负的一战。 其他的战斗也一一记录,包括大非岭上的内讧。 特别是李瑄的战绩,冲阵、斩帅、雪夜追击,不断击杀吐蕃骑兵,和阻截的骑兵。 甚至在花石峡刺死假赞普,也被记载。 最高潮的地方,当然要属擒拿尺带珠丹。 刘单文笔出色,渲染环境,将李瑄的英武描写的活灵活现。 估计李隆基看到以后会很爽。 另外,对于黄河源头的探索也被写入贺书中。 其他降伏吐谷浑、通颊、党项等部落,也有描述。 还有就是战利品的详细记录。 最后完结以后,李瑄还亲自执笔附加一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若吐蕃不为附属,至长安叩首,臣来年直取逻些”。 天宝元年,河西节度使王倕曾在贺表结尾说:“臣独辑甲兵,日讨军实,终当拔逻些城青地,斩赞普之首,以悬北阙,则臣之愿毕矣。” 谁都认为这是吹牛皮的话,李隆基都不敢奢望,只是图一笑罢了。 谁能想到?只短短几年,最难完成的事情,擒吐蕃赞普被李瑄完成。 只要养精蓄锐,两年内储备足够的物资,训练高原军士,发动民夫,必能攻破逻些城。 后世在附属国的问题上,经常犯一个错误,以为纳个贡、和个亲就是附属国关系了。 实际上,吐蕃从不是大唐的附属国,哪怕是文成公主和亲,吐蕃朝拜的时候。 唐与吐蕃在最要好的时候,只是盟友关系。 两年前吐蕃想与唐为附属,都知道是缓兵之计,想借此修建城池。 城池建筑好,调兵遣将,立刻会撕破脸。 别说和亲、纳贡,就是受天朝册封都不一定算是附属国,如回纥那样,只算是名义附属国。 其实,在李瑄的心中,是不承认这样的附属国的。 真正的附属国是白兰羌、苏毗国这样,唐军能直接调兵遣将。 后世一直认为,附属国主有两种表现形式,一是通过武力征服,扶植傀儡政权的半殖民性质;二是通过自己强大压迫感,迫使别国成为自己的保护国。 这两种形式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政治上丧失独立地位,军事上受制于人。 当然了,大唐这个时代,肯定不能和后世比较。 许多名义上的臣服,就是国威的体现。 但有国威就够了。 吐蕃只要受李隆基册封,成为封号赞普,李瑄就不用来年再进攻。 否则以李隆基的脾气,八成会让李瑄继续进攻。 所以李瑄干脆主动提出“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表达一切以大唐,以圣人为中心的思想。 大唐的周边,不需要有太牛的国家出现。 天子,只有一个。 万夷,皆需服从。 《大非川破吐蕃、擒赞普书》整合完毕,李瑄将其封存。 李瑄又将这段时间整理的表功奏书、英雄勋章获得者、勇士勋章获得者、跳荡勋章获得者名单,交给李隆基。 其中英雄勋章只有安思顺、高秀岩、南霁云、王难得、哥舒翰、李朱师、李光弼、程圭八人获得。 他们斩敌最多,追击最深,也是诸军的大将。在李瑄的光环下,一场旷世大战选几个英雄,只能选他们。 其余主将,和一些精锐猛卒皆授勇士勋章,一共六十八人。 立下跳荡之功者三百三十六人,其中李瑄的亲卫就有三十九人。 跳荡勋章只要斩敌人数量达标就能获得。也就是说,只要战场上够猛,就能得到跳荡勋章。 至于李瑄是什么勋章,天下人有目共睹…… 第二百四十一章 建立神策军,追封李瑄祖父为王 几天前,刘晏和杨绾奉命来到多玛的营帐。 李瑄与他们商议关于青海之地的发展计划。 李瑄准备建立青海郡,治所在伏俟城。 河西走廊的祁连山以南,都属于青海郡。 使青海郡与西平郡、张掖郡、酒泉郡、晋昌郡、敦煌郡、九曲郡相连。 青海郡西到香日德地区。 青海东北都是山地无人地带。只是将其纳入版图,人迹罕至。即便如此,李瑄也准备将青海郡划分十三县。 将来一定是人口大郡。整个青海郡的面积,比河西走廊五郡加起来都大。 在九曲、临洮黄河以南的大积石山,建立积石郡,囊括以前的通颊地区,建立笼络城(今玛沁县)为治所。 如此,大唐就完美包围白兰羌。 以后白兰羌不敢对大唐起丝毫异心。 最后就是柏海郡,建立河源、柏海等五县,以柏海为治所。 正好遏制住苏毗与吐蕃的联系之路。 实际上,苏毗已经将吐蕃得罪死,背刺大唐的概率很低。只要有李瑄在,必然会有机会挥师逻些城。 李瑄又与刘晏、杨绾商议将吐谷浑、吐蕃、党项安置在青海哪个地方。 关于军队,需要重新调动。大唐陇右郡的防守区域,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李瑄上奏李隆基将赤水军重新划归河西节度使。 因为回纥也是敌人,没有赤水军,河西太过薄弱。 另外,河西军还可以直接出阳关、玉门关至西域。 最主要的是,没必要将近十万大军,安置在九曲。 李瑄将哥舒翰的积石军,安置在积石郡的笼络城,将漠门军也安置在积石郡,建立莫门军城。 平夷守捉安置在洮阳郡。 九曲的武宁军(镇西军改)、金天军,暂且不动。 宁边军调遣到原为树敦城的赤水城。 威胜军调集到青海以南。 原本的宁边军城、威胜军城荒废,作为百姓之城。 九曲有武宁军足够。 陇右的白水军调集到青海以北,威戎军调集到青海以东。 这些调动皆是用以管理吐蕃俘虏和吐蕃百姓。 兵马超过一万的安人军,分别驻扎在茶卡盐湖和都兰地区,建立新的安人城。 河源军调到合河(今布哈河)驻扎。 和吐蕃不同,唐军会调集吐蕃武士,配合汉人的工匠,在这些地方建筑坚城。 原本的白水军城、威戎军城、安人军城,荒废成迁徙百姓的城池。 唐军的战略重心,开始向雪域高原移动。 原本唐军的那些戍堡、守捉、军城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李瑄最终敲定将陇右节度使的治所搬迁到伏俟城。 临洮军也驻扎在伏俟。 再把军队放置在湟水城,就有些本末倒置了。 这样的布置,不是为了苟延残喘的吐蕃,而是为了更容易看管吐谷浑、党项、通颊、吐蕃等民族,甚至是震慑白兰羌国和苏毗国。 绥和守捉,以后会改为振武军,进驻石堡城。 现在石堡城虽然没有什么战略价值,但却是河湟之地到青海的要道,可以作为监视之用。 陇右其他军如宁塞军、振威军、合川守捉,也都离开宁塞、西平郡。 它们虽然只有五百到一千人,但这种小军、守捉的意义,就是为了遥控戍堡,巡查边界。 否则就不能算是边军。 李瑄将合川守捉调到乌海城,这实际上是苏毗的国境,但此要道一定要掌控在大唐的手中,苏毗也不会说什么。 将振威军调到伏罗川,将宁塞军改为临蕃军,调到茶卡盐湖西北的乌兰地区。 最后是计划新建立在柏海的三支军队,神威军、绥戎军、定戎军。 这其中的重点是神威军。 这一个月来,李瑄考虑再三,突然觉得神威军的名字不好,他准备不取神威这个名义,而是改为神策军。 接下来的一两年,李瑄要想方设法入相。 去长安不能把亲卫带上,因为李隆基会让金吾卫护卫他,最多带几个贴身的卫士,或者招募奴仆。 一共一万五千人的神策军,驻扎在水草肥沃的柏海,还有牛羊享用。 李瑄准备将亲卫,留在神策军,组成神策军的骨架。 由临洮军副使南霁云,为神策第一任军使。 以李晟为神策军副使,张万福为神策军副使。 裴璎在神策军为骑将,其他神策卫,立跳荡功者,皆为神策、绥戎、定戎三军的衙将、郎将,未立者为押官。 李瑄提拔一名叫曲环的河源军副使为定戎军使,他在战斗中非常勇猛,值得提拔。 提拔河西掌书记段秀实为绥戎军使,计划绥戎军比定戎军多两千人马。 在僚属中,段秀实是让李瑄放心为将的人。 他要以神策为基,定戎、绥戎为两翼,这两万多兵马成为镇守吐蕃的第一防线。 将来起事的时候,也能为他所用。 等新占领的区域事态稳固,军士招募后,河东、朔方、河西步骑会抽调走。 河西赤水军调回凉州城。 而原本在凉州城的大斗军,调到白亭海边的休屠海,建立大斗军城,给回纥上一下压力。 李瑄打垮吐蕃,在休屠海筑城,距离回纥一步之遥,回纥一定会多想,也会畏惧。 因为和强盛的吐蕃相比,回纥不算什么。 而如此强盛的吐蕃,三年时间被李瑄打垮,赞普也被生擒。 青海至柏海发展规划,军事调动,此为第三份奏折。 除此之外,还有一份家书。 不知不觉,李瑄又长一岁,到了及冠的年纪。 按礼制,李瑄当有一个表字。 当然,大唐没有汉代那么重表字,有的文人权贵不称表字,也没有表字。 奏折六百里加急送至长安后,李瑄没有在多玛停留,他押送着尺带珠丹等人,准备前往青海。 顺便将石堡城解决…… …… 长安城。 一个月前,李瑄派人快马加鞭将大破吐蕃的消息传到长安。 一连几天,都有驿卒七百里加急飞奔至长安城中。 从大非川骑兵破敌,到生擒尺带珠丹,全歼吐蕃士兵。 得到这些消息,李隆基激动不已。 特别是得到吐蕃全军覆没,生擒尺带珠丹的消息后。李隆基下诏休朝,大宴三日。 他登台击羯鼓,手舞足蹈,肆意纵情,连头发散开。 侍人想提醒,李隆基却置若罔闻,他用豪迈明亮的羯鼓声,表达他的心情。 自登基以来,从未有一件战事,让他如此兴奋。 他希望尺带珠丹像是当年颉利可汗见太宗皇帝一样,叩头行礼,并为他献上一支舞蹈。 李隆基也知道李瑄还在处理战后的诸多事宜,短时间内无法回长安献俘。 现在李隆基只期待李瑄将战报送达,他要仔细观看战报。 看李瑄如何歼灭吐蕃三十三万大军,怎么生擒尺带珠丹? 之前李隆基相信李瑄会获胜,却没想过短短数月间,有如此战绩。 有大臣提出应当令李瑄乘胜追击,灭国吐蕃。 但被李隆基训斥:“你比七郎还懂得兵法吗?” 这些大臣不明白战争的意义。 唐军从秋天,对战到来年春天,士气已无之前强盛。 巴颜喀拉山口距离逻些城三千多里远。 相当于长安到岭南的距离。 而且路途艰难。 这也是吐蕃敢不计后果挑衅大唐的原因。 连好大喜功的李隆基都知道,没有一两年准备,大军无法继续深入。 这些大臣不一定是为难李瑄,而是想以此得功,如果李瑄能直接攻入逻些城,他们这些提议者也有功勋。 可是臣子之中良莠不齐,有些无能且无知。 暮春三月,蝶舞莺啼的时候,李瑄的完整的战报,终于到达长安。 李隆基与杨玉环正在曲江赏花,曲江花树迷离,柳岸杨柳如烟,花絮飞满天。 曲江的岛上传来温婉的箜篌声,迷人心醉。 杨玉环和李隆基还观看那曲江石刻上: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两人都若有所思。 李隆基遗憾李瑄的战报还未送到。 杨玉环则想到当时还很青涩的李瑄,在亭子前吟下两首牡丹。 虽然刻在石碑上的牡丹妇孺皆知,但她更喜欢“疑是洛川神女作,千娇万态破朝霞”。 “启奏圣人,李大夫从雪域高原传来战报……” 就在这时,一名羽林郎持一个包裹到李隆基面前禀告。 大煞风景! 一般情况下,只要不是紧急军情,都没必要打扰圣人的雅兴。 而此包裹非黑色,说名并不是紧急军情。 “起驾,去紫云楼!” 平时最爱游玩的李隆基兴致全无,他甚至来不及回宫,吩咐侍从到曲江的紫云楼中观看李瑄的奏书。 “三位姨陪玉环在曲江游玩……” 李隆基离开前还不忘吩咐一声,然后加快脚步至紫云楼。 “七郎这次富贵太大了,直到现在,长安还议论七郎斩俘吐蕃三十万,擒吐蕃赞普的故事。” 秦国夫人十分羡慕地说道。 谁都知道,这段时间李隆基如此开心,全是因为李瑄大破吐蕃,擒吐蕃赞普。 而长安城中的茶楼酒肆,十个里面有九个在议论李瑄擒吐蕃赞普之事。 唐与吐蕃大战一百多年,吐蕃的强大已深入人心。 而李瑄干的事情,真突破人心。 那些少年们听到这样的事迹,血脉偾张。 大丈夫就应该和李瑄一样,这句话自李瑄生擒双可汗时被提及,现在已经成为少年人的口头禅。 李瑄的功劳太大,以至于遮掩斩杀吐蕃首席宰相,擒吐谷浑小王、通颊王、党项王的战绩。 时人都拿李瑄与李靖相比。 相比于李靖大器晚成,年少成名,英雄之气纵横,诗才无双的李瑄,更能吸引少年们去探索。 有些长安纨绔子弟,今年不再“看花马”,想在边关从军,成为英雄。 毫无疑问,李瑄是大唐除李隆基外,最有名气的人。 这种声威很快就能通过长安、洛阳,传遍大江南北。 “七郎现在已是楚国公,会不会封王啊?” 杨玉瑶一听到李瑄,就兴奋得不行。 她很想看看李瑄斩敌的时候,是怎样的威风。 可惜永远也难以见到。 “富贵之极,又是宗室。圣人一定会封七郎为王。不久前,圣人刚追封七郎的祖父为陇西郡王,此一定是为封王做准备。” 韩国夫人接话道。 不仅仅是她们,长安也有这样的议论。 封李瑄为王,没有人不服气。 李瑄所为,就是万户侯的功绩。 李瑄的祖父为李承干的儿子李象。 由于李承乾造反,李象被牵连,没有一个像样的爵位,只是怀州别驾。 李适之为幽州节度使的时候,上请李隆基将李承干和李象,与李世民一起葬于昭陵。 李隆基同意,并追封李承干为恒山愍王;李象为会稽郡都督、郇国公。连李象的兄弟李厥也被追封为青州都督、宗正卿。 李象是陇西人,追封为陇西郡王,也算是身后显贵。 “玉环,有机会你求求圣人,给杨锜也封一个郡王……,我们杨家也算光耀门楣了。” 秦国夫人向杨玉环说道。 她认为以李隆基对杨玉环的宠幸,这是不难办到的事情。 “没有七郎的能力,谁能承载郡王的重量?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只有河间王因宗室而封,其余皆为国公。我们杨家非宗室,难道还能比得凌烟阁的功臣吗?阿姊,以后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 杨玉环断然地说道。 她怎么可能左右圣人封王呢?她的姐姐把异姓王看得太简单了。 那凌烟阁上,房玄龄、杜如晦、魏征、李靖、尉迟恭、秦琼、李绩,他们的威名到现在还在传颂,可也不过开国公而已。 而且她的兄长杨铦和杨锜,都是从普通人,一跃而成就高位。 本就让人心生嫉妒。 杨玉环觉得阿姊的话太欠缺考虑。 “好吧,玉环!不过杨钊是一个大才,圣人都多次夸赞。他与我们家的关系,也不是很远。” 秦国夫人见杨玉环这么说,也不敢再提封王之事。 他们杨家也想培养一名大臣,但杨铦、杨锜不争气,只能选择有志气,有能力的杨钊。 “杨钊所立功绩,与七郎相比不值一提……” 杨玉环心思根本不在杨钊身上。 “七郎毕竟是外人,他刚正的时候,连我杨家人都得避让……” 韩国夫人想起长安外的果园,李瑄往那一站,就是地界。一向嚣张跋扈的杨锜和太华公主,也得忍气吞声。 更别说这次与大战后,连他们都无法想象李瑄的富贵。 “七郎像是古代的君子一样,秉公执法。如果杨氏与七郎冲突,那一定是杨氏的错,我会劝说圣人,大义灭亲。” 杨玉环知道姐姐和兄长在长安不安分,她把丑话说到前头。不论李瑄以后逮捕杨铦,还是杨锜,亦或者其他杨家人。她会向着李瑄。 杨氏三姐妹非常吃惊,他们一个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不过话又说回来,杨玉环一句话,就可以让任何一名身居高位的杨家人脱去官服。 “玉环,不说这些了,我们上画舫……” 见气氛僵住,杨玉瑶拉着杨玉环去登画舫游湖。 …… 紫云楼。 李隆基在高力士的陪侍下,先将《大非川破吐蕃、擒赞普书》打开。 “力士,这内容我要观看三天三夜!” 李隆基看到厚厚的一沓厚,诙谐一笑。 实际上用不了那么长时间,只是李隆基打趣的话。 这份奏折,李隆基等了许久,因此吩咐宫禁内侍,一旦李瑄的奏折到来,不论他在干嘛,都必须在第一时间传给他。 “战事持续数月,一定有许多细节与惊险,七郎又要降伏那些吐蕃附属部落,有此记录,理所应当。” 圣人问,高力士自然要接话。 “史书哪有这战报的滋味,我情愿这份战报再厚十倍,这是我的功绩啊,古代的帝王,也应该和我一样的心思。” 李隆基笑着将战报打开。 这是点缀他盛世的丹青,是让他真正比肩太宗皇帝的功绩。 对他有利的事情,能让他千古扬名的事情,哪怕再多,他也会一字不漏地看下去。 “此字绝佳,七郎军中竟有这样的掌书记。” 战报分好几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颜真卿写的,李隆基惊叹于颜真卿字。 心情大好的李隆基,看任何事物都无比美好,更别说看到真正的顶级书法。 李隆基心想着要将写战报的幕僚召到长安。 这就是军功的厚重,正常情况下颜真卿为官,很难出人头地。若参与一场战斗,有快速晋升的机会。 接下来,李隆基认真观看战报。 对恭维他的话,非常合他的心意。尺带珠丹蛮夷贼子,也配和他相提并论? 金城公主入吐蕃,真是大错特错! “都说孟贲、夏育勇猛,可哪能比得上七郎;项羽、冉闵这样,未见如七郎锋芒;关羽、张飞万人敌,而七郎力雄万夫;我想我朝的秦琼、尉迟恭在世,也会自愧不如……” 看到李瑄大战吐蕃十八猛将的时候,李隆基拍着玉案说道。 随军将李瑄大战的细节记录下来,又有刘单所书,李隆基能联想到李瑄纵横沙场的画面。 他认为古今的勇猛之将,必以李瑄为首。 “尺带珠丹,终于落到我的手中。七郎有时间,当快点将尺带珠丹送往长安。” 看完李瑄生擒尺带珠丹后,李隆基迫不及待。 边帅献俘虏,一直是大唐的奏功仪式。 这么大的功劳,李瑄不主动返长安,没有人能代替李瑄献俘。 “黄河的源头竟如此奇妙,雪域高原,当是鬼斧神工的景象。历朝历代,也只有我将黄河纳入华夏版图……天下人该知道这样的事迹……” 得知李瑄全纳黄河于大唐,李隆基心潮澎湃,心中产生一种巨大的成就感。 古之帝王所追求的,在他的治下完成。 最主要的是太宗皇帝没做到这一点…… 第二百四十二章 大唐的地图,李林甫入道 李隆基很小的时候,就听说过曾祖父李世民的故事。 那神文圣武和贞观故事,耳濡目染,令李隆基心驰神往。 李隆基登基以后,姚崇、宋璟、张说等文武大臣,提的最多的就是上古的尧舜和太宗皇帝。 尧舜是文人的精神净土,但太过遥远。而太宗皇帝距离李隆基很近。 垂衣治天下,端拱车书同的煌煌文治。 指麾八荒定,怀柔万国夷的赫赫武功。 这些身后事,谁能忍住? 谁又不想如李世民一样受人称赞呢? 克绍箕裘,李隆基认为在此次大战,尽拥黄河后,他可以比肩曾祖父。 开元盛世,不单单是时代的顶峰,还有一种盛唐气象。 杜甫、李白、王维、孟浩然、王之涣、张九龄、高适、王昌龄、岑参、贺知章、吴道子、张旭、颜真卿、怀素、陆羽、张若虚、韩翃、张说、崔颢、常建、韦应物等等。 与其说文学巨匠为李隆基增加声望;倒不如说李隆基鼓励诗体改革,为诗人创造这样的环境。 没有开元天宝这些诗人点缀,唐诗注定不会完美。 观看李瑄上表的奏书,李隆基如痴如醉,连案前摆放的珍馐,他都一动未动。 天色黑暗,月华如练,曲江星辰满天,与万千花树所映衬。 高力士掌灯到深夜,李隆基才放下奏折,打了一个哈欠。 “我为皇帝以后,从无今日之兴。力士,你觉得历史上哪次战斗,能比肩大非川之战?” 李隆基将手放在案上,向一边守候的高力士询问。 “七郎歼敌三十多万,皆为战兵,还擒获吐蕃赞普,古代也只有长平、昆阳、淝水可以比拟。” 高力士纵然等了数个时辰,依然心平气和。 “边军斩俘三十三万,却只阵亡一万多人,而附属大唐的诸胡部不过死伤数千人罢了。看看七郎得到的战利品,即便给死伤的勇士抚恤,给立功的士兵重赏,我们还能余下许多。国家的财富非但没有下降,反而更丰盛了。我也觉得只有长平、昆阳、淝水这种决定命运的战争可以比拟。七郎真可谓国家的肱骨!” 李隆基给予李瑄最高的评价。 李瑄上报的战利品数量,让李隆基第一次看到战争带来的丰盛。 从金银珠宝,到马牛羊等牲畜,再到兵器、盔甲、粮食、铜铁、皮毛、绢麻。 还有许多人口资源。 李隆基以后不用再担心囊中拮据。 他有无尽的财宝可以挥霍。 “圣人英明!” 高力士微微颔首。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是七郎的笔迹,话语甚妙。一百多年来,大唐与吐蕃战斗不止。陇右百姓没有生计,皆因吐蕃狼子野心。力士认为吐蕃会不会以番邦的礼节朝拜?” 李隆基又向高力士问道。 雪域高原是苦寒之地,唐人难以适应,如果吐蕃臣服,自降称号,年年献上大量的马牛羊,便可以放他们一马。 太宗皇帝,可没有令松赞干布臣服。 “只怕吐蕃会请命让尺带珠丹回去!” 高力士向李隆基回答道。 “我怎么可能放虎归山呢?尺带珠丹必须留在长安,新任赞普如果有儿子,还要派质子前来。否则就由七郎和吐蕃打交道吧!” 李隆基对吐蕃的态度很强硬,不仅要超过回纥的牛羊马、金银等贡品,还要让吐蕃再派人质前来,且岁岁以大论带头来朝。 通过大量的朝贡,削弱雪域高原的力量。 吐蕃已经失去最精华青海和九曲,又先后失去吐谷浑、党项、通颊、苏毗、白兰羌。 这些部落曾经真刀真枪为吐蕃卖命。 而现在吐蕃南面的属国、西域的属国;最多在远处摇旗呐喊,不能指望他们冲锋陷阵。 李隆基认为吐蕃已经无法威胁到大唐。 “天威如是,相信吐蕃会做出明智的决定。” 高力士应和道。 现在李隆基和高力士,都持有固有印象,认为吐蕃王国和突厥汗国差异不大。 雪域高原是比大漠草原更恶劣的环境,即便大唐入雪域高原,将吐蕃打败,也得不偿失。 最好的办法就是令其臣服大唐,让赞普受封,每年为大唐上贡丰厚的资源。 “大非川之战的奏书,史官记录,删减一部分后,可以给天下文人观看,让各国使节知晓此事。” 李隆基起身说道。 还有两份奏折,等回兴庆宫他再观看。 “一年之内,必是百国来朝。” 高力士笃定道。 与吐蕃接壤的国家有南诏、天竺,还有被吐蕃控制极深的大勃律。 尺带珠丹的落幕,必能影响西域诸多国家。 尺带珠丹又与黑衣大食多有通信,哪怕大食正在战乱,也会出使稳住大唐。 大唐、大食、吐蕃,三足鼎立。 大唐干掉吐蕃,把目光瞄准西域,此为天下的认知。 黑衣大食占领了大唐高宗时期册封的昭武九姓和岭西诸国。 之前李隆基自然不会有想法。 但李瑄曾经说过,大唐应该饮马雷翥海(今咸海),圣人当成为天下共主。 如今李瑄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打败吐蕃。 最重要的是,国力不退反增。 怎么会不勾起李隆基的欲望呢? 说到底,曾经葱岭以西是大唐的羁縻州,现却被大食占据。 之前曹国国主请求大唐出兵,被李隆基拒绝,现李隆基却有心经略西域。 高仙芝在去年年底,被李隆基任命为新任安西四镇节度使。 虽然高仙芝打了一个漂亮仗,但李隆基潜意识认为,李瑄拖住吐蕃的主力兵马,才使高仙芝轻而易举克小勃律。 必要的时候,高仙芝可以调到岭南、河朔为节度使。 具体事宜,李隆基还要等李瑄回到后再商议。 出紫云楼,李隆基发现杨玉环在曲江的亭内等他,心中泛起一股温柔。 人生至此,只可惜不能成为天上的神仙。 开元后期,李隆基迷恋道教,就是为了得到那虚无缥缈的希望。 所以每当出现仙人和蛟龙的山水,李隆基都会第一时间派人去探查,哪怕只是空欢喜一场。 “玉环,让你久等了……” 李隆基快步上前说道。 “三郎国事为重!就是不知七郎带来的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杨玉环盈盈一礼后,试着问道。她想知道李瑄的事情。 “自然是好消息,还是青海的战事,现已彻底结束,七郎深慰我心。” 李隆基笑道。 因观看奏折,他废寝忘食。 旷古大胜、开疆扩土、擒拿赞普、纳黄河源。 他执政以来的欢快,都在这一天发生。 “紫薇帝星璀璨,才有七郎这样的辅弼。七郎可不止是名将呀!” 杨玉环指着天上的紫薇帝星,向李隆基回答道。 看杨玉环如花笑靥,李隆基下意识向夜空望去。 在心理作用下,他觉得今夜的紫薇帝星格外明亮。 因为这个时辰的北极星,本就是最亮的。 “七郎是宰相的才华,只是不知他愿不愿意入朝为官。” 李隆基没有着急回兴庆宫,而是拉杨玉环坐在紫云楼前的台上,观看倒映着星辰的曲江,闻夜里幽香的花树。 李隆基其实也有些矛盾,他还想将李瑄调到西域,任安西四镇节度大使、西域经略大使,把大食人驱逐出雷翥海以西。 但他又觉得李瑄连年征战,沙漠、雪原、草原、大海、高山、雪域高原,战争太过频繁了。担心李瑄和霍去病一样英年早逝,将气运都用在前半生。 现在李瑄还年轻,回长安呆两年也好。 “三郎只要召唤,以七郎的忠贞,哪会不应呢。还得看三郎!” 杨玉环向李隆基暗示道,她也想李瑄回长安,时不时看李瑄一眼,她就心满意足了。 “苏毗、白兰羌、吐谷浑、通颊、党项,这些都是大部落。哪怕吐蕃愿为藩属,也必有异心;回纥这么老实,也是因为七郎坐镇河西。短时间内,七郎还是离不开河陇啊!” 李隆基又微微摇头。他知道李瑄对河陇的重要性,现陇右兼并众多,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 “三郎令七郎将兵权交给副使,使副使节度军事。然后让七郎回长安。七郎哪怕顶着一个名头,就足以摄服诸部。就像三郎的威德能远播天下一样。” 杨玉环聪慧善辩,帮助李瑄的时候,还不忘夸赞李隆基。 “玉环说的不错,如此确实可行。” 李隆基点了点头,当初李林甫也兼任过河陇节度。 但李林甫没什么威名,吓唬不住吐蕃。 让李瑄当名义上的主帅,诸部、吐蕃、回纥有不臣之心的时候就得思考一下,李瑄会不会突然到达军中,接管军权。 “需看吐蕃的态度,如果吐蕃不服。七郎还得在河陇呆两年!” 李隆基目前无法调遣李瑄,他急切见到尺带珠丹,都没有第一时间让李瑄带着尺带珠丹回来。 就是想等李瑄将后事处理完毕。 “一切决议都在三郎。” 杨玉环适可而止,没有多说。 接下来,他们一起欣赏曲江夜晚的美景。 只是李隆基在观看曲江夜色和花树,而杨玉环仰望明月与星空。 半个时辰后,李隆基和杨玉环起驾从曲江的夹道,直接回兴庆宫。 …… 次日为休朝日,李隆基一大早继续观看李瑄送来的其他奏折。 关于奏功的奏折,没什么好谈论的。 大战完毕,必奏将士功勋,此亘古不变。 在李隆基的思维中,盛世是开疆拓土的时代。 重赏将士,才能使将士卖命。 等明日朝会,他会让宰相和兵部拟订提拔。对于将士的赏赐,也会向敲定。 李瑄将运送二百多车金银珠宝回长安,朝廷付出一些绢钱赏赐将士,还能余下大半。 倒是英雄勋章的获得者,李隆基多看几眼。 这些将领中,他基本都熟识,哪怕是哥舒翰这种新秀将领,他也在上次的贺表上见到过。 王难得斩杀尺带珠丹儿子的时候,李隆基召见。 李瑄曾为南霁云写下“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使李隆基记住南霁云,上一次九曲之战,南霁云斩吐蕃元帅,被封为大将军。 按照规定,这些将领都要到兴庆殿前,接受圣人颁布的英雄勋章。 同时,李隆基会立刻让名匠打造勇士勋章和跳荡勋章,送到河陇。 最后是李瑄提出的青海发展计划。 李瑄将新开拓的区域,除苏毗国外,分为青海、积石、柏海三郡。 其中青海郡最大,堪称大唐第一郡,管理的胡人数量众多。 青海郡的精华在青海的周围,水草丰富的牧场,肥沃的土地,能养活众多人。 李隆基记得曾经杨广在青海一带设立四个郡。 但那些郡都昙花一现。 青海是一个整体,或许以李瑄的布置,对青海地区的发展更有利。 积石郡和柏海郡的设立也没问题,直接设郡,确立版图。比羁縻州更为妥善。 赤水军功成身退,需调回河西,震慑回纥,随时出兵西域。 大斗军北上休屠泽,敲打一下回纥。 陇右诸军战线向高原移动,新治所为伏俟城,也符合李隆基的心意,边军就该如此,为他镇守边地。 李瑄新建神策、绥戎、定戎三军,坐镇两道和黄河源头,李隆基没觉得什么不对。 因为李瑄将军队的调防介绍得明明白白,一个陇右军,要震慑吐蕃、白兰羌、吐谷浑、通颊、党项、苏毗,兵力难免不够。 神策军一万五千人,马匹一万。绥戎军七千人,马匹两千。定戎军五千人,马匹一千。 一共增加两万七千人。 这么多胡人部落,可以轻易供养这支军队。 陇右现有神策、临洮、河源、白水、安人、振威、威戎、莫门、临蕃、积石、武宁、宁边、威胜、金天、绥戎、定戎等大中小十六军,绥和、合川、平夷三守捉。 三军建成后,陇右的兵马依旧有十一万余。 这一日,李隆基又捧着《大非川破吐蕃、擒赞普书》看一遍,爱不释手。 …… 翌日早朝,李隆基正式宣告大非川之战的胜利。 “啪啪……” 文武大臣不管出于什么心理,击笏不绝。 直到李隆基抬手,方才停止。 紧接着,李隆基令人将地图拿到兴庆殿上,文武大臣们一起观看。 根据李瑄送到长安的羊皮卷,黄河的具体位置,也被在地图上标出。 包括这一次大非川之战将大唐疆域推至哪里。 这些疆域内的部落,都有标注。 大臣们观看地图,能清晰感受到李瑄开疆扩土的程度,一个个在朝堂上发出惊叹,窃窃私语。 “李大夫真英伟也,一战拓地千里。” “是啊!这大山大河,尽入我大唐囊中,卫霍也做不到这样的事情啊!” “黄河的源头原来是这里,李大夫在柏海擒尺带珠丹,已深入雪域。据说李大夫又是在大雪纷飞中作战,那等场景,何其壮观……” “神勇无双!现李大夫年轻,今后必还有功勋,百年之后,在太公尚父庙,成为主祭都不为过。” “李大夫眼光独到,他占领的地方,正好扼制巴颜喀拉山口,香日德高地,还有柏海居中,随时支援两地。” “有此一战,吐蕃必不敢再挑衅我大唐……” …… 李瑄的老朋友李林甫只是看着地图,一语不发。 这功勋卓著,让李林甫这个文臣看了都羡慕。 更羡慕李适之那个老匹夫有李瑄这样的儿子。 三年前的信誓旦旦,现在面对李瑄,有些失去自信。他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才能将李瑄扳倒。 他仿佛几年前就坐在偃月堂苦思冥想,而今年偃月堂的花树再次绽放。 这几年光阴岁月,他明明是宰相,也做出几件大事,却感觉自己一直活在李瑄的阴影里。 李瑄总是能料到他做什么一样,剥夺他的吏部尚书和数十使职。 使他把持朝政的梦,成为泡影! 这一张地图出现后,李林甫生出一种有心无力。 而李瑄的入相之势,再明显不过。 哪怕是酒楼茶肆的白身文人,都觉得时机一成熟,李瑄有青年拜相的机会。 自十二月杜有邻案以后,李林甫每日都要到嘉猷观中焚香祷告。 以前他只是因圣人信奉道家,他才跟风在家中兴建道观。 现在他在嘉猷观内,心中却有种如潭水一样的安静。 “诸卿,此功当推崇否?” 李隆基笑看文武大臣议论半天,才开口说道。 “启奏陛下,此为大唐开国以来最大的功勋,当制定文书,昭告天下,与民同乐!” 左相裴宽出班说道。 这段时间,裴宽非常轻松。一是李林甫不掌三司,失去攻击政敌的犬牙。二是李林甫变得安分,不再有之前那种不可一世。 以前李林甫还是第三宰相的时候,就干出“一鹰挟二兔”,现在回归成一个正常首席宰相的样子。 裴宽的话,让文武大臣附和。 没有人敢说不同的意见。 李隆基令裴宽观看战报,修改为文书,传至郡县。 关于立郡,改军之事,也得到右相和左相的同意。 现在李林甫不敢去否定李瑄的建议。 李瑄有理有据,所获财宝全部上缴国库,李林甫难道还能说李瑄造反吗? 按照李瑄建议,举荐刘晏为青海郡太守,杨绾为积石郡太守,高适柏海郡太守。 这些边地僚属,深知军事,能统御胡人。 随意调一个大臣到这三郡,不一定能担任。 李瑄这么安排,有他的意思。 因为他准备谋划离开河陇,他的僚属要有归宿。 不单单是太守,连别驾、长史,李瑄都推荐他的僚属。 河西判官为颜真卿,陇右判官为刘单,让他们主持幕府。 等回长安,李瑄再去提拔他们。 除了这三郡的长官,还有关于神策三军的任命。 南霁云正式任神策军使,李晟和张万福任神策军副使。 段秀实任绥戎军使,曲环任定戎军使。副使为立功的郎将提拔。 李瑄将张兴举荐为临洮军副使,兼陌刀军主将。 宁寇军使战死,李瑄举荐一名叫赵盛的副使,为宁寇军主将。 李瑄又连续提拔数名副将,包括河东、朔方的将领,李瑄都有提拔。 至于其他的位置,暂时还不好提拔,一个萝卜一个坑。 李瑄只能等他走的时候,进行一次大调整。 除勋章外,李隆基以两京府库的绢钱赏赐河西、陇右、河东、朔方的兵卒。 战利品运回长安九成,剩下一成奖励有功的士兵,由李瑄分配。 最后就是关于对李瑄的封赏。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三章 封王,天下各国的态度 按照勋章制度,李隆基授予李瑄玉麟勋章。 并亲自选玉,交给匠人。 李隆基下令赏赐李瑄彩缎千匹,黄金五十斤,金器一百件,玉器一百件,漆器两百件。 大唐一斤为十六两,五十斤黄金为八百两。 虽比起李瑄献上的金银珠宝不算什么,但这是对臣子最顶格的赏赐。 “朕曾下诏,擒杀尺带珠丹者,封异姓王。楚国公为宗室,破敌寇、擒赞普、立天功……” 李隆基缓缓地向台下的大臣说道。 他希望早些确定李瑄的封爵。 唐初大唐“非李姓不王”。 吴王杜伏威、燕郡王罗艺、彭城郡王刘季真、北平郡王高开道、定襄郡王胡大恩等都是作为“诸侯”追随大唐,从而获得了王爵,并且他们都被皇帝赐姓为李。 这也是历朝历代的普遍现象。一个诸侯拥护李氏立国,总不能封一个普通的爵位吧! 武周时期封梁王武三思、魏王武承嗣、定王武攸暨等武氏子弟,当属正常现象。 发动神龙政变,将武则天赶下台,复辟李氏的功臣,被封为异姓王,如汉阳王张柬之、博陵王崔玄暐、扶阳王桓彦范、南阳王袁恕己、平阳王敬晖以及辽阳郡王李多祚。 这些人的结局虽不太好,但属于大唐真正的异姓王。 李多祚这个名义一听就是皇帝赐的名字,而李多祚是靺鞨族。 哪怕是汉族的李氏,只要不是宗室,被封王也算异姓王。 到李隆基时代,只封一些胡人部落酋长为王。 大臣们还未踏足这个领域。 事实上,李隆基早就有封异姓王的念想。 因为他认为盛世非乱世,除了太子皇子,其他大臣不论谁造反,都会受到口诛笔伐,功亏一篑。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民间,特别是两京地区,对李隆基的拥戴甚高。 郡王,其后代无法继承,按照制度,只能继承国公之位。 给予荣耀一时的地位,换来忠心耿耿,是李隆基想要的。 而李隆基未想到短短几年,宗室李瑄异军突起,势不可挡。 封王也成为水到渠成的事情。 其实李隆基早有计划,哪怕李瑄没擒到尺带珠丹,甚至尺带珠丹跑掉,只要战胜吐蕃,就封李瑄为王。 只是李瑄擒拿尺带珠丹,给李隆基一种迫切的想法,让李瑄早得王位。 而李瑄封王,一定是郡王。 凡爵九等,亲王名义食邑万户,为正一品。 郡王为从一品,名义食邑五千户。 亲王只有皇帝的儿子可封,而郡王是皇太子的儿子,亦或者受皇帝喜爱的皇孙。 这些亲王公主的封爵,皆有实封。 封亲王需要“封王典礼”,郡王则只需册封诏书即可。 郡王的正妻为妃,媵妾也有品级,为正七品,但有数量规定。 一般情况下,母亦为妃,哪怕逝去也会追封。 而封地也有严格要求,名山大川不封,畿内不封。 李隆基重新陈述封王事宜,虽然在文武大臣们的意料之中;但结果出来,依旧让他们面面相觑。 哪怕是信安王李祎,也是承袭太宗皇帝十一子李嚣的爵位,然后在开元十二年被李隆基封为信安郡王。 信安王尊贵的身份在前,然后才立下战功。 和李瑄的性质不同,李瑄是将家族失去的荣耀捡起,难度堪比异姓王。 朝堂上足足沉默十几个呼吸,鸦雀无声。 “啪啪……” 李林甫举起板笏,带头拍打手掌。 而后裴宽也以板笏击掌。 顷刻间,整个朝堂响起赞扬声,大臣们的脸上都带着笑容。 这种板笏击掌的声音,代表着李隆基英明的决定。 以笏击掌是朝堂上的传统。 当然,也不是谁都能带头以板笏而击。 必须是三品以上,有威望的大臣,多是宰相。 若是坐在兴庆殿后面,一个萌荫父辈的五品官突然如此,不仅朝堂会哗然,李隆基也会不高兴。 这种大臣想要汇报,要出班先拜后奏。 木已成舟的事情,李林甫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反驳李隆基,哪怕他恨李瑄恨牙痒,也会顺着李隆基的心意。 李隆基看着朝堂一片和谐,微微点头,露出满足的神色。 他抬起手,板笏声才停下。 所有文武大臣都看向李隆基,他们知道圣人心里已有决定。 一般推荐官吏,大臣们还能提个建议,而封王之事,唯有看李隆基。 谁也不敢僭越。 “朕已决定,楚国公进为天水郡王,加七百户,共实封一千五百户。” “朕亲自书写封天水郡王书……宰相、宗正寺悉知,加刻王印,服饰,冠带,与诏书一起快马送至湟水。其余赏赐随军后至……” “今有因果,望诸卿自勉,使国家强盛,百姓欢乐。朕希望天宝封王非天水王一人,天水王之功,不可复制;诸位立下次于天水王的功绩,也可封王……” 李隆基在兴庆殿正式宣告李瑄为郡王,并对诸大臣进行勉励。 他也认为大臣们功绩不可能比得上李瑄,只要次于李瑄,他还会封王。 及冠封王! 而封王的地方也是好位置。 实封一千五百户,皇子和公主也没有这种待遇。 天水,因天河注水的传说而得名。汉武帝时以此置天水郡。 因其曾经为秦邑,魏文帝的时候置秦州。 在天宝元年改州为郡之前,天水郡就是称秦州。 由于李瑄家乡在陇西,而李瑄的祖父被追封陇西郡王,天水是从陇西分离,再加上李瑄封国公之前的爵位都是在天水郡,是以李瑄被封为“天水郡王”。 到这个地位,大臣可以不称李瑄官职,称为“天水王”。 而李瑄直属的官吏,还得称李瑄的官职。 大臣们在李隆基话落不久,纷纷叫好。 至于有几人真心为李瑄高兴,就不得而知了。 虽然李隆基勉励诸臣,但大臣们都清楚,在开疆扩土的时代,唯军功者,方可封王。 宰相、大臣,哪怕是李林甫这种,都没有封王的可能。 圣人钟爱军功者,使许多大臣产生让子嗣去边关的想法。 而草原和雪域高原的战事,很可能因此宴然,平时军功者多出两地。 现想立军功,非常困难。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李瑄封王后,已逝去的母亲,被追封为宋国夫人。 李瑄的一些堂兄弟,伯父,也因此得到升迁调动。 李瑄的三个姐姐被封为郡夫人,李瑄的妹妹李玉莹更是被封为云阳县主。 下朝后,李隆基选定林招隐为特使,并提前嘱咐林招隐。见到李瑄后,询问几时能稳定局势,回长安献尺带珠丹等吐蕃诸王大臣? 所以李隆基催促对陇右官吏的官职安排要迅速到位。 只有这些安排到位,李瑄才能完成布置,回到长安。 …… 长安,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天。 李瑄封天水王的消息,以极快的速度,传遍长安城。 上到王公贵族,下到贩夫走卒,都在谈论天水王的事迹,“李将军”这个称呼将远去,以后朝野都以天水王尊称。 从一介白身,到及冠封王,古今未有。 少年们,游侠们,纨绔子弟,贵族子弟,无不把李瑄当成崇拜的对象。 甚至还有模仿李瑄走路,以前的走花马,变成吟诵李瑄的《塞下曲》、《河陇取》等。 甚至还有人在旁边弹奏乐器,无数人围观。 连外出种地的百姓,蹲在地头歇息的时候,谈论的都是李瑄的英雄事迹。 当初追随李瑄的文人士子,都身居高位。无数文人因没有去河陇而扼腕叹息。 长安的龙首原靶场上,习武练箭比以往多数十倍。 平康坊的青楼内,李瑄的诗歌从《赏牡丹》、《江南春》、《忆江南》,到诸多边塞曲,都成为最火热的曲目。 青楼的妓女若不会弹奏李瑄的名曲,价格要低一倍,若因此技艺精湛,价格则翻数倍。 曾经李瑄去过的酒肆、茶肆,哪怕是李瑄没出名前,都日进斗金。 据说李瑄喜欢穿圆领袍的样式,都供不应求。 还有一些长安士庶,想跨越千山万水,一观黄河的源头,写出诗篇。 李瑄未婚配,连公主都希望将自己的女儿嫁给李瑄。 无数权贵想要提亲,希望自己的女儿可以成为郡王妃,以此得荣华富贵。 当今李适之一脉,是唯一可以与杨氏抗衡的家族,跟天水王攀上关系,就不必害怕杨氏的算计。 宋国公府。 “父亲、祖父,今七郎凭功封天水王,你们泉下有知,可以安息了。” 李适之在李象、李承乾的灵位前祭拜,老泪纵横,哽咽失声。 李适之是李象老而弥坚时生下的幼子,他七八岁的时候,李象就离开人世。 那个时候,李适之家族正式破落。 好在武则天杀李姓宗室杀得太多。 在神龙政变后,为提升皇室的影响力,朝廷开始优渥提拔太宗皇帝的后代,在这种背景下,李适之登上政治的舞台。 李适之性情疏狂,甚至有时候没有丝毫心机,通俗的讲就是“愚蠢”。 但李适之治理地方,以强干、务实而著称,他不贪污受贿,政治宽和,使百姓和下属爱戴。 一连任职十来个地方,李适之有口皆碑。 开元二十四年,李隆基鉴于谷水、洛水年年泛滥,耗费民力,遂命李适之修筑堤防。当时任河南尹的李适之动用内库钱财,修筑上阳、积翠、月陂三大堤防,成功抵御谷洛水患。 李隆基龙心大悦,为李适之勒石记功,并让永王李璘书写碑文,令前太子李瑛题写碑额。 从这里起,李适之就有入相之势。 幽州节度使的戎马生涯,立下边功。 当李隆基将李适之调往朝廷的时候,虽未立即拜相,但入相之势更为明显,其他宰相候选人皆不如李适之势大。 李适之一直想使祖父李承乾和父亲李象的归葬昭陵,陪伴太宗皇帝。 在幽州节度使的时候,凭借李隆基的信任,完成这一愿望。 但权相李林甫把持朝政,立仗马使谏官无声。 李适之第一次感受到宰相非无所不能,在朝堂上举步维艰。 是李瑄在关键的金矿事件上出手,使李适之逃过一劫,并打击到李林甫的声威,此后的几年,更是逼得李林甫节节败退。 李适之从未想过他的儿子能有超过卫霍的一天。 天水王,也无愧列祖列宗。 李适之也想过,以李瑄越来越强盛的声望,加上文坛的名声,哪怕圣人百年之后,太子继位,也得对李瑄恭敬。 “父亲,汝阳王来拜访您。” 在李适之跪拜先祖的时候,李霅向李适之提醒。 “大郎等还是要努力,因为弟弟而富贵,不是多么荣耀的事情,最起码要谦逊、务实,以免被人嘲笑。” 李适之明白今日不是哭泣的时候,遂起身向李霅说道。 “孩儿明白!” 李霅拱手,汗颜无地。 他是户部侍郎,早已感受到压力,知道朝野许多议论他靠弟弟当上侍郎的高位。 虽确实如此,但让李霅更为努力,不敢懈怠。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平时和李适之一起喝酒养鸟的朋友,自然要亲自过来拜贺。 …… 右相府。 李林甫处理完政务回到右相府。 他心中更为落寞,李瑄绝对不是封王爵这么简单,将来李瑄入朝已经是必然。 他必须想办法,提高圣人对他的信任。 他总觉得李瑄这小贼不是省油的灯,感受到太子的威胁后,会对太子动手。 这段时间,他想坐山观虎斗,对待李瑄的事情上,不再主动出击,以静制动,方为上策。 李林甫已经到顶峰锐气,几年时间被李瑄消磨得一干二净。 吃一堑,长一智。 他吃了好几堑,才反应过来。 李林甫恨李瑄恨得咬牙切齿的时候,心底也对李瑄产生一种敬佩。 如以前的张九龄,他都不屑一顾,认为张九龄只是沽名卖直,用来钓取名声。 如果不是文坛领袖的身份,张九龄必无法拜相。 而李瑄屡克他算计,且使他多次一败涂地。 李瑄那彪炳的武功,让李林甫看到太公尚父庙内名将的风采。 甚至李瑄每一首诗,李林甫都会第一时间诵读,也不知道是太恨李瑄,还是怎么回事。 李瑄的诗,一字一句,他记得一清二楚。 天下大诗人那么多,只有两个人的诗他全部会背,一个是李隆基,另一个李瑄。 而王维、李白、王昌龄等大诗人写诗数以百计,李林甫只记得他们的名篇。 他已无数次叹息,李适之能有李瑄这样的好儿子。 李岫知道李林甫心情不好,他出门将李林甫接入府邸。 “大郎不必如此,圣人封天水王,我在朝堂上击笏,私下怎能不高兴呢!” 李林甫向李岫说道,强颜欢笑。 他见李岫如此,心中还是很欣慰的,这么多儿子,也只有李岫能得他心意。 不是他儿子不够优秀,只是李瑄太邪门。 等时机成熟,他儿子也有宰相之才。 不过想到今后的处境,李林甫暗叹一声:“大郎,与我去嘉猷观祈福吧!” 他知自己是逃避,像是逃避一切烦恼,在嘉猷观中清净。 有时候李林甫也向往生道合一,追逐长生不死的境界。 在清净之地,心平气和的时候,李林甫想过如果能保全后代,他宁愿卸下重担,归隐山林。 几年时间,他日渐衰老,心力憔悴,权势逐渐被剥夺,让他这个曾经不信道,只信自己的人,面向道祖。 然李林甫知道,这只是他一厢情愿。先不说李瑄的虎视眈眈,太子继位是他永远无法绕过去的槛。 “拜见伯父……” 李林甫到嘉猷观的时候,他的表侄女姜月瑶也在这里。 她轻声细语,向李林甫一拜。 由于姜皎的关系,李林甫善待姜氏子女,“弄獐宰相”的笑话就是从姜氏而来。 也因如此,姜氏子女对李林甫很感激。 “月瑶来了。” 李林甫看见现已是亭亭玉立,花容月貌的姜月瑶,露出一丝笑容。 好久未见,月瑶已经长这么大了。 看到姜月瑶,他忽然有一种念想,能否将姜月瑶嫁给李瑄? 他可以以李瑄及冠封王未有郡王妃为由,直接向圣人请求婚事。 许多事情,李林甫有心无力,先和李瑄牵扯上,不一定是坏事。 有这层关系,李瑄不至于在他死后整他全家吧! 如果去找李适之,肯定会被拒之门外,李瑄也是油盐不进。 直接去找李隆基…… 李林甫又突然觉得不妥,李瑄现在掌握三十万兵马,他首席宰相与李瑄靠得太近,难免会被猜忌。 除非李瑄被解去兵马,回到长安。 李林甫自顾自地摇头,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入嘉猷观,他的女儿李腾空继续为李林甫讲道德经。 李岫和姜月瑶在旁边听。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李林甫又迷茫了,不去争,他哪有今日的地位。 直到李腾空细讲此此话的含义,他才终于明白,他好像走错了道路。 贤明与奸佞,好与坏,一步错,步步错,直至找不到回路,也不知归途…… …… 大非川之战,李瑄的封王的消息,在随后的几个月时间,传遍大江南北。 外国使节,也第一时间将这则消息传递给他们的君主。 吐蕃是一个强大的军事国度,百国要通过上贡,表达对大唐的祝贺。 特别是南诏这种与大唐产生间隙的国家。 南诏建立在开元二十六年,当时洱海地区有六个实力较强的国家,被称为六诏,分别是蒙巂诏、越析诏、浪穹诏、邆赕诏、施浪诏、蒙舍诏。蒙舍诏在诸诏之南,称为“南诏”。 在大唐的支持下,南诏皮逻阁兼并其他五个国家,建立南诏。 国王皮逻阁被封为云南王。 但在天宝四载的时候,章仇兼琼遣使至南诏,唐使出言不逊,双方口角争执,皮逻阁非常不满。 吐蕃趁机拉拢,但皮逻阁未接受吐蕃的“善意”。 大非川的结果传到南诏后,皮逻阁立刻让久赞(宰相)和王子阁罗凤一起,携带重金、珠宝、特产,到大唐朝贡,以表达南诏一向是大唐的马前卒,还声称只要圣人一声令下,就会调兵遣将,攻入逻些城。 皮逻阁年老多病,不能跋涉,否则一定到长安拜见圣人。 和别的国王大酋不同,皮逻阁是真去过长安拜见李隆基。 李隆基还为皮逻阁加开府仪同三司,上柱国。 如果不是大唐地方官吏、将领瞎搞,南诏最起码在几十年内,对大唐忠心耿耿。 在阁罗凤临走前,皮逻阁告诫儿子一定要尊重圣人,如果有幸见到那神一样的将军,必定要恭敬拜访。 吐蕃数十万大军灰飞烟灭,不可一世的吐蕃赞普被擒,让阁罗凤幼小的心灵产生极大的震撼。 从小的教育,让他一直以为吐蕃能和大唐分庭抗礼。 大唐南面的骠国,水真腊、陆真腊、林邑等国得到消息立即遣使。 渤海国、新罗国、倭国也认为该献出贡品,以博取大唐的好感。 西域原本归附吐蕃的二十余国,不仅仅归附大唐,还将国内最珍贵的物品拿出来,以免大唐秋后算账。 安西都护府管辖的数十个西域国家,甚至葱岭以西的昭武九姓,岭南小国,也都因此战而惊惧,纷纷再派使者入长安。 靠近西域的部落葛逻禄、突骑施等也向大唐祝贺。 黑衣大食和白衣大食虽打得火热,但吐蕃的大败,让他们意识到大唐的强大,他们分别谴使到大唐。 一年后,丝绸之路将此消息传至遥远的拂菻(拜占庭帝国)。 作为大食的死对头,拂菻得知大唐与大食有冲突,从强大的东方身上,看到夺回失地的希望。 西北的奚、契丹,刚与大唐决裂,安禄山自导自演,虽然平定一部分契丹部落,但胜利远远没有到达预期。 被游牧民族拉开距离以后,安禄山想要再讨伐就难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就是安禄山与东北的胡人部落激烈对抗的时间,有大败有大胜,又哭又笑,直至修成正果。 如果无法摆平奚、契丹、靺鞨、室韦、同罗等东北的胡部,安禄山没有提前造反的可能。 按照安禄山谋主的策划,这些是他兵力来援的一部分。 而严庄的计策,是打奚和契丹,然后拉拢室韦、同罗、靺鞨。 这几个部落都不容小觑,哪怕是室韦,也有五万帐,二十万人口,可以献出不少战兵。 安禄山也有挑选胡部猛士,组建精兵的念想。 得知李瑄的大非川之战和封天水王的消息,安禄山既惊恐,又嫉妒。 这一战对安禄山的信心有巨大打击。 太猛了! 反骨仔严庄和高尚很无语。 严庄反复劝说奚族、契丹十分强大,一旦得到大唐的盔甲,组成猛旅,再加幽州铁骑斩杀李瑄的河陇军轻而易举。 高尚又开始耍神棍,他用图谶之象,告知安禄山天命在他。一旦放弃,太子继位,安禄山必死无疑。 安禄山又增加信心,他没有退路。 依附安禄山的汉人文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郁郁不得志。 想要出人头地,必须冒着最大的风险,才能得到最大的收益。 安禄山只能继续策划,对奚族、契丹的征讨。 出范阳、平卢,到东北征伐,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安禄山也想成大事前,跟李瑄一样,过一次封王瘾。 为博取李隆基的信任,安禄山向长安跑得次数更勤快。 只要不是战事的季节,他都会往长安跑。 回纥。 在得到大非川之战的消息后没几天,回纥可汗骨力裴罗撒手人寰。 临终前,骨力裴罗握住磨延啜的手,让磨延啜一定要忍住,在大唐衰落,李瑄被猜忌之前,不论大唐提出什么要求,都要答应,以免大唐借口攻击回纥。 大唐驻军休屠泽,回纥不必去管,视而不见即可。 磨延啜埋葬骨力裴罗后,被回纥的元老和骨力裴罗的心腹,拥护为新任回纥可汗。 还来不及悲伤,磨延啜第一时间向长安告丧,请求封号。 并携带大量的贡品,向大唐祝贺大非川之战的胜利。 吐蕃已经残了,现在李瑄掌握四镇,拥兵三十万,还能调动众多附属胡部、国家,回纥诸部毛骨悚然。 只要李瑄有心制造战端,回纥根本没机会抵抗。 磨延啜为骨力裴罗发丧以后,立刻开始筹备城池的建设。 他要像汉人一样,有一座坚固的城池,能抵挡汉人的骑兵。 此城池未开建,磨延啜已经命名好,为单于城,建立于郁督军山的山谷之中,易守难攻。 他会请汉人的工匠和粟特人的工匠,参与单于城的建设。 同时,磨延啜亲自统兵,南征北战,立志早点统一草原南北,拥有可以抵抗大唐入侵的实力。 …… 吐蕃。 恩兰达扎路恭和那囊仲巴杰是最先回到逻些的将领。 那囊仲巴杰第一时间下令天牛千户所的禁军戒备。 吐蕃贵族、百姓在得知征战青海的儿郎全军覆没后,无边怒火,满国哭声。 而尺带珠丹被围堵,身陷囹圄,使吐蕃贵族和百姓暂时稳住情绪。 那囊仲巴杰表面上还在等待赞普归来。 实际上凭借他的口才,到处游说尚族、贵族。 为他们打下强心剂。 在逻些城,那囊仲巴杰又着手架空唯一大论尚郑赞的权势。 尚郑赞是大论中权势最弱的一个,虽有家族支持,但哪能和掌握唯二禁军的那囊仲巴杰比较。 另一支白狼禁军,还在观望态势。 恩兰达扎路恭用他的威望,不顾南诏、天竺、西域的防御,再次抽调兵马,至逻些城。 逻些到巴颜喀拉山的驿站,几乎每个时辰都有飞鸟使通过。 他们都是为打探尺带珠丹的消息。 一连两个月后,吐蕃国内的矛盾更加尖锐。 贵族们联合起来,准备争权夺利。 他们倾尽私兵,牟取新的地位。 谁都知道,赞普已经回不来。 就在这个时候,强势的末结桑东则布带着剑南的兵马王者归来。 吐蕃在剑南放弃千碉城等城堡,放弃占领的土地,只扼制入吐蕃最险要的山道。 让唐军的剑南将士,轻而易举地得到拓地之功。 数十年来,唐、吐蕃围绕着平戎城(安戎城)、松州一带,进行多次激烈的争夺战,虽然规模不大,但次数频繁。 李瑄间接使剑南得到太平,广大的肥沃土地,可以重新归附。 末结桑东则布知道,此时吐蕃已经无力进攻剑南,干脆直接进入防守状态。 他将兵马调遣回去,争权夺利。 一共一万两千吐蕃领兵随末结桑东则布回逻些城。 虽然不多,却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末结桑东则布距离逻些还有数百里时,许多贵族都联系上末结桑东则布。 希望大论东则布能重立赞普,主持大局。 作为征服小勃律的名将,末结桑东则布威望比恩兰达扎路恭和那囊仲巴杰还大。 其中,一个叫朗梅色政务大臣在吐蕃有威望,并带来大量的贵族兵马,与末结桑东则布联系。 二人一拍即合,准备携手入逻些城。 末结桑东则布承诺大论之位,有朗梅色一席之地。 他只要把持朝政的首席大论。 在末结桑东则布距离逻些城还有三百里的时候。 那囊仲巴杰没有干等着,他游说诸尚族、贵族,许下承诺。然后以尺带珠丹不幸,国不可一日无主为由,拥戴他的外甥为第三十七任赞普。 是为赤松德赞! 而还在穿开裆裤的赤松德赞,立刻“拜”那囊仲巴杰为大论,并将政事托付于那囊仲巴杰。 由于他是赞普舅舅。 在吐蕃政坛上,玛祥仲巴杰诞生! 玛祥仲巴杰给予恩兰达扎路恭中贡论的称号,并让恩兰达扎路恭兼任白狼禁军千户所。 并承诺杀死末结桑东则布,就拜恩兰达扎路恭为大论。 其他官吏、政务大臣,皆给予尚族、贵族。 同时,玛祥仲巴杰安抚喜马拉雅山周边的国家,立一名象雄王子为新任的象雄王。 就差末结桑东则布的大论称号没剥夺。 这把末结桑东则布气炸了,他大骂玛祥仲巴杰和恩兰达扎路恭是叛贼。 以二人抛弃赞普而逃的名义,对二人进行功伐。 玛祥仲巴杰则反唇相讥,指责大论东则布临阵脱逃,让他放下武器,归附赞普。 他又骗白狼千户长和几个禁军将领到逻些城,设一个鸿门宴,将白狼千户长扣留。 然后让恩兰达扎路恭去收服白狼禁军。 十日后,大战在逻些城东四十里外爆发。 玛祥仲巴杰与恩兰达扎路恭率领禁军和诸地守军共五万兵马一起夹击末东则布和朗梅色。 末东则布的兵马总共才三万五千,质量上还不如玛祥仲巴杰,一天鏖战后大败。 朗梅色和没庐赞被杀死。 大论末结桑东则布意识到事情不对劲,率领一百多名骑兵,向北而逃。 玛祥仲巴杰派骑追击。 然十几日后,追击的骑兵归来,向玛祥仲巴杰禀告:“启禀大论,逆贼东则布飞奔迅速,他带亲卫一路抢夺驿站的马匹,据沿途的驿站说,东则布最少一人三马,顺着唐吐蕃古道,向北而逃。” “什么?难道逆贼东则布要叛国投靠大唐?” 玛祥仲巴杰面部抽搐一下。 如果末东则布逃至大唐,终究是隐患。 他知道这贼子不会善罢甘休。 李瑄诡计多端,他担心李瑄利用逆贼东则布进攻吐蕃。 末东则布的党羽还有不少。 “末将该死!” 追击的禁军将领见玛祥仲巴杰生气,赶紧跪拜请罪。 “算了!是逆贼东则布狡猾,夺驿站快马奔逃。” 玛祥仲巴杰新掌权力,知道自己还在拉拢人心中,不能卸磨杀驴,处置这些将领。 凭心而论,末结桑东则布的逃跑路线清晰明确,仓促追击确实难以阻拦。 毕竟北方已经没有士兵把守关隘。 在确定追击末结桑东则布无望以后,玛祥仲巴杰将末氏、朗氏等与他对着干的贵族贬为奴隶。 他们的兵马都被收编! 战线收缩以后,吐蕃包括奴隶在内,勉强聚集十万士兵。 放弃经略天竺、西域、南诏,甚至剑南也只能依靠险地,几千士卒在防守。 稳住局势后,玛祥仲巴杰在红山宫堡的大殿上,展开会议。 懵懵懂懂的赤松德赞坐在首座,一语不发。 整个朝堂,都是玛祥仲巴杰的一言堂。 他先末结桑东则布一步,凭借口舌如簧和凌厉的手段,短短时间,使吐蕃暂且稳住局势。 “大论,我吐蕃的兵力远远不够,需要召十四岁以下的百姓入伍,若今年李瑄大举进攻,我们十万兵马,没有任何抵御的可能。而且此次唐军或许会让剑南、南诏、西域一起进攻。” 一名政务大臣向玛祥仲巴杰建议道。 对幅员辽阔的吐蕃来说,十万兵马太虚了。 以前加上附属,吐蕃有超过六十万的兵马。 相比之下,每一个大臣都如芒在背。 “不行!一旦开战,孩子们无法抵御唐军的虎狼之师,那时,我们将万劫不复。唯有等几年,孩子们都长大成人。” 玛祥仲巴杰当即拒绝这种将荒唐的要求。 百姓刚失去丈夫、儿子,心中已有极大的怨气。 现在就开始召十四岁以下男丁,这是在伤口上撒盐,也是饮鸩止渴。 “唐军如果准备迅速,七月就会南下,仅靠我们手中的兵马,哪怕扼制险要,也十分费力。” 大臣尚东赞向玛祥仲巴杰说道。 “谁能领兵战胜李瑄,我退位让贤!” 玛祥仲巴杰不悦地说一句。 这一句话,顿时让一众吐蕃大臣哑火。 本来吐蕃就害怕李瑄,现则是恐惧。 去征战的大臣,只有玛祥仲巴杰和恩兰达扎路恭到逻些,后续还有一千多人翻山越岭,通过各种方式逃回来。 他们了解过战场的凶险,一旦被李瑄盯上,几难活命。 “大论,你有何高见?” 恩兰达扎路恭问玛祥仲巴杰。 他也认为此时再与大唐碰撞,他们吐蕃必亡。 可有的事情,不是他们能做主的。 “呼……” “我吐蕃只能自降身份,献上贡品,为大唐附属。” 玛祥仲巴杰长出一口气,向首座上的赤松德赞一拜。 做出这个决定是沉重的。 连松赞干布时期,与大唐也只是盟友关系。 赞普是天神转世,如果赞普都需要大唐皇帝册封,所宣扬的信念,也会迅速倒塌。 “我不同意!什么时候赞普沦落到这种地步了?我们的信仰还在吗?” 当即就有固执的大臣出来反驳。 “这一战,前任赞普生死未卜,我们一败涂地。哪怕我们求为藩属,也要看大唐是否会同意。在汉人的史书上,有勾践卧薪尝胆的故事,最终凭借三千甲士,吞并吴国;远的不说,就说草原上的回纥,他们被李瑄那么欺负,损失五万人,叶护磨延啜孤零零一个人逃回去,他们和大唐翻脸了吗?没有!他们缴纳更多牛羊马和珠宝,忍气吞声。我不信回纥对大唐没有怨言。” “我们哪怕付出大半的财富,只要等到中原乱世,只要等到李瑄死去,就有机会重新北上,将苏毗、通颊、党项、吐谷浑、九曲、青海等地收回来。” “请诸位相信我,李瑄功高震主;而盛极必衰这个道理,大家应该能明白……” 玛祥仲巴杰苦口婆心地向诸大臣劝说道。 他是大论,没坐上这个位置时,他要争权夺利。 坐上这个位置后,他要承载整个吐蕃。他是国家的“大论”,是赞普的“玛祥”。 他要力挽狂澜,使国家渡过难关。 “哇哇……” 玛祥仲巴杰的话触动赤松德赞的心弦,他在王座上哇哇大哭起来。 侍从赶紧上前安抚,但赤松德赞哭声不止。 因为他听到他父亲生死未卜。 一个六岁的孩子,怎会明白王冠的重量。 他只希望对他溺爱的父亲回来。 正是因为赤松德赞的哭声,让所有大臣们落泪。 不同于之前从巴颜喀拉山口回来的时候,这次玛祥仲巴杰是真正的哭泣。 “我赞成大论的话,请让我出使大唐!” 恩兰达扎路恭第一个支持玛祥仲巴杰。 正如玛祥仲巴杰所说,或许只是他们一厢情愿,唐人有踏破逻些城的心思。 其他的大臣没有头绪,只能掩面答应,悲痛欲绝。 不久后,恩兰达扎路恭被赤松德赞拜为第三位大论。 他准备只身去见李瑄。 如果大唐愿意接纳,吐蕃将昭告天下,请求大唐天子册封,为大唐附属,带上贡品去长安,并商议每年的进贡数量……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四章 石堡城陷落,等待开花 时间回到天宝六载三月中旬。 李瑄沿着大非川古道,前往赤岭。 路过公主佛堂的时候,李瑄带人停下,对公主佛堂进行祭拜。 由于吐蕃不信佛教,佛堂已经破败,不仅周围杂草丛生,连墙体都已脱落,以后李瑄会让人重新修葺公主佛堂。 使佛堂成为唐、吐蕃古道上的一个重要景观和坐标。 石堡城。 一千唐军士卒,就将他们堵在山上。 这些士卒都是赤岭红岩堡、鹰山堡等十几个戍堡的士卒。 唐军以后不需要在赤岭上驻守戍堡,一个石堡城足矣! 因准备大战,吐蕃储存的粮食、柴火不少,收集雨水、雪水,在吃喝方面,吐蕃士兵倒也不愁。 随着时间一天一天过去,焦虑充斥在每一个吐蕃士兵的心中。 守将悉诺罗时时眺望,再也看不到吐蕃的烟尘。 狼烟已经烧完,吐蕃似乎已经遗忘自己在赤岭还有一座坚城——铁刃城。 悉诺罗站在城上,还能望至大唐境内,许多百姓在河湟开垦土地…… 那些荒废已久的土地,大唐已经开始耕种了。 这意味着什么,悉诺罗心里明白。 唐人的春天来了…… 石堡城守军还陷入寒冬之中…… 一千多人,半年时间都在光秃秃的山堡中,先不说生病,就是孤寂,也会让一些士兵闷出病来。 之前石堡城的吐蕃士兵,经常下山骑马去唐境打秋风。 现在只能面对坚城和赤色的岩石。 这一日,石堡城下的唐军肃穆,全部出营寨。 一直在城墙上“望穿秋水”的悉诺罗还以为唐军要攻城,立刻呼喊士兵各就各位,准备将储备已久的雷石滚木从坡上扔下去。 “拜见李帅!” 将士们见李瑄后,齐声一喝。 惊空遏云的声音让石堡城上的吐蕃士兵身体一震! 悉诺罗知汉语,面色更惊。 他果然看到大纛和众多旌旗。 虽然看起来只有一千余骑,但尽为铁甲。 李瑄让将士们免礼后,询问郎将:“石堡城守军有无异常举动?” “启禀李帅,吐蕃在石堡城上,并无异常。他们的狼烟似乎已经烧完,已经有一个多月,不见狼烟。” 唐军郎将向李瑄回答道。 李瑄微微点头,向廖峥嵘吩咐:“将尺带珠丹带下马车……” “遵命!” 廖峥嵘立刻将马车上的尺带珠丹拉下来。 尺带珠丹的马车是专门定制,不仅能躺下,还能避风雨。 每天得给尺带珠丹好吃好喝哄着,生怕这家伙没到长安就一命呜呼。 那样就不好向李隆基交待了。 尺带珠丹满脸伤感地下车,他熟悉这个地方。 开元二十九年,他站在石堡城上,观看河湟,指点江山。 世事无常,再次到石堡城竟是以如此屈辱的身份。 他之前想过绝食而死,但忍了两天后,李瑄将香喷喷的烤羊腿放在他的面前,他还是不争气地啃了起来。 死是很可怕的事情,他终于明白自己没有勇气去死。 “赞普,你是想看着这一城人死去呢?还是想他们活着呢?” 李瑄走到尺带珠丹面前说道。 “哼!石堡城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攻击此城,你们最少死一万人。用一千换一万,天下能有比这更值得的事情吗?” 尺带珠丹脖子一别,他很嘴硬。 “我半年未攻石堡城,难道我没有再坚持半年的时间吗?半年不够,一年上面的人还不会被饿死吗?” 李瑄反问一句,指着耸立的石堡城说道:“成与不成,不是你能做主的。将尺带珠丹押送到石堡城下的小道旁。” 廖峥嵘听后,立刻压着尺带珠丹到上山的小道。 城上的悉诺罗,突然看到这个身影有些熟悉。 但距离太远,他又无法确定。 这时,一名唐军随军,孤身登上山道,向石堡城而去。 之所以没直接将尺带珠丹押上去,是怕吐蕃守军狗急跳墙,或者直接扔雷石滚木,把尺带珠丹砸死。 悉诺罗见一人上来,没有下令攻击,而是要看看此人有什么好说的。 “下方之人,为尔等赞普。还不开城投降,更待何时?” 随军穿着铁甲,用吐蕃语大声向石堡城上喊道。 “敢在这里妄言,你想死吗?” 悉诺罗拿起一柄强弩对准随军。 他以为唐军想靠这种下三滥的伎俩,令他们投降。 “我是否妄言,将领心里清楚。我军肆意围困石堡城,你们的援军在哪里?我为你们带来一条生路,而我只是一个随军,你射死我,全城都要陪葬。” 随军根本不怕他的,还拍着胸口,底气十足的模样,他们这种文官立功的机会不多,一定要抓住。 石堡城守将悉诺罗被镇住,一时间不敢开强弩。 吐蕃守军也有些心慌,他们听到赞普被唐军擒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赞普可是天神下凡啊! 顿时,士兵们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随军见此,取出一柄七寸金箭,对城上喊道:“这是赞普金箭,尔等是否见过?” 随军距离城墙很近,距离悉诺罗城上城下只有三丈远。 看到赞普金箭后,悉诺罗大惊失色:“好像真是赞普金箭!” 赞普金箭是吐蕃的兵符,一直由赞普随身携带。 赞普金箭落到唐军手中,说明小道口的人,很可能是尺带珠丹。 悉诺罗有些颓废,仿佛一直守护的信仰塌陷一样。 其他士卒也六神无主,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 悉诺罗想了想,下令用吊篮将一名见过尺带珠丹的百夫长放下去。 随军很有风度地带着这百夫长下山。 随着越来越近,百夫长看得清晰。 长胡须是尺带珠丹的标志,因此尺带珠丹又被称为梅阿迥。 虽精气神不如往常,但他能确定这就是赞普。 他见过两次赞普,皆是在盟会之时。 “赞普!” 百夫长跑到尺带珠丹旁边,纳头就拜。 尺带珠丹又感受到久违的尊严。 他想说什么的时候,见李瑄突然将手摸在剑柄上,顿时心惊肉跳,连忙道:“你回去吧!我这里很好!” 尺带珠丹知道李瑄犹如狼一样有耐心。石堡城耗不过李瑄。 与其孤城防守,倒不如直接投降。也以免李瑄看他不顺眼折磨他。 百夫长不是傻子,再次向尺带珠丹磕了一个头后,转身到石堡城下,将事情告诉悉诺罗。 见士兵全无士气,悉诺罗犹豫后一咬牙,下令开启石堡城门。 一队队吐蕃士兵,卸掉盔甲,丢下兵器,来到山下。 李瑄挥手将尺带珠丹带上马车。 吐蕃守将的投降,在李瑄意料之中。历史上石堡城之战,哥舒翰猛攻石堡城十几日,在雷石滚木消耗殆尽,唐军攻上城墙后,悉诺罗率领四百多名吐蕃士兵投降,并未战至一兵一卒。 李瑄派三百跳荡骑将除悉诺罗外的吐蕃士兵,押送至伏俟城一带。 罗兴带着神策卫到石堡城探查一遍,确认没问题后,李瑄登上石堡城。 站在城墙上,果然能眺望到河湟,那东北山口和东山口一览无遗。 赤色的山峰岩石,连山突兀,在落日的余晖下如同血染一样。 “此关隘,将成历史,今后永不用!” 李瑄又望向青海方向,虽然看不清,但说出的话如同誓言一样。 今后石堡城的驻军更多是作为赤岭东山口的巡查。 他要将疆域往雪域高原推进。 “赤岭以土地皆赤,赤地无毛而得名,这个名字寓意不大好啊!” 高适突然来这么一句。 “我听百姓讲过一个故事。文成公主远嫁松赞干布,从赤岭东山口路过。歇息的时候,公主登上一座山峰,向西眺望,涌出思乡之情,她不禁取出长孙皇后赐予的日月宝镜观看,镜子里面竟然倒映长安一百零八坊和长安周边的景色……” “见此情景,公主悲喜交加,不慎失手,日月宝镜摔成两半。东边的半块朝西,映着落日的余晖;西边的半块朝东,照着初升的月光….” “有此故事点缀,以后就将赤岭改名日月山吧!” 李瑄向高适等僚属说道。 这肯定不是真实的事情,只是一个神话故事,但却有美好的寓意。 “日月山为上佳之名,借大夫之口流传开,必会使人津津乐道。” 高适等僚属都觉得改为“日月山”更好。 青海、日月山,连起来有不凡的韵味。 唐军刚纳日月山为版图,改名也为新的开始。 就这样,改名之事被记录下来,届时呈给朝廷。 关于石堡城的布局,李瑄观看一遍,心里有大致的了解。 石堡城的劣势也挺明显的,它没有直接遏制住山口,导致下山的路被堵住,就会变成一座孤城。 优势方能凭借石堡城如虎添翼。 大劣势却无法借助石堡城翻盘。 李瑄吩咐士兵将城中好好收拾一番,当天晚上他住在石堡城。 翌日,李瑄离开回湟水。 石堡城先由诸戍堡士兵镇守,等绥和守捉到来后接替。 青海他肯定还要去,但在此之前,需回湟水一趟,处理一些事情。 一路上,能看到众多忙碌的身影。 “拜见元帅……” 这些百姓见李瑄路过,纷纷拜见。 此时,李瑄封王的消息,还未传至河湟。 但在百姓心中,李瑄就是神一样的人物。 吐蕃被打跑,荒废的土地,又可以重新启用。 “诸位乡亲种得是什么粮食?” 李瑄下马向这些百姓询问。 “回元帅,我们种得是棉花。” 一名老者向李瑄回答道。 “汉地还未大规模种棉花,伱们敢用一年的汗水去拼搏一下吗?” 李瑄郑重地说道。 不久前刘晏已经向他汇报过,他之前大战的时候,又有一些西域商队,带着棉花种子前来。 刘晏遵从李瑄的吩咐,将这些棉花种子全部高价买下。 由于战斗原因,军屯无法耕种,只能将一部分棉花种子分给百姓。 让百姓到日月山附近,翻新荒地,种植棉花。 “都说这是元帅从西域得到种子,能让我们冬天不被冻着。我们相信元帅!” 老者如是说道。 其他百姓虽未说话,眼中也是这个意思。 他们相信元帅! 李瑄铲除豪强,分豪强土地,马肉给百姓。 西平郡的百姓,皆视李瑄为父母官。 种植棉花的注意事项,也已告诉他们。 “我是西平郡都督,不会害乡亲们。大家尽管按照吩咐种植。它一开出花,人间就有温暖。” 李瑄上前握住老者粗糙的手,让他们放心。 只要棉花种出,就能换得粮食。 他会制造弹棉花弓,教导士兵,让士兵为百姓弹棉花。 百姓们被李瑄的话感动,也被李瑄的平易近人动容。 谁能想到高高在上,战无不胜的李瑄,能心平气和地对待百姓。 “您是父母官,老朽一生未闻如元帅一样的官吏。” 老人越说越激动,仅仅地握着李瑄。 “乡亲们才是我衣食父母。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我虽是边帅,但我从未忘记我是陇右采访使,是西平郡都督,这是我的使命,大家也不必感激我。我等着看日月山下,遍地白花。我也祝贺乡亲们丰收。” 李瑄由衷地说道。 百姓们泣不成声。 而李瑄关爱百姓的风格,影响着高适、岑参等僚属。 他们也立志想成为李瑄一样,为民做事的父母官。 乡亲们知道李瑄军政繁忙,不多挽留。 他们对传说中的棉花,更加自信。 李瑄与百姓告别后,回到湟水城,中途又遇到不少百姓,有的是种植棉花,有的种植粟米。 许多已经没过腿的麦田,绿油油地一眼无尽。 河湟之地,百废待兴之象。 现在九曲、河湟的潜在耕地根本耕种不完,李瑄要规划迁移百姓。 最好等他成为宰相时进行迁移,更为方便妥善。 回到湟水,李瑄令刘单迅速招兵,补足诸军的空缺。 如果诏书到达,神策、绥戎、定戎三军,也得尽快募全。 可以派人从苏毗、党项、吐谷浑、通颊等军中,选一批英勇者为班底,再选一大批汉人充入,在高原训练。 李瑄在节度使的府衙处理一些事宜后,让人将霍邑令带上来。 “据说你向圣人送一块瑄玉,一面为九,一面为五。你这是想干什么?” 霍邑令被押送到李瑄面前后,李瑄质问道。 李瑄本以为只会有一些歌谣,不曾想霍邑令直接上瑄玉,还扬言是天兆。 不当人啊! 幸亏他提前和杨玉环说过类似的事情,否则以李隆基的脑回路,难免会多想。 “大夫饶命,这都是误会,是下官相信那些刁民,才把那玉璧送给圣人……” 霍邑令不是硬骨头,被带到湟水城之后,惶惶不可终日,无数次幻想与李瑄相遇后,该如何为自己脱罪。 “这么说你还挺冤枉的?” 李瑄笑了一声:“就算你有眼无珠,不知玉的品质,但你拿到玉璧的时候,难道不知此玉的含义吗?” “下官确实不知……” 霍邑令硬着头皮矢口否认。 “你能成为县令,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李瑄看霍邑令嘴硬,不耐烦地下令道:“来人,将霍邑令拖出去砍了。” 皇帝把霍邑令送过来,代表李瑄可以随意诛杀。 历史上有人告安禄山谋反的时候,李隆基就是直接将告状者绑到范阳,任由安禄山处置。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五章 刺客,水调歌头的创作 霍邑令见李瑄一言不合就要砍他,胆都快吓破了。 因为李瑄身上有一股摄人心魄的杀气,这是一种统领千军万马,杀敌无数的铁血。 区区一个县令,哪能承受住李瑄的气势和目光。 面对李瑄的气势,霍邑令咽了一口吐沫,颤颤巍巍说不出话,直到亲卫入堂将他抓住,他才猛然惊醒。 “大夫以仁德而名,就因为这样的事情杀我,能让天下人心服吗?” 霍邑令边挣扎边大喊。一见面就要砍他,使面如土色。 “天后朝时,狄仁杰、徐有功处治的官吏也不少,可他们为什么受世人敬仰?因为他们杀得都是你这样的人!我为国家平定吐蕃,在关键时刻敢诬陷我?如果我被调回长安,河陇生灵涂炭。这样的罪过,你还想活命吗?” “叉出去!” 李瑄一摆手,让亲卫将霍邑令弄走。 一个利欲熏心的小人物,犯不着让让他大动肝火。 “大夫饶命,我要向您告密……” 霍邑令被拉到门前时,心惊胆战,再次求饶。 他畏惧死亡,见李瑄雷厉风行,不好再强辩。 李瑄的眉头这才舒展开,他抬手示意亲卫停止,不过他还是轻嗤道:“无需你说,我已知晓是河东豪强授意你。” 他现在还兼任河东采访使,这个职位如斧头一样,悬挂在河东豪强的头顶。 与其被李瑄像铲除河西豪强一样蹂躏,不如千方百计算计李瑄。 如果能用阴谋杀死李瑄,天下豪强皆会拍手称快。 “下官本不愿意,是他们逼迫下官这么做的。” 霍邑令说自己情非得已,为自己辩解。 “这不是我满意的答案,再给你一次机会!” 李瑄瞪了霍邑令一眼。 明显是有把柄被豪强握住,说什么情非得已。 贤者多财损其志,愚者多财生其过。 在李瑄看来,贪官污吏是最愚蠢的人。 他们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一时享乐,罔顾后果。最终家破人亡,更令人唾弃。 然而这种欲望之恶,到处皆是。导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 李瑄想要一份名单,有时间过去宰了那些豪强。 “回大夫,下官知道那些豪强不单散布歌谣,伪造天兆,还招募燕赵豪杰之士,到湟水刺杀你,现在说不定已在湟水城中蛰伏。” “请大夫小心准备!也请大夫饶恕下官一条小命!” 霍邑令跪下叩首说道。 他认为供出豪强,不会让李瑄满意。所以将这件事情告诉李瑄。 李瑄如果能找到刺客,说不定就会放他一马。 霍邑令也十分恼怒,那些豪强抓住他的把柄,让他上书圣人,弹劾李瑄。 当时看到豪强想的“天命”玉璧,霍邑令就觉得很可能不成功。 他可是听说不仅圣人宠信李瑄,连高力士、杨贵妃都对李瑄青眼有加。 这么多保护罩遮挡在身上,岂是区区一块玉璧就能杀死的? 天命之说玄妙,有的时候并不高明。 自古那些充满智慧的大臣都知道,一个臣子远离京畿,切不可忤逆皇帝。 一旦得到对自己不利的诏书,不能反驳。 像信安王李祎一样,把奏折迂回,交给高力士,然后由高力士呈给皇帝,维护自己的目的。 李瑄完美具备这样的条件。所以霍邑令一开始就觉得很难完成,还会引火烧身。 但河东豪强都是一些鼠目寸光,急功近利的人。 他们逼迫霍邑令去弹劾李瑄,不计后果。 “豪杰应该杀豪强,杀我算什么豪杰?” 李瑄听到这话想笑,竟然招募豪杰杀他。 他可不畏惧这些! “大夫神武。但塞北豪杰和关陇游侠不同,他们有的还是胡人,非行侠仗义,而是重视承诺和富贵。为了承诺,即便滥杀无辜也在所不惜;为了富贵,会罔顾一切,只为自己快意。” 霍邑令向李瑄说道。 古往今来,无数达官贵人养死士彰显其威。 特别是大唐开国以来,由于受到西域胡人剽悍风气的影响,唐人多尚武,且崇拜侠客。 达官贵人施以小恩,而笼络侠客,为自己卖命。这些侠士甘愿成为豪强权贵手中的一把刀,谋求富贵之道。 为豪强卖命的侠士,有的自称豪杰。 他们往往行走由于法律松弛的边塞地区。 “那你觉得以我的威名,他们敢对我动手吗?别到时候是鼠辈!” 遇到刺客正常。天降猛人,必然遭受多次刺杀。 当别人斗不过你,用下三滥的刺杀手段时,就代表他们狗急跳墙。 刺杀,不是勇敢,而是懦弱! 用堂堂正正的阳谋碾压一切,才会是正道之光。 李瑄自负勇力,从来没有刺杀李林甫。甚至连这种想法都没诞生过。 李瑄一直认为当那些人对付不了他的时候,就会用最后的手段,刺杀!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他要革豪强的命,豪强难道会坐以待毙?等着李瑄下屠刀? 他们不是傻子,必然会和李瑄拼命。 李瑄早有被刺杀的心理准备,一般情况下,无论在哪,李瑄都会身着暗甲,以防万一。 “把那些豪强的名单写下来,本帅就饶恕伱一命,在湟水做个刀笔小吏吧!” 李瑄最终没有杀死霍邑令这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 他只要这份名单,去弄死害他的豪强,告诉天下人他有仇必报,嫉恶如仇。 “多谢大夫,多谢大夫!” 霍邑令赶紧拜谢。 他认为成为平民,都算上侥幸。没想到李瑄还能给他一个刀笔小吏的位置,让他能在陇右活下去。 在李瑄的见证下,霍邑令将河东为非作歹的豪强名单写下来。 这些都是田连阡陌的大族,甚至还有太原名门望族。 大家都是坏人,所以知根知底。 如果在李瑄开启大非川之战时,如河陇豪强一样,献上家资,充为军用。李瑄还能放他们一马。 可河东豪强不但没有这样,还在他鏖战的时候兴风作浪,是可忍,孰不可忍。 白纸黑字上,哪个豪强位于哪个县。霍邑令写得一清二楚。 李瑄还让霍邑令写一份认罪报告,包括受豪强指使,献玉璧于圣人,有欺君之罪,陷害国家忠臣之罪,阻挠边功之罪,贻误战机之罪…… 只是一个玉璧事件,就被李瑄搞出七宗罪。 另外还有一些检举。 但霍邑令人微言轻,只知道霍邑豪强罪过,而不知其他郡县豪强的罪恶。 所以李瑄到时候要直接上铁钳。 书写完毕,霍邑令签字画押,李瑄让他下去。 “拜见元帅!” 李瑄在正堂的桌上写写画画的时候,一名壮汉小心翼翼地来到正堂,向李瑄一拜。 此人正是李瑄在长安西市遇到的公输青子。 在去年秋末的时候,他被长安县发配至湟水,充为工匠。 私自制造强弩,就是流放的罪过。 李瑄只是上奏将公输青子流放至湟水城,但并没有免去他的罪责。 只有戴罪立功后,才可归自由之身。 “免礼!湟水不比长安繁华,边塞风粗雨急,这几个月如何啊!” 李瑄向公输青子说道。 “小人因无知而犯罪,得元帅照料,免去一死!边塞虽苦寒,但小人不敢有丝毫怨言。只想快速将强弩制造出,帮助元帅抵御贼寇!” 公输青子对李瑄十分感激,但他是粗俗之人,只能用自己的技艺报效李瑄。 “敌寇已破灭!暂时不需要你的强弩。你先自己研究、磨合,争取把你的强弩更完善,时机成熟,再大规模制造强弩。以后你只需要听从我的吩咐,不用向别人显露强弩的技艺。我会在湟水城赠你一所院子,作为你研究强弩之地。” 李瑄给公输青子泼了一盆凉水。 他准备将公输青子调为农用的工匠,而非制造盔甲兵器工匠。 这样公输青子就不用提前制造出堪比神臂弩的强弩。 因为这样的强弩一旦大规模出现。必然会被安禄山得到设计图,并大规模建造。 李瑄要等他拨乱反正之前,有基本盘以后,将公输青子带到那个地方,开始制造新式强弩。 这种强弩威力比擘张弩强大一倍,很有可能左右一场战斗的胜负。 “小人听从安排……” 公输青子不敢多问,他本就是长安的市井小民。 李瑄如此厉害的大人物,赏赐他宅院,已是天恩。就当在长安生活一样。 而且还可以明目张胆地搞他的技艺。 “青子,此物你是否能制造?” 李瑄将一张画好的弹棉花弓图纸递上前。 公输青子赶紧上前双手接住。 “回元帅,这张弓好大,怕人力不可为啊!” 公平青子看到设计图上标的尺寸以后,大吃一惊。 他也会制造强弓,但他能看出此弓已经不是力气大就能使用。 而且这“弓臂”,设立得也太不合理了。 “此非弓,而是一种工具。用以弹棉花之用……” 李瑄向公输青子解释道。 公输青子仔细观察图纸,和真正的弓区别还是很大的。 此弦用牛筋代替,只要设计合理,弹的时候会更加有劲力。 还有一个弹棉花锤,让公输青子觉得这确实是一种工具。 但他孤陋寡闻,没听说过棉花这个名字。 “棉花是一种西域之花,它成熟以后,会生出许多棉絮,可以织成布,也可以做成纩衣、被褥。需要用弹棉花弓和弹棉花锤去加工,它才可以利用……” 公输青子想了解细节,李瑄耐心地向他解释棉花的妙用,又陈述弹棉花弓的关键。 李瑄知道弹棉花弓是否省力,效率高,就看匠人对它的设计。 甚至还需要等棉花成熟以后去试验。 “元帅放心,小人一定尽快将这个……弹棉花弓和弹棉花锤制造出来,请您过目。” 公输青子得到细致的答案后,向李瑄拱手。 看此设计,对他来说小菜一碟。 “我等青子的结果。如果妥善,第一批要多多制造一些。” 李瑄希望在他离开前,能让陇右收获棉花,制造出一些的棉被。 让百姓知道棉被的温暖,争取吸引更多百姓种植棉花。 将近傍晚的时候,李瑄离开节度使府衙,回到府中。 由于李瑄的威名,原本死气沉沉的湟水城,竟多有胡、汉商人出现。 他们都是来寻找商机。 而携带来的商品,使湟水的百姓受益。 李瑄觉得九曲、青海,都是可以开发利用的地方。 李瑄计划在青海旁边的伏俟城,展开互市。 互市由白兰羌、吐谷浑、通颊、党项、苏毗等部参与,他们将族中特产,带到伏俟城周围。 任命互市官吏,主持互市。 有很多资源是可以利用的,李瑄想要能吸引一部分商人来,带动陇右繁华。 否则唐军向高原驻军,显得没有生气。 “元帅,奴婢已经为您准备好热水,请您沐浴更衣……” 回到府邸后,长离向李瑄盈盈一礼后说道。 李瑄自八月离开,到三月归来。 这是李瑄出征时间最长的一次,她无时无刻不在等待李瑄凯旋。 也祈祷李瑄能平安! “呼……也好。” 李瑄点头,他知道李泌去河西找“道友”去了,回来也没事情。 李泌不是他的属吏,去哪是他的自由。 他提前有吩咐,如果李泌先生要出远门,让几个奴仆随行。 主要是李泌弱不禁风。怕遇到什么危险。 李瑄尊重李泌的信仰,不吃荤腥,不近女色。只是劝他多吃一些水果蔬菜,五谷杂粮也不能少。 事实证明,只要能克制欲望,哪怕不吃肉,也能长命百岁。 回到房间,李瑄将铠甲卸下,长离已经在卧室内为他准备好热水。 行军打仗,可没有洗澡的时间,平时只是洗漱一下。 让罗兴给他搓背后,李瑄泡澡半个时辰,异常舒服。 他换上干净便服,解去一切负担。 他对着镜子,看到自己飘逸的长发,还有已经长出来的胡须。 虽然很短,但李瑄知道他该留胡子了。 大唐男子中年以后,才会选择留长胡。 年轻人和壮年,往往修剪精致的短胡须。 当然,也有一些为彰显个性的年轻人,会留络腮胡,任由长长。 李瑄很不喜欢胡须,但他知道,这是必须的。否则和高力士站在一起,还以为他是大太监呢! “长离,帮我把长发固住……” 李瑄见长离在为他准备床铺,呼他一声。 等会披头散发就食的时候,非常不方便。 说完,他坐在纤毫毕现的铜镜前。 长离心灵手巧,每一次都把它的头发整理得整整齐齐,似乎连一根多余的头发都影响不到李瑄。 哪像李瑄在军营之中,自己随便一扎头发,然后把兜鍪一戴。 “是,将军!” 长离闻声来到李瑄身后,对镜为李瑄整理长发。 这样的事情她做过许多次,先是用木梳为李瑄的长发捋直。 她玉指轻抚柔顺的头发,她一边梳理,一边还对照着镜子,不断顾盼,一丝不苟。 在李瑄的镜子中,还不时倒映着明媚的脸庞。 屡屡幽香,传入李瑄鼻尖。 “长离,府中的其他女子如何?” 李瑄突然问长离这个问题。 李隆基先后赏赐他二十个美女,色艺双馨。 这些桃李年华的歌女,只能藏在这边塞的湟水城中,甚至连表演的机会都没有。 而她们乐籍的身份,使她们即便嫁人,也只能为妾。 “姐妹们都很好,她们已经排练多次乐曲,勤练舞蹈,等元帅您召见呢!” 长离停顿一下,向李瑄回答道。 她很幸运,能侍奉李瑄。 家境中亡,沦为乐坊娼妓,虽未失身,却也是卑贱。 能时常看到心中的大英雄,她此生已足矣。 “好!有时间让我欣赏一下她们的歌舞。” 李瑄同意。 随后,李瑄不再问。 长离将李瑄头发梳整完毕,使李瑄有了英俊公子的模样。 “长离,等一下!” 长离以为李瑄要看书,她准备退出去的时候,李瑄突然叫住她。 “元帅请吩咐……” 长离面向李瑄。 “我最近写一首曲子,感觉不够温婉。你帮我看一下。” 李瑄向长离说道。 长离来到府邸后,李瑄发现长离是一个很有才华的女子。 她有精湛的谱曲能力。 原来有的诗歌已经有固定的曲子,在长离手中,能改变曲子,变得更完美。 而此词,正是后世妇孺皆知的名篇《水调歌头》。 大唐,是诗歌时代。 但已不乏填词手。 李隆基就是一个较为厉害的词人。 他也非常喜欢填词。 但李隆基的身份地位,就注定他词脱离凡间。 比如李隆基的名词《好时光》。 宝髻偏宜宫样,莲脸嫩,体红香,眉黛不须张敞画,天教入鬓长。 莫倚倾国貌,嫁取个,有情郎。彼此当年少,莫负好时光。 朗朗上口的小词,能看出李隆基精湛的填词功底。 这首仿效民歌男女求爱的词,它强调了爱情不要倚仗貌美,要选有情有义的郎君来嫁。 立意很好。 但由于李隆基是帝王,有些不同的审美观,他把一个美女写得珠光宝气,宫样梳妆,脱离了民间姑娘的天生丽质。 李瑄准备在八月十五中秋大宴之前到长安。 他将借此机会,将宋词搬上来。 好的宋词,让人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情感表达。 这一点是唐诗不具备的。 而且这种境界非常高。 在这个时代,填词填曲,由许多乐师完成。 但前有李隆基,后有李瑄,他们的地位,注定不会让文人轻视词。 而且李瑄一上来就拿出后世人气最高的一首词。 或许的弹奏曲子,都不如词来得震撼。 李瑄要确定宋词的格律,必须由自己主宰词坛,将自己在文人心中的威望推至最高。 长离为李瑄准备好纸笔后,李瑄在纸上缓缓写下《水调歌头》。 这个时代,是有这个词牌的。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长离目睹李瑄落笔,那淡然与平静,每一个字都散发着无与伦比的魅力。 她从惊讶,到惊奇,而后朱唇微张…… 她以往只知道曲调优美,第一次见词还有如此美好。 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这样的意境,让她着迷! 最终落笔的思绪,也动人心弦。 词如此,曲还重要吗? 哪怕是为此词填一百种不同曲,也不如此词万一。 当李瑄《水调歌头》写完以后,开始在旁边为水调歌头填曲。 他填曲的水平一般,甚至还被后世的经典歌词影响。 “我学填曲没多久,希望长离能帮我改一下,让我能有长进。” 李瑄没让长离直接填曲,是希望有所长进,有朝一日自己能填一首好曲。 “长离……” 李瑄见长离没回应,又拉了她一下。 “是,奴婢会尽力为元帅改曲。” 长离反应过来后赶紧说道。 她被这一首《水调歌头》吸引。 她以为此词是元帅在去年中秋所作。 也只有元帅才华,能写成这样的词。 她更期待元帅能自成一派,大放异彩。 第二百四十六章 正式成为天水王,一掌击碎天灵盖 数日后,大宦官林招隐通过驿站,快马至湟水城。 当李瑄得知消息后,林招隐距离湟水城只有十里远。 特使前来,李瑄需要出城迎接。 放下手中公务,李瑄带着僚属和西平郡的官员,通知监军张道斌,出湟水城。 “林常侍……” 在湟水桥前,林招隐下马,李瑄微微一礼。 “不敢当,不敢当……” 哪怕只是平常的礼节,也让林招隐受宠若惊。 他不顾疲倦,赶紧向李瑄回礼。 一般情况下,特使不论到哪,都是鼻孔朝天,就算是节度使、都督,也得笑脸相迎。 但李瑄不一样! 一战天下惊,今已王爵加身。 作为李隆基的内侍,他清楚李瑄在李隆基心目中的地位。 也知道高力士对李瑄的看重,如果得罪李瑄,高力士一定会整死他。 “林常侍远道而来,请回湟水城,已为你准备宴席。” 李瑄就要邀林招隐入湟水城。 “请李大夫先接诏书……” 林招隐暂不入城,问候过后,收敛神色,请李瑄接旨。 李瑄和僚属立刻恭敬而立。 林招隐这边也在准备。 在林招隐拿出诏书后,随行的羽林郎将印玺、衣袍、冠带,放在托盘上,站在林招隐后方。 “楚国公李瑄封天水郡王诏!” 林招隐刚宣读正题后,李瑄的僚属皆侧目。 王加在李帅身上! 虽有预料,但确认诏书,让僚属们振奋,为李帅感到高兴。 他们见证李瑄封王,也是关键之战的参与者。 “河西、陇右、朔方、河东节度上柱国楚国公瑄,文韬武略,立身边塞,破吐蕃之侵,威服戎狄……今封天水郡王,实封一千五百户……” 林招隐宣读诏书后,羽林郎携带王印和衣袍、冠带上前几步。 “臣李瑄领旨谢恩……” 李瑄一拜后,接过诏书。 然后李瑄的亲卫上前接过羽林郎手中的托盘。 李瑄虽然心中没有波动,但脸色却是很激动,很惊喜的样子。 他要让林招隐看到他的喜悦,让李隆基知道他的高兴。 封郡王,不是他的目标。 “天水王,今后还请您多多关照。” 林招隐改变对李瑄的称呼。 “林常侍在禁中,我哪能关照呢!回去后还要靠林常侍美言几句。” 李瑄向林招隐客套一声。 “哪里!这是中书省和兵部的文书,由我转交,请天水王过目。” 林招隐摆了摆手,又将两份文书交给李瑄。 李瑄打开文书,发现是准许建立神策军、绥戎军、定戎军的文书。 同意李瑄的建议,任南霁云为神策军使,李晟和张万福为神策军副使。 绥戎军使为段秀实,定戎军使为曲环。 青海郡太守刘晏、积石郡太守杨绾、柏海太守高适。 许多将领的职事官和勋官被晋升。 其他获得英雄勋章者,入朝后会被圣人加封。 苏毗王没陵赞被封为怀仁王。 成为李瑄管辖区域内,唯二的王。 其他的胡人部落,直接由大唐新设计的郡县管理。 李瑄可以随意调动那些胡人部落的兵马和人力资源。 除了文书,每个官吏的敕牒和鱼符都有携带。 在亲卫的拱卫下,李瑄和林招隐一起回湟水城。 节度使府衙内设宴款待,为林招隐接风洗尘。 宴会席间,推杯换盏以后,林招隐问李瑄:“圣人特意让我询问天水王,大概什么时候,可以押送吐蕃赞普和吐蕃诸王大臣回长安?圣人想要早点目睹这种功绩。” 如果是死人,直接传首长安。而主帅献俘,是将帅的荣耀。 当初李瑄生擒乌苏米施,加上王忠嗣胸怀宽广,使李瑄声名满长安。 而这一次的献俘虏,必有由李瑄出马,派任何一镇的副帅,都不得李隆基心意。 “吐蕃龟缩回雪域高原,目前还不知其内形势。征服的通颊、苏毗、党项、青海吐谷浑等,还未彻底稳定。需待神策、绥戎、定戎三军完成组建,将河西、河东、朔方的骑、步抽调离开,我才可以回长安向圣人献俘虏。预计五月底到六月出发,八月之前到达长安……” 李瑄向林招隐回答道。 只要神策等军没有建立好,他就一日无法回到长安。 “天水王深谋远虑,为国家为圣人鞠躬尽瘁。我会将此话转达给圣人。” 林招隐点了点头。主帅有诸多考虑,他无法多问。 现在已经三月下旬,八月之前到长安,也没多长时间。 李瑄又陪林招隐聊天一些长安的事情,林招隐知无不言,还告诉李瑄他的家人皆被受封。 见张道斌来拜见林招隐时,李瑄才起身失陪,给他们两个太监说话的空间。 宴会上,僚属们纷纷向李瑄敬酒,祝贺李瑄封王。 此时,高适和刘晏在宴会上,他们两人心情复杂。 判官、行军司马,到新郡太守,还能掌握胡人兵权。 无疑是高升的! 但李瑄把最心腹的判官调走,很明显是志不在此。 意味着他们将脱离李瑄。 李瑄经常流露出澄清四海的志向,使天下间海晏河清。 而李瑄的入相之势,再明显不过。 就看圣人能不能过去心中的坎,让刚及冠的李瑄,坐上天下文人士子最向往的职位。 郡王虽是王,但宰相位更重。 因为王只是爵位。宰相是权力。 是李瑄的权力,衬托出现在天水王的显赫。 一个身为王的宰相,将贵气逼人, 长安其他的郡王都是遛狗逗鸟的闲人,不敢掺和一丝一毫的政事。 “两位太守,祝贺你们成为一地父母官,希望将来有一日能完成心中的抱负。” 李瑄看刘晏和高适向他敬酒,欲言又止的模样,主动开口。 “我受天水王的恩德,只是遗憾时间太短,没有机会报答!” 刘晏一脸难过地说道。 几年时间,他从一小小的县令,摇身一变为大郡太守,全赖李瑄。 “我为国家推选贤人,你们尽忠为国,就是对我的回报。虽尔治下多为胡人,但我相信你们终有一天,会飞往更高的地方。安民之道,在察民间疾苦也!不要想着是国家养育百姓,而是百姓养育国家。” 李瑄笑了一笑,对高适和刘晏安慰道。 他一直有一件非常苦恼的事情,就是担心他造反的时候,他麾下的将领,特别是文官,不听从的他。 反而回过头对他口诛笔伐。 他为心中的理想,可放弃一切。 但在根深蒂固的思想中,或许他就是一王莽、曹操一样的反贼。 他之前一心想着提拔贤臣。 而贤臣们面对那种事情,或许会与他背道而驰。 不过即便知道有那么一天,李瑄也会坚定不移的用他们。 李瑄不忘思考对策,希望有上等的计策解决难以解决的问题。 “达夫,如果我们天各一方,别忘了书给我一篇诗歌,我只要你安好,不要寄来思念。” 李瑄又动情地向高适说道。 蝴蝶效应,已经在高适身上体现。 李瑄明显感觉到,历史上高适的有些名作,不会再出现了。 反而是更多雄阔的山河壮丽停留在他的笔下,堪称千古绝句。 “丈夫贫践应未足,今日相逢无酒钱”这样的失意和不得志,高适不可能再作出来。 甚至他“借问梅花何处落,风吹一夜满关山”,都转而变成豪放的诗歌。 李瑄虽抄袭名篇,但从不抄袭这个时代的诗人。 即便如此,也会产生巨大的变化。 “但愿还能与李帅一起骑马跨越大好山河。” 高适本阔达,也不禁流泪。 天宝三载的时候,他已经穷困潦倒了。 自幽州归来,前途一片黑暗。 刘晏好歹贵为县令,而他是一介白身。 李帅是他真正的伯乐。 没有李帅,他都想回老家耕种了。哪还有今日的扬名? 在李瑄身上,高适看到他为官的方向和人生的意义。 崇敬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李瑄只是拍了拍高适的肩膀,又转而向其他僚属。 今日宴会只有李晟和张万福两名将领。 二人都想继续追随李瑄。 他们也是刚知道自己被李瑄提拔为神策军的副将。 “我想入长安为官,你们要追随我入长安吗?” 李瑄反问他们。 二人顿时说不出话来。 “你们年少,我也年轻。我们会有机会的。我的神策,所向无敌。神策成军,可不要辱没威名。” 李瑄又安抚他们一句。 “我等谨记!” 李晟和张万福坚定地说道。 一场宴会落幕,虽然是欢迎林招隐的宴会。 但李瑄才是主角。 连林招隐都频频向李瑄敬酒,不敢托大。 七天时间,转瞬即逝。 一大早,李瑄正在宅院中抚琴,长离在旁边指导。 所弹奏的,正是《水调歌头》。 李瑄吩咐长离,今年之内,千万不要把此词传出去。 廖峥嵘到院子后,站在一旁,准备等李瑄一曲完毕。 “噔……” 但李瑄直接按住琴弦,中止弹奏。他知道廖峥嵘找他有事。 “启禀李帅,已经探查清楚。确实有燕赵之地的蟊贼想行刺您。我们已经秘密抓到其中一个蟊贼,得知其他蟊贼的确切位置,是否将他们一网打尽!” 廖峥嵘上前向李瑄拜道。 他称呼那些为豪强卖命的侠士为蟊贼,显然是看不起他们。 轻生重义勇于急人之难。 锄强扶弱,拯溺救焚,才是真正的侠士。 就像李帅曾说过的那样,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他们有多少人,我平时过市,他们不敢动手吗?”李瑄问廖峥嵘。 “回李帅,他们有二十多人,伪装成商队而来。他们见您穿着盔甲,又有铁甲护卫,不敢贸然上前,还在寻找机会。” 廖峥嵘回答道。 “明日我会送特使离开湟水城,你们在远处跟着我即可。我要将他们引出来。” 李瑄向廖峥嵘说道。 “遵命!” 廖峥嵘领命。他没有询问李瑄为什么小题大做,只管执行自己的命令。 廖峥嵘下去后,李瑄继续弹琴,露出微笑。 他要借林招隐,让李隆基知道到处都是想杀他的刺客。 得罪豪强后,无数人要杀死李瑄。 另外,他从陇右带走十几名亲卫,李隆基也不会说什么。 到长安后,一定会让金吾卫护卫好李瑄。 翌日。 李瑄独自送林招隐离开湟水城。 这几日李瑄带林招隐观看被囚禁在节度使府衙的尺带珠丹。 见尺带珠丹状态良好,林招隐放心回去复命。 李瑄的亲卫跟在李瑄后方数十步的位置。 林招隐身边的羽林军只有十几人。 暗中监视李瑄的刺客看到此情况,认为是机不可失的机会。 他们见李瑄慢慢悠悠,与林招隐边走边聊,决定出城伏击。 在城中就算成功,也不可能跑掉。 李瑄没穿盔甲,又无兵器。 他们认定自己这些豪杰可以轻松刺杀李瑄。 队伍少了一个人,他们并未在意,以为那个胆小鬼临阵脱逃。 湟水城外,李瑄送林招隐过湟水桥。 在桥头,有几辆满载货物的车子和二十几名壮汉,好似准备等着李瑄过去桥后,他们再通过。 只是这些壮汉的眼神飘忽不定,面部表情凶恶。 他们假装不在意李瑄一行。 然而李瑄出行,湟水的百姓,路过的商人,都会将目光停留在李瑄的身上。 “天水王,多谢您近日的款待,不必远送!” 到达桥头的时候,林招隐请李瑄停住脚步。 他与李瑄打交道的次数不少。 李瑄第一次入宫,就是他当时到左相府传唤。 李瑄的地位越来越高,完全可以轻视他这个宦官,但李瑄没有。 并一直给予尊重。 林招隐觉得李瑄还是很好打交道的。 不像别的官吏,表面上送他金银珠宝,心里指不定在骂阉狗之类。 “狗官,拿命来!” 就在这时,一旁“商队”的二十多名壮汉从车子中取出刀剑,大喝着冲向李瑄。 一个个气势汹汹,眼睛凶悍,如虎狼一样的气势。 李瑄的亲卫还在桥那边,短时间内赶不过来。 这些壮汉不敢多等,他们怕李瑄的亲卫随时过河,那样他们就会再次失去机会。 随行的羽林军没见过血,慌乱之下,未在第一时间拔出横刀。 而壮汉距离李瑄和林招隐很近,羽林军再想冲过来抵挡,已经来不及了。 “刺…客……” 林招隐尖锐地喊了一声,本来就白的脸,变得更白了。 他一个久居深宫的宦官,哪见过这种凌厉的气势? 锋利的刀刃,差点将林招隐吓得尿裤子。 “林常侍退后!” 李瑄推林招隐一把。 自己又挺身上前。 “保护李帅!” 罗兴大喊一声,迅速拔刀渡桥杀过来。 然而最近的一名豪杰刺客已经杀到李瑄面前。 “呼!” 大刀劈砍,呼啸而来,直取李瑄脖颈。 从气势和角度上看,此人不仅有勇力,刀技也十分娴熟。 然而眼疾手快的李瑄侧过身子,轻松躲过这致命的一刀。 “咔嚓!” 趁此时机,李瑄伸出右手,一巴掌拍在豪杰刺客的天灵盖上。 只听一声脆响。 豪杰刺客的天灵盖硬生生被拍碎,使其双目瞪大,当场毙命。 他的刀欲落之时,被李瑄左手抓住刀背,换手持刀柄。 几名刺客靠近后一起向李瑄挥刀、刺剑。 “铛!” 李瑄连挥数刀,将向他而来的刀剑一一打开。 这些刺客被巨力贯击,有的刀剑直接脱手而出。 “噗嗤!” 李瑄左劈右砍,将周围的数人瞬间砍死。 其他刺客虽悍不畏死,但依旧被李瑄这种武力震慑到。 他们知道李瑄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所在专门挑选李瑄不骑马,不穿盔甲的时候。 他们都是豪强从众多豪杰中精挑细选,每一个都是豪杰中的“英雄盖世”。 那个被李瑄一掌拍碎天灵盖的,号称能徒手剥下熊皮,是这些刺客的首领。 他一柄大刀舞得虎虎生风,数十人难以近身。 所以才敢冲在最前面。 “一起上!”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们没有选择,一咬牙全力冲杀而来。 “砰砰!” 李瑄在地上捡起一具尸体,猛然扔出去。 尸体飞数丈,砸倒数名刺客。 一具尸体后又是一具。 这些尸体被李瑄当兔子一样扔,但砸到人身上,却能将人砸出内伤。 刺客的阵脚被几具尸体砸乱,距离最近的羽林军已经杀过来。 李瑄看羽林军瞬间就节节败退,要不是身上穿着铁甲,已经被这些刺客杀死。 没有犹豫,李瑄提两把刀上前帮忙。 那些不死心的刺客冲上来,就好比鸡蛋碰石头一样,喋血在李瑄的刀下。 李瑄的亲卫也跑过来,将这些刺客围住,而后冲杀上去。 一个回合,刺客死亡大半,剩下的几名刺客被擒住。 “呼!这些该死的,杀千刀的,连天水王都敢刺杀!” 林招隐也明白是怎么回事,这些刺客想杀李瑄。 但他们好像有点高估自己,天水王杀死刺客的头领,就像捏死一只小鸡一样。 太残暴了! 天水王沙场的威名还不够吗? 他们怎么会认为自己能刺杀天水王呢? “让林常侍受惊了。我平时一向以德服人,不知谁会杀我,待将活口审讯,必会向圣人说明!” 李瑄向林招隐说道,语气中充满无奈。 林招隐无语,连他都能猜出多半是豪强所为。 这几年李瑄走到哪,杀到哪。 豪强可谓是闻风丧胆。 反扑也是必然! “天水王虽神勇,然出门在外,身边甲士不能离身,以免让宵小之徒有可乘之机。我会将今日之事禀告圣人,不论是谁,刺杀天水王,皆是牵连家族的大罪。” 林招隐郑重地向李瑄说道。 “我会的。” 李瑄丢掉刀剑,云淡风轻。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这些号称“豪杰”的刺客,死不足惜。 又与林招隐寒暄几句后,送他离开湟水…… 第二百四十七章 金杯同汝饮,白刃不相饶 回湟水城,李瑄让手下对活捉的刺客进行审讯。 这些刺客虽号称宁死不屈,但在大刑之下,没几个刺客能坚持住。 确实如霍邑令所说,刺客来自燕赵之地,其中有十余名胡人。 他们和安禄山、史思明这类人一样,从小生活在胡、汉杂居的地方,彪悍的民风和快意恩仇,让他们这些人没有底线。 他们总是将信义挂在嘴边,以表自己的豪放,但杀人越货的事情,屡见不鲜。 然而雇佣他们的人都是豪强的管家、家奴。 具体审查,李瑄还要去一次河东。 如果与吐蕃的战事能够结束,李瑄从长安离开后,会直接去河东,给李隆基赚点金银珠宝。 财宝归李隆基,田地归百姓。 美名归李瑄,恶名也归李瑄。 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时间迈入五月上旬。 在这仲夏季节,李瑄做起河陇采访使的职责,又听取河陇诸郡太守,对诸各郡县的汇报。 他先后提拔颜真卿为河西采访副使。李希言为陇右采访副使。 萧昕为河西盐铁副使兼河西营田副使。 提拔西平都督长史上官青兼陇右盐铁副使、陇右营田副使。 田梁丘为陇右行军司马。 又派遣新提拔的李希言和巡官一起,到陇右诸郡县视察。 让颜真卿巡查河西郡县。 同时,李希言和颜真卿分别兼任陇右劝农使和河西劝农使。 李瑄提拔岑参为河西判官,兼支度判官。 大非川之战,动用十几万民力和大量物力,直到现在,还一直有粮食从河陇向青海方向运输,他担心郡县趁此得利。 事情果然如他所料,有县令、县尉、县丞、长史因此中饱私囊。 李瑄不仅弹劾这些蠹虫坑害国家,还把郡太守叫来训斥,指责他们监管不力。 起初李瑄还是很生气的,因为以他的威名,竟镇不住官吏的贪欲。 但在李泌的劝说下,李瑄释然。 心如欲壑,后土难填。 人有欲望,像鹪鹩、鼹鼠一样,只巢一枝,只为满腹,是不可能的。 古往今来,哪怕是后世的明朝,朱元璋对贪官污吏那么残忍,洪武大案依旧接踵而至。 为了金钱与美色,飞蛾扑火一般! 所以反贪污腐败是持续斗争,永远不能停止。 李瑄拿下贪官污吏,使诸地百姓拍手叫好。 李瑄又从河陇支度,出钱三万贯,绢五千匹,补以陇右贫困。出钱一万五千贯,绢三千匹,补以河西贫困。 又从青海、九曲等牧场,取耕牛一万头,分以乡、里,为百姓开拓荒土所用。 耕牛为官府,禁止杀害,违者重罪。 这些都是由劝农使监察。 李瑄出行奖励制度,每当耕牛产崽,奖励给诸里平均垦荒最多的家庭。 这杜绝大族得到耕牛,因为大族不可能亲自垦荒。 乡里百姓知道耕牛的贵重,一定会努力开拓。 节镇的支度和节度高度捆绑。 李瑄否定支度之财为军之用的说法,因为支度是百姓缴纳的税收。 在有盈余和没有战事的时候,用在百姓身上很正常。 节度使有自己的府库。 再说,对士兵的赏赐一定要节制,除了正常出兵的赏赐和集体赏赐以外,重点赏功。 如果无节制的赏赐,迟早会酿成祸患。 因为财富终究有限。把有限的财富都用在军事上,会走向一条狂飙之路。募兵制下,会催生如晚唐牙兵一样的“兽兵”。 李瑄让佐吏实地勘测。如果哪个乡里的百姓,处于土地恶劣的地方,就劝他们迁移到九曲、洮阳、青海这些郡。 甚至更远的柏海,也可以迁徙。 因为李瑄准备建立柏海城。 由于那地方海拔太高,人们畏惧。 所以李瑄迁徙柏海的户口,赠羊一百只,马两匹。 一边耕种、一边放牧。 柏海迟早要移民,必须下以重利。 许多活不下去的百姓,拖家带口,不畏大山和苦寒、冷瘴,选择成为柏海的移民。 一共一千户。 由高适主持,提前搭建好帐篷。因为肯定有一部分百姓会高原反应,需卧病在床一段时间。 李瑄让一部分军医到那里,成为医生。 并让高适选择文人,建立学堂。保持汉语传统。 李瑄虽然重用胡人,但却也是让胡人汉化的坚定支持者。以免让“汉儿尽作胡儿语,却向城头骂汉人”的悲剧重演。 以后柏海到汉地的道路更通畅。 他希望柏海郡将来也能走出进士。 积石郡也被迁徙一千户百姓,由杨绾主持,获得五十头羊,一匹马。 积石郡比柏海郡好一点,汉人居住地,又紧挨着黄河支流。 再加上计划向九曲、洮阳、青海迁徙的百姓,共为五千户。 三万到四万人。 他们的迁徙,只是第一批。等李瑄回长安,会计划将中原、关中、河北的无地百姓迁到青海、九曲。 武威郡的先进农具、水车,都在向其他郡县普及。 李瑄希望将来能传遍天下。 瓷器、丝绸、茶叶,李瑄认为这三大件才是富裕的核心,是丝绸之路上最硬的货物,代表着华夏灿烂的文明。 它们在胡商手中能变成白银、黄金。 这种极具魅力,甚至魔力的三大件,不论是西域、天竺,还是大食、拂菻,亦或者更远的罗马和法兰克,都爱之如狂。 在看到精美的瓷器,布满各色花纹的绸缎,沁人心脾的茶叶后,他们甘愿献出自己的黄金。 而陇右、河西不具备发展这三大件的优势。 所以李瑄希望更多中转三大件的商人,来到凉州城、敦煌城完成,带动地域的经济。 这一个多月时间,李瑄辗转西平、九曲、青海各地。 观看诸牧场、马监、耕地。 还带着肉食慰问吐蕃下等奴隶,贯彻以下等奴隶管理吐蕃武士和其他奴隶的行为,节省陇右有限的兵力。 为增加这些奴隶底气,唐军还给奴隶发一些长矛和弓箭。 吐蕃武士若有异心,格杀勿论。 吐蕃下等奴隶平时受武士和上等奴隶压迫,现自然珍惜机会。 此时,神策、绥戎、定戎三军,已经完成第一批的招募,包括吐谷浑、苏毗、党项等战士,共有一万五千余人,其中除了神策卫外,还从诸军调遣两千多名老兵。 他们开赴柏海、巴颜喀拉山口、香日德。 同时,看护吐蕃武士修建城池。 不论是大非川古道,还是伏俟城古道,都按照李瑄的规定,使道路更平整。 河东、朔方的骑兵,开始撤回河湟之地。 河西的诸军,也先撤到湟水,因为朝廷的赏赐即将到达,让他们先在湟水城外候着。 陇右军驻守在新的防御之地,他们也有一部分骑兵在湟水等待领赏。 大军的整体调动,基本完成。 还有青海、九曲、柏海、积石等郡的牧场也要仔细选择,建设。 李瑄觉得尺带珠丹的“冬夏牧场”制度,有可取之处。 准备效仿吐蕃,建立春夏秋冬四季牧场,每个季节转场一次。 并规定每片牧场放牧一年后,要继续大转场,来年不得放牧,让草地恢复。 一片牧场上,马牛羊在夏季吃草的时候,会吃掉草籽,牧场不如之前是必然的。 黄河、青海、合河、柏海一带,可供放牧的地方众多,有转场的空间。 这一日,在青海伏俟城的李瑄收到消息,朝廷的赏赐,即将到达湟水城。 等赏赐领完,河东、朔方骑兵就可以回去了。 他们前前后后,在朔方停留将近一年的时间。 “启禀李帅,前线传来消息,吐蕃大论末结桑东则布率领数十骑,说是要投靠大唐!现正在前来伏俟城的路上。” 伏俟城,李瑄的亲卫薛错向他禀告。 现在他身边只剩下二十多名亲卫。 本来李瑄想让裴璎去神策军任骑将,这小子死活不愿意走,李瑄只能将他留在身边。 其他亲卫也都不愿意去军中当押官,甚至不想当将领,于是李瑄就将他们留在身旁。 同时,李瑄还向浑释之说明,将浑瑊留下,当作他的亲卫。 浑释之哪敢拒绝,李瑄如日中天,威名无双,他的儿子跟在李瑄身边,定前途无量。 而且浑瑊仰慕武勇,对李瑄这样勇猛盖世、马上封王的人十分崇拜。 当初李瑄与皋兰州浑部的间隙,在浑瑊眼中不算什么。 而李瑄的严谨治军,也让年幼的浑瑊明白李瑄为何会驱逐浑部的将领。 李瑄还把年仅十五岁的车光倩引为亲卫。 此时车光倩已长得英武不凡,继承他父亲车神塞的勇力。 “末结桑东则布应该是在争权夺利中失败,被迫无奈投靠大唐。” 李瑄暗暗想到。 这家伙也是历史上的狠人,没庐穷桑倭儿芒以后,玛祥仲巴杰之前的首席大论。 仅凭攻破小勃律,降伏西域二十国,就当为名将。 几日后,末结桑东则布到达伏俟城。 “吐蕃罪人东则布,拜见元帅!” 成为丧家之犬的末结桑东则布怀着忐忑的心情,来拜见李瑄这个一手摧毁吐蕃的男人。 在来的路上,他已经知道赞普尺带珠丹被李瑄生擒。 末结桑东则布在长安见过李瑄一次,对李瑄有极深的印象。 他当时就知道李瑄是难缠的角色,但从未想过吐蕃的衰落,仅仅在他从长安归来后的两个春秋。 曾自命不凡,但在他向李瑄下跪的这一刻起,吐蕃的大论东则布,已不存在。 “大论行如此大礼,所为何事?” 李瑄明知故问道。 “当年论弓仁投靠大唐,成为唐之大将,今我愿意效仿。” 末结桑东则布再拜。 他失去了家族,失去了权力,甚至被吐蕃除名。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 如果李瑄不能收留他,天大地大,再无他容身之地。 末结桑东则布用论弓仁举例,表明自己会和论弓仁一样忠心。 论弓仁是论钦陵的儿子,赤都松赞发动政变打败论钦陵,迫使论钦陵自杀,论弓仁率领七千余帐吐谷浑部众投靠大唐。之后在朔方屡立战功,官至左骁卫大将军,朔方节度副大使。 “告知我吐蕃发生何事?” 李瑄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向末结桑东则布询问。 末结桑东则布不敢隐瞒,将大非川之战失败后吐蕃国内发生的一切告知李瑄。 和历史上一样,赤松德赞继位,玛祥仲巴杰掌权,恩兰达扎路恭辅助。 不同的是,竟然让末结桑东则布逃了出来。 吐蕃放弃剑南、天竺、西域、南诏,凭借他们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大概十万兵马,防守是足够了。 但进攻能力不足。 很难再出现辉煌的“吐蕃帝国”。 “我大唐德威万邦,相信圣人会接纳将军。我即将回长安,将军跟我一起随行!” 李瑄接纳末结桑东则布的投诚,接下来看李隆基如何安排。 如末结桑东则布这样的地位投降大唐,可以助长大唐的威望,没有谁会不同意。 而且以后或许还能用得上末结桑东则布。 这一世的末结桑东则布没有弑君,只是在争权夺利中失败,在吐蕃还有一定威望。 “多谢元帅,今后只有您有吩咐,就算是赴汤蹈火,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末结桑东则布向李瑄表达效忠之意。 败在李瑄手下,他明白李瑄的强大。 有李瑄在,吐蕃没有丝毫战胜大唐的可能性。 他希望李瑄不久后能挥兵南下,把玛祥仲巴杰那反贼拉下马。将他的家族救出。 李瑄将末结桑东则布扶起来,他知道末结桑东则布在想什么。 但攻不攻吐蕃,还要看吐蕃是否识时务。 次日,李瑄回到湟水城。 正好朝廷的奖励也已经到达。 在湟水城外,李瑄亲自为河东、河西、陇右、朔方、白兰羌、河西胡部、洮阳吐谷浑部、苏毗部等,授予跳荡勋章和勇士勋章。 在李瑄的吩咐下,这些获得勋章的早就在湟水城等待。 而且大部分军还未撤离湟水,可以说是在诸军的见证下,颁发勋章。 同时奖赏的还有黄金、田地、绢等物品。 一枚小小的铜制牡丹勋章,却能换来这么多东西。 勋官也未有此荣耀。 更何况哪怕是牡丹勋章,最起码可升职为统领一百到二百人的押官。 勇士勋章获得者,可以升任为衙将、郎将,甚至副使、军使。 比如曲环,就是勇士勋章获得者,晋升为军使。 在李瑄的刻意宣传下,勋章已成军中人人向往的至高荣耀。 普通士兵热血沸腾,发奋图强,誓要在接下来的战斗中,获得勋章。 得到勋章的猛士,在想银色的勋章佩戴是什么滋味。 赏赐绢、金银珠宝的,可不止这些,还有其他数万名将士。 他们都有杀敌的功绩。 剩下的士兵,都被赏赐最少两贯以上的钱财。 白兰羌、河西诸胡、青海吐谷浑,李瑄赏赐他们绢和牛羊马,作为出兵的补偿。 特别是白兰羌,伤亡还不小。 所获金银珠宝,哪怕贡献给李隆基十分之九,唐军也剩下许多。 另外还有河陇豪强的贡献。 所以这次分到金银珠宝的士兵非常多。 有一部分战死士兵很特殊,他们杀敌后而战死,这些李瑄已经统计出来,抚恤其家人金银珠宝。 一连十日的封赏大会。 每一个获得军功的名单都要由诸军的判官、典军传达给普通的士兵。 获得勋章者更是记碑留名。 将士们都称赞李帅的公平公正,哪怕没有分到金银珠宝,也心服口服。 在诸军准备撤离之前,李瑄下令举行一次烤肉的宴会。 汇聚在湟水城的十余万士兵,将享用数千头羊,和朝廷赏赐的美酒。 这也是河陇士兵,为河朔骑兵送行。 大家并肩数月,以后天各一方。 这一战,河朔骑兵有数千人埋骨在青海。 还有一些将士永远留下伤病。 在宴会上,将士们载歌载舞,不同于女人的柔美,男人跳舞有一种雄健之美。 李瑄在“万军”之中,亲自弹奏他最得意的曲子,十面埋伏。 肃杀之音,仿佛又回到战场…… 如泣如诉的声音,令观者沉寂…… 将士们听不懂曲调的意思,却能感觉到一个故事。 一曲毕,掌声如雷。 将士太多,在一个又一个的区域内。哪怕李瑄跑十次,也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听到。 黄昏的时候,李瑄与高秀岩、安思顺、李光弼、程圭,还有数十名僚属,上百名诸军主将、副将,坐在湟水旁饮酒。 由于要领取赏赐,让这么多将领聚在一起。 士兵们只知李瑄封王,而将领们则知晓李瑄可能离开湟水。 甚至此次献俘虏,不一定会回来。 “明天开始,大家会陆续离开。哪怕我下次回来,也不可能如今日一样,聚集在一起,所以我今日敬大家一杯。” 李瑄起身端起酒杯,向众将领说道。 将领们纷纷起身,随着李瑄喝完杯中酒,将手中酒水饮尽。 “李帅,我还想跟随您一起征战,那吐蕃还未灭,北方的回纥也不是很服气的样子……” “不论李帅去哪,我们都坚定不移地支持您。” “跟随李帅这几年,我才知什么是大丈夫……” “李帅,请您带着我们再战一次……” “李帅……” 杯中酒尽后,将领们嘈杂着说道。 阿史那扶汶、高锴、张兴、南霁云、王思礼、车神塞、荔非元礼等老部下已经泣不成声。 他们没有像其他将领一样说话。 因为李瑄要去拼搏宰相之位。 忠心的部下,怎么可能阻拦呢? 文人寒窗苦读,追逐宰相。 而开元年间,十余位军功入相的先例,边帅无不渴求宰相之位。 像张说、王晙、萧嵩一样,至首席宰相。 “我制定的军法,下一任节度使完全可以废除。我对军中的约束,我走以后也可以禁止。” “但如果我真能在长安为官,不论是文官,还是武将,我都不会姑息他所犯下的错误。” “金杯同汝饮,白刃不相饶。希望你们能明白!” 李瑄说完,再举起杯子,将酒一饮而尽。 今日美酒佳肴伺候,来日你们犯了事,还是不能饶恕你们。 这是字面意思。 更深层次的意思,或许几年后,他们才会明白。 四镇将领,心中皆肃。他们立誓将军规记在心中。 不论是谁,都不能改变他们的念想。 犯下错误的将领,已经被李瑄处理。 如果李瑄真拜相,依然可以令监察御史监察诸军,执行法度……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八章 吐蕃成为附属,回到长安 次日,大军陆续离开湟水。 李瑄亲自送河朔大军十几里,他与王思礼、阿史那扶汶等将领边走边聊。 他心中想着河陇的将领,关键时刻,不知有几个可用。 李光弼是忠于国家的人。 李瑄虽然是李世民的后代。在宗室体系下,他是没有资格继承大统的。 就算李隆基的儿孙死完了,轮也是轮到李治的子孙。 河东,将来可能还会被安禄山得到。 但安禄山没有掌控河东军。 安史之乱的时候,安禄山只是以范阳、平卢,以及契丹、奚、韦室、靺鞨、同罗等组成的胡部联盟起兵。 作为河东节度使的治所太原,不论是安禄山,还是史思明。从始至终,都未攻下。 看着河陇骑兵远行后,李瑄叹一口气。 他已将王思礼举荐朔方左厢兵马使,举荐阿史那扶汶为丰安军使,举荐以前的部下郭合苍为丰安军副使。 他对灵武郡的八千丰安军还有巨大影响力。 李瑄的根基是陇右、河西。 即便不掌兵权,他也有信心振臂一呼,得到其中的兵马。 几年后,曾经跟着他的亲卫,跟着他战斗的士兵,都会成长成骨干。 他的提拔的将领普遍年轻,有的才二十出头,皆可以到壮年。 河东、陇右军离开,但他们的主将李光弼、程圭要留下来,随李瑄一起去长安接受李隆基授予英雄勋章。 …… 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军功入相的规则之下,李瑄的入相之势越来越明显。 此时李瑄的功绩传遍大江南北,每过一日,李瑄的威望强大一分。 昔日那些军功入相的将领,和李瑄的功绩比起来不值一提。 李瑄抄袭过不少诗篇,这个时代的诗歌,是为大臣的加分项。 李瑄也办理过多起案子,提出过理财的策略,且效果显著。 以前人们觉得李瑄的年龄是硬伤。 而现在李瑄的年龄已经被无视。他的功绩和成熟稳重,早已把年纪的劣势抹平。 李瑄自己也有这种感觉。 所以他才会提前对僚属进行安排。 公输青子已经制作好弹棉花弓和弹棉花锤。 之前曹国胡商送李瑄一袋棉花,将其取出,试着弹一下,发现颇为费力。 经过多次改进,才轻松许多。 李瑄下令工匠将成熟的弹棉花弓和弹棉花锤制造最少百件。 以后还会制造更多。 由公输青子教导士兵,等棉花成熟后,让士兵为百姓弹棉花。 如何去使用棉花,李瑄记录成册,交给佐吏,让他们传达给百姓。 “启禀李帅,吐蕃大论恩兰达扎路恭,以使者的身份求见。” 湟水城外的士兵刚撤完,罗兴入内禀告李瑄。 恩兰达扎路恭只带着几名随从,被唐军一路护送至湟水城。 “吐蕃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他们不服气呢!” 李瑄一直未去长安,就是在等吐蕃的动静。 末结桑东则布将吐蕃发生的事情告诉他后,李瑄觉得玛祥仲巴杰执政,多半会向大唐妥协。 因为不妥协只能被灭亡! 甚至不需要李瑄,唐军完成高原训练,就可翻越巴颜喀拉山。 “将吐蕃大论带到府衙!” 李瑄让亲卫带恩兰达扎路恭入湟水城。 半个时辰后,恩兰达扎路恭站在府衙外。 他抬头看着庄严的节度使府衙,内心五味陈杂。 犹记得大唐皇帝狩猎的时候,李瑄将骨头摆在北面,将肉摆在南面。 用以暗讽吐蕃不对天竺诸国动手,反而惹强大的大唐。 那些天竺小国,以吐蕃的国力,可以轻易征服。 面对李瑄的讽刺,当时不服输的恩兰达扎路恭,用石头砸开骨头,寓意自己能攻破大唐。 事实就是,两年时间,一溃千里。 吐蕃崩碎的不只是牙齿,甚至自己把自己的牙齿吞下,损坏自己的五脏六腑。 国内的矛盾,只是暂时镇压。贵族之间勾心斗角,民间的怨气,始终未熄灭。 雪域高原,已经不是天堑。 正如玛祥仲巴杰所说,一旦李瑄准备好,率兵入盆地,必有心怀鬼胎的贵族成为李瑄的引路人。 所以恩兰达扎路恭深感自己责任重大。 还有一件事情让恩兰达扎路恭非常矛盾,他效忠的尺带珠丹,被李瑄生擒。 “请!” 衙前侍卫只是吐出一个字,让恩兰达扎路恭入内。 恩兰达扎路恭进入府衙,步入正堂。 他努力使自己保持镇静。 在正堂首座,李瑄正在捧着一本典籍在观看。 恩兰达扎路恭入内,李瑄恍若未闻。 “吐蕃三十七代赞普特命使者恩兰达扎路恭,见过大唐元帅!” 恩兰达扎路恭自报身份。 李瑄这才放下书籍,看着恩兰达扎路恭调侃:“赤松德赞还未断奶,就能任命特使了吗?他知不知道他父亲还活着?” “你们中原汉代的幼主还少吗?” 恩兰达扎路恭觉得李瑄这是羞辱,下意识地反驳道。 “汉代幼主身边尽是奸佞,所以有多不得善终。你和玛祥仲巴杰是这样的人吗?”李瑄面色不变地反问。 “我们吐蕃人的忠心,你们是不会明白的。” 恩兰达扎路恭强辩道。 “忠心吗?尚多热尔猛将赴死,尚杰斯秀亭临亡一冲。我还以为砸开硬骨头者,是有勇气的人。” “我在大非川外未找到你,在大非川内未找到你,在大非川古道上未找到你,在花石峡未找到你。尺带珠丹身边的将领死完了,孤零零爬在雪地上,堂堂赞普,可怜极了。” “如果不是战后询问,我还以为恩兰将军在逻些城赏漫天白雪,在红山宫堡仰望苍穹。这是忠心吗?” 李瑄这句话侮辱性很大,杀伤性更大。 恩兰达扎路恭听到这话,脸色通红,无地自容。 特别是得知赞普孤零零趴在雪中,被李瑄嘲讽可怜,让恩兰达扎路恭想拔刀自尽。 可他有自己的使命,大过自己的性命。 他又想起田猎之时,李瑄巧言善变。 他竟然被李瑄言语陷阱勾引,是以完全没有气势可言。 “元帅,自文成公主入吐蕃以来,大唐与吐蕃结舅甥之盟,共同进退。百年以来,多有误会,所以使我们干戈而见。我们赞普希望与大唐化干戈为玉帛,再缔盟约,以最高的祭祀之礼,让苍天见证我们的友谊。也希望元帅能放归赞普回逻些城!” 恩兰达扎路恭不敢再言其他,拱手步入正题。 他没有直接爬在地上臣服,而是想着争夺点什么。 “尺带珠丹如果回去,谁是赞普?他回去以后,能把吐蕃三十三万人带回去吗?如果不能,贵族会不满,民怨会沸腾。” 李瑄答非所问。他似乎很了解吐蕃的形势一样。 “唐与吐蕃百年战斗,是你们贪心所致。大唐也贪心,但大唐有胃口。伱们吐蕃蛇吞象,显得不自量力。当初你们的第一任赞普赤聂赞普建筑雍布拉康城堡,只是为了防止野牦牛。你们现在却想把城堡建在大唐的土地上,这也是吐蕃失败的原因。” “还有,你这样信口开河的话,是挑战我的耐心。” 李瑄打断恩兰达扎路恭想说的话。 告诉他强者为尊。 获胜,可以仰天大笑。 输了,就乖乖认罚。 战场上得不到,还想在谈判桌上得到吗? 李瑄可不是后世某人。 “这是吐蕃的国书,请元帅转呈大唐的皇帝。我吐蕃愿请册封,年年进贡,岁岁来朝……” 恩兰达扎路恭深吸一口气,不再多辩,他从包裹中取出羊皮卷,恭敬呈上。 面对强势的李瑄,他们只有这一条路,再多说,只是自取其辱。 “你们无端侵害,残戮我百姓,掳我边民。战争开启容易,败了就想俯首称臣,哪有那么简单?精骑三万,出巴颜喀拉山口,三个月之内,必破入红山宫堡。” 亲卫将国书接过来后,李瑄看也不看,以势压人。 “此次归附,乃真心实意,如有违背,天打雷劈。” 恩兰达扎路恭伸手指天说道。 他的心变急。 他知道李瑄的话,绝非胡言乱语。三万精骑入吐蕃,要是李瑄亲自率领,没有人可以挡住。 “看在你有诚心的份上,我提几个条件。你们向青海驱赶牛三万,马三万匹,驼一万,羊五十万。然后带着黄金两千斤,到长安拜见圣人,为吐蕃赞普求封号。每年进贡的物品,长安朝拜时再议!” “将吐蕃国内所有汉人奴隶放归青海。” “将末氏家族放至柏海。” “让玛祥仲巴杰的儿子,到长安学习我大唐文化。” “吐蕃与唐进行青海互市,位置在伏俟城侧。” “大唐商人通往天竺的道路,不得阻拦,且需保护大唐商人的安全。” 李瑄一连提出数个条件。 之前和李隆基说过,满足这些条件,吐蕃才能到长安朝圣。 “元帅的条件,有些强人所难……” 恩兰达扎路恭面色难看地道。 互市和商人通行没问题。伏俟城古道,本就是古丝绸之路。 玛祥仲巴杰的儿子到长安为人质,他做不了主。但他想玛祥仲巴杰一定会同意。贵族妻妾成群,不差这一个儿子。 汉人奴隶,已经被奖赏许多贵族,想一下全释放,很不容易。 末氏家族为末结桑东则布的家族。末结桑东则布已经被打上反贼的标签,如果将末氏家族放回,有损他和玛祥仲巴杰的威望。 而且李瑄要的马牛羊驼和黄金太多。 一旦这些马牛羊驼到青海,吐蕃要空许多牧场,本就损失惨重的吐蕃,需更长时间去恢复元气。 另外,还要年年向大唐上贡,一定不是小数目。 “我想挥师南下,将两国的版图拼接在一起。是圣人网开一面。机会已经给你们,后悔的时候就来不及了。” 李瑄沉声说道,还是这些条件,不为所动。 吐蕃没得选择! 他也知道吐蕃的性格,必会因此次压迫而反弹,但他也不在意。 十年时间,吐蕃远远无法恢复。 只要吐蕃存在,拥有十一万兵马的陇右军就会存在。 恩兰达扎路恭被李瑄的气势震到。 李瑄根本不给讨价还价的机会,因为吐蕃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大堂的气氛一瞬间僵住,然每过一个呼吸,气氛就会紧张一分。 李瑄干脆继续拿起书…… 如此,恩兰达扎路恭更感觉到压力。 半刻钟过去,李瑄又将书放下。 恩兰达扎路恭神情紧绷,他以为李瑄要将他轰出去,立刻说道:“我吐蕃同意元帅的条件……这都是冒犯天朝的代价,今后吐蕃为附属,赞普得到大唐天子的封号,兵马随时接受大唐天子的调遣!待我回到吐蕃,会立刻携带贡礼,向大唐天子朝拜!” 说完这句话,恩兰达扎路恭仿佛失去所有力气一样。 赞普是天神转世,现在却要大唐天子正名,这是一种耻辱。 但国家衰弱,唯有忍辱负重,才能保全国家。 “只要吐蕃真心实意。我大唐会如你们的玛祥对待你们的赞普一样,对待你们。忍辱负重的心思就不要有了,会将你们推入深渊……” 李瑄缓缓向恩兰达扎路恭说道。 “吐蕃拱卫天朝之心,百代不移!” 恩兰达扎路恭再次一拜后,向李瑄请求道:“在下希望见一下赞普。” 他知道赞普已不可能回到吐蕃,只是想看一下赞普究竟如何。 “圣人有令,不得任何人见吐蕃赞普。如果想见,去长安求见吧!” 李瑄直接将此推到李隆基身上。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恩兰达扎路恭无法强求,只能向李瑄一礼后离开,退出大堂。 在节度使府衙的院落中,末结桑东则布与恩兰达扎路恭错过。 两代大论彼此凝视。 恩兰达扎路恭正欲开口的时候,被末结桑东则布打断:“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走投无路,而唐蕃古道能直通大唐。如果我先一步回到逻些城,还能轮到仲巴杰吗?我不是低估你们的能力,而是高估了你们的忠心,没想到你们抛弃赞普的时候,这么果断!” 说完,不待恩兰达扎路恭回复,末结桑东则布就径直离开。 恩兰达扎路恭还有羞耻,掩面离开府衙。 吐蕃的依附,意味着持续一百多年的唐、吐战事告一段落。 这几个月来,该有的调度,皆已完成。 从新郡太守,到他新任命的僚属,可以有条不紊地继续行进。 吐蕃放归的汉人奴隶,李瑄写信让高适、杨绾、刘晏安置。 李瑄下令后天启程,由临洮军一千轻骑,押送尺带珠丹、附属诸王、政务大臣、吐蕃主要将领、贵族、千户长等,连同金银珠宝,回归长安。 随行的还有南霁云、哥舒翰、安思顺几名英雄勋章获得者,他们要接受圣人的授勋。 这两日做好准备! 李瑄又吩咐僚属一些事宜,让他们各司其职,不要多想。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次日,李瑄与李泌一起到城外湟水旁垂钓。 一个时辰,李瑄连上数条鱼,李泌一条未上。 “先生今日运气不好!” 李瑄再次将鱼线放入水中,调侃李泌一句。 他怀疑李泌这个不吃肉的人,不会钓鱼。 “钓鱼,不就是慢慢等待吗,要有耐心,等待鱼儿咬上来。” 李泌没有一丝焦急。 “还是先生耐心好,如过半个时辰不上鱼,我就会心急。”李瑄笑了笑。 “将军不爱钓鱼,是以心急,这无可厚非。” 李泌向李瑄说道。 “唉!是啊!好在今日运气不错。明日我回长安,先生一同随行否?” 李瑄这才说起此事。 “山人可回终南山。” 李泌表达的意思很清晰,他不入仕途。 边塞的修行,让他有所感悟,想继续修行长生不死之术。 “我读史书的时候,见张良得遇黄石公,王猛嵩山遇老翁。我本感叹二人的奇遇,现在一点都不羡慕,因为张良王猛只能见到黄石公和嵩山老翁一面,而我一直能请教我的良师益友啊!” 李瑄突然感慨一句。 他把同为道教的李泌,比作黄石公那种道教先贤。 而嵩山老翁,是有先见之明的无名隐士。 “诸葛亮北伐失败,没人说是他的过错;司马懿得到天下,都在对他口诛笔伐。因为这合乎于道义啊!” “枉尺直寻,不小直而大直。将军比我有智慧。我更不敢当黄石公和嵩山老翁。” 李泌沉定一下,向李瑄开口。 他言语简洁,意味深长。 李瑄沉默,去思考。 鱼漂在动,他未觉,恍若他心在跳动。 他似乎明白李泌的意思, 如果他麾下的将领、官吏,都觉得他想济世安民,建立尧舜那样的时代。 像诸葛亮一样明知不可为的勇气,最终从政坛上大败而退出。 甚至让世人感受到那股大遗憾。 令将领们和高洁的文人们义愤填膺的遗憾。 那样他拨乱反正的时候,必然会有人理解。 想是这样想,如何去实施,却极为困难。 “将军,动了。” 李泌这才开口提醒一番。 “咻……” 李瑄抽杆,这次未中鱼。 而李泌也趁此迅速收杆,李瑄没有注意李泌是直钩钓鱼…… 一个不沾荤腥的人,注定不会钓鱼。 随后,李泌以兴罢为由,叫李瑄离开。 李瑄心中有大方向,就可慢慢思考具体。 留给他的时间看似很多,实则很短。 归湟水城的时候,李瑄将鱼赠给路过的百姓…… 正常情况下,应该在李泌这样的人面前放生,但李瑄没有。 这也是李瑄的个性与志向。 回长安的时候,李瑄没有让长离随行。 翌日清晨,长离为李瑄梳发,李瑄告诉长离,如果他不回陇右,会派人接她入长安。 长离感动欲泪,她一个婢女,能常侍奉李瑄左右,已心满意足。 李瑄车马离开的时候,城中的百姓,都来为他送行。 李瑄在马上对百姓们挥手。 他们只以为是简单的送行,不久后李瑄会再回来。 沿途郡县,得知李瑄要献吐蕃赞普于长安,百姓纷纷出城在官道上,所过之处,万人空巷。 此行李瑄专门为李隆基带有礼物,准备在千秋节的时候进献。 当然,如果长途跋涉中礼物死去,那就另当别论了……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九章 朱雀大街的沸腾,杜甫 即便所有的物品都有马车拉运,也连续行进两个月时间。 一路上,除了枯燥的赶路,就是路过郡县的官吏前来拜见。 只要队伍停下休息,李瑄心平气和,与地方官吏攀谈,没有因自己王爵的身份,而轻视七品县令。 普通官吏中,有操守的人亦有不少。 八月一日,天高云淡,万里晴空碧蓝,如新生婴儿的脸蛋一样纯洁无瑕。 在这美妙的天气里,李瑄来到咸阳驿。 长安已经知道李瑄的队伍到达咸阳。 这种彰显赫赫武功的事情,李隆基怎么会不炫耀一下呢? 他下诏让李瑄在咸阳等候,仪仗队和羽林军,已经在赶往咸阳的路上。 沐浴更衣后,李瑄出驿站。 咸阳驿站是大驿,不论是中转货物,还是良马数量,在大唐的驿站中都名列前茅。 “拜见天水王!” 见李瑄出来后,驿站的驿长连忙向李瑄一礼。 驿长是驿站的管理者,也称为“侯吏”。 “今年春天,圣人下诏通一艺者,到长安应考。阁下在官道上,觉得参加常科多?还是是制科者多?” 李瑄向驿长询问道。 每年秋冬之季,是文人士子汇聚长安,参加科举的时候。 科举分两种类型。 一种是常科,每年定期举行。 一种是制科,由皇帝根据需要下诏举行,时间暂定。 今年很特殊,除了常科需要正常举办以外,还出现制科。 天宝六载的干支为丁亥猪年,是以常科为丁亥科,在九月十五日举行,由礼部侍郎主持。 而制科推迟一个月,于十月十五日,既是由皇帝制定科目,往往由宰相主持。 “回天水王,当然是常科人多,人才都会去常科,文人谁不向往成为进士呢?” 驿长笑着向李瑄说道。 他之前去过长安,每年九月,九曲之内,麻衣如雪。 这些都是为常科而奋斗。 “也是!蟾宫折桂,金榜题名,是百年来士人的心愿。” 李瑄微微点头。 虽然制科是皇帝下令召来,考中都能获得一个不错的官职,但和进士科相比,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常科要层层选拔。 制科也不是谁都能去的,官员和布衣主要觉得自己有自信,均可自荐应考;另外公卿推荐也可应考。 在开元天宝年间,很少有通过制科,而身居高位的人。 但开元年间的宰相,有三分之二都是进士岀身。 高宗宰相薛元超晚年感叹人生有三恨:一为不是进士及第,二为未能娶山东五姓女为妻,三为不能参与编修国史。 薛元超是宰相,也是高宗时的文坛领袖,博学多才,却以非进士而遗憾。 这使得进士在士人们心中的重量无有比较。 有种种先例,使才子们对进士科趋之若鹜。哪怕与制科同,大部分士子会选择常科。 李瑄知道,大诗人杜甫会参加这一次科举,他选择的是制科。 “通一艺者赴长安”,杜甫的对自己的诗歌有绝对的自信。 李瑄与驿长又聊了一会,然后探查驿站内的尺带珠丹。 李瑄让两名亲卫形影不离地守护尺带珠丹,哪怕是在那车上,以免尺带珠丹不敢面对李隆基,自寻短见。 “将军,山人要离开了,今后再见吧!” 李泌经过沐浴更衣后,向李瑄告别。 他不喜欢繁琐的礼仪。 也认为那对他没意义。 他要回到终南山深处的茅草屋内,继续修炼,感受生道合一,领悟长生不死。 “皇帝赐我金玉无数,对您来说有如粪土。您不贪图富贵,但在没成仙之前,衣食住行还是要有的。” 李瑄取出一袋钱,交给李泌。 这袋子中除了一千多文钱外,还有一些散碎金银。 不是李瑄不舍得,如果份量太重,李泌不会收下。 李泌可是连肉也不食的人。 李泌没有推托,他往来于嵩山、华山、终南山,需要盘缠。 “此玉先生也收下,算是留个纪念。” 李瑄又将一块玉佩递向李泌。 此玉佩只是李隆基赏赐的众多玉器中的一个,上面雕刻有一株松树,品种顶级。 “将军心怀天下,怜悯苍生,您的礼物,山人收下了。去一趟边疆,开拓视野,受益匪浅。风雪雨雾,山川河泽,其中皆有大道。” “如果将军将来离开长安,山人还想跟着将军见识一下边塞的大好河山。” 李泌接下玉佩后,向李瑄说道。 如果李瑄拜相,他一个道士,不适合和李瑄在一起,否则会引来非议。 通过两年时间的观察,李泌发现李瑄是复杂的人物。 其他李泌也不愿多想,但李瑄对百姓的纯粹,是他生平仅见,哪怕史书上也没见过。 李泌相信,不论什么时候,哪怕李瑄再进几步,也依然会那样做。 如此,就值得他去出谋划策。 “保重!” 李瑄没有多说,只是重重吐出这两个字。 之前李泌已经提醒过,枉尺直寻这四个字,是李瑄要贯彻的。 两人互礼,李泌洒脱离开。 不久后,在咸阳驿前方,出现大阵仗。 号角争鸣,锣鼓喧天。 除了仪仗外,穿着各色铠甲的衣服羽林军分成十余队,每一队都有数百骑。 加起来有五千骑之多。 这些骑兵还拱卫着数百辆各式各样的车子。 其中有几十辆车子雕刻花纹,异常精致。 这些车上都有一个座位,像是让人坐上去一样。 当羽林军各就各位后,右龙武大将军陈玄礼持节出列,向李瑄扬声道:“圣人有令,河陇骑兵,停驻于咸阳。酒肉将至,三日无限。令天水王和麾下诸将随大军至明德门。明日一早,天水王率诸将经朱雀街,至兴庆宫花萼相辉楼下献俘虏。” “臣遵旨!” 李瑄拱手领命。 这一次没去太极宫。因为李隆基曾多次说过,想在花萼相辉楼下见尺带珠丹。 由于花萼相辉楼在兴庆宫最南面,与宫墙连在一起。 这也使李隆基站在花萼相辉楼上,可以直接看到皇城外的街道。 路过的百姓也会看到楼上的李隆基。 李隆基建筑花萼相辉楼,不仅仅是与大臣们在楼内吟诗作赋,观赏歌舞,大小宴会。 更是与万民同乐,交流同欢之地。 这次献俘,除了让楼上的大臣、外国使节看见,还要让街道上的长安百姓目睹。 李隆基要让他们知道,强大的吐蕃赞普,也得向他这个大唐天子臣服。 作为尺带珠丹出言不逊的代价。 李瑄让罗兴率他的亲卫回长安的宋国公府邸,安排住下。 他为李隆基准备的物品,也让罗兴等驾车带回去。 然后招呼诸将,与陈玄礼一起。 尺带珠丹和吐谷浑小王、象雄王、通颊王、党项王等人觉得非常难堪。 这些马车没有任何遮挡,他们要被当小丑一样,当街展览。 以前尺带珠丹坐上车上,骑在马上,接受山呼海啸般的欢呼,所过之处万民跪拜,敬若天神。 他知道长安还有吐蕃人。 那些吐蕃人见到赞普,又会是何种心情? 但尺带珠丹的抗议无效,他已经被羽林军架着到车子上。 还想苟活一命的尺带珠丹只能无奈遵从。 因为他还要向李隆基求饶,保全自己的性命。 再丢人,也没有向李隆基跪拜时丢人。 尺带珠丹接受现实了后,其他诸王、政务大臣更不敢反抗。 李瑄运回来的金银珠宝,本用袋子装着,现在却被羽林军打开袋子,倒在一辆辆车子上。 这车子虽然看起来更大,但里面空间小,但更多的是为了方便招揽。 所以竟将金银珠宝装了“五百车”。 五百名羽林军驾着这些车,排成长龙。 两边都是羽林军拱卫,旗帜猎猎,乐器声一路不绝。 “天水王及冠而王。这几个月长安因天水王变得不同寻常。自古英雄豪气,没有可与天水王比拟者。” 陈玄礼与李瑄骑马而行的时候,感慨地说道。 自三十多年前随圣人起兵政变后,一辈子在长安。 他虽时有训练北衙禁军,但深知父传于子的北衙禁军,良莠不齐。 还有就是羽林军从未上过战场,连陈玄礼都不知道羽林军的真正战力如何? 能否和边军精锐相比? 但陈玄礼知道南衙十二卫,绝对不如边军。因为大多数南衙禁军已经有了副业,要么是街上和市场内的贩夫走卒,要么在两市从事体力,要么在贵族家里当护卫。 禁军护卫,虽要隔三差五离开去军营,但权贵们依然愿意雇佣,这也是一种脸面。 在没战事的情况下,指望士兵年年月月训练是不可能的。 开元的几十年太平岁月,已抹平禁军的峥嵘。 禁军有京兆百姓供给粮食,有朝廷发俸禄。 如果朝廷粮食不够,就跟着皇帝跑到洛阳“移都就食”,照样玩乐。 “陈将军老当益壮,您在长安犹如定海神针。内部的安稳比外部的宴然更为重要。” 李瑄言语谦逊,也转而对陈玄礼赞誉道。 商业互吹,他还是会的。 “哪里!许多外国使节都来朝贺,等天水归朝,见识天水王的英姿。” 陈玄礼谨慎谦恭,这也是他能几十年屹立不倒的原因。 当初与圣人一起政变的王毛仲等人因富贵不知足,早已被赶出长安。 “陈将军,我觉得要选良辰吉日,让附属诸国大酋,一起向圣人上奏国书,祭祀天地,尊天可汗。” 李瑄想通过陈玄礼告知李隆基。 以前李隆基被称为“天可汗”,最大的阻碍是吐蕃。 现在放眼天下,已无阻碍。 如大食帝国,和大唐不在一个“天地”,可以不必理会。 之前有人称李隆基为天可汗,但那都是拍马屁的小国称的。不可以留名青史。 李隆基能成为第二任天可汗,意义重大。 而李隆基称天可汗的大部分功勋,也会算在李瑄头上。 “天水王言之有理。” 陈玄礼点头。 由于车子速度不快,二人边走边聊,黄昏之时才到达长安城宁德门。 这里的不远处,已经搭建好营寨。现已禁止百姓、商人通行。 等明天卯时的时候,就能带着尺带珠丹走在朱雀大街上。 类似的场景李瑄经历过。 他的功勋一次大过一次,走这种过程是必然的。 实际上,李隆基炫耀金银珠宝的方式,李瑄觉得不妥。 又不是分给百姓。 把金银珠宝拉出来溜一圈,然后充入自己的国库中,这不是让人眼红吗? 但李瑄不会去劝说李隆基,给自己找不自在。 晚上的时候,李瑄获得崭新的特制山文铠甲,金袍玉带都是少不了的。 宫人又送来御膳珍馐。 供李瑄和安思顺、南霁云等将领食用。 夜色降临长安城,鼓散人绝,九衢唯月。 李隆基按捺住激动。 杨玉环按捺住心动。 李瑄的家人按捺住思念。 长安的百姓、文人士子,等待着天亮,瞻仰天水王的英姿勃发,也想看看吐蕃的尺带珠丹是何人物,竟能与大唐争斗四十余年。 “咯咯……” 随着城内的公鸡鸣叫,黑暗被驱逐,天微亮,李瑄就起床洗漱。 他在宫人的侍奉下,换上崭新的盔甲。 南霁云、哥舒翰、王难得、安思顺、李光弼、程圭、李朱师等人,穿戴的整整齐齐。 他们的心境各不一样。 李瑄的汗血宝马,也被重新装上金垫玉鞍。 “咯吱……” 庄严的明德门缓缓打开。 “宣天水王李瑄献俘于兴庆宫外墙花萼相辉楼下……”城墙上,陈思礼大声一喝。 仪仗队率先进入朱雀门中,各种乐器的音符,飘荡在长安的上空。 然后是金银珠宝,一车接着一车,排列整齐地入明德门,进入朱雀大街。 隔着城墙,能听到如雷鸣般的喝声。 城内的百姓被一车车的金银珠宝惊到。 车辙辘辘作响,一直穿过二百车的金银珠宝。 这些是吐谷浑、党项、通颊等国家百年的积累,全部展现在长安百姓的眼中。 一小部分人会想这些金银珠宝会用在哪里? 用在修道路、修水利上,能使百姓富足。 只有极少数人感慨这些金银珠宝要落在杨氏手里。 延祚和安义两坊之间的朱雀大道上,李瑄隆重登场。 前后都是羽林军拱卫。 而宽阔的朱雀大道上,还有金吾卫拱卫,让百姓无法太靠近。 也防止有人对李瑄做出危险的举动。 第一次在万众瞩目中踏上朱雀街的时候,李瑄十七岁。 现李瑄二十岁,刚刚及冠! 一如既往的英武,曾经见过李瑄的人觉得李瑄更为成熟。 第一次见李瑄的人,都产生先入为主的念想,认为李瑄充满王者之气,举手投足有一种别样的魅力。 “哪个是天水王?” “领头骑白马的便是。据说这是圣人赐予的汗血宝马,出自西域。” “他就是万军之中斩将如探囊取物的天水王。不流露表情,就绝世无双。” “生子当如天水王!” “大丈夫当如此,马上封王,死而无憾。” “超过卫霍的功绩,当封王!” “天水王生擒吐蕃赞普,不是说要在今日向圣人献俘吗?” “别急!吐蕃赞普一定还在后方……” 而李瑄一人的光芒,将获得英雄勋章的将领掩盖。 李瑄的事迹,让麾下将领沦为陪衬,不论走到哪,都是聚焦的中心。 依然是无数的少女爱慕,少年仰慕,不可自拔。 特别是在常科、制科先后开始科举,使长安汇聚天下的文人士子。 有的文人士子感叹,他们还未开始入边塞,李瑄就将军功立完。 李瑄把吐蕃和回纥打得老老实实,现在想跟随李瑄,也已经晚了。 边境无事可图,只会白白耗费青春。 在光行坊的巷口,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目光好奇地看着李瑄慢步行走在大街上。 古往今来,多少名将终其一生未达到这样的荣誉?被李瑄在及冠之年拿下。 饮马黄河源头的意义,远大于封狼居胥。 “此次制科,我必拔得头筹。” 男子握紧拳头说道。 “杜二,你要有本事,就去参加常科。即便制科得官,也会被进士看不起。” 旁边有一人调侃这名男子。 而这名男子,名杜甫。 他从小在洛阳长大,接受良好的教育,继承祖父的思想。 七龄思即壮,开口咏凤凰。 九龄书大字,有作成一囊。 在小小年纪就有非同一般的才华。 但杜甫从小就领悟不能固步原地,要走出家乡,观看山河。 十九岁出游郇瑕,二十岁漫游吴越。 然后回洛阳参加乡贡,可惜落第。 杜甫没有沮丧,在齐赵之地继续长达五年的漫游,诞生许多名作。 回洛阳与司农少卿的女儿结婚后,杜甫与李白在洛阳相遇,携手漫游梁宋,再游齐地。 与李白长时间相处,杜甫知道李白仕途不如意,知道长安贵族的浮夸奢靡,排除异己,但杜甫不为所动。 当李隆基下诏通一艺者至长安后,杜甫向妻子道别,马不停蹄地来到长安。 “我的赋堪比汉代杨雄,我也有曹子建那样的才华。制科通一艺者申报,我赋诗文,谁又能敌呢?” 杜甫对制科十分自信。 上一次进士落第,也只是落在策文上。哪怕落第,他也坚持自己的策文思想。 所以他不想常科,准备制科一举拿下。 长期对大好河山的游览,使杜甫才三十多岁,就已经到达“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境界。 “杜二,你好生轻狂!” 周围的人都觉得杜甫异想天开。 这家伙怎么跟传说中的李白一样狂? 不过杜甫确实有狂的资本,二十来岁,写下“浮云连海岱,平野入青徐”、“何当击凡鸟,毛血洒平芜”、“骁腾有如此,万里可横行”。 还有不久前的“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 又如他的“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一般。 意气风发的杜甫认为自己一定能位极人臣,挥斥方遒。 这些诗歌无一不显露着杜甫的自信与豪放。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章 尺带珠丹俯首,李瑄向李隆基请求 万众期待下,吐蕃赞普的车马在羽林郎的押护下,过明德门,进入朱雀大街上。 长安百姓终于看到吐蕃赞普尺带珠丹。 汉人中没有见过如尺带珠丹一样长的胡须。 尺带珠丹看起来很颓废,将头埋在胡须内。 坐在红山宫堡的时候,他心中一直在想最繁盛的长安是何模样。 但到了长安,他却无法直视两旁的景象。 那人影嘈杂的声音,非常尖锐刺耳。 尺带珠丹会说汉语。 本以为用不上,但有的喝声却听得一清二楚。 “这是金城公主的夫婿……” “他也是我大唐的女婿,为什么这么不识好歹,屡屡侵害边民呢?” “听说他当了四十多年的吐蕃王……” “若非天水王,他还龟缩在雪域高原不可一世呢!” “此侵害我大唐的代价,虽远必诛……” “后面那些应该是其他的戎狄之王。天水王真神威盖世,一战尽擒雪域高原北部诸王。” “再后面是吐蕃的大臣……” 长安百姓们议论纷纷。 尺带珠丹在位的时间太长了,再加上屡屡与大唐敌对,难免让长安百姓记住他。 在长安百姓和王公权贵的潜意识中,吐蕃能变得如此强大,和尺带珠丹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正是因为如此,才凸出李瑄的功绩! 骑在汗血宝马英武的天水王,再次受到长安万民的追捧。 那英姿勃发的身影,令人狂热,令人着迷,令人不能自己,那英雄事迹令人感同身受。 观者如山,掌声如雷,那山呼海啸般的叫喊声伴随李瑄一路。 与李瑄熟识的人,都在长安各坊前的街道上。 李瑄的妹妹李玉莹与众多小娘子一起欢喝。 还有再次到长安果园的裴灵溪,她听说李瑄擒吐蕃赞普回来,忍不住到长安城。 和之前看到的李瑄不同,身披铠甲,受万民拥戴的李瑄,让裴灵溪喜上眉梢。 李瑄也看到眉目如画的裴灵溪,他招手的时候,裴灵溪又低眉垂眼。 李瑄从一个个坊区路过,最终到达皇城的朱雀门前。 而后李瑄向东,经兴道、务本、平康、东市…… 虽然已经不是朱雀大街,但两侧依然是人头攒动。 花萼相辉楼。 李隆基站在二楼的南面,目视下方道路。 长安五品以上的文武大臣,各国使节陪伴在旁边。 相隔很远,他们就看到一支队伍出东市门,来到长安春明门前的街道上。 羽林仪仗后方,是一车车的金银珠宝,让外国使节惊叹。 他们国家的财富全部聚集在一起,也拿不几十车的财宝。 而大唐一次献俘虏,就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车辆。 李瑄覆灭的吐谷浑、通颊、党项,不是西域小国可以相比较的。 哪怕真腊、赤土、骠国等南方小国,也无法对抗吐谷浑这种骑兵众多的族部。 和大唐这轮皓月相比,周围的小国如米粒之辉。 之前的突厥汗国欲与大唐争辉,如今败亡。 现在的吐蕃王国与大唐相斗,国家损失惨重,连威名赫赫的赞普,都被大唐生擒。 被大唐一个堪称战神的将军生擒。 “七郎每战,总将金银珠宝缴纳。而非以金银珠宝收买人心,更不会贪墨这些宝物。这一点,古代的名将亦无法相比较。” 李隆基摸着胡须,向左右大臣说道。 有这些金银珠宝在库,可以肆意挥霍。 有李瑄为他征战,他的宝物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天水王高风亮节,边地诸将要多多学习才是。” 旁边李林甫赔笑着说道。 正因为李瑄无懈可击,他才在李瑄手中屡屡吃苦头。 常规的方法无法对付李瑄,当李瑄受宠后,哪怕李瑄真贪污受贿,以权谋私,圣人也会偏袒李瑄。 因为这是天宝年间的圣人! “唉!我对七郎的赏赐还是太少了。” 李隆基见车马出东市门不绝,再次感叹一声。 李林甫变色,周围的大臣面面相觑。 对李瑄的赏赐,已经是最顶级了。 遍观开元天宝的宰相,没有一个大臣、边帅光明正大获得那么多金银珠宝。 除了李瑄! 再赏,还能赏赐什么呢? 爵位已经是郡王,勋位早已是极限。 很明显,李隆基想让李瑄入朝为官。 而李瑄的功绩,断然不可能只是一个尚书。 前一批财宝出现后,百姓们惊呼声响起。 因为李瑄已经骑着汗血宝马出东市门。 他带着南霁云、哥舒翰等将领,骑马慢步至花萼相辉楼前的广场上。 外国使节们都指出李瑄就是大唐的天水王元帅。 如此年轻和英武,代表李瑄有许多精力去征伐。 在李瑄的马蹄下,惹怒大唐的国家,必山河破碎。 山文盔甲,金袍玉带。 李瑄看起来也是血肉之躯,没有什么异人之象,为何有力雄万夫的勇力呢? 诸国使节都想不通。 南诏的王子阁罗凤瞻仰的风采,莫名产生崇敬。 南诏接壤吐蕃,视吐蕃为第一大敌。 而国民一直认为吐蕃凶残且强大,军队不弱于大唐。 李瑄先后横扫吐蕃,斩杀数十万,对阁罗凤产生巨大的冲击力。 是以,李瑄在阁罗凤心中留下不可战胜的印象。 “河东、河西、陇右、朔方四节度使李瑄,拜见圣人!仰圣人威德,大破吐蕃,擒吐蕃赞普,特回长安贡献!” 在外国使节和百官大臣的议论下,李瑄下马,对着花萼相辉楼上的身影一拜。 “臣等拜见圣人!” 南霁云、哥舒翰等将领跟随着李瑄,下马拜见。 “天水王平身,诸卿平身!” 李隆基的声音从花萼相辉楼上传出。 花萼相辉楼一共三层,是长安少有的三层阁楼。 且每一层阁楼都异常高大。 一共一百二十尺高。 登上花萼相辉楼三楼,遥窥函谷之云,近识昆池之树。绿野初霁,分渭北之川原。青门洞开,览山东之贡赋。 可见此楼的巍峨。 现在李隆基站的地方是花萼相辉楼的二楼,此能更清晰地看到兴庆宫外的街道和广场。 有此一栋楼,足以体现大唐的强大,和大唐皇帝的尊贵。 李瑄再次一拱手,马匹被牵走,他恭立在楼下,等待尺带珠丹的车子到来。 一刻钟后,一路“折磨”的尺带珠丹,终于到花萼相辉楼下。 车子已经停下,尺带珠丹依旧恍恍惚惚。 “赞普,请下车面对圣人,生与死,就看这次机会了。” 李瑄来到尺带珠丹的车前,向他说道。 “长安!” 尺带珠丹仿佛从恶梦中惊醒。 但他看到那琼楼玉宇之后,又陷入另一个恶梦之中。 他知道,他要面对他原本妻子金城公主的兄长,李隆基。 他曾想过他们在两军阵前面对,但从未想过是现在这样。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也是李隆基选择花萼相辉楼下献俘的原因,因为他在天上,他的敌人尺带珠丹在地下。 那屡屡对他出言不逊,那时时寇侵大唐让他颜面尽失的尺带珠丹,将如臣子一样下拜。 象雄王、党项王、通颊王、吐谷浑小王都已经下车,到花萼相辉楼前。 但尺带珠丹还无法挪动步伐。 他看着昔日向他下拜的附属诸王,现在却跪拜在花萼相辉楼下,祈求李隆基饶恕一命。 还有那曾经跪在红山宫堡的政务大臣,似乎已经遗忘了自己的君主。 李隆基看到长胡子的尺带珠丹立在原地,他知道这就是尺带珠丹。 和描述中的一样,颔下极为夸张的胡须,绰号梅阿迥,意思是长胡子。 李隆基没有让下拜的吐蕃诸王和政务大臣起身,就是在等待尺带珠丹服从。 花萼相辉楼上其他文武大臣,番邦使节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他们的目光都放在尺带珠丹上。 如果尺带珠丹不服气,圣人又会怎么处理呢? 唯有广场上和街道上的百姓对尺带珠丹指指点点,毫不忌讳的言语。 “你能到达这里,说明你想赧颜苟活。长安一路,百姓已经将你记在心里,知道吐蕃赞普的狼狈样子。圣人只是以胜利者的眼神看你,觉得羞愧只是你自己。” “圣人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突厥可汗乌苏米施向圣人臣服,现在能安乐活着;你想去做那个死去的君王吗?” 李瑄向尺带珠丹警告道。 他想献俘顺顺利利的结束,而不是突生波折。 尺带珠丹幡然醒悟。 他要活着,去了解吐蕃的消息,看着吐蕃重新焕发生机。 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吐蕃如何? 是哪个儿子继位,又是谁把持朝政? 他怕吐蕃已经在大乱之中,这样郁闷在胸,死难瞑目。 尺带珠丹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到诸王大臣的最前方,扑腾一下,跪在花萼相辉楼下,然后俯首:“野祖茹拜见大唐圣人!” 这一跪,他失去作为“赞普”的尊严。 这一俯首,他屈服于大舅哥之下。 野祖茹是尺带珠丹王子时候的名字。 不再以赞普号称,而是称自己真正的名字,代表他乞求大唐的圣人能饶恕自己一命。 “奴奴嫁给你,两国本应该像文成公主嫁给松赞干布一样,结为同盟,共同进退。可尔却不修德行,变本加厉地侵害大唐,天下间有这样的道理吗?” 李隆基向尺带珠丹指责道。 他心中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痛快。 之前的乌苏米施算什么? 不过是一个被临时推上去一年多的可汗而已。 要能力没能力,要声望没声望。 而脚下的尺带珠丹,为丝绸之路上赫赫有名的王者。 是能一言不合,驾驭四十万兵马入侵大唐的人物。 他一句话,能让周围的国家,瑟瑟发抖,主动将国家的金银珠宝和美女,献至逻些城。 他想着和大唐争锋西域,征服小勃律,迫使二十多个西域国家臣服。 作为大唐帝国的掌控者,征服弱小国家,不足以心动。 征服强大国家的强大君主,才让李隆基痛快。 “野祖茹向圣人赔罪,今见圣人天威,方知自己不自量力;见长安之貌,想吐蕃犹如偏地。吐蕃的一切都是我的罪过,是我贪图军功。看在我们舅甥一家的份上,请圣人饶恕我一命。” 尺带珠丹向李隆基再拜。 败者没有任何反驳可言,胜者通吃。 因为大唐的边帅也经常为军功入侵吐蕃,也会阻挠吐蕃的信件入长安。 有的战争,输了只能是自不如人。 “你对国家之伤,理应斩于西市。念在伱是奴奴的丈夫,我饶恕你一命。吐蕃应该向大唐臣服,自降为番邦,你为吐蕃旧主,我封你为河源县侯,居于长安,作为与吐蕃之好的见证。” 在王公大臣、长安百姓、番邦使节的观看下,尺带珠丹卑躬屈膝,只为苟活。 李隆基不再想着杀死尺带珠丹。 本来李隆基对尺带珠丹恨之入骨,但看到尺带珠丹这种样子,更觉得他活着才能满足虚荣。 以后在大小宴会上,让尺带珠丹见证大唐的强盛。 河源县,为大唐柏海郡新设之县,是为黄河源头之地。 作为吐蕃曾经的领地。如果尺带珠丹知道这个县在,一定会面红耳赤。 封大唐之爵,也意味着尺带珠丹是大唐之臣。 “臣谢圣人宽恕!” 尺带珠丹心中苦涩,进行第三拜。 他听到吐蕃向大唐臣服,这是谁的主意? 仔细一想,尺带珠丹心中释然。 他使三十三万大军全军覆没,除了臣服大唐,还有路可走吗? 吐蕃绝对无法承受李瑄的再一次攻击! 他希望吐蕃新任掌控者,有忍辱负重的意志,而非真正的趴在大唐的脚下,再也抬不起头。 他是一个失败的赞普…… 剩下的附属诸王,政务大臣,李隆基没有封赏,只是让将他们全部关在尺带珠丹的宅院中。 那里今后就是他们的活动场所,除非圣人召见,否则他们不能踏出一步。 和附属国的质子不同,他们只是俘虏。 一场隆重的献俘仪式,随着李瑄从通阳门入兴庆宫而结束。 长安的百姓,意犹未尽。 对李瑄的谈论和崇敬,原本就未平息,现再次推向高潮。 三次行走在朱雀大街,使长安百姓无不知晓。 连牙牙学语的孩童,都会被教导将来成李瑄那样的英雄。 长安学堂中的老师在教导学生诗篇时,如果是李瑄的诗歌,比教导别的诗歌要多数个时辰。 学生也喜欢听李瑄的英雄事迹。 诸多文人以李瑄为当世风流。 当然,与李瑄有利益冲突的人遍地都是,他们恨李瑄恨得牙痒痒。 之前歌谣遍长安,李隆基派李琦查证散播谣言者百人。 李隆基将他们全部流放两千里。 这百人都是受雇于人,虽然没逮住散播谣言的真凶,但震慑住长安游手好闲的混混。 如果再有人诱导他们传谣,一定会被这些混混抓起来,到官府领取巨额赏钱。 花萼相辉楼的二楼,无数珍馐被呈上,美酒飘香。 李瑄和诸位将领,甚至还有尺带珠丹等,都要到参加李隆基对李瑄的接风宴。 只是这样的宴会,尺带珠丹等注定如坐针毡。 旁边的酒杯他们碰都不敢碰,还有那人间的美味,他们只能闻一闻。 也没有大臣敢与尺带珠丹等交流。如此情景,还不如坐牢。 李瑄作为众星捧月的对象,不论大臣们心中如何想,表面上要对李瑄执礼,尊称“天水王”。 这一次,只是一个接风洗尘的小宴。 因为八月还有诸多大宴。 如八月五日的千秋节。这是李隆基的生日,所以是大唐的法定节假日。 还有八月十五中秋的夜宴。 如不出意外,李隆基都不会取消。 特别是中秋节,是大唐非常重要的宫廷节日,皇帝会亲自祭月,百姓也会摆上月神的牌位叩拜。 宴会上,李隆基先一一召见南霁云、哥舒翰、李光弼等人,并亲自赐予一杯美酒,勉励他们。 李瑄在下方与诸臣互礼。 不一会儿,李隆基就问候好其他将领,将李瑄叫到主座的玉案旁。 他一上来,就问询李瑄生擒尺带珠丹的细节,他认为奏书上,记录的还不太详细。 编故事李瑄最在行了,他绘声绘色地向李隆基讲述擒尺带珠丹的过程。 对李瑄来说不是很困难的事情,却讲得差一点就被尺带珠丹跑了一样,在山穷水复的时候,突然间柳暗花明。 李隆基听后抚掌大赞,为李瑄敬酒。 李隆基又仔细询问黄河源头,以及黄河源头那么细小的原因。 李瑄给的答案很科学合理,让李隆基茅塞顿开,感叹天地的奇妙,更觉得李瑄博学。 “现吐蕃臣服,臣觉得自己不适合再兼任河东、朔方两镇,请圣人免去臣这两镇节度的职位。不过臣请圣人保留臣河朔采访使的位置,那些豪强不仅指使朝廷命官,藐视朝廷;还派刺客刺杀朝廷边帅,这与谋反何异?所以臣想去河东行采访处置之事。” 与李隆基足足攀谈一个时辰,李瑄这才说起此事。 他主动放弃无法控制的朔方、河东两镇。 控制节镇需要时间,历史上安禄山本来能在五年时间,控制河东。 他也很机智,掌控河东军的第一年,就发动征讨契丹的大战,试图以军功掌军。 可是那一战,安禄山败于土护真水,且败得很惨,自己逃到山谷,躲避二十多天。 事后,安禄山竟然把河东兵马使鱼承仙杀死,将失败的罪责归于河东兵马使和一个在太原北部的附属突厥部落。 是以失去河东军心,五年未能再掌控。 李瑄只是在河朔骑兵中有威望,想要掌控两镇,必须率领全军经过一次大胜,奖赏全军。 而李瑄已经没有时间,去挑唆回纥,率领两镇获得军功。 李瑄懂得取舍之道,他第一步计划放弃这两镇。让李隆基知道他没有任何异常的心思,对他更加信任。 第二百五十一章 与圣人论国事,出将入相 “刺杀边帅,等同谋反,不可容忍!至于卸任河东、朔方两镇之事,待七郎从河东采访处置回来再说吧!” 李隆基没有答应李瑄辞去两镇节度之职,而是让他挂着两镇节度的身份去河东。 他从林招隐口中得知李瑄在湟水桥被数十名刺客刺杀。 又通过李瑄的奏书,知晓这些刺客是河东豪强收买的燕赵豪杰。 李隆基对此事非常愤怒。 李瑄杀豪强,是因为豪强罪证确凿,而豪强杀边帅,把律法当儿戏。 没有皇帝不痛恨豪强,他们都知道豪强会动摇自己的统治。 只是他们拿豪强没有办法。 在继位之初,李隆基也动过豪强。 先天年间,大唐经过一系列政变、动乱,豪强趁机私吞土地,肆意兼并。 李隆基为了增加国家的收入,打击强占土地、隐瞒不报的豪强,发动了一场检田括户的策令。 开元初年的豪强霸占了农民的土地之后,称为“籍外之田“,他们还将逃亡的农户变成自己的“私属“,实际上是豪强的“农奴”,在土地和人口两方面逃避赋税。 从先天元年到泰山封禅之间,李隆基的检田括户政策收到实效。 他任命大臣宇文融为全国的覆田劝农使,下设十道劝农使和劝农判官,分派到各地去检查隐瞒的土地和包庇的农户。然后把检查出来的土地一律收回朝廷。 只是李隆基也有所顾忌,不敢像李瑄一样动辄成片成片杀人。 同时把这些土地分给无地和少地的百姓耕种。对于隐瞒的农户也进行登记。 如此,李隆基在开元初年建设国家的时候,获得一大笔财富。 但当初的漏网之鱼一定还在,二三十年过去,政令早已松懈,豪强再次明目张胆。 因为开元初年对付豪强,并没有流血。 这让豪强觉得,哪怕鱼肉乡里,不过是再出现一次开元初年的情况,有恃无恐。 哪想到李瑄这个狠人出世,根本不怕得罪豪强。 也正中李隆基心坎。 因为大族维护乡里稳定,天下乡绅大族那么多,李隆基也不能全得罪。 那些大族也将自己视为“特权阶级”,这样一念之错,就会成为豪强。 而李瑄收回他们的特权,一旦犯罪,与平民百姓无异。 死罪就是死罪,流放就是流放。罪责轻的,也要缴纳罚款。 “臣遵旨……” 李瑄为入朝堂,两镇节度,迟早要卸任。 李隆基都这么说了,李瑄不必急于一时。 “国家的兴盛,在于人口的数量。人口众多,自然为盛世。但有臣子说,国家的人口,最多到达六千万人,再往上就不会增长,是这个道理吗?” 李隆基换了话题,向李瑄问道。 李瑄是边帅,李隆基却向李瑄询问这种民生问题。 这通常是与宰相讨论的国事。 自古以来,没有一个皇帝不去关心人口数量,会想方设法增加国家的人口。 “自然不是如此!” 李瑄微微摇头。 天宝元年,户口统计,天下县一千五百二十八,乡一万六千八百二十九,户八百五十二万五千七百六十三,人口四千八百九十万九千八百。 离五千万人口大关,只有一步之遥。 “但自古好像有应召,人口突破六千万,苍天就会发怒,天灾与人祸共生!” 李隆基继续说道。 “臣斗胆,这是不实之语。单单此时,加上军籍、贱籍、僧侣、道士、教坊,还有被豪强控制的农奴,以及未被统计的黑户,国家人口就不下于六千万,甚至更多。即便有天灾,但根基绝不会动摇。” 李瑄向李隆基解释道。 大唐统计的户口,都是编户,也就是俗称的良民。 大量的奴籍人员,是为非编户。 还有历朝历代都存在的黑户、农奴。 这还不算归属于大唐的诸多胡部。 “七郎这种断论,朕倒是相信。” 李隆基点了点头,又问李瑄:“七郎觉得如何增加国家的人口,大唐幅员辽阔,有诸多荒地可以开拓。” “臣以婴儿夭折的角度观察,发现以下几点。这是臣通过医者、百姓乡里调查,所得出的结论,如果不恰当的地方,请圣人斧正。” “其一,自古人们都陷入误区,以为妇女早生育,能激增人口。其实不然,如果一个少女十三岁生孩子,所生之子,就会先天性不足,容易夭折,并且少女因为身体未发育完全,容易有生命危险。” “其二,妇女在生育的时候,接生的稳婆接生不恰当,这也是致命的因素之一。” “其三,穷苦百姓家的女子生活条件差,奶水不足。还有许多无力扶养的弃婴存在。” “其四,如今依然有百姓未意识到炭火毒的危险,冬日在家中烧炭,未给炉火通风。” “其五,自古有制,同姓不婚。但臣觉得这大可不必。最重要的是出五服以后。而表哥与表妹结婚的事,比比皆是,他们诞生的子嗣,必然会身体虚弱,夭折率高。” 李瑄一口气说出以上五点,直指切要。 看似是无稽之谈的话,在后世已经是最基本的知识。 一味的提升人口,不如想如何让婴儿健康的成长起来,让妇女能顺利的生下孩子,不会有后遗症。 首先,当前朝廷规定男子十五,女子十三可以结婚。 虽然这个时代的人独立成熟,再成熟也是人,要遵循生命成长的规律。 他妹妹李玉莹十三岁的时候,就跟孩子一样。 李瑄所见到的十几岁的小娘子,都是和李玉莹差不多。 这样生下的孩子,哪会不容易夭折? 甚至一尸两命都常有发生。 贵族还好,唐代的女子地位还是有的,可以不那么早嫁人。但平民百姓往往不由自己。 早婚理论上可以增加人口,但这种风气必须扼制。因为增加人口主要是政局稳定,减免百姓赋税,使百姓家有余粮。 稳婆虽然在接生的时候,有卫生要求,但这个时代,哪有那么高卫生概念? 所以从工具上,以及稳婆的素质上,都要严格的要求,这是生命大事。 李瑄在河陇就遇到过弃婴,他捡起以后,让湟水城无子无女的农户抚养,给予钱财。 婴儿因营养不良而夭折的,占据很大一部分。 再说一氧化碳中毒,这个时代人已经意识到“炭火毒”。 但许多百姓都没这种概念。有的知晓,却无法防范到位。 别说现在,就是李瑄那个时代,每年煤气中毒光是入院统计的都有大几千人。 还有许多煤炭中毒以后,缓过来自己爬出屋的。 炭火毒中几次可能都没死去,自以为是头晕大病一场。 但一直不注意,总有一次会要人性命。 以前李瑄人微言轻,说了也没用,但现在李瑄深得李隆基信任,有一定政治话语权。 李隆基仔细听从李瑄的建议。 他有一些夭折的孩子,他们的母亲生育的时候才十四五岁,让他觉得李瑄的话有道理。 武惠妃在婕妤的时候生上仙公主,那时也只是少女,可上仙公主很快就在襁褓中夭折。 武惠妃十七岁的时候生他的第九子李一,依然两岁不到就夭折。 之后的三子两女,武惠妃都过十八岁,现在还在世。 民间确实有一种说法,妇人再嫁,儿女好生养。 这也验证李瑄所说,少女生儿女,比年芳十八后生儿女更容易夭折。 同姓不婚,是根深蒂固思想,难以更改。 但表亲之间,所生儿女,很容易去调查。 “如果能解决臣说的问题,将来别说一亿人口,就是两亿人口也不在话下。尧舜也远远不及您的仁德。” 李瑄见李隆基不吭声,又拱手吹起牛皮。 想人口像清朝时一样爆发,当然不止这些。 许多改革都是有阻碍的。 李瑄这也做,只是前进一小步。 等掌权以后,再设法前进一大步。 “能说出这番话,说明七郎对民生的观察,无比细致。七郎年年为国家而战,还能做到这一点,属实是难能可贵……不过兹事体大,还要在朝堂上与众臣讨论。” 李隆基没有立刻答应李瑄,而是想听听朝臣和宰相的意见。 李瑄说话的时候不疾不徐,眼神坚定,结合之前的话,李隆基认为李瑄是天生奇才,有治国安邦的本领。 “臣听从圣人的判断。” 李瑄的建策,是从根本上维护李隆基的统治,维护大唐的盛世。所以他有信心最终说服李隆基。 皇帝是至高无上的,哪怕李隆基晚年贪图享乐,行事昏庸。但非常爱惜自己的身后事,在乎民间百姓对他的看法。 “农桑是国家的大计,各地每年都汇报开拓不少荒地,说百姓的生计越来越好,豪强是个现象。七郎在外,觉得这种说法属实吗?” 李隆基再次向李瑄问政策。 “豪强不是个别现象。只要世间有欲望,豪强与贪官终不会止。哪怕是天上的仙人去治理地方,也不能杜绝罪恶。我们臣子能做的,只是将豪强变得更少,让百姓感受的是圣人之德,而非豪强之恩。” 李瑄向李隆基回答道。 每年是开拓不少荒地,但百姓的地并没有变多。这些多出的地,都流入大族之手。 “七郎大善!” 李隆基抚掌。 李瑄每一句话都说在他心里,特别是有意强调他在百姓心中的影响力。 皇帝最忌讳的就是,山高皇帝远的地方,百姓不知皇帝。 李瑄的话也表明他铲除豪强的决心。 “七郎先前提出的理财之策,保护了漕运的安全。在各地建立常平盐仓,增加了国家的财富。但圣明君主的治下,百姓温饱是最基础之事,如果七郎治理国家,有什么民生之术可以建言的?” 李隆基再问李瑄。 “治国先治吏这是根本,圣人一直殚精竭虑,惩治贪官。但至今成效越来越弱小,皆是因为贪官已经从法网之下,找到漏洞。姚元之是救时宰相,他的政令只能行一时,不能延续一世。所以每一任宰相都要不断调整利国利民的政令。” “《史记》上说民以食为天;臣又觉得饥寒起盗心。国家升平,犯罪就会减少,这是宰相们努力的方向。” “臣认为许多百姓成为佃农,成为贱籍,皆是因为一时困难,迫不得已,只要在关键时刻,急他们所急,帮助百姓渡过难关,百姓怎么会不感激圣人,感激国家呢?” “那些豪强大族借给百姓粮食,多是别有用心,伺机兼并。那种利滚利,百姓根本还不起,最终只能卖掉土地,卖掉儿女,卖掉自己,成为豪强的农奴。” “臣建议在常平粮食的基础上,折算粮食的本钱,以一成的利率借给百姓,救助那些贫困的农民。这样不仅能增加国家的收入,还能达到国不加赋而民用足……” 李瑄改进后世的“青苗法”,告知李隆基。 后世王安石变法,绝对是以百姓和国家角度出发的。 但还是低估了下方官吏的欲望,和食古不化的保守派阻挠。 青苗法以国家低利率放贷百姓,让贫苦百姓得以靠着借国家的粮食,渡过最困难的岁月。 而百分之十的利率,两年下来也不会有多少。 反正常平粮仓放着也是放着,不如资助百姓。 到头来国家会有更多粮食入仓。 不排除“血本无归”的情况,但李瑄相信绝对是少数,增加的利息可以轻易平掉血本无归的粮食。 真正有困难的百姓,调查属实,宽限几年也无所谓。 “啪……” 李隆基同样思索片刻,而后猛然一拍玉案,道:“姚元之是救时宰相,卿最起码是管仲、晏婴。” 李瑄提出的政策,让李隆基深以为妙。 他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在李隆基心中,只要能让百姓获利,只要能提升他在民间的声望,就是极佳的计策。 “臣不敢当。此法虽表面上利国利民。实际上也有害处!” 李瑄是一个见证历史,熟知历史的人。所以能先知先觉。 他不会什么科技,他只想用自己的知识,让百姓过得更好。 他想在这个时代留下脚印! “如此大法?何有害处啊?难道各县常平仓的粮食不够吗?” 李隆基疑惑,他想来想去,也没想到有什么坏处。 “必有官吏借机贪腐,层层加息。把原本不高的利息,抬至百姓负担不起。” “也会有官吏为升迁,擅自提高利息,得到更多粮食,作为自己的政绩。” “这些都会导致此法发展成官方的高利贷,使百姓家破人亡。” 李瑄将青苗法的害处告诉李隆基。 说白了,还是人心欲望作祟。 国家这么大,监察者不可能调查所有县,总会有大量漏网之鱼。 “七郎会如何完善此法?” 李隆基眉头一皱,确实可能如此。 “如果让臣主持,我会暗中调查,一经发现,直接处死,哪怕是皇亲国戚,大族权贵。国家文人士子这么多,杀死一万人,还有一万人为圣人效力。官吏们畏惧死亡,自然会将坏处降至最低。” 李瑄杀气腾腾地说道。 宋代文人地位太高,朝廷的刀不快,犯错误多被贬。 致使王安石变法的时候,从朝野到地方,遍地都是反对派。 李瑄说出精明的政策,又说出如此冷酷的话。符合李瑄边帅的身份,也契合李瑄的性格。 “可以去实施!” 李隆基点了点头。 李瑄的刚正是出了名的。 这个性格往往不讨皇帝喜,但李瑄的字里行间不是在赞美圣人,就是在顺圣人心意,并处处维护圣人的名声。 由此,李瑄的刚正,倒是成就李隆基的满足感。 “臣遵旨!” 李瑄再次拱手。 但李隆基这句话很暧昧,既没封使职,也没给具体时间。 “我听中军说,七郎在河西改进农具,水车。提高耕种效率。七郎的才华真要堪比诸葛亮了。” 李隆基再次转变话题。 中军,就是监军。 李瑄在河西干的事情,都瞒不过李隆基的耳朵。 除非像安禄山一样贿赂监军。 但李瑄不怕监军的汇报。 “圣人谬赞!臣之改进经过两年时间,已经得到验证。可以令长安工匠到河西学习,普及全国。” “另外,臣重金收购一种叫做棉花的农作物。棉花产自大食国,他们禁止棉花种子出国。所以臣耗费众多丝绸。” “棉花可以制作纩衣,制作被褥,甚至还能织成棉布,供平民百姓使用……如果棉花能开遍全国,百姓将不会再冬天受寒,士兵们在雪域能走得更远……” 李瑄足足用一刻钟时间,为李隆基介绍棉花的好处。 同时提议李隆基,先用五年时间,在陇右、河西培养。 五年以后,培育更多种子后,再入中原。 然后再过五年到十年,跨过淮水、长江南下。 今年的棉花成熟,会让人送一批到长安,让圣人感受松软的棉花。 “出将入相,卿当为之!” 李隆基知道李瑄不会胡言,期待在今年看到棉花制作的被子。 他已经忘记李瑄的年纪,在心中做出一个决定。 即便是军功入相,李瑄也早已达到资格。 李隆基明显能感受到李瑄和开元年间的军功入相者有巨大不同。 “食君之禄,为君分忧,臣不敢当!” 李瑄抑制住心中的激动,为李隆基斟酒。 然后敬李隆基一杯。 有这句话,他笃定李隆基一定会筹划为他拜相之事。 只是不知道是将裴宽罢相,还是如开元年间一样,以尚书之职,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第二百五十二章 表字,授予玉麟勋章 李瑄与李隆基一起攀谈超过两个时辰。 下方有不少文武大臣在不经意间观察着玉案前,他们看到李隆基时而凑近李瑄,时而向李瑄举杯,时而点头,时而抚掌,时而慎重,时而大笑,时而拍案…… 虽多重情绪融不断变化,但文武大臣能看出李隆基是高兴的,与李瑄相谈甚欢。 而李瑄则是侃侃而谈,风度翩然,他除了拱手和举杯饮酒以外,没有其他失礼的地方。 仿佛九龄风度再现。 而了解李瑄的人都知道,李瑄从不会硬刚圣人,说一些不符合圣人心意的话。 这些是李瑄多有被诟病的地方,有人称李瑄和李林甫一样“媚上”。 也有人知道李瑄“曲中求算”,是真正的智者。 看似是一场简单的欢迎宴,一次攀谈,却加重李瑄的入相之势。 以前大臣们总觉得李瑄年龄是硬伤。 当功绩圆满后,许多人发现自己会下意识忽略李瑄的年龄。 李林甫在整个宴会上,心事重重。 他与李瑄的下属南霁云、哥舒翰等人饮酒的时候,这些人都只是逢场作戏,寒暄几句。 四镇的将领,都知道李瑄和李林甫不对付,现李瑄是四镇节度使,于情于理,都不能与李林甫走得太近。 李林甫知道,李瑄拜相恐怕难以阻止,就看李隆基什么时候下达诏书,又会以什么样的方式。 他真正的敌人就要来了,以前李瑄在边塞时,就一直让他狼狈。 等成为宰相,一定会想方设法挤兑他。 他再也无法像天宝三载以前一样把持朝政。 大势从他身边流走,玩弄权术的时候感觉力不从心。 另一个无比担心的人是裴宽。 自天宝元年以来,中书省的长吏中书令被改为右相,门下省的长吏侍中被改为左相。 李隆基再也没有任第三宰相的念想。似乎在李隆基心中,右相与左相商议国事就已足够。 裴宽虽然是正派,但宰相的位置他还没干多久。 而花萼相辉楼二楼的角落里,尺带珠丹、象雄王、吐谷浑小王等人,小腿都坐麻了。 他们只希望宴会早点结束,此时已经是下午。 一众人各怀心思,而宴会也终于落幕。 离席的时候,李瑄还和李隆基坐在一起。 若非李瑄刚从陇右回来,他定邀请李瑄到兴庆宫玩耍。 在监礼官宣布宴散以后,众臣使节行礼,李隆基从幕后离开。 尺带珠丹这才如释重负,他们在禁军的“护卫”下,前往为他们准备的院落。 又有不少大臣靠上来,向李瑄行礼。 或许他们就要见证历史。 李瑄在回礼的时候,已经在想这些大臣的身份,出身。 什么样的人,才能在将来追随他,有着志同道合的政治理念呢? 落魄的士族,寒窗苦读的平民进士。 像张九龄那样,一介寒衣,依靠自己考取功名,或者有抱负的人不在少数。 门荫入仕的权贵,太容易得到地位,多有纸醉金迷。 他们沉醉在欢乐中,不可自拔。 李瑄向南霁云、李光弼、哥舒翰等点了点头,让他们先离开。 朝廷已经给他们安排住所,回去后只需要等待明日上朝即可。 出花萼相辉楼的时候,陪伴在李瑄身旁的不是李林甫和裴宽,而是李瑄的熟人夫蒙灵察。 他的位置被高仙芝替代后,在长安以怀化大将军的散官待命,虽还有安西副都护的职事,但他已经无法再管理安西的军政事务。 “天水王横扫吐蕃,擒拿吐蕃赞普,而我只能在朝堂内……” 夫蒙灵察苦笑一声。 上次与李瑄一别,他风光无限的入安西,没想到却以如此落寞的方式退场。 他镇守河西,知道吐蕃的强大。 可李瑄先击回纥,后战吐蕃,几乎打得吐蕃灭国。 同为将领,他知道李瑄所作所为的困难,所以心中对李瑄甚为佩服。 “夫蒙将军还有如此高的地位,国家若有需要,夫蒙将军还可为帅!” 李瑄安抚夫蒙灵察一句。 他也挺同情夫蒙灵察的。 入安西后,夫蒙灵察发现高仙芝这个人才。 他对高仙芝非常器重,一路提拔,从于阗使、焉耆镇守使,到安西副都护,再到安西都知兵马使,成为安西名副其实的二号人物。 可以说没有夫蒙灵察的推荐,高仙芝就无法被李隆基知晓。 夫蒙灵察是成名已久的猛将,斩突骑施莫贺达干,威震一时。 相比起来,高仙芝名不见经传。 而高仙芝去平定小勃律,也是夫蒙灵察推荐的。 不然李隆基不可能将诏书绕过没犯错误的主帅,传达给副帅。 但高仙芝灭小勃律后,并未通知夫蒙灵察,而是派人先一步向长安告捷。 回去以后,夫蒙灵察暴怒,指着高仙芝的鼻子骂狼心狗肺,边骂还边质问。但高仙芝出于愧疚,不敢反驳,只能赔罪。 监军边令诚得知这个消息后,立刻将夫蒙灵察告到李隆基那里,说高仙芝立下大功,身为主帅的夫蒙灵察却不加善待,如果高仙芝忧愁而死,谁会为朝廷卖命呢? 边令诚一直以贪得无厌,睚眦必报而出名。 李隆基听到边令诚的密奏后,当即将夫蒙灵察革职调回长安,任高仙芝为鸿胪卿、安西四镇节度使。 李瑄可以设身处地的想,如果他手下的安思顺、高秀岩,敢不经过他的手就上奏圣人,看李瑄整不整他们就完事了。 因为这代表着一个主帅在军中的威严。 “借天水王吉言!” 夫蒙灵察一拱手,他戎马半生,又是胡人的身份,在朝堂上格格不入。 “夫蒙将军常在西域,我对西域颇感兴趣,以后要叨扰夫蒙将军,了解一些西域之事。” 李瑄向夫蒙灵察说出主要目的。 夫蒙灵察在安西从军二十多年,又有两年安西节度使的经历,对安西了如指掌。 李瑄想从夫蒙灵察这里了解一些西域军事,以及西域的诸多民族关系。 治理西域,最应处理的就是西域各民族之间的矛盾,汉人和胡人矛盾。 李瑄亲自问询,夫蒙灵察自然不会拒绝。 能与李瑄交谈上,可以增加他在朝堂上的地位。 两人谈聊间,出兴庆宫,互礼离开。 这里已经有一队金吾卫护卫李瑄,免遭刺客。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即便李瑄有强大的武力,但总有不要命的人,会铤而走险取李瑄性命。 用天下豪强的话来说,李瑄死,天下安。 哪怕是没有横行乡里的大族,也不喜李瑄。 因为他们也兼并土地,只是他们的手段合法,他们认为李瑄破坏规矩,害怕李瑄杀红眼,把他们一起宰了。 李瑄准备上马离开的时候,林招隐小跑出门通知李瑄:“圣人在道政坊赐天水王宅院一座,作为天水郡王府,里面奴婢数十人,良马二十匹,马车五辆,其余用具一应俱全。此为房契,您先收下。” “多谢林常侍。” 李瑄接过房契。 这样的小事,刚才李隆基未告知他。 道政坊就在兴庆宫南面,与兴庆宫一街之隔。 身为王爵,在长安有一宅院,也是必然的。 哪怕他不经常在宅院里住,也得有一座象征着身份的王府。 李瑄没有去他的王府,而是直接回平康坊。 李霅一如既往地在门前迎接李瑄。 李瑄相拜,李霅不肯接受。因为李瑄现在的地位非同凡响。 进入宋国公府,李适之紧紧地握住李瑄的手,短短一两句问候,就知道彼此的心情。 因为麒麟儿,李适之是王公权贵人人都羡慕的对象。 大唐最大的敌人吐蕃臣服,七郎功成名就。 李适之是希望李瑄留在长安。 在他心中,宰相之位,是臣子的最终目的。 而李林甫为相十几年,让李适之知道一个人可以长时间待在相位上。 李瑄的五兄李琅已经成婚,可惜李瑄正忙于战事,无法恭贺。 李适之让李琅带着妻子杜氏,来拜见李瑄。 同时,李适之暗示李瑄,现家中只剩下七郎未成家。 功成名就,娶妻是头等大事。 这段时间为李瑄说媒的人,都快要把门坎踏破了。郡王妃的位置,还是李瑄这样文武双全的少年英雄,家族攀上关系,必然飞黄腾达。 大唐贵族女子奔放,娶妻要慎重,其家族不得过骄。 李瑄比较中意与他见过三次的裴灵溪。 她好像在长安,可以请她到家里做客。 李瑄向李适之承诺,会尽快结婚,寻找心仪的人。 作为一个要干大事的人,拥有子嗣还是很重要的。 听到李瑄的话,李适之很开心。 子女膝下承欢,儿孙满堂,这是李适之期望的。 李玉莹还想让李瑄讲《西游记》,话接上回。 但李瑄忘讲在哪了。 算了,不讲了…… 夜晚,李瑄与李适之又促膝长谈。 只是这次不谈国事,只道往事。 李适之知道李瑄有自己的想法,他好好养老,默默支持李瑄就行了,不能扰乱李瑄的思维。 “七郎及冠,未有表字。及冠礼没有太多讲究,不知七郎的表字是自取还是何如?” 父子品茶至晚,李适之向李瑄提起表字之事。 “有劳父亲为孩儿取一个表字。” 这个时代文人、贵族多有表字,只是有许多人不以表字传。 李瑄地位太高,表字很可能用不上。 因为不论是文人和官吏,都不会称他的表字,而是用官职、爵位。 这会导致他的表字,很难传开。 名字可以乱取,表字却不能胡乱取,所以李瑄不想在表字上下功夫。 将来若是宰相,更不敢称呼他的名和字。 “去年冬天长安流传对七郎不利的歌谣,多是以七郎名字‘瑄’做文章。瑄是顶级的玉,七郎锋芒太盛为父觉得为七郎起一个意思相反的字较好。” “璞为未成玉的石头,也有纯朴之意。就叫子璞如何?” 李适之向李瑄说道。 “一切听父亲的。” 李瑄觉得无所谓,表字叫什么都行。 确立表字后,李适之以后和老友交谈的时候,就会传出去。 将近子时,李瑄送李适之回屋休息。 李瑄并未立刻睡下,而是在灯烛下,书写字帖,困倦以后,方才入睡。 …… 翌日,兴庆殿。 “卿等随天水王全歼吐蕃,鹰扬国威,诸将军功,以卿等为首,朕亲自授予英雄勋章,望卿等继续尽职尽责,为国效力……” 安思顺、高仙芝、程圭、李光弼、王难得、哥舒翰、李朱师、南霁云。 八位将领站在兴庆殿上,由李隆基亲自授予英雄勋章。 纯金打造的勋章,雕刻着猛虎,栩栩如生。 寓意着每一名将领,是虎将,是英雄。 在群臣的注视下,他们满身荣光。 “臣拜谢陛下……” 当李隆基将英雄徽章挂在他们臂膀以后,八位大将一起下拜。 “卿等平身!” 李隆基认为这些将领会誓死效忠他,非常满意。 此时,高力士取出诏书,在台上宣布对八位将领的封赏。 “封安思顺为右千牛卫大将领,授上护军,封渭源县男,其他官职不变……赏黄金百两,绢千匹,金器十件……” “迁南霁云为右武卫大将军,授上护军,封华亭县男,其他官职不变……赏黄金百两,绢五百匹,漆器二十件……” …… 诏书宣读完毕,南霁云、哥舒翰等八人再谢。 其中,南霁云本就是大将军,只是变为右武卫大将军。 加上南霁云,共有四人被封为大将军,其他四位皆是禁军将军标榜身份。 所有大将都封有爵位,虽只是最低的男爵,但在当前,已属富贵。 “天水王统帅大军,以极小的代价,全歼吐蕃三十三万大军,擒拿吐蕃赞普、诸附属王,功绩自古罕见。玉麟勋章,正是为天水王准备……” 李隆基从宦官捧着的锦盒中,取出一枚玉质勋章。 勋章是由宫廷第一玉匠雕刻,麒麟活灵活现,似要跃出一般。 和其他勋章不同,英雄勋章和玉麟勋章的另一面,雕着获得者的主要官职,勋爵,姓名。 河西陇右河东朔方四镇节度上柱国天水郡王李瑄。 旁边还有小字,天宝三载八月三日授。 很明显,这些小字是确定日期以后,刚刻下的。 李隆基亲自将玉麟勋章,挂在李瑄的臂膀上。 最顶级的美玉,凝聚着最厚重的气势,不说武将,就是文臣也十分羡慕。 有大臣小声私语,如果按照李瑄的功绩,来定位玉麟勋章,恐怕以后没人能获得。 “臣拜谢陛下!” 李瑄向李隆基拜谢。 他提出的勋章制度,却获得最高的勋章。 只要这勋章制度,不被李隆基玩坏,绝对可以增加边军士气。 但在“君轻爵位,人觊贵宠”的风气下,李隆基为了面子和虚荣心,以后很可能会授予更多的玉麟勋章。 勋章授予完毕后,众人退回座位上。 开始日常的朝参。 在左右相将中书门下的事务汇报以后,李隆基特意向李瑄询问青海、柏海、九曲、洮阳、积石五郡的发展计划。 “启奏陛下,新开拓五郡,面积数千里。然当今五郡除了军队,大部分为胡人。只有迁徙汉人,开垦荒地,才为长久之计……” “臣建议迁河南、河北等诸郡县难民和无地、少地的百姓,到五郡耕耘。如此,不下十年。青海、九曲五郡就会如汉代开拓的河西四郡一样,永远扎根在华夏,此为无量之功……” “不过迁移百姓时要准备妥当,粮食、帐篷,最好在春天时迁移。” “为吸引百姓背井离乡,朝廷要许诺每家每户到陇右后,可得多少地,以每邻共用耕牛一头,每户分母羊两只。农具、基本生活用具,朝廷分发。发动河陇边军,砍伐树木,开凿砖石等等,都要有清晰明确的要求。” “数千里迁移,稍有不慎,就会酿成悲剧,所以当列为国家大事!” 李瑄出班向李隆基禀告道。 为河陇迁移百姓,是他入朝堂要做的大事。 哪怕是盛世,天下间依然会有不少难民。 他们因为天灾人祸,无地无房,有的被豪强吸取,有的依旧吃草根,啃树皮,四处流亡。 李隆基也知道土地兼并下的惨烈,他在开元二十四年下诏《听逃户归首敕》:“黎甿无业,户籍无人,忍辱负重,迁居他乡,仆役领取俸禄,苟且偷生”。 让地方的官吏放百姓迁居他乡,苟且偷生。 可一道诏书,并没有止住土地兼并,反而更加激烈。 同时,由于开元后期李隆基贪图享乐,很多事情都被地方官员欺上瞒下,以为难民已经变少。 不论哪个朝代都会出现大量难民,街头都会有乞丐,这无法杜绝。 李瑄的话音一落,朝堂上一片哗然。 李瑄的话其实是非常公道公正的,但让许多大臣不满。 因为他们是既得利益者。 如果李瑄把他们,和他们亲族的佃户给弄走,谁给他们种地?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指望他们的子嗣去耕种吗? 地再好,如果无人种,将来必重归荒地。 看李瑄的架势,怕是要迁几十万人。 第二百五十三章 朝堂的争辩,再兼三使 “启奏陛下,臣认为迁移百姓要慎重考虑。河北道、河南道的耕地,足够百姓耕种。如果大量迁移,会使许多良田变为荒地。而天水王所设新郡,皆是苦寒之地,粮食不振,何必舍本逐末呢?” 礼部侍郎李岩没有忍住,向李隆基启奏,劝说的意思很明显。 “启奏陛下,李侍郎说的不错。几千里携老扶幼,对百姓所伤更甚其他。” “……五郡胡风未化,不宜迁移百姓。” “不能迁……” “请陛下三思。” 果然,李瑄的提议遭受到阻挠。 这些人平时可能与李林甫不对付,自诩清流。 如果奸臣失势,他们会立刻出来口诛笔伐。如果触及到自己的利益,他们如同被踩到尾巴一样跳起来。 有大臣在思考李瑄所说迁移百姓的好坏。 也有人觉得李瑄所言不错。 李隆基当然偏向李瑄,但架不住这么多人反对。 “天水王,你如何看待李侍郎之言语。” 李隆基将话抛给李瑄,想看李瑄如何去应对。 “启奏圣人,李侍郎纯属无稽之谈。” 李瑄向李隆基一拱手后,直接开怼。 并扭头面对李岩道:“李侍郎,你去过九曲和青海吗?知道柏海是什么样子吗?” “不曾去过!” 李岩虽然畏惧李瑄的权势,但关系到他的利益,绝不能任由李瑄胡来。 李林甫都不敢得罪天下豪强大族,李瑄凭什么敢? “九曲之地,地势平坦,土壤肥沃,能开垦的良田以万顷而计。青海周围也尽是沃野,吐蕃败走的时候留下无数田地。即便九曲和青海,不如中原之沃土,但五郡面积之广大,足以靠粮食养活百万百姓,且那里本就是吐谷浑的故土,到处都是优良的牧场,驱逐吐蕃后,五郡大小牲畜数百万,分给百姓一批,将来牲畜会越来越多。难道百姓会生活的比当佃户时还差吗?” 李瑄向诸大臣讲述九曲和青海,有理有据,他是以民为主。 “如果佃农离开河南河北,那里的良田谁来种?总不能让中原肥沃土地长满荒草吧?” 李岩见李瑄气势汹汹,心中一虚。但最终又咬牙直着脖子反驳道。 “那就得问问天下苍生,是想给豪强大族种田,还是想迁移新郡?” “天下之治乱,不在于一姓之兴也,而在万民之忧乐。你觉得百姓当佃户时,国家更兴盛?还是百姓家有余粮时,国家更繁荣?”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你读圣贤书,没读明白吗?” “还有,你是国家大臣还是豪强?豪强的土地荒废,你操什么心?” 李瑄连连质问李岩,说完他又拱手向李隆基说道:“回陛下,一寸山河一寸血,五郡领土,是将士们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大雪纷飞,呼气成霜,青海结的冰有数尺之厚,英勇的将士冒风雪千里,五郡到处都是将士们的血迹,至今有尸骨未寻到。取得这样的疆土,就是为更多百姓迁移富庶,臣觉得任何阻碍迁移的人,都包藏祸心。请陛下明鉴!” 他声音宏大,响彻宫殿。 每说一句话,都能在空旷的大殿上,产生回音。 “我……我……” 李岩被说得心神颤动,欲言又止。 他是今年丁亥科的主考官,李瑄的话,没留丝毫的面子。 李瑄引用后世名言,让大臣们内心不平静。 天下之治乱,不在一姓之兴亡,而在万民之忧乐。 李瑄口中的“一姓”,很明显指的是豪强大族。 在大臣心中,豪强是李瑄眼中的眼中钉,肉中刺,不管干什么,都要锤几下豪强。 这次更狠,直接釜底抽薪。 李瑄淡然自若,这才哪跟哪啊! 等青苗法出现后,让豪强大族难以兼并土地。 “右相是什么意见?” 气氛僵住的时候,李隆基问李林甫。 他心底是同意李瑄迁移百姓的,无他,可以彻底将五郡归为华夏,他就有超过汉武帝的功绩。 如果五郡汉人太少,将来必定会出现变故。 而且李瑄那句名言也打动李隆基,能做到万民的忧乐,才是当之无愧的圣君。 如果豪强闹起来,就由李瑄去对付。 “呼!” 李林甫轻呼一口气出班,在走向案前的时候,李林甫下意识地看向李瑄。 而此时此刻,李瑄恰好瞪着他。 四目相对,李林甫心中咯噔一跳。 小贼不会又出什么鬼主意吧? 是以,李林甫心中很虚。他到案前向李隆基拱手一拜:“启奏陛下,臣认为李大夫新辟五郡,须迁移百姓,使新土繁荣。” 揣摩圣心的李林甫猜出李隆基也想迁移。 他索性同意,以免节外生枝。 “臣也赞成!” 裴宽心怀宽广,利国利民的政策,他不会反对。 “启奏陛下……” “退下去吧!” 李岩等人还想辩解,但话刚说出来,就被李隆基赶回座位上。 皇帝、宰相都同意,哪怕一些臣子不满,也不敢吐露。 “天水王,朕令你兼天下迁民大使。卿可向朕推荐迁民判官两名,推官四名,主簿四名,设僚属,遥控迁民事宜,地方郡县必须配合,违抗诏令者,革职查办。” 李隆基微微点头,又让李瑄兼任一大使。 文武百官心中一动,这样的安排,好像是让李瑄留在长安。圣人又特意提示“遥控”,代表让李瑄提拔能吏。 这使朝廷的大臣心中更紧。 他们总感觉这次李瑄和之前不太一样,在朝廷上强硬无比。 和李林甫的阴柔算计不同,李瑄直接正面硬刚。 关键是有一部分大臣支持李瑄,而且传到民间,平民百姓皆会支持李瑄。 “臣领旨!” 李瑄领命。 这是一个新的使职,他要去完善这个使职的责任,然后将具体事宜汇报给李隆基。 天下迁民大使的两个判官,权力都比较大,可以兼任五六品的职事官。 “昨日宴会,天水王向朕提出一项关于减少婴儿夭折的法令,朕觉得此为天下头等大事,今欲与诸卿一起商讨……” “天水王,将你昨日之言再说一遍,让诸卿听一听。” 提到荒地,李隆基干脆将这件事情提上议程。 昨夜他仔细想过,关于婴儿夭折的问题。 在用膳的时候,还特意说给高力士和杨玉环听。 高力士因为小时候的苦难,心生恻隐,又因李瑄对他的尊重和帮助,自然认为李瑄说得有道理。 杨玉环更是梨花带雨的哭泣,觉得李瑄的推测一定是真的。 李隆基以为杨玉环因无子女而哭泣,心疼的不得了。 所以再提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有计划在这方面改革。 就看李瑄能否说服群臣。 最起码宰相和大部分三品大臣得同意。 李瑄向大臣们陈述昨日关于婴儿夭折率高的五点。 只是第一条就一石激起千层浪。 特别令李林甫面色大变。 在开元二十二年以前,大唐女子十五岁结婚,男子二十岁结婚。 当时李林甫还是黄门侍郎,离拜相只差一步之遥。 他知道李隆基想国家多增人口,于是提议李隆基,将男子结婚改为十五岁,女子结婚改为十三岁。 他以为李瑄说出这点是专门针对他,否认他的政绩。 天宝元年大唐的户口超过隋朝巅峰时期。 这哪能忍得了? 不过李林甫还是忍着听李瑄将话说完。 “女子十八岁以下生子,对身体的摧残有目共睹。诸位扪心自问,是否十八岁以上的女子生子更容易存活下来?” 李瑄知道大臣们是什么德行,最后还特意加一句。 许多大臣们心中不断咒骂李瑄。 他们家中大多数都有十几岁的小妾。 不能在十八岁以下生育,岂不是十八岁以下行房事都不允许? 李瑄虽然地位高,但也不能欺人太甚,骑在脸上输出。 这小子要拜相,朝堂永无宁日。 但第一条,还真没有办法让人反驳,因为一直有传“再嫁妇生儿女好养活”。 不过强词夺理的人一直不缺乏,一名大臣出列反驳李瑄:“国家的强大与繁盛,在于人口数量。当今制度下,大唐人口正迅速上升,以往的帝王也是如此,这有什么问题呢?” “伱竟然敢拿古代的皇帝和当今圣人比?天地虽广,不如圣人胸怀宽阔;大海之深,不如圣人言行德厚。圣人要一蔽前缺,立百世法,流方万古。” “女子十八岁以下,体骨未发育完全。母子同难的概率增大,你想让你的女儿也如此吗?你还有仁慈可言吗?” “你就这么笃定女子十八岁以上结婚,国家的人口会增长缓慢吗?” 怼人李瑄从来不怕。 但李瑄怼人的时候,不忘拍李隆基马屁。 李隆基听得很舒服,反正他也不会再临幸十八岁以下的嫔妃。 如果能将此事宜改革,确实是流方万古的德政。 “天水王,你既然提出问题,想必也有解决的方法。如弃婴问题该如何解决?” 一名大臣出列向李瑄质问。 “在郡县设立官办慈幼堂,专门抚养被遗弃的婴儿。” 李瑄不假思索地说道。 大唐没有官办的孤儿院,只一些救治老弱病残的机构,但非常稀少。 倒是很大一部分婴儿,被寺庙收养。 有的百姓捡起婴儿,多会送到寺庙中。 但这个时候的寺庙可不是后世的寺庙,富得流油。 能接受的婴儿总是有极限的。 “弃婴中许多都是带病,以及耳聋失明,甚至长大也不可行走。许多遗弃是因为如此。” 此大臣又说道。 “民为贵,君为轻,社稷次之。只要出生在大唐的土地上,就是大唐的子民。出生残缺,已是不幸,如果将其抚养成人,不就是《史记》上说的仁者无敌,德者无疆吗?” “尧舜治国,不过是让人吃饱穿暖;汉文帝善待百姓,但许多百姓的忧乐还欠缺一些。圣人得太上老君的指示,改元天宝。是让天宝更盛于开元。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设立慈幼堂,难道不是进步吗?” “如果你鄙视残缺的人,我们边军每一大战,都有百计、千计的残缺者,难道他们不可怜吗?” “汉代是察举制,魏晋是九品中正制,我朝是开科取士。历史是不断向前进,有的事情,大唐不是不能做,而是利益纠缠之下不想做。” “不过我相信没有人会拒绝收养婴儿的慈幼堂,只有禽兽会拒绝,” 李瑄声情并茂的同时,还不忘对反讽一声。 看看谁会阻止建立慈幼堂。 “啪啪啪……” 礼部尚书席豫以笏击掌。 尽管席豫已经很老迈,但他因李瑄的话动容。 席豫是诗人中罕见能做到正三品大吏的人。 席豫做官清廉耿直,没有什么奢欲,做事不为权势所动摇。 连李隆基都称赞席豫是“诗人之冠冕”,不过那是在开元初期…… 随即,李瑄的兄弟、僚属、亲近的大臣,认可李瑄的大臣先后击笏。 因为他们没有资格带头击笏,即便认同李瑄的说完,没有一个有威望的大臣带头,他们只能干瞪眼。 稀稀疏疏的以笏击掌声在朝堂上响起。 左相裴宽也拍起手掌,随即让大半的臣子都以笏击掌。 “臣赞同天水王于郡县设慈幼堂,但臣不解,天水王说自己通过观察,因稳婆的原因,许多婴儿、妇女死亡。难道天水王还观察过接生不成?” 掌声停后,在李林甫的示意下,陈希烈站出来指责李瑄。 现在阻止设慈幼堂,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但他可以对李瑄所说稳婆之事提出质疑。 “哈哈……” 陈希烈话音落,满堂哄笑。 女人生育,男子要远离。 哪怕李瑄只是打听这样的事情,都显得不是君子。 “我并未见过稳婆接生。不过如果我在路上遇见孕妇生育,我一定会帮助她,所谓君子不见血污,我不敢苟同。《孟子》上说‘天下溺,援之以道;嫂溺,援之以手’。如此不去援助,和孟子口中的豺狼又有何异?” 李瑄甚至大大方方地说出更让男人难堪的事情,并用经典反驳。 战国时期,曾经有一个叫淳于髡的人能言善辩。他听说孟子有才辩,故找到孟子辩论。 淳于髡先问:男女授受不亲,这是《礼》的规定吗? 孟子答:是也! 淳于髡又问:如果嫂子掉到水里,小叔子可以下去把她救上来吗? 孟子答:嫂子掉到水里,如果不去拯救,就和豺狼一样没有人性。男女授受不亲是《礼》,而关键时刻救人则是通变。 李瑄的意思很明确,为拯救性命,他在通变。 先圣都会做的事情,你们这些自诩公卿君子,却无动于衷,和豺狼何异? 这让陈希烈的问题不攻自破。 “啪啪……” 这次裴宽带头,又是一片以笏击掌的声音。 陈希烈见此,只能向李隆基一拱手退下。 他知道既然李瑄提出这个问题,一定有解决问题的方法。 李瑄言语犀利,让朝堂上的大臣不敢再反驳,以免难堪。 也有许多大臣望向李林甫,想让李林甫出马。 以前他们眼中的大奸臣,现在却是他们的救命稻草。 李林甫出不出来都不合适。 虽然愤恨李瑄找茬,但权衡利弊下,他还是选择做缩头乌龟。 李瑄让女子结婚提高五岁,可不单单是得罪朝堂上的大臣。 哪怕是从明年开始实施,也有许多权贵、大族会不乐意,因为许多人就好这口。 “如煤火毒之事,由县令、县丞等召乡佐里正,务必将消息传至家家户户……” “表亲结姻待诏书一到,必须禁止……” “规定稳婆接生时的事宜,也由县内通知家家户户,由家人监督。稳婆如果不按照规定,等同过失杀人,处以重刑。一定会有稳婆畏惧刑罚,不敢再接生。是以此策令推迟两年颁布,期间让诸县培养更多专业稳婆……” “男子和女子十八岁方可结婚,策令之前不予追求,策令以后则要严查……” “慈幼堂先一郡设一堂,依照慈幼堂收养婴孩的数量,分给慈幼堂田产,雇乡里百姓在慈幼堂代为招揽,郡承担慈幼堂的绢钱……” 李瑄将最后的建议告知李隆基。 由于百姓负担大,所有人口增长到这个程度后,变得缓慢。 如果百姓吃饱穿暖,不缺营养,负担较小,人口自然而然会快速增长。 所以即便李瑄提出的能赞成,距离他的目标,也不过是刚刚起步而已。 鼎故革新,排除万难,敢为人先。不知要得罪多少人。 特别是奴婢这两个字,想要除去难如登天,甚至李瑄都看不到希望。 出生是奴婢,活着是奴婢,死了还是奴婢…… 李瑄说了半个时辰,整个大殿上,只有李瑄一个人的声音。 他说着许多人不适的话,却没人敢站出来反驳。 他不是宰相,文职事官为御史大夫。 但文武百官看着李瑄站在大殿的中央,那举止言谈,如同宰相。 这一刻,文武大臣们都觉得没有人能阻挡李瑄入相。 “天水王再兼慈幼堂使,纠婚使,举荐判官、僚属,建立慈幼堂,纠察天下婚事。” 李隆基见全场不说话,认为宰相默然,直接再让李瑄兼两使。 这次朝会结束,已是中午,李隆基下令退朝。 关于青苗法,李隆基没有提。此法比迁移百姓影响更大。 第二百五十四章 李林甫的人生第二春 “天水王,你这是想干什么?” 下朝后,李林甫第一时间找上李瑄,沉声说道。 不论是迁河南河北的百姓,还是禁止男女十八岁以下结婚,都触动贵族和大臣们的利益。 似是大网,将大鱼网住。 李瑄驳回施展十几年的政令,使李林甫怒气填胸。 “文武百官、右相右相都同意,圣人点头的事情,还用多问吗?” 李瑄缓缓开口,意指你们都同意了,怎么下朝还来质问他? “那是你以势压人,大臣们口服心不服。” 李林甫头脑一热,竟然说出这番话。 因为以前这是文武百官用来讽刺他的词。 “当年右相立仗马的时候,又有几人心服?您坐在偃月堂中,又有几人心安?以前大势在你,现在大势在我?我像董仲舒、桑弘羊一样,做对国家有用的事情,我问心无愧,右相敢像我一样,将手掌放在胸上吗?” 李瑄丝毫不畏惧首席宰相李林甫,他言语犀利,说话间还用手拍了拍自己心脏的位置。 此时的李林甫,已经失去以往的权势。 天宝六载了,李隆基不会如历史上一样,将政事托付给李林甫。 “你……” 李林甫气急败坏,他伸出手,就要放在自己的胸前,但他看到李瑄一身刚正的气息,不自觉又将手放下。 “豪强大族如猛虎,他们要闹起来,天下就乱了。天水王有才华,但天水王不懂治国。都说年少轻狂,需多历练历练,治理国家还是要我们这样的老人。” 李林甫暗讽李瑄不懂治国,会给国家带来灾祸。 “他们怎么敢称猛虎呢?不过是披着虎皮的羊罢了。老人不见得多智慧,严挺之、卢绚、吴兢等人,右相不都是以老病为由,让他们远离长安吗?他们都是贤臣,有口皆碑,将他们赶走,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呢?”李瑄向李林甫反讽道。 “天水王,如此行事情,你必后悔!” 李林甫撩了一句狠话后离开。 本来他想着与李瑄化干戈为玉帛,不理会李瑄,大家相安无事。 但李瑄主动找事,欺人太甚。 他十几年的功绩,被李瑄一句话否认,圣人虽没说什么,但李林甫咽不下这口气。 十几年宰相,他也不是泥捏的。 “李帅,我等待千秋节之后,离开长安,回镇边疆。” 出兴庆宫门,南霁云、李光弼等人向李瑄说道。 “既如此,今日随我入宋国公府畅饮,不问其他。” 李瑄邀请他们一起到府中。 四镇暂时未有边帅,他们必须尽快回去。 李瑄当然不会与他们一起回去,李隆基也不允许。 他兼任天下迁民大使,慈幼堂使,纠婚使。 明显开始转向朝堂。 之前他的所有使职,包括陇右群牧使、河西长行转运使、三受降城绢马互市大使、黄河转运大使,都是偏向于边塞的使职。 一行人回到宋国公府。 既是喝酒,自然少不了饮中八仙之一的李适之,他亲自作陪,与边塞诸将酣饮。 …… 李林甫回到右相府没多久,奴仆来告诉李林甫,户部尚书裴敦复、工部尚书陈希烈、礼部侍郎李岩、刑部侍郎萧隐之、礼部侍郎达溪珣等为首的公卿大臣,还有数十名绯袍大臣联袂来拜见李林甫。 这其中还有学者、文人、诗人。 李林甫对此十分吃惊。 有的大臣平时不和他一派,甚至还和他不对付。 在他失势的时候,这些人也是对他敬而远之。 生怕与他牵连过深,而玷污自己。 事实上,哪怕是李林甫把持朝政时期,朝堂上依旧有一部分中立派,这些人平时谨慎细微,以明哲保身为主。目视李林甫把持朝政,无动于衷。 还有一部分以文人、诗人为首的文官群体,会写诗赋暗地里讽刺李林甫。 这群人不好惹,以前以张九龄、贺知章为首,现在是以王维、席豫等人为首,韦述、孙逖、卢象、崔颢、崔国辅、储光羲、陶翰等诗人为核心。 他们有名望,交友甚广,相互扶持,一呼百应。 捅了他们就像捅了马蜂窝一样。 而那些脾气烈的谏臣和真正的政敌,早就被李林甫收拾了。 很可惜,李林甫的爪牙也被李瑄收拾的七七八八。 现在这也多大臣来找上李林甫,他从惊吓变成惊喜。 凭借敏锐的嗅觉,他感受到一种机会。 一个华丽转变的机会。 遂立刻请大臣们入正堂。 “右相,天水王这是想变法啊!哪有盛世图变的道理?我觉得天水王不会止步于此,他一定还会颁布新法度!” 大臣们齐聚一堂后,陈希烈带头向李林甫说道。 “诸位在朝堂上不吭声,今日怎么到我这里说道起来了?” 李林甫板着脸说道。 “朝堂上天水王势太大,唉!我等无力去反驳他。” 李岩叹息一声,如果可以,他也不愿和李林甫同流合污。 但兹事体大,李林甫又是李瑄的死敌,他们想通过李林甫改变局面。 裴宽为人正直,不贪财不好色,连李隆基都写诗夸赞裴宽“德比岱云布,心似晋水清”。 李瑄的两策皆未触及到裴宽的利益。 而且裴宽和李适之关系很好,他拜相也有李瑄的大功。 于情于理,都不可能阻止李瑄图变, “他不是宰相,朝堂上怎么没人能阻止他呢?” 李林甫也适当地叹一口气。 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李瑄拜相,势不可挡。 李林甫觉得他应该一改之前的专权府独断,拉拢公卿大臣,成为一个抵御李瑄乱政的忠臣,李瑄才是奸臣。 因为李林甫察觉到李瑄要搞大的。 他必须阻止李瑄这种没经验的年轻人变法革新。 他要从新塑造自己! 李林甫话落,公卿大臣们脸色难堪。 李瑄不是宰相,在朝堂上仿佛如宰相一样指点江山。 他们知道除了李瑄强势外,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圣人的宠信。 “右相,您可以入宫私下与圣人禀明,晓以厉害。请圣人停止迁移百姓,取消纠婚使的职位……” 户部尚书裴敦复站出来说道。 他从河南尹调任户部尚书,本来他和裴宽还是亲戚关系,感情不错。 但裴敦复部下犯事后,裴宽不讲一点情面,使裴敦复贿赂杨玉瑶五百金诬告裴宽。 此时的裴宽拜相,和历史上不一样,李隆基只是训斥裴宽一番。 裴敦复与李瑄也算相识,本来不想与李瑄对着干,但李瑄侵害他的利益,他现在只能奋起反抗。 “君无戏言!朝堂上我们都同意,圣人亲令,现在已经传遍长安。收回成命,使圣人颜面于何地?” 李林甫厉声说道。 那两个政令已经木已成舟,短时间无法更改。 李林甫看着周围的公卿大臣,在心中合计。 六部尚书中。 当前吏部尚书自他被罢免后空缺数年。 礼部尚书为席豫,兵部尚书为皇甫惟明,刑部尚书为裴宽兼任。 席豫是老不死的,连子女写信,都从不用草字,可见其小心谨慎。 由于韦坚、太子,哪怕李瑄羞辱皇甫惟明,皇甫惟明也不会入李林甫的府上。 裴宽更不用说,虽然李林甫给裴宽使绊子,但裴宽拜相以来展露才干,政务处理得井井有条。 在李林甫无法掌控三司后,裴宽在许多事务上都不给李林甫面子。 所以李林甫需拉拢的,还是四五品的官吏。 “右相,不能如此胡来下去,如果盛世毁于一旦,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就是罪人。” 礼部侍郎达溪珣说道。 其他的公卿大臣纷纷附和, “为今之计,只有等天水王的决策出现失误,我们抓住失误,弹劾天水王,使圣人取消策令。” 李林甫沉思一番后,向公卿大臣们说道。 “右相……所言甚是。不过您是百官之首,还得您以为先,避免没有经验的年轻人坏了国家大事。治国和打仗怎么能混为一谈呢?” 陈希烈向带头赞同李林甫的话,暗指非常明显。 “我们听右相的。” 其他公卿大臣面面相觑后,一个个说道。 “好!以前我执政多有过失,现向诸位赔罪。人老以后,只想让国家昌盛,损害国家的事情,一定要阻止。” 李林甫突然起身,对公卿大臣们拱手一礼。 “岂敢!我等都知道右相为国为民。” 公卿大臣们连忙回礼,但除了李林甫的亲信外,没有一个相信“口蜜腹剑”的李林甫。 他们联袂而来,只因李林甫与李瑄是死敌,借助李林甫的手,破坏李瑄的政策。 他们不害怕李瑄报复,因为他们是朝堂的大多数,是州郡的大多数。 当从上到下,都觉得深以为然的时候,就会形成一种风气。 此风气哪怕违背道德与良知,也不会让既得利益者内疚。 当混浊成为常态,清白也是一种罪过。 有些人憎恨光明正大,是以为天下没有这样的人。即便见过光明正大的人,见过为国家英勇献身的人,也会视而不见。因为他们做不到这一点。 想扶正这种风气,就必须有一次轰轰烈烈的大变革! 朝臣此次在李林甫的府邸会面,意义是重大的。 本来以为失势的李林甫,一盘散沙的公卿大臣,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联合起来。 形成名义上的“保守派”,李林甫从玩弄权术的权臣,成为保守派的领袖。 只要有共同的利益诉求,敌人也可以成为朋友。 …… 长安城中,最近两日会很忙碌。 因为李隆基的寿诞即将到来。 千秋节始于李隆基,从开元十七年,至今已有近二十年,百姓已经习以为常。 文武百官,诸郡太守,都想方设法寻找奇珍异宝,以图送入长安。 如果自己的宝物,能让李隆基高兴,升迁就会有望。 安禄山为他“干爹”的寿诞,特意携带贵重的礼物,从范阳跑回来。 一般的太守,不能擅自离开,只能委派官吏到长安。 是以长安城外,九道车马,青绿衣袍,络绎不绝。 原本应该是商人的通道,现与他们为伍的,是穿着绿色、青色官袍的官吏。 有的骑马还好,有的直接架着马车。 使九衢之内,麻衣如雪的赶考文人很不自然。 进京赶考的文人,多是青年热血,满怀雄心壮志,看到的却是这番景象。 也给杜甫造成很大的冲击,这也使他产生一种“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政治理念。 看似简单的十个字,却是无比伟大的抱负。 杜甫想辅助君王,使之成为尧舜那样的贤明君主,进而实现国家风尚的敦厚朴实。 大唐权贵的穷奢极欲,很快就会与杜甫的理想碰撞。 …… 秋风清,清月明。 在宋国公后花园的桃树下,李瑄单独与安思顺交谈。 “安将领当副使屈才,我准备奏你为朔方节度使,你做好准备吧!” 李瑄与安思顺畅聊的时候,突然说道。 “李帅您为大使,我怎么敢犯上呢?” 安思顺受宠若惊地说道。 “朝堂上伱也看到了,我的志向已经不在边疆,我即将卸任节度、支度、营田、采访、押蕃等使。你好好干吧!大有可为。” 李瑄向安思顺安抚道。 “李帅之恩,末将没齿难忘,在我治下,一定会遵从您的指令,必要的时候出兵为您打击豪强。” 安思顺激动不已,连忙向李瑄拜谢。 节度使,为“上将”。 胡人从军,一生追逐的,就是上将之位。 他父亲安波注从军一辈子,七十岁还在马上,也不过是河西都知兵马使而已。 他奋斗大半生,辗转多军,是李瑄提拔他为兵马使,然后提拔为副使,再到加大将军,封爵位。以及现在的承诺。 这让安思顺由是感激! “记住我曾经的话,金杯同汝饮,白刃不相饶。我的法度很严厉。等监察御史到朔方,不会因为你曾经是我的部下,就对你网开一面。” 李瑄郑重向安思顺说道。 能当几年节度使,就看安思顺的本事了。不是是谁都能跟安禄山一样,屁股一坐,就是十几年。 “末将明白!您的军规,我不敢忘记。” 新帅否定旧帅,此为常态。 然李瑄的威名,哪怕离开一军,留下的余威,足以震慑人心。 作为跟随李瑄几乎参加过所有战斗的安思顺来说,他明白李瑄任何一句话,都不是无的放矢。 李瑄拍了拍安思顺的手,让他回堂喝酒。 他又将高秀岩叫出来,也说了差不多的话。 他准备推荐高秀岩为河东节度使。 程圭和李光弼资历不够。 作为跟随李瑄参加多次大战的高秀岩,从军三十多年,有这样的资历。 高秀岩是汉人,他任几年节度使后,八成会被调回朝廷。或许和历史上一样,当一个尚书。 高秀岩得知李瑄要推荐他后,对李瑄感恩戴德,发誓一定唯李瑄马首是瞻,听从李瑄的政令。 李瑄相信他…… 紧接着李瑄又以私事为由,先后与其他将领一一谈聊。 提到哥舒翰和王难得的时候,只是说让他们做好准备。 其实他们也不认为自己能做到节度使的位置。 因为他们只是正使。 离节度使还有很大一段距离。 “国家升平之际,为将者抚其众而已,不欲疲中国之力,以缴功名尔!我曾对王太守说这句话,而王太守做到了,李将军觉得我有没有做到?” 李瑄询问李光弼。 “止戈为武,以国家而言,李帅做到了。” 李光弼向李瑄回答。 因为李瑄每一战的宗旨,是以牺牲最少,换去最大胜利。 打败吐蕃后,国力非但没有受损,反而更强大了。 域外国家争前恐后地向大唐献上大礼。 这一切都是李帅的勇武和统筹调度。 “可天下安定,不是将领们乐意看到的。” 李瑄转向李光弼。 自节度使登上历史的舞台后,大唐的边将可以说到处挑事。 军功能封侯拜将,哪管一将功成万骨枯? “边帅的权力太大,李帅可以削减边帅的权力,以免狼子野心之辈出现。” 李光弼懂李瑄的意思,向李瑄建言道。 “我会试试,不过当前国家处处都是凯旋之音。圣人很难同意。” 他只是敷衍一下李光弼,不可能真正去削减节度使的权力。 节度使的权力大,不单单体现在兵权上,而是兼任营田使、支度使,甚至采访使。 有钱、有粮,有募兵的权力。 使士兵犹如节度使的部曲。 听李光弼的话,李瑄心中暗叹一口气,李光弼对朝廷忠心不二。 想说动李光弼在关键时刻站在他这边,恐怕不是很容易。 李瑄只能和李光弼谈论一些其他的事情。 他承诺推荐李光弼为河东节度副使。 李光弼虽心中感激,却没有高秀岩那种誓死效忠他的举动。 …… “南八,千秋节后回家乡去接家人,不必和他们一起回去,我已经向圣人说好。” 最后轮到南霁云的时候,李瑄没有问军事,只是道家常。 南霁云已经得到提拔,镇守柏海的神策军使,右武卫大将军。 如果不出意外,这个位置要伴随他很久,他要一次次看着柏海冰封,再看雪山融化。 南霁云的家人在陈留,身为军使,南霁云可以将家人接到河陇。 哪怕不入柏海之地,只在伏俟城中。 南霁云一年总要去伏俟城述职两次。 “李帅的恩情,南八没齿难忘。” 李瑄直接开口让他去接家人,仿佛一股温暖流入南霁云的心间。 如今的南霁云已经算是衣锦还乡,尽管邮寄回去不少绢钱,却依然放心不下妻儿。 有李瑄担保,他可以放心去陈留。 “柏海苦寒,要保重身体啊!随着吐蕃的修生养息,难免会有其他想法,这些都是你要注意的。” 李瑄拍了拍南霁云的肩膀。 “末将明白!李帅心怀苍生,我等戍边小将,只需本份。吐蕃和回纥都已经臣服,国家在李帅的辅佐下一定会变得更繁荣。” 尽管南霁云很想再与李帅并肩作战,但他知道自己这种小志向和李帅的大志向相比,微不足道。 李帅文能兴邦,武可安国,古往今来,没有能与李帅比较的人。 南霁云明白国家百姓生活远远不如开元,希望李帅能够革除弊病,使大唐重现辉煌。 “回去继续喝酒!” 李瑄笑了笑,拉着南霁云回屋中。 一直到深夜,醉眼惺忪,众将才被仆人带到客房休息。 第二百五十五章 千秋节上,李瑄的礼物 转眼间,千秋节至。 千秋节休朝,但臣子们却更忙碌。 王公大臣、皇子公主一大早就为李隆基献上礼物,祝贺李隆基万寿无疆。 兴庆宫内的花萼相辉楼前,人山人海。 当然,能参加千秋大宴的臣子,都是在京五品以上的大臣。 地方官吏派人送的礼物,只能由内侍省接收。 李隆基一般是不会去观看的,除非内侍省的人发现某种物品较为奇特。如“雪衣娘”之类。 作为大唐天子,掌天下资源,哪怕地方官吏献上的宝物再稀奇,皇宫内也八成会拥有。 连多数五品大臣的礼物,都会放在一边。 因为有自诩清流和真正清明的大臣,奉献的礼物一般,有的价值可能就一个月的俸禄。 李隆基有天下的财物,也不可能因此怪罪大臣们。 大臣们都可以携带正妻参加宴会。 除了李适之外,李瑄的妹妹李玉莹也来到兴庆宫。因为她现在是云阳县主,有资格参加宴会。 李瑄到兴庆宫后,将一个罐子交给宦官。 他的礼物要亲自交给李隆基。 李适之、李霅等,把李隆基赏赐的金器随便往监礼官那里一丢。 “李员外,你的礼物倒是很简便啊!” 李瑄见李岘只拿一段丝绸呈给监礼官,笑着说一声。 李岘是信安王李祎的幼子,现任户部员外郎,户口色役使,这些都是李瑄推荐的。 “我即使拿出十匹绢,对圣人也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圣人千秋,匹绢只是心意,为国尽心,才是最大的贺礼!” 李岘向李瑄拱手以后,缓缓说道。 “说得不错,李员外有信安王的风采。” 李瑄称赞李岘。 “不敢与先父相比。” 李岘不卑不亢的说道。 眼前的天水王,马上封王,他父亲都远远都比不了。 李瑄推荐李岘,让许多大臣都以为李岘是李瑄的人。 “两日前我在朝堂上提出的新政策,李员外有何见解?” 李瑄向李岘询问道。 李岘是经过历史证明的贤相,一生五次拜相,刚正不阿。 李隆基寿诞只送一段绢,符合李瑄对李岘的印象,因为历史上李隆基游玩的时候,官吏们争相巴结,送上奇珍异宝,只有李岘什么都不送。 李岘在评价上甚至超过刘晏,是李瑄想拉拢的人才。 “冒昧询问,如何能保证老人和孩童在迁徙的时候,不会伤亡呢?如果能处理这点,大迁移则是善举。将汉人充实边境,以保平安,也是自古防备胡人的策略。” 李岘没有回答,而是向李瑄反问。 “我从陇右牧监调马三万匹,集车三万辆,携带足够的粮食、帐篷。年迈的老人和哺乳的妇女可以坐在车上,从官道一路至陇右。” 李瑄向李岘回答道。 “天水王这样的迁移,代价很大,会有大臣弹劾你!” 李岘向李瑄说道。 “代价是有些大,但百姓的生命和保下的疆土是无价的。若有人非要用此衡量,则是愚不可及。” 这是李瑄早已确定的策略,等物色好判官以后,就准备开始实施。 迁移百姓,可能冒着风雨,跋涉数千里,如果没有大量车马,对老人非常不友好。 而李瑄有权力调动马匹,还会从河西长行转运出一部分车子,再向朝廷申请一部分,民间借一部分。 “由此,天水王迁民计划,只要大族豪强不阻挠,一定会顺利进行。” 李岘向李瑄说着,再次对李瑄躬身一礼:“建立官办慈幼堂,天水王的功绩,堪比佛祖,功德无量!” 李岘信奉释道,还有过出家的打算。 他二十岁的时候,曾经跟大智禅师义福在长安慈恩寺学习佛法,志向远大、刻苦修行,想要留在慈恩寺中。 但义福告诉他:“你应该为国家尽力,缘分不在此处。” 李岘只能离开慈恩寺。 他的心平气和,他的清廉无私,他的满身正气,都和他年轻时的禅道修行脱不开关系。 所以李瑄提出慈幼堂的建议后,在朝堂中间的李岘眼眸大亮。 但他的身份只能附和,不能带头决策。 “只是推迟男女结婚之事,不仅是权贵,甚至百姓都会有不满。” 就此李岘向李瑄提醒。 “我知道,百姓不满是因为苦难和负担,如果能减轻百姓的负担,让他们深刻了解到早产对女子的伤害,他们就会慢慢接受,因为那也是他们的儿女。许多变革会有阵痛,这是历史的必然。” 李瑄点头,他怎么会没有料到这一点呢。 “我人微言轻,只能在朝堂上同意您的建议,然朝堂之上文武百官,我只是其中一员。” 李岘暗示李瑄要多拉拢朝臣支持他。 “《论语》上说:德不孤,必有邻。我行正义的事情,怎会没有志同道合的人帮助呢?有些贪婪的狼,扮成温顺的犬,口喊着大义,实为私利。这些魑魅魍魉注定要被历史之风,吹入无尽的深渊。” 李瑄握住李岘的手。 无数的目光,一直留意着李瑄。 堂堂天水王,随时会入相的人,拉着一个员外郎,让众人非常震惊。 李岘只是准备混一场宴会,就已经被打上李瑄死党的标签。 不久后,人们认为李瑄拉住李岘手的那一刻,“变法派”形成。 毫无疑问,李瑄是“变法派”的领袖。 李岘没有挣脱李瑄的手,只是微微一笑,如古井无波一样。 任何一个人面对此情此景都会产生压力。 唯他例外。 “李将军……不,现在应该称您为天水王。” 千秋宴,圣人即将到来,李瑄不便与李岘说太多。 当李瑄与李岘分开的时候,安禄山一脸笑意地向李瑄打招呼,他说一半的时候,似是无心,拍了一下自己的嘴,称呼李瑄为“天水王”。 安禄山快马加鞭,昨日才到长安,差点没赶上千秋宴。 “安将军,风采更甚呐!” 李瑄笑着回应一声,这家伙好像长胖不少。 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跳起胡旋舞。 “哪里!就是一万个我,也比不上您的风采!” 安禄山貌似直爽地说道。 实际上,安禄山内心嫉妒的不行。去年他和李瑄同时大战。 李瑄面对的是强国吐蕃的倾巢而出。 而他面对的是契丹部和奚部,虽也胜利,但战果令他很不满意。 契丹部和奚部的主力还在! 李瑄一战生擒赞普,近乎灭国。他在范阳,都能想象到李隆基对李瑄更加宠信。 他已经知道李瑄的拜相,几乎板上钉钉。 他其实还是很高兴的,因为李瑄手握三十万边军,四镇能召十几万胡部,太吓人了。 “过谦了。” 对于安禄山,李瑄不想和他多说话,这个人底线太低了,他的余光突然看到杨钊围在貌美如花的杨氏姐妹旁边,看样子说了什么甜蜜话,让杨氏三姐妹笑得花枝招展。 见此,李瑄眼睛一转,向安禄山说:“虢国夫人、秦国夫人、韩国夫人旁边为度支员外郎杨钊,他可是一个了不得的大才,入京城才两年多,就得此高位。” “他不过是一个靠女人得到官职的人,他也就这个位置了。” 安禄山不屑地说一声。 他知道杨钊,一直以为杨钊是个马屁精,见李瑄猛夸杨钊,他被激起逆反心理,讽刺了一声。 “从樗蒲上,能看出杨钊精于计算,他将来一定会以理财立功。” 李瑄说话的时候,对杨钊一指。 “天水王太高看他了,就他,穿上绯袍已是极限。” 安禄山也指了一下杨钊。 他哪想过平时在兴庆宫对他点头哈腰的杨钊,会在不久后平步青云。 就算杨家有人更富贵,也应该是杨铦和杨锜,怎么会轮到杨钊呢? 与此同时,杨钊突然看到李瑄和安禄山都指了他,好像在议论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安将军随意,我就不陪你了。” 李瑄丢下一句话后,转身离开。 安禄山脸上横肉一动,不过很快就平息下来。 他准备向李隆基献上精挑细选的宝物。 李瑄在千秋宴上,明显能感觉到一部分朝臣疏远他。 主要是李瑄干的事情,太让大臣们恼火。 还好李瑄的人也不少。 杨慎矜、杨璹这种,都有把柄落在李瑄手中,哪怕李瑄侵犯他们的利益,他们也得为李瑄效力。 还有以前李适之的提拔的人,只要不是李瑄搞得天怒人怨,他们在朝堂上都会支持李瑄。 李瑄的光辉事迹,注定还会有一批想与李瑄亲近的拥趸。 在这种情况下,李瑄将向他示好的官吏一一记在心里。 王维、吴道子、席豫、崔颢等人虽然没有派系。但王维一向支持李瑄。 鉴于王维在朝廷中“诗文派”的地位,必然会使其他诗人对李瑄产生意愿。 昨日下朝,李瑄已经与王维耍过一天,今日只需互相执礼。 李适之似乎不受李瑄的政治影响,和汝南王等一旁闲聊。 李玉莹在这种宴会上没什么熟人,她见虫娘孤零零的一人,主动与她攀谈,得知虫娘是李隆基女儿,她很惊奇,以为虫娘是公主。 但虫娘却说自己不是公主,父皇让她管理皇宫中的道观。 李玉莹与虫娘聊着聊着,就有止不住的趋势…… “天水王……” 李瑄刚与一名郎中话毕,杨钊凑上来。 他为飞黄腾达,早有自己的算计。虽然李瑄似要与许多大臣对着干,但杨钊知道,只要圣人宠信李瑄,李瑄就是当今第一臣,没有人能奈何李瑄。 李瑄在李隆基身旁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对李隆基有极大的影响力。 “杨度支,祝你高升!” 李瑄向杨钊说道。 从一个兵曹参军,到度支员外郎,提升可不是一星半点。 “我与您相比,就如小珠对太阳。能得您的祝贺,我三生有幸。” 杨钊又发挥他溜须拍马的本领。 “对了,杨度支和安将军是否有仇怨?”李瑄笑了一下后,突然向杨钊问道。 “安将军?安禄山吗?我与他没见过几面,怎么会有仇怨呢?” 杨钊非常不解,他在兴庆宫中,还拍过安禄山马屁,让安禄山替他美言几句。 “噢?刚才安禄山说你是靠女人上位的小人,我还以为他与你有仇怨呢!” 李瑄不紧不慢地向杨钊说道。 “这个杂胡!他还有脸说我吗?天水王您尊贵的血脉,可不能相信杂种的鬼话!” 杨钊气量不大,由此对安禄山产生恨意。 他刚才看到安禄山用手指他,直接相信李瑄的话。 事实上也确是如此,安禄山在李瑄的引导下,显露出对杨钊的不屑。 不仅是安禄山,但凡是一个正常的大臣,都不喜杨钊这样整天溜须拍马,甚至见谁舔谁的风格。 关键是杨钊升官速度飞快。 现长安城中汇聚的读书人,十年寒窗苦读,只为进士之位。 考上进士也只是有做官的资格,被吏部铨选失败的,大有人在。 甚至还有着读书人皓首穷经,数十年头发花白,还未考上进士。 “圣人千秋寿宴,不必动怒。如果与安禄山有间隙,要及时调解!” 李瑄又对杨钊说一句话后离开。 杨钊哪会调解,将这笔账记在心里,等他富贵,一定会给安禄山这死胖子好看。 “圣人至……” 上午辰时六刻刚过,李隆基坐着龙辇,与杨玉环一起来到兴庆宫前。 侍从和女官纷纷上前拱卫李隆基和杨玉环下马车。 “拜见圣人!” “拜见贵妃娘娘!” 宴会之上,千人齐礼。 “诸位不必拘束……” 李隆基让所有人平身。 “祝圣人万寿无疆!” “祝圣人春秋不老!” 左右宰相向李隆基献上贺礼,并送上祝寿语。 左右相代表文武百官,其他大臣在旁边看着就行了。 李隆基的时间很宝贵,哪有闲心看着大臣们一个个的送礼。 除非李隆基指名道姓,要观看大臣送出的礼物。 宰相过后,是太子、皇子、公主、驸马,对李隆基行大礼。 这是晚辈执礼。 李隆基接受皇子公主们的礼物和跪拜的时候,杨玉环眸光流转,宴会场地太大,圣人来临之前,大家都三五成群,纵如此,她还是一眼看见李瑄的位置。 在她十丈之外,如鹤立鸡群一般。 “七郎和禄山何在?” 皇子公主们行礼完毕后,李隆基听说李瑄和安禄山二人都尽心为他准备礼物。 既然是尽心,肯定要在寿宴上观看。 安禄山送礼太多次,李隆基倒是不稀罕。 而李瑄貌似只送过来一个七彩鹦鹉。 他期待李瑄送他为何物? “拜见圣人,祝圣人长生不死,成为神仙。” 安禄山抱着自己的礼物,向李隆基一拜,他祝贺的话也很特别,好像是随意脱口而出,看起来无比真挚。 “禄山有心了。” 李隆基听了仰头一笑。 “此为臣征讨契丹时,在大山中发现的人参,此人参比寻常的人参更大,估计有数百年的时间,听说人参能延年益寿,我立刻就想到圣人。” 安禄山将盒子打开,露出人参。看起来比一般的人参大不少。 人参不稀奇,李隆基宫中多的是。跟这个差不多大小的也喝过,主要是安禄山这么有孝心,让他很开心。 “圣人,此为吐蕃赞普金箭,据说是松赞干布打造,能调集吐蕃的千军万马,今以此奉上,祝圣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李瑄将赞普金箭交给李隆基,也算寿礼之一。 李隆基接过赞普金箭,手持赞普金箭,仿佛将吐蕃掌握,这种感觉让他很美妙。 就在李隆基准备夸赞李瑄的时候,李瑄呈上另一件寿礼。 李瑄一招手,一名宦官抱着一个罐子,到李瑄面前。 “启禀圣人,此罐中有柏海之鱼数尾。臣请寿宴之时,烹为美味,品尝柏海之鱼有何不同……” 李瑄向李隆基介绍罐中之物。 他让人将记录着《大河序》的大碑立在黄河源头以后,抓回数百条柏海鲤鱼。 一路上勤换水,依然死了大半。 柏海的鲤鱼意义非凡,因为这代表李隆基统治新的领土。 新岁吃新鱼,也是炫耀李隆基的功绩。 第二百五十六章 李隆基为李瑄拜相造势,舞马 “这些鲤鱼似乎无鳞片啊!” 李隆基兴致勃勃地凑上前,观看罐子中不断转游的四条鲤鱼。 吐蕃从松赞干布时期流传下来的金箭,让李隆基产生一种掌控吐蕃,君临天下的满足感。 七寸金箭归唐,意味着吐蕃在他手中衰落,成为大唐的属国。 他的威严凝聚在赞普金箭上,连太宗皇帝都未得见的赞普金箭。 柏海从未属于过华夏,开拓接近黄河源头的柏海,从柏海中得到的鱼意味着赫赫武功。 像是只要他想得到一个地方的物品,李瑄就会为他取得那里的山河。 看着李瑄献鱼,一个种舒爽的感觉直冲李隆基的脑门。 这种奇妙感觉回味无穷。 李隆基心里决定,为李瑄拜相之事,要提上日程。 “回圣人,此鱼为裸鲤,身为没有鳞片,它的肉质清香细嫩,为之一绝……” 李瑄向李隆基解释裸鲤。 在青海也有一种裸鲤,也被称为湟鱼,平时生活在咸水中,产卵的时候顺着淡水河流回游。 “那我可要好好品尝一番。” 李隆基看了一会裸鲤,心中不禁期待。 在高力士的示意下,几个宦官带着裸鲤离去,准备制作鲜嫩的鱼脍。 鱼是否鲜嫩美味,在鱼脍上最能体现。 旁边的安禄山看到此情此景,虽然脸上还挂着笑容,然心中万马奔腾。 不论是赞普金箭的贵重,还是柏海裸鲤的寓意,都不是人参可以相比。 大唐权贵追逐人参,认为人参能延年益寿,然圣人并不缺少。 安禄山以为他献的人参古今少有,实际上李隆基见过类似大小的。 眼见李隆基眼中的喜悦,安禄山只能祈祷李瑄这小子如霍去病一样英年早逝。 在安禄山眼中,李瑄就是他最大的的敌人。 周围的其他大臣默然,李瑄太能投其所好。 但大臣们还无法指责李瑄。 赞普金箭,是李瑄在战场上缴获的。迟早要交给李隆基,但李瑄选择在李隆基的千秋节,呈上赞普金箭。 而柏海中几条鲤鱼,又不需劳民伤财。 真要论价格,可能还不如李岘奉上的一段丝绸。 自古清廉刚正的官吏,多爱惜羽毛,会犯颜直谏,搏取声望,从不阿谀奉承。 而李瑄的事迹,怎么看都觉得他会是一个如百炼精钢一样的臣子,但他将圆滑发挥到极致。 刚柔并济的李瑄,让李林甫觉得将李瑄赶出长安,保住大唐社稷很困难。 前日的右相府与大臣相会后,陆续又有诸寺长吏,甚至杨锜、杨铦都向他示好。 让李林甫有自己是忠臣的错觉,在心中认定李瑄会祸害大唐。 于公于私,他都要制止李瑄。 随后,李隆基带着李瑄与威望极高的大臣问礼。 这也是历来的规矩。 带着李瑄,代表对李瑄的宠信。 连安禄山都没有这种待遇。 安禄山只能在杨玉环的座位前,讨好杨玉环。 虽然安禄山死皮赖脸地认杨玉环为母亲,但杨玉环此时很不耐,只是敷衍安禄山,她想静静地看李瑄的方向。 好似自她到来以后,李瑄没有把目光停留在她身上一瞬。 “裴留守,此为李七郎,当世的英俊,有宰相的资质。” 李隆基拉着李瑄,向裴伷先说道。 已经八十岁的裴伷先能从洛阳过来,参加他的千秋节,让李隆基很喜悦。 所以第一时间慰问裴伷先。 现裴伷先是洛阳的留守。 裴伷先当了三十多年的三品大吏,在大臣中有非常高的声望。 “几年前天水王剿灭海贼吴令光时路过洛阳,臣与天水王有一面之缘,人杰至此,为大唐的福气。” 裴伷先向李隆基拱手一礼,缓缓说道。 如裴伷先这样的老臣,就如当初的贺知章一样,李林甫但凡有点脑子,都不敢加害。 “七郎欲将天宝胜开元,您老保重身体,看大唐的繁华。” 李隆基握住裴伷先的手说道。 “天水王的眼神中有一种坚定的气质,他不论做什么事情,都不会动摇决心。天宝胜开元,一定可为。” 裴伷先衷心地祝愿。 到他这个年纪,半截身体已经埋入黄土。想知道后面的事情已经很难了。 不过他已经确定,李瑄必要拜相。 因为李隆基竟公开说李瑄有宰相的资质。 若这样的话,李隆基私下对李瑄说说,只能是夸赞。 而当众说,这是故意如此,为李瑄造势。 已经在向群臣释放讯号,李瑄随时会被拜为宰相。 毕竟李瑄刚及冠,这种年纪拜相,要让大臣们有心理准备。 “宴会之上,好好照看裴留守。”李隆基特意吩咐两个内侍,专门由裴伷先使唤,以免裴伷先有不方便的地方。 由此可见对裴伷先的尊重。 “多谢圣人,祝圣人长命百岁。” 裴伷先对李隆基朴实祝福。 “裴老也要注意身体!” 李隆基离开去慰问其他老臣的时候,李瑄向裴伷先一礼。 “开元胜天宝,要做许多。两条政策远远不够。” 裴伷先低声向李瑄说道。 “在我心间,有策数十。当策令实行,天下太平。” 李瑄向裴伷先回复道。 “时机不至。君以此始,必以此终!” 裴伷先引用《左传》的话,慎重地向李瑄提醒。 这两日,长安王公贵族中都在传李瑄要变法,坏大唐的根基。 李瑄是不甘寂寞的人,王公大臣仅从李瑄颁布的一条策令,能看出李瑄绝对不仅仅如此。 有李隆基为李瑄撑腰,没有人能劝说李瑄停止。 “我上战场的时候,一直将玉佩挂在腰间,它染过很多次血。却依然晶莹剔透,这也是我的心呐!” 李瑄抚摸腰间挂着的玉佩。 飞鸟衔花玉佩,是他初任丰安副使的时候,李隆基赏赐。 当时还赏赐他一柄佩剑。 但佩剑已经断在战场上,玉佩沾染的血比佩剑还多,却光亮照人。 李瑄向裴伷先暗示,自己不会被任何流言蜚语所污,他的心如玉一般,始终明净。 “祝愿天水王能如战场上一样披靡。” 正如裴伷先之前所说,李瑄是一个坚定的人,不论什么事情,都不能动摇他的决心。 李瑄再次拱手,追上李隆基。 现在李隆基正在慰问李适之:“宋国公为宗室养育一个好儿郎啊!” “没有圣人的慧眼识珠,七郎当不得重用。是圣人力排众议,任七郎为帅,所以才有今日的功绩。” 李适之笑着回复李隆基。 “当年苏瑰、苏珽父子的佳话,恐要再次出现。” 李隆基意有所指地说道。 此再次放出信号。 因为当初苏瑰、苏珽父子皆拜为宰相,传为千古佳话。 连李林甫都努力培养李岫,想要再复制父子同为宰相的传奇。 是以,李岫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从三品的将作监。 但九寺的官吏,哪怕同一品级,都会比六部低一等。 因为选宰相,从来都是在六部之中,而非九寺。 连侍郎都有直接被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例子。 “为国效力,不看父子,不看职位。若非老臣昏庸,即便再为刀笔吏也愿意。” 李适之心中激动,但话语从容。 “哈哈……” 李隆基仰头一笑,请李适之入座,准备欣赏表演。 李瑄也走过来,微微向李适之执礼。 接下来是吴兢,席豫等老臣。 杜甫以后会在长安留下一句诗“人生七十古来稀”。 是这个时代最真实的写照。 从此以后,古稀之年,就专门形容七十岁以上的老者。 即便现在,也有七十岁以上异常难得的概念。 所以李隆基问候的,除了李适之这样的“一品官吏”外,其他皆是七十岁以上的老臣。 差不多两刻钟时间,李隆基回到杨玉环李适之旁边。 李隆基让李瑄同座榻旁,等一会共同品尝裸鲤。 随着李隆基回到座位,宴会的表演正式开始。 安禄山此时已经跑去讨好杨氏三姐妹。 没有李隆基的召唤,他也无法坐在旁边。 杨玉环素手提起玉壶,亲自为李瑄和李隆基斟酒。 李瑄想接过酒壶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他看了一眼倾国倾城,更为成熟动人的杨玉环。 只能将手放在膝上。 李隆基没有在意,认为杨玉环善解人意。 “启奏圣人,千秋节,以千秋万岁为意。千秋终有穷尽,臣觉得此称不合适,不如今后圣人的千秋节,改为天长节,寓意天长地久,无有穷尽。” 李瑄趁机向李隆基建言道。 历史上的千秋改天长,是天宝七载之时。 谁先提出来,李隆基就看谁更舒服。 李隆基是一个不甘心老去,想抓住时间的帝王。 一切有好寓意,他都会谋求希冀。 “天长节,天长地久……” 李隆基默念一句,顿时眼睛一亮,这个建议说到他心坎里。 他顿时觉得他的寿诞用天长节更合适。 “三郎,七郎说的不错。天长比千秋更合适。” 杨玉环在一旁向李隆基轻声说道。 她会支持李瑄提出的一切建言。 “好!从明年开始,千秋节变为天长节,今日宴后,昭告天下,休假三日不变。” 李隆基哪能不同意呢。 “祝圣人万寿无疆!” 李瑄拱手将玉杯中的酒饮尽。 李隆基也开心地美酒入喉,杨玉环在举起玉杯,浅浅地饮一口,酒杯还未离娇艳欲滴的红唇,回眸一眼看李瑄仰头饮酒的一幕。 “七郎,中秋以后,就去一下河东把刺杀你的人绳之以法!速去速回,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姚崇和宋璟的法度,早已不符合此时。想要盛世更上台阶,需要拟订新的策令。被你称为‘常平新法’的策令,当由你主持执行。你要顶住压力,不要辜负国家。” 李隆基放下酒杯后,说起这件事。 “臣遵旨!” 李瑄应道。 常平新法就是“青苗法”,在唐代肯定不能被称为“青苗”。 因常平新法是以常平粮仓上建立的法度,因此有这样的称呼。 李瑄给李隆基画的大饼太大,让李隆基觉得自己距离万古圣君只差一步。 像是诸葛亮治蜀一样,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商人露宿于野。 不仅仅是大臣宰相的夙愿,也是皇帝的期盼。 李隆基太相信李瑄,以至于让他以为常平新法虽然执行起困难,但不过是小难,有李瑄出马,很快就会迎刃而解。 新法实施以后,让百姓安居乐业,不会再卖身于豪强。 李隆基沉浸在天下百姓高呼圣人的幻境。 “让三位姨和禄山过来饮酒……” 李隆基与李瑄浅浅交谈后,没忘记杨氏姐妹和安禄山。 安禄山得到传唤后,屁颠屁颠跑过来,坐在李瑄下方。 他坐之前除了对李隆基和杨玉环拱手外,还对李瑄一礼。 此时李瑄名望太高,哪怕是一向娇横的杨玉瑶,都不敢对李瑄再有非分之想。 她可以使地方官升迁,可以用“罗织”的罪名扳倒大吏。 但在李瑄身上,这些都没有用处。 更何况杨玉环警告五杨不得招惹李瑄。 五杨的一切富贵,都来源于杨玉环。 如果没有杨玉环,杨锜、杨铦等皆如渭水旁的草芥。 寿宴之上,大臣们推杯换盏,各自有乐。 李林甫一改往常,不再有盛气凌人,他游走在诸臣之间,非常谦卑的敬酒。 哪怕是五品官吏,他都笑脸相迎。 这不是笑里藏刀,也不是口蜜腹剑。 他准备从新的道路上,重新得到权势。 他的儿子李岫彬彬有礼,主动与群臣交乐。 由于李岫没有做过什么欺凌臣子的事情,使一些官吏,对李岫颇为信服。 李林甫暂时抛下对付太子的事情,准备将百官拧成一股绳,将李瑄套住。 如裴伷先这种有智慧的大臣,看出平静宴会下的风起云涌。 在圣人席榻前的李瑄,与圣人谈笑风生。 泰山压顶,举重若轻,波澜不惊。 此时宴会上,响彻着一首曲子: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这让支持李瑄的大臣,有一定信心。 “咴咴….” 伴随着马叫声,百余匹马,由梨园弟子牵着,到达宴会的中心。 这些马无一例外,长得雄健优美,毛发如绸缎一样柔顺。 它们的两侧,披金戴银,还有流苏与铃铛,腿部装饰以丝绸。 “舞马……” “最精彩的表演来了……” “今年的马更雄健了。” 宴会上的王公大臣一个个收敛心神,不再攀谈,专心观看舞马表演。 梨园弟子将所有道具都准备好后,退至两旁,拿起各自的乐器。 上百匹马像是听话的孩子一样,站在宴会的中央一动不动。 “咚咚咚……” 《倾杯乐》的曲调响起,所有马匹整齐划一地抬起左前蹄。 下一个节拍响起以后,它们又放下左前蹄,抬起右前蹄。 双蹄随着音乐不断变幻,没有一丝一毫的杂乱。 “咴咴……” 在鼓弦加速后,所有舞马齐声一叫,竟然将双蹄同时高高抬起。 连身上的流苏和铃铛,都响声整齐。 它们马蹄放下,与乐器的节奏一样,不断地在地上踏蹄。 马蹄踏在石砌的地砖上,也是天生的音符。 领头的舞马好像是一匹神马一样,它从众马中跃出,昂首鼓尾,舞姿翩翩。 当乐器的节拍到达高潮的时候,领头舞马跳到旁边准备好的三层床板上。 一匹马儿旋转如飞。 流苏华丽点缀,身上铃铛清脆,包括李瑄在内文武百官皆叹为观止。 领头的舞马从床板上跳下来以后,一个梨园弟子上前,端着一个盛满美酒的酒壶。 领头舞马非常灵性地衔壶,向李隆基方向走去。 在到达李隆基所坐的台下后,领头舞马前蹄跪地,以此为李隆基贺寿,献寿无疆。 李隆基经历过多次舞马,他从座位上起身,走到舞马前,接过酒壶。 “啪啪啪……” 当李隆基接起酒壶的那一刻。文武百官、皇子公主、贵妇人、外国使节等皆起身鼓掌。 高力士接过舞马递来的酒壶,为李隆基满上一杯。 ●ttan●¢○ “祝圣人万寿无疆!” 花萼相辉楼下,群臣举杯,齐声祝贺。 君臣同饮一杯。 宴会的气氛,到达顶点。 与兴庆宫一墙之隔的道路上,行人川流不息,他们只是听到声音,就能想象到兴庆宫中的轻歌曼舞。 “裸鲤果然是人间珍味……” 此时,鱼脍由御厨制好后呈上。 李隆基夹了一块,味道鲜美滑嫩,赞不绝口。 “玉环你尝一尝……” 李隆基边点头,还对杨玉环说道。 一片鱼肉被放入玉碗之中,杨玉环知道这是李瑄从黄河源头的带回的鲤鱼,掌碗品尝。 “是很鲜美!” 杨玉环也夸赞道。 李隆基见杨玉环满意,他的眼角笑容更甚。 李隆基还让李瑄、安禄山、杨氏姐妹品尝。 其他的鱼脍分给宰相和老臣。 李瑄不喜欢吃鱼脍,但他只能昧着良心说好。 皇帝和臣子一起饮酒作乐,举行游戏。 宴会一直持续到下午才罢休。 宴会结束后,李隆基赠送四品以上官员精美的扬州铜镜,意思是为官要清正廉明,要明镜高悬。 大臣们拜礼,谨遵李隆基的吩咐。 大多数臣子,将四处搜罗的奇珍异宝放在兴庆宫,只换来一面铜镜…… 第二百五十七章 争斗来临,杨钊的效忠 千秋节后,还有两天的休假时间。 最近流传长安关于男女十八岁结婚的策令,在长安引起轩然大波。 即便有做解释,但依然有褒有贬。 自古以来,就没有十八岁以上结婚例子。 虽《周礼》上规定男子三十而娶,女子二十而嫁,但实际上没有这么搞的。 历朝历代,统治者为增加人口,往往年龄至未嫁娶,有严格的措施。 在春秋诸国,有罪其父母的严酷法令。 汉代女子十五岁未嫁人,罚五倍的税。 晋代比较狠,女子十七未嫁,官府直接找一个大龄光棍强行婚娶。 以后的南北朝为恢复人口,也是不择手段。 有大臣劝李瑄考虑策令,但李瑄怼他们“用乱世衡量盛世”。 有臣子觉得这样会让青壮在以后的几年内大幅度缩减,不利于国家。 这李瑄当然知道,他只能在颁布法令的时候,鼓励已嫁妇者多生育。 有此家庭,常平仓会免去利率。 一项大的改革,都会有阵痛。 许多人只会看重自己的私利,他们不考虑将来,只看现在自己利益受损。 任何时代都会一样。 大人虎变,小人革面,君子豹变。 一旦有推行的决心,就要雷厉风行。瞻前顾后,只会顾此失彼。 看到李瑄的决心后,许多大臣摇头离去。 只是一开始,李瑄就与大多数文武大臣形同陌路。 李瑄在家中,除了大臣拜访他以外,还有许多即将参加科举的文人士子,争先向他献诗歌,以及各种文赋作品。 此举在这个时代被称为“行卷”。 文人士子通过向达官贵人献出自己以往的得意作品,打响名气,为科举铺设一条通畅的道路。 每当科举的时候,士人往往会在酒馆茶肆聚集,吟诗作赋,结识同伴。 这也是打响名气的一种方式。 因为大唐的科举,非但不糊名,主考官还依靠考生平日里的名气和声誉,来作为阅卷评分的主要参考。 也就是说,考生平时所作诗文的流传度与知名度,以及声誉的好坏,决定了是否能够被主考官录取。 这里面水很深,操作空间很大。 有的时候,单论成绩,本就该中进士,但就是因为名气小,或者没有达官贵人的推崇,所以与进士无缘。 若与礼部侍郎私下有一定关系,在不糊名的制度下,想不考中进士都难。 比如天宝二年的科举,就出现著名的考场舞弊事件。 天宝二年,李林甫领吏部尚书,每日在政事堂,处理国家军政大事。 他把选事悉委于侍郎宋遥与苗晋卿。 此时御史中丞张倚深受李隆基宠信,宋遥与苗晋卿想巴结攀附,试图通过张倚受李隆基的赏识。 这一年科举应选者万计,入等者仅六十四人。 而状元竟然是张倚之子张奭,群议沸腾。 因为文武百官都知道张奭是什么货色,甚至比那个时候的李瑄还不如,是南曲青楼常客。 很明显,是苗晋卿、宋遥为巴结张倚,把他儿子给弄了个状元。 前蓟县令苏孝韫将此事告安禄山。安禄山找到机会入内言于玄宗,李隆基悉召数十位进士面试,张奭手持试纸,终日不成一字,交了白卷。 李隆基当场气炸毛了。把张倚赶出长安当太守,苗晋卿、宋遥也一并贬出去为官。 长安人现在称那次考试为“曳白”。 因为“行卷”由来已久。 将卷纸上的名字糊住,看似简单,实则非常困难。 会受到公卿、士族的强烈反对。 因为他们是既得利益者,每年大部分进士,都是由公卿造势,或者士族出身。 贫寒士族除非才华不得了,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否则在科举中劣势很大。 但李瑄觉得,把试卷上糊名很有必要。 他在等待一个机会! 一个让天下文人士子,心灰意冷的机会。 这样他糊名的时候,不仅会有平民寒门支撑,还有一部分士人支持。 他不打算插手今年的科举,是希望李林甫把那件事情搞出来,震惊天下的文人士子。 对于向他行卷的士人,李瑄只是对他们勉励几句,不做承诺。 管他们出去如何吹嘘。 “七郎,有大事发生。” 又一日,李瑄在房屋中看古籍的时候,身为京兆少尹的李琦跑进来向李瑄说道。 “三兄,是为何事?” 李瑄问李琦。 李琦身为京兆少尹,长安许多消息他第一时间知晓。 “有官吏向京兆府举报一个叫史敬忠的还俗僧人在杨慎矜家中论图谶之道,妖言惑众。” “京兆尹立刻派人将史敬忠捉住,关入京兆尹大牢审讯。” 李琦将这件事情告知李瑄。 众所周知,杨慎矜是李瑄的人,上次跟着李瑄一起整李林甫,把李林甫在三司的鹰犬剔除一空。 “杨慎矜还未将史敬忠赶走,他脑子被门挤了吗?” 李瑄听到这个消息后眉头一皱。 去年他一再提醒,史敬忠妖言惑众,图谶之术不可信。 李瑄看着杨慎矜一副空改前非的模样,以为他会将史敬忠驱逐出长安。 此真是取死之道。 “七郎,要不要我吩咐人把史敬忠……” 李琦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准备把史敬忠这妖僧干掉,死无对证。 “三兄,这样的事情以后就不要想了。再说,你是京兆少尹,史敬忠死在京兆尹的大牢中,不是让人怀疑吗?” 李瑄郑重向李琦说道。 他一向不支持遇到事情就杀人灭口的行径。 为一个杨慎矜,败坏他的名声也不值得。 图谶,是圣人最忌讳的事情。史敬忠被逮捕,他搞的一系列事情很难瞒住。 因为史敬忠这家伙一直喊着天下大乱。 这谁能忍得了? “七郎,百官皆认为杨慎矜是你的人,如果杨慎矜被冠以大罪,是否会牵连你呢?” 李琦担心这一点。 “不必担心。杨慎矜哪怕是弥天大罪,也牵连不到我。看看李林甫这几年犯下的错误还少吗?他不是还在宰相的位置上?” 李瑄笑了笑。 李隆基一旦宠信一个人,就会没有节制。 历史上的王??是李隆基的宠臣,王??是杨慎矜的晚辈。 当李隆基知道杨慎矜与史敬忠交往甚密以后,告知王??以后不要和杨慎矜这个亲戚来往。 所以李瑄并不觉得杨慎矜会牵连他。 因为杨慎矜是李林甫提拔的,李瑄只是和杨慎矜恪尽职守地办理一件案子。 其余没有一次私下会面! 如果这都算有关系,那朝堂上的文武百官早就下地府了。 世人之所以杨慎矜是李瑄的人,皆是因为杨慎矜突然背叛李林甫,给予李林甫沉重打击。 就算李瑄真被杨慎矜牵连进来,李隆基也会袒护他。 “对了,是谁告发的杨慎矜!” 李瑄忽然想起这点,向李琦询问道。 “是刑部侍郎萧隐之告发。” 李琦向李瑄回答道。 “身为刑部侍郎,为何不亲自去抓,还假借京兆府之手。” 李瑄和萧隐之不熟悉。 由于刑部尚书裴宽是宰相,而刑部只有一名侍郎,所以萧隐之主事刑部。 一般情况下,每一部有两名侍郎。 “七郎,京兆尹韩朝宗近日疏远我!之前我们十分友善!” 李琦的话很明了,因为李瑄回来闹的动静,使韩朝宗改变态度。 韩朝宗是李适之调回长安的,看似是忘恩负义的举动。 实际上在李适之名气一般的时候,韩朝宗先上书推荐李适之为秦州都督。 现李适之罢相,韩朝宗不买李瑄的账很正常。 韩朝宗就是这种刻板的官吏。 “三兄,不必去管韩朝宗,做好自己的事情。” 韩朝宗只是京兆尹,威胁不到他。 杨慎矜自取灭亡,让李瑄非常生气。 因为杨慎矜让他左右为难,变法在即,文武百官认为杨慎矜依附李瑄,如果李瑄不帮杨慎矜说好话,那些想跟着李瑄干的文武大臣,难免寒心。 “李帅,有青衣奴仆在门外塞一封信件,说是给您的!” 就在这时,罗兴拿着一封信件进入屋内。 李瑄打开信件,看到是杨慎矜求救信后,冷哼一声:“他还知道不方便来宋国公府找我?” 李琦也知道这是杨慎矜的信件。 如果此时杨慎矜来找李瑄,是给李瑄找麻烦。 李瑄仔细观看信件。 杨慎矜在得知史敬忠被官府抓起来后,害怕极了。 因为他与史敬忠的事情被抖出后,他有家破人亡的风险。 杨慎矜向李瑄解释他有不得已的苦衷,请李瑄在圣人面前为他说请。 “这个杨慎矜,他与妖僧史敬忠厮混在一起,东窗事发了,找我来其说请?” “少陵原上父亲坟墓旁的草人流血?所以就把史敬忠又找回来祈福。杨慎矜是猪脑子吗?竟然相信草人流血这种说法?” 李瑄罕见的发怒。 他突然想起来,历史上好像有玄奇的记载,杨慎矜的父亲杨崇礼坟墓区域草人流血。 但李瑄不信这么玄奇的事情。 要么是草人上因意外什么野兽的血液沾染上,要么就是有人刻意而为之。 “一定是这个史敬忠故弄玄虚,将牲畜血液弄到草人上,又故意让信奉此道的杨慎矜得知。杨慎矜不得已请史敬忠去祈福。史敬忠也因此赚杨慎矜钱财。” 李瑄笃定史敬忠是骗钱骗色的妖僧。 古今妖人将达官贵人耍得团团转的例子可是不少。 这类人依靠“玄奇”和小把戏,游走在达官贵人之间,骗财骗色。 他们无一例外,都掌握一定道、佛、易等理论知识,且有着三寸不烂之舌。 “三兄,去审讯史敬忠,让他承认在杨崇礼的坟前草人上泼洒血液,用以迷惑大臣。” 李瑄向李琦说道。 “七郎,如果史敬忠不承认呢?” 李琦向李瑄反问。 “告诉史敬忠,如果他言图谶,必死无疑。承认他做过此事,或能保住一命。” 李瑄向李琦回答道。历史上的史敬忠也没嘴硬到最后。 如果史敬忠以此骗杨慎矜钱财,李隆基最多训斥一顿看杨慎矜。 前提是杨慎矜能兜住。 兜不住就没办法了。 历史上杨慎矜的下属,杨慎矜兄弟、姻亲,都被李林甫的爪牙一顿狠收拾,杨慎矜也被陷害。 “好!不过我只是京兆府的少尹,韩朝宗或会阻止我,也许他们现正在审讯史敬忠。” 李琦向李瑄说道,官大一级压死人,韩朝宗干了三年多的京兆尹,威望深厚。 “告诉韩朝宗,听信战争的流言蜚语,在终南山修建房屋,这样的事情对吗?” 李瑄有手段拿捏韩朝宗。 韩朝宗其实和杨慎矜差不多,也是一个信奉“玄学”的人,或者此时大多数人都对“预言”深信不疑。 历史上韩朝宗被贬主要是因为听信战争流言,在终南山上造房屋,准备在战争来临的时候避难。 可想而知李隆基的恼怒。 因为蝴蝶效应,韩朝宗现在好好的,说明还没人告发他。 李瑄相信韩朝宗一定干过这样的事情。 就像杨慎矜作茧自缚一样。 杨慎矜不仅主事御史台,还兼任太府卿,是李隆基眼中管理府库的能手。 这种基因传自他的父亲杨崇礼。 因为杨崇礼为李隆基管理太府二十多年。 以至于太府卿的位置,成为杨家的祖传官职。 不论杨慎矜怎么变迁,太府卿的位置不变。 可杨慎矜做出最让人难以容忍的事情。 李琦虽疑惑,但他是照李瑄的吩咐去做。 李适之吩咐他们兄弟,朝堂上一切事情都要听弟弟的安排。 李琦离开后,李瑄气定神闲,继续看书。 “李帅,度支员外郎兼侍御史杨钊求见。” 亲卫又向李瑄禀告道。 “让他进来。” 平时杨钊一直跑到李林甫府邸拍马屁,现在却来宋国公府。 ?ttǎn?co 李瑄放下书,去往前厅。 “拜见天水王!” 杨钊一到前厅,就向李瑄拜见,毕恭毕敬。 “免礼!杨度支随意看座。” 李瑄让杨钊起身,心想着难道他知道杨慎矜惹上大麻烦了? 不应该啊! 除非杨钊在京兆府有眼线。 “以天水王的尊贵,却屈尊在如此小的宅院中。那李林甫能力和地位皆不如您,却享受如宫殿一样的府邸,光是他府邸中嘉猷观,就比宋国公府庞大。” 杨钊一入座,就口无遮拦地贬低李林甫,来抬高李瑄。 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把投机取巧用到极致。 “别这么说,我只是御史大夫,怎么能和首席宰相比较呢?” 李瑄太了解杨钊了,但他还是顺着杨钊的话说下去。 “您携带诸葛亮剑,掌天下大半的兵马,朝堂上人人佩服您的功绩。李林甫连采访使都不能推荐,策令无法通过三司去实施,哪还有首席宰相的风范?您不久以后,必能取代他。” 杨钊继续向李瑄说道,这话要是被李林甫听到,必定会拍死杨钊。 但杨钊见堂中只有他和李瑄二人,哪怕骂李林甫祖宗十八代,李林甫也不可能知晓。 杨钊能拿捏人的心理,通过这种出言不逊的话,让人觉得杨钊是“自己人”。 他是一个投机者,只要能让他往上爬,他会放下一切礼义廉耻。 李瑄要施展影响天下的政令,看似遭到大臣们的非议和反对。 但杨钊看到的是李瑄对圣人的影响力。 只要李瑄在圣人面前为他说一句好话,他就能飞黄腾达。 “度支郎”虽尊贵,但远远无法满足杨钊的胃口。 “如果有一天我取代他,那些明智的人,也能得到紫色的衣袍。” 李瑄好像不装了,若有所指地说道。 如果他能成为首席宰相,那些最先投靠他的人,能得到三品的官职。 “之前常去李林甫府,只是迫不得已。从今以后,洗心革面为天水王做事,为天水王赴汤蹈火!” 杨钊起身向李瑄一拜,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 “嗯!还未问杨支度因何事而来?” 杨钊什么算计,李瑄一清二楚,但他没点破。 对他来说,杨钊有利用价值。 将杨钊扶起来后,李瑄向杨钊问道。 杨钊一愣,他就是来拍李瑄马屁的,哪有什么事情。 这两年他不是在拍杨氏姐妹的马屁,就是在李林甫府上问候,亦或者高力士在府中的时候去排队送礼。 不过杨钊是机灵人,他眼睛一转,向李瑄说道:“下官除了想拜见您外,是想向您告发一个奸诈的小人。” “何人?” 李瑄本就随口一问,这下来了兴趣。 “吉温!去年冬天的时候,京城发生杜有邻案,杜有邻本与案子无关,但吉温与柳绩串联,坐实杜有邻交构东宫。下官怀疑是李林甫指示吉温。” 杨钊为了向李瑄表忠心,把这件事情抖了出来。 吉温受李林甫之托,负责审讯杜有邻和柳绩。 李林甫指使吉温几乎没什么争议,就看能否找到证据。 杜有邻被杖毙,柳绩被流放。 只要将柳绩找回来重新审讯,就可水落石出,还杜有邻一个清白。 对李林甫的打击是致命的。 “不过下官听说柳绩受杖责后流放,死于途中……” wшw_ttkān_c○ 杨钊看出李瑄的想法,将得到的消息告知李瑄。 或许是李林甫不想留下把柄,把柳绩给干掉了。 “请杨度支去通知杨慎矜,将吉温抓起来审问……” 李瑄脸色一黑,不过他转而想到这一点。 他知道萧隐之等大臣去李林甫的府邸。杨慎矜被搞,和李林甫脱不了干系。 让杨慎矜将吉温拖下水,审讯一番吉温,给李林甫上点压力。 第二百五十八章 京兆尹妥协,九霄环佩 杨钊点头哈腰地离开宋国公府,去通知杨慎矜,以“欺君之罪”、“陷害太子”为由,将吉温抓到御史台。 在李林甫连连损兵折将以后,吉温似乎已成李林甫的头号大将。 现吉温任比部郎中,是刑部不管理刑事的官职。 加上吉温猥琐了一年多,使刑部没有对他进行铲除。 吉温此时正在常乐坊的宅子中。 作为一个被李隆基打上“不良人”标签的人,他比任何人都谨小慎微。 不良人是打探盗贼消息的长安无赖,可想而知李隆基对他的印象有多差。 “砰砰砰……”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谁啊!” 奴仆边应,边把门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身官袍的杨慎矜和御史台的执法兵卒。 “你们是什么人……” 奴仆的话刚还没说完,就被杨慎矜打断:“吉温在哪?” 杨慎矜此时焦头烂额,他知道明日朝堂,必有人弹劾他。 他悔不当初,相信萧隐之。 直到现在,他还认为是萧隐之泄密,不觉得为他的亡父祈福有错。 坟前出血,放在任何朝代,都是不详的征兆。 “阿郎……在前院内……” 奴仆咽了口唾液,不敢阻拦。 杨慎矜大摇大摆地进入吉温府的前院。 “杨中丞,你这是干什么?” 吉温见杨慎矜带兵前来,不悦地说道。 作为李林甫的死党,他自然知道史敬忠被抓,杨慎矜麻烦缠身。 他已经不将杨慎矜当御史台主事看待。 或许明日过后,杨慎矜就会家破人亡。 “呵!有人举报你在杜有邻案,陷害太子!” 杨慎矜语出惊人。 与此同时,吉温脸色大变。 因为他太清楚杜有邻案是如何形成的。 关系到图谶,没有一个大臣敢掺和。 本来柳绩只是看岳父不顺眼,诬告岳父。 当时吉温受李林甫托付,案情很快就查清,但李林甫令吉温驱使柳绩,当诬告成真。 柳绩被杖责流放后,自然而然地死在半途中。 现杨慎矜开口就是早已结案的杜有邻案,让吉温以为杨慎矜找到证据。 刚才的淡定从容全已不在。 “带回御史台好好审问!” 杨慎矜一招手,兵卒抓住魂不守舍的吉温。 他的家人冲出来,却不能靠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吉温被杨慎矜抓走。 吉温猛然醒悟,他回头一眼,示意家人去找李林甫。 他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只有右相能救他。 不然无法保证将李林甫供出来。 …… 京兆府衙。 “韩大尹,今日休息,何劳你亲自上台?” 李琦到府后,果然看到京兆尹韩朝宗要亲自审问史敬忠。 “兹事体大,必须认证对待。” 韩朝宗答复道。 本来他和李适之关系不错,二人互相推荐。 但李瑄做的事情,根本就没有道理! “史敬忠不过是一个江湖骗子,九品的官吏去审讯都绰绰有余,您这样是小题大做啊!” 李琦避重就轻地说道。 “牵扯到三品的官吏,怎么会是小事呢?史敬忠妖言惑众,可能有什么别有用心的目的,如果少尹要观察,可在一旁观看。” 韩朝宗沉声向李琦说道。 他当然明白揪住史敬忠不放意味着什么。 他绝不是投靠李林甫,而是有自己的政治诉求。 “既然大尹知晓史敬忠是妖言惑众的人,为何自己却听信妖言惑众的话呢?” 李琦突然间话锋一转,不顾副职的身份,向韩朝宗质问道。 “少尹的话,我不是很明白!” 韩朝宗皱眉反问,心中很不舒服。 即便李琦是天水王、四镇节度李瑄的兄长,也要注意自己的言行。 京兆少尹向京兆尹质问,这是以下犯上,深究之下属于重罪。 “大尹怎么会听信战争的谣言,在终南山修建房屋,避兵灾之祸呢?到底是什么居心,才会认为天下大乱呢?” 李琦挑明说道。 他虽然不知道李瑄为何清楚朝宗在终南山内建筑房屋,但李琦对李瑄绝对信任。 “什么……你怎么会……” 韩朝宗面色如纸,他惊叫一声,说一半后,立刻停住。 在终南山内建筑房屋的事情,属于隐秘中的隐秘。 一有战争,百姓多有在山林中避祸,特别是那些深山老林之中。 而韩朝宗既然相信战争的谣言,那他对“仙山’”终南山绝对有种期望。 这也是他将房屋建筑在终南山的原因。 “即便有战争,也该为国效力,而非入山躲避。这是忠臣所为吗?” 李琦趁机再次厉声说道。 韩朝宗面色更加苍白。 他一向自傲,挺腰昂首。现在却如霜打的茄子一样,额头上冷汗不止。 如果李琦将这件事奏禀圣人,他的罪责会比史敬忠还大。 李隆基若得知,他吃不了兜着走。 “大尹平时不满李林甫的策令,怎么会有一天与李林甫走在一起呢?还是说以往大尹装作孤高,钓取声望?” 韩朝宗哑口无言,正是李琦穷追猛打的时候。 话中讽刺,让韩朝宗羞愧掩面,甚至忘记自己京兆尹的身份。 “念家父与大尹是朋友的份上,我就不告发你了。天水王劳心劳力,使国家强大,身为京兆尹,应该全力去帮助,而不是为了自己的小利忘掉大义。” 李琦突然把言语降为温和。 也让韩朝宗从提心吊胆中醒悟过来。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轻舒一口气说道:“那种妖言惑众,确实能让人变得一时糊涂。史敬忠也一定是这样的人。他该交由李少尹审问。” 韩朝宗不是傻子,他当然知道李琦没有告发他意味着什么。 不仅仅是将史敬忠交给李琦处理,他全力配合。 另外在以后李瑄的策令,甚至李瑄的变法上,他都必须无条件支持。 哪怕是被迫,他也得加入李瑄的派系。 哪怕李瑄侵害他的利益,也得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 虽然憋屈,但他别无选择。 他不清楚李琦如何得知,想毁灭证据都难。 至于萧隐之的托付,他只能说抱歉了。 随后,李琦在京兆尹监牢内见到妖僧史敬忠。 这是一名中年男子,穿着似佛似道的衣裳,正被绑刑室中,异常狼狈。 “快放开我,我与杨中丞、虢王是好友。” 史敬忠见有人至牢房,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叫喊道,一点也不自知。 “哼!杨中丞和嗣虢王因你而被问罪,你也难逃一死了。” 李琦见到史敬忠后冷哼一声。 说出的话让史敬忠愣住,脸色转而变得恐惧。 他结识的都是达官贵人,使他在上流有一定名气。 他一直以为有一天犯事,他会被保下来。 他的前辈们经历过类似的事情。 “史敬忠,为何将血迹泼洒在杨中丞父亲坟墓旁的草人上?” 见史敬忠安静,李琦开门见山向史敬忠询问。 “那是天兆,是杨中丞的父亲在阴间有难,需要祈福消灾。” 史敬忠当然不会承认。 他们这些游走在王公贵族之间的“高人”,想要博取贵族的信任,往往会自导自演一些小把戏。 这些小把戏屡试不爽,总有王公贵族着了迷一样被套在其中。 “既然这样,那伱就准备去阴间帮助杨尚书吧!” 李琦不信这些,冷冷地看着史敬忠。 杨慎矜的父亲杨崇礼以户部尚书致仕,他也算是一个名臣。 “不,我要见杨中丞……” 史敬忠心中害怕,他知道杨慎矜主事御史台,以为这样的大官一出马,他就会被释放。 至于嗣虢王李巨,只是一个清闲的嗣王,骗钱骗财还可以,真出事对他没有什么大的帮助。 嗣王,就是承袭亲王的爵位,往往是由亲王的长子继承。虽然号称高于郡王,实际上和郡王差不多,食邑一样,都是虚封。 和李瑄一样加实封才显得有地位,不然只能领俸禄。 “杨中丞被告与你图谶,圣人大怒,估计也难逃一死了。” 李琦诓骗史敬忠道。 这句话,更让史敬忠毛骨悚然。 他当然知道自己与杨慎矜曾夜观星象,有图谶之嫌。 “我没有!我只是为杨中丞的父亲祈福。”史敬忠连连矢口否认。 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可能兜得住。 “那杨尚书坟墓前草人无缘无故流血,一定是你所为。” 李琦必须把史敬忠打成江湖骗子,否则事情不容易揭过。 “不是!” 史敬忠也不会承认这一点。 “还敢嘴硬,来人,大刑伺候!” 李琦知道不动点真家伙,此人不会招供。 “是!” 狱卒领命,拿着鞭子,走上到史敬忠面前。 “你们不能……” “啪……” “啊……” 他话音未落,狱卒就扬起鞭子狠狠地抽下去。 史敬忠哇哇大叫! 他虽号称“法力无边”,但他真不会法术啊! “啪啪……” 又是两鞭子下去,史敬忠叫声更凄厉。 “我招……我招……” 当鞭子还要落下的时候,忍受不住皮肉之苦的史敬忠大声喊停。 “你招什么?” 李琦转身问道。 “是我在杨中丞父亲坟墓前的草人上,泼洒狗血,让杨中丞以为父亲在阴间受难,这样我就可以收取钱财祈福……” 如李瑄所料,史敬忠只承认这一点,不敢言图谶。 因为此罪是招摇撞骗,不是死罪。 而妄论图谶,是大逆不道。 李琦立刻吩咐主簿写状纸,让史敬忠签字画押。 这份状纸送到韩朝宗那里以后,韩朝宗叹一口气,签上自己的名字。 李琦又向韩朝宗交待一些明日朝堂之事后离开。 如果下午有人问韩朝宗,就说已经搞定! …… 李瑄离开宋国公府,游走在长安街道上。 金吾卫在前方开道,亲卫在周身护卫。 这也使李瑄每次出行,都动静很大。 但李瑄吩咐金吾卫,不得扰乱民众。 没过多久,李瑄就来到务本坊。 他下马在原杜有邻的府前驻足。 作为长安的风云人物,李瑄不论去哪,都牵引着世人的目光。 而他驻足在原杜有邻府的怪异举动,很快就传到李林甫的耳中。 再结合吉温被杨慎矜抓住,释放的信号很明显。 李瑄要为杜有邻翻案! 李林甫已没有开元末期的权势,如果吉温顶不住压力招供,对李林甫的打击非常大。 相比于历史上,杜有邻案并不大。 历史上的杜有邻案,李林甫权势如日中天,一批人被拖到大理寺当场杖毙,然后死人被拖出去,又一批人拖进来。 最后因杀人杀得太快,尸体堵在大理寺运不出去。 数百个家族被牵连,那才叫惊天动地。 现在的杜有邻案,李林甫无法大肆株连。 即便如此,也害怕更强势的人翻案。 李林甫知道吉温被抓,是李瑄对他的有力回击。 他只能托人为吉温带话,让他不要多嘴,事情败露,吉温免不了杜有邻的结局。 如果吉温被施以大刑,李林甫会向圣人禀告。 认定为屈打成招。 吉温好歹也是比部郎中,五品的官吏…… 同时,李林甫认为吉温精通刑罚,知道一切审讯手段,心理素质过硬,不会轻易招供。 他准备在明日早朝上,先参杨慎矜一本。 即便无法牵连李瑄,也要除去李瑄的鹰犬。 …… 李瑄在杜有邻府周围停留片刻后,原路返回,他要去东市转一圈,买一件东西。 长安的百姓,基本上没有不认识李瑄的。 见李瑄到来,他们驻足瞻仰李瑄的英姿,欢喝声不止。 入东市门,东市也因李瑄的到来而热闹非凡。 无数商贩振奋,据说李瑄曾经去西市,只要李瑄光顾的商贩,货物必会在短时间内售卖一空。 长安百姓认为李瑄看到的东西,必然是好东西。 李瑄没有急着买东西,先是问一下大唐的丝绸、盐、米、粟等粮食的价格。 这是长安的官吏该关心的事情。 随后,李瑄到东市的名琴坊,准备买一张古琴。 他在湟水城使用的古琴于在来长安的途中弦断。 据说东市琴坊有名琴,他准备买一张。 中秋佳节即将来临,他要好好温习一下琴技,弹奏出经过长离修改的《水调歌头》。 到东市最著名的一间琴坊的时候,金吾卫立刻将琴坊周围围住。 如李林甫出行,必然会让金吾卫在琴坊中清场,把里面的客人都赶出来。 但李瑄没那么做,他本就是武勇之人,寻常刺客难以近身。 琴坊的管店在店铺的区域,还不知道李瑄到来。 当金吾卫站在门口时候,他心中一惊。 他还以为自己的琴坊犯事了,毕竟金吾卫也参加缉捕。 “阿郎,是天水王驾临!” 门外的仆人向管事大喊一声。 琴坊管店松一口气后,立刻跑出去迎接。 因为天水王不可能是来抓他的,明显是来买瑶琴。 名琴坊作为长安第一琴坊,接触的达官贵人不少。 因为能买得起名琴的人,基本上都有一定身份。 普通的文人,买的都是一般的瑶琴,或者自己动手制作。 “小人拜见天水王,您光临小店,蓬荜生辉啊!” 琴坊管店带着店员向李瑄拜道。 李瑄为方便,只带着罗兴和廖峥嵘入琴坊。 “我只是买琴客人,不必多礼。” 李瑄让琴坊管店起身。 他目视整个琴坊。 里面空间有数亩宽广。 琴坊不仅卖瑶琴,还有技艺精湛的工匠能定制瑶琴,还能修理瑶琴。 琴坊内有数名客人,都是年轻的男女。 天水王能与他们一起在琴坊买琴,证明他们的眼力和福气。 “天水王,我们的琴除了两京的名匠,还有大江南北、蜀地、岭南的名匠制作……不论您需要什么音质,我们应有尽有……” 琴坊管店请李瑄入内时介绍。 天水王不仅仅是大将军,还是大诗人。 这个时代任何一名诗人,都精通音律。 诗人们要经常聚会,商讨诗歌的格律,没有音乐助兴,则差点高雅。 “我需要音质温劲松透的瑶琴,只要优等,价格不是问题。” 看着柜台上琳琅满目的瑶琴,李瑄没有一一尝试,而是向琴坊管店说道。 李瑄从这些古琴精致的花纹,光润的琴身上,能看出这些古琴价值不凡。 比他河西买的古琴好不少。 除了琵琶,李瑄最喜欢弹奏古琴,一曲流水,把自己都能弹醉。 刚开始学弹琴的时候,还感觉很累,适应以后,他对琴越来越喜爱,决心买一张好琴。 “音质温劲……” 琴坊管店沉吟一番后,对李瑄说道:“我店中有一镇店之宝,出自蜀地制琴家族雷氏传人雷威,今天水王光临,小人立刻取出由天水王观看。” 雷威是川蜀雷氏最精湛的琴匠,他制造之琴,能入宫廷为皇帝弹奏的乐师之手。 而雷威毕竟只是一个人,达官贵人那么多,也致使雷威的瑶琴难求。 说完,琴坊管店向李瑄一礼后,向楼上而去。 不一会儿,琴坊管店抱着一个琴匣下来。 “天水王这边请!” 琴坊管店请李瑄到琴坊深处的琴台前。 来此购买古琴,一般都是达官贵人亲至,不会让奴仆代劳。 因为要试琴! “咯吱……’” 琴匣被打开,里面是一张精致的瑶琴,有紫色的绢帛垫着。 此琴长约三尺,形制浑厚,为伏羲式。 一般琴是用梧桐、梓木,而此琴明显非如此,像是松木。 雷威作琴,不必皆桐,遇大风雷中独往峨眉山,带着蓑笠进入深松中,听其声连绵悠扬者伐之,斫以为琴,妙过于桐。 可见雷威所作之琴,并不拘泥于必须用梧桐、梓木,而是以峨眉松为上选,只部分使用桐木,却比桐木制作的还要好。 “此琴名九霄环佩,请天水王试弹!” 管店将九霄环佩琴小心翼翼取出,放在琴台上,请李瑄入座。 第二百五十九章 与裴灵溪游东市,定情信物 “铮铮……” 李瑄跪坐在台前,拨弄琴弦。 此琴一经发音,如秋水般细腻。随着持续弹奏,汨汨的声音,如细雨檐落。 音质温劲松透,且十分纯粹,达到李瑄的预想效果。 李瑄在后世就听过“九霄环佩”的大名。 此琴不是单独的一张,而是一种雷氏的“知名品牌”,其中雷威所制,更是名牌中的名牌。 比之前他在湟水城的古琴好太多了。 琴匠的技艺,在这上面体现得淋漓尽致。 李瑄按住琴弦后,向琴坊管店询问:“此瑶琴价值几何?” “我去蜀地七次,才得到这一张九霄环佩。天水王是大英雄,大才子,九霄环佩正与您匹配。按原价五百贯,交给天水王。” 琴坊管店伸出手指,表示自己就是一个搬运工,因仰慕天水王的威名,才原价卖给天水王。 其他的权贵来,他根本不会说自己有雷威所制的九霄环佩。 “可以!九霄环佩琴我先带回去,待明日后,让仆人将钱送过来。” 李瑄点了点头。 他运气好,得到雷威的名琴,不想讨价还价。 万一琴坊管店说得是真的,还价就显得不合适了。 五百贯虽多,但和李隆基赏赐他的金玉相比,不过是九牛一毛。 “当然可以!” 琴坊管店连忙应是。 如李瑄这样的权贵,就算黑他一柄宝琴,也没人帮他评理。 但许多权贵都是要脸面的,贵重的东西,哪怕自己买不起,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巧取豪夺。因为传到坊市,会惹来非议。 当然,也有不要脸的存在,比如杨氏。 他们低微,一夜富贵,根本不在乎名声。 而李瑄有声名,像是季布一样一诺千金,琴坊管店不会怀疑李瑄的承诺。 有李瑄光顾,他以后的生意会更好。 可惜他店内的瑶琴贵重,许多士人都买不起。 琴坊管店将李瑄送至门口。 “裴璎呢?” 李瑄左右一看,发现他的亲卫裴璎不在了。 连车光倩和浑瑊两个小孩子都在。 “裴大在那里!” 薛错向不远处一指。 只见金吾卫的后方,裴璎正在和一名少女在一起交谈。 这名少女窈窕,眼眸明净如水,她穿着青色的襦裙,披着轻纱画帛,头梳云髻,脸蛋不施粉黛。 她正是裴璎的妹妹裴灵溪。 今年已经十八岁,比去年的时候,更加姿美动人。 裴灵溪家中梨园的梨子已经卖完。 她准备在离开长安前,来东市买一些物品。 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一年未见的兄长。 那天李瑄在朱雀大街上行走,身边跟随的不是裴璎等亲卫,而是羽林郎, 让裴灵溪以为兄长还留在陇右边塞。 在与吐蕃大战结束后,李瑄就让裴璎给家中送信报平安。 裴泛和裴灵溪父母知道大战后裴璎还活着,将心放下。 此时,裴灵溪再看到裴璎的时候,发现兄长已褪去青涩,变得刚强。 裴璎经历过生死,几战下来,杀死数十名敌人。 虽然还有些鲁莽冲动,但气质早就变了。 “小娘子……” 李瑄上前叫了裴灵溪一声,他还想着邀请裴灵溪在家里做客呢。 再次在东市遇到,也属缘分。 “拜见……天水王……” 裴灵溪见李瑄后,面色微红,向李瑄盈盈一礼。 她从在宗圣观遇见李瑄,知道李瑄是心目中的大英雄后,哪怕现在亭亭玉立,临近桃李年华,见李瑄还有些紧张。 其实她性格不是这样。 任谁面对李瑄,都会压力很大。 从开元以来,数十年间,马上取得王位的,也仅李瑄一人而已。 那彪炳的战绩,威服百国。 她那天在长安朱雀街上,已经尽识李瑄的风采。 “不必多礼。” 李瑄请裴灵溪起身,向她问:“家中的梨今年如何?” “不如去年结得好……” 裴灵溪转眸一想,如实向李瑄回答道。 “可惜!我也有梨园。” 受气候和雨水的影响,梨子会比去年有差异。 李瑄的果园和裴灵溪家的果园差不多。 如果裴灵溪家的梨子都没长好,那他的果园也一定少卖钱财。 果园让李适之打理,李瑄不关心这样的事情。 “天水王要离开,我不打扰了。” 裴灵溪见李瑄已出来,不想耽误李瑄的时间。 她已经与裴璎说好了,如果裴璎得到天水王的允许,会回宜寿县探望父亲。 她不知具体,以为裴璎从军以后,还会回到边疆。 “小娘子要离开长安吗?” 李瑄问裴灵溪。 这样拘谨的性格可不行啊,他还要和裴灵溪深入交流一番。 “是的!车夫还在东市外等待,今日先在我叔祖父那里住下,明日离开长安回宜寿县。” 裴灵溪轻声细语地向李瑄回答道。 “那无须着急,我们一起逛逛东市。” 李瑄笑着向裴灵溪邀请道。 裴灵溪非常惊讶地抬头,灵动的眼眸充满诧异。 以为自己听错了。 李瑄是长安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天水王。而她只是一个县令的女儿。 而且还是逛东市。 “小娘子不愿与我一起游东市吗?” 李瑄见裴灵溪无动于衷,又追问一句。 “小女子三生有幸。” 裴灵溪确定没有听错,低头说道,说话的时候,修长的手指抓着画帛,心怦怦直跳,明媚的脸庞,又花儿一样,娇艳欲滴。 马儿由亲卫牵着,她带着裴灵溪去东市最繁华,也是贵女、士女最喜欢去的店铺。 那里卖有胭脂水粉,也卖有各种玉佩首饰。 常伴随李瑄的亲卫,觉得自家将军如此,明显是对裴灵溪有意思。 而裴璎觉得裴灵溪没有一直在李瑄身边的长离惊艳,会不会被欺负。 虽然他敬佩忠心于李帅,但裴灵溪是他亲妹妹啊! 不过当裴璎看到周围罗兴、薛错等人奇异的眼神,立刻把腰挺直了,走起路来雄赳赳,气昂昂。 李晟一离开李帅,他就是李帅亲卫中最勇猛的人,他要注视周边,以免有宵小之徒破坏李帅的雅兴。 东市一处处繁华的区域,在这秋色正浓的季节,人山人海。 由于东市东北是兴庆宫,北临胜业坊,西面是平康坊和宣阳坊,东面是道政坊和常乐坊。 所以平时达官贵人多有出入东市。 但达官贵人也不是谁都认识的,带着奴仆,路人也就以为是一个富贵者。 而李瑄不一样,无数长安人目睹李瑄的英姿,只要在长安,李瑄就是人们的焦点。 现李瑄与一名妙龄少女在东市行走,明日绝对是长安的热门话题。 必有不少士族少女为此心碎,夜不能寐。 这是李瑄与裴灵溪真正意义上第一次交谈。 被周围的人注视着,她本来压力很大,但她很快就平复心情,吐字清晰地向李瑄回答。 她还能说出她祖父裴耀卿的故事。 曾经裴耀卿向李隆基上书利于民生的奏折。 当时李隆基将裴耀卿的奏折随身携带,没事就翻阅一下,提示自己关爱百姓。 这是裴耀卿子孙引以为傲的事情。 李瑄还不知道裴灵溪叔祖父是谁。 一问才知道,是秘书少监裴昱。 品秩还可以,但权力太小,李瑄一时不清楚裴昱是不是他的反对派。 “这里有一个首饰店,进入看看!” 李瑄抬头看到一个卖金玉首饰的店铺,主动入内。 裴灵溪双手合在一起后,只能跟着进去。 “天呐!天水王!” 管店惊呼。 他哪敢想天水王会来一个卖女子首饰的地方。 和那个名琴坊不同。 名琴价值不菲,许多人买不起。首饰之类的,受贵妇和士女追捧。 只要李瑄能在店铺购买一件首饰,他就发达了。 “天水……王……您请!” 管店不同于琴坊管店见过世面,在面对李瑄时十分紧张。 毕竟李瑄是封王的大人物。 长安的诸王跟李瑄一比,就像弹珠比明珠。 “博士不必拘谨,我只是来贵店看看……” 李瑄拍了拍管店的肩膀,平易近人的态度,让人心有平静。 和传说中的一样,天水王如古代的公子一样风度翩翩。 “请……” 管店舒了一口气,躬身伸手。 李瑄点头,在店铺内望来望去。 这是一个小店,里面珍贵的首饰不多。 有一些银饰,玉也非极品。 玉镯、银簪、玉佩、银钗、耳坠等等…… “小娘子,你喜欢什么,我送你一件?” 李瑄向裴灵溪说道。 他当然不需要这些,来此只是送裴灵溪一件礼物。 “我有钱的,不劳天水王破费。” 裴灵溪不敢接受。 她才与李瑄逛半个时辰,李瑄直接要送她礼物,不知所措。 “这个银簪怎么样?戴在你的头上一定漂亮。” 李瑄见裴灵溪的样子后,亲自在柜台上为她选择一个银簪。 确切的说,在大唐这个叫“步摇”。 此银簪除了簪体为银制成以外,还挂着一大一小两个玉蜻蜓。 其中大的是白玉,小的为青玉。 “铛……” 在李瑄拿起银簪的时候,两个小蜻蜓碰在一起,发出铛铛的脆响。 裴灵溪眼眸中泛着光亮,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此银簪确实很漂亮。 正是因为没有黄金、珍珠的搭配,才显得十分清丽。 “呵呵……我也不会戴,不然为你戴上……” 男女授受不亲,李瑄也不可能这个时候为裴灵溪佩戴。 他如星辰一样的眼眸望着裴灵溪,将银簪递给她,示意裴灵溪接住。 “多谢天水王!” 裴灵溪接过银簪,她眼眸水光在打转。 感动与激动交织。 如同梦幻一般。 虽有诗歌为李瑄的金戈铁马点缀,但李瑄显露出一种独特的柔情。 这种柔情如同一把刀一样,让她不能反抗,也不愿反抗。 “管店,这银簪多少钱?” 李瑄向管店问道。 “天水王能来小店,小店会因此生意昌隆,我怎么能收您的钱呢?请您再挑选一些首饰,送给这名小娘子。” 管店当然不愿意与李瑄谈钱,当李瑄走出店门的那一刻,他就会赚得盆满钵满。 “心意一件足矣!我与你店中买卖,是一码归一码。不得推托!” 李瑄严肃地说道。 他即将拜相,不会因一点微不足道的钱财坏了规矩。 “这……天水王留下五百文钱就可以了。” 管店见李瑄严厉,不敢再推托,只能含泪报出价格。 “我有钱!” 裴灵溪反应过来后,在身上摸索出一个小钱袋。 他准备递上钱的时候,被李瑄制止:“小娘子是不喜欢银簪吗?” “喜…欢…” 裴灵溪支支吾吾地说道。 她总觉得让李瑄堂堂天水王花钱,会很失礼。 “那就收下吧!一年前小娘子送我梨子,我还记得味道呢?” 李瑄向裴灵溪说道。 此时,罗兴已经丢出半贯钱,抢先一步结账。 也就没裴灵溪什么事了。 裴灵溪只能将钱收起来,手里握着李瑄送她的小蜻蜓步摇。 “叮叮……” 出首饰店的时候,小蜻蜓在裴灵溪手中一步一摇晃,清脆悦耳。 时间已经是日昳以后,许多商贩开始收摊准备离开东市。 李瑄问裴灵溪马车的方位后,专门送她到马车的位置。 “如果不急着回去,明日来宋国公府,过几日你和你兄长一起回宜寿,我准许裴璎放假。” 返回的时候,裴灵溪明显心事重重,与李瑄说话的时候,一般都是李瑄问,她回答。 出东市门口后,李瑄希望裴灵溪停几日再回宜寿。 “好!” 裴灵溪轻声回应一句,再次盈盈一礼,登上她的马车。 主要是李瑄准许兄长放假回宜寿,父亲也很思念兄长。 马车驶远,李瑄才骑上马,返回平康坊。 黄昏时刻,李瑄带着九霄环佩回来。 至于那五百贯钱,李瑄交待管家赵宗,明日上午一定分文不少地送去。 “七郎,事情已经办妥了……” 李琦回来,将京兆府发生的事情,告诉李瑄。 他对李瑄佩服得五体投地,随随便便就把韩朝宗拿捏。 否则很难对付韩朝宗,这家伙可是披着一层清流的外衣。 在李林甫弄权的时代,只要不归附李林甫,都被誉为清流。 其中又有多少人是沽名钓誉之徒呢? 吉温的事情,杨慎矜也有传信,拒不认罪。 五品官吏很难搞。 如果打他一顿,招了,也会被认为屈打成招。 没招,能反咬一口! 因为吉温身后站着的是首席宰相,他能将吉温的处境告诉李隆基。 除非有物证。 还要除杨钊外,有其他人证,不然是一面之词。 而吉温号称“罗钳吉网”之一,本身就是酷吏。 来俊臣对付周兴,还得请君入瓮。 目前李瑄还没想出对付吉温的方法。 夜晚,李瑄望着渐圆的明月,用九霄环佩抚琴一个时辰。 重复《水调歌头》这首曲子。 九霄环佩琴,加上曲调的清冷、柔和、宛转悠扬,让宋国公府的人思绪万千,侧耳静静倾听。 李适之和李玉莹亲自来到后院,赞叹李瑄的好曲。 李适之问李瑄曲调的名字,李瑄只回答是《水调歌头》。 但李适之懂得音律,此水调歌头明显和流传的水调歌头不一样。 李瑄回答这是他自改的,准备在中秋夜宴上为圣人弹奏。 李适之认为李瑄一定技惊四座,殊不知词比曲,更为惊艳。 “七郎,为父知道你要有大动静。韩朝宗的事情为父听三郎说了。不单单是韩朝宗,一旦伱侵犯他们的利益,他们也会像韩朝宗一样背离而去……” 李适之将李玉莹撵出去睡觉以后,与李瑄一起坐在后花园的瑶琴旁。 “孩儿心中早有准备!我用的是王道,我心怀天下,我无愧天下,那些弃我而去的人,不值得挽留。” 李瑄向李适之说道。 在这时代,有太多的缺弊,它们就像一个个定时炸弹一样,随时都会引爆。 上天重新给他一次生命,这是赋予他的使命。 “幸亏七郎握住韩朝宗的弱点,不然可能会对七郎拜相有影响。” 李适之非常庆幸李瑄的运筹帷幄。 他提拔的人很多,连吴兢这样的老臣,都是他调回长安的,他希望有一些官吏能感念他的提拔之恩,帮助七郎施展政令。 “父亲多想了。杨慎矜不会影响我拜相。我帮助杨慎矜只是因为他掌握御史台和太府,对我今后有大用。否则以他的行径,我必然饶不了他。” 李瑄拉住李适之的手。 他对李隆基画的大饼够大,没有人能阻止他拜相。 从河东回来,或许就是卸下节度使,相位加身的时刻。 “来……为父也弹奏一曲。” 李适之微微一笑,起身与李瑄调位。 “九霄环佩,好琴!” 看着琴身上的篆体字,李适之夸赞一句。 …… 翌日,兴庆殿。 结束千秋节假期,大臣们流连忘返。 朝会前,刑部侍郎萧隐之问身后的韩朝宗:“怎么样了?” “史敬忠已经招了。” 韩朝宗神色不自然地回道。 “是不是……” 萧隐之故意停顿一下。 “是的!” 韩朝宗回答道。 他知道萧隐之想说“图谶”这两个字。 此时,李林甫看向萧隐之。而萧隐之向李林甫点了点头。 李林甫心神大安! 三年了,他终于要扬眉吐气一回。 吉温的事情先不谈,他在御史台还有耳目,他知道吉温没事。 柳绩已经死了,无凭无据,他相信吉温能顶得住。 这一次,李林甫要看李瑄的脸成猪肝色。 第二百六十章 宰相肚里能撑船 李瑄的身份,不位于两班,而在于武臣之首。 不论是谁投来目光,他都岿然不动。 杨慎矜心中慌乱,想得到李瑄一些提示,但李瑄对杨慎矜视而不见。 吉温此獠,软硬不吃。 可他毕竟是五品官吏,今日需在朝会上,向圣人禀告。 “陛下至……” “拜见陛下……” 随着监礼官的呼喊,李隆基被拱卫至龙榻上,文武百官向李隆基一拜。 “众卿平身!” 李隆基示意大臣们平身。 千秋节过得很畅快,令李隆基竟有一种不想早朝的感觉。 等十月过后,李隆基想着到华清宫温汤。 百官会随行至华清宫,也要上朝,但那却是李隆基最轻松惬意的时刻。 这两年因为战争和琐事,加上华清宫新建宫殿,他未去华清宫。 现在华清宫的新建筑已经修成,他今年一定要前往。 朝会一开始,本要先处理中书门下的事务。 但萧隐之起身出班,向李隆基拱手一拜,道:“启禀陛下,臣有本奏!” “萧侍郎请讲!” 李隆基抬手,让萧隐之直言。 “臣奏御史中丞兼太府卿杨慎矜与还俗僧人史敬忠一起夜观天象,论图谶之学,似是要谋逆天命,恢复隋室。” 萧隐之向李隆基奏道。 他是最先揭发史敬忠的人,自然要由他先上奏。 他的言辞狠辣,直接将大逆不道的帽子扣在杨慎矜的脑袋上。 李林甫为安全起见,没有亲自下场弹劾杨慎矜。 他担心李瑄这小子还有什么怪招。 一石激起千层浪! 由于京兆尹缉拿史敬忠的时候,颇为隐秘,文武百官还不知道长安发生这么大的事情。 所有大臣都将目光落在杨慎矜身上,有的转而看向李瑄。 上次的御史台案,杨慎矜与李瑄站在一起,拔除李林甫的爪牙。 文武百官理所当然地认为杨慎矜是李瑄的人。 萧隐之弹劾杨慎矜,醉翁之意不在酒。 现萧隐之等大臣突然跟李林甫搞在一起,这里面没有李林甫的影子,他们是不信的。 萧隐之上面还有直属上司裴宽,如果没有李林甫撑腰,萧隐之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找杨慎矜的麻烦。 谁都知道,受李适之的影响,裴宽与李瑄之间的关系不同凡响。 龙榻上的李隆基,好心情一下子荡然无存,他横眉怒目,大喝一声:“杨慎矜何在?” 他主要是被“图谶”和“恢复隋室”这几个字刺激到了。 隋朝都灭亡一百多年了,作为隋炀帝子孙的杨慎矜竟然还想着这种歪门邪道。 “臣在!” 杨慎矜应一声后,立刻出班跪在大殿中央。 他心中愤怒,亏他这么相信萧隐之,把萧隐之当朋友,现竟然出卖他。 萧隐之是长安唯一一个知道他与史敬忠交往的大臣。 之前因与萧隐之一起查办御史台案,又得知萧隐之不与李林甫为伍,所以杨慎矜对萧隐之没有防备。 “杨慎矜,大唐对你一族不薄吗?你的兄弟都身居高位,你想干什么?” 李隆基向杨慎矜质问道。 “启奏圣人,臣冤枉。臣对大唐忠心耿耿,夙兴夜寐,不敢让太府出现一丝一毫的错误。臣虽与史敬忠认识,但臣绝对不敢妄言图谶……” 杨慎矜向李隆基边叩头边说道。 他的兄长杨慎馀为少府少监,他的弟弟杨慎名为洛阳令。 从他祖父杨政道,到他父亲杨崇礼,都是唐臣,为大唐兢兢业业,怎么敢去多想呢? 就算他和史敬忠研究星象,也只是想着去躲避灾祸,而非阴谋不臣。 “启奏圣人,此案已经举报给京兆尹处理,昨日史敬忠已经被抓获,现京兆尹已经查清。” 萧隐之趁机又说道。 他刚纳了十五岁的小妾,就被李瑄宣布这样的政令。 虽然不会追究现在,但却如同一根刺一样,刺在萧隐之的心间。 臣子与臣子,为利益所聚,而非志同道合的志向。 如利益受损,反目成仇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京兆尹,萧侍郎所言是否属实?” 李隆基看向韩朝宗所坐的位置,沉声问道。 “回陛下,此是史敬忠的状纸,请陛下过目……” 韩朝宗出班后,从袖间取出状纸,恭敬呈上。 高力士立刻下台,接过韩朝宗的状纸,上台呈给李隆基。 李隆基拧着眉头展开状纸。 十几个呼吸过去…… 就在李林甫认李隆基会大发雷霆的时候,李隆基的神色稍霁。 因为白纸黑字的状纸上写着史敬忠为骗杨慎矜钱财,故意在杨崇礼坟墓附近的草人上泼洒狗血,又将消息透露给杨慎矜。 所以杨慎矜觉得不祥,找史敬忠到杨崇礼墓祈福。 没有什么夜观星象的图谶事件,有的只是一个坑蒙拐骗的还俗骗子。 “萧侍郎,虽杨中丞与史敬忠认识,但你怎么能没经过调查,就信口雌黄呢?难道你不知道诬陷大臣的罪过吗?” 李隆基眉头一皱,向萧隐之质问道。 他觉得自己被萧隐之戏弄,这样的事情,小题大做,竟然上升到阴谋造反。 萧隐之傻眼了,他不明白圣人为何会如此说。 不该是斥责杨慎矜吗? “臣愚钝!” 萧隐之硬着头皮拱手。 “力士,将妖僧的状纸念给诸大臣听……” 李隆基向高力士吩咐。 “遵旨……” 高力士接过状纸后,缓缓地将内容念给文武百官。 状纸,代表已经签字画押,可以结案。 此状纸一出,立刻使萧隐之面色煞白。 他对韩朝宗怒目而视。 上朝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为什么变成这么样呢? 萧隐之立刻意识到韩朝宗把他出卖了。 就像他出卖杨慎矜一样。 套路太深了! 李林甫的脸色也很难看。 韩朝宗这老瘪犊子敢耍花样。 不过李林甫认定杨慎矜和史敬忠没有这么简单。 在高力士将状纸念完毕后,李林甫出列道:“臣认为此事诡异,当细细查明,可令人缉拿杨中丞府中奴婢、小妾,认真调查一番。” 萧隐之一脚踏入陷阱里面,李林甫必须发声。 否则那些准备依靠他对付李瑄的大臣,心中肯定会动摇。 而且李林甫认为史敬忠和杨慎矜研究星象图谶,家中的奴仆一定清楚。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 因为本该结案,李林甫却不依不饶,直接要“抄家细查”,再怎么说,杨慎矜也是三品大臣。 李隆基见李林甫发话,再加上对“恢复隋室”的言语耿耿于怀,准备同意问一下杨慎矜家中的奴仆。 “启奏圣人,臣有话要说……” 就在这时,李瑄出班向李隆基一拜。 “卿可尽言!” 见李瑄出列,李隆基神情又缓和不少。 “臣不赞同右相言语。自古刑不上大夫。杨中丞父子管理太府数十年,兢兢业业,可见忠心耿耿。既然事情已经查清,就应该相信杨中丞,这是对三品大臣的尊重。而入府抓奴婢,是对一个大臣的侮辱,这样又怎么能得到大臣的忠心呢?” 李瑄向李隆基说道,认为去抓杨慎矜奴仆不该是明君所为。 他当然知道杨慎矜的奴仆不靠谱,历史上就是杨慎矜的婢女明珠,将消息泄露出去。 李林甫的爪牙甚至还对杨慎矜的小妾韩团珠、奴仆、下属用大刑。 在大刑之下,一百个人里面,可能有九十九个会被屈打成招。 “敢问右相,现在御史台派兵去将你府中的奴仆抓起来审讯,右相觉得自己是有罪,还是无罪?” 李瑄又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做了一个非常不恰当的比喻。 很明显,如果派兵捉拿李林甫的奴仆。 怕是李林甫也罪责难逃! 这句话,同样适用于大部分的大臣。 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龌龊,或明或暗。 “天水王这样的话不合适吧?” 李林甫面部肌肉抽动一些,心中非常愤怒李瑄的“人身攻击”。 他已经信道,但他心中的浮尘,无法扫去内心的不平静。 这是当着文武大臣的面,对他这个首席宰相的挑衅。 “宰相肚里能撑船!我只是做个比喻,右相不会连这点气量都没有吧?” 李瑄淡淡地回应一句。 李林甫吹胡子瞪眼,握紧拳头,这小贼欺人太甚。如果不是在朝堂上,他必定要与李瑄真男人大战,他曾经也是侍卫出身,懂得骑射。 “哈哈……宰相肚里能撑船,好宰相!右相回班吧,此事就此揭过。” “将那妖僧流放岭南。萧侍郎不经考察就弹劾大臣,罚俸一年。” “杨中丞,三品的官吏都应是智者,下不为例!” 李隆基听到李瑄阐述,又听到宰相肚里能撑船,一下子气消。 很明显,这是在形容宰相肚量大的话。 李隆基知道李林甫没有这样的肚量。 但李瑄有! 那句“好宰相”,说得就是李瑄。 正如李瑄所言,尊重一个大臣,才能得到死心塌地的效忠。 李隆基也想到从杨崇礼到杨慎矜几十年来为他主事太府的事情。 太府掌国库、仓库、两京市署等。 这样的位置,怎么可能造反呢? “臣叩谢陛下,今后为陛下,为国家肝脑涂地,以报答陛下的信任。” 杨慎矜心中激动,再次一拜。 刚才李林甫提出要去问拿他府中的奴仆,他的心头提到嗓子眼。 还好在关键时刻,李瑄出班为他发声。 此时此刻,杨慎矜心中对李瑄无比感激,发誓倾尽杨氏家族,也要支持接下来李瑄的策令。 杨慎矜也属于弘农杨氏,他是自古杨氏中,最显赫的一支。因为他的高祖父是隋文帝杨坚。 可惜杨氏也是各过各的,几乎形同陌路。 五杨,只顾自己,不顾其他同姓。 另外,杨璹的一支,杨怡的一支,杨绾的一支等等,都没有丝毫交集。 他们关系太远,远到十几代。 相比之下,李林甫不甘心地回到座位上。 李隆基的一句话,除了更信任李瑄,还包含重大的信息。 但他无能为力! 就像是高力士一样,只要圣人宠信,不需要党派,一人就是一派。 李瑄就有这种趋势。 除了愤怒,没有言语能表达李林甫此刻的心情。 他认为李瑄的“宰相肚里能撑船”,是暗讽他小肚鸡肠。 包括文武百官也是这么认为。 就像李瑄曾经的《咏柳》一样,骂人不带脏字。 “启奏陛下,臣还有奏!” 杨慎矜回班以后,不待朝会继续,再次出列。 “讲!” 李隆基奇怪杨慎矜的举动。 “昨日杨度支检举比部郎中吉温在审理杜有邻案时,故意让柳绩诬陷杜有邻,以牵连太子。致使杜氏家破人亡。” 杨慎矜向李隆基禀告道:“臣已经将吉温关押至御史台,正在审问……” 群臣听到杨慎矜的此番言论,无不失色。 这消息可比妖僧史敬忠还要炸裂。 今天能朝堂是怎么了? 刚才搞杨慎矜,是李林甫在向李瑄发难。 现在搞吉温,剑指李林甫。 杜有邻案,圣人交给李林甫审理,而李林甫则让自己的头号爪牙吉温操办。 李林甫知道今日要面对这件事情。 他以为是在大胜的情况下,谁知韩朝宗这个老贼反水,再次被打击威望。 “右相,吉温是你用的吗?他是个不良人,你也敢用?” 李隆基面有愠怒,向李林甫说道。 他早就看吉温不顺眼了,这家伙獐头鼠目、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朝廷命官。 “启奏圣人,吉温有些许才干。在比部的官职上,没有任何过失。臣认为杨度支是一面之词。杜有邻案已经结案大半年,如此重大的事情,杨度支却偏偏这个时候说,他意欲何为?” 李林甫出列把话说一半后,转向后方的杨钊。 最后,李林甫又向李隆基一拱手:“臣觉得杨度支无非是得到道听途说的消息,就向御史台告状。” 李林甫一直看不起杨钊。 果然这家伙投入李瑄的怀抱。 他反将一军。 如果杨钊是几个月前就得到这个消息,就是隐瞒不报,别有用心。 如果是最近得到这些消息,没有其他人证物证,就是流言蜚语。 “杨度支,伱如何得知此消息?” 李隆基将后排的杨钊叫出来。 关系到太子,如果早早得知,而不上报,则是欺君之罪。 “回陛下,臣……臣是最近在坊市上听说。” 杨钊心里苦啊! 他哪想到李林甫有这一手。 其实他在过年之前,与吉温喝酒,从醉酒的吉温口中得知此消息。 虽是酒后之言,但绝对够吉温喝一壶了。 但欺君之罪却也坐实。 为推脱这样的罪行,他只能说是最近才得知。 无论是何时,杨钊第一时间想的是保全自己。 到时候再向李瑄解释。 “杨中丞,吉温有无说什么?” 李隆基面色又不好看了,问杨慎矜。 “启禀圣人,吉温拒不承认。” 杨慎矜回答道。 他心中暗骂杨钊,昨天杨钊可不是这么说的。 谁让杨钊背景大呢,仗着与虢国夫人的关系,反复横跳。 杨慎矜不能在此时与杨钊对峙。 “杨度支,你怎么也如萧侍郎一样,听捕风捉影的消息,就妄下定论?” 李隆基看向杨钊。 他喜爱杨钊的精明和机灵,如果换作其他人,他一定会斥责。 “臣听说有人欺君,心中愤怒,未想后果就上报御史台,是臣该死,请陛下责罚!” 杨钊虔诚的认错。 “退下去吧!” 不同于萧隐之,李隆基竟没责罚杨钊。 “杨中丞,如果吉温没有罪责,就将他释放吧!” 李隆基决定给李林甫一个面子,不想深究杜有邻案。 当时是他下令杖毙杜有邻,如果真有乱七八糟的事情,对他影响不好。 “遵旨!” 杨慎矜拱手退下。 “诸卿,以后类似的事情,拿出确凿的证据,再来向朕汇报。朕不想再听到这种空穴来风的话!” “朝廷欲要实行新法,使天宝更上一层楼,胜过开元。诸位大臣都是天下的表率,当精诚团结,戮力同心,共同将新法推行至诸郡县,让百姓摆脱贫困,让国家更为富足。” “这才是朕想看到的……” 李隆基非常烦这样争斗的事情,他虽然想安心享乐,但也期盼着自己掌控的国家会更繁华。 就好似一入梦中,见锦绣城池,江山如画。 “陛下英明!国家远迈尧舜时期,也是我们这些臣子的心愿!新法一旦完成,陛下就是万古一帝,秦皇、汉武,文帝、太宗皇帝,加之亦不能比也!” 见朝堂文武大臣一时愣住,李瑄第一时间起身向李隆基一拜。 验证了朝野的猜测,李瑄果然要变法。 自古每一次图变,最先冲击到贵族和公卿大臣的利益。 而变法的内容是什么? 现在肯定只有李瑄和李隆基知道,连李林甫这个首席宰相都不清楚。 文武百官,哪怕是与李瑄亲近的大臣,都一时难以平复心情。 “陛下圣明!” 文武大臣无法反对,因为他们连变什么都不清楚。 只能等待李隆基颁布新法的那一日,再去决定。 心中最难受的,当属李林甫了。 这样的大事,李隆基竟然没向他说,他还是首席宰相吗? 难道失去诸葛亮剑的那一刻,威严已经不在他身上了吗? 第二百六十一章 中秋夜宴 直到辰时时刻,此次朝会才结束。 李隆基离开兴庆殿,杨钊第一时间凑到李瑄面前:“天水王,李林甫奸诈,下官不得不那样说啊!” 杨钊害怕李瑄因刚才的事情抛弃他。 “没有确凿证据,我怎么会怪你呢,我们一起努力,杨度支大有可为。” 李瑄有料到这样的结果。 此事件正好让杨钊与李林甫的关系势同水火。 以后杨钊想跳到李林甫那里都难了。 “当新法实施,下官必全力支持天水王!” 杨钊一脸坚定地向李瑄说道。 出殿后,李林甫看到杨钊在李瑄面前卑躬屈膝,暗骂小人。 这几年他算是见识到人的各种卑鄙无耻,他远远不及。 从今往后,他不会再轻易相信任何一人。 “敢问天水王,天下兴盛,有什么图变的?您不怕过犹不及吗?” 此时,吏部员外郎裴遵庆在兴庆殿外向李瑄一拱手,然后询问。 “难道比开皇年间、贞观年间富庶,就能被称为兴盛了吗?百姓也还远未到衣食无忧的地步。变法是为富国富民,这难道不是我们官吏该做的事情吗?” 李瑄向裴遵庆反问道。 朝廷的小官中,李瑄对裴遵庆印象较为深刻。因为裴遵庆是后世著名的宰相。 “不是这样的!变法是一种对抗,势必会造成动荡,那时候百姓将更为苦难。”裴遵庆坚持这么认为。 变法是以新革旧。豪强大族不会任由李瑄摆布。 “如果你想着家族如何兼并土地,如何保住权势地位。就不要和我说话,因为我们不会走在同一条道上。” 李瑄缓缓说道。他不想浪费口水,早已决定的事情,不容更改。 “下官痛恶豪强之事,也不会行不义之举。只是好的政令,要徐徐图之,才可以拯救万民。天水王纳黄河源头为中国,应该清楚黄河能润泽万物,也能咆哮大怒。” 裴遵庆向李瑄回答道。 他虽无法与李瑄这样的大人物相比较,但他一心为国。 因为李瑄的性格强势,所颁布的法令一定非常激进。 李瑄敢在朝堂上公然戏弄首席宰相李林甫。 在法令的推行上,他已经预见腥风血雨。 “萧规曹随的事情,也只是汉代才会出现。一代宰相有一代的使命。法令想施展数代,如同天方夜谭。我们这一辈的人,就应该我们去解决,快刀斩乱麻,等策令颁布,你们好好看看是对是错。” 李瑄不与裴遵庆争执。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他已经半只脚迈入宰相的门坎,他等今天已经等了好久。 裴遵庆无法说服他,也不能说服他。 “不论如何,下官相信天水王是爱护百姓的!” 裴遵庆叹一口气,向李瑄一礼离开。 李瑄虽年轻,但还从未有人动摇他的意志。 出兴庆宫,杨慎矜特意在兴庆门前等候。 此时大臣们已经走得七七八八。 “拜见天水王!” 杨慎矜小心翼翼地向李瑄一拜。 “你做出这样的事情还能活着,不觉得自己侥幸吗?” 李瑄语气严厉地向杨慎矜说道。 “下官知罪!多谢天水王出面救下官一命,从今往后唯天水王马首是瞻。” 杨慎矜低头说道,在李瑄面前,他无比谦卑。 他在朝堂上才明白自己被史敬忠骗了。 那家伙骗他十两黄金,为亡父祈福。 一想到这件事情,他连死的心都有了。 他之前跟着了魔一样,相信史敬忠。 “不要去想着那些诡异的邪道,如果真有灾祸降临,你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没用。人定胜天,而非苍天胜人。” “记住,下不为例!” 李瑄向杨慎矜警告道。 杨慎矜兼任的官职对他来说太重要了,接下来一段时间,他要用杨慎矜。 幸亏杨慎矜所做不是欺凌百姓,否则李瑄不会管他。 对于这些迷恋“预言”的官吏,李瑄很无语。 历史上这么多例子,都是饱读史书的人,怎么还能执迷不悟? 李瑄没有过多训斥杨慎矜,好歹穿着紫衣,以免让他觉得自己受到侮辱。 告别以后,李瑄坐马车回宋国公府。 李瑄决定以后在长安不骑马,那样太过招摇。 马车更安全一点! 回到宋国公府,李瑄见裴灵溪果然来宋国公府找裴璎。 此时裴灵溪佩戴上李瑄送她的步摇小蜻蜓。 没有珠光宝气,一大一小两个蜻蜓在裴灵溪款款行走的时候,展现出少女的灵动气质。 李瑄抛去朝堂上的不愉快,邀请裴灵溪到后花园。 李适之得知李瑄主动叫一名未婚女子入宋国公府,十分高兴。 他认为李瑄开窍了,终于想起终身大事。 李适之装作不经意,来后花园看看。 李瑄在后花园抚琴,裴灵溪坐在一旁静静地倾听,如画一般宁静。 裴灵溪见李瑄弹奏的是她没听过的曲子,弹奏得非常好,不禁有些痴迷。 李瑄的文武双全,让无数少女贵妇,把持不住。 李适之到来后,裴灵溪拘谨地行礼。 当知晓裴灵溪是裴耀卿的孙女以后,李适之更觉得这是天作之合。 家庭落魄不要紧,只要有闻喜裴氏的身份即可。 以李瑄的权势,根本不需要女方家族显贵。 裴耀卿在世的时候,李适之见过裴耀卿多次。 裴耀卿留下的都是好名望。 三天后,李瑄为裴璎放假,让他回宜寿过中秋节。 裴灵溪与裴璎一起回去。 李适之迫不及待问李瑄何时结婚,他准备找媒人去说媒。 李瑄的回答是宰相以后。 临门一脚,不能因此分心。 李适之想想也是! …… 转眼间,时间来到八月十五,又到了休假的时候。 这几天,经过李隆基的一番警告后,朝堂上很安静。 一上朝就是处理中书门下和地方的事务。 也没有额外的大事要奏。 似乎文武百官十分和谐。 朝堂上的平静,让李隆基心情很好,不时传唤李瑄到兴庆宫玩乐。 中秋夜宴,他要大办特办。 龙池旁的灯火已经布置完成,可以照亮一夜。 此次宴会,除了祭月以外,还特令外国使节,如乌苏米施、尺带珠丹等有官职的俘虏参加。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长安有名的文人,诗人,欲在夜宴之上吟诗作对,一起欢乐。 中秋夜宴虽是晚上开始,但下午的时候,许多人已经到达兴庆宫。 宴会一个接着一个,李瑄不太喜欢,但李隆基喜欢,他也只能带着欢笑参加。 黄昏时刻,李瑄坐在马车上,还是与家人一起。 李瑄携带着他的九霄环佩,羽林郎只是稍微一检查,就放李瑄入兴庆宫。 在桂花飘香的龙池旁,人们三五成群地汇聚在一起。 他们闻着令人陶醉的桂花香,期待着宴会上的玩乐。 “南诏国王子阁罗凤见过天水王。” 李瑄刚到龙池,与大臣们问好。 这时,一名外国使节立刻到前来拜见李瑄。 李瑄与吐蕃的大战,对南诏的冲击力最大。 这些天阁罗凤一直想拜见李瑄,去宋国公府又不太合适,现终于有机会,在李瑄面前行礼。 “王子不必多礼!” 李瑄回礼道。 眼前的阁罗凤还未继承王位,历史上他比统一六诏,建立南诏的皮逻阁名气还大。 只可惜,最终与大唐决裂,兵戎相见。 皮逻阁身为南诏国王曾经入长安亲自拜见李隆基,被封为上柱国。 今儿子阁罗凤又来大唐,比其他的部落国家更显得有诚意。 “耳闻不如一见,天水王比传说的更英武不凡。吐蕃的甲士漫山遍野,甲骑无坚不摧。他们拥兵数十万,恃强凌弱,不可一世。” “幸有天水王横空出世,将凶恶的吐蕃几近全歼,使我南诏安宁。这份恩情,感激不尽。” 堂堂王子,再次向李瑄一拜,表示对李瑄的尊重。 他此次来大唐,除了面见大唐天子,送上贡礼以外。他父亲还嘱托他有机会见一见李瑄,看李瑄是什么样的人,会不会继续攻打吐蕃。 “大唐与南诏一衣带水,甚为亲密。吐蕃屡屡犯我边界,才有如今的结局。只要南诏为大唐定好南疆,两国将世代修好。” 李瑄向阁罗凤回应道。 他觉得唐与南诏的战争完全可以避免。 特别是现在李瑄声威如此盛大的情况下。 南诏要与大唐为敌,要想想吐蕃的结局。 “一定!如果大唐圣人号召,我南诏将义不容辞。” 阁罗凤正色地说道。 他听说吐蕃已经准备臣服大唐,求大唐皇帝的封号。 所以就不再问询关于进攻吐蕃的事情。 只希望天水王对南诏有一个好印象。 “我听说北面的大唐将领,为了军功会主动挑起战端。你们做事要三思而后行,南诏受大唐的封赏,也是大唐的官吏。若有不平的时候,直接上奏给圣人。不要做出冲动的事情,悔之晚矣。” 李瑄郑重地向阁罗凤提醒一句。 不论将来发生什么事情,南诏只要没有向大唐用兵,就有回旋的余地。 如果南诏向大唐用兵,哪怕只攻占一个郡县。 那唐与南诏的战争就不可避免。 真要等那个时候,就不会再去深究孰对孰错。 “我谨记天水王的话。” 阁罗凤不明白李瑄为什么会这么说,但还是点头应道。 南诏附近的唐军没有多少。他们南诏也没有北进中原的野心。 阁罗凤天真的以为大唐和南诏会世世代代地友好下去。 李瑄又与阁罗凤谈聊一会后,失陪离开。 他依然游走在与他关系好的大臣之间,祝贺他们节日欢乐。 后天,李瑄就要前往河东办理一件案子。 他会尽快赶回来,等回来的时候,基本就是他拜相的时候。 天色逐渐昏暗。 好在今天是个晴天,夜宴的月亮一定很明亮。 该到的大臣,全部已经到齐。 受邀的文人士子,也无一缺席。 能被朝廷邀请参加宴会,是文人士子的荣耀。 特别是对有些即将参加科举的学子来说。 如果能捉摸一首诗,必然大放光彩,大大提高进士及第的概率。 可惜,自古的宴会上很少出现千古名句。 “铛铛铛……” 按照制度,当天地拉上一层黑幕的时候,钟声敲响。 预示着李隆基和杨玉环即将到来。 龙池旁灯火通明,树上、假山上、龙池中、所摆的桌子上、立的景观上、周围的亭台上,全部都是用灯罩罩住的烛火。 如果在花萼相辉楼上,能看到一场盛大且美轮美奂的灯光景象。 一旦有灯烛即将熄灭,装扮艳丽的宫女就会重新提来新灯。 使宴会上的每一处场所,都能沐浴在灯光之下。 在兴庆宫外,百姓似乎能看到无数灯光,将兴庆宫衬托的亮如白昼。 “中秋节赏的是天上的明月,还是地下的灯火?” 李瑄仰望夜色苍穹。 中秋的月亮犹如一块璀璨的玉盘,高悬在夜空中,温柔又清冷的月辉洒下,令人迷醉。 这个时候,应该在没有灯火的地方,与家人一起赏月,感受中秋月光的皎洁。 “圣人和贵妃至……” 监礼官大声一喊。 周围数十名宦官递喊。 李隆基与杨玉环从沉香亭走出。 “拜见圣人……” “拜见贵妃娘娘……” 不管看没看到,众人皆齐声一喝。 一礼过后,主动平身。 今日参加龙池中秋夜宴的人太多了。 在京九品官吏都可以参加,甚至五品以上还能与家人一起,皇子皇孙,公主驸马,文人士子,加起来数千人。 虽灯火通明,但想找到一个熟识的人,还颇为困难。 好在宴会也是分等级区域的。 沉香亭前的区域,则是李隆基、杨贵妃,与公卿大臣、皇子公主的所宴饮的地方。 这里的歌舞表演,更优美精湛。 戌时三刻,李隆基带着公卿大臣祭拜月神。 沉香亭后方搭建有祭坛。 祭祀清冷的月神,不能用牲畜。 除了水果外,就是一种类似于“月饼”的点心。 大唐的月饼是专门祭祀月神的。 宫廷不食用,但民间会食用。 李隆基一番祈祷,希望月神能保佑大唐风调雨水,保佑无病无灾。 祭祀月神完毕后,李隆基回到沉香亭下的龙榻上。 他与杨玉环坐在一起。 前方摆着玉案,上面摆放着各种水果、点心、美酒。 杨玉环一身广袖宫装,头梳云鬓,玉靥如花,不施粉黛。 她如月宫仙子一样,清冷,明媚,高洁,令人有一种不可亵渎的气质。 “通知全场,中秋佳节,是观赏明月,吟诗作赋的节日。关于月亮的诗词歌赋,只要第一次问世,都可以呈上。如果有佳句,文武大臣、文人士子传阅,众皆心服者,为第一名,朕重重有赏!” 李隆基坐下以后,向龙池夜宴者传达第一道旨意。 这可不得了! 如果谁能获胜,第二日就能传遍长安。 果然,当所有参宴者得到此消息后,磨刀霍霍,陷入沉思。 他们不再留恋灯火,而是看着天上的月亮。 然此时想要作诗者,都被宴会的气氛所局限住。 像是张九龄的“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像是李白的“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都需要去沉淀感情。 诗人一旦做出诗歌,都会在朋友之间传颂,很少有人将诗默默。 除非像杜甫一样写的是讽刺诗,不敢示人。 与此同时,宴会开始。 第一曲就是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用瑶琴和笛子演奏的大曲。 许多人甚至看不清,只能远远地听到美妙的声音。 щщщ⊙ttkдn⊙¢o 诗人们试图从演奏、月亮、周围灯火方面入手,去想象一首技惊四座的诗歌。 不一会儿,第一首诗歌被宦官呈到李隆基面前。 “有雅却平淡,应该不是佳作!” 李隆基念完诗歌后,将其递给杨玉环。 “三郎,让七郎来看看。” 宴会开始后,李瑄就离开席位,找不到影子了。 杨玉环左顾右看,不知李瑄去了哪里? 李隆基让高力士去找李瑄。 李瑄知道李隆基会找他,所以提前离开,去找王维、吴道子、崔颢等诗人喝酒了。 他还专门打听一下,杜甫也在邀请之列。 就凭借一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杜甫也不可能声名不显。 他结识的朋友,一个个都是出名的诗人。 只是后面诗风大变,转为现实主义,弹出不符合“盛世”的音符,诗歌难以流传。 和王维、吴道子等人喝了一杯后,李瑄正准备去普通的区域见一见杜甫的时候,高力士派小宦官找到李瑄:“天水王,圣人请您上座。” “好,我这就去!” 李隆基亲邀,李瑄无法耽搁。 安禄山这个死胖子一直没走,不能让他抢走他第一忠臣的位置。 “七郎,有没有中秋吟月之佳作?” 杨玉环满目期待地看向李瑄。 入李隆基旁,李瑄看到几篇诗文后,觉得和应制诗一样无味。 他也可以写出应制诗和唱酬诗,但想要灵光一现,再找到黄河源头那种感觉非常困难。 “回娘子的话,臣在边塞写过一首词,至今未示。臣已为此词填曲。稍后可弹奏给圣人和娘子。” 李瑄向倾国倾城的杨玉环回答道。 第二百六十二章 水调歌头,杨玉环的眼泪 “七郎之前有小词《江南春》,已成教坊名曲。今有新词并作新曲,当为夜宴一绝!” 说起词,李隆基立刻来了兴趣。 他喜欢为名曲填词,奈何现在大诗人们不喜欢。 而教坊乐师所填之词,又显得太空洞,仅仅是为了韵律而作,根本没有一丝文艺价值。 在李隆基看来,词应该像是诗歌一样,有情感迸发而出,让人回味无穷。 虽诗歌是盛唐气象,但作为一个精通音律的皇帝,更希望出现让他眼前一亮的词。 而非音律为上。 “圣人谬赞,天下音律,以您为首。如果音律不达,还望圣人斧正。待一曲毕,再将词写下,由圣人点评,是否合音律。” 李瑄向李隆基拱手说道。 “先词再曲,是为精妙。” 李隆基也觉得这样才是夜宴的风格。 “七郎准备几时演奏?” 杨玉环眸光一转,向李瑄问道。 “宴会之音刚响不久,长夜漫漫,子夜月正中,臣请为圣人和娘子弹奏。” 李瑄向杨玉环回答道。 他现在不敢将目光在杨玉环身上多停留。 他总感觉杨玉环看他的眼神非同一般。 或许杨玉环就是这种千般娇媚,万种风情,才将李隆基迷得神魂颠倒。 “今天的月色也很漂亮……” 杨玉环抬头,看向天空中的明月。 皓月如镜,繁星点点,明月在深邃的夜空中,是人们心中唯一的焦点。 就如杨玉环一样,也是宴会中的唯一。 在这中秋佳节,人们遐想月亮,或许也会对杨玉环产生无尽遐想。 “今日赏宴,玉环若是喜月,可令将作监起望月台,以后凭栏尽赏。” 李隆基微笑地看着杨玉环。 仿佛建筑望月台,对他不值一提一样。 哪怕花萼相辉楼手可摘星辰,也不如望月台有格调。 在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心里像是下定决心一样。 “此夜望月即可。” 杨玉环觉得在此望月挺好的。 “待夜浓时,我与玉环至沉香亭上。” 李隆基点头,如此宵夜,揽一时之月即可。 杨玉环轻轻点头,主动为李隆基和李瑄倒琼浆玉液。 她示意李瑄品尝玉案上的水晶龙凤糕,玉露团,太阳稣、软枣糕等点心。 御厨所制,上等食材,各种清香与精致。 李瑄不好推脱,一一品尝。 “圣人、母亲,待会儿禄儿为你们一舞。” 见李瑄又是独得恩宠,安禄山跑过来谄媚道。 “好久没看到禄山跳舞了,男子的粗犷与豪迈,舞技超绝,无人可以相比禄山。来,坐下饮酒吃点心。” 李隆基听安禄山主动跳舞,更加开心,示意安禄山坐在一旁。 安禄山一脸憨笑,兴奋坐下。 此时,又有文人献诗。 “七郎一观!” 李隆基和杨玉环观看以后,直接拿给李瑄。 因为李隆基知道安禄山这个胡儿不懂这些。 安禄山虽会多种语言,但对汉人的诗赋,不能说一窍不通,只能是完全不会。 “此诗中能窥夜月,情景交融,可以在公卿之间传阅。” 李瑄向李隆基说道。 之前李隆基向他说过,诗文到一定水平,可以向公卿、王公大臣传阅。 一是让众人品评,二是防止抄袭,三是证明非“过时之作”。 此诗是一首不错的应制诗,虽比不上李白的《清平乐》,但值得记录在今后的《全唐诗》中。 “可!” 李隆基点头,然后此诗被一个小宦官拿走,由翰林学士抄数十份,在各个区域传阅。 由此,此诗作者,将为宴会所知。哪怕此诗非今夜最佳,也会打响名气。 有的诗人还在苦思冥想,有的诗人仰望明月,有的诗人试图在歌舞声中,寻找自己的灵感。 不过更多的文人无心做诗,如王维,李隆基不点名,他就不作。 文人们把酒言欢,将此次宫廷宴会当作是讨论诗文的地方。 因为他们知道达官贵人,不会光临他们的区域。 杜甫此时没有献诗而名的心思,因为他相信等十月的制科,他能一举成名,得到展示抱负的机会。 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政治理念,他一定要做到。 作为“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诗人,他不放过一次与同行讨论诗文的机会,要夯实自己炼字炼句的本领。 他听说王维、崔颢、韦述、席豫等诗人在宴会上,伺机来拜访。 大臣们交盏之间,谈论关于官场和长安的趣事,私下近密的时候,也不免分析最近长安的时政,话题不外乎围绕李瑄和李林甫。 比如李瑄什么时候拜相,新法到底是什么? 一些品秩较低的大臣,难得参加盛会,欣赏着歌舞,品尝着美酒佳肴。 那些贵妇人们聚在一起,身上的珠宝似乎在这中秋夜宴中盖过灯烛,遮蔽明月。 不同于贵妇人,公主郡主县主们,不欣赏歌舞,在玩一些游戏。 她们有的还在龙池旁的马场追逐。 李玉莹提着灯,与虫娘一起到马场上,她告诉虫娘,她的兄长就在这一个马场中“御场射毬”。 虫娘也带着李玉莹到她的道观中。 来参加中秋夜宴的,当然不止杨玉环,还有后宫的其他嫔妃。 但她们只能坐在不显眼的角落,任由冰冷的月辉洒在她们的身上,相顾无言。 虢国夫人、秦国夫人、韩国夫人,依旧是宴会上的明珠,她们不与贵妇人为伍,而是游走在王公之间。 特别是虢国夫人在展露自己的魅力,不知今夜过后,谁能风流? 亲王、嗣王、郡王们在饮酒作乐,他们沉浸其中,不可自拔,丝毫没有看到太子和寿王脸上的忧愁。 各怀心思的夜宴上,随着安禄山的登场,发出一阵惊呼。 “怎么回事?” 文人们看不清沉香亭前的情况,他们询问发生了什么。 “是安禄山在跳胡旋舞!” 有了解情况的文人回应。 文人们也因此嘘声一片。 不是鄙视跳舞,男子在宴会上高歌载舞很正常。 连圣人都时不时击鼓起舞。 他们鄙夷安禄山这个人。 和李瑄不同,兼任范阳、平卢两镇节度使的安禄山,不足以让人心服口服。 他没有闪耀的军功,反而有全军覆没的败绩。 安禄山能成为边帅,一向被文人诟病。 沉香亭前,安禄山在灯光之下,起舞胡旋,肥胖的身躯旋转如风,不断地迎来掌声。 连李隆基都连连点头,称赞安禄山的胡旋舞,连粟特人都无法比拟。 李瑄明明感觉安禄山长胖了不少,但胡旋舞的水平,一点都没落下。 音乐毕,停止胡旋的时候,李隆基鼓掌赞叹。 周围的王公大臣见圣人鼓掌,纷纷迎和。 “臣是胡人,没有汉人的风雅。臣只能将自己的舞蹈献给圣人。如果圣人和娘子想观看,只要一声令下,臣立刻从范阳快马而回。” 安禄山用耿直的话向李隆基说道。 “禄山有心!” 李隆基让安禄山来旁边坐下。 他就喜欢安禄山这种纯粹和没有心机。 正是因为安禄山的性情,才让李隆基放心将东北交给他。 “圣人,臣借安将军的余喝,为圣人和娘子一曲。” 李瑄这才起身向杨玉环和李隆基说道。 此是为子夜,月中。 月儿正圆,夜空中没有一丝云雾笼罩。 “好!我要听一听七郎用自己的词所填之曲!” 歌舞表演,李隆基看过太多个春秋。 文人士子写的应制诗,暂未发现撼动千古的佳作。 唯有李瑄这种大才子,能勾起李隆基的兴趣。 “三郎,让宴会安静,不要打扰到七郎……” 杨玉环向李隆基提醒一声。 由于宴会场地很大,整个龙池颇为热闹,且一直有杂音。 哪怕乐器停下,参宴者饮酒正酣,总有声语。 这会影响到李瑄弹奏! “去诸区域吩咐参宴者,天水王要弹奏曲子,让他们静心倾听。” 李隆基向高力士吩咐一声。 “遵旨!” 高力士带着几名宦官离开。 不一会儿,所有嘈杂声停止,整个宴会变得安静。 仿佛进入深夜中,万籁俱寂。 皇帝吩咐先停下游戏、嘈杂,自然没人敢违抗。 无论是公卿大臣,还是文人士子,亦或者贵妇人们,都想听一听被誉为大才子的天水王,亲自弹奏瑶琴。 李瑄让宦官将他的九霄环佩取出。 琴台和坐席也摆在沉香亭前。 李瑄放下琴后跪坐。 凡能看到李瑄,目光皆被李瑄吸引。 一袭紫色圆领长袍的李瑄,少年英俊,以独特的气质,坐在灯光和月辉交织的地方。 人们觉得他是大才子,没人敢想相信李瑄能跃马持槊,横扫万夫。 李隆基期待李瑄指下的音符,更期待李瑄能做出让他心怡的词。 他需要这样的“知音”。 杨玉环更别说,妩媚又清正的眼眸凝视李瑄,静静等待。 “噔……噔……” 李瑄轻舒一口气后,缓缓抚琴。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起初的声音,淅淅沥沥,像是细小的雨一样,无比的轻柔与细腻。 周围的人好似刚一接触曲调,就被拉入不同的意境之中。 那时一种清静悠远的感觉。 他们第一时间,脑海中想得是天空中的圆月,还有一种思愁情绪。 或许李瑄的琴技不算高超。 但李瑄的曲子,有些绝世,让人情不自禁地代入……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 李瑄继续深入自抚,低缓悠远,飘渺入无。 很快,李瑄就觉得自己陷入悦己的状态中。 散音松沉而旷远,让人泛起远古之思。 泛音则如天籁之音,有一种飞仙之感,在天上,在月中,在云间…… 按音更为丰富,手指下的吟猱余韵,绵细悠长。 李瑄像是在用伏羲琴追逐仙…… 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泛音象天,散音象地,按音象人,天地人三籁交错,让人心中五味陈杂。 琴音变得急促和有力,也代表李瑄的心境。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最终却是一种介于欢喜和伤感之间的状态,如泣如诉,每一个音符,都让人久久回味…… 杨玉环看着李瑄的弹奏,不自觉将手放在胸前,她眼中也有盈盈水光。 李瑄在弹奏琴弦,而她的心弦,早就被李瑄拨动。 她的意识仿佛回到咸阳原的夜晚,在猛虎飞扑而来的时候,李瑄健壮的身躯挡在她前方。 他将她抱起,那富有男子汉气息的胸膛贴在她的脸上。 倾慕的种子,在那一刻就已经种下。 她悔恨自己为追求富贵…… 以至于李瑄今时今夜在她面前,却像月光一样遥远。 她罕见地没有盛装打扮出席夜宴,但李瑄似乎没有多看她一眼。 泪水无声无息地留下脸颊。 她知道,自己配不上李瑄。她为寿王妻,甚至投入李隆基怀抱,是因为李隆基更有权势,能让她得到她想得到的一切。 连远在涪陵的荔枝,都在杨钊的建议下,修一条官道,通过驿站运输过来,保持鲜嫩。 天下奇珍异宝任她挑选。 她能穿上最华丽的衣服。 她是得到了想得到的一切,但也失去了她现在想要得到的。 这两年来,无数个午夜梦回,每每泪水打湿衣襟。 每有李瑄的战报,她一定要观读,表面的从容,与内心情绪起伏。 但也只是仅此而已! 李瑄永远是今夜的月亮,她希望李瑄永远如此明亮…… 意识到自己流下眼泪,杨玉环立刻用手帕拭去。 好在,李隆基沉迷音律,没有看见。 “啪啪啪……” 李瑄曲毕,杨玉环最先鼓掌,她笑得开心,仿佛回到情窦初开的年纪。 “大善!” 李隆基看杨玉环笑靥如花,也大笑鼓掌。 一时间,全场掌声如雷。 比安禄山跳完舞的掌声,还热烈十倍。 李瑄所奏,确实精彩。 “天水王,真才子也!” “此曲清丽深沉,当为名曲,天下传唱。” “这么细腻的曲子,正应中秋,宴会后一定讨要。” “这曲子之妙,恍见李太白诗歌。” “天水王独领风骚….” 文人才子争相夸赞李瑄。他们对李瑄没有那么大的政治敌意。 不像某些大臣“言不由衷”。 “天水王乃千年一遇的英杰。” 杜甫对李瑄的曲子佩服不已。他很早就钦佩李瑄就惩治豪强,分地百姓的举动。 他认为李瑄是心怀苍生的人。 安禄山心里酸溜溜的,暗骂这些士大夫可恶,他并不认为自己的胡旋舞比李瑄的琴曲差。 难道会弹琴,真的很高雅吗? “臣所奏非阳春白雪,希望未惊圣人兴趣。” 李瑄起身回到李隆基身旁拱手一礼。 “太上玄元皇帝说‘大音希声’,庄子说‘至乐无乐’,七郎的境界已经很高了。” 李隆基用他信奉的道家去举例,代表他对李瑄琴曲的认可。 “多谢圣人赞扬。臣需纸笔,将去年中秋在边塞的词写下。下等之作,一直未敢示人,今曲已出。臣也不怕被议论了。” 李瑄准备正式将《水调歌头》写出。 “取笔墨纸砚,翰林学士准备抄录!” 李隆基再次对高力士吩咐道。 由于对李瑄的自信,他认为李瑄填词就算比《江南春》差,也差不到哪去。 值得让所有宾客一观。 杨玉环亲自将玉案上的水果、点心拿起来,递给宫女。 为李瑄留下空间! 她又拿起烛火,为李瑄照明。 笔墨纸砚上来后,十几名翰林学士携纸笔在一旁。 他们将纸放在宦官的背上,随时落笔。 参宴者得知李瑄要为刚才所奏曲填词以后,纷纷起身扬着脖子看着李瑄所在方向。 这无一不表明李瑄的声威。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李瑄蘸了蘸墨水后,开始在灯烛下的白纸上,龙飞凤舞。 开场惊艳。 杨玉环随着李瑄落笔一字一句轻念。 而李瑄写完一句,高力士大声念出。 翰林学士心中一惊后,立刻在纸上抄录。 “第一句是什么?”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靠近的公卿,能听清楚,他向身后的人传。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 本要等翰林学士抄录后传阅,现众人却被开头牢牢吸引。 皓月当空,银辉满地。 仅仅两句,就显示出豪放的气魄和不凡的性格,似乎将苍天当作朋友。 词只开端,王维、杜甫,皆知此词不同凡响。 “第二句是什么?” “没听清啊!” “是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靠近一点……” 当第二句展现后,有公卿大臣忍不住离开坐席,向李瑄靠近。 ……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公卿大臣们如一堵墙一样围在李隆基的玉案周围。 每一句落笔,他们都会口口向后相传。 一字比一字精炼,一句比一句惊艳。 这似乎是一首思念亲人,祝福世人的咏月秋词。 但有好事者立刻将即将到来的新法与此联系起来。 一首诗词的赏析,要与作者所处环境,所经历之事相结合。 而李瑄如日中天,明显不是怀才不遇。 有人认为,在李瑄作出此词那一刻,就有变法之心,且知晓变法的困难。 不论如何,这似乎绝尘于天地的丰富情感,让一向将词鄙视为“下里巴人”的诗人,心中莫名震撼。 但凡是个文人,都觉得《水调歌头》艺术性的空前。 那浪漫到极致的意境,给诗人们巨大冲击。 原来词还可以这样! 这种比喻和夸张,生动鲜明。 气势恢宏,意境开阔的同时,又细腻委婉,情感深沉。 许多诗人想快点得到翰林学士抄录的手稿,仔细观读。 第二百六十三章 与杜甫相遇,李隆基挑明 之前听到李瑄曲子的时候,文人士子无尽夸赞。 而现在却大部分沉默。 一个伟大的人,名扬天下的才子,所创的风格特异的《水调歌头》,让文人士子深思。 唐诗能发展到现在,有成熟的五绝、七绝,是一代代文人不断交流、改革的成果。 包括在老杜手中集大成的七律、五律,都是不断地改革,尽显的艺术。 教坊乐师的词空洞乏味,但情到深处,绝对能赋予词感情和艺术,如天水王一样。 “此为仙人所作乎?原以为曲调深邃,未想词更为惊艳。今夜一词,谁与争锋?” 李隆基第一时间接触李瑄的手稿,他嘴上不说,心里却承认自己的词远远无法与李瑄相比。 按照李瑄的曲子,将《水调歌头》清声唱出来,毫不违和。 “多谢圣人夸赞!” 李瑄拱手。 虽然已经抄袭过很多次,但李瑄每被夸赞,依然惭愧。 杨玉环此时对《水调歌头》已经痴迷,不断品味。 李瑄的能力和才华越大,杨玉环越是觉得李瑄为天人,不可触摸。 她只想如现在一样,拿着琉璃灯。为李瑄的前途照亮。 时间无法停留在这一刻,英武的少年,似乎永远都是这么意气风发。 《水调歌头》被抄录数十份,被公卿大臣、文人士子争抢。 李隆基大手一挥,再让翰林学士抄百份。 安禄山拿到一份,他不明白这有什么吸引力,让在场的人很激动的样子。 “如果能相安无事下去就好了。” 李林甫没有将手中的抄录传递给他人,而是小心收起来。 他的女儿李腾空,颇爱李瑄的诗词,带回去让女儿看看。 今夜呀! 也只是宴会。 一切恩怨先暂停吧! 他罕见的与李适之喝一杯。 而李适之的心情更不用多说,他认为李瑄将去年对他的思念,带到今年。 带到盛大的宴会上。 《水调歌头》具体的寓意,由诗人猜测。但毫无疑问,有着对亲人的思念。 杜甫从词上,看到和太白谪仙人一样的风格。 然李瑄的身份,总让文人带一些异样的感觉,就像岑参赞美李瑄的诗歌一样“功名只向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 “杜子美有没有机会见天水王一面呢?” 杜甫感慨一句,然后不舍地抄录将交给下一位文人。 他已经将这首词记在心里。 “新法实施,我一定要支持七郎啊!” 王维已经半隐半官,但他此刻决定出山,帮助李瑄完成新法。 身为文坛领袖的王维,在政坛上有一定号召力。 他从《水调歌头》中,看出一种志在新法的意图。 他甚至联想到李瑄在感叹跟随他的“知己”太少。 他有什么理由不去帮助呢? ●ttkān●co 失败了,不过是辞官归隐罢了,正好清闲。 夜宴之上,人们在争夺一份份《水调歌头》。 而真迹在李隆基手中。 这意义非凡的《水调歌头》,李隆基是不会还给李瑄的。 他要放在南熏殿内,闲暇时间,观赏几遍。 如果能找到灵感,说不定能在诸多名曲中,填一首类似于《水调歌头》的词。 “圣人,臣请会面诸臣……” 李瑄向李隆基拱手道。 他一直在台上,感觉不合适。 “准!” 李隆基点头,准许李瑄与众臣欢愉。 旁边的杨玉环看见李瑄离去,怅然若失。 但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李瑄的背影。 “玉环,宴至七郎的词曲,已过高潮。不如去沉香亭赏月?” 李隆基向杨玉环说道。 宴会深夜,李隆基酒酣,他的兴致也没有起初的那么大。 他觉得接下来,已不会有诗人再呈上诗赋,因为有《水调歌头》在前。 “在此也可赏月,三郎是圣人,离开这里不合适。” 杨玉环如此向李隆基说道。 “也对!” 李隆基认为杨玉环善解人意。 去沉香亭上赏月,和这里差距不大。 李隆基开始邀请一些臣子,上来对饮。 李瑄在下方,与大臣们互饮酒。 “明日要登贵府请教曲谱。” 有大臣向李瑄讨要《水调歌头》的琴谱。 “一定,随时欢迎!” 李瑄点头。 不得不承认,诗歌可以在这个时代增加声望。 如果没有诗词包装李瑄,虽然李瑄天下大英雄。 但在文人心中的地位,一定远不如现在。 屠戮豪强的举动,也一定会有更多文人加入口诛笔伐。 在李隆基心中,也会有一定影响。 “右相,我敬你一杯!” 李瑄举杯向李林甫敬道。 “好词!” 李林甫笑脸相迎,与李瑄一饮而尽。 “左相,中秋以后,你一定无病无灾。” 李瑄又向裴宽祝福道。 “国家有七郎这样的俊杰!国家之幸,万民之幸!” 裴宽举杯,感慨不已。 想他的孙子,与李瑄一样岁数。 现在才开始成为羽林郎,想门荫入仕,还需要一段时间。 李瑄可以说是祖孙三代都要敬佩的人。 “皇甫尚书,朝堂与边关相比,安逸否?” 李瑄来到皇甫惟明身旁。 “不谈了!患得患失,我敬天水王一杯。” 皇甫惟明举起酒杯。 韦坚的折戟,对他打击巨大。悔不听李瑄之言。 皇甫惟明知道他没有入相之势。入朝三年以来,他是失败的。 李瑄也没说让皇甫惟明助他一臂之力,一饮后离开。 哪怕是不对付的尚书,李瑄也与其饮酒,尽显气量。 至于其他官吏就算了,李瑄没有那么大的酒量。 “摩诘,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做杜甫的文人?” 李瑄又来到王维身边,向王维问道。 “方才见过,自称杜审言的孙子,字子美。他的诗很有气势,一定是豪迈的人。” 王维向李瑄回答道。 这是王维第一次与杜甫相遇。 不论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还是“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王维都有深刻的印象。 包括其他的一些作品,无一不展露杜甫的豪迈。 他认为诗人之中,杜子美当属一流。 “我也听说过他的诗句,我们去一见。” 李瑄笑着向王维说道。 后世猜测杜甫在生前籍籍无名,绝对是没有道理的。 先不说杜甫“往昔十四五,出游翰墨场。斯文崔魏徒,以我似班扬”、“李邕求识面,王翰愿卜邻”、“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等证明他的诗句,就是与李白、王维、高适等大诗人相识,杜甫也不会一点名气都没有。 更何况杜甫还有高光时刻“集贤学士如堵墙,观我落笔中书堂”。 他经历“裘马颇轻狂”的岁月后,在诗人中有一席之地,他遇到困难的时候,不论是长安,还是蜀地,都有一大把朋友,帮助一家老小。 他准备“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的时候,地方官吏都对其尊重有加。 李瑄猜测,《河岳英灵集》没有杜甫,多半是作者不喜杜甫的诗风,也有作者不喜欢“声律”的原因,而杜甫的诗,非常重视声律。 至于以写应制诗、环谒诗批判杜甫没有“风骨”,大可不必。盛唐的诗人,有一个算一个,谁没写过应制诗?谁没巴结过达官贵人? 哪怕后面杜甫诗风大变,就年轻时的诗,也不至于排不上《河岳英灵集》。 另外,杜甫总是弹出与盛世不符合的音符,导致他的一些诗不敢示人。 “纨绔不饿死,儒冠多误身”、“儒术于我何有哉,孔丘盗跖俱尘埃”、“但觉高歌有鬼神,焉知饿死填沟壑”之类的诗还好,传出去不一定会有事。 但《兵车行》《丽人行》等杜甫自创的体裁,传出去杜甫难以活命。 就比如历史上天宝十二载所作《丽人行》的“杨花雪落覆白苹,青鸟飞去衔红巾”,用北魏冯太后的典故,直接讽刺杨国忠与虢国夫人乱伦。 这要被小肚鸡肠的杨国忠知道,杜甫最少丢掉半条命。 安史之乱没开始,杜甫就“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是撕下盛世的伪装。 李瑄一直认为,杜甫是有政治眼光的,甚至军事眼光,从后世存在的小部分杜诗,就能看出杜甫的才华。 当然,杜甫的弱点非常明显,就是太刚正,不委曲求全,俗称“低情商”。 如果没人给杜甫撑腰,他在朝堂上很难生存下去。 会玩弄权术的人,又往往没有杜甫这类人的清廉正直。 王维见李瑄会屈尊见一个名气不大的诗人,心中很惊讶。 谁也无法料到命运让杜甫产生改变,李瑄认为许多诗人能写出《关雎》,只有杜甫能写出《鸿雁》。 《三吏三别》在艺术上很伟大,但如果可以,李瑄不愿意杜甫在这一世写出《三吏三别》。 李瑄来到杜甫所在的文人士子区域,惊动满堂。 就仿佛圣人到来一样。 宴会之上,不需拜礼,文人士子们围拢在李瑄身旁,想请教李瑄的新词《水调歌头》。 李瑄只是搪塞几句,问道:“杜子美可在?” “杜子美,杜二?” 立刻有人想起一个颇为轻狂的男子。 杜甫的诗确实有两把刷子,但让天水王这个大诗人亲自寻找,使士人们震惊不已。 杜甫看到李瑄的时候,本来想凑上前,奈何挤不上去。 但又听到许多人叫他的名字,不禁纳闷。 “杜二,天水王叫你呢!” 杜甫还没反应过来,士人们让开一条道路,将杜甫推到李瑄和王维面前。 “京兆杜氏杜甫,生居洛阳,见过天水王。” 杜甫微微向李瑄一礼,他以为是王维向李瑄介绍他的。 还是文坛领袖厚道! 杜甫是洛阳人,自称“京兆杜氏”是向李瑄阐述他的家世。 哪怕好几代之前,就已经搬离长安。 自古文人自我介绍,都会声名自己的家族来历,增加名望。 杜甫不称李世民后代,是因为这个时代的宗族礼法上,母族都偏远。 若以后世的血缘论,杜甫就是李世民的直系血亲。 “久仰大名!” 李瑄注视着杜甫,缓缓说道。 和李瑄想象中的杜甫不一样,主要是某张图像在李瑄脑海中很深刻,现实中的杜甫根本不长那样。 和他的名字一样,杜甫相貌堂堂,虽身材适中,但眉宇之中有一股自命不凡的气质。 在参加这次科举之前的杜甫,诗风符合这个时代的万千气象。 之后就诗风大变,独自走向一条成圣之路。 但李瑄不打算制止杜甫参加此次制科,因为他希望杜甫遇到挫折。 他们这个民族,需要杜甫这样的伟大诗人。使以后人们在苦难的时候,能在杜甫的诗中找到共鸣。 今年科举如果“历史重演”,李瑄就能得到“科举糊名”的机会。 “天水王说笑了,杜甫无功名利禄在身,只能仰望你的大名!” 杜甫认为李瑄客套话。 “高达夫向我提到过杜子美。那‘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的壮丽,我一直记得,现终于在长安见到你了。” 李瑄笑着向杜甫回答道。 他确实与高适聊过杜甫,也从高适口中得知《望岳》,这种简劲又抱负不凡的诗句,不论何时,都是令人称颂的。 “诗篇能流传到天水王耳中,杜甫三生有幸。” 杜甫见李瑄早就知道他,心中有一种被认可的感觉。 他一直崇敬李瑄的行为和诗歌,梦寐以求与李瑄会面。 现李瑄的突然出现,就如在杜甫梦中一般,差点让他跳起来。 杜甫与李白“醉眠秋共被,携手日同行”的时候,李白没少提起李瑄。 在李白眼中,李瑄虽是权贵,却又是鹤立鸡群的权贵。 从言行上,照应一个人的内在。 杜甫立刻邀请李瑄在一个座位上坐下,王维也坐在一旁。 文人士子都感叹杜甫此次制科有望了。 今夜与李瑄相坐而谈的消息传出,杜甫会在长安有一些名气。 这对初来长安的杜甫很重要。 “子美入长安,可是参加科举啊!” 李瑄坐下后,向杜甫问道。 “不才报名制科。” 杜甫向李瑄回答道。 制科虽然是皇帝下诏,但天生就比进士科矮了一头。 制科对精通声律的杜甫来说,又是最容易的考试。 杜甫已经结婚,他父亲留下的家资已经用得七七八八,为了不让爱妻受苦,他选择最容易的考试。 先获得一个官职,养家糊口。 “制科挺好,以子美的才华,挑选诗文,拿下轻而易举。” 李瑄对杜甫勉励道。 此次制科为“通一艺者”可参加,除了白身报名以外,还有一批小官为在李隆基面前露脸,也报名参加制科。 这是进士科的不同之处。 通一艺者,就是有一技之长的人,可以选择诗、赋、算数、策略、经文、统筹、法典等等,甚至字写的好,也是一技之长。 杜甫选择考诗文,几乎手拿把攥。能成为诗人,除了后天的努力外,天资必然是万中无一,否则也不能和天才李白齐名。 李瑄乍一看,根本想不出杜甫落第的可行性。 “待我及第,也想如达夫那样,为天水王献策。” 杜甫趁机向李瑄表达心迹。 杜甫和李瑄没有利益冲突,而且杜甫一直为国家百姓考虑。 他认为李瑄改革男女婚期,有理有据。 即便有许多文人士子觉得不合理,但杜甫是李瑄坚定的支持者。 “制科不足两个月就会开始,我等待子美的好消息。” 李瑄同意杜甫的请求。 哪怕杜甫不及第,李瑄也会纳其为属吏。 因为这几年,杜甫跟着他不会有好果子吃。 “谢天水王。” 杜甫很开心,心想着他和高适一样,遇到了伯乐,还是同一人。 今后一定辅佐李瑄,完成革新,实现“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抱负。 杜甫是一个标准的儒家,奉儒守官,但他有自己的苍生理念。他绝望的时候,把圣人孔子和贼寇盗跖混为一谈。 说明他能突破自己! “我相信子美,能谨记忠恕之道,完成大道为公。” 李瑄向杜甫说道。 自古圣人以忠恕一以贯之,忠乃尽忠待人,恕乃推己及人。 身怀这种品质的人,十分少见。 “不瞒天水王,这也是我的心愿!” 杜甫真诚地说道。 大道为公和再使风俗淳的理念,是十分接近的。 “那我们就是像是俞伯牙与钟子期一样相遇,高山流水,知音难觅。” 李瑄握住杜甫的手,抛去其他因素,仅谈理想主义,他和杜甫却是很近。 杜甫更加感动,没想到天水王是平易近人的人。 握手的那一刻,他感觉到李瑄手掌粗糙,想起李瑄是古今都名列前茅的猛将、名将。 杜甫肃然起敬,一股想要报效国家的心思油然而生。 李瑄取来酒杯,与杜甫、王维同饮一杯后,告别此区域。 宴会虽还有歌舞,此时已为深夜。 当李瑄去拜见李隆基的时候,看李隆基也有些困倦。 高力士劝说李隆基宴会结束,早些回去休息。 李隆基同意结束宴会。 众人拜李隆基、杨玉环,开始陆陆续续地退出兴庆宫。 有的人早已忍不住。 “七郎,你以河东采访使的职位,巡视河东,整肃官场、豪强,是你拜相的圆满。速去速回,相印会为伱准备好的!” 李瑄拜别李隆基的时候,这一次李隆基把话挑明。 基本已经确认,他回来后就立刻拜相。 “臣遵旨!” 李瑄拱手。 醉醺醺的李隆基,在杨玉环的搀扶下离开。 她回眸再看一眼的时候,李瑄已经转身…… 第二百六十四章 携千牛卫巡查河东,廖峥嵘的疑问 八月十七。 李瑄率领亲卫,和一千名千牛卫前往霍邑。 其中,侍御史王玙与李瑄随行,另外还有几名御史台官吏,十几名刀笔吏。 此行目的非常明确,以采访使之名,监察河东,弹劾不法。 同时惩治传达谣言的豪强,找出刺杀他的凶手。 李隆基想以李瑄“河东之功”,将李瑄拜为宰相。 李瑄的年龄也会随着此次河东之行,不会再有争议。 有一千禁军甲士,是李隆基允许的。 他担心河东豪强得知李瑄到来后,狗急跳墙,继续伏杀李瑄。 这样的事情,以前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李瑄率兵从蒲津桥过黄河至河东,途经闻喜、曲沃、临汾…… 李瑄突然从长安,而且率领禁军到黄河,河东官吏风声鹤唳,豪强也瑟瑟发抖。 他们知道,李瑄多半是因霍邑令瑄玉之事而来。 那些派招揽燕赵豪侠到湟水刺杀李瑄的豪强,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生怕李瑄找到蛛丝马迹,屠戮他们。 对于到达霍邑之前的郡县,李瑄没有仔细查证,他只是翻看郡县的案录、检查监狱、仓库。 也不知道是闻喜、临汾等县掩饰的好,还是县令治理有方,李瑄一时没有查到冤案。 每个县驻足几日,李瑄就会离开。 在临汾的时候,李瑄与平阳太守孔兴问询平阳郡事。 他检查临汾城一半以后,就不再检查。 因为临汾城的一切井井有条,检查也是白检查。 于九月初,李瑄到达霍邑县。 这是他的目的地,从哪里开始,就要从哪里结束。 他要以霍邑县为核心,开始整治。 “下官拜见天水王!” 新任霍邑令陈雄在霍邑县十里外迎接李瑄。 自李瑄过蒲津渡口,踏上河东大地的那一刻,他的行程就不再是秘密。 每到一个郡县,会被很快传遍河东诸县。 当李瑄动身后,每天行程多少里,地方官吏们都一清二楚。 一是因为李瑄出行阵仗太大,无法隐瞒过去。 二是因为河东官吏、豪强畏李瑄如虎,他们需要掌握李瑄的动向,以便于及时做出应对。 “霍邑距离太原也不远了!” 李瑄淡淡地说了一句后,向陈雄道:“这么长时间了,有没有查明前任霍邑令为何向圣人献瑄玉诬陷我?” “回天水王,由于前任霍邑令被圣人下令绑缚到陇右,是以下官无法调查。” 陈雄向李瑄回答道。 他说得是实话。 一切线索都在前任霍邑令那里,没有前任霍邑令,他只能猜测了。 “也是!” 李瑄点了点头,对陈雄问道:“前任霍邑令受平阳郡豪强胁迫,献瑄玉于圣人,污蔑忠心耿耿的大臣。霍邑令,你觉得这样的罪责该如何处置?” 霍邑县,属于平阳郡。 在改州为郡前,平阳郡又被称为晋州。 “回天水王。此罪有四;一是利用谶道,二是欺君之罪,三是构陷大臣,四是收买朝廷命官乱法。按照律法当处死!” 陈雄向李瑄说道。 他是从长安调来的县令,明经及第,曾在吏部任职。 出现这档子事,只要不傻,都不会与平阳郡的豪强牵扯到一起。 “霍邑的宋、王、韩、丁四家大族还在吗?” 李瑄又问陈雄。 经过前任霍邑令的供述,这四家都是霍邑令的豪强,土皇帝。 县中乡里许多事务,都被他们控制,还有一些小族也依附他们,助纣为虐。 就是他们指示前任霍邑令,陷害李瑄。 但李瑄不满足擒拿霍邑县的豪强,他要把刺杀他的豪强全部抓起来。 争取多为李隆基献上一点宝物。 也让河东百姓少受点苦难。 著名的汾水从平阳郡流过,汾水平原还是非常肥沃的,可利于耕种的土地很多。 “宋王韩丁四家皆在霍邑!” 陈雄向李瑄回答道。 “他们抱着侥幸心理吗?” 这些大族还未离开霍邑,是寄托于前任霍邑令没有招供? 还是以为李瑄不会因为此事到达霍邑? “前任霍邑令已经向我招供,是以宋王韩丁为首的霍邑大族,恃强乱法,目无纲纪。当将他们全部捉起来,押回长安,所有财产一律充公!” 李瑄还未到霍邑城,就下达第一个命令。 “启禀天水王,霍邑有流外官,为四族子弟担任……” 陈雄将这件事告诉李瑄。 豪强、大族在郡县担任流外官、领导郡兵县卒的数不胜数。 流外官又称为“流外九品”,是指九品以下的官职,俗称不入流。 如县中的户曹、法曹等六曹,都是流外官。 这类官职不享受朝廷俸禄,他们的俸禄由郡县出,太守、县令,就可以任免他们。 不过即便是流外官,每年也要经过考核。 有的时候,大族还通过操作,考核流外官为优异。 然后提拔为“县尉”、“县丞”、“郡参军事”等正式的朝廷命官。 这是一种普通文人的晋升途经,虽然不被士人看得起,但往往会被豪强大族所经营。 “一并免职抓起来。” 李瑄向陈雄回答道。 “遵命!” 陈雄领命道。 李瑄可不是一般的采访使。 他是四镇节度使,是天水王。随时可以调遣太原城中的天兵军南下。 在这一带,李瑄说一不二。陈雄只能遵从。 他觉得李瑄到来,会带来腥风血雨。 他不必害怕得罪平阳的豪强,等李瑄走后,平阳的豪强在不在还另说。 只靠陈雄的人手,一定是不够的。李瑄派遣三百千牛卫,配合陈雄行事。 回到霍邑城后,霍邑的豪强还想着一线生机。 和其他的事情不同,他们知道自己一旦暴露,哪怕跑到天涯海角也会被通缉。 他们只能祈求前任霍邑令没有出卖他们。 但他们太高看自己了。 李瑄还未入城,陈雄就带着县兵在千牛卫的配合下,杀入宋王韩丁四家之中。 将他们的族长和主要子弟抓住。 李瑄又令罗兴带着五百千牛卫到乡里缉拿其他的小豪强。 短短三天时间,整个霍邑豪强被缉拿一空。 连为数不多没有被拿下的大族,也都向李瑄的千牛卫奉献牲畜,犒劳军中。 以免李瑄突然缉拿他们。 李瑄当然不会明面上去动大族,这些大族没有犯法,只是用一些手段土地兼并。 等时机成熟,李瑄会用堂堂正正的阳谋,去逼迫天下大族。 李瑄的举动,无一不牵动着整个河东豪强的神经。 本以为隐藏好一点,将粮食充满仓库,让地方的百姓闭嘴,就会让李瑄无功而返。 但李瑄一到霍邑,就立刻动手,让一些豪强明白,李瑄还是那个屠夫李瑄。 那些罪大恶极的豪强,互相传信,寻找对策。 特别是那些雇佣燕赵豪杰刺杀李瑄的豪强,寝食难安。 他们害怕李瑄突然调转矛头,指向他们。 就像这次突然对霍邑袭击一样。 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豪强们难免会做出一些失去理智的事情。 他们派遣家奴死士、重金雇佣豪侠,继续刺杀李瑄。 什么天水王?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人要是被逼急了,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河东郡县官吏,焦头烂额。 豪强的罪证,一般很难查证,他们杀一个百姓,轻而易举毁尸灭迹,已成悬案。 奈何李瑄的赫赫威名,震慑人心。 地方官吏也只能一面稳住豪强大族,一面向李瑄上禀。 还有请李瑄以地方安稳为重,以免豪强大族行过激之事。 李瑄只是安抚河东的地方官,说他不会大开杀戒,只惩奸除恶。 他此次携带尚方斩马剑而来,可先斩后奏。 对于霍邑的豪强,经过审讯,他们对指使前任霍邑令献瑄玉的事情供认不讳。 原因是李瑄为河东采访使,害怕李瑄诛杀他们,所以先下手为强。 其中刺杀李瑄的燕赵豪杰,也有他们的手笔。 除此之外,平阳郡还有一些豪强参与。 而且平阳郡太守孔兴竟然也有和豪强有联系,多次收受宋王韩丁等豪强的贿赂。 李瑄让薛错带领五百千牛卫到平阳郡,将平阳太守孔兴抓获。 同时,缉拿平阳郡其他刺杀李瑄的豪强,以及前霍邑令供出的犯罪豪强。 期间遇到豪强反抗,大战一场。 由于此行的一千名千牛卫都身披铁甲,纵然战斗意志不是很强,但对付一些豪强家奴就跟玩得一样。 整个平阳郡,数十家豪强被抓获。 更使河东震动! 本来李瑄是无法过多捉拿豪强,甚至追查刺杀他的凶手都很困难。 但奈何这些豪强想得太多,害怕李瑄不分青红皂白就去杀豪强,想出刺杀李瑄的险招。 实际上,李瑄不会那么干的! 不论是临海郡、余姚郡,还是武威郡、西平郡,亦或者敦煌郡。 李瑄每一次大开杀戒,都有因果。 临海郡、余姚郡,豪强与地方官吏勾结,纵容海贼吴令光,用一种千夫所指方式,土地兼并,他们的罪恶罄竹难书。 哪怕是士族,也为李瑄屠戮豪强拍手称快。 江浙的百姓,因此将李瑄奉为神明。 李瑄虽然离开江浙三年多,依然存在巨大影响力。 而武威郡豪强,因刺杀朝廷命官路嗣恭开始,又勾结官吏操纵凉州城的集市,使整个凉州城的经商环境一塌糊涂。 西平郡的豪强,竟然想在李瑄回湟水城的时候,伏杀他。 他们的覆灭,一点也不冤枉! 敦煌郡更不用说,他们与官吏勾结,帮助粟特胡商拐卖大唐良家妇女,又想杀死李瑄,其恶劣程度一点都不比海贼吴令光案差。 由此可以看出,李瑄也不是乱杀一气,只有找到证据,才开始动手。 但豪强不这么认为,他们横行乡里,鱼肉百姓,本就心虚。 以为李瑄是来抓他们的,情急之下,再派出家奴刺杀李瑄。 这些家奴、死士伪装成各种各样的人物,向李瑄靠近。 但他们不是死在李瑄亲卫刀下,就是被李瑄活捉。 只要家奴刺杀未遂,落在李瑄的手里。 哪怕他们再不怕死,也会在大刑之下,吐露自己的身份。 于是,李瑄又多攻破十几家豪强。 一些耐住性子,有智慧的豪强家族,在李瑄手中逃脱。 对大族、士族来说,只是虚惊一场。 因为不少豪强大族研究过李瑄,知道李瑄不会没有证据,就去对付豪强。 哪怕豪强在乡里的名声十分差,百姓道路以目。 李瑄知道自己要塑造一个什么形象。 为什么大族称李瑄为“屠夫”,而杜甫、王维、颜真卿,以及许多士人、官吏依然愿意与李瑄亲近? 因为他们明白李瑄做的是什么事情。 十月初,李瑄来到朔方县。 朔方县虽名朔方,实际上在河东境内。 在巡视河东的路上,李瑄还是找到一些端倪的。 除了露出狐狸尾巴的豪强被抄家,他还平反了一起冤狱,弹劾一名长史不检点。 昨日,李瑄更是弹劾朔方县令郑延祚“不孝”,请求圣人免去官职。 郑廷祚的母亲已经去世多年,但郑延祚却将其母亲的尸体,放在山洞内不下葬。 按照制度,父母逝去,要去职守孝三年。 盛世想要当官的文人那么多,职事官的位置又稀少,一个萝卜一个坑。回去守孝三年,到吏部报到以后,不一定还会有好官职。 所以郑延祚将死去的母亲放在山洞,不让朝廷知晓。 但这样的行径,在朔方县已经人尽皆知。 所以昨日李瑄直接将郑延祚训斥一顿,弹劾奏折也快马送到长安。 “不孝”不会治罪。 但郑延祚多半会被“终生不得再官”。 此次弹劾,像是李瑄的“功德圆满”一样。 大唐以孝治国,证明李瑄提倡孝道,是宰相的风范! 一路走来,百姓没有不称赞李瑄的。 “李帅,属下有疑问想要请教您!” 在朔方县城的县衙内,廖峥嵘向李瑄请求道。 廖峥嵘是绝世剑客,剑术登峰造极。 许多力气碾压廖峥嵘的人,在比斗之中,必然是先死的一个。 廖峥嵘的剑兼以斩刺,又快又狠。 即便身穿盔甲,也会被刺到面部要害部位。 他一向沉默寡言,只是行李瑄吩咐的事情,今日来问李瑄事,十分罕见。 “廖十三何事?” 李瑄用廖峥嵘的族中辈分称呼他。 “李帅在面对一些豪强的时候,果断而锋利。但我们所过之处,知道郡县有一些名声不好的大族。为什么不去处理他们呢?” 廖峥嵘向李瑄问道。 他跟李瑄那么长时间,知道李瑄对豪强的定义。 他们所过之地,有的大族田连阡陌,名声极差,明显就是豪强。 “不论做什么事情,我们都要遵守因果。有因,我们才能让它结果。如果无缘无故派兵冲到一个大族中,对他们严刑拷打,不论做没做过,他们都可能招供,这就是屈打成招。我说过,即便他们称呼我为酷吏,也该是苍鹰郅都,这和当年的周兴、来俊臣有什么区别?” “那些刺杀我的人,他们有因,我们拷打他们;那些害我的豪强,他们也有因,我们拷打他们……这都无可厚非。” 李瑄向廖峥嵘解释这一点,无比的耐心。 他知道廖峥嵘是嫉恶如仇的人,是一名真正的侠士。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这是李瑄经常告诉廖峥嵘的话。 使廖峥嵘在他的规则之内,不顾一切,甚至可以放弃自己的生命,完成对侠义的追逐。 “是属下无知,这些我都没有考虑过。只是觉得有的官吏戴上面具,有的豪强扮为绵羊,在欺骗李帅,让属下心中不忿。” “李帅在河东的时候,百姓们这么爱戴您,在霍邑一群百姓跪在城门前感激;在汾水旁百姓为您送来了果脯;那老人翻山越岭也要把鸡蛋送在您的手中;知道您来了,天不亮都来为您送上热粥。” “属下只是害怕李帅离开河东以后,官吏们都卸下面具,豪强们再露出獠牙。百姓们又要苦难了,得到的土地,也可能会再失去。我们除掉的豪强,却使剩下的豪强变得更肥大。” “当然,这也是属下这样愚昧之人的想法!” 廖峥嵘拱手向李瑄一拜,十分动情地娓娓道来。 “峥嵘啊!你不能这样想啊!所谓天下间变得洁白,只是人的一厢情愿。人只要有贪婪,就会被欲望所支配。没有人能制止。天下间的恶是除之不尽的。就算将天下间的豪强杀完,不久后会出现新的豪强,而这些新的豪强,可的能是原本的贫苦百姓;就算将天下间的贪官污吏抓完,一定再会有新的贪官污吏出现,新的贪官污吏,曾经可能是满怀理想的清廉之士。” “所有的一切,都是要不断持续,不断争斗,不断布局。而不是想着一口气除尽。神仙来了也办不到这样事情。” “所以有的事情,一定要学会忍耐。我河东之行,本就是为处理刺杀我的豪强,又让一些豪强露出马脚已经够了。” “接下来,就是堂堂正正的阳谋,让他们不得不去选择。” 李瑄语重心长地向廖峥嵘说道。 他早就想好怎么去用廖峥嵘,也没少向廖峥嵘传达一些“理念”。 而拜相以后,他就开始让廖峥嵘步入正途。 第二百六十五章 “锦衣卫”,野无遗贤 “廖十三,等回长安后,就不用为我的亲卫了,我会安排你做其他事情。” 李瑄趁着廖峥嵘沉默的时候,突然抛出这个消息。 “李帅,您也看到了,属下是这么无知的人,只可为您的亲卫,做不成其他事情。” 廖峥嵘听到李瑄要调他离开,心中慌乱。 他跟随李帅很长时间,在战场上抛弃了剑,提起长槊,多次大战。 他见证李帅的英雄豪气,认为战场才是他的归宿。 为游侠,哪怕受人称赞,又有什么用呢? 不过是碌碌无为的一生罢了! 所以廖峥嵘不想离开李瑄。 “不……我认为廖十三是有理性的。否则今日就不会来问我了。等你一个人做事的时候,要有多思考。要从问题的根源去推算。” “有的时候,看到的事情不一定是真相。最凶狠的敌人,反而做着最温柔的事情。” “我的一生,忠于社稷,忠于百姓。而天下间的蠹虫太多,反对我的豪强大族比比皆是。他们现在畏惧我的威势,但他们一定在想着落井下石。他们逼不得已的时候,还会做出一些大逆不道的事情。这些都需要峥嵘去完成!” 李瑄从座位上起身,拍了拍廖峥嵘的肩膀。 和别的麾下不同,廖峥嵘追求的是侠义的精神,和李瑄对他的恩惠。 廖峥嵘完全忠心于李瑄! 李瑄的命令,大过任何人,甚至皇帝。 李瑄在向廖峥嵘讲大义的时候,从不提忠于皇帝。 而是忠于社稷,忠于百姓。 他曾经甚至说过,如果皇帝为桀纣,臣子当不必听从。 廖峥嵘也觉得有道理! 他是李瑄几年来精心培养的人,信仰已经向李瑄靠拢。 正是因为廖峥嵘有侠义的精神,才会如此。 和罗兴、薛错一样,将来他们都有大用。 他们跟着李瑄身经百战,但却没有官职,也没有勋。 但将来,没有人能挡住他们的富贵! “如果能那样,属下会义无反顾为李帅分忧,但属下愚钝。” 廖峥嵘自然不会明白李瑄的意图。 “在霍邑的时候,许多佃农竟然没有听说过我的名字,他们的衣食住行皆来自于豪强。如果有一天,天下豪强皆与我为敌,他们裹挟佃农,为朝廷对抗,该怎么做呢?” “官兵的兵器锋利,但这些佃农又何其的无辜?他们只是拿起武器的百姓。” “不久后,我会在朝堂上,颁布常平新法……” “另外,我会设立一支常平新兵。常平新兵由朝廷直接掌控,用以帮助朝廷催收债务。” “常平新兵每一道设一营。起初我会让你成为一营之长。一年后,会让你成为常平新兵的统领。” “而常平新兵,明面上帮助朝廷催收债务。实际上,派人到乡里,向佃农、百姓,宣传我的事迹。让那些佃农知道我杀死豪强后,会将田地分给他们;让他们知道我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与豪强一起对抗朝廷,必然会被牵连家族。” “同时,峥嵘可招募品行好,且忠诚的游侠为亲信,让他们搜集地方官吏的信息,看地方官吏是不是与豪强勾结,有没有徇私枉法,百姓对他的评价如何?”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一定要注意,不能将其透露给他人。因为你们明面上是常平新军,为常平新法保驾护航。” “我可能变法失败,但我一定会卷土重来。峥嵘只需要仔细完成我的吩咐……” 李瑄虽然对廖峥嵘说了很多,但他一句一顿,每一个字都无比慎重。 很明显,李瑄的目的不是“常平新军”,而是借常平新军为名,将常平新军打造成一支类似于后世“锦衣卫”的队伍。 不同的是,当前廖峥嵘只负责搜集情报,将李瑄的事迹,传至乡里百姓、佃户、奴婢。 让他们知道将来跟随豪强与李瑄对抗是死路一条。 而顺应大势,则摆脱佃户的身份,重归良家,分得土地。 常平新军现在只是一个概念,没有锦衣卫一样的执法权。 哪怕被人抓到把柄也没事。 李瑄可以向李隆基说明,他是在调查是否有官吏豪强勾结,准备收拾豪强。 因为李瑄的目的确实是这样。 而且李瑄一直屠戮豪强,也有这样的动机。 如果他能按照计划,把持朝政,这支常平新军就会摇身一变,他们将为李瑄扫清豪强,立下大功。 “属下……听从李帅的安排!” 廖峥嵘仔细听李瑄讲述以后,觉得李瑄说得有道理。 佃农们整天面朝黄土背朝天,被当牛马一样使唤。他们不知李瑄的威势。 诗词歌赋之类,亦跟他们无缘,关键时刻,很可能被豪强忽悠。 李帅设立常平新兵,以“收债”的名义,轻而易举踏入乡里,对李瑄的事迹进行宣传。 豪强只能干瞪着眼,敢加害常平新兵就是谋反,直接把他们灭了。 “这次河东之行,峥嵘应该有体会……” 李瑄向廖峥嵘说道。 他拜相以后,走一步要看两步。 为将来谋划! 明代的锦衣卫到后来虽然腐朽,滥用职权,排除异己,危害国家。但在开国之初,对朱元璋的统治有极大的帮助。 李瑄肯定不需要明代那种锦衣卫,他要通过改革,建立一支为百姓保驾护航,在暗地里监察地方官吏的组织。 有一定执法权利,但没有绝对的权力。 “启禀李帅,河东兵马使李将军,请您回去的时候,路过太原,检阅兵马。” 廖峥嵘下去的时候,一名来自太原的传令兵向李瑄禀告。 由于李瑄是绕过太原来到朔方县的。 所以李光弼请李瑄巡视河东回去的时候,从太原经过。 朔方,在太原正北部。 “我正有此意,告诉李将军,大概半个月左右,我就会前往太原。” ⊙ttn⊙c○ 李瑄向河东的传令兵说道。 他现在好歹还是河东节度使,正好检阅一下天兵军。 翌日,李瑄让朔方县丞代行朔方县事以后,带着亲卫和千牛卫到达马邑,然后南下唐林、秀容、阳曲等县。 最终进入太原。 太原毕竟是王忠嗣曾经坐镇的地方,是大唐的龙兴之地,李瑄监察刑狱、仓库、吏治,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三日后,李瑄在太原城外,观看天兵军阅兵。 然后又与李光弼攀谈半日,离开太原,准备返回长安。 所抓的豪强、官吏,以及抄家得到的金银珠宝,通过黄河转运至蒲津渡口,然后再由官道至长安城。 在得知李瑄要离开河东后,河东豪强把紧绷的弦放下。 李瑄给他们造成的压力太大,他们害怕李瑄强行捉拿他们,已经有鱼死网破的准备。 好在他们沉住气,没有派死士去刺杀李瑄。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如果豪强不多事去刺杀李瑄,也不会有今日的结局。 河东豪强大族那么多,李瑄总不可能一家一家地查。 治理天下,除了上层的决策,中层的执行尤为重要。 最怕的就是中层官吏欺上瞒下,下层官吏拿着鸡毛当令箭。 将一个好的方法,变成坏的政策。 …… 长安,十月十五。 在李瑄返回长安的时候,长安在进行一次制科考试。 早在一个月前,科举丁亥科开始。 今年科举的试题为《罔两赋》,考官为礼部侍郎李岩。 等到发榜的那一日,进士及第二十三人。 一个叫杨护的名士,状元及第,名动长安。 一切似乎没什么问题。 长安的达官贵人、文人士子,就等制科放榜。 制科,是为皇帝亲自下令开科,不归礼部。 李隆基下令李林甫为制科的考官。 待出成绩以后,向李隆基禀告,他在殿上问询及第者。 十月十五日这一天,杜甫信心满满。 “杜二,我当仁不让了。” 即将入考场的时候,一名叫做元结的士人,向杜甫说道。 元结和杜甫目的一样,走制科的捷径。 他从小折节向学,拜大学者元德秀为师,使他有不错的名气。 “哈哈,及第的人不会只是几位。” 杜甫笑了一声,他知道元结的意思,想在制科拔得头筹。 但他还是展现出胸襟,只要及第即可。 “天水王在中秋夜宴主动寻你,使你名动长安,你又报诗,及第者当有伱一员。” 元结又给予杜甫肯定。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两个月,但那一晚上,天水王太惊艳了。 之前的《江南春》小词虽清新,但寓意没有那么深刻。 而《水调歌头》至今还让文人士子捉摸。 据说中秋过后,长安“洛阳纸贵”。 楷书、行书、草书、隶书,人们用各种书法,去抄写《水调歌头》,稍有不满意,就换纸重抄。 《水调歌头》能意境之美,情感之丰富,吸引一部分文人诗人,开始对教坊名曲《蝶恋花》《青玉案》《好时光》《鹊踏枝》等填词。 甚至还有人想按照李瑄《水调歌头》的平仄,填新的《水调歌头》。 文人雅士去青楼,妓女如果不会弹奏《水调歌头》,哪怕是色艺双馨,也接不到客人。 这首曲子和歌词,如狂风般地吹向大江南北。 “与君共勉之!” 杜甫虽然自信,但越是在考试之前,愈发慎重。 他需要及第,才能拜在李瑄门下,辅助李瑄。 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铛!铛!铛……” “考生入场!” 几声钟响后,礼部官吏宣布准备开始制科考试。 学子们整顿仪容,先后步入贡院。 贡院内,已分为数十个区域。 由于是制科“通一艺者”的考试,每个区域的试卷都不同。 并不是每个区域的“最优者”都可以及第,而是需要及第者所考内容有极高的水准。 比如书法,没有让人惊艳动容的书法,是不可能过的。 颜真卿、张旭那个水平,是没人能达到的,但次一级,如李瑄的书法老师李琚那样还是要的。 考试不糊名。 杜甫看到诗的试题后,稍一思,就连下二十韵的古体诗。 另外还有占据成绩比重不高的策论,杜甫有所收敛,仔细写了一篇。 李林甫只是在几个区域转了一圈,就回幕后喝茶休息。 他目光闪烁,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随着日落西山,制科考试结束。 杜甫和元结,皆轻松地走出贡院。 其他的文人士子有信心满满的,也有沮丧的。 考得好不好自己心里清楚。 “铛铛铛!” 三天后,贡院外放榜,敲锣通知的兵卒,将此消息传遍诸坊市。 文人士子们,蜂拥而至。 连没有参加制科的人都去凑热闹。 今年有二十三人进士及第,他们想看看制举有多少人及第。 贡院外,红纸之上,黑色笔迹。 第一等,第二等,第三等…… 一共十二人。 “制科才十二人啊!” “今年参加制科的人千多人,才中十二吗?以前不会这么少人的。” “难道今年考生水平不行?” “有进士科在前,有能力的士人都考进士去了。” “没有杜甫啊!天水王亲自见他,不该是徒有虚名的人啊!” “据说杜甫报名的是诗,他的诗大气磅礴,那句‘何当击凡鸟,毛血洒平芜’,不是凡人能作的?再加上天水王为何他提名,不该不上榜的?” “咦!这份榜单上好像全是官吏,没有一个白身啊……” 突然间,有人发现一个怪异的现象。 制科不单有白身参加,还有一部分八九品的小官,他们没有“进士”的功名,想通过制科及第,在圣人面前露脸,得以提拔。 这类官吏占据应试者的十分之一。 然而这十分之一,却拿到所有的及第名额。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奇怪的现象! 此时,杜甫奔跑至一个榜单旁停下,他迫不及待地挤入人群。 杜甫! 榜单一眼望尽,并没有这两个字,杜甫如晴天霹雳一般,僵持在原地。 他再次落榜了! 而且他又引以为傲的诗文落榜。 他是大诗人杜审言的孙子,认为“诗是吾家事”。 哪怕是一顿饭,都能想出一首诗来。 在这方面落榜,对他的打击可想而知。 他告别在洛阳的妻子,信誓旦旦地承诺在及第后,将妻子接至长安。 现在却是…… 而且杜甫无法再去找李瑄了,连制科都落第,还有什么颜面呢? 一瞬间,杜甫仿佛直接老去十岁一样。 那种轻狂的气质从他身上远离,一去不复返。 元结也一时怀疑自己。 …… 跃龙殿中,李林甫带着十二名制科及第者,面见李隆基。 并且将他们的试卷都呈上。 “制科及第者只有十二人吗?” 李隆基在幕后粗略看一下试卷,向李林甫问道。 这些试卷没有勾起李隆基的兴趣。 “回圣人,只有这十二人及第。且这十二人原本都是在朝的八品、九品官吏。” 李林甫向李隆基回答道。 “应举者一千五百余人,其中白身应该占据大半才对,难道一个白身都没有及第吗?” 李隆基眉头一皱。 他从来未遇到过这样离奇的事情。 “这正是圣人的英明,与天下的福气啊!” 李林甫突然跪在地上,向李隆基祝贺道。 “右相何意?” 李隆基摸不着头脑,右相怎么突然行此大礼? “此乃野无遗贤之象,每年的科举,已经够选拔白身。其他的人才也皆入朝中,再怎么选拔,也只是在朝中。野外皆是庸才。” 李林甫向李隆基回答道。 《尚书》中说:“野无遗贤,万邦咸宁。” 意思是民间没有人才了,正是天下太平,国君圣明的象征。 这是一个很顶级的马屁。 而代价却是无数文人士子的努力与汗水,付诸东流。 文人士子也会对科举失去信心,连圣人下诏的制科都能作假。 谁又能保证进士科没有猫腻? “右相之言,颇有道理。将野无遗贤,告知天下。以后制科就不再举行了,常科足以选拔人才。” 李隆基抚掌大赞。 因为野无遗贤,并非贬义,而是在唱他的功绩。 制科的成绩已经公布,李隆基为了自己的颜面,为了自己的虚荣,选择了相信这个非常荒唐的谎言。 他不知道的是,“野无遗贤”这个褒义词,随着时间的流逝,会成为贬义。 “谨遵圣人旨意!” 李林甫再拜。 随后,李隆基和李林甫一起出幕后,在跃龙殿召见制科及第者。 问询他们的官职后,李隆基让李林甫对所有及第者提拔两级。 野无遗贤,很快传遍长安大街小巷。 “黑幕,抗议!怎么能都是官吏及第呢?李林甫又玩弄权术,他必死无葬身之地。” 元结则非常不服气,他在对李林甫破口大骂。 认为李林甫故意只录取在朝官吏,而不顾在野的文人士子。 在朝的官吏已经定型,在野的文人还有满腔的热血。 元结越想越气,立刻写文讽刺李林甫,文中对李林甫罪恶的揭露入木三分。 写完以后,元结将其传给长安士人,然后连夜跑路…… 他准备找个小山归隐,躲避李林甫的残害。 历史上元结在李林甫死后,才敢出山,一举进士及第…… 杜甫面容憔悴且复杂,他也写一首诗,这首诗诗风大变。 不过他还是藏了起来。 他还有妻子兄弟姐妹…… 李林甫的女婿杜位,是杜甫的堂弟,与杜甫关系非常密切。 第二百六十六章 拜相,吏部尚书,修国史,紫金光禄大夫 在制科完成后,十月下旬,李隆基就启程前往骊山离宫。 为时两年多,离宫新一轮的建筑,已经完成。 由于恒古不变的温泉,周、秦、汉,都在骊山建筑离宫别苑,作为皇帝的温汤避寒之所。 周幽王在此修建“骊宫”,秦始皇建“骊山汤”,汉武帝建“汉骊宫”,太宗皇帝的“汤泉宫”,高宗皇帝的“温泉宫”。 从天宝四载开始,李隆基为讨杨玉环开心,依骊山山势大兴土木,环山列宫殿,宫周筑罗城,并修建了登山路和通往长安的复道。 于今年天宝六载八月,李隆基取左思《魏都赋》中“温泉毖涌而自浪,华清荡邪而难老”将新宫命名为“华清宫”。 也就是说,今年的温汤,是李隆基第一次来华清宫,沐浴华清池。 李隆基还专门为杨玉环修新的池子,海棠汤。 因汤池平面如一朵海棠花而得名。 李隆基也认为,只有海棠花能衬托杨玉环的娇媚。 另外,在今年五月,长生殿也完成建筑。 由于长生殿供奉大唐自高祖李渊、太宗李世民、高宗李治、大圣皇后武则天、中宗李显、睿宗李旦及追封的太上玄元皇帝老子李耳,共七位皇帝灵位之地,所以长生殿也被称为七圣殿。 天地清寒,携带杨玉环和杨氏姐妹,浩浩荡荡地前往骊山离宫。 千乘万旗被原野,云霞草木相辉光。 随行的有文武百官、侍从宫女、禁军卫士,还有一些文武官吏的家属,蔓延十几里。 因为接下来的数月时间,李隆基都要在华清宫主持朝政。 李隆基心情很好,他在龙辇上,随着宫人眷属步行的速度,与杨玉环一起观赏着沿途的风景。 他丝毫没想过长安因“野无遗贤”的事件,议论不休。 连士族子弟,也对此产生不满。 他们认为李林甫就为一个所谓的“野无遗贤,万邦咸宁”,就将天下士人耍得团团转。 而圣人竟然也听从,这对文人产生巨大的冲击力。 整整一天时间,李隆基才到达华清宫。 南依骊山而建,北望渭水。 山的另一边是果园。 在骊山北部,从山上到山下,宫殿林立,楼阁相属。 周围还有百官属衙和公卿府邸。 以后每天都会有大量的物资从长安运送而来,资费无计。 圣人每天在华清宫的花费,数百户中等百姓之家全部资产都不足够。 李隆基从西门望京门,正式进入华清宫。 他需要修整三日,百官安置自己的家眷,才开始处理政务。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 杨玉环似乎并没有以往那么开心,这让李隆基想方设法,讨杨玉环欢心。 打通子午道,开辟涪陵至长安的官道,建立驿站,备良马,只是其中之一。 殊不知在这骊山之上,周幽王姬宫湦为搏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 …… 十一月中旬,长安突然飘下小雪,落在李瑄的帽子上。 三个月的河东巡查完成,李瑄回到长安。 这一场巡视,李瑄处理了献瑄玉的豪强和刺杀他的豪强,惩治了与豪强勾结的贪官污吏。 获得数十车金银珠宝,绢、钱以百车计。 豪强的土地分给佃户、百姓。 如平阳郡太守孔兴等官吏,都已经被押回长安,处以重刑。 不孝的县令郑延祚被免职,终生不得再为官。 对于天下豪强来说,李瑄此次巡视,不轻不重。 虽灭有一些豪族,但大部分大族还在。 但他们知道李瑄不会善罢甘休,一有机会,必会对他们连消带打。 豪强只能尽量不让李瑄握住把柄。 同时心中积蓄一股怨气。 他们认为李瑄坏了规矩,他们是特权阶级,怎么能和贱民一样也? “天水王,圣人令你去重明阁等候。” 李瑄到达离华清宫最近的戏水驿时,有宦官骑马而来,通知李瑄。 “遵旨!” 李瑄拱手。 他回来后,就直接前往华清宫,宋国公府包括李适之,都已经搬迁到华清宫下。 他想看看这次回来,李隆基有什么交待。 沐浴更衣后,李瑄骑马前往华清宫。 李霅也来戏水驿接他,李瑄与李霅攀谈过后,让罗兴、薛错等亲卫和李霅一起回圣人为李适之所分的府邸。 李瑄到达华清宫后,过望仙桥,入北瞭门,到达重明阁。 李隆基的车驾还未到,李瑄在重明阁等候。 他在二楼窗外,观看者华清宫的美景。 宫殿琼楼,寒酥轻落,点点银花覆台阶。 遥望内宫之中,雪若细盐,轻轻洒落,为那雕梁画栋勾勒出一幅素雅画卷。 大概两刻钟后,李隆基从华清宫开阳门出,车驾在重明楼停下。 华清宫温汤之地的内宫有四门,东门为开阳门、南门为昭阳门、北门为津阳门、西门为望京门。 内宫中有诸多温汤池,以及李隆基和杨玉环居住的飞霜殿,另外还有长生殿。 除此之外,连朝堂都在内宫之外。 “拜见圣人!” 李瑄下楼向龙辇上的李隆基拜道。 “七郎平身!” 李隆基下龙辇向李瑄说道。 “谢圣人!” 李瑄再次一礼。 “七郎此去河东三月,铲除奸佞之徒,震慑宵小之辈,弹劾不检不孝,可谓功德圆满。” 李隆基拉着李瑄的手,一起步入重明阁二楼。 宦官宫女在前方收拾阁内,布置茶水、点心。 将取暖的炭火,也布置在重明楼中。 “全赖圣人天威,才能如此顺利。” 入座以后,李瑄向李隆基恭维道。 “此行河东,七郎看到什么,朕想听真实的想法。” 李隆基又向李瑄问道。 “恕臣直言,百年的安宁,土地兼并日益盛行,虽盛世依旧。但未来却不好捉摸。常平新法需快点实施,自古皇帝能治当世太平,即为明君。若圣人治理天下可泽被百代,则为千古圣君。” 李瑄沉重一番后,向李隆基说道。 他们坐在二楼的窗户边,能看到外面纷纷扬扬的小雪花。 旁边的火炉,给予他们温暖。 李瑄强调李隆基当世太平没问题,但李隆基百年以后,国家就会出现危险。 李隆基不可能不知道朝代更迭的故事。 汉文帝的韬光养晦,能让国家数代强盛。 李瑄暗示李隆基如果施展常平新法以及接下来的一系列新法,则可使国家百代不衰。 这样人们往后谁会不称赞呢? “既然如此,就托付给你了。” 李隆基品了一口茶后,向李瑄说道:“明天我会在朝堂上宣布的,做好准备吧!” “臣必不负圣人所托!” 李瑄起身向李隆基一拜。 拜相已成定局,不容更改! 李瑄没有听李霅说罢裴宽为相的消息,意味着三宰相的局势可能会形成。 否则明天罢裴宽为相,当天就任李瑄为相,这样的事情还没有发生过。 一般都是罢相过一段时间内,再任命新的宰相。 “七郎军功无上,才气无双,处理政务刚正不阿,检举不法尽心尽责,心中有万条沟壑,利国利民的政令层出不穷。如果在朝堂上找一人为宰相,那一定是你了。” 李隆基将李瑄扶起来说道。 “圣人让臣担当重任,臣当一心一意,辅佐圣人。请圣人革去臣河东、朔方、河西、陇右四镇节度使的官职,以及诸多使职。” 李瑄主动向李隆基请命道。 “这样!先革除七郎河东、朔方节度、支度、营田、押蕃、节度等使。” “七郎亦不再掌陇右、河西兵权,但以宰相的身份,遥领陇右、河西节度使,如此,归附的白兰羌、吐谷浑、苏毗、党项、通颊等部,才不敢轻举妄动;回纥和吐蕃,也不敢再有觊觎大唐之,七郎名将的威望,是镇国之石。待回纥、吐蕃等完全畏服,再去下河西、陇右节度使的职位。” “七郎的河西、陇右营田、支度、采访、押蕃、盐铁、讨击等大使的职务免去,赤水军大使、三受降城绢马互市大使的职务免去。” “河西长行转运能使、陇右群牧大使、黄河转运大使的职务七郎依旧兼任。” 李隆基似乎早已有计划,将李瑄的职务安排得明明白白。 让李瑄遥领河西、陇右,不领兵权,震慑吐蕃、回纥,以及附属五部,由杨玉环提出,正合李隆基心意。 其他的一通使职,确实不适合再兼任。 不过陇右群牧大使的职位,李隆基觉得李瑄干得很漂亮。 三年来一直征战,即便如此,大唐的牧监马匹到达九十多万匹,还不包括河陇军队中越来越多的战马。 另外,李隆基还听说李瑄在青海上一个叫应龙岛的地方,培育青海骢的宝马。 又从西域重金购买种马,培育优良的河曲马。 李隆基认为李瑄有养马的才干,所以继续兼任。 哪怕李瑄卸任陇右群牧大使,这个职位李隆基也不会让其他节度使兼任。 还有河西长行转运大使,这个职位以前就是宰相兼任。 李瑄用长行转运为他运送不少宝物,所以他还让李瑄继续。 黄河转运大使,李隆基也打算给李瑄代管。 这样李瑄虽然一下去掉众多使职,但除去已经“有名无实”的河西、陇右节度使,最有权力的三个大使职,李瑄依旧保留。 “臣……遵旨!” 李瑄没有矫情,向李隆基拜的时候,心中松一口气。 他一直担心李隆基会直接剥夺他四镇的职务。 现在看来,杨玉环的枕边风吹得还是挺好的。 只要有河陇军的名义主帅在身,他的影响力就会一直在军中。 在老部下的配合下,能在关键时刻控制河陇军队。 其实陇右群牧大使和河西长行转运大使的保留,在李瑄意料之中。 这样的职位,本就是李隆基最信任的大臣兼任。 一般的节度使,不可能拿到养马权。 历史上的安禄山倒是在天宝十三载拿到了。 但他只能管理范阳北部有限的几个牧监。 大唐的牧监大部分都在陇右、河西一带,要不然也不会叫“陇右”群牧。 安禄山无法到达陇右,鞭长莫及。 “七郎离开军中。但没有人能接替七郎的全部兵马。我准备在四镇任命四个主帅,七郎麾下猛将如云,人才济济,可推荐一下。” 李隆基向李瑄说道。 主帅离军,在大军立下滔天战功的情况下,肯定从四镇内部提拔。 不会从外部空降主帅,这一点李隆基清楚的。 河陇军先击回纥,又先后剿灭吐蕃五十万大军。 如果空降一个主帅,谁会服气呢? 除了李瑄,什么样的主帅才能震慑住这样的军队? “这种大事,由圣人定夺即可,臣已离开军中,就不便再多说了。” 李瑄含糊其辞地说道。表明自己不会再掺和军中的事情,只想安安心心主持新法。 “我哪有七郎熟悉麾下的才能呢?我知道七郎的忠心,但就不能为我分忧吗?”李隆基不悦地说道。 “臣惶恐。请圣人提问名将,臣会为圣人介绍详细。” 李瑄赶紧回复李隆基。 “安思顺如何呢?他的名字我在开元初年就听说过。” 李隆基暗暗点头,向李瑄问安思顺。 “安将军参加武街之战的时候,臣还未出生。他是忠臣的后代,对国家一心一意。他父亲安波注老将军七十岁还在马上,安将军五十多岁亦披甲上阵杀敌。从漓水之战到九曲之战,再到大非川之战,安将军都功不可没。臣想来,他有能力统领一军。” 李瑄向李隆基介绍安思顺。 说实话,安思顺忠心的是大唐,不是李瑄的亲信。但李瑄还是不吝啬对安思顺的美言。 “忠臣!让他节度哪里好呢?” 李隆基想到安思顺的生平事迹,四镇安排在哪里更合适。 “臣认为去朔方可以。他的资历能威服朔方的军队。” 李瑄提示李隆基。 “有道理!” 李隆基点头,朔方确实需要安思顺这样的强将镇守。 “高秀岩呢?” 李隆基又问另一名副使。 李瑄的回答也是一般无二,阐述高秀岩劳苦功高,还是漓水之战的关键角色。 “让高秀岩这样的猛将坐镇太原吧!” 李隆基主动提出让高秀岩担任河东节度使。 他故意不考虑程圭和李光弼。 朔方的程圭,河东的李光弼,哪怕此次也立有功勋,也无法成为节度使。 因为他们都是王忠嗣一手提拔的心腹部下。 王忠嗣案刚过去不久,李隆基心中的怀疑还未消弭。 李瑄也不会不识抬举地推荐他们两个。 所以李隆基要调遣李瑄麾下的猛将入河东。 “圣人英明!” 此正中李瑄下怀。 “七郎麾下将领功绩和能力最高的是哪两个?” 李隆基这才将目光转到河陇。 “曾杀死吐蕃赞普之子的临洮军大使王难得,他追随我参加漓水之战、白亭海之战、九曲之战、苦拔海之战、大非川之战,是一员能力高超,资历雄厚的大将。” “还有后来居上的哥舒翰,他是哥舒道元的儿子,四十岁折节从军,在之前就参加渔海之战,立下功劳。九曲之战的时候,连攻克数城,又有旷野大战,斩将搴旗如探囊取物。大非川骑兵大战的时候,威猛不凡,手中长枪折断,依旧拿半截长枪杀敌。” 李瑄向李隆基推举这两员猛将。 “就是他们两个了,让他们知节度事,在七郎余威之下,河西陇右必可无虞。” 李隆基抚掌大赞。 都是他亲手授予英雄勋章的猛将,他认为这些人会无比忠诚。 一个萝卜一个坑,李隆基又问其他有没有可提拔的。 李朱师任河西都知兵马使,李广琛任赤水军大使。 车神塞任临洮军大使。 安重璋任积石军大使。 辛云京任陇右都知兵马使。 荔非元礼任武宁军使…… 都是一些顺利顺理成章的升迁。 大军使成都知兵马使,中军使成为大军使。 李广琛和车神塞都升上去,张兴为临洮军副使,兼陌刀将,手下还有左右陌刀将各一人。 其他的几个空缺的军使,都由军功者递升。 李瑄还请车神塞为关西游弈使。 讨击使不再设。 李瑄与李隆基在炉火前谈论一个多时辰,在下午的时候,李瑄回到骊山的宋国公府。 李隆基又在华清宫下送李瑄一座府邸,为天水王府。 李瑄在骊山果园附近还有一座大府邸,但那里距离华清宫有一定距离,不方便上朝。 回到宋国公府后,李瑄很镇静,他没有向李适之说。 聊了一会,就回到李适之为他准备的房间休息。 李适之以为李瑄三个月的巡察太累了。 确实累。 但李瑄早睡是想将精气神调整到最巅峰。 一夜无话,只能听到风吹和雪落。 翌日,天色还是黑暗,但一夜雪花落,使整个华清宫内在围墙,都一片银装素裹。 文武大臣们从山下宅院中出来,驾车向华清宫而去。 一个个在车内冻得直哆嗦。 李瑄和李霅同车。 “在华清宫确实没有长安舒服啊!” 李霅搓着手向李瑄感慨道。 “是麻烦一些。” 李瑄笑着回道。 皇帝是舒服的,那飞霜殿内,有温泉水环绕,下雪的时候热空气上升托住雪花不下落,就像大殿顶上浮起一层白霜。 还有杨玉环那样的美人陪伴,可以想象冬天得多舒服! 在内宫,有专门为大臣们准备的沐汤之地,但得李隆基允许才行。 “这衣袍还是有些薄了……” 李霅能感受到今年的冬天出奇的冷。 十年都没有如此冰寒。 “待陇右的棉花运送回来,我为父亲和兄长制作冬衣。” 李瑄摸了摸李霅的朝服。 想着陇右的棉花早已收成,公输青子教授的士兵,已经掌握弹棉花。 李瑄早就通知,如果地方营田的棉花收成,就通过河西转运,运送一批至长安。 “棉花有那么神奇吗?”李霅颇为好奇。 “是的,木棉与棉花相比,不值一提。甚至皮毛都不如棉花舒服,能御寒。” 李瑄向李霅回答道。 “为兄我拭目以待。”长安的冬天还有很长,李霅很期待,又道:“朝会快点结束,就能围在炉火前。” “今日朝会时间,一定漫长。” 李瑄向李霅道,意有所指。 在华清宫,李隆基恨不得不上朝,平时朝会也是尽快的完成。 大臣们也方便,在华清宫不需要进行朝礼。 李霅还不明白李瑄今天就要达成自古华夏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到达华清宫的山下后,文武百官们下车步行上山。 山路的雪早已被宫人清扫干净。 在天微微亮的时候,大臣们拾级而上。 有的大臣还不知道李瑄已经从河东回来,看到一袭紫袍的李瑄,觉得十分惊讶。 在去朝堂的路上,李瑄一改往常,没有和谁交谈。 只是和李霅、李季卿、李琅一起,默默地到达半山腰。 李瑄的三兄李琦还在长安,他要辅助京兆尹处理长安事务,这段时间不用参加早朝。 华清宫上朝的地方有两个。 分别在津阳门外的左右,为左朝堂和右朝堂。 左右朝堂的侧翼,分别有一座弘文馆。 今日朝会的地点为右朝堂。 文武百官在雪中等待监礼官宣布入朝。 “铛铛铛……” 钟声敲响,伴随着监礼官的唱籍,文武大臣们进入右朝堂。 此时,天正好亮。 大臣们找到自己的坐席,等待李隆基驾临。 那些闲官想着上早朝后,赶紧回家,在房屋中更为暖和。 即便还要去各衙门办公的官吏,也想着自己的办公地,火炉通红。 右朝堂上空旷,非常冰冷。 朝臣没有穿鞋,脚冻得发麻。 “此河东行天水王有所收敛啊……” “天水王只是没握到太多把柄而已。他不会无缘无故去抓人。” “中秋夜宴的《水调歌头》太惊艳了,三个月来无人模仿。希望天水王还能写出类似的词来。” “是啊……王维、李白一样的才华。况且天水王是韩信、白起那样的将领,又有项羽、冉闵一样的勇武。” “天水王应该知道野无遗贤之事,他会如何看待呢?” “有什么办法,事情已经成定局!” “不知天水王什么时候拜相呢?” “应该是明年回长安吧!” 在圣人驾临前,大臣们在私下议论纷纷。 从中秋夜宴,到拜相之事,都有人交头接耳议论。 李林甫面色凝重。 他知道李瑄拜相是木已成舟,但他想知道新法是什么? 哪怕他用野无遗贤的马屁拍得李隆基赏心悦目,李隆基也未告知李林甫新法的内容。 这是首席宰相的失败! 野无遗贤虽然让李隆基更信任,但一些准备向李林甫靠拢,去对付李瑄的官吏,止住脚步。 他们知道李林甫还在玩弄权术,他们要看看新法是什么,再考虑要不要与李林甫联合。 “陛下至……” 监礼官喊了一声。 一袭通天冠冕的李隆基在执扇宫女的拥护下,来到龙榻前入座。 高力士等宦官趋步跟随。 “拜见陛下!” 文武百官起身拜道。 “众卿平身!” 李隆基抬手。 如果仔细看的大臣,会发现李隆基今日的状态不一般。 他精气神饱满,目光炯炯有神。 在这寒冬内,平时李隆基上朝是要求速战速决的。 更何况现在外面还下着雪。 “谢陛下!” 文武百官落座。 左右宰相依旧开始向李隆基禀告中书门下日常事务。 文武百官也没有什么要启奏的,不到半个时辰,似乎就可以下朝各回各家了。 就在大臣们以为高力士要喊“退朝”的时候,李隆基直起身板,向诸位大臣说道:“右相、左相、皇甫尚书,即今日起,免去天水王朔方、河东节度、支度、营田、采访、押蕃大使。免去天水王河西、陇右营田、支度、采访、押蕃、盐铁、讨击大使。免去天水王三受降城绢马互市大使、赤水军大使。免去天水王御史大夫,右羽林大将军,判武威郡职,西平郡都督职。” “天水王今后遥领河西、陇右节度使之职,不涉军权。” 此言一出,群臣皆震。 一下免李瑄如此多使职,仿佛在处理李瑄一样。 但大臣们都知道,这绝对不是惩罚,而是授予更大的使命。 李瑄要被拜相了! 他们明白迟早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及冠拜相! 文武百官见证一个时代! 文武双全的李瑄成为朝堂上最璀璨的星辰。 李林甫握住拳头,早已有心理准备,可他的心依然怦怦直跳。 小贼啊! 他们终于同入中书门下堂了。 “河西节度副使安思顺,忠贞勇猛,屡立功勋,特提拔为朔方节度、营田、支度、押蕃大使,三受降城绢马互市大使,授灵武都督。其余勋爵职事官不变……” “……提拔高秀岩为河东节度、营田、支度、押蕃大使,授雁门都督……” “提拔王难得为陇右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兼营田、支度、押蕃大使,西平郡都督……” “提拔哥舒翰为河西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兼营田、支度、押蕃大使,武威郡都督……” ⊙ttkǎn⊙c○ 在朝臣心思各异的时候,李隆基又一口气提拔四名边帅。 李瑄目前遥领两镇,这是一种极大的殊荣。 而四镇主帅,尽是李瑄麾下,也代表着李瑄的威望。 文武大臣甚至还无法去反驳。 因为除了安思顺、王难得、哥舒翰、高秀岩,没有更合适的位置。 他们跟着李瑄,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总不能将他们剥夺。 况且任节度使,本就是皇帝决定的。 宰相都无权反驳,除非皇帝开口让宰相建议贤能。 “啪啪啪……” 在李隆基任命完成后,朝堂一时沉默,李瑄率先以笏击掌。 李瑄的兄长,依附李瑄的大臣如杨慎矜、杨璹等人也纷纷击掌。 作为兵部尚书的皇甫惟明同意,因为圣人提拔的高秀岩、安思顺、王难得也都是他曾经的属下。 裴宽紧接着同意。 随着李林甫的击掌,全场一片掌声。 如果反对,要说出个所以然来,没有理由而胡搅蛮缠,会惹怒李隆基。 当板笏声音全部落下,文武百官,无一不屏着呼吸。 冰冷的宫殿,似乎变得不再寒冷。他们的心或郁闷、或火热,或迷茫…… 圣人免去李瑄的边帅职务,又免去李瑄御史大夫,明显是要给李瑄加职务。 御史大夫是从三品。 现在左右相都在,圣人明显没有产生罢相的心思,否则在李瑄免职之前,就会罢相。 六部尚书只吏部尚书缺席。 倒是中书侍郎,尚书左仆射还可以任命。 因为李瑄一定是要加衔的。 “天水王李瑄。从天宝二载从军,救边民性命,先后经历丰安城之战,贺兰山之战,擒突厥可汗、拔悉密可汗,擒海贼吴令光,积石军之战,漓水之战,苦拔海之战,青海千里奔袭大战,白亭海之战,九曲大战,大非川大战,擒吐蕃赞普等,大小战斗过百,皆以低微的损失,不耗国力胜战,古代名将,无可比拟……” “天水王又在长安连破大案,献理财之策,惩治地方不法豪强,巡视地方,宣传仁孝,此乃宰相之才也!” “天水王虽二十岁,却才华横溢,诗词大成,将来可以领袖文坛也!” “克己奉公,刚强果毅,如美人香草,万古流芳……” “拜李瑄为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摄尚书左仆射,兼修国史,集贤殿大学士,授紫金光禄大夫,加常平新法大使。其余勋、爵、差遣官不变。” 李隆基一番长篇大论的铺垫后,正式宣布李瑄拜相。 成为封王的宰相。 众人皆然。 之前有猜测李瑄会任吏部尚书,但也有人不信。 毕竟吏部尚书自李林甫卸任后,再也没有人担任。 吏部是六部之首,兼以使职,就有实权,可以考公天下官吏。 宰相兼任,权职更重。 又有尚书左仆射加重地位。 加衔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名义上是“第三宰相”,但群臣知道李瑄的强势,这第三宰相,可以与首席宰相抗衡。 就如当初李林甫以礼部尚书拜相,却能与张九龄对着干一样。 现在历史的回旋镖重新打了过来。 而且李瑄这次兼修国史和集贤殿大学士。 这曾经都是李林甫的官职,现却被李瑄继承。 特别是兼修国史,往往是首席宰相能兼任。 集贤殿大学士掌修书,现再掌修史。 这种影响力会与日俱增。 紫金光禄大夫为正三品的文散官,无掌权,就是标榜身份。 等等? 好像圣人又授予李瑄一个常平新法大使,这是什么官职? 他们知道常平粮仓、常平百货、常平盐仓。 难道新法是围绕着这些吗? 所有的大臣齐刷刷地将目光落在李瑄的身上。 贵之极也!古今无比肩者! 宋国公有一个好儿子啊! 以后朝野就不能称呼李瑄为天水王了,而是以“李相”、“相公”尊称。 因为宰相就是比郡王尊贵,毋庸置疑。 看李瑄不爽,反对李瑄的大臣,心中难受无比。 只要够强大,自有大儒辩经,李瑄身边注定不会缺少追随者。 李瑄拜相,也让他们激动。 特别是李瑄的兄长,差点在朝堂上跳起来。 李霅哪还有在马车上的冰冷,全身血液沸腾。 李林甫看着李瑄从座位上起身,准备到案前领旨,心中长吐一口气。 李瑄所担任的,都是是曾经他的官职啊,在博弈之路上,他一败涂地。 先后丢下三十个官职。 每当他要重新夺回吏部尚书的时候,总被李瑄插上一手,不仅未得到,反而失去更多。 如今李瑄被拜吏部尚书,是对李林甫羞辱。 来势汹汹的李瑄,势必要与他一较长短。 李林甫连遭打击,心里没有战胜李瑄的信心,他只希望李瑄的新法,让文武百官向他聚拢。 “臣拜谢陛下,今为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深感责任重大,必将不遗余力,上不负陛下,下不愧百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李瑄在大殿的中央,向李隆基一拜。 这一拜后,意味着李瑄正式成为宰相! 现李瑄的官职为: 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摄尚书左仆射,兼修国史、集贤殿大学士,领河西陇右节度大使、常平新法大使、天下迁民大使、纠婚使、慈幼堂使、陇右群牧大使、河西长行转运大使、黄河转运大使,授紫金光禄大夫、上柱国,封天水郡王,实封一千五百户。 今后,李隆基一定还会李瑄加其他的使职差遣官。 “李相平身,以后入中书门下堂参与军机,朕期待你能为国家献出更多良策。” 李隆基抚摸着胡须,然后向众多大臣说道:“李相今日正式上任,拜相宴会待雪过天晴后举行。” 按照惯例,拜相过后,就要举宴庆贺,昭告天下。 毕竟拜相是国家大事,若是以前,拜相需要国君向丞相行拜礼。 现在皇帝用一场宴会,表达对宰相的尊重。 “恭贺李相!” 大臣们不论心中怎么想,必须在李林甫和裴宽的带领下,起身恭贺,以回应圣人的选择无比英明。 李瑄再次向李隆基一礼,然后对前后左右的文武百官各行一礼。 最后,李瑄回到座位之上,百官重新落座。 “启奏陛下,臣有疑问。不知常平新法大使,是何差遣官职?” 礼部侍郎达奚珣出列向李隆基问道。 朝会还没有结束! “李相,你趁此时机,告知大臣们何为常平新法。” 李隆基向李瑄吩咐道。 很明显,常平新法大使,是主持常平新法的官职。 “遵旨!” 李瑄再次出列,向文武百官阐述常平新法。 文武百官面容凝重地倾听。 李瑄先是向文武大臣说明大族豪强的土地兼并,对百姓的危害,无数百姓卖儿鬻女,自身也沦为农奴,就是因为没有一时应急的粮食……最终,李相向文武百官说道:“以常平粮食的基础上,折算本钱,以一成利率折给百姓,救助那些贫困的农民,以防止他们成为农奴。” “诸县粮食放在粮仓中,只会生出老鼠和硕鼠。不如将粮食借给百姓,如此国家可以凭借利息富足,百姓也可以渡过难关。” 李瑄用老鼠和硕鼠比喻。 老鼠指的就是普通的老鼠,硕鼠是横征暴敛的贪婪官吏。 粮仓虽是重地,但监守自盗的官吏绝对不会少。 当李瑄的“常平新法”宣布以后,沉默良久的朝堂,响起一道道惊声。 这道消息,犹如平地起惊雷一般。 大族与许多官吏都有姻亲关系,常平新法一出,堵住豪强大族土地兼并的道路。 别看公卿大臣们整天喊口号“抑制兼并”,谁又会真正去实施呢? 李瑄这一拜相,就要举世皆敌吗? 许多大臣的脸色无比难看。 常平新法,一眼能看出是为国为民的好策略,但却难以让人喜欢。 “常平新法可使百姓青黄不接时,得官府钱谷相助,免受豪强之剥削。民得其便,国得其利。诸卿要配合李相推行至四海,解天下之急……” 李隆基配合李瑄,把常平新法当成一个国家的百年大计。 他要着力推行,如果按照理想化的发展,不需要几年,天宝的国力就会远胜开元。 “啪啪啪……” 李隆基话音落,李瑄第一时间以笏击掌,表示圣人之言英明。 这次配合李瑄掌声的人少了不少,兹事体大,也只有亲兄弟会无条件支持李瑄。 还有就是杨慎矜、杨璹这种李瑄的爪牙,以及李瑄的铁杆支持者。 “啪啪啪……” 大诗人王维击掌,他已经决定支持李瑄。 因为常平新法按照理想化,绝对是顶级计策。 诗人不缺理想,很快,韦述、崔颢等诗人点头支持。 李岘手中持笏,他仔细思索常平新法的利弊,最终击笏迎和李瑄。 裴宽在皱眉想此新法的可行性。 他总感觉这个常平新法会出问题。 因为执法者是人,而豪强大族在地方影响力那么大,再加上利令智昏的官吏们。 很可能把好事办砸。 裴宽和李瑄没有仇怨,但他有老辣的政治手段,单纯地认为此常平新法难以实现,推行下去,弊大于利。 而以笏击掌的人连四分之一都没有,让李隆基的面色僵住。 一个法令没有多数宰相支持,又遭受大部分官吏反对,对皇帝来说非常难办。 第二百六十七章 常平新法,天宝变革 宰相的设立,除了辅佐国家军政大事外,就是为了减少皇帝的失误,在关键时刻劝说皇帝。 圣君和贤相向来是儒家口中实现理想的太平盛世的首要条件。 李隆基大权独揽,但为维护明君的形象,不可能冒着群臣的反对,去做一件事情。 况且还是一件从未实施过的事情。 当击笏的声音停止,礼部侍郎达奚珣拱手说道:“启禀陛下,臣觉得常平新法,有些欠考虑了。乡里之间,百姓缺少教化,朝廷把常平粮仓的粮食借出去,无法收回,该如何是好呢?须知常平粮仓的作用啊!若常平粮食亏空,将来出现灾荒的时候,必然会带来更大的祸患!” “达奚侍郎说得不错……” “是这个道理……” “新法要慎重……” 达奚珣的话音落,赢得一些官吏的赞同。 常平粮仓,除了调解粮食价格以后,还是储存备荒的粮仓。 如果常平粮仓亏空,很可能会在旱灾、水灾、蝗灾、地震等灾祸来临的时候,出现更大的灾难。 “达奚侍郎,天灾是不可预定的,而百姓沦落到借朝廷粮食的地步?是什么原因呢?” 李瑄知道常平新法没有那么容易推行,在达奚珣话音落,李瑄立刻向达奚珣反问道。 “可能是旧的粮食吃完,新的粮食还未续上,也可能是其他某些原因。” 达奚珣小心翼翼地回答道,他害怕陷入李瑄的言语陷阱,像之前他的同僚李岩一样。 “每家每户,总会因各种事情,出现各种危难,不论如何!难道百姓遇到困难的时候,朝廷就不管不顾吗?达奚侍郎不会不知道百姓走投无路的时候会干什么吧?” “那时候,豪强大族就会出手,堂而皇之地用一些微不足道的钱粮,买下百姓的土地。亦或者高利息借给百姓粮食,让百姓用土地抵押,而这种情况下,百姓是还不清的,迟早会沦为佃户,甚至农奴。” “这些百姓种着同一块土地,但所种植的粮食已经不属于他们的,锄头、犁、牛,也全部是借豪强大族的。他们会从良民,渐渐消失在户口之中。” “天宝四载的时候,西平郡豪强想在我从河西回来的时候伏击我。那些跟随在豪强身边的,除了奴仆以外,大多数都是佃农。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他吃豪强的,穿豪强的,别说让他们杀我,就算让他们造反,佃农都会跟随。” “这对国家的危害,更甚于天灾……你身为侍郎,怎么会连这点都想不清楚……” 果然,李瑄一番阐述之后,立刻开始怼达奚珣。 他言辞犀利,直切要害,把大臣们们不敢说的,都揭露出来。 达奚珣一时不知用什么去反驳。 “陛下,诸位大臣,我大唐之盛,古往今来无有比拟。但这并不意味着大唐完美无缺,总有一些人为自己的利益,去挖掘大唐的根基,这些人十分愚蠢,他们只看现在,不望将来,目光极为短浅。” “诸郡县常平粮仓的粮食借给百姓,就算十个里面,收回来九个,也不会赔本。然潜在收益是无尽的,因为朝廷避免无数户口成为佃户,避免万顷良田被兼并,这是保住国家的根基。而且我相信,只要地方处理好,百姓都会将粮食还回来,实在无法归还,在查明以后,还可以延期,让百姓渡过难关。” “这样百姓怎么会不感激朝廷?怎么会不慕陛下之恩德呢?” “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我们身为大臣,难道不该这么做吗?哪怕有一家之寒,一户之饥,也是地方官吏的过错。” 李瑄向李隆基和文武百官一拱手后,继续说道。 农民皆有田地,才是国家的根基,国家才能收到赋税。 如果大量的农民成为佃户,甚至被豪强隐藏起来成为农奴,那国家就会被侵蚀。 监察御史和侍御史加起来才二十多过。 全国一万多个乡。 哪怕李瑄曾治理过的河西、陇右,依然有豪强在穷乡僻壤的地方欺凌百姓。 只要地方官吏搞鬼,他们这些高层就会被蒙住眼睛,捂住耳朵。 那些监察御史,有的到地方监察,在美女和金钱中迷失自我。 有的人在某道监察一圈,弹劾不法,平反冤案,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笔。 可也只是仅此而已。 因为他们去的地方,哪怕一年巡察,也没有步足百分之一。 甚至巡察的地方,还是地方官吏和地方豪强,想让监察御史看到的。 比如李瑄的河东之行! “李相,我不敢苟同你的话。现在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没有必要执行新法!” 达奚珣见说不过李瑄,只能用和稀泥的方式。 夸赞盛世,不得图变。 “达奚侍郎当过地方官吏,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呢?难道达奚侍郎看不见百姓的艰辛吗?” 李瑄向达奚珣质问后,又道:“我虽在边塞,但亦亲自耕种过土地,知道耕种的困难,知道百姓会因何缺少粮食。” “我有两首诗送给诸位,以表达我用常平新法,改变百姓生活境地的决心,此二诗皆名《悯农》,是我今年春天在陇右耕地时所作。”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李瑄一字一顿,将这两首诗在朝堂上念出来。 第一首表达土地兼并的严重性,农民们春天种植一粒粮食,秋天就能收获许多种子。 四海之内,荒地都变为耕地,可还是有百姓饿死。 《悯农其一》非常消极,不是盛唐的音调。 但在这个时候弹奏出,正适合他常平新法。 哪怕李隆基心里觉得这首诗夸张,但也绝对不会怪责李瑄。 《悯农其二》稍好一些,是告诫权贵大臣们农民的不容易,不要吃着凝聚农民血汗的粮食,而不为农民争取利益。 这两首诗问世,李瑄有自己的打算。 可以让朝野,甚至一些读书的良家百姓,看到李瑄对百姓的爱戴。 朝堂文武百官的面色各异,连李隆基都一脸慎重。 虽然是五绝,但这种为贫苦百姓写的诗还真没见过。 也就是李瑄写出这样的诗,否则能不能传出去,也是一回事。 因为很多官吏抵触,甚至不认同李瑄的诗。 这是李瑄诗中,写得最糟糕的两首,没有一点艺术价值。 但强大的人,哪怕随意轻语,都会被人当成真知灼见;弱小的人奋力呐喊,会显得那么无声。 那些信奉李瑄的人,觉得李瑄的常平新法必须实施。 让百姓摆脱豪强大族! 所有人都知道,常平新法是利国利民的政令。但触犯了大族和豪强的利益。 豪强大族无法继续土地兼并。 原本耕种有豪强土地的百姓,可能会放弃耕种,让豪强大族继续损失。 “啪啪啪……” 在众人一片惊声中,作为诗人的礼部尚书席豫,用板笏拍了手中。 他有赞叹李瑄的诗文风格多变。 他看出李瑄的良苦用心。 为国为民,没有私心。 席豫在朝堂上有名气,连李林甫都不敢残害。 他为官一向清廉耿直,没有什么奢欲,做事不为权势所动摇。 并且性情谨慎小心,给子女、属官写信,从不写草字。 有人说:“这是小事,何必如此留意?” 席豫回答说:“小事不谨慎,何况做大事呢?” 在这关键时刻,席豫能为李瑄发声,说明席豫被李瑄高尚的品格吸引。 有席豫的迎和,朝堂上许多诗人都鼓掌,表示支持李瑄的常平新法。 但左右相未点头,新法在实施的时候,依然困难。 所有文武大臣都看向左右相。 连李隆基都在等待李林甫点头同意。 虽李林甫能揣摩圣心,但李林甫明白他要招揽一些反对李瑄新法的大臣。 现在正是时机,如果他退缩,他可能会永远失去机会。 于是,李林甫出列拱手道:“陛下,臣万不敢苟同李相之言。此常平新法看似美善,然行于实际,则弊端丛生。各地方官吏为求政绩,强行抑配,不论民之需否,皆令借贷,致使民有不愿贷而被迫贷者,民怨渐起。且那一分之息,虽云不高,然诸多杂项费用加之,实乃沉重之负,百姓苦不堪言。” 和达奚珣不同,李林甫没有从浅显的问题出发。 达奚珣太明显了,谁都知道达奚珣为大族说话。 事实上,不仅达奚珣的女儿嫁给大族,而达奚珣的儿子,也娶洛阳大族的女儿。 李林甫借以更深的危害,让李隆基知道法令的颁布与实施,之间有巨大差异。 然李林甫不知道的是,李瑄在提出常平新法的时候,已经告诉李隆基常平新法会出现什么样的危害。 李林甫话中的大概意思,李隆基早就知道。 所以李林甫说出这番话后,李隆基对李林甫颇为失望。 李隆基没有回答李林甫的话,就代表对李林甫的态度。 李瑄当然要借此时机,替李隆基发声:“右相之言极为荒谬!若不行常平新法,那每逢灾荒饥岁,百姓求助无门,唯有卖田卖地卖儿卖女于豪强大户,如此则土地兼并愈烈,贫者愈贫,富者愈富,国家如何得安?常平新法行之虽有小碍,然只需严申法令,一旦地方官吏阻挠,哪怕太守、长史、采访使,审查完成,直接处死,绝不姑息!” “太守是一郡大吏,如果以小罪而被杀死,天下会服气吗?李相难道不觉得太残酷了吗?” 李林甫质问李瑄。 “敢问右相,如果按照理想状态下,常平新法能否利国利民?” 李瑄反过来询问李林甫。 这个老贼排除异己,杀诸道太守的时候可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全是莫须有的罪名,现在却冠冕堂皇起来。 “可以。” 关于这一点,李林甫无从反驳。 因为常平新法的出发点,让李林甫无法强行否认,只能从其他方面否决。 “如此,右相怎么会认为这是小罪呢?破坏这样的国之大策,就应该处以极刑,以警示天下官吏。更何况,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李瑄严肃地说道,声音就如这寒冬一样冰冷。 “话虽如此。官吏欺上瞒下,朝堂无法绝对杜绝。监察御史也不可能走遍郡县。” 李林甫坚持自己的观点。 “启奏陛下,臣觉得应该在诸郡县建立常平新军。” “常平新军的主要职责,是调查借粮不归还的百姓,以免地方官吏行过激之事。同时,常平新军可监视地方官吏,举报那些欺瞒陛下,与豪强勾结的官吏。” 李瑄趁机将组建常平新军的事情说出。 “常平新法,本就有亏损的风险。组建一支常平新军,不知要花费多少钱粮,意义何在呢?” 李林甫抓住这一点,对李瑄的常平新军质疑。 “陛下,臣认为当裁去一批郡兵、县卒,让他们回归农田。臣发现缉拿盗贼,郡兵县卒就算缺少一半也足够!更何况关键时刻,常平新军还可以帮助郡县。” 李瑄当然有自己的方法。 少一些郡兵县卒,招募常平新军。 李瑄在临海的时候,就知道郡兵几乎沦为废物。 这种郡兵的设立,没有一点意义。出现叛乱的时候,难道还指望这些郡兵吗? “常平新军的设立,非常不错。由李相筹备常平新军,届时将道、郡、县设立常平新军的数量告知朕即可。” 李隆基接着李瑄的话发声,无一不显露对李瑄的支持。 而常平新军由朝廷直接控制,可以避免许多危害。 “遵旨!” 李瑄向李隆基拱手领命。 “陛下,常平新法不适合在此时颁布,请您三思。” 李林甫还在努力。 倒不是真正想劝服李隆基,他是想让文武百官看到他的态度。 他坚定地去对抗李瑄,一定有不少官吏来投靠他。 不要说朝堂上的官吏,就是王公、公主驸马、杨氏,也会因常平新法而受到损失。 “利国的良策,总是要试验一番。右相的说辞,不足以证明常平新法的坏处。李相胸怀天下,这才是宰相的风度!” 李隆基沉声向李林甫说道。 特别是最后一句话,意味深长。 李瑄早就向李隆基说过常平新法的危害,李隆基当然不会买李林甫的账。 谁阻止实施新法,李隆基就认为是谁想阻碍他成为千古圣君。 李林甫心中一跳,他能听出圣人很生气,他也没想到圣人会这么坚定地实施常平新法,李瑄为圣人灌了迷魂汤了吗? “左相,你如何看待常平新法?如果有异议,请说出不好的地方。” 李隆基又看向裴宽。 这是在逼着裴宽站队。 常平新法不好? 哪里不好,可以说出来? 裴宽心中郁闷,他想说的,李林甫已经说了,但都被李瑄辩驳了。 他总不能说“常平新法阻碍了豪强大族土地兼并”? 谁敢说这句话,谁就会遗臭万年。 裴宽深思熟虑后,他发现李瑄真的很精明,环环相扣。 有常平新军为常平新法保驾护航! 他最担心的就是豪强大族在李瑄的威压下,忍无可忍,聚众谋反。 或者以此威逼,行进的更激烈。 “臣认为可以试试!” 裴宽无奈地答复。 给不出反驳的理由,而强行反驳。李隆基真有可能罢相! “左相也有宰相的眼光啊!” 李隆基夸赞裴宽,然后不等李林甫同意,就道:“已经有两位宰相同意新法,朕觉得新法可执行。反对常平新法,又说不出理由的,都是别有用心!” 常平新法,是为扼制日益严重的土地兼并,李隆基当然清楚。 他以为以他的威势,豪强大族会让利给百姓,这样大家皆大欢喜。 这也是李隆基全心全力支持李瑄的原因。 由俭入奢易,由奢返俭难。 李隆基自己都无法放弃奢靡的生活。 怎么能指望豪强大族将利益吐出来呢? 真正的变革,必然是腥风血雨。 朝臣们面面相觑,他们看着在大殿中央的李瑄,一副随时辩论的模样。 谁都知道李瑄能说会道,害怕上去以后自取其辱。 李林甫拱手退下,似乎屈服。 他现在只需要等待大臣们到他府中,然后抓李瑄的破绽。 作为一名老辣的宰相,他知道常平新法想在全国实施,必然会出现大量的“灾祸”,哪怕有常平新军保驾护航。 他要将等李瑄身败名裂,将李瑄逐出长安。 朝会结束,常平新法,在李隆基的全力支持下,勉勉强强得以推行。 但推行的过程,却是极为困难。 下朝以后,文武百官各怀心思。 有的未离开朝堂,他们驻足在朝堂之外,似乎雪越下越大了。 这是什么的征兆呢? 本来因李瑄拜相而震 现在因常平新法而惊。 可以想象常平新法昭告天下的那一刻,必然会地动山摇。 下朝以后,李瑄第一次步入“中书门下堂”,也就是俗称的“政事堂”。 这是宰相和皇帝讨论军机的地方。 华清宫的政事堂在朝堂的后方。 李隆基没什么说的,他让李林甫和裴宽,处理两省之事和国家大事以外,必须为李瑄的新法行便利。 李林甫和裴宽只能点头。 李隆基没有在中书门下堂久待,一刻钟后,就回华清宫的内宫。 第二百六十八章 宰相父雪中迎接宰相子 “多谢两位相公支持常平新法的推行。我会尽快梳理出常平新法和常平新军章程,将其交给中书省。” 李隆基离开以后,李瑄向李林甫和裴宽说道。 “现在李相是我辈中人,门下省只能全力支持李相推行新法。扼制土地兼并,百姓衣食无忧,这是身为宰相的心愿!” 裴宽向李瑄回答道。 他和李林甫有本质的区别,他不赞成新法,是考虑国家。 李林甫不赞成新法,是为权力。 事已至此,裴宽也只能尽力去支持李瑄。 他不是迂腐到“祖宗之法不可变”的人。 “李相才华惊世,我期待李相大显身手。” 李林甫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李瑄如果玩弄权术,他没有丝毫的信心去对抗。 可李瑄偏偏变法。 这给了他机会! “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李瑄笑了笑,看着中书门下正堂上挂的两句诗。 一首是王湾的《次北固山下》,充满积极向上,令人鼓舞的力量。 一首是李瑄抄袭王安石变法时写的《元日》,代表着革旧迎新。 当年在元正宴会上,因为改元为载,李瑄献上这首诗,被李隆基下令挂在中书门下堂。 不论是长安和华清宫都有。 不久后,人们会认为早在几年前,李瑄军功未重的时候,就有变法图强的心思。 “李相有何感想呢?” 李林甫有时候能看懂李瑄,有时候又觉得看不懂。 “深感责任重大!进入这个地方,一定要始终如一,不能成为千古罪人。” 李瑄看着李林甫说道。 “是极……” 李林甫被看得发毛,只讪讪一笑。 “李相,我带你前往诸房参览……” 裴宽见气氛尴尬,主动提出带李瑄观看中书门下堂的其他地方。 中书门下堂,设吏、枢机、兵、户、刑礼五房,架空六部尚书的权力。 但此时六部尚书,皆主事中书门下。 比如李瑄,成为吏部尚书后,主事吏房,使李瑄掌管着吏部大权。 包括吏部侍郎李彭年就兼任吏房的差遣。 中书省起草,门下省审核。 这使李瑄的权力表面上不如李林甫和裴宽。 但皇帝信任,托付更多的使职和政务,在中书门下堂,也会询问李瑄的意见。 如果一直采纳李瑄意见,而不听李林甫的言语。 久而久之,李林甫首席宰相的身份就会名存实亡。 而李瑄恰恰有这种趋势。 领常平新法大使以后,意味着这么重要的国策,由李瑄主持。 这对首席宰相来说,本就是巨大失败。 李瑄虽只主事吏房,但他是宰相,有权过问其他诸房事务。 使职差遣正朝着不对的方向发展。 使职由皇帝以敕令任命﹐专管某一具体职事﹐属于差遣性质。让皇帝的权力变得更大。 这对皇权来说是好事。 兵部无戎帐﹐户部无版图﹐虞﹑水不管山川﹐金﹑仓不司钱谷。 官曹虚设﹐俸禄枉请﹐一饭而归﹐竟日无事。 如果使职进一步发展,到达这种地步,那吏治就会变得更加笨重,对国家的危害巨大。 李瑄现在还无法改变这一局面。 “左相,我昨日听说此次制科,野无遗贤。录取的十二人皆是在职的朝廷命官。唉!野无遗贤怎么能这样用呢?” 裴宽刚李瑄介绍完诸房后,李瑄突然向裴宽说起这件事情。 “恐朝野文人士子,因此失望。国家会失去很多人才。” 裴宽向李瑄答复道。 他也非常不满“野无遗贤”的事情,李林甫为讨李隆基欢心,把无数文人士子的努力当成儿戏。 他身为左相,都觉得脸面无光。 “开科举士,本就是为平民百姓机会。天宝二年的‘曳白’事件还未过去几年,就又发生‘野无遗贤’。有才华的人怕是隐居在山上,也不会再参加科举。身为宰相,我们要杜绝这类事情发生,让文人士子重新对科举有信心,相信科举是公平的。” 李瑄神色凝重地向裴宽说道。 “李相有何高见?” 裴宽立刻问道。 他知道李瑄虽年纪轻轻,但脑袋里装的东西绝对是货真价实。 虽常平新法有待商榷,但立意非常明确。 “考生拿到试卷,签上名字后,立刻将名字糊住。考官改卷的时候,不得撕开名字,违者严惩。每一次科举,必须由所有宰相一同揭开名字,公布成绩。” 李瑄向裴宽说道。 他认为科举糊名制,现在正是时机。 李瑄会为李隆基营造一种“野无遗贤”后果的严重性。 李隆基肯定不会承认自己犯下的错误。 而科举糊名制,给李隆基一个台阶下。 糊名本触犯士族和权贵的利益,但在此情况下,士族权贵如果反对糊名,立刻会被口诛笔伐。 糊名制明显是根据李林甫“野无遗贤”而设,会对李林甫造成一定打击。 “此实施起来,恐有困难。” 裴宽眉头一皱,他是闻喜裴氏,当然知道他们这个姓氏就是加分项。 糊名制度下,糊住五姓七望,糊住裴杨韦杜,糊住关中贵族。 哪怕有野无遗贤事件,这些大族也会十分不愿。 “时机已至。现在当趁着一些士族子弟对野无遗贤之事怨恨,尽早糊名,否则机会就难找了。” “以前左相在任润州司马的时候,为人清廉刚正,当时有官吏送你鹿肉,知道你不收,悄悄放下肉就走。你无处退礼,于是就将鹿肉埋在后院中。汉代名臣羊续庭前悬鱼,都不过如此!” “世人一向称赞左相,所以我才与左相一同商议为国的大事件。你仔细考虑一下,我希望与左相联手处理此事,流芳百世。” 李瑄没有让裴宽立刻答复,给裴宽一定时间考虑考虑。 在群相的制度下,有两个宰相共同推行一件事情,就能对另一位宰相进行压制。 他要拉拢裴宽,在某些事情上,完成统一战线。 “不用考虑了!有章程以后,不论是中书门下堂,还是朝堂。我都会支持李相的决策。” 裴宽十分果决地同意科举糊名。 正如李瑄对他的夸赞一样,他这一生从不贪污受贿,所以能到这个位置。 真正有才华的人,不需要姓氏为其加分。 “有左相的支持,大唐的前途更为光明。” 李瑄心中已经在想如何去实施。 向裴宽拜别以后,李瑄来到华清宫一带吏部的衙门。 尚书省六部之首,掌全国文职官员任免、铨选、勋封、考课、升降、调动等。 在开元二十四年以前,吏部还主持科举,但以后将科举的主试权交给礼部。 吏部下设吏部司、司封司、司勋司、考功司,各自职属不同。 其各司长官为郎中,副长官为员外郎。如吏部司郎中,属于吏部除了尚书和侍郎以外权力最大的人。 吏部司主事四人,令史三十人,书令史六十人,制书令史十四人,甲库令史十一人,亭长八人,掌固十二人;司封司主事二人,令史四人,书令史九人,掌固四人;司勋司主事四人,令史三十三人,书令史六十七人,掌固四人;考功主事三人,令史十五人,书令史三十人,掌固四人。 从这些能看出吏部的庞大。这些都是朝廷命官,另外还有一些刀笔吏、流外官,加上郎中等各种职位,连中书省、门下省的人数,都不及吏部。 “拜见李相!” 李瑄冒雪来到吏部衙门以后,吏部侍郎李彭年率领吏部百官出衙门迎接李瑄。 吏部侍郎设两人,但现在只有李彭年一个吏部侍郎。 李彭年善于剖析,只治吏的才干。 “办公时间,诸位不必多礼。回衙门处事吧!” 李瑄让李彭年和裴遵庆等吏部官吏免礼。 他初来乍到,许多事情还需要了解。 一般兼任尚书的宰相,都会把本部尚书事,托付给侍郎。 李瑄虽然不任中书、门下,但他需要推行新法,一定比左相右相还忙碌。 而且李瑄不相信李彭年。 因为李彭年与李林甫关系非常好,是靠拢李林甫的一员。 毕竟李林甫曾任吏部尚书,是李彭年的顶头上司。 原来的吏部侍郎宋遥和苗晋卿因“曳白”事件被贬出长安后,李林甫就把吏部的事情交给李彭年。 李瑄又不能无缘无故免去李彭年的职务,所以要暂时坐镇吏部。 实在不行就再推荐一名吏部侍郎,逐步架空李彭年。 在众官吏的拥护下,李瑄进入吏部衙门。 李瑄仔细听李彭年为他介绍的吏部事宜。 虽李彭年与李林甫关系甚好,又在心里反对李瑄的新法,但表面上他毕恭毕敬,说话客客气气。 李瑄连李林甫都敢当朝去怼,更何况是一个侍郎。 “新法即将推行,以后吏部的考核,新法也要算入。” 李瑄听完汇报以后,向李彭年说道。 “遵相公之命!” 李彭年非常识时务地点头。 只要李瑄在吏部,不论吩咐什么,他就会干什么。 但在朝堂上,他会跟随李林甫。 这样虽然会很难受,但只要不被李瑄揪住把柄,李瑄就拿他没办法。 李瑄也心知肚明。 他要看以后李彭年在朝堂上的表现,如果再吃里扒外,李瑄必然会找机会整他。 “裴员外,上次你觉得我的策令不达,这次的常平新法何如?” 吏部官吏回到自己的官署后,李瑄叫来吏部司员外郎裴遵庆,并向他询问道。 “下官无法评价!” 裴遵庆低头没有作答。 实际上他的言语,也已经给李瑄答案。 “治国先治吏,所以吏部责任重大。但全国地方官吏的吏治和风气,有散漫腐朽,这不是一个好现象。裴员外这段时间想一个整顿地方官吏的方法。” 李瑄没有再深究,而是对裴遵庆吩咐任务。 “下官尽力而为。” 裴遵庆只得点头说道,他觉得李瑄是在为难他。 但他不得不应,这是尚书的吩咐。 整饬吏治的法令,哪有那么容易颁布啊! 不过裴遵庆看出一点,李瑄已经在用常平新法,打击豪强。 现在还想整饬吏治,似乎想一口吃成大胖子。 “我期待裴员外的策略!” 李瑄安抚裴遵庆一声,准备离开。 “请恕我直言。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李相想澄清天下,但要一步一步来,您如此年轻,却如此激进,这是为什么呢?” 在李瑄走的时候裴遵庆忍不住叫住他。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世事无常,风云变幻,我又怎么能不抓紧时间呢?常平新法是宰相主持的事情,制定吏治是吏部的事情,这有什么冲突呢?好好做吧!” 谁也猜不透李瑄的想法,李瑄不会告诉任何人。 裴遵庆无法再说,他觉得李瑄如迷雾中的人一样。 无法揣测李瑄的行事风格。 在正堂之中,李瑄开始书写常平新法和常平新军的草稿。 接下来,李瑄还要考虑用人事宜。 他要将他的一些幕僚调回长安,任以雄职。 同时,提拔一些觉得靠谱的官吏。 如王昌龄、杜甫这类人。 高适、刘晏、杨绾,还有一些长史,别驾等,都是刚任职的官吏,不可调遣。 青海、积石、柏海三郡,需要他们治理稳定,传播李瑄的影响力。 其他如岑参、刘单、吕諲、李希言等僚属,可以调回长安任职。 至于新的判官、行军司马,就让王难得和哥舒翰提拔吧! 想到此,李瑄向哥舒翰、王难得等写信,让他们放这些僚属回长安。 同时,吩咐李瑄在湟水城的管家沈籍,带着奴婢,护送长离回长安。 如果王难得有心,会派遣兵马护送。 信件写完以后,已经到下班的时刻。 外面的积雪已经有一指之厚,在李彭年的护送下,李瑄离开吏部衙门。 天色微微暗,李瑄的马车到达宋国公府。 雪是白色的,显得路途清晰。 “相公,阿郎已经在前廊等待您一下午了……” 在门前,管事赵宗迎接李瑄下马车,并向李瑄说道。 作为李家的老奴,赵宗心中感慨不已。 四年前,他要叫李瑄为“七郎”,叫李适之为“相公”。 现在则是称李瑄为“相公”,李适之为“阿郎”。 一切都如梦幻一般,当年好勇斗狠的七郎,变成如今的天下英雄。 “好,我立刻过去。” 李瑄回复一句。 他成为吏部尚书以后,当然要留在中书门下堂和吏部衙门。 另外集贤殿和修国史的部门李瑄还没去呢! 还有领的诸使,都要新组僚属,设衙门,这些都是他要考虑的。 他能体会李适之的心情。 只是感慨下着大雪,李适之还在前廊等他。 朱红的大门缓缓敞开,李瑄入大门,进入仪门以后,就到达前廊。 李瑄还穿着紫色朝服,腰间挂着飞鸟衔花的玉佩。 他虽然连胡子都没开始蓄,但相位加身后,自有一股威严。每一步就如脚踏实地一样。 四年时间,军功入相,终登高位。 仪门内的前廊,几株树木都被雪覆盖。 李适之自得知李瑄拜相后,一直在此等待,他本来想要出门的。 但是被李霅和李季卿拉了回来。 被人看见不太好。 李瑄虽然拜相。 但李适之是父亲,更何况曾也为相。 传出去,会有人非议李瑄。所以李适之只能在仪门内的前廊,在李霅和李季卿的陪同下,看一下午的飞雪飘落。 李瑄进入仪门后,李适之身体一下直了,他看着英武的李瑄,目光中满是欣慰与自豪。 父子二人的目光交汇,这一刹那,时间仿佛凝固。 李瑄看到李适之脸色通红,快步向前,在李适之面前恭敬地在雪地中跪下,叩头道:“父亲,孩儿不孝,让您久等了。” 李适之眼中泪光闪烁,双手颤抖着扶起李瑄,声音略带哽咽:“吾儿今日之成就,古代名将名相皆不足道,为父甚是欣慰。相信先祖在泉下有知,也会瞑目。” “今新为相,孩儿一定加倍努力,让父亲更光耀。” 李瑄起身后,向李适之承诺道。 他知道祖父李象可能会在阴间瞑目,但曾祖父李承干一定无法安息。 “好七郎!为父相信七郎迟早能成为首席宰相!” 李适之以为李瑄奋斗李林甫的位置,之前李瑄还未从军的时候,说过这一世的愿望是执政事笔。 “大兄,四兄!” 李瑄又拱手向李霅和李季卿一礼。 他们应该在这里陪李适之一下午。 “我们是真的惭愧,几年时间父亲和弟弟都是相公。” 李霅摇头一笑。 他们也没有多纠结,七郎这样的人,千年才出一位。 他们庆幸自己有这样的弟弟。 “父亲,我们回屋。” 李瑄感受到李适之手的冰凉,拉着李适之回屋再谈。 酒已在温,等李瑄回来后,可以直接饮用暖身。 李瑄回到宋国公府才不到一刻钟,华清宫中就有中官出现,携带者御膳珍馐,送到府邸中。 在这种天气下,还送来御膳,代表李隆基对李瑄厚爱。 李瑄拜相的消息,在下朝不久,就传遍华清宫周围的宅子。 当天下午,快马将李瑄拜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监修国史、集贤殿大学士的消息传至长安…… 第二百六十九章 变革派领袖李瑄,保守派领袖李林甫 又是一日。 长安城中,依然飘荡着雪花,这一场雪大小交替,下了很久。 对应着一百零八星宿的一八零八坊,不论是神圣威严的太极宫、兴庆宫、太明宫。还是朱门绣户的豪贵,亦或者普通的茅草房屋,都覆盖上厚厚的积雪。 寒冰封住了朱雀大街,掩盖了过往的喧嚣。 看似万籁俱寂,实则长安不平静。 因为李瑄拜相和李瑄变革的消息,经过一夜时间,在长安发酵。 那些文武大臣们,派人将朝堂上的细节,包括李瑄所作的两首《悯农》,传到长安城。 试图引起更多权贵对李瑄的不满。 在雪花纷飞中,一名看起来落魄,头发微微凌乱的男子,穿过永阳坊寂寥的深巷。 积雪之下的路上,有不少或深或浅的脚印。 男子顺着这些脚印,慢慢向前。 永阳坊是长安城西南角紧靠着外郭城的坊。 此堪比长安“郊区”,纯粹的平民坊,里面找不到一家权贵。 长安的布局是“东贵西富”,“南虚北实”。 有权有势的府邸,一定是在太极宫和兴庆宫周围。 哪怕同在一城,也如天上与地下。 “噔噔……” 男子来到深巷的一家小酒肆,驻足停顿以后,搓了搓手,轻轻地敲了一下门。 “咯吱……客人里面请……” 小酒肆门被打开,一股温暖扑面而来,男子微微点头,进入酒肆之中。 “杜二来了……” 这小酒肆里,围炉坐着十几名文人,男子进入后,有人喊了一声。 此正是制科落第的杜甫。 以此方式落第,杜甫心灰心冷,对李林甫玩弄权术,感到不忿。 “博士,上一壶浊酒……” 杜甫向在场的人一礼后,缓缓向管店博士说道。 在此酒肆的,基本都是生活比较拮据的落榜文人。 科举落榜以后,他们租住在长安的平民坊,以图来年再考。省去来回赶路的时间。 但文人们要面对衣食住行等,哪怕是士族,囊中羞涩比比皆是。 如杜甫这种,京兆杜氏。 但父亲去世以后,失去生活来源。 杜甫的祖父是杜审言,父亲是朝议大夫、兖州司马。 按照惯例,杜甫可门荫入仕的。因为杜甫的兄长夭折,他就是家中的长子。 但杜甫将门荫入仕的机会,让给了自己的弟弟杜颖。 他做到兄长的职责,对自己的四个弟弟和妹妹都很关爱。 所以文人们一听说杜甫把门荫入仕让给弟弟,都非常尊敬杜甫。 在大唐,生活一般和饮酒并不冲突。 因为酒是大唐上至王公,下至百姓的必需品,更高于茶。 好酒喝不起,名酒更买不到,但未过滤的浊酒想喝到还是很简单的。 “诸位在议论何事?” 杜甫坐下以后,向周边的文书问道。 他们经常到这个深巷酒肆,非常熟络。 “天水王在华清宫被拜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并且掌修书,修国史。此非首席宰相,亦有大相之权……” 一名文人向杜甫说道。 他们都知道天水王在中秋夜宴上,亲自到文人的区域见杜甫。 所谓向王公“行卷”,跟这种待遇比起来不值一提。 只叹时也命也! “这是好事!要恭喜天水王了。” 杜甫由衷地高兴。 李瑄拜相,就有人能制衡大奸臣李林甫了。 他之前信誓旦旦的向李瑄说制科及第后,就去辅助李瑄,完成心中的抱负。 现在则没有信心再去寻求李瑄。 “李相颁布常平新法……还从华清宫传出两首诗。” 有消息灵通的文人又说道。 “为何诗?” 杜甫连忙问道。 他对李瑄的诗有强烈的兴趣,仅仅是诗文上,他觉得李瑄的才华不次于李白。 《水调歌头》的体裁,开了先河。 别说咏月,哪怕是秋词中,都难有比拟。 “悯农……” 那士人取出一张纸,在灯烛下缓缓张开,将两首诗念读出来。 “这两首诗,不如之前的名作啊!” 一名文人感叹一声。 他觉得此诗不是盛唐气象,没有大唐的飞扬。 盛唐诗歌所表达的艺术性是积极向上的。 如“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的浑厚雄壮。 如“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的豪迈奔放。 如“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的兴象玲珑。 如“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的清新雅致。 如“解把飞花蒙日月,不知天地有清霜”的暗藏玄机,意境深远。 而两首悯农,在众人看来,艺术性不太高。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然此时杜甫却自顾自地念一遍,深深地陷入思索之中。 他感觉到这两首诗很特别,像是触动他内心深处一样。 那种灵魂颤动,产生共鸣。 这两首诗绝非不好,它表达的不是艺术,而是一种思想。 语言虽通俗质朴,但却异常地厚重。 这不是空洞的说教,更不是无病的呻吟。 杜甫能理解诗中近似蕴意深远的格言,还能看到李瑄在慨叹之中,凝聚了无限的愤懑和真挚的感情。 李相能将自己的笔落在如蝼蚁一样的百姓身上,肯定他们的勤劳,看到他们的艰辛,讽刺了王公贵族。 这对杜甫的震撼,甚至超过人人称颂的《水调歌头》。 心中复杂的杜甫,灵光一现,似乎产生一些不同的想法。 虽杜甫还无法深入去体会,但杜甫心中已经埋藏种子。 求什么功名呢?哪怕能在李相手下为流外官,刀笔吏,也心甘情愿。 “大家怎么看待常平新法,我们都是贫寒的文人,可以不必有顾虑。” 在杜甫思考《悯农》的时候,文人士子讨教常平新法。 “单从新法的内容上看,此乃利国利民的大计,李相用心良苦啊。如果能完成,天宝之盛,必超开元。” 一名文人回答道。 “常平新法实施,对我等贫寒之士,或许是好事!诸位发现没有,常平新法主要是抑制土地兼并,次要是使百姓摆脱饥寒,使国家富裕。这一定会受到豪强大族,以及一些与大族有牵连的官吏的抵制。李相正是用人之际,我等前去拜谒,或许会有更多进身之阶。” 又一名文人说道。 “我赞成刘兄的说法,此乃我辈之幸,国家之幸。” 底层的文人,很难有晋升之机,特别是在科举的时候,如果不是士族出身,进士及第概率极低。 所以文人们会想方设法,要么成为边帅,甚至军使的僚属。 要么会投靠各地太守、都督,哪怕成为一个流外官,步步为营。 盛世文人都想求官,但想出人头地太难。 “杜二,你说是不是呢?” 有人征求杜甫的意见。 “新法实施起来困难,但李相志在图变,为国为民。如有机会,一定鼎力相助。” 杜甫向众文人回答道。 就像他诗中“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一样。他怎么会因为困难,而知难而退呢? 如此妙法,任何阻拦它实施的人,都是自私自利的国家蠹虫。 “我们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论能不能被李相看上,我们举杯一饮吧!” 文人们一起点头,举杯将酒饮尽。 接下来的话,依然自然是围绕着新法议论。 不论什么时候,都不缺少讨论时政利弊的人。 不同于永阳坊的偏僻,长安平康坊一家青楼内,生活富裕的士人聚集在一起。 在妓女的陪伴下,本应该讨论诗文。 但此时却是一场争辩。 “如今国家土地兼并难以阻挡,李相公之法如久旱甘霖,既可使平民百姓免受高利贷盘剥,又可为国家增财,有何不可为?” 一名衣着光锦的士人,起身大声朗道。他在反驳一名说常平新法不好的士人。 可见他是一名有识之士,赞同常平新法的实施。 “新法的实施,要考虑实际。国家的根基是地方的大族,而非平民百姓。自古兼顾大族的利益,国家才能长久。李相身为士族、宗室,却老是想着对付自己人,迟早会众叛亲离。” 一名胖子士人边搂着妓女,边向周围的士人说道,口无遮拦。 可见他极力反对常平新法的实施。 “荒谬无比!古人云: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国家的根基是千万百姓。大唐的粮食都是百姓耕种,边军的汉人士兵,也多出于普通百姓。土地兼并的豪强大族,才是毁坏大唐的根基。如果不变革图强,最多百年,就会出现两汉的结局。” 又一名士人说道,他的话更大胆,明显是支持李瑄实施常平新法。 “从男女婚配年龄,到常平新法。古往今来没有可循的迹象。贸然实施,必天怒人怨,祖宗之法不可变。明日我便去华清宫下的吏部衙门,劝说李相收回成命,如若不然,我……” 一名反对李瑄的士人义愤填膺地说道,像是李瑄不同意,他就会撞死在吏部衙门一样。 “李相公一心为国,那些反对之人不过是因循守旧,害怕变革触动其利益罢了。” 又有士人讽刺,觉得这些士人的家中,都在土地兼并,吃百姓之肉,喝农民之血。 双方争吵得不可开交。 妓女们也无法插话!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这是许多有志之士的真实写照。 他们有的是达官贵人的后代,有的是家庭富贵的士族,但他们有一颗“澄清四海”之心。 也就是人常说的“‘理想之士’”。 他们认为李瑄是风雪交加,天色晦冥时那一声高亢的鸡鸣。 能在这么艰难的环境下看到李瑄这样君子,心中怎么会不欢喜呢? 没有人是完美,即便李瑄不触犯他们的利益,也会看李瑄不顺眼。 那些被李瑄触犯到利益者,更是上窜下跳去反对李瑄。 他们希望有人能站出来,阻碍李瑄变革。 甚至在心里不怀好意地咒骂李瑄,诅咒李瑄如商鞅、李悝一样不得善终。 当然,还有一些理智的士人,他们认为李瑄变革的初衷是好的,但实际效果有待观察,不能过早下定论。 更有不为利益,直接反对李瑄,是真正担心变法以后,人心惶惶,是违背祖宗之法。 其中不乏言辞激烈者,直言李瑄乱政! 类似的争辩、议论,在长安茶楼酒肆,比比皆是。 还有许多豪门府宅中,也争执不休。 一般贫寒文人,落魄寒士,支持李瑄为多。 士族、大族之中,批评李瑄者较多,有的言辞非常激烈,号称要堵住李瑄的吏部衙门,跪在华清宫的山下求见圣人。 远在华清宫附近宅邸的文武官吏,依旧处于昨日朝堂的震惊之中。 趁着今日休朝,许多官吏到李林甫的府邸。 这次来得更多,哪怕是李瑄的侍郎李彭年也来了。 另外,杨氏的卫尉卿杨铦,罕见的光临李林甫的府邸。 因为杨氏一直在大口大口得吞并京兆一带的农庄、果园。 他们也知道自己无法劝说李瑄,所以他们瞒着杨玉环,想阻碍李瑄的新法。 “祖宗之法不可变,李七郎此般折腾,是要将我大唐带入歧途啊!” 达奚珣悲痛地向李林甫说道:“左相软弱,依附李七郎,现在朝廷只有右相这样的肱骨可依靠。” 他竟不叫李瑄的尊称。 虽然李七郎不是冒犯的话,但李瑄拜相后,哪怕是私下的聚会,都应该称呼一句“李相”。 “大厦将倾,独木难支啊!我欲伸张正义于天下,可奈何李七郎强势。诸公也看到了,朝堂上李七郎步步紧逼,让我等仁人志士妥协。” 李林甫看着坐得满满登登的文武百官,皆是五品以上,他不禁掩面说道。 哪怕是他最强势的时候,许多官吏口服心不服,他难以聚集这么多官吏在家中。 “这常平新法,名为利民,实则官府强行放贷,与民争利,害民不浅,且扰乱地方秩序。李七郎在朝堂上说我们目光短浅,我看他才是目光短浅。” 刑部侍郎萧隐之向李林甫说道:“我们希望右相能主持公道,我们都愿意助右相一臂之力。” “萧侍郎所言极是,我为官数十载,从未见过如此激进之变革,这是要毁了我大唐的根基。我们愿意全力支持右相,劝说圣人看清常平新法的本质。” 工部尚书陈希烈向李林甫说道。 他有入相之势,威望较高,他话音落后,让更多人附和。 “本相是怕李七郎不肯罢休,又迷惑圣人,推出其他新法,届时天下更为混乱。而常平新法,木已成舟。李七郎已经在拟订法令章程。大家在郡县都有亲信,让他们盯着常平新法去,一旦有纰漏,我们联名请奏圣人,请圣人停止常平新法,使国家的损失最小化。” 这句话说完,李林甫又损了李瑄一句:“樊哙行萧何之事,天下人都应在讥笑啊!” “是极!我们这些忠臣该不畏惧李七郎的权势,要敢于表明志向!” 李彭年说话的时候挥舞手臂,已经忘了李瑄是他的顶头上司,随随便便拿捏他。 “其实,李七郎也有可圈可点的地方。但他纵有青云之志,然缺乏阅历。哪像右相,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另一名礼部侍郎李岩昧着良心向李林甫夸赞道。 他们这些人没办法,只能依附在李林甫身边,借住李林甫的能力,将李瑄的新法停止,甚至使李瑄罢相。 之前李林甫权倾朝野,他们不同流合污,保持“清流”的名声。 李林甫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们谨记“立仗马”,就给他们一点饲料吃。 现李瑄拜相第一天,就要割他们肉。 这是难以忍受的事情! “山川河泽,无法阻碍我们同舟共济。从今以后,我的心像外面天地一片白净。” “与诸君共勉!” 李林甫站起来向文武大臣们说道,表达自己的心迹。 “我等全力支持右相!” 一些大臣说话的时候,心中不禁吐槽,要不是“野无遗贤”没过去多久,他们就信李林甫所说。 从李林甫府邸出来以后,文武百官终于有一些底气。 他们虽然号称“保守党”,实际上真正的保守党只有不到三分之一,其他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那些利益者裹挟保守党的官吏,共同推举工于心计的李林甫,为保守党的领袖。 这是自太子李瑛死后,长安最不平静的一天。 只是长安,就如此激烈。等传到地方的时候,必然会有更大的议论。 当天,不少官吏来拜访李瑄,他在堂前设炉火,看外面的飞雪,仔仔细细向他们阐述常平新法的好处,设立常平新法,旨在为国为民,没有私心。 李瑄谨记,尽可能地去完善常平新法。 他要吸取历史上的教训。 一定不能朝令夕改。 要宽和对待还不起钱粮的百姓,历史上的地方官吏面对还不起粮食的百姓,会直接没收其土地,这些都是灾祸的起源。 “诸位,我们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必能完成这重大的使命,历史属于我们!” 李瑄在前堂向席豫、王维、李岘、杨慎矜、杨璹、萧颖士、李道邃、储光羲、崔颢、吴兢、韦述、萧华、杨钊等文武大臣说道。 确立自己的变革派领袖的地位。 其实李瑄的支持者,成分都很复杂。 第二百七十章 谁是首席宰相?杨玉环的助攻 三日以后,天气消晴。 又过七日,积雪渐渐消融,晴空万里无云的时候。李隆基在重明阁下,为李瑄举行拜相的宴会。 在礼仪上,完成对李瑄宰相身份的肯定。 宴会之上,貌似歌舞升平。 那些不站队的朝臣,皆知晓一些消息,感受到山雨欲来风满楼。 宴会结束,李瑄在中书门下堂,起草常平新法和常平新军的章程。 他没有给李林甫,而是在李隆基到中书门下堂的时候,直接交给李隆基。 李隆基观看完毕后,下令门下省签字。 确立新法的执行权! 除了新法外,李瑄还起草一份提拔的名单,他依然没有让李林甫看。 李隆基只是看几眼,就让李瑄以吏部尚书对他们完成任免,提拔。 并要求李林甫和裴宽同时签字。 这份名单上,李瑄提拔颜真卿为吏部郎中,兼常平新法大使判官。 提拔刘单为工部郎中,兼殿中侍御史,天下迁民大使判官。 提拔岑参为谏议大夫,兼侍御史,天下迁民大使判官。 提拔李希言为善赞大夫,兼监察御史,慈幼堂使判官。 提拔吕諲为内给事,兼监察御史,纠婚使判官。 其余还有十几名僚属调回长安。 另外,李瑄把李林甫曾经贬出长安的官吏,都召回长安,任以雄职。 如杜琎、赵奉章等。 另外李瑄又提拔地方一批他觉得靠谱的人充实朝堂,为变革之用,如被贬至江宁七年的江宁丞的王昌龄。 李瑄知道,历史上的王昌龄本就是小小的县丞,结果还要被贬为龙标尉。 是李隆基要贬王昌龄吗? 肯定不是。 八成是王昌龄写诗讽刺了长安哪个权贵,让王昌龄本就是一个小官,却如浮萍一样漂流。 另外,提拔李颀、张镐、路嗣恭、颜杲卿、上官青等地方官吏、名士,调往长安。 如张镐这种白身,授予右拾遗,只要朝廷有缺,他可以授予任何官职。 有官职在身的,都会升迁。 如王昌龄,李瑄授予侍御史。 趁着他在御史台有影响力,将侍御史、殿中侍御史这种重职补齐。 他特例提拔杜甫为从八品下的吏部考功主事。 本来想提拔杜甫为左拾遗,但突然觉得杜甫不适合为这样的官职。 还是在他的吏部为官,帮助他进行常平新法。 “右相,签字吧!” 李隆基走后,李林甫望着李瑄拟订的任免、提拔名单,脸色铁青。 小贼欺人太甚! 如杜琎这样,食古不化,总是找机会弹劾他,所以他将杜琎赶到穷乡僻壤去当县令。 还赵奉章,也是对他不满已久的人物,他已经截留到一道赵奉章弹劾他的奏折。 最关键的是,李瑄竟然要提拔赵奉章为吏部侍郎,这是在分享李彭年的权力。 赵奉章是咸宁郡太守,进一步为侍郎,倒是合理的提拔。 有李瑄开口,李隆基哪怕不清楚赵奉章的事迹,得知他是咸宁郡太守,就必然会同意。 宰相上任提拔人,特别是李瑄要执行新法时提拔人,李隆基会全力支持。 更让李林甫感觉感到可气的是,李瑄竟然将一介白身的杜甫,提拔为考功主事。 制科考试才过去一个多月,这是在打他的脸啊! 刚向李隆基禀告“野无遗贤,万邦咸宁”,李瑄将在野的杜甫拉上来,针锋相对的意思太明显了。 “举贤任能,唯才是用。李相提拔这些人才,有没有经过考验?” 李林甫双手发抖,暗指李瑄要唯才是举,别胡乱提拔。 “右相不必操心。吏部提交名单,圣人已经同意,你当初也没提出异议,赶紧签字吧!” 李瑄催促李林甫道。 他相信他提拔的,都是人才。 他们之中很大一部分,保持对李林甫的攻击性。 他知道李林甫一定会千方百计,从鸡蛋里挑骨头。 许多大臣靠拢到李林甫这边,且权力较重。 李瑄需要一批能与李林甫分庭抗礼的帮手。 李林甫听到李瑄的话,更加憋屈。 他根本就没看到李瑄的任命书,等李隆基看完后,让他签字,当时他能直接拒绝吗? 当他看到内容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现在总不能将李隆基追回来吧! “右相,圣人有言,签上名字,全力支持李相变革!” 中书门下堂内,一旁的裴宽也在催促李林甫签字。 李林甫咬着牙,他看了看李瑄,又看了看裴宽。 最终选择咽下这口气,在委任状上,用执政事笔签上名字,又盖上中书门下印,确立对这批人任免和提拔。 李林甫也意识到,李瑄在玩弄权术,让他这个首席宰相异常憋屈。 等任命状上的一批官吏回到长安,就是李瑄势成的时候。 经此一事后,中书门下堂的属吏暗自传言:执政事笔非首席,诸葛亮剑真宰相! 这消息传到李林甫耳中,把李林甫肺都气炸了。 他还没开始挑李瑄常平新法的毛病,李瑄就开始向他发难。 而那些保守党的大臣,似乎并没有为李林甫分担。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都是李瑄的准备和筹备的阶段,他必须有周密的计划,以确保万无一失。 这期间,最先从京畿一带,传回一些信息。 京兆和关内的大族,对常平新法的内容十分不满。 奉天县,一群豪强大族聚集在一起,商议对策。 “这李瑄的常平新法,简直是要断了我们的财路,他这样的人不得好死!” 一名族长不避讳,对李瑄破口大骂。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更何况李瑄本就在豪强大族眼中“恶行累累”,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哪怕李瑄封王的时候,他们也在私下直呼李瑄的名字。 他们借百姓粮食,不是因为仁慈。 而是想获得更高的利益。 百姓还不起更好,他们可以趁机兼并农民的土地,再用计将他们收为农奴,消失在户口上。 “是啊,以往我们在青黄不接时放贷,那利润何等丰厚,每年怎么说也能得到百亩田产,如今被这常平新法搅和了。” 又一名族长拍着腿说道,对李瑄充满怨恨。 这个匹夫杀豪强就算了,但他们又没有犯法,光明正大的得到土地。 这个世界本就是大鱼吃小鱼。 贵族就应该尊贵! 李氏刚拿下江山的时候,哪有这种严苛的策令。 现在想卸磨杀驴吗? “哼,那些贱民都跑去到朝廷的常平粮仓借粮,甚至还会放弃种我们的土地。我们该怎么办?” “可不只是如此,李瑄说不定会用各种各样的阴谋诡计牵连我们。” “不错!这常平新法让我们在奉天县威望大减,百姓也不会再信服我们。” “我等需想想策略,不能让这常平新法继续推行下去。” “可李瑄深得圣人信任,此事怕是不易啊。” “那也不能坐以待毙,我们得联合起来,向官府施压,让官府向朝廷施压。” “对,一定要让朝廷知道这常平新法是卑鄙的小道。” …… 奉天县的豪强大族,七嘴八舌地议论,无一例外,皆是反对常平新法在奉天县实施。 他们一起去见奉天令,请奉天令上奏圣人,收回成命。 奉天令、奉天丞、奉天尉等官吏,一个个焦头烂额。 他们一出门就被大族堵住,鉴于大族在地方的影响力,他们有时候在县衙不敢出来。 地方官吏对李瑄,也非常埋怨。 认为李瑄没事找事! 上奏让李瑄停止常平新法,奉天令没这个胆子。 他只能忍着,观察周围郡县时势。 与奉天县类似的地方还有很多,豪强大族们皆向地方官吏施压。 聪明的地方官吏,只能强顶着! 但一些地方官吏,或者有利益存在的地方官吏,向李隆基上奏。 祖宗之法不可变、贸然行法会有难以控制的事情发生、安居可以不需图变之类的的话,层出不穷。 在他们的挑唆下,两京一十四道,阡陌尽飞马,一道道奏折密集地飞往长安。 在此之前,李瑄也在酝酿对最大政敌李林甫的攻击。 长安,永阳坊。 还是深巷的小酒馆中,只是今日门开着,杜甫和一众文人士子,继续讨论着长安的事情。 常平新法所带来的影响,比想象中的还要大,十来天的争论,从未休止。 甚至还有文人士子,因争论的面红耳赤,在青楼上演真男人大战。 让此次的争论,更填话题。 盛世图变,让保守的文人,反应过于激烈。 甚至比那些被侵犯到利益的官吏表现的还要夸张。 杜甫正在烦恼如何要到华清宫一带,与李相相见。 没有制科及第,已经成为杜甫的遗憾,即便他想成为刀笔吏,也怕李瑄不给他机会。 “杜二,有官差找你……” 就在这时,一名妇人带着两名吏部官吏来到小酒肆。 杜甫租住在这妇人家中,妇人也知道杜甫平时喜欢来离家不远的小酒肆饮酒。 “二位不知找我何事?” 杜甫得知官差来找他,十分好奇。 虽然他的亲戚有不少当官的,但都是一些小官。 而这两名妇人口中的“官差”,穿着青色的官袍,这是九品官的象征。 “杜甫,杜子美?可有身份证明?” 一名青袍官吏在确认杜甫的身份。 “正是在下!” 杜甫点头,将自己的户牒取出。 他以为这两个官吏只是检查他的身份,身正不怕影子斜,将“身份证”取出,任由他们检查。 “这是吏部的敕牒,七日内到吏部报到,领取鱼符、官袍……” 青袍官吏通过户牒,确认杜甫的身份无误后,将一张代表着任命官吏的敕牒递给杜甫。 杜甫心中错愕。 他出身官宦世家,自然知道敕牒代表着什么。 任命朝廷命官的时候,才有敕牒。 带着疑惑,杜甫接过敕牒,当他看到敕牒上的内容后,心神更震。 任杜闲子杜甫,为吏部考功司主事…… 这就是任命他的敕牒。 而且还是有一定权力的从八品下吏部考功主事。 哪怕是进士,也会因这个位置抢破脑袋。 “杜子美有福气了,李相亲自提拔你,我们今后是一部同僚,要彼此照应呀!” 青袍官吏这才向杜甫拱手承礼。 这一次,李相一下提拔众多官吏,只有杜甫和张镐,是为白身。 而且杜甫刚从制科落第。 所以相当引人注意。 “多谢两位告知!” 杜甫和小酒肆的文人士子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李相推荐他为官! 只是杜甫感动加激动的同时,又深感惭愧。不论如何,他毕竟是落第了。 李相不仅没有遗忘他,又让杜甫成为吏部考功主事。 他何德何能? 雪天放晴,不足以形容杜甫此时的心情。 柳暗花明的人生境遇,让杜甫想高歌呐喊,诗兴喷涌。 他遇到了今生的贵人。 他更希望,李相是他此生的伯乐。 他要全力以赴,帮助李相完成常平新法。 使百姓回归平静,安居乐业。 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 小酒肆与杜甫一同喝酒的文人士子,都赶忙恭喜杜甫。 杜甫一一回礼,他祝福在一起喝酒的文人士子,希望他们也能如愿以偿。 回到住所的杜甫,第一时间手写书信,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远在洛阳的妻子杨娧,或许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再一次重逢。 …… 华清宫内宫。 这一日下朝以后,李隆基邀请李瑄游玩。 雪未全化,李隆基和李瑄一起骊山上的朝元阁祭拜。 朝阳阁位于骊山西绣岭的第三峰,在天宝二年大建,是一座道教宫观。 李瑄和高力士陪同李隆基,“虔诚”地为李隆基祈福。 祭拜完毕后,李隆基赐李瑄入华清宫温汤。 并且将一个新建还未使用过的汤池赐给李瑄,让李瑄随时可以温汤。 此汤处于月华门侧,虽然规格不大,大约是太子汤的三分之二,但代表着李隆基对李瑄看重。 李瑄是不喜欢温汤的,但李隆基赐汤,假装很开心的收下。 全当去泡了个澡。 一个时辰后,李瑄出汤,着好衣服后,长发被宫女擦拭干。 她们为李瑄梳理发型,因为李瑄的威名和英武,现又加宰相的威严,使宫女们在侍奉李瑄的时候心花怒放。 不过李瑄认为她们没有长离梳得好,又无比温柔。 出殿以后,李瑄到飞霜殿的偏殿拜见李隆基。 “七郎说自己是第一次温汤,感觉何如?” 李隆基在偏殿笑问李瑄。 得知李瑄第一次温汤,李隆基想让李瑄长长见识。 冬日温汤是天底下最舒服的事情之一。 “回圣人,温汤的感觉,恍若仙境。臣见识浅薄!” 李瑄向李隆基回答道。 舒服是肯定的! 李瑄就怕太舒服了。 “哈哈……七郎为相,在华清宫处理政务,可多来温汤。温汤之前,向中官说一声准备便是!” 李隆基大笑一声,向李瑄说道。 “多谢圣人!” 李瑄点头拱手。 “常平新法何时可以实施?” 李隆基又问李瑄。 “朝廷有一些目光短浅之辈,但这无法阻碍新法的推进,待臣新提拔的判官到来,就可立刻展开新法。” 李瑄向李隆基回答道。新法不是一蹴而就。 一些不利的消息已从京畿传来,以后诸道也一定会有不满的情绪。 “好!我相信七郎可以尽快完成变革。” 李隆基对李瑄抱有很大期望,认为李瑄在短时间内就可完成变法。 有道是期望越高,失望越大。 李瑄明白这个道理,只是笑着保证。 这时,杨玉环步入偏殿。 她柔顺的长发,还带了一些湿润感,似乎是刚从海棠汤出浴。 如出水芙蓉一般,脸颊白里透红,双眸微微有些迷离。 “三郎,我听姐姐们说最近长安士人抱怨制科只录取官吏,不见白衣。” 杨玉环在李隆基旁坐下以后,轻声向李隆基说道,她说话的时候,妩媚的眼波瞟了李瑄一眼。 “这……右相坏我声望啊……” 李隆基拍了一下玉案。 杨玉环不提这件事也罢,她一提,李隆基就不得不向李瑄说这件事情。 野无遗贤,万邦咸宁。 当时李隆基是很爽快的,精神上有满足感。 但事后就发现不对劲了。 文人士子一定会大肆宣扬野无遗贤这件事情。 李林甫固然是罪魁祸首,但他也难辞其咎。 李隆基本想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时间会淡忘一切。 但在李瑄的传话下,杨玉环有意无意将这件事情说出。 由杨玉环说出,李隆基也肯定不会发怒。 “右相年纪大了,总是行钻营之事,不顾大局。” “不过臣有一建议,如果实施,天下人都会称赞圣人。” 李瑄明讽李林甫一句话后,拱手向李隆基说道。 “七郎快讲!” 李隆基立刻让李瑄说出计策。 “科举糊名……” 李瑄将精心策划的科举糊名制和其规则,告知李隆基。并向他说道:“科举由隋朝开创,我朝成型。开科取士,打破门阀的影响力,使天下英雄,入圣人瓮中。” “任何对科举的完善,足以名垂青史。行这样公平之事,寒士出头,必誓死效忠圣人,也体现出圣君的英明与仁德。” 科举糊名,势在必行。 从曳白状元,到野无遗贤,短短几年,刷新士人文人的三观,是科举糊名的绝佳机会。 第二百七十一章 否定李林甫,朝堂之上的辩论 “考官可以根据考生的声望,判定一个考生是否能进阶为士,科举糊名,对考生的品性,就不好再判断了。” 李隆基仔细听科举糊名的建议,他一下就听出李瑄的意思。 虽然觉得此有说法,但也有顾虑。 因为之前武则天就设立过科举糊名,但后来又被废除了。 甚至连武则天时期也只是偶尔用一下。 “品性是可以创造的,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天下间的贪官污吏,谁会在他们考试的时候,否认他们呢?名字糊住,科举将完善一步,此大势所趋。” 李瑄郑重地向李隆基劝说道。 “七郎所言不错!一个官吏是否忠心为国,不是看他的行卷和名声,而是为官后怎么对待百姓。科举糊名,能让张九龄那样的平民出头,为国家效力。” 李隆基向点了点头。 吴兢曾经说过,理国要道,在于公平正直。 李瑄每次说“圣君”,都让李隆基飘飘欲仙。就像李林甫说“野无遗贤”一样。 现认识到野无遗贤的错误后,想要挽回声望。 反正李林甫名声也不太好,黑锅让李林甫背。 “圣人英明!臣听闻圣人在布局雕版印刷和活字印刷,只要雕版印刷和活字印刷设立到郡县。我大唐之文风,将百花齐放,国力飞涨。” 李瑄知道还不能高兴得太早,具体还要通过朝堂上的一关。 这多少关系到天下士族的利益。 在魏晋的时候,北方士族能垄断朝堂的原因,是因为他们掌握着知识。 平民百姓想要获取知识,唯有入门阀,受门阀赏识,然后他们也将是门阀的代言人,为其歌功颂德。 也使得更多贫寒的文人埋没在历史上的尘埃中,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打破这种门阀的最主要原因是造纸术的改良,其次才是科举。 大唐从李世民开始,就已经打压士族。 士族根本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大。 因为李隆基已经不会再让士族子弟成为边帅,甚至是军使,都几无士族。 贫寒汉将,与胡将,是李隆基的优先选择标准。 除非再有李瑄这种宗室将领出现。 所以只要强硬下来,士族对科举糊名,也无可奈何。 造纸术和雕版印刷的推广,也会如温水煮青蛙一样,不动声色地消弭士族的影响力。 “虽有活字出现,但我突发现雕版印刷对经典而言,妙用无穷。以前怎么没有发现雕版印刷的好处呢?” 提到雕版印刷,李隆基感慨不已。 这四五年来,他令高力士为印刷使,培养雕版匠人。 本以为活字印刷是最有意义的,但雕版印刷的效率太高。 特别那经常诵读的数十本书籍,只要能数以万计地印刷,推广至郡县,会让更多贫寒子弟读书。 他听说《道德经》《史记》《汉书》《诗经》《尚书》《金刚经》等著名典籍,价格比三年前低了三倍。 随着更多雕版匠人培育完成,主要书籍的价格还会更低。 活字印刷术,使一些比较冷门的书籍,得以印刷。 那些冷门书籍如果刻大量雕版,太不划算了。 毕竟匠人们完成一本书的雕版,最少也得数月时间。 另外还有下达诸郡县乡里的诏书等,可以通过活字印刷,快速传达乡里。 “良玉未剖,与瓦石类;名骥未驰,与驽马似。历代君王,没有圣人这样的慧眼。” 李瑄向李隆基说道,暗指是李隆基的英明,才抓住这样的机会。 “七郎所言不错,古今的皇帝都没有三郎的文治武功。” 杨玉环在一旁为李瑄打助攻。 她说话的时候,目光看着李瑄,她敢这么大胆,是因为李瑄不敢抬头看她。 “哈哈……明日朝堂上,七郎将此事提出。” 李隆基抚须一笑,最宠爱的妃子,最信任的大臣都在赞美他,还有什么不会满足的。 “臣觉得还可以继续防止考场徇私舞弊,为后世表率。” 李瑄决定一下做到底,为科举更加完善。 “七郎请讲!”李隆基让李瑄直说。 “誊录制度,此为健全的保密制度,可以进一步防止徇私舞弊的事情发生……” 李瑄将誊录制度告诉李隆基。 科举糊名制,曾经出现过,不足为奇。 但誊录制度,出自后世的宋朝,是一种延续很长的制度。 誊录制度和糊名制度是相辅相成的,如果只是糊名,而不誊录。作弊空间还是很大。 因为有的考官可以轻易通过一个考生的笔迹,确认其身份。 这个时代,笔迹就如同一個人的外貌,各自皆不相同。 誊录制度是设立誊录官吏,在考生科举完毕后,誊录官吏将考生的试卷重新抄写一遍,然后糊名,将誊抄本交给考官进行评阅,以此来杜绝阅卷官通过辨认笔迹、标记或暗语来识别考生,从而确保考试的公平性。 在实施过程中,一定要严格行事,以确保其有效性。 誊录书吏不得携带墨笔,誊录所用的纸张数和墨水颜色都要一致,并统一使用朱砂红笔誊录试卷。如果有违反规定的书吏,查出后必定会受到严惩。 誊录制度的实施不仅在技术上防止了舞弊,还在制度上保证了考试的公正性。通过摘抄的誊录,考官们无法通过字迹、标注记号、暗语来识别考生,从而减少了作弊可能性。 这样,士族也不会说糊名制是针对他们,而是面对所有居心不良的考生。 只要有自信、有能力,皆可去考场上证明自己。 让行卷的文人士子放弃这种走捷径的心思,一心考试。用成绩证明自己。 “妙哉,妙哉!明日朝会一并说出,如此文武大臣不会不同意。” 李隆基抚掌称赞道。 和玉环娘子说得一样,李瑄真是天降的辅弼,帮助他成就圣君。 “遵旨!” 李瑄拱手领命。 此事道完,李瑄与李隆基又谈论一些政治外的事情,然后向李隆基和杨玉环告辞。 现在雪还未全部消融,李隆基只是约李瑄,等雪化以后,到骊山下狩猎。 李瑄当然要应允。 颜真卿、岑参等没有赴任之前,许多事情李瑄还无法展开。 翌日,朝会。 这一次朝会,还在右朝堂举行。 三个宰相轮流向李隆基汇报中书门下事宜。 当轮到李林甫的时候,李林甫向李隆基启奏道:“启禀陛下,日前京兆三原令向中书门下上禀,说因为新法,各地各县,人众哗然。现在豪强大族,在官府不肯离开,希望陛下能收回成命!” 说完,李林甫取出一道文书,由高力士上呈李隆基。 这不是他李林甫说的,而是地方的三原令说道。 他只是传达文书而已。 因为李林甫知道,不久后天下间有更多类似于三原令一样的人上奏。 甚至还会有更严重的事情发生。 李林甫话音刚落,大臣们左右顾看,才十来天时间,就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李相是常平新法大使,如何看待这件事情?” 李隆基将目光转向李瑄,沉声询问。 “常平新法是陛下与宰相,乃至于文武百官一起决定的。代表着最适合执行的策令,不容更改。一些地方小族,还妄想影响大策,简直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三原令毫无主见,竟因这点小事上奏朝廷。他在纵容地方大族作威作福呢?地方父母官竟然还能被地方小族挟持,这是什么道理?臣建议将三原令免职,警示天下县令。” 李瑄出班向李隆基拱手说道。 新的法度一定要强硬。 困难像弹簧,你弱它就强,你强它就弱。 李瑄不信太守、县令收拾不了地方的大族豪强。 如果妥协,他相信地方官吏会把奏折像雪花一般传递过来。 最直接的方法,就是让地方官吏,坚定自己的底气,抗住豪族的压力。必要的时候,出动郡兵县卒镇压。 “就由李相所说去做!” 李隆基赞同李瑄的话,以免更多县令随波逐流。 “陛下,臣觉得三原令没有过错,仅仅是芝麻大的小事就罢免三原令,以后天下的官吏,将不会心服。” 礼部侍郎达奚珣出班向李隆基一拜,请求收回成命。 “此为夏虫疑冰之论。常平新法的消息已传递至整个京兆,那些多县令都未有上书,只有他奏书朝堂,这不是无能是什么?自古朝廷免去治理灾害不利的官吏还少吗?新法的实施,地方官吏要如面对天灾一样严谨,意志不坚定的官吏,就是违抗陛下的旨意,为什么不能免职呢?” 李隆基看过来的时候,李瑄立刻开怼达奚珣。 达奚珣一时语塞,不敢开口,躬身退去。 众臣心中一凛,如此地方官吏,就必须镇住豪强大族。 安抚也好,威慑也罢,总之不能让地方官吏胡闹,让常平新法得以顺利实施。 常平新法威胁不到豪强大族的性命。 只能牺牲豪强大族的利益。 从正义的方面去讲,扼制土地兼并,是利国利民的大势,豪强大族是私心在作祟。 “启禀圣人,臣有本奏……” 日常事务处理完毕后,李瑄又向李隆基拱手。 “李相请讲!” 李隆基知道李瑄所说是什么。 “科举至今已经一百多年………然臣觉得科举还有不少漏洞,徇私舞弊的现象,《吕氏春秋》上说:平出于公,公出于道。当弥补漏洞,让科举天下文人士子心服口服……” “是以,臣提出两策,科举糊名制度和誊录制度,科举糊名制度是为……” 李瑄正式向李隆基和文武百官提出完善科举的策略。 此言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 因为文武百官联想到刚发生不久的“野无遗贤”。 科举糊名制度和誊录制度,明显是在针对李林甫。 这是把李林甫的丑陋公诸于众,按在地上羞辱。 当然,也有士族出身的官吏,心中一阵不舒服,正是因为科举不糊名,他们才因此得利。 大家名字显露,士族总比寒门多一些机会。 差不多的水平,一个姓氏决定命运。 不过大臣们来不及深思,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李林甫。 此时李林甫被气得七窍生烟,他的胸口剧烈起伏,险些一口老血喷出。 小贼平时在中书门下堂蛮横就算了,今竟然在朝堂上当众羞辱他。 他用可怜兮兮的目光看着李隆基,毕竟李隆基认同“野无遗贤”,当时还很开心。 “朕听闻如今科举之中,诸多考生与考官之间似有千丝万缕之关联,依行卷之名,行贿赂之事屡禁不止,朕以为这糊名之法和誊录之法或可一试,以求得真正贤才良士,为我大唐所用。若此法能使有才之士不被埋没,公正公平取士,那便是我朝之幸事。” 李隆基刻意回避李林甫的眼神,他向说出自己的想法后,又问诸大臣:“诸卿有什么看法?” 圣人这么一说,文武大臣顿时明白了。 原来李瑄早就与圣人通过气。 这一唱一和,谁都能看出来。 看李林甫一脸懵逼的样子,应还被蒙在鼓里。 堂堂首席宰相,有些窝囊啊! 就像最近流传出的俗语一样:执政事笔非首席,诸葛亮剑真宰相。 颁布新的策令,从来都是首席宰相主持,如今却被李瑄一手把持! 如果李瑄不搞新法,好好的与公卿大臣和谐相处,李林甫根本无法与李瑄相斗。 “陛下圣明,臣以为糊名之法和誊录之法甚好。若不糊名,考官会因考生之出身、背景、亲疏而有所偏私,如此一来,诸多寒门贤能便永无出头之日,长此以往,于国之根基不利。且如今已有实例,昔御史中丞张倚的儿子张奭殿试‘曳白’,若是科举糊名,断然不会出现此贻笑大方的事情。” 宰相裴宽仅仅在一个呼吸后,就出班向众大臣说道。 好家伙! 他也一定知道科举糊名的事情。 李瑄在私底下劝说李隆基和裴宽,矛头直指李林甫。 “陛下,我大唐开科取士乃是为国家选拔栋梁,当今已有一些于朝廷不利的风向,如果因为一些不光彩的事情而让真正的人才流失,那是我等之罪过。糊名和誊录可以让考官只看试卷之优劣,不被其他因素干扰,是保证公平的良策,让那些妄图走捷径的考生也断了念想,一心研学诗文策论,更有助于增长风气。” 秘书监吴兢也站出来说道。 此时吴兢帽子下的鬓角尽是华发,身形瘦弱,留着长长的白须。 吴兢已经是年近八旬的人了。 他是大唐最渊博的史学家,最学问的人之一,因犯颜直谏而著称。 名传千古的《贞观政要》就是出自他手。 本来吴兢被贬为邺郡太守,但在李瑄的建议下,李适之又将吴兢调回。 在贺知章卸任秘书监后,由吴兢这个德高望重的老臣继任。 其实吴兢提前未知晓,但作为天后朝就存在的老臣,一直认为糊名制有利于良性循化。 所以他第一时间同意科举糊名。 皇帝、宰相、老臣都有同意,对李瑄的形势一片大好。 李林甫又气又急,他立刻示意忠于他的大臣出班辩解。 “启奏陛下,臣以为糊名之法不可取。科举选才,当是全面考察,若仅以一场考试一篇文章在糊名之下判断,那如何知晓此考生平日之品德、操行,若选出来的尽是些有才无德之人,将来为官一方,岂不是祸乱百姓,我大唐亦会陷入危局。” 工部侍郎陈希烈硬着头皮出列反对道。 他还是老生常谈的话,把德才兼备挂在嘴边。 “难道德行要到贡院考试时才查明吗?在报名之前,就应该调查此考生德行。而且陈尚书所言实属危言耸听,难道进士及第,明经及第,就没有贪官污吏了吗?” 李瑄驳斥陈希烈道,认为陈希烈之言不足为依据。 “启奏陛下,糊名之后,考官阅卷犹如盲人摸象,全然不知考生之来历,若此前有大才早已闻名遐迩,却因糊名而错失,那我朝岂不是错失真正贤能。再者说,若有士族精心培养的大才,因糊名与那普通学子一同竞争,对他们士族而言也是不公啊。” 礼部侍郎李岩从另一个角度阐述辩解。 他这种歪理,竟然让许多大臣窃语认同。 “亦是荒谬之论。真正的大才,如果通过考察难道不能直接举荐为官吗?像之前我为朝廷举荐的高适、杨绾,他们有才,朝廷亦可任用。再说士族培养人才的言论,如果真是大才,会不被录取吗?锥处囊中,其末立见,在陛下的英明神武下,难道还能漏过管仲、萧何吗?” 李瑄亦不认同李岩的话。 他用司马迁的锥处囊中,其末立见来说明是金子总会发光。 不要总搞一些歪门邪道。 “启奏陛下……天后朝出现糊名,早已取消,说明糊名制是不可取的,请陛下三思。” 刑部侍郎萧隐之也出列说道。 他们还想依靠李林甫的权势,对付李瑄。不能让李林甫孤军作战,失去信念。 不过萧隐之不打算和李瑄辩,他只是请求李隆基。 因为李瑄的嘴太厉害,动不动损人、怼人,引经据典。 并且总是站在道义之上。 这样的套路,大臣们从未见过,只能避其锋芒。 第二百七十二章 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辩驳的大臣,皆不提誊录。 因为誊录的出发点太好,无法质疑誊录,所以他们都拿科举糊名说事。 “启奏陛下,公平取士乃是科举之根基,糊名之法和誊录之法可先在明年科举试行,以测试糊名和誊录制度下,与以往有何不同之处。关于德行考察之事,可后续再议如何完善补充,务必使我大唐科举既能公平公正选拔有真才实学之士,又能兼顾德行操守之考量,为我朝江山社稷选出真正的贤能之才。” 李瑄也向李隆基一拜,说出一个折中的想法。 只要能试验一次,他就能保证将两法推行下去。 “啪啪啪……” 李瑄话音落,裴宽以笏击掌,表示赞同。 紧接着席豫、吴兢、李岘、杨慎矜、杨璹等大臣迎和。 就连一些原本中立的官吏,大多数都迎和李瑄的话。 还是那句话,如果没有“曳白”和“野无遗贤”,科举糊名有待商榷。 这两件事情朝野非常不满,连士人都知道,如果大臣弄权,他们家世即便再好,也无法进士及第。 索性赞同李瑄改革科举制度。 况且李瑄在辩论的时候,压制反对者,有理有据,让他们觉得十分有说服力。 自始至终,李林甫没有提出一句话。 因为李瑄针对他的意思很明显,野无遗贤已是事实,说不如不说。 后悔啊! 本以为只是李瑄不在之时的一个小手段,讨好圣人的同时,让圣人对他更信任。 李林甫不明白圣人为何会转变这么快。 他已经可以预料到此事传出去后,朝野会对李瑄一片赞扬。 同时还会带来对他的嘲讽。 “既然宰相和大臣大都同意科举糊名和誊录,从明年科举开始试行。李相亲自招募文笔好的文人,为誊录文吏,以期明年可以直接派上用场。” 李隆基抬手示意文武大臣停止掌声以后,向诸大臣说道。 依旧将此重任交给李瑄来做。 誊录文吏,属于流外官,不可能有品级。 但一定会有不得志、生活拮据的文人愿意充当行列。 李隆基都这么说了,其他的官吏再劝也是徒劳的。 只能默认科举改革。 朝堂上李瑄和李林甫博弈,李瑄又一次大胜。 野无遗贤事件,相当于是李林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受到威望打击的不单单是李林甫,还有以他为首的“保守派”。 他们不禁怀疑李林甫能否为他们争取利益。 可朝堂上裴宽表面上中立,实则偏向李瑄。 除了李林甫这样李瑄的政敌,他们再也找不到其他顶梁柱了。 只希望李林甫能快点振作起来,寻找常平新法的漏洞,对李瑄进行有力的回击,稳定士气。 “退朝……” “恭送陛下……” 随着监礼官的退朝声,文武大臣的齐声送李隆基离开。 “右相脸色不太好,我看今日就不必去中书门下堂了,回去休息几日,这里有我和左相足矣。” 前往中书门下堂的时候,李瑄看到一脸铁青的李林甫,明知故问地说道。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就算是死,也要像夏侯婴、公孙弘一样死在任上。” 李林甫说了一句气话,他用西汉的两位丞相,表达自己的志向。一定要与李瑄这个乱政之人,斗争到底。 “何必呢!按照辈分,我要称呼右相为叔祖父。我们都是一家人,你该安享晚年才对,你看我父亲那样无忧无虑,多舒坦呐!更何况右相年长我父亲不少,怕是以后没机会享天伦之乐。” 李瑄笑着向李林甫说道。 李林甫的握紧拳头,他觉得李瑄的话十分刺耳。 他与李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自称辈分大过李适之,却被李瑄反问辈分比圣人还大一辈,难道入皇宫不需要禀告吗? 同样是扯血脉关系,李林甫却觉得是羞辱。 这是在骂他老了就该好好回去休息,趁早退位让贤。 “李相,我一直认为你很聪明。可你变法显得太糊涂了。你看不清形势,迟早会骑虎难下!” 李林甫深吸一口气,向李瑄还击道。 这是他的心里话。 他承认自己有些地方败给李瑄。 但这一点,他绝对没有看错。 “右相莫要乱我道心,变法强国,势在必行。我一定会让国家安定,百姓安乐,我们拭目以待!” 李瑄看着李林甫,突然笑了一声。一副自信的笑容。 甚至李林甫都有些被感染,目光错愕。 难道李瑄真是白璧无瑕,和表面上一样高风亮节? 两人明明知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却还是一同走向前往中书门下堂的路上。 同一条路,却形同陌路。 李瑄在中书门下堂,与李林甫和裴宽一起观看从地方来的文书。 探讨该如何处理,今日李隆基未来。政事决于宰相。 中午的时候,李瑄回到吏部衙门。 此时,李瑄对吏部的官吏已经熟悉,哪怕是小小的书令史,李瑄也知道他们的名字。 作为宰相,本是高高在上,但普通的官吏,却无时无刻不在感受李瑄的平易近人。 以往吏部侍郎,都不可触摸。 现在宰相兼吏部尚书,却能和书令史谈话,问吏部情况。 一句“大有可为”这个四個字,不仅仅是鼓励,也让低级官吏更加努力。 礼贤下士不论在什么时候,都是适应的。 相比于李彭年主持吏部的时候,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李瑄为消弭李彭年在吏部的影响力,所以每天下朝后基本都会来到吏部,主持事务。 当然,李瑄也没有忘记新官上任,三把火。 他通过查验,发现吏部的吏部司郎中徒有虚名,于是上奏将其免职。 举裴遵庆为新任的吏部司郎中。 “启禀李相,新任的考功主事杜甫来吏部报到,现正在衙门之外。” 小吏向李瑄禀告。 “嗯,让杜主事来见我吧!” 李瑄向小吏交待。 “是!” 小吏退出去后,不一会儿,一袭青色官袍的杜甫,迈入正堂。 “杜甫拜见李相!” 杜甫入正堂后,满怀感激地向李瑄一拜。 此时他心情起伏,无以言表, “子美不必多礼。” 李瑄请杜甫入座。 李白是被李隆基“赐金放还”的,李隆基不喜李白的性格,使李瑄无法将李白调回京。 其实李瑄非常遗憾李白的“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现在也只能在大江南北游荡,为华夏民族挥洒浪漫的艺术。 “下官未能制科及第,幸得李相看重,授予重职。今后如有事务,请尽管吩咐,必倍力而为之。” 杜甫向李瑄感谢道。 “是朝中有奸佞作祟,否则以子美的才华,何至于落第呢?不过子美也不用太在意及第的身份,我相信子美一定能处理好事务。” 李瑄动情地向杜甫说道。 先让杜甫在考功主事,时机一至,李瑄会让杜甫加入新法的事宜中。 “下官虽卑微,但必全心全力支持李相。’” 杜甫听到李瑄对他的信任以后,心中更感激。 李瑄让裴遵庆带杜甫到工作岗位上,既然在吏部衙门办公,会为杜甫安排住处。 杜甫在衙门内,很快就得知科举糊名制度和誊录制度即将颁布。 都是由李相提出。 他感叹两法对寒门的意义重大,这是对李林甫弄权的抵制,使杜甫对李瑄的仰慕和支持,坚定不移。 放衙的时候,李瑄邀请杜甫到宋国公府中请他喝酒。 在宋国公府杜甫见到李适之,并有机会和李适之这饮中八仙饮酒。 凡是李瑄请入府中的人,李适之都会以礼相待。 哪怕杜甫只是小官! 杜甫品得美酒,诗兴大发。 他今年夏天刚到长安,就去拜访过汝阳王,喜好玩耍的汝阳王立刻邀请杜甫饮宴。 这在期间,杜甫结交许多文人,知道一些长安中的“酒仙”,这些人或已去世,或已离开长安。 杜甫灵感喷发,当即寻来纸笔,写下《饮中八仙歌》。 饮中八仙,贺知章、汝阳王李琎、李适之、崔宗之、苏晋、李白、张旭、焦遂。 杜甫不按地位,按照资历和年龄,依次把“饮中八仙”刻画出来。 嗜酒、豪放、旷达,饮中八仙彼此相似。杜甫以洗炼的语言,人物速写的笔法,将他们写进一首诗里,构成一幅栩栩如生的群像图。 这篇诗是开先河之作,可叹的是后世没人能模仿如此精简的群像诗。 李瑄观读以后,点了点头。和历史上的《饮中八仙歌》差不多,就是李适之的部分有些变化,李瑄反而觉得更有韵味。 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最了解李白的,还得是杜甫。 李适之觉得此诗歌要经过他的手好好宣传一番,心想被七郎看重的,果然有才华。 十天时间转瞬过去,进入寒冬腊月之中,人变得更为慵懒。 这十天的时间,只有一半的时间上朝。 其余时间李隆基都在留恋飞霜殿的温暖。 只要百官在衙门中,将琐事处理,李隆基一个月不上朝也无所谓。 这一日,李瑄从衙门回到宋国公府,李霅向李瑄说道:“七郎,下午的时候,陇右将十几车棉花送过来。” 李霅见识到李瑄所说的棉花,却不知这些棉花具体如何。 只觉得摸起来,手感非常好。 “大兄,带我去看看。” 李瑄面色一喜。 他之前吩咐过王难得,如果棉花成熟,弹好以后,先送一些到宋国公府,而非皇宫。 到时候由他进献圣人。 李霅将李瑄带入院子中,这里有十七辆车子,每辆车子装满弹过的棉花。 李瑄打开一个袋子,将手插进去,蓬松柔软,摸起来感觉还不错。 他立刻请裁缝,按照他设计的样式,用上好的彩缎,缝制几床被子。 还试着缝制棉衣,为李适之穿戴。 等被子缝制好,就拿到华清宫献给李隆基,让李隆基慎重对待棉花种植。 李瑄预计到过年以后,他提拔、任命的僚属,才能陆陆续续回到长安。 届时他就可以大施拳脚。 纵然知道可能是“庄周梦蝶”,李瑄也会全心全意,满怀期望地去对待常平新法。 在诸法没有开始实施的时候,李瑄想要低调一点。 然树欲静而风不止。 山东雪落不止,大雪压垮许多百姓的房屋,已经造成严重的雪灾。 朝廷下令赈灾的时候,也有流言蜚语传出,说山东雪灾是因为李瑄变法,惹得苍天发怒。 这种介于真与假的谣言,非常难处理。 这个时代是很残酷的,每一年在大唐都会有各种灾害轮流发生,就看灾害的大小。 在保守派的刻意引导下,山东雪灾被传成变法导致的。 他们鼓吹“天命”论,认为祖宗之法不能变。 在李瑄罢免三原令后,威慑其他太守、县令,直面豪强。 使地方豪强虽然愤怒,但不敢真造反。 因为损失的是利益,不是生命。 真要到活不下去的时候,才可能造反。 但豪强大族也没有善罢甘休,地方官吏不敢上奏,他们自己拟订文书,发动不知情的百姓,签字成“万民书”。 以形成本地万民皆反对变法的景象。 这些所谓的万民书,在中书门下堂堆得跟小山一样。 李林甫在看李瑄的笑话。 长安的百姓,好像有组织一样,来到华清宫下。 请朝廷取消男女到十八岁才能结婚的命令。 这事惊动李隆基。 但李瑄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将这些长安百姓打发走。 又一日,数百名长安文人士子来到李瑄的吏部衙门前,在外面叫喊着取消新法,其间还夹杂着几声“乱政”。 李瑄派遣监察御史、侍御史去调查山东的雪灾。 没有和反对他的士人辩论。 因为李瑄知道自己无法说服这些士人,不用浪费口水。 对于最近的事情,李瑄写下一句话抨击他们。 “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天象的变异不足以害怕,祖宗的成规不足以效法,人们的议论和攻击不足以忧虑。 李瑄保持自己的步伐,等待去革新,排除万难,敢为人先。 这三句话传出后,敬佩的人对李瑄更敬佩。 恨李瑄的人恨得牙痒痒。 还有一些人觉得李瑄太过了,过犹不及。 他们担心这么刚强下去,会为国家带来灾祸。 这“三不足”对朝野的冲击力非常大。 古往今来,没有人说过类似的话。 大逆不道和乱政的声音多了起来,一些文人士子向李瑄写信,苦口婆心想要劝说李瑄,不要行过激之事。 但李瑄并没有听从。 他的第一次变法,一定如雷而过,响动天地。 要给天下百姓来带震撼。 李隆基看到李瑄的决心,依然力张李瑄的常平新法。 他告诉李瑄,那些所谓的“万民书”,以后无需向他上报,自行处理即可。 以后豪强的上书,哪怕是其他事宜,也会在李瑄的手中石沉大海。 风愈刮愈烈,李瑄岿然不动。 他将这股妖风阻碍在兴庆宫外,李隆基也不喜欢听这样的事情。 这也使李瑄能在中书门下堂处理事务,与李林甫抢夺权力。 使李林甫的日子愈发艰难。 他觉得李瑄已经疯狂了,朝野上下,这么多人都无法动摇李瑄。 李林甫在等李瑄变法的时候,寻找机会,让圣人看到变法失败的因果,停止变法,罢免李瑄。 十二月中旬,李瑄带着一些棉花,和缝制好的被子,来飞霜殿拜见李隆基。 “七郎的三不足,让我觉得新法实施后,一定可以顺利推行至郡县。” 李隆基让李瑄起身后,赞叹李瑄有这种决心说出这样的话。 若非力图变法的人,绝对说不出。 “臣必不辱使命!” 飞霜殿外,李瑄回答道。 行百步者,九十才半。 更何况李瑄才刚刚迈出第一步。 李隆基觉得变法很快会成功,只不过是一厢情愿。 山高皇帝远的地方阻力大,必然会让李隆基失望。 李隆基可能是因为自己年纪原因,从军事上,到政治上,不论干什么都想速成。 “三郎,七郎不是说要献一些稀奇的物品,我们还是看看吧!” 杨玉环不想让李隆基多说变法之事,转移话题说道。 “好啊!据说那叫棉花。之前昭武九国进贡的布,好像就是这棉花制作的。” 李隆基不再问变法,想要一睹棉花的玄奇。 “圣人,娘子,请过目……” 李瑄将一箱棉花拿到李隆基面前。 雪白的花絮,如一团团最干净的羊毛聚合在一起。 杨玉环伸出玉手去触摸棉花,软软得有弹性。 一点也不粗糙。 李隆基也是捏起一团棉花在手里搓来搓去。 “就是这些,可带给人温暖吗?” 少顷后,李隆基向李瑄问道。 “回圣人,棉花可制造纩衣,还能制造被子。这是臣令人为圣人缝制的被子。” 李瑄又从箱里取出一床彩缎被子。上面绣着各种花朵,非常漂亮。 “夜间睡觉,换成棉被,更轻便保暖……” 李瑄捧着被子向李隆基介绍道。 李隆基接过被子,在手中是很轻盈。 在这寒冬腊月,手裹在里面感受到温暖。 “这一定跟七郎所说的一样!” 杨玉环将被子的一角裹住肩膀,她觉得这绝对比翡翠衾更舒服。 第二百七十三章 李林甫送侄女,杨玉环的失落 “圣人,娘子,棉花不仅仅可以为锦衾,还可以缝制轻便的棉袍,圣人出猎之时,棉袍加身,更显雄姿。” 李瑄见李隆基和杨玉环爱不释手,继续向他们介绍被子的好处。 “七郎有心……” 李隆基笑着点头说分,他已经知道李瑄为他缝制的锦衾可抵御寒冷。 今晚他就要换下翡翠衾,用上李瑄为他准备的锦衾。 虽皇帝的被子里不是老百姓那种木棉、芦花、茅草。 但哪怕是鸡鸭的绒毛,在这个时代,也没有棉花舒服。 动物皮毛更不用说,不仅沉重,还有异味。 “禀圣人,棉花不似动物的皮毛难得,不似鸡鸭的绒毛珍贵,它是类似于桑麻的农作物,在全国可以大范围推行。今后若能把百姓的冬衣、冬被中填充棉花,百姓又何惧冷风冷雪呢?” 李瑄趁机向李隆基建言道。 推广一种农作物,皇帝和朝廷是否支持,非常重要。 “此乃天赐之物,可福天下百姓,一定要让棉花开遍大唐……” 李隆基抚摸着锦衾,不假思索地说道。 既然将棉花定义为“桑麻”,那棉花就应该如桑麻一样普及。 自古因寒冬而死的百姓比比皆是。 粮食能果腹,但平民百姓大多只能用木棉,甚至用芦花、茅草填充。 李隆基当然知道这种被子在严寒的冬天会出现各种意外。 比如此次的山东雪灾。 所以棉花的出现,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圣人,因棉花的出现,常平新法一定要坚定实施下去,遏制兼并。百姓不仅需要用土地种植米、粟,还要留有土地种棉花。”李瑄向李隆基说道。 “我未想过朝野竟有这么多顽固派抵挡新法,必须的时候,七郎用一些手段,我一定会全力支持七郎。” 李隆基点了点头,郑重地说道。 正如李瑄的诗一样,“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百姓连种植粮食果腹的土地都没有。 何用种植棉花呢? 常平新法一定要实施下去,李隆基会再给李瑄在政事堂的话语权,用以压制李林甫。 在这一件事情上,李林甫很不受李隆基的喜欢。 他认为李林甫已经老了。 一代新人换旧人,李瑄才是将来可以帮助国家,甚至辅佐他后代的大臣。 “谢圣人,臣一定倾尽全力,早日完成常平新法!” 李瑄向李隆基说道。 许多变革基本就是推倒重来,理想与现实总会出现差错。 特别是大唐幅员辽阔,隔绝朝廷的耳目。 在其位,谋其政。李瑄要朝着变法成功的方向去努力。 “我自继位以来,承袭天命,统御万民,然今在山东之地,雪灾肆虐,黎庶受苦,我心甚痛。今将山东雪灾全部委托于七郎,可任意从府库调拨钱粮,选择能吏去救灾,望早日重启路途,修葺房屋。” 李隆基看到锦衾,又想起山东雪灾。 虽然李瑄上奏派遣监察御史去调查,但李隆基还放心不下。 他俨然将李瑄当成无所不能的人,在处理政务、变法之余,还要处理地方灾害。 “百姓流离失所,冻馁于冰天雪地之中,这是臣子们的责任。待监察御史和地方官吏联合将所受灾害的郡县说明,臣会遣能吏,救民于水火,现已经令府库准备粮食和丝麻,并装在车上,不久后就可以出发。” 李瑄向李隆基汇报救灾的进度。 自然灾害由天而降,李瑄不信天命。也用天变不足畏告诫诸臣。 “七郎大安朕心,且随朕入小宴。” 李隆基微微点头,准备邀请李瑄进行酒宴欢乐。 李瑄面容怔了一下,然后拱手。 他心中深叹一口气。 李隆基关心受灾百姓,是为明君之形象。 在华清宫宴饮,是君王之欢乐。 一点也不冲突! 曾经李隆基想要出宫打猎,在听说宰相苏珽去世以后,立刻撤回打猎的队伍。 那时李隆基能克制自己,现在则没有自制力。 在华清宫中,屡屡废朝,这是开元年间不敢想象的事情。 历史上李隆基“从此君王不早朝”,是因为将政事托付给李林甫,自己高居无为。 现在已经到天宝六载末,李隆基却没将政事托付给任何一个宰相。 可能是因为李瑄的出现,让李隆基有一些斗志,但不多。 李隆基更希望的,还是煌煌文治和赫赫武功,在建立这些的时候还不能带来太多烦恼。 李瑄知道随着时间的推移,李隆基会纵情饮酒作乐,观斗鸡看舞马,生活更加奢靡。 杨玉环也恋恋不舍地放下锦衾,她看一眼李瑄后,随李隆基一起进入飞霜殿。 李瑄尾随其后。 飞霜殿设计独特,周围温泉水环绕,一入殿内,能明显感受到其内与外面不同。 宫女宦官,正在准备酒水点心。 李隆基也已经通知杨家三姐妹入飞霜殿陪宴。 一般小宴,李隆基会第一时间叫上虢国夫人、秦国夫人、韩国夫人。 “七郎,等会你再弹奏一曲水调歌头。” 李隆基去更衣的时候,杨玉环在飞霜殿向李瑄说道,她说话的时候娇媚又害羞。 “听娘子的!” 李瑄回应杨玉环。 虽未携带九霄环佩,但皇宫中一定有不比九霄环佩差的瑶琴。 那制琴大师雷威的瑶琴,也多流入皇宫。 “七郎已至宰相,却还未婚配。长安倾慕七郎者可不少。还有公主想让我为七郎说亲,但却被我拒绝了。昨日右相还请命圣人,要将自己的亲戚,还是姜氏女子,嫁给七郎呢!” 杨玉环又主动向李瑄说起此事。 现在李瑄的婚姻大事,是无数权贵关心的问题。 成为李瑄的妻子,不单单是宰相的夫人,还是郡王的妃子。 “我与右相政见难解,他怎么可能为我说亲呢?” 李瑄不是质疑杨玉环的话,而是觉得李林甫不怀好意。 他现在与李林甫针锋相对,政见天差地别。 姜姓是李林甫的母族,这等于是联姻了。 “圣人好像有意撮合七郎和右相的侄女结婚。圣人已经知道你和右相水火不容,准备以此关系化干戈为玉帛,共同辅佐朝政新法。” 杨玉环巧笑嫣然,向回答李瑄。 李隆基不在的时候,她能与李瑄说一些闲致有趣的话。 其中这些话面对李隆基说也没关系,但李瑄从来不会那样。 若即若离的感觉,也最是撩人。好在杨玉环能将自己的情绪埋在心底。 谁也无法发现。 “怕是让右相失望了,我已心有所属。” 李瑄听到此,便不再忌讳。 与李林甫联姻,就跟笑话一样。 作为一名老辣的宰相,怎么可能会因为与其母族联姻,就全力支持他常平新法呢? 那样就不是李林甫了。 李瑄不会留手,李林甫也不会留手。 李林甫这个时候提出与他联姻,一定是别有目的。 “七郎所属,是为哪家?” 杨玉环心中一紧,强颜欢笑,向李瑄问道。 “为开元宰相裴仆射的孙女。” 李瑄向杨玉环回答道。 他觉得裴灵溪对他也有意思,即便是娶妻,也是娶裴灵溪。 及冠之年,也该娶妻生子,成就终生大事。 他喜欢裴灵溪的性格,觉得裴灵溪以后能成为他的内助。 “想来一定很般配……” 杨玉环柔柔地说了一句,她知道裴耀卿,她还在洛阳见过呢。 但她不知道裴耀卿的孙女。 杨玉环很想知道,裴耀卿的孙女美不美? 和她比起来又如何呢? 她心中还是微微酸楚,对那裴氏女能嫁给李瑄,感到羨慕。 “她叫裴灵溪,父亲是宜寿令裴泛。” 李瑄也莫名其妙地详细向杨玉环介绍。 “灵溪是好名字,等宴会的时候,可以将她带到皇宫中来,让我看看她。” 杨玉环缓缓向李瑄说道。 “会的……不过我还未向裴家提亲,还不知她是否同意……”李瑄没有把话说绝。 “呵呵……天下的女子,谁会拒绝出将入相封王的七郎呢?能选中她,是她的福气。” 杨玉环眸中有光,盯着李瑄英俊的脸庞,话语脱口而出。 “如果她同意!是我的福气!” 李瑄抬头不经意间看了杨玉环一眼。 她穿着华贵的绫罗长裙,面容如芙蓉般清丽脱俗,肌肤如雪。微微上扬的嘴角带着一丝醉人的微笑,妩媚又清正的眼眸,脉脉含情。 这眼神似曾相识。 杨玉环倾国倾城的容貌,在此时此刻,令一切都黯然失色。 但周围终究有宫女在准备,李瑄不敢多看一眼。 “能让七郎这么说,她真是好福气。” 杨玉环也因李瑄的温柔心动。 位高权重的英雄少年,竟然能对一名普通的士族女子说出这样的话。 她痴痴地望着李瑄,眼神中充满了羡慕,那是一种混杂着渴望与失落的神情,就像一只望着天空中自由翱翔的鸟儿的囚鸟。 “圣人至……” 一道喊声,将一切气氛打断,杨玉环也只能回过神。 “玉环,和七郎在说些什么呢?” 李隆基一屁股坐下后,随意向杨玉环问道。 “在问七郎终生大事。右相的愿望可要落空了,七郎已经有心仪的女子。” 杨玉环莞尔一笑,向李隆基回答道。 “是吗?右相昨日想请求将侄女嫁给七郎。未曾想七郎已有心仪之人,是谁家的女子?” 李隆基问了同样的问题。 “回圣人,是已故宰相裴仆射的孙女。”李瑄向李隆基回答道。 “裴仆射是开元的功臣,这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啊!” 李隆基赞叹一声,他对裴耀卿印象深刻,认为他是开元后期的有为宰相。 貌似裴耀卿的子嗣都没有大的才干,李瑄能看上裴家的女子,也算是裴家的福气吧! 不过李隆基立刻想到李林甫所提出的。 他昨日颇为心动,如果李瑄能和李林甫联姻。李林甫就可以全力支持李瑄常平新法。 在李隆基心里,不存在李瑄和李林甫结党营私。 因为李林甫的位置,迟早是给李瑄准备的。 他只是念在李林甫十几年宰相兢兢业业的份上,才让李林甫继续呆在宰相的位置上。 中书门下堂,李瑄在排挤李林甫,玩了几十年来平衡之道的李隆基,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他只是没戳破而已! 就如当初李林甫为宰相的时候,不断地排挤张九龄和裴耀卿一样,这都是李隆基默认的。 李林甫说到底已经老迈,在宴会上,李隆基看到李林甫卸下帽子的时候,已经满头白发。 再加上最近两三年在政务上、选拔任人上,频繁出错。 东隅已逝,桑榆非晚的事情,不会再出现暮气沉沉的李林甫身上。 “七郎想让裴氏女为正妻吗?” 想到此,李隆基又问李瑄一句。 “回圣人,如果说媒完成,明年春夏臣就明媒正娶裴氏!” 李瑄向李隆基回答道,不太明白李隆基的意思。 “既然七郎心意已决,我就不勉强了。明年春夏取了裴氏女,把姜氏女纳为侧室吧!七郎英雄,军功封王,位至宰辅,让姜皎的孙女为侧室,也不算委屈她。” 李隆基想到一个折中的办法。 以前李隆基对姜皎的宠信,丝毫不亚于李林甫,所以早早封姜皎为楚国公,也就是李瑄之前的爵位。 李隆基与姜皎关系好到经常一起用膳,把私密的话,告诉姜皎。 但姜皎那小子嘴上没把门,回头就把李隆基的私密事情传到青楼教坊,一时间长安人尽皆知。 这把李隆基气炸了,给姜皎一顿收拾,赶出长安。 也得亏李林甫重新得势,姜皎的儿子才重新位列公卿。 得益于对李林甫的宠信,李隆基没有再计较这件事情。 “圣人,姜氏女一定是士族贵女,这样怕是有些不妥。” 李瑄立刻向李隆基说道。 他还没结婚,李隆基就让他纳妾。 而且李瑄怀疑姜氏女是妹妹李玉莹的好朋友姜月瑶。 她好像还未婚。 之前李玉莹还向李瑄埋怨,李瑄在家的时候,姜月瑶都不敢来宋国公府。 说是很害怕他! 这個时代,王公贵族不纳妾才不正常。 那些大诗人不都是风流倜傥,留恋青楼吗?甚至连“风花雪月”都能被称为小雅。 看看自古诗人的诗歌中,最容易出现的,不是妻子,而是两类女子。 一是仙女,一是妓女。 仙女是文人飘飞的心灵深处的幻想,妓女是文人肉体上的放纵。 不过也有比较老实的人,比如杜甫,他写给妻子的诗光是流传下来的都有不少,甚至还有“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这样的千古佳话。 甚至看见达官贵人玩妓女还会讽刺一句“使君自有妇,莫学野鸳鸯”。 李瑄用屁股都能想起李隆基的意思,他是想让自己与李林甫化解矛盾。宰相们一起发力,共同执行常平新法。 可能吗? 李瑄有理由相信,哪怕没有李林甫。保守派也会推举其他领袖与他抗衡,在暗地里阳奉阴违。 更何况李林甫不是省油的灯,把姜月瑶嫁给他,绝对有其他目的。 “三郎,你不要乱弹琴了。” 杨玉环见李瑄不想纳姜氏女,为李瑄发声。 “玉环,这怎么是乱弹琴呢?七郎的地位,难道不该多留下优秀子嗣吗?姜氏女是贵族,一般权贵自不可纳,可七郎是天水王,是宰相啊!纳妾又非明媒正娶,我会通知右相,找个机会接入家中就行了。以后对姜氏女好一点!” 李隆基罕见没有听杨玉环的。 在他看来,权贵纳一女入门,不过是朝夕之事。 李瑄这么优秀才华与能力,一定要多一些子嗣,那些小辈哪怕只能继承父亲的三成才华,也可以成元帅和宰相了。 李林甫说她表侄女国色天香,定不会欺骗。 白送一个美女?还是贵女。他认为李瑄没有理由拒绝。 就像他送李瑄金银一样。 李瑄说过他是爱财的,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李隆基自己是老涩批,他当然以己度人,认为好色是天性。 没有人会例外! 所以立功的边帅,他都会送美女招揽人心。 如果一个元帅将赏赐的金银,转赐下属。将赏赐的美女,妻以将士。 任谁都会警惕! 而李瑄是没有这种迹象的。 “如果右相同意,由圣人做主!” 李瑄不再推辞,最终说出这句话。 面对可以生杀予夺的皇帝,他确实很无奈。 不过他要先找机会弄清这老贼的目的。 杨玉环不再做声,她微微饮了一杯酒,饮下幽怨。 在李隆基和李瑄东聊西扯的时候,虢国夫人、韩国夫人、秦国夫人到场。 她们穿着锦裙,披华裘,珠光宝气。 她们入席以后,宴会开始。 李瑄听杨玉环之前的话,亲自弹奏水调歌头,李隆基和杨氏姐妹,都兴致盎然。 他们忘不了中秋夜宴的一幕。 “铮铮……” 优美的琴音响起,杨玉环心中的渴望在燃烧,但她既热切又无奈,只能紧紧地盯着李瑄,用目光锁住眼前的美好。 当李瑄弹奏完《水调歌头》,杨玉环提出她要跳一曲胡旋舞。 由李隆基奏羯鼓,李瑄弹琵琶。 在这鼔乐齐鸣中,那胡旋之舞,似回风飘雪般轻盈,左旋右转间,罗裙翻飞。 那身姿恰似风中蓬草,急速地旋转着,双袖舞动,带起香风阵阵。 似要旋出那盛世华章。 一舞落,李瑄还在微微摸着琵琶的子弦。 杨玉环深深一眼后退下。 “七郎,如果一万年都如此,是不是天上的神仙?” 华清宫上,飞霜殿内。 李隆基放下羯鼓,大饮美酒,问李瑄道。 “应该算是吧……” 李瑄不知如何回答,只是目光向东,似乎穿过数千里。 雪已经停下,两尺厚的大雪,举步维艰。 只能由马匹奔行。 那一座座倒塌的茅草屋,看着像是雪白的坟茔。 冰凉的尸体,埋在下面。 那些外面的老少,聚在一起默默无言。 官道之上,官兵在清理积雪,让开道路。 太阳在东方还是西方呢? 不够温暖人间! 第二百七十四章 三月梨花,小相公 十二月下旬。 李瑄得知一些消息,陈留郡、灵昌郡、濮阳郡、东平郡、济北郡这六郡雪灾较为严重。 路嗣恭已经到达长安,他举荐路嗣恭为河南道黜置大使、赈灾使,先一步率领两千禁军骑兵到洛阳,督促洛阳尽快将赈灾的帐篷、粮食等物资,送到灾区。 他吩咐路嗣恭,所过官道,如果还有积雪。 在哪个地界,问罪那个县令。 尽快打通道路,将粮食和避寒之物,运到六郡。 并用骑兵,率先送往六郡一些物资,以解燃眉之急。 同时,李瑄下令兄长李霅,以使者的身份,将长安府库的粮食、赈灾之物,运送到灾区。 并要求诸郡县驿站,每天都必须传达灾区的消息,以得快速调度。 各地官吏得知是李瑄亲自主持赈灾,又派亲信为黜置大使,有直接问罪之权,皆不敢玩忽职守,认真处理雪灾。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一年过,新一岁。 天宝七载,戊子年至。 然李瑄并未休假,而是全心全力,留在中书门下堂,处理政务。 除雪灾的调度外,还有新法等准备实施规程。 在李隆基的默认下,李瑄剥夺李林甫更多权力。 那执政事笔,虽还在李林甫手里,但需要按照李瑄的吩咐签字。 李林甫只能忍着李瑄,等待机会翻身。 同时,李林甫非常恼火李瑄要将她国色天香的侄女姜月瑶纳为妾。 他们又不是一般贵族的女子! 在权衡之下,李林甫还是同意了。 其实李林甫早就认为,姜月瑶嫁给李瑄为妻,非常困难。 以李瑄现在的地位,可以拒绝,选别的贵女为妻。 那天,李林甫将消息告诉在长安的姜月瑶。 他没有考虑姜月瑶的想法。 表伯父决定的事情,姜月瑶没有拒绝的资本。 元正初四的大宴结束,李瑄回到中书门下堂,而李林甫却离开华清宫,回到长安城家中的嘉猷观。 “圣人已经有将政事托付给李七郎的迹象。” 李林甫坐在席上,向爱女李腾空说道。 李腾空已是桃李年华,一如既往地清冷,超凡脱俗一般。 和别的女冠不同,她是真的修道,类似于李泌一样,追求长生,禁欲、食素。 所有她和李泌有着相同的气质。 此时李腾空正在翻看一本医书。 最近几年,她热衷于医道。 李泌看透无法长生不死后,选择出仕为国家效力。 李腾空比李泌更早看透,她甚至觉得祈福之求,都不太应解。 她无法改变李林甫的决定,所以想通过学医,悬壶济世的方式,弥补父亲所犯下的过错。 “正好,阿爷也可以休息一番。” 李腾空直言不讳,明示李林甫该退出相位,不与李瑄争抢。 “休息不了,太子不会放过为父,只有为父有权力,才能找到机会。” 李林甫知道女儿的脾气,也未怪罪。 “本有希望,父亲却不留余地,成为今天的局面。” 李林甫导致李亨先后休妻、休妾,任谁都清楚李亨登基后,必拿李林甫开刀。 牵连家人也是一定的。 “可惜天下没有后悔的仙药。” 李林甫经历种种事情后,终于后悔。 以前他认为自己能整死李亨、整死李瑄,所以不会认错。 当得知事情逆转很困难,才心中悔恨。 “月瑶如何呢?” 李林甫叹一口气,又问李腾空。 当初舅父姜皎对他视若己出,现在却要为自己,将舅父的后代推入魔爪。 “长安士女皆仰慕李相公,月瑶也仰慕。但阿爷在利用月瑶。” 李腾空知道姜月瑶只是仰慕藏在心里。但她对李林甫的行径非常不认同。 “如果李七郎成功了,希望因为月瑶,我的子女们不至于被李瑄屠戮一空。” “如果李七郎失败了,月瑶可以离开李瑄,人尽夫也,我必为她寻一个如意郎君。” 李林甫也在未雨绸缪。 因为李瑄太邪门了。 其实让姜月瑶嫁给李瑄,没那么复杂的事情。 一个女子,影响不了利益的博弈。 仅仅是如此而已。 “我不知李相会不会失败,但月瑶不会离开。” 李腾空肯定地说道。 李林甫却默不作声。 “阿爷就不能和李相公一起推行新法吗?这正是阿爷的机会!” 李腾空又向李林甫问道。 “李林甫啊!他不是天宝元年的李林甫了。大势排来,这不是为父能决定的。” “李七郎选择站在历史的对立面,他想要如商鞅、李悝那样名留青史,难道不知道商鞅、李悝的结局吗?我只是站在更容易胜利的一边。” “为父想大胜李七郎一次!” 李林甫眼角布满皱纹,回忆几年前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时刻。 那时的他,爪牙遍布朝堂。 一言不合,杖杀大臣。 文武百官,皆成宫道两旁的仗马,哪怕贺知章、王维之流,也得闭嘴。 敢开口说话的,要么被贬出长安,要么血溅台阶。 “既然这样,阿爷为什么还将月瑶送出去。阿爷已经输了。” 李腾空想李林甫不要执著。 “为父不会输的,为父有预感,李七郎的新法无法持久。他唯一的缺点是年轻,看不透人心。为父权势最盛的时候,也不会去得罪天下豪强。” 李林甫笃定道,送姜月瑶,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 “梨花又要开了……” 李腾空突然说出这句话。 李林甫本不理解,但见天空又飘起雪,以为只是庭院里梨树上挂雪。 这是戊子年的第一场雪。 几個时辰的飘雪,梨树上挂满“梨花”。 李腾空看着“梨花”开,又看着“梨花”在雪过天晴后消融。 不存在了,或许李瑄会以这样的“梨花”变法失败。 李腾空又在梨树下观看医书,时间匆匆…… 直到三月下旬,道观中的梨树上,长满白色的梨花。 一时间,嘉猷观香气四溢。 …… 这三个月来,李林甫依旧在李瑄的压力下渡过。 他肯定不清楚,长安城内右相开过什么花。 由于李瑄的调度,此次雪灾虽受到损失,冻死者数百人,但官兵的粮食和救灾物资,以最快的时间,通过各地官府的辅助,到达受灾的六郡,让百姓得到一丝安慰。 而大量的粮食、绢钱援助,温暖了百姓的心里。 正常不可能调动这么多资源救援,是李瑄力排众议。 百姓们都知道,官兵能第一时间到来,是李相调度有方,是李相心里念想着百姓。 冰与火的较量,骄阳获得胜利! 而骄阳就是李瑄! 人们只听说过李瑄的传说,得知李瑄及冠封王,及冠拜相,古今一人。 李相在变法,为百姓谋福祉。 虽素未谋面,然百姓在私底下称呼李瑄为“小相公”。 “相公”是对宰相的尊称,“小”除了年纪小外,还有亲切之意。 因为人们觉得李林甫也是“李相”,称呼李相,不太舒服。 小相公这称呼,从陈留、济北等六郡传出,很快就传到洛阳,以至大江南北。 这样的威望,这样的风头。从民间到朝野,全盖首席宰相李林甫。 通过路嗣恭的禀告,李瑄又以陈留令郑砚、韦城令宋苍治灾表现优秀,损失最小,提拔官升三级,入长安。 地方官吏也知道李瑄确实是一名有为的宰相,就是对官吏的要求太过了。 天下官吏那么多,其中不乏李瑄的支持者,他们全力帮助李瑄推行新法,以待李瑄赏识。 此时,李隆基以李瑄赈灾有功。再领京畿道采访大使、闲厩使、长春宫使、铸钱使、广运潭转运使、含嘉仓出纳使、曲江宫苑使、长安两市使、和市和籴使、关内盐池使等十个使职。 权势如日中天,一时无两。 李瑄提拔的赵奉章、张镐、王昌龄、颜真卿、岑参、杜琎等人,已经到达长安,并全部上任。 由于李瑄提拔的,许多都是四品、五品雄职,让李瑄在朝堂上的声音更大一分。 似乎都在朝李瑄有利的方向发展,那些反对李瑄的保守派,被压得抬不起头。 由于李林甫在政治上的失势,使许多决策上,都要经过李瑄手中,而裴宽又不是一个争斗的人。 李隆基再让李瑄领十使职以后,在李瑄的提示下,终于决定离开令他流连忘返的华清宫。 李隆基之所以觉得在华清宫快活似神仙,是因为他笃定华清宫温汤能消除灾病,延年益寿。 李瑄知道骊山温泉,因为地质原因,水质属于低矿化弱碱性,中等放射性泉水,又称“硅水”“氟水”或“放射性氡水”,达到了医疗用水的标准。 延年益寿肯定是夸张,但消除疲劳却是真的。 李瑄温过几次汤,从中书门下堂出来,温汤以后,确实能缓解一丝疲惫。 自然之经方,天地之元医。是对骊山温泉最好的总结。 在华清宫,确立李瑄宰相的地位。 不似首席,胜似首席。 文武百官不可争胜。 无法任命官职的李林甫,全靠右相的身份在支撑中。 地方官吏在得知任命官吏的权力在李瑄手中,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都会向李瑄靠拢。 正常情况下,李林甫难有翻盘的可能。 “李相,何时纳我表侄女入门……” 回长安城的路上,李林甫邀请李瑄上他的马车。 以前李瑄是不上的,现在他大方地进入。 “右相急什么?我现在还没有原配妻子。” 李瑄淡淡地回复一句。 他知道李林甫过年的时候,回一趟长安城。 李瑄得回到长安城,以天水王府,去向裴氏提亲。 以后,他会与李适之分开住。 长安的宋国公府,显得拥挤。 而且李瑄的身份,必须有独自的府邸,作为一国宰相,成家立业后,还住在宋国公府不太合适。 “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李林甫拉着李瑄的手说道,很亲密的样子。 “我们早就是一家人了。” 李瑄说着,将自己的另一只手,盖在李林甫的手上。 意指他们都是姓李,都是宗室,当同舟共济。 “常平新法即将实施,右相不会不支持我吧?那些冥顽不灵,食古不化,墨守陈规,不知变通的迂腐者,在我们的联手下,一定不堪一击。” 李瑄见李林甫愣住,又话里有话地向李林甫说道。 而李林甫却是从李瑄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 “李相得到这么多,为何自讨苦吃呢?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好吗?” 李林甫反问李瑄。 “我肯定在右相之下。”李瑄笑了一声。 他还是想不通李林甫利用李隆基,将姜月瑶送到他身边的目的。 因为此太简单,李瑄却想得太多。 他甚至觉得姜月瑶在他身边,是充当李林甫的耳目。 但李林甫一定知道他能猜到这件事,会所有防备,注定是无效的。 “七郎,我觉得太子不孝不忠无德。如果七郎能劝圣人将太子废除,我全力支持七郎实施新法。” 李林甫又突然握住李瑄的手。 这一次,他不是口蜜腹剑,他是真诚的。 他失去权力,如果太子废除,任何一个皇子上位,他都能保全家族。 如此,他心甘情愿退位让贤。 “我是孝子,太子孝与不孝我最清楚;我是忠臣,太子忠与不忠我最明白。德行!什么样才能叫有德行呢?况且大臣私下议论太子,才是不忠。不过我们是亲戚,这句话当我没听见。” 李瑄正颜正色地向李林甫说道。 当你说十次谎言的时候,没有人再会相信你会说真话。 更何况废除李亨,从来不是李瑄的目的。 李亨“王者归来”的压迫感,从未到达过李瑄的身上。 “李相,你觉得自己能像霍光、李绩一样,成为三朝元老吗?” 李林甫一时看不透李瑄,到底是笨还是聪明? 李瑄干脆转移话题:“圣人要右相辅助我完成常平新法。你提出让姜氏女嫁给我,让圣人以为你要与我化干戈为玉帛。如果在关键时刻不帮助我。常平新法失败,你也难辞其咎。我们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不……你错了……” 李林甫诡异一笑。 他等李瑄失败罢相,即便李隆基责怪他,也不可能罢他,被罢的还有裴宽。 因为整个大唐,只有他能收拾残局。才能制住某些人。 他会让李隆基知道,并不是因他阻挠而变法失败。 是因为一开始,李瑄就是错的。 所以失败是必然的事情。 “那我们拭目以待吧!” 李瑄本来想激李林甫,取消将姜月瑶纳给他。 现在不必了! 这老贼,李瑄一定会弄死他。 说完,李瑄让马车停下,下车到自己的马车前。 “你这个榆木脑袋,我真想看伱的结局!” 李林甫在马车上恨恨地说道。 说话这句话,李林甫想到李瑄英俊的脸庞,眼神变化。 他摘下自己的帽子,抚摸着自己满头白发。 “都到现在了,我还在争取什么呀!” 李林甫稍微一用力,白发被揪下一缕。 他扶着车窗,痛哭流涕。 他只掉眼泪,却不吭声。 一天时间,绵延十几里的队伍回到长安城。 而长安城中,发出阵阵地欢呼声。 长安有天子坐镇,才有威严的气息。 否则哪怕再繁华,也总让长安上到王公,下到百姓,觉得不对劲。 回到长安后,按例修整三日,再进行朝会。 “父亲,孩儿准备搬迁到道政坊的天水王府。” 李瑄将这件事情告诉李适之。 “这也是为父准备向七郎说的。七郎的爵位是天水王,身份是在相。居住在宋国公府成何体统,在华清宫就算了,但回长安城,一定要去天水王府,这样显得有威严。” 李适之向李瑄回答道。 “不如父亲和兄长一起和我住在天水王府?”李瑄向李适之提出建议。 “哪有兄长住在弟弟家里的?你的几个兄长已经受你的恩惠,得入高位。你让他们去他们都不会去的。为父在宋国公府习惯了。就几步远的距离,为父去天水王府也极为方便。” 李适之摆了摆手。 兄弟去弟弟家住,那样太不妥了。 除非李瑄和李霅平级。 实际上地位相差十万八千里。 “孩儿会经常回来看望父亲。” 李瑄点了点头,不再勉强。对他来说,这也不是什么问题。 “众所周知,七郎准备启动新法。终身大事,如何呢?” 李适之很操心这一点。 他让夫人暗示霜儿与李瑄同房,毕竟霜儿是李瑄的婢女,将来也无法嫁人。 生个孩子也挺好。 在大唐,哪怕是妾室所出也会平等对待。 不会对仕途有影响。 但李瑄并没有要霜儿,让李适之觉得李瑄有难言之隐,毕竟霜儿也长得如花似玉。 他听罗兴说,李瑄在湟水的时候,圣人赏赐李瑄一个绝世美人,比裴灵溪还漂亮,但李瑄也没有让其同房。 李适之很急。 “孩儿已经决定中意裴仆射的孙女裴灵溪,父亲准备厚礼,去宜寿提亲吧!如果同意,尽早定下良辰吉日。” 李瑄想了想,向李适之说道。 处理朝政虽然很累,但接下来会更忙碌。 他必须趁现在将裴灵溪娶到门。 “为父就等这句话呢!” 李适之一瞬间喜笑颜开,七郎终于下定决心结婚,代表七郎没毛病。 第二百七十五章 天水王府,百年梨树 在大唐,婚礼按照《六礼》制定,繁文缛节特别多。 但这也是李瑄必须遵从的。 婚礼上以事奉宗庙先祖,对下传承后世,延续香火。 然平民百姓和贵族官员的婚礼还是有较大差距的。 官吏的婚礼规定较为细致,所有官员婚礼规格按其品级划分为“三品以上婚”、“四品五品中婚”、“六品以下婚”三个等级,上婚、中婚、下婚的区别之处在于着装、聘礼的使用以及亲迎队伍的不同。 李瑄需进行最高规格的上婚,想朴素一点都不行。 很快,整个宋国公府,都知道李瑄准备向宜寿令说媒。 李瑄的兄长等人一片欢喜,家中比过年还要喜庆。 李瑄是家中毫无疑问的顶梁柱,他能安定下来,是李适之和李霅的共同心愿。 李玉莹见过裴灵溪,是一个灵动而温柔的女子,一定能和阿兄好。 她有一个关系非常好的朋友,叫姜月瑶。 自从华清宫回长安后,姜月瑶却不见她了,这让她很郁闷。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在决定以后,李适之在长安请最好的媒人,到宜寿县说媒。进行婚礼的第一步纳彩。 只有女方同意以后,才能确定接下来的婚礼流程。 如果女方拒绝,男方就不得再胡搅蛮缠。 大唐从事媒人职业的主要是老人、老青衣、孤抠等,还有任小官职的司录、录事参军或一些高官的家眷。 当然也有非常顶级的媒人,如虢国夫人杨玉瑶。 王孙们成亲,一般都由虢国夫人牵线搭桥,从而获得万计的利益。 李适之所请的媒人为陈九娘,以“言辩机巧”而得名,在她的口下,能将男方说得天花乱坠,让人浮想为人中龙凤。 包括李林甫的儿女、李琅的婚礼,都由陈九娘完成。 当陈九娘得知是为小相公说媒后,兴高采烈地同意。 她当然知道李瑄权倾朝野,什么变法之事,他才不关心呢! 哪怕不给钱,她也要奔跑这次姻缘,因为这能讨好李瑄,完成此上婚,也会成她的里程碑。 在陈九娘看来,李家向裴家说媒,天水王择郡王妃,没有哪個女子会拒绝。 林九娘出发前往的宜寿后,李瑄搬迁到道政坊的天水王府。 歇山式的主体建筑,周围的建筑也是琼楼玉宇,古香古色。 天水王府是道政坊最大的府邸,和宋国公府的九进院落不同,光仪门就有数重。 共分为主院、前院、后院、后花园,总的来说比宋国公府大最少五倍。 其中主院有正堂、内厅、画廊、阁楼,等数十间主客房屋。 前院为奴仆、亲卫的住所,其他还有马厩、各类库房、普通的传舍、练武场等。 后院为婢女的住所,以及一些粮库、其他仓库。 住院与后院之间,是后花园。 整个花园占据天水王府的将近一半,非常庞大。 其内有一亩大小的池塘。 池塘东面有一个亭子,亭子旁还有一株有些年份的老梨树,周围有诸多石凳石桌,较为宽敞,适合聚会。 池塘的西面有一片竹林。 池塘南面是一座二层小楼,一处秀丽的假山。 池塘北面是一堆花树。 而且后花园还有错落有致的花圃,种植有牡丹、芍药、紫薇、兰花、菊花等数十种花卉。 池塘中还有荷花、水仙。 这些衬托得后花园雅致清幽。 十分巧的是,在李瑄住进天水王府的第二天。 王难得派人护送长离和李瑄在湟水的奴婢、歌姬来到长安。 李隆基赏赐李瑄的众多金银珠宝、漆器、玉器也被带来。 那些钱和绢,被李瑄赏赐给战死的亲卫家属。 李瑄派人将他们接入天水王府。 依旧是让沈籍成为天水王府的管事,管理府库、金钱,以及府中的用度。 原本王府人手不足,这些人充实王府,正好可以维持王府。 而罗兴、薛错、车光倩、浑瑊等亲卫,他们已经不在军职,相当于李瑄的私部。 当然,这也是皇帝认同的。 毕竟李瑄的敌人太多,天下豪强谁都想捅李瑄一刀,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车光倩和浑瑊年纪还小,属于懵懂的年纪,不着急上阵立功。 李瑄也正好教育他们,端正他们的思想。 虽然已身居高位,时常上朝。 但他总会抽时间,和亲卫们一起练习武艺。 特别是休朝的时候,李瑄的武艺不会荒废。 相反,李瑄觉得他随着年龄增长,力气变得越来越大。 这段时间,李瑄分不清自己,不过他期待自己能回到战场上,金戈铁马。 “长离,一路辛苦了,以后你就住在你中院吧!” 李瑄再次看到长离后,向她说道。 现在整个中院,只有李瑄和霜儿居住。 在习性方面,霜儿不如长离了解。 “多谢……相公!” 长离向李瑄盈盈一礼,改变以往的称呼。 她们因为积雪耽搁,一月下旬才启程到长安。 一路诸多不方便,使长离略显疲惫。 玉颜娇弱的模样,我见犹怜。再次回到长安,她心中五味陈杂,这里是她伤心地。 她更喜欢边塞的宁静。 然而李瑄所在的地方,又一切如春暖花开一般。 趁她颜色还在,想要侍奉李瑄。 不过李瑄给霜儿和长离分工明确,霜儿负责李瑄笔墨之事,为李瑄整理书籍,霜儿识字,那些书信、案文都由她管理。 还有一些事情和交往人情,帮助李瑄记录下来,在李瑄忘记的时候,提醒李瑄。 长离则负责为李瑄整理发冠、衣食住行,她还负责教导李瑄乐和曲,另外李瑄的诗词,都有长离保管。 这些只要能处理好,可以节省李瑄不少时间。 长离和霜儿,经过李瑄的介绍,也算互相认识。 霜儿羨慕长离这么漂亮有魅力,怪不得相公不要她呢。 而长离则羨慕霜儿从小就能跟在相公身边,见证相公的一切。 她们小时候都为官宦人家,因父亲犯罪而为奴婢,同病相怜下,还算合得来。 当日,一些支持他变法的大臣,和李瑄原来的老部下,来到天水王府。 李瑄邀他们到王府后花园的亭子前的石桌空地坐下,李瑄位于正中。 “清臣,常平新兵招募的如何?” 李瑄令婢女上茶后,向颜真卿询问道。 颜真卿现在是吏部考功司郎中,兼任常平新法大使判官,他自年前到长安后,近四个月的时间,都在京兆一带招募良家子为常平新军。 由廖峥嵘辅助。 李瑄以军功为由,举荐廖峥嵘为京兆的果毅都尉,授散爵昭武校尉。 正六品上的品秩。 廖峥嵘曾单人独剑,取吐蕃金字告身将领,又随李瑄南征北战,屡立军功,得以封官。 这些常平新兵招募以后,统一由廖峥嵘培训。 培训内容按照李瑄发的册子,忠于朝廷,恪尽职守,关护百姓,以及一些深层次思想。 其中还有一批游侠,等培训完成,就会派遣往天下郡县。 从天下郡县的郡兵、县卒中,补一批进来,再从地方招募一批。 李瑄会先任命廖峥嵘为常青新兵河南道万总。 等廖峥嵘履历上来后,再任命他为常平新兵指挥使。 现许多思想不适合传达给常平新兵,还得等时机成熟以后。 李瑄让廖峥嵘趁此先机,多拉拢一些亲信。 李瑄还上书从陇右、河西,调遣一千名愿意来的精兵、队头、副队头、押官、衙将等,加入常平新军。 这些都跟着李瑄征战沙场,他们到地方以后,最少会升职为百总。 李瑄早已制定好常平新军的官阶。 最高为常平新军指挥使,加五品职事官、散官。 道的统领为万总,加七品以上职事官、散官。 郡的统领为千总,加九品以上职事官、散官。 县的统领为百总,流外官。但通过考核可以晋级为朝廷命官。 这种品级,看似是一个不起眼的“府衙”。 毕竟指挥使也才五品。在长安东市马车内随便揪出一个,可能就是五品官。 但仔细看,常平新兵的架构庞大,明确。 且独立于地方衙门之外。 品秩如此低,人们会以为它就是帮朝廷收债的执法部门。 但思想一换,摇身一变,它可能就会变得让人闻风丧胆。 李瑄先将这些框架布置,以铁血老兵和游侠为根基。 等待时机! 在李瑄的号召下,一些河陇兵卒愿意回到自己家乡充当百总。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也算是一种荣归故里。 同时,河陇军中离开大量队头、押官,还有十几个被李瑄物色为万总的衙将。 使更多跟随过李瑄的老兵能晋升。 虽然李瑄已经不掌握兵权,但士兵一直怀念李瑄,这种影响力无处不在。 不要说王难得是李瑄亲手提拔,就算重新换一个节度使,也不敢随意罢免将领,消除李瑄的影响。 因为李瑄还在相位上,有办法去整边地的元帅。 “回相公,常平新军已募有一万五千余卒。” 颜真卿向李瑄回答道。 跟随李瑄,使颜真卿踏入朝堂。曾经李瑄对颜真卿说过“君子豹变”,说过“要像商鞅一样车裂而死,像李悝一样自杀而亡”,可见当时就有变法之心。 深受李瑄影响的颜真卿,感觉热血沸腾,像是回到少年的时候。 他们不当李悝和商鞅,一定可以变法成功,流芳百世。 “快了,再招募五千,就可以分至诸郡县。” 李瑄点头。 这几个月来,由于地方官吏畏惧李瑄的命令,对豪强大族进行压制。 豪强大族只是损失一点钱粮,一些土地,不敢拼命。 李瑄已经让诸郡、县官吏,将他们所管辖的粮食、钱财统计上报。 然后制定命令,郡县的多少粮食,钱财,可用以常平新法。 “如今陈留、济北等六郡雪灾虽解,但依然有许多百姓,无家可归。作为天下迁民大使,迁河南、河北百姓,以解内地土地之矛盾,充实边境。现已经凑够车辆过万,陇右牧监临时抽调的马匹,也到达长安。” “刘郎中,岑大夫,你们要先一步迁徙雪灾之地,那里一定有许多百姓愿意到青海和九曲。你们谨记我的吩咐,就,在迁徙百姓的时候,要慎而又慎。我会令洛阳出兵三千跟随你们。你们要明察暗访,任何阻碍、破坏移民的豪强,格杀勿论!” 李瑄又转向岑参和刘单,他们都是天下迁民大使的判官。 岑参的职事官为谏议大夫,兼侍御史。 刘单的职事官为工部郎中,兼殿中侍御史。 让他们兼任御史,就是为加重权威,震慑所去之地的百姓。 因为李瑄能猜测出,一定会有豪强大族,阻碍乡里的百姓,去报名移民。 他们会抱着侥幸心理,认为御史不可能到达所有乡里。 这时候就要暗中派遣探子下乡里调查。 处死一部分豪强,杀鸡儆猴。 之所以让刘单和岑参做这件事情,是因为他们跟随李瑄多次上战场,多见杀戮。 关键时刻,能下得了狠手。 如果王昌龄、杜甫这种出马,不一定能震住豪强。 “遵命!” 岑参和刘单齐声说道。 “李大夫,从明日起,你率人监察地方,看诸郡县慈幼堂使的进程。到天宝八载之前,如果哪一郡还未落成慈幼堂,你立刻向我上禀。我们计划在五年内,天下每一县,都有官办慈幼堂,使被遗弃的婴儿,先天残疾的孩子能在慈幼堂中生活。地方必须为慈幼堂分配一定数量的永业田。” 李瑄向善赞大夫兼监察御史李希言吩咐道。 “遵命!” 李希言拱手道,他也是宗室。曾在李瑄麾下任推官、掌书记。 慈幼堂,是李瑄颁布策令中,最没有争议的事情。 哪怕是有些权贵、官吏觉得大费周章,也不敢说三道四。 这是在贯彻仁与德。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这种泽被苍生的境界,使无数文人认为李瑄心怀仁德。 甚至还有文人与李瑄交谈后,想自荐入慈幼堂。 李瑄决定,若能把慈幼堂管理好,让婴儿茁壮成长,懂得道理,也是可以成为地方官吏的。 有这样耐心的文人,再不济也可以治理一县。 等全面落实慈幼堂后,李瑄会考虑这样的制度。 “吕御史,纠婚之事,不宜强改,要徐徐引导。只惩处那些十五岁以下就结婚的女子的家人。十五岁到十八岁结婚的百姓,分别罚其家资百分之五、百分之三、百分之一。” 李瑄向内给事兼监察御史吕諲吩咐道。 纠婚是最难的一条,穷山恶水的地方,一时间很难改正。 只能通过处罚,让其他家庭重视。 这种处罚因人而异,必须论资产的百分比。 否则就是给权贵们开绿灯,他们不过缴纳九牛一毛的钱,就可以纳一些少女为妾。 李瑄不想处罚百姓,但又不能不罚,否则策令就是一纸空谈。 其他关于加强孕妇素质的事宜,李瑄指派一名亲信负责。 需要先在郡县培养一大批稳婆。 李瑄已经吩咐工匠,试着制造产钳。 孕妇难产是经常发生的,且往往一尸两命,产钳可以在关键时刻,救孕妇和婴儿性命。 这个时代没有不锈钢,产钳出现以后的养护是非常大的问题。 在有备无患的情况下,一定要经过高温杀菌。 这些都需要系统性地去培训,将来是每个稳婆的基础操作。 “相公,您的新法大公无私,善于天下苍生,下官敬佩,也一定会全力支持。可是下官不明白,您作为天下的表率,为何会纵容圣人呢?” 李瑄与诸臣交谈一些开启新法的事宜后,新任吏部侍郎赵奉章起身向李瑄说道。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看向赵奉章。 “我何时纵容圣人?” 李瑄向赵奉章反问。他知道赵奉章是狠角色,想方设法地弹劾李林甫,上书谏圣人。 历史上的赵奉章被李林甫逮住,随便找一个理由活活打死。 在李林甫权倾朝野的情况下,在李林甫派罗希奭从青州一路杀到岭南的背景下,只是太守的赵奉章却频繁弹劾李林甫,可见赵奉章性情刚烈,不委曲求全。 在某些事情上,他可以将生死置之度外。 “圣人如今有荒废朝政的迹象,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次次有相公。而相公又多与圣人马球、斗鸡、打猎,这还不是纵容吗。相公您是宗室宰相,应该如箕子、微子一样,全力劝谏圣人,否则就是殷鉴不远。” 赵奉章趁此在李瑄的王府,将此事说出。而且用的典故也十分夸张。 如果当着李隆基的面,李隆基必定勃然大怒。 “连我们这些官吏乞骸骨后都能颐养天年。圣人创造盛世,今享受天伦之乐不是应该的吗?臣子要做的事情,是解百姓之倒悬,使百姓脱离水火,丰衣足食,人人安居。” 李瑄避开赵奉章的话,沉声回答。 这里杨钊也在场,这二五仔搞不好将赵奉章的话,告诉圣人。 所以李瑄在“纠正”赵奉章。 “相公,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啊……” 赵奉章还想说什么,却被李瑄打断:“不要在争论这些了,难道像尧舜那样恶衣菲食,才算是圣君吗?只要国家强盛,圣人所耗,不值一提。昔日管仲、晏子披露国君的过失,追求死后留名后世,我觉得能臣不该干这种事。” “治理天下,以人为本,欲令天下安乐,唯有郡守、县令。赵侍郎是吏部侍郎,如果做好选拔官吏、考核的官吏的事情,比这些更有意义。” 李瑄的话语非常含蓄,语气中包含着对赵奉章的训斥。 劝谏李隆基没有任何意义,反而会让李隆基厌恶。 监察吏治,才是吏部该干的事情。 一个县的县令清廉、有能力,地方百姓才会变得更好。 第二百七十六章 圣人和贵妃参加婚礼 “下官知错……” 李岘拉了拉赵奉章衣襟后,让他不要再多说。 品性刚烈固然令人敬佩,但人要看清时势。 讳莫如深的事情,李瑄已经暗示得很直白。 与其想着劝谏圣人,倒不如做好自己本职工作,辅助李相完成新法。 被李岘制止后,赵奉章也意识到自己该做好吏部事宜。 他是李瑄提拔的,一跃至如今的高位。 在赵奉章心中,李瑄沅芷澧兰,渊渟岳峙,唯一的瑕疵就是不能像魏征一样。 被尊称为“小相公”的李瑄,能将李林甫压得难以抬头,心中一定有自己的谋略。 “赵侍郎何错?今在我府邸,是商议新法之事,为圣人分忧。不必那么拘谨。” 李瑄向赵奉章和众大臣说道。 很多事情急不来,一步一个脚印。 李瑄将赵奉章提拔为吏部侍郎,也不是为恶心李林甫的,而是看重赵奉章的刚烈,这样的人在考功、治吏的时候,才不会徇私枉法。 “诸位,我们实施新法,是为了国家繁荣,百姓富庶。今日有这么多贤臣能吏相助,还怕会不成功吗?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那些拦路的豺狼虎豹,终将被我们一一扫灭。” “我听人说这株梨树已经生长一百年,被视为是祥瑞。天水王府所在的地方,几次推倒重建,可此梨树一直不变。看它现在还在开花,芳香依旧。” “可以说王府是因梨树而建,而我们这些志同道合的人,都是这株梨树。我们不变,而改变国家的积弊。” “不需几次花开花落,国家就会因我们变得更强大,这是我的誓言!” 李瑄在赵奉章话落后,指着池塘旁的梨树发誓,向众大臣表达他矢志不移的志向。 古老而沧桑的梨树,精致华丽的天水王府并非因此而建,只是建筑、扩充府邸者,因梨树年长,又不障碍,所以未砍伐。 李瑄以此比喻,是想让大臣知道他们这些人合力的关键,他们能改变一切。 大臣都看向梨树,看老树上的满树梨花,神色动容。 今后,他们会经常到李相的府邸。 到后花园后,会第一时间注意这株梨树。 当然,杨钊对梨树不以为然,他只是觉得天水王府好华丽,他什么时候能住上如此的豪宅呢? 接下来,李瑄又向诸大臣说一些其他朝事。 这此聚会以后,迁民的事情就开始进行。 颜真卿在招募最后的五千常平新兵,然后和河陇的精兵一起,携带文牒,前往诸郡县。 李瑄会和百官抓紧梳理诸郡粮食、钱的数量。 预计在六月之前,京兆地区有困难的百姓,可以在诸县的常平粮仓借贷。 八月之前,河南府也可完成。 十二月之前陇右、河西、河东、河北、剑南、山南等道可以实施常平新法。 到明年三月,推至更遥远的江南、岭南等郡县。 变法不是一朝一夕,需要长久的时间沉淀,一步步规划,恐非李隆基所愿。 …… 宜寿城,宜寿县衙。 陈九娘携带李适之的求婚帖,很快就驱车到达宜寿城中。 宜寿令裴泛,正在县衙埋头处理着公文。 这数月间,京兆每一个县令都忙得不可开交。 李瑄把三原令赶回去种地,更是让京兆的县令,心中一凛。 他们不得不动用手段,威逼豪强,不让他们放肆。 裴泛并没有因李瑄与裴灵溪、裴璎有关系,就心中减少畏惧。 他也很害怕李瑄,因为从李瑄的行事风格看来,很可能公正无私。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好不容易压制住豪强,李瑄令地方将粮仓的粮食上报。 别看宜寿县靠近长安,实则粮仓储粮很一般,甚至在全国都属于倒数的那一批。 因为京兆地区要供养长安,要养活几十万不事农耕的王公贵族、大小官吏、宫女官宦、禁军兵卒。 也幸亏广运潭被韦坚挖通,使长安少吸一口周边的血,不然诸县要送到长安的粮食更多。 裴泛只能如实上报,不过他认为宜寿县并不影响常平新法的实施。 作为终南山下的大县,百姓远比其他地方富裕。 只要官府不强制,借粮食的百姓不会有多少。 而李瑄在颁布的宰相文书中,把地方官府追求政绩,强迫百姓借贷的事情,列为重罪。 若常平新军的千总、百总发现,上报核实后,一律免职。 李瑄和亲信官吏,在颁布法令的时候,已经将能想到的漏洞全部补齐。 以免官吏玩忽职守、利欲熏心。 最严重的是地方官吏在执行过程中被层层克扣,各级官员中饱私囊,把常平新法变成“官方高利贷”。 发现那样的情况,直接处死。 另外,关于纠婚、培育稳婆之事,也很难搞。 李瑄令五年内兴建完善的慈幼堂,到时候他肯定不在宜寿了。 不过发现的弃婴,必须由官府收养,先送到郡中的慈幼堂。 “启禀明府,府衙外有媒人求见说,说是说媒而来。” 县中的主簿来到正堂向裴泛禀告。 “不见!” 裴泛想都不想就拒绝。 这样的画面这两年出现过上百次不止。 裴泛一直拒之门外。 他只有一个女儿,裴灵溪。 相比于不省心的儿子,裴灵溪是他的掌上明珠。 现在裴灵溪已经芳龄十八,到了李瑄规定的嫁娶年纪,她是宜寿县有名的美人,又是宰相的孙女,说媒者自是络绎不绝。 就连长安也时时有媒人前来,因为裴耀卿的名头足够大。 然裴泛看出裴灵溪心有所属,那人正是让他忙碌得脚不沾地的当朝宰相李瑄。 今李瑄未娶,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而且李瑄与裴灵溪见过多次,指不定就有意思。 裴泛也不傻,哪怕是李林甫来求亲,他也不会同意。 作为长安的县令,他知道李林甫的文书,已经好几个月没有传达郡县,全是李瑄的文书。 这代表着李瑄的影响力。 “启禀明府,那媒人说是长安来的,受宋国公之托。” 不一会儿,主簿又进入正堂向裴泛禀告道。 “什么?宋国公!” 裴泛搁笔,惊叫一声:“快请媒人入内。” 宋国公李适之,不就是李相的父亲吗?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媒人都是由父母请托,哪怕儿子权势再大,父母在世的时候,也不能自己给自己说媒。 裴泛心中激动不已,因为李适之的几個儿子,唯有李瑄没有娶妻。 现在李适之请媒人,裴泛认为这是八九不离十的事情。 别看两家在地位上,如云泥之别。 但在这个时代,裴耀卿一脉,和李适之一脉,就属于门当户对。 闻喜裴氏,陇西李氏。 更何况李瑄的身份,如果只论地位,抛去李姓同族,没有家族可以匹配。 李瑄迎娶裴灵溪,是裴氏的运气。也算是理所当然。 裴泛又去后院,将裴灵溪唤出来。 按照礼节,媒人也要看一看裴灵溪的长相,回去告诉主家。 虽然李瑄和裴灵溪见过几次,但礼不可废。 陈九娘携带仆人入内,现在她只拿着求婚帖,如果裴泛同意,李适之才能按照接下来的礼仪下聘礼。 “贵不可言,贵不可言呐!一定是裴相公积德,子孙才有此福分……” 陈九娘一入堂就拍着手说道,表达求婚者贵气的同时,又恭维早已过世的裴耀卿光明正大,泽被后代。 她已经提出是代表宋国公李适之前来,她也相信裴泛已猜出谁要娶他的女儿。 “快请入座,上好茶!” 裴泛摆了摆手,明知故问地向陈九娘说道:“不知娘子因何而来?” “当然是圣人宠信的大臣,当今天水王李相公。” 陈九娘没有绕弯子,大家都心知肚明,裴泛如果成了李相的岳父,她也不能得罪。 “小女何德何能?” 即便已经知道答案,可裴泛还是忍不住心脏狂跳。 不仅仅是因为爱女嫁得东床快婿,而是裴家这一脉,终于有机会抬头。 就像李瑄的兄弟一样,因萌荫弟弟的光辉,一个个位列四品、五品。 “能成为天水王妃,早已是天注定。令媛一定是德才兼备的窈窕淑女!” 陈九娘来的时候,知道李相与裴氏女见过面。 这时,穿着绿色襦裙的裴灵溪来到堂上。 她梳着云鬟,头着戴着小蜻蜓步摇,清丽脱俗的脸上写满疑惑。 父亲从未叫他到县衙的堂上。 “灵溪,快来见过为你说媒的娘子,让娘子好好看看你。” 裴泛向裴灵溪招手喊一句。 不知缘由的裴灵溪一下子花容失色,她还以为她到了出嫁的年级,父亲不得已要将自己嫁给别人。 这个时代,男子可以晚婚,但士族女子,几乎没有在二十岁之前,还未嫁出去的。 “令媛真仪态大方,花容月貌。怪不得小相公能相中。” 陈九娘并非职业病犯了,而是真觉得裴灵溪能与众不同,不仅仅容貌万中无一,那落落大方的气质,她很少看到。 这二者合一,她还是第一次见。 裴灵溪本僵在原地,但她听到陈九娘口中的“小相公”后,芳心一颤。 因为她的心上人,最近才被冠以这样的尊称。 难道是李瑄让媒人来的吗? 裴灵溪放松心神,来到陈九娘面前一礼。 “灵溪,宋国公请媒人向为父说媒,乃是宋国公七子,当今宰相李相公。你觉得意下如何啊?” 裴泛笑着问裴灵溪。 古往今来,哪有如李瑄那样的女婿呢? 女儿三番两次遇见李瑄,仿佛是命中注定一样。 “灵溪全凭父亲做主!” 裴灵溪脸色微红,轻声向裴泛说道。 “既然这样,为父就在求婚帖上签字。” 裴泛将桌上的求婚帖展开,看了一眼李适之亲笔写的内容后,签下自己的名字。 “大喜!令媛将来是郡王妃,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陈九娘拍手。 她的任务基本完成一半。促成此婚姻,她也会风光。 裴灵溪心里想的是能和梦中的人长相厮守,是一生最幸福的事情。 她忘不了在宗圣观的灵溪旁,与李瑄相见的一幕。 她想为李瑄发声。 没想到却是李瑄为她解难。 或许这就是缘分! “宋国公的意思是,一切要快。裴县令也知道,小相公心系万民,日理万机,空闲的时间不多。待我回长安,三天内会再来问名,可否?” 陈九娘向裴泛说道。 问名是男方在纳彩完成后,会再派媒人询问女方的姓名和生辰八字,以便进行占卜,确保婚姻的适宜性。 按照礼制,还不能现在问。必须回长安,见到李适之。 然后再到宜寿县。 “该如此!” 裴泛点头,李瑄一直给他这个未来岳父制造压力,他太清楚李瑄的新法就要开始实施,会很忙碌。 他也希望女儿能早日入天水王府,确定天水王妃的身份。 “就如此定下!” 陈九娘说完,就准备离开。 她婉拒裴泛的请宴,她早点回长安,将这件事情办妥。 没过几日。 陈九娘再次来宜寿县衙,代表李家问名,带走裴灵溪的生辰八字。 占卜的结果,自然是檀郎谢女,天作之合。 接下来是纳吉。 占卜结果为吉兆,李适之准备礼物,送至宜寿,表示婚约已定。 四月中旬,李适之纳征,正式送去丰厚的聘礼。 这些礼物是形式意义,按照上婚的厚礼。 裴泛收到礼物后,亲自到长安城宋国公府,与李适之商量黄道吉日。 见面以后还颇为感慨。 因为李适之和裴耀卿是一辈人,可惜裴耀卿刚年过花甲就撒手人寰,现在却要跟裴耀卿的儿子成为亲家。 裴泛更是因与李适之同坐在一起而感叹。 轮到请期的时候,本来是由李适之选几个黄道吉日,与裴泛一起商定。 可没想到李隆基在得知李瑄的婚礼到达请期的时候,为李瑄制定六月十日为婚礼之日。 此为皇帝赐婚,虽皇帝不会参加大臣的婚礼,但一定会派遣中官送来礼物。 这样李适之和裴泛也不用去选了。 离婚期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还是比较赶的。 裴泛在长安的长兴坊有一所宅院,他准备将女儿和家人暂且安置在长兴坊居住。 因为李瑄不可能到宜寿去迎亲。 他只是在宜寿为官,也不合适在宜寿。 等临近婚期的时候,裴泛再请假到达长安。 同时,他还要通知他的兄弟姐妹。 他们必须要回来! 这次婚宴也非同小可。 转眼间,时间到达六月九日,距离李瑄结婚只有一天时间。 虽然十号是大臣的放假时间,但李瑄又请假三日。 这段时间,常平新兵已经全部派遣。 京兆一带,开始实施常平新法。 由于没过几天,还看不出端倪。 最能体现常平新法的地方,应该是京畿之地以外的区域。 那些地方还要一段时间布置。 廖峥嵘被李瑄暂且任命为常平新法河南道万总。 常平新法指挥使之职,暂时由李瑄兼任。 没有人意识到这个职务有什么不对,哪怕是李瑄的亲信们。 迁民之事,不出李瑄所料,果然有豪强阻碍百姓报名。 被刘单和岑参上书后,李瑄一声令下,杀鸡儆猴。 使诸郡豪强害怕,报名移民的百姓可以解脱。 朝堂上,李瑄在处理地方事务时更娴熟,据理力争的时候更丝滑,李林甫为首的保守派在暂避锋芒。 他们在等常平新法真正实施以后,出现问题弹劾李瑄。 “父亲,圣人告诉我,明日他会和贵妃一起驾临天水王府,参加婚礼。” 李瑄今日下朝的时候,高力士告诉他这个消息。 这让李瑄非常意外,下朝后立刻将此事告诉李适之。 “虽不符合礼制,但天水王府就在兴庆宫对面的道政坊。以圣人对七郎的宠信,参加七郎的婚礼,也不足为奇。” 李适之向李瑄回答道。 有圣人和贵妃一同赴婚宴,哪怕只是停留片刻,也足以光耀门楣。 可以传为长安佳话! “嗯,这样天水王府就要另外布置。” 李瑄不想那么麻烦。 “七郎不用操心,为父知道该怎么做!” 李适之拍了拍李瑄的手。 “有劳父亲了。” 李瑄看着李适之的脸庞,也微微恍然。 不知不觉间,他竟然要完成终身大事。 这段时间李瑄忙碌,天水王府一直由李适之一手布置,包括请亲朋好友,宴会的美酒佳肴、水果点心。 还有上婚所需求的车马,阵仗,司礼…… 他有这样的经验。 李瑄只是抽空量身定制婚服,等明日装扮一下,黄昏之前到长兴坊,将裴氏女迎入天水王府,亲朋好友开始宴会。 第二百七十七章 结婚前的幻境 天水王府,池塘小亭。 李瑄静下心来抚琴,然心却不能平静。 明日一过,他就要彻底融入这个时代。 它不仅要肩负国家的使命,还要承担作为丈夫的担当,甚至以后还有作为父亲的责任。 他要在将来考虑的更多。 常平新法已经在最关键的时刻。豪强大族一定不会甘心,他们要土地兼并,会想出新的对策。 “噔噔……” 在杂乱无章的琴声之中,李瑄进入另一种状态,非常复杂。情绪的丝线乱成麻。 他幻想着一次变法成功;幻想着接下来的新法能够顺利;幻想着李隆基依然贤明;幻想着以李林甫为首的保守派彻底失去声音;幻想着李亨不会对他有敌意;幻想着他金戈铁马,率领精兵马踏燕云,将萌芽掐除…… 他登临首席,那盛世繁花似锦。 大江南北,都开满棉花。 九州大地,物产丰富。 黄河不会咆哮,长江不会发怒。 闾阎相望,桑麻蔽野,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 那驰道四通八达,驿站如繁星点点。 郡县皆有慈幼堂。 学堂与医堂,遍布乡里。 白马安抚南诏,红马跨入昭武。 百国的使者,项背相望;未有的物种争相涌入…… 他在李适之膝下承欢,总角小儿围绕在身前。 庭院中梨花开了又谢…… “相公……” 见李瑄弹奏激烈,那指尖似乎有百万雄兵,琴弦紧绷将断,旁边陪侍的长离连忙按住琴弦,轻唤李瑄一声。 琴声戛然而止。 周围顿时安静。 李瑄也幡然醒悟。 希望的曙光与绝望的黑暗交相辉映,复杂的情绪将灵魂撕扯的支离破碎。 李瑄知道,这些都是他一厢情愿。 这一切,如空中楼阁,遥不可及。 他要秉持他他拜相前的心愿。 他知道历史,怎么能有这样的幻想呢? 要失去一些了! 他不能再感情用事,要高瞻远瞩,断臂求生, “相公,你怎么了?” 长离担心地问道。 大喜的日子,相公应该高兴才是。 她心中很高兴相公终有伴侣,她没有资格嫉妒裴灵溪。 因为只有裴灵溪的家世配得上相公。 “没什么,长离,你们早点休息吧!” 李瑄向长离说道。 但长离没有离开,相公都没有休息,她怎么能休息呢? “灵溪是个很好的女子,不会为难你们。” 李瑄突然向长离说道。 “我们一定会听从娘子的话。”长离赶紧说道。 “长离,你和霜儿不用担心将来,你们侍奉我,将来会让你们成为我的侧室,为我生儿育女。别人会觉得你们和裴灵溪有贵贱的区别,但在我眼里,会公平对待。没有人天生卑贱。” 李瑄拍着长离的肩膀,向她承诺道。 或许他的爱十分浅显,或许纳长离和霜儿,只是怜悯她们。 也或许是想成为李隆基眼中的“正常男人”,一个有欲望的正常人。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他不是一个好男人。 在这三妻四妾是平常的时代,他将明媒正娶的妻子视为第一個女人,所以从未接触过其他女子。 这样才能减轻心中的愧疚。 在心里中,不论是裴灵溪,还是霜儿、长离,他并不觉得谁比谁更高贵。 “相公,奴婢不敢奢求,只要您能侍奉您,奴婢就心满意足了。” 长离的泪水在眼中打转,感动如涟漪般在心中层层荡开。 李瑄擦拭掉长离的泪水,出亭子之外,他看向天空的月亮,不远处的长兴坊,或许她也难以入眠。 …… 长兴坊的裴府,裴灵溪的闺房中。 “灵溪,李相可不是一般男子,一定要温柔贤淑,不可任性。” 裴灵溪的母亲柳氏和叔母、伯母,正在教育她洞房花烛夜该如何,面对夫君该如何侍奉,听得她面红耳赤,像是要滴血一般。 她双手还揪住衣襟。 最后,柳氏还向裴灵溪讲礼仪。 李瑄那样霸气的人,在战场上所向无敌,在朝堂上纵横捭阖,女人别想妄图压制。 以后裴灵溪会随李瑄参加宫廷宴会,以李瑄的身份,那些贵妇人一定会对裴灵溪趋之若鹜。 要学会如何应对,不能在夸赞和追捧中,答应这些贵妇人的事情,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以免让李相为难。 “阿娘,灵溪知道了。” 裴灵溪弱弱地回复道。 “以李相的地位,有三妻四妾也正常,千万不能像房玄龄妻子卢氏一样吃醋,更不能像郭槐那样善妒。以免让李相心生厌恶。” 柳氏不忘向裴灵溪提醒道。 “女儿明白!” 士族的女子,将来大概率嫁给贵族,都有这样的心理准备。 这个时代,少女们仰慕古代的潘安,将自己的心上人视为“檀郎”。 可不单单是潘安玉树临风,更是因为他从一而终。自妻子去世后,便不再娶。 类似的人如诸葛亮等,都受到古人的追捧。 裴灵溪也希望有美好愿望,但她能嫁给李瑄为正妻,就已属幸运,无法再强求其他。 “今夜灵溪要好好休息,不要去想太多。” 柳氏想让女儿早点休息,明日再沐浴梳妆打扮。 可裴灵溪哪能睡得着呢。 一想到明天要发生的事情,心中就无比紧张。 柳氏是过来人,能理解女儿的心情,她像小时候一样,去哄裴灵溪。 幸福与紧张交织,直到夜半子时,裴灵溪才在嘴角噙着温柔睡去。 夜色浓,星更亮。 天水王府布置得喜庆,后花园中百花姹紫嫣红。 它们在夜中绽放,当清晨破晓后,它们流出泪水。 天水王府,高朋满座,宾客如云。 每月十日,为休朝之日。 在京的官吏,哪怕没被邀请,也送上贺礼。 文武大臣,保守派都碍于面子,亲自来到天水王府,祝贺宰相大婚。 包括李林甫,在李霅、李琦的迎接下,进入天水王府。 李林甫带着自己五品以上的儿子,女婿。 还有他的表侄女姜月瑶也被他带来。 在李隆基亲自过问下,不久后,她的表侄女将被李瑄纳为侧室。 宰相共同携手是不可能的。李林甫只希望万一他输了,他死了,家人不会被李瑄牵连。 李适之对李林甫这个老对手笑脸相迎,入正堂上坐。 七郎的大婚之日,一切恩怨都先放下。 一般的四五品大臣,也只能在偏厅饮宴。 由李季卿和李适之的女婿、侄子陪同。 李瑄在迎亲之前,入正堂、侧厅、后花园等地,与亲朋好友见面, 婚礼之日,不需要那么拘礼。包括李瑄同派系的大臣,只需要祝福即可。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祝贺相公!” 李瑄的亲信中有许多诗人,他们不喜欢在正堂、侧堂,在后花园池塘旁,谈聊。 李瑄出面后,杜甫离李瑄最近,他带着一名女子向李瑄恭贺道。 “多谢子美祝福,今日要不醉不归。” 李瑄握着杜甫的手说道。 如杜甫、吴道子等,都是李瑄亲下请柬。 “这是内人……” 杜甫向李瑄介绍身旁的女子。 她是司农少卿的女儿杨娧,比杜甫小十岁,长得十分清秀。 杜甫回长安,领到俸禄后,就将妻子接到长安租住。 现在长安的米还未涨价,以杜甫的俸禄,够养家糊口。 “拜见相公!” 杨娧向李瑄一礼,很大方。一看就是贤妻良母。 “今日我不是宰相,只是新郎,不必过多礼节。” 李瑄让杨娧免礼。 天水王府里有女眷聚集的地方,杨氏也是大家闺秀,绝对能适应这里的环境。 王维、王昌龄、吴道子等一一向李瑄送上贺词。 李瑄让他们只管尽兴。 最近几个月朝堂局势紧张,正好趁着他结婚的时候,放松一下。 “月瑶,你来参加我七兄的婚礼了。见到伱可真不容易。” 李玉莹和一众伤心的小娘子在王府跑来跑去,看到姜月瑶后,非常欣喜。 她有好几个月没见姜月瑶了,还以为怎么了。 姜月瑶只是展颜一笑,患得患失,不知该如何回答。 造化弄人,变成这样,她不知自己是开心,还是失落。 不过今日看到新郎新妇,一定会失落吧! “七郎,迎亲之前,拜见先祖。” 日昳之前,李适之带李瑄来到李承乾和李象的灵位前。 按照礼制,在迎接新妇入门前,要拜见先祖,以慰先祖的在天之灵。 李瑄穿上绯红色的圆领长袍,这长袍上锦绣花纹,挂着金银。还有李瑄的飞鸟衔花玉佩,挂在腰间。 李瑄手持香火,对着灵位三拜,然后将香火插入鼎中。 门外马车锦色,数百人的迎亲队伍。 幡旗招展,如彩云蔽日,队伍浩浩荡荡,在街衢绵延数里。 仆人们挑着各种彩锦。 奴婢们带着拿着各种彩带。 中间是华丽的七香车,拉车的是李瑄的汗血宝马。 鼓乐成阵,丝竹吹响。 这是在提示李瑄,该上马迎亲。 还有金吾卫开道,在这喜庆时刻,可不能有人捣乱。 在裴晃、裴胄、王维、裴璎、杜甫、王昌龄、李季卿等亲朋好友的相送下,李瑄走出天水王府。 他在队伍中间,骑着火云马。 “小相公迎亲,长安大喜。”’ “祝小相公喜结连理,百年好合……” “人道成家立业,可小相公先马上封王,再拜相,然后成家。真乃神人!” “据说小相公娶的是开元宰相裴耀卿的孙女,裴氏真是福气啊!” “是啊!裴氏女幸运,能被小相公相中,成为郡王妃。” …… 长安许多百姓都在坊道上观看迎亲队伍。 许多真心为李瑄祝福。 因为李瑄是一个好宰相,长安的权贵,再也不敢欺负人。 以前李林甫的儿子那么嚣张,现在也得收敛。 五杨那么跋扈,也得严令家奴。 慈幼堂、常平新法、更改农具,普通百姓几乎都支持李瑄。 连纠婚一事,都有许多百姓支持。因为百姓相信李瑄所说,十八岁之前结婚,必然会损害身体。 李瑄的铁杆狂热支持者,还拿《黄帝内经》,引经据典在长安宣传,认为纠婚必须执行。甚至还想再推迟至二十一岁。 在《黄帝内经素问上古天真论》上说,女子二七天癸至,即十四岁始来月经。 男子二八天癸至,即十六岁才开始遗精。 如果这时“阴阳和”,则可能有子。但是这时身体并未完全发育成熟,还没有进入合适的婚龄。 女子要等到三七二十一岁,始能“肾气平均,故真牙生而长极”。 男子要等到三八二十四岁,才能“肾气平均,筋骨劲强,故真牙而长极”。 所谓“肾气平均”,就是指性器官和性功能得到了均衡、正常的发展,性器官和性功能都比较成熟;所谓“真牙生而长极”,指人的最后一颗牙齿“尽头牙”长出,也表示人的身体已完全发育成熟。 这样诞生的子嗣,才不会失去“先天”,亏损“阴阳”。 这种说法,得到很大一批人认同。 《黄帝内经》,被唐人认为是神仙传授给始祖黄帝的经典,在大唐有极大的影响力。 人心都是肉长的,大唐百姓在家庭温饱有余的情况下,也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出现伤害。 在长安百姓恭喜李瑄的时候,许多长安的贵女非常难过。 本来她们还有一线希望,现在她们的檀郎远去。让她们几天几夜都不能寐。 不过也有一些贵女认为自己还有机会,如李瑄这样的大英雄,哪怕成为李瑄的侧室,也今生无憾。 是以,天宝年间,贵女适龄不嫁者多。 李瑄让罗兴、薛错等带着亲卫、奴仆,携带一个个红色的锦囊在车中。 每个锦囊中皆有二十文钱。 凡有男女孩童应和,必发锦囊。哪怕是在襁褓中的婴儿,也有喜庆。 坊道上呼声更大。 在锣鼓喧天中,李瑄出道政坊的坊门,经过东市、平康坊,南下经崇义坊,到达长兴坊。 最后进入长兴坊的坊门。 裴氏宅院,也不是很大,但此刻宾客满满登登。 “新妇出!” 李瑄的马车到达裴氏宅院后,他周边的随从皆呼一声。 示意裴灵溪出庭院,上七香车中。 李瑄要在黄昏之前,赶回天水王府。 大唐的婚姻,都是黄昏进行。 “婚”,也就是“昏”,取黄昏之意。 “相公诗才无双,请写下催妆诗,新妇方出。” 在裴府门前,没有被允许,李瑄身份再高,也无法入内。 此时,几名女子携带纸笔出来,请求李瑄按照礼节写下催妆诗。 一般催妆诗都有固定的诗篇,也有好友代劳。 很明显,李瑄的才华,应该自己写一篇催妆诗才合适。 不知今夕是何夕,催促阳台近镜台。谁道芙蓉水中种?青铜镜里一枝开。 李瑄也不想墨迹,他下马随便写一首《催妆诗》,比喻裴灵溪是出水芙蓉。 他知道裴灵溪也一定画好妆容在等待。 几名女子兴高采烈得携带《催妆诗》进入裴府之内。 闺房中,裴灵溪看到《催妆诗》后,脸色羞红。 在母亲柳氏和堂姐妹们的陪同下,缓步出府邸。 其实唐代结婚也热闹,三姑六姨经常会为难新郎,所以有“新妇一扇门,新郎万重山”之说, 但李瑄的身份摆在,三姑六姨也不敢闹,《催妆诗》一出,客客气气地将裴灵溪送出裴府。 在李瑄的目视下,裴灵溪出现在门前。 她身着层层叠叠的青绿色大袖衫长裙,如碧波荡漾,外罩的纱罗衫在太阳下泛着华美的光泽,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 那一头乌发盘成高髻,上面插满了金银琉璃制成的钗钿,熠熠生辉,额间还点着一朵娇艳的梅花花钿。 精致的步摇随着她轻微的步伐晃动,珠玉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脸庞上的胭脂让她更显娇羞妩媚。 然而此时的李瑄却看不到她的面容,因为她纤纤玉手持一把扇子遮住脸庞。 扇子上绣着一簇艳丽的牡丹花。 李瑄想来,裴灵溪此时的妆容应该远胜过扇上的牡丹花。 在姐妹的搀扶下,裴灵溪慢步到达门前停靠的七香车前。 然后踩在榻上,进入七香车内。 李瑄现在不能说话,也不能近身。 裴灵溪的姐妹按照规矩,上随行的副车。 此时,裴泛和柳氏,都已经出门。 李瑄在台阶下,对着他们拱手一礼。 裴泛职业病犯了,立马就要回礼。 还是柳氏拉住他,才让他没有出丑。 主要是李瑄对他这种地方官压力太大,畏惧李瑄如虎。 裴泛也不例外。 这段时间与李瑄议事的时候,虽李瑄一直强调不用拘谨,但裴泛还是改不过来。 因为李瑄最近任命一个叫赵奉章的吏部侍郎,在李瑄的支持下,赵奉章很快就架空另外一个吏部侍郎李彭年的权力。 赵奉章是狠角色,最近三个月时间,又惩治京兆两名县令,五名县丞、县尉。 同为京兆县令的裴泛自然是提心吊胆。 李瑄礼仪完毕后,骑上火云马,在裴灵溪的马车前绕了三圈。 寓意新妇今后会受到新郎的细心呵护。 锣鼓丝竹再响,迎亲队伍开始返回天水王府。 柳氏眼中湿润,感于女儿找到好归宿。 裴泛也感慨万千,他要在府中招待客人。 他的贵客也不少,连公主都派人来祝贺。 审核了 所以当康雅坚持离婚,收拾行李离开家里的时候,他才会没有任何阻拦的意思。 沈泽想抬手去给她擦眼泪,可手刚刚伸出,又怕她不喜,连忙放了下去。 并且互相关联,一道七位同时出现,就算是四阶强者,也能够镇压,而目前的绝生血木尚未登临四阶,时空未曾彻底掌握,自然毫无悬念。 宋星却十分感激安乐坚持己见,否则她此刻将没有工具,全方位了解爆料的偷拍团队。 其实楚逸手中的这个圆球全名应该叫高压磷火汽油弹,但是这不是贡献商店里的东西吗?寒月瑶疑惑的皱眉。 乔羽呵呵一笑,再不一样,那也是谁大牌谁掌握话语权,这个是永远一样的。 冰针由冰属性灵气凝聚,但不能让灵气有丝毫波动,以免影响了明道花的生长,需要耗费神念包裹,点杀的瞬间,也不能有灵气波动,这就让难度变得极大起来。 那是什么?魔鬼,井二滞滞的望着眼前的景象,身边无尽的火光夹杂着闪烁的蓝光,到处充满了哀嚎。 波叔一脸忧愁,这么多年了,乔羽和金妍儿就是他的家人了,他能感觉出来,金妍儿的状态不对劲,但是和每个家长一样,有些事情又很难挑明了。 接下来,不可一世的阴天子,竟向玥颜低头了,理由乃是不想看着凶手逍遥法外,他要亲自去把藏在九州的天鹰卫揪出来,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为汐沫报仇雪恨。 在记者七嘴八舌的解释下,上午公布投票结果的情形被一点点还原。 这个消息传开后,先是程知节打上门来,说卫螭没良心,能治腿病,也不告诉一声儿,不知道他们四老汉都是腿病的受害者,有好方法也不知道自动自觉的献上,主动去关怀老同志,简直该打。 “大人,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坚守,等待哈查只大人的援军呢?出城去打,我们的工事就没法用了。”将领很是奇怪。 “这有什么不好呢?声势越大越好!这种声势,好多人想求还求不来呢。你倒好,还嫌大了,天下间就没这道理!”王翰一点也不在乎。 只不过也许是一干人有太多的问题,都想要问个明白究竟,反而让赵井泉只能稳坐一隅,期待他们争吵结束。 正说着,感情投入,又说得专心,卫螭瞅准机会,猛地伸手一拔,拔出了卡在胳膊里地箭枝,之后就是一阵忙碌地清洗伤口、止血上药,比较好的是没伤到手筋之类的地方,只要伤好了就成,不会成为残废。 回到卫府,谢高挑窈窕的身影,面上带着温润淡雅的笑容,柔软温柔的目光,迎向归来地三人。迎着谢的目光,高阳跳下马,悲喊了一声“师父”,扑过去,投入谢怀里。 断魂谷深处,虚空之中,魔族高层或是冷漠,或是悲痛的看着人类联军,彻底冲入了断魂谷,疯狂的抓捕着魔族。 周博夫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当然知道崔公谨所说的赵井泉所说的那番话,不仅仅是对崔公谨,对自己何尝不是一样触动良多。 徐磊碰了碰李洪义的手,示意他继续前进。李洪义深吸几口气,最后再看了一眼那人的坠崖之地,甩甩头,继续向敌营匍匐前行。 安雪宫里一片沉静,月光如水一般倾泻而下,落在了寝宫的窗户之上,却只能被窗户隔绝在外。 “你便不理解我这个做母亲的良苦用心。”宸玺娘娘被他话里的刺刺得一滞,而后是有些无奈苦笑道。 陆玉环接住说道:你和如意妹子,那也是违反天地规则的,这里面就你和玉巧妹子,那是正当的以外,你说那一件事情,不都是违反了天地规则,只不过你心中不承认而已。 贺雨珊醒来时已是正午,见还是睡前的模样,见还在王彦怀里,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 玄正不愧是任督二脉已通的绝世高手,那两人内力不弱,掌力刚猛,到底还是逊色玄正不少,两人借冲势合击之下,也未撼动玄正分毫。 陈天三人跟着老鸨一路上到三楼,这里是春风楼的顶层。只有八个房间。老鸨将他们领到其中一间房前。 而且杂草丛生,呈现出荒废之意,皇宫之中怎么会有这样一处地方? 他的帽子是因为方才的动作而从头上脱落了,‘露’出了那张‘阴’柔而‘精’致的面容。他似乎是不知的,不知道自己的帽子已经落了,四周窥视到他真容的眸子里散发出了惊‘艳’的光亮。 第二百七十八章 洞房花烛夜 李瑄迎亲回途的时候,欢送的长安百姓更多。 他准备十几车锦囊钱财。 反正都是李隆基赏赐的,分给长安的百姓,可以多买一些米。 等到道政坊的时候,十几车钱几乎送完。 李瑄还未到天水王府的时候,羽林军已经站满道政坊。 还有一些羽林郎进入天水王府。 这架势明显是圣人驾临! 文武大臣们还不知道圣人要来。也非常吃惊圣人会参加臣子的婚礼。 这是自圣人登基以来头一次。 正常情况下,只有皇子、公主的婚礼,圣人才会参加。 皇孙结婚,圣人都不一定会去。 可见圣人对李瑄的信任和宠爱。 这对保守派的打击很大。 现在的李瑄,基本上就像天宝元年的李林甫一样,不论李瑄提出策令,李隆基都会答应。 一个月前李林甫提出一个政令,然而李隆基却让李林甫与李瑄商量一下。 首席宰相策令竟然要与第三宰相商量。 这等于是首席宰相的声威“名存实亡”。 毫无疑问,李林甫起草的策令,被裴宽的门下省驳回。 中书省起草,门下省审核。 如果门下省的长官左相不签字,这策令就无法通过。 更何况还有李瑄的支持! 虽然没有完全否定李林甫的策令,但一直让李林甫修改,如鲠在喉。 “圣人至……” “贵妃至……” 李瑄还未归来,李隆基的龙辇到达天水王府外。 中官先一步入府,传达声令。 李适之、李林甫、裴宽等率领三品,立刻出门迎接。 其他的宾客,在前院等待。 “拜见圣人……拜见贵妃娘娘……” 李适之、李林甫等在车驾前拜见。 李隆基今日穿着黑色直裾袍,这对李隆基来说是为便服。 其意很明显,以宾客的身份参加李瑄的婚礼。 杨玉环穿着青色抹胸襦裙,胸前雪白一片,也是一种较为平常的打扮。 “免礼!今日我来贺新郎,诸卿不必礼节。七郎才是主角,不可影响七郎接亲回来。” 李隆基让大臣们免礼。 在文武大臣的拱卫下,李隆基进入天水王府,他没有直接到正堂。 而是在李适之的陪同下,游天水王府的后花园。 虽然天水王府很大,但李隆基还是觉得太小了。 只是天水王府已经是长安最大的无主宅院了。 杨玉环看到天水王府的布置,觉得这里十分的雅致。 她看到亭前的琴台,依稀看到李瑄在轻抚九霄环佩,弹奏《水调歌头》。 还有那看起来沧桑的梨树,现在梨树上结满小果。 兴庆宫都没有这么大的梨树,它开花的时候,一定很美。 那小池塘中的荷花,出淤泥而不染。 “宾客如云,比宴会上还热闹。” 李隆基看到四处都是人,第一次参加这种婚礼的他颇为新奇。 之所以感觉比宴会热闹,是因为天水王府小孩非常多。 就比如池塘西边的竹林中,数十个小孩在追逐打闹,发出银铃般的声音。 他们最大的也不过十岁,最小的三五岁,其他人会因为圣人和贵妃到来收敛,但这些孩童依旧。 李隆基当然也不会和他们计较,倒是觉得很欢乐。 是杨玉环说婚礼好玩,劝他来参加李瑄的婚礼。 李隆基看在李瑄的面子上,也心血来潮。 不像亲王娶王妃一样礼仪完整,李瑄的婚礼,还保留着许多民间的传统。 “等会红男女绿到来的时候会更热闹。” 杨玉环小时候经常看民间婚礼。 不过提到“红男绿女”的时候,杨玉环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好,我也要看看七郎成新郎时的样子。” 李隆基抚须说道。 “圣人和娘子待会在阁楼上观看。由于客人太多,婚礼要在后花园举行。” 李适之在旁边向李隆基说道。 他手指的地方,正式池塘南面的小阁楼。 圣人的贵妃在高处,符合场景。 李适之在得知李隆基要来参加婚礼后,立刻转变策略。 如果圣人在正堂,新郎和新妇拜礼的时候,要不要拜圣人和贵妃? 所以李适之这样安排。 同时,这也为李隆基安全起见。进入天水王府的羽林军并没有以往多。 难免有居心不良的人混进来。 “也好!” 李隆基点了点头。如果婚礼在后花园举行。 他也认为阁楼上是最好的位置。 “相公迎亲归来……” 前院有人在喊,很快就传至后花园。 李适之亲自将李隆基和贵妃送到池塘南的阁楼上。 此阁楼虽小,却无比的精致。 它的建立,就是为观赏后花园的风景。 楼上除了琴室、书房外、卧室外,外廊就是“观光台”。 上面摆有玉案和坐席。 玉案上有诸多水果、点心、美酒。 “高翁,麻烦你了,有需求尽管吩咐婢女。” 下楼之前,李适之拍了拍高力士的手。 “宋国公尽管忙碌,这里有我。” 高力士对李适之也相当客气,李适之是婚礼的主家翁,是无法陪同在李隆基身边的。 天水王府大门前。 孩童们得知新妇到,一个個争喊着到门口,想看看新妇长什么样子。 能参加李瑄婚礼的孩童,要么是李瑄的晚辈亲戚,要么是与李瑄关系好的官吏带来凑热闹的。 他们无忧无虑,就喜欢这样的场景。 门外,七香车不偏不倚地停在正门。 奴仆们将准备好的红毯铺在马车前。 一道红毯足足有十丈长。 按照大唐的婚礼规矩,新妇到达夫家的时候,脚不能着地,否则就会冲撞鬼神,要踩着红毯入府。 普通人家需要“转席”,新妇走一步挪动一下地毯。 但富贵人家直接将红毯从门口铺到马车。 李瑄下马到七香车前,不能由他搀扶裴灵溪下七香车。 由裴灵溪副车的姐妹下车,轻轻地搀扶裴灵溪出车。 她依旧用扇子遮住面部。 需要她的姐妹引导她下车。 穿鞋绿色绣花鞋的裴灵溪踩在榻上,小心翼翼地落地。 她也知道,到达相公的府邸。 她没来过这里,只听父亲说,这里很大很大。 这个时候不需要“牵红绳”,李瑄彬彬有礼,在红毯旁与两名女子搀扶下的裴灵溪,一起进入王府。 到门坎的时候,两名女子指示裴灵溪跨过马鞍,寓意平平安安。 如此,裴灵溪正式入门。 “小相公……小相公……” 在门前一群孩童在起哄。 他们或许不知道“小相公”的意思,只知道今日是小相公的婚礼。 新妇的样貌他们也是见不到的,只看裴灵溪的装扮,他们都很开心。 在李瑄的示意下,罗兴给这些孩童发一些锦囊。 孩童们见里面有钱后,才喜笑颜开地让路。 天水王府很大,需要一路穿过前院、中院,再到后花园。 一路上,许多人过来观看新人行进。 不论是谁,此时都要口言祝福。 由于裴灵溪走得很慢,李瑄也只能慢慢地跟随在旁。 他看裴灵溪一直用扇子遮挡面部,心想她胳膊一定很酸困。 其实裴灵溪心中很紧张,根本没觉得手酸困。 她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汇聚在她的身上。 “月瑶,我新嫂很漂亮哦?和你一样漂亮。” 裴灵溪带姜月瑶在两旁跟着李瑄的步伐。 “她一定比我漂亮!” 姜月瑶下意识地说道。 “新妇入门,自然要引所有人的目光。将来月瑶嫁人,盛装打扮,一定会如今天这样。” 李玉莹笑着说道。 “我等玉莹嫁人!” 姜月瑶没应承,只是看向李玉莹。 她知道她没有机会,纳妾是不会有大礼的。 她一时不知道如何向李玉莹开口。 或许等下次与李玉莹见面的时候,她已经成为相公的侧室。 她知道表伯父让她嫁给相公是有目的的。 他心中陷入两难,如果表伯父让她监视相公,她不知如何是好。 人们的视线都在李瑄和裴灵溪身上。 现在已经到达后花园临时搭建的青庐。 这里全是人,偌大的后花园,仿佛已经被填满。 他们等待着新人拜堂成亲。 这个时代的拜堂,新妇不需要拜先祖,只需要拜父母,和夫妻对拜。 李瑄的余光已经看到阁楼上的李隆基和杨玉环。 他没有行礼。 虽然他一直“媚上”,但在这种婚姻大礼上,突然向李隆基一拜,就有点过犹不及了。 毕竟李隆基也是以宾客的身份。 “七郎逢喜事,精气神都有所不同呐……” 李隆基品尝一口美酒,在阁楼上笑着对杨玉环说道。 这里的酒都是宫廷赏赐的御酒,李隆基也能习惯。 “哪有,七郎不一直如此吗!” 杨玉环见李瑄和裴灵溪身穿华服,情意绵绵,心里很不是滋味。 “好像也对,应是喜庆之气衬托。” 李隆基想到李瑄好似永远都是一副精神奕奕的样子,似是有用不完的精力一样。 不愧是猛将出身。 “三郎,不要忘记封裴氏女为郡王妃!” 杨玉环向李隆基提醒一声。 成为李瑄的妻子,并不意味着直接就是郡王妃,还要李隆基封赐,以后才能领到郡王妃的俸禄。 虽然这些俸禄对李瑄不值一提,但对裴灵溪的身份很重要。 杨玉环羨慕裴灵溪,却一点也不嫉妒,他听说李瑄最近“夙兴夜寐”,从不休假,需要内人照料,不能把身体累坏了。 连这种婚姻大事,李瑄也不过请假三天。 “那是自然!” 李隆基点了点头。 “裴氏女挺漂亮的……” 见到李适之后,裴灵溪已经却扇,杨玉环看到裴灵溪的面容。 虽花钿浓妆,但掩饰不住一种明净的气质。 裴灵溪其实身材苗条,而杨玉环身材玲珑丰满,散发着成熟的魅力,完全不是一种类型。 这让杨玉环不禁多想,李瑄是不是喜欢裴灵溪那样的女子。 裴灵溪露出面容,使周围宾客欢论。 而李瑄拉着裴灵溪一起,跪在席上,一拜天地。 然后向李适之和续弦王氏一拜,此为拜父母。 李适之见最后一个儿子完成终身大事,笑得合不拢嘴。 续弦王氏也以李瑄为荣,她虽是后母,但李瑄从未有过不敬。 最后,李瑄和裴灵溪四目相对,含情脉脉,夫妻对拜。 意味着两人的婚姻得到验证。 仪式并未结束。 李瑄的兄长们将一张矮桌抬在席前。 李瑄和裴灵溪对坐桌前。 随后桌上被摆上肉食。 当着宾客的面,李瑄和裴灵溪同吃一份肉。 此为同牢,新婚夫妇共同进食同一牲畜,象征共同生活的开始。 自然不能大快朵颐,李瑄和裴灵溪都是象征性的品尝一口。 以后他们会这样一起就食。 矮桌被撤走后,李瑄的亲嫂,携两个红线连接的瓢子到席前。 此为合卺,将一个葫芦破成两个瓢,用红线连接,夫妻共饮合欢酒。 在呼声中,李瑄和裴灵溪凑近,将美酒饮尽。 裴灵溪虽不善喝酒,但瓢中酒其实不多,在这种气氛向,她含笑饮尽。 随即,一柄剪刀和一条红线被呈在席前。 李瑄主动将自己的黑发剪下一缕,裴灵溪紧跟着李瑄照做。 李瑄将两缕头发用红线绑在一起,装入囊中,象征同心同德、永不分离。 此时此刻,天地已经拉上黑幕,李瑄扶裴灵溪起身,要向裴灵溪送入洞房之中。 同时,也迎来宾客们的掌声。 李适之和李霅等人,主持宾客们聚宴。 …… 李瑄居住的地方是正室,是整个天水王府最大的地方。 这里张灯结彩,明亮如昼。 “灵溪,累吗?” 李瑄将裴灵溪送入洞房的时候,轻声向她。 “不累!” 裴灵溪微微摇了摇头。 李瑄笑了笑,他将裴灵溪带入洞房中。 霜儿见裴灵溪和相公入内,立刻换上新烛。 本来还有一个“观花烛”的环节,但宾客来自诸坊,不久后要回去。 李瑄也不喜欢那样。 “她是霜儿,她是长离,卸妆的时候,她们会帮你。先在洞房之中,我去送走宾客。” 李瑄向裴灵溪介绍道。 “相公不必管我。” 裴灵溪善解人意地道。 “不要叫我相公,称我夫君。” 李瑄向裴灵溪说道。 “夫君……” 裴灵溪轻吟一声后,李瑄点头离开。 “娘子,奴婢帮你卸妆。” 长离轻声向裴灵溪说道,她第一次见到女主人,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样子。 “好!” 洞房花烛之前,一定要卸妆的。 但裴灵溪突然发现长离好漂亮,只是…… …… “拜见圣人!拜见娘子!” 李瑄这才到后花园拜见李隆基。 “七郎不必多礼!” 李隆基抬手,又问道:“七郎不去陪着新妇吗?” “需宾客满意,尽兴而归。” 李瑄向李隆基回道。 “好!我祝你们早生贵子,等七郎的麒麟子出生,我直接封四品散官。” 李隆基向李瑄祝福道。 以往宠臣王毛仲儿子出生,才被封五品。 每加一级都是非常尊贵的。 “臣谢圣人!” 李瑄再拱手。 “朕不打搅七郎了,力士,摆驾回宫。” 李隆基向高力士吩咐一声。 他是不可能留在这里宴会的。 婚礼非常尽兴,不虚此行。 李瑄和李适之父子亲自将李隆基送出门,看到李隆基和杨玉环上龙辇。 杨玉环离开前不经意回头看李瑄一眼,婚礼上庄重的一幕,心中难言。 她只能在心中祝福李瑄。 …… 在李隆基走后,与李瑄关系不好的大臣,纷纷离场。 婚礼结束,已经摆宴半天,现在离开也不算什么。 “右相慢走….” 大喜的日子,李瑄送李林甫离开天水王府。 “一个月内,纳我表侄女过门,宴会就不需要了,好生对待。” 李林甫丢下这句话后离开。 姜月瑶贝齿咬着红唇跟随在后。 李瑄又回到几处宴会的宴会场所,与朋友、大臣们对饮。 一直欢饮至深夜。 李瑄下令宾客可以通过坊门离开。 李适之和王氏留在王府居住,以便于明日裴灵溪拜见。 过几天再离开天水王府。 虽然李瑄是宰相,但有的礼节还是要遵守的。 喝了不少酒,然李瑄没有醉意,他控制着自己的酒量,不会轻易喝醉。 此时,洞房之内的新花烛已经燃烧过半。 裴灵溪也卸下妆容、发冠,坐在床前等待。 李瑄入洞房中,长离和霜儿盈盈一礼后退去。 今夜是属于相公和娘子的。 她们不能打搅。 此时的裴灵溪不施粉黛,只是头发用红缨绑着。 随着李瑄靠近,裴灵溪的心脏怦怦直跳。 李瑄轻抚裴灵溪的脸蛋,然后解下绑在裴灵溪头发上的红缨。 “灵溪,我们结发为夫妻。不论如何都会好好待你。” 李瑄拉住裴灵溪的手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以后灵溪一切以夫君为主。” 裴灵溪反握李瑄的手,目光深情。 “那我们洞房吧!” 李瑄向裴灵溪说道。 “嗯……” 裴灵溪点头,声若蚊蝇。 李瑄看裴灵溪明净的脸蛋,下意识吻上去。 “夫君,灯烛….” 裴灵溪被吻一下,突然想到蜡烛还未熄灭,这不符合周公之礼。 李瑄近前,将红烛熄灭。 随即再回到床榻上,缓缓褪下裴灵溪的衣衫…… 皎洁的月光洒入床榻。 同时,月光落入府中的池塘。 莲花之下,一条鱼儿迅速从水中跃起,顿时间,水花四溅。 那莲花显得更加妩媚动人…… 【断了,没了,删了几百个字。】 第二百七十八章 别出心裁的礼物 当李瑄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旭日东升。 “呀!” 日光照入房屋的时候,裴灵溪才醒过来,她惊叫一声。 昨天一直到深夜,身体像散架一样,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昨夜洞房前就想着今日早早起床,拜见公婆。她阿娘也几次三番的叮嘱。 看大亮的天和射入的阳光,裴灵溪已经知道此时最少辰时过半。 听到裴灵溪的声音,李瑄才悠悠转醒。 一夜销魂,李瑄体会了男女之事的快乐,食髓知味。 他也难得起床很晚。 裴灵溪见李瑄看向她的时候,脸色唰得一下就红了,立刻用锦衾遮住自己。 虽有肌肤之亲,但仅仅一夜还未适应过来。 “灵溪,不用急的。梳妆以后,再去拜见我父亲。” 李瑄伸手摸了摸裴灵溪脸蛋。隐隐约约还有泪痕。 见此李瑄也有些内疚,裴灵溪也只是刚符合李瑄规定的结婚年龄,又初次破瓜,不能太过放纵。 接下来几天要节制一点。 “嗯!” 裴灵溪点了点头。 李瑄也没有去逗她,自己光明正大的起身准备穿戴。 裴灵溪看到李瑄刚强的身躯,本来更加害羞。 但她想到阿娘的嘱咐,作为妻子,要服侍夫君穿戴,于是顾不得害羞,就要穿着亵衣。 哪知稍微一动,身体就如撕裂一样,直接瘫在床上,柳眉紧紧蹙着。 “灵溪,实在不行,你就在屋内歇息吧!” 李瑄心疼着安抚裴灵溪。 “不要……” 裴灵溪哪肯愿意,入门第一天,不去见公婆成何体统。 只是不能服侍李瑄更衣了。 李瑄也不在意这些,他一直是自己更衣。 三下五除二就将昨夜已经准备的衣物穿戴整齐。 他随后又在收拾地上的狼藉,把丢在地上的衣物都整理干净。 窗子是一直打开的,李瑄看到窗外有长离和霜儿笑逐颜开地聊天,像是在说什么开心的事情。 霜儿十八岁,长离二十一岁,年龄相近,她们同病相怜,相互熟识后非常亲密。 “相公起来了……” 霜儿见床前的李瑄后,拉了拉长离的衣襟。 她和长离立刻进入外屋,还携带有洗漱的用具。 显然已经等待多时。 “霜儿,你去帮灵溪更衣。长离帮我把头发梳整一下。” 李瑄向二女吩咐道。 没有吩咐其他婢女做这件事情,她让霜儿和长离,是想培养她们的感情。 李瑄觉得她们的性格应该可以合得来。 “是,相公!” 霜儿立刻去帮助裴灵溪。 她和长离住在一起,就在旁边的房屋,昨夜那持续到四更的声音,让她们听得面红耳赤,不能自己。 李瑄洗漱完毕后,长离为李瑄梳头。 长发的麻烦在于每天都得花时间整理,他是宰相,又不能和吴道子一样,整天顶着乱糟糟的头发。 吴道子邋遢,头发实在太乱,就把帽子戴上。 入朝为官后,李瑄和诸多士人一样,一向重视自己的仪表,让士人们产生共鸣。 李隆基也喜欢和相貌堂堂的臣子相处。 李瑄的头发梳好以后,长离又为李瑄整理着装。让衣袖、腰带恰到好处,如上朝时的那样。 此时,裴灵溪已经在霜儿的搀扶下,来到梳妆台上。 不需要盛装,等梳洗以后,就能去拜见李适之。 然后再去就食。 辰时都快要过去后,裴灵溪才到达李适之的住所,拜见李适之和王氏。 “看到七郎成婚,我心愿已了。只期盼你们夫妻和睦,早点延续香火。” 李适之自然不会去问为何来得这么晚,他只是用长辈的语气勉励这对新婚夫妇。 虽然膝下孙子众多,李琅的妻子也身怀六甲,但他还是期盼李瑄能尽早有自己的子嗣。 “父亲,孩儿知晓!” 李瑄向李适之安慰道。 “灵溪,如果今后七郎不好待你。可要告诉我啊!” 李适之又向裴灵溪说道。 “多谢阿翁,夫君很好!” 裴灵溪向李适之盈盈一礼,她不忘说李瑄很好,不会欺负她。 接下来,一家人准备就食。 饼和羹,是他们常吃的食物。 用完饭后,李瑄让裴灵溪回去休息,由霜儿和长离陪伴,讲解王府。 管家沈籍带人,收拾一下天水王府。 婚姻以后要退回许多东西,王府中的杂乱也要收拾,使王府回归正常。 “相公,这是礼物的清单,请您清点一下。” 后花园内,沈籍将一份册子递给李瑄。 这是李瑄婚礼时,亲朋好友,达官贵人,皇子公主送来礼物的清单。 如太子这种人没来,却派人送来礼物。 李隆基都亲自送上礼物,陪同而来的高力士也送上自己的礼物。 李瑄于情于理都要观看一下。 前前后后,名单上过千人,还有他们送来的礼物名称。 许多长安官吏没有来参加李瑄的婚礼,却把礼物送上。 最起码都会送一段彩锦,以示祝福。 也可能是害怕李瑄拿礼品做文章,一般的官吏,不敢借此机会送上大量的金银珠宝。 公卿公主皇孙等送来的礼物价值较高。 如太子送来两对玉器,许多公主都是以金器、玉器赠。 比较得宠的公卿送金器和玉器,一般臣子的送银器和漆器,有的多送几段丝绸。 李瑄的亲信们所送价值都不是很高,礼轻情意重。 李林甫送来的礼物比较有意思,是一只纯金打造的乌龟。 李瑄觉得李林甫送金龟别有用心。 高力士送来的礼物别有心意,其一是五十个纯金打造的“活字”。 和活字印刷的泥活字大小差不多,这五十个活字,是一首诗经。 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其二是羊脂白玉打造的“活字”,一共三十六个字。 麟之趾。 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 麟之定,振振公姓,于嗟麟兮。 麟之角,振振公族,于嗟麟兮。 很明显,一个是送给裴灵溪,赞美她的美丽,祝愿她家庭美满。 一個送给李瑄,很早之前,甚至李瑄还未成为丰安军副使的时候,就有人用《麟之趾》这首诗形容他。 金玉赠夫妻,高力士煞费苦心。 李瑄知道高力士非常富有,不说几十年来李隆基对他的赏赐,还有就是地方官吏,长安百官,经常排着队携厚礼去高力士府中拜见。 高力士基本都会收下。 但他一般不会做出什么承诺。 他虽然推荐过多位宰相,包括李适之。 但高力士可没收这些宰相钱财,只是觉得他们的声望和能力,可为宰相。 这些宰相往往互相倾轧,他们出事的时候,高力士也不会管。 然李瑄不同,活字印刷的出现,让李隆基重视印刷,又无意中发现雕版印刷的便利。 现在京畿之地和都畿之地,都已经推行雕版印刷和活字印刷。 向全国发展,也将是大势所趋。 由于发明活字印刷术,推广雕版印刷术,使高力士在文人士子中,收获大量的名望。 再加上高力士没有乱政,以权谋私,陷害大臣的事迹,使他在民间广受好评。 作为圣人最信任官宦,扬言“力士今日当值,我能睡个好觉”,富贵极限,无与伦比。 什么钱啊!珠宝啊!黄金啊!甚至权力,对高力士来说已经没有用处。 高力士年龄已经不小,也不知自己还有几个春秋渡过。 推行印刷的功德,让高力士全心全力,自得其乐。 看到收获和朝野对他的推崇,高力士此时才觉得自己不枉一生。 他能如此,全靠李瑄。所以高力士经常在李隆基面前为李瑄说好话。 自一个多月前知道李瑄要结婚以来,高力士就开始着手为李瑄准备礼物,并想到这出。 因为这金活字和玉活字,李瑄亲自到库房去观看。 抚摸这些精致金活字和玉活字,李瑄能感受到高力士的心意。 然他不赞成此举,只能默认。 深层思想上,他们还有巨大差异的。 “相公,这是圣人的礼物。” 最后,沈籍指着一个锦盒,向李瑄说道。 礼物清单上已经说明,这是李隆基亲笔为李瑄写下的贺词。 选用上好的蚕丝,旁边饰以金丝。 最后就是以玉为轴。 光材质都无比珍贵,更何况是李隆基亲自书写,代表着皇恩浩荡。 李瑄让沈籍将这些礼物整理一下,除了圣人和高力士所赠,其他可以借花献佛,用以人情来往。 在家中忙忙碌碌,两日很快过去。天水王府也重新整理好。 文武大臣们都知道李瑄新婚燕尔,没有来打扰李瑄。 因为从明天开始,李瑄就会归朝。 这两日李瑄节制很多,夜深人静的时候,搂着裴灵溪夫妻交心。 满打满算,他们谈话的次数并不多,他主动了解一些裴灵溪小时候的过往。 这样的温柔,让裴灵溪感动,她没想到夫君会说这些。 深入了解后,裴灵溪知道夫君并不像传说中那样,威严又不可侵犯。 她亲眼目睹李瑄和一个奴仆开玩笑,那幽默诙谐,根本不像是一本正经变法的宰相。 在天水王府,李瑄不拘泥任何礼节,不管是原本从湟水带来的奴婢,还是原本府中就有奴婢,都会有一种轻松的感觉。 不像其他豪门大第,奴婢就是奴婢,唯唯诺诺。 犯下错误,就会被卖掉,甚至打死。 只要不犯罪,一些人之常情的错误,李瑄是能容忍的。 他不会因为奴婢失手打碎一个碗碟,就拳脚相加,恶语相向。 李瑄向裴灵溪说她是他第一个女人。 裴灵溪听后心中甜蜜。 不过李瑄又坦白将来会纳霜儿和长离,还有奉圣人之命,纳姜氏女,与李林甫化干戈为玉帛。 裴灵溪不难过是不可能的,毕竟她刚体会新婚的滋味和夫君爱意。 但她从小耳濡目染,知道夫君这样的大英雄,不是她一个人的。成为她的妻子,已令长安的贵女羨慕。 她心中接受这个事实,除了复杂的姜氏女。她觉得霜儿和长离挺好的,都柔和大方,侍奉夫君尽心尽力。 她知道的许多事情,都是由长离和霜儿去做。 裴灵溪不想整天无所事事,她请李瑄交代她一些家务。 李瑄不假思索,让她以后主持府邸的事宜。 小方向,如日常事务,由管家沈籍去做。 其他属于天水王府的庄园、果园、农田,由裴灵溪去任命管理。 钱财也交给裴灵溪。 虽然李瑄家资丰厚,有数千两黄金,实封一千五百户。领爵、勋、散官、职事官、使职的俸禄。 仅仅是这些俸禄,轻轻松松维持天水王王府的花销。 其他的郡王、嗣王,不过是爵的俸禄,最多再遥领一个都督,或者一个虚衔的职事官,依然活的很滋润。 王府的诸多事务,看起来很复杂,但裴灵溪心想自己一定要做好。 翌日,李瑄休假的最后一天,兴庆宫派人传达诏书,封裴灵溪为天水王妃。 裴灵溪正式为贵,将来也能领一份俸禄。 清晨,裴灵溪调整好状态,亲自下厨,为李瑄和李适之做一顿饭。 裴灵溪心灵手巧,她不仅会诸多乐器,读过书,还精通刺绣,会烹煮美食。 李瑄和李适之对裴灵溪的手艺都交口称赞。 当天上午,裴泛和夫人柳氏来到天水王府拜见李瑄。 因为他们明天就要回宜寿,今日是来告别,顺便看一下女儿如何。 见面后,裴灵溪和柳氏、王氏在一起私聊。 李瑄、李适之、裴泛、裴璎在正堂,王府内最好的酒用来招待裴泛。 裴璎现在是李瑄大舅子,一直任劳任怨为李瑄亲卫,李瑄赶也赶不走,十分尴尬。 现岳父来了,大舅子肯定要上席。 虽然李瑄和裴泛的地位天壤之别,倒是在私下,李瑄对岳父毕恭毕敬。 “岳父大人,常平新法已经在京兆推行,你觉得我的常平新法如何?” 推杯换盏后,李瑄向裴泛询问道。 作为京兆地区的县令,他最清楚常平新法。 现在他们是翁婿关系,必须穿一条裤子。 因为朝野上下,都会认为裴泛,甚至裴泛兄弟、叔伯这一脉,都成为李瑄的人。 从赵奉章那里得到的考核信息来看,裴泛这个宜寿令干得不错。 下次晋升的时候,一定会以裴泛优先。 第二百七十九章 豪掷黄金两千两 “李相……” “岳父大人私下称我为七郎。我们只是亲人间的讨论,畅所欲言。” 裴泛还在叫李瑄的尊称,却被李瑄出声打断。 这也难怪。 就像皇帝的岳父,见皇帝也得趋步低头。 裴泛的宜寿县在李瑄的眼皮底下,凡政令先过宜寿,李瑄的铁血风格对裴泛的影响很大。 “七郎,请恕我直言……京兆地区,特别是宜寿县,在天子脚下,百姓较为富裕。宜寿县实施常平新法,昭告全部百姓。实施常平新法半个月以来,宜寿县仅借出去粮食,七百八十升,共五十三户……” “也可能是麦子刚成熟,百姓不缺粮。需要等待青黄不接的时候,再看效果。” 裴泛想了想,向李瑄回答道。 他的意思很明了,常平新法需要一年时间观看效果,去看它的运行和盈亏。 短时间内,哪怕有大量百姓借贷,也难以看出端倪。 “有道理!大唐幅员辽阔,需要等到明年,才能将常平新法推至大江南北。” 李瑄点了点头。 结婚以后,李瑄变得更加成熟,他的意志虽然坚如钢铁,但心里不再感情用事。 他不急,慢慢来。 “岳父大人,你在吏部的考核优异。但天下郡县考核勉强合格,甚至不合格的都大有人在。这是为什么呢?” 裴泛能和李适之说上话,因为李适之已经没有锋芒。李瑄不主动说话,他也不和李瑄主动。 李瑄又问裴泛这个问题。 他其实已经问过杜琎、赵奉章、王昌龄等久在地方的官吏。 他想要裴泛也能给他至答案,看看能否让他满意。 “七郎,以前姚、宋为相,整饬吏治,使地方有使命感,大部分官吏都能公正的治理郡县。可现在已经过去三十年,盛世之中,皆是名利客。姚宋织成的大网,早已被欲望的剪刀,剪得尽是漏洞。有的官吏在大网内外来去穿梭,逍遥法外,有的官吏为了五斗米折腰,有的官吏无功无过,苟安乐一时……” 裴泛放下酒杯,端正身子,向李瑄阐述当前地方的风气。 自天后朝以来,先后的政变,外部局势不稳,贤臣们多被贬地方,州县人人自危。 李隆基在这种乱局之下,力挽狂澜,改元开元,他志向远大,准备让大唐一扫弊病,重新开始。 那时的大唐属于百废待兴的阶段,皇帝、宰相、臣子、地方官,皆奋力争有为。 前期李隆基确实做到了,在他的推动下,一个个诗人为盛唐注入气象。使开元盛世活灵活现。 在这种背景下,盛世的文人才子,追求功名者居多。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也可能是安逸太久,失去斗志,让地方官吏变得松散,越来越少会走到田间。 用各种理由,推脱策令难以完成。 众说纷纭下,中书门下堂都不得不相信。 甚至还怀疑过姚崇、宋璟时代的行政效率。 散漫的风气,蔓延整個大唐地方衙门。 他们有的变成名利客,与地方豪强同流合污。 有的直接摆烂,他们认为自己不贪不欺,就不是犯错。 同时,李林甫屁股一坐就是十几年,排除异己,只用自己人,让地方官吏看不到升迁的希望。 所以有一部分心灰意冷的官吏,不再有热血,躺平在郡县,对朝廷的政令多有敷衍。 也有一部分走歪门邪道,贿赂虢国夫人、韩国夫人、秦国夫人,以谋升迁之机。 想让虢国夫人求官可不容易,裴敦复请虢国夫人办事,献出黄金三百两。 须知李瑄歼灭数万敌人,也不过这些黄金赏赐。 地方官吏想走这条捷径,不知要搜刮多少民脂民膏。 这就是裴泛向李瑄所阐述的风气。 风气已经形成,指望李瑄在中书门下堂一道政令,地方官吏立刻变法正直无私,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要实施法术了。” 现在是天宝七载。 李瑄算时间,他准备刺激一下地方官吏,颁布注定难以成功的新法。 许多强硬的法度,需要军队去配合。 显然,李隆基不可能任李瑄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去为大变革保驾护航。 裴泛听到李瑄又要颁布新法,心中一凸。 但他只是岳父,怎么敢多问女婿呢? 支持便是了。 李瑄又与裴泛讨论一些其他事情。幸亏有李适之在旁边作陪,才让裴泛没有那么忐忑和紧张。 直到傍晚用完膳后,李瑄才送裴泛和柳氏离开。 裴灵溪已离开她的父母,嫁作人妇,不舍的情绪表露,但没有说出来。 好在她的兄长裴璎在天水王府中,虽整天舞刀弄枪,但总能说上话。 李适之和王氏也没有在天水王府多待,他们回到宋国公府。 李适之还是喜欢那里,经常和朋友互往,好不自在。 有时间,李适之也会来看李瑄,宋国公府距离天水王府,也不过一步之遥。 当天晚上,裴灵溪提前为李瑄准备早朝用的朝服。 她让长离不必拘束,可以直接到卧室为夫君梳理。 几次缠绵后,李瑄睡去…… …… 翌日,朝会。 李瑄重新到达兴庆殿,朝堂上的文武百官,顿时有了压力。 他们才感觉到,前几日是何等的惬意。 而李瑄对文武大臣的要求很高,这是他们的压力来援。 李瑄上朝的时候,突然发现安禄山也在朝堂。 估计是这两日刚回来。 和李瑄在边塞不同,安禄山每年都会通过驿站跑回到长安两三次。 进献各种奇珍异宝,以讨李隆基的欢心。 除此之外,安禄山在朝堂上的朋友没几个,李林甫算半个,两人各怀鬼胎。 安禄山还在长安留有耳目,任何大事件,都逃不过安禄山。 他判断是否对他有利,第一时间赶回来。 在结婚之前,李瑄上奏建立济生堂。 重新确立医者在大唐的地位。 其实,医生在大唐的地位并不低。 自古以来,厉害的医生,如神医华佗,医圣张仲景,都是当官的。特别是张仲景,在汉末为一郡太守。 至唐代的时候,著名的药王孙思邈被太宗皇帝接见,太宗皇帝见孙思邈仙风道骨,医术登峰造极,对其十分敬重,许诺为官。 但孙思邈属于道医,悬壶济世,并不接受。 大名鼎鼎的食疗学创始人孟诜,医术高超,在此时的名气,并不差孙思邈。 他是孟子的三十一世孙,进士及第,成为武则天时代的中书舍人,可称为“阁老”。 著有《本草音义》七卷、《本草药性》三卷、《本草集录》二卷、《古今录验方》的甄立言,在此时医学界有巨大的影响力,官至太常丞。 唐人没有人会觉得医贱,你去找医者救命,难道还能鼻孔朝天吗? 连达官贵人对名医都以礼相待。 “启禀陛下,这是臣关于济生堂的计划,请陛下过目。” 李瑄将奏折呈给李隆基。结婚前就准备好奏折,这几天在天水王府修改完整。 关于济生堂的事,朝堂还未下定论,只是一个倡议。 让文武大臣心中有准备。 “李相立济生堂,取‘救济苍生’之意。” “济生堂分三院。一为回春院,专修医术,克疑难杂症,培养医者,为百姓谋福。” “二为军医院,主修刀兵之伤,辅修医术,得更精湛医术,治疗伤病。” “三为妇孺院,主修女子奇病,接生婴儿,诊治小儿杂病。可招女学童为医。” “济生堂之医,可得优厚俸禄,学成后,可赐三品到九品散官。在郡县建立济生堂,泽被苍生……” 李隆基看完奏书后,缓缓将奏书的大部分内容,告知文武百官。 这是在询问百官意下如何。 从出发点上,李隆基看不出毛病。 李瑄在奏折上写: 如果能让百姓果腹,只是最基本的皇帝。 如果能让百姓丰衣足食,可堪为明君。 如果能让百姓有机会读书识字,可以为尧舜。 如果能让百姓老有所依,少有所养,可以为圣君。 如果百姓在灾病的时候,能及时得到医师的救治,可以为千古圣君。 当今天下,医生的数量有限,水平参差不齐,无数生病者得不到救治,庸医误人的事情,又时有发生。 大力培养医生,是天下走向更文明的过程。 李瑄还提到将陈藏器调回长安,任济生堂主事。 陈藏器为盛唐第一名医,在开元二十七年,编著十卷《本草拾遗》。 后世认为《本草拾遗》是《本草纲目》之前的医疗百科全书。 可见陈藏器的医学造诣之深。 寿王李琩在小时候得怪病,就是被陈藏器治好,李隆基表彰其功。 现陈藏器为三原县令。 就是李瑄杀鸡儆猴的那个三原县。 本来陈藏器为三原县尉,李瑄以督常平新法不利为由,罢三原令,顺手就将陈藏器提拔。 后世评选大唐五大名医,以出生依次为:孙思邈、甄立言、孟诜、陈藏器、王冰。 除了不慕官职的孙思邈,其他每一个都是官吏,而且官职还不低。 只是王冰还没有成长起来,他现在才三十多岁。 并且王冰是李瑄的忠实拥趸。 王冰也是道医,他自号“启玄子”,年纪轻轻,对《黄帝内经》的造诣极高,能举一反三。 就是他整天在长安宣传李瑄的《纠婚法》没毛病,甚至还想按照《黄帝内经》,定女子二十一岁结婚的人。 因为这个年级身体才全部长全。 王冰拜访过李瑄,为李瑄讲元气之说,教养生之道。李瑄结婚的时候,也邀请他。 对这种医生,李瑄还是很羨慕的。 孙思邈的年纪太邪乎,先不谈。 但其他道医动不动活八九十岁,哪怕放在后世,也属于高寿。 如果李隆基同意济生堂建立,李瑄会任王冰为太常博士,管理济生堂的回春院。 李瑄明摆着告诉学医者,只要医术够强,所著医书影响够大,可以穿上紫袍,位列三品。 虽然只是散官,标榜身份,没有政治上的权力。 但这却是无数人的心愿。 除去诸王以外,朝堂上的三品官吏,文武加起来也不过数十而已。 “启奏圣人,自古哪有女子学医的?李相真是荒谬!” 这样的好机会,保守派自然不会放过。 礼部侍郎达奚珣和李瑄卯上了,第一个跳出来,直言不讳。 提高医生待遇就算了,竟然还在济生堂招女医师,这是乱了礼法。 自古只有王公权贵,将自家女儿私下教导。 “汉代的班昭能编著《汉书》,谁又没看过《汉书》?据我所知,右相的爱女腾空,正在精习医术,巾帼不让须眉,这有什么不对的?” “难道接生孩子,让男人来吗?女子治疗妇女的奇病,必然比男人更能看出门道?大唐是礼仪之邦,文化灿烂,我们辅佐下的大唐,应更完美,更心系苍生。济生堂今日建立,将来拯救数以万计的生命,这不该功德无量吗?” 李瑄很生气,达奚珣这不是找骂吗? 他这次抓住保守派领袖李林甫的女儿说事,谁说女子不学医。 李林甫面色微变,达奚珣话刚出来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劲。 不应该拿女子学医说事。 达奚珣不敢得罪李林甫,不知该怎么回答,再次哑口无言。 好在工部尚书陈希烈站出来说道:“启奏陛下,李相欲建济生堂。其花费估计高于慈幼堂的十数倍,当前大唐执行新法、迁民、慈幼堂,未有钱财去折腾济生堂。” “陈尚书此言差矣。古言: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既是创立济生堂,第一阶段就要花费十年以上时间培养医师。也就是说,十年之内,济生堂无法布置郡县,大唐国力蒸蒸日上,难道还养不起济生堂千百人吗?更何况,济生堂在学医期间,可以多救助长安的病人。” “今日我们辅佐陛下建立济生堂,是功盖千秋的事情。我个人出两千两黄金,使济生堂前几年不用耗费国库。” 李瑄直接大手一挥,豪资两千两黄金,建立济生堂。 他要的,就是济生堂的模式,要让朝廷为济生堂加衔。 最少十来年内,才能培养第一批合格的医师。 李瑄要未雨绸缪。 两千两黄金远远不够造反,但绝对能为他带来巨大的声望。 因为这钱不是收买军心,在文武百官眼里,这些都是出力不讨好的事情。 谁知道十年后济生堂要搞成啥样! 第二百八十章 安禄山怒火中烧 文武百官听李瑄要自掏腰包两千两黄金,大吃一惊。 他们都知道这些黄金是正当来源! 圣人奖励过李瑄太多次黄金,绝对超过两千两。 其他绢、钱、金器、玉器、银器、漆器等不计其数。 百官吃惊的是李瑄竟能将两千金挥手用在济生堂。 亲近李瑄的文武官吏,对李瑄的高风亮节满心敬佩。 一般的官吏哪能想起这些呢? 而济生堂的出现,在他们心中更为合理。 这是泽被苍生的大策令! 连中立派的官吏,都被李瑄的为人所感动。 别的不说,相公真是一心为国为民,天下的楷模啊! 以李林甫为首的保守派默不作声,刚才他们已经输一筹。 李瑄总是搞出这种“苍生大计”,站在道义之上。 他主动拿出两千两黄金,他们该怎么反驳呢? “李相的黄金,皆为军功所得。怎么能奉献出来呢?当今盛世,朝堂养活济生堂轻而易举。朕认可济生堂的建立,但黄金就不必了。” 李隆基思虑再三后,决定同意开启济生堂计划。 他没有要求李瑄出黄金! 李隆基其实不喜欢这种长期投入,却难见成效的事情。 十年不短,他老了,人生有几个十年? 况且十年以后,在郡县布局,不知要多少年? 很可能是二十年,甚至更久。 李隆基注定无法看到。 一旦在州郡立下济生堂,花费的钱财将无可计算。 但李瑄把话讲得十分美好。 提示李隆基,现在圣人建立雕版印刷,让更多贫寒百姓得有知识;建立慈幼堂,使普通百姓有所依。 李隆基不一定能看到慈幼堂立于郡县,但他觉得自己一力推行,这算是他的功绩。 就像汉文帝等许多君王一样,他们死后的名声,远超活着时的声威。 再比如尧舜,活着的时候,一定不是圣君。 李隆基认为花费这样的钱财,符合他的身后之事。 “救济苍生,十年长安,二十年郡县。今陛下英明,得断此天下大计。臣相信今年今日,必名留青史;此时此刻,将是中国的升华,我们礼仪之邦,文明之国,必然如洛阳牡丹花一样灿烂,此臣之夙愿!” “臣之所赐,皆出陛下;臣所衣食,皆自百姓。臣只是遗憾黄金放在家中有何用处?臣得蒙厚爱,俸禄都远远用不完。过去汉代的三公杨震一介不取,丞相黄霸两袖清风。这是我辈宰相该学习的。国家在变革,在突破,在强大,臣出黄金两千两,为国家减轻负担,不过是绵薄之力。请陛下应允……” 李瑄向李隆基一拜,声情并茂地说道。 许多文武官吏,因为李瑄的话而流泪。 李相德厚啊! “之前陛下赏赐臣一个金壶,今臣献出,为济生堂之用……” 席豫步履蹒跚地出列,向李隆基拜道。 此时的席豫骨瘦如柴,眼窝深陷,精气神全无,仿佛行将就木一般。 正是因为风烛残年,身体老病,席豫才对济生堂有一种认同感。 他期盼济生堂能快点完成。 可惜他看不到了。 “陛下,臣愿意献金百两,资助济生堂……” 宰相裴宽发话了。 他当过节度使,李隆基也奖励过他黄金。 李林甫看到这种情况,面色微变。他身为首席宰相,怎么能不以身作则呢? 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出班,向李隆基拜道:“臣愿意献五百金,以建立济生堂正气。” 他不舍得拿出更多的财富。 李林甫话语一开,就代表他支持筹备济生堂。 这是助长李瑄的声望! 紧接着,其他几个公卿大臣,也向李隆基一拜,准备献出一些家财。 至于三品以下,就没有资格在朝堂上抢宰相公卿的风头。 “诸卿如此,朕心甚慰。李相领济生堂使,三原县令陈藏器调回长安,任济生堂判官,祭酒,兼侍御医。依李相所奏,在长安城外建立济生堂……” 李隆基见此情况,不好再说些什么,只能感叹李瑄德行无双,昔日张九龄也没有这样的风度。 他准备将济生堂之事,让李瑄全权去做。 陈藏器是李瑄推荐的,今后招其他名医执教,也将由陈藏器负责。 届时再选拔适合行医的苗子,精心培养。 这次朝堂以确立济生堂而结束。 高力士宣布退朝! 李瑄暂时没有去讨论心中的计划。 朝会一结束,亲近李瑄的大臣还未靠过来,杨钊却屁颠屁颠跑到李瑄旁边,恭维道:“相公仁慈,相公仁义,济生堂一旦落成,天下将没有苦病。” “非很容易,还需要诸多筹划。” 李瑄回应杨钊道。 杨钊虽然被加了不少使职,但他在朝堂上属于中立派、保守派、变革派皆看不起的人。 好在杨钊有杨氏作为后盾,百官认为李瑄器重杨钊。 “相公,安禄山这杂胡在您大婚之前不回长安,偏偏在您婚后的第一天到长安,这是看不起你啊。” 杨钊又凑近李瑄一些,向李瑄告知这件事情。 中秋宴会上,在李瑄的算计下,杨钊对安禄山恨之入骨。 他是小肚鸡肠的人,一向奉行有仇必报,他认为安禄山在宴会上侮辱骂他,一旦有机会,他不会放过安禄山。 在杨钊看来,现在就是机会。让李瑄嫉恨安禄山。 李瑄结婚,圣人和贵妃都亲至。 哪怕是与李瑄有大过节的李林甫都来了,安禄山却在李瑄结婚后赶回来。 看不起谁呢? “有这种事情?这杂胡真以为自己受圣人和娘子恩宠吗?” 李瑄沉声说道,很是不开心的样子。 “那杂胡昨日还去拜见李林甫,以前我侍奉圣人的时候,听到杂胡在圣人和娘子身边,有意无意说相公您的坏话……” 听到李瑄的话后,杨钊大喜。 他本来只是试探说一句,毕竟李瑄是出了名的能沉住气。 没想到李瑄会因此生气。他正好火上浇油。 “真有此事?” 李瑄眉头一皱,似欲发怒。 “千真万确,下官不敢说谎。杂胡身为边将,一年回京数次,次次献上珍宝、奇物。连华清宫莲花池上的玉石,都是杂胡派遣车队送来。杂胡想在圣人面前,将风头盖过相公。” 杨钊越说越来劲,最后干脆直说:“当今朝堂,谁都知道相公无首席之名,却有首席之实,当教训一下杂胡,让他知道谁是‘第一’宰相。” 他口中‘第一’咬字很重,暗指李瑄才是实至名归。 “杨度支有什么好计策?” 李瑄将杨钊叫到一旁,向杨钊询问道。 “下官才拙,只有一些不入流的手段。” 杨钊尴尬一笑,他觉得李瑄不会采纳他的意见。 安禄山这家伙表面上忠厚老实,实际上精明得很。 杨钊一直在找安禄山的错误,准备将其状告圣人。 奈何无法找到! “杨度支但说无妨,杂胡不懂礼数,不论如何,也要让他长长记性。” 李瑄向杨钊说道,让杨钊不要有顾虑。 他知道杨钊的心里正憋着坏心思呢! 杨钊左右看文武百官向兴庆门外,离他较远,于是壮着胆子向李瑄轻声一句…. “对付这种杂胡,就该用非常之事,杨度支尽管去做。如果杨度支与安禄山起冲突,我会全力支持杨度支。” 李瑄向杨钊说道,言语委婉而中肯。 “下官一定不会让相公失望。” 杨钊惊喜欲狂。 看来李瑄也不是大公无私的人,不过这样的李瑄,让杨钊更害怕。 这意味着李瑄会动用非常规手段去对付一个敌人。 李瑄拍了拍杨钊的肩膀,然后前往中书门下堂。 “李相……李相……” 安禄山突然冒出来向李瑄喊了一声,一脸憨厚喜庆,伸着手招呼。 但李瑄却置若罔闻,径直到兴庆宫后面的中书门下堂。 安禄山的手僵住了,脸上也变得不自然。 他准备与李瑄套近乎,没想到李瑄这么不给面子。 难道李瑄因自己没参加他婚礼而生气? 安禄山又不是棒槌。 他一个手握十几万大军的边帅,难道因宰相婚礼,特意从边关跑回来吗? 他只能以拜见圣人,向圣人述职的名义回京。 其实安禄山本可以在李瑄结婚前回来,但他故意在蒲津渡口等待两日,确认李瑄婚姻完成,才至长安。 其间,安禄山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此时安禄山被整得不上不下,不是说李瑄谦恭温厚?不是说宰相肚里能撑船? 李瑄曾经是边帅,设身处地,应该知道他的苦衷啊! 见李瑄的身影越走越远,安禄山只能恨恨得离开。 因为有朝臣看到这一幕。 不久后,长安就会流传李瑄不将安禄山放在眼里。 而杨钊见此,心中更加放心,他确定李瑄厌恶安禄山,他可以光明正大去报复安禄山。 两天后,下午,安禄山刚从兴庆宫回来,他心事重重,准备回自己的府邸。 他极力讨好李隆基,得到免死铁劵。 他知道免死铁劵在关键时刻无法保住一命,对他来说,不过是一种可有可无的荣誉。 安禄山一直想使杨玉环开心,但他觉得杨玉环心不在焉,并没有表达出对他宠信。 主要是李瑄今日的拒绝,难免让安禄山多想。 “停下,停下……” 突然间,安禄山的马车被人拦住。 他携带的数十名亲卫,此时正在严阵以待。 可惜在长安,边帅的亲卫不得披甲,只可持刀。 “何事停下?” 此时正恼怒的安禄山,一下掀开车帘斥道。 当他看到拦住他去路的人,顿时愣住了。 因为是杨钊拦住他的去路。 杨钊兼任侍御史,他不仅带着御史台的执法兵卒,还有一队金吾卫拦在前方。 “杨度支,阻拦我的车驾所谓何事?” 安禄山沉声向杨钊问道。 他还不清楚杨钊对他的恨意。 “安将军,你是怎么管理部下的?有人举报你的亲卫,抢劫长安商人的黄金珠宝。” 杨钊直着腰,神气十足。 他再也不是小小的兵曹,不需见到安禄山,点头哈腰。 “岂有此理?怎会有这种事情?” 安禄山顿时怒不可遏。 他的亲卫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在长安行抢劫之事? “证据确凿!毋容置疑。来人,将安将军的亲卫全部带入御史台审讯。” 杨钊不由分说,他一挥手,就欲令麾下将安禄山的亲卫全部拿下。 “杨钊,你敢!” 安禄山从马车上跳下来,直呼杨钊的名字。 这个只会依靠杨氏姐妹的阿谀奉承之辈,竟敢捋他的虎须,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 “长安重地,敬你是边帅,还望你配合调查。否则就是谋反了。” 杨钊一边说,一边为安禄山扣上大帽子。 兵卒们上前,就要将安禄山的亲卫押起来。 亲卫左顾右看,拿着刀踌躇不定。 难道束手待毙吗? “谁敢?” 安禄山火冒三丈。 他是圣人的宠臣,杨钊这个小喽啰也敢对他发号施令。 大庭广众将他亲卫带走,颜面何存? 他不信自己的亲卫会在长安抢劫。 “奉李相之命,缉拿贼道,金吾卫听令,去把安禄山按住,将他的亲卫全部抓起来,胆敢反抗,格杀勿论!” 杨钊拿出中书门下堂下达的文书,向负责缉拿盗贼的金吾卫下达命令。 “上!” 金吾卫头领哪管那么多。 在长安,论影响力,安禄山不如李瑄一根手指头。 正是因为李瑄的文书,金吾卫才愿意听杨钊的指示。 “不要反抗!” 安禄山知道自己的亲卫都是胡人,他们不懂汉语,有凶性。 他连忙用突厥语喊一声,所有的亲卫停止反抗。 金吾卫再不济也穿着披甲,他们上百人一拥而上。只拿刀的安禄山亲卫不可能以寡击众。 安禄山也清楚不能与禁军发生争斗,否则他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亲卫被金吾卫卸下武器。 安禄山肥胖的身躯,被按在马车的边缘。 “狗杂胡也敢纵容士兵在长安抢劫,如此无法无天,必在圣人面前参你一本。” 杨钊来到安禄山旁边辱骂道。 他终究还是忍住没在安禄山的大屁股上踹一脚。 毕竟他现在官职太低,不能把有理的事情变得无礼。 说完,杨钊押着安禄山所有亲卫离开。 然后让金吾卫将安禄山松开。 安禄山没有起身,他爬在马车上想起杨钊小人得志的模样,握紧拳头。 “杨钊,迟早有一天我会将你碎尸万段。” 安禄山暗恨咬牙。 还有李瑄,他心中默默发誓。 刚才他听说是李瑄给杨钊调动金吾卫的权力。 一定是李瑄授意杨钊这么做,否则杨钊绝对不敢。 他想不通,难道就因为他没参加李瑄的婚礼,就要报复他吗? 这心胸也太狭隘了! “回兴庆宫!”安禄山立刻让车夫掉头。 他觉得事情不简单,需要向圣人哭诉。 兴庆宫内。 李隆基看安禄山嚎啕大哭,心中诧异。 杨钊不敢无缘无故去找安禄山麻烦。 李隆基询问左右后,得知李瑄还在兴庆殿后的中书门下堂,立刻吩咐将李瑄召至沉香亭。 “七郎刚大婚不久,已经黄昏,却还在中书门下堂,真宰相也!” 李瑄拜见过后,李隆基由衷夸赞李瑄一句。 “此臣职责所在,不敢懈怠!如未将公务处理完毕,哪怕夙兴夜寐,也不能愧对圣人的信任。” 李瑄已清楚李隆基召他前来所谓何事。 “还是要保重身体啊!” 问候过后,李隆基话锋一转,向李瑄询问:“禄山的亲卫被御史台捉走,是不是七郎吩咐的?” “回圣人,此为臣下令。听杨度支说,有商人到御史台举报,安将军纵容亲卫,抢夺他们的财宝。” “臣觉得安将军断不会做这种事情,应该是亲卫自作主张,遂令杨度支带人将安将军的亲卫抓起来审问。臣特意吩咐杨度支切不可为难安将军,只是调查亲卫即可。” 李瑄向李隆基回答道。 他特意强调只是去问询安禄山的亲卫,不关安禄山的事情。 “禄山的亲卫,待遇不薄。他们铤而走险去抢金银珠宝,是否会有误会?”李隆基向李瑄说道,有为安禄山求情的意思。 “回圣人,据说被抢走的东西价值数十金,需搜查一下,看看那些东西是否在安将军亲卫身上。如果没有,就治商人的诬告之罪。”李瑄向李隆基回答道。 他暗示自己对这种小事不怎么关心,该怎么问,让杨钊上便是。 李隆基点了点头,觉得李瑄说得有道理。 他没有强求李瑄直接释放安禄山的亲卫。 等李瑄离开的时候,李隆基才让安禄山出来,安抚他回家,让他不要多想。 安禄山走得时候不断抹眼泪,仿佛如一个忠臣被陷害一样。 翌日下朝,杨钊向李隆基禀告:“启禀圣人,已经从安将军亲卫身上搜查出被抢走的金银。” “他们已经承认了吗?” 李隆基向杨钊问道,心中也微微生气,昨天他还以为是误会呢! “回圣人,为首的两个亲卫并不承认,他们只说所有金银珠宝都是从地上捡的,而非拦路抢劫。” 杨钊向李隆基回答道:“而商人却认出是其中的两名亲卫将他们堵在深巷,并威胁他们将所有金银珠宝交出来,扬长而去。” 这是杨钊设下的套,在安禄山的两名亲卫出府的时候,利用人心的弱点,引诱他们捡起故意扔在地上的金银珠宝。 只不过一下牵连数十名亲卫,是有意而为之。 将安禄山面子扫尽…… 第二百八十一章 安禄山与杨钊不死不休 “长安比肩接踵,挥汗如雨,金银珠宝那么容易捡来吗?” 听到杨钊的汇报后,李隆基怒形于色。 他被逻辑带偏,自然而然认为从安禄山亲卫搜到金银珠宝,就一定是他们所为。 至于口口声声所说捡来金银珠宝,一定是狡辩,想减轻责罚。 在大唐,抢劫数十金这么贵重,必然是死罪。 《捕亡令》规定阑遗物必须交还原主,拾得人负有送官义务,而无获得其一部分为己有的权利。 修改以后的《唐律疏议·杂律》规定:“诸得阑遗物,满五日不送官者各以亡失罪论;赃重者,坐赃论。私物,坐赃论减二等。” 意思是,凡拾得遗失的官物和其他财物的,满五天不送官府的,如果是官物的,各自以犯遗失官物罪论处;计赃论罪重于遗失官物罪的,以坐赃罪论处。如果是私人财产的,依坐赃罪减二等论处。 对于河中的漂流物,朝廷考虑到拾得人到河里打捞具有风险,因此,根据困难程度给予五分之二或五分之一的赏赐,若无人认领,则全部归拾得人所有。 所以,明显能感觉到两罪的区别甚大。 李隆基本能的认为,安禄山亲卫是一种想要免死的辩解。 “回圣人。安将军本就是不通教化的胡人,出行却是粗鄙的胡人跟随,他应该带着汉人护卫,规范自己的礼仪。而不是带着亡命之徒招摇过市。” “长安的太阳熠熠,长安的明月皎皎,圣人在大内,使德风纯朴,万邦守规。安将军亲卫仗着他们侍奉安将军,为所欲为。臣缉拿的时候,他们在天子走过的街道上拔刀,安禄山只是边帅,他权势来自于圣人,真的很大吗?” “李相公也有亲卫拱卫安危,然行走大街上,亲卫从不敢让马奔跑,不敢让刀剑出锋芒,百姓无不称道。” “这是鲜明的对比啊!前秦时,邓羌麾下部将徐成违反军令,王猛想要按照律法杀死徐成,然邓羌却因此击鼓围攻自己的上司王猛,使王猛被迫赦免徐成。臣一直认为这不是将领该做的事情。” “安将军明知道手下容易犯错,却还是想要包庇求情,而安将军亲卫所犯下的事情,可比徐成大得多……” 杨钊拱手向李隆基娓娓说道,其中不乏杀人诛心的言语,有意无意地引导李隆基对安禄山问罪。 他渲染李隆基的德行,斥安禄山亲卫为“亡命之徒”。 李隆基能宠信杨钊,除了杨钊是杨氏族人外,还因为他能说话道,言语中总是一副为李隆基掏心掏肺的模样。 “将两名抢劫的亲卫斩首于西市,以儆效尤。其他亲卫,流放至陇右……” 被杨钊一通“声情并茂”,李隆基下达诏令,严惩安禄山的亲卫。 算是给安禄山一个教训。 但李隆基并没有处罚嬉皮笑脸,人畜无害的安禄山。 “圣人如此,安将军会不会心怀怨恨……” 杨钊又试着向李隆基说道,想置安禄山于死地。 发生这样的事情,本来嫉恨安禄山的杨钊,心知必须让安禄山死。 否则安禄山今后必然在他身后会捅他一刀。 两人之间的关系不死不休! “禄山不是这样的人,他只是教导无方,会加以改正的。此事就这样定了。” 李隆基绝对信任好干儿安禄山。 不过是两个亲卫而已。 “遵旨……” 杨钊只是嘴角抽搐一下,精明的他不再拱火,否则过犹不及。 有李瑄为他的后盾,他一定有其他机会整死安禄山。 当天下午,杨钊就将安禄山的两名亲卫押到西市斩首,数其罪行。 被蒙在鼓里的长安商人、百姓,拍手叫好。 此暴行,百姓无法容忍。而且还是安禄山的亲卫,胡人。 中外商人看重自己的利益,对抢劫金银珠宝的豪贵痛恨。 在欢和声中,安禄山亲卫人头落地…… 安禄山得知此时后,整个人都呆住了,一股寒意直冲脑门。 满怀对李瑄和杨钊的痛恨,他将桌椅砸碎,无可奈何。 他立刻前往兴庆宫,在李隆基俯首请罪,表示自己管教无方。 跪在南熏殿上,声泪俱下,无比悲伤,还拍着胸脯,悔恨不已。 事已至此,哪怕知道自己是被冤枉的,也无从辩驳。 他只能屈辱地承认自己的亲卫抢劫,以免再节外生枝。 因为圣人知道,抢劫绝对不是他指使的。 圣人对安禄山的赏赐,仅次于李瑄、李林甫,看不上那价值数十金的物品。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以后选亲卫的时候不单单要验证武勇,还要测试德行。像李相的亲卫一样,常出名将的风采。” 李隆基见安禄山态度诚恳,便不再追究安禄山的过错,而是用一种语重心长的语气说道。 仿佛是一个长辈,在劝说晚辈一样。 “呜呜……臣记住了,以后臣会擦亮眼睛,以身作则,绝不再犯……” 安禄山抹了一把眼泪。 他哭泣地多汹涌,内心的恨意就多澎湃。 他知道有一就有二,只要李瑄和杨钊找到机会,一定还会再次诬陷他。 李瑄的身份变了,见他被圣人宠信,容不下他啊! 但李瑄就是在他头顶的大山,难以逾越。 他的干娘杨玉环,一直告诫他要向李瑄学习,修身修德。 很明显,不论是李隆基还是杨玉环,更宠信李瑄。 他暂时没有一丝一毫撼动李瑄的可能性。 在东北,这些可恶的契丹与奚,就像泥鳅一样,滑不溜秋,难以平定。 如此,同罗、室韦、靺鞨这种胡人大部,都态度不明。 后方若不稳定,他只能忍气吞声,慎而又慎。 安禄山以为李瑄的杀人之刀,会再次落下,比这次更凶狠。 同时,他意识到伴君如伴虎,稍有一些不慎,就会性命不保。 “起来吧!李相的法度严于李元紘,像南山一样不可更改。李相准备处死地方犯罪官吏,警示天下,以保新法。以后不要再犯在他手里了,否则我也不好求情。” 李隆基让安禄山起身,继续告诫。 李瑄顺李隆基心意不错,但从来不徇私枉法。 这一点,李隆基是清楚的。 他这是在提示安禄山,哪怕是在河北,也要执行新法,不要出什么歪点子。 一旦被李瑄找到错误,就是让他这個皇帝为难。 李隆基可不希望他的好干儿被李瑄处死在范阳。 上次在中书门下堂的时候,李瑄已经向李隆基提议这件事情。 李隆基听到李瑄的劝说后同意,给予李瑄先斩后奏,处死地方太守、县令的权力。 但李隆基把这件事情告诉安禄山,明显是坏了规矩。 这样安禄山就会有准备,他治下的豪强、官吏,不会撞到李瑄的刀刃之上。 “臣是胡儿,只会为圣人打仗,开疆扩土,没有治理天下的才干,宰相制定的计划,臣一定认真遵从。” 安禄山感激涕零地向李隆基说道。 李瑄真要玩狠的,他回去后,一定要在地方做好准备。 此事过后,哪怕李隆基摆宴安抚安禄山,也使安禄山提心吊胆。 安禄山越想越气,食不甘味,他只在长安待满七天,就快马回范阳,向自己的僚属严庄、高尚商议对策。 在长安见识到李瑄的权势,曾经不可一世的李林甫,都不得不向李瑄低头。 携诸葛亮剑的李瑄,宛若首席宰相一样。 使职差遣制度下,使李瑄能主持变法,权势如日中天。 安禄山亲卫被杀死在西市,震慑了长安的泼皮无赖。 但文武百官也意识到李瑄在对付安禄山。 安禄山一直不被文武百官喜欢。 明明因贪功冒进,败仗全军覆没。却还能步步高升,但凡是武将心里都会不服气。 身为边帅,一年从范阳跑回长安数次,不断讨好圣人,文官都会不喜欢。 杂种胡人的身份,比普通胡人更卑贱。 安禄山都可以当杨玉环父亲了,却腆着脸认杨玉环为干娘。文人士子皆鄙夷。 在这种臭名远扬下,大部分文武百官甚至认为安禄山亲卫抢劫是真的。 只有极小一部分觉得蹊跷。 如李林甫这种,他想为安禄山申冤,但害怕是陷阱。且三司被李瑄掌控。即便有念头,也担心李瑄玩弄权术。 李林甫只能在安禄山离开前,召其入府邸,虽然只是送行安禄山,但两人皆心照不宣。 因为他们的敌人都是李瑄! 七月中旬,梨子快熟了。 杨钊因审理案子有功,被李瑄举荐为给事中,兼御史中丞,专判度支事。 溜须拍马的杨钊能晋升,令朝野颇有微词。 但李瑄知道李隆基有意提拔杨钊。 因为李隆基自以为自己发现杨钊是“大才”。 李瑄只不过顺水推舟,提升杨钊的地位,让安禄山惶惶不可终日。 李瑄会让安禄山认为,自己哪怕不被李亨登基后杀死,也会被杨钊害死。 野心勃勃的安禄山唯有一条路可有。 但杨钊并没有控制御史台,因为李瑄举荐杨慎矜为御史大夫。 让杨慎矜提升地位,继续掌控御史台。 然长安在此事发生一件大事,支持李瑄变法的大吏,礼部尚书席豫,在长安病逝。 弥留之际,李瑄前去看望。席豫握住李瑄的手,他没有让李瑄照顾他的后人,只是祝福李瑄完成变法:“虽不得见,亦可瞑目。” 李瑄回应席豫,变法迟早会成功! 席豫清醒的时候,留下遗嘱:“三天即入殓,殓毕就葬,不要久留,以免干扰公事私事;财用不足,可出卖住宅来办理后事。” 席豫仅有的金壶,用以济生堂之中,家中的余财也不多。 之前的俸禄,席豫也多有接济子孙和亲戚。 现在去世,却要卖宅子为葬。 李瑄感于席豫的清廉,赠予金器玉器,厚葬席豫至咸阳原,令颜真卿为席豫写悼文。 并请奏李隆基,以被称为“诗人之冠冕”的席豫谥号为“文”。 李隆基同意,并追赠席豫为江陵大都督。 其爵位按制降一级,由长子继承。 当初贺知章乞骸骨归乡的时候,席豫赠予“此行三千里,那堪长别情”。 现席豫成为继贺知章以后,去世的又一大诗人。 李瑄对席豫的死非常感慨,因为席豫本就是一个清廉的大臣,然而几年前席豫在任河北黜陟使的时候,李隆基问席豫安禄山怎么样,席豫直说“安禄山公正无私”。 裴宽也说过“安禄山可堪大任”。 再加上李林甫被安禄山的外表欺骗。 李瑄明白安禄山蛊惑人心的本领,怪不得李隆基会被安禄山迷惑得团团转。 席豫身为礼部尚书,然此朝堂达奚珣和李岩,皆为礼部侍郎。 他们都有机会,位列三品。 李林甫想趁机推荐达奚珣为礼部尚书,但被李瑄和裴宽以“文望不足”为由否决。 江西、山南、黔中、岭南等道黜陟使韦见素已经向吏部和中书门下堂,多次弹劾所过之地的官吏不法。 并上书全力支持新法。 韦见素已经是花甲之年,他出自京兆韦氏,其父是前太原尹韦凑。 他进士及第以后,先后在地方、朝堂任职数十年。 李瑄以此推荐韦见素为礼部尚书,令韦见素回京任职。 李隆基见李瑄和裴宽力荐韦见素,便同意韦见素任礼部尚书,兼任主事礼部的使职。 李瑄又举荐雪灾有功的路嗣恭为江西、山南、黔中、岭南等道黜陟使,令他巡视地方,监察新法。 他尽量弥补席豫去世后,变革派的实力。 七月下旬的时候,李隆基意识到李瑄和李林甫还是针锋相对,让他心中很烦,于是在中书门下堂,过问李瑄和姜氏女的事情。 和开元年间不同,李隆基不想用一个宰相制衡另一个宰相。 他希望宰相齐心合力,将国家治理好。 如果朝堂一片祥和,他隔三差五上朝也没什么。 开元初期、中期的李隆基,不出意外,是不会废朝的。 但此时的李隆基,哪怕三天不上朝,文武百官也习以为常。 李林甫连忙回答,三天之内,将姜月瑶送到李瑄的府邸。 李隆基再一次提示李瑄和李林甫要齐心协力,有什么意见,可慢慢商议,不可无端争斗。 李瑄和李林甫当着李隆基的面,拍着胸脯保证,绝对不会争强。 李隆基暂且相信,以为李林甫和李瑄有亲戚关系维持,会化干戈为玉帛。 实际上两人关系势同水火。 别说将表侄女嫁给李瑄为妾,就是把女儿嫁给李瑄,女婿照样会对岳父动刀子。 直到此刻,长安百官才知道李瑄要纳李林甫的表侄女姜月瑶为妾。 难道右相和小相公要和好吗? 一时间,朝野议论纷纷。 李适之也是刚知道这个消息,他来到天水王府,问李瑄是怎么回事? 李瑄只是用李隆基撮合纳妾来搪塞。 李适之第一时间怀疑姜月瑶是李林甫派到李瑄身边的内应。 会将李瑄的一举一动,汇报给李林甫。 李瑄起初也这么认为,但现在却不认同。 姜月瑶明面上想打探消息,谈何容易? 李瑄让李适之不用担心,他自有方法去应对。 李适之知道七郎睿智,相信李瑄能处理好。 想到姜月瑶也是李玉莹的朋友,以前经常去宋国公府,李适之只是吩咐李瑄要处理好这段情感。 第二百八十二章 李瑄纳妾,裴灵溪的感动 李玉莹对于兄长要纳姜月瑶的事情,呆若木鸡。 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原来姜月瑶早就知道这件事情,所以这段时间不怎么和她玩,她兄长也一直没告诉她。 李玉莹现在不知该如何称呼姜月瑶。 是她嫂子吗? 如果李瑄将姜月瑶娶为妻,李玉莹也没什么不好。 可纳姜月瑶为妾,总感觉有些不适应。 李适之也有妾,她知道妾的卑微,也就比婢女地位高一些。 李玉莹跑到天水王府找李瑄,她也无从说起。 只希望七兄以后能好好待姜月瑶,不要像其他权贵一样,动不动就把妾赶走,卖掉,甚至当礼物送给其他权贵。 李瑄让李玉莹不要多想。就姜月瑶的身份也不可能这样。 士女一般皆为正妻,许多妾都是平民和奴婢出身。 只是李瑄身份不同,加之李林甫别有用心,李瑄才纳姜月瑶为妾。 哪怕是奴婢出身的长离和霜儿,李瑄也不可能将她们送人。 谁敢欺负长离和霜儿,李瑄会出手整死他。 得到李瑄的答复,李玉莹这才放心。 她接受姜月瑶身份的变化,以后就有理由经常来七兄的府邸。 几天后,右相府的马车到达天水王府门。 除非是皇帝纳妾,否则是没有宴礼的。 唯一的礼制,就是要经过正妻裴灵溪的同意。 但自娶裴灵溪以后,李瑄就将这件事告诉她。 由于姜月瑶是黄昏时期来到天水王府,李瑄提前从中书门下堂回来。 他想了想,主动出门去迎接姜月瑶。 盛装打扮的姜月瑶在婢女的搀扶下下车。 她如瀑布一般的黑发上,戴着紫色的流苏步摇,弯弯的柳眉精心描绘过,眉间贴着一片金箔剪成的桃花,眼眸如秋水般盈盈动人,朱唇小巧红润,有倾国倾城之貌。 此时的姜月瑶接受自己的命运。 只是没想到李瑄会来门前接她,按照礼制,不必如此。 姜月瑶的父亲是太常少卿姜度,为李林甫的表弟。 当时姜月瑶的弟弟出生时,李林甫手书祝贺,姜度太相信自己表兄李林甫,将手书传阅宾客,谁知李林甫才疏学浅,出“弄獐”的传闻。 李林甫因此被时人讥为弄獐宰相。 “月瑶今后就是我的女人,在王府之中,不要有压力,不论什么事情,都可以告诉我!” 李瑄向刚下车的姜月瑶说道,并伸出手。 姜月瑶眼神变化,因为李瑄明显是让她握住手。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曾经和长安的士族小娘子一样,无忧无虑。从未想过自己会是妾室。 唯一令她安慰的是,李瑄也是她仰慕的大英雄。 她每次听李玉莹说起李瑄,都全神贯注倾听。 李瑄回来后,李玉莹总是能得到李瑄在边塞时的英雄事迹。 那冲天豪气,令人着迷。 她曾亲眼见证李瑄作下《牡丹》。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那落笔书卷上的“牡丹”,令她记忆犹新。 不知何时,牡丹成为她最喜欢的花朵。 每次曲江绽放,她都会流连忘返。 李瑄曾经从洛阳为李玉莹带回来几株奇特的牡丹花,非常艳丽。 她和李玉莹约定,今后到洛阳去看牡丹花。 或许已经没有机会了。 姜月瑶看着李瑄,像一株含苞待放的牡丹花一般,含羞握住李瑄的手。 她没有言语,随李瑄进入天水王府。 当越过门坎的时候,姜月瑶才轻声向李瑄说道:“相公,今入此门,便一心侍奉您,不会有其他心思,请相公相信。” “我相信你!” 李瑄微微一笑,点头说道。 他轻声一句话,仿佛将姜月瑶的心融化。 对李瑄的畏惧,也无限减少。 但前往王府深处的时候,心中还是非常忐忑。 李瑄只是微微握紧姜月瑶的手,带她走在后花园的路上。 现在李林甫完全落入下风,保守派的力量比较虚。 没有军权,没有三司的绝对权力。 除了在朝堂上扯皮,就是找破绽弹劾李瑄。 在地方上,保守派在寻找机会,然李瑄也准备立威。 他可以退场,但绝不允许如历史上的宋朝一样,地方官吏们胡搞瞎搞。 后花园的阁楼画廊上,裴灵溪已经准备好酒宴,款待姜月瑶。 这是李瑄特意吩咐的。 吃完饭后,就是一家人了。 “拜见娘子……” 按照规矩,姜月瑶向阁楼下的裴灵溪盈盈一拜。 侧室入府,必须向正室拜礼。 她与裴灵溪一模一样的年纪,命运却天差地别。 “不必多礼。” 裴灵溪虽年轻,却善解人意,将姜月瑶扶起来。 盛装打扮的姜月瑶太漂亮了,让裴灵溪有一共危机感,害怕夫君的心跑到姜月瑶那里。 这种患得患失,是人之常情。 裴灵溪当然不会用什么手段去对付姜月瑶,相信不论何时,她在夫君心中都有一席之地。 嫁给李瑄一个多月以来,李瑄将裴灵溪视若珍宝,裴灵溪能感受到这温暖的情意。 阁楼上,李瑄让长离和霜儿一起坐下吃。 自李瑄娶裴灵溪以来,一直都是如此。就食的时候,只她和裴灵溪两人没意思,这代表他认可长离和霜儿的身份。 美酒佳肴丰盛,李瑄和平常一样,吃喝不挑剔。 但姜月瑶却难以下咽。 因为此时此刻,是她完全未意料到的。 “以后都是这样,我不在家,你们如此。我在家时,一起用食。就如你与父母一般,不必拘礼。” 李瑄亲自夹一块肉,放在姜月瑶的小碗中。 “多谢相公!” 姜月瑶回礼,将碗中的肉细嚼慢咽。 李瑄以为姜月瑶不好意思动手,用薄饼为她卷肉。 由李瑄递过来,姜月瑶自是不能不接。 吃完薄饼后,李瑄又为她盛了一碗杏仁粥。 这种感觉,让姜月瑶很奇妙。 像是一种温馨一样。 本来应该由自己侍奉相公,但这场小宴,却让姜月瑶很懵。 和阿娘所说,完全不同。 “来,我们一起喝一杯酒。” 李瑄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拿起酒壶,分别为裴灵溪、姜月瑶、长离、霜儿倒一杯酒。 香醇的美酒,不论喜欢不喜欢,她们都一饮而尽。 只是姜月瑶泪漪涟涟。 简单的小宴,她却感受到李瑄的与众不同。 天色将晚,在阁楼的画廊中,能看到将秋的花园,显得十分美好。 李瑄见百年老梨树上硕果累累,但好像没人摘一样。 “灵溪,明天将梨子分给家中的奴仆,如果不完,就分给街坊邻里吧!落地挺可惜的!” 李瑄向裴灵溪吩咐一声。 “好的夫君!” 裴灵溪知道夫君很喜欢这株梨树。 可梨树上梨子太多,根本吃不完。 而且前几天从长安城外的果园中取回一批梨子。 那些梨子更大,更甜,更脆。 “夫君,你送月瑶回房间,这里由我们收拾。” 用完餐后,裴灵溪缓缓向李瑄说道。 意思很清楚,春宵一刻值千金。 也是她在嫁给李瑄以后,第一夜失去枕边人。 “好!” 李瑄点头,准备将姜月瑶带到属于她的房间。 姜月瑶紧张,心领神会。 她起身与李瑄一起,下阁楼到中院。 姜月瑶住在中院一所正式的阁楼内。 可见李瑄对她尽心。 “月瑶,以后你就住在这里……” 李瑄带姜月瑶入整洁干净的房屋。 所有生活用品,梳妆台等,一应俱全。 “嗯……” 心乱如麻的姜月瑶点头。 “相公,等妾身卸妆沐浴……” 姜月瑶又想到关键的事情。 “暂时不用!” 李瑄拉姜月瑶入卧室,在床前做下。 姜月瑶不知该如何是好,她的心全乱了。 李瑄询问她家中的事情。 姜月瑶将父母、兄弟姐妹的信息,告知李瑄,没有任何隐瞒。 姜度就是依靠李林甫,才得到高位。 现得到李瑄这个便宜“女婿”,不知作何感想。 李瑄没有问关于李林甫的事情。 他十分会引导人,没一会姜月瑶就变得轻松。 李瑄和姜月瑶聊了一个时辰,她还告诉李瑄与李玉莹约定去洛阳看牡丹花。 “会有机会的!” 李瑄向姜月瑶回答道。 姜月瑶只是诧异地望着李瑄。 窗前的烛光,使房屋明亮。 “月瑶刚入府,先在府中适应一段时间,以后再与我行周公之礼。” 李瑄看时间差不多了,就起身向姜月瑶说道。 姜月瑶从害怕到失落,她的魅力还不够么! 与李瑄谈聊的时候,如花晨月夕一般,让她期待接下来的事情。 一切戛然而止,让姜月瑶不解。 “不要多想,有婢女会来侍奉你,沐浴以后,早些休息。” 李瑄说完这句话后,离开房间。 这种柔和的话,让姜月瑶感受到李瑄似乎并不是嫌弃她。 只是觉得今日不合适。 婢女帮助姜月瑶卸妆,沐浴。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连盖在身上的锦衾都无比柔软,一股别样的情绪涌来…… 李瑄离开姜月瑶的阁楼后,很快就回到正房。 “霜儿?” 裴灵溪正在灯下看书,以为是霜儿进来。 当李瑄进入卧室后,裴灵溪才发现是李瑄:“夫君怎么能现在就回来呢?” 裴灵溪以为李瑄已经办完事回来后,按理说夫君不该这么短的。 平时她能感觉到夫君的克制,可依旧折腾得她死去活来。 不知为什么,她让夫君去长离霜儿那里,夫君不愿! “我只是安顿月瑶,问一些事情,没发生什么。” 李瑄从身后一把抱住裴灵溪。 “那更不行,夫君赶紧回去。” 裴灵溪赶紧挣脱李瑄。 她是女人,知道贵女成为侧室,最起码该有洞房花烛夜。 “等灵溪身怀六甲,我再与她们有肌肤之亲。” 李瑄轻声在裴灵溪耳边说道。 裴灵溪听到这句话后,泪水如注。 她以为李瑄要让她诞生长子,将来继承爵位。 因为爵位只能有一人继承。 按照制度,李瑄是郡王,他的继承人必为国公。 第二百八十三章 新科举的题目 翌日下朝。 “岳父大人且慢。” 李林甫准备去中书门下堂的时候,李瑄叫住太常少卿姜度。 不论是文武百官,还是李林甫,都发现此情况。 李瑄纳姜度的女儿为妾。 然姜度与李林甫的关系,几乎是穿一条裤子。 姜氏皆以李林甫马首是瞻。 李林甫还在推动姜皎最小的儿子姜庆初娶公主的事情。 当初姜皎得宠的时候,小儿子姜庆初生下来没多久,李隆基就说将来要让他娶公主。 可是后来姜皎“泄密禁中”,被赶出长安,姜庆初沦落十几年,李隆基早把自己当年的承诺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李林甫多次在李隆基面前提起这事,但李隆基一直推脱说没有合适的公主。显然想要反悔。 李林甫是何等聪明,他自然也意识到这一点。 不过李林甫还在为姜度的弟弟努力前途。 他在等哪个公主守寡,这样李隆基一定松口,将守寡的公主嫁给姜庆初。 可见他对姜氏的仁至义尽。 将姜月瑶嫁给李瑄,不论他输赢,姜氏保全是一定的。 在李林甫的心里,对李瑄又爱又恨,但有的时候,又不得不佩服李瑄。 因为李瑄重情义,从几年前灵翠楼救婢女就能看出,为李瑄之妾或许并不会很差。 “李相……” 身居朝堂末尾,好几年没在朝堂说话的姜度见到李瑄呼唤后,赶紧向李瑄一拜。 李瑄纳她女儿为妾,其实他并不算李瑄的“岳父”。 作为随便送人、抛弃,不受法律保护的妾室的父亲,哪有“岳父”的待遇啊! 所以李瑄突然这么称呼他,让姜度心中奇怪。 姜月瑶嫁给李瑄,并非姜度的本心。毕竟姜氏也是士族,女儿被纳妾,哪怕是天水郡王、宰相的李瑄,也觉得脸面无光。 姜度自然无法领悟李林甫的意思。李林甫这么要求,姜度不敢去拒绝。 他已经决定沉心静气,面对李瑄时一如往常,不把李瑄当成自己女儿的男人。 姜度感激李林甫能在姜皎出事的时候,帮助姜家东山再起。 无论如何,也不会背叛李林甫。 “岳父大人,下朝以后,就不要称呼职务了。叫我七郎即可,我们的关系,是如此的亲密。” 李瑄拉住姜度的手,似乎姜度真是李瑄的岳父一样。 “李相,下官怎敢呢?您要有什么吩咐,只管说,下官一定全心全力去完成!” 姜度佯装不知这层关系,依旧将李瑄当宰相。 由于表兄李林甫被李瑄整得失去权势,他心里一直敌视李瑄。 只是可怜她的宝贝女儿,沦为妾室。昨晚过得如何呢? 他又没法去问。 “岳父大人见外了。过几日将岳母一起叫到天水王府,我一家人举行小宴。” 李瑄拉着姜度,向兴庆宫外而去。 姜度想挣脱,又无法挣脱。只能和李瑄一样的步伐。 不过他特意回头看一眼老表李林甫,露出无辜的眼神。 仿佛在告诉李林甫:迫不的已,心在表兄! “怎么敢去相公府上叨扰呢?” 口头上,姜度依旧在拒绝。 “安兴坊距离道政坊又不远,过几天休假的时候,我派车去接岳父和岳母。” 李瑄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 话到这个份上,姜度想拒绝都难了。 他在心里怀疑李瑄的意图。 难道李瑄想要拉拢他? 他不过是一个太常少卿,凭借父辈萌荫,靠着李林甫的关系,在朝堂上是“击笏”的透明人,就像杨铦和杨锜一样。 在官职上,他还远远不如杨锜和杨铦。 地位上更是天差地别,杨锜和杨铦能入兴庆宫,与圣人一起宴乐。 他只有等到大宴的时候,才有幸望一眼龙池。 “岳父大人,据说太常寺的太医众多,且不少精通古药典籍。现在济生堂正在建设,陈祭酒已经开始着手招收医童,并联系其他名医,但前期的人手还差许多。我希望太医们能在济生堂兼任老师,岳父觉得如何呢?” 李瑄向姜度说道。 太常寺掌礼乐、郊庙、社稷之事,总郊社、太乐、鼓吹、太医、太卜、廪牺、诸祠庙等署。 事实上,大唐不止太医署。 还有尚药局,药藏局这样的医疗部门。 太医署是类似于济生堂这种培养医者的学院。 只是太医署输送人才的对象是尚药局,也就是真正为皇帝服务的“御医”。 太医署明确设立医师、针师、按摩师、咒禁师四科,每科都由博士来教学,而太医署内的主药、药童则负责药材方面事宜。 太医署有太医署令两人,从七品下,太医丞两人,医监四人,同为从八品下,医正八人,从九品下。其他的医师有五十多人,各种学生数百人。 长安附近还建立了药园,种植药草,培养奇珍,同时药园师可以在药园中,给药园生传授药草知识。 李瑄会向李隆基申请几名尚药局的御医去济生堂执教。 至于药藏局,是专门服务太子的。李瑄会直接从药藏局调一些侍医。 相比于民间医生,李瑄更倾向于宫廷。 经过了解,李瑄知道宫廷医者水平极高,规整且系统。 诸司对制药有明确的规定,合药时要按照一君三臣九佐的不同分量入药,制成汤、丸、膏、散之用。 太常寺会经常检查药材,如果有变质腐烂的,就不能再用。 朝廷对御医的管理制度也很苛刻,《唐律》中明确规定,制作御药如果跟处方不相符,包括药量不符、合成方法不对、服药说明书写错误等,依律可处以绞刑。如果分拣药物时出错,也要受到一年徒刑的惩罚。 在这种制度下出现的学生,才更容易守规矩。 济生堂是走向民间,以医德为先,为医要宅心仁厚。 患者以性命相托,自当要竭尽全力,不能有丝毫马虎。 李瑄也制定关于济生堂的制度,防止医师有“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的念想,以教导徒弟的水平,来决定对御医的晋升。 医生可以穿紫袍,李瑄相信会让许多御医心动。 “回相公,只要中书门下堂同意,太常寺定当遵从。” 姜度向李瑄回答道。他表示自己全凭宰相们定夺。 也暗示要由首席宰相李林甫签订。 “那就没问题了,右相一定会用执政事笔签上自己的名字。” 李瑄笑着点头道。 也表明政事堂他说得算,李林甫必须签字,也不可能因这点小事闹。 姜度只是干笑一声,暗骂李瑄玩弄权术。 “岳父大人,女婿和表兄哪个更亲近一些?” 李瑄见姜度不说话,突然问姜度这個问题。 姜度依旧沉默,难以回答。 照道理是女婿亲近的,但是李瑄算他的女婿吗? “月底的时候,我会去接岳父和岳母到天水王府赴宴。” 李瑄不再追问,而是又重复一遍之前所说:“岳父大人记得给我选一批优秀的太医。” “下官遵命!” 如释重负的姜度向李瑄领命。 不一会儿,两人就走出兴庆门,李瑄竟然亲自将姜度送在马车上。 这让姜度摸不着头脑,他终于明白,李瑄还要去中书门下堂,这是专门送他出来。 就因为太医这样的小事吗? 以李瑄的身份和权势,完全可以直接吩咐,没必要亲自过问。 带着忐忑,姜度乘坐马车离开。 李瑄在兴庆宫门口与几名臣子聊一会后,面色一正,回兴庆宫,前往中书门下堂。 李隆基难得来一趟中书门下堂。 “七郎,今年能科举准备得如何?” 李隆基问李瑄。 今年的戊子科定在九月一日,距离科举也只剩下一个月时间。 每年科举是李隆基少有关心的事情。 “回圣人,臣已经想好考题。誊录文吏也全部准备好。” 以往的科举以礼部侍郎为考官,今年则以宰相李瑄为主考官,并重立科举糊名制度,增誊录制度。 李瑄让亲信上官青负责誊录文吏的招收、培训。 旨在科举的时候派上用场。 “今年科举的题目为何?” 李隆基饶有兴致地问。 “臣《观书有感》,作一诗。请万千学子作感。” “此诗为: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其二,请出关于新法的策论。” “其三,将在《九章算术》选三题,由学子解答。” 戊子科李瑄出三大题。 第一《观书有感》。 用源头活水比喻学习要不断读书,不断从读书中汲取新的营养才能有日新月异的进步。 同时,告诫考生在读书时要克服浮躁情绪,才能使自己的内心清澈如池水,成熟稳重,为民做事。 源头活水不断,池水才能清澈见底映照出蓝天云影,人只有经常开卷阅读才能滋润心灵焕发神采。 而池水又如明镜一样,提示考生为官之道,一定要清廉,不要误入歧途。 考生可以作《赋》,可以作《诗》,可以作《文》,看考生的水平。 以考生的感悟,确立其是否可以为“士”。 其二是新法的策略,这是李瑄早就确立的。 能对新法有独到的看法,服从新法,才可为士。 其三算术,李瑄觉得基本的算数对官吏还是挺关键的。 这个时代大部分文人士子都会算术。 考一些难度不高的算术,是防止一些“死读书”的书呆子。 同时,告诉士人算术是必修课。 在高宗时代,国子监就设有算术馆,以李淳风整理的《算经十书》为教材。 并设有算科。 但李瑄要的是,将算带入进士科。 第二百八十四章 弹劾李瑄,堂兄犯法 “好诗!” 李隆基听到李瑄所言的题目后,抚掌大赞。 此诗妙可不言,能看出李瑄博览群书,非常应科举的试题。 另外,考新法的策略,李隆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这也让天下文人士子、地方官吏明白朝堂坚定推行新法的决心。 只是将算科带入进士科,还是头一次。 朝廷有专门的算科,只要算术好,就能为官。 “禀圣人,《九章算术》是《算术十经》中最著名的书籍,朝廷不求官吏精通《算术十经》,但最起码得知晓基本算筹,而非一涉及到算,就召唤属吏。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这是古代君子需要掌握的,进士最尊贵,也当如古代君子一样。” 李瑄猜出李隆基对算术的顾虑,转而劝道。 “也是!《九章算术》都不读,在为官上有缺陷。” 李隆基点了点头,同意李瑄的试题。 旁边的李林甫默默无言,科举也是李瑄对话语权的一种掌控。 李瑄在利用科举传输自己的观念。 如果多举行几次这样的科举,不出十年,李瑄必桃李满天下。 不过李林甫不会坐以待毙,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找李瑄的破绽。 本以为是在常平新法上。 现在常平新法还未施至两京,李林甫却先抓住李瑄的破绽。 只能证据到手,就对李瑄发难。 他知道想要拿下李瑄很难,必须得先夺回声望。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李瑄一边了解常平新法的进度,和常平新法的细节信息。 一边开始着手科举,建立济生堂。 武举李瑄不管,由兵部主持。这个时代的武举,也不怎么受重视。武状元都不及一名进士。 来长安的文人士子不再进行行卷,不再访问王公。 而是苦心读书,不浪费一点提升自己的机会。 九衢之内,麻衣如雪,朗朗的读书声,在长安城每一个角落响彻。 他们知道打响自己名气没用,只有努力进士及第,才能名动长安。 正如糊名制度和誊录制度出现时的预测一下。 杜绝“歪门邪道”后,文人士子只能凭借实力,看谁有资格渡过“独木桥”。 如此,自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才疏学浅的士族子弟,几乎失去机会。 没有背景的贫寒学子,振奋心神。感受到公平公正,为他们注入活力。 然科举新制是建立于“曳白”和“野无遗贤”的事件上,更完善的科举。 士族无从反驳。 月底的时候,李瑄果然派人去请姜度夫妇。 马车停在姜府前,不由他们不来。 李瑄与姜月瑶,陪姜度父母小宴。 姜度坐如针毡,还要不停地迎合李瑄的话。 好在看到女儿如从前那般,让姜度安心不少。 李瑄一口一个“岳父大人”,听得姜月瑶心跳加快,她当然知道这个称呼意味着什么! 相公能将她的父亲、母亲接入府邸,让姜月瑶十分感动。 这种待遇,让她觉得自己并不像其他妾室一样低微。 在天水王府,李玉莹时常来找她。裴灵溪也待她很好。宛如一個大家一样。 姜月瑶已经放开身心,随时准备侍奉李瑄。 下午的时候,李瑄将姜度夫妇送回姜府,并告诉他们以后要常来。 天宝七载的中秋节,依旧很热闹,在昼夜不息的灯火中,兴庆宫缓歌慢舞,李隆基畅饮美酒,好不快活。 只是杨玉环在明月之下,更加幽静。 李瑄的《水调歌头》已经成为宴会上必然的曲子。 直到四更天后,李瑄才带着裴灵溪回到天水王府。 八月二十三日,朝会。 一如往常一样,李瑄不疾不徐的声音,响彻朝堂,代表着在文武百官心中的影响力。 中书门下事务,地方事务,日常事务,李瑄处理得游刃有余。 最后,李瑄向李隆基汇报迁民进展、常平新法进展后,退回自己的座位上。 “启禀圣人,臣有本奏!” 就在高力士准备喊退朝的时候,刑部侍郎萧隐之出班向李隆基一拜。 “萧侍郎有何要事?” 李隆基让萧隐之直说。 朝廷事务,井井有条。让李隆基对烦闷的朝堂失去兴趣。 他认为自己已经掌控一切,哪怕不入朝堂,也可以歌舞升平。 “回陛下,臣弹劾新安令李銙收受豪强贿赂,似与豪强勾结,阻挠新法推行。” 萧隐之出列,是要弹劾一个县令。 新安县,属于都畿之地的一个大县,紧靠着洛阳。也是前往洛阳的必经之路。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想知道新安令的身份,竟然还敢在两京之地,做出反抗新法的事情。 京畿和都畿,一直是监察最严格的地方。 有大臣想到什么,心中陡然一惊。 特别是李霅、李季卿、李琦等人,面色大变。 “这还用问吗?交由御史台处理,先将新安令押回长安审讯。” 李隆基根本就没看萧隐之递上来的奏折,懒洋洋地下达政令。 不过是一个县令而已,哪用大费周章,在朝堂上禀告。 天下的县令数以千计,由吏部和宰相们商量着就行了。 “臣只是觉得难办!” 萧隐之并没有退下,他向李隆基一拱手后,向李隆基禀告道:“因为新安令李銙是李相的堂兄。” 此言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 从香案前到大殿门口,文武百官都来了精神。 这是骇人听闻的消息。 因为李瑄一直被称为“克己奉公”“大公无私”,是士人文人眼中一心图变求强的宰相。 而李瑄一直磨刀霍霍,准备杀鸡儆猴。 现李瑄的堂兄似乎犯法,百官想看李瑄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稍有不慎,威望扫地,前功尽弃。 李銙,为李玼的儿子。 李玼为李适之的亲兄长。 由于李适之是李象花甲之年才生下的儿子,现在李适之亲兄弟都已经去世。 所以李适之对李銙、李粹等侄子颇为照顾。 李瑄封王,出将入相,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不仅仅亲兄弟被提拔,堂兄弟也因此幸运。 如争气的李粹,已经是上郡太守。 李銙本来只是考核不及格的县尉,现在却成为大县太守。 “萧侍郎这是什么话?难道因为新安令是李相的堂兄,就不去过问了吗?你在朝堂上小题大做,这是什么意思?” 萧隐之话落没多久,在李隆基都在皱眉头的时候,刚升任御史大夫的杨慎矜出列,向萧隐之质问道。 “臣并非小题大做,而是担心御史台的官吏,因此而免去对新安令的责罚。” 萧隐之并不怕杨慎矜,他直言不讳地说道。 为什么御史台会不过问新安令? 萧隐之就差指名道姓了。 “萧侍郎言过了,都知道李相高风亮节,大公无私,怎么可能因为亲人犯错,而去包庇呢?据说李相熟读《春秋》,一定知道石碏大义灭亲的故事,如果新安令真有问题,李相绝不会姑息。” 达奚珣出列说道,看似在维护李瑄,实则阴阳怪气。 “李相,你怎么看待此事?” 李隆基沉声向李瑄问道。 如果是私下说这件事情,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揭过去。 但在这朝堂之上,大臣又将李瑄抬得这么高。 如果不过问此事,对李瑄影响太大。 李瑄是新法的领袖,许多理想者的意志,都集中在李瑄身上。 李隆基当了快四十年皇帝,许多事情早就司空见惯,一个县令收受豪强贿赂,不过是常见的小事。 爱屋及乌,李隆基不想多问罪。 “臣请御史台将新安令缉拿归案,仔细调查。正如达奚侍郎所说,臣略懂《春秋》,当时楚国有一个令尹,叫斗谷於菟,他的族人犯法以后,被廷理拘捕,然廷理听说犯人是斗谷於菟的家人后,立即将其释放。斗谷於菟训斥了廷理,对族人用刑。是以楚国上下,没有人不服斗谷於菟,所以楚国国力飞涨,有北上争霸的实力。好在这样的事情,并未发生,我大唐的御史台、刑部,还是恪尽职守的。臣愿意如斗谷於菟一样,执法不避亲。如果新安令李銙罪证属实,立即处死,震慑天下郡县……” 李瑄出班,借着达奚珣的话,用春秋时楚国名相斗谷於菟举例,以表示自己的决心。 堂兄李銙受贿,还是李瑄最痛恨的豪强。 这是在打李瑄的脸? 如果李銙的罪证属实,李瑄不会放过他。 哪怕不够死罪,也直接处死! 因为李瑄一而再,再而三地向变革派声明,新法用重典,要杀鸡儆猴,震慑天下,以免出现人间悲剧。 他也向李隆基禀告,李隆基给了李瑄先斩后奏,可处死太守、县令的权力。 若轮到自己家人犯事,就放一马,这次变法直接缴械投降算了。 以后也不要再有变法的打算了。 但李瑄要调查清楚,以免有人陷害李銙。 不过李瑄有一种预感,李銙很可能真有罪。 保守派憋了几个月,搞出一个这样的陷害,显得太低级了。 唯有保守派掌握真正的证据,才敢向李瑄发难。 亲人犯法,虽然和堂兄李銙不熟,但李瑄心中很不是滋味。 但李瑄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李适之有好几个兄长,他们都有子嗣。 以为宰相是后盾,被欲望蒙蔽双眼,是很可能发生的事情。 好在今日弹劾的,不是他的亲兄弟,否则李瑄也会没有头绪。 因为他是人。 第二百八十五章 兵卒包围平康坊 “李相一身浩然正气,守正不阿,是朝廷的幸事。如果新安令真有问题,李相也不必自责。” 李隆基听到李瑄信誓旦旦的话后,不再劝说。 如何处理这样的问题,还得看李瑄自己。 人常道大义灭亲,可真正能实践的又有几人? 李隆基只希望新安令李銙只行小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而李瑄一番慷慨的话,也让朝堂上的文武大臣心里打鼓。 从李瑄举例的典故来看,李瑄要公正处理此事。 但李林甫却不以为然。 因为斗谷於菟只是刑罚了族人,而未杀死族人。 看“三北直躬”就知道,楚国偷一个羊就要处死,贵族所犯之案,真会比偷羊的罪小吗? 李林甫认为自己已经掌握李銙的罪证,按照李瑄的准则,这种罪责足以处死。 李瑄说得好听,但面对这样的事情,谁都会没头绪。 再怎么说,李銙也是李适之的从子。 李瑄在受到内外部的压力,难免会动恻隐之心,产生私心。 稍处理不慎,变革派大好的形势会流失。 “启奏陛下……” “汉代的丞相丙吉那么贤明,他的儿子丙昌却与贪官勾结;晋代谢安的女婿王国宝傲慢且不遵法道,但这并不妨碍世人对谢安的称颂。更何况新安令只是李相的堂兄,请将此案由御史台处理。朝野上下对李相的为人有目共睹,不论如何都不应该将其联系到李相身上。” 就在朝堂文武大臣各怀心思,连变革派都一筹莫展的时候。 户部郎中李岘出列向李隆基奏道。 他是真心为李瑄考虑,用这个比喻告诉文武百官,就算新安令犯下天怒人怨的大罪,也不该和李瑄联系在一起。 他和李瑄的想法一样,既然保守派敢将新安令李銙奏到朝堂,就表明已经掌握李銙的确凿证据。 “李郎中言之有理,朕也这么认为。杨大夫,此事就由你去做了。” 李隆基点了点头,将此事交给御史大夫杨慎矜。 纵然李瑄堂堂正正的说道,但毕竟是堂兄,要避嫌此案。 “臣遵旨!” 杨慎矜出列领命。 保守派的大臣对李岘的话十分不满。 李岘摆明着在降低此案关于李瑄的影响力。 怎么可能和李瑄一点关系都没呢? 李銙从一个中县的县尉,晋升为畿县的县令,难道不是因为李瑄吗? 从因果上,这就是李瑄的过失。 “退朝……” 高力士高喝一声,李隆基闷闷不乐地离开。 “恭送陛下……” 文武百官长揖一礼。 朝会结束,文武百官三五成群,小声议论。 李瑄面不改色,整理紫袍,离开兴庆宫大殿,然后穿好自己的鞋子。 “七郎,顽固不化的大臣太卑鄙了,竟用四郎之事,上奏圣人。” 李霅来到李瑄身边,愤愤不平地说道。 在来看来,这几个位列公卿的大臣,去找县令的不自在,太没有操守了。 “我不了解这個堂兄,大兄应该知道他是什么人,不需要他一清如水,他能守住自己的底线吗?” 李瑄向李霅反问道。 李霅今年三十五岁,李銙的年纪比李霅大两岁。 他们以前在长安居住过,经常玩耍。 在李銙将成年的时候,伯父带着李銙到州县。 所以李瑄对李銙没什么印象。 他只见过李銙两次,一次是他拜为四镇节度使的时候,一次就是他大婚的时候。 对李銙的印象也平平无奇。 “小时候的事情,怎么能和成年后一概而论呢?就像为兄现在一样,也没有那时天真了。” 李霅不好回答李瑄的话,他确实不知。 只是回忆起未成年的时候,他们一起玩耍,甚至骑马打猎。 所以李霅本能想对亲人进行保护。 “再看看吧!” 李瑄不再多说,他向李霅说了一句:“大兄等各忙各的,我要去中书门下堂处理公务了。” 说完,他向兴庆殿后面而去,没有一丝一毫地慌乱。 李瑄的亲信想拦住李瑄,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就像安禄山的护卫抢劫一样,没有人会认为这是安禄山的命令。 现如今也一样,没有人会觉得李銙犯案和李瑄有关。 但李瑄是宰相,其间的影响太大了。 变革派只能等到新安令李銙被押送回来以后,再经审问。 好在李隆基让杨慎矜审理此案,杨慎矜是李瑄头号心腹。 不过御史台也有保守派的人,杨慎矜想要蒙混过关,怕不是那么容易。 “李相,你认为李銙到底有没有和豪强勾结,阻挠新法?” 中书门下堂内,李林甫向李瑄询问道。 表面上没什么,心中却长出一口恶气。 他留有后手,就等李瑄徇私枉法,动恻隐之心的时候拿出证据。 “政事堂是问国家军政大事的地方,宰相要关心的是天下民生。所以丙吉会去问牛,而芝麻大的事情,自然有芝麻大官吏去处理。右相问这些,不如去当郡守算了。” 李瑄心情本就不好,知道是李林甫搞的鬼,自然很不客气,出言不逊。 李林甫气得七窍生烟,都到这个时候了,李瑄这个的嘴还是这么毒。 他不再理会李瑄,准备处理自己的政务。 然现在许多起草的文书,要经过李瑄的手。 李瑄同意,裴宽才会签字,下发六部执行。 否则李林甫只签自己的名字没用。 李瑄身兼重职,李林甫是白板宰相,夺不回权势,只能受制李瑄。 另外就是李隆基觉得李林甫老了,在政策上优先选择李瑄,与李瑄商议。 使李林甫这个首席宰相显得不伦不类。 就像朝野传闻的那样:执政事笔非首席,诸葛亮剑真宰相。 李瑄也不是泥捏的,他处理政务的时候,想报复李林甫的方法。 书令史在递公文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今日相公观看公文的时候比以往稍慢。 中午,李瑄召大理寺少卿杨璹和京兆尹韩朝宗到中书门下堂。 大概两刻钟以后,韩朝宗和杨璹出去。 由于李瑄和韩朝宗、杨璹私密会谈,李林甫也不知道他们说什么。 他满脸狐疑,心里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韩朝宗会去后,京兆尹与大理寺一起,带着兵卒包围平康坊。 所有青楼,不论是北曲、中曲,还是达官贵人留恋的南曲,皆被堵住… 灵翠楼。 作为长安最大、最贵的青楼,是王公子弟,达官贵族常来的场所。 除此之外,如地方郡县官吏,长安的豪商,哪怕钱再多,也没有资格踏入灵翠楼。 想与灵翠楼妓女讨论风花雪月,琴棋书画,家中长辈,必须要五品官职。 或者祖上为三品官职。 甚至王公贵族在郊外踏青的时候,也会邀请灵翠楼妓女陪同。 灵翠楼的名气不只是这些,几年前当今宰相、天水王李瑄,在灵翠楼暴打李林甫的儿子李屹,反而使灵翠楼名气更大。 因为此时的李瑄太尊贵了! 那彪炳的战功,可以与太公尚父庙内的名将比较。 也得亏庙是供奉死去的人,受香火,不然李瑄必然被列入太公尚父庙中。 几年前,灵翠楼还有一名艳绝一时的绝色美人,在籍教坊。被圣人赏赐给李瑄。 这也使长安百姓认为灵翠楼和李瑄有关系。 实际上,一点关系都没有。 由杨璹亲自带着一百多名大理寺的兵卒,堵住灵翠楼的前后门。 灵翠楼的护卫很懵逼,他们灵翠楼虽是青楼,但在长安是贵地,宰相公子常驻足,谁敢放肆呢? “进去,敢妨碍公务者,立刻拿下!” 灵翠楼的护卫去通知主事慕三娘的时候,杨璹挥手让兵卒冲入。 灵翠楼的大院中,亭台楼阁,鸟语花香。 有不少贵族子弟和妓女们,在院中玩游戏,吟诗作对,下棋作画。 在一座座阁楼里,莺莺燕燕,歌唱起舞,丝竹声伴随着酒香飘出。 “杨少卿何用至此啊?” 慕三娘得知官兵突然闯入,整顿仪容以后,立刻前来招呼杨璹。 曾经的杨璹,可是这里的常客。 在面对一个妓女的时候,把不该说的说出来,因此上了李瑄的贼船,再也无法摆脱。 就如今日一样,他必须完成李瑄的吩咐。 “右相的公子在吗?” 杨璹突然向慕三娘询问道。 “八郎在百花楼中,十九郎在清雪楼中……” 慕三娘下意识地回答道。 灵翠楼作为长安第一青楼,这里自然是宰相公子的取乐之地。 而右相李林甫那么多子女,平时肯定顾不过来。 据说右相害怕刺客,连夜晚睡觉的地方,子女都不清楚。 所以儿子夜不归宿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分一部分人,把百花楼和清雪楼包围。” 杨璹面色一凝重,向左右兵卒下达命令。 他其实希望李林甫的儿子不在的。 因为李相对他下达一条命令,他害怕出事。 既然李林甫的儿子在这里,他就不能阳奉阴违,否则李相肯定会不满。 现在杨璹对李瑄怕得要死,他清楚李瑄的手段。 李瑄也承诺,不久后举荐他穿上紫袍。 因为大理寺卿李道邃已经年过七旬,且身体虚弱多病,李隆基已经吩咐李道邃如无大事,不必上朝。 现在大理寺的事情,基本上都由杨璹主持。 但杨璹距离三品,始终有一步之遥。 能帮助杨璹的,也唯有李瑄。 第二百八十六章 处置李林甫的两个儿子 “杨少卿,那是右相的公子啊?你这是干什么?” 慕三娘大惊失色。 杨璹的举动,明显是要问罪李林甫的儿子。 一旦出什么事,她可担不起责任。 慕三娘是精明的人,她知道现在朝廷分为三派。 一派以李瑄为首,力主变革。 一派以李林甫为首,力求保守。 最后就是中立派,他们没有领袖,只是不参与变革派与保守派的倾轧中,一心自保。 甚至连宰相裴宽都能算变革派,因为裴宽能成为宰相,李瑄出了很大的力气。 裴宽的孙子、从子,与李瑄相交莫逆。 在表面实力上,李瑄比李林甫强大太多,已经数月没见李林甫的政令传出了。 朝野都在传李林甫在朝堂上举步维艰,被李瑄按在地上摩擦。 从权倾天下的宰相,变成如牛仙客一样应声虫。还不得不将表侄女嫁给李瑄为妾,保全自己。 而李瑄从变法、迁民、纠婚,到慈幼堂、济生堂、新科举。 连续地任免大臣,地方官吏! 无一不在展现自己的影响力。 杨璹是李瑄的爪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李林甫哪怕失势,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只要吹口气,就能让慕三娘万劫不复。 “朝廷颁布纠婚法,对违者惩罚。其中有一条,青楼妓女在十八岁之前,不得以任何方式接客,包括陪同权贵郊游。纠婚法从正月正式颁布,给长安青楼半年的改正时间,现在半年早已过去,你们执行了吗?” “律法规定,若青楼不遵纠婚法之令,重罚青楼。若客人明知妓女不超过十八岁,还与其玩乐,重惩!” “本官要检验一下,看看百花楼和清雪楼有无十八岁以下的妓女……” 杨璹面色一板,正颜正色地说道。 “这……” 慕三娘惊呆,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朝廷是有这样的律法,但她没有在意。 逼良为娼的事情,灵翠楼这样的第一青楼肯定不会干的。 灵翠楼妓女来源,一般是教坊在籍女子,买的颇有姿色的婢女,还有一些姿色姣好自愿的良家女子。 为了可持续发展,许多青楼的主事都会从小培养妓女。 等妓女十五六岁的时候,再出来接客。 如果客人价格给的高,十三岁也不是不可以。 朝廷的策令一下,明显是让十八岁以下的妓女,都重新归于幕后,等十八岁以上,再接待客人。 本来李瑄还下达一条非常严苛的命令,禁止让青楼购买十八岁以下的奴婢,但最终被属吏劝说取消。 奴婢本就是贱籍,这条法令也意味着挑战自古以来的“贱籍制度”,时机还不成熟。 “杨少卿,这样的小事,您通融一下。” 慕三娘犹豫片刻后,从背后取出一块黄金,试图以黄金贿赂,让杨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知道我是清官吗?知道贿赂官吏的罪过吗?” “这一块金子,足以让你流放。” 杨璹勃然大怒,一把将慕三娘的手甩开。 他这是执行李相的命令,今天敢拿这块黄金,明天就吃不了兜着走。 “少卿恕罪!” 慕三娘失色,赶紧收起黄金跪拜。 面对杨璹的强势,她再也不敢说话。 只希望这是一次寻常事件,大不了缴纳一些罚金。 “这次就当本官没看见,不要阻拦我了。这是李相制定的‘严打策令’,如果灵翠楼违反律法,准备好罚金吧!” 杨璹也不是冰清玉洁,没有追究慕三娘行贿之事。 他错过慕三娘,径直前往他比较熟悉的百花楼。 大理寺兵卒奉命办事,他们无视李屹的奴仆,直接闯入百花楼中。 一时间,百花楼尖叫连连,鸡飞狗跳。 “敢坏爷雅兴,谁叫你们来的?滚出去!” 李屹摔掉杯子,怒骂一声。 尽管李屹已经结婚生子,但他依旧不该习性。 他的父亲是首席宰相,这些连禁军都不是的执法兵卒强行闯入,让他在朋友面前很没面子。 大理寺兵卒置若罔闻,他们拔出刀,控制现场,等杨璹到来。 李屹等只能骂一声,面对白晃晃的刀子,真让他们上,他们也不敢。 “是你!杨璹……” 杨璹入场后,李屹咬牙切齿地说道。 这个二五仔曾经和他喝过酒,最后背叛父亲,投靠他的一生之敌李瑄。 看到杨璹,李屹就想到一些不美好的回忆。 曾经和他一样游手好闲的李瑄,短短几年就成天下皆知的宰相、天水王,而他现在只能领一个从八品下的闲官,在这灵翠楼中买醉。 他曾经看到李瑄的车驾,和他父亲一样,有金吾卫开道。 哪怕李瑄坐在马车上,他也得绕路,生怕被李瑄认出嘲笑。 “大胆!八品官遇到四品官,竟敢直呼名字,右相没教过你礼仪吗?” 杨璹有李瑄撑腰,对李屹直呼他的名字非常不爽。 “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屹看周围的兵卒,颇为忌惮。 “奉李相之命,京兆府和大理寺对长安青楼突击检查,惩治不法。” 杨璹朗声说道。 “哼!” 李屹没听懂杨璹的意思。想到父亲最近对他们的警告,牵扯到李瑄,他忍气吞声,不想惹事生非。 冷哼一声后,杨璹带着一众纨绔子弟准备离开百花楼。 “慢!八郎等需要等待。” 杨璹令兵卒挡住李屹等纨绔子弟的去路。 “难道我有罪吗?” 李屹反问杨璹,他被气笑了。 在他看来,杨璹就是小人得志,曾经在他面前客客气气,现抱上李瑄的大腿,就敢蹬鼻子上脸。 “可能有,也可能没有!” 杨璹沉声说道。 “你什么意思?” 李屹很生气地说道。 杨璹没有回复李屹,而是到百花楼的妓女面前,向一名面色稚嫩的歌女询问:“年岁几何?” “十六……” 歌女颤颤巍巍地如实回答。 这歌女只见过寻欢作乐的笑容,没见过不怒自威的官吏。 杨璹主持大理寺,沉心静气的时候,随时能拿捏一名青楼女子。 “伱年岁几何?” “十五……” “十七!” “十九!” “十六!” 百花楼中,有数十名青楼女子。 不管是陪酒的,还是跳舞的,亦或者弹奏乐器的。 杨璹挑稚嫩的一一询问。 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 妓女本就是吃青春饭,年岁都不会太大。 一问之下,竟然发现有十二名都在十八岁以下。 看来李屹喜欢这个类型的。 李屹还不清楚杨璹的用意,就在他准备再次发怒的时候,杨璹率先质问道:“李屹,你知法犯法,可知罪?” “我不懂?” 李屹就算犯罪,也早已是悬案,在这青楼玩乐,哪有罪过? “李相颁布纠婚法,青楼妓女十八岁之前,不得出现在台面。你明知她们年龄不足,还要私点,而且还是十二名。这是大罪!” “来人,先鞭笞三十,再押回大理寺审讯!” 杨璹怒喝一声,向麾下兵卒下达命令。 李屹瞪大眼睛。 兵卒也懵了,李屹可是在宰相的儿子,他们犹豫不前。 “这是李相的命令,谁敢不听命,或者留手,立刻脱下衣服。” 杨璹向兵卒喝道。 “啪!” 杨璹的亲信率先出手,一鞭子抽到李屹身上。 “啊……” 李屹还未反应过来,就惨叫一声,被抽倒在地。 其他兵卒为保住饭碗,立刻跟进。 更何况是李相的命令。 李相是权势滔天的代名词,出了事也有李相担着。 “啊……” 李屹想要骂,但鞭子密集,每当有词吐出来,就被一鞭子断。 杨璹的亲信故意抽在李屹的脸上,脸上顿时血肉模糊。 一声凄厉的惨叫后,李屹当场昏死过去。 “继续抽!” 杨璹面无表情地下令。 因为李瑄的命令是:往死里打! 意味着可以直接打死李屹! “啊……” 昏迷的李屹被抽醒。 衣服破了,脸已经看不清楚容貌。 几度昏厥。 明明是鞭笞三十。 但最少被打了一百下…… 李屹遍体鳞伤,气若游丝,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停!” 直至再度昏厥,杨璹才喊停下,并说道:“带回大理寺!” “还有谁叫的十八岁以下的妓女?” 杨璹问其他纨绔子弟。 这些纨绔子弟脸都吓白了,怎么会这样呢? 李屹可是右相的爱子! 他们怀疑李屹已经被打死了。 面对杨璹的质问,这些纨绔子弟害怕被打死,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纷纷说道:“我们没有,全是李八郎招呼的!” “签字画押!” 杨璹写一份字据,让他们签字。 这些纨绔子弟都是没有骨气的软蛋,立刻写下自己的名字。 他们说得是实话,这一切都是李屹安排的。 他们早就忘了纠婚法使青楼不得出现十八岁以下的女子。 他们以为这是平民百姓的律法。 公卿,哪有这样约束啊! 事情并没结束。 杨璹又冲到清雪楼,下令将李林甫的十九子鞭笞七八十下。 十九子还不及冠,更为不堪。 慕三娘看着八郎和十九郎浑身是血的被拖出去,肝胆俱裂。 “灵翠楼竟然有如此多十八岁以下的妓女。先查封青楼,等着缴纳罚金吧!” 杨璹接下来的话,让慕三娘如晴天霹雳。 至于交多少罚金,还要依据灵翠楼台前十八岁以下的妓女人数,由李瑄定夺。 杨璹最起码搜索到五十名。 他知道李相一定会把灵翠楼当成典型,就算不倾家荡产,几十年积累的财富,也会全归朝廷。 这样的事情,不仅仅发生在灵翠楼。 南曲其他青楼,北曲、中曲也在经官兵统计十八岁以下的青楼女子。 那些与十八岁以下妓女有纠缠的男人,带回京兆府或者大理寺,不服从的直接鞭笞。 貌似这只是一次践行律法的行动,但李林甫的儿子生死未卜被拖走,很快就震动长安…… 第二百八十七章 权势滔天 满库金银珠宝 权贵们突然发现李瑄权势已经大到这种地步。 从京兆府到大理寺,所有的执法部门,都被李瑄控制。 御史台,要接受李瑄的意志。 刑部是被宰相兼刑部尚书裴宽掌握。 裴宽本来信任刑部侍郎萧隐之,现正在消除萧隐之的影响力。 刑部曾被李适之掌控,所以李瑄也能影响刑部。 如此经营下,李瑄才能直接发动严打行动。 新法用重典! 李瑄早就猜测到青楼这种地方,会不遵从新法。 因为李瑄向韩朝宗、杨璹所吩咐的,不单单是针对青楼纠婚延伸的法律,还趁机彻查逼良为娼的事件。 除了灵翠楼这种能与教坊直接联系的最高级青楼,长安不乏逼良为娼的妓院。 这种青楼直接缉拿主事,一旦查证,不论男女,西市处死! 长安的逼良为娼不是和郡县那样掠夺,类似于土地兼并。 看到农民的女儿漂亮、有潜力,用各种手段,威逼利诱,使其倾家荡产。 然后不得不卖女儿。 进入青楼后,女子大多会向命运低头。 极少数性情刚烈的,会成为青楼后院柳树下的枯骨。 下午的时候,金吾卫也参加对长安青楼的围堵。 长安的青楼自然不止平康坊有。 在惊惧,议论声中,太阳落山。 宰相处理完当日的政务,一起走出象征着大唐权力核心的中书门下堂。 通往兴庆门的青砖大道上,李瑄和裴宽说说笑笑。 李林甫虽并行,但却像是孤零零的一人。 李瑄是很尊重裴宽的,许多事情都会与裴宽商议。 如果意见相左,李瑄会努力说服。 李隆基不在的时候,他们一起夹击李林甫,把李林甫的权力遏制,不让他的声音传到郡县。 “右相公!” 刚出兴庆门,李林甫的家奴大喊上前。 “何事慌慌张张!” 李林甫沉声说道。 “八郎和十九郎被大理寺拖走,他们被打得满身是血,脸都看不清了,生死未卜啊!大郎正前往大理寺营救……” 奴仆没注意李林甫的语气,急冲冲地说道。 “什么?何故如此?杨璹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 李林甫眼睛一瞪。 下一刻,他望向李瑄。 他很聪明,瞬间联想到杨璹和韩朝宗中午的时候,被李瑄召到中书门下堂。 杨璹一定受李瑄指使去对付他的儿子。 就像对付安禄山的亲卫一样! 这是李瑄对他的报复! “他们说八郎和十九郎在青楼召十八岁以下的妓女,当场鞭笞!” 奴仆向李林甫回答道。 李林甫想起纠婚法上有规定,青楼不得使十八岁以下的女子上台。 青楼都没当回事,达官贵人更没当回事。 李林甫自然没有以此来约束自己的众多儿子。 “李相,都说你宰相肚里能撑船,清晨弹劾你的堂兄,连黄昏你都等不了,你还是君子吗?” 李林甫破防,指着李瑄在兴庆门前大骂。 “大臣在朝堂上质疑我,我会辩驳;文人士子羞辱我,我亦能忍受;百姓指着鼻子骂我,我需要思考;只要不犯罪,哪怕冒犯我,我也会原谅……” “我更不会杀害、暗杀、残害与我敌对的大臣。右相的郎君触犯律法,想要不同吗?天下的冤魂还少吗?国家和私利到底哪样更重要?” “某位宰相,即便被处死一百次,也洗刷不了他的罪过。他的含沙射影,他的口蜜腹剑,他的不可一世,将来必要由他的后代偿还!” 李瑄没有顾及地回应,与李林甫针锋相对。 处置李林甫的儿子,不过是附带而已。 这才哪跟哪啊! 李林甫为了独掌朝廷,弄得那么多人家破人亡,难道他想自己死后一切烟消云散吗? 因果,因果。 历史上和李林甫类似的人,子孙后代都没有好下场。 他以为姜月瑶嫁给李瑄,就可以进可攻,退可守。 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该出手的时候,李瑄就会出手。 李林甫翻云覆雨,害死那么多大臣,自己儿子只不过受点皮肉之苦,就忍不住了。 鞭笞直接打死人的例子,还是不多见的。 李林甫呆在原地。 因为李瑄的话已经很明显了,就是要整死他。 也暗指其家族的灭亡。 他在与李瑄争权夺利,等待李瑄变法失败。 但李瑄却能轻而易举地应对。 他一时怀疑,如果他失势,只因姜月瑶,李瑄不一定会放过他的子孙后代。 了解到这一点,李林甫非常彷徨。 裴宽在一旁知晓发生什么事情,心中大快。 因为他孙子裴晃,差点被罗希奭那个酷吏折磨死。 他没有能力拿李林甫的家人开刀。 但李瑄能! 以当今圣人对李瑄的宠信,只要不把李林甫的儿子打死,多半会和稀泥。 看到李瑄上车远去。 李林甫才回过神来,他是有决心和狠辣的人,事已至此,只能与李瑄刚到底。 哪怕愈演愈烈。 太子和其他政敌,李林甫已经不去考虑。 李林甫立刻吩咐奴仆,上车前往大理寺。 他进入大理寺,还是没人能阻止的。 杨璹让医者为李林甫的儿子上药包扎,不然他们真可能疼死。 虽然儿子很多,但看到李屹和十九郎的惨状,李林甫无比悲痛,更多的是觉得自己受到侮辱。 他令杨璹释放他的儿子。但杨璹当面否决李林甫,直言王子犯法,庶民同罪。 李林甫的儿子触犯新法,不能被赦免。 能特赦犯人的,唯有皇帝。宰相必须依法办事。 任李林甫如何命令,杨璹无动于衷,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此差点把李林甫气晕厥。 杨璹有李瑄撑腰,不惧此时的李林甫。 李林甫无奈,确认李屹和十九郎不会有性命之忧后,最终在李岫等儿子的搀扶下,回到右相府。 他的十九郎和八郎,暂时在大理寺受苦。 “我不是一个宰相啊!” 偃月堂中,李林甫坐在花树前,愤懑填胸。 今天在大理寺,哪是一个宰相的样子,一个大理寺少卿都能骑在他的头上。 十几年宰相生涯,他从拥有,到失去。 偃月堂本是翻云覆雨的地方,现在却只能默默流泪。 右相府内一座座房屋,灯火不熄,彻夜难眠。 嘉猷观中,李腾空坐在梨树和月光下,叹息无声。 她知道右相府所遭遇的痛苦,不过是那些被父亲毁坏家族的千百分之一。 命运的轮盘已经在转动,谁也逃脱不了…… 翌日的朝会,李林甫顶着熊猫眼参加。 李隆基已经知道这件事情,向李瑄过问。 李瑄以整顿青楼为由,状告长安的诸多青楼,认为应该持有法度。 李林甫的儿子,知法犯法,当以笞刑。 此事让李隆基非常不高兴,因为他将姜氏女嫁给李瑄,是为调解李瑄和李林甫的关系。 现在想挽回都难了! 他心中责怪李瑄,更不喜以李林甫为首保守派大臣。 李隆基认为是他们这些王公大臣去搞李瑄的堂兄,才使李瑄去找李林甫儿子的问题。 随即,李隆基令杨璹将李林甫的儿子抬回右相府。 李瑄也没有阻止。 这件事情以后,李隆基意识到朝堂上的刀光剑影不断,怕是很难去扼制,让他非常烦闷。 还是在杨玉环的劝说下,才渐渐平息。 科举之前,李瑄对长安青楼严打不停。 逼良为娼的青楼管事,尽被缉拿,找到人证物证。 李瑄让杨璹对他们判处死刑,现在正好是处理死刑犯的季节。 长安皆惊。 有人认为李瑄用法过于苛刻,普通的百姓自然是拍手称快。 至于其他青楼,凡违法使十八岁以下妓女出台者,皆罚重金。 如灵翠楼这种,罚黄金两千两。 如果不缴纳等值的绢、钱、珠宝,就将慕三娘抓起来。 慕三娘想求长安的达官贵人说情,但皆不敢见。 李林甫纵想与李瑄作对,但他无法改变李瑄的策令。 慕三娘到天水王府求见长离说情。 长离见慕三娘,但她只是劝说慕三娘要缴纳罚金,步入正途。以免让相公大怒,人财皆失。 慕三娘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只能在心中怨恨,不敢表露,拿出大半辈子的积蓄,缴纳罚金。 好在灵翠楼和灵翠楼的妓女还在,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她已经听说有的同行已经被打入死牢,家产全抄,秋后问斩。 甚至还有牵扯到王公贵族的,因为有的青楼本就是王公贵族开设的。 他们畏惧李瑄的权势,不得不破财免灾。 严打行动结束后,李瑄邀请李隆基参观国库。 左藏库中,慵懒的李隆基看到满库的帛锦、黄金、珠宝后,精神一振。 一個月前,他参观过左藏库,远远没有这么多。 现锦绢铜钱堆积如山,金银珠宝摆满货架,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样。 新法需要大量钱财,战争缴获的金银珠宝,和上贡的物品还未用完,现国库又增加一大批。 “七郎这些都是处罚青楼得到的?” 李隆基好奇询问李瑄。 “回圣人,正是如此。每一个青楼都有宝库,他们虽然缴纳重税,但通过各种手段,依然能保持巨大盈利。特别是灵翠楼这种,他们与教坊联系在一起,选择优妓,日进斗金。” 李瑄向李隆基回答到。 这个时代青楼是最暴利的行业。 王公子弟,豪商大贾,为自己的面子,挥金如土。 当李瑄处置一些逼良为娼的青楼,抄了他们的资产后,觉得罚灵翠楼等青楼罚得太少了。 “不遵律法,该罚!” 李隆基吐出这几个字,见到属于他的金银珠宝,心情总算好不少。 “一个月后,吐蕃大论玛祥仲巴杰派遣的使者和贡品,会到达长安。届时国库可再次丰厚。” 李瑄向李隆基说道。 他太了解李隆基,只要能为他找到可供挥霍的金银珠宝,不论怎么搞,李隆基都会既往不咎。 第二百八十八章 科举,李瑄的态度 “七郎能将自己家财,充当国用。又执法严明,才使国家越来越富有。不过七郎还是要保持与宰相们的和睦。” 李隆基又想起李瑄与李林甫的恩怨。 “臣遵旨!” 李瑄简单的三个字敷衍,代表并不想与李林甫和睦。 李隆基能听出来。 他得知李林甫的儿子李屹被打得毁容了,发疯了一样,终日不见人。 仪容是君子的关键,李隆基的长子李琮打猎时被猛兽伤到面部,终生留下疤痕。 李琮的母亲是华妃,在皇后无子嗣的情况下,有着高贵的身份,却因脸上疤痕无缘太子之位。 所以李隆基想要再调解李瑄和李林甫,几乎不可能。 如今这种情况,最好是罢一人为相。 李瑄是新法的主持者,自然不能被罢。 李林甫当了十几宰相,在李隆基心中劳苦功高,让他享受几年好时光,他留恋那几年的滋味,希望还有那种机会。 参观左藏库后,李隆基回到兴庆宫。 他很开心,但也有些不顺心。 他想冬天快些到来,前往华清宫中,再大梦一场。 希望一觉睡醒的时候,争端结束,变法完成。 九月一日,科举在贡院举行。 李瑄作为主考官,亲自主持科举。 誊录文吏也在待命,弥封手也已准备就绪。 直到现在,李瑄都没有指定阅卷官。 但心中已经有人选。 裴遵庆、李岘、岑参、颜真卿、上官青等数十人为阅卷官。 等考试完成,誊录文吏抄写完毕,弥封以后,再向他们下发文书,到贡院改卷。 第一次新科举一定要公平公正。 随着钟声敲响,数千考生浩浩荡荡,鱼贯而入。 时辰到,监考官下发卷纸。 考生第一时间阅题。 第一题《观书有感》。并附有李瑄的诗。 这首诗,未在长安流传。但却富含哲理,意味深长。 考生皆赞叹李相的才华和成熟,要不是标明为李相所作,他们还以为是数十年阅历的人为之。 依靠观书有感,考生们想法五花八门。 有的考生想依李瑄的诗而套作,有的考生想另开诗赋,有的考生想以自己的观书有感赋文。 但文笔的深浅,思想的薄厚,立意的远近,还需要作成以后由考官审阅。 第二题新法的策令,文人们皆知新法,但若是潜意识里反对新法,一定做不好此题。 此题目才是最关键的一题,哪怕诗赋再好,新法策令不行,会直接淘汰。 至于第三题的算术,让考生们惊奇,他们听说算科才有算术,怎么进士科也要考算术? 一些考生在心中抱怨。 所有考生的题目一样。 除了经典的“鸡兔同笼”以外。 第二算术题为:今有北乡算八千七百五十八,西乡算七千二百三十六,南乡算八千三百五十六。凡三乡,发徭三百七十八人。欲以算数多少衰出之,问各几何? 第三算术题为:今有甲持钱五百六十,乙持钱三百五十,丙持钱一百八十,凡三人俱出关,关税百钱。欲以钱数多少衰出之,问各几何? 这是一个官吏算人头税和关税的题目。 为地方官吏后,时时要用到,也非常简单。 但就是这种简单常用的算术题,却让一部分考生抓耳挠腮。 他们熟读经典和圣贤书,算术也只是学习最普通的。 《九章算术》不仅需要读,还需要研究,举一反三。 把这些掌握,对于日常算术,绰绰有余。 大部分考生都能做出算术题。 那些答不出算术题的,除非能写出惊为天人的新法策论,否则进士无缘。 考到一半的时候,李瑄出现在考场上。 李瑄看考生的名单,有吴中四士之一包融的儿子,包何。 也有小有名气的诗人李嘉佑等。 新科举制度下,他们能否和历史上一样脱颖而出,就不得而知了。 李瑄出现在考场上,使考生们震动,也让考生们产生压力。 一般进士科,只是礼部侍郎监考。现在却是权势最大的宰相负责。 考试的题目,明显是李瑄所出。 李瑄只是走动两圈,就回到幕后看书,没有过多给考生压力。 “咚咚……” 太阳落山,钟声响。 不论有无完成,考生必须离开座位。 所有的试卷由监考官收取,在层层监察下,交给誊录文吏。 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誊录文吏将在禁军看护的贡院内,抄录卷纸。 每抄录一份,都由监考官比对,不得有抄录错误。 誊录一般的错误,可以涂画更改,但不能太离谱,每抄一份,如果出现十几处错误,就不用再干誊录文吏了。 相比于以往,新科举发榜时间较长,文人士子更受煎熬。 但新科举全凭实力,学而优则仕,名望没有用处,姓氏不论贵贱。 那些贫寒文人,对未来充斥着信心。 然科举完毕后,仅仅五天时间,新安令李銙,被押送回长安,带到御史台。 李林甫为报儿子重伤、毁容之仇,让亲信一直留心对新安令的审讯。 一有情况,立刻向他汇报。 一时间,朝野的目光,都被李銙案吸引。 哪怕新科举的热度,也没有李銙案这么高。 因为李銙案与李瑄牵扯,朝野想知道李銙是否受贿赂,阻挠新法。 如果有,哪怕李瑄大义灭亲,都会打击到李瑄的声望。 如果李瑄包庇,轻拿轻放,新法将没有意义。 虽说李瑄避嫌,不参加御史台的审理,但只有李瑄释放一丝信息,杨慎矜就会按照李瑄的意志去做。 但李瑄没有,他甚至不见杨慎矜,朝堂上不与杨慎矜说话。 除了去中书门下堂处理政务,就是到贡院看誊录文吏们誊录试卷的进度。 杨慎矜也只能依法审办。 李銙拒不承认自己受贿之事,因为李銙被押送回来的时候,金吾卫并没有搜索到大量金银珠宝。 捉贼捉赃。 萧隐之弹劾李銙收受豪强巨量金银珠宝,阻挠新法。 几天审讯,没有证据。 杨慎矜不能大刑伺候,他心里想着李銙是不是被冤枉的? 但他觉得不对劲,萧隐之等老狐狸信誓旦旦地弹劾,不太会自讨苦吃。 闹出这么大动静,最终以李銙无罪收场,萧隐之就是诬告。 圣人震怒,萧隐之必然官位不保。 “李郎中,新安令自说冤枉,其家资不像是受贿的迹象,你认为如何呢?” 次日下朝后,杨慎矜叫住李岘。 他知道李瑄颇为器重李岘,为李岘加了五个使职。 “大夫不要想着急于结束此案,派人去新安县仔细查,一定会有线索。如果大夫拿不出证据证明新安令有罪,那些人一定会拿出关于新安令犯罪的证据。” 李岘向杨慎矜回答道。 他认为李銙八成犯罪,且笃定李林甫手中有李銙犯罪的证据。 李林甫没拿出来,是等待杨慎矜结案。 如果杨慎矜宣告李銙无罪,李林甫展露证据,不仅杨慎矜会有免职的灾难,李相也会颜面扫地。 接下来的新法举步维艰! 从始至终,这就是一個阴谋。 李岘大概推算出后,将之提醒杨慎矜,让杨慎矜不要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李相迟迟未开口,是因为还要面对亲族的压力。 杨慎矜明白李岘的意思,不再急于求成。 他派遣侍御史王昌龄到新安县,从百姓那里,打听李銙的为人,寻找关于李銙案的证据。 正如李岘所说。 自李銙被逮捕后,李瑄一直躲避亲族。 李粹从上郡请假回长安,请求李适之能看在父亲的份上,让李銙安然无恙。 李粹不敢找李瑄。 他们这些地方官吏,最清楚李瑄的为人。 李瑄自任命赵奉章为吏部侍郎后,似乎眼中不揉沙子,一旦郡县官吏考核不及格,会立刻被调往长安。 然后就再也回不去了。 对吏部的整饬,严于姚宋。 李粹见不到李銙,他住在宋国公府,多次请求李适之。 心软之下的李适之,答应去问问李瑄。 李适之和李粹的关系是复杂的,不是普通的叔父与从子的关系。 李适之是李象的妾室所生,是李象老来得子。 但李适之的母亲在生下他不久后就去世。 李适之九岁的时候,李象去世。 李适之也就由兄长李玼抚养成人,得以有门荫入仕的机会。 而李玼就是李粹和李銙的父亲。 别看李适之和李粹是亲叔侄,实际上两人的年纪只相差十岁。 李銙被押送到长安的第七日,李适之到天水王府。 李瑄黄昏回来的时候,裴灵溪告诉李瑄,父亲正在后花园呢。 “父亲!” 李瑄立刻到后花园见过李适之。 落日的余晖下,父子二人坐在亭子中。 本来无话不谈,但今日相谈,却有些拘谨。 李瑄立刻知道李适之是为李銙而来,遂主动开口:“父亲可是为堂兄之事?” “唉!本不该找七郎。为父明白七郎执宰的难处。然七郎也知道为父与你伯父的关系,不想让兄长的后代蒙受冤屈!” 李适之叹了一口气,向李瑄坦言道。 他早已不问政事,享天伦之乐,但李銙突然出事,让他寝食难安。 自李銙到御史台后,便没有罪名传出。 李适之心里有一丝希望,是李林甫等为对付七郎,无故的冤枉。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堂兄若如松树一样笔直,如坚冰一样晶莹,就不怕他人说三道四。看结果吧,如果他被冤枉,我拿起律法的绳尺;如果他罪名属实,我送他一具棺材,仁至义尽了……” 李瑄早已有自己的想法,他也知道李适之的难处。 年纪大了,也仅剩这些了。 所以李瑄的话,没有那么绝对。 当然,也表明他对犯法,阻挠新法的态度。 第二百八十九章 科举发榜,吐蕃大使再入长安 “父亲,我主持新法,如众矢之的,无数大臣想看我的笑话;天下豪强大族恨我恨得咬牙切齿。他们最希望的事情,就是一觉醒来,我罢相,甚至死亡……在这关键时刻,如果我的亲人无法遏制自己的欲望,等同于害我。这还是我的亲人吗?” “不要说是堂兄李銙,哪怕是亲兄李霅,也适用于刚才我说的话。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我是宰相,父亲曾也是宰相……” 李瑄看李适之沉默,隐隐又猜到李适之在想什么! 他可以失败,但绝不能以这样的方式退场。 当天地清明,有的事情,并非一定是现在的错误。 他会被私心和欲望所影响,但绝不会丢掉大的方向。 等王昌龄回来吧! 李瑄感觉王昌龄一定会将具体调查清楚。 是非曲直,届时自有定论。 李适之听到李瑄的话,才恍然过来。 确实! 李銙明知道七郎在做天下人的表率,在变革新政。 他却在这个时候乱七郎方阵,这期间又有没有借助七郎的权势,狐假虎威呢? “七郎,是为父感情用事,你按照自己的判断吧!李銙要是蠢人,我会善待他妻儿的。” 李适之站起身来,叹气说道。 当今的政局,比以往复杂得多。 七郎位极人臣,主持朝政,麾下那么多追随者。 不都是因为信奉七郎吗? 他们一家的富贵,是七郎带来的。谁要是不思回报,还贪恋其他,就是活该! 在李銙未确定犯罪前,李适之作为叔父,相信李銙。 如果李銙犯罪,只有用律法去测量了。 “父亲只需要享人间乐趣,不论多么黑暗,请父亲相信孩儿能带来光明!” 李瑄郑重地向李适之说道。 “为父无力,只能默默支持七郎。” 李适之言罢,就要离开天水王府。 “父亲何不留下?” 李瑄请李适之一起留下用餐。 “坊门将欲关闭,我要与李粹说明。” 李适之没有留下,准备回去向李粹坦明。 他要令李粹回去赴任,不要再管这件事情。 李銙的命,要看他自己。 李瑄只能将李适之送上马车。 轻出一口气后,重回府中。 转眼间,十月中旬。 在万众瞩目下,科举进士科发榜。 并未按照制度一样,次年春天发榜。 更改完毕,审理完毕后,就开始发榜。 李瑄认为不应该拖到次年春天。 不然阅卷以后,就有许多操作空间。 其中一名考生,不仅写《文赋》,寓意深远。而且新法策论,别出心裁。 并且算术全对。 裴遵庆、李岘等阅卷官一致认为,此考生当为进士第一名。 同时,共议二十四名为进士。 李隆基没有兴趣进行殿试,自开元后期以后,许多状元都由主考官和宰相推举。 所以一场会试,就会决出胜负。 确认没问题以后,李瑄拿着二十四张誊录试卷,到中书门下堂。 在李林甫、裴宽的见证下,弥封被去除,露出二十四名进士的籍贯、姓名。 进士第一名,是一名叫做封甲的人,籍贯余姚郡。 看样子不像是士族出身。 其他进士者为杨誉、包何、李嘉佑等。 李林甫全程黑着脸,李瑄也不管他,抄录名字后,由宰相一同签字,派人到贡院外发榜。 同时,写一份文书,明日呈给李隆基。 如果李隆基心情好,会与进士们见一面,勉励几句。 科举取的是“士”,想要当官,还要入等,等待吏部铨选。 铨选合格才能为官! 这期间可能是三年,也可能是更长时间。 不过李瑄已经在加速推进入等的进士,由裴遵庆铨选考试。 合格以后,派往地方为县尉、县丞。 以后的县尉、县丞,优先用士,而非优先门荫入仕者。 贡院张榜之日,无数学子满怀期待。 希望与失望徘徊。 数千人从五湖四海入长安参加科举。士族要么想捍卫家族的荣誉,要么想重忆荣光。 而贫寒的文人,却想入士流,光宗耀祖,出人头地。 千军万马独木桥,通过乡贡才能参加科举,几乎没有滥竽充数者。 然竞争太激烈,进士的名额太少,无数人看到榜单后失望。 “中了!” 终于有一名麻衣文人看到自己的名字,他激动地跳起来。 没有人觉得他唐突。 成为进士,就该如此。 这是一名贫寒的文人,六年之内,参加四次科举,终于进士及第。 远离家乡以后,落第后若还想再考,自然不能回家。 他寄居在寺庙之中,一边寒窗苦读,一边寻找谋生之术。 他将一生寄托在这里,追求渺茫的希望。 现得偿所愿,怎能不激动? 在此次科举之前,当几份试卷成绩相差无几的时候,考官往往会选择京兆韦氏,弘农杨氏,闻喜裴氏,范阳卢氏,清河崔氏,陇西李氏,以及柳杜薛王卢高张等等大姓。 那些姓氏一般,又出自普通的郡,自然被认为是寒门。特别是岭南这种地方,许多监考官会第一时间剔除。 更别说考生与考官串通,以及考官受到达官贵人的施压。 “那个封甲也是贫寒出身,好像来自余姚郡,今年他还在长安卖鱼呢!” 有考生认出进士第一名的封甲。 以“甲”为名,多为贱名。 就像薛错一样,薛姓是好姓,但结合他“错”的名字,没有人会认为薛错出自河东薛氏。 考生和围观的人,互相指认。发现此次进士及第者二十四人,其中有十二人是小姓小郡,为贫寒出身。 这些贫寒而及第者,让无数落第的贫寒士人心中产生一丝安慰。 新科举真正做到一视同仁,普通百姓不会再受制于自己的姓氏。 只要有才学,就可以进士第,甚至可以和封甲一样进士第一名。 士族不能凭借自己的姓氏扬名立万,他们要更为努力,用学识证明自己的姓氏。 贡院外,聚拢的考生越来越多。 而进士及第的名单,很快就会在口口相传下,响彻长安的大街小巷。 有一部分文人士子认为自己算术有误,要在接下来的一年时间,精学算术,备战下一次考试。 有的文人士子认为自己的对新法策令理解不深。 只要李相在,下次科举的策令八成还是关于新法。 他们要更加熟悉新法。 许多文人士子没有归乡,他们滞留在长安,身上无钱财者,要么成为果园农庄的帮工,要么成为代书笔之人,以此谋生。 还有一部分名气大,却没有中进士的文人士子,会受到长安豪商的资助。 长安有许多商人巨富,他们想投资找潜力股。 朝廷不允许官吏与商人私下来往。 但未成官吏的考生可以,期间还传有不少佳话。 在进士发榜的第三日,李隆基碍于面子,召新科进士入跃龙殿。 李隆基不过寒暄几句,连半个时辰都不到,就离开去玩耍。 由李瑄留在跃龙殿,仔细了解这些进士。 进士们能与李瑄交谈,非常兴奋,他们对李瑄早就如雷贯耳,佩服李瑄的英雄气,仰慕李瑄的才华,敬重李瑄的为国为民。 既然能通过新法的策令,就一定对新法有信心。 他们都是遵循新法者。 李瑄平易近人,不拘小节,让进士们亲近。 李瑄向这些进士承诺,让不要离开长安,会尽快给他们安排铨选。 通过铨选的官吏,可直接上任。 进士们都非常激动,盛世的官职本就少,他们还以为要排队三五年,才能被任用为官。 不久后,他们就知道为何会如此了! 哪怕是前几年的进士一同铨选为吏,也不够弥补空缺的天下官吏。 大唐目前有一千六百多个县。 县令、县丞、县尉这些朝廷命官,加起来足足五千多個。 而一年录取的进士,不过二三十人。 其他各科及第,也不过百人。 就这样,成为进士后,还要排三五年的队,才能参加铨选。 实际上通过考试为官的并不多,大唐的主要官吏来源,还是门荫入仕和“举荐入仕”。 只不过进士的称号,能增加成为宰相的概率。 李瑄认为,真正的科举,需要录取更多士,给更多贫民百姓机会。 那些萌荫父辈的官吏,废物太多了,做出的荒唐事也太多。 现在李瑄只能诞生想法,等待机会去实施。 天气转为寒冷,李隆基已经在思考华清宫。 他向宰相下诏,十一月一日起,启程前往华清宫。 此时的李隆基,害怕寒冬…… 只要不出意外,以后的冬天,李隆基都会在华清宫渡过。 君王如此,会对朝政产生巨大的危害。 这是一种怠政的现象。 文武百官明白自去年华清宫建立以后,很可能成为“第二行政中心”。 这一日,吐蕃大论,恩兰达扎路恭,受玛祥仲巴杰之托,终于到达长安。 他们携带超过两千斤的黄金,还有众多珠宝。 以及玛祥仲巴杰年幼的儿子,到长安“学习”。 恩兰达扎路恭出雪域高原,步入大唐疆土以后,知道现在是李瑄的时代。 李瑄被拜为大唐宰相! 却还兼职陇右、河西节度使。 年轻富有朝气的李瑄,是吐蕃的一生之敌。 强大的吐蕃,短短几年,毁于李瑄之手。 恩兰达扎路恭知道,现在吐蕃上下,从贵族到百姓,畏李瑄如虎。 他们认为李瑄是天神转身,是不可战胜的。 如果李瑄还活着,吐蕃的兵卒没有信心走出雪域高原。 即便那些孩子成长为壮年,想的也不是复仇。 一次次战斗带来的阴影,伴随着他们成长。 那个名字,只要提及,都会令吐蕃人脚颤手软。 第二百九十章 对吐蕃的惩罚,上贡 “长安,为何这次感觉不一样呢?” 恩兰达扎路恭的车队在明德门外,等待唐廷的同意。 他曾来过一次长安,那一次他虽是求和,但他腰板是挺直的。 哪怕长安繁花似锦,他也认为吐蕃迟早会追上。 可这一次,恩兰达扎路恭明显感觉到长安城的庄严与神圣。 逻些与长安一比,就像一座破烂小城。 一百年,一千年,他们吐蕃都难以铸造这样的城池。 恩兰达扎路恭对李瑄是憎恨的,是不服气的,随着战争的烟消云散,他回想与李瑄所发生的战争,发现吐蕃一败涂地,全无反抗之力。 他已经想明白,哪怕是正面冲突,他们也不是李瑄的对手。 他佩服李瑄的神勇无敌,服气李瑄的统帅之能。 但这不代表恩兰达扎路恭没有勇气去守卫吐蕃仅剩的国土。 正如玛祥仲巴杰所言,他们吐蕃在等汉人史书中的“变数”,那盛极必衰是至理。 他们这一代等不到,还有下一代,下下一代…… “奉圣人之命,召吐蕃大使至勤政务本楼前。” 宫中黄门骑马而来,到达恩兰达扎路恭前宣告。 他身后还跟随一队羽林军,“护送”吐蕃的队伍,进入明德门。 “遵大唐皇帝之令!” 恩兰达扎路恭弯下腰,向羽林军的方向一拜。 他毕恭毕敬,希望此次出使大唐,能使大唐满意。 年年纳贡,岁岁来朝是一定的。 吐蕃现在国力孱弱,希望大唐能少要一些贡品,让吐蕃不至于苟延残喘,能保留一部分实力。 另外,恩兰达扎路恭此行想见到前任赞普,尺带珠丹。 吐蕃一行车队,在朱雀大街上缓缓行进。 由于队伍很特殊,又有羽林军在旁,让长安过往的百姓好奇他们的身份。 “他们是吐蕃人,还有吐蕃的官服,应该是向大唐朝贡而来。” 有见多识广的人,认出恩兰达扎路恭一伙人的身份。 那被油布覆盖的物品,明显是金银珠宝。 “吐蕃终于彻底臣服我大唐,以后陇右边关,不会再流血了。” 有文人天真地说道。 “据说凉州城繁华,仅次于长安、洛阳和扬州,现边关无战事,可以前往漫游,丰富阅历。” 有文人将目光瞄准武威的姑臧城。 “只要丝路畅通,有小相公打败吐蕃的威名,天宝将更盛于开元。” 也有人无限憧憬,希望日子越来越好。 “是啊!小相公的新法形势一片大好。据说城外建立有济生堂,哪怕家境贫寒,也可以送子女为医者。” 更多的长安百姓盼望着济生堂能完成,使他们能看得起病,买得起药。 在一片议论盛中,吐蕃队伍在羽林军的领路下,进入兴庆宫南面的大道。 所有人谈论的都是小相公,从赫赫武功,到庙堂新政。 他们认为朝廷的一切,都与小相公相关。 李林甫儿子嫖未成年妓女被打得半死,已沦为笑柄。 李林甫的声威,正在迅速削弱。 人们都认为,接下来是小相公的舞台,小相公会将大唐推至新的高峰。 兴庆宫内,勤政务本楼。 李隆基特意将李瑄、李林甫、裴宽三人从中书门下堂召出,来看看吐蕃献出的贡品。 同时谈论今后吐蕃对大唐上贡的马匹、牛羊数量。 李隆基在勤政务本楼二楼的帘子后,亲眼看着吐蕃的队伍在街道上驶过。 官宦已经通知李隆基,吐蕃的队伍到勤政务本楼下,但李隆基依旧和李瑄、李林甫在交谈。 有意将吐蕃使者晾在楼下。 “三位宰相认为吐蕃今后该上贡几何?” 李隆基就这件事情询问李瑄和李林甫、裴宽。 “此事可将吐蕃大相召来一起商议。” 李林甫这么说一句。 这是李瑄的功绩,李林甫议论的时候,总觉得十分别扭。 “右相此言差矣!吐蕃强弩之末,已翻不起风浪。大唐已将吐蕃威服。吐蕃上贡数量不是他们决定,而是圣人决定。这才能显示出圣人威加海内外,也要让天下百国知道,不臣服大唐的后果。” 李瑄日常出来反驳李林甫,并说出一些令李隆基畅快的话。 “七郎说得不错。” 李隆基大悦,缓缓向宰相们说道:“不如让吐蕃如回纥一般,每年上贡马三千匹,牛五千头,羊三万只,皮毛五十车。” 这些贡品能从一定程度上,维持大唐的繁华。 李林甫本想说圣人英明,但见李瑄没说话,他果断闭嘴。 李瑄总是在中书门下堂反驳他,打击他的威望。在一些事情上,李瑄会蛊惑圣人。 “圣人过于仁德!吐蕃和回纥不同,他们国内还有诸多牧场,牛羊马无计。多让吐蕃纳供,就是削弱他们的力量。” 李瑄并不赞同这些年贡的数量。 雪域高原气候变暖后,吐蕃的畜牧业、农业得到有效发展,吐蕃虽然战死、被俘虏的士兵众多。 但大唐没有攻入吐蕃的腹地,吐蕃少年一辈迟早会成长起来。 应该让吐蕃上贡,削弱吐蕃的力量。 这样对李瑄将来也有利。 “回圣人,李相说的不错。吐蕃的臣服还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他们短时间没有力量还击大唐。我大唐一定趁机不断削弱吐蕃的力量。” 裴宽也赞同李瑄的想法。 “臣附议!” 李林甫无从辩驳,只能附和。 本来他想宽和对待吐蕃,以免让吐蕃心生仇恨。 现在想想,如果这么说,李瑄一定会挖苦他,索性闭嘴。 “相比于回纥,吐蕃的贡品翻倍?” 李隆基又试着说道。 “三倍!” 李瑄建议更高。 这会动摇一个国家的根基,从汉至唐,没有一个国家如此上贡。 但李瑄的意思很明显,重贡! 让吐蕃无法翻身! 一年上贡上万匹马,这肯定不是幼儿,而是战马。 而一万多头牛,可以促进大唐农业的发展,开辟荒野。 十万头羊,增进畜牧业。 上百车皮毛,用以制造业。 李瑄知道,这个时代许多上贡就跟过家家一样,附属只是名义上的附属,没有一点宗主国的样子。 天朝上国的皇帝,要维护自己的面子。 甚至还会让所谓的番邦占便宜。 这种情况一定要杜绝。 吐蕃要长久经略,将来李瑄要入逻些城。现在多剥削一点,以后就是少牺牲一些战士。 趁着吐蕃还没有“民族”这个概念,消灭吐蕃贵族,释放农奴,将雪域高原永远纳入华夏领土。 “吐蕃恐不同意!” 李隆基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眉头一皱。 他总觉得自己一個天朝上国的皇帝,去压榨一个臣服的国家,显得没有气量。 “不由他不同意!圣人,一百多年了,吐蕃反复无常,虽已乞降,但得势便猖狂,文成公主和金城公主的事情,历历在目。我们这么做,圣人不需要有心理负担。” 李瑄向李隆基却说道,生怕他为了面子,对吐蕃心慈手软。 “就由七郎所言吧!” 李隆基终是同意下狠心。 终于,李隆基和李瑄等人,下勤政务本楼。 此时恩兰达扎路恭恭恭敬敬地站在楼前。 见李隆基的下来后,恩兰达扎路恭跪拜,并用熟练的汉语道:“臣恩兰达扎路恭拜见圣人,祝圣人万岁。” “免礼吧!” 李隆基抬手让恩兰达扎路恭起身,他又忍不住问道:“朕记得你的名字,上次来长安的时候,你只是小论。自我的宰相镇守陇右以来,吐蕃一战未胜,越败越惨,你为何能从小论升为中论,再为大论呢?” “吐蕃没有自知之明,忤逆大唐,冒犯圣人,大论、中论、大将接连被俘,死亡。臣只能以微末之才,晋级为大论。” 李隆基的话本是揶揄,但恩兰达扎路恭却一本正经地回道。 他一点都没生气,他也没有生气的资格,主动承认自己才疏学浅,暗示吐蕃已经没有人才,不会对大唐有威胁。 “也是!老老实实臣服大唐吧!” 李隆基对这些吐蕃将领没有什么兴趣。 如土鸡瓦犬一般,他的宰相一冲就碎。 “吐蕃万世服从,舅甥之盟,永不动摇。” 恩兰达扎路恭向李隆基再拜,又道:“此是吐蕃贡献的金银宝物,请圣人一观。” 他话音落,羽林军将车上的油布扯开,露出一车车黄金,白银,还有珠宝,奇石等等。 最引人注目的为黄金,足足两千斤。 李隆基如果一直以“两”为单位赏赐黄金,短时间花不完。 “七郎,吐蕃的诚意还是不错的。” 李隆基向李瑄笑道。 自李瑄身居高位后,他从未愁过金银珠宝。 不论李瑄怎么来的。 但这显示出他身为皇帝的尊贵。 “这是圣人的德福!” 李瑄也笑着回一句。 两千斤黄金,可不是吐蕃愿意给的,而是吐蕃与大唐停战的条件。 “恩兰大论,与朕入勤政楼,酒宴已经备好。” 观看一圈金银珠宝后,李隆基笑逐颜开,令恩兰达扎路恭进行小宴。 “臣遵旨!” 恩兰达扎路恭心里松一口气,随李隆基和李瑄入楼赴宴。 在宴会上,他发现李瑄更加深不可测。 一袭紫袍,面对他只是敬酒,未讨论曾经的战事,他与大唐皇帝谈笑风生,与宰相裴宽交杯换盏。 他所知的权相李林甫,被冷落到一边。 酒宴已经过半,李隆基想起不合适的时候,才让李林甫靠近他坐,试图增进与李瑄的关系。 李瑄只是看在李隆基的面上,才勉强与李林甫喝一杯。 第二百九十一章 天将军 “吐蕃大论,你们的新赞普和尺带珠丹比何如?” 李隆基问恩兰达扎路恭新任赞普的能力。 “新赞普年幼,只会哭泣,还无法与赤德祖赞相比较!” 恩兰达扎路恭继续说低赤松德赞,让大唐皇帝以为稚子为君,平平无奇。 “嗯!那个赞普的舅舅,仲巴杰大论,能不能比得上大论炯桑?” 李隆基点了点头,又询问道。 他意外于玛祥仲巴杰执掌吐蕃朝政,之前他对这个名字闻所未闻。 现还以为是吐蕃文武大臣皆亡散,才让玛祥仲巴杰以赤松德赞舅舅的身份上位。 “大论炯桑是我吐蕃历史上名列前茅的名相,大论仲巴杰自然无法比较。” 恩兰达扎路恭为迎合李隆基的心思说道。 当然,他心底也认为大论仲巴杰,比不上大论炯桑。 可惜大论炯桑生不逢时,遇到李瑄,最终病亡于雪天战场。 “如此,吐蕃也未有什么了,松赞干布的时代一去不复返,哪怕再有论钦陵出现,也不如我的宰相。以后像西域诸国一样听从大唐的指令,吐蕃还是可以长存的。” 李隆基听到令他心中满意的话,向恩兰达扎路恭安抚一句。 “臣遵旨,吐蕃国内汉人的奴隶,已经全部释放到青海和九曲。今后必不再反。” 恩兰达扎路恭信誓旦旦地承诺。 “善!” 李隆基饮一杯美酒,很享受此时此刻。 在武街之战后,吐蕃的大论乞力徐面对大唐的时候,竟还用平等的礼仪。 现在的大论,却卑躬屈膝。 这是一代君主征服的美妙感觉。 “吐蕃大论,虽大唐已经原谅吐蕃的冒犯,而汝终为罪过。从明年起,每年十月需为大唐上贡战马一万匹,牛一万五千头,羊十万只,皮毛一百车。” 李瑄和李隆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 他直接将每年要上贡的物品告诉恩兰达扎路恭。 本来李瑄还想让吐蕃上铜、铁,仔细想想算了。 吐蕃的柴达木盆地号称“聚宝盆”,虽吐蕃的铁产量不错。 但此次大唐占领吐蕃三個较大的铁矿。 李瑄想利用吐蕃,不能将他们逼迫得太急。 此言一出,恩兰达扎路恭面色大变。 李瑄这是动摇他们吐蕃的根基啊! 别的不说,一万匹战马。 大唐河西、陇右的军队将越来越强,此消彼长,他们吐蕃的骑兵将越来越弱。 “启禀圣人,臣本服从,当竭尽全力。但如此多贡献,恐吐蕃有心无力啊!” 恩兰达扎路恭向李隆基一拱手,表示吐蕃无法上贡这么多马牛羊。 来的路上,他完全没想到李瑄会狮子大开口。 “朕微醉,此事与李相讨论。” 李隆基将此推脱,让恩兰达扎路恭与李瑄商量。 “噔!” “吐蕃以夏冬牧场制度,从百姓到贵族牧场,再到官属牧场,养牛马百万。吐蕃每年出一万战马绰绰有余。难道吐蕃还想建立十万的骑兵,向北寇掠吗?” 李瑄将酒杯放在案上,故意发出声响,然后沉声说道。 酒杯碰案的声音不大,却让恩兰达扎路恭心中一跳。 李瑄这么说,代表他从各方面渠道,了解过吐蕃的冬夏牧场制度,大概知道吐蕃每年的战马产出。 “不敢!吐蕃周围强敌环饲,吐蕃也需要一些战马防御。” 恩兰达扎路恭来不及细想,随意说一个理由。 之前的桀骜不驯,早已被李瑄的锐气击碎。 “南诏?西域?天竺?哪个是你们的敌人?圣人怀威,一道诏书,难道还不能使入侵吐蕃者撤退吗?既已臣服为藩属,大唐有义务去保护吐蕃。现一万匹战马都不想付出,看来你们的想法很多。” 李瑄还是步步紧逼地说道。 “牛羊亦多,现吐蕃国内青壮缺失,连耕种良田的奴隶都没有。如果每年上贡这些牛羊,吐蕃的百姓很可能饿死在冰天雪地之中。” 恩兰达扎路恭再次找借口,想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希望大唐的皇帝和宰相能怜悯吐蕃的百姓。 “吐蕃的百姓,亦是圣人的子民。如果真出现饥荒,圣人核实后,会资助粟麦。你们如实上缴贡品,不要去想那么多。”李瑄向恩兰达扎路恭说道,让他没有借口。 饥荒是可能发生的事情。但马牛羊必须每年一贡。 “唐军停止在柏海,并非无法再前进,只是念在文成公主和金城公主的份上,再给吐蕃一次机会。玛祥仲巴杰莫不是想积蓄力量,等待我们汉人朝代‘盛极必衰’?今圣人英明神武,已在为大唐谋划万世,你们肯定等不到这种机会,不想风行草偃接受教化,就必被摧拉枯朽般终结……” “我言尽于此!” 李瑄的手放在膝前,说话的时候,透露着一种狠厉,脸上也有股子执念。 看似臆断的话,实际上直透恩兰达扎路恭的内心深处。 和众多被猜透内心想法的人一样,恩兰达扎路恭一瞬间的慌乱以后,立刻变得畏惧。 心虚的恩兰达扎路恭想也不想,连忙向李瑄承诺:“吐蕃今后必按时向大唐奉上一万匹战马,一万五千头牦牛,十万头羊,一百车皮毛……以表吐蕃对大唐的臣服和尊重……” 他害怕李瑄的“摧拉枯朽”,当今的问题是,若李瑄率领柏海方向的唐军挥师南下,吐蕃没有一丝一毫抵抗的可能性,唯有忍痛割肉,换得喘息的时机。 他们别无选择…… 李瑄猜透玛祥仲巴杰制定的“忍辱负重”“发展图强”策略,使恩兰达扎路恭更害怕李瑄。 怪不得李瑄能成为大唐宰相! “哈哈……大论饮酒……” 李隆基终于大笑,不仅仅是吐蕃妥协,为大唐带来的收益。 还有就是李瑄的话太中听了,明明是对着恩兰达扎路恭说,却如同流入李隆基的心底。 别的君王一世英名,都算是明君。而他却在变法革除弊端,是在谋略万世。 晚会上,酒香愈发迷人,舞女的姿态更加优美,丝竹也醉人…… 只有恩兰达扎路恭强颜欢笑,美酒在他口中失去味道,他无心观看周围的万般美好。 他希望回到吐蕃以后,玛祥仲巴杰和贵族们能理解他。 “圣人,臣请与吐蕃前任赞普一见,望圣人成全!” 酒宴结束,恩兰达扎路恭向李隆基请求道。 “准!明日由羽林郎带至尺带珠丹宅院相见。” 李隆基微微点头。 尺带珠丹几乎是幽禁状态,吐蕃立新主,他明显无法再回去。 与恩兰达扎路恭一见也没什么。 李瑄没有阻拦,他也清楚其间的利益。有羽林郎监视,翻不起什么风浪。 “谢圣人!” 恩兰达扎路恭拜谢。 他没有提及,请李隆基释放吐蕃的俘虏等事宜。 因为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们没有资格讨论这些的条件。 次日,恩兰达扎路恭与尺带珠丹相见。 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一个劲地言自己的辜负。 尺带珠丹执政的吐蕃,国力到达顶峰。 然高山突然崩塌,是尺带珠丹的罪过吗? 是大唐国力更强,是大唐有李瑄这样的将军。 尺带珠丹了解到自己的小儿子继位,了解到玛祥仲巴杰辅政,心中五味陈杂。 他问吐蕃还有机会强大吗? 恩兰达扎路恭说有,他的眼睛在告诉尺带珠丹另一个信息。 尺带珠丹明白,一切皆在不言中。 会面半个时辰后,恩兰达扎路恭被羽林郎催促离开…… 三天后的朝会,恩兰达扎路恭入兴庆殿。 李隆基亲签国书,封赤松德赞为怀恩赞普。 怀恩! 怀大唐的恩德的君主。 四字汉字,甚至吐蕃都不好意思去翻译。 因为赞普的“雄强”已经不在。 如此不伦不类的封号,是吐蕃的耻辱。 也意味着,今后在丝绸之路上,吐蕃将退出舞台。 当商人闲聊的时候,问及天下哪个国家更强大的时候。 商人们说大唐! 三足鼎立的局势消亡,大唐有一名将军,降伏了吐蕃。 诸胡、粟特商人,称此唐将为“天将军”! 而天将军之名,由此而始! 恩兰达扎路恭于十月底,回到长安。 回去的路途很快。 因为他留下所有金银货物…… …… 前往华清宫以前,王昌龄从新安县回到长安。 他将自己得到的证据,禀告杨慎矜。 杨慎矜权衡以后,带着王昌龄,来到中书门下堂,拜见李瑄。 然李瑄没有私下见杨慎矜和王昌龄,而是将李林甫和裴宽叫到自己的公事堂内。 “杨大夫,王御史,关于李銙案,你们尽管直言。” 李瑄向杨慎矜和王昌龄询问道。 “王御史,你将自己的调查,告知诸位相公。” 杨慎矜很不自在。 他本想与李相私密交谈,寻应对之策。 在中书门下堂的办公之地会面,不属于私下见面。 哪想李瑄公开。 “回李相,经下官调查,新安县的百姓十分憎恨您,多有私下大骂。究其原因,是新安令李銙常言您是他的堂弟,连河南尹的官吏,都不放在眼里。新安县大族豪强,以新安令马首是瞻,常平新法之风已吹至新安,可新安依旧未能执行,豪强欺凌百姓,又受到新安县衙的庇护,百姓对新安令道路以目……” 王昌龄向李瑄汇报他在新安县明察暗访的情况。 第二百九十二章 岳父大人的如坐针毡 王昌龄语气深沉,从百姓那里了解的情况来看,新安令李銙的罪责巨大。 他在乡里走访一个多月,一家一户地问询。 一个县令,在地方的风评尤为重要。如果成为千夫所指,那这个县令一定有问题。 更何况新安县出现很大一个问题,阻挠新法! 王昌龄没有找到新安令李銙收受豪强贿赂的证据,只是道听途说,这些不能算罪证。 但仅仅是阻挠新法一条,就不为李相所容忍。 李相变法! 而李相的堂兄却阻挠新法,为地方大族豪强牟利。 人们会怎么看呢? “我在地方为官的时候,如果出现这样的县令,先免职,后审讯,不会姑息。新安令敢阻挠新法,他不想活了吗?” 李瑄冰冷地说道。 新安令李銙的问题,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李瑄最痛恨的一类官吏,就是与豪强勾结在一起,欺凌百姓。 如果这样,百姓会无比绝望,血与泪浸入他们曾经流汗的土壤,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无处申诉之下,那些冤魂终有一日,遮蔽住大唐的太阳,使大唐万劫不复。 裴宽没有过问,一切全凭李瑄处置这件事情。 而李林甫眉头紧皱,他没想到李瑄在这件事情上如此认真。 那是他的堂兄啊! 难道李瑄六亲不认,不动恻隐之心吗? “杨大夫,新安令在御史台是如何招供的?” 李瑄向杨慎矜询问道。 “回李相,新安令在御史台言自己无罪……言他是您的堂兄……” 杨慎矜沉吟一下,还是决定将李銙在御史台的表现告诉李瑄。 “他是我的堂兄,但这不是犯罪的理由。阻挠新法的罪证已经定了,立刻施以刑罚,让他坦白与豪强的勾结,问收受的金银珠宝藏到哪里去了!” 李瑄向杨慎矜命令道。 他知道李銙有恃无恐,没有人敢对李銙大刑。 李銙以为死不承认,最终会不了了之。 李瑄怎么会让他如愿? “下官遵命!” 杨慎矜不敢违背李瑄的意愿,立刻回御史台审讯新安令。 他已经看出,李瑄要大义灭亲。 这样也符合他们这些追随者的利益。 因为李瑄的追随者中,许多清流,还有理想者。 他们不慕荣华富贵,以身作则。如果李瑄有包庇亲人的污点,难免会离心离德。 李林甫眉头皱得更深…… 下午时刻,杨慎矜再次到达中书门下堂,他将李銙的罪状交给李瑄。 李銙不是硬汉,起初几鞭子还能忍受,他大喊大叫,想要见他的堂弟李瑄。 可李瑄不可能去见他。 然后李銙大骂杨慎矜! 十几鞭子过去,李銙就忍受不住,交代一切。 原来他贪污受贿的金银珠宝,早已通过一名洛阳的商人,送到长安崇义坊的一所宅院中。 御史台派人核实,确认金银珠宝的位置。 这一下,又多一条与商人勾结的罪名。 与豪强狼狈为奸,遮掩命案,鱼肉百姓,阻挠新法。 即便是李瑄的堂兄,也不可能饶恕他。 “新安令的罪责,没有什么有争论的。臣建议,大理寺尽快审核,迅速斩首于东市,以儆效尤!” 翌日的朝会上,李瑄向李隆基禀告道。 “朕认为新安令虽有小过,但未酿成大错。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可免去其官职,终生不再录用。” 李隆基听到李瑄的坚决,他决定给李瑄一個面子,特赦新安令。 因为他打心底认为,新安令所犯的错误,并不是什么大罪。 没必要直接杀死! 一旦李瑄处死李銙,就会在亲戚之间,失去威望。 家族是既得利益者,他们身在局中,思维不同于常人。 李隆基的话,让文武大臣们面面相觑。 因为李瑄说过要杀鸡儆猴,重惩阻挠新法的官吏。 现新法刚传至京畿和都畿,就因为李銙是李瑄的堂兄而饶恕,天下人怎么看李瑄? 虽特赦出自李隆基之口。 但朝野都会认为是李瑄私下劝说李隆基特赦。 “启奏陛下。臣认为新安令行为恶劣,不该被赦免。昔日周公诛杀兄弟管叔鲜、蔡叔度,因而辅佐君王完成大业,这是臣子们需要效仿的。臣只是惭愧因为自己,使李銙身居县令,荼害一方百姓,今陛下赦免新安令,其意在臣,并不合乎规矩。依法行事,臣愿自罚官职、勋、散官的俸禄两年,资助新安县的百姓,以弥补此过。” 李瑄站在兴庆殿的中央,否决李隆基赦免李銙。 现在李瑄就是想杀死李銙! 哪怕他是自己的堂兄。 因为李銙触碰到李瑄的底线。 自罚俸禄,也是坦言自己的过失。 李瑄此言一出,群臣更惊。 许多官吏觉得李瑄有一代贤臣的风范。 而保守派有的官吏觉得李瑄是以退为进。 李銙当了两年的新安令,李瑄却把自己两年的俸禄献给新安县百姓。 李瑄那么多头衔,他的俸禄是非常可观的。 这样一来,天下人不会觉得李銙阻挠新法是打脸的事情,还会赞叹李瑄的品德。 “人心不同,就如人的外貌一样。李相心系天下,何必归罪于自己呢?” 李隆基认为自己给李瑄台下,李瑄非但不下,还主动认错,自罚俸禄。 这品德李隆基也喜欢,但这不是李隆基的认知。 “臣捍卫新法,郡县之中,阻挠新法者,斩!如果圣人执意要赦免新安令,请革去臣的宰相职位!” 李瑄拱手,言语铿锵有力。 “罢了!就依李相的。” 李隆基见李瑄以此相要挟,也不再勉强。 朝堂的首列,李林甫深吸一口气。李瑄这小贼是铁石心肠吗? 他以后怎么面对自己的族人呢? 明明可以救族人一命,现为自己的名声,将堂兄杀死。 族人哪怕不说,心中也会有芥蒂。 李林甫早已掌握李銙陈放金银珠宝的宅院。 就想关键时刻揭发。 现在李瑄不给他这个机会! 这一刻,李林甫觉得李瑄的眼神森冷无情。 他甚至怀疑李瑄会继续对付他的儿子。 如果他的儿子敛财,李瑄一定会像处死李銙一样,将他的儿子杀死。 从今以后,一定要约束自己不安分的儿子。 十一月一日,李銙被处死在东市。 人头枭落的那一刻,李适之老泪纵横,将李銙的尸体复原。 按照祖制,李銙是犯罪的官吏,是不能进入祖坟的。 李适之只能将其安葬在城外的渭阴乡。 关于李瑄的行径,有人骂李瑄六亲不认,位极人臣以后,不就是让家族富贵吗?像杨氏一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更多的人赞叹李瑄大义灭亲。 特别是平民百姓,因为他们是被欺凌的对象。他们不会去同情欺压百姓的贪官污吏。 新安县的百姓得知新安令被李瑄杀死后,李瑄还用自己两年的俸禄,分给新安县的贫苦,顿时感激涕零。 他们知道自己错怪了李瑄。小相公是好宰相! 总之,李瑄的声望和传奇,此事后变得更大。 在李銙斩首的这一日,文武百官随李隆基第二次前往华清宫。 华清宫有专门的天水王府,只是小一点。 这一次,李适之因李銙之事,未跟随前去。 由于休朝三日,李瑄暂时没有去华清宫。 他随李适之一起将李銙埋葬,并进行祭拜。 他杀死的只是一个贪官污吏,但并不是不认这个堂兄。 可惜李銙误入歧途。 李适之可怜他的侄子李銙,但没有怪李瑄。 他当过宰相,他的七郎是宰相。 只是觉得愧对将自己抚养长大的兄长李玼。 埋葬李銙后,李瑄在宋国公府过夜,安抚李适之。 今日杀了李銙! 将来会拯救他的其他堂兄弟。 安禄山造反的时候,李隆基可没杀死安思顺。 至于他的父亲、兄弟、妻子,他会想办法的。 距离上朝的前一日,李瑄拜别李适之,带着家人一起驱车前往华清宫。 大部分奴婢都留在长安的天水王府,由沈籍留下主持日常事务。 只携带亲卫和一部分奴婢,姜月瑶、长离、霜儿随李瑄一同前往。 李瑄刚到华清宫下的天水王府,岳父裴泛竟然来拜访。 半个月前,裴泛因为考核优异,终于离开寿昌,被任命为大理寺司直。 现裴泛还未赴任,他以为李瑄在华清宫下,昨日就已经到达这里。 “岳父大人!” 裴泛见到李瑄后,腿一软,刚想拜见李瑄。 却被李瑄制止,先拜道。 然后李瑄将裴泛迎入正厅。 裴灵溪很开心父亲调到长安,为夫君和父亲煮茶。 谁知裴泛神神秘秘,让裴灵溪先回避一下。 李瑄以为岳父有什么事情。 “李相……” 裴泛抓住自己的衣襟,欲言又止,憋的面红耳赤。 煮好的茶无心去饮,他坐如针扎,犹犹豫豫,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冬日间,额头已生汗水…… “岳父大人何必紧张呢?如言不妥,女婿难道还会怪罪你不成?” 李瑄笑了笑,抚以温言。 他心想是不是岳父也在宜寿县滥用职权,阻挠新法,见他杀死李銙,兔死狐悲? 如果那样,他到底宰不宰岳父呢? 但不应该啊! 裴泛明明考核优异,新法执行条理明确。 宜寿县紧临长安,又在终南山下,文人士子遍布,游侠隐士来往,想兴风作浪可不容易。 第二百九十三章 岳父献鱼肠剑 “李相,我听人说,太子容不下你……” 在李瑄“真诚”的目光下,裴泛终于向李瑄坦明道。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话题。 裴泛身为五品以下的官吏,本该没资格讨论这个问题。 但他是李瑄的岳父,有一些私密话,可以试探地讲一讲。 “岳父大人多想了。我与太子无冤无仇,甚至还维护过太子。太子怎么可能容不下我呢?圣人万年以后,我还是忠臣! 李瑄深深地看了裴泛一眼后,淡淡地说道。 他没想到裴泛避开裴灵溪,是因为这件事情。 虽然太子李亨被李林甫欺负得很惨,但许多文武大臣都觉得太子孝顺、仁厚。 是将来执掌神器的唯一人选。 只有一部分臣子,从李亨先后驱逐一妻一妾上,看到太子的刻薄寡恩。 等太子继承大统,一定会对李瑄动手。 因为李瑄拯救李隆基一命。 对刻薄寡恩的人来说,会深究因果。 李亨会认为自己本不必遭受苦难与狼狈,全是因为李瑄。 另外,李瑄在其他事情上,对太子有些不尊敬。 哪怕太子主动示好,李瑄也爱理不理。 裴泛和其他的文武大臣不同,他相信太子继位后,不会宽容李瑄。 他的爱婿不会有成为三朝元老的机会。 “我不是妄加揣测,而是认真地推论。李相是聪明人,当知太子的秉性。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霍光和伊尹的故事,李相一定听说过,他们即便有小瑕疵,也不会影响后世的声名。李相要选择恰当,国家将来一定会更好。” 裴泛说得更露骨。 李瑄是他的女婿,他不想李瑄仅仅能在李隆基晚年威风几年,他希望李瑄将来还能驰骋下去。 这样他的女儿也能幸福。 “既知如此,我又能怎么做呢?难道想欺君犯上,玩弄权术吗?” 李瑄不动声色,准备看看岳父要搞什么鬼。 “李林甫劝圣人另立太子,李相也可选择可君临天下的皇子。” 裴泛向李瑄提醒道。 “圣人未同意李林甫,难道会同意我吗?李亨的太子之位,难以动摇。李林甫已经尝试过多次,皆以失败而告终。” 李瑄对裴泛刮目相看,竟然敢说出这种话,真不怕他大义灭亲吗? 裴泛阴谋议论废立太子,并不算造反。 只是和李林甫一样,有一种权谋之心。以个人权力为中心。 而伊尹、霍光曾经做的事情,成为许多权臣的自我安慰。 连李林甫都说过“我仅次于霍光”。 “我有一物,今贡献李相。” 听到李瑄的话后,裴泛面色一喜,准备搏一搏说出自己的计划。 他以为李瑄已经考虑到将来李亨对自己的威胁。 废除太子,也不是大逆不道。 说完,裴泛从怀中取出一物,它被一块布匹包裹着。 在李瑄的注视下,在裴泛沉重的呼吸下,裴泛缓缓打开这快布,露出其庐山真面目。 这是一柄小巧精致的小剑,只有七八寸,剑身较为细长。 它剑身上的花纹犹如鱼肠,这种鱼肠倒不是指生鱼的内脏,而是要将一只鱼烤熟,剥去两胁,然后再看鱼肠,则有点像古剑剑身上的纹路,曲折婉转,凹凸不平。 虽看起来犹如玩具一般,但李瑄能看出此小剑颇为锋利。 绝对可以毙人性命! “这是我请能工巧匠,按照古籍上记载的鱼肠剑所铸,其经过百炼,吹毛断发,有杀人之效……” “李相可利用手段将此鱼肠剑放入太子府邸,然后上奏太子有弑父篡位的动机,搜查他的府邸,找到鱼肠剑并交给圣人……” “如果圣人未认出鱼肠剑,李相可向圣人说:昔日专诸刺吴王僚,掌中就是此物……” 裴泛此时反而平静,郑重地向李瑄说道。 虽是仿造的鱼肠剑,但在裴泛手中翻转间,熠熠生光。 “岳父大人震惊了我!” 李瑄心中一动,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很少会产生大惊,说明出现他难以掌控的事情。 他的岳父裴泛道貌岸然,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竟然有如此心狠毒辣的计谋。 李林甫月堂思计,用以对付太子的计策,和此“鱼肠剑之计”一比,就像是雕虫小技。 春秋的时候,吴王阖闾为篡夺王位,使麾下刺客专诸,以鱼肠剑藏于鱼中,刺死吴王僚,成功登上王位。 是以,世人认为鱼肠剑是不祥之物,专为弑君杀父而生,刺杀君王谋天下。 如果让李隆基知道太子李亨藏鱼肠剑于府中,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一旦有人威胁到自己的皇位,李隆基就会变得偏执,脑袋有点不好使。 更别说太子威胁自己的性命,说不定会脑子一热,将李亨拖到城外驿站杀死。 哪怕李隆基不想再动杀子之念,李亨也会被废除太子之位,终生幽禁,或者流放出去。 这种栽赃陷害的歹毒计策,李瑄之前还真未想到过。 “只要李相认真琢磨,完成此计。将来您可以继续变法,毕竟变革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裴泛见李瑄不动声色,继续劝说道。 自他拿出鱼肠剑的那一刻,就已经豁出去了。 如果李瑄想,可随时禀告给圣人,将裴泛处死。 “铛!” 李瑄没有回答裴泛的话,他抽出腰间的诸葛亮剑,对着鱼肠剑一剑斩下。 迅如疾风,快如闪电,裴泛根本来不及躲闪。 一道金铁之音,刚打造不久的鱼肠剑应声而断。 他这一剑,就是对裴泛最好的回复。 去搞死李亨又能怎样? 李瑄深知历史的脉络,只要他能完成心里的计划,李亨不会对他产生任何威胁。 他熟悉李亨,也算是好事。 虽然鱼肠之策很妙,但对李瑄来说出力不讨好。 如果他全程参与,还会使一些大臣怀疑。有损他的名声。 不过鱼肠之事也不是完全没用,他发现这个历史上官至梁州都督的岳父,是一個人才。 且心思缜密,果断毒辣。 或许有些事情,可以交给岳父大人去做。 很明显,用此毒辣计策,是对李瑄的维护。 哪怕是维护自己的儿女,这种人稍微一调教,就会脑生反骨,可成大用。 “诸葛亮剑。想成为诸葛亮那样的丞相,谈何容易?” 裴泛见李瑄斩断鱼肠剑,表情错愕。 鱼肠剑断,代表李瑄不想用此计对付李亨。 同时,也代表李瑄不会追究裴泛献鱼肠剑之事。 这件事情,只有裴泛和李瑄知道,谁也不会吐露。 裴泛又产生一种错误的判断,他认为李瑄亮诸葛亮剑,是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岳父大人的想法太多,我身为宰相,做事自有判断。我这一步一步,何曾绝自己的后路?从前范蠡、张良功成身退,可他们不见得是大智慧,萧何才是,拭目以待吧!” 李瑄沉声向裴泛说道,告诉裴泛先干好自己的事情。 很明显,他在暗示裴泛自己不是没料到太子李亨对他的敌意。 这些李瑄会自己解决,裴泛只需要仔细等待。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李相您是宰相,算无遗策,是我自作聪明。也多谢李相的宽恕。” 裴泛起身向李瑄一拜,满是惭愧。 李瑄是有智慧的,怎么会没想到利刃悬挂在他的头上? 或许是他多想! 一想刚才的行径,裴泛就有些罪恶感。 他觉得这段时间脑子昏了,竟然敢去对付当朝太子。 虽然李林甫一直把李亨当破锣鼓一样捶,但李瑄的行径明显和李林甫不同。 “我们是亲人,论心千古无完人,岳父大人不必多想。我认为官吏的底线,是不欺压百姓。” 李瑄向裴泛说道。 他评价一个官吏的方式很简单,只要能善待百姓,玩点心机,弄点权术,这无可厚非。 裴泛心中更加感动,觉得李瑄亲昵。 李瑄既是他女婿,又是宰相。 在他心里,一直当李瑄为宰相,为李瑄马首是瞻。 李瑄杀死堂兄李銙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裴泛还以为李瑄斩断鱼肠剑的时候,下一秒要剑指他。 这种宽恕,让裴泛五味陈杂。 他相信以李瑄的谋略,会使自己渡过将来的难关。 “夫君,父亲,你们做什么?” 裴灵溪再入堂中,见桌上的断剑,还以为两人起什么冲突。 “灵溪不必惊慌,岳父以为买一把好剑,让我观看。我一看就知其劣质,以后岳父不要要花冤枉钱。” 李瑄一语双关地说道。 “是啊!为父糊涂……” 裴泛会意,佯装叹息。 裴灵溪听后这才放心,她为李瑄和裴泛重新换上新茶。 裴泛留宿一晚后,离开山下的天水王府。 他现在担任大理寺司直,住在大理寺的院内,新上任后,住在那里更好。 文武百官在华清宫时更为轻松。 特别是那些清闲的官吏。 因为李隆基每过五天,甚至七天时间,才上一次早朝。 他将政事托付给宰相。 官吏们到中书门下堂办公。 实际上,文武百官都知道,政事由兼任尚书左仆射,吏部尚书,修国史,集贤殿大学士的李瑄执掌。 李瑄会让李林甫不得不用执政事笔签字。 哪怕闹到李隆基那里,李林甫也难以得到好处。 有时候,李隆基更愿意到骊山下狩猎,叫上李瑄一起,在荒野树林中,由禁军围堵猎物,展现欢乐和风采…… 第二百九十四章 天宝八载,灵溪怀孕 李瑄趁着李隆基沉迷享乐的时候,研究新法政策,认真观察新法传至州郡时的效果。 新安令被杀后,地方官吏最起码在明面上不敢阻挠新法。 李瑄连堂兄都敢杀,向他们落刀的时候,一定会更迅速。 李瑄也总感觉在华清宫处理政务,像是被什么遮蔽眼睛一样,难以断天下大事。 但他尽量仔细,派人收集各方各面的消息。 好在岑参和刘单告诉李瑄,他们已经在冬天之前,将第一批河南、河北的百姓,迁徙到青海、九曲。 那里已有为他们搭建的房屋。 路上不免有人病故,但概率极低,百姓们没有出现慌乱。 马车准备很足,可以使老幼代步。 李瑄通知刘晏、高适等郡守,一定要照看好新迁徙的百姓。 他们的定居点,暂时不能和本地人混合。 因为风俗习惯有较大的差别。 以无主地为主,如青海哈河附近等地区,可以存在不少人口,也可以耕种,但需要大规模开拓。 接下来的几年,第二批、第三批移民,也要渐渐完成,以充实边境的实力。 将来会以城池,融合不同风俗的汉人,甚至其间的胡人。 慈幼堂、济生堂的筹办,李瑄一直放在心上。 李瑄还时不时将陈藏器和王冰叫到华清宫,询问他们缺少什么。 他可以立刻去补充,尽可能地为济生堂提供支持。 冬天,正是传递常平新法的时候。 由于诸地本就有常平粮仓,统计完成,政令下达后,就可以直接实行常平新法。 在常平新军的监督下,不需要有其他的准备。 一场雪飞,一场雪停。 转眼间,进入天宝八载。 在华清宫下过年,确实不是李瑄希望的。 但李隆基懒得回长安,依旧在温暖的华清宫中,梦为神仙。 只是在元正日的时候,李隆基带着文武百官到朝元阁朝拜。 然后大年初三的时候,于华清宫宴乐百官。 李隆基早早让李瑄准备上元节灯会。 他要在华清宫,与玉环娘子一起,欣赏上元灯烛。 但新建的华清宫,想要布置如长安那样的灯火,耗资巨大。 因为大唐皇帝观赏的,可不是平民百姓那样的“火烛”、“火灯笼”。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游骑皆秾李,行歌尽落梅。 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这是与杜甫祖父齐名的苏味道的名篇,描述高宗时代的上元夜。 李隆基执政的时候,使元宵节更盛大,他不惜斥巨资搭建灯轮、灯树、灯楼等,各种新型花灯的设计更是巧夺天工,精美绝伦。 上元夜时,宫中选出的歌女,头戴花冠,身穿霞帔。每一名歌女的服装就要花费三百贯,可见典礼的奢华。 所以李瑄要想在华清宫搞出长安那种气氛,所花费钱财,最少得数百万贯。 这是一个天文数字。 李瑄是迎合上意,但不想在变法的时候,于此上面花费,这些都是民脂民膏。 “七郎,上元夜将至,圣人吩咐你筹备上元夜典礼,现宫殿内外,不见花灯,不见器具。届时如何向圣人交代?右相被你压制,正想着弹劾你呢!” 正月初八,高力士来中书门下堂见李瑄。 李瑄领下筹备上元典礼,却迟迟未付诸行动。 李隆基允许李瑄动用国库金银,大办特办。可现在李瑄既不动用国库绢钱,也不耗费工匠。 让高力士看着着急。 在高力士的计划中,要将整个骊山妆点,让圣人和娘子登上骊山顶部的翠云亭上,一览灯楼美景。 高力士催促李瑄多次,但李瑄每每都说“高翁放心!” 可临近上元夜的时候,高力士的心一点也放不下。 “高翁放心!” 李瑄握住高力士的手,让他稳住心态。 李隆基若在长安,依照以往的灯楼、灯具,花费虽大,但不会太大。 但李瑄不想费时费力又费钱地在华清宫另设灯火舞台。 “七郎总让我放下心,可我的心怎么能放下呢?” 高力士焦急地说道。 他害怕圣人和娘子因此不开心,怪罪李瑄。 李瑄要不想干,当初圣人下达任务的时候,李瑄可以推脱给内侍省的。 现李瑄把任务领了,两个月来,毫无动静。一旦让圣人失去兴致,哪怕再受宠,也会难受。 “我是什么样的人,高翁还不清楚吗?我有分寸,高翁静待上元夜到来,绝对不会让圣人和娘子失望。” 李瑄拍着胸脯担保道,让高力士相信他的办事能力。 “唉!七郎啊,希望你能尽善尽美……” 到此地步,高力士不再追问。 哪怕现在准备灯楼、灯具,也来不及了。 这一日,李瑄处理完毕政务后,回到天水王府。 此时已经天黑。 历史上的这个时刻,李林甫全掌政事。 所有文书不在中书门下堂,而在李林甫的府邸。 李林甫竟然可以在府邸中处理军政大事,百官都集聚到府前等候召见。而陈希烈虽坐镇中书门下堂,却无人谒见,也从不敢参预意见,只是在公文上签上自己的名字而已。 想到李林甫现在的处境,李瑄微微一笑。 他自认为自己处理政务的时候,公平恰当。 可惜,大唐已经烂在根源,需要重新改变。 “相公……告诉你一個天大的喜讯……” 平时李瑄一入屋,长离就为为李瑄准备好衣服,换下官服,今日却没有。 她虽在门前迎接,却跳起来向李瑄说道,非常雀跃。 “有何喜讯?” 李瑄漫不经心地回一句。 “相公在政事堂的时候,娘子身体突然不舒服,医者来过,言娘子已有两个月身孕……” 长离向李瑄回答道。 相公终于有后,她也感觉到开心。 她知道一直没有后代,一定会惹来非议。 “长离,你再说一次……” 所有的政务全部抛去,李瑄一下抓住长离的双肩,激动地道。 “娘子有喜,已经两月。” 长离再次回道:“娘子现正在屋中等待相公回来。” 裴灵溪让长离将此消息告诉李瑄后再进去。 她想让李瑄提前有心理准备。 李瑄听到这句话后,立刻冲入屋内。 但见裴灵溪姿态美好,坐在床榻上。 姜月瑶和霜儿分坐两旁。 当李瑄入房屋后,她们一起站起身。 “灵溪,快快坐下……” 李瑄立刻到裴灵溪旁边,将裴灵溪扶住。 结婚以来,已有半年,即便他一直与裴灵溪同床而眠,而未见裴灵溪有动静。 他还以为自己不行呢。 当听到自己有孩子后,触动内心深处。 与裴灵溪同床共枕后,他便不再感受到孤独。 而拥有后代,让他更坚定自己的未来。 “夫君,才两个月,不要紧的……” 裴灵溪柔柔一语,面色羞红。 到华清宫后,裴灵溪一直劝说李瑄,去姜月瑶那里。 裴灵溪心中也没底,她怕是自己耽误了李瑄。 现被医者再三确定已经怀孕两个月,心中的忧愁,烟消云散。 她和夫君将有自己的孩子,不论是男是女,她都会爱惜。 李瑄此刻无言,他摸着裴灵溪的脸蛋,对着裴灵溪的额头轻轻一吻。 以后,她一定要让裴灵溪尊贵! 这样的温柔,让同在室内的其他三女感同身受。 特别是姜月瑶,她入侧室这么久,依旧是完璧之身。 她很喜欢这里,没有压力,无忧无虑。 不同于裴灵溪、霜儿和长离,姜月瑶是她们之中最博学的,她熟读经典,倒背《诗经》。 她还会写属于自己的诗。 可惜姜月瑶没有阅历,情景交融不深。 在姜月瑶心里,李瑄不像是一个宰相,不像是天下传唱的大英雄、天水王、小相公。 因为李瑄在家中的表现,就像一个关爱妻子的普通人,不把一丝一毫的威势带到天水王府。 以至于让姜月瑶产生这样的感觉。 姜月瑶相信,李瑄在朝堂一定不是这样。 大义灭亲自己的堂兄,还有表伯父一家的狼狈就是证明。 李瑄对待她很好,但没有完成那一步,她始终有一种难言的情绪。 她害怕李瑄误会她,以为她和表伯父有联系。 “以后不要再来我房屋,到月瑶那里……” 与李瑄分开以后,裴灵溪当着姜月瑶、霜儿、长离的面,直言不讳地道。 她也不是很懂,但夫君那么猛烈,她害怕伤害到胎儿。 再说姜月瑶她们独守空房那么久,她不能一直占有夫君。 她在心里,接受夫君的几个妾。 因为她们都是好女人。 “好!” 李瑄微微点头,确实得让裴灵溪好好休息一些。 他没纠结过第一胎生男生女,只是是她第一个孩子就行。 之前裴灵溪误会李瑄,以为要与她生下头一胎,是为将来他的爵位,推恩至国公。 实际上并不是这样,区区一个国公而已。 姜月瑶听到裴灵溪的话后,眼眸如水,脸颊微红。她感动于裴灵溪的气度。 更因李瑄的同意,而双手拘谨,无处安放。 “还有你们,过几日也成我的女人,我一定不会辜负你们。” 李瑄趁着此时机,也拉着霜儿和长离的手,向她们承诺道。 霜儿和长离也紧张地低下头。 第二百九十五章 与“五杨”的矛盾,利益的冲突 宛若冬梅花开,姜月瑶成为李瑄第二个女人。 巫山云雨过后,她娇柔的身躯,也和裴灵溪一样,异常疲惫。 但她觉得很幸福,她终于如愿以偿。 自六年前见到李瑄以来,常常在做此梦。 对她的人生来说,或许不是很完美,但这一刻,她感觉自己得到全部。 家族既然将她交给李瑄为妾,只要李瑄不抛弃她,就永远是李瑄的人。 不管表伯父让她干什么,她都不会伤害李瑄的利益。 但姜月瑶心中也有矛盾,生养的恩德,不知如何回报…… 夜已深,然房屋中依然燃烧着一支红烛。 冬日里房屋门窗紧闭,火烛跳动,气氛旖旎。 姜月瑶的脑袋枕在李瑄的胸前,而李瑄的手放在她的关键部位上,让她很是娇羞。 “月瑶,将来你的父母兄弟,只要不犯欺民之罪,他们可以保全。” 李瑄感受到姜月瑶微微的喘息声,向她承诺道。 对李瑄来说,姜度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人物,翻不起什么风浪。 李瑄清晰的记得,李林甫一翻台,基本上就是树倒猢狲散,连他的女婿都跳出来踩李林甫一脚。 “多谢相公!” 姜月瑶非常感动,她知道相公和表伯父的争斗激烈。 她至今都未明白表伯父为何将她嫁给相公。 父母和兄弟能够保全,也算是她作为养育之恩的回报了。 “相公,月瑶是否让你尽兴?” 姜月瑶抬起头凝视李瑄。 “不要了,月瑶身体吃不消。” 李瑄无所谓地说道。 “我能……” 姜月瑶说完,主动翻至李瑄身上…… …… 翌日下班后,回到府邸。 “相公,小人是虢国夫人的管事。” 裴灵溪告诉李瑄,虢国夫人的管事求见他。 这样的奴仆,是没有资格来拜访他的,考虑到是虢国夫人的亲信,李瑄同意了。 “来我府上何为?” 李瑄在正堂中询问虢国夫人的管事。 “回相公,圣人令您负责上元夜灯火,其中靠近骊山的建筑,灯具,皆由朝廷花费。夫人想请一些钱财,将虢国庄装扮一下?” 管事虽然看起来客客气气,实际上挺着身躯。 他身后的虢国夫人,给他莫大的底气。 当今圣人钟爱于贵妃娘娘,即便是天上的星星,也会为贵妃娘娘摘下。 虢国夫人是贵妃的亲姐姐,身为奴仆,并不觉得自己的主人,地位差于宰相。 因为李瑄拜相以来,纵翻云覆雨,却始终避让着杨家。 两年前的果园事件,虽然杨家道歉,但李瑄也没有对杨家问罪。 这种礼让,让一部分杨家奴仆、爪牙认为,李瑄不敢对杨家出手。 哪怕李瑄变法,长安的土地兼并,依旧在盛行,以“五杨”挑头,就是没有那么明目张胆。 杨氏的奴仆也犯下一些案子,地方官吏为他们打掩护。 李瑄一定清楚,毕竟李瑄掌控京兆尹、大理寺、御史台。 而李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种忍让,让杨氏更觉得李瑄不敢对付他们。 奴仆就是这种心态,他们见识浅薄,只为今利,将小人得志、鸡毛当令箭彰显得淋漓尽致。 “这样的问题,是你能问的吗?” 李瑄听到虢国夫人管事的话后,眉头一皱。 表面上说管事,实则暗指虢国夫人。 他怎么做,自有他的定论。 文武百官还没开口,虢国夫人却想来要钱。 李瑄知道虢国夫人、秦国夫人、韩国夫人每月脂粉钱十万,实际上各种赏赐超过百万。 哪怕是三品官吏,也远远没有她们的俸禄的。 但她们犹不知足,四面八方的行贿,来者不拒。 短短几年,家中财产,数以百万贯计。 而且长安周围的庄园、果园,都被她们逐渐吞并。 甚至她们还黑吃黑,逼迫那些官宦将庄园、果园转给自己。 李隆基时代官宦只是得宠,有高力士在头,谁也无法干政。 那些黄门、常侍去告“五杨”,说不定李隆基会处死这些官宦。 高力士也拿五杨没办法! 他清楚五杨仗着杨玉环得宠,渐渐藐视法律,越发肆无忌惮。 其他无数大族、豪强敢怒不敢言。 五杨,已经有唯我独尊的趋势! 在去年冬天的时候,李瑄就暗地里与虢国夫人起冲突。 原因是山南有一名地方长史犯法,被监察御史查到,禀告杨慎矜,又被李瑄得知。 但这名长史重金贿赂虢国夫人。 虽然李瑄不知道虢国夫人拿多少钱,但虢国夫人亲自登门,向李瑄求情,放过这名长史。 李瑄只是与虢国夫人打太极,敷衍送走。 当天,李瑄派吕諲快马出使山南,在已知证据的情况下,将那名长史乱棍打死。 而李隆基仿佛糊涂了一样,竟然想赦免那名长史。 但晚了一步! 郡县为之一肃。 虢国夫人表明上虽没吭声,但内心一定非常不满,觉得李瑄不是那么英俊了。 但她也不想想。 李瑄刚杀死堂兄李銙,如果因虢国夫人求情,赦免长史。 那李瑄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丑。 而且李瑄也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的发生。 李瑄行事,一向柔中带刚,别看李瑄之前和虢国夫人她们关系很好,但从来没有为她们做过一件事情。 别看李瑄“媚上”,在乐趣上迎合李隆基,从来没有伤害过百姓的利益。 甚至,将一些雍容华贵,变成简朴大气,为人所称道。 跟随李瑄的大臣,之所以能尽心尽力做事,就是他们认为李瑄是君子豹变,国士无双。 那种无形中的魅力,折服他们。 “相公,夫人只要一千万钱,就能布置虢国庄。” 管事被憋的脸色通红,他认为李瑄太不给面子了,但他不敢表露,只能说出来由。 李瑄给虢国夫人划一些钱,布置虢国庄,圣人也不会说什么。 现在国家这么富有! “我这天水王府,值不值一万贯?我这院中,可有高灯?可有亮楼?” 李瑄眼睛瞪着管事,沉声质问。 开口就是一万贯,杨玉瑶怎么好意思呢? 还是见的钱太多了,对这串数字麻木了? 开元鼎盛的时候,斗米十文,哪怕现在斤米十文,一万贯也是个天文数字。 李瑄觉得杨氏一次次拿他投石问路,试探他底线。 只是李瑄忌惮杨玉环,不敢正面出手对付杨氏。 现在也是这样,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目的。 一定不能主动对付杨氏。 天宝逐渐走向后期,这个时候的杨玉环,能左右李隆基的任何想法。 但他不对付杨氏,不代表会帮助杨氏行无底线之事。 更不会让“五杨”冒犯他的威严和声望。 “可这是圣人的命令……” 虢国夫人的奴仆声称道。 他看天水王府确实简朴,没有锦绣。 简直穷酸,不如他主人的十一。 “圣人命令本相主持上元节典礼,可没有让本相,挨家挨户的发钱。回去告诉虢国夫人,不要这么急。” 李瑄向管事下达逐客令。 姜月瑶会手制灯笼,所以天水王府的灯火,都是在姜月瑶的教导下,自己制作。 身怀六甲的裴灵溪也加入进来,跟着自制灯笼,准备在上元节的夜晚,挂在家中。 “可是夫人……” “出去!” 虢国夫人的管事还想说什么,却被李瑄喝止。 他着实有些不耐烦。 管事虽然憋屈,但碍于李瑄的威势,只能灰溜溜地离开。 他回到虢国夫人府后,将天水王府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告诉虢国夫人。 “好你個李七郎,圣人明明答应我优先妆点虢国庄,要在翠云亭中看到虢国庄的灯火。” 虢国夫人再次被李瑄拒绝后,颇为咬牙切齿。 她认为李瑄故意为之,区区一万贯而已,难道很多吗? 以前她觉得李瑄很英武,每每想,心情荡漾。 李瑄拜相之后,布置的策令,损害了杨氏的利益,她也忍了。 但现在忍无可忍! 李瑄杀死山南长史后,虢国夫人明显感觉到向她进贡的人变少。 她正在长安翻建她的主宅,计划耗费二百万贯,里面的一切都要金玉点缀。 只要壮丽,只要华贵,不计消耗。 所以虢国夫人也缺钱,她认为再多的钱,也不够她花费。 而李瑄严苛考核,不断整饬,使地方官吏认为“买命钱”无法起到效果。 李瑄该杀还是杀! 而且李瑄养了一条疯狗赵奉章,他油盐不进,李瑄将考核、升迁都交给赵奉章。 只要赵奉章同意升迁、考核,李瑄立刻在政事堂会逼迫李林甫签字。 这就导致五杨想要提拔一些地方官吏,总会卡到吏部。甚至无法到达中书门下堂。 五杨曾威胁过赵奉章,但没什么用。 赵奉章死都不怕,又有李瑄为后台,依旧我行我素,按照规矩办事。 地方官吏既无法通过“五杨”保命,又无法通过“五杨”升迁,那再送她们金银珠宝,变得没有任何意义。 即便李瑄不主动问罪“五杨”,但其中巨大的利益,也会让“五杨”对李瑄心怀不满。 “杨钊,以后你不得与李七郎来往,否则要你好看……” 杨玉瑶又到闺房中,把杨钊拉起来,向他警告道。 她知道杨钊在李瑄面前点头哈腰,按照李瑄的意志办事。 第二百九十五章 上元节,翠微亭观灯火 “玉瑶娘子,这是为难我啊……” 杨钊一脸难色。 李瑄那么厉害,他要是背叛李瑄,一定会被李瑄整死。 他靠近李瑄,经常被李瑄敲打,明白李瑄喜怒不形于色,整人的时候,比李林甫还狠。 杨钊虽然得宠,但和李瑄相比,还差的远呢! “我不管,以后再看到你靠近李瑄,就不要入此门。” 杨玉瑶不依不饶地道。 她无法忍受李瑄接二连三不给她面子。 这样下去,她的豪宅还怎么建? 仅凭朝廷每月供奉的百万钱,根本不够她的花费。 “依你就是!” 杨钊没办法,只能同意。 他离自己的抱负还有一段距离,哪怕完成人生目标,也得迁就杨玉瑶。 他很头疼,如今朝廷分两派。 先出卖李林甫,使李林甫对他恨之入骨。 现受杨玉瑶胁迫,他该怎么办呢? 杨玉瑶哼了一声后,准备离开虢国庄,前往华清宫内宫。 虢国庄实际面积,比天水王府还大。 上元夜需要许多灯楼点缀。 但和长安新建的豪宅相比,现在的虢国庄也不值一提。 杨玉瑶入宫去见杨玉环以后,想让杨玉环劝说李隆基,为她筹备钱财。 但杨玉环只说一句“李相应有自己的安排”。 并没有同意杨玉瑶的钱财申请,并让她不要去向李隆基要。 这让杨玉瑶无比郁闷,她亲妹妹在这么关键的事情,怎么能向着李瑄说话呢。 但杨氏的权力来自于杨玉环,杨玉瑶也不能说什么。 她只能等到上元夜的时候,圣人不尽兴,看李瑄笑话。 李隆基对这种典礼的要求,一向很高。 这件事情,被李林甫得知后,他在中书门下堂,立刻起草为虢国夫人拨一万贯,建筑灯轮和灯楼。 “你还是宰相吗?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不用你操心…” 李瑄对李林甫训斥一顿后,与裴宽一起驳回李林甫的文书。 虽然被骂,但这正中李林甫的下怀,他将这件事情告诉虢国夫人。 使虢国夫人对李林甫有好感,而对李瑄的气愤已经达顶点。 李瑄当然知道李林甫的心思,所以他要讨好一下杨玉环,用杨玉环压制杨氏。 在李瑄的认知中,杨玉环只是爱惜荣华富贵,不干涉朝政,并且有一定的认知。 但在她认知以外的东西,李瑄认为还是比较容易忽悠的! 李瑄不知道的是,他正是杨玉环心中的白月光。 亲姐的地位,也不一定有李瑄重。 转眼间,进入元正日。 又到了休假的时间。 而这次假期,是特殊的一天。 圣人心血来潮,要看上元夜灯火,并举行典礼,那府库就要因圣人而开。耗费数百万贯,只要能让圣人欢乐,也在所不惜。 须知,即便李瑄将数十万百姓迁徙至青海、九曲,并搭建房屋,分牛羊,使他们暂时安居乐业,也远远用不到这些钱。 但李瑄没有那么做。 临近上元夜的时候,文武百官并没有感受到华清宫有变化。 他们在议论,李瑄会不会因此受到圣人的责罚? 李隆基在华清宫,发觉上元夜临近,他酒醒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华清宫的变化。 故在中书门下堂的时候,问李瑄情况。 李瑄只是让李隆基放心,保证会有一次美好的典礼。 李隆基出于对李瑄的信任,不再多问,只是将信将疑。 其间,高力士再次到来。 这次不是他主动前来,而是带来杨玉环的传话。 如果不可为,杨玉环会劝说李隆基回长安。 长安不论是曲江,还是太液池,亦或者大明宫,都由完整的灯轮和灯楼,以及各种巧夺天工的灯具。 站在花萼相辉楼的三楼,就能俯瞰长安万家灯火,坊市如昼。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唯有上元节时,暂驰宵禁。 放夜之日,可以说比中秋、元正,还要热闹。 但长安失去皇帝和文武百官,诸王公主。上元节时,巨资打造的灯楼、灯轮,会蒙上尘埃。 没有皇帝的长安城,注定不会在上元夜绽放。 李瑄得知杨玉环有这种想法后,心里怪怪的。 主要是他与杨氏渐生矛盾。 不过李瑄请高力士传话杨玉环,上元节夜晚,会给她带来惊喜。 “相公,这盏灯是娘子亲自所画?娘子问你放在哪里?” 霜儿提着一盏未点亮的花灯,来到李瑄面前。 灯罩的纸上,用浅笔画着一簇梅花。 另外一面,又有清丽的小字,正是李瑄抄袭的《咏梅》。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挂在门前吧,我来挂!” 李瑄笑了笑。 裴灵溪、姜月瑶、长离、霜儿等自制自画的灯火,都比较简单。 元正日他也不会忙其他事情,趁着白天的时候,陪伴家人。 “好的相公!” 霜儿浅浅一笑,此时她也有一丝女人味。 因为她和长离都已经成为李瑄的女人。 她们两个情同姐妹,又住在一起,两人一起花开,与李瑄渡过荒唐的一夜。 李瑄强健的体魄,即便两人侍奉,也连连求饶。 这样也好,李瑄有更多时间去陪伴裴灵溪和姜月瑶。 哪怕裴灵溪怀孕,隔两天,李瑄也会在她那里过夜,不至于让她独守空房。 李瑄知道怀孕后的常识,这个时候不能与裴灵溪同房,只是抱着她睡觉,给她安慰与温暖。 一直到中午,李瑄将所有的灯具挂在天水王府。 一共二十三盏,虽不多,有的也不是很精致,却是裴灵溪她们的这段时间的心血。 每一盏都写有李瑄的《诗词》,显得有特色。 “今夜你们与我一同参加上元夜典礼……” 中午就食的时候,李瑄向裴灵溪、姜月瑶等说道。 “娘子可去,妾身等就不去了……” 姜月瑶缓缓说道。 她们都是妾室,不适合大庭广众出现。 “又不是正式的典礼。长安的百姓,都能在此夜欢乐,更何况是我的妻子们。” “月瑶、霜儿、长离,你们照顾好灵溪便是……” 李瑄沉吟一下后,又说道:“总有一天,我带你们一起去观看长安上元节的灯火。” 他温柔的话,总是让裴灵溪等人感动。 她们能看到李瑄上将、宰相外的形象,是多么的幸运? 正常情况,李瑄身为宰相,很难在节日中陪伴亲人。 李瑄能做出这样的承诺,将来一定会做到。 最终,她们愿意一起去参加上元节典礼。 跟着李瑄,她们不必搜查,就能通行。 她们没必要登上翠云亭,在半山腰合适的地方,会看得更加清楚。 下午的时候,金吾卫将军,进入李瑄的府邸。 他按照李瑄的吩咐,两日前就在翠云亭下的一处山腰空地上,搭建表演的设施。 匠人们已经就位! 他们已经练习两个月,技艺娴熟。 另外,李瑄还彩排一些舞龙灯、龙麒等。 皆由禁军将士扮演。 相比于耗资巨大的灯轮与灯楼,舞一条龙的代价,前前后后的花费,只需要数十贯。 黄昏的时候,李瑄带着裴灵溪和姜月瑶等人,到达华清宫。 “灵溪,伱们按照宫女们的指引,到达绿阁一带就可以停下,那里是最佳的观赏位置。” 入华清宫后,李瑄指引裴灵溪、姜月瑶她们先站好位置。 皇帝一定得到最高处欣赏。 所以,骊山顶部的翠云亭是好地方,正常情况下,能观赏整个骊山的灯火。 “好的,夫君!” 裴灵溪知道夫君一定要去见圣人。 路上有许多王公大臣的家人,以及亲王公主等等。 他们路过诸多建筑,并没有看到华清宫和以往相比,有什么特别之处。 圣人下诏上元夜看灯光,看火舞。 难道要草草收场吗? “七郎,华清宫未见灯楼,未搭灯轮。我允许你那么多钱财,比不上长安吗?” 李隆基在华清宫旁的宜春亭见文武百官。 杨玉环与李隆基一起。 天已黑了,但看到的灯火,却如往常一样。 见过多次长安上元夜的灯火壮丽,李隆基有点失去耐心。 他本以为李瑄会弄一些移动的灯火,突然给他惊喜。 现在还没有灯具,李隆基认为自己被李瑄耍了。 “圣人息怒!等圣人上翠云亭,自有上元灯火。” 李瑄请李隆基到达翠云亭。 这让李隆基摸不着头脑,难道李瑄将灯具隐藏起来,要突然点火吗? “李相用禁军扮成舞龙舞狮,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盛大恢宏的节日里,这种不入法眼。” 李林甫终于逮住机会,想挖苦李瑄出一口气。 住在山下的大臣都知道,李瑄让禁军练习舞灯龙、舞灯狮等节目。 以至于许多大臣以为李瑄想用此敷衍圣人。 李瑄一派的大臣,心知李瑄为了节俭。 毕竟长安已经被装扮得如同天上不夜城,再在华清宫搞这些,太奢靡浪费。 出发点没错,可心思细腻的大臣,都知道圣人已经不是开元初年。 杨慎矜、杨璹等劝说李瑄,花数十万贯意思一下。 但李瑄真就一点也不弄。 “好与不好,由圣人判断,右相难道连一個时辰都等不及了吗?” 李瑄毫不客气地怼李林甫。 李林甫气得咬牙,他还真不清楚李瑄在搞什么。 他恨李瑄最近总是在公共场合不给他面子。 他还是首席宰相吗? “三郎,我们现在登山到翠云亭,七郎聪明奇妙,准备一定很美好。” 杨玉环见李隆基兴致缺失,察言观色地她立刻抱住李隆基手臂。 听杨玉环的话,李隆基立刻来了兴趣。 想着七郎总是能宽慰他心,这次应不会是敷衍了事。 第二百九十七章 安禄山的火焰跳动 李隆基在杨玉环的安抚下,沉住心气,他吩咐官宦,起驾前往骊山上的翠云亭。 华清宫建立在骊山的半山腰,而翠云亭建立在骊山的最顶端。 其间的山路,修建有长廊,以及木制的台阶。 此台阶通过诸多平台,直达最顶端的翠云亭。 如朝元阁在骊山西绣岭的第三峰,而翠云亭在朝元阁旁边的山峰。 此峰不仅有翠云亭,还有羯鼓楼、钟楼、烽火台等建筑。 圣人上山,可不是普通人登山。 由四名力士,前后扛着特制的座位,将李隆基稳稳当当地抬上山顶。 杨玉环和杨氏姐妹也是如此。 文武百官们就必须拾级而上。 李瑄在后方,缓缓而行,每一步都仿佛脚踏实地一样。 “啊……” 没走一会,一声惨叫,惊破夜空。 前方的李隆基都听到,停下前行。 “怎么回事?” 李瑄向一旁的羽林郎问道。 “回李相,安将军脚下打滑,突然滚下台阶,滚了数丈左右。” 羽林郎探明消息后,向李瑄回答道。 李瑄眉头一皱,御阶又不是很陡,安胖子怎么这样不小心,摔死怎么办? 虽然李瑄一直给安禄山使绊子,比如拒绝给他分配马匹等,但从未想安禄山现在就死。 想到此,李瑄准备下去看一看安禄山如何? “哎呦……” 安禄山此时正在台阶与台阶之间的休息平台上呻吟,他抱住腿,肥胖的身躯不断左右摆动。 很显然,这一次摔到安禄山的腿部。 “快扶安将军起来?” 李瑄让羽林郎将安禄山扶起来。 周围许多官吏都围在身旁。 “杨钊谋害我!” 被扶起来的安禄山忍着疼痛大喊一声。 刚才走得好好的,却被杨钊拌了一下。猝不及防,从楼梯上摔了下来。 自上次亲卫“抢劫商人”事件后,安禄山忍辱负重,在过年的时候,才回到长安,除了进献宝物,还想讨好杨玉环和李隆基。 他知道自己要靠什么维持自己的权力。 已经尽可能地避让李瑄,杨钊。上朝的时候,他一言不发。 没事的时候,就跑到宫中。 千防万防,没想到这一次被杨钊算计。 安禄山虽然是猛将出身,但他早已不能上战场,而杨钊年轻力壮,身材高大。 他也没料到杨钊心这么狠,这是要置他于死地。 第一时间看到李瑄后,他以为是李瑄授意杨钊这么做的。 但他不敢直接叫李瑄的名字,只能大喊杨钊。 同时,心中恨不得将李瑄和杨钊碎尸万段。 “安将军莫要血口喷人,明明是你自己滑下去的。你这肥胖的身躯,爬不上山,就不要逞强。” 杨钊立刻不愿意了,跳出来指责安禄山。 他当然不会承认这件事情。 可恶的安胖子,皮还挺厚,没一下摔死。 “是你胡说八道,我要禀告圣人,求圣人公道。” 安禄山不服,他一定要向李隆基说明情况。 他认为这是明目张胆地谋害。如果不反抗,将来李瑄和杨钊会变本加厉。 此时的安禄山怒火中烧,总有一天,他要把杨钊皮扒了。 这也更坚定他窃取神器的决心。 再这样下去,他不用等太子李亨登基,就会被李瑄等害死。 “御医先为安将军检查伤势,我去禀告圣人。” 李瑄心中明白安禄山跌下来与杨钊有关,非常不悦。 上元夜还没开始,就出现这种扫兴之事。 幸亏安禄山没死,不然李瑄一定活剐了杨钊。 随行有御医,李瑄令人召御医为安禄山检查。 又亲自上前,将这件事情告诉李隆基。 “禄山说他是被杨钊拌倒摔下台阶?” 李隆基听到好干儿安禄山没性命之忧后,松一口气。 但安禄山的话,让李隆基怒形于色。 “回圣人,黑灯瞎火,上下拥挤,不好定论。或许是杨中丞不小心推搡到安将军……” 李瑄不想看到杨钊失宠,为他开脱。 “令禁军将禄山抬回去养伤,吩咐御医好生诊治。” 李隆基听李瑄这么一说,觉得有道理。 他觉得杨钊不像是故意害禄山的人。 禄山体型肥胖,不小心被推到,很可能摔倒。 早知如此,就让力士将安禄山抬到翠云亭了。 “遵旨!” 李瑄点头,然后摆了摆手,让抬着李隆基的力士继续行进。 安禄山没有见到李隆基,他知道李瑄对李隆基说了什么,心中憋屈到极点。 御医告诉李瑄,安禄山只是左腿稍微有些骨折,接骨以后,可以慢慢康复。 李瑄也放下心,令禁军将安禄山抬回去修养。 被抬着下楼梯时,安禄山捏紧拳头,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愤怒。 他恨李瑄假惺惺的模样。 或许就如高尚所说:大丈夫宁可举事而死,终不能嚼草根而生! 如果他有李隆基的地位,哪会受今日的耻辱。 直到回到家中,御医为他接骨,上药,固定腿部,安禄山才松开拳头…… 心中的感觉,也愈发强烈。 …… 另一边,李隆基已经行进一半路程。 他看到此处空旷地,有几个炉子。 一些禁军正围在炉子旁边,能看见熊熊火焰在燃烧。 “那是什么?” 李隆基问高力士。 “李相说上元夜的表演,就是在这些炉子中,所以令人在这里搭建。” 高力士向李隆基回答道。 也是临近上元夜的时候,李瑄才告诉高力士,不然无法在这里布置, “旁边还有风炉,不是炼铁的时候,才有这些吗?” 李隆基还是有见识的,看到禁军在推动大风匣,觉得这是在炼铁。 “是在熔铁!七郎带了许多铁到山上。” 高力士向李隆基回答道。 这一点他可以肯定,最终是什么,李瑄没说。 “有趣!我想看看七郎要做什么!” 熔炉不止这里有。 向上的几个平台还有,甚至在临近翠微亭的平台也搭建有一个熔炉,其中还有许多棚子,且为两层。 李隆基见惯华美,这种新奇的事务,令他眼前一亮。 很快,李隆基就与杨玉环到达翠云亭。 李隆基歇身的时候,杨玉环来到翠云亭旁的护栏,她的目光,也如星辰一般明亮,满怀期待。 此时杨玉环身着厚重的锦缎长袍,锦缎上绣有精美的花鸟图案,色彩鲜艳而华丽。长袍的领口和袖口镶有貂皮。 内着丝绸的中衣,柔软而贴身。外面披一件华丽的披风,边缘常缀有精致的流苏和珠宝装饰。 她立在翠云亭前,显得高贵端庄,华清宫的灯火较往常亮了一些,但杨玉环还是看着长廊里上来的文武大臣。 之前高力士传话,要给她一个惊喜。 她看过长安那锦绣明亮的灯轮与灯楼,既然是惊喜,那肯定不是这些。 在这方面,李瑄从不会让人失望。 李瑄登翠云亭的时候,特意去绿阁的平台前,看一下裴灵溪、姜月瑶等。 一部分公卿的家属在此,本来在这里,就能欣赏华清宫的灯火,但现在却没有上元夜的迹象,不免有许多非议。 连裴灵溪她们都听见。 但她们相信李瑄的布置,故作不闻,等待七郎所说的上元夜。 “吩咐匠人,戌时三刻,第一梯台准时开始……戌时四刻,第二梯台……戌时五刻,第三梯台……戌时六刻,第四梯台……戌时七刻,第五梯台……戌时八刻,翠云亭前的广场开始……” 李瑄将几個禁军郎将叫过来,对他们吩咐道。 他所布置的,正是打铁花。 烟花涉及到火药,李瑄从未想过。 倒是打铁花,李瑄在前世看过,知道其详细流程。 而且确山铁花就如烟花一样绚丽,做到极致,感官绝不会比一般的烟花差多少。 更何况这个时代的人第一次见到铁花绽放。 在唐代,道士们在祭祀的时候,有类似于打铁花的行为。 只是为驱灾辟邪,且只炼一点铁水,边走边撒,没有一点壮丽。 李瑄所布置的铁花,是后世成熟的铁花技艺。 在骊山东部数十里的地方,李瑄选上百名金吾卫禁军,他们都是胆大细腻的壮汉,没日没夜地练习打铁花。 并让他们自己开拓打铁花的方式,务必华丽。 打铁花表演时,在一处空旷场地搭出两丈高的双层花棚,棚中间竖立一根两丈高的老杆,使花棚总高度达到四丈以上。旁边设一熔炉化铁汁,十余名表演者轮番用花棒将千余度高温的铁汁击打到棚上。 现在禁军们的技艺,可以打出直径超过十丈的铁花。 虽说生铁也是贵重物品,但建筑巍峨的灯楼、灯塔比起来,前前后后,所需要的铁不过数百贯而已。 剩下的琐碎,更是不值一提。 等这些禁军郎将走后,李瑄终于到达翠云亭。 此时距离戌时三刻,只剩下半刻钟不到。 文武百官也陆续到达翠云亭上的空旷地。 寒夜里有微风,不少官吏缩起身子。 最起码到现在,他们没有感受到上元夜的气息。 李林甫等保守派,等着看李瑄的笑话。 他们无法理解李瑄的呈现。 认为即便有新奇,也不如灯楼、灯轮的壮丽,圣人不一定会满意。 第三百九十八章 火树银花,杨玉环心中的花火 “七郎,还未开始吗?” 李隆基向李瑄询问道。 “回圣人,戌时三刻开始。”李瑄向李隆基回答道。 “距离戌时三刻还有多久……” 李隆基转而问记录时间的宦官。 “启奏圣人,还有不到半刻……” 记录时间的宦官回答道。 “我静待周围!” 李隆基点头。 “玉环,要李相没有弄出上元壮丽,可不要再偏袒他。” 虢国夫人和韩国夫人、秦国夫人围着杨玉环,向她说道。 李瑄现在对杨氏的利益冲突太大,使得杨氏急于想李瑄倒塌。 但杨玉环维护李瑄,更甚于安禄山。 于是虢国夫人想抓住这次机会。 她们也认为李瑄不会让圣人尽兴。 圣人不尽兴,必然龙颜大怒,只要杨玉环不劝说,应会斥责李瑄。 罢相不切实际,但只要打击李瑄的威望和在圣人心中的地位,她们以后就会好受许多。 “最近阿姊总是非议七郎,你们有仇怨吗?” 本来杨玉环满怀期待地等待,突然被虢国夫人说这些,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已经不止一次了,她的姐姐总是有意无意说李瑄坏话。 “玉环……我们这些弱女子,怎么会与宰相有怨呢,只是不想让圣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杨玉瑶当然不会承认“五杨”与李瑄之间的利益冲突。 她们许多事情,都是瞒着杨玉环去做的。 哪怕是求圣人,宴会上喝一杯酒,圣人心一软就同意了。 “是不是七郎没给阿姊钱财,装扮家中。” 杨玉环认为是这件事情,她与姐姐们感情很好,想从中调和:“阿姊们荣华富贵,很缺钱财吗?明日我会将圣人的赏赐,分一些给阿姊!” “不用……” 杨玉瑶连忙说道。 他听出杨玉环还想维护李瑄。 如果不是断她财路,李瑄确实讨人喜欢。 作为亲姐姐,杨玉瑶甚至怀疑杨玉环和曾经的她一样,对李瑄春心荡漾,欲罢不能。 所以才处处维护。 但她不敢说出来,因为杨氏的一切,来源于杨玉环。 没有杨玉环的庇护,杨家必然回到之前,并且在这段时间“五杨”树敌不少,官宦、大族、豪强、公卿、宗室,全部都有被五杨得罪。 届时,杨氏将死无葬身之地。 “七郎是宰相,连三郎都听从七郎的意见,你们告诉兄长,要全力支持七郎。” 杨玉环见此,握住杨玉瑶的手,话语一软。 “我们知晓。” 杨玉瑶只能在心中敷衍。 只要“五杨”心中有贪欲,与李瑄的矛盾无解。 因为他们要的不是几千贯,几万贯,而是百万贯计。 他们要的是穷奢极欲。 “那是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惊声。 文武百官看到一抹亮光在山下闪耀。 李隆基放下酒杯,从翠云亭的榻上起身,来到杨玉环身边。 李瑄和李林甫、裴宽、高力士,跟随在李隆基身旁。 与此同时,骊山的半山腰,李瑄分出的第一梯台,打铁花的金吾卫士兵,按照平时的训练,开始一场精彩绝伦的表演。 他们都知道圣人和贵妃娘娘在山顶观看,不敢有一丝疏忽。 李瑄承诺,如果今晚表演完美,每人赏赐绢十匹,钱五贯。 所以参与打铁花的金吾卫士兵,斗志昂扬。 在万众瞩目下,第一朵铁花在最下方的梯台开始,直径十丈的铁花,在一瞬间的绽放后,如万千星辰一样坠落,美得令人窒息。 可惜,李隆基和文武百官,都没有第一时间捕捉到。 杨玉环一直站在能看到华清宫的位置,但她在与杨玉瑶等说话,转眸之间,只剩下“流星”。 只是如此,杨玉环就无比激动…… 倒是下方许多王公大臣的家人,全程目睹第一朵铁花绽放。 比如裴灵溪、姜月瑶等。 她们在绿阁前的最佳位置,看到铁花的一瞬,顿时沉浸进入,互相握住彼此的手。 第一朵花开只是开始,金吾卫士兵所用的花棒,是一根拳头粗细、尺多长的特制树棒,棒的顶端掏有直径一寸大小的圆形坑槽,用以盛放铁汁。打铁花时,打花者头戴反扣着的葫芦瓢,用以防护。 由于冬天,金吾卫士兵并没有赤裸上身,只是身披麻衣,他们一手拿着盛有铁汁的上棒,一手拿着未盛铁汁的下棒,迅速跑至花棚下,用下棒猛击上棒。十几个打花者一棒接一棒,一人跟一人,往来于熔炉和花棚之间。一棒铁花冲天而起,另一棒接踵而至,棒棒相连,络绎不绝…… “铛铛……” “噼里啪啦……” 铁棒与铁片的撞击声,火花燃烧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独特的韵律。 这种韵律在万籁俱寂的夜晚,格外清晰。 此时李隆基来到杨玉环身边的位置,他看到山下一朵朵,连连绽放的火花,不敢置信。 这些火花为什么能飞数丈高,直径十余丈。 还有火花中依稀可见的身影。 文武百官一个个瞠目结舌,他们被这种奇景所吸引。 哪怕是保守派,也忘了要看李瑄的笑话。 在这种美丽的景观下,一刻钟时间眨眼而过。 第二梯台,也开始有铁花绽放,一入第一梯台般,让更多人看到。 但第一梯台依然保持着铁花绽放。 在骊山顶部的李隆基和文武大臣,能清晰地看到两处相隔不远的铁花,此起彼伏。 随着时间推移,第三梯台,第四梯台,直至翠云亭前,相继点燃。 火花四溅,璀璨夺目。 在空中盛开的铁花,千朵万朵,一片花树银花照亮夜空。 这种美轮美奂令人惊心动魄,其美好胜过世间万千繁华。 有时东风吹过,火星翩飞,又有神韵。 微风吹过杨玉环的长发,她绝世独立,望着一层一层的火焰开花,眼中流露惊喜和陶醉。 这一朵朵火焰之花,仿佛开在她的心里。 虽然每一朵绽放的时间很短,但在她眼眸中绽放的花火,像是永恒一般。 她嘴角微微上扬,那专注的神情,仿佛要将这短暂而绚丽的瞬间,永远铭刻在心底。 相比于其他人,李瑄倒是没有那么稀奇,不论前世,还是今生,他都见过花火。 他巡视周围,文武百官震惊于天空。 李隆基含笑抚摸胡须。 而杨玉环双手轻轻地交叠在身前,那温婉的姿态,仿佛与苍穹美丽的花火,融为一体。 那不断闪烁的花火,映衬着她绝美的脸庞,显得姿态无双,不禁让李瑄多看一眼。 李瑄想来此时在绿阁旁的裴灵溪、长离她们,也是如此般的美丽。 而杨玉环突然醒悟,她第一时间看向李瑄的时候,突然发现李瑄盯着她。 一瞬间脸庞红了,心动比花火还快。 而李瑄也赶紧错开目光。 杨玉环更加心虚,她突然拍着手,像小女孩一样雀跃。 李隆基感觉到旁边杨玉环的动静,下意识看一眼。 他以为杨玉环因看到花火,激动得脸红。 看杨玉环难得这么高兴,李隆基更加开心,眼角的皱纹再也无法掩饰。 天空的铁花还在不断变化,有时如旋转的花舞,有的时候如牡丹绽放,有的时候如金色瀑布,倾洒人间…… 华清宫中的宫女官宦,事实上看得更清楚,她们不自觉放下手头工作,看向那骊山…… 铁花整整持续一个半时辰,从下到上,依次熄灭…… 原本准备的,就是下方的熔炉最多。 最上方只有一個熔炉。 一个半时辰,下方已经轮换两波人。 再好看的花火,看多了也会腻。 今夜上元,绽放已经足够。 圆月清冷,但花火让李隆基和文武大臣全身温暖,感受不到寒冷。 “启奏圣人,花火已经结束,圣人尽兴否?” 李瑄向李隆基一拜后,向他询问道。 “尽兴!尽兴!七郎此何为也?” 李隆基抚掌大赞,向李瑄询问。 “圣人请到翠云亭前的场地一观!” 李瑄向李隆基邀请到。 李隆基迫不及待要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跟着李瑄来到熔炉旁。 李瑄指着熔炉和花棚,以及器具,向李隆基和杨玉环解释打铁花的原理。 原本只是道家驱魔辟邪的小手段,大胆改进一下,竟有如今的蔚为壮观。 李隆基被李瑄的奇思妙想所震撼。 “先前星火如瀑,尔等是否被烫伤?” 李隆基又问负责打铁花的金吾卫。 “回圣人,只要技巧好,将铁液全部放飞高空,并不会被烫伤。若是夏日,我们可赤裸上身打铁花……” 一名金吾卫的回答惊人。 但此刻李隆基不得不信。 这翠云亭前他看得清楚,这些金吾卫士兵一直沐浴在火光之中。 “铁花之美,如星河倒倾,此应让长安的百姓也看看啊!” 李隆基拍着手说道。 他有这种想法,是想让长安的无数百姓,承圣君的恩情。 让外国使节和西域胡商看到大唐的繁华。 这是一种炫耀的心思。 “明年上元节,圣人摆驾回长安城。长安曲江的花灯,与铁花一起,天上都比不过。” 李瑄笑着向李隆基回答道。 “是极,是极……” “七郎上元夜甚合我意,我要赏赐七郎锦缎五千匹……” 李隆基认同,明年他一定回长安过元正。 他也因为此上元夜的布置,对李瑄大赏。 “臣拜谢圣人……” 李瑄拱手谢恩。 李隆基赏赐,他一向不犹豫地收下。 锦缎就是最华美的进贡蜀锦,价值不菲。 文武百官方醒悟后,心思各异。 李林甫沉默不语。 李瑄的脑袋让他看不懂,想起之前的嘲笑,此时他只想快点离开。 而李瑄的亲信更赞叹于李瑄的智慧,他们通过了解。 这花火是用铁水绽放,看似华丽,转瞬即逝。 但实际上花费不大。 在曲中求直,省了无数钱财。 这种敬佩之心,渐渐深入骨髓,今后会有一批文武官吏,将李瑄的话奉为圭臬,将李瑄的行为看成大道,最终成为李瑄的铁杆支持者,坚定不移…… 第二百九十九章 天宝九载,重要的抉择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 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在这花朝季节,杨玉环想曲江花开,李隆基决定提前返回长安城。 对于华清宫的温暖,李隆基一再回首。 那一夜的花火不忘,此是他享乐的天堂。 他觉得自己的后半生,都将会如此,他与他的玉环娘子一起,春在长安,冬在华清。 唯一的遗憾,就是岁做不饶人。 在有限的岁月中,李隆基只想享乐。 他在华清宫的时候,平均七日一朝。 那时的文武百官认为是天寒地冻,圣人年纪大,不能伤害身体。 平民百姓也能理解。 六十多岁了,花甲之年。 太宗皇帝活了五十二岁,高宗皇帝活了五十六岁,中宗皇帝活了五十四岁,睿宗皇帝活了五十五岁。 百姓和大臣,都认为李隆基年纪大,颐养天年是常理。 但回到长安,哪怕是春意洋洋的季节,李隆基也经常数日不朝。 他可以起早,和杨玉环一起到太液池、曲江赏花。 然绝对不会去参加早朝。 此时朝堂不伦不类,首席宰相李林甫没有决策权,李瑄只是第三宰相。 李隆基认为李林甫老了,但他不想罢去李林甫的右相之位。 哪怕高力士暗示这样会使矛盾越来越大,李隆基依旧无动于衷。 如果李隆基勤于朝政还好,但他偏偏只过问一些军政大事。 他掌控权力,却无心去理枝末。 这种怠政现象,使两派力量倾斜。 在明争暗斗中,时间迈入天宝九载三月。 李隆基并没有兑现他的承诺,今日过年连续下雪,李隆基依旧在华清宫享乐。 只是再次表演的花火,让他走出华清宫中。 天宝九载的三月下旬,李隆基从华清宫回到长安城,比以往更晚。 弹指一晃的天宝八载发生许多大事。 对李瑄意义最重大的,要当属裴灵溪为李瑄诞生长子。 去年八月,在李瑄彻夜难眠的等待中,母子平安。 李瑄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 一脸数日,都沉浸在喜悦中。 李隆基按照承诺,在满月的时候,赐李瑄襁褓中的长子为太中大夫。 这是一个标榜身份的从四品散官,代表着身份尊贵。 李瑄为长子起名李奕,有着积累、光明的含意,李瑄希望儿子将来能博学多才,光明正大。 另外让李瑄高兴的是,去年六月,姜月瑶怀有身孕,十月霜儿也有喜。 李瑄希望她们能在今年顺利诞生子女。 天宝八载,长安最有资历的大臣,有唐以来可以与李延寿、刘知几齐名的史学家,秘书监吴兢逝世,享年七十九岁。 李瑄亲自为他题墓志铭,赞叹吴兢是“董狐、太史公”那样的史家。 曾经张说为宰相的时候,请求吴兢更改几个字,哪怕跪地,依旧被吴兢义正言辞地拒绝:“如果顺从您的请求,那么这部史书的笔法就不能算是正直的了,这怎么能让后世相信呢?” 所以李瑄才会用董狐直笔赞美吴兢。 吴兢死后,李瑄用一个月时间,整理史料,发现近几年的史料从战争到民生,以及地方事迹,都有一定隐喻。 李瑄没有告诉李隆基,而是下令将史料封存,入国史馆典藏。 同时,八月的时候,永嘉郡太守王忠嗣因病去世。 年轻时王忠嗣赛高原苦寒,骁勇绝伦,难免留下伤病。 再加上离开军旅,郁郁寡欢,一病不起。 这位年仅四十五岁的盛世名将,退出历史的舞台。 没有人不为他惋惜。 李隆基得到此消息后,并没有对王忠嗣进行追封。 本来李瑄想将太公尚父庙,改为武庙,增加武庙六十四将,把王忠嗣位列其中。 但看到李隆基对王忠嗣的淡漠后,李瑄决定等以后再说。 历史上的王忠嗣生前是悲剧,死后也是悲剧。 在唐代宗的时候,增设武庙六十四将,连张齐丘都能进入,但王忠嗣被排除在外。 作为王忠嗣的老部下,这或许就是李瑄今后要做的事之一。 李瑄可以想象,王忠嗣去世以后,东北的胡儿弹冠相庆。 因为王忠嗣是安禄山的大威胁。 等国家有难的时候,就算李隆基看王忠嗣再不爽,也会重新征用他。 现王忠嗣一死,军事上只剩下李瑄这一个大敌。 在天宝九载二月,李瑄的好友王维的母亲去世。 王维从小丧父,是他的母亲一手将他抚养长大。 由于王维的母亲信奉佛道,以佛教菩萨维摩诘为名称,起名“维”,字“摩诘”。 因此,王维辞去所有官职,为母亲守孝三年。 处理完母亲葬礼后,王维向李瑄告别,表示暂时不能支持李瑄的新法推行。 李瑄理解王维的丧母之痛,没有布置酒宴,只是出长安为王维送行…… 去年五月,李瑄彻底解决府兵制之事。 府兵虽然制崩坏,但遗留的问题非常多。 全国依旧有许多折冲府,尸位素餐的人比比皆是,连累地方和国家财政。 自西魏起,至北周、隋唐,府兵制闪耀一时。 这种战时为兵,停战为农,兵农合一的制度,在一百多年间,叱咤风云。 但是从高宗皇帝、武则天以来,战事不断,兵役繁重,百姓避役,兵士逃亡,使府兵有逐渐有瓦解的趋势。 到李隆基治下的开元前期,尤为明显。 那时边军虽众多,但良莠不齐,折冲府兵员开始逃亡,开元十年的时候,张说上奏李隆基修改条令,减少劳役招募壮士,是以“募兵制”形成。 府兵制的崩坏主要还是土地兼并日益严重,均田制遭到破坏。府兵征发的对象本是均田制下的百姓,均田制破坏,府兵制也就失去了赖以存在的经济基础。 因为无地可分,折冲府必无兵可交。 先前,折冲府有木契、铜鱼,朝廷征发时,便下敕书与木契、铜鱼,都督与郡府参验合符时,然后才发兵。 在折冲府无兵可交的情况下,应充府兵者皆逃匿。 留下折冲府,必然会影响朝廷的行政。所以李瑄在摸清楚各地的折冲府后,和历史上的李林甫一样,开始整治。 他奏停折冲府上下鱼书,标志着府兵制彻底破坏。 他比李林甫更狠,把诸折冲府兵士、马匹、武器等都上缴长安。 但是保留各级“折冲都尉”的职事官,作为对边将身份标榜。 实际上,诸郡已经彻底消亡折冲府,其管理的属吏皆取消,等着考核,选择优良。 节省朝廷一大笔开支。 那些被裁掉的官吏,平时翘着腿就能吃空饷,现在却对李瑄产生憎恨。 因为李瑄太绝,把他们饭碗断了。 募兵制实行,其最大的劣势,就是让财政负担加重。 但李隆基将此变为节度使,由节度使收地方赋税养兵,看似减少朝廷财政负担。 但掌军政财为一身的节度使,终将尾大不掉。 曾经,张说从六十万府兵中选择十三万精兵,充实京师的禁军,甚至还组成彍骑卫队。 使得长安兵强马壮。 但再精的兵,三十年后,安逸享乐,又有几分战斗力呢? 李隆基认为最优良的马匹,最精制的铠甲在长安,再加上他得意的“监军制度”,足以让他掌控天下。 他以为的“强干弱枝”,早已扭转为“弱干强枝”。 他认为忠心耿耿的边将,正在守卫着他的江山。 他在杨玉环的羞花之容下,醉生梦死。 或许去年刚开通的荔枝道上,剥下鲜嫩的荔枝皮,美人一笑,比什么都值。 去年七月的时候,在以吐蕃怀恩赞普、回纥英武可汗、南诏云南王为首,还有西域等数十个国家、部落,联名上书尊李隆基为天可汗。 享受和李世民一样的荣誉。 这让李隆基更加膨胀。 …… 去年八月十四日,西域小国护密国王罗真檀入朝,他看到长安的繁华,不想回去,请留宿卫,李隆基许之,拜为左武卫将军。 护密国是李隆基在开元八年册封的小国,当时大食诱护密部,其心向唐庭,守节不从,所以李隆基封其为王。 罗真檀到长安享福以后,其在长安为质的儿子,回护密继承王位。 也是这个月,吐火罗叶护请发兵击朅师国。因为朅师国似乎与大食眉来眼去。 以前朅师有前科,一直以吐蕃马首是瞻,李瑄降伏吐蕃后,朅师才投靠大唐。 但大唐终未有兵马在朅师。 李瑄对此沉默,因为他知道接下来西域要发生一系列大事。 李隆基现在是独尊天下的“天可汗”,对不朝拜的大食肯定是不顺眼的。 他同意吐火罗叶护攻击朅师国。 同时,膨胀的李隆基诏令黑衣大食的领袖艾布阿拔斯,让他纳供于大唐,并退出昭武故地,恢复大唐旧封。 艾布阿拔斯本来不是哈希姆家族的领袖,他在天宝八载,继承哥哥的族长之位,并得到黑衣大食“伊玛目”的职位。 伊玛目是率领者,表率的意思,表明艾玛阿拔斯成为哈希姆家族的领袖。 李隆基问李瑄大食局势的时候,李瑄分析艾玛阿拔斯必将推翻倭马亚王朝,成为阿拉伯帝国新的掌控者。 历史上的阿拔斯王朝存在五百年,在蒙古西征的时候,与阿拉伯帝国一起轰然倒塌,朝代与国家,同时埋入历史的尘埃中。 从此,阿拉伯不再是一个国家。 李隆基认为艾玛阿拔斯一个起义军的新继任者,会畏惧大唐的天威,任由他拿捏。 殊不知在诏书到达大食的时候,艾玛阿拔斯率军攻占大马士革,推翻伍麦叶王朝统治。以艾布·阿拔斯为首的哈希姆家族利用人民起义的成果,被拥立为哈里发。 开国君主没一个简单的,艾玛阿拔斯可是自称“萨法赫”,此为屠夫之意。 意思是要铁血统治大食,李隆基的诏书,不仅不会让新锐的艾玛阿拔斯俯首称臣,还会让他愤怒。 黑衣大食出使大唐,从来都是平等的礼节。 大唐凭什么统治大食? 他们认为自己高贵不可侵犯,李隆基这种无疑是对他们的亵渎。 哪怕战胜吐蕃也不能,因为他们心中有至高无上的神祗。 …… 天宝八载的科举,李瑄录取进士足足六十八人。 震惊朝野! 因为科举录取的进士,往往是二三十人。 同时,吏部铨选官吏全部完成。 因为赵奉章考核掉的官吏,有数百人。 李瑄优先将诸科及第者、进士,安排到地方为官,然后才是门荫入仕者。 平民百姓科举通往仕途的道路更宽。 许多本无法及第者,都能踏上仕途。 他们的质量,远远超过门荫入仕和举荐入仕的官吏。 科举入仕,包括明经等在大唐的官员比例不到百分之十五。 这种比例太低,李瑄将来一定大幅度增加。 从明经到进士,及第数量扩大是必然的。 如此情况下,更多的文人士子发奋读书,因为他们心中的希望在变大。 当然,李瑄也在天宝八载的科举上,向文人士子提出“不为良相,便为良医”能理念。 进士科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锐意进取的年轻人,甚至刚刚及冠。 他们天资聪颖,可能本就不适合做官,一辈子皓首穷经,对镜白发,是国家的损失。 他希望这些满腹才华的落第者,不必过多拘泥于科举,也可以保命济生堂,学习医术。 十年之内,若成为良医,依旧前途无量。 不为良相,便为良医,这句话也表达了天下文人如果不能在政治上有所作为,那么就希望在医学领域做出贡献,以拯救天下苍生。 李瑄身为宰相,把相与医匹配在一起。 就是希望大唐有朝一日,不缺少医生。 甚至在大唐医道上,继往开来,无限升华。 李瑄能地位和所作所为,使他的话语非常有信服力。 有数百名年轻文人,转身进入济生堂,投身于医道之中。 李瑄通过中书门下堂,将长安东的官家田地,再划十顷为药田。 …… 常平新法,又经过一年多的布置,已经传遍天下郡县。 由于常平新法在常平粮仓的基础上实施,每一郡,每一县。 都有常平粮仓。 使得常平新兵到位,法令至。就可以进行实施。 李瑄在一年内,处死三名郡守,十七名阻挠新法县令,将他们的头颅传递诸道郡县。 使得地方官吏知道李瑄要大开杀戒。 但贪官污吏数不胜数,李瑄根本杀之不尽。 他只能凭借常平新兵的告密。 郡县在得知常平新兵是李瑄的密探以后,做什么事情,都防着常平新兵。 而常平新军表面上只是收账的,没有更大的权力,无法干涉郡县政务。 当一只大手遮蔽的时候,常平新兵也没有办法探索更多消息。 通过百姓的打听,罪证又不足。 李瑄杀人不是平白无故,也是讲证据的。 但由于律法的严厉,官吏们还能老老实实,豪强大族忍痛。 常平新法的成果竟然有上升的趋势。 这让李瑄十分矛盾。 百姓能不被豪强兼并,李瑄是开心的。 但他的时间越来越少,这与他的理念,背道而驰。 “相公,今年的梨树,好像有一枝枯萎了……” 姜月瑶挺着大肚子,来到后花园,向在梨树下看书的李瑄说道。 听到姜月瑶的话,李瑄才抬头。 他之前没注意,确实有一枝梨花未开,还挺大的一枝。 “梨树太老了,既然枯死一枝,就该将它剪去。” 李瑄幽幽地说道,又长出一口气。 不能再等下去了。 终究要走那一步。如果不下定决心,他现在的光鲜,将犹如泡沫一般。 看到姜月瑶抚摸着肚子,李瑄放下书籍,扶着姜月瑶到亭子下坐下。 “差不多十天半月,我的孩子就要出世了。” 李瑄半跪在地上,俯首听姜月瑶肚子中的动静。 长安最好的稳婆,已经住在天水王府。 随时准备接生。 裴灵溪生子的时候,也是那稳婆接生的,卫生、技能,都是新法指导,李瑄放心。 “不知相公希望是男是女?” 姜月瑶突然问李瑄这个问题。 “男女都可,我会视如珍宝,好好教育。” 李瑄笑着说道。 “我希望是男孩,和他的父亲一样,成为一名大将军。” 贵族之中,没有女子不希望自己的孩儿是男儿。 以李瑄的身份,不继承爵位也不要紧,将来必定可以门荫入仕,前途无量。 反倒是女子,可能要联姻。 “男女是天命,如果是女孩,我一定不会约束她的自由,将来会无忧无虑长大。” 李瑄知道她们是怎么想的。 但他没有这种偏见。 “玉莹还未婚,阿翁很是着急。” 姜月瑶又想起李玉莹,和她一样的年龄,早该成家了。 李适之一扬言为李玉莹择亲,她就跑到天水王府。 李瑄还袒护她。 “让玉莹自己物色吧,如果成了,由我做主。”李瑄对此觉得无所谓。 “这样可能会让阿翁不满意。”因为李适之的地位,万万不会允许李玉莹嫁的人,非门当户对。 “过去戴叔鸾嫁女,只嫁给贤人,不问地位贵贱。只要品德好,没有什么不行的。” 李瑄认为他可以劝说李适之。 姜月瑶也抚摸着李瑄的头,非常温柔,她也希望李玉莹有好的归宿。 一年来,李瑄对她们和对裴灵溪没区别。 也从来不会将不好加在她们身上,有夫如此,妇复何求? 李瑄和姜月瑶温存一会,就回到书房,准备开始写一份让地方贪官走投无路的策令。 一切都要以此拉开序幕。 “拜见李相,明日清晨,圣人邀请您到曲江赏花。” 下午的时候,有官宦入天水王府通知李瑄。 看来明日圣人亦不早朝。 翌日,李瑄早起后,来到前院的演武堂。 “砰砰!” 此时,浑瑊和车光倩拿着木制枪头的长枪互刺,两人年轻气盛,谁也不让着谁。 车光倩已经十八岁,浑瑊才十五岁。 十几个回合后,到底是车光倩年纪大,力长一筹。木枪刺中浑瑊的肩膀。 而后,两人不约而同地叹一口气。 他们并没有注意李瑄已经到来。 “好武艺!是否思念战场了?” 李瑄鼓掌后,开口向浑瑊和车光倩询问道。 两人拱手向李瑄一礼,车光倩倒是没说什么,他没有上过战场,只是期待而已。 但浑瑊上过战场,还射死过敌人,他想和大非川之战的勇士一样,披坚执锐,冲锋陷阵。 “回相公,我想上战场,但不知去何方?” 浑瑊是铁勒胡人血统,骨子里好战。 跟着李瑄,虽能学习武艺,李瑄抽空的时候,也会传授兵法战阵,但浑瑊误以为李瑄要当一辈子宰相。 他不想这样! “陇右河西已经没有战争了。据说河陇有些将领不老实,想挑衅回纥吐蕃,但两部望见唐骑就撤退。我觉得西域会有战事!” 李瑄认真地向浑瑊回答道。 “相公允许我去西域吗?” 浑瑊突然眼睛一亮,他身为铁勒人,对西域再熟悉不过。 旁边的车光倩握紧长枪,表明他也想去立功。 他的父亲车神塞是临洮军的主将,但他不想去那里。 现如今,临洮军被称为“天下第一军”,哪怕是和平时代,李瑄都会不断地补充临洮军的战马损耗。 临洮军只有两万人,战马却一直在五万匹。 只要李瑄还兼任陇右群牧大使,临洮军就一直如此。 “一年内,你和光倩一起前往西域,我会提拔你们为郎将。” 李瑄平静地向车光倩和浑瑊说道。 薛错和罗兴,都已经成家。 他们娶的是李瑄府中的歌女,这些女子曾经在教坊,被李隆基赏赐给李瑄。 李瑄平时不看歌舞,也不能让她们在天水王府老去。 所以就将她们转为良家,让她们挑选亲卫们为自己的丈夫。 这些女子面容清秀,百里挑一,虽然地位低,包括廖峥嵘等,能娶到这样的女子,也算幸运的。 取得美丽的妻子,亲卫们对李瑄都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 他们将来都可以帮助李瑄做大事。 “多谢相公!” 车光倩和浑瑊面容惊喜,他们皆迫不及待。 “来,让我看看你们的技艺是否有涨进……” 李瑄拿槊,准备与他们比试一番。 他今年已经二十三岁,时常训练,力量还在增长。 李瑄体魄强壮,没有受过伤,也没有大病过,正常情况下,三十岁左右的时候,耐力、力量将到达巅峰。 与车光倩、浑瑊练习的时候,李瑄基本不主动攻击。 二人联手,一起突刺,李瑄执槊拨挡。 这样即能提升浑瑊和车光倩的攻击技巧,又可增强李瑄的反应力。 李瑄希望他们将来能和历史上一样,成为名将。 他们的资质天下难得,但他们没有李瑄一击杀敌的天赋。 所以除了武力以外,排兵布阵更重要。 与车光倩和浑瑊练了大半个时辰后,李瑄让罗兴准备马车。 他陪妻子们就食完毕,前往曲江,同时带上昨日刚写下的文书…… 第三百章 杨玉环的樱桃饆饠,安禄山封王,蝶恋花,最后的法令 曲江暮春,像是一幅色彩渐淡的画卷,花褪残红,绿肥红瘦。 那柳岸如旧,微风轻拂,柳枝摇曳,落花随水漂流。 李瑄提前到达曲江柳岸,看着如迟暮美人一样的曲江,回忆曾经在这里与贺知章和李白相遇。 物是人非,贺知章早已逝去,李白现正在睢阳“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他多次给李瑄写诗,李瑄也回赠。 李白知道自己回不到长安,从未让李瑄帮他向李隆基求情。 朝野都明白李白是被李隆基赶出长安的。 “赐金放还”,只是对李白离开宫廷的美化说法,是世人对李白才华的认可和补偿。 同时,李隆基以此表现他对李白的宽大处理,体现皇帝的恩德与仁慈。 李隆基完全可以将李白贬到郡县为官,但他没有。 李瑄在柳岸徘徊大概一刻钟后,李隆基的车驾,从夹道到达曲江。 此行,李隆基特意召集他的儿孙跟随,这是他在暮春时间,最后一次在曲江游玩。 当然,杨钊和“五杨”也跟随其中,他们现在就像李隆基的家人一起,逢宴必请。 五杨表面上与李瑄相安无事,实际上在李瑄一年多的压制下,不满的情绪到极点。 连杨钊都受制于虢国夫人,远离李瑄。 此时的杨钊,已经改名为“杨国忠”。 去年的时候,他认为图谶上有“金刀”,与他的名字“钊”吻合,是为不详。 所以他请求李隆基赐名,以示忠诚。 自改名杨国忠后,李隆基对杨国忠愈发喜爱。 “臣拜见圣人,拜见娘子!” 李瑄到达曲江的夹道旁,向李隆基拱手拜道。 “七郎免礼!” 李隆基请李瑄平身。 他的身体看起来硬朗,实际上两鬓斑白。 或许是沉浸在温柔乡中,每日快乐,使他的精气神远非同龄人可比。 “适逢暮春,天气清爽,召七郎来,与我结游,赏曲江最后春光!” 李隆基捋了捋胡须,向李瑄说道。 歌舞升平,满朝花锦,他认为这是李瑄治理天下的功劳。 “愿圣人和娘子可以尽情尽兴。” 李瑄向李隆基和杨玉环祝福道。 “哈哈……” 李隆基大笑一声后,吩咐儿孙们在曲江随意玩乐,自由宴饮。 他和杨玉环一起,带着杨氏姐妹,游览芙蓉园。 李隆基一直邀请李瑄并行,游览风光景色。 在这种情况下,杨国忠和五杨也得退后一步。 李瑄能感受到锐利的目光,直视他的背后。 但他却没有一点如芒刺在背的感觉。 杨玉环看似漫不经心,实则这是她最美好的时刻。 在此花中,杨玉环千般袅娜,万般旖旎,似垂柳在晚风前。 她也是曲江中最迷人的一景,虽然她时不时搭一句话,但她没有刻意去看李瑄,只是用心。 大概游览一个时辰,李隆基也累了。 他与李瑄、杨玉环一起登上紫云楼,这里已经提前备好美酒和点心。 此在楼外的廊上,李隆基让李瑄陪坐,凭栏而望曲江的潭水和花树。 “三郎,我要去做樱桃饆饠,你们在此稍等……” 杨玉环没有落座,而是向李隆基一礼后说道。 “玉环且去!” 李隆基向杨玉环回话后,又向李瑄说道:“七郎有福气了。玉环所作的樱桃饆饠,为天下一绝。” “这是圣人的厚德赏赐。” 李瑄笑着回答。 饆饠是一种包有馅心的面制点,需油煎而成,里面的馅料以肉为主,一般都是羊肝饆饠、蟹黄饆饠等,以荤馅为主,呈卷状,两边开口。 李瑄来大唐这么久,还没有见过水果饆饠。 “看曲江子孙满堂,我也算享尽天伦了。七郎是孝子,觉得我这些儿子中,谁最孝顺。在我百年之后,会好好侍奉玉环!” 李隆基在廊上指着下方以家庭为单位,嬉戏的儿女子孙。 他们或大或小,多已成家立业。 他甚至已经有重孙。 有的时候,李隆基是清醒的,知道人生不过百年,秦皇汉武追逐痴迷长生,不免一场空,他要为杨玉环的将来考虑一下。 “圣人洪福齐天,必然千秋万岁。” 李瑄面对李隆基的问题,不好回答。 因为这句话中的牵扯很大,他如果说寿王最孝顺,难道李隆基还会废李亨,立寿王为太子吗? “七郎不要再跟我说这种话了。你听到的消息,肯定比我听到的多得多。” 李隆基强要李瑄回答。 “恕臣直言,诸王恭孝,皆不如太子。太子能孝顺,满朝文武看在眼里。” 李瑄只好如此回答。 李隆基的话也可能是在试探他。但李瑄早有自己的计划,太子李亨也是他的唯一答案。 “我也如此认为。张太师曾说过,太子英姿颖发,仪表非常,雅类圣祖,此社稷之福也。” 李隆基含笑点头。 他最近听说李瑄和李亨有矛盾,现在看来,这是风言风语。 李隆基心底里认为李亨是孝子,所以忽视了曾经李瑄救他,让李亨与皇位失之交臂,从而引发一系列悲愤。 最起码在表面上,李亨的孝顺,是朝野中出了名的。 自成为太子后,李亨行事谨慎,处处小心,就连生活中的一些细枝末节也从不敢大意。 天宝二年的时候,宫中专门负责膳食的尚食局做了一桌熟食,其中有一个烤羊腿,当时李亨正好被召见,他就让太子李亨割来吃。 李亨奉命割罢羊腿,手上全是油渍,他就顺势用旁边的饼子把手揩净,这一动作,李隆基看到很不高兴,他认为李亨还未即位,就如此浪费,如何治理天下? 但忍着没有发作。 李亨装作没有看见李隆基的怒色,待慢慢将手揩拭之后,又不紧不慢地把擦过油渍的饼子拿起来,大口地吃起来。这一下大大出乎李隆基意料,不禁喜上眉梢,对李亨道:“福当如是爱惜。” 李隆基如此态度,也是李林甫整不死李亨的原因。 “有圣人这样的开拓之主,哪怕是守成之君,可以继享万世。圣人可以无忧无虑,颐养天年。” 李瑄举杯一饮而尽,向李隆基祝福。 “有理!今日我还想问七郎一事。禄山久在东北,镇边有功,又是我和玉环的干儿子。我觉得他当封为郡王,授玉麟勋章,七郎以为如何?” 李隆基向李瑄问出这个问题。 李瑄是郡王,天下唯一的玉麟勋章。 此时李隆基却要封安禄山为郡王,授玉麟勋章。 他不是心血来潮,是认为安禄山守卫边将有功,值得此封。 “封王是圣人的事情,宰相也无法干涉。臣也觉得安将军劳苦功高。” 李瑄昧着良心说道。 此时的李隆基,一旦决定一件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更何况,安禄山封王,其野心将更加膨胀,这是李瑄愿意看到的。 但在朝野,一定会引起巨大的争议。 安禄山已经不是异姓王那么简单,他是胡人。 按照大唐贵族的说法,安禄山这种粟特人和突厥人结合生下的子嗣,为“杂胡”。 一个杂胡封王,且有李瑄珠玉在前,谁会服气呢? 李瑄知道,历史上的天宝九载,安禄山因为各种阿谀奉承,将范阳、河北的宝物,不断送往长安,使李隆基为安禄山开先河,封“异姓王”,这是大势所趋。 “善!” 李隆基大赞,有李瑄同意,他就可以没有心理压力地下诏书,封好干儿为郡王。 他已经想好安禄山的封号,为“西平郡王”。 “七郎,昨夜高仙芝发捷报,说击破朅师国。而昭武故地的石国无番臣礼节,又请求攻击石国。” 李隆基又向李瑄说道。 他认为军政大事,有李瑄商议足够,不必要在中书门下堂。 去年吐火罗(今阿富汗北部)向大唐申请安西兵马进攻朅师国。 李隆基允许高仙芝出兵。 吐火罗虽然分裂,却是葱岭西的最强势力。正常情况下,大唐的兵马很难到那里。 但朅师(今巴基斯坦奇特拉尔)是一个弹丸小国,他就在葱岭西。 高仙芝一举攻克朅师国,成为继苏定方之后,第二个翻越葱岭的大唐名将,将大唐的强大施加到葱岭以西。 然而苏定方远征,带来的是整个大西域臣服。 就看这一世的高仙芝,会怎么做了。 此时黑衣大食未站起来,他们虽然还控制着昭武旧地,但对葱岭西吐火罗一带数十个国家的影响力减弱。 这些国家和部落,通常是谁强大,谁能影响到他们,就投靠谁。 “如果真是无番邦之礼,臣同意进攻石国。就怕边将贪功,坏我大唐在西域的好局势。” 李瑄模棱两可的说道。 他意思是,相信高仙芝说“无番邦礼”,而非石国主动挑衅。 石国(今乌兹别克斯坦塔什干)为昭武九姓之一,是粟特人建立。 同时,石国也是距离葱岭最近的国度,拿下石国,将打开昭武故地的门户。 但坏就坏在,如果石国没有投靠大食,没有侮辱大唐,高仙芝贸然攻破,大唐在西域的声望,将一落千丈。 更何况李瑄知道,历史上的高仙芝还不止这些…… “国小而不处卑,力少而不畏强,无礼而辱大邻,可亡也!直接诏令高仙芝发兵朅师,务必生擒朅师王,我要处死几个西域国王,来震慑大食。” 李隆基话语中充满戾气。 以往大唐俘虏异域君主,李隆基往往网开一面,甚至还会给予大将军、将领这样的虚职,让其在长安了却余生。 哪怕让李隆基咬牙切齿的小勃律王,在被押送回长安后,也只是幽禁起来。 现在却想杀死他国的君主,可见李隆基心态的转变。 “圣人……英明……” 李瑄只是凝重地点了点头。 “今年春,关中有大旱,常平新法派上大用,使大族难以兼并。七郎需要什么奖励呢?” 李隆基瘾犯了,又想给李瑄奖赏。 这一年多来,李隆基赏赐过李瑄五次,每次都有金银玉器,李瑄将其中的一部分赠给济生堂。 “新法还未稳定,慈幼堂未建立,纠婚有众多遗漏,圣人恩德深厚,臣不敢再讨要奖励。” “只是臣发现承平日久,各地官吏松懈,安于现状,以为无功无过,就能高人一等。地方贪腐依然存在,即便现在震慑一时,然难改后世。” “臣想出策略,希望能永久杜绝这种现象……请圣人过目……” 李瑄说话的时候,取出一份文书,递给李隆基。 李隆基没有犹豫,接过李瑄递来的文书。 他从头到尾读完以后,眉头微皱。 第一条为《考成法》。 李瑄罗列清晰,条理分明,并且解释大唐承平日久后,官吏的懈怠,和难以遏制的贪腐现象。 甚至还有皇权不下乡,朝廷法令无法执行,圣人意志无法传达的情况。 针对实际情况,李瑄希望推行考成法。 第一,登记造册:朝廷六部和御史台等府衙将拟办之事按地域远近、时间缓急登记造册,限期完成,按月考查。 第二,逐月检查:六部和御史台按账簿登记事项,逐月进行检查。每完成一件登记一件,未完成必须如实申报,陈述因果,否则论罪处罚。 第三,中书门下堂监督:宰相们根据账簿登记,对六部的稽查工作进行查实,确保考核的公正性和有效性。 考成法的最终目的,是整饬吏治,改变轻浮风气,提高官吏办事效率,为民谋福。 通过设立详细的考核标准,考成法能督促官员履行职责,减少腐败现象,提高了各地官府的行政效率。李瑄希望能形成一套完善的官员考评机制。 这是在逼迫官吏有为。 李瑄的第二条,改租庸调为一条鞭法。 将各郡县的田赋、徭役及其他杂征总为一条,合并征收绢钱,按亩折算缴纳,简化税制,方便征收税款。 最重要的是,地方官员难以作弊,增加财政收入。 这是把地方官吏的命根断掉。 一条鞭法有利于减轻百姓的负担,使百姓摆脱了一部分劳役束缚。 更让百姓对大族、豪强的依附减少。 两法在大唐非常理想,若成,国家必然走向新台阶。 但李瑄知道,大唐和后世的大明不同,两法必须要军队保驾护航,随时镇压。 否则既得利益者一定狗急跳墙。 李瑄的常平新法他们能忍,那是因为常平新法损害的是大族和豪强的利益。 没有地方官府撑腰,他们只能忍。 但考成法和一条鞭法,损害的是官吏的利益。 当地方大族,官吏,一起得罪。 必然会有动乱发生。 “法令严苛,恐地方不可承受。” 李隆基缓缓向李瑄说道。 曾经姚崇、宋璟的法令,和此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臣一直强调治吏,然而对于治吏的法门,依旧是以往的考核、审查,此虽能揪出一些滥竽充数者,但依旧有许多隐藏更深的害群之马。长此以往,官吏会想法设法逃避,越来越腐朽堕落。现臣拿着锤子,站在大唐的地图上俯视,臣一直紧绷着弦,地方官吏已经知道臣落锤的位置,和臣捉迷藏……” “吏部的考核,他们合格,不代表他们能力;御史台监察,他们无罪,不代表他们明净;他们欺上瞒下,阳奉阴违,地方百姓不知道他们的贪婪,将怨恨指向朝廷,而他们赚得盆满钵满,用这些民脂民膏,萌荫子孙。这是豪强的诞生……” “臣和圣人想象的一样,两法很难成。但臣愿意排除万难,敢当人先。整饬吏治一定会像常平新法一样顺利。” “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臣手持锤子,就是在扬汤止沸。一旦一条鞭法和考成法完成,是为釜底抽薪。我李唐对江山的统治,也必然固若金汤……” 李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绘声绘色地忽悠李隆基。 他了解李隆基,只要在李隆基心中种下种子,画上蓝图,让李隆基认为一条鞭法和考成法能实现。 就算朝廷文武百官反对也没用。 “七郎言之有理!” 李隆基信了李瑄的鬼话,主要是常平新法的顺利,慈幼堂和济生堂带来的声望。 让李隆基对李瑄的能力深信不疑。 可以试试! 反正都是由李瑄一手推动,失败也有人背锅。 “那明日早朝,臣提出考成法和一条鞭法,与群臣说明。文武百官一定会反对,但臣会与他们辩论。” 李瑄试着向李隆基说道。 暗示李隆基明日要早朝。 “可!明日我会参加早朝。” 李隆基点头说道。 他的想看看李瑄怎么赢得文武百官的支持。 “樱桃饆饠来了……” 就在这时,杨玉环亲自用端着一个水晶盘从门内走出。 水晶盘上,摞着整整十个樱桃饆饠。 一上来,清新的香味,便掩盖玉案上的其他点心。 李瑄没吃过樱桃饆饠,只见和印象中的油炸饆饠不同,杨玉环所做的樱桃饆饠似乎是蒸的。 “七郎尝一尝……” 杨玉环坐下后,先为李隆基递一个樱桃饆饠,然后素手拿起一个樱桃饆饠,递给李瑄。 “多谢娘子赐膳……” 李瑄向杨玉环微微一礼后,接过樱桃饆饠。 此时李隆基已经吃起来,看起来满脸陶醉。 在杨玉环妩媚又清正的目光中,李瑄也咬了一口樱桃饆饠,薄饼裹着樱桃肉,甜甜的,香嫩爽口。 李瑄觉得还不错,回去可以试着做一下,给姜月瑶、裴灵溪她们尝一尝。 “七郎觉得这樱桃饆饠和其他饆饠相比如何?” 杨玉环很在意李瑄的感受。 “回娘子,这是臣吃过最美味的点心。”李瑄回答道。 “七郎还是这么会说。” 杨玉环浅浅一笑,心中非常高兴。 这是她根据原有的饆饠,特意发明的水果类型饆饠。 区别于油腻的肉饆饠。 李瑄说好吃,让杨玉环有一种成就感。 接下来,李瑄又吃了三个,这才作罢。 宫女送上金盆和绢巾,示意李瑄洗手擦拭。 “因七郎的《水调歌头》,近段时间,长安多有填词。但皆不如七郎的词有味道。七郎可否就暮春时节,发挥想象再写一首词。” 兴致罢,又饮几杯美酒,李隆基向李瑄询问道。 “提起暮春,不外乎教坊名曲《蝶恋花》,臣重改格律,前几日新作一词,还未传出。不知圣人和娘子是否愿意观读?” 李瑄沉吟一下,向李隆基说道。 为维护自己大才子的名声,李瑄这一年多自己做了几首诗,又抄袭几首符合场景的诗。但始终未抄袭一词。 “蝶恋花!来人,上笔墨……” 李隆基更来兴趣,急于让李瑄展示。 杨玉环也眼波明亮,充满期待。 高力士立刻从紫云楼内,拿出笔墨纸砚。 不一会儿,宫女将墨磨好。 李瑄长舒一口气,纸笔写下《蝶恋花春景》。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李隆基和杨玉环就近一字一句地读。 词立意清新,堪称绝佳,果然只有李瑄才能作出这样的词。 特别是“墙里”、“墙外”这一段,诗词最忌讳重叠,但这三句读起来错落有致,难人寻味。 但这一句话,却让他联想到杨玉环还是寿王妃时,他爱而不得,最终千方百计的场景。 不论是“天涯何处无芳草”,还是“多情却被无情恼”,看似是写暮春场景。 但李隆基总感觉其中有一种情绪。 但李瑄如日中天,不该有这种情绪。 难道是他多想,李瑄仅仅是在惋惜暮春吗? 旁边的杨玉环则想法不同,她一度心跳加速,是她太敏感了。 实际上,需要等几年后,朝野学者才自认为“完美”解读这首词,传授后世。 “七郎的才华,盖王维、李白啊!有没有填曲?” 李隆基只以为李瑄的寓意是对那些反对新法的人。 这段时间,许多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想通以后,李隆基再看这首词后,就爱不释手。 “臣才拙,还未填曲。” 李瑄回答道。 诗词就是通过作者所处的环境去赏析。 在大唐,只有李瑄能作出这种别具一格的词,人们的联想自然会不同。 而“多情却被无情恼”,本就包含太多。 “我亲自为此词填曲,流入教坊,可否?” 李隆基艺术细胞在发烫。 “这是臣的荣幸。” 李瑄不敢向李隆基要版权费,恭维一声。 “玉环,你觉得这《蝶恋花》如何?”李隆基看杨玉环不说话,问她一句。 “七郎的词,总令人惊讶。” 杨玉环掩盖情绪,向李隆基回道。因为慌张,她不敢再多看李瑄一眼。 可惜李瑄不知,否则心中一定会无语。 一场游玩,至中午以后,偃旗息鼓。 李隆基和惆怅的杨玉环一起,摆驾从夹道回兴庆宫。 儿孙们也各回各家。 “杨中丞。” 杨钊和虢国夫人腻歪在一起,他准备离开上马车的时候,被李瑄叫住。 而且李瑄还是当着杨氏姐妹的面叫住他。 “相公有何吩咐?” 杨国忠看了一眼生气的虢国夫人后,只能硬着头皮来问候李瑄。 “待日昳时分,来我府中,有事商议。” 李瑄淡淡地说道。 “下官身体……有些不适!” 杨国忠吞吞吐吐地说道。 他此时按理说势已成,但看到李瑄依旧心虚。 刚才李瑄能和李隆基一起在紫云楼凭栏尽欢,他只能下方火热的看着。 貌似李瑄的权势越来越稳固,李林甫之流,已经不足为惧。 但他的身份是“杨”,杨国忠清楚李瑄在防止杨氏敛财,但五杨都不是省油的灯。 他们的私第建筑一半,不得不停下。奈何李瑄能讨好杨玉环,五杨无法扳倒李瑄,只能在心中暗恨。 杨国忠是投机者,他权衡利弊,觉得杨氏的身份,对他更重要。 现在他不想与李瑄走的太近,但更不能得罪李瑄。 “也没什么,明天我会在朝会上颁布两条新法,圣人已经同意,明日希望杨中丞能支持!” 李瑄向杨国忠透剧一些消息。 “相公放心,我一定是第一个为相公击笏的大臣。” 杨国忠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他抓住关键词,圣人同意! 明天就算李瑄说的新法再离谱,他也会为李瑄摇旗呐喊,以博得圣人的好感。 “好!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杨中丞可要注意身体啊!” 李瑄拍了拍杨国忠的肩膀,关心一句。 “多谢相公!” 杨国忠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两人在比谁的演技更好。 李瑄乘车回天水王府后,立刻派遣亲卫和奴仆,去邀请变革派的官吏到府中一聚。 日昳时分。 与李瑄最亲近的上百名在京大臣,再次来到后花园的梨树下相聚。 包括赵奉章、杨慎矜、杨璹、韩朝宗、颜真卿、李岘、裴遵庆、颜杲卿、韦见素、杜琎、路嗣恭、上官青、杜甫、吕諲、张镐、崔颢、李霅、李季卿、李琦等等。 地方上、御史,也有许多李瑄任命的大臣。还有刘晏、杨绾那样的宰相之才。 不知不觉,李瑄“兵强马壮”。 其中,杜甫已经被李瑄升任为侍御史。 这种位卑而权重的官职,是无数官吏想要担任的。 李瑄要让天下人知道,杜甫是他的亲信。 在不断随风飘落的梨花下,李瑄向赵奉章、李岘等讲述考成法和一条鞭法。 新法实施,必先说服他的支持者。 如赵奉章这种悍吏,对李瑄的考成法和一条鞭法拍手叫好。 他主持吏部之事,明白许多地方官吏狡兔三窟,且处事消极。 他是秉持强法政策的人。 还有一些支持李瑄的官吏,盲目跟从,他们把李瑄的话奉为圭臬,认为李瑄说什么都是对的。 一条鞭法和考成法,都是整饬吏治,惩治贪腐,为国增加财政。 好的法令为什么不能实行呢? 而李瑄的支持者中,不乏精明且富有智慧的能人。 他们非常清醒,觉得李瑄太草率,这个时候下药太猛烈并非好事。 常平新法看似有成就,但实际上还要再等几年,验证成果。 已经得罪了天下的豪强、大族。 现还要得罪天下的官吏,这不是明智的举动。 “启禀相公!考成法和一条鞭法,现就实行,有些操之过急。下官觉得此法一出,地方官吏将人心惶惶,可能会葬送相公苦心经营的大好局势。” 现任户部侍郎的李岘起身向李瑄说道。 他是站在李瑄为“良相”的角度考虑。 平时信奉佛道的李岘,语气却非常激烈。 因为料定此二法一出,于李瑄不利。 “李侍郎言之有理,地方上错综复杂。哪怕监察入郡县,所见所闻,不过冰山一角,请相公三思。” 现任工部侍郎的路嗣恭也向李瑄说道。 他从地方上回来,虽有惩处,但深知地方上势力庞大,特别是那些山高皇帝远的地方,监察御史和采访处置使能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相公,两法几乎锁住地方官吏,不仅仅是贪官污吏,那些清明的官吏也会因为考成法的严苛而激烈。如果要实行,也只试着先实行一条鞭法。” 吏部郎中裴遵庆也出来劝说李瑄。 同时,张镐、颜真卿、杜甫等,也认为有不妥之处。 李瑄很欣慰有这么多人指出错误。 这几年来,他苦心营造的局势,都在为他今后所铺垫。 随着执宰的时间变长,他不再感情用事。 当所有官吏望向李瑄的时候,李瑄沉默片刻,才娓娓说道:“天下郡县百姓皆知长安繁华,然举头见日,不见长安。” “我也知道现在颁布新法,时机不成熟。但一个宰相能执政几年?除我以外,接下来的宰相,还会实行我的新法吗?我觉得一定不会。” “既然如此,我为何不趁为相的时间,将新法描绘,试着实行一下?” “纵千万人吾往矣,当年我率领丰安军,被突厥五万骑兵包围在土丘上,日夜围攻,突厥却不曾战胜我。谁能料到那样的胜利呢?” “诸位觉得我可以等一等,但我认为我不能等。如果事不可控,我不过是贬到边疆,重新骑上战马,拿起马槊罢了。重新来过,我一定还会如此,上不愧苍天,下不愧黎庶。” “我曾说过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我是在追求道义啊,我很渺小,但我敢向苍天伸出拳头。” “比起芸芸众生,宰相、天水郡王、吏部尚书,又算得了什么呢?” 李瑄的话除了表达为天下百姓以外,还在说明他不可能一直是宰相。 在场的官吏很容易联想到,李瑄指的是李隆基百年之后,太子登基。 想成这一点后,他们就有点理解李瑄为何急于颁布新法了。 因为李瑄怕将来没有机会! 经过这么一说,连李岘都不再说话。 但他觉得不对劲。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他以前一直认为李瑄稳扎稳打,现在却将自己置身于不利。 他相信以李瑄的智慧,会有更好的策略。 是以,李岘也陷入迷茫之中。 只有李瑄的岳父裴泛欲哭无泪。 为啥这么着急搞这些呢!当初就应该听他的,用鱼肠剑给李亨上一课。 李瑄的操作,让懂得和不懂的,都懵逼了。 “请诸位支持我,让此二法能顺利实施。” 李瑄最终又动情地向众人说道。 “想成为官吏的士人如过江之鲫,我认为杀鸡儆猴后,考成法和一条鞭法不在话下……” 正式成为大理寺卿杨璹无条件支持李瑄。 “我支持相公,法令实施后,天下繁盛。以我性命换法,亦心甘情愿。” 赵奉章自是支持李瑄。 “做任何事情,都有困难,只是分大小罢了。” 杨慎矜同意一条鞭法和考成法。 接下来,韦见素也同意。 “必跟随李相澄清天下……” 有这些三品大臣支持,其他无条件支持李瑄的臣子就更多了。 他们看到困难,但更愿意相信李瑄能带着他们克服困难。 李岘、路嗣恭、裴遵庆等,心中也被感染,他们看梨花落在李瑄肩头,产生期望。 或许一条鞭法和考成法,会如常平新法一样顺利呢! 不论怎么样,在朝会上李瑄会鼎力支持。 变革派官吏离开李瑄的府邸后,已经是日落。 李瑄不顾宵禁,乘车前往裴宽的府邸。 告诉裴宽一条鞭法和考成法的事宜后,裴宽有和李岘一样的顾虑。 李瑄向裴宽担保,只需要裴宽的支持,其他事情李瑄,哪怕是罢相,他一力承担。 裴宽最终同意! 如考成法这种,考核官吏,为民得利。 李瑄肯定不需要真正实施,但必然要让天下百姓知晓,这是被誉为‘小相公’的李瑄所为。 今年春天的时候,李瑄以使职繁多为由,卸任常平新兵指挥使,推荐廖峥嵘接替。 除了朝廷的文书,常平新兵更能将此事传到乡里。 翌日,兴庆殿,朝会。 隔了五日,李隆基终于通知文武百官上朝。 由于些许大事,此次朝会李隆基没有像之前那么慵懒。 此时此刻,坐在文官首位的李林甫一脸老态,虽戴着官帽,但能看到他两鬓皆是白发。 任谁都能看出李林甫风烛残年。 他自年入花甲后,一直饱受李瑄打击。 去年还得了一场大病。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就成了如今的模样。 李瑄还感慨过,李林甫本来还能活了两年,现在看样子不一定活到历史上上的岁数。 李林甫此时已经心灰意冷,李瑄稳如老狗,让他根本没机会再对付李瑄。 而他在恍惚间,似乎经常梦到生命的尽头。 明面上是李林甫主持朝会,实际上许多日常政务和地方事宜都是李瑄来决断。 天平倾斜后,现在李瑄处理的事情,连保守派都懒得去反驳。 “启奏陛下,当今地方官吏敷衍、贪腐严重……在税务上,租庸调紊乱,已经不适合朝廷,当颁布新的税法……臣思索考成法整顿风气,一条鞭法为新税法,望陛下同意……” 日常事务处理完毕后,李瑄按照惯例,将昨日的文书,重新呈给李隆基。 高力士接过文书后,李隆基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番,然后由高力士念给朝堂的文武大臣。 文武大臣得知李瑄要颁布新法,侧耳倾听。 但得知新法的内容后,脸色愈发精彩…… 李瑄这是变着法整地方官吏。 虽然利国利民,然组成天下的是士,而非民。 李林甫枯瘦的身体突然一抖,浑浊的目光变得清明。 “一条鞭法欲将各州县的田赋、徭役等杂征总为一条,合并征收绢钱,按亩折算缴纳。考成法能督促官吏恪尽职守,众卿对此有何看法?” 高力士念完以后,李隆基开口向文武大臣问道。 “启奏陛下,如今官员办事拖沓,政务堆积,考成法能明确职责,督促官员按时完成任务,于国于民皆有益处。而一条鞭法的税务改革也势在必行,抛除苛捐杂税,不仅减少贪腐,还会对国家有利。” 礼部尚书韦见素在李瑄的示意下,出列赞成,并说出理由。 正三品的官吏,话语很有份量。 “卿所言与朕一样。” 李隆基认同韦见素的话。 “启奏陛下,臣对此有所担忧。不论是考成法,还是一条鞭法,但操作起来恐过于严苛,易使官员为完成任务而急于求成,忽视郡县百姓,灾祸横生。” 中书侍郎宋浑出列拱手道。 此法令将损害的利益太多,宋浑是李林甫的亲信,他本很少站出来,现在他不得不辩解。 他还是老一套说辞,明明是于国民有利的策令,却用“人心”去质疑。 而对于宋浑的话,李隆基没有回复,显然想让李瑄开口。 “如果是宋太尉在此,一定会毫不犹豫同意新法,因为宋太尉问心无愧。” 李瑄面对宋浑,答非所问。 宋浑的父亲是与姚崇并称的宋璟。 李瑄知道宋浑敛财众多,在历史上是巨贪。 只是现在他收敛许多,李瑄没有找到把柄问罪他。 “家父在天有灵,也一定不会同意。” 宋浑有些不自然,但他面不改色地说道。 “之前宋侍郎说一条鞭法和考成法会使官吏急于求成。但是在颁布常平新法的时候,许多文武大臣也这么说,现在常平新法良好运行,那些阻挠新法的郡守、县令都已被处死,而阻挠一条鞭法和考成法的官吏,也会如此!” 李瑄刚才提起宋璟是先声夺人,现在则正言正色地厉声质询。 第三百零一章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第二子;杨氏远亲 众所周知,李瑄对鱼肉百姓的官吏和贪官污吏,绝不手软。 正因为李瑄以身作则,和严谨的律法,地方官吏才有所收敛,使天宝年间在一定程度上恢复生机。 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只要无法根治,李瑄压制得越狠,届时反弹得就越厉害。 宋浑自知辜负父亲宋璟,哪怕李瑄拜相以来不再贪污,但他一向与李林甫友善。 而心中的欲望,也一直被撩拨。 这也使宋浑在此次朝会上,第一个反驳李瑄。 然而李瑄的话,让宋浑外厉内荏,无从反驳。 此时,李瑄的老对手,精通经典的达奚珣站出来,想再与李瑄对峙一次。 他忽略本质,以为只要不让李瑄推行新法,就是保守派的胜利。 李林甫老矣,他是时候在保守派中建立自己的声望了。 “启奏圣人,恶欲在心,乃人之本性。都说尧舜是圣朝,民风淳朴,首领无私,但在尧舜时代已有缙云氏那样聚众敛财的贪官。世人皆知秦律严苛,然赵氏二世而灭。我大唐以儒家为本,李相的行径却是法家之事,过往的教训还不够吗?” “法家的代表商鞅竟然认为礼乐、诗书、修善孝悌、诚信贞廉、仁义、非兵羞战,为六种蠹虫,这种荒谬的理论,能学习吗?” “太史公在《酷吏列传》说过,上等的统治者重视道德,世人发自内心尊重规则;下等的统治者用威胁和惩罚的手段,世人畏而不服。法令滋彰,盗贼多有,不仅仅是对百姓,对官吏也一样。” “昔天下之网尝密矣,然奸佞萌起,其极也。上下相遁,至于不振。在法家得势,律法最严苛的时候,天下的法网一层套着一层,十分严密,然奸诈刁民和贪官污吏,依旧层出不穷。臣敢断定,一旦考成法和一条鞭法施展,地方官吏时时刻刻不会再想着治理百姓,劝课农桑,而是想着如何钻法律的漏洞,如何逃避责任。历朝历代,律法已补一千年,然不全面,即便再过一千年,依旧如此。更别说有些被逼急的地方官吏,弄虚作假,谎报成果,祸患全会加诸于百姓身上……” “臣尽良言,请陛下明辩要害。” 达奚珣向李隆基一拜后,吐出一番长篇大论。 他不再与宋浑一番说辞,而是驳斥李瑄为法家。 这个时代,法家是为人所诟病的,说你是法家,等同说你是酷吏。 孔子认为道德是可以影响法律的,但是商鞅却认为道德绝对不能干涉法律,因为道德本来就非常虚伪。法律就应该冷酷绝情,犯罪就死,甚至小罪都要杀。 法已定矣,不以善言害法。这是商鞅主张的信条。 另外,法家的代表人物大多刻薄寡恩,冷酷无情,通常没有好下场。不过这也符合法家的逻辑立场,按照他们的观念,人与人本来就是互相利用的,所以他们被君主利用完毕,自然就被无情抛弃。 “李相……有何要说?” 李隆基竟然被达奚珣微微说动,他沉吟一番后,看向李瑄。 被达奚珣偷换概念后,他也认为李瑄有法家倾向。 “达奚侍郎这种混淆视听的话,请不要用在我的身上。” “正如达奚侍郎所言法家对六蠹的定义,我遵从礼乐,工于诗书,孝悌、仁义、贞廉,我亦未有缺失。我虽军功入相,但绝不会做非兵羞战的事情。” “既然达奚侍郎满口尊儒,那是否知晓儒家以忠恕一以贯之,忠乃尽心待人,恕乃推己及人。苟子之不欲,虽赏之不窃,官吏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以身作则,难道不应该吗?” “以前诸葛亮执法严苛,狄仁杰有过必罚,他们能算是法家吗?” “天地万物,皆为陛下所有,陛下给予,才算拥有,明争暗夺,就是大逆不道。连百姓都知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的道理,你难道不清楚吗?” “别妄想给我扣上法家的帽子,如果有人同情贪官污吏,那这个人一定是贪官污吏;如果有人庇护豪强,那他一定与豪强有利益。” 李瑄正颜正色地说道。 法家既不相信天道,更不相信人道,它只讲霸道,它把人当作纯粹的工具,法律纯粹以利益为导向,严刑酷罚,赏善罚恶,完全不考虑道德。 李瑄肯定是不提倡法家的。历史已经证明,纯粹的法家不适合。 后世人们渴望“公平”,憎恨“特权”的心理,让法家有一批崇拜者。 殊不知,正是因为儒家中庸的外衣,美化了法家的残酷。 许多人不经意间,犯下死罪。就人性而言,法家的残酷性任何人都无法接受。 而儒家所提倡的仁义礼智信,忠孝廉耻勇,更适合“顺”,引导人性渴求。 儒家强调的是个人责任,而非个人权力。 这亘古不变。 但变得是人心,人心若变,本末倒置,一切都会崩塌。 所以李瑄听到达奚珣扣他法家的帽子就想笑。 “李相善辩,我自愧不如。但就算将黑的说成白的,也不能不遵循规律。难道李相幻想着天下没一个贪官?这符合实际吗?” 达奚珣心中一虚,李瑄话落以后,他用“善辩”来讽刺李瑄。 人都是宽于律己,严于待人的。但李瑄对自己要求严格,对地方官吏也要求严格。 完全不考虑实际。 “我从未想过天下间一个贪官都没有,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朝廷大臣要做的,就是要将大部分不良官吏,变为小部分。放任不管,风气将越来越恶劣。只有考成法和一条鞭法实施,才能有限遏制这种现象。《论语》上说,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身为地方官,这只是最基本的准则。” 李瑄重申自己重在遏制贪腐蔓延。而且惩治贪污腐败,不是一蹴而就,要源源不断。 哪怕一条鞭法考成法实施,一定会有不少贪官污吏钻空子。 “启奏陛下,臣难以接受李相的新法,请圣人明鉴。” 达奚珣已经陈述,他希望李隆基能作出判断。 他不想再与李瑄争辩。 “达奚侍郎,你反对一条鞭法和考成法,然给出的理由表面上冠冕堂皇,实则令人失望。你到底想帮谁说话?” 李瑄看李隆基犹豫不开口,立刻对达奚珣质问道。 “我一心为国家!” 达奚珣自然不会承认。 “为国家能说出这样的话吗?敢不敢看着我的眼睛。” 李瑄瞪着达奚珣。 达奚珣刚想回以目光,但他看到李瑄眼睛的一瞬,立刻将头撇过去。 他利益在其中,无法直视李瑄眼中的威严。 这种心虚,让李隆基和满朝文武大臣看在眼里。 李隆基终于确定,达奚珣的辩论徒有其表。 保守派的大臣皆摇了摇头。 李林甫老神地坐着。 “诸卿还有什么问题?” 李隆基终于发声,问朝堂上的文武大臣。 “臣同意新法,这是国家强大的策略。” 杨国忠第一时间出班向李隆基说道。 毕竟昨天已经放话,圣人早就同意新法,他正好秀一下存在感。 “李相才绝过人,相信可以主持考成法和一条鞭法,改革税收,整饬地方官吏。” 裴宽按照约定,表达对李瑄的支持。 “啪啪啪……” 然后杨慎矜、杨璹、李岘等支持李瑄的官吏皆以笏击掌。 而裴宽能支持,也引来一部分中立派的赞成。 当然,保守派是不可能同意李瑄的。 这样的法令,看起来就像一把刀一样,悬挂在地方官吏的头顶。 现就看名义上的首席宰相李林甫是何看法。 但李林甫迟迟未说话。 “启奏陛下,臣一向致力于国家的强大,百姓的富庶,夙兴夜寐,不敢懈怠。持诸葛亮剑,不忘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穿上宰相的服冠,有感责任重大,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是臣毕生的追求,请陛下同意新法。” 李瑄再次向李隆基一拜。 现在李林甫同不同意已经不重要了。 有朝堂上大部分官吏的支持,只要李隆基一锤定音,就可以拟订至郡县。 少数服从多数。 李林甫也无能为力。 “李相,刚才最后一句,你再说一遍?” 满朝文武被李瑄的话语动容,李隆基又重新问李瑄一句。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李瑄面不改色,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慷锵有力,在大殿上产生回音。 所有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放在李瑄身上,心思各异。 “这是忠臣贤士的话啊!” 在天下人忧虑之前先忧虑,在天下人得到快乐之后再快乐。 李隆基和满朝文武都觉得若没有高尚的人格,说不出这样的话。 有些平时看李瑄不顺眼的官吏,都在心中暗暗赞叹。 连李林甫都认为李瑄的文武双全,品德操守,古今未有。 更别说本就支持李瑄的官吏,和李瑄的崇拜者,在他们心里,李瑄就是圣哲。 他们要全力以赴,帮助李瑄完成新法,使天下百姓安居乐业。 “既然宰相们和大部分大臣都支持考成法和一条鞭法,那朝廷就准备实施吧!” “朕任命李相为一条鞭法黜置大使,考成法黜置大使。全权布谋新法!六部和中书门下堂必须服从调度。” “右相,你认为呢?” 李隆基对李瑄继续加冕,末了,还点名李林甫。 李瑄的一言一行,皆有魅力。 李瑄对李隆基的一句夸赞,胜过朝野千万句赞美。 所以李隆基在众多事情上相信李瑄,这种宠信,是区别于安禄山的。 “回陛下,臣必全力配合李相。” 李林甫出班回复道。 此时他的眼睛泛着光芒。 他和达奚珣不同,他看到的问题更深。 并且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直觉,李瑄在自掘坟墓。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 李林甫感觉李瑄要马失前蹄了。 他认为是常平新法的实施,让李瑄觉得太顺利。 他承认自己在许多方面不如李瑄。但对人性的揣测,绝对强过李瑄。 考成法和一条鞭法,是李瑄与地方官吏撕破脸的契约。 李瑄虽然一直叫嚣着贪官有多少杀多少,但实际上也就宰杀数十人,更多的是处置,惩罚,降级。 他更明白,李隆基求稳的心态。 一旦事情烦乱,最先不耐烦的,一定是李隆基。 李林甫话语一出,保守派的一些大臣非常愤怒。 就算事不可为,李林甫作为保守派的领袖,好歹表个态吧。 赞成的这么干脆利落。 李林甫自然有他的想法,他从来不是真正的保守派领袖。只是那些大臣的挡箭牌而已。 失去权势后,李林甫控制不了达奚珣和萧隐之等老资历的大臣。 最让李林甫难受的是,他的心腹爱将吉温背叛他,投入杨国忠的怀抱。 李林甫一度心灰意冷,诸事不顺,人和心都在老去。 尘埃落定,高力士宣布退朝。 下朝的时候,李林甫看了一眼李瑄。 李瑄也正好看向李林甫。 此时李林甫心中一突,他从李瑄眼中看到了耐人寻味。 “右相,你在坚持什么?你离世以后,还剩下什么?” 前往中书门下堂的路上,李瑄走到李林甫的面前,向他说道。客气的话听起来很不客气。 “我想战胜你一次,我是大唐的名相。” 李林甫不快不慢地回复李瑄。 “后汉的梁冀也认为自己是名相,但世人是怎么评价他的?我们没有评价自己的话语权,功过自有后人说。” 李瑄笑着向李林甫说道。 “我曾风光无限,不需要后人评价!” 李林甫顿住一下脚步后,继续向前。 看得出来,以前他或许不在乎,老了以后他也在乎。 “我的新法一定会成功,只可惜右相难以看到了。” 李瑄意味深长地说道。 岁月不饶人,李林甫想到此可能是他的遗憾,不由眼神一暗。 “不过右相还是很有可能看到的。” 李瑄又自相矛盾地说道:“今日就拟订文书,将一条鞭法和考成法的内容,通过驿站传递天下郡县,让地方官吏有心理准备,何如?” “李相,你是认真的吗?” 李林甫皱眉问道。 地方官吏知道一条鞭法和考成法的内容越早,闹腾得就越早,于李瑄不利。 正常情况下,应该做好万全之策,再下达郡县。 “入中书门下堂后,中书省的书令史起草文书,右相可要签字啊!” 李瑄当然是认真的。 李林甫现在任李瑄摆布,他必须签字。 当天,中书省文书起草签字,门下省审核签字,李瑄复核后也签上自己的名字。 由活字印刷术,印刷出一千多份一条鞭法和考成法的策令,盖上印章,由译卒四百里加急,发向除安西都护府外所有郡县。 包括陇右的柏海、青海、九曲一带。 消息所过,如惊雷一般响彻。 地方官吏震惊此消息,如芒刺在背。 先不说税制改革后的一条鞭法,就是考成法,让许多门荫入仕的官吏如泰山压顶一般。 他们认为自己迟早会被李瑄整死。 剑南道,绵水县。 “李相高居庙堂,不知地方的困苦。颁布考成法,这是在压榨我们啊!如此和地方上的豪强有什么区别?” 绵水令把绵水县衙的官吏叫到正堂,他向属吏传递信件以后抱怨道。 他门荫入仕,自知才干有些欠缺,所以一直当一个高高在上的县老爷。 平时地方大族孝敬一点,再加上家中妻妾成群,足以享受荣华富贵。 在山高皇帝远的绵水县,他就是土皇帝一样,让他离开他都不想离开。 他也不做什么太过分的事情,哪怕是监察御史、采访黜置大使路过绵水县,也不可能查出端倪。 当官不就是为了享乐吗?绵水令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他相信天下间大部分县令,都和他一样。剩下一小部分,才是利欲熏心,草菅人命的贪官污吏。 “唉!考成法连我这个小小的县尉也有要求,李相不给活路啊!他在宰相位置上发号施令,却不在乎地方官吏的声音。” 绵水尉叹一口气后,缓缓说道。 “现在绵水县内的常平新兵百总曾经是一名陇右的老兵,他油盐不进,表面上是为常平新法收债,却总想盯着我们的过失。” 绵水丞也抱怨一声。 现在地方上都知道常平新兵不是省油的灯。 他们的百总,无一例外,是衣锦还乡的河陇老兵。 绵水县的常平新兵数量有一百三十人,而县兵被削弱后,只剩下七十人不到。 由于常平新兵为百战边军统帅,他们招募的虽然都是农民,但哪怕几天训练一次,战斗力也不俗。 县令不能管理,只能防备。 而且,县里的常平新兵的上司,是一个千总。 千总驻扎在郡治所,也有数百名士兵,那千总曾经还是一名军中押官。 平时的郡兵县卒,都是太守县令说得算,也使得他们无法无天。 现受常平新兵指挥使直管的常平新兵,隐隐冲碎郡县体系。 “李相杀人不眨眼,我们今日要是反对,明日一顶阻挠新法的罪名立在我们身上。我们的脑袋就要在周围郡县传递了。” 绵水令抓着自己的头发,觉得进退两难。 如果遵从考成法和一条鞭法,以后想要享福就难了。 不遵从,死路一条。 “明尊,下官有一计,或许可实行一下。” 就在这时,县里的主簿眼睛一亮,向绵水令禀告道。 绵水县主簿不是朝廷命官,属于“流外九品”,吃得是县里的俸禄。一般充当县令的狗头军师。 他是大族出身,希望自己能通过考核,成为真正能朝廷命官。 “你所谓的计策,会让我们掉脑袋吗?” 绵水令沉声问道。 有错朝廷处罚的是他们,不管谁来,主簿凭借“县望”的背景,依旧是主簿。 所以绵水令要慎重考虑,以免被当枪使。 “下官保证,一定可以逼迫李七郎停止新法。” 主簿自然是把胸脯拍得邦邦响。 “说说看。” 绵水令让其回答。 “明尊,我们可发动百姓,向常平粮仓借粮,直至借空常平粮仓。只要我们联系其他郡县,全国都是如此,那常平新法就会以失败告状。常平新法失败,圣人一定会中断考成法和一条鞭法。” 主簿向绵水令献出计策。 “问题是百姓无法借那么多。” 绵水令皱眉回复。 “可以找地方大族帮忙,让他们的宗族和控制的佃户借粮。很快就可以借空。” 主簿阴险一笑。 “借粮有期限,你们难道不还了吗?不然李七郎派御史下来,把你们全屠了!” 绵水令看着主簿说道。 “还也是一年以后的事情了,大族怎么可能还不起这些利息呢?只要出现这一年的真空期,贱民们借不到粮食。最好一些地方出现灾害,导致无粮食赈灾。常平新兵就算是失败了。” 主簿向绵水令回答道。 豪强大族早就可以这么做,但地方官吏能在第一时间发现是豪强大族在吃空常平粮仓,一定会阻止。 现在李瑄颁布考成法和一条鞭法,整治地方官吏。 是豪强拉拢地方官吏,破坏常平新法的最佳时机。 “风险很大,有常平新兵泄密,李七郎不会不知情,他一定会问责带头的郡县。” 绵水令有顾虑。 “法不责众!李七郎不可能将所有的官吏都杀了。我们很快就可以使数十郡县都如此!” “而且还有其他手段!” “明尊您若不想抛弃现在的富贵,就不能坐以待毙。” 主簿向绵水令劝说道。 豪强大族与李瑄的矛盾,积怨已久。 幸亏李瑄成宰相后,没有大肆屠戮郡县豪强,否则豪强肯定会揭竿而起。 横竖都是死,何不搏一搏? 这也导致豪强大族之前的联系,越来越紧密。 因为他们想在关键时刻,有所依靠。 平时一郡是一郡,其内豪强大族通常老死不相往来。 现在则不同。 “明尊,下官认为赵主簿说得有理。我们不能任李七郎剥夺我们的富贵。” 绵水丞心动,他看到绵水令在犹豫,起身向他劝道。 “是啊,明尊。我们此举,必一呼百应!” 绵水尉也是一丘之貉。 “好!就这么做。赵主簿,去你将绵水县的豪强大族召来,就说我明日宴请他们。” 绵水令最终咬牙同意。 正是因为李瑄颁布考成法和一条鞭法,绵水县的豪强大族,把常平新法撕开一道口子。 在豪强大族互相联系下,短时间内,数十个郡县响应。 他们将派遣宗族、佃农,将郡县常平粮仓的粮食借空。 接下来一年里,在青黄不接的时候,真正需要粮食的百姓,将无法借贷。 豪强大族可以重施以前的手段,完成土地兼并。 不仅仅是剑南道绵水县,其他地方也开始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有的豪强,想通过荒废土地,逼迫朝廷治罪李瑄。 如果能通过一时的损失,将李瑄杀死,他们觉得值得。 因为李瑄不死,迟早有一天会要他们的命。 有的豪强大族,搞出比常平新法利息还低的行业。 有的豪强大族,勾结商人,影响郡县的粮食价格。 但更多的豪强大族,和地方官吏沆瀣一气,效仿“绵水模式”。 可能绵水令自己都想不到,绵水模式在短时间内,在天下流传。 也有许多官吏,联名上奏。 他们通过阐述常平新法带来的灾难,想请圣人治罪李瑄。 虽然有一部分地方官吏愿意执行一条鞭法和考成法,有一部分地方官吏想观望一下。 但被不满新法的郡县,竟然多达将近一半。 一时间,暗流涌动。 甚至许多长江以南郡县的道路都被隔绝。 越来越多人拉起反对李瑄的大旗。 各地官吏,空前团结,誓要与折腾不休的李瑄对抗到底。 而且西平郡王安禄山找准机会,在河北煽风点火…… …… 时间回到四月上旬,长安,天水王府。 “哇哇……” “生了……” “生了……” “恭喜相公,贺喜相公,是个公子……” 伴随着一道嘹亮的哭声,婢女出房屋向李瑄道喜。 “月瑶如何!” 李瑄问为他生下第二子的姜月瑶的状态。 “回相公,母子平安,月瑶娘子只是劳累!”婢女向李瑄回道。 “好!” 李瑄心中石头落地,握了一下拳头。 “奕儿有弟弟了!” 一旁的裴灵溪也非常高兴。 她们之间关系很好,亲如姐妹。 再说姜月瑶的儿子和她的儿子,又没有竞争关系。 夫君爵位推恩,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她想与夫君白头偕老。 她更希望她的奕儿能像他的父亲一样伟大,自己取得成就,位极人臣。 “是啊!儿子也好,我还想要一个女儿。” 李瑄发自内心地说道。 “霜儿可能为相公生一女儿。” 挺着大肚子的霜儿向李瑄说道,但言不由衷。 她还有两个月就能临盆,她婢女出身,自然希望自己生一个儿子。 “哈哈,如果真是女儿,那就是我的掌上明珠。” 李瑄大笑一声。 儿子多了,有女儿也不错。 儿子要狠狠得教育,女儿要宠着。 在场之中,唯有长离黯然。 她与霜儿一起侍奉李瑄,可霜儿已经怀孕八个月,唯有她没有动静。 她也想为相公诞生一个儿女。 “会有的,今后常去你那里。” 李瑄看出长离的惆怅,在她耳边轻语一句,安慰她。 她知道有的女子,只是受孕困难,不是身体障碍。 她的妻子中,长离是最令他销魂的。有了儿女,她们才没有心理上的压力,将来也能快快乐乐。 长离面色一红,低下头。 她觉得自己变得贪心了,以前的愿望是陪伴相公左右。现已成为相公的女人,她竟然还要多想。 相公已经很爱护她了,没有子嗣,或许就是天命。 不论如何,她以后都会尽心侍奉相公。 不一会儿,房间收拾好,稳婆才允许李瑄进入。 “卢五娘,母子平安,全靠你出力。这是小小的谢礼。过两个月还要麻烦你啊!” 李瑄见到稳婆卢五娘后,取出一块黄金赠给她,表示谢意。 更多的是希望卢五娘能在霜儿产子的时候细致全力。 这个时代的婴儿夭折率,让李瑄非常害怕,他作为穿越者,难以接受自己的儿女还未出生,便离开他。 所以他成为宰相后,一直希望提高婴儿的存活率,让天下少一些悲伤。 “相公放心,我一定会做周到,尽善尽美。” 卢五娘很开心地收下黄金。 相公虽然不奢靡,但出手却十分大方。 就算李瑄不给她一文钱,她也不敢有丝毫懈怠。 李瑄来到姜月瑶的床前。 她没有像裴灵溪生育以后昏睡,而是睁着眼睛,此时她面色苍白,大汗淋漓,连秀发都黏在脸庞上。 见到李瑄的第一眼,她很激动,眼中依稀有泪花闪烁。 仿佛经历了生离死别一般! “辛苦了!好好休息!” 李瑄抚摸了一下姜月瑶的秀发,向她说道。 “嗯!” 姜月瑶轻嗯一声,她终于为相公诞生儿子。 李瑄这才来到旁边的榻上,看刚停止哭泣的第二子。 新生的婴儿,粉嘟嘟的脸娇嫩而又充满生机,他的大眼睛像是一汪湖水,纯洁无瑕,脸上时时挂着浅浅笑容。 李瑄在他身旁的时候,他每一个小动作,都牵引李瑄的内心。 有经验的裴灵溪过来看护婴儿。 李瑄粗手粗脚,出生前几个月的婴儿脆弱,当然不允许李瑄碰。 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裴灵溪用襁褓裹住婴儿,小心翼翼地扶着婴儿的脑袋,抱到床前,让姜月瑶看她的儿子。 婴儿本来也在笑,姜月瑶也宽慰地笑了…… “相公!” 就在一家人因小生命的诞生,其乐融融的时候,裴璎在外面喊了李瑄一声。 裴璎是李瑄的大舅子,府中除了李瑄和裴灵溪,没有人会管他。 不过裴璎一直充当李瑄的亲卫,本本分分,从来不会仗势欺人。 “恭喜相公再得一子。” 裴璎向李瑄恭喜一声,刚才李瑄让沈籍给府中奴婢、亲卫,每人赏彩缎一匹,他们都知道相公新子出世,由衷地祝福。 “我的大舅子上进了,知道人情世故往来,不错。” 李瑄对裴璎赞叹一声。 平时裴璎除了练武,切磋,什么都不会。 为此岳父裴泛操碎了心,不止一次向李瑄说让他管教一下。 但他哪敢管教大舅子啊! “并不是这样。是外面有人求见相公,想求您申冤!” 裴泛正色地向李瑄禀告道。 “让他去找京兆尹吧!我是宰相,如果这种事情都找我,我还如何问其他军政大事?” 李瑄不假思索地拒绝了。裴璎有点不懂事了。 他又不是作为特使,巡察地方,哪有找宰相申冤的道理? “回相公,申冤的人情况特殊,他不属于京兆。他来自山南东道的安业县。而且和您有关。” 裴璎向李瑄回答道。 他不是没有一点分寸,若非事出有因,他也不会在妹夫喜得贵子的情况下打扰。 “说来听听?” 李瑄让裴璎解释。 因为儿子出生,他特意从中书门下堂赶回来。 实际上他还要处理政务。 “在大非川之战的时候,陇右一名骑兵队头战死,然而其家人却未得到应有的抚恤金,还遭到府衙殴打致残。据说安业县还有数起这种情况。他们怀疑抚恤被县衙的官吏贪墨。” “而且这些烈士家属被阻拦在安业,不得出县。一名陇右士兵,回安业探亲的时候,得知此情况。他回程的时候,来到长安欲将此事告知您!” 裴璎向李瑄说明来龙去脉。 “有这种事情,快把那个陇右士兵叫至正堂。” 李瑄向裴璎吩咐道。 怪不得裴璎会在这个时候打扰他,原来是他的老部下来天水王府,为战死的战友申冤。 这李瑄肯定要见一下的。 而且听到裴璎的禀告后,李瑄心中有一股怒意升腾。 “灵溪,我要去处理一件事情,你们在这里陪护好月瑶。” 李瑄歉意地向裴灵溪说一句。 “夫君快去吧,这里有我们。” 裴灵溪善解人意,明晓李瑄的政务繁忙。 李瑄点头,来到正堂。 “陇右武宁军步兵押官张小敬,拜见李帅……是拜见相公。” 李瑄入正堂后,一名穿着黑色圆领长袍的男子神色激动,向李瑄一拜。 武宁军,是镇西军改的军,坐镇九曲武宁城。 在河西、陇右军中,李瑄是神一样的存在。 边境虽止戈,但将士们无不思念李瑄。 他们向往那几年岁月,李瑄带着他们驰骋,将吐蕃打得抱头鼠窜。 现在李瑄还兼任着陇右、河西节度使,去年下令用陇右棉花,为士兵制造纩衣。 每年吐蕃进贡的肥羊,李瑄都会下令对陇右、河西一次犒劳。 通过这些细节,延续他的影响力。 “张押官不必多礼。” 李瑄示意张小敬起身。 如果张小敬从军时间长,身在武宁军,应该参加过漓水之战、九曲之战、大非川之战等大战役。 陇右的押官统兵二百,步兵押官需要维持方阵,有的人即便身手不凡,在立功方面,也远远比不上骑兵。 “末将知道您日理万机,本不该打扰您。但作为安业县人,末将气不过。县令无道,战友倒在大非川的积雪中,却无从申冤,家人讨要抚恤,却被泼皮无赖砍下一只手。末将害怕郡守与县令有牵连,所以才到长安求见您……” 李瑄让张小敬坐下后,张小敬将他得知的事情告诉李瑄。 那个被砍下一只手的,是张小敬的同乡人。 他的儿子七年前从军,逐渐成为白水军的骑兵队头。 可惜在大非川的骑兵大战中殒命! 在这种情况下,先不说抚恤。李瑄会批准五匹绢的奖励。 如果这名骑兵在战死前有杀敌,还可能分有金银珠宝。 因为除了陇右豪强献出的金银珠宝外,在大非川之战,唐军缴获的众多金银珠宝,有十分之一不用上缴朝廷。 这些金银珠宝都以战功赏赐出去。 战死的士兵,户牒发原籍。同时抚恤也会一起发回去。 一般都是到县衙,然后由县尉带人将其交给家人。 同时,如果有兵部敕令,还要从官府永业田中分拨,赐给战死者的家属。 大唐早已有完整的抚恤制度。 从古至今,统治者都知道,只有抚恤,才能让将士没有后顾之忧,不怕死得向前冲。 那骑兵队头的家人得知自己儿子战死后,向县衙询问抚恤。 但县衙却将他们赶出去,之后又多次前往府衙,非议县令,并集结其他战死士兵的家人去闹。 然后就被几名泼皮无赖将骑兵队头父亲的手砍下。 这才震慑住其他安业县人。 但这种怨恨却不曾熄灭,十里八乡都清楚这件事情,敢怒不敢言。 安业县也再也没有兵卒去参军。 张小敬回来后,得知这种情况,愤愤不平,他在家孝敬父母一个月后,不动声色地离开,扬言要回陇右。 “安业县没有常平新兵吗?诸县常平新兵的百总,应该是河陇的老兵。” 李瑄得知全部经过后,怒形于色,询问张小敬是否知晓常平新兵。 他熟悉大唐的地图,安业县其实距离长安并不远,就在京畿南部的边上,只是刚好被划分为山南东道。 为将帅的时候,李瑄最忌讳的,就是地方官吏把将士们用命换来的抚恤贪墨。 好儿郎在战场流干血,亲人在家乡流干泪。 还出现这样的灾祸,不免痛心。 实际上,李瑄知道这种事情肯定会有发生,人的贪欲是无穷尽的。 “据说常平新兵的百总刚上任一个月不到,就醉酒掉到河里淹死。然后副百总就接任百总的职务。” 张小敬向李瑄回答道。 “安业令是谁?不想活了吗?” 李瑄拍案而起。 有这些前提,他不信这是巧合。 当初他从河陇召来的老兵,一县只够一个。 如果这个县的老兵出现意外,李瑄不可能再从河陇重新招。只能由上级提拔本县。 虽然张小敬是一面之词,但很容易去调查,李瑄相信他。 李瑄生出一种想宰了安业令的情绪。 “回相公,安业县令为杨锐,他四处宣扬自己是贵妃的亲戚……” 张小敬向李瑄回答道。 “杨锐……” 李瑄凝眉。 他绝对不是杨玉环叔父的儿子。 李瑄猜测应同是杨令本的后代,也就是杨友谅的孙子,杨国忠的堂兄弟。 第三百零二章 杨玉环第二次出宫,李隆基的“脆弱” “安业令以为自己是贵妃的亲戚,就能肆意非为吗?” “安业县(今柞水县)虽在山南,然距离长安不过二百多里远。如此无视朝廷法度,罔顾圣人和贵妃的恩情,罪不可恕!” 李瑄声厉俱色地说道。 如果不牵扯到杨氏,李瑄会派遣杜甫或王昌龄去调查,一经查实,将安业县的朝廷命官全部处死,以儆效尤。 然安业令杨锐是杨氏。 杨氏以“五杨”为首,杨国忠次之。 世人认为,凡是杨令本的后代,都可以归结为杨氏。 姐妹兄弟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 因为杨玉环的曾祖父杨令本的后代,才得享荣华富贵。 血缘与杨玉环近的亲姐妹,堂兄弟姐妹,都最顶尖的一批,因此称为“五杨”。 其余的远方亲戚,大多被五杨安排为郡司马,县令这样的官职。 当然,杨国忠除外。因为杨国忠和虢国夫人有不可描述的关系,其间无比亲密。另外杨国忠也有一些特长能力,逐渐被李隆基所宠信、倚重。 但安业令杨锐触及到李瑄底线,李瑄必要他付出代价。 而且这也是李瑄所希望的,通过打击杨氏,会为李瑄带来声望。 不过最重要的一条,应是劝说杨玉环。 “多谢相公能明察秋毫,为安业县的七家军户讨回公道。” 张小敬起身向李瑄一拜。 身为军人,他对安业县老乡的遭遇感同身受。 包括陇右、河西的士族,谁都不想这种悲剧发生在自己身上。 河陇军士出于对李瑄的崇拜,他们认为李瑄无所不能。 一定可以为战友讨回公道。 “张押官,这段时间,你先在天水王府住着。不久后还要你作为证人。” 李瑄向张小敬说道。 他在考虑是先派人将安业令杨锐捉拿回长安,还是先向李隆基禀告。 李瑄认为李隆基会包庇五杨,包庇杨氏远亲的可能性不大。 但有一点,如果杨玉环或五杨向李隆基求情,李隆基很有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遵命!” 张小敬领命道。 随后,李瑄与张小敬谈论一些陇右的事情后,吩咐张小敬下去歇息。 他再次来到姜月瑶的住所,看姜月瑶的状况,和自己第二个孩子。 李适之和李玉莹也已经到来。 在子嗣之中,李瑄光耀门楣,李适之不免对李瑄的儿子有偏爱,在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从平康坊赶来。 李适之自是希望孙儿绕膝,七郎也要多子多福。 姜月瑶是李玉莹的好友,现委身于兄长妾室,她衷心祝福姜月瑶今后能完美。 第二日,清晨,李瑄来到姜月瑶房间,见姜月瑶在婢女的看护下,哺乳婴儿。 一夜过后,姜月瑶精气神恢复许多。 初次育儿,姜月瑶脸上洋溢着幸福和母性的光辉。 “相公……别过来……” 姜月瑶害羞,要哺乳完毕后,再让李瑄靠前。 李瑄微微一笑,等待一会儿。 婴儿停止喝奶以后,姜月瑶整理好衣服,李瑄才来到姜月瑶身边。 “相公,请为二郎取一个名字。” 看李瑄坐在榻前轻轻抚摸孩儿的脸颊,姜月瑶为李瑄说此重要事情。 “我早就想好了,取名为‘淞’,水字旁的淞,与松树同音,希望淞儿将来的健康、长青。” 李瑄将早已想好的名字告诉姜月瑶。 他没有按照固定的偏旁取名。 李淞,是他的第二子。 “淞儿,你父亲为你取名了。” 姜月瑶也认为这是很好的名字,轻轻地握住李淞的小手。 “淞儿很像我啊,你看这鼻子。” 李瑄也点了一下李淞的鼻子。使李淞嘻嘻笑了一笑。 “淞儿将来一定要向父亲学习。” 姜月瑶其实没怎么看出来,她不求李淞能达成李瑄的成就,因为他的相公是千古一人,古往今来无人能比。 只要能在父亲的萌荫下出人头地足矣。 不一会儿,裴灵溪带来鸡汤,李瑄亲自用汤匙喂给姜月瑶,以感激她千辛万苦为他产下第二子。 这也是姜月瑶自觉最幸福的时候。 现在是关键时刻,李瑄无法长久陪伴,他要去一次兴庆宫。 昨日下午宫中传话,李隆基不早朝。 这是文武百官心照不宣的事情。 李隆基也很懂,放了百官几次鸽子后,他感觉自己不想上朝的时候,会提前通知。 李瑄前往兴庆宫的路上,观看吏部书令使送来的文书。 这是关于安业令杨锐的信息。 和李瑄猜测的一样,果然是杨友谅的孙子,杨国忠的堂弟。 于天宝五载的时候,任安业令。 由于关系较远,能力平平,杨锐想升职不容易。 毕竟他不是杨国忠。 李瑄放下文书,闭目思考该如何应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相公,已至通阳门……” 马车停下,驾车的罗兴向车内的李瑄提醒一声。 道政坊距离兴庆宫一街之隔。 出了天水王府,片刻就能到。 “好!” 李瑄下车,让羽林郎向李隆基通禀。 “闻七郎有弄璋之喜,不在家中,何事前来啊?” 龙池旁的凉亭中,李隆基向李瑄询问道。 他本计划看一场马毬赛,没料到李瑄回来。 “托圣人之福,臣又喜得一子。今臣前来,是为告状的!” 李瑄再次一拱手后,向李隆基说道。 “我将许多事情托付七郎,你是宰相,还有什么要告的?” 李隆基纳闷道。 “臣要状告贵妃的亲戚,杨氏。虢国夫人、秦国夫人、韩国夫人、光禄卿杨铦、侍御史杨锜,他们仗着自己是贵妃的亲戚,在长安城外多吞并农庄,果园,朝野满是怨言。” 李瑄向李隆基禀告道,言辞凛凛。 “我听说过这种言语,以为是风言风语。不过她们犯下的错误,应该是贪财小过,对国家来说微不足道。” 李隆基的话很明显,他知道,但想让他擒杀五杨是不可能的。 “虢国夫人等多次为地方官吏求官,被我拒绝;也多次想让我赦免犯法的官吏,这已经是插手国家的政务了。臣拜相以来,一直压制虢国夫人等,不让他们胡来。但他们却还在钻空子,兼并官员农庄不说,他们的奴仆多有伤人,他们还勒索王公大臣,皇子皇孙,给予他们钱财。如果不加以制止,五杨必生祸乱。” 李瑄当然知道李隆基的心思,他需要一点一点诱导李隆基。 历史上天宝十载正月望夜,杨国忠和杨氏姐妹五家夜游。 正好与李隆基最宠爱的广宁公主相遇。 于是,双方骑从争过西市门。杨氏的奴仆挥鞭打到广宁公主的衣服,广宁公主因此堕马。 驸马程昌裔前去搀扶广宁公主,因而被杨氏奴仆打了数鞭。 事后,广宁公主向父亲李隆基哭诉,李隆基下令杀杨家奴仆,而驸马程昌裔亦被停官。 但五杨却什么事情都没有。 这代表着李隆基可以纵容五杨任何事情。 也使得今后公主皇子,宁可得罪李隆基,也不敢得罪杨氏。 得罪李隆基最多被训斥一顿,得罪杨氏可能身首异处。 李隆基不想对付杨氏,是不愿看到杨玉环伤心。 所以对五杨最大限度的忍耐。 “七郎时不时危言耸听,几位姨看起来宽和有礼,远远未到这一步。” 李隆基认为李瑄的话有些夸张。 “回圣人,并非臣危言耸听……” “现山南东道的安业令,为贵妃娘娘的远亲,与杨中丞同辈。他在安业县不可一世,如一方霸主。诸节镇边军战死士兵,皆有抚恤。而从安业县走出的士兵,死后抚恤,皆消失得无影无踪。军户讨要说法,更是被砍断手。而朝廷下派的常平新兵百总,不到两月,就莫名其妙死亡……国家边地虽然少战,但将士耐苦寒坚守,风餐露宿为常态,大唐如此繁荣强大,却无法保证儿郎们的身后事,这不免让诸军将士寒心……” “臣认为安业令杨锐的所作所为,就是杨氏一族的缩影,需要严谨对待。” 李瑄这才切入安业令事件,娓娓向李隆基讲述。 “这个叫杨锐的人,这么贪心吗?连将士的抚恤都要贪墨?七郎,治他的罪,把他的脑袋砍下来。” 李隆基听到李瑄的话后,怒形于色。 军队是他最关心的事情。任何妨碍他掌控军队的行为,都是大事。 杨锐可以在郡县受贿千贯,但不能贪墨抚恤十贯。 李瑄说的杨锐,虽是杨玉环的远亲,但李隆基对这个名字没印象。 杨玉环出生在蜀地,但十来岁的时候,就一直在洛阳长大。 许多远亲,根本就不熟悉,甚至连一面都没见过。 李隆基觉得杀就杀了,他的玉环娘子该不会伤心。 “臣会派侍御史前往安业县调查,如果属实,安业令、安业尉、安业丞一个都跑不了。” 李瑄点头后,话锋一转说道:“贵妃娘娘天性善良,对于家人说不了重话,以至于五杨有恃无恐。长安坊市都在传,五杨出行的排场和所居住的府邸,比诸王公主还尊贵。在礼制上,大过宗室李姓了。杨锐如此,是利用贵妃娘娘的,而根源还在于五杨……” 去年的时候,玉真公主去拜见虢国夫人,但虢国夫人却将玉真公主晾在一旁,坐在位置上,屁股都不抬一下。 玉真公主在地位上,是大于李隆基的女儿的。 满朝文武,包括李白、王维等大诗人,都对玉真公主写诗赞美。 圣人的亲妹妹在虢国夫人面前只能让座而不敢就坐,这是对皇家颜面的侮辱。 另外,李隆基的女儿信成公主因为和杨家人有矛盾,竟被追回内府封赠东西。 这些无一不在证明杨氏已经骑在皇室的头上。 以至于王孙们说亲,必找杨氏姐妹,每一次动辄钱千万计。 “五杨确实有些过了。唉!然我不忍心处罚他们。” 李隆基一脸难色,他知道李瑄执法严厉,所以不希望李瑄对付五杨。 玉环娘子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五杨与他宴会玩乐的时候,使他非常轻松欢快。 “臣有一法,或许可以让五杨有所收敛。” 李瑄自然不会头铁请李隆基处置五杨。 李隆基此时的心态变得与众不同,“脆弱”这个词或许不该出现李隆基这个曾经雄才伟略的帝王身上,而事实上恰恰如此。 有的时候,李隆基的心真得很“脆弱”。 “七郎快快讲来……” 李隆基赶紧向李瑄询问。 “天宝五载,贵妃娘娘被圣人安排出宫。臣到杨铦府上的时候,五杨和其他杨氏齐聚,鸡飞狗跳,一个个脸上写满惶恐,仿佛天要塌下来一样……” “今圣人可以再下令将贵妃娘娘送回杨铦府邸,只能圣人能坚持十天半月,不召贵妃娘娘回宫。五杨就会老实许多….” “此举让五杨知道,他们的一切,包括财富、权力,都是圣人所赐予。以后遵纪守法,不拖累国家,享受富贵没问题。否则让他们成为庶民,只是圣人一句话的事情。” 李瑄向李隆基讲出自己的计策。 历史上为人津津乐道的,就是杨玉环两次回娘家。 甚至人们细研“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的杨玉环,是什么原因被李隆基送出宫。 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现在是天宝九载,历史上的杨玉环应该在今年春天就出宫了。 但在这个时空,却未发生这样的事情。 李瑄到来,使一切都变了。 另外,李瑄怀疑历史上杨玉环第二次出宫,就是李隆基想借此威慑五杨。 谁知自己的定力不行,以至于五杨在今后的跋扈更上一层楼。 李隆基也干脆放任不管。 现在李瑄压制着五杨,使李隆基还未看到五杨最嚣张跋扈的一面。 是以,让杨玉环出宫的事情,还得让李瑄来提醒。 “七郎所说,好像是一个办法。不过真要等十天半月才将玉环接回来吗?” 李隆基认为可行,但又觉得半个月时间是不是太长了。 他与杨玉环形影不离,有几次杨玉环身体不舒服,让他独自玩乐,他都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做什么都索然无味。 “必须如此,还得让杨氏认错求圣人。如此才能使杨氏安分守己。”李瑄向李隆基说道。 “既然七郎这么说,就先委屈玉环几天!” 李隆基终于下定决心,决定就按照李瑄说的做。 不就是半个月吗! 忍忍就过去了。 “圣人英明……” 李瑄恭维一句。 不是他高估李隆基,他觉得李隆基坚持不到三天。 “唉!力士啊!你去南熏殿,将玉环送回杨铦的府邸吧!” 李隆基向高力士吩咐道。 这句话说完,李隆基的心堵得慌,他也没心情看接下来的马毬比赛了。 龙池旁的花草,也没有那么艳丽夺目了。 “回圣人,不知该以什么理由呢?” 高力士在旁边听到李瑄和李隆基的讲话,他上前几步,小声地询问道。 他赞同李瑄的计策,杨氏确实有凌驾于宗室之上的趋势,连他内侍省的官宦都被欺负。 应该杀一杀杨氏的威风,让杨氏今后夹着尾巴做人。 不过高力士有顾虑,他怕圣人和上一次一样,在玉环娘子走后茶不思饭不想,拿侍奉的官宦和宫女出气。 然后迫不及待地将玉环娘子接过来,那样不仅不会的压制杨氏的嚣张,还会助长杨氏的气焰。 “就以忤逆旨意为由吧!” 李隆基想了想,对高力士说道,然后又不忘提醒高力士:“力士啊!对玉环要和声细语,尽量不要让她伤心。” “遵旨!” 高力士明白。 李瑄看李隆基已经开始千感万叹,在心中暗自摇头。 “圣人,臣现去处理安业令杨锐之事……” 又看李隆基闷闷不乐的模样,李瑄向李隆基告退。 李隆基只是摆了摆手,然后把身子靠在榻上。 李瑄离开后,李隆基猛然起身。 但想到杨氏的跋扈,在冲击皇室的威严,李隆基又重重地坐在榻上…… 南熏殿。 杨玉环此时正对镜梳妆,媚态万千。 她得知李瑄入宫后,等会还要去观看马毬赛,打扮得特别仔细。 高力士到殿门前后,屏退左右。 他刚抬起步伐,又迈回去。长舒一口气后,高力士正式迈入南熏殿。 “贵妃娘娘,请收拾一下着装,圣人令您回光禄卿府邸。” 高力士到达杨玉环梳妆的房屋前,微微一拜后,说道。 这一番话,让刚梳妆完的杨玉环呆住了。 她有过这样的经历,这是要撵她出宫啊! 杨玉环努力回想最近她做了什么错事,好像没有让圣人不称心。 难道她仰慕李瑄的事情,被圣人发现了吗? 那李瑄现在何故? 杨玉环发挥自己的想象,认为自己真有问题,但她为了李瑄,也不能承认,花容失色地问高力士:“高将军,圣人为何将我送出宫,我有什么错吗?” 高力士去年被拜为骠骑大将军,这是从一品的散官,是大唐武官中最高的荣耀职位。可见李隆基对高力士的信任。 “老奴也不知,圣人下诏认为贵妃娘娘犯下忤逆之罪,需到光禄卿府反省。” 高力士看到杨玉环花容失色的模样,于心不忍。可圣人的命令如此,杨氏一定要惩戒一番。 忤逆这个词!让杨玉环更加心虚。 “老奴亲自送贵妃娘娘至光禄卿府。” 高力士没有过多透露,他向杨玉环提醒一句。 事已至此,杨玉环只能带着忐忑和彷徨,随高力士出宫。 高力士换上常服,亲自驾车。 杨玉环也只是带着几个侍女,到达光禄卿府,她下车的时候,梨花带雨。 不知为什么而悲伤。 高力士立刻回到兴庆宫,将此消息告诉李隆基。 “快把玉环接回来。” 李隆基见此,心都碎了,也不管五杨的胡作非为,下达命令。 “圣人,不能啊!您现在将娘子接回,李相所说会前功尽弃,您再忍一段时间。” 高力士连忙劝道,玉环娘子绝不能此时回来,否则朝野一定会议论不休。 “唉!” 李隆基长叹一口气后,躺在南熏殿中,只吐出四个字:“明日不朝!” …… 杨玉环再次被高力士送出宫,此消息像风一样,传遍长安。 杨氏的一切,来源于贵妃娘娘,如果贵妃失势,杨氏会被吞得渣都不剩。 无数世家、贵族幸灾乐祸,他们感叹苍天有眼,希望圣人能另寻新欢,废除杨玉环的贵妃之位。 他们也好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诸王公主、宗室,别看他们平时面对杨氏小心翼翼,不断给予五杨绢钱,实则他们是最憎恨杨氏的。 甚至对杨玉环他们都十分厌恶,因为杨玉环的出现,夺走诸王公主,太多太多。 有的大臣觉得蹊跷,圣人直接以“忤逆圣意”为由,将贵妃赶出宫,没有任何征兆。 贵妃到底干了什么事情? 知道具体的只有李隆基、李瑄和高力士,其他人只能猜测。 杨铦府。 五杨齐聚,还有一些其他在长安的杨氏,不论在干什么,都飞马至杨铦府邸。 事情太严重了。 正如李瑄之前所说,杨氏觉得天塌了。 贵妃没有任何征兆地被赶回来,是否失宠了? 他们第一时间想的是自己的富贵,还能不能保全? 没有贵妃这座靠山,那些人还会正眼看他们吗? 或许就像现在一样,贵妃一失势,她们躲在杨铦府邸中不敢出去。 他们能想象自己的府邸,会变得无比清冷,无数达官贵人挽起袖子,等着落井下石。 不出意外,虢国夫人、秦国夫人、韩国夫人进入杨玉环闺房中,向她刨根问底。 但杨玉环只是否认自己惹圣人生气。 她已经知道,自己被赶出宫,应该不是仰慕李瑄的事情暴露。 因为李瑄好好的,在中书门下堂处理政务。 这让杨玉环产生一种迷茫且复杂的情绪。 她离开皇宫,怕是再也见不到李瑄了。而且也不能帮李瑄说话了。 她想得不是皇宫中的富贵,竟然是这些。 “玉环未有抗旨忤逆,能否询问高翁是什么原因,他常侍在圣人身边,一定知晓。” 韩国夫人开口说道。 “没用的!高翁以圣人为主,没圣人允许,他不会吐露半个字。” 杨玉瑶开口说道,认为一定无法从高力士那里得到原因。 为今之计,只有玉环想到是哪里忤逆圣人,向圣人认错,乞求圣人的宽恕。 “玉环,你再好好想想。是哪些地方,没有让圣人称心如意。我们杨家显贵不容易,若是再落魄,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秦国夫人再次追问杨玉环。 “我尽心侍奉圣人,何敢冒犯?阿姊们不要再问了。” 杨玉环被问得很不耐烦:“让我休息一会儿!” 说完,杨玉环就趴在榻上。 三位国夫人,面面相觑后,除了着急,别无他法,只能走出房屋。 “怎么样?玉环这次怎么得罪圣人?” 虢国夫人等刚走出房间,杨铦、杨锜等其他杨氏族人迫不及待地询问。 “玉环也不清楚,好端端的,就被高翁送回来。” 韩国夫人摇头道。 “现我杨氏得罪这么多人,如果玉环失宠,该如何是好啊!” 杨铦焦急万分。 相比之下,杨锜还好一些,他的妻子太华公主是李隆基最宠爱的公主之一。 但杨锜势大,能官至从三品的卫尉卿,皆是因为杨玉环,而非太华公主。 “杨国忠来了……” 在诸杨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的时候,杨国忠火急火燎地来到杨铦府。 本来他在衙门内处理公务,得到这个消息后,他不得不回来与诸杨齐聚。 杨国忠现在兼任二十多个使职,深受李隆基器重。 但杨国忠的目标不仅仅是现在的御史中丞,而是宰相。 像李瑄一样,随便一跺脚,朝堂就得颤三颤。 杨国忠能感受到来自于李瑄的威压,他许多策略因李瑄而无法展开拳脚。 如去年的时候,他上奏李隆基,准备将各地积压的钱财、粮食,换成丝绸,充实国库。 被李瑄直接拒绝。 虽然李瑄没有训斥他,但杨国忠一直耿耿于怀。 他知道李隆基喜爱什么,但偏偏被李瑄阻止,他一点办法都没有,还得笑脸相迎。 杨国忠明白自己的优势,就是贵妃的远亲。 他在诸杨中脱颖而出,许多事情,李隆基爱屋及乌。 如果贵妃失势,杨国忠拜相的概率将大打折扣。 “国忠,玉环被圣人送回来,也不知具体的缘由,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杨玉瑶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大庭广众下握住杨国忠的手。 “娘子莫急。圣人宠爱贵妃,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圣人或许只是一时之气。一定会如上次一样,将贵妃接回兴庆宫。” 杨钊向杨玉瑶回答道。 他看问题很敏锐,一般皇帝问罪妃子,要么直接废除,要么打入冷宫。 哪有像杨玉环一样,安顿在娘家。 这明摆着是对杨玉环心有眷恋,随时会回心转意。 “但愿如此吧!” 杨玉瑶紧握着手,心中还是很急。 她渴望圣人称她为“三姨”,她也想称圣人为“三郎”。 这是莫大的殊荣! 酒宴之上的歌舞,樗蒲,投壶,射覆等游戏,都是她喜欢的! 她想王公权贵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她想住在高楼之中。 每月百万钱都不够消费,她已经忘记蜀地那种生活无味。 “国忠,希望你能在宫中打听一下,就算不知原因,也要打听一下圣人的状态,看看是喜是怒。我们都是曾祖杨公的后代,一门之中,尽为五品以上,难得有今日之成就。如果不好好处理,祸害就在旦夕了。” 杨铦拍着杨国忠的肩膀说道。 此时他还认为自己能在这一辈中,压制杨国忠一头。 “明日我就会入兴庆宫!” 杨国忠向杨铦回道。 …… 李瑄回到中书门下堂,立刻起草文书,令侍御史杜甫,前往安业县调查。 他给杜甫派遣大理寺、御史台属吏,并安排三百府衙兵卒骑士随行。 不必客气,到安业县后,先将安业令、安业丞、安业尉逮捕起来,分开审讯。 同时,去了解县中军户消息,从平民百姓中了解罪行。 李瑄让张小敬与杜甫随行。 虽然距离李瑄不远,但他没必要亲自前去。 他相信证据充分的情况下,杜甫能干得漂漂亮亮。 杜甫也一定会因此被杨氏嫉恨。 李瑄觉得营造大起大落的杜甫,一定会让杜甫变得更加深沉,沉郁顿挫。 一个民族,不能缺乏杜甫这种悲天悯人、笔底波澜的大诗人。 “李相,京城的大事你应该已经知晓。” 裴宽到李瑄的办公台问李瑄。 刚才李瑄下令侍御史到安业县调查杨氏的杨锐,一切都太巧合了。 “能不能让杨氏收敛,在此一举了。” 李瑄向裴宽回道。 他暗示已经很明显了。 李瑄已经知道结果,但裴宽等大臣知道李瑄的努力,且不是李瑄的过错。 “国家应当向好,一条鞭法和考成法要尽快完美章程,颁布下去。” 裴宽会意。 他现在担心的是一条鞭法和考成法会在地方引起激烈的反弹。 这两条策令绝对是为国为民,但一些人心无法改变。 同样在中书门下堂内,李林甫拧眉。 以他现在来说,杨氏的衰落对他是有利的。 他也乐意看到杨国忠这二五仔败亡。 这一日,兴庆宫内的李隆基果然茶不思,饭不想。 他心中急躁抓狂,再次鞭挞宫女,使宫人官宦不敢靠近南熏殿。 高力士以为陪伴李隆基熬过今夜,就会好些。 初夏之夜变长,李隆基彻夜难眠。 翌日,杨国忠来拜见李隆基。 高力士的意思是不见。 但李隆基鬼使神差地召杨国忠入内。 杨国忠一见李隆基,就向李隆基诉说贵妃已经知错,在府邸中以泪洗面,夜不能寐。 若非高力士压住阵脚,李隆基就妥协了。 过了片刻,李隆基只是让杨国忠回去。 他要教训一下杨氏,只能让玉环娘子再忍几天。 说是这么说,李隆基在杨国忠走后,趁高力士不在的时候,令中使张韬光带着御膳,前往杨铦府邸,具体看看他的玉环娘子怎么样了。 殊不知,杨国忠看到李隆基的憔悴和恍惚,已经捏住李隆基的七寸。 他回到杨铦府后,立刻让杨玉瑶趁杨玉环休息,剪掉杨玉环一缕青丝。 张韬光送御膳而来,让杨氏惊喜。因为她们都清楚御膳代表什么。 而张韬光也看到花容憔悴的杨玉环,那脸上有泪痕,柔柔弱弱,我见犹怜。 “中使且慢,这是贵妃要呈给圣人的东西。” 张韬光离开的时候,杨国忠追上,将装有杨玉环青丝的锦囊交给张韬光。 “玉环……” 半个时辰后,李隆基看到锦囊中的一缕青丝,心如刀绞。 没有玉环,他要江山有什么用。 杨氏不过跋扈一些,又能如何呢? 他再也顾不上其他,下令高力士:“力士,快将玉环接回兴庆宫……” 第三百零三章 李相的威严,逮捕五杨之一 高力士对于李隆基的急不可耐非常无语。 他了解李隆基,在这个时候制止,哪怕是他,也会被李隆基训斥。 当初李隆基在东都洛阳的时候,因为想提前回长安,张九龄劝谏需要等农忙过以后,否则会伤害百姓的庄稼,李隆基对此不满,迁怒于张九龄。 高力士帮张九龄说话好,因此被训斥。 从那以后,高力士心中一直有一把尺子,把握住度量。 所以面对即将失去理智的李隆基,他也不敢劝谏。 昨夜李隆基鞭挞左右,高力士历历在目。 于是,高力士亲自驾车,带着仪仗到杨铦府邸,迎接杨玉环回宫。 五杨喜难自抑。 当杨玉环重新登上凤辇的那一刻,他们知道自己的富贵保住。 那些想看杨氏笑话,想落井下石的贵族,还得跑过来跪舔他们。 他们杨氏的风光依旧,没有什么得不到的。 最重要的是,杨氏明白年迈的李隆基把杨玉环看成心灵的寄托,不能失去。 虢国夫人、秦国夫人、韩国夫人三姐妹甚至可以过禁中而不报。 五杨也知道利用杨玉环心软的性格,他们能为所欲为。 虽然有的时候杨玉环话语严厉,但真要犯了事,一定会向着他们说话。 李隆基也会被杨氏的花言巧语所迷惑,打心底认为杨氏的奢靡,对他掌控的庞大帝国来说,不过是沧海一粟。 一场风波来得快,平息得也快。 从李隆基送杨玉环出宫,到接回宫中,不过一天多的时间,仿佛是一场闹剧。 也有人看出其中的因果,止不住地叹息。 好在小相公还在,可以暂时压制住杨氏,使杨氏无法那么狂妄。 在天下风起云涌的时候,杜甫率着队伍到达安业县。 他持着李瑄的文书,在安业令杨锐、安业丞、安业尉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将他们逮捕。 任杨锐叫嚣是杨贵妃的亲戚,他与杨铦多么亲密,却无济于事。杜甫一向傲气得很,不怕得罪人。 此次与杜甫同行的,还有李瑄新任命的安业令、尉、丞,可以使安业县正常运行。 杜甫在张小敬的带领下,亲自率领属吏,到乡里去调查。 经过十天的走访后,确实如张小敬所说,安业县衙贪墨了军户的抚恤。 得知是小相公派遣御史调查,杨氏出身的杨锐已经被抓起来后,乡里百姓壮着胆子,向杜甫告状安业县的令尉丞。 杨锐不仅巧取豪夺,还与地方大族勾结。 他本来就是地痞无赖,当了县令以外后,豢养不良地痞无赖为他做事情,多残乡民。 阵亡的陇右骑兵队头父亲的手,就是杨锐下令砍下。 同时,杨锐已经有五房妻妾的情况下,还强抢良家妇女。 这是罪大恶极! 通过线索和证据,杜甫又逮捕几名豪强和地方诸曹。 安业县常平新军的百总,是豪强出身,最终也被逮捕。 杜甫发令上洛郡常平新军的千总,使其从郡中重调百总,监察常平新法。 杜甫通过审问,得知军户抚恤,确实被杨锐贪墨。 官文上需要下发的永业田,也被杨锐私吞。 据杜甫了解,在大非川之战战死的骑兵队头,斩首五人的功劳,此阵亡,除了绢钱的赏赐,还有一份金银珠宝。 杜甫又从县衙翻出敕牒,官文。 确定抚恤的数量,他将从杨锐府中搜出的金银珠宝和绢钱拿出一部分,主持分发给军户,永业田也一并发放。 被官府欺压的百姓,也得到分配。 是以,百姓敲锣打鼓的庆祝,冤情得到申诉的百姓,热泪盈眶。 他们感激杜甫,也感激派遣杜甫来监察安业县的小相公。 苍天有眼,他们终于不用担惊受怕了。 新任的安业县官吏,是李瑄从科举中选拔,他们都是李瑄的支持者,立志要重振安业县,不负李相所托。 等张小敬回陇右以后,会将此事传至河陇。 由李瑄出面,为军户拿到抚恤的事情,也会温暖戍边将士的心田。 他们难以忘记,李瑄现在还是河西、陇右节度使。 那雄浑瑰丽的《河陇曲》,带着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气魄,被将士们用胡笳羌笛打着节拍,高歌起舞。 在柏海上,在青海头,在九曲间…… 张小敬在陇右呆了一年后,龙武军到陇右挑选队官,旨在让北衙禁军吸取边地战术与武风。 张小敬由于读过书,又武艺高强,被监考官选上,成为龙武军的队官。从此护卫圣人出行。 虽然北衙禁军已经疏散,父子相传。 但陈玄礼也不是一个草包,他每隔两年就会申请从边地招揽一些俊杰入伍。 历史上的天宝十载,皇家羽林军到太原选择优异,车光倩因此应召入伍。 但北衙禁军,多有贵族镀金者,就如之前李瑄的兄长李琅,李林甫的儿子,裴宽的孙子,韦应物这类一样。 他们要么是宰相的子孙,要么是权贵后代,一进入禁军,注定是焦点,也能聚拢那些在京兆长大,父子相传的北衙禁军。 而从边地应召来的俊杰,虽有雄健之风,知悍战,晓武备,有勇敢,但他们没有一丁点话语权。 他们要么沉没于北衙禁军的风气中,要么被这种风气所同化,安于享乐。 …… 五月上旬,杜甫押送着杨锐等人,到达长安城外。 李瑄早已知道消息,在确定杨锐横行无忌后,罪证确凿后,李瑄就以“纵然下官”“渎职”为由,罢上洛郡太守,召其入长安重新审查。 同时,李瑄提拔王昌龄为上洛郡太守。 上洛郡有一个大金矿,还是李瑄告李适之,然后李适之知朝廷的。 由于在龙沙河,便于开采,现在上洛郡的金矿,每年产量为全国第一。 李隆基有更多的黄金妆点自己的脸面。 李瑄告知王昌龄,对龙沙河金矿,要仔细监管,防止有权贵插手。 敢插手的,也唯有杨氏。 毕竟龙沙河金矿距离长安不远,李瑄感觉如果他不在,杨氏一定会将王昌龄贬走,利用大金矿中饱私囊。 天要使其灭亡,必将使其疯狂。 李瑄不会刻意去制止! 在杜甫前往安业县的期间,京兆尹韩朝宗病逝在任上。 李白在潦倒的时候,赞叹过“生不用封万户侯,但愿一识韩荆州”,使韩朝宗因此名留青史。 事实上,韩朝宗一向高傲,他地方事务处理得不错,在京兆尹的任上,他将渭水分流,使得河水流入金光门,累积成为池子,用来储存西市的木材。 算是一个政绩。 但韩朝宗也有糊涂的时候,他和杨慎矜一样迷信,因此被李瑄握住把柄。 不论如何,韩朝宗在李瑄当宰相的时候,鼎力支持,是李瑄掌控长安的助力之一。 李瑄请颜真卿为韩朝宗写墓志铭,赞同他的功绩。 至于他的糊涂事,未有流传,就让其消散为云烟吧! 在韩朝宗病逝后,李瑄举荐李岘为京兆尹。 李岘是信安王李祎的幼子,从品德到能力,受朝野称赞。 李瑄很欣赏李岘遇到大事时的冷静和从容不迫。 李瑄和裴宽上书后,李隆基同意任命李岘为京兆尹。 …… 长安城,距离明得门十里的地方。 杜甫坐在马车上,想着马上就能见到妻子和刚出生不久的孩子。 杜甫和杨娧结婚多年,去年的时候终于诞生孩儿。 他将自己的长子取名为杜宗文,小名熊儿。 此次作为御史出行,惩奸除恶,让他非常有成就感。他也没有辜负李相的信任。 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 距离这种政治抱负再进一步。 见闻与胸襟的提升,人生的豁达与开放,让此时的杜甫迥异于历史上的“困居长安”时期。 他的诗风一直维持着如“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何当击凡鸟,毛血洒平芜”“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一样的风格。 当“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残杯与冷炙,到处潜悲辛”不再的时候,他再写“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时,韵律绝穷,当行一时。 杜甫认为希望如朝露,勃勃生机的气息,这是我辈的用事的时代。 “停下……停下……” 就在这时,一道喝声,打断杜甫前进。 而杜甫的队伍庞大,还有三百长安府衙骑士,被拦住去路,顿时一阵人喊马嘶。 “何事停下?” 杜甫掀开车帘询问。 “回御史,有人拦住我们去路。” 一名属吏向杜甫回复道。 “不要让兵卒轻举妄动,以免伤害无辜。” 杜甫吩咐一声,下车准备探个究竟。 他以为对方不是故意堵路。 但杜甫下车以后,发现有人将车马如一字长蛇阵一样,摆在管道上。 这明显是故意拦路。 要知道,这可是通往朱雀大街的官道,无故拦路,怕是要被京兆府抓入衙门审问。 而这些马车的前方,竟然还站着数十名叉着腰的青衣男子。 这种穿着一看就是奴仆,长安百姓称这样的人为青衣恶奴,虽有些以偏概全,但贵族家奴给百姓的印象,属实不太好。 特别是杨氏崛起以后。 “你们是何人,敢拦官道?” 杜甫看势头不对,上前向这些人喝道。 “我们是光禄卿的家奴,光禄卿要请安业令杨锐说几句话,行个方便吧!” 领头的家奴昂首挺胸说道,他们也不拜见杜甫。傲慢的语气,加上无礼的动作,看起来非常狂妄。 “安业令杨锐犯下重法,今要押回御史台,由李相审讯、处置!在此过程中,不得与任何人相见,更何况是亲人?” 杜甫不买账。 光禄卿是五杨中的杨铦,而杨锐就是由杨铦推荐。 哪怕是一面,杜甫也不会通融。 “大胆,你一个小小的侍御史,还想抗命不成?” 领头的奴仆顿时大怒,他看不起杜甫区区七品官职。 他们目光短浅,不知御史位卑而权重,御史一旦升职,连跳数级也属正常。 “笑话!我食的是朝廷的俸禄,出行受李相所托。我抗谁的命?奴仆不敬重朝廷命官,你们不知道罪过吗?” “速速让路,否则别怪本官无情!” 杜甫向这些杨氏奴仆警告道。 同时,他一挥手招骑士上前,这些光禄卿奴仆若再阻拦官道,立刻驱散抓捕。 奴仆们看到杜甫不给他们主人面子,非常生气。 但他们人少,不敢和官兵硬刚。 只得通知一旁车中的光禄卿杨铦。 一袭紫色官袍的杨铦下车后,才让靠近的官兵止住脚步。 紫袍,代表三品大吏,是圣人的近臣。 普通的士兵看到杨铦面容威严,人模狗样的,不敢动弹。 杨铦本来就是一介白身,他父亲杨玄珪官职卑微,他祖父也只是县令,根本没资格门荫入仕。 谁能想到杨玉环被李隆基宠爱后,杨铦这个才疏学浅的无业游民,一跃成为披着紫袍的三品大臣。 成为天子近臣后,杨铦学习礼节,愈发地有威严。 特别是不久前杨玉环出宫后又入宫,让杨氏看到李隆基离不开杨玉环。 所以决定更加任性,去参与朝政。 但李瑄竟然派侍御史杜甫去缉拿杨氏的人,这是在打杨氏的脸啊! 如果杨锐被处置,他们杨氏一定会被长安其他权贵耻笑。 他们请杨玉环说情,只要杨玉环一哀求,李隆基百分之百会赦免杨锐。 但杨玉环却拒绝向李隆基为杨锐求情。 这让五杨非常难受! 如果不是这次杨锐犯事,杨玉环还不知道自己有这个亲戚。 五杨相劝不得,最终决定试着从其他方面,保住杨锐。 再不济保住杨锐一条命。 杨氏不是因为爱杨锐,而是想维护自己的脸面。 今日杨铦见杨锐,是想让杨锐把嘴闭紧。 因为杨锐平时里对杨铦多有贡献,希望杨铦能提拔他。 杨铦也答应。 如果把杨锐把杨铦供出来,指不定李瑄会怎么样呢! 杨铦本以为这是小事一桩,没想到以杨氏的威名,杜甫这个愣头青竟然不给面子。 “拜见光禄卿!” 杜甫见到杨铦后,按照礼制,向他一拜。 “只是想见杨锐一面,又不是劫法场,有这么难吗?” 杨铦对杜甫讽刺道。 他知道杜甫是李瑄的爪牙之一,是李瑄极为倚重的臣子,同时还是一个诗人。 朝堂上的诗人,没有一个好惹的。 李隆基需要诗人文人妆点盛世,粉饰太平。 即便诗人有过错,最多遭贬,不至于送命。 “看光禄卿的架势,下官还以为是劫法场的,不得不防备啊!” 杜甫不卑不亢地说一句,暗指的意思很明显,不让杨锐与杨铦见面。 “足下妻子也是弘农杨氏,这点面子都不给吗?” 杨铦面有愠怒,他不敢相信杜甫会直接拒绝他这个三品大吏。 “别说是弘农杨氏,就是陇西李氏,也要遵守国法。否则就是辱没家门,为世人不尊!” 杜甫不疾不徐地回道,有反讽之意。 门庭虽大,但气量小,徒增耻笑。 杨锐在后方被看押,除非是圣人或者李相的手令,不然任何人都不得见。 “哼!你不让我见,我偏要见。” 杨铦确实气量小,不论如何,他都要见一见杨锐,要告诉杨锐一些事情。 说完,他大步流星,准备前往杜甫身后的车队中。 杨氏家奴一个个就像斗胜的公鸡一样,扬着脖子跟在杨铦身后。 “挡住!任何人不得靠近罪犯!” 杜甫对诸衙门的兵卒下达命令。 “谁敢?我是光禄卿杨铦,是贵妃的兄长!” 杨铦大喝一声,颇有威势。 这架势真把兵卒吓住了,天下间谁都知道杨贵妃集万千宠爱在一身,杨氏权势滔天。 哪怕杜甫在旁,杨铦每走一部,兵卒就退一步。 杨铦越来越神气,不将杜甫放在眼里。 “光禄卿掌宫廷供御,难道还能行使刑罚责任吗?我们从安业县抓罪犯而来,是合乎国法的,给我拦住他们!” 杜甫大怒,正式下达命令。 可他低估了这些兵卒对杨铦和杨氏的畏惧。 他们只是诸衙门的执法兵卒,又不是禁军。哪敢去阻拦一个三品大吏,而且还是杨铦。 杜甫气急,亲自去阻挡杨铦。 “走开……” 杨铦使劲一推,他对杜甫的忍耐到达极点。 “嘭!” 瘦弱的杜甫被杨铦一下推到在地。 杜甫虽然在边塞诗上写“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又有“放荡齐赵间,裘马颇清狂。春歌丛台上,冬猎青丘旁”,实际上他体弱,和杨铦不是一个量级。 杨铦一步一步,来到杨锐的囚车前。 “兄长救我……” 憔悴的杨锐仿佛看到救命稻草一样,异常激动。 他以为杨铦到,他就有救了。 他们杨氏的尊严,怎能由他人去决定呢? “嘚嘚……” 然就在这时,一队骑兵绕过滞留在路边的商队和行人,从官道旁的草坪上跨越而来。 由于动静很大,惊动所有人。 是巡察长安的南衙禁军金吾卫! 而金吾卫后面,正是骑着汗血宝马的李瑄。 他带着亲卫和几名属吏,快马飞奔而来。 杨铦见到这种情况,大惊失色。 他的步伐再也没法向前挪动。 杨锐的喊声,也偃旗息鼓。 金吾卫到场以后,立刻将周围围拢,并且令诸衙门兵卒向后退,杨铦的家奴也被阻隔起来。 这些杨氏家奴欺软怕硬,看到是金吾卫和李瑄到来后,气势大泄,如霜打的茄子一样。 “吁……” 李瑄骑马到达现场,勒马停下,翻身下马。 亲卫跟随李瑄,非常干脆利落的下马。 几名穿着官服的宰相属吏,也跟随在李瑄身边。 “拜见李相!” 不论是杜甫,还是杨铦,以及其他在场的属吏,都纷纷向李瑄拜道。 李瑄下马后,左右一看场景,缓缓说道:“这里挺热闹啊!” 今天是五月十号,李瑄正好休假,他在家陪伴妻子和孩子。 麾下突然向他禀告杨铦和家奴把车子横在明德门外的官道上,再联想到今日杜甫押送杨锐回京,立刻知道杨铦要找杜甫晦气。 所以亲自赶来! “杜御史,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瑄先询问杜甫。 “回李相,臣押送罪犯返回途中,光禄卿令奴仆堵住官道,并强要见罪犯杨锐。” 杜甫拱手向李瑄回答道。 “这样啊!杜御史身上怎么这么多灰尘呢?” 李瑄突然看到杜甫侧身和背后全是尘土,像是在地上打过滚一样。 很明显,杜甫刚从地上爬起来,灰尘还来不及掸去。 “为阻止光禄卿,被他推了一下。” 杜甫就是这么诚实,如果李瑄没注意就罢了,他不会多生事端。李瑄亲口询问,他只能如实交代。 “光禄卿怎么不继续向前呢?你不是想见杨锐吗?” 李瑄转而问杨铦,怒火中烧。 连御史都敢打,真是无法无天。 “下官只是想与杨锐说几句话而已。” 杨铦低下高傲的头颅。 他以杨氏的底气,看见李瑄的时候却异常心虚。 与李瑄对比,就像米粒之珠,不能与皓月争辉。 他的一切自信和威严,都荡然无存。 “你凭什么想见杨锐?想串口供吗?”李瑄横眉面对杨铦,言语非常不客气。 他知道杨锐就是杨铦举荐的。 李隆基的“脆弱”,反而助长了杨氏的嚣张气焰。 朝野对李隆基的行径失望,只是埋藏在心里,不敢吐露。 李瑄正打算找到五杨之一的把柄,拿捏一下,建立声望。 没想到杨铦这么迫不及待地跳出来。 “李相的意思,下官不太明白。” 杨铦被李瑄当面说“串口供”,他很没面子。 “你身为朝廷三品的大臣,为什么不遵守国法?猴子穿衣戴帽,终究不是真人,你想让贵妃娘娘蒙羞吗?” 李瑄先向杨铦质问,然后向他大骂道。 杨铦无才无德,全靠杨贵妃的关系,虽然“沐猴而冠”这个词对杨铦的形容很贴切。 但骂人不揭短,李瑄直接说出来,对杨铦来说是奇耻大辱。 “虽然李相是宰相,但也不能侮辱朝廷命官,下官不能接受你的言语,我会向圣人禀明。” 杨铦抬起头,他握紧拳头,对李瑄回击道。 有杨玉环的关系,圣人一定会为他讨回公道。 “那你一个光禄卿,凭什么殴打侍御史?” 李瑄反唇相讥。 他等的就是杨铦这句话。 “李相休要血口喷人,我只是不小心碰到杜御史。” 杨铦断然不能承认他故意推杜甫,在他看来,就是杜甫不识抬举,他好言相劝,怪不得他了。 “前后左右都是人,这也算大庭广众了。” 李瑄问跟随杜甫一起到安业县的官吏:“你说,杜御史是如何倒下的?” “回李相,是光禄卿强闯,杜御史阻拦,被推倒在地。” 这名官吏向李瑄回答道,不敢有半点隐瞒。 杨氏的权势很大,但李瑄的威望更高。 “你胡说……李相,芝麻大小的官吏不能信。” 杨铦跳脚,对此官吏破口大骂。 一个九品芝麻官,敢掺和他的事情。 “哼!故意殴打朝廷命官,无视法度想要劫狱,把杨铦给我抓起来!” 李瑄终于忍无可忍,对金吾卫下达命令。 本来他还想先好好审讯一下杨锐,再找杨铦的麻烦。 但杨铦太跳了,像是有恃无恐一样。 这些天,李瑄能感觉到杨贵妃被李隆基接回兴庆宫后,杨氏的气焰变得不一样了。 半月前,虢国夫人要求长安的大小官吏,为她献上宝物,理由竟然是他的儿子裴柔生日,这是贺礼。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文武大臣要为一个小儿祝生。 虢国夫人还有一个儿子,难道那个儿子过生的时候,还要再来一次吗? 反正李瑄是没送,跟着李瑄混的官吏也没送。 “遵命!” 金吾卫只听命令,不管杨铦的身份。 出什么事情,都有李瑄担着,没有人会去怪罪金吾卫。 “谁敢!” 杨铦不敢置信李瑄会逮捕他。 直到金吾卫按住他,他才反应过来,他左右挣扎一下,大喊一声。 “我是三品大员,捉拿我需要圣人的诏书,我是贵妃娘娘的兄长,宰相也不能拿我!” 见金吾卫不放开他,杨铦又吼一声。 “圣人那里,我自会禀告。押往御史台。”李瑄淡淡地说了一句。 五杨之中,最好拿捏的就是杨铦。 杨玉环的亲姐妹不能动,两个堂兄中,杨锜娶了太华公主,也有点棘手。 这样杨铦就显得单薄了,柿子专挑软的捏。 “放开我……” 任杨铦大喊大叫,却无济于事,金吾卫押送着杨铦,准备将他塞在马车上,拉回长安。 旁边的杨氏奴仆干看着,无动于衷。 整个长安能使他们老老实实的人不多,李瑄是一个。 除去身份,光是李瑄生撕猛虎、万夫莫敌的勇力,就使杨氏奴仆不敢在李瑄面前叫嚣。 “啪啪……” 李瑄亲自为杜甫拍去身上的灰尘,说道:“子美一路辛苦!” “下官职责所在,不敢言辛苦。” 杜甫对李瑄感激不已。 不论是任何方面,李瑄都是他的楷模。 他虽然身体瘦弱,但他和许多诗人一样,向往边塞跃马横刀,左右开弓,李瑄做到了。 不仅做到,李瑄还完成历史上名将那样的大兵团作战,以微乎其微的代价,几乎灭掉吐蕃,消灭边患。 天下有名有姓的诗人,几乎都为李瑄写过诗,赞扬李瑄的武功,特别是高适和岑参,与李瑄有关的边塞诗高达数十首。李瑄的武功,对大唐诗人们来说是梦幻。 极低的伤亡比,想骂李瑄都挑不出毛病。 而李瑄的诗词方面,更不用说。称得上是大诗人的同时,开填词,变音律的先河。《水调歌头》和《蝶恋花》,让人心醉。 在政治上,李瑄以身作则,整饬吏治,变法改善国家财政,改变底层百姓命运,济生堂,慈幼堂,一系列措施,受人称赞。 试问这样的李瑄,杜甫怎么会不心动呢? “将杨锐押送回御史台后,不许他与杨国忠接触,直接用刑,让他坦白罪过。我怀疑他与杨铦有牵连,在这方面下点功夫。” 李瑄向杜甫叮嘱一声。 之前在安业县的时候,没有对杨锐用刑。 只是从安业尉和安业丞身上,得到一些关于杨锐的罪过。 杨锐依仗自己的身份,死猪不怕开水烫,一个字都不说。 不过到御史台,这种货色的嘴应该不会太硬。 “下官明白!” 杜甫知道该怎么做。 他反对屈打成招,但罪证确凿,如杨锐这种有恃无恐的人一定要上刑罚,才能问出其罪过。 言罢,队伍在杜甫的带领下,向明德门而去。 李瑄率领金吾卫和亲卫,先一步回去。 官道上的行人如此多,而杨铦被李瑄逮捕的消息,很快就传到长安。 朝野都知道,长安要出大事了。 李瑄深受杨玉环的信任,李瑄应该与杨氏没有矛盾才是。 事实上,李瑄最与杨氏最大的矛盾,就是杨氏无法摆正身份,为非作歹,兼并土地,横征暴敛,贪污受贿。 李瑄终于对杨氏下手,朝野对李瑄的敬重更甚。 大多数人都期待李瑄能杀灭杨氏的威风,让杨氏从此规矩。 杨氏家奴快马加鞭回去,先李瑄一步,将杨铦被抓的消息,告诉杨氏三姐妹和杨锜、杨国忠。 这还得了? 李瑄捉拿杨锐就算了,逮捕杨铦,公然与杨氏翻脸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杨氏三姐妹立刻入兴庆宫,准备告李瑄跋扈。 李瑄回到长安后,连家都没回,第一时间进入兴庆宫。 此时,杨氏三姐妹前脚刚到,还来不及向李隆基哭诉,只是告诉李隆基和杨玉环,李瑄无缘无故把光禄卿抓住。 “七郎,你怎么能捉拿杨铦呢?快把他放了,赔礼道歉。” 得知李瑄到来,李隆基召李瑄入沉香亭。 李瑄一到,李隆基劈头就问,看起来很生气。 杨铦不仅是玉环娘子的兄长,还是他亲封的光禄卿。 “回圣人,臣前来,就是为了禀告此事。” “臣奉圣人之命,派遣侍御史到安业县调查杨锐的罪过,现罪证确凿,杜御史押送杨锐回京。然临近明德门的时候,杨铦竟然让家奴用马车将官道堵住,拦截杜御史回京。他甚至还想率领家奴,将杨锐从囚车上劫下来。他边走边喊自己是贵妃娘娘的兄长,兵卒畏惧不敢靠前。杜御史亲身阻拦,却被杨铦殴打……幸亏臣在关键时刻赶到,才制止杨铦将罪犯杨锐带走……” “是以,臣并不认为逮捕杨铦是错。现来兴庆宫,是向圣人和娘子禀告此事……望圣人和娘子明鉴。” 李瑄看到沉香亭下,杨玉环在旁,杨氏三姐妹在侧,面色平静。 以杨铦的狂妄行径,活该李瑄给他扣帽子。到了御史台,还得是李瑄说了算。 他知道,现在哪怕是杨玉环劝说李隆基问罪他,他也没有性命之忧。 李隆基需要李瑄为他开疆扩土。 西域的疆域无法恢复到高宗时代,始终是李隆基的心结。 这些年,李瑄不断地勾引李隆基,让他知道西域的一些不完美。 圆满的功绩下,西域的版图竟然不如高宗时期,李隆基是难以接受的。 大食注定不会臣服大唐。 等使者从大食回来,或许就是李隆基大怒的时刻。 第三百零四章 李林甫被算计,李林甫罢相,李瑄率兵至右相府 “杨铦有如此张狂吗?” 经过李瑄一番添油加醋后,连李隆基都有些吃惊。 捕杀杨锐,确实经过他同意,因为杨锐只是玉环娘子不认识的远亲。 杨铦可是杨玉环正儿八经的堂兄。 而且杨玉环的情况还比较特殊,由于小时候丧父,她们姐妹都是都是由叔父杨玄珪和杨玄璬资助、抚养长大。 所以杨玉环的堂兄能直接得到三品的大位。 在爱屋及乌之下,被李隆基宠信。 如果李隆基真有决心,哪怕有杨玉环阻止,他也能削掉五杨的权势。 然李隆基心中,对他们已有纵容。 不过当李隆基听到李瑄的汇报后,哪怕他纵容杨铦,也有些生气。 一个光禄卿,竟然要劫一个犯罪的县令,不论在什么时候,都是不能姑息的事情。 “李相在胡说,兄长只是为见杨锐一面,绝对不是劫走杨锐。” 韩国夫人辩解道。 她只知道杨铦去见杨锐的目的。 而且杨铦哪有胆子直接劫人。 “杨铦将马车横到官道上,数以百计的行人、商队亲眼目睹……杨铦召集数十名奴仆,还携带兵器,这是想干什么?杨铦殴打杜御史,也有许多人看见,这还不算是动机吗?如果诸位娘子不信,可以将在场的人都叫过来作证。” 李瑄对韩国夫人反驳道。 看李瑄话语中信誓旦旦,杨氏三姐妹也一阵心虚。 她们无法确定当时杨铦是否脑子抽筋,毕竟这段时间,大家都很猖狂。 “圣人,我兄长应是一时糊涂,那杨锐该如何判就如何判,与我兄长无关。” 虢国夫人靠前向李隆基说道,说话的时候,还晃了晃杨玉环。 她希望杨玉环赶紧说句话。 但杨玉环一时左右为难,她叔父们都待她很好,特别是杨玄璬,将她接到洛阳养大,并视若己出。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一边是她倾慕的人,一边是她的兄长。 她相信李瑄所言是对的,但她明明警告过姐姐们和兄长们,为什么不听她的呢? 杨玉环不知道的是,她的性格已经被她的兄长和姐姐们,拿捏得死死的。 但五杨没料到的是,在自己和李瑄中,理智的杨玉环选择了后者,站在正义的一方。 任杨玉瑶一再提示杨玉环,杨玉环始终没有开口帮杨铦求情。 李隆基也因为这件事情,横眉怒目。杨铦太不像话了。 一定要重罚他。 不过当她扭头看到杨玉环一脸难过的娇柔模样时,冷静下来,愤怒消散。 终于是玉环的兄长,处置了杨铦,玉环一定会难过。 杨玉环此时难过是人之常情,但李隆基将杨玉环捧在手心,看不得杨玉环一点不好。 “七郎!杨铦好在没有酿成大错,就将他放了吧,我会罚他俸禄,让他记住这个教训。” 李隆基脸变得很快,准备让李瑄释放杨铦。 “臣觉得杨锐犯案,与杨铦有过。请允许臣查清楚,再做定夺。” 李瑄第一次,对抗李隆基的意志。 这让李隆基眉头一皱,心里也很不舒服。 因为李瑄从来顺着他的话,有时候好言相劝,有时候引经据典。 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直接拒绝过他。 这让李隆基有一种李瑄脱离他掌控的感觉。 如果李瑄是张九龄那种,一直谏言硬刚的大臣就算了,可李瑄偏偏不是那种人。 在这个时候,李隆基已经不考虑对错了。 “三郎,让七郎细查一下杨锐,我杨氏的恩宠已经够多了,不能作出危害国家的事情。” 杨玉环感觉到李隆基即将发怒,连忙摇晃李隆基的手臂,劝说一声。 “也对!” 李隆基听到杨玉环的轻声细语,这才醒悟。 原来杨铦才是错误的一方。 只是芥蒂已经埋在心中。 “七郎仔细查办杨锐案,有任何蛛丝马迹,都要入宫向我汇报。” 李隆基向李瑄吩咐一句,让李瑄退下。 不过为了不让杨玉环左右为难,他一定会保住杨铦。 大不了动用权利特赦! 皇帝可以特赦犯人。 但特赦也不是随便用,除了重大事件的“大赦天下”,其他有争议的案子,每特赦一次,都会损失威望。 但李隆基不在乎。 “臣遵旨!” 李瑄拱手领命。 他已经准备接受李隆基的怒火了,也准备与李隆基据理力争。 没想到杨玉环会帮他说话。 虽然他曾经向杨玉环说过,要“护贵妃娘娘”,但他毕竟是外人。 再看杨玉环,面若芙蓉的她,眉宇间有一丝淡淡的哀伤。 似仿徨,似纠结…… 李瑄的眼眸不能停留,向李隆基一礼后,转身退去…… 而杨玉环的目光也才落在李瑄的背影上。 如山如岳,无比的高大,他的每一步,都像脚踏实地一般。 …… 杨氏三姐妹非常扫兴地回到府邸。 她们已经确定,杨玉环对李瑄的偏袒。 可她们有什么办法呢? 权力来源于杨玉环,总不能去质问杨玉环原因吧? 不论杨玉环想法如何,她们都得闭嘴。 这一次,五杨在虢国夫人的府邸集合。 还有一个人,是杨国忠! 杨锐是他的堂弟,但他并没有因为他的堂弟被逮捕,而情绪失衡。 反而他是最冷静的。 在杨国忠的眼里,堂弟哪有远方的杨铦亲密。 他只向权势看齐! “李七郎开始对付我们杨氏,今日是兄长,明日定是我们。玉环也被李七郎迷惑,不肯为自己的兄长求情。我等的荣华富贵来之不易,难道就要这么舍弃,向李七郎俯首称臣吗?” 杨玉瑶在正堂向诸杨说道,想请一个对策。 以前她向往高大英武,文武双全的李瑄的,现在李瑄蓄胡须以后,更有魅力,但却成了她讨厌的样子。 以前她有多喜爱,现在就有多讨厌。 归根结底,李瑄挡住了她的荣华富贵,阻碍了她施展权力。 “绝对不能!一定要将兄长救回来。” 八姐秦国夫人说道。 “‘对!兄长若被李七郎治罪,我们杨氏将抬不起头。’” 大姐韩国夫人也说道。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们哪还能回到过去啊! 以前在蜀地的时候,她们虽然有点家底,但面对地方县令,也得去巴结。哪能如今天一样! 平民百姓一年花费一贯不到,这该怎么活下去? 她们无法想象! “国忠,你最聪明,权势最大,你觉得我们杨家该如何呢?总不能一直被李瑄骑在头上吧!他要将我们赶尽杀绝啊!” 杨玉瑶问向她的姘头杨国忠。 原本杨慎矜掌管太府。 但杨慎矜从御史中丞升任为御史大夫后。 御史中丞和太府卿被杨国忠领了去,成为杨氏这一辈第三位“紫衣大臣”。 除此之外,杨国忠还兼任二十多个使职。 李隆基是真喜爱能说会道,聪明伶俐的杨国忠。认为杨国忠将来一定是国家的栋梁。 杨国忠雄心勃勃,也不甘心止步于此。 “恕我直言,我杨氏看似权势滔天,实则异常虚浮! 杨国忠却说出不一样的话。 “国忠说笑了,我杨氏都不算富贵,天底下还有富贵的家族吗?” 驸马爷杨锜不敢苟同杨国忠的话。 壮岁三紫袍,姐妹三国夫人。 又有贵妃在内。 谁言杨氏不富贵? “有!李七郎的家族。” “李七郎是宗室,父亲曾是宰相。他自己把持朝政,权势滔天。光禄卿和卫尉卿虽是三品,权力却很一般?真正的决策还是六部。我虽是御史中丞,但头上有御史大夫杨慎矜压着。看朝中实权,大半为李七郎爪牙。李七郎的大兄为户部侍郎,三兄为京兆少尹,四兄中书舍人,五兄为起居郎,这些虽不是三品,但要么是天子近臣,要么是实权官职……” 杨国忠说这么多,只想表达一点。 他们杨氏没有宰相,甚至连个尚书都没有。 所以显得三品的官吏非常虚。 如果有宰相,何至于此? 杨氏三姐妹和杨锜都能听出杨国忠的意思。 谁可为宰相呢? 杨铦官司缠身,杨锜身上无使职,说明李隆基没看到杨锜的闪光点,也不可能。 杨国忠这么说,大有一副舍我其谁的样子。 “自开元以来,宰相不过三人,哪怕圣人再宠信你,也不可能任命你为宰相。” 虢国夫人向杨国忠说道。 大唐虽然是“群相制”,宰相都是五人以上,但李隆基时代,任命宰相最多三人。 一般为中书省的长官中书令(右相)为首席宰相,门下省的长官侍中(左相)为第二宰相,再加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尚书,为第三宰相。 甚至绝大部分时间,都只是两名宰相。 开元前中期,李隆基喜欢宰相互相制衡,他从中调解,掌握权力。 开元后期到天宝年间,李隆基希望宰相不要有争斗,和睦相处,他可以耳根清静,随时享乐。 “确实如此!圣人若罢相,最有机会成为宰相的人,必然是我!” 杨国忠自信地说道。 “说是这么说,可谈何容易?李林甫宰相的时间太长了,他看起来行将就木,谁知他还能活多久呢?李七郎现在掌握朝政,是变法的主持者,朝野声望,如日中天,他更不可能离开。裴宽老贼有李七郎鼎力支持,想罢他可不容易。罢相的事,全在圣人,如果在圣人面前提,必被厌恶。” 杨玉瑶向杨国忠分析道。 提到裴宽的时候,她也是咬牙切齿。 有一次,裴敦复的部下犯法,想要兼任刑部尚书的裴宽网开一面,裴宽虽然和裴敦复同为闻喜裴氏,但法不容情,拒绝了裴敦复。 裴敦复因此怨恨,贿赂三百金给杨玉瑶,希望杨玉瑶能在圣人面前中伤裴宽。 她高估了自己。 虽然她让裴宽很狼狈,但李隆基并没有罢裴宽宰相的职位。 所以每当杨氏的事情,裴宽都会支持李瑄。算是对杨玉瑶的回击。 “这一年来,我察言观色,发现李林甫逐渐失宠,圣人也不再听信李林甫了。我已经有计策,必定可以将李林甫拉下马。” 杨国忠准备挑软柿子捏。 李林甫从没有辜负杨国忠,一度为他说话,还打算提拔他。 谁知在关键时刻,杨国忠背叛李林甫。 忘恩负义的人,会反过来憎恨自己的恩人,把恩人弄死,才会心安理得。 杨国忠此时就是这种心态。 “什么样的计策,说来听听?” 杨玉瑶眼睛一亮,追问道。 “这是朔方黄河南部突厥奉信王的信件……” 杨国忠没有隐瞒杨玉瑶。 说着,他掏出一份信件,显然谋划已久。 杨玉瑶立刻抢过信件观看,杨锜、秦国夫人、韩国夫人也凑上前。 信件是奉信王阿布思写给李林甫的,其上的意思非常模糊。 但能看出李林甫与阿布思有结交。 阿布思是投靠大唐的突厥首领中最大的一支,麾下兵马众多。 李林甫谨小慎微,是不可能结交阿布思的。 这是杨国忠伪造的信件! 对于急躁的李隆基来说,伪造就够了。 因为这是哥舒翰为他献上的计策,哥舒翰还愿意为他作旁证。 掌管河西兵马的哥舒翰曾经是李瑄的部下。 杨国忠也不知道哥舒翰为何会与他亲近。 他怀疑是李瑄授意哥舒翰这样,准备弄死李林甫。 他可不管这些,只要能干掉李林甫,他成为宰相就行。 “如果李林甫罢相,李七郎岂不成了首席宰相?” 杨玉瑶不甘心地说道。 “李七郎现在就是首席宰相!他就算升任成右相,又有什么关系呢?主要是宰相的席位空缺,我们杨氏就有机会了。” 杨国忠不以为然地说道。 可以说右相是百官之首,但在权力方面,李瑄才是首席宰相。 这种观念,现在人可能拗不过来,但几年后,朝野都会这么认为。 因为李瑄已经形成一套自己的体系,胁迫了右相。 就像唐初的尚书左仆射为首席宰相。 现在尚书左仆射只是闲职而已,由大臣兼任。 “能成功吗?” 秦国夫人担忧地问。 杨国忠和李林甫有仇,但杨氏没有,相反,李林甫还很尊重杨氏。 “一定可以!趁着哥舒翰回京述职,我明日就将信件呈给圣人。早早成为宰相,对抗李七郎。” 杨国忠笃定道。 看李瑄天天八面威风,他羡慕嫉妒恨。 他在李瑄面前卑躬屈膝,就是为了有一天将李瑄压制。 大丈夫生不能五鼎食,死则五鼎烹。 为达成目的,杨国忠不择手段。 “那兄长怎么办?他还在李瑄手中!” 绕了半天,他们又回到这个话题上。 “看李瑄怎么下定论了。现在我们只能再求求贵妃,求求圣人。” 杨国忠没有大权在握,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需要等待李瑄的动作后再决定。 不过杨国忠认为,圣人不会让李瑄治罪杨铦。 …… 事关重大,李瑄亲自坐镇御史台,对杨锐进行审讯。 和李瑄所料的一样,杨锐并不是一个硬骨头,被抽了几鞭子后,立刻老实交代。 他确实贿赂了大量的金银珠宝给杨铦。 李瑄得到通报后,并没有放过杨锐。 因为杨锐贪墨军户抚恤,并致残军户的行径太恶劣了。 他下令笞杨锐五十下。 必要将杨锐打得皮开肉绽,让他为所做的错误忏悔。 但正是因此次刑罚,又让李瑄得到一些信息。 杨锐忍不住笞刑,才打了十几下,就将“我招”挂在嘴边。 杜甫继续审讯,牵连出其他。 原来杨锐还为原上洛郡太守牵线搭桥,使原上洛太守认识杨铦,赠予三百金。 这些黄金,自然是勾结龙沙河金矿的官吏,中饱私囊而来。 上洛太守赠予杨铦三百金,不代表他只贪墨三百金,这案子再次升级。 杜甫让杨锐在证状上画押,按照承诺,不再笞杨锐。 李瑄看到状纸的内容后,立刻下令逮捕在长安等候调查的原上洛太守。 同时,李瑄传令新任上洛太守王昌龄,逮捕龙沙河金矿官吏,搜索原太守的府邸、庄园,以得确凿的证据。 等全部罪状拿到手,再将此案向李隆基上禀。 …… 翌日。 杨国忠和哥舒翰一起去求见李隆基。 他们将伪造的状纸呈给李隆基,说这是他们截获的信件,不敢大意,故向圣人禀告。 李隆基乍一看,只是李林甫与阿布思的书面往来。 没有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但宰相私下结交胡人部落首领,是一种僭越。 李隆基不能忍受这样的事情。 更何况还有哥舒翰做旁证。 生气的李隆基将李林甫叫过来。 “拜见圣人!” 李林甫慢步到李隆基面前后,躬身拜道。 他不知李隆基为何突然召见他,已经很久没这样的事情了。 看到杨国忠在李隆基旁边笑里藏刀,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自天宝以来,韦坚、杨璹、杨慎矜、杨国忠、吉温等,等先后背叛他,并在他背后捅一刀。 他至今没弄明白是什么原因。 李林甫与李隆基相差两岁,但看两人的精气神,说他们差十岁也有人信。 政治上的失意,让李林甫衰老更快。 “看看这是什么?” 李隆基把“阿布思”的信件扔到李林甫的脸上,并斥道:“右相好大的胆子!” 李林甫见李隆基发怒,心中咯噔一跳,他知道事情出在这封信件上。 他只能捡起信件,颤颤巍巍地打开观看。 只有看到信件的内容,他才有机会辩解。 不过白纸黑字的信息,让李林甫面色惊惧。 突厥首领阿布思写给他的信件,他和阿布思并无交集啊? 这是陷害他结交边地胡人骑兵。 他第一时间想得是,阿布思与杨国忠勾结起来陷害他。 并没有怀疑此信件的真假。 这一切都在杨国忠的意料之中。 “圣人明鉴,阿布思污蔑臣,请召阿布思回来,臣与他对质。” 现在李林甫只能跪地向李隆基请求道。 “圣人,臣早说过了,右相会说自己被污蔑……” 杨国忠在一旁煽风点火道。 “不过是正常的书信,右相这么急干嘛?凭阿布思的数千骑兵,还想突破朔方军,来到渭水吗?” 李隆基听信杨国忠的话,沉声说道。 自始至终,他没把阿布思这个部落酋长放在眼里,他只是对李林甫结交阿布思无比失望。 “老臣侍奉圣人二十载,一向兢兢业业,心中唯有圣人。不敢有其他心思,还望圣人明察!” 李林甫继续向李隆基磕头道,砰砰得响! 他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自己失去圣人的宠信。 他了解李隆基,如果是以前,这种消息李隆基根本不会相信。 杨国忠能利用阿布思陷害李瑄和安禄山吗?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李林甫只能通过苦肉计,让李隆基动恻隐之心。 “罢了!你先回去吧,以后不要与阿布思来往了。” 李隆基回想李林甫的二十年,一起有很多快乐。 当时的李林甫俊美又意气风发,现在满头华发。 再看李林甫一直用头碰着青石砖,苦苦哀求。 他于心不忍! 决定放李林甫一马。 “谢圣人!谢圣人!” 李林甫没有再辩,决定先退出兴庆宫,等圣人冷静一下,再调查阿布思的事情。 这一幕把杨钊气得牙痒痒。 他没料到老匹夫用苦肉计,让圣人不再追究这件事情。 杨国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林甫一步一晃地离开。 …… 浑浑噩噩的李林甫回到右相府。 此时,他的额头青肿。 刚一下马车,一个趔趄,幸亏有奴仆扶着,不要就栽倒在地。 本来身体就差,身心受到打击,让李林甫头晕目眩,看天地不知是方圆。 口蜜腹剑,玩弄权术是他的活儿啊! 现在竟被杨国忠这个小瘪三戏弄、陷害。 更悲凉的是圣人竟然相信。 李林甫越想越气,最后直接病倒。 李霅、李屿等儿子立刻从府衙回来。 而正在济生堂学医的李腾空也回到李林甫的膝前。 她为李林甫诊断,得知父亲不仅气急攻心,身体也积劳成疾。 她的医术还未达到悬壶济世的程度,即便慕道,即便知道父亲罪恶盈天,她还是请大唐第一名医,济生堂祭酒陈藏器来为李林甫诊治。 陈藏器虽是李瑄提拔,但他本着原则,还是帮李林甫看一下。 觉得开一些药,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就会有好转。 但陈藏器离开右相府后,让药童将李林甫大病的消息告诉李瑄。 李瑄回府以后,合计这一信息,半夜才睡。 他也该对李林甫出手了。 哪怕李林甫时日无多,李林甫还是宰相,李瑄不放心。 第二日,早朝。 李林甫请假,不能上朝。 李隆基好不容易来一次朝会,看到李林甫不在,面露不悦。 昨日的事情,他还耿耿于怀。 下朝以后,李隆基在召见李瑄。 “杨铦的事情怎么样?” 李隆基最关心的是这件事情,直接向李瑄询问道。 “臣还在审讯,等全部完成,就将证据和状纸呈给圣人。” 李瑄不想这个时候吐露杨锐案,他会等王昌龄将上洛郡那边搞定,再向李隆基禀告。 “适可而止!不要让贵妃伤心。”李隆基还不忘警告李瑄。 他非常希望李瑄放手,但不好明说。 在他看来,释放杨铦不会对朝廷有什么影响。 李瑄这一次真的多事! “臣遵旨!” 李瑄只能用领命来敷衍。 “右相病假,这段时间执政事笔和中书门下印,就由七郎暂管了。” 李隆基将主要事情告诉李瑄。 “臣一定不会疏忽懈怠。”这是李瑄意料之中的事情。 “昨日杨中丞和哥舒将军向我禀告阿布思……” 李隆基突然告知李瑄昨日关于李林甫的事情,又问道:“七郎怎么认为呢?” “臣虽然与右相是姻亲,但认为此有蹊跷。”李瑄表情凝重,向李隆基说道。 “右相已经病了,会有什么蹊跷?” 李隆基认为李林甫就是一个行将就木的人,对他没有任何威胁。 “当年司马懿称病不朝,于是拥有了天下……” 李瑄向李隆基暗示道,有的人老奸巨猾,不得不防。 听到李瑄的话,李隆基刚拿起的茶杯,猛然放下,茶水四溅。 李瑄的话,成功勾起李隆基的疑虑,又想到李林甫与阿布思勾结在一起。 “当然,这可能是臣多想了。不过我们这些身为宰相的臣子,家中侍卫和奴仆合起来不过数十人。而右相家中的奴仆足足数百人,其中不乏骁悍,他出行的礼仪已经大过太子。这些披上盔甲,应该能做成大事。” 李瑄告知李隆基李林甫违反礼制,有图谋不轨之心。 李林甫家大业大,豢养数百奴仆,这不是什么秘密。 司马懿仅凭借三千家兵,完成谋逆;老祖宗八百私兵进入玄武门,这也是实事。 “既然病了,就卸任养老去吧!免去李林甫右相的职务。” “七郎,你立刻带金吾卫,将李林甫的奴仆,全部驱散流放。” 疑心深重的李隆基连下两条命令。 有时候危言耸听的话,李隆基却会相信。 任何对他有威胁的人和事物,都应被扼杀于萌芽之中。 当然,除非李隆基特别宠信一个人,心里认定这个人是忠臣良将,那一切的不利言语发生在他身上,都属于污蔑。 李林甫老而无用的念想,已经在李隆基心中形成,不论李林甫有无这样的心思,李隆基都不打算再用李林甫。 右相的官职,该给更有才干的人。 “遵旨!” 李瑄领命。 他很激动,李林甫终于要退出历史的舞台。 虽然李隆基没有削去李林甫“开府仪同三司”的从一品散官和晋国公的爵位。 但经此一事,李林甫的破落是必然的。 没有任何翻身的机会! 就看杨国忠在今后会不会痛打落水狗,牵连李林甫的家人。 李瑄相信,杨国忠肯定会,因为杨国忠是小人。 历史上的杨国忠,在李林甫死后都要陷害掘坟。 在这个时代,李林甫的家人享受李林甫带来的特权和一切荣华富贵。 李林甫所犯下的罪行,他自己是无法承担,只能由他的后人去弥补。 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李瑄想手刃李林甫,让其家破人亡。 当了几年宰相后,李瑄已经没有这样的心思。 他的目标只有一条,他心中的信念,始终如一。 他堂兄被杀,是死有余辜,即便没有李林甫,李瑄也会宰了堂兄。 没必要把快死的李林甫杀死,又祸及家人。 而且李林甫还将姜月瑶嫁给他,给他诞生了李淞。 把李林甫打回原形,也算报了当初在朔方军中害他的仇怨。 至于“另一个时空”的恩怨,李瑄没有算在内,他更理性了。 拟订好诏书,李隆基用传国玉玺,盖上印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印章。 等这诏书一到李林甫就不再是宰相。 离开兴庆宫后,李瑄带着诏书,带着金吾卫,直奔李林甫的府邸。 右相府的管事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站在门前,制止金吾卫闯入。 之前金吾卫是给右相开路的,今天想闯入,是想干什么? “冲进去,将所有男性奴仆抓起来,反抗者杀无赦!” 李瑄这才从马车上下来,向金吾卫将军下达命令。 “遵命!” 金吾卫将军领命,下令道:“冲,阻拦者,格杀勿论!” 话音落,前方穿着明光甲的金吾卫士兵挺枪直冲,气势汹汹。 右相府的奴仆见金吾卫认真,便不敢抵抗,管家赶紧去禀告李林甫。 右相府是长安第一宅院,平康坊也算是大坊了,右相府竟然占据整个平康坊的四分之一。 李林甫的诸多子孙和未出阁的女儿都住在右相府。 他二十多个女儿,二十多个儿子。 再加上要防备刺客,看家护院,养三五百个奴仆,这很正常。 坏就坏在,随着时间的推移,李瑄淡化他在朝堂的影响力,他失去李隆基的信任。 “李相,这是何为?” 将作监李岫正好在家中侍奉父亲,得知李瑄带金吾卫闯入家中,连忙前来质问李瑄。 “圣人诏书,让右相出来接旨吧!” 李瑄挺直身躯,面无表情地向李岫说了一句。 “父亲病重,难以下榻。请李相和中官移步堂内。” 李岫见到李瑄身旁的张韬光,只能忍着请求道。 他看到涌入右相府的金吾卫越来越多,足足有千人。 传达诏书,哪用这么多金吾卫? 李岫握紧拳头。 他们家恐有大难! “嗯!” 李瑄向张韬光点了点头。 他们一起到达李林甫所居住的堂屋中。 得知圣人诏书来,李林甫被两名小妾搀扶着起床,提踏着便鞋,来到正堂中,身旁一众儿女守候。 还有总角小儿在旁边抽泣。 脸色苍白的李林甫看到是李瑄亲自前来,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李瑄可不是杨国忠啊! 李瑄看到李林甫没有精气神,虚弱无比,嘴唇铁青,似乎没有力气去说话。 他又扫了一眼屋内。李林甫也算是儿孙满堂了! 于是示意张韬光宣旨。 张韬光赶紧站出来,展开诏书。 李林甫、李岫等拱手先礼。 “朕承天运,君临四海,夙夜忧勤,以保社稷。念及国之重器,须得贤能以佐之。然李林甫居高位而怠其职,行不端而失其德。 其于政事,屡有疏失,决策不明,致民生多艰,朝纲渐紊。或用人不当,贤良被抑;或处事乖张,政令难行。朕屡加劝勉,冀其改过,然未见其效。 今为安邦定国,整肃朝纲,罢去李林甫右相之职,收回印绶。着即在家思过,不得干预朝政……” 张韬光一字一句念罢相文书。 李隆基非常不客气,没有以其年老病而罢相,而是数李林甫之过罢相。 不是让其养病,而是让其思过。 又警告李林甫不得干预朝政。 这代表这一种态度! 第三百零五章 李瑄的危机,高仙芝回京献俘 “大人……” “阿爷……” 听到张韬光的宣旨后,李林甫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眼一翻,栽倒在地。 自开元二十三年拜为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到开元二十四年拜中书令,成为首席宰相。再到今日,整整整整十七年。 拜相的前十年,李林甫立仗马,手握权柄,说一不二。 可李瑄横空出世后,李林甫屡屡不得计,一次次被削弱威势,丢失重职,亲僚亡散。 今突然被罢相,李瑄亲至。 很明显,这是李瑄一手操作。李林甫甚至没有向圣人解释的机会。 李林甫与李瑄的争夺,因此落幕,他一败涂地。 在李林甫心中,认为李瑄狂妄自大,新法一定失败。 可李林甫无法在宰相的位置上,等李瑄失败的那一天。 十几年来,李林甫得罪了太多人。 李林甫的长子李岫是将作监,从三品的官职,可这有什么用呢? “李监,代你父亲接旨吧!” 李瑄看到李林甫昏倒,不似假装,于是对李岫说道。 李林甫罢相,代表着他们这一支的落寞。 经受这种打击的李林甫不知还能活多久。 一命呜呼也不一定! “臣代父接旨!” 李岫忍住心中的悲痛,俯身接过诏书。 天宝四载的时候,李岫见父亲权势滔天,担心盈满为患,忧虑不已。 一次,李岫随父游园,看到一个役夫拉着一辆重车走过,趁机跪倒在地,哭着对父亲道:“大人久居相位,树敌甚多,以致前途满是荆棘。一旦祸事临头,想跟他一样恐怕都不可能。” 李林甫揪然不乐,叹道:“形势已然如此,又有什么办法?” 当初的忧虑,变为现实。 现在父亲的罢相,也绝对不是他们家的结局。 怨恨李瑄吗? 怎么可能不怨恨呢。 但李岫还是理智的,知道其中的因果。而李屹、李岐、李崿、李屿等,对李瑄怒目而视。 特别是李屹,脸上的鞭痕,成了他永远的记号。这是李瑄赋予,他一辈子难以忘记。 他们想打李瑄一顿出气,但他们也知道自己等人与打李瑄是不自量力。更别说院子中聚满禁军。 李林甫的女儿们花容失色,她们也恨李瑄,因为李林甫一向疼女儿,几乎百依百顺,甚至女儿可以不用联姻,自由选如意郎君。 唯有李腾空在安抚李林甫的心情。 她信奉道教,对因果十分看重,知道在阿爷铲除异己能那一刻,因果的轮盘回转回来。 自古权臣,哪怕自己善终,家人必不可安宁。 或许这就是宿命! 她可以不久后,和家人一起流亡。又也许能偿还阿爷所犯下的罪过。 李瑄看满屋的惊慌,没有多待,转身离去。 右相府中的奴仆,只要年富力壮,皆被逮捕,连马夫都没放过。 只有一些良籍得以避难。 “将军,只找到五套铁甲,两架擘张弩,一架角弓弩,数十柄槊、矛等长柄器。” 在院子中,金吾卫将军向李瑄禀告道。 “这些兵器不足以证明李林甫谋反。算了,只将李林甫府中的奴仆押走。” 李瑄缓缓说道。 李林甫身为宰相,家里有一些铁甲强弩,长兵器太正常了。 他也要培养自己的儿子,是否有将帅之才。 就像李瑄的天水王府一样,也有一些管制兵器。 只要甲具不过十,无法断定李林甫私藏兵器。 在刑法上,达官贵人和平民百姓的定义不一样。 “遵命!” 金吾卫将军领命后,平日里跟随他们的主子厮混,嚣张的恶奴皆被抓起。 由于李林甫重病在身,李林甫的儿子皆不敢再出去玩乐,所以几乎所有的奴仆都在家中。 这些李林甫的奴仆,会先押送到城外的禁军军营中。 然后由京兆尹的兵卒,将其送至陇右,成为边地的劳役。 右相府出现这么大的变故,自然无法瞒过长安的权贵。 本来李林甫因病不上朝,已经让人多想。 而现在李瑄率金吾卫在李林甫府邸抓那么多奴仆,摆明了李林甫彻底失势。 果然,没过多久,李林甫被免去右相的消息,就在长安传开。 李林甫在宰相之位太久,对长安来说是惊天消息。 虽然李林甫已经没有权势,但许多人依旧认为李林甫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直到这一刻,人们才觉得李林甫可以盖棺定论了。 保守派没有为李林甫的罢相感到悲伤,他们聚集在一起,商议将来如何去做。 他们不散伙,是因为李瑄能容忍,不像李林甫一样铲除异己。 哪怕在李瑄面前跳得再欢,哪怕质疑辱骂李瑄,只要没有证据证明其犯法,他也可以容忍。 殊不知,朝堂即将大变,不是谁都会和李瑄一样,可容忍反对的声音。 只有李林甫的亲信有些悲戚,李林甫一倒,他们失去了依靠。 由于跟随过李林甫,他们注定会被权贵们唾弃。 杨国忠得知李林甫罢相,且被李瑄带兵将奴仆全部逮捕后,心下一惊。 他一阵手舞足蹈后,沉静下来,因李瑄的手段而惧怕。 昨日李林甫已经逃过一劫,他看出来圣人不想再过问李林甫之事。 没想到仅仅一天,李林甫就遭到灾难。 比他之前计划的还要严重! 又联想到李瑄曾经的部下哥舒翰向他献策,他觉得自己又当一次李瑄的棋子。 他不禁感觉到脊背发凉。 假如他当了宰相,也暂时不能与李瑄硬刚,不然他一定会吃大亏。 …… 李林甫府邸。 黄昏的时候,躺在榻上的李林甫才悠悠转醒。 “阿爷醒了……”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的儿女面色一喜。 李林甫沉定一会儿后,慢慢开口,断断续续地说道:“把诏书…拿来,我再…看一遍。” “是,大人……” 李岫犹豫片刻后,将罢相诏书拿到李林甫面前,并缓缓展开。 此时李林甫的脑子很清醒。 从罢相诏书上看,圣人认为他有罪啊! 否则罢相诏书不会这么写。 “李七郎,我终究还是没斗过你啊!”李林甫长叹一声。 “还发生了什么?” 在儿女们低头抽泣的时候,李林甫又说道。 “家中四百多名壮龄的奴仆,皆被李七郎抓走。现在家中除了年迈,只剩女眷。” 李岫没有隐瞒这件事情,父亲迟早会知道。 “原来是这样,圣人是怀疑我谋反呐!” 李林甫很聪明,从逮捕他奴仆上,一下就联想到这点。 虽然他从未掌握军权,但他有勾结边将的嫌疑。 府邸之中,又有如此多的奴仆,圣人若是听信了什么,可不会管这么多。 当初,圣人就因为怀疑太子李瑛谋反,直接一日杀三子。 李瑛可没有兵权啊! 没有直接处死他,而是罢他的宰相之位,让他反省,算是“网开一面”了。 “大人怎么会行大逆不道的事情呢?孩儿明日跪在兴庆宫,为父亲辩解!” 李岫向李林甫说道,他自知父亲绝无谋反之心,定要讨个公道。 “没用的!你去劝说圣人,只会让我们家更难过。” 李林甫太了解李隆基了,有的时候,堪称铁石心肠,绝不会因为李岫的求情,而去彻查具体事情。 李隆基已经放弃李林甫,哪怕是为了自己的脸面,也不会捡起来。 不知错,不认错,不改错。 这就是此时的大唐圣人! “如果孩儿脱去紫衣,家人能保住现在。孩儿也愿意。没有了父亲,一切都像是空中楼阁,该怎么办啊!” 李岫跪在李林甫榻前,将头埋在李林甫身上。 “不久前,我向李七郎说过我不后悔。现在为父十分悔恨。为父现在才知道,给你们带来多大的灾难。” 李林甫充满了懊悔,对自己的辉煌一生产生质疑。 他努力大半辈子,如果只是为了一时的权势,而让自己的子孙后代遭罪,那就是愚不可及。 当初他多享受权力,现在就多难受。 “大人别这么说,我们因您而荣华富贵,我们都有奢靡享乐,将来即便死无葬身之地,也不会后悔。” 李岫握住李林甫若枯柴的手,向他安慰道。 他说的话,却让在场的一干儿女低头,谁能接受这样的结局呢? “为父现在倒是希望李七郎一直是宰相。这几年,李七郎虽然雷厉风行,强势无比,但他可没有乱杀过人,乱贬过人。为父当初怎么没和李七郎一样啊!” 李林甫当初掌握权势的时候,对反对者非杀即贬,动辄牵连全家,流放数千里,死伤无计。 李瑄是武将出身,本应是“杀伐果断”,“戾气极重”,李瑄确实言杀戮,但却不会因喜好滥杀无辜。 因此李瑄在朝野好评如潮。 两代宰相相比之下,高低立判。 所以李林甫认为,如果李瑄是宰相,那他儿孙可以暂时安宁。 如果李瑄罢相,就不好说了。 “大人有自己的执政方法,您也伟大!” 李岫不能说一点不好的话,怕父亲伤身。 “我休息一下也好,接下来尔等好好支持李七郎的新法。” 李林甫只是这么说了一句。 看似难堪的话,实则是想让自己的后代能好好活着。 因为他们没有资本再与李瑄对抗。 此时,屋内的气氛更加悲伤。 …… “报……” “启禀李相,云南王阁罗凤送来诏书……” 在长安风波不断,李瑄稳坐钓鱼台。 几日后,中书门下堂,快马加急送来奏书。 李瑄先是打开阁罗凤送来的奏书。 毫无意外,是阁罗凤状告云南太守张虔陀。 张虔陀自去年任云南太守以后,阁罗凤按照礼仪,经常带着妻子白氏拜见。 但张虔陀仗着大唐的强大和降伏吐蕃的声威,对阁罗凤多有征求、索要,作为南诏君主的阁罗凤,自然不会总是答应一个太守的要求。 于是张虔陀辱骂阁罗凤,但阁罗凤畏惧大唐,只能忍气吞声。 这段时间,张虔陀多次上奏朝廷,数南诏王阁罗凤有异心,疑似不臣。 他还说南诏在阁罗凤的带领下,向周围的国家扩张,且越来越强大,迟早成为另一个吐蕃。 同时,张虔陀想让流亡在大唐的诚节代替阁罗凤为南诏王。 诚节是前任南诏王皮逻阁的另外一个儿子。 这是给阁罗凤上眼药,任何一个国家都不能容忍。 所以阁罗凤和张虔陀掐得越来越厉害。 李瑄与裴宽商议后,决定将张虔陀调回长安,同时,再将一个品德好的别驾,升任为云南太守。 知道历史的李瑄,站在南诏的一方。 尽可能避免与南诏的战争。 他知道李隆基在过问南诏扩张。 但南诏再扩,也是向南,向东。不可能向大唐扩。 李瑄倒是希望南诏扩张到印度洋。 然而他知道南诏受制于地理因素,想变成吐蕃那样的巨无霸是不可能的。 等以后局势安稳,再想办法融合南诏。 历史上的阁罗凤面对张虔陀的侮辱,面对大唐想要立他弟弟为王,直接起兵攻击大唐,并投靠吐蕃,成为赞普的弟弟。 使大唐两次南征,都大败而归,造成了《兵车行》上的苦难。 而这一世,阁罗凤哪怕受再大的委屈,也不敢攻击大唐。 因为吐蕃已经臣服大唐。 而且李瑄是宰相,阁罗凤接触过李瑄,他害怕。 也渴望李瑄能主持公道。 在朝堂上,李瑄奏离张虔陀,李隆基同意。 大臣们也没有拒绝。 唯有杨国忠眼神闪烁,若有所思。 他似乎发现了不一样的东西,宰相能站稳脚跟,是不是需要一点军功呢? 凭大唐的强大,从南诏身上刷点军功,唾手可得! 杨国忠虽然从过军,但他并不会打仗,全凭臆想。 不久后,南诏王得知张虔陀被调离以后,松一口气。 大唐朝廷有李相这样人主政,还是能分清事理的。 阁罗凤有雄才,他派人向大唐上贡以后,开始进攻东爨、西爨,准备让南诏变得更强大。 …… 六月初,霜儿终于临盆,李瑄得到消息后,休假等候。 随着一阵啼哭,李瑄的长女诞生。 母女平安,让李瑄心里的石头落地。 对待霜儿,李瑄一般好,悉心呵护,没有被外界因素所影响。 这段时间,李隆基不止一次向李瑄暗示,只要能把杨铦放了,他就拜李瑄为右相。 但李瑄置若罔闻,有时候用罪责过大不能容而搪塞。 这让李隆基有些恼火,也是右相之位一直悬而未决的原因。 文武百官也猜测到,可能是杨锐案让圣人不顺心,李相迟迟未成为右相。 李隆基认可那些惩奸除恶的大臣,但轮到自己人的时候,却又不行。 亲近李瑄的大臣,都知道李瑄在坚守底线。 哪怕面对唾手可得的右相之位。 没有人不钦佩李瑄的行径。 但李岘、裴遵庆等,也因此而忧虑。 因为地方上因一条鞭法和考成法,有些不利的消息传至长安。 杨锐案,又雪上加霜。 考成法和一条鞭法,正在拟订,还未实施。 可见此两法,在盘根错节的地方上,不容易推行。 李岘、裴遵庆、路嗣恭等多次私下来天水王府拜见李瑄,劝说李瑄暂停一条鞭法和考成法。 但李瑄没有采纳他们的意见,只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可不是说说的! 许多大臣都认为李瑄要在有限的时间内,干成大事。完成“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的政治理念。 睿智的大臣,明白李亨一定不会用李瑄。 这样一想,他们也能体会李瑄的难处和执着了。 十年,一百年,除了李瑄,谁又能颁布考成法和一条鞭法呢? 在这种矛盾的摩擦下,过天长节,过中秋节…… 这些宴会上,大家兴趣没有以往高,仿佛山雨欲来一样。 中秋宴会,吴道子喝醉求诗,还扬言为李瑄作画,打破“非有诏不得画”。 李瑄就挥笔写下一首。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很明显,这首诗暗指吴道子因年轻冲动,为名利与富贵,成为宫廷画师。 就像嫦娥偷吃西王母的不死药一样,以为长生美好。 谁知身体轻飘,飞升到月亮之上。 而月宫清冷,漫长的岁月,满是孤独与寂寞。 想回到过去,却又回不去,只能抬头望天,低头看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正应了吴道子的“非有诏不得画”。 这首诗虽然是调侃吴道子,但让李隆基非常不高兴。 仿佛是说他将吴道子困在“月宫”一样。 事实的确如此,吴道子多次请辞,皆被拒绝,李隆基也不好说什么。 然杨玉环芳心一颤。 她不断在心里默念这首诗,她觉得这首诗是为她写的。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她为了富贵,投入李隆基怀抱,以为天下荣华都在此。 现在她很后悔,只能夜深而流泪…… …… 中秋节过后,一支车队从上洛郡驶入长安城。 这支车队有前上洛太守和龙沙河金矿管理贪污的黄金。 足足一千五百两黄金,还有一些珠宝、绢钱。 前上洛太守也招供了,如杨锐所说,前上洛太守贿赂杨铦三百金。 不论哪个朝代,这都属于重罪。 “启禀圣人,杨锐案已经查明,请圣人过目。” 这一日,李瑄趁李隆基上朝的时候,出班将奏折举起。 高力士接过奏折,将其转呈给李隆基。 李隆基看到奏折后,微微皱眉。先不说杨铦阻拦官道,想劫杨锐的罪过。 杨铦先后收受杨锐、前上洛太守、龙沙河金矿官吏的贿赂,价值超过五百金,还有包庇他们的罪名。 还有就是他的金矿,竟然被贪墨这么多,岂有此理! “堂堂朝廷命官,竟然沦为大盗,盗取国家的黄金,前前后后,怕是超过两千金,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将龙沙河金矿贪污的官吏、前上洛太守、杨锐、安业丞、安业尉等全部处死,以儆效尤!” 李隆基怒不可遏,下达旨意。 他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涉案的,都被处死。 唯有受贿、犯罪的杨铦,他只字不提。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圣人明摆着袒护杨铦,该怎么办呢? “圣人英明……” 这四个字,只有极少一部分的官吏回应。 大部分未吱声,使大殿内陷入僵局。 所有人将目光放在李瑄身上。 “启奏圣人,臣认为涉案的杨铦在大庭广众下殴打御史,不尊律法欲劫走杨锐,此性质恶劣,比贪污受贿更严重,请圣人惩处!” 就在李瑄欲发声的时候,吏部侍郎赵奉章抢先一步出班,向李隆基奏道。 “你只是四品官,还想问三品官的罪过吗?” 李隆基面露不悦,他以为是李瑄,谁知连赵奉章都敢来顶撞他。 “八品的拾遗,都能问一品官吏的罪过。更何况臣是吏部侍郎?” 赵奉章非常刚硬的顶撞一句。 这句话直接顶在李隆基的嗓子眼,让他很没面子,厉声说道:“那没有品级呢?” 这是在威胁要罢免赵奉章的官职。 “从前苏安恒只是一冀州小民,却能冒死三谏天后,臣觉得即使没有品级,也可以纠正陛下的过失。” 赵奉章直言不讳地说道。 所有大臣都为赵奉章捏了一把汗冷汗。 许多大臣面对李隆基,优先会保全自己,再做大事。 哪有像赵奉章一样,一刚到底。 过刚易折,还有人不明白吗? 果然,李隆基面容扭曲在一起,就要暴怒时,李瑄立刻向李隆基拱手道:“启奏陛下,杨铦受贿众多,如果不处置,会有损朝廷的威望。会让地方官吏争先效仿,臣建议对杨铦定罪。” 这一下,李瑄成功将李隆基的不满引在自己身上。 这是宰相的言语,不同于赵奉章。 李隆基还不能用讥讽赵奉章的言语,来讥讽李瑄。 都知道李瑄说得正确,但李隆基不愿意问罪杨铦。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罪证确凿,都不去治罪,以后杨氏不得把尾巴翘到天上? “臣等请陛下为杨铦定罪!” 李岘、裴遵庆等文武大臣,同时起身,齐声说道。 这其在威逼李隆基,定罪杨铦! 李隆基见此,非常吃惊。仿佛又回到韩休、张九龄时代,朝廷大臣逼迫他做不喜欢的事情。 “哼!杨铦有罪,但朕是天子,今下令赦免杨铦的罪过,贬其为光禄少卿,这还不行吗?” 李隆基吹胡子瞪眼后,冷哼一声。 看来李瑄真变成张九龄的模样了,为了这点小事来逼迫他。 虽然李隆基也认为杨铦有些混账,但杨铦不能死,否则玉环娘子一定伤心。 “臣恐陛下有失威望,特赦杨铦不值得!”李瑄向李隆基说道。 “这还不是你们逼的……” 李隆基恼怒道。 “杨铦犯罪,如果我们不提倡治罪,就是不忠。自古皇亲国戚犯法,最容易牵动民心,臣等尽忠直言,没有一点私心。君之所以明者,兼听也;君之所以暗者,偏信也,请圣人明鉴……” 李瑄向李隆基一拜,还在劝说道。 “朕累了,退朝……” 李隆基不想听,下令退朝。 “退朝……” 高力士脸上也写满忧虑,上前大喊一声。 “恭送陛下……” 文武百官行礼。 李隆基被气得退朝,他们又能怎么办呢? 通过这件事情,大臣不得不承认,圣人的英明不再,和历史上的昏君没什么两样。 再明显不过的案子,为了包庇而特赦。 臣子苦口婆心劝谏,竟然直接退朝。 他们不明白圣人到底怎么想的。 “李相….” 大臣们靠上前来,却被李瑄打断:“不要再说了,各做各的事情吧!” 大臣们只能叹息离开,回到自己所在的衙门。 眼看李瑄屡屡顶撞圣人,那一幕似乎又要重现了,让保守派有一种躺赢的感觉。 就这样,杨锐等被判了死刑。 而杨铦重见天日。 他只是降级为光禄少卿,他还是五杨之一,无伤大雅。 朝野都在为这件事情叹息。 目前李瑄也因此登不上右相的位置。 李隆基甚至一度想将杨国忠拜为右相,却被杨玉环劝阻。 她总是有意无意地为李瑄说好话。 孟冬十月。 兵部尚书皇甫惟明没有熬过这个冬天,含恨离世。 他是暗藏的太子党,曾经是李亨的好友,虽有时候也挺李瑄,但他一直希望太子登基,使他有拜相的机会。 但他终究没有熬过李隆基。 同样的岁数,李隆基现在还能打猎击毬。 这个月,在常平新法和一条鞭法章程即将拟订好的时候,来自地方的反弹到来。 以剑南道绵水县为中心,数十个县齐齐向朝廷禀告,各地常平粮仓已空,已经没有粮食可借。 如果将来有灾害发生,将因此出现更大的灾难。 同时,以郡为单位,一百多个郡一起联名上奏,请圣人收回成命,常平新法和一条鞭法误国。 从十月开始,李隆基每天都要收到地方十封以上的奏折。 虽然李隆基不怎么上朝,但三天两头把李瑄叫到兴庆宫训斥。 李瑄义正言辞,向李隆基分析一条鞭法和考成法的可行性与必要性。 群起反抗,是必然的趋势。 只要坚定意志,就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李瑄第一次建议,趁边地无战事,调离二十万边军,进入中原。 随时准备镇压,避免乱象。 李隆基认为李瑄偏激,不予采纳。 这也是李瑄意料之中的事情。 在这个时代,变法想要成功,就必须有军队镇压。 李隆基不同意,就是错失机会。 在十一月初的朝会上,李瑄再次提出调离军队入中原、江南,准备实施新法。 得到一定朝臣的支持! 但李隆基继续否定。 杨国忠私下还向李隆基说李瑄图谋不轨。 但李隆基没有相信。 因为李瑄希望调遣的兵马,不止有河陇军,还有大量的河东军朔方军,以及范阳军平卢军。 李瑄现在没有兵权,别说范阳平卢了,就是河陇也控制不了。 到了十一月,向朝廷告急的地方越来越多,全是常平粮仓被借空。 虽然支持李瑄的郡县不少,但这些足矣引起天下的恐慌。 还有许多豪强已经放弃耕种自己的土地,上书骂李瑄是奸相。 更有甚者,请求斩李瑄! 每日的奏折,让李隆基不胜其烦。 他想去华清宫,却因为这些事情,无法动身。 杨国忠最近一直在李隆基面前,说一条鞭法和考成法不可取,所以才造成如今的局面。 趁着一条鞭法和考成法还未实施,应该尽快废除。 虽然李瑄说得很漂亮,一条鞭法和考成法确实利国利民。但李隆基觉得杨国忠说的不错,当前的大唐,可能不适合一条鞭法和考场法。 李瑄描绘的蓝图,太过理想化。 十一月中旬,河北安禄山呈上“万民书”,向李隆基传达民心,说一条鞭法和考成法会使官吏折腾百姓,使百姓民怨沸腾。 因为常平仓缺粮,官府无法常平粮食,商人借机起价。 山南,江南,岭南,河北等道,斗米百文。 飙升十倍。 许多地方百姓买不起粮食,竟为盗贼。 而市场一被打乱,即便有一些尊从朝廷的郡县,也无法控制。 杨国忠趁机又向李隆基说,李瑄只适合打仗,治理天下时,太年轻,又没有底蕴。 天宝九载,十二月五日,焦头烂额的李隆基准备朝会,问李瑄的失职…… 因此一条鞭法和考场法,使李隆基今年无法前往华清宫,甚至连陪玉环娘子的时间都变少了,他的忍耐到了极点…… …… 与此同时,一支庞大的队伍,已经通过河西走廊,过陇右…… 而率领这支队伍的人,正是一代名将高仙芝。 他此入长安,是为向李隆基邀功献俘。 去年的时候,高仙芝奉命讨朅师国,俘虏其王勃特没。另立勃特没的哥哥素伽为新的朅师王。 随后,战上瘾的高仙芝七百里加急向朝廷禀告石国无番邦礼节,结交大食。 李隆基也同意进攻石国。 诏书到达后,他派人与石国约和,然后暗度陈仓,带着兵马翻山越岭,到达石国边境。 石国不备的时候,高仙芝出兵偷袭。石国的军队在安西劲卒面前不堪一击,顷刻间大败。 高仙芝俘虏了石国国王车鼻施及其部众。 并屠石国都城柘枝城,尽杀其老弱。 高仙芝本想立石国王子为新王。 但石国王子仇恨大唐,逃入大食。 此战,高仙芝尽得柘枝城的财富,光是黄金,就得好几个骆驼驮运。 这些都被高仙芝私吞。 虽然贪财是大唐将领的普遍现象,但如高仙芝这种行径,还是没有过的。 在高仙芝大胜后的返程途中,又以突骑施背叛为由,击破突骑施,俘虏了其可汗移拨。 这一下把大唐在西域的名气搞臭。 此时,大食结束内乱,黑衣大食建立。 葱岭西的国家,纷纷投靠黑衣大食。 然高仙芝无惧,他准备将朅师王、石国王、突骑施可汗献给朝廷后,再与大食一较长短。 第三百零六章 李瑄罢相,李林甫死,宿命 天宝九载,冬,十二月六日,兴庆殿。 时隔十日,李隆基再次坐在大殿深处。 这段时间,他心力憔悴。天下的奏书如雪片般飞向长安。 全都是呈给李隆基! 除了一小部分力挺一条鞭法和考成法外,大部分都是弹劾李瑄。 或乱政,或奸佞…… 虽然李隆基觉得李瑄最近做事不顺他心,让他劳累。但言李瑄奸佞却算是欲加之罪。 张九龄当宰相时,一直和李隆基对着干,一点不得体,哪怕私事,也会劝谏。 当时李隆基恨张九龄恨得牙痒痒,但张九龄被贬后,每当李林甫夸赞一个大臣,李隆基都会下意识脱口而出:“这个官吏有没有张九龄的风度?” 李隆基也知晓良药口苦,但他想颐养天年,想在华清宫当神仙。 国家已经这么强大了,为什么还有这种琐事去烦他呢? 为国家操劳大半辈子,他受够了。 文武百官也意识到此次朝会意义重大,哪怕是李瑄的亲信,也没想到因一条鞭法和考成法的反弹会这么严重。 更没想到最终会粮价上涨,危害到百姓! 朝廷多次令地方官吏,有所作为,惩治豪强与商人,但除了原本李瑄任命的,亲近李瑄的官吏外,其他对李瑄的命令置若罔闻。 他们与地方大族和豪强暗中达成协议,在天下间实施“绵水模式”。 天下的朝廷命官太多了,联名弹劾李瑄的就有数千个。 反抗李瑄的大族和豪强更是数不胜数,他们料定李瑄不敢把他们全问罪,圣人也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 处理这种事情,需要果断。 圣人现在恰恰不具备这种果断。 “陛下至!” “拜见陛下……” 李隆基入大殿后,文武百官向李隆基一拜。 “众卿平身。” 李隆基抬手说道。 “启奏陛下,中书门下堂……” 李瑄依旧带头,向李隆基和文武百官,汇报政事堂事务,并主持此次朝会! 他没有被困窘影响,泰山压顶,波澜不惊,举重若轻。 他的声音响彻兴庆殿的每一个角落,慷锵有力。 天下间在反对新法,而他却胸有成竹。 人们赞叹李瑄的魅力,即便是张九龄,也没有李瑄的风度。 日常事务汇报完毕后,李隆基点头,表示知晓。 “李相,常平新法是否已经算是失败?” 李隆基开始入正题,质问李瑄这个问题。 殿中的文武大臣心中一凛然。 果然还是开始了。 “臣并不觉得常平新法失败!” 李瑄昂着头说道。 “本来大唐诸地,粮价稳定。现从河北到岭南,粮价飙涨十倍,百姓苦不堪言。这还不是失败吗?” 李隆基向李瑄质问道。 “粮食涨价,是因为地方官吏与地方大族勾结,借空常平粮仓,以至于不法商人趁虚而入。圣人如果下令调遣兵马入中原、江南,处死那些官吏,必然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这是李瑄第三次求情李隆基调兵至中原、江南。 天下边军五十多万,除了东北和西域外,基本皆无战事。 而且吐蕃已经没有什么力量,调遣十五万步兵,五万骑兵入中原,不会对朝廷产生影响。 再配合常平新军,绝对可以让这些地方官吏不敢像现在这么上蹿下跳。 在李瑄的筹备中,变法成功,这是唯一的道路。 这个时代的宗族观念太深,郡望、乡绅能主导郡县许多事情。 不给他们放点血,他们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荒唐,粮食被借空,即便有大族插手,也是合法手段,你想把天下官吏杀完吗?” 李隆基驳斥李瑄。 “臣并不认为地方官吏所作所为合法。他们明知常平粮仓的重要性,还与大族勾结,而常平粮仓空,粮价上涨是必然的事情。” “《唐律疏议》规定:参市,谓人有所买卖,在傍高下比价,以相祸乱而规自入者,杖责八十。” “地方官吏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当重罚重惩!”李瑄如是说道。 这时代,没有钻法律空子的事情。在李瑄看来,哄抬物价皆是因为地方官吏所引起。 他恨自己没有兵权,不然从北到南,从西到东,把他们全宰了。 一场变革,想不流血就完成,是不可能的。 “律法的颁布,要考虑人心,这也是重要的一环。李相没考虑到人心,这也是你的失误。” 李隆基可不管那么多,他只看到常平新法出现弊端,让他焦头烂额,他想好好休息一番。 正如杨国忠所说,只有李瑄退出相位,才能平息地方官吏和豪强大族的怒火。 “如果这么说,这是臣的失误。” 李瑄对此没有辩解。 不想再说调兵的事情。 “李相的一条鞭法和考成法,本身就是错误,朕悔听你之言。” 李隆基开始拷打这两条策令,又道:“趁着这两法还未颁布,从今日起,废除常平新法和一条鞭法。” 正是因为税收的改革和考成法的严厉,才使常平新法出错。 否则的话,常平新法一定可以平稳运行。 “如果陛下让臣全权调度,臣必能使两法继续下去。” 李瑄向李隆基请求道。 “朕这段时间夙夜忧虑,害怕天下因此大乱。大唐的繁荣,离不开百年来的功臣,不要再折腾功臣的子孙。” 李隆基否决李瑄的话。 言外之意很明了,地方官吏许多都是功臣的后代,不要再用考成法去逼迫他们。 顺其自然,开元以来一向很繁荣,考成法不一定能改变什么。 一条鞭法,也不一定会节省什么。 有这种想法,代表李隆基对变法产生偏见,已经不再信任变法。 或者说,李隆基想安安稳稳,不想再多生事情。 “‘一条鞭法和考成法可取消。但地方官吏,被豪强大族利用,想妄图动摇常平新法是事实。臣请对他们严厉处置。” 李隆基已经否定一条鞭法和考成法,李瑄便不再相劝。 他心中已经预料到什么! “如此,就不需要李相操心了。” “宰相之位,不可长久。即今日起,罢李瑄宰相、吏部尚书之职。相应的变法使职,全部取消,以尚书右仆射,留用朝廷……” 李隆基一言不合,将李瑄的宰相罢免。 他没有问李瑄失职之罪,只是认为李瑄干了三年的宰相,该退位让贤了。 他要平息地方上的乱象。 而且以前李隆基一直当李瑄是武将用,还计划着李瑄平定吐蕃以后,前往西域,将大唐的版图推至雷翥海(今咸海)。 不过高仙芝横空出世,让李隆基有些犹豫。 前两年他召高仙芝入朝问话,他本以为高仙芝会精通大食的风俗人情。 但问谈过后,颇为失望。 因为高仙芝知道的,李瑄早就告诉过他。 而且李瑄还说过许多不为人知的具体,如大食叫“阿拉伯帝国”,他们的皇帝为“哈里发”。 甚至大食创立以来,四大哈里发时期的主要事情,李瑄都已经为李隆基讲清楚。 他知道大食版图辽阔,仅次于大唐。而且还知道大食政教合一的体系。 这一点,对高仙芝一问三不知。 他也认为李瑄是博学的。竟然能通过沿途的商人,获得这么多域外国家的信息。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罢李瑄为相,是否让去西域,李隆基还未考虑好,现在的高仙芝还是战无不胜的。 李瑄罢相,轰动朝堂。 文武百官已经清楚,李隆基此次朝会,就是为罢免李瑄。 宰相为皇帝所拜,哪怕亲近李瑄的大臣,也没有资格劝说李隆基收回成命。 一声声的叹息,在朝堂在响起,弥漫不一样的气氛。 许多大臣皆同情李瑄,心中对李隆基无比失望。 李瑄自拜相以来,兢兢业业,秉公执法,抑制兼并,铲除奸佞,深受百姓爱戴。 李瑄罢相,谁又能扼制杨氏呢? “天水王,你可服气?” 李隆基眼睛盯着李瑄,他直接称呼李瑄的爵位。 同时,他想看李瑄有没有不满的情绪。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臣无能,未能处理新法,让陛下失望!” 李瑄向李隆基一拜,表示服从。 这一刻,他也彻底死心了。 话语中,又回到满是恭维。他把过错归结于自己。 李岘、裴遵庆、路嗣恭等大臣心痛。 那句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又何尝不是一种无奈呢? 而李瑄的这句话,让李隆基心中一动,他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李七郎是忠臣,只是力气用错了地方。 “卿还年轻,等阅历增长,可复为相。” 想到此,李隆基又对李瑄宽慰一声。 他认为李瑄的错误,就是太年轻,太理想化。 一些大臣心里清楚,等李隆基百年以后,李亨一定不会再用李瑄。 在场大臣,就连一直作对的保守派,都不免感叹。 唯有杨国忠脸上挂着微笑。 李瑄的突然倒台,让杨国忠置身于梦幻之中。 他没想到李瑄这么傻,竟然因为变法,将自己葬送。 在他看来,李瑄想维护自己的权势太容易了。 之前的宴会上,李瑄说话,比他好听多了,让圣人开怀,让贵妃掩嘴。 杨国忠此刻,把腰板挺直,他鹰顾虎视,满朝文武,没有人能阻止他拜相。 这一次朝会,李隆基没有继续说下去。 罢免李瑄宰相之位后,宣布退朝。 李瑄再也没有去中书门下堂,去任何衙门。 他现在只剩下尚书右仆射这个闲职。 其他的使职,虽然权势很大,但李瑄都有托付,平时重要的事情,向李瑄传达文书。 “李相……” 哪怕李瑄已经失去宰相的职位,出兴庆殿以后,还有许多文武大臣跟随在李瑄身边。 路嗣恭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瑄打断:“我已不是宰相,叫我仆射,或天水王。” “天水王,您虽去相位,但下官认为您一定会像姚宋那样,再度拜相,整治朝纲。” 路嗣恭向李瑄说道。 他从一个小小的姑臧令,被提拔到如今的侍郎,全靠李瑄。 他早已被李瑄的魅力所折服。 而此次变法失败,他认为责任不在李瑄。 如果圣人早点采纳李瑄的建议,派兵到中原、江南,那些地方官吏定不敢这么猖狂。 可惜圣人没有开元初年时的果决了。 “但愿如此吧!我失去权力,杨国忠可能会拜相,你们以后要小心啊!” 李瑄语重心长地说道。 “杨国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当初是您提拔他,现却处处与您作对。” 有大臣怨恨杨国忠的反复无常,认为杨国忠背叛李瑄。 “算是我的错误了。以为他是贵妃的远亲,给他一点事做。谁知圣人会让他兼任三十个使职。” 李瑄摇了摇头,主动揽下这个错误。 “李相,哪怕您罢相,我等依旧支持您。常平新法能抑制兼并,一定要保留下来。” 颜真卿向李瑄说道。 他们准备如保守派一样,组成小团体,对抗某些势力。 他们相信凭借李瑄的威望,哪怕非相,也能发出自己的声音。 “罢了!圣人讨厌不安定,别自讨苦吃。” 李瑄否认颜真卿,他准备开始下一步计划。 “但常平新法一定要保全,就怕地方上得寸进尺,不肯罢休。” 李瑄又话锋一转说道。 他本来就没打算实施考成法和一条鞭法。 只不过虚晃一枪,成功激起地方的愤怒。 “地方官吏豪强短视且贪婪,他们一定会得寸进尺。” 李岘笃定说道。 现在粮食被大族和豪强控制,他们见如此轻易就让李瑄罢相,说不定会想着废除常平新法,也好让他们兼并土地。 甚至,逼迫李隆基处死李瑄! “此不必多虑!他们这样威胁圣人,绝对自寻死路。因为圣人已经退一步,不会允许地方上得寸进尺。” 裴遵庆开口向众人说道。 杀死李瑄? 那还得了! 李瑄是什么身份? 屈指可数的大诗人! 填词开创者! 宗室,天水王! 征服吐蕃的名将,大唐的定海神针! 在民间威望无人能及,哪怕是在文人中也素有声望。 这样的威名,只有一条能杀李瑄。 谋反罪! 但李瑄是李隆基都认为的忠臣,而且李隆基最反感得寸进尺。 “我相信诸位大有可为!” 边走边聊,李瑄与大臣们同行出兴庆门后,向他们说了一声后,上自己的马车。 “去长乐坊酒肆!” 罢相的人,哪能淡定平静呢。 哪怕李瑄心中平静,也不能让李隆基知道。 隔着一墙,李瑄没有回天水王府,而是到长安最著名的长乐坊,同时,他派人宴请吴道子、杜甫、岑参、崔颢、颜真卿一起来喝酒。 王维在为母守丧,王昌龄在上洛郡当太守。 吴道子还带着他的朋友,大书法家张旭而来。 他们选择长乐坊的明月酒肆。 这个酒肆虽然不是长乐坊最大,最豪华的,但却颇有名气。李白在长安时时常来这里,并在此酒肆写下《长相思》,故而扬名。 今日李瑄携友到来,让明月酒肆蓬荜生辉。 李瑄执宰的时候,长安各方各面,都变得不一样,连不可一世的权贵,都关闭门户,不敢欺凌人。 在百姓心中,李瑄是周公那样的贤明圣哲。 管店博士将李瑄请到最好的位置,呈上珍藏多好的美酒。 希望小相公今日能尽情尽兴。 今日以后,明月酒肆必日进斗金。 “我早就听说过先生的名声,可惜在这个时候见到你。” 李瑄感慨地说道。认为罢相的时候见“草圣”张旭,有些大煞风景。 “天水王的大名我如雷贯耳,相见恨晚呐!” 张旭一直定居在洛阳,现来长安游玩。 他刚得知李瑄罢相的消息,唏嘘不已。 他读过李瑄的诗词,李瑄的《水调歌头》,他不知用草书写了多少次。 “今日醉的时候,一定要看到先生笔走龙蛇的狂逸。” 李瑄笑着说道,不失洒脱。 “那就要看天水王的诗了。” 诗人相会,一般是要写诗的,张旭想目睹李瑄的诗名。 “哈哈,由兴而发,我尽力而为。今日我们喝酒,不许讨论政事。” 李瑄笑了一声,然后向众人提醒。 别因为他罢相,说一些不符合时宜的政事。 杜甫、岑参等人心知肚明,以为李瑄要一醉解千愁。 于是,他们谈天说地,诗词歌赋,都有涉及。 他们提到公孙大娘的时候,杜甫和张旭来了兴趣。 张旭说他书法的神韵,就是因公孙大娘的剑器舞所得。 他为众人讲述那一次观看剑器浑脱后,喝得酩酊大醉,但他依旧撑着写书,跌跌撞撞,一不小心,将头发浸入墨汁中,以发代笔,挥洒于墙壁之上…… …… 李瑄在明月酒肆“买醉”的时候,李瑄罢相的消息,像风一样,传遍长安一百零八坊。 一条鞭法和考成法也随即被废除。 长安的平民百姓痛哭流涕,平心而论,李瑄策令并没有错,全是为底层的百姓考虑,在一步步击碎豪强大族。 这么好的宰相,圣人怎么会罢免呢? 难道圣人有眼无珠吗? 第一次,平民百姓对李隆基产生质疑。 甚至有不少老者跑到兴庆宫的勤政务本楼下,跪请圣人收回成命。 可惜圣人不在勤政务本楼,在南熏殿内饮酒看歌舞,旁边是杨氏姐妹,和欲言又止,心事重重的杨玉环…… 滞留在长安的文人士子也多不解,特别是是寒门,聚在一起惋惜。 李林甫当了十七年宰相,天水王为什么不能呢? 可百姓虽多,力量微弱。 贵族们有的因李瑄罢相,弹冠相庆。 有的为李瑄而感到遗憾。 李七郎,注定是一个复杂的人。 李适之被儿子们告知消息,呆在原地! 李瑄一直安抚他,他还一度认为李瑄有什么办法呢? 他的七郎竟然被罢相了。 他立刻到天水王府,想要安抚李瑄。 但李瑄并没有回天水王府。 李适之派人打听到李瑄和一众文人在长乐坊饮酒后,稍稍放心。 他的想法也一样,一醉解千愁,让七郎大醉一场吧! …… 李林甫府。 “李七郎罢相了!李七郎罢相了……” 反应最激烈的,是李林甫,他不断重复这个消息,怔怔地立在原地。 他的心堵得慌,情绪难抑。 “噗嗤……” 下一瞬,一口老血从李林甫口中喷出。 旁边的柱子上,一片血红。 “大人……” 李岫大惊失色,赶紧上前。 他父亲病情好转,他本以为父亲听到这个消息会高兴。 李瑄仿佛父亲宿命中的敌人一样。 父亲沦落到今日,全赖李瑄。 “李七郎罢相,杨国忠必拜相,我们家完了啊!” 李林甫用最后的力气说出一句话:“李七郎…能容忍你们,但杨国忠……容不下你们……” 说完,李林甫昏倒过去。 他曾经巴不得李瑄罢相,他再出来主持大局,但自他罢相以后就明白,李瑄不能罢相。 杨国忠上台,他的儿子们最好的结局,也是流放。 他许多儿子不成器,锦衣玉食惯了,能活下去吗? “阿爷……” 不久后李腾空过来为李林甫施针,修道的李腾空,眼中隐隐有泪水在打转。 李林甫就算再十恶不赦,也是她的阿爷。 她能感觉到阿爷脉搏紊乱,已经如风中之烛一样,随时都会熄灭。 她让人去请陈藏器,但陈藏器在长安城外的济生堂,不知来不来得及。 李林甫再次醒来时,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也没有一点生气。 “大郎,以后照顾好弟弟妹妹……” 李林甫缓了好久才说道。 他自知命不久矣,握住李岫的手托付道。 “大人一定会好转的。” 李岫跪在榻前,反握李林甫冰凉的手,泪流满面。 “不用觉得悲伤,迟早有这一天的。” 李林喘了一口气,说道。 “大人……” 李岫哽咽,顿感责任重大。 “八娘,我死后你离开长安……” 李林甫又向他最疼爱的女儿李腾空说道。 李腾空是真正的女道士,在没有过错的情况下,杨国忠不敢加害。 因为李隆基慕道,对道士都很看重。 他这么说,也是希望家中变故后,李腾空能平安。 “阿爷放心……” 李腾空已决定在济生堂学好医术后,悬壶济世,救治百姓,为父亲的过错忏悔。 李林甫又转动眼睛,看围在屋内的一众儿女和孙儿孙女。 看着看着,李林甫发困,眼珠都无法转动了。 他嘴唇蠕动,但已经说不出话了。李岫把耳朵凑上前,依旧听不清。 在弥留之际,李林甫似乎透过时空,看到自己儿孙的结局。 他想看李瑄结局的时候,眼神逐渐涣散,带着无尽的遗憾,撒手人寰。 造化弄人,曾经的死敌,竟然会如此复杂。 谁会想到李林甫因李瑄罢相,而驾鹤西去。 “阿爷……” 房屋之中,顿时传出一道道哭声。 一代权相李林甫,退出历史的舞台。 ……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明月酒肆,李瑄等人已有醉意。 他们相互留诗后,李瑄趁此时机,将后世著名的《锦瑟》留下。 这又是让时人莫衷一是的一首诗。 不过现在人们认为,李瑄的《锦瑟》是罢相后的“自伤”与“失落”。 这种情意绵绵,似爱情诗一般,也给了世人无限的遐想。 在场的人,无不惊艳。 而张旭动笔,开始将此诗以“狂草”的形势写下。 微醉状态下的张旭,有一种不可遏止的激情,他挥笔气势连贯、自由畅达,时而低昂回翔,翻转奔逐;时而若狂风大作,万马奔腾;或如高山般稳实;或似流水般潺潺…… 搁笔以后,李瑄大开眼界。 张旭将这副书法赠给李瑄,以作纪念。 而李瑄将他的原作,回赠张旭,不成敬意。 又饮许久,一直到日昳以后,李瑄才被搀扶到车上。 他仿佛已经不能走路了,看到的人,都以为李瑄大醉。 但上车以后,车帘放下以后,李瑄只是揉了揉额头。 他知道自己的酒量,不会让自己醉去。 不一会儿,李瑄的马车驶入天水王府。 马车缓缓,一直来到中院之中。 李适之和李瑄的妻子们,在此等待,她们都有些担心。 “相公……” 李瑄下车后,长离赶紧过来搀扶。 “无妨!” 李瑄只是抓住长离的手,然后来到李适之面前,向他一礼:“拜见父亲!” “七郎年轻,必有再入政事堂之日。为父觉得你新法没错,只是欠缺时机,天下狼心狗肺的人太多。” 李适之害怕李瑄受到打击,一上来就安抚道。 主要是李瑄一直信誓旦旦,让李适之多虑。 “我也相信,会有那么一天。” 李瑄向李适之回答道,没有一点醉酒的样子。 “好!看到七郎这样,为父就放心了。” 李适之拍了拍李瑄的肩膀。 他的七郎二十三岁,就算过了今年才二十四岁。 功成名就,让人忽视李瑄的年龄。 这个年纪,就算门荫入仕者,都不一定从政。 “父亲,我虽失去宰相,但爵位和诸多使职还在,仍有巨大权力!父亲您和往常一般,用不了多久,我就会让父亲富贵!”李瑄动情地向李适之说道。 他让李适之,该玩乐就玩乐,不必有芥蒂。 “我们家已经这么富贵了,七郎不要有什么压力。为父会全力支持你,七郎迟早会像谢安一样东山再起。” 李适之又向李瑄说一句后,转身离开。 他看到自己儿媳还在旁,要给他们留点私人空间。 李瑄没有挽留! 他一定要成功,不用几年,李适之会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富贵! “夫君!” 裴灵溪一下抱住李瑄。 姜月瑶、霜儿、长离也凑上前。 “不必为我担心,你们的夫君没那么脆弱。以前张说四度为相,拜相罢相不过很正常的事情。”李瑄轻抚裴灵溪的秀发,他还不忘调侃:“你们可不要嫌弃你们的夫君不是宰相。” “哪怕夫君成为庶民,我们也会跟着夫君。”裴灵溪认真地道。 其他三女也坚定地看着李瑄。 “哈哈……没那么严重。你们也会富贵的!” 李瑄一把将她们全部搂在怀里。 几女都非常安静,享受着此刻的宁静。 哪怕不是宰相,她们都认为夫君是天下最好的男人。 他从来不将任何不好的情绪带给她们。 就像这次,喝酒回来以后,还能彼此心灵相依。 随后,李瑄入屋子看他的儿女,小李奕已经能在地上走,但他比较文静。 李淞虽然才几个月大,但异常活泼。 对于为他诞生过子女的妻子,李瑄并不想让她们短时间再次生子,行房事的时候也注意。 因为那样会伤身体。 一家人又一起在日落就食,在后花园的阁楼中,显得异常温馨。 “天水王,李林甫死了……” 李瑄刚吃完饭,管家沈籍向李瑄禀告道,这是大事。 “这么巧!” 李瑄今日罢相,李林甫今日就挂了。 一个月前,姜月瑶还去看望李林甫呢,当时说李林甫病已经好了,还在院中踱步。 李林甫突然死亡,李瑄没有什么感触,也没有大仇得报的喜悦。 尘归尘,土归土。 以后李瑄走好自己的路! 姜月瑶得到消息后很悲伤,李瑄也能理解她。 李隆基对李林甫的死亡,没有过多指示,只是给了一些赏赐,其他追封什么的,一律没有。 因为李瑄的一句话,使李林甫在李隆基心中的地位,跌入谷底。 李林甫的儿子,女婿还能在朝廷为官,已是网开一面了。 在李林甫死后的第七天,李隆基拜杨国忠为右相,兼吏部尚书。 同时,杨国忠身兼的使职,有四十多个。 李瑄的亲信在杨国忠手下,不会太好过。 一旦杨国忠稳住地位,必然会对李瑄的亲信动手。 这一年的过年,李瑄非常安逸。 他拒绝见客,全心陪着妻儿。只是参加一下元正大宴。 罢相以后,李瑄尽可能少说少做,与李隆基的关系稍微缓和。 正月十日,高仙芝押送着朅师王、石国王、突骑施可汗,到长安献俘。 他在李隆基的安排下,戴着玉带,走过朱雀大街,又一次地彰显大唐的武功。 杨国忠再次看到军功的重要性,他正瞄准机会,去获得属于他的军功。 同时,杨国忠现在急于将李瑄调出长安。 因为李瑄在长安的影响力太大,杨国忠还被杨玉环警告不要与李瑄作对。 如果李瑄在长安,杨国忠觉得自己办不了大事。 正好,皇甫惟明死后,兵部尚书空缺。 杨国忠借机升任高仙芝为兵部尚书,将李瑄调到西域。 李隆基曾向杨国忠提到过,想让李瑄经略西域。 在杨国忠看来,西域鸟不拉屎,且距离长安太远,李瑄在那里他才放心。 李瑄不知道杨国忠的想法。 在高仙芝到来后,他趁着高力士回府邸,去拜访高力士。 他告诉高力士,高仙芝攻打石国,贪墨巨量金银珠宝,以权谋私,亵渎圣人。 同时,向高力士表达想为圣人经略西域,使万夷宾服的决心。 最近李隆基很生气,因为黑衣大食的哈里发艾布阿拔斯不仅拒绝李隆基的诏书,而且还让李隆基不得染指葱岭以西,那是大食的势力范围,否则后果自负。 艾布阿拔斯是铁血君主,是开国君主,不可能被李隆基一句话吓唬到。 李瑄觉得自己能趁此机会,取代高仙芝的位置。 第三百零七章 算计高仙芝,西域之路 “高都护攻取石国,得到许多金银财宝吗?” 李隆基得到高力士的汇报后,眉头一皱。 以前李瑄说过:天地万物,皆由圣人,圣人给予,方可自用。 这句话,满足了李隆基的掌控欲。 使他认为战利品必须向他上缴九成。 而高仙芝只是为他献上俘虏。他还以为没得到什么财富呢? “粟特人是天生的商人,石国可是粟特国度,其都城柘枝城,绝对富裕啊!国王都被逮捕了,王室怎会没有财富呢?” 高力士同情李瑄,帮着李瑄说话。 石国国都柘枝城,在大唐可谓是大名鼎鼎。 长安的酒肆、青楼、教坊的柘枝舞,就是石国商人传入长安。 柘枝舞风靡长安,其动作明快,旋转迅速,刚健婀娜兼而有之,同时,注重眉目传情,眼睛富于表情。 人们在这种健舞上看到别样的风情,连李隆基都甚为喜爱。 “立下军功,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李隆基觉得有道理,他相信高力士。 好歹给他留点,可他连汤也没喝上。 安禄山几乎每个月都会安排车驾,从范阳到长安,为他献上珠玉、金银、虎熊、皮革等等。 李隆基以为这些都是安禄山的战利品,实际除了派人逮捕老虎、黑熊以外,大多都是河北的民脂民膏。 而且安禄山吸引许多粟特商人,这些粟特商人被任命为将领,大量的珍宝,都入安禄山的口袋。 安禄山认为自己是粟特人,他最反感“杂胡”这一词。 他想将这些粟特人,往自己亲信方面发展。 殊不知粟特人缺少底蕴,以至于今后被麾下少量的汉人文武所掩盖。 “老奴认为,自古将领贪财,数不胜数,不是谁都能和天水王一样。昔日侯君集纵容属下在西域劫掠,回来后太宗皇帝也只是小施惩戒。而今高都护立下大功,重惩只会是使边将寒心。” 高力士权衡利弊后,不想让李隆基因此惩罚高仙芝。 “说得有道理!大食的皇帝太不给脸了,竟然敢让我大唐退出葱岭以西。高宗的时候,那里就是我大唐的羁縻州。现大唐这么强大,而葱岭西却无法收复,让我如何去见列祖列宗?” 李隆基想到大食皇帝艾布阿拔斯的回信,非常愤怒。 这什么东西啊!竟然比曾经的尺带珠丹还嚣张。 有吐蕃赞普受封,臣服的例子。 李隆基也想让大食这个所谓的哈里发臣服。 “大唐天威,必能让大食服从。”高力士顺着李隆基的话点头。 “昨日高仙芝向我请求,回到西域后,就准备调兵遣将,主动攻击大食。力士怎么看待这种事情?” 李隆基向高力士询问道。 高仙芝贪墨他的财宝,李隆基先暂时忍下这口气,他还能用得上高仙芝。 不过这笔账他记下了。 “天水王说,大食东西万里,不比大唐小。他们的人口,虽不及大唐,是吐蕃的十倍。而那个艾玛阿拔斯,相当于我中国的开国君主,必有雄武之姿。恐以安西的兵力,想驱逐大食非常困难。” 高力士如实说道。 大食的人口和面积,一度震惊李隆基。 不出意外的话,大食随随便便能出动数十万兵马。 “天水王说的不错,不能坐井观天。葱岭隔绝了大唐西进,也阻碍了大食的东扩。” 李隆基这时候想起了李瑄。 和历史上的不同,李瑄这几年时常向李隆基宣扬大食的强大。 还曾带着大食和粟特商人入宫,让他们描述见闻。 国土面积代表所能用到的资源。 人口代表着能耕种土地的数量,和战争的潜力。 既然已经知道大食的强大,李隆基没有如历史一样头铁。 “圣人所言极是,臣觉得高仙芝进攻大食,不是很好的人选。他虽然灭朅师和石国,然这两个国家,老弱妇孺在一起,不过数万之众,突骑施更是西逃的余孽,可战的兵马也只有两千人左右。不足以体现一个将领的强大。” 高力士这才表达他不看好高仙芝去攻击大食的想法。 高仙芝是不错,但世人都知道,和李瑄一比,嫩太多了。 高仙芝擒的可汗只是西逃的余孽,还不如一个突厥部落。 攻破的国家只是十几万人的小国,和吐蕃这种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世人甚至认为是李瑄发动大非川之战,歼灭吐蕃数十万大军,才让高仙芝灭掉小勃律。 “高仙芝有无可能凭借士气,趁着大食改朝换代,元气大伤的时候,将吐蕃驱逐出昭武九姓故地?” 李隆基依旧认为高仙芝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名将。 “老奴不通军事,不敢否定一个名将。但国家有韩信、李靖,何必用彭越、冯异这样的人呢?” 高力士向李隆基暗示道。 基于对李瑄的信任,他认为李瑄到达西域,将大食赶出昭武故地,十拿九稳。 而高仙芝,只打过一些小战。 未如李瑄一样,参加过灭突厥之战,主持双方超过五十多万兵马,二十多万骑兵的大非川之战,并全歼对手。 虽然地域不同。 但李瑄已经证明了,他能在草原,雪域高原,攻坚战、山地战、海洋上的驰骋。 “力士说这些,我会考虑的。天水王深知大食,是一个好的选择!” 李隆基只是点了点头,但没有立刻答应高力士的请求。 高力士明白李瑄刚罢相,李隆基心中有芥蒂。 许多人不希望李瑄再拜相。 包括一些权贵! 但在大唐,李隆基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只要他认真,没有人敢说话。 李瑄和别的大臣不同,复杂的性格,长袖善舞的举止,使李瑄没有像其他宰相一样罢相后被贬出长安。 其实,如李瑄这样的军功入相者,即便被贬,也很可能和张说罢相一样,贬为某个边镇的节度使。 在高力士与李隆基谈论完毕后,右相杨国忠来求见李隆基。 “拜见圣人!” 杨国忠向李隆基拜道。 “国忠因何而来啊!” 李隆基向杨国忠说道,从称呼上,就能看出他对杨国忠的亲近。 天宝年间,李隆基宠信一个人,不是看一个人多有能力。而是看这个人会不会忤逆他的心意。 杨国忠和安禄山一样,从来不对李隆基说不顺心的话。 同时,李隆基自认为发掘出杨国忠的能力。 “现如今兵部尚书空缺,臣向圣人推荐一个人才。” 杨国忠向李隆基禀告道。 “何人?” 李隆基问。 “高都护!他战功卓越,节度使中,唯有他能胜任兵部尚书一职。” 杨国忠向李隆基回道。 节度使任正三品的兵部尚书,一定还会加以使职。 如果没有异心,这一定算是提拔。开元以来以兵部尚书拜相的人可不少。 如果有异心就另说了。 让安禄山当吏部尚书,他定不愿意交出兵权。 高仙芝是胡人,想拜相必然会被汉人大臣阻止。 但兵部尚书很有机会,朝堂上也有胡人大臣。 “高都护在西域多年,他在朝任职,西域该怎么办呢?” 李隆基思索片刻,向杨国忠说道。 “当然是派一名将入西域,臣听说大唐将与强大的大食国开战,收复故地,鹰扬国威。高都护不一定适合在西域,只有久经沙场的名将可万无一失。” 杨国忠的话语也很明显。 能百战百胜,万无一失,谁都会想到李瑄。 虽然杨国忠登上首席宰相的宝座,李林甫老贼已死。 但李瑄依旧是他最忌惮的人。 他能听出贵妃娘娘对李瑄的百般维护。 由于李瑄在长安,他甚至不敢去动李瑄任命的官吏。 五杨已经露出獠牙,却还无法下手。 如果哪天李瑄把李隆基哄开心,贵妃再吹一吹枕头风,给李瑄再加上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他岂不是要如李林甫一样被架空? 至于杀李瑄,更是天方夜谭。 能杀李瑄的唯有谋反这种大逆不道的罪名,先不说能不能使李隆基相信李瑄谋反。如果李瑄死了,杨玉环能把他宰了。 李瑄到西域,哪怕李瑄立下军功,在短时间内也很难为相。 他会寻找其他机会。 最重要的是,他要先把安禄山这个杂胡弄死。 现在,杨国忠已经派人去河北搜集线索,看看有没有蛛丝马迹。 但凡安禄山表现出任何不臣,他都会告状。 “国忠也是这也认为的?” 李隆基知晓李瑄和杨氏的关系不好。杨国忠应该是忠心为国。 “这是臣肺腑之言。” 杨国忠点头。 “既然你们都这么说,明日便在朝堂上提议吧!” 宰相和高力士同时向他说明,使李隆基心中敲定。 让高仙芝这个拿他钱的人,当兵部尚书,算是便宜他了。 “臣遵旨!” 杨国忠面露喜色。 把李瑄搞走,他就可以大显身生手,不再有忧虑了。 他的宰相之位,一定稳如泰山。 他需要立威,但他决定先不拿李瑄的亲信立威,而李林甫的后代和亲信,是最好的人选。 柿子专挑软的捏! “国忠,上元夜如何?” 李隆基又问杨国忠这件事情。 他的玉环娘子最近似有忧虑,他准备举办一次盛大的宴会。 以讨美人欢心。 长安的上元夜灯会,是一年中最盛大的时候。 “时间虽紧迫,但臣必然会让圣人和贵妃满意。” 杨国忠拍着胸脯说道。 长安有现成的灯楼、灯塔、灯轮,数以万计的灯具,都可以拿出来展现。 更何况,李瑄培养的铁花队,更加成熟。 杨国忠为取悦李隆基,不计国库的消耗,但求华丽。 “甚好!” 李隆基开怀一笑,兴致来了,在亭中写一书法。 杨国忠身为宰相,竟然屁颠屁颠上前为李隆基研墨。 但看到李隆基书法的内容后,杨国忠像是打翻醋坛子一样酸。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这是李七郎的新作啊! 据说是李七郎在长乐坊的酒肆中醉酒写下,最近在长安疯传,一时间“洛阳纸贵”。 …… 此时此刻,李瑄正在后花园的梨树下抚琴。 从袅袅琴音中,能看出李瑄心境。 “真羨慕天水王的才华啊!” 李瑄曲罢,被婢女引入后花园的李岘拍手称赞。 “每次一弹《流水》,知音就会到来……” 李瑄起身,请李岘到亭中入座。 李岘现任京兆尹,这是一个无懈可击的人。 哪怕是杨国忠,都不能轻易免去。 因为免掉一个大臣,总得有借口说服李隆基。 否则隔三差五搞一下,那还得了啊! 历史上杨国忠只能借助天灾,免去李岘的京兆尹。 “不敢当,未能辅助天水王完成新法,是我的遗憾!” 李岘拱手,他是被李瑄宴请来的。 而一入府邸,就听《流水》,意味深长啊! “我不在相位,京兆诸县,有没有安分一点。” 李瑄向李岘询问道。 “和预料中的一样,豪强想坐地起价,除非废除常平新法。有的地方官吏施压,使豪强归还粮食。有的地方官吏还在观望。” 李岘向李瑄回答道。 他是京兆尹,能得到第一手消息。 “人心不足蛇吞象!他们想杀我谈何容易呢?” 李瑄笑道。 他知道名声的重要性,自穿越以来,就在经营自己的名声。 他虽然硬刚李隆基,但和张九龄的强硬相比还差点。 张九龄也不过是被贬罢了。 再说,他的“诗名”,张九龄即便是文坛领袖也比不上。 “就看圣人怎么处置了。”李岘也是这么认为。 “杨国忠任首席宰相,五杨将无法无天,你为京兆尹,保全自己为主吧!” 李瑄知道李岘有明哲保身之道,在变法的时候,他极力劝阻,预料到了失败,但他还是提醒一声。 “天水王这么提醒我,自己为什么不这样做吗?” 李岘诧异,在他看来,李瑄一定进退之法。 “我想大变,在渺茫中寻找机会,只是失败了而已。”李瑄避重就轻地回复。 “圣人决心不够,耐心不足,否则一定会成功。” 李岘认为是李隆基拉胯了。 后花园只有他和李瑄两个人,他也不担心他的话泄密。 李瑄一再请求调兵震慑,但李隆基瞻前顾后,皆拒绝。 “唉!我若有机会再变法,大尹还会辅助我吗?” 李瑄没有去回答李岘的问题,而是问这么一句话。 如果说李泌是他的张良,那李岘就是萧何,有王佐之才。 现朝廷之中,李瑄的亲信众多,但才华和审时度势,无一人及李岘。 “哪怕再失败,也一定会的。” 李岘目光灼灼地回复道。 国家积弊已久,总要大臣们迎难而上。 如果百姓们“迎难而上”,那就是改朝换代的开始。 “大尹相信历史是不断向前的吗?” 李瑄又问李岘这个问题。 “相信!” 李岘点头。 “那为何每一次都在循环着改朝换代,你方唱罢我登场。” 李瑄笑问。 “每一次改朝换代,都是天下在进步。周代家天下,而孔子诞生,他有教无类,使平民百姓可以学习,他创立因材施教,使人更容易成才。然后是秦始皇天下一统,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汉代的察举制,魏晋的九品中正制,到我朝的科举,从造纸术,到印刷品,打破了士族对书籍的垄断。平民百姓能读书,筛选更多的人才入朝廷,这些都是进步……” 李岘从知识方面陈述。 “不错!千年的沉淀,才有盛世大唐。” 李瑄点头,又说道:“我想再出长安,复军功入相,大尹觉得如何呢?” “李相想再军功入相,比以往更难。” 李岘真诚地说道。 李隆基现在沉迷于享乐,大臣们看破不说破。 李瑄再拜相前,李隆基一定与李瑄问询,大概会问拜相后搞不搞事。 那时李瑄该怎么回答呢? 而变法,一直是李瑄的初心。 “我愿意试试,我也想再舞动长槊,跃马西域!” 李瑄微微一笑,说出他的目的。 “安西节度使是高仙芝,他刚立大功回来,挤下他怕是不容易。” 李岘没想到李瑄会与高仙芝抢西域。 但他仔细一想,除了范阳平卢,也就西域最容易获得军功。 因为西域势力错综复杂。 如高仙芝一样,随意找个理由,把石国屠了,就是一个“灭国之功”。 “现大食建立,其皇帝号称屠夫。高仙芝狂妄自大,一定无法对付大食。所以我要亲自出马。” 李瑄向李岘说道。 后世以为怛罗斯之战,大唐失败,是因为葛逻禄的背叛。 实际上,大唐翻山越岭三个月,远征而来与大食这种帝国对抗,僵持下去,已经算输了。 即便没有葛逻禄背叛,失败也只是时间问题。 因为大唐在安西无法养太多兵力,高仙芝最多率领一万五千名唐军远征,其他的皆是仆从军。 仆从军只能打顺风战,打不了逆风。 葛逻禄作为大唐多年的附属,如果不是逆风,怎么可能背叛大唐呢? “天水王想让下官在朝廷提此事?” 李岘对高仙芝不太了解,但他听信李瑄的。 “不用,我已经找高翁,实在不行,请贵妃娘娘出马……” 李瑄希望在朝堂上提及此事的时候,由李岘出马辩驳。 他将高仙芝为边功和财富,屠柘枝城老幼,掠夺石国的事情告诉李岘。 让李岘有切入点。 李岘明白了,到下午的时候,他离开天水王府。 翌日,兴庆殿。 “启奏陛下,当今兵部尚书空缺,高都护是名将之后,文武双全,屡立战功,臣愿意推荐高都护为兵部尚书。” 日常事务处理完毕后,杨国忠出班向李隆基奏道。 高仙芝此刻也在朝堂,他很吃惊杨国忠突然提拔他。 他只是个胡人,他想过自己会被封大将军,但不敢想象尚书这个职位。 尚书一直是汉人中最有威望的大臣担任,距离宰相一步之遥。 六部尚书中,除了存在感不高的户部和工部,其他四部都有机会拜相。 但高仙芝是特殊的人,他知道胡人不能拜相,不想在朝堂上被这群老臣钳制。 在西域,他就是说而一不二的土皇帝,哪个国王见他也得小心侍奉,他希望一直在西域。 “众卿有何异议?” 李隆基问文武百官。 “启奏陛下,臣才疏学浅,难达尚书之位。臣想为陛下开疆扩土,将大食驱逐出粟特故地。” 在大臣们窃窃私语,不赞成也不反对的时候,高仙芝出列推辞道。 这种气度让许多大臣高看他一眼。 在大臣们看来,如果能成尚书,谁会在边境呢?长安的繁华不好吗? 高仙芝的话,让李隆基微微皱眉,他又想起高仙芝贪他钱财的事情了。 尚书都不要,想留在西域干什么? “高都护不必忧心,可由天水王前往西域,代替你与大食对战。” 杨国忠见李隆基不悦,表明了告知高仙芝。 “臣的安西兵斗志昂扬,所向无敌,黑衣大食不过一新立国度,孱弱不堪,臣发誓能将其逐出。” 高仙芝一听就急了,他不想离开西域。 他想将这功劳揽入怀中。 李瑄的威名他如雷贯耳,如果李瑄出马,就没他的事情了。 “启奏圣人,大食是与大唐齐名的强国,如果不重视,必然会损兵折将,应由战功彪炳的天水王亲自出马。” 李岘出列,向李隆基拜道,不给高仙芝面子。 “足下竟敢说我不是大食的对手?” 高仙芝见李岘怼他,怒目而视。 他根本就不认识李岘。 高仙芝上次来长安的时候,李岘只是郎中,还未达到京兆尹的高位。 “只是提醒,将军不要过激。我听说拯蹈危溺,诛除凶暴,称之为‘义兵’,正所谓仁义之师所向无敌;敌人来攻击,不得已而反击,称之为‘应兵’,同仇敌忾,抗击侵犯的军队定能获胜;在小事上争胜斗狠不能克制一时的愤怒,加怒于人,称之为‘忿兵’,争气斗忿的军队必会失败;认为他国有金银珠宝有利可图的,称之为‘贪兵’,贪婪的军队一定会被击败;凭借国家幅员辽阔,以人口众多相夸耀,因而想在敌人那里表现自己的威风的,称之为‘骄兵’,骄傲的军队会被消灭。这五个方面不仅是由人事决定的,也是天道决定,将军要多多想想。” 李岘一番长篇大论,讽刺高仙芝率领贪兵屠柘枝城。 同时,也预言“骄兵必败”。 大食是强国,哪怕刚建立,也不能小觑。 这番话,差点让高仙芝破大防。 都说朝堂是看不见的刀光剑影,真是太凶险了,与他无冤无仇的李岘却来攻讦他。 高仙芝很想说“贪兵必胜”,但在朝堂上之上,他说不出口。 这不符合汉人士大夫的价值观。 后世都说高仙芝贪婪无度,实际上高仙芝善待士卒,非常大方。 他将自己的珠宝,大量地赏赐给有功劳的部下,使兵卒愿意为他效死命。 “臣等也认为天水王可坐镇西域。” 见李岘这个李瑄的铁杆支持者发话。 呼啦啦地一群大臣上前,认同李岘。 包括杨国忠新拉拢的大臣。 这让高仙芝懵逼! 他没意识到自己陷入争斗中,在朝堂上势单力薄的他,根本没人替他说话。 但以萧隐之、达奚珣为首的保守派,反对高仙芝成为兵部尚书,这样高仙芝就能呆在西域。 他们不想李瑄在西域立功,以免圣人高兴,再让李瑄拜相。 可保守派在李林甫死后,根本无法阻碍杨国忠和李瑄的党派。 而且裴宽也不和他们一伙,他们的声音注定得不到李隆基的重视。 “天水王,你愿意前往西域吗?” 李隆基抬手让众大臣安静,然后询问李瑄。 “臣只听陛下命令!只要陛下一声令下,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唐土……” 李瑄出列拜道。 天宝年间,郡王和亲王是不需要上朝的,他以尚书右仆射的身份,依旧在百官最前列。 虽然不理政事,但尚书右仆射是从二品的官职,在六部尚书之前。 他向李隆基表示一切听从圣人的吩咐,但后半句的意思不言自明。 “好一句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唐土。” 李隆基搓了搓手。他听李瑄的话颇有斗志。 后世很多人以为“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是汉代的话,实际上并不是,只是一些汉朝的崇拜者,从“日月所照,皆为臣妾”中加工出的话。 但并不妨碍这句话所表达出的自信,是一种天朝上国的自信。 李瑄在朝堂上,说出过太多次“名言名句”,朝臣们不足为奇。 “等上元节后,就对天水王进行任命!高都护免去安西节度使、安西副都护的职位,任兵部尚书,授紫金光禄大夫,上柱国,封密云郡公。” 李隆基需要好好想想怎么安排李瑄,就先免去高仙芝,确认李瑄去西域。 “臣谢陛下……” 高仙芝只能向李隆基一拜。 他也不是蠢货,知道不能再反驳。 毕竟他是升职的,只是作为胡人,留恋安西的权力,不适应与汉人士大夫在朝堂上的争斗。 一时间,高仙芝患得患失,他是个将领,渴望鲜血与战斗。 他又看向一直平静的李瑄。 李瑄没去过西域,但在西域大名鼎鼎,许多人称呼其为“天将军”。 短短三年,歼灭吐蕃和其附属五十万大军,自身死伤不过数万。 说实话,高仙芝也佩服。 但此时此刻,他总感觉不对劲。 “臣遵旨!” 李瑄也拱手领命。 确定去西域后,从此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 第三百零八章 安西、北庭节度大使,经略大使,灯火阑珊处 下朝以后,李隆基召李瑄到花萼相辉楼。 这是李瑄罢相后,李隆基第一次召李瑄入兴庆宫。 李瑄和李隆基之间,也没有冰释前嫌这一说。 李隆基不知道,他与李瑄之间,有深层次的矛盾,无法愈合。 再也回不到当初那样。 而从李瑄表现出的“忠心”,李隆基以为李瑄还能为他开疆拓土。 其实在高力士和杨国忠劝说之前,李隆基就有考虑将李瑄调往西域。 那横推一样的统帅能力,在大食大敌当前下,不仅燃起李隆基收复羁縻州之心,也勾起李隆基的雄雄野心。 将领胜战,也是帝王的功绩。 “大食强大,且不知其具体的兵马部署。七郎需要多少兵马?” 温暖的花萼相辉楼二楼,李隆基向李瑄询问道。 “葱岭以西,兵马越多越难行。虽有战马,犹不及步兵。然大唐需要威慑西域诸国,必须长驻兵马至西域。否则西域终不能如河西一样,并入华夏。” 李瑄隐晦地提出,确实需要大量兵马。 河中诸国受制于大食,大唐必须在那里建立据点,并动用人力物力,凿宽山路,使两边通行时间大大缩减。 这样大唐才能够影响河中,是经略西域的长久之策。 就如高仙芝此次破石国一般,攻破以后,就收兵回龟兹,短暂威慑河中,只是口头臣服。 而高仙芝一走,大食一来,河中诸国又立刻改旗易帜。 而大唐调兵遣将,也得数月时间。 凿宽主要道路,是一项大工程,有时候高山绝涧,必要死成千上万的人。 而且沿途一定要有大唐的城堡,驿站。 所以需要大量的俘虏,去开拓道路,且不是一两年就可以完成的。 “西域钱粮有限,大唐无法养太多兵马,七郎如何看待?”李隆基问李瑄。 “臣估算一下,只要将安西交给臣,臣可养精兵五万,有五万兵马,再给臣节制北庭的权力,哪怕大食有百万大军,臣亦不惧。” 李瑄向李隆基请求道。 大唐在西域只有一万四千户,共七万多汉人。 哪怕别的国家要承担安西都护府的军政开支,也养不了多少兵马。 而大唐不可能穿过沙漠,去运送大量粮食、布匹到西域。 所以西域的军政财,基本上与大唐分割。 只是每年朝廷转运一些布匹作为军饷和赏赐。 有安西都护府大都护,和安西经略大使的头衔。 比什么采访使,支度使,营田使,盐铁使等架起来还要好使。 如果在西域养兵,是重中之重。 从理论上讲,军屯最多满足一支军队七成,这还是没战事的情况下。 不说河中地区,就大唐现在的实际控制地,就有数十个小国家。 西域的财政是否充足,取决于这些国家,是否稳定。 “西域可不好招兵啊!” 李隆基向李瑄说道。 基本上所有征伐,都是一部分唐军,带领一部分仆从军。 就算招兵,也只等召胡人。一支唐军可以有相当一部分胡人,但不能大半都是胡人。 “河西、陇右,暂无战事。抽调三万骑兵,不会对国家有任何影响。且河陇军善武备,可以大战!” 李瑄向李隆基回答道。 这正是他的目的。 时间紧迫,现在移民去西域,肯定是来不及的。 而且移民西域,不比移民陇右,那吃人的罗布泊沙漠,让人绝望,没有万全之策前,不可进行。 而大唐在西域的汉人,基本都是随军出发的军户。 扎根百年后,才有现在的一万多户,成为安西兵和北庭兵的后援。 “七郎准备调河陇的哪些军?” 李隆基起身来到花萼相辉楼的地图前。 “陇右临洮军的两万骑兵,然后再从赤水军调一万骑兵。”李瑄向李隆基回答道。 吐蕃年年上贡一万匹战马,使陇右和河西不缺骑兵。 在柏海、青海、九曲,还有多支军队。 吐蕃的孩童还未长大,没有胆子进攻大唐。 河西那边更不用说,磨延啜的目光正望向小海(今贝加尔湖),绝对不会因河西少一万骑兵,就与大唐决裂。 大唐不去搞回纥,磨延啜都算烧高香了。 “临洮军是天下第一军,去西域不太合适吧?” 李隆基也知道李瑄组建的临洮军非常强大,有号称五万匹战马,能日行二百里,长途奔袭。 白亭海之战,就是以这支骑兵为核心的手笔。 创造大唐面对草原损失最小,收获最大的歼灭战。 “好钢用在刀刃,大食是我大唐前所未有的敌人,只要打败大食,圣人您成为天下共主,一切都是值得的。” 李瑄吹捧李隆基。 他入西域以后,八成要卸任河西、陇右节度使。 他需要一些强劲的河陇兵,以保证他在河陇军的影响力。 以便于将来能掌握河陇军。 同时,更精锐的兵马,可以从容应对西域的冲突。 高仙芝麾下的安西军,一定不是老实的人,李瑄需要力量去震慑。 “我同意七郎的调配,改临洮军两万骑为西域经略军,改赤水军一万骑为长城军,并入安西都护府,随七郎入西域。” 李隆基听得很舒服,同意李瑄往西域调兵的请求。 他知道大食的强大后,明白与其对抗,要倾全国之力。 但远在西域,大唐庞大的国力,有力无处使。 李瑄敢以数万兵马对抗大食,且不多耗大唐国力的情况下,李隆基没有理由不同意。 正如李瑄所说,河陇无战事,与其养兵,不如派精锐入西域为他奋战。 “臣需要一批工匠,再从青海九曲的牧场,赶一些牲畜,带够一年以上的粮食养军、养马。今后的粮草臣会自己在西域经略,朝廷只需要转运军饷即可。” 李瑄又向李隆基请求道。 临洮军的五万匹战马,再搭配些牛和骆驼,能驮运大量的物资到西域。 “这是必然的。到时候我会给七郎敕令。” 李隆基点头,西域的粮草有限,必须供给这支军队初期的粮食。 “有圣人的英明,臣到达西域后,一定会尽快传回将河中地区纳入安西都护府的捷报。” 见李隆基同意后,李瑄全无顾虑。 他去西域,不但要最少战胜大食一次,还要保存实力。 否则只以安西的兵马,会出现许多变数。 河中地区,也被称为河中十六国。 高宗时期,为吐火罗国、嚈哒部、诃达罗支国、解苏国、骨咄施沃沙、罽宾国、梵衍那、石汗那国、时犍国、怛没国、乌拉噶国、多勒建国、护蜜多国、久越得犍国、波斯国、俱密国。 当然现在的目光看,有些国家已经不在。 广义上的河中地区,包括曹国、石国、安国等昭武九姓。 是乌浒水(今阿姆河)和药杀水(今锡尔河)之间,以及流域两旁的诸多部落、国度。 河中十六国都是墙头草,现在名义上归属大唐,实际上看大唐和大食谁声势更大。 而昭武九姓则完完全全被大食控制。 特别是黑衣大食统一以后,高仙芝前脚刚离开,大食的呼罗珊总督艾布穆斯林,就开始调兵遣将,到石国第二城怛罗斯,大有为石国讨回公道之势。 正是因为呼罗珊总督这次调兵遣将,才使河中十六国完全倒向大食。 虽然高仙芝屠戮石国,让河中诸国失心,但拳头才是硬道理。 李瑄想保住自己的地位,就必须完成对河中地区的收复,这样就有理由与大食长期对峙。 西域兵马的补给困难,李瑄不可能与整个大食帝国死磕,远交近攻,才是上策。 “希望七郎此次到西域,能丰富阅历,更加成熟。如一条鞭法、考成法这种,过于理想,是折腾官吏,苦难百姓,不适合推行。” 李隆基安排完西域之事后,又向李瑄教育道。 “圣人说得是。臣食君之禄,总想让国家百姓更好,使天下都感激圣人。奈何考虑不周,让圣人为难,罢相也是咎由自取。” 李瑄缓缓向李隆基说道。 语气和去年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听得让李隆基舒心。 李隆基很惆怅,早这样,他就不会罢李瑄了。 他知道一些原则上的事情上,李瑄变得和张九龄一样,让他如鲠在喉。 按照李隆基的想法,这是太较真了。 国家这么富裕,杨氏就算奢靡,也不过九牛一毛而已! “把大食打败,让那个大食君主臣服,朕还会考虑七郎为相的,像张说一样……” 李隆基萝卜大棒一起用。 不管他心中怎么想,表示李瑄再度拜相,并非不可能。 因为李瑄的身份太特殊,名扬文坛,是毫无疑问的盛世宰相。 “臣必不负圣人之望。” 李瑄拱手说道,这种话对他没有任何意义。 又与李隆基在花萼相辉楼半个时辰,两人“相谈甚欢”…… 上元节的前一天,李隆基下诏对李瑄的任命。 李瑄的诸多使职被罢免。 同时,李隆基罢免李瑄河西、陇右节度使。 正式任命哥舒翰为河西节度大使,王难得为陇右节度大使。 而李瑄身兼的使职,只剩下河西长行转运使,陇右群牧使,闲厩使。 河西长行转运使的起点在西州(今吐鲁番),李瑄可以管辖到,也方便李瑄将西域之物运送到长安。 养马的官职,李隆基依旧让李瑄兼任。 李隆基认为李瑄养马养得好,继续指挥副使张文俨和判官柳绩。 实际上,李瑄只是规划一下,由副使行使权力。 闲厩使,掌宫廷牛马。这只是个荣誉的官职。 同时,李隆基任命李瑄为安西大都护,安西节度使、北庭节度使,安西经略大使,北庭经略大使。 本来安西大都护一直由李林甫遥领。 安西节度使只能当副都护。 李瑄的地位非同一般,直接领从二品的大都护。 大唐对西域东西分疆。由安西都护府和北庭都护府各管各的。 李隆基为李瑄统领北庭兵马,将北庭经略大使也交给李瑄。 这意味着架空北庭都护府,李瑄主导北庭军政。 北庭节度使本就空缺,但李隆基没让高仙芝兼任。他本想让夫蒙灵察去任北庭节度使。 现李隆基权衡后,选择李瑄。 之前李瑄已经求情节制北庭兵马,将北庭的兵马投入到与大食的战斗中。 李隆基令李瑄二月前往西域上任。 现李瑄的官职为: 安西大都护;摄尚书右仆射;领安西、北庭节度大使;兼安西、北庭经略大使,河西长行转运大使,陇右群牧大使,闲厩使;授紫金光禄大夫、上柱国;封天水郡王,实封一千五百户。 李瑄也趁机推荐陈藏器为济生堂使,李岘兼慈幼堂使。 常平新法大使为杨国忠。 第三批陇右移民,已经完成迁徙。 陇右边地,汉人多出数十万,缓解了河北和河南的压力,提升了陇右的力量。 一旦吐蕃有不臣,可以从边地招兵,从牧场取马。 由于吐蕃的大量进贡,使汉人牧民越来越多。 边地家家户户,都养有牛羊。 李瑄拜相的时候坚持让高适、刘晏、杨绾继续任边地太守,只不过是调换一下。 现高适调为青海太守,刘晏调位九曲太守,杨绾调为柏海太守。 他希望按照他的思路发展边地,使那里的百姓真正富裕。 任何有产生豪强的苗头,直接掐灭。 …… 正月十五,元正日。 щшш⊙ttkán⊙c○ 华灯初上,宛如璀璨星河洒落人间。天街之上火树银花,灯火通明,光影交织间,千家万户的百姓走出大街小巷,在各街道游览。 皇帝、大臣、权贵、百姓,共同庆祝佳节来临。 相比于华清宫,长安更有烟火气息,这一夜的长安,真如不夜城一般。 李隆基和杨玉环,带着文武大臣,先是登上天下第一楼花萼相辉楼的三楼,观赏这人间的最华美。 长安的各个坊市,都仿佛有铁花绽放。 李隆基要让百姓看到,绚丽的铁花,让长安的胡人,看到这壮丽的繁华景象。 让他们带着遗憾回到自己的家乡,向他们的国人宣扬大唐的强大。 花萼相辉楼上,一览长安,连同天上清冷的明月。 璀璨的铁花在夜空中绽放,如诗如画,配合着灯楼与灯塔,照亮了整个长安城。 丝竹之声此起彼伏,华丽衣裳的舞姬翩翩起舞,那优美的身姿仿佛从画中走来。 还有那巨大的灯轮,鬼斧神工,不断旋转,任何人看了都会咋舌。 “七郎,据说你要去西域了?” 李隆基在花萼相辉楼上看载歌载舞、火树银花的时候,杨玉环来到李瑄身旁,向李瑄询问道。 她忍不住,她听说西域很远,而且是荒凉的不毛之地。 如果李瑄在长安,过一段时间,她会劝说李隆基,再拜李瑄为宰相。 她相信李隆基还是信任李瑄的。 “回娘子,西面有一个大食的国家猖獗,有东扩之意,臣需要阻碍其东扩,并收复故土。” 李瑄向杨玉环回答道。 他正想托高力士,帮忙传信杨玉环呢,没想到她会主动说话。 李瑄又不是杨玉环的干儿子,正常情况下,去拜见她也不合适。 “七郎有天威,祝七郎旗开得胜……” 杨玉环只是感觉到难过,又不能劝说。 出将入相,也是李瑄英雄的地方。 她相信李瑄能把那个什么大食的国家打败,必然会再拜相。 “借娘子吉言,臣一定会在西域,鹰扬国威。等到西域以后,要寻找最名贵的珠宝和奇珍,送给娘子。”李瑄微微一笑,向杨玉环说道。 “七郎有心了……” 杨玉环展颜一笑,她想要的,并不是这些。 除非有沧海月明珠,蓝田暖心玉。 像是《锦瑟》一样,令人沉醉,令人心碎。 “臣离开长安之前,有一个不情之请。”李瑄沉吟一下,向杨玉环说道。 “七郎请讲!” 杨玉环一定满足李瑄的请求。 “臣有一个部下,任常平新兵指挥使,此对国家重要,是朝廷在地方的耳目,希望杨右相不要无缘无故换下他。”李瑄向杨玉环请求道。 杨国忠现在已经意识到由指挥使直接统帅的常平新军有影响,如果李瑄一走,他百分之百会换走廖峥嵘。 常平新军对他将来太重要了。 “七郎放心,杨国忠不敢罢免常平新军指挥使,我会警告她。”杨玉环一口答应下来。 “七郎将离长安万里远,还有什么要托付的吗?”杨玉环又目光灼灼地问李瑄。 大庭广众下,这种眼神让李瑄心中一跳,这贵妃娘子是何意呢? 但李瑄想了想,又对杨玉环说道:“臣的父兄和妻子,请娘子照看一番。虽然臣与杨氏有间隙,但臣一直支持娘子。有朝一日娘子有难处,臣一定会帮助娘子。” 李瑄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 节度使外出为帅,必留质子在长安。 安禄山这么被宠信,也得将自己的儿子安庆宗留在长安为质子。 李瑄曾经未婚配,父亲在长安,所以没问题。 现在婚配,再让李适之在长安为质子,并不符合规矩。 李瑄没有不长眼地去向李隆基请求,将妻子全部带走。 只留一个儿子即可。 但李瑄的儿子都很小,特别是小儿子,小女儿才几个月大。 李瑄也不敢带到西域,去走那随时有风沙的罗布泊。 他早已与裴灵溪商议好,由裴灵溪和霜儿留在长安,照顾他的儿女。 姜月瑶和长离,与李瑄一起到西域。 等过两三年,孩子们大一点,再带他们和裴灵溪离开。 到时候留一个儿子到长安就行了。 关键时刻,李瑄会派人将儿子和李适之接走,向西躲藏。 李瑄在西面留了不少亲卫统领常平新兵。 这些常平新兵忠于他,关键时刻可以与地方县令、郡守拔刀相向。 常平新兵,挤占大量的郡兵、县卒,使郡县不招募乡勇的情况下,很难对抗。 “我会约束堂兄和姐姐们,让她们不要跋扈。七郎的妻儿和父亲,我一定会帮忙照看。” 杨玉环觉得这是她应该做的。 “多谢娘子!” 李瑄再次感谢。 她敢肯定,心慈手软的杨玉环,不能约束五杨。 历史上很多权柄在握的皇后,都有狠辣参政的一面。 然杨玉环从来没有过。 但话又说回来,杨氏的跋扈,杨玉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因为杨氏的权力,来源于杨玉环的纵容。 “玉环和七郎在说些什么?” 这时,观赏花灯的李隆基走过来。 “臣妾想请七郎作一首词……像是中秋那样。整个天下,只有七郎能作出音律独特的词,这上元夜的火树银花,绚丽灯火,不是应景吗?” 杨玉环立刻改变神态,掩饰自己与李瑄的谈话内容。她灵机一动,想到向李瑄求词。 是搪塞李隆基,也是真心向李瑄求。明媚的眼波中充满期待。 “是极!是极!七郎去西域前,留下好词吧!让我能再作大曲!” 李隆基来了兴致,上元节也是诗人们吟诗作赋的节日。 现城中不少文人,在花下吟诗。 “臣只在此间,不够完善,希望能独自在朱雀街游览,寻找灵感,待游览完毕,再向圣人和娘子奉上词。” 李瑄愣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回答道。 元宵的词,确实有一首。 如果说《水调歌头》是秋词的绝唱,但《青玉案元夕》,就是当之无愧的元宵节第一。 “七郎可自去游览!” 李隆基点头,写诗词确实需要灵感。 那种穿梭时间与空间的感觉,只是站在花萼相辉楼上,为难李瑄了。 “三郎,上元夜不该只在这花萼楼上,当夜游曲江。我们与七郎在曲江汇合。” 杨玉环趁机向李隆基说道。 “依玉环的!” 李隆基笑道,他正想离开花萼相辉楼呢,玉环果然与他心有灵犀。 随即,吩咐高力士起驾一路游览,前往曲江。 李瑄穿着便服,故意走在朱雀街的昏暗之处,怕人认出。 她的妻子们就在这朱雀街上,观看满城花火。 他没有刻意寻找。 有的时候,还绕过小巷,看烟火气息。 一年一度,非宵禁之夜。 李瑄知道,宵禁对城市的影响是非常巨大的。 总有一天,李瑄会推倒这些坊市之墙,取消宵禁。 在巷子中,李瑄看到许多孩童提着灯笼,一蹦一跳。 在朱雀大街上,许多贵族士女畅游。 还有一处广场上,铁花飞空,像是东风吹开了火树银花…… 李瑄用一个时辰,一路走到曲江。 这里从皇家的阁楼,到曲江池的画廊,都有明亮的灯火。 这里还有长安为数不多的灯轮,也有让人拍手叫绝的铁花表演…… 李隆基的车驾到来后,与平民百姓区分开。 “拜见圣人,娘子……” 李瑄穿梭羽林郎,到达曲江畔的李隆基和杨贵妃的身前。 “七郎可有妙词?” 李隆基问李瑄。 杨玉环上前一步,代表她更激动。 “已有!” 李瑄回答道。 “笔墨纸砚!” 李隆基话音刚落,桌子和笔墨纸砚就被呈上来。 女官提灯照亮。 研好墨后,李瑄执笔,一挥而就写下脍炙人口的《青玉案元夕》。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青玉案词牌名,大唐也有。出自汉代张衡的“美人赠我锦绣段,何以报之青玉案”。 但此次体裁平仄又有不同。 此词前半段描绘上元夜的景色,只能算精品,不能撼动千古,但最后笔锋一变,韵味深长,让人无尽遐想。 “妙!妙!妙!” 李隆基拍手,连说三个妙字。他看到的是对上元夜的描绘。 现李隆基正在思索众里寻他千百度以后的含意。 谁都能看出大有用意。 杨玉环看到为首词,又醉了,由于想法太天真简单,让她屡屡产生误会。 如之前的《嫦娥》,再后来的《锦瑟》。 她以为李瑄在暗示些什么。 而这首《青玉案元夕》,最重要的是站在灯火阑珊处的那人是谁? wwш?ttkán?co 她觉得是不是自己! 越想越脸红。 陪同李隆基的杨国忠对李瑄的才华羡慕嫉妒恨,他觉得李瑄好离谱啊! 虽然他不太懂,但朗朗上口,一定又是佳作。 杨氏姐妹此时厌恶李瑄,李瑄诗写得越好,她们就越难受。 裴宽、韦见素、杨慎矜等十几名三品大臣,皆交口称赞。 他们也在思索“那人”是谁? “七郎,此词中七郎寻找的人是谁?” 李隆基想不通,忍不住向李瑄问道。 “推行新法失败,臣不能言明。” 李瑄轻声回答道。 他的回答很容易让李隆基和大臣们推测,那人不是指谁,而是新法。 李瑄没有做到,所以才能写下这首诗。 灯火阑珊处啊! 这个时候,李隆基也没有不高兴。因为李瑄有感而发。 诗人通常以此为诗词注入灵魂。 就像张九龄的《感遇》一样,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恰恰证明了李瑄的忠贞! 实际上,李瑄的那人不仅仅是这样,他不能表露出来。 不过杨玉环还是沉浸在自己编织的幻想之中。 也有文人在不久后,会推倒“那人”,但仍旧是莫衷一是。 有人说,那人是明君,是年轻时的李隆基。 有人说,那人是李瑄自己。 有人说,那人是李瑄想得到又无法得到的意中人。 有人说,对应灯火阑珊,那是李瑄心中的国泰民安。 有人说,那是一种野心,李瑄在这一夜,释放了自我…… 伴随着《青玉案元夕》的传颂,李瑄于草长莺飞的季节,离开长安。 李瑄的父兄、妻子坐马车将他送到咸阳原上…… 第三百零九章 西域,龟兹古国 姜月瑶在临走前,抱着她不到一岁的孩子。 她也不忍离开。 但夫君远在西域,那里的荒凉,为世人所知,必须要去陪伴。 “娘子,有劳你了。” 最后,姜月瑶将自己的孩子,交给裴灵溪。 裴灵溪温柔善良,心胸宽旷,她相信一定会看好她的孩子。 “月瑶放心去龟兹,淞儿也是我的孩子,我会视若己出。” 裴灵溪接过李淞,向姜月瑶说道。 她多想一家人团聚,但夫君是英雄,有责任。 她作为正房妻子,一定要承担责任,留在长安将孩子们抚养长大。 “父亲,孩儿不在的时候,您要注意身体啊!” 咸阳原上,春风拂面,李瑄握住李适之的手。 “哈哈……七郎放心吧!为父身体好着呢。” 李适之让七郎不用担心。他每日饮酒,身体强健,还能在龙首原上开弓。 绝对不会拖李瑄的后腿。 “杨国忠拜相,我走以后,杨氏会为所欲为,她们挟持贵妃的亲情,使贵妃无可奈何。咱们家能避就避一下吧!” 李瑄向李适之提醒道。 纵然有贵妃照看,看杨国忠是小人,他不想因此成为他们家的灾难。 “都说杨国忠是小人,他成宰相,不足为惧。” 李适之很看不起杨国忠。 “父亲,谁要是非议杨国忠,就和他离得远一点。小人不择手段,李林甫之前也被认为其小人,但他有手腕钳制住文武大臣。杨国忠和他舅舅张易之一样,依仗势成,能碎玉融金。” 李瑄慎重地向李适之说道。 他知道李适之圈子里的诸王,在议论靠阿谀奉承的杨国忠拜相时,对其不屑。 但杨国忠是武则天男宠张易之的外甥,他和他舅舅一样,都属于“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的人。 武则天晚年,二张兄弟得宠的时候,不时有人在他们的弟弟张昌仪家大门上写:“一两丝能得几时络?” 张昌仪回答:“一日亦足”。 而历史上的杨国忠也说过:“吾本寒家,一旦缘椒房至此,未知税驾之所,然念终不能致令名,不若且极乐耳。” 生不能名垂千古,那就一心享乐,好好享受权力带来的快感。 死了以后,哪怕遗臭万年! 杨国忠知道自己是小人,知道自己不是清官,知道自己的问题太大了,索性得过且过。 这种人是非常可怕的,做事没有底线。 比李林甫还不择手段。 “为父一定听七郎的劝告。” 李适之脸色一凛,他知道李瑄的话绝对没错。 那些老朋友喝起酒来,确实口无遮拦,连他也认为杨国忠是跳梁小丑。 他的七郎都没有成为右相,而杨国忠这跳梁小丑却成了右相。 使李适之不但难受,还对杨国忠产生厌恶。 当初杨国忠就是跟在七郎后面的跟屁虫,他看了直皱眉头。 “唉!国家啊!” 李瑄叹了一口气,又对李适之提醒:“万事万物,计划赶不上变化,如果有一天我派亲卫送信回来,父亲一定要听我的安排。” “为父知道七郎的智慧,怎么会不听呢?” 李适之没想到是什么大事,他见李瑄感慨,劝慰道:“变法的事情,七郎不必介怀。我们当官的,大起大落是常态。人道三十而立,多少人三十才开始当官,五十岁进士者也不在少数,七郎这么年轻,必有再拜宰之时。” “孩儿也坚信!” 李瑄点头,转而对李霅说道:“我远在西域,无法尽孝,父亲就由兄长照看了。” “七郎放心!我们与父亲同住,会看好父亲。”李霅向李瑄回答道。 “灵溪,霜儿,逢年过节,代我问候父亲。”李瑄又向她的爱妻说道。 若非儿女太小,他一定会接裴灵溪她们到西域。 “夫君,家里的事情你不用操心。” 裴灵溪眼中蒙上轻雾,温和地说道。 “如果有可能,战事休。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李瑄摸了摸裴灵溪的秀发。 西域的节度使,通常两三年会回去一次。 下次回来,他必将裴灵溪接走。 到时候只需要把李奕留下来当质子即可。 “夫君以军事为重!” 纵然她的夫君英雄盖世,裴灵溪依然很担心。 她在心中保佑自己的夫君能旗开得胜。 “阿……爷……” 他的儿子李奕已经一岁半了,稚嫩地喊了一声。 依旧从之前那般,他根本不懂什么是离别。 “乖!不要惹阿娘生气,阿爷回来为你带宝贝。” 李瑄捏了捏李奕光滑的脸蛋。 “嘻嘻……” 李奕头一扭,嘻嘻一笑。 “嗯!长离,月瑶,你们上车吧!” 李瑄又看了李淞一眼,向长离和姜月瑶说道。 他的女儿蓁蓁太小,没有随车来咸阳原。 姜月瑶不舍地看了李淞一眼后,登上马车。 “父亲,我写一首诗,劳烦您传出去。” 李瑄想了想,决定再抄袭一首意有所指的诗。 他写诗不是为了装逼,而是让李岘、裴遵庆、路剑客、赵奉章、杜琎等官吏,看到李瑄的决心。 希望今后卷土重来的时候,能得到他们的支持! 大臣们的拥护,对李瑄将来至关重要。 说完,李瑄拔剑在地上写诗!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 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 这个时候写这样的诗,非常明显。 他的新法虽然被野火烧毁,但一定会“春风吹又生”,像这春天发芽,茁壮成长的野草一样坚强。 这会给那些亲近李瑄的大臣莫大的鼓励。 这首诗表面上是送别,但人们认为这是李瑄自己送自己。 李瑄向收剑,骑上火云马离开。 不知不觉,他的火云马已经十岁。 在李霅抄诗,李适之无奈,裴灵溪和霜儿满是依依不舍的时候。 李瑄又回头挥了挥手,向父兄和妻子正式道别。 这首《草》流传长安后,确实给变革派的官吏注入动力。 让一些官吏和大族畏惧! 然李隆基看来,非常无语。 李瑄的变法之心不死,他决定让李瑄在西域多待几年,磨磨李瑄的锐气。 …… 李瑄顺着官道,尽量加快速度。 随行还有几辆马车,是李瑄的管家沈籍和十几名奴婢。 罗兴、薛错、裴璎、浑瑊、车光倩等亲卫全部跟随。 浑瑊和车光倩,如愿以偿可以上战场。 还是跟随天水王一起,让他们更兴奋。 其他的人,就是随高仙芝一起献俘的数百骑兵,和安西的僚属。 来之前,李瑄去拜见高仙芝。 虽然是他把高仙芝挤掉,但高仙芝属于“高升”。 就算不愿意,兵部尚书也是元老要职。 高仙芝明白李瑄权势大,名声更大,无可奈何。 而高仙芝的幕僚、部将,在李瑄的请求下,全部被截留。 并承诺不会亏待他们。 包括高仙芝一手提拔的名将封常清。 虽然安西节度副大使为王正见。 但王正见属于老将,又没有权力,现封常清是安西留后,实际上的二号人物。 李瑄又向高仙芝询问一些关于安西诸国,各族的事宜…… 他从高仙芝的身上,看到刚硬和冷酷。 高仙芝崇尚武力,打仗已经打出自信。 他还认为主动突袭大食,才是最佳策略。 李瑄对于高仙芝的话,不予置否。 因为他与高仙芝的战术完全不符。 李瑄并不觉愧疚高仙芝,因为他保住了高仙芝的“名节”。 否则怛罗斯之战,就是高仙芝身败名裂的时刻。 李瑄不是独自一人去西域。 此行,岑参、刘单、颜杲卿、颜真卿,与李瑄一同。 他们将作为安西、北庭经略大使的的僚属。 同时,他们的职事官都是四品和五品,西域政务上的事情,李瑄还要由他们处理。 现安西另外一个判官为刘眺。 掌书记为独孤峻。 推官为康怀顺。 行军司马王滔。 巡官为陈奉中。 副都护,兼龟兹镇守使为程千里。 焉耆镇守使为毕思琛。 于阗镇守使为贾崇瓘。 碎叶镇守使为赵崇玼。 疏勒城、拨换城等地也有军队驻扎,以衙将镇守。 另外,安西有将领李嗣业、田珍、论惟贞、白孝德、卫伯玉、郝廷玉、马璘、来瑱等。 小小的安西四镇,可谓是卧虎藏龙,全部都是安史之乱有名有姓的名将。 而且最牛的将领,除了封常清,其他的都不怎么起眼。 新将最容易施展的恩惠,莫过于提拔! 李瑄会将自己的衙门立在龟(qiu)兹。 北庭军参加战斗少,没有李瑄所知的名将,李瑄没必要去庭州。 当然,这不代表李瑄不重视北庭军,北庭军的气节,李瑄非常钦佩。 他会以抚训为主,时时派人监察,在与大食开战的时候,也会用到北庭军。 李瑄一路向西,他要先去一趟湟水城。 现在陇右军的治所在伏俟城,王难得会带着新改名的安西经略军,以及粮草、牲畜,到湟水等待李瑄。 …… 李瑄刚离开长安一个月,杨国忠以渎职为由,贬将作监李岫至岭南。 李林甫的女婿杨齐宣担心自己受到牵连,便附和杨国忠,出面指正李林甫大量贪污受贿,李林甫家中资产以亿计算。 杨国忠逮住机会兴大狱,让吉温对李府进行查抄。 果然获得绢锦、金银珠宝价值以亿计。 李隆基本就怀疑李林甫不臣,见老贼的资产是他赏赐的数十倍,顿时大怒。 李林甫诸子被除名流放岭南、黔中,亲党中有数十人被贬。 其家彻底落魄。 这就是失宠的代价,如果虢国夫人贪污这么多,李隆基一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好在李隆基没有那么绝情,未牵连到李林甫的女儿们。 只是在朝为官的李林甫女婿,如杜甫的堂兄杜位等,被贬去官职,没有被流放。 曾经李林甫做一个梦。 一个白皙多须、身材高大的男子逼近自己,贴到身上推不开。他梦中慌乱,梦醒如现实,心有余悸, 李林甫醒后对儿子们道:“这人的样子很像裴宽,这是裴宽想取代我的缘故。” 所以那段时间,李林甫一直在搞裴宽,还不惜陷害裴宽的孙子裴晃。 后来信道以后,他又觉得那人是李瑄,但他想提防的时候,已经无能为力,李瑄势力太庞大了。 而杨国忠竟于李林甫死后继任右相,他面白无须,身材高大,样子也很像裴宽。 这才是真正吃掉李林甫一切的人! 当时杨国忠只是一个南衙禁军的兵曹,微不足道…… 一个月后,地方上又传来让李隆基愤怒的事情。 郡县豪强竟然不还粮食。 要求废除常平新法,处死李瑄。 杨国忠知道这些豪强蹬鼻子上脸,是白日做梦。 他向李隆基进言后。 李隆基传诏书郡县,三个月内,哪个地方的豪强还在扰乱粮价,郡守、县令直接把脑袋传到长安。 这让还在观望的郡县长官大惊失色,他们知道李隆基发怒了,想到没有考成法和一条鞭法,又不损害自己的利益,立刻“劝”豪强大族将粮食要回。 常平新法大使是杨国忠,常平新法还在运行。 杨国忠为了赚钱,把常平新法的利息提升到两成。 这卡住了百姓的底线。 同时,百姓对杨国忠异常憎恨。 杨国忠我行我素,可不管这些,在他看来,平民百姓不用吃饱,饿不死了就行了。 接下来杨国忠在策划两件事情。 一是扳倒裴宽,举荐一个听话的人为左相。 二是发动战争,以自己为主导,成为自己的军功。 去年的时候,剑南节度使章仇兼琼死于任上,杨国忠推荐自己的好友鲜于仲通为剑南节度使。 在李瑄离开的第三个月,杨国忠就秘密传令鲜于仲通。 让鲜于仲通派人挑衅南诏。然后来个贼喊追贼,攻入南诏,活捉阁罗凤,将南诏彻底纳入大唐的版图,成为他宰相时的功绩。 在杨国忠看来,南诏就是蛮夷,以大唐的精兵劲卒,顷刻间推倒其国,不费吹灰之力。 在杨国忠筹备大事的时候,杨氏三姐妹放飞自我。 她们大肆敛财,卖官鬻爵,无人能阻止。 李隆基一再纵容。 使大唐真真正正地到达君轻爵位,人觊贵宠的地步。 赵奉章看不下去劝谏李隆基,使李隆基烦恼,授意杨国忠。 杨国忠立刻将赵奉章贬到云中郡当太守。 杜琎劝谏,被贬为临海长史。 身为侍御史的杜甫向李隆基劝谏应罢免杨国忠。 但诏书被杨国忠扣留。 杨铦没忘记杜甫对他“侮辱”,他多次让杨国忠收拾杜甫。 此时李隆基已经不怎么理政事,将政事全部托付杨国忠,他要好好享乐,大权在握的杨国忠随意找个理由,将杜甫免职。 让杜甫成为一介白身。 若非杜甫诗名宣扬,又与李瑄交好,杨国忠一定弄死杜甫。 杜甫也因此大病一场,险些丧命。 自此以后,杜甫诗风大变…… 杨国忠一连整治,让文武百官震动。 如李岘、裴遵庆这样的聪明人,知道李隆基听不进去劝说,索性闭嘴。 至此,许多官吏、文人、百姓,纷纷思念李瑄。 李瑄主宰朝政的时候,和杨国忠主宰朝政的时候,可谓是泾渭分明。 杨国忠越无能,杨氏越贪婪,李瑄的名气就越来越大,就越被神话…… …… 范阳节度使府衙。 远在范阳的安禄山得到李瑄去西域的消息,喜不自胜。 他手下有许多粟特将领,深知大食的强大。 而且大唐远征大食,需要跨越山岭数月,大食以逸待劳,更快地调兵、补给,李瑄很难战胜。 安禄山希望李瑄战败,甚至直接死在西域。他前方就再无障碍。 “先生,我打算尽快出兵,寻找奚、契丹的主力,将其收服,以保后方无虞。现在是时机吗?” 安禄山召来严庄询问道,他有些迫不及待。 “差不多是时机了。一旦动起来,就要以雷霆万钧之势,我担心的是兵力不足。” 严庄没有赞成,也没有反对,卖关子道。 “我们只有范阳、平卢两镇,又有什么办法呢?现在杨国忠那个小丑像疯狗一样咬我。他竟然还派人到范阳挖我的底细,幸亏我在范阳耳目众多。现在我每去一次长安,都担惊受怕,害怕杨国忠害我……” 吃狗屎的小丑杨国忠竟然也能当首席宰相,李隆基瞎了眼了。 那至高无上的宝座,让安禄山着迷,凭什么李隆基能坐在那里? 那繁花似锦的长安,比范阳好无数倍。 他想在兴庆宫过春天,在大明宫过夏天,在太极宫过秋天,在华清宫过冬天。 还有那迷人的杨玉环…… “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畏惧。将军大胆去长安,只要把皇帝和贵妃哄开心,杨国忠不敢害将军。将军如果改变去长安的时间,倒也显得将军心虚。”严庄郑重地说道。 “那先生的意思呢?” 安禄山沉吟一番后,向严庄询问道。 “找机会弹劾河东节度使高秀岩,然后请皇帝领河东节度使。” 严庄要安禄山有更多兵马。 “先生也知道,想要部下忠心,非一蹴而就的事情。哪怕领了河东节度,他们不一定会和我一起举事。”安禄山把自己的担忧告诉严庄。 “领河东节度使后,用河东兵马,进攻奚族、契丹。战胜以后,大赏河东将士,他们就会为将军效力。” 严庄向安禄山献计。 战争,是将领收买人心,掌控全军的最佳办法。 前提是要胜战。 如果安禄山新领河东军,就带着河东军打了个大败仗,河东的将士会怎么想? “先生高策,将来先生一定是宰相!” 安禄山再次向严庄许诺道。 不久后,安禄山果然找到高秀岩的过失,李隆基将其贬到岭南当太守。 连副节度使李光弼都被罢免。 好在朔方节度使安思顺一直看李光弼顺眼,想将女儿嫁给李光弼,于是就将李光弼奏入朔方军。 同时,安禄山向李隆基讨要河东节度使。 李隆基不顾杨国忠的劝阻,将河东节度使给了安禄山。 至此,安禄山掌三镇节度,拥兵十八万。 安禄山有十一个儿子:大儿子安庆宗,任太仆卿;小儿子安庆绪,任鸿胪卿,全是三品的职位。 安庆宗又娶公主为妻,风光一时无两。 严庄为安禄山献出掌控河东军的计策,奈何安禄山抓不住啊! 他一得到河东军,就上奏李隆基,进攻奚族、契丹。 安禄山亲自出马,带着头号大将史思明,率河东军和河东的突厥左贤王部征讨契丹。 奚族和契丹早就掌控安禄山的动向,他们在土护真水埋伏,将安禄山打得抱头鼠窜。 史思明也逃到山谷里躲了二十多天。 安禄山逃至师州(辽宁朝阳西)后,为推卸责任归罪于左贤王哥解、河东兵马使鱼承仙,斩杀二人。 消息报告回长安,李隆基也认为是哥解和鱼承仙拖累安禄山,没有怪罪安禄山,只是令他下次动用范阳和平卢的劲卒,早日降伏东北诸胡。 河东军因损失惨重,自家兵马使被当替罪羊杀死,故与安禄山离心离德。 从将领、到僚属,再到士卒,基本不听安禄山的命令。 以至于安史之乱,河东军在治所太原,全力奋死,将叛军抵挡在太原城外,河东军也是平叛的主力之一。 在土护真水之战败北后仅一年,安禄山卷土重来,率领范阳军和平卢军,直捣黄龙,降伏契丹和奚。 同时,招降靺鞨、同罗、室韦等部。 他从契丹、奚、同罗等胡部中,秘密选择八千勇士,号称“曳落河”,成为最精锐的骑兵。 这使安禄山不仅没有后顾之忧,反而兵力大增,且全是他更放心的胡人士兵。 只是严庄觉得非常遗憾,因为他们失去了河东军,如果有河东军,他们百分之百能完成大事。 现安禄山除了要整合胡部,还要想办法换掉范阳、平卢大量的汉将。 安禄山无法保证众多郎将、衙将的绝对忠诚。 …… 陇右,湟水城。 即便李瑄速度够快,但带着女眷,用了一个月时间,才到湟水城。 李瑄计划在湟水城休息几天再出发。 “拜见天水王。” 陇右节度使王难得亲自过湟水桥十里迎接李瑄。 “王将军与我同为边帅,不必如此。” 李瑄向王难得回礼后说道。 王难得回京述职的时候,他在宴会上与王难得谈聊过,知道陇右的大概情况。 “您是仆射,又是大都护,更是天水王,地位远高于我,理应如此!” 王难得并不绝得对李瑄行礼唐突。 他以斩赞普之子,勇猛闻名于世间。 而他的勇猛,在李瑄面前不堪一击。 更别说李瑄卓越的统帅能力,和李瑄对他的提拔。 以前王难得佩服项羽和韩信,现在他只佩服李瑄。 被罢相,绝不是李瑄的过错。 “将军言重了。分走你两万最精锐的兵马,只要不怪我即可。” 李瑄笑着向王难得道。 如果天下有变,陇右和河西两军,李瑄必须要掌握,仅靠北庭与安西是不够的。 他在两军提拔了太多将领。即便主帅忠于朝廷,他也有机会完成“军变”。 “现吐蕃年年上贡马牛羊,他们在雪域高原,不敢越界。将士们因没有军功而遗憾。如果可以,我也想追随天水王入西域。又怎么会阻拦临洮军建功立业呢?” 王难得由衷地说道。 陇右是天下第一军,拥有十万兵马。 哪怕少两万骑兵,各军依旧还有三万五千骑。 军队长时间不战,必会减弱战斗力。 王难得没有理由去阻止临洮军入西域。 “西域建功,我不会亏待他们。” 李瑄向王难得说道。 然后与王难得一起回到湟水城,参加宴会。 “陌刀没有生锈吧?” 宴会上,李瑄问张兴。 改为安西经略军的临洮军,除了骑兵,还有重甲步兵,弩兵,陌刀兵。 他肯定会带这些入西域。 “勇士们舞陌刀四年,期盼着能跟随将军作战,现终于等到了。” 张兴激动地说道。 他们不敢相信自己还能与天水王一起战斗。 “安西也有一支陌刀,他们的将领李嗣业是用陌刀的好手。我们陇右陌刀军比安西陌刀军名声更早,不要堕了威风。” 李瑄拍着张兴的肩膀说道。 如果没有李瑄,毫无疑问,李嗣业是此时大唐的第一猛将。 他比李瑄斩杀的吐蕃第一猛将尚多热尔只强不弱。 张兴的身高应该不比李嗣业低,但勇猛程度一定比不上李嗣业。 但李瑄自信陇右陌刀军装备更精良,比安西陌刀战术更好。 陇右陌刀经历多次大战,而安西陌刀还没参加过超过两万人的战斗。 “李帅请放心,您带到安西的经略军,必能压制安西军。” 张兴表示一定为李瑄争气。 “光倩有乃父之风,父子同时在战场之上,必为一时佳话。” 李瑄又举杯向车神塞说道。 车神塞的临洮军使,将变成安西都知兵马使,统帅安西经略军。 算是变相的升职。 车神塞的武职还是禁军大将军,必须立功后,才能加其他散官。 “光倩若是成才,是李帅数年调教的结果,末将在此感谢。您一手创立的精兵,从未缺失过训练,末将等将伴随李帅驰骋。” 车神塞向李瑄表达感谢以后,陈述临洮军依旧是那支来去如风,能伴随李帅迂回数千里的精骑。 “甚好,在西域的机会很大,祝愿你们父子能拿下英雄勋章!” 李瑄一饮而尽,他相信这些老部下。 在宴会上,李瑄又与其他将领和陇右的僚属把酒言欢。 可惜他的身份特殊,否则李瑄会去一趟青海,看一下新的伏俟城。 四日后,李瑄启程出发。 这一次,安西经略军随同。 数以万计的战马,都或多或少托运有物资。 还有吐蕃奴隶赶着十余万牲畜,驾驶上千辆车子。 有的车子上装的粮食,有的车子装着棉花种子。 此行还有数百工匠,包括李瑄养在湟水,能制造强弩的工匠,公输青子。 到西域后,他就派上用场。 “为夫要先行至西域龟兹。你们有什么吩咐,可以让奴婢们通知车将军、张将军。” 离开之前,李瑄到马车上向长离和姜月瑶说道。 李瑄会通过换乘先行一步,到西域布置。 否则要耽误数月时间。 安西经略军本是机动骑兵,由于要托运大量的物资,无法快速行进。 姜月瑶和长离跟着大军去西域,李瑄放心,她们的马车轻便,不会拖累大军的行进。 到凉州城的时候,还有一万长城军加入。 “夫君放心,我们会照顾自己。” 长离有行远路的经验,她会帮助姜月瑶的。 “好!我在龟兹城等你们!” 李瑄与长离和姜月瑶温存片刻后,下马车离开。 除了亲卫和颜真卿、颜杲卿、岑参、刘单以外,他还带着安西的僚属王滔和几名熟悉路途的安西士卒。 他们携带物资,一人四马,快速奔向官道。 几日后,李瑄到达姑臧城。 哥舒翰在此亲自接待。 李瑄当日参与哥舒翰摆下的宴会,次日检阅从赤水军分出的一万骑兵。 这支骑兵为新的长城军。 目前还未有军使,只有衙将和郎君统领各营,等到西域后,李瑄再任命主将。 在姑臧城中,李瑄受万民拥戴,比当初更热烈。 武威的百姓还未忘记李瑄惩奸除恶,治理姑臧的功绩。 常平新法,也确确实实为穷苦百姓带来便利。 河陇的官吏对李瑄畏惧到骨子里。 在姑臧城第三天,李瑄就离开顺着河西走廊西去。 每过一军,军使们都迎李瑄入军,与将士们交谈。 张掖的建康军、酒泉的豆卢军、晋昌的墨离军、敦煌的玉门军。 特别是敦煌城的百姓,得知李瑄经过,万人空巷迎接。 李瑄还看到一些熟人,只是忘了他们的名字。 次日离开敦煌,依旧是万民相送。 他很感慨,他会再次回来。 从玉门关出,李瑄跋涉茫茫沙漠,到蒲昌海(罗布泊),沿着赤河,十天就到达安西节度使的治所龟兹。 龟兹古国在东汉以后就已经成为西域的泱泱大国。 现如今也是安西四镇之首。 白氏王室数百年来屹立不倒,自有其独到的手段。 龟兹王,还兼任龟兹都督府的都督,由汉以来的统治,使龟兹对汉人王朝的认可度较高。 族中王室子弟进入唐军,为大唐效力,如白孝德这种猛将。 李瑄到渠黎国的时候,戍堡就向安西府衙禀告李瑄到来。 安西节度副使王正见,安西判官封常清,龟兹王,一起出城迎接李瑄! 第三百一十章 封常清,制定对战大食的计策 “拜见李帅……” 王正见、封常清、龟兹王向李瑄一拜。 一切太突然。 高仙芝回长安后,他们却得到高仙芝高升兵部尚书的消息。 取而代之的是刚被罢相的李瑄。 很少有将领,未至安西,就威震西域。 这个被西域诸族誉为“天将军”的男子,不仅掌握了安西军,还接管了北庭的军政。 远比高仙芝强势。 “诸位不必多礼!” 李瑄示意他们免礼。 从他们的形象和装扮上,李瑄能猜出他们的身份。 须发皆白的人,是安西的老将王正见。 头戴冠帽,一脸络腮胡的人是龟兹王白铁河。 身材瘦小的人是封常清。 封常清不仅瘦弱,而且眼睛还有毛病,脚短又跛。 虽其貌不扬,但历史上的封常清文采斐然,又能指挥兵马,充分诠释了身残志坚。 封常清是河东人,从小跟着被流放的外祖父到达安西,由于封常清的外祖父是一名爱好读书的人,又肯教导封常清,使封常清耳濡目染,博学多才。 封常清自然不甘心碌碌无为,三十多岁时投到安西节度使夫蒙灵察的麾下从军,希望能建立如《汉书》上名将一样的功绩。 高仙芝担任安西都知兵马使的时候,威名远扬,他每次出兵,都要带三十多名侍从,衣裳鲜艳漂亮,威风凛凛。 封常清目睹高仙芝的行径因而感慨发奋,投书请求担任侍从。 但高仙芝瞧不上封常清的外貌,没有理会他。 封常清第二天又再次投书,高仙芝只能敷衍说:“我的侍从已经够了,你不要再来了!” 封常清直言说:“我仰慕您的高义,愿意侍奉您,所以没人介绍自己就来了,您为什么一定要拒绝呢?以貌取人,恐怕会失去像子羽那样的人,您还是考虑一下吧。” 他能看出许多人嘲笑他样貌丑陋。 但高仙芝没因封常清三言两语接纳他,封常清就每天到门口来等候,高仙芝不胜其烦,一连两个月后,只能接纳他为侍从。 本来高仙芝对封常清不抱什么希望,但没过多久,封常清就展露他闪光点,使高仙芝赞叹重用。 “李帅远道而来,我等未曾远迎,还望不要见怪。” 王正见作为安西副使、副都护,第一个向李瑄开口。 “无妨!今后就要与诸位一起开创功绩,我初来乍到,安西的军政事务,还要靠你们来帮助啊!” 李瑄向王正见和封常清说道。 王正见属于即将“退休”的人物,李瑄更看重的是封常清。 “李帅您还在朔方的时候,我们就听说过您的威名。您是闻名天下的大将军,安西也一定会听从您的指挥。” 王正见向李瑄表示道。 李瑄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调任,李瑄是罢相后,调到安西。 这代表着威望! 而且李瑄是“军功入相”,入相之前把巅峰的吐蕃王国打得俯首称臣。 使原本依附吐蕃的西域二十国,纷纷转投大唐。 不要说是当世,古往今来,能比得上李瑄功绩的武将,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在这种情况下,桀骜不驯的安西军,也得服从。 最起码是表面服从。 “龟兹王国中可好?” 李瑄又向龟兹王白铁河问候道。 “回天水王,龟兹国在大唐的庇护下,蒸蒸日上。龟兹永远是大唐最忠诚的附属国。”白铁河向李瑄表示道。 白铁河比安西军的将士更尊重李瑄,因为他知道他们国家的命运,掌握在李瑄这个安西经略大使手中。 自汉代开始,龟兹就有八万人口。 虽然现在国家地盘不如汉代的时候,可龟兹诸城邦人口已经到达十五万。 拥有上万兵马,能帮助大唐驻防。 除此之外,西域第二大国是焉耆,第三是于阗,在安史之乱的时候于阗派出五千兵马为大唐平叛。 “大唐与龟兹犹如腹心,当休戚与共。龟兹国一定会永世延续下去。” 李瑄对龟兹国的态度异常好。 这是李瑄对西域诸国释放的一种信号,西域虽换新长官,但安西都护府范围内的国家,一如往常,不需要多心。 而李瑄也没有灭掉龟兹、于阗等国的念想。 等大唐确立西域的领土,一定有许多汉人的聚集地。 以后这些国家,会是被汉人包围的国中之国,且地少人稀,必然会对大唐的依赖更深。 “这是西域百姓们希望的,天水王一定会使西域更强大。 龟兹王行礼感激道。 他了解过李瑄,手段虽铁血,但并不残暴。 高仙芝已经在西域留下不好的名声,打击了大唐的威望。 即便高仙芝屠戮的是河中十六国和昭武九国,不归安西都护府。 但安西都护府范围内的国家都有一种消极之心。 李瑄最先要做的,是重新树立大唐的威望。 “封将军,我听说过你。如果你参加科举,一定是今年的状元。” 李瑄又向封常清说道。 “不敢当,属下对李帅仰慕已久,能在李帅幕府行事,是属下的幸运。” 封常清连忙执礼。 他的名气,在李瑄这样的大诗人,宰相眼中,微不足道。 而李瑄的礼遇和夸赞,让他封常清感激。 李瑄并没有因为封常清的丑陋而轻视,更让封常清亲近。 “高尚书留下的僚属,我不会罢免。但在我的治下做事,不论是僚属,还是将领,都看自己的能力。如果能力出众,封大将军,封爵位都不是问题。以前跟随我的部下,封大将军者有十来位,将军数不胜数。安西军即将面对强大的敌人,你们大有可为!” 李瑄又向王正见、封常清等人身后的僚属、将领扬声说道。 “我等愿效犬马之劳!” 僚属和将领们齐声拱手。 “将军请随我们回龟兹城,已备好酒宴,为将军接风洗尘。” 王正见趁机请李瑄入城。 “嗯!” 李瑄点头。 城池在数里之外,他们一行骑上战马,不一会儿就到达龟兹城前。 胡笳声声,驼铃悠悠。 龟兹是丝绸之路上重要的城镇,一路上总是能看到打扮各异,风尘仆仆的商人。 夯土城墙上,垛口整齐排列,龟兹城相比于中原城池,并不算雄伟,满打满算就两丈高,但由于存在数百年,有一种沧桑厚重的气息。 龟兹城的士兵和龟兹王室的近卫,在前方开道。 让城中的百姓和各国的胡人诧异。 不一会,他们看到安西的一众官吏将领和龟兹王,拥护着一名年轻男子入城。 同样是风尘仆仆,但这名年轻男子身上却有一种英锐之气,他的眼睛如星空一样深邃,不怒自威。 “这是何人?能被如此厚待?” 不认识李瑄很正常,这是沿途许多胡商的诧异。 “这一定是新任安西大都护,统帅安西、北庭的天将军……” 有龟兹国人,一眼就认出李瑄的身份。 他们知道传说中的天将军,将代替高仙芝坐镇西域。 “此人的身材,能力雄万夫吗?” 有胡商觉得李瑄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他们听得最多的,就是李瑄为天神转世,神勇无敌。 “吐蕃都没有声迹了,还用怀疑吗?我看天将军的时候,觉得无比高大。” “只是感叹天将军太年轻了,据说他还是大唐的宰相。” “天可汗麾下第一大将,为天将军。他一定是为大食而来,我们商人或许难越过大山了。” “大食很强大,他们的呼罗珊总督也是和天将军一样的人物。” “我等要观察好形势,以免血本无归。” 路上的胡商三五成群,议论纷纷。 天将军明显是带着战争而来,而商人多为粟特人,要到葱岭西的昭武九国,甚至到达大食、拜占廷帝国。 他们最不希望战争发生,如果出现战斗,他们将损失惨重。 在欢腾和议论之中,李瑄到达安西都护府,此也是安西节度使的府衙。 紧挨着安西都护府,为龟兹的王宫。 王正见在安西都护府,为李瑄接风洗尘。 “李帅,这是中军边令诚。” 王正见向李瑄介绍一名面白无须的老官宦,此人神态高傲,眼睛斜着看人。 见李瑄后,边令诚也不拜见。 李瑄眉头一皱,淡淡地道:“我还以为安西没有监军呢?” 他暗讽边令诚竟然不出城去迎接他。 不是李瑄架子大,这种无礼让李瑄非常不悦。 虽然天宝年间号称“监军权重节度使”,但官宦也不能太放肆了。 李瑄在河陇整死一名中军后,新来的监军张道斌对李瑄点头哈腰。 “先前中军身体不适,无法出城迎接,还望李帅见谅。” 见边令诚脸色大变,王正见赶紧打个圆场。 边令诚心胸狭隘。 前任安西节度使夫蒙灵察,就是被边令诚弄下去的。 以至于后来的高仙芝,都重金招待边令诚,好好伺候着,避免招惹这个小人。 “可以喝酒,连拜见都不会吗?” 李瑄边令诚还上脸。就算身体不好无法骑马出城,但行个礼总该没事吧。 李瑄知道这个老官宦是没有底线的人,在安史之乱收潼关的时候,不断地向高仙芝和封常清索要贿赂。 得不到金银珠宝后,回去向李隆基进谗言,以至于高仙芝和封常清全部被杀死。 李瑄相信,这家伙当监军的时候,一定吃得满嘴流油。 “中军,赶紧向李帅行礼。” 王正见劝边令诚拜见李瑄。 “中军为圣人守军,不在节度使之下……” 边令诚只是尖细地说了一声后,就扭身离开宴会。 李瑄毕竟是罢相被贬的人,竟然一见面就压他,这使边令诚非常生气。 他可不怕李瑄。 因为杨国忠已经向他传信,如果能找到李瑄犯罪和不臣的证据,不仅会在圣人面前为他美言,而且还会赏金万两。 杨国忠在搞安禄山的时候,没忘记李瑄这柄头上利剑。 他最害怕的事情是李瑄回长安,再度拜相。 “李帅息怒,没必要和他这种人计较。” 封常清向李瑄说道。 言下之意,是边令诚是圣人的耳目。尽量不要得罪! “中军或许是累了,来……喝酒!” 李瑄突然笑了一声,举杯说道。 仿佛没事人一样! 他觉得边令诚的态度不对劲,这种人不能留在他身边,过段时间就宰了他。 酒宴上推杯换盏,李瑄介绍岑参、刘单、颜真卿、颜杲卿给他们认识。 颜真卿和岑参,为安西经略大使判官。 颜杲卿和刘单,为北庭经略大使的判官。 过段时间,颜杲卿和刘单就会到庭州赴任。 而李瑄一一认识在龟兹的将领,安西节度使属吏,都护府官吏,龟兹的官吏。 他礼贤下士,言语平和,只要向他行礼,都会回礼敬酒。 他的礼节和豪爽,让将领和僚属们敬重。 一场宴会,直到黄昏才罢。 李瑄的住所,就在安西都护府中。 这里有许多庭院,以后家眷也安排在这里。 高仙芝的家眷也于一个月前,离开安西,前往长安。 翌日,李瑄到达公堂上,正式处理安西军政之事,他召封常清,了解河中十六国和昭武九国的情况。 大唐在安西有编制的士卒为两万四千人。 大唐的安西四镇,一直在变幻。 根据战略需求,有时候是龟兹、焉耆、于阗、疏勒。 有时候是,龟兹、于阗、疏勒、碎叶。 到开元年间,安西四镇变为龟兹、于阗、碎叶、焉耆。 其中碎叶城是大唐直属的重镇,不是国家。 其他都是西域古国。 龟兹镇守使有兵马五千人,驻扎在龟兹城外。 于阗镇守使有兵马三千人,驻扎在于阗城。 焉耆镇守使有兵马四千人,驻扎在焉耆城。 碎叶镇守使有兵马五千人,驻扎在碎叶城。 其余疏勒城、拔换城、大石城、贺猎城等驻扎兵马各有五百左右,总计四千人。 而靠近葱岭的地区、热海(今伊塞克湖)等有诸多戍堡、守捉,零零星星兵马有三千人。 这些是安西的正式兵力。 而且安西的战马非常多。哪怕步兵也骑有战马。 天山东部盆地水草丰茂,无边无际,适合放牧。 而塔里木盆地以北的广大区域,一直到五河流域,河流纵横,使这个时代的国家牧场众多,足够供应安西军的马匹。 安西的兵马,看似最多调动两万,但大唐在安西都护府有号召力,可以号召龟兹、于阗等国出兵,使大唐在短时间内,能凑齐五万兵马。 现在李瑄还掌控北庭军。 北庭的本部瀚海军一万两千人,驻扎在庭州城内。 天山军有五千人,驻扎在西州城内。 伊吾军有三千人,驻扎在伊州西北三百里甘露川。 另外北庭都护府境外还有较为强大的葛逻禄。 而且经过夫蒙灵察、高仙芝的强力镇压,伊犁河流域的突骑施也被收服。 再加上即将到达的安西经略军、长城军,李瑄能动用的兵马过十万。 “封判官,最近西面怎么样了?” 李瑄请封常清入座以后,向他询问道。 “河中诸国最少有一半已经改旗易帜向大食,据可靠情报,他们在组建联军,呼应大食的兵马!” 封常清向李瑄回答道,心中叹息。 他不得不承认,高仙芝走了一步错旗。 屠戮石国,不仅没有震慑住河中诸国,反而让他们彻底倒向新建立的黑衣大食。 隔着葱岭,隔着雷山,路途险阻。大唐无法在河中驻扎兵马,那样的成本太大了。 “可以理解,有无大食军队的动向。” 李瑄又向封常清询问道。 历史上的怛罗斯之战,本就是安西都护府和葛逻禄,对上大食和河中诸国联军。 自高仙芝无缘无故向石国伸出屠刀的那一刻起,就代表河中和昭武已经不信任大唐。 高仙芝在的时候,他们口头上表示臣服。 现在大食的呼罗珊总督艾布穆斯林发声并调兵,给予中亚诸国底气。 那里高宗时期就建立有羁縻州,但大唐自始至终,都没有驻扎过兵马。 不像“西域三十六个国”,自汉以数百年的经营,汉人王朝的强大已经深入西域人心。 当然,在葱岭西大唐不是没有一点影响力,比如拔汗那就臣服着大唐,表示愿意出兵,接受大唐的调遣。 拔汗那不属于狭义上的河中十六国,它是药杀水(今锡尔河)中游的一个小国,是丝绸之路的必经之路,距离石国的柘枝城不远。 高仙芝屠戮石国的时候,拔汗那就有参与。 另外,也不是所有葱岭以西的国家都听大食的指挥。 如昭武故地的粟特国家和布哈拉,他们非常排斥大食的宗教。 哪怕有高仙芝的暴行,也想着反抗大食。 “我军在碎叶镇西面的雷山有戍堡,据说大食正在向怛罗斯城调兵。另外,大食好像正在攻打昭武故地不臣服他们的粟特国家。” 封常清向李瑄回答道。 “封判官觉得大食整合了葱岭以西,会不会进攻安西?” 李瑄向封常清问道。 艾布穆斯林是大食第一名将,雄心勃勃,他是领导呼罗珊地区农民军起义的领袖。 只可惜最后起义胜利的果实被血脉更好的艾布阿拔斯攫取。 最终,艾布穆斯林被任为呼罗珊地区的总督。 历史上的阿拔斯王朝因总督权力过大,走向分裂,然后灭亡。 可见此职位的不一般。 而现任大食哈里发艾布阿拔斯最忌惮的人就是呼罗珊总督艾布穆斯林。 李瑄认为在呼罗珊总督区,艾布穆斯林进攻整合葱岭西,实属正常。 因为大食一直有目向东方的愿望。 数十年前,大食在东方的最高长官哈贾吉本优素福应许他的两个大将谁首先踏上大唐的领土,就任命谁做大唐的长官。 于是其中一个大将征服了天竺的边疆地区,屠杀、赶走了大量异教徒,另一名大将征服了塔立甘、舒曼、塔哈斯坦、布哈拉等大片中亚地区,但谁都没能跨过葱岭,到大唐的国界。 现在新的大食建立,他们要将他们神的信念,传递到葱岭以西。 呼罗珊总督要开始行动! “属下认为,大食如果统一河中时非常顺利,定会进攻大唐。之前白衣大食的时候,他们就频频想要东扩。” 封常清思索片刻后,向李瑄回答道。 “河中诸国和昭武诸国中,还有一些明面上臣服大唐。当大食的兵马南下,他们一定会变旗投降……” 李瑄向封常清说道。 “不错!最近时时有国家向大唐求援。”封常清回答道。 “大唐也有自己的利益……” 大唐不可能随意翻山越岭去支援小国。 曹国多次上贡,又向李隆基献上胡旋女,请求李隆基帮助他们摆脱大食。 但李隆基却没有同意。 “现在大食在西面的动静,前所未有。如果我大唐不出兵,最多一年时间,将失去在葱岭西的影响力。” 封常清郑重地说道。 大食占据地理优势,他们能从呼罗珊地区运来大量的人力物力。 而大唐的核心在长安洛阳。 现明摆着新建立的大食,要将大唐的势力和声望,全部驱逐出中亚。 “一年太长,我们助大食一臂之力。” 李瑄语出惊人地道。 今年一月下旬的时候,李瑄到终南山拜访李泌。 得知李瑄至西域,信奉道教的李泌不想前来。 他继续研究他的长生不死。 李泌只提醒李瑄,在西域可以有一两次大战,但小战和“虚虚实实”不能断。 只有虚张声势,才能在关键时刻,调动大量兵马…… “属下愚昧,不知将军何意!” 封常清好奇李瑄这句话的意思。 “拟订文书,让葱岭西还臣服大唐的国家,各奔前程。他们以后不需要再向大唐上贡,大唐也不会再管他们。” 李瑄向封常清回道。 “李帅这样,他们只有投靠大食一条路可走。” 封常清惊道。 “河中十六国,昭武九国,布哈拉,拔汗那等皆弹丸小国,即便全投靠大食又如何?我们只要战胜大食,他们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向大唐臣服。” 李瑄向封常清回答道。 他心中已经有一个计划,可以尝试一番。 即便失败,成本也不是很大。 安西都护府只收安西诸国的赋税,收不到葱岭以西。 名义上的臣服,没有什么意义。 “李帅是要诱大食进攻大唐……” 封常清想到李瑄的计划。 大唐主动放弃葱岭以西,使呼罗珊总督不费吹灰之力,获得大量领土和资源,膨胀呼罗珊总督的野心…… 第三百一十一章 截胡长安的钱财,李嗣业 “不错!既然大食已经进兵至怛罗斯,一脚就能踏入我大唐的领土。就代表其有觊觎大唐之心。示敌以弱,也是我中原的兵家之道。” “我知道大食的统帅是呼罗珊总督,此人类似于我们汉王朝的开国大将,有一定的自负。” “人苦不知足,既得陇复望蜀。我相信呼罗珊总督在轻易得到河中以后,会激发野心,剑指安西都护府。” 李瑄向封常清说道。 (ps:以后就不提呼罗珊总督的名字了,直接称其为呼罗珊总督,艾布msl,有敏感词msl,一旦出现多次,就会被ai检测到删除) 后世西亚的史料对阿拉伯帝国的一切都眼中夸大。 李瑄不相信他们史料所记载的怛罗斯之战,大食俘虏大唐七万士兵。 更不信大食能在呼罗珊地区征兵五十万。 历史上的怛罗斯之战,毫无疑问大唐是战败的。 毕竟军中自满,又长途远征,人困马乏,犯下兵家大忌。 在战略上大唐惨败,失去中亚。 而战争的经过,大食绝对损失惨重。 黑衣大食看到了大唐精兵的战斗力,使大食暂时不敢再向东望。 反而年年派遣使者,到长安与大唐行外交礼节,互送宝物。 不久后,黑衣大食的开国哈里发死去。 而大食因为传统的眼光,他们的主要战略还是地中海一带。 因为大唐与大食,本就不是天然的敌人。 地中海沿岸的拜占庭帝国,才是大食的宿敌。 他们的关系,比之前大唐与吐蕃的战斗还复杂。 “在葱岭西的拔汗那国,是我大唐在最忠诚的藩属,大唐西入,其必发兵跟随,连它都要放弃吗?” 封常清向李瑄问道。 大唐虽在葱岭西的河中、昭武名声损失,但还是有几个慕唐的忠诚小国。 在葱岭西诸国中,拔汗那号称“事唐最谨”,大唐的战争,其第一时间出兵响应。 拔汗那是最靠近七河地区的国度,距离大唐安西都护府最近。 大唐可以将影响力施加到那里。 “我会传书给拔汗那国王,让他今后向大食进贡,先予后取就是这样。不用多久,葱岭以西至雷翥海,会真正地归附。” 李瑄郑重地向封常清说道。 他相信等大唐打败大食的那一天,拔汗那、曹国、康国等小国,会第一时间转回大唐。 大食今年用大军刚镇压粟特人的叛乱。 说明粟特人对大食也十分排斥。 李瑄知道大食的主力,已经聚集在呼罗珊地区。 怛罗斯河一线,只是呼罗珊总督麾下兵马的一部分。 必要的时候,大食能调集更多兵马。 “朝廷给予李帅河陇精骑,如果李帅一直按兵不动,需要提防小人。” 封常清向李瑄提醒道。 他不再却说李瑄放弃葱岭以西。他看到的是李瑄的果断。 葱岭和葱岭北部的雷山,千沟万壑,孔道狭窄,悬崖峭壁,需要不断迂回。 最险绝的地方,一天甚至只能行军十里不到。 只要双方的戍堡监察到位,避免被突袭,谁翻山越岭,谁就是弱势的一方。 封常清的话语暗示李瑄要小心边令诚。 昨日宴会上,大家都很不痛快,边令诚很可能会密奏圣人。 边令诚是喂不饱的人。 高仙芝一年就要奉献边令诚三次金银财物。 但凡不慎少一次,边令诚就会与高仙芝急眼。 边令诚被阉割后,从小在李隆基身边长大,是李隆基“自认为”的心腹。 高仙芝自己贪财,哪敢去告边令诚啊! 就算高风亮节,与边令诚互告,李隆基八成更相信边令诚! “无妨!我在大非川之战,也与吐蕃按兵不动,最终完胜吐蕃。我会向圣人陈述兵家之要。古代将军十年用功,一战成事,为之常态。我不怕小人中伤。” 李瑄笑着说道。 他内有杨贵妃和高力士,还有自己党派的大臣。 他知兵家事,只要高力士和杨贵妃随便提醒一下,李隆基就不会多疑。 “李帅从河陇调兵至西域的事情,最好能隐匿行踪。不让大食知道我安西都护府的兵力。” 封常清向李瑄提议道。 “隐藏兵力的概率有,但并不是很大。一路上有不少粟特商人知晓大唐有大量兵马进入安西。这些商人去往各镇,我们很难拦住。” 李瑄摇了摇头。 他计划将安西经略军布置在伊丽水流域(今伊犁河),那里水草丰盛,是曾经十姓可汗和突骑施、突厥的放牧地,非常适合建立冬、夏牧场。 安西经略军有五万匹战马,必须有良好的牧场,将战马养肥。 长城军李瑄准备驻扎在龟兹城外,这里也有良好的放牧地。 西域的七河地区,五河流域,费尔干纳盆地等地,都是良好的放牧地,自古为匈奴、突厥占领,但河西陇右的战马来到西域,战马肯定会因为水土不服出现损失。 “那大食会不会因此而犹豫呢?” 封常清向李瑄问道。 “可能会,可能不会。为保证万无一失,我还有其他计策,去引诱大食。” 李瑄向封常清回答道。 新开国的政权,多桀骜不驯。很少有一个冉冉升起的帝国,甘愿当缩头乌龟,最多是忍辱负重而已。 大食常出使长安,应该知道大唐的核心是中原地区,距离西域万里之遥,难以将兵。 如果在大食最强盛的时候都不敢邀战,那还是当缩头乌龟算了。 更何况这个时代和历史上不一样。 李瑄窜动李隆基,向黑衣大食的哈里发艾布阿拔斯发诏书,让其退出中亚,俯首称臣。 艾布阿拔斯,号称屠夫,誓言以铁血治理帝国,他一定会将目光放在安西。 “李帅的计策,一定可成。” 封常清没有追问具体。 “这几日拟订文书,以安西都护府的名义,向葱岭西诸国传书,就说大唐不会再庇护他们,让他们自寻出路。” 李瑄向封常清吩咐道。 这个时候大唐放弃在葱岭西的势力,是逼迫葱岭西的国度,倒向大食。 因为大食已经有大量的兵马进入中亚。 “遵命!” 封常清领命道。 “封判官,请为我讲述安西的度支现状,能否养得起五万士卒,超过八万匹战马。” 李瑄开始向封常清了解安西的财政。 “启禀李帅,安西的财政分为……” 封常清仔仔细细地向李瑄讲解安西都护府的财政、军需。 安西军的财政军需第一来源,为屯田。 龟兹二十屯,疏勒七屯,焉耆七屯,于阗五屯,碎叶十屯,只要是大唐驻军的地方,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军屯。 每屯大者五十顷,小者二十顷,总数不下数十万亩,这是唐军粮饷来源的一大重点。 屯田依照收成,解决安西军五成到七成的粮食。 其他不够,皆和籴弥补军需。 所谓和籴,就是用丝绸和钱财,向周边的国家换取粮食。 大唐只会从长安和洛阳转运一些钱财和绢作为安西军的军饷,不可万里迢迢转运粮食。毕竟长安自己的粮食都还要靠洛阳转运。 否则就没有开元年间频繁的“移都就食”。 安西都护府第二财政来源,为羁縻州的税收。 每个羁縻州,都是一个国家。就如龟兹国属于龟兹都督府,都督由龟兹王兼任。 这些羁縻州需要向大唐缴纳赋税,并听从唐朝的征调出兵。 由于国家还有养自己的军政,所以大唐对他们设置的赋税比较低,而且还是随产而征。 但有一点,如果羁縻州军队随大唐出征,安西都护府会免去他们的赋税,甚至还会得到朝廷的赏赐。 然安西军往往自负,不愿意带着龟兹、于阗等西域大国的兵马。 第三来源是安西的汉人聚集区收税,但这些税收微乎其微,根本无法养装备精良的安西军。 第四来源是商税,安西军镇守的地方,都是丝绸之路的重要通道,商人往来频繁,商业发达,朝廷会允许驻军收商税来弥补军费不足。 这些商税较轻,如果过重,会造成竭泽而渔的现象,得不偿失。 第五来源是朝廷的衣赐和军饷,具体多少,需要向朝廷申请。 同时也要看朝廷的转运能力。 史书上说天宝年间安西每年仅仅要绢数百万匹。 这绝对是记载错误。 在长安,一匹绢,能换五十升米。 更何况绢到西域,和长安就不是一个价了。 两名精湛的织工,五天时间才能产一匹丝绸。 上好的蜀锦,需要两人数月才能出一匹。 如果平均每个士兵每年消耗百匹绢,那李隆基早把安西军剁了。 况数百万匹绢需要的运力也难以想象。 “封判官,你觉得等经略军和长城军到来后,安西能供应大军的粮食吗?” 李瑄向封常清问道。 他向李隆基承诺过,自给自足粮食。 其他军饷和赏赐,由朝廷出,李瑄不要白不要。 “只要有钱和籴,军屯展开,必然可以养活的。只有李帅向朝廷申请更多军费。” 封常清向李瑄回答道。 “安西都护府的度支大概如何?” 李瑄只问安西。 北庭军有北庭都护府养。 “仅凭税收,无战事还好,一有战事,军资呈数倍增长。”封常清向李瑄回答道。 “我明白了。” 李瑄点头。 他需要的不单单是当前消耗的军资,还有大量的财富。 需要一定的来钱渠道。 他又问封常清一些矿场、农田、牧场的分布。 自汉代以来,龟兹附近就有丰富的铁矿和铜矿。 甚至可以满足整个安西使用。 汉人的工匠和铁匠进入龟兹,带来先进的冶炼技术。 西域能制造陌刀,能制造大唐明光甲,代表龟兹有极为精湛的工匠。 “我准备在龟兹城外,建立一个丝绸、茶叶、瓷器的集市。让一部分粟特人不用到长安,就能获得丝绸、茶叶,销往大食、拂菻。封判官选一个平坦,来往便利的地方。” 李瑄向封常清吩咐道。 “李帅,这样不一定收到更多的税收!” 封常清没听懂李瑄话中的意思,提出异议。 “我的意思是,以安西都护府为主,从凉州城购买丝绸、彩缎、茶叶、瓷器,然后凭借官府运力,将其转至龟兹。我们以稍低一点的价格,卖给前往大食、拂菻的商人。胡商不需要跑到长安,就能买到上好的丝绸茶叶,必然会云集在龟兹集市。” 李瑄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封常清。 他来安西,打仗只是其一。 最重要的是训练士卒,拉拢人心。 另外,还要想办法广积粮。 他不可能向朝廷无节制索要,必须想办法建立自己的财富渠道。 连安禄山都在想办法利用粟特商人获得金银珠宝。 而且安禄山也有李瑄效仿的地方。 安禄山是粟特人,基因里有善于贸易的特点,他暗地里经商,用贸易筹集巨额军资,打造武器铠甲,并批量生产伪官的印信和符节。 同时,他还利用贸易的机会,搜集各地的情报。 情报方面,李瑄有常平新兵,长安一有消息,廖峥嵘会派游侠向他传递。 但贸易上,作为穿越者,虽然懂得只是皮毛,但先进的思想,应该比安禄山还能搞钱。 后世,很多人觉得河北人支持安禄山,安禄山的钱粮都是河北士族和百姓支持,所以一直钱粮。 实际上,河北百姓也是被压迫的对象。 不仅仅是河北,大唐各地都非常烂,土地兼并是百姓的苦难。 河北百姓更苦,是因为安禄山无节制地讨好李隆基,不断发动民力,运送上好的石材、树木、玉石,到达长安,成为了巍峨的华清宫。 所以河北在反抗的时候也很激烈,颜杲卿、张兴这样的义士,视死如归,率领乡勇,不断反抗。 安禄山叛军南下时,河北士民殉节者有之、逃难者有之、遭裹挟者有之,唯有自愿参与者非常稀少。 所谓的河北支持安禄山,是一种后世的阴谋论。 士族如果加入叛乱,安禄山军中将领,必有士族子弟。 可安禄山军中并没有这种现象,反而都是不得志的汉人,落魄汉人。 更多的是安禄山潼关大胜以后,被俘汉将,镇守地方的汉将的投靠。 这个时代造反如果不谋求封侯拜将?士族难道还想和后世资本家一样幕后掌控吗? 至于安史叛军为何不投降。一是其军中胡人居多。 二是李亨前期对叛军严苛的惩罚,不仅处死反叛者,家人也要充为奴婢。 这使被胁迫的汉人将士不敢投降。 收复两京后,连王维这种强行被立为伪官的文坛领袖都差点被杀,更何况其他叛乱者。 如陈希烈、达奚珣大臣等被三司推事,一点小瑕疵都被直接处死。 当时李亨太膨胀了,以为收复天下指日可待。 后来李岘多次劝说李亨宽恕胁迫者,再加上叛乱是硬骨头,才废除了对叛军的惩罚,有了赦免。 所以,安禄山的财政经营能力非常值得李瑄借鉴。 李瑄敢确定,安禄山的监军一定被他收买,要么就是彻底投靠安禄山。 所以李瑄想在安西有大作为,必须控制边令诚和边令诚身边小太监、羽林郎。 将所有的信息渠道,掌握在自己手中。 由于西域比范阳还要遥远,更适合李瑄兴风作浪。 “李帅,您这样会惹来非议。而且劫走一大批商人,前往长安、洛阳、扬州的商人会减少,影响朝廷的税收,迟早会被发现。” 封常清是大唐忠臣,他认为李瑄这是和长安抢生意。 利润一定是很可观的,但朝廷三令五申,官府不得和商人争利。 “圣人封我为安西经略大使,北庭经略大使。是让我尽可能经略西域,减少对朝廷的依赖。封判官不要多虑,我这么做是无可厚非的。否则遇到战事,无法犒劳军队,拖欠军饷,影响士气。” 李瑄认真地向封常清说道。 他有河西长兴转运使的职位。 现转运副大使其李瑄曾经的僚属李希言。 河西长兴转运的起点是西域的西州。 让李希言帮忙转运凉州城的瓷器、茶叶、丝绸,然后李瑄会派人到西州将其运输回龟兹。 在龟兹形成一个大型贸易集散地。 价格比凉州城贵一些,但绝对比其他商人便宜。 等得到金银珠宝,李瑄再到凉州城换取丝绸茶叶,钱财源源不断。 两三年后,长安发现税收不对劲,想要向西查的时候已经晚了。 同时,李瑄还会利用特权,令张文俨和柳绩,多将一些马匹运转到西域。 李瑄会以马匹损耗为由,不断地壮大西域骑兵。 他要在七河,伊丽水谷地,五河流域,天山以东,龟兹地域等地大建马场、牧场。 建立属于安西都护府的马官、牧官。 使牧区更完善。 同时,李瑄要雇佣西域诸国的百姓,加大屯田力度。 购买西域诸国的余粮。 除了军屯、民屯也要执行。 另一方面,李瑄要利用贸易来的金钱,建筑各种各样的作坊。 造纸、印刷、冶铁、漆器、纺织、瓷器、酒水等等。 他还可以生产蒸馏酒、玻璃、肥皂,这些都是中学的基础知识。 高端的李瑄不会,这种李瑄还是能搞明白的。 到时候不仅可以赚大食和拂菻的钱,还能卖到长安。 一旦作坊起来以后,生产成本会降低。 大唐也有类似于玻璃的琉璃,但性价比不会比得上李瑄的玻璃。 李瑄早就准备有制造这些的矿物材料,到时候吩咐人在西域打听。 “是属下多想了。” 听李瑄的解释后,封常清释然了。 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其他办法。 安西军中胡人不少,钱财的激励,对一支军队来说非常重要。 李瑄与封常清谈论到中午,从军事到财政,再到地方的风俗民情。 李瑄很满意。 下午的时候,李瑄又召见刘眺、独孤峻等僚属。 由于不熟悉他们,所以李瑄没有和他们谈论军政大事,除了安抚以外,就是问他们的处事风格。 第二天,李瑄到龟兹王宫问礼,白铁河宴李瑄。 李瑄向白铁河商议一些民屯之事,希望白铁河能鼓励龟兹的百姓,开垦荒地,给予奖赏。 安西经略军到来以后,会携带一些棉花种子,李瑄要让龟兹国领头,让棉花先在龟兹国开花。 下午的时候,李瑄在白铁河的相送下,离开龟兹王宫,他在王正见、封常清的陪同下,到达城外军营,检阅龟兹军营。 “拜见李帅!” 龟兹镇守使程千里是一名久经沙场的大将,他出军营拜见李瑄。 程千里本命程昂,千里是他的表字。 他长得高大魁梧,孔武有力,屡立战功。 如果不是封常清在,程千里很可能就是今后的安西节度使。 即便如此,历史上的程千里也差不多该是北庭节度使了。 他不知道的是,李瑄劫走了他的气运。 想再升任北庭节度使已经非常难了。 “免礼!” 李瑄示意个子比他还高的程千里起身。 “龟兹军是安西最精锐的一军,又有安西的两队陌刀,在今后的战斗中,责任更大。现龟兹一共多少营。” 李瑄随程千里入军营后,看到军营校场上人马齐整的龟兹军,又向程千里问道。 “回李帅,龟兹军共五千士卒,包括陌刀营在内,共八个营。其中四个为骑营,一个重步兵营。” 程千里向李瑄回答道。 “军中几日一训,几日一操。” 李瑄向程千里询问道。 “由于要军屯,农忙的时候无法训练。平时隔日一训,十日一操。” 程千里回答道。 和李瑄的河陇军一样。 军队隔一天训练一次,可以缓解疲劳,又一直属于备战状态。 “从明日起,每次操练以五十人为一队,骑兵、步兵、陌刀军分开!前三名的队伍,赏赐一顿羊肉。” 李瑄按照河陇的奖励,来奖励安西军,激励将士的同时,增加自己在军中的威望。 大唐在龟兹也有官属牧场,存在不少马牛羊,这些平时是出征前犒赏军队的。 李瑄有把握在将来获得更多牲畜,每过十天,所奖励的羊不会有多少。 “遵命!” 程千里领命,他知道这是李瑄收买人心的方法,和之前高仙芝重赏立功的将士一样。 “程将军,龟兹军中有什么猛将?” 龟兹军军容整齐,将士们看起来不俗。 李瑄也看到寒光凛凛的陌刀方阵,总共一千五百人。 他们应该没穿内甲,也没有面护。 而且安西的陌刀军不仅仅是陌刀,陌刀大概有七八百柄,其余的是长斧、大棒。 安西陌刀有自己的战术,遇到敌人甲士,长斧、大棒配合击其铁甲,比更陌刀更有效。 陌刀军最前方,是一名壮汉。 这名壮汉身材魁梧,胡须茂密,国字脸,目光坚毅有神采。 他是李瑄在这个世界见过最高大的人,按照后世的说法,大概有两米整。 其穿着铁甲,就如一座小铁塔一样。 他的名义在李瑄脑海中呼之欲出,神通大将,李嗣业。 第三百一十二章 葛逻禄叶护,天山狩猎 “回李帅,陌刀军中的李嗣业勇猛绝伦,在灭小勃律之战的时候,立下重要功勋。” 程千里向李瑄回答道:“另外,军中还有衙将白孝德,乃龟兹王室,善使双枪;郎将卫伯玉膂力过人,武艺高强;猛将田珍也是使用陌刀的好手。” 眼前的李瑄,以勇猛著称于世,号称万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斩将搴旗,如探囊取物一般。 “猛将发于卒伍,带我认识认识,不久后国家就会用到他们。” 李瑄向程千里说道。可能还有一些名将,声名不显。 既然历史上他们能出名,那这个时代他们迟早会崭露头角。 “遵命!” 程千里带着李瑄,最先认识李嗣业。 李嗣业不单是陌刀军的统领,还是龟兹镇守副使。 “末将李嗣业拜见李帅!” 李嗣业见到李瑄后拜道。 “能使用陌刀的将领,很不一般。早就听说过将军的名声,灭小勃律之战,将军功不可没!” 李瑄向李嗣业说道。 但近前的时候,看着比他还高大半头的李嗣业,李瑄感觉到奇异。 这样的身高和臂展,仿佛为陌刀而生。 在后世,提到陌刀,李嗣业和李嗣业统帅的陌刀军,是绕不开的名字。 “李帅谬赞,末将为弱之功,怎能入李帅的法眼。末将持陌刀,能做摧锋陷阵之事,愿意为李帅效犬马之劳。” 李嗣业是猛将,他对“天将军”李瑄感到惊叹。 李瑄的雄壮,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穿着官袍,未穿盔甲,感觉是文臣一样。 但李瑄的名气太大,又当过实际上的首席宰相,李嗣业不敢提出质疑。 他向李瑄一拜,是想表达自己对李瑄的依附,希望将来能给立功的机会。 “强敌大食在侧调兵遣将,只要能奋死奋战,将军一定能轻取侯爵。” 李瑄接受李嗣业的效忠,即便李嗣业不说,以后也会重用。 他也想看看李嗣业统领的陌刀,和陇右陌刀有何不同。 “在战场上,末将一定用命。” 李嗣业再次表示。 骁勇矫健,每战必先,他渴望通过勇猛,取得高的地位,衣锦还乡。 “闻李将领是京兆高陵人,我也算生长于京兆。以后我们也能一起归乡。” 李瑄一口说出李嗣业的出生地。 历史上的李嗣业真正扬名,是怛罗斯之战携带陌刀军掩护大唐溃兵撤退。 他面对千军万马,组成一条散兵线,将追击的大食联军杀得胆寒,使高仙芝能带着残兵败将脱离。 那一战后,李隆基得以知晓李嗣业,召到长安封赏。 此时李嗣业名气未传到长安,李瑄竟然知道他一个副将的家乡,可想而知李嗣业的感动了,他本来觉得效忠李瑄,是博取前程。 现在看李瑄的眼神,就像看知己一样。 他渴望战斗,用他的熊虎之力,向李瑄证明。 紧接着,李瑄与田珍、卫伯玉、白孝德等衙将、郎将相识。 其他的衙将、郎将,李瑄也一一认识,对他们进行勉励。 将领认识完后,李瑄观看龟兹军的操练。 陌刀、重步兵、步兵、轻骑、精骑,龟兹军给李瑄一种彪悍的感觉。 在战阵方面不是很严谨,但冲突起来,势不可挡。 这应该受地区的风俗影响。 安西的许多敌人都是小国,打败这些小国后,就是一阵劫掠,难免养成这种彪悍之气。 将来入中原,非常不好。很可能抢大唐百姓。 这不是危言耸听。 诗史杜甫记录许多关于安史之乱的真实事件。 殿前兵马虽骁雄,纵暴略与羌浑同。 闻道杀人汉水上,妇女多在官军中。 这种悲剧若出现,李瑄见一个宰一个。 李瑄需要时间,去慢慢治理军纪。 等他的经略军和长城军来临后,就开始约束军纪。 李瑄能使河陇将士信服,不单单是军纪,还有厚重的赏赐。 他知道软硬皆施,各种各样的赏赐,开诚布公,才能让将士信服。 赏赐操练最好的队伍,是李瑄的第一步。 此次操练就开始执行,让龟兹军中欢呼。 等李瑄真正率领安西军获得一次大胜,并向朝廷要来丰厚赏赐,就能使安西军信服效忠他。 第三天,封常清将文书拟订好,李瑄召集幕僚和颜真卿、岑参等人,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他们。 放弃葱岭西属国的想法很大胆,如果没有战果,圣人一定会开罪李瑄。 他们以为李瑄是一个有强烈进攻性的将领,没想到李瑄和高仙芝处事完全不同。 李瑄是以守代攻,貌似没有“虽远必诛”的念想。 李瑄是安西新帅,但名望巨大。 王正见已经老了,不想掺和李瑄的战术。 他为人中庸,哪怕高仙芝将留后交给封常清,也不眼红嫉恨。 其他人自然不会反对。 放弃葱岭以西的国家,只损失大唐的威望,不丢失任何成本。 实在不行,再想办法主动出击。 李瑄在一份份诏书盖上安西都护府的印章后,发向葱岭西的各国。 连拔汗那国都蒙在鼓里。 这似乎是表明大唐要放弃葱岭以西,将那些地盘交给新建立的黑衣大食政权。 给人一种大唐畏惧黑衣大食的感觉。 李瑄猜测边令诚会密奏李隆基。 于是在第二日就向李隆基七百里加急上书。 同时,又给高力士一封信件,告知事情的原委,他李七郎忠心耿耿,不容任何人污蔑。 李瑄在龟兹城,又向北庭西北部的葛逻禄传书,召葛逻禄的叶护到北庭都护府。 葛逻禄三部与大唐联合,灭掉突厥汗国。 但后来葛逻禄出现分歧,在乌德鞬山一带的葛逻禄投靠回纥。 另一部分葛逻禄迁徙到北庭西北,自立为叶护,投靠大唐。 现这一部葛逻禄轻骑超过两万余,是草原上仅次于回纥的势力,与低调的坚昆不相上下。 大唐对葛逻禄的钳制非常大,再加上回纥这个天然敌人,葛逻禄只有投靠大唐。 否则大唐轻轻松松能收拾葛逻禄。 李瑄在西域基本上没有一刻闲着。 他到西域半个月后,率领颜杲卿和刘单出发前往安西。 这期间除了军政外,李瑄还派人去寻找制作玻璃的石英砂。 另外,向安西诸国发书,收集更多的动物油脂,并建立仓库,储存起来。 数日后,李瑄东行,到达庭州(今乌鲁木齐)。 北庭都护府与安西都护府以天山为界,分治南北。 现伊丽水中下游的突骑施被征服,坚昆都督府一直服从大唐,沙陀族更是大唐的忠诚小弟,回纥臣服。 可以说北庭现在也无对手。 境内十六个羁縻州一直为北庭缴纳贡、赋,再加上北庭有众多受大唐统领的少数民族县,使其对朝廷的依赖,远比安西小。 十年前,安西北庭还是一体,为防止地方长官做大,将其分割。 现李瑄坐镇西域,等同归于一体。 到轮台县的时候,北庭节度副使张元鸿带着属吏来迎接李瑄。 李瑄向张元鸿询问一些北庭节度使的军政事宜和诸羁縻州境况。 两日后,他们到达北庭节度使治所金满县。 在金满县以东,有一万两千人的瀚海军驻扎。 李瑄最先到达军营检阅瀚海军士兵。 同时,李瑄与将士交流,勉励他们训练,制定和安西军一样的操练奖励。 操练名列前茅,就有肥美的羊肉吃,让瀚海军士兵非常心动。 瀚海军许久未战斗,将士们思战立功,募兵制度下,来参加的汉人、胡人,大部分是为立功获得赏赐,而不是填饱肚子。 李瑄向瀚海军承诺,不久后就会召瀚海军参加战斗。 由于周边无敌手,北庭的军政事务好处理许多。 李瑄放心将颜杲卿和刘单留在这里 他在庭州呆了一个月后,葛逻禄叶护施利来到北庭都护府。 天将军召令,施利叶护不得不来。 “小王施利,拜见伟大的天水王!” 李瑄亲自出府迎接施利叶护,使施利受宠若惊。 白亭海一战,李瑄千里奔袭,从沙漠中而出,全歼回纥五万监军,使磨延啜“独以身还”。 这是发生在葛逻禄不远的战斗,使葛逻禄幼小的心灵产生震撼。 更何况李瑄在接下来的九曲之战、大非川之战重创吐蕃,让不可一世的尺带珠丹成为阶下囚。 葛逻禄眼中,李瑄的可怕,远超过王忠嗣。 年纪轻轻的李瑄,被称为天将军,绝对实至名归。 对草原部落来说,天,至高无上。 “召叶护前来,是商议大事,请随我到府衙正堂。” 李瑄邀请施利叶护,到安西都护府。 施利叶护小心翼翼地随李瑄入府。 他接触过高仙芝,知道高仙芝的强势。面对李瑄,是与众不同的感觉,明明平易近人,却感受到巨大的压力。 像是一柄未出鞘的宝剑一样,锋芒内敛。 “葛逻禄诸部如何?” 李瑄明知故问地向施利叶护说道。 “我葛逻禄三部本为整体,奈何回纥忘恩负义,使我葛逻禄分裂。” 想到此,施利叶护咬牙切齿。 三部葛逻禄,一曰谋落;一曰炽俟,一曰踏实力。 被回纥收复的葛逻禄,正是炽俟。 葛逻禄少一部后,不仅实力锐减,还要受到回纥的威胁,难以再迁徙到原本的故土。 现草原已经被回纥完全霸占! “十分可惜!不过我相信三部叶护,终会归一。” 李瑄笑着鼓励一句。 葛逻禄的地理位置,可以配合大唐去钳制回纥。 自白亭海之战发生后,回纥一直是李瑄的假想敌,他时时提防。 最担心的是他干大事的时候,回纥再次横叉一脚。 历史已经有些紊乱,李瑄不信磨延啜会忘记白亭海狼狈逃窜的耻辱。 “我们的先知也是这么预言。” 施利叶护有野心。 见证了回纥骨力裴罗从一个“流浪儿”逆袭,成为草原的大可汗,他觉得他们葛逻禄未必没有这个机会。 只要大唐支持即可! “据说黑衣大食想要东扩,染指我大唐的安西,该怎么做呢?” 李瑄步入正题,向施利叶护询问。 “我葛逻禄部侍奉在大唐的北疆,只要大唐一声令下,我葛逻禄的儿郎会为大唐而战,将大食赶出药杀水。” 施利叶护站起身向李瑄表忠心。 他拍着胸膛,仿佛会为大唐赴汤蹈火,不皱眉头一般。 “我相信葛逻禄部对大唐的忠诚,曾经我们一起并肩作战,覆灭突厥汗国。只是战线太远,无缘得见。但我不会忘记这样的情谊。” 历史已经证明,在大唐陷入劣势的时候,葛逻禄靠不住。 葛逻禄是好斗的部落,同时也非常逐利。 但恰恰是这样的葛逻禄,可以利用。 大唐有优势的时候,葛逻禄一定不敢背叛,毕竟他的家在这里,想逃又能逃到哪去呢? “小王也是从那一战,开始仰慕天水王的神威,古来擒大可汗者,无有几人,您更为天人。” 施利叶护也趁机向李瑄吹捧道。 “过段时间,都护府会放出消息,葛逻禄不臣,节度使会派遣大将,将兵五万,北上攻击葛逻禄……” “小王惶恐,不知哪里得罪天将军!” 李瑄的话还未说完,施利叶护就一下拜道在地,面容惊惧。 他不明白,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要率五万兵马攻击葛逻禄。 别说五万,两万他们葛逻禄都不一定能扛住。 “听我把话说完……” 李瑄起身将施利叶护扶起,又道:“我只是混淆视听,并非真正进攻葛逻禄。” “我想引诱大食来进攻安西,造成安西兵马空虚的假象。在大唐即将攻来的时候,施利叶护派人向大食求援,利诱大食。” 呼罗珊总督是一代名将,并且还是有野心的豪杰,李瑄不仅放弃葱岭西,再露出破绽,用他最擅长的诱敌之计。 “原来如此,我葛逻禄一定配合大唐行事。” 施利松一口气,如果是这样,倒也简单,汉人最喜欢用阴谋诡计。 哪怕是李瑄这个天将军也不例外。 在施利眼中,大唐是比大食强大得多,因为大唐的丝绸、瓷器与茶叶,全是丝绸之路的畅销品,可以与黄金对等。 作为大唐影响范围内的部落,施利自然认为大唐更强大。 “大唐的兵马到达天山后,叶护就派人向大食求援,让你的部下以为葛逻禄与大唐决裂。” 李瑄不忘对施利叶护提醒。 “小王遵命!” 施利叶护不敢不听。 “等将大食逐出雷翥海,必会给葛逻禄奖赏。” 李瑄又向施利叶护承诺,恩威并施。 “多谢天水王!” 施利叶护惊喜应道。 李瑄又与施利叶护讨论一会后,邀请其饮酒。 他不断地为施利画大饼,还扬言要奏圣人准许葛逻禄成立汗国,使施利叶护,变为施利可汗。 这让施利叶护忍不住心动。 当初卑鄙的拔悉密都能成立汗国,为何同样是草原部落,他们葛逻禄不能呢? 这种诱导,撩动施利叶护的心,使他更加信服李瑄。 翌日,李瑄邀请施利可汗和张元鸿,以及瀚海军的将领在天山下狩猎。 天山的雪峰在晨曦的闪耀着金色的光芒,美轮美奂。 李瑄这一行数百人的队伍,整装待发。 天空湛蓝,白云朵朵,最靠近山脚的地方树木郁郁葱葱,北面平坦的草原下,数只马鹿正在吃草。 “嘚嘚!” 骑兵的奔腾,使其惊扰。 将士们大呼大驰,奔马如电,围追堵截。 以防止马鹿跑到草原中。 李瑄和施利叶护各率骑追击上去。 施利叶护充分发挥他精湛的狩猎技术,他带着十几名随从,通过迂回,距离奔行的马鹿越来越近。 他想率先射死最强壮的马鹿,向李瑄证明葛逻禄人的勇敢和强大。 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葛逻禄人,善骑射,且凶狠。 除了施利叶护外,其他人都已经张弓搭箭。 渐渐得,施利叶护距离马鹿七十步,他没有放箭,他在找最强壮的一只。 施利叶护还不时回头看一下,看李瑄距离他还有数十步,离马鹿还有最起码一百五十步,远远追不上! 就在施利叶护找到最强壮的马鹿,准备张弓搭箭的时候,一道震耳的弓弦声响起。 “嘣!”“咻!” 李瑄的火云马奔行如风,在距离马鹿一百五十步的时候,李瑄拿起王忠嗣赠予的两石强弓。 虽然弓很大,李瑄已经掌握其在马上张弦的技巧。 特制的弓箭上弦,李瑄松开手指,箭矢破空而出。 “哞……” 一百五十步外奔行的马鹿一声惨叫后,栽倒在地。 这只马鹿正是施利叶护盯上的最强壮的一只。 见马鹿被射死,施利叶护不敢置信地回头。 而李瑄正呈收弓姿态,让施利叶护一脸懵。 很明显是李瑄在一百五十步外射中的马鹿! 以至于施利叶护的其他亲卫临近马鹿,却忘了放箭。 “咻咻咻……” 李瑄持弓继续奔驰,一连三箭,每箭都能在一百多步外,射倒一只成年马鹿。 当马匹前奔,李瑄再进一步挽弓搭箭的时候,却没有射出去。 张开的弦又缓缓放下。 最后一只马鹿跌跌撞撞地逃入森林。 因为那是一只怀孕的母鹿,李瑄不射杀,其他人也不敢动。 “李帅天威!” “天将军!” 瀚海军的将士和李瑄的亲卫一起齐喝。 那跃马扬弓的姿态,让人明白为什么李瑄会被称为天将军。 寻常人在这么远的距离,根本看不清楚。 而李瑄能办到常人无法做到的事情。 而后的半天时间,众人在天山脚下,又射杀一些野兔、野山羊等猎物。 李瑄吩咐就地埋锅起灶,将士们一起烹煮肉食。 “天水王的真为天将军,小王钦佩。以前听说过薛仁贵三箭定天山,但天将军的箭术薛仁贵也一定比不上。” 施利叶护下马后迅速跑到李瑄面前。 李瑄的箭术,令他惊为天人。 活了四十多岁,如此箭术,他在草原上从未听说过。 古代的射雕手和天将军一比,犹如雕虫小技。 如果是在战场上,一不留神,主帅可能会被李瑄射死,施利可汗想想都觉得不寒而粟。 “再厉害的敌人,也会死在我的箭下。如果没有,说明我想生擒他。” 李瑄意有所指地说道。 “天水王神威,不论做什么事,天水王一声令下,族中两万弯弓之士,任由天水王驱使。” 施利叶护不是傻子,他能听明白李瑄的意思,他对李瑄的敬畏之心愈浓。 “大唐胸怀天下,对待藩属十分仁慈。就像狩猎一样,我们也有自己的礼仪,不杀怀孕的母兽。” 李瑄又用这句话示意施利叶护,恩威并施。 “小王一直向往大唐的文明和博大,今后小王狩猎,也会按照大唐的礼仪。”施利叶护向李瑄回答道,他反应的很快。 “据说天山之中,有一种豹子,它毛发如雪,身上有黑色的斑纹。它十分凶猛,是天山的王者,它也很贪婪,有时候会夺走牧民的羊。只可惜此次没有遇见这种豹子。施利叶护,如果这种豹子出现,我手中漆弓能否射杀它?” 李瑄再度向施利叶护说道。 “这种贪婪的豹子,不用您出马。我们这些护卫就能将它乱棍打死。” 施利叶护信誓旦旦地说道。 “为什么不用箭和矛呢?” 李瑄追问。 “伤了豹皮就不完美了。” 施利叶护不假思索地回答。 “如果真如此,我取走华美的豹皮,雪豹最长的牙齿,赠予叶护。” 李瑄对施利叶护的回答很满意。 他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历史上的葛逻禄真是为一点金银叛变高仙芝的吗? 肯定不是! 因为葛逻禄看到高仙芝已经必败。 呼罗珊地区的大食援军源源不断,而大唐却没有援军。 通过这次打猎,李瑄可以确定目前的葛逻禄不会坏他的事。 他展露出的箭术,也是一种震慑。 两个时辰后,鹿肉已经成熟,吃完不太好吃的马鹿肉,李瑄让亲卫罗兴,送施利可汗数十里,离开北庭都护府。 以后只需准备好兵马,等待李瑄的命令! 李瑄又在庭州待了十几天,交代颜杲卿、刘单、张元鸿一些事宜后,离开庭州。 他带着亲卫来到天山军(今吐鲁番市),检阅天山军和其所属的屯田区,牧场。 又十天,李瑄观看一次天山军的整训后,李瑄行进至西州。 这里驻扎有一部分伊吾军。 伊吾军只有三千人,还分开驻扎在伊州和西州。 不过这里靠近河西走廊,通过不会有什么事情,平时巡视一番丝绸之路,保护好沿途驿站即可。 西州的高昌城,是李瑄此行的目的之一。 高昌城是河西长兴转运使的起点,终点是长安。 李瑄任大使这么久,还未来过西州…… 第三百一十三章 西域战争起 高昌,本是西域的大国,因为亲西突厥,于贞观十四年被大唐灭亡,并置高昌县,管理其境高昌人。 经过近百年来能归化,高昌人与汉人差不了多少。 他们也如汉人一样,勇士从军入唐军。 李瑄在高昌城外检阅驻守的一千名军士后,来到河西长行转运使府衙。 早在去年,李瑄还是宰相的时候,河西长行转运使府衙就被搬迁到西州高昌城。 并任命效忠李瑄,同是宗室的李希言为副大使,也算是未雨绸缪。 “拜见天水王!” 此时,李希言正在河西转运衙门,他出门迎接,向李瑄一拜。 希言,是他的表字。 李希言已经花甲之年,历史上他是哥舒翰的僚属,而作为李瑄的僚属的时候,李瑄是比较重用李希言的,仅次于刘晏、杨绾、段秀实、高适、岑参等人。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李希言为宗室。 且李希言的爵位极高,他是李渊的曾孙,袭嗣郑王。 他可以被称为郑王,实际上爵位是嗣王,和李瑄的郡王等级一样。 李希言在朝中坐过大臣,但他没有和众多嗣王一样躺平,也想如李祎一样有威名,故而调任军中。 哪怕是行军司马,也比在朝廷碌碌无为强。 他已经袭父亲的嗣郑王,他的儿子一定无法再承袭,他要为自己的后代门荫入仕提供机会。 但现实是很残酷的,李希言在陇右并未立下太大的功勋。 好在李渊曾孙,嗣郑王的身份,让李希言能在李瑄从河陇回朝后,短时间拜大将军,三品文官正职。 但李希言知道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位不至宰相,又无军功傍身,他的身份只是昙花一现,萌荫不到子孙后代。 所以,年轻的李瑄,又是他从军时的上司,成为李希言的依靠。 他认为李瑄的政治寿命十分长,绝对不是有些大臣想的那样,太子继位,李瑄终止。 玩弄权术的李林甫都没玩过李瑄,李瑄怎么可能和表面上那样呢? 所以他选择听从李瑄的安排,兼任河西转运副大使,并将此视为正职。 李瑄基本不管河西转运,而李希言就是实际上的正大使。 “将军不必多礼,去年朝堂上相别,我们在西州得以相见,保重身体啊!” 李希言辈份比李瑄大,李瑄握住他的手,以表亲近。 李希言的爵位虽是嗣郑王,但他的职事官为右卫大将军。 “不论是宰相,还是大都护,下官都是您的部下。先前天水王传令让西府准备多余载具和骆驼,到凉州城购买最畅销的绢、蜀锦、绫罗绸缎、江南名茶、精美的瓷器。现下官已经准备好,其运力能将凉州城的货物搬空。而且从长安回来的转运车队,也可以顺道转运物品。” 李希言初心不变,向李瑄表达忠诚的同时,告知原因听从李瑄的吩咐,用河西长行府衙的庞大车队,运输丝绸茶叶瓷器。 官府运输,有军队护卫,不用担心出关以后被其他恶商侵害,也不用担心藏匿的马贼。 而且官府运输,打着长行转运的旗杆,不论是地方官吏,还是关隘,都不能检查。 因为长行转运,就是为皇帝服务的。 “将军言重了,安西又增三万精兵,数万战马。此举不过减少朝廷开支而已。” 李瑄微微一笑。 他们一起并肩进入府衙中。 走廊前,一名男子向李瑄和李希言行礼。 “这是犬子李纾。” 李希言向李瑄介绍他最中意的儿子。 几年的从军生涯,使李希言落下病根,由于身体不好,他的儿子陪他一起到西州上任。 “令子一定是英俊。” 李瑄看了一眼李纾。 李纾,字仲舒。 其实李瑄见过李纾,也知道李纾。他和李瑄的四兄李季卿是好友。 历史上李纾是被他四兄李季卿推荐为官的。最终也算身居高位。 “而立之年,还没有功绩,同为宗室,羞煞人也。” 李希言拿李纾与李瑄对比,非常惭愧。 李瑄年二十四,早已拜为实际上的首席宰相,因想澄清天下而被罢相,大起大落。 李纾已经三十岁了,却还没有功绩。 由于李纾排行老二,是李纾的哥哥萌荫。 而李希言虽是嗣王,但地位不高,无法像李适之、李林甫一样,让所有的子嗣都为官。 “自古大器晚成的人也有很多,我觉得仲舒就是这样这样的人。如果不介意,作为我的僚属,举为安西都护府仓曹参军事,为我负责凉州城到高昌县的丝绸茶叶瓷器转运工作。” 李瑄很聪明,一下就看出李希言介绍他二儿子的意思,想要为李纾谋份差事。 他正好需要一名帮助他转运瓷器茶叶丝绸的人。 由于血脉亲近,再加上本就是李季卿的好友,所以李瑄将这件事交给李纾来做。 安西都护府仓曹参军事为正七品的官吏,更何况有李瑄僚属的头衔。 李瑄会留下最信任的罗兴,带着几名亲卫,和一队伊吾军,配合李纾操办此事。 至于西州到龟兹的这一段,李瑄会交给薛错负责转运。 确保万无一失,也防止有不法分子私吞他的丝绸茶叶瓷器。 说实话,李瑄这么干,确实很不漂亮,尽量不能让朝廷看到他的动机。 河陇都是他的人。 接下来就是李瑄整饬西域的时候,特别是边令诚这个死太监。 “还不快谢天水王。” 李希言拉了拉李纾。 李瑄能安排他的儿子担任这么重要的职务,让李希言十分感激。 他的二儿子有前途,他就算是死,也能瞑目。 “多谢天水王!” 李纾向李瑄拜谢道。 他十分珍惜这次机会,一定把李瑄吩咐的转运工作干得漂漂亮亮。 “转运的时候,尽量培养一批从长安、洛阳到凉州的商贩,只要他们一到,就能把他们的货物全部收下。让他们节省往来于两京和凉州城的时间。如此,以后会专门又一批商贩与河西长行转运合作,收购的价格可能会更低。” 一起在府衙中的时候,李瑄向李纾吩咐道。 “下官明白!” 李纾拱手。 李瑄是宗室的楷模,一代品德,一代气象,一代风度,无人可比。 李纾有自己的想法,他珍惜一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一定要把丝绸茶叶瓷器的转运工作,干得漂漂亮亮,成就未来的机会。 “待我回龟兹,就会向以安西都护府的名义,为高昌运送第一批金银珠宝。你们带着第一批金银珠宝上路。” “我会写信告诉哥舒翰,安西要赚取钱财,和籴士卒的粮食。” 李瑄又向李纾表明。 他以安西都护府的名义,大肆收购瓷器茶叶丝绸,凉州城只会赚更多税收。 因为会有更多汉人商人闻风而至。 由于使大量的胡商,不用来长安,亏的只会是长安和洛阳。 而李瑄用的载具是朝廷的,本钱是安西都护府的人,贸易的利润会被李瑄截留一大部分,成为李瑄的私财。 剩下一部分用来和籴养兵。 而且李瑄会通过战胜大食,向朝廷要军饷和赏赐。 积累财富的速度,一定会比安禄山快。 安西都护府的总体产粮只是够西域军民的食用,无法像中原高筑粮仓,甚至常平粮仓的资格都没有。 李瑄准备建筑作坊,制作更好牛肉干,作为更优质的军粮。 长途跋涉到葱岭以西,牛肉干和煮熟的马奶比携带大量粮食好太多了。 李瑄和李希言父子聊一会后,和他们到高昌城外的转运坊。 “现在在转运什么?” 李瑄看坊在忙碌,向李希言询问道。 “于阗王尉迟胜向陛下上贡十几车玉石,准备通过河西长行转运至长安。”李希言向李瑄回答道:“这些车辆从长安回来,如果有空余的位置,就可以购买长安便宜的丝绸。” “嗯!一路劳累奔波的转运队伍,要多加赏赐。” 李瑄向李希言吩咐道。 “早已按照五年前天水王定下的规矩,每一次长行转运回来,不仅有赏钱,还有酒肉赏赐。” 李希言向李瑄回答道,这支队伍用好,会为李瑄效力。 “不错!” 李瑄点头。 他在李希言父子的陪同下,视察河西长行转运的牛车,骆驼等队伍。 除了正在路上转运,高昌据点还有牛车、马车三百多辆,骆驼四百多头。 高山大河、荒漠戈壁,飞刍挽粟。 在转运过程中,最大的中转站是凉州城。 以前李瑄当河陇节度使的时候,就把河西长行转运的衙门设计在武威。 沿途的丝绸之路,也有一些中转站。 李瑄思虑再三,决定从陇右群牧,再调一千匹不适合为战马的驽马,补充河西长行转运的实力。 以便于增加各种资源的运力,为今后做准备。 李瑄在西州总共待了十五日,从慰问伊吾军,到长行转运,再到羁縻州和县下巡察,提升他在西域的影响力。 而后,李瑄到达伊州的伊吾县,这里也驻扎着上千名伊吾军。 伊吾军有三千士卒,其他的分布在诸守捉,戍堡。 在伊吾军十天左右,李瑄结束三个多月的行程,返回龟兹。 路过西州,李瑄再与西州官吏会面,然后把罗兴留在西州。 …… 李瑄返回龟兹之时,葱岭西的国家陆续得到安西都护府快马传递的消息。 以后他们不用再向大唐上贡,也不再是大唐的属国。 其意思很明显,大唐让他们依附于大食。 葱岭西的诸国非常无奈,葱岭以西大多数国家信奉祆教和佛教。 甚至粟特国家对祆教无比虔诚,宗教观念刻在心中,这也是粟特人频频反叛大食的原因。 石国柘枝城被高仙芝屠了,否则石国王子也不会求到大食头上。 所以大唐的放弃,对布哈拉、拔汗那、粟特诸国无异于天塌。 他们皆知高仙芝已经被天将军取代。 以为打败吐蕃的天将军会强硬无比,会将大食赶出去,归还他们的信仰。 没想到天将军是个软蛋,是名不副实之徒。 本来就向大食改旗易帜的河中诸国,自然是欢天喜地,他们有的不满大唐,有的更亲近大食。 大食刚平定布哈拉和粟特诸国,这种大军压境下,让实力较强大的拔汗那都沉默无声。 拔汗那国王再次派大臣到安西都护府,询问缘由。 他们是大唐在葱岭西的马前卒,失去大唐,即便投靠大食,大食也会使劲剥削他们。 拔汗那不甘心! 粟特的曹国、康国、安国,也是经常朝贡大唐,且曹国女子为李隆基的妃子,生李虫娘。 康国和安国,在大唐有诸多将领、官吏。 他们再次联名传信安西都护府,希望李瑄能够出兵帮助他们。 李瑄于七月中旬回到龟兹,他得到这些来信,只回复无能为力,并表明葛逻禄劫掠大唐北庭边境,他奉诏出兵葛逻禄。 而葱岭西千沟万壑,大唐无法将大量兵马运送回去。 而且李瑄还说,大唐不怕大食,因为大食也无法翻越葱岭和雷山。 他故意将这信件传给好几个国家,甚至与大唐不友好的河中小国。 他想让大食看到安西的动向。 苏定方平定葱岭以西,使数十国归唐,设诸多羁縻州,但唐军没有在葱岭以西驻军,没有将文化影响但葱岭西。 使葱岭西的河中、昭武故地,非常飘摇。 相当于大唐的保护国。 以至于后世有人葱岭西至咸海不算高宗时代的领土。 因为无作为领土的基础。 不像安西,大唐的军事、政治、文化全方位地影响。 李瑄不想这样的事情发生。 因为中亚的地理位置,对华夏未来太重要了。 如果能让汉人居住在里海、甚至黑海,那大唐就能直接钳制西方。 …… 李瑄回到龟兹城,并未得知从长安传来的奏折,代表边令诚对李瑄的弹劾未成功。 现在他没有准备好,还不是拿下边令诚的时候,再让边令诚跳几天。 李瑄让薛错从安西都护府的府库取出一批钱财和金银珠宝,让薛错带着这些金银珠宝到高昌,将其交给李纾和罗兴。 贸易要早点搞起来,李瑄没有几年时间。 同时,造纸的作坊、瓷器、冶铁、纺织等作坊,李瑄让岑参为主去筹备。 派出去的士兵已经找到石英砂,就在龟兹附近,石英砂是非常常见的一种矿物,现正在开采。 李瑄在龟兹都护府,招募匠人,为制造玻璃、肥皂做准备。 在李瑄回到龟兹后的三天,浩浩荡荡的队伍,顺着赤河,来到安西城外。 旗帜遮天蔽日,铠甲如云,枪槊如林。人马之众,仿佛能填满山川沟壑。 气势之雄伟,盖过彪悍的安西军。 西域从未出现过信么多唐军。 队伍中,不仅仅是唐军,还有一些军人的家属,匠人的家属,一起随军而来,总计一万多人,以后他们将在这里开枝散叶,使华夏文明生根发芽。 另外,还有大概四千余名吐蕃奴隶。 行进至西域,带来的牛羊驼牲畜也还有十余万头。 “车将领,一路辛苦。” 李瑄带领安西都护府的官吏出城迎接安西经略军和长城军的到来。 “长途跋涉,乃行军常事。末将不敢言辛苦。” 车神塞向李瑄一拜。 由于赶着大量的牲畜,携带众多粮食。平时要为战马和牲畜寻找草地,耗费大量的时间。 特别是过沙漠的时候,把准备的草料都用完了。 战马都喂的粟米。 有这一次行军经验,下次轻装急进的时候,会容易许多。 以临洮军改来的安西经略军为例,只携带数日的草料,换乘极速奔进。 “长城军驻扎在龟兹城外。而车将领麾下的经略军在龟兹休息一段时间后,还要行军,到伊丽水流域,兵种分开驻扎。建立牧场的事宜,我会尽快拟订。” 李瑄又问了一下长途行军的战马损耗,得知损失不大后,李瑄松一口气。他向车神塞交代经略军的最终驻扎地。 到伊丽水流域,经略军需适应一段时间。 “末将听从李帅的安排,到伊丽水后,一定会督促士兵,多开垦屯田,自给自足一部分粮食。” 车神塞早就对西域的地图熟记于心。当前情况下,伊犁河流域属于前线,以经略军的机动,能短时间内,到达碎叶。 他不忘减轻安西的负担,把屯田做到位。 这几年,他们在青海伏俟城外开垦荒地二十大屯。 相信在西域也能做到。 …… 在李瑄与车神塞交谈的时候,李嗣业观览这支取代赤水军,被誉为“天下第一军”能军队。 曾经的“临洮军”,在西域也是大名鼎鼎,自李瑄任陇右节度使副大使以后,临洮军就追随李瑄,一连数年,李瑄所参与的战斗,临洮军都有参与,使临洮军中拥有极大一部分百战余生的精锐老兵。 在李嗣业眼中,临洮军无疑是装备精良的。 连普通的轻骑,都一人双马。重步兵和重骑兵更是一人四马。 安西经营数十年,也仅仅是能做到步兵有马而已。 经略军超过一半的战马上都挂着明光甲和鱼鳞甲,被甲率百分之百,被铁甲率超过百分之五十。 铁甲是一支精兵战斗力的保证。 李嗣业也终于看到比安西陌刀更出名的陇右陌刀。 改良的陌刀天宝年间新入唐军,诸军都在摸索阶段,但陇右最先使出陌刀,并经过多次大战的考验。 当张兴刀者,人马俱碎。 据说这是贺书上对陇右陌刀将张兴的赞誉,连圣人都对张兴赞不绝口,并封其为将军。 李嗣业不得不承认,陇右陌刀比安西陌刀好太多了,一人四马,弥补陌刀手的笨重。 李嗣业还得知陇右陌刀手有特制的内外甲,护面,武装到牙齿。 作为一名陌刀将,李嗣业知道陇右陌刀军一旦拦停骑兵,必然是一场杀戮。 “你是安西陌刀李将军吧!我叫张兴,经略军右厢兵马使,也是一名陌刀将!” 张兴看到李嗣业后,非常吃惊,他第一次见到比他还高这么多的人。 他知道这李嗣业一定是个狠人,可能持的陌刀,比他更长。 “李嗣业拜见张将军。” 张兴是千牛卫将军,地位和名气,远大于李嗣业。 “李帅很推崇李将军,待战争来临,我们比一下谁更勇敢。” 张兴很有斗志,数年训练,更成熟的陌刀技艺,他绝不能辜负李帅。 “好,在此之前,还要向将军请教陌刀之技和陌刀阵型。” 李嗣业听张兴说李瑄很推崇他,异常振奋,好胜心也被激起。 “我们陌刀手有利有弊,李帅在操练时的战术,能轻易克制陌刀,与君共勉,我们取长补短。” 别看张兴五大三粗,实际上他也是饱读诗书的人。 他深深的知道陌刀的弊端,所以陌刀与轻骑相辅相成,无论如何,都要与轻骑、强弩联合在一起,不可贪功。必要的时候,可以依靠地利。 “与君共勉!” 李嗣业再次一拱手。 而后,李嗣业也负责接待张兴等将领入城。 远道而来的士兵,都有杀牛宰羊犒劳。 工匠和士兵的家人,会安置在沃野之上,以便于屯田。 西域地广人稀,在龟兹周围,能屯田的地方非常多。 唐军工匠还是以维修兵器、铠甲,制造兵器、铠甲为主。 李瑄没有与僚属们一起入城,他终于看到心心念念的姜月瑶和长离。 虽然在马车上,但一路颠簸,使她们都非常憔悴。 李瑄亲自驾驶着她们的马车,将她们带到安西都护府内李瑄的宅院中。 她们先休息几天,解除疲惫,李瑄再和她们温柔。 然后李瑄到都护府的宴堂,介绍河陇的将领,与安西将领、僚属认识。 一杯酒后,大家戮力同心,共谋战功。 陇右军入西域,使李瑄正式压制安西军。 接下来,李瑄要在胜战的同时,枪打出头鸟,整治安西军。 七月下旬,经略军离开,向伊丽水指定的位置进发。 八月上旬,李瑄向西域三十六国传递文书,通告葛逻禄寇掠北庭藩属、县镇,杀死牧民数百,抢夺牲畜数十万。都护府尽书其恶,示其大逆不道。 对于葛逻禄寇掠的北庭的事情,西域三十六国很震惊,葛逻禄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 虽然天将军在西域未建功,但赫赫威名应该可以让人望风而降啊! 大唐忠心的小弟们,立刻上书都护府,发轻骑攻打葛逻禄,生擒施利叶护。 于阗王尉迟胜更是请命他亲自领兵。 但李瑄只是安抚西域三十六国,并未让他们派兵征伐葛逻禄。 八月中旬,李瑄对于阗镇守使、焉耆镇守使、龟兹镇守使下达军令,要求他们聚兵于北庭,配合北庭的天山军、瀚海军,进攻葛逻禄。 诸镇粮草、辎重已开始准备…… 第三百一十四章 大食十万大军来犯,波斯王普尚 安西都护府、北庭都护府的檄帖一出,把不知情的葛逻禄诸部酋长吓得肝胆俱裂。 他们葛逻禄怎么敢南下进犯大唐呢? 葛逻禄一直在金山(今阿尔泰山脉)以南游牧,最多到达伊丽水流域,北庭安西与其接壤,仅以瀚海军和天山军的实力,足以对抗葛逻禄。 于是,葛逻禄诸部酋长上请施利叶护,向大唐解释清楚。 但施利叶护为防止走露消息,故而隐瞒麾下诸部,并声称已向安西都护府传达信件,解除误会。 同时,施利叶护发动族中两万轻骑,聚集在金山南。 葛逻禄诸部的百姓,赶着马牛羊,开始向西迁徙。 大有与大唐对抗示威的趋势。 一个多月后,大唐兵临天山,已经聚众准备前往金山征伐。 双方剑拔弩张,似乎已经无法调解。 施利叶护“无奈”之下,派遣多名轻骑,向正在怛罗斯河一带驻扎的大食求援。 怛罗斯河一带的大食将领为齐雅德伊本萨里,他是呼罗珊总督麾下第一大将。 齐雅德伊本萨里跟随呼罗珊总督一起起义,推翻白衣大食的统治,他对呼罗珊总督忠心耿耿。 前不久,齐雅德伊本萨里更是粉碎河中地区布哈拉的起义,因此更被呼罗珊总督器重。 齐雅德伊本萨里得到葛逻禄的求援后,不敢擅作主张。 他亲自率领骑兵到达萨末鞬城(撒马尔罕),向呼罗珊总督商议大事。 因为此时大食呼罗珊的真正主力就在萨末鞬城,距离怛罗斯也就数百里远。 萨末鞬城,大唐称之为“康居都督府”,他是粟特康国的国都。 康国反叛,被大食平定后,就将主力调集在这里。 昭武故地因此瑟瑟发抖。 现在呼罗珊地区还有哈里发粮草兵马的支持,兵精粮足。 艾布阿拔斯也想报李隆基的侮辱之仇,将大食的信仰,翻越高山,到达安西。所以给与呼罗珊总督的支持。 这位新锐的铁血哈里发自然是不服的,他认为大食有主的庇佑,绝对比大唐强大。 曾经唐将苏定方击虽然战胜过大食,但那时大食只是仓促防备,没有动真格。 这次将主力汇聚在康国的国都萨末鞬城,就说明大食的决心。 康国的王宫,已经被呼罗珊总督征用。 他正在听麾下汇报葱岭以西诸国的情况,看看还有哪个不张眼的小国,敢抵抗大食的兵锋。 在药杀水和乌浒水这两河流域,只能有一个主宰,那就是大食。 曾经的河中吐火罗地区,大部分都献上降表。 昭武故地更不用说,因为大食的主力汇聚在萨末鞬城,诸国已经没有敢反抗。 哪怕是大唐最忠实的小弟拔汗那,也因为大唐的抛弃,不得不献上贡品,表达臣服。 “启禀总督,齐雅德将军已经从怛罗斯河归来,有要事向您禀告。” 呼罗珊总督正在康国王宫读古老的书籍的时候,忠实的仆人入内,向他禀告道。 “快请齐雅德将军入殿!” 呼罗珊总督放下书籍,回应一声。 一定有重要的事情发生,否则飞马传信即可,不需要齐雅德伊本萨里亲自回来。 大概一刻钟后,齐雅德伊本萨里来到正殿,向呼罗珊总督行了一个大食的礼节:“见过总督!” “将军免礼!说出你回来的目的。” 呼罗珊总督开门见山地向齐雅德伊本萨里询问。 他是一个行事有风格的人,虽然起义的胜利被阿拔斯家族攫取,让他很不痛快,但为了大食,为了主,他愿意向东传递教义,让主拯救更多的愚蠢的不可救药的人。 自先知降临以来,能拯救世界的,唯有他们。 “回总督,那个被称为天将军的家伙,去征伐安西北部的葛逻禄部落,现葛逻禄部落自知不敌,飞骑向我们求援。末将知事情重大,特来向总督禀告,听从总督的指示。” 齐雅德·伊本·萨里向呼罗珊总督禀告道。 从言语中,不难听出齐雅德·伊本·萨里的激动,他们大食早就想将他们的主带过葱岭,解救那些愚蠢的人。 现机会终于来了。 大食的兵马主力已经布置于萨末鞬城,而怛罗斯河也布置有三万兵马。 萨末鞬城还有三万骑兵,能迅速支援怛罗斯。 “那天将军能打败吐蕃,他代替高仙芝,是我最惧怕的事情。” 呼罗珊总督觉得很不对劲,一切都像是刻意为之一样。 李瑄的勇猛响彻丝绸之路。 连艾布·阿拔斯都有关注。艾布·阿拔斯刚确立哈里发地位时,曾询问过呼罗珊总督:“大唐的天将军有没有什么能制服的?” 黑衣大食在未建立政权的时候,就与吐蕃有来往。 毫无疑问,吐蕃是一个强大国家。此国家散落的时间,因李瑄一人而已,让艾布·阿拔斯心惊。 “勇士和推倒马尔万二世一样,必能战胜李瑄。” 呼罗珊总督信誓旦旦地向艾布·阿拔斯说到,代表着他的坚定信念。 呼罗珊总督是英雄,在起义军中魅力四射,特别是在呼罗珊地区,他登高一呼,群起响应。 连哈里发艾布·阿拔斯都不敢轻易罢免呼罗珊总督,因为呼罗珊总督一旦被罢免,呼罗珊地区必反。 呼罗珊总督十分自信,认为自己的统兵能力天下无双。 他向往成为哈立德一样的人物,让另一种“安拉之剑”加冕在他头上。 想成为哈立德,只是推倒昏庸的君主还不行,必须还得为大食,为主,开疆拓土。 而东扩,也是呼罗珊总督的心愿。 他已经计划,哪怕五年,十年,他也要完成东扩。 但机会将近到他身边的时候,呼罗珊总督又谨慎起来。 “吐蕃只是野蛮人,他们能在丝绸之路上享受威名,除了野蛮以外,就是大唐太弱小,大食想要东扩,迟早要与大唐碰撞,趁着我们势力强大,一鼓作气,拿下唐安西都护府。我们的三万骑兵,翻越葱岭后,那里任我们驰骋。” 齐雅德·伊本·萨里为呼罗珊总督考虑,他打心底里,瞧不起唐军。 信仰,让他强大。 他们能推倒哈里发的勇士,怎么能畏惧大唐呢? “我们的使节出使大唐,传递回来的,是大唐的强盛。他们的长安非常繁华,到处都是人,遍地都是粮食。” 呼罗珊总督向齐雅德·伊本·萨里说道。 苏定方扬威中亚,自白衣大食以来,大食出使大唐,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探查大唐的虚实。 而得到的信息,使白衣大食屡屡惊叹,放弃向东扩张。 而这些,应由黑衣大食完成。 “以前马尔万二世,乘坐金车,穿戴金丝。而我们起义的时候衣衫褴褛,拿着锄头和木棒,照样能战胜他们!” 齐雅德·伊本·萨里向呼罗珊总督回答道,示意大唐华而不实。 也宣扬呼罗珊起义军的强大。 现在呼罗珊地区起义军今非昔比。他们披上坚实的铠甲,拿起锋利的长矛。 “大唐为什么征伐葛逻禄……” 呼罗珊总督又问出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大唐扬言葛逻禄寇掠大唐的北庭,已经发兵过天山。葛逻禄绝对难以敌过大唐。我们可以支援葛逻禄,将其收服,趁着安西空虚,两面夹击,拿下大唐的安西都护府和北庭都护府,切断河西走廊,等我们彻底将光辉普照西域,再进入长安…洛阳……” 齐雅德·伊本·萨里说话的时候膨胀得很。 他非常渴望战功,希望呼罗珊的势力,能影响到西域。 “大唐刚放弃吐火罗地区和粟特地区,现又出击葛逻禄,这正是我担心的。” 呼罗珊总督不怕正面挑衅,担忧大唐给他们耍心眼。 “大唐的安西都护府基本上年年都讨伐不臣服的属国和部落。像石国一样,根本没有罪过,却因高仙芝的贪婪,将其柘枝城的老幼屠戮。而大唐的强势和霸道,迟早会使西域诸国众叛亲离。如此,大唐征伐葛逻禄,又有什么理由呢?” 齐雅德·伊本·萨里认为李瑄也是想用葛逻禄获得军功,获得财富的同时,去取悦他们的皇帝。 “齐雅德将军言之有理,是我考虑太多。即便唐人有阴谋诡计,我们也要做好与其交战的准备。” 呼罗珊总督终于说道。 这是基于对大食勇士的信心。 大唐已经放弃葱岭以西,就算诱他们主动进攻,他们也不能畏惧。 大军主力好不容易到达萨末鞬城。 是大食有史以来,主力距离大唐最近的一次。 似乎翻越葱岭,就能见到他们的主,为他们布下的曙光。 无论如何,都要与大唐碰一次。 这一战,关系到未来能否将教义延伸到东方,关系到他能否像哈立德一样,加冕安拉之剑。 在战略上,被动的防守,比战略的进攻,更有开拓的功绩。 “总督英明!末将主动请命,联系葛逻禄部落,率领骑兵和怛罗斯的步兵共五万,加以河中的附属国联军,一起翻过高原,进入安西,必将所有阻碍者扫平。” 齐雅德·伊本·萨里主动请求道。 山路险绝,对他来说是不小挑战。 但他有信心完成这一次远征。 毕竟高仙芝就翻越葱岭,完成一次大胜。 还有之前的苏定方,更是打败白衣大食。 既然唐将能做到,他们大食为什么不能做? 他们要一雪前耻,把那天将军的脑袋从乌龟壳里揪出来。 “如果我大食去救援葛逻禄,在战术上一定要做好充沛的准备。此战发步兵五万,骑兵三万,征集附属两万。” “另发动卫士、农夫,为远征军提供粮食。” “让葛逻禄叶护全力以赴,将大唐的主力兵马拖住,待我军长驱直入。” 呼罗珊总督给了齐雅德·伊本·萨里更多的兵马。 他知道大食第一次跨过葱岭西,在后勤上,一定要全力以赴。 如果粮草中断,补给不足,后果不堪设想。 自大食驻扎在萨末鞬城以来,在艾布·阿拔斯的支持下,大量的粮食和牲畜已经被送入萨末鞬城。 艾布·阿拔斯也在令呼罗珊总督尽快出击,打败唐军。 为了借助安西都护府征伐葛逻禄的机会,他要在两个月后,做好准备。 “遵命!末将必然在明年夏天之前,将旗帜插在龟兹城。如若不能,末将提头来见。” 齐雅德·伊本·萨里神情激动地领命。 他将创造历史,将勇士和主的意志,带来葱岭西。 “我在后方为齐雅德将军准备粮草辎重。” 呼罗珊总督对齐雅德·伊本·萨里的态度很满意。 就像他们起义推翻马尔万二世一样,抱着必死的信念。 当天,呼罗珊总督开始调兵遣将。 一边征集更多粮食,一边调兵遣将。 同时,呼罗珊总督将他的手令传递给刚投靠大食的粟特、拔汗那,以及吐火罗地区的十几个国家。 一时间,西域风起涌云。 黑衣大食太强硬了,刚建立哈里发政权,就开始征伐大唐。 那大唐的天将军,令人失望。 本以为打败吐蕃的神勇,却连高仙芝也不如。 反而让大食开始向安西东扩。 和之前不同,这次是大食主力过来。 有些葱岭西的西域小国,已经预料到了大唐将在安西受挫。 这使得一些河中西域小国开始对大食死心塌地,以免大食占领西域以后,开始清算他们。 葱岭西许多西域小国,本就对大唐的行径很不满。 眼看大食在西域如日中天,号令诸国,拔汗那、粟特曹国、粟特安国等,被逼无奈,只能在大食的胁迫下,派遣一些兵马。 并为大食供奉骆驼和马牛羊,以及粮食,供大食的粮草。 他们对大唐的放弃,也非常愤怒,不满的情绪也正常。 因为他们知道大食迟早会清理他们的信仰。 大食在扩张的路途上,清除异教徒的事情屡屡发生。 而大唐从来不会因为他们信奉拜火教而强令他们更改。 大唐更像是胸怀天下。 而大食本以为两个月能做好准备,谁知在粮食充足的情况下,准备三个月,于十一月份,才出发前往大唐。 呼罗珊总督为万无一失,将计划谋全。 自己亲自坐镇怛罗斯城。 大军没有从葱岭翻越,而是从怛罗斯,翻越雷山,从碎叶突入,这能节省许多时间。 怛罗斯城、俱兰城、阿史那不来城,碎叶水河谷,通过东西交通冲要千泉。 这是呼罗珊总督权衡利弊后的行进路线。 一是此路距离大唐最近,二是粮草辎重更方便用驼马运输。 碎叶河河谷呈东西走向,长五百里,最宽处一百五十里,两边雪峰平均高度一千余丈,山里多温泉,谷地气候宜人,可称得上丝绸之路上又一“河西走廊”。 没有比此更好的行军路线。 虽然攻破碎叶后,还要突破重重障碍,向安西深处挺近。 但碎叶是大唐的门户,打开门户,占领安西指日可待。 如今,俱兰城、阿史那不来城,都相当于大唐在最前线的守捉。 由于城池低矮,一碰就碎,它们存在的意义是大唐打探消息。 这也意味着大食从这条道路上行进,绕不开大唐的耳目。 大唐的守捉骑兵早已得到大食大举进攻的信息。 吐蕃距离俱兰城还有数十里的时候,他们便弃城骑马逃离。 阿史那不来城的唐军也放弃抵抗。 不费吹灰之力,连下两城,让齐雅德·伊本·萨里振奋。 到达方圆二百里平坦的千泉地带,齐雅德·伊本·萨里更是令骑兵先行。 齐雅德·伊本·萨里知道大唐已经掌握他们的动向,说不定就在回军驰援。 他谨记呼罗珊总督的吩咐,这是一场正面的较量,用绝对的优势,将安西都护府压倒。 这段时间,葛逻禄在前两个月,时时向大食求援。 到后面,已经没有求援的消息了,似乎葛逻禄正在被唐军围追堵截,情况危机。 实际上,李瑄在这几个月一直在备战。 他调集粮草辎重到碎叶城、热海之畔。 同时,将安西经略军的两千强弩手,两千重步兵,投入至碎叶城。 使碎叶城的防备固若金汤。 李瑄一直掌控着葱岭西的动向,他要分两步要走,第一步是剿灭来犯的大食主力。 第二步是“乘胜追击”,率领大唐兵马到达葱岭西,将大食的势力,彻底赶出中亚。 好在被他等到这次机会,李隆基在十月份的时候,向李瑄询问过战况,使李瑄的压力非常大。 如果今年大食不主动进攻,李瑄一定会搞大食。 李瑄不能无休止地与大食耗下去,好在呼罗珊总督终于耐不住性子。 或许来源于艾布·阿拔斯的压力,或许这就是名将的自信。 历史上的高仙芝,得知大食聚集兵马在怛罗斯,所以决定先发制人。 这意味着,历史上的呼罗珊总督,有对安西都护府的野望。 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很可惜,他们的哈里发艾布·阿拔斯建国不到五年就死了。 而呼罗珊总督也遭受到很经典的操作,功高震主。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如呼罗珊总督这种开国功臣,又大权在握,谁都会忌惮! 这也使呼罗珊总督在打赢怛罗斯之战后,没有趁大唐的安史之乱进攻西域。 因为在安史之乱前夕,呼罗珊总督被处死,紧接着就是跟随呼罗珊总督起义的老部下叛乱。 “龟兹军、焉耆军、于阗军、瀚海军、天山军可已就位?” 热海(今伊塞克湖)南面,李瑄向岑参询问道。 热海距离碎叶镇不过百余里。 而这里驻扎着长城军和三万龟兹、于阗、焉耆等西域三十六国联军,在伊塞克湖南面,也有一万多经略军的轻骑和精骑。 此时,大唐已经将所有的丝绸之路封锁,胡商停滞道路,不得靠近葱岭、雷山。 否则以细作论处。 “回李帅,龟兹于阗瀚海等军已经到位,他们将与葛逻禄一起,随时从伊丽水南部而下,截断大食兵马的后撤之路。” 岑参向李瑄回答道。 龟兹、于阗、瀚海等军皆有战马,这种快速的机动能力,能在关键时刻让大食绝望。 不久后,李瑄会让齐雅德·伊本·萨里体会一下历史上高仙芝的难过。 哪怕齐雅德·伊本·萨里比高仙芝准备的更充沛。 从历史上高仙芝的兵马成分上,可以判断出高仙芝行走的路线也是雷山千泉之路。 因为高仙芝会在伊丽水流域与葛逻禄汇聚,然后翻越雷山,过俱兰城,与拔汗那汇聚。 三部一起,挺近怛罗斯水,开始连番大战。 自负的高仙芝,没有在战前,发动全西域的藩属国力量,增强安西的兵力,并往碎叶城聚集粮草。 如果高仙芝的兵力再多两万,再有千泉道路的粮草补给,胜负犹未可知。 “碎叶周围的牧民、百姓确保一个不漏地撤走了吗?” 李瑄又向封常清问道。 “回李帅,已经全部撤走到四百里外,连一只鸡羊都未留下。” 封常清向李瑄回答道。 不仅仅是碎叶水地域的百姓。 连碎叶城周围的守捉小城叶支城,贺猎城等,都已经被大唐舍弃。 大唐只有五千碎叶军,一千诸守捉军,两千经略军强弩手,两千重甲步兵,负责镇守碎叶城。 为使碎叶城的空间足够容纳兵卒和雷石滚木,连碎叶城中原有的百姓都已经被暂时迁离。 “波斯王,虽已过几代,但大唐从未忘记为萨珊波斯复国的承诺。贵祖父在的时候,大唐有吐蕃骚扰,对萨珊波斯的灭亡鞭长莫及。现吐蕃已经被降服,是时候兑现诺言了。” 李瑄将一名异族老者召入营帐,向他说道。 此老者是当初向大唐求援的萨珊波斯的波斯王子卑路斯之孙普尚。 卑路斯带着无尽的遗憾客死长安以后,李治下诏名将裴行俭率兵护送卑路斯之子泥涅师返国,但护送至碎叶城,大唐让他独自回到吐火罗。 事实上,裴行俭的主要使命是对西突厥平叛。根本顾不上为萨珊波斯复国。 当时白衣大食在中亚地区争夺战中已经占据较大优势,泥涅师在吐火罗召集了数千追随者,但终未成气候,数年后,追随者见大势已去,作鸟兽散。 随后泥涅师居住于吐火罗二十余年,未能实现复国之梦。在武则天后期和韦氏、太平公主夺权的时候,大食军队征服中亚大部分地区和印度河流域,泥涅师无处栖身,只得东逃,景龙元年至长安,不久后就含恨而终。 大唐继续封其子普尚为波斯王。 但普尚居住在西域,亦是有名无实。 加上岁月匆匆几十年,普尚也已经老去,他早就对父祖的光复事业心灰意冷…… 第三百一十五章 拜火教,大食进攻碎叶城 匆匆岁月数十年,普尚也已经老去,他早已对父祖的事业心灰意冷。 之前他居住在吐火罗地区,但大食呼罗珊地区对吐火罗地区的影响太大了,使普尚不得不到安西龟兹避难。 在龟兹,已经有人忘记他波斯王的身份。 他居住在城南的街巷中,除了他的家人,几个孤独的亲信,几个奴仆,还有安西都护府资助,其他无人问津。 祖辈珍藏的书籍,早已布满灰尘。 那心中的信仰,已然燃烧殆尽。 欲望,也随之熄灭。 普尚本以为下一代,就会重新归为普通人。 他读过汉人的书籍,知道更迭的意义。 他没想到赫赫有名的天将军竟然重新提起萨珊波斯复国事宜。 惊讶,惊喜,更多的是复杂。 萨珊王朝曾经取代强大的安息帝国,与罗马帝国共存超过四百年。 其领土一度如现在大食一样,横跨欧亚非。 但王朝的衰落自有定律,卑路斯的父亲,也就是最后一任波斯君主伊嗣俟三世被大食杀死后,曾经强大一时的萨珊王朝,已经埋入历史之中。 “大都护所言为真吗?” 好久过后,普尚才反应过来,语气颤颤巍巍地说道。 哪怕是梦中,普尚也不敢奢望自己会成为真正的波斯王。 “我们汉人有一句话叫一言九鼎,我南征北战,从未失信过人。波斯王尽管放心。” 李瑄面含微笑地向赞尚回答道。 萨珊王朝,信仰的是波斯教,华夏称其为拜火教。 而吐火罗地区,粟特诸国,多信仰。 更有大食呼罗珊地区的人民,至今思念。 李瑄要萨珊王朝复兴,是想其拉起信仰的大旗。 波斯教认为宇宙中存在两种基本力量,善和恶,也就是光明和黑暗,这两种力量不断斗争,最终善将战胜恶。 这种独特的二元论的信仰,让李瑄认为更符合宣扬。 二元论的哲学思想是波斯教的核心教义之一。 波斯教认为,宇宙的起源始于一个原始的状态,随后善神和恶神开始创造世界。善神达代表光明、生命和创造,而恶神代表黑暗、死亡和破坏。 这与之上相对应,是信仰起初的矛盾性,也是波斯教宣扬的二元论。 除此之外,波斯教强调“因果相报”的观念。 善行将带来善报,恶行将带来恶报。这种观念体现在波斯教的教义中,认为人的行为和选择将决定其在来世中的命运。 善恶到头终有报,不仅仅是波斯教,也是人最朴素的价值观。 在华夏思想中,也有这种观念。 这种基本价值观,也是必须植入心中的,可以让地区的秩序,更为平和。 与此同时,火在波斯教中被视为善神的象征,代表光明和生命。信仰者们必须崇拜圣火,保持圣火的燃烧,以示对善神的敬仰。 也是对光明战胜邪恶,价值的肯定。 最后,波斯教的道德规范强调正直、诚实和纯洁。信徒被鼓励行善、避免邪恶,并通过崇拜火来净化心灵。 这种强调道德责任,让个人选择善与真理,与邪恶对抗。 李瑄的暂时目的,是支持萨珊王朝,在吐火罗地区的西面,重新建立国家。 以波斯教,与大食教对抗。 在大唐的支持下,用宗教对抗宗教,将大食的势力向西驱赶。 因为此时大食教还未兴起多少年,包括大食,底层还有百姓思念波斯教,崇拜火与光明,有机会将其取代。 “小王多谢大都护为萨珊王朝光复,如果有那么一天,小王定年年向北,岁岁朝贡。” 片刻间的酝酿后,普尚尘封的宿愿被李瑄三言两语勾起来。 没有言语能形容普尚此时的激动心情。 不断辗转在西域诸地,如同丧家之犬一样,他终于想起来他的曾祖伊嗣俟三世被大食杀死,他们曾经伟大的国家破亡,他的父亲、祖父,一次次来到中亚,在寻找复国的机会,最终都以失落的心情回到长安,病死在异国他乡。 如果能恢复萨珊王朝,让普尚做什么他都愿意。 “这是大唐的承诺,我们大唐海纳百川。待萨珊王朝在呼罗珊建立,将大食的宗教,驱逐出去呼罗珊地区,我支持波斯教兴起,汉人也崇尚火焰。” 李瑄向普尚承诺道。 “数十年了,不知道那里的子民是否支持我们。” 普尚不无担忧地说道。 因为他父亲已经尝试过,以失败告终。 “只要战胜大食,代表阿胡拉·马兹达的光明在庇佑着他的信徒。呼罗珊的百姓一定会改邪归正。” 李瑄给予普尚信念。 哪个宗教的税收更低,哪个宗教就能获得民心,这是最大的信仰。 倭马亚王朝的最后一任哈里发被曾经的子民起义推翻。 君权神授,在这个时代比不上两餐果腹,比不一衣暖身。 惹得天怒人怨,哪怕是哈里发,也得身首异处。 “小王一定听从大都护的任何安排。” 普尚再次向李瑄一拜,李瑄说得不错,他们能驱逐大食,就代表他们波斯教的神在庇佑他们,也证明大食教的神没有波斯教的神厉害。 “波斯王先在热海居住,待此战胜利,我就会向吐火罗地区宣告萨珊王朝复国,今后会在吐火罗地区西面,建立萨珊波斯。” 李瑄最后向普尚吩咐一声。 “遵命!” 普尚高兴领命,然后拜礼告退。 在普尚离开以后,李瑄骑上战马,巡视热海。 他的马上挂着长槊,另一侧挂着强弓。 身后足足五百明光甲精骑跟随。 他们都是李瑄新招募的亲卫,大部分都是来安西的游侠和猛士。 李瑄拜相三年,为底层百姓变法,使崇拜李瑄,有轻侠之风的人更多。 一听说李瑄到安西任大都护,安西北庭节度使、安西北庭领略使,大江南北的游侠、有志良家子迅速组团赶到安西,想跟随李瑄建功立业。 西域对大唐的英俊少年来说,一向都有不一般的情感。 从汉代以来,西域有太多可歌可泣的传奇。 要么像张骞、傅介子、班超一样扬名四海,要么像谷吉一样在旷野捐躯。 李瑄的英雄事迹,给他们莫大的鼓舞。 这也是李瑄来到数千里西域以后,依旧有许多人跟随来的原因。 只要来到西域的汉人游侠投靠他,他就将其接纳,以其为亲卫,跟随在身边。 相当于曾经的神策卫,但缺乏训练,肯定不如之前的神策卫。 但战斗的时候,李瑄作为核心,神策卫拱卫两翼就够了。 有这一出,李瑄相信有更多汉人会来到西域。 且这些青壮来西域,只为投靠李瑄,可以增强李瑄在西域的兵马,为今后的大事做准备。 …… 七日后,碎叶城十几里外的地方。 “轰隆隆……” 伴随着震天动地的马蹄声,数以万计的骑兵到达碎叶水。 这是齐雅德·伊本·萨里派遣的先行骑兵。 在此之前,他们已经派遣探马,探测方圆数十里的风吹草动。 在得知没有埋伏后,齐雅德·伊本·萨里使骑兵先临碎叶水。 大食骑兵身着深色长袍,在风中微微飘动,头戴精致的缠头巾,他们脚蹬坚固的马靴,稳稳地踏在马镫之上。 也有一些大食骑兵身穿札甲,这札甲并不像大唐札甲那样是全身式的,而是集中保护胸部,四肢及颈部防护交由活动性好的锁子甲或皮片。 也有披着像马甲一样的锁子甲,头戴着富有拜占庭特色的头盔。 虽然经过长途跋涉,但这支大食军队的神情是振奋的。 因为他们有信仰,他们将为自己的国家建功立业。 此时碎叶水已经冰冻,在骑兵统领的一声令下,先头的骑兵部队,过碎叶水。 兵临碎叶城下! “这里的唐军竟然没有逃跑。” 一名大食将领隔在一里外望见碎叶城上的唐军严阵以待,虽密密麻麻,但语气中不以为然。 如这样的城池,他们千军万马下,可以轻易将其攻破。 “不能大意,碎叶是大唐重镇,必然有重兵把守。放弃了碎叶,等于让我军长驱直入。” 大食骑兵的统领阿杜郑重地说道。 这么长时间,唐军一定反应过来,向碎叶紧急调兵。 如果没有防御才奇怪呢? “去禀告齐雅德将军,我军已经到达碎叶城,然城墙上站满唐军,似乎想要抵抗到底。” 阿杜又向传令兵下令道。 “遵命!” 传令兵走后,阿杜吩咐骑兵探马,继续向碎叶城东面,探查唐军动向。 一天后,探马回来,向阿杜禀告道:“启禀将军,百里外,在靠近热海的地方,发现大量敌军,临近探查,是安西龟兹、于阗、焉耆等西域国家的联军,骑步大概有两三万人。” “唐军的主力还来不及调遣,所以发动安西的附属国。” 阿杜如是猜测道。 “将军,我们骑兵冲击过去,一定能将那些乌合之众打垮。” 麾下将领请命道。 在他们看来,安西的诸国联军,就如羊羔一样脆弱,他们可以轻易将其打垮。 他们的敌人,是强大唐帝国精锐的安西军。 “等待齐雅德将军来临。” 阿杜没有轻举妄动。 那些安西诸国联军距离他们还有上百里。 在碎叶城未拔下的时候,在情况不明的时候,他们不能犯下兵家大忌。 “遵命!” 其他大食将领不敢再说什么。 又过五日,大食呼罗珊主力和中亚联军在齐雅德·伊本·萨里的率领下,挺近碎叶城。 碎叶城下,大食人喊马嘶,旌旗猎猎,弯刀如月,盾牌如墙,长矛如林。 “唐军的附属联军在百里外驻扎,他们的探马也一定知道我们的存在。诸位觉得我们应该攻碎叶城,还是去进攻唐军的附属国家。”齐雅德·伊本·萨里在大帐中,向麾下诸将询问道。 “碎叶不足为惧,我军当深入,先攻破安西附属联军。” 一名步兵将领向齐雅德·伊本·萨里回答道。 “不可,碎叶城是唐军在西域的门户,它就如一座钉子一样。我军将其占领,进可攻,退可守。” 一名大食将领说出自己的想法。 “赞同,当进攻碎叶城!”又有一名大食将领应到。 “进攻碎叶会付出死伤,先灭除唐军的爪牙,碎叶城不攻自破。” “同意!” 一时间,大食将领们争论不休。 他们各有各的看法,各有各的道理。 “之前有商人告诉我等,大唐从河西走廊调兵遣将入西域,其兵马可能多三两万人。我担心临近热海的唐军附属安西联军后方有埋伏,决定先进攻碎叶。” 齐雅德·伊本·萨里在众将吵闹的时候,伸手制止,并将自己的想法说出。 呼罗珊总督也已经传信,大唐向西域调兵遣将,不一定只是征伐葛逻禄,更有可能是针对他们大食。 不过现在大食翻山越岭到达碎叶城外,不论如何,双方也一定要碰撞一下。 大食认为自己必胜,不可能退出。 “我等赞成将军……” 齐雅德·伊本·萨里话音落,阿杜等将领纷纷表达对齐雅德·伊本·萨里的支持。 其他想要去进攻安西诸国联军的,想反对都没有用,少数服从多数。 齐雅德·伊本·萨里选择先将碎叶城克下来,作为后勤之地,进可攻,退可守。 敲订计划后,齐雅德·伊本·萨里调兵遣将,准备围攻碎叶城。 他准备让河中联军先试探一下,他们大食的兵马,在关键时刻,立刻出击。 这是河中诸国向大食表忠心的时刻。 河中联军虽然不满,但在大食的淫威下,他们不得不排列阵型,等待登城梯组装。 大食也在四面城墙分出数队精兵,他们一手持弯刀,一手持圆盾。等待机会! 如果河中联军能登上城墙,打开一道破绽,他们会第一时间冲上去摘取胜利的果实。 在大食磨刀霍霍的时候,李瑄在热海早已知道大食的主力步兵到达碎叶城。 除骑兵外,大食主力和仆从军共七八万人。 这么大规模,让李瑄露出微笑。 大食来到安西的兵马越多,他反攻的时候就越顺利。 李瑄用安西诸国联军引诱大食,但他们没有上当。 如果能将大食主力引诱到热海,他们能将大食联军全部围住。 但碎叶城也是李瑄的诱饵,如果布置的好,一样有可能完成战略。 李瑄一道道军令传出。 他的各支大军将在一天内出现在大食探马的视线中。 大食既然来到大唐,李瑄又想主动求战,他们没有选择。 而李瑄许多种选择。 第三百一十六章 碎叶之战 碎叶城,苍穹中乌云密布,似乎大雪将落。 大食联军宰杀牲畜,为勇士犒劳。 四面弥漫腾腾杀气,登城梯已经准备好,随时准备进攻。 不仅登城梯已经全部组建完成。 大食作为进攻方,又携带不少悬臂投石机,准备攻城利器。 武则天长安二年的时候,大食军队使用投石机拿下了萨末鞬城的城墙,第一次征服了这个中亚重城。 萨末鞬城虽然比不上碎叶城,但大食对悬臂投石机有一种自信。 “投石机准备!” 齐雅德·伊本·萨里最先尝试投石机。 不过他认为自己携带的不是重型投石机,即便是所谓的重型投石机,想轰开碎叶城的城墙,也属于天方夜谭。 他用投石机,纯粹是震慑碎叶军,使碎叶守军产生慌乱。 由于翻山越岭携带的投石机有限,齐雅德·伊本·萨里将所有的悬臂投石机都布置在碎叶城西。 “呼呼!” 伴随着齐雅德·伊本·萨里的一声令下,数十人操作一台悬臂投石机,瞄准一里外的碎叶城墙,以及城墙上。 如霹雳破空,大食也有自己的辉煌。 那天空中的巨石,离碎叶西城越来越近。 “不要慌,李帅已经率领大军包围大食的后路,大食已入瓮中,却不自知。这投石机不可能摧毁碎叶城墙,更难以伤到几人,自由躲避即可!” 碎叶城的镇守使是赵崇玼,他曾经跟随高仙芝灭小勃律、朅师国,因功至镇守使。 碎叶副使名来瑱,他的父亲曾经是安西节度副使来曜,也当过北庭节度使。 萌荫父辈,加上来瑱本身英武,使来瑱年纪轻轻身居高位。 在大食联军推出悬臂投石机的时候,来瑱就建议赵崇玼令大部分士兵下城墙,只留下一小部份严阵以待。 以免城墙上人太多,出现慌乱。 留在城墙上的士兵有雷石滚木,可以轻易抵挡大食联军的第一波攻势。 等大食联军靠近城墙,悬臂投石机必然停下。 两军交战,最影响士气的是不顾自己人的死亡,没有军队会这么干。 “砰砰砰……” 一块块敲得尖锐的石块,撞击在碎叶西城墙上。 夯土城墙,只是掉了一些泥土,偶尔有几块石头打在城墙上。 唐军士兵相信李帅的援军,他们不慌不忙,看准机会躲避。 唐军也是使用投石机的老手,虽然害怕,但唐军面对敌人投石,有条不紊。 大食一连十几轮投石,最终只让唐军几个倒霉蛋伤亡。 大食特制的石块越来越少,想要继续投石,必须开凿山石,制作更多的石块。 “诸位将军,让你们的部下进攻,哪一国最先登上碎叶,就给予其更大的领地。” 齐雅德·伊本·萨里见悬臂投石机效果微乎其微,决定放弃投石,直接强攻。 他在挥舞的黑色旗帜下,向河中诸部的将领鼓舞道。 以让麾下能一鼓作气拿下碎叶城。 “杀啊!” 河中联军不得不冲向百丈外的碎叶城,他们去除恐惧,第一次踏上大唐的国土上,进攻大唐。 齐雅德·伊本·萨里又派遣四千名弓箭手,先一步压制碎叶城上的唐军。 大食常备军制度泾渭分明,骑兵、步兵、弓箭手,各司其职。 黑衣大食完全继承白衣大食的制度,其兵马都是职业兵,平时的扩张,也都由职业士兵来完成。 “咚咚……” 大唐城楼内的战鼓声响起,召士兵们登上城楼,准备防御。 城墙上的大唐强弩手、弓箭手也做好准备,士兵准备雷石滚木,打击大食联军。 大食的弓箭手可不比悬臂投石机,他们无法在唐军的射程之外放箭,更何况唐军居高临下。 大食军队的弓箭手虽然是传统角弓,但大唐的强弓比之有过之而无不及。 更何况李瑄提前将安西经略军的两千强弩手布置在碎叶城,加之碎叶军还有三百强弩手。 使整个城墙上,密布大唐的强弩。 “强弩,发射!” 大食弓箭手向碎叶城靠近的时候,还有二百步,赵崇玼下达命令,强弩发射。 “咻咻咻……” 强弩雷发,大食弓箭手还立足未稳,就尝试到大唐强弩的厉害。 哪怕这个距离射击,全靠运气。 依旧有数十名大食弓箭手死伤。 一轮过后,河中联军扛着登城梯,越过弓箭手,喊杀着为自己壮胆。 但强弩手再次引动强弩,依旧只射杀已经来到一百五十步的大食弓箭手。 距离更近,大唐的强弩更有杀伤力。 一百步后,唐军强弩又是一轮。 同时,四面城墙上的唐军弓箭手也已经出手。 伴随着弓箭声,占据先机的唐军弓弩手,给予大食士兵迎头痛击。 “噗嗤!噗嗤!” 大食弓箭手身上不断地被插上箭矢,倒在碎叶城墙前。 他们刚立足,用手中角弓、正曲弓反击唐军。 但唐军有女墙掩护,大食弓箭手想要对唐军造成大杀伤非常困难。 等河中联军到达城墙下的时候,他们必须停止射箭。 而唐军弓弩手毫无顾忌。 “唐军竟然在碎叶有如此多强弩。”一直在观战台目睹攻城战的齐雅德·伊本·萨里惊道。 一开始他们就吃了一个大亏,他们没想到小小的碎叶城中,布满了弓、强弩。 大食也有弩,但并不是主流武器,非常简单古典,不如弓箭。 他一直听闻唐军善强弩,曾经不以为然,亲眼目睹却是如此强大。 齐雅德·伊本·萨里还看到有穿札甲的勇士,被强弩贯穿。 “将军,唐军应在碎叶城有准备,好在碎叶城小,我军以十万之众,日夜强攻,必然能克之。” 大食骑兵统领阿杜向齐雅德·伊本·萨里安抚道。 他们在起义的时候,经历过多次硬仗,一开始的损失并不算什么。 用了数年时间,才推翻哈里发。 谁能笑到最后,才能笑到最好。 “河中诸军不太靠谱,他们一定难以打下碎叶城,我们呼罗珊的勇士,要做好准备。” 齐雅德·伊本·萨里点了点头,要调集更多的呼罗珊勇士在前线。 只要能啃下大唐的重镇碎叶,他们能就能占据先机! “遵命!” 一名大食将领拱手领命。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河中联军比他们想象的还不堪。 特别是拔汗那、粟特人,故意落后于吐火罗地域诸国。 让那些真心效忠大食的吐火罗诸国先上。 吐火罗诸国也很畏惧,但他们心思可没粟特人复杂。 在出战的时候,粟特人已经在计划保命。 等吐火罗诸国发现端倪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们置身于唐军的弓弩之下,距离碎叶城咫尺之遥。 只能将登城梯勾在碎叶城强上。 胆大的吐火罗诸国士兵,硬着头皮往攀爬登城梯。 他们一手顶着盾牌,一手攀爬,背后藏着弯刀。 “砰砰砰……” 一块块巨石被唐军士兵扔下来,砸中他们的身躯,砸中他们的脑袋。 也有箭矢插在他们身上。 没有任何意外,攻城战最先攻城的士兵,必然有死无生。 河中联军也明白生死要拼一拼,等在城下,就算不被唐军射杀,回去也要被大食人斩杀。 四面城墙,无数蚁附。 登城的河中诸国士兵,一个个喋血而落,大喊声,呻吟声,生命在沉默的城墙下陨落。 在这寒冬腊月,即便重伤不死,也难以活命。 大食的弓箭手不敌碎叶城上的唐军弓弩手,在河中诸国开始攻城的时候,他们纷纷逃出唐军弓弩手的射程。 城下一片狼藉,血流满地。 河中联军仅仅进攻不到半个时辰,就已经在粟特人的带领下溃败。 他们连女墙都没摸到。 登城梯也全部遗失在碎叶城。 “进攻,谁能登上碎叶城,赏银币一千;谁能杀死守城唐军将领,赏金币一百,且最少主政一地。” 齐雅德·伊本·萨里见此情况,开始下令本部兵马。 他认为河中联军太差劲了,还需要他们大食军亲自出马。 一定不能让碎叶城上的唐军有喘息的时机。 大食的勇士,都是最勇猛的呼罗珊人,他们是阿拉伯人移民在呼罗珊地区的后裔,一个个桀骜不驯,英勇善战。 呼罗珊人,也是大食最强大的军队。 这种强大,不是黑衣大食的建立,而是有迹可循,一直如此。 百年前,大食统帅阿姆鲁率领一万呼罗珊骑兵突袭埃及,十万拜占庭军竟不能挡,充分证明了呼罗珊骑兵强大的战力。 也证明呼罗珊人的凶悍。 “杀啊!” 大食的呼罗珊勇士忍了许久,他们嗷嗷叫地冲杀上去。 要证明自己的勇敢。 大食战死的将士会被称为“烈士”,大食的将士如果战死,战死后会进入所谓的“天上国度”。 不同于突厥的“重兵死而耻病终”,一些职业的大食士兵,有真正的信仰。 另外,自大食帝国被先知建立以来,就流传着将士战死的地方,散发着甜蜜芳香的地方。 大食曾经的塔米姆部落有一个叫做萨瓦德的勇士,此勇士在对战波斯的时候,为掩护百姓的战斗中负了重伤,但是他没有立即倒下去,萨瓦德冲向了波斯军队的主将,忍受着重伤最终战死。 大食的历代哈里发将萨瓦德的行为描述为有信仰的英雄,在军队中宣传,希望勇士们都能像萨瓦德一样学习。 类似于萨瓦德的英雄事迹,在大食诸军中广为流传。 而这些呼罗珊大食士兵,受这些影响,成为悍不畏死的战士。 他们鄙视这些逃跑的河中诸国,趁着河中联军还未逃走的时候,猛冲碎叶城墙。 他们有的拿着短矛,有的拿着弯刀,有的背着重剑。 除此之外,防御箭矢的圆盾,他们也不忘携带。 “碰!” 第一个大食刚登上登城梯,就被巨石砸碎脑袋。 他身后的大食士兵不为所动,踩着队友的尸体,继续攀爬。 “噗嗤!” 可没爬几下,胸口就被强弩洞穿。 不一会儿,大食士兵取代河中联军,城墙上蚁附着各式各样的大食士兵。 呼吸间,就能看到大食士兵从登城梯上落下,还有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大食的兵马果然更坚定,他们连续进攻碎叶一个时辰,虽然也没有摸到女墙,但他们依旧猛攻,没有放弃。 前赴后继,不在乎自己的生命。 对他们来说,死亡只是新的开始。 “唐人,去死!” 终于,一名大食士兵摸到女墙,他一声怒喝,拔出背后的弯刀。 “噗嗤!” 可他的弯刀刚拔出,还未纵身一跳,就被一名唐军士兵刺中眼睛,惨叫着跌落。 想在一万唐军守卫下的碎叶城先登,谈何容易? 更何况唐军还有最精锐的弩兵,重甲步兵。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一个个大食勇士摸到城墙,还来不及跳跃,就被刺死。 他们登上土墙,还要面对“铁墙”,全副武装的重甲步兵,让大食知道什么才装备精良。 大唐是攻守的祖宗,一座有所准备的城池,守个一年半载不成问题。 妄想一天时间克碎叶,无异于痴人说梦。 远方的齐雅德·伊本·萨里看得咬牙。 他又低估了唐军的守城能力,他的勇士强攻,和送死没有区别。 恼羞成怒的齐雅德·伊本·萨里处死一名拔汗那将领,两名粟特将领。 震慑河中联军,准备再次让河中联军当炮灰,疲惫唐军的守势,为大食勇士创造机会…… 然齐雅德·伊本·萨里的杀鸡儆猴,并没有太大的效果。 河中联军虽然与大食一起攻城,表现地却非常消极,短时间想攻破碎叶城无望。 …… 碎叶城东南八十里处。 十来名穿着深色长袍的大食探马自以为深入大唐,如入无人之境。 除了得知靠近热海的地方有三万安西诸国联军,其他地方,别说是人,连一只鸡犬都没有。 “轰隆隆!” 就在这时,一队数百人组成的骑兵,向他们飞奔而来。 这队骑兵清一色的大唐明光甲。 和别的唐军骑兵队伍不同,仅仅是五百多人的队伍,却有数十面大纛和旌旗。 大食的探马只知道大唐骑兵多,并不清楚这些旗帜意味着什么! “快撤回去禀告齐雅德将军……” 大食探马的头目一声令下,从容撤退。 他们大食的马是最高大神骏的马,他相信数里外的唐军不可能追上…… 第三百一十七章 大食转攻为守,你闭嘴 “浑瑊,光倩,你们各率一队亲卫,去追击大食骑兵,将他们斩于马下。” 李瑄向车光倩和浑瑊下达命令道。 他知道大食马最天底下最好的战马之一。 但深入唐境,就必须付出代价。 大食是轻骑为探马,他们相距甚远,一般情况下是追不上的,但李瑄的精骑也有优势。 他们早已熟悉碎叶至热海一带的路况。 浑瑊追击,车光倩堵截。 有机会将这十几名大食骑兵拦下。 “遵命!” 车光倩和浑瑊怀着激动澎湃的心情领命。 他们按照李瑄的吩咐,一人追击,一人截堵。 而他们的马也都是优良的西域马,不比大食马逊色。 那队大食骑兵根本没想到唐军会分兵追击他们。 领头的队长,不屑一笑,挥舞马鞭增加马的速度。 而后浑瑊在穷追不舍。 但由于距离太远,大食骑兵轻便,唐军披铁甲,正常情况下,想追到大食的探马很难。 而大食的探马队长看到唐军无法追上他们的时候,放松警惕,没有让战马猛驰。 好在他们没有膨胀到回头与浑瑊决战。 因为浑瑊率领的铁骑足足五十人。 大食探马不知道的是,车光倩已经从十几里外的高坡沟谷穿梭迂回,而且抄得是近道。 只要大食探马放松警惕,一个时辰内,唐军就能迂回到他们的前方,将他们的退路堵截。 浑瑊也知道他追不上,所以故意放慢马速,让大食探马认为唐军已经力竭,不可能再追上。 “轰隆隆……” “不好,唐军竟然出现在我军前方。” 一个时辰后,大食探马斜前方的土坡上,出现五十余名唐军骑兵。 他们在车光倩的率领下,从土坡上奔驰而下,异常凶猛。 气势扬起灰尘,令大食探马退无可退。 车光倩知道只要先一步迂回到此地,大食探马断无逃跑的可能性。 “和唐军拼了,主会庇佑我们!” 大食探马的队长拔出弯刀,大喝一声。 他伺机从铁甲唐军中突围。 车光倩展开他人生第一次战斗。 他手持长枪,一马当先,瞄准大食探马队长。 “噗嗤……” 沟壑之中,白马交驰。车光倩挺枪直刺,直接洞穿大食探马队长的心脏。 他迅速抽出长枪,在白马冲突间,又斩数人。 他出枪快真狠,颇有李瑄出槊时的风范。 伴随着一声声惨叫,这伙倒楣又自大的大食探马,血流在大唐的疆土。 这里没有想象中的“芳香”。 唯有那些个健壮的大食马,错落地驻足在各处不时西望,长风从北而吹,使它们不再奔行的时候,鬃毛倚风飘动。 或许它们再也回不到自己的生长的地方。 这队大食探马是第一波被唐军全歼的探马。 然而大食可不止派出这一支探马在探查消息。 特别是热海西的三万安西诸国联军,他们严密监视。 这三万安西诸国联军,被李瑄认命于阗王尉迟胜为临时统帅。 所有国家,包括龟兹的将领,必须听从尉迟胜的命令。 违抗者,斩! 现尉迟胜收到消息后,拔营起寨,向碎叶城的方向推进。 而尉迟胜的后方,有一万长城军骑兵跟随。 这一万长城军中,有两千精骑,八千轻骑。 为防止大食骑兵突然全力袭击安西诸国联军,要有大唐的精兵坐镇,稳住阵脚。 大食探马将安西诸国联军西进的消息,第一时间传递给齐雅德·伊本·萨里。 不仅如此。 仅仅一个时辰后,大食探马发现安西经略军的数千轻骑。正向碎叶城西南迂回。 他们一人双马,奔行如飞。 大有拦截大食之意。 又过一个时辰,大食探马发现安西经略军的数千精骑。 他们同样一人双马,那清一色的大唐明光甲,铁片碰撞的声音,在数里外可闻。 这种钢铁洪流,使本来的阴天,更有阴霾。 更要命的是,一人四马的陌刀军、重甲骑兵,在两千轻骑的掩护下,驰向碎叶城。 大唐的军种紧密相连,如果安西诸国联军被攻击,可以在短时间内,进行支援。 …… 此时此刻,齐雅德·伊本·萨里令大食和河中联军猛攻碎叶城。 不给大唐碎叶守军一丝喘息的时机。 大食士兵是悍不畏死的,但四面城墙的河中联军依然拖后腿。 即便齐雅德·伊本·萨里斩杀了一名拔汗那将领和两名粟特将领,也难掩河中联军的消极。 碎叶城的西面城墙,来瑱在城墙上奋刀指挥,大唐将士们的喊杀声震耳欲聋,他们无比郑重与激情。 碎叶城墙下,大食兵卒如潮水般冲向坚固的城墙,登城梯一架架竖起,持圆盾奋力攀爬,却不断被城墙上的雷石滚木、弓弩击退。 唐军飞矢如蝗,无情地射向攻城的大食联军。每一支箭都带着死亡的气息,每一块巨石滚落都溅起一片血雾。 即便有大食士兵摸到城墙,也会在下一瞬血溅城楼。 随着时间的流逝,血腥之气令人作呕。 齐雅德·伊本·萨里准备的攻城车想要撞击闸门,但很快就被唐军用热油烧毁。 无数大食联军士兵在尸山血海中痛苦挣扎。 此情此景,齐雅德·伊本·萨里看在眼中,急在心里。 作为第一个进攻大唐重城的大食人,他向呼罗珊总督下军令状,且踌躇满志。 虽未元气大伤,但出师不利,连一个登上城楼的士兵都没有,非常打击士气。 “将军,唐军在碎叶城中留有最少上万士兵,他们的铁甲太多,寻常难克。” 大食骑兵统领阿杜在步兵攻坚之余,派遣骑兵在四周探查。 他发现城墙上有唐军士兵轮换,大食想疲惫唐军的想法不太现实。 哪怕唐军的雷石滚木丢完,也不好在短时间内拿下碎叶城。 “唐军有备而来,等着我军进攻碎叶,挫我军士气。”齐雅德·伊本·萨里怎还不知道唐军的目的? 在萨末鞬城的时候,呼罗珊总督觉得李瑄有引诱他们东进的嫌疑。 现在看来,这个可能性在无限拔高。 但即便知道唐军在“示敌以弱”,齐雅德·伊本·萨里也会为了大食,为了呼罗珊人,毫不犹豫地翻山越岭。 冉冉升起的大食帝国,已经完全取代白衣大食,他们兵强马壮,没有理由会害怕大唐。 像安拉之剑哈立德一样征伐开疆扩土,才是英雄本色。 战胜响彻丝绸之路的唐军,夺取大唐的西域,才是大食的目的。 齐雅德·伊本·萨里最担心的,还是葛逻禄那边出现问题。 唐军在碎叶的防守固若金汤,让齐雅德·伊本·萨里对葛逻禄有所怀疑。 “将军,要不要暂时停下进攻!唐人有句话叫做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阿杜向齐雅德·伊本·萨里询问道。 他认为再继续下去,大食士兵和送死无异。 因为大唐的铁甲和强弩超乎他们的想象。 应该由攻至围,与大唐进行一场持久战。 亦或者,寻求在旷野上,伺机歼灭唐军的主力。 “停止进攻碎叶城……” 撞了南墙才回头,齐雅德·伊本·萨里无奈停止进攻碎叶城。 一天的战斗,齐雅德·伊本·萨里已经知道持续下去,没有意义。 趁着他们主力犹在,当制定其他的战略。 “报……启禀将军,唐军在热海的三万安西诸国联军正向碎叶城挺近。” 就在这时,传令兵飞奔至齐雅德·伊本·萨里面前,向他禀告道。 “唐军要动了,他们一定不止这些,依靠碎叶水整军。” 齐雅德·伊本·萨里面色微变后,立刻进行调整。 虽然他对安西诸国联军严加监视,但他不认为安西诸国联军敢主动营救碎叶。 毕竟他们这边有步、骑十万,其中呼罗珊骑兵,是整个大食为数不多的精锐。 唯一的解释是,安西诸国联军的背后,有唐军撑腰。 “报……启禀将军,唐军有最少五千轻骑,他们一人骑着两匹战马,正向碎叶城西南迂回……” “启禀将军,唐军最少有五千一人双马的铁骑,顺着正西而来……” “启禀将军……” 齐雅德·伊本·萨里的猜测是对的,接下来两个时辰,有数十波探马,归来向他禀告,大批的唐军轻骑、铁骑,向他们围堵而来。 很明显,碎叶城是大唐的诱饵。 大唐准备与大食进行一场东西文明的大战,以确立谁是中亚的统治者! 一切都是大唐天将军的谋划! “诸位不要慌,碎叶城高不好攻。这样的战斗,才是我们的强项。各营垒阵型布置紧密,我军视情况攻守。僵持之中,唐军毕露破绽!” 齐雅德·伊本·萨里有十万大军,攻城死伤虽众,但从比例上看,却是很小一部分损失。 “遵命!” 大食诸将领命。 齐雅德·伊本·萨里历经苦战,拥有一流的统帅能力,在他的调动下,近十万大军,在一个时辰内,就在大唐前来的位置完成准备。 大食的呼罗珊骑兵,随时准备出动阻拦。 只要能争取一定时间,大食的营垒很快就会形成。 齐雅德·伊本·萨里知道河中联军与他们大食士兵不齐心。 他害怕拔汗那、粟特诸国叛乱,故而将他们安排在侧前方。 一来可以第一时间,阻挡唐军的兵锋。 就算他们有叛乱之心,大食也能用长矛顶住拔汗那人和粟特人的背后,让他们难以对阵型造成伤害。 其他河中联军,被齐雅德·伊本·萨里放置在侧翼。 碎叶城的士兵,一战之后,酣畅淋漓,期待着能李帅来援后,真刀真枪和大食联军干一场。 翌日清晨,安西经略军的左厢兵马使鲁炅带着轻骑靠近碎叶城,距离驻扎在碎叶水的大食联军不到二十里。 骑兵一个冲锋就能过去。 但鲁炅没有收到命令,也不可能这么鲁莽。 大食分一万骑兵主动在安西经略军轻骑十里外,他们收到齐雅德·伊本·萨里的命令,不可轻举妄动。 不久后,车神塞率领精骑到碎叶城以东十五里的地方,与鲁炅互为犄角。 下午,张兴率领陌刀军、重甲骑兵,在轻骑和精骑的后方。 同时,李瑄也已到达此地。 “大食的主帅放弃攻城,并退后碎叶城数里,驻兵于碎叶水。这是自绝退路。此战必让其匹马难回。” 李瑄在营帐之中,向诸僚属,将领说道。 大食没有撤退,而是想与大唐展开野战,以此决出胜负。 这在李瑄意料之中。 大食十万兵马来的时候畅行无阻,走得时候,可没那么容易。 因为大唐的骑兵,能轻易追上大部分由步兵组成的大食联军。 大唐能调动的骑兵、骑马步兵非常多。 安西诸国联军有一万,葛逻禄有两万,经略军两万,长城军一万,安西龟兹、焉耆等军两万,北庭的瀚海、天山军一万。 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李瑄更喜爱重拳出击。 有的将领认为兵多不是好事,但李瑄觉得只要统帅好,战术强,粮草充足。 就能以最小的损失,获得巨大的胜利。 寸寸威望,由此建立! “李帅,大食联军只探到我经略军、诸国联军,并不知晓葛逻禄和龟兹、瀚海、天山等军,已从伊丽水一带,迂回至大食联军的北部和后方。所以只要我军有定力,不必主动进攻,切断大食的粮道,大食孤立无援,溃败只是时间问题。” 封常清向李瑄说道。 虽然还未进行大战,但局势已经十分明朗。 李瑄的诱敌深入得到奇效,化被动为主动。 如果大唐主动出击,没有充分的准备,估计也会陷入被动中。 消灭大食的有生力量,唐军才能更好地进入河中,饮马雷翥海。 封常清相信李瑄的定力。 “我认为大唐精骑应该立刻进攻大食,别堕了你天将军的威名!” 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在大帐内响起。 是监军边令诚。 他认为李瑄是不称职的,应该趁大食攻击碎叶的时候,连夜突袭。 而非现在磨磨蹭蹭,还要等葛逻禄等到来。 此次大战,边令诚对李瑄非常不满。 他本来不想来的,准备在安西好好探查一下李瑄搞的那些个作坊。 没想到李瑄以军中不可无监军之由,强行将他带到战场上。 之前高仙芝都不敢这样。 边令诚自小勃律之战后,一直派几个小宦官随军,长途跋涉太苦了。 突袭小勃律的时候,边令诚也仅仅到连云堡就留下歇息,让高仙芝和李嗣业前往小勃律国。 “你闭嘴!” 李瑄见边令诚胡搅蛮缠,指着他的座位,大喝一声,非常不客气。 他怕边令诚在龟兹城搞风搞雨,强行带随军,给一个后方的安稳。 第三百一十八章 唐军就位,四面包围 “你闭嘴!” 李瑄见边令诚胡搅蛮缠,指着他的坐位,大喝一声,非常不客气。 他怕边令诚在龟兹城搞风搞雨,强行带着随军,给一个后方的安稳。 李瑄在的时候,边令诚不敢光明正大索贿。 除了李瑄,没有人能镇住边令诚的贪婪。 最主要的是李瑄害怕边令诚坏他大事。而现在李瑄不能搞死边令诚,需要建立功绩后,再进行控制。 “我是圣人任命的监军,你即便是领军的统帅,也不可侮辱我,你这是欺君之罪?” 听到李瑄的呵斥后,边令诚的白脸变成猪肝色。 在李瑄到达西域之前,边令诚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连高仙芝都得迁就他。 他的富贵在西域体现得淋漓尽致。 宦官由于某个部位残缺,自古以来,心理极度扭曲,也非常自以为是。 他们认为皇帝赋予的权力,大过一切。 在关键时刻,皇帝也会选择自己。 特别是边令诚这种横贯了的宦官。 “我是安西节度使,使,为天子所使。监军又如何?难道还能越俎代庖吗?谁是欺君之罪?” 李瑄嗤笑一声,向边令诚讽刺道。 大军出行,监军跟随,是自古的规矩。 也是李隆基定下的规矩。 而边令诚吃不了行军的苦,李瑄强令边令诚随军,只是让边令诚憎恨,也不敢告诉李隆基。 他吃定边令诚不能耐他何! 上次边令诚打他小报告,李隆基不予处理。 一旦李瑄打胜仗,再有杨玉环和高力士为内,边令诚更无法伤害他。 “我自幼入宫,被挑选为圣人的侍从,我视圣人为天,怎么会欺君,分明是你有异心……” 破防的边令诚叫骂起来。 拿自己的出身说事,表示他是圣人的心腹近臣。 天宝年间,大唐的监军,无一例外,都是在李隆基身边长大,深受李隆基喜爱的小宦官。 李隆基认为自己在小宦官眼中,是高高在上的君父,所以将监军的重任,交给他们。 但由于李隆基的迷之自信,监军的问题也层出不穷。 前有牛仙童,后有郭全。 没有犯事,不代表其他宦官监军干净。 “本帅对大唐的忠心苍天可鉴,日月可表。擒突厥可汗、擒吐蕃赞普,再到如今的西域,想方设法战胜大食。蒙圣人的信任,经略西域,节制西域,你竟然质疑圣人,是何居心?” 李瑄继续反唇相讥。 边令诚纯粹是自以为是,李隆基杀牛仙童的时候,可丝毫不眨眼。 只是相比于王公大臣,李隆基更信任宦官而已。 一旦辜负李隆基的信任,李隆基觉得自己被欺骗,一定会恼羞成怒。 “我久居边塞,心中亦有韬略,高仙芝都要听从我的意见。这是圣人所允许的。我认为李都护错失良机,李都护身为边帅,连这点意见都不能容忍马?” 边令诚强词夺理道。 他根本不懂军事,全凭自己的臆断。 他认为大食联军在进攻碎叶城,唐军多马骑兵突袭过去,直接战斗,可以轻而易举胜利。 这么做确实可能会胜利! 但一定会付出不必要的损失。 在李瑄看来,一个优秀的将领,应该避免不必要的损失。 如果有将领为了功绩,让士兵强攻一个没有战略价值的堡垒,李瑄一定会整死他。 “从千里之外供给军粮,士兵当会面有饥色;临时拾柴割草来做饭,军队当会常常食不果腹。我军耐着性子,慢慢磨大食,必然是大获全胜。” “如果将军的能力有品级,中军一定是不入流。别再卖弄你所谓的策略了,以免贻笑大方。” 李瑄依旧对边令诚没有好脸色。 “诸位将军,听我的命令,骑兵今夜袭击大食的营寨,这也是一个好计策……” 边令诚不依不饶地说道,在大帐中更加放肆。 他以为他是杨思勖。 在李隆基年轻的时候,杨思勖就与还是临淄王的李隆基交好,后因平定景龙政变有功,被授内侍监,参与平定韦后之乱,拜为将军。 由于杨思勖勇猛凶狠,颇有膂力,残忍好杀,所以李隆基令他专管征伐之事。 开元盛世之初,岭南不太平,杨思勖奉命先后平定了安南梅叔鸾、五溪覃行章、邕州梁大海、泷州陈行范的叛乱,建立赫赫的战功,官至骠骑大将军、上柱国、虢国公。 杨思勖活着的时候,高力士都得礼让三分。 李隆基更器重杨思勖,从勋爵上能明显看出。 由于杨思勖为将受宠,让如边令诚之类的监军,误以为自己也能成为杨思勖那样的人。 “够了!以前庄贾失期,司马穰苴就将其斩首,难道你还比古代的监军地位高吗?再敢放肆,我必斩了你!” 李瑄打断边令诚的话。 唧唧歪歪的,在他商议军机大事的时候横插一杠,让李瑄更加厌恶。 这触及到李瑄的底线。 否则李瑄也不会当众羞辱边令诚。 “你……” 边令诚被气得说不出话,颤颤巍巍的手指着李瑄。 他可是监军啊! 当着这么多将领和官吏、西域诸国将领的面侮辱他,这让他颜面扫地! 他再生气也没用。 因为他确实无法奈何李瑄。 李瑄处处限制他的,使他无法寻找机会弹劾李瑄。 正如边令诚所想,此时此刻,大帐内所有将领、属吏、西域诸国将领在心中窃笑。 他们早看边令诚不顺眼,但不得不容忍。 现看李瑄痛骂边令诚,他们非常解气。 这方面来看,高仙芝远远不如李瑄。 至于边令诚令他们“夜袭”,他们更当耳旁风。 这个时候,他们只听李瑄的命令。 包括安西军、北庭军,他们也认可李瑄的魅力与强势。 以后不用受边令诚的窝囊气,他们也开心。 边令诚太放肆了。 李瑄可是天水王,当过实际上的首席宰相,又有不世战功的傍身。 如此对李瑄无礼,让大帐中的人唾弃。 “诸位,我先头军以黏住大食联军为主,不论是大食驻扎在碎叶水,还是他们拔营起寨,我们都要牢牢黏住,为龟兹军、瀚海军等争取时间。任何人不得主动进攻,坏我大计,违抗者,斩!” “大食联军十万,只要将其全部留在大唐,少不了将士们的军功,西域三十六国,也可以因此免去一年的税,并得到朝廷的奖励……” 李瑄不再顾别着头说不出话的边令诚,而是向大帐中的僚属、将领、西域诸国将领说道。 “我等遵命!” 众人齐声领命。 他们都能知道龟兹军、瀚海军、葛逻禄骑兵等到达碎叶水的概念。 即便未经大战,但大食联军想撤走十分困难。 “李帅,据情报显示,大食联军中有拔汗那和粟特诸国,我军到位以后,可以派人劝降拔汗那士兵和粟特诸国士兵,让我军的胜利更加轻松。” 封常清又向李瑄建议道。 他常理安西事物,知晓拔汗那等国对大唐的崇敬。 臣服大食是迫不得已,现大唐亮剑,拔汗那国和粟特诸国,当顺势而为。 “封判官说得不错,等龟兹、瀚海等军到来后,就劝说拔汗那、粟特等国投降,给予大食联军士气打击。” 李瑄点头,赞成封常清的建议。 如果有可能,拔汗那和粟特诸国在大食内部反戈一击,会加快其溃败的速度。 不过李瑄猜测,大食的主将不会把拔汗那、粟特诸国安排在薄弱的地方。 现在局势已经明朗,明显是李瑄的诱敌之计,让大食主动进攻大唐。 拔汗那和粟特诸国,就成了大食联军的隐患。 又过半个时辰,大帐内的军议完毕,边令诚立刻走出大帐,他满脸铁青,憎恨写在脸上。 他路过僚属和将领们的时候,将领和僚属们故意视而不见。 这让边令诚咬牙切齿。 他一定会找到机会,与杨国忠一起里应外合,将李瑄彻底拿下。 …… 七天时间,一晃而过。 西域诸国联军在尉迟胜的带领下,早已到达碎叶城一带,安营扎寨与大食联军对峙。 “杀!” “噗嗤!” 离两军营地数里的开阔地,伴随着一阵阵喊杀声,浑瑊左冲右突,将一队数十名大食骑兵杀得片甲不留。 而浑瑊是率领二十多名身披大唐明光甲的亲卫。 这七天时间,大唐骑兵与大食骑兵,在两军前沿,碰撞不下于五十次。 都是小规模的冲突,最大也不过百人。 然而这些不起眼的小冲突,却让齐雅德·伊本·萨里眉头紧皱。 因为这些冲突大部分都是以大食失败而告终。 齐雅德·伊本·萨里只是想试探一下大唐骑兵的战斗力,还派遣几名猛将,但都死在战场上。 唐军从将领到士兵,从兵器到盔甲,都远远强于大食联军。 齐雅德·伊本·萨里也不忘时时防备大唐的进攻,但大唐偏偏能忍耐住,只是派遣探马、精骑巡逻。 最近的时候,在大食骑兵营寨百丈的距离,耀武扬武。 这是想挑战大食。 数十队的冲撞,大食联军只获胜数队,对大食军心打击巨大。 他们第一次认识到大唐的强大。 唐军派出去的,都穿着大唐明光甲,哪怕击败一队,也不可能全部杀死。 而大唐将凶兵勇,往往全歼。 “李瑄想与我军打持久战,我军翻山越岭千里,粮草需要源源不断地补给。耗不过唐军。如果一直耗着,我军士气会越来越低迷,当主动出击。” 阿杜向齐雅德·伊本·萨里建议道。 他们没有资格和大唐在安西对峙。 现在他们都知晓李瑄为何选择在安西与大食争胜。 因为这样的优势太大了。 骑兵的小规模冲突,并不能代表什么,一旦真正的大战来临,阿杜发誓他一定能带着呼罗珊骑兵,走向胜利。 阿杜只是意识到天外有天,他们之前太小瞧大唐了。 光是兵甲,就让他们吃尽苦头。 “好一个天将军,如此逼迫我们。呼!唐军骑兵众多,阿杜将军,你责任重大。” 齐雅德·伊本·萨里长吸一口气,现在已经没有退路,只有主动向大唐攻击。 否则以唐军的定力,一直耗下去,他们一定无法长久坚持。 “回将军,末将誓死捍卫大食和主。” 阿杜坚定意志。 “报……启禀将军,北方百里外,发现大量葛逻禄骑兵,我军探马去询问的时候,他们直接将我们的探马杀死,挂在狼头大纛上。” 就在这时,传令兵奔入营帐,向齐雅德·伊本·萨里禀告道。 “葛逻禄果然与大唐勾结,算计我大食。待我大食占领西域,定叫葛逻禄在草原无立锥之地。” 齐雅德·伊本·萨里听到这个消息,非常愤怒。 这几天,他一直在想这种可能性。 所以看似意料之外的事情,齐雅德·伊本·萨里却是意料之中。 他有心理准备,能在第一时间,完成调配:“阿杜将军,分一万骑兵在北方,威慑葛逻禄。” 齐雅德·伊本·萨里不敢派精骑去突袭葛逻禄骑兵。 因为此时大食联军周围没有秘密,贸然派骑兵离开联军大营,很可能被唐军骑兵围堵。 同时,进攻西域诸国联军的事情,要再三思一番。 他们怕大食联军进攻唐军的时候,葛逻禄骑兵突然袭击。 “遵命!” 阿杜也得无奈领命。 齐雅德·伊本·萨里拍了怕阿杜的肩膀,准备为呼罗珊总督写信,将所有的战况告知呼罗珊总督。 以请求计策! 然而数个时辰后,又有消息,如晴天霹雳一样传入齐雅德·伊本·萨里的耳中。 两万多唐军骑兵,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西面数十里。 西面可是他们的退路。 和流传的一样,大量唐军进入西域。 有心算无心,唐军完成突袭,大食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现唐军完成四面围堵之势,大食唯有背碎叶水一战了。 阿杜请战,先用呼罗珊骑兵,击破阻拦他们后路的龟兹、瀚海等军,可齐雅德·伊本·萨里直接拒绝。 因为唐军的经略军骑兵、长城军骑兵已经动起来,盯住大食的骑兵。 只要大食骑兵一动,他们会立刻迂回跟随。 大食骑兵必然腹背受敌。 齐雅德·伊本·萨里是名将,但瞻前顾后,顾此失彼,也是一个将领常犯的错误。 因为齐雅德·伊本·萨里太想胜利,占领西域。 以至于大食联军进退两难…… 当唐军铁骑的尘埃,落入拔汗那、粟特诸国的眼中时,一切都变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大食的最后一搏,马璘 狼头大纛猎猎作响,葛逻禄骑兵在施利叶护的率领下,到达大食联军上游的碎叶水。 双方距离不过五十里。 大食的呼罗珊骑兵出一万骑,用以防备葛逻禄骑兵的突袭。 龟兹军、焉耆军、于阗军、瀚海军、天山军,早已先葛逻禄骑兵一步,跨过碎叶水,迂回至呼罗珊骑兵的西面,断绝呼罗珊骑兵的退路。 这些安西北庭军,以张元鸿、程千里、毕思琛为首等主将为首,李嗣业、论惟贞、白孝德等为副。 也算是阵容强大。 李瑄已经制定好战术,在关键时刻,都需要听北庭节度副使张元鸿的指挥,以便于安西、北庭能齐心协军。 安西和北庭军本就强大,他们步兵和陌刀队、弓弩手下马,骑兵在侧,组成屏障。就算无法战胜大食联军的反扑,但挡住一时还是轻而易举的。 因为安西经略军、长城军的骑兵皆应和安西龟兹军、葛逻禄军,更逼近大食联军大营。 同时,碎叶城的士兵、安西诸国联军,也都在向大食逼近。 这是更紧密的包围! 也彻底切断从千泉这条丝绸古道过来的大食物资。抓住一些运输粮草的车队、骆驼队。 齐雅德·伊本·萨里所拥有的粮草,两个月内,必然耗尽。 这下轮到河中诸国傻眼了。 大食联军气势汹汹、浩浩荡荡地挺近安西,有气吞万里的气势。 现一点便宜没占,还被更多的大唐骑兵包围。 他们的探马探查,放眼望去,全是烟尘。 安西的路也不是一马平川,唐军调兵遣将需要时间。 现在超过十万大唐联军将他们围堵,这分明是早已准备好,等着大食来钻。 河中诸国已经明白,这是天将军设下的圈套。 等将大食远征军剿灭以后,天将军一定会重新将大唐的势力,拓展到葱领以西。 由于大唐的骑兵太多,每日骚扰,屡屡斩敌。 他们亲眼目睹强大的呼罗珊骑兵,总是败在唐军小队骑兵手中。 唐军的战马虽然略矮,但那战马上披着明光甲的身影,已经成为河中诸国士兵心中的梦魇。 有些河中国家的将领认为,大食已经不可能战胜大唐,甚至沿着千泉古道逃回去都很难。 怀着这种心情,拔汗那国、布哈拉国、曹国、安国等,在得到大唐的传信后,立刻回信表示他们心向大唐。 事贼东进,是迫不得已。 他们说得是实话,之前在四大哈里发时期,大食能容得下波斯教(baihuo教变波斯教了,之前敏感词太多,关入小黑屋大半天)。 但当大食的旗帜变为白色,大食的铁蹄下,驱逐异教徒。 当大食的旗帜变为黑色,其哈里发艾布·阿拔斯还自称是屠夫,这也注定了大食更容不下异教徒,迟早让他们忘掉波斯教。 相比之下,拔汗那、粟特诸国等,更信赖海乃百川的大唐。 齐雅德·伊本·萨里在河中诸国有耳目,很快就得知拔汗那、布哈拉、粟特诸国有反叛之心。 他立刻下令戒备拔汗那、布哈拉、粟特诸国的军营。 在与大唐剑拔弩张的时候,大食已经没有机会去剿灭拔汗那、粟特诸国。 即便拔汗那、粟特诸国只有不到一万人。 但一万人不是一万头猪,现在已经有防备,只要在营寨坚持片刻,唐军就会趁机攻击。 河中联军中,还有一股力量,河中十六国,也就是吐火罗地区。 他们太靠近呼罗珊地区,已经投靠大食,甚至信奉大食教。 他们认为大食更强大。 而现实却向他们抽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天将军不是畏惧大食,而其老谋深算,以至于现在无比被动。 大食远征军,除后勤外,有十万人。 呼罗珊骑兵三万,呼罗珊步兵、弓手五万,河中联军两万。 现经过攻城,和小规模的交锋,大食人还剩下七万五千不到。 拔汗那、布哈拉、粟特诸国军队重新投靠大唐,河中联军还剩下八千余人。 此消彼长,他们面对远超他们的骑兵,几无胜算的可能。 齐雅德·伊本·萨里只能等待呼罗珊总督传来计策。 他辜负呼罗珊总督的信任,但他一定要保存大量的实力,只要能全身而退,哪怕是死,他也可以瞑目。 在齐雅德·伊本·萨心中,呼罗珊总督等于先知。 “吩咐下去,步兵守护好营寨,骑兵哪怕是休息,也要与战马一同,随时防备唐军的突袭。如果我军能挡住唐军一次全面进攻,胜利就还会属于我们。” 齐雅德·伊本·萨里作为主将,他不能自乱阵脚。 哪怕他在等待呼罗珊总督的传信,心理也没底。 被超十万骑兵四面包围以后,齐雅德·伊本·萨里知道他们失去主动出击的机会。 唐军那么多铠甲,轻骑、铁骑俱是全。 事实证明,齐雅德·伊本·萨里不得不承认他们低估了唐军骑兵。 他们还剩下两万多呼罗珊骑兵,面对唐骑联军,在不占据天时地利的情况下,他们很快就会被玩死。 所以齐雅德·伊本·萨里想加强营垒建设,依靠碎叶水,与大唐一战,绝处逢生。 但一切的前提是,大唐愿意进攻大食营寨。 而李瑄恰恰拥有这样的耐心。 “粟特诸国和布哈拉再次临阵倒戈,待回到萨末鞬城,一定把他们国屠了。”一名大食将领满怀杀气和怨恨说道。 拔汗那倒不可恨,毕竟他们在丝绸之路上,是距离大唐最近的河中国家,一直臣服于大唐。 但布哈拉和粟特诸国的叛乱不是一次两次了。 白衣大食的时候,即便粟特诸国臣服大食,也经常与大唐眉来眼去。 如曹国,为讨好李隆基,连国家最漂亮的女人都献过去。 哪怕热脸贴在冷屁股上,曹国也一直谋求脱离大食的影响,甚至还托曹国商人将国王的信件,传递给彼时还在青海边境的李瑄。 “那些小人,不足道哉。如今一定要稳住吐火罗诸国,不能再损失这一股力量。” 呼罗珊骑兵统领阿杜开口说道。比起背叛,这才是关键,他们需求更多力量。 “告诉吐火罗诸国,总督正派遣援军,通过千泉古道。届时就是我们反击的时候。” 齐雅德·伊本·萨里信口胡言,只为暂时稳住吐火罗诸国。 “遵命!” 麾下将领领命。 不久后,吐火罗诸国相信齐雅德·伊本·萨里的话,他们准备一条道走到黑,把宝压在呼罗珊总督身上。 他们知道大食在呼罗珊地区还有大量兵马。或许得到哈里发的允许,得到更多援军的支援。 …… 粟特诸国、拔汗那、布哈拉的叛变,使两军非常紧张。 大唐安西的经略军、强弩军,已经进入粟特诸国、拔汗那等国的军营之中。 最近的地方,距离大食步兵不过两里。 大食不断地修筑营垒,使其营垒更为坚固。 一个月时间,转瞬即过。 大唐却没有大举进攻的意图。 已经是天宝十一载正月,前几天下了大雪,大地银装素裹。 使大食更为困难。 最主要的是随着唐军不断压缩大食的空间,使大食无法割干草喂马。 他们的粮食省着的话,士卒还能坚持一个月。 但马匹的草料已经没了。 大食不能没有骑兵,马又不能吃土。 马可以吃粮食,但马的饭量可不是人能比较的。 即便是让马维持半饥半饱的状态,他们的粮食最多还能坚持十天。 十天后,大食再不动,就要杀马充饥。 齐雅德·伊本·萨里又犯下瞻前顾后的错误,没有像项羽破釜沉舟,像韩信背水一战的勇气。 他曾经有机会,在最巅峰的时候,犒劳将士,与大唐死拼。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食联军的士气越来越低迷。 骑兵的小规模冲突一直存在,一个月时间,呼罗珊骑兵再次死亡数千。 大唐有一名披着特殊铠甲的将军,看样子最少穿三重铠甲,他蒙着面甲,手持铁枪。 他仅仅带十几骑在大食的阵前挑战。 而大食猛将率百骑而来。 片刻间就被杀死大半,那大食猛将被一铁枪挑飞。 哪怕身披铠甲,也不堪一击。 大食的将士也终于明白,这人就是被称为“天将军”的李瑄。 其勇猛绝世,不似凡人。 被李瑄杀死的猛将,是大食此行排名前三的勇猛,即便如此,也没有坚持一回合。 这对大食的威慑更大! 更离谱的是,李瑄竟然让人在两军营寨前约战齐雅德·伊本·萨里。 好在齐雅德·伊本·萨里深谙乌龟之道,他知道自己不是李瑄的一合之敌。 李瑄即便用大食教的教条羞辱齐雅德·伊本·萨里,然他依旧不出面。 大食的士兵都听到这种叫喊。 他们有血性的人不少,不顾命令骑马出营与李瑄决一死战。 李瑄就在大食营寨的百丈处,将挑战者一一挑死。 马匹错过,其尸体必然在李瑄的枪尖。 李瑄不害怕大食骑兵大举而来。 因为李瑄后方一两里的地方,有数万铁骑、轻骑为他掠阵。 李瑄又杀死数十名大食勇士后,齐雅德·伊本·萨里立刻令亲卫将营寨门堵住,让探马都回归营寨的庇护,意味着不得再出营寨与李瑄决战,也不能与大唐骑兵拼杀。 大食士兵也不再有进攻碎叶时的锐气。 军中响彻着对天将军的畏惧! 齐雅德·伊本·萨里意识到自己瞻前顾后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已经预料到,所有安西进入葱领的路,全部被大唐堵住。 或许呼罗珊总督的信件,无法送达至碎叶水。 “将军,如果战马食用粮食,我军最多再坚持十天时间。如果不让战马吃粮食,战马就会饿死,您决断吧!” 阿杜向齐雅德·伊本·萨里说道。 他表面上说这些,实际上的意思不言而喻。 他们不能再坐以待毙,必须主动出击,从万死之中,求得一生。 李瑄太老奸巨猾,他能忍着不进攻营垒,哪怕他们卖出破绽。 一点机会都不给他们。 “是我低估了这个敌人。前段时间,我想如一个勇者一样,与李瑄在军前决战,但我是主将,不能那么做。我只求以武力取胜,但这一战在我意料之外,从未有如此憋屈过。” “将最后的牲畜宰杀,犒劳将士们,我们准备同唐军决一死战。” 齐雅德·伊本·萨里听明白阿杜的弦外之音,深叹一口气。 穷途末路的时候,他才做出选择,不知是否已晚。 阿杜也只能在心中坚信。 他是呼罗珊地区第一猛将,一向自负。 看到唐军的单兵素质,再看李瑄在阵前耀武扬威,他也沉默。 随后,难题再次袭向齐雅德·伊本·萨里。 主动出击,是不得已的选择。 但四面都是唐军,他们要进攻哪一方呢? 东面,是唐军骑兵最多的地方,一定不可取。 齐雅德·伊本·萨里已经淡去占领安西心思,只想带着儿郎们回去,从长计议。 进攻距离他们最近的反骨仔联盟没有意义,北面的葛逻禄,还是西面的安西北庭? 最后,齐雅德·伊本·萨里和阿杜的目光都放在被李瑄布置在南面的安西诸国联军! 因为他们不止千泉古道这一条路可走。 他们可以从南面突围,像高仙芝一样,翻山越岭,回到葱领西。 …… “你叫什么名字?” 李瑄在大帐中,向一名骑兵队头询问道。 只因此队头率领一队骑兵,斩杀一名大食的将领,经过拔汗那指出,这名将领在大食统帅万夫,在大食联军中也就几位。 李瑄认为这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故而亲自召见。 “小人姓马名璘,扶风人。是于阗军骑兵队头,统五十骑。” 马璘见李瑄后非常激动,他一拜后,又显得从容,口语清晰地向李瑄介绍自己。 他样貌不凡,留着短须,看起来二十多岁。 “马璘,扶风马氏,可是有马援这样马革裹尸的名将,你一定是马援的后代了。” 李瑄心中一动。 原来是马璘啊!正是他在安西军中,要寻找的人。 马璘出身将门之家,然而他并没有尊贵,自幼便成了孤儿,整天游荡,无所事事。 也就是俗称的游侠无赖。 但自古成大事者,自有坚韧不拔的心志。二十岁时,马璘读《后汉书·马援传》。 当读到马援所说“丈夫当死边野,以马革裹尸而归”时,马璘感慨不已:“祖先做出如此丰功伟绩,我岂能愧对他们呢?” 于是杖剑从戎,从军至安西都护府,立志继承祖先的功业,折节攻读兵书战策。 此时的马璘还没有机会,家道中落从军,只是一个队头而已。 第三百二十章 大食突围,安西陌刀与河陇陌刀 “李帅慧眼,小人确实是伏波将军的后代。” 马璘拱手说道,他以为李瑄是随意一猜。 众所周知,扶风马氏是马援的后代。 马氏出扶风,很容易让人猜测。 马璘已从军数年,可依旧难建新功。 安西的猛将太多,有的时候,不单单要看能力,普通士兵更要看机会,甚至运气。 马璘勇力非凡,但他更有韬略,渴望用自己的兵法和计策建功,而非在战场上,寻求那一时的勇敢。 他听说李帅提拔人材,不论出身,不分贵贱,唯能力和功劳而提拔。 河西陇右那些天下皆知,被封为大将军的将领,多因李瑄的器重而名动。 所以,马璘在此战中找到机会,于一次巡逻中,在西面遇到一队同样巡视地形的大食骑兵,由一名大食猛将带队。 即便大食有上百骑,即便他的队伍心中底气不足,马璘也没有畏惧。 他一马当先,冲入敌阵,只是两个回合,就将其刺下马,麾下大呼跟随,斩杀数十骑,其余大食骑兵,望风而逃。 而他也终于等到了见李瑄的机会。 “马革裹尸,是我们将领的归宿。看你眉宇间有一股气势,就知你绝非一般……” “我军现在与大食交战,致胜的关键是什么?” 李瑄说着,准备考验一下马璘。 他知道马璘的才干,但他有一套自己的流程,哪怕是提拔。 历史上,马璘、李晟、浑瑊,皆为异姓王,是中唐最英勇善战的三大名将。 安史之乱后,大唐还能保全,马璘、李晟、浑瑊,功不可没。 他要成就大事,必须要将这三位此时还年轻的将领收于囊中。 这样既能保证以后不会青黄不接,又能捍卫他的谋划。 “回李帅,战斗至此,我军只要不犯下大忌,已经必胜。大食在进入碎叶水以后,在不明碎叶城的状况下,强攻碎叶城,导致出师受挫;又在我军到达时,不主动出击,已经丢失士气。他们的战马已经没有草料,士卒还要挖草根给战马吃,这样战马越来越瘦弱,士兵越来越没士气。哪怕他们的战马吃粮食,士兵吃肉,最后一搏,也不会再有胜算。” 马璘知道这是自己的机会,细细思索后,向李瑄回答道。 “那你认为大食联军会最后一搏吗?” 李瑄又问马璘。 “回李帅,大食的主帅一定会最后一搏,自古以来,优柔寡断的将领很多。但没有人会真正坐以待毙。大食还有七八万人,历史上绝境中爆发而以少胜强者比比皆是。” 马璘笃定道,并阐述自己的观点。 “说的不错,此时大食联军已经穷途末路,他们会在还有力量的时候,殊死一搏。” 李瑄点了点头,又问马璘关键:“我大唐联军在东西南北,皆有分布。大食的主将一定会以撤退为主,他是不是会向西撤退?” “不一定!西面是龟兹、瀚海等安西、北庭的精锐,大食联军一直派骑兵巡视,除了防备以外,还在试探我军四面的战斗力。他们知晓安西北庭军的强大,不敢轻易突袭西面。北面的葛逻禄来去如风,是纯粹的轻骑,大食联军步兵居多,他们也不敢进攻葛逻禄。小人认为大食联军会将兵马用到南面,去进攻安西诸国联军。” 马璘向李瑄回答道。 “依据呢?” 李瑄饶有兴致地问。 “李帅您留安西诸国联军在南,并不设精锐骑兵守卫,是故意留下破绽,使大食主将上当。”马璘回答道,点名李瑄的意图。 “你不但勇猛,还有才干啊!不过大食联军的失败已经注定,我大唐有骑兵十万,不论大食从哪里突围,都会被我军追上,他们注定负隅顽抗。” 李瑄对马璘的回答很满意。 即使齐雅德·伊本·萨里知道南面设伏,也会尝试突围。 因为那是大食联军唯一的机会! “李帅英明!” 百闻不如一见,马璘非常佩服李瑄的统帅和神勇。 “大食呼罗珊地区的总督,已经多次派遣传令兵进入安西,试图向大食联军传递信件,但皆被我军截获。我本想围点打援,再吸引一些大食军队入安西拯救齐雅德·伊本·萨里,但呼罗珊总督很果决,让齐雅德·伊本·萨里用尽办法撤回葱领西。” “大食的东扩会以失败而告终,我们同样隔着葱领与雷山,我大唐想将影响力施加到雷翥海,会不会也铩羽而归?” 李瑄趁此时机,又向马璘询问军事。 李瑄与来往粟特商人交流,凡是能沟通两地的道路,都被大唐设伏。 一只蚊子,都不要想飞入安西。 大唐的探子已经抓住数以百计的大食传令兵,截获不少信件。 呼罗珊总督和历史上一样当机立断。 历史上呼罗珊总督在怛罗斯大胜以后权衡力量,放弃立刻进攻大唐。 而此时的呼罗珊总督,得知入安西的大食联军,被十万以上骑兵、步兵围堵以后,没有派人去救援。 因为翻山越岭的救援,会出现更多不可控因素。 呼罗珊总督只是在俱兰城、阿史不来城一带设重兵接应。 向齐雅德·伊本·萨里传递尽力突围的信件。 呼罗珊总督检讨自己犯下兵家大忌,大唐与大食,谁翻山越岭,谁就会丧失巨大优势。 哪怕他们想向安西运输粮草辎重,很轻易进入大唐的囊中。 与此同时,呼罗珊总督向哈里发艾布·阿拔斯求援,请求大食其他行省的兵马,能向河中聚集。 如果齐雅德·伊本·萨里失利,大唐一定会西进河中。 届时,他们要在河中战胜大唐,重振大食的威名。 “从兵法上言,大唐若翻山越岭,去河中与大食对决,战败的风险更大。因为大食的中枢靠近西域,能迅速调兵遣将。而我大唐的长安洛阳在万里之外,我们只能动用安西、北庭都护府的力量。” 马璘了解过大食的地图,大食的呼罗珊地区,紧挨着河中。 他只论兵法,确实是大食在河中比大唐更有优势。 也暗示着大唐出兵河中,有可能铩羽而归。 和苏定方那个时代不同,此时的大食,看中了河中,他们把将河中纳入自己的版图,视为战略。 大食呼罗珊地区的实力或许有限,但大食二十四个行省,兵强马壮。 留一部分清剿余孽,留一部分对抗拜占庭帝国,一定可以重调大量兵马。 此战也会让大食意识到千里行军的不易,大唐如法炮制,他们必然会全力抵抗。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古往今来,也有无数战斗,看似是硬仗,但在名将的指挥下,却是摧枯拉朽。我奉圣人之命,大唐一定要收复河中,在雷翥海建立守捉。河中地区对黑衣大食很重要,他们一定会阻拦我军进入。” 李瑄坚持自己的意见。 他只有进入河中,长驻河中,才能向李隆基要来更多的绢钱,得到更大的支持。 用以凝聚军心,彻底使安西、北庭、河中这三个大区域的国家心服他。 “小人猜测李帅一旦进入河中,会主动出击。但李帅一定要集结安西北庭之力,全力以赴,可令河中诸国策应,征调粮草。再打通千泉古道,将安西的粮食和肉食,源源不断地送入河中。如此将士用心用命,粮草无缺,方可胜算。” 马璘也听出大唐西进是必然的,有圣人的旨意。 但马璘相信,李瑄一定不会再犯下大食主将齐雅德·伊本·萨里那样的错误。 “马璘,你斩杀大食猛将,振奋我军士气,立有大功,今我任命你为于阗军的郎将,待回到龟兹,我会举荐你武职,希望你再接再厉,为国家立下功勋。” 李瑄听了马璘的一席话后,正式给予马璘提拔。 他正准备在安西、北庭提拔一些普通士卒、队头为将领,以鼓舞安西、北庭的千军万马。 马璘立功出现在李瑄的视野中,又深知兵法韬略,正好可以被李瑄立为全军的榜样。 “属下拜谢李帅,今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马璘内心激动不已,向李瑄拜道。 李瑄跨过押官、衙将,提拔他为郎将,让马璘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的能力和才华,得到李瑄的信任,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 “好!我们等待大食突围即可,下次计功的时候,应该还能看到你。” 李瑄缓缓说道。 最容易获得麾下效忠的事情,莫过于知遇之恩。 特别是一个恃才自负的人充满迷茫的时候。 马璘是出将入相的大才,怎能甘心为一个队头? 李瑄的召见和提拔,再加上李瑄的天将军之名和魅力,使马璘一直对李瑄忠心耿耿。 更何况李瑄对马璘的提拔才刚刚开始。 郎将不过是低级的武官而已。 …… 在远方长安上元夜热闹,李隆基于华清宫中看“东风夜放花千树”的时候,齐雅德·伊本·萨里下令大食的军队,整装待发,准备在寒夜中突围。 大食联军正宰杀牲畜,食用牛羊,饱餐一顿,焕发精神,发誓在这关键时刻,为大军求得生机。 齐雅德·伊本·萨里知道大唐有众多骑兵,即便夜间突袭,大唐骑兵都可以随时调动。 所以齐雅德·伊本·萨里令五千大食士卒,率领八千吐火罗诸国,进攻粟特诸国、拔汗那、布哈拉的营寨,吸引大唐注意力。 虽然这样不道义,但为了大食主力能逃出,必须壮士断腕。 吐火罗诸国被蒙在鼓里,齐雅德·伊本·萨里告诉他们,呼罗珊总督派遣十万兵马,距离大军只有数十里,现正在进攻西面安西北庭军。 吐火罗诸国得到此消息,个个惊喜,他们赌对了。 只要拿下粟特诸国和拔汗那等叛贼,就能得到奖赏。 他们以为大食主力会和他们一起修理粟特诸国和拔汗那、布哈拉等。 殊不知他们臣服的对象,正拔营起寨,携带最后的粮食离开。 “又下雪了,上天不助我们。” 阿杜看到夜空中飘起大雪,不知是何征兆。 因为雪中撤退,必然会延缓他们的时间。 “不,这是主在保佑我们。大雪中唐军一定会松懈,我们出其不意,必获胜利!” “感谢主!” 说罢,齐雅德·伊本·萨里当着一众将领的面,跪在地上,向苍天一拜。 这给予大食众将莫大的鼓舞。 他们认为齐雅德·伊本·萨里言之有理,在这种恶劣天气中,是突围的最佳时机。 诸将领很快就离开备战,齐雅德·伊本·萨里独自一人,坐在烛火映衬的营帐中。 他需要等到后半夜。 在等待过程中,雪越下越大,很快就积累厚厚的一层。 雪夜渐深,丑时两刻。 不得不承认,起义出身的呼罗珊士兵,有着不俗的战斗力。 只是连日的跋涉和在战场上的下风,让呼罗珊士兵心力憔悴。 为了求生,他们一定会拼尽全力,突破唐军的重围。 “进攻叛徒……我们的援军已经到来,取一个叛徒的脑袋,奖励一块金币。” “杀一名唐军将领,换取一个牧场,二十名奴婢。” “杀啊!我们援军已至,慢了就没有机会了。” “唐军主力有我们的主力进攻,他们孤立无援……” 时辰一到,齐雅德·伊本·萨里下达进攻命令以后,五千大食步兵带领八千吐火罗诸国联军,正式对粟特诸国和拔汗那的营寨展开攻击。 他们将这段时间的憋屈都发泄在粟特诸国和拔汗那人身上,幻想着可以杀死他们,得到大把的金币。 一万多大食联军奔出营寨,向粟特、拔汗那诸国冲突而去的时候,被巡逻的唐军发觉。 “铛铛铛……” 唐军敲响代表敌袭的锣鼓声,让粟特诸国和拔汗那营寨做好准备。 李瑄已经提前告知,大食联军会在穷途末路下殊死一搏。 不论是葛逻禄、粟特拔汗那诸国联军,还是大唐安西北庭的精锐、安西诸国联军,休眠时必须穿着盔甲,枕戈待旦。 夜间执勤的人,占据全军的五分之一。 能在第一时间,建立防线。 “快快……建功立业,就在今日。” 来瑱在军营中,指挥粟特人和拔汗那人、布哈拉人,统一战线。 同时,此军营中还有两千碎叶军,一千诸守捉军,一千安西经略军重步兵,一千安西经略军强弩手。 待吐火罗诸国联军和大食步兵靠近营寨的时候,大部分唐军已经到位。 雪夜之中,大食士兵和吐火罗诸国士兵只想从四面八方,突破叛徒的营寨,取下叛徒的脑袋换金币。 他们用大喊为自己壮胆,驱逐寒风,心中火热。 渐渐地,他们距离粟特、拔汗那的营寨越来越近。 实力最强劲的拔汗那国在南面,布哈拉在西面,安国、康国等在东面,曹国、史国等在北面。 大唐的强弩手、弓箭手、重甲兵,均匀分布在四方。 补足短板。 河中小国,大多未经历过征伐,没有参加过高烈度战斗,所以战力孱弱。 唐军必须给予他们支持。 碎叶军副使来瑱也被李瑄召见过,并委以重任。 他将碎叶军使赵崇玼调到葛逻禄一带,率领三千碎叶军镇守北面,同时负责保持葛逻禄与李瑄的联系。 表面上看权势更重,实际上是给来瑱表现的机会。 “放箭!” 大食联军距离营寨一百步的时候,来瑱最先下令北方的强弩手、弓箭手射箭。 “嘣……” “咻咻咻……” 箭如雨发,所中必倒。 一阵阵惨叫声,响彻在雪夜中。 进攻的大食士兵和吐火罗士兵虽然毛骨悚然,但被忽悠的他们,只以为扛过大唐的反击,他们就能获得奖赏。 虽然大唐也是胡乱射箭,但弓弩众多,大食联军进攻密集,总有一部分的箭矢能够命中。 百步的喋血,终于让大食联军靠近营寨。 叫喊连天,声震四野。 他们以为胜利就在眼前,如怒涛般猛冲,使出全力。 而营寨前立下的木桩和拒马,虽然比不上城池,但想一时半会推倒,可没有那么容易。 “噗嗤……噗嗤……” 几名大食士兵刚准备挑带刺的拒马,立刻就被弓弩射杀。 大食士兵的悍勇是吐火罗诸国士兵的数倍,他们的死士最先将拒马挑开。 可随之而来的占据先机的唐军士兵从营寨外将大枪刺出去,将这些生命收割。 “烧毁营寨的大门……” 指挥的大食将领下令士卒将动物油脂扔在营寨的大门上和栅栏上。 而后火把又扔上去。 “呼……” 一时间,许多栅栏上充满火光,使在栅栏前防御的唐军士兵、粟特诸国、拔汗那等士兵不得不后退。 见到起火的地方越来越多,大食联军的心更热。 但营寨起火被烧,并不意味着他们立刻就能攻入。 大唐的弓弩还在耳边呼啸。 时不时有倒霉蛋与雪花一起凋落。 血光与火光交织。箭矢如雨,无情地射落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燃烧的营寨下,尸体横七竖八,大食伤者的哀嚎与大唐士卒的怒吼混为一团。 半个时辰后,一些栅栏终于被烧毁,推倒。 大食勇士前赴后继,却被唐军重甲步兵,配合粟特、拔汗那的长矛阵阻拦。 冲撞之下,有死无生。 又有更多的大食士卒悍不畏死地冲上去。刀剑碰撞之声不绝于耳,每一次交锋都异常惨烈,鲜血融化了积雪。 落地的雪花,又顷刻间与血水混为一谈。 吐火罗诸国士兵刚开始还能适应死伤,但随着战斗愈发惨烈,他们发现事情不对劲。 看似将大唐营寨的栅栏烧毁、推倒。 但唐军的阵型非常密集,火光的照耀下,尽是凄惨景象。 军队的素质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吐火罗诸国联军由十几个国家组成,指望他们迎刃而上,齐心协力,有些不现实。 有些方向,吐火罗诸国联军放弃主动进攻,只围不攻。 “儿郎们,跟随天将军立功的时候到了。不投降的人,杀无赦!” 在此处激战一个多时辰后,施利叶护率领两万葛逻禄骑兵连夜赶到战场。 李瑄一得到大食进攻的消息,就通知施利叶护,令他将骑南下支援。 李瑄看到齐雅德·伊本·萨里选择进攻拔汗那、粟特诸国,立刻明白这家伙想制造混乱,引诱他们的主力前去。 他自然不会上当。 安西经略军、长城军,甚至龟兹、瀚海等军李瑄都未动。只是将此任务交给葛逻禄。 李瑄要集结其他力量,围攻大食联军的主力。 葛逻禄叶护施利急于表现自己,他一到现场,就令骑兵将整个战场团团围住。 吐火罗诸国联军看到周围山呼海啸的葛逻禄骑兵后,面色大变。 他们的呼罗珊骑兵呢? 怎么能任由葛逻禄骑兵出现在他们的外围。 攻击营寨的时候,最忌讳的就是被反包围。 在兵力悬殊,兵甲差距较大的情况下,吐火罗诸国联军和这数千大食士兵的命运已经注定。 葛逻禄与唐军里应外合。 顷刻间,就将这里的大食联军杀得抱头鼠窜。 最先崩溃的是吐火罗诸国联军,连他们的将军都带头投降…… 其他的大食步兵本就死伤惨重,在葛逻禄骑兵的冲击和唐军的夹击之下,所剩无几…… 在大食联军进攻粟特诸国和拔汗那营寨的同时,齐雅德·伊本·萨里下令骑兵先行,向南直奔,突袭安西诸国联军。 为求速胜,两万余呼罗珊骑兵全部用上,希望能一举冲垮安西诸国联军。 后方的步兵也不敢怠慢,他们多有丢弃,只携带粮食,轻装简行。 齐雅德·伊本·萨里早就规划好队伍,每个将领率领自己的队伍,攻守兼备。 以便于第一时间能做出反应。 大食士卒在防备唐军的时候,还要跟骑兵的步伐。 使骑兵冲破安西诸国联军的防线后,能第一时间在骑兵的掩护下突围出去。 他们已经规划好一条翻越葱领的古道。 大雪纷飞的夜晚,天地一片银白,寒风吹彻。 安西诸国联军的营寨距离碎叶水三十多里。 这里绵延十余里的平地,依靠山河之势,堵住南下的道路。 军营之中,士兵未在雪夜沉睡,安西诸国士兵和唐军,都打起精神。 是的,安西诸国联军的军营中,不仅仅是安西的小国士卒,还有大唐的步兵。 只是这些大唐步兵都是在夜晚悄悄进入营寨中,且从未出过营寨。 齐雅德·伊本·萨里多次派遣探马到此探查,付出重大死伤,也未探寻到有唐军的痕迹。 所以他认为南面只有安西的小国士兵。 而驻扎在营寨中的步兵也不一般。 为安西经略军的一千陌刀军,一千重甲步兵,一千强弩手。 安西龟兹军的两千陌刀营。 只是安西的陌刀军只有大概八百柄陌刀,其余都是长斧、大铁棒,用以配合陌刀。 南部的营寨,并未多设防备。 大食的呼罗珊骑兵,可以轻易踏破。 “张将军、李将军,大食骑兵距此不到二十里。” 传令兵向张兴和李嗣业禀告道。 “准备战斗吧!” 张兴下达命令,一名名早已穿戴好的陌刀手和重甲兵走出帐篷。 他们在队头和押官的带领下,列阵防御,在大营内的中央。 于阗王尉迟胜下令安西诸国的一万骑上马退后,在营寨周围随时等待命令。 其余步兵,寻找机会,从两侧杀出。 “轰隆隆!” 夜间的马蹄声,惊天动地。 万马奔腾的声音,伴随着山呼海啸。 前方的大食士兵用黑布蒙面,穿梭在风雪中,只露出凌厉的眼睛。 骑兵或许能绕开大唐的营寨,但数万步兵无法绕开,他们必须将安西诸国联军的营寨攻破,让步兵畅行无阻。 他们已经看到远方若隐若现的篝火。 那是安西诸国联军营寨中的火焰,在指引着他们。 一队大食铁骑最先到达营寨外数十步。 他们冲突过去,挑拒马,砍栅栏,一气呵成。 “咻咻咻!” 大唐的强弩和弓箭射出,一些大食士兵饮恨在雪中。 但栅栏边无人看守,很快就被移除一部分。 有些低矮的栅栏不用去管,大食马可以载人跨越。 在栅栏的另一端,唐军士气如虹。那一堆堆在风雪中摇曳的篝火,照亮了将士们坚毅的面庞,雪花簌簌落下,盔甲上,大枪上,陌刀上,强弩上,都有一层积雪。 那拄着陌刀的士兵,每一个挺拔的身影都如雪中青松,在这冰天雪地的夜里,等待敌人到来。 “咔嚓!” 栅栏碎裂,阿杜指挥第一波骑兵,冲入唐军的营寨,准备在帐篷的区域,大开杀戒。 而他们面对的,不是印象中的传统步兵。 主要是由一群身披铁甲,手持大刀的士兵组成。 只有一些大枪、巨盾的重步兵后面,站着一群强弩兵。 弩箭划过雪夜,每一轮都能带来人喊马嘶。 “冲过去,将他们撞倒。” 阿杜已经注意到营寨中的情况。 好像不是安西诸国联军,是装备精良的唐军。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两万呼罗珊骑兵已经没有机会停止。 因为步兵跟随在后面,代表着他们已经牵动整个战场。 现在偃旗息鼓,待唐军骑兵集结完毕,他们就无力回天了。 而营寨中的唐军,加上强弩手,也才四五千而已。 他们可是有两万余最精锐的呼罗珊骑兵…… 第三百二十一章 无路可逃,时隔多年的冲锋陷阵 “咴咴……” 大食的千军万马在阿杜的命令下,直接冲入大唐的营垒。 战马矫健,有的可载人跨越较低低栅栏。 大食骑兵必须突破南下的营垒,使他们的步兵能够脱离。 而唐军的刀阵和重甲,是大食最大的障碍。 他们可以从边沿绕过去,但他们不能保证高坡山谷中,有其他威胁。 毕竟南部营寨有三万安西诸国联军的步兵和骑兵。 “勇士们,让唐军看看我们呼罗珊人的利害,主会赋予我们力量,生则得到富贵,死则带来芳香。” 一名大食将领大喝一声,一马当先冲向大唐的陌刀阵。 他很幸运,唐军阵形中射出的弩箭,并未射中他。 他手持弯刀,在夜中猛驰,随时准备挥舞。 弯刀背宽,刃轻盈,挥舞起来非常科学,适合快速劈砍,是大食骑兵的主要武器之一。 他们会在猛驰之中,将敌人的脑袋砍下来。 这名大食将领虽在雪夜中无法看透大唐的铠甲薄弱处,但他的目标是唐军的脑袋。 因为唐军唐军的陌刀并没有呈防御姿态,看起来没有巨盾大枪难冲。 临近,大食将领就欲挥弯刀! 很不巧,他的对手是李嗣业。 李嗣业身长七尺,着两重铠甲,手持大号陌刀,如铁塔一样立于雪中。 面对向他袭来的大食骑兵,他眼神凌厉。 和张兴一样,李嗣业逢战立于陌刀手的最前方。 大食将领在准备挥刀的时候。 李嗣业率先挥动他更长更大的巨刃。 “噗嗤!” 陌刀在黑夜中划出白芒,仿佛把整个雪夜劈碎。 最终落在马颈上,战马连惨叫都未发出,热血喷洒。 而大食将领还未将弯刀砍下,身体倾斜从马上跌落。 “噗嗤!” 此将领未着脖护,紧接着被李嗣业一刀砍下脑袋。 “杀唐军,主保佑!” 呼罗珊骑兵并没有因先头骑将的死亡而慌乱。 他们前方的士兵,抱着必死之志,试图用他们的性命,打乱唐军的陌刀阵型。 正如阵亡大食的将领所说,他们大食勇敢战死的男子,身后的泥土,会散发出芳香。 “噗嗤!噗嗤!” 大唐其他陌刀手先是用陌刀顶住大食的战马,使其无法冲撞,然后再杀敌。 大部分陌刀手做不到李嗣业那样眼疾手快。 一刀刀落下,血流漂橹,先头百骑,无不折戟。 大食骑兵认为这只是不可避免的牺牲,未意识到陌刀军的强大,更多的大食骑兵挥刀冲入陌刀阵中。 陌刀手与陌刀手之间的缝隙很大,足够一马驰骋。 由于大食的甲骑具装不多,很难直接冲撞唐军陌刀手的身躯。 更多大食骑兵从缝隙中穿插而过,然后收割唐军步兵。 他们注定会为自己的行径后悔。 不论是安西陌刀,还是河陇陌刀,都以小队分布,握紧陌刀劈砍。 即便有些陌刀手被撞倒,旁边的陌刀手会补全阵型,用陌刀斩马斩人。 仅仅一波冲击,伴随着人喊马嘶,数以百计的大食骑兵成为大唐陌刀手的刀下亡魂。 安西陌刀的作用也凸显出来,进攻他们的大食骑兵中,有一批人马俱甲的铁骑。 最前方的陌刀士兵,用陌刀顶住前进的路。 “嘭!” 只听一声巨响,一名手持大棒的士兵,用大棒的顶端,砸中手持长矛的大食重甲骑兵胸口。 这名大食重甲骑兵,瞬间从马上掉落,口吐鲜血。 安西陌刀营中的大棒兵,手持的并非木棒,而是顶端类似于锤子的铁钝器。 大棒兵专门用以克制敌人的重甲步兵和重甲骑兵。 如法炮制,大食重甲骑兵虽然冲倒一些唐军士兵,但在唐军的配合下,他们损伤更大。 大食骑兵的冲击速度,也因此变慢。 安西陌刀营中的大斧兵也有发挥空间。 他们砍马腿,砍马身,等大食骑兵落马以后,用大斧取其性命。 大食骑兵的弯刀和长矛没少攻击到大唐的陌刀军。 但大唐的陌刀军穿重甲,戴兜鍪,有脖护。 大食骑兵想用弯刀和长矛造成杀伤很难,只有冲撞。 特别是河陇陌刀手,他们不仅有护面,还有内甲。 即便被冲撞,也能靠特制的内甲缓冲,重新站起来作战。 当大食骑兵的冲击速度变缓以后,李嗣业等陌刀将终于放开手脚。 他持陌刀踏前,一挥而下,敌人喋血,前无坚对。 “将士们,冲,立功!杀敌!” 虽然喊杀冲天,但李嗣业的声音依旧是最嘹亮的一个。 他的声音感染许多安西陌刀手,他们迅速凝结。 后方陌刀手踏前,使阵型更密集。 整个队伍如墙列进! “噗嗤!” 李嗣业更能发挥自己的骁勇,他见一大食马因畏惧停下,大吼竖劈。 大气磅礴的一刀猛落,敌人连人带马,被李嗣业劈成两半。 “铛!” 李嗣业在军中最前,难免被敌人刺中,但他披双重甲,还有内甲。等闲不可将他的防御刺穿。 “噗嗤!” 李嗣业反手一刀,那用长矛刺他的大食骑兵瞬间被拦腰斩断。 这种惨烈的杀戮,终于让周围的大食骑兵气索。 安西陌刀队的另一名陌刀将田珍。也是使用陌刀的好手。 他虽然没有李嗣业的勇猛,但用陌刀非常灵活。 他一般不斩马,陌刀翻飞间,总能将马上的大食骑兵斩落。 张兴更不用说,他身经百战,陌刀技术早已炉火纯青。 而且张兴麾下的陌刀手训练更精锐,几番砍杀,大食骑兵皆披靡。 有的大食骑兵不敢突入这刀山,在雪夜中向两边迂回。 当然,他们不是畏惧,试图寻找道路,迂回到唐军陌刀手的背后和侧翼,尝试其他方向围攻。 但他们应该知道,安西诸国联军,还有两万步兵,一万骑兵。 大食骑兵想要绕道的时候,陌刀军左右翼的帐篷后面,各出现一万安西诸国的步兵。 这些都是由西域三十六国组成。 “西域三十六国”,并非只有三十六个国家,而是汉唐对西域的一种称呼,也指国家众多。 整整七十六个部落、国家,被李瑄调度。 包括突骑施诸部和之前高仙芝征伐是小勃律,以及历史上由封常清平定的大勃律。 吐蕃败落,改为封号赞普,大唐不可能再容忍大勃律投靠吐蕃。 大勃律王也很识趣,趁着玛祥·仲巴杰争权夺利的时候,驱逐吐蕃所剩无几的军队,向大唐递上臣表,请求封号。 玛祥·仲巴杰对此无可奈何。 他心里清楚,如果大勃律王不主动臣服大唐,大唐不仅会攻击大勃律,还会借机找吐蕃晦气。 已经败成这样,吐蕃没有力量将触手伸向西域。 安西有些国家非常小,但李瑄需要的是态度。 哪怕出兵一百人,也得参加此次的大战。 所以安西诸国联军中,真正的主力是龟兹、于阗、焉耆、疏勒,这四个传统的安西四大国。 还有萨毗(今若羌)、播仙(今阿克苏)、大勃律等大唐新征服的部落,各出兵两千以上。 龟兹、焉耆、疏勒国王未来,李瑄让于阗王尉迟胜统帅,足以服众。 “长矛向外,挡住大食骑兵绕后,天将军会计我们大功!” 于阗王尉迟胜向麾下命令道。 一队队的安西诸国士兵组成长矛大阵,用以防护大食骑兵。 大食骑兵的阵型已经有些散乱,短时间内突破两万安西诸国士兵非常困难。 “噗嗤!噗嗤!” 安西诸国士兵并非不堪大用,他们以国家为单位,阻拦大食骑兵突进。 使大食骑兵不断流血。 有唐军充当主力,安西诸国士兵就拥有士气。 尉迟胜故意留下破绽,使数百名大食骑兵从营帐侧的一条宽道杀出。 “轰隆隆!” 就在这数百名大食骑兵准备绕到大唐陌刀军的时候,一阵马蹄声响起。 上万名安西诸国骑兵在尉迟曜的率领下突然杀出,直击这数百名大食骑兵。 数十倍的兵力差距,还是战术劣势的情况下,哪怕大食的呼罗珊骑兵战力再强,也无法阻挡。 安西诸国骑兵围堵攻击,仅仅三个回合,就将这些大食骑兵,全部击落马下。 “唐军知道我们从南面突围,早就设好埋伏,我们上当了!” 阿杜在营寨外听着喊杀声的同时,也听到传令兵不断汇报。 结果让他心在滴血。 他们大食的精骑几次冲锋,都未冲破唐军的重甲陌刀阵,并在阵前头破血流,损失多名将领。 两翼的迂回也受挫,他们想冲破唐军南面的防线,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 “暂且退兵!” 阿杜咬牙下达撤退命令。 唐军持大刀的士兵,明显对骑兵有克制。 哪怕大食联军的情况十万火急,也得等齐雅德·伊本·萨里率步兵到来后,从长计议。 “呜呜……” 在号角声中,大食士兵想要脱离战场。 与陌刀军接触的大食士兵,倒了大霉。 他们慌乱之下,战马还没掉头,就被大唐陌刀军追上砍杀。 最少有三百骑毫无反抗之力被杀死。 唐军的陌刀军也有弱点,披着厚厚的铠甲,持沉重的陌刀,追击能力非常差,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食骑兵溜走。 不过陌刀军的战略已经完成。 阻碍大食骑兵突围,给予大食骑兵沉重打击。 这一战,有五千多名大食骑兵伤亡,使所谓的呼罗珊骑兵战力再减。 哪怕齐雅德·伊本·萨里不管步兵,只带着骑兵突围,都很难完成。 因为安西军、北庭军的骑兵已经动了。 大唐经略军、长城军也在李瑄的亲自率领下,包围过来。 李瑄没有去管大食的步兵,而是直对骑兵。 只要灭掉大食的骑兵,李瑄有的是机会,折磨步兵。 “什么?大唐有埋伏,未冲破南部的阵线,那我们怎么办?” 天微微亮,大雪已经停下,齐雅德·伊本·萨里率领步兵正飞速南下。 而前线传回的消息,让齐雅德·伊本·萨里无比难受,他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这不是寒冷,更多的是心冷。 南部的突围,是他们最后一次尝试。 突围失败,代表他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现在再从千泉古道原路返回,还有机会吗? 齐雅德·伊本·萨里这才知道,他一直被李瑄牵着鼻子走。 早知如此,他一到安西,就该放弃进攻碎叶城,与唐军进行一次堂堂正正的野战。 他现在知道翻山越岭,入他国作战的艰难。 更知道为将者要一直果断。 他日日派遣传令兵,想将他的所见所闻所想传递给呼罗珊总督。 齐雅德·伊本·萨里一直未收到呼罗珊总督的传信,他知道唐军已经关闭所有的要道,他也一定无法将消息传达到萨末鞬城。 “报!一队唐军重甲骑兵,出现在我军东面,似乎想要冲击我军!” 就在这时,亲卫向齐雅德·伊本·萨里禀告道。 “全军暂且停止前进,做好防御准备。” 齐雅德·伊本·萨里闻之,立刻下达军令。 重甲骑兵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旦被撕开一道口子,绝对是步兵的梦魇。 齐雅德·伊本·萨里亲自骑马来到东面。 只见距离他们仅仅两三里的地方,出现一条钢铁洪流。 绝对超过千骑。 清一色的鱼鳞重甲,清一色的马甲。 这种壮观与巍峨,伴随着一股压迫感。 仿佛这些大唐铁骑冲过来,就能将他们数万步兵碾碎。 许多大食步兵也看到这种景象,他们除了停下来防御,别无他法,有的大食步兵心中畏惧,瑟瑟发抖。 甲骑具装那种钢铁的压迫感,又是在他们突围的路上,对他们的冲击力太大。 好在大唐的甲骑具装,并未立刻冲锋。 但大食步兵的处境一点都不妙。 片刻后,又有一万大唐精骑、轻骑,出现他们的前方。 将他们南下的路堵住。 这是安西的长城军。 甲骑具装威慑,两千铁骑,八千轻骑堵路。 很明显,大唐在分割大食步兵与骑兵的联系。 事情还远远未结束。 大唐的安西军、北庭军精锐出现在大食步兵的西面。 葛逻禄在完成北面的战斗后,轻骑出现在大食步兵的北面。 这是开战以来,大唐距离他们最近的时候。 大唐联军的每一部,距离他们仅有两里。 这是大战一触即发的距离! 大食步兵主动突围,意味着阵型散乱。 被甲骑具装冲突是一定的! 可不动,四万多步兵如同等死。 因为来他们来到开阔带,这是李瑄为他们挑选的坟墓,足够大唐辗转腾挪。 “封判官,你在这里指挥诸军。没必要主动攻击列阵防御的大食步兵。他们穷途末路,别让他们咬一口。每一个士兵都亲人,他们的生命都是宝贵的,无需做没有意义的牺牲。” 李瑄一身戎装,向封常清吩咐道。 在这种情况下,大食步兵放弃防御,转为进攻,大唐能用压倒性的优势,将大食步兵他们击垮。 就算大食步兵继续龟着,粮食也坚持不了多久。 能抓到一批俘虏就更好了! “遵命!” 封常清拱手领命。 他知道该怎么做。 “驾……” 李瑄点了点头,扬鞭离开。 五百名亲卫跟随在身边。 不一会儿,他就追上一支队伍。 这支队伍有六千骑为清一色的大唐明光甲,人人持枪,马上放弓。 两翼各有四千身披皮甲的轻骑。 他们手握马弓,马上挂着横刀。 这支军队为安西经略军,现在他们已经探明大食骑兵的动向,李瑄亲率精锐,准备给予其致命一击。 “大唐将我军分割,我们没有退路,诸部放弃防御,从南面挺近!” 齐雅德·伊本·萨里最终下达命令。 当前李瑄的战术再清晰不过。 如果最精锐的呼罗珊骑兵被大唐覆灭,他们这些步兵就是等死。 与其如此,还不如放手一搏。 再最关键的时候,齐雅德·伊本·萨里选择了果断。 其他大食将领也明白过来,以死志,整军列队。 “甲骑具装莫要轻举妄动,轻骑准备游射,先放一放大食的步兵!” 封常清看清大食步兵的意图后,向东南西北发号指令。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让大食步兵先跑个十余里,磨砺他们的锐气,寻找他们的破绽,再给予致命一击。 …… 南部二十多里外。 大食骑兵如霜打的茄子一样,丢弃数千具战友的尸体,仓皇向北。 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在他们身后数里的地方,安西诸国的近万轻骑在尉迟胜的率领下紧紧跟随。 尉迟胜明白李瑄的战略,他要咬住大食骑兵的主力,配合李瑄。 尉迟胜今年刚好三十岁,他在天宝五载的时候朝京师,向李隆基献名马、美玉,李隆基龙心大悦,很赞赏他,以宗室女妻之,授右威卫将军、毗沙府都督。 回于阗国后,尉迟胜与安西节度使高仙芝一起击破萨毗、播仙,以功加银青光禄大夫、鸿胪卿,改光禄卿,皆同正员。 所以尉迟胜对大唐非常忠心。 历史上的尉迟胜在安史之乱发生后,传王位于弟弟尉迟曜,自己率领五千于阗士兵入大唐勤王。 最终成为大唐的一名大将,位极人臣。 尉迟胜向往建功,他珍惜李瑄给他统帅安西诸国联军的机会,一定要让此战万无一失。 现在大食骑兵统领阿杜只想与齐雅德·伊本·萨里汇合,无心去管安西诸国骑兵。 “启禀将军,大批唐军铁骑南下,距离我军不到十里。” 传令兵惊慌失措地向阿杜警告道。 “事已至此,唯有死战了。” 阿杜深吸一口气。 既然唐军南部防线是陷阱,他已经有猜测这种结果。 必须全力以赴,死中求生! “战!” 大食的将领大喊一声,自己为自己打气。 他们克服心里的畏惧。 一夜奔袭、与陌刀激战,尽管疲惫,他们不得不提起精神。 阿杜终于又拿起陪伴他建功立业的长矛。 这一次,他将与将士们一起冲锋。 只有与齐雅德·伊本·萨里汇合,才有其他机会。 “轰隆隆……” 唐军经略军大部骑兵马蹄扬雪而来。 依旧保持着精骑在中,轻骑分列两侧的阵型。 大唐的轻骑最先发动,分别由鲁炅和车神赛的率领下,向大食骑兵的两翼迂回。 李瑄需要依靠轻骑的机动,游射大食骑兵的两翼,使其队伍混乱。 而李瑄所率的五百亲卫,六千精骑,将是突破大食骑兵阵形的尖刀。 尉迟胜率领骑兵,以扇形围拢后方,扫灭残余。 阵型战术初布置,大食骑兵就陷入劣势。 因为大食骑兵的目的是与步兵汇合。 李瑄拿捏住这一点,可以阵型上保持对大食骑兵的绝对压制。 “将军,那大纛与猎猎旌旗,好像是唐军主帅李瑄的阵势……” 双方临近的时候,一名骑兵将领向阿杜说道,面容惊恐。 以前只是听说过天将军,信奉主的大食人不把天将军当回事,甚至很反感这个称呼。 但战场上交锋,李瑄接连斩杀大食将领所表现的勇猛,连呼罗珊第一猛将阿杜都不敢出营。 挨过毒打后,他们才明白“天将军”的重量。 “杀死李瑄,我们反败为胜的机会就会到来,主会保佑我!” 阿杜看向李瑄的旌旗,眼神变化。 他再也没有畏惧,仿佛主赋予他无上力量。 此时的阿杜有赌徒的心态,越是穷途末路,越想放手一搏。 能扭转战局的事情,唯有大唐主将被斩,他怎能不把握呢? “你们跟随我身边,找机会宰了这个敢叫天将军的异教徒!” 阿杜也聚集上千骑在周围。 他令轻骑分别出击,阻挡两翼的唐军轻骑,和后方的安西诸国骑兵。 他率领主力,与李瑄决一死战。 “杀啊!” 唐军精骑为保持优势,他们越冲越快,最终挟着长枪,袭步奔驰。 李瑄持马槊,在亲卫的拱卫下,再次领军冲阵。 随着李瑄的气力到达巅峰,他在战场上的勇猛,前所未有。 两军杀到一起,兵刃相接。 李瑄驰马,挑槊直刺。 长达一丈五尺的马槊,被李瑄轻松舞动。 槊刃如剑,所过之处,将一名名大食骑兵划下马。 力量兼技巧并用,借助战马冲击的速度,出槊如影。 “去死!” 一名大食将领扬弯刀近身砍击李瑄。 他以为近身能将李瑄砍死。 “噗嗤!” 但他想太多,离李瑄两丈的时候,李瑄就已经收槊挺直。 他出槊如龙,一下刺破此大食将领的札甲,洞穿其心脏。 李瑄将其尸体高高挑起到槊尖,猛然扔向两丈外的一名大食士兵,将之砸下战马。 大食士兵见此毛骨悚然。 “那是敌人主将的旌旗,随本帅取其首级。” 李瑄看到北面百丈外的黑色旗帜,知道是大食骑兵主将。 遂率领数百亲卫猛冲。 一路上,一边直突,一边挥舞,雪地鹰扬,如入无人之境。 浑瑊、车光倩、裴璎等各率亲卫小队,游于李瑄之旁,斩敌从容,使大食骑兵混乱。 阿杜有决一死战之心,见李瑄向他冲来,不甘示弱地率上千骑兵迎上去…… 第三百二十二章 斩将拔旗,大食远征军覆没 阿杜有决一死战之心,见李瑄向他冲来,不甘示弱地率领亲卫千骑迎来…… 大军远征,穷途末路,在这最关键的时刻,阿杜爆发最大的勇气。 本来已经没有机会! 但李瑄的出现,再次给了大食骑兵机会。 只要杀死,或者逮捕李瑄,他们就能反败为胜。 曾经,呼罗珊总督带领他们起义的时候,阿杜一直追随左右。 众所周知,是呼罗珊总督打响推倒倭马亚王朝的第一枪。 阿杜先后在内沙布尔、尼哈万德、伊斯法罕等地击败哈里发麦尔旺二世军队,立下赫赫战功。 在攻占库法,消灭白衣大食的军队时,阿杜也首当其冲。 呼罗珊总督毫无疑问是黑衣大食第一开国功臣,齐雅德·伊本·萨里是呼罗珊总督麾下第一大将。 阿杜没有齐雅德·伊本·萨里的统帅才能,他是呼罗珊总督麾下最能打的勇士。 在战场上纵横冲突,这一刻完全体现。 他用长矛突刺,将一名名唐军骑士挑下马。 哪怕是坚固的明光甲,也被其摧毁。 阿杜的勇猛,使他麾下的亲卫和将士皆奋死作战。 虽然铠甲远远不如大唐,但他们以命搏命的打法,给与唐军一定损伤。 然战争不是靠满腔热血,披铁甲近战,就是有巨大优势。 往往数名大食骑兵死亡,才能换一名唐军落马。 皑皑白雪覆盖大地,一片银装素裹。马蹄声如闷雷般响起,更多的骑兵疾驰而来,溅起雪花纷飞。 大唐骑士身披明光甲,眼神锐利,在这冰天雪地中,同样散发着无畏的气势。 每一个士兵眼中的有渴望。 渴望战胜,渴望建功! 在铁与血的交锋中,只有他们大唐精锐配得胜利。 长枪如林,铁甲如云,马匹穿梭在一起,战场覆盖更大。 唐军骑兵们冲入敌阵,雪花与血花交织,喊杀声在雪地中回荡。 凛凛寒风吹过,士兵无觉,眼中只有杀死眼前敌军的信念。 唐军猛将也非常多,车光倩、浑瑊,在李瑄周围各率亲卫冲锋,很快就杀散周围。 在鲁炅和车神塞的率领下,大唐的轻骑在雪中发挥精湛的骑射技艺,牵制住数千大食骑兵,并牢牢占据上风。 在追逐过程中,不断有大食骑兵落马。 这支曾经与吐蕃鏖战的轻骑,皆善于骑射。 他们没有装备长兵器,弓矢是他们最主要的武器。 这支大名鼎鼎的呼罗珊骑兵,在人困马乏下,更不是对手。 从安拉之剑,到呼罗珊总督,他们一代一代,未真正见识过大唐的战术。 不论大食将领如何调整,依旧是被动。 以至于后方尉迟胜率领的安西诸国骑兵,也能分割包围,去欺负掉队的大食骑兵。 这一切,都不是很重要。 因为真正的博弈,正在上演。 李瑄马槊绝世,所过无当。 若非等待亲卫们的步伐,李瑄早就冲到大食骑兵主将阿杜面前。 阿杜周身虽然死亡不少,但他尽量保留力气,双手紧握长矛,用如鹰隼一样的目光盯着李瑄。 他准备给予李瑄致命一击。 百步…… 五十步…… 三十步…… 二十步…… 刀枪碰撞的声音,越来越激烈。 战鼓声,号角声,仿佛一曲战歌到达最高潮。 “铛!” 李瑄随意一拨马槊,一名披着锁子甲的大食骑兵弯刀飞空。 “噗嗤!” 笨重的马槊在李瑄手中如灵蛇,一槊贯穿其胸甲。 他刺入敌军身体后,又能迅速抽出。 迎接下一个敌人! 就在此时,数十骑向李瑄一涌而来。 这是阿杜授意,他们都是最精锐的骑士,意图让李瑄的亲卫手忙脚乱。 “褐眼贼,拿命来!” 李瑄的大舅子裴璎率亲卫持槊先发,随着年纪增长,裴璎越来越有勇力。 长槊突刺,无不落马。 其他亲卫也分骑阻拦。 剩下的几名被李瑄轻松挑落。 “喝!” 在李瑄杀死一名大食骑兵后,只见一名大食将领不讲武德,用随身的标枪在十步外向李瑄投掷。 “铛!” 李瑄反应迅速,用槊刃一下就将标枪打掉。 火云马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愤怒,它一声嘶吼,在李瑄的驾驭下,飞马前冲。 “噗嗤!” 李瑄随手一槊,就将那老六刺了个透心凉。 “去死!” 又一名大食将领瞅准时机,从侧面一瞬刺出,直袭李瑄的脖颈。 李瑄不慌不忙,侧身躲避。 然后一下抓住矛刃下方,将其长矛牢牢握住。 那大食将领明显面有惊恐,任他憋红脸,也未从李瑄手中夺回长矛。 李瑄的左手猛然一用力,此长矛就从大食将领手中脱手而出。 由于他握得太紧,手中一层皮都被磨掉。 “噗嗤!” 李瑄反手一槊,就刺破大食将领的脖颈。 “呼!” “将军小心……” 李瑄将长矛掷向十步外的阿杜。 阿杜不是等闲之辈,不等麾下提醒,用长矛击打飞来的长矛。 “咔嚓!” 两根长矛,一起断裂。 阿杜的身躯一个趔趄,向后仰。 他握着半截矛杆的手,满是嫣红。 他的虎口和手掌,无法经受这种力量被震裂。 阿杜瞪大眼睛,一切所见,都不如亲身经历。 他拼尽全力挡住李瑄投掷的长矛,没想到是这种结局。 “将军快走……” 亲卫知情况危急,想让阿杜调马快逃。 “如此怎逃?总督会为我报仇雪恨!” 阿杜并没有心甘情愿地认输。 他身为骑兵主将,誓师死战,一旦逃跑,士气四散,必败无疑。 特别是情势对他们不利的情况下。 现在,唯有死战! 他一直认为信奉主的战士,死后泥土会有芳香。 只是凡人之躯,无法看到,闻到。 他的灵魂,会在那一刻升华。 “锵!” 阿杜扔掉半截矛杆,抽出马侧的弯刀。 带血的手,高举圆月弯刀,猛冲向李瑄。 他做好准备,躲避李瑄的直刺。 只有避开那一刺,他才能砍向李瑄的脖颈。 哪怕李瑄有脖护,他也要试一试。 阿杜的亲卫眼含热泪,他们都是跟随阿杜的老部下,愿意与阿杜一起赴死。 他们刻意奔至最前,纠缠主李瑄的亲卫。 “杀!” 李瑄的状态很足,他见阿杜直持弯刀而来,也做好准备。 临近距离的时候,阿杜面容狰狞起来,弯刀握得更紧。 “噗嗤!” 两丈距离,李瑄突然出槊,快若闪电。 阿杜只听破空声,眼前白光一闪,他想躲避挥刀的时候,胸前一痛。 内甲与外甲,都被李瑄洞穿,槊刃出现在阿杜的背后。 “嘭!” 李瑄面色淡然,斩敌大将,像是杀死一个小兵一样微不足道。 抽出马槊以后,阿杜从马上跌落。 他身下的积雪,很快就被鲜血染红。 阿杜面部贴着地下,弥留之际,他轻轻嗅了嗅,恍惚之间,他闻到他一辈子未闻到过的异香。 这是主在召唤他离去。 他安详地闭上眼睛,因为他认为呼罗珊总督会完成最后的胜利。 “将军……” 阿杜死,亲卫大悲。 他们不顾一切地乱冲,想要杀死李瑄,为阿杜报仇。 可注定如飞蛾扑火一般。 李瑄将马槊挂在身旁,提起铁枪。 “咔嚓!” 五十斤的铁枪,一挥之下,数矛皆断。 大食骑兵就像沙包一样被打飞。 此时李瑄化身战争机器,霸王都不足道,凡是近身李瑄的大食骑兵,磕着就死,擦着就伤,无一合之敌。 远处的大食骑兵胆寒,望风披靡。 李瑄单马直突,最终亲卫都跟不上。 火云马最知李瑄,跃马于雪天战场上,一路横扫,血花飞溅。 铁枪驰骋,如雷霆乍惊,枪出如龙,一路手刃百骑后,所到之处大食纷纷溃退,尽显勇猛无敌之姿。 李瑄冲到大食大纛前,将护旗的骑兵全部刺死,将大食的大纛斩断。 阿杜死后,本来大食骑兵还未大乱。 而大纛倒地,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大食骑兵再无战心。 他们有的想脱离战场,四处逃窜。 有的干脆下马跪地投降。 安西地界,无粮食的他们,在大唐的封锁下,插翅难逃。 任何信仰被击垮,都会如雪崩一样。 “李帅天威……” “天将军……” 伴随着战场上汉、胡人骑兵的各种呐喊声,大食骑兵大部分被斩杀,或投降。 只有一小部分逃跑,车神塞和鲁炅率轻骑追击,一定能追上他们。 相比于经略军的习以为常,安西诸国骑兵更加震动。 他们参加此次战斗,终于明白李瑄为什么会被称为“天将军”。 在战场上冲锋陷阵,当者辟易,如入无人之境。 斩将拔旗,如探囊取物一样。 安西诸国的士兵畏服天将军,他们会将此事迹传回国中,不敢有异心。 “于阗王,尔等留下看守俘虏。” 李瑄向尉迟胜吩咐道。他要去北方,看看那里的情况如何。 哪怕如今地位非凡,不适合冲锋陷阵。 但上天赋予他神力,就要发挥出来,除了减少军中将士伤亡以外,还可以让西域三十六国知道他一骑当千的勇力,清楚背叛他的代价。 这样他们在关键时刻,应该可以做出选择。 “遵命!” 尉迟胜立刻拱手领命。 见识到李瑄的谋划和神勇,他对李瑄比对高仙芝还敬重。 高仙芝虽善待士卒,赏罚分明,但为人颇被诟病。 在李瑄身上,尉迟胜看到的是深不可测。 尉迟胜可记得,李瑄当过大唐的首席宰相,他是少有研究过李瑄变法的西域国王。 他认为李瑄年纪轻轻,已是传奇,出将入相,都不足以形容李瑄的伟岸。 …… 雪原之上,同样经历着一场追逐。 步兵对抗骑兵的劣势,凸显地淋漓尽致。 封常清利用步兵的机动,硬生生风筝大食步兵十来里。 轻骑不断在周边骑射。 齐雅德·伊本·萨里不敢乱,因为阵型一乱,失去防御力,大唐的甲骑具装可以轻易将他们冲垮。 远征军至此,大食联军败局已定。 齐雅德·伊本·萨里还在坚持,追寻渺茫的机会。 他想过远征可能受挫,但没想到会付出这么大代价。 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是粮食辎重,还是缺乏勇气与坚决? 齐雅德·伊本·萨里不知哪里出错了! 他想着与阿杜汇合,依靠骑兵的策应,与大唐一战之力。 但他永远也等不到了。 到下午的时候,零零星星的大食骑兵试图逃回大食步兵阵中。 起初,封常清下令追杀这些大食骑兵。 一个时辰后,封常清知道是怎么回事。 大食骑兵已被李帅击溃,在这附近游荡的,都是漏网之鱼。 于是,封常清故意放数十骑与大食步兵汇合。 他想用这个消息,打击大食步兵的士气。 远征军,必然是骑兵与步兵配合。 就像大汉征匈奴,大唐伐突厥一样,要围绕一批骑兵。 大唐都是骑兵,大食没有骑兵,将不会有一点胜算。 “什么?李瑄杀了阿杜将军,推倒了骑兵主旗,我军骑兵溃败……” 齐雅德·伊本·萨里听到“突围”进来的骑兵汇报,失声说道,差点瘫软在地。 他寄予厚望的骑兵不存在,宣告着东扩的梦想破灭。 “是的,将军!唐军俱披铁甲,我们很难杀死唐军。他们的主帅太厉害了,只要近身都会被打飞……” 大食骑兵向齐雅德·伊本·萨里详细讲述溃败的过程。 阿杜将军死战,奉献生命,依然很快就溃败。 齐雅德·伊本·萨里目光呆滞地看向远方,已经没有骑兵,回归本阵。 现在军中,加上他的亲卫,总共不足五百骑。 在这种战斗中,五百骑根本没有多大用处。 唐军的战术定力可怕,他们知道自己的优势,并充分利用。 孤立无援的大食步兵,会逐渐耗死在这原野上。 “下令全军,原路返回!” 齐雅德·伊本·萨里闭眼又睁眼后,下达命令道。 他们最近的道路,就是沿着千泉古道,原路返回。 骑兵全军覆没后,再往南从葱岭突围,没有任何意义,还会绕许多远路。 唐军一直不主动进攻他们,如果到达千泉古道,有呼罗珊总督的接应,或许还有机会。 无非是中途一些士卒被唐军轻骑射死。 齐雅德·伊本·萨里知道归途难以实现,他是在逼唐军主动进攻他们。 大食步兵在齐雅德·伊本·萨里的命令下掉头,保持着随时防守的阵型。 李瑄在黄昏的时候与封常清汇合。 封常清能忍住不攻击,李瑄十分赞赏。 他让轻骑骚扰,其他骑兵轮换休息。 同时,传令南部营垒,已经睡醒的陌刀军、重甲步兵、弩兵,骑马回来。 哪怕是夜晚,角鼓声不断,大食步兵已经知道精锐的呼罗珊骑兵战败,大丧士气,又是一夜无眠。 第二日,齐雅德·伊本·萨里再行军的时候,他们发现数以千计的铁甲士兵,弓箭手、强弩手,拦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 陌刀军和重甲步兵,通过骑马的方式,先占一步。 一共三千重甲步兵,三千强弩手,四千弓箭手。 河陇陌刀和安西陌刀加起来也有三千。 大食兵马想回去,必须冲破这一道钢铁防线。 “勇士们,冲!总督一定在不远处接应我们!” 齐雅德·伊本·萨里没得选择,只有硬冲。 粮食用一天少一天。 再等下去,他们不需要唐军动手,就会饿死在荒野上。 “杀啊……” 一些大食勇士红着眼睛向前冲锋。 有的出于求生的渴望,有点出于对主的敬畏。 也有懦弱的大食步兵。 齐雅德·伊本·萨里处死十几名懦弱的士兵,宣称他们背叛了主,即便死也不能安生。 这使得大食步兵勉强同仇敌忾,进行最后一战。 “咻咻咻……” 唐军的弓弩是无情的,箭矢如雨点一样从天而降。 一波又一波的大食士兵中箭倒地。 他们弓箭还击,由于射程原因,效果却十分微弱。 唐军的强弩比大食的弓箭远太多。 当突进唐军的时候,哪怕唐军步兵阵线薄弱,但凌厉凶悍。 陌刀只有三排。 控制十余里地,组成一条散兵线。 对付没有披铁甲的步兵,就如砍瓜切菜一样。 特别是李嗣业、张兴这样的陌刀将,手持巨刃,一挥之下,辄杀数人。 不一会儿,阵前尸山血海。 看起来比巨盾大枪好冲的陌刀军,就一条散兵线,却如同天堑。 而大唐可不单单有步兵。 所有的骑兵都在动。 万马在四面八方奔驰,以寻找破绽突入。 甲骑具装已经重新披上马甲,在两里外等待。 “如此进攻,大食阵型迟早会乱。准备进攻!” 李瑄向麾下将领下达命令。 突破唐军步兵不利,李瑄已经看到破绽,这破绽将会越来越大。 只要大唐的骑兵能将吐蕃步兵撕裂,分成数个部分,就能轻而易举地击溃。 “遵命!” 诸将领命备战。 齐雅德·伊本·萨里此时心急如焚。 随着冲阵的步兵越来越多,四面八方的防守阵型根本无法稳住。 前方唐军弓弩加步兵虽只有一万多,却如铜墙铁壁一般。 “拿我剑来!” 齐雅德·伊本·萨里绝不会投降,他骑上战马,手持大剑,准备与唐军玉石俱焚。 “冲锋!” “呜呜……” 李瑄见大食步兵又有一部分被调去攻坚,四周已非常薄弱,遂下令进攻。 沉闷地号角声响彻战场。 唐骑铁甲碰撞,整齐划一。 甲骑具装挟着长枪,开始慢步奔行。 李瑄率领主力精骑,在亲卫的跟随下冲阵。 但李瑄前方还有二百骑。 他们穿皮甲,携带一种特殊的强弩到达大食步兵阵型前的一百二十步外下马。 他们手中的弩,正是公输青子大半年来制造的第一批强弩。 李瑄命名为神臂弩! 在陇右的几年前,公输青子已经摸透神臂弩,一来到安西,就能带领工匠批量制造。 “咻咻咻……” 神臂弩很难用双臂张开,即便是力士,也需用脚踩着上弩箭。 弩箭上好后,他们排成阵型,一起向大食步兵的圆盾方阵射去。 “咔嚓……” “噗嗤!噗嗤……” 一轮下来,许多盾牌破碎,一大片大食步兵被射倒。 他们没想到这种强弩这么厉害,在百步外竟然能射穿圆盾,盔甲。 一轮以后,大食步兵出现大破绽。 唐军神臂弩手立刻撤退,为自家骑兵让路。 “咻咻咻……” 精骑在李瑄的率领下纷纷弯弓搭箭,又是一轮骑射。 使大食步兵的阵型,彻底露出缺口。 骑兵如风,李瑄率亲卫持铁枪跃入。 左右挑击,横冲直撞,使大食步兵的缺口更大。 大食步兵见已有唐军精骑冲入阵中,更加慌乱,四面八方,尽是漏洞。 “轰隆隆……” 甲骑具装所过最为凶残,缺口被撞开后,他们不需要出手,许多大食步兵被践踏在马蹄之下。 到最后,大食步兵没有勇气与甲骑具装交战,一退再退。 使甲骑具装很快将战场分割成两半。 “将军,请率领骑兵突围离开!” 麾下将领劝说齐雅德·伊本·萨里。 “十万大军东进,耗费无计,今一败涂地,不敢再见总督之面!让我死在这里吧!你们尽量逃跑。我祝福你们!” 齐雅德·伊本·萨里见大势已去,心怀死志。 他向呼罗珊总督说过,如果未拿下安西,提头来见。 现在该兑现诺言了。 他能跟着呼罗珊总督起义,代表他不是怕死的人。 如此大败,只有战死沙场,才能维护他仅有的尊严。 “唉!将军保重!” 麾下文武官吏心灰意冷,他们还想找寻机会逃离。 唐军破阵的速度太快,让他们难以反应。 大食步兵意志全无,不断溃败。 尝试逃跑的人,哪怕侥幸突破,也会被外围的葛逻禄骑兵杀死、抓获。 一直战到中午,李瑄派遣浑瑊和车光倩冲击大食步兵的大纛。 齐雅德·伊本·萨里胜在统帅,武力不强。 浑瑊冲来的时候,齐雅德·伊本·萨里没有投降,持大剑决然迎上。 “噗嗤!” 浑瑊虽少,勇于能在西域排前五,他连斩亲卫,扬矛直刺,将齐雅德·伊本·萨里刺死。 年仅十七,完成斩将的壮举! 与此同时,车光倩杀死诸多亲卫,夺取大食远征军的主旗,立下夺旗之功。 李瑄在远方欣慰地看着这一幕。 这也预示着战斗进入尾声。 想死的大食步兵已经死了! 活着的大食步兵在主旗帜落幕后,丢下兵器,跪地投降。 一场浩浩荡荡的远征全军覆没。 第三百三十三章 大唐西进,骠骑大将军 “启禀李帅,此为战报,请您过目。” 战争终止三天后,封常清手书战报,向李瑄禀告道。 “封判官有劳了。” 李瑄展开战报,仔细观读。 封常清虽非状元,其貌不扬,但才华横溢,记录战报简细而明确。 比刘单的捷书记录,有过之而无不及。 捷书中详细地陈述河流、山坡、敌我驻军地点、胜敌的情况和李瑄战术,条理分明。 为让皇帝龙颜大悦,得到赏赐,描述作战环境,艰苦困难。不忘“得蒙圣恩”。 将士们奋勇杀敌,多笔墨描写。 对李瑄的身先士卒,封常清根据典军的记录,如实记录。 同时,对胜战的统计,亦非常清晰。 此战,大唐最先招降拔汗那、布哈拉、粟特诸国等,此为胜战的第一步。 从碎叶城攻坚,到最后的围攻,共斩杀大食联军五万四千七百余人。 俘虏大食联军三万五千余人。 俘获大食马共两万一千余匹。 其中完好无缺,可以再利用的战马有一万八千余匹。 战马中有许多牝马,这些都是上好的马,配合公马,能培育出大批优良的大食马。 李瑄知道,后世几乎所有轻型马种中,都有大食马的血脉。 可见大食马对普通马有优秀的改良作用。 大食马虽然高大威武,但李瑄更看重大食马的潜力。 它以其惊人的奔跑速度和持久的耐力在这个世界的马种中脱颖而出。它们能够在各种地形和气候条件下长时间保持奔跑状态。 同时,大食马聪明伶俐,易于接受训练,并能迅速适应各种环境,无论是高山雪地,还是草原沙漠。 华夏的马,一直是一代代培育而成。 马政是“经国要政”,李瑄会一直重视。 此战虽持续长,但大唐的伤亡,远远低于大食。 这继承李瑄征伐多年,低战损的传统。 李瑄将齐雅德·伊本·萨里逼得走投无路,最终用半天时间,结束战斗。 从头到尾,唐军的职业士兵,只阵亡三千人不到,轻伤重伤五千多人。 安西诸国联军阵亡七百余人,伤八百余人。 葛逻禄部和突骑施诸部一共阵亡六百余人,伤五百余人。 自古英雄,无法一直做到李瑄这一点。 所以,不论是安西诸国联军,还是葛逻禄、突骑施诸部,都非常畏服李瑄。 和李瑄交战,是十分可怕的事情。从将领到士卒,每有一个能提起勇气。 开战以后,一二百斤的彪形大汉,被李瑄当沙包一样人,铁骑所过,人马披靡。 李瑄斩将夺旗的画面,被三人成虎,越传越神。 甚至还有李瑄抓住敌军骑兵主将阿杜,连人带马一起撕成两半的消息。 反正很离谱。 李瑄最多把人撕成两半,把马撕成两半就很胡扯了。 但李瑄没有澄清,让胡人对他保持敬畏。 只要他踏在这片土地上,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妄想有异心。 “封判官,你还要加一点。我军修整以后,立刻从千泉古道,进入怛罗斯一带。大食竟然无故犯我大唐,攻我附属国,是可忍孰不可忍,定要雷霆惩罚,请圣人同意此次进攻。” 李瑄看完战报后,向封常清提醒道。 不论是什么原因,终究是大食联军,主动迈入安西都护府。 大唐讲究出师有名,连高仙芝屠石国,还安一个无番邦礼。 从道义上,大唐回攻大食,没什么不对。 兵贵神速。 呼罗珊的主力全军覆没至在安西,此时萨末鞬城和怛罗斯一带,正是空虚的时候。 哪怕大食调兵支援,李瑄也有信心应对。 这是李瑄与大食作战的第二阶段。 兑现向李隆基的承诺,饮马雷翥海(今咸海),才能得到李隆基的信任,同时布更大的局。 想办法复国萨珊波斯,削弱大食帝国力量的同时,对大食有一些牵制。 “遵命!” 封常清没有犹豫,拱手领命。 齐雅德·伊本·萨里犯下的错误,李帅一定不会再犯。 见识到李帅的统帅,他对大唐的反击,充满信心。 “李帅,此俘虏的大食兵卒,该如何去用?他们每天哪怕一餐都会消耗大量的粟米,我们虽一直在发动安西、北庭的力量,运输粮食。但我们的粮草终究有限,战时的消耗,是平时的三倍。如果我们一直驻扎在碎叶水,最多八个月,安西北庭的粮食将无法为继,如果李帅要继续西进,粮食最多可以用五个月。” 封常清向李瑄请示道。 三万多人,就是三万张嘴,每一次都能吃掉一座大山。 由于李瑄进行征伐,使士兵们无法屯田。 即便屯田让西域的汉人百姓、西域百姓自理,也最多完成三成。 这也意味着粮食收成将要下降。 也提醒李瑄在西进的时候,心里有数。 齐雅德·伊本·萨里无法保持战略定力,很大原因是粮食断绝。 “从碎叶过千泉古道,至怛罗斯的道路,只是天然形成,其中多有不便。我欲令大食俘虏,凿破山石,组成能快速通行的道路,完善丝绸之路的同时,方便我大唐真正掌控葱领以西的粟特国家,以及吐火罗诸国。” “我大唐只有在河中地区移民扎根,用儒学赶走大食教,将华夏的礼乐带至河中,让他们主动学习字正腔圆的汉语,学神采飞扬的汉字,才能使他们真正归于华夏,百世不变。” “至于粮食紧缺问题,取出财帛,让颜判官和刘判官,以最大力度和籴。河西敦煌军每年粮食有余,供给朔方。现请求圣人将敦煌赢余的粮食,转运到龟兹。” 李瑄向封常清说道。 一般粮食转运到龟兹、碎叶非常困难。但敦煌距离龟兹不远。 既然西州的粮食能转运到龟兹、碎叶,那紧挨着西州的敦煌,一定也可以。 李瑄还需要半年的时间。 关键时刻,还能宰杀牲畜,供给士卒。 这次陌刀军砍死不少战马,现还是天寒地冻。 这些马肉够士兵食用很长时间。 “遵命!” 见李瑄安排周道,封常清就不再多说了。 李瑄的目光更长远,他不求武力上的征服,而是文明上的同化。 像是以前的五胡,并入汉族。 华夏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 夷狄入华夏,则华夏之;华夏入夷狄,则夷狄之。 汉人从来不是血脉的称呼,在民族大融合的过程中,汉文化会侵入胡人的血液中。 当大一统再次来临,大唐建立以后,不论是鲜卑的独孤、长孙、尉迟,还是匈奴的赫连、呼延、当于,亦或者羌族的荔非、钳耳、夫蒙,几代以后,他们只有一个称号—汉! 封常清是跛脚,注定了他是儒将,他明白只有如此,西域才能成为下一个河西走廊。 至于修山道数以万计的死伤,就不在封常清考虑范围内了。 大唐要掌控河中,迟早要有联通河中的要道。大食人不死,就得汉人和西域人去死。 “这是我的奏功表,补充完捷书后,以我的名义呈给圣人。” 在封常清离开的时候,李瑄拿出一份捷书。 既战必有功封,李瑄要继续将士们的士气。 获得勋章,获得职事官的赏赐。 哪怕金银绢锦不到,赏赐先让他们知晓。 封常清拿到奏功书后,恭敬退去。 李瑄出营寨,带着亲卫,看依旧在埋尸体的士卒。 大唐的地界,必须要给这些尸体处理掉。 如果是大食士兵,他们身上的铁甲、皮甲,都要被脱去。 这些都可以废物利用。 大食带来的许多书籍,都被李瑄下令好好保存,届时翻译出来。 他们随军的数百匠人,躲过修路的命运。 这些匠人会一些大食的技术,会制造锁子甲、札甲,能锻造宝刀。 大唐可以用到他们。 至于唐军死亡的将士,登记造册后,用马皮和绢裹住,埋葬在碎叶水旁,李瑄会为他们举行葬礼,以安军心。 出征没有棺材,马革裹尸,也是军人的荣耀。 葬礼的那一天,将士们涕零,李帅带着他们,亲眼见证马革裹尸。 尸身埋在西域,灵魂一定可以返回故土。 在葬礼上,李瑄还下令宰杀牛羊牲畜祭天,预示着功绩的同时,也预示着下一次战斗,必旗开得胜。 七百里加急的信件,飞速赶往长安…… 萨末鞬城。 康国的王宫中,呼罗珊总督无法如平时一样,阅读典籍。 数月时间,他再听不到齐雅德·伊本·萨里的消息。 打探情报的探子,和送信的使者,如同泥牛入海一样。 这个威名赫赫的黑衣大食开国功臣,耐心已被磨光。 他能计算到,齐雅德·伊本·萨里所率远征军的粮食所剩无几。 除非齐雅德·伊本·萨里能掠夺到大唐的粮食。 “总督,齐雅德将军会平安归来,甚至战胜大唐,携带安西的地图归来,您不必忧虑。” 呼罗珊总督的心腹幕僚阿林·伊布拉向他安慰道。 最近呼罗珊总督饭量骤减,阿林·伊布拉担心总督熬坏身子。 呼罗珊总督是呼罗珊行省的精神信仰,他在呼罗珊行省发号施令,比哈里发艾布·阿拔斯都管用。 “十万兵马,全是呼罗珊的勇士。他们跟随我推翻邪恶,本要享受荣华富贵,现无法归来,我怎么会不心痛呢?” 呼罗珊总督痛心疾首地说道。 他能得到呼罗珊人爱戴,说明他有独特的魅力。 爱人如爱己,才是真信士。 呼罗珊已经做到。 但偏激的思想,早已融入他的言行举止。 或许他都不知道,自己违背了教义。 呼罗珊总督的一生堪称传奇。 他不是正统的大食人,而是出身于波斯血统的奴隶家庭。 这种身份逆转,华夏自古以来都很少有人能比较。 呼罗珊总督的成名不是运气,他信仰虔诚,精明强干,精通武略。是以得到哈希姆家族联盟的器重。 在朝拜圣城后,呼罗珊总督回到呼罗珊地区传教,他先到呼罗珊的胡扎阿部族进行活动,后到麦赫万,得到波斯农民的拥护。 一步步完成自己的梦想。 呼罗珊总督还克服出身卑微带来的不满,把呼罗珊的一些贵族争取过来归信了大食教。他把地方传统和波斯文化、大食教相融合,模糊了大食人和非大食人的矛盾。 使其真正成为呼罗珊地区对领袖。 他第一个揭竿而起,战功最大,按照华夏的传统,呼罗珊总督就该强硬下去,与艾布·阿拔斯争霸,成为哈里发。 但呼罗珊总督输在了血脉上,他一个波斯奴隶后裔,哪比得上艾布·阿拔斯这个和先知有着同样血脉的贵族。 起义的果实,理所当然地被阿拔斯家族攫取。 呼罗珊总督有自己的雄才大略,他崇拜安拉之剑哈立德,既然是呼罗珊行省的总督,那一定要像安拉之剑一样征服。 而大唐的安西都护府,是呼罗珊总督唯一东进的路。 “事前我们未想到李瑄这么狡猾,他主动放弃河中,用葛逻禄引诱我们。” 阿林·伊布拉叹一口气。 “这点我有想过,但我军都是起义战胜邪恶的精锐,不比唐军兵马少,齐雅德将军和阿杜将军又是久经沙场的悍将。我一次次希望推门而入的是齐雅德将军的传令兵,事已至此,我还有什么不敢承认呢?远征军已经败了,且败得非常惨,甚至有可能全军覆没。” 呼罗珊总督一语中的地说道。 “总督,您不能这么说,我大食联军有信仰,主会保佑我们!” 阿林·伊布拉面色惊恐地说道。 “虔诚的信徒,要学会自己解决问题。主不会拯救愚不可及的人。如果我军正在和唐军对峙,齐雅德将军一定会传信给我们,他知道信件对我们的重要性,而非现在杳无音信。如此,还不能证明远征军已经大败吗?” 呼罗珊总督沉声说道,说话的时候,握紧拳头。 他不甘心! 三万骑兵,是呼罗珊行省的精锐,还有五万步兵勇士。 呼罗珊行省所剩下的兵马不足一万,另外还有三万刚招募的志愿者,没有经受训练。 “李瑄既然诱导我们,那他一定会得寸进尺,翻山越岭到达河中,我们应该怎么做?” 阿林·伊布拉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因为呼罗珊总督的判断一向正确。 “这个号称天将军的唐将非同一般,快马禀告哈里发,请求其他行省招募志愿者,调兵遣将,我们大食一定要保住河中,将大唐阻碍在山峰之外。” 呼罗珊总督目光坚定地说道。 远征可能失败,并没有打倒他的信念。 他知道河中陷入危机之中。 他只能祈祷齐雅德·伊本·萨里给大唐带来巨大损失,大唐是惨胜。 给他们调兵遣将的时间。 萨末鞬城、怛罗斯城,屯放着大量的粮食物资。 本来是要运到安西都护府,但大唐切断古道,使粮食物资只能暂时屯放。 随着援军的到来,大食还需要屯更多的物资粮食在河中。 呼罗珊第一次感觉到如芒在背,还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情况下。 “遵命!” 阿林·伊布拉领命道。 消息传送到大食首都库法的时候,艾布·阿拔斯勃然大怒。 李隆基那么侮辱他,他给予呼罗珊地区那么多支持,竟然打了一个大败仗。 几个月没消息,用屁股都能想到齐雅德·伊本·萨里凶多吉少。 艾布·阿拔斯将呼罗珊总督训斥一番后,想到呼罗珊总督的功绩和能力,还是决定继续用他。 毕竟远征军是齐雅德·伊本·萨里领导,跟呼罗珊总督有关,但关系不是很大。 艾布·阿拔斯将罪责都归到齐雅德·伊本·萨里头上。 艾布·阿拔斯虽忌惮呼罗珊总督功高震主,但对他的能力非常看重。 “大食是主的子民,岂能容异教徒污蔑……” 艾布·阿拔斯一声令下,大食诸地主力,开始往萨末鞬城调集。 诸行省虽没有呼罗珊地区兵强马壮,拧为一股绳,也不容小觑。 大食人好战,每一次征兵,都能征集很大一部分“志愿者”,他们称之为穆特瓦尔。 另外,艾布·阿拔斯,又令大埃米尔率领五万骑兵近卫军,前往萨末鞬城支援。 大埃米尔是名义上的大食军队统领。 大食有首都有一支近卫军,共十万人,其中骑兵有一半,算是倾巢而出。 这支近卫军骑兵很大一部分都是呼罗珊人,装备比呼罗珊骑兵更精良。 大食近卫军骑兵中,还有一部分突厥奴隶组成,大食很看重突厥在基因里的骑射本领。 艾布·阿拔斯为了表示对呼罗珊总督的信任,特意吩咐亲信大埃米尔听从呼罗珊总督的调令。 大埃米尔只提意见,指挥骑兵。 由于李隆基在李瑄的攒动下,侮辱艾布·阿拔斯,大食又想全力保卫刚得到的河中,使这个新兴的帝国,在建国仅仅两年后,就开始一场国战。 宿敌拜占庭帝国虎视眈眈,一旦失败,黑衣大食必会有难以承受的结果。 但战争就是这种,为了国家的尊严,为了广袤的土地和人口,双方都在赌。 并且都认为自己必赢。 …… 西域还是冰天雪地的时候,长安已是草长莺飞。 长安的才子佳人,曲江尽游春天,一切都是歌舞升平。 人们看到曲江的“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无不想到那个堪称传奇的男子。 离开长安已有一年,长安的百姓皆思念。 因为杨国忠首席宰相当得太差了。 五杨嚣张跋扈,从王公贵族到平民百姓,无不咬牙切齿。 百姓们不理解,小相公好好的,为什么被杨国忠这个庸人挤下去。 十一载元正刚过,裴宽在杨国忠进谗言下罢相。 裴宽已经当宰相够长了,但朝政被杨国忠这个小人把持,他不甘心。 但他知道,他没有能力对抗杨国忠和五杨。 除非李瑄归来! 而李瑄离开长安的时候,一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明确自己变法的意志,即便战争胜利,也难以回来。 裴宽只能含恨离开长安,到地方当太守。 朝廷许多文人官吏,在等待“春风”,但杨国忠一有机会,就将变革派赶出长安。 这是李隆基默许的。 一月下旬,由于陈希烈柔和易于控制,在李林甫死后,靠近杨国忠,被杨国忠推荐为右相。 李隆基没怎么思考,就同意杨国忠的推荐。 杨国忠为增加自己的影响力,将吏部尚书改为文部尚书,自己兼任。 将兵部尚书改为武部尚书。 将刑部尚书改为宪部尚书。 自杨国忠拜相后,李隆基认为天下太平,无复可忧,遂冬居华清宫,春回兴庆宫,以声色自娱,一切政事都委之杨国忠,自己高居无为。 去年在华清宫的时候,一个月都未见到李隆基的身影。 许多劝谏的信件,只能到达杨国忠手中。 但也有例外,李隆基一直关心着安西的战事。 哪怕再昏庸的君王,也痴迷于开疆扩土,以及身后的大事。 谁不想成为千古一帝呢? 李瑄的奏书至长安后,未入中书门下,由羽林郎交给内侍省,再由高力士,转交给李隆基。 “碎叶水之战大获全胜,大食十万兵马全军覆没。那大食国王还敢在朕面前叫嚣吗?” “七郎虽满腹才华,但还是更适合当将领啊!古往今来,唯有七郎能以数千死伤,全歼十万大军。” 南熏殿中,蒙蒙醉意的李隆基看到捷报后,一下转醒。 诱敌深入,使大食孤立无援。还好他英明,没信边令诚的密奏。 李隆基认为,大食败亡这么多兵马,河中诸国,大唐唾手可得。 “是啊……打仗还得看七郎,其他不知兵法,没有武略,连赵括、马谡之流都算不上,不能相信。” 高力士在一旁向李隆基说道。 最近流言蜚语可不少,他不想李隆基被这些空穴来风的话误导。 “不错!禄山刚奏请率范阳、平卢精兵去征伐奚族、契丹,一雪前耻。七郎就又要乘胜追击,饮马雷翥海。再加上南诏阁罗凤大逆不道,冒犯大唐,由鲜于仲通率剑南军征伐。或许今年又能像天宝元年的时候,连听三份捷报。” 李隆基想起此事,颇为自得,丝毫没意识到穷兵黩武。 更没想到,曾经已被李瑄安抚,忠于大唐的南诏为何会突然叛变。 天宝元年的时候,王忠嗣、皇甫惟明、王倕,分别在朔方、陇右、河西,连连获得胜仗,为李隆基镀上赫赫武功。 旁边的高力士欲言又止,最终也不敢多说。 李隆基也曾因为高力士的劝谏,而雷霆大怒。 他有自知之明,也存在侥幸心理。 “七郎所奏皆应允,为立功的将士加官进爵,两京府库准备好绢钱,转运龟兹。尽快打造诸等级勋章,快马加鞭送往碎叶。” “罢七郎紫金光禄大夫,加为骠骑大将军,赏金千两,彩锻千匹,绢万匹,玉器百件。夺回河中,再败大食,另有重赏。” 李隆基“君轻爵位”,李瑄立下这么大的功劳,他不在乎仓库,开口重赏,以示自己的威严和恩德。 第三百三十四章 大唐西进,目标怛罗斯 李瑄本来的散官为紫金光禄大夫,此为文散官,正三品。 现李隆基免李瑄文散官,加李瑄为骠骑大将军。 此为从一品,也是大唐最高的武职。 至于正一品的天策上将,从不列入统计,因为自李世民后,再无天策上将。 骠骑大将军虽是散官,标榜身份。 实际上,对边帅来说,正三品的羽林大将军等,也是为了标榜身份。 若非李瑄变法,李隆基一定会为李瑄加同样为从一品的开府仪同三司。 显赫的军功,让李瑄走到这一步,并得到巨大的赏赐。 很快,李瑄在碎叶水以微弱代价,全歼十万大食联军的消息,就传遍长安。 从诗人的飞扬的诗歌上,能看出大唐是充满武风,积极向上的朝代。 唐人有些对自身的自信。 长安街头,经常看到金发碧眼,白色皮肤的人,但唐人将之视为蛮夷,并没有像后世某些人一样谄媚。 而蛮夷竟然发兵十万,入侵大唐西域,让许多文人士子忿怒。 西域是大唐的一部分,西域的歌舞、美酒、饮食、特产,对大唐百姓影响很大。 不论什么原因,大食东扩进入大唐是事实,活该被天水王教训。 同时,一个蛮夷能发兵十万,让许多文人士子和百姓好奇。 在他们印象中,只有曾经的突厥,现在的回纥、吐蕃,能调兵十万。 长安有大食、粟特的商人,也有去过西域,知晓天文地理的文人。 大食成为热词以后,百姓们才西方还有这么大的国度。 如果大唐没有征服吐蕃、突厥,国土面积竟还没有大食大。 大食的人口众多,甚至是吐蕃的十倍以上。 只是一个葱岭,将东西方隔开。 让两个文明,无法碰撞在一起。 大食变化后,类似于华夏的改朝换代,倭马亚王朝变为阿拔斯王朝,就像是李氏,取代杨氏。 黑衣大食野心勃勃,竟妄想占领大唐的西域。 所以朝野很赞成天水王主动跨越葱岭,收复故地,赶走黑衣大食。 因为这是兴正义之师。 但也有一些人感觉到忧虑,因为今年的战事太多,且都是大战。 安禄山率领十几万胡、汉联军再次征伐奚、契丹,传得沸沸扬扬。 上次安禄山率河东军败得很惨,以至于人们对安禄山没有信心。 一向稳定的剑南,烽火突生。 世人只知道南诏吃了熊心豹子,入侵大唐,杀死大唐的太守。 杨国忠说南诏有“取代吐蕃之野心”。 从边境的官吏,到剑南节度使,都是杨国忠的人。 具体情况,人们也不清楚。 实际上,大唐可以令吐蕃出兵,两面夹击南诏。 但这是杨国忠力主发起的战斗,算是他的政绩,他认为南蛮粗鄙,剑南军弹指可破,根本不需要吐蕃掺和。 只是杨国忠对李隆基再次奖赏李瑄,心里很酸。 他已经权倾朝野,哪怕冰清玉洁,也得闭嘴。 圣人高居无为,将政事全部托付给杨国忠。 意味着原本给李隆基的奏书,先由杨国忠过目。 如果对杨国忠不好,他会直接截留。 但有一点例外,那就是李瑄和安禄山。 他们的奏书不呈中书门下,由内侍省传递给圣人。 安禄山是必定要搞死的。 然而最令杨国忠害怕的人,还是李瑄。 一旦李瑄回朝,必然再拜宰相,他没有信心,一直握住权柄。 可想要弄死李瑄非常难,哪怕他以边令诚为内应。 而且贵妃娘娘不断叮嘱让他学天水王一样,当一个好宰相。 他想替换常平新兵指挥使廖峥嵘,但杨玉环不仅警告他,还告诉李隆基。 是以李隆基不让他管这种小事。 常平新兵像是一个情报网一样,监察诸郡县,使县令、郡守、大族、豪强忌惮。 杨国忠也明白常平新兵的重要性,但有杨玉环袒护,栽赃陷害都很难。 杨氏的权力,来自于杨玉环,包括杨国忠这个首席宰相。 朝野中有一种声音,李瑄还会成为宰相,只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杨国忠没有干等着,他知道很难从叛乱上拿下李瑄,所以他会暗地里告诉李隆基,李瑄变法之心不死,在西域实施变革。 李隆基现在只图享乐,得知李瑄又要折腾,一定不会召李瑄回来。 这样也不会得罪贵妃娘娘。 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弄死安禄山。 朝野都知道他和安禄山势如水火,他总感觉安禄山狼子野心,必须剪除。 这也是大臣们少有支持他的事情。 杨国忠不知道的是,李隆基认为他和安禄山只是将相不和,不是什么大问题。 不论杨国忠怎么说,李隆基都不会相信。 李瑄的旧部,长安的文人,都在盼望着李瑄能尽快归来,主持朝政。 杨氏已经无法无天,杨玉环的性格被五杨拿捏,根本不可能遏制。 智者认为,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并非危言耸听的事情。 李瑄像是野草一样坚韧,“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一直让追随者满怀希望。 那“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也适用于每一个等待的人。 像杨玉环,更喜爱春天,哪怕李隆基留恋华清宫,她也劝李隆基早早回到长安,看春光明媚,看姹紫嫣红。 像裴灵溪和霜儿,无数个夜晚,与孩子们看向天空的月亮,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夫君西域建功,她们承担起养育儿女,她们担负起家的责任,她们祈祷平安。 像李适之,平时与朋友尽兴,看似疏狂,但他无时无刻不盼望着七郎能再度拜相。 像此刻带着妻儿回到洛阳老家的杜甫,杨国忠当政,仕途绝路,对“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他说异常悲痛,他嗅到了盛世之下的隐患,不知何想,使他再前往长安,在那大慈恩寺上,他吟唱“黄鹄去不息,哀鸣何所投”,明示天水王被排挤走后,一个个贤臣被贬出朝廷,像黄鹄一样无处可投奔;他又愤慨地写“君看随阳雁,各有稻粱谋”,指斥那样趋炎附势的人,就像随着太阳温暖转徙的候鸟,只顾自我谋生,追逐私利。谁都明白杜甫诗中的意思,更让杨国忠嫉恨。 历史像开一个玩笑,上洛太守王昌龄被杨国忠贬到龙标任县尉,李白听闻后写诗“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 杨氏理所当然地接替了上洛的金矿。 王维为母守孝,但得知朝政后,心中燃烧的火也已熄灭,“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境界,此时王维已经具备。 也是这一年,李白畅游梁园,遇到他人生的第四春,宗氏。让这位漂泊的大诗人,在晚年有所依靠。 不是没有人不敢斥责杨氏,今年的寒食,一首“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传遍长安。 以“五侯”比喻“五杨”,藏在美妙的绝句中讽刺杨氏。 李岘是智者,能自保其身,他身为京兆尹,总能化解杨国忠对他的攻势,得到百姓的爱戴。 更主要的是李岘身份不一般,杨国忠不能无缘无故罢免。 整个朱雀大街上,运送木材和石材的车子,一辆接着一辆。 因为五杨要大兴土木,建造豪宅。 她们虽是整体,却互相攀比,但凡觉得对方的宅院好过自家,哪怕耗费数十万贯,立刻推倒重新建筑。 土木之工,昼夜不止。 天水王府已经算优宅,和五杨的宅院相比,小巫见大巫。 那城外的荔枝道上,官吏们开始忙碌,哪怕路上有一块石头,都要挪走,有一处凹陷,都要填平。 以免不久后,耽误涪陵的荔枝运输。 虽然荔枝道是杨国忠提出,李隆基坚决修建,但杨玉环却也有责任。 她以为吃到新鲜的荔枝没什么。 但八百里加急,是国家最紧急的军情,是关乎国家命运的事情。 吃一次荔枝,都要八百里加急。这种本末倒置,会动摇国民。 这不是荔枝价值的问题,治理国家,领袖者以身作则,很小的过失都会被放大。 一些事情,豪商可以,但官吏不可以。 剑南,鲜于仲通意气风发,他领剑南军两万,正式对南诏进攻攻击,以获得他的军功。 在杨国忠落魄的时候,鲜于仲通提携了杨国忠,这种微不足道的投资,让他一个豪族,一跃成为剑南节度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灭掉南诏,为大唐开疆扩土,他成不了李瑄,成为李瑄第二,应该是没问题的。 要问鲜于仲通此战胜算几何? 鲜于仲通一定会回答“小小南诏,何足道哉”! 候鸟路过南诏,北归至范阳,看到的是尘土飞扬,兵马漫山遍野,数十里不尽。 安禄山踌躇满志,这一次定要一雪前耻,彻底征服奚、契丹,完成他的大计。 李瑄小贼已入西域,想回长安不容易。 狗贼杨国忠视他为眼中钉,李隆基老矣,太子迟早继位。 安禄山知道,自己时间不多。 谁说胡人不能一统天下呢? 不要用石勒、苻坚与他相提并论。 那柏海之上,冰雪还未融化,有一支叫做“神策”的军队,在巡视黄河源头。 新兵们以为当兵就是这样,但老兵们思念上一任边帅策马扬鞭的身影。 也不仅仅是赏赐了,更有一种信念。 数十万移民的填充,经过一些矛盾的冲突后,在名臣的治理下,走向稳定。 白色的棉花,到处在开放。 百姓们逐渐意识到这是不可或缺的宝贝。 那青海头的悠悠笛声,飘荡至祁连山头…… …… 三月初。 由长安出发的使者,快马加鞭,终于到达碎叶。 他们带来一份份任命状,和一些跳荡勋章、勇士勋章,以及对将士的奖赏宣布。 不久后,车马就会从长安出发,转运到龟兹。 同时,还有李隆基同意李瑄出兵葱岭西的诏书。 对于封赏自己为骠骑大将军,李瑄心中没有波动,他要的不是这种。 哪怕霍骠骑曾经是李瑄崇拜的对象。 一个虚职,还不如多赏赐他一万匹丝绸。 倒是李隆基赏赐他的绢和彩锻很有用,到安西后,可以卖掉换成金银珠宝。 朝廷免费帮他转运。 有了朝廷的诏书,李瑄当即把将领和僚属,召集在一起。 听到李瑄要亲自率兵西进的消息,第一个变脸的是边令诚,他立刻说:“大都护,此行我留在碎叶即可,我会让内给事跟随。” 边令诚难得用宽和的语气与李瑄说话,让人听起来不那么反感。 主要是一听说要翻山越岭数百里,边令诚心中很虚。 他经历过翻山越岭的痛苦,和高仙芝一起,走到连云堡的时候,就萎了。 宦官没有双腿之间的东西,又养尊处优,最怕行远路,哪怕是骑马也难受。 “不行!大军行进,中军必须跟随。” 李瑄眼眸一动,毫不留情地说道。 边令诚是小人,往往在奏折上夸大渲染,李瑄不会让他待独自待在西域。 他去哪,边令诚就得跟在哪! “你……” 边令诚气得七窍生烟,这崽子想累死他吗? 但他拿李瑄没办法,只能干瞪眼。 不过他实在受不了这种风餐露宿,于是看向于阗镇守使贾崇瓘。 “启禀李帅,监军不久前感染风寒,有病在身。如果再千里远征跟随,恐怕会有闪失,留在碎叶,不会影响什么。” 贾崇瓘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向李瑄说道。 他本来只是守捉将,是边令诚提拔的人,又多有孝敬边令诚,此时他不得不帮助边令诚说话。 “将士们远涉千里,为国征战。此行必有将士旷野捐躯。只不过骑在马上,行进几百里路而已,难道比冒矢石冲锋,刀矛中纵横的士卒还危险吗?” 李瑄深深地看了一眼贾崇瓘,又向边令诚质问;“中军是圣人所委,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一点小困难都退缩,你还是忠臣吗?” 李瑄的话,让在场的僚属、将领,面容一肃。 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边令诚,各种各样的表情,让边令诚非常难堪。 李帅身先士卒,用自己的能力和勇敢,让西域诸国,葛逻禄、突骑施诸部、安西北庭诸军敬佩。 李帅还爱护士卒,推己及人,这种气量更能感染将士。 相比之下,边令诚的贪生怕死,使将士们印象十分不好。 李瑄能将不可一世的监军压制,也证明了李瑄的威望。 毕竟之前高仙芝都拿边令诚没办法。 “本中军与军同行便是……” 边令诚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恨死李瑄了,屡屡让他下不了台。 一定要找机会让李瑄知道他的厉害。 有些太监心理是扭曲的,异常嫉恨。他们一旦得势,别说李瑄当过宰相,就是太上皇,他们也照整不误。 贾崇瓘异常尴尬,只能灰溜溜地坐回原位。 虽然李瑄没说什么,但他能感觉李瑄凌厉的目光。 但受制于人就是如此。 任何事情,都是有代价的,只不过是早支付、晚支付而已…… “于阗王,你率领安西诸国联军,留在安西,监护大食俘虏修建道路,维系粮道。” 边令诚闭嘴以后,李瑄开始调配任务。 “启禀大都护,我们西域诸国也有勇士,愿随您一起入河中建功。” 尉迟胜主动请缨道。 李瑄这种安排,明显是把他们安西诸国联军当成辅助队伍。 尉迟胜虽为国王,但他去过长安,目睹长安的巍峨壮丽,繁华似锦,花开满城,如梦幻天堂。 他是为数不多,有梦想的国王。 宁为鸡头,不为凤尾,这句话对尉迟胜不适用。 鸡头终究是鸡头,他甘愿为凤凰的尾巴。 “大食为天下仅次于大唐的国度。不让安西诸国去河中,是避免安西诸国过多伤亡……” 李瑄隐晦且意有所指的说道。 有的事情,明说就太伤人感情了。 对于一些得过且过的国家来说,他们乐意如此。 巴掌大的国家,哪有什么大志向,安于当下即可。 李瑄让安西诸国留在,就是觉得安西诸国联军良莠不齐,战力太差。 且步兵太多,甚至可能拖他后退。 安西诸国对大唐忠诚,就算大唐败了,四大国也不会背叛。 “回大都护,安西诸国中,有捕虎的健儿,请大都护允许小王从军中选精骑三千,随大都护征战。他们必然是敢打敢拼的勇士。” 尉迟胜怎会不明白李瑄的意思。 他承认安西诸国联军整体战力差大唐精锐许多。 但他们国中不乏拼搏之人。 他一定可以凑够三千精骑,组成敢死之士。 “大都护,属下认为于阗王言之有理,看守俘虏、押运粮道,两万多足矣。西域也有弯强弓,善骑射的壮士。” 封常清认为这没什么坏处。 真有一批志愿者,一定是英勇者,对军中有害无益。 “好!于阗王选三千勇士,随军出发,此战过后,与大唐军士,同功同赏。” 李瑄点头,同意尉迟胜的请求。 至于安西诸国联军的事情,由尉迟胜的弟弟尉迟曜代劳。 “多谢大都护!” 于阗王拜谢。 “施利叶护,你率领麾下的轻骑,与我同行。圣人对你们的奖赏已在路上,此战后,你们一定可以得到更多的赏赐。我也会支持你成为西域北方的可汗!” 李瑄没忘记葛逻禄这股关键的骑兵力量。 “小王愿赴汤蹈火。” 施利叶护赶紧领命。 只要李瑄能支持他成立汗国,就有和回纥分庭抗礼的资本。 “斛瑟罗酋长,你麾下的五千骑,也随军同行吧!” 李瑄又向突骑施首领说道。 突骑施自黑黄两姓,自相攻伐后,一盘散沙。 有的连大唐的难以控制。 碎叶水之战,斛瑟罗所率部重基本上在外围打酱油,捕捉一些漏网之鱼,几无损失。 为笼络突骑施诸部,李瑄决定将其也带走。 “遵命!” 斛瑟罗领命道。 他们在安西伊丽水流域放牧,注定离不开大唐。 更何况是李瑄这种神人。 如果能像葛逻禄一样得到一些赏赐,再好不过了。 另外,粟特诸国、拔汗那、布哈拉等国士兵,自然也要与李瑄一起。 他们露面后,他们的国家一定改旗易帜,够大食人喝一壶了。 “三日后,经略军、长城军、龟兹军、于阗军、焉耆军、碎叶军、瀚海军、天山军,无伤者一起出动。其余守捉、戍堡、小镇军,留安西驻守。” “封判官、颜判官,你们发动民夫,在安西诸国士兵的辅助下,将粮食运送到俱兰城即可。” 李瑄又看向诸军其他将领,决定出兵的日期的人数。 又吩咐后勤事宜。 长途跋涉,李瑄只要骑兵。 行进的时候,由于山岭崎岖,人牵着马,马驮运粮食,这样能驮运更多物资。 只要翻过大山,就会有更多的机动性。 粮食可以掠夺大食,也可以让河中诸国补给。 另外,第一批制造的牛肉干已经运送到碎叶。 在关键时刻,可以作为军粮,食用十天以上。 也可以在大战,奔袭的时候,不必埋锅造饭,快速补充。 接下来,李瑄与诸僚属和将领,商量具体战术。 不论如何,大唐一定要就近从千泉古道通过。 如果南下迂回葱岭,需要多行走两三个月,贻误战机。 直到黄昏,敲定战术,按照李瑄的意志。 分段行军,迷惑敌人,并直指怛罗斯城,开启怛罗斯之战。 作为丝绸古道后的第一座大城,李瑄笃定怛罗斯城内有众多粮草辎重。 可解决军队粮草所需。 翌日,李瑄召集军队。 他当着数万大军的面,亲自为跳荡和勇士,颁发勋章,并宣读奖励。 以激励士气。 所有士兵都希望等他们归来后,奖励能再进一层。 更渴望,下一个获得跳荡勋章的是自己。 李帅佩戴玉麟勋章,拍着士卒的肩膀,亲自为士卒颁发跳荡勋章和勇士勋章,是多么的荣耀! 许多士卒、将领,都得到提拔。 李瑄封数十名郎将、衙将。 又奏十几名中郎将、将军。 如车光倩,因获得大食的主旗帜,被任命为于阗军副使。 浑瑊,斩杀大食远征军主将齐雅德·伊本·萨里,被任命为龟兹军副使。 马璘再次被提拔,任命为焉耆军副使。 李嗣业被推荐为禁军将军,来瑱被推荐为禁军中郎将,等等。 李瑄推荐更多的,还是安西、北庭原有的将士。 奖赏大会结束后,李瑄开始誓师,他用他的口才,使将士们心潮澎湃。 他们看向西方,像是看鱼肉一样。 出征的前两天,全军享用鲜嫩的羊肉,吃香喷喷的胡饼。 丝绸之路还未重新开始。 第一波兵马,在程千里的率领下,开始沿着千泉古道西进…… 第三百三十五章 大食倾国来援,怛罗斯之战 千泉古道至怛罗斯城的道路上,已经遍布大食人的戍堡。 原本大唐以阿史那不来城,俱兰城为守捉。 但由于大食远征,为避免不必要的死伤,大唐放弃俱兰城和阿史那不来城。 之前,大食在怛罗斯城东五十里有税建城,用以监视大唐的俱兰城。 程千里率安西、北庭军、葛逻禄、拔汗那、粟特等国士兵先行一步,除了拿下这些戍堡以外,是让大食探查到唐军的虚实。 用以迷惑呼罗珊总督。 大唐还有一部主力为中军,由经略军、长城路、安西诸国三千精骑、突骑施五千骑兵组成。 这三万多骑兵,在关键时刻可以一槌定音。 当然,封锁消息,确保中军过千泉古道之前,不被大食的探马发现。 两军间隔,大概三十里左右。 唐军将物资放在战马上,人牵着战马,走在冰雪还未消融的山壑间。 唐军也有戍堡控制在千泉险要之地,以堵截大食的探子。 大唐兵马到那里之前,大食一定不清楚唐军的底细。 千泉古道,峰回路转,崇山峻岭连绵不绝,安西北庭的将士们艰难跋涉,每一步都似有千钧之重。 特别是有些险峻的地方,需要从山道上通行,车无法通过,只能马和骆驼驮运,并且最多只能容一匹马通行,一个不慎,就会滑落山沟中,险象环生。 大食运粮的时候,都是马和骆驼,甚至人力一点一点驮过去。 大唐也需要如此! 安西北庭、葛逻禄等,就有几名士兵不慎跌落,还有几名因马受惊无法控制摔下山崖,为国捐躯。 这些都以战死记录! 所以通过西域的道路,一定要尽快打通。 最起码车子能够通行。 纵然行军之路崎岖难行。将士们冒着危险,汗流浃背,疲惫不堪,却依旧咬牙前行,只为战功和荣耀。 有李帅带领他们,翻过这险峻,必然能获得胜利。 李瑄下令士兵不疾不徐。 尽可能地慢行。 同时,派遣岑参前去视察,轮到经略军过的时候,李瑄目睹将士们用数日时间过去山道,他才小心通过。 懦弱的边令诚怕得要死,他让前后数十丈不得有马匹。害怕马匹受惊后,牵连自己,从山上掉下去。 在小宦官的搀扶下,边令诚每走一步,都瑟瑟发抖。 他心中恨死李瑄了! 好在最终有惊无险,加上辅助人员、随军奴仆,共九万人在李瑄的调度下,翻过最险要。 险峻的山路通过以后,千泉地区就较为好走。 两百多里都是平旷的原野,和之前的崎岖形成鲜明的对比。 千泉地区在百年前是西突厥可汗的避暑胜地,在这里狩猎潇洒。 经过近二十天的长途跋涉,他们现在距离碎叶城四百多里。 千泉南面是雪山(今吉尔吉斯山脉),其他三面是平旷的陆地。 土地肥沃,河水润泽,枝叶茂盛。 这也是当初西突厥可汗选择这块风水宝地避暑的原因。 将牙帐挪在这里,并不影响放牧。 “这是千泉古道的中部,在这里建造一座大城如何?” 来到千泉以后,李瑄向随军封常清说道。 暮春季节,各种各样的花像多彩的罗绮。千泉地区号称有一千个泉眼,所以称作千泉。 李瑄觉得丝绸之路上,不能只是空旷。 不论是怛罗斯,还是碎叶城,都不能算商贸大城。 千泉地带能耕能牧,可以作为一个至龟兹的中转城池,方便大唐对河中地区的控制。 只要有一座大城,就可以储存粮草物资,作为一个战略地点,震慑河中的诸族。 “能作为遏制千泉古道的战略要地,只是建筑起来有些麻烦。” 封常清向李瑄回答道。 “等大食俘虏把我们的道路修通,就不会是问题。” 李瑄知道封常清顾虑什么。 他只是有一个心理定位,哪怕是修建,也得等到千泉古道经过大修大扩以后。 特别是他们不久前路过的山道,一定要凿开。 而且建筑城池,也得由大食俘虏来。 “我们的先头部队,应该已经被发现。大军先驻扎休整,等待前军的消息。” 李瑄又令封常清暂且停下。 从地图上看,他们距离阿史那不来城也就数十里而已。 上一次传递消息的时候,前军距离阿史那不来城只有十里。 “遵命!” 封常清领命后,下去安排。 千泉地区有许多鹿群,李瑄在大军休整的时候,带领亲卫打猎,随机奖赏给一些队伍。 主帅用无双的射术,为士卒猎鹿,使将士们斗志昂扬,想杀敌建功报效。 阿史那不来城,这是一座卫戍城堡,规模并不大。 唐军曾经在此驻扎三百士卒。 本来大食在阿史那不来城外,安营扎寨两千士卒,为接应齐雅德·伊本·萨里。 关键时刻,他们的探子密布。 在唐军前军翻过山岭,到千泉地区的时候,大食已经探索到消息。 探马立刻通知阿史那不来城的驻军。 得知万马奔袭,在山满山,在谷满谷的唐军后,阿史那不来城的守将,立刻下令撤退。 因为阿史那不来城,只有一丈的城墙,最多容纳四百士兵守卫。 如果坚守,一大部分士兵就得在城下的营寨。 唐军超过五万兵马,即便大食守将再蠢,也不可能硬碰硬。 他们需要赶紧通知呼罗珊总督。 数十里外的俱兰城、又十里的税建城,也都是低矮的卫戍城堡,一定守不住。 他们唯有退至怛罗斯城。 不是因为怛罗斯城易守难攻,而是因为怛罗斯城外驻扎着呼罗珊的兵卒,也拥有大量的粮草辎重。 怛罗斯城是石国第二大城池,现在由大食和石国共同防卫。 然怛罗斯城也不过是万人小城。 大食兵马不可能全部上城墙防守。 需要在城外建立营垒。 河中地区,最大的城池是萨末鞬城,也就是现在呼罗珊总督的所在地。 去年的时候,呼罗珊总督下令筑高康国的都城萨末鞬城。 在确定齐雅德·伊本·萨里东征失败后,呼罗珊总督又令麾下另一名大将赛义德·本·侯梅德加筑怛罗斯城。 很显然,赛义德·本·侯梅德来不及完成。 唐军在古道上一边清除大食的探马,一边推进。 前军于五日后,轻而易举占领税建。 意味着唐军距离怛罗斯城只有五十里。 大唐联军,立刻封锁千泉古道,让大食认为唐军只有五万多兵马远征而来。 唐军封锁千泉古道,只是为保护粮道。 殊不知,俱兰城一带,大唐中军队伍,正在休整。 并且派遣尉迟胜挡住前方一切能靠近中军的路。 在李瑄的命令下。 程千里到达税建城后的第二天,率领骑兵奔驰向怛罗斯城。 …… 萨末鞬城。 “唐军果然西进,他们太快了,竟能调五万兵马翻山越岭,我们还未准备好。” 在唐军到达千泉的时候,大食的探子就马不停蹄地将消息传递到萨末鞬城。 呼罗珊总督将幕僚阿林·伊布拉召开商议。 他震动于这个消息的同时,彻底死心,再没有一丝幻想。 他麾下大将齐雅德·伊本·萨里和十万远征军,全军覆没。 不仅如此,唐军还能迅速组织力量反攻。 “哈里发已令总督无论如何也要战胜唐军,保住河中。大埃米尔正率骑兵火速驰援,但还需要半个月左右才能到达。其他诸行省的精兵、志愿军,也不过到达萨末鞬城五万,兵力够是够了,就是志愿军为新兵,训练不足。” 阿林·伊布拉听后也满是忧虑。 唐军五万兵马,他们的援军远远未到齐,呼罗珊仅剩的一万兵马,新招募的三万志愿军,河中联军三万。 再加上援军五万。 看似兵马众多,但战力强悍的,也就三万老兵,其中骑兵只有一万。 而唐军来的是全是骑兵。 除非大埃米尔所率的五万骑兵能到来。 “唐军看样子要攻击怛罗斯城,是否坚守怛罗斯城,为我军争取时间。” 呼罗珊总督在考虑这个问题。 “一旦失去怛罗斯城,唐军就会长驱直入,渡药杀水到萨末鞬城。我军在怛罗斯城的新兵正在训练,唐军突袭而来,他们没有马匹,想撤走十分困难。” “我军在怛罗斯有三万新兵,一万精兵,三万河中联军,必须坚守。” 阿林·伊布拉向呼罗珊呼罗珊总督建议道:“调遣援军支援怛罗斯,我们一定会在怛罗斯大胜唐军。” 他的意思很明显。 起初依靠坚固的营寨,坚守不出,怛罗斯城有足够的粮食。 等更多的援军和大埃米尔率领的五万近卫骑兵到来,就是唐军的末日。 “传令赛义德将军,坚守怛罗斯!” 呼罗珊总督一拍桌子,认同阿林·伊布拉的建议。 很多事情,呼罗珊总督仔细想过。 唐军刚剿灭他们的远征军,最少付出五万死伤。 以安西的力量,能组织五万联军进入河中地区,应是倾尽全力。 自始至终,呼罗珊总督不愿意相信跟随他起义的百战之师,只对唐军造成轻微的伤亡。 他们中唐军的计策,然以齐雅德·伊本·萨里的能力,一定能指挥大军,伤唐军的元气。 “河中联军不要再相信了,特别是粟特和拔汗那等原本亲近唐的国度。” 呼罗珊总督又想到这一层面。 说不定随军远征的粟特诸国、拔汗那已经投靠大唐。 如此,这些国度一定会因唐军到来而叛变,他们要做好准备。 只有彻底将唐军打败,粟特诸国、拔汗那等国才能死了心。 “遵命!属下立刻传令赛义德将军防备好没有心服口服的国家。” 阿林·伊布拉领命道,然后又想献新计策:“我远征军到达安西以后,唐军立刻将我军粮道封锁,我军是否也可以如此?” “断其后路,是很好的计策。但我军骑兵不足。唐军一定会在千泉古道留众多探马,以骑兵的机动性,可以迅速回防,我军暂无实力。” 呼罗珊总督心中冷静,摇了摇头。 唐军有大量骑兵,才将他们的后路封锁。 他们只有一万骑兵,还要辅助怛罗斯。 没有能力去占领千泉古道。 唐军的探马一旦发现他们步兵要断后,一定会回援攻击他们。 怛罗斯城距离税建城、俱兰城不过五六十里而已。 一条千泉古道,大食远征军攻碎叶,大唐远征军攻怛罗斯,何其相似! 不过有一点呼罗珊总督相信,大唐粮草辎重的运输能力,远远比不上他们。 大唐的核心远在长安洛阳,而大食的呼罗珊地区,就是富庶的地方之一。 大食在动用全国之力,战胜大唐,粮草辎重和援军会源源不断地到达河中。 阿林·伊布拉认为呼罗珊总督言之有理,还得等大埃米尔到来,他们才能截住大唐的退路。 大食远征军的全军覆没,让大食上下憋着一股子怒火。 他们一定要让大唐也尝尝这种滋味。 当天,一万骑兵,三万步兵,从萨末鞬城驰援怛罗斯城。 这些都是各行省来的援军。 其中有职业兵,也有志愿兵。 哈里发命令,援军都由呼罗珊总督指挥。 艾布·阿拔斯的威望,各地总督不敢侵犯,只能将自己兵马调到河中地区,听从呼罗珊总督的指挥。 …… 怛罗斯守将赛义德·本·侯梅德得知大唐西进的消息后,立刻向呼罗珊总督请示。 现已得到驻守待援的命令。 赛义德·本·侯梅德在怛罗斯城中只留一万士兵。 其他士兵倚东门安营扎寨。 组成坚固的营垒。 河中诸国联军,被赛义德·本·侯梅德安排在距离怛罗斯城东数里的怛罗斯河,作为第一道防线。 呼罗珊总督叮嘱河中联军靠不住,赛义德·本·侯梅德记在心里。 由于和河中联军的兵力相差无几,哪怕赛义德·本·侯梅德知道河中联军有威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攻击。 河中联军中,有吐火罗地区诸国联军。 他们本来一心想跟着大食帝国,但因为远征军的失踪,呼罗珊总督对吐火罗诸国,也不再相信。 大食能相信的,只有石国。因为高仙芝屠了柘枝城,现任石国王的父亲被高仙芝抓走,又被大唐皇帝处死。 石国与唐军有不共戴天之仇。 四月上旬,唐军探马已经望见怛罗斯城。 怛罗斯,方圆数百里皆平川冈岭,回互甚得形势,川北头有钜丽大城,城外皆平原可田。 如果利用的好,发挥山势地利,怛罗斯能进行大量屯田。 怛罗斯河非常狭窄,不需要船,可以趟着过去。 虽然被强征的河中联军已经听到一些风声,但唐军的旗帜出现,他们十分震惊。 更惊讶的是,唐军中升起粟特诸国、拔汗那、布哈拉等国的旗帜。 代表唐军中有这些国家的士兵。 程千里也摸清楚怛罗斯河旁驻扎的是大食又强召的河中联军。 遂立刻让军中的粟特、拔汗那将领去劝降。 大唐一举歼灭大食远征军,卷土重来。 粟特诸国和拔汗那诸国的士兵,是帮助唐军的罪魁祸首。 那些本来就亲近大唐的国家,自然重新投靠。 他们可不敢面对兵锋正盛的唐军。 吐火罗诸国见大食将他们推到最前线,明显是让他们送死。 现粟特诸国、拔汗那等国归降大唐,吐火罗诸国的力量更加单薄。 他们发挥自己墙头草的特性,自适应的忠心,荡然无存。 让他们对抗大唐天军,开什么玩笑? 唐军前军不费吹灰之力,得到河中联军。 程千里派人向李瑄请示的时候,李瑄吩咐河中诸国传信自家国主,让他们重新在国都升起大唐的军旗,同时为大唐远征军提供粮草。 如康国这种非常难办,因为呼罗珊总督就在康国都城萨末鞬城。 而且康国的新任国王是大食的傀儡。 去年大食平定粟特诸国之乱时,处死原本的康国王,换亲大食的国王。 但康国的国民和士兵对此很不满。 所以才会这么干脆利落地投靠大唐。 河中联军不单单是战斗意志弱,小国寡民,夹在两大帝国之间,各有各的算计。 白衣大食的时候,大食只对异教徒课以重税,黑衣大食的时候,开始强令改教。 河中诸国对这一点反感,所以总是有一些河中国家期望大唐降临。 大唐五万联军进入河中的消息,像风一样,迅速传递给河中诸国。 拔汗那国王非常激动,原来大唐不是放弃河中,而是老谋深算,遂立刻再召五千兵马,前往怛罗斯支援大唐。 拔汗那被大唐称为“宁远国”,从称号就能看出拔汗那对大唐的忠诚。 得知天军来临,距离怛罗斯最近的拔汗那国倾尽全力。 粟特的曹国、安国等国中已经没有多少兵马。 他们关闭都城自守,以免大食因自己的国人投降,而质问攻打他们。 他们希望天将军能战胜大食,将大食赶走。 当吐火罗诸国得到消息后,异常纠结。 有的国王实际上已经信奉大食教,亲大食。 但不争气的士卒,已经投靠大唐,让他们陷入两难。 吐火罗诸国国主思来想去,决定默不作声,观看大食和大唐大战的结果。 别看天将军全歼了大食远征军,但大食也不是吃素的。 他们的援军和粮草,正不断进入河中,积蓄力量。 如果大唐赢了,他们的士卒正好参与,可以视为弃暗投明。 如果大食赢了,他们立刻表示对大食俯首称臣,将士投靠大唐,又不是他们命令的,届时他们会惩治在怛罗斯水投降大唐的将领,对大食有个交代。 …… 萨末鞬城内,即便呼罗珊总督已经有预料,但三万河中联军被大唐兵不血刃拿下,让他怒火中烧。 阿林·伊布拉安慰呼罗珊总督,幸亏让河中联军远离主力,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并暗指河中诸国是墙头草,得与失虽有影响,但不是胜利的关键因素。 一旦他们援军到达,彻底占据战场的主动,河中联军会成为唐军背后的刀子。 甚至唐军带来的葛逻禄等,都一定不会拼死。 阿林·伊布拉的分析,使呼罗珊总督暂时咽这口气。 若非现在兵力不够,他一定将周围的粟特国家一个个地攻破。 不过怛罗斯城危险了。 此消彼长,大唐的兵马到达八万! 他们和石国一起,加一起只有四万五千人,而且大部分都是新兵。 萨末鞬城援军正在渡药杀水,还需要五天以上才可以到达。 他们的骑兵不足,必须与步兵陪护,不能独自先行。 …… “将军,我们只是弓弩齐发,大食已经乱了阵脚。何不强攻,一举克之呢?” 拔汗那将领疑惑地问程千里。 大唐收编河中联军已经五天时间。 并且将怛罗斯城,包括城下的营寨,团团围住。 周围百里都是巡逻的轻骑,怛罗斯城的传令兵只有插上翅膀,才能将消息传出去。 这五天时间,唐军雷声大,雨点小。 总是趁夜“突袭”,等大食兵马在营寨露头的时候,用强弩直射。 甚至还在深夜用“火箭”袭击,烧毁一些帐篷,对欠缺经验的大食士兵造成不小的死伤。 按理说,唐军应该先攻营寨,再攻城池,尽可能在十天内拿下怛罗斯城。 河中联军已经告诉唐军,大食援军在源源不断地涌向河中。 “这是李帅的意思!” 程千里只是这样对拔汗那、粟特等将领回答道。 天将军! 联想到这个称呼后,拔汗那、粟特等将领肃然起敬。 这个称呼,本来只是响彻西域。 现在却是带着一股冲击力,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 “唐军围而不攻,这是想干什么?他们不知道我们援军将要到吗?” 怛罗斯城的城楼上,守将赛义德·本·侯梅德皱眉自语。 唐军虽用强弩、火箭让他们付出一定死伤。 但完全在赛义德·本·侯梅德接受范围内。 因为他自认为自己踩着大食的国土。 他们身后站着的是大食的百万雄兵,还有他们的主。 随着时间推移,唐军对他们威胁越来越小。 赛义德·本·侯梅德居高临下,从唐军的军营分布中,能看出真正的唐军不足三万,其他皆是附属。 他不信这支军队能在他们大食的领土上纵横。 第三百三十六章 更深的谋划,旷野大战 “不论如何,等援军到来,我军立刻展开反击。” 赛义德·本·侯梅德无法猜出唐军的动机,但他坚信只要他的麾下没有大损失,等援军到来,就是他们胜利的时候。 他也提防着唐军围点打援。 一旦唐军有离开怛罗斯的迹象,他们会出营寨,配合援军两面夹击唐军。 他们的兵马不比唐军少。 最关键的是,唐军新收编的河中联军,一定不齐心。 …… 税建城与俱兰城相隔仅有十里。 曾经,它们一个是大食的据点,一个是唐军的守捉。 在税建城和俱兰城之间,营帐密集,还有数以万计的战马在原野上放养,啃食着青草。 出税建城,隔着山坡之后,由尉迟胜守卫关键要道,防备大食探马靠近千泉古道。 已经有第一批壮夫、奴隶,赶着牛驼马,将粮食运输到俱兰城。 由于无法通行车子,这样运输效率非常低。 大半的粮食,都消耗在运输的路上。 但聊胜于无。 李瑄从投降的河中将领那里知道怛罗斯城中有众多粮草辎重。 拿下怛罗斯城,粮食够军队食用三个月没问题。 再加上河中诸国贡献的粮食,使唐军有一定的持续交战能力。 而且李瑄还听说呼罗珊总督筑高萨末鞬城(今撒马尔罕),大食运送的粮食,都会到萨末鞬城。 李瑄入河中的第二阶段,一定会将萨末鞬城这个河中第一城拿下。 使粮草更充足,兵锋更盛,在呼罗珊地区复国萨珊波斯。 值得一提的是,呼罗珊总督掌控的呼罗珊行省,是呼罗珊地区的一部分,并非整个呼罗珊地区。 曾经大食帝国有五大行政区,为防止总督权力尾大不掉,艾布·阿拔斯新划分为二十四行省,每个行省又有若干县。 不过,呼罗珊总督绝对可以影响整个呼罗珊地区。 “启禀李帅,大食从萨末鞬城来的援军,已经渡药杀水,过柘枝城,大概一万骑兵,三万步兵,现距离怛罗斯城大概有一百三十里。” 李瑄正在军营中看地图的时候,传令兵向李瑄禀告道。 “再探再报……” 李瑄一挥手,传令兵退出营帐。 “李帅,大食仅有步骑四万增援,如同羊入虎口。我军是否行动,将他们全歼,夺回河中。” 见李瑄没有指示,车神塞忍不住向李瑄询问道。 他们这里隐藏有三万多骑兵,且装备精良。 突然迂回到大食援军后方,对他们来说是致命的。 拿下怛罗斯城,他们就可以长驱直入。 “我得到消息,大食的君主下令全国行省支援河中,而且他们的大埃米尔也带着五万近卫骑兵到来。呼罗珊总督在萨末鞬城只有五万兵马,能派遣四万,已经是极限。如果再过一两个月,大食会有更多兵马进入河中。” 李瑄指着地图上的呼罗珊地区,向车神塞等僚属、将领说道。 表示他们面对的军队,还不是大食的主力。 更多的只是新兵。 如果打败这八万多大军,大食能投降还好。 但大唐要给萨珊波斯复国,大食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李瑄要重击大食主力,即便不使黑衣大食崩溃,也要让黑衣大食在他办大事的时候,没机会再东望一眼。 “李帅的意思是我中军不动,让安西军、北庭军、葛逻禄军、河中联军应对大食军。” 车神塞等将领明白李瑄的意思。 继续隐藏最精锐的中军主力,在关键时刻,给与敌人致命一击。 “也不是!长城军和经略军继续驻扎。我会率领突骑施诸部五千骑兵,安西诸国三千骑兵,在前军主力交战的时候,突然出击。” 李瑄微微摇头,向诸将僚属回道。 “我等遵从李帅之令!” 车神塞、张兴等将领心领神会,虽有遗憾,但迟早会轮到他们。 面对强大的大食帝国,李帅所图甚大。 不仅要正式征服河中,还要复国萨珊波斯。 一旦完成,他们这些追随的将领,也能名垂千古。 “向程将军、李将军传令,待大食援军逼近怛罗斯城五十里的时候,放弃围攻怛罗斯,所有兵马掉头围歼大食援军……若怛罗斯守军出城,步兵回首攻击怛罗斯守军……” 李瑄传达命令。 安西、北庭军中,本就猛将如云。 更何况又被李瑄加入车光倩和浑瑊。 他要引诱怛罗斯城的兵马出营垒,出城池。 如果大食全力守怛罗斯,大唐一定会付出不小的死伤。 李瑄的命令,很快就传到程千里手中。 哪怕没有河中联军,安西北庭也对麾下的兵马有信心。 这一天夜晚,唐军依旧用强弩、火箭袭击大食的营垒,只不过数量少很多。 除了巡逻的士兵外,大部分士卒都在养精蓄锐。 翌日清晨,赛义德·本·侯梅德在城墙上看到唐军开拔。 由河中联军先行。 施利叶护亲自率领葛逻禄轻骑侧翼拱卫。 安西四军以马代步紧随。 北庭的瀚海军和天山军殿后。 唐军移动的方向,是怛罗斯城南面。 “唐军这是要围歼我援军。” 赛义德·本·侯梅德立刻明白唐军的动向。 为防止唐军虚晃一枪,赛义德·本·侯梅德趁着围堵解除,派遣探马去探查消息。 很快,怛罗斯的探马,就与大食援军的探马在郊野相遇。 援军距离怛罗斯城不足五十里,这更验证赛义德·本·侯梅德的猜测。 此时的赛义德·本·侯梅德,只有一条路可走。 派兵出城,夹住唐军的尾巴! 哪怕知道唐军骑兵凶险,也得如此! 否则唐军以压倒性优势,打败援军,那赛义德·本·侯梅德万死难辞其咎。 问题是到底要派出多少兵马? “将军,我们需要留一万士卒,守卫怛罗斯城。” 怛罗斯城的副将向赛义德·本·侯梅德建议道,做好最坏的打算。 “我们与石国军士联合,也仅有四万四千余人。留下一万,我们实力大减,也可能是失败的因素。我决定全军出动,只留一千石国士兵守城。” 赛义德·本·侯梅德不这么想。 唐军在灭掉齐雅德·伊本·萨里的远征军以后,突然袭击,打大食一个措手不及。 大食庞大的力量无法发挥出来,才有如今的被动。 唐军主动攻击渡过药杀水的援军,赛义德·本·侯梅德必须全力以赴接着。 哪怕知道现在不是最佳时机。 赛义德·本·侯梅德也没打算一战定之。 可以先试探一下,不死拼到底,形成僵持战。 赛义德·本·侯梅德已经得到消息,大埃米尔所率的近卫骑兵,最多两个月就能到达萨末鞬城。 在赛义德·本·侯梅德的命令下,大食和石国的兵马出营垒。 仅有的三千骑兵出城。 他派遣探马与援军联系,大军浩浩荡荡地向唐军的前军主力夹击而去。 为防止唐军骑兵突然掉头冲击他们,赛义德·本·侯梅德以列防守阵型前进。 长矛向外,随时阻挡唐军骑兵的冲击。 殿后的瀚海军、天山军发现大食的兵马。 他们将消息反馈给程千里。 程千里令大军放慢速度,并随时准备战斗。 一个时辰后,大唐前军距离大食援军仅有二十里。 怛罗斯守军距离大唐前军十里。 已经远离怛罗斯城。 “全军回撤,包围怛罗斯军,由河中联军、安西、北庭步兵对其队伍进行攻击!” 程千里下达军令,杀怛罗斯守军一个回马枪。 留下葛逻禄骑兵、安西北庭骑兵与大食援军角逐。 大唐想短时间内拿下四万多名怛罗斯守军很难。 大食援军一定能来得及支援。 唐军要暴打两面,让们首尾不能兼顾。 唐军要么不打,要么就是雷霆之势,不给大食拖延时间。 一战定胜负,双方必有一方崩溃。 河中联军率先掉头,杀向怛罗斯城守军。 李嗣业率领安西北庭的步兵,下马作战。 对大食的方阵进行攻坚。 没有营垒,唐军要轻松许多。 更重要的是,唐军要让大食援军产生紧迫感。 “呜呜……” “唐军果然要杀回马枪,大军列阵防御。” 号角声响起,赛义德·本·侯梅德迅速下令防御。 他们与援军虽然有一定距离,但互为犄角。 唐军想在援军到来之前将他们击灭,属于痴人说梦。 只要坚持住唐军的冲击,不消半天,援军就能赶来。 怛罗斯守军不再前行,分列阵型,长矛在外,刀盾在内。 组成庞大的防御阵势。 能看出赛义德·本·侯梅德治军有方,怛罗斯守军中有三万新军,竟然没有出现明显的混乱。 赛义德·本·侯梅德将新兵与老兵混合在一处。 虽然降低了职业兵的战斗力,但提升了军队的综合实力。 这是当前最关键的。 三十里外,大食援军主将艾伦·拉法尔得到唐军主力回头攻击怛罗斯守军的消息,立刻下达命令:“大军全速驰援!” 艾伦·拉法尔很有心眼,他自始自终,没有将骑兵与步兵分开。 他们骑兵只有一万,对大唐来说属于劣势。 如果单独让骑兵先行,难免与唐军精骑遭遇。 只有步兵和骑兵同行,才能将有限的力量发挥最大。 只要怛罗斯守军能抵御唐军的攻势,他们这股援军,是决定胜利的力量。 殊不知,进攻怛罗斯守军的,只是唐军的步兵。 葛逻禄骑兵、安西北庭的主要精神、轻骑,共三万多人,正在等待大食援军。 …… “咻咻咻……” 旷野上,唐军强弩手、弓箭手,正向怛罗斯守军猛射。 怛罗斯守军甲具不齐整,大盾不足,很难防守唐军的强弩。 特别是大唐安西重甲步兵、陌刀军主攻的方向。 唐军两百具神臂弩在百步外不断射击。 大食的圆盾,屡屡被射穿,使这一处阵型有溃散的趋势。 唐军虽然知道大食援军距离他们不远,但他们一点也不慌,依旧是先用神臂弩,让大食看看大唐的武器。 神臂弩的出现,是划时代的,对大食来说是降维打击,大食兵马根本没有手段应对。 “嘣……” 每一次强弩离弦之音,都让大食士兵和石国士兵紧张,特别是那些未上过战场的新兵,毛骨悚然。 赛义德·本·侯梅德忍不住,让阵型中的弓箭手还击,但根本够不到唐军强弩手。 大食也有弩,但他们的弩太落后了,还不如他们的弓箭有效率。 一直持续半个时辰射击,唐军才开始进攻。 三万多河中联军,分别进攻怛罗斯守军的北面、东面、西面。 由安西北庭的步兵,进攻南面。 唐军向河中联军许诺战胜皆有赏赐,使河中联军提起斗志。 当然,最卖力的还要属粟特诸国、布哈拉、拔汗那这些靠近药杀水的国度。 他们为自己信仰而战,发自内心希望将大食赶走。 吐火罗诸国紧挨着呼罗珊地区,又有信仰大食教者,他们本不想卖命,但在唐军的恩威并施下,不得不挺矛冲阵。 在战局一片模糊的情况下,他们更不敢投靠直接大食。 天将军威震西域! 他们听说天将军正在税建城一带。 “咻咻咻……” “噗嗤……” 靠近怛罗斯守军弓箭射程的时候,免不了被一顿疾射。 大部分箭矢都未命中,或被盾牌盔甲抵挡。 但也有一部分倒霉的河中联军,中箭倒在路上。 前方士兵顶着盾牌,持长矛随时靠近,与大食士兵对攻。 河中联军的弓箭手,也不时向大食阵型中抛射箭矢,互有死伤。 “铛……噗嗤……” 双方靠近,金铁之音,血肉横飞。 粟特士卒和拔汗那士卒,都爆发出血性。 全力想攻破怛罗斯守军的防线。 吐火罗诸国的战斗烈度较低,但能拖住不少怛罗斯守军。 而大唐的主要攻坚手出现。 两千百名身披重甲的安西北庭步兵,在大盾的掩护下,挺着攻阵大枪向怛罗斯守军的南面防线逼近。 他们后面是赫赫有名的安西陌刀队。 之后是安西北庭的其他步兵。 马匹只是他们的代步工具,他们真正的职业是步兵。 最重要的是,唐军的擘张弩和神臂弩在队伍与队伍的缝隙中,随着铁甲步兵的挺近,他们探头射击。 距离越近,神臂弩的威力越大。 三十步的时候,大食的圆盾被轻易射穿。 即便怛罗斯守军在南面防线最充足,但在唐军强弩、重甲步兵的配合下,防线显得非常脆弱, 那些手持长矛的大食步兵不断倒下,填补空隙的速度越来越慢。 最伤的是,被神臂弩射穿身体的大食士兵,有相当一部分人披着札甲、锁子甲。 直到两军撞到一起。 大食的兵马,终于见识到大唐士卒的凶悍。 唐军最前方的两排重甲步兵,都是壮汉,披双重甲,他们爆发出全部力量,攻阵长枪没有什么花里胡哨。 只有突刺这一个动作! 一击毙命后,收枪进行下一次突刺。 一里多长的阵线,在唐军的冲击下,片刻间就摇摇欲坠。 有的队伍彻底被破坏。 唐军重甲步兵继续深入,攻击另一个队伍。 怛罗斯守军前排的铁甲被凿穿以后,安西的陌刀、大棒、大斧在李嗣业、田珍的率领下从后面冲出,加入战团。 李嗣业持陌刀左劈右砍,如杀人机器,勇猛绝众。 几乎每一刀下去,都能斩杀一名大食士兵。 大食的猛将不服气,带队杀向李嗣业。 李嗣业一刀就将大食的猛将砍死,跟斩杀小兵没什么区别。 不一会儿,杀死了数十人。 犀利的陌刀,与太阳争辉,每落一刀,都血流漂橹。 后面的陌刀手越积越多,组成刀阵,如墙推进。 战袍和盔甲上遍布血液,有的大食士兵和石国士兵看着明晃晃的大刀,手都软了,瘫倒在地。 大唐的被铁甲率太高,在没有建立栅栏营垒的情况下,大部分新兵组成的怛罗斯守军,根本不堪一击。 赛义德·本·侯梅德眼睁睁看着大唐的重甲步兵和陌刀军在强弩的掩护下,冲破他的南部阵线。 这种结果让他难以接受! 怛罗斯守军和石国士兵联合在一起,有四万多人,远远未达到全线溃败。 “预备士兵,全部去支援南面战线,挡住唐军的突进。” 赛义德·本·侯梅德不得已提前调动预备士兵。 他现在只能将希望寄托于来援的兵马。 唐军所表现出的战力,使赛义德·本·侯梅德满面愁容。 因为他看到大唐的骑兵,还没有动。 原来唐军早就想与他们碰撞一翻。 将怛罗斯守军引出城池,是唐军的目的。 这是一个死结,呼罗珊总督都难以解开。 唐军兵贵神速,打大食一个措手不及。 突袭怛罗斯,呼罗珊总督不能不救。 因为怛罗斯城有呼罗珊行省最后的兵力。 当援军过药杀水,唐军转头杀向援军的时候,赛义德·本·侯梅德又不能置之不理。 出城是一定的! 这是阳谋! 归根结底,唐军相信自己的战斗力。 大食也自信。 但光自己相信自己不行,是骡子是马,出来溜溜。 至于怛罗斯守军的三千骑兵,被浑瑊所率领的骑兵当兔子一样撵。 浑瑊的射术非常强,他充分发挥轻骑的优势,不主动寻求近战。 等将三千骑兵击溃后,再让他们见识一下大唐的横刀。 安西北庭步兵势如破竹的攻势,为河中联军注入强心剂,这样进攻下去,大食士卒虽多,迟早会崩溃。 他们一个个如打鸡血一样,进攻更猛烈,大食一道道防线被突破。 连吐火罗诸国联军都开始卖力,准备用大食士兵的脑袋讨一份赏赐。 艾伦·拉法尔率领兵马距离战场十几里。 他得到大唐正在猛攻怛罗斯守军的消息,想快些与怛罗斯守军汇合。 可唐军没有让他们如愿! 拦在他们面前的是两万葛逻禄轻骑,一万安西北庭轻骑、精骑。 “步兵保持阵形推进!骑兵距离步兵三里,侧翼护卫。” 艾伦·拉法尔不可能止步。 他要解救怛罗斯守军,这个时候一旦停下,唐军打败怛罗斯守军以后,会转头对付他们。 呼罗珊总督千叮万嘱,绝不能给唐军逐个击破的机会。 “遵命!” 大食援军诸将领命。 但他们还是不懂唐军的战术。 “施利叶护,劳烦与我军一起,全力围歼大食援军的一万骑兵。” 程千里向施利叶护说道。 李嗣业那边形势大好,他不可能让援军靠近。 李帅已经吩咐过,先干掉大食援军的骑兵。 在行军过程中,唐军骑兵求战,大食的骑兵是躲不过去的。 除非大食的步兵停止前进,列阵让大食骑兵到达阵中。 然大食援军的目的是救援怛罗斯守军,怎么可能停下? “好!” 施利叶护只是摆了摆手。 他更敬畏李瑄,他的地位对程千里没必要行礼。 “轰隆隆!” 葛逻禄轻骑先动,分数十队,向大食援军骑兵西侧卷去。 他们这是要用射术,将大食援军骑兵驱赶离开步兵。 大食援军步兵此时即便停下,也不可能庇护大食步兵。 因为安西的精骑、轻骑也出现在大食援军前方。 一旦他们变阵,精骑会立刻冲到阵中。 古往今来,没有几个将领能做到在行军中变阵,不留破绽。 “传令骑兵,让他们脱离步兵,向东引开唐军骑兵。步兵列阵继续行军。” 艾伦·拉法尔意识到这一点,只能下令骑兵脱离。 一万骑对三万骑,毫无胜算可言。 如果能拖住一两万唐军骑兵,对步兵也有利。 麾下的三万步兵不能停,继续接近战场。 艾伦·拉法尔已经听到北方传来的厮杀声,还有北风吹来的血腥。 大食援军的一万骑兵奔驰起来,向东而行。 葛逻禄在西,安西北庭骑兵在北。 唐军在有意无意,让大食骑兵东逃。 “一万骑兵去追击。其余游射大食援军的步兵。” 施利叶护下达命令。 另外,来瑱、马璘也率领四千安西、北庭的精骑去追击。 毕思琛、车光倩率领剩下的骑兵阻碍大食步兵北上。 骑兵想恐吓步兵太容易了。 唐军骑兵从数里外向大食步兵直冲而来,似乎要冲阵。 艾伦·拉法尔不得不下令步兵停下立矛。 但唐军最终从大食数十丈外的边角擦过,同时抛射箭矢。 虚惊一场! 艾伦·拉法尔知道唐军在吓唬他,继续行军。 然唐军不厌其烦地尝试,加上葛逻禄轻骑的骚扰,使三万步兵蜗步前行,士卒的心中也产生阴影。 按照这种速度,最少要两个时辰,才能行走十里,到达战场上。 东面,大食援军的一万骑兵还没跑十里,前方就出现一阵尘土飞扬。 “轰隆隆……” 一股人数和他们相差不多的骑兵,向大食援军的骑兵杀来。 前方数百骑,旌旗飘荡,大纛傲立,俱披大唐明光甲。 “不好,唐军还有埋伏……” 大食骑兵的统领面色大变。 第三百三十七章 大将战死,怛罗斯之战胜利 “不好,唐军还有埋伏……” 看到唐军从东面突然杀出,大食骑兵统领脸色大变。 他们不知唐军还有这么多骑兵。 可现在掉头已经来不及了,后面有更多的唐军骑兵追击。 前方的八千多唐军骑兵就是冲着堵截而来,阵型排列得当,想绕开唐军根本不可能。 大食骑兵见前有狼后有虎,心中更慌,前方的唐军不想游射,明显是要冲击他们的阵型。 第一次与唐军交锋,就面对漫山遍野的骑兵,不禁心里打鼓,战马冲击的速度变慢。 骑兵大战,最重要的是战马冲击速度,一旦战马因各种原因慢下来,即便人数占据优势,也会陷入被动。 更何况大食骑兵的人数本为劣势。 “传令诸军,前后皆为敌人,我们没有退路。如果害怕敌人而忘了反抗,一定会被杀死,难以见到主。但我们同仇敌忾,会像罗赫里之战一样,以少胜多,获得胜利。” “今天,我们是开拓者,像征服信德人一样征服这里。战死又有什么关系呢?泥土的芳香证明我们灵魂的不朽。” “勇士们,用命吧!” 大食骑兵统领向周围的骑将说道,让他们为各队伍传达话语。 他的话语热血激昂,充满壮士一起不复返的悲壮。 大食建立以后,一直都具有侵略性。 大唐扩张就是扩张,而大食的扩张还带来他们的宗教,美其名曰带当地人脱离苦海。 大食骑兵统领的话,终于让整个队伍提升一些速度。 “轰隆隆!” 战马快了起来,准备用一个回合,将前方的唐军骑兵,冲个七零八落。 “呜呜……” 唐军的号角声,也已经吹响。 突骑施诸部少铁甲,为轻骑,分两队,占领大食骑兵的左翼与右翼。 从安西诸国挑选出的三千勇士,基本上都穿着铁甲,虽然大部分都是从大食俘获的锁子甲、札甲等,但这是近战的标识。 他们将跟随李瑄和李瑄的五百亲卫,进行冲击。 “杀!” 号角声混合嘶吼声,士气高昂。 李瑄也带着目的性,他要一举将大食骑兵冲散。 如此后方的葛逻禄骑兵、安西北庭骑兵追上来更容易将大食骑兵剿灭。 双方很快相近一百多步。 李瑄取出强弓,弯弓搭箭。 见大食骑兵阵前有旌旗,遂射向执旗手。 “嘣……” “噗嗤……” 大食执旗手应弦而倒。 “李帅天威!” 亲卫们大呼,取弓驰箭。 奔射之间,前头的大食士兵,纷纷落马。 大食也有弓箭手和标枪手回击。 但他们的箭矢大部分被铁甲挡住。 唐军分散,迅速冲击,标枪杀伤力也不大。 偶尔有箭矢射中战马,使唐军战马嘶吼,士卒倒地。 李瑄在奔驰之中,又射三箭,陨三名大食铁甲,皆中其面。 使大食的骑兵队伍震动。 双方三十步,李瑄放下强弓,拿起铁枪。 李瑄的火云马披着特制的马甲,他也佩戴者护面。 双方近,一大食骑兵与李瑄飞马相错,见李瑄武装到牙齿,他手持弯刀竟不知如何下刀。 李瑄可不管这些,沉重的铁枪在他手中轻若无物。 “嘭!” 他的铁枪头部,一下抽到那大食骑兵的脑袋上,一声闷响,脑袋炸裂,无头尸体从马上掉落。 附近的大食骑兵汗毛炸裂,一种恐惧爬满身体。 “去死!” 一名大食骑兵队长壮着胆子,准备用破甲长矛,刺穿李瑄的盔甲。 但他想得太多。 他长矛刺向李瑄的时候,李瑄根本没有抵挡。 为起到最大震慑效果,他侧身一躲,随手抓住刺来的长矛。 一下就将这长矛抓走。 李瑄瞬间丢掉这杆长矛,在两马相错的时候,伸出手臂抓住大食骑兵队长的衣襟,将其拉下马。 他左手持铁枪,右手将大食骑兵队长高高举过头顶。 大食骑兵队长面色如土,在李瑄头顶乱扑腾。 “嘭!” 一名不死心的大食骑兵趁机冲刺过来对付李瑄的时候,李瑄将大食骑兵队长扔出去,将这名大食骑兵撞下马,大吐鲜血。 又有马近,李瑄一铁枪刺出。 “噗嗤!” 马上的大食骑兵还未来得及突刺,就被洞穿心脏。 李瑄将其尸体高高举起在枪刃之上。 下一瞬,李瑄将尸体扔出去,再砸落马一骑。 短短十几个呼吸间,李瑄的勇猛,让大食人瞪大眼睛,不可思议。 他们不知道盔甲下是什么面孔,但这种摧拉枯朽,神力无双的压迫感,让人窒息。 “他……他好像是天将军,据说他能力拔高山,生吞狮豹。” 大食骑兵不是一点见识都没有。 毕竟他们都知道自己的敌人是天将军。 不乏好奇心重的大食骑兵,向丝绸之路的商人打听过天将军的事迹。 结果就是越传越神! 天将军以一己之力,降服吐蕃,让流传的事迹,不断被艺术加工。 起初,大食士兵是不信的,因为他们相信主。 但现在看到李瑄在战场上的神勇表现,信念动摇。 李瑄对标的是呼罗珊总督。 李瑄能身先士卒,冲锋陷阵,所向无敌,给士卒莫大鼓舞。 而呼罗珊总督却远在萨末鞬城指挥,未达前线。 主帅冲锋陷阵,是兵家大忌,因为主帅一旦阵亡,大军必然失去战意。 奈何李瑄太神勇,又保护周全,很难出现这样的事情。 只要李瑄在战场上,就是定海神针。 士兵们一看主帅这么勇猛,战力、勇气,都成倍提升。 “天将军又如何?杀死天将军,唐军就成了无头苍蝇!” 大食骑兵统领得到这个消息后,也十分震撼。 他曾经一直怀疑天将军的勇力,今亲眼目睹,虽然惊惧,但不能让大军失去士气。 好在战场铺开以后,大部分大食骑兵无法注意到这里的情况。 大食骑兵统领不是光说不练的人,他擅长投掷标枪。 特别是马上的短标枪,能贯穿敌人的盔甲。 他死死地盯着李瑄,故意率亲卫策马到李瑄附近,准备给李瑄致命一击。 如果能将天将军射死,他居功至伟,将来成为总督也有可能。 李瑄则没有思考这么多,哪怕大食骑兵因惧怕而避让,李瑄主动驰入求战。 奋枪挥击,大食骑兵刀断矛折,纷纷落马。 铁枪在李瑄手中挥舞,打出一朵朵血花,有的被李瑄重枪击飞,一路喋血。 有大食骑兵见不可避免,群起死战,但未近李瑄身,两三回合,就全部落马。 李瑄率亲卫追击驰跃,在万军之中,奋击自若。 铁枪所向,敌必身死,在葛逻禄骑兵和安西北庭骑兵加入战团的时候,李瑄已经驰杀数十人。 尉迟胜率领的安西诸国勇士,也奋刀矛,不顾性命地冲击敌阵。 十里挑一的勇士,又有铁甲被身,战斗力不比唐军主力差多少。 天将军的神勇,仿佛为他们注入力量,与敌两马相交,多有手刃,一个个勇猛无当。 尉迟胜身为国王,持短柄接战,他砍杀那些没有铁甲的大食骑兵,借助战马的力量,可以轻易取下敌军头颅。 两翼的突骑施诸部游射牵制一部分大食骑兵。 而这些大食骑兵很快就落入大唐的圈套内,被葛逻禄轻骑包围。 游牧民族更擅长这种旷野游击。 而大食骑兵的生长环境,注定了他们不擅长骑射,所以他们将突厥奴,编入自己的近卫军之中。 在帝国建立以后,他们最擅长的是有波斯传统的呼罗珊具装甲骑。 连步兵都是罗马式的叙利亚重装步兵。 有着非常鲜明的肉搏特性。 然而东征安西一战,齐雅德·伊本·萨里所率的上千呼罗珊甲骑具装,死得不明不白。 这支新支援河中的兵马,并没有甲骑具装。 连铁甲都很稀缺。 战况在预料之中,被唐军不断迂回、围堵、切割。 少有大食骑兵冲出包围圈。 李瑄每奔阵中,亲卫大声疾呼,勇敢无畏,总能吸引大量大食骑兵。 李瑄冲突过去,调马回攻,每每单人入阵,取其骑将首级,浴血而还。 他手持铁枪,左冲右突,杀人如割草,在如此强大的冲击力下,大食骑兵部众一队又一队地崩溃。 大食骑兵统领看在眼中,急在心里。 他身边百名亲卫,相继在奔驰中掉队被大唐兵马缠住。 中计以后,他鼓舞起来的士气,早已一泻千里。 有的大食骑兵已经抛弃信仰,跪地求饶。 大食骑兵统领,手握短标枪,逐渐接近李瑄十几丈远。 他不敢再靠近,因为李瑄的亲卫会前后左右驰击。 而李瑄跃马冲突,总是与亲卫掉队,这给大食骑兵统领的机会。 他目光坚定,整个战场的局势,都系与这一杆标枪之上。 这一抛出,如果刺破李瑄的铠甲,他们能反败为胜。 如果一击不成,李瑄的亲卫就会将李瑄团团护住,再无机会。 “请主保佑!” 大食骑兵统领深吸一口气,战马加快速度。 相距十丈的时候,猛然将标枪抛向李瑄。 “李帅,小心标枪!” 后方的亲卫看到大食骑兵统领正在投掷标枪,大喊提醒。 他已经来不及策马挡在李瑄身前。 李瑄挑死一名大食骑兵,听闻动静,立刻回头。 “咻……” 只见标枪已经投掷出,迅速向李瑄胸前飞来。 “铛!” 李瑄挥枪一击,即将到达李瑄面前的标枪被击落。 他身穿两重甲,外加内甲。 除非有他一样的神力,否则短标枪不可能将他破甲。 “该死!” 见李瑄反应过来,大食骑兵统领非常气恼。 他认为自己就差一点。 “将军,小心箭矢!” 这次轮到大食骑兵统领的亲卫提醒。 因为李瑄挡住这一标枪后,将铁枪放在大腿上,闪电般地从马侧取强弓。 在强弓对住大食骑兵统领的一刹那,箭矢也出现在李瑄的手中。 弓如满月,不过是眨眼之间。 为了投掷标枪,大食骑兵统领与亲卫脱离,使亲卫无法在第一时间,为他挡箭。 “嘣!” 战场虽乱,离弦之音清晰可闻。 大食骑兵统领眼中一抹白光,避无可避。 “噗嗤!” 也就十丈的距离,李瑄操两石强弓,怎么可能有躲避的空间呢? 箭矢直接穿透大食骑兵统领的眼睛,将他的头颅射穿。 意识瞬间消散,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从马上摔下去。 大食骑兵统领的亲卫见主将惨死,奋不顾身地冲向李瑄。 但他们只有数十人,还未近李瑄的范围,就被李瑄的亲卫枪槊加身,纷纷坠马。 大食骑兵统领的死亡的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加速了大食骑兵的溃败。 超过两万大唐联军的围剿,才一个多时辰,就将这场战斗结束。 只有数百大食骑兵突破南逃,剩下的不是死,就是降。 大唐提前准备,又有李瑄这种绝世猛将,联军的损失并不大。 “突骑施留下一千骑看守俘虏,照顾伤员。” “其余与我向西。” 战胜大食骑兵以后,李瑄没有一丝停歇,吩咐部下。 “遵命!” 众将领命后,挺向战场。 …… 艾伦·拉法尔所率大食援军的步兵,基本要到达战场上。 唐军没有真正冲阵,只是阻碍他们前进,并没有让他们停下来。 此时此刻,怛罗斯守军越来越艰难。 因为安西军派遣一部分铁骑,顺着步兵的突破,冲入怛罗斯步兵的阵型中,硬生生地将其撕开。 安西北庭的兵卒骁健,两个多时辰的战斗,虽精疲力尽,但怛罗斯守军更不堪。 旷野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特别是陌刀军所过的地方,全是残肢断臂。 李嗣业一度接近怛罗斯守军的大纛,使赛义德·本·侯梅德一退再退。 如果不躲避李嗣业的锋芒,赛义德·本·侯梅德很可能已经成为李嗣业的刀下亡魂。 河中联军乘着唐军的东风,大开杀戮,不断地压缩怛罗斯守军的生存空间。 已经有被分割的石国兵卒投降! 连带着一些胆寒的大食士兵跪地。 赛义德·本·侯梅德所期盼的援军,迟迟未到。 他知道麾下的兵卒全凭一口气在支撑。 或许到黄昏之前,整个军队会彻底崩溃。 “援军终于到了!” 赛义德·本·侯梅德视野中先出现大量的大唐骑兵,然后又看到属于他们的黑色旌旗,顿时激动无比。 “杀向唐军的后方!” 艾伦·拉法尔见战场惨烈,他们也没有退路。 传令兵摇着战旗,鼓角齐鸣,只剩下两万多的步兵,杀入战场,试图扭转战局。 大食步兵援军,喊杀着,就要包围安西北庭步兵的屁股。 程千里立刻传令一部分步兵掉头,组成防线,以防万一。 同时,唐军骑兵开始正式冲阵。 大食步兵想冲击加入战团,恰恰是破绽最多的时候。 包括怛罗斯留下的一万骑兵,都放弃弓箭,抽出弯刀。 安西北庭军共三百甲骑具装,此时派上用场,组成一柄尖刀,在最薄弱的地方冲突。 “轰隆隆……” 虽三百骑,如雷声阵阵,钢铁洪流,气势如岳。 “原地防御!” 艾伦·拉法尔见唐军要动真格,立刻叫停奔袭支援怛罗斯守军的步兵。 但唐军找的就是这个机会。 在混乱的战场上,艾伦·拉法尔下达军令的那一刻,前部士兵已经冲上。 想要中断命令,又谈何容易? 这支步兵援军中,还有相当一部分是志愿参军的新兵,还没有训练过几次。 以至于艾伦·拉法尔下达防守命令的时候,大部分步兵只管往战场上冲,没有停下来。 四面八方的唐军骑兵冲刺,给予大食步兵巨大的压迫感。 以队为单位的阻隔,难以防御唐军骑兵进入阵中。 有少数大食战阵,用长矛挡住小部分大唐联军的战马。 大部分大唐联军挥舞刀矛冲入。 “噗嗤!” 一名葛逻禄骑兵找到落单的大食步兵,借助战马的力量,用弯刀砍下一名大食步兵的脑袋。 类似的画面在战场上不停发生。 唐军对骑兵的运用炉火纯青,更明白骑兵怎么样去杀伤步兵。 “快点合阵,挡住!挡住!” 艾伦·拉法尔歇斯底里地大喊。 唐军不动则已,动若雷霆,发势太迅猛,以至于大食步兵想要援助怛罗斯守军的时候,使自己陷入灾难。 仅仅一万多大唐联军,轻而易举戏耍近三万大食援军。 大唐联军不断在大食步兵阵势中穿插,一队又一队。 特别是三百甲骑具装,接连冲垮大食的防守队伍。 有的大食步兵害怕铁马冲击,甲骑具装还在数十步外,就扔下兵器逃命。 唐军再次为大食上了一课。 同等兵力下,大食不具备任何优势。 妄图以步兵对抗骑兵,更是痴人说梦。 华夏自赵武灵王组建胡服骑射以来,一直重视骑兵的发展。 不断寻求战马品种的培育。 一代代儿郎,与草原部落的追逐,造就了如今大唐骑兵的彪悍。 大食引以为傲的重步兵,唐军骑兵主动绕过去。 转而去屠杀大食轻步兵,弓箭手。 那些连甲都没有的步兵,在马蹄之下,毫无反抗之力。 至于大食那些抱团取暖的重装步兵,一会儿会慢慢对付。 残阳如血,染红了旷野的战场。天空那一抹殷红的余晖,为这片金戈铁马的土地披上了一层悲壮的纱衣。 天边的晚霞如同一幅巨大的血色画卷,映照在血水和尸体之上,使战场显得更为惨烈。 大食联军残破的旗帜在风中微微摇曳,与那如血的残阳相互映衬,赛义德·本·侯梅德所谓的希望,也仅此而已。 因为李瑄率领两万骑兵,加入新的战场。 他指挥尉迟胜率领安西诸国勇士,去冲击怛罗斯守军。 他率领其他骑兵,围剿大食援军步兵。 “之前唐军骑兵未有这么多啊!我们的骑兵去哪了?” 艾伦·拉法尔骑在马上,在亲卫的护卫下,看着突然加入战场的大量骑兵,喃喃自语。 “将军,我们中计了,大唐应该还有兵马,伏击了我们的一万骑兵。” 幕僚眼神一变,他似乎明白是怎么回事,向艾伦·拉法尔提醒。 大唐进入河中的兵马,不止围攻怛罗斯城的那些。 在税建城一带还隐藏有一些骑兵,现突然杀出,给予他们致命的一击。 “唐军不仅强大,而且阴险。准备突围吧!” 艾伦·拉法尔捂着胸口,呼吸急促。 他不得不下令突围。 但凡是一个将领,都能看出他们大势已去,不会再有任何翻盘的可能。 大唐的骑兵太多太多,北面战场,苦苦支撑。 南面战场,也有分崩离析的趋势。又有这么多骑兵加入战斗,败局已定。 艾伦·拉法尔不甘心这么死去,他一定要逃回萨末鞬城。 他们的大埃米尔即将率近卫军到来,他们还有反败为胜,守住河中的机会。 “呜呜……” 突围的军令下达后,大食步兵变得跟无头苍蝇一样,迷茫又绝望。 哪怕是在原地等待的大食重甲步兵,也组成阵型,向南面移动。 新兵更是慌不择路,见到空隙就逃。 这么多步兵,总有幸运儿能逃出生天。 艾伦·拉法尔趁此时机,在逐渐落下帷幕的天色中,带着幕僚和百名亲卫想要逃跑。 可惜他们没隐藏好主旗,白孝德率一部轻骑追上。 他一手持一支短矛,策马突驰而来。 艾伦·拉法尔的亲卫欲阻拦,但双矛在白孝德手中,如同手臂一样灵活。 或一挡一击,或双矛同刺,阻挡他的亲卫纷纷落马。 他一人就斩杀十余人,随行骑兵猛冲,将艾伦·拉法尔的亲行尽数击杀。 艾伦·拉法尔恐惧,独马要逃。 “噗嗤!” 十步之外,短矛如标枪一样,从白孝德手中投掷出,命中艾伦·拉法尔战马的屁股。 战马吃痛,嘶吼一声,艾伦·拉法尔落马,被白孝德活捉。 哪怕是天黑,大食援军的步兵想逃依旧十分困难。 不论是轻步兵,还是重步兵,多殒命于大唐联军的箭下。 李瑄见大食援军散,又率领亲卫冲击怛罗斯守军! 赛义德·本·侯梅德亲眼看着他们的援军丧失在唐军的马蹄之下。 他对唐军骑兵的运用非常震撼。 但赛义德·本·侯梅德还想最后一搏,他下令幸存士兵尽可能向怛罗斯城方向突围。 怛罗斯城距离战场只有十几里,里面有守城器械。 逃回怛罗斯城,还有一线希望。 李瑄料到大食会有此举动,让车光倩率领骑兵,堵住大食步兵回怛罗斯城的路。 黑夜,使怛罗斯守军更加恐惧。 战斗半天,身心俱疲,再坚强的意志,也不能持久。 幸存下的大食步兵,见唐军追上,立刻投降。 赛义德·本·侯梅德也想回怛罗斯城。 但很不幸,在逃亡的过程中,赛义德·本·侯梅德被马璘率骑追上。 不愿投降的赛义德·本·侯梅德,被马璘斩于马下。 呼罗珊总督麾下第二大将战死! 第三百三十八章 换将,改城 怛罗斯守军主将赛义德·本·侯梅德战死后,大食士兵又被车光倩率领骑兵堵住回城之力。 意志饱受摧残,无力回天,最终他们只能放下兵器,向唐军投降。 然唐军并未停止追击,依旧有许多漏网之鱼,试图借助黑夜,逃出生天。 一直向南,只要逃过药杀水,他们就能脱困。 信奉大食教的士卒,总有不甘屈伏的人。 这种人也是唐军要逐杀的对象,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玉兔逐渐向西,金乌从东面升起。 一夜追击,诸将率领骑兵回来复命,怛罗斯城外的战斗,彻底告终。 李瑄下令派遣五千骑兵监视怛罗斯城,诸军原地休整,埋锅造饭。 等养精蓄锐后,再进行最后的攻坚。 李瑄得到消息,怛罗斯城还有一千石国士兵守卫。 昨夜李瑄传令让怛罗斯城中的石国士兵投降,承诺不会亏待他们,但遭到拒绝,石国守将还用箭矢射唐军的使者。 这代表怛罗斯守军想要顽抗到底! 石国士兵死不投降,爆发出一种与怛罗斯城共存亡的意志,很大原因是因为高仙芝屠柘枝城。 当初高仙芝诱骗石国,然后逮捕石国的国王,屠柘枝城老幼,洗劫柘枝城的金银财宝。 连一些河中国家都因此不信任大唐,更何况是石国,他们对大唐恨之入骨。 在他们的潜意识里,唐军肯定会再进行屠城,将自己的父母、孩子杀死。 所以不仅仅是守卫石国的一千石国士兵,连城中的石国百姓,都自愿到城头上保卫。 一天后,大唐联军养足锐气,步兵、骑兵,一同开赴怛罗斯城。 城下的营寨已空,石国士兵全部在四面城墙防守。 怛罗斯城为石垒而成,有近两丈高。 在大唐这种城池算不了什么,但对河中地区来说,这是坚城。 李瑄反感攻城,因为攻城从来都是下策。但此时怛罗斯城必须强行拿下。 他们需要怛罗斯城中的粮草,他们也需要无后顾之忧,将碎叶城和怛罗斯城的沿线,全部打通。 在李瑄的计划中,怛罗斯城孤悬在粟特诸国以北,最好能成为汉人的城池,拥有大量的汉人移民。 在这里只要兴修水利,土壤就适合农耕。 反倒是粟特诸国,和吐火罗诸国的核心地域,汉人不容易安插进入。 怛罗斯城下的唐军主帐中,李瑄选择进攻怛罗斯城的战术。 之前的怛罗斯之战,大唐先后斩、俘八万余人,大唐联军死伤一万五千人,其中死伤的大部分都是河中联军、葛逻禄联军、突骑施诸部。 但对于大唐附属的胡部来说,惊天大战的胜利,让他们忽视了微不足道的死伤,更佩服天将军的统帅能力,和神威盖世的勇猛。 “封判官,我们能动用的投石车有多少?” 李瑄向封常清询问道。 “回李帅,由于行军困难,我们只携带二十辆投石车,并且都是小型车,还在税建城一带。”封常清向李瑄回答道:“是否现在令人将投石车组装好推过来?” “不必了!” 李瑄听后摇了摇头,少数的小型投石车对攻城没有任何用处。 还不如让神臂弩和擘张弩在城下压制,选铁甲骁健强攻。 唐军在怛罗斯城外的战斗很成功,一套组合拳下来,全歼了大食的主力。 只剩下石国士兵。 只要唐军有决心,一定可以轻易拿下怛罗斯城。 并且在一个时辰内解决战斗。 毕竟怛罗斯守军太少! “启禀李帅,石国的守军可能不止一千,属下在城墙上看到未成年的孩子,也有一些妇女。他们全民皆兵,守卫怛罗斯城。” 一名巡官在怛罗斯城上看到异常情况,入帐向李瑄禀告道。 “果然如此!石国士卒想要死拼到底。” 李瑄倒不是很意外。 石国士兵已经陷入偏执中,他们害怕柘枝城的结局再次上演。 想要全力抵挡,死中求生。 他们期盼在柘枝城的国王,会来营救他们。 实际上,柘枝城也没有兵卒。 石国的兵马,全部投入怛罗斯之战。 或许他们还想着大食援军会到来。 “回李帅,怛罗斯城已沦为贼城,等攻破怛罗斯城,允许将士放纵屠城,必半时可破。” 于阗镇守使贾崇瓘趁机向李瑄请命道。 他认为这是他于阗军立功的机会,屠怛罗斯城,大唐可以威慑河中诸国。 让他们知道,与大唐作对的下场。 像上次屠杀柘枝城一样,奸淫掳掠,才是远征士兵们最愿意做的。 殊不知,营帐中有诸多河中诸国的将领。 包括粟特诸国、拔汗那等,皆面色大变。 石国是粟特国家,之前高仙芝屠石国的石国。曹国、安国、康国等国家也是怨恨的。 他们反叛大食,不代表他们不恨大唐。 因为那件事情,让他们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让曹国、安国等,改变看法的事情是大唐在安西易帅,李瑄取代高仙芝! 天将军的名号,使河中消除一些对大唐的怨气。 早在李瑄任陇右节度使的时候,李瑄维护商人利益,经略河西走廊,与粟特人做马匹生意、棉花生意等等。 并与粟特商人康甲宏、曹吐罗等有交情。 同时,还与曹国国王哥罗仆禄有书信来往。 李瑄铲除河中走廊上的邪恶商队,减少了肆意设立路障的事情。 再加上李瑄天将军的赫赫战功,他的文采,他的事迹,通过丝绸之路远扬。 所以才缓冲了高仙芝带来的负面效果。 原本河中诸国就心有芥蒂,现贾崇瓘竟然再次当众提出屠怛罗斯城。 只是大唐兵强马壮,又碍于天将军的威名,河中诸国将领敢怒不敢言。 “贾将军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 本来李瑄想问一下其他将领是否和贾崇瓘一样的想法,但觉得这样不合适,转而质问贾崇瓘。 他没有忘记贾崇瓘帮边令诚说话,他也清楚贾崇瓘是边令诚推荐的镇守使。 不可否认,贾崇瓘骁勇善战,很有能力。 但上位者用人,不是看你家族背景多身,不是看你有没有能力。而是看是否听我呢! 天地裂变在即,在人才比比皆是的情况下,李瑄的意志如果无法贯彻全军,那他注定是失败的。 “李帅的意思,末将不太明白。” 贾崇瓘心中咯噔一跳,他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 “既然不明白,就卸下于阗镇守使的职位,好好想想。” 李瑄一言不合,就罢免贾崇瓘镇守使的职位。 拔掉边令诚在安西军中的影响力。 其他的僚属、主将,最多不得已奉献一些绢钱给边令诚。 而贾崇瓘竟然在李瑄怼边令诚的时候,帮边令诚这死太监说话,李瑄一直耿耿于怀。 这一瞬间,在大帐的将领、僚属、诸胡将领,无不惊诧。 贾崇瓘好歹是于阗镇守使,是军中主将之一。 此时的马璘、来瑱、浑瑊、李嗣业、车光倩、白孝德、卫伯玉、郝廷玉、论惟贞等,地位都不如贾崇瓘。 在决策上,唯有主将能说得上话。 所以李瑄一言不合免去贾崇瓘的职位,才会引来震惊。 虽然迎来大胜,但这明显不是唐军的最终目的。 奖惩还得战后,而不应该在现在。 唯有河中诸国的将领,觉得大快人心。 “末将若言语有失,李帅可惩罚,但直接罢免末将的军职,末将难以心服口服。” 反应最激烈的,要属贾崇瓘了。 他终于意识到在河中诸国面前讲这样的话不太合适。 但他是为了唐军,前日还立下战功,并不甘心自己被突然罢免。 “领兵打仗,不是率兽食人,大唐仁义之师,天威所过,泽被万族,所以才能得到诸族的尊重。怛罗斯城为什么会负隅顽抗,难道你们不知道吗?” 李瑄斥责,并向贾崇瓘反问道。 自从军起,李瑄就反感屠城,特别是屠杀、奸淫老幼妇孺。 他所指的率兽食人,不是孟子所说的意思。 而它的表面意思。 将领带着一群没有脑子的野兽,游荡在旷野上想法设法“吃人”。 自古以来,有的兵用率兽食人形容,再合适不过。 人一旦释放心中的野兽,就会陷入欲望的深渊。 那种喊着“抢钱、抢粮、抢女人”的兵痞,迟早会反噬。 就如晚唐时期的牙兵一样,如同禽兽。 罢免贾崇瓘,并不单单是因为他是边令诚的人。 更重要的是李瑄要趁着两场大战积累的威势,杀鸡儆猴! 如果不在这个时候遏制安西军。 其中有众多胡人的安西军,入中原以后,一定会屠杀汉人百姓,奸淫汉人妇女。 就像杜甫所记录的“闻道杀人汉水上,妇女多在军官中”。 李瑄从来不觉得这个时代的士兵高尚,所以在治军过程中,以“立功重赏”为基础。 凡立功者,李瑄就给予平时数倍的赏赐。 甚至因立军功而富贵。 也重惩那些违反军纪的士兵。 再配合李瑄的威势,使士兵们敬服。 碎叶水之战,怛罗斯之战,已经确立李瑄在安西军中的绝对威望。 使李瑄在战斗未结束的时候,敢挥鞭贾崇瓘。 再看大帐中的人,神态各异。 李瑄的老部下,如车神塞、张兴、鲁炅等,都知道李帅的为人和军规。 从未想过冒犯。 在贾崇瓘说出屠怛罗斯城的那一刻,车神塞就知道李帅要愤怒。 李帅只是杀伐果断,但戾气一点都不重。 戾气重,也不可能成为宰相,使各地百姓爱戴。 僚属们也都知晓事情轻重,那些一上头,就杀人全家的人,一定会被政治老手玩弄于股掌之间。 一直追随李瑄的刘单、岑参知道,李帅是非常合格的谋略者,喜怒不形于色,面对政敌,不会加害,全靠证据贬罪。 贾崇瓘的屠城建议,说得没有脑子。 与此同时,安西的赵崇玼、毕思琛、程千里等主将,非常害怕。 高仙芝带安西军干过这种事情,以至于在贾崇瓘说出这番话后,本能地认同。 如果李瑄在贾崇瓘话落后,直接询问他们,他们说不定会点头应是。 好在李瑄没直接问他们,让他们躲过一劫。 就像李瑄的反问,为什么怛罗斯城的石国守军会负隅顽抗? 面对数万唐军围城,正常情况河中诸国没有这种与城池共存亡的魄力! 所有人心里清楚,是安西军屠柘枝城,使怛罗斯城有玉石俱焚的意志。 贾崇瓘是边令诚的人,虽然众将对其没有好感。 但他们都感觉到一种新的意志降临到他们都头上。 大唐的天水王,西域的天将军。 这种份量,再桀骜不驯的士卒,也不敢哗变反抗。 安西任何一军队,李瑄带着亲卫都能把他们冲了。 更何况,安西的经略军、长城军,都以李瑄马首是瞻! 死道友不死贫道,贾崇瓘当了出头鸟,程千里、毕思琛等不敢为他求情。 能说上话的封常清,支持李瑄的决定。 高仙芝屠柘枝城,是大唐经略西域以来最失败的行为。 大唐想要经略河中,安抚河中诸族,为第一要务。 拿下要屠城的贾崇瓘,使河中诸国明白李瑄和高仙芝不同。 为了河中诸国,敢在关键时刻罢免主将。 事实证明,李瑄的行为是对的,河中诸国敢动的稀里哗啦。 这才是真正的仁义之师,有天将之威,也有天人之心。 这比大食好一万倍。 他们回去以后,一定要在国中宣扬天将军。 信仰已经紊乱的国家心想,与其信仰大食教,还不如信仰真的天将军。 在他们看来,天将军的武力,和神灵也没什么区别。 “末将知错,请李帅饶恕!” 贾崇瓘不敢直视李瑄,想请罪认错,心中后悔极了。 “人就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我令已出,不可更改!等战后我会向圣人禀告!” 李瑄态度强硬,没接受贾崇瓘的认错。 他说出去的话,从来不会朝令夕改。 “李帅,末将请戴罪立功。” 贾崇瓘还是不甘心。 “叉出去……” 李瑄不耐烦,下令将贾崇瓘带出大帐。 李瑄亲卫上前,在所有人目光的注视下,贾崇瓘被拖出大帐。 他没有反抗,李瑄心如铁。 如今,贾崇瓘只能去俱兰城求见边令诚,希望边令诚能为他说清。 “卫将军,你就暂代于阗镇守使的职位吧!” 大帐内一阵安静后,李瑄看向卫伯玉。 卫伯玉年仅三十岁,面方正而威武不凡。 他本是河东安邑人,天生膂力,自幼习艺。 在开元末到天宝初的这段时间,由于边塞诗在大唐广泛流传,西域的神秘和风俗人情,吸引众多有志者。 在这个阶段,无数有志汉儿踏上西行之路。 马璘、卫伯玉、郝廷玉、李嗣业、薛错等等,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更有一批文人,成为僚属,走上献策建功之路。 历史上的刘单、岑参、段秀实等等都在安西扬名,但因为李瑄的出现,先入李瑄帐下。 卫伯玉天宝中杖剑之安西后,屡立战功,官至衙将。 在碎叶水之战后,李瑄提拔他为于阗镇守副使。 现于阗军有两名镇守副使,卫伯玉和浑瑊。 浑瑊年轻,从安西军尚短,所以李瑄选择提拔卫伯玉。 “末将拜谢李帅。” 卫伯玉激动,立刻起身拜谢。 他本来只是安西众多衙将中的一个,自李瑄任安西主帅以后,短短三个月间,他先是跨越为副使,再成为正使,成为统帅一军的主将。 他和李瑄没有交情,也没有送礼什么的,只不过是在碎叶水之战表现突出而已。 这让卫伯玉对李瑄感激涕零,想要以死报效。 他不善言辞,没有什么客套话,决定在战场上让李帅看到他的忠诚。 将领们也佩服李瑄的高风亮节,没有提拔自己的亲信浑瑊,反而提拔卫伯玉。 “大都护,我宁远国愿意为先锋,选勇士,克怛罗斯城!” 拔汗那的大将军达出列向李瑄一拜,请命道。 达出列相当于拔汗那的兵马大元帅。 他自称宁远国,表达对大唐的亲近和独特。 因为宁远国是大唐在天宝三载的时候赐予的国号。 不过河中和拔汗那的百姓,依旧称自己为拔汗那。 他们的语言如此,叫自己宁远国就显得太别扭了。 拔汗那与大食的仇恨由来已久,三十年前,大食人进入拔汗那,拔汗那王阿了达用计对付大食人不成,兵败被大食人所杀。 开元二十七年,拔汗那王阿悉烂达汗派兵帮助大唐平定突骑施,被封为奉化王。 在这之前,白衣大食派遣总督到拔汗那,想控制拔汗那,扼制丝绸之路的关键,但未能如愿。 从此以后,拔汗那彻底倒向大唐,属于河中对大唐最忠诚国度。 大唐还将和义公主嫁给拔汗那王,以表两国之亲。 “勇气可嘉!拔汗那士卒,进攻南面,我派遣五百强弩手掩护你们攻城!” 李瑄赞扬达出列一句。 “大都护,我曹国也愿意选勇士,为您拿下怛罗斯城。” 曹国的将领也请命道。 随即,安国、康国等粟特诸国,争先请求出战。 平时河中诸国很少主动请缨,现如今他们被天将军的魅力所感染。 连吐火罗诸国也抹不开面子,请求李瑄给他们一个机会。 “粟特诸国进攻北面,吐火罗诸国进攻西面。我会派弓弩手掩护你们!” 李瑄见此很开心。 有河中诸国出马吸引火力,能牵制大部分石国守军。 “遵命!” 诸国将领领命。 他们仗着自己人多势众,哪怕石国死拼也不怕,因为石国兵卒太少。 “至于东面城墙,就由瀚海军进攻,攻城者俱披铁甲!” 李瑄向瀚海军使李添吩咐道。 “末将遵命!” 李添领命道。 李添是一名老将,已年过六旬,虽鬓发皆白,但依旧老当益壮。 他和李瑄曾一起天山狩猎,见证李瑄无双箭术,从那一刻起,就对李瑄心悦诚服。 瀚海军是万人大军,其间铁甲众多,他一定不辜负李帅信任。 “攻上怛罗斯城后,手执利刃者,不论男女老弱,皆杀无赦。但如若违抗军令,奸淫掳掠,斩!” 在攻城之前,李瑄强调军令。 怛罗斯城上帮助士兵守城的老弱妇孺,仇恨唐军。 只要他们不投降,大唐联军以保卫自己为主。 “末将谨记!” 众将领哪怕不参加此次战斗,也会警告军中。 特别是安西四镇的将领,不能再如之前一样肆意妄为。 “咚!咚!咚!” 震天鼓声敲响,沉闷有威慑。 怛罗斯城上的石国守军,个个警惕,局促不安。 从任何一个方向,都能看到密集无尽的唐军兵马,心中怎么会不发怵呢? 但他们别无选择! 如果不反抗,柘枝城的流血,就是他们的结局。 即便是天将军的承诺,他们也不会相信。 石国大将令士兵将雷石滚木准备好,只要唐军攻城,就往下面猛砸。 他们准备有足够的雷石滚木,一定能重创唐军。 唐军将攻城梯组装好后,四面攻城阵营,在强弩的掩护下,向怛罗斯城逼近。 强弩在攻城的时候,能瞄准城墙上的敌人,避免误杀自家的攻城人员。 而唐军的弓箭手多为抛射,等士兵靠上攻城梯,就不能乱发。 “噗嗤!” “噗嗤!” 弓箭手虽未造成多大的死伤,但强弩的伤害是致命的。 怛罗斯城上的女墙低矮,不能有效阻碍唐军的强弩。 拔汗那、粟特诸国、吐火罗诸国在三面攀登的时候,虽然皆被雷石滚木砸下。 但石国士卒太少的问题显现,他们在抬雷石滚木的时候,没有能力应对唐军的强弩手。 以至于诸军强弩手越靠越近,最终在三十步外射击城墙上的石国人。 每一轮的弩箭,都能带走数十名是石国人。 有的石国人还没将雷石滚木举起,就因为中箭,自己砸中自己。 诸国士卒趁此机会,摸到女墙。甚至陆陆续续,爬上城墙…… 瀚海军进攻的东面城墙更显快速。 李瑄亲自执强弓,在一百二十步外,射死露头的石国大将。 他和军中神射手、强弩手全力掩护瀚海军铁甲。 不到两丈的城墙,唐军重甲步兵没挨几轮雷石滚木,就有一名队头完成先登。 更多的铁甲步兵登上城墙,对没有铠甲的石国人进行攻击。 石国人拼死抵抗,没有任何意义。 他们无法砍透唐军的盔甲,几乎不能对精锐的唐军造成死伤。 唐军一路将石国人驱赶至城下,又策应其他三面城墙。 士兵们下城楼堵截的同时,四门尽开。 更多的唐军涌入怛罗斯城,宣告着城破。 意志总能被消磨干净。 前前后后,大唐斩杀近前石国人后,终于让石国人投降。 以为大唐会屠城,石国人已经束手就缚。 但大唐并没有屠城,只是没收铁器,监管怛罗斯城。 这一刻,石国人才知道,天将军招降的话是真的,使他们白白死伤上千人。 三日后,李瑄改怛罗斯城为西原城。 这是一座为汉人准备的城池! 第三百三十九章 进军两河,经略军、长城军出动 怛罗斯城改西原城,唐军再度休整数日。 城中大食储存的粮食,也已全部找出来。 足够大唐联军食用四个月时间。 定中亚北部,南取药杀水(今锡尔河)、乌浒水(今阿姆河),是李瑄此战之术。 大唐联军在怛罗斯休整的时候,李瑄派遣卫伯玉、浑瑊,调强弩千张,南下进攻石国都城柘枝城。 虽柘枝城经过重修,但石国已经没有兵马。 仅仅两三百人守卫柘枝城。 原本的石国王子,现大食哈里发所封的石国王,在得知大食于怛罗斯城外大败于大唐以后,不等怛罗斯城的消息,就带着柘枝城的百姓逃离。 他们与大食的溃兵一起,渡过药杀水,到萨末鞬城拜见呼罗珊总督。 是以,卫伯玉和浑瑊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柘枝城这个战略要地。 李瑄准备把从西原城,到柘枝城这一带,设直属于安西都护府的“柘枝都督府”。 原本怛罗斯城以及境内的石国百姓,作为对粟特诸国的赏赐,其民并入曹、安、康等粟特诸国。 在这地广人稀之地,人口等于税收,相信粟特诸国乐意接纳石国人。 哪怕是把石国人当奴隶使唤! 等战争结束,李瑄会从安西、北庭治所下,迁徙上万名汉人百姓,充实西原、柘枝两城。 为这些汉人百姓分牛羊,及大量良田。 并开拓周边土地、牧场,形成汉地,并且对即将修成的千泉古道,直接控制。 以增强大唐的中亚的影响力。 顺带锁住安西都护府、北庭都护府的门户,让其内数十个国家,彻底沦为大唐的内国。 等以后有机会,李瑄会从中原迁徙更多无地、少地的百姓到中亚。 …… 萨末鞬城。 第一波溃兵逃回萨末鞬城,为呼罗珊总督带来惊天噩耗。 短短几天时间,怛罗斯守军败了,大食援军也败了。 双方没有进行消耗战,大唐连连设计,使战争一鼓作气。 只是胜利者为大唐! “我是一个失败的统帅,让如此多勇士死在异国他乡,和之前邪恶的马尔万二世有什么区别?” 萨末鞬城的王宫内,呼罗珊总督趴在地上,拍着冰凉的地石,他额头伏地,泪流满面。 他的表情不似作假,是真真正正的伤心。 作为推倒不合法王朝的首义者,呼罗珊总督第一次对自己产生怀疑。 在黑衣大食眼中,白衣大食不是正统王朝,虽建立近百年,却是不合法的。 因为白衣大食的哈里发们,追逐世俗的权力,以酒色自娱,贪图尘世享乐,宗教意识淡薄。 王朝后期的天怒人怨,和白衣大食的哈里发脱不了干系。 所以,才有呼罗珊总督这样的人挺身而出。 如今黑衣大食为了东扩,前前后后,十几万职业士兵、志愿者,死在天将军手中。 呼罗珊总督能想象呼罗珊地区百姓们的怨气。 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屠龙者终成恶龙! 或许从他成为开国功臣,向往安拉之剑哈立德的那一刻起,他就成为了自己曾经讨厌的人。 他们的经书上有句话:宁愿孤独,不愿恶人为伍。 谁又做到了呢? 他们宣扬白衣大食不是正统,自己又是正统吗? 政权属于高贵者,信仰属于贫贱者。 这才是真正统治阶级! 呼罗珊总督正是因为信仰太浓烈,所以才没有替代阿拔斯王朝,成为哈里发! 他一定不知道李瑄的家乡有一句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总督莫要自废,唐军的战斗力远远超出我们的预料,又藏匿有上万骑兵,将我们的骑兵主力歼灭。现大埃米尔已经到达吐火罗地区的护时犍国,十天之内,就能至萨末鞬城。我们的步兵也会越来越多,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幕僚长阿林·伊布拉半跪在地上劝说呼罗珊总督。 现在是关键时刻,呼罗珊总督一定要振作,带他们完成胜利。 “失去怛罗斯城,里面有我们耗费民力运送到粮食,够唐军坚持半年。更重要的是河中诸国一定不敢再阻挡大唐对脚步,我们将失去河中的战略地位。况且短时间内我们的兵力并不占据优势。” 呼罗珊总督神情委靡,心情复杂地说道。 河中诸国是墙头草,即便距离呼罗珊地区最近的吐火罗诸国与大食暧昧。 但在唐军占据优势的情况下,吐火罗诸国必然要看天将军的眼色行事。 让吐火罗诸国与天将军硬刚,想想都觉得离谱。 “总督,近卫军的战力非凡,他们许多都是呼罗珊人,有大量传统的甲骑具装,只要我们能拖住。哪怕唐军粮草充足,时间越长,于我们越有利。我们的援军和粮食会源源不断地进入河中!” 阿林·伊布拉再次说道。 呼罗珊总督是呼罗珊人的信仰,他相信呼罗珊人理解总督的苦衷,会原谅总督。 只是原本的呼罗珊总督能和艾布·阿拔斯分庭抗礼,从今以后,却不得不听从艾布·阿拔斯的话。 哪怕艾布·阿拔斯将来将呼罗珊总督调离呼罗珊,他也得俯首遵从。 “那大唐的天将军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听说他才二十多岁,就横扫突厥、吐蕃,生擒他们的大可汗、赞普大酋,如今兵临河中,重创我大食,他如安拉之剑一样,犹如神助啊!” 一向自负的呼罗珊总督,竟然拿李瑄与他的偶像哈立德比较。 在大食,哈立德是战神的代名词,是神圣的。 作为大食教的忠实信徒,把对手李瑄提到哈立德的地位,也是难为他了。 “这一年来,我了解唐国的历史。他们曾经有一个叫西楚霸王的人,也非常年轻,他横扫南北,一生都没有败仗。而在王朝定鼎的最后一战中,西楚霸王惨败,他受不了打击,自刎于江边。这个天将军有西楚霸王一样的神力,他一定是骄傲自负的人,难以忍受失败。我们虽连输两次,但只要战胜他一次,我们就是英雄,天将军也必然落幕……” 不同于呼罗珊总督用哈立德比较。阿林·伊布拉用汉人史书上的项羽与李瑄画上等号。 也许是安慰呼罗珊总督,也许是一厢情愿。 最关键的是,他想告诉呼罗珊总督胜败是兵家常事。 现在胜负犹未可知,谁能笑到最后,才是真正的胜利。 “为了呼罗珊,为了大食,为了主,我要战胜天将军。如若不能,我甘愿死在萨末鞬城。” 呼罗珊总督听到阿林·伊布拉的话后,焕发出斗志。 他背后是呼罗珊地区。 他已经犯下过错,他要去赎罪,哪怕付出身躯与血肉。 “总督,我们会反败为胜的。怛罗斯之战,不论是谁,都会那样去做。只是唐军隐藏太好。现我们知道唐军的底细,而唐军在怛罗斯之战,必付出不少的死伤。我们只要守住萨末鞬城即可!” 阿林·伊布拉又向呼罗珊总督说道。 他们得到消息,大军败得很彻底。 但在他们想来,即便败得再惨,杀死大唐联军两万人还有有可能的。 阿林·伊布拉估计大唐联军还有五六万人。 现萨末鞬城就有一万多人守卫。去年的时候,呼罗珊总督又加筑萨末鞬城,使其成为河中第一大城。 再加上萨末鞬城中粮草充足,唐军一时半会难以攻克。 如果唐军强攻不下,等大埃米尔率领五万近卫骑兵到来,就是唐军的末日。 “派人将怛罗斯之战的消息告诉大埃米尔。另外多派探马到药杀水一带打探唐军的动向。” 呼罗珊总督点头后,向阿林·伊布拉吩咐道。 他握紧拳头,脸上有一股执念,誓要把胜利握在手中。 他们不能再失败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遵命!” 阿林·伊布拉领命道。 不过他猜测探马想要过药杀水探查十分困难。 唐军以骑兵见长,必然会驱赶他们的探马。 …… 与此同时,整个河中都迎来一场大地震。 大唐进入河中没几天,便大破大食联军八万余人。 相比于大食远征军的“无影无踪”,这则消息,更震慑人心。 因为发生地就在河中。 大唐随时可以挥师两河。 短短一年间,风云突变。大唐在河中从人人喊打,又变成一座巍峨的高山。 大唐的军旗,在一座座胡人城池上升起。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离不开一个称呼,天将军! 河中国王素未谋面,但越听这个称呼,越觉得敬畏。 高仙芝时代,都远未有这种感觉,天将军像高山长河,不可逾越。 国王们纷纷再派使者,恭贺唐军的同时,表示彻底服从调遣。 在萨末鞬城周围的粟特诸国,竟然开始出城,袭击大食的巡逻士兵。 大食军队仿佛成为了过街老鼠,是个人都能捶一下。 呼罗珊总督非常愤怒,奈何现在没有能力去收拾这些西域小国,他们坚守萨末鞬城,除非大埃米尔到来。 拔汗那国上次传信要再征调五千士兵支援大唐。 现已征集完毕。 并带去大量的车子和两千匹骡、驼、马,为唐军南下提供方便。 粟特诸国纷纷送上粮草,期盼天军南下,早日拔下萨末鞬城,将大食人的势力,驱逐出河中。 …… “噗嗤!” 柘枝城南,药杀水旁,利箭飞空,一名大食探马胸口中箭,瞪大眼睛从马上跌落。 原来是一队唐军轻骑,在追击大食探马。 有的马匹侧,还挂着大食探子的首级。 见队友死去,剩余的几名大食探马,下马跳入药杀水中,他们要游到对岸。 如此,唐军才放弃追击。 类似的情况,在各处上演。 唐军在绞杀大食为数不多的探马。 并且李瑄以安西大都护之命,传令诸国搜寻大食的探马、探子。 胆敢窝藏大食探马、探子者,一旦查实,则与大食同类。 是以,粟特诸国捉拿大食探马很卖力。 但吐火罗诸国不能那么做。 因为大食的埃米尔率领五万近卫军,正在吐火罗诸国。 另外,还有三万叙利亚地区的兵马,已经奔袭至吐火罗地区。 使吐火罗诸国非常尴尬,一边向天将军臣服,一面还得迎接大食的兵马。 此时此刻,吐火罗诸国心中的天平倾向大唐。 不仅仅是他们的士兵在李瑄手中握着,更是被天将军的神勇所震动。 李瑄大概清楚吐火罗地区的情况,他只需要将药杀水一带的大食探子清理干净,让呼罗珊总督失去耳目。 以便于大唐的兵马运作。 唐军攻克柘枝城三日后,李瑄率领大唐联军主力,到达柘枝城以南的药杀水。 本来这里有一座藤桥,但被大食毁掉。 大唐一时半会无法修建好桥梁,只能乘船渡河。 拔汗那王让都城外的大小船只,顺流而下,到达大唐联军渡河所在地。 另外,柘枝城也有一些船只,可以帮助唐军渡过药杀水。 河对岸,拔汗那的五千士兵在掩护唐军。 大唐联军数万兵马,用三天时间,先后渡过药杀水。 从怛罗斯城中运出的粮草,也通过船只到达对岸。 此时,唐军一人四马的探马,已经到达萨末鞬城巡视,将萨末鞬城的动静传递给李瑄。 “李帅,萨末鞬城高两丈多,其中最少有一万五千大食守军,我军不能硬撼这座坚城,以免影响士气。” 在开军事会议的时候,有将领认为要强攻萨末鞬城。 有将领认为没必要攻城,他们等着李瑄决断。 “萨末鞬城虽是河中第一城,但却是大食在河中的一座孤城。强攻下来有战略意义,但不是胜利的关键。” “我得到消息,大食的近卫军五万骑兵,即将到达萨末鞬城。将这五万骑兵,甚至其他支援来的大食步兵剿灭,才是我们的目的。” 李瑄不赞成进攻萨末鞬城。 碎叶水之战后不久,李瑄立刻突袭河中,完成怛罗斯之战的全胜。 大食手忙脚乱,让大唐一步步占据先机。 李瑄的目的还是歼灭大食的有生力量。 没有一个新生帝国,能经受得起连番大败。 李瑄清楚,在艾布·阿拔斯对倭马亚家族的屠杀中,有一名幸存者阿卜杜勒·拉赫曼逃至西班牙地区,他即将重建倭马亚王朝。 正常情况下,阿卜杜勒·拉赫曼难以威胁到黑衣大食的根本,但现在就不一样了。 百姓起义就是为了让自己生活得更好。 一旦黑衣大食的百姓发现国家穷兵黩武,自己依然穷困潦倒,必然会思念“前朝”。 这是一种人类的通病,哪怕前朝非常烂,自己在本朝一点挫折,也会追忆前朝。 更何况艾布·阿拔斯这样倾全国之力的战斗。 “大食近卫军从他们的国度长途奔袭而来,人困马乏,是我们出击他们的机会。” 车神塞向李瑄拱手说道。 他的兵马还在税建城一带隐藏,看着兄弟们建功,难以忍耐。 经略军、长城军的将士无不渴望战斗。 “这几天,我们清除大食的探马,就是为了经略军、长城军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渡过药杀水,配合主力突袭大食的近卫军骑兵!” “车将军,你立刻回去率领经略军、长城军,南下拔汗那国,从渴塞城南渡过药杀水。届时听从军令行军!” 李瑄觉得时候差不多了,可以动一动隐藏的精锐。 长城军、经略军行军的时候,继续派探马探查。 并且李瑄为车神塞规划路线,从拔汗那都城渴塞城南的药杀水渡河。 然后迂回数百里,隐藏在波悉山一带,也就是萨末鞬城的西面。 而李瑄率大唐联军主力的行进路线是萨末鞬城北面。 大食的援军,只能从萨末鞬城南面到达。 因为西面是大沙漠,不适合行军。 “遵命!” 车神塞面色激动地领命。 他们都是跟随李帅千锤百炼的精骑,可不怕什么鸟近卫军。 黑衣大食的近卫军才组建多久? 哪能和他们相提并论! 李瑄让封常清等僚属,随车神塞一起到俱兰城,领长城军和经略军南下。 同时,李瑄书信一封给拔汗那王,告知他进行安排。 大唐联军主力已经过药杀水,船只会溯水而上,到达渴塞城南,载长城军、经略军过河。 在岸边休整一天后,李瑄点兵南下。 此行大唐联军共计七万五千余人,其余的伤员在怛罗斯城养伤,还有一部分士兵驻扎在怛罗斯城、柘枝城。 加上经略军和长城军,大唐能动用的大军超过十万。 当李瑄到达曹国的时候,得到消息,大食五万近卫骑兵,进入史国。 但史国颇为硬气,并未出城迎接大食的全国军事统领,大埃米尔! 一入粟特诸国地界,除了被呼罗珊总督霸占的萨末鞬城,都是如此! 大埃米尔很生气,但他已经知道情势,战况对大食非常不利。 大食近卫军虽是骑兵,但他们有信心一天内攻克一座粟特国都。 然那样没有意义! 等他们胜利后,让叙利亚地区的步兵,去教训这些粟特国家。 大埃米尔又用一天时间,到达米国国都钵息德城的北部二十里,他也知道那个所谓的天将军,将兵马驻扎在曹国国都瑟底痕城。 钵息德城距离萨末鞬城,仅仅数十里远。 此时大埃米尔的五万骑兵,随时都能支援萨末鞬城。 大埃米尔正式和呼罗珊总督取得联系。 第三百四十章 定河中之战,围歼大食近卫军 大食骑兵援军的速度,出乎李瑄意料。 他本打算到萨末鞬城吓唬一下呼罗珊总督。 现在则放弃这个想法,将兵马驻扎在瑟底痕城南部十五里的原野上。 步兵为营镇,骑兵随时待命。 实际上从李瑄的军队驻扎地,到大食骑兵所在的钵息德城,也不过五十里的距离。 大战一触即发。 大食的大埃米尔也有顾虑,之前的战斗输得太惨,而且大唐的骑兵还有许多,使大埃米尔暂成对峙状态。 等叙利亚的兵马到达,完成兵力的优势,确保必胜。 除此之外,伊拉克地区、埃及地区,以及帝国其他行省,也在急速行军,到达河中地区。 在黑衣大食,伊拉克地区为中枢,毫无疑问是最强大的,同时也是纳税第一。 纳税和实力呼罗珊地区次之,埃及再次。 能将主要行省的兵马千里调度,代表大食倾尽全力。 大埃米尔未主动进攻,李瑄也乐见其成。 不过李瑄表现出强势,派遣探马多逼近其营垒,挑逗试探。 他在等待车神塞率领的经略军、长城军临近萨末鞬城西面后,发动全部骑兵,对大食近卫骑兵进行围歼。 大埃米尔的骑兵也在打探唐军的动向,以及估算唐军的具体兵马。 唐军自然不会让大食的近卫骑兵轻易打探,探马之间的小冲突已经开始。 唐军由浑瑊、车光倩、马璘领队,追杀大食的探马。 大食的近卫军,以最勇猛的呼罗珊人为主。 其他就是一些征服的外族人,还有一些奴隶。 其中包括突厥奴。 突厥奴是数十年来西突厥、突骑施进入河中后,大食人新降服的。 而且此时的突厥奴在大食近卫军中,只有千人左右。 现在的突厥奴仅仅是奴隶,没有任何权力可言,被大食人控制得死死的。 历史上的突厥人能在大食逆袭,完成“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壮举,是在黑衣大食第八任哈里发穆阿台绥姆以后,穆阿台绥姆为了制衡波斯相权阶级,正式启用突厥人,并将他们引入大食教,以至于养虎为患,突厥人彻底起飞。 现在上千突厥奴的骑射,对大唐无威胁。 大唐有一万多葛逻禄轻骑,战斗力不比突厥骑兵差,更何况大唐联军的主力是安西军和北庭军。 在瑟底痕城到钵息德城这段距离,经常能看到唐军追着大食近卫军跑。 大埃米尔恼怒,他更确定唐军在引诱他们去进攻瑟底痕城的唐军营垒。 按兵不动,等待越来越多的援军,同时防止唐军进攻萨末鞬城才是上策。 “大都护,米国、史国、安国、布哈拉等国向小王传递消息,只要您一声令下,他们将动全国之兵,出国配合您!” 曹国王哥罗仆禄来到李瑄的营寨,向李瑄禀告道。 他们现在磨刀霍霍,正等着完成将大食教驱逐出河中的大计。 “不急!让诸国守住国都即可。” 李瑄摇了摇头,拒绝哥罗仆禄的请求。 现在还不是时候。 粟特诸国兵力不多,即便能凑出三两千骑兵,也无法起到关键。 他有自己的安排! “以小王拙见,大食援军只有五万骑兵,应早点将其歼灭。大食的兵力非常强大,如果拖延数月,他们会调遣更多的兵力到达河中。” 哥罗仆禄不知李瑄的计策,将自己的想法说出。 他派使者去过白衣大食的首都大马士革,对大食有一些了解。 甚至他派人出使大唐的时候,还将这些消息带到大唐。 相比之下,他清楚地知道大唐的中枢在长安,是非常遥远的地方。 哥罗仆禄先后四次遣使到大唐。 他从国中挑选的胡旋女曹野那,还成为大唐皇帝的嫔妃,生下李虫娘。 即便如此,李隆基也未答应曹国出兵河中。 哥罗仆禄知道大唐的难处,大唐太大了,调兵困难。 很早之前,他无意中从曹国商人口中得知大唐在河陇有一名非常利害的将领,擒拿突厥大可汗,打得吐蕃抱头鼠窜。 起初,哥罗仆禄向李瑄写信,是希望李瑄能劝说大唐皇帝出兵河中,陈述河中的资源丰富,诸族渴望天军。 但李瑄婉拒哥罗仆禄,并回信告知哥罗仆禄静静等待吧! 几天前,哥罗仆禄不明白李瑄信中的意思,现在他明白了。 天将军早就有心铲除邪恶的大食。 其中虽有曲折,但一切都在天将军的掌握中。 在河中诸国的眼中,天将军就是神人。 小国寡民,见识浅薄。 李瑄的两场战斗动辄歼灭十万,比一个小国的人口还多。 如此,河中诸国怎么会不产生敬畏呢? “大食虽调兵容易,但已入我瓮中。我知道大食在不断向河中调兵,他们在河中不会长久的。你告诉粟特诸国,安心等待即可。大唐与粟特诸国的友谊,坚不可摧!” 李瑄让哥罗仆禄不用多想。 他理解粟特诸国的担心。 经过碎叶水之战、怛罗斯之战,大食人连同粟特诸国一起恨上。 大食本来只是征服粟特诸国,使其纳税上供。 现在失去理智的大食如果胜利,就算不把粟特诸国屠了,也会把他们当奴隶看待。 有如此危机感,粟特诸国才倾尽全力,帮助大唐完成此战的胜利。 “是小王多言了!” 哥罗仆禄这才意识到自己等人操之过急。 天将军是何等人物,当然有自己的谋划! 事实已经证明,大唐相比较大食强大太多。 大唐的核心是中原,现只是边地的安西、北庭都护府,就打得大食节节败退。 大食应该庆幸有沙漠和葱岭阻隔,否则大唐早就打到大马士革。 “大都护,小王在国中为您选择擅长胡旋舞的国中美人侍奉您,您是移驾王宫,还是派人将她送到您的营帐中。” 哥罗仆禄向李瑄低声说道,这是粟特人一贯地拉关系举动。 天将军可不是高仙芝之流,他曾作为大唐帝国的宰相。 哥罗仆禄认为这样的招待无可厚非。 “不必了,我行军令,与将士同甘共苦,这是胜战的因素。” 李瑄直接拒绝道。 哥罗仆禄一听,向李瑄一拱手,他更加敬佩李瑄了。 双方又寒暄片刻,李瑄亲自送哥罗仆禄出营帐。 离开前,哥罗仆禄表示曹国还有五百骑兵,随时听候天将军的调遣。 “启禀李帅,有号称大食使者的人被探马捉住,他请求见您!” 哥罗仆禄离开不久,亲卫向李瑄禀告道。 “嗯……带来到军营中。” 李瑄回应一声。 他挺意外的,在两军交战一时前来,这大食使者也是命大,因为唐军探马很可能射死任何出现在视野的大食人。 不一会儿,一名穿着传统大食服饰的大食男子被带入李瑄的营帐中。 此男子正是呼罗珊总督的幕僚长阿林·伊布拉。 他主动请缨,涉险到唐军营寨了解李瑄,打探唐军的虚实。 “拜见天将军!” 到大营后,阿林·伊布拉向李瑄一拜,他说得是大食语。 说话的时候,阿林·伊布拉看向大帐主座位的李瑄。 非常的年轻,他不敢相信这个人是传说中的天将军。 好像很久之前,李瑄就已经扬名,时至今日,积累出如雷贯耳的声名。 李瑄对阿林·伊布拉的大食语默然,令亲卫找一名懂大食语和汉语的河中官吏,为他翻译大食语。 “你这个时候来我军营,不怕死吗?” 翻译到后,李瑄先声夺人,向阿林·伊布拉喝一声。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是您们的唐国的话。” 阿林·伊布拉镇定地说道。 “既然你了解我大唐,难道不知道我军在交战之前,会斩杀使者,提振大军士气吗?” 李瑄向阿林·伊布拉吓唬道。 听到翻译的话后,阿林·伊布拉面色一变,他还真不知道。 不过他没有怀疑李瑄话语的真实性,因为他们大食也有这种传统。 “我今日来,是想与唐国休战,两国互使,再缔和好。” 阿林·伊布拉这才说出来大唐的目的。 “你们先是欺凌我大唐在河中的附属国,又侵略我大唐安西都护府。失败就来求和,有这样的道理吗?” 李瑄嗤笑一声,反问道。 表面上,好像确实是这样。 李瑄利用了大食东扩的野心。 “我远征军已经全军覆没,怛罗斯城外,又死伤惨重。战争有些误会,我大食真诚悔过。” 阿林·伊布拉低下头颅,他的心里非常憋屈。 为了最终的胜利,让他干什么都愿意。 “既有悔意,为何还有骑兵布置在钵息德城,又屡屡靠近我军的营寨?” 李瑄向阿林·伊布拉质问道。 “我军骑兵到来,只为自保而已。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大唐的对手。” 阿林·伊布拉自贬道。 “那我就给你们一个机会。限你们三天内,离开萨末鞬城,然后撤出河中。” 李瑄誓要将此战进行下去,他已经猜到大食在想什么了。 “我大食在数十年前,就已经占领河中,河中理应为我大食的领土。不过总督答应将药杀水以北的领土让给大唐。” 阿林·伊布拉感受到李瑄的强势,用平和的语气说道。 “以前是白衣大食,现在是黑衣大食。不能混为一谈!” 李瑄淡淡地说道。 “我们同样的信仰,是一个国度。” 阿林·伊布拉回应李瑄。 “既然如此,我们就一较长短吧!” 李瑄冷哼一声。 大食做什么梦呢? 大唐已经渡过药杀水,怎么可能再退回去。 药杀水和乌浒水之间,才是河中的核心,也是最富饶的地带。 “丝绸,茶叶,瓷器,人们认为大唐是伟大的国家,天将军不肯休战,使丝绸之路重启,天下诸国又将怎么看待呢?” 阿林·伊布拉知道不可能谈拢,但他还在争取。 “大食入侵他国,强令信教。所以河中才会屡屡反抗。这个地方不是你们能来的。” 胜者为王,大唐只需要在河中战胜大食,就能带来巨大的收益。 “敢问天将军,如何才能休战?” 阿林·伊布拉貌似愤怒地向李瑄询问,像是要双方各退一步,重新划分势力范围。 “我的要求已经告诉你!做不到就开战!” 李瑄不客气地说道,没有商量的余地。 还是之前的话,大食彻底退出河中。 “兹事体大,我们总督无法做主。需要向哈里发请示。我们双方可暂时停止战斗,以萨末鞬城为界,互不逾越,待哈里发的旨意到来,我们再做言谈。” 阿林·伊布拉深吸一口气,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 “可以!我也不是好战的人,能和平解决最好,不过你们只有这一次机会!” 李瑄犹豫良久后,点了点头。 他在等经略军和长城军。 大食在等叙利亚地区的步兵,双方都有目的。 李瑄相信他的精锐骑兵一定更快到来。 阿林·伊布拉非常意外,他疑惑强势的李瑄,竟轻易的答应他们的要求。 这意味着两国暂且休战。 难道李瑄不知道他们的援军到来吗? 阿林·伊布拉准备的其他措辞,顿时卡在嗓子眼,无法吐出来。 现在已经停战,再说那些话,不太合适。 “我们总督非常敬佩天将军,希望有一天,能与您见面。” 阿林·伊布拉向李瑄说到。 他这句话遮遮掩掩,因为呼罗珊总督想以胜利的姿态,见到天将军。 最好俘虏李瑄! “呼罗珊总督以奴隶出身,竟为开国功臣,我也仰慕已久。只要你们退出河中,我会和呼罗珊总督缔结友好!” 李瑄回应一声,话语中也有深意。 历史上的怛罗斯之战后,呼罗珊总督绝对还有东扩之心。 平时数年,十数年出使一次大唐,但在怛罗斯之战以后的几年里,他们年年派遣使者入唐,有打探大唐虚实的嫌疑。 然天不遂人愿。 历史上的艾布·穆斯林是在明年死去,艾布·阿拔斯刚死不久,新君要按照流程清算开国功臣。呼罗珊总督纵有雄心壮志,也免不了“兔死狗烹”的结局。 否则,安西军和西域诸国勤王的时候,呼罗珊总督不会放过安史之乱的机会。 又与阿林·伊布拉虚以委蛇几句,李瑄令人送客。 阿林·伊布拉离开的时候,左顾右看,悄悄观察唐军的营垒。 那一队队的步兵,身披铁甲,那战袍上还有血迹,肃杀之气让阿林·伊布拉心悸。 他骑在马上,看到营寨朦胧,奔驰的战马如风。 太多了,他一个人,很难有计量。 有一点阿林·伊布拉可以确定,唐军在怛罗斯之战死伤的兵马,比他想象中的要少。 还有李瑄突然转变的态度,令阿林·伊布拉捉摸不透。 回去见到呼罗珊总督和大埃米尔以后,阿林·伊布拉将自己见李瑄到经过告诉他们。 叙利亚步兵还需要半个月左右,才能到达萨末鞬城。 呼罗珊总督认为李瑄是故意让他们麻痹大意,最近这几日,会突然袭击他们。 大埃米尔觉得有道理,让探马注意唐军的动静。 他麾下的骑兵枕戈待旦,随时准备与唐军战斗。 经过这几日的较量,大埃米尔明白大唐骑兵的战斗力非常强。 小规模战斗,难以发挥他们甲骑具装的威力。 一连数日,唐军虽不再派探马过萨末鞬城,但在大埃米尔的命令下,大食骑兵紧绷精神,害怕唐军突然袭击。 援军越来越近,大食骑兵也得以放松心情。 但呼罗珊总督却觉得不对劲,阿林·伊布拉向他诉说李瑄的强势,再加上诡计多端,怎么可能轻易休战? 可唐军一直等待是为了什么? 难道唐军也有援军? 唐军调兵遣将和大食调兵不是一个概念。 调兵速度肯定不如大食! 呼罗珊总督不知道的是,大唐精锐骑兵早就到达战场,只是作为旁观者。 河中地区阴云密布,诸国都在等待这一次碰撞。 大唐帝国和大食帝国,都想成为河中的统治者。 昭武故地坚定不移地站在天将军身边。 吐火罗诸国首鼠两端,哪怕他们有兵马在李瑄手中,也对大食留有余地。 殊不知,李瑄早就准备清洗吐火罗诸国。 因为他召吐火罗诸国在他麾下的将领,承诺他们成为新的国王。 吐火罗诸国的贵族和王室有的已经信仰大食教,李瑄不喜欢。 在这种气氛下,车神塞率领经略军、长城军,到达波悉山。 准备绕过那密水的时候,兵马一分为二。 由张兴率领陌刀军,强弩手,重甲兵,一人四马,继续迂回到南面,堵截要道。 由于大食的探马太多,大唐的兵马到达大食百里内,必然会被发现。 李瑄也开始誓师出发! 他正式开始对大食近卫骑兵进行围歼! 命令下后,安西军、北庭军的骑兵全部出动。 葛逻禄、突骑施诸部、安西诸国联军、河中联军的骑兵跟随。 共四万五千骑兵,早已准备好,分八个方阵,浩浩荡荡地南下。 同时,李瑄令其余步兵在程千里的率领下拔营起寨,南下包围萨末鞬城。 还未到萨末鞬城,大食的探马就大唐到唐军出动的消息…… 唐军骑兵突然来袭,使呼罗珊总督和大埃米尔始料未及! 第三百四十一章 骑兵战术,追逐与被追逐 大唐骑兵突然来袭,使呼罗珊总督和大埃米尔始料未及。 虽然早就知道口头上的盟约与废纸无异,但唐军突然出动的时间,恰在点上。 此时,叙利亚地区的兵马,还需要五天时间才能到达。 “大埃米尔,我军骑兵不宜与唐军直接决战,当迅速使骑兵退后,等待援军到达。我们步兵会在萨末鞬城坚守,短时间内唐军无法攻破。” 呼罗珊总督向大埃米尔建议道。 他们有更好的胜利方法,没必要在现在与唐军决一死战。 如果五万骑兵与唐军决战中失败,他们大食将永远失去河中。 长途跋涉来的各行省兵马,一定不能再进入河中,需到呼罗珊边境,防备唐军。 “我们是捍卫哈里发和宗教地位的近卫军,是百里挑一的勇士,一旦退后,会影响士气。” 大埃米尔眉头一皱。 以前他对呼罗珊总督非常敬重,现在却没有之前的敬畏。 两次败仗,神话破灭,让他觉得呼罗珊总督也不过如此。 只是哈里发令他听从呼罗珊总督的调遣,他不敢违抗。 大埃米尔,是大食全国军队的统领,受制于葬送十几万兵马的地方总督,心里不是滋味。 在大埃米尔所率领的五万近卫军骑兵中,仅呼罗珊式的重装甲骑具装就有三千骑。 披铁甲的有超过五千。 这是整个大食帝国,打造的绝对精锐力量。 叙利亚地区的步兵能这么快到达吐火罗地区,是因为叙利亚地区和伊拉克地区的精兵,本就陈列在呼罗珊行省以西,为大食东扩的助力。 而大食的近卫骑兵,虽五万人,却有各种马匹、备用马匹,共八万匹。这是他们能这么快从首都到萨末鞬城的原因。 大埃米尔最擅长骑兵在战场排列大战! 大食人不善骑射,他们喜爱肉搏进攻! 骑在马上,用他们的弯刀,斩杀敌人! 包括叙利亚地区的步兵,有很大比例的重甲步兵,这种罗马式的重甲步兵,也是大食所擅长的。 大食人从落后的部落模式,到现在庞大的黑衣大食,仅仅一百多年。 他们最擅长学习! 除了军事上的学习,他们从希腊人那里学习哲学与科学;从波斯人身上学习文学与艺术;从天竺人那里学习数学与天文;从大唐学习造纸术…… 别的文明数百上千年的积累,短短数十年就被大食消化。 这种学习,会随着大食走向强大,灿烂他们的文明。 当然,底蕴不足的情况,也会逐渐显现。 大埃米尔明显想依靠大食的铁骑,与大唐骑兵一较长短。 毕竟大唐的骑兵有限,更多的是仆从骑兵。 “战术性后退,不会影响士气。我们不能再有任何失误,希望大埃米尔能听从我的建议。” 呼罗珊总督保持一定威势说道。 “你们萨末鞬城保重吧!” 大埃米尔很不悦,但他不得不听从呼罗珊总督的话,只是他也话里有话。 一旦他们“战术性后退”,与叙利亚地区的步兵汇合,短时间内就无法支援萨末鞬城。 “放心!萨末鞬城准备充足,不是怛罗斯城可以比较的。一旦唐军僵持在萨末鞬城下,大埃米尔引兵再来,我们必会胜利。” 呼罗珊总督让大埃米尔不必为萨末鞬城顾虑。 “报……” 然而就在这时,一名探马执黑色旗帜,快马加鞭来到大食的主营帐外,表示有十万火急的消息要传递。 大埃米尔的亲卫立刻将此探马引入营帐之中。 “报……启禀元帅,我们在萨末鞬城西面六十里处,发现大量的唐军旗帜。他们最少一人双马,向钵息德城驰进。” 探马气喘吁吁,用紧急的语气向大埃米尔禀告道。 “什么?” “你确定是唐军的兵马吗?” 大埃米尔大惊失色,快步到这探马面前,向他质询道。 连呼罗珊总督也猛然起身,死死地盯着探马,六神不安! “回元帅,绝对是唐军的兵马。他们穿着唐军一样铠甲,仅仅是唐军独有的明光铠甲,都有上万具!远远望去,太阳的光辉闪耀。” 探马向大埃米尔回道。 他们不可能看错! 起初大食探马只是遇到唐军的探马。 他们死伤不少兄弟,被大唐探马驰射,终于探查到大唐的虚实。最终又死不少探马,才将这则消息带回来。 “唐军骑兵有多少?” 呼罗珊总督抢先一步询问道。 “最少有两万五千骑以上,他们的马匹非常多,荡起的烟尘,就像我们近卫骑兵来时一样。” 探马向呼罗珊总督回话道。 大食近卫骑兵来的时候,足足八万匹战马。 而大唐一人多骑,才有这么大的效果。 连原本一人一骑的长城军,都被李瑄分配大食马,变成一人两骑。 “唐军有备而来啊!天将军又隐藏大量骑兵,这可能是唐军真正的主力。远征军难道没有对唐军造成伤害吗?” 呼罗珊总督愣住,口中喃喃,像是自己对自己说话。 他从商人口中得知,大唐有从河西走廊调遣骑兵,进入安西都护府。 他们让商人搜集情报,对大唐的职业士兵了如指掌。 这么一换算下来,远征军根本没有伤到唐军职业兵的元气。 那是仅次于帝国都城的呼罗珊勇士啊! 呼罗珊总督心碎的同时,也无比心惊。 齐雅德·伊本·萨里是怎么带兵打仗的? 他第一次对他这个昔日的悍将,产生怀疑! 唐军选择在此时南下的目的,呼罗珊总督也已明白。 很明显,唐军在等待这支精锐骑兵,迂回到大食骑兵的侧翼。 已经能想象到,这支骑兵,会轻易纠缠到五万近卫骑兵。 然后等待北面的数万大唐骑兵联军。 “你们是怎么打的仗?这么多唐军在河中,竟然不清楚?” 大埃米尔此时不再顾忌呼罗珊总督的身份,向他斥责道。 上万具铁甲,使他们铁甲骑兵的优势荡然无存。 关键是没一点消息,怎能不怒? “……是我的过错……战争之后,我会向哈里发请罪……” 呼罗珊总督沉吟片刻,颓然说道。他没有狡辩。 还未开战,他就被天将军践踏地体无完肤。 他是没有争议的黑衣大食第一开国功臣,他引以为傲的统帅能力,变得一文不值。 从齐雅德·伊本·萨里的远征军,到不久前的怛罗斯之战。李瑄一次又一次地打他脸。 隐藏骑兵! 再次隐藏主力骑兵! 环环相扣,步步紧逼,无声无息! 简直就是戏弄他。 “此时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们整装撤退,一定难以完成。我决定先北上攻击,建立优势后,再抵挡西面的唐军骑兵。” 大埃米尔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西面的唐军一定不会与他鏖战,且是唐军精锐,所以大埃米尔把目光放在距离他最近的北面。 虽北面唐军有四五万骑,但被大埃米尔认为是“乌合之众”,比西面更容易啃下来。 “按照大埃米尔的意思去做。萨末鞬城中还有一千骑兵,连同我的五百骑兵亲卫,都由大埃米尔指挥!” 羞愧的呼罗珊总督倾尽所有,支持大埃米尔完成胜利。 将自己的亲卫都派给大埃米尔,表明了不成功,便成仁。 在呼罗珊总督看来,他要守卫萨末鞬城,亲卫和骑兵用处不大。 他的亲卫个个以一当十,或许能起到关键。 大埃米尔没有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见呼罗珊总督向他低下高傲的头颅,他心里还是痛快的。 说实话,大埃米尔并不是很畏惧。 天将军!呵呵! 他麾下有勇士能马上掷标枪,刺穿雄狮。 有最强大的力士,一锤下去,人马俱碎。 有弯刀如月,割下敌人首级,如探囊取物一样。 也有大食帝国第一猛将,如今近卫骑兵统领胡马木·侯赛因,在攻取库法的时候胡马木·侯赛因先登入城,以一敌百,无人能敌。 接下来看他表演! 击败唐军,占领河中。 首功不再是呼罗珊总督。他也想成为新的安拉之剑! 大食骑兵已完成调动,他们只携带水,兵器备足。 为防止唐军突袭,三千甲骑具装,第一次披上马甲。 大埃米尔接管从萨末鞬城出来的一千五百骑兵。 他意气风发,组成他自以为无敌的阵型。 他曾以此将麦尔旺二世的军队杀得七零八落,为起义军创造巨大胜利。 大食骑兵分为十个方阵! 一个甲骑具装方阵,两个铁骑方阵,一个标枪方阵,一个骑射方阵。 四个拱卫主战方阵。 最后五千骑兵,留阵周侧,作为奇兵的同时,防止唐军搞什么花样。 一旦开战,第一波一定是掩护甲骑具装对唐军骑兵阵型进行冲锋。 唐军探马将大食阵型变动探知清楚,向李瑄禀告。 双方相距不到二十里。 “大食不会以为我军会硬撼甲骑具装吧?” 李瑄听闻大食以甲骑具装为尖刀,摇头一笑。 安西北庭军麾下的甲骑具装,已经放弃马甲。 除非是如李瑄火云马一样的绝世宝马,否则唐军不可能与成建制的甲骑具装对战。 甲骑具装是为对付步兵而生,李瑄使用甲骑具装,全部是用以横推步兵。 一千轻骑,随便玩死三千甲骑具装。 “回李帅,大食从未和我唐军进行骑兵决战,在骑兵用法上远无我大唐灵活。我军骑兵铁骑和轻骑分开,先拉锯游射,让葛逻禄轻骑、突骑施轻骑,发挥出游射的威力。人马俱甲如果长时间奔袭,马匹必损坏。” 马璘向李瑄建议道。 “本帅也是这么想的!” 李瑄点头。 现在主动权在唐军手中,李瑄不想刚愎自用,他要等待车神塞、封常清率领经略军、长城军的精骑、轻骑,完成对大食近卫骑兵的夹击之势。 李瑄怀疑大食骑兵的主帅已经得知车神塞断他们后路的事情。 大食骑兵未退而进击,葫芦中卖得什么药,李瑄一清二楚。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用兵要诡,不能一成不变,李瑄可不是喜欢硬刚的莽夫,如果没有后手,李瑄会不自在。 大食近卫骑兵越想与大唐肉搏战,就越不能让他们如愿! “吩咐程将军,步兵停止南下围堵萨末鞬城,原地布阵,防止大食骑兵狗急跳墙!” 李瑄让传令兵向程千里传达命令。 步兵行军的时候,最容易露出破绽。 既然大食主动迎战,步兵再围堵萨末鞬城没有意义。 等战胜大食骑兵,再对付萨末鞬城。 萨末鞬城都是步兵,不可能长翅膀飞走! 至于李瑄“神往已久”的呼罗珊总督,跑就跑了,李瑄不会在意。 因为李瑄已经决定复国萨珊波斯,必然要去呼罗珊行省的首府木鹿城。 与此同时,李瑄周围的传令兵传递令旗,让诸部阵型再次分开间距。 同时,铁骑向后,轻骑布前。 四万五千骑,已经铺开数十里,并向方圆百里开展。 加上安西、北庭,李瑄麾下骑兵的国家超过百个。 虽然国度众多,但李瑄的阵型,以河中、尉迟胜麾下、突骑施诸部、葛逻禄、安西军、北庭军区分开。 没有人敢违抗李瑄的命令,打马虎眼。 因为在他们眼中,天将军的军令如同圣旨,马鞭东指,绝不向西。 那密水浅,骑兵趟着过去,投鞭断流。 唐军骑士眼神森然,气势汹汹,每一人脸上都写着坚毅,他们追随着他们的主帅。 李瑄计划就在这那密水一带平丘,对大食近卫军完成歼击。 唐军铺动,使周围粟特国度松一口气。 粟特诸国纷纷出动仅有的骑兵策应。 他们要将大食的鲜血,流在昭武故地。 正午之时,浑瑊率领方阵前锋骑兵,于一片沙地,遇到一支百人的突厥奴大食游弋队。 飞马追逐之间,浑瑊猛驰五箭,突厥奴五人落马。 身后唐骑随伍,电闪奔射,突厥奴应弦而倒! 是以大惧! 浑瑊一路追击,看见黑色旗帜遮天蔽日,铁甲骑兵,人喊马嘶,无边无际。 这是大食骑兵的主力! 也意味着大唐骑兵联军,与大食近卫骑兵,正式相遇。 “唐军既在前方,勇士们,全力冲击,荡平唐军。生在圣地,死留芳香,主会保佑我们,雪洗之前的耻辱!” “谁能杀死天将军,本帅禀哈里发,封其为总督,世世荣华,代代尊贵!” 大埃米尔举着一柄镶嵌着宝石的弯刀,下达军令。 并开出巨大的赏赐,提振士气。 总督是大食的封疆大吏,哈里发都不会轻许。 但天将军是唐军的信仰,怛罗斯之战,逃回萨末鞬城的士兵言天将军亲自披甲,在战场上所向无敌。 这也意味着杀死李瑄,他们能轻而易举获得胜利。 “呜呜……” 传令兵下达军令以后,属于大食的号角声,凝聚在苍穹之中。 大食近卫军,焕发精神,抬头挺胸。 弓箭和标枪拿在手中,弯刀从刀鞘中抽出,长矛握紧。 大食的猛士眼中闪露着贪婪,杀死天将军,他们就能进入哈里发的视野,成为总督! 不过,以甲骑具装为尖刀的战术,注定了周围的轻骑,无法迅速驰前。 浑瑊所率的一队骑兵,掉头就跑。 大食骑兵主力不可能追上轻骑。 “呜呜……” 唐军的号角警示,一道连着一道的角声,向方圆百里,传递军令信息。 诸军阵骑兵在队头的带领下勒马,后军变前军,掉头向北。 只是轻骑速度故意放慢,等待大食铁骑进入抛射的距离。 李瑄的亲卫不属于轻骑,所以靠近队伍的中间位置,将骑射的任务都交给轻骑完成。 他在等真正交锋的时候,突入敌人阵中。 “轰隆隆!” 大食骑兵鼓舞士气,想要真男人大战的时候,发现唐军迅速掉头“逃跑”。 甲骑具装在追击的时候,十分拉胯。 大埃米尔梦想以甲骑具装为核心,摧枯拉朽。整个近卫军都在服务甲骑具装,但唐军不给他们机会。 “轻骑冲入唐军阵型中,和骑射一起,缠住唐军。” 大埃米尔一拳打在空气上,不过他很果断,见唐军想遛他们,立刻下令轻骑突入唐军阵中,逼迫唐军与他们交战。 他欲求战,最主要是西面的威胁正在快速接近他们。 在大唐援军到来之前,他们不一定要奠定胜势,但必须具备优势。 大食一个方阵的轻骑和骑射,越众而出,持弯刀,向大唐联军轻骑冲突去。 大食的冲阵轻骑,只备弯刀,全力之下,大食马飞奔迅速。 他们分两队,试图配合后方骑射,夹击包抄唐军。 半刻钟不到,双方近…… “咻咻咻……” 经验更成熟的唐军,弯弓搭箭,转身向后方进行抛射。 这种距离下,大食也只能抛射,直射命中的概率微乎其微。 “噗嗤!噗嗤……” 箭如雨下,阵型密集未分散的大食轻骑相继倒地落马。 同时,殿后的唐军轻骑也开始加快速度,拉开距离。 唐军的铁骑与轻骑相距二十里,大食近卫军骑兵一时半会难以追上。 葛逻禄、突骑施、安西北庭的轻骑,向大食骑兵显露轻骑的技术,这些沙漠中走出的人,一时间难以招架。 不论他们阵型扩展多大,唐军轻骑总能完成防御,拉开与大食轻骑的距离。 追逐间,大食的轻骑队伍与甲骑具装相隔快十里。 大埃米尔害怕轻骑和骑射进入唐军的陷井,立刻传令轻骑停止追击,靠近主力。 大食的探马也探查清楚大唐阵型散开方圆百里,难以堵截。 这摆明了要与大食军进行拉锯战! “什么天将军,他是胆小鬼!” 不久前还雄心勃勃的大埃米尔,此时有一种吃了苍蝇一样的恶心。 第三百四十二章 决战河中,极致的轻骑兵 唐军利用大食近卫骑兵急于求战的心理,扬长避短,避实就虚。 胜利的天平会随着时间,向唐军倾斜,唐军只要耐着性子即可。 此时,两军相间隔近在咫尺,大食近卫骑兵主力在此,哪怕停止追击,也已经来不及。 只要他们敢停止,唐军就会反过来主动追逐。 “元帅,我们如此被动,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需要改变策略,回头攻击西面来援的唐军。” 大埃米尔的旌旗停下后,费萨勒·阿拔斯向他说道。 听名字就知道费萨勒·阿拔斯是王室成员。 他是艾布·阿拔斯兄长的儿子,颇有军事才能。他随军而来,相当于监军。 唐军精于骑射,如果一直避战下去,他们的甲骑具装会被拖垮。 甚至他们奔袭的越远,越伤士气。 “我们如果撤退,唐军一定会追击。” 大埃米尔向费萨勒·阿拔斯说道回道。 李瑄的灵活用兵,给他上了一课。 大食近卫骑兵的优势无法使出,撤离将面对唐军的优势。 “我的意思是,我军暂且停于高地上休息,战马与勇士补充体力。待唐军援军到来,我们与唐军决一死战。” 费萨勒·阿拔斯明确地说道。 “那样唐军的铁骑就能包围我们,我们的兵力将陷入劣势。” 大埃米尔摇了摇头,这一场追击没有任何战果,又吃了大唐的烟尘,对他的信心打击很大。 他更担心唐军主力精锐到来,让他们疲于应对。 “元帅,您难道没发现,我们已经陷入唐军的战术中了?我们不得不承认,天将军是富有才干的,他是一个狡滑难缠的对手。如果我们还这么下去,执迷不悟,远征军的失败,怛罗斯城外的惨败,恐怕要再次上演!” “您有什么好的策略吗?我们现在明显无法继续无意义的追击,又不能一股脑地南下逃离。我相信唐军的精锐,也会这样游弋我们。” “我们承载着安拉的使命而来,不能意气用事,我们要不屈不挠,直至胜利。而养精蓄锐,待唐军援军即将到来后,全力一战,才是我们的机会!” 费萨勒·阿拔斯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大埃米尔是哈里发的头号心腹,即便他也不能越俎代庖地强令。 他们知道大唐的繁华,却小看了大唐翻山越岭还能持续大战的能力。 不论这一战,能否将唐军驱逐,大食人都会知道,东面的大唐不仅仅有丝绸、茶叶、瓷器、纸,还有骁勇善战的猛士。 特别是那个天将军,如烈阳一样刺目,如飞龙一样凶恶。他为河中带来史无前例的战争。 也让新立国的黑衣大食,吃尽苦头。 这一战,他们要倾尽全力,只能胜利,不能失败,因为他们无法承受失败的代价。 “你说得有道理,在关键时刻,我会亲自带着亲卫,执弯刀加入战场,为安拉而战!” 大埃米尔用凝重地语气说道。 短短两个时辰,他却没有了先前挥师北上的自信和狂傲。 呼罗珊总督的连番失败,不是呼罗珊总督无能,是天将军这个对手太可怕。 正如费萨勒·阿拔斯所言,他们被唐军牵着鼻子,陷入唐军的战术中,如此是战争走向失败的迹象。 先前制定的战术已经不能用了,必须重找策略。 “元帅,即便唐军的两部汇合,也不过七万骑兵而已,我们近五万骑兵,且皆为勇士,能为安拉而死亡……” “一百年前,雅穆克河畔的战斗,已经证明我们大食人的坚强与勇敢。那一战,安拉之剑只用两万人,就全歼五万罗马大军精锐,他们的主帅瓦汉被打死,他们的亲王狄奥多拉被弓箭射死,他们的皇帝希拉克略被迫撤兵,我们得到了叙利亚,彻底扭转了对罗马帝国的战略,使我们崛起!” “越是困难的时候,抉择就越显得重要。强大的勇气,一定能克服略微的差异,胜利要有勇气的人创造。大唐帝国是比罗马帝国强大的,我们此战胜利,得到河中,意义大于雅穆克河畔之战!” “历史推动这种机遇,这是安拉赋予我们的使命!” 费萨勒·阿拔斯见大埃米尔语气中充满不自信,故引用哈立德的经典战役,表明他们也一定可以以少胜多,语重心长! 历史何其相像,如果此战能胜,功绩比雅穆克河畔之战还要闪耀。 他感觉所有的挫折,都在创造着这一刻。 脚下是刀山火海,踏过去就是胜利! 此时并没有“拜占庭帝国”这个称号。 罗马帝国分列的东半部,为东罗马帝国。 为显示自己的正统性,自然要以罗马帝国自居。 东罗马帝国最强盛的时候,为查士丁尼大帝时期,几乎恢复了罗马帝国的巅峰疆域。 千年后,人们为了区分同样为罗马帝国的神圣罗马帝国,才将东罗马帝国改为“拜占庭”。 雅穆克河畔之战,也是罗马帝国的分水岭,打断了罗马帝国的复兴之路。希拉克略无缘“大帝”之称。就像李隆基一样,少活几年在历史上的地位呈几何倍数上升,不至于晚节不保。 费萨勒·阿拔斯用这场战斗比喻,是把即将到来的“河中大战”,看作是黑衣大食的崛起之战。 以多胜少的战役,总能鼓舞人心。也表明费萨勒·阿拔斯的自信。 “还是要多听听你们的意见,在逆境之中,我大食人的胜利不在少数。” 大埃米尔终于重新恢复自信。 更多的是,对战胜大唐的军功的向往。 谁不想成为下一个“安拉之剑”呢? “元帅,昔日无往不利的马甲,骑兵之战,已成累赘!避免再次被大唐骑射戏弄,当放弃马甲,只披铁甲上阵。狭路相逢勇者胜!” 费萨勒·阿拔斯再次向大埃米尔提出建议。 “好,放弃马甲!” 这一次,大埃米尔毫不犹豫地同意。 大食为波斯式的呼罗珊具装铁骑,这种马甲非常沉重。 以前波斯帝国的对手经常是松垮的亚麻或棉布衣料的步兵。 这种在具装铁骑面前,如同玩具。 今时不同往日,唐军轻骑更灵活,大食用具装铁骑冲击,唐军只要不傻,就不会与之对碰。 半个时辰后,大食骑兵在一处地势较高的原野停下。 他们能凭借地势,迅速俯冲而下。 原野广阔,别说是步兵,即便是骑兵,也十分难堵截。 大食的近卫骑兵在这里食用携带的肉食,用大麦喂马。 大埃米尔听从费萨勒·阿拔斯的建议,进行一场热血激昂的喊话,调动士卒们的斗志。 斩擒天将军,奏为总督的话,依然作数,并对杀死唐军,有明确的奖励。 每杀死一名唐军士卒,奖励一千第尔汗。 杀死一名唐军小将,奖励一万第尔汗。 杀死唐军的主将,奖励十万第尔汗,并封赏官爵。 大食骑兵的士气,再次被调动,他们磨刀霍霍,准备南奔而下。 这一次,大埃米尔将大食的方阵,分为三大方阵。 两翼的轻骑兵,以及中间的铁骑。 突破唐军的方向,一定是南。 要让唐军以为他们要逃跑,过来阻截。 届时,他们爆发全力,对唐军的诸部阵型展开来回冲击。 “勇士们,用你们的弯刀,割下唐军的脑袋,换取信仰与富贵!安拉庇护我们,一定会获得胜利!” 最终,大埃米尔扬声大喊。 “万岁!” 大食骑兵齐吼一声,忘记刚才的不愉快。 “如果天将军出现在战场上,我必然要杀死他!” 大食近卫骑兵统领胡马木·侯赛因握紧自己的长矛,在内心深处呐喊。 一个所向披靡的人,自然会不服另一个所向披靡的人。 天将军越是传得神乎其神,他越是渴望能在沙场上与天将军相遇。 他已证明自己是大食第一勇士,现需要证明他的勇力冠绝古今。 除了胡马木·侯赛因以外,也有一些大食将领信仰加身,或为功名利禄,势必要见识一下传说中天将军的能耐。 看河中诸国,对天将军闻风丧胆,他们也不服! …… 萨末鞬城的城头上,呼罗珊总督随时遥望,探马时不时在城头下,向他汇报战况。 得知的消息,让他心惊肉跳。 唐军摆好阵型,却不主动战,迟早将大食骑兵的士气消磨干净。 还好大食近卫骑兵及时停止追击,在高地驻扎,恢复气力。 呼罗珊总督还探听到大唐联军步兵的驻扎位置。 现在就看两方骑兵谁能赢谁输,谁就制霸河中! 不过唐军从波悉山方向来的精锐骑兵,始终是悬挂在大食骑兵头上的一柄利剑。 那支骑兵的探马,已经出现在萨末鞬城外。 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与大食近卫骑兵相遇。 但呼罗珊总督只能干看着,远征军的失败和怛罗斯之战的惨败,使呼罗珊总督神话破灭,失去了指挥千军万马权力。 呼罗珊总督祈祷大埃米尔能在最终的角逐中胜出,否则即便叙利亚地区的兵马赶到,也难以挽回颓势。 距离大食近卫骑兵驻地十几里外,李瑄与众将、僚属在一起商议。 大食骑兵占据高地停下来以后,李瑄没打算继续冲击。 贸然去冲击高地,容易给大食铁骑可乘之机。 车神塞所率的长城军、经略军向李瑄传递消息,大概日昳的时候,就会与他们形成南北夹击之势。 “大食敢立于坡地,绝对不是在等待支援!因为他们没有足够的粮草,与我军对耗!他们只能是养精蓄锐,等待我军汇聚以后,与我军殊死一搏!” 李瑄在马下向众将领说道。 大食骑兵的主将十分机智,他们没有陷入唐军的节奏中。 否则唐军等待时机来临的时候,能轻而易举获得胜利。 现要费一番周折! 毕竟敌人还有五万骑兵,其间铁骑甚多,一定要慎而又慎。 “回李帅,大食急于与我军求战,但我军不急,可以从容周旋。当将避实击虚进行到底。末将建议车将军、封判官将经略军、长城军,停留在大食骑兵二十里外,同样休息养精蓄锐,不给大食骑兵大兵团作战的机会,我们的铁骑和轻骑分开,总以轻骑纠缠敌人,等大食骑兵人困马乏,不能支撑,再用铁骑,给予其致命一击。” 马璘从草地上站起来,拱手向李瑄说道。 诸将先后说出自己的看法,李瑄没有反对,也没有同意。 因为李瑄发现一些将领,也充斥着血勇。 血勇有时候是好事,有时候却是坏事。 在李瑄看来,因为血勇、冲动、贪功,使成千上万的儿郎白白付出生命。 古往今来,许多战斗明明是大胜,但在李瑄眼中却十分不漂亮。 直到马璘说出自己的想法后,李瑄才点了点头。 马璘所说,正是他心中所想。 唐军目前不缺粮草,有的是时间与大食耗。 张兴率领陌刀、强弩、重甲步兵,在铁门关一带驻守。 别看只有六千将士,他们绝对可以稳如泰山,在关键时刻阻截大食的援军。 也可以遏制大食近卫骑兵南逃! 而萨末鞬城的大食步兵,只能龟缩,无法露头。 一切都在李瑄的掌控之中。 确定战略以后,李瑄的传令兵迅速向车神塞传递军令。 车神塞麾下的骑兵大军在大食骑兵驻军二十里外停止,并一分为二,轻骑与精骑分开。 其中车神塞和鲁炅率领一万两千轻骑,准备好游射。 封常清指挥一万铁骑,与轻骑遥相呼应,停驻在关键道路上。 为防止大食近卫骑兵不顾一切地进攻。 李瑄率领的主力在休整片刻后,轻骑分列于大食的左右两侧,以及北方。 铁骑再次靠后! 唐军咬定大食不善骑射,将轻骑的游弋战术进行到底。 李瑄将携带的牛肉干带出,分给联军的每一个士卒。 如果饥饿,直接食用牛肉干补充。 唐军的牛肉干能用十几天,大食骑兵奔着决战而来,一定没有备持久战的粮食。 萨末鞬城虽储存有大量的粮食,但一粒也别想补给和骑兵。 日昳以后,大埃米尔得知唐军南北主力并未向他们围堵而来,反而继续将轻骑布置在二十里外,面色微变。 他们已经不清楚唐军铁骑的主要位置! 这表明唐军已经识破他们要殊死一搏的战术。 “骑射这么难缠,此战过后,一定要建议哈里发训练精锐的骑射队伍!” 大埃米尔拍了一下大腿,气恼地说道。 古往今来,唯有华夏的北方,出现过强大的游牧王朝。 如东匈奴、鲜卑、突厥,他们逐水草而居,在马背上长大,善于骑射。 地理环境,是游牧民族形成的关键因素。 大食人有半游牧之称,但他们从荒凉的沙漠中走出,和游牧王朝是两个概念。 在欧洲也诞生过游牧民族,但都是小规模的。跟华夏北部的游牧王朝一比,如同弟中弟。 汉人既然要面对游牧民族的威胁,胡服骑射自然而然地取代战车。 马政,也成了自古以来的经国要政。 骑射作为将领最基本的功底。 所以汉人在一代代的影响下,有强悍的骑射技术。 大食人崛起之初,根本没有骑射的概念。而他们所对付的敌人,让他们认为具装铁骑,才能叱咤风云。 只有挨过毒打,才能大彻大悟。 大食人不是没有骑射,他们也有骑弓手。 但整天菜鸡互啄,根本没有游牧民族和大唐轻骑的骑射本领。 而且大食的整个军队系统中,步兵的重要性,在骑兵之前。 轻骑兵的重要性,落后于重骑兵。 特别是大食的重步兵,非常厉害。 但唐军携骑兵翻山越岭,出其不意,打乱了大食的布置。 “元帅,我们的食物只够两天!这个地方没有水源,想杀马充饥,也没有柴火。所以我们必须出击,一刻都不可停歇!” 费萨勒·阿拔斯郑重地向大埃米尔说道。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趁着军心可用,与大唐一较长短。 拖下去,要中唐军诡计! “准备战斗吧!轻骑兵卸下一切负担,去纠缠住唐军轻骑,骑弓手,标枪手,将讨厌的唐军骑射杀死。给铁骑追上冲突的时间。” 大埃米尔也知道十万火急,不能瞻前顾后,顾此失彼。 唯有一战! “元帅英明!” 费萨勒·阿拔斯深吸一口气,这一战太艰难。 他们被天将军的战术,和唐军的特性耍得团团转。 这一战胜利,对他本人和整个大食近卫骑兵,都是一种升华。 “咚咚咚……” 沉闷的战鼓声敲响。 “呜呜呜……” 急促的号角声齐鸣。 一队队大食骑兵整装待发,他们经过大埃米尔的动员后,士气高昂。 这一次他们一定能抓住唐军,用唐军的头颅,换取他们的军功。 “轰隆隆……” 万马奔腾非常壮观,哈里发近卫骑兵的风采再次显现。 大食骑兵的一举一动,唐军了如指掌。 他们从高坡上奔下后,数以百计的探马,将消息反馈给各知唐军轻骑。 唐军轻骑启动,并继续散开。 更广阔的空间,能发挥大唐联军的游射水平。 大食最前端的,还是骑弓手和轻骑,标枪兵。 不过舍弃马甲以后,大食骑兵的速度也飞奔起来。 轻骑可以不必有顾忌的深入追击,铁骑不会掉队。 而且大食轻骑吸取教训,他们尝试派遣轻骑迂回,拦截避战的唐军轻骑。 仅仅半个时辰,车神塞率领的一步轻骑,等待到大食第一波轻骑的来袭。 同时,大唐联军主力,已有更多轻骑,向南面汇聚,以车神塞策应。 “将士们,从青海到达河中,从吐蕃到大食,没有什么能使我们畏惧的。大食外强中干,我们会如碾碎吐蕃一样,使大食天翻地覆。有李帅统筹,我们只有怎么赢,从来不会输。离开家乡数千里,升官富贵,从卒伍中出发,李帅没有偏袒过谁,将军和大将军,就从今日开始吧!” 大食骑兵冲来之前,车神塞跃马誓师,同样慷慨激昂。 他拿起弓箭,加入骑射的队伍中。 “杀!杀!杀……” 唐军的轻骑皆举起弓,喊声惊空遏云。 他们是安西经略军! 曾经有一个名字,叫临洮军,吐蕃只是听这个名字,都会腿软。 车神塞率领一部六千轻骑,以队为单位。 一人双马,随时换乘! 队与队之间间距不远,组成营,骑将率领。 营与营之间,各分数里,组成车神塞统领的部下。 鲁炅所率领的长城军轻骑也是如此。 这两军相距十里左右,共组成百里战线,死死地钳制大食近卫骑兵的南下之路。 同时,车光倩、浑瑊、马璘、论惟贞、赵崇玼等率领轻骑,与安西长城军配合,组成一个袋子,欲把整个大食骑兵都到套进去。 在大食近卫骑兵屁股后面追击骚扰的是葛逻禄、突骑施诸部轻骑。 唐军依靠此战术,对大食近卫骑兵进行歼灭战! “杀死唐军!” 大食轻骑最先与车神塞的轻骑冲突在一起。 他们的骑弓手在最前,将箭矢放在弓弦上,随时准备射箭。 不过唐军的弓箭射得更远,而且唐军初步的射箭,都为抛射。 “咻咻咻……” 大食骑弓手进入唐军轻骑范围内后,唐军立刻进行抛射。 数以千计的箭矢,如雨而落,大食骑弓手冒着唐军的箭雨奔驰。 总有骑兵中箭,马匹嘶吼倒地。 唐军射箭后,一夹马腹,快速驰远。 大食骑兵的前军是追击的一方,追击一方的抛射,效果甚微。 他们最好拉近距离,瞄准射击。 不过即便如此,双方的骑射技术,有难以弥补的差距。 唐军骑士张弓搭箭,心平气和。多次演练,使他们信手拈来。 大食近卫骑兵,是阿拔斯家族攫取权力后,主要从呼罗珊地区诸行省挑选。 前前后后不过一年。 近卫军的名头听起来很大,但手法比起唐军职业兵异常稚嫩。 太阳逐渐西倾,残阳如血。 车神塞的这一处追逐战中,大食骑弓手以完败告终。 大食引以为傲的骑兵标枪手,成了花架子。 标枪威力很大,能穿透铁甲,但唐军根本不会给他们机会,投掷短标枪。 标枪是华夏从周代开始,就落伍的兵器。虽然历朝历代,依旧还有标枪,但最多能出其不意,用标枪玩一些骚套路。 标枪在地上不如强弩,在马上不如弓箭,已经落了下乘。 而且标枪的射程是硬伤,在十丈以外投掷,就跟开玩笑一样。 长时间的追逐,大食骑兵提上的一口气,又有松懈的迹象。 大埃米尔心急火燎,迂回的兵马,总是被大唐化解,他有想过困难,没想到会这么难追。 前方一人双马的唐军轻骑兵,在消磨大食骑兵的耐心。 夜幕降临,被大埃米尔看作是一个机会,他希望趁机找到突破点,扭转战局…… 第三百四十三章 天将军的战场之威,败局已定 “骑兵保持阵型,不必再骑射,浪费箭矢。如果大食骑兵继续追击,天一亮,就是他们失败的时候!” “下令诸部,一直与大食骑兵纠缠,一旦他们有停下的举动,立刻派遣轻骑靠近乱射,不能让他们有片刻的喘息时机!” 李瑄在最外围的精骑队伍中发号施令。 “遵命!” 数十名执旌旗的传令兵得到消息后,驾御双马,迅速奔向诸队伍传递李瑄的军令。 “诸位,从这一刻起,铁骑与轻骑彻底分割。我们向这个地方迂回,通知封判官,也将经略军、长城军的铁骑率领到这个位置!” 在火把下,李瑄指向地图的中央。 率领铁骑的李嗣业、来瑱、卫伯玉、论惟贞、白孝德、郝廷玉,都凑过来看李瑄指的位置。 很明显,李帅料定最终的决战是在那里,让铁骑提前到达,以逸待劳,对大食近卫骑兵完成致命一击。 “必胜!” 诸将没有犹豫,他们相信李帅的用兵决策。 …… 夜间骑射无法发挥出应有的实力,是骑射队伍最危险的时候。 唐军有自己的计策,此时此刻,没必要和大食玩骑射。 在追逐拉扯之间,可以慢慢耗尽大食骑兵的意志。 而唐军一旦不准备骑射,前方一人双马的轻骑,可以换乘,耐力上占尽优势。 大食骑兵如果回头攻击葛逻禄、突骑施诸部,也可以迅速转身离开。 夜间的战斗,是大唐防备大食骑兵短兵相接的战斗。 人不是铁打的,一天一夜不眠不休,又陷入唐军的包围之中,大食近卫骑兵意志不坚定者,一定会被拖垮。 唐军表面上是被追逐者,实际上是猎杀者,在战场之上,一直牢牢占据主动权。 而大食的猛烈追逐,更像是孤注一掷。 他们在骑射上远远不如唐军,使他们不得不如此! 大唐联军诸部听到命令后,收起箭矢,没有压力地与大食近卫骑兵进行拉锯。 短短两个时辰的时间,就与大食骑兵拉开。 体力虽有消耗,但他们在马上食用牛肉干。 停换乘的时候,他们将携带的豆子喂马。 大食骑兵迂回分散,士卒一腔热血,也已经熄灭。他们只能咒骂唐军贪生怕死,不敢像勇士一样,跟他们搏斗。 大埃米尔的近卫骑兵训练过夜间战斗,但选错策略,单马无法追上一人双马。 战马的腹部剧烈地起伏,他们必须停下战马,进入慢步状态,让战马歇息一下。 有些经验不足的大食骑兵,甚至有掉队的情况。 他们不像唐军有备用马,一旦马匹报废掉队,九死一生。 “元帅,唐军已经不再骑射,而是全力躲避我们的追击。这样下去,我们很可能支撑不住。” 费萨勒·阿拔斯驻马歇息的时候,向大埃米尔提醒道。 唐军太狡猾,费萨勒·阿拔斯没想到唐军能将避战用得如此顺畅,将轻骑的机动性发挥到极致。 唐军的铁骑和轻骑是分开的,他们难以确定唐军铁骑的具体位置。 但大食骑兵的铁骑和轻骑前后相距不远。 他们不敢分散,害怕被唐军突然分割。 大埃米尔和费萨勒·阿拔斯认为唐军有分割他们轻骑和铁骑的迹象。 唐军虚虚实实,使他们下意识地多想。 “唉!向诸军传递军令,暂且停下歇息!” 大埃米尔叹一口气。 夜色的掩护,使他们更难追上唐军。 他也知道再高强度追下去,他们的战马会大量损坏。 先让战马恢复一些气力,再想其他。 费萨勒·阿拔斯也是这么想的! “呜呜……” 大食的号角声传递,使大食的骑兵勒马暂停。 这是夜间传递军令最快的方法。 但也会向唐军暴露他们的动态。 大唐联军诸部早就接到李瑄的军令,他们听到大食停止追击的号角后,立刻调转马头,向大食骑兵冲去。 骚扰本就是唐军骑兵的特长,由车光倩车神塞父子、马璘、浑瑊等,各率自己的部众,以快步的马匹速度前进。 这样的速度,能使唐军快速完成掉头。 “轰隆隆……” 夜间的唐军,气势汹汹地冲击,使大食诸军混乱,不等号令传达,就要与唐军肉搏战。 但他们的愿望注定落空,当大食骑兵距离唐军还有数百步的时候,唐军用号角传达军令,迅速调头。 如此,待大食骑兵距离唐军还有二百步,唐军已经全部调转马头,并驭马快跑离开。 大食的一部分前军,凭借猛冲,想要靠近唐军。 但最多一百步的时候,再也无法追上。 他们的马匹来不及恢复体力。 反而被唐军弯弓搭箭,进行一轮抛射。 虽效果甚微,但使大食骑兵更为恼怒。 他们不死不休,拼命地追赶唐军轻骑。 导致大埃米尔驻足休整的军令成空。 最少有上万大食轻骑被唐军勾引。 大埃米尔和费萨勒·阿拔斯意识到唐军可能是在骚扰,并不是真正的偷袭。 但大食轻骑追赶上去,其他的骑兵不能干看着。 他们不能白白承受这么大的损失! 也希望大食骑兵能趁着这一股子劲,追上唐军。 大埃米尔再次派遣三千轻骑,准备从东侧迂回。 因为他知道那里有连绵的山势阻隔,且那一带河流较深,马匹无法直接趟过去。 如果能将唐军堵截在那个“死胡同”,他们很有优势。 但大埃米尔的愿望注定要落空,他有呼罗珊总督描绘的地图,唐军也有粟特人给的地图,并且李瑄早就让探马将周围的山川地势探查明了,以防止让地势成为失败的原因。 在唐军骑兵刻意的躲避下,大埃米尔所派遣的三千大食骑兵绕了一个寂寞。 李瑄选择在昭武故地的原野上与大食骑兵决战,最主要还是这一带较为空旷。 虽有山脉河流,但只要提前规划,不会阻碍骑兵的步伐。 而且大埃米尔已经犯下非常致命的错误。 大食骑兵有时候也慢步,恢复战马体力,但士卒的精神绷劲,不敢懈怠。 一直到深夜,即将天亮,大食骑兵人困马乏,腹中饥饿,而他们收获的战果,微乎其微。 即便侥幸追上一营的唐军,但他们都是轻骑,经过一场厮杀,他们占不到什么便宜。 因为唐军非常分散,甚至每一队骑兵,都间隔一里远,在其他唐军的掩护下,可以再次拉开距离。 大食骑兵如同霜打的茄子一样,他们神情憔悴,顶着黑眼圈,眼中布满血丝。 大埃米尔一双眼睛也变得通红。 “元帅,我们以为是与大唐全力拼搏,但没想到唐军会动用游弋战术,现携带的肉食已经用完。如果我们的勇士没有食物,此战将一败涂地。我们不能再被唐军绕进去,必须回萨末鞬城,补充食物!” 费萨勒·阿拔斯向一脸懊恼的大埃米尔说道。 唐军一直避战,这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我们补充粮食,唐军会趁机攻击我们?” 大埃米尔感觉他们到萨末鞬城补充粮食的时候是最脆弱的,唐军不会放过这种机会。 “这或许就是唐军的目的,但我们必须这么做!” 费萨勒·阿拔斯郑重地说道。 “好吧!令士卒返回萨末鞬城。” 大埃米尔也知道事情紧急,如果再不补充粮食,他们的勇士连刀都无法拿起,连弓都无法张开。 他们也需要背靠萨末鞬城休息一番! 不知不觉,他们完全陷入唐军的谋算中。 天逐渐转亮,旭日缓缓从东面升起。 大唐的轻骑,看到大食骑兵不再追击,向萨末鞬城奔去的时候,没有再用骑射骚扰。 只是游走在大食骑兵的数里之外,并且重新分布阵型。 恰恰是唐军游而不击,让大食近卫骑兵产生一种压抑感。 疲倦写在脸上,他们恨透了唐军的懦弱。 只是现在饥肠辘辘,心力憔悴,想着到萨末鞬城外时饱餐一顿,美美睡一觉。 萨末鞬城,那密水河畔以北。 近两万大唐联军的铁骑,停驻在此地! 在萨末鞬城的城墙上,呼罗珊总督能清晰地看到唐军壮观的军容。 那旌旗飘荡,铁甲如云。 从后半夜开始,唐军就已经出现。 萨末鞬城的四门被唐军铁骑封闭,呼罗珊总督就站在城墙上看着,一夜未合眼。 他依稀看到旌旗和大纛最密集的地方,是大唐的帅旗,中军所在。 他今生最大的敌人,那个被称呼为天将军的男人,一定在那铠甲林中。 唐军铁甲为何驻足在此,不言而喻! 他们在等待大埃米尔所率领的近卫骑兵回来。 呼罗珊总督清楚大埃米尔率领骑兵离开的时候,只携带一天的肉食! 他懊恼自责,应该提醒大埃米尔多携带一些粮草。 但现在说什么也已经没用了! 在看到大唐铁骑兵临萨末鞬城的时候,呼罗珊总督就已经明白天将军的战术。 萨末鞬城中有一万多大食步兵,但他们不敢出来。 因为唐军在城北的原野上,布置一千经略军甲骑具装。 这些甲骑具装,立在城北,随时对萨末鞬城中出来的步兵进行冲击! 这才是甲骑具装的真正用法。 萨末鞬城内的呼罗珊总督,以及众多大食贵族、官吏、将领,将亲眼见证萨末鞬城下的一场骑兵大战。 在兵力远远弱于唐军的情况下,有些官吏的脸上,已经布满不自信。 唐军把他们折腾怕了! 天将军在他们心中留下阴影。 唯有呼罗珊总督将手按在女墙上,像是要将自己的斗志,传达到即将到来的大食骑兵身上。 旭日东升。 正好,铺天盖地的黑色旗帜,从太阳升起的方向到来。 似乎预示着希望! “咚咚咚……” 唐军铁骑在战鼓的催动中,齐刷刷上马。 且战马开始慢步,向东面奔去。 奔行的时候,唐军迅速分成数个阵型。 最中心的五百骑,拥护着大唐的大纛。 大纛下是唐军的信仰,李瑄! 此时的李瑄手持马槊,人马俱披铁甲! 他早就猜到大食近卫骑兵在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会来到萨末鞬城补充。 他不可能让大食骑兵完成粮草补给,那样一夜的纠缠,将没有意义! 大唐联军的铁骑,虽然也一夜没睡,但一个个跟打鸡血一样,因为他们的主帅,将与他们一起冲锋陷阵。 在他们眼中,大食的骑兵,尽是军功! 当大埃米尔距离萨末鞬城还有二十里的时候,他就知道萨末鞬城下站满唐军消失已久的铁骑。 但大食骑兵已经被逼入死角,他们的后路,全部被河中骑兵、葛逻禄轻骑、突骑施诸部截断。 他们的侧翼,全是大唐的主力轻骑。 再加上他们急需要萨末鞬城的粮草。 像是有一只大手,推动他们在萨末鞬城外,与唐军决一死战。 昨日,他们一直渴望与唐军肉搏。 今日,大食士卒产生一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甚至还有一些心怀畏惧。 大埃米尔下令全军,换成铁骑和战骑在前。 标枪骑兵和骑弓手在侧翼,组成经典的骑兵进攻阵型。 他们在与唐军肉搏的时候,侧翼和后方也要留有兵马,防止唐军骑射肆无忌惮地击破他们的侧翼。 轻骑也是有穿插能力的。 “咚咚咚!” 唐军在萨末鞬城外搭建数个临时的观战台。 台上摆着战鼓,越来越激烈。 相比于李瑄冲锋陷阵,大埃米尔停马,上千名亲卫将他团团围住,他在中心指挥,他们的战鼓也从这里发出。 带领大食铁骑冲阵的是大食第一猛将胡马木·侯赛因。 他是为数不多保持亢奋的人。 他在寻找战场上的天将军,试图杀死李瑄,扭转乾坤,成为英雄! “杀!” 两军交战,千言万语,凝聚成一道杀气。 唐军为保持兵力优势,冲阵的不止是铁骑。 车光倩、浑瑊、马璘、车神塞,各率领五六千轻骑,手持横刀和弯刀,从大食骑兵阵型侧翼冲杀过去。 连葛逻禄轻骑,都受他们指挥! 骑兵大战中,长兵器一定更有优势。 但大食军中,有许多弯刀,唐军的横刀,也有很大的发挥空间。 一旦攻破将大食阵形切割,将更有空间。 呼罗珊总督看着即将撞到一起的两只庞大的队伍,心提到嗓子眼。 他想支援! 但看到城池北面的唐军甲骑具装,立刻断了念想。 愿安拉保佑他们! 战场上! 一百步! 五十步! 三十步! …… 大食的标枪队伍,最佳的距离到了。 他们取出标枪,投掷向唐军的铁甲。 “噗嗤!” 这个距离的标枪,有破甲的能力。 唐军铁骑哪怕及时侧身躲避,也有被标枪击落。 还有战马被标枪命中。 但他们也仅有一次投掷机会! 李瑄长槊横击,数支标枪,皆断于他的槊刃之下。 这一次,李瑄没有携带强弓,也没有带他的铁枪。 不过仔细看,能发现火云马的侧翼,有十支三尺长的标枪。 这些标枪插在木匣中,全部是铁制作。 他冲锋在最前面,看准一名身边围绕着亲卫仆从的大食将领。 这将领的身份明显不一般! 距离这名将领三十多步的时候,李瑄左手持马槊,右手抽出一杆铁标枪。 标枪的刃是棱形,专门破甲! 李瑄瞄准那大食将领,猛然一掷。 “咻……” “噗嗤!” 标枪破空而去,如箭矢一样迅速,直接将那名将领胸部洞穿。 两重铠甲,也不敌李瑄的标枪之利。 周围的大食士卒见将军落马,心惊胆战。 此将领是近卫军中的副统领,相当于大唐的禁军大将军,地位仅次于胡马木·侯赛因。 大埃米尔是统帅全国军队的统领,不计算在这里面。 “李帅天威!” 唐军一声齐喝,继续调动士气。 与此同时,数里外的胡马木·侯赛因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他还不知道近卫军的副统领死了,但他看到明光甲中的旌旗与大纛。 那里应该是他的目标。 遂带领亲卫,向李瑄东方向冲杀而来。 李瑄一标枪杀死大食骑兵的大将以后,使大食骑兵士气大跌。 十步之遥,李瑄单骑突入。 大食敢先冲骑兵,俱为勇士,死生置之度外,哪怕李瑄展露惊人的标枪能力,他们大呼着为副统领报仇雪恨。 一名大食的大力士自恃用力,一夹马腹,持大棒欲与李瑄对战。 大棒高高扬起,如霹雳一样落下。 “噗嗤!” 李瑄以槊突刺,快若闪电,此大食大力士的大棒还未落下,就被李瑄一槊刺中胸口,刺破铁甲,搅碎心脏。 见更多大食骑兵向他靠拢而来,李瑄来不及挑着尸体炫耀,立刻收槊。 数矛攒刺而来,李瑄提槊挥击,槊刃如剑,割断大食骑兵的脖颈。 此时,裴璎率领亲卫也正式跟上李瑄的节奏。 兵刃相接,将士勇猛,枪槊无当! 李瑄趁勇突杀,再入敌阵。 大食骑兵策马而围击,长矛、大剑、弯刀、铁锤,尽向李瑄施展。 试图以冲刺的方式,向李瑄斩于马下。 李瑄来者不拒,他故意放慢马速,不与亲卫脱节。只是凭借个人的力量,将敌人一一刺下马。 但凡马匹从李瑄周身一丈错过,鲜有存活。 如果活着,说明畏惧故意偏离马的方向。 李瑄越战越勇,一往无前。 只是这个季节旭日当空,越来越闷热。 汗流浃背不算什么,额头上的汗水,遮住李瑄的眼睛。 他撕下脖护,一下将兜鍪扯下扔掉,长发散乱,露出坚毅的脸庞。 他用战袍擦脸上的汗水,视野更开阔。 同时,李瑄的热身也刚刚完毕! 大食近卫骑兵看到李瑄脱下连带护面的兜鍪,大呼再近。 李瑄不惧,策马持槊,四向奋击,当其锋芒者,无迎刃而倒,杀敌数十,不过片刻之间。 亲卫受到感染,皆殊死战,所向无前。 大食一方前锋,被左右冲击,上千铁甲,连带两千勇士,被李瑄率领的亲卫冲得七零八落。 不畏死的大食骑兵,全部战死,其余畏死,错过以后,满目恐惧,不断奔逃。 李瑄率众横冲,专攻铁甲! 见一手持铁锤的大食猛将,竟然马匹错过车光倩而不死。 紧接着,李瑄见这大食猛将接连锤杀数名大唐骑士。 有一匹战马被锤到脑袋,当场侧倒殒命。 李瑄大怒,策马向此持锤猛将冲突而去。 所拦截他的大食骑兵,皆步入后尘。 他所击者,横尸火云马蹄下。 “来得正好!” 那大食猛将见一个不戴头盔的唐将勇猛,不由分说,持大锤砸过来。 “噗嗤!” 李瑄最喜欢杀到就是这种拿锤子的力士,临近之时,他一槊刺破其胸膛。 并将其尸体高高挑在槊尖。 这是大食近卫军中排名前三的猛将,见其如玩具一样被唐将杀死,有些大食骑兵转身就逃,不敢再近身李瑄。 同时,也有大食将领知道这是天将军! 一阵厮杀,李瑄夺气,连冲敌阵。 也有大食猛将从溃兵那里得知天将军的位置,奋力杀来。 哪怕携众多铁甲,但李瑄周围策应的铁骑更多。在李瑄的率领,敌军一碰就碎。 李瑄斩敌大将首级,如探囊取物。 “去死!” 李瑄见一骑而来,他即将到达李瑄面前的时候,突然从背后摸出一柄标枪,想再二十步外,用最大力气,贯穿李瑄。 但他想得太多,在正面投掷,哪怕再大力气,也无济于事。 因为在他准备摸标枪的时候,李瑄就知道他要干嘛。 他以更快的速度,摸出自己的铁标枪。 “噗嗤!” 那大食猛将呈仰身姿态,标枪还未投掷出,胸前的铁甲已经被铁标枪刺破,血花飞溅。 他手一软,标枪掉落,眼睛瞪大从马上摔落。 这是大食最擅长投掷标枪的人,能用标枪杀死雄狮。 但李瑄的强大是全方面的,并不只是天生神力。 反应力和速度,也当世一绝。 李瑄哪怕是在宰相时期,也经常习练马槊。 他的马槊绝世,比拼技巧,无人能当。 战争刚进行一个时辰,马匹没有最开始对冲劲,但大唐已经奠定胜利之势。 李瑄率领的铁骑,将大食的铁骑打散。 大唐李嗣业、来瑱、白孝德等猛将辅助,完全压制大食的将领。 特别是李嗣业,哪怕放弃陌刀,在马上挺矛,也难有将领是他一合之敌。 唐军的轻骑也切开大食的轻骑部队。 如果从天空鸟瞰,明显能看到唐军的阵型一军接着一军,气韵贯通。 大食的军队最少中断成十几处,散兵游勇,不计其数。 大食将领们已经无法将军队组合在一起。 在这种情况下,哪怕是河中联军,也表现出顽强和英勇…… 第三百四十四章 大食元帅阵亡,河中之战大胜 连大埃米尔和费萨勒·阿拔斯所在的中军,都遭受唐军的冲击。 那里驻扎的大食骑兵,只能围绕在他们的主帅打转,保持战马不停。 但冲击力上,却落了下乘。 这种被动,一度让大埃米尔的发号施令被阻碍。 他眼睁睁地看着唐军在整个战场上大开杀戒,在凶猛驰骋。 那扑鼻而来的血腥味,将大埃米尔拉回现实。 他难以接受大军在这么快被唐军割裂,连他都陷入危机之中。 一道道军令,并没有挽回颓势。 连一向冷静的费萨勒·阿拔斯,都涌出一阵无力感与绝望。 真正碰撞起来,他们才意识到与唐军差距。 这种差距是方方面面的,从将领的勇猛,到士兵的素质,再到兵器铠甲! 更何况大食骑兵远远少于唐军骑兵。 大食骑兵又经过一夜的疲于奔命。 这注定是一场不对称的战斗! 眼见大唐的帅纛在沙场上穿梭,大埃米尔知道那是天将军的旗帜。 在战场上最勇猛的人是天将军,大食骑兵因畏惧望风披靡。 大埃米尔还抱有一丝希望。 他在等待胡马木·侯赛因能与天将军相遇。 让神勇的胡马木·侯赛因,将天将军斩于马下,挽回战局。 无法如大埃米尔所愿,大食第一猛将,大食近卫军统领胡马木·侯赛因在冲突间,距离李瑄还有一段距离。 胡马木·侯赛因一直想与李瑄交锋,取李瑄首级。 只是他的初始地离李瑄太远,而他还没有冲到李瑄面前,他的队伍就已经被唐军轻骑分割。 尽管胡马木·侯赛因非常勇猛,左驰右突,将唐军接连挑下马,连唐军的衙将、郎将,也不是胡马木·侯赛因的一合之敌。 但一个人的力量,注定是微弱的。 碎叶镇守使赵崇玼见胡马木·侯赛因在不断杀伤唐军勇士,铁马横行,故而有将其斩杀的决心。 他负有勇力,不服胡马木·侯赛因的勇猛,认为自己有技巧将胡马木·侯赛因杀死。 “褐眼贼,拿命来!” 赵崇玼一夹马腹,挺枪直刺,欲大力将一枪贯出去。 “让天将军过来与我一战!” 胡马木·侯赛因无法越过重重围堵,十分恼怒。 见赵崇玼杀来以后,就将气都撒在赵崇玼身上。 他挑矛上挥,直迎赵崇玼的长枪。 “铛!” “噗嗤!” 一道金铁之音,赵崇玼的长枪,被胡马木·侯赛因的长矛挑飞。 而后胡马木·侯赛因猛然一刺,直接穿破赵崇玼的铁甲,血液顺着矛刃向下低。 赵崇玼眼睛一凸,不甘心地从马上跌落。 将军难免阵前亡! 天宝以来,大唐的主将阵亡的例子不在少数。 遇到胡马木·侯赛因这个大食第一勇士,也算赵崇玼运气不好。 接下来的使命,只能传递给大唐其他将领。 “将军!” 赵崇玼的亲卫根本没想到自家将军会轻易被胡马木·侯赛因击杀,一个个怒不可遏,不要命地向胡马木·侯赛因冲去。 “小小蝼蚁,可悲可笑!叫天将军前来!” 胡马木·侯赛因纵马冲突,长矛在他手中施展地猛而凌厉。 亲卫难以阻挡,纷纷落马。 “什么?他杀了赵将军!” 碎叶镇守副使来瑱得知赵崇玼阵亡以后,悲痛欲绝。 赵崇玼不仅是他父亲的朋友,还十分善待他,所以才有今日镇守副使的位置。 哪怕来瑱是善谋而勇敢的人,也不禁涌出一股血勇,带着铁骑向胡马木·侯赛因杀去,为赵崇玼报仇雪恨。 “又来一个送死之人!” 胡马木·侯赛因挑死一名大唐骑兵以后,不屑一哼,驭马直迎来瑱。 来瑱持槊,以槊瞄准胡马木·侯赛因的胸口,眼中发狠。 两马相错,猛然一刺,如蛟龙出海。 “铛!” 来瑱这一刺非常猛烈,且动势迅速,一旦命中,必破铁甲。 来瑱能在安西都护府担任要职,不仅仅因为他父亲,更是他本就出类拔萃。 他有勇有谋,只凭勇猛,安西都护府少有是他对手。 但他遇到的是胡马木·侯赛因,一个可以一力降十会的猛将。 来瑱挺槊刺过来的时候,被胡马木·侯赛因晃矛挡住。 巨力传来,来瑱的身体一个趔趄,马槊险些脱手而出。 再看手中虎口处,也已经崩裂。 好在来瑱的一槊足够力气,又控制战马与胡马木·侯赛因的距离,使胡马木·侯赛因挡住来瑱的一槊后,难以再进行反击。 马匹从来瑱身边相交而过。 双方战马一阵冲刺后,胡马木·侯赛因从容勒马,想再冲来瑱! 来瑱咬牙,在战马放慢速度后不服输地调转马头。 他还想与胡马木·侯赛因一较长短,哪怕会和赵崇玼一样,被胡马木·侯赛因杀死。 只不过战场上的郝廷玉感觉到不对劲,他在数十步外,观察到胡马木·侯赛因的勇猛无当。 整个大唐联军中,除了他们无敌的李帅外,恐只有“神通大将”李嗣业能应对胡马木·侯赛因的勇猛冲击。 很明显,来瑱已经热血上涌,如果再冲上去,必然被胡马木·侯赛因挑于马下。 想到此,郝廷玉持刀杀死周围的大食骑兵以后,在一处合适的位置上,取出弓箭。 和卫伯玉一样,郝廷玉也是行伍出身,勇猛好斗,有不凡的箭术。 只是郝廷玉没有卫伯玉的运气,未在碎叶水之战,斩获大功绩。 “咻……” 弓张开便射,直向胡马木·侯赛因的侧颈。 “铛!” “鼠辈!” 胡马木·侯赛因第六感很强,在郝廷玉张弓搭箭的时候,他便感受到,出矛将箭矢挡住。 他骂归骂,见郝廷玉再次搭箭,更加生气,立刻放弃来瑱,策马转向向郝廷玉杀去。 这一箭,又被胡马木·侯赛因扭去。 郝廷玉知道胡马木·侯赛因有本事,他没必要与胡马木·侯赛因硬抗,转马便走。 他们胜局已定,等再过一两个时辰,唐军集体围攻,必然将胡马木·侯赛因和他的亲卫一起淹没。 来瑱也幡然醒悟,明白自己不是胡马木·侯赛因的对手。 这名大食将领就跟野兽一样,无所畏惧,择人而噬。 胡马木·侯赛周围还跟着数百铁甲,这股力量非常难缠。 来瑱先指挥铁骑消灭其他大食骑兵,面对胡马木·侯赛因,进行守势。 胡马木·侯赛因一时追不上郝廷玉,只能拿向大唐联军其他士卒出气。 他已经顾不上指挥,只想从这一处冲刺突破。 一刻钟左右,令胡马木·侯赛因惊喜的事情发生。 原来是唐军围堵的骑士分开,一支穿着明光甲的铁骑涌入。 其间旌旗猎猎,大纛显目。 正是胡马木·侯赛因梦寐以求的唐军大纛。 唐军最前方,一名没有带头盔的英武将领,一出场就冲向一名大食铁骑,马匹错过后,那大食士卒的尸体,被挑在槊刃。 这一幕,胡马木·侯赛因虽惊,但他更为兴奋。 力气大有什么用,他必然用手中长矛,取李瑄的首级。 “是何贼人,敢杀我将军?” 李瑄将槊刃上的尸体扔飞,向战场喝了一声。 他听说赵崇玼被杀,非常忿怒。 这可是他的主将! 主政西域以来,第一个主将战死沙场。 虽知道战场上刀枪无眼,但他听说那大食将领勇猛,势必要将其杀死,为赵崇玼报仇雪恨。 这处阵营的唐军本因赵崇玼的死亡而沮丧,现李帅到来,再次焕发斗志。 “天将军,是勇士就与我一战!” 胡马木·侯赛因瞋目横矛,边喊边向李瑄杀来。 他说着大食语,李瑄听不懂。但从胡马木·侯赛因的动作表情,明白胡马木·侯赛因的意思。 这是想送死! 连胡马木·侯赛因的亲卫,都一时难以追上。 李瑄不甘示弱,驰马冲向胡马木·侯赛因,他也从亲卫中冲出,单人独马。 战场上明明响彻千军万马的嘶吼,又像是突然陷入平静。 在胡马木·侯赛因眼中只有李瑄,视周围一切无物。 在李瑄眼中,胡马木·侯赛因不过是众多手下亡魂中的一个。 周围的其他人,不论是大唐联军,还是大食军,都屏住呼吸。 双方还有三十步远,李瑄就遥掷标枪。 “咻!” 铁标枪飞出,猛破苍穹。 胡马木·侯赛因全身如炸毛一样。 他正欲躲避的时候,却发现标枪不是刺向他。 而是…… “噗嗤!” “咴……” 胡马木·侯赛因的战马一阵嘶吼,标枪的大半截都没入战马的脖颈下。 血液喷洒在地,战马当场死亡倒地。 胡马木·侯赛因也从马上滚落。 好在皮糙肉厚,没有被一下摔伤,他翻身直起,长矛指向李瑄的时候,却发现李瑄在他十步外,亦勒马停下。 他未持马槊,跨刀一个箭步冲向胡马木·侯赛因。 马匹死,胡马木·侯赛因心有余悸,但见李瑄不拿兵器向他冲来,讽其找死。 胡马木·侯赛因担心李瑄近身抽刀,在李瑄三步距离,咬牙刺向李瑄。 他将全部的力气,都用在长矛之上。 李瑄见长矛快速向他突来,迅速躲避这致命一击。 眼见矛刃在李瑄侧身的时候,贴着他的铠甲刺过。 如果命中,以胡马木·侯赛因的力气,很有可能刺破李瑄的双重甲。 但这种速度,还远远不够。 一矛未中,胡马木·侯赛因想要收矛。 李瑄怎能让他如愿? “喝!” 他伸出右手,牢牢地握住矛杆,使胡马木·侯赛因无法收回。 胡马木·侯赛因脸色憋红,震惊且不可思议。 “咔嚓!” 李瑄一个反转,左肘直接将长矛折断,并迅速贴近胡马木·侯赛因。 胡马木·侯赛因也有反应力,他立刻丢掉半截矛杆,想要抽出腰间的短刀。 “嘭!” 李瑄游身如龙,在胡马木·侯赛因还未抽刀的时候,一下撞在胡马木·侯赛因胸口。 二百斤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 在这一瞬间,胡马木·侯赛因感到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的心像被铁锤子砸中,胸口又闷又痛。 终于忍受不住,胡马木·侯赛因在空中吐出一口鲜血。 于数丈外摔落,全身就如散架一样,再也无法起身。 胡马木·侯赛因更多的是一种挫败感。 他不仅不是天下无敌,且在天将军面前不堪一击。 天将军下马而战,是想让他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力量。 胡马木·侯赛因更为大食士卒军队的命运感觉到悲哀。 杀死天将军,是军中仅有的希望,他一倒下,恐难逃再次败北的命运。 挫败感与失望凝聚心中,使胡马木·侯赛因心死。 死在入侵的路上,安拉不再保佑他们,他们的尸体下,不会再有泥土的芳香。 可惜明白这一切的时候,已经太晚! 胡马木·侯赛因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一刀斩落。 “噗嗤!” 原来李瑄来到胡马木·侯赛因面前,抽出横刀。 一个硕大的脑袋被砍下。 那眼睛瞪大,死不瞑目。 胡马木·侯赛因的铁骑亲卫刚才还跟着他们的主将不可一世,现在却勒马不敢近前。 刚才发生的一幕,对他们的幼小的心灵,产生极大的震撼。 无敌的胡马木·侯赛因,竟然被天将军直接撞死,像一个婴儿一样,毫无反抗之力。 想要成为强者,战胜另一个强者。 毫无疑问,胡马木·侯赛因是大食帝国如雷贯耳的强者。 但结局的戏剧化,使这些亲卫都闻风丧胆。 他们就这样看着李瑄割下胡马木·侯赛因脑袋,重新骑上火云马。 那脑袋挂在马上,瞪着前方,毛骨悚然! “李帅天威!” “天将军!” 战场上齐声一吼,将士嗑药了一样,冲向跟胡马木·侯赛因一起的数百铁甲亲卫。 而这些铁甲亲卫丧失胆气以后,只有逃,不敢战。 他们迟早被追上杀死,但他们被吓破胆,只想苟活一时。 战场的局势,越来越有利。 李瑄不执着于冲锋陷阵,他向李嗣业、车光倩父子、浑瑊传令。 将大食骑兵的中军拦住,莫使大埃米尔突围逃跑。 同时,李瑄也率领亲卫向大食中军移动。 而胡马木·侯赛因被李瑄手刃的消息,被一些散兵游勇传递到大埃米尔耳中。 同时,也带来诸部溃散,战场呈一边倒的态势。 “怎么可能?” 大埃米尔听到这个消息,险些从战马上摔下来。 “来不及了,我们要掩护元帅突围!” 费萨勒·阿拔斯眼神一变,立刻向大埃米尔说道。 胡马木·侯赛因死亡,没有人能拦住天将军。 仅剩的微弱希望,被生生掐灭。 “我辜负哈里发,不敢再见哈里发之面!” 大埃米尔迷茫地捂着面庞。 都成这样了,他活着回去又有什么用呢? “胜败乃兵家常事,连安拉之剑都战败过,元帅又何必执着呢?保存一些力量,我们才有卷土重来的机会。我们已经辜负哈里发,何不尽可能地挽回颓势呢?” 费萨勒·阿拔斯向大埃米尔劝说刀。 “传令全军突围!” 大埃米尔收起颓废的心思,握紧刀柄,下达命令。 “呜呜……” 低沉且断断续续的号角声响起,这是让诸部突围的指令。 围绕在大埃米尔周身的近卫军,一部分防御唐军铁骑冲击。 一部分转侧,保卫大埃米尔和一众大食官吏向看似最薄弱的南面突围。 只要冲破唐军三五重包围圈,他们就能成功逃离! 但想着容易,做起来十分困难。 唐军轻骑一定会不断追击,不给大埃米尔逃跑的机会。 就如现在,最近的李嗣业,距离大埃米尔仅一百二十丈左右。 李嗣业手持一杆铁矛,横冲直撞,虽然马匹速度已经慢下来,但李嗣业边走边击,手挥铁矛,不断斩将。 连大埃米尔的亲卫队长,也被李嗣业杀死。 但李嗣业是铁骑,又有阻隔,难以在短时间内追上以轻骑方式突围的大埃米尔。 上阵父子兵,车神塞、车光倩父子,截住大埃米尔先头。 使大埃米尔不得不分兵去应对。 车神塞铁骑,车光倩轻骑,两人互相配合,将士趁势冲杀,将疲惫不堪地大食骑兵杀散。 很快就又阻截缠住大埃米尔。 这一众大食官吏吓得脸色苍白。 他们太明显了,唐军或许会放走一些小杂鱼,但绝对不会让大食骑兵的主帅离开。 一阵突围,连一重防线都未破开! 反而唐军的防线又多几重。 大埃米尔的卫队也被分割成三部分,每个呼吸间,都有大食铁骑落马。 李瑄已经到来! 但他只是让裴晃率领亲卫去冲锋大埃米尔的卫队。 他带着二十几骑,慢步在周围。 战胜大食,是他的杰作。 是他履历中又一场大胜! 擒杀对方主帅的功绩,对李瑄连锦上添花都算不上,但对麾下来说,能够成就大将军。 李瑄不想与麾下争功! 如果是大食的哈里发,李瑄或许还有一些兴趣。 “没机会了!” “让我如勇士一样死去吧!” 大埃米尔望着前后左右。 自他下令突围以后,这一处战场上的大食士兵,仅剩下数千人。 并且不断地被大唐冲杀。 而他周身伴随的亲卫,更是不到三百。 一切都要结束了! 大埃米尔看不清哪个是天将军。 他只是望了一眼萨末鞬城! 呼罗珊总督也心灰意冷的凝视,只是距离太远,他们看不到彼此。 他们都是黑衣大食的开国功臣,辅助艾布·阿拔斯立黑衣大食,是彪炳青史的功勋。 他绝对不会投降! 他先死去了,祝福呼罗珊总督能力挽狂澜! 这一刻,大埃米尔心平气和地对待呼罗珊总督,不再嫉妒他以往的功绩。 费萨勒·阿拔斯也没有当软骨头,拔出刀,试图杀死一名唐军。 周围的大食铁骑越来越少,李嗣业横冲直撞,冲势更为凶猛。 他凭借自己的能力,最先遇到大埃米尔。 “你是天将军!” 大埃米尔说出一句大食语,用刀指着李嗣业。 因为李嗣业高大的身躯,大埃米尔第一次见到,他误以为这是天将军。 李嗣业听不懂大埃米尔的话,见其非但不投降,还拿着刀,迅速冲向他。 “我们的哈里发雄才伟略,一定会获得最终的胜利!” 大埃米尔不屈,迎向李嗣业。 “噗嗤!” 没有任何悬念的战斗,大埃米尔的身体被李嗣业贯穿,挑下战马。 在就在这时,费萨勒·阿拔斯这位阿拔斯家族的重要成员,也被车光倩刺下马。 并不是所有大食官吏,都能不畏死亡。 许多贵族、官吏,忘掉了他们的安拉,匍匐在大唐的铁蹄之下。 在太阳正中的时候,大食的旗帜折断。 一队队的大食骑兵,绝望之下,下马跪地投降。 凡是唐军包围圈内的大食骑兵,基本都放弃抵抗。 那些负隅顽抗者,大唐骑兵毫不手软。 那些侥幸逃离包围圈的大食骑兵,李瑄派遣卫伯玉、马璘、车光倩、浑瑊,率轻骑追击。 他们统一换乘已经休息过的战马,会沿着痕迹,尽可能追上漏网之鱼,不降者,杀无赦! 作为奠定河中的河中之战,以唐军完胜而告终! 大唐联军损失的兵马,和战果相比,不值一提。 此战能轻松获胜,最主要原因是大食近卫骑兵经过一天一夜的奔袭,唐军铁骑以逸待劳,直接将大食阵型打散。 而且唐军比大食足足多了三万骑。 其他单兵素质、武器盔甲,和李瑄连斩大食猛将一样,都是胜利的因素,而不是完胜的关键。 大唐联军的步兵,已经在向萨末鞬城移动。 不久后,就会在程千里的率领下到达。 整个河中,只剩下萨末鞬城对唐军来说有一些威胁。 萨末鞬城是一座孤城。 唐军在不缺乏粮草的情况下,围着萨末鞬城,迟早让萨末鞬城绝望。 萨末鞬城内部也非铁板一块,国都中的康国人没有想法是不可能的! 因为李瑄手下就有不少康国士卒,他们的家人就在萨末鞬城中。 李瑄还得到一条消息,萨末鞬城中的大食守军,不是呼罗珊人,而是其他行省来的步兵,多为没有经过训练的“志愿兵”。 战斗力和战斗意志,无法与职业兵相提并论。 当天下午,程千里所率步兵到达萨末鞬城。 步兵围堵萨末鞬城的同时,帮助打扫战场,看押俘虏。 参战的骑兵士卒,可以好好休息一番。 等他们睡醒,就有香喷喷的马肉食用。 近在咫尺的萨末鞬城,又是不同的光景。 许多萨末鞬城的守军,亲眼目睹唐军只用半天时间,就将他们的骑兵打得崩溃。 唐军的凶狠使他们心惊胆寒。 再看城外,大唐兵马林立,除了刚到达的步兵外,骑兵似乎并没有损失多少。 很快,萨末鞬城中的康国人也知晓这件事情。 从远征军的失败,到怛罗斯之战,再到萨末鞬城之战。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大食帝国已经无法守住河中…… 第三百四十五章 攻克萨末鞬城,总督的末路 唐军的步兵到萨末鞬城,故作声势地组装攻城梯,攻城车。 同时,李瑄下令工匠制作投石车,而且还是在城北的那密河畔,不加掩饰地制造。 大有趁骑兵大战胜利,一鼓作气攻城之势。 唐军此举,加剧了萨末鞬城中大食人和粟特人的矛盾。 归根结柢,萨末鞬城是粟特人的城池。 曾经的萨末鞬城是贵霜帝国的重要城镇,被华夏称为康居。 也是丝绸之路在河中最繁华的城镇。现城内康国百姓有近三万。 另外还有近两千的康国士兵。 这些士兵本是听从亲大食的康国王调遣的,但目睹大食的失利以后,他们不再效忠国王。 粟特人是逐利的民族,他们锱铢必较,在势不可为的时候,更容易做出清醒的判断。 大食阻碍他们的信仰,此时让大食人占据萨末鞬城,是对他们的侮辱。 在唐军打败大埃米尔骑兵的第五天,康国人军士在西城哗变,准备进攻康国王宫,将呼罗珊总督和康国王逮捕,从而逼迫康国士卒向唐军献城。 但康国人低估了呼罗珊总督。 呼罗珊总督虽因城外的大败意志消沉,悲痛绝望。但他知道此时此刻,城中的康国人是不稳定因素。 而呼罗珊总督将骑兵和亲卫全部交给大埃米尔后,大食军士还有一万余人,在内忧外患下,不可能主动将萨末鞬城中的男女老少全部屠了。 但这不代呼罗珊总督不去防备。 如果大食骑兵胜利,呼罗珊总督完全没必要担心,因为康国人是审时度势的。 问题是惨败! 接连的惨败,使康国人认为大食人不可能再是天将军的对手! 萨末鞬城的四门,全部换成大食士卒,重兵把守,防止康国人攻击城门,放唐军入城。 呼罗珊总督居住的王宫处,隐藏有大食重甲步兵,康国士卒一出现,就遭受大食重甲步兵的围堵,根本无法杀入宫门。 趁此时机,呼罗珊总督传递军令,调兵遣将,欲短时间内,将这批康国士卒诛杀,然后全力防守萨末鞬城,等待奇迹。 不过数千人大战的人喊马嘶,还是传递到萨末鞬城外。 李瑄听到传令,立刻猜测出萨末鞬城内讧,应该是康国人在反抗大食人。 康国人避免清算,准备诛杀大食人将功折罪,给大唐有个交代。 “城中康国人与大食人力量悬殊,未必可以成功!” 李瑄向诸将领说道。 他在考虑是否以此时间攻城。 “禀李帅,末将建议立刻进攻萨末鞬城,早日克定河中。据可靠情报,大食人从木鹿城等地方运输大量粮草,储存在萨末鞬城。这些粮草本供十几万大食兵马食用,现城中只有万余,我们一直不攻城,他们的粮食能用到发霉,于战术不利!” “现康国人造反,守城士卒定心存忧虑,机遇稍纵即逝,当立刻准备强弩攻城……” 封常清向李瑄建议道。 他知道李帅不喜攻城。 但萨末鞬城的统领是呼罗珊总督,此人是黑衣大食的第一开国功臣,是一个坚信大食教的顽固分子,想让他妥协投降,难如登天! 萨末鞬城的粮食只要不腐烂,够大食人吃十年。唐军没有这种耐心。 而且大唐联军数量众多,为在河中持久立足,也需要这批粮食。 “李帅,末将认为封判官言之有理。我军愿为先锋,必在今日一举登上城墙!” 龟兹镇守使向李瑄说道。 骑兵在此战立下大功,而步兵寸功未立。 程千里被认命为步兵的指挥者,怎能不急? 在程千里话落后,毕思琛等统领步兵的将领,纷纷应和。 连马璘、来瑱、车神塞等统帅骑兵的将领,都认为要尽早拿下萨末鞬城,然后向呼罗珊的首府木鹿城进发。 “天将军,萨末鞬城是我们康国人的都城,里面有我们的父母妻儿,我们康国人愿意打头阵,猛攻萨末鞬城!” 康国的将领向李瑄请命道。 其他粟特国度的将领也纷纷请战,他们只想早日将大食赶出河中。 战至此时,每个国家都信心倍增。 如果表现的好,还会迎来李大帅的青睐。 天将军的威势,已植入他们的内心,对有信仰的人来说,天将军就是天神下凡,不可撼动。 “好!准备强攻萨末鞬城!” 李瑄果断同意攻城计划。城中的康国人不一定能坚持多久。 没有人知道,李瑄更需要时间,他不能在中亚待太久,他的精兵也需要一段时间休整,为他的大事谋划。 “李将军,你率领三千重甲步兵为主力,进攻东门,强弩为辅助你。” “程将军率领三千步兵在南面进攻。” “粟特诸国在西门攻击,吐火罗诸国和拔汗那、布哈拉等在北面进攻……” 李瑄又迅速下达作战指令。 很明显,李嗣业所率领的重甲步兵,为攻城的主力。 其他三面只是为拖住大食的兵力。 张兴率领的六千经略军步兵在南面铁门关一带,使唐军强弩不足。 所以要将有限的强弩,全部用在东面。 其他三面由弓箭手辅助。 马弓手也辅助攻城,攻城之初,由马弓手进行数轮抛射。 “遵命!” 诸将打起精神,领命行动。 “呜呜……” 号角吹响,兵马集结后,于萨末鞬城四周聚集。 不到半个时辰,攻城士兵已经到位,他们抬着云梯,向萨末鞬城靠近。 在他们身后,无数弓箭手握住强弓,等待接近后的抛射。 不同的是,东面进攻的唐军,全是身披铁甲的勇士,他们持盾护住头部,背负横刀,短矛。 李瑄亲自在东面坐镇,他手持两石强弓,在百步外专门瞄准大食的将领,充分发挥他百步穿杨的箭术,为攻城的士兵,尽绵薄之力。 知道李帅在身后掩护,攻城的士兵士气大震,立志成为先登者,夺得军功。 攻上萨末鞬城这样的大城,必然可获得勇士勋章,最少提拔为衙将,并获得丰厚的绢钱奖励。 “唐军要进攻了….” “戒备……戒备……” 大食的警钟敲响,有的新兵惊慌失措。 前几日的战斗,凶悍的唐军,为他们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他们害怕极了。 现在呼罗珊总督在王宫中。 城中康国人的叛变还未平息,这加剧大食守城士兵的恐惧。 不过呼罗珊总督宣扬为安拉而战,还是有一部分士卒,有一定勇气。 他们的将领迅速在每一段城墙上分配士兵,城墙上堆积有大量的雷石滚木。 弓箭手各就各位! “唐军果然选择在这个时候进攻!” 呼罗珊总督在王宫听到警备声,喃喃自语。 从他的神态能看出,他心中并没有那么平静。 现在是城中最危急的时刻。 康国人不足为惧,就怕影响大食士卒的士气,给唐军可乘之机。 一万人守卫萨末鞬城,使萨末鞬城成为毫无疑问的坚城。 康国人堵住王宫的大门,呼罗珊总督暂时无法离开王宫。 “总督,只要我们能在萨末鞬城,让唐军头破血流,我们就还有希望!” 阿林·伊布拉向呼罗珊总督鼓励道。 都知道他们已经穷途末路,就看还能坚持多久。 “我辜负了哈里发,但不会忘记我的使命。天将军野心勃勃,一定会向西进攻。只要在萨末鞬城多杀死一名唐军,就会使我大食人在抵抗中轻松一分。如果萨末鞬城告破,我会与其共存亡!” 呼罗珊总督握紧拳头说道。 他认为自己是大食人,忘了自己是波斯人的后代。 或许是出于信仰,使他觉得信仰大食教的人,都是同一类人。 这番话,表明呼罗珊总督没有信心守住萨末鞬城。 守卫城池,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军民一心”。 在守城的时候,百姓为守军箪食壶浆,为守军搬运雷石滚木,制造箭矢。 古往今来,那些守卫数月,甚至一两年之久的城池,无一不是军民一心。 很遗憾,大食人和康国人有天生的矛盾,可以用武力压迫,并不能同舟共济。 现在大食人还在与康国士卒战斗,康国人对大食人心怀怨恨。 在大食人守城的时候,还得分一部分人看守大食人的老弱妇孺。 “属下也会与萨末鞬城同死!” 阿林·伊布拉愿意追随呼罗珊总督同死。 从呼罗珊总督揭竿而起的时候,阿林·伊布拉就追随呼罗珊总督。 他认为呼罗珊总督是安拉化身,遇到天将军,只是时运不济。 半个时辰后,大食军士终于将王宫门前的康国士兵打散。 现在康国士卒落荒而逃,为绝后患,大食士卒必须在城中追捕,不放过一人。 呼罗珊总督也终于到达城墙上。 此时,城墙上插满箭矢,唐军在数轮箭雨之后,正式攻城。 登城梯也勾在女墙下,不断有大唐联军的士卒攀爬梯子。 但基本上都被雷石滚木砸下去。 勉强摸到女墙,又被众多大食士卒用长矛刺下去。 “总督,下方有唐军神箭手,您快下城墙。” 一名大食将领顶着盾牌向呼罗珊总督说道。 城墙上太危险了! 唐军数轮箭雨以后,等士卒攻城的时候,就不能再抛射,那样会误伤自家士卒,影响士气。 但唐军在每一面城墙下,都留下数十名百里挑一的神箭手。 这些神箭手大部分都是骑弓手,能做到五十步,百发百中。 而且他们大多集中在城楼前。 呼罗珊总督所在的北面城墙,已经有一名将领被唐军神箭手射死。 被射杀的队长有十几名之多。 正是因为这些神射手,一度使唐军摸到女墙。 大食弓箭手想要弓箭反击唐军神箭手非常困难,因为唐军神箭手处,有盾牌兵掩护。 而且大食弓箭手要将箭矢留给攻城的大唐联军! 呼罗珊总督听后往城楼处靠一靠,不去接近女墙。 不是他怕死,而是他不能死。 一旦在这个时候出现意外,萨末鞬城必提前崩溃。 “唐军一定难以攻上萨末鞬城!” 一刻钟后,阿林·伊布拉向呼罗珊总督说道。 大唐联军的进攻虽然猛烈,但大食士兵抵抗有条不紊。 唐军神箭手太少,带来的伤害有限。 “进攻北城楼的,不是大唐的精锐,是河中吃里扒外的叛徒。” 呼罗珊总督眉头一皱,他并没有这么乐观。 和唐军精锐一比,河中联军如同乌合之众。 “启禀总督,东面城墙,唐军先后登上女墙,虽将唐军杀回去,但士卒们压力很大,请总督支援东面!” 就在这时,传令兵气喘吁吁地来到呼罗珊总督面前禀告道。 “快让预备的士卒到东面城墙守护!” 呼罗珊总督面色一变,立刻下城楼,到东面城楼指挥。 “呼……” 一登上东面城楼,就有一支弩箭飞驰而过,插入呼罗珊总督一丈外的柱子上。 使呼罗珊总督的亲卫连忙举盾,将他前方完全护住。 “噗嗤!”“噗嗤!” 一个个士卒身中弩箭,载到在这面城墙上。 哪怕有女墙掩护,但他们终要举起雷石滚木,露头去抵抗唐军的攻势。 流血成小河,到呼罗珊总督的脚下,城头上尽是血腥之气。 守城的士卒,士气并不是很高昂。 有的还要队长架着刀催促从女墙后面站起来。 如果身后是家园,是亲人,他们或许会爆发血性。 可并不是! 他们来到异国他乡,不知自己为何而战! 为安拉而战! 这种信仰,早已被恐惧吞噬!取而代之的是迷茫! 安拉是看不见的,像是神人一样的天将军,却是活生生的。 “噗嗤!” 一名大食士兵刚举起石块,准备往城墙下扔。 下一瞬,一支弩箭插在他的胸前,溅起血花。 他手中的石头最终未能砸下,无力落在城墙上。 他眼神涣散,缓缓倒下。 “快顶住!” 一名大食队头在女墙后呐喊,他刚准备侧身,通过垛口观看城下的情况时,一支短矛向他面门刺他。 “噗嗤!” 短矛正中脖颈,鲜血肆意流淌。 随即,一名骁勇的唐军士卒爆发全力,踩在垛口,登上城墙。 他身披铁甲,短矛突刺,但寡不敌众,连杀三人后,被大食士兵找到铁甲的破绽刺死。 不过大唐士卒的攻击是源源不断的。 城楼前,有一个例无虚发的神箭手,哪怕一名将领露出一个耳朵,也会被瞬间洞穿。 城墙下,唐军如潮水一般,组成铁甲洪流。喊杀声震天动地。 攻坚之战,唐军士卒眼睛中反而燃烧着不屈不挠的火焰,人人志在先登。 登城士兵数十步外,是一排排强弩手,延伸到整个东面城墙。 强弩手瞄准城上射击,有唐军勇士登上城墙,才会暂时停止。 唐军神箭手,善于射箭的将领,都在东面城墙各段坐镇。 李瑄已经连射数十箭,杀死数十名大食披铁甲的将士。 可以说大唐联军倾尽精锐,力克一面城墙。 时间缓缓流逝,从辰至昃,唐军虽有损失,但士气一支保持着高昂。 而大食精锐丧失的情况下,守城者多为新兵组成,哪见过这种阵势,唐军精锐步兵登上城墙的概率越来越高。 呼罗珊总督在城楼入口处目睹,满面忧虑。 将领难以指挥,他看看到一名将领,明明顶着盾牌,却被一支箭矢从盾牌的缝隙中射死。 呼罗珊总督听说过天将军百步穿杨的传说。 城池下方执强弓者,一定有天将军! 现在呼罗珊总督没有办法,只能向东面调兵。 面对唐军山呼海啸般的气势,呼罗珊总督也有一种挫败感。 他自起义而来,进行不少攻城战,甚至还攻克白衣大食的都城。 但没有一场攻城战,有这么激烈。 唐军铁甲步兵在强弩、弓箭手的掩护下,前赴后继,视死如归。 如此下去,大食可能难以坚持到晚上。 但西面城墙能准备的都已准备。 “看我登城!” 李嗣业看久攻不下,勇士儿郎有不少死伤,非常心急。 在没有告知李瑄的情况下,李嗣业背负横刀,持大盾奔至萨末鞬城下方。 此时,李嗣业身披三重铁甲,证明他早就有先登之心。 在一名士兵从登城梯上落下后。李嗣业迅速补上,开始攀爬。 一块石头从上方坠落,直砸向李嗣业。 “嘭!” 李嗣业身强力壮,他手持盾牌,硬生生挡住坠落的石头,自身只是定一下攀登的步伐。 “这个李嗣业!” 李瑄看到李嗣业亲自登城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只能转弓,掩护李嗣业登城。 历史上李嗣业就是进攻邺城的时候,先登被箭矢射中。 养伤期间,听鼓声伤口崩裂而死。 李嗣业不是怕死的人,在冲锋陷阵的时候,非常激进。 在最危急的时候,李嗣业甚至脱下盔甲,赤裸着上身,在铁骑之间,持陌刀砍杀,鼓舞士气。 “噗嗤!” 一名大食士兵继续探头用石头砸李嗣业。 但被李瑄一件命中他的头颅。 两石强弓,把他脑袋都贯穿。 李瑄张弓搭箭迅速,转瞬间,连射三箭,清除李嗣业所登之处,露头的大食士兵。 李嗣业攀爬的速度也非常快,在到达登城梯尽头,摸到女墙的时候,深吸一口气。 “杀!” 一声怒吼,李嗣业执盾直接跳上垛口。 两名大食士兵见李嗣业登城,从女墙后准备刺李嗣业。 “嘭!” 李嗣业直接持盾牌撞上去,将一名大食士兵撞倒。 “噗嗤!” 李嗣业又反手一刀,将另一名大食士兵的脑袋砍下来。 “把他杀死!” 李嗣业像是铁塔一样的身高,一看就是狠角色,大食将领立刻吩咐士卒去围攻李嗣业。 而李嗣业在杀死两名大食士兵后,扔掉横刀,顺手捡起地上的长矛。 他一手盾,一手矛,挡在身后的垛口前,掩护士兵从这一处爬上来。 唐军都是铁甲步兵,只要几处垛口有数十名唐军爬上来,大食就无力回天。 大食士兵也明白一定要杀死先登的唐军,他们仗着人多势众,十几个人一起围攻李嗣业。 “铛!” 李嗣业一边用盾牌挡,一边用长矛拨。 他的力气巨大,十几支长矛攒刺,亦不能敌。 李嗣业为求杀敌,故意使背后防御大开。 只是他披三重甲,普通士兵的长矛根本刺不破。 李嗣业在大食士兵一轮进攻后,连突连刺,每一击都杀死一名大食士兵。 甚至李嗣业占住好几处垛口。 在李嗣业挡住大食士兵数轮攻击后,旁边的几处垛口,有三名铁甲步兵上来,他们立刻背靠背,用盾牌防御,并抽出横刀,靠近李嗣业。 李嗣业有支援以后,冲杀更猛。 十几名大食士兵,很快就被杀死。 更多的大食士兵调集,反而影响其他垛口的守卫。 也就是片刻时间,一名郎将,两名衙将从李嗣业捍卫的垛口登上,他们都颇有勇力。 “必须将他们杀死!” 呼罗珊总督见到此情况,大喊一声。 他转眼之间,就见唐军在城墙占据一席之地。 他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呼罗珊总督身边两名为数不多的猛将,不得不加入战团。 其中一名猛将,一个照面,就被李嗣业捅死。 另外一名被登上城墙的郎将所杀。 这段时间,已经使上百名唐军铁甲步兵登上城墙。 他们有的已经换上长矛,凭借重甲属性,向两边推进。 大食士兵缺少铁甲,面对身经百战的安西、北庭铁甲步兵不堪一击。 更何况还有李嗣业这种绝世猛将带头。 “挡住!挡住……” 呼罗珊总督还在叫喊中,被亲卫强行带下城楼。 城楼眼看就要被唐军占领,再不下去就来不及了。 仅凭大食在萨末鞬城的守军,当一段城墙失守,就可以理解为大势已去。 城下的李瑄点了点头,令毕思琛组织好士兵,准备入城。 他带着亲卫,亲自登上城墙。 然后顺着城楼的过道,往城下杀。 李瑄持一陌刀,如宰鸡屠狗一样,挥刀之间,血流漂橹,大食的最后一道防线被击垮。 李瑄与亲卫占领东城门,令士卒放开千斤闸,使更多的士兵,涌入萨末鞬城。 由李嗣业率领铁甲步兵,顺着城墙,杀向其他三面。 先将其他三面城墙占领,切莫放走一人。 大食城中,本就还有康国士兵在捣乱。 现唐军进入,几乎让大食士卒绝望。 他们没想到城池会失守这么快。 一个时辰后,北、南、西,三面城墙,先后失守。 魂胆皆失的大食士卒,接连不断地投降。 他们没有勇气面对死亡。 呼罗珊总督带着最后的数百顽固分子和一众呼罗珊的官吏,在康国王宫防守。 然宫墙低矮,宫门脆弱。 呼罗珊总督连困兽犹斗的资格都没有。 他不甘心。 所有的一切,都被李瑄无情碾碎。 第三百四十六章 总督之死,大唐的河中,李瑄西征 大食守军死的死,降的降。 只有呼罗珊总督和他麾下的数百人,被堵在王宫中。 唐军将王宫重重包围,呼罗珊总督插翅难逃。 跟随在呼罗珊总督身旁的官吏如丧考妣。 呼罗珊地区的贵族信奉大食教只有几年,本来那些贵族是不信大食教的。 还是那句话,政权属于高贵者,信仰属于贫贱者。 像呼罗珊总督这样纯粹的统治阶级教徒可没几个。 这些贵族成为呼罗珊官吏以后,可以乘势,但不可逆势。 如今的局面,使这些贵族官吏有投降苟且偷生的心思,他们纷纷向呼罗珊总督劝说道。 而且这些呼罗珊贵族,有极大一部分为波斯人。 “像一个勇士一样,为安拉而战,不许投降!” 呼罗珊总督握着刀柄,直接拒绝这些贵族官吏的话。 他已经陷入一种偏执,想要誓死去坚守。 “经典上说:宁愿孤独,不愿与恶人为伍。安拉没有保佑你,说明你在做邪恶的事情,这里本就不属于安拉。” 一名贵族官吏讥讽呼罗珊总督。 事到如今,也没必要对呼罗珊总督客气。 呼罗珊总督想让他们同死,他们怎么能坐以待毙呢? “大食人要有血性,死亡只是新的开始!” 呼罗珊总督毫无惧色地说道。 “我是波斯人,你也是波斯人。” 一名呼罗珊官吏否认自己大食人的身份,并直指呼罗珊总督忘记自己的根本。 呼罗珊总督一直在淡化大食人与波斯人的概念。在呼罗珊总督的观念里,他们只有一个称号,msl人。 呼罗珊总督的姓氏如此,这种虔诚是在骨子里的。 可惜的是呼罗珊总督执政呼罗珊的时间太短,还未将这种政策彻底推行下去。 听到这番话后,呼罗珊总督愣神了。 他的父母确实是波斯人。 “安拉并没有这样的意志,是你在利用安拉!” 这名波斯贵族继续向呼罗珊总督说道:“必须向天将军投降,我们所有的财产,只需要保住一命。” 这是一众呼罗珊贵族心中的想法。 他们知道唐军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但他们愿意将功折罪,换取生的希望。 哪怕是将唐军引入呼罗珊地区。 实际上,呼罗珊行省的首府,已经从木鹿城,转移到萨末鞬城。 大多数贵族官吏,都随呼罗珊总督到达萨末鞬城,他们本以为能跟着呼罗珊总督混一混军功,谁知是无尽的深渊。 一步又一步,唐军连战连捷,他们连逃跑的机会都没了。 “大胆,你们竟敢对总督如此无礼……” 对呼罗珊总督忠心耿耿的阿林·伊布拉向这些贵族官吏斥责道。 要是齐雅德、赛义德等将领还活着,谁还敢如此放肆? “无礼又如何?唐军马上就要杀进来,我们都将性命不保!既然呼罗珊总督执迷不悟,那就将他抓起来,献给天将军!” 波斯贵族的话落,立刻涌出上百名武士。 而呼罗珊总督身边,仅仅有十几名贴身亲卫。 之前为了帮助大埃米尔获得骑兵之战的胜利,他将他的亲卫骑兵,全部交给大埃米尔,基本都已战死沙场。 而这些贵族官吏都有自己的奴仆和护卫。 所以呼罗珊总督才会面对如今的窘境。 王宫中的数百名守军,都在宫门口防卫唐军的猛攻,无法得知殿中的情况。 而且脆弱的宫门,随时会被唐军攻破。 这些武士涌入以后,立刻对呼罗珊总督的亲卫展开攻击。 “啊……” 亲卫牢牢护住呼罗珊总督,刀枪碰撞,惨叫不断。寡不敌众下,亲卫一个接一个地倒在血泊中。 最终,一支支刀矛指向呼罗珊总督和阿林·伊布拉。 呼罗珊总督虽然手持宝刀,但缓缓闭上眼睛。 众叛亲离,他连死在战场上的机会都没有。 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见一见天将军,看看他有什么过人之处。 但他是一世英雄,不甘心成为李瑄的阶下囚。 一旦见到李瑄,他想死都难了。 “叛徒们!我不是大食人,也不是波斯人,这片土地上,迟早会出现一个新的民族,msl人……” 当呼罗珊总督再次睁开眼后,满目的坚定,他认为自己没错,他的信仰始终如一。 言落,呼罗珊总督将刀放在脖颈上。 “总督……” 阿林·伊布拉大喊一声,他想要制止,又没有制止。 这是最好的宿命! “噗嗤……” 呼罗珊总督一动宝刀,脖颈被划破,血流如注。 他的眼睛瞪大,却焕发光采,他看到新的希望,如他所言一样。 在弥留之际,似乎见他的对手,那个被称为天将军的男子。 从奴隶,到位极人臣。 本以为自己是主角,却在天将军手中一败涂地。 耳边还响着厮杀声,并且越来越近! 那奔跑起来,甲片的碰撞声响起。 但这短暂的意识,很快就消散。 人死如灯灭,黑衣大食第一开国功臣,呼罗珊总督死亡! “总督,我继续跟随你!” “噗嗤!” 阿林·伊布拉话音落,也拔刀自刎。 殿中的人没一丝伤感是不可能的。 无论呼罗珊总督是否过错,他在那段时间,深得人心。 奈何天将军出现,使呼罗珊总督身败名裂。 再看王宫内,唐军已经杀入,仅剩的大食士兵抱头鼠窜。 唐军距离主宫殿越来越近,呼罗珊总督断气之前听到的不是幻觉。 吓得贵族官吏连忙抬着呼罗珊总督的尸体,下令大食士卒放弃抵抗,并向唐军投降。 “呼罗珊总督死了?” 李瑄一袭戎装,进入康国王宫中,看到呼罗珊总督的尸体。 “天将军,他是呼罗珊总督!” 曹国王哥罗仆禄见过呼罗珊总督,他指着呼罗珊总督的尸体,向李瑄回答道。 他心中也很唏嘘。 去年的时候,呼罗珊总督召见西域诸国王到萨末鞬城。 那时的呼罗珊总督统千军万马,意气风发,时人都认为呼罗珊总督是一代枭雄,是今后河中的实际掌控者。 随着天将军进入河中,一切破碎! 河中诸国王明白,呼罗珊总督只是信仰神,而天将军是真神。 “呼罗珊总督是英雄,我挺欣赏他的,可惜!” 李瑄口中说可惜,但心中没有一丝惋惜。 在李瑄心中,呼罗珊总督一定要死。 他主张的观念,对李瑄统治河中,影响呼罗珊地区,威胁甚大。 他主宰的地图中,不需要这么狂热的信徒。 大食人就是大食人,粟特人就是粟特人,波斯人就是波斯人。 “天将军饶命,我们愿意向您奉献所有财物,愿意为您效力!” 就在这时,一起被士卒押送的贵族官吏,跪在李瑄的身边,请求饶恕。 他们听说这是天将军,敬畏,恐惧。 只要保住一命,他们愿付出所有。 哥罗仆禄在李瑄耳边,向李瑄翻译道。 “慢!把他们放开!” 李瑄一挥手,让士卒先退到一边。 “你们是什么人?” 李瑄问他们的身份。 “回天将军,我等是呼罗珊地区的……” 一名波斯贵族官吏为代表,向李瑄回答道。 李瑄年轻的相貌,更让他们惊为天人。 能年纪轻轻叱咤天下,这不是神是什么? 他们老老实实地向李瑄交代自己的身份。 他们的地位,相当于大唐的豪强加地方官,标准的地方土皇帝。 有波斯人,有大食人,还有西哥特人,甚至天竺人等等。 听说这些人要花钱买命,李瑄立刻来了兴趣。 他正想搞钱呢! 不过这些贵族官吏的资产大多数在呼罗珊地区,金银财宝也在那里,必须李瑄进入呼罗珊地区取。 这难不倒李瑄! 李瑄要复国萨珊波斯,拿下呼罗珊地区为萨珊波斯的领土。 正好需要一些呼罗珊贵族支持! 而由李瑄征服的呼罗珊贵族,哪怕萨珊波斯建立,李瑄也在其中有巨大影响力。 如果黑衣大食不解体,李瑄不可能一根筋地杀到伊拉克,杀到他们的圣城麦加,杀到埃及。 因为那样会损失他精锐兵力,也有可能使他陷入泥潭,无法抽身。 吞噬呼罗珊地区的萨珊波斯建立,再加上河中输血,能使他无后顾之忧。 “波斯最后一代君主伊嗣俟三世的后代普尚正在柘枝城。他依旧是大唐所封正统波斯王,我欲重立波斯王国。你们觉得怎么样?” 李瑄听到这些人的言论后,向他们询问道。 “我们无时无刻不期盼波斯国的光复,一定会鼎力支持!” 一阵沉默后,一名波斯人向李瑄回答道。 这对波斯人来说是好事。 黑衣大食明显不太行,由波斯人主导疆域,总强过大食人。 如果提前支持普尚,他们不仅能保住性命,说不定还能继续尊贵。 呼罗珊化的大食人面有难色,他们都明白波斯国的光复,意味着什么。 波斯帝国巅峰的时候,就是他们大食帝国巅峰时的疆域。 一定会将他们赶回沙漠! 但自他们跪在李瑄面前的那一刻,他们就放弃了自己的信仰。 不同意,就意味着死亡。 在这名波斯贵族话落,在场的人,都先后支持李瑄复国萨珊波斯。 “好!你们暂时呆在康国王宫中,过段时间,你们随大军西征。” 李瑄满意地点了点头。 “多谢天将军!您以后就是我们的信仰,我们愿为您赴汤蹈火!” 这些贵族官吏经过哥罗仆禄传话后,再次拜谢。 李瑄可不会绝对相信他们,信仰的随意抛弃,随意树立,意味着他们面对更强大的势力,还会反复无常。 不过李瑄势大,他们是很好的利用对象。 天色已晚,李瑄令人打扫战场,统计伤亡,并整理萨末鞬城内的粮草辎重。 康国王是呼罗珊总督去年新立,李瑄将其废除,以后押送回长安治罪,并将原本被大食人杀死的前任国王的儿子,立为新任康国王。 如此,得到康国百姓和士卒的信服。 也得到王室的效忠! 翌日,粮食还未统计完毕,一名传令兵从南方驰来,入萨末鞬城向李瑄禀告道:“启禀李帅,铁门关一带,发现三万多大食步兵,其中还有大量重甲步兵,他们即将与张兴将军所率步兵相遇。” 李瑄并不觉得惊讶,此战他出其不意,使大食没有准备好,各地区、行省的兵马一批一批地涌入。 只是步兵到达,没有骑兵策应,唐军能轻易截断他们的粮道,将他们围杀。 随即,李瑄令车神塞、封常清率领经略军的骑兵,南下驰援张兴,并力主围歼大食所有的步兵。 这一战,李瑄没有亲自前去,他相信麾下能干得漂漂亮亮。 李瑄麾下的安西、北庭步骑要休整一下。 计划五天后出发,突袭呼罗珊地区的木鹿城。 趁着呼罗珊行省几无兵力,拿下呼罗珊行省。 然后向其他呼罗珊地区扩张。 广义上的呼罗珊地区,到达里海东南。 他要打着波斯复国的旗号,先占领呼罗珊。 罗马帝国与黑衣大食有仇恨,白衣大食即将亡国的时候,君士坦丁五世夺回叙利亚北部的盖马尼恰马卡亚。 如今大食帝国如此兵力调动,罗马帝国不可能不知道。 他们与大食帝国是死仇,得到一些消息,必会做出行动。 哪怕罗马帝国的敌人还有斯拉夫人、保加尔人。 但重振昔日罗马帝国的荣光,是所有罗马君主的愿望。 君士坦丁五世的父亲利奥三世是罗马帝国伊苏里亚王朝的开国君主,趁着大食人围攻君士坦丁堡之际,改朝换代,并击退大食人,他的成就是伟大的。 君士坦丁五世也一定会继承父亲的夙愿,向罗马帝国时代的光辉迈进。 李瑄为他们创造机会! 黑衣大食在损兵折将后,无法承受两面的危机。 三天后,萨末鞬城的粮草完成清点。 现在河中所拥有的粮草,足够唐军食用一年以上。 一些金银珠宝,李瑄暂且令人运往柘枝城。 唐军在萨末鞬城之战中,获得的马匹总共超过六万匹,前前后后,唐军死亡和伤病、损坏的马匹不过一万。 李瑄在那密水北岸,为马革裹尸的士卒举行葬礼。 两场战役,大唐联军又有七千余人战死,哪怕是胡人,李瑄也一视同仁。 他承诺战后给葛逻禄人、粟特人、拔汗那人、突骑施诸部奖励。 碎叶镇守使赵崇玼的战死,李瑄十分遗憾,他会将他的功绩,计算在他的子嗣身上,今后萌荫。 碎叶镇守副使来瑱,暂时担任碎叶镇守使。 李瑄晋升郝廷玉为碎叶镇守副使。 李瑄知道郝廷玉在历史上也被封为郡王,能力不凡。 而且郝廷玉是卒伍出身,不是李瑄带来的河陇派系,提拔郝廷玉,能鼓舞安西北庭军的士气,彰显李瑄的威望。 至于立下重功的李嗣业等,待战事全部完毕后,再行封赏。 安西都护府和北庭都护府的官职不少,但要职太少。 使诸将能力和职位不太匹配。 与此同时,李瑄令吐火罗诸国的将领,率领自己的部下回河中。 李瑄封他们为各自的国王,让他们推倒原本的国王,成为新的领导者。 吐火罗诸国的反复无常,令李瑄很不爽。 他们有许多信仰大食教。 作为呼罗珊的前线,李瑄要的吐火罗诸国,是能在大食人入侵的时候,全力抵抗。 而非现在这种首鼠两端,非但不抵抗,一面臣服大唐,一面迎接大食军队,并给予其粮草,帮助其渡过乌浒水。 李瑄不干涉吐火罗诸国的政务,只是要清除这一批统治者,换取更新锐的力量。 那些在李瑄的威势下成为国王的人,更容易服从李瑄。 至于昭武故地,李瑄没有插手。这些粟特诸国的国王,李瑄没有理由去罢免。 鉴于他们战争的出力,李瑄将粟特诸王、布哈拉、拔汗那等国王召集起来设宴安抚,告知他们不必为吐火罗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惊慌。 忠于大唐者,大唐从不亏待。 李瑄又令靠近雷翥海(今咸海)的花剌子模,向他献礼称臣。 花剌子模在这个时代又叫火寻,数十年前被白衣大食征服。 由于要穿越千里沙漠,到达鸟不拉屎地方,李瑄没有一点出兵花剌子模的欲望。 现在的花剌子模连曹国都比不上。 如果花剌子模真不识抬举,李瑄不介意派遣一支精锐饮马雷翥海。 吐火罗诸国的将领,在离开前纷纷向李瑄表达忠心。 本来只是一个将领,在李瑄的支持下,他们也觉得自己有当国王的命。 天将军的话如同圣旨。 他们的麾下跟着天将军,也粘上一些凶悍之气,想政变十分容易。 这些将领中,不乏国王的兄弟,王室成员。 但国王之位,谁不想当? 李瑄向他们承诺,只要服从大唐,就不会干预他们国家,动摇他们的地位。 并让他们携带“天将军手令”,大胆去做。 吐火罗诸国的将领更有底气! 五日后,李瑄不等铁门关的战果,整装出发,突袭呼罗珊行省。 他率领安西、北庭军、长城军,葛逻禄、突骑施骑兵、拔汗那骑兵。 留下尉迟胜,守卫萨末鞬城,并保持与李瑄的联系。 至于粟特的兵马,帮助唐军看押大食俘虏。 此行李瑄还带上波斯王普尚和一众波斯大食贵族。 他沿着那密水进军,过何国、安国,又渡过乌浒水(今阿姆河),然后从沙漠行军。 这一条道路,原本是呼罗珊总督向河中运输粮草的道路。 唐军有引路人,又有探马前行,哪怕是步兵,也骑着马匹,行军迅速。 李瑄已经从贵族官吏那里得知大食诸行省的行军路线。 要在他们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迅速拿下呼罗珊行省,最好再击破大食一部援军。 萨末鞬城的失败,很快就会传到艾布·阿拔斯的耳中,他一定会做出新的决定。 李瑄要打他一个时间差。 …… 在李瑄驰向呼罗珊行省的时候,铁门关外,正发生着一场激战。 呼罗珊地区南部,为镇压异乱的叙利亚步兵,原本驻扎在靠近天竺的地方。 所以他们行进的时候,会经过吐火罗,过铁门关。 他们只被催促快速行军,还不知萨末鞬城已经陷落。 所以在遇到张兴所率领的六千经略军步兵后,第一时间选择破关冲击。 大食主将以为凭借战无不胜的重甲步兵和人数优势,能轻而易举攻破铁门关,与大埃米尔汇合。 但两千能够破甲的强弩,使大食步兵吃尽苦头。 唐军占据高地,重甲步兵坚不可摧,大食步兵死伤惨重,却难以攻克。 又派遣更多轻步兵辅助冲击,又被陌刀军杀得血流成河。 仅仅一天时间,唐军经略军轻骑、精骑赶到。 同时到来的,还有一人四马的重甲骑兵。 大食步兵见此以后,果断撤出战斗。 骑兵如果不冲阵,步兵永远也不可能是骑兵的对手,哪怕是呼罗珊最精锐的叙利亚重装步兵。 他们保持阵型撤退,车神塞率骑兵一路追击至乌浒水。 阻碍大食步兵渡过河水。 他们来时的船只,早已不见踪影。 等他们携带的粮草用完,就是他们的末路。 这就是出国征伐的坏处,一旦失去主动,将沦为任人宰割的鱼肉。 空有精锐的步兵,无处发力。 唐军超过万人的骑兵,日夜不停地骚扰,不给他们制造船只、皮筏的机会。 十天时间,将他们的粮食耗尽。 期间,大食主将想要诈降,被封常清识破计策,并未上当。 在大食步兵穷途末路的时候,一部分士兵想要游过乌浒水逃命。 他们不顾将领的命令! 但不会游泳的大食士兵居多,这使得大食步兵阵脚大乱。 车神塞果断命令重甲骑兵冲击,精骑随后,轻骑掠阵。 两个时辰后,乌浒水旁尸横遍野,数以千计的大食步兵淹死在乌浒水中。 其主将被车神塞阵斩。 最终被俘者超过万人。 这场乌浒水之战,唐军大获全胜。 也意味着彻底清除大食在河中的势力。 从这一日起,河中的城池上,只有大唐的军旗,还有“天将军”这个妇孺皆知的称呼。 车神塞按照李瑄留下的军令,覆灭大食步兵后,除了派遣士卒将俘虏押往萨末鞬城。 其余兵马,包括张兴所率领的步兵,渡过乌浒水,从吐火罗南部迂回,与李瑄的主力在呼罗珊行省会师…… 第三百四十七章 大食帝国与罗马帝国的反应 库法,哈希姆城。 金碧辉煌的宫殿中,大食帝国阿巴斯王朝的开国君主艾布·阿拔斯召集大臣,入殿商议军机大事。 艾布·阿拔斯一脸阴鸷,看出来在暴怒的边缘。 下方的大臣们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显然非常畏惧艾布·阿拔斯。 虽然艾布·阿拔斯自称为“安拉在大地之上的影子”,但在大臣们心中,萨法赫这个称号,更容易形容他。 在还没有继位的时候,艾布·阿拔斯将倭马亚王族欺骗去了赴宴的地方谎称和解,然后在宴会上杀光了他们,这件事被称为“血洗盛宴”,惟一一个生还的倭马亚王族成员现在逃到了西班牙,艾布·阿拔斯正想方设法的追杀。 自艾布·阿拔斯登基以后,他把倭马亚王朝所有已经死去的哈里发的坟墓全部挖开,并且焚尸,显露出残暴。 本来阿拔斯家族因为四大哈里发时期立场,信奉sy派。但攫取权力后,立刻摇身一变,成为xn派的“忠实信徒”,并大肆迫害sy派的教徒。 “呼!萨末鞬城外,我们近卫军的骑兵已经全部被消灭,大埃米尔已经战死,呼罗珊总督估计也凶多吉少,说说你们的意见吧!” 殿中一阵沉寂后,艾布·阿拔斯向众官吏开口说道,一股怒气充斥在心中,他很想发泄。 呼罗珊总督在揭竿而起的时候,高喊“助我者,皆黑衣”,是以旗帜黑色,汉人史书称其为“黑衣大食”。 可以说呼罗珊总督是黑衣大食的实际缔造者,但最高权力最终被艾布·阿拔斯获得。 后世的哈里发马蒙把呼罗珊总督与亚历山大比肩,并非没有道理。 虽然呼罗珊总督是艾布·阿拔斯忌惮的对象,但艾布·阿拔斯一直想利用其铲除异己。 在阿拔斯王朝刚建立的时候,艾布·阿拔斯派遣他的兄弟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亲自前去争取了呼罗珊总督的同意,呼罗珊总督可任意处决怀疑对象而不请求哈里发的首肯。 而当艾布·阿拔斯指派他自己的亲戚伊萨·本·阿里往法尔斯赴任,呼罗珊总督在当地的部下甚至拒绝承认哈里发的任免,只认呼罗珊总督的军令。 从呼罗珊返回后,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对艾布·阿拔斯说:你根本算不上哈里发,呼罗珊总督一日不死,你的统治就什么都不是。 艾布·阿拔斯的回复是:保持安静,别告诉别人。 他早就有铲除呼罗珊总督的心思,但不动声色,呼罗珊总督能力,他还可以利用。 只是他没想到在心中强大无比的呼罗珊总督,竟然败得这么惨! 糊里糊涂输掉全部! 呼罗珊总督真该死啊! 艾布·阿拔斯此时恨透了呼罗珊总督! 连环效应下,进入河中支援的步兵,都将有危险。 这已经威胁到他的统治了! 作为一个自认为“雄才大略”的哈里发,他难以忍受这样的污点。 “回哈里发,国家新立,又经大战,各地总督也有不服从者,百姓渴望安定,不能再持续下去,当与大唐求和。” 维齐尔艾布·赛莱麦·赫拉勒见没有人吭声,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向艾布·阿拔斯说道。 维齐尔,翻译为“帮助者”、“辅助者”,相当于大唐的首席宰相。 艾布·赛莱麦·赫拉勒是阿拔斯王朝第一位维齐尔。 历史上像开了一个玩笑,在另一个时空,艾布·赛莱麦·赫拉勒此时已经被艾布·阿拔斯利用呼罗珊总督杀死。 现在却活得好好的! 可能是因为李隆基的诏书,让艾布·阿拔斯有压力,也可能是李瑄牵制住呼罗珊总督,使艾布·阿拔斯有决定的时候,难以对艾布·赛莱麦·赫拉勒下手。 艾布·赛莱麦·赫拉勒的权势很大,威望也很高,艾布·阿拔斯不满已久,但他不能亲自动手,想要借刀杀人。 可现在刀已经没了! “你是想让安拉向大唐的皇帝臣服吗?你想背叛安拉吗?” 艾布·阿拔斯对艾布·赛莱麦·赫拉勒大喝一声。 李隆基挑衅一样的诏书,他记忆犹新,这种侮辱他一直记得。 大食帝国,怎么可能向大唐臣服,沦为附属? 于是,正在气头上的艾布·阿拔斯对艾布·赛莱麦·赫拉勒接连质问。 “哈里发,请原谅我的失言。我的意思是与大唐暂时停战,我们退出河中,养精蓄锐,重整旗鼓。然后找到失败的原因,再找机会卷土重来。高贵的安拉信徒,永远也不会向卑贱屈服……”艾布·赛莱麦·赫拉勒赶紧向艾布·阿拔斯一拜,重申他的立场。 现在的局势,最好的办法是退出河中。 巩固呼罗珊地区,防止农民起义。 当年倭马亚王朝在呼罗珊地区失守的原因之一,是粟特贱民连续十年的叛乱,耗费呼罗珊地区人力物力。 使百姓苦不堪言,所以呼罗珊总督才能携带写着“发起召唤,时机已到”的信件,到达木鹿城准备起义。 艾布·赛莱麦·赫拉勒担心的是呼罗珊地区百姓因为此次惨败,再度造反。 因为呼罗珊地区大部分都是波斯人。 “我们最强大的骑兵是近卫骑兵和呼罗珊地区的铁骑,传令的人说唐军的骑兵和沙漠中的沙子一样多,铁骑的凶猛,与狮子一般。” “我们失去骑兵,只能以步兵为主,在骑兵未训练完成之前,确实不可以再与唐军起冲突。不过此仇必报!” 艾布·阿拔斯听到艾布·赛莱麦·赫拉勒的话后,没有理由再训斥他,只能回归正题。 艾布·阿拔斯并不是有勇无谋,他不能接受臣服,但不代表他不接受停战。 现在他没有足够力量再与唐军在河中角逐。 如艾布·赛莱麦·赫拉勒所说,最好的办法,是先退出河中,休养生息,等待卷土重来的机会。 “启禀哈里发,停战我们是被动的一方,天将军或许会不同意,我们为了安拉,还要做好备战准备,以免被异教徒玷污圣土。” 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此时出列向艾布·阿拔斯说道。 此时的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已经四十五岁。 在这个时代,这是走向末年的年纪,但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眼中却充满光亮。 因为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在不久后,有一个名垂千古的名字——曼苏尔! 曼苏尔,是胜利者的意思,他才是阿拔斯王朝的奠基人,真正奠基五百年庞大王朝的人。 即便艾布·阿拔斯是开国君主,但在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面前,还差了许多。 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在蛰伏中,以免他的哥哥将他除掉。 他已经预料到停战并非容易的事情,结合之前大唐皇帝的诏书,再结合天将军的强大,大唐的野心,或许不单单是河中。 “如果各地总督听从命令,就没有这次河中的失败。传令各地总督,尽快将兵马调集到呼罗珊地区,如果在贻误军机,我必会惩罚他们!” “另外,让叙利亚地区的步兵停止前往萨末鞬城,撤退回木鹿城。” 艾布·阿拔斯认为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的话有道理,让自己的侍从传达命令。 刚获得权力没多久,反对派也很多,有的总督还是前朝旧臣。 当前国内派系众多,除了sy派以外,还有辛巴德派、波斯拉万派、哈瓦立及派等等,都不太服从阿拔斯家族的统治。 这一次,艾布·阿拔斯放下狠话,如果这些总督还不出兵,他一定会出兵讨伐。 但是大臣们眉头紧皱,这次河中大战的失败,就注定阿塞拜疆等地的总督,不会再出兵。 威胁也没用,内忧外患下,暂时不可能与那些派系撕破脸。 “维齐尔,由你去和天将军谈判,我们可以退出河中,但唐国不能有任何要求,而且要释放呼罗珊总督和被唐军俘虏的士兵。” 艾布·阿拔斯又向艾布·赛莱麦·赫拉勒吩咐道。 “遵命!” 艾布·赛莱麦·赫拉勒无法去拒绝,这两年,从艾布·阿拔斯对他的态度中,他感觉到不同寻常的意味,所以他谨小慎微。 这种国之大事,也只有他出马了。 “我准备重新派遣呼罗珊地区的元帅,谁愿意前往统兵作战?嗯!尽可能在听从圣令的行省招募更多志愿者。” 艾布·阿拔斯点了点头后,又向大臣们说道。 他也意识到靠那些不听命令的总督不靠谱。 唯有在听从他的地区,招募志愿者,以充实军队。 现大埃米尔战死,呼罗珊总督生死未卜,需要一名新的大将,到呼罗珊地区统筹。 “请让我前往,一定不会辜负哈里发的期望!” 一名男子出列,向艾布·阿拔斯一礼。 他叫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正统的波斯贵族。 历史上,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是阿拔斯王朝相权世家巴尔马克家族创始人,也是大食帝国波斯派系奠基人物。 解读阿拔斯王朝的历史,永远也绕不开他。 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本来是呼罗珊总督的部下,跟随呼罗珊总督起义。在起义即将有眉目的时候,他觉得艾布·阿拔斯更有前途,立刻投身于艾布·阿拔斯的麾下,成为阿拔斯家族的部将。 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原本和艾布·阿拔斯一样信奉sy派,在艾布·阿拔斯改信xn派后,立刻转变信仰,跟随艾布·阿拔斯到底。 聪明的人,比普通人更懂得变通。 这也是经过一场血腥政变后,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还能被曼苏尔任命为宰相的原因。 也侧面证明宗教只是权力者手中的把戏,不需要的时候,可以随时抛弃。 此时的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能站出来,不是因为他与呼罗珊总督的感情,更不想为呼罗珊总督报仇。而是觉得这是他的一次机会。 如果艾布·赛莱麦·赫拉勒与天将军谈判成功,他就有临危受命的功绩,成为新任大埃米尔指日可待。 如果谈判失败,唐军进入呼罗珊地区,他再做打算。 “巴尔马克将军是勇敢的,我相信你不辱使命,等凯旋归来,将军会得到福报!” 艾布·阿拔斯并没有看穿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内心的想法。反而很欣慰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能在关键时刻站出来。 “愿为哈里发赴汤蹈火!” 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非常虔诚地向艾布·阿拔斯一拜。 他从来不会张口闭口的说“安拉”,而是一直言“哈里发”,隐隐表明哈里发大于安拉。 这种不经意之间的谄媚,是艾布·阿拔斯无比信任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的原因。 “那个天将军真有那么勇猛吗?传言他能将人和马一起撕成碎片,他们亲眼看着第一勇士胡马木被天将军撞飞数十匹马的距离。天将军还会邪术,他骑马奔跑的时候,我军战马不受控制乱窜。” 终于,艾布·阿拔斯脱口而出这个问题。 自怛罗斯之战的消息传来后,他脑海中反复回响天将军这个名字。 无数消息,都在诉说天将军的神勇,有人说他不是凡人。 艾布·阿拔斯也一度怀疑,但又一次的大战,他的大将死伤,让他也难以确信。 安拉的信仰下,不该这么神话一个人。 但这个人正在向他们逼近,正在动摇着王朝的根本。 艾布·阿拔斯昨夜梦中惊醒,才收到这条消息,不知不觉,自称屠夫的他,听到“天将军”后竟有些心寒。 “这一定是讹传!天将军再勇猛,也一定是血肉之躯,一百个勇士,足矣将他杀死。我们战败,绝不是这种因素,而是其他原因。” 田赋大臣伊萨·本·阿里向艾布·阿拔斯回答道。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他可不信这种传闻。 他知道从溃兵口中传来的消息,往往会夸大其实,他们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 “我也认为有道理,天将军的勇猛是一定的,但不会勇猛到无法战胜。” 艾布·赛莱麦·赫拉勒开口说道。 即将前往呼罗珊地区的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见艾布·阿拔斯眉头舒展后,欲言又止。 “天将军据说比呼罗珊总督还年轻,还能活很多年。” 艾布·阿拔斯听说天将军只有二十多岁。 呼罗珊总督算是英雄豪俊,今年才三十岁而已。 天将军比呼罗珊总督更年轻,却屡屡战胜呼罗珊总督。 河中大败,让艾布·阿拔斯心中蒙上阴影,他的表现,可以说是色厉内荏。 “我们军队还很强大,哪怕唐军不停战,我也有信心为哈里发挡住天将军。”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内心畏惧天将军,但话语强硬。 “你是我们军中的希望啊!” 艾布·阿拔斯虽然这么说,但没有派遣近卫军给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 他怕哈希姆城周围仅剩下的五万近卫军步兵,再次折损,这样他就无法镇压伊拉克地区,叙利亚地区也会出现纰漏。 而且叙利亚地区剩下的兵马也不能调遣,还要防守罗马帝国。 所以除了有限的兵力外,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只能依靠新招募的志愿军。 这场议会,开了很久才结束。 会议最后,一些大臣看出,“屠夫”也有畏惧的时候。 天将军,更令人胆怯了。 没过多久,艾布·阿拔斯再次震怒。 两条不好的消息,先后传入哈希姆城。 吐火罗诸国中亲大食的国家,传书艾布·阿拔斯,萨末鞬城被唐军强攻,上万守军,却一日沦陷。 艾布·阿拔斯大骂呼罗珊总督无能,甚至用“矮子”这种羞辱的词汇来骂呼罗珊总督。 众所周知,呼罗珊总督非常矮小,且腿很短。 只是呼罗珊总督五官端正,皮肤光滑,胡须浓密,举止迷人,让人忽略他的矮小。 在一阵暴怒后,得知呼罗珊总督自刎而死,艾布·阿拔斯又一改常态的哭泣,而且声泪俱下。 如果呼罗珊总督能在占领安西都护府后死掉,那该多好啊! 他是想呼罗珊总督死,但不是现在啊! 在得到呼罗珊总督死讯后仅仅三天,艾布·阿拔斯又收到三万以重装步兵为主的叙利亚步兵,几乎全部被唐军杀死在乌浒水河畔,尸体把河流都堵塞了。 只有少数会游泳的人逃过河。 叙利亚重装步兵一直是黑衣大食的主力,将其布置在天竺附近,也是为了震慑。 这支主力步兵的失去,让阿拔斯王朝雪上加霜。 他们能调集的精锐兵马越来越少。 艾布·赛莱麦·赫拉勒已经出发与天将军谈判。 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也带着兵马和命令,前往呼罗珊地区。 只希望国家能赶紧安稳,等喘息过后,再报仇雪恨。 但这注定是艾布·阿拔斯一厢情愿! 李瑄用兵出其不意,他知道黑衣大食刚建立统治,还未完全掌控这个国家。 趁他病,要他命。 这个时候是进攻的最佳时机。 艾布·阿拔斯想不到唐军刚经历连番大战后。还能整理兵马,奔向呼罗珊地区。 所以当他得到边境的告急后,精致的水晶杯,在他手中摔碎。 呼罗珊行省,是大食第二大赋税来源地,如果再加上周围的呼罗珊地区,是大食帝国的重要命脉。 他们不能失去呼罗珊! 然他最清楚呼罗珊行省兵力空虚,首府木鹿城可能连一千士卒都没有,更别说其他城池。 艾布·赛莱麦·赫拉勒的谈判,很可能无疾而终。 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注定再与天将军兵戎相见! 他虽然宠信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但他不认为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是天将军的对手,甚至统兵能力还不如大埃米尔。 更何况情报上说,唐军数以万计的骑兵,顷刻间就将边境的城堡踏平。 这一瞬间,艾布·阿拔斯慌了。 他难道再将近卫军派出去与唐军一战吗? 埃及地区、伊拉克地区的兵马,到达以后再失败,会直接影响到他的统治。 艾布·阿拔斯更得到消息,阿塞拜疆等行省总督,蠢蠢欲动。 这些总督觉得阿拔斯家族创立的王朝,不会持久。 连忠心的总督,都难免产生想法。 艾布·阿拔斯与大臣们商议后,决定让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在呼罗珊地区周边的大城组成防线。 很明显,他们来不及守卫呼罗珊行省。 以前,白衣大食经常能联系吐蕃,在西域与大唐角逐。 现在艾布·阿拔斯陡然发现,大唐周边竟然不再有一个敌对的强国。 突厥被灭了,大可汗被天将军生擒;回纥被天将军打怕了;曾经强大的吐蕃,需要大唐皇帝加封称号。 西域,以及西域周围上百个国家,无不对大唐俯首称臣。 那些游牧民族的骑射,成为天将军手中任意驱使的武器。 艾布·阿拔斯最终又向艾布·赛莱麦·赫拉勒传信,与天将军谈判的时候,只要不臣服大唐,尽可能妥协一下。 他需要时间重整旗鼓! …… 大食帝国的一举一动,没有瞒过死对头罗马帝国(今后拜占庭帝国称罗马帝国,用拜占庭不合适)。 此时的罗马帝国可是占领着叙利亚地区的北部,在叙利亚地区难免有一些眼线。 自大食帝国建立以来,罗马帝国被强悍的大食人打得抱头鼠窜,屡屡丢弃土地。 巅峰的时候,大食人占领了小亚细亚,进攻罗马帝国首都君士坦丁堡。 罗马帝国能稳住阵脚,也只是趁着白衣大食后期的腐朽而已。 现在罗马帝国的统治姓氏是伊苏里亚王朝,十年前,君士坦丁五世,继承他父亲利奥三世的皇位,不久后,大食改朝换代,君士坦丁五世得有一番功绩。 不过君士坦丁五世的目标不仅限于此,他想取回属于罗马帝国的叙利亚,耶路撒冷,伊拉克、埃及。 被邪恶大食占领的国土,还有很多。 他希望有朝一日,他能像凯撒大帝一样,加冕“大帝”的称号。 本来君士坦丁五世想要对付可恶的保加尔人,因为他们还有屈辱,握在保加尔人手中。 但是大食帝国的动荡,引起君士坦丁五世的注意。 在遥远而神秘的东方,那个能制造华丽丝绸,精美瓷器的国度,一个被大食帝国称为天将军的男子,已经战胜、杀死二十多万大食兵马,大食帝国的骑兵也几乎损失殆尽。 现在伊拉克和叙利亚地区,兵力大大减少,且大食已经没有援军。 这不正是他们的机会吗? 君士坦丁五世从未想过东方古国会有朝一日,与他们的劲敌大战。 因为亚历山大大帝东征,最远也只是到印度河流域,无法北上越过葱领。 意味着唐军要翻山越岭,与大食帝国交战。 这天将军一定是强大的统帅! 君士坦丁五世很想派使节去大唐,但道路不通,他也知道时间来不及。 与大臣商议以后,君士坦丁五世决定御驾亲征,率领八万兵马,向叙利亚中南部进攻…… 第三百四十八章 波斯诗人为天将军歌功颂德 李瑄率领主力进入呼罗珊行省,轻易踏破黑衣大食的戍堡。 大食的游骑见到唐军后,就跟老鼠见到猫一样,落荒而逃。 唐军士卒皆骑马而行,日行百里。 很快,唐军遇到呼罗珊行省第一座重镇,库什马汉。 此城镇兵力只有两百余人,还有不到一百的警卫人员。 这是一座中转城镇,早已抽干了兵力,只有粮仓。 由于双方兵力悬殊,唐军铁甲冲击上去,刚见血液,这些武士、警卫,就向唐军投降。 唐军几乎兵不血刃拿下库什马汉。 而库什马汉是拱卫木鹿城东侧的城池,距离木鹿城不足二十里。 李瑄刚拿下库什马汉,就派遣李嗣业率领安西铁甲精兵,进攻木鹿城。 另外,令白孝德率领轻骑,先行在木鹿城周围,见机行事。 堵住木鹿城,获得木鹿城中的贵族财富,才是李瑄的目的之一。 木鹿城在呼罗珊地区最东面,紧挨着河中地区,在安息帝国时期,就是地区首府,是丝绸之路上的商道要冲。 城中和周围手工业、商业十分发达。 在漫长的岁月中,地方的豪强一直占据一席之地,在这个地方积累了大量的财富。 作为大食帝国第二大赋税重地的呼罗珊行省,其税收大部分都集中在木鹿城中。 李嗣业不只是强攻木鹿城。 他带着许多木鹿城的官吏前来。 如果守城者不开城投降,则立刻攻城。 现如今,木鹿城只有五百守军,外加三百警卫人员。 呼罗珊总督战死的消息,已经在呼罗珊地区传开。 连一万多守军的萨末鞬城,都抵挡不住唐军一天的进攻,怎么看木鹿城都摇摇欲坠! 唐军突然进入呼罗珊行省,出其不意。 使城中贵族想逃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有一些不死心的贵族,想带着财产逃离。 但唐军的轻骑可不答应。 白孝德率领轻骑,将妄图逃跑者,一应拦截,反抗者,格杀勿论! 这使得木鹿城更没有抵抗之心。 没有人会想到,那个制造丝绸瓷器的国家,会将兵马开赴到木鹿城。 当李嗣业率领重甲步兵到来的时候,木鹿城中,已是人心惶惶。 那些投靠李瑄的呼罗珊官吏,向木鹿城劝降。 碍于唐军的兵锋,他言天将军亲自依西征,负嵎顽抗,必会受到惩罚,要求守将开城门。 只有配合,才能活命! 木鹿城的守军太少,根本无法承受唐军一个回合的攻击。 此时,唐军的神臂弩已经多达四百架。 在神臂弩的掩护下,四面同时进攻,顷刻间木鹿城就会倒塌。 和黑衣大食刚建立时不同,呼罗珊地区先后十几万男儿被俘被杀,无数百姓失去亲人。 曾经“迷人”的呼罗珊总督,已成百姓眼中的罪人。 作为刚起义成功的国家,士卒不是死在自己国家的土地,而是亡在国境之外,自然会使百姓产生怨气。 呼罗珊总督在呼罗珊行省的权力凌驾于哈里发之上,这种结果,罪责只能归于呼罗珊总督。 以至于此时呼罗珊行省百姓怨恨呼罗珊比他唐军更大! 纵然呼罗珊总督在处理政务的时候非常有技巧,也无法弥补战争带来的伤痕。 没有百姓愿意守护木鹿城,再加上木鹿城官吏被俘,他们与唐军力量悬殊,最终,他们只能打开木鹿城的城门。 四门很快就被唐军接管! 李嗣业将占领木鹿城的消息,传达给在库什马汉的李瑄。 一日后,李瑄那边整军,来到木鹿城。 木鹿城的贵族,都跪倒在李瑄脚下,请求原谅他们。 李瑄的要求不高,他们交出所有的资产,可以放过他们一马。 他们的土地和奴隶还是他们的,李瑄只要钱,金币、银币、金银珠宝都给他。 这些贵族没得选择,只能忍痛同意。 李瑄还查抄呼罗珊总督和他麾下大将的府邸。 令他惊讶的是,呼罗珊总督麾下大将家中的第尔汗,数以万计,财产无计。 而呼罗珊总督家中资产并不多,而且呼罗珊总督家中还没有女眷。 用汉人的话说,呼罗珊总督十分清廉。 李瑄听说呼罗珊总督经常与波斯的文人、诗人打交道。 他若有所思,于翌日清晨,将一名在木鹿城的波斯大诗人召到总督府,并向他询问:“呼罗珊总督没有什么财产留下吗?” “总督除了信仰,一无所有。” 这名叫阿费夫的波斯诗人面对李瑄,挺直腰杆说道。 阿费夫译为高尚,是波斯文人对他的赞誉,也有领袖文人之意。 阿费夫一共创作上千首诗歌,在大食帝国上层阶级都有传唱度,所以李瑄会召见他。 波斯人的上层阶级一向喜欢舞文弄墨,催生了富有艺术性、思想性的佳作。 大食人在这方面,是波斯人的学生,所以后来的大食人继承了波斯人的艺术和审美。 后世有一本大名鼎鼎的童话故事《一千零一夜》,虽出自大食人之手,实际上最早来自于波斯人的一本故事集。里面明显有许多波斯,甚至天竺的故事。 “那他的信仰是什么?” 李瑄听到翻译的话后,笑着问道。 “阁下明知故问!” 阿费夫似乎有“文人风骨”,不畏惧李瑄。 “呼罗珊总督好好的,为什么要入侵安西呢?是觉得大食比大唐更强大吗?” 李瑄又反问一句。 “这种问题,请恕我无法回答。” 阿费夫悲伤地说道。 呼罗珊总督能优雅地讲波斯语和大食语,并能背诵许多诗歌。 阿费夫和呼罗珊总督是很好的朋友,他一直调侃呼罗珊总督不谈笑风生,没有文人的浪漫。 呼罗珊总督还很年轻,却英年早逝。 在经典上,大食奴役其他种族,向东扩张,一定是错的。 但阿费夫只是一个文人,无法劝说呼罗珊总督。 眼前的人,他不知道名字,只知道他被称为天将军。 战无不胜的呼罗珊总督不仅败给他,还失去生命,眼看统一的国家,再次狼烟四起,满目疮痍。 唐军长驱直入,纵横驰骋,轻易将昔日繁华的木鹿城踏破。 “你或许不知道,我也是文人,只是我们华夏人与你们波斯人的审美不同。幸亏我来了,否则呼罗珊的波斯人,就要再次起义!” 李瑄看着阿费夫说道。 除去抄袭的诗,李瑄也能自己作诗作词作曲,才华一定是比不上李白杜甫王维那种一流,但李瑄自认为他作为三流诗人还是合格的。 他用像是揶揄的语气,发出严厉的质问。 是的! 呼罗珊行省,有再次起义的迹象。 几年前呼罗珊总督高喊“信我者,皆黑衣”揭竿而起,现在呼罗珊总督刚死,就有呼罗珊人想造反。 华夏民族是富有创造性的,在王朝末期,百姓要么思安,要么思变。 如秦末,百姓服劳役苦不堪言,力求思变,所以才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如果秦律不变,永远也无法安逸。 又如刚结束百年乱世,新定策令,生机勃发,百姓还没过几天好日子的隋末,百姓一定思安。 所以隋炀帝的折腾,弄来天怒人怨。 可以代入大食的处境,白衣大食的奢靡无度,横征暴敛,使百姓想要思变。 思变完成,黑衣大食建立,想要思安的时候,一个行省竟然失去十几万男子,哪怕是起义的时候,都远远没有这种死伤。 仅剩的壮年,不再想着去当志愿兵,而是渴望新的旗帜。 阿费夫一时间哑口无言,因为李瑄说得是事实。 他是文人,仅是在木鹿城,就感受到百姓们的心境。 呼罗珊总督的死亡,才没有使这怨气爆发。 有的时候,阿费夫很迷茫,呼罗珊总督那么优秀,一心建立“msl人”,为国家呕心沥血,却成了千夫所指。 说大食人、埃及人、波斯人、天竺人无法融合为一族,这是鬼话。大唐帝国的汉人,不就是许多民族融合而成的吗? “呼罗珊总督为什么不留一个子嗣?” 李瑄又问阿费夫这个问题。 他好奇,呼罗珊总督已经三十岁了,连一个子嗣都没有,难道不行? “总督说过,那种蠢事,一个人一年疯狂一次就够了。” 阿费夫将呼罗珊总督原话告诉李瑄。 “能克制自己的欲望的人很少,特别是有权势的人,可惜他会自杀,否则我一定会放他一马!” 李瑄暗暗点头。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着幸亏呼罗珊总督死了,这家伙要是逃回伊拉克地区,以后一定会给他带来大麻烦。 呼罗珊总督模糊大食人和波斯人的立场与矛盾,就注定李瑄不能饶过他。 因为李瑄也有自己的立场! 哪怕是后世,都充斥着种族歧视,李瑄不觉得自己狭隘。 “天将军占领木鹿城,该怎么处理我们的国家?” 阿费夫没有回避这个问题。 作为波斯文人的领袖,这是他们最关心的问题。 会不会像是曾经总督哈贾吉·本·优素福那样,派遣侄子东征天竺,在大战胜利后,大肆屠杀异教徒。 现在是呼罗珊行省最黑暗的时刻,历史从未有这一刻黑暗。 “当年大食人用残暴的方式,统治了波斯人,我来助你们脱离苦海。你们的国王已经回来,今后没有大食帝国,只有波斯王国。” 李瑄淡淡地向阿费夫说道。 “那是很早的事情了,百姓们已经不记得埃兰了!” 听到李瑄说复国波斯王国,阿费夫脸色一变。 他知道萨珊王朝再现,意味着与大食帝国全面的对抗。 萨珊王朝的疆域,绝不仅限于呼罗珊行省,一定拼命的向西扩张,只有地中海,才能挡住脚步。 而大食帝国也会针锋相对,从四大哈里发时期开始,大食帝国离不开呼罗珊地区的富庶。 “最起码,阁下还记得埃兰。埃兰有更自由的信仰,有比大食更轻的赋税,在大唐的庇佑下,脱离野蛮的统治,让百姓真正的休养生息。” 李瑄向阿费夫回答道。 萨珊波斯在的时候,萨珊王朝的居民称自己的国家为埃兰沙赫尔,或者埃兰。 埃兰是一个印记,是波斯人最后的辉煌,将浪漫且有艺术的波斯文化发展到巅峰,连罗马文化与之相比,都相形见绌。 李瑄认为,波斯人一旦恢复埃兰的记忆,拾起圣教的火焰,意味着复国的成功。 “那样代表着刀兵不休,你们不会这么好心的。” 阿费夫摇了摇头说道,他一时间纠结,矛盾,难以认同。 他受呼罗珊总督的影响很大,但同时,书生意气的思想,也渴望波斯人再现辉煌。 “我们华夏人最重视承诺,我们有先人留下一诺千金,一言九鼎的典故。数十年前,我们答应卑路斯帮助他复国,但终究未能实现。俾路斯、泥涅师两代人流亡在外,病逝于长安。现在只能由萨珊王朝最后的正统血脉普尚来继承,不要小看我们的决心。” 李瑄缓缓说道:“有我在,会帮助萨珊波斯,碾碎一切敌人。” 阿费夫听到翻译的话后默然,他从古籍上了解过古老的东方国度,古籍上,称其为“秦”,称长安为“胡姆丹”。 那里的居民遍布在繁华之地,拥有数千座城市。而作为秦都城的胡姆丹,城墙高耸入云,街市繁华富庶,城中满是花园。 流浪的王子,在那里亡故,难以理解是惜是撼。 越是自命不凡的文人,越是充满情怀。 他也同情过卑路斯的遭遇,也为国破家亡惋惜。 “呼罗珊总督认错了方向,你们波斯人虽事大食,但像是你们曾经萨珊王朝的国王巴赫拉姆·古尔一样,知错能改,完成国家复兴大业,不失为千古美谈!” 李瑄向阿费夫说道。 “你知道巴赫拉姆五世?” 阿费夫对李瑄的话十分意外,他对大唐可以说一无所知。 而李瑄却知道萨珊王朝的国王,甚至还知道巴赫拉姆五世知错能改的事迹。 “当然知道,他有野驴的称号,是萨珊王朝勇猛,优秀的君主。我非常敬佩。” 李瑄向阿费夫回答道。 巴赫拉姆五世可是后世最广为人知的波斯君主,无数神话故事中的英雄人物。 巴赫拉姆五世在二十岁的时候,继承王位,但他将国家大事,交给拉斯特,自己沉迷于打猎。 这种故事下,很明显拉斯特要坏事了,他利用自己的职务,大肆敛财,只报喜不报忧,蒙混纸醉金迷的巴赫拉姆五世。 最后故事也很经典,巴赫拉姆五世因为某种奇特的事情,幡然醒悟,将拉斯特杀死,掌握国家朝政,文治武功。 那个时代距今虽有三百年,但至今还令波斯文人们怀念。 写巴赫拉姆五世的诗歌非常多,阿费夫就是其中的作者之一。 “天将军是博才的人。” 阿费夫感叹,他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比呼罗珊总督还年轻的男子,是一个可怕的人。 他回过神来,主动向李瑄问道:“天将军叫我来,应不只是呼罗珊总督的问题吧?让我听听你的弦外之音。” 关于呼罗珊总督的事情,其他官吏应该早就告诉李瑄了,他知道李瑄召他这个文人领袖来,一定别有原因。 “据说你是波斯文人中的翘楚,声望巨大。号召那些波斯文人来木鹿城,承认萨珊波斯的建立,并举起属于心中的火把,大食教已经远去,安拉也被我们的神灵打败。天空和大地,属于我们的颜色,我们代表着正义与使命!” 李瑄微微一笑,终于说出自己的目的。 和草原上那些部落,山壑之间的小国不同,波斯人有自己的文明,且异常辉煌。 征服这个国家,先征服他们的文人。 最好让一些文人为他写诗歌,为他歌功颂德。 让他的声望,通过诗歌,在百姓口中传唱。 “您应该知道,我与呼罗珊总督相交莫逆!” 阿费夫答非所问,直盯盯地望向李瑄。 意指李瑄逼死他的好友! “我与呼罗珊总督为自己的国家而战,我私下可以是他的好友,战场之上,你死我活。哪怕不论对错,当大食的士卒踏上大唐的疆土,我们就是宿命的死敌。我曾写过诗歌,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玉门关是安西入河西走廊的门户,我没有死在安西,就注定我踏在这里!” “我没有害死呼罗珊总督,是他自己害死自己!” “大食帝国刚经过改朝换代,元气未恢复,各地总督听调不听宣,现又河中大败,已经难有力量与我抗衡。你们支持波斯王国在呼罗珊地区的建立,才是真想为百姓考虑。” “我手中有上万名波斯人俘虏,如果你们同意,我就释放这一万名冒犯大唐的俘虏与他们的家人团聚。” “敢问什么样的神灵,能一念之间,能让一万人复生,数万父母、妻子、孩子得到家人团聚呢?” “他们祈祷的安拉,应该也不能吧!功德无量,应该也是这么形容的!” 李瑄用一种雄辩的语气,向阿费夫说道。 从碎叶水之战,到乌浒水之战,唐军俘虏八万余人。 其中大食人、呼罗珊人居多,另外还有一些其他行省的民族。 狭义上的呼罗珊人,是定居在呼罗珊地区的大食人。 释放其中的一万波斯俘虏,他并没有什么损失。 剩下七万俘虏,足够他的发展计划。 反而会奠定他在波斯人中的威望,给诗人歌功颂德的理由。 文学,是可以把邪恶美化成神圣的。 用自圆其说的逻辑,用偷换概念,文学骗术,为反派增加个人魅力,从而让读者产生认同感。 更何况李瑄不认为自己邪恶如深渊中的恶魔。 “我可以帮助!但我无法主导其他文人的意见。” 阿费夫是冷静的人,思虑良久后,同意李瑄的话。 李瑄前面的话,只是让他感触。 而释放上万被俘虏的波斯男子回去,却让他产生激动。 百无一用是书生,波斯也有类似的话。 如果他们能让上万波斯儿郎归来,确实是无量的功绩。 “静候佳音了!我非常尊敬文人,艺术和思想没有国界,今晚我要在总督府宴会,木鹿城的文人都可以参加!” 李瑄向阿费夫说道。 阿费夫向李瑄行一波斯礼后,退出李瑄所在的殿堂。 恍惚间,他又看了一眼门前。 曾经的呼罗珊总督,在这个殿堂中处理公务。 现却换了新的主人!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被李瑄召来前,他想要去触怒天将军,哪怕血溅三尺,也在所不惜。 但李瑄温文尔雅,说话比呼罗珊总督更有气度,人们口中神勇凶残的天将军,竟然是这样。 或许真如天将军所说,他也是文人。 而呼罗珊总督自己害了自己! 宗教,如果真能控制百姓,他们也不会反对白衣大食的哈里发了。 而且大食教在呼罗珊地区植根太浅,那些贵族,还是在呼罗珊总督的劝说下,信奉大食教。 至于信奉的是权力,还是宗教。李瑄已经给出答案。 那些呼罗珊贵族,向李瑄臣服,哪怕是大食人也不例外。 阿费夫又看到之前的翻译与他同行,请教道:“能和您一起学习唐人的语言吗?” “乐意效劳!” 这名翻译笑着回答道,他是中亚西曹国的官吏,精通粟特语、波斯语、汉语。 当天晚上,李瑄犒赏三军,将贵族献出的肥羊和葡萄美酒,赏赐给随军而来的安西北庭军、葛逻禄、突骑施等部。 同时,李瑄又在总督府设宴。 参宴的有呼罗珊地区贵族、呼罗珊文人,以及李瑄麾下的僚属、将领。 与李瑄一同的,还有大唐亲封的波斯王普尚。 回到木鹿城,曾经波斯帝国的重镇,使普尚如梦如幻。 这是他祖父、父亲,魂牵梦绕的地方。 似乎萨珊王朝的光复,只有一步之遥。 普尚本以为他要和先祖那样,蹉跎一生,已经不记得自己还是王室的后代。 天将军帮助他实现这一切。 普尚也有自知之明,他没有治理国家的经验,没有统帅千军万马的才干。 萨珊王朝的光复,道阻且长,还需要天将军倾力支持。 哪怕萨珊王朝成立,统治呼罗珊地区,也要仰仗天将军,帮助他们抵抗大食帝国。 而天将军的神威,刻入他的灵魂深处,永远也不可冒犯。 第三百四十九章 占领呼罗珊地区,萨珊波斯复国 宴会上,李瑄向波斯贵族、波斯文人,传递波斯王回归的事情。 震惊难以掩饰,不过他们也只能默不作声。 毫无疑问,普尚是萨珊波斯末代君主后裔,他的祖父卑路斯和父亲泥涅师一直渴望恢复萨珊王朝,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泥涅师曾在吐火罗地区筹谋复国之事,基于萨珊王朝的影响力,使泥涅师一度拉起数千之众。 想复国,这些人远远不够,随时时间的流逝,希望越来越渺茫,追随者也越来越少。 而且泥涅师又被白衣大食通缉,使泥涅师不得不离开吐火罗地区,回到长安,最终病故。 那是萨珊王朝后裔最后一次在大地上进行政治活动。 波斯人好久没听到过关于萨珊王朝后裔的消息了,没想到再次得知,是天将军带来的。 普尚,一个已经年近五旬的波斯人,在天将军的支持下,将登上历史的舞台。 那些波斯贵族,立刻开始巴结普尚,争先自荐。 他们的财产刚被李瑄没收,但他们的土地和商贸还在,如果能在新成立的波斯王国混个一官半职,他们还是人上人,甚至比在呼罗珊总督手下更好。 呼罗珊毕竟只是一个行省,新建立的波斯王国,志向绝不只是此。 普尚身边,无人可用。将来封赏王公大臣,一定出自最早的追随者。 普尚在李瑄的支持下,将腰板暗暗挺硬,享受众星捧月的感觉。 另一边,李瑄带着翻译,与波斯文人把“把酒言欢”。 特别是与波斯文人领袖阿费夫喝酒的时候,显示出很亲密的样子,而阿费夫也没有抗拒。 这让一众波斯文人很费解,阿费夫可是呼罗珊总督的至交好友,一向自命清高。 一些同样自命清高的文人,甚至因此看不起阿费夫。 他们还不知道李瑄与阿费夫的交谈。 当然,文人之中,不乏苟且偷生,攀附权贵者,他们甘愿成为贵族的手中的工具,为贵族作诗歌,并歌功颂德。 当李瑄彬彬有礼地与这些波斯文人交谈的时候,他们受宠若惊,赞美之意溢于言表。 李瑄不轻贱任何一个波斯文人,展露自己的气度,尽可能地让波斯文人如沐春风。 那些自命清高的文人,即便给李瑄摆脸色,李瑄也笑脸相迎。 让文人们惊叹李瑄的品德和气量。 因为李瑄的举止,一看都不是“野蛮人”,文武双全,更凸出一个人的魅力。 波斯文人不一定是大食帝国的忠臣,特别是经过倭马亚王朝的波斯人。 众所周知,倭马亚王朝对除了大食人外的种族的歧视,是臭名昭著的。 黑衣大食建立才两年多,波斯文人这种不满的情绪还在。 呼罗珊总督想要模糊大食人和波斯人的矛盾,但他主政的时间太短了,又没有时间去沉淀,心中的芥蒂和偏见,难以消除。 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们是阶下囚。在李瑄身上,波斯文人看不到丝毫歧视。 寻常将领攻破城池,通常纵容士兵烧杀抢掠一番,而李瑄没有这种行径,只是去贵族家中,将他们的金银珠宝,全部打包。 普通的百姓,没有侵犯,并且将大部分士兵约束在城外。 犒赏三军也是在城外,这让波斯文人产生好感。 强者,不论在哪,都会受到人们的敬仰,李瑄的事迹,早已传遍呼罗珊地区,曾经的安拉之剑,都比不上。 李瑄向文人们宣称波斯复国的伟大使命,打败约束他们的大食教。 也表达波斯文明是西方的灿烂明珠,当独立自主,压制从沙漠中走出的大食人。 李瑄扬言他对波斯无比友好,尊重吐蕃人,宣扬中央之国,是天下的共主,大唐不会干扰番邦的政事,不会剥削番邦,西域诸国就是证明…… 李瑄发挥自己的眼界和口才,为波斯文人画大饼,让他们看到一个“理想国度”,一个以大唐为主的番邦体系,让他们憧憬大唐的繁华、开放与浩瀚。 波斯文人竟有被李瑄折服。 在得知李瑄也是会写诗歌的文人后,有波斯文人壮着胆子,想观看李瑄写的诗词。 李瑄上汉人的笔墨,当众写下他最喜欢的水调歌头。 翻译立刻用芦苇笔在李瑄的词下翻译出波斯文,不过他水平有限,只能翻译出大概意思,无法艺术加工。 波斯文写出的水调歌头,全无平仄韵律,无词之美。 阿费夫皱眉,他仅仅能从大概的意思中,感受到一种意境。 他也知道,学会汉字,了解汉人的艺术和思想后,才能真正将这首词翻译出来。 波斯文人对李瑄恭惟者无数,他们都能看懂最后一句的祝福。 甚至还有波斯文人,夸赞李瑄一手好字,熠熠生辉。即便他们根本不懂汉字,不明白毛笔和汉人书法。 李瑄的强大,就是真理! 最后,李瑄当着众波斯文人的面,将他的书法送给阿费夫。 对李瑄越来越有兴趣的阿费夫坦然接受。 宴会大半的时候,李瑄又与呼罗珊地区的贵族进行交谈,像是一个回家的故人,而非征服者的姿态。 让这些贵族对李瑄又敬又畏,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李瑄,可是有许多神勇的传说。 直到宴会结束,李瑄让阿费夫遵守约定,尽快联系其他地区的波斯文人,让他们支持萨珊波斯重建。 而李瑄要做的,就是继续扩大他在呼罗珊地区的优势。 第二日,李瑄下令李嗣业、来瑱、卫伯玉、马璘、浑瑊、车光倩等,分兵进攻呼罗珊地区的城镇。 以攻心为主,攻城为下。 来瑱率领碎叶军向西进攻塔拉斯塔纳城,还未到地方,塔拉斯塔那城的守将就弃城而逃。 随后,来瑱整军进攻南面的撒刺拉夕,此城中虽只有三百守军,但将领是大食教顽固分子,并未接受唐军的招降。 唐军铁甲进攻,强弩掩护,顷刻间推倒撒刺拉夕城,斩杀城中守将和守军。 消息传递到周围各城镇,一连数个大食城镇望风而降。 李嗣业长途奔袭,攻击更远的阿比瓦尔得,以及南面的大城乃沙不耳。 虽然这些地方已经有大食援军出现,但李嗣业统兵彪悍,轻而易举的攻破。 李瑄派遣葛逻禄轻骑,已经到达呼罗珊行省最西面的边界上,作为唐军的警戒。 不久后,大食远道而来的援军,已经相继到呼罗珊行省的边境。 但缺乏骑兵的他们,根本不敢进入呼罗珊行省。 卫伯玉、和浑瑊等在木鹿城的东北方向,也连克十几座城镇。 与此同时,车神塞率领经略军,已经穿过吐火罗地区。 塔卢坎、木鹿鲁兹、哈列等二十几座城镇,先后臣服在经略军的铁蹄下。 使唐军完成对呼罗珊行省的初步控制。 这些投降的呼罗珊贵族,不得不将自己搜刮多年的民脂民膏交出,由士兵运送到木鹿城。 于九月十五日,普尚在木鹿城以亚兹德盖尔德三世重孙的身份,重新建立萨珊波斯。 普尚暂且将木鹿城,定为萨珊波斯的都城。 同时,任命各地方的管理,建立起萨珊波斯的底子。 在阿费夫的号召下,一些波斯文人响应,认同萨珊波斯复国。 各地的贵族们到达木鹿城,宣誓向普尚效忠! 呼罗珊行省的百姓刚经过家人丧乱之痛,而波斯的出现,唤醒他们内心深处的记忆,这使得他们想观望一下,看看统治他们的国王,能否让他们幸福。 不过呼罗珊行省依旧还有一些乱子,那些迁徙在这里,信奉大食教的百姓,对萨珊波斯的建立,持悲观态度。 一些不激进的还好,只是想着安拉的军队能重新杀回呼罗珊。 而那些激进分子,在地方上组成团体,试图反抗。 唐军很轻易能掐灭一些,见力量悬殊,有的叛贼躲藏山野之中,唐军懒得去捉拿他们,将其交给普尚的军队。 李瑄已经下令,从千泉古道,将俘虏的波斯人,带归木鹿城,用以提升普尚的力量和威望。 即便那些波斯俘虏没有回来,一些想拍李瑄马匹的波斯文人,已经在写诗歌赞美李瑄。 而普尚发挥宣传,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呼罗珊地区的波斯百姓。 呼罗珊地区以波斯人为主,普尚认为自己只要找回波斯百姓对他的信任,就能彻底完成统治。 目前,普尚在进行国中第一波士兵的招募,用以替换呼罗珊各行省的唐军。 李瑄要将分散在呼罗珊地区的唐军集结起来,继续向西挺近。 最起码要使萨珊波斯没有被大食帝国吃掉的风险,李瑄才放心收兵。 李瑄不可能一口气帮助萨珊波斯将黑衣大食彻底打败,他不想损耗太多兵马。 战线拉得越长,意外就会越多。 而且一下让萨珊波斯吞并大食帝国,不符合李瑄的利益。 在唐军各军陆陆续续向西挺近的时候,一位不速之客,以使者的身份,到达木鹿城。 他就是大食帝国的宰相,艾布·赛莱麦·赫拉勒。 他奉哈里发之命,来与李瑄谈停战事宜。 艾布·赛莱麦·赫拉勒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呼罗珊行省就已经全部沦陷。 想到天将军的恐怖之处,艾布·赛莱麦·赫拉勒也就释然了,空虚的呼罗珊行省,唐军进攻拿下易如反掌。 唐军获得河中大战的胜利后,看准时机,对呼罗珊行省一击毙命。 让艾布·赛莱麦·赫拉勒难以接受的是,萨珊王朝复国。 这则消息,对惨败的大食来说,如晴天霹雳。 他们大食帝国是踩在萨珊王朝的尸体上建立的。 萨珊波斯复国,是带着报仇雪恨而来。 大唐一定会全力支持萨珊波斯,向西扩张。 大食为了生存,一会与萨珊波斯你死我活。 曾经他们是胜利者,但萨珊波斯有强势的天将军撑腰,他们没有半点信心。 不过为了给大食争取休养生息的时间,艾布·赛莱麦·赫拉勒只能来见一见天将军。 李瑄在总督府,接见艾布·赛莱麦·赫拉勒。 “大食帝国维齐尔,见过大唐的天将军……” 见到李瑄后,艾布·赛莱麦·赫拉勒向李瑄一礼,将姿态摆得很低。 他端视着眼前温文尔雅的年轻人,心中很是震惊,他无数次想象天将军的模样,没想到是这样。 他无法将那辉煌的传说和眼前的年轻人划上等号。 “我在我的国家,也曾任过类似于你的职位,这个位置可不好做啊!” 李瑄让艾布·赛莱麦·赫拉勒免礼以后,话里有话地说道。 “我有所耳闻,天将军文武全才,我远远比不上。” 艾布·赛莱麦·赫拉勒谦卑地说道。 他是开国功臣,首任宰相,自然明白伴君如伴虎。 只是他要为新建立的国家考虑。 “阁下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难道是来吹捧我的吗?” 李瑄清楚艾布·赛莱麦·赫拉勒的来意,他结束客套,直截了当地说道。 “在下是为和平而来,大食与大唐向来有交往,我们无意冒犯,还请您能撤出呼罗珊地区,我们再结友好,永世不刀兵相见。” 艾布·赛莱麦·赫拉勒纵然知道不可能,但还是说出这句话。 “大食的十万兵马,突然出现在碎叶城,你能解释一下吗?” 李瑄避而不答,问出这句话。 “天将军心里应该清楚,是您指使葛逻禄,引诱我大食军队进入安西。” 艾布·赛莱麦·赫拉勒沉吟片刻后,缓缓回答道。 他只能如此挑明回答,总不能说是他们看上唐国的领土,想要吞并吧? “数十年前,河中就是我们大唐的属国,你们为何屡次占领那里?这又如何解释?” 李瑄又问这件事。 这个问题,确实让艾布·赛莱麦·赫拉勒难以解释。 因为东扩,一直是大食帝国的国策。 如果有能力,大食一定会将教义传递到长安。 可内部矛盾,加上天然的葱领屏障,让大食无法付诸行动。 “我大食愿意将河中交给大唐,从此以后不再踏入河中一步。” 艾布·赛莱麦·赫拉勒答非所问。 “大食已经失去河中,说出这样的话,不觉得可笑吗?” 李瑄嗤笑一声,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别妄图想在谈判桌上得到。 大食在河中一败涂地,说这些没有任何意义。 “我们国家的力量还很强大,是诚心停战,希望天将军能三思。” 艾布·赛莱麦·赫拉勒心中憋屈地回复。 “大食的强大是相对的。你们的王朝刚刚建立,百废待兴,却大肆征战,注定了你们的失败。” “战争可以在你需要的时候开始,绝不会在你希望的时候结束。既然你们大食的兵马还很强大,为什么还要向我求和呢?” 李瑄向艾布·赛莱麦·赫拉勒反问道。 他知道黑衣大食内部矛盾非常多,特别是河中大败以后。 历史上,大食首任哈里发艾布·阿拔斯在这两年内死亡。 死因是天花。 但李瑄猜测,这个时空的艾布·阿拔斯,不一定会病死。 因为历史上呼罗珊总督为缓解与艾布·阿拔斯的矛盾,率领千人到达伊拉克,然后与艾布·阿拔斯一起到圣城朝拜。 从圣城回去的路上,艾布·阿拔斯传染天花后死亡。 艾布·阿拔斯想镇住内部并不容易。 李瑄倒是想在呼罗珊行省的边境,与大食士卒,再次发生一场冲突,来打击艾布·阿拔斯的统治。 “天将军,如何你才能答应停战……” 短暂的交谈,艾布·赛莱麦·赫拉勒已经知道李瑄是油盐不进的难缠人物,索性不再去想那些不切实际。 “第一,你们的哈里发像吐蕃赞普一样,向我大唐皇帝俯首称臣,获得封号。第二,承认萨珊波斯的复国,并将里海以东,全部划给萨珊波斯。” 李瑄向艾布·赛莱麦·赫拉勒回答道。 看似提出要求,实际上如同下达宣战的条令。 哈里发,是安拉在人间的代言人。 如果哈里发向一个国家的皇帝臣服,就是亵渎安拉。 他们所信仰的大食教,将受到践踏;他们的经典,也将一文不值。 “这不可能!” 艾布·赛莱麦·赫拉勒感觉到李瑄毫无诚意。 他怎么能提出这样的条件呢? 先不说第一条是不能触碰的,第二条退出里海以东,他们大食帝国的实力,将大打折扣。 “既然不可能,就准备兵马,我们决一死战。” 李瑄起身说道,不容商量。 黑衣大食还在倔强,李瑄也需要再次削弱黑衣大食的力量,然后从其他行省搜刮一些钱财。 从里海到呼罗珊地区,是很好的缓冲地。 他率兵回中原的时候,短时间内,不能再关心河中,河中需要屏障。 “天将军,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吗?” 看到李瑄就要下逐客令的样子,艾布·赛莱麦·赫拉勒立刻向翻译说道。 “萨珊波斯是必定要建立的,不想臣服也可以,你们的哈里发,拿出价值两百万匹丝绸的金银珠宝,作为大唐的损失补偿。” 李瑄狮子大开口。 艾布·阿拔斯用成功的“鸿门宴”,吞并了白衣大食的财富。 百姓虽苦,但白衣大食东征西讨,前任皇室留下的金银珠宝一定很多。 如果黑衣大食能缴纳金银珠宝,李瑄可以骗一骗李隆基。 “你先别急着回复我,向你们的哈里发传信,看看他的意见!” “送使者下去休息!” 李瑄制止艾布·赛莱麦·赫拉勒的回话,让翻译带他下去。 听到翻译的话后,艾布·赛莱麦·赫拉勒终没有再说出话。 这是一场很难成功的谈判。 黑衣大食建立,本以为是强大的开始,可内忧外患下,逐渐压得难以喘过气。 全是因为这个被称为天将军的男子。 果然,收到艾布·赛莱麦·赫拉勒的传信后,艾布·阿拔斯暴跳如雷,他立刻将艾布·赛莱麦·赫拉勒召到前线,让他配合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战胜天将军。 唐军的调动还在继续! 十月一日,车神塞率领经略军,到达木鹿城。 李瑄犒赏他们,慰劳他们的辛苦。 唐军在木鹿城,以及沿线城池,都已经准备好粮食。 于十月十日,李瑄亲自带着休整完毕的经略军,以及本来就在木鹿城的长城军、突骑施诸部,向一个叫阿比瓦尔德的城镇开赴。 大食依靠那里的河流,防御唐军轻骑攻击。 唐军有李瑄军令,没有轻举妄动渡河。 此时,唐军已经完成调兵遣将,于此驻扎四万兵马。 十一月中旬,李瑄带着大军,到达阿比瓦尔德…… 第三百五十章 罗马帝国进攻大食,最后的大战 唐军在阿比瓦尔德兵力大增,且是更精锐的骑兵到来,使大食产生巨大压力。 他们现在只能凭借阿比瓦尔德河,与唐军僵持。 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本就没有底气,他的名字叫哈立德,但跟安拉之剑哈立德相比,判若云泥。 他毛遂自荐领兵东来,主要是想着秀一把存在感,等回去以后,接管大埃米尔的职位,是带着政治目的。 原以为这场战争,会随着唐军占领河中而结束,艾布·赛莱麦·赫拉勒与天将军的谈判会很顺利,谁知已经消失许久的萨珊波斯建立。 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就知道要坏事了,喜欢逢迎的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太清楚艾布·阿拔斯的脾气。 在与大唐战争之前,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最畏惧的一个人,不是艾布·阿拔斯,而是呼罗珊总督。 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是波斯贵族出身,在呼罗珊总督起义的时候,他意识到腐朽的白衣大食,已经江河日下,所以加入呼罗珊总督的队伍,成为呼罗珊总督麾下的大将。 所以他最清楚呼罗珊总督的才能。 不贪钱财,不爱女色,一心传教,为安拉的伟大奋斗! 这种人活在人世间没有意义,但这是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害怕呼罗珊总督的地方。 他知道艾布·阿拔斯忌惮呼罗珊总督,所以屡屡迎合艾布·阿拔斯的心思,说想办法将呼罗珊总督除之而后快,表达自己的忠诚,赢得艾布·阿拔斯的信任。 而呼罗珊总督的势力太庞大,掌握十几万职业精兵,艾布·阿拔斯都不能轻举妄动。 如此利害的呼罗珊总督,被天将军几战逼死,擅长骑兵作战的大埃米尔战死,大食第一勇士胡马木·侯赛因亦被天将军手刃,再加上天将军的种种传说,使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对天将军畏惧到极点。 军营之中,他寝食难安。 他令上万士卒,日夜巡视,随时在河岸备战,夜间稍微有点动静,他都会被惊醒,害怕唐军强攻过河。 面对艾布·阿拔斯让他战胜天将军的军令,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愁眉苦脸。 每一天都是折磨,面容憔悴。 哪怕埃及地区、利比亚地区、法尔斯地区、圣城地区、亚美尼亚地区等兵马已经到达这里,超过六万的职业兵,还有大概六万志愿兵。 兵力远远强于唐军。 但他们的骑兵只有九千余,兵马气势,远远弱于唐军。 从兵卒到主帅,都非常心虚。 “元帅……” “启禀元帅,又有无数唐军骑兵赶到阿比瓦尔德,探马好像还看到天将军!” 大食的探马进入大营,向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禀告道。 “你再说一遍!” 疲倦的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听到这个消息,瞬间就直起身子。 天将军来了! 这个他从未谋面,却铭刻在他心中的恐怖名字,每每听到,就会炸毛。 探马唯唯诺诺,又将探听到的军情向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汇报一次。 “天将军大概带来多少兵马!” 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深吸一口气后,向探马询问到。 “唐军新带来的骑兵,多一人双马,甚至还有一人四马,看起来铁甲无尽,数不胜数。估计战马有近十万匹……” 探马说出一个他也不确定的数字,毕竟他们不能靠得太近,只能在远处观望。 “快速将维齐尔请来……” 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惊慌之下,立刻吩咐去请维齐尔。 艾布·赛莱麦·赫拉勒是开国功臣,有指挥大战的经验。 “维齐尔,天将军亲自率领数万唐军骑兵赶来,那应该是唐军身经百战的主力,不是仆从,我们该如何是好?” 艾布·赛莱麦·赫拉勒一入大帐,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就迫不及待地说道,显得很惊慌。 “慌什么?身为元帅,这个时候不该镇定吗?” 艾布·赛莱麦·赫拉勒向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斥责一声。 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全靠左右逢源,投机取巧走到这一步,艾布·赛莱麦·赫拉勒很看不起他。 艾布·阿拔斯喜怒无常,让他辅助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战胜唐军,他只能倾尽全力。 哪怕再看不起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这一刻,他们荣辱与共! “冒犯了维齐尔,是我失去了风度。” 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赶紧道歉。 艾布·赛莱麦·赫拉勒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可惹不起。 “我与那天将军相见,就知他有狂战之心。早就向你提醒过,这是一场无法避免的大战。” “只是我们太被动了,现虽能据河而守,但唐军完全可以绕过河流,穿插到我们的背后。随时观察唐军动向,做好战斗准备。这一战,关系我黑衣大食的存亡,安拉会保佑我们!” 艾布·赛莱麦·赫拉勒郑重地向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说道。 阿塞拜疆等地的总督,不服从哈里发的命令,否则他们绝对更有胜算。 现在艾布·赛莱麦·赫拉勒认为最好的策略就是以守待攻,全力从各地区运输粮食,利用这里的山川地势,与唐军决一死战。 艾布·赛莱麦·赫拉勒预料到唐军会绕过河流,从他们后面出击。 “据说唐军喜欢切断粮草,如果他们绕到后方,切断我们的粮草,我们该如何?” 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也不是没有一点见地。 “如果那样,我们就用骑兵掩护步兵,主动进入呼罗珊行省,与唐军一战。” 艾布·赛莱麦·赫拉勒如是说道,现如今,只有这一个办法。 他们的步兵虽多,但缺乏骑兵,以至于无比被动。 “维齐尔,哈里发有令,请您率领五万兵马,立刻回援。罗马帝国的皇帝率领十万大军御驾亲征,正准备攻击叙利亚。” 就在这时,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的亲卫领着一名特使,匆匆进入大帐之中,宣读圣令。 边疆告急! 艾布·赛莱麦·赫拉勒和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都呆住了! 艾布·赛莱麦·赫拉勒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黑衣大食面临如此变故,君士坦丁五世怎么可能会放过这次机会。 叙利亚地区的三万精兵被唐军在乌浒水歼灭。 现叙利亚地区的兵马只剩下两万,而伊拉克地区的近卫军步兵还有五万。 这些兵力,如何和罗马帝国硬碰硬?一旦失败,黑衣大食将轰然倒塌。 因为叙利亚、伊拉克,才是大食的最核心。 大食凭借叙利亚、伊拉克为纽带,控制亚、非、欧的疆土。 耶路撒冷、大马士革、哈希姆城,都是大食最重要的城镇。 一旦失去叙利亚,圣城麦加,也将受到巨大威胁。 艾布·阿拔斯哪怕知道东面危机,也必须从东面抽调兵力,支援首都地区。 另外,还要向臣服他们的行省施加压力,招募更多志愿兵。 哪怕经历过改朝换代,人口锐减,黑衣大食控制的疆域还有两千万人口,壮年男子还有不少。 “我知道了,回信哈里发,我会立刻率领兵马回去。” 艾布·赛莱麦·赫拉勒只能领命。 艾布·阿拔斯早就看他不爽了,如果抗命不尊,绝对会一道旨意将他杀死。 “维齐尔,您走了,我这里该怎么办?” 使者离开后,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向艾布·赛莱麦·赫拉勒说道。 一下调走五万兵马,他还怎么打? “不论如何,一定要拦住唐军西进,待我们击退趁人之危的罗马。” 艾布·赛莱麦·赫拉勒凝重地说道。 现在他脑子一团乱,没有办法解决困局,只能让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自求多福。 “维齐尔,您不能走啊!您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被唐军击败,唐军长驱直入,也会到哈希姆城。” 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沉声向艾布·赛莱麦·赫拉勒说道。 他们是最后一道防线,一旦失去,唐军将任意纵横。 “可如果失去叙利亚,伊拉克也会随即失去。我们的国家就会不复存在。如果我违背哈里发的命令,我的脑袋也将落地!” 艾布·赛莱麦·赫拉勒苦涩地说道。 他们太急了,与大唐争河中,一招棋错,满盘皆输。 以至于现在骑虎难下。 “我们放弃里海以南的疆域,让哈里发从宝库中取出财富。我们留下希望,何愁不卷土重来呢?” 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说出。 如果是平时,他肯定不敢这么讲的。 此一时,彼一时。 沿途的百姓,被征集粮食,以为军用,怨声载道。 士卒从数千里外,长途跋涉,还没休整几天,就要面对可怕的天将军。 其中一部分,还要再次长途奔袭回叙利亚,与罗马帝国战斗。 人不是铁打的,人心也会一步一步失去。 “这种问题,你怎么能说出口呢?如果当着哈里发的面,一定会杀了你。” 艾布·赛莱麦·赫拉勒立刻摆手。 哈里发,改名为艾布·萨法赫·阿拔斯,其中萨法赫是屠夫的意思,他自称安拉在大地上的影子,誓言要铁血治理帝国。 割地万里,赔偿数不尽的第尔汗,哈里发要被钉在耻辱柱上。 哪怕军队还有一丝战胜天将军的可能,哈里发都不会同意这条策略。 显然,哈里发认为还剩下七万兵马的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有战胜天将军的可能。 看到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沉默不语,艾布·赛莱麦·赫拉勒又向他说道:“我领军离开,不会携带过多粮草,这里的粮食还能够你食用四个月。高布营垒死守,等待西面的胜利。” “遵命!” 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也死了心了。 作为一个靠“变通”而身居高位的人,越是死守,越让他心虚。 是以,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已经产生别样的心思。 当天晚上,艾布·赛莱麦·赫拉勒率领五千骑兵,五万步兵,撤离营寨。 选择在晚上撤离,自然是想不被唐军发觉。 但李瑄作战,最喜欢用侦察兵。 往往驻军地的方圆百里,必然一人四马的探马。 唐军的探马,早就绕过河流,到达大食军营的附近。 他们看到大食数万步兵调动后,立刻奔袭回唐军大营,将消息汇报给李瑄。 “大食军夜间出动数万军队,是要干什么?” 李瑄连夜召幕僚和将领们到中军大营议事。 “应该不想是偷袭我们,如果大食军不过河,数万步兵迂回到我们这里,最起码是明天下午,没有任何意义。反而还会暴露他们的短板!” 程千里开口说出自己的意见。 一些将领认为程千里说得不错,要不是眼前数丈宽的河流拦住他们,他们的铁骑,早就踏入大食的营垒。 “李帅,或许是大食那边发生变故,比如叛乱,大食刚经历改朝换代,却倾国而战,百姓充满怨言。属下认为是大食发生叛乱,使大食不得不分离兵马,回去援助。也有可能是他们其他地方的总督,想要趁机夺权!” 封常清给出不同的看法。 华夏通常会在改朝换代几年后,恢复实力,然后再进行国战。 连大唐开国之初,都发生渭水之耻。 而大食立国仅仅一年多,百姓还未安定,就与大唐开战。 李帅神勇无双,已经伤到大食的元气。 “封判官言之有理,如此是我们的机会!” 车神塞认同封常清的看法。 其他将领、僚属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 “还有一种可能,罗马帝国看到机会,率领大军南下进攻大食的叙利亚地区。罗马帝国的君士坦丁五世,是一名立志迈步大帝的君主,罗马与大食是死仇,他们历史上的领土高度重合,他们必然想夺回耶路撒冷!” 李瑄沉吟过后,又给出一种可能性。 君老五脾气暴躁,容易冲动,有的时候会做出一些昏招,但他绝对算是一名有为的君主。 罗马帝国首都君士坦丁堡的位置,注定他们需要更大的纵深。 几年前大食内乱的时候君老五出手获利。这一次,他一定不会放过机会。 将领和僚属们知道李帅通晓中外,他们对罗马帝国一窍不通,大食帝国和萨珊波斯的许多信息,还是通过李帅了解。 罗马帝国被大唐称为“拂菻”,这也是一个强大的国家,他们完全有动机攻击大食帝国。 “启禀李帅,大食以步兵为主,我军可以追击大食的数万步兵,他们来来回回行军,战意受损,是我军的战功。不论大食内部出什么问题,我们灭掉这些兵马,就可以回身围攻阿比瓦尔德河边的大食步兵。届时,千里土地,将尽在我军铁蹄之下。” 马璘向李瑄建议道。 他想到不是去攻击阿比瓦尔德河边的兵马,而是将大食的步兵全部吃掉。 “正合我意!” “不必急于这一时,明日由长城军、经略军、龟兹军、碎叶军组成多马骑兵阵容,奔驰追击。剩下安西北庭、突骑施诸部、葛逻禄的兵马,绕过河流,防止阿比瓦尔德河边的兵马支援!” 见将领和僚属们都同意以后,李瑄下达军令。 即便真如他所料,罗马帝国准备攻击大食帝国,李瑄也不担心,他不怕罗马帝国崛起。 他觉得君老五想一下吞并伊拉克,十分困难。 君老五也有自己的大敌,保加尔人。 保加利亚汗王也不是省油的灯,君老五为抵抗保加尔人,在边境一口气修建六百余座大小城堡。 保加尔人是里海北部大草原上崛起的一个游牧民族,能征善战。 从二百年前起,他们就与斯拉夫人联合,不断劫掠罗马帝国,且非常残忍,经常屠戮。 一百多年前,保加尔人强盛,建立大保加利亚汗国。 保加尔人一直对南方地区的富庶垂涎三尺,做梦都想把罗马帝国干掉,把罗马帝国的财富拥入掌中。 他们更想在罗马帝国肥沃土地牧马。 现在罗马帝国,还需要向保加尔人缴纳贡金。这是罗马帝国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屈辱。 而保加尔人,要的可不只是一些贡金。 李瑄清楚的记得,最多两三年,保加利亚汗国与罗马帝国的国战就要爆发,持续许多年,虽然历史上君老五赢得胜利,获得“保加利亚屠夫”的称号,但现在与大食帝国开战,绝对不是明智的选择。 “遵命!” 诸将领命。 翌日,天还未亮,唐军埋锅造饭,杀掉携带的肥羊。 将士们上阵之前,还能美美的吃一顿。 出发之前,李瑄召集众将士,进行一场鼓舞人心的演讲,提振士气。 “自古以来,唯有我们踏上这片土地上,连张骞、班超,都远远无法赶上我们的步伐!这是历史上绝无仅有的时刻,这是可歌可泣的开拓……” “本帅将与你们一起,彪炳青史。哪怕无法记录每一名士卒的名字,我们华夏民族伟大的造纸术和印刷术,将安西、北庭的事迹一一记录,那象征着荣耀的勋章,门荫子孙后世……” “我们为大唐扫灭一切敌人,我们继往开来,获得卫青、霍去病那样的功绩,跳荡之功,比比皆是,文人为我们赞颂诗歌,衣锦还乡的时候,父老乡亲欢呼我们……” “大唐的铁骑,所向无前,将弱小的大食人撕成碎片,用大食人的首级,换取军功,本帅与你们一起冲锋陷阵……” 李瑄站在士兵中央,声若洪钟。 他不止讲荣誉,更讲军功富贵! 谁能杀敌更多,就有衣锦还乡的资本。 “愿为李帅效死……” “天将军……天将军……” 当大家都知道李瑄话中的意思后,汉人纷纷大喊效命。 其中,参杂着各种胡语,高喊着天将军! 军心可用! 李瑄满意点头,他认为这是他在西亚最后一战。 他必须尽快将他的精兵劲卒,撤回安西休整,补充受损的兵力。 如果这个时候安胖子造反,他会非常被动。 他的兵马连经大战,很疲惫,长途跋涉更疲惫,不一定是安胖子燕云铁骑的对手。 隔着阿比瓦尔德河,听到惊空遏云的大喊后,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险些从胡床上滚落,他又以为唐军要发动进攻,高喊道:“什么情况?唐军要渡河了吗?” “回元帅,唐军正在集结,不知道要干什么?” 亲卫打探后,向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回道。 “全军防备!一定是要渡河。” 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大叫一声,穿上盔甲,立刻走出营寨。 唐军若渡河,一定是步兵打头阵。 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来到营寨前,看到河对岸唐军全部骑马。 那备用马上,携带不少粮食。 看样子不像是渡河攻击。 “唐军要绕过河,到达我们后方。” 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知道唐军的目的。 他吩咐麾下,一定要把营寨加固到极致,防止唐军骑兵冲击。 与此同时,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眼光闪烁,心里非常纠结。 …… 唐军没有像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料想的那样。 李瑄亲自率领经略军、长城军,还有安西龟兹军、碎叶军。 安西龟兹军、碎叶军已被李瑄配置一人双马,陌刀队也是一人四马。 争取以最精锐的兵力,最快的速度,将大食的数万步兵击溃。 其他的兵马,在葛逻禄、突骑施诸部、拔汗那骑兵的辅助下,可以与大食剩下的骑兵周旋。 李瑄起初以为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会支援他攻击的步兵,但他显然高看了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 双马骑兵奔驰迅速,他们在探马的指引下,绕过大食的城镇,每日休息四个时辰,喂战马,保持体力。 大食诸县的警戒兵马,见如此多唐军过境,吓得瑟瑟发抖。 他们关闭城门,如果这时唐军攻城,有八成的城池,会毫不犹豫地投降。 双马骑兵,日行二百多里,与艾布·赛莱麦·赫拉勒所率的五万步兵,五千骑兵越来越近。 艾布·赛莱麦·赫拉勒根本没料到唐军会对他穷追不舍。 因为唐军光绕过河流和山岭,就得一百多里。 等唐军距离他们二十里的时候,艾布·赛莱麦·赫拉勒所率的兵马,才发现大唐精骑向他们突袭而来…… 第三百五十一章 擒大食宰相,大食元帅的选择 “唐军竟然这么快就追上来……” 艾布·赛莱麦·赫拉勒得知唐军精骑距离他们只有二十里后,神色大变。 他没想到唐军会对他穷追不舍,他以为唐军会以对付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为主。 大食兵马连夜离开,唐绕河跨山,一人双骑,在探马到指引下,短时间就绕过去。 “快,停止行军,排兵布阵。巴尔马克元帅得知此地情况,一定会来支援我们!” 艾布·赛莱麦·赫拉勒将希望寄托于他一向看不起的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 已经是日昳时刻,急行军将近一天,大食士卒一个个累得跟狗一样。 忽听唐军追击而来,大食士卒惊慌失措,一些新兵连兵器都拿不稳。 不一会儿,唐军距离大食士卒的阵型还有十里。 在这里,李瑄一声令下,骑兵开始换乘。 重甲骑兵、重甲步兵、陌刀兵,在强弩手和轻骑的辅助下,将盔甲、马甲佩戴。 轻骑用最巅峰的状态,先一步散乱大食步兵阵型。 李瑄下令李嗣业、张兴,各领所属陌刀,重甲步兵,强弩手,到达大食步兵前方,从西面截杀大食的队伍。 李瑄将重甲骑兵交给郝廷玉率领,等大食士卒破绽开始,从破绽处冲过去,将其分割两半。 李瑄率领一部分精骑,从正面杀入。 唐军换乘准备迅速,前前后后,不到一刻钟时间。 他们只需要一个冲刺,就能到达大食步兵面前。 大食步兵此时还未备战。 古代的名将,都很难在这种情况下,仓促应战,更何况是艾布·赛莱麦·赫拉勒。 他们越紧张,队伍越乱,长矛手和弓箭手,难以全部到达外围。 布置上,还有重合浪费兵力的情况。 “轰隆隆……” 只能听到震天动地的马蹄声,距离他们越来越近。 仿佛踩在他们的心间,一股股杀气冲天! 艾布·赛莱麦·赫拉勒不断催促将领们完成防御。 将车子拦在最外围。 五千骑兵倒是动起来,但艾布·赛莱麦·赫拉勒不让骑兵与唐军短兵相接。 他知道骑兵一定不是唐军铁骑的对手,尽可能用混乱式的打法,拖住唐军一部份骑兵,以减轻步兵防守时的压力。 车神塞率领大部轻骑,最先到达战场上。 轻骑队伍一分为二,由一名中郎将率领三千轻骑,去游射大食的五千骑兵。 大食的五千骑兵倒头就跑,不给唐军轻骑游射的距离。 这些骑兵跟随着步兵行进,马匹状态还很好。 而大食的步兵却无处可逃,车神塞率领轻骑,在其周围游走不到半圈,便看到一处没有铁甲盾牌防备的位置。 车神塞一招手,唐军轻骑大呼从斜侧奔驰而过。 “咻咻咻……” 百步之时,伴随着车神塞率先弯弓,将士一齐抛射。 箭矢如雨而下,数以百计的大食士卒应弦而倒。 那一处大食阵型丢盔弃甲,更为散乱。 车神塞继续率领轻骑绕着大食阵型奔跑。 十几个呼吸后,他又寻找到一处破绽,令麾下抛射,扰乱大食步兵想要组合的阵型。 “诸将守好分配的位置,谁敢畏惧死懈怠,我必斩其首级!” “我们现在别无退路,唯有奋命对抗!一旦落到唐军手中,我们会生不如死!我们脚下所踩是安拉的土地,安拉会保佑我们!” 艾布·赛莱麦·赫拉勒见事情不妙,向众将领传达话语,提振士气。 他身为维齐尔,亲自提着宝刀,到达阵线的最外围,指挥士兵把长矛举起来,将盾牌和弓箭准备好,组成防御骑兵的阵势。 但大食士卒并没有因为艾布·赛莱麦·赫拉勒的话,提升多少士气,他们畏惧地看着在他们周围奔跑的唐轻。 他们的骑兵,面对唐军轻骑追击,落荒而逃。 被唐军轻骑射出的缺口,迟迟无法聚合起来。 在这紧要关头下,李瑄率领亲卫和数千精骑出现在大食步兵的视野中。 见日之光,天下大明。 铁甲森森,一看就非常凶猛。 在精骑后方,人马俱甲的甲骑具装,在慢步奔跑,等待最佳的冲击时机。 李瑄先是率领精骑,和车神塞一样,游走在大食步兵周围。 在薄弱口,下令时不时抛射一轮。 李瑄则用两石强弓瞄准大食的将领。 大食将领中箭倒下之间,一脸迷茫后,瞬间醒悟。 天将军神乎其技的箭术,在大食军中,已不是秘密。 一些大食士卒看出端倪,他们因恐惧高呼“天将军来了”。 使一些士卒肝胆俱裂。 现在大食步兵的破绽已经很明显。 李瑄在等待甲骑具装到达,让最具冲击力的甲骑具装先破阵,然后精骑入阵。 这样能避免更多伤亡。 每次甲骑具装冲阵,最起码会报废两成的战马。 但李瑄不缺战马。 哪怕这次俘获大量的大食马,李瑄也会向朝廷申请,从陇右马监调集更多的战马到安西都护府。 在甲骑具装移动的时候,唐军的重甲步兵、陌刀兵、强弩兵,已经越过大食的步兵队伍,向大食阵型西面而去。 不同的骑兵类型联动,一层又一层,极具压迫力。 又过半刻钟,甲骑具装到来,在探马的指引下,他们来到侧面最大的缺口。 这个缺口被大唐的轻骑和精骑反复游射,口子越撕越大。 使他们存在不多的铁甲步兵,显得孤零零。 “将士们,冲,将大食军阵,一分为二。” 郝廷玉人马俱甲,率领上千重甲骑兵,向破绽处猛冲。 战马将速度提到极致,尘土飞扬。 无形的冲击力,已经形成。 “快来!挡住!挡住!” 任凭大食勇士呼喊,却无济于事,铁骑与少数积累的大食步兵相撞。 前锋腋下夹着的马槊,凭借战马的力量,轻而易举地刺破大食的铁甲步兵。 那些顶着盾牌的大食士兵,被一撞之下,当场死亡。 标枪兵早已被唐军射散,零星的标枪对唐军几无伤害。 后方的刀盾兵更不堪一击。 唐军甲骑具装如钢铁洪流一般,猛锥直刺,见数以百计的士卒倒在唐军铁蹄之下,有即将接触甲骑具装的大食士兵,望风向两侧奔逃。 这严重影响大食两侧的阵型。 铁甲洪流直接插入阵中,大食的步兵看在眼里,眼看自己的队伍有被一分为二的趋势,士卒们士气更低迷。 他们已经不知道自己要防御哪一边,要从何处去战斗? 李瑄率领的精骑,在他一声令下,分东北、西南、东面三局,借助甲骑具装的威势,开始正式入阵冲击。 等大食步兵的阵型进一步散乱,车神塞就会令轻骑放下弓箭,携带横刀,入阵收割。 而李嗣业、张兴率领的步兵,已迂回到大食步兵的西面。 一名名铁甲士兵下马。 迅速组成攻阵阵型。 其后是神臂弩这种攻阵破甲强弩,然后是擘张弩。 再之后是陌刀! 经略军、碎叶军、龟兹军,共组成近万步兵,形成四个方阵。 这种气势短时间积蓄起来。 这不仅仅是要截断大食的后路,还要对击破大食脆弱的西面。 从大食士卒惶恐的眼神中,能看出双方的士气,天差地别。 “攻!” 张兴大喝一声,步兵持盾先往。 队与队之间的缝隙中,神臂弩就绪。 一百步…… 八十步…… 五十步…… 力求破甲最大的效果,唐军越拉越近。 步兵的呼声喝声,使压迫感再增。 “咻咻咻…:” 大食率先忍不住放箭,但他们的箭矢多被挡住。 “射!” 张兴一声令下,神臂弩发射。 他们专攻大食没有盾牌,或者木质盾牌的地方。 哪怕那个地方是大食最精锐的重装步兵。 强弩雷发,所中必倒。 公输青子发明的神臂弩是弩中的极致,百步之外就能破甲,更何况是五十步之内。 四百架神臂弩,一轮射击,大食队伍破绽百出。 两千多架擘张弩也随即射出弩箭。 连那些待投掷的标枪手都遭了殃。 他们的另一侧面对唐军骑兵冲击,以至于这边难以使上力,沦为唐军的靶子。 唐军强弩三轮射击以后,攻阵兵已经到达最前方,与大食步兵交锋。 由于强弩的发力,唐军在西面形成以多打少。 更何况前方的攻阵步兵,都双重铁甲。 “铛铛!” “噗嗤!” 金铁之音,血肉横飞。 对攻片刻,就破其前沿,重甲步兵侧而突之,更为深入。 面对更多没披甲的大食步兵,李嗣业率领陌刀手登场。 陌刀营中的大斧队,大棒队,负责对付大食重装步兵。 陌刀队杀向无甲大食士兵。 李嗣业最为勇猛,几步杀到前方,大号陌刀在手,一刀之下,数人毙命。 他援旗而进,带着一队陌刀,突入数百人中,手起刀落,左右披靡,使更多大军涌入,大食步兵的队形再次被唐军分割开。 李嗣业和田珍率兵击北,张兴和论惟贞率兵击南,两方冲驰,血流漂橹。 白孝德自领一队精骑,持双矛由西北而入,与李嗣业汇合,瞬而冲杀,使大食队伍再分。 李瑄从正东杀出,直取大食的大纛位置。 他从破绽处,驰马而入,铁甲刚阻,就被李瑄挑在槊刃之上。 他的亲卫皆齐心协力,锋芒甚锐,一入敌阵,势不可挡。 大食士卒被杀得四方奔逃,不敢接近。 艾布·赛莱麦·赫拉勒见李瑄的旗帜,派遣由百人组成的铁甲大力士阻击李瑄。 这是艾布·赛莱麦·赫拉勒麾下最精锐的一支步兵。 “噗嗤!” 数十步外,李瑄见其队伍整齐,先掷标枪。 纯铁的标枪刺破铁甲,先毙一人。 又两迅速连掷三标枪,再斩三人。 大力士队伍,已然乱了方寸。 李瑄趁机直接冲入。 数根长矛一起刺向李瑄,还有刺向李瑄的火云马。 “铛!” 李瑄一挥马槊,将这些长矛全部拨开。 “噗嗤!” 他电光火石的一槊刺中,命中一名大食士卒的脖颈,将其挑在槊刃上,然后挥扔出去,砸倒两人。 又马槊上舞,辄十数矛摧。 再度下扬,数力士毙命。 身后亲卫卷马而过,用破甲的马槊将剩下的大力士一一挑翻。 艾布·赛莱麦·赫拉勒又派自己亲卫数百骑,这些都是精挑细选的勇士,是大食步兵阵中仅有的骑兵。 本来要护卫他的安全,现在艾布·赛莱麦·赫拉勒知道,没有第一时间和轻骑一直逃跑,想突围难如登天。 作为有统帅之能的人,瞭望自己的阵型,唐军在不断夺气、夺阵、夺人,艾布·赛莱麦·赫拉勒自知必败无疑。 不如让亲卫试一试,能杀掉天将军,就有渺茫的希望。 “天将军,我来杀你!” 自小跟随着艾布·赛莱麦·赫拉勒的亲卫长,持铁矛直趋李瑄。 他不信安拉,只爱自己的主人,为自己的主人最后一搏,即便死他也认可。 李瑄见一个像模像样的大食骑兵将领向他杀来,也策马迎去。 双方战马错过,李瑄跃马横刺,亲卫长坠马身亡。 李瑄继续陷阵,左挥右击,大食骑兵迎刃而倒。 哪怕是悍不畏死的亲卫,也对李瑄的勇猛惧怕,近身便死,看不到丝毫希望。 李瑄新招募的亲卫,变得更为勇猛,有以一当十的气势,李瑄所漏兵马,尽皆被杀。 “完了!” 看奔驰如飞,万人辟易的李瑄,艾布·赛莱麦·赫拉勒失魂落魄。 残阳如血,李瑄率领精骑在万军之中,出入自若,代表大食步兵,已是强弩之末。 车神塞也率领轻骑入阵,给大食步兵致命一击。 艾布·赛莱麦·赫拉勒不得不承认,李瑄有天将军之实。 “维齐尔,突围吧!我们急行军,士卒身心俱疲,根本无法挡住唐军!” 麾下官吏向艾布·赛莱麦·赫拉勒劝说道。 天将军距离他们不到百丈,士卒被分割成数十块,放眼望去,几乎都是他们士卒的尸体。 被唐军突袭,败得太惨! “没用的!唐军轻骑太多了,我们都是步兵,已经被围住,在旷野上怎么跑?” 艾布·赛莱麦·赫拉勒摇了摇头。 早知如此,他就不回来支援叙利亚了。 这一次战败,能预料到国都将发生地震。 唐军长驱直入,各县各行省,一时间难以再凑足兵力阻拦。 起义军帮助阿拔斯家族,获得至高无上的哈里发之位。 才两年多,阿拔斯家族就这么回馈百姓的吗? “以为是兴盛的王朝,谁知是最短命的王朝。天将军啊!天将军!” 艾布·赛莱麦·赫拉勒已经不再看战场,掩面哭泣。 他对黑衣大食的崛起,不报再任何希望。 如果再给天将军两三年时间,一定会把战旗插在地中海。 他认为天将军有理由这么做! 像亚历山大大帝东征一样。 而天将军,将会进行更高含金量,却能摧拉枯朽的西征。 “维齐尔,我们该怎么办?您给个策略,勇士们无时无刻不在死亡。” 官吏们如同热锅上的蚂蚁,逼问艾布·赛莱麦·赫拉勒。 “投降吧!” 艾布·赛莱麦·赫拉勒又站起来,看了一眼战场,向麾下说道。 这三个字像抽空了艾布·赛莱麦·赫拉勒所有力气,说完以后,瘫坐在地。 官吏们松一口气,如释重负,他们也不想死。 他们立刻发号施令,让麾下步兵投降。 步兵们听到投降的号角后,立刻放下兵器,跪在地上抱头。 生怕速度慢了,被唐军砍死。 至于大食的轻骑,如果没有被唐军围堵,他们断然不可能投降。 唐军的轻骑只是把他们驱离战场,掩护自家骑兵对大食步兵冲击,没有死命去追。 当这些骑兵从探马口中得知步兵已经溃败投降,维齐尔生死未卜后,面容悲戚。 他们来不及伤感,趁着夜色,向伊拉克而去。 五千骑兵,是伊拉克地区,最后的援军。 他们这一战,要失去太多太多。 马蹄留下的脚印,很可能已经不属于他们。 最后渺茫的希望,就是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所率的七万兵马,能战胜唐军。 “不久前你是使者,现在你是俘虏,有什么好说的吗?” 篝火前,艾布·赛莱麦·赫拉勒被押到李瑄面前,李瑄向他调侃道。 “败在天将军手中,无话可说。即便被杀死,我无怨无悔,我为国家战死!” 艾布·赛莱麦·赫拉勒硬着脖子说道。 天将军强大的难以形容,布置军队,短时间以极小代价,对大食步兵完成歼击。 或许只有安拉转世,才能将天将军赶走。 “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宣布投靠波斯王,我保证你还是公卿大臣。” 李瑄向艾布·赛莱麦·赫拉勒许诺道。 艾布·赛莱麦·赫拉勒要是投靠他们的阵营,对黑衣大食有致命打击。 萨珊波斯也更容易统治境内的大食人和其他少数族群。 “我心中安拉是神圣的……我的家人都在哈希姆城!” 艾布·赛莱麦·赫拉勒前半句说完,顿了一下,又说出后半句。 他不投靠萨珊波斯,重要的是后者。以艾布·阿拔斯的残忍,得知他投靠萨珊波斯后,一定将他全族屠戮。 “那挺遗憾的!不过我是不会杀你的,会将你交给我们的皇帝处理。” 话只说一次,李瑄没有过多强求。 “好!让我看看大唐是什么样子,能亲眼见证胡姆丹,也是我的荣幸。” 艾布·赛莱麦·赫拉勒想看看传说中的大唐。 此时此刻,他已经释然了。或许他到不了长安,就能听到噩耗。 “你不会失望!” 李瑄话落,一挥手亲卫将艾布·赛莱麦·赫拉勒带下去。 翌日,士卒打扫战场。 又隔一日,大军离开,备用马驮着战死士卒的尸体。 回行的时候有不少伤员,还押送着俘虏,携带战利品,所以奔行不快,五天后,才与另一部大军汇合。 出乎李瑄意外,大食剩下的七万士卒,像乌龟一样,高筑栅栏,驻扎在阿比瓦尔德河旁。 李瑄得知大食的元帅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是波斯人后,释放一个大食俘虏官吏,让他告诉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限其三日内,向唐军投降。 如果投降,李瑄保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成为波斯的宰相。 如果不投,等唐军攻破营寨,鸡犬不留。 当然,李瑄没报什么希望。 李瑄对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没什么了解,只记得这家伙是曼苏尔时代的宰相,留下的家族权倾朝野。 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在得知维齐尔被天将军逮住,五万支援伊拉克的步兵全军覆没以后,差点把胆吓破。 他听到维齐尔根本没对唐军造成多大死伤,天将军在战场上神挡杀神,不像是个人类。 伊萨·本·阿里说最多百人,就能斩杀天将军,像是放屁一样。 而且他这里的,大部分是志愿兵,拿头去抵抗唐军铁骑和强弩。 不过李瑄承诺让他当萨珊波斯的宰相,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心中大动。 在大食帝国,他无法想象这个职位。 他从头到尾,都是靠钻营和左右逢源上位。 起初选择呼罗珊总督,然后果断投靠艾布·阿拔斯。 历史上,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又精明地押注曼苏尔,成为宰相。 军中没有战意,不投降,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认为自己必死无疑。 他没忘记,自己曾是呼罗珊地区的波斯人。 虽然自己的妻儿可能会被处死,然大丈夫何患无妻,他有权力以后,还会有更多妻子、孩子。 如果他战死了,他的妻儿也不一定活命。 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用这种理由安慰自己,让自己心安理得。 而且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认为黑衣大食已经完蛋了,在天将军支持下的萨珊波斯,迟早吞并黑衣大食。 当着众将的面,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表面上义正言辞,绝对不会向唐军投降,他要为哈里发死战。 因为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知道军中有忠心于哈里发的将领。 当天夜晚,他谎称商议军情,将艾布·阿拔斯的亲信将领召入大帐。 然后埋伏自己亲卫在幕后,艾布·阿拔斯的亲信将领一入座,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摔杯为号,大批亲卫将营寨堵住,幕后亲卫持刀而出,架在这些将领的脖子上。 在这些将领的大骂声中,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将他们绑住。 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一宿没睡,天一亮,他派遣心腹将大营的军旗降下,并打开营寨,向唐军投降! 少部分士卒本来躁动,但他们的将领没有出现,他们以为自己的将领已经同意投降,只能乖乖走出营寨,将兵器放在一旁。 在得知维齐尔全军覆没后,绝大多数士卒,都投降得很干脆…… 第三百五十二章 里海以南,哈里发之死 “波斯人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得天军来临,不敢冒犯,故率领麾下七万步兵,四千骑兵,向伟大的天将军投降!还望您能饶恕小人的不敬之罪!” 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手持元帅之旗,向李瑄行礼请罪。 大食士卒已出营寨,丢下武器,向唐军投降。 表明自己不是诈降,免得让唐军误会。 这是一场很彻底的投降! 李瑄带着僚属往那一站,整个气场都不一样,那种众星捧月的威严,让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一眼就知道这年轻人就是天将军! 中亚、西亚,甚至西方罗马帝国,都知晓这个大名鼎鼎的称号。 “阁下睿智,弃暗投明,你一定会身居高位。” 李瑄让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起身,对他的投降非常满意。 此次投降,为李瑄节省大量时间,并减少士卒死伤,为他在西亚,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他可以腾出兵力,向安西回撤,并招募兵马,补全缺失。 李瑄已得到龟兹的颜真卿传信,有成千上万的汉人,从中原大地,跋涉到达安西,想要在李瑄麾下从军,夺定军功。 那些宝贵的人力资源,李瑄让颜真卿登记,如有困难,接济钱粮。以免他们失望离开。 时间已经快进入天宝十二载,历史变得面目全非,李瑄远离长安,不知具体政治。 不晓得安禄山是如何打算。 也不清楚杨国忠和安禄山的矛盾,演变到什么地步。 或许安禄山已经收伏奚族、契丹,拉拢同罗、室韦、靺鞨,强壮兵马,提前起兵也有可能。 “多谢天将军!我一向秉持忠信,定全力辅佐波斯王,将黑衣大食覆灭。天将军的命令,我会第一时间服从,刀山火海,做所不辞!” 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再次一拜,向李瑄表忠心。 谁都知道,普尚的权力,来自于天将军。 天将军一声令下,哪怕是波斯人,也不敢拥护普尚。 普尚所掌控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天将军征服的。 萨珊王朝已经恢复,但普尚垂垂老矣,他虽有两个儿子,但普尚最终能得到多少权力,还要看天将军的态度。 所以,善于投机的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说话很有艺术,表达出效忠李瑄的话语。 “黑衣大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军前前后后,万里奔袭,已一年多时间,师老兵疲。需要向圣人讨要兵卒的赏赐,为将士加官进爵,士卒也需要休息一两年时间,补充损失的兵马。这样才能保证一支军队的士气,百战不殆。” “而萨珊波斯刚刚复国,官制不完全,百姓未有归属感,士卒无遇训练,国不像国。” “现丝绸之路封闭,贸易受堵,我会立刻下令重启丝绸之路,连接至波斯的商贸,使波斯初步恢复。” “里海以南,空无防备,那里也有不少波斯人,可将其招降……” 李瑄没有多言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恭维的话。 他事先说明,此时唐军不可能再向西出发。 言一两年再进行西扩,不过是说辞。 届时安史之乱来临,波斯只能静静等待,同时作为河中的屏障,防备大食人。 “天将军,我敢断定,艾布·阿拔斯已经焦头烂额,您只需要轻轻一推,大食帝国就会轰然倒塌,您的威势所过,城镇莫不臣服。” 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心里打着算盘向李瑄说道。 大食帝国遭受罗马帝国的攻击,此时正是时机。 既然已经背叛阿拔斯家族,天将军又承诺他为波斯宰相,他自然想黑衣大食尽快覆灭。 这样他能心安! 同时,他还怀着一丝希望,自己的儿子,并没有被艾布·阿拔斯杀死,等着他去哈希姆城营救。 “越往西面,大食反抗就越强。这里大多是波斯人,但靠近伊拉克的地方,多为大食人,那里是大食教的场地。” “奔袭数千里,一旦大食教徒将大唐粮草截断,我们就会面临困境。领兵打仗,在于张弛有度。我的士卒脸上写满疲惫,他们该获得自己的赏赐,这是我领兵的方式。好好巩固新的波斯,才是你的职责。” 李瑄继续拒绝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 打仗可不是儿戏,他清楚大食教忠实信徒的疯狂。 大食帝国还有那么多人口,唐军需要准备,才能长驱直入。 还有不服从大食帝国的总督。 就算李瑄到达伊拉克,大食人会退到阿拉伯半岛,就算征服阿拉伯半岛,大食人也会退回埃及。 更有与罗马帝国接触的威胁。 这一路有多远,李瑄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 没个三五年时间的布置,别想去完成。 最关键是李瑄有自己的大计。 他的心在中原,而非这西亚。等天下安定后,李瑄才会再将目光放在西面。 “小人听从天将军的教诲!” 李瑄这么说,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也不敢再多言。 确实,新的波斯王朝没有一点基础,哪怕强行取代大食帝国,也会造成地方割据。 李瑄又勉励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几句。 然后开始下令分配俘虏。 凡波斯人,或者里海南部、东部的民族,交给萨珊波斯。 由萨珊波斯,编成自己的士卒。 其他俘虏,连带着与艾布·赛莱麦·赫拉勒大战俘虏的士卒,加起来有五万余人。 这些人李瑄准备投入修理千泉古道。 另外,再分一部分,修古葱岭山道。 是一条从疏勒镇出发,翻过葱领,到达吐火罗地区的山道,其间孔道百转,比千泉古道更险绝。 新修古道的俘虏粮食,由粟特、吐火罗诸国供应。 因为这条道对这些国家的商人来往非常有利。 大唐出俘虏,他们出粮,十分合理。 一共三十多个国家和部落,一个国家凑一点,李瑄相信他们会同意。 萨珊波斯的士卒完成改编,军队共到达五万人。 成为大唐的一股助力辅军。 十二万大军的战败和投降,像一阵风一样,迅速刮向诸行省。 天将军之名,再震天下。 唐军骑兵,开始出呼罗珊行省,围堵其他行省城池。 面对天军,几无反抗。 一直到达里海南面,厄尔布尔士山脉。 连重镇刺夷(今德黑兰),都臣服在唐军的铁蹄之下。 这是唐军骑兵到达最远的地方,但只是马璘率领的轻骑。 刺夷有一个财宝库,被唐军轻骑占领。 再往前,马璘被一伙骑兵偷袭,但很快就将他们反杀。 得知他们是阿塞拜疆总督的人,立刻派探马汇报李瑄。 但李瑄没有让马璘轻举妄动。 路上的抵抗还有许多,唐军不必继续深入。 里海南面的陀拔斯单行省的抵抗明显多于其他行省,不过马璘率领两千轻骑,物资充足,来去如风,可以形容应对。 马璘还联系投降的波斯人,将陀拔斯单总督伏杀,更确立里海南面大唐的统治。 唐军只是轻骑远征,不参与攻城,为波斯步兵探路。 也迫使这些城邦臣服。 在南面,车光倩最先率领两千轻骑,饮马波斯湾,在车光倩对岸是卡塔里拉(今卡塔尔)。 距离伊拉克已经不远,但唐军只是一人双马的轻骑给大食施加压力,其他兵种在呼罗珊行省边境修整。 同时,也掩护波斯人占领城镇,李瑄收取贵族的“保护费”。 即便李瑄已经有大量钱财,但他认为远远不够。 他心中还有一个计划,营造出要大举进攻伊拉克的迹象。迫使大食哈里发恐惧,向他献出王室珍藏的金银珠宝,以及他们的第纳尔(金币)、第尔汗(银币,主要货币)。 让艾布·阿拔斯以为,轻骑逼近,是进攻的前兆。 实际上,在唐军轻骑到达刺夷、饮马波斯湾前,伊拉克地区就出现大变故。 事情要从艾布·赛莱麦·赫拉勒被逮捕,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向唐军投降的消息传到哈希姆城说起。 这则消息,对哈希姆城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这代表在帝国东部,难以组织力量,对抗天将军。 即便唐军还有很远,王公贵族们已经寝食难安,他们害怕自己一觉醒来,唐军兵临哈希姆城。 天将军令人谈之色变。 谁还能战胜呢? 距离呼罗珊行省近的总督,早就带着亲信,向哈希姆城逃跑。 艾布·阿拔斯勃然大怒,他失去理智,将艾布·赛莱麦·赫拉勒和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的家人全部抓起来,准备处死。 但艾布·阿拔斯不知自己已经众叛亲离,他的亲卫刚准备执行这条命令,却被一伙不明身份的黑衣人杀死。 帝国接连惨败,必须有人为此负责,向安拉赎罪。 否则不等天将军攻来,各地就会发生叛乱。 能负起主要责任,平息百姓、贵族、士卒、教徒怒火的,只有艾布·阿拔斯。 一切战争和战败,都应该扣在他的头上。 这是大食帝国一位英主,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的密谋。 他觉得自己的哥哥,已经没有资格再掌管黑衣大食。 国家随时都会倒塌,哈里发要以死谢罪。 本来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很难有机会。 但帝国大败,君士坦丁五世的御驾亲征,给了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时机。 哈希姆城附近,原本还有五万近卫军,现已经有四万北上叙利亚,和埃及、利比亚来的援兵一起,抵抗罗马帝国。 留守的一万近卫军的将领,被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除掉,他迅速掌控这支近卫军。 而且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也有自己的亲信。 他认为此时出击,是最佳时机。 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虽然和他哥哥一样心狠手辣,但他没有像他哥哥那样爱面子。 他知道想要拯救黑衣大食,必须不惜一切代价,与天将军求和,得喘息的时机,然后打退罗马帝国。 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向伊拉克地区的贵族传信,这些贵族全都怨恨艾布·阿拔斯的无能统治,愿意尊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为新任哈里发。 在艾布·阿拔斯发狂的时候,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率领兵马冲入皇宫。 那些守卫宫门的卫士,竟主动为叛军打开大门。 艾布·阿拔斯的亲信不是被李瑄杀死、俘虏,就是前往叙利亚。 还有一些顽固,被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暗中除去,偌大的皇宫,能为艾布·阿拔斯卖命的,已无几人。 “为什么有刀兵之音?” 艾布·阿拔斯听到声音后很奇怪,天将军不可能这个时候打过来啊! “嘭!” 艾布·阿拔斯准备出殿去看的时候,殿门被推倒,两名浑身是血的皇宫卫士,躺在门板上。 “放肆!你们想干什么?” 艾布·阿拔斯见近卫持刀闯入,勃然大怒。 但这些近卫军没有回应艾布·阿拔斯,而是缓缓让开一道口子。 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在一众大臣的拥簇下,出现在艾布·阿拔斯视线中。 “哲尔法尔,你想叛乱吗?” 艾布·阿拔斯意识到事情不对,质问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 这是他最信赖的弟弟。 按照大食的传统,哈里发死去后,要将圣位,传给自己的侄子。 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没有资格继承哈里发之位。 “当年兄长将伊玛目的职位传给你,是看错人。你辜负安拉,辜负国家,辜负百姓,辜负兄长的信任,已不配哈里发的尊位。请取下皇冠谢罪!” 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义正言辞地向艾布·阿拔斯说道。 在他眼里,已经没有艾布·阿拔斯这个兄长,只有即将到手的哈里发。 当初兄长要是把伊玛目的职位交给他,国家绝对不会成为这样。 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黑衣大食刚起义时的领袖是伊布拉欣,为整个哈希姆家族族长,合法主义派的伊玛目,译为“领袖者”。 只是伊布拉欣为大义而遇害,在关键时刻将哈希姆家族族长和伊玛目的位置交给弟弟艾布·阿拔斯。 阿拔斯家族,就是就是哈希姆家族的一员。 刚成立黑衣大食,艾布·阿拔斯就将国都改为哈希姆城,代表他们来自于先知的神圣血脉,和庞大的利益团体。 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自认为自己也可以胜任族长之位,如果伊布拉欣当初高看他一眼,国家就不会被艾布·阿拔斯搞得支离破碎。 “是他们太蠢,我用错人。我对你不薄,为什么忤逆?” 艾布·阿拔斯没有了铁血,心中只剩恐惧。 “你难辞其咎,你只有谢罪,国家才会有新的希望。拔出你的剑,像勇士一样自刎,别逼我们动手。” 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不为所动,眼中尽是冷酷。 “我是安拉在大地上的影子,谁敢取缔我,就是亵渎安拉。” 艾布·阿拔斯见近卫军背叛他,试图用安拉唤醒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身边的追随者。 “我也是!” 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只是吐出这个词。 这种话,说给百姓听听就行了。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身边的王宫大臣,都不理会这个昔日发誓效忠的君主。 他们都在为自己考虑! 即便天将军太强大,也需要替罪羔羊。 只有哈里发,才够这个份量。 “哲尔法尔,我可以退位,将哈里发传位给你。看在我们是兄弟的份上,让我在哈希姆城活着!” 艾布·阿拔斯跪在地上,苦苦向弟弟哀求道,老泪纵横,像是放弃自己的尊严一样。 “你最看重尊严,今日你跪在这里,明日殿中所有人,都会被碎尸万段。” 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哪里看不出艾布·阿拔斯在迷惑他,等待出征的近卫军救驾。 只有艾布·阿拔斯死去,在叙利亚作战的近卫军和军队,各地总督才会听他的话。 话音落,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向左右使了一个眼色。 两名将领拿着白绫上前,趁着艾布·阿拔斯跪地还未起身的时候,一下就套住艾布·阿拔斯的脖子。 根本不给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一丝机会。 艾布·阿拔斯本能地拔剑,三名文官眼疾手快,绕过去按住他的手和腿,又一名文官抓住艾布·阿拔斯的头发。 正如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所说,今日艾布·阿拔斯不死,明日他们都会被碎尸万段。 艾布·阿拔斯不想体面,他们就帮他体面。 艾布·阿拔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睛凸出,嘴中不断流口水,他四肢挣扎,但无法挣脱,直到脸色胀起来,眼神变得无神空洞…… 哈里发,不该是这样的结局啊!他的归宿,是和安拉相见。 临死前,艾布·阿拔斯想得不是弑兄篡位的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而是他的梦魇天将军…… 黑衣大食的开国君主,比历史上还提前一年多死亡。 是金子总会发光,继位者依旧是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 只是此情此景,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无法将他的名字改为“曼苏尔”,更无法建筑西方明珠“巴格达”,那闻名古今的“智慧宫”,也不知何时会登上历史的舞台? “去向天将军谈判,哪怕掏空王宫,也要让天将军止住脚步。他占领的土地,不要奢望用谈判要回来。我们只有保存实力,才能一雪前耻。以前,我们从圣城的沙漠出发,得到帝国的辉煌。有叙利亚地区、伊拉克地区、圣城地区、埃及地区等地的富庶,我们就还会有明日的壮大。” 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将早已安排好的使者派出去,力求停战。 割地赔偿,满足天将军一切条件。 即便臣服大唐皇帝,年年进贡,也在所不惜。 这是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的隐忍。 向罗马帝国求和,一定会被要求割让耶路撒冷等地,那样对大食帝国太危险了,如利剑悬头。 罗马帝国和天将军,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选择对抗前者,与后者媾和。 继承哈里发之位后,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立刻向天下宣告艾布·阿拔斯的罪过,声称其已经自杀向安拉请罪。 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又派人到前线安抚与罗马帝国大战的士兵,许诺其统领大埃米尔的职位,得到前线将领的效忠。 百姓们因艾布·阿拔斯死去,怒火稍微平息。 但阿塞拜疆等总督,还有在埃及的阿布杜拉对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的继位非常不服气,他们出声对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讨伐。 阿布杜拉是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的叔父,在阿拔斯王朝的建立中,功绩与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不分伯仲,自然是不服的。 他认为自己在埃及,侄子偷取了哈里发的位置。 他第一时间,想要召回在叙利亚前线的埃及兵卒。 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的处境非常困难,他希望天将军能同意求和,给他回旋的空间。 当得知唐军轻骑到刺夷后,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更确定唐军会西进。 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也做好亲自到叙利亚地区,与君士坦丁五世作战的准备。 叙利亚地区的大食士卒以防御为主,死守十余座城池。 气势汹汹的君士坦丁五世,只占领三座城池,待大食近卫军到达后,就难以再推进。 大食近卫军以重装步兵为主,收拾不了唐军,对付罗马军时,还是很凶悍的。 双方互有胜负,君士坦丁五世一时间难以攻下。 叙利亚北部战场呈焦灼态势。 在这期间,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的特使快马到达呼罗珊行省的阿比瓦尔德城,求见天将军。 “你们的哈里发挺厉害的,不声不响就把艾布·阿拔斯给换了。” 李瑄听到这个消息后,微微惊讶。 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应该就是阿拔斯王朝五百年间最伟大的哈里发,曼苏尔! 对标的是大唐的李世民,文治武功,将大食帝国打造成当时最强大的帝国,没有之一。 可惜!这个时空,有李瑄的出现。 “萨法赫冒犯了天将军,所以受到应有的惩罚!” 大食特使向李瑄回复道,一脸真诚。 他的名字叫艾布·阿尤布·苏莱曼·毛里亚尼,是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对心腹,有“宰相之才”。 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也承诺过任命他为新任维齐尔。 “艾布·阿拔斯作为开国君主,在位时间却这么短,或许还有比他在位更短的哈里发。” 李瑄意有所指地说道。 “伟大的天将军,我们的哈里发和萨法赫不同,是渴望和平,心怀虔诚的。大唐是天朝上国,应该会有气度原谅我们,止戈停战!” 大食特使微微一笑,恭维李瑄的同时,表示新任哈里发不一样。 第三百五十三章 新的格局,暴富,唐军撤回安西 “接受哈里发之位,就该继承艾布·阿拔斯的过错。兵者,国之大事。三言两语就想搪塞过去,不觉得可笑吗?我们的勇士从万里离家,将血留在这里,无法落叶归根,这些都是你们的过错!” “我们的胜利就在眼前,哈希姆城唾手可得。能轻言战争,就不要低声和平!” 李瑄不接受艾布·阿尤布·苏莱曼·毛里亚尼的恭惟,用严重的语气说道。 像是随时都会挥师西进,踏破哈希姆城一样。 “据我所知,唐军哪怕到达刺夷,想要突破至哈希姆城依旧十分困难,我们的教徒还有许多,阿塞拜疆总督也一定会助我们一臂之力。数千里的补给站,会是贵军失败的因素。” 艾布·阿尤布·苏莱曼·毛里亚尼见李瑄坚决,不轻不重地说一句。 他认为唐军是远征者,总有极限的时候。 大唐是很强大,但许多东西,根本无法运送到西域。 天将军是用西域之力,与大食帝国进行战斗。 艾布·阿尤布·苏莱曼·毛里亚尼已经做好谈判破裂的准备,那时他们会组建游击队,不断去骚扰唐军的粮道,利用游弋骑兵伏击。 就算无法驱赶唐军,也会拖延唐军到达伊拉克的时间。 艾布·阿尤布·苏莱曼·毛里亚尼坚信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是比前任哈里发英明的。 “你一个无名之辈,知道什么是战争吗?你们远征军前往安西的时候,会想到自己会全军覆没吗?” 李瑄嗤笑一声,反问艾布·阿尤布·苏莱曼·毛里亚尼。 这一下,艾布·阿尤布·苏莱曼·毛里亚尼确实很心虚。 他面前的李瑄,是赫赫有名的天将军,在李瑄面前言刀剑,等于是班门弄斧。 正是因为摸不清李瑄的能力,害怕理论被推倒,更怕李瑄不顾一切地轻骑前往哈希姆城。 萨末鞬城一日被破,大食人胆寒唐军的攻城能力。 “先前您说允许在里海以东建立波斯王国,再出资价值二百万匹丝绸的金银珠宝,我们不仅同意,还认为里海以南的领土,都属于波斯王国,北部以刺夷为分界线,南部以波斯波利斯城为分界线,一直到达海湾中部。” 艾布·阿尤布·苏莱曼·毛里亚尼话语软下来,拿出乞和的条件。 正如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所说,唐军轻骑踏入的土地,波斯人众多,不要妄想再要回来。 分出领土后,大食帝国距离里海和波斯湾还有巴士拉、哈马丹、尼哈温这样的大城,有发展的空间。 “原则上我同意你的要求。但你们又让我大唐多战一场,死伤不少勇士。你们需要再赔偿我大唐十万第纳尔,一千万第尔汗。” 李瑄见艾布·阿尤布·苏莱曼·毛里亚尼转变态度,正中下怀,虽然没有死咬着不放,但也没客气。 大食帝国的钱币都是金银制造,在大唐也值钱,可以赏赐给将士。 “我们伊拉克行省,一年都没有这么多财政收入。” 艾布·阿尤布·苏莱曼·毛里亚尼见李瑄没有那么强硬,心中欣喜。 但李瑄狮子大开口,又让艾布·阿尤布·苏莱曼·毛里亚尼皱紧眉头。 拿出价值那么多金银珠宝的货物,已经把皇宫宝库掏空。 “那就很遗憾了!” 李瑄不认同艾布·阿尤布·苏莱曼·毛里亚尼的话。 大食帝国崛起以后,先后抢罗马,抢埃及,抢波斯,抢天竺,又处于丝绸之路上。 从贩卖白奴、黑奴、黄奴,到各种丝绸、瓷器、茶叶等东方三大贸易物,再到象牙、宝石、犀角等珍贵装饰品。 他们赚得盆满钵满。 这些金银珠宝总不至于落到平民百姓手中,不是在皇宫的宝库,就是在贵族的私库。 李瑄相信他们能弄出他所需求的金银珠宝。 “天将军,如果少一点,我会劝哈里发同意。” 艾布·阿尤布·苏莱曼·毛里亚尼再次表示为难。 “一个第尔汗都不能少,我们的将士已在磨刀霍霍,你们不给,我们自己去取。” 李瑄态度异常强硬。 他没有让哈里发向大唐皇帝俯首称臣。 因为他还要在接下来的时间,利用好这层关系。 “我们答应给予天将军金银珠宝,但如何保证唐军退兵!” 艾布·阿尤布·苏莱曼·毛里亚尼心知大食帝国当前十万火急。 李瑄的要求,在他们可接受的范围之内,索性同意,缓解西面的紧张。 但他需要一个保证! 别他们刚向大唐献出金银珠宝,李瑄就率兵继续西进。 “大丈夫言必信,行必果。我不会食言,只要你们将金银珠宝运送到刺夷,我会立刻将兵马撤出波斯。” “你们没得选择!不过我们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一个月内未在刺夷看见我们想要的,我会立刻西进。” 李瑄只是口头保证,不给大食拖延时间的机会。 “好!一言为定!我们相信天将军这样的英雄,会信守承诺。” 最终,艾布·阿尤布·苏莱曼·毛里亚尼只能咬牙同意。 离开阿比瓦尔德城后,艾布·阿尤布·苏莱曼·毛里亚尼先一步派遣骑士,将此消息传给哈希姆城。 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得知天将军的胃口后,异常屈辱。 他像握紧拳头,忍下这口恶气。发誓有生之年一定要报仇雪恨,重新夺回属于大食的领土。 随即,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打开宝库,安排车马,用五天时间,估算出两百万匹丝绸价格的宝物,由于第尔汗不够,又取出一些黄金作为代替。 呼罗珊地区是大食帝国的产金、银的重地,今后他们要损失许多黄金、白银。 这一次,皇宫内的金银珠宝几乎被掏空。 等运输金银珠宝的车队离开哈希姆城后,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立刻前往叙利亚地区北部。 他只能祈祷天将军能信守承诺,拿了金银珠宝以后,主动退兵。 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重新招募士兵,在波斯王国与大食帝国的边境训练。 他们招纳信徒,提前训练游击队伍,负责截断大部唐军的粮草,做好最坏的打算。 一个月很快过去,李瑄派遣浑瑊率领五千兵马,与车光倩在那里汇合。 同时,让刘单带着上百名商人,清点货物,估算价值。 这笔钱是坑来的,只要不是差得太离谱,李瑄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刘单在接触这批货物以后,心神不宁。 因为李瑄对一些属吏和边令诚说,大食帝国只是出资价值二十万丝绸的金银珠宝,作为唐军退兵的条件。 但他所接触的,以百万计? 难道李帅要贪墨剩下的金银珠宝吗? 但李帅从来不是贪财之人,甚至连口腹之欲都不大。 这些钱财,夸张得难以形容。 这一刻,刘单觉得李帅所图甚大。 但作为李瑄一手提拔,已经位列从四品的亲信,刘单的忠诚是经得住考验的。 将这件事情交给刘单来做,就已经说明一切。 刘单不动声色,最终只是记录“金银珠宝货物价值二十万丝绸”,而且还是长安的丝绸价。 长安的丝绸价格,与伊拉克地区,相差三倍。 又过几日,满载金银珠宝,各种货物,绵延数里的车辆,驶向木鹿城。 李瑄已经批出命令,由刘单、车光倩、浑瑊,直接回河中,顺着千泉古道,到达龟兹。 现在千泉古道,已经可以容纳车辆通过。 刺夷、波斯波利斯等地,被波斯兵马占领,完成布防。 李瑄率领兵马,回归木鹿城。 他所率领的队伍,也满载而归。 李瑄已经无法计算出他获得了多少金银珠宝、金币、银币、名贵货物。 天宝十二载,二月,木鹿城。 “天将军,您要将全部兵马,退出波斯吗?波斯不能没有天军啊!” 普尚亲自出城迎接归来的李瑄,得知李瑄要撤出波斯,感觉像天塌地陷。 普尚也算是“开国君主”了,但他没有一点开国君主舍我其谁的自信。 像艾布·阿拔斯,虽然窝囊退场,但他敢硬刚大唐,铁血治国,雄心勃勃扩张。 普尚认为自己没有什么才干,想依靠李瑄,完全恢复萨珊波斯的疆土。 他还听到风声,天将军收了金银珠宝,所以没有西进。 “国王不必忧虑!我军已经战斗一年多,师老兵疲,需要回去休整一番……等过两年,我们会卷土重来,帮助萨珊波斯,将黑衣大食彻底打败……” 对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说过的话,李瑄又对普尚说了一遍:“大唐收取大食帝国的钱财,只不过是顺手为之。即便没有,也无力气再战。这两年时间,国王将国家治理好,训练精兵,百姓安定,等待我再临波斯,一举打败黑衣大食。” “既然如此,小王恭候天将军再临。” 普尚听到李瑄的话后,心安不少。 两年时间,他还等得起。 他也认为唐军接连大战,需要休整。 波斯王国的疆域短时间内西至刺夷,有许多优渥的土地,富饶的矿产资源。 普尚需要巩固自己的威势! 至于唐军在大战中获得的财富,普尚没有过问。 全程都是唐军在战斗,那是唐军应得的。 复国得到王位的普尚没有眼红。 任何唐军押送金银珠宝的车辆,波斯军队一律放行,更不敢去检查。 回到木鹿城,普尚为李瑄设宴,欢迎李瑄凯旋。 宰相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和波斯文人围绕在李瑄身边,比国王更有排面。 李瑄大谈理想,向阿费夫说出翻译研究机构的建立和图书馆的建立。 这是智慧宫的雏形。 不一样的是,学习汉语,翻译汉语书籍,儒家经典,成为主流。 而这些提倡者,都是李瑄! 以至于波斯文人在李瑄面前如同学生,对李瑄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阿费夫有一种李瑄是哲人,圣人的感觉。 他急迫地想学习汉语,了解李瑄思想。 如宴会上,李瑄用汉字为图书馆写下:“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有波斯文人直呼这是天将军的伟大之处。 宴会后,李瑄让封常清等僚属准备贺表和地图,传递至长安,并向李隆基邀功请赏。 之前,虽有几次奏书,但都是捷报,只告知朝廷大战胜利,没有具体的战表。 边令诚也可能向李隆基捷报一些事情。 “大都护,我见押送金银珠宝的车辆,源源不断地向龟兹,该如何处理这些金银珠宝呢?” 这一日,边令诚忍不住向李瑄询问道。 数之不尽的车辆,看得他心中发痒。 和以前不同,他无法染指这些金银珠宝。 没有李瑄同意,边令诚别想拿走一个银币。 “除了按例赏赐给将士一些,自然是献给圣人!” 李瑄一本正经地说道。 金银珠宝到达安西都护府,全部会封存在宝库中,除了李瑄的亲卫,没有人能进入。 当然,监军有监察之权。 如果边令诚敢强闯探虚实,李瑄一定把边令诚逮捕。 威逼边令诚写下例行向长安的密奏。 这样应该可以瞒住李隆基一段时间。 “圣人一定会嘉奖大都护。” 边令诚酸酸地说了一句。 李瑄又立天功,估计圣人龙颜大悦,在等待终战的战表。 他很难再对付李瑄。 想让李瑄向他献上一些金银珠宝,更是难如登天。 “贾将军只是犯下芝麻大小的错误,现在战争结束,希望天将军能看在我的面子上,给贾将军官复原职。” 边令诚见李瑄不怎么理会他,心中生气的说出这句话。 “军法无情,可不是用面子计量的。” 李瑄驳回边令诚的面子。 之前贾崇瓘想要屠城,被李瑄给拿下,杀鸡儆猴。 才有了之后的军纪,士卒约束。 更何况贾崇瓘是边令诚的人。 李瑄不可能再用贾崇瓘。 “大都护不想在圣人面前有好印象吗?”边令诚一怒之下,说出这句话。 “我当过宰相,百官之首。你也配和我说这种话?我与高翁相交莫逆,对圣人忠心耿耿,不受怀疑。曾经陇右有个监军,在陇右有千顷良田,收受贿赂,任人唯亲,最终被圣人处死。我看龟兹、焉耆那些地方,有不少监军的家产,我会将此事禀告圣人。” 李瑄不屑地看了边令诚一眼,死太监还蹬鼻子上脸了。 “那些不是我的……” 边令诚脸色大变,矢口否认安西的田地与他有关。 “是不是你的,圣人派遣使者调查便知,很难确认吗?我会让龟兹王、焉耆王、于阗王、安西诸官吏一起上奏,他们是听我的,还是听你的?” 李瑄冷哼一声。 “大都护有话好说,我一定会在圣人面前,为你美言几句。” 边令诚终于害怕,立刻变了脸色。 他知道李瑄受宠,上次弹劾李瑄,还被高力士训斥。 “以后做好自己的事,回安西后,我会启程长安,你与我同行。” 李瑄淡淡地说了一句。 “是,是……” 边令诚点头哈腰,心中更恨。 由于李瑄之前的人设立得太好,他没有想到李瑄会贪污金银珠宝。 也没想过李瑄带他回长安的目的。 边令诚能用到人不多,金银珠宝的数量和品质,他无法估量。 又过几日,所有的战报都整理好,加上李瑄的表功书,以及波斯人制作的里海到安西的地图。 这些都交给使者,快马加鞭送至长安。 自去年兵进河中以来,不仅完成饮马雷翥海,还将大唐的势力范围推至里海南部,至波斯湾中部。 …… 叙利亚地区,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御驾亲征到达后,凭借强大的统帅能力,很快就让君士坦丁五世吃了一个大亏。 但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苦于缺少骑兵,无法乘胜追击,完成胜利。 在双方对峙的时候,一则消息传至君士坦丁五世的营帐。 保加尔人南下,进攻色雷斯地区,所过之处,抢掠殆尽。 “无耻蛮子!” 君士坦丁五世大骂一声。 他本以为向保加利亚汗国缴纳贡金,就不会趁他南下时攻击。 他低估了保加尔人的贪婪,保加尔人盯着的是南方的富庶。 有金山摆在眼前,自然不想只得到一块黄金。 面对后方的危机,君士坦丁五世夺回整个叙利亚的计划搁浅,他只能率领大军,原路折返,去对付保加尔人。 天将军拖住,并战胜大食那么多兵马,最后罗马帝国只能灰溜溜地撤走,只怪他们不争气,无法快速拿下叙利亚的大食军队。 传到君士坦丁五世耳中的天将军事迹越来越多,他越发好奇。 哪怕与保加尔人对战,君士坦丁五世也派遣使者,想从里海北部到波斯出使大唐,并向天将军表达敬意。 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见罗马帝国撤兵,非常惊喜。 他没有乘胜追击,甚至没有反攻被罗马帝国占领的几座城池。 只要叙利亚大部分在手,他就有休养生息的时间。 这一战,增加了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的威望。 他立刻率领近卫军返回伊拉克。 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要迎接他叔叔阿布杜拉的挑战。 不久后,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在阿拉伯半岛击败阿布杜拉,确立他哈里发的地位。 那些不臣的总督,看到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的能力,十分畏惧,不敢轻易进军。 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知道他必须整合大食帝国所有力量,才能有与大唐抗衡的底气。 几个月后,在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的指挥下,大食军轻易战胜阿塞拜疆的军队,杀死阿塞拜疆总督。 使几名不臣的总督畏惧,接连臣服。 在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统治下的大食,也趋于稳定,但他们已经失去太多。 他们始终不敢趁唐军撤走,进攻波斯王国,因为天将军会随时支援。 大食帝国经不起大战,百姓需要安定,国家需要恢复。 李瑄在听到罗马帝国退兵的消息后,就率领大军,离开木鹿城,返回河中。 目前波斯王国还有许多叛乱,需要波斯人自己平定。 这些都是小打小闹,唐军没有时间陪他们玩。 李瑄为波斯兵马安排驻防,希望在两年内,波斯拥有十万训练有素的职业兵,其中呼罗珊式的骑兵有两万到三万。 这样才能成为他日后助力。 李瑄没有染指波斯王国的矿产,希望波斯王国的农业,能迅速恢复。 两年内,安西都护府要在波斯王国采购大批量的粮食。 只有波斯,才能使李瑄做到“广积粮”,安西都护府的土地和人口不够。 普尚对李瑄的要求直接答应,白送都可以,更别说李瑄是采购。 主要是李瑄怕波斯崩盘了,需要给波斯一些底子,光矿产、手工业、商贸,不一定够。 大食帝国得知中原内乱,有可能进攻波斯王国。 这时波斯王国一定要守住,成为河中的屏障。 河中诸国也会派遣一些兵马,帮助波斯王国抵抗。 李瑄还让普尚,严守关卡,任何大唐的“女奴”“奴隶”,立刻截留,送回安西都护府。 因为被各种方法弄出大唐的妇女,屡屡发生。 他只有严查河西走廊、西域、河中、波斯,这种事情就能杜绝。 这种小事,波斯王普尚自然拍着胸脯保证。 从另一方面讲,李瑄的离开,让普尚掌握权力。 李瑄在木鹿城,所有人都得看李瑄脸色行事。 同时,唐军撤离,萨珊波斯的建立,让一些波斯文人信心大增,不断地写诗歌,为李瑄歌功颂德。 也有一些信心爆棚的波斯文人觉得即便没有唐军,他们也能爆揍苟延残喘的黑衣大食。 交代完一切后,李瑄于三月下旬的时候,离开波斯王国,到达萨末鞬城。 李瑄在这里停留一个月,新任的吐火罗诸王,粟特诸王,布哈拉,拔汗那,火寻,一起来拜见李瑄,并向李瑄献出宝物,李瑄照单全收。 李瑄的威势已经到了打个喷嚏,诸王匍匐的地步。 而且药杀水北部,已经属于大唐的直属领地,天兵随时南下。 所有石国人,分给粟特诸国。 为表彰粟特诸国、吐火罗诸国和布哈拉的功绩,李瑄为每一国的参战将士,赏赐金币、银币。 并释放在千泉古道上的少量吐火罗诸国俘虏,那是在碎叶水之战时俘获。 又为参战最多的拔汗那步兵、骑兵,赏赐羊牛、金币、银币,有大功者,再赏赐丝绸。 种种举动,使这些河中士兵对天将军敬畏的同时,又无比感激。 这些赏赐,对李瑄在大食的搜刮,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早在怛罗斯之战前,李瑄就有承诺过,李瑄一定会兑现,以增加他的影响力。 下一次将兵,李瑄一令之下,就能得到河中诸国的效忠。 丝绸之路,重新打通。 商人们闻着久违的甘霖。 精明的商人,从新建立的波斯王国,嗅到商机。 四月下旬,拔汗那王以宁远国王自称,邀请李瑄到拔汗那国。 李瑄同意,到拔汗那国首都渴塞城,受到国民和士卒的崇拜与欢呼。 五月上旬,李瑄顺着药杀水,到达柘枝城。 去年怛罗斯之战结束的时候,李瑄就令颜真卿组织一万名汉人迁徙到柘枝城和怛罗斯城。 现在已经完成迁徙。 甘愿跋涉的百姓,得到丰厚的土地和十只羊,每户还能得到一匹马,用以培养百姓的军事能力。 现在从中原迁徙人口到河中不现实,西域汉人百姓又太少,迁徙也只是以缺补更缺。 如果可以,李瑄想在里海沿岸迁徙汉人百姓,可惜现在办不到。 李瑄亲自在柘枝城慰问汉人百姓,了解他们的生活…… …… 时间回到三月,长安,正是“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的时节…… 第三百五十四章 李隆基观看新大唐地图,为将士奏功 时间回到暮春三月,长安,正是“惟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的时节。 高大的楼阁拔地而起,街道之上,运送石头和木材的车马来来往往。 不同于之前是各种商人。 这两年商人逐渐变少许多,起初还有人疑惑。 后来人们知道天水王在安西打仗,为保密情报,将丝绸之路中断,使长安、洛阳,胡商变少。 许多商人的货物烂在手里,特别是从江南、扬州、益州等地运货而来的汉商。 但他们听说武威的凉州城,有不明商人收购丝绸后,立刻到达凉州城。 没想到他们的货物轻而易举地卖出去,致使原本去长安、洛阳的商人,更多奔向武威。 使武威财政充沛,一跃超过扬州,成为仅次于长安、洛阳的西塞大城。 而国家的贵族们,醉生梦死。 李隆基“君轻爵位”,以至于“人觊贵宠”。 商贸的变化,上流阶级根本没有去认真分析、考虑。 在长安朱雀大街上的车辆,多是为五杨服务,他们的宅院,自李瑄罢相以来,一直在建筑。 他们互相攀比,见别家比自家住宅高大、华丽,立刻推倒重建,以至于建筑的工程,连晚上都要挑灯继续,务必要将豪宅建得更大更敞亮。 去年的时候,安禄山率领范阳、平卢军,深入草原,长驱直入,直捣黄龙,先后打败奚族、契丹。 名义上奚族、契丹向大唐俯首称臣,实际上成为安禄山的私兵。 安禄山恩威并施,使奚族、契丹,为其肝脑涂地。 安禄山又从奚族、契丹诸部中,选择最骁勇的八千勇士,成立为一支铁骑,名“曳落河”。 在突厥语系中,曳落河为“壮士”之意。 精挑细选的胡人勇士,配上大唐的铁甲,这支曳落河的勇猛可想而知。 安禄山又发挥他的花言巧语,招募东北的室韦、靺鞨、同罗,将他们忽悠得团团转。 由于没有奚族、契丹阻拦唐军,使他们名义上向大唐臣服。 因此,安禄山在东北胡人心中建立威势,他们认为安禄山是骁勇的将领,能成大事。 室韦、靺鞨、同罗在关键时刻,心甘情愿出兵。 至此,安禄山的势力大成,哪怕河东兵不听安禄山的命令,安禄山也能凑够二十多万大军。 出兵二十万,另外进攻太原一代。 这样的功绩,自然让李隆基喜上眉梢,他当即为安禄山实封五百户,加了十来个使职。 同时,李隆基为表彰安禄山的功绩,开国库为安禄山修建一所豪宅,他对工匠的要求是“但求壮丽,不限财力”,哪怕是里面摆的锅碗瓢盆,都必须是黄金打造。 大唐周围已经没有好木材,为了这些建筑,权贵们几乎把黄土高原上的树木砍伐殆尽。 以至于接下来千年时间,黄河咆哮,黄河中下游的百姓,年年落泪。 这就是朱雀街上,出现无数拉运建筑材料车辆的原因。 如果五杨只是大兴土木,也就算了,他们还插手政事。 李瑄变法以后的亲信,先后被杨国忠找个理由罢免,现在剩下的变革派官吏,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比较坚挺的大臣,且和杨国忠对着干的,只剩下李岘一人。 李岘是京兆尹,由于信佛,还是宗室,几乎无欲无求,杨国忠很难找到把柄。 地方上官吏求官,只要巴结好虢国夫人、秦国夫人、韩国夫人,钱给到位,她们就会知会杨国忠一声,给其加官进爵。 风气一旦改变,再也难以遏制。 是以四方赂赠者,辐凑其门,熙熙攘攘,朝夕如市。 而一切后果,都由地方的百姓承担,靠贿赂而来的太守,能指望他们爱戴百姓吗? 去年的时候,杨国忠发动南诏之战。 信誓旦旦让鲜于仲通进攻南诏,结果大败而回,士卒死伤惨重。 但杨国忠隐瞒战败,向李隆基说小胜,只是兵力不足,可从京兆地区招募兵马,再攻南诏。 传言南诏多瘴气,九死一生,而且杨国忠名声已经臭了,没有人愿意信服,所以都不应招。 杨国忠只能强行让地方招募,否则用加赋税,不得租借常平粮仓威胁。 无奈,百姓只能将儿子送到战场上。 杜甫正在长安,看到这一幕,写下撼动千古的《兵车行》。 车粼粼,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到干云霄…… 杜甫对执政者一顿痛骂,对李隆基一顿批评后,又话锋一转: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前文人哭,后面鬼哭。 令人心碎,令人落泪。 骂杨国忠无能,李隆基穷兵黩武,预测了此征南诏,还是大败。 只是这篇诗歌不可能在这个时候问世,这不是盛世的音符,就算李隆基不杀杜甫,杨氏也会不顾一切干掉杜甫。 为求胜战,杨国忠腆着脸,还下令吐蕃进攻南诏。 玛祥·仲巴杰表面同意杨国忠,实则心怀鬼胎。他只是像模像样地出兵。 作为一个雄才大略的宰相,他是畏惧李瑄,但杨国忠是什么货色? 经过六七年的发展,吐蕃的国力有一定恢复,又有五万吐蕃男子符合年龄,加入军队。 唐军以李宓为主帅,刚刚出发前往剑南。 估计这场战斗到明年才会开始。 这一次,杨国忠充满信心,他还下令剑南其他少数民族参战。 因为安禄山的大胜,显得有点咄咄逼人,他与安禄山的矛盾越来越深。 大唐内部的矛盾也逐渐凸显。 从皇帝到权贵,一步步将唐王朝推向深渊。 回望开元,百姓的日子变得越来越差。 主要是权贵们奢靡无度,以五杨和杨国忠为代表的权贵,动辄丢弃万贯,挥金如土。 五杨的奢靡跋扈,百姓们看在眼里,因此也有歌谣传出:生男勿喜女勿悲,生女也可妆门楣。 这一日,五杨依旧按惯例前往广运潭踏春。 同时,还邀请李隆基和杨玉环一起。 杨国忠和五杨先行一步,他们队伍壮大,车马仆从,接连数坊,锦绣珠玉,璀璨夺目。 另外,五杨每家各自为队,队自异饰,穿着颜色各异的衣服,仿佛云锦集霞,或百花之焕发。 他们所经之处,沿途遗失丢弃的首饰珠宝玉器满路,跟着他们后面准能发财,哪怕是在室外,也要点燃各种香薰,香风飘达数十里。 李隆基的龙辇出夹道以后,五杨的仆从,竟然与李隆基的禁军队伍混在一起,并打头阵而行。 和风煦日,春光明媚,李隆基一路瞭望景色,笑容满面。 杨国忠和五杨,骑马围在龙辇前,每当李隆基看来,他们就露出笑容。 唯有盛装打扮,如牡丹花开一样杨玉环,眉宇中有淡淡地愁容。 李隆基以为杨玉环伤春,所以如此。 “力士,把我的笛子拿来,我要吹奏一曲。” 李隆基来了性情,吩咐骑马在旁的高力士。 高力士立刻下马,从后方一辆马车中取出玉笛,然后跑来递给李隆基。 李隆基接过玉笛,他要在龙辇上用横笛吹奏《蝶恋花》。 “呜呜……” 龙辇平稳,悠扬的笛声,从龙辇中传出,旋律清脆明亮。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这是李瑄留下的春景,是伤春之作。 在李隆基高超的演绎下,杨玉环露出笑容,百媚众生。 七郎一走就是两年多,她确实心生思念。 而李瑄留下的诗词,特别是词,总让杨玉环魂牵梦萦,心生向往。 不论是“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还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都在杨玉环心中过无数遍。 仿佛每一个夜晚,都是中秋。 每一次梦中,都是元夕。 她不管李瑄寻找的是谁,但她追寻自己的梦,无比美好! 铁花虽美,转瞬即逝,和落花一样回忆留恋。 只是在宫廷之中,度日如年,有的时候,李瑄的“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也会让杨玉环产生悔恨。 而姐妹兄弟带来的糟心事,也让她万分无奈。 杨玉环的性格被虢国夫人等拿捏得死死的,无法做到大义灭亲。 “哈哈……” 李隆基看见杨玉环露出迷人的微笑,自己大笑一声。 他的头发已经黑白参半,眼角更多的皱纹。 但身怀自认为的伟大功绩,秦皇汉武,犹不可及,让李隆基有一番成就感。 他的余生尽兴享乐即可。 文有国忠,武有七郎。繁花似锦,天下安定。 旁边的杨国忠心中忿忿,李瑄这竖子阴魂不散,每每被人拿他和李瑄比较,杨国忠就难掩愤怒。 而李瑄又在万里之外,获得惊人的大胜,虽还未战表,但李隆基已一日三提。 还派人催促,让李瑄速速送上地图。 李隆基已经让翰林院和集贤院找出高宗时代的地图,届时他要好好比对一下。 和别的不同,面对李瑄,杨国忠毫无办法。 贵妃袒护,高力士帮衬。即便李瑄有变法的过错,李隆基依旧没有怀疑李瑄的忠心。 只有强加“谋反”的罪名,才能将李瑄打倒。 但西域太远了,他根本无法去寻找证据。而且杨国忠也没想过李瑄会真正谋反。 倒是安禄山,杨国忠本来只想诬陷,现在越想越觉得安禄山不对劲。 不过最近李隆基又问起李瑄能否入相的事情,使杨国忠心更紧。 在众人心事重重中,车马一路来到广运潭。 一众在这里欣赏春光湖景,举行歌舞酒宴。 而挖掘广运潭的韦坚,已在岭南郁郁而终。 就在正午的时候,一名驿卒背令旗,挎黑囊,迅速奔向广运潭。 在外围的禁军处,将黑囊交给内侍省。 这是天水王,安西北庭经略大使李瑄的加急文书,如监军的密奏一样,可不经过中书门下之手,直接呈给高力士,再由高力士转呈给李隆基。 “启奏圣人,天水王向您呈来战报,并献上地图。” 李隆基在望春楼上宴饮的时候,高力士小跑到李隆基面前,开门见山地禀告。 他不怕扰乱李隆基的雅兴,因为李隆基等这一天已经等了许久。 “什么?” “快快呈上来!” 李隆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快速从座位上起身。 连跳舞的歌姬都有被惊到。 之前,李隆基只是知道怛罗斯之战胜利、萨末鞬城之战胜利、乌浒水之战胜利,唐军就要进军波斯。 分兵多处,僚属无法观战况,战报细节不能在第一时间统计。 那种期待感,一直让李隆基欲罢不能。 安禄山征服奚族、契丹,李隆基只是高兴,没有其他的感触。一是因为之前多次是大唐的附属,二是因为,奚族、契丹这些,是李隆基眼中一般部落。 无法和吐蕃、大食比拟。 三是西域之风,对大唐有文化、经济、习俗、农作物、手工制品、美酒佳肴等等影响力。 连他都搞一个粟特的胡旋女为嫔妃。 而东北啥也没有,是蛮荒之地。 自汉以来,张骞出使西域,班超投笔从戎,汉人王朝对西域就有一种执着。 可以想象,今后哪个朝代如果丢弃西域,一定会被万世诟病。 现在战报和贺表传来,使李隆基喜难自抑。 杨玉环的眼眸深处的惊喜也一闪而过。 只是杨国忠刚举到嘴边的酒杯僵住,他缓缓放下酒杯,索然无味。 “声乐歌舞停下!” 美妙的歌舞和美酒已不能再吸引李隆基,他令停止。 “先退下,待后传唤!” 高力士到殿中摆了摆手。 乐师歌姬,纷纷退场。 宴会堂只剩下李隆基的亲近。 李隆基迅速撕下红线,打开黑囊。 多场战斗的战报,加上攻城略地,合订成十几份,合起来就像是一本书籍。 除此之外,还有李瑄的表功奏书、地图,和河中发展规划奏书。 李瑄要在柘枝城设计柘枝镇守使,麾下五千步骑,以捍卫这一带新规划的汉人领地,和千泉古道。 另外,在乌浒水沿岸,靠近葱岭的俱密,设计葱岭镇守使,麾下五千步骑,负责震慑吐火罗诸国,并直接管理新建设的古葱岭道。 这样,乌浒水流域,药杀水流域,都有大唐的领地。 只要大唐不崩盘,大唐对河中的控制,迟早要如安西一样。 李隆基最先看到不是战报,而是地图。 这幅地图缓缓张开,浮现山海风貌。 他最先看到一直提到的里海,据说那是世界上最大的内海。 从地图上观看,非常庞大。 用线标记出属于波斯王国的领土,还有波斯的重要城镇刺夷。 在波斯的另一边,是大食帝国的领土,一直画到地中海,其中包括大食的首都哈希姆城。 还有大食最重要的城市耶路撒冷、大马士革,以及阿拉伯半岛上的圣城麦加。 限制于画地图者的水平,地图最西北的一角,绘制的是小亚细亚半岛,只能看到罗马帝国的首都君士坦丁堡。 李隆基回过神来,又观看里海以东,数千里沃土,山河,一直到达河中地区。 那雷翥海(今咸海)虽未有里海庞大,但也异常醒目。 那里标记有火寻,再次向大唐臣服。 还有河中大大小小数十个国家,这些他比较熟悉。 现在没有大食,许多已经换了国王,只能臣服大唐,像安西诸国一样,向大唐缴纳赋税。 再翻过葱岭,连接安西北庭。这是地图的全貌。 高力士很有眼色,他已经令人准备好高宗时的地图,在李隆基面前打开。 一比对下,成就感满满。 这河西走廊西边的地图,甚至比东边的大唐还要庞大。 在李隆基的心中,波斯已经是大唐的领土,因为这些国土,全是他的爱将打下来的。 “国忠,古代的霍去病,也未有这种功绩吧?” 李隆基喜不自胜地向杨国忠询问道。 “自天水王降服吐蕃,就足矣与霍去病比拟。” 杨国忠在李隆基侧,看到地图的全貌。他只能昧着良心去吹捧李瑄,以免打扰李隆基的兴致。 “天下这么大,显得我大唐偏安一隅。我望向西面,我的将士驰骋在里海,打败了和大唐一样强大的国度,力士,你觉得哪个君王,能像我一样?” 李隆基的虚荣心犯了,又向高力士询问道。 “遍观古代的君主,没有像圣人这样文治武功,您是真正的圣人转世!” 高力士跟了李隆基一辈子,最清楚李隆基想听什么样的话。 “美妙啊!若非万里,我真想去一去那里海。” 李隆基心里得意,挪不开眼睛。 他又看向地中海。 李瑄说过,围绕着地中海,曾经出现与大汉齐名的罗马帝国,从古至今,多个大国,因地中海而崛起。 西边,绝对是文明的。 李隆基是音乐家,从西面传来的各种各样的乐器,使李隆基一直对西面感兴趣。 如果大唐的铁骑能饮马地中海,那将无上的荣耀了。 李隆基得陇望蜀,越来越无法控制住自己的野心。 “三郎,禄山的功绩远不如七郎,你就给他那么大的赏赐。七郎如此功绩,你一定要好好奖励呀!” 杨玉环适当时候,向李隆基说道。 她不知李瑄想要什么,只想尽可能地争取更多。 “我要为七郎再加封一千户,不,一千五百户,再为七郎盖一个比禄山府邸还壮丽的宅院。另外,我要赏赐他黄金、名玉、彩锻、美女!” 杨玉环说话,李隆基为自己的面子,自然要往大的赏赐。 杨国忠为他搞了很多钱。 自李瑄罢相以后,任何一件小功,都能迎来巨赏。 杨国忠越听心越酸,他贪了好几年,都不一定有这一次李隆基对李瑄的赏赐多。 杨氏三姐妹心中也不是滋味,她们没忘记李瑄在宰相位置的时候,变着法的整她们,否则她们现在会有更多的钱财。 只是看地图,李隆基已经爽翻天。 战报太多,李隆基只观看大战的战报。 一直到下午,非常专注。 这几年李隆基难得有如此认真的时候。 哪怕李隆基几乎不理朝政,但凡君主,都必然会对赫赫武功感兴趣。 李隆基非常在乎后世对他的评价。 这个时代,文人士大夫,动不动就口言尧舜。 李隆基希望以后不论文武,讨论的都是他。 每一场大战,都有李瑄一贯作风。 并非勇猛横推,而是先去计策,然后穿插,最后亲自冲锋陷阵,给敌人致命一击。 使得唐军阵亡,非常低微。 这一场战斗,还有葛逻禄、突骑施诸部、安西诸国、拔汗那、粟特诸国、吐火罗诸国,为唐军分担压力。 使唐军还能维持主力兵马,有再战之力。 战报流利,李隆基心情畅快。 可惜唐军久战,非常疲惫,不然真能杀到地中海。 李瑄超额完成李隆基吩咐的目标,李隆基没有理由去怪罪。 最后,李瑄还声称等安西兵马休整一年半载,就继续发兵入波斯,活捉大食哈里发,饮马地中海,鹰扬国威。 这正合李隆基心意,使他龙颜大悦。 他决定要好好赏赐安西北庭将士,使士卒更有士气为他开疆拓土。 随后,李隆基看了李瑄新增柘枝镇守使和葱岭镇守使的发展计划。 他想都不想就同意了。 他控制河中,要像控制安西一样牢固。 然后逐渐向波斯迁徙百姓。 最后是表功奏书。 是李瑄表奏立功将士的文书,包括升官进爵,获得跳荡勋章、勇士勋章、英雄勋章的人选。 拜鲁炅为柘枝镇守使,论惟贞为葱领镇守使。 程千里升任为北庭节度副大使,北庭副都护。 提拔功劳最大的李嗣业为安西都知兵马使。 提拔原本的都知兵马使车神塞为安西节度副使。 李瑄在远征的时候,原本的副使王正见病逝在龟兹,李瑄很惋惜。 王正见年迈,所以未随军出征,也算寿终正寝。 提拔张兴为经略军大使,车光倩和浑瑊为经略军副大使。 提拔李瑄麾下老将赵怀平为长城军使。 卫伯玉、马璘、郝廷玉、来瑱的提拔都是在战场上,李瑄正式启奏。 李瑄提拔白孝德为龟兹镇守副使。 田珍为另外一名龟兹副使。 瀚海军使郭合苍提拔为北庭都知兵马使,天山军使改任瀚海军使,升半阶。 瀚海军副使王睢升为正使。 其他包括柘枝、葱岭等还有七名副使名额,全部从立功者中提拔。 任何一军,都配两名副使。 被封的将领,多加中郎将、将军、大将军的职衔,标榜身份。 其他僚属,如封常清、刘单、独孤罗等,加职事官。 特别是封常清,李瑄举荐他为柘枝都督。 让封常清留守,负责管理柘枝城、西原城(怛罗斯城)一带军政,关键时刻,可以插手河中诸国。 等过段时间,李瑄再考虑将封常清调回去。 李瑄的表功奏书,李隆基只是大概看一眼,就吩咐杨国忠,尽快拟定委任状,让武部和文部签字,送往安西…… 第三百五十五章 李隆基的赏赐,山雨欲来风满楼 杨国忠没有拒绝的理由。 将士立功,理应赏赐,加官进爵。 如李嗣业斩杀大食帝国的大埃米尔,相当于大唐的兵部尚书。其间又多有斩获,有陷阵之功,杀敌无数,从龟兹军副使越级提拔到安西都知兵马使没一点问题。 可惜安西的官职不多,放在其他军李嗣业当节度使都有可能。 只是这一样来,安西、北庭、陇右、河中,几乎全部李瑄一手提拔到将领,甚至朔方也有李瑄的老部下。 杨国忠在心底突然产生一种忧虑。 不是担心李瑄造反,而是怕手握兵权的李瑄向他发威。 杨国忠也想在军队中有影响力,但他掌权之后,天宝十节度,势力已经无比清晰。 安胖子在东北军,谁也无法插手。 陇右、河西,隐隐形成军事集团联盟,将他排斥在外。 朔方的安思顺,一向看他不爽。 河东军虽然对安胖子阳奉阴违,但也自成派系。 西域更不用说,是李瑄地盘,这几战以后,估计西域诸国,要看李瑄的脸色行事。 惟一能让杨国忠插手的是岭南五府经略使和剑南节度使。 岭南那地方,军队也就是对付土匪、海贼、反叛,是不毛之地,距离长安万里之遥,掌那里的兵权没丝毫用处。 杨国忠有心掌握剑南军,但征南诏的战役中,一塌糊涂。 所以杨国忠感觉自己很没安全感。 不论如何,杨国忠一定会想办法将安禄山干掉。 李隆基当天夜晚,留驻于望春楼休息。 翌日一早,又看了一下李瑄送回来的地图。 他让集贤院的官吏尽快根据此地图,绘制出完整的大唐帝国图册,给天下人观看。 杨国忠还想出一个点子,拿太宗时期、高宗时期、天后时期的地图,一起张贴在城中。能让文人百姓对李隆基的赫赫武功一目了然。 这马匹拍得李隆基心旷神怡。 当晚,李隆基起驾回兴庆宫,并宣布举行自华清宫回来后的第一次朝会。 朝会上,几乎成为宰相杨国忠的一言堂。 左相陈希烈唯唯诺诺,一切都以杨国忠马首是瞻,不论什么文书,只要是杨国忠发令,他闷头签字即可。 享受属于宰相的功名利禄,不顾天下苍生。 文武百官,能晋级的只有一种,就是巴结杨氏的人。 说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毫不为过。 李隆基坐在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宝座上,却没有往日的精气神。 今日朝会,李隆基最想听的就是大臣们躬身一句句的道贺,赞叹圣人的文治武功。 杨国忠早给李隆基安排得明明白白。 “陛下神文圣武,文治之盛,尧舜都远远不及您!今四海升平,万民敬仰。兴庠序以育贤才,修典章而明法度,仁德布于天下,实乃千古圣君。陛下之武功,更是威震八方,平外患而定边疆,保我朝之安宁,功高盖世,臣等心悦诚服,恭祝陛下万岁千秋。” 鲜于仲通第一个出列向李隆基恭维。 他明明打了一个败仗,却被杨国忠言为小胜,现在任武部侍郎。 在杨国忠的支持下,鲜于仲通明目张胆剥夺高仙芝的权力。 高仙芝一个武将,玩不过杨国忠,只能郁郁寡欢。 “陛下文以安邦,诗词歌赋,才情非凡。政通人和,百业俱兴。武以定国,铁骑所至,敌军胆寒。陛下之文治武功,如日月之辉,照耀我朝,臣等深感荣幸,愿陛下江山永固,福寿绵长。” 中书舍人窦华起身接着恭维道。 “陛下乃千古英主,文治璀璨。广开言路,纳谏如流。国家繁荣,百姓富足。武功赫赫,战无不胜。陛下之功绩,必将永载史册,臣等敬服不已……” 侍御史郑昂紧接着出列,作为御史台的官吏,也不管李隆基做没做到,尽是美言。 出列的文武大臣,不再是议论国家大事,而是吹捧李隆基。 哪怕是杨国忠任命的左右拾遗,左右补阙,禀告的不是皇帝的过失,排着队赞扬皇帝的功绩。 昔日隋炀帝因不听劝谏而亡,太宗皇帝从谏如流,发生的时间还没有多久。 李隆基却已经忘了,他不知道自己要做隋炀帝,还是太宗皇帝。 那些有良知的官吏,只能闭上嘴巴。但凡有任何忤逆,都会被赶出兴庆殿。 再强硬的证据,也比不上杨国忠的一句花言巧语。 “尔等之心,朕已知晓!国家有今日的强大,离不开诸臣的努力和在外征战的将士,特别是天水王,将大唐铁骑,驰骋于里海,使那西胡人,不得不献上价值二十万匹丝绸的金银珠宝求和。” “此西征之战,天水王居功至伟,超越卫国公、英国公的功绩,朕决定为天水王加实封一千五百户,现天水王实封三千户。” “另赏赐天水王钱十万贯,黄金三千两,彩锻一千匹,绛绣一千匹、蜀锦一千匹,金器二百件,玉器二百件。宫廷乐师五十人,教坊歌姬美女百人。” “另选在胜业坊修建大宅一座,为新的天水王府。一定要比禄山的宅院更壮丽,国家富庶,不要爱惜财力。城外上好的果园,挑选两处奖赏给天水王。” “封天水王次子为太中大夫,封长女为金城郡主。” 李隆基听完恭维的话后,宣布对李瑄的奖励。 李瑄的散官、勋、爵、职事官,不是一品,就是二品,已经到达能给的顶峰。 所以李隆基拿加实封,以及封赏子女。 这是要告诉李瑄,如果能立下不朽的功绩,能成为真正的万户侯。 文武百官被圣人的阔绰惊到,皇子公主,连实封一千户都没几个。 对大臣来说,实封一百户,都属于可遇不可求。 李瑄实封三千户,是大唐自开国以来臣子第一人。 而且李瑄的次子和长女不过两三岁,就再次被封。 特别是长女,封为郡主。是皇太子女儿的待遇。 宗室血脉较远的女子,虽不乏封为公主的例子,但都是和亲的时候。 另外,圣人对李瑄的赏赐有些夸张,一辈子都难以花完。 宫廷乐师,教坊美女,真要似神仙了。 李隆基的后宫和教坊,在籍的女子数以万计。为天水王的封赏,一定是挑选貌美的。 “陛下圣明!” 杨国忠不得不起身应道,引导群臣。 他心中嫉妒,贵为首席宰相,都没见过这样的赏赐。 大臣们只能随着杨国忠赞叹李隆基。 “右相,令工匠迅速将勋章制好,赏赐安西军、北庭军、以及安西诸部、诸胡部军功丝绸三十万匹。赏钱一百万贯,由天水王封赏诸军。两京府库抽调绢钱,迅速向安西转运。” 李隆基再次向杨国忠吩咐道。 他想安西北庭士卒养精蓄锐后,继续西征,就必须给予丰厚赏赐。 李隆基不考虑仓库的负担,每年收取这么多绢钱税收,足够他挥霍。 更何况还有杨国忠为李隆基“搞钱”。 杨国忠精通算术,他心中在合计左武库和右藏库的捐钱数量。 左藏库和右藏库都是太府寺下辖部门,左藏库主要接收租赋收益,而右藏库则负责接收地方郡县给中央的贡品。 不仅是长安,在洛阳也有左武库和右藏库。 杨国忠为表示自己的能力,在他拜相后,将左武库的粮食,全部换成绢,并带着李隆基参观,使李隆基龙颜大悦,深信杨国忠的能力。 至此,李隆基挥霍无度。 殊不知,此时的收入,已比李瑄拜相的时候减少不少。 在天宝八载,李瑄任宰相的时候,天下诸色米一亿一千八百六万二千七百二十石。和籴二百一十三万九千五百三十石。 为历史之最! 此时大唐虽有不少沦为农奴,或为黑户,但依旧有上千万户家庭纳税,是唐初的四倍。 加上开元的积累,才有大唐的富庶。 但万事万物,一旦规律被破坏,就不复存在。 去年的时候,大唐的税收一千零十七万贯。 要支撑整个国家的朝廷命官俸禄、补给地方的军饷,以及国家各种用度。 李隆基一下就奖励军队一百万贯,加上众多绢的赏赐。 今年绝对入不敷出,但老本足够吃。 最关键的是,虢国夫人一个豪宅,号称费钱二百万贯,虽然史书有夸张的成分,但五杨的奢靡无度是一定的。 最终,经过杨国忠的计算了,顺着李隆基的心意,为安西北庭将士准备绢钱赏赐。 只要心黑,对杨国忠来说,缺钱的时候很容易搞到。 他不求名垂千古,明白自己身后的评价肯定不太好,要早早享受权力,不管民间疾苦,洪水滔天。 一声退朝,李隆基满意地离开。 百官们下次再见,已不知是什么时候。 年轻的时候,李隆基告诫自己要勤加政务,夙兴夜寐。 开元后期,李隆基刚开始缺席早朝的时候,还不好意思。 到天宝中后期,李隆基把不上早朝当做习以为常。 退朝后,李隆基让高力士传令的时候,传诏李瑄今年夏秋之时,回归长安复命。 李瑄打了胜仗的消息,很快就传至长安。 百姓们难得高兴一次,他们知道天水王是天下无双的。 一些权贵和杨国忠一样担忧,害怕李瑄重新执掌朝政,压迫他们。 只有对李瑄“心向往之”的大臣和李适之,以及天下的贫苦百姓,希望李瑄能再度拜相。 两年多来,李瑄的功绩又够了,他的每一步,都是常人遥不可及的传奇。 李适之身体虽还不错,但天下阴霾,总感觉有点不对劲。 他觉得杨氏太过分了,纵观史书,也没有这样的家族,担心国家因此出现差池。 李泌来往于终南山和嵩山,他没和历史上一样向朝廷献赋,而是继续隐居,追求大道。 即便长生不死破灭,心中大道豁然开朗。 此时的李泌和朝廷没任何关系,是彻彻底底的白身。 和众多有能之士一样,李泌也有一种国家将危的感觉。 但他知道,国家已经腐朽,如果不能根治,只是苟延残喘而已。 在这方面,李瑄显然比他看得更远! 李泌在等待李瑄做决定。 天水王府。 裴灵溪终于收到李瑄的家书,连着两天,都能把上面字背下来了。 上一次李瑄写信的时候,还去去年七夕之时。 那时,李瑄还写了一首词。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她非常喜爱,期待着重逢。 这一次传信战争已结束,更令她心安。 儿女们在庭院中嬉戏,最大的李奕才四岁。 最小的李蓁蓁只有两岁多。 他们只记得自己的两位娘亲,根本没有父亲的记忆,哪怕是李奕,也非常模糊。 两年前的送别,李奕只是挥了挥手,早就忘了。 另外,他们知道祖父李适之非常疼爱他们,带他们去东市玩耍。 李瑄一人之威,就足以使天水王府成为与杨氏并肩的家族。 也是五杨在城中不敢招惹的存在。 不仅仅是贵妃袒护,还有李瑄确实不好惹,当年工于心计的李林甫被整得太惨了。 裴灵溪和霜儿,等待夫君九月回来。 李瑄在信件上,已经标有回来的日期。 时间转瞬到五月,杨国忠从蛛丝马迹上,察觉到安禄山的粮草、兵器有问题。 有囤粮草兵器的嫌疑。 而且杨国忠与安禄山的矛盾越来越深,安禄山也对这个宰相非常不屑。 视之蔑如也! 把杨国忠当空气,这就是安禄山对杨国忠的态度。 杨国忠再次恳请李隆基,罢免安禄山的职位,认为安禄山掌握范阳军十二年之久,范阳军已经成为他的私兵。 笃定安禄山必谋反,并一连串说出好几点可疑之处。 李隆基听杨国忠一说,心下有疑。 随即,李隆基派遣中官辅趚琳去范阳侦察。 但是宦官基本上全是利欲熏心的贪婪之徒,辅趚琳也不例外。 由于安禄山在长安有细作,提前得到风声,他在安阳迅速安排一番。 等辅趚琳来了以后,安禄山直接赠送其一箱金银珠宝。 辅趚琳只是随意一看,根本没有去太远的地方,回长安以后,对李隆基大讲安禄山忠心耿耿。 李隆基已经在心里认定将相不和,互相攻击,轻飘飘将此事揭过去,并更加相信安禄山。 杨国忠非常无奈,他只能暗中派人调查,寻求更有力证据。 范阳。 “杨国忠这狗娘养的,整日在圣人面前说我坏话,我迟早将他大卸八块。” 安禄山将他的狗头军师高尚和谋主严庄召来后,拍着桌子怒骂道。 伴君如伴虎,李隆基老了,疑心病多。指不定哪一日怀疑他,就把他召入长安宰了。 既然已经决定造反,在雄武城中储备兵甲,攻城器械,粮食。利用粟特商人的商贸能力,经营绢钱。 他迟早有暴露的一天! 和之前不同,此时安禄山根本不敢频繁去长安,害怕去了就回不来了。 “杨国忠只是小丑,不必理会他,郡王一定要忍耐住。为山九仞,功亏一篑。我们未准备好,一定不能轻举妄动。” 严庄向安禄山提醒道,和好几年不同,这两年安禄山的脾气越来越怪异。 好像和安禄山越来越胖有关。 “什么时候能出兵?” 安禄山询问严庄。 “我们要准备足够两年的粮食,二十万大军的备用兵甲。” “您招募的曳落河,也没有完成训练。出兵前,还要派人向同罗、室韦、靺鞨的首领商议,让他们也出兵相助。” 严庄回答道,给出准确时间:“最好在两年以后。” 不同于高尚,他非常看重军队的后勤,做好持久战斗的准备。 成大事者,必未雨绸缪。 “两年,我还能活到两年后吗?” 安禄山非常不满。 河北一些文人官吏,肯定有发现异常的,向李隆基告状。 大的谋划,粮食的征集,兵甲的制作,哪是那么容易隐瞒的? “现在圣人还信任您,如果觉得风声不对,便称病不朝。” 严庄向安禄山说道。 远在边塞,称病不朝,能拖延很长时间。 “我现在担心的,还有西面的那位……李瑄小儿又立下大功,他这么能打,会成我的绊脚石。” 安禄山看向西面,脸上罕见认真。 那是他父亲的故乡,任李瑄跃马驰骋,心中没有感触是不可能的。 他从麾下粟特将领口中得知,大食帝国是比吐蕃还强大的国度,却被李瑄赶出里海。 安禄山的地图上,根本找不到里海在哪。 “郡王,西边的国家,战斗力无法与我大唐比较,李瑄白捡的功绩,换做您能做得更漂亮。您征服的奚族、契丹,也十分强悍。我们有幽州劲卒、燕云铁骑,还有您训练的铁骑曳落河,诸胡骑兵相助,必能战胜李瑄!” “况且我们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必须搏出功名!大唐腐朽,百姓怨言,只有您能治理天下。” “姑且算李瑄勇猛无敌,然古代贵族出身的项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不照样败给平民出身的刘邦吗?” “郡王,谶图早就预测您天命所归啊!” 高尚再次在安禄山信心不足的时候,为他加油打气。 安禄山出身低贱,李瑄出身贵族。 和昔日的项羽与刘邦何其相像? “高将军言之有理。况且李瑄在西域,一年内,他不可能带着他的兵马回来。如果他在波斯,调兵遣将要一年多时间,长途跋涉的疲惫之师,哪能比得过燕云铁骑?” 严庄也向安禄山说道,让他无论如何,都要坚定信念。 都这个时候了,还瞻前顾后,那不就是小丑吗? 况且严庄和高尚真觉得他们有很大概率战胜李瑄。 这是他们二人,拜为宰相的途径。 成为真正的天下英雄! “以后我不会再说这样的话了。我再忍一时,然后率兵造反,直捣长安!” 安禄山神情大震,不再生气。 被两个反骨仔一顿忽悠,他认为至高无上的皇位他触手可得。 “不!我们是清君侧,杀死霍乱国家的杨国忠!” 严庄纠正安禄山的言语。 “对……对!清君侧,哈哈!” 安禄山说完,哈哈大笑一声。 范阳城北的原野上,崔乾佑正在训练着八千胡人士卒。 清一色的胡人,却穿着大唐的铁甲,画风迥异。 伴随着叮叮当当的铁片碰撞声,这支骑兵在来回奔突,不时取出弓箭射向靶子…… 更北方的雄武城中,一车车的粮食,顺着深深的车辙,进入城中。 还有一些包着严严实实的车子。 粟特商人的队伍,正从河南河北,进入范阳。 而一些丝绸,被安禄山赠送给靺鞨、室韦等部,让他们看到好处。 山雨欲来风满楼! …… 河中。 李瑄在柘枝城半个月时间后,确立鲁炅为柘枝城镇守使,以封常清为柘枝城都督留守。 柘枝城都督为从三品,属于高官厚禄。 不过李瑄没有给鲁炅五千兵马。 只是从长城军、安西北庭军中分一千,作为骨干,暂时驻守。 等回龟兹后,完成召兵,再调入柘枝城。 葱岭镇守使也一样,李瑄为论惟贞分一千兵马,让他先驻扎在俱密,等待补全兵马。 两军的配置都是三千步兵,两千骑兵。 确立唐军在河中的控制。 和大食控制河中时不同,安西都护府只收取国税,没有像大食一样有各种附加赋税,更不会强行改变河中诸国的信仰。 大唐的主力兵马,已提前李瑄一步,沿着千泉古道,向安西撤退。 包括李瑄在此战获得的一车车金银珠宝。 “封都督,今后柘枝地区,就靠你管理了。短时间很难有移民可以过来。尽可能照顾每一户百姓。” 离开西原城前,李瑄向封常清说道。 柘枝地区方圆数百里,面积很大。但移民多生活在药杀水旁的柘枝城和曾经的怛罗斯地区,这里土壤肥沃,适合畜牧,耕种。 “李帅放心,属下一定治理好大唐的新领地,使百姓安居乐业。” 封常清拱手回答道。 虽然能管理的百姓不多,但他深感责任重大。 他还负责向粟特诸国、吐火罗诸国收取税收,以及调解诸国的矛盾等等。 封常清苦读经书,有机会独当一面,发挥自己的才干。 他感激李瑄将这么重要的位置交给他。 “两年内,我会提拔你回安西都护府。” 李瑄拍了拍封常清的肩膀说道。 这让封常清不解,他这职位,还有什么可提拔的? 难道是副使吗? 李瑄没有给封常清答案,骑马带着亲卫离开。 封常清和鲁炅在俱兰城,目送李瑄入千泉古道。 第三百五十六章 新的龟兹,小别胜新婚 只有亲卫随行,李瑄步伐更快,用十几天时间,穿过千泉古道,到达碎叶城。 经过一年多的修建、扩充,最险绝的道路,不再险绝。那一段人马独行的道路,重要修建,现可以容纳两辆车并行。 因此,成百上千的俘虏献出生命,尸落悬崖。 看守大食俘虏的守卫,以安西诸国的士卒为主,但由大唐的官吏管理,李瑄让独孤峻为管事,修建完成,他大功一件。 路很长,还有很大修建空间,另外在千泉谷地,要建筑一座大城,作为千泉古道的中转地,一定要防备好在千泉古道的七万余名俘虏。 李瑄已经听说俘虏造反过两次,幸亏他们的工具不敌刀枪、弓箭。 逃跑的事情多次发生,甚至还有逃出生天的例子。 对此,李瑄采用分段施工的方法,每一段俘虏不得超过五百人,最少有一百名携带弓箭的安西诸国士兵看管。 另外,李瑄还在千泉古道和古葱岭道,各安排二百擘张弩强弩手、五百骑兵,用以处理突发事件。 碎叶水旁,葛逻禄部和突骑施诸部的士卒,驻扎在此地已经两个月。 是李瑄要求他们,不要离开,等待赏赐。 两部跟随他风餐露宿一年多时间,葛逻禄骑兵死残五千人,突骑施诸部死残近两千人,损失比例比唐军还高。 这么大的死伤,肯定要奖励安慰,以图下一次的征召。 御下之道,恩威并施。只有天将军的威,而没有奖励,必然会让诸胡不忿,下一战的时候消极。 朝廷奖励的丝绸还没有运送到安西,李瑄已令颜真卿从安西府库,运送两万五千匹丝绸至碎叶城。 而且运回龟兹的金银财宝,留下十多车。 和李瑄所得相比,十多车也就百分之一。 “此次西征,我大唐有此大胜,你们功不可没。我的承诺不会改变,你们也会得到应有的赏赐。” 李瑄召施利叶护和吐火罗酋长斛瑟罗入碎叶城,并向他们说道。 “天军大胜,全凭天将军统筹,我等只是微末之功,瞻仰您的神迹,已是荣幸,哪敢居功。今后天将军若有吩咐,小王将立刻引兵追随,甘愿赴汤蹈火!” 施利叶护向李瑄拱手一拜回答,言语敬重。 百闻不如一见,自碎叶水之战后,他们屡屡被天将军惊到。 天将军可不止武勇盖世,还有严密的统帅能力。 他们这些草原部落,跟着天将军,能以小死伤获得大胜,哪怕大食士兵诸多铁甲。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天将军斩杀大食猛将,如探囊取物;于万马千军中,如入无人之境。包括那惊为天人的箭术,这些他们都看在眼里。 麾下的士卒,也全是对天将军的敬畏,不敢有任何异心。 即便是当年薛仁贵三箭定天山,也远远没有今日天将军的震慑威力。 所以施利叶护决定带着葛逻禄,誓死追随天将军,并为大唐拱卫北疆。 “天将军不仅带着我部儿郎扬威天下,还给与战死勇士马革裹尸的荣耀。我们突骑施诸部对您心服口服,从此绝无二心,只听从天将军的命令!” 斛瑟罗也向李瑄一拜,郑重地说道。 突骑施的历史十分曲折,曾经是草原上的小霸,由于投靠过西突厥,使多与大唐战。 西突厥覆灭后,突骑施也屡降屡叛。 特别是经过黄、黑两姓互相攻击后。 开元二十八年,黄姓酋长莫贺达干杀死苏禄可汗。 苏禄可汗的儿子骨啜被拥护为吐火仙可汗。 开元二十九年,盖嘉运联合莫贺达干,打败吐火仙可汗,阻止其复辟西突厥。 天宝三载,夫蒙灵詧斩杀莫贺达干。 在李瑄接任安西节度使之前,高仙芝又擒了突骑施的首领,在长安被李隆基杀死。 至此,突骑施成为一盘散沙。 好在大唐给突骑施诸部一席之地,让他们放牧于伊丽水流域。 大唐西征之战,让突骑施诸部看到一个神勇无敌的天将军。 诸部虽心不统,但只要天将军在,他们就不敢产生异心。 “施利叶护,赏赐给你们葛逻禄两万匹绢,由你分配奖赏给立功的勇士。再奖赏价值两万匹丝绸的金银珠宝和二十万枚银币。另外,此次俘获的战马分你们三千匹,牛羊万只。” “斛瑟罗酋长,赏赐你们突骑施诸部绢五千匹。再奖赏价值八千匹丝绸的金银珠宝,和五万枚银币。此次俘获的战马分你们一千匹,牛羊五千只。” 李瑄对施利叶护和斛瑟罗酋长的回答很满意,他按照两方的出兵人数,对他们进行奖励。 葛逻禄和突骑施诸部几乎全程参加了李瑄西征的所有战斗。 “多谢天将军,拿回这样的赏赐,儿郎们一定对您感恩戴德。” “拜谢天将军,今后我突骑施诸部只为天将军而战。” 施利叶护和斛瑟罗酋长先后拜谢李瑄。 他们没想到天将军会给他们这么丰厚的奖励。 有这些奖赏,他们也能为诸部交代。 突厥系的游牧民族重兵死而耻病终,付出一些死伤,换取价值,对他们来说完全是值得的。 “施利叶护,我此次回长安,会向圣人禀告葛逻禄汗国建立之事,届时你态度诚恳一些,向圣人送上宝物,取悦圣人,为你加封号。” 李瑄又向施利叶护提起建立汗国之事。 他觉得回纥会因为白亭海之战耿耿于怀,他要为回纥树立一个敌人。 “小王明白!” 施利叶护更为激动,葛逻禄汗国建立,他就是可汗,可以与回纥争锋。 他没忘记回纥治下还有不少葛逻禄人。 只要那些葛逻禄人回归他的部下,再加上附属部落,他就有五万控弦之士。 奖励就在城外,李瑄与施利叶护和斛瑟罗酋长谈聊一个时辰后,让他们带着这些宝物和马牛羊,回各自的领地。 对于出兵的安西诸国,李瑄只是免去他们一年的税收。毕竟他们只参加碎叶水之战。 主动参与战争的三千安西勇士,大概有近千人死残,按照唐军标准进行抚恤。 活着的勇士,按照杀敌数量,奖励绢。 许多俘获都算是集体俘获,奖励钱。 大唐的钱币,可以在安西流通。甚至突骑施诸部都用大唐的开元通宝。 于七月上旬的时候,李瑄率领亲卫回到安西都护府的治所龟兹。 此时的龟兹城和李瑄成为安西节度使之前有很大区别。 经过三年来的建设,一座座工坊拔地而起。 有安西都护府的财力支持,琉璃坊、肥皂坊、烈酒坊早已建设完毕,并在颜真卿的主持下,完成一定的产量,销售到凉州城。 凉州城转运丝绸的汉地商人,看到商机后,纷纷购买,将这些东西向长安、洛阳、扬州、益州等地销售。 大唐也能烧琉璃,但比不上龟兹琉璃坊的物美价廉,晶莹剔透。 这是李瑄用更科学的方法烧制,没有使其成为玻璃,而是装饰品。 最让人们追捧的是肥皂。 没有人不爱干净,特别是贵族们。 大唐最不缺的就是富贵人家,使得肥皂在一时间供不应求,价格飙升。 烈酒倒是没有想象中的追捧,许多人喝不惯这种精馏酒口味,只能使少部分人眼前一亮。 也算是安西的一种特产。但由于太消耗粮食,烈酒坊只有一个,慢慢生产。 其他如造纸、印刷、冶铁、漆器、纺织、瓷器、葡萄酒米酒等各种酒水,以及牛肉干等等,都有建筑。 在兵甲、弓弩、器械上,李瑄以战争为由,加大兵甲器械的制造,并继续开炼焉耆的铁矿,以后还会运输呼罗珊地区的铁,那里的铁更好。 虽战争结束,但兵器坊并没有被要求减少产量。 李瑄还在想办法加大产量! 龟兹城明显比以前更显得热闹,不仅仅是丝绸之路开始后散发活力,还有更多的汉人不远万里前来参军,以完成对军功的期望。 有许多汉人年轻人,是李瑄移民政策下,从河北、河南等地迁徙到青海等地的移民。 他们没有在河陇从军,而是穿过河西走廊和沙漠,到达龟兹,为天将军效力。 李瑄的队伍归来后,龟兹城中的官吏、将领、龟兹王白霸,以及城中百姓、来参军的汉人儿郎,出城迎接李瑄。 十几里路,人声鼎沸,显示着李瑄巨大的声望。 天将军以前只是强大的代名词。 西征之战以后,李瑄在安西如神一样,令人敬仰。 西域诸国,绝不敢在关键时刻,忤逆李瑄。 他们的士兵,没有勇气对李瑄拔刀相向。 这也是李瑄发动西征之战的目的。 安禄山要平定契丹、奚族,使后方稳固。 李瑄也要一个安稳的大后方,以波斯王国对抗大食帝国。 以河中、安西、北庭的资源,源源不断运送到河西走廊,成为他的助力。 “这段时间,辛苦清臣了。” 李瑄面对迎接他人一一回礼,最后向颜真卿说道。 “大都护军务繁忙,属下身为经略大使判官,理应如此。” 颜真卿向李瑄一拜后说道。 李瑄自离开龟兹,前往碎叶城开始算,几乎用了两年时间才回来。 在河西、陇右的时候,从未有过如此长时间的战争。 前线的胜利时时传来,使安西诸国老老实实,听从颜真卿的安排。 “此战安西军、北庭军有不少的损伤。募兵工作如何?” 几句问候后,李瑄直切关要。 “回大都护,按照伤亡统计和登记入募的人数,安西、北庭兵马可以轻易补齐。另外柘枝军、葱岭军的新兵,也可以招募。不仅仅是远来的汉人儿郎,还有安西、北庭诸国的胡人,他们仰慕大都护,参军兴致很高。” 颜真卿向李瑄回答道。 “那就好!” 李瑄点了点头。 补全战损,完全不是问题。 至此,安西军到达五万四千人。北庭军两万人。 粮食压力虽大,但唐军除了屯田外,可以从安西、北庭、河中、波斯和籴。 尽可能地购买粮食。 李瑄要在起兵的时候,有足够二十万大军食用三年的粮食。 不单单如此,畜牧业也要加快发展,大力购买牧民的牛羊,还有游牧民族的牛羊。 建立一个个牧区,为士兵增加肉食,还有牛肉干的设施,得以在长途跋涉的时候更方便。 “诸位不必等待,先回龟兹城!” 李瑄又向其他人说一声,然后重新跨上自己的战马。 “天将军!” “天将军!” 在一众围观者的欢呼声中,李瑄骑马慢步前往龟兹城。 一路上,李瑄时不时地向围观者招手,以表示自己的风度。 在围观者眼中,李瑄是独领风流的绝世之人,如此亲切,更令他们兴奋。 有的胡人,甚至对李瑄是“天神下凡”,深信不疑。 “大都护,您舟车劳顿,今日先回府邸休息,明日进行宴会。后天我等再向您汇报具体事务!” 入城以后,颜真卿向李瑄说道。 李瑄有自己的家人在龟兹城,近两年未见,自然要与家人团聚。 处理事务,不急于这一时。 “好吧!” 李瑄没有过多纠结,他确实挺想念自己的女人。 有的远在长安,有的在龟兹城大都护府中。 李瑄吩咐裴璎,犒赏亲卫酒肉,让他们歇息一段时间。 此次亲卫也死残一百多人,李瑄计划在他从长安回来后,将亲卫逐渐扩充到一万骑左右。 从各军之中,挑选老兵加入他的亲卫队伍。 再招募新兵,入各军之中。 姜月瑶和长离早已经知道李瑄今日回龟兹。 她们的身份,使她们无法迎接,只能静静地等待。 已经在西域了,而夫君一走就是近两年时间,她们深刻地体会到战争的可怕与艰辛。 天将军之称,是无上的赞誉。但这赞誉之后,是无尽血汗的付出。 像是夫君挂在大堂中的书法,“凭君莫问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即便她们相信夫君的能力,但心中总是止不住的担忧。 胜利的捷报传至龟兹城,让她们放心的同时,也为夫君高兴。 李瑄一入庭院,就摘下兜鍪,挎着兜鍪进入。 “夫君……” 姜月瑶和长离得知夫君到门在后,立刻出门迎接。 但她们还是晚了一步,李瑄已经大摇大摆地进入庭院。 女为悦己者容,姜月瑶和长离都盛装打扮,她们正是桃李年华,容貌绝美,富有风韵。 “为夫离家已近两年,让你们孤单。” 李瑄也颇有感触,一战就是两年时间,人的精力又有几个两年挥洒呢? “夫君哪里的话,我们相互陪伴,并不孤单,而夫君征战在外,才是辛苦。还有在长安的灵溪娘子和霜儿,我们能跟随夫君到西域,已经很知足了。” 长离善解人意,向李瑄说道。比起李瑄的征战,她们都不算什么。 “是啊!夫君志在天下,妾身无能,只能默默支持,为夫君秉持家务。” 姜月瑶也说道。她们虽是妾室,但夫君每一次说话都非常温柔,从没有给她们带来不好的情绪。 她表伯父一家遭遇不幸,李瑄首先就是安慰她,更没有因之前的敌对关系落井下石。 因为夫君到关系,杨国忠根本不敢贬杀他的父亲姜度。 她觉得自己此生非常幸运,愿为夫君做一切事情。 “过段时间,我就回去将灵溪和霜儿接来。” 她们在长安,李瑄挺愧疚的。 “将淞儿留在长安,由阿翁抚养。” 姜月瑶轻声说道,他知道边帅就职,要留质子在长安。 就连安禄山也得留安庆宗于长安。 “不!留长子李奕在长安。” 李瑄郑重地回答道。 长子要有担当,而且更能让李隆基相信。 柔弱的姜月瑶,见李瑄严厉,也不好再说什么。 她只是想让裴灵溪能经常见到自己的亲子。 倒没想过留在长安有什么危险。 “夫君,你刚回来,仆仆风尘。我们为你沐浴更衣。” 长离又向李瑄说道。 此时李瑄还穿着盔甲和内甲。 主要是怕路上有人给李瑄放冷箭,李瑄躲闪不及的时候,盔甲可以暗甲能保住一命。 李瑄多以穿盔甲的形象,在西域示人。 威风凛凛的红色大唐山文帅铠,更符合人们对天将军的憧憬。 “好!” 李瑄点头。 入屋以后,先脱去盔甲,换上便衣。 婢女为李瑄准备好热水后退去。 姜月瑶和长离红着脸帮助李瑄洗漱。 此时气氛旖旎,在雾气腾腾的空间中,暧昧到极点。 李瑄闻着她们身上的清香,也蠢蠢欲动。 刚洗完澡,李瑄就一把抱住姜月瑶,使姜月瑶心中一慌:“夫君,现在还是白天。” “没事,今天没有人会打扰我。” 李瑄没有松开,在她身上摸来摸去,如果不是十万火急的军情,没有人会不长眼的选择在这个时候打扰他。 他虽然妻子多,在外面他还是很自律的,不论是粟特,还是波斯,争先向他献美女,都被他拒绝。 被李瑄这一挑逗,姜月瑶脸更红,身体也软了。 “夫君,我去让奴婢们离开……” 长离赶紧找个借口退出去。 “今日你们一起侍奉为夫。” 李瑄没让长离跑,一把拉住她。 她们都是弱女子,李瑄稍稍一用力,她们就无法挣脱。 而且嫁给李瑄多年的她们,长时间未见,欲拒还迎。 只要李瑄喜欢,她们都尽心尽力。 李瑄将门一关,拉着她们到内屋…… 她们好似跟着夫君一起游荡巫山,清晨化为一片美丽的朝云,晚上又变成潇潇暮雨…… 第三百五十七章 安西军的“清君侧”思想,最后的长安 一天一夜的风流,直到翌日,李瑄才起床。 两女都更有光泽,容颜照人。 长离为李瑄梳了整齐的发型,并为李瑄修剪胡须。 李瑄的胡须非常短,看起来干净利落。 汉人许多三十岁以后才蓄胡须,变成长须。 但李瑄没那种想法。 军中已有很多将士效仿李瑄留着很短的胡须。 换上轻便的圆领长袍,李瑄像卸去重担以后,轻松惬意。 白天他依旧不处理公务,下午有一场宴会,在龟兹王宫举行。由龟兹王白霸欢迎李瑄凯旋。 在龟兹城的其他国王、大唐官吏、将领,皆得以参宴。 “夫君,薛错这两年经常往府中运送一些金银珠宝,说这是你的意思。” 长离才想起这件事,告诉李瑄薛错的行径。 她们也很好奇,除了圣人的赏赐和职散勋爵俸禄,夫君从来没有把不该有的金银珠宝放在内府之中。 而且夫君从来不收达官贵人送来的礼物。 “是我的命令,保管好即可,不要传出去。” 李瑄严肃地说道。 罗兴和薛错,第一次缺席大战,就是在帮助李瑄贸易“赚钱”。 罗兴在西州,配合李纾对凉州城丝绸瓷器茶叶等物品的收购。 运送回西域后,再由薛错卖给安西北庭的商人,赚个差价。 由于从头到尾都被李瑄把持,大部分利润都被李瑄贪了。 现在河西走廊重新打通,他的生意会越来越红火,日进斗金。 李瑄获得大量战利品,又坑了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一大笔财物,但一旦起事,金银珠宝就是无底洞。尽可能多的去储存。 “妾身明白了!” 长离、姜月瑶心想着难道夫君成为大贪官了? 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触。 不论如何,她们是李瑄的女人,会一心所向。她们用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来说服自己。 李瑄暂时没有向她们坦白。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他不喜欢这句话,像一些罪犯在强词夺理,但他确实是在做这样的事情。 上午的时候,李瑄在庭院中弹琴,旁边姜月瑶奏琵琶,长离为李瑄跳鹊踏枝舞。 舞步轻盈,赏心悦目。 李瑄珍惜每一刻陪伴亲人的时光。 不久后,薛错来拜见李瑄,向李瑄汇报贪污进展。 “李帅,最近颜真卿好像盯上我了?” 将贪污数量汇报完毕后,薛错这么来了一句。 他们是李帅在册的亲卫,一般在安西北庭都是横着走的。 不论路过哪个国家,哪条道路,没有人敢检查、拦阻他们的队伍。 入龟兹城的时候,王宫卫士,守城士卒,一看他们为天将军办事,都会立刻放行。 然后他们能轻易将贪污的金银珠宝,运送到大都护府的内院中。 薛错被李瑄任命为巡官,主事丝绸、茶叶、瓷器的售卖工作。 但每一次向安西都护府上缴的利润,却微乎其微。 久而久之,颜真卿自然起疑心。 当初李瑄和封常清商量这条路线的时候,是以增加安西都护府的财政,养安西新增的数万兵马为目的。 颜真卿认为赚得太少,不太应该。 他要查账的时候,薛错又含糊其辞,不给帐本。 要不是颜真卿没有兵权,肯定会直接查扣薛错的车辆。 颜真卿是安西经略大使的判官,而军权属于节度大使。 龟兹国的卫士,借他们一个胆子,也不敢去阻拦薛错。 谁都知道,薛错自从在丰安军的时候,就跟着李瑄,身经百战。按照战功,封将军都没问题。 但事实就是,薛错连九品芝麻官都不算。 没有人明白李瑄的用意,只知道罗兴和薛错,是李瑄左膀右臂。诸国王也得毕恭毕敬。 “不用多心,只管做好你的事情。以后我执掌权柄,你一定是大将军。” 李瑄拍了拍薛错的肩膀,只要他微微示意一下,薛错就会畅通无阻。 其实这些金银珠宝入他的私库和入安西都护府没什么区别。 唯一担心的是府库的金银珠宝、绢钱太多,被安西的官吏和以边令诚为首的宦官告密。 所以,李瑄没有让车光倩和浑瑊带着价值二百万匹丝绸的金银珠宝和金币、银币回龟兹城,而是在碎叶城北建立宝库。 由车光倩率领五千经略军步骑看守。 全程秘密进行,由刘单负责,连其他僚属都不清楚,更别说麾下只有几个小宦官的边令诚。 从始至终,边令诚只能远远看一看金银珠宝车辆。 其余战利品,已经陆续进入安西节度使府库。 不久后,会拿出来一些转运到长安,向李隆基表忠心。 “属下万死不辞!” 薛错不善言辞,只能重重地吐出这四个字。 李帅明显不是贪心的人。 如果贪了,就证明在谋大事。 薛错猜到会有这种结果,他坚信李帅一定成功。 李瑄又给薛错派遣五十名亲卫,跟随他行事,这就是他的态度。 下午的时候,李瑄赴约宴会,他是宴会上的主角,贵为国王,也要拜见问礼,宴欢而散。 翌日。 “大都护,您原本的亲卫,现在都护府的巡官薛错有些不对劲呐!” 李瑄去大都护府处理事务的时候,颜真卿忍不住问李瑄这种事。他怀疑薛错仗着自己的身份贪污经营的钱财。 “薛错做的事情,不会伤天害理,有什么不对劲的?” 李瑄看着颜真卿说道。 “可据属下所知薛错交易的数目庞大,丝绸茶叶不该只有那样的利润。” 颜真卿没会意李瑄的意思,又说道。 “我领兵出征,只要想贪污,百万黄金,唾手可得!” 李瑄淡淡地说道。 就像他在碎叶城北铸造的宝库一样,没有人知道。 在唐初的时候,每次有将领领兵在外,哪怕是李靖,也会被文官们弹劾贪污,纵兵劫掠等等。 但到天宝年间,节度使的出现,文官成为节度使的幕僚,再加上对宦官的贿赂等等,几乎没有出现节度使贪污受贿的事情。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发现有蹊跷,才不吐不快。属下不能辜负大都护的信任。” 颜真卿赶紧起身一拜,他从未怀疑过李瑄。 “我会留意薛错之事,清臣不用多想。” 李瑄听到颜真卿的话后,沉吟一番。 有的时候,李瑄觉得将颜真卿,以及颜杲卿、颜季明父子带到身边并非好事。 他们在安史之乱的时候,可谓是宁死不降。 不过话又说回来,正是因为他们的宁死不降,可歌可泣的精神,李瑄才觉得惋惜,重用他们。 李瑄更喜欢懂得变通的人,比如李泌、李岘那样。 他敢笃定,他冒天下大不韪的时候,一定能劝说李岘为他所用。 颜真卿欲言又止,虽不再提及此事,但心中却变得沉重起来。 他突然发现李瑄的气质不一样了,从之前的内敛,变得有锋芒。 “八月一日,我会启程回长安。在我启程以后,从安西都护府仓库之中,取出价值五十万匹丝绸的金银珠宝,运送到西州,再由西州转运至长安。” 李瑄向颜真卿吩咐道,让他提前有准备。 “安西府库中的金银珠宝,价值最少一百五十万匹丝绸,另外还有许多无法计量的宝物……” 颜真卿想说的是按照制度,这些战利品可留十分之一犒赏军队,其余皆运送回长安。 毕竟圣人下诏重赏军队的绢和钱,比这些金银珠宝还要多。 “现仅安西军,五万四千兵马,需要军费自养、和籴。” 李瑄给出这样的解释。 “听从命令,届时我会派人配合清臣。” 李瑄看颜真卿还要说什么,出声打断他的话。 他会禀告李隆基,此次总共获得价值六十万匹丝绸的金银珠宝。有五十万献给圣人。 李隆基对西亚的富庶没概念,一定不会多虑。 “遵命!” 颜真卿领命道,更心事重重。 以至于接下来与李瑄的谈话,心不在焉。 “我对薛错的信任,就像对清臣的信任一样。” 颜真卿临走的时候,李瑄对他的背影说道,语重心长。 颜真卿回身一拱手退去。 此时,在西征之战获得跳荡勋章、勇士勋章的将士,都已经到达龟兹城。 这些勋章早就送到龟兹。只是绢、钱的赏赐,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到达。 李瑄在经略军、龟兹军等军阵前,一一向他们颁发勋章,勉励这些英勇的士卒再接再厉。 士卒们的目光灼热,一个个希望下一次能接受李帅授予勋章的是自己。 而得到勋章的士卒,渴望下次能再次获得勋章,甚至更上一层楼。 还有一部分是新兵,他们见到授勋仪式,备受鼓舞。 那些得到勋章的士卒,还能得到黄金,最起码都会成为押官,很大一部分从副队头、队头成为衙将、郎将,更有成为副将、主将者,如马璘、卫伯玉、郝廷玉、来瑱、鲁炅、论惟贞等等。 在李瑄麾下,只有立功,就必然得到重用。 每一次军功,都会被典军记录起来,战后结算。 “军士何以胜敌?” 李瑄检阅完军队后,对周边的将领们询问道。 他身边有车神塞、李嗣业、张兴、浑瑊、白孝德、来瑱、卫伯玉、田珍等将领,还有颜真卿、岑参、刘眺、王滔、颜季明等僚属。 李瑄接连提拔的其他将领,都在焉耆、于阗、碎叶等地。 军队被他牢牢把持。 “回李帅,是勇敢和谋略!” 李嗣业向李瑄回答道。 其他将领都觉得有道理,像李帅一样武力,古今未有。所以不是最主要的因素。 “勇敢和谋略,只能得一小胜,不足以大胜。” 李瑄摇了摇头,看着士气高昂,笔直而立的士卒回答道。 “李帅,恕我直言。您此次亲率西征,不就是靠勇敢和谋略而大胜的吗?” 李嗣业将心中的疑问说出。 “还有比西征的功绩,更大的胜利!充满荣誉感、使命感、纪律性的军队,才可以赢得最后的胜利。那些勇敢和谋略,也会败在这上面。” 李瑄缓缓回答道。 他的军队只要具备这三点,就能驰骋天下。但目前只是领悟皮毛而已。 “末将愚钝!” 李嗣业拱手,他无法想通。 但此时此刻,颜真卿十分震惊,他不可能不多想。 岑参等人只是在思索这句话的意思。 “唉!你们和我在河陇的部下一样,明明有节度使的才干,却只能屈居于我之下,甚至连副使都不是。” “那东北的安禄山,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却坐拥三镇节度使。十载的时候,安禄山在土护真水被奚族、契丹打得抱头鼠窜,却无受到责罚。” “还有剑南的鲜于仲通,平白无故挑起战端,大败给南诏,却还能回长安任武部侍郎。” 李瑄没有明说,接下来的话,变得义愤填膺起来。 被李瑄这么说,车神塞、李嗣业、白孝德、卫伯玉、郝廷玉等将领,心中确实不忿。 因为李瑄说得是实话。 世人都知道安禄山是阿谀奉承,溜须拍马,而受到圣人的宠信。 曾经李瑄为四镇节度使,控地万里,但没有人不服。那是实实在在的军功加身。 但安禄山凭什么为三镇节度使,而且在天宝八载的时候,就配和李帅一样封为郡王? 还有那鲜于仲通,寸功未立,就靠着杨国忠,从芝麻大小的官,成为剑南节度使。 他们这些将领万里苦战,才有这种地位。 “不要多想,我只是为你们惋惜。可惜我不是宰相了,不能像是提拔哥舒翰、王难得、安思顺一样,去提拔你们。” 在众将领心情复杂的时候,李瑄又这么说一句。 “跟随李帅一起征战,是生平一大快事,哪怕是兵卒,也无怨无悔。我们相信李帅一定会重新登上宰辅,位极人臣!” 车神塞向李瑄拱手说道。 他们才想起,李帅已经登临过高峰。 “我回不去了。圣人不允许我变法,大族和大臣们反对我变法,豪强和地方抗拒我变法。” 李瑄叹了一口气,又说道:“可我害怕大唐积重难返,又不得不寻求改变。让百姓衣食无忧,让将士们远征在外,不必为家中担忧,这是我的夙愿。” “当今天下思变,李帅一定能回长安,澄清天下,我等都支持李帅。” 李瑄话刚落,李嗣业大声喊道。 他是长安人,家中是开元盛世培养出的富农。 但天宝以来,家中明显不如之前,好在他天生勇力,使家中富贵。 他清楚李帅之法,是为百姓考虑,是侵犯豪强大族的利益,才会激起他们的反对。 以前,李嗣业一直以为自己的勇猛大唐第一,对自己的武力很自负。连使用陌刀,也要更大更沉重。 也是李瑄,让他明白天外有天。 他的陌刀,在李帅铁枪之下,不堪一击。 人们都说李帅是霸王再世,但霸王要是有李帅的勇力和睿智,何用乌江自刎? 夫蒙灵詧和高仙芝,都没有让李嗣业敬服,而李瑄在短时间内,让李嗣业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对李瑄的忠心,可不是李瑄对他的提拔。 李嗣业有自己心中的追求。 在战场上追求勇,他可以赤膊上阵。 在私下追求义,他可以将军功赏赐,全部充当军费。 “锵!” “如果有奸佞阻拦李帅拜相,末将一定不答应。” 车神塞也拔出宝剑,大有一言不合,就清君侧的架势。 他因在街头一拳打死欺负汉人的胡人,背井离乡,前往太原。 是李帅礼贤下士,写信让他归乡,并一步步提拔,成为禁军大将军,这次更是被封为县侯,也算是封侯拜将。 只差一步成为上将,不是他所追求的。他力挺李帅完成政治抱负。 他和他的儿子车光倩,愿意为李帅肝脑涂地。 “李帅,经略军的将士是您忠诚的下属,随时和你并肩作战。” 新任的经略军大使张兴也面红耳赤地说道。 他不能忍受李帅受委屈。 那些跳梁小丑,凭什么敢在李帅头上耀武扬威。 张兴的家人,早已被他从河北接到陇右,又跟他一起到龟兹。他没有什么顾虑的。 “你们不要去多想,我再试一试,看看有没有机会兼济天下。” 李瑄抬手,让他们停止乱说。 不过他越是这样,麾下的将领就越心急。 他们生出一种苍天无眼的感觉。 杨国忠什么东西,在安西他们都听说了。 这玩意竟然顶替李帅,成为首席宰相? 越想越愤怒! 但李瑄没有听他们多说,吩咐行军司马王滔,将准备好的肥羊宰杀,犒劳全军。并取出美酒。 宴饮过后,这些获得勋章的将士,还要回到各自的军中。 在宴会上,李嗣业跳起胡舞,高大的身躯,像猛虎一种气势,有一种雄健之美。 李瑄也不吝啬,他在军中弹奏琵琶,是他最得意的《十面埋伏》,他担心远处的士兵无法听到,在各个方向连续弹奏四五次。 李瑄拿出精馏烈酒,给有士卒们品尝。 没喝几杯,就醉倒一片。 士卒们唱着“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的嘹亮曲子。 这种与士卒同乐,让士卒对李瑄的敬重无以复加。 几乎每个士卒,都能背出一首李瑄的边塞诗,作为卖弄的资本。 自从今日开始,在安西、北庭军中,就有一众思想在流传,短时间内传遍全军。 大概意思是杨国忠和一些大臣、豪强,排挤李帅,安禄山向圣人进谗言,才使李帅郁郁不得志,在安西领兵作战,无法展现心中抱负。 士卒们感同身受,不能自己。 这一夜,注定有人醉倒,也有人彻夜难眠。 时间转瞬,到达八月初。 李瑄告别长离和姜月瑶,强行拉着边令诚,启程回长安。 同行的还有李嗣业、车神塞、张兴、程千里四个获得英雄勋章的人。 李瑄只带着一百名亲卫,一人四马,轻装简行,力求快速。 但边令诚这个死太监拖延李瑄的步伐,被李瑄一路催促。 直到九月下旬的,才到达咸阳。 或许这是李瑄最后一次以臣子的身份回长安。 第三百五十八章 不一样的朱雀街,长安百姓的期望 “天水王,圣人令你在咸阳驿站歇息,明日右相和左相会带你入长安,圣人在花萼相辉楼,摆好酒宴,要清洗干净,以免让圣人扫兴。” 李瑄到达咸阳驿站后,中官袁思艺向李瑄等人宣诏。 和之前的中官宣诏不同,袁思艺面白无须,长相阴柔,说话的时候眉毛上挑,趾高气扬,像是不将李瑄放在眼里一样。 连之前的边令诚,都不敢用这种表情对李瑄说话。 以往的内常侍林招隐、黎敬仁等,一直对李瑄必恭必敬。 “你怎么敢用这种语气对天水王说话?” 车神塞见袁思艺目中无人,陡然大怒。 边令诚已经让他们很不满了,现又有这么一个货色。 “你是何人,为什么敢对圣人使者无礼?” 袁思艺瞪着车神塞,就欲大怒。 他现在可是能和高力士平分秋色。 以前见李瑄对高力士恭恭敬敬的模样,他也想体验一把。 正是目睹过李瑄恭敬对待高力士的事情,才让袁思艺产生一种“他行我也行”的错觉。 “我名……” “请中官禀告圣人,我等已知晓!” 车神塞刚想自报姓名,就被李瑄伸手打断,李瑄猜出袁思艺是谁了,没必要这种人一般见识,以免在关键时刻被咬一口。 历史上在天宝末年,宦官中发生变动,一名出生于华阴郡的宦官逐渐进入李隆基视野中。 这人就是袁思艺。 由于年轻美姿容,深谙阿谀奉承之道,非常受李隆基宠信,在天宝十四载,李隆基重分内侍省,设两位内侍监,正三品。 之前一直是高力士“知内侍省事”,掌管内侍省。 自此以后,高力士只是两名内侍监中的一位,另外一个自然是袁思艺。 李隆基宠信一个人的时候,是毫无道理可言的,这个疑心重的皇帝,总是做一些老糊涂事情。 宦官得势便猖狂,现在的袁思艺是这样,历史上的鱼朝恩、李辅国之流更是如此。 虽然袁思艺成了大宦官,拥有高力士一样的地位,但高力士乖巧谨慎,人皆喜欢;袁思艺骄狂倨傲,人皆疏远惧怕。 历史已经证明,袁思艺是彻头彻尾的小人。潼关被攻破的时候,高力士随着李隆基到成都侍奉,不离不弃。 袁思艺见势不对,以为安禄山能成为开国太祖,立刻跑去投靠安禄山。 “我会向圣人禀告的。” 见李瑄对待他和对待高力士的态度不一样,袁思艺非常不满,他一定会添油加醋告诉圣人李瑄失礼。 说完,袁思艺一甩浮尘,扭身离开。 “袁公且慢……” 就在这时,边令诚立刻追上去,明明他年岁大得多,却自称袁思艺为“袁公”。 因为他知道现在袁思艺是圣人面前炙手可热的人物。 两人凑到一起到时候,边令诚还回头小心看一眼李瑄。 同时,边令诚从袖口取出一枚品色极佳的玉龟,交到袁思艺手中。 而袁思艺不动声色地将乌龟收下,对边令诚的上道很满意。 “天水王一向鄙视我们这样的人,不过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他计较。” 边令诚在袁思艺耳边煽风点火。 他心里恨极了李瑄,因为李瑄在安西处处限制他。 甚至许多阅兵、宴会,都不通知他去参加,他这个监军已经没有威严了。 奈何李瑄握着他的把柄。 “如果他不尊重圣人,尽管写信告诉我。” 袁思艺淡淡地说了一声。 大英雄没有屈服于他,让他十分不满。 “属下明白。” 边令诚笑着点头,然后追着恭维袁思艺,送他到马上。 “李帅,您是功臣,怎么能容忍宦官这种态度?” 另一边,车神塞愤懑地说道。 “他们是天子近臣,我远在边疆,不能忤逆。否则王忠嗣的结局就是我的结局。” 李瑄摇头叹息道。 “竟何如此!” 李嗣业、车神塞、张兴等将沉闷的心情更甚。 此次回来领英雄勋章,心中无比难受。 他们总觉得李帅受到不公平待遇,连一个没听说过的年轻太监,都能给李帅脸色看,还要王法吗? 李瑄只是站在咸阳原上,紧紧盯着东方长安城的方向。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他迟早会以一种世人无法想象的姿态,席卷长安。 连高力士的权力都能被袁思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太监分走,晚年的李隆基是非常可怕的。 李瑄的职散勋爵,都已至最高,如太尉太师太保这种,在李隆基执政下,只会追封给死人。 这一次李隆基没有像之前一样亲自迎接李瑄,除了殆政以外,还有之前李瑄变法失败的情绪在内。 如果一直持续下去,迟早有一日,会削弱李瑄的权力和影响力。 袁思艺回到兴庆宫后,到南熏殿侍奉李隆基。 此时高力士已经下班休息了。 曾经李隆基扬言“力士当上,我寝乃安”,那是李隆基勤于政务的时候。 现在不论谁执勤,李隆基都能睡个好觉。 此时李隆基正在饮酒,杨玉环在弹奏琵琶。 在玉指拨弄下,如山涧溪流,轻柔而悠扬,仿佛能抚平人心中的烦乱。 李隆基醉生梦死,如痴如醉。 “拜见圣人,娘子。奴已经传召天水王,等待右相明日相迎。” 袁思艺见到南熏殿的李隆基和杨玉环后,立刻又换了一番脸色。 “好!明日我要大宴天水王,庆贺他开疆万里的功绩。” 李隆基脸上露出满意之色。 只要天水王不变法烦他,就是一个好七郎。 “只是天水王颇有不悦的样子,想来是圣人您没有亲自去迎接他。” 袁思艺突然话锋一转,向李隆基说道。 “噔……” 正在弹奏琵琶的杨玉环也陡然松开手指。 殿中一瞬安静。 “天水王的功绩是很大,但自古有君王迎接臣子的道理吗?” 果然,李隆基的脸色僵住。 上次他迎接李瑄,是因为战胜他的死对头吐蕃,收复九曲,一雪前耻,旷世功绩。 现他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去迎接? “七郎谦谦君子,忠君爱国,从未人前失礼。之前三郎迎接七郎时,七郎为圣人威望,拒不与三郎同龙辇,而以骑相伴。怎么会突然做出这么失礼的举动呢?” “袁思艺,这是不是你的臆断?” 杨贵妃见李隆基要发怒,放下琵琶,来到李隆基面前轻声说道。然后又向袁思艺质问道。 被杨玉环一提醒,李隆基怒气渐消。 确实! 李七郎只会在一些国家大事的时候据理力争,平时谦恭有礼,不太像会是这样的人。 有的将领是非常傲。但李七郎是大诗人、填词者,又拜过宰相,心胸和城府绝对不会缺少。 袁思艺第一次见杨玉环生气地呵斥他,有点懵逼。 他虽然倨傲,与高力士针锋相对,但他知道杨贵妃是他最不能惹的人。 他再受宠信也比不过杨贵妃啊! 就在袁思艺手足无措的时候,李隆基又问袁思艺道:“天水王说过那样的话吗?” “没有……奴看天水王不高兴,只是猜测。” 面对李隆基的威势,袁思艺吞吞吐吐地道。 “三郎,袁思艺骄纵,一定是他对七郎无礼,才使七郎不高兴,挑拨离间!” 杨玉环趁机向李隆基说道。 平时她很少管内侍省的事情,但现在她看袁思艺非常不顺眼。 “袁思艺,我这么信任你,还将内侍省大事分由一部分给你,你这么回报我的吗?” 李隆基一拍玉案,勃然大怒。 他想都不想就听信了杨玉环的话,认为是袁思艺的不对。 “圣人饶命,是奴妄言?” 袁思艺脸色发白,扑通一声赶紧跪下,瑟瑟发抖。 怎么会这样呢? 圣人刚才还很高兴,突然间就要问罪他。 “为什么如此?” 李隆基瞪着袁思艺,像是不给我一个解释,就将你打死一样。 “是边令诚给我一个玉龟,让我说天水王坏话。奴利欲熏心,奴该死!” 袁思艺觉得死道友不死贫道,连忙从袖口中掏出一枚玉龟。 他总不能说是他先挑衅李瑄的吧! 正好边令诚贿赂他一个玉龟,将边令诚抖出去。 “边令诚是天水王的监军,他为什么这样?” 李隆基眉头一皱。 “奴也不知!” 袁思艺伏地。 “将边令诚抓起来,交给力士严加审问。” 李隆基吩咐侍从。 “遵命!” 侍从领命后跑出南熏殿。 “念你初犯,今日就饶恕你,不过内侍省的事物,你就不要执掌了。今后你为安西、北庭的监军,将功折罪。” 李隆基非常看好袁思艺,只是认为他太浮躁了。 实际上贪污在李隆基这里不算什么大事,五杨贪得更多,他心知肚明。 只是厌恶袁思艺欺骗他,挑拨君臣关系。 就算是高力士如此,李隆基也一样不能忍受。 幸亏袁思艺被宠信,否则李隆基绝对宰了他。 “谢圣人!谢圣人!” 袁思艺连连磕头,欲哭无泪。 到手的权力飞了,还要去鸟不拉屎的西域,他很想抽自己一巴掌。 一切是他咎由自取,但袁思艺突然间把过错归咎于李瑄,发誓一定要给李瑄使绊子。 据他所知,监军的权力非常大,比节度使有过之而无不及。 “退出去!” 李隆基将袁思艺呵斥走。 杨玉环见此,也不好再说什么。 袁思艺明显比不上高力士,她也不知道圣人看上袁思艺哪里。 想到此,杨玉环心中重重一叹,她的兄弟姐妹,比袁思艺还要胡作非为。 她能让圣人责罚袁思艺,却不忍责罚五杨。 几个人的跋扈,应该不会危害国家根本。 说到底,杨玉环只是小女人观念。 不久后,南熏殿中又响起琵琶音。 音韵凄清,飘如云外。 …… 黄昏的时候,一队羽林军闯入咸阳驿站。 在榻上歇息的边令诚被拉下来。 边令诚大喊大叫中,将李瑄惊动。 “将军为何捉拿我监军?” 李瑄整理着装出门后,向羽林将军询问。 “回天水王,我等奉命缉拿,并不知情。” 羽林将军不敢怠慢,拱手向李瑄回道。 他们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冤枉!我要见圣人。” 边令诚大喊大叫,他不服气,没意识到自己贿赂袁思艺后,转头就被袁思艺卖了。 纵横内侍省数十年,没见过这么不讲武德的。 李瑄默然。 他也看边令诚不爽,但这打乱了他的计划。 将边令诚带回长安的主要目的,是不想让边令诚在他离开后兴风作浪。 李瑄离开后,如果边令诚检查安西都护府的仓库,颜真卿无法阻拦。 这样里面的金银财宝、绢钱数量就露馅了。 而且李瑄选择离开安西后,再将献给李隆基的金银珠宝进行转运,也有避开边令诚的意思。 另外,让李隆基最后见一次边令诚,心中放心。 等李瑄回安西后,就会控制边令诚,让边令诚时不时向李隆基写一封密奏,禀告李瑄的忠心耿耿。 此时,安西到玉门关、阳关的所有驿站,都被换成李瑄的人,他也会逐渐控制道路。 以防止消息泄密。 “不论今后谁是安西北庭的监军,一入龟兹,我就将其控制。” 李瑄看着边令诚被带走后,默默想道。 他不认为边令诚被抓走,他会有危险。 就算李隆基怀疑他,也不可能去捉边令诚,打草惊蛇。 李瑄怀疑是有人举报边令诚贪污受贿之类。 翌日天明。 右相杨国忠和左相陈希烈,带着文武百官和羽林卫倚仗来迎接李瑄。 作为首席宰相的杨国忠,觉得自己很没面子。 说到底李瑄是曾经的宰相,他现在如日中天。 显得李瑄压制他一头。 但圣人有令,杨国忠不得不遵从。 在杨国忠到达咸阳驿站之前,高力士向李瑄送信,告知边令诚被逮捕的情况。 原来是这死太监作死,袁思艺太狂妄自大。 幸亏杨玉环为他说好话,否则李隆基肯定不会给他好脸色。 明眸皓齿今何在?血污游魂归不得。 杨玉环,是李瑄心中挺矛盾的一个人物。 和对待李隆基一样矛盾。 总是有人说,把“祸国殃民”“红颜祸水”推到一个女人头上,是推卸责任。 杨玉环是没有像别的强势女人一样干政,但杨玉环对“五杨”和杨国忠的纵容,是她不可推卸的。 杨国忠和五杨就这几个人,对国家的伤害,古今少有。 没有杨玉环,或者杨玉环再强硬一点,他们不可能到达这样的地步。 大唐由盛转衰,李隆基是第一责任,杨玉环也许能排在第二了。 其他才轮到安禄山、李林甫、杨国忠、五杨、宦官集团、豪强大族分担责任。 但是,杨玉环对李瑄的多次帮助,李瑄记在心里。 如果有可能,他会报答的…… 就像他认为李隆基一路提拔倚重奖赏他,一定会留李隆基“安享晚年”一样。 碧波如洗,万里无云。 黄旗飞满天,丝竹卷苍穹。 骑兵分列两旁,倚仗在中心,还有宫廷的女官,整个队伍有两千余人组成。 文武百官到达咸阳驿站之前,李瑄就在驿站下面等候,没有摆架子。 “天水王西征之功,万古流芳,纵卫霍在世,亦不能相比。我等祝贺天水王旗开得胜!今奉圣人之命,中书门下率领文武百官,迎接天水王入宴花萼相辉楼……” 杨国忠带着文武百官上前,向李瑄一拱手。 曾经,他是跟在李瑄屁股后面,阿谀奉承的马仔。 右相兼文部尚书,又有四十多个使职加身,毫无疑问的百官之首。 可在李瑄面前,杨国忠感觉很不自在。 “右相,左相。劳烦你们亲自相迎!” 李瑄向杨国忠和陈希烈一礼,回应道。 杨国忠为了权力,可以不择手段。 他绝不会因为曾经是李瑄下属,就放过打击李瑄的机会。 再见杨国忠的时候,李瑄以平常心态。 自作孽,不可活。 他不会怜悯杨国忠这样的人。 “迎接天水王,是我等的荣幸!” 杨国忠似乎继承了李林甫的口蜜腹剑,很会说话。 “天水王饮马里海,将来太公庙中,您必为首!” 相比之下,在陈希烈眼中李瑄是搅局者,他巴不得李瑄早点离开长安。 就像这次一样,一走就是近三年,让天下安静安静。 “过誉了!” 李瑄笑了笑。 然后李瑄按照规矩,与其他三品大臣问礼。 罢相以后,李瑄仍然坚挺,在西域秋风扫落叶般地西征,让圣人龙颜大悦,大加赏赐。 许多官吏都觉得,李瑄迟早会二度拜相,去与杨国忠争权力。 前提是李瑄能向李隆基妥协一些事情,不要再想着变法。 现在圣人在颐养天年,不想听到烦心事。 李瑄在文武大臣的队伍中,看到李岘、裴遵庆、张镐、韦见素等人,他们自有生存之道。 还有李瑄的亲兄弟李霅、李季卿等,他的岳父姜度、裴泛,这些杨国忠不敢动。 王维不在行列,他守孝归来后,心灰意冷,大多数时间都在称病归隐。 至于杜甫、杜琎、赵丰章等比较刚的,早就被罢官,贬官。 在上洛郡当太守的王昌龄,也遭到大贬。 “朝廷的变化有些大啊!右相举荐了不少贤才,我都不认识了。” 李瑄没有第一时间上马,而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向杨国忠说道。 此次回长安,他已经想好他要干什么了。 对抗一下杨氏,即便没有用处,也要让长安看到他的决心。 “优胜略汰,天下能人何其多也?” 为了自己的面子,杨国忠这样回答道。 “听说南诏扰乱,大军第一次平叛失利了?” 李瑄又问出这个敏感的问题。 “天水王休要听那些风言风语,初次南征小胜,南蛮狡猾,需要更多兵马。大军已经出发剑南,待训练完毕,必擒阁罗凤面见圣人。” 杨国忠立刻反驳道。他害怕李瑄将这个消息告诉李隆基。 现在满朝文武,只有李瑄能向圣人传递近话。 “南面多瘴气,不要冒进。” 李瑄不打算拆穿杨国忠指鹿为马,只是警告他一声。 阁罗凤很有能力,杨国忠想一口吃个大胖子,还要看有没有那个胃口。 “这是剑南的事情,不劳天水王了。” 见李瑄故意让他难堪,杨国忠话语也强硬起来,为了防止李瑄在文武百官面前继续说,他又催促道:“圣人在花萼相辉楼等待,请天水王上马,不要让圣人久等。” 李瑄不再多说,他向文武百官一礼后,坐上一匹银白色的汗血宝马。 这是拔汗那王赠送李瑄的年轻宝马。 拔汗那国在汉代的时候,叫“大宛”,那里自古以来盛产名马。 车神塞、李嗣业等将领也纷纷上马跟随着李瑄。 一行人浩浩荡荡,驶向明德门,朱雀大街。 这个门,李瑄已经以“加冕荣耀”的方式,通过四五次。 每一次都是天功! 有唐以来,无一将领能和李瑄一样,多次万众瞩目下在朱雀大街通过。 从朔方到陇右、河西,再到西域、河中、波斯。 从突厥,到吐蕃,再到大食。 这些都是大国,特别是吐蕃和大食,在鼎盛时期,却大败在李瑄手中。 变法罢相,使李瑄变得更悲情。 忧国忧民、大英雄、大诗人,在武风极盛,诗歌飞扬的大唐,每一个标签,都足以享受荣耀。 常平粮仓,虽然已经变质,但解许多百姓的倒悬之急。 慈幼堂、济生堂等等,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只是被杨国忠减少开支,并没有被抛弃。 变化失败,种子却留下。 包括一条鞭法、考公法,在仁人志士心中,已经有新的概念。 他们在等待“春风吹又生”的时候,那个男子,再度“入相”。 正午的时候,在万众期待中,李瑄又一次进入明德门。 许多长安人见过李瑄,但依旧翘首以盼。 他们受够了平白无故加赋税,受够了强行征兵,受够了五杨的奴仆。 一家数百奴仆,五杨、杨国忠、其他杨氏,加起来数千奴仆,像疯狗一样。 他们回忆小相公当宰相的时候,大户约束子弟、无赖不敢过市、杨氏夹着尾巴,无比美好。 短短三年,却变成这样。 “小相公!” “小相公……小相公……”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整个朱雀大街,齐声重复。 没有以前那样的议论纷纷,只有这不断重复的三个字,惊空遏云。 相公,在这个时代是宰相的专称。 罢相之人,不可再称相公。 而小相公,一直是李瑄的称号。 纵杨国忠骑在马上,百姓也将他当空气。 本来李瑄想像往常一样,对沿途百姓挥手。 莫名听到小相公后,鼻子一酸,潸然泪下。 他立刻用左手擦拭眼泪。 百姓见此,无不哽咽,莫能仰视。 一场迎接英雄归长安的场景,却充满复杂的情绪。 只有不懂唐人情绪的胡人,用敬仰的眼神看着威名赫赫的天将军。 第三百五十九章 天将军回天街图,与李隆基的对话 吴道子和一名男子在人群之中,观看李瑄入城的画面,看李瑄和百姓泣不成声,情景交融,无比感触。 百姓的希望,天水王的无奈。 杨国忠在后! 迎接英雄,却寂寥无声。 一股奇妙的情绪和意境,排山倒海般向他们袭来。 “这是好作品呐,可惜我不擅长这样的作画,吴兄心中想必已经开花。” 吴道子旁边的男子向吴道子说道。 他叫张萱,曾经也是宫庭画家,能解丹青之穷妙。 他以贵族仕女,宫苑马鞍著称。 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虢国夫人游春图》,就出自他手。 不同于吴道子,张萱已经脱离宫廷画师的身份,而吴道子作为天下第一,无所不精的画师,被李隆基安上“非有诏不得画”的头衔。 “好,好!” 吴道子呐呐自语,似是回应。 曾几何时,他在中秋宴会上大醉,缠着李瑄为他写一首诗,还扬言给李瑄作画。 李瑄无奈之下,写下“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来道破吴道子的心境。 他后悔当初为了出人头地,成为皇帝的御用画师。 李瑄已做诗,但他承诺的画还未作。 他不敢! 人们也认为那是酒后戏言,不可当真! 这一刻,吴道子准备完成自己的承诺,不久后,《天将军回天街图》问世,人物场景,惟妙惟肖,衣带当风,错落自然。 表面上形容大唐的赫赫武功,百姓自信与从容,实际上对盛世不那么乐观。吴道子通过线条流畅、富有动感的笔力,将画作形象生动的同时,又充满玄机。 其篇幅之巨,继往开来。 但短时间内,未有人知晓。 朱雀大街上,李瑄走过的大道,“小相公”的呼声不断。 李瑄麾下的将领更有自信,文武百官神态各异。 首席宰相杨国忠一脸铁青。 这一刻,李瑄是当之无愧的主角。 杨国忠发现首席宰相,有时候并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哪里出了问题呢? 他总感觉有些不对,却不知哪里不对。 就这样,李瑄一路慢行,在万众瞩目下,到达皇城朱雀门,又向兴庆宫花萼相辉楼而去。 等李瑄向东拐的时候,朱雀大街上的金吾卫车子,使大街上恢复热闹。 长安的胡人好似不如天宝初期的时候多,但作为都城,主要还是以汉人为主,大街小巷,繁华不减。 长安百姓们希望此次小相公回到长安后,能留到长安,再拜宰相,整治杨氏。 治理国家的贤才,流放在边疆作战,无数人为之惋惜。 上到文人士大夫,下到平民百姓、贩夫走卒,皆认为宰相远远大于节度使,治理国家比在边疆打仗更为重要。 同时,李瑄的回来,也让一些长安大族、达官贵人、青楼酒肆神情一紧。 十年了,李瑄的威势早已深入人心,方方面面。 连虢国夫人、秦国夫人、韩国夫人,都令家奴们收敛一点,别被李瑄抓住把柄,给她们带来不痛快。 有道是小人得志,哪怕是五杨的家奴因鞭打公主驸马,被李隆基处死,也没有止住家奴们的嚣张气焰。 只要不欺凌公主皇子,其他皆可欺负。 而公主皇子,是他们主人才能欺负的。 如李隆基兄弟姐妹的子女,宁愿得罪皇帝,也不敢得罪杨氏。 得罪皇帝不至于死,而得罪杨氏必死无疑。 在长安城中不同反应的时候,李瑄到达花萼相辉楼下。 一袭常服,满面微笑的李隆基,亲自下楼,接受李瑄的拜见。 “臣拜见圣人,祝圣人千秋万世,寿与天齐。” 李瑄向李隆基拜道。 “七郎是功臣,不必太多礼节。” 李隆基上前几步,将李瑄扶正后道:“三载未见七郎,更为成熟有气概。你率领我大唐儿郎,鹰扬国威,将大唐的军旗插在里海以南,让天下百姓都知道有里海这个地方,明晓西边的辽阔,不愧是胡人口口相传的天将军!” 前半生的煌煌文治,后半生的赫赫武功。 指麾八荒定,怀柔万国夷。 太宗皇帝,都做不到今天的成就。 李隆基认为自己所做的中兴,比开国君主创立基业更难。 自古以来,开国之君有不少;真正的中兴之主,却只有他一个。 “天将军是臣,天可汗是君。臣在君之下,在远方的河中和波斯,胡人更敬佩圣人的事迹,他们认为长安开满鲜花,像是人间的天堂,圣人如同神仙,高高在上。” 李瑄笑着向李隆基说道。他知道李隆基想听什么话。 最后一段时间,他还会如从前那般。 以便于顺利地将妻子和霜儿,带离长安。 “哈哈!” 李隆基听后仰头一笑,他信以为真,心中大悦。 殊不知,现在河中和波斯的胡人,因为敬畏天将军,才虔诚地将奇珍异宝送到长安。 “七郎随宴,今日尽欢,不醉不归!” 李隆基带着李瑄,进入花萼相辉楼的二楼宴堂之中。 在大殿的主座处,玉案胡床。杨玉环穿着华丽的锦绣长裙,云鬓步摇,虽是端坐,但翘首以盼。 她注视着宴会堂的正门。 直到女官们排列,监礼官宣读圣人再入。 杨玉环看到李瑄慢李隆基一步,进入大殿之中,她也缓缓起身。 正值年华的李瑄,一袭剪裁得体的红色圆领长袍,配合英武不凡的气质,显得非常有魅力。 一次西征之战,以及心中难以抑制的决断,使李瑄的眼眸中,微微有些锋芒。 杨玉环知道自己无数次午夜梦回,都是因为眼前这个男子。 但她是一个无德之人,只能幻想,不敢奢望。 甚至还不能表现出,这几年,她几乎从未在李隆基面前提过李瑄,以免让圣人发现端倪。 以至于让袁思艺这种新得宠的大宦官,以为贵妃娘娘不再宠信李瑄。 此时此刻,杨玉环也是一样,含蓄地看了李瑄第一眼后,妩媚而清正的目光就再落在李隆基身上。 她不知道自己还有几年的风华可言,情愿将一切寄托于一场梦,像是李七郎唯美而深情的词一样。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宴会厅中,还有诸王皇子公主、皇孙驸马。 他们随着杨玉环一起起身,向李隆基问礼:“拜见圣人!” “免礼!” 李隆基抬手示意众人平身。 他最喜欢宴会,因为这是他显露大唐气象的时候。 他拉着李瑄,一直到达大殿的最深处,显然要让李瑄伴座。 李瑄到达座位前,等李隆基先落座以后,李瑄向杨玉环一礼后,在右下方坐下。 文武大臣对此见怪不怪,有李瑄在,他们总感觉杨国忠差点什么。 现在他们明白了,是威望! 真正的威望,杨国忠与李瑄相比,相差甚远。 在功绩上,杨国忠无法望李瑄项背。 这种威望,影响着人心,以至于人们认为杨国忠弱李瑄一大截。 杨国忠也只能强装镇定,与周围的下属把酒言欢,看歌舞表演。 只要不去看李瑄,看那五颜六色的彩带飞舞,就会带走一些不痛快。 宴会之时,虢国夫人、秦国夫人、韩国夫人,是达官贵人们巴结的对象。 连皇子皇孙,也得向她们敬酒说奉承的话。 整个大殿,依旧是一片浮华,无尽的美酒,宫廷歌姬载歌载舞,不在意长安和京兆地区的变化。 高台上,李隆基与李瑄大聊天下,基本都是李隆基自吹自擂,炫耀自己的功绩。 李隆基在位时间虽长,但他从来没去过江南、岭南,根本不清楚那里的情况。 甚至到了天宝年间以后,他的活动范围只剩下咸阳、骊山这一带,连洛阳都不去了,也不知晓两京古道的百姓生活。 武功有了不假,但他认为国家越来越繁荣,纯属臆断。 随着李瑄罢相,杨国忠拜相后,豪强大族不甘心常平新法的实施,已经变成巧取豪夺了。 常平新兵几乎已经成地方上的“郡兵县卒”,杨国忠虽然顾虑杨玉环,没有罢免常平新兵指挥使廖峥嵘。 但他选择削弱常平新兵,使他们失去监察地方官吏的权力,也使得豪强大族肆无忌惮。 将几年前的压抑,全部释放。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句诗可是这两年出现的。 “七郎在西面,那里的山河和大唐有何不同?” 酒酣耳热的时候,李隆基向李瑄询问西域之事。 “回圣人,相比于大唐,那里肯定是贫瘠的。无法诞生像圣人一样的明君。臣在西征的时候获得一些金银珠宝,他们的宝物也奇形怪状,没有我大唐的雅致,只是现在还在运输至长安的路上。” 李瑄向李隆基回道,顺便说起战利品的事情,让李隆基心里有底。 “七郎有心了,我也想看看最西面的宝物也何不同!” 李隆基对天下贡献的奇珍异宝一向有兴趣。 “臣不会让圣人失望,今后会为圣人带回更多宝物。” 李瑄拱手说道。 “昨日袁思艺是不是对七郎无礼了?” 李隆基又突然问出这句话。 “昨日的中官,确实有些出言不逊,臣也不知是何缘由。” 李瑄佯装不知情地回答。 “边令诚贿赂袁思艺,让他挑拨我与七郎的关系。说是没有亲自迎接七郎,让七郎不悦。” “七郎如何看待?” 说出这句话,说明李隆基心有疑虑,明明是袁思艺挑拨离间,但一觉醒来,李隆基却耿耿于怀。 旁边一直默不作声倾听的杨玉环心中一紧。 但她没有立刻说话,从容地为李隆基和李瑄斟满酒。 “臣读《左传》的时候,每每读到《天王狩猎河阳》,都非常气愤。按照礼制,大夫有朝见周天子的职责,怎么能让天子屈尊,前往诸侯国会见诸侯呢?” “圣人的龙辇,前往的是泰山和华山,臣功绩再大,也不敢冒犯天颜,也希望圣人至大至长,从此不为功臣接驾。那些诬告臣的话,一定是居心叵测。” 李瑄几乎没有犹豫,向李隆基回答道,语气表情痛心疾首。 天王狩猎河阳,是古代非常著名的事件,是礼乐崩坏的象征。 天王,指得是周襄王,他前往河阳见到威名赫赫的晋文公重耳。 虽然晋文公想觐见周襄王,增加他的威望。但晋文公没想到的是,周襄王竟然来河阳。这下其意义全变了,不是晋文公觐见周襄王,而是周襄王“觐见”晋文公。堂堂的周天子被一个诸侯王呼来唤去实在有失体统。 这也成为晋文公的污点。 而天王狩猎河阳中的“狩猎”,是孔子在编著《春秋》的时候,为挽回周襄王的面子罢了。 即便所有人都知道其中的意义。 李瑄引此故事,就是表明他遵循礼制,一颗赤诚之心,从未有冒犯圣人的意思。 现在,甚至以后的流言蜚语,很可能是欲加之罪。 “边令诚和七郎有什么矛盾?他为何诬陷你?” 李隆基对李瑄的回答很满意,合乎他心意。 能对天王狩猎河阳愤怒的臣子,一定是忠臣。 他现在想知道边令诚和李瑄的矛盾。 “臣得知边令诚在龟兹、焉耆等地有良田千顷,又收向诸国王索要众多宝物。臣想回来向圣人禀告,没想到他先行一步,更倒打一耙。” 李瑄不得不改变方案,先把边令诚弄死再说。 边令诚的“存款”还在安西,他的万贯家财,都将进入李瑄的腰包。 “边令诚这狗奴,我一定杀了他。” 李隆基此时相信李瑄的话,怒形于色。 一切都豁然开朗。 还是那句话,秩序混乱的天宝后期的贪污不可怕,只要受李隆基宠信。 李隆基不会容忍挑拨君臣关系、欺君罔上的监军。 这是在撼动他的权力。 “今日宴会,圣人息怒……” 李瑄向李隆基劝说道。 “饮酒!” 李隆基又饮一杯酒,冲冲扫兴之气。 在他心中,边令诚已经是一个死人。 “七郎,外国很大,也有文明,你说他们也有皇帝吗?” 杨玉环插话询问李瑄。 “回娘子,大食帝国的哈里发,类似于宗教、军政的继承者,领袖,可以称之为一国之君。但罗马帝国的君主,可以翻译为皇帝。在西方世界,如法兰克王国、罗马帝国,特别优秀的皇帝,被称为大帝。” 李瑄向杨玉环解释道。 “那三郎这样,一定大帝了。” 杨玉环看着李隆基说道。 “西方的大帝,怎能和圣人相比,圣人一词,远迈大帝。更何况天可汗,是天下的共主。西方最伟大的亚历山大大帝,都不及圣人。” 李瑄纠正杨玉环的话。 “也是!圣人文治武功,千古一人。” 杨玉环和李瑄这一唱一和,让李隆基又来了心情,他感觉自己又飘起来了。 “七郎,罗马帝国是在地中海上的国度吧!听说哪里很富庶。” 李隆基饶有兴致地向李瑄问道。 “回圣人,现在的罗马帝国是曾经最辉煌罗马帝国分解出的东罗马帝国,但他们视自己为正统,自称罗马帝国。他们一定比大食帝国更富有。” 李瑄向李隆基回答道。 “罗马帝国曾遣使来唐,龙池中的水仙花就是他们带来的。我只记得他们和粟特人有些相像。当时他们说两年多时间,才辗转来到大唐。” 曾经大唐将罗马帝国称为拂菻,经过李瑄科普后,正式译为“罗马”两个汉字。 “罗马帝国距离长安万里之外,我们的兵马如果没有地方辅军、地方粮草相助,不可能直接进入罗马帝国。” 李瑄这样向李隆基回答道。 “七郎还有征服罗马的心思吗?” 李隆基问李瑄,他不能忍受有人能和他一样称为皇帝。 他是唯一的天下共主。 “回圣人,大食刚经历改朝换代,又发生兄弟相残的事情。萨法赫的弟弟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将他杀死,成为新的哈里发。” “臣得到消息,此人雄心勃勃,似乎比他兄长更强势,已经击退罗马帝国的军队,平定内部不臣服的总督。” “臣建议,趁大食帝国动荡,百姓迷茫的时候,大唐继续出兵西征,一举攻克哈希姆城,拿下圣城耶路撒冷、麦加,将大唐的战旗插在地中海,成就圣人不朽的军功。” “只有将大食帝国覆灭,我大唐才能借助波斯之资源、粮草,向罗马攻击!” 李瑄看似头头是道地向李隆基分析道。 实际上是在借助李隆基膨胀的野心,忽悠李隆基! 自他收取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价值二百万匹丝绸的金银珠宝和十万第纳尔、一千万第尔汗以后,就打算暂时偃旗息鼓。 他接下来,只会为安史之乱做准备。 到时候他控制西域入口,假装调兵入波斯到达里海。 其一,自然是给安禄山范阳起兵的机会。 想改变大唐,必须由安禄山挑起战斗,并且势如破竹地将李隆基赶出长安。 这样李隆基才会能在天下百姓、官吏那里,彻底失去威望。 其间的苍生伤亡,不可避免。 不破不立,这些是必须承受的代价。历史上打了八年的安史之乱太惨烈。 李瑄一定要快速结束,定鼎天下。 其二。 安禄山一旦起兵,李隆基就会颜面尽失,因为安禄山是他一手提拔的,处处维护。 他像是找遮羞布一样,不顾一切。 届时,他会让有能力的将领快马加鞭从边境回来。 历史上哥舒翰、封常清等将领回去的时候,都没有带自己的兵马,而是让荒废已久的南衙禁军,穿上盔甲,再招募一些没有训练过的百姓抵抗虎狼之师。 除了调兵遣将需要数月时间以外,更多的是李隆基失去理智。 结局是显然易见的。 李瑄那时候如果谎称自己在“里海”,并称病无法归,李隆基也拿他没办法。 李瑄一旦到京兆地区,一定会携带千军万马。 “七郎需要多久时间出发?” 李隆基在宴会上迫不及待地向李瑄询问。 李瑄所说,正是他看到地中海地图以后的愿望。 如果做不到就罢了。但麾下有李瑄这种绝代名将,一定可以做到。 穷兵黩武的李隆基怎么会不心动呢? “为确保万无一失,新兵招募完毕,训练一番后,准备粮草辎重,大概十四载春天出发。” 李瑄给出一个合理的时间。 “嗯!万里远征,需万全之策。待七郎回西域后,就可以准备。有什么需求,尽管开口。朝廷会全力支持安西。” 李隆基点了点头,安西北庭军战斗了两年,休息一年多时间非常合理。 毕竟大食帝国还存在强大力量。 “远征之时,战马因水土不服,消耗最大,还需要一些战马。粮食可以用绢去和籴,另外,工匠和军医也是安西欠缺的。因为缺少工匠,在出征波斯的时候,士兵拿着损坏的武器作战,受伤的士卒无人医治而死。” 李瑄睁着眼睛说瞎话。 他最重视工匠和军医,知道后勤的重要性。 但要发展西域、河中,工匠和军医自然是越多越好。 “这怎么能行!朕会立刻下令召两千名工匠和军医,前往西域。七郎是陇右群牧使,尽管调度陇右牧监的战马。” 李隆基想也不想,就同意李瑄的请求。 不久后,工匠和军医会带着他们的家属,到达安西报到。 虽然安西不是好地方,但李瑄不会亏待这些工匠。 有随意调遣牧监战马的命令,李瑄更放心。 随后,李瑄又向李隆基提及在北庭都护府以北建立葛逻禄汗国,制衡回纥的事情。 李隆基同意李瑄的求情,回纥最近几年一直在开疆拓土,需要敲打一下。 宴会结束后,李隆基会赐予施利叶护封号可汗。 在天将军驰骋的土地上,天可汗的册封,即为正统! 宴会的靡靡之音,一直持续到黄昏时刻。 李瑄微醉!但意识清醒。 而李隆基因为高兴,醉得不省人事,女官们将李隆基搀扶向幕后而去。 杨玉环最后看李瑄一眼后,只能陪同离开。 圣人罢,宴会终止。在监礼官的主持下,文武百官先后退场。 李瑄没有与百官交谈,而是和李霅一起登上马车,向平康坊而去。 按照礼制,李瑄应该先去看望父亲李适之,再回府中与妻子会。 第三百六十章 李适之的顾虑,小儿小女 宋国公府,门前依旧。 十年时间反如掌而过,他有幸成为李适之的儿子,使他有较高的起点,能在安史之乱前,到达如今的地位。 李适之急流勇退,未必不是好事。 他得以颐养天年,不必操劳政事。 无数臣子,都是在政治上的失意和贬谪,然后郁郁而终。 李适之虽还有太子太师的头衔,但不需要教导太子。 李隆基为防止皇子太子与大臣们结党营私,把皇子和太子都养在十六王宅,严加看管。 平时太子的老师,一般都是没有地位的文人官吏,甚至还没有品级。 李玉莹这几年一直在济生堂学医,她可能受李瑄影响,一改之前,想要有作为。 因为济生堂是李瑄一手建立,而且李瑄还出重金发展。里面的大医陈藏器、王冰,都是李瑄一手提拔。 立志要在十年之内,培养出第一批优秀的医者,悬壶济世。 李玉莹也想成为其中之一。 李适之现在惟一头疼的,就是自己这个女儿,老大不小了,还不嫁人。 贵族哪能学医?让别家笑话。 不过李玉莹用李腾空的例子反驳李适之。 李腾空是李林甫之女,有高超的医术,还能为贫苦百姓治病。 李适之只能让裴灵溪劝一劝李玉莹,哪怕是自己挑选如意郎君,也要在桃李年华出嫁。 现李玉莹在天水王府住下,陪伴裴灵溪,和侄子侄女们玩耍的同时,也是觉得李适之老是唠叨她。 “孩儿拜见父亲!” 随李霅和李季卿入宅后,李瑄一入仪门,就看到李适之正快步走来,他立刻上前拜见。 很明显,李适之听下人汇报说李瑄回宋国公府邸后,立刻出堂,看他三年未见的七郎。 可能是进入花甲之年,李瑄西出远征的时候,李适之提心吊胆。 和他任节度使的时候不是一个概念,因为李瑄踏上一个从未有唐将去过的地方。 他的七郎不愧是天下闻名的大英雄,做出了前无古人的功绩。 虽已罢相,但他们一家尽殊荣。 “至亲不用如此!远征在外,风餐露宿,七郎辛苦了。” 李适之将李瑄扶起来,儿子一如三年前一样,心中宽慰。 见到神采奕奕、目光灼灼的七郎,他心中的石头落下,因为他认为儿子迟早会再度入相。 这和功利心无关,自古文人权贵,都以拜相为最终目的。 李适之老了,希望自己儿子将来越来越好。 其他的儿子才华一般,如李霅、李季卿等,最多是郡守之才。在现在的岗位上,并不是很优秀。 他希望他死去以后,七郎能照顾一下他的兄长。 当年李林甫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右相府是长安最豪华的府邸。 再看现在呢? 物是人非! “孩儿戎马十年,雪域高原亦去过。在西域谈不上艰苦。倒是父亲,要注意身体啊!” 李瑄握住李适之的手说道。 他觉得最艰苦的战斗,是在雪域高原,许多将士没有战死,反而病倒。 相比之下,西征之战,还算顺利。 他认为大食军队不如吐蕃的步骑,不管是数量还是质量。 “为父有麒麟儿光耀门楣,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说话间,李适之拉着李瑄一起,进入前厅。 虽天色已晚,但前厅之内,灯火通明。 茶水、点心也已准备好。 “七郎,此次回来,有没有机会留在长安呢?” 李适之意有所指地向李瑄问道。 如李瑄这种情况,留在长安,意味着再度拜相。 李适之以为李瑄立下这么多功绩,圣人又给予丰厚的赏赐,此次很有机会。 “我的棱角未被磨平,还不到留在长安的时间。我已经向圣人申请,天宝十四载,再次西征。” 李瑄向李适之回复道。 “七郎还打算变法吗?地方上抵触,是无休止的。欲壑难填啊!” 李适之听懂李瑄的意思。 他担心李瑄陷入其中,难以脱身。 天下太大,总有人会阳奉阴违,欺上瞒下,抵抗新法。 站得再高,也有看不到的死角。 “父亲请相信我,下一次我回长安,一定能整治地方上的豪强。” 李瑄郑重地向李适之回答道。 他当然知道常规方法行不通,只能用非常规方法。 李瑄丛来不是要大族的命,他们依旧能富贵,只是放弃土地兼并,释放农奴。 这点都办不到的话,就不用留他们了。 “七郎壮岁即位极人臣,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为父是平庸的,七郎有自己的主见即可。” 李适之见此不再多劝。他的才能和李瑄差太远。 或许有许多他想象不到的事情。 “孩儿会有分寸,父亲只需等待。” 李瑄没有客套,提前向李适之提醒:“父亲,如果我派遣罗兴回来传递消息,您一定要慎重。” “罗兴啊!为父知晓。” 李适之不以为然地回应一声。 “我再去西域,会将灵溪、霜儿接走,淞儿和臻臻也会一同随我去西域。奕儿就留在长安,由父亲照看了。” 李瑄又向李适之拜托道。 “七郎放心!我会教导好奕儿。” 李适之点头,边帅留质子在长安,谁都不能例外。 甚至不能去向李隆基求情,否则李隆基一定会起疑心。 当然,李适之也没认为有什么不对。 这样裴灵溪也能和李瑄夫妻团聚。 “七郎……最近有消息传言,安禄山想要造反,你怎么看待?” 李瑄和李适之聊了一个时辰后,李适之主动说起这件事情。 他和长安诸郡王、老臣们结交,听到一些“危言耸听”的言语。 起初以为这只是空穴来风的话,但后来越传越夸张,特别是最近两个月。 连宰相杨国忠,都屡屡劝谏圣人安禄山要造反。 安禄山掌握三镇节度,有危害大唐社稷的风险。 “孩儿不好去判断。圣人无论如何都不信安禄山会造反。或许是流言蜚语,是杨国忠与安禄山在争斗。” 李瑄摇了摇头。 现在安禄山要是敢来长安,说明他确实胆子大。 但安禄山已经好久未至,他只是将不断将搜刮到的金银珠宝运送到长安,取悦李隆基。 “为父统领过范阳军,军中胡人众多,军纪难以纠正。怕被安禄山利用。” 李适之比一般人更了解范阳军。 十几年了,他以前任命的将领,即便不死,也早已被安禄山更换。 而且李适之任幽州节度使的时间太短,有过胜利,但都是小胜,还未在军中建立足够的威望。 “父亲无须多想这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即便他造反,也是我们这些将领的事情。大唐立国已一百多载,岂是那么容易崩塌的?” 李瑄安慰李适之。 “圣人,唉!” 李适之重重地叹一口气。他实在没想到晚年的李隆基,比孙权、萧衍晚年还要糊涂。 他不明白,明明有了武氏和韦氏的教训,以前那么精明的李隆基还会如此。 李隆基可是亲身经历天后时代,看着武则天害死自己的母亲,看着武则天被张柬之赶下台。 又亲自发动唐隆政变,灭掉韦氏集团。 更自相矛盾的是,李隆基因为一点猜忌,废去发妻王氏皇后。 覆车之辙,历历在目,李隆基一点都不长教训。 五杨的行径,李适之都看不下去。但杨国忠是宰相,他没有权力多说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长安搞得乌烟瘴气。 “像杨国忠和杨氏这样的家族,一定不会有好下场。” 李瑄听到李适之说这番话,心中很是高兴。 李适之发牢骚,代表他决断大事的时候,很容易听从他的指示。 “是啊……圣人年事已高,新君不会容忍杨氏的。” 李适之以为李瑄指的是这些。 李瑄只是微微一笑。 “七郎,天色不早了,回天水王府,灵溪在等着你呢,七郎的儿女都机灵可爱,将来一定成大器。” 李适之没有多说什么,起身下达“逐客令”。 李瑄近三年才回一次家,是要与妻子见面。而且李瑄走时,孩儿尚幼。 他知道七郎一定想见他们。 “好!那我明日再来拜见父亲。” 李瑄起身说道。 监礼官未通知明日上朝,说明李隆基明日不朝。 甚至可能接下来几个月都不会再早朝。 因为李隆基快要摆驾前往华清宫,到那里李隆基更加慵懒。 有的时候,杨国忠可以直接在家里处理国家大事,百官到杨国忠府邸拜见,不需要去中书门下堂。 李适之掌灯送李瑄出门。 “父亲不必出门!” 李瑄制止李适之相送,向李适之一礼后,在管家赵宗的带领下,离开宋国公府。 裴璎带着亲卫在门口等候已久,李瑄跨上马,迫不及待地前往坊门。 “是天水王,将坊门打开!” 本来坊门已经关闭,见李瑄来后立刻开启。 他们皆知李瑄要去道政坊。 在圣人大摆宴会的时候,黑夜是允许达官贵人们通过的。 更何况是李瑄。 李瑄出平康坊,然后一路到达道政坊。 道政坊的守门官吏,连忙将坊门打开,坊李瑄进入。 天水王府门前,灯笼明亮。 正堂大厅内。 裴灵溪端坐在正堂,两个小男孩正坐在大厅玩耍,不时一笑。 霜儿抱着李蓁蓁,但才三岁的李蓁蓁打个哈欠后,昏昏欲睡。 李玉莹在灯烛下翻看一本医术,她是最平静的。没有嫂子们的急切。 “娘子,郡王回来了。” 一名婢女迅速跑进来向裴灵溪禀告道。 裴灵溪非常激动,起身向门外快步,并向正在玩耍的李奕和李淞说道:“奕儿、淞儿,准备拜见你们的父亲。” 李奕和李淞三四岁大,记忆中没有父亲的概念。 得知阿娘一直唠叨的父亲回来,立刻跟随跑出去观看,只是心有感触。 在天水王府的连廊中,李瑄时隔三年,再见到裴灵溪和霜儿。 裴灵溪和霜儿,也看到日思夜想的夫君。 此时此刻,裴灵溪一手牵一个小孩,霜儿怀中一个小女孩睡醒惺忪,正用小手揉眼睛。 两名婢女掌灯烛,摇曳的灯烛,映衬着裴灵溪的脸庞,看起来略微显瘦。 霜儿也非常憔悴,但脸上布满惊喜。 李瑄知道,这是他的儿女,他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只是微笑着凝望她们,像是一次平常的归来一样。 “奕儿、淞儿、蓁蓁,快叫阿爷!” 裴灵溪最先向三名小儿女说道。 “阿爷……” 小儿女们齐声一喊,虽然没什么感情,但她们受裴灵溪教导,都有很好的教养。 “蓁蓁!” 李瑄上前,从霜儿怀中接过最小的李蓁蓁。 “阿娘……” 李蓁蓁认生,在李瑄怀中挣扎,想要去阿娘的怀抱。 “哈哈……蓁蓁的名字,还是阿爷起的。” 李瑄笑了一声,捏了捏李蓁蓁粉雕玉琢的脸蛋。 为了不让李瑄捏,她的小脑袋往李瑄怀里钻。 “蓁蓁不要怕,阿爷是最疼爱你的人。” 霜儿来到李蓁蓁面前轻声说道,并握住李蓁蓁的手。 李蓁蓁这才用宝石般的眼睛望向李瑄。 越看越有一种亲切感,嘻嘻一笑。 “奕儿,还记得为父吗?” 李瑄将李蓁蓁交给霜儿以后,蹲下询问道。 “不记得!只听阿娘说阿爷是大英雄!” 李奕微微摇了摇头,奶声奶气的,说话很大方。 这种言谈,就让李瑄非常欢喜。 “好大郎!” 李瑄摸了摸李奕的脑袋。 “淞儿,想不想跟着阿爷离开。” 李瑄又向李淞说道。 “阿娘去哪我就去哪……” 李淞的身体往裴灵溪裙摆一靠。 他比李蓁蓁没大几个月,自然是不知道生母和养母的概念。 “阿娘会去的。” 李瑄笑着说道。 “那我也去!” 李淞立刻就说,他虽然年纪比李奕小不说,但说话声音直接,比李奕更清亮。 “玉莹看起来文静不少,听大兄说你在济生堂学医,看来我家也要有义妁、淳于衍一样的巾帼女医了。” 李瑄看到裴灵溪身后的李玉莹,和以前的活泼好动相比,现在看起来成熟了。 他只是赞赏李玉莹能选择去他创立的济生堂,并对她将来的成就期望。 谁说贵族学医就一定不好呢? 李腾空开了个好头,是老贼李林甫子女中,李瑄唯一尊敬的。 其他包括李岫,都不足道也! 李瑄甚至认为,一个对医学有兴趣的贵族,更容易获得资源,成为名医的概率更大。 “玉莹不会让兄长失望!” 李玉莹很高兴七兄能认同她。她一定会认真学习,有所成就。 “七兄,天色已晚,蓁蓁淞儿奕儿都困了,玉莹带他们尽早休息。明日时间多得很呢!” 李玉莹又接着向李瑄说道,想让兄长和嫂子们团聚。 “行!” 李瑄看小儿女茁壮成长就够了。 李玉莹从霜儿怀中接过李蓁蓁,然后吩咐婢女带着李淞和李奕,到她所居住的阁楼。 小儿女们没有哭闹,他们和李玉莹很熟悉。 看着她们的烛光消失,连廊内只剩下李瑄、裴灵溪和霜儿三人。 压制的情感像是洪水决堤一样,李瑄一下将裴灵溪和霜儿搂在怀里,他也说起了胡话:“我离开长安时,带你们一起去西域,多么希望人世间,没有别离!” “夫君以国家大事为重,有这番话,足够我们的期许。” 裴灵溪动情地说道。 她知道夫君是为天下而生,古今没有夫君这么伟大的人物。 她得到夫君到关爱,已胜过无数。 就像夫君为她写的诗一样,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霜儿没有说话,把被李瑄一把抱住,无法挣脱。 她算是天下最幸运的奴婢了。 虽然早已摆脱贱籍,但李瑄就是她的唯一。 李瑄左拥右抱,带她们来后院坐下。 秋已深,下弦月凄冷。 裴灵溪和霜儿并不觉得生寒,有李瑄在身旁,依偎在怀中,就是温暖。 花园之中,菊花盛开,还存在有芳香。 院中的老梨树还在,好像经过修剪,之前的枯枝被剪掉。 一切都和李瑄离开时一样。 李瑄和她们讨论小儿女们成长过程,都是一些轻松之事。 什么国家大事,风言风语,李瑄从来不会说给她们,带来烦恼。 李瑄告知裴灵溪离开长安的时候,要将李奕留下,由父亲照顾。 有大妇之风的裴灵溪虽有不舍,但毫不犹豫地同意。 不过是留在长安,她并没有觉得不对,况且在长安能生活得更好。 月亮偏西时,李瑄才与裴灵溪、霜儿一起回主楼休息。 洗漱以后,李瑄直接将裴灵溪和霜儿一起抱上床。 裴灵溪第一次和霜儿一起侍奉李瑄,由于太过思念,几乎彻夜未眠。 …… “啪啪啪……” 第二天,日上三竿。 外面不断地在敲门,将李瑄惊醒。 李瑄还在想是谁这么无礼呢,就听到弱弱的声音:“阿娘,阿娘……” 是李蓁蓁。 她自记事以来,第一次清晨没见阿娘,心中自然不安。 霜儿和裴灵溪也被惊醒。 裴灵溪一想到昨夜的荒唐,很不好意思,立刻准备穿衣。 霜儿也是一样。 不过最先穿戴好的,还是李瑄。 他出内屋后,穿过厅堂,将门打开。 李蓁蓁仰着小脑袋打量着李瑄,那声“阿爷”始终未叫出声。 即便昨夜阿娘说过这是她最亲近的人。 “蓁蓁,你喜欢玩什么,阿爷陪你!” 李瑄又一下将李蓁蓁抱起来。 李蓁蓁只是吃着手指头,怯生生的,没有回答李瑄。 但这一次她也没有闹来闹去。 直到霜儿整理好着装出来,她才叫阿娘。 没过多久,他们一起食用早餐。 餐桌上多一个李瑄,小儿女们都生疏了。 好在李瑄吃饭的时候不客气,让小儿女感觉阿爷并不可怕。 上午的时候,李瑄陪伴妻儿。 下午,李瑄坐上马车,带着妻儿一起去宋国公府,再拜见李适之。 马车从李林甫的宅院旁路过,里面空无一人,李瑄颇为感触。 第三百六十一章 胜业坊中的豪宅,岳父的困难 “灵溪,霜儿,你们先回,我带着淞儿,去拜访一下月瑶的父亲。” 从李适之府邸出来后,路过胜业坊的南坊门时,李瑄向裴灵溪和霜儿说道。 “好!” 裴灵溪柔柔地回应一句。 淞儿自记事以来,还没见过姜度,两家相距不远,却因为某些原因,不能相见。 不像奕儿的父亲裴泛,可以光明正大地来天水王府看李奕,可以到宋国公府与李适之称兄道弟。 转换以后,李瑄另乘一辆马车,和不明所以的李淞从胜业坊的西南坊门进入。 “阿爷,这么大的石头,这么长的树,是要干什么的呀!” 李淞踮着脚扒在马车的窗前,看着窗外运输石材、木材的车辆,向李瑄询问道。 他不像李蓁蓁那样胆小,一天时间,他就不认生两位阿娘日日提到的阿爷。 距离李瑄马车不远,在金吾卫的护卫下,一辆辆运输建筑材料的车,由骡马和农夫分离拉拽。 由于建筑材料太庞大,往往需要数马并行,非常艰难。 李瑄也透过窗口,看到这一幕。 他一眼就能看出,这些都是数十年、上百年的上好木材。 他不知道这些木材是从哪里来的,但他第一时间想到黄土高原。 毫无疑问,黄土高原曾经森林密布,树木参天。 从黄河的历史上看,在森林覆盖的时候,黄河下游的河道非常稳定,灾患发生的概率远远低于唐代之后。 自从长安被定为王朝国都以后,对黄土高原的烂伐才开始。 秦汉时,统治者们大肆建筑宫殿,使森林逐渐锐减。 魏晋之时,砍伐速度变缓。 而至唐代,黄土高原遭到有史以来最大的砍伐。 无数年诞生的森林,在这个时代成为枯桩。 大唐对各种行宫的建筑,为历史之最。 华清宫、兴庆宫、曲江宫殿群一座座不必要的宫殿,拔地而起,雕梁画栋。 权贵们奢糜无度,各种各样的庄园在长安门外。 更有现在的五杨,比对炫耀自己的豪宅。 郁郁葱葱,变为建筑。 李瑄所见到的黄土高原,只有零零星星树林,多数土地被侵蚀成了千沟万壑,迟早会水土流失。 人们受制于时代的局限性,没有人意识到黄土高原对华夏中原大地的影响。 听李淞懵懂的提问,李瑄忽然想起李隆基要在胜业坊为他再次建造一所豪宅。 像是安禄山的豪宅一样,但求庄丽,不限财力。 或许这些木材,就是运向属于他的豪宅。 “淞儿,这些木头和石头,是建筑宅院的材料。” 李瑄这才回应李淞的话。 “那一定是很大房子。” 李淞又天真无邪地问李瑄。 “是很大,但根基很不牢固。” 李瑄说了一句李淞听不懂的话。 李淞确实听不懂,只是一直看着外面。 不一会儿,路过一处正在施工的地方,占地有二百亩,无数人在吆喝着忙碌。 高大的柱子被一群壮汉吊着立起来。 沉重的铁索,先后被推出。 从城外运来的优质土壤,不绝于路。 还有数百人在同建筑一面高墙,如火如荼。 在没有安全防护下,随时会造成生命危险。 又有数百人在埋头掘土挥汗如雨。 锯子的声音,敲击的声音,此起彼伏。 一些叉着腰,不知道什么身份的人,在不断地催促这些建筑工人。 看似井然有序,热火朝天。 周围有不少凌乱的木材、石块,堆积如山的废弃铜钉。 显然,原本这里就有一座豪宅,但不知什么原因被拆除。 看石料和木材,这些都是上等。 “这是我的府邸吗?” 李瑄以为这是他的府邸,故而向马夫询问。 “回郡王,这是杨铦的府邸,您的府邸在胜业坊西北角,现正在拆迁原宅。” 马夫向李瑄回答道。 “我的宅院有杨铦的宅院面积大吗?” 李瑄又问马夫。 “小人也无法比对,据说杨铦这次要建筑一座占地二百多亩的宅院,侵占不少土地。” 五杨和杨国忠的豪宅长安最大,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但人们知道一般是强势的虢国夫人更胜一筹,李瑄的新宅具体面积,以及宅院的规模,还未有人清楚。 毕竟安禄山的豪宅,未有虢国夫人的府邸壮丽。 另外,虢国夫人还在华清宫旁边,依山而建大名鼎鼎的虢国庄,其奢华程度,仅次于华清宫。 也使得虢国夫人成为五杨之首,她的话连杨国忠都会听,她想提拔的官吏,杨国忠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杨氏真富贵!” 李瑄莫名其妙地这么说一句。 二百多亩地,说动工就动工。 要知道庞大的兴庆宫也就占地两千多亩。 五杨和杨国忠的豪宅可不是几座那么简单,连洛阳都有他们的“行宫”。 这样一次次推倒建筑,耗费的不单单是大唐的国力,还是王朝的气运。 李瑄不打算去西北的豪宅,天水王府挺好。 下次见到李隆基,他会向李隆基请求放弃豪宅建筑。 哪怕将建筑豪宅的钱财用以拨款慈幼堂、济生堂。 这样可以一举两得,还能让李瑄赢得长安百姓的敬重。 百姓们心中一定会进行对比。 五杨和杨国忠用不义之财建筑豪宅,而天水王的豪宅却是用赫赫战功换来的。 相比之下,李瑄的威望会越来越高。 马车继续向前,没一会儿,就来到紧邻杨铦宅基地旁的一所宅院中。 这是姜度府,由于李林甫曾权倾一世,使姜度府也有十来亩大小,算是胜业坊的豪宅。 姜度还是太常少卿,但早已被排斥到权力的边缘,可有可无。 不过相比于李林甫众多儿子、女婿的流放,姜度算是极度幸运了。 不过姜度府此时却遇到一件麻烦事。 杨铦的管家严舼带着一众家奴,在姜度府中,与姜度商量“拆迁”事宜。 他们要买下姜度的府邸。 “姜少卿,一千贯钱,七天之内,搬出府邸?能不能做到?” 严舼坐在正堂中,趾高气扬地向姜度说道。 他的身边,有数名青衣奴仆神态傲然地站着。 另外,堂外还有数十名衣着相似,神态一样的青衣奴仆。 “唉!我的宅院可以卖给杨卿,但一千贯钱太少了。我一大家子人,又在朝廷为重职,需要有落脚之地。现长安胜业、平康、兴宁等坊房价太高,一千贯远远不够我重新购买宅院!” 姜度一脸难色,他低声下气的,希望严舼能多给一些钱。 管家只是奴仆的头头,竟然与朝廷绯衣大臣同座。 不仅如此,还很不客气的样子。这是僭越,在礼制上是不允许的。 但杨氏的奴仆,敢向广宁公主和驸马挥鞭,这又向哪里说理去? 姜度如此低声下气,是因为一千贯太少了。 他的宅子地理位置优越,不论是去兴庆宫,还是去太极宫,都非常方便。 遵循东贵西富,百姓南移的格局,在胜业坊,已经没有民宅,全是达官贵人。 这么好的宅子,著名工匠建筑,怎么也得一万贯以上。 严舼这是明抢啊! 五杨权势滔天,姜度知道自己要吃闷亏,只想多要一点,能在距离兴庆宫稍远的一个坊,重新买一个宅子。 “姜少卿宅子破旧,一千贯已经不少了,我家主人改变主意再扩宅子,能占领这里,是姜少卿的福分。今后在朝堂上,也会为姜少卿美言几句。就这么多了,一句话,你同不同意?” 严舼仗着自己是杨铦亲信的身份,话语无比强势,说完还瞪着姜度,像是一言不合,就要强拆一样。 杨铦改变主意,扩建自己宅院的目的很简单,是因为他在兴宁坊八妹秦国夫人那里,看到她的宅基地竟然比他大。 还未建成,就被比下去,这怎么能忍受得了? 故而杨铦想继续扩建自己将来的豪宅,也就扩在姜度府上。 “太少了,请恕我无法同意!” 姜度出人意料的拒绝严舼的威胁。 欺人太甚,他根本不能接受。 “碰!” 严舼听到这话后,顿时拍桌而起,说翻脸就翻脸,并怒道:“你不知道谁在隔壁修建宅院吗?” “我当然知道是光禄卿在修建宅院,但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如果有五千贯,我就带着家人奴仆搬离这里。” 看到严舼发怒,姜度心中一虚,话语软了许多,但他还是给出自己的心理价位。 五千卖出这所大宅,他已经很吃亏了。 “姜少卿,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惹怒了我家主人,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严舼不买账,向姜度威胁道。 这几年,他们体会到什么叫无法无天。 他们觉得这个世界,没有什么能让他们畏惧的。 他们可以在长安横着走。 平时那些达官贵人,巴不得把自己的宅子献给他们的主人,姜度竟然敢蹬鼻子上脸。 “我女儿是天水王的妾室,深受天水王宠爱,还为天水王诞下一子。天水王已回长安,你们敢乱来,天水王不会放过你们。” 见严舼如此猖狂,姜度也豁出去了。 他知道自己的家族和官衔在杨铦面前不值一提,所以不得不将他不愿意提及的李瑄搬出来。 姜度与李瑄的关系是矛盾的,他一向对李林甫忠心耿耿,坚定不移地支持自己的老表李林甫。 李林甫将姜月瑶嫁给李瑄为妾,哪怕夫人反对,但他还是一口答应。 世事无常,如日中天的李林甫可以说被李瑄一点一点抽调根基,家破人亡。 现在姜度终于明白,李林甫将姜月瑶嫁给李瑄的用意。 正是此举,保住了李林甫的一些香火,和母族姜氏。 李林甫看透李瑄重情重义! 谁说李林甫一生连败李瑄? 最起码这一次,李林甫胜了! “哼哼!妾室有什么用,玩物罢了?你能叫来李瑄吗?就算是我们主人,也不怕李瑄?” 严舼冷哼一声,直呼李瑄的名字,出言不逊。 他有主人做后盾,相信不论做什么事情,主人一出面,就能平定。 杨铦心中有一杆秤。 姜度已经失势,他虽然和李瑄有关系,但她的女儿只是李瑄的妾室之一。 妾是卑微的,可以随意送人、抛弃,甚至互换小妾在达官贵人中,比比皆是。 哪有人会与妾室的父母联系的? 再加上李瑄与李林甫的矛盾,杨铦不认为李瑄会为姜度出头。 更何况杨铦以为姜度是一个软饭,软硬皆施,他可以以最低价格,推倒姜度的宅院,成为自己豪宅的一部分。 “你……” 姜度被气得咬牙切齿。 他确实不敢主动去向李瑄“申冤”,再大的怨气,也得咽到肚子里。 五杨的胡作非为,似乎是圣人默许,即便传到兴庆宫,圣人也不会过问。 “七天时间!后悔就来不及了。” 撂下这一句狠话后,严舼就欲带着青衣奴仆离开。 就在这时,姜度府的奴仆快步进入堂中向姜度禀告:“启禀阿郎,天水王驾临,说是要拜见阿郎!” 此时严舼还未离开,听到下人的话后,大吃一惊。 他没想到天水王会来姜度府,还是“拜访”。 虽然他刚才口出狂言,但主人吩咐过,不要去招惹天水王的家人,否则闹大以后难以收场。 天水王有多狠,拜相的时候都清楚,连虢国夫人这么强势的女人,都别想在府库多要一枚铜钱。 姜度更为震惊,他没有想过李瑄会在回到长安的第二天前来。 虽然李瑄总是“岳父大人”的叫,但姜度总感觉李瑄是在揶揄他。 “我亲自前迎!” 姜度立刻出堂迎接,也顾不上严舼。 这个时候,他将此事禀告天水王,或许能保下他的宅子。 泥人也有三分火,姜度被杨铦逼急了,准备向自己的“女婿”妥协。 姜府门前,李瑄牵着李淞,在门外等待。 和自家府邸不同,直接进入不合礼节。 拜访者,要么被仆人请入,要么主人亲自迎接。 “天水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不要见怪。” 姜度快步出门后,就要像李瑄拜道。 “岳父大人不必如此。” 李瑄制止姜度相拜,并说道:“月瑶远在安西龟兹,万里迢迢,短时间无法回来,我代她来看望你啊!” “月瑶还好就行,不必奔波劳累。” 姜度想到爱女,颇有感触。 长安贵族的贵女,常回娘家。但妾室有限制。 李瑄能如此,说明还是很宠爱女儿的,他心中顿感放心。 “淞儿,这是你外祖父,快叫阿公。” 李瑄摸着李淞的后脑勺说道。 自李淞记事以来,应该是没见过姜度府。 姜度也不可能去天水王府。 “阿公?” 李淞很奇怪,怎么突然又冒出一个阿公呢。 但他还是听从阿爷的吩咐。 “外孙这么大了,我这个外祖父挺失败的。” 姜度不禁感慨落泪。 女儿妾室的身份,使他无法见到李淞。 听李瑄一说,姜度心中非常难受。 以至于他想伸手去摸李淞,又下意识地将手缩回去。 “锵!” “大胆!你们干什么?” 突然间,旁边的裴璎一声大喝。 只见数十名青衣奴仆在严舼的带领下,从姜度府大门蜂拥而出。 他们气势汹汹的样子,让裴璎以为刺客,立刻从腰间抽出横刀。 李瑄此次回长安,只携带一百名身经百战的亲卫。 由于要夜间执勤,除了在天水王府休息,和护送裴灵溪、霜儿回去的,他身边还有三十人。 在长安城,亲卫们没有穿盔甲,只是着暗甲,执刀剑。 在罗兴、薛错被李瑄派出去干大事后,裴璎一直是李瑄的亲卫统领。 裴璎拔刀后,亲卫们纷纷拔出刀剑,有十余名亲卫迅速靠前,剩下的就要去砍严舼等人。 连李瑄也心中微惊,他以为他的岳父大人要和他玩先礼后兵。 “停下,我们是光禄卿的奴仆。” 严舼没有之前的神气,见李瑄亲卫提刀冲来,连忙大喊一声。 他只是想趁李瑄进入姜度府的时候偷偷溜走,向杨铦汇报情况。 没想到激起这么大的反应。 想要李瑄死的人何止千万?李瑄的守卫一直都十分严密,风吹草动都不放过。 一群青衣奴仆“气势汹汹”地从李瑄不远处的门前冲出,自然会被视为“刺客”。 正常的拜访,主人绝对不会搞出这么唐突的事情。 见这些青衣奴仆举手大呼,李瑄的亲卫才没有把刀落下。 “岳父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李瑄板着脸向姜度问道。 他的儿子李淞都吓得抱住李瑄的大腿不松开。 在长安城中,李瑄是可以合法跟随一定数量亲卫的大臣,甚至还可以令金吾卫开道。 连李隆基都认为总是有刁民想刺杀李瑄。 “天水王,他们是光禄卿的奴仆,想要强行买我的宅子,跋扈无礼,我管不了他们。可能是因为您的到来,他们想要暂时离开。” 姜度连忙向李瑄解释道。 他正好将杨铦想要强买他宅子的事情告诉李瑄。 李瑄此时此刻的威势,令姜度心悸。这种沙场上培养的铁血之气,稍微一怒,令人胆寒。 “那旁边不就是杨铦的宅基地吗?他要兴建大豪宅,为什么还会看上岳父大人的宅子呢?” 李瑄指了指正在施工的宅基地,向姜度询问道。 实际上心中已有一些猜测。 “回天水王,光禄卿觉得自己兴建的宅院不够庞大,想要把我的宅子也占据。我这么大宅子,竟然只出一千贯。我不同意,所以光禄卿的奴仆管家就来我府中威逼我。” 姜度将事情的经过说出来。 “心如欲壑,后土难填!他想有一天将胜业坊都霸占了吗?胜业坊如果全变成杨铦的府邸,应该比圣人居住的兴庆宫更大吧?” 李瑄眉头一皱,故意怒形于色。 见姜度小心翼翼,不敢再接话,李瑄又向姜度问:“岳父大人,杨铦不知道你是我的岳父吗?还是说明知道,故意令我难堪?” “回天水王,我已经告诉光禄卿的管家,但他直呼您的大名,并扬言他们家主人也不怕您!” 姜度看着严舼,将严舼刚才在姜府大堂说过的话又重复一遍。 听到这话的裴璎和亲卫都很愤怒,只要李瑄一声令下,就一定会将这数十名奴仆砍成肉泥。 “快让我们离开,我的主人是光禄卿,是杨氏,是贵妃娘娘的兄长。” 严舼见一群亲卫拿刀虎视眈眈,依旧不让开,色厉内荏地大喝一声。 他只是路过,想来李瑄不会揪着不放。 打狗也要看主人。 更何况李瑄现在已经不是宰相,而他们杨氏的势力也越来越庞大。 朝堂上的大小事务,都要由杨相公处理。 唯一怕的是武将出身的李瑄,不按常理出牌。 李瑄听到严舼叫嚣后,把李淞抱在马车上,然后来到严舼身边。 严舼紧张地看着李瑄,不敢再说话。 “我的职事官是安西大都护,我的散官是骠骑大将军,我的勋是上柱国,我的爵位是天水郡王,我的使职差遣是安西北庭节度使、经略大使。你一个奴仆,凭什么敢直呼我的名字?你问杨铦敢吗?” 李瑄向严舼质问道。 如果只是私下说说也就算了,当着岳父姜度的面,直呼的名字,这是打他脸啊。 李瑄看杨铦宛如建筑宫殿一般大兴土木,心中压制着愤怒。 而且杨铦扩建府邸,欺负到他头上了,真以为他不会为岳父出头吗? “我没有说过!” 严舼矢口否认,当时只有姜度在,咬死不承认就行了。 “那杨铦强买我岳父的宅第是什么意思?他身为朝廷命官,皇亲国戚,为什么不能遵守国法?” 李瑄知道这些奴仆嚣张跋扈惯了,不知廉耻,死鸭子嘴硬。 他以此询问,想看严舼有什么好说的。 姜度在朝堂上,是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官吏,为人胆小谨慎,绝对不敢主动挑衅杨氏。 “我家主人出钱买宅院,是杨少卿贪得无厌,想要更多钱财。” 严舼硬着头皮说道。 “那你们觉得这座宅院值多少钱?” 李瑄指着姜度府的大门说道。 “一千贯,不……两千贯。” 严舼感受到李瑄眼中的寒气,刚说一句一千贯,又忽然改正。 实际上,杨铦出两千贯买姜度的宅子。只是严舼这些青衣奴仆仗着主人的威名,将这些钱贪了。 事后可以去青楼好好潇洒一番。 “启禀天水王,他们说一千贯限我七天内搬走,否则就用强。” 姜度接话道,他现在不管不顾,想要出一口恶气,将一切押在李瑄身上,希望李瑄能看在月瑶的面上,帮他守住姜府。 只要姜府在,杨氏就能看到天水王与他关系不一般,不敢再任意欺凌他。 “太常少卿,正四品官职,是祭祀宗庙的主持者,圣人亲自任命。连太常少卿的府邸都敢强拆,还有什么是不敢的?这不仅仅是无视法律,还是藐视圣人!” 李瑄眼神微微一动,直接为幕后的杨铦扣帽子。 “天水王,你莫要血口喷人,我家主人房子建大点,又能如何?” 严舼脑子一热,把脖子向前一挺,他目光上挑,像是护主之犬一样。 有种杀了我? 要么放我离开! 他认定李瑄不敢,会乖乖放他离开。 就算闹到圣人那里,他家主人也能摆平。 “还敢放肆!” “碰!” 裴璎见严舼这么嚣张,猛然一拳打在严舼脸上。 “啊!” 严舼防不胜防,惨叫一声,仰躺倒地。 裴璎力大无穷,一拳就打掉严舼好几颗牙齿,鲜血从口中喷出。 一群青衣奴仆见裴璎真敢打管家,欺软怕硬的他们不敢与亲卫相抗,紧张地后退,并缩成一团…… 第三百六十二章 还治其人之身,此花开尽更无花 “来人,让隔壁工地上的匠人全部停止,这片宅基地,以及宅基地上的一切,将由我出资一千贯买下。” 李瑄见杨铦奴仆畏葸不前,严舼躺在地上呻吟,遂向亲卫吩咐道。 他知道即便闹到李隆基那里,也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而且他主动提及此事,还会招惹李隆基厌烦。 所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杨铦喜欢仗势强买,他今日就将杨铦未建筑成的豪宅买下。 就算杨铦去告状,也会落了下乘。 “遵命!” 裴璎领命以后,带着十几名亲卫跑向杨铦的宅基地。 “停下……” “通通给我停下……” 亲卫们像是土匪一样,手持刀剑,冲到宅基地所在地。 这架式使临近的匠人们赶忙放下手中工作,退在一边。 他们一脸懵逼,这伙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在长安城拿刀剑就算了,竟还敢惹到杨铦的头上。 这是在太岁爷头上动土。 “你们干什么?知道这是谁的地方吗?” 二百多亩的宅基地,面积不小。只能使一处匠人停止。 那些监督的杨铦奴仆发现异常,纷纷跑来呵斥道,他们并没有因为裴璎等人手持刀剑而畏惧。 天水王到来,发生在另一侧的事情,他们也不知晓。 而且已经有奴仆去通知金吾卫,在长安城公开亮刀剑是大罪。 “此地已经被天水王买下,赶紧停工滚蛋。” 裴璎毫不客气地说道。 他已经成熟,取代罗兴、薛错成为李瑄最得力的干将。 只是骨子里的鲁莽,无法彻底更改。 天水王! 这是一个让人心惊胆战的名字。 郡王那么多,唯有天水王妇孺皆知。 但他们可是杨铦的家奴,监督匠人施工,只听从主人的命令。 对大多数家奴来说,主人的命令,大于国家律法。 哪怕是主人造反,仆从也会跟随。 这是贱籍制度的弊端之一。 于是为首的家奴站出来说道:“在光禄卿的宅第,我们需要光禄卿的命令,否则无法从命!” “碰!” 裴璎一脚将这家奴踹翻,并上前踩住他的胸口,将横刀架在他脖子上:“让你们滚蛋,听不懂人话吗?” 这名家奴面对寒光凛凛的刀刃,直接吓尿裤子。 其他家奴哪见过这种架势,见亲卫们扬起刀,赶紧退后。 此情此景,迅速传向整个宅基地,越来越多的匠人、民夫停下手头工作。 “赶紧停工,再敢墨迹,将你狗头砍下来。” 裴璎收刀,又踹了这名奴仆一脚。 这名奴仆被气势所慑,连滚带爬地离开。 天水王的名头太唬人了,他们不得不令匠人和工人暂停施工,并去通知暂时居住在胜业坊西面隔壁崇仁坊的杨铦。 请他们的主人拿主意。 各街坊巡视的金吾卫飞速到来,但当他们看到是天水王后,不敢多管闲事,甚至还在一旁维护治安,让宅基地的民夫井然有序地撤离。 “回去告诉杨铦,明日我会令人将一千贯送到他的府中。以后再敢派人到胜业坊,我打断他的腿。” 李瑄对着躺在地上还未起身的严舼说道,语气平静,却充满威吓。 旁人一听,都以为李瑄是认真的。 “你……不能……这样……” 满嘴是血的严舼口齿漏风,他心中哪怕再恨李瑄,也得将话语藏在心中,不能吐露。 明明是要用一千贯买下姜度府。 到头来,杨铦炫耀的豪宅却被李瑄用一千贯买走。 对凡人来说,一千贯是足以荣华富贵的巨资。 但对杨铦来说,一千贯是羞辱他,把他的脸按在地上摩擦。 若此宅地要不回来,杨铦会沦为长安权贵、百姓的笑柄。 在五杨中,也不可能再抬起头。 如果严舼回去和杨铦交差,杨铦一定会迁怒他。 这是严舼愤恨和害怕的原因。 但为人没有自知之明,迟早自食其果。 若严舼仅仅是一个传话的小人物,李瑄不会自降身份和严舼计较。 谁让严舼张牙舞爪呢? “快滚……他要不会走路,你们把他抬走。” 李瑄向这些青衣奴仆呵斥道。 青衣奴仆们害怕,巴不得尽早离开,他们不管严舼还能不能起身,几名青衣奴仆上前,抬脚的抬抬脚,抬胳膊的抬胳膊,慌慌张张地快步离开。 全然不顾严舼的感受。 刚才还热火朝天的杨铦宅地,各种声音迅速停下,施工的工具零落一旁。 也有许多人驻足围观,这些都是自唐初以来传下来的功勋后代,达官贵人。 他们围在一起,议论纷纷。 “什么?天水王声称用一千贯把杨铦的宅基地买下呢?别说一千贯,十万贯也买不下这里吧!杨铦的豪宅已经建起来一部分了!” “是啊!天水王刚从西域回来,怎么会找杨氏不痛快呢?不过光禄卿绝对不会同意这件事情。” “我倒是猜测出一些缘由,据说光禄卿不满足豪宅的面积,想要继续扩张。前两天西面的马氏和刘氏迫于光禄卿的威势,将占地三四亩的豪宅以一百贯卖给光禄卿。而东面是姜府,光禄卿的豪宅要想向东扩,必然侵占姜府。以光禄卿恶奴们的猖狂,一定想以极低价格买下姜府。姜少卿虽然因李林甫事件而失势,但别忘了他的女儿是天水王的妾室,还为天水王诞生一子。天水王为人有仁德、讲情义、重诚信、恶贪佞,怎么可能坐视不管呢?光禄卿这是踢在铁板上了。因此,天水王用一千贯买下杨铦的豪宅,就不难想象了!” “竟有这样的事情?明明已经这么大的宅院,光禄卿还要扩建,我看迟早有一天把我们的宅子也占了。这一次我支持天水王……” “当今贵妃受宠,杨氏已经富贵之至,为什么不收敛一下呢?他们不读史书吗?” “姜少卿也是好福气,以前有李林甫,现在有天水王……” 围观者很快就弄明白原因,尽管有的权贵厌恶李瑄。 但他们更看不惯五杨。 在他们看来,李瑄对付杨铦,就是恶人自有恶人磨,他们隔岸观火即可。 这么大的事情,很快就会传遍长安城。 而李瑄已经抱着李淞,进入姜度府邸中。 “岳父大人受惊了。” 李瑄向姜度安抚道。 “不碍事!多谢天水王能为我出头,否则这宅院一定保不住了。” 事情暂时平静后,姜度颇有感触地说道。 到头来,还是他耿耿于怀的“女婿”出面,否则他真不知该如何去做! 太常少卿,看似是正四品的官职,实则在杨氏面前什么都不是。 在圣人“高居无为”,将政事全部托付给杨国忠后,他连进入兴庆宫面见圣人的资格都没有。 “杨铦胆大包天,竟然欺负到岳父您的头上,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否则如何向月瑶交代呢!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找我,哪怕我不在长安,也可找我的父亲,只要不违背原则,我会尽力相帮。” 李瑄向姜度说道。 好歹也是姜月瑶的父亲,李瑄不是绝情的人。 就比如这次来看望姜度,也是真心的。 “天水王您想要一千贯买下杨铦的豪宅,他不会善罢甘休。这关系到他在长安的颜面。” 姜度心中更加感动,他不忘向李瑄提醒。 这几年杨国忠权力稳定,杨氏已经变了。 不论他们干什么,圣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岳父大人不必担心,杨氏无法奈我何!” 李瑄让姜度放心。 姜度不再多说,天水王确实是唯一能震住杨氏的人。 李瑄与姜度聊一会后,又拜见姜月瑶的母亲,让她安心。 而李淞也得到他外祖父、外祖母的礼物。 趁着坊门关闭之前,李瑄回到天水王府。 第二天清晨,李瑄令人送一千贯钱到杨铦暂住的府邸外,直接将钱扔在杨铦的大门前。 并传话让他尽快将胜业坊的地契送到天水王府。 “欺人太甚!” 杨铦在家中气得咬牙切齿,他请虢国夫人、秦国夫人、韩国夫人、杨国忠、杨琦等到府邸,商议对策。 同时,他又将一千贯钱,送回天水王府。 但杨铦的奴仆刚拉着钱到天水王府,就被裴璎带人暴打一顿,乖乖地把钱带回去。 “惹谁不好,为什么要招惹他呢?难道不知道他像一条疯狗一样,逮着咬我们杨氏吗?” 杨国忠得知此事后,恨铁不成钢。 现在他已经翻身成为杨氏男性中的第一人,可以倒反天罡,反过来训斥兄长杨铦。 得知事情始末后,杨国忠非常郁闷。 他最近劝说虢国夫人,向圣人告状安禄山谋反,最好能劝说杨玉环。只要杨玉环告状安禄山,必然使安禄山有来无回。 前前后后,杨国忠使了很大力气。 但虢国夫人收到安禄山巨大的好处,再加上安禄山一向甜言蜜语,表现出人畜无害的模样,使虢国夫人欢喜。 所以虢国夫人并没有听杨国忠的,她以为是杨国忠与安禄山不和,想利用她。 族人不听他的大事,使杨国忠一肚子闷气,发泄在杨铦身上。 “谁能想到李瑄会为姜度出头啊!更不想李瑄会亲自到姜度府邸……” 杨铦忍着不敢发作,为自己辩解道。 不是他的错,是李瑄的错。 “糊涂!我就能想到。” 杨国忠继续骂骂咧咧,不帮他对付安禄山就算了,还一直拖他后腿。 “李瑄是铁了心与我们作对,我会求圣人和玉环,让李瑄还回兄长的宅地。” 虢国夫人开口说道。 曾经的她对李瑄喜爱有加,现李瑄早就活成她讨厌的样子。 她不明事理,不问对错,只站在杨氏的一方,也可以说凭借喜好做事,不顾后果。 “不错,看样子李瑄不会还给兄长宅地,只有请玉环和圣人做主。” 韩国夫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平时她们直接派遣青衣恶奴明抢,但这招面对李瑄明显行不通。 “唉!你们看着办吧!” 杨国忠也不管了,他扭头就走。 他现在最关心的是两件事,一是第二次征南诏之战的胜利。 二是将安禄山弄死,巩固自己的权势。 通过种种观察,杨国忠认为安禄山有八成的概率会造反。 奈何圣人、贵妃、虢国夫人都不相信,于公于私,杨国忠都得弄死安禄山。 只是缓和与李瑄的矛盾,暂时无法行得通了。 于是,杨氏兄弟姐妹一起入宫,面见圣人贵妃。 他们恶人先告状,掐头去尾地将事情说了一遍。 李隆基眉头一皱,当即召李瑄入兴庆宫。 他知道李瑄一向与五杨有矛盾。 沉香亭。 龙池秋波荡漾,树木尽染,秋意正浓。 “七郎,光禄卿说你用一千贯强买他的宅子,还打伤他的奴仆,可有此事?” 李隆基坐在沉香亭一楼,旁边杨铦和杨琦一左一右侍奉,另一边是杨氏三姐妹围绕在杨玉环身旁。 杨玉环也将明眸放在李瑄身上,和李隆基不同,她了解自己的兄弟姐妹,知道她们可能因与李瑄的矛盾,夸大其词。 “回圣人,是光禄卿让家中恶奴用一千贯强买臣岳父的宅第,还出言侮辱,七日强拆。光禄卿的宅院已经二百余亩,仍在不断扩建,臣看迟早有一日,会超过兴庆宫。所以干脆将它买下来。” 李瑄平静地向李隆基回复。 他一直认为五杨是蠢人,他猜出他们会添油加醋地告状。 是非曲直,高力士一打探即可,只要李瑄能入宫,他们就瞒不住。 “七郎的岳父,是裴耀卿的儿子吗?” 李隆基面有愠色,他忘了李瑄岳父的名字,只记得李瑄娶裴耀卿的孙女为妻。 不过听到李瑄的阐述,他更信李瑄的话。 杨氏建筑豪宅他是知晓的,只是没想到占地二百亩。 胜业坊虽大,也已经占其十分之一。 “不是!是太常少卿姜度。是圣人亲口下诏,许其女儿给臣为妾。” 李瑄向李隆基回答道。 “原来如此!杨铦,你为什么要强占姜度府宅院?” 李隆基向一旁的杨铦质问道。 当时李林甫还在,在李林甫请求下,他做主将姜月瑶许给李瑄为妾。 “臣准备给姜少卿两千贯钱,并非强占。” 杨铦立刻拜倒,向李隆基说道。 “圣人,光禄卿的管家从头到尾只许诺一千贯,并嚣张跋扈要强拆姜府。臣打他是因为他侮辱臣,一个奴仆侮辱圣人亲封的天水王,以下犯上,不该有教训吗?况且臣岳父的宅第,价值万贯。臣岳父为正四品朝廷命官,即便有万贯也得经过我岳父的同意,而非威逼。” 李瑄打断杨铦的话,向李隆基拱手道,有理有据。 “不像话!回去后立刻向太常少卿赔礼道歉。” 李隆基向杨铦训斥道。 此时,虢国夫人拉了拉杨玉环的衣裳,想请杨玉环为杨铦说句好话,但杨玉环对虢国夫人的举动置若罔闻。 她不忍心问罪五杨,但关系到李瑄,选择站在李瑄这一方。 而且,杨玉环与亲姐姐们关系更好,与堂兄关系一般。 虢国夫人见杨玉环无动于衷,她不能直接出面。她们的一切都建立在圣人宠爱杨玉环的基础上。 “回圣人,太常少卿已经收下我一千贯钱,请您下令,让他将胜业坊豪宅的地契给我。” 李瑄趁机向李隆基请命道,他看出李隆基又想轻拿轻放。 他想好如何据理力争,就算他得不到,也要让杨铦失去。 “回圣人,我并没有收下,是天水王让亲卫强行将一千贯塞入我的府中。” 杨铦委屈地说道。 他们已经做好被圣人训斥的准备,但胜业坊豪宅一定要拿回来,否则他还怎么在长安混? 当初李瑄让杜甫整杨铦的远方堂弟,已经让杨铦很没面子。 “兄长,此事作罢!你强买姜少卿府邸的时候怎么不向圣人禀告?你又不是没有宅子住。” 就在李隆基想让李瑄还回杨琦宅地的时候,杨玉环发话了。 她罕见地训斥杨铦。 看到杨玉环的态度,李隆基瞬间改变主意,对杨铦道:“看在你是贵妃兄长的份上,才姑息你一次,否则就该有大理寺过问。” 意思很明白,你惹他干嘛? 李瑄据理力争的时候,连李隆基都很难受。 对李隆基来说,那宅基地落谁手里都无所谓,她的玉环娘子开心就好。 李瑄看了一眼成熟妩媚的杨玉环,杨玉环竟然能训斥杨铦,这出人意料。 比他想象中的顺利,也打乱他的思路。 杨玉环也颇具风情地回眸凝视李瑄一眼,她只是想帮助李瑄,没想那么多。 杨铦太过分了,明知道姜度是李七郎的岳父,还妄想欺负,是自作自受。 “臣遵旨,臣再也不敢了,谢圣人宽恕!” 杨铦见此,欲哭无泪。 本来还有机会要会宅基地,现在杨玉环一句话全完了,他还得将地契交出去。 他想不通,贵妃娘娘怎么会向着一个外人。 连虢国夫人、韩国夫人等人都很郁闷。 但她们也不想想,安禄山也是外人,是杨国忠做梦都想铲除的对象,但虢国夫人却竭力维护。 “臣还有一事请求圣人。” 此事过后,李瑄平静一下心情,向李隆基说道。 “七郎请讲!” 李隆基让李瑄直说。 “臣沐浴圣恩,得到诸多赏赐,一辈子已经荣华富贵,只想为圣人效死命。但圣人为臣在胜业坊建筑的豪宅,完全没必要。臣请求圣人收回成命,将建筑豪宅的资费用在济生堂、慈幼堂,如此既可以体现圣人的仁德之名,又可以省去一笔国家的开销,两全其美。” 李瑄声情并茂地说道。 建筑豪宅对李瑄来说没有丝毫意义,还会损失他的威信。 他不放过任何积累威信的时刻。 不论是现在还,还是将来,那豪宅对他没一点用处。 “七郎旷世之功,古今未有。天水王府已经配不上你了,自然要住进大宅之中,标榜身份。” 虽然李瑄说得很好,但此时的李隆基对节省的绢钱没有一点感觉。 万金如土挥霍,毫不在意! “有圣人的恩宠,臣无以为报。等臣饮马地中海,让圣人的威德在异域响彻的时候,再为臣建筑豪宅。” 李瑄见李隆基不惜民力财力,想出一个折中的方法。 “嗯!七郎高尚。既然如此,豪宅的事先放一放,今后会为七郎建筑更壮丽的宅院。” 见李瑄执意,又把话说得漂亮,李隆基不再强求。 他吩咐宦官,通知将作监取消胜业坊新天水王府的建造,宣布将钱财用在慈幼堂、济生堂。 这下,在场的五杨更加难堪。 李瑄在无形之中打他们脸,他们还不能发作。 “七郎不要离开了,与我一起玩樗蒲。” 李隆基没有让李瑄离开,继续玩乐。 五杨愁眉苦脸地陪伴,当李隆基在樗蒲上高兴的时候,他们也得强颜欢笑,整个游戏过程,以及李隆基玩累后的酒宴,他们都如坐针毡。 杨玉环也喜欢这种与李瑄若即若离的感觉,她希望李瑄在长安的时候,能经常来兴庆宫玩。 酒酣耳热的时候,还是李瑄向李隆基提醒,车神塞、李嗣业等将领的英雄勋章,需要圣人亲自举行朝会授予。 如此,李隆基才答应明日参加朝会。 翌日朝会上,李隆基只是将英雄勋章授予给车神塞、李嗣业,进行一番赏赐,便开始举行酒宴。 至于政事,皆由杨国忠去处理。 将领们见圣人的奢靡和杨国忠弄权,也非常失望。 为什么李帅无法当宰相呢? 为什么圣人会用一个沐猴而冠的小丑,又如此纵容五杨胡作非为? 一些情绪,早已被李瑄深埋心中,无所适从。 李瑄麾下的将领很容易就被点燃。 哪怕被李隆基亲手授予英雄勋章,但这些勋章的获得,都是李瑄为他们创造机会。 杨铦被李瑄整治的事情,使长安百姓拍手称快。他们明显能感觉到李瑄回到长安以后,杨氏嚣张的气焰被暂时遏制。 李瑄放弃豪宅,将经费用以慈幼堂、济生堂,让长安百姓觉得李瑄高风亮节。 无数人希望李瑄此次能留在长安,但注定不能使人如愿。 杨铦的宅基地,除了李瑄,没有人敢接手。 李瑄迟早会走,他们害怕杨氏报复,杨铦的脸丢尽了,一定会不择手段。 所以李瑄只是将这块宅基地插在他的记号,弃之不顾。 不久后,李隆基宣布,十月下旬起驾前往华清宫温汤,让文武百官和内侍省、尚膳局、禁军等做好起驾准备。 今年他去得更早,也更为懒散。 李瑄向李隆基请求十月下旬带着妻子前往安西,但李隆基挽留李瑄到明年春天。 但他不想久留长安! 无奈之下,李瑄再次入兴庆宫观看蹴鞠比赛的时候,又以整训士卒,准备西征,覆灭大食为由再次请求。 李隆基想到他的万世功绩,这才同意。 这段时间,李瑄除了去拜见另一个岳父裴泛和去宋国公府后,基本上在家中陪伴妻儿。 他是边将,不与其他官吏交谈,甚至谢绝以前的属下拜见。 该见的,在宴会上已经接触过,李瑄没有过多聊的。 是敌是友,下次回来,自会有分晓。 “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十月上旬的一天,李瑄与王维、杜甫相约,前往长安城西白鹿原秋游。 杜甫无官,王维半官半隐,李瑄位极人臣。 杜甫忧国忧民,渴望展现抱负而不得。 王维心灰意冷,追求辋川的隐逸。 李瑄将要付诸行动去造反,他有可能千夫所指,背负骂名。 但他的执念坚定,跳脱封建思想的枷锁,让他不顾一切。 十年韬光养晦,其间心理波折。终要承受住考验。 当他们路过白鹿原上一所菊花盛开的小院落后,李瑄吟出这首后世脍炙人口的“赏菊诗”。 那“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惹人联想,代表李瑄此刻的心境。 也让杜甫、王维产生共鸣。 第三百六十三章 王莽谦恭未篡时,天宝十三载 李瑄的《菊花》一诗寓意颇深,历经寒冷,而最终雕零。 可以延伸想象,是李瑄,是杜甫,也是王维。 杜甫和王维感触良多的同时,诗兴大发,各吟一首菊花,互相品读,兴致盎然。 他们逗留许久,跨过这开满菊花的小院,向日落的地方而去。 “子美,杨国忠将你的仕途之路断绝,我只能让你成为我的僚属,你愿意去西域吗?” 一番别样的游离后,回到驿站旁的酒肆饮酒,李瑄向杜甫询问道。 他知道杜甫不再为官后,诗风已然大变,但被被认为不是这个时代的主流。 比如杜甫不久前所作醉时歌。 清夜沉沉动春酌,灯前细雨檐花落。 但觉高歌有鬼神,焉知饿死填沟壑。 最后笔锋一转,甚至说道“儒术于我何有哉,孔丘盗跖俱尘埃”。 将圣人孔子,和大盗盗跖一起说出,作为“奉儒守官”,标准儒家的杜甫,很意味深长。 明显是明嘲儒术,实际上暗讽刺时政,乃至李隆基。以表达自己对国家安危的感慨,和自身遭遇的愤懑。 “郡王麾下人才济济,杜甫无能,家中也有妻儿照顾,无法再为李帅效力。” 杜甫婉拒李瑄的邀请。 以前他想济世安民,充满“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政治抱负。但经过数年为官后,心境大有改变。 从李林甫“野无遗贤”开始,他所看到的,所认知的,都打破他对政治的幻想。 他亲眼见证开元盛世,到天宝十载以后,化为黎民的哀叹。 为什么圣人会纵容五杨呢?谁又懂得苍生的苦楚呢? 那“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誓言渐行渐远。 而他的“恩相”李瑄,一心为国家,为苍生百姓,却罢相遭贬。 这无一不再打磨杜甫对政治的热情,以至于现在杜甫心灰意冷。 如果国家有难,他一定会义无反顾地帮助。但现在杜甫则没有那么大的兴趣了。 家中有一些薄田,栽种一些果树、药材,杜甫自认为可以养家糊口。 “在西域为将,不是我的心愿。我一定还会再回来的……” 李瑄微微摇了摇头,惆怅地说道。 他的话没说完。 只是不知道再回来的时候,杜甫和王维会怎么看他。 他最希望的事情,就是让杜甫今生不再写下《三吏三别》。 他一定会做到。 “郡王再回长安,不仅仅是我的愿望,也是天下百姓的希望。” 杜甫以为李瑄要重回为相。 他已经看到盛世之下的暗流涌动,只有天水王重整朝纲,才能让大唐恢复开元年间的盛世。 “摩诘,有无念想,再度西去。” 李瑄又问王维道。 此时王维还担任文部郎中的职位,但只是挂了职衔而已,大部分时间称病在家。 由于文坛领袖的身份,杨国忠不想去搭理王维。 “虽向往西域之景,但我更不可能离开长安。” 王维向李瑄回答道。 他的心境已经变得不一样了,觉得自己再难涉足政事。 对自己的前途也不抱有任何希望。 王维有自知之明,知晓圣人在利用他“一代文宗”的身份,装扮盛世,粉饰太平。 “可惜!今日我们相约在白鹿原上,下次郊游饮酒不知是什么时候,希望还有下次吧!” 李瑄知道不可能,只是随便一问。 “郡王才华无双,是能兼济天下的相才,是古今未有的大将军,我们的诗词,未能描绘郡王十一。能受到郡王的礼遇,也是我们的幸事。只要郡王回长安,我们随时会见面。” 王维也错会李瑄的意思。 就身份而言,他与杜甫都差之千里。而李瑄与他们相交,是文人,是朋友。 十年来,李瑄的身份一再提高,王维都未觉得疏远,千万里赠诗,情意绵长。 李瑄只是笑了笑,他们今夜一起饮酒,谈古论今。 从开元的强大,说到泰山封禅,又说到天宝的危机四伏。 从姚崇开始的一任任宰相,说道张九龄、李林甫,又说到杨国忠。 从古代历史,说到诗词歌赋。 古今大事,又哪有一成不变的。 说到最后,可能是因为醉了,哽咽难言…… 在白鹿原两天后,李瑄、杜甫和王维一起返回长安。 不久后,李泌从嵩山到达长安,他到达天水王府后,李瑄将他迎入。 在葳蕤的灯烛下,两人促膝长谈许久。 没有人知道他们谈论什么,翌日离开的时候,没有送别的仪式,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李泌又前往他的终南山。 时间匆匆,很快就到十月下旬。 再过一日,李隆基准备启程前往华清宫,进行属于他的“冬眠”。 这一个冬天,华清宫的朝堂都会落满灰尘。 而李瑄也打算明日就出发回龟兹。 车神塞、李嗣业等将早已在十天前,便快马先行一步,回西域整训军队。 李瑄后面要与家人同行,会慢许多。 长安的百姓知道李瑄要离开,非常难过,有志之士常常扼腕叹息…… 在前往华清宫的前一日,李隆基按照惯例,召集五品以上的官吏,举行大宴。 下次饮酒,就要到华清宫了。 在宴会上,李瑄再一次与李岘、裴遵庆、韦见素等官吏谈论。 没有什么国家大策,也没有什么新法,更没有当前的危患,只是交谈一些不着边际的客套话。 与群臣问候没多久,李隆基召李瑄到御座前。 “七郎明日将要西去建功,我赐给你这杯酒,希望来年七郎能旗开得胜。” 李隆基亲自为李瑄倒一杯酒,并拿起酒杯交到李瑄手中。 他很看重接下来的战争! “臣谢圣人。” 李瑄拿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七郎不要担心将来没有勋爵加身,谁说我大唐不能像汉朝一样出现万户侯呢?” 李隆基看着李瑄饮尽酒后,缓缓说道。 李隆基口中的万户侯,自然指的是实封。 大唐的爵位,包括亲王,都是虚封。有象征意义,没有实际意义。 一般亲王、公主都会加一定数量的实封,但不超过千户。 而当前李瑄的实封已经三千户。 李隆基这是想用“万户侯”激励李瑄。 须知李瑄郡王的虚封才五千户。 如果将来一个虚封五千户的郡王,得实封万户。 那比亲王还要亲王。 或许李隆基不会考虑那个时候的后果,李瑄也不会等待那一刻的来临。 他只能用神色激动的拜谢,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让李隆基放心。 “启禀圣人,臣离开长安之前,有一事相请。” 李瑄在李隆基喝酒尽兴的时候,向他说道。 “七郎但说无妨!” 李隆基让李瑄直说。 “回圣人,臣认为龙标尉王昌龄有不可多得的才干,决定要他担任安西节度使的判官,请圣人恩准。” 李瑄知道安史之乱刚开始的时候,王昌龄被闾丘晓杀害。 乱世没有法典,地方郡守权力大增,闾丘晓杀害王昌龄的原因,竟只是因为嫉妒王昌龄的诗才和名气。 李瑄不想这种悲剧重现,准备将王昌龄调走。 如果按照历史来说,此时的王昌龄已经完成他人生中大部分创作。 但李瑄有理由相信,王昌龄若能顺其自然的活着,一定能创造更多经典的诗篇。 “这都是小事。” 李隆基闻言,让侍者传杨国忠来到御座前。 王昌龄的诗大名鼎鼎,李隆基多有耳闻。 他以为同为诗人的李瑄,对王昌龄惺惺相惜。 “国忠啊!宴会结束后,召王昌龄回长安,然后到安西任判官,封王昌龄一个四品官标榜身份。” 杨国忠走上前后,李隆基向他吩咐道。 “臣遵旨!” 杨国忠看了李瑄一眼,知道召回王昌龄是李瑄的主意。 对杨国忠来说,王昌龄无关紧要,只要不在长安捣乱就行。 宴会之上,载歌载舞,臣子们却有喜有忧。 与李瑄关系势如水火的五杨十分高兴,她们在宴会上手舞足蹈。 因为李瑄这个瘟神,明日也会离开长安。 她们在庆祝李瑄离开,希望他永不回来。 届时长安又是他们的天下! 心中有所希望的大臣唉声叹气,天水王终究还是要离开。他们还有机会吗? 像几年前一样,天水王府后花园的梨树下,坐满大臣,雄心勃勃地商议新法。 一切都回不去了。 杨玉环静静坐着,她罕见多饮酒,不一会儿,就面布红霞,娇艳欲滴,今夜她注定要长醉。 或许再见李瑄,又是三年以后。 对她来说,三年太长,每一日都是煎熬,却还要强颜欢笑。 微微醉的杨玉环,再看李瑄与李隆基谈笑风生的时候,竟然有一种害怕的感觉。 她想到几天前的一个噩梦,她与李瑄分开,永远也不再见面。 她在幽深的地方呼唤,回应的只是她的回声。 这让她很害怕。 在醉酒前,她深深地看了一眼正在与李隆基谈笑风生的李瑄,像将他英武不凡的最新面容,烙印在心中一般。 贵妃本就不善饮酒,各种情绪和思绪,使她多喝几杯酒。 “玉环今日怎喝这么多酒呢?快送玉环回宫!” 李隆基见杨玉环将要醉倒,立刻向女官吩咐道。 他与李瑄交谈,根本没注意杨玉环多喝酒。 李瑄看到一脸媚态,双目迷离的杨玉环,心中也荡起一层涟漪。 直到杨玉环被宫女扶着退去幕后,心中仍不能平静。 好在杨玉环离场后,李隆基也觉得宴会上的兴致少了一半。 又过大概半个时辰,宣布宴会结束。 文武百官恭送李隆基。 翌日,天气阴冥,北风呼啸。 长安城外,圣人游幸华清宫。 五杨再次展现风华,她们每一家数百仆从,穿各色的衣服,与禁军混在一起,却比禁军夺目。 他们在前面打头阵,宣示着天子行驾和杨氏的尊贵。 其中不无庆祝与他们分道扬镳的李瑄。 李隆基与跟随的文武百官向东。 而李瑄向西。 两方各走一边,就等下次相见。 李适之、李玉莹和李瑄的兄弟来送李瑄。 在咸阳原上,在北风中,李瑄将李蓁蓁抱在怀里,与李适之告别。 而裴灵溪强忍着泪水,抚摸李奕的脸蛋,让他听祖父的话,阿娘会回来看望他。 作为李瑄的长子要有担当,留在长安最合适。 裴灵溪纵万般不舍,也要为夫君考虑。 李奕小小年纪,就有远超同龄人的坚强,他得知阿娘阿爷要去很远的地方,只是流泪,没有哭闹。 他天真的认为,阿娘很快就会回来看他。更何况祖父对他很好。 “父亲,奕儿就托付给您了。” 临别之际,李瑄握住李适之的手说道。 这个时候,只有他一人知道,这次分别意味着什么。 李适之、李奕,还有他的兄弟姐妹,若说没有一点危险是不可能的。 到这一步,李瑄别无选择! “七郎放心,为父会好好教育奕儿,你的文武奕儿将来学习一样,就属于能臣了。” 李适之向李瑄回答道。 他很喜欢李瑄几个机灵的儿女,由于李瑄斐然的成就,孙儿众多的李适之偏爱不可避免。 “父亲还记得李泌吗?” 李瑄还要向李适之交代一件事情。 “是那个瘦弱的年轻道士吗?他的道很宏大,对道德经的注解,我自愧不如。” 李适之怎会不记得李泌呢。 李泌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正是因为李泌,他才决定在壮年罢相,为自己的七郎让开道路。 而李瑄没有让他失望,达到的成就古往今来,绝无仅有。 “李泌一向来往于嵩山、华山、终南山之间,不过他今后的几年,都会隐居在终南山。有事情可以去请教他。” “如果有一天,李泌来见父亲,你要多听他的意见。李泌是我的亲信,我对他的信任,不亚于罗兴。” 李瑄郑重地向李适之说道。 那一夜,许多事情李瑄已经向李泌谈好。 关键时刻,李泌知道要如何去做。 “哦!是对付杨国忠和杨氏吗?有贵妃娘娘在,恐难以完成啊!” 李适之意识到这一点,轻声向李瑄说道。 “谁又会想到武则天在张柬之的逼迫下退位的呢?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父亲放心吧!” 李瑄暗叹一声,还是未告李适之真相。 只是含糊其辞地说一句。 “为父相信七郎和李泌的智慧。” 李适之知道七郎城府,不是他能度量的,或许真能将杨氏扳倒。 他确实难以猜测李瑄的城府。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蓁蓁,向祖父说保重!” 李瑄摸了摸怀中李蓁蓁的脸蛋,让她再见李适之。 “阿翁,阿爷说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看你。” 李蓁蓁向李适之说道。 她不懂万里的概念,可以想象,在一路上,她一定会哭闹。 “蓁蓁,祖父也会念你!” 李适之哈哈一笑,见风越来越大,李蓁蓁小脸通红,然后立刻向李瑄说道:“七郎,快将蓁蓁放入马车中。” 李瑄将李蓁蓁给霜儿,让她将李蓁蓁先带入御寒的马车中。 随后,李瑄与李霅、李季卿等兄弟一一告别。 临到李玉莹的时候,李瑄多说两句,祝她学医有成,有朝一日能和李腾空一样悬壶济世。 裴灵溪、李奕母子温存完毕,李瑄也该出发了。 临走前,李瑄见李奕依依不舍地看着裴灵溪上车,半跪在地上,擦拭李奕的泪水。 他没有多说一句话,下令道:“启程!” 亲卫三十骑在前打头阵,先行。 一辆辆马车,开始启动。 “父亲,孩儿告辞!” 李瑄再次向李适之一拜后,跨上火云马。 拱卫在马车侧面。 李适之泪眼模糊,转过身去。他总感觉,李瑄此次有一种不一样的气质。 李玉莹提醒李瑄车架即将远离,李适之才缓缓转过身。 他将李奕抱起来,直到李瑄的车马,在咸阳原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身影。 此次跟随李瑄去龟兹的,除了一百名来时的亲卫以外,还有数十名天水王府的奴婢,几名医者,以及天水王府内的金银珠宝,所以前前后后有二十多辆车子。 当然了,还有一个让李瑄讨厌的人物,袁思艺。 李瑄没想到李隆基会让他成为新的安西北庭监军。 在李瑄告别李适之的时候,袁思艺嫌风大,坐在马车上不下来。 不过李瑄不惧袁思艺。 如果敢在他面前指指点点,在路上就把他收拾了。 由于亲卫都是一人四马,携带有帐篷,遇到大雪,可以安营扎寨休息。 李隆基为安西分配的两千名工匠、医者,已收到命令,他们携带家属,跟随着河西长行转运的队伍,前往龟兹。 另外,李瑄已经传令陇右群牧副大使张文俨迅速在各个牧监调集两万匹战马,两万匹驽马,到达龟兹城。 并下令张文俨,今后任何想要从陇右牧监申请战马超过一百匹者,都要向他汇报。 李瑄不是担心安禄山,是想更紧密地控制陇右牧监。 和历史上的陇右牧监不同,李瑄征服吐蕃,使吐蕃年年进贡马牛羊,并在青海、柏海、九曲、积石等地,设置大量的牧监。 再加上河西走廊、白亭海、金城、宁塞、安乡、陇西等地的牧监,使大唐马政实力,远远超越高宗时期。 牧监大小马匹过百万,而且杂交出更优秀的战马,这些养马的功绩,都归于李瑄,使李瑄能一直兼任陇右群牧大使之职。 李隆基在得知李瑄要继续西征的时候,也给予李瑄权限,允许李瑄可以不经禀告,在牧监领更多战马到西域。 …… 时间如流水,一去不复返。 在李瑄前往西域的路上,时间迈入天宝十三载。 这一年春,李隆基在华清宫度过寒冷的冬天,回到长安过春天。 暮春,三月三,五杨相约到曲江踏春。 她们所到之处,金吾卫开道,本来与民同乐的曲江,立刻成了杨氏的私人场地。 她们令金吾卫将其他赏春游玩的人赶走,用金吾卫隔绝起来。 在她们看来,这些贱民只能在外面观看她们游玩。 而杜甫最爱的就是曲江,他就是隔绝在外的一员。 他与许多人在金吾卫后面,观看着杨氏姐妹的奢靡无度,有感而发。 不朽的《丽人行》在这大唐盛世中诞生。 这是一场肤白貌美,穿金戴银的丽人在游春。 紫驼之峰出翠釜,水精之盘行素鳞。 犀箸厌饫久未下,鸾刀缕切空纷纶。 黄门飞鞚不动尘,御厨络绎送八珍。 杜甫的记录诗,非常有画面感。 那一道道令人垂涎三尺的山珍海味放在水晶之盘中。 但几位夫人拿着犀牛角制作的筷子,迟迟没有去夹菜,因为她们没有胃口。 这珍馐一下没动,另一边御厨拿着戴鸾铃的金刀,还在不停地快刀细切。 李隆基在兴庆宫内得知自己几位姨春游的时候食欲不佳,立刻让御膳房准备御膳。 宦官骑马飞驰不敢扬起灰尘,御厨络绎不绝送来海味山珍。 杜甫用手中之笔,生动记录下虢国夫人等郊游的奢华。 短短几行字,比张萱的《虢国夫人游春图》更有冲击力。 杨花雪落覆白苹,青鸟飞去衔红巾。 炙手可热势绝伦,慎莫近前丞相嗔。 当夫人们的宴会进行一半的时候,一辆华贵的马车停下,绛绣绸缎铺开,杨国忠踩着珍贵的丝绸闪亮登场。 白雪似的杨花飘落覆盖浮萍,青鸟飞去衔起地上的红丝帕。 杨家气焰很高权势无与伦比,切勿近前以免丞相发怒斥人。 杜甫用北魏胡太后私通杨华的典故。 北魏胡太后曾威逼杨白花私通,杨白花惧怕灾祸,向南面的大梁投降,改名杨华。胡太后思念他,作《杨白花歌》。 这已经明示虢国夫人与堂兄杨国忠有染。 而且“杨花雪落覆白苹”细思之下,也颇为风流。 所以杜甫劝说人不能靠近,坏了杨国忠杨大人的好事,小命不保。 虢国夫人淫荡不羁,与杨国忠同车来往,或三朝庆贺,或五鼓待漏,倩妆盈巷,蜡炬如昼,从不避嫌。 这几乎是公开的秘密。 但人们只是私下议论,没有人敢像杜甫一样,将这样的事情摆在明面上。 如果被杨国忠知道杜甫写《丽人行》,哪怕知道杜甫与李瑄关系很好,也会弄死杜甫。 而《丽人行》,不过是五杨奢靡淫乱的一个缩影。 杜甫看到杨国忠的“炙手可热”,但并没有看到杨国忠眉眼中的焦虑。 原因就是他在今年正月的时候,再次禀告圣人,说安禄山阴谋造反。 但李隆基怎么都不相信。 于是,杨国忠一咬牙向李隆基禀告道:“臣敢担保,圣人要是召见安禄山,他一定不敢来长安拜见。” 他在长安释放烟雾弹,让安禄山以为他一来就回不去的错觉。 杨国忠也觉得安禄山不敢再来长安,他就可以派遣使者,去处死安禄山。 心下疑虑的李隆基,下令安禄山到长安汇报军务。 让杨国忠想不到的是,安禄山向李隆基回信,三月份他就会到达长安拜见。 听说现在已经过潼关了。 杨国忠心里清楚安禄山能蛊惑人心,一旦他到长安,一定会向李隆基诉苦,反将他一军。 第三百六十四章 安禄山的哭泣,鼓角声前奏,天宝十四载 安禄山不是一个没心眼的人。 当年的“偷羊贼”,在死到临头的时候凭借机智保下性命,并得到张守珪的青睐,可见他随机应变的能力。 时天宝十三载,在谋主严庄的提醒下,安禄山明白他还差点时间,未准备完全。 严庄用坚定的语气告诉安禄山,现在起事,只有三成胜算。 等一年后起事,会有七成胜算。 谋反,是风险最大,潜在收益最高的事情。 七成胜算,已经非常大了。 谋主严庄和狗头军师高尚有故意增加安禄山信心的嫌疑。 本来安禄山是不敢来的,但是在严庄和高尚的力劝下,又从留在长安的探子刘骆谷那里得到一些可靠消息,安禄山恢复他曾经上阵杀敌时的勇气,再至长安。 杨国忠信誓旦旦地与李隆基打赌。 随着安禄山入长安,宣告着杨国忠打赌失败。 这一次,安禄山没有沿着大明宫的飞檐翘角路过,他直奔兴庆宫而去。 马在兴庆宫外停下后,安禄山气喘吁吁,连滚带爬地来到花萼相辉楼。 他自见到李隆基就嚎啕大哭,像是受到极大委屈一样,那声音闻者伤心,听者落泪,不能自己。 “禄山何故?” 李隆基看到趴在地上的安禄山,风尘仆仆,一脸疲惫,很心疼这个好大儿。 “臣是个胡人,不太懂中原的礼仪,只有一片赤心。只是承蒙圣人的宠爱,擢升到今天尊贵的地位,因此受到宰相的嫉恨,臣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死在宰相的手中。” “臣因此而哭泣,因不能侍奉父亲和母亲而伤心。” 安禄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李隆基哭诉道,悲痛欲绝。 “禄山勿忧,我是相信你的。再也不会听信别人的话了。” “禄山来一次不容易,令人去国库取一万缗钱,赏赐给禄山。” 见安禄山如此,李隆基怎会不相信安禄山呢,不仅不再怀疑安禄山,还立刻赏赐一千万钱给他。 同时,李隆基心里不满杨国忠瞎折腾,多事。 不过李隆基依旧很信任杨国忠,也不打算罢杨国忠相位。 现在的李隆基更追求政治上的稳定,他也好没有烦恼,安稳自在。 “谢圣人,臣掏心掏肺也要报答圣人的宠信之恩,一定誓死帮助圣人镇住东北的几个部落,让他们明显圣人之威德。” 安禄山连忙磕头拜谢,心中长舒一口气。 他知道到这种地步,李隆基不会再问罪他。 最起码短时间内不会。 李隆基又安抚安禄山一阵后,让安禄山回到豪宅中休息,这段时间陪他吃喝玩乐。 安禄山想立刻离开长安回范阳,然他不得不听从李隆基的安排。 虽然安禄山在长安城中有壮丽的豪宅,里面锅碗瓢盆装点成金,但心里已有变化,这里他一刻也不想多呆。 安禄山刚离开兴庆宫,李隆基就将右相杨国忠,左相陈希烈召入勤政务本楼。 “臣杨国忠,拜见圣人!” “臣陈希烈,拜见圣人!” 杨国忠和陈希烈入楼后先拜。 “听了你们的话,险些误会忠臣良将。知道你们将相不和,以后不要再说禄山的坏话了,否则朕会生气治你们罪。” 李隆基没有说免礼,而是劈头盖脸一顿训斥。 杨国忠没完没了,所以这次李隆基说话很严厉。 当然,更多是吓唬杨国忠。 “回圣人,安禄山狼子野心,他一定会效仿石勒故事。请圣人派遣大臣到范阳查验范阳军、平卢军的兵甲、粮食,必然有造反的蛛丝马迹。” 杨国忠心中焦急,他认定安禄山谋反,力劝李隆基将他杀死,以绝后患。 只有杀死安禄山,他才能倾尽全力对抗另外一个大敌李瑄。 “国忠,朕派人到你的府上,会不会查到什么?” 李隆基盯着杨国忠问。 这一下杨国忠语塞。 他屁股是不干净,但他只是为自己谋利,而安禄山在危害国家。 “圣人,一个胡将有精兵二十万,以及结连契丹、奚、同罗、室韦、靺鞨。他又懂得中原的山川虚实,一旦长驱直入,中原将没有抗衡的力量,请圣人三思!” 杨国忠硬着头皮向李隆基阐述安禄山的危害。 河北、河南空虚,想毁掉国家,只是安禄山一念之间,哪能如此啊! 若安禄山造反,大唐河西、朔方、陇右的兵马根本来不及调遣。 更别说远在西域,准备远征的安西北庭军。 有的时候,根基破碎,枝干很容易就垮掉。 “够了!你们这些当宰相大臣的,心胸要开阔,不要看我对禄山恩宠有加,你们就耿耿于怀。我对你们的恩宠少了吗?宰相还不够吗?” 李隆基又是一顿呵斥,然后用担保的语气向杨国忠和陈希烈等人说道:“我对安禄山推心置腹,料他必不会心生异志。东北的奚和契丹,全是靠他镇守遏制的。朕自保之,卿等勿虑也!” 朕自保之,卿等勿虑! 这是李隆基对一个臣子的担保书。 当一切成为现实,当这块遮羞布被撕扯下来,当李隆基的脸被按在地上磨擦。 可想而知,李隆基必然会失去理智。 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杨国忠还能说什么? 唉! 一个奸臣竟然大叹一口气。因为他遇到比他还奸诈的人。 他是首席宰相,却无可奈何。 若东窗事发,即便大唐有战神李瑄,也鞭长莫及。 相比之下,范阳直入中原。 波斯地区,远在天涯海角! 安禄山陪李隆基玩几天后,李隆基脑子可能被门挤了。 准备拜安禄山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以表对其宠信。 和唐初的鲜卑族不同。 鲜卑已经全部汉化,成为汉人的一部分。 而安禄山不仅仅是胡人,而且还是突厥与粟特结合的杂胡。 这些消息传出去后,长安天翻地覆。 上到贵族大臣,下到平民百姓,无一不对李隆基的决定而震惊。 作为当事人的安禄山也觉得害怕,他已经到造反的边缘了,成为宰相,就意味着失去东北的控制,随时会死无葬身之地。 好在这个时候政坛常青树张垍向李隆基禀告道:“启禀圣人,安禄山虽有军功,但文化不高。当宰相恐不会处理政务,徒增笑柄。臣担心诏书传遍天下后,四夷会轻视我大唐,请圣人收回成命。” 张垍是开元名相张说的儿子,兼任翰林学士。同时,他还是李隆基的女婿。 所以很容易说服李隆基。 听到张垍的话后,李隆基觉得有道理,就打消了拜安禄山为宰相的想法。 朝野舒了一口气,安禄山心有余悸,躲在角落里不断擦拭冷汗。 不过李隆基给安禄山换了文职事官,兼任尚书左仆射。 现在尚书右仆射为李瑄兼任。 另外,李隆基又为安禄山的几个儿子封了闲官,最高为安庆宗和安庆绪,前者为从三品的检校太仆卿,后者为从三品鸿胪卿。 安禄山已看透李隆基的心思,在一次玩得尽兴的时候,他请求李隆基批示,希望能从陇右牧监,拨六千匹战马,填补军用。 历史上安禄山直接向李隆基讨要陇右群牧大使。 现在安禄山知道李瑄陇右群牧大使的位置稳得很,他不可能得到,故而想一步步得到一些战马,充实军中实力。 李隆基毫不犹豫地同意安禄山的请求。 陇右群牧副大使无奈,只能听命调遣战马给安禄山。 他通知李瑄后,李瑄让他选择勉强符合战马到马匹交给安禄山。 这些战马能力有限,不能用以重骑兵。 “臣所部将士,在与奚、契丹、靺鞨、室韦、同罗等部落的作战中,屡屡立下大功,但他们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地位,臣请求破格提拔他们,希望圣人赏赐一些空白的敕令,臣可带回军中,直接授予他们。” 安禄山尝到甜头后,得寸进尺,在一次斗鸡比赛中,他又向李隆基请求。 “你这个胡儿,还好大喜功!” “去找国忠和武部,让他们盖上印章,封将军、中郎将的敕令想拿多少就拿多少。” 李隆基指着安禄山,哈哈一笑。 安禄山想要空白委任状,很明显的收买人心,李隆基却认为是好大喜功,大手一挥,直接同意。 大唐军中的将职有低级将领衙将,郎将,这些节度使就可以提拔。 另外就是中郎将、将军,需要武部(兵部)同意。 将军的品级差别很大。 如果是领禁军的将军,最起码是从三品官,需要李隆基亲自任命。 “臣谢圣人!” 回头安禄山就带着李隆基的命令,找武部一口气要数百张空白的委任状,又神气十足的到中书门下堂找杨国忠盖章。 杨国忠快被气死了。 他安排老臣去状告安禄山此举为收买人心,但李隆基因此暴怒,令人将老臣轰出去,并且像是被踩到尾巴一样,免去这名老臣的官职,永不录用。 杨国忠再次请求虢国夫人,哪怕豁出老命,用上床上功夫,也没有使虢国夫人出手相助。 虢国夫人、秦国夫人、韩国夫人等因椒房富贵,见识浅薄。 好歹杨国忠能看到国家的长远,而他们只在乎自己的利益。 她们对忠诚的评价,也仅限于安禄山向她们献上的珠玉。 连杨玉环都被安禄山的人畜无害欺骗,她认为自己的干儿子没有异心。 而杨国忠与李瑄的敌对关系,更让杨玉环觉得是杨国忠与安禄山将相不和。 面对安禄山此次回宫的殊荣赏赐,她默不作声。 这一刻,“祸国殃民”的称号,也不可避免的会加在她的身上。 五杨因她而富贵,杨国忠因她而宰相,安禄山是她的干儿子。 你可以说她什么都没做,也可以说她什么都做了。 这无从反驳! 安禄山在长安时,为讨好李隆基无所不用其极,斗鸡蹴鞠,樗蒲搏戏,献上各种奇珍异宝,说出各种阿谀奉承。 他的身材越来越肥胖,连走路都不太稳当,看李隆基在酒宴上尽兴,立刻展现“医学奇迹”,如十年前那样,跳起胡旋舞来。 滑稽的表情,旋转如风的肥胖身躯,逗得李隆基捧腹大笑。 美酒都被碰洒了,酒香散落一地。 李隆基自顾自地娱乐,只有欢快的笑容。 有时候,李隆基也会让杨玉环为他跳舞。 杨玉环的胡旋舞轻盈而柔美,舞动的时候,华丽的衣裳飘逸如仙,挂着的流苏叮当清脆。 步步生莲,如飘逸的仙子一样。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更有兴致的时候,李隆基披头散发,佩戴上羯鼓。 他不用鼓槌,双手击鼓,大殿之上,身躯跟着旋律摇晃。 朦朦胧胧,似醉似醒。 “啪!” 他不小心撞到一个架子。 那精美无暇,色泽典雅的青瓷花瓶,从架子上掉落,应声而碎。 李隆基不觉,继续他的放纵。 陪伴他酒宴的人,也没有人觉得异样。 盛世就如这从越窑上贡的青瓷,精美而易碎。 天宝年间,极乐之宴。 在欢声之中,李隆基总是在醉倒在宴会上。 那梦中,就像是天上人间。 他所过之处,都有人间的影子。 华清宫是黑夜,兴庆宫是白昼。 他与一个美妙的灵魂在天空中比翼双飞,蹁跹起舞。 那天间响起如天籁一般的《霓裳羽衣曲》,一切凡尘俗世,都无法再打扰到他。 梦醒时分,见镜前梳妆的杨玉环,李隆基无比陶醉,回味。 想陷入下一场梦中。 如果一万年都如此,那就是天上的神仙! …… 两个月后,安禄山害怕夜长梦多,启奏离开长安。 毕竟他是在刀尖上跳舞。 李隆基一旦起疑心,那就是排山倒海,他必身首异处。 路过东北的龙首原上,安禄山深深地看一眼大明宫,他在马上展怀,拥抱江山,拥抱长安,拥抱宫殿,以及他做梦都在想到干娘杨玉环。 这也是安禄山起兵的因素之一,他会得到李隆基的一切。 由于安禄山做贼心虚,总是觉得有人会害他,所以回去的路上,为更小心谨慎,他出潼关后,走水路沿着黄河东下。 嫌弃不够快,安禄山令船夫十五里换一班,昼夜兼程,不休息片刻。 下船以后,安禄山沿着官道驿站北上,像是逃命一样,不断换乘马匹,没有在一个郡县驻足休息。 是以,安禄山一个大胖子竟然日行三百多里,一口气从长安跑回范阳。 “我大事成矣!” 这是安禄山回范阳的第一句话。 他发誓,他再也不会去长安,除非领着他的千军万马。 逼着李隆基投降,并把玉环娘子献给他。 在长安的两个月,安禄山没有一天睡过好觉。 “先生,我以身犯险,为我们争取一年多时间!” 安禄山喝口茶水压了压惊,向谋主严庄说道。 “郡王坚韧不拔,具有开国君主的品质。谁还能阻挡您荣登九五呢?明年就可以出兵,直捣长安。” 严庄暗暗点头,认为稳妥。 一年时间,他就可以将粮草准备得差不多。兵甲也可以备齐整。 “哈哈,我安禄山一个胡人,也能过一过当皇帝的瘾。” 安禄山大笑一声,非常憧憬那个位置。 “启禀郡王,靺鞨、室韦、同罗等部,也可以联系了。” 堂中的另一边,高尚摸着胡须向安禄山说道。 “这件事情,就交给先生去做了。我成就大事,绝对不会亏待他们。财宝、丝绸、女人,应有尽有。” 安禄山将这件事交给高尚去做。 “遵旨!” 高尚点头。 他现在已经和严庄产生竞争关系,宰相可以有多个,但首席宰相只有一个。 看杨国忠和陈希烈的权势,天壤之别。 “我还听说明年春天李瑄小儿要率领安西、北庭军去波斯,然后远征大食帝国,到一个地中海的地方。那里距离长安要行军两年时间,真是天助我也。” 安禄山将这个好消息分享给自己的谋主和狗头军师。 “等李瑄回去,郡王已经坐在长安等待了。他长途跋涉的疲惫之师,怎么敌我燕云铁骑?” 高尚抚掌说道。 “那是自然,我的曳落河所向无敌!” 安禄山志得意满。 此时此刻,严庄和高尚,都心潮澎湃,无比的自信。 他们这类身份卑微的文人,只能靠这种方式翻身。 大丈夫不能举事而死,终不能嚼草根而活! 休息几天后,安禄山拿着委任状,大肆封赏,使军中士气高昂,想要为安禄山拼命、建功立业。 同时,通过此次封将,安禄山发现军中还有一些硬骨头汉将,似乎查到什么端倪。 安禄山立刻下令将这三十二名汉将秘密抓捕囚禁。 由于这些汉将包括军使、副使,职位不低,狗头军师高尚告诉安禄山,等过段时间,让何千年入长安,请求圣人以这三十二名汉将“怯弱”为由,换成蕃将,这样就能把军队牢牢把控。 安禄山觉得可行,只要他不去长安即可。 他已经做好称病的准备! …… 安禄山离开长安不久,关中地区突降暴雨。 暴雨停下后,又是连续的大雨如注,数十日不停。 正好在麦子熟之前开始下大雨,以至于良田全毁,颗粒无收。 又有无数农田被淹没,关中地区遍地成河,已成泽国,根本无法再种新的庄稼。 已经不再是开元年间,皇族贵族吸血关中百姓,虽有余粮,但并不是很多。 要知道,经过时代发展,人口激增,长安已经不适合作为都城。 都城最重要的粮食问题,长安一直未得到有效的解决。 开元年间,李隆基前前后后近十年在洛阳处理政务,美名曰“移都就食”。 韦坚开辟广运潭,一定程度缓解长安的粮食紧张,但治标不治本。 所以这几年,朝廷一直在收购关中的粮食。 即便是一些富农,都把粮食卖给朝廷,换取钱财。 而这种交易,对百姓来说是灾祸的开始。 粮价暴涨,已经可以预料到了。 伟大的圣人李隆基在兴庆宫中,终于良心发现,把杨国忠叫到南熏殿:“大雨下了这么多天,长安附近有没有灾害洪水发生?” 李隆基好歹曾经英明过,连日大雨,自然联想到灾害。 “回圣人,雨水虽多,但并未伤害到庄稼。请圣人放心。” 杨国忠拍着胸脯保证道。 李隆基到底是没有心情去深究,相信杨国忠的鬼话。 大雨又下十来天,李隆基又想到雨天麦子无法收取。 杨国忠不知道从哪弄一束麦子,穗子又长又粗,个个颗粒饱满。 李隆基这才完全放下心。 同时,杨国忠耍了一个阴招,让咸阳令弹劾京兆尹李岘,说李岘面对大雨灾害时无能。 李隆基一声令下,李岘被贬为长沙太守。 新的京兆尹是杨国忠推举的亲信。 李岘身为京兆尹,全力赈灾。但大雨滂沱,他缺少人手,难以施展。 只能通过京兆仓库和常平粮仓的调度,尽量维持长安的粮价,等雨停下时,再进行赈灾。 在李岘被贬的第二天,长安粮价,瞬间崩盘。 雨灾前长安粮价斗米二十文,短短几天涨到斗米四百文。 普通百姓倾尽所有,只能买两三斗米。 而这些米,又能够一家老小生活几天? 长安的百姓有歌唱:想要米粟贱,莫过追李岘。 可见李岘执政京兆尹这几年的深入人心。 杨国忠自然不会承认这是他赶走李岘的过错,他隐瞒不报,甚至开始严管灾害,地方郡守、县令自行处理。 形成一种郡县不受暴雨影响的假象,反正圣人也不会出长安。 扶风太守房琯向李隆基上奏当地水灾严重。 但房琯的奏折根本到不了李隆基手中。 杨国忠见房琯跳出来,叫御史去审问房琯,弄的房琯很狼狈,并丢去官职。 地方上因此害怕杨国忠的权势,皆不敢再声张透露。 这苦了关中百姓! 南熏殿中,金玉装饰,丝绸铺垫,香薰不断,灯火葳蕤。 伟大的圣人李隆基,他还不是很傻。 在大雨连续六十多后,午睡时被一道雷声惊醒。 “这是怎么了?还在下雨啊!” 他穿着便鞋一步一步出南熏殿,看着屋檐下水流不断,若有所思。 从大殿的门口,能看出远处的天空晦暗,雨点随着狂风咆哮,白昼如夜。 整个天象给人一种恐怖感觉! 不知何时,高力士拿着拂尘,悄悄地出现在李隆基身后。 此时高力士不再高大,他的背微微有些弯曲,脸上也布满皱纹。 忙于布局雕版印刷术和活字印刷术,高力士比历史上更加苍老。 纵然李隆基宠信袁思艺,然最终还是高力士陪伴他。 昨日,今日,明日,高力士都会默默在李隆基身后,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连续六十多日,这是天灾啊!淫雨不停,力士可尽言语。” 李隆基知道他身后站着的是高力士,他未转身,缓缓说道,言语深沉。 他终于后知后觉,知道自己可能被杨国忠那小子骗了。 这么大的雨连续下,怎会没有灾害发生呢? 他这两个月来在干嘛啊? “自圣人高居无为,将权势假借给李林甫、杨国忠以来,赏罚无度,阴阳失衡,臣何敢言?” 高力士看宫廷之中,水流成河。已经想象关中地区尽成泽国。 偶尔回兴宁坊的时候,他也听到一些消息。 他更知道长安的米价已经涨了二十倍。 而且多数还被王公贵族买走,百姓买不起粮食。 但哭泣的泪水与大雨交融在一起,谁又能分得清呢? 常平粮仓更是被借空,甚至还被地方官吏耍手段。 昔日广运潭连接的漕运水路已不可能行船。 陆地泥泞,更不能通车。 杨国忠即便想从洛阳运输米粟麦,也不可能来得及。 洛阳有天下一绝的粮仓。 长安的粮仓虽不小,但一群脱产者连吃带浪费,从来没把粮仓填满过。 哪怕还有不少粮食,杨国忠也不打算开仓放粮,因为还要供给给皇帝、公卿大臣、禁军、宫人等等。 而不是平民! 李隆基听到高力士的话后,沉默不语。 一句“臣何敢言”,几乎把该说的已经说了。 如果李隆基幡然醒悟,梦回开元初期,一定会反躬自省,先罢杨国忠、陈希烈为相,然后开始亲力亲为,调度宫廷仓库救灾。 因为按照天象,秋天以后,大雨必然会停。 难道冬天还会下雨吗? 到时候就可以从东都洛阳运输粮食,救济长安。 但此刻的李隆基,内心充满脆弱,他已经被自尊心蒙蔽双眼,面对高力士的好言相告,装作不知道。 皇帝烦心的事情够多了,他不想徒增烦恼。 挺累的,顺其自然吧!他相信灾难会过去,就苦一苦百姓吧! 颐养天年,就应该有颐养天年的样子,他选择相信杨国忠最终能处理好。 或许再听到西面开拓到地中海的捷报时,李隆基才会开怀一笑。 高力士看着李隆基拖着便鞋,又回到殿中后,长叹一口气。 幸亏是如老兄弟一般的高力士劝谏,如果是其他大臣,一定是“忠言逆耳”,李隆基免不了再次暴跳如雷。 高力士此刻怀念李七郎,那个在李林甫之后,杨国忠之前的宰相。 或许他在的时候,这次灾害绝不会是这样。 高力士已经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他的主人如此,自己也只能抱有侥幸心理。 再次穿戴好的李隆基,吩咐在花萼相辉楼进行酒宴歌舞,并传五杨过来陪宴。 缓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 李隆基听着雨水,看着歌舞,饮着美酒。 却不想到到达花萼相辉楼的三楼窗前。 作为长安的最高建筑,共十二丈高。 他一掀开窗帘,就能看到长安巷坊如河,看到长安城外泽国一片。 也能看到五杨和杨国忠富丽堂皇的豪宅,流光溢彩,如鹤立鸡群一样。 昔日,汉灵帝突发奇想,想要站在皇宫的最高楼,看一看周围的景色,但宦官张让却出来制止:“天子不可登高,否则必生叛乱。” 汉灵帝信以为真,立刻放弃登高。 因为东汉末年的时候“十常侍”这十个大太监权势滔天,他们欺上瞒下,玩弄权术。他们在洛阳城的豪宅据说比皇宫还要壮丽。 张让、赵忠等宦官害怕自己的底子暴露,所以才编造“天子不可登高”的谎言。 不同的是,李隆基明知道登高会看到答案。 但他自己欺骗自己,不想掀开那窗帘。 眼不见心不静,这就是李隆基的心态。 这么一看,汉灵帝和李隆基相比较,又孰强孰弱呢? 将天灾人祸四个字组合在一起,并非没有道理。 距离歌舞飘荡的花萼楼不远,杜甫趟着水,披着蓑衣与斗笠,心力憔悴。 他愤恨朝廷的不作为。 都这样了,禁军竟然还不出来帮助长安的百姓,国库还不开仓放粮。 大雨成灾,长安城一片汪洋。排水系统根本来不及运作,百姓在水里来水里去,讨要生活。 整个长安城笼罩在巨大的云气之中,交通早就被阻断。 群木水光下,万象云气中。 所思碍行潦,九里信不通…… 这是杜甫在一个多月前写下的诗,是写给李隆基的六子李瑀,含蓄平淡地还原长安城的水灾。 但李瑀能看到,李隆基不可能看到。 给李瑀一首诗后,杜甫又觉得批判太轻了。 他不知城外如何,他在长安南城的平民百姓聚集区了解灾情。 而灾情的严重性,让杜甫肝肠寸断,他想了好久,又写给好友岑参一首诗。 希望早点雨过天晴,能将此诗寄到安西龟兹,同时也能让恩相李瑄看见。 出门复入门,两脚但如旧。 …… 吁嗟呼苍生,稼穑不可救。 安得诛云师,畴能补天漏。 大明韬日月,旷野号禽兽。 君子强逶迤,小人困驰骤。 维南有崇山,恐与川浸溜。 是节东篱菊,纷披为谁秀…… …… 在小小的长安城,亲友之间虽近在咫尺也如相隔银河。 百姓房屋到处漏雨,吃一顿饭需要转移好几个地方避雨。水稻菜蔬被污水淹没,刚开放的菊花被雨打在榛丛中,鸟儿鹰隼都没精打采,羽翼低垂。 这首诗对杨国忠为首的官吏批判更深,直斥他们救灾不利。 老百姓的粮食都淹没了,还不开仓放粮,多么凄惨啊! 老天爷呀! 谁能力挽狂澜,将这天漏补一补,不让大雨再下了。 亘古未有的大雨,是要把巍峨的终南山都冲走吗? 悲愤的时候,杜甫扔下斗篷,在大雨中奔跑,他不再是贵族子弟,他也是平民百姓的一份子。 但杜甫只是一个白身,他的呐喊,他的声音,注定是苍白无力的。 离他不远的李隆基,只能听到靡靡的丝竹音。 “圣人,虽有小灾,但一切顺利,很快就会过去。” 当李隆基再次回到南熏殿的时候,杨国忠的声音传来。 还是这样的声音,更能让他安心入眠。 九月,雨终于停了。 李隆基心情也一下开朗,如阴天放晴一般。 杜甫立刻出城,踏着泥泞,去了解京兆的受灾情况。 在这次出行过程中,再次写下一组七言古诗《秋雨叹三首》,具有讽谏意义。 律诗,才是老杜真正的巅峰。 也是诗词的最高境界。 短短八句,如长江之水奔腾一样,滔滔不绝。 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 之前的杜甫,一直喜欢古体诗, 更开创《兵车行》《丽人行》这种新乐府的题名诗。 但此时此刻,杜甫的炼字炼句本领,已经走向成熟。 当一个诗人说出,格律会制约人想象的时候,那他已经输了。 《秋雨叹》虽不是律诗,却已经表露着杜甫在向律诗靠近。 阑风长雨秋纷纷,四海八荒同一云。 去马来牛不复辨,浊泾清渭何当分。 牛马不辨,泾渭不分。 这样的诗,不该是盛世的音符。 李隆基只会听盛唐气象,李瑄的诗,李白的诗,王维的诗,王昌龄的诗。 而不是杜甫的诗。 值得一提的是,青年杜甫在洛阳的时候,河洛地区也大雨成灾过。 杜甫也写一首《临邑舍弟书至苦雨》。 那时的杜甫思想跳脱,处于“放荡齐赵间,裘马颇清狂,春歌丛台上,冬猎青丘旁”的心理境界。 他将笔墨都放在描写大雨瓢泼的壮观,和对神话传说天马行空的想象上,关于大雨带来的灾害只轻描淡写,不怎么关心。 而现在的杜甫老了! 后世有人说过杜甫未曾年轻,李白未曾老去。 但李杜也是人,他们也年轻过,老过。 …… 国家灾难,丧鼓声不断。 长安这边大雨连绵的时候,大唐南征军主帅李宓从剑南节度使出兵,带着刚训练完毕的唐军征伐南诏。 这一次,杨国忠信誓旦旦,采用三面夹击的战术。 他让李宓率领唐军主力从北方进攻南诏。 从安南都护府调兵,包括一些少数民族兵力从东南面进攻南诏。 然后下令吐蕃大论玛祥·仲巴杰从西面出兵,直捣南诏军的侧翼,配合唐军主力完成歼击。 这计策看似天衣无缝,又有他杨国忠遥控指挥。 杨国忠已经在等着圣人对他的夸奖和赏赐。 玛祥·仲巴杰虽籍籍无名,但他可不是易于之辈。 随着吐蕃国力,兵马在一定程度的恢复,吐蕃不甘心年年被大唐剥削。 只是李瑄的存在,让他们不敢北跃巴颜喀拉山。 但一代雄主赤松德赞逐渐长大,那不甘寂寞的灵魂终究觉醒。 宠爱他的父亲尺带珠丹被天将军逮捕,囚禁在长安,使仇恨的种子从小被深埋于骨子里。 赤松德赞做梦都想像是先祖松赞干布一样“年少杀死牦牛”,像神话中的英雄一样,杀入长安,将他的父亲救出来。 玛祥·仲巴杰在吐蕃影响巨大,和历史上不同,此时的他和恩兰·达札路恭完全掌控朝政。 赤松德赞一时无法亲政,但玛祥·仲巴杰决定顺从赤松德赞,给唐军使绊子。 并且玛祥·仲巴杰也出于战略考虑,不想让大唐灭掉南诏。 如果没有南诏,大唐可以随时从南诏方向出兵,进入雪域高原中,这不是玛祥·仲巴杰想要看到的。 于是他对杨国忠的命令阳奉阴违,派遣使者秘密出使南诏,向阁罗凤表示,他们会向南诏西面边境陈兵,但不会攻击,让阁罗凤尽管去对付唐军。 并声称没有天将军的唐军,如同没有牙齿的老虎,不足为虑。 南诏的总兵力并不多,如果大唐与吐蕃同时进攻,就算唐军是头猪,也可以轻而易举地赢下来。 阁罗凤正焦头烂额,他得知玛祥·仲巴杰的消息以后,大喜过望。 他别无选择,在这紧要关头选择相信吐蕃。 阁罗凤继承他父亲皮逻阁的优良能力,并有过之而无及,更善于征战。 战斗一开始的时候,阁罗凤采取诱敌深入计策,以接连小败使唐军主将李宓被胜利冲昏头脑。 他不顾其他援军的消息,率领主力长驱直入。 最终,唐军两路兵马皆被引至南诏都城大和城后,阁罗凤凭借坚城闭而不战。 唐军长途跋涉,粮草不支,又遭受瘴疫之苦,水土不服,接连不断地病倒在这块土地上。 以至于开战的时候,唐军战斗力所剩无几。 实际上,阁罗凤还藏有不少援军。 他见唐军强弩之末,援军和都城中的兵马一起杀出,唐军毫无反抗之力。 这一次,比第一次南征更惨。 数万大军,全军覆没。两京地区无数家庭将迎来丧失丈夫、儿子、父亲的痛苦,应了杜甫“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的预言。 刚好在大雨停下的时候,杨国忠得到剑南传递的消息。 这则消息,如晴天霹雳。 关中地区赈灾还未有头绪,而剑南一场大败,足以让他声誉扫地。 他在豪宅中无能狂怒,骂李宓无能,骂玛祥·仲巴杰想要背叛大唐。 为什么在大战的时候,不见吐蕃铁骑出现? 杨国忠传书至吐蕃,向玛祥·仲巴杰质问的同时,下令监视剑南到长安的驿站。 不要将大败的消息传到长安。 没过几天,杨国忠换了一番脸庞,拜见兴庆宫中纸醉金迷的李隆基。 他伪造一份“贺表”,表示此战大胜,歼灭敌人过万,使南诏不得不退守回都城大和城防御。 但无奈唐军粮草不济,不得不退兵,未能灭掉南诏。 不过杨国忠向李隆基保证,下一次南征,必然将南诏灭亡。 至于吐蕃那里,不论如何,杨国忠只能吃一个哑巴亏。 李隆基听说胜利了,但没有灭国,没有多大喜悦。只是奖励杨国忠一千匹绸缎,一百件金器,一万贯钱,让他自己去准备吧。 由于李瑄灭大国之举,开疆拓土,屡屡大战完胜,使李隆基对这种强度的战斗,提不起太大兴趣。 在李隆基看来,南诏只是南蛮小国,杀敌一万,在他辉煌的履历中毫不起眼。 纸终究包不住火,杨国忠想要瞒天过海岂是那么容易。 没过多久,南征军全军覆没的消息,就传遍长安。 关中百姓嚎啕大哭,刚经历百年难遇的水灾,又见丧亲之痛。 再加上缺少粮食,忍饥挨饿。百姓的戾气和怨气,在这一年,无限提高。 时间刚跨入天宝十三载的冬天,长安发生一件大事。 杨玉环的八姐秦国夫人在前往华清宫前,病死在家中,结束罪恶的一生。 或许,在这个时候死亡的秦国夫人,是五杨中最幸运的…… 杨玉环与姐姐们关系一向很好,这使她伤心欲绝。 加上对李瑄的思念,又无尽的孤独在身,此时的杨玉环满面憔悴,如风中的花朵一样,让人怜惜。 在凄冷的宫殿中,每每独自静坐。 凝望那皎皎明月,不时出神。 有时候在不经意间,脸上布满泪痕。 她不在喜欢盛开的鲜花,而更喜欢落花,喜欢铁花,这些转瞬即逝的事物。 李隆基认为他的玉环娘子无法承受秦国夫人死亡的打击才会如此,因此对杨玉环更加怜惜。 害怕杨玉环再因为兄弟姐妹的事情而难过,李隆基对虢国夫人、韩国夫人、杨铦、杨琦更为纵容。 一些对杨国忠不利的消息传到耳中,李隆基全当无事发生。 李岘被贬后,文武大臣害怕杨国忠,不敢提起,朝堂上进入最后的“万马齐喑”。 这一切,高力士看在眼中,急在心里。 寒冬腊月,华清宫中,李隆基在温泉环绕的飞霜殿内,与老兄弟高力士闲聊。 高力士隐晦地透露一些对国家未来的担忧。 “力士,我已经老了。今将朝堂政事托付于宰相,将边疆政事托付于诸帅,夫复何忧?” 李隆基笑着向高力士说道,让他不要多想。 但高力士有意而来,自然不会就此罢了,他起身向李隆基劝谏道:“老奴听说云南一带并非宰相说的大胜,而是屡屡战败丧师。当今边帅佣兵太盛,朝廷南衙禁军虽多,但久未训练,他们有的在各坊市当小贩,有的在达官贵人那里做护卫,一定不会是边军对手。” “敢问圣人如何防范边军呢?老奴担心一旦出现祸患,将难以挽救,怎能谈得上无忧呢?” 高力士的话意思很明了,一是在指杨国忠欺上瞒下,玩弄权术,致使大唐两次南征大败。 二是暗指安禄山。 认定安禄山狼子野心,会勾结契丹、奚等胡人造反。 “不要再说了,我自有分寸。” 李隆基非常不悦,他斥责了高力士一句。 他听不得这种令人厌烦的话语。 他的玉环娘子心情不好,难道让他处理杨国忠吗? 他觉得杨国忠只是小的过失,能轻易挽回结局。 至于安禄山,一切尽在他掌控之中。 安禄山不可能造反! 高力士躬身一礼,不敢再说,以免让李隆基发怒。 面对李隆基时,高力士的劝谏一直浅尝辄止。 可以理解为高力士硬不起来,他一切的利益围绕着李隆基,所以劝谏时才会如此。 又是一个冬天,李隆基在华清宫中悠悠度过。 这一年,为天宝十四载。 在这冰雪消融,万物复苏的春天,李隆基再次邀请安禄山至长安玩耍。 却被安禄山称病拒绝。 这一次,李隆基愕然。 在他印象中,这是安禄山第一次拒绝他的召见。 不过自尊心,让李隆基潜意识认定这是一场巧合。 对,就是巧合。 那句“朕自保之,卿等勿虑也”,是多么得刺耳。 但李隆基自己欺骗自己,自己麻痹自己。 他在抱有侥幸心理,自认为安禄山不会造反。 也觉得即便出现问题,他也不担心。因为他还有战无不胜的李七郎。 安禄山称病无法来长安,但他派遣粟特大将何千年到来,请求圣人把三十二名“怯弱”的汉将,换为勇猛的胡将。 满朝皆惊! 在这人时代,人们认为的正统王朝,为汉人王朝。 自唐初以来,就有胡人“不为上将”的制度。 是以契苾何力,阿史那社尔劳苦功高,依然无法上将。 李隆基已经开了胡人为上将的先河。 而这个胡人上将,还在更换军中的汉人大将。 人尽言安禄山会反,如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唯独李隆基不相信,他同意安禄山的请求。 有大臣冒死劝谏,但李隆基破防,将这名大臣五花大绑,送到范阳由安禄山处置。 并扬言今后谁敢再言安禄山造反,直接绑到范阳。 这一下,真让天下人闭嘴。 四月份的时候,李隆基派遣大臣裴士淹去安抚安禄山,并看望安禄山的病情。 安禄山只是装病,他将这位“钦差大臣”拒之门外,而且他禁止裴士淹一行在范阳走动。 晾了半个月后,才接见裴士淹。 安禄山故意将亲兵全部召集起来,武装到牙齿,亮出刀剑,气势汹汹,吓唬裴士淹。 此时,安禄山已经做好起兵的准备。 但出兵一般是在秋高马肥之际,而不是现在。 裴士淹向安禄山宣读诏书后,立刻跑回长安,向李隆基禀告“安禄山无人臣之礼”。 但李隆基认为裴士淹夸大其词,故意惹怒安禄山,没有相信他的话。 不过李隆基心中的疑虑越来越深。 他为安禄山留在长安的质子安庆宗赐婚,许以宗室女。 准备趁着两个月后的安庆宗和荣义郡主结婚,再次召安禄山入朝参加婚礼…… …… 天宝十四载,二月,龟兹城。 在中原大地暗流涌动的时候,龟兹城外也在进行一场调兵遣将。 这是鼓角声前的准备…… 第三百六十五章 最后的准备,布置兵马 李瑄带着妻儿,于去年春天回到龟兹城中。 中途遇见大雪,在沿途城中休息。 这使小儿女们有缓解时间,不至一直在颠簸之中。 而且小儿女也懂事,长途路上,没有太过哭闹。 李瑄路过河西走廊,在凉州城休息的时候,遇到河西节度使哥舒翰。 领河西军八年,哥舒翰却没有军功加身,他也没有如历史上那样受李隆基宠信,被封为郡王。 现河西、陇右军想立功劳,都是一些很小的磨擦,以及境内的少数民族叛乱。 与回纥、吐蕃的偃旗息鼓,使一些有志气的边军颓然。 长久的安逸,士卒们没有军功赏赐,带来的必然是疏于训练。 封刀八年,又多有新兵加入,李瑄一手调教的精锐之师,战斗力一定不如李瑄驰骋在雪域高原的时候。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很遗憾,李瑄听说几名主将黑化,忘记初心,背弃军纪。 特别是陇右军,竟出现挑衅投降的通颊、党项,而故生战端,谋取军功的现象。 大唐与吐蕃的博弈还未结束,这会直接影响到将来的大计。 还有哥舒翰。 年纪算不上很大的哥舒翰,看起来无比苍老。 掌军八年,未有战斗,让他逐渐放纵,沉迷酒色,以至于掏空身子。 李瑄见到哥舒翰之前,他中风在床,好在挺了过来,还能继续领军。 但身体不如之前。 杨国忠一直想插手陇右、河西的军务,以增加自己在军中的影响力。 陇右军控地数千里,青海、柏海,尽纳其有,为天下第一重镇。 河西军控制河西走廊,其战略地位不言而喻。 在得知哥舒翰中风以后,杨国忠立刻请求李隆基,将原本的大斗军使乌怀愿提拔为河西节度副大使。 同时,杨国忠也吩咐乌怀愿重金贿赂河西监军李大宜,让其向圣人密奏,明其统帅之才。 双管齐下,李隆基没有多想就提拔了乌怀愿。 把更有资格的都知兵马使李朱师、赤水军大使李广琛拒之门外。 除此之外,当初李瑄在时的主将有安元贞、荔非守瑜、刘之儒、张仁贤等,都不比乌怀愿差。 很显然,乌怀愿为得高官厚禄,与杨国忠扯上关系。 杨国忠有意扶持乌怀愿,代替哥舒翰为主帅。只要哥舒翰一死就可以继位。 但哥舒翰第一次中风后,挺了过来,没让杨国忠计划得逞。 不过也使得乌怀愿掌握河西的一部分军权。 李瑄不动声色,他只是让哥舒翰今后不要再饮酒了。 并好言相劝,实在不行称病辞官静养。 哥舒翰不久后可能会有一场危难。如果现在称病辞官,不要去长安,留在河西静养,应能逃过一劫。 至于哥舒翰会不会听他的,就看他的命数了。 不过在这个时空,哥舒翰和安禄山并没有矛盾。 陇右节度使王难得,是较为纯粹的猛将。 他将治所迁徙到青海旁的伏俟城后,一直严谨治军。 虽然麾下主将有不听话的事情发生,但他本人未背离初衷。 李瑄在陇右的老部下极多,比如南霁云、李晟、张万福、曲环、段秀实、安重璋、辛云京、荔非元礼、张守瑜、高锴、杨景辉、曹盛宁、钳耳大福、彭任等等。 他曾经许多神策卫亲卫,都在陇右军任衙将。 而在陇右,慕容曦皓、高适、杨绾、刘宴等也在地方任太守。使李瑄有九成九的概率,在关键时刻掌控陇右军。 不过河西军因哥舒翰的病情,和乌怀愿上位,使得出现变数。 但李瑄依旧认为他有可能兵不血刃拿下河西军。 安西、北庭、河西、陇右,这四军是李瑄计划以来,必然要掌握的士兵。 同时,还有归属于四镇的诸多附属国家、胡部。 因为李瑄面对的不仅仅是安禄山,还有朝廷的诸多不稳定因素,地方上畏惧他掌权的豪强大族。 以及吐蕃和回纥的态度。 当春天回到龟兹的时候,李瑄第一时间令人修理龟兹通往河西走廊的驿站。 他早就向李隆基提起过此事,以将大食、波斯的物品、特产,转运长安为由。 他认为大唐战胜大食以后,原本的道路已经不适合大唐的伟大。 好大喜功的李隆基,自然是同意李瑄重新修建龟兹到玉门关的道路。 沙漠中的路非常难修,主要是明确在沙漠地带,也会三十里一个驿站。 每隔百里,在绿洲上建立城邦,作为一处储存物资的基地,每个城邦都有上千匹驽马。储存足够五万大军食用半个月的粮草。 李瑄为此还从千泉古道征集两万名俘虏,又从西域征调两万民夫,运送石材、木材,由焉耆军、于阗军、瀚海军、伊吾军监护。 这条道路完成扩建,丝路上的马贼将不敢靠近,商人们谋财害命的情况也会在一定程度杜绝。 同时,一旦李瑄调兵遣将,前往玉门关的时候,会更为迅速。 预计天宝十四载末,就能全部完成扩建。 李瑄的几个妻子,和一对儿女都进入西域与他团聚,让李瑄更觉得责任重大,细心布局。 去年一年的时间,李瑄前后前往北庭、西州,然后又到于阗、焉耆、疏勒,慰问军队的同时,了解兵甲器械,和当地国家情况。 另外,李瑄在天宝十三载的时候,还干了一件大不敬的事情。 监军袁思艺随李瑄到龟兹后,李瑄本可以直接将他拿下。 但李瑄故意放任袁思艺两三个月时间。 袁思艺以为监军是皇帝的眼线,为所欲为。 他起初贪污受贿的时候,李瑄还有些纵容。 并且一改常态,私下对袁思艺说好话。 原本边令诚留下的优质资产,在李瑄的推动下,也全部被袁思艺接收。 其实,李瑄刚开始对袁思艺也故作强硬,但每当袁思艺大喝“我是圣人近臣”“我是天子监军”以后,李瑄立刻软了起来。 让袁思艺误以为李瑄害怕他向圣人打小报告,以为能以此拿捏李瑄。 这种误判,使袁思艺蹬鼻子上脸,对军中将领多出言不逊,向僚属索要贿赂。 那些来龟兹拜见天将军的国王,部落酋长,一定要先拜见袁思艺,并且还要有见面礼。 俨然将自己当成西域的土皇帝。 仅仅三个月,安西因袁思艺到来乌烟瘴气,甚过于边令诚。 大将和官吏,对其无不愤恨。 在李瑄的策划下,安西经略军大使张兴宴会上“醉酒”时对袁思艺不敬,并大骂袁思艺“阉人”、“阴阳人”,说他不配当监军,是卑鄙无耻的小人。 这把袁思艺惹怒,下令跟随他一起来的宦官和羽林军将张兴拖出去“鞭挞”。 监军身边跟随羽林军,有资格在关键时刻,直接逮捕边将,甚至先斩后奏。 当时宴会上,鸦雀无声。只是张兴大骂阉人的声音,以及羽林军拖张兴的动作。 将领们和诸王怒火中烧,但他们知道什么是“大唐监军”,一句话,就能决定一个西域国家的命运,决定一名将领的生死。 所有人都看向李瑄,这哪是打张兴,这是打李瑄脸啊! 李瑄自然不会看着张兴被抽,他把杯子往地上一摔,令羽林军士卒停手。 那些羽林军士卒虽跟随袁思艺,但他们不敢像袁思艺一样在李瑄面前跋扈,只能退下。 然后袁思艺就发飙了,扬言要弹劾李瑄管教无方。 他以为李瑄会向他屈服,谁知李瑄这次不鸟他,还将他轰出宴会。 在离开的时候,袁思艺听到哄堂大笑的庆贺,嘴都快气歪了,立刻回到庭院,准备向李隆基密奏。 但袁思艺前脚刚走,裴晃就带领亲卫,将袁思艺的府邸团团围住。 跟随袁思艺的小宦官、羽林军,一个也不要想从庭院里出来。 袁思艺本来还想叫嚣,但被裴晃吊起来抽了一顿,眼神变得清澈起来。 他三个月来搜刮的金银珠宝,全部被李瑄没收。 原本边令诚的田地,归为军屯。 李瑄知道监军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向内侍省送一份密奏,阐明边境的情况。 如果袁思艺不往好的写,直接抽得皮开肉绽。 作为主动投降安禄山的宦官,不能指望他能有太大骨气。 对于袁思艺突然“消失”在西域,李瑄麾下文武官吏,心知肚明。 他们痛快的同时,也充满忧虑。 能动监军的,只有皇帝。边将囚禁监军,是大不敬之罪。 但将领们都十分理解李帅,因为李帅是为麾下将领出头,一切都是袁思艺咎由自取。 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他们都坚定地站在李瑄这里。 不同的是,西域的文人,如颜真卿、封常清、王昌龄、颜杲卿、岑参、独孤峻、刘眺等等,明显察觉到异样。 一双大手在推动着安西北庭军,在疯狂地飙车。 他们有的时候,不愿意相信这是李瑄一手推动。 但李瑄接下来的举动,让他们不得不信。 在大唐妇孺皆知的天水王变了,他站在西域,雄心勃勃,有一种气吞山河之势。 如果李瑄如此,国家该走向何方呢? 如文人们所料,接下来是李瑄一人的表演。 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李瑄从七月开始巡视西域,他对诸军主将没有说什么,只是道明封侯拜将。 模棱两可,使将领们血脉偾张。 经过碎叶水之战和西征之战,李瑄建立威势的同时,提拔诸多历史上封王的大将。 而李瑄的遭遇,早就传遍全军上下。 同样是贪污,李瑄的堂兄被处死;而五杨贪污是李瑄堂兄的万倍,却逍遥法外。 文武双全的李帅,竟然被杨国忠顶替首席宰相的位置,还“倍受欺负”。 一个新来的宦官监军,都敢对李帅颐指气使,无法无天。 打败仗的将领,频频升官。胜战的将领,却只能堆积西域、河陇。 连安禄山都能和李帅一样封王,他配吗? 这怎能让将士忍受呢? 于天宝十三载春天的时候,朝廷赏赐的绢、钱,已经全部转运到西域。 李瑄召集所有的押官到达龟兹,他拿出功劳簿,令僚属抄录给这些押官、衙将观看。 哪怕杀一名敌人,也会在功劳簿上有记载。 李瑄将一百万贯钱中的八十万贯平分所有的将士。 这里的平分,是按照职位。 如普通士卒分十贯,副队头分十二贯,队头分十五贯,押官分二十贯,衙将分五十贯,郎将分一百贯,副使和守捉使分二百贯,军使分五百贯。 这些算是“出兵费”和“集体军功”。 所谓集体军功,是指集体俘虏人数。 剩下的二十万贯,抚恤战死士卒的家属,不论胡汉。 然后就是三十万匹丝绸。 只有亲自杀敌和亲手捉拿俘虏者,可领一匹绢。 如果杀两人就是三匹。 独杀三人奖励五匹绢,独杀四人奖励八匹绢,独杀五人十五奖励匹绢。 杀敌越多,奖赏越多。 最后还会奖励跳荡勋章、勇气勋章。 安西、北庭军,从未得到过这么多赏赐。 只要手刃五名敌人,绢钱,加上他们的俸禄和一些金银珠宝奖赏,足够衣食无忧。 当然,普通士卒想要杀死五人挺难的。 甚至骑兵都不容易。 这一次军功奖励,全体士卒心服口服,对李瑄“敬而爱之”,又充满对立功的憧憬。 普通士兵想当队头,队头想晋升押官,押官想被提拔为衙将,以得到更多的奖赏。 李瑄又添一把火,宣布将圣人奖励他的十万贯钱,黄金三千两,全部买向葛逻禄、坚昆、突骑施、沙陀等游牧民族买牛羊,向西域三十六国购买各种美酒,每个月都对士卒进行一次大犒赏。 他在巡视诸军,检阅士卒的时候,把朝廷赏赐的绛绣、彩锻、蜀锦这种大唐最名贵的丝绸,奖励给演习最优秀的大唐勇士。 这些勇士要么精通骑射,要么以一当十,得到李瑄的名贵丝绸赏赐后,都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 李瑄大公无私,恩威并施,使安西、北庭军空前团结,没有不效死命的。 虽然东西都是李隆基赏赐,李瑄借花献佛。 但将士们感激和尊重的只有李瑄,而不是李隆基。 一套套组合拳打下来,军队被李瑄牢牢掌控,只会遵从李瑄的意志。 与此同时,李瑄对西域的管理更加严格。 他不允许任何一个西域国王,通过丝绸之路向朝廷进贡。 所有的粟特、西域商人,不得再通过丝绸之路前往河西走廊、长安洛阳。 他以修理丝绸之路的名义,截断丝绸之路。 但这并不意味着商人无买卖可做。 李瑄从陇右牧监调集来的驽马、战马都已经到达。 他扩大河西长行转运的规模,以向李隆基运送特产的名义,从凉州城买来更多便宜丝绸,运往龟兹。 由西域商人,在龟兹购买。 并且,无数大唐士卒出手军功奖励的丝绸,从西域商人手中换取更容易携带的金银珠宝。 关中连绵的大雨,阻断道路,掩盖了安西的动静。 通过经贸,为李瑄赚取的金银珠宝越来越多。 单单是上交给安西都护府的金银珠宝,就足够军中的和籴。 更何况安西都护府还有其他财政收入。 天宝十三载三月,大食出使长安,被李瑄拦截在安西。 天宝十三载四月,波斯王普尚令宰相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携带三十头骆驼满载的金银珠宝,准备去大唐朝拜天可汗。 这是普尚准备已久的朝拜,并派遣宰相,表达波斯国的忠心耿耿。 但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没想到的是,他顺道在龟兹拜见天将军的时候,被李瑄告知不能去长安。 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问为何,李瑄私下告诉他,大唐皇帝身边有奸臣,他准备出兵清君侧。 而且大唐短时间内无法帮助波斯王国灭亡大食帝国,让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和普尚悠着点。 李瑄必须向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挑明这件事,让波斯有提前备战的准备。 安西北庭军抽调回中原,李瑄相信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这个雄主一定会趁机攻击波斯,夺回里海以南的广大地区,以及富庶的呼罗珊地区。 波斯王国早做准备,并产生危机感,才有可能击退大食帝国的攻击。 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老谋深算,他听李瑄说要“清君侧”后,觉得李瑄八成是要造反了。 现在西域谁知道大唐皇帝李隆基? 人们更畏惧的是天将军! 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笃定无敌的天将军能造反成功,成为大唐皇帝。 他特意研究过李瑄,清楚李瑄是大唐的皇室成员,还是第一代天可汗李世民的后代,李瑄的曾祖父李承乾当过储君。 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的想法很片面,现在位极人臣的天将军不满自己的地位,想更进一步,唯有造反。 或许他下一次前往长安,拜见的天可汗就是眼前的天将军。 李瑄也向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承诺,如果大食帝国入侵波斯王国,他不会让波斯王国孤军奋战,河中粟特诸国、吐火罗诸国、葛逻禄汗国、突骑施诸部,以及河中的柘枝军、葱岭军,都会前去支援。 哈立德·伊本·巴尔马克放心下来,他将金银珠宝留给李瑄后,立刻回去向普尚禀告,准备提前备战。 另外,波斯王朝、吐火罗地区、粟特地区的粮食,从十三载秋天开始,沿着千泉古道,向龟兹城运输。 李瑄于十二月份,完成巡视,回到龟兹城。 同时,李瑄开始组建庞大的亲卫队伍。 他从安西、北庭八万多士卒中,挑选七千五百精锐。 李瑄通过选拔来安西投靠他的游侠,早已将亲卫扩大到两千五百人。 这次扩建后,李瑄的亲卫将到达一万人。 大唐开国以来,从未有将领的亲卫达到一万人。 李瑄已经为亲卫备好一人双马。 从呼罗珊地区运输过来的铁块,从西域各国运来的皮革和上好的木材,进入龟兹。 由工匠打造出一柄柄强弓,神臂弩,明光甲、鱼鳞甲、锁子甲、箭矢、刀矛。 安西北庭的工匠本就充实,但李瑄前后俘虏大食工匠千人,又让李隆基从中原调来一千多名工匠。 李瑄优待工匠,重赏他们丝绸,使他们非常卖力,加班加点。 调集大量大食俘虏,不分昼夜开采龟兹一带的铁矿、铜矿,增加炼铁炉、炼钢炉,冶练钢铁。 棉花经过几次收成,种植范围越大,优先为士卒制作棉衣。 少量用土法制作棉布。 制作棉布的机器李瑄不会搞,但李瑄在让公输青子研究。 顺便把棉甲也制造出来。 大量的牛羊购买,并将一部分牧场设立在龟兹。 准备在关键时刻,宰杀牛,制作成牛肉干,提高军队长途跋涉的能力。 动静越来越大,以至于西域上空战云密布。 连一些国王,都猜测李瑄要谋反。 但他们不敢说话,也无法将消息传出去。 连去过长安,接受李隆基赏赐,娶宗室女的于阗王尉迟胜都在静观其变。 他也是李瑄的西征时的部将,李瑄的威势深入人心。 龟兹王白霸,最能感受到龟兹城的动作。 安西军编制军队为六万四千人,北庭军编制为两万人。 但李瑄不仅组成一万铁骑的亲卫部队。 还将投奔他的汉人、胡人全部招募。 以至于现在安西诸军人数到达六万八千人,北庭军到达两万六千人。 比朝廷规定的还要多两万人。 这不是谋反是什么? 天宝十四载二月的调兵遣将,是李瑄将经略军、龟兹军,向天山调遣。 名义上,打着西征大食帝国的旗号。 实际上是准备在天山进行牧马,养肥战马。 然后在秋高马肥之际,南下西州。 西州的东面,即为敦煌郡,随时可以进入玉门关。 等时机成熟,李瑄会率领一万亲卫、碎叶军、长城军、焉耆军、于阗军主力,顺着新修的道路,快速到达敦煌。 李瑄目送李嗣业、来瑱、张兴,以及幕僚刘单,率领着拥有超过六万匹战马的大军,和数百粮拉运粮食的车子离开。 到天山后,那里还有数十个牧场,有李瑄从胡人那里购买的牛羊。 其他诸军,也被李瑄下令养精蓄锐,在属于自己的牧场区域,将马养肥,整训备战。 “敢问李帅,圣人下令二月西征大食,为何没见您的命令,经略军、龟兹军又反其道而行之呢?” 就在经略军、龟兹军启程的时候,颜真卿向李瑄询问道。 他终于向李瑄挑明这个问题。 这句话他憋了整整一年。 都知道李瑄的异动,谁都知道李瑄封锁了西域,囚禁了监军,招兵买马,绕过安西都护府打造兵器,囤积粮食。 但没有人敢问具体。 现在幕僚皆在李瑄身边,他们都想知道答案。 第三百六十六章 我们殊途同归,等待东北的鼓声 旌旗猎猎,马蹄声声,数以万计的安西铁骑慢步北上。他们身披的明光甲在阳光下闪耀,手中的刀兵也散发着凛凛寒光。 一路留下烟尘,气势如虹。 但在这一刻,如此雄伟的铁骑,已不是人们的注意对象。 颜真卿近乎质问的话音落下去后,所有的僚属都侧耳倾听。 他们想知道,为何只是一年时间,西域就变成这样? 曾经心怀苍生、力图变法,百姓人人称颂的天水王去了哪里呢? “清臣是想问,我为何没有按照圣人的旨意西征。我为何会变成这样吗?那我冒昧先反问一句,国家为何会变成今天的模样?” 在所有的目光都放在李瑄身上的时候,李瑄沉吟片刻,没有回答颜真卿的问题,而是反过来询问道。 他知道,他不可能再向一众幕僚搪塞。 和武将不同。 武将充满勇气,一腔热血,更具有杀伐力。 特别是中低级将领和士卒,几乎对李瑄产生盲目的崇拜。 除了奸淫掳掠,一个士卒想要得到的,李瑄都赋与他们。 荣耀,官职,军功,赏赐。 他善待士卒,大公无私,恩威并施。 不单单是李瑄自身的强大,还有无与伦比的魅力。 这使得李瑄能在军中一呼百应。 在他控制下的安西、北庭军,比安禄山在范阳起兵的时候还要牢固。 同时,将领们渴望功绩,不满足于现状。 他们想要封侯拜将,名垂青史,就必须跟随李瑄搏一博。 而文官思想与将领迥异,特别是李瑄从挑选出的颜真卿、颜杲卿、王昌龄等文官,对大唐忠心耿耿,认为不听天子之令,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对李瑄来说,说服文官虽困难,但李瑄一定要去做,他还有更大的挑战。 比如说服河西、陇右的官吏,以及朝廷中的一些名臣,有能力的大臣。 治理天下,李瑄一个人是不够的,他需要一大批志同道合的人追随。 那些曾经的麾下,也有可能反过来指责李瑄,与李瑄为敌。 因为李瑄的上位是不符合道理的,哪怕他是李世民的后代,李承乾的后代。 在李承乾谋反被废的那一刻起,他的后代已经失去法理。 李瑄从未小觑过这个时代对“大宗”的定义。 国家,怎么会成这样? 李瑄的一句反问,让颜真卿和岑参、王昌龄、独孤峻等一众僚属陷入深思。 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 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 大多数僚属都历经开元盛世,明白与如今相比的天壤之别。 长安是什么情况,天下是什么形势,他们大概都清楚。 回想开元,如梦幻一般。 他们不甘这昙花一现。 但没有人能挽救这盛世,连李瑄拜相时也不能。 在李瑄周边的僚属,谁不是饱读诗书,熟读历史? 盛极必衰的道理,他们也懂。 只是作为臣子,他们想拼命挽救这盛世。 但他们却有心无力,远远不够。 “一旦起刀兵,不论如何,是百姓的祸患。大都护文韬武略,难道不知道历史更替的时候,会血流成河吗?” 颜真卿还是最先发声。 作为代替李瑄治理安西政务的经略副大使,他已经百分之百确定李瑄的动作。 他也知道薛错和罗兴不断地贩卖丝绸谋利,是李瑄指使的。 虽然缴纳一部分为财政,但大部分的金银珠宝,进入李瑄的口袋中。 很明显,李瑄打算用这些贸易而来金银珠宝举事。 颜真卿没有否认当今朝廷的腐朽,但起兵谋反,是最坏的方法。 因为李瑄得不到豪强大族的支持,意味着李瑄不可能轻易攫取权力。 届时遍地烟火,又要演变成天下大乱。 哪一次天下大乱,不是千百万人死亡? “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我变法的策令,无法实施至天下,就应该用我的方法将之传遍天下。割肉剜疮,治标不治本,无穷祸患遗留下去。” 李瑄坚持自己的意见。 “天下之势,还未到那种地步,属下认为还可以及时挽救。” 颜真卿心中还有希望,认为还没有到那么糟糕的境地。 “难道靠杨国忠力挽狂澜吗?豪强还要圈养农奴到什么时候?大族兼并土地何时能停止?欲壑难填,人的欲望没有止境。” “我这一次回长安,看到的是五杨占地二百亩的豪宅,奢华如同皇宫;他们为了建筑宅院,把渭水北部的树木都砍完了。五杨无节制地向地方官吏索取金银珠宝,而想走捷径的地方官吏,只能更卖力地剥削百姓。圣人一年都上不了几次朝。南征军在南诏大败两次,杨国忠却还在宰相的位置上。” “还有那东北的安禄山,已经整合了奚、契丹、靺鞨、室韦、同罗等胡部,他随时都会将兵南下。所有人都知道安禄山要造反,但圣人就是不信。” “我认为内地武备松弛,安禄山将长驱直入入中原,威逼两都。如此情况,我有什么理由不做准备呢?” 李瑄阐述当今朝廷的弊病,列举某些人的罪行。 并笃定安禄山一定造反,他准备兵马,是为对抗即将造反的安禄山。 西域这种情况,隐瞒不了多久。 大雨停下后,杨国忠长期失去与西域诸国的联系,一定有所怀疑。 除了安禄山,李瑄也是杨国忠要铲除的对象。 “大都护,一旦安禄山造反。圣人必然幡然醒悟,会罢免杨国忠,请您回去主持大局。您的机会就来了!曲沃代翼,被人诟病千年,小宗代大宗,终为人不耻。” 颜真卿向李瑄说道。 以李瑄果断的性格来看,绝对不是要当权臣。 历史上权臣没有几个好下场,哪怕自己安稳,后代子孙不得好活。 唯一解释就是,李瑄想要代替大宗。 “清臣之言,皆为假设。我笃定安禄山如果造反,圣人不会罢免杨国忠。而且圣人会招我回去,让我带领久未训练的南衙禁军和新招募的士卒,但凡有一点差池,圣人都可能杀了我。” “大丈夫顶天立地,我敢拍着胸脯说,我死以后,大唐将没有未来。我不能死,只能出此下策。”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是儒家的经典,但自古大臣往往混淆,将君王看得至高无上。这是一个国家灭亡的因素。” 李瑄没有点明自己举事的时间,自己是否想谋朝篡位。 他知道他现在还不能承诺只是为了辅佐新君,效伊尹、霍光故事。 因为李瑄要笼络他的利益集团,就不能只是如此。 他有更重要的使命! 他在谋划这个时代难以想象,且无法认同的事情。 来到这个世上,要倾尽全力,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哪怕无法改变,也证明自己曾经努力。 受国以垢,是为社稷之主;受国不详,是为天下之王。 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在周朝的时候,如果国家发生饥荒灾祸,国君需依礼食素、停乐甚至戴孝,一直持续到饥荒结束为止。 君主把百姓视作自己的亲人,这不是要求君主必须为陌生人哭泣,但在私人情感外的礼乐层面上,他应当明确自己的责任和位置。 历史上,老子与孔子的相遇为太阳与月亮的同现,孔子和老子之所以聊的来,就是因为他们在周礼上的思想是一致的。 但周礼后来荒废,后世的君王也懒得再克扣自己。 孔子主张的“克己复礼”虽然成为国家信仰,实际上没有哪个皇帝真正做到这一切。 现在随着时代发展,含义虽变,但本质不变。 李瑄坚信自己能做到。 “曾经大都护对皇帝之忠,天下尽知。一旦背弃。即便功勋卓著,也会使天下不服。” 颜真卿还是认为李瑄在剑走偏锋。 边将起兵,遗患无穷。 李瑄所作所为,将毁于一旦。 以前李瑄的谦逊、恭谨,也会被骂为王莽之流。 数年前,在敦煌城的时候,李瑄与颜真卿之间有一番谈话。 那时李瑄就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勇气。 他是最早知道李瑄要变法的人,李瑄引经据典,声称要么如商鞅一样车裂而死;要么如李悝一样自杀而亡。 这是忠贞不二的表现。 现在的不同寻常,又冲击着颜真卿的内心深处,感觉到迷茫。 “太宗皇帝说过,君者,舟也;民者,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春秋时期管仲也说过忠于社稷,大于忠于君王。我身体留着太宗皇帝的血脉,我忠于社稷,忠于国家,忠于百姓,无愧于心!” 李瑄的话语铿锵有力,他不会动摇。 臣子更应该忠于道义,而非君王。 如果谁阻止他入关,他一定会将其囚禁,哪怕是颜真卿、王昌龄等人。 他要也为自己的父亲、兄弟姐妹、儿子负责。 为天下负责! 这个时候消息泄露,在长安的亲人就危险了。 所以他以扩建官道为由,在所有的道路上布置大量游骑。甚至连通往小勃律、大勃律的路都封锁,以免消息从吐蕃传入大唐。 当然,一些普通的商人和百姓,还不知道李瑄要造反。 短时间内,还在李瑄掌控之中。 “如果安禄山率领燕云铁骑造反,必然联合东北诸胡。唯有大都护能抗衡之。” 就在这时,岑参发话对李瑄表达支持。 他是一个爱憎分明的人,作为最先追随李瑄的僚属之一,他对李瑄崇拜于滔滔江水。 刘单不用李瑄提醒,已经心领神会,知道要去做什么。 更何况岑参认为李瑄如此做是迫不得已。 如果当初圣人全力支持李瑄变法,同意李瑄调遣边军进入中原镇压豪强,绝对不会出现今日之局势。 病入膏亡的朝廷,应该要猛药治疗。 发生一些悲剧是在所难免的。 囚禁监军,招兵买马,大肆屯粮,私造器械。 事已至此,覆水难收。若李瑄放开西域到河西走廊的通道,多疑的李隆基一定会杀死李瑄。 “清臣,都到这一步了,无法回头。我相信大都护迫不得已,一定能铲除奸佞,匡扶山河,兴复唐室。” 王昌龄也发话了,但他在劝说颜真卿。 他一再遭贬,又接连被李瑄捞出来,大都护对他可谓恩重如山。 走到这一步,他也非常无奈。 他感觉大都护是被一步步被逼到这里,只能兵行险招。 但凭心而论,王昌龄希望大都护如周公一样,使天下归心。 小宗代大宗一旦有开端,今后大唐宗室会争先效仿。 除非大唐不再重用宗室。 经过李瑄一席话,有的僚属被李瑄“忠于社稷”所折服。 更有相信李瑄举事是为国家铲除安禄山,最终立下新君,成为周公。 当然,也有一些僚属心潮澎湃,盼望着李瑄能够谋反成功当皇帝。 李瑄能力足够强大,文韬武略,又掌握劲兵重镇,成功的概率很大。 如果李瑄成为,他们这些僚属,保守也能成为一地长官,显露自己的才能。 “属下愚昧,想知道大都护最终想成为什么。” 颜真卿被有些说动,他低头拱手,尽量使自己不妄加揣测李瑄的目的。 “我第一步节制天下兵马,这样才能对抗安禄山,对抗豪强大族,以及可能趁人之危的吐蕃、回纥。至于其他,我没有多想。大事的变数有许多,要步步为营。” 李瑄向颜真卿回答道。 他不可能在现在给颜真卿答案。 即便是造反,最多也是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就像是安禄山一样。 李瑄兵变造反,要打着铲除安禄山的名义。 “大都护目光长远,属下无能,恳请辞去职位。” 没有得到想知道的答案,颜真卿害怕不想看到的一幕会出现。 他的家训,不允许他成为谋朝篡位的人。 “当下正值用人之际,清臣继续处理安西的政务吧!” 李瑄拒绝颜真卿辞职。 颜真卿其实早就发现异常,但他并没有向朝廷检举,说明他内心在挣扎。 颜真卿出自书香门第,从小受儒家思想的熏陶,是儒家的捍卫者和实践者。 但他的儒家思想,受制于朝廷所宣传的影响。有忠臣烈士的凛然正气,却也是皇帝的死忠。 皇帝犯错,他们只会劝说皇帝改正,而不会拥有推翻的念想,甚至没有去批判。 相比之下,杜甫虽然忠于皇帝,但也把李隆基骂得狗血淋头,与汉武帝穷兵黩武并列。 儒家强调的是个人责任,而非个人权力。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人们视为高尚,实际上很少有人能做到。 有的时候,光有责任还不行,像是孟子、荀子一样,跳出孔子的思想,阐述自己的儒道。 李瑄就是想让颜真卿能过去心中的坎,继续为他效力。 他所说的一切,也是在让众僚属接受他的道理。 “属下辞职以后,不会离开安西,更不会告密大都护之事。” 颜真卿再次请求。 他不知道的是,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输了。 明知道李瑄造反已成定局,而不是想方设法告密,这不是他心中的忠贞。 “诸位,我和你们一样,都是想挽救大唐,只是所用方法不同,最终我们都殊途同归。” 李瑄没有回答颜真卿的话,而是向周围的僚属说道。 他用“殊途同归”四个字,一下就将他们谋反变得高大上,提高在场之人的格局。 也给了众人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 “大都护……” 颜真卿还想说什么,却被李瑄打断:“清臣,最近我新研究一种字体,虽难登大雅之堂,但你是书法大家,还请你品鉴一下。” 李瑄一招手,裴璎拿着一幅字来到李瑄面前。 在众人大惑不解的时候,李瑄将这幅字递给颜真卿。 颜真卿迟疑一下,伸手接过李瑄的字,并在众人的目光下,将书卷缓缓展开。 映入眼帘的是与众不同的字。 细瘦的笔画线条流畅,看起来如苍松一样挺拔,结构紧密而不失舒展,令人眼前一亮。 众僚属第一眼看上去是秀美洒脱,但每一笔每一划都经过精心构思,一丝不苟。 这种极具个性的书法,颜真卿、王昌龄等人第一次看到。 李瑄写出的,正是大名鼎鼎的瘦金体。 他前世的大学是古文历史,自然多次见过瘦金体。 由于不知道瘦金体的具体笔画,李瑄从十年前开始,就开始试着构思属于自己的瘦金体笔画。 勤学苦练,又有颜真卿这种的书法大师指点,李瑄的书法早已出类拔萃,他尤精楷书。 当瘦金体的常用字逐渐被李瑄构思完成后,才有今日书法中的瘦劲神韵。 一时震惊众人。 瘦金体在后世评价两极分化,因为不符合宋代以后的一部分文人审美。而且非常难模仿。 但盛唐是飞扬的时代,审美独特,由李瑄写出的瘦金体,让颜真卿、岑参等人惊叹不已。 当然,在这个时候,李瑄可不是为了秀他的书法。 众人沉浸书法以后,忽然看到书法的内容。 为天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太平。 这四句话,比瘦金体还要惊艳。 从哲人追求,到关心百姓,再到文学传承。 无不体现一个人的格局。 他们看到的是一个关怀天下,有境界的圣人。 这一刻,他们仿佛又想起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李瑄。 也验证李瑄的至高理念。 君主无道,就将他推翻,铲除奸佞,还天下太平。 而李瑄的境界明显比他们更高,所以要进行“兵谏”。 至于兵谏以后的形势,自然是李瑄的舞台。 他们当效力李瑄,殊途同归,开万世之太平。 不可否认,这是几乎不可能达到的境界,在后世人们付出没有回报,怨气大的时候还会排斥这样的空话。 但在这个时代提出,由李瑄提出,富有进取精神。 也容易煽动追随者的情绪。 一旦李瑄完成壮举! 那这四句话便会变得神圣。 “清臣,我的字怎么样?” 李瑄不问内容,反问瘦金体如何。 “棱角分明,笔力遒劲。好字,这是什么字?” 颜真卿在脑海里回想着这四句话的同时,向李瑄询问道。 “我自称为天骨鹤体。” 李瑄向颜真卿回答道。 “字体如仙鹤的羽毛,天骨遒美,应其名称。此等生机,当流传于万世。” 颜真卿一语双关,向李瑄长揖一礼,看了李瑄的四句话后,不再提辞官的事情。 这一礼,使他折服李瑄。 相信李瑄能为万世开太平。 他终于明白,李瑄没有悬崖勒马的机会了,踏上不归路,只有一条道走下去。 由他们这些人全力辅佐,完成拯救苍生,挽大唐于危难的壮举。 “我等愿意倾尽全力助大都护铲除奸佞,匡扶山河。” 王昌龄、岑参其他僚属也纷纷表态。 “波斯的粮草,已经快到达龟兹。建立更多粮仓,储存粮食。全力打造备用盔甲、武器。” “安禄山以为我已经远征大食,在里海之上,他今年一定会造反。” “圣人不相信安禄山会造反,也只有我们能站出来。” 直到这个时候,李瑄的话还是模棱两可。 真正的计划如何,只有他最清楚。 随后,李瑄让颜真卿和颜季明、颜泉明一起,去北庭都护府劝说颜杲卿,让他帮助李瑄成就大事。 有兄弟、儿子的劝说,再加上李瑄的提拔,李瑄认为能使颜杲卿加入清君侧。 李瑄和安禄山有本质上的区别。 实在不行,李瑄就暂时罢免颜杲卿的官职,将他带到龟兹。 颜杲卿在西域是没有兵权的,更无法招募乡勇。 北庭都护府也全是李瑄的兵马。 李瑄又召封常清从柘枝城回来,让鲁炅暂代封常清之事。 等出兵的时候,封常清可当一路大将,统领千军万马。 封常清虽在历史上对大唐忠心耿耿,但他的思想已在向李瑄靠近,被李瑄潜移默化。 另外,封常清从小跟随外祖父来到西域,在龟兹长大,受西域风俗人情所影响。 历史上李隆基对封常清提拔,使封常清满怀感激。但这一世没出现这种情况。 或许李隆基已经忘了封常清这个名字。 从封常清投靠高仙芝时就能看出他渴望功名利禄。 这些,李瑄都能给他。 颜真卿、王昌龄等人的归心,对李瑄来说非常重要。 许多事情都可以摆在明面,大张旗鼓进行。 与凉州城的经贸往来,李瑄也不再贪污,全部交给安西都护府调配钱财。 藏在碎叶镇的金银珠宝、金币、银币,不断地往龟兹运输。 一个个粮仓在城外拔地而起,安西各个牧场上的牛羊越来越多,强大的神臂弩送到诸军之中…… 现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李瑄处理军政,积累军资,器械的同时,等待东北的鼓声响起…… 第三百六十七章 十月,天水王“大病” 李瑄完成对麾下僚属的思想工作后,回到大都护府。 “阿爷……” 李蓁蓁小跑过来,跳到李瑄身上。 她等阿爷好久了。 熟悉以后,她非常亲近阿爷。 李看到李蓁蓁,会心一笑。 龟兹再好,也不比长安。 但他的后代不是温室中的花朵。 李瑄除了为儿女请名师外,他会在儿女再长大一些,亲自教导,植入根深蒂固的思想。 许多事情,一个人,一代人是完不成的。 需要他的后代不懈努力,共同禀承意志。 “夫君是否饥饿?舍身为你准备饭食?” 长离接过李瑄的诸葛亮剑,向李瑄询问道。 “不用,今日我来主厨!” 李瑄捏了捏李蓁蓁的脸蛋,莫名其妙说出这句话。 君子远庖厨,在李瑄这里并不适用。 他不止一次亲自下厨。还让公输青子打造适合炒菜的铁锅。 能吃上李瑄的菜,裴灵溪、姜月瑶、长离、霜儿都很幸福。 从古到今,没有一个男人能和李瑄这样。 “蓁蓁最喜欢阿爷做饭。” 李蓁蓁想到阿爷的厨艺口水都流出来了。 “等会蓁蓁多吃点。” 李瑄将李蓁蓁交给霜儿。 然后更衣进入厨房,妻子们在旁边帮衬,半个时辰后,李瑄用简易的调料,炒菜、烹饪六菜一汤。 由于季节原因,大多都是肉菜。 等蔬菜成熟以后,李瑄能炒出更多菜肴。 看妻子和儿女吃得津津有味,李瑄笑道:“以后我或许还会被称为美食家。” 他知道炒菜很快就会流传下去,成为华夏的传统。 通过后世厨师们的想象和创造,出现各种名菜。 “夫君,什么是美食家?” 裴灵溪向李瑄询问。 “就是能创造菜肴的人。” 李瑄回答道。 “那夫君一定是!夫君是奇才,无所不会。” 裴灵溪巧笑嫣然,眼中透露着浓浓的爱意。 她们也在学习夫君做菜,只是没有这种概念,技艺不成熟。 不需多久,就不用夫君亲自动手。 一家人其乐融融,李瑄为李蓁蓁和李淞夹菜,没有厚此薄彼。 “阿爷是大英雄,看那么多铁人铁马因阿爷而喝,我以后也要如阿爷一般。” 吃饱以后抹了抹嘴唇的李淞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李瑄。 今日裴灵溪、姜月瑶带着他和李蓁蓁到龟兹城上。 那万人中央最瞩目者,就是他的父亲。 第一次见父亲指挥千军万马的伟大,给他幼小的心灵产生极大的震撼。 以前只知道人们尊敬父亲,现在他终于知道人们为什么会敬重父亲! “淞儿大有可为!” 李瑄哈哈一笑。 随后,李瑄令婢女带李蓁蓁和李淞下去洗漱休息。 “灵溪、月瑶、霜儿、长离。最近龟兹城中,有没有流传什么关于我的风言风语?” 黄昏,李瑄将四女叫到阁楼之中,突然向她们询问道。 “龟兹城中没有关于夫君的风言风语,只是……” 裴灵溪刚否认,但想到在长安为人质的李奕后,欲言又止。 姜月瑶、长离等女也面面相觑。 她们知道一些传闻,但不便提出。 “只是传我有不臣之心?” 李瑄把手放在裴灵溪肩膀上,又抚摸她的秀发。 “夫君,我们相信你忠君为国。” 裴灵溪心中一急,她任何时候都相信李瑄。 三女也用真挚地眼神看着李瑄。 她们不懂什么军政,只知道夫君是天纵奇才,一定有自己的谋划。 “我是太宗皇帝的子孙,我只忠于国家,忠于社稷。而高宗和天后的后代,已不足以为天下的表率。我更适合当苍生之主。” 李瑄不再隐瞒自己的妻子。 起兵在即,是时候让她们知道了。 不同于面对麾下将领、僚属,他对妻子直言自己的将小宗代大宗。 有法理者,为大宗。 他虽然是李承乾的后代,但李治继位后,李治的子孙为大宗。 李旦继位,李旦的子孙为大宗。而李治的其他儿子,将沦为小宗。 李隆基继位亦是如此。 因为都是正统承认的皇帝。 裴灵溪、姜月瑶四女眼眸圆瞪。 她们未想过夫君有此野心,夫妻几年,夫君从未表露过。 可夫君亲口说出,她们除了震惊,只能接受。 按理说夫君有“雄天下”之意,她们应该高兴。 如果李瑄荣登大宝,裴灵溪将母仪天下,贵为皇后。 长离、姜月瑶和霜儿也少不了成为妃子。 妃子虽然是皇帝的妾室,但小妾和妃子可谓天壤之别。 杨玉环,贵妃,也是妃子。 但裴灵溪四女真心喜爱李瑄,特别是长离和霜儿无依无靠,将李瑄视为全部,她们潜意识认为谋反的风险太大了。 小宗代替大宗,自秦始皇统一天下以来,还没听说过小宗代替大宗成功的事情。 李瑄不是李旦的子孙,离得太远了。 她们知道夫君骁勇绝伦,但第一个面对的,将是天下大族、官吏的不服。 届时,她们的夫君还会有危险。 “夫君,妾身支持你,明日舍身便为士卒缝制棉衣。” 裴灵溪眼间泪水打转,她表现出坚强果断,握住李瑄的手说道。 原来传言都是真的。 李瑄所做,比传言还可怕。 非常时期,她们只能尽绵薄之力。 裴灵溪清楚,夫君向她们袒露心声后,就代表不再有回头路。 谋逆是夷灭三族的大罪。 她们愿伴随夫君走下去,哪怕满门抄斩,也无怨无悔。 “夫君,我也会缝制棉衣。家中女眷许多,可以教导她们一起。” 霜儿也开口道。 李隆基赏赐李瑄许多美女,在安西都护府。 没有娶妻的将领,李瑄为让裴灵溪给他们牵线搭桥。 给这些教坊歌女归宿。 而将领远在西域,能娶到这么漂亮,又有才艺的汉族美女为妻,也有福气。 他们不在乎是不是贱籍,在李瑄的地盘,一句话脱离贱籍。 迎娶妻子的将领,会更卖力为李瑄效死命。 “夫君,我们也可以学习。” 长离和姜月瑶也表示道。 她们和裴灵溪的想法一样,夫君在准备造反,只有一条道走下去。 她们将不离不弃,即便是死,也要在一起。 “灵溪,奕儿那边一定会安全的。还有你和月瑶的父亲,他们也不会有危险。” 在裴灵溪等女表达对他的支持后,李瑄从裴灵溪眼中看出她的担忧。 他一把将裴灵溪搂在怀中,让她心安。 在这个时候,大都护府的女眷为士卒缝制棉衣,确实能暖士卒的士气。 “夫君……” 裴灵溪泪流更多。 …… 时间如指尖之沙般流逝。 天宝十四载,六月。 惴惴不安的李隆基再次传令安禄山来参加安庆宗的婚礼。 他亲自赐婚,以荣义郡主配之,是何等的光荣? 安庆宗作为安禄山的长子,安禄山于情于理都要回到长安,参加婚礼。 之前裴士淹回来的时候,李隆基向裴士淹询问过安禄山的身体情况,得到的答案是安禄山“如常人般”。 李隆基宁愿相信安禄山大病初愈,也不信裴士淹所说“无人臣之礼”。 这个掌握帝国权力近五十年的老皇帝,就像他的国家一样,日落西山。 他给予安禄山最大的器重,是以抱着侥幸心理,希望安禄山不会叛变。 使者离开长安后,李隆基一改往常,每日都向高力士询问使者回来没有。 以至于比以往更苍老,满头的银白。 高力士忧心忡忡,他在通化门的城楼上,望着可能从龙首原归来的使者。 不久后,使者终于回来了。 最先得到消息的高力士,把心沉入谷底。 他满怀忐忑地将消息告诉李隆基。 安禄山再次推脱称病,拒绝回长安参加儿子的婚礼。 那一日,李隆基颓然地坐在跃龙殿中。 安禄山的不臣之心,几乎昭然若揭。 但李隆基此时还认为安禄山只是发脾气,抱有一丝希望。 他脑子里回想他那憨态可掬的禄山,想到安禄山平时的种种表态,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反贼。 杨玉环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不敢相信安禄山会是一个造反的叛贼。 安禄山跳胡旋舞的时候,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他与人结仇,多破口大骂,看起来没有心机。 但凡有点小功,就像圣人邀功请赏;在范阳得到一点好东西,就迫不及待送到长安,李隆基说安禄山是纯粹的野蛮人。 这不是骂人,恰恰是觉得安禄山耿直,非狼子野心之徒。 和安禄山一比,杨玉环嫩太多了。 杨玉环提醒李隆基,还有李七郎,哪怕出现最坏的结局,大唐还有李七郎这座万里长城可以倚重。 如此,李隆基将心稍微放下一点。 就这样,安庆宗继续与荣义郡主完婚。 但婚礼十分冷清,即便是圣人赐婚,也几无人至。 荣义郡主注定悲剧。 但安庆宗也极为可怜,虽身居高位,但他根本不知道父亲要谋反。 从一开始,他就是安禄山取得圣人信任的牺牲品。 安禄山更宠爱次子安庆绪。 杨国忠与安禄山矛盾已久,此次安禄山再次拒绝入长安后,他秘密派人围堵安禄山的豪宅。 将安禄山的门客全部捉拿,并让御史台突袭审讯,但这些门客不清楚安禄山谋反的具体。 恼羞成怒的杨国忠将安禄山的门客全部处死。 并将安庆宗监视起来,意味着安庆宗再也无机会逃出长安。 否则安禄山造反之前,他可以以踏青为由,出长安游玩,然后逃跑。 哪怕安禄山不爱这个儿子,在起兵前也会通知一下。 安禄山真正的眼线不是他在府邸的门客,而是潜伏在长安的富商刘骆谷。 他第一时间派人传信府邸被杨国忠血洗,大郎也被禁军看护。 安禄山非常愤怒。 但七月份不是出兵的最佳时机。 他在狗头军师高尚的建议下,奏书向圣人献上三千匹北地宝马,每匹马配两名马夫,由二十余名胡将率领士兵护送入长安,请求一路的郡县、关隘放行。 这一组合,就是三千精锐骑兵,和三千劲卒。 这虽然不足拿下长安。 但绝对可以轻易突破洛阳,甚至潼关。 这种出其不意,必然会让大唐崩塌。 只要李隆基同意请求,他们以六千伪装的精兵为前锋,主力随后就到,事半功倍。 边军! 一下就触及到李隆基最敏感的神经。 李隆基罕见地将杨国忠和一众大臣召入勤政务本楼中,思考对策。 献马事件,使他心中仅剩的侥幸荡然无存。 安禄山让他丢尽脸面,失去了天子的威严,他恨不得将安禄山千刀万剐。 如果安禄山造反,是他执政历史中最大的污点。 哪怕他认为有李瑄和众边将在,安禄山无法动摇大唐的根基。 “启奏圣人,若是献马,由沿途郡县接收押送即可,何用一匹马两个马夫?安禄山以献马为借口,这是六千精锐边军,他们一定是安禄山造反的先锋军,想要拿下长安。” 杨国忠冷汗直流,向李隆基分析道。 “还用你说吗?都是你们这些大臣心胸狭窄,把那个胡儿给惹恼了。” 李隆基对杨国忠大喝一声,他不反思自己的错误,而是责怪杨国忠等大臣。 安禄山的野心是怎么来的? 谁纵容了安禄山? 杨国忠看李隆基发怒,把头一缩。 其他大臣也噤若寒蝉。 早在开元后期,安禄山就因轻敌冒进,犯下死罪。 张九龄力求将安禄山处死,以儆效尤。 但当时李隆基和张九龄关系很差。再上听信安禄山的花言巧语,当即就赦免安禄山,让其将功折罪。 无奈之下,张九龄只能道安禄山“面有逆相”,将来会谋反。 又对另外一个宰相裴光庭说“乱幽州者,必此胡也”,让裴光庭帮忙劝谏。 最终李隆基反过来讽刺张九龄以貌取人,妄断忠良。 不论是张九龄想借口执行国法处死安禄山,还是真相人之术。 如今一语成谶。 安禄山已成李隆基的威胁,到这种地步,李隆基后悔没听张九龄的话。 没有人一个大臣敢在李隆基伤口上撒盐,毕竟李隆基亲口说过“朕自保之,卿等勿虑”。 “右相你说,该怎么做?” 李隆基见一众大臣低头,他指名道姓杨国忠。 “一定要拒绝安禄山献马的请求。安禄山在范阳,犹如虎入丛林,他让胡将代替汉将,证明军队尽被他掌握。当今应该想办法让安禄山回长安,再仔细调查。” 杨国忠知道李隆基为了自己的自尊心不会承认过错。 他也害怕安禄山谋反。 因为三镇兵马皆在安禄山手中,河北河南无防备,对朝廷威胁巨大。 杨国忠清楚如今南衙禁军已经成为废物,精锐的北衙禁军三十年前还能打一打。 现在父传子、贵族子弟镀金的北衙禁军,最多只能平定一下土匪强盗。 陈玄礼虽然一直在边军中挑选精锐为北衙禁军的队头。 但少数的边军入北衙以后,就像小石子投入湖中,掀不起一点浪花。 “有什么良策吗?” 李隆基又问杨国忠。 “圣人可外派使者,并亲自写书信安抚,召其十月份到华清宫温汤。” 杨国忠思来想去,想出这个办法。 长子结婚都不来,温汤会来吗? “也只有这样了!” 李隆基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试着哄骗一下。 等杨国忠等大臣离开后,李隆基令人将中官辅璆琳乱棍打死。 上次辅璆琳出使安禄山,回到向他禀告安禄山忠心耿耿,他认为辅璆琳欺骗他。 此举表明李隆基潜意识认为安禄山要造反,但内心深处又充满矛盾,选择自欺欺人。 辅璆琳死后,李隆基派遣他更信任的心腹宦官冯神威出使范阳,除了带着一些从安西龟兹运来的大食波斯奇珍异宝外,还有李隆基亲笔写下的诏书。 八月,冯神威带着金银珠宝来到范阳。 他是李隆基的心腹不假,但他害怕安禄山突然谋反拿他祭旗,是以唯唯诺诺。 冯神威跟随着安禄山的亲卫进入范阳节度使府衙,安禄山威严地坐在首位。 按照礼仪,安禄山要起身行礼迎接,但安禄山只是老神地坐着,不准备接旨。 冯神威见两旁都是披甲提刀的亲卫,不敢多说话,只是断断续续地宣布圣人对安禄山的信任,关心安禄山身体健康。 并将赏赐的奇珍异宝亮出来。 冯神威也告诉安禄山,朝廷良马颇多,不必再献马。 最后,冯神威将李隆基的亲笔手谕交给安禄山。 “朕为卿作一汤,十月于华清宫待卿。” 亲自下令为安禄山在华清宫凿一温泉,李瑄都没有这待遇,看起来无比动情,十分真挚。 但安禄山已经准备好一切。 “马不献亦可!回去禀告圣人,臣十月灼然诣京师。” 向冯神威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安禄山神态傲然,言语中充满狂妄。 虽然声称“拜见”,但他准备率领千军万马去拜见。 撕破脸皮后,他也不指望再献马。 宣旨完毕后,冯神威被安禄山暂时扣押起来。 过几天,冯神威才被安禄山放走。 吓得冯神威几无睡眠。 马不停蹄回到长安后,冯神威跪在李隆基面前哭泣:“臣差一点就见不到圣人了。” 不过当李隆基听安禄山会在十月到长安,悬着的心放下一点。 满朝文武皆知安禄山要反,但没想到是今年。 毕竟谋反是大事,要提前准备。 殊不知安禄山已经准备很多年。 现在已经到达最后阶段。 从八月开始,安禄山数倍军饷于军。 并隔三差五赏赐范阳、平卢军酒肉,调动军心。 一些偏远的军,被安禄山以演练的借口,向范阳调集。 同时,安禄山安排高尚、阿史那承庆,联系奚、契丹、靺鞨、室韦、同罗等部相助。 许诺他们的好处,丝绸、牲畜、粮食,甚至汉地妇女,他们想要什么有什么。 是以除了曳落河外,安禄山又征调胡人骑兵七万余。 范阳节度使,统辖经略军、静塞军、威武军、清夷军、横海军、高阳军、唐兴军、恒阳军、北平军,统辖兵士九万一千四百人。 平卢节度使,统辖平卢军、卢龙军、榆关守捉、安东都护府,统辖兵士三万七千五百人。 免不了还有一些私兵。 使安禄山除河东军以外,能动用的总兵力多达二十一万人。 于安禄山与李隆基相约的十月,这些兵马全部到齐。 范阳城外,战马漫山遍野,百里望不见边缘。 旌旗猎猎,营垒森严,兵甲林立,秩序井然,看得出安禄山麾下有精兵强将。 值得一提的是,这里的胡人超过一半,到处都是听不懂的语言。 安禄山最后与将士和僚属商议出兵的细节。 本计划十月份南下,但由于兵马太多,调度失衡,不得已改到十一月份。 此次出兵,将以秋风扫落叶之势,迅速将唐军击溃,不给唐军喘息的时机。 安禄山最器重的人要属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史思明。 他下令史思明为范阳留守。 他本人率领十八万大军,和曳落河铁骑,于十一月初南下。 剩下两万步骑,交给史思明。并允许史思明招募兵马,壮大实力。 等待他拿下东都洛阳后,可以进攻河东节度使的治所太原。 说来也气,身为河东节度使的安禄山,竟不能调动河东一兵一卒。 当初安禄山新掌河东军,选择带领河东军征伐奚族、契丹,收拢军心。 但被奚族、契丹提前于土护真水埋伏,大败而回,事后安禄山归罪于河东兵马使鱼承仙,将其杀死,推脱罪名。 这使安禄山彻底失去河东的军心,他的军令,天兵军一概不听。 特别是都传言安禄山要谋反的时候,以天兵军为首的河东诸军向朝廷效忠。使安禄山失去夺取重镇太原的机会。 …… 画面一转,长安,十月中旬。 在安禄山调兵遣将的时候,一份七百里加急的密奏,从西面传递回来。 这是袁思艺的“密奏”。 高力士知李隆基最近愁眉不展,以为是李瑄西征胜利,携带着密奏兴致冲冲地进入李隆基寝宫,希望李隆基看到胜利的消息后,会高兴高兴。 “圣人,是袁思艺的密奏。” 高力士将信件递给正在喝闷酒的李隆基。 听到是袁思艺,李隆基一把夺过密奏,撕开封条。 “怎么会?” 是袁思艺的字迹,有监军的印章。 但内容却让李隆基大惊。 天水王半年行军,至里海南部时,陡遇大雨,面白唇青,虚弱无力,躺在床上无法起身。 大军只能驻扎与大食十万大军对峙,隐瞒主帅病情,未能开战。 李隆基看完信件后,只觉得天塌了。 东北面临危机,李七郎偏偏在这个时候病倒。 看样子病得很重。 原本指望在关键时刻,李七郎能惩治安禄山。 “快派遣御医到波斯。” 醒悟过来后,李隆基大喊一声。 他没有怀疑病情的真假。 和安禄山不同,安禄山是他传召的时候称病,李瑄是由他的亲信密奏大病。 高力士得知李七郎重病后,心嘭嘭直跳。 他和李隆基一样的想法,有李七郎在,安禄山不足为惧。 现在,渔阳的鼓声,似乎在耳边敲响。 一天后,李瑄将属于安西都护府的奏书呈至长安。 他用虚弱的语气,表示暂未为圣人开疆扩土,等他病好,立刻对大食展开进攻,请圣人再给他一些时间。 李瑄大病的消息传出,杨国忠、四杨、一些豪强权贵弹冠相庆。 他们想起天妒英才的故事,汉代的霍去病,就是二十多岁死去。 太有才干的人,会惹来天杀,他们希望下次从西域传来的信件,是李瑄死去的消息。 至于安禄山,即便真反叛,国家还是有良将,有边军可以对抗的。 李适之得知这个消息后,悲痛欲绝。 作为饮中八仙的李适之,号称如长鲸吸百川,一连数日,滴酒未进。 但就在这一日,罗兴奉李瑄之命从安西悄悄回到长安。 而且还带着终南山隐居的道士,李泌。 第三百六十八章 渔阳颦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 宋国公府。 四戟立于门前,代表着门楣尊贵。 在大唐,只有三品官吏,有资格在门前立戟。 当前李适之为从一品太子太师,李霅为从三品宗正卿,李季卿为从三品秘书监。 李瑄也算入李适之的门楣之中。 大唐风雨飘摇之际,李瑄病倒在边塞,对宋国公府无异于晴天霹雳。 李适之想不通,一向身体健康的七郎,为何突然病倒呢? 连李玉莹都不再去济生堂,于家中陪伴李适之,想到对她最好的兄长,默默流泪,她前往她一向不喜的大慈恩寺,祈祷兄长安然无恙。 征战的时候大病,是这个时代的大忌,人们都陌生的环境,都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就像远征南诏的时候,长安有传言,去那个地方,十有八九会死于瘴疠。 异国他乡的里海,已经被幻想成险恶绝地,飞沙走石,成为李适之的噩梦,无法入睡。 一家人都十分担心。 “阿郎,罗兴从西域回来了。” 李适之在连廊上踱步的时候,管家赵宗向他禀告道。 “罗兴怎么会回来呢?” 忧心忡忡的李适之顿住脚步,他以为罗兴这个时候回来,不知道七郎的病情。 他看过里海至长安的地图,山路险绝,即使快马加鞭,也得两个多月时间才能回来。 “回阿郎,随罗兴回来的还有一个瘦弱的白衣道士。” 赵宗向李适之补充一句。 “道士?” 李适之念道一下,恍悟过来,立刻吩咐奴仆:“快请他们入前厅。” 他陡然想起七郎离开前告诉他,有可能会让罗兴回来找他,也提到李泌。 如今罗兴和李泌到来,有七郎的吩咐。 “阿郎,这是隐世的高人李泌,为北周太师李弼的六世孙。” 罗兴向李适之一礼后,介绍身边的李泌。 此时的罗兴已是而立之年,娶妻生子。 十来年的戎马生涯,又帮助李瑄经营贸易,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成熟,再也不是一个奴仆。 曾经的罗兴,虽然不像是五杨奴仆一样无恶不作,但也是充满恶习。 时过境迁,罗兴未想过会走到这一步。 或许是深渊,或许是天堂。但他秉承李瑄的意志,绝不动摇。 历史是由强者创造的,罗兴认定他的主人是笑到最后的人。 “我与先生在十年前见过面,今先生仙气飘飘,更胜往昔,想来已经和白云子一样得道。” 李适之还没忘记李泌,此时的李泌已蓄起长长的胡须,和山间的道士并无二致。 “道行尚浅,不敢与白云子相比,宋国公有礼了!” 李泌向李适之微微一礼。 白云子就是司马承祯,为盛唐第一道士,李白与杜甫相约寻找的“仙人”就是白云子。 “想必先生是从终南而来,快快请坐!” 李适之请李泌落座,并示意罗兴也坐下陪同。 但入座后,李泌又不开口,还是罗兴对前厅外的随从喊一声:“我们与阿郎有要事相商,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 “是!” 随从应了一声,在前厅的十几步外守着。 李适之不明所以,一头雾水。 见个客人,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 “罗兴,有什么事直说,没必要遮遮掩掩。” 性情疏狂的李适之让罗兴直说,说完还举起茶杯饮茶。 “回阿郎,七郎无病,正欲从龟兹起兵清君侧!” 罗兴深吸一口气,开门见山,将此事告诉李适之。 一石激起千重浪。 “啪……” 下一瞬,李适之手中的茶杯滑落摔碎,目瞪口呆。 这则消息如同一道惊雷乍响,令李适之震惊得心跳仿佛漏了几拍。一股寒气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从心底涌起,迅速蔓延至全身。 似乎连魂都被抽走! “阿郎……” 罗兴赶紧起身轻唤一声。 “清君侧?那不是造反吗?” 沉静片刻,李适之呐呐地说一声。 听罗兴说七郎没病,李适之心中放心。 但一下子就豁然开朗,原来七郎是装病,所谋甚大。 清君侧,为逐君侧之恶人。 字面意义是好的,但自古以来被野心家和阴谋家所利用。 而七郎此时选择清君侧,明显是谋反。 以七郎未雨绸缪的性格,可能已经准备许久。 他一直以为七郎忠心耿耿,比他还忠诚,没想到把他这个父亲都蒙在鼓里。 大逆不道啊! 李适之虽然是李承乾的孙子,但他承认李承乾的种种过错。 虽一手推动李承乾入昭陵,但他自始至终,从未产生过谋反的野心。 最信任,最倚重,他最骄傲的儿子即将谋反,让李适之感到迷茫。 一时间,李适之脑子很乱,他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该说什么! “阿郎,七郎是先勤王,再清君侧,以七郎的文韬武略,十拿九稳。” 罗兴见老主人逐渐镇定,又为李适之倒一杯煮好的茶,缓缓说道。 他必须说服李适之,使得李适之能在关键时脱身。让七郎无后顾之忧。 “此为何意啊?” 李适之喝一口茶水压了压惊后,抚了抚自己的胸口问道。 走到这一步,他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李瑄是他的爱子,是他们这一宗的希望。 他不可能去大义灭亲,去向李隆基检举儿子造反。 不单单是父为子隐的春秋大义,而且李瑄一旦造反,他这个父亲和其他子女无论如何都脱不了干系。 没有军权的李林甫只是被怀疑造反,看看他的后代,多么凄惨。 更何况,李瑄即将实锤造反! 至于李瑄造反是否会成功,又当如何。现在不是李适之所考虑的。 李适之只想知道李瑄下一步要怎么做,有没有危险。 他的子女们,又如何保全? “回阿郎,七郎料定今年安禄山必反。可借口征伐安禄山之口勤王入玉门关。接下来就将祸害国家的杨国忠、五杨等人铲除。” 罗兴向李适之回答道。 “单单是这样,将来不会有好下场。” 李适之摇了摇头。 一旦这么做,即便打败安禄山,李隆基也会找个时机将李瑄杀死。 他们的圣人心胸可没那么宽广,一日杀三子的场景,李适之至今难忘。 “七郎认为当今圣人老了,该退位去享福。七郎要当天策上将,节制天下兵马。” 罗兴低声向李适之说道。 天策上将,正一品,位在三公之上,可开天策府! 只有李世民得到过这个位置。 当天策上将节制天下兵马的时候,就如曹操、王莽一样,彻底把握朝政,随时可以更换天子。 李瑄的野心大得吓人。 这是随时都可以再进一步的位置。 “天策上将,节制天下兵马……” 李适之喃喃自语,他想起自己的先祖李世民。 从十二年前千里奔袭擒双可汗起,就有了李世民的影子。 会不会呢? “宋国公,天水王走到这一步,为迫不得已。当今天下思变,然朝堂紊乱,圣人轻授权力,赏赐无有穷尽。” “常平新法监察不言,已成一张废纸,土地兼并无法遏制。上层奢靡无度,无数百姓沦为佃农。地方官吏已在郡县扎根,腐朽着大唐的根基。” “盛极必衰,唯有图变。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 “天水王任宰相的时候,如果变法可成,天下会有数十百年的安定。变法失败的那一刻,就必须重整山河。狼子野心的安禄山叛变,是天水王掌权的最佳时机……” 就在这时,李泌终于开口。 他向李适之分析天下大事,认为想要拯救大唐,必须推倒重来,吸取以前的教训,制定新的规则,使天下苍生安居乐业。 李泌曾与李瑄一起居住数年,他早已不是追求虚无缥缈长生不死的年纪。 他有自己的大道。 而李瑄的思想,对李泌的大道影响很深。 李泌也为李瑄建言献策。 李瑄在大非川之战大败吐蕃以后,李泌就逐渐猜到李瑄不甘寂寞的心思。 因为李瑄明明是一个将领,却从未私下谈兵法,而是论家国大事。 并多好抨击朝廷的策令,觉得天宝的大唐想回到往昔,难如登天。 他们在湟水一起垂钓。 李泌告诉李瑄“枉尺直寻”,不以小知而大直。 意思是在拜相的时候,受一点小委屈,使得天下百姓、文人士子同情。 从而使冒天下大不韪的时候,得到一批人的支持。 那些狂热支持李瑄者,认为李瑄起兵是拯救苍生,迫不得已。 是以,李瑄颁布他认为难以完成的新法,最终罢相。 积累声望! 从李瑄十二载秋回长安时,长安百姓高呼小相公就能看出李瑄拜相的成就。 只要百姓认为李瑄掌权能改变天下,让他们丰衣足食,就会一步步水到渠成。 李瑄胸中有沟壑,眼里存山河,李泌认定李瑄是真正心怀苍生的英雄,才会全力辅佐。 “先生之言我也懂!一想到圣人的恩宠,我就惭愧。圣人不曾辜负我家!” 木已成舟,李适之虽然会毫不犹豫站在李瑄身边,但想到门前四戟和圣人的恩宠,心里就难受。 “但圣人辜负天下!天水王与太子并不和睦,假如太子继位,天水王将不会再有任何拯救苍生的机会。” 李泌向李适之提醒道。 李适之听后恍然,他以前一直担心李亨继位后会如何对待七郎。 但每每李瑄表示不必担忧。 一旦兵变完成,确实不需要担忧李亨。 “看七郎了,我已老迈,无能力帮助七郎!” 李适之叹口气,他在长安的人手,翻不起任何风浪,无法帮助七郎清君侧。 “宋国公不必操心这些,领兵打仗,天水王当世无双。只是天水王放不下宋国公,希望宋国公能离开长安。” 李泌说出来此的目的。 一旦李瑄入玉门关,自然要想办法去掌控陇右军和河西军。 此举动与造反无异。 得到消息的李隆基,首先会意识到李瑄在装病,然后觉得李瑄也和安禄山一样谋反,一定会问罪李适之和李瑄的儿子李奕。 “我的儿女都在长安,要怎么离开?” 李适之也知道谋逆大罪一旦证实,牵连甚大。 他老迈不惜死,但满堂儿孙不该如此。 “我听说圣人在三日后,要再次前往华清宫。届时您装成受到打击,一病不起。这样宋国公的儿孙们就能留在您身边。” “您不是囚犯,在长安有众多理由出城。可以申请在骊山下的天水王宅院养病。” “等安禄山叛乱的消息传来以后,天水王的亲信就会准备车马,接您和您的家人前往陇右的莫门军。” “现莫门军使为高锴,是天水王在朔方时的老部下,对天水王忠心耿耿。且莫门军紧邻白兰羌,白兰羌王对天水王马首是瞻。” 李泌向李适之说道。 “安禄山今年会造反吗?” 李适之还顾虑这一点。 “不知道!但天水王笃定会。” 李泌摇了摇头。 “听先生的安排了。” 李适之咬了咬牙,也只能这样。 接下来,李泌先居住在宋国公府。 罗兴联系廖峥嵘,以及京兆地区、关中地区忠于李瑄的常平新兵。 要从常平新兵之中,挑选骁勇,护送李适之一家人安全到达莫门军。 同时,莫门军也会出兵接应。 这时候,逐渐代替郡兵职责的常平新兵尤为重要。 地方太守收到杨国忠的命令拦截李适之,也有心无力。 招募乡勇需要一定时间。 更何况在陇右地区,李瑄的影响力大于任何人。 翌日,李适之听说李瑄边关大病后,也卧病在床的消息传遍长安。 人们都认为李适之思子成疾,没有怀疑其他。 李隆基派遣高力士探望,并令御医诊治。 但李适之装得很像,御医不敢胡言,只能以思子成疾上报,并开药调养。 没几天,传出来饮中八仙的李适之已经无法再饮酒。 人们唏嘘不已,认为这是行将就木的征兆。 李适之披头散发,忍饥挨饿,故意三天才吃一顿饭,身体自然虚弱,面如菜色。 御医看了都摇头! 由于李霅、李季卿、李玉莹等不知道李适之在装病,感情流露,不断哭泣,探望的客人们将此告诉其他权贵。 以至于长安权贵都以为李适之活不过今年冬天。 李隆基只是感慨一下,并没有因为李适之重病,而放弃去华清宫。 他心情也不好。 至于李适之的儿子、女婿请假不朝也无所谓。 一则李隆基本就不上朝。 二则是他们的权力被杨国忠架空,可有可无。 十月下旬,李适之想去骊山脚下果园边李隆基赏赐给李瑄的宅子养病。 李霅等只能同意,用车子将李适之拉在那里,希望在安静的地方父亲病情会好转,能正常一日三餐。 骊山脚下的宅子中,杨国忠还亲临看望李适之,他巴不得李适之快点一命呜呼。 等李适之死亡的消息传到波斯,说不定还能打击一下李瑄。 他看李适之苍白无力的脸色,觉得李适之将要油尽灯枯。 临走的时候,杨国忠又假惺惺地让李霅好好在家陪伴李适之,并送上大补之物。 与李适之不远的骊山上,巍峨的华清宫中。 李隆基再次痛骂安禄山,因为安禄山未能履行约定,来华清宫温汤。 眼看十月份将过。 不过李隆基想着安禄山应该不会在今年叛变。 甚至以为安禄山一个胡儿,最多想割据范阳,苟安乐一时。 他准备再派使者,为安禄山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如果安禄山还不来长安,他必然会调集河东、朔方、陇右、河西的兵马讨伐安禄山。 越想越烦,李隆基干脆忘掉烦恼,好好享受这个寒冷的冬天。 凛冬过去,或许春天就会到来。 他有时在温泉之中,有时在飞霜殿内饮酒。 他像是心血来潮一样,每每观看宫中的大乐《霓裳羽衣舞》。 由美丽动人的杨玉环舞蹈。 此时杨玉环因为担心李瑄的病情而忧郁,那我见犹怜的神态,加上身娇体媚,使《霓裳羽衣舞》更让李隆基迷醉。 看着那妩媚的美人,一颦一笑。 听着那靡靡曲调,无忧无虑。 饮着水晶杯中的宫廷御酒,醉生梦死。 与此同时,华清宫下,杨国忠在中书门下堂训斥着文武百官,彰显自己的威严。 四杨依旧收着来自四方的贿赂。 壮丽的虢国庄中,拜访的达官贵人排了数里。 他们丝毫没有料到东北与西北的变化…… 在十一月的一天,杜甫一路跋涉,从长安回往洛阳。 和历史上不同,这一世,杜甫在老家洛阳有一些薄田,能养家糊口。 在从长安回家途中,他察觉到国家的大患,写了一首五百字的五言古诗。 通过敏锐的观察力,和各地的走访,诗中尽显“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 杜陵有布衣,老大意转拙。 许身一何愚,窃比稷与契。 …… 不仅仅是对当权者的批判,他也非常无奈,对李隆基恨铁不成钢的同时,又抱有一丝希望。 非无江海志,潇洒送日月。 生逢尧舜君,不忍便永诀。 …… 葵藿倾太阳,物性固难夺。 他还是那个国家的忠臣,如向日葵开向太阳的方向,这是本性无法改掉。 中堂有神仙,烟雾蒙玉质。 暖客貂鼠裘,悲管逐清瑟。 劝客驼蹄羹,霜橙压香橘。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荣枯咫尺异,惆怅难再述…… 神仙似的美人在堂上舞蹈,轻烟般的罗衣遮不住玉体的芳香。 供客人保暖的,是貂鼠皮袄,朱弦、玉管,正演奏美妙的乐章,劝客人品尝的,是驼蹄羹汤,香橙、金橘,都来自遥远的南方。 那朱红色的大门里,富人家的酒肉飘散出诱人的香气,这大路上啊,冻饿死的穷苦百姓有谁去埋葬? 相隔几步,就是天堂与地狱一样的区别。 杜甫继续鞭挞是谁造成了这一切? 杜甫的幼子虽不至于再饿死,但他发出的悲呼一点都不次于历史上的《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 他结合自己这一世为官的思想,刨根问底,质问上苍? 也是质问不可能回答他的李隆基? 国家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杜甫明明心中已有答案。 群冰从西下,极目高崒兀。 疑是崆峒来,恐触天柱折…… 杜甫已经预料到叛乱会到来。 在安西龟兹。 李瑄召西域诸国王、酋长进行最后一次会议。 他直言安禄山要造反,他要率兵勤王,让这些西域国家尽可能提供一些支持。 西域诸王知道天将军是要大谋划,但他们不敢拒绝天将军。 答应为安西北庭劲卒充当后勤。 在西域,没有人不知天将军的威势。 有天将军,才使得天可汗有含金量。 飒飒秋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李瑄在起兵前,写出第二首菊花诗,以表达他的坚定。 这首诗是现在的心境。 甚至可以代入李瑄包括变法、铲除豪强在内的诸多事情。 僚属们也明白,没有人能挡住李瑄入玉门关。 十一月,甲子日。 李瑄在龟兹城外,亲卫军营的大帐之中。 他从早上开始,就端详着手中的诸葛亮剑。 看剑的古朴。 看剑的锋利。 看剑刃中倒影的自己。 他思绪飘飞,跨越时空,向那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蜀相招手。 军营之外,训练的亲卫人喊马嘶,尘土飞扬。 箭矢穿空呼啸的声音。 金铁碰撞之音。 还有那写着“唐”字战旗猎猎的声音。 画面一转。 杜甫在洛阳的家中写下最后一行字。 默思失业徒,因念远戍卒。 忧端齐终南,澒洞不可掇。 这是杜甫新完成的《自京回洛阳咏怀五百字》。 他看着自己的长篇巨作,叹一口气。 画面再转,范阳。 数以万计的兵马整装待发,数千辆辎重车辆,已经就绪。 “本王收到密旨,圣人令我举兵入长安讨伐杨国忠,诸君应全部随我出征。” “将霍乱朝纲的杨国忠杀死,你们都将封侯拜将,荣华富贵,得到数之不尽的赏赐……” “下令出征!” 安禄山意气风发,他将诸将召到大营中。 除了留守的史思明外,此行安禄山将率领阿史那承庆、孙孝哲、高邈、安守忠、李归仁、蔡希德、牛庭玠、向润客、崔乾祐、尹子奇、何千年、武令珣、能元皓、田承嗣、田乾真等心腹将领出征。 还有高尚、严庄等谋主跟随出谋划策。 他们都心知肚明要干什么,他们兴奋地领命后,出营帐号令自己的兵马南下。 士卒听到安禄山的军令以后,有兴奋的,有恐惧的。 兴奋者认为清君侧立功,封侯拜将。 他们自认为可以横扫一切,所向无敌! 恐惧者察觉到“谋反”二字,但他们现在已经被裹挟。 安禄山号令严肃,治军森严,有一群为了立功,不顾一切的猛将。 这些猛将皆以一当百,使军队总体上士气高昂。 “咚咚咚……” 在沉闷的鼓声之中,一支接着一支的军队向南。 有训练有素的步兵,有装备精良的燕云铁骑。 尘土蔽日,山河震动。 旌旗、长矛、马槊、强弩、陌刀…… 凛凛寒光,使飞鸟不敢出现在苍穹。 安禄山坐在一辆庞大的战车上,亲信李猪儿在旁边服侍着。 战车的周边是一百名铁甲骑士,个个孔武有力。 他们是从八千曳落河中再次精选出的一百勇士,为安禄山亲卫,没有谁不是以一当十。 距离安禄山战车百步外,是安禄山麾下最强大的曳落河铁骑。 这一天,河北上空阴云密布…… 第三百六十九章 凶残叛军,华清宫歌舞停,李隆基的惶恐 安禄山总计十八万大军,不可能全部行进。 大军分为前军和中军、后军。 留守范阳的为史思明,骁将蔡希德辅助。 由于安禄山采取突袭战术,只能保障粮道畅通,不可能先占领河北。 需要史思明和蔡希得帮助他攻略河北。 同时,负责招募兵马。 除了六州胡人,幽州、河北一带也有许多胡人。 还有许多汉人佃户被豪强压榨,他们没有活路,是很好的兵员。 造反,是风险虽大,但收益非常高,还能发泄戾气,释放兽欲。 有的人,哪怕曾经压迫他们的是安禄山,他们也会加入安禄山的军中,去压迫其他人。 他们并不一定忠诚安禄山,他们希望世界燃烧,谁是他们的头领并不重要。 都说朝廷无道,豪强吃人,但安禄山对河北百姓的祸害更大。 范阳需要河南、河北的粮食,谋反存储粮食,其间必然存在对百姓的剥削。 安禄山为巴结李隆基,每每发动民夫运送宝石、木材、猛兽等到长安,千里车马未绝。 修建华清宫时上好的玉石,都是从范阳运输过去。 无数百姓死伤在路上。 每月向安禄山进献骆驼战马和猎鹰猎犬的人络绎不绝,百姓被弄得无法安生。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有一部份投机的豪强大族和怨恨朝廷的世族加入安禄山阵营是毫无疑问的。 但若说河北所有士族都加入安禄山的阵营,那纯粹是臆断。 更别说普通的平民百姓。 历史上安史之乱的时候,河北的反扑,此起彼伏。 凡十七郡皆归朝廷,兵合二十馀万;其附禄山者,惟范阳、卢龙、密云、渔阳、汲、邺六郡而已。 一度让安禄山非常狼狈,若不是李亨微操,叛军绝对会失去河北,切断安禄山与范阳的联系。 最后还是安禄山手下将领大杀四方后,才震慑住许多。 至于后世“二圣”立庙之论,纯粹是藩镇要挟朝廷的筹码和收买藩镇人心。 设身处地,百姓会在乎屡屡在河北屠杀的安禄山、史思明吗? 安禄山知道自己是粟特人和突厥人的后代,在长安多年,更清楚他与汉族士大夫之间的隔阂。 也明白那些汉人士大夫对胡人的鄙夷。 所以安禄山麾下多用胡人,更有胡将换汉将的事情。 要么就是如严庄、高尚、李史鱼、独孤问俗、平冽、李廷坚这种落魄文人。 还有就是张通儒、薛嵩这类人,祖上无比辉煌,但不为朝廷所重,想投机安禄山,走出属于自己的捷径。 张通儒的祖父是出将入相的张仁愿,薛嵩的祖父是大名鼎鼎的薛仁贵。 虽然安禄山喜欢任用胡人,但他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就是他麾下的胡将,没有汉人将领能打。 军队的训练,一直由汉人主导。 哪怕是他最看重的曳落河、同罗精骑,分别由崔乾佑和田承嗣训练。 但最终,安禄山却将曳落河交给奚人李归仁统帅。 同罗精骑由义子田乾真统帅。 连燕云铁骑,都由他的义子安守忠统领。 至于其他的义子、胡人更多了,都掌握重军。 安禄山将统帅权,交给汉人,但麾下中层将领大部分都是胡人。是以,汉人大将想要兵变非常困难。 安禄山内心是很精明的,他身为胡人,哪怕再缺心眼,也不可能用大量的汉人,那样迟早是自寻死路。 安禄山麾下的胡将有: 安国粟特人:安忠臣,安忠顺,安守忠(安禄山义子,沙陀人),安神威,安太清,安武臣,安雄俊,安岱,安思义等。 史国粟特人:史思明,史定方,史朝义,史朝清等。 何国粟特人:何千年,何思德,何令璋,何元辿,何数等。 康国粟特人:康阿义屈达干,康节,康杰,康没波野,康文景,康孝忠等。 曹国粟特人:曹闰国、曹将军等。 石国粟特人:石帝廷等。 奚人:李日越,李宝臣(张忠志),李归仁,李钦凑,张孝忠等。 契丹人:王武俊,孙孝哲,李怀仙(契丹化鲜卑人),李立节等。 突厥:阿史那承庆,阿史那从礼等。 幽营杂胡:蔡希德,刘龙仙,李献诚(靺鞨)等。 其余的九姓铁勒、同罗、靺鞨、室韦、幽营杂胡、六胡州等胡将数不胜数。 后世很多人只看名字,以为是汉人,实际上在万邦来贺的年代,胡人改汉姓极多。 特别是那些姓李的胡人,都知道其姓李的渊源。 当然,安禄山麾下许多蕃将都是汉化胡人。 胡人虽勇猛,但除了史思明、蔡希德等,能统兵大战者不多。 所以安禄山以汉人为帅,胡人为将。 形成属于他的军事格局。 潜于诸道商胡兴贩,每岁输异方珍宝,计百万数,每商胡至,则禄山胡服坐重床,烧香列珍宝,令百胡侍左右,群胡罗拜于下,邀福于天,禄山陈盛牢,诸巫击鼓歌舞,至暮而散。 安禄山还利用信仰,去笼络胡人的心,使他们在宗教上,向他靠近。 此次叛军南下,安禄山以骁将田承嗣为前锋兵马使,率领前军骑兵先行。 又让奚族义子李宝臣和孙孝哲为副,为大军开道。 安禄山制定夜间行军,黎明吃饭的军规,使大军日行六十里。 前锋很快就进入上谷郡。 这里是安禄山的地盘,早就被控制。 叛军长驱直入,进入博陵。 有县卒发现异常,问边军为何入郡县,田承嗣声言奉密诏铲除杨国忠,清君侧。 郡兵想让叛军等候,却惨遭叛军射杀。 河北诸郡根本没有准备,且承平日久,一百多年未闻战事,上到郡守,下到百姓,皆不知战。 太守、县令只能让少数的郡兵县卒入城防守,另外将安禄山造反的消息传递至驿站,八百里加急送往长安。 但这些城池怎能敌准备已久的安禄山呢? 叛军将私自建造的攻城器械取出,直接猛攻城池。 往往清晨攻城,不及日中,便占领城池,博陵太守最先被安禄山处死。 每破一城,城中的金银珠宝、衣服、粮食、妇女,皆为叛军所掠。 安禄山会收买人心,所得金银珠宝,大部分赏赐立功麾下,更赏赐妇女为妻妾。 是以,士卒们不论胡汉,眼睛是红的,像是野兽一般凶残。 范阳、平卢军本就善战,在释放兽性以后,战斗力再次飙升。 抢钱,抢粮,抢女人。 没有什么比这更能调动士气。哪怕是李瑄所制定的“荣誉”,也远远不及。 安禄山作为一个杀良冒功屡获赏赐的将领,不能指望他去约束军纪。 而且生性残忍的安禄山也知道,放纵士兵的好处。 那些胡人骑兵所过之处,更是一片狼藉,他们在行军之余,特意在沿途的乡里奸淫掳掠,无数乡民泪流满面,直呼苍天。 赵郡,元氏县。 田承嗣带领前锋奔至赵郡后,令孙孝哲攻打必经之路元氏。 他给孙孝哲一日时间,一日以后,主力大军就会途经元氏县。 元氏令陈礼颇有骨气,几天前他得到安禄山叛乱的消息后,就知道安禄山必然会从元氏通过。 他在短短两天时间,招募乡勇三百多人,准备配合上百名县卒和数十名常平新兵死守元氏城。 “勇士们,安禄山这杂种罔顾圣恩,胆敢谋逆,我等绝对不能让他们轻易过去。” “我已经得到消息,叛军从范阳南下,一路烧杀抢掠,他们多是没有教化的胡人,无恶不作。元氏城如果被破,我们的妻女和钱粮无法保住!” “誓死一战吧!” 陈礼在北城门看着远处的滚滚烟尘,向麾下誓师。 以数百人抵挡叛军,这如同以卵击石。 但陈礼不惧怕,他食大唐俸禄,身为一地父母官,当为大唐而死。 哪怕拖住一天时间,也能为其他郡县争取时间,给朝廷调兵遣将的机会。 “我等为明府效死命!” 乡勇们拿着长矛大喝回应,他们都是为自己的家人而战。 从某种方面讲,他们都非常不幸。 安禄山只会进攻沿途的郡县,以保证粮道畅通。 河北那么大,其他十几个郡,还没有时间去攻击。 安禄山的战略目标是先拿两京,然后再征服四方,一统天下。 殊不知此时陈礼扶着女墙的手是颤抖的,身为文官,他从未经历过战争。 “轰隆隆!” 伴随着马蹄声,数千靺鞨骑兵和平卢劲卒在孙孝哲的率领下,来到元氏城下。 孙孝哲本人骑着一匹黑色骏马,锦鞯金鞍,看起来无比华贵。 而孙孝哲本人也神气十足,用藐视的眼神看着元氏城。 孙孝哲比安禄山的义子,更受安禄山宠信。 因为他的母亲由于颇有姿色,和安禄有一腿。 孙孝哲也很上道的表示自己对安禄山的“孝顺”,再加上契丹人的身份,他自然而然被安禄山倚重。 “我等奉旨讨逆,城上的县令还不开城投降,想抗旨吗?” 孙孝哲跃马上前,向陈礼喊道。 “谁是逆贼,你们心里清楚。大唐神器岂是你们能撼动的!” 陈礼反讽一声,然后吩咐左右:“用箭射他。” “咻咻咻……” 小县没有神箭手,哪怕五十步外,也无法命中孙孝哲。 “哼!冥顽不灵!” 害怕被箭矢射中的孙孝哲在亲卫盾牌的掩护下,调马离开。他冷哼一声,下达军令:“准备组合攻城器械,进攻元氏!” “启禀将军,末将愿领兵进攻元氏城。日中之前若不能破城,提头来见。” 一名叫做申子贡的叛军将领主动请缨。 他眼中满是狂热,他率部攻下,必然最先享受。 “破元氏城,申将军所部率先入城!本将再派遣五百渤海勇士助你。” 孙孝哲同意申子贡的请命。 但他为速得城池,又调一些渤海士兵。 靺鞨是渤海国的重要组成部分,只拥有十几万人口的渤海国,这一次足足派遣七千靺鞨骑兵助阵安禄山。 生长在白山黑水之间的靺鞨,是天生的勇士,个个骁勇善战。 城上的乡勇士卒,将雷石滚木准备好后,数十柄弓箭就绪,持长矛严阵以待。 他们的眼中都写满紧张的神色。 毕竟面对的是百战精兵。 而城下的叛军磨刀霍霍,他们从战马上取下工具,仅仅用半个时辰,就组装成云梯、攻城车和登城梯。 “儿郎们,元氏令是奸贼杨国忠的手下,冲上城池将他杀死,城池中的一切都是我们的!” “进攻!” 申子贡举起马刀,道出一个冠冕堂皇理由,又自相矛盾地向士卒许诺破城后任意掳掠。 最后一声令下,胡汉士卒眼中只有疯狂,他们抬着登城梯,披铁甲而上。 四门同时进攻,还有强弩掩护。 每一面城墙上,只有一百多守军,城池在摇晃。 “咻咻咻……” 零星的箭矢,根本不能使叛军有丝毫停顿。 “铛!” 靠近城墙的时候,叛军将登城梯钩在垛口处,装备精良的叛军如饿虎扑食一样,持盾牌向城墙上攀爬。 “嘭!” 石块落下,砸落一人,还有更多的叛军。 数十步外,叛军的强弩雷发,不少守军还未将雷石滚木举起来,就被弩矢命中,血洒城墙。 叛军还在源源不断地从各段城墙涌来,云梯一架架竖起来,更方便攀爬。 偶尔登上城墙,被长矛捅下去。 有疯狂的叛军士卒不用盾牌,只持长矛攀登。 这些百战沙场的精兵,一手扒着云梯,一手与城墙上的士卒对刺。 “噗嗤!” 即便叛军身处劣势,但在对攻之中,往往是叛军占据优势,守军死伤越来越多。 再坚决的眼神,也无法弥补实力的差距。 “挡住!杀叛贼!” 元氏令陈礼持长枪大喊,他身先士卒,亲身参与战斗,连嗓子都喊哑了。 “杀!” 陈礼在又一次喊杀之中,将一名叛军从云梯上刺下去。 “噗嗤!” 但城墙之下,弩矢如蝗,陈礼露出身形后,一支弩矢穿过垛口,命中陈礼的肩膀。 “明府……” 麾下的县兵大喊,连忙将倒在地上的陈礼往后拖。 “不要管我……拦住叛军,别让他们上来。” 伤势严重,陈礼忍住疼痛,面色狰狞向麾下说道。 这个时候,城墙上所有人都要进入战斗状态。 可是元氏县只有皮甲,没有铁甲。 只有弓箭,没有强弩。 只有刀矛,没有大锤和陌刀。 在实力不成正比的攻坚战上,败局已定。 如狼似虎的叛军仅仅在开战半个时辰后,就跳到城墙上。 先登者颇有勇力,他一手持盾,一手握刀,左劈右砍,鲜血四溅。 先斩常平新兵百总,再杀县兵统领。 在先登者的掩护下,越来越多的完成攀登。 北面城墙已然失守。 其他三面城墙失守只是时间问题。 陈礼身边的士卒已经全部战死,他一手捂着不断流血的肩膀,一手支撑着长枪站起来。 “噗嗤!” 叛军不会怜悯一个受伤的人,他们不知道陈礼是县令,一矛将陈礼钉死在城楼的柱子上。 当长矛从胸前抽走,陈礼眼睛瞪大,死不瞑目。 他尽力了! 所有的守城士兵,都被叛军残忍杀害,哪怕投降也不放过。 一个个头颅,被叛军从城墙上抛下去,血液像小河一样流淌。 “哈哈……封闭四门,尽情劫掠!” 看城已破,孙孝哲大笑一声,接下来是胜利者的狂欢时刻。 孙孝哲为清夷军使,他不仅奢靡无度,本性十分残暴,爱好杀戮,纵兵取乐为常态。 所以他的麾下极度凶残,连靺鞨人看了都觉得自己是大善人。 李瑄所言的“率兽食人”,用以形容孙孝哲再合适不过。 在孙孝哲的命令下,叛军被贪婪和欲望蒙蔽心智,嗷嗷叫地冲入元氏城中。 城中的壮年多半战死,只剩下老弱妇孺,自闭家门。 “嘭!” 离城门最近的房舍最先遭殃,叛军一脚踹开房门。 他们最先找的不是粮食,也不是金银珠宝,而是人。 “你们这些叛贼……” 一名老者满脸热泪地拄着拐出来大骂。 “老东西!噗嗤!” 叛军一刀下去,这名老者倒入血泊之中。 而这叛军面无表情,仿佛杀死自己的同类,微不足道一样。 “啊……” 就在这时,传来一道女人的尖叫声。 这些叛军像是闻到腥味的猫一样,纵身冲向一间茅草屋。 只见一名妇人抱着一名十几岁的少女。 还有一名几岁的孩童,已经身首异处。 原来是一名叛军闯入以后发现她们。 十几名叛贼将这对母女围起来,任她们哭喊求饶,无动于衷。 当这些叛军一脸淫笑地走出茅草屋后,那名豆蔻年华的少女一丝不挂,没有气息,她的下身全是血迹。 而那名妇女头发凌乱,面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也没有一丝生气。 更多的叛军如恶狼一样冲入城池。 一时间,哭喊声、惨叫声响彻云霄。 街道上,巷子里,横七竖八地躺着百姓的尸体,鲜血汇聚成河。 一座座房屋里,尽是妇女的哭泣和叫声。 叛军奸淫掳掠后,携带着一袋袋粮食,钱币,赶着鸡鸭牛羊,连看门的狗都不放过。 房屋被点燃,熊熊大火吞噬着一切,曾经欣欣向荣的城池在叛军的铁蹄下沦为人间炼狱。 这就是战争! 发人冢墓,焚人室庐,掠人玉帛,壮者死锋刃,弱者填沟壑。 史书对安史之乱的描述,并不夸张。 元氏城惨烈传至其他郡县,许多贪生怕死的官吏,望风而降。 像陈礼一样有骨气的县令,多被残戮。 这些安禄山留下巨大的隐患,河北其他郡县太守,互相会盟,短时间内招募乡勇数万人,并且乡勇数目迅速膨胀,有截断安禄山后路之势,使得留守范阳的史思明、蔡希德不得不提前将兵南下,与河北诸郡战斗。 叛军烧杀抢掠,不降即亡,轻而易举越过常山郡、赵郡,大有直冲黄河,向陈留郡而去之意。 在这个时候,渔阳鼙鼓的声音与驿站快马一起,传至华清宫中。 …… 华清宫阙,缓歌慢舞。 李隆基依旧在飞霜殿中,欣赏着霓裳羽衣舞,陶醉不已。 杨玉环在众星捧月下,身穿霓裳羽衣,在乐师的演奏下,取悦皇帝。 她舞步轻盈,如红荷花一样在秋烟中摇曳,婀娜多姿的身材又有一种柔美,灵动多变。 就在李隆基美酒入口的时候,高力士不合时宜地闯入飞霜殿,并大喊:“停下!停下!” 两旁上百名乐师,各种乐器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没有乐器的节拍,杨玉环的妩媚身躯也停了下来,画帛衣袖自然垂落。 她如秋水般的眼眸望着高力士,觉得出大事了。 否则以高力士的稳重,不会如此冲动。 打扰圣人兴致是大罪。 她不自觉抚摸着胸口,十分担心,她害怕是关于李瑄的不好消息传来。 李瑄在异国大病,让她提心吊胆,难以入眠。 她一次次在华清宫的佛堂中焚香祷告,希望李瑄能霍然而愈。 “力士,你干什么?” 李隆基把酒杯往玉案上一磕,向高力士质问道。 他圆目怒瞪,如果高力士不给他一个解释,他一定会惩罚高力士。 就算再大的事情,也不能打破他的霓裳羽衣舞。 “圣人,安禄山反了,他率领大军南下,在七天前的时候,前锋已至博陵。” 高力士心急火燎地向李隆基说道,并上台将奏书呈给李隆基。 由于李隆基要安稳渡过这个冬天,所有密奏和奏书,都要交给高力士观看。 十万火急的消息,才需要交给李隆基。 “什么?” 李隆基面色大变,观看奏书。 是博陵太守的求援信件,边境告急。 虽然已知道安禄山心生异志,但安禄山突然起兵进入中原,让李隆基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还有一种不受控制的惶恐。 安禄山手握重兵,且已经收服胡人。 那些骄兵悍将,所过之处,哪能秋毫无犯呢? 他终于意识到兵灾是最大的灾祸。 什么洪水、雪灾,在兵灾面前不值一提。 盛世一旦出现大叛乱,还能被称为盛世吗? 他还会被后人所称赞吗? “圣人,您要振作,国家危难之际,要注意身体啊!当迅速召集文武,商议对策。那安禄山不过是一个杂胡,辜负圣人的信任,迟早会死无葬身之地。” 高力士向李隆基安慰道:“我大唐百年基业,不可撼动!” 此时是李隆基最脆弱的时候,安禄山彻底撕破脸皮,让他想起这几年对安禄山无节制的纵容。 安禄山要什么,就给他什么。 空白委任状。 蕃将代替汉将。 将劝谏安禄山谋反的大臣绑到范阳! 朕自保之,卿等勿虑也。 这句话刺耳的话,在他脑海中回响。 “传旨文武大臣到右朝堂。” 李隆基终究是一代帝王,他把自己的不堪忘掉,向高力士吩咐道。 “遵旨!” 高力士立刻离开,让监礼官去通知文武大臣。 李隆基也准备更衣。 换上龙袍后,他觉得自己还是掌控天下的君王。 安禄山能掌控的,不过两镇。他集合河东、河西、朔方、陇右,以及中央禁军,再招募一些乡勇新兵,可以轻而易举擒拿安禄山。 李隆基心里想着,逮到安禄山一定将其千刀万剐。 “玉环不必忧虑,朕还是天子,是天可汗。” 李隆基离开飞霜殿的时候,安慰杨玉环一声,让她不要多想。他的江山依旧稳固。 “妾身愿圣人早日扫平叛乱。” 杨玉环听到此消息后,松一口气,内心深处无比愧疚。 安禄山是她干儿子,她相信安禄山,以为他没有心机,为他说了不少好话。 她的堂兄们,她的姐姐们穷奢极欲。 她是祸国殃民吗? 睿智英武,爱憎分明的李瑄,又会怎么看她呢? 在杨玉环的目光下,李隆基走出飞霜殿。 “呼……” 殿外台阶,一股寒风吹来,如刀子一样,让李隆基身子一缩。 原来外面如此寒冷。 他回望一眼温泉拱卫的飞霜殿,坐上自己的龙辇。 没想到至华清宫的第一次朝会,以这种形式发生。 文武百官,在华清宫的右朝堂上,乱成一锅粥。 监礼官已经将安禄山起兵南下的消息告诉众大臣。 老臣们悲呼,不能自已。 大臣们面面相觑,毫无头绪。 只有杨国忠老神地站着,等待李隆基驾临。 仿佛一切都在杨国忠掌控之中一样。 “陛下至……” “拜见陛下……” 李隆基到来后,大臣们起身拜道。 “想必你们也知道了,安禄山这逆贼造反,来人,将安庆宗这贼子处死。” 李隆基一到朝堂,就破防准备杀死安庆宗。 他又觉得不解气,又令道:“将荣义郡主一并处死。” “遵旨!” 禁军领命离去。 文武百官大惊失色,将安庆宗处死,他们可以理解。 毕竟安禄山反叛,罪无可赦。 但荣义郡主是前太子李瑛的女儿,是李隆基的孙女啊! 李隆基为掩饰自己的过错,眼睛已经红了。 将李瑛杀死,再把李瑛女儿杀死。 这简直…… 但没人敢劝说李隆基。 “右相,安贼到底有多少兵马?需要如何调动能战胜他。” 李隆基向杨国忠说道。 “回圣人,可以肯定河东军不会听从逆贼安禄山调遣。平卢节度副大使吕知诲忠于朝廷,应该也不会听从安禄山的军令,最起码可以掌控一部分平卢军。” 杨国忠向李隆基回答道,重点强调安禄山离心离德。 河东军不听安禄山的,这人尽皆知。 但他也不想想,如果安禄山没有掌握平卢军,他能调动靺鞨、室韦等诸胡吗? 他敢不顾后方将兵南下吗? 平卢军或许有一部分不听安禄山的,但绝大多数,一定唯安禄山马首是瞻。 历史上是留守在平卢的一小部分平卢军见势不妙,出现内讧,让大唐趁机掌控平卢军老巢,包了范阳的饺子。 “启禀圣人,河北之地,百年无战事,民不知兵,武备松弛。一定难以挡住安禄山南下,当迅速调集重兵,阻碍安禄山渡过黄河。然后令河东军出井陉围剿叛军,则国家无虞。” 但杨国忠话音刚落,武部尚书高仙芝忍不住出列,向李隆基禀告道。 他平时是透明人,不怎么说话。现在国家有难,他作为朝堂上最精通兵法者,不得不发话。 高仙芝也看到他重掌兵权立功的机会。 只要阻碍安禄山渡过黄河,他认为可以轻易平定叛乱。 “高尚书只是知兵,而不知形势。” “陛下,臣断定安禄山只是一人叛乱,麾下大多数将领和士卒,都不想冒生命危险造反,不下十天,必会把安禄山的首级传至长安。” 杨国忠信誓旦旦地说道。 他的话让群臣大惊失色,安禄山拿空白委任状收买军心,部下怎么可能不听他呢? 杨国忠自以为是,他起初还很担心安禄山叛乱,但经过幕僚的仔细分析后,他觉得安禄山一个杂胡不成气候。 只要安禄山一死,西面的李瑄再病死,天下间就无人敢与他作对。 “回圣人,安禄山狼子野心,谋划多年,他身边的士卒都是燕云劲卒,又多有胡人,万不可掉以轻心。” 高仙芝焦急地道,不顾礼仪。 “臣早就知道胡人靠不住。安禄山一个杂胡,是无根之萍,这种人不可能成气候。更何况陛下威加海内,即便安禄山再收买人心,士卒还是心向圣人。” 杨国忠看了一眼高仙芝,然后向李隆基拱了拱手。 他很不爽高仙芝跟他作对,开口就是“胡人靠不住”,暗指高仙芝是高句丽人。 直到现在,他的言语都充满恭维。 “可以等待安贼首级被传送京师,但需要立即征调在关内、河南等郡的禁军,并招募良家士卒,前往洛阳、陈留抗敌。” 李隆基对杨国忠的话将信将疑,他没有全信,也要做好其他准备。 “圣人,臣愿意前往洛阳募兵,擒安禄山面见圣人。” 听李隆基一说,高仙芝大喜,主动请命。 “朕等待卿的捷报!” 李隆基看着高仙芝点了点头,他没有怀疑高仙芝胡人的身份。 这下,文武大臣才放心一点。 高仙芝虽比不上李瑄,但此时也是战无不胜的。 也正是听了杨国忠的忽悠,让李隆基以为平定安禄山很容易,没有第一时间从数千里外征调陇右、朔方、河西等军。 诸军分布零零散散,有的在高原山海之间,又需要准备粮草、器械,没有半年时间,不可能赶到长安…… 第三百七十章 誓师清君侧,天策军,九万骑兵入河西走廊 安禄山造反,惊战的不仅仅是皇帝和王宫贵族,还是平民百姓。 长安上下,一片惶恐。 安禄山南下,势必会影响到河南诸郡粮食向长安运输。 粮食、丝绸的价格再次飙升。 即便如此,有粮商深储粮食而不卖,大发国难财。 如杨国忠料想的事情并没有出现,十一月下旬,叛军已开始渡黄河。 叛军一路烧杀抢掠,谁都知道,叛军已经没有回头路,不可能将安禄山的首级送到长安。 此时,高仙芝刚赶到洛阳,正准备招兵买马。 仅靠新兵肯定是不行的,大唐还有中央禁军。 这些禁军分布在京兆和河南诸郡,拱卫京师。 都知道北衙四军,和南衙十二卫。 但府兵制解体后,募兵制出现,禁军大体可以分为两类。 即以左右羽林军、左右龙武军为主的飞骑,也可称为“飞龙禁军”。 和以南衙十二卫为主的彍骑。 承平日久,战训荒废,大唐的彍骑虽然有十万余人,但战斗力一言难尽。 长安周围的京兆地区有彍骑六万六千人。 华阴郡六千,冯翊郡九千,扶风郡六千,平阳郡一千五百,河东郡一万两千三百,绛郡三千六百,河南府三千。 雎阳郡,陈留郡,临汝郡,弘农郡,河内郡,荥阳郡六地各有彍骑六百。 高仙芝携带华阴郡、河东郡的彍骑,共两万余人,作为自己的底子。 当高仙芝得知安禄山的前锋已经渡过黄河,到达陈留郡后,明白已经没有阻碍叛军于黄河的机会,只能迅速整训新兵,彍骑,打算在洛阳与叛军决一死战。 “安贼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渡过黄河呢?河北二十四郡,难道没有一个忠臣吗?学不了韦孝宽,就不能像羊侃一样为国战死吗?” 勤政务本楼,李隆基得知安禄山已经准备渡河的消息,悲忿不已。 平时一直显露存在感的杨国忠此刻唯唯诺诺,面对李隆基的愤怒,他头都不敢抬。 他害怕李隆基因之前的言论治罪他。 陈希烈一直是应声虫,唯唯诺诺。连李隆基都产生罢他的念想。 “启奏圣人,河北百多年无战事,缺少战马和盔甲,无法抵挡边军和胡人在常理之中。为今之计,当设立河南节度使,坐镇陈留,为高尚书争取招兵训练的时间。而且长安的飞骑、彍骑,也要迅速整训支援。洛阳是大唐的东都,不容有失!为以防万一,请圣人下令边境猛将回长安,统帅飞骑兵、彍骑,能调动的边军,需要尽快支援长安。” 韦见素见两位宰相支支吾吾的不吭声,主动出列说道。 他意在动全国之力,扑灭安禄山的叛乱。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他认为禁军的将领没什么本事,只有边军猛帅靠谱。 “右相,你认为呢?” 李隆基向杨国忠问道。 “臣附议。” 杨国忠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再也不敢多说了。 短短一个月时间,杨国忠感觉到文武百官对他态度的改变。 他低估了安禄山,没想到这个杂胡一眨眼到达黄河边。 沿途的郡县太废物了,竟不能多阻碍几天。 “令陈留太守张介然为河南节度使,以陈留、荥阳等六郡彍骑为主,郡兵为副,招募乡勇,死守郡城,拖延安贼至东都的时间。” “令河西节度使哥舒翰、朔方节度使安思顺,乘坐驿站快马回长安,率领京兆、冯翊、扶风等地彍骑、飞骑,与洛阳高仙芝汇合,共击叛军。” “令陇右节度使征调河西、陇右的劲兵精骑,立即出发,前来长安,镇压叛乱。” “再派遣特使到达波斯。若天水王病情有所好转,乘马车加速回长安,不需要西域的兵马,河陇精兵由天水王统帅。” 战况危机的时候,李隆基脑子短暂清醒过来,下达一连串的军令。 “陛下英明!” 大臣们浑身一震,要如此,大唐一定能将安禄山覆灭。 河陇军是天水王的老部下,率领老部下,挥之如臂。 就看天水王的病情如何,这么久了,也未听到什么消息。 只有目光短浅的杨国忠,心中依旧在咒骂李瑄病死。 他认为援军一到洛阳,安禄山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安禄山起兵是自寻死路,如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 “启奏圣人,现回纥臣服,北面无忧,胡人不敢南下牧马。可派遣大将率领朔方军、河东军,向东出井陉进攻河北,直捣其老巢范阳。” 裴遵庆向李隆基拱手说道。 趁杨国忠势弱,大臣们可在此时发表意见。 国家危难,忠臣义士忍不住挺身而出,不再害怕杨国忠。 “安思顺回来后,谁能担起重任?” 李隆基觉得这是好办法,让安禄山首尾不能兼顾。 “回圣人,臣监察朔方的时候,发现原朔方兵马使郭子仪善于治军,深受士卒爱戴,可担此大任。只是郭将军的母亲于去年去世,郭将军正在家中守孝。” 裴士淹向李隆基举荐道。 “臣也听说过郭将军,他戍边三十多年,在天宝元年左右屡立战功,被提拔为军使。边塞平静,也能深得军心。” 陈玄礼也举荐郭子仪。 “国家危难,当夺情启用郭子仪,封郭子仪为卫尉卿、安北副大都护、灵武郡太守,兼朔方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率领朔方军,东讨安贼!” “另迅速派遣使者探查河东诸军的消息,看看是否可堪大用。” 李隆基下召道。 这种情况下,停止守孝,是符合常理的。 一旦功成名就,没有人会说郭子仪不孝顺,反而会大加赞赏郭子仪。 在李隆基心底,已经不想再用朔方节度使安思顺。 哪怕回到长安率领彍骑、飞骑,也不可能再给安思顺主帅之职。 他没忘记安思顺是安禄山的兄长。 之所以没直接杀死安思顺,是因为在天宝十三载的时候,安思顺多次上奏安禄山要谋反。 他以为是兄弟俩生了矛盾,所以没有相信安思顺。 现悔不听安思顺之言。 商量好大事后,李隆基让大臣们退下,他自己要好好静一静。 这次与大臣们的商议,无形中削弱了杨国忠的权势,让大臣们心中有了底气。 在这种政治格局之下,太子李亨终于崭露头角,准备站在历史的舞台上。 他开始令心腹宦官李静忠(后改名李辅国),以他的名义,暗中拜访王公大臣,对他们进行拉拢。 眼看就要老去,他不甘心当一辈子没有丝毫权力的太子。 在李隆基掌握权柄的时候,太子不仅没有部曲,甚至连参与朝会的资格都没有。只能离开东宫,去十六王宅和皇子们住在一起。 李隆基的昏庸,致使安禄山叛乱,失去河北,又宠信杨国忠、五杨,尽失人心,让李亨看到自己上位的希望。 当李亨得知郭子仪准备统帅朔方军的时候,又派遣心腹宦官程元振去见郭子仪,并带着他的亲笔信,陈述国家危难,和身为太子无处施展抱负的无奈。 李亨是最希望洛阳前线再败的一个人。 他已经做好接替皇位的准备。 最好的结果,就是李隆基能意识到自己的过错,主动禅让,安享晚年。 …… 在哥舒翰和安思顺回长安之前,京兆地区彍骑已经开始征集。 拱卫长安周边的彍骑虽还有六万六千,但比其他地方的彍骑质量更差。 几个月难得训练一次,盔甲已经穿戴不上。 大多数南衙禁军彍骑在长安坊市当摆摊的商贩,还有一些成为市井之徒,更有成为达官贵人的随从。 朝廷的征召,让这些号称“禁军”的人一脸懵逼,他们都忘了自己是禁军。 想着要穿着盔甲、拿着兵器与凶残的叛军交战,他们甚至出现出逃的情况。 关键是朝廷禁军制度混乱,一时间还找不到逃兵。 无奈之下,朝廷只能打开府库,赏赐丝绸,才稍微稳住军心,又招募一些平民百姓,充入彍骑之中。 但在不知不觉中,府库中的丝绸、钱财,已没剩多少。 …… 龟兹城。 在安禄山叛乱传出的当天,罗兴就派遣快马,将消息传递至龟兹城。 李瑄确定与历史上安史之乱的时间不怎么相差,并开始部署。 十一月下旬,安西的僚属、将领、诸国之王,被李瑄召入大都护府的议事厅。 “诸位,本王刚得到消息,安禄山从范阳起兵,正迅速南下。我怀疑他会采取直取东都的战术。” 众人齐聚一堂后,李瑄开门见山说道。 李瑄从未以“本王”自称,这一次他自称本王,意味深长。 安禄山反了! 满堂文武皆惊,天水王真料事如神。 如果安禄山未谋反,天水王闭塞前往河西走廊的道路,迟早会暴露。 “李帅,现安禄山叛乱,正是出兵斩杀杨国忠的大好时机,您下命令吧,麾下将士已经准备好。” 于阗军使卫伯玉向李瑄请命道。 他是李瑄一手提拔,誓要跟随李帅干大事,名留青史。 卫伯玉的态度,也是李瑄麾下将领的愿望。 在这方面,西域将领的心思统一。 “本王准备在两日后,率领至龟兹的大军飞奔至玉门关,诸位觉得如何?” 李瑄看到将领们的态度后,十分满意,将早已计划好的事情说出。 早在十月的时候,碎叶军、于阗军、焉耆军、长城军,就已经来到龟兹城外。 多出编制的一万士卒,李瑄分别成立疏勒军,播仙军。 提拔白孝德为疏勒镇守使,郝廷玉为播仙镇守使。 又提拔四名副使,增加职位。 李瑄的一万亲卫,正式被命名为天策军。 由裴璎为天策军统帅。 天策军分两部,薛错为左部将领,还在长安的罗兴为右部将领。 另外,西域三十六国又组合出一万骑兵,由于阗王尉迟胜率领,跟随李瑄出发。 还有数万安西诸国步兵,负责维稳粮道,看守俘虏。 李瑄此次逐鹿中原,安西只剩下柘枝军和葱岭军未调动。 安西诸军,留下戍堡、守捉五千余人。 葛逻禄、突骑施诸部等骑兵,李瑄未召唤。 一是需要这两军帮助波斯王国抵抗大事,二是葛逻禄汗国,提防回纥。 回纥坏李瑄好事的时候,李瑄就会传令施利进攻回纥西部。 现在施利建立汗国后,被封为怀恩可汗。 “回李帅,现是不是太急了一点,可以稳坐钓鱼台,再等一等长安传来的消息。” 封常清向李瑄回答道。 他认为需要确定安禄山度过黄河后,才是他们的最佳时机。 一旦叛军度过黄河,就能牵制住大部分彍骑、飞骑,以及河东军。 不久前,封常清刚从柘枝城回来,李瑄欲清君侧的消息,虽令他难受,但在李瑄劝说下,封常清接受。 大唐需要如天水王这样的人主持大局。 封常清爱读《春秋》,有高远的志向,李瑄站在更大的舞台上,使他有无限可能。 “燕云铁骑,非浪得虚名。更何况安禄山还有六胡州和奚、契丹、靺鞨等诸胡相助。朝廷禁军荒废日久,不堪一击。哪怕韩信白起在世,也不可能率领禁军打败叛军。” “朝廷会在战事失利的时候,召集河西、陇右的边军平叛。本王在河西、陇右军中还有威望,且旧部甚多,可以赶在朝廷征兆河陇兵马之前,掌控河西、陇右大军。如此才能确保匡扶唐室。” 李瑄将自己的想法说出。 历史上,封常清去洛阳时对战叛军可谓屡战屡败。 这不是封常清无能,领着一群没经过训练的新兵,和一群如酒囊饭袋一样的禁军,能打过叛军那才叫奇怪呢! 李瑄从未轻视过燕云铁骑的威力,燕赵一带,民风彪悍,自古不乏勇猛之士。 更何况安禄山采取放纵士兵奸淫掳掠,这使得叛军战斗力最少提升一个档次。 李瑄在河陇的老部下,之所以那么多“二五仔”,就是因为历史上河陇军在与范阳平卢军碰撞之下一败涂地,导致有许多将领投靠安禄山。 虽然有李隆基微操的原因,但叛军以少胜多,战斗力是实打实的。 李瑄要赶在河陇军前去平叛前,将河陇军截留。 河陇军是李瑄的根基之一,不能失去。 这也是李瑄策划李适之和兄弟姐妹们逃离长安的原因。 一旦李瑄掌握河陇军的事情泄密,杀红眼的李隆基,会像是处死安庆绪和荣义郡主一样,处死李适之和李奕。 “我等听从李帅的安排。” 封常清对李瑄自愧不如,他会反驳别人,但他不会怀疑战无不胜的李瑄。 与李瑄谈论军事的时候,封常清总是被李瑄的胸襟和战略眼光所折服。 李瑄的彪炳战功,古代的名将都难以企及。 “龟兹王,焉耆王,疏勒王,你们也知道我此去长安会如何。我希望你们能约束自己的兵卒,管理好自己国家,听从大都护府的召令,使西域安稳。” “如果我兵败身死的消息传来,你们可自作主张。我不希望我活着的时候,安西北庭会出现动乱,否则严惩不贷。” 李瑄向龟兹王白霸等王说道,这是在警告他们。 他只要活着,这些国家老老实实,充当大唐的后勤。 李瑄最放心的是于阗国。 因为尉迟胜已向他表忠心,一旦出兵玉门关,他就会将王位传给弟弟尉迟曜,他本人作为一个将领,为李瑄统帅好一万西域骑兵。 让这一万西域骑兵成为天水王的尖刀,像安西北庭军一样骁勇善战。 “天将军放心,您的伟大绝无仅有,您的神威盖世,受世人所崇拜。我们对您的忠诚,像是高山一样,永不动摇。我们国家的勇士会拼尽全力,助您完成大事。等您再次执掌权柄,我们会相约到长安拜见天将军!” 龟兹是西域最大的国家,白霸代表诸王酋长起身向李瑄表示到,看起来一片赤诚。 李瑄要是死了,他们肯定要自寻出路。但只要李瑄活着,他们皆不敢有异心。 “清臣,大军启程后,开始向敦煌城运输粮草、牛羊牲口。任何胆敢不听命令者,先斩后奏。” 李瑄又向颜真卿吩咐道。 粮食先运送到敦煌,再顺着河西走廊,向凉州城转运。 虽然其间会消耗许多粮食,但他只需要支撑一年,他还会从其他渠道获得粮食。 “遵命!” 颜真卿拱手说道。 这大半年里,他已经转变心理,辅助李瑄到底,哪怕死去,也无怨恨。 已如李瑄所料,安禄山叛乱。 天下一定需要李瑄这样的人重整山河,再现盛世。 “诸将僚属,各司其职。此时此刻,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完成清君侧,凌烟阁上,会有你们的姓名,也会如陈平、曹参一样在史书上单独列传。封侯拜将,光耀门楣。” “我们为大义,是为正义之师!入玉门关后,诸军约束军纪。奸淫掳掠者,斩!” “传令下去,任何士卒可向我举报违法军纪者,一旦证实,官升三级,赏赐十金……” 李瑄站起身来,言语铿锵有力地说道。 他既许诺荣华富贵,又要求严肃军纪。 李瑄对士卒的厚赏,是古今未有的。 只要有能力,哪怕是一刚入伍的小卒,都能封侯拜将。 “誓死效忠李帅!” 大堂中的将领、僚属面容一凛,齐声说道。 散会以后,李瑄吩咐后勤,连续两天,犒赏三军。 他还会将从波斯得到的金银珠宝运送到凉州城,随时会赏赐有功劳的士卒。 李瑄在这期间,又召来柘枝镇守使鲁炅、葱岭镇守使论惟贞,吩咐一些事宜给他们。 等李瑄稳住局势以后,会派遣一名大臣,到河中坐镇调度。 李瑄认为颜真卿是非常有才干的,也有军事才能。 他又对颜真卿交代关于波斯帝国的事情。 一旦大食帝国进攻,颜真卿不需要请示,直接向葛逻禄、突骑施诸部传达命令,与葱岭军、柘枝军、河中联军一起进入波斯支援。 李瑄给予波斯军队数千套锁子甲,三千具淘汰的擘张弩。 希望波斯军能多抵抗一段时间。 当然,这些军资不是没有代价的,波斯用大量的粮食和铁铜换取。 颜真卿深感李瑄对他的信任,发誓拼尽全力,让李瑄没有后顾之忧。 北庭都护府那里有颜杲卿主持,也不需要过多担心。 十一月二十五日,龟兹城外原野上飘荡着雪花,似玉屑一样纷纷扬扬。 清晨,李瑄身披帅甲,在亲卫的拱卫下,最后一次犒劳全军。 完毕以后,他慷慨陈词,陈述出兵的迫不得已和无奈,并许诺这次战后,会出现几百个将军,会从跟随他士卒中挑选。 士卒都很振奋! 李瑄赏罚分明,早已深入人心,士卒认为自己只要立下功劳,就能成为将军中的一员。 心皆发誓,要在战场上拼命。 中午的时候,士卒们吃完烤羊肉,李瑄将袁思艺推出来,杀死祭旗,表示已经没有退路,也表达决心。 “啊……饶命!” “噗嗤!” 在袁思艺求饶声中,亲卫的大刀落下,袁思艺人首分离。 “清君侧!清君侧!” “李帅天威!李帅天威……” 数万士卒的大喝,惊空遏云。 那回荡的声音,飘荡愈来愈远…… 整个龟兹城都在战栗。 商人都知道,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就要来临,他们短时间内将生意低迷。 “出发!” 李瑄下达军令。 由碎叶军使来瑱率领碎叶军先行出发。 来瑱本和郭子仪一样在家守孝,经李瑄劝说,重入军中。 中军紧随,只是前军以急行军的速度与中军拉开距离,并派遣轻骑探马,截留任何从玉门关、阳关进入的人员。 包括李瑄的天策卫,西域骑兵在内,一共五万骑,皆有马匹,并携带干粮、牛肉干。 其中李瑄的亲卫,一人双马。 其余军大多都有百分之三十的备用马。 新修建至玉门关的道路上,存储有粮草,士兵们停留的时候,可以补充食物。 李瑄计划最少日行一百二十里,尽快到达玉门关。 此行跟随李瑄的还有封常清、岑参、刘眺、独孤峻等上百名僚属。 这些僚属许多都是进士明经出身。 只要千里迢迢投靠李瑄,他都会接纳,哪怕没有位置,也会引为门客。 留在安西北庭的僚属也有数十人,他们与一些刀笔小吏负责西域的正常运行。 李瑄骑在白马上,在道路旁目送士兵离开。 前军以后,是中军骑兵快步奔行,他如风雪中的雕像,岿然不动。 身上落满雪花! 士兵们看到屹立在雪中的李帅,更加动容,充满斗志。 直到两个时辰后,所有的骑士和工匠、军医等车队才从李瑄身边经过。 李瑄没有第一时间跟随中军步伐,他让天策卫不要跟随,独自骑着白马,到达龟兹城东门之下。 城楼上,裴灵溪、姜月瑶等女在目视着向城门而来的夫君。 远方密密麻麻的骑兵如一条长龙一样,向雪雾的深处挺近。 天地一片白色,只有白马上,身披盔的李瑄。 他们互相凝望,彼此深情。 李瑄没有下马,没有言语,眼中诉说着一切。 少顷后,李瑄向裴灵溪、姜月瑶等女挥了挥手,然后调马离开。 望着李瑄的背影,她们泪眼婆娑。 再次见面,也不知什么时候。 随着颜真卿等僚属的回城,一排排马蹄印,很快就会被风雪抹平。 与龟兹聚集的大军出征的同时,远在天山。车神塞、李嗣业、刘单、程千里等率领经略军、龟兹军、瀚海军、天山军、伊吾军,共计四万士卒,东进向伊吾。 之前这些士卒一直在天山牧马,现战马膘肥体壮,正是出山的时刻。 北庭和安西差不多,只在北庭三军中挑选五千士卒留下,防备北方的胡人小部落打秋风。 在天山和瀚海一代,有不少汉族百姓,李瑄要为他们的安全负责。 整个西域正规军八万骑,附属军一万骑,足够李瑄的预期。 更多的仆从军,让他们充当后勤。 …… 风雪数日而停,但大军马不停蹄,他们棉衣御寒,路有补给,只是速度比料想中的稍慢一些。 毕竟携带着大量的盔甲兵器和箭矢,还有众多工匠、军医随行。 十二月上旬,风和日暖。 “距离玉门关还有多久?” 一天行进,在沙漠戈壁上安营扎寨后,李瑄向行军司马王滔询问道。 “回李帅,我们已经在伊吾南面,距离玉门关还有二百里距离。” 王滔向李瑄回答道。 “令车将军南下与我军在玉门关外汇合。” 李瑄下达军令。 “遵命!” 王滔领命。 “报….…启禀李帅,前方探马截住朝廷特使。” 就在这时,传令兵来报。 “特使?带上来!” 李瑄眉头一皱,吩咐麾下将朝廷特使带到他的面前。 之前李隆基也派遣过一次使者,还让御医到波斯。 但是那些人还未到龟兹,就被李瑄囚禁了。 李瑄又逼迫使者向李隆基写密奏,启动驿站系统,送至长安,以麻痹李隆基。 半个时辰后,在羽林军护卫下的使者,被带入大帐之外。 此使者名为朱光辉,是李隆基亲信的内常侍。 他在一路上看到无数准备安营扎寨的骑兵,人喊马嘶。 西域兵马怎么会距离玉门关这么近? 他听说要带他去见天水王,更不明白天水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朱光辉下意识以为天水王病已好,出兵平叛而来。 “使者请,李帅正在大帐等候!” 在李瑄的大帐外,亲卫示意朱光辉进入。 只是特使前来,李瑄竟然不出来迎接,让朱光辉非常不悦。 古往今来,天子的使者来到,地方的长吏,必然要亲自迎接。 于是朱光辉在大营外整理仪容,进入大营之内。 营内,有四名亲卫带刀,还有几名随军、典军坐在一旁,记录行军之要。 在大营最深处,李瑄看着大唐的地图,背对着朱光辉。 仿佛不知道特使已入营寨。 此情此景,让朱光辉非常尴尬。 天水王虽然厉害,但他是天子特使,就算看不起他,也应该对天子尊重啊! 沉默片刻后,朱光辉为维护形象,鼓起勇气厉声喊道:“天水王,圣人有旨,还不拜礼接旨!” 话音落,李瑄缓缓转身瞪着朱光辉。 朱光辉刚想再说,触碰到李瑄杀伐果断的森严眼神后,脊背生寒,不自觉地话语软了下来:“天水王,圣人让我向您传旨,询问您的病情。” “诏书拿上来!” 李瑄声音传出后,亲卫取走朱光辉手中的诏书。 意识到事情不对的朱光辉,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李瑄打开诏书,上面是李隆基对李瑄的问候,让他先暂停西征大食帝国,如果能赶路,立刻回乘车回长安平叛。 李隆基用一种“公不出山,奈苍生何”的语气,希望李瑄能带病出征,拯溺救焚。 “带使者和随行者暂居伊吾。” 李瑄看完诏书后,向亲卫吩咐道。 “天水王大病痊愈,可喜可贺,您有何答复,我好回去向圣人复命。” 朱光辉见亲卫过来,立刻大喊。 “你不需要再回去!” 李瑄淡淡地回复。 朱光辉一行人自然要被囚禁起来。 听到李瑄的话后,朱光辉双腿一软,是亲卫挟着,才未让他瘫倒。 他已经得到答案! 天水王出现在这里,居心叵测。 八成是和安禄山一样,背叛大唐。 相比于安禄山,天水王更为可怕。 但朱光辉注定无法将消息传回长安。 又两日后,大军距离玉门关仅五十里不到。 车神塞和李嗣业率领的北路大军,距离玉门关不到七十里。 李瑄没有让大军继续前进。 翌日清晨,他从天策卫中挑选五百铁骑,率领裴璎、薛错、封常清,以及几名随军迅速奔向玉门关。 上午,驻扎在玉门关的玉门军巡逻骑兵,发现李瑄的踪迹。 前来询问来历。 但他们发现来者是天水王后,震惊不已,立刻将消息传给玉门关守将。 到达玉门关下,守将出关迎接:“拜见天水王!” “不必多礼,想必你也清楚安禄山造反,我奉圣人之命,前往河南平叛。” 李瑄向玉门关守将说道。 他已经未领河西军八年,再加上哥舒翰中风,对河西军逐渐失去掌控力,准备先引大军入关再说。 “有天水王出马,叛军必望风而降,快开关让天水王进入。” 玉门关守将曾是李瑄的麾下,深知天水王的神勇,没有怀疑。 就这样,李瑄的五百天策铁骑,轻易进入玉门关。 到关城以后,一部分留下。 还有上百骑出关城,将从河西走廊入关的山道封锁。 玉门关守将以为天水王要火速离开,没想到并未走。 正当他好奇的时候,李瑄笑着发话:“数十里外,还有九万骑兵,我在关城中等待他们到来。” 此言一出,玉门关守将十分震惊! 听说天水王远征波斯。 安禄山叛乱的消息刚传到玉门关,据说是十一月上旬起兵的。 现在才十二月上旬,安西的兵马怎就出动呢? 还是九万铁骑! 这多么兵马前来,节度使未通知,说明也不知晓。 “要不要向军使和节度使汇报?” 玉门关守将试着向李瑄说道。 “杨国忠弄权,掌握飞骑、彍骑,我还奉圣人密旨诛杀杨国忠。你不要声张,士卒呆在关内,听候军令。” 李瑄见玉门关守将为难,拍了拍他的肩膀。 “遵命!” 事情已到这种地步,玉门关守将只能遵从。 他可不敢在李瑄面前造次,玉门关虽然有上千精兵,但李瑄是万人敌,他们加起来都不是对手。 从李瑄要诛杀杨国忠的话语中,他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不久后,铺天盖地的铁骑,出现在玉门关下。 数千轻骑先入玉门关,由郝廷玉率领,出关向敦煌方向奔行,先截断河西走廊至敦煌的道路。 如此,大量的铁骑才依次翻越山道,到达旷野之上。 玉门关的守军看到如此阵势,还能不明白吗? 河西军刚收到李隆基的诏令,整装待发前去平叛,许多军还未出发,李瑄就先行一步,进入河西走廊…… 第三百七十一章 李适之出逃长安,天水王收河西兵 镇守敦煌郡的河西主将为玉门军使荔非守瑜。 和节度使不同,军使会几年内进行一次调动。 荔非守瑜的箭术在河西军中无出其右,是名动天下河陇的骁将。 历史上的荔非守瑜在洛阳一人一箭抵挡安禄山的大军,一度将箭矢射中安禄山的战车,最终矢尽投河而死。 李瑄改变了荔非守瑜的命运。 然此次李瑄引兵入玉门关,风驰电掣。 玉门关毫无消息传出,等荔非守瑜反应过来时,数千轻骑已将敦煌通往晋昌郡的道路切断。 道路上设的栅栏,不可阻挡。 同时,李瑄又派骑前往阳关,将东西关门全部堵截。 玉门军驻扎在敦煌城周围,荔非守瑜立刻调动玉门军骑兵,让士卒备战。 大唐有铁律。 如果有大军行进、调动、路过,必回事先通知关隘,地方驻军,地方长吏。 有严密的通关文牒和调令。 这是规则所在,否则一律视为谋反。 荔非守瑜还找敦煌太守李瑔,确定这些骑兵没有任何敕令、诏令。 他又让探马去玉门关和阳关探查消息。 不久后,探马传出消息,有无数骑兵已通过玉门关,可以用在山满山,在谷满谷形容。 从军旗上,能区分来骑正是安西、北庭的戍边精骑。 荔非守瑜在不确定情况下,率领玉门军驻守敦煌城。 两日后,李瑄率领天策卫,先一步至敦煌城下。 黑云压城城欲摧,这座与李瑄有巨大渊源的边塞大城,如今陷入李瑄的兵锋之下。 “是天水王的大纛!” 城墙上的荔非守瑜看到李瑄的大纛后,面色动容。 他有过猜测,但不敢相信。 现确定是李瑄率领铁骑入玉门关,使荔非守瑜心中纠结。 荔非守瑜虽是羌族,但他是忠于大唐的。他们河西羌族荔非家的儿郎,世世代代为大唐效力! 哪怕之前安禄山被封为西平郡王,得玉麟勋章,他认为安禄山不配给天水王提鞋。 在荔非守瑜的目光中,身披黑色铠甲的李瑄独自一骑来到敦煌城前。 后方天策卫想要跟随,却被李瑄伸手制止。 但天策卫人人握弓,眼神锐利地盯着敦煌城,气势凝聚到极点,仿佛随时会冲过去一样。 就这样,李瑄在西城楼前数十步外停下。 城楼上的士卒无人敢弯弓引弩,哪怕知道天水王来者不善。 “守瑜,别来无恙!” 李瑄面带微笑,向城楼上喊一声。 “拜见天水王!” 荔非守瑜在城上向李瑄拱手一礼。 “拜见天水王……” 虽已有八年,但超过一半的士卒曾经跟随在李瑄麾下,对李瑄敬仰崇拜。 每每听到李瑄在西域传来的不世功绩,他们就心痒难耐,恨不得身在其中。 于是他们皆齐声喊道,惊断大雁。 “我奉圣人密诏,引兵铲除杨国忠,平叛安禄山,守瑜是想开城门与我在敦煌城把酒言欢,还是想在这里与我一论弓箭?” 李瑄又把这个幌子打出来。 精明的人知道李瑄是要“清君侧”,但普通士卒确实会相信李瑄是真要铲除杨国忠。 毕竟士卒也知晓杨国忠和五杨祸乱天下。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人们更相信天水王的节操! “天水王……” 荔非守瑜面红耳赤地大喝李瑄的爵位封号,能为大唐死节,不皱眉头。 他在士卒的注视下,偏移一步来到垛口,将自己的胸膛暴露,并缓缓举起自己的牛角弓。 而李瑄也摸向自己马上的强弓。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玉门军士卒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有头脑简单的士卒不解荔非守瑜为何向天水王亮弓? 有将士知道其间根源,但天水王曾“一箭破伏俟”,哪怕守瑜箭术再强,也远远不及。 更多的士卒心中矛盾、担忧! 荔非守瑜的手已经摸到箭囊,但他停顿下来,终究未将箭矢抽出。 “李帅……” 最终,荔非守瑜放下雕弓,如曾经一般,称呼李瑄为帅。 这也意味着荔非守瑜会毫无保留地打开敦煌城门。 也使玉门军士卒松一口气。 他们和荔非守瑜关系亲密,更不愿意与李帅为敌。 敦煌太守李瑔摇了摇头,荔非守瑜答应开城,他也没办法。 军使与太守互不属,品秩上他和荔非守瑜相差不大,李瑔不能制止,也不敢制止。 他是李渊兄长李湛的后代,也算是宗室,明白李瑄的入关,对大唐帝国来说雪上加霜。 身为敦煌太守,他清楚李瑄在敦煌的影响力,比他这个太守更大。 如果不出意外,河西、陇右其他军,也会像玉门军一样,被李瑄收伏。 届时二十万虎狼之师兵临三秦,朝廷该如何应对? 但李瑔脑子转得很快,敦煌作为李瑄入关后的第一郡,他们投降,应当很有前途。 一刻钟后,四门全开。 荔非守瑜和李瑔一起迎接李瑄入城。 “末将荔非守瑜,将全力帮助李帅铲除杨国忠,斩杀安禄山……” 见李瑄后,荔非守瑜半跪在地,向李瑄行礼。 “于吐蕃战斗时,将军勇猛,善骑善射,可惜回纥、吐蕃臣服,使将军未得大将军之职,现国家危难,内有杨国忠和五杨,外有安禄山渡过黄河,正是将军建功立业的好时机。” 李瑄将荔非守瑜扶起来,拉着他的手动情说道。 “末将一直怀念追随李帅驰骋雪域高原。国家不复往昔,正需要您这样的英雄出现。” 荔非守瑜不是笨人,能猜透李瑄的目的。 但李瑄姓李,是太宗皇帝的血脉,他相信李瑄使大唐帝国重返盛世。 他也能报答李帅提拔之恩。 “好儿郎!” 李瑄拍了拍荔非守瑜的肩膀,转向旁边的李瑔:“你是敦煌太守?” “回天水王,正是下官。昔日天水王变法的时候,下官还只是县令,但下官是新法的捍卫者,盼望着天水王能再度入相,拯救黎民苍生。” 李瑔再次向李瑄一礼,缓缓回答道。 “敦煌是好地方,政绩有了,能让百姓满意,都会身居高位的。不要如盛玉亮一样,使百姓道路以目。当年盛玉亮就是在这城门前,身首异处。” 李瑄语重心长地向李瑔说道,还不忘警告,让他不要忘记之前的敦煌太守。 敦煌绿洲,如同戈壁滩上的明珠。在天宝年间,敦煌的屯田和粮食收成,除了百姓和边军自给自足外,还有一部分能运送到西域、朔方。 这在边塞是非常罕见的。 另外,敦煌绿洲之内,党河两畔,还有不少果园。 畜牧业虽比不上武威郡、张掖郡,但也算不错。 在李瑄的计划中,敦煌要成为一座大城,连接西域,并发展手工商贸。 使大唐更有力地去控制西域。 “下官明白,一定听从天水王的教诲,使敦煌百姓安定。” 李瑔诚惶诚恐地回复道。 在这非常时期,他不敢在敦煌乱搞。 想招募乡勇,对抗李瑄,敦煌百姓一定不会跟随。 李瑄下令天策卫在敦煌城周围驻扎,休整一段时间,等待长安的消息。 切断丝绸之路的士卒,打起玉门军的旗号,以围堵胡贼的名义,禁止任何人通行。 李瑄已得到消息,阳关被车神塞兵不血刃地拿下,换守成西域士卒,使李瑄彻底掌握主动。 与荔非守瑜和李瑔一翻交谈以后,李瑄进入敦煌城中。 敦煌百姓得知天水王亲自率兵平叛而来,不再害怕,纷纷从屋舍中跑出来。 街道两旁,百姓们簇拥而立,眼中满是炽热与期待。 孩童们骑在大人的肩头,挥舞着小手,想看看大人们一直提起的天水王。 王这个字,总是令少年憧憬。 老人们则颤巍巍地拄着拐杖,伸长了脖子,他们经历天水王对敦煌的贡献,在他们心里天水王是无私且伟大的。 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欢呼的时候,代表着李瑄已经入城。 虽身份不同,但李瑄卸去防备,异常亲民,主动问候老人。 看着更加成熟英武的李瑄,敦煌百姓热泪盈眶。 “天水王,我要加入您的军队,随您一起平叛……” “老夫要将儿子送到天水王军中,为国效力……” 不断地有人高喊要加入李瑄的军队。 “明日本王在敦煌城外,招募乡勇,有意者可前去报名。每年军饷为绢十二匹。” 李瑄正有此意,承诺明日召兵。 他要招募一定兵马,在河陇训练,作为预备队。 既然是夺权,要面对众多敌人,如果没有充分的准备,不利于计划的施展。 他面对的是强大的燕云铁骑,牺牲的士卒,要及时补充。 而且在河西、陇右,陈列新兵,还可以随时应对来自吐蕃和回纥的威胁。 李瑄没忘记吐蕃帝国和回纥汗国,是在大唐安史之乱后崛起。 特别使吐蕃,还是玛祥·仲巴杰与恩兰·达札路恭当政,即便吐蕃远远没有历史上的实力,但李瑄觉得他们不会放弃大唐内乱的机会。 历史上哥舒翰已经占领青海,以及大非川一带,至大积石山一带的领土。 但由于朝廷抽调太多陇右河西士卒平叛,使塞上戍堡和城池缺乏士卒守卫,供给不足,给吐蕃可乘之机,夺去河西、陇右十几郡,攻破长安。 一自萧关起战尘,河湟隔断异乡春。 汉儿尽作胡儿语,却向城头骂汉人。 李瑄不会让这种画面再次出现。 “回李帅,朝廷下令河西军前去平叛,现歌舒大帅被召往长安,乌怀愿知节度事,他令我们玉门军出步骑三千,前往长安……” 在玉门军府衙,荔非守瑜向李瑄阐述当前的背景,以及朝廷的军令。 他直呼乌怀愿的姓名,是因为众所周知乌怀愿投靠杨国忠,所以才得到高位。 乌怀愿虽也是河西羌族,但荔非守瑜很看不起这种人。 “从粮草辎重准备到行军,最少一个月时间。哪怕最快的赤水军,也需要明年三月份才能到达长安。” 李瑄心中估算着日期。 最好能在河陇军出兵前摊牌。 他与罗兴约定的时间是十二月下旬,临近过年之际,将李适之、李奕、姜度、裴泛等接走。 那就再等几天,向昌平郡行进。 如昌平、酒泉,面积广大。 一旦到达那里,想出其不意封锁,较为困难。 但李瑄可以在到达凉州城前,将豆卢、宁寇、建康、墨离等军收服。 还有河西走廊周围的吐谷浑、鲜卑诸部、河西回纥、思结、浑部等部落。 这些河西诸胡对李瑄将来经营河西非常关键。 …… 十二月,安禄山渡过黄河后,立刻让田承嗣和李宝臣对陈留郡城浚仪(今开封市区)发起进攻。 即便河南节度使张介然收拢一部分彍骑,招募乡勇,依旧不堪一击。 仅仅两天不到,郡城告破,张介然以身殉国。 虽然张介然战死,但守城的士卒绝对是不合格的。 在叛军完成先登以后,守城的唐军只是稍微抵抗,就向叛军投降,丝毫不顾城中百姓的遭遇。 以至于最后出城投降的彍骑、郡兵、乡勇超过七千人。 浚仪城外的道路,都被密密麻麻的俘虏挤满。 “田将军和李将军是虎将,攻下陈留有功,赏赐他们黄金五百两,丝绸千匹。” 安禄山坐着他的那豪华战车到来后,检阅数千名投降的唐军,非常得意。 攻下重军守卫的浚仪城,使安禄山更有信心。 东都洛阳即将显现在他的面前。 “郡王,为了大局,不能让士卒再烧杀淫掠,这里离洛阳太近,恐失去人心。” 谋主严庄向安禄山劝说道。 看士卒的架势,免不了再进入陈留奸淫掳掠。 严庄是想治理天下,像萧何、张良一样,自然知道暴戾之师,后患无穷。 之前在河北,要调动士卒士气,他无法劝说,现在不能再如此任性。 “难道要亏待将士们吗?” 安禄山听到严庄的话后,面露不悦。 他以前领兵作战的时候,不都是这样? 士卒要是没有奖励,怎么能以一当十,战无不胜呢? “郡王要是想当皇帝,就必须这样。得民心者得天下。” 严庄继续劝说道。 一个胡人,还是杂胡。没有庞大的族群作为基础支撑,就如无根之萍。 他认为安禄山得到权力以后,必须汉化,得到汉人士大夫的支持,才是最终胜利。 “我只听说得中原者得天下,这中原我快要得到了。汉人那么多,就像韭菜一样,割完一茬又有一茬,不会缺乏人手的。” 安禄山不听严庄的。 “郡王……” “够了,不要再说了。” 严庄还想说什么,却被安禄山喝止。 他现在膨胀了,忘记了严庄这个劳苦功高的谋主。 见此,严庄不敢多言,只是心中很不舒服。 苟富贵,勿相忘!胡人哪能知道呢? 他盯着安禄山,不知自己的抱负能否在安禄山身上实现? “父亲,父亲……” 就在这时,安庆绪带着哭腔,奔向安禄山的战车。 一路小跑,一路飙泪,像是遇到十分伤心的事情。 “绪儿何如?” 安禄山见安庆绪如此,连问怎么回事。 “呜呜……回父亲,大兄被唐皇杀死,后方传来消息,大兄的首级已被传往河北……” 虽然安庆绪在哭,但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他与安庆宗又非同母,更无感情。 安庆绪也不是良善之辈,他巴不得安庆宗死呢! 现在就等安禄山造反成功,太子之位非他莫属。 “铛!” “哇呀呀呀……苍天,我儿有何罪要杀死他?” 安禄山听到噩耗后,肥胖的身躯从战车上站起来,他拔出宝刀,猛砍车体。 一道深深地刀痕显露。 安禄山抹了一把眼泪后,又举刀向苍天质问。 不知道的还以为“父爱如山”呢! “郡王节哀顺变!等入长安后,一定要向唐皇问出究竟,不论是谁的主意,都要以命陪葬。” 掌书记平冽凑上前向安禄山安慰道。 “孝哲,让这些俘虏自相砍杀,谁最后活着就放了谁。否则全部杀死!” 安禄山戾气一下飙升,指着城外的唐军俘虏说道。 “遵命!” 嗜血的孙孝哲舔了舔嘴唇领命。 严庄想要阻止,但看到安禄山红眼暴戾的模样,止住脚步。 他很不解,安庆宗死亡应该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现在不缺粮食,杀死这些俘虏百害无一利。 挤在道路两旁的俘虏听到让他们自相残杀,自然不肯,想要逃离。 此时俘虏手中还有兵器。 但挤在一团,已经没有任何战术优势,叛军强弩齐发,大盾长矛阻挡,唐军俘虏不得寸进。 最后为活命的唐军,竟然真的开始互相砍杀起来。 一时间,血肉横飞,惨不忍睹。 “哈哈……” 安禄山站在战车上哈哈大笑,酣畅淋漓。 最终死亡六七千人,尸山血海,安禄山才下令停下。 叛军入城,又开始新一轮的劫掠。 …… 没几日,叛军再攻荥阳。 荥阳只有数百彍骑,剩下的是郡兵乡勇。 叛军由崔乾佑率领下进攻荥阳城,只一天时间城破,荥阳太守崔无诐战死。 虽然崔无诐因依附杨国忠得到高位,但死战到底,足以让他名垂青史。 拿下荥阳以后,叛乱一鼓作气,杀向东都洛阳。 很不幸,陈留、荥阳防线,没有为高仙芝争取多久时间。 高仙芝根本来不及调教麾下的酒囊饭袋和散兵游勇,只能硬着头皮,开赴洛阳前线迎战。 洛阳的官吏也没有坐以待毙,洛阳留守李憕,中丞卢奕,采访使判官蒋清提议烧毁河阳桥,为高仙芝调度争取时间。 河阳桥是洛阳最重要的战略桥梁。 西晋泰始十年杜预建造河阳桥于富平津(今孟县西南)。为黄河南北交通要道之一。北魏、东魏先后筑河阳三城于桥北、桥南及河中洲上,为洛阳外围卫戍守重。 失去河阳桥,安禄山要大费周折,不得不面对高仙芝布置的兵锋,可想而知安禄山的愤怒。 “谁烧毁河阳桥,我必杀他!” 安禄山指着被烧毁的河阳桥发誓。 叛军也憋着怒气,他们浩浩荡荡,在高仙芝布置下的防线横冲直撞。 高仙芝一败再败,他所率的彍骑和新兵在燕云铁骑和胡骑面前不堪一击,一连损失数万兵马。 知道难有胜算,高仙芝选择保存实力,率领残兵败将撤出洛阳。 浩大的洛阳城已成不设防城市,安禄山轻易进入洛阳。 由于要把洛阳当成自己的“家”,安禄山这才严肃军令,没有让士卒在洛阳城烧杀劫掠。 但洛阳周边乡里却屡屡被叛军残害。 在进入洛阳的当天,安禄山下令处死烧毁河阳桥的李憕、卢奕、蒋清。 河北诸郡很不安分,安禄山将三名大臣的首级送到河北诸郡传阅,警告河北诸太守全力事他。 随后,安禄山召见河南尹达奚珣等官吏,让他们暂理职事。 在安禄山的淫威之下,达奚珣等人不想失去性命,只能遵从安禄山。 拿下洛阳后,安禄山继续派遣崔乾佑向西攻击。 陕郡太守窦庭芝,临汝太守韦斌等向安禄山投降。 高仙芝一路仓皇,只能驻守潼关。 安禄山又让崔乾佑准备进攻潼关。 自安禄山南下两个月不到,就打到陕郡,威逼潼关,世人震惊。 李隆基不得已下令,让岭南、江南、山南、黔中等地郡兵集合,一起北上收复洛阳。 脑子又不清醒的李隆基,将丢失洛阳的职责,怪罪在高仙芝头上,认为高仙芝无能,派遣使者将高仙芝处死。 高仙芝悲愤、无奈,只能含恨而终。 临死之前,高仙芝面向西北,希望那里的部下,不是他今日的结局。 随后,李隆基让哥舒翰统领飞骑、彍骑,向潼关集结。 哥舒翰哪怕时不时中风,也被李隆基强行下令出征。 在李瑄回来之前,哥舒翰必须承受一切。 短时间内,哥舒翰带着十余万彍骑、飞骑、郡兵、新兵,于潼关防御。 守卫潼关的兵马,总算不是土鸡瓦犬。 因为一部分河东军,最先到达潼关支援,还有朔方军也向潼关赶来。 不出意外的话,在接下来几个月,河西、陇右的兵马也会陆陆续续的到达。 李隆基在确定河东军的忠诚后,在郭子仪的举荐下,终于开始启用王忠嗣最青睐的将领李光弼。 他任命李光弼为云中太守,摄御史大夫,兼河东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 令李光弼和郭子仪一起,调动可调动的兵马,出井陉攻击河北,策应河北的诸郡太守,拿下安禄山的大后方。 …… 十二月二十八日。 临近过年,长安却没有一点过年的喜庆。 安禄山造反,并势如破竹,攻破东都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上到王公贵族,下到平民百姓,充满忧虑。 骊山脚下的皇家果园旁,有一座占地百亩的豪宅,是李瑄收复九曲的时候,李隆基赏赐。 其内亭台楼阁,河流湖泊,假山嶙峋。 李瑄未住过此宅院,现豪宅为李适之养病之所。 李适之病重的消息,接连传出。 都说他活不过这个冬天,现在快过年了,李适之一直活得好好的。 “父亲,您怎么起来了?” 当李霅再次推开李适之的房间后,看到卧病在床两个月的李适之正站在屋子中。 除了面有菜色,看不出一点生病的样子。 刚才李霅出去的时候,李适之还躺在床上。 只是罗兴过来说要照顾李适之一会,李霅才出去。 李霅见罗兴离开,立刻回房,却看到父亲这样。 “通知三郎、四郎、六郎,让玉莹,你的妹妹、妹夫,到这里集结。” 李适之中气十足地向李霅吩咐道。 “父亲,您……病好了?” 李霅听李适之的话,面露惊喜,以为李适之的病好转。 “为父一直在装病!” 李适之这才坦明。 “父亲,这是为何?” 李霅听到此,很是震惊。 “七郎已经引兵入玉门关,正准备清君侧。我们一家要快些离开……七郎一直未病……” 李适之将事情的因果告诉李霅。 他兄长的儿子,都要地方上为官,他顾不到了。 而且李瑄杀死自己堂兄以后,他们一脉和其他脉关系很僵,李隆基估计不会杀死他的侄子。 他的女儿如果不随他离开,一定难活。 “唉!父亲,您装得太像了,瞒孩儿瞒得好苦啊!” 李霅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和李适之不同,听到弟弟正在引兵清君侧,李霅心中惊喜难以抑制。 以七郎的本事,如果能征服河西、陇右军,八成能杀到长安,攫取权力。 他们一家将更富贵! 如果七郎能更进一步,李霅不敢想象啊! 七郎自罢相以来,李霅就无比憋屈,他认为七郎是千年不出的天生奇才,要有所作为。 只为宰相,是困鸿鹄高飞,他一直为七郎难受,却不敢提起。 “为父也没办法,必须装得像一点,才能让杨国忠和宫中的宦官放下戒备。你们几个最近瘦了一圈,为父看在眼里,七郎仁厚,只要你们不胡作非为,不会亏待你们的。” 李适之没有李霅那么乐观。 安禄山这么快就打到洛阳,对七郎很棘手。 他更清楚七郎冒天下大不韪后天下的反应。 河东朔方剑南岭南的边军会不会听从七郎的? 而且乱世来临,太守可以招募乡勇,权力大增,他们又是什么态度,这很关键! 李适之也只能尽量发挥他的影响力。 “大郎,今日夜晚,就会出发,罗兴已经将车马备好,速速将家人召到宅院中。” 李适之让李霅赶紧去做,不忘提醒:“就说我病危,让他们赶紧来。但不要向外人声张。” “是,父亲,孩儿立刻去做。” 李霅拱手以后,快步离开。 在李霅行动的同时,罗兴又去长安通知裴泛和姜度。 选择在这个时候,也是因为元正假日。 姜度和裴泛得知李瑄将要清君侧,都兴奋得不行。 他们都是既得利益者。如果李瑄能登上皇位,他们的女儿就是皇后和贵妃,荣宠备至。 特别是裴泛,曾经仿造“鱼肠剑”,献计李瑄坑太子李亨,但被李瑄否决。 现在裴泛明白,原来他的女婿在谋划更大的,所以才会不怕李亨。 在罗兴的建议下,裴泛和姜度解散奴仆,只带亲人和亲信奴婢,到城外的豪宅。 家中丝绸的、钱币,一应放弃。以免目标太大,惹人怀疑。 在长安城门关闭前,几家成功离开长安城,到骊山脚下。 夜,冰寒凄凉。 廖峥嵘率领三百骑兵到达宅院。 这三百骑兵,隶属于关中常平新军,全是廖峥嵘这几年培养的亲信。 另外,过咸阳原后,还有五百骑。 他们的战马,由李纾率领的河西长行转运秘密提供。 李纾是河行长兴转运副大使李希言的儿子,也是李瑄四兄李季卿的朋友。 李希言已经去世,但李瑄非常器重李纾,让他以判官的身份,主事河西长行。 计划周密。 又钻了扶风等郡彍骑被抽调一空的空隙。 只要离开,长安是无法第一时间派遣骑兵追击的。 即便李隆基把他的飞龙禁军派遣出去,也不一定能打过廖峥嵘严加训练,以游侠为主的精骑。 “阿郎,请上车。我们要连夜赶路,尽快离开。” 李适之看着儿女们开心的神色,满怀惆怅。 还是在罗兴的提醒下,才坐上自己的马车。 宋国公府的奴婢也登车随行,一行数十辆马车,在三百名骑兵的掩护下,在寒夜中离开长安。 为保持马车速度,多余的物品,哪怕是黄金玉器,也未有携带。 他们顺着通往三秦的宽阔官道,在寒夜中飙车。 一个夜晚,就越过咸阳原,与另外五百骑兵汇合。 在这里,更换马匹,继续向西。 李瑄早已派亲信通知莫门军使高锴,他会将李适之、李奕等人暂时接到莫门军。 在李适之等人离开长安的前三天,李瑄一声令下,放开河西走廊的道路。 九万铁骑,先后涌入晋昌郡。 前行的两万轻骑,在马璘、来瑱、浑瑊的率领下,越过酒泉郡、张掖郡,到达武威郡边境。 其境内的豆卢军、墨离军、健康军,分别由刘之儒、安元贞、张仁贤统帅。 这些都是李瑄老部下,比荔非守瑜投降得更干脆。 李瑄又派车神塞去招揽在居延水两汊的宁寇军。 宁寇军统领现为张守瑜,他是名将张守珪的弟弟,也是李瑄的麾下。 宁寇军有八千士卒,负责防卫回纥,至关重要。 有李瑄招揽后,张守瑜带着副将,前来拜见。 至此,河西只剩下武威郡中的大斗军和赤水军,其他一些小军、守捉、戍堡,不足为虑。 然而李适之和李霅兄弟几人,以及质子李奕在长安“失踪”。已震动华清宫中的李隆基…… 李瑄到达武威的时候,知河西节度事的乌怀愿收到朝廷八百里加急的密令…… 第三百七十二章 李隆基怒骂李贼,威望 长安。 李适之于十二月二十八日夜晚逃离长安。 实际上,在十二月二十九日,王维就来看望生病的李适之。 但骊山脚下的豪宅中人去楼空,大门紧闭,连一个奴仆都不在。 他还以为李适之病情有所好转,回长安平康坊过年了。 又转车前往平康坊。 敲响平康坊的大门,却始终未有人回应。 他又去找与他熟悉裴泛,但裴泛和妻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让王维若有所思。 不仅仅是王维,还有好几个拜访李适之的贵族官吏,没找到李适之。 奇怪的是,这一天李适之“凭空消失”的事情,并没有惊动长安。 即便是数百骑兵护送着马车招摇过京兆地区。 因为各地的郡兵、县卒,常平新兵占据主导。 廖峥嵘将县与县之间的路障,安排成常平新兵。 由常平新兵指挥使带头,随便一个理由,就能搪塞过去。 人们更关心的是东面的战事。 直到十二月三十日,过年的前一天,杨国忠派人去看李适之死没死,发现在长安找一圈没找到李适之,连李适之的几个儿子,女儿、女婿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兹事体大,他们急忙回去向杨国忠禀告。 “什么?李瑄的家人都找不到了!连为质的李奕,也不见踪影!” 杨国忠非常震惊。 “啪!” 沉吟片刻后,杨国忠猛得一拍大腿,从坐位上起身:“不好!李七郎想和安禄山一样造反!李小贼和李老贼一直在装病。” 唯有这一个解释! 在造反前夕,李七郎不想李适之和李奕,与安庆宗一样被杀,所以提前转移走李适之。 安禄山在长安除了眼线,可谓毫无根基。 文人看不起安禄山,世家大族不买安禄山的账。想救走安庆宗难如登天! 但李瑄不同,既是宗室,又为士族。 拜相三年,党羽无数。 赫赫战功,天下推崇。 恨李瑄的人咬牙切齿;但敬重李瑄的人,对其奉若神明。 只要李瑄提前有计划,许多人愿意打掩护。 另外,杨国忠一直对常平新兵指挥使耿耿于怀。虽然杨国忠把常平新兵指挥使,削弱的如郡兵县卒一样,不能插手郡县权力,但常平新兵指挥使调动全国数以万计的常平新兵,让他如鲠在喉。 这次李适之和李奕逃跑,必然有常平新兵在操作。 “李老贼一定向西而逃。” “来人,通知禁军骑兵去追击李适之和李奕。让驿站传书沿途郡县,令郡守先一步阻拦李适之。” “再把廖峥嵘逮捕起来。” “把李七郎的岳父裴泛拿下……” “给本相更衣,我要入华清宫面见圣人!” 杨国忠连下命令,以为现在追击还来得及。 因为李适之一大家离开,有不少女眷,不可能都骑马。 马车虽快,但远远比不上骑兵。 千里之路,有郡守阻拦,很大概率能拦住李适之和李奕。 李七郎没有安禄山那么残暴,父亲和儿子在手,一定会投鼠忌器,乖乖就范。 这也是边帅留至亲在长安为质的意义所在。 华清宫中,飞霜殿内。 笙歌燕舞早已停下,温泉环绕的殿中,李隆基总是坐在台阶之上发呆。 即便一再催促,使者项背相望,但依旧未收到李七郎的消息。 他的李七郎不知何时才会回来,帮助他平定叛贼。 当自己的江山真正受到威胁到时候,李隆基才放下欢乐。 不是因为他幡然醒悟,而是放不下生杀予夺的权力。 能在华清宫中醉生梦死,是因为他为圣人,是“九天阖闾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的天可汗。 “启奏圣人,右相有要事向您启奏!” 高力士来到殿中,向李隆基禀告道。 比起以往,高力士更加苍老。 李隆基是高力士的一切,哪怕心中责怪李隆基的昏庸,也会坚定不移地拥护。 “让国忠入殿。” 李隆基摆了摆手,心力憔悴。 彍骑、飞骑刚至潼关,他不认为是胜战的好消息。 安禄山的造反,如同一记耳光一样,扇在李隆基的老脸上。 以至于在洛阳战败后,恼羞成怒,将高仙芝杀死。 可以说,他在安禄山身上犯下的一切错误,都要由将士、百姓去承受。 用高仙芝的无能,挽回他仅剩的颜面。 或许,只有李隆基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圣人,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啊……” “李适之和李七郎的长子李奕逃出长安,他们一家全不见了,臣料定李七郎已经反了,西域的大军将要逼近玉门关!” 杨国忠火急火燎地进入飞霜殿的议事大殿,顾不得行礼,见李隆基后直接说道。 李隆基腾的一下站起身,由于动作幅度太大,帽子都掉落在地上。 他瞪大眼睛看着杨国忠,眼角皱纹不断抖动。 随后,李隆基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身体一软,瘫坐在榻上。 当杨国忠的话语传入李隆基耳中,犹如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心上,震惊之余,失望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心痛得令他窒息。 他以为听错,但他确定没有听错! 家人上百口逃离长安,质子消失不见,在这个节骨眼上,任谁都会第一时间想到“谋反”两字。 怎么会呢? 安禄山是不通教化的胡儿,但李瑄是才华横溢的宗室英俊,是儒家推崇者。 在两人谈话的时候,李瑄甚至还提出“行道之儒”的概念,认为行儒更为高尚,更有价值观。当把符合行儒的古代文人、大臣,配享文庙。 那意思像是为自己百年后谋划,让李隆基一度认为李瑄想在自己死后,不仅要成为武庙主祭,还要配享文庙,流芳百世。 当时李隆基还以此开玩笑揶揄李瑄。 再加上李瑄一向谦逊恭谨,言语忠心耿耿,这让李隆基从未怀疑过李瑄会谋反。 李隆基无力地靠在榻上,回想这十年间,与李瑄在一起到画面。 那一次次辉煌的战功,让他开怀大笑,雄心万丈。 煌煌文治与赫赫武功他都满足,谁与争锋? 愿得此生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唐土…… 那一句句忠君报国的诗句。 在朝堂上一幕幕震耳欲聋的话语。 李隆基脑海中依旧有李瑄的意气风发。 那种举重若轻,那种侃侃而谈…… 谁会否定这是忠臣呢? “圣人息怒……还不一定呢,不一定呢……” 高力士快步上前,将掉在地上的帽子捡起,重新戴在李隆基布满银丝的头上,并轻声安慰。 李隆基已经七十岁了。 人生七十古来稀,可经受不了接连打击。 高力士听到这个消息后,也愣在原地很久,双腿一度坚硬,抬不起来。 他和李瑄的关系,建立于活字印刷术。 哪怕李瑄再受宠,也从未向人提起活字印刷术是自己创造。 将发明活字印刷的功劳让给高力士。 并点名推广雕版印刷术的好处。 十几年来,高力士培养大量雕版匠人。 不说每个县,几乎每一个郡的郡城,都已经建立印刷坊。 印刷一旦兴起,李隆基“每乡置一学”的政治理想一定会实现。 垂髫之倪,皆知礼让。是古往今来没有的风气,李隆基的开元盛世能做到,是史书上最辉煌的一笔。 但随着安禄山叛乱,戴白之老,不识兵戈的岁月静好远去。 因此,没有文人士子不去赞美高力士。 高力士是敬佩,欣赏李瑄的,他想给自己个理由。 但杨国忠这个时候一定不敢在这个时候胡言乱语。 哪怕东都洛阳沦陷,高力士一直心怀希望。 因为有战神李七郎! 他相信李七郎领精兵劲卒,绝对可以打败安禄山。 如果李七郎真要造反,还能依靠谁呢? 目视天下名将,似乎都是李七郎的老部下。 即便李七郎还不到而立之年! “李瑄,安禄山,朕待你们如同父亲,朕给你们最高的官职,最大的爵位,最好的赏赐。” “你们的子女都有高官厚禄,你们的祖辈都被追谥。” “你们为什么要背叛朕!为什么啊!” 李隆基弯腰拍着玉榻怒吼道,声嘶力竭。 宫中之人,颤颤巍巍,皆伏在地下。 杨国忠心中也非常害怕。 他将李瑄当做对手,但从未否认过李瑄的能力。 他认为安禄山终会被平定,却清楚李瑄难以扫除。 凭李瑄对五杨的敌视,入长安以后,一定会杀了他。 杨国忠最担心的是河陇军会放李瑄入玉门关。 哪怕他的亲信乌怀恩现在节制最重要的河西军。 同时,在内殿的杨玉环,也听到李隆基的怒吼声。 她娇躯一颤,不敢置信。 李七郎那么好,那么忠心爱国,为什么会背叛朝廷呢? 就像安禄山欺骗她一样,李瑄也将她蒙蔽。 她不懂李瑄的抱负,心中充满矛盾。 一瞬间,她头很痛,抬头再看镜前的自己,已是梨花带雨。 “李适之什么时候不见的,速速将他追回!” 李隆基这才想到关键,怒吼着说道。 “据说前日的时候李适之还在,其应该在前天夜里逃离。臣已下令禁军追击,并让沿途郡县阻拦……” 杨国忠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宣告天下,剥夺李贼一切职散勋爵与差遣,视其为谋反大罪。” 李隆基又下达召令。 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之前他总想着李瑄病情好转,现在他恨不得李瑄立刻死去。 究其原因,是李瑄动了他的权力。 这是他的逆鳞。 李适之一家人逃离长安,意味着李瑄谋逆之心昭然若揭。 怪不得他派遣的使者没有动静,一定是被李瑄杀死了。 李瑄在装病。 李隆基不知道万里之外里海的状况,不过能猜测到李瑄没有与大食帝国血战。 甚至还有不可告人的目的隐瞒着他。 “回圣人,当今之计,应该把陇右节度使王难得换下来,推一名忠臣去陇右统兵。那王难得虽受圣人的恩典,但他被李瑄一手提拔到节度使的位置,很难保障王难得对朝廷的忠心。特别是在这关键时刻,不得不防。至于知河西节度事的乌怀恩对朝廷忠心耿耿,不必担心。” “当下令停止河西、陇右军回长安。以河西、陇右为主力,抵抗李瑄。有强将带领强兵,一定会有胜算。” 杨国忠向李隆基建言道。 不论如何,他正好可以除掉不遵从他的王难得。 “下令召王难得回长安。让我儿十三郎去接任陇右节度使,西平郡都督。” 李隆基同意将王难得召回,但他没有让杨国忠去推荐将领,而是直接想到他比较中意的儿子李璬。 哪怕他的儿子久居深宫之中,养在妇人之手,没有经过考验。 李瑄的叛乱,让李隆基开始怀疑武将,他不再相信其他人。 “遵旨!不过臣建议将蒲关防御使吕重贲派遣到陇右,吕重贲善于兵法谋略,可成为颖王的副手。” 杨国忠硬着头皮向李隆基推荐吕重贲。他实在是不放心让颖王李璬与李瑄博弈。 “可行!” 李隆基也点了点头,只要兵权在他儿子手中即可。 被打击到的李隆基,只能选择相信自己的儿子。 “令地方郡守,河西诸胡,全力配合河陇军对抗李贼,谁敢投降,定斩不赦!” 李隆基放狠话道。 “遵旨!” 杨国忠感觉到压力十分大。 东西皆有敌人,狼顾虎视,长安夹在中间,可以说岌岌可危。 “启奏圣人,哥舒将军现在是守卫潼关的统帅。但臣记得他从一个小小郎将,被李贼提拔为一军主帅。他会没有感恩吗?” 杨国忠又抓住机会,准备弄死哥舒翰。 在河陇一带,哥舒翰屡屡跟他作对,比王难得还可恶。 王难得只是不听他的命令,但哥舒翰却有心计。 “陛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当今天下那么多将领是李七郎提拔的。连掌握朔方军、河东军的郭子仪、李光弼都是李七郎曾经的麾下。难道都有反心吗?” “如果臣记得不错,右相曾经的御史中丞,也是李七郎推荐的。国家社稷有累卵之急,不应该大肆株连。失去哥舒翰,谁去守卫潼关呢?” 看不下去的高力士出声谏言道。 他不信所有的将领都背叛大唐,国家还有一些忠臣。 他宁愿相信郭子仪、李光弼、哥舒翰是忠臣。 今天杨国忠已经搞掉王难得,明日再搞掉哥舒翰。 什么时候会对郭子仪、李光弼下手呢? “让冯神威监视哥舒翰,给他先斩后奏的权力。” 李隆基认为高力士是肺腑之言,他也相信国家还有忠臣,只是分不清谁忠谁奸。 所以只能依赖监军去监视哥舒翰。 而且哥舒翰掌控的是以彍骑为主的军队,并非全得军心。 杨国忠见罢,只能退下。 在高力士的搀扶下,李隆基步履蹒跚进入内殿。 “玉环,我又相信了一个白眼狼。我辜负过李七郎吗,他为什么要起兵?” 李隆基老泪纵横,又对他的玉环娘子问出这个问题。 “圣人,天下会安定的……” 杨玉环不留痕迹地擦拭过泪水,才转过身来,向李隆基安慰道。 即便是此时的杨玉环,看着眼前的老人也觉得很可怜。 虽然没有真情,但万千宠爱在一身,她不可能没有感触。 哪怕她再喜欢李七郎,如果国家亡了,李隆基死了,她也没有颜面再活着。 “玉环,我怕啊!” “列祖列宗的江山,怎么被我弄成这个样子。我做错了什么?” 在杨玉环面前,李隆基说出心里话,没有伪装。 即便他刚才向杨国忠安排抵挡“李贼”,但他知道李瑄的强大,和在河陇的威望。 正如他所说,他害怕。 害怕一觉醒来,失去全部。像亡国之君一样凄惨。 这一次,李隆基主动脱下自己的帽子。 几乎是满头的白发。 两个月前,他没有这么多白发。 杨玉环无言以对,泪水再次流下。 错在对她的宠幸! 是她错了。 如果她早点识破安禄山,不留情面的将姐妹兄弟留在剑南,是不是可以避免灾祸呢? 如果李瑄一直在宰相的位置上,变法顺利,会不会有这次叛变呢? “明明很强大啊!古往今来,有谁的功绩能比上我?” 李隆基又走到挂在殿中的地图前,一寸一寸抚摸着大唐的版图。 东西南北跨地万里的版图,前无古人啊! 他抚摸到青海,抚摸到吐蕃,抚摸到回纥,抚摸到河中,抚摸到里海…… 那开疆扩土,竟一人所为。 “他……会来到长安吗?” 李隆基不禁又失声痛哭。 人终非草木,杨玉环来到李隆基身边安抚无助的李隆基,直到他恢复冷静。 …… 不久后,杨国忠再次来报,裴泛、姜度等李瑄的岳母和家人,都已经逃之夭夭。 现在只期望禁军能将李适之追回来。 又是惊动长安的一天! 在过年的前夕,李瑄造反! 一个边帅的家人,质子逃出长安,唯有用造反解释,没有任何辩解的空间。 王莽谦恭未篡时! 结合种种,有理由怀疑李瑄蓄谋已久。 人们不禁用昔日的王莽,与李瑄画上等号。 简直太像了! 不过李瑄的功绩,碾压王莽。 王公大臣们不知道玉门关该怎么堵上。 豪强已经在瑟瑟发抖中。 那个被胡人称为天将军的男子,毫无疑问的骁勇善战。 或许燕云铁骑和安西铁骑一样强大,但安禄山从来都不配与李瑄相提并论。 是李隆基将安禄山抬到不属于自己的高度。 当然,李瑄的人设崩塌,使官吏、士族、百姓,对李瑄的评价两极分化。 但大多数都是负面评论。 谋反是大逆不道,为华夏族根深蒂固的思想。 臣事君,像是儿子孝顺父亲一样理所应当。 李瑄也不能例外! 在李瑄谋逆的消息传出来,李适之的朋友,赶紧与李适之划清界限,生怕气头上的李隆基把他们宰了。 一些诗人引经据典,抨击李瑄是王莽、曹操;更有甚者,骂李瑄如董卓一般。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李七郎啊,李七郎。我相信你看得更远一筹!” 王维在过年这一天,读出李瑄拜相时所做的一首诗。 他很感慨! “恩相,我料定东北的灾祸,却从未怀疑过您呐!您在灯火阑珊处的时候,找寻的是这个吗?” 带着家人逃亡到长安的杜甫哭泣地说道。 李瑄的造反,对“奉儒守官”的杜甫打击非常大。 在安禄山渡过黄河的时候,他就知道朝廷会失去洛阳,为了妻子和一众小儿女,他不得不带着他们提前逃难。 没想到在路途中,听到这个消息。 “非有诏不得画!” 长安坊市的一所小宅中,吴道子紧闭门户。 在内屋之中,有数十副画挂在墙上。 仔细观察,这数十副画都在描述同一件事情。 《天水王游天街图》。 吴道子一天期间画嘉陵江三百里山水,却用两年时间画出这套组图。 在这套组图上,吴道子将人物安排疏密得宜,在不同的画卷上交替、重叠,富有新意。 惟妙惟肖,吴带当风,错落自然。 其中的寓意,也极为深刻,情景交融,线条流畅,宛若天人合一。 在吴道子搁笔的时候,听闻李瑄叛乱消息,叹一口气。 “君有两条路,我不懂你,扑朔迷离。” 已经回到终南山上的李泌看向西方。 他已经做好彻底出山的准备! …… 天宝十五载,一月四日,数百禁军追上廖峥嵘和罗兴的队伍。 八百骑兵,早已穿上明光甲。 这些明光甲都是以为圣人献宝的名义转运而来。 此次派遣的禁军是龙武军,他们早就失去勇气和血性。 被罗兴和廖峥嵘率军一个回合,便冲击得七零八落,最终落荒而逃。 诸郡太守本想听命阻拦,他们把郡兵已经派出去。 但罗兴让一百骑,披上马甲,成为甲骑具装。 郡兵哪敢在官道上阻拦还有甲骑具装的八百铁骑,短时间内,他们也没时间招募乡勇。 只能放任李适之通过! 十二月上旬的时候,李瑄引兵进入玉门关,并连下敦煌、晋昌、酒泉、张掖的消息,传入长安。 李瑄连消带打,进军的速度比安禄山不逞多让。 他们以为李瑄还在安西的时候,李瑄已经进入河西走廊。 李隆基罢免王难得,但李隆基的儿子颖王李璬,现还未到陇右。 关中的西面,可没有潼关天险。 萧关几乎废弃,即便重整萧关也起不到效果。 长安四塞之地,但地形因素,使萧关难以承受剧烈战斗。 抓狂的李隆基,只能向乌怀愿下达军令,让他无论如何要挡住李瑄东进。 陇右诸军,要速速到河西走廊支援,将李瑄堵在河西走上。 凉州城。 乌怀愿每天都能见到三波从朝廷来的使者,监督他的用兵。 他总是能听到不同的策令! 李瑄如秋风扫落叶般连下四郡,乌怀愿怎会不害怕呢? 赤水军曾是天下第一大军,但被李瑄召走一万骑,组建长城军,现只剩下两万一千人。 好在之前朝廷召唤河西军至长安,乌怀愿将大斗军也召至凉州城,准备一起出发。 现在总兵力到达两万八千人。 出去野战是不可能的。 乌怀愿也不敢投降,他依附杨国忠,李瑄与杨国忠不睦,一定不会放过他。 这八年来,军中出现不少新兵,乌怀愿主要提拔新兵新将,压制老兵,试图掌控赤水军、大斗军。 乌怀愿有信心用三万兵马守住河陇第一大城凉州城,等待援军。 在开元十七年的时候,吐蕃宰相韦·达扎恭禄在河西驰骋,攻城略地。 王君毚龟缩在凉州城中坚守,使韦·达扎恭禄不得不退兵。 有足够的强弩、雷石滚木,粮草,凉州城就是难啃的骨头。 为此,乌怀愿还学着李瑄,在李瑄率领大军到达凉州城前,从诸牧监取牛羊,犒劳士卒。 又从河西府库中取绢万段,赏赐将士,收河西军心。 以免像墨离、建康等军一样,轻易向李瑄投降。 乌怀愿也没忘记李瑄那“煽动人心”的战前陈词。 “诸位将士,李瑄深受皇恩,如今却背弃恩典,叛乱谋逆,令人痛心疾首。” “李瑄现在是逆贼,早已不是我们的将军。你们吃的是朝廷的俸禄,当为国尽忠。” “只要凉州城横在这里,哪怕是十万铁骑,也不可通行。待叛乱到来,尔等只需听从我的命令……” 乌怀愿将赤水军、大斗军召到城中的校场上,让他们放弃幻想,殊死搏斗,并许诺一旦击退李瑄,人人都有封侯拜将的机会。 但下方的士卒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那些老兵更是嗤之以鼻,李帅统帅他们多年,他们不想殊死搏斗。 “我听说李帅不是反叛,是不得已出兵铲除杨国忠,乌帅是依靠杨国忠得到高位。” 当天晚上,军营之中一直有这种消息流传。 许多士卒坚信李帅不是叛乱,是为铲除杨国忠,所以乌怀愿才固守凉州城阻挡。 建康、墨离、玉门等军也不是背叛,而是加入讨伐杨国忠的队伍。 安禄山叛乱因杨国忠而起,铲除杨国忠后,才能全力去平叛安禄山。 也有士卒没有什么理由,就是想跟随李瑄建功立业。 哪怕乌怀恩连日犒赏,也不能收买他们的心。 威望这东西,不是用几斤肉,一匹布去衡量的! 李帅与吐蕃大战的时候,乌怀恩只是河西众多军使中不太起眼的一个。 谋略不如刘之儒,稳重不如张守瑜,练兵不如李朱师,勇猛不如荔非守瑜,更别说还有武状元出身的李广琛。 士卒越想越气,凭什么乌怀恩带着他们送死呢! 新兵虽多,但既得利益者却不多。 他们虽未跟随李瑄驰骋,但很多人是因为李瑄名声而从军,那时李瑄虽是宰相,然名义上还挂着河西、陇右节度大使。 天将军的名号,使他们敬畏。 再加上军中的传说,让他们觉得天将军战无不胜。 在种种因素下,凉州城内矛盾重重,并没有乌怀恩想象中的顺利。 一月八日,马璘、来瑱率领轻骑,到达凉州城外围。 在严格的军纪下,所过乡里,秋毫无犯。 百姓知道这是天将军的仁义之师,要入长安铲除杨国忠,平叛安禄山。 还不忘怒骂凉州城不开城门欢迎天将军! 天将军改良农具,创新水车,令人挖掘赤水,沟通水系。 又引进西瓜、棉花等农作物,在武威百姓心中,天将军是好官。 凉州城外还有上百所造纸、印刷、纺织、铁器、瓷器、酿酒等作坊,这些都间接为武威百姓创造利益。 一月十日,李瑄率领铁骑到达武威,经过乡里的时候,百姓夹道欢迎。 这段时间,李瑄召见当地郡守、县令,看他们是否能胜任地方官职。 非常时期,只要不是大的过失,李瑄都会暂时任用。 如果在县郡名声很不好,李瑄就会免除。 李瑄还特意召见常平新兵的百总、千总,正式赋予他们监察地方的权力。 和锦衣卫不同,常平新兵只有监察权,没有调查权,更没有处置权。 一旦发现地方官吏罪过,就向上逐级禀告,会有专门的人调查处置。 李瑄铁骑到来,河西回纥、浑、思结、吐谷浑等胡部的首领先后拜见李瑄,表达对李瑄清君侧的支持。 天宝五载的时候,李瑄处理墨离吐谷浑叛变案,恩威并施,使河西诸胡心服口服。 李瑄带领诸胡健儿征伐吐蕃,给他们留不可磨灭的印象。 有河西诸胡的效忠后,李瑄立刻下令从河西诸胡召集一万五千骑兵,准备备战。 玉门、墨离、建康、豆卢四军,也向东调集。 唯有宁寇军未动,防御回纥汗国,宁寇军是重中之重。 李瑄刚踏入武威境内第二天,白亭守捉使表示支持李瑄清君侧。 白亭守捉也是监视回纥的前线,李瑄未调其兵。 十二日,十万大军,开赴凉州城下。 此时天色晦冥,但对凉州城内的赤水军和大斗军来说,李瑄的威势比天空中的乌云还可怕。 乌怀愿令士卒严防四门。 自己亲自在西面城墙,鼓舞士气。 他害怕赤水军大使李广琛和兵马使李朱师捣乱,把二人囚禁起来。 但趁乌怀愿不休息,赤水军副大使郭英乂将李朱师和李广琛释放。 李广琛大白天跑到南门,下令士卒把城门打开。 士卒们没有战心,即便有不听话的,也无法阻挡大势所趋。 李朱师跑到北门,郭英乂跑到东门,同样操作。 高大的凉州城,万均之重的闸门打开,吊桥被放在宽阔的护城河上,如此轻易被安西北庭铁骑涌入。 “报……乌帅。北门、南门、东门忽然被打开,吊桥也被放下,叛军已经入城。” 乌怀恩的亲信见势不妙,慌张跑来向乌怀恩禀告道。 “谁敢违抗军令?” 乌怀恩怒喝一声,他刚才还斗志昂扬调动士气。 以为城池高大,护城河宽阔,固若金汤。 转眼间城就没了,这不是笑话吗? “噗嗤!” 他话音刚落,一名衙将箭步冲来,用长枪将乌怀恩脖颈刺穿。 乌怀恩亲卫都未能反应过来。 瞪大眼睛的乌怀恩,面露不甘地倒下去,死不瞑目,他做梦都没想到,会死在一名小将手中。 乌大帅没当几日,一切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第三百七十三章 安禄山称帝,哥舒翰出潼关,突袭长安 金杯同汝饮,白刃不相饶。 李瑄拜相之前,已经料到会有昔日的麾下在今日挡住他的去路。 “他杀了乌帅!” 乌怀愿的亲卫见乌怀愿身死,立刻就要拼命。 主帅死,亲卫斩,这是铁律。 哪怕乌怀愿不得人心,也不会亏待保护身家性命的亲卫。 “慢!” “乌怀恩已死,当迎接李帅入凉州城主持大局。尔等不必为乌怀恩都付出生命。” 这名杀死乌怀恩的衙将举枪大喝道,让他们不要再做无畏的抵抗。 在这种情况下,亲卫并不会因为乌怀愿死而株连。 抵抗才会没有活路。 这名衙将名安太玄,年少的时候就做过李瑄的亲卫,可惜是李瑄在河陇时最后一波亲卫,没有立下功绩。 安太玄是李瑄爱将安重璋的堂弟。 和安重璋一样,安太玄善骑善射,多谋善断,并处事果决。 而且安太玄的父亲、伯父、叔父等都在陇右牧监担任官职,为大唐养马。 他们精通养马之道,为大唐牧监繁荣呕心沥血。 安太玄虽只是衙将,但他早就猜测出凉州城会生出变故,所以自乌怀恩到来后,他假装与乌怀恩亲近,并高呼靠近! 使乌怀恩放下戒备,饮恨当场。 安太玄的一声高喝,也让城楼上众多士卒反应过来。 他们将自己的长枪、弓箭,对准乌怀愿的亲卫和亲信。 这使得乌怀恩的亲卫、亲信止住脚步。 好生恶死,人之常情。 更何况死在城墙上,没有任何意义。 “铛铛……” 在一阵凝重的气氛后,乌怀恩的亲卫放下兵器。 一些将士终究未拔出腰间的横刀。 “……怎么能这样呢?河陇的将领,难道没有家人居住在长安吗?” 武威郡长史个贺仁见赤水、大斗军放弃抵抗,顿时对这些士卒大声喝道。 他和李瑄没有瓜葛,是杨国忠提拔的他。 贺仁自认为是朝廷的忠臣,可以像张介然、崔玉诐一样城破而死。 他没想到河陇第一坚城凉州城,也是仅次于长安、洛阳、扬州的大唐重城如此轻易投降。 数丈高城,五丈宽、两丈深的护城河,需要无数士卒填命,才有资格摸到一下城墙。 再加上城墙的强弩,和近三万士卒,还有足够两年的粮食。 就这样的城池,贺仁不信叛军能攻下。 “如果路剑客是长史,一定会明事理。” 一名将领回应贺仁。 陇右河西有诸多将领的家人在长安,不是因为人质,而是在长安更能彰显身份。 不仅仅是河陇,河东朔方剑南等等也是如此。 就看李隆基有没有失去理智。 他不清楚将领是否被裹挟,还是其他原因。如果将这些将领的家属全部杀死,会使叛军更同仇敌忾。还会让其他边镇的将领兔死狐悲。 “难道投降叛军就是明事理?丢弃凉州大城,你们对得起朝廷的俸禄吗?” 贺仁对这样的话嗤之以鼻。 李瑄敢私自起兵入玉门关,就代表李瑄反叛无疑。 “最起码我们不是杨国忠提拔的?杨国忠是什么人,天下人都知道,只有你不清楚……” 安太玄对贺仁反唇相讥。 这让贺仁顿时面红耳赤。杨国忠是首席宰相,掌握权柄,依附杨国忠的文武大臣太多了。 贺仁坚信自己是“委屈求全”,而李瑄是大逆不道。 “把贺仁抓起来,交给李帅处置。” 一名郎将挥手,让人把贺仁逮捕,以免他啰里啰嗦。 其他的河西文官噤若寒蝉,皆不敢大声言语。 在武威都督府,都督为节度使兼任,长史主事一郡,权职大于一般郡守。 “李帅请入城!” “李帅请入城……” 落下帷幕后,四面城墙的士卒皆举长兵高喝,欢迎李瑄进入凉州城。 西城门的千斤闸门被缓缓吊起来,沉重的护城河吊桥落下。 李瑄在西城门,淡定地看着这一幕。 不枉他苦心经营河西军,甚至当宰相的时候,也往河西倾斜资源。 功夫不负有心人。 拿下凉州城,再也没有人能挡住他前往长安的脚步。 至于流经金城(今兰州)的黄河,没有人认为那是天险。 “末将李朱师拜见李帅……” “末将李广琛拜见李帅……” 李瑄还未入城,河西兵马使李朱师、赤水军大使李广琛、赤水军副大使郭英乂等将领,以及一众河西属吏奔来向李瑄拜见道。 “诸位免礼!凉州城弃暗投明,使兵不血刃,你们功不可没。本王会重赏将士们!” 李瑄让李朱师、李广琛等将免礼。 “闻李帅铲除杨国忠、平定安禄山而来,这是我们份内之事。今杨国忠蛊惑圣人,致使阴阳失衡。末将必全力拥护李帅。” 李朱师最先向李瑄表达忠诚。 人生能有几回搏? 武将敢打敢拼,你可以说他们一腔血勇。 但安禄山那种人都能一呼百应,更何况是李瑄。 太多人指望李瑄功名富贵。 “上天生下李帅,是国家和百姓的福气。末将相信天下只有您能扫平叛乱,重振大唐辉煌,万代不朽!” 李广琛也向李瑄拜道。 人总是要先说服自己,然后就能说服一切,无惧一切。 “天灾、人祸、兵灾……国家多难,诸位有目共睹。我在宰相位置上,不能成就。现唯有用这种下策,去拯救苍生。好在有一群英雄豪杰伴随着,让我信心倍增。我们志同道合,一起在青史上留名。” 李瑄动情地向众人说道。 “我等愿为李帅效死命!” 众将、僚属一齐再道。 随后,李广琛向李瑄阐述他们如何轻易打开凉州城。 郭英乂至关重要,是他释放被秘密囚禁的李朱师和李广琛。 二人在军队中威望巨大,只要他们出现,就能绕过威望不高的乌怀恩主导战局。 郭英乂,字元武。河西常乐县人。 他的父亲是盛唐名将郭知运,曾担任陇右节度使。 郭知运本就门荫入仕,得到郎将的职位。 经过大非川之战,逐步提拔到军使,然后又被哥舒翰调遣至赤水军副使。 果断杀死乌怀愿的安太玄李瑄也十分欣赏,以后会重用他。 李瑄入城的时候,凉州城百姓松一口气,免去兵灾之祸,万人空巷前来迎接。 占据凉州城,李瑄可以得到大量的粮食物资,以及城中数以千计的工匠。 凉州城本就比历史上更繁华,现在将成李瑄的大后方。 粮食会源源不断地从龟兹运输而来。 李瑄也可以在安西地区和籴,于凉州城储存粮食。 河西地区的牧场也十分关键。 “将贺仁带上来……” 节度使府衙中,文武皆在,李瑄下令将冥顽不灵的贺仁带上来。 武威郡要稳固发展,还需要一名有手腕的文臣。 李瑄还没想好谁来担任,打算先处理一下贺仁,以儆效尤。 “李瑄,你辜负圣人,不觉得愧疚吗?” 贺仁一到大堂上,当着众文武官吏的面,向李瑄骂道。 “放肆,天水王的名字岂是你能叫的!” 白孝德反呵斥一声。 李瑄伸手,让麾下不必管贺仁,他义正言辞地说道:“我未辜负社稷和百姓,不觉愧疚!” 实际上,李瑄心中确实觉得愧疚李隆基。 但他别无选择。 他只是愧疚李隆基一人,而李隆基愧对天下苍生。 从始至终,李瑄怀着欺骗李隆基之心接近。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今日之铺垫。 “哼!强词夺理。你和安禄山这样的人有什么区别。将来人人都会唾弃你,你难道不看王莽的故事?成功了又能怎么样?” 贺仁骂李瑄骂得更凶。 “你眼光短浅,我不与你争论。” 李瑄本想审问一番贺仁,让他屈服,见他这么嚣张,索性不再与他多说。 “老夫知道你在想太宗皇帝的事情,以为治理好国家,人们就能称赞你,玄武门之变虽成功,但后果人尽皆知,就是让你的祖先李承乾又走入玄武门。哈哈……小宗冒犯大宗,遗祸无穷……” 贺仁不依不饶,他怀着必死之心,竟然以李世民玄武门之变之事,说到李承乾。 李瑄只是眼睛一动,并没有太大生气。 李世民即便创造贞观盛世,人人称颂他,也不可能改变玄武门之变以后的祸患。 他的儿子们,儿子的儿子们,世世代代,在遇到挫折的时候,想着进入“玄武门”搏一搏。 一旦李瑄毫无根据的小宗代替大宗,那以后李瑄的后代,只要有一个觉得自己手握重兵,就会向大宗发难。 李瑄怎么会没想到呢? “能言善辩的李瑄竟也有无从反驳的时候,老夫死也值了。” 见李瑄一直不说话,贺仁骄傲地抬起头。 李瑄在朝堂上的时候,可谓神挡杀神,各种各样的话语学术层出不穷。 现在贺仁以为李瑄理屈穷词。 麾下的将领都很愤怒,要不是李瑄有言在先,早就提刀将贺仁大卸八块。 “太宗皇帝说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是宗室,我也认为大唐无道的时候,老百姓可以推翻它。但你沉浸在其中,自以为死能成就你的忠义。实际上世人会感觉到你的迂腐,不可救药。” “你们这种人,一直在一个圈中,来来回回,始终在原点……” 李瑄只是浅浅一说。 他来到大唐,战争只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变革。 哪怕将历史推动一点点。 像贺仁一般没有自知之明的人,他以后一定会遇到更多。 许多皇帝都知道王朝更迭,是历史使然。做梦将自己的基业流传百世,是自欺欺人。 李瑄没有再浪费口舌。 他一挥手,让士卒将贺仁带下去。 杀死贺仁,在这个时候反而会成全他的名声。 被拖出大堂的时候,贺仁反应过来,又一阵叫骂。 只是越来越远,众人逐渐听不清楚了。 此时,大唐中一片寂静。 “我们创造历史,不要听这种不相干的话。” 李瑄又笑着向众人说到,没有丝毫影响。 众人这才恢复如初。 他们感觉李瑄深不可测,将来不知道要走哪一步。 李瑄向他们诠释了什么叫不怒自威,哪怕是李瑄最信任的人,也不知道李瑄的真实想法。 但李瑄又有魅力,让将士为他效力。 “回李帅,陇右军中,您的老部下甚多。当立即挺军出河西走廊,与陇右军会师。” 车神塞见气氛缓解,说出自己的想法。 一鼓作气收服陇右军,调陇右诸胡,合汉胡大军三十万,以河陇为根基,进可攻,退可守。 “大军先在凉州城周围休整。我会秘密派遣使者,向陇右诸军使、守捉使传信,共谋大事。” 李瑄没有采纳车神塞的意见,决定稍稍缓一缓。 李适之和李奕被接入莫门军后,会被保护起来,必要的时候,还有白兰羌王相助,李瑄不必担心。 陇右王难得被调往长安,群龙无首。 李璬即便到来,也无力指使河陇诸军去攻击莫门军。 李瑄之所以选择暂缓东进,是因为他觉得一旦他东进,李隆基就会离开长安,跑到更安全的剑南,依托蜀道,遥控平叛。 离开长安,弃百姓而逃的皇帝,还是天子吗? 那时李隆基的威望将降低到冰点。 但李隆基绝对不能因为李瑄弃长安离开。 只能因为安禄山而逃离。 那才是李瑄登场的最佳时机。 李瑄不想留李隆基到剑南,更不想使李亨至灵武。 这会超出李瑄的掌控,所以李瑄最好要截住他们。 一个月后。 李瑄派遣密使,将亲手信件分别送到神策军使南霁云和副使李晟、张万福、武宁军使荔非元礼、绥戎军使段秀实、定戎军使曲环、白水军使杨景辉、河源军使安重璋、金天军使钳耳大福等,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希望他们能祝他一臂之力。 历史上的南霁云是大唐忠臣,为大唐死节。 但这一世南霁云是李瑄一手提拔,并接受李瑄的思想。 八年来,他面对皑皑雪山,今毅然决然地接受李瑄的邀请。 段秀实内心纠结,他不懂李瑄面临了什么,在这几年内,突生变化。 他从小就是孝童,正如他曾立下的豪言壮语:搜章摘句,凭这本事不能立功。 李瑄很少任命文人为将,段秀实是例外。作为李瑄青睐的儒将,段秀实在军营中静坐一夜后,终于对李瑄的使者有答复。 他选择相信李瑄! 他深深的明白,自李瑄踏入玉门关,收河西兵以后。就没有人能阻挡李瑄向长安进发。 其他的将领,有的出于对李瑄的敬拜;有的认为李瑄不可阻挡。在得到李瑄传信后,他们纷纷回信,誓死追随,休戚与共。 陇右军更不用说,许多将士都想重新跟着李帅效力,如果选择抵抗李帅,很可能被手下取走项上人头。 只是陇右诸军已经收到颖王李璬的命令,让他们在金城一带,依靠黄河天险建筑防线,抵御李瑄的前进。 连在柏海的神策军、定戎军、绥戎军都被李璬征召,可见李璬的病急乱投医。 同时,还传令吐谷浑、党项、苏毗、通颊等部,以及直接归属于大唐的青海九曲吐蕃诸部来金城支援。 此时玛祥·仲巴杰如果有胆子进攻柏海,将不费吹灰之力。 至于白兰羌,已经和“大唐”决裂。 莫门军将李适之、李奕保护起来,退往白兰羌。 而白兰羌又不交人,让李璬很无奈。 看着陇右诸军将领的履历,李璬心虚得很。 他们身上的印记,可比河西诸将重多了。 谁知道诸军使中,还有没有莫门军使高锴这样的死忠? 好在李璬召集诸军前来的时候,主将们答应。 吕重贲觉得蹊跷,让李璬做好提防。 河陇这地方邪乎的很,本想招募乡勇,但百姓一听是抵抗反贼李瑄,应募者寥寥无几。 地方郡守各怀鬼胎,李璬下达的强征命令,被他们忽视。 李瑄随时会杀过黄河,总要留一条退路。 他们的担心不是多余的,李瑄派遣探马,翻越大雪山,从孔道过,轻而易举地来到陇右威戎军。 这里是以前吐蕃的新城,安重璋曾在这里常年任威戎军使。 过威戎军,可以轻易到达鄯州城、湟水城,也可以渡过湟水,通过日月山,到达青海、九曲。 李瑄虽在凉州城,但派遣的探马数以百计,随时可以与陇右诸将取得联系。 他们按照李瑄的吩咐,向金城行军。 另外,李瑄也与廖峥嵘建立联系。 让他通过长安留下的探子,将长安的风吹草动通知他。 李瑄感觉时机差不多后,会直接收网。 …… 洛阳,正月初一。 安禄山拿下洛阳后,变得更加膨胀。 由于他身体肥胖,长年长疮疖,范阳起兵之后视力渐渐模糊。 这让安禄山气恼,他在洛阳看到巍峨壮丽的宫殿后,想当皇帝的心思,再也难以遏制。 安禄山让狗头军师高尚暗中逼迫洛阳的年迈老人,和一些僧人、道士,劝谏他荣登大宝。 安禄山连像模像样的推辞都没有,当即就召集文武大臣,将早已准备好的龙袍披在身上,在洛阳称帝。 安禄山在燕地起事,定国号为“燕”,自称大燕雄武皇帝,改元圣武元年。 他将达奚珣等投降,且有威望的大臣拜为名义上的丞相,表达自己器重汉族士人和正统之心。 实际上的政务由严庄、高尚、张通儒等人把持。 是以,安禄山开始制定雄心勃勃,征服天下的计划。 他派遣崔乾佑和儿子安庆绪一起,进攻潼关。 安禄山称帝的消息在数日后传至长安。 彼时,李隆基刚得知李瑄叛乱的消息,又听到安禄山称帝,再也无法遏制住愤怒,用鞭挞宫人的方法,来发泄心中的戾气。 这个时候,除了杨玉环和高力士,谁也不敢靠近李隆基。 好在不久后李隆基终于收到好消息。 安庆绪进攻潼关,被哥舒翰的守军轻易击退。 半月后,崔乾佑再攻潼关,死伤数千人,依旧不能攻破。 潼关自古位置不同,往往要看黄河改道。 武则天天授二年的时候,迁潼关到黄河、渭水河岸,建筑高城绝地,形成现在的潼关天险。 这里南有秦岭屏障,北有黄河天堑,东有年头原踞高临下,中有禁沟、原望沟、满洛川等横断东西的天然防线,号称“关门扼九州,飞鸟不能逾”。 聚集潼关的兵马越来越多,叛军纵铁骑无数,想打破潼关却难如登天。 李隆基也终于松一口气,期望李光弼和郭子仪能早已收服河北,将安禄山这伪皇帝首级传递过来。 河北现在乱成一锅粥,饶阳太守卢全诚、济南太守李随、清河长史王怀忠、景城司马李玮、邺郡太守王焘等郡正式开始反抗安禄山,他们短时间内聚集乡勇十几万。 哪怕没有颜真卿和颜杲卿,河北也逐渐拧成一股绳。 杨国忠看准时机,又令北海太守贺兰进明率领五千精锐士兵渡河援助河北。 安禄山不得不下令史思明和蔡希德率兵剿灭不臣服的河北诸郡。 失去凉州城,对李隆基打击愈来愈深,他甚至直呼要御驾亲征,与李瑄一决雌雄。 好在未传来金城防线失守的消息。 他一再询问李璬,能否阻挡李瑄渡过黄河,但李璬的回答模棱两可,让李隆基心中无比担忧。 他也想到陇右诸将会像河西诸将一样反叛。 但这些将领掌握兵权,一旦下令更换他们,怕是会立刻激起反弹。 李隆基现只想哥舒翰能战胜叛军,得知哥舒翰病情好转,接连不断向哥舒翰问胜战之策。 只有战胜安禄山的叛军,才能将彍骑、飞骑,朔方、陇右的兵马调遣至西面抵抗李瑄。 但哥舒翰却回书李隆基,依潼关而守,等待河北的兵马,和南阳一带的兵马,两面夹击叛军,一年内叛乱可除。 这个回答令李隆基很不满意。 三月,潼关。 在一次军事会议上,有一名叫高元荡的将领,向哥舒翰进言道:“启禀大帅,安禄山本来用杀杨国忠的理由起兵,现如留三万兵守潼关,率全部精兵渡过浐水杀死杨国忠,这是汉朝挫败七国叛乱的办法。” 听到这样的话,哥舒翰摇了摇头。 他的河西兵一个没来,他不可能有号召力掌控这样的事情。 安禄山已经称帝,哪怕杀死杨国忠,也改变不了这样的结果,还会使战局更加混乱。 但哥舒翰得知李瑄已经收他的兵马,内心无比纠结。 殊不知这件事情很快传到杨国忠的耳中。 杨国忠以居安思危为理由,向李隆基申请招募三千精兵用以自卫,并且派遣剑南的将领统帅。 众所周知,剑南系是杨国忠的亲信。 杨国忠又招募了一万兵驻扎在灞上,派心腹杜乾运任主帅。 这一下,立刻就把哥舒翰惹恼了。 明眼人都知道驻扎在灞上的兵马是在针对他。 哥舒翰可不是善茬,他一边上奏李隆基,将灞上的兵马交由他统帅,一边设计将杜乾运召到潼关的军营,将其斩杀。 这把杨国忠吓得肝胆俱裂,立刻入宫。 “圣人,哥舒翰没有经过您的命令,就将杜乾运杀死。我看他在潼关不动,是想等待李贼到来,里应外合啊!” 勤政务本楼前,杨国忠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李隆基哭诉道。 他再次以哥舒翰为李瑄旧部的消息提醒,使李隆基疑心越来越重。 “监军说哥舒翰未有过大的异动,国忠是否多想了。” 纵眉头皱起来,李隆基还是没打算处置哥舒翰。 长安城中还有王难得、安思顺,但这两人李隆基也不敢用。 “探马已经来报,叛军攻潼关不下,现在只有薄弱的兵力布置在陕郡。主力已经回援河北,或攻击洛阳南面。几千老弱病残,哥舒翰竟然不出兵,这一定是有异心。” “如今西面的危机更大,李贼随时可能渡过黄河。若只是坚守,两三万就足矣,我们十几万兵马在潼关,这是本末倒置啊!” 杨国忠一通貌似有道理的分析后,李隆基相信杨国忠的话。 当天,他派遣使者带领数十名羽林军到达潼关,向哥舒翰质问为何不出关进攻叛军? 如果哥舒翰再言什么理由,一定会被使者处死。 但哥舒翰看到羽林军后,机智的他明白李隆基要弄死他,遂立刻向使者表示他已经准备好一切,明日就出潼关大破叛军。 见哥舒翰回答得干脆利落,特使只能回去向李隆基禀告。 李隆基见哥舒翰出关,便留下哥舒翰一条性命,让他戴罪立功。 历史改变,此时才三月三十日,李光弼刚攻破常山郡,使河北诸郡士气高涨。 郭子仪刚出井陉,还未和李光弼会面分析局势。 按照他们二人的策略,是让哥舒翰坚守潼关,他们率河东、陇右军剿灭河北余孽,直捣黄龙,安禄山必败无疑。 否则潼关失守,长安就危险了。 但他二人的策略注定难以到达长安。 四月一日,哥舒翰下令彍骑、飞骑为主的士卒出潼关战斗。 他在潼关的城头上,看着飘荡的三角军旗,旌旗猎猎作响,陷入回忆。 他的父亲是安西副都护,母亲是于阗公主,前半生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直到父母去世,他还在挥霍。 在长安浑浑噩噩的时候,连一个县尉都看不起他。 他幡然醒悟,四十多岁的年纪,愤而从军,短短几年,承蒙恩帅看重,一路从郎将到节度使。 现在想想,他最酣畅淋漓、意气风发的时候,不是当节度使,更不是现在。而是跟随李瑄在雪域高原驰骋的时候。 战旗上仿佛映照着那时的倒影。 再看下方数以万计的士卒,哥舒翰忍不住哭泣道。 虽然知道凶多吉少,但他还是尽最大努力,将兵马驻扎在灵宝县的原野上,与叛军进行会战…… …… 早在三月份上旬的时候,李瑄在长安的探子,打探哥舒翰与杨国忠的争斗激烈,至三月二十日时,将消息传到李瑄耳中。 李瑄之前猜测会和历史上一样潼关六月份被攻破。 但思来想去,觉得哥舒翰八成会被杨国忠弄死。 现在的哥舒翰比历史上的哥舒翰掌控的权势差太多,身边又没有自己的班底。 再加上哥舒翰是他提拔的,李隆基不可能没有疑心。 这让李瑄有一种脱离掌控的感觉。 “乱了。我必须现在就突袭长安!” “哪怕李隆基没有离开长安,我也得把他挡在那里。” 三月二十一日,李瑄下定决心,对长安进行突袭。 以免让李隆基和李亨父子跑了。 他们要没了,李瑄掌握权柄的难度要提升数倍。 第三百七十四章 活捉颖王,收陇右兵,再至京兆 夜,星辰点缀着深邃的夜空。 凉州城的城里城外,依旧灯火通明。 东北、南面和西北一侧,营垒如星星点点,蜿蜒无尽。 马圈的牧马区域遍布百里,尽为嘶鸣。 在李瑄入主凉州城三个多月后,凉州城初步恢复往日的繁华。 李瑄打开河西走廊,允许西域的商人踏上这里交易,购买属于凉州城的东西。 当然,在长安、洛阳之路未打通前,不免瓷器、茶叶等物品的短缺。 李瑄一如既往地鼓励凉州地区的商贸。 城外上百个工坊,继续开工。 李瑄吩咐僚属引进来自安西的肥皂、琉璃、蒸馏酒等工坊。 以及棉花加工厂,和棉布工坊。 敦煌、晋昌、酒泉、张掖,这几郡也必须发展。 特别是敦煌城,李瑄有意将其建成仅次于凉州城的大城,成为名副其实的“西塞明珠”。 李瑄任命河西劝农使,河西巡察使,河西盐铁使,河西慈幼堂使,河西常平新法使,河西走廊转运使等职,监督河西回归正轴。 对内,李瑄任命河西支度使、河西营田使,河西和籴使,收拢河西财政大权,为大军后勤财政作为铺垫。 第一波粮食和牛羊,已从安西运输到凉州城。 继续补充凉州的战略物资。 凉州城中的工匠火力全开,哪怕军中不缺盔甲,也在全力打造盔甲,特别是铁甲。 箭矢、弩矢,源源不断。 李瑄以丝绸奖励工匠,使匠人们分两班,昼夜不停。 即便如此,匠人乐此不疲。 自古以来,李瑄是最厚待匠人的领导者,他不将工匠视为贱籍,短短三个月,李瑄两次携带牛羊肉慰问工匠。 让工匠们十分感动,他们决心用最大的能力,完善每一片盔甲,磨砺每一朵锋刃。 河陇的豪强本就被李瑄铲除过,陇右等地因畏惧李瑄的屠刀,曾在大非川之战,向李瑄“捐献”众多金银珠宝,以慰士气。 不可否认,河南、山南、江南、岭南、剑南等地的豪强大族有能力煽动民心,对抗李瑄。 但陇右、河西的豪强大族,断无半点机会。 先不说河西、陇右到处都是军镇,胡族,就是平民百姓,也不会被豪强大族牵着鼻子走。 耄耋老者能讲大非川事迹,三岁小儿能言天将军神威。 是以,河西大族纷纷准备粮食,献给李瑄,作为清君侧的军资。 河西诸胡部,赶着牛羊,表示对李瑄的心服口服。 “常清,假如圣人自惭退位,你觉得是颖王更有品德,还是太子更适合继位。” 在决定突袭长安的计划前,李瑄将封常清引入幕中。 微弱的烛光下,李瑄与封常清在营帐之中对坐,李瑄向他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但李瑄知道,这是他必须的选择。 李隆基一定不能再坐到天子的位置上。 他更不可能像是安禄山一样,看见洛阳的宫殿雄伟壮丽,就想着黄袍加身当皇帝。 从某种意义上讲,安禄山建立大燕,称帝洛阳,对李瑄十分有利。 而李瑄逮捕金城的李璬十拿九稳。 相比之下,李璬在李隆基诸子之中,威望一般。 李亨不管是装的,还是真心,最起码长安百姓、王宫大臣认为李亨“恭孝谨慎”。 安禄山叛乱,使李亨的威势,直线上扬。 在各方各面利益的驱使下,文武百官对李隆基失望,甚至已经出现李隆基禅让的声音。 在大唐,皇帝退位当太上皇不是什么新鲜事。 李瑄担心李亨会搞出乱子,一直考虑如何去应对。 “对李帅来说,太子也好,颖王、仪王、永王也罢,对您各有优劣。” “如果拥护太子上位,会稍微消除一些关于您的负面信息。圣人退位已成定局,太子没有过失,如果不拥护太子,天下都会失望。” “至于颖王,从小在深宫中长大,无政治根基,您只是更容易掌控。” 封常清深思片刻,向李瑄回答道。 既已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起兵,就不能如安禄山一样贪婪。 凡事有循序渐进的过程,平定天下,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就能水到渠成。 大义,永远都是可以利用的武器,不过也是一把双刃剑。 封常清几乎暗示李瑄,拥护颖王不如拥护太子。 只要能掌控得当,李亨也不足以撼动。 “有道理!不过这一切还要看能否到长安保卫圣驾。” 李瑄点了点头。 他早已计划好入长安会对禁军进行大改革。 昔日的彍骑、飞骑、万骑,不可能再留下。 甚至巡视长安的金吾卫,都要重新改革。 “李帅,我们距离长安太远,您的密探不能直接通过驿站,估计来来回回需要二十天时间,分寸不容易把控,所以具体能否实施您心中的计划,全凭天意。” 封常清指了指天上,向李瑄回答道。 “这也是我忧虑的地方。一旦圣人被杨国忠之徒挟持逃离,于我非常被动。” 李瑄叹一口气,然后又向封常清说道:“常清,你觉得潼关能不能守得住?” “潼关是大唐第一强关,朝廷死守,必然可以守住。就怕朝廷失去耐心。如果潼关被破,圣人和太子落到安禄山手中,李帅就只能拥立颖王了。” 封常清去过潼关,依靠黄河与秦岭,尽显雄势。 那等天下雄关,只要两三万人,必然可以轻易扼守。 但封常清将话锋一转,透露出对朝廷的不自信,更担心安禄山捷足先登长安。 这段时间,不少将领和文官劝说李瑄东进,都被李瑄委宛否决。 既然走到这一步,将士们进入长安之心是热切的。 粮草充足,十来年发展畜牧业,时不时还能吃上羊肉、牛肉肉。 驽马、骆驼、车辆都准备好。 连渡过金城黄河的羊皮筏、牛皮筏,都充分完成。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不过进退只在李瑄一人的念头,其他人也无法违背。 “既如此,我也不打算再等待更好的时机,准备轻骑突袭长安。机遇看上天!” 他有预感,因为他的出现,李隆基一定不是六月中旬出逃长安。 与其错过,还不如主动出手。 长安空虚,突袭有机会。 李隆基所认为的金城防线,对李瑄不堪一击。 “最好令南将军率领麾下轻骑,先一步控制金城以东诸郡的驿站,截断道路。否则朝廷得知金城防线破碎,可能会做出不理智的行为。” 封常清向李瑄建议道。 “我也是这么想到!” 李瑄认同。 又与封常清谈论一会儿后,李瑄将岑参、刘单、独孤峻等僚属叫入大堂,吩咐他们稳定凉州城地区。 当天晚上,李瑄派遣密探去通知南霁云,嘱咐他率领轻骑,在唐军渡过黄河的时候,先行一步,去掌控沿途驿站,把诸官道,小道,通通封死。 翌日,李瑄征调大军,宣布誓师东进,铲除东进道路上最后一个绊脚石。 骑兵先行,跨越姑臧南山,进入金城郡,顺着黄河上游支流丽水(今庄浪河)而下,奔至金城黄河对岸的金城关。 路过广武县,县令甚至不待唐军围城,就打开城门投降,为讨伐大军提供粮食,声称援助。 轻骑速度极快,在没有阻拦的情况下日行二百多里,望见壮观的黄河。 黄河呈“几”字行,从河源、柏海,过诸山脉,沿着九曲十八湾,然后流经金城。 最后会向北进入高原,途经李瑄最早的从军地丰安军,到达河套地区。 在这个季节,黄河并不湍急。 但探马来报叛贼东进的消息,让李璬犹如晴天霹雳。 他虽在前线领军,但一直希望李瑄想“割据”河西走廊和西域,没有雄天下意。 抱着这种侥幸心理,他才敢站在黄河旁看着对岸。 “吕将军,李贼东进,该如何布防抵抗啊!” 李璬召见吕重贲,心急火燎。 整个陇右军,他只相信吕重贲一个人。 经过这两个月,李璬已彻底明白武宁、神策、定戎、金天、安人等军态度非常不端正。 他每每下达军令,却感觉这些人在应付他一样。 这导致李璬没一天睡得安稳,生怕一觉醒来,那些骄兵悍将就冲到他的军营之外。 但诸军又按照要求在黄河一线诸渡口布防。 虽然李隆基多次传召夸赞他挡住李贼。 但具体如何,李璬心里清楚。所以每次上奏,都不忘请求朝廷派遣彍骑援助。 吕重贲谏言让李璬换掉南霁云、辛云京、荔非元礼、安重璋等将,但李璬苦于没有自己的班底,无法更换。 他认为他麾下得有三万彍骑,才能实施计划。 “回大王,按照我军在黄河沿岸渡口的布防,叛贼想要渡过比登天还难。西域都是骑兵,他们不会适应渡河战斗。” “但末将担心南霁云、辛云京等将临阵倒戈,听说最近总是有不明身份的人,进出他们的营帐之中。” 吕重贲向李璬回答道。 他辅佐颖王领兵,是非常艰巨的任务。 他曾跟随李宓进攻南诏,一败涂地。 即便有证明自己的心思,但对手的强大的麾下的桀骜不驯,让他焦头烂额。 “他们不会也想和高锴一样叛国吧?” 李宓最怕的就是这样的事情发生。 “大王,您可以向南霁云、辛云京等将许诺,如果击退李贼,人人奏封为国公,利诱他们。” 吕重贲只能想出这一个办法。 “国公需要公望,岂是人人能封的,更何况本王也没有这种权力。” 李璬摇了摇头。 “不需要真的去封赏,只是稳住他们……” 吕重贲意思是开空头支票,等待援军到来,再整治这些骄兵悍将。 他的想法还是太保守了,历史上的李亨为鼓舞士气,异姓王像是不要钱一样封赐。 “传本王的军令,诸军严阵以待,抵抗李贼,只要将李贼挡在黄河之外,主将皆获封国公,裨将皆封侯,士卒皆以丝赏!” 李璬心中了然,他接受这权宜之计,下达军令。 “遵命!” 亲卫领命离开。 “报…启禀大王,金城北百五十里的飞云乡渡口安重璋背叛,率领其麾下,正用船只载着叛军的战马和器械渡过黄河。” 就在这时,传令兵飞奔至营寨,向李璬禀告道。 “嘭!” “安重璋这个贼逆,早就知道他有问题。” 李璬拍案而起,他没想到叛军骑兵速度这么快。 他不知道的是,李瑄的第一波前锋往往是携带牛肉干,并一人双马的轻骑,不比他们的探马慢多少。 “报……启禀大王,南霁云派遣军中轻骑,向东而去。” 李璬心跳速度还未停下,又有传令兵来报。 “南霁云去东面干什么?” 李璬深吸一口气。 “不好!南霁云可能要截断我们的退路。李贼早已渗透陇右诸军。” 吕重贲也觉得很恐惧。 诸军太难掌控,怕是许诺国公,也不能让他们转变心意。 “陇右诸将中还有大唐的忠臣吗?到底谁可用?能去阻拦住安重璋和南霁云这两个逆贼?” 李璬心急如焚,在营帐中来回踱步。 “末将也难以分辨,现军中只有随我们而来的一千名万骑可用。其他的都不能相信。” 吕重贲一筹莫展。 在面对李瑄的高压下,即便有忠于朝廷的将领,也会忌惮。 归根结底,李瑄在位的时候多次重赏士卒,拉拢军心,又身经百战,且百战百胜,威望如泰山一般。 “吐谷浑、党项、通颊等胡人可不可以用?” 李璬慌乱之中想到陇右以外的兵马。 “大王可以试一试,让陇右诸胡去攻击安重璋,追击南霁云。希望他们还知道自己是大唐的臣子。” 吕重贲没有意见,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亲卫携带李璬的军令,去号令陇右诸胡。 陇右诸胡只是接下李璬的军令,但无动于衷。 他们十分现实。 作为李瑄征服的民族,他们本能地畏惧李瑄。 没有勇气与李瑄对抗。 他们已经看出其中的门道,陇右身披铁甲的精锐都不打,他们上去送死吗? 得知此事的李璬非常生气,但有心无力。 当天夜晚,传令兵跌跌撞撞进入颖王大营。 “报……,启禀大王,段秀实、曲环、荔非元礼等陇右军反了。他们放弃渡口守卫,正向您的大营冲来。” 李璬就带着一千名万骑禁军呆在黄河东面,对岸是金城关。 由杨景辉守卫。 李璬害怕河对岸的金城关被攻破,所以在这里扼守。 在他旁边不远处,正是段秀实、曲环、荔非元礼率领的军队。 在他后方是陇右诸胡,还有慕容曦皓等率领的直属大唐的胡人步骑。 “大王,这是陷阱啊!李贼长时间不东进,是因为在暗中招揽陇右旧部,才会是现在这样。我们只有一千禁军,万万不是敌手,现在末将誓死拥护大王突围。” 吕重贲劝说李璬突围,他的献策,可以说是幻想,还未实施,就已夭折。 他终于明白,以李瑄对陇右军的渗透,即便许诺人人封郡王都没用。 除非早在八年前,朝廷就外派与李瑄没有瓜葛的人为帅,并逐步替换河陇主将。 但谁会在八年前想到有这一天呢? 那时的李瑄,还是一个力求变法的宰相。 “朝廷的威望哪里去了,怎么全是反贼?” “禁军集结,随本王杀出重围!” 李璬是文人,擅长文词。 他说出这句话用了毕生的勇气。 长安虽是一个鸟笼,但荣华富贵不缺。哪像这里,不仅环境艰苦,还有刀光剑影。 想到叛军要围堵他,恐惧便如潮水般瞬间将李璬淹没,双腿也变得发软,语气颤抖起来。 他知道大势已去,只有尝试突围离开。 无缚鸡之力的手臂抽出宝剑,在亲卫的护卫下,骑上战马。 上千名禁军紧急穿戴好。 慌乱之下,他们的队伍并不整齐。 在四面楚歌下,他们非常心虚,还未开始突围,战意已经失去。 “任何士卒不得夜中放箭,不得伤害颖王。活捉颖王者,官升三级,重赏百金!” 段秀实骑在一匹黑马上,向靠近颖王营寨的士卒下达军令。 颖王一定不能死。 否则在舆论上于李帅十分不利,而且他认为李帅有机会利用到颖王。 他也通知荔非元礼和曲环,让他们约束士卒,只斩杀反抗的禁军。 “活捉颖王!” “活捉颖王……” 无数士卒举着火把,在黄河岸边呼喊。 原野之上,火龙狂舞,照亮夜空。 李璬听到呼喝之声,憋屈愤懑。 他不想死,只能硬着头皮去突围。 “保护颖王……” 不一会儿,禁军最先和绥戎军骑兵相遇。 这些禁军清一色的京兆户籍,他们的父辈不是在飞骑,就是在万骑,知道自己的职责。 纵然战斗力不佳,也咬着牙上去一拼。 两方骑兵冲击在一起,金铁之音,伴随着黄河的波涛声鸣奏。 但血液流下的时候,往往这些号称“万骑”的龙武卫的悲歌。 曾经骁勇的禁军,威震天下。 现早已不是他们的时代。 边军称雄! “杀!” 绥戎军一名衙将骁勇,驰矛横冲。 他自突直刺,如黑夜中的杀手,专攻要害,将一名名禁军挑下马。 陇右军虽久未战斗,但依旧强悍,士卒一交锋,就爆发全力。 禁军像是撞在一堵墙上,不得寸进。 李璬见前方火把燃天,只能带着数十名禁军,从其他方向突围。 但禁军的数量相比边军太少,不一会儿就有大部分被拖住。 以至于李璬不论跑到哪里,都会被拦截。 “颖王在那里!” 铠甲鲜艳的颖王还未绕道跑多远,就被拦截认出。 边军士卒打鸡血一样,冲向颖王。 “大王,你先走,末将拦住他们。” 吕重贲挺身而出,让李璬继续逃离。 “周围都是火焰,没地方可逃了。” 李璬面向周围,自知无路可逃。 心灰意冷的李璬打算投降,希望能保住一命。 “李贼,李瑄,原来你姓李啊!你对得起太宗皇帝吗?” 李璬又望向夜间的黄河,心神如滚滚黄河。 一条黄河,承载了太多。 这头是李贼,那头是安贼。 这边的叛军越过黄河,那边的潼关即便守住,又有什么用呢? “唉!” 吕重贲也深深叹一口气,放下手中的兵器。 苟活着也好! 李瑄控制陇右,实力悬殊的战斗。 李璬的亲卫收到命令缴械投降,一群陇右士卒一拥而上,兴致冲冲地将李璬和吕重贲擒住。 不久后,段秀实传令颖王已被生擒,让负隅顽抗的禁军投降。 禁军早无战心,得知这道消息后,纷纷放下兵器。 翌日,李瑄率领天策军中的五千轻骑来到金城渡口。 人和马一起,迅速渡黄河。 这五千天策卫轻骑,正是李瑄突袭长安的班底。 人人皆一人三马。 其中还有一千名一人四马者,他们是铁骑,将铁甲放到备用马上追随。 士卒们携带酒水和牛肉干,每日行进八个时辰以上。 在这五千轻骑后方,还有十万骑兵紧随其后,只是没有那么多备用马,他们不可能跟上轻骑的步伐。 然后就是河西、陇右的一些步兵骑兵。 计划分三个梯队,向关中挺近。 “成公,南八,我觉得吐蕃会趁大唐没乱,出兵进攻柏海,甚至有攻击青海、九曲,进入河陇的动机。为了河陇百姓的安全,必须留一部分河陇军防备吐蕃,我将这里的战场交给你。” 李瑄出兵的前一天,向段秀实和南霁云嘱托道。 两人一文一武,又常在对抗吐蕃的前线,李瑄放心将重大事情交给他们。 同样是玛祥·仲巴杰和恩兰·达札路恭执政。 在另一个时空大唐无比惨烈,百万汉人沦为吐蕃人的奴隶;数万士卒抛头颅洒热血换来的疆土,一朝失去;河陇十几郡成就吐蕃帝国的养料。 哪怕吐蕃的实力大受打击,李瑄也不能掉以轻心。 吐蕃有复仇之心,为李瑄使绊子,希望李瑄死无葬身之地。 “李帅,吐蕃一定还未来得及调兵遣将。我和南八会立刻回柏海,率领苏毗、通颊、吐谷浑、白兰羌、党项、奴刺等部设伏。” 段秀实见证这九年间吐蕃的发展,他们全民皆兵,实力逐渐恢复。 玛祥·仲巴杰执政能力优异,绝不是起初人们认为的“幸运者”。 吐蕃想打败大唐,获得开元年间的疆土,只有趁着大唐内乱北上。 李瑄这一次给段秀实和南霁云一共四万陇右锐卒,又有六万左右的仆从军。 白兰羌、苏毗、吐谷浑,现与大唐步伐高度一致。 通颊、党项、奴刺、西羌、吐蕃诸部附属,他们的贵族在李瑄时代就被血洗一遍。 从某种程度上讲,这些年胡人百姓比以前活得更滋润。 “南八,不要因为没有随我去中原平定叛乱而遗憾,这是英、卫之功绩。” 李瑄拍了拍南霁云的肩膀:“我们用数年时间,才将版图扩张至柏海,一寸山河一寸血,绝对不能再还回去。” 他已任南霁云为陇右节度副大使,段秀实为陇右兵马使。 “末将祝愿李帅旗开得胜。” 南霁云拱手,他顿觉压力重大。 “成公,我暂时无法接见刘宴、杨绾、高适,你帮我向他们传话。如果愿意与我一同开天辟地,暂时管理青海郡、积石郡、柏海郡,为在抵抗吐蕃的前线士卒提供后勤。以前我与他们志同道合,现在也是,如果他们认为我是反贼,尽可以辞职,我不为难他们。新任的三郡太守我已准备好。” 李瑄没有时间去见刘宴、杨绾和高适,只是让段秀实帮忙传话。 刘宴和杨绾,都是李瑄培养的宰相之才。 多年历练,早已成器。 他们头顶着李瑄的印记,得不到杨国忠的重用,只能在边疆继续任太守。 “末将相信他们能理解李帅的苦衷!” 段秀实点头说道,并不忘提醒:“曾经李帅在白亭海重击回纥可汗,他不论是英雄还是小人,都不会忘记那次仇恨。回纥也是悬挂在河西走廊上的利剑。” “嗯!关于回纥,我已有所准备。” 河西军比历史上的河西军数量稍少。 李瑄能从陇右军中,召四万步骑到长安。 但只在河中军中召三万。 河西另外三万五千,留于河西走廊防守。 并与两万仆从军一起抵御随时会南下的回纥。 李瑄已命李朱师为河西节度副大使,李广琛为河西兵马使,郭英乂为赤水军使。 精锐的赤水军,将作为防备回纥的重要力量。 对于回纥,李瑄也留有后手。 葛逻禄汗国的建立,就是为提防回纥南下河西走廊。 磨延啜对李瑄咬牙切齿,他已经收复小海(今贝加尔湖),准备向西扩张的时候,葛逻禄汗国却将回纥之路堵住。 正常情况下,默延啜定不敢多看李瑄一眼。 但大唐陷入内乱,默延啜没想法是不可能的。 随后,李瑄留下僚属,由刘眺主持,对陇右的营田、牧区、马监、耕地等进行统计。 等李瑄到达长安后,确定稳住局势。会考虑让刘宴、杨绾分别主政河西和陇右。 三月二十六日,李瑄亲自率领五千轻骑,和封常清、车神塞、刘单等数十名僚属、将领,向长安奔袭。 前日逮捕囚禁颖王,昨天刚渡过黄河,今日便出发,他没有浪费一刻时间。 李瑄清楚,这种事情只有他能去做。 或许李隆基会因为李瑄,提前逃出长安。 事态脱离掌控,使李瑄只能靠运气。 沿途的驿站,道路,都已被轻骑控制。 朝廷知道陇右可能有变故,但不知具体。 他们在等待更清晰的消息。 而一支从西域大军中挑选的精兵,正马不停蹄地向长安靠近…… 等李瑄奔袭至陇西郡上邽县(今清水县),消息才泄露。 地方郡守派遣驿卒向长安禀告。 他们虽然比数千轻骑一起行进快一点,但并没有快多少…… 第三百七十五章 灵宝之战,潼关陷落 四月四日,洛阳。 “朕要让史思明把河北那些太守的脑袋一一砍下来。” 安禄山在上阳宫中大发雷霆。 常山被李光弼攻破,河北有几个郡的太守在兴风作浪。 脾气越来暴躁的安禄山不能忍受后路被断。 建立大燕后,一切没有想象中的美好。 他的病情越来越重,眼睛更加模糊。 潼关无法突破,只能听从严庄的建议,向南面和东南扩张,清理江淮前的钉子,打开南方的门户。 只是安禄山的志气快被磨没了。 加上不久前传来李瑄小儿也叛唐的消息,让安禄山产生回幽州割据固守的念想。 “陛下息怒,那些反复横跳的小人不会成气候……” 安禄山的亲侍李猪儿点头哈腰地跑来劝慰。 “碰!” 谁知李猪儿热脸贴到冷屁股,被安禄山一脚踹倒在地,并怒骂道:“你一个宦官懂什么?” 正常情况下,一个上位者应该善待自己的贴身侍从,但安禄山处置身边的人,全凭自己的心意。 不仅仅是李猪儿,前几天安禄山犯病的时候还打了谋主严庄一顿。 能想象一个皇帝,对手下的大臣谋主拳打脚踢? 严庄效力安禄山二十多年,一直倾尽全力出谋画策。安禄山没有考虑过严庄是否寒心。 更不知华夏先贤有一句话叫“君之视臣如手足,而臣视君为腹心;君之视臣如草芥,而臣视君为仇寇”。 李猪儿在地上打一个滚后,立刻低头退到一边。 “混账,去把严庄叫到上阳宫中。” 不解气的安禄山又对李猪儿骂了一声。 “遵旨……” 李猪儿表面上含笑,内心恨极了安禄山。 他是契丹人,十多岁开始就侍奉安禄山,成为亲兵,为人俊美,非常狡黠聪明。 安禄山嫉妒他的好皮相,亲自持刀将李猪儿阉割,当时胯下鲜血射出数升,李猪儿几度昏厥,又接连痛醒。 快死的时候,安禄山用灰火涂抹在他伤口上,保住一条性命,过好长时间才恢复。 “猪儿”这个名字,就是这个时候起的,其意不言而喻。随后成为一个宦官,受到安禄山的信任。 安禄山的肚子很大,每次穿衣系带的时候,都要三四个人帮助,其中两人抬起肚子,李猪儿则用头顶起来,然后再系腰。 随着安禄山的日益暴躁,在雄伟的宫殿中难以入眠。 哪怕洛阳有不少李隆基的妃嫔,但依旧没有让安禄山沉浸在温柔乡中。 他心中只有一个人。 每当辗转反侧的时候,安禄山都需要在李猪儿的服侍下入睡。 但李猪儿是一个受气包,就算安禄山将他视为猪狗,也不敢生出任何反抗的念想。 “臣叩见陛下!” 不一会儿,严庄战战兢兢地进入上阳宫中,他跪伏在地上,磕头拜道。 生怕礼数有一点不符合安禄山的心意,再遭受殴打。 严庄也悔不当初,怎么会辅佐安禄山这个匹夫。 虽然安禄山已经当皇帝,但若一直是这个脾气,迟早离心离德,不可长久。 历史上,许多皇帝都是后期昏庸的。 哪有开国皇帝几个月不到,就成这样? 早知道李瑄也会谋反,他就去投靠李瑄了。 “潼关久攻不下,河北无法安稳,武令珣有没有攻下南阳诸郡的能力?如果不行,早些计划退守幽州吧!让李瑄小儿与贼唐争胜负,我们再寻求卷土重来的机会。” 安禄山向严庄说道。 他在没发病的时候,还是能忍住听取严庄的意见。 当病痛折磨的不行时,他就会不管不顾。 “陛下,我们现在的兵马数十万,仅仅幽州一地,不足以养兵自重。自古英雄统一天下,非三两年之功而成,我们要做好长期作战的准备。” 严庄心中无语,既然已经南下,哪还有回头路可言。 特别是他们军中处于优势,两次进攻潼关失败,不过是些许受挫。 即便难以攻下潼关,他们也可以守住陕州,扼制两关古道,将唐王朝堵在关中地区。 等河北肃清,先拿下南阳诸郡,再拿下江淮赋税、人口重地,他们就占据半壁江山。 得中原者得天下。 严庄一直对自己的规划很有信心,奈何安禄山瞻前顾后,性格出问题。 “陛下现在猛将如云,谋士如雨,切不可半途而废。行百步者半九十,臣相信陛下迟早能统御寰宇,建立煌煌大燕。” 跪在地上的严庄再次拱手说道。 “西面的李瑄小儿,怕是准备已久。他奸诈狡猾,比伪皇李隆基还难对付。朕怀疑河西军、陇右军不能阻挡他,让他先拿下长安。” 安禄山忧心的说道。 李瑄要远征在波斯大食,安禄山还不甚畏惧。 因为李瑄想要调兵回来需要一两年时间,师老兵疲下,肯定不是燕云铁骑的对手。 但李瑄的突然叛变大唐,让安禄山对李瑄的印象改观。 本来李瑄在安禄山心中,是一个光明磊落,颇有手腕,且又骁勇善战的忠臣,现李瑄在安禄山心中黑化,连回忆的笑容都变得邪恶。 他在李隆基、杨玉环面前扮演小丑,搏取欢心。 李瑄在李隆基、杨玉环面前扮演为国为民的忠臣。 人生如戏,全凭演技。 谁更技高一筹? 安禄山多次与李瑄接触,即便部下猛将嚷嚷着将李瑄拉下神坛,谋士用眼光短浅的项羽预示其迟早败在垓下,但李瑄的叛乱,使安禄山不认为李瑄是项羽。 他害怕了! 所以比历史上更提前回幽州固守。 “臣也认为李瑄能拿下长安。河西、陇右将领,大都是李瑄一手栽培,他们八成不会反抗李瑄。但只要我军在陕郡设防,凭借易守难攻的地形,完全可以阻碍李瑄进入中原。待我大燕攻略江淮,蓄精兵猛士后,再与李瑄决一死战。” “至于河北,陛下不需担心,史将军的蔡将军都兼以统帅、勇武,那郭子仪、李光弼都是无名之辈,一定可以大败他们,收复常山。别看现在河北诸郡太守跳得欢快,又搞出会盟。一旦将李光弼和郭子仪的朔方、河东军大败,这些河北郡守会立刻改旗易帜,向陛下磕头赔罪。” “伪唐虽在南阳聚集兵马,但南方少有灾祸,更无良马。他们聚集起来的,皆是乌合之众,武令珣将军携数万铁骑,他们必败无疑。” “待南阳之战胜利,陛下可以着手去准备攻略江淮,大事可成!” 严庄向安禄山分析道,一字一句,井井有条。 只是他一直跪着,安禄山没让他平身,心中很不舒服。 “再等等潼关那里传的消息吧,朕现在就想把那些河北小人杀死。以免朕的退路失去。” 安禄山没有因为严庄的话而振奋,还在想着后路。 他害怕黑化的李瑄拿下长安后对付他。 李瑄的赫赫战功是实打实的。 严庄听后非常失望,造反的人,一直想着退路,那怎么能行呢? 更何况还远远没有到那个地步。 身怀纵千万人,吾往矣的勇气,才会成就如刘邦、刘秀一样的丰功伟绩。 “回陛下,臣还有一个方法,可以增加我们的胜算。” 严庄脑子一转,又想出新计策。 “先生起身,快快讲来。” 安禄山这才让严庄起来说话。 “我们可以派遣密使,分别联络回纥、吐蕃,请他们截断河西走廊,这样李瑄就会首尾不得兼顾。” “李瑄和吐蕃的矛盾自不必多说,吐蕃连死宰相,丧地数千里,失士卒五十万,尺带珠丹亦是长安阶下囚;那回纥可汗磨延啜曾率五万骑兵在白亭海以北阅兵,却遭到李瑄突袭,独以身还。” “陛下再许诺利诱,他们一定会进攻河西走廊。李瑄的根基是安西北庭,是河中陇右,如果失去这些,他在关中将翻不起风浪。” “陛下不要担心李瑄叛乱对您不利,这恰恰是您的机会啊!就像高侍郎所言,紫薇帝星的气运在您身上,这是天命所归!” “陛下短短两个月就进入洛阳的紫薇城,这已经是应验了。” 揉了揉膝盖的严庄再次向安禄山建言献策。 他怕安禄山意志不坚定,又把高尚的“图谶之说”摆出来。 安禄山最信奉这样的话。 “先生妙计,就由先生安排了。” 安禄山听后大喜,对严庄说道:“现宰相让达奚珣当,是不得已而为之。先生迟早是首席宰相。” 严庄的言语非常有说服力,让安禄山觉得李瑄的敌人众多,想成功并不容易。 天子之位,舍我其谁! “臣谢陛下!” 严庄装作喜悦的拱手一礼。 他已经看透安禄山喜怒无常的本质,他帮助安禄山,是想维护他辛辛苦苦谋划来的江山社稷。 此时,严庄已经筹划接近安庆绪,暗地里和安庆绪称兄道弟。 “启奏陛下,陕郡崔将军上奏表文,请您过目!” 在严庄与安禄山策谈天下的时候,李猪儿携奏书小心翼翼地趋步于大殿之上,低头将其递给安禄山。 安禄山接过奏书,顿时端坐。 如果细心观察,就会发现安禄山观看奏书的表情、动作,与李隆基别无二致。 他在模仿李隆基。 在心底认为,皇帝就该这样威严。 “哈哈……哥舒翰这老狗竟然率领十几万兵马出潼关至灵宝。果然是上苍在助我。” “禁军弱小,新军更差,怎敌我燕云铁骑和塞外虎狼?” 安禄山合起奏折大笑,想退回燕云的心思,已然不再。他又做起一统天下的白日梦。 “恭贺陛下,凭崔将军的睿智,一定可以大胜!我们拿下潼关,将更容易扼制李瑄东进。” 严庄向安禄山恭喜道。 “传诏崔将军,今后每日都要向我禀告军情!” 安禄山在等待崔乾佑为他传来好消息。 “天命在我!都说成败论英雄。哪怕李瑄有再大的功绩,也会因为反叛而身败名裂,连忠臣的机会都不会存在!” 由于安禄山心中一直嫉妒李瑄,现在有种扬眉吐气,胜券在握的感觉,自然要狠狠地贬低。 当年,他和李瑄一样受李隆基宠信,是竞争对手。但李瑄是大诗人,盛唐第一填词者,又位至宰辅,一切赞美都在李瑄身上。 他与李瑄一起参加宴会,他是杨贵妃的干儿子,但玉环娘子的眼神,总是迷离在李瑄身上,让安禄山气恼。 更戏剧话的是两人在同一年谋反…… 安禄山一直以为李瑄谋反是巧合。 “陛下圣明!” 严庄微微一笑。 他认定李瑄各方各面强安禄山众多。 但李瑄没有他严庄辅佐! …… 灵宝。 这个天宝元年,刚因为太上老君改名的县,现正经历一场旷世大战。 受制于地形,战斗一开始,哥舒翰就输在情报上。 在不足潼关二十里的地方,哥舒翰顺河乘船,观察地形。 并为军队寻找路线。 看来看去,也只有一条道可以通过。 “两京古道,不只是潼关啊!” 哥舒翰感叹道。 有许多处地方,都不利于大军前进。 心里有底后,哥舒翰回到营寨中深思。 一天后,上万名叛军步兵,出现在灵宝东的原野上。 哥舒翰开始布置步兵、骑兵,准备进攻这一万名叛军士卒。 “大帅,叛军士卒不会只有这么少,恐有诈!” 判官田良丘向哥舒翰提醒道。 “有什么办法呢?两天内我如果不出兵,冯神威会将我杀死,他携带着尚方斩马剑,我只能寄托于士卒的意志能战胜敌人。” 哥舒翰无奈地说道,他有自知之明。又怎会看不出区区一万士卒,是在诱敌深入。 他退一步,墨迹一天,都会有杀身之祸。 “天水王造反,却牵连了大帅。否则不会这也被动!” 田良丘为哥舒翰感到悲伤。 “我只是后悔没有听你们的话,去长安杀死杨国忠。现在已经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不过我相信杨国忠会遭到报应。” 哥舒翰不后悔跟随李帅。 他也清楚凭借李帅的威望,用不了多久就能尽收河西、陇右之兵。 如果让他率领彍骑与李帅一战,他很难做到。 在这个时候,哥舒翰已经明白这一战的意义。 哥舒翰下令彍骑前进,剿灭原野上的一万叛军。 灵宝东的原野上,哥舒翰派遣李承光率领三万精兵在前,庞忠率八万士卒在后。 骑兵分列两翼,庞大的阵型直压过去。 “咚咚咚……” 哥舒翰和田良丘一起率领两万士卒在黄河对岸击鼓督战,战鼓擂擂作响,鼓舞着三军士气。 以彍骑、飞骑、胡兵、新兵为主的士卒,在安禄山叛乱以后,没有经过多少训练,统一的演习更是没有一次。 所以十万大军的调动,在原野上乱作一团。 并没有因为密集的战鼓声而排列整齐。 好在叛军的阵型也不整,甚至可以用残兵败将来形容。 因为叛军诸队,有的一行五人,有的一行十人,有的前进,有的后退。 “土匪也比他们强!” “这哪是叛军,分明是乌合之众。燕云精兵不过如此。” “抓住敌将再会餐。” 彍骑的将领一看对方更菜,信心一下子就提升起来,指着叛军嘲讽道。 观战的哥舒翰觉得不对劲,但他令传令兵做好准备,随时向河对岸传达他的军令。 “杀啊!” 喊杀声响起,双方前排披着盔甲的士卒碰撞在一起。 铁甲步兵们你来我往,互砍互刺。 唐军比叛军的伤亡更大。 一刻钟后,地上已经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唐军开始心惊叛军的战斗力。 那一个个叛军士卒像是不怕死一样,以命搏命。 就在这时,叛军阵中的军旗突然倒下去,然后叛军后队变成前队,大呼着逃跑。 唐军没管那么多,以为自己人多势众,叛军不可阻挡。 现正是获得军功的大好时机。 “大帅,当下令停止追击,必然有诈!” 田良丘向哥舒翰说道。 “击鼓收兵……” 哥舒翰下令敲响退兵的战鼓。 “咚咚咚……” 但此时以彍骑为首的禁军像战神一样在追杀自以为的“残兵败将”,搏取军功,根本不听从鼓声的指挥。 “该死的!等下我就将为首的将领斩了!” 哥舒翰怒骂一声。 军队太多,在发号施令的时候非常费劲。 古往今来,能指挥十万大军,并获得胜利的将领,皆可称为名将。 但有许多战斗,兵多将广不一定是好事。 无奈之下,哥舒翰只能下令士卒,全力一搏,并规划撤退的道路。 他和田良丘不再观望督战,划船到对岸,率领兵马亲自加入到战场之上。 唐军一路追击叛军,从灵宝的原野上,一直追到狭道之中。 沿途杀死上千名叛军,使唐军士气如虹。 即便叛军进入狭道,唐军也不在意,他们一股脑地往里面钻。 曲径狭道,险隘幽深。 两侧的山上,正有藏身之所,一明明甲士暗伏。 这些正是崔乾佑埋伏的士卒。 同时,在狭道另一方,剑戟如林,崔乾佑真正的精兵在场。 古往今来屡试不鲜的诱敌深入,再次成功。 “呜……呜……” 待自家士兵穿过,号角声响起。 霎时间,两面山上埋伏的叛军骤然大呼起身,杀意迸发。 一个个巨大的石块,一根根粗长的木材,从两山上推下去。 “碰碰……” “铛铛……” 地动山摇,灰烟弥漫于天,巨鸣在耳,如雷霆乍破。 “不好……叛军有伏兵,快撤!” 唐军见这阵势肝胆俱裂,有的直接将兵器丢在地上,仓皇而逃。 “啊……” 然而狭道之上,已经聚集数以万计的大唐彍骑、飞骑士卒。 相互推搡,绊倒无数,有的兵刃自残,惨叫声不绝于耳。 就算跑得再快,也比不上骤然落下的雷石滚木。 巨大的冲击力,将不少唐军士卒砸成肉酱,有的盔甲都被碾成碎片。 一波又一波,先争功的唐军,倒在这“死亡之谷”。 “咻咻咻……” 叛军雷石滚木用完以后,强弩雷发,活着的唐军,难以躲过强弩的摧残。 当叛军弩矢也用尽,崔乾佑指挥叛军精锐正式入狭道。 唐军消极,叛军英雄,如虎扑羊群,不断屠杀。 “不能这样下去!必须撤退!” 哥舒翰赶到的时候,队伍在狭道中乱作一团,进退不得。 他指挥马拉毡车为前队,去冲击叛军,想冲出一条路来。 “雕虫小技!唐军已然黔驴技穷。把火车推出来!” 崔乾佑见状,冷哼一声。 他在另外一侧用数十辆草车阻住唐军的车子,放火焚烧。 “待浓烟四起,将士们大声呼喊。” 崔乾佑又下令道。 草车点燃,迅速冲向唐军的车子,一时间浓烟滚滚。 “伪唐竖子,速速投降!” “胆小的鼠辈,有种与我斗将……” “杀死唐狗!” 叛军纷纷叫骂,期间夹杂着各种各样的胡语。 唐军被烟尘熏得睁不开眼,只听四周喊杀声,以为叛军在烟火之中,于是召集弓箭手射击。 然而此时崔乾佑已经指挥士卒退出去。 唐军再次被自己误伤。 直到天黑,唐军箭已射尽,才发现根本没有叛军。 唐军也在不断地退出狭道,阵型更乱了。 “轰隆隆……” 与此同时,数千同罗精骑在田乾真的率领下,突然从唐军侧翼杀出来。 这些同罗精骑听从崔乾佑的军令迂回而至。 唐军见此阵仗已经没有脾气,哪怕他们人多势众,也未想着抵抗,大叫逃命。 腹背受敌下,唐军士卒慌不择路,许多直接掉入黄河之中淹死。 崔乾佑派遣主力步骑乘胜追击,唐军后军见前军战败,也纷纷逃往潼关。 潼关外有三道重壕,原是为了阻挡叛军,此时却成了唐军的死亡陷阱。 素质差的唐军畏敌如虎,在叛军的逼迫下,溃败的人马落入了坑壕中,深达一丈的壕沟很快被人马填满,死伤不计其数。 哥舒翰满怀悲痛地渡过黄河,到达对岸的军营中。 他战后仅仅收拢五千人,可谓一败涂地。 “高仙芝就是我的下场,我死定了!” 哥舒翰想过自己会失败,但没想到败得这么惨。 他在黑夜中止不住地哭泣。 残兵败将中,不论是曾经的彍骑,还是不可一世的飞骑,都一脸颓废。 战败竟是如此干脆! “大帅,我们十几万士卒,不可能只剩下五千。当召集失散的士卒,再回潼关。” 田良丘向哥舒翰建议道。 “冯神威不知道在哪,他一定准备杀我。潼关回不去了。” 可能是中风缠身,让哥舒翰有对死亡的恐惧。 这次大败后,哪怕潼关距离他只有十几里,他也不敢回去。 “那大帅有什么想法?” 田良丘是哥舒翰一手提拔的判官,如果哥舒翰被杀,他也好不到哪去。 这次大败,最大的责任是朝廷的催促。 一个不慎,主帅就要被杀,这谁顶得住? 而且彍骑、飞骑太自大,关键时刻不听战鼓的指挥。 在李瑄的军中,“击鼓不进,鸣金不止”者,直接斩杀衙将、押官、队头。 金鼓,就是主帅的耳目。 方圆百里的战场,靠喊和眼睛肯定是不行的。 “占领河东郡城,守卫河东!” 哥舒翰做出一个与历史上不同的决定。 主要是哥舒翰在这个时空,并没有携带河陇的将士和胡人部落。 那些二五仔现大多数都在李瑄的麾下,被李瑄训得服服帖帖。 “我等追随大帅!” 田良丘、李承光等愿意听从。 他明白哥舒翰想占领河东郡城的原因。 一些彍骑、飞骑残兵败将不听从哥舒翰的收编。 两天期间,哥舒翰只能收一些新兵和原本朔方、河东的残兵。 共计一万左右,向河东城而去。 在这两天时间,崔乾佑趁机猛攻丧失胆气的潼关。 这座天下雄关,透露着暮气森森。 守城士卒有抵抗,但挡不住叛军的杀气。 没有主帅指挥,人手不够,破绽太多。 崔乾佑从十几个方位一起进攻,终于在两天后,攻破潼关…… 第三百七十六章 九层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 哥舒翰在灵宝大败后,逃出生天的部将就将消息传入长安。 在这之前,李隆基和文武大臣已经陷入惶恐之中。 因为西面战况陷入模糊。 李瑄若没有渡过金城黄河的时候,李隆基还能稍稍觉得安稳。 这也是李隆基有史以来最“勤于政务”的时候。 平日里使者在丝绸之路上,络绎不绝,项背而望。 李隆基要在早、中、晚听到关于金城黄河的消息。 得知防线稳固,他才能勉强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 而李瑄迟迟不渡黄河,给他一种金城黄河是“天险”的错觉。 李璬的回复,也一度让李隆基认为十三郎完成对陇右军和陇右诸胡的掌控。 他的十三郎也是天才! 和面对安禄山不同,李隆基知道李贼骁勇善战,没有催促李璬主动出击。 静等东面胜利,再大军支援,攻击西面。 他会向李瑄证明,能开疆万里,不是因为李瑄勇敢,而是因为他更强悍。 可偏偏事与愿违。 西面失去消息,就如黑暗中的火把,突然熄灭。 李隆基一等再等,他向往的晨曦,终未再出现。 使者的消息只有一点:陇右军奉颖王之命,封锁沿途驿站、道路,缉拿陇右内乱。 一连多日,都是模棱两可的消息。 长安的王公贵族都道颖王出事了,李贼将要兵临长安。 否则颖王一定会上奏说名,朝廷派的使者必可以通过。 惟一的安慰,就是武威距离长安两千里远,不像潼关,近在咫尺。 他们认为再探几日,或许就会有西面的消息。 但四月六日传来灵宝大败的消息却如一只大手一样,扼住唐王朝的喉咙。 李隆基双眼一黑,一度昏厥。 他就指望潼关的十几万彍骑、飞骑大军能扭转不利的战局。 现灵宝大败,还有多少兵马守卫潼关呢? 潼关的副将不断地请求支援。 可朝廷哪还有兵马可用? “哥舒翰误我!朕早知道他是庸才,他要没死,朕一定处死他。” 李隆基苏醒过后,召文武大臣于兴庆殿,庄严肃穆的朝会,他却布满悲伤与失落。 皇冠和龙袍能被宫人整理整齐,但颓废的神情,再也难以掩饰。 本该颐养天年的古稀老人,却接连被最信任的两个人背叛。 一手缔造的强大帝国,面临崩塌的风险。 这大厦将倾,谁能挽救? 人们无法达到李隆基的高度,不明白李隆基从天上衰落是何等感受。 无病无灾的李隆基,在此时如风烛残年一般。 殿下的文武大臣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声。 每个人都有自己心中的忧虑。 他们最难接受李瑄东进京兆,带来噩梦一样的统治! “朕亲自挂帅,御驾亲征!” 李隆基突然从榻上起身,他瞪大眼睛,咬牙下诏:“朕会让太子监国!” 文臣武将皆不可思议地望着李隆基。 要是有十万大军还可。 但长安已经没有兵马了,想在京兆继续召兵,还需要一定时间。 “陛下万万不可,您是天子,怎能以万圣之尊,亲临前线呢!国不可一日无君呐!” 杨国忠一听就急了,他噗通一下跪地,劝李隆基收回成命。 太子监国,他还会有活路吗? 怕是李隆基刚离开,李亨就会在大臣们都怂恿将他杀死。 李亨也一定会干这种获取名望的事情。 此时的兴庆殿的最前方,站着一个本不该在此的人物。 太子李亨! 这是李亨太子以来,李隆基首次批准他参与朝政。 说明李隆基御驾亲征的想法,可能不再是说说而已。 李亨心中窃喜,二十年了,他终于站在这里。 但他的目标可不仅仅是站在这下面。 “陛下不可……国家危难,天子应该坐镇中央。” “陛下万万不可……” 杨国忠的党羽也站出来跪在地上劝谏。 直到现在,还有大臣认为潼关能守住。 毕竟大家都去过洛阳,“飞鸟不可渡”的天下第一雄关,深入人心。 但不管是哥舒翰,还是郭子仪、李光弼,都提出据险而守,持久疲敌,伺机而出的战略,可杨国忠只为自己,根本不听。 现在杨国忠就是抱着能活一天是一天,能富贵一天是一天的心思。 只要他还有权力,哪管两京古道的饿殍遍地? “安贼一胡儿,竟然践踏我大唐之宫殿,淫乱宫女嫔妃。有唐一百四十年来,从未有过如此奇耻大辱。”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我虽老,但也想有光复洛阳的志向。将士们见我御驾亲征,定会人人拼死,将安贼打败,将祖宗的基业夺回来!” 李隆基没有被杨国忠的劝谏所动。 “太子,请您劝说一下陛下啊!” 杨国忠看自己的劝谏没用,眼睛一转,反其道而行之向李亨说道。 李亨太想监国了,听李隆基这么一说,他耐不住性子,以为机会来了,向杨国忠发难:“启奏陛下,安禄山深受朝廷恩宠,造反毫无道理可言,右相与安禄山不和,以至于积怨越来越深,总想置安禄山于死地。如此相逼,以逆贼得以口实,以清君侧之名,在范阳起兵。另李贼与右相仇怨,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他也以清君侧的名义起兵。如今洛阳失守,灵宝大败,金城无消息,宰相杨国忠焉能无过?” 李亨直接将安禄山叛乱和李瑄叛乱的过错全部算在杨国忠的头上。 他认为只要杀死杨国忠,最起码李瑄没有叛乱的理由。 如果李瑄继续进军长安,会被天下人诟病。 但李隆基只是看着李亨侃侃而谈,沉默不语。 他总感觉有人在点他。 见此,杨国忠没有丝毫心虚畏惧,他理直气壮地向李隆基拱手:“陛下,臣早料安禄山必反,上奏陛下多年。时至今日,安禄山起兵谋反,非宰相之过。” “安贼和李贼清君侧,为什么直指右相?这不是宰相的缺失是什么?” 大理寺卿张均是出了名的刺头,本来一直被杨国忠打压,郁郁不得志。现在指着杨国忠的鼻子骂。 “此言差矣!汉代的时候,吴国和楚国以杀死晁错的名义清君侧叛乱。最终汉景帝腰斩晁错,难道吴国和楚国最终收回兵马了吗?你这是像袁盎一样进谗言。” 杨国忠振振有词地回复张均,颇有忠臣气节。 “内地空虚,安贼长驱而入,不费吹灰之力渡过黄河。宰相没有提前布防,这是宰相缺少大局。” 宪部(刑部)侍郎房琯也出列奏道。 “房侍郎书生之见,迂腐不堪,你认为多少兵马布防才能抵住二十万铁骑?” 杨国忠直接人身攻击房琯。 他早就看房琯不爽了,天宝十三载关中暴雨的时候,这家伙竟敢偷偷密奏圣人。 与李亨有关系的大臣,哪能忍受杨国忠的专横跋扈,此时纷纷出列,开始攻击杨国忠。 但杨国忠不慌不忙的狡辩,大有舌战群儒之势。 整体来看,杨国忠落入下风,好像太子一方占据优势一样。 殊不知,此时李隆基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嘭!” “够了!现在国家陷入危难之中,不是追究谁功谁过的时候。国家将亡,亏你们还是太子和大臣,竟然在窝里斗。如此还能打败李贼和安贼吗?” 本就怒火中烧的李隆基见到这种争吵,更加生气。 “退朝!右相与朕殿后议事!” 李隆基不想再听乱糟糟的言语,将召杨国忠一个人谈论。 这让李亨猛然醒悟,他中杨国忠的诡计了。 李隆基在心烦意乱的时候最不想看到内部不团结。 本就烦闷,现烦上加烦,哪能不生气呢? 在文武大臣面面相觑下,杨国忠随李隆基一起退到交泰殿。 “右相,什么时候能再召十万大军,朕决定御驾亲征。” 李隆基忘不了御驾亲征。 “臣不敢说啊!” 杨国忠再次跪在地上。 “朕恕你无罪!” 李隆基焦急地让杨国忠说。 “太子突然变得这么强势,那么多文武大臣附和他的话,怕是陛下一前往潼关,就会被尊为太上皇了。” 杨国忠缓缓说道。 他知道李隆基现在最担心什么。 御驾亲征,是为保住权力。 恰恰说明李隆基怕失去权力! 李隆基听后嘴唇在颤抖,再也不提御驾亲征的事情。 “圣人,渭水之畔的皇家马厩还有三千牧监兵,灞上也有三千新兵,可令李福德率领三千牧监兵和三千新兵去潼关支援,凭借险关还可以坚守。” 杨国忠又趁机向李隆基建议道。 “也只有这样了,速速命令他们吧!” 李隆基点头同意。 只是十几万大军惨败,如何能凭借六千新兵的弱师固守? “西面是重中之重,陛下当速速命令郭子仪、李光弼率领大军返回支援。” 杨国忠又建议道。 “郭李二将,已在河北连胜啊!” 李隆基皱眉,他一直憧憬李光弼和郭子仪直捣黄龙,使安禄山被迫退出洛阳。 “长安是天下核心。如果李贼趁势而来,围攻长安。即便收复河北又有什么用呢?” 杨国忠貌似有理有据地说道。 “传我密诏,让郭子仪、李光弼,整合河东军、朔方军从井陉返回,支援长安。” 李隆基凝目,点头吩咐杨国忠。 “遵旨!” 杨国忠拱手。 “要尽快查清金城郡的军事,各地郡守,尽可自募义兵,保家卫国!也不要吝啬官位去封赏他们。” 杨国忠临走前,李隆基不忘向他吩咐。 一日不明金城的战况,他就难以合眼。 “臣会多派探子,寻找山间小路,打探消息。” 杨国忠回复后退去。 李隆基独坐在空旷安静的交泰殿上,迟迟未回自己的寝宫,直到太阳落山,李隆基起驾到花萼相辉楼。 这是最近每天都会做的工作。 他登上花萼相辉楼的最高楼,一眼望长安全貌。 可惜,在长安水灾的时候,他没有勇气掀开窗帘。 水灾只是百姓受苦,叛乱则是关系到他的身家性命。 自安禄山起兵以来,潼关烽火,再次被点燃。 按照大唐的制度,从潼关到骊山,每隔三十里设一烽火台。 最后一座烽火台设计在骊山主峰的山顶。 和一般的“烽火告急”不同,骊山上的烽火叫“平安火”。 如果潼关安全,则清晨和傍晚各点燃一次,向长安报平安。 这样形势的烽火,更能让李隆基心里慰藉。 李隆基登花萼相辉楼正是为观看这平安火。 这一天,崔乾佑昼夜不息,猛攻潼关。 血流黄河,血洒高山,惨绝人寰! 但潼关还在唐军手中,到了傍晚时分,李隆基看到骊山烽火台上的冲天烟柱,暗暗松一口气。 叛军未攻破潼关,证明一切都好! 当李隆基望向西面的时候,只能看到广阔的咸阳原。 初夏到来,那里一片青意盎然。 使李隆基忽然想起李瑄的名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李七郎,等抓到你,朕会当面质问你为何背叛我?” 恍惚间,李隆基看到咸阳原上骑马而来,穿着金甲的李瑄。 他指着那个不存在的身影怒骂。 身后躬着身子的高力士揉了揉眼睛,怔怔凝望。 确定什么都没有后,叹一口气。 一直到天黑! 潼关还在呐喊。 长安城中虢国夫人、韩国夫人、杨琦、杨铦等没有李隆基的忧愁,她们依旧在灯火通明的豪宅中狂欢。 又是一天,早上的烽火如旧。 而傍晚李隆基在花萼相辉楼的时候,发现时辰已到,但骊山的平安火并未升起。 “平安火呢?要是因过失未点火,一定处死烽火台的官吏。” 李隆基静静地伫立凝望,又等待半个时辰。 只有月亮升起! 距离长安三百多里的潼关,堆尸如山,城头上的军旗已经折断。 叛军在庆贺自己拿下潼关,憧憬着所获得赏赐。 “召右相!” 李隆基拍着栏杆吼道。 他死心了,这不是官吏们的过失。 平安火未报平安! 谁知杨国忠刚好前求见李隆基。 “陛下,陇西太守传来消息,声称一队轻骑正马不停蹄地向长安而来,好像是李贼的麾下。这些轻骑大概数千,一人三马,日行百里,像是要突袭长安……” 李隆基还未将“平安火”的事情告诉杨国忠,而杨国忠却先出说一个让李隆基呆若木鸡的消息。 他捂住胸口,呼吸都停止,全身冰凉,双眼也一片昏,眼角湿润。 他想说什么,张口结舌,一时竟说不出。 抬起手的时候,手也颤颤巍巍。 “陛下……” 高力士赶紧上前扶正李隆基,十分担忧接连被打击到的李隆基。 杨国忠也担心李隆基的身体,他凑上前,自己的身家性命,寄在李隆基身上。 如果李隆基有闪失,那些人会将他吞得连骨头都不胜。 他也怕李瑄,那数千轻骑,或许已经进入京兆地区。 杨国忠甚至觉得来自李瑄的威胁会更大。 陇右已经被李瑄掌控,李光弼和郭子仪的援军,一定无法回援。 新兵更来不及招募训练。 李隆基被高力士和杨国忠扶着到榻上片刻后,终于能再次开口:“骊山烽火台未有烟火升起,潼关可能已经失去。西有李贼,东有安贼,天亡我也!” 御宇近五十年,到头来会被这种突袭打断。 纵然大唐江淮、山南、岭南、剑南难还有众多郡县,但远水解不了近渴。 他一世英名,穷途末路了吗? 先不说李瑄在哪里,潼关被攻破,三百多里,叛军骑兵两天内就有可能到达。 “圣人,大唐还未到绝路,挫折只是一时的,等天下义兵勤王,就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时候。” “正所谓兵强则灭,木强则折。李贼和安贼不得人心,他们不会有好下场。” 杨国忠相比李隆基,言语稍显平静。 他求见李隆基之前,就有自己的计划。 “国忠有什么想说的。” 李隆基急问。 “圣人可以离开长安入蜀,在蜀地主持大局。” 杨国忠向李隆基回答道。 他已经忘记前两天他才在朝堂上言“天子不能御驾亲征”。 或许逃跑只是为保存实力,和之前的话并不矛盾。 剑南是杨国忠的地盘,他觉得在剑南,更容易掌握权势。 “那不是弃长安和百姓而逃吗?自古有抛弃都城的皇帝吗?” 李隆基惊望杨国忠,言语充满质疑。 “圣人非抛弃都城百姓,而是权宜之计。您要不离开,正中李贼和安贼下怀。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只要有几百个壮士扼守道路,即便是千军万马也不得过。您在蜀地指挥天下,待收复长安,再班师回朝。” 杨国忠说着说着,两行热泪流出:“现形势迫在眉睫,臣知圣人不惧死亡,但圣人要为苍生考虑。如果您与长安共存亡,谁能拯救天下吗?” 他知道李隆基死鸭子嘴死硬,故意给李隆基一个台阶下。 李隆基一听生啊,死啊的,心惊胆战。 他敢御驾亲征,但不敢面对死亡。 如果是平民百姓,老病的时候,或许能坦然面对死亡。 但越有权势的人,越害怕死亡,不存在活够了,享乐够了。 权力的滋味,深入骨髓。 李隆基就是不愿放下权力,不想死的人。 “为苍生,我只能暂避蜀地。” 李隆基叹口气。 “圣人只能带少部分人离开,否则整个长安会乱,圣人就会有危险。” 杨国忠又向李隆基提醒道,将一些准备事宜告诉李隆基。 李隆基点了点头。 岌岌可危,他没有时间准备。 做出这个决定十分困难! 当天,李隆基下令封锁潼关失守的消息,并令人点燃骊山烽火,给长安王公大臣一种错觉。 翌日一早,李隆基到勤政务本楼召见群臣。 他再次表达自己要御驾亲征。 杨国忠没有阻拦,君臣唱双簧。 李隆基怕文武大臣不信,他任命京兆尹魏方进为御史大夫兼置顿使。 京兆少尹崔光远为京兆尹,兼西京留守,让宦官冯神威掌管宫殿的钥匙。 种种布置,使朝野以为圣人开赴潼关,与叛军决一死战。 百姓们盼望圣人御驾亲征,大杀四方。 随后,李隆基骗文武百官说仪王李璲要到剑南任剑南节度使,令剑南道开始各种物资的筹备工作。 做完这一切,李隆基没有再回兴庆宫,而是悄悄从夹城移居至大明宫。 他的亲信宦官,暗地里通知一些王公大臣、太子、皇子皇孙到大明宫居住。 不能打草惊蛇。 虢国夫人、韩国夫人等赫然在其中,她们连夜收拾金银细软。 要不是豪宅长在地上,她们会把豪宅也抗走。 她们的大张旗鼓,使一些有识之士产生忧虑。 至于宫外的妃子公主,李隆基不管不顾。 同时,李隆基让高力士传令龙武大将军陈玄礼,让他召集长安的龙武禁军,还在一小部分飞龙禁军,共三千人,又将马厩剩下的上千匹战马全部调出,护送天子行驾入蜀地。 “果然呐!果然!” 大明宫中,李亨得知潼关陷落、李贼逼近后,陡然明白李隆基为何会如此布置。 这是要逃命啊! “圣人弃百姓于不顾,丢弃都城,尽丧军民之心,殿下的机会已至。” 宦官李静忠在李亨一旁说道。 李静忠现在还未改名为“李辅国”,他虽然长得初具人形,但是李亨最信任的宦官。 李亨不止一次夸赞李静忠能随机应变,有绝世才干。 “我哪有机会,剑南是杨国忠的地盘。到那里我要死无葬身之地。” 李亨害怕,不想去剑南。 他没有一点兵权在手,在李隆基身边如芒刺在背。 “机会在陈玄礼那里,请让老奴去拜见陈玄礼。” 李静忠向李亨说道。 “不行,陈玄礼侍奉父皇五十年,他忠心耿耿。” 李亨知道想靠陈玄礼政变几乎不可能。 “老奴不是这个意思。国家成今天这个样子,全是杨国忠和杨氏作祟。让陈玄礼帮殿下夺权肯定不行,但要是趁机除掉杨国忠,还是很有可能的。” 李静忠向李亨回答道。 “有道理,本宫当为天下除患,交给静忠去做了。” 李亨点了点头。 他心中还在更深的谋划。 李瑄的威压巨大,他想到西面就忧心忡忡,但他不甘心一直活在李隆基阴影之下。 不过他认定李瑄想到长安需要一段时间,毕竟是从金城郡而来,相距两千里。 李亨相信只有自己才能为死气沉沉的国家带来生机,重拾山河。 当晚,李静忠在大明宫中如愿见到陈玄礼,向陈玄礼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并大胆假设如果不除掉杨国忠,圣人到剑南会被杨国忠要挟。 整个剑南都是杨国忠一手提拔到官吏,剑南的将领虽然是庸将,但他们受杨国忠的恩惠,对杨国忠马首是瞻。 陈玄礼见证山河破碎,早就不满杨国忠,于是和太子一拍即合。 他让李静忠回去代他问候太子殿下,并保证会在路途上寻找时机。 …… 杨玉环已随李隆基到达大明宫。 事发突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她从蜀地出,生长在洛阳,生活在长安。 明日又要回到蜀地。 听说那个男子的兵马已经到达京兆。 想到他,杨玉环每一个念头都充满苦涩。 悲伤像是一柄沉重的枷锁,束缚住她的灵魂。 她根本分不清自己的想法。 月光西倾,清辉洒落人间,透过窗口,照在杨玉环身上。 光影圣洁灵动。 “啪!” 一向喜爱月亮的她,猛然将窗户关住。 巨大的矛盾,让她陷入迷茫之中。 李隆基来到杨玉环身边,握住杨玉环的手,告诉她一切都会好起来。 “咔嚓……” 李隆基知道杨玉环喜欢月亮,又将窗户打开。 他看着天空的上弦月,发誓要韬光养晦,再回长安君临天下。 子时已过,今日为四月初十。 这一夜,无数人彻夜难眠。 看蜡炬如昼,听更漏声残。 …… 凌晨,天还未亮,高力士向顶着黑眼圈的李隆基小声道:“圣人,时间到了。” “好!” 李隆基点头,稍加整理,他与戴着帷帽的杨玉环一起走出大明宫。 这个时候,天突然下起雾蒙蒙的小雨。 但逃命之路,没有人去撑伞。 那些跟在李隆基身边的仪仗颤抖,两旁的华盖也已经倾斜。 太子、皇子、妃子、公主,杨国忠、陈希烈、魏方进、陈玄礼等,还在一些李隆基的心腹宦官、宫人拥护着李隆基出延秋门。 宫殿内宽阔的大道上,浩浩荡荡,各色华衣。 而李隆基此时手脚像麻木一样,好在冰凉的小雨拍打在脸上,让他稍微清醒,在宫人搀扶着才能走出大明宫的大门。 队伍中,若非倾城绝色的杨玉环相伴,谁也看不出这个双目无神的老人为皇帝。 那仓皇落魄写在脸上,真像一条丧家之犬。 谁能想到,这是天下的至尊? 王公贵族和皇子皇孙们知道潼关被攻破,他们眼睛布满血丝,想要快步,担心晚了会被叛军追上。 但李隆基的余威还在,没有人敢超过他。 等天亮的时候,李隆基才出延秋门。 好在大明宫不在长安,暂时未惊动长安百姓和王公大臣。 别看跟随李隆基后面的人不少。 实际上只占长安王公的十分之一不到。 兴庆宫、太极宫的数以千计宫人,都要留给叛军。 八千宫女、教坊美女,那些梨园佳人,一旦被叛军闯入长安,结局可想而知。 出延秋门后,李隆基和杨玉环被扶上龙辇。 其余王公贵族纷纷上车,开始南逃之路…… 龙武军和飞龙禁军步骑掩护着他们撤离。 这些队伍中,唯有“四杨”携带着一车车金银珠宝。 她们还舍不得,放不下。 大明宫渐行渐远,李隆基惆怅地在龙首原回望一眼。 蒙蒙细雨,笼罩着队伍前行…… 第三百七十七章 圣人去哪了?行至马嵬驿 众多马车,有人骑马,有的走路,行军速度缓慢。 路过左藏库的时候,杨国忠骑马来到李隆基的龙辇前,向李隆基说道:“启禀圣人,左藏库中还有不少丝绸和钱财,可以将其烧毁,不能留给李贼和安贼,提其军资士气。” 李隆基看着巍峨的左藏库,又想到往昔岁月。 那时的左藏库中,有蜀地的蜀锦、晋陵的绫绣、丹阳的京口绫罗、会稽的绛绣、江南的各色刺绣等等,琳琅满目,数以万计。 “不得烧毁左藏库,如果叛贼来了没有得到钱财,一定会劫掠长安百姓,还不如留给他们,以减轻百姓的苦难。” 李隆基叹一口气,悲从心来,缓缓说道。 这次他是真良心发现了,没有因为恨李贼、安贼入骨,就把绢钱粮食烧毁。 杨国忠心中不以为然,但他没有忤逆李隆基。 千乘万骑,继续南行。 只是杨国忠不知道的是,太子李亨的车队,故意停留落后在最后面。 他的马车周围,在不知不觉中,围绕几个王公大臣的车驾。 另外,李亨的两个儿子广平王李俶和建宁王李倓,也在李亨旁边。 他们的身份是“典亲兵扈从”,可以统领一部分禁军。 这使李亨第一次产生被拥护的感觉,眼间欲望火焰在跳动。 又走一段时间,李隆基的队伍通过一座便桥。 只是李隆基刚过去不久,杨国忠就令人抱着柴火和枯草到便桥上,放火点燃。 一时间浓烟滚滚,火光四照。 看到后方火光冲天,李隆基问心腹宦官王洛卿:“后方烟火是怎么回事?” “右相为防止追兵,令人将桥梁烧断。” 王洛卿询问后汇报导。 “百姓和官吏们都在避难逃生,为何要断绝他们的生路?” 李隆基很不悦:“力士,你带人将桥梁扑灭再离开。” “沿途不要再烧毁桥梁了。” 逃亡路上,让李隆基梦回四十年前,那时的他崇尚节俭,爱戴百姓,是朝野称赞的有为之君。 “洛卿,你带人骑快马先行一步,吩咐沿途的郡县做好准备,为士卒们准备饭食。” 李隆基又向王洛卿吩咐道。 “遵旨!” 王洛卿带着随从先一步离开。 然王洛卿到达咸阳县后,发现县令已经逃跑。 有人说,几天前,看见天水王的探马出现在扶风。 再加上潼关之失,即将传来,官吏们都很害怕。 王洛卿也非常担忧,将这个消息报告给李隆基。 “我军会不会与叛贼前军相遇?他们的骑兵多于我们。” 杨国忠心中焦急,李贼的骑兵太快了,令他始料未及。 上一次听到消息还在陇西郡,现却在扶风听到消息。 “只能尽快入蜀。” 李隆基面色一白,只恨未早点离开长安城。 但不到最后一刻,哪个皇帝敢做出逃离都城的准备呢? “据说李贼派遣的轻骑也就三五千人,我飞龙禁军都是精锐,能保卫圣人周全。” 杨国忠用此言语安慰李隆基,也是在安慰自己。 …… “殿下,事情不妙啊。李贼派遣的前军很可能到京兆地区。入蜀队伍要经过扶风、陈仓,有概率与叛军相遇。计划从陈仓古道入蜀,现想改道也来不及。” 裴冕登上李亨的马上,向李亨说道。 西南至剑南,本是好选择,但叛军来得太快,如果与叛军遭遇,他们都将成为李贼的阶下囚。 屈辱难以忍受! “这如何是好?” 李亨向裴冕讨要计策。 他无比郁闷,本计划杀死杨国忠,诛灭杨氏后进行夺权。 裴冕是李隆基在安禄山叛乱后,派给李亨的副手。 “恕我直言,殿下最好与圣人分道逃离。” 裴冕沉吟后,向李亨说出他的意思。 即便李隆基遇到李瑄被俘虏。 身为正统的李亨安全,就有日月重开的机会。 一旦李亨、李隆基父子被李瑄掌控,那大宗迟早会被小宗代替。 士大夫接受不了杂胡安禄山。 但有可能接受太宗后代的李瑄。 “能去哪呢?” 李亨皱眉,剑南他也不想去。现有李贼的兵马出没,让他更不敢跟随李隆基。 “去朔方灵武郡,朔方留后杜鸿渐一定欢迎殿下。而且朔方地区,有即将回师郭子仪、李光弼,殿下占据大义,他们没有理由不支持。” 裴冕劝李亨果断离开前往灵武。 “我没有太多随从,去灵武郡也有威胁啊!” 李亨犹豫不决。 他既害怕李瑄的兵马,又担心北上的凶险。 既不敢去剑南,又不想受制于李隆基。 “父亲,趁此时机北上灵武才是上策。一旦与李贼相遇,一切都晚了。” “天下大乱,朝野都期待父亲,必须当机立断。” 裴冕见李亨犹豫不决,就将广平王李俶和建宁王李倓叫到马车上,请他们一起劝说。 “好!今夜就离开!” 李亨听儿子劝说,决定前往灵武郡,去搏一搏。 西南之路,多待一刻,就有一刻的危险。 不过李亨还是令李静忠给陈玄礼打个招呼。 陈玄礼已经铁了心铲除杨国忠,只要陈玄礼不派遣骑兵追击他的队伍,他就能顺利离开。 “末将不知道殿下要离开!” 当陈玄礼知道李亨要离开队伍后,装作不知道向李静忠回答道。 他对李隆基忠心耿耿。 杀死杨国忠,铲除杨氏,也是为了李隆基。 李隆基既然无法下手,就由他去做。 西南之路,随时可能遇见李瑄的轻骑。太子离开队伍,保留火种,是他愿意看到的。 于是,陈玄礼故意吩咐李亨周边的龙武军离开。 只有广平王李俶和建宁王李倓率领的四百禁军在李亨的队伍附近。 哪怕已经落后许多,也没人提醒李隆基。 从天未亮就开始逃跑,一直到太阳正中,南逃的人,都觉腹中饥饿,包括李隆基。 到达咸阳县的望贤宫时,李隆基又让王洛卿去找吃的东西。 但王洛卿害怕李瑄的骑兵到达,直接脚底抹油逃跑,不再侍奉李隆基。 李隆基只能再派其他宦官,试试能否召一些官吏和百姓迎驾。 但没有人愿意来迎接李隆基。 人走茶凉,皇帝也不为过。 杨国忠没办法,他亲自去一家农户里,花钱买了一个胡饼。为了不让别人发现,他将胡饼放在衣袖之中,偷偷献给李隆基。 一点点吃着胡饼,李隆基百感交集。 他将一半分给杨玉环,但杨玉环以不饿婉拒。 一行继续行进,直到黄昏的,整个队伍都非常疲惫。 路过一个乡里的时候,这次终于有百姓知道当今圣人逃难而来,他们哭泣着过来拜见。 “卿家有饭否?不择精粗,但且将来。” 身为皇帝,见到百姓的第一面竟是讨要饭食。 百姓们见皇帝落魄至此,把家中余粮拿出,箪食壶浆,向皇帝和皇子皇孙们献出粗饭。 这些粗饭中还掺杂有麦粒和豆粒,平日里尊贵的皇孙不会多看一眼,但此时他们不顾身份,徒手抓着吃,狼吞虎咽。 把百姓献出的余粮吃光了,他们还嚷嚷着没有吃饱。 无数飞龙禁军和宫人们还饿着肚子。 李隆基看到此情此景,再次流出眼泪。 他如一个普通老者一样,和百姓们说心里话。 乡里百姓赞叹李瑄为相之时,有“恢复开元之风”,还说“如果小相公一直为相,定不会有今日”。 李隆基竟然没有生气。 他也非常后悔,但现追悔莫及。 担心不能及时入剑南。没休息多久,队伍继续出发。 半夜,队伍到达金城县(今兴平县),这里的县令也已逃跑,好金城县粮仓有一些粮食,让禁军勉强吃半饱。 在这天夜晚,李亨与亲信他的官吏、亲人,在四百禁军的掩护下,与李隆基分道扬镳,北上灵武郡。 沿途遇到许多从长安来的官吏,这些官吏都愿意跟随李亨前往灵武。 到达金城县北面的土坡时,李亨站在星夜之下停车望向李隆基的方向。 十八年太子生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这一刻,他张开双臂,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自由。 虽然东狼西虎,局势糜烂,但褪去枷锁的李亨,有天高任鸟飞的志向。 他相信自己能力挽狂澜! 李亨的儿子李俶也在帮助父亲谋划,如何才能打败李贼、安贼,重新建立盛世。 …… 南逃队伍中,李隆基和杨贵妃能住进金城县的驿站,王公贵族有马车能休息。 而大多数士卒和宫人只能互相枕着对方的身体和衣而睡,抱团取暖。 刚下过雨,地野潮湿,许多人风寒。 养尊处优的人忍饥挨饿奔跑一天太累了。 没有人在意李亨已经离开。 “你说什么?太子昨夜离开队伍,为何不去阻止?” 一大早,李隆基得到陈玄礼的汇报后,向他责怪道。 即便这个时候,李隆基也对李亨有一种掌控欲。 “太子说要去河朔收拢兵马,夺回长安。到时候会亲自到蜀地迎接圣人回京,臣见昨夜圣人好不容易睡下,不忍打扰。” 陈玄礼向李隆基搪塞道。 在出逃长安前的两个晚上,李隆基几乎没合眼。 颠簸一天,李隆基身体强行休眠,一到驿站,他就倒头睡去。 “罢了,让他离开吧!分开也好,李贼追击将至,想去蜀地并不容易。” 李隆基大臣们默不作声,知道势不可挽回。 他自然能看出陈玄礼在包庇太子。 他不好去说掌握兵权的陈玄礼。 唯一担心的是李亨会做出出格的举动,脱离他的掌控。 吩咐过后,李隆基下令继续行进。 不久后,队伍中又有不少官吏偷偷离开,有的直接北上去寻找李亨。有的不知去向。 李隆基派出去的探马,一去不复回。 禁军都是京兆子弟,让他们蜀地,并不心甘情愿。 以至于李隆基只能按照路线走,得到的消息越来越少。 …… 长安城,时间回到前一天。 四月初九的时候,李隆基让监礼官传令,初十上朝。 大明宫在长安城东北侧的龙首原上,虽有夹道连接长安。 但实际上大明宫发生的事情,长安无法得知。 日落以后,长安城门合上,清晨打开。 暮鼓声响,坊门皆闭。 天还未亮,长安城中的文武百官就起早上朝。 兴庆宫门口,还能听到漏壶滴水的声音。 仪仗队的羽林郎整整齐齐地站着,等待百官,进行朝礼。 “今日宰相怎么未参加朝礼?” 已经参加完朝礼,到达兴庆殿的时候,房琯皱眉说道。 今日他感觉好不对劲。 不仅仅是杨国忠,陈希烈。还有一些比较得宠的王公大臣也没有来。 “这是怎么回事?” 张垍也在大殿中来回踱步,他是李隆基的女婿,竟没听到一点风声,傻傻地跑来参加朝会。 “时辰已到,为什么还不上朝?” 新上任的京兆尹兼西京留守崔光远从座位上起身。 李隆基说要准备御驾亲征,给他一个西京留守。 崔光远到现在还是懵逼状态,他有自知之明,他不是宠臣,竟然把留守的位置交给他。 “诸位,再等等吧!” 裴遵庆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听说李瑄的轻骑已经到京兆地区。” “这我清楚!” “还有,潼关失守了。” “当真?” 还有大臣在朝堂上窃窃私语。 越来越多大臣不淡定。 “圣人去哪了?” 又过半个时辰,张均抓住监礼官询问道。 “圣人……昨日去大明宫就没再回来。” 监礼官唯唯诺诺地说道。 一众文武大臣离开兴庆宫,向大明宫而去。 当他们打开大明宫的宫门后,无数宫人乱哄哄地出逃,内外宫中,皆乱作一团。 尖叫声与呐喊声此起彼伏。 “圣人去哪了?” 房琯抓住一名宦官询问道。 “我等不知,我们一觉醒来,上司皆不见了。” 这名宦官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整个大明宫都想知道圣人在何方? “我知道,据说潼关失守,圣人于拂晓之际,带领皇子公主等前往剑南。” 纸包不住火,终于有宦官得知李隆基的去向。 “天子离京,国家要亡了吗?” 顿时,得知消息的文武百官嚎啕大哭。 更心凉的是圣人跑路不仅没叫上他们,还以朝会为幌子放他们鸽子。 到中午的时候,整个长安城都在传潼关被叛军攻破的军情。 伴随而来的,还有圣人逃出长安的消息。 上到王公贵族,下到平民百姓,感觉天都要塌了。 朝廷一直宣传安禄山的军队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几乎每到一城,都屠城劫掠。 潼关被攻破,长安直面叛军兵锋。 人们对李隆基的出逃失望透顶。 认为这已经不是皇帝的作为了。 出逃国都,丢弃大臣和百姓的行径,还配称得上圣人吗? 甚至还有游侠骑马要去西面寻找天水王,请天水王入长安。 哪怕李瑄被宣传成反贼,百姓也觉得李瑄能拯救长安,拯救关中。 李瑄变法失败,本就使人同情。很多人联想李瑄清君侧是因为此。 更多人去相信李瑄的品性! 但也有怕安禄山捷足先登的王公贵族、平民百姓四处逃命。 长安周边,人头攒动。 更多的是向西而逃,有向南是想逃到终南山避祸。 更有泼皮无赖、游手好闲之徒争着进入皇宫及王公贵族的宅第,盗抢金银财宝。 平日里神圣庄严的宫殿中,竟被平民骑驴进入。 一旦失去律法,失去规则,无数人释放心中的野兽,凭借自己的欲望行事。 他们放火焚烧了左藏大库。 京兆尹崔光远虽然心中不满,但还是带人赶来救火,他又召募官吏代理府、县长官分别守护。 崔光远又杀了十多个流氓无赖,长安局势才稳定下来。 不过有许多大臣,一路追着李隆基的车子而去,实打实的不离不弃。 其中就有房琯和张均、张垍兄弟。 到达长安城外数十里的山寺时,张均张垍兄弟因为家眷在长安,不肯继续追击李隆基。 只有房琯一个前往。 “堂堂圣人落荒而逃,这是笑话吗?以后谁还记得开元盛世是他创造的?” 长安京兆府,忙活一天一夜没合眼的崔光远刚回到家中就对李隆基出言不逊。 被君主戏耍的感觉,令崔光远很不爽。 他出自博陵崔氏第三房,由于祖父曾当过州刺史,父亲是五品官,得以门荫入仕。 他一向勇敢果断,不拘小节,而且意气用事,和杨国忠有交情。 李隆基将他从一个少尹提拔成大尹,又兼留守,摆明了是恶他。 “大人,如果李瑄和安禄山来长安,我们死守为国捐躯吗?” 崔光远的儿子崔凯弱弱地说道。 现在两贼争锋,就看他们谁能先到长安。 “张介然战死,拖住叛军一天时间。我死在城头有什么意义?我打算向叛军献城!” 崔光远用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崔凯。 他认为自己被坑了,不想与长安陪葬。 “东面和西面都是叛军,大人要献城于哪一边?” 崔凯询问道,他尊重父亲的选择。 李隆基已不配为人君。 “二郎觉得哪一面能成大事?”崔光远反问道。 “李七郎虽在拜相的时候死磕豪强大族,但他的神勇和统帅能力无双,怕是没人能战胜他的西域铁骑和河陇劲卒。安禄山不过一杂胡,据说他一路烧杀抢掠,不得人心,天命不在他。” 崔凯回答道。 虽然很多王公大臣讨厌李瑄,但不可否认李瑄的强大。 现李隆基逃跑,失去人心。 李瑄更像是成大事的雄主。 “为父也是这么认为的。二郎西行寻找李瑄,我诚心献长安城,希望他快点派兵而来。” 崔光远派遣儿子崔凯去迎接李瑄入长安。 历史上的崔光远选择安禄山,是因为他别无选择。 “遵大人之命!” 崔凯拱手。 不久后,他携带崔光远的亲笔信,飞马出城。 “长安城现在人心已经散了,乱象依旧,你派人去向百姓宣传,就说天水王即将入主长安城。即便天水王反叛,但仁义依旧在。百姓知道后,就能暂时稳住。” 崔光远又到衙门里向僚属吩咐道。 小相公入城的那一幕,历历在目。 …… 东扶风(今扶风县)。 扶风地形起伏,岭谷相间,沟深坡陡。 但作为京畿之地,官道修建异常宽广坚实。 “轰隆隆……” 此时此刻,原野万马齐奔,卷起烟尘,无数花草被马蹄践踏。 周围乡里人们避让,不敢声张。 这是朝廷所宣扬的“李贼”叛军。 虽然朝廷说李贼与安贼类,暴戾恣睢。 但李贼叛军只走官道和原野,不踏农田。 所过之处,秋毫无犯,最多在乡县驻扎的时候,购买一些粮食。 小相公的起兵口号是“清君侧,平叛乱”。 清的是杨国忠,平的是安禄山。 鉴于朝廷拉胯,李隆基舍弃长安,让许多百姓将希望寄托于小相公身上。 一路的军纪,使百姓心安。 在京兆地区,得知李瑄派兵到来,除了官吏和豪强,基本上没有百姓因李瑄的到来而逃跑。 他们不仅相信李瑄,还相信李瑄的兵马能战胜安禄山的叛军。 “启禀李帅,抓到一名长安宿卫。” 一片丛林前,探马回来的时候,带着一名飞龙禁军的士卒。 “带他上来!” 李瑄招手,一名未戴兜鍪的禁军士卒被带到李瑄面前。 半个月的突袭,终至扶风。 李瑄的轻骑气势虽大,但没有大张旗鼓。 军中只是普通的战旗,没有李瑄的帅旗。 所过郡县,李瑄皆不出面。让人们以为这五千轻骑是车神塞率领,而非李瑄亲率。 两种意义完全不同。 “圣人现在哪个位置?” 李瑄平静地询问这名飞龙禁军。 早在前天的时候,李瑄的探马就先一步来到扶风。 昨天晚上之时,他从留在长安的密探口中探听到潼关陷落,李隆基逃出长安的消息。 这让李瑄惊喜不已! 在来的路上,他已经做好追击李隆基,甚至围攻长安的准备。 所以,李瑄昨夜未休息,带着天策卫一路奔袭至扶风。 李隆基走的是陈仓道,也是入蜀最常走的一条路,这条道路上县、关隘众多,可以一路补给。 如果走其他几条入蜀道路,在没有准备粮草辎重的情况下,不适合大部进发。 李隆基南逃仓促,只顾布置,连一日粮草都未准备。 所以扶风是李隆基必经之路,李隆基想绕道也来不及。 “回天水王……圣人在金城县。” 此飞龙禁军士卒支支吾吾地回答道。 他见过李瑄,震惊“李贼”亲自领兵前来。 看叛军骑士,无一例外,直着腰板立马于原地,马侧挂着弓箭,背负横刀,马上还有缰绳牵引着备用马匹。 漫山遍野皆是。 与飞龙禁军散漫的气势形成鲜明的对比。 如果两军相遇,飞龙禁军定不堪一击。 “杨贵妃,杨国忠,五杨,太子等都在吗?” 李瑄又问道。 “是,他们都追随圣人南下。” 此飞龙禁军昨夜就开始远探,还不知太子已经北上,故点头应道。 “集合,清君侧,杀杨国忠,救圣人!” 李瑄下令队伍换乘奔袭。 “呜呜……” 号角声传递军令,一宿没睡,骑士们抖擞精神。 他们听到清君侧即将开始,非常亢奋。 “轰隆隆……” 更多的探马被派到前方探路,五千骑兵在李瑄的率领下,以快步狂奔,尘土飞扬…… …… 四月十一,日昳以后,李隆基又一天颠簸,问高力士:“傍晚前能否找个地方歇息,前方有没有驿站?” “回圣人,前方马嵬驿!” 高力士询问以后,向李隆基回答道:“这是个大驿站,傍晚时分就能到达。” 大唐驿站分为七等,马嵬驿是最高等,建立在交通要道上,有五十匹马,还有驿楼、驿库等。 “吩咐下去,到马嵬驿后停下休息,为禁军士卒寻找食物。” 李隆基看玉环娘子面色苍白,提早停下,今日没必要再到深夜。 “遵旨!” 高力士领命传达前军…… 第三百七十八章 马嵬驿政变,李瑄遇李隆基 四月傍晚的太阳,犹如一盏暖黄色的灯笼,高挂在天边。 入蜀队伍又马不停蹄地行走一天。 风尘仆仆,怠气满身。 到达金城县西郊的马嵬驿后,驿长连忙跑出去迎接。 如果圣人没有逃难,他一个小小的驿长也见不到龙颜,更无法目睹民间所传到红颜祸水杨玉环。 此时,戴着帷帽的杨玉环在宫女的搀扶下下车。 “这里我小时候好像来过,我记得有一个佛堂,还有一株梨树。” “那时候不知道它叫什么,原来叫马嵬驿!” 杨玉环掀开帷帽上的轻纱,妩媚而清正的眼眸,打量着这似曾相识的地方。 她又用玉手遮挡着,看向挂在天边的太阳。 九岁的时候,她顺着这条道路离开蜀地,被三叔杨玄璬接到洛阳生活。 没想到还能再走这条道。 物是人非,心中的伤感早已遍布眉间。 杨玉环在宫女的陪同下,来到驿站内的小佛堂中。 只有一尺高的佛像已经有裂痕,还缺只手臂。 杨玉环没有嫌弃,她跪在破旧的蒲团上,凝视着佛像,虔诚地许下一个心愿。 出佛堂后,杨玉环驻足观看佛堂前的梨花。 这梨树开花很晚,四月才绽放,现在已经有雕零的迹象。 微风拂过,花瓣簌簌飘落。 也落在杨玉环漂亮的衣裳上,更显凄美。 杨玉环停留片刻后,觉得身心疲倦,回屋休息。 马嵬驿是大驿,圈有牲畜。 驿卒已经开始宰杀牲畜,为圣人做大餐,让李隆基很欣慰。 圣人要吃肉了,但龙武军和飞龙禁军还饿着肚子。 马嵬驿东侧,一片青色的麦田前。 禁军们饿得都快出现幻觉了,他们揉碎麦穗,想生吃青麦果腹。 麦子虽然抽穗,但刚开花不久,还没有结实。 一个个麦穗被拽下来,可禁军士卒多是失望。 有饿昏头了的禁军士卒闻到麦香,直接把麦穗放在嘴里嚼。 “噗……” 终是难以下咽,士卒们又将麦子吐出来。 “啊……” 一名憋屈的飞龙禁军大喝一声,抽出横刀,斩向麦田。 锋利的横刀把一片片麦田砍倒。 没有士卒去制止他糟蹋粮食。 就算一两个月后成熟,又有什么用呢? “背井离乡也就算了,明明要从陈仓道入蜀,朝廷为什么不提前准备粮草?” “牛马能一路吃青草,我们还不如它们。” 一名龙武军士卒在人群之中,怒不可遏。 “朝廷说行走匆忙,没有办法了。” 龙武军将领安抚说道,但他不敢强硬,只能劝慰,以免惹出众怒。 “潼关一破,真有那么危险吗?还不如我们与敌死战,最起码做个饱死鬼。” 皇帝南逃的事情,打击到他们。 王公贵族、皇子皇孙坐在马车上,即便有食物,也是先供给这些贵族。 他们这些人真是贱命一条。 “据说天水王的探马已经到扶风,我们或许还会与他相遇,这样刀都拿不起来,还怎么抵抗河陇虎狼之师?” “安禄山造反称帝,而天水王却是清君侧而来。杨国忠和杨氏祸乱朝纲,国家都这这样了,为什么圣人还相信他们?” 就在这时,龙武军一名叫张小敬的押官站在人群中说道。 他是李瑄在老部下,在长安与李瑄有过交识,帮助破获贪污抚恤的大案。 五年前,龙武军在陇右军中选择锐士,填充基层,以改变龙武军低迷浮夸的现状。 但龙武军风气早就颓废,如张小敬这样没有根基的边塞士卒到龙武军,根本无法约束在军中镀金的王公子弟。 那些父子相传的禁军,也一个比一个蛮横、圆滑。 本质无法改变,使得号称“万骑”的龙武卫,在面对安禄山叛军的时候极为拉胯。 “张押官说得不错,如果遇到天水王的清君侧大军,我就和那些人一样逃跑。” 张小敬的职位太低,虽然能引起一些人的共鸣,但没有一锤定音的威望。 士兵们只是听听张小敬的话,没有勇气付诸行动。 但在这种环境下,禁军士卒每时每刻,都在增加怨气,变得暴躁。 他们红着眼睛,无处发泄。 两天来,晓行夜宿,他们也就忍了,保卫圣人嘛! 但饿着肚子,让禁军满腹怨气。 逃跑得太急,李隆基高估了沿途的补给能力。 临近长安,许多官吏逃跑,根本没有任何补给。 马嵬驿距离长安一百一十三里,距离金城二十里。 禁军中,有上千人骑马,其他都是没马的。 再加上将要远走他乡,士卒们一点就燃。 陈玄礼看准机会,将禁军将士召集在一起,并高声说道:“今天下分崩离析,万乘震荡,若不是杨国忠剥削百姓,岂会是这样?应当将杨国忠杀死,以平四海之怨恨。” 他经历过唐隆政变和先天政变,知晓现在将士怨气太大,必须疏导。 他对杨国忠执政以来的专横跋扈、恣弄威权的作风深恶痛绝。 剑南是杨国忠的地盘,却忽悠圣人到剑南,陈玄礼觉得杨国忠用心险恶。 再由李亨幕后提出在前往剑南的路上,杀死杨国忠后,陈玄礼决定加入。 只是李瑄的出现,使太子不得不分开北上灵武郡,无法见到这一幕。 今天不论如何,杨国忠和杨氏必须灭亡。 只有这样,圣人才能重新收拢心思,平定李瑄和安禄山的叛乱。 “我们想杀死杨国忠很久了,只要事情可成,即便身死,也心甘情愿!” 禁军们义愤填膺,齐声说道。 天下大乱,都是杨国忠一手促成的,这不仅是陈玄礼的看法,也是禁军将士的共识。 “见到杨国忠,只管杀死他,一切责任我来承担。” 陈玄礼一声令下,禁军士卒开始行动。 士卒们怨气爆发,拿着兵器,向王公大臣所在的区域而去,他们的眼神像择人而噬一样,趋于疯狂。 杨国忠此时在马嵬驿西面,吩咐公卿皇子皇孙,给他们安排住处。 只要渡过这次难关,他又是权势滔天的杨国忠。 “报……启禀大将军,西面尘土漫天,有数千叛军骑兵向马嵬驿奔袭而来。” 就在这时,一名飞龙禁军骑兵飞奔至陈玄礼面前,神色惶恐地禀告道。 “西面,那不是李瑄的叛军吗?金城没消息才多久?一路山壑纵横,叛军竟能到来?” 陈玄礼脸色大变。 他还以为扶风只是叛军提前布置的探马。 没想到数千叛军这么快就到了。 他统兵五十年,闻所未闻这样的行进速度。 哪怕是在李瑄曾经向李隆基呈上的贺表中,也没有行进两千里如此快速的事情。 “叛军距离马嵬驿到底还有多远?” 陈玄礼抓住这名飞龙禁军询问,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心中在迅速规划护驾逃离的方法。 但已经七十二岁的李隆基,无法如年轻时一样骑马。 “属下在二十里外发现他们,他们一人三马,正在换乘。速度不比属下慢多少?” 探马向陈玄礼回答道。 “轰隆隆!” 探马到话语刚落下,就听到西面传来的隆隆巨响。 这马蹄声的密度,是千军万马。 不仅仅是陈玄礼,整个马嵬驿所有人都被惊动。 那些红着眼,准备去宰杨国忠的士卒,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一样,迅速降温。 他们拿着兵器,望向西面,眼神也变得清澈。 “马儿……” 李隆基刚在驿楼躺下,就被急促的马蹄声惊醒:“力士,力士……” 他慌叫高力士,让他查一查怎么回事? 杨玉环在虢国夫人和韩国夫人的陪伴之下,花容失色。 明眼人都知道,千军万马奔跑的声音,绝对不是朝廷的兵马。 李隆基刚下召不久,郭子仪、李光弼等不可能回来。 早已成惊弓之鸟的王公贵族,认为是叛军追来了,他们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不知该从哪个方向跑。 他们只能将希望寄托于禁军的保护,一旦走散,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西面,是天水王派遣的骑兵!” “天水王一向仁义,他只是清君侧,不会乱杀无辜。我们把杨国忠献给天水王,不仅会保住我们的性命,还会给我们赏赐。” 禁军头目张小敬提刀向周围准备杀杨国忠的禁军高喝道。 龙武卫和飞龙禁军只剩下两千余人。 杀杨国忠只是泄愤,但一旦面对更强大的骑兵,他们自然要以保住自身性命为主。 “逮捕杨国忠,献给天水王!” 禁军的口号陡然一变。 他们已经忘记保护李隆基的职责。 “先别管杨国忠,保护圣人离开。” 陈玄礼心急如焚,他准备召回禁军士卒。 但他突然发现,禁军不受他控制。 别看陈玄礼与太子密谋,为太子打掩护。 实际上他对李隆基忠心耿耿。 杀死杨国忠是为忠心,现在保护李隆基也是忠心。 无奈之下,他亲自去叫上外围未参与的上百名飞龙禁军,奔跑向李隆基所在的驿楼。 另一边,上千名禁军藏匿刀剑,气势汹汹地向杨国忠靠近。 他们来到马嵬驿西侧,已经见到杨国忠,和一众聚集在杨国忠周围的随从。 “你们还不去抵挡叛军,来这里干什么?” 杨国忠见这么多禁军向他而来,大老远就指着他们呵斥道。 他的声音带着恐惧,不是恐惧这些禁军,而是害怕越来越近的马蹄声。 他们的队伍注定不可能跑赢骑兵。 杨国忠在想脱身的办法,只有趁乱的时候抛弃李隆基,独自骑马换一条入蜀道路,逃往剑南。 他精心布置的入蜀计划,因为李瑄军的出现而折戟沉沙。 如果再给一次机会,他只会携带少量粮食,从子午道这种偏僻的道路,护送着李隆基百余人入蜀。 而不是陈仓道这种官道式的入蜀通道。 杨国忠也料到李瑄军有这样的行军速度。 “大人,禁军要杀你,快跑……” 杨国忠的儿子户部侍郎杨暄听到风声后跑来,在百步外向杨国忠大喊道。 听到儿子的呼喊,杨国忠双目圆瞪。 再看禁军的时候,看到他们眼睛中杀气腾腾。 滚滚马蹄声作为伴奏,使他们的步伐显得整齐,步步逼近杨国忠。 “禁军想杀首席宰相,这也是叛乱啊!” 杨国忠被吓得魂飞魄散,他迅速跑到附近的马匹上,夺马逃跑。 “不要放跑杨国忠!” 禁军最近距离杨国忠只有五十步,他们一声大喝,正式追击。 “他跑不了!” 张小敬拿起挂在腰间的牛角弓,又从背后抽出一支羽箭。 “嘣!” 张弓搭箭,瞄准杨国忠胯下坐骑射出。 “噗嗤……” 箭矢破空,正中马屁股上。 “咴……” 马匹一声惨叫,前蹄扬起,将杨国忠震落马下。 禁军将士一拥而上。 “大胆,你们大胆……” 杨国忠色厉内荏地呵斥。 “嘭!”“啪!” 下一瞬,棍子、马鞭,全部往杨国忠身上招呼,他惨叫连连。 “啊……不要杀我……” 杨国忠凄惨一叫后,连声求饶。 一向都是他折磨别人,哪经历过这种痛苦? 他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到这一步? 棍棒之下,越来越痛。 他幻想的富贵,被一棍棍击碎。 难道真有善恶到头终有报吗? 他的“极乐”,他的荣华富贵,像梦一样,虚幻而短暂。 “嘭!” 头上又挨一棍后,杨国忠一翻白眼,晕死过去! “不要杀杨国忠,交给天水王。” 张小敬赶紧喝止。 李瑄与杨氏素有矛盾,他还准备将杨国忠献给李瑄呢。 禁军们这才罢手! 半死不活的杨国忠被禁军拖着,进入马嵬驿的西门。 杨暄见父亲惨状,拔腿就跑,边跑还边喊:“禁军叛变了!” 一时间,马嵬驿周边的王公贵族陷入混乱,人人自危。 已经有不少王公贵族开始逃窜,有的宫女宦官,躲在马嵬驿周边的麦田之中,抱着侥幸心理,希望不被叛军发现。 但躲逃的人太多,麦田已经被践踏得不成样子。 也有一些向马嵬驿里面跑,想追随圣人,或者寻求圣人的保护。 马嵬驿的主驿楼中,陈玄礼闯入:“圣人,叛军将至,快离开这里。” “是李贼的叛军吗?” 李隆基只着便衣便鞋,他面如土色,呼吸急促,心脏剧烈跳动。 晴天霹雳一样的消息,让李隆基心底涌出一阵绝望。 为什么要这么折磨他? 就算有过错,还开元的功绩还不够大吗? “是的,臣万死也要护卫圣人周全。” 陈玄礼胡须花白,但眼眸之中充满坚定。 当初随着圣人发动政变的禁军统领,多被贬被杀。 唯有他荣华富贵五十载。 掌握两京周围十几万禁军,他只是自责未能帮助圣人训练一支能与边军抗衡的精锐之师。 “力士,带着玉环赶紧上车。” 李隆基一咬牙,还想着逃命。 向高力士吩咐一声,没忘记他的玉环娘子。 服侍的宫女也不知道去哪了,宦官只见高力士的身影。 他把衣袍往身上一套,顾不得整理。 脚上穿的是休寝的便鞋,没有更换。 就这样,李隆基再次被飞龙禁军搀扶出驿楼。 外面的龙辇也准备好。 不一会儿,杨玉环和虢国夫人、韩国夫人出驿楼。 虢国夫人平日里珠翠满头,现在却头发凌乱。 她的发饰被遗忘了。 连杨玉环头上,都只是一个简单的步摇。 杨玉环与李隆基同车。 虢国夫人和韩国夫人带着自己的子女和车队,跟上圣人的车驾。 仅仅有百来名禁军跟随。 马夫也跑了。 陈玄礼坐在龙辇上,为李隆基驾车。 “玄礼,去何方?” 李隆基掀开车帘,没有底气地询问。 像是陈玄礼指出一条明路,能为他增添底气一样。 “回长安方向,进入长安南面子午道。” 陈玄礼答复道。 “驾!” 随着陈玄礼震辔,还没有休息多久的宝马奔动。 马铃清脆,车辙交响。 “上天保佑!” 李隆基没有头绪,只能任陈玄礼驾驶。 同时,他也想西面的骑兵,只是李瑄派遣的麾下。 不应该是李瑄! 此时此刻,他想见到李瑄,去质问李瑄。 但他又不想让李瑄看到他的落魄。 没有人能懂李隆基心中的滋味。 拉着杨玉环的手,是李隆基仅剩的宽慰。 张小敬带领禁军到达驿楼的时候,没见李隆基的身影。 他本想要挟李隆基放弃抵抗,向天水王服软。 从落单的飞龙禁军口中,张小敬得知陈玄礼带着李隆基向东逃了。 在天黑之前,李瑄军已经到达马嵬驿。 “马嵬驿之变应该还未发生吧!” 李瑄在心里想道。 他马不停蹄地奔来,跑废了上千匹战马,就是不想让马嵬驿之变发生。 他打着清君侧的旗号。 杨国忠和五杨最好让他亲自铲除。 然后他与李隆基一起坐着龙辇,“和和睦睦”地进入长安城。 而且李瑄心底也不想杨玉环在马嵬驿瘗玉埋香。 “车将军、裴将军、罗将军、薛将军,带人将方圆五十里,团团围住。不得让一个人逃走!” “投降者不杀,任何人胆敢反抗,不分男女,格杀勿论!” 见驿楼后,李瑄勒马,向车神塞、裴璎、罗兴、薛错下达命令。 此时除了四千轻骑,一千铁骑已经穿上盔甲,防止敌人近战死拼。 “遵命!” 车神塞、裴璎等四将领命。 “呜呜……” 队伍从西而来,在这一刻,跟随不同节奏的号角声分开。 北部、南部、西部,轻骑向马嵬驿围拢。 一队骑兵,又去东部阻截。 “不要杀我们,我们投降……” “我与天水王有旧……” “我与天水王是至交好友!” “圣人在东面,不关我们的事!” 轻骑入场,那些王公贵族,皇子皇孙抖若筛糠,他们纷纷伏在地上,不敢动弹。 生怕叛军一箭射来,让他们饮恨西北。 事已至此,大多数人都是识时务的。 哪怕牵挂着李隆基,对大唐忠心耿耿的大臣,也想知道圣人的结局。 藏在麦田内的人,被骑兵赶出来。 女眷靠在马车周围,瑟瑟发抖。 当然,也有极少一部分冥顽不灵的王公贵族骑着马,向南方奔行。 但面对李瑄军轻骑的围追堵截,一旦警告下马,会毫不犹豫地射杀, “将军,我们抓到祸乱天下的杨国忠,飞龙禁军和龙武军向您投降,全力拥护天水王清君侧。” 张小敬带着飞龙禁军和龙武卫,将五花大绑的杨国忠献出去。 他曾在陇右从军多年,又跟随过天水王,此刻被禁军奉为头目。 为表示自己无心反抗,所有飞龙禁军放弃骑马,横刀入鞘。 经历种种,心灰意冷,禁军中没有一人有与叛军死战的意志。 更何况他们清楚对手是战神天水王的麾下。 “是杨国忠!圣人在何方?我等要去护驾!” 车神塞向张小敬询问道。 他见过杨国忠,虽鼻青脸肿,好像还昏了过去,但他能认出来。 禁军的投降,让他们节省许多力气。 “回将军,圣人和贵妃在龙武大将军的护送下,向东而逃。五杨和一些贵族还追随在圣人身边。” 张小敬向车神塞回答道。 他最崇敬的人就是李瑄,始终认为是大唐变了,而不是李瑄变了。 纵然只是禁军小头目,也想为李瑄做绵薄之力。 像那些李瑄死忠一样,张小敬相信盛唐的烟云,会在天水王手中持续。 一切的梦想,都将在变革中诞生。 “快将此消息禀告李帅!” 车神塞向亲卫吩咐道。 此时,李瑄跃马于马嵬驿附近,周身上百名天策亲卫跟随。 另外,一些文人僚属也跟在李瑄身边。 看着王公贵族,皇子皇孙卑微投降的模样,他们感慨万分。 其兴也勃也,其亡也忽焉。 昨日还是盛世,今天天子出逃, 山河裂变,没有谁比谁更尊贵! 他们也佩服李帅的先见之明,千里奔袭而来,截住圣人入蜀的脚步。 和安禄山这样的叛贼不同,他们想成大事,必须将圣人控制。 “是天水王……” “天水王竟然亲自率兵而来!” “大唐完了,圣人一定无法逃走……” “也不能这么说,天水王也是太宗皇帝的后代,或许天水王会成周公旦!” 蹲在道路上的王公大臣基本都见过李瑄。 李瑄亲自领轻骑出现令人震惊,但也符合人们心中的形象。 和以往不同,他们总感觉骑在宝马上伟岸的身影,有一种睥睨天下的王者之气。 落日的余晖,衬托得李瑄更加高大。 有的王宫大臣已经心死,有的大臣满怀希冀。 认清现实,他们希望李瑄与安禄山不一样。 “启禀李帅,奸佞杨国忠已被活捉,圣人和贵妃已离开马嵬驿,向东而逃!” 车神塞的亲卫向李瑄禀告道。 “我知道了!” 李瑄点头,一扬马鞭。 汗血宝马踏野狂奔,异常神骏。 所过之处,花草凋零。 身后的太阳,在李瑄的马蹄声中,没入西山。 黑夜,拉开序幕。 新的晨曦将在黑夜动乱后出现。 “驾……” 陈玄礼为李隆基驾车,速度到极致。 战马不堪重负,腹部剧烈耸动。 虢国夫人、韩国夫人等地马车已经掉队。 哪怕她们忍痛将自己的金银珠宝全部遗弃。 高力士的车子,也落后数百步远。 原本上百名飞龙禁军跟随李隆基最后的逃亡。 但现在也只剩下三十多人。 陈玄礼多次看到李瑄的轻骑出现在他们的前方,不得不调马到另一个方位。 道路崎岖,李隆基被颠簸得全身酸痛。 但心里的痛和身体的痛比起来不算什么! 杨玉环的心中也十分难受。 在天黑的时候,负责东面堵截的罗兴已经认出那是李隆基的车驾。 他令士卒去拦住其他车辆。 并派人通知李瑄。 作为李瑄的左膀右臂,罗兴知道让李瑄拦停李隆基的龙辇更合适。 所以他没有直接截堵李隆基。 得知李隆基的方位后,李瑄从未有过的严肃,他深吸一口气,策马而去。 数百丈外,李隆基还在进行无意义的逃亡。 天野一片漆黑,除了自己的车马声,李隆基依稀还能听到远方传来的马蹄声和喊声。 他握紧拳头,让自己保持镇定。 突然间,李隆基的龙辇停下。 随行的飞龙禁军也勒马。 似乎天地的一切,都归于寂静。 “玄礼,为什么停下?” 李隆基透过车帘,向陈玄礼问道。 “圣人,没有路了……” 陈玄礼抹了一把泪水,带着哭腔回道。 在他的前方,是上百铁骑,呈弧形将龙辇四周围住。 飞龙禁军已不敢动弹。 有一骑在队伍的最前端,他横马凝看,战袍在风中飘起,气势不凡…… 第三百七十九章 我要节制天下兵马 无路可走! 耳边只有马匹的喘息声和陈玄礼的哭泣声。 一股无形的窒息感涌来,令李隆基头晕目眩。 少顷,反应过来的李隆基一把将车帘掀开。 龙辇帘下,前方的视野开阔,所有的场景映入眼帘。 那是叛军,他们将自己堵截。 李隆基一眼望向叛军最前方,骑在马上的身影。 熟悉又陌生! 黑夜看不真切面容,别人或许没有认出来,但李隆基敢笃定那人就是李七郎。 曾经最信任的人之一,李七郎竟亲自带兵来追击他。 除了痛彻心扉的后悔,只剩下心如死灰的无助。 上天生他李隆基,扫灭韦氏、太平公主的动乱,开创千古盛世,封禅泰山;文治武功,版图纵横万里,建立不世的功绩,为什么会给他这样的结局呢? 为什么做错事情,连改过自新的机会都没有呢? 他想如太甲一样知错能改,想世人崇敬他。 这一切,终将化为泡影。 同样的,杨玉环也认出月下伟岸的身影,是她心心念念的李七郎。 她清楚李七郎在做什么,李瑄的出现,代表着她的兄弟姐妹会家破人亡。 她的软弱,铸就五杨猖狂跋扈,危害国家和百姓。 翻遍史书,再也未有如五杨一样显赫的家族。 而且杨玉环对李隆基充满同情和感激。 许多危害国家的事情,杨氏为始作俑者,这是她的罪过。 和李隆基不同,她没有质问李七郎的理由,也无颜再见李瑄。 “圣人……” 陈玄礼见李隆基呆坐在龙辇中,老泪纵横。 为了圣人的安全,他面对李七郎的铁骑,不得不停下。 他相信李七郎不会冒天下大不韪杀死圣人。 只要圣人在,有老臣们的支持,有百姓们的信仰,就还会有些微机会。 李隆基统御天下五十载,许多事情早已深入人心。 就像李隆基昨日遇到的乡里百姓一样,得知皇帝受困,将家中为数不多的粗粮取出。 若负嵎顽抗,致使圣人亡于叛军箭矢之下,他陈玄礼就是千古罪人。 “三郎,老奴来护驾了。”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打破李隆基与李瑄的凝视。 只见一名背都有些弯曲的黄袍老人,骑着一匹白马,孤零零地出现。 他帽子早已不知去了哪里,满头银发,脸上皱纹纵横。 唯有眼神是坚定的。 他就是高力士。 见李隆基的龙辇被叛军截住,身边的随从和驾车的马夫都跑了。 他骑着一匹马,悍不畏死地冲过去。 “放下!” 天策卫见高力士敢“反抗”,就欲抬弓的时候,被李瑄喝止。 他知道这是手无缚鸡之力,连弓都无法拉开的高力士。 在成长的道路上,高力士对李瑄的帮助很多。 虽然高力士也有一些收受贿赂的毛病,但举荐的多是能臣,比盛唐那些横行霸道的宦官强太多。 更何况李瑄父亲李适之的宰相位置,就是高力士举荐。 “力士……” 高力士一直到达龙辇旁停下,李隆基轻喊一声,路遥知马力,这才是他最信任的人,始终不离不弃。 他难过于没有让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高力士,安享晚年。 “李七郎,你扪心自问,圣人待你如何?即便你罢相,圣人依旧为您保留再拜相的希望?” 高力士也认出李瑄,下马对着李瑄斥责道。 李瑄对高力士的斥责置若罔闻,他趁此时机举起手。 他身后一半亲卫翻身下马。 李瑄也从马上跃下。 径直走向李隆基的龙辇。 见月下的身影晃动,李隆基强提勇气,从龙辇上起身,在高力士的搀扶下,来到龙辇的最前沿,直起身子。 微风吹来,明明很轻柔,他却感觉到一股彻骨之寒,身体不受控制地颤动。 盔甲之下,那张越来越清晰的脸上,似乎有一股执念。 还有明亮的眸,可以与月亮争辉。 以往他看李瑄,有俯视的眼神,李瑄有仰视的神色,他觉得自己的气势高李瑄一头。 就像是凤凰与麻雀一般。 现在说不上谁是凤凰,谁是麻雀! “臣天水王、尚书右仆射、骠骑大将军、安西北庭节度、经略大使李瑄,拜见圣人,救驾来迟,还望圣人恕罪!” 李瑄走近前后,向李隆基一拜。 李隆基已经免去他的官职、爵位,但他还是以原有的职散勋爵自称。 “拜见圣人!” 未下马、已下马的天策卫,都随着李瑄的话落向李隆基一拜。 “李瑄,朕可曾亏待过你?” 李隆基知道李瑄惺惺作态,他在凌乱之中,恢复一丝尊严,指着李瑄质问道。 这是他做梦都想询问李瑄的话,现在终于能畅快地向李瑄说出。 “承蒙圣人青睐,臣入军以后直接为副将,半年为主将,不足一年为兵马使,两年为副帅,不足两年为正帅,三年兼两帅印,四年携四帅印,五年拜相。这种恩典臣铭记于心!” 李瑄向李隆基一拱手,没有否定这种事实。 更没有强词夺理说他的地位是用功绩换来的。 从一开始,李瑄就是“天策上将”的计划,他曲意迎逢,使一些人称他为“媚上”。 但赫赫武功,文采斐然,堵住悠悠之口,被认为这是李瑄的生存之道。 “朕没有给你荣华富贵吗?” 李隆基又问道。 “封天水王,赏资亿万,荣华富贵,已至极限。” 李瑄面色平淡地回答道。 “你的后代如何?”李隆基再问。 “臣之儿子出生后就有四品官在身,女儿为郡主,尊贵倍至。”李瑄回答。 “李七郎,那你为什么还辜负朕?举兵叛唐?” 李隆基质问最重要的一点,也是最想问道话。 功名富贵,全部给予,这种背叛遗臭万年。 他否定李瑄是救驾而来。 如果河西、陇右之兵可以调动,他也不至于落到这副田地。 天子降尘,这是耻辱! “臣不曾叛唐,只是想挽救大唐。臣辜负圣人,但不想辜负苍生。” 李瑄义正言辞地回答道。 他被骂只是一时的,只要他践行“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身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他在这一世就是辉煌的。 他知道后世的价值观,只要他变革完成,哪怕是极小一部分,他都是永垂不朽的。 人们鄙夷背叛者,是以为这是盛世。 但也不想想李氏的江山也是背叛中得来的。 他不可能因为世人以为的错,而不去做。 安禄山的引子已经爆发。 他不能看天下大残再出手。不能再隔岸观火,收渔翁之利。 他要以最小的代价,结束叛乱。 “你……你说是说朕辜负天下?” 李隆基代入情感,不敢置信,指着李瑄说道。 他虽有过错,五十年来励精图治,不能容忍李瑄一句话就将他全部否定。 辜负天下苍生,这么大的帽子,谁能忍受呢? 那盛世的主旋律,是他弹奏;那诗词的风华,由他提倡。 他继位的前几年有多节俭,他自己最感同身受。 “民间有《神童鸡诗》,生儿不用识文字,斗鸡走马胜读书。贾家小儿年十三,富贵荣华代不如。能令金距期胜负,白罗绣衫随软舆。父死长安千里外,差夫持道挽丧,因为圣人喜欢斗鸡,因而斗鸡的贾昌得到宠信……窥一斑而见全豹,类似的民谣数不胜数,但圣人却听不见,只知道听盛唐气象。朝廷之中,杜琎、李岘、赵奉章这种忠臣义士不受重用;反而杨国忠、吉温这样的人能飞扬跋扈。圣人在十年来参加过几次朝政?地方官吏的任免,奸臣可以轻易把持。靠贿赂得到太守、县令的人,能爱戴百姓吗?他们一定会百姓身上得到更多民脂民膏,他们与豪强狼狈为奸,吞并郡县的土地。” “当天下间都是农奴,百姓再无耕地的时候。便是百姓揭竿而起的时候。那高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会将大唐推翻碾碎。” “圣人不食人间烟火,住在琼楼玉宇间,哪懂得人间的疾苦?” “天子者,民之表也。当以民为天,而非视自己为天。太宗皇帝都说过,为君之道,必须先存百姓。若损百姓以奉其身,犹割股以啖腹,腹饱而身毙。” “关中两个多月大雨,圣人不敢登楼看一眼,是怕见到什么?杨国忠强征士兵远赴南诏,咸阳桥上的哭声,圣人可听到?圣人只能闻到朱门中的酒肉香味;听到梨园弟子的奏乐;看贵妃娘娘的《霓裳羽衣舞》……” 李瑄用事实告诉李隆基他为什么会愧对天下。 “这是荒谬的话,危言耸听!” 李隆基矢口否认,他不想面对残酷的现实。 “圣人今至马嵬驿,应该知道臣并非危言。臣敢问圣人,你总说安禄山和臣是你的左膀右臂,但安禄山有什么样的功绩,敢于我相提并论?土护真水的失败,换做任何一个将领,你都会罢免他,可单单没有追究安禄山的过错。河陇、河朔、西域的将士,没有一个心服口服。” 李瑄开始回过来质问李隆基。 “安禄山已是叛贼,不要再提他了。” 李隆基似乎是不想提安禄山,这也是一种遮掩。 一个边帅,在同一个地方任职十五年。 只要安禄山不蠢,范阳城门口的一条狗,都会姓安。 不患寡而患不均。 安禄山未成为范阳节度使前,他的功绩只能算一般,而且不久前因轻敌冒进全军覆没,然而安禄山不但没有受到惩罚,还屡屡得到升迁。 这是将士们心里不平衡的地方。 “杨国忠弄权,祸乱天下,残害忠良,无容人之量,致使阴阳失衡,满朝的无能庸才。我本调走张虔驼,化解阁罗凤与大唐的矛盾。但杨国忠拜相的时候,两次远征南诏,使数以万计的大唐儿郎旷野捐躯,那杨国忠谎报得胜,圣人的心底难道没有一点底吗?” “无数家庭妻离子散,这是杨国忠的责任,还是圣人的责任?” 李瑄再次向李隆基说道,语气深沉,富有磁性。 即便李隆基站在龙辇上,李瑄也昂首挺胸平视。 他明白李隆基心中是畏惧的,只是不想承担自己所犯下的罪过。 大唐由盛转衰,李隆基是毫无疑问的第一责任人。 靡不有初,鲜有克终。 人们总说李隆基如果天宝初年,或者开元末年死去,就能成为比肩汉文帝一样的千古明君。 但自开元十三年泰山封禅的念头升起以后,他就满足于现状,沉浸在自己的丰功伟绩之中,忘记初心,变得奢靡。 “朕错信杨国忠!” 李隆基又用一种搪塞的言语敷衍李瑄。 这番话令他无地自容。 他怎会不知道自己用错杨国忠,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为了自己的尊严,也不可能将杨国忠罢免。 “圣人宠信五杨,使五杨无所顾忌,恃强凌弱。长安上至王公贵族,下至黎民百姓,无不对其深痛恶绝。卖官鬻爵,是汉灵帝时代的事情。圣人任由几名妇人参与升迁之事,而汉灵帝卖官鬻爵,财富归于国库。虢国夫人、韩国夫人、秦国夫人,卖官之钱财,用于装点自己的豪宅,国家之资,就这样化为流水,荡然无存……” 李瑄差点就说出李隆基比起汉灵帝还不如。 事实上,李瑄也认为后期的李隆基不如汉灵帝。 只是大唐积累的家底太厚,比不上东汉豪强遍地,国家陷入泥潭。 五杨对国家的灾祸,不是三言两语能形容的。 “汉灵帝怎配和朕相比较?” 李隆基听到李瑄暗示自己不如汉灵帝,言语颤抖。 汉灵帝可是亡国之君,他自比尧舜。赫赫武功,远超过汉武帝。 大唐的盛世,在飞扬的诗歌中演绎,谁可比拟? “开元中期以后,圣人放纵奢靡,无有节制。圣人一再扩建兴庆宫,曲江宫殿群,又兴建华清宫等大型宫殿,为自己一己之私,劳民伤财。特别是天宝年间后,圣人嬉戏游玩,不务正业,不问苍生问鬼神。这是昏君的故事,人人得知,却缄默不言。” “臣征战天下,更知圣人穷兵黩武,耗费资源无计,使将士不知皇帝,只知节度使,这埋下安禄山叛乱的因素。”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风气一旦被破坏,就如决堤的洪水一样,难以堵住。 李隆基所犯下的错误,是挖掘大唐的根基,遗祸无穷。 最可怕的是,李隆基认为这是理所应当,认为皇帝如此,才会显得尊贵。 “李七郎,你到底想说什么?如果你当宰相的时候自诩为忠臣,为什么不劝谏我惩处安禄山?” 李隆基被李瑄如此贬低,急眼向李瑄质问。 他提醒李瑄是靠着军功位极人臣。 意指李瑄也是一个叛贼。 “安禄山反叛之前,连圣人最相信的杨国忠劝谏都无用。谁又敢劝谏?” 凭借李隆基对安禄山的信任,谁劝谏都没有用。 这也能看出李隆基的自负,他认为自己掌握了安禄山那个一片赤心的“野蛮人”,放心将东北交到安禄山手中十几年。 就算李瑄向李隆基劝谏,李隆基怎么会认为是主帅之间因争宠而矛盾。 历史上哥舒翰与安禄山就是互相攻讦,寸步不让。 不过李瑄有办法整死安禄山,但李瑄不相信李隆基和李亨这对父子。 “夏桀陨于瑶台,商纣焚于宝玉,周幽王死于烽火戏诸侯……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历史上昏君误国者,比比皆是,但没有一个会有好下场。远的不说,隋炀帝是如何死的,圣人难道不知道吗?圣人亲自铲除韦后,韦氏家族的故事这么快就忘了吗?” “千古一帝要继往开来,圣人不过是在重复着其他皇帝做的事情罢了。” 李瑄见李隆基哑口无言,反客为主向他怼道。 他如果把李隆基的过错一一举例出来,怕是几天几夜都说不完。 李瑄只说关乎江山社稷的事情,李隆基冤枉结发妻子,一日杀三子,抢自己儿媳等等,一言难尽。 “今日,国将不国,民不聊生。一场关中暴雨,饿殍遍地。盛世可不是这个样子。” 李瑄继续抨击李隆基的失德。 大唐盛世虽然积重难返,但变法图强,一点点治理国家,铲除豪强、奸佞,还是有机会的。 李隆基怕烦恼,一点点受挫就妥协,没有按照李瑄所说的方法,强行铲除豪强。 陈玄礼知道李瑄说得不错。 类似的话,高力士曾经劝谏过李隆基,但毫无效果。 杨玉环听得心碎,此时的她幡然醒悟,原来他的兄弟姐妹对国家危害这么大。 “不要再说了!” 李隆基不由自主地大喊一声,叫停李瑄:“臣子哪有向君王问罪的?你可不是魏征。既已造反,你就是叛贼,别想洗清自己。” “是的,我是叛贼,你是圣人……” 李瑄锐利的眼睛盯着李隆基,他把“圣人”两个字,咬得很重。 孔子、孟子、老子,这样可称圣人。 李隆基为何能脸不红心不跳地接受天下苍生拜呼圣人呢? “陛下已经免去我所有职务,我也不能称臣了。” 李瑄又向李隆基说道。 表示自己能自称“臣”,去尊重所谓的圣人。 也可以像是叛贼一样,去手刃君王。 当然,这只是逼迫吓唬李隆基。 这一刻,周围的高力士、陈玄礼、杨玉环,都心中紧张。 圣人的生死掌握在李瑄手中,生怕李瑄一怒之下,做出弑君的举动。 “你到底想要什么?” 李隆基猛然惊醒,他虽然怨恨李瑄夺取他的权力,但他不想死啊! 他还留恋神仙般的生活,他还想绝处逢生,寻找一丝重新翻身的机会。 “我要节制天下兵马,加天策上将,秦王,尚书令,由我来辅佐圣人,剿灭狼子野心,已称伪帝的安禄山。而后主持变革,重新缔造盛世!” 李瑄说出自己的目的。 节制天下兵马,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对李瑄来说已经够了。 奉天子之命,剿灭不臣。 大义先要站住。 天策上将,会使李瑄变得更有威严。 尚书令,重归六部权力,废除一部分臃肿的使职差遣,裁除亢汰,使李瑄把控中央到地方的政治体制。 秦王,亲王中最尊贵的爵位,只因为李世民曾担任过。 这给予李瑄再进一步的可能。 李瑄的这番话,让陈玄礼和高力士惊掉下巴。 怎么能这样呢? 这样天子还算什么? “这不可能,自古节制兵权,归于天子;天策上将、尚书令之职,已然不设;秦王是亲王,只有皇帝的子嗣能够担任,且秦王之爵再被担任,是对太宗皇帝的亵渎。” 李隆基惶恐失色,言出他仅剩下的倔强。 乱世兵强马壮者为天子,皇帝失去节制兵马的权力,等同于傀儡。 而且李瑄的野心太大了,天策上将啊! 若他答应,迟早会出现小宗代替大宗。 李承乾的一脉,将再次站到权力的最中心。 “我说可以,就一定可以!” 李瑄扶在诸葛亮剑上,厉声说道。 他必须担任这些职务,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最好是让李隆基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读诏书。 实在不行,李瑄会拿着传国玉玺,自己在诏书上盖章,令人“代圣人宣读”。 但这样是下策! 看李瑄严厉且发狠,李隆基十分错愕。 他不再站着,而是缓缓蹲在龙辇的边缘。 他腿软了,心虚了。 这是他曾经作为九五至尊的语气,生杀予夺,决定天下苍生的命运。 现在却在李瑄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是啊! 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圣人了。 他只是为了苟延残喘的活着,站得那么高,又有什么用? 最后,李隆基直接瘫坐在车上,幸亏高力士扶着,才没有掉下去。 “李七郎,你腰间携带的是诸葛亮剑吧!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你就不能向诸葛亮学一学吗?” 陈玄礼看李瑄咄咄相逼,忍不住指责道。 “我本就是在效仿诸葛亮故事,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 李瑄向陈玄礼回答道。 “你这已经是篡逆,诸葛亮可未行篡逆之事?” 陈玄礼直言不讳。 一个小宗之人,万里叛变,挟持皇帝,想自封秦王、天策上将、尚书令,节制天下兵马,这绝对是篡逆。 “诸葛亮求兴复汉室,我求变革大唐。自三皇五帝传承至今,哪有不灭的朝代,气数已尽,就会被别姓取代。现在大唐有被取代的风险,自然和诸葛亮时期不一样。” 李瑄言辞凛凛地说道。 不要想用这个时代道德和大义去压制他。 即便他现在屠戮李隆基一族,多年后也会有大儒为他辩经。 更何况他比任何一个言道德者,更有道德。 这是李瑄不喜欢经世大儒,而喜欢“行道之儒”的原因。 “我只是看到一个不忠心的臣子。” 陈玄礼受不得李隆基如此,他将生死置之度外。 如果李瑄想杀,就让他血溅在此,不负他一世的忠名。 “陈将军真以为自己比我更忠心吗?” 李瑄反问陈玄礼。 他佩服忠心的人,但有的时候总是很矛盾。 “那还用说!” 陈玄礼嗤笑一声,他觉得李瑄在开玩笑。 “你只是忠于皇帝一人,而非为国家忠诚。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维护皇帝的利益。” “而我忠于社稷,你们骂我叛贼也好,骂我奸佞也罢。但我会做好我自己的事情,缔造真正的太平。” 李瑄向陈玄礼郑重说道。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这个时代人人都听过这句话,但没有几个人能读懂这句话。 李瑄一直强调忠于社稷,让世人对社稷的看重,大于君王。 从而形成自然而然的变革,哪怕李瑄死去,变革一直持续。 真正的变革是永无止境的,而不是一场轰轰烈烈的变法。 所谓变法成功,天下安定,是自己欺骗自己。 为一部分人争取利益,就会损害另一部分人的利益。 而既得利益者,往往又滋生矛盾。 人心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变化。 到一定程度上,吃饱穿暖,连最低要求都算不上。 甚至顿顿吃肉,也满足不了欲望的膨胀。 “今天已晚,圣人先在马嵬驿休息。请圣人好好想想,我希望回到长安之前,圣人能给我答复。” 李瑄没有再与陈玄礼谈论下去,他看着颓废的李隆基,说出自己的底线。 李隆基呆呆的,未应答李瑄。 他试图去质问李瑄,但没有从李瑄口中得到答案。 归根结底,他还是不了解李瑄,把李瑄简简单单地定义为夺取他权力的“叛贼”。 “陈将军,请你离开圣人,让圣人好好休息。” 李瑄下令陈玄礼远离李隆基,然后两名亲卫出现,就欲将陈玄礼带走。 陈玄礼掌握禁军许久,虽然现在禁军已经崩溃,但他依旧有巨大的威望。 在李瑄眼中,陈玄礼能力平平,只是得到李隆基的信任,得以成为特殊的存在。 如果陈玄礼严加管理禁军,也不会使禁军如此不堪一击。 正是因为陈玄礼松弛管理,让许多禁军将领富贵,非常信赖他。 “圣人保重!” 陈玄礼为不让李隆基难做,只能在天策卫的“护卫”下离开。 “七郎,请让我侍奉圣人。” 高力士以为李瑄还会让他和李隆基分开,用一种近乎乞求的语气说道。 在这种情况下,他一天不见李隆基,就无法安睡。 李瑄明显是夺权的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调走李隆基身边的近臣。 第三百八十章 贵妃不可留,献长安城 “高翁可留下,贵妃不可留!” 李瑄权衡利弊,认为高力士没有能力帮助李隆基。 这也是承认高力士的恩情。 他准备将李隆基安置在太极宫的甘露殿。 而非兴庆宫。 在盛唐,太极宫已远离中枢,特别是李隆基统治后期,多年不在太极宫进行祭祀典礼。 正如高力士所想,李瑄不会让任何一个将领、大臣,靠近李隆基。 这种幽禁,虽会落人口舌,但也是最保险的。 “什么?你说什么?” 李隆基震惊地抬头。 哪怕李瑄说得再冠冕堂皇,也改变不了他想阴谋夺权的事实。 当露出獠牙的那一刻,当李瑄率领叛军到马嵬驿之时,就像是董卓和曹操一样,挟天子以令诸侯。 人们往往怒骂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权臣,但不可否认的是神器被握住,是为正统。 李隆基想挽回尊严,但他清楚自己的小命被李瑄握在手中。 他已经失去了许多,难道还让他失去玉环娘子吗? 杨玉环两次遣回娘家,李隆基食不甘味,夜不能寐。 那等滋味,他不愿意再品尝。 “杨国忠玩弄权术,残害苍生,虢国夫人、韩国夫人、杨铦、杨锜浊乱朝政,天怒人怨,一切富贵来源于贵妃。即便贵妃无过,也难辞其咎。贵妃娘娘当重回太真观。” 李瑄郑重其事地说道。 他看到龙辇中杨玉环我见犹怜的模样。 那垂眼抬眸的一瞬间,总是令李瑄觉得惊艳,他也永生难忘。 但他是天下人的李瑄,不敢对杨玉环有丝毫想法。 道号太真,这是杨玉环最好的归宿,本来被骂红颜祸水,祸国殃民的她,也会因此保住一命。 算是李瑄还了杨玉环的人情。 太真观虽不在兴庆宫中,但离兴庆宫只隔着一条长长的复道。 曾经杨玉环还是太真道士的时候,除了李隆基,没有人能走这条复道。 只是现在李隆基将兴庆宫中的道观都交给自己的女儿李虫娘打理。 杨玉环在黑暗的龙辇中,用明眸望着李瑄。 李瑄像是宣读她的罪过一样,令他芳心一痛。 但她也释然了,无非是花开花落,从此青灯古佛。 她号“太真”的时候,不甘寂寞。现在也许可以潜心修道,为杨氏和自己所犯下的过错赎罪。 她现在想知道李瑄会如何处理她的兄弟姐妹。 那深邃的眼睛,沐浴月光的身影,她的念想,终是一场错。 “不可以这样!七郎,念在我们君臣一场,不要将我和玉环分开。” 面对李瑄的强势,李隆基没有说软话。但关系到杨玉环的时候,李隆基一下抓住李瑄的手,像以前一样,呼喊“七郎”。 “贵妃娘娘若不受惩罚,天下将会失望,叛乱也会因此受影响,难以平定。” 李瑄用不容反驳的语气说道。 “七郎,你这是想逼死我吗?” 李隆基气得差点从龙辇上跳下去,他猛然拍着车框,像是要失去理智一样。 “我也是为圣人考虑!杨氏必除,贵妃当为太真。终南山可以移动,但此事不可更改。” 李瑄一点不担心李隆基想不开。 他为了自己的江山和自己的生命,会昧着良心处死杨玉环。 历史上马嵬驿之变,那佛堂梨树下的芳华雕零,李隆基在落泪以后,大雨淋铃,继续南行。 所谓的生离死别,也仅此而已。 “你……” 李隆基指着李瑄,愤怒、心痛,他恨李瑄这个叛贼。 恨不得立刻杀死强行分开他和杨玉环的李瑄。 但此不是长安,飞龙禁军投降,边军不再听他的。 他能怎么办呢? “我愿意前往太真观,为杨氏赎罪。” 最终,杨玉环从龙辇中起身,挪动步伐走出。 就欲下车的时候,她被李隆基一把握住。 “圣人,多谢您的宠爱。国家成这样,是妾身的罪责,妲己、褒姒亦未有妾身的过错大。请圣人保重!” 杨玉环拉开李隆基的手,含泪说道。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杨国忠和五杨在破坏大唐的根基,她明白的时候已经晚了。 一死了之,难以救赎。 今后只有在太真观中,寸步不出。 “玉环……” 眼睁睁看杨玉环下马车,李隆基轻唤一声。 他害怕李瑄突然翻脸,没有勇气强行挽留杨玉环。 “带贵妃去马嵬驿辅楼休息!任何人不得擅自靠近!” 李瑄向亲卫吩咐道。 “遵命!” “贵妃请……” 十几名天策卫,护卫着杨玉环将其送离。 “砰砰砰!” 李隆基望着杨玉环在夜色中的背影,拍着龙辇,绝望无助。 高力士也一脸难过。 他明白李瑄要处置杨氏和杨国忠,圣人必须要远离杨玉环。 终于,在数十步后,杨玉环顿步回头,望向李隆基和李瑄的方向。 即便已经是三十八岁的年龄,她依旧非常美,富有成熟妩媚的风韵,兼以万种风情。 只是那双眼中的泪痕和蹙起的蛾眉,令人心碎。 在转身的一瞬,泪珠落地。 映衬着谁的影子呢? 李隆基更加悲伤,在黑夜中大叫:“我真是瞎了眼了!” “将圣人送入主楼休息!” 李瑄知道李隆基在骂他,但他无动于衷,令亲卫驾驭着李隆基的龙辇,将其带回主楼。 “高翁,您也随圣人一起。” 李瑄亲自扶高力士到龙辇上,让他陪伴的李隆基。 这让高力士感触良多! 他认为李瑄是有机会成为诸葛亮那样的忠臣,可惜误入歧途。 坐在龙辇上的李隆基,不断地破口大骂李瑄“白眼狼”。 但李瑄已经离开。 而罗兴带着五十名亲卫在李隆基的龙辇旁,他也假装没有听见。 “启禀李帅,太子早在昨天晚上,就离开圣人的入蜀队伍,带着亲信家人,独自北上。” 李瑄刚处理过李隆基的事情,僚属李纾匆忙向李瑄禀告道。 “太子竟然在昨天夜晚北上?” 李瑄眉头一皱,看来他的出现,对李亨很敏感,使其偏离历史轨迹。 北上,多半是北上灵武郡,那里有郭子仪、李光弼这两个刺头。 朔方军是天下劲旅,灵武又是用武之地。 李亨看中灵武郡的地势! “太子不容有失。派遣车将军选一千轻骑,今夜休息后,明日一早追击太子。今我归来,太子无需北上。” 李瑄下达军令。 他准备拿下长安后,迫使李隆基退位,扶持李亨继位。 现李亨北上灵武,得知李隆基被他逮捕后,一定会像历史上一样“灵武称帝”。 关键是天下士庶都认可李亨为正统皇帝,不需要传国玉玺,也不需要传位诏书,只需要遥尊李隆基为太上皇。 届时,郭子仪、李光弼等朔方、河东将领向李亨靠拢,李瑄又会多一个大敌。 趁李亨还未称帝,没在灵武稳住局势,必须将他追回来。 “携带我的书信,连夜去通知丰安军使阿史那扶汶。” 李瑄准备修书一封,看看阿史那扶汶是否还在丰安军。 如果在,让他派兵堵截李亨。 防止李亨顺利到达灵武。 阿史那扶汶是李瑄最早的部下,李瑄认为他不会背叛自己。 和李光弼、安思顺这种胡将不同,李光弼、安思顺对国家忠诚,有自己的信念,哪怕被赐死,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而阿史那扶汶崇尚勇者,曾与李瑄血战高坡,生死与共,又被李瑄一手提拔,是李瑄在朔方军中最亲近的部下。 不久后,几名亲卫携带着李瑄的书信,快马离开马嵬驿。 月亮逐渐向天空正中移动。 李隆基和杨玉环被分别安置,相隔不远,再难相见。 两人今夜,谁也无心入眠。 整个马嵬驿附近,天策卫轻骑围追堵截,已经进入尾声。 不论东南西北,想试图逃跑的王公大臣、皇子皇孙,都被截堵下来。 连一些宫女宦官都不能免。 他们被安置在马嵬驿不同的区域,等待李瑄的处置。 此时,他们全部在想李瑄会如何对待李隆基? 会不会制造意外弑君? 天地裂变,山河晃动,风雨飘摇,大唐的路,又在何方呢? 杨氏的重要人物中,韩国夫人、杨铦、杨琦最先被抓住。 虢国夫人下马车,带着自己的儿子裴徽向马嵬驿附近的石头墙躲藏。 她想躲过追兵后,再寻找脱身的机会。 但她哪能如愿?在天网恢恢下,很快就被张小敬带人堵住。 在虢国夫人不讲理的刁骂声中,她被束缚住扔上马车。 虢国夫人等四杨和他们的家属,杨国忠的妻子裴柔,以及大儿子杨暄、小儿子杨朏,连没有五杨嚣张,现任秘书少监的杨鉴和关系稍微远一点的杨氏都尽被捉拿。 杨氏与宗室联姻者居多。 如虢国夫人的儿子裴徽娶了太子李亨的女儿延光郡主。 杨国忠的大儿子杨暄,娶延和郡主,小儿子杨朏娶万春公主。 杨玉环堂弟杨鉴娶承荣郡主。 原本杨锜也娶太华公主,但太华公主已经病逝。 李瑄下令与杨氏有亲的公主、郡主,隔开关押。 为了笼络龙武军和飞龙禁军的军心,为他所用,李瑄令士卒将携带的牛肉干分给他们一些,让他们到达长安之前,不至于饿着肚子。 已经快饿昏头的龙武军、飞龙禁军非常感激李瑄的干肉赏赐,纷纷拜谢李瑄,表示愿意跟随李瑄清君侧。 李瑄将这两千多名飞龙禁军和龙武军,交给张小敬统帅。 不需要成为他的精锐之师,只要在他的主力到达长安前,能帮助他管理后勤即可。 翌日,清晨。 马嵬驿周围依旧凌乱,朝露未消,浸湿了无数宫人、王公大臣的衣服。 这一夜,只有互相轮换休息的天策卫能睡个好觉。 为防止这些人饿死,李瑄下令埋锅造饭,将携带的粟米煮了。 等吃饱以后,李瑄再下令启程回长安。 他已经从探马口中得知长安周围还没有安禄山叛军的身影。 趁着长安混乱空虚,可轻易占领长安。 历史上的安禄山在攻破长安后,谨慎起见,没有立刻下令崔乾佑西进。 现在,安禄山的顾虑是李瑄。 “启禀李帅,杨国忠不食粟米,滴水未进,嚷嚷着想求见您!” 在王公大臣和宫人进食的时候,亲卫向李瑄禀告道。 李瑄点了点头,随亲卫一起去见杨国忠。 马嵬驿的西面,一袭官袍的杨国忠坐在地上,身上沾满泥土,他的帽子早已不知在何方,脸色发白,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 “杨国忠!” 李瑄步履威严到达杨国忠面前。 杨国忠猛然抬头,与李瑄四目相对。 天宝四载,他来长安的时候,见仪仗从明德门涌出,知道眼前的男子是圣人的宠臣,无比尊贵,发誓要超过。 天宝六载,他依附李瑄,而李瑄也似乎有意助他,他的地位节节攀登,同时心里非常畏惧李瑄。 天宝九载,李瑄罢相,他终于取代李瑄,位极人臣。但他知道李瑄的可怕,欲寻求时机,将李瑄除掉,但想除掉李瑄难如登天。 现在是天宝十五载,他再次与李瑄相遇,他落魄至极,而李瑄打着铲除他的旗号,站在他的面前。 相比于李隆基,杨国忠更有自知之明。 他在拜宰相的时候说过:吾本寒家,一旦缘椒房至此,未知税驾之所,然念终不能致令名,不若且极乐耳。 他知道自己的名声很差,要纵享极乐,不管黎民百姓的死活。 但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杨国忠变得畏惧。 他荣华富贵还未享够,不想刀兵加到自己身上。 杨国忠见李瑄,是想苟且偷生的活着。 “小人杨钊,拜见天水王!” 杨国忠立刻伏拜在地,不顾身份自称小人,向李瑄拜道。 杨钊,一个令杨国忠陌生的名字,是杨国忠谄媚进阶的前半生。 他称自己为杨钊,也是表示他叫杨钊的时候,依附在李瑄的麾下。 “还是叫你杨国忠吧!” 李瑄不买杨国忠的账。 “天水王,剑南道有诸多我的部下和亲信,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向您投降,全力支持您把持朝政!” 杨国忠知李瑄不喜欢啰嗦,直接道明他的用处。 只要有价值,他相信李瑄不会杀他。 今就算李瑄掌握权柄,也会使诸郡县不服气,阳奉阴违,更何况还有安禄山这个大敌。 一道臣服,还是剑南道,能东出威胁诸多郡县。 “剑南道迟早会归服大唐,不过本王还想向你借一样东西。” 李瑄面色严肃地说道。 “天水王要借什么?” 杨国忠不明所以。 “借你项上人头一用。” 李瑄双眸一瞪。 天道有轮回,苍天饶过谁? 李瑄现在不杀杨国忠和虢国夫人等人,不代表会放过他们。 他以“清君侧”兴师。 而杨国忠和“五杨”是天下皆恨的存在。 李瑄会榨干杨国忠和五杨的剩余价值,将他们带到长安处死。 这样能将李瑄“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影响降至最低。 朝野百姓正是怨气最大的时候,以杨国忠等人的首级平定怨气,也可以推动李瑄的威望。 “郡王,我可以帮您得到剑南,为什么不给我一条活路呢?我不想再当官吏,会像范蠡一样,归隐消失。” 杨国忠急了,他站起身向李瑄喊道。 “我为天下清君侧,若放走你,还有什么威信可言?你倒行逆施,祸害国家,早已是死路一条。” 李瑄向杨国忠厉声说道。 “李瑄,和你一比,我算什么?你这个窃国大盗!” 得知自己死路一条后,杨国忠情绪激动,他直呼李瑄姓名,向李瑄骂道。 “宰相言重了,我和你不一样!” 撂下这句话后,李瑄转身离开。 他已经开始制定规则,他无惧任何辱骂,讽刺。 无论是奸臣的,还是忠臣的。 “李瑄,你这样的人不会有好下场……” 杨国忠继续大骂,但李瑄没有再回答,更没有人去答复他。 吃不吃由他,到达长安,不过两三天的路程,一定饿不死。 杨国忠被五花大绑,押送到马车上,随着队伍一起出发。 他身后的马车是虢国夫人、韩国夫人、杨铦、杨锜等人。 两侧皆有轻骑看护,逃无可逃。 李隆基的龙辇,在罗兴的护卫下,走在最前方。 此时,李隆基怀中抱着传国玉玺。 一到长安,他就要给李瑄答案。 难道让他封李瑄为秦王、天策上将、尚书令、天下兵马大元帅吗? 这和执掌国玺没有区别! 但高力士说得不错,现圣人身不由己,李七郎有多种方法,取得至高尊位。 高力士不想李隆基受到伤害,希望李隆基能委曲求全,亲自宣布对李瑄的任命,将平定安禄山的事情交给李瑄。 李隆基不甘心啊! 今天一早,他被强行带到龙辇上。 他掀开车帘,看到的是密集的甲骑,他的玉环娘子在哪呢? 李隆基最惦记的杨玉环在队伍的最后方。 李瑄为她配备两名宫女。 但杨玉环的头上已经没有任何发式,只着素衣,清冷憔悴。 车辙马铃之音,被她忽视。 往往一个愣神,就是好久。 醒悟片刻,又默默愣神。 王公大臣和皇子皇孙中,多是悲观的情绪。 他们不知道长安现在如何,正如不知自己将来的迷茫前途。 在前往咸阳的路上,陆陆续续有长安的官吏靠近队伍,但都被暂时扣押。 他们得知圣人已被李瑄挟持,不禁悲呼。 更有甚者,叫喊李瑄大逆不道。 这是小宗代大宗的前兆。 李瑄有容人之量,他从未暗杀过一个大臣,也从未陷害一个没有罪责的大臣。 现事业未成,更不会因为一句大臣的辱骂,就将其杀死,给自己找麻烦。 最多就是弃之不用。 第二日,行至咸阳县的时候,天策卫向李瑄禀告:“启禀李帅,一名自称是京兆尹崔光远次子的人阻拦队伍,声称要见您。” “带上来!” 李瑄勒马停下,向天策卫吩咐道。 不一会儿,崔光远的次子崔凯就被天策卫带到李瑄的面前:“在下崔凯,久闻天水王仁厚高德,奉家父之命,拜见天水王。这是家父的书信,请您过目。” 拜完以后,崔凯将一封信件呈给李瑄。 “免礼吧!” 李瑄让崔凯不必多礼,接过天策卫递过来的信件。 他拆开信封,取出书文,仔细观看。 内容不多,崔光远先是表达自己对李瑄的崇敬,又说自己全力支持新法、清君侧,最后才道明长安混乱,金吾卫和京兆尹的士兵不足以安稳局势,请李瑄回去主持大局,他愿意打开长安城门,向清君侧大军献城。 “令尊大义,献出长安,拯救黎庶,功不可没!” 李瑄看完信件后,赞扬崔光远的献城之举。 长安若诸门皆闭,想要攻破需费一番功夫。 得到完整的长安城,对李瑄有众多好处。 “长安百姓对天水王翘首以盼,家父只是顺势而为,不算什么功劳。” 崔凯很会说话。 他再见李瑄的时候,李隆基已被擒住。 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大势已经形成。 崔凯知道李瑄将来贵不可言,庆幸父亲的选择是对的。 安禄山绝对不是李瑄的对手。 “眼下大唐最强大的敌人是安禄山。我建议令尊能向安禄山献城。” 李瑄向崔凯说道。 “在下愚昧,不明白天水王何意?” 崔凯愣了一下,不明白李瑄为什么如此说。 “引叛军出潼关,本王会出骑与叛军对战。” 李瑄直接点明。 他不想放过一次打击安禄山的机会。 安禄山叛军若缩在潼关,李瑄很难攻破。 李瑄要将安禄山军吸引出来,然后进行突袭。 他猜测安禄山经过潼关大战后,手中的兵马有限。 毕竟安禄山手中还有一部分主力,在南阳郡一带进行大会战。 李瑄的主力骑兵,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到达。 在这段时间,从潼关而出的探马,一定会将长安周边摸清楚,于李瑄不利。 车神塞率领一千轻骑去追击李亨以后。 李瑄能动用的只有天策卫中的一千铁骑和三千轻骑,以及飞龙禁军和龙武军的两千余兵马。 李瑄要通过一次精心布置的战斗,将潼关的叛军打疼,拖延安禄山进军的时间。 “回天水王,我会立刻回长安通知家父,尽快将信使派到潼关!” 崔凯会意李瑄的意思后,向李瑄拱手道。 如果能帮助李瑄剿灭一部分叛军,为大功一件。 他父亲崔光远曾是杨国忠的部下,这种干系必须洗清,才能在今后得到李瑄的器重。 “好,如能完成,必有重赏。” 李瑄让几名传令兵和崔凯一起离开,方便往来联系,探知潼关方向叛军的动向。 有这番布置后,李瑄没有选择立刻回长安。 而是将李隆基、杨玉环,以及一众王公大臣,安排在咸阳城。 大军暂时在长安西的咸阳县城驻扎。 这样可以瞒过潼关的探马。 即便安禄山谨慎起见,预防对他有威胁的李瑄,但面对整个长安的财富,不会不动心。 如果计未成,安禄山不上当,不会对李瑄造成损失。 第三百八十一章 太子李亨的穷途末路 崔凯回到长安以后,将李瑄的吩咐告诉崔光远,准备立下大功! 李瑄挟天子以令诸侯,如果平定安禄山的叛乱,再造盛唐,威望将无与伦比。 崔光远立刻派人去潼关,将长安献给安禄山。 他声称李隆基已带领亲近之人逃往剑南,现长安空虚,无人防守,正是占领的好时机。 并直言李瑄已经到达陇西郡,十天之后兵临长安,若不抓紧,就会失去长安城中堆积如山的财富。 长安是坚城,有据城而守的可能。 潼关的大将崔乾佑刚收到安禄山“不可轻举妄动”的命令,虽心中火热,但不敢擅自禁军,他飞马将消息传递给洛阳的安禄山。 “李隆基竟逃离长安,进入蜀地?” 洛阳的上阳宫中,安禄山听到李隆基逃离的消息,仰天大笑,还颇为自得地道:“我就知道老皇帝怕死,会在这个时候逃离。” 潼关的胜利,更加增添安禄山的信心,并有与李瑄叫板的底气。 以少胜多,李瑄也不一定打出崔乾佑耀眼的战绩。 仅用数万兵马,就大破唐军名将哥舒翰十几万兵马。 除此之外,他最近还收到一个好消息,河北的李光弼和郭子仪退兵了。 河北诸郡像是失去主心骨一样,会盟摇摇欲坠,史思明、蔡希德等猛将迟早会将河北平定。 现安禄山正派遣武令珣和田承嗣准备南阳之战,剿灭唐军江南、岭南、山南、剑南等地北上勤王的主力,然后一举攻破江淮,坐拥半壁江山。 惟一令安禄山遗憾的是玉环娘子也跟随老皇帝去了蜀地,追击已经来不及了。 他迟早统一天下,到蜀地接回玉环娘子。 “回陛下,京兆尹崔光远说李瑄小儿已经派兵到达陇西,为防止李瑄小儿捷足先登,当立即占领长安,重兵固守。” 狗头军师高尚拱手向安禄山说道。 他和大唐的文武官吏一样,下意识认为李瑄现在不可能出现在长安。 哪怕是在陇西的兵马,也绝对不是主力,时间不允许。 长安,是文人士子心目中梦寐以求的圣地。 安禄山已经得到洛阳,再得到长安,大燕的基业才会夯实。 “臣认为只需要占据潼关,扼制李瑄东进之路。等待回纥和吐蕃的反应,再进行定夺。” 严庄认为长安虽容易得到,但不容易守住。 长安漏风的地方太多。 大燕兵马中,诸多胡人善于骑射,不善守城。 即便是与李瑄军战斗,也该是在长安城外的原野。 而不是集合十万兵马,去守一城池,放弃自己的优势。 那么大的长安,但凡有一段城墙被攻破,都会致使其他城墙失守。 严庄早已为安禄山制定战略。 先稳固河北诸郡,再攻略南阳郡,然后进军江淮诸郡,最后鲸吞江南岭南。 等潼关以东成为大燕的领土,再进军关中。 同时观察回纥和吐蕃的动静,若李瑄有颓势,他们就让铁骑出关,主动出击。 “大夫此言差矣,长安为天下最富庶,是珠玉的仓库。陛下若得到长安的金银珠宝,能再次犒赏三军,增添士卒士气。” 高尚出言反驳严庄。 现在大燕建立,二人是竞争对手。 但他为中书侍郎,严庄为御史大夫,地位明显高于他。 他渴望在关键时刻压制严庄一头,现在时机到了。 在面对李瑄的时候,严庄一直畏首畏尾,强调通过布置防御,拉拢吐蕃、回纥等方式,将李瑄锁死,再寻求致命一击。 而高尚则不然。 高尚对燕云铁骑有绝对的自信,他不认为西域铁骑强过燕云铁骑。 更何况,他们有诸胡轻骑相助,潼关之战后,大燕军队士气高涨,有摧毁一切,改天换地的气势。 强大的国家,强大的兵马无惧敌人。 大燕是新的朝代,新的气象,不该像严庄一样,还未与李瑄相遇,气势便先弱三分。 “陛下得到长安,便是中原正统,可向天下宣布大唐气数已尽,大燕当立。让天下士族、大族臣服!届时,陛下就可取代伪皇帝为新的天可汗。” 见安禄山犹豫,高尚继续说道。 言语中满是恭维。 “李瑄不是易于之辈,陛下若按照臣的战略,一统天下,不过是晚一年半载的事情。” 严庄觉得高尚过于自大,轻视李瑄。 能在年少时就功成名就,怎能小瞧呢? 李瑄的赫赫战功,无一不显露着他强大的统帅手段。 损兵折将是小,若影响燕军的整体士气,后果不堪设想! “长安可以先不取,但长安左藏库的丝绸和坊市的金银珠宝,必须得到。” “告诉崔光远的使者,朕接受他献城,封他为西京留守,让他准备迎接大军入长安。” “大军入长安,得到长安的绢钱、金银珠宝后,再返回潼关。” 安禄山骨子里对李瑄还是有一些畏惧的。 主要是李瑄使安禄山留下深刻的印象。 他惧怕老谋深算的李林甫,但李瑄给他同样的感觉,且更深不可测。 所以他采用折中的方法。 等回纥、吐蕃出兵以后,再收取长安不迟。 “陛下英明……” 高尚见安禄山下定决心,立刻顺着安禄山的意思恭维道。 “陛下,令士卒劫掠长安,会影响大燕的国运。” 严庄对此深表忧虑。 不过他也没料到李瑄也在长安。 “只是取走唐廷的国库,搜刮李氏的宗室贵族。我会吩咐士卒不要干扰普通百姓!” 安禄山的大脸一下子就拉起来,轻飘飘地说道。 他说这话,可能自己都不信。 “圣人英明……” 见此,严庄赶紧拜道,生怕安禄山生气以后对他一顿抽。 “传令安守忠率领一万骑兵进入长安。” “令崔乾佑休整以后,率领潼关兵马,北上进攻河东诸郡。” “朕在洛阳城中,等待他们大胜凯旋!” 安禄山没有让崔乾佑入主长安,而是让族侄兼义子的安守忠来领这份功劳。 相比于崔乾佑,他更信任安守忠。 上阳宫的军令下达后,两天时间,到达安守忠的手中。 他本就在潼关,立刻点范阳、平卢、靺鞨、同罗、契丹、奚等骑兵共一万人,出潼关后,向长安疾驰。 潼关之战获胜的主帅崔乾佑非常不甘心,但此刻他只能听从安禄山的命令,渡过黄河,进攻河东诸郡。 哥舒翰已经整备兵马,在河东郡城等待着他。 …… 灵武郡,丰安军城。 西面是漫漫黄沙,北面是滚滚黄河。 一座孤零零的军城矗立,这是曾经监视突厥的重镇。 现突厥灭亡,回纥收敛,不敢靠近,使丰安军城地位大降。 这一日,一封信件被送到丰安军使阿史那扶汶手中。 他站在丰安军城上,仔细观察信件。 看到是李瑄送来的信件后,阿史那扶汶一瞬间的吃惊后,目露惊喜。 “今时势动荡,外有安禄山叛乱,内有杨国忠把持朝政,民不聊生。吾身为宗室,不忍大唐崩塌,百姓苦难,当顺势而起。曾与卿生死患难,志同道合,欲共举大事,必能建立不世之功,重辟盛世……” “太子受奸佞蛊惑而北上灵武,是为朝廷不安稳,卿尽可堵截官道,护送太子回长安……” 李瑄在信件上隐晦地说出自己的意图,使阿史那扶汶明白。 “李帅,我没有跟随郭子仪去河北,一直在等您呐!今朝廷无道,当有中兴之主现世。十载虽长,我的心是没有改变的。” 阿史那扶汶看完信件后,仰天说道。 他心潮澎湃,毫不犹豫地跟随李瑄的脚步。 哪怕是太子李亨,他也敢阻拦。 少顷后,阿史那扶汶回到自己的屋中取出佩刀,缓缓擦拭。 他早已听说李瑄叛乱,还以为李瑄不带他了呢。 现丰安军城中,还有两千兵马。 其他兵马皆被郭子仪带着出井陉前往河北。 这两千丰安军中,有一千骑兵,这对阿史那扶汶来说足够。 当天,阿史那扶汶率领一千骑兵,向西南行进。 他从李瑄信件中得知李亨的大概路线,于是离开灵武郡,前往平凉郡的萧关官道。 这是李亨北上灵武的必经之地。 阿史那扶汶派遣探马,在前方方圆百里打探消息,以朔方节度使留后杜鸿渐的名义,迎接李亨前往朔方军的大本营回乐城。 以免李亨看到探马后被惊扰。 在灵武的南面,平凉郡一带,唯有丰安军存在。 地方郡守以为阿史那扶汶真是在迎接太子,不敢多问此事。 李亨一路北上灵武,面容憔悴。 与李隆基分兵后,虽跟随着数百名禁军,又有裴冕等大臣的拥护,但他依旧处于担惊受怕之中。 行军队伍,风餐露宿,吃了上顿没下顿。 好在队伍人数不多,沿途郡县能为他提供补充。 李亨在北上途中,担惊受怕愈发强烈,他害怕李瑄和安禄山突然派遣骑兵追上他,将他的幻想击碎。 一路之上,兵荒马乱,郡县不平静,风吹草动,都会将睡在马车上的李亨惊醒。 即便飞龙禁军说没有追兵。 他也会下令队伍连夜仓皇。 一行人马奔跑一夜,李亨依旧惊魂未定,他总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样的颠沛持续数日后,一名官吏飞马奔来,找到李亨,老泪纵横地拜道:“太子殿下,圣人已被李贼劫持。李贼很可能在派遣轻骑追击您!” 他是为数不多从李瑄手中逃出的官吏,他想到北上的李亨,立刻前来投靠,并将噩耗告诉李亨,加以防备。 “父皇……” 李亨听后,驻马悲呼。 颠沛许久,竟听到这样的消息。 或许有对李隆基被抓而悲伤,但更多的是对前途未卜的迷茫。 想着北上灵武,会意气风发。 事与愿违,却落魄不堪。 如果李贼派遣轻骑追击,以他们的速度,还能到灵武郡吗? “殿下节哀,李贼倒行逆施,终难成气候。他一定会挟持圣人,号令天下。您应该振作起来,前往灵武在忠臣义士的拥护下称帝,主持大局,剿灭李贼、安贼的叛乱,营救圣人,夺回两都!” 裴冕也不禁伤感,不过他看到机会,劝李亨振作起来。 现在李亨尊李隆基为太上皇,继承大统,绝对能获得天下的支持。 就算李瑄以李隆基的名义,废除李亨太子的职位,不承认李亨为帝,李亨也会得到大部分文人的同情认可。 “不能这样!本宫一定会竭力营救圣人,使圣人尽天伦之乐。” 李亨模棱两可地回复。 “称帝”这两个字让李亨身体微微一颤,调动内心最深处的渴望。 他做梦都在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在落魄的时候,这个词给予他心灵上的慰藉。 现在他要考虑如何躲避李瑄的追击,到达灵武。 李瑄暂时只有少量骑兵,到达灵武后,就会有河东军、陇右军相助。 “父亲,我们不能再与妇孺、车马一起前行。您骑上宝马,与飞龙禁军骑士一起,迅速奔至灵武郡,叛军一定无法追上。” 李俶向李亨建议道。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李亨在,他们这一脉就是天下认可的正统。 若李亨被擒,他们这一脉将会被李瑄玩弄于股掌之中。 “可你的兄弟姐妹和为父的爱妃都在这里啊!” 李亨想这么做,但他的家人随行,不能骑马奔驰。 他心中是担心宠妃张良娣的,更何况张良娣还身怀六甲。 这段时间,张良娣的马车一直在最前方,这是她主动要求的。 李亨为此还说:“抵御敌人不是妇人家的事,你为何要在前面呢?” 张良娣回答道:“现在殿下跋涉艰难险阻,禁卫不多,恐怕有仓促,妾身在前面挡着,殿下可以从后面逃走,这样就无患了。” 如此贤良淑德的张良娣,怎会不令李亨感动呢? “当今之际,国家大于一切。您在国家就在,当有所取舍。如果母亲不幸被李贼所捉,我等一定会全力营救。如果父亲执着不离开,被叛军追上后,就再无机会。” 李俶继续劝说道:“父亲要为社稷苍生考虑啊!” 他母亲去世,不喜欢父亲的新欢张良娣。 他心中也有难言的苦衷。 前几日逃亡前夕,李隆基将他从百孙院召到大明宫的时候,他并不清楚要离开长安。 所以他的妻子沈珍珠没有和他一起离开。 等翌日启程的时候,想叫上沈珍珠已经晚了。 他不知道什么结局在等待着在长安的妻子。 但现在李俶只想争一口气,辅助父亲登基。 只要皇位在手,没有什么是不能抛弃的。 “通知有马匹的飞龙禁军,和骑马的文武大臣,随本宫一起快马北上。” 沉思片刻后,李亨咬牙说道,决定抛妻弃女,只带着李俶等已经成年的儿子逃离。 “遵命!” 李俶和裴冕等领命道。 这次张良娣真成了李亨逃命的挡箭牌。 她在马车中,看着李亨和李俶带着一众亲信,两百名骑马的禁军绝尘而去,心中五味陈杂。 她摸了摸自己腹部,只能听天由命了。 李亨的逃跑,让这支北上灵武的队伍,更加低迷。 短短半天时间,无马的禁军、李亨的亲信宫人,就有半数逃散。 现在他们只能希望叛军不要追来。 不过他们的希望,很快就变成绝望。 “前方车马,立即停下!” 在当天黄昏之际,车神塞率领一队轻骑,追上张良娣的车驾。 仅剩下的无马禁军,没有抵抗的信念,干脆利落地向车神塞投降。 “太子在哪?” 车神塞得知没有太子,只有张良娣和李亨的妾室、未成年儿女,以及一些行将就木的老臣后,抓住一名飞龙禁军询问道。 “午时刚过,太子与广平王、诸大臣一起骑马先一步向灵武而去。” 这名禁军怕死,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车神塞。 风声泄露了! 车神塞眉头一皱。 当然,在天下大乱时亲信太子的老臣非常多,这是不可避免的。 “太子被劫持往灵武,留下五百骑护送张良娣等回长安,其余人随我一起追击。” 车神塞下达命令道。 他知道太子要拼命奔跑,想追上有些困难。 毕竟朔方郡的情势复杂。 但太子对李帅太重要了,他们父子要做从龙之臣,就不能让太子成为李帅的绊脚石。 “轰隆隆!” 天黑未有休息,在车神塞亲自率领下,一人三马,继续追击。 一路进入平凉郡。 平凉郡山壑纵横,到平凉以后,一路要走不少山道,天策卫多马骑兵的优势难以发挥。 车神塞已经遇到落单的飞龙禁军,但李亨队伍中马匹优良,翻山越岭,车神塞一时难见李亨的身影。 第三日中午的时候,李亨遇到一名朔方军探马。 “启禀殿下,我们奉杜留后之令,来接您到达灵武。” 李亨令人问询探马到时候,探马向李亨回道。 “你们有兵马吗?” 李亨紧急询问道。 “回殿下,我军共有一千骑接应殿下。” 探马如实向李亨回答道。 “善!这下叛贼不会再追击了。” 李亨大喜道。 待他到达灵武,就可以称帝,召集天下平叛。 “慢!你们是哪支军队的?” 李俶觉得不对劲,制止李亨跟随探马一起。 虽然他们提前通知沿途的官吏,和朔方留后杜鸿渐,但郭子仪不在的情况下,朔方军派兵绝对没有这么迅速。 “卑职是丰安军的士兵。” 探马回答道。 “把他杀了!” 听到丰安军的名字,李俶大喊一声。 “噗嗤!” 李俶的亲信侍卫立刻举刀,将这名丰安军探马刺死。 “俶儿,你这是干什么?” 李亨愠怒道,怎么能乱杀朔方军的探马呢? 他现在能依靠的,也只有和李瑄关系不深的朔方军和河东军了。 “父亲,李贼任过丰安军使。据孩儿所知,那丰安军使阿史那扶汶是李贼一手提拔到亲信,他能在丰安军使的位置上七八年之久,多半是李瑄向上一任节度使安思顺、兵马使王思礼有所暗示。” 李俶聪明,向李亨回答,又说出线索:“父亲没觉得杜留守迎接我们的速度太快了吗?” “就是如俶儿所言!” 李亨拍手,心中后怕,又问李俶道:“该如何去做呢?” 虽然如此,但李亨在这一刻毛骨悚然。 李贼的影响力太大了,隔这么多年,都还能影响朔方军。 即便他到朔方,也会如履薄冰,不能如想象中的美好。 而且他害怕阿史那扶汶派人在前方堵截他们。 “父亲,灵武郡我们必须得去,否则前功尽弃,我们不要再走官道了,从偏僻的小道,山道出发。” 李俶向李亨说出自己的建议,他也认为前方的官道上有丰安军严阵以待。 李贼令丰安军堵截他,恰恰说明李贼没有控制朔方军,只有丰安军听李贼的。 “依俶儿所言!” 见裴冕无计可施,李亨只能相信自己的儿子。 “报……启禀殿下,山间还有一名朔方军探马,他突然向北逃离。” 一名飞龙禁军奔来向李亨禀告道。 “不好,他一定看到我们杀死他的同伴,前方的丰安军会很快追来。” 李俶意识到他们危在旦夕:“父亲,速令士卒绕到乡野山道,从长计议。” 他本以为他们离开李隆基的队伍后,能轻易到达灵武。 没想到李瑄进军速度这么快,还在丰安军留下后手。 丰安军是朔方离平凉最近的一个军。 关键时刻向西南而来,可以直接封锁道路。 一共二三百人的队伍,在惊慌失措,缺少食物的情况下,躲避官道,涌入更偏僻的山道。 “岂有此理,敢杀我探马!” “太子果然被奸佞挟持,随我一起追踪太子的痕迹,将他们堵截。” 阿史那扶汶听到自己的探马被杀死后,异常愤怒。 丰安军其他骑士皆义愤填膺。 和李亨的队伍不同,他们携带有粮食。 于翌日找到李亨的行进路线,迅速追击而去。 李亨一行再次经过一天一夜的逃亡以后,人困马乏。 二百多名飞龙禁军骑士不满的情绪高涨。 人越是饥饿的时候,戾气就越重。 李亨知道这是哗变的前兆,只能下令士卒停止赶路,好好休息,并将战马杀死三匹,为士兵果腹。 夜晚的时候,也得让禁军睡觉。 李亨不敢睡,祈祷能躲过这一劫。 李俶看横七竖八躺在山野的禁军和落魄的大臣。 已经穷途末路,他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咴……” 天还未亮,远处马嘶鸣的声音将整支队伍惊醒。 阿史那扶汶率领士卒牵着马,循着李亨等人留下的痕迹,一夜寻找,将他们的露营地团团围住。 兵力悬殊,无路可逃,且飞龙禁军毫无战意。 李亨心灰意冷,下令向阿史那扶汶投降…… 第三百八十二章 斩太子亲信,与叛军首战 “闻殿下被逆贼挟持北上,特来救驾!现天水王已迎接圣人还都,请殿下随末将一起回长安。” 阿史那扶汶看到禁军士卒放弃抵抗后,来到李亨面前向他一拜。 此时的李亨脸都被气绿了,他害怕刀剑无眼,投降是迫不得已。 实际上内心充满忿怒和憋屈。 本以为抛弃爱姬和儿女们能够到达灵武,不曾想还是被堵在平凉山丘。 他先后抛弃过太子妃韦氏、杜良娣,再加上如今的张良娣,一定会被世人诟病。 “你……你身为丰安军使,得到朝廷的荣耀,食朝廷的俸禄,萌荫子孙,为什么不听朝廷的命令,反而听反贼的指示?” 气急败坏的李亨向阿史那扶汶质问道。 没有动刀兵,不用担心性命。 如果李瑄想要除掉他,不必大费周折。 现在阿史那扶汶“贼喊捉贼”,让李亨不吐不快。 “殿下言重!我得到是天水王的命令,而天水王是肱骨大臣。如果是安禄山一样的反贼,会直接称帝,杀害殿下。” 阿史那扶汶面不改色地回道。 “你口口声声说有逆贼劫持我,看看这漫山遍野,谁是逆贼,不都是忠臣义士吗?” 李亨指着跟随他而来的宦官、文武大臣,用激烈的语气说道。 眼看江山要被李瑄窃取,他豁出去了。 曾经李适之毫无疑问是尊奉太子的,他一度以为李瑄和王忠嗣一样,是他将来可以信赖的心腹。 但李瑄刚名震天下不久,就在宴会上对他做出失礼的举动。 而一向对他恭敬有加的李适之,也与他划分界限。 当时他还不明白,现在李亨知道,这一切都是李瑄的主意。 李瑄能揣摩圣心,为了取得李隆基的信任,故意他交恶,换得出将入相的高位。 在李亨话落以后,身边的大臣和宦官泪流满面。 他们眼睁睁看着李亨被挟持,无力回天。 太子和圣人都落在李瑄手中,天下该怎么办啊? 这是忠臣义士的耻辱! “宦官李静忠、程元振蛊惑太子殿下,阴谋把控社稷,用心险恶。来人,将李静忠和程元振抓起来。” 阿史那扶汶大喝一声,他是认真的。 因为李瑄在书信上告诉他,将李亨的心腹宦官李静忠和程元振全部处死。 现正好接住李亨的话,下达军令。 他不知道李静忠和程元振有何过人之处,能让李帅亲笔写在书信上,说明很重要,他坚决完成李帅的交代。 “遵命!” “谁是李静忠?谁是程元振?站出来!” 阿史那扶汶的亲卫领命后,对着宦官大臣的队伍大喝道。 李亨懵了。 当事人李静忠和程元振彻底慌神。 他们确实是太子的心腹,并出谋划策,但这是他们的责任吗? 他们一直以为自己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怎么能让阿史那扶汶一个丰安军使报出姓名? “殿下救我!” 一名奇丑无比的宦官和一名面白无须的宦官迅速跑出来,跪在地上抱住李亨的大腿。 他们不知道是李瑄要杀死他们,认为只要李亨强硬一点,他们就能得救。 阿史那扶汶的亲卫看到两人现身后,当着李亨的面,将二人拽起来,拖到一旁。 “他们只是侍奉我的宦官,为什么要抓他们?” 最信赖的宦官被抓走,使李亨目眦欲裂。 特别是李静忠,是他的心腹,一直为他出谋划策,帮助他解决诸多事情。 他不能没有李静忠。 他想寻找渺茫的机会,就必须有李静忠辅助。 在北上灵武的路上,他准备让李静忠更名为“李辅国”,以表达对他的器重。 “他们是逆贼,蛊惑殿下。奉天水王之命,将他们处死!” “立刻斩首!” 阿史那扶汶在李亨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向亲卫下达命令。 “殿下……” “殿下救我们……” 在李静忠和程元振大喊大叫中,被亲卫按在地上,他们吓得尿湿裤子,脸色煞白。 但他们的挣扎,怎么能比得过亲卫的力量? “噗嗤!” “噗嗤!” 亲卫提着横刀,手起刀落,血液喷洒,两颗斗大的脑袋滚落,双目难闭。 “啊……” 周围的大臣、宦官大声惊叫。 阿史那扶汶杀人杀得果断,吓到他们。 他们以为李瑄要大开杀戒,不知道李瑄杀李静忠、程元振是为了提前剪除李亨身边的心腹,杀鸡儆猴。 这样血淋淋的场景,震动人心。 李亨身体向后仰,险些栽倒在地。 刚才硬气的话,他再也说不出口,只是目瞪口呆,头晕目眩。 李瑄不给他活路啊! 年轻的李俶,本心比天高,立志有朝一日能中兴大唐。 这一刻,他看到权力更迭的残酷。 一言不合起杀戮。 他与李瑄几无接触,只是在宴会上看到谈笑风生的李瑄,曾经中秋节的“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上元夜的“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是多么的美好。 现在他已经忘了李瑄原来的模样。 凭借李瑄的心思缜密,回长安后,他们一家很难有机会。 绝望的李俶握紧拳头,却也将头低下,他目光如炬,心中挣扎! “殿下,该上路了。” 阿史那扶汶提醒愣住的李亨。 魂不守舍的李亨被丰安军士卒扶上马,沿着山路向外走,他才猛然醒悟过来。 他身后的谷底中,李静忠和程元振横尸于野,无人收敛。 “哇哇……” 一群乌鸦在天空中盘旋,尖锐地啼叫。 北风微寒,马匹嘶鸣。 李亨回头一望,心中无尽的悲凉。 …… 长安,渭南。 一支上万人的骑兵杀气腾腾地在关中大地上奔驰。 他们有铁骑,有轻骑,服饰各异。 大唐承平一百多年,马蹄声和金戈,打破长安的宁静。 这是安守忠率领入长安的燕云铁骑和诸胡骑兵。 他们从潼关出,一路经过华阴、郑县,到达渭南。 所过乡里,多被这些没有军纪的骑兵残戮。 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这造就这支骑兵凶猛的战力。 “启禀将军,经属下探查,长安城外,有不少人奔逃,甚至还有宫女、宦官的踪迹。京兆尹崔光远随时打开长安城,迎接将军入长安。诸宫殿钥匙,也已经准备奉上。” 一队探马归来后,向安守忠禀告道。 为保险起见,安守忠提前派遣骑兵到长安探查消息,并见到崔光远。 在崔光远提前布置下,他们被假象所蒙蔽,还以为长安是一块任人宰割的肥肉。 “大军急速前行,明天下午之前,到达长安城。” “进入长安城后,听从我的命令。所得到的战利品,全部上缴,然后平均分配。胆敢私藏者,定斩不饶。” 安守忠对麾下众将下达军令。 他和孙孝哲不同,乱哄哄地去抢夺,会出现诸多事故,还会发生自相残杀的事情。 诸胡联军之间也有矛盾,是安禄山的威望将他们组织在一起。 “遵命!” 众将领命道。 安守忠是安禄山最器重的义子,在范阳军中屡立军功,和李归仁齐名,为天下骁将。 麾下都非常惧怕安守忠。 “启禀将军,末将建议入长安后,各部分开在长安诸区域。比如让靺鞨骑兵进入东市,同罗骑兵进入西市,契丹到最富庶的兴宁坊、奚到平康坊。我等范阳、平卢精骑,主要进入诸仓库和三大内。这样能最快速度完成缴获。然后我们放火烧长安,等李瑄到来后,将是一座付之一炬的空城,他会因此逐渐丧失底蕴。” 曹将军向安守忠建议道。 他原本是粟特商人,有一定的商人头脑。 将军,是他更改的汉名,见识到汉人王朝的繁花似锦,发誓要成为中原的将军,现在他做到了。 他眼中满是功成名就,芸芸众生,恶劣影响,他全然不顾。 “陛下只让洗劫仓库,并没让烧毁长安。” 安守忠眉头一皱。 他清楚安禄山喜爱兴庆宫、大明宫、太极宫。 他还想有朝一日,安禄山能带着他们到长安,为他们封侯拜相。 长安是闻名罗马、大食、波斯的巨城,烧毁岂不可惜? “陛下有洛阳可以暂居,只要打败李瑄,就能建筑新的长安。这是削弱李瑄能动用的人力物力,让陛下早日统一天下。” 曹将军不以为然地道。 “李瑄兵锋将近,陛下不让我们与李瑄决战。末将也认为烧毁长安是好选择。” 李日越见安守忠犹豫,唯恐天下不乱地支持曹将军。 他本是奚王,现在带着族人投靠安禄山,想在新的大燕王朝中,力争上流。 大燕是胡人建立的王朝,安禄山是杂胡,没有根基,会让胡人身居高位。 “好,就这么做吧!” 安守忠深思熟虑后,最终同意。 能帮助义父一统天下,自然要背负一些恶名。 和大燕的某些文武不同,安守忠从未轻视过有“天将军”之称,威名赫赫的李瑄。 有规划以后,安守忠带着麾下在黄昏之前,到达长安以西的新丰。 此距离长安只有数十里,是长安城东面最近的县城。 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 叛乱爆发,以美酒闻名的新丰,依旧飘荡着浓浓的酒香,令人陶醉。 新丰城,是叛军的必经之路。 叛军士卒,眼露淫光,准备在城中奸淫掳掠,满足他们的欲望。 在他们看来,一座京畿小城,面对强大的燕军,应该开城门迎接。 但此时新丰城四门紧闭,城墙上站着上百名县兵,以及上千名没有穿盔甲的“百姓”,他们只拿着长矛,严阵以待。 乍一看,以为这些只是临时招募的乡勇,为抵抗叛军到来。 “城上唐吏,看到我大燕的军队到来,为何不开城门?” 安守忠在亲卫都护卫下,来到新丰东城墙下,向城池上的人喊一声。 “什么燕军?本官只知道逆贼和洛阳的伪帝。” 新丰令在城墙上嗤笑一声,大骂安守忠,显然要抵抗到底。 “放肆!崔光远已向我大燕皇帝献长安城,你是什么人,没收到命令吗?” 安守忠眼中杀意显现,指着新丰令喝道。 “我乃新丰令陈卓,崔光远辜负圣人的重托,投靠你们这些叛贼,必将遗臭万年。我陈卓可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有本事就攻破新丰城,把我的脑袋取下来。” 陈卓自报身份姓名。 “没想到京兆还有像张介然、崔无诐这样愚蠢的人,等攻破城池,不仅你要被五马分尸,你的家人也要陪葬。” 安守忠观察城墙上的守卫,嗤之以鼻。 “放马过来吧!你们这些叛贼不得好死。” 陈卓不惧威胁,言语挑衅道,随后他又下令道:“放箭!” “咻咻咻……” 稀疏的箭矢被安守忠的亲卫举盾挡住。 他毫发无损地退回到新丰城一百多步外。 “将军,当立刻打造攻城梯,末将率领两千兵马,连夜破新丰城,将新丰令的脑袋送上。” 曹将军忍无可忍,向安守忠请命道。 “新丰城有两丈五尺高,守卫城池的虽是民夫,但也有一千多人。我们没有攻城器械,短时间难以攻破。不要浪费这样的时间。” 安守忠很理智,没必要逮住新丰城不放,贻误战机。 他以为新丰令陈卓是张介然、崔无诐那样的顽固分子,不遵从崔光远的命令,自作主张。 以洗劫长安为目的的燕军骑兵,此行没有想过去攻城。 “一个小小的县令竟这么嚣张,可恨呐!” 崔将军越想越气。 “等我们真正占领关中,就将这个叫陈卓的新丰令大卸八块。” 安守忠只是暂时忍了,不代表他不记恨。 “来人,在新丰城东两里外安营扎寨,明日一早,奔往长安。” 安守忠又吩咐麾下。 “遵命!” 燕军将领们不得不听命。 夜幕降临之前,燕军骑兵联军建立临时的马圈,埋锅造饭。 他们轻视新丰城的“乡野农夫”,连防守的栅栏都未安置。 安守忠只是吩咐少量的骑兵轮换守夜。 虎狼之师,不惧羔羊。 潼关之胜,使燕军士气到达顶点。 …… 新丰城中。 刚才还无比硬气的陈卓,面对李瑄时点头哈腰:“回天水王,看来叛军不会强攻新丰城。” “不错!叛军的目的十分明确,他们看上的是长安的金银珠宝,不想节外生枝。” 李瑄点了点头,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早在三天前,他就带三千骑兵和一千飞龙禁军骑兵,一千龙武卫步兵进入新丰城。 新丰令陈卓不敢对抗,向李瑄投诚,宣誓愿意支持变革,并支持清君侧。 支持变革,支持清君侧,现在成为投靠李瑄的底线。 安守忠麾下骑兵的一举一动,被李瑄全部掌握。 他下令陈卓佯装死守新丰的样子,让燕军放下戒备。 城墙上的“民夫”,是龙武卫脱下盔甲后伪装的。 如果燕军强攻,就让他们在新丰城下头破血流。 如果不燕军不攻,李瑄会瞒天过海,主动出击。 在燕军即将到达新丰的时候,李瑄吩咐天策士卒将战马的嘴用布条绑住,以免太多马嘶声从新丰城传出。 李隆基和杨玉环,以及众多王公大臣、皇子皇孙,还被李瑄囚禁在长安西的咸阳城中。 李瑄留下一千天策卫轻骑,由罗兴统帅看护。 李瑄要旗开得胜,以战胜进攻长安的叛军的名义,进入长安城。 不负他清君侧,剿灭安禄山叛乱之名。 “李帅,叛军果然粗心大意,以为丰安城内是乌合之众,不敢进攻他。” 一个时辰后,王难得从城墙上下来,向李瑄说道。 王难得被李隆基召回长安以后,担任闲职。 他身上有着李瑄的印记,所以不会再被重用。 在李隆基逃离长安的时候,没有通知王难得跟随。 所以李瑄让崔光远放王难得出长安,听候他的宣调。 王难得本就对李瑄敬若神明,加上对朝廷的失望,以及自己前途的考虑,他没有过多犹豫,愿意听从李瑄任何命令。 “今夜丑时八刻,王将军率领五百铁骑,从西门出,迂回至叛军后方,打乱他们的阵形,随意歼杀!” 李瑄点头,向王难得吩咐道。 “遵命!” 王难得领命道。 “裴将军,薛将军,你们各率一千轻骑,分别从北门和南门出,趁夜色持横刀攻击他们的两翼。” 李瑄又向大舅子裴冕和薛错安排道。 “遵命!” 裴冕和薛错领命。 李瑄自己率领剩下的五百铁骑和一千张小敬率领的飞龙禁军,直接从东门出,冲击叛军正面。 丑时,是叛军最困倦的时候,巡逻士兵以为后半夜即将过去,会放松警惕。 李瑄在兵力上有劣势,即便他麾下是西域大军中精挑细选的天策卫,个个以一当十。但为避免过多死伤,不能硬拼,只能采取计谋。 一千铁骑,两千轻骑,再加上一千飞龙禁军骑兵打辅助足矣。 龙武军的步兵不需要参战,只待胜利后打扫战场。 唐军士卒吃饱喝足后,暂且休息一番,养精蓄锐。 子时以后,士卒被全部叫醒,开始准备。 李瑄购买大量的新丰美酒,将士们适量饮一些,提振精神。 整个新丰县的街道上和巷子中,全是唐军骑兵。 凝重又有杀气! 百姓也不害怕,他们打开窗户,为士卒加油,坚信小相公能打败叛军。 这几日,许多士卒都睡在民舍之中,李瑄作为担保,不仅秋毫无犯,还愿付钱财。 小相公的名号,和军纪严明的精锐之师,给予百姓底气。 他们相信李瑄的军队,不是叛军,而是为剿灭叛军而来。 是仁义之师! 评价一个人,一件事。不应该只凭借以往的规则,而是行为。 这是李瑄提出的“行儒之道”。 只要李瑄整军严肃,叛军的名号,自有人洗清。 “时辰已到,四门放开千斤闸!” 丑时八刻,新丰城门被打开,千斤闸门也被城墙上的县兵一点点绞起来。 东门,李瑄骑着人马俱甲的汗血宝马,披双重甲,第一个出城。 “哒哒……” 在李瑄后方,一名名披着明光甲,手持长枪的天策卫涌出。 月光映衬甲胄名亮,他们抖擞精神,眼神坚毅。 他们叫天策卫,是天下最强大的精兵。 无数西域士卒,都为不能加入天策卫而遗憾。 安禄山的亲卫曳落河,也不可与他们相抗。 带着无上的荣耀,他们要为李帅碾碎一切敌人。 当大部分天策卫铁骑出东城门,他们将绑在马嘴上的布条扯下来。 战马冲刺的时候,不能有这样的束缚。 “咴……” 战马憋了好久,没有束缚后,忍不住叫起来。 其他三座城门,王难得、裴晃、薛错按照计划纷纷解放战马。 一时间,新丰城周围嘶吼声四起。 …… 安守忠大营之中。 燕军士卒在睡梦中想着明日在长安城中的放纵。 那堆积如山丝绸、锦绣。 那数不清的金银珠宝。 仓库中取之不尽粮食、铜钱。 还有皇宫中国色天香的宫女,他们可以任意享用。 冒死叛乱、参军,等得就是这一刻,一时的收获,一时的温柔乡中,哪怕明日身死,他们也不后悔。 “咴……” “什么声音?” “战马为何一起嘶鸣……” 突如其来的嘶吼声,将睡梦中的燕军士卒惊醒。 “呜呜….” 巡逻的叛军骑兵最先发现情况,他们一边退回营地,一边吹响号角。 安守忠和甲而睡,敏感的他第一时间从胡床上跃起,并大呼道:“敌袭,整军备战!” 他行事果决,干脆利落。能听出这是敌袭的号角。 但他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以为是新丰城中的“乡勇民夫”想要以卵击石。 “呜呜……” 然燕军巡逻士卒的号角声越来越急促。 他们的视野中最先出现的是天策卫铁骑。 数百铁骑,对燕军的营垒有巨大威胁。 更何况铁骑后面还有数不清的唐军骑兵。 新丰城不该有这样的兵力。 燕军士卒突然叫醒,睡眼惺忪,短时间无法集结。 还是队头得到安守忠的号角传令,才迅速披戴盔甲,去马圈中牵马。 靺鞨、同罗等骑兵的反应速度比燕云铁骑稍慢一些,他们本以为不需要他们出马,燕云铁骑很快能剿灭突袭的唐军。 “轰隆隆!” 随着千马奔腾的声音越来越近,才让他们猛然清醒。 马圈距离营寨很近,可以轻易上马组织。 燕军训练有素,他们的集结已经很快了,奈何李瑄距离他们太近。 只有一小部分燕军骑兵上马,但还未组织成队伍。 李瑄率领铁骑,距离营寨只有百步之距。 上百名巡逻的燕军骑士,集合起来,最先来抵挡天策卫铁骑的冲击,为燕军主力争取时间。 “诛灭叛军,共争功名!” “不降者,杀无赦!” 李瑄见前方百骑阻拦,手握马槊,一夹马腹,大呼驰入…… 第三百八十三章 与李隆基同龙辇入长安 “杀唐狗,获功勋!” 面对唐军的突袭,燕军也未有慌张。 上百名巡逻燕军持刀枪大喝,迎向李瑄。 他们自信可以如潼关之战一样,轻易击碎唐军。 潼关之战,以飞骑、彍骑为主的唐军,绝对是不缺乏铁甲的,即便如此,也被燕军打得抱头鼠窜。 此时,燕军只以为出现的还是飞骑、彍骑等华而不实的禁军。 燕军采用的是较为散开的阵型,五到十骑一队,互相策应。 转眼间,最近的燕军骑兵距离李瑄只有十步。 那燕军骑兵见李瑄人马俱甲,心中微惊。 在人马俱甲的情况下,还能跑出这样的速度,绝对是万里挑一的宝马。 “拿命来!” 他大呼一声,为自己提升勇气,手中长矛欲直刺李瑄面部,这是他惟有的机会。 呼吸之间,两马相错,这名燕军骑兵将长矛刺出。 但当他刚开始做出攒刺的动作时,眼间一道白光闪烁,心间剧痛。 “噗嗤!” 李瑄槊出如龙,直刺燕军骑兵心脏,将他的盔甲刺破。 而燕军骑兵的长矛距离李瑄还有半尺,他的速度慢李瑄太多。 李瑄迅速抽槊,横击另一骑。 槊刃如剑,敌骑持弯刀,未有铁甲,被李瑄一下划破咽喉。 李瑄冲击的是一支队伍,在连斩两名燕军的时候,剩下五名燕军错落,一起持矛攻来。 “铛!” 李瑄挥舞马槊,挡住数骑攻击。 反震的力道让燕军骑兵手中的兵器脱手而出。 他们面部表情狰狞,手掌皮被擦掉,虎口崩裂。 “噗嗤!” 失去兵器,不再有反抗之力,李瑄连挑带刺,又斩数骑。 燕军骑兵连李瑄的盔甲都未碰到。 李瑄已经年近而立,力量、耐力都到达最巅峰。 他没有沉迷于安乐,武勇不落,一旦披甲持槊,有一种所向无敌的气质。 “杀!” 李瑄身后的天策卫就被李瑄的英勇所感染,他们视死如归,以最绝之势,横推阻拦他们的燕军巡逻士兵。 黑夜中,刀光剑影闪烁,一片红光四溢。 新组建的天策卫全是由安西、北庭军中的百战精兵挑选,还有少部分汉人游侠和西域诸国勇士。 他们膂力过人,拥有精湛的技击手段,两马相错,往往一击毙命,燕军骑士纷纷坠落。 五百天策铁骑在李瑄的率领下冲击燕军巡逻骑兵,结局不言而喻。 一个回合,就将这一百名燕军骑兵淹没在铁蹄下,无一生还。 天策卫长驱直入,直接冲向燕军大营中的士卒,特别是那些还未骑上马的燕军。 顷刻间踏入,真正的大战开始。 战马嘶鸣,蹄声震天。 燕军营地间未熄灭的篝火为唐军指引方向。 天策卫骁勇善战,他们手持长枪和利刃,穿梭于营地之内,将一个个未组织起来的燕军队伍冲散。 兵器碰撞声,人喊马嘶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连张小敬率领的飞龙禁军也血脉偾张,他们握紧兵器,开始他们人生中第一次大战。 燕军一胡将勉强组织百骑,欲迎战李瑄,为主力赢得喘息时间,也有力挽狂澜的自信。 “唐狗受死!” 他操着契丹语奔马而至,刺杀一名天策卫后,迎面撞上李瑄。 长矛蓄力,趁李瑄杀死一名燕骑后,飞矛直刺。 “噗嗤!” 李瑄侧身躲过,反手一槊,将此胡将刺死,并将他的尸体挑在槊刃上,高高举起。 “此非人耶?” 见夜间被挑在槊刃上的身影,燕军骑兵终于心惊胆战。 这种超出想象的举止,慑服叛军。 “难道这是李瑄?” 胡将曹将军在远处看到这一幕,不可思议。 传说中李瑄有远超霸王的勇力,除了飞马射缨的箭术广为人知。 更有将敌将挑在槊上,高高举起而不落的故事。 纵观天下,未听说有其他人做到过。 李瑄越战越勇,他将冲击马圈、阻止燕军上马的任务交给其他天策卫。 他只率领百骑专门冲击已经组织起来的燕军。 哪怕有数百骑,李瑄也横冲而去。 他势若雷霆,一马从黑夜中而出,如猛虎下山一样,左挥右击,杀气直上夜空。 皎皎明月下,燕军骑兵凭借勇气和人多的优势,想杀死李瑄这个“大将”,领取军功。 前赴后继,即便李瑄马踏数以百计的尸体,也总有如飞蛾扑火一样的燕军骑兵。 “铛!” 李瑄四向奋击,酣战淋漓,一槊至,十余矛摧,寒芒在黑夜中跳动,带着血花飞舞。 “这是怪物!” 陷阵先登,万人辟易。连碎数阵后,终于震慑住勇猛的燕军,他们大喊大叫,惊恐失色地退后,无人敢撄李瑄的锋芒。 跟随在李瑄身边的天策卫如铁墙一样推进,血肉横飞,无不以一当十。 幸亏这是晚上,望见李瑄神勇的只是一小部分。 更多的燕军只是惊诧为什么前方溃败那么快? 虽然许多燕军已经骑上马,但队伍却混乱了。 范阳军和靺鞨军合在一起,同罗和室韦走在一块。 令行不一,战力大减。 “这绝非唐狗的禁军,这就是李瑄,是西域的精骑,快禀告安将军!” 曹将军见自家精骑被冲散,立刻让亲卫向安守忠禀告。 远不止这些,从北门和南门而出的裴璎、薛错,率领轻骑分别冲击燕军的左右两翼。 王难得率领的五百铁骑,也即将到场。 “咚……咚……咚……” 嘹亮的战鼓声在新丰城上敲响,增加着唐军的士气,使燕军胆怯。 唐军突然袭击,使燕军号角声都没有归一。 裴璎带领一千轻骑,冲击侧翼靺鞨、同罗阵形。 轻骑飞奔,将士一手握缰绳,一手持横刀。 燕军没有上马,见隆隆马蹄而来,四处奔逃。 裴璎跟随李瑄身经百战,力大无穷的他现在是西域军中前三的猛将。 他与麾下步伐一致,放弃马槊,持横刀入阵。 连斩连击,血流漂橹,不断有燕军士卒倒在他马蹄之下。 已经骑上马的燕军,面对大量的轻骑突击,也只有陨落的结局。 “噗嗤!” 一名天策卫轻骑借助战马的力量,轻易砍掉一名燕军的脑袋。 更多天策卫展开无情杀戮,搏取军功。 西北与东北,两支曾经最强大的军队,现在为自己的利益,战在一起。 不论是胡人,还是汉人,通过武力角逐最后的胜利。 “不是彍骑?是李瑄率领西域军?” 安守忠骑在马上,带着亲卫,全力指挥稳住局势。 听到这个消息后,安守忠心中震惊。 难怪唐军冲击速度这么快,前方不断崩溃。 如果是李瑄亲至,那就可以理解了。 因为李瑄的亲卫,一定是不下于曳落河的精锐。 “崔光远这狗崽子,敢欺骗陛下和燕军!” 下一瞬,安守忠暴怒。 李瑄和西域军出现在长安东面的新丰城,崔光远不可能不知晓。 唯一的解释是崔光远已经投靠李瑄,故意引诱燕军出潼关,歼击他们。 这是利用燕军贪婪好胜的欲望。 “将军,此仇我们一定要报,但不是现在。我军毫无准备,前线节节败退,当立刻吹号角撤退,以免被全歼!” 奚王李日越慌忙向安守忠说道。 虽然军中有骄横之气,人人都想斩李瑄,成就天下无双之名。 但现在敌暗我明,又出其不意偷袭他们,明显已经没有胜算。 李日越甚至觉得李瑄的麾下远多于他们。 否则李瑄这么高的地位,不会以身犯险亲自参与突袭。 “确实很难再有胜算了,令诸军诸酋长组织兵马撤退。” 安守忠不是莽夫,他从各方汇报中得知他们危在旦夕。 现只有尽可能多的将精兵带回潼关,日后再报仇雪恨。 兵家之道,在于出奇。 自安禄山被骗,派遣安守忠入长安的那一刻,他们就几乎没有胜利的可能。 因为在失去先机和心理作用下,发现被埋伏后,还是被最强大的对手大唐战神李瑄算计,大多数将领都会选择突围,而非死拼。 “呜呜……” 燕军撤兵的号角响起。 安守忠为自己的安全,和李日越一起率领亲卫,向东面撤退。 他所在的位置安全,唐军一时半会还未杀到。 安守忠能够逃跑,曹将军就惨了,他发现李瑄以后,撤退慢一步,被李瑄盯上,率骑杀来。 “挡住!快挡住……” 即便他已经猜出为首的是李瑄,但他还是低估李瑄的勇力。 一波一波燕军骑兵靠近,被李瑄杀得尸横遍野。 李瑄像人形绞肉机一样,凡碰到就死,无一合之敌。 曹将军拼命指挥,也未跟上李瑄的冲杀速度。 又一波燕军骑兵被李瑄杀散后,曹将军与李瑄只有三十步。 他想往后退到时候,发现薛错率领轻骑已经冲断他的后方。 惊慌失措下,曹将军率领数十名轻骑,来到一个凸起高坡上避险。 但这高坡并没有阻止李瑄进前。 “那是叛军的将军,取他性命!” 李瑄跃马高坡,长槊直指。 曹将军身为安禄山封的三十二蕃将之一,身披只有将军才能穿的山文甲,李瑄一眼认出。 汗血宝马,披马甲登高坡,如履平地。 很快就近在咫尺。 “用箭射他。” 曹将军大惧,令亲卫放箭。 “铛!” 亲卫将箭矢拉开,一支箭矢被李瑄一槊打掉。 还有两支箭没入黑暗之中,不知去向。 “噗嗤!” 李瑄抽出标枪,掷向燕军弓箭手,一标枪洞穿他的心脏。 致使其他人不敢放箭。 “把他冲下去!” 曹将军身体一缩,又令亲卫居高临下出击,但言语已经在颤抖。 亲卫不得不听从命令,驰马向半坡的李瑄而去。 李瑄于半坡独舞马槊,连斩数骑,天策卫斩其剩余。 曹将军面无血色,孤身寡人,纵下高坡,咬牙想从另一侧杀出生路。 但李瑄到坡顶以后,顺着曹将军逃跑的方向,顺风而下。 战马轻捷如飞,顷刻间就到达曹将军身后。 “啊……” 曹将军害怕,他扔掉兵器,只用马鞭抽打战马的屁股。 “咴……” 战马不受重负,一声嘶鸣后,在半坡处摔倒。 曹将军也从马上滚落。 “噗嗤!” 还未起身的曹将军,被李瑄一下刺到背上,喋血半坡。 他瞪大眼睛,口溢鲜血,将军梦破灭。 也带走他想烧毁长安的幻想。 “呜呜……” 燕军撤退的号角声越来越急促。 军队在被突袭的时候,阵型散乱撤退,必定会使阵型更乱。 经过几轮冲击后,燕军的骄纵和自信消失得无影无踪。 王难得率领五百铁骑,也杀到燕军的后方。 燕军诸部诸军,没有真正聚合的。 原野上到处都是乱跑的战马。 那些没有骑上马的燕军士卒,多已死在唐军的兵刃之下。 当然,一部分燕军都觉得很憋屈,他们毫无准备下,唐军神兵天降,这是胜之不武。 如果拉开阵势,真刀真枪地打斗,胜负犹未可知。 但现在想什么都没用,只能尽快逃命。 七零八落的燕军骑兵,如果跑得慢一步,就会死于唐军横刀之下。 “传令裴将军和薛将军组织轻骑阵形,以百人队,追击叛军。” 李瑄站在半坡,看到周围已经没有叛军,向亲卫吩咐道。 叛军在撤回的时候,一定会破坏关中,劫掠乡里。 李瑄要尽可能将叛军杀死,就算不能全杀,也要亲眼看着他们逃回潼关。 他麾下近九万西域铁骑,已经进入京兆地区,不日就能到达长安,他不怕潼关的叛军倾巢而出,与他决战。 另外,第三批的陇右、河西步兵、骑兵,即将到达陇西。 李瑄的援兵非常充足。 休息片刻后,李瑄将汗血宝马的马甲去下,自己也脱去一副盔甲,带着亲卫进行追击。 天策卫轻骑,皆善骑善射。 天微微亮,天策卫的弓箭派上用场。 燕云骑兵和诸胡轻骑本也善射,但在追击过程中,他们丢盔弃甲,战意全无。 唐军斩敌数千,他们人数已经少于唐军,无法展开反击。 李瑄追上一队后,弯弓搭箭,叛军无不应弦而倒。 唐军的备用马虽在咸阳,但李瑄的战马明显比燕军战马更强,无论是速度还是耐力。 高强度的追击,使许多战马累瘫在地,成为待宰的羔羊。 起初安守忠还能掌控一些撤退的燕军骑兵,到后来大多数与他失去联系。 队伍还不得不停下休息。 又一天一夜后,靺鞨、室韦、同罗的首领,皆被唐军射死。 通往潼关的官道上,到处是燕军的尸体和累瘫的战马。 沿途的县令、华阴郡守得到李瑄的传令后,也开始组织县兵和常平新兵大加搜捕,防止漏网之鱼逃出官道区域,为祸一方。 最终,安守忠和李日越仅仅带着数百骑逃回潼关。 “是我辜负义父……” 潼关之中,安守忠在关城上向东面拜道,无比悔恨自责的样子。 安禄山起兵以后,一直将李瑄视为最大的敌人。 声称谁打败李瑄将会封王。 这场动乱到达今日,明面上是安禄山取代大唐神器,实际上是占据河北中原的安禄山,与占据河陇西域的李瑄的博弈。 初战失败,虽然是一场小规模的战斗,但会影响燕军势如破竹的士气。 安守忠知道安禄山的残暴,还怕被责罚。 “将军,此战失败不是您的过错。是崔光远这个小人,和李瑄小儿的阴险。陛下明事理,不会责怪您。” 李日越向安守忠安慰道:“那李瑄亲率的一定是百战精兵,需要曳落河去应对。” “崔将军是否出发前往河东?” 安守忠觉得李日越说得不错,但他还是准备去洛阳负荆请罪。 现在潼关必须坚守,以免被李瑄攻破。 “回将军,崔将军两日前就整军出发,现正在渡黄河。” 潼关守将田乾真回道。 他已经知道燕军被李瑄耍了,潼关现在只有五千守军,将要直面李瑄的兵锋,压力巨大。 “快将此事禀告给崔将军,暂不能进攻河东诸郡,以扼守潼关为主要。” 安守忠派人去通知崔乾佑,兹事体大。 “遵命!” 传令兵领命离开。 短短几日后,燕军人心惶惶,再也不敢小瞧李瑄的兵马。 特别是靺鞨、同罗、室韦等军因此而不满。 他们帮助安禄山叛乱,需要有收获,这一下死了数千人,对他们这些部落已算伤筋动骨。 好在安禄山派人赏赐,将这些部落安抚。 没有完成洗劫长安,损失近万骑兵和大将曹将军,让安禄山暴怒。 安禄山身体不好,一生气就发病,一发病就鞭打李猪儿等左右宦官。 如果严庄、高尚等谋主运气不好在安禄山发病时觐见,免不了一顿毒打。 又经过严庄的分析后,安禄山派遣文武双全的张通儒到潼关,并加大潼关的兵力,准备死守潼关,扼制李瑄东出之路。 安禄山在等待回纥、吐蕃的动静。 现在安禄山要全力发动南阳之战,令武令珣、田承嗣等大将确保占领南阳诸郡。 待完成严庄的战略,集中人力物力,再与西出潼关扫灭李瑄。 …… “王将军,我给你两千天策卫,守卫华阴,监视潼关。” 几天时间,李瑄打扫完毕战场,离开华阴前向王难得嘱托道。 等主力西域骑兵到来后,李瑄会直接让他们到达华阴,届时再将天策卫抽调回去。 “末将不会辜负李帅所托。” 王难得拱手道。 虽然李瑄没有给予他官职,但他相信自己只要一心跟随,李帅不会亏待他。 李瑄没有为麾下加官,是因为他现在本就没有官职。 这次回长安,李瑄就会向李隆基讨要官职。 又吩咐一些事宜后,李瑄带着剩下的天策卫回长安。 到达新丰的时候,李瑄收到车神塞的信件。 阿史那扶汶不负众望,截堵住李亨,按照他的密令,杀死李静忠和程元振,现正在归往长安的路上。 这让李瑄松一口气。 裴冕、杜鸿渐等拥护李亨的愿望失败,朔方军郭子仪、河东军李光弼哪怕忠于朝廷,也没有效忠的对象。 郭子仪、李光弼不像是藩镇割据的人,特别是与李瑄关系不错的李光弼。 李隆基的其他儿子,如永王李璘,虽在去年年底的时候被任命为山南节度使。李璲在今年四月被认命为剑南节度使。 然李璘、李璲还未前往山南、蜀地。 再加上被李瑄在金城逮捕的李璬,李隆基的儿子一个不剩,全部在李瑄手中。 野心者想拥戴的机会都没有。 随便拥戴一个宗室为帝,和对李瑄口诛笔伐一样,并没有太大意义。 四月下旬,李瑄押送着上千名叛军俘虏,绕过长安,回到咸阳,再次拜见李隆基。 此时的李隆基拄着龙头拐杖,头发银白,连一丝黑色都没有。 他的脸上皱纹纵横,无比颓废,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圣人,天水王凯旋归来拜见!” 小宦官唯唯诺诺地跑到咸阳的一座豪宅中,向李隆基禀告道。 这所宅院是咸阳最大的院落,现遍布十步一哨,五步一岗的士卒。 但这些士卒并不是宿卫皇帝的禁军,而是李瑄的亲卫天策卫。 一天十二时辰,不论什么时候都披坚执锐。 “快…快让他进来。” 在高力士的搀扶下,李隆基不顾天子礼仪,激动地跑出庭院。 穿着盔甲,腰间佩戴着诸葛亮剑的李瑄出现。 “七郎,快把玉环娘子还给我……” 李瑄还未拜见,李隆基就急忙开口。 这段时间,他度日如年。 贵为天子,却没有尊严。 不论他怎么呵斥这些天策卫,都不起作用。 天策卫的统领罗兴,油盐不进。说什么也不让他见杨玉环。 他已经急出病来了,再不见玉环娘子,他会死的。 为看杨玉环一眼,李隆基站在庭院的最高处,但咸阳城不小,他也不知道杨玉环在哪一个院落。 从日出到日落,只能徒叹。 “启奏圣人,臣不负所望,将来犯长安的叛贼打败,此战共斩首八千,俘虏一千,我军伤亡甚微,俘获……” 李瑄对李隆基的话置若罔闻,拱手以后,一字一句地向他禀告新丰之战的战报。 “噔噔……” 李隆基没有心思听战报,他快要急死了,用龙头拐杖敲地。 “我要玉环,我要玉环!” “只要把玉环还给我,秦王、天策上将、尚书令,都封给你……” 李瑄禀告完毕后,李隆基用低沉的声音喝道。 “贵妃要在太真观思过,圣人不能相见,以免落人口实。” 李瑄搪塞后,又一本正经地道:“天策上将和尚书令的官职,圣人必须封给我,这样臣才能收拾山河,澄清天下。” “你……你真是逆贼啊!权力都已经给你了,连这点要求都不能满足吗?” 李隆基气急,指着李瑄的鼻子破口大骂。 “臣也是为圣人考虑!” 李瑄撂下一句话后,又对他安排的小宦官吩咐:“今日为圣人准备一下,明日一早,启程返回长安。” “遵命!” 小宦官点头应是。 “李贼……” “李瑄……” “七郎,回来……我要玉环娘子。” 望着李瑄的背影,李隆基的语气由重到轻,最后是乞求。 旁边的高力士见圣人如此,眼泪不自觉流下。 可怜啊! 但说实话,他也不想让圣人见到杨玉环,以免再生事端。 其他人,或许还有机会。 但心思缜密的李七郎,他们再没有机会。 长痛不如短痛,高力士希望李隆基安享晚年。 …… 翌日清晨,天策卫、飞龙禁军、龙武军都已做好准备。 车队和马队在咸阳原上排成长龙。 龙辇的车厢已经被拆下来,李隆基站在龙辇上,不时在四周张望,他在寻找玉环娘子的踪迹。 但始终未发现杨玉环在哪个车子中。 倒是发现有不少囚车。 最前方的囚车里是杨国忠,他穿着紫色的官袍,却披头散发地坐着,充满绝望。 还有虢国夫人,平日里珠翠满头,衣裳似锦,现在却不见一丝金玉。 那“却嫌粉黛无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的杨玉瑶,已彻底失去颜色。 有的只是迷茫。 她想见李瑄,却不得李瑄看见。 想见杨玉环和圣人,为她们求情,更没有人理会。 忆往昔,杨氏豪第,光耀门楣。天下官吏入京先朝拜杨氏,再参见府衙,以至于车马填塞街陌。 那倩妆盈巷,蜡炬如昼的场景,只能活在她们的梦中。 土木之工,曾不分昼夜,现已停止。 她们出逃携带的大量金银珠宝,都将作为军资。 包括她们在长安的豪宅、丝绸、铜钱、果园、田地,都充为公产。 “李七郎,李七郎……” 李瑄从杨玉瑶的囚车路过的时候,杨玉瑶尖叫大喊。 李瑄终于回头,看她一眼。 此时的杨玉瑶面容憔悴,非常可怜。 但李瑄却没有升起一丝同情,五杨直接和间接,令无数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李七郎,我们曾经很友善。都是杨铦、杨钊惹你,和我没关系!” 杨玉瑶把手伸出囚笼。 “自作孽,不可活!” 李瑄淡淡地吐出一句话。 “我要是死了,你就得不到玉环了。” 杨玉瑶见李瑄杀意已决,反倒是没有惧色,语出惊人道。 她是女人,知道女人的心思。 更何况他与杨玉环一直亲密无间。 这十来年时间,她从杨玉环的神态、情绪上,猜出杨玉环对李瑄有爱慕之情。 她虽然不知道杨玉环何时产生这样的心思,但她能理解。 李瑄英武不凡,少年英雄,又是满腹才华的大诗人。 自《水调歌头》以来的填词,开创词风,豪放中不失婉约,动人心弦,令无人长安少女少妇痴迷。 杨玉瑶曾经也喜爱李瑄的紧,多次勾引不成,再加上李瑄的刻意针对,才因此作罢。 她知道杨玉环这么多年维护李瑄,也是这个原因。 但她不能向外吐露,杨玉环一旦失宠,杨氏的末日就会到来。 在杨玉瑶看来,面对娇媚动人,倾国倾城的玉环娘子,没有一个男人能把持住。 包括李瑄! 她们杨氏大小都被抓起来,而杨玉环却没有,还被与李隆基分开,说明李瑄的心思。 她或许有过错,但她若被李瑄杀死,杨玉环伤心欲绝,一定不会让李瑄碰她。 “不要再胡言乱语,否则我不客气。” 李瑄地瞥了杨玉瑶一眼,手扶剑柄上,大拇指动了动。 他有欲望,这不否认。 但心中的信仰,高于一切,没有什么可以撼动。 “哈哈……不敢承认,伪君子!” 杨玉瑶向李瑄骂道,她伸着脖子,就看李瑄敢不敢杀她和韩国夫人。 “把她绑了,再把嘴堵住!” 李瑄怒道,向天策卫吩咐道。 虢国夫人一向胆子大,胆子不大也做不出那些无法无天的事情。 历史上她被擒住,被砍了一刀的情况下,还能淡定自若。 在承受富贵的时候,她已经想过结局。 这也使她在杨氏三姐妹中脱颖而出。 就这样,杨玉瑶的嘴被堵住,她只能在囚车中“呜呜”挣扎。 随后,李瑄来到李隆基的龙辇旁。 他没经过李隆基的允许,在文武官吏的注视下,登上龙辇,与李隆基同座。 此时的李隆基,被穿上黄色龙袍。 而李瑄穿着公输青子为他打造的金色盔甲,以彰显他的身份。 想问玉环在哪的李隆基没有再问出口。 同坐在一起,李隆基在这一刻如芒刺在背。 “唉!” 文武官吏们叹息,窃窃私语。 “竟然穿着金甲与圣人同车,这是想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吗?” “李七郎怎么变成这样了,圣人有恩于他啊!” “王莽谦恭,是未篡位的时候。今日以后,哪个皇帝敢相信品德高尚的大臣?阴阳失衡了。” “这算什么?圣人已经免去他的职散勋爵,他想自己封自己吗?” “嘘!不要再说了,被他听到就不好了。” 文武官吏们不知道李瑄要干什么。 这不该是成为周公的样子,也不会是为诸葛亮一样的臣子。 他们以为李瑄要逼迫李隆基自封首席宰相,太尉,成为执掌兵权的权臣。 这段时间,有一些臣子,看到李隆基一脉大势已去,向李瑄靠拢,渴望得到重用。 特别是李瑄拜相时提拔的大臣,进士及第的文人。 还有一些官吏内心矛盾,纠结挣扎。 更有一些反对者认为“礼乐崩坏”,咒骂李瑄不得好死。 “启程!” 最前方,薛错率领一千天策卫打头阵,宣布队伍启程。 在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车辙交响,他们向着太阳升起的地方前进。 温煦的阳光,洒落在队伍之中。 有的人心中憧憬光明,有的依旧堕在黑暗中,不可自拔。 此行龙武军押送着一千余名刚俘获的叛军,他们要被迫入长安城,接受长安百姓的指责。 李瑄清君侧,已擒杨国忠和杨氏。 李瑄平叛军,首先得利,杀俘甚众。 这是李瑄的威望。 在队伍的最后面,一辆不大不小的马车,缓缓行驶。周围有禁军护卫。 里面坐着的正是杨玉环,她在这里,李隆基一定是看不见的。 虢国夫人和韩国夫人在囚车之中,杨玉环也不可能知道。 她心中除了心痛姐姐们,也做好心理准备。 …… “圣人为何一言不发!” 李瑄与李隆基一起坐在龙辇上,哪怕中途歇息,李隆基也未说一句话。 日昳时分,快到长安明德门的时候,李瑄向李隆基开口道。 “金甲太厚,不敢多言!” 李隆基像是赌气一样,说出这句话,其间不无讽刺。 等长安的官吏和百姓看到李瑄身穿金甲,与皇帝一起在龙辇上过朱雀大街,又是什么想法呢? 这是要用威望盖过他啊! “这么多天了,圣人想好为我加冕秦王之位了吗?” 李瑄又问李隆基,还微微一笑:“明天是最后的期限,我的十万西域铁骑已经到京兆,十万河陇兵马也在路上。如果没有官职去调令他们,他们恐会失了分寸。我的幕僚想把黄袍披在我的身上,但我不想那么做!” 看李瑄笑里藏刀,李隆基浑身一颤。 二十万精锐大军。 黄袍加身? 这是威胁他啊! 气得发抖的李隆基咬牙切齿地吐出三个字:“朕同意!” 说完这三个字,李隆基仿佛被抽空力气,躺在龙辇上。 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在天宝初年将李瑄和安禄山宰了。 “明日太极宫大典,臣会拟定典文,宣告天下!” 李瑄回答李隆基。 李隆基没有答复,这是默认。 距离明德门三里的时候,京兆尹崔光远率领长安的文武大臣等候。 “拜见天水王,拜见圣人!” 崔光远先拜李瑄,再拜李隆基,然后才道:“臣率领百官,迎接圣人回京,百姓在朱雀大街夹道等待,希望主持大局。” 长安的大小官吏,也见到与圣人同乘龙辇的李瑄。 心怀圣恩者怒目圆瞪。 若非场景,他们一定会大骂李瑄无礼。 “叛军攻破潼关,国家危难,致使圣人前往蜀地。幸亏本王率兵赶到,才得以护送圣人回京。在大尹的辅助下,唐军击败叛军,旗开得胜,我一定会请奏圣人嘉奖你。” 李瑄主动开口,向崔光远和文武官吏说道。 “谢天水王,谢圣人!” 崔光远再拜后,开始加入龙辇旁边的文武大臣队伍。 形成文武百官拱卫李瑄和李隆基回长安的意向。 仪仗队被崔光远带出来,站在队伍的最前方,彰显天子的尊贵。 但谁都明白,是皇帝抛弃国都和百姓逃离长安,然后被李瑄“请”回都城。 面对危险,逃离长安的那一刻,使李隆基的天子之名,颜面扫地。 自流传天水王大军到达,将与李隆基再回长安的消息传出后,长安的乱象渐渐平息。 崔光远处死一百多名趁火打劫的泼皮无赖,追回不少财宝。 再加上城中还有一些京兆府士卒和金吾卫,使长安没有蒙受太大损失。 申时七刻,明德门打开。在长安百姓翘首以盼下,羽林仪仗最先进入明德门中…… 第三百八十四章 不同的朱雀街游行,与李隆基论开元宰相 长安没有皇帝,便不再是国都。 百姓一度因李隆基的逃离,人心散去,王公贵族人人自危,宫女宦官想方设法逃离,监狱犯人无人看管。 李瑄没有让人遮掩李隆基的“千乘万骑西南行”。 市坊之间,都流传着叛贼安禄山攻破潼关,圣人仓惶逃离的故事。 安禄山的叛军所过残戮,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从河南逃亡关中的百姓,口口相述被叛军占领的悲惨。 使得潼关成为长安百姓心中的一道防线。 潼关被攻破,百姓向终南山内逃亡是必然的。 百姓失去皇帝,就是失去主心骨。 天空蒙上阴云,东北的恶狼即将入关,渭水将变成血红色,无数坟墓被掘开,生民与亡灵都不得安息。 在这种绝望之下,天水王李瑄如曙光一样从天而降。 哪怕之前朝廷将李瑄定义为“李贼”。 但十来年间打下的威望,使无数生民将意志加在李瑄身上。 特别是李瑄剿灭叛军先头部队的消息传出后,更坚定京兆百姓的信念。 有一种“公不出山,奈苍生何”的即视感,人们认为想要剿灭凶残的叛乱,除了天水王,没有别人。 民心稳定,京兆百姓不再奔逃,回归长安。 更重要的是,无能的杨国忠和穷奢极欲的“五杨”,被李瑄以“清君侧”的方式缉拿。 杨氏门楣显贵,无以复加。 她们得宠的时候不但欺民,也欺权贵。 即便得到贿赂的百两黄金,她们依旧认为对方是巴结她们,将对方当做猪狗一样呼来喝去。 公主、驸马、皇孙、宗室、大臣、士族、贵族、宦官、豪商。 从西北的修正坊,到东南的曲池;从东北的十六王宅,到西南的永阳坊。 不同阶级,不论富贵,都嫉恨杨氏。 杨氏破落,得到惩罚,长安士庶无不拍手称快。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安禄山打着清君侧旗号,两个月不到,看到宫殿龙椅,就忍不住称帝。 狼子野心显露无疑,坐实反叛的罪名。 而李瑄也是清君侧,却逮捕杨国忠和五杨,未迫不及待当皇帝。 不管未来如何,李瑄现在是百姓和许多文人士子的希望。 但同时,也令一部分人感觉到不满和惧怕,那变革之火,恐要再次燃烧,并无比猛烈。 人心摇晃,总有极端,总会猖狂。 明德门,朱雀大街。 随着羽林仪仗进入后,响起热烈的欢呼声,终于被他们等到了。 青壮百姓,老弱妇孺都立于街道两旁,人太多,以至于摩肩接踵,他们满怀希望的看着明德门。 连月的紧张,随着天水王还京的消息传来松弛,长安百姓的脸上洋溢着崇敬与喜悦。 在他们的注视下,羽林仪仗缓缓进前。 半刻钟后,皇帝龙辇在六匹颜色各异的宝马驱使下,渐渐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 车身雕刻龙凤图案,还镶嵌着珍珠宝石,彰显着皇帝的威仪。 和以往不同的是,龙辇上除驾车的羽林郎外,红色华盖之下坐着两个人。 大唐皇帝李隆基。 以及身披金甲的李瑄。 英武不凡,不变的面容,一如往常的微笑,如沐春风。 谁言这是叛贼呢? “小相公……” “圣人……” 两侧的百姓先后呼拜,激动万分。 他们有人对马车上的李隆基和李瑄作揖行礼;有的老者情感难抑,跪拜于地;有的用手擦拭泪水;有的驻足旁观,感慨万分。 老人、孩童、妇女,都会第一时间看李瑄,而非李瑄旁边的李隆基。 直到这一刻,许多人才心安。 “太好了,圣人平安归京,有小相公辅佐,安贼不足为虑。迟早可以收复洛阳,使天下海晏河清。” “以为圣人与小相公反目,没想到是和和睦睦。文武百官拱卫着圣人和小相公,杨氏已除,朝廷终于团结。” “天生小相公,是国家之幸,百姓之福。” “若非小相公在九载罢相,怎会有安禄山的叛乱?杨国忠误国误民,罪该万死。” “是啊!要是小相公在,十三载的大雨一定不会饿死人。” “还有南诏之战,是杨国忠这狗杂碎让我儿尸骨无存。” “希望上天保佑小相公尽早平定叛乱,使山河安稳。” 长安百姓看到如此场景,所联想到是“君臣和睦”。 圣人邀请清君侧、平叛乱的小相公坐在龙辇上同行,代表一定会再次拜小相公为首席宰相,拨乱反正。 也有一些有识之士,从李瑄、李隆基以及文武百官的神态上,发现无形中的刀光剑影。 李隆基一向喜欢被百姓欢喝的感觉,他认为那样才会展现自己的威仪。 是以,李隆基在天长节上会宴请长安的古稀老人,与民同乐。 在前往曲江、大明宫的时候,李隆基有时候会不行夹城,接受长安百姓的拜见。 但此刻李隆基却没有一丝精神。 他听到的欢喝,多是“小相公”,他这个昔日的“圣人”,仅仅是回到长安而已。 人们把希望,放在李瑄身上。 文武百官见李瑄深得民心,不禁复杂。 这不像是一个夺权的权臣该有的姿态啊! 回顾以往,一切都显得太自然。 安禄山叛,李瑄入京,像是顺理成章一样。 可现实就是整个长安的飞龙禁军、龙武军、羽林军、金吾卫都被李瑄收编。 原本的禁军将领,全部下课。 转而被李瑄提拔曾在边军服役的士卒,如张小敬这样,直为飞龙禁军的统帅。 而护卫皇帝的人,都变成李瑄的亲卫天策,似乎是取代原本的羽林和龙武。 安禄山叛军消灭了大唐的禁军主力,致使整个关中地区不再有彍骑,让李瑄畅通无阻。 “奸相杨国忠,打死他……” 文武百官的队伍之后,是坐在囚车上的杨国忠。 关中暴雨,让长安百姓对杨国忠恨之入骨。 一代奸相被天水王抓起来了,真是解气啊! 长安百姓纷纷从口袋中掏出准备好的石头向杨国忠的囚车扔。 连金吾卫都无法阻止! 只能上前护住龙辇和文武百官的队伍,以免误伤。 “铛铛……” 石头砸在囚车上,又落在地下。 有的直接命中杨国忠的身子,虽然不大,却非常疼痛,一个不慎就会头破血流。 “放肆!我是宰相……” 杨国忠大怒,向这些贱民大喊一声。 他还不忘又宽大的官袍遮住面部,以免更加疼痛。 此时的杨国忠色厉内荏,他的话没有任何威慑力,反而更激起百姓的愤怒。 朱雀街上,不单单是长安百姓,关中暴雨死那么多人,全是因为杨国忠。 那些有丈夫、父亲、儿子死在南诏之地的百姓,更有遏制不住的怒火。 他们认为南诏之战不是为国捐躯,而是杨国忠一人之欲。 甚至一些飞骑、彍骑,在潼关杳无音讯的士卒的家人,都将这笔账算在杨国忠头上。 其他更不用说了,卖官鬻爵、纵容奴仆、铲除异己、任人唯亲、中饱私囊等等。 以至于百姓时不时地编造歌谣讽刺杨国忠,甚至还搞出杨国忠妻子裴柔“梦中受孕”这样的逸闻趣事,有鼻子有眼的。 杨国忠后面的虢国夫人、杨铦、韩国夫人、杨琦等杨氏人也不好过,她们也是百姓倾泻怒火的对象。 那虢国夫人被五花大绑,口也被封住。 她也是一个典型,挨得石头不比杨国忠少。 头被打破,不断挣扎。 她终于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屈辱,血和泪一起流。 她不怕死,身上的疼痛,不如心中的创伤。 她虢国夫人尊贵,不该这样出现在朱雀大街上。 她的奴仆,她的华衣侍从,才配跟随她。 在这种打击下,虢国夫人一翻白眼,昏厥过去。 李瑄这才下令天策卫护住囚车。 否则这一路肯定会被直接用石头砸死。 “磬南山之竹,书罪未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民怨沸腾,为什么圣人一直用杨国忠呢?” 现场看似狼藉,实则在控制之内。 李瑄在冲破云霄的嘈杂声中,向李隆基询问道。 “……” 李隆基沉默不语,此时他脸上发烫。 不是因为他回不上这句话,而是听着杨国忠的惨叫声,仿佛百姓是在砸他。 杨国忠为什么有今日地位? 除了是杨玉环的远方堂兄外,还有李隆基的偏信。 君之所以明者,兼听也;君之所以暗者,偏信也。 李隆基一直以为自己超过自己的曾祖父李世民。 如果现在盖棺定论的话,他还远远不及。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臣会辅助圣人,平定叛乱的。” 李瑄一边向百姓招手,一边与李隆基“谈笑风生”。 从咸阳过来的路上,李瑄与李隆基几无言语。 现为在大庭广众下表现出君臣和睦,要不断与李隆基搭话。 李隆基还要开口回应。 如果李隆基一直闭口不言,气氛也会不对劲。 所以李瑄神色一动,向李隆基说道:“圣人自继位以来,能用到名相,恐只有我了吧!” “姚崇、张说不比你差。” 李隆基一听就不爽了,盛世数十年,连一个名相都没有,岂不是说他有眼无珠? “姚崇除了善于治吏,有哪些过人之处呢?” 李瑄问李隆基道。 “姚崇年过六旬时,还能在骊山跃马弯弓,宛若少年。若姚崇在,贼不足以灭也!” 李隆基模棱两可地回答李瑄。 他口中的“贼”可以是安禄山,也可以是李瑄。 “姑且如此吧!时人都以宋璟和姚崇并列,他清廉强干,像魏征一样犯颜直谏,使吏治更清明,他有没有灭贼能力?” 李瑄笑了笑,又以姚崇引出宋璟。 救时宰相,有脚阳春。辉煌的开元盛世,姚宋是永远无法绕过去的一个组合。 尽管姚宋一个在首席宰相三年,一个在首席宰相四年,在漫长的开元盛世中不算什么,但高楼大厦的基础,都是二人主持下打造。 崇善应变以成务,璟善守文以持正。 按理说,李隆基追忆姚崇的时候,一定会欣赏宋璟,但李隆基轻哼一声:“宋璟只是一个沽名卖直之人,哪里比得上姚崇?” “卢怀慎和源乾耀有什么样的功绩?” 李瑄知道李隆基一向看宋璟不爽。 这种犯颜直谏的谏臣确实让人如鲠在喉。 当遮羞布被撕扯下来,怎么会令人讨喜呢? 事实上,宋璟即便罢相的时候,李隆基也对宋璟极为信任。 在李隆基封禅泰山时,宋璟为长安留守。 在出发前,李隆基认为宋璟是三朝元老,肱骨耳目,虚心向宋璟请教谏言。 宋璟一一直言相告,言多意深,语重心长。 李隆基对这种谏言深受感触,将宋璟的“所进之言,书之座右,出入观省,以诫终身”。 执政上的失败,让李隆基早已忘记这样的“座右铭”。 曾经李隆基仰慕“张九龄风度”,将李瑄视为那样的宰相。 现在他一定觉得同样犯颜直谏的张九龄不讨喜。 因为张九龄曾直谏杀死安禄山,言其必反。 李隆基没有这么做,他会像骂宋璟“沽名卖直”一样,骂张九龄。 “卢怀慎的源乾耀,最多算是萧规曹随的宰相。” 李隆基对卢怀慎、源乾耀两个宰相的评价还是比较中肯的。 两为宰相没有姚崇、宋璟那样统领的大局,但自身严于律己,能推行姚宋的规矩。 李瑄又问李隆基对苏颋、张嘉贞的评价,李隆基对苏颋很可惜。 但李隆基对张嘉贞印象很不好。 因为张嘉贞勾起李隆基不美好的回忆,他拜相之前非常恪尽职守,当了首席宰相却玩弄权术。 “再度拜张说为相,圣人是不是看重他一代文宗的身份,觉得这是盛世的宰相?” 李瑄隐晦地说李隆基拜张说为相是为妆点盛世,粉饰太平。 宰相张说和宰相苏颋号称“燕赵大手笔”,是文坛泰斗。 李隆基最喜欢在盛世的时候,抬这样的大臣到最高位置上。 “朕说过,张说不次于姚崇。他用十几骑,就能平定一场胡人叛乱。他比你想象中的厉害多了。” 李隆基最推崇的就是张说,不仅在张说死后亲自为张说撰写神道碑文,还把自己女儿许配给张说的儿子张垍。 姚崇、宋璟的儿子不得善终,唯有张说的儿子坚挺。 张垍、张均兄弟二人,跟李林甫对着干,跟杨国忠对着干,现依旧活得好好的。 “张说有大治能力,有果决的军事才能……” 其他李瑄不过多评价。 张说的政策如雷贯耳。 开元十一年拜相以来,辅助李隆基创立丽正书院,任为修书使。 丽正书院,笼络贤才,是古往今来第一所官办书院,意义众大。 十二年,张说改府兵制为募兵制。 十三年,提议泰山封禅。 这些“政绩”,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大的瑕疵就是张说贪污受贿,任人唯亲。借泰山封禅,给自己女婿官升三级,硬生生的把岳父变为“泰山”。 不像现在,在开元前中期,贪污受贿是非常大的罪责。下属贪污,牵连上官。宰相都会因为家属贪污而罢相。 随后,李瑄又与李隆基谈论其他开元宰相。 李隆基也放开了,说起来绘声绘色,那眉目一挑,使旁人看到神采。 说到萧嵩,李隆基骂其虚有其表。 说道宇文融,李隆基大骂贪官污吏,像蠹虫一样坑坏他的江山。 说的韩休,李隆基言“只可拾遗补缺,宰相难任”,意思是韩休当一个谏臣合格,无宰相之才。 提到王晙、杜暹、李元纮、裴光庭的时候,李隆基的面色好不少。 当李隆基准备夸赞一下让他比较省心的裴耀卿时,忽然想到裴耀卿是李瑄妻子的祖父,脸瞬间拉下。 果然,李隆基不再追忆九龄风度,在潜意识里,他不想承担这份过错。 至于被史书记载目不识丁的牛仙客,李隆基过多赞美,说牛仙客“勤恳善断”。 也是,牛仙客虽然唯李林甫马首是瞻,但他拜相的时候,直到病逝,都是李隆基最愉悦的时刻。 那时宰相和睦,没有争斗,谏官如立仗马一样不敢说话,他初次体会到“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快乐。 “臣的父亲任河南尹的时候在谷水、洛水修筑上阳、积翠、月陂三大堤坝;又在幽州屡立边功,他的功绩,又何如呢?” 当龙辇到达兰陵坊的时候,李瑄向沿途百姓招了招手,又与李隆基说起李适之。 他想看看李隆基如果看待李适之。 “……宋国公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李隆基沉默片刻后,用“一般”来评价李适之。 确实,和开元名相比起来,李适之性情疏散,差点意思。 李隆基的评价,已经很算给李适之面子了。 不过李隆基又立刻说:“天宝元年,牛仙客病故之时,我本想用杨慎矜或卢绚为左相!” 说完,李隆基还微微闭眼,像是后悔用了李适之一样。 他现在潜意识认为,如果没有用李适之为左相,李瑄不可能这么快崛起获得兵权政变。 “杨慎矜和卢绚虽有风采,然他们都已经隐于李林甫口蜜腹剑之下。” 李瑄缓缓说道。 李林甫口蜜腹剑得意之作之一,就是干掉杨慎矜和卢绚这两个有拜相之势的政敌。 李瑄知道李隆基说得是气话。 “那个家伙是嫉贤妒能的人,无人可比较。” 终于提到李林甫的时候,李隆基怒形于色。 他否认那些犯颜直谏的宰相,但并不影响他鞭挞曾经最信任,最宠爱的宰相李林甫。 李隆基也隐隐在推卸责任。 他错用李林甫、杨国忠,国家才至这等境地。 “既然如此,圣人为什么还假其权力,立仗马、肉腰刀,李林甫的行径圣人一点也不知道吗,为什么还会用他十八年之久?宰相在一个位置上太久,会产生久怠之心,再清高的人,也会被权力所蒙蔽。” 李瑄在这个时候的话语十分温和,与李隆基一起谈论开元宰相,不像在马嵬驿一样,用质问的语气。 凭心而论,李瑄想看李隆基亲口回答这句话。 同坐龙辇,这个集大誉大毁的皇帝,后世无数学者去分析李隆基昏庸的原因,莫衷一是。 有人说李隆基一直在平衡权力,只是玩脱了。 有人说李隆基纯粹沉迷享乐,自甘堕落。 有人说李隆基本身就是个差人,前半生是装的,后半生放飞自我… 李瑄与李隆基接触多年,一直揣摩李隆基的心思。 他心中或许已经知道答案,但他想让李隆基有自我认识。 “……” 李隆基又是一阵沉默。 历史上的裴士淹与李隆基一起论开元宰相,李隆基谈论起为什么重用李林甫和杨国忠的时候,也是沉默! “天宝六载拜相,天宝九载罢相,圣人如何看我呢?” 李瑄轻叹一口气,自己指着自己说道。 “我一直以为安禄山是不通教化的野蛮人,像是一条忠犬一样,我待他好,他就会全力效忠我。但七郎文采斐然,统帅无双,在七郎身上,我看到的是古代的君子,以及像诸葛亮一样效死节的大臣。以后你也千万不要再信任胡人,信任武将,信任忠臣,否则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李隆基还不忘挖苦李瑄,阴阳失衡,乱了秩序,迟早自食其果。 “臣还年轻,活在当下。再过三十载,谁又知道会是什么?臣的心很大,大到五湖四海,容纳天地万象。希望圣人保重身体,能看到那一日。” 李瑄一本正经地向李隆基回答道。 他明白历史的规律。 杨坚、李渊也是背叛而来,不妨碍二人开创基业,受尽赞誉。 后世的朱棣,那么恶劣的行径,都能被一部“永乐大典”抹平。 而且李瑄明显和他们有区别。 自他第一次进入兴庆宫,在龙池旁的凉亭内遇见李隆基和杨玉环的那一刻,他的内心就在谋划,步步为营。 中途虽然出现一些差错,拜相的时候出现自我矛盾,但总体还是完成目标,坐在今日的龙辇之上,与李隆基一起游朱雀大街。 “七郎,朕明日可以拜你为中书令,天下兵马副元帅。给朕留一些面子!” 李隆基突然话语一软。 “中书令、副元帅,可镇不住天下郡县,徒增事端。我要尚书令,节制天下兵马。” “像臣这样的人才,还是提早重用,以免像太宗错过马周一样,错过微臣。” 李瑄握住李隆基的手,他怎么会不懂李隆基的想法? 老皇帝是不甘寂寞的。 李瑄自然要将李隆基所有的路全部锁住。 李隆基心如死灰,怅然不乐。 到安仁坊的时候,李瑄下令队伍停下。 他亲自扶着李隆基下龙辇,就近与百姓交谈。 那些百姓们诚惶诚恐,为能与小相公说话而激动。 旁边的李隆基只能苦笑。 他觉得李瑄虚伪,在装模作样。 殊不知,一个政治家,就应该装模作样。 如果装都懒得装,整天趾高气扬,不可一世,一定不会长久。 停下一刻钟后,在黄昏之时,李瑄再次扶着李隆基登上龙辇。 队伍绵延整条街道。 除了杨国忠和杨氏,那些被俘虏的上千名叛军,也被百姓指责怒骂,喊杀声一片。 这样奸淫掳掠的禽兽,就应该直接杀死。 吓得叛军缩着脖子,以为等游街完,李瑄就会处死他们。 但此刻他们手被绑住,几乎每一名叛军,都有一名龙武军士卒携刀看押,没有任何制造骚乱的可能,只能听天由命。 就这样,李瑄在万民的拥戴下,一路走到太极宫的朱雀门。 第三百八十五章 天策上将,秦王,尚书令 这一次游行天街,向长安释放君主和睦的信号。 不久后,长安传出李隆基与李瑄之间的关系就像是周文王与吕尚、齐桓公与管仲一样。 圣人年迈,积劳成疾,需要颐养天年,故将军政大事全部托付给李瑄。 李瑄归长安后,有一些人心情复杂。 比如奉儒守官的杜甫,他所从小接受的思想,让他难以接受这样的行径。 虽然他一直写诗讽刺李隆基,但更多的是希望国家重新强大,像回到开元时期一样,百姓安居乐业。 李瑄或许能做到,然初衷已与杜甫偏远。 不过杜甫还是希望不论如何,李瑄还是能如曾经一般。 李瑄所描绘的蓝图,让杜甫心驰神往。 君轻民重,简单的几个字,哪个统治者能做到,那个统治者就是天道。 在“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的国家处境中,杜甫携带家人从洛阳逃亡长安,这一年,他的诗歌再次升华。 杜甫的格律,也正式登上历史的舞台。 其他如韦见素、裴遵庆、张镐等一样的官吏,虽然是李瑄提拔。 但他们见李瑄掌权,却未有太多快乐。 他们迷茫,不是迷茫自己的前途,而是对大唐未来的迷茫。 还有一些历经开元盛世的文人士子,以及世家大族的文人,聚在一起有意无意地发牢骚。 一个执政者,必然不可能让所有人满意,会有许多反对者、政敌。 当李瑄为一部分人谋求利益的时候,就会得罪另一部分人的利益,遭受口诛笔伐。 人性如此,各种观念与矛盾,总会让人产生双重标准,李瑄也是一样。 李瑄也只能去帮助大多数普通百姓,尽可能弥补世家大族、商贩、诸胡的利益。 长安城中,除了一些迷茫的文人士子以外。 还有一些文人士子感觉到环境的变化,寻求上进之机。 他们觉得李瑄必开新科举,结合天宝六载到天宝九载的科举内容,思考如何完善常平新法制度。 连未实施的一条鞭法和考成法,都在他们琢磨之中。 假如李瑄真的执掌权力,一定会强力执行新法,如罢相时离开长安的诗“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李瑄不像李隆基那样优柔寡断,安于现状。他的刀上沾满了豪强的鲜血。 “圣人,今后您暂住太极宫甘露殿中。” 进入朱雀门后,李瑄向李隆基说道。 “南内”为兴庆宫,“西内”为太极宫。 现如今,兴庆宫是毫无疑问的政治中心,代表着李隆基执政近五十年来的印记。 兴庆宫所在的兴庆坊,原本只是长安一百零八坊之一,却因为曾是李隆基的故宅地,一步一步地扩建。 李瑄打算以后的诸多大典,都在太极宫太极殿召开,届时李隆基也方便前往。 “朕不想住在甘露殿,朕要回兴庆宫。” 李隆基心中不愿。 兴庆宫中有许多美好的回忆,不像太极宫,多一些不堪的记忆。 更何况她的玉环娘子在距离兴庆宫只有一条复道的太真观中,在兴庆宫中说不定还能偷偷见到。 “甘露殿风景更宜,太极宫是我大唐的皇城正宫,天子理应居住其中。” 李瑄向李隆基回答道。 “不行,朕要回兴庆宫居住。” 李隆基表现地十分强硬,他声音很大,龙辇后面的文武大臣都能听到,一时间面面相觑。 “圣人既然要住兴庆宫,臣自然不会阻拦,就住在兴庆宫吧!” 李瑄想了想,还是同意李隆基。 不论李隆基在哪,都会被天策卫看守,连宫女、宦官都会由李瑄挑选。 李瑄还未上位,直接阻止李隆基不合适。 他能猜出一些李隆基的想法,李隆基不可能在兴庆宫见到杨玉环。 见李瑄服软,李隆基眉毛一挑,脸色稍霁。 这么多天来,他还是第一次如此痛快。 从太极宫到兴庆宫之间的夹城,李瑄带着李隆基回兴庆宫。 李瑄已让罗兴重新布置兴庆宫的守卫。 原本的禁军,卫士,一个不用。 兴庆宫所有的入口,所有的岗哨,都由天策卫执勤。 一共一千名天策卫,日夜不停地轮班。 任何文武大臣想要见李隆基,都要经过李瑄的允许。 另外,李瑄还将李隆基的妃子、儿子、女儿、孙子,都安排在兴庆宫中。 将原本的十六王宅,百孙院腾出来,做其他事情。 也让李隆基儿孙满堂,有“颐养天年”的样子。 李瑄又令人选择宫人、宦官各五百人,用以维护兴庆宫日常的。 其他的膳食居、车辇、教坊乐师等等,一如往常。但都由李瑄的人替代。 内侍省变得有名无实,虽然还有高力士等亲信李隆基的宦官,但手中不再有任何权力。 他们的话,变得微不足道。 长安周边的果园、庄园、田地,只要是宦官的,都会被朝廷没收。 李瑄又令刘单为中书舍人,翰林学士,成立服务李隆基的机构。 李隆基如果有什么要求,通过刘单等官吏,告知李瑄。 他的言路和人身自由都被李瑄掌控,但名义上的一切,都照常运行。 显得李隆基不是完全被李瑄幽禁。 当天夜晚,李隆基一回到自己常居的南熏殿中,明显能感觉到不一样。 他失去了太多。 现在哪怕是身边的宫女宦官,都是李瑄的眼线,李隆基在马嵬驿政变后,就猜到这种场景。 入兴庆宫的机会,是他争取来了。 本来还有一些兴趣,但这一夜里,他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侍奉他的妃子,让他看不到一丝温柔。 看她们,还不如去看龙池中开的荷花。 那出水芙蕖的娇媚,更让他想象到杨玉环。 深夜,李隆基又一次从榻上起身,他悄悄告诉高力士,让他携带信物,去太真观见杨玉环,聊表相思。 虽夜已深,但前往太真观的复道,依旧有天策卫把守,高力士也无法靠近。 李隆基也只能无奈叹息。 太真观中,杨玉环穿上素衣,不施粉黛,头上没有任何发饰,她也坐在月下发呆。 她最后坐马车入长安,山呼海啸中,她听到一些不寻常。 不过她没有走过朱雀街,而是被直接带到太真观。 这本就是一个“不存在”的道观,杨玉环再次进入的时候,杂草丛生,池塘内的芙蓉凌乱。 李瑄让玉真公主派遣十几个女道士,随杨玉环一起在太真观中修道,教导杨玉环道法的同时,主持太真观的日常。 杨玉环可以从其他女道士口中得知外面的消息,却无法将消息传出去。 她心中难以平静,除了种种旧想,更害怕关于虢国夫人、韩国夫人的消息传来。 她也想知道李隆基的处境。 因为她了解李隆基。 杨玉环以为她很了解李瑄,现在她才知道,她对李瑄一无所知。 李瑄的欺骗,也让她伤透心。 此时此刻,杨玉环看着天空中的皎皎明月,想起李瑄《水调歌头》中的高处不胜寒。 或许,那才是李瑄的追求。 这一夜,李瑄在天水王府,对灯看书至深夜才睡下。 刚到长安,天色已晚,他没有召见任何文武大臣。 只等着明日的大典。 他已经让监礼官通知文武百官,明日按照礼制,入太极殿中。 在京九品官吏,皆需要参加大典。 “咯咯……” 破晓,雄鸡啼鸣,天边泛起鱼肚白。 一宿未睡的李隆基,在刘单的告知下,要参加太极宫大典。 同时,一份诏书被交到李隆基的手中。 李隆基直接打开诏书,脸色更白。 已经有心理准备的他只大致看一眼,就将诏书交给高力士。 届时由高力士宣读。 穿着黄袍,戴着皇冠参加大典,象征着权力的皇位,似乎都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四十多年前,他是九五至尊。 再回顾之前的辉煌,时间如反掌一样。 “圣人,请上车前往太极殿。天水王携带文武百官,已经在那里等候圣人驾临!” 刘单向李隆基提醒道。 他对李瑄忠心耿耿。 昔日状元及第后从军,更没想到会有今日。 李瑄让他成为中书舍人,翰林学士,名义上是李隆基的机要文书,实际上是监视李隆基,包括李隆基的起居、膳食都在他管理之内。 看似走出权力的中心,但这种重要职位能交给他,今后少不了富贵。 封王的诏书,就是出自刘单之手,早在咸阳的时候,就已经完成,由李瑄过目。 “李七郎现在已不是天水王,等他成秦王后,再称呼他的爵位吧!” 疲倦的李隆基心情很不好,向刘单训斥一声。 “遵旨!” 刘单恭恭谨谨,应承一声。 他早已想好如何和李隆基相处。 挨骂、挑刺是必然的,一些牢骚,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即可,没必要认真。 如果强要求他做些什么,违背李瑄的指示,他肯定不会去听。 重要的事情,他会禀报李瑄,由李瑄定夺。 李隆基见刘单这幅表情,还想说的话又吐回去。 他登上龙辇,在仪仗、华盖的拱卫下,通过夹城,进入皇城,行驶向太极殿。 此时,文武百官列队整齐,从太极宫的正门承天门进入,一路通过嘉德门,太极门,来到太极殿前的台阶下。 此时,太极殿的广场上,整洁严肃。 天策卫穿着崭新的大唐明光甲,持仪仗兵器,立于两侧。 在天策卫后方,是数以千计的宫女、宦官。 旌旗飘扬,华盖如云。 虽然是临时组织,但大典的仪式感,早已准备过无数次。 文武百官,身着各种颜色的朝服,手持板笏,列于殿宇之下,气势恢宏。 但他们的神态,却不是参加大典时的肃穆,目光之中,也是耐人寻味。 百官的站位,也非常模糊。 陈希烈虽然还是左相,但他唯唯诺诺,没人再当他是宰相。 李瑄没有像处理杨国忠一样,拉他去游街,已是万幸。 他现在只想甩掉这个烫手山芋。 以至于陈希烈身为宰相,没有领袖文武百官的站位,和前方十几名紫衣大臣并排站列。 那个男子还没有出现,谁敢站在文武百官的最前列? “这会是什么大典呢?” 趁李瑄没有到的时候,有官吏忍不住窃窃私语。 “还能是什么?拜相,封赏的大典。” 一名官吏回道。 “圣人已经在李七郎的保护中,自封不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没那么简单,昔日杨坚自封大丞相统领朝政,宰相又能干什么?” 有官吏觉得李瑄的野心甚大,无法琢磨。 更有官吏大臣认为这些谈论毫无意义,此次典礼不论是什么,都无法改变李瑄执掌大唐军政大权。 实际的权力握紧,名义上的官职只是锦上添花。 他们这些文武大臣想要恢复大宗的权力并不容易。 像张柬之一样发动神龙政变,赶武则天下台,在李瑄身上并不适用。 因为京兆地区已经没有彍骑、飞骑。 李瑄武将出身,在军中势力更大。 除非李瑄突然暴毙,或者执政之下天怒人怨,大宗才有机会再掌控权力。 即将至辰时的时候,穿着紫色官袍的李瑄,在铁甲卫士的拱卫下,从承天门进入,他连入禁地,所过之处,两旁的天策卫都挺直腰杆。 宫女宦官,都将目光放在李瑄身上。 当李瑄到达太极殿的高台下后,刚才还窃窃私语的文武百官,顿时不敢再吱声。 李瑄俨然成了太极殿下的惟一。 他当仁不让,一步步走到文武百官的最前方。 就在众人以为李瑄会停下的时候,李瑄又拾级而上,登上太极殿的高台上。 平时在大典礼的时候,只有太子才能登上高台,与李隆基一起。 十几个呼吸时间,李瑄到达殿前台上,望着下方的文武百官,一语不发。 文武百官在不自觉中,心跳加快。 今日以后,朝纲混乱,谁还能在高位,就是李瑄一句话的事情。 唯有那些与李瑄有渊源,信奉李瑄的大臣,心潮澎湃。 “铛铛铛……” 辰时已到,左右延明门前的钟声敲响。 那催人心的钟声,使文武百官心中更压抑。 “陛下至……” 监礼官大喊一声。 李隆基已经到从太极殿后的朱明门,步入太极殿中。 好几年没来过这里,他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太极殿,满殿辉煌,似有霞光万道,彰显着大唐盛世的荣耀。 依稀之间,李隆基梦回三十年前,他在这太极殿中朝会,百官俯首,恭敬聆听。 那是值得追忆和痴迷的时刻。 随着监礼官的喊声,李隆基被惊醒,他在女官的拱卫下,在宦官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出殿,来到殿外的高台上。 那台下数以千计的大臣、宦官、宫女、禁军,但他已经无法感受到自己威严。 特别是李瑄竟然和他一同出现在高台之上。 “拜见陛下……” 李瑄向李隆基拱手一拜后,文武百官一齐拜道。 “众卿平身!” 李隆基恢复一点威势,示意文武百官免礼。 “谢陛下!” “今行大典,为封王拜相之典礼,安禄山叛乱,神州动荡,当提拔能臣,光复山河……” 李隆基不带任何感情地说出此次大典的寓意。 这不是他想说的话。 但事情已经到达这种地步,他如果不按照李瑄的要求去做,一定会让李瑄不满。 李隆基担心李瑄用卑鄙的方法对付他。 他不想死! “力士,宣读诏书吧!” 一通形势上的演讲后,李隆基将剩下的事情交给高力士。 他只想快速完成对李瑄的封赏后,回到兴庆宫中。 昨夜是思念,现在他太累了,心累,要好好睡一觉。 李隆基先声完毕后,下方文武大臣眉头紧皱。 他们目不转睛的看着走向高台边缘的高力士。 高力士虽老,但他中气十足,他展开诏书后,郑重宣读: “朕承天景命,君临万邦,夙夜忧勤,思贤若渴。今奸臣叛乱,国家危难,失去洛阳,百姓有倒悬之急,需贤良之佐;社稷之安,赖股肱之臣。李瑄文武双全,心怀苍生,有不世之功绩……十载以来,直言敢谏,尽忠为国,其言其行,皆为众人之楷模。军政要务,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处事公正,决断英明,其能其绩,有目共睹,堪为百官之表率……” “特任命李瑄为天策上将,领尚书令,兼天下兵马大元帅,授开府仪同三司、上柱国,封秦王,实封万户……” 高力士读到对李瑄的任命时,一字一顿,字字重如千钧。 “改文部尚书为吏部尚书,武部尚书为兵部尚书,宪部尚书为刑部尚书……” “废除右相,还为中书令;废除左相,还为侍中。” “中书省、门下省长官,不再为宰相。” “令李瑄重组尚书省,设尚书左右仆射,诸使职差遣权力收归六部尚书,六部之下,各司其职……” “天策上将可开天策府,设僚属,拥天策卫队两万。辅助天策上将处理军政事务。” “从即日起,李瑄可以天下兵马大元帅之职,调动节度使、郡县任何兵马,先斩后奏!可全权任命任何三品以下官职……” “令李瑄全力主持平定叛乱事宜,朝廷百官、郡县长吏,必须全力辅佐,不尊命令,视为叛逆,定斩不饶……” 第三百八十六章 封王大典,再见尺带珠丹,任命刑部尚书 在高力士宣读诏书的时候,文武百官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宽阔的殿前广场,所有人都在专注听高力士的宣读。 也惟有李瑄如松一样站在李隆基身旁,淡然自若。 “望诸大臣以秦王为首,勠力同心,休戚与共……诏令毕,问礼……” 最后,高力士用更大的声音结束诏书宣读。 应天顺时,受兹天命。 毫无疑问,李隆基是正统。 所有一切都有礼法。 譬如霍光废昌邑王,扶持刘病己一样,在汉人王朝的礼法之内。 哪怕是董卓废刘辩,立刘协,文人士大夫也得咬着牙认。 众文武大臣明白,这典礼,正是封王大典。 当高力士宣读诏书完毕,一阵沉默后,文武百官神色骤变,震惊之色溢于言表。 有人瞪大双眼,满脸不可置信。 有人身躯微微颤抖,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诏书击中了要害。 恐慌如乌云般迅速笼罩在众人心头,他们面面相觑。任何一个正常人,都能猜出诏书背后隐藏着的风云变幻。 当然,也有一些人因诏书而惊喜。 李瑄登天策上将,开府治事,官职改变,对李瑄的亲信来说,腾挪空间巨大。 虽然大唐有许多官职被永久搁置,然李瑄现兼任的都是要职。 李瑄没有贪心兼司徒、太尉、十二卫大将军这些有名无实的官职。 一个天策上将,就将所有概括。 州牧、总管、诸道大行台尚书令等官职,拥有诸多时代背景因素。哪怕现在李隆基依旧会让儿子担任“牧”,但都是虚职,李瑄担任没有任何意义。 不断加重尚书令的权力,削弱中书省的“起草诏令”,削弱门下省的“审核诏令”。 现中书令和侍中如果不兼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权力大打折扣。 另外,李瑄改“中书门下堂”为政事堂,废除政事堂吏、枢机、兵、户、刑礼五房。 将权力彻底还给六部尚书,使尚书令权力到达顶峰。 即便今后使亲信大臣拜相,也不可能撼动尚书令的权力。 使尚书令成为实际意义的百官之首,当之无愧的首席宰相,和杨坚所担任的“大丞相”无异。 李世民在玄武门事变结束后,也远远没有这种权力。 天策府也比历史上李世民所掌握的天策府厉害得多。 天策上将,位在三公之上,有唐以来,只有太宗皇帝李世民担任过。 天策府负责对大唐内外的征伐战事,加上天下兵马大元帅,直接完成对大唐兵马名义上的掌控。 更何况李瑄统帅的天策府,将拥有两万天策卫铁骑。 这只是开始,以后天策府近卫,还会出现其他兵种。 最后是秦王的爵位,其含义重大。 秦王是正一品的“亲王”爵位,比郡王更大一级。 唐代亲王只封皇帝的儿子,从未有例外。 众所周知,秦、晋、楚、赵、齐、魏等为先秦时的大国,类似的爵位加身,意义重大。 李隆基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的儿子们都是郯王、永王、英王、棣王、光王、仪王、颍王等上古、中古小国名号,就算李亨在任太子之前,也只是陕王。 秦除了先秦大国以外,还是李世民的爵位。 子孙默认不封,以显李世民的地位。 所以文武百官认为李瑄封秦王,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这也使一些老臣非常愤怒。 他们觉得这比杨国忠之流过分多了。 “臣李瑄拜谢陛下隆恩。得位天策上将,剿灭叛乱义不容辞。兼尚书令,必尽忠职守,不负圣望。进阶秦王,以死拱卫大唐社稷。” 李瑄在万众瞩目下,走上前从高力士手中接过诏书。 他双手捧着诏书,对李隆基深深一拜。 与此同时,早已被李瑄制好的秦王印、兵马大元帅鱼符、天策府印、尚书令印、金甲金胄、官服、节钺、宝剑等被一名名宦官捧着,从太极殿内走出,趋步于李隆基身后。 不管文武百官是何种神态,宦官鱼朝恩低头捧着另一份敕令,缓缓在托盘上召开。 这是一张顶级绢绫制作的诏书,边缘绣着祥云瑞鹤,富丽堂华,字体是楷书,是李瑄的第一任书法老师李琚所写。 此内容正是对李瑄秦王、天策上将、尚书令的任命。 宦官冯神威又捧着传国玉玺,来到李隆基面前。 要在众目睽睽下,在诏书上盖上印章。 李隆基看一眼作礼的李瑄,又看向台阶下神态各异的文武百官,无地自容。 以为自己是尧舜! 现在是周赧、汉献吗? 李隆基伸出颤抖的右手,抚摸着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的和氏璧。 光润的和氏璧提起的时候,重若千钧。 他心中满是纠结、复杂与绝望。曾经的辉煌如过眼云烟,如今山河颠覆,社稷崩塌。 他为了活命,只能屈服于李瑄的威势之下。 后悔重用李瑄,纠结于自己用人的失误,悔恨当初未能洞察局势,力挽狂澜。 太极殿前,气运所在,天道何在? 李隆基复杂的情绪交织,有对往日荣光的眷恋,有对百姓疾苦的愧疚,更有对未来命运的恐惧。 绝望如影随形,他深知已无力回天,前路茫茫。 只能怀着满心的悲凉,在任命书上盖下“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 这一瞬间,传国玉玺仿佛轻得如同一片羽毛。 在李隆基丢下传国玉玺的那一刻,神器易主。 今后,李瑄将执掌国玺,开始他的权臣生涯。 “拜见秦王,陛下圣明!” 大概有十分之一的大臣,拱手向李瑄一拜,赞叹李隆基的圣明。 李瑄举高诏书,看向下方拜见的大臣。 多品秩较低,如李瑄现在的僚属、麾下崔光远、刘单、王滔、李纾、封常清等,以及之前提拔的吕堙、路嗣恭、王冰、陈藏器、萧华等僚属。还有和李瑄,以及李瑄妻子沾亲带故的人,他们看到机会。 “拜见秦王……” 大臣们左右相顾,又过几个呼吸后,王维、裴遵庆、张镐、韦见素等大臣向李瑄一拜。 即便如此,也才到达五成。 半数官吏并没有向李瑄拜见,呼李瑄为秦王。 对比,李瑄记在心里,没有在大典上有所行动。 “请陛下下令前往两仪殿,参加祭祀大典。” 李瑄这转身向李隆基说道。 两仪殿前,李瑄早已让崔光远准备好祭坛和一应物品。 “力士,宣令吧!” 李隆基继续交给高力士来做。 看到许多官吏不认同李瑄的秦王之位,李隆基稍有欣慰。 但他也明白,这些文武大臣无法改变局面。 等大典结束后,李瑄一定会重新调整三品、四品大臣。 将诸部权力交给信奉自己的人。 “百官听令,前往两仪殿,祭祀宣誓!” 高力士向下方百官扬声喊道。 太极殿是太极宫的主殿,也叫前殿,主持朔日、望日朝会。 两仪殿是太极宫的中殿,甘露殿是太极宫的后殿。 一般的典礼,就在两仪殿前进行。 李隆基在高力士等宦官的搀扶下,最先离开。 李瑄则要去偏殿更衣,穿上属于秦王的服侍,冠冕,佩戴鱼符。 文武百官怀着沉重的心情,在监礼官和宦官宫女的带领下,登上台阶,浩浩荡荡的队伍跨过太极殿。 在缓缓登台阶的时候,大臣们悄声诉说着不满。 一些老臣本以为李瑄会先等一等,没想到这么急就当上秦王、天策上将,还改了官制。 这触及到许多人心中的底线。 王公贵族一想到他们的门荫入仕之路可能因此而阻断,就对李瑄产生嫉恨。 更担忧李瑄的变法像是洪水猛兽一样,无比猛烈。 “曹操进封为魏王,也要等到汉献帝入许二十年后;王莽拜大司徒以后,还要等待十年后才敢称帝。他想等几天呢?” 老臣苗晋卿在队伍中嘟嘟囔囔。 这句话表明老臣们的心迹,都说安禄山称帝之心急切。但李瑄现在和安禄山没有多大区别! 在叛乱的时候,所谓宗室的头衔,并不足以服众。 “没有人能制衡,徒之奈何?” 旁边的萧隐之叹一口气。 他是刑部尚书,但他没有因刑部权力变大而高兴。 因为他在李瑄为宰相的时候是反对派,与李瑄有间隙。 其他大臣默然不语。 “如果他敢再过分,我一定像比干、微子一样骂他,身死无恨。” 还有老臣愤然说道。 似乎用这种举止,表明自己的气节。 “李林甫立仗马、杨国忠塞言路都时候,也不见得你们说几句。敢像比干、微子一样的大臣,早已被杨国忠贬出长安,或惨遭毒手。秦王对待大臣仁义,不轻易加刑,可不要去挑战秦王的耐心。” 这些紫衣大臣身后的路嗣恭缓缓说道,不无嘲讽之意。 路嗣恭原名路剑客,由李瑄一手从姑臧带到朝廷。 李瑄罢相,他虽然已被调为光禄少卿,不再掌有实权。 但李瑄已至秦王,路嗣恭一定会再被重用。 所以路嗣恭很看不惯这些只会动嘴的老臣。 这些老臣心里明白,李瑄不会像杨国忠、李林甫一样动用手段去残害大臣,更不会祸及家人。 他们去骂李瑄,最多被罢免官职,反而落下好名声。 “路嗣恭,你的名字还是圣人赐予的,你真是愧对鲁恭。” 房琯非常倔,认为路嗣恭助纣为虐。 见此,路嗣恭不再理会这些老臣,撞到南墙他们才肯回头。 路过太极殿的时候,群臣们的谈论激烈起来。 也有一些害怕自己利益官职受损的官吏隔岸观火。 如果事后李瑄大量罢免官职,任人唯亲,一定会引起激烈的反抗。 一刻钟后,李瑄从偏殿中走出。 他穿上与文武百官不同的礼服,总体赤黑色,又略带一些红色,衣袍上有精致的纹饰。 三品以上服紫袍,但李瑄特意定制的衣服,彰显与众不同。 据说李世民当天策上将的时候,就是穿着类似的礼服。 另外,李瑄不再戴帽子,而是发饰上戴着象征着秦王之位的玄冕。 腰间挂着鱼符和飞鸟衔花玉佩,另一侧佩戴诸葛亮剑。 这套衣服仿佛为李瑄量身定做一样,配合李瑄的短胡须,有一种英武庄严、睥睨天下的气质。 以后这就是他的官服。 如果是在军中,李瑄会穿上金甲,代表他天策上将,节制天下兵马的身份。 当两仪殿下百官就位,李瑄与李隆基再次出现的时候,百官凝望秦王李瑄,他们看到的是贵不可言。 明明李瑄和李隆基站在一起,他们却本能地将李隆基忽略。 老臣们都痛心疾首地低下头,无法表达。 一些官吏认为李瑄有“王者之气”,安慰自己这是大势所趋。 如果要前途,只能向李瑄靠拢。 一旦李瑄平定安禄山的叛乱,收复洛阳、河南、河北,他的威望将到达顶点。 不明政治的百姓只会记住秦王李瑄。 “祭祀开始!” 高力士听到钟声以后,宣布祭祀开始。 李瑄上前扶着李隆基,与他携手,在文武百官的注视下,走向铺满黄土的祭坛。 “七郎好气质。太宗皇帝拜天策上将时的风采,该如这样一般。你这套衣服,准备了十年吧?” 李隆基和李瑄背对着百官的时候,淡淡地向李瑄说道。 暗指李瑄是不是十年前就开始谋划造反了。 “不瞒圣人,我一直准备两件衣服,辅佐尧舜时和辅佐汉灵帝时所着衣物不同。” 李瑄向李隆基回答道。 这玄袍确实是他在西域的时候制作的。 不过李隆基说得有些保守了,非要说的话,他在十二年前,就在织这件衣服。 “看着脚下,这是你我留下的脚印,天在看呐!” 李隆基没有动怒,他看着两人踏着黄土的脚印,意有所指地道。 在祭坛前,只有李瑄和李隆基走过。 一排长长的脚印,一深一浅,格外清晰。 一种历史的宿命感,在向祭坛上延伸。 “如果苍天有眼,臣当问天!” 李瑄不为所动,挽着李隆基的手,开始登上祭坛。 他知道李隆基年纪大,在上第一个祭坛台阶的时候,还托他一把。 李隆基面对李瑄,产生自我怀疑。他不知是自己纵然李瑄,还是李瑄成就他,完成“指麾八荒定,怀柔万国夷”的赫赫武功。 依旧是两人携手的脚印。 “咚……咚……” 这一刻,祭祀的鼓声敲响。 随后,伴随着李瑄和李隆基登祭坛的步伐,编钟、编磬、笙、箫等一起鸣奏。 悠扬、深沉的声音,在两仪殿前缭绕,节奏缓慢而稳重。 祭天的音乐,恢宏大气,又显得庄严肃穆。 哪怕一些大臣不忿李瑄,也必须肃静注视。 祭坛的最高处,已经摆好黄金、美酒、丝绸、精选食物等等。 李瑄和李隆基向苍天一拜,开始在大乐声中祈福。 祈福完毕,大乐停止,除了微风吹动黄旗,一片宁静。 “昊天在上,后土在下。本王受天子所封,进位秦王,当辅佐天子,承天运,平叛乱,保社稷。希望苍天庇佑,江山稳固,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苍天为鉴,大地为证,如有违背,人神共诛!” 李瑄在祭坛立誓为秦王,他单手举天,声音铿锵有力。 很精妙的话,让一些文人官吏共鸣。 但许多人不信李瑄的话,毕竟李瑄的经典语录太多了,什么“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现在却大逆不道,将皇帝沦为陪衬。 与李隆基一起走下祭坛后,开始大典之宴。 宴会在两仪殿后的甘露殿,大战在即,一切从简。 李瑄没有让崔光远破费,只是准备一盘烤肉,两份蔬菜,两种水果。 封王大典后,李瑄会颁布政令,从中央到郡县,不得在叛乱平定之间,举行官办宴会。 一些酒肉、丝绸,以犒赏英勇杀敌的将士为主。 并且李瑄以身作则,提倡节俭。 五品以上官吏,落座于甘露殿内。 五品以下官吏,只能在甘露殿外。 对李隆基来说,这是一场没意思的宴会。 不仅没有歌舞,李瑄还全程和他坐在一起。 他感觉有大臣投来眼神,却不敢靠近。 昔日山珍海味,应有尽有。 公孙大娘、谢阿蛮等精湛的舞者,舞动盛世的华章。 他的梨园弟子不允许被出席,霓裳羽衣的大乐被尘封。 喝几杯愁闷的酒,感觉已醉,依稀之间看到宴会上风华绝代的身影。 “将军,秦王召唤你上去!” 在甘露殿不起眼角落喝酒吃肉的尺带珠丹,听到小宦官的声音错愕。 他抬头看向首座的李瑄向他举起酒杯,并向他微笑。 毛骨悚然的尺带珠丹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 现在尺带珠丹已经快六十岁,他的长胡须基本上全部白了。 不知不觉,被俘虏至长安已经八九年时间。 历史上的尺带珠丹在去年的时候,会被末·结桑东则布政变杀死。 现在尺带珠丹免受劫难,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拜见……秦王!” 尺带珠丹到案前向李瑄躬身一拜,他用的不是吐蕃礼仪,而是汉人礼节。 这个曾经的一代雄主,已失去所有锐气! “拜见圣人……” 见李瑄正襟危坐,没有回应。尺带珠丹想起自己还未拜李隆基,赶紧扭身一拜。 “免礼吧!” 李隆基一直看自己这个妹夫不爽。最恨的时候,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但现在却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将军落座!” 李瑄指了指桌案对面的座位。 “谢秦王赐座。” 尺带珠丹再次拜谢后落座,如坐针毡。 他忽然想起他在柏海被李瑄擒住的时候,曾向李瑄说过“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道理,年少功高震主,未必是好事,希望李瑄能放过他,他会助李瑄造反。 当时李瑄堂而皇之地拒绝他,还说出过模棱两可的话。 现在尺带珠丹明白,李瑄蓄谋已久,用他们吐蕃当垫脚石,完成今日秦王之尊。 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他不能用平常的眼光去看待李瑄。 只是他不明白李瑄为什么会磨磨唧唧,照他看来,完全可以取代李隆基为皇帝。 东面的安禄山虽然传的很邪乎,但尺带珠丹不认为燕军能战胜李瑄治下的河陇劲卒。 “将军来长安多年,可思念家乡?” 李瑄开门见山地向尺带珠丹说道。 他叫尺带珠丹上来,可不是炫耀如今的成就。 “此间乐,不思蜀!” 最近尺带珠丹在看三国志,以为李瑄政变后要弄死他,连忙矢口否认。 实际上,他整天被关在宅院中,无一点乐趣,像是被囚禁一样。 他喜爱吐蕃的酒,喜爱吐蕃的牦牛,喜欢赛马。 他宠爱的妃子和儿子,都是尺带珠丹孤单时所牵挂的。 “大唐与吐蕃已经和好近十载,这些年来,边境宴然,无冲突发生,又有舅甥之好。将军也是时候自由了。” 李瑄当然没有杀死尺带珠丹的意思。 他是不喜尺带珠丹残戮大唐边民,但此时的尺带珠丹非常有利用价值。 小赞普赤松德赞的位置已经坐稳,并有自己的想法,贵族们不满玛祥·仲巴杰会转而支持赤松德赞。 从以往的种种来看,尺带珠丹是一个极具掌控欲的君主,他将一论制,改为三论制,不允许任何人撼动他的权威。 以前大论韦·达札恭禄那么大的功劳,却被尺带珠丹随意找个“通敌”的理由杀死,连吐蕃强大的韦氏家族,也一并打压。 尺带珠丹回吐蕃后,会甘于寂寞,安心养老吗? 就算他看开一切,想要养老。但他能容忍玛祥·仲巴杰去掌控朝政吗? 虽然李瑄让南霁云率领四万步卒抵御吐蕃。 但不战而屈人之兵,永远都是上策。 李瑄清楚,尺带珠丹虽是一代雄主,但他在历史上的地位远不如他儿子赤松德赞。 释放尺带珠丹,不算是放虎归山。 “臣不敢,臣喜爱长安。” 尺带珠丹觉得李瑄在试探他,诚惶诚恐地说道。 “本王让你回去,是想让吐蕃宣扬尊奉我,还需要让本王把话说明白吗?” 李瑄厉声向尺带珠丹说道。 尺带珠丹微微一愣,难道李瑄真要放他回吐蕃吗? 意思是自己夺权不太光彩,让吐蕃这样的大国向他效忠? 自以为捋清其中的因果后,尺带珠丹大喜,他不顾李隆基在身边,向李瑄保证道:“如果臣能回到家乡,吐蕃永远效忠秦王,还会派遣兵马,帮助大唐平定逆贼安禄山。” “好!我敬将军一杯!” 李瑄微微一笑,举杯敬尺带珠丹。 尺带珠丹欣喜欲狂,他举杯将酒一饮而尽。 “大唐与吐蕃友谊万岁!” 李瑄回应尺带珠丹一声。 两人又寒暄几句,尺带珠丹退下。明日李瑄就会下令在长安的吐蕃使节,带着尺带珠丹返回吐蕃。 同时,派驿卒将一封信件交到南霁云和段秀实手中。 “尺带珠丹已经中了你的诡计,我觉得你的笑不怀好意。” 李隆基突然向李瑄说道。 “圣人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如此清醒?” 李瑄转而问李隆基。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李隆基沉默片刻,用这八个大字来搪塞。 “有一定道理,但圣人不是这样!” 李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李隆基不再说话。 失去了才醒悟,追悔莫及。 和现在的清醒相比,他都不知道天宝四载以后的自己在干什么。 李瑄接下来没有宴请其他大臣,只是陪李隆基坐着,有一句没一句的说。 李隆基有时候接话,有时候闭口不答。 午时过后,封王宴结束。 李瑄与李隆基一起离开甘露殿。 由刘单通过夹城,护送李隆基回兴庆宫。 宴会结束,百官暂时回家中待命,但李瑄并未偃旗息鼓。 他第一时间派大舅子裴璎去终南山请李泌出山。 新主长安,他现在一天也无法离开,写信请李泌谅解。 然后,李瑄召长沙太守李岘,以及被贬的赵奉章、杜琎等数十名官吏回长安。 不论他们怎么看待李瑄,他都会调遣。 这些离职的地方空缺,李瑄准备通过面试,用一些年轻的进士、明经担任县令、县丞、县尉。 郡守、长史,提拔僚属担任。 李瑄又派快马到西域,让颜真卿派兵护送裴灵溪、姜月瑶、长离、霜儿和他的儿女回长安。 现在白兰羌的李适之、李霅、李奕等,由莫门军使高锴护送归来。 另,李瑄将自己封为秦王,拜天策上将,兼尚书令的消息送至天下郡县。 无论是节度使,还是郡守、县令,都必须听从李瑄的命令,如有违背,视为叛逆。 特别是李光弼、郭子仪。 之前李隆基听从杨国忠的怂恿,将二人召回来勤王。 本来他们在常山郡大败史思明的数万兵马,占据优势。 但面对危若累卵的潼关,他们不得不听从诏书。 李瑄判断朔方军和河东军刚出井陉。 他下令郭子仪、李光弼掉头,重新出井陉,攻略河北,牵制河北的史思明和蔡希德。 给予河北抵抗的义军勇气。 就看郭子仪和李光弼的态度了。 另外,南阳、颍川方面的战斗李瑄觉得不容乐观。 历史上是鲁炅主导南阳之战,惨败给武令珣。 现鲁炅被李瑄留在河中,准备前往波斯。 南阳节度使薛愿、岭南节度使何履光、黔中节度使赵国珍、襄阳节度使徐浩等聚集兵马在南阳,准备叛军大战。 局势脱离李瑄掌控,李瑄一要让这些新建立的节度使听令,二是以防御姿态固守,不得主动出击。 历史上南阳之战败得太惨,最后将压力都给了张巡。 李瑄也清楚,那些太守节度使不一定都听从他,特别是贿赂杨国忠和杨氏得来的太守。 安史之乱中,出现自私自利的畜牲太守可不是一个两个。 由于潼关失守,许多消息需要绕道传递,李瑄一时半会难以得到信息反馈。 他只能等待自己的主力到来,先计划收复潼关。 在这些进行的时候,长安的官制体系需要快速稳定。 六部尚书、侍郎,李瑄要尽快确立。 当天下午,李瑄在政事堂最先召以往的得力干将路嗣恭。 “嗣恭,今我虽入长安,也不过是安了民心。王公贵族蠢蠢欲动,不知多少人想取走我的项上人头。” 李瑄指着自己的脑袋向路嗣恭说道,表明形势紧张。 现在文武百官中,有多少是真心投靠? 所以李瑄暂时只能通过军队,完成对权力的掌控。 等政治权利架构清晰后,才能放松一些。 “封王大典已经顺利举行,秦王得到上天的许可,已是定局。不过秦王不能心慈手软,一旦有不服从政令的官吏露出头,不论资历,不论官职大小,一律让他们致仕养老。虽天下动荡,然长安想当官的文人士子比比皆是。” 路嗣恭向李瑄回答道。 乱世当用重典,他在封王大典上见识到老臣的威力,一定不能让他们在这个时候闹起来。 当务之急,国家先一致对外,平定安禄山叛乱,救河南、河北百姓于水火之中。 “我会那么做的。” 李瑄点头,他当然不会在关键时刻让人坏他大事。 他不会残暴乱杀元老大臣,但失去官职的人,翻不起风浪。 “嗣恭觉得如何去处理杨国忠和虢国夫人、韩国夫人等杨氏成员。” 李瑄说出叫路嗣恭来的目的。 “当立即杀之!不杀不足以平民愤!长安百姓现在最想看到的就是处斩杨国忠和杨氏。明日后,秦王的封号将传遍长安,趁机舆论之际,杀死杨国忠等人,以证秦王清君侧之名。” 路嗣恭向李瑄回答道。 对这种罪大恶极,人神共愤的人,不需要审判,更不需要等秋后问斩。 拖的时间越久,人们的想法就越多,于李瑄不利。 “我会将萧隐之罢免,由嗣恭担任刑部尚书,明日午时三刻,负责在西市监斩杨氏,杨氏凡为恶者,包括虢国夫人的儿子裴徽,杨国忠两个儿子一律处死。” 李瑄向路嗣恭任命道。 哪怕他们是公主、郡主的丈夫,也必须是这样的结局。 公主、郡主能被免去罪过,已是网开一面。 杀公主对李瑄的影响太大,也会让人觉得在太真观的杨玉环也该处死。 “属下拜谢秦王,属下必全力拥护秦王,维护朝廷纲纪。” 路嗣恭内心激动,向李瑄大行一礼。 新的官制还未完全确立,但尚书之职注定权力巨大。 更何况是刑部尚书。 “时间不多,嗣恭尽快拟定监斩计划,明日我会亲自到场。” 李瑄看好路嗣恭的应变能力,和果断处事。 他知道路嗣恭是文武双全的人,更有理财的能力。 若在刑部尚书的位置上创造典范,李瑄会加他“参知政事”。 今后,尚书左仆射、尚书右仆射,取代中书令、侍中,为参与政事的固定宰相。 依旧是以右为尊。 尚书令为首席宰相,尚书右仆射为第二宰相,尚书左仆射为第三宰相。 同时,李瑄要创立真正的政事堂,逐渐把宰相的位置固定到五人,甚至七人。 当前,依旧是李瑄执政事笔,等他权力稳固后,会轮流执政事笔。 天策府参与政事,兼任要职。 李瑄执掌国玺,任意拜相、罢相,没有人能撼动李瑄的权力。 多相制度,更利于朝廷的运转。 第三百八十七章 任命六部九寺五监官吏,斩杨国忠、五杨 路嗣恭走后,李瑄召裴遵庆至政事堂中。 昔日宰相处理实务,都会在兴庆宫的中书门下堂。 现李瑄重新启用太极宫中书省内的政事堂。 “见过秦王!” 裴遵庆入堂,向内堂主座的李瑄里揖手一拜。 在李瑄身后,挂着一副宰相张说用楷书亲手写的书法: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 夜还未消尽,红日已从江上升起。江上春早,旧年未过,新春已到。 这种充满乐观,积极向上的鼓舞力量,正应李瑄此时的身份。 李瑄跪坐在席上,也给裴遵庆一种奇妙的感觉。 “你是老臣,不用那么多礼节!” 李瑄起身让裴遵庆在矮桌对面坐下。 裴遵庆今年已经六十五岁。 他从开元中期开始为官,兢兢业业三十多载。 裴遵庆多任职不重要的官职,算不上大臣,他又不愿意依附李林甫,直到李瑄拜相时,才提拔了他。 一般人在这个年纪,基本上已经半截入土了,但李瑄知道裴遵庆的仕途生涯才刚刚开始。 历史上的裴遵庆活了八十五岁,耄耋之年,在这个时代绝对是长寿。 现裴遵庆任工部员外郎,被杨国忠排斥在权力中心。 “谢秦王!” 裴遵庆再拜后,在李瑄对面坐下。 “国泰民安,在于吏治。房谋杜断,贞观大治。姚宋整饬,定鼎开元。自古也有郡县治,天下安的说法。以前本王当宰相的时候,多有掣肘,无法实施好的政令。现圣人给我绝对权力,我来征求卿的意见。” 李瑄认为裴遵庆是治吏的好人选。 他经验足够,又藏器于身,在天宝初年担任吏部员外郎的时候,他就被誉为“吏部第一人”。 任路嗣恭为刑部尚书,杀死杨国忠、五杨,只是李瑄稳定天下的第一环。 开元盛世,实际上留下许多积弊,又有李林甫、杨国忠将个人利益,凌驾于国家利益之上。 说地方郡守、县令,有超过一半都是酒囊饭袋,毫不为过。 这种背景下,国力恢复到开元时期,整饬吏治至关重要。 只有百姓勉强温饱,才使华夏民族进行螺旋式上升。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国家想回归开元初期,秦王以及王公贵族还要以身作则,杜绝一切奢糜无度。最好让世人看到您的决心。” 裴遵庆向李瑄回答道。 当年李隆基以风俗奢靡,下制:乘舆服御、金银器玩,宜令有司销毁,以供军国之用;其珠玉、锦绣,焚于殿前;后妃以下,皆毋得服珠玉锦绣。 焚烧锦绣和珠宝,这明显是作秀。 但也向世人宣布国家杜绝奢靡,奋力有为。 饱暖思淫欲,因为大唐发展到开元初年的时候,必然会产生奢靡之风。 当时太平公主到宰相宗楚客的府邸后,看到金玉装饰,富丽堂华,竟然感叹:吾辈乃虚生耳! 大权在握的太平公主都觉得自己白活了,可见当时的风气。 大唐自李隆基殿前焚烧珠玉又经过四十多年。 从开元末期开始,国家偏离航道,骄奢淫逸更甚,加上李隆基的纵容,“五杨”诞生! 五杨之中声名最不显的杨铦,都远远比唐中宗时期的宗楚客富贵。 裴遵庆暗示李瑄要如李隆基一样做表示一下,从杜绝奢靡开始,整饬吏治。 “继续说下去!” 李瑄点了点头,万事开头难,整饬吏治也要有一个开头。 他不会因为战争,而放弃对国家的治理。 恰恰是战争时期,最容易发生动乱和不平事。 安禄山叛乱后,李隆基一口气在河南、江南、山南等地任命不少节度使,允许地方郡守,自行募兵抵抗叛乱。 这也是藩镇割据的前兆。 李瑄即便知道打压一些官吏会逼迫他们投降叛军,逼迫豪强投靠叛军,但他一定会那么做。 “五杨的豪宅,遍及长安城内外,动辄占地百亩。可将这些豪宅拆除,将木材、石块用以建筑普通的房屋,安置普通官吏、百姓。如此一来,不仅警示天下,又省去许多管理费用,更能使长安多容纳数万人。” 裴遵庆向李瑄回答道。 五杨的豪宅每一座都有兴庆宫的十分之一大小,这太没有礼法了。 臣子如此是僭越,而且五杨每一家不单单是一座豪宅。 “卿言之有理!不仅要拆掉五杨的豪宅,安禄山、杨国忠、李林甫,以及一些宦官的豪宅都要全部拆除,兴建民宅,商贸工坊。” 李瑄认同裴遵庆的话。 五杨的豪宅那么大,赏赐给臣子居住确实不合适。 长安寸金寸土,最好能将贵族的宅院限制在十亩内。 想要住百亩豪宅,就自己去城外郊野建筑。 关中的粮食,远远不够满足长安。 从洛阳运输粮食至长安是必然的。 最重要的是,长安“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闲人,和铺张浪费的事情太多。 必须将这部分人清除,以商贸、手工业代替这些人。 即便粮食还需要从外地运输,最起码长安朝良性开始发展。 “五杨和宦官失势,拆除他们的豪宅不会有任何影响,可以让警示天下。当今尸位素餐的人比比皆是,这也是需要治理的。” 裴遵庆相信只要李瑄打开吏治的大门,坚定自己的策令,一定能澄清天下。 安禄山造反,河南洛阳失守,使国家蒙受耻辱,也使李瑄有整饬吏治的大好时机。 以前李瑄不能直接出手对付奢靡、沉迷于安逸的官吏,现在可以。 “裴员外认为使职差遣对国家来说是好是坏?” 李瑄借此机会,问裴遵庆。 “使,为天子所使,天子之耳目,对天子来说是好事。然安禄山身为节度使在范阳叛乱出兵,朝廷无一丝办法,秦王心里应该明白。” 这个问题非常敏感,因为李瑄就是最大的节度使。 但安禄山的叛乱,证明使职差遣的可怕弊端。 不单单是节度使,连采访使、转运使、盐铁使等,都会经常做出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兵部无戎帐,户部无版图,虞、水不管山川,金、仓不司钱谷,官曹虚设,俸禄枉请。使职差遣已破坏朝廷的行政机构,致使十羊九牧。本王设尚书令的目的,裴员外应该明白,本王治吏,要减裁官职,去除使职。减少财政负担,让真正的贤才能治理地方。” 李瑄点了点头,向裴遵庆说道。 唐宋的使职差遣,是华夏历史上不可绕过的一笔,人们褒贬不一。 李瑄还六部权力,废除中书门下五房,已开始打压差遣官。 使职差遣制度的优势明显,它最初只是皇帝的一项权宜之计,为的是提高行政效率,同时也为了保密性而不愿意从正式的官僚体系中操办秘密的事情。 本司之官不治本司之事,要差遣他官来判决;本司之官要治本司之事,须有特别诏令予以交待。 这让本职官吏非常无奈,也使朝廷用俸禄白白养了许多尸位素餐的官吏。 在李隆基之前的使职差遣主要负责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例如皇帝特别任命官员前往地方监察、前往重臣家中贺喜、吊唁等。 李隆基之后,使职差遣制度开始普遍化,这也是使职差遣制度在大唐的最重要变化。 特别是叛乱以后,地方官吏想法多了起来,他们开始私下谋权,以待时机。 朝廷不得不通过使职差遣制度特别任命官员,调查地方情况,掌控地方力量。 这使得使职差遣更普遍。 在使职差遣普遍化以后,各地设置的差遣官数量也相应增加。 所以,李瑄要在使职差遣普遍化前,开始对使职整治。 从裴遵庆的态度中,李瑄看出这位精通吏治的老臣不赞同官职复杂化。 如果官职复杂化,不一定是利国利民,而是权力剧烈斗争的结果,也可能是权宜之计。 “如果秦王信任下官,下官会连日连夜拟定以尚书令为首,更改官制,抑制使职的方案。” 裴遵庆哪还不明白李瑄的意思,他起身向李瑄一拜。 整饬吏治可以徐徐图之,但官制改革刻不容缓。 因为李瑄已来到尚书令的位置,而朝廷还处于未运转的状态。 杨国忠一人兼四十多个使职,这些使职全部是实权,由亲信的副使兼任。 在朝廷中类似的使职差遣数以百计,这些都需要还给六部、九寺、五监、御史台。 “吏部尚书的位置,非卿莫属了!” 李瑄认同裴遵庆,将正三品吏部尚书的位置交给他。 还使职于职事官,是大势所趋。 当然,军队方面李瑄还没有动。 但安西北庭、河西陇右,李瑄不会再设节度使。 在战争中,李瑄会完成军制变革。 等战斗结束,世人或许会发现军中不再有节度使、兵马使、军使。 使职差遣不是不能有,但不可以病态的发展,直至失控。 “下官拜谢秦王!” 裴遵庆振奋拜谢。 六部之首,谁不心动? 贤臣也会有欲望,名垂青史是名臣的动力。 不要去骂名臣清高,道德也是人的一种约束。 在开元天宝年间,吏部尚书往往是首席宰相兼任,现在官制虽改,但吏部尚书已经半只脚跨入宰相的门槛。 “具体的吏治改革,卿也要尽快拟定。” 李瑄又向裴遵庆说一下其他吏治事宜后,才让裴遵庆退下。 接下来,李瑄叫来崔光远,以献长安有功,提拔他为工部尚书,让他负责进行拆迁五杨、安禄山、杨玉环、李林甫等诸宦官的府邸。用拆下的石块、木材,兴建民宅、工坊。 李瑄又将科举的权力,还给礼部,他准备提拔未归京的赵奉章为礼部尚书。 赵奉章公正,不会弄出徇私舞弊的事情。 李瑄将刘宴从陇右召回,任中书侍郎,将杨绾召会,任黄门侍郎。 中书令和侍中暂不设,以中书侍郎暂管中书省,以黄门侍郎暂管门下省。 当初效忠李瑄的杨慎矜、杨璹等大臣已经在天宝年间病逝。 在权力未稳的时候,李瑄只会任命听从他的人为公卿大臣。 户部尚书的位置,李瑄准备交给韦见素。 兵部尚书为封常清。 李瑄召高适和岑参为兵部侍郎,辅佐封常清。 杜琎和萧华为礼部侍郎。 刘眺为户部侍郎。 召王昌龄为工部侍郎。 王玙和上官青为刑部侍郎。 召张镐为吏部侍郎。 完成六部的根基,再提拔一些李瑄认为有能力,品德良好的旧属为郎中、员外郎。 同时,李瑄让岳父裴泛为大理寺卿,判刑事。 令李峘为司农卿,负责粮食积储、仓廪管理及京朝官之禄米供应等事务。 令吕堙为太府卿,负责国家的财政和物资官吏。 令兄长李霅为宗正卿,负责皇室事务和宗庙。 他让颜真卿主持安西、北庭政务,兼任鸿胪卿。 令亲信刘单,兼任卫尉卿。 以姜度为太常卿。 以兄长李季卿为太仆卿。 九寺之中,除大理寺、太府、卫尉、司农、鸿胪以外,其他大都是为皇室服务,在皇帝无实权的情况下,没什么份量,所以李瑄让他能力不太突出的兄长担任。 五监国子监、少府监、将作监、都水监、军器监,李瑄提拔李华、李栖筠、李琚、魏少游、王维等人,其中王维为国子监。 他要不愿意担任,李瑄会任命王维为秘书监,继续半隐半官。 至于御史大夫的位置,李瑄暂时不设,他以颜杲卿为御史中丞,主持御史台事,提拔英俊,监察百官。 以六部尚书、侍郎为例子,都兼任天策府官职。 天策府长史为从三品,李瑄准备让李岘兼任。 另一个从三品的官职为天策府司马,李瑄以心仪的李泌兼任。 其他府从事中郎、军谘祭酒、主簿、诸曹参军事等,也由亲信官吏兼任。 完全形成以李瑄为核心的整治框架,将一些不听命的老臣调到闲职、不重要的职务上,如诸寺少卿等,要么直接使其罢官养老。 攘外必先安内,他要向西征战,必须政事稳固。 他现在屁股还未坐稳,最担心的是他出征的时候,一帮老臣在后背捣乱,还权李隆基。 这种事情历史上不是没有发生过。 在这种情况下,李瑄只能相信亲信。 哪怕离开长安,也会让罗兴率领一万天策卫留下,以防宵小之徒。 但李瑄任命官吏的事情,在赵奉章、杜琎、颜杲卿回来之前,不会向长安公布。 当然,李瑄也留下一些侍郎的高官,为内心矛盾,还未投靠他的大臣准备,有的大臣才干不俗,李瑄颇为欣赏。 一直到深夜,李瑄才离开太极宫,前往秦王府。 原本的天水王府,已改为秦王府。 他没有选择更大的宅院,能容纳数百人的秦王府对李瑄足矣。 整个道政坊都因为秦王府蓬荜生辉。 同时,戒备也更森严。 秦王府周围的几座府邸,都被李瑄买下,作为天策卫士卒的居住地,拱卫秦王府。 翌日。 天还未亮,长安城各坊市张贴告示,敲锣打鼓,声势浩大。 无数百姓汇集而来。 “小相公封秦王了,还担任尚书令,兼天策上将,天下兵马大元帅。” 西市,一名识字的商贩向周围说道。 “我只听过中书令,没听说过尚书令,那是宰相吗?” 旁边一名百姓疑惑。百姓更喜欢李瑄当宰相。 “告示上说中书令已经从右相改回来,不再为宰相,尚书令才是第一宰相。” 又有文人回答道。 只有懂得政治的文人,才明白这几个官职的份量。 长安真要变天了! “七郎再次拜相,国家有救了!” 但百姓可不管这些,他们皆手舞足蹈,迅速将这个消息传给亲朋好友。 王公贵族在昨天就已得到这则消息,他们内心不忿,又不得不接受。 谁都明白,李瑄新主长安,会杀鸡儆猴。精明的人都不会在这个时候第一个跳出来。 这一日,整个长安都陷入欢喜鼓舞中。 秦王李世民是从老人口中听来的故事,那是太宗皇帝,传闻他英明神武,文治武功。 也只有他担任过天策上将。 李瑄继任秦王、天策上将,使百姓不再担心东面的叛军出潼关。 短时间内,他们改称李瑄为秦王,相信在秦王的治理下,家中会有余粮,即便发生蝗虫、暴雨等灾害,也会心有希望。 当天辰时,又一则告示张贴在长安坊市。 杨国忠、虢国夫人、韩国夫人、杨琦、杨铦等人在西市午时三刻斩首。 这则消息再次沸腾,无数百姓放下手头事情,向西市涌。 以至于前往西市的道路人满为患。 从太极宫通往西市的道路,有天策卫把守,除了押送犯人到刑场的囚车以外,还要保证李瑄通行。 在太真观中的杨玉环也从一名买菜回来的女道士口中惊闻此噩耗。 仅仅到长安两天,她的姐姐就要被处斩。 “不该让你们出蜀来长安……” 即便知道虢国夫人和韩国夫人罪有应得,但杨玉环依旧心如刀绞。 她认为这也有她的责任,正是因为她思念姐姐,李隆基才将三位姐姐从蜀地接入长安,使她们走上一条不归路。 还有她的兄长,虽是堂兄,但他们的父亲将她抚养长大,她愧对逝去叔父。 她不明白她们为什么会走到这种地步。 “娘子可向秦王求情,他或许会看在您曾经帮他的份上,饶恕虢国夫人和韩国夫人等人。” 见杨玉环瘫坐在太真观桃树下梨花带雨地哭泣,随她一起入太真观的贴身侍女向杨玉环说道。 她将李瑄封为秦王、天策上将、尚书令的消息告知杨玉环。 权利在握的李瑄只要一句话,就能免除杨氏一族死罪。 “杨氏祸乱天下,在十年前他们就骂我是红颜祸水,有什么颜面向秦王求情!” 杨玉环止不住地抽泣。 她知道自己求情没有任何意义,李瑄虽不是铁石心肠,但信念坚定,绝对不会因为她请求而动摇绝心。 夺取权力这种事情,她一个女子微不足道。 她无法出太真观,不知有没有人为她兄长姐姐收敛尸体。 曾经杨氏提拔的人,一定避之不及。 最终,杨玉环将她仅有的首饰拿出,由侍女在东市变卖,请人为杨氏众人收尸,在城外买墓地立碑。 完后,杨玉环跪在主殿的蒲团上祈福。 她以前不信道教,这一刻她希望罪恶能通过祈祷得到救赎。 她不知道的是,她的侍女变卖首饰以后,本想雇人,但百姓一听是为杨国忠和杨氏收尸,没有人愿意。 如果没有人收尸,只能由官兵运到城外郊野掩埋,不刻墓碑。 将近午时的时候,杨国忠、杨氏成员,被运送到囚车上。 由路嗣恭亲自带领,前往西市。 杨氏主要成员数十口都在内,囚车周围,尽是披坚执锐,任何人不得靠近囚车半步。 在这个时候,杨国忠才意识到自己将要被斩首示众。 “路嗣恭,你要杀本相吗?” 杨国忠的囚车在最前方,他对骑在马上的路嗣恭大喊道。 “你已不是宰相,休要自称。” 路嗣恭向杨国忠呵斥一声。 “为什么没有审判?只有皇帝才能定夺我的生死。” 杨国忠知道他马上要死,已经失去理智。 “事实证明,秦王也可!汝兴大狱的时候亦未审判那些蒙冤的人,这就是罪有应得。” 路嗣恭反唇相讥。 “把李瑄叫来,我要见他!” 杨国忠摇晃着囚车,使囚车叮当作响。 “午时三刻,秦王会到来!” 路嗣恭如实回道,然后不再理会杨国忠,以免误了时辰。 任杨国忠暴怒,疯狂,也无济于事。 那逐渐正中的太阳,像是催命符一样。 让那些贱民看着他被杀死,还不如死在马嵬驿。 杨氏成员一下子从天上跌落谷底,得知自己将被处决,面色苍白。 昔日威风八面,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想要什么都能得到。 殊不知,当一些钱势很容易得到的时候,就会从其他地方支付。 贪得无厌,骄奢淫逸,如今将付出代价。 被押赴刑场,他们眼神中满是恐惧与绝望。 曾经的荣华富贵成为泡影,此刻等待他的只有冰冷的大刀。 在一众杨氏成员中,虢国夫人是最淡定。 反倒是杨国忠的夫人裴柔,已经被吓得昏倒在囚车内! “阿娘,是你害了我。” 在虢国夫人的囚车后面,裴徽等着她的阿娘,不甘又愤怒。 他认为今日的结局,都是阿娘创造。 “你没有享受富贵吗?没有阿娘,你能娶郡主吗?像男儿一样,不要让贱民嘲笑。” 虢国夫人对裴徽骂一声。 好狠的李七郎,她本以为李隆基死后,她才会有这种结果,没想到栽到李瑄的手中。 她认了! 但她诅咒李瑄不得好死,历史上像李瑄一样的人,不会有好下场。 裴徽颓然沉默,他也跋扈过,犯过罪。 她母亲权势滔天,他无法无天,曾一度以为不论犯什么错,虢国夫人都能摆平。 事实证明,有的罪责,虢国夫人也担不起。 她们路过街道的时候,免不了被百姓千夫所指。 “苍天有眼,杨氏终于遭报应了。” “这是秦王在惩奸除恶!” “她们应该千刀万剐,斩首便宜他们了。” “我要看他们人头落地,看他们的血是不是黑的。” 百姓边指边道,随着囚车进入西市门。 今日的西市禁严,不再商贸。 刑台周围,观者如山,黑压压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 还有无数百姓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地赶来。 路嗣恭到场后,下马到刑台主座上。 杨国忠和杨氏成员,或被拖到刑台上,或被抬到刑台上。 刀笔吏一个个确认她们的身份,记录,最后呈给路嗣恭,由路嗣恭签字。 处决杨国忠和杨氏的敕令,已由李瑄亲自签发。 他也告诉李隆基,老皇帝表面不做反应,心里却担心她玉环娘子无法承受打击。 杨国忠和杨氏跪在刑台上,一字排开。 一阵微风吹来,就让她们瑟瑟发抖。 有痛哭流涕,有吓尿裤子,有瘫软在地,也有如杨国忠一样咒骂李瑄。 看台下百姓也纷纷怒骂回击杨国忠。 即将午时三刻,光着膀子的刽子手正在擦拭兵器。 那明晃晃的大刀,不断地闪烁着太阳的光辉,这样的寒芒更让杨氏族人颤抖。 “我要见圣人,我要见贵妃……” 杨国忠汗如雨下,但随着午时三刻的带来,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面如死灰。 “秦王至……” 离午时三刻不到半刻钟,李瑄坐着马车,从天策卫拱卫的道路上出现。 他身后还有一些随从官吏。 路嗣恭立刻起身迎接李瑄。 在李瑄下车后,在场的官吏、百姓,纷纷向李瑄拜道:“拜见秦王……” 人山人海中,声音吵杂,李瑄只是伸手示意免礼,然后在路嗣恭的带领下,到观看席上。 路嗣恭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等待即将到来的午时三刻。 杨国忠和虢国夫人转头对李瑄怒目而视,他们知道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 只有一些杨氏成员抱有幻想,向李瑄求饶。 不论什么样的目光,他都不予理会。 他恩怨分明,所斩首的杨氏成员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随着午时三刻的临近,气氛变得凝重,无数百姓凝神屏息,抬头看天上的太阳,低头看刑场。 “禀尚书,午时三刻已到!” 一名小吏确定时间精准,轻声向路嗣恭说道。 路嗣恭最后在状令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将令牌扔在地上:“午时三刻已到,斩!” 当路嗣恭斩字吐出,杨氏成员被两名士卒按在行刑台上,刽子手举起大刀。 杨国忠的眼神空洞而绝望,刀还没落,他都灵魂似乎已被剥离。 十年前,他从剑南来到长安,追逐属于他的荣华富贵。 他投机取巧,无所不用其极。甚至还自以为蒙骗李瑄,而沾沾自喜。 真正富贵也才几年,比他预期要短得多。 到头来,这似乎是黄粱一梦。 又或者庄周梦蝶。 本以为梦中的蝴蝶,却是做梦周公,荣华富贵像梦一般,虚幻、短暂。 “哈哈……李瑄,我在阴间等你!” 虢国夫人在刀落下的那一刻,挣扎着。 她笃定李瑄迟早会败亡。 她在笑,因为她死以后,李瑄永远也不可能得到杨玉环。 “噗嗤……” “噗嗤……” 一颗颗人头落地,血流如注。 血液从刑台上流下,一直流到下方的泥土上,变成黑色。 生男勿喜女勿悲,君今看女做门楣。 再富贵的权力,过刑台后,也会化作一样的鬼。 杨氏选择的道路,注定她们会有今日的结局。 在一片骂声中死去! 百姓没有因见到可怕而畏惧,他们纷纷叫好,痛快杨氏得已铲除。 “秦王……” 在停顿片刻后,不知是谁发起,百姓在烈日当空中,不断地重复“秦王”二字,崇敬的眼神望着一个方向。 清君侧最大的功臣! 那声音惊空遏云,隔着几个坊都可以听到。 “有没有人为杨氏收敛尸体?” 李瑄向路嗣恭问。 “回秦王,没有记录,应该是没有。下官会令长安县尉将他们运出城,在一起随意掩埋。” 路嗣恭向李瑄回答道。 “按平民葬,树立墓碑。五杨应该被记住一万年,遗臭万年。” 李瑄不赞同将杨氏随意一埋,那样十来年后就找不到踪迹了。 杨氏是古往今来,最奢靡的团体,她们应该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引以为戒。 以后人们路过她们的墓碑,愤怒的时候一口唾沫,才是她们的地位。 “下官明白,会令人操办这件事情。” 路嗣恭点头。 李瑄没有再多吩咐,又看一眼刑场后,走向马车。 前前后后到来不到半刻钟。 等李瑄的车马走出西市,喊秦王的声音才逐渐停止…… …… 五月七日,安西军、北庭军、天策卫五千铁骑、尉迟胜所率领的一万西域骑兵,共八万五千骑,到达长安城外驻扎。 旌旗猎猎,铠甲如云,战马布满原野。 明显能感觉到与禁军不同的气势。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数十年安逸,使禁军失去斗志,不可能是边军的对手。 这也是燕云铁骑长驱直入的原因。 五月八日,李瑄用军资在长安周边购买猪、羊等肉食犒赏军队,让士卒在战斗前斗志昂扬。 五月十日,李瑄与李隆基一同乘龙辇出长安城,在龙首原检阅军队…… 第三百八十八章 请求为李适之封王,占领蒲津大桥 龙首原。 “东京洛阳还在胡人之手,河南河北饱受苦难。这是国家的耻辱,臣入长安以来痛心疾首,恨不能立刻扫清寰宇,再创盛世。” “今请圣人检阅西域兵卒,激励士气,希望能早日收复山河。” 从夹城出长安,李瑄缓缓向李隆基说道。 “军队都听从秦王的命令,尽早平定叛乱吧!” 李隆基知道李瑄在向他炫耀武力,本不想出来,是李瑄强行让他出长安观武。 他只是不想面对,实际上心中也想看看边军和禁军的区别。 为何他寄与厚望的禁军面对燕云铁骑、诸胡突骑的时候不堪一击? “潼关虽失,但臣认为只要收复潼关,通过灵宝到渑池、新安一带,安贼必弃洛阳,逃回燕地。东都可还!” 李瑄清楚在安禄山心中,性命永远放在第一位。 历史上,如果不是潼关被崔乾佑攻破,安禄山早就跑回范阳固守。 “秦王要亲自出征吗?” 李隆基忽然眼神闪烁地问。 老皇帝想着如果李瑄离开,他是否会多一些机会。 “可能会吧!” 李瑄微微一笑,模棱两可。 他就算出征,李隆基、李亨父子也无半点机会。 但掌握权力的人,失去权力,又怎能甘心呢? “观武之前,臣有一事相请?” 李瑄又向李隆基说道。 “秦王有何要问?” 李隆基微微皱眉。 “臣现已是秦王,臣的妻子为王妃。但臣的父亲还只是宋国公,这不是孝子的行为!请圣人下诏封我父亲为陇西郡王。” 李瑄向李隆基回道。 “朕准封!” 李适之封王是必然的事情,现在的李隆基无法阻止。 两人各怀心思,乘龙辇到龙首原上。 “圣人至……” “秦王至……击鼓!” “咚…咚……” 李瑄到来后,龙首原上缓慢有节奏的鼓声响起。 李隆基站在龙辇上放眼望去,波澜壮阔,一览无遗。 旌旗猎猎,战鼓擂擂。 只见安西、北庭的将士们身着锃亮的明光甲、鱼鳞甲、锁子甲,手持锐利枪槊、兵刃,队列整齐,如钢铁长城般屹立。 大多数士卒下马,分成数十个方阵,接受秦王和皇帝的检阅。 他们目光如炬,炯炯有神,透露出坚定的信念和无畏的勇气。 这些跟随着李瑄西征大食的士卒,对李瑄敬若神明。 李瑄赏罚分明,使他们迫切想要立功,得到奖赏。 但凡有点远见的将士,都明白现在的李瑄今非昔比。 平定叛军,他们可能是“从龙之功”,凌烟阁上,少不了他们的名字。 封侯拜将、名垂青史的荣耀,备受鼓舞。 “拜见秦王!” “拜见圣人!” 骄阳似火,将士们大汗淋漓,高声长喝,龙辇穿梭一个个方阵。 李瑄身穿金甲,每每伸手示意。 滚滚杀气,让李隆基瞪大双目。 阳光下,士卒手中的刀枪闪耀着寒芒,每一名士卒,犹如劲松一样笔直而立。 李隆基无比惆怅。 与曾经保卫他的禁军相比,就算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也能一眼看出高低。 这些曾是属于他的军队啊! 他自以为是,以监军制度掌控军队,实际上边军早已脱离掌控。 使世人知道“节度使”制度,虽然能强大边军,但迟早自掘坟墓。 “守卫国家的时候,他们是一面坚盾。为国出征的时候,他们是一柄利刃。以此众战,所向无敌,圣人尽管安心在兴庆宫中颐养天年,将平叛的事情交给我们去做。” 李瑄大有深意地向李隆基说道:“国家巨细,不要再想着操劳,否则害人害己。” 这是他带李隆基观看阅兵的主要目的。 才几天时间,李隆基就试图让心腹宦官,打听外部消息,联系一些老臣。 这些李瑄都看在眼中。 李隆基要甘于寂寞,就不会是李隆基了。 老皇帝虽然年纪大,经受打击。但身体还不错。 醉生梦死后,他的精力无法挥洒,是以想法很多。 “朕不明白秦王在说什么。这是精锐之师,秦王当以左藏库绢丝奖励!” 李隆基心一虚,但他死不承认自己派遣心腹宦官帮他打听消息,岔开话题道。 “我代士卒谢圣人的赏赐!” 李瑄一定会奖赏士卒,再行进军。他指着李嗣业率领的队伍又向李隆基道:“这是陌刀,人马俱碎。曾经强大、令人心颤的骑兵,全部都倒在他们的刀下!” 此时,李嗣业麾下的安西陌刀队已完成换装。 他们披着鱼鳞重甲,兜鍪上有面护,只露出一双眼睛。手持的大刀是军中最凶猛的杀器,李隆基看一眼都觉面色苍白。 “陌刀军一起,竟如此雄伟。” 李隆基在战报上多次听过陌刀军。 他也幻想着检阅陌刀,不曾想是以这样的方式见到。 “轰隆隆!” 就在这时,蹄声如雷,大地在摇晃。 龙辇已经越过步兵方阵,但见一列列骑兵如旋风般疾驰而来,骏马雄健,四蹄翻飞,扬起阵阵烟尘。 西域铁骑身着威武的大唐明光甲,手持长枪。一个个目光充满杀气,像是准备冲向敌阵一样。 数以万计的马队奔腾,但又非常整齐,气势如虹,铁蹄踏地之声震人心魄。 “呜呜……” 号角声响起,将士闻之,士气更盛,呼声震天,他们举起手中的兵器,似有排山倒海之势,尽显威武之师的骁勇善战。 看到这一幕,与李瑄一起坐在龙辇上的李隆基胸口起伏。 最近的骑兵冲到龙辇附近十步才率队绕开,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金戈铁马。 李隆基终于明白这次阅兵是李瑄为他准备的下马威,警告他以后老实点,不要想着“政变夺权”。 虽然他是靠政变起家的皇帝,靠“唐隆政变”消灭韦氏集团,成为储君,然后即位。 又靠“先天政变”打败他姑姑太平公主,获得属于天子的权力。 但今非昔比,李隆基没有半点机会。 李隆基目睹李瑄对传令兵一声令下后,骑兵就如潮水般退去,这是绝对的权威。 阅兵完毕后,李瑄请李隆基到龙首原的大营中。 安西、北庭、西域诸军主将也一起进入营帐之中。 李瑄军中,将领只担任武职。 没有兼任支度、营田等职。 判官、行军司马、掌书记、主簿等等,各司其职。 当前,安西军由车神塞率领,有马璘、李嗣业、张兴、来瑱、车光倩、浑瑊、郝廷玉、卫伯玉、白孝德等一众将领辅助。 北庭的一万五千铁骑由程千里率领。 西域一万骑兵由尉迟胜率领。 形成以安西军为主,北庭、西域为左右翼的方阵。 军营之中,除将领外,还有一名白衣道士。 这名白衣道士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十分突兀。 众将只知道这是李瑄的座上宾,不敢怠慢。 李泌几天前,就受李瑄邀请,出终南山至长安,现居住在秦王府,两人相谈甚欢。 李瑄想直接任命李泌为尚书左仆射,但被李泌拒绝。 他没有威望,不可能担任那样的高官,会使天下人不服气。 甚至李泌连九品官职都不愿意担任,只愿意以幕僚的方式,为李瑄出谋划策。 李泌有兼济天下之心,不是他不想位登宰辅,而是要改变天宝十五载以前的风气。 君轻爵位,人觊贵宠。 他向世人表明愿意放下爵位、官职,只为国家效力。 让那些想凭借芝麻大的功劳就想升职富贵的人,和那些想不劳而获的人纠正风气。 李瑄没有强行授予李泌官职,他准备等过段时间,先授予李泌散官,积累威望。 他确实有些求贤若渴,李泌虽然对他的帮助很大。但直接为宰相,必然会使亲信他的官吏不服。 李隆基坐在主位上,也瞧见李泌的不同寻常。 他觉得这道士一定参与李瑄政变夺权。 在研究如何攻破潼关的时候,李瑄让刘单拿出敕令,对麾下将领加以勋爵。 最高的车神塞、王难得为柱国、郡公。 李嗣业、程千里、张兴等,都被封为大将军。 稍后会从左藏库取十万匹丝绸,奖赏给众将士。 诸将领迫不及待攻破潼关,收复东都。 “战事不可久拖,以免生灵涂炭。说出你们的意见?” 李瑄把李隆基当菩萨一样供着,问将领们的意见。 预计陇右、河西的大军会在五月下旬到达长安。 现在以安西、北庭为前锋的铁骑,可以做出攻击准备。 历史上如“香积寺之战”一样的战斗,李瑄不会让其发生。 他的骑兵远远多于叛军,要利用骑兵的优势。 “回秦王,潼关以东往西攻,是为天下雄关。而由西往东进攻,也就一普通关隘。纵叛军在潼关屯兵十万,也无处施展。末将认为当发全军的攻城器械,率领步兵强攻,十日之内必然可以攻破。” 卫伯玉建议直接进攻潼关,不能给叛军发展壮大的时机。 他说得有道理,新潼关的建立,本就是为了防止叛军攻击关中。 而非堵着关中。 所以,潼关东面的关口黄河滚滚,高山绝涧。 潼关西面的关口大多是夯土、石砌而成。 李瑄对此有些犹豫。 他去过潼关,知道从西面攻,也是难啃的骨头。 历史上唐军在香积寺之战大胜叛军后,叛军在关中的主力尽失,才趁势收复潼关。 现叛军主力犹在,士气未垮,他们拥有大量强弩,守城器械。 贸然攻击,恐会头破血流。 “秦王,我军都是骑兵,如果南下山南东道,出武关迂回至南阳,这样可以直接威胁在洛阳的安禄山。” 刚担任兵部尚书的封常清向李瑄建议道。 他最近研究许久东进路线。 强攻潼关的话,即便他们拿下,叛军也会想方设法在狭窄的山道上阻拦。 “现薛愿正率军在南阳与叛军大将交战,还未得到具体消息。如果南阳已经沦陷,即便我大军迂回,也会于我们不利。” 安禄山叛军不断招兵买马,势力庞大。 一支数万人的骑兵翻山越岭从山南迂回,需要大量粮草辎重,一定难以准备。 李瑄更希望战局明朗后,再进行布局。 最好的结果就是薛愿、徐浩等人在南阳防守住武令珣、田承嗣的军队。 那样,李瑄就能派遣骑兵去支援。 否则城池都被叛军占领,没有粮路,那太危险了。 “回秦王,如果我们支持郭子仪、李光弼尽快占领河北诸郡,切断安禄山与范阳的联系,那着急的就不会是我们了。” 刘单向李瑄拱手,他建议用最稳妥的战术。 “郭子仪、李光弼出井陉以后,以常山为大本营,力求歼击,本王已亲自向他们下达军令。但我们要继续压迫叛军,否则中原大地百万百姓将无家可归。” 李瑄何尝不知这样最稳妥,但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史思明、安禄山的难缠。 郭子仪、李光弼,如果不被干扰,他们麾下的五万士卒一定可以在河北胜利。 但要耗费许多时间。 他不能忍受叛乱继续在中原大地奸淫掳掠。 他知道南阳大战后,叛乱一队队分散去劫掠,走到哪,抢到哪,毫无军纪。 而且他是二十万大军,也有超过十五万匹战马。 每一顿饭,都会消耗一座大山。 他从安西运来的粮食,迟早会被吃空。他要尽快占领洛阳,获得洛阳的粮仓。 否则会将沉重的负担加在关中百姓身上。 “秦王,河东诸郡现在叛军的手中吗?” 李泌突然向李瑄询问道。 他与李瑄私下研究许多战术,他知道李瑄非常急着攻破潼关。 和当初李隆基急着出潼关不同,李瑄是想让中原百姓少受苦难。 李瑄对自己的军队有绝对的信心。 一旦进入野战,安西、北庭上万名神臂弩手和三千名陌刀军,对燕军的打击是致命的。 “本王已派人打探河东诸郡的消息,暂时不知潼关之战失败后,叛军有没有占领河东诸郡。” 李瑄向李泌回答道。 “不论如何,李帅可暂时攻下河东诸郡。以河东地区,威胁河南。在黄河对岸牵制叛军。” 李泌向李瑄说道。 以当今的情势,河东已是战略要地。 仅仅与洛阳一河之隔,如果陈重兵,安禄山不会不慌。 而且河东还能直接威胁潼关。 哥舒翰布置整个潼关之战,兵马就是在黄河两岸驻扎。 “诸将以为呢?” 李瑄微微点头,问其他将领。 河东军被李光弼带着出井陉,加上潼关之战的损失,已所剩无几。 李瑄不可能让李光弼、郭子仪率师到河东。 历史上,李光弼、郭子仪在河北节节胜利,整个河北形势一片大好,眼看就可以进攻范阳的时候,李亨突然让李光弼、郭子仪率领五万精兵班师回朝。 京兆地区,有不少到河东的渡口,如果失去河东,这些渡口一定会被叛军占据。 唐军只能继续向北,寻找大军渡黄河的渡口。 叛军想在河东得人心不容易,唐军有绝对的把握,驱逐河东的叛军。 “占据河东,能牵制黄河一线的叛军。届时,即便主动进攻潼关,也可以选择两路共击,容易许多。” “也可趁叛军慌乱之际渡河截住叛军退路。” “末将赞同先攻河东。” “末将请命……” 诸将纷纷请命。 只要李瑄一声令下,不论去哪,他们都会全力支持。 “既如此,车将军再派探马,沿黄河北上,寻找未被叛军占领的渡口。” 李瑄向车神塞吩咐道。 “遵命!” 车神塞领命。 “休整三日,大军准备出发。” 李瑄再下命令。 又吩咐一些军事事宜后,李瑄在众将恭送下,与李隆基一起离开。 从始至终,李隆基未说一句话。 “以后这样的军议,就不要叫朕了。” 在龙辇上,李隆基不满地嘟囔一句。 那些将领,全都是李瑄提拔的。只是表面行礼,没有一个尊重他,让他很不是滋味。 他已经没有发号施令的权力了。 “圣人不喜这种场合,以后就不叫圣人来了。”李瑄笑道。 再看李隆基闷闷不乐,一句话也不想和李瑄说。 李瑄送李隆基回夹城后离开。 翌日,朝廷下诏,封李适之为陇西郡王。 文武百官没有大惊小怪。 子已封王,如果父亲连一个郡王都不是,却是不合适。 此时李适之还在白兰羌,未收到李瑄迎接他回长安的消息。 当天下午,李瑄在政事堂处理政务的时候,罗兴急匆匆入堂禀告。 罗兴被李瑄封为左龙武大将军,薛错被李瑄封为右龙武大将军,裴璎被李瑄封为右羽林大将军。 他们是当前长安三大天策卫将军,也是禁军将领。 同时,李瑄已经下令京兆一带招兵买马,应募者如云。 那些新兵经过训练后,将投入到诸军之中。 等河西、陇右军到来,李瑄还会再挑选一万人为天策卫。 “哪一处有消息了?” 李瑄看罗兴的样子,猜测是哪路探马为他带来消息。 “回秦王,河东诸郡没有被叛军占领。现在哥舒翰率领潼关之战溃败的一万河朔军,以及河东诸郡上万兵马,守卫河东郡的郡城。” 罗兴向李瑄回答道。 “河东未失?” 李瑄面露喜色,他很快就捋清其中的因果。 历史上潼关之战结束后,安禄山将占领长安的任务交给自己的义子安守忠。 令潼关之战的功臣崔乾佑渡过黄河,进攻河东诸郡,让洛阳周边形成屏障。 继续向北是非常困难的,众所周知,太行山以西的诸郡,到处都是易守难攻的区域。 崔乾佑想北上太原,甚至堵住井陉,掏李光弼、郭子仪的屁股,没有一定的兵力和后勤,不可能完成。 “现风陵渡和蒲津桥等靠近潼关的大渡口被叛军占领,但末将认为,只要能让哥舒翰派兵占领蒲津渡和蒲津桥……” 罗兴将他得到的情报禀告李瑄。 “等着,本王为哥舒翰修书一封,立刻派遣探子将本王的书信交给哥舒翰。” 李瑄说着,将一本未看完的公文推到一边。 他取出一张白纸,挥笔为哥舒翰写一封信。 他向哥舒翰表示潼关之失,不是他的过错,不必为此介怀。 他已经被封为秦王,节制天下兵马,令哥舒翰出兵进攻蒲津大桥,为大唐铁骑开道。 书信之后,还封哥舒翰为河东郡都督,让他有名义行河东军事。 最后,李瑄在书信上,盖上秦王印。 罗兴拿到李瑄的信件,退出政事堂。 李瑄之前判断河东已失。 所以根本没想过蒲津大桥还存在。 这个时代,铁甲、大盾、强弩往桥尽头一布置,千军万马也难过。 如果说潼关有概率攻破,那蒲津大桥没有一点可能从对面强攻。 是以,蒲津桥有“蒲关”之称。 说起蒲津大桥,在后世人尽皆知。 怀丙和尚捞铁牛的故事可是必修课。 早在春秋战国时期,黄河以西的强秦为了进取河东,在蒲州一带修建蒲津桥。 自此以后,历朝历代又不断翻修扩大蒲津桥的规模,使蒲津桥的历史经久不衰。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句话用来比喻世道变迁、盛衰无常。但这句话就来源于蒲津桥所在的黄河两岸。 到了隋唐时期,政治和经济发展的需要终于使古老的蒲津竹索浮桥不堪重负。 开元盛世,长安许多从陆路运输的物资,都要经过蒲津桥。 是以,蒲津大桥诞生,又被称为“蒲津铁桥”。 蒲津铁桥的建造,在开元年间是一项非常浩大的工程,由李隆基亲自过问。 开元时期的冶铁业发达,两岸数万百姓奉命炼铁铸造,由众多工匠设置桥体。 历经苦战又铸成铁牛。铁牛分别伏卧于黄河两岸,将铁索拴系于其身,连接舟船。 这是历史上第一座固定铁索浮桥。 和普通桥梁不同,想烧毁蒲津铁桥非常困难。 这座铁桥的意义可想而知,在哥舒翰的掩护下,唐军铁骑可以轻易经过蒲津铁桥,威慑潼关。 哪怕叛军在河东有一部分兵马,和唐军的铁骑数量相比,差太远了。 三日后,安西、北庭的铁骑照常出发。 但目标路线变了,除了华阴只留下三万骑,其余直扑蒲津桥。 李瑄令兵部尚书封常清亲自出征,调度诸军,令侍郎岑参为天下兵马大元帅行军司马。 到达河东后,尽可能多地打造船只,为渡河做准备。 李瑄知道真正的大战还未开始,他要坐镇长安,了解各地消息,统筹调度。 长安当前只留有一万名天策卫,还有一些新招募的兵卒。 几日后,李瑄听闻一个坏消息。 不出他所料,武令珣和田承嗣取得南阳之战的胜利,唐军五万兵马被打败,四处逃窜。 李瑄得知的战报令他非常不满。 本来唐军与叛军双方于叶县城北枌河对峙。 叛军不敢轻易进攻。 但是在唐军将领的请命下,薛愿听从将领的请求,渡河主动出击。 唐军中了武令珣的圈套,又被伏击,首尾不能相顾,顷刻大败。 诸郡组成的杂兵,和临时招募的乡勇。如何能和安禄山的边军对抗呢? 幸好只是薛愿一个人的军队败亡。 岭南节度使何履光、黔中节度使赵国珍、襄阳太守徐浩尚未赶到。 他们的兵马未与薛愿军汇在一起。 但是军营之中,有许多购买军资的金银珠宝,在溃败逃跑的时候同军资器械都丢弃在道中,堆积如山,叛军捡钱都捡疯了。 李瑄第一时间下令,让徐浩放弃周郊,死守南阳城,遏制叛军南下。 南阳城是天下坚城。 李瑄不放心徐浩这个大书法家,他觉得这些曾任太守的官吏对军事一窍不通。 于是,李瑄任命王难得为南阳都督,令他立刻赶往南阳,统领从江南、岭南、黔中赶来的军队,抵抗叛军。 他要将叛军夹在河南一带,三面围歼。 李瑄特意叮嘱王难得,如果有太守不听从他的军令,直接拿下,送到长安。 不过有一点是好,李瑄大概得知南阳、汝南、颍川一带的消息,局势没有恶化到一发不可拾的地步。 李瑄让探马与廖峥嵘的常平新兵一起向东打探消息。 他要知道雎阳、江淮一带的动静。 等河陇劲卒到来,他会派遣一部分精兵,从山南到达南阳,配合王难得。 李瑄令人尽快收集粮草,用丝绸、珠宝向商人、大族手中和籴粮食,并发动民夫。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虽然河陇劲卒还未到达,可以让运输粮食的队伍出武关,到达山南,在沿途的驿站储存粮食。 在这关键时刻,哪个郡县敢掉链子,李瑄会毫不留情地宰了他。 局势明朗后,李瑄的战略已经形成。 李光弼、郭子仪,在河北诸郡的义军辅助下,剿灭叛乱。 封常清、车神塞率领在河东,伺机渡过黄河。 李嗣业率陌刀军和三万骑在华阴,观察潼关动向。 王难得前往南阳,稳固局势。 河陇的援军到达后,就开始真正的战斗。 安禄山的军力也不得不分散。 河北的史思明、蔡希德已经被郭子仪、李光弼击败一次。 潼关之战虽大胜,但被李瑄阴了一下,非常憋屈的缩回潼关,等待回纥、吐蕃的动静。 南阳武令珣、田承嗣在叶县大胜。 安禄山招兵买马,准备进攻雎阳渠,打通南下江淮之路,占领大唐的赋税。 李瑄和安禄山都雄心勃勃,想快速干掉对方! …… 河东城。 “潼关之战,我也有错啊!谢秦王给我将功折罪的机会。” 哥舒翰收到信件以后,向西面一拜。 被崔乾佑打败后,他收拢一万溃兵,又在河东诸郡组织一万郡兵、乡勇。 本以为崔乾佑会进攻河东,他做好死守河东郡城蒲州城的打算。没想到叛军还未渡过黄河,又迅速收兵。 只是留下一部分士兵,守卫蒲津桥和一些黄河渡口。 从这些动作哥舒翰判断出发生变故。 现哥舒翰知道,李瑄王者归来,完成清君侧,把持朝政。 平定叛乱,由李瑄一手主导。 作为李瑄曾经的属下,哥舒翰立刻找准人生的方向。 当天,哥舒翰将此消息告知麾下田良秋和李承光,他决定尊奉秦王的命令,于五月十六日凌晨,进攻驻扎在蒲津大桥东岸的叛军。 保险起见,他带领全部士兵前去。 田良秋和李承光立刻表示支持哥舒翰。 潼关之战大败后,他们已经没有容身之地。 幸亏李瑄完成政变,现李瑄是他们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五月十五日,哥舒翰用仅剩下的财物买来肉食,犒赏给士卒,养精蓄锐后,两万士卒于子时出蒲州城,奔向蒲津桥。 蒲州城距离蒲津桥不远。 甚至驻扎在那里的五千燕军士卒经常到蒲州城下耀武扬威。 燕军一直认为哥舒翰是缩头乌龟,若非崔乾佑率主力回援潼关,他们一定会直接进攻蒲州城,将河东诸郡全部拿下。 崔乾佑也考虑过蒲津桥的重要,以骁将安神威为首,率五千士卒防守,以防止唐军从蒲津桥进入河东支援。 崔乾佑、安守忠等将都有与李瑄军在关中一决胜负的决心。 奈何安禄山不同意,下死命令守卫潼关。 …… 哥舒翰带兵出城半个时辰后,到达蒲津桥外。 他让士卒尽量动静小一点,顺着黄河行走。 黄河奔流而下的声音,遮住一些动静。 叛军知道现在是非常时刻,没有太过松懈。 他们除了时时刻刻守卫蒲津桥的士卒外,周围还有骑士巡逻。 于两里外的时候,他们发现大队唐军南下。 隐隐约约,数以万计。 “敌袭!” “呜呜……” 巡逻的燕军士卒惊慌失措地大叫一声,然后迅速吹响敌袭的号角。 所有睡梦中的燕军被惊醒。 守卫蒲津桥的燕军基本都是步兵,他们披上盔甲,持兵器,很快就组织起防御。 安神威让传令兵乘坐小船顺河而下,告诉潼关的崔乾佑有唐军进攻蒲津桥,请求援助。 潼关依靠黄河,距离蒲津桥不到五十里。 自古以来,守卫潼关,必守风陵渡、蒲津渡。 崔乾佑深知这个道理。 他本想占领蒲州城,确保蒲津桥的安全。 他听说哥舒翰聚集上万士卒守卫蒲州城后,已经决定进攻。 但因为李瑄的到来而不了了之。 崔乾佑又不甘心将蒲津渡和蒲津桥拱手让给哥舒翰,所以派遣五千精锐步兵守卫,认为可以阻挡哥舒翰的残兵败将…… 第三百八十九章 占领蒲津大桥、风陵渡,局势逆转 “我军已到达蒲津桥对面,正在等我们行动。” “李将军,叛军凶猛,在天亮之前,他们的援军一定会赶到。你率领一万士卒从南面进攻蒲津渡口,我率领剩余士卒正攻北面、东面,伺机夺取蒲津大桥。” 哥舒翰听到燕军号角声后,向大将李承光下达军令。 他准备兵分两路行事。 “遵命!” 李承光领命道。 “潼关之败,数万儿郎战死,数万儿郎奔逃,以至于我们有家不能归。今日是我们一雪前耻的机会。你们告诉将士们,每斩杀一个叛军,都奖赏一匹绢,还会得到秦王提拔的赏识,望将士们奋力杀敌,迅速击溃蒲津渡口的叛军。” 哥舒翰又向麾下一众将领说道,进行最后的动员。 守潼关,必守风陵渡和蒲津渡。 哥舒翰在进行“潼关保卫战”的时候,就在这两个渡口布置重兵,如同堡垒。 今时非比往日。 燕军未能肃清唐军在河东的残部,特别是距离蒲津桥近在咫尺的蒲州城未拿下,就注定他们有失去蒲津桥的风险。 “愿死命一拼!” 众将齐喝一声,咬紧牙关。 在哥舒翰的指挥下,迅速分散开。 哥舒翰虽年老体病,不能如壮年时一样跃马扬枪,但他统帅的本领还在。 他让自己的儿子哥舒晃和哥舒曜各统领一支队伍,分别按照计划进攻北面、东面。 让他的奴仆左车率领三百最精锐的铁甲步兵,伺机寻找缺口突袭蒲津大桥。 只要占领蒲津大桥,援军就能源源不断地进入河东。 “杀啊……” 伴随着滚滚黄河上,喊杀声直冲夜空。 唐军占据人数优势,以包围的形式进攻,以方便各军战斗。 “敌军很可能里应外合,派遣五百士卒守卫蒲津桥。其余士卒围绕蒲津渡战斗,以防御为主。” “本将已经向潼关求援,蒲津渡距离潼关只有五十里,援军在天亮之前必然赶到,儿郎们,用唐狗的头颅换取军功,成为大燕的王侯将相,即在今日!” 安神威知道哥舒翰不会无缘无故用残兵败将进攻蒲津渡口。 这里无险可守,即便暂时拿下蒲津渡,当风陵渡和潼关的援军到达后,也可以轻易夺回来。 惟一的解释就是哥舒翰与关中唐军里应外合,准备夺取蒲津渡口。 一旦让唐军拿下蒲津渡,唐军席卷河东后,风陵渡也必然失去,潼关将没有侧翼。 安神威作为安禄山最爱的义子之一,他一心帮助自己的“父皇”谋大事,绝不允许辛辛苦苦建立的大燕受损。 燕军摆出四个阵型。 除了守卫蒲津桥的士卒,其余分别在北、南、东布防,等待援军。 燕军长枪向外,配以强弩、弓箭。 很快,最北侧的唐军距离燕军只有百步远,铁甲碰撞声,直摧人心。 月黑风高夜。 就在燕军准备全力以赴对抗唐军的时候,黄河对岸如火海一样映照半边天。 仔细看去,是密密麻麻的火把,如繁星点点,绵延十数里。 战马的嘶鸣声也在同一时间响起。 这些火把如龙,连接黄河波涛,正迅速向蒲津桥和蒲津渡口靠近。 本来就有一定压力的燕军士卒,看到那交织的火网心惊肉跳。 “不要慌,守住蒲津大桥,纵然唐军铁骑十万,亦无法通过!” 感受到士卒的情绪,在前军指挥的安神威大喊一声。 话虽如此,但燕军仓促应战,许多地方无法布防。 唐军鼓足勇气,从数十步外冲杀向敌军。 前排是重甲步兵,顶着大盾,呈攻阵之势。 “咻咻咻……” 燕军引矢上膛,强弩一齐发射。 “铛铛!” 弩矢基本都被唐军前方的盾牌挡住。 冲阵的唐军多是朔方、河东的边军,在潼关之战时,有一部分边军及时南下,参加潼关之战。 骁勇善战的边军在燕军面前一败涂地,正憋着复仇之气。 而天策上将的军队到来,让他们誓要发挥出血性。 唐军顶着箭矢、弩矢,迅速靠近。 燕军见无法摧毁唐军,将大盾长枪挺立,组成一道铁墙。 “杀!” 一名唐军队头举大枪直攻敌阵。 但他的铁枪攻在对方的铁甲上,不得不重新抽回铁枪。 而他的身躯,也被燕军的长矛命中,不得不退后一步。 他们都在找彼此的破绽,挑破敌人的盔甲,试图攻破一个缺口。 有久经沙场的老兵攻敌人的薄弱处,如面部、脖颈等处。 一时间,金铁之音不绝于耳。 相碰撞下,也总有人喋血倒地。 唐军胜在出其不意,人多势众,且有天策上将的援军。 天策上将李瑄,也曾是河东、陇右军的主帅,人人都知道天将军的神勇盖世。 这是唐军的信心来源。 哪怕与燕军对攻不占优势,依旧前赴后继。 死亡,没有让后方的唐军恐惧。 在这种气势下,燕军逐渐露出破绽,多处盾墙被推倒,士卒倒在血泊中。 有的地方唐军踩着燕军的尸体向前十余步,安神威不断地调遣预备队抵抗。 大战两个刻钟后,唐军大将李承光率领一万唐军已经迂回到燕军南面,靠近蒲津渡口的地方。 虽然李承光率领的唐军都只郡兵、乡勇,没有多少套铁甲。 但李承光主在牵制敌军,不一定非要攻破燕军的阵型。 现如今只要打破一处缺口,就是燕军败北之时。 “北面和西面兵精,主守北和西!” 又战斗一刻,从传令兵得来的信息中,安神威看到北面的哥舒曜和西面的哥舒晃才是精锐。 燕军战力虽不俗,但面对同样是边军,且人数更多的河陇军,没有任何优势。 再加上燕军恐河对岸的火把,本就是心虚的一方,此消彼长下,很快就陷入劣势。 奇兵被安神威一再抽调,却没有止住颓势。 安神威看在眼中,急在心里。 眼看已经没有奇兵抽调,总不能将守卫蒲津桥的士卒调走吧? 安神威没看到的是,唐军携带数百羊皮筏而来。 这些羊皮筏是从黄河西岸牧民手中征用。 “战斗已焦灼,准备渡河!” 河对岸的封常清一声令下,他们要进行渡河。 今夜无风,蒲津渡水流不急,羊皮筏即可争渡。 每个羊皮筏能坐五名士兵,其中一名为艄手,两名神臂弩手,一名盾兵,一名长枪兵。 如果岸上有敌人阻止,先用神臂弩射击,靠近岸边的时候,神臂弩手和艄手也会携带长矛参战。 “哗啦啦……” 一艘艘羊皮筏下水,艄手抵抗水流,努力地向对岸划。 与此同时,数十名神臂弩手在来瑱的带领下踏上铁桥,踩在铁锁上的木板上。 来瑱是军中使用神臂弩的好手,他主以佯攻。 整个蒲津桥约一百二十丈长。 神臂弩在四十丈外,就能击穿铁甲。 “强弩准备!” 燕军将领看到唐军上蒲津桥,以为唐军要强攻蒲津桥,心中一紧。 弩手们将擘张弩举起,站在桥头,第一轮给予唐军重击。 他们知道唐军一定穿铁甲,选择在二十丈内射击。 在这个距离,擘张弩能射穿铁甲。 但他们没想到唐军在四十步外停下,立于蒲津桥中央。 “射击!” 来瑱一声令下,强弩雷发。 “咻咻咻……” 滔滔河水上,弩矢划破黑夜,惊射桥头。 “噗嗤……噗嗤……” 燕军弩手正纳闷的时候,一支支弩矢命中他们的盔甲,射入他们的血肉中。 他们一个个瞪大眼睛,弩入肉,不死也要重伤,凄厉的惨叫声,让蒲津桥的燕军守军毛骨悚然。 “不好,唐狗的强弩可百步穿杨。” “弩手速退,盾枪兵顶上。” 燕军将领惶恐命令。 没道理啊! 能在百步外射穿盔甲的,只有床弩,而唐军拿的明显是单兵弩,这闻所未闻。 他立刻将消息禀告给安神威,恐有变数发生。 未知总是让人恐惧,燕军害怕,弩手散去,长矛兵顶上。 在桥前的盾牌不是普通的圆盾,而是大盾,来瑱知道即便再靠近二十步,也无法破盾,遂令弩手在原地随意射击,给叛军制造压力。 他们主要的进攻手是渡河的士卒。 羊皮筏上的唐军没有举火把,等他们开始渡河的时候,燕军才发现对岸满河的羊皮筏。 他们急忙将此消息禀告给安神威。 “不能让唐军上岸,否则腹背受敌。” “调一千士卒到河边将唐狗赶到黄河喂鱼。” 安神威向副将荣先钦下命令道。 “回将军,已无奇兵,徒之奈何?” 荣先钦一脸难色。 唐军有备而来,他们仓促应战,能如此已是极限。 在唐军四面八方迅猛的攻势下,能调的兵都调到前线,奋力与唐军厮杀。 “东面、北面、南面,各抽调三百人,这是军令,让士卒坚持住,我们的援军马上就到!” 安神威厉声说道。 唐军渡河的羊皮筏可直接到达他们的内部,腹背受敌,必败无疑。 他也知道人手不足,但他只有削弱前线的防守能力,别无选择。 崔乾佑和他都没想到哥舒翰这个老狗恢复这么快,残兵败将跟打鸡血一样。 “遵命!” 荣先钦不得已下令抽调防线上的士卒。 这使得燕军压力再增加,面对唐军的进攻,不断后退。 被抽调的士卒来不及组织阵型,迅速来到岸边。 荣先钦以为只要先站好位置,就能轻易阻碍唐军上岸。 唐军往往十几艘羊皮筏并进。 最近的唐军距离岸边只有三十步的时候,看到数十名叛军过来“迎接”他们。 神臂弩手已经引矢等待多时。 “噗嗤,噗嗤!” 燕军至岸边,立足未稳,就被一轮神臂弩齐射。 相距只有二十多步,唐军的神臂弩手又是精挑细选,十几名燕军当场饮恨。 神臂弩手从背后抽出弩矢,用脚引弩上弦。 意识到不对劲的燕军立刻逃跑,但还是有人背后中箭倒地。 不仅仅是这里,这样的场景在黄河岸边不断上演。 仓促之下,燕军没有料到羊皮筏上的唐军是弩手主力,顷刻之间,黄河沿岸倒下二百余具尸体,血水流入黄河,其他燕军惊吓,不敢靠近。 即使现在拿大盾、强弩来防御,也来不及了。 再说,现在他们根本没有足够的大盾和强弩。 第一艘羊皮筏靠近岸边,当无法再前划的时候,唐军趟着水到达岸上。 他们将盾牌挡在前方,没有贸然前进。 等聚集百人以后,他们才会冲击敌阵。 唐军强渡蒲津渡,意味着号称“蒲关”的蒲津桥成为摆设。 这离不开哥舒翰牵制燕军大部分兵马。 “蒲津将失,危害潼关,我是罪人。” “噗……” 安神威见越来越多的唐军上岸,知大势已去,气急攻心下,一口老血喷出。 在这种情况下,任谁都明白不可能再坚守。 “将军,非您之过,留有用之躯,继续为国效力。” 荣先钦焦急,想让安神威撤退。 “哪里能逃呢?死战到底吧!” 安神威摇了摇头,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 黄河又被唐军占据,他已无路可逃。 现此情形,唯有向义父捐躯。善待他的家人。 说完,安神威取出长枪,带着亲卫迎向黄河边的唐军。 荣先钦不想像安神威那样赴死,他以指挥南面为由,向南面而去。 “杀!” 趁此时机,哥舒翰的家奴左车持长枪攻破燕军的守卫。 他率领铁甲士卒横冲直撞,向蒲津桥冲去。 燕军士卒听闻背后的战火,已无战心。 被冲破一次后,难以组织有效防御,四向溃散。 蒲津桥上的燕军,在神臂弩的威胁下,只能龟守。 但他们架不住前线的溃败,现在瑟瑟发抖。 左车率铁甲冲击过来,长枪如龙,连突连刺,杀死几名燕军士卒后,唐军铁甲大呼而上,燕军不断倒下,毫无反抗之力。 守卫桥梁的士卒就是这样,最怕敌军突自己屁股。 “传令骑兵上桥!” 来瑱率领神臂弩手过蒲津桥后,向亲卫吩咐道。 等唐军铁骑渡过黄河,燕军连逃跑的机会也不复存在。 黄河岸边,安神威率领亲卫进行殊死一搏。 他的亲卫是数十名胡人,都敢死敢拼。 他又强行收拢上百燕军,随他一起冲锋。 唐军强弩暂空之时,他们冲到过河的唐军面前。 安神威不愧是安禄山看上的义子,即便气得吐口血,元气大伤,也依旧骁勇绝伦。 不断攻来的唐军,被他接连挑死。 他大枪绝世,横扫千军,无一合之敌。 哪怕他的亲卫全部被拖住,数十名唐军都难以进身。 唐军来自西域的士卒也非常凶狠,安神威携亲卫而来,一看就是叛军主将。 斩将在唐军中是非常高的功勋,在李瑄的治下,斩将最起码能获得勇士勋章。 即便一名普通士卒,也可因此成为郎将。 哪怕是数十人一起斩将,人人都有十匹以上的绢赏赐。 安神威的亲卫先被隔开,十几名唐军士卒前后左右夹击安神威。 长枪虽接二连三被挑开,唐军士卒也不断倒下,但兵员不断被补充,越来越多。 “咔嚓……” 一名士卒拼死将安神威兜鍪挑掉。 “唐狗去死!” 安神威反手将此士兵挑死。 他披头散发,一脸络腮胡,绿眼圆瞪。 那眼神仿佛择人而噬一样,彪悍无比。 但唐军士卒也不虚他,在队头的带领下步步紧逼,把他看做一头待宰的羔羊,长枪齐出,直击其脖颈、面部。 失去兜鍪和脖护,安神威挑枪防守,再无攻击的机会。 他不断旋转抡枪,有几根长枪被折断,即便有士兵没有断枪,手也被震得生疼。 “嘭!” 一名唐军眼睛一转,用长枪直接扫安神威的小腿。 “啊……” 安神威吃痛,他腿一软,身体往下倾,以至于他挥枪速度变慢,面前失守。 “噗嗤!” 副队头找准机会,将手中长枪刺入安神威眼睛中。 大半个枪刃没入,血液狂飙,安神威瞬间疼死。 安神威死后,剩下的亲卫,连连被斩。 唐军已经不必乘竹筏,骑兵源源不断地过蒲津大桥。 抵挡的燕军不断被突破。 荣先钦怕死,于南面带领一部燕军,向唐军缴械投降。 负隅顽抗,皆被杀戮。 但燕军恶贯满盈,深知自己是叛军,怕被抓到处死,拼命逃窜。 在这个时候,所谓的精锐,已经变得微不足道。 即便是乡勇,也能轻易追杀逃跑的燕军。 于丑时七刻,兵器之音停止,唐军完全占领蒲津大桥和蒲津渡口。 车神塞到达河东后,令骑兵列阵,不得散乱。 “又得见车将军了。” 哥舒翰对车神塞一拜。 作为一直跟随着李瑄的猛将,在李瑄拜秦王后,其地位不言而喻。 这是李瑄从无到有,一手培养的明将,深知韬略。 现车神塞的官职是安西节度副大使,实际上和安西节度使没区别。 “哥舒将军保重身体,秦王一定还会重用你。” 哥舒翰的情况车神塞也知道。 潼关之败,是哥舒翰一生难以洗刷的耻辱。 却成就秦王的大事。 如果没有潼关的失败,李隆基一定不会逃出长安。 那样李帅唯有进攻长安! 如此和马嵬驿之变意义完全不同。 他能理解哥舒翰的心情。 “残躯不敢见秦王之面。如果能平定叛乱,只求告老养病。” 哥舒翰叹息回答道。 有中风之痛折磨,随时会复发。他已不求上进。 只希望将来自己的儿子哥舒曜和哥舒晃能够富贵。 “叛军在蒲津渡口的守军已向风陵渡和潼关求援。潼关的叛军一时半会难到,但风陵渡的三千叛军可随时北上。我欲将骑歼灭风陵渡的援军,占据风陵渡。” “哥舒将军留下掩护主力全部渡过蒲津大桥,顺便打扫战场。” 车神塞与哥舒翰简单的寒暄后,向他暂时道别。 “以车神塞的勇武,必马到成功!” 哥舒翰拱手。 此时此刻,正是骑兵的发挥时间。 唐军希望潼关的叛军主力能够北渡黄河。 但崔乾佑不是傻子,一旦失去蒲津渡口和风陵渡口,定不会考虑在河东与唐军决战。 短时间内,安西经略军有两千铁骑、三千轻骑、三百甲骑具装渡过黄河。 车神塞先派遣探马。 然后令经略军副使车光倩率领轻骑,经略军副使浑瑊率领甲骑具装,自己率领铁骑,向风陵渡方向而去。 封常清预测崔乾佑还会从潼关调兵支援,他令来瑱、马璘、卫伯玉、郝廷玉等将迅速整理第二波骑兵。 待第二波两万骑兵整理过后,就会迅速南下。 接下来是第三波骑兵。 潼关的崔乾佑收到安神威的求援信息后,当机立断,下令风陵渡的三千守军前去支援。 同时,令安守忠、田乾真各率一万人,渡黄河去支援蒲津渡口。 潼关不能失去侧翼,否则唐军可渡过黄河,将潼关的东西全部堵住,瓮中捉鳖。 崔乾佑后悔当时没有占领河东,否则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此次打败唐军,一定将蒲州城等地占据。 风陵渡的燕军守将为安禄山的义子安雄俊,他得到崔乾佑军令后,叫醒士卒,经过半个时辰的整军后,立刻北上支援。 此时的燕军并没有因安守忠的战败折损锐气。 他们将那场失败宣传成唐军的阴谋诡计,正面对抗,唐军不堪一击。 许多风陵渡燕军士卒认为此次支援是领取功劳。 他们急速行军的动静很快就被唐军探马察觉。 安雄俊没有想那么多,他一心想支援安神威。 根本没料到在唐军“四面”猛攻下,安神威已经饮恨。 “轰隆隆……” 燕军向北行进二十里,士卒们微微喘着粗气的时候,北面滚滚马蹄声入耳。 “骑兵?安神威麾下有这么多骑兵吗?” 安雄俊一愣。 “将军,守卫渡口和我们一样,不会有太多骑兵,这可能是唐军。” 副将大惊失色。 “快!布置军阵防守!” 安雄俊脸一下就白了。 他以为这是李光弼、郭子仪从太原南下的骑兵,没想到唐军这么快就过蒲津大桥。 安神威的武勇在燕军中能排前五,是出了名的万人敌。 风陵渡守军得知是唐军骑兵突袭,本就困倦劳累的他们,心一下沉入谷底。 说好了阻止唐军渡过黄河,怎么是对抗骑兵? 步兵在行军中突然被骑兵冲击,几无反败为胜的可能。 比如安禄山主导的土护真水之战,就是在行军的时候,被奚、契丹埋伏在土护真水,数万大军顷刻间土崩瓦解。 三千士卒,阵型还未列开,浑瑊就率领甲骑具装冲过来。 如钢铁洪流一样甲骑具装让燕军目瞪口呆。 他们冲撞而乱,倒戈相向。 浑瑊看准破绽,三百甲骑具装如尖刀一样突入。 数十名燕军当场被撞倒,身躯多被铁蹄踩死。 浑瑊一马当先,夹槊而入,一名名燕军士卒被挑死在槊刃上。 其余甲骑具装瞄准燕军士卒冲撞,杀伤甚众。 还未组织起来的燕军被生生凿穿。 后方车神塞亲率铁骑相补,纵队驰骋,八方飞当。 没有精气神的燕军被突袭后,不敢撄铁骑之锋,四散奔逃。 安雄俊骑着马,他见唐军甲骑具装的那一刻,就知他们没任何胜算,下令吹响退兵的号角后,自顾自地逃命。 车光倩率领轻骑从旁边迂回而来,他们手持横刀,如勾魂索命的阎罗,来去如风。 许多燕军拼命狂奔,依旧免不了人首分离。 崩溃的燕军,爬在地上投降。 安雄俊因提前逃窜,保住一条小命。而风陵渡守军,已全军覆没。 风陵渡与潼关隔河相望。 失去风陵渡,潼关暴露在唐军视野之下。 当然,想从风陵渡直接进攻“山峦陡峭”的潼关依旧很困难。 但关中还是大唐的! 如此拿下风陵渡,已经牵制住潼关的守军。 潼关的叛军如果不撤退,迟早会被唐军全歼。 只要唐军逮到机会,渡河截住潼关的道路,一粒粮食也不会进入潼关,数万大军迟早坐吃山空。 “安雄俊,你不是带着风陵渡守军去支援蒲津渡了吗?为什么回来?” 安守忠见安雄俊骑马慌慌张张地来到风陵渡,眉头一皱。 潼关的燕军,正在乘船过风陵渡。 现已有数千燕军和上千匹战马过河。 “快回去!前方有数千唐军骑兵,风陵渡守军已经没了。他们还有甲骑具装,铁骑更是数不胜数,直冲风陵渡而来。” 安雄俊上气不接下气地向安守忠回答。 “什么?” “哪里的唐军?” 安守忠大惊,难道蒲津渡口这么快就失守了? “传令!停止过河!已渡河的士卒迅速返回!” 安守忠反应很快,还不待安雄俊回答问题,他立刻传令大军回河对岸。 他深谙兵事,渡河一半,被甲骑具装冲击,十死无生。 “呜呜……” 号角吹响,燕军船只立刻往回划。 已过河的燕军抢着坐上空船。 没有坐上船的燕军催促船只赶紧回来。 “我也不知唐军铁骑具体属于哪里,我收到支援命令后,马不停蹄前去,刚行进二十里不到,就听到马蹄声。” 安雄俊向安守忠回答道,暗示风陵渡守军全军覆没不是他的责任。 急行军支援的步兵,遇到甲骑具装的突袭,就是韩信、李靖再世,也无计可施。 “局势不妙!” 安守忠心中忧虑。 崔乾佑在河对岸收到安守忠的话后,心中也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在黄河对岸的高坡,望着风陵渡。 弘农、灵宝、峡石、渑池、新安,这黄河一线,可不止风陵渡一个渡口。 自古以来,世人没有将黄河视为天堑。 如果李瑄的大军占领整个河东,他们不仅要提防这些渡口,连洛阳方向的安禄山都得提心吊胆。 “轰隆隆!” 一刻钟后,刚有两轮叛军回到河对面,就看到远处的烟尘。 天已黎明! “唐军铁骑奔来,将军快上船!” 安守忠的副将立刻请安守忠上船离开。 失去先机,没有胜算,只能弃车保帅。 安守忠不容有失,他是安禄山诸多义子中最骁勇善战的一个。 安守忠也很惜身,他和安雄俊在亲卫的掩护下,冲向一艘小船。 此时此刻,燕军没渡河的士卒如无头苍蝇一样,乱作一团。 几个不长眼的燕军竟然想占据安守忠和安雄俊的“生命船”。 “放肆!” “噗嗤!噗嗤……” 在安守忠皱眉之际,亲卫抽刀跳到船上,几刀就将他们砍下河畔。 安守忠和安雄俊在亲卫的护卫下,成功登船离开。 苦了还未渡河的三千士卒。 本来最多容纳十来人都小船,容纳三四十人。 小船还未行驶,一群人直接掉到河里,成落汤鸡。 视野中已经看到唐军铁骑,燕军为争夺一条船只,大打出手,刀兵相向。 有会游泳的燕军,丢下兵器,褪去盔甲,一头扎入黄河之中。试图游到对岸。 有燕军士卒见不可能登船,骑上马沿着河岸向东逃,求取生机。 转眼间,车神塞和车光倩父子率领铁骑至,唐军勇士面对丢盔弃甲的燕军,就跟麻袋捡钱一样,驰马冲杀。 车光倩又分一队轻骑,负责追击逃跑的燕军骑兵。 对岸的数万燕军,眼睁睁地看着唐军大开杀戒,他们握紧拳头,眼中燃烧着熊熊火焰。 风水轮流转,潼关之战的时候,随意屠杀的是他们,现在是唐军。 这些唐军挥刀利索,一击毙命,一看就是身经百战。 直到最后,那些明明不会游泳的燕军,也跳到黄河之中,祈求命运的眷顾。 当喊杀声停止,燕军除了跪地投降,要么入黄河喂鱼,要么成躺在河岸的尸体。 “将军,这是西域的铁骑!” 一名逃出生天的燕军将领向崔乾佑禀告道。 “我知道了!” 崔乾佑凝眉说道。 这一战,他们又损失上万士卒,还不明不白。 “真后悔没攻下河东!” 崔乾佑捶了一下自己的胸口。 “将军不必自责。看来李瑄想以河东为突破口,就算您占领河东,他也会从其他方向进攻河东。如果我军没有和唐军决一死战的信心,届时我们将损失更多。” 驻守在潼关的张通儒向崔乾佑安慰道。 张通儒明白,抉择的时候到了。 燕军必须再发起一次如潼关之战一样的大战,将唐军击败。 否则会被牵着鼻子走。 他们也没有逃避的空间。 “我会向陛下请命,在河东、陕郡一带,与唐军一战,我必然还能再现潼关之胜。” 崔乾佑明白如何去做。 潼关之战,哥舒翰的军队被他牵着鼻子,所以他轻而易举获得胜利。 现在潼关有被截断的风险,如果再瞻前顾后,不等回纥、吐蕃反应,他们就会在潼关失败。 失去河东,现在退守陕郡布局,比潼关更靠谱。 崔乾佑也担心唐军强攻潼关西面,他们将大量兵马去守卫渡口后,不太好防守潼关。 而陕郡的地势,给予崔乾佑极大的信心。 灵宝的大胜,使崔乾佑认为自己可以和古之名将比较。 “我们需要更多的援军,请陛下将洛阳的军队调遣到潼关。” 张通儒知道对手非同凡响,兵马一定要多多益善。 他会写信给严庄,请求严庄劝说安禄山支援。 “交给张侍郎了。” 崔乾佑也想拥有更多兵马,确保胜利。 当天下午的时候,风陵渡前出现数以万计的铁骑,气势汹汹。 车神塞下令大军在风陵渡安营扎寨。 崔乾佑不得不派遣两万兵马,横在风陵渡一线。 另外,潼关的兵马还要在其他几个渡口布置,以防被唐军暗度陈仓。 这个时候通往洛阳的古道一旦被唐军截断,潼关的六万大军,九死一生。 第三百九十章 曳落河出击,瓜分大唐 仅一天时间,大唐安西、北庭,西域轻骑,共五万骑渡蒲津大桥。 加上哥舒翰的麾下,一共七万士卒。 另外,李嗣业、张兴率领三万名以陌刀军、重甲步兵、神臂弩手为主的安西士卒驻扎于华阴城外。 燕军在潼关的探马,屡屡被唐军封锁在潼关附近。 燕军巡逻兵若想突破封锁,探查更多消息,必有去无回。 唐军的探马清一色大食马和大宛马,最善冲刺,来去如风,围堵之下,燕军巡逻兵难以争胜。 燕军大概清楚潼关西面,唐军陈列重兵。 西面关城,没有高山绝涧掩护,夯土城墙,并非壁垒。 是以,崔乾佑日夜派重兵守卫,将大部分强弩列在西面关城上,防止唐军突袭潼关。 但现在崔乾佑已不是考虑守潼关的问题了,若死守潼关,必会成为瓮中之鳖。 如崔乾佑所料,唐军已在河东郡县收集船只,并堂而皇之地在岸边打造新船。 唐军就算不在风陵渡强渡黄河,也会从其他几个地方的渡口渡河。 潼关六万燕军,先后分兵,使潼关显得空虚。 现崔乾佑正等待洛阳的命令传达。 …… 洛阳,上阳宫。 “我儿神威,可怜的神威,为父一定为你报仇雪恨!” “狗贼李瑄,你何德何能,敢称天策上将和秦王?朕迟早把你这个逆贼禽兽挫骨扬灰,为神威陪葬。” 严庄进入上阳宫的时候,看到安禄山正卧在榻上痛哭流涕。 在悼念战死的安神威时,他还不忘对李瑄破口大骂。 这让严庄很是无语,安禄山传他入皇宫之前,早就得到战报。 等他入殿的时候才嚎啕大哭。 当然,安禄山伤心是有可能的。 安禄山的义子可不是阿猫阿狗就能担任的,他选义子的最基础首先是胡人,其次膂力绝众。 安禄山五名最器重的安姓义子,被安禄山号称“五虎”,个个有生撕虎豹的勇力。 他们分别是安守忠、安神威、安忠臣、安太清、安雄俊。 其中安神威的武勇仅次安守忠。 若论综合能力,安守忠也是最强,在安禄山心中安守忠如汉人统帅一样。 除此之外,安禄山还有一些别姓养子,如奚族出身的张忠志,安禄山对他的器重不次于安守忠。 “拜见陛下……” 严庄走到殿前的时候,小心翼翼地向安禄山一拜。 “大夫请起身!” 安禄山摆了摆手,向严庄回应。 “将军难免阵前亡,请陛下节哀顺变。安将军泉下有知,也不愿看到陛下如此悲伤。” 严庄看透不说透,向安禄山安慰道。 他已经有所预感。 一旦一支军队转守为攻,必然露出破绽,局面被动。 归根结柢,还是安禄山在面对李瑄时露怯、不自信。 但李瑄的赫赫威名,使严庄慎重,生怕踏错以后万劫不复。 从设计诓骗他们到长安就能看到李瑄此人足智多谋,在局势瞬息万变的战场上,不放过一丝机会。 他一心寄予厚望的是吐蕃、回纥能放开眼界,出兵河西、陇右,截断李瑄与大本营西域的联系。 这样他们大燕就有足够的胜算一统天下。 “大夫,失去河东,潼关将没有侧翼,随时可能被唐军渡河封锁,该怎么办才好?” 安禄山抹了一把眼泪,在榻上直起身,恢复威严的神态,向严庄询问道。 他确实十分害怕。 一旦失去潼关,洛阳城就会暴露在唐军视野之下,他的皇位还能长久吗? 成为皇帝,李隆基的三妃六嫔伺候着他,确实很舒服。 唯一不好的就是病痛十分折磨,疼痛的时候恨不得将所有御医杀光。 这就是不能两全。 安禄山也更恐失去皇位,以及来之不易的一切。 “为防止唐军切断潼关,当使潼关兵马退守陕郡险要。” 严庄向安禄山回答道。 他已经收到张通儒的来信。潼关为守卫关中而生。 现在失去河东,潼关已不适合坚守。 “难道无法阻止唐军过黄河吗?” 安禄山向严庄反问。 战场向东推进一分,他心中就胆怯一分。 “陛下,先不说风陵渡、大禹渡、茅津渡、灵宝、渑池等渡口,就黄河至新安县这一段,渔民用的野渡数不胜数,我们稍有不防,唐军精锐就能渡过黄河,截断潼关之路。” “如果我军全线布防黄河,兵力严重不足,被唐军强渡,逐个击破的风险再增。且潼关西面也会被唐军强攻。” “是以,一味守卫黄河,非兵家可取之道。” “陕郡则不同,一直为两京古道最难行的一段,特别是灵宝至新安县的一段,山谷纵横。只要稍加布置,不必担心唐军渡过黄河截住后路。” “我军灵宝大胜的威势还在,唐军若攻,便让他来攻。如若不攻,就继续拖延时间,待扫清南方,再趁机与李瑄决战。” 严庄向安禄山分析道。 现如今这种情形下,当用最佳选项,让崔乾佑发挥自己的长处,在陕郡与唐军碰撞一次。 他选择相信崔乾佑的统帅能力。 现如今,崔乾佑俨然是燕军第一名将,五万破十五万的战绩,翻开厚重的史书都不常见。 “潼关之兵撤往陕郡以后,以守为主。如果唐军主动进攻,于我军有益。传令崔乾佑,此战再胜,朕封他为骠骑大将军,以国公之位待之。” 安禄山一拍床榻,听从严庄的意见。 “陛下,现潼关之兵,只有六万。硬撼唐军十万大军,人手不够。当将曳落河和洛阳的一万胡骑,一万燕云铁骑,调遣到陕郡,补充实力。” 严庄再次向安禄山请求道。 虽然他内心深处对安禄山的残暴不满,但他比谁都想守住这份基业。 若干年后,人们提到他严庄,可以与萧何、张良齐名。 “近卫走后,谁来守卫洛阳?谁来保护朕?” 安禄山眉头一皱,面露不悦。 大燕虽在源源不断地招募兵马,但占领区应募从军的汉人,都是游手好闲的无赖,想趁着战乱释放心中的野兽。 还有一些活不下去的佃农之类,正常的良家子很少加入燕军中。 以至于召兵远远未达到安禄山心中的预期。 倒是一些豪强大族在得知李瑄被拜天策上将和秦王后,选择出人出粮,支持安禄山打败李瑄。 因为豪强大族嗅到李瑄王者归来后的危机,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如果不付诸行动,李瑄稳定局势后,绝对会拿他们开刀。 届时就是待宰的羔羊了。 “陛下,只有守住陕郡,挡住李瑄,您才是真正的安全。陕郡若失,李瑄大军到达都畿,洛阳留下三两万胡骑,又有什么用呢?” “将曳落河、胡骑、燕云铁骑调走三万后,洛阳还有三万士卒与六胡州精兵能守卫西沃渡、孟津渡等渡口。唐军想沿着黄河,翻越王屋等山到达洛阳北部并非易事。更何况,陕郡与洛阳相距咫尺,如果唐军想从孟津渡直攻洛阳,我军主力可随时回援。” 严庄苦口婆心地向安禄山劝说,让他不要本末倒置,自己削弱自己的实力。 时至今日,大燕的兵力也在迅速增长,已达二十七万余众。 但燕军的战线广大,已经有一部分燕军士卒回援河北,趁着李光弼、郭子仪退出井陉,安禄山要肃清后方。 武令珣、田承嗣、尹子奇等将领麾下将近十万大军,正在南阳、颍川一带,甚至还向雎阳进发。 “就依大夫之言,令李归仁率领八千曳落河,令孙孝哲率领一万燕云铁骑,令张忠志、安忠臣率领室奚、契丹、韦、靺鞨等一万骑兵,前往陕郡支援。” 安禄山虽然暴躁,但他很听劝,特别是严庄的劝说。 洛阳留兵三万,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新兵,然守卫洛阳的渡口足矣。 “臣立刻去布置!” 严庄见安禄山同意,心中送一口气。 李瑄不给他们机会找破局点,使他们形势不容乐观。 “这该死的李瑄,一定要打败他,将我干娘救出来!” 一想到杨玉环被李瑄占有,安禄山就食不下咽。 “陛下不用着急,只要能拉拢郭子仪、李光弼,让他们投靠大燕,我们就有十足的胜算。” 严庄讪讪一笑,他清楚安禄山在想什么龌龊事。 她见过杨玉环惊为天人的面容,每一个男人,都想要一亲芳泽。 杨玉环的美已在民间神话,据说她像仙女一样不会老去,是人间尤物。 正是因为倾国倾城的容颜,才使圣人不顾道德伦理,将她强行霸占。 前几日,严庄向安禄山请求,许诺郭子仪、李光弼为郡王,希望能借助李瑄政变之事,将郭子仪、李光弼拉拢。 在四月份的九门城之战,李光弼和郭子仪大破史思明、蔡希德等三万联军,让严庄意识到这“无名之辈”不是省油的灯。 如果不是郭子仪、李光弼突然撤军,赵郡也会被二人拿下。 大唐的权力被李瑄攫取,正是拉拢他们二人的好机会。 “朕的援军已经到达河北,希望他们识时务!” 安禄山也是冷冷地说道。 他不相信自己的精锐之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败在郭子仪、李光弼手中。 最气的是李光弼麾下的河东军,以及最初入常山大破郡县的太原弩手,都是他曾经的部下。 可惜他没有把握住这支军队。 安禄山的军令下达以后,李归仁率领雄健的曳落河铁骑,最先出发。 禽兽将军孙孝哲率领一万燕云铁骑,好干儿张忠志、安忠臣率领一万胡骑和胡人将领紧随其后。 使者先一步向崔乾佑传递命令。 当天夜晚,崔乾佑收拢潼关士卒,携带潼关的粮草辎重、牲畜等物资,离开潼关,前往陕郡,与援军汇合。 崔乾佑撤走的时候,故意“示敌以弱”,在沿途留下伏兵,希望唐军能渡河追击。 这种故技重施,没有使封常清上当,放任燕军离去。 翌日清晨,唐军的军旗在潼关升起。 李嗣业率领三万重甲步兵、陌刀兵、神臂弩手、步弓手进入潼关后,李瑄从长安传达军令,大军从风陵渡、大禹渡渡河。 李嗣业、张兴的兵马,出潼关布置在灵宝平原上,没有命令,不得擅自东进。 这是在向燕军亮剑! 即便知道燕军不会主动攻击。 李瑄不打算强攻陕郡山道,他在等即将到达的河陇主力。 两国用兵,攻心为上! 他清楚安禄山的软肋。 唐军和籴而来的粮食,也会源源不断地运输到潼关。 …. 吐蕃,逻些城。 五月中旬,安禄山派遣的使者,终于到达。 安禄山的使者,伪装成购买蜀锦的商人,趁蜀地动乱,轻而易举地接触到吐蕃在西川的戍堡。 亮出身份后,被吐蕃人带到玛祥·仲巴杰和恩兰·达札路恭面前。 “两位大相,大唐气数已尽,大燕当立。我家陛下知大唐欺凌吐蕃已久,特意派遣在下与吐蕃珠联璧合,共襄盛举。” 燕国使者向玛祥·仲巴杰和恩兰·达札路恭一拜,开门见山说出来此的目的。 恩兰·达札路恭和玛祥·仲巴杰都熟悉汉语,言语交流没有障碍。 “我吐蕃自败于天将军之手后,恪尽职守,忠于大唐。请回去吧!” 玛祥·仲巴杰佯装发怒,直接下达逐客令。 “我带着诚意而来,吐蕃年年受唐军剥削,自家百姓无法温饱,唐军在河陇的步兵都有马骑。这谁能忍受呢?” 燕国使者微微一笑,他知道玛祥·仲巴杰是虚张声势。 两个大论一起接见他,一句话就将他赶走,这不符合常理。 “大唐有天将军,如铜墙铁壁一样,无人可以撼动。” 玛祥·仲巴杰的话也软下来。 外人怎能懂吐蕃人的心? 短短三年间,前前后后五十万吐蕃健儿,被俘被杀。 赞普尺带珠丹被天将军亲俘。 大论没庐·穷桑倭儿芒在刀兵下病死,大论悉诺藏在九曲身首异处,大论末·结桑东则布投降大唐。 二十多名万人敌的猛将被天将军手刃。 七名元帅,十几位名将被俘、被杀。 死去金字告身以上的贵族数以百计。 还有一些被俘虏的诸王、贵族。 吐蕃失去通颊、吐谷浑、白兰羌、党项、苏毗、奴刺等等附属,失去万里疆域。 最寒冷的时候,吐蕃青壮年直接断层。 九年时间,才勉强恢复一些元气,但和巅峰的时候还无法比较。 这哪能使玛祥·仲巴杰和恩兰·达札路恭不慎重呢? 他们不是没听说李瑄叛唐。 得知李瑄引西域兵马至河西走廊,玛祥·仲巴杰欣喜若狂。 但也预料过河西、陇右的兵马不会抵抗李瑄,毕竟李瑄在此的威势深入信心。 李瑄长驱直入至长安,老皇帝必然被推翻。 更令玛祥·仲巴杰和恩兰·达札路恭惊喜的是,大唐东北的“三镇节度使”安禄山也叛乱,并一路打下洛阳。 无比辉煌,威加海内的大唐,竟被边军吞噬地渣都不剩。 玛祥·仲巴杰和恩兰·达札路恭早就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 中原王朝乱世,正是他们吐蕃的时机。 错过这次机会,一旦让李瑄统一天下,他们的日子会更不好过。 正如燕国使者所说,吐蕃早就受够连续九年的进贡。 每年要向大唐进攻一万匹马,一万头牛,十万头羊,一百车皮毛。 这使大唐陇右九曲、青海、柏海、积石等郡一举成为赋税重地。 大唐在这里搬迁数十万汉人,这些汉人百姓牛羊成群。 种植棉花也蔚然成风。很难再出现冬天被冻死的情况。 加上九曲之地产量极高的小麦,让百姓们衣食无忧。 哪怕李瑄离开九年,百姓依然皆知李瑄的恩德。 除了李瑄的诗词外,关于李瑄的各族歌谣,不下数十种。 在这种情况下,吐蕃想北上收复九曲、青海,更为困难。 这也是玛祥·仲巴杰和恩兰·达札路恭一直顾虑的地方。 他也害怕李瑄枪打出头鸟,再征伐吐蕃。 九年前的大非川之战,让吐蕃失去底蕴。 如果再败,吐蕃就不会再有机会了。 “大唐不是铜墙铁壁,它现在摇摇欲坠,我们只要合力一推,必然倒塌。” 燕国使者缓缓说道。 他是严庄的门客,按照严庄的战略,默认李瑄占据关中,取代大唐,不论称帝也好,掌权也罢。 不影响他们的战略布置! 因为时间差关系,燕国使者和玛祥·仲巴杰不知道大唐已发生马嵬驿之变。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何况是天将军取代大唐。你们燕国有多少兵马可以牵制天将军的兵力!” 玛祥·仲巴杰与恩兰·达札路恭对视一眼后,沉吟片刻,向燕国使者问道。 “我们燕军有五十万大军,现正在进攻潼关,不日即可将其攻破。” 燕国使者吹牛皮不打草稿。 他这么多说,不过是给吐蕃北上的勇气。 “五十万大军,使者是醉酒而来吗?” 恩兰·达札路恭反问一句,他经常与陇右军打交道,安禄山麾下怎么可能有这么多兵马。 “我家陛下原本就有精兵十五万,又得奚、契丹、靺鞨、室韦、同罗、突厥诸部、铁勒诸部、六胡州精兵,十几万相助。” “大唐贵族穷奢极欲,民不聊生,想必大论也有所耳闻。河南河北百姓活不下去,我家陛下振臂一呼,应募者如云,又招募二十万兵马。可不就是五十万吗?” “大唐可不是吐蕃,数千万众,大燕占领最富庶的中原,兵力充足。” 燕国使者信誓旦旦地说道。 实际上河南河北移民数十万后,压力大减。 玛祥·仲巴杰和恩兰·达札路恭不太懂这些弯弯道道,对燕国使者的话将信将疑。 按照燕国使者的话,即便安禄山没有五十万大军,三四十万还是有的。 燕军也是边军精锐,猛将如云。 “我吐蕃如果出兵北上,会不会为你们大燕做嫁衣?” 玛祥·仲巴杰万分心动。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吐蕃不能在他手中强大,死也难以瞑目。 可玛祥·仲巴杰心里清楚,大燕在利用吐蕃。 “大燕皇帝是胡人,胸怀天下。只要吐蕃北上切断河西走廊,今后大燕与吐蕃以关中为界限,陇右河西归吐蕃治下。” 燕国使者向玛祥·仲巴杰承诺道。 说着,他还从怀中取出一份安禄山的诏书:“这是大燕皇帝与吐蕃结盟的盟约,有大燕的印章,我家陛下也亲自书名。苍天为鉴,大地为证,海枯石烂,盟约不变!” 玛祥·仲巴杰接过盟约,仔细观摩。 与燕国使者所言无二致。 如果可以成功,他们不仅能收复青海、九曲,得到缺失的百万人口、附属,还能吞并梦寐以求的河西、陇右。 那富庶的凉州城,那华丽的丝绸,那葡萄美酒,都将成就吐蕃的强大。 玛祥·仲巴杰又将安禄山的盟书给恩兰·达札路恭观摩。 二人一起联合执政多年,虽有意见相左的时候,但总体还算和睦。 恩兰·达札路恭也不再是一腔热血的将领,执掌大权后他和玛祥·仲巴杰一起打压旧贵族势力。 他们有同样的信仰,雍仲本教。 他们禁止佛教,排斥任何崇尚佛家的贵族。 这一点,和年少的赤松德赞不合。 赤松德赞从旧贵族势力那里熏陶,心中怀揣着佛教让吐蕃强大的梦想。 年少时无知。 随着逐渐长大,赤松德赞反感将他架空的玛祥·仲巴杰和恩兰·达札路恭。 “两位大论,趁李瑄抽调河陇兵马东进夺权之际,青海九曲空虚,应当机立断。” “如果不出意外,回纥会进攻河西,帮助大军。” 为让玛祥·仲巴杰和恩兰·达札路恭坚定意志,燕国使者将游说回纥的事情告诉他们。 “回纥占据河西,该归属于谁?” 恩兰·达札路恭面色微变。 河西的凉州和敦煌都是大城,怎么能拱手于人呢? “回纥分得西域,不会占据河西。” 燕国使者赶紧回道。 西域、河中,也是富饶的地区,回纥做梦都想到伊丽水流域和七河流域牧马,那是他们欣欣向往的地方。 严庄的利益划分,抓住吐蕃、回纥的软肋,也利用吐蕃、回纥与李瑄的仇怨。 有梦想的严庄,只是暂时放弃西域和河陇,等中原局势已定,大燕稳固的时候,再开始收复河陇西域。 “使者暂且下去休息,我等还需禀告赞普!” 玛祥·仲巴杰先让燕国使者下去,他要与恩兰·达札路恭细细商议一番。 两人到达赤松德赞的御殿前,说是向赤松德赞禀告,实际上是两人在商议。 玛祥·仲巴杰只是告诉赤松德赞一个大概,然后赤松德赞在旁倾听便是。 赤松德赞暗暗握拳,不满之心愈演愈烈。 他是雄健的赞普。 当如雪域高原的雄鹰,当像松赞干布一样杀死暴躁的牦牛。 可玛祥·仲巴杰和恩兰·达札路恭把持军权,他暂时没有权力更换大论。 旧贵族和崇佛势力被玛祥·仲巴杰耍得团团转。 几个时辰的商议后,玛祥·仲巴杰和恩兰·达札路恭一致决定出兵。 先翻越巴颜喀拉山,取下柏海。再奋进北上,攻苏毗、通颊。 大唐的剥削太严重,如果年年这么进贡,他们永远也发展不起来。 自己的牛羊不够吃,每年却要进贡十几万头牛羊给大唐。 虽然吐蕃最擅长重步兵,但马匹是不可或缺的。 现吐蕃符合战马要求的马匹不足五万匹。 这还是近两年上贡马匹参杂劣马的情况下。 吐蕃很需要大唐的众多牧监、牧场。 两日后,吐蕃布置祭坛,与燕国使者一起向苍天宣誓。 杀牦牛、驴马、猕猴、羊驼。 进行最高规模的祭天仪式。 如有违背,犹如此牲! 吐蕃正式去除赤松德赞“怀恩赞普”的称呼,不再向大唐怀恩。 今年秋的贡品,不仅不会送到,还会刀兵相向! 吐蕃磨刀霍霍,调兵遣将,准备分别进攻剑南、柏海。 即便他们探查到柏海被唐军布置有兵马,但没有天将军的唐军,他们坚信自己能战胜。 此时,玛祥·仲巴杰和恩兰·达札路恭不知道他们的赞普尺带珠丹已经从长安启程。 归心似箭的尺带珠丹计划用三个月时间,回到逻些城。 …… 回纥,郁督军山,单于城。 这是回纥第一座城池。 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在草原上建筑一座大城。不仅仅是郁督军山附近资源丰富,更是磨延啜思想的转变。 由唐朝和粟特工匠建造的单于城在郁督军山脚下,巍峨矗立。 城墙是褐色的砖石,呈方形的护城河环城而建。 药罗葛家族居住的宫城有两个城门和瞭望塔加强警戒。 五月下旬,单于城迎来燕国使者平冽。 药罗葛·磨延啜也因为大唐内乱手舞足蹈,第一时间请平冽至王宫。 白亭海之战“独以身还”,是磨延啜挥之不去的噩梦。 李瑄扶持葛逻禄的施利叶护成立汗国,让磨延啜敢怒不敢言。 回纥虽然臣服上贡,但大唐并无法像调动附属胡州、胡部一样,直接对回纥调兵遣将。 因为胡州几乎属于大唐的一部分,他们向大唐缴税,勇士在大唐为官。 回纥是否愿意帮助大唐平叛,全靠心情。 所以,历史上的李亨,用出卖洛阳百姓的代价,“请”了回纥数千精骑。 “使者劳顿,已备好烤肉、酒宴。” 磨延啜得知燕国使者来后,用对待一国使者的方式迎接。 身为大唐册封的“英武可汗”,本不该如此。 “多谢大可汗款待!” 平冽拱手应邀,心知有戏。 他从燕云之地穿梭草原而来,想完成这次大功,成就他的机会。 在宴会之中,能歌善舞的回纥美女尽情表演,美酒、好肉,酣畅淋漓。 磨延啜与平冽同座,谈天说地,甚为礼遇。 酒酣耳热的时候,磨延啜向平冽说道:“大燕皇帝的体内流着一半草原的血脉,汉人口中的胡人,竟能问鼎中原,真英雄也!” 他非常羡慕安禄山能如此呼风唤雨,以往听说安禄山不好的传闻,现高看安禄山一眼。 磨延啜隔岸观火,想看安禄山在中原能发展到何种地步。 同时,磨延啜发现大唐内部十分虚弱,短时间内被安禄山在洛阳称帝。 当前大唐的边军几乎被李瑄和安禄山瓜分。 唐庭腹背受敌,一定无法阻挡。 磨延啜也预见到李瑄和安禄山两虎相争的局面。 “大可汗也是英雄,继位十年,就尽拥匈奴故地。我看突厥最强大的时候,也不比现在的回纥。” 平冽向安禄山恭维一声。 “哈哈……” 磨延啜大笑一声,即便知道是恭维他,他依旧很开心。 下一瞬,磨延啜的笑容戛然而止:“草原上提到英雄,只会是天将军。” “李瑄竖夫屈起,不足为虑。此次他从西域起兵叛唐,正是他身败名裂的时候。” 平冽放下酒杯,引入主题。 “他可是天将军。草原上的马儿听到这个名字都不会再嘶鸣。” 磨延啜瞪着眼睛说道。 他与李瑄算是老“交情”。 在灵武城目睹李瑄收复火云马,英武的身姿历历在目。 李瑄生擒突厥大可汗乌苏米施的时候,他于雪中与李瑄相遇。 他形容李瑄骑马持槊的时候,像是猛虎蹲伏,苍鹰俯冲,那是将猎物扑倒在地,撕成碎片的前兆。 那一刻,他就预感到李瑄是狠人。 他以为自己很高估李瑄,实际上远远低估。 当李瑄带领数万铁骑从狂风席卷的沙漠中神兵天降的瞬间,注定成为他永久的恶梦。 磨延啜也确定李瑄迟早会灭掉回纥。 他谨遵父亲骨力裴罗临终前的遗愿,默默发展,统一诸部,等待时机。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被磨延啜等到这次机会。 “明人不说暗话,我此行奉大燕皇帝之令,请求回纥出兵阻断河西走廊,使李瑄失去与西域的联系。汉人的英雄项羽死于四面埋伏,吐蕃、回纥与大燕一起对付李瑄,此等情形,何其相像?” 平冽能看出磨延啜心中的躁动,不再卖关子。 “吐蕃是不是想要河陇十几郡?” 磨延啜一听,就知道燕国已联系吐蕃。 “不错!广袤的西域和河中地区,属于回纥。至于波斯,就看你们能否降服了。” 平冽回答道。 很公平的分赃。 燕国承担风险最大,分大半个大唐,正式取代,成为正统王朝。 吐蕃、回纥,冒的风险稍小,却也能啃下一块垂涎三尺的肥肉,又能报仇雪恨,何乐而不为呢? 磨延啜暗暗点头,哪怕知道各怀鬼胎,也知道有风险,但收益是巨大的。 他认为这是打败李瑄的唯一机会。 如果没有吐蕃和回纥出手,他对安禄山能否打败天将军表示怀疑。 两人本就不是一个量级,只是安禄山占据天时地利。 李瑄不死,迟早会再征草原。 除非回纥愿意成葛逻禄那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附属。 但身为大可汗的磨延啜不甘心那样。 “本可汗同意与大燕结盟,共同对抗李瑄。” 磨延啜思虑再三后,对平冽说道。 “两国结盟,平等和睦,共抗外敌……” 平冽也取出安禄山签订的盟书。 一天后,平冽代表大燕与回纥祭天,歃血为盟。 回纥立刻调兵遣将,准备进攻河西走廊。 在调兵的时候,争取与吐蕃取得联系,互为犄角。 平冽也拍着胸脯保证,李瑄的主力将被大燕牵制,甚至将其击败。 瓜分大唐之势已经形成。 而李瑄不得不开辟新战场,去应对回纥、吐蕃的倒戈……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一章 安禄山穷途末路,一战定乾坤 太行山,由北向南迤逦而来,层峦叠岭,几无间断。而井陉就是其中的断口。 古人谓其地四面高平,中部低下如井,因称井陉。滹沱河支流绵河横穿断裂谷流出,使其更有特色。 井陉两边石壁峭狭,车不能方轨,骑不能并行,险厌难行,但自古晋冀间或北方有战争,东西两方行军多取道于此。 这里有专门的驿站,是取道关中之地,安禄山造反的消息,就是从井陉传出。 此时,井陉关前营垒密布,属于大唐的各式各色三角兽旗在迎风飘展。 这里有李光弼的河东军,以及郭子仪的朔方军。 他们二人跋涉数千里来河北平叛,刚获得一次大捷,却被朝廷反复拉扯,葬送大好机会。 否则以九门城大战歼灭两万叛军的胜利,一定可以收复赵郡,打通与河北团练、义军的联系。 但失去潼关,他们得到李隆基的命令,不得不率领五万兵马撤出,回长安勤王。 还没过几日,更未想到的事情发生。 大唐皇帝抛弃长安南逃,与被宣为“李贼”的李瑄相遇。 风云突变,皇帝的诏令,变成天策上将的军令。 当朝廷设天策上将、封天下兵马大元帅的那一刻,法理上天下所有将领、所有兵卒,哪怕是胡部、郡兵县卒、义兵团练,都必须听从天策上将的军令。 如若违背,则视为谋反。 在唐军突袭蒲津渡的时候,郭子仪和李光弼同时收到天策上将军令和大燕皇帝的招抚诏书。 郭子仪和李光弼焦头烂额,坐立难安,他们在井陉关口的大营中商议如何应对。 “安禄山这个逆贼伪帝,竟妄想招揽我等,大唐一百多年基业,威加海内,怎是他可以撼动的?他不过是猖狂一时,必死无葬身之地。” 李光弼在营帐中来回踱步,他披甲戴胄,手扶宝刀,怒气冲冲地说道。 特别是安禄山写给他的信件中,先叙旧与李光弼同为营州柳城人,大家是同袍老乡,应该亲近。 然后又扬言契丹族已经向他臣服,众望所归。好似身为契丹人的李光弼臣服大燕是理所应当一样。 李光弼出身于契丹族大贺部,早在他父亲李楷洛的时候,就投靠大唐。 他从小受汉人文化薰陶,加上熟读汉人经典,深谙孙吴兵法,与汉人无异。 父亲李楷洛抵抗吐蕃,为国战死,让李光弼信念愈深。 契丹大贺部一直在大唐的河朔一代,李楷洛战死后,李光弼理应继承大贺部的酋长职位。 但李光弼却把部落首领的位置让给弟弟李光进,自己门荫从军效力。 哪怕安禄山承诺封他为郡王,他也没有一丝投降安禄山的念头。 李光弼入河北的时间最早,他一收到长安的任命后,马不停蹄到太原调兵遣将。 由于河东兵马一时间无法全部聚集,李光弼认为要尽快入河东,搅乱叛军的后方,所以从天兵军中调遣弩手,精兵,共五千人,飞马驰向井陉,进入常山郡。 叛军虽然强大,但他们在常山的战斗并非一帆风顺。 常山太守虽战死,但义军、团练层出不穷,扰乱叛军的粮道。 百姓们恨透叛军的残戮,纷纷加入义军相助。 没多久,义军就将伪郡守杀死,夺回常山城。 团练子弟甚至还在伏击之中擒获燕军大将史思义。 在得知朝廷天军到来后,团练首领押着史思义来拜见李光弼。 常山郡作为叛军的最先劫掠地,叛军在这里率兽食人,奸淫掳掠。 百姓但凡反抗,会被叛军毫不留情地杀死,以至于出现“露胔蔽野”的惨状。 李光弼看到常山白骨露于野,忍不住嚎啕哭泣。 安禄山叛乱,灾祸却要河北的百姓承受。 李光弼第一时间下令收敛郡中尸体,酹酒祭奠阵亡军民。 被叛军囚禁的人,也因李光弼的到来得到释放。 此时史思明、李立节、蔡希德等燕军大将中在河北剿灭不投降的郡县。 他们得知李光弼到来后,引两万胡骑,到达常山城下,准备将李光弼这伙援军击杀,成就自己的功绩。 史思明自信以自己人多的优势,还都是骑兵,一定可以将唐军剿灭。 李光弼也想了解更多,于是善待俘虏史思义,亲自为其松绑,使他真心归顺,得知史思明的动向和具体兵力。 他知道不能和史思明的骑兵硬碰硬,聚兵回到常山城中防守。 不久后,史思明率二万骑兵直压常山城下,不由分说,直接攻城。 李光弼用按军入守、以逸待劳的计策,坚守常山城。 他将属下兵马分为四部,以擘张弩五百连番射敌。 这样“列队之法”,使强弩一波接着一波,没有间断。一番防守后,燕军还未摸到女墙,就死伤数千人。 史思明对城墙上李光弼大骂,不得不停止进攻常山城,将军队移驻远处。 李光弼见叛军士气懈怠,军容不整,出城南,夹滹沱河列阵,威胁叛军。 史思明倚仗较近的饶阳有援军,仍休整士卒,企图再战。 一天后,饶阳燕军五千人果然来援。 李光弼的探马探查到燕军的行踪后,派轻骑数千隐藏行迹,截杀援军。 当五千燕军援军在野外埋锅造饭时,遭到唐军轻骑突然袭击,几乎全军覆没。 史思明得到这个消息,大为恐惧,立刻率领主力骑兵撤退。 但史思明不甘心,又暗中派奇兵切断了唐军的粮道。 想使李光弼的军队无法得到太原的粮草。李光弼见招拆招,令麾下将领击退截断粮草的叛军,轻而易举将草料运回常山城内。 无计可施的史思明只能退兵,将河北郡县所有的兵马聚集在一处,再与李光弼决一死战。 接下来的结局,也就众所周知了。郭子仪率领朔方军来援,于九门城外,大破史思明、蔡希德等两万叛军。 史思明和蔡希德等将狼狈逃窜。 他不得不向洛阳的安禄山求援。 使安禄山支援史思明一些精骑和新兵。 好在郭子仪、李光弼没有乘胜追击,得到朝廷的军令后,收拾辎重退出井陉。 “杂胡伪帝,不会长久。现在不是考虑他的事情,而是我们要如何去做?” “先前圣人下诏回长安勤王,现刚出井陉,秦王的军令就再次到达……” 郭子仪没有戴兜鍪,他席地而坐,抓着黑白参半的头发,非常烦恼。 武举状元及第的郭子仪在早年的时候并不顺利。 从军三十年,因机遇和运气,虽有立功,但没有卓著的大功,以至于在将星闪耀的大唐并不出名。 特别是王忠嗣灭突厥以后,塞北宴然,郭子仪在十几年,无立功的契机。 人们总是把目光放在李瑄拜相前的河西、陇右,以罢相后的安西、北庭。 但郭子仪的优点非常突出,他善于治军,整训优异。又能公平公正,深受士卒信赖。 如此,才会有大臣举荐郭子仪为朔方帅,收朔方军。 但此时此刻,郭子仪陷入两难之中。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郭子仪是忠君爱国的,是以安禄山叛乱以后,全心全意地收整兵马,前来河北。 谁都知道,李瑄是发动政变,攫取权力的“权臣”,如董卓无异。 但人们更清楚,是李隆基后期的昏庸,宠信杨国忠和五杨,使国家到达千疮百孔的地步。 自李隆基在潼关失守,选择弃长安万民逃跑的那一刻起,无数百姓的意志,就不在李隆基身上。 在这种情况下,李瑄政变虽然引得一部分王公贵族、文人士子口诛笔伐。 但李瑄在平民百姓中的风评出奇的好。 这是李瑄自天宝二年以来积累的威信。 人们看到的是李瑄惩奸除恶的一面,人们看到的是敢于对抗杨氏的小相公。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李瑄背叛李隆基,但没有背叛百姓社稷。 那英雄之气,那变法图强,让李瑄自始至终被百姓唱诵。 在对朝廷和李隆基失望后,有些文人士子成为李瑄的死忠,拥护李瑄的政策。 这也是郭子仪内心矛盾的地方。 如果他忠于皇帝,麾下军队就像无根之萍一样,没有朝廷的钱粮支持,不能长久。 至于安禄山的招揽,从来不在郭子仪的选项在内。 他和李光弼一样,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投靠安禄山这个没有口碑的杂胡。 “秦王的天策上将是圣人亲封,军令如山,我们只能按照秦王的军令,再次回到河北,截断安禄山的退路。” 李光弼停止踱步,他看向西方,面色惆怅。 李光弼继承王忠嗣的风格,不喜言谈,沉着勇悍,他是一个十分纯粹的军人。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和郭子仪不同,李光弼与李瑄接触许多次。 在李瑄任丰安军使,出征草原的时候,李光弼作为李瑄那一路军的“军师”。 李瑄血战高坡,得以存活,全靠李光弼的策应。 李瑄曾对李光弼说过“凭君莫问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这句话虽未流传当世,但印在李光弼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跟随李瑄,参加过大非川之战,知道李瑄的强大,说其为神将,毫不为过。 当得知李瑄从西域起兵的消息后,李光弼一直难以接受。 在为人上,李瑄没有瑕疵,他认为李瑄没有反叛的理由。 现在李光弼似乎明白,李瑄拜相所做的一切,就是理由。 他在营帐中踱步,看起来焦躁不安,表面上在骂安禄山,实际上心中已经有决定。 “可我们都是圣人封的元帅,被寄予厚望,难道要我们也背叛圣人吗?” 郭子仪唉声叹气地说道。 他也知道李瑄的神威盖世,但他不想看到李瑄大权独握,甚至成为皇帝。 虽然国家还是大唐。 但小宗代替大宗,礼制名存实亡。 “秦王和安禄山一比,虽……唉,总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我虽是胡人,却也懂得天策上将和秦王的含义。” “但我世代为唐将,大唐是我的国家,既然国家下令,我肝脑涂地便是。像周处、祖逖一样,即便战死,也能名留青史;如果后退,会是不尊军令被杀的结局,无法死得其所。我相信秦王是民心所归的。” “就这样吧,不论郭帅是否同意,我都会带着士卒出井陉,进攻赵郡。” 李光弼向郭子仪表达他的决心。 “李将军都这样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若平定叛乱后不死,功成身退便是!” 郭子仪拍了一下大腿,站起身来。 二人一商计,出井陉布局战斗,旨在一举收复河北,策应朝廷。 在进入井陉之前,郭子仪、李光弼在一起对军队进行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 他们明确国家大义,表示服从天策上将的军令,不久后,天策上将会派遣使者运输金银珠宝,按照军功奖励将士。 全军都十分振奋。 此时,郭子仪和李光弼麾下猛将如云。 如仆固怀恩、王思礼、李国贞、李光进、张昕、宁景璿、吕鸣岳、杜从政、唐朝臣、窦觎、陈回光等。 在分配将领领军的时候,每一支军队都能严格执行军令。 五月下旬,李光弼和郭子仪率领军队肃清了常山、赵郡的叛军。 九门城之战余威还在,一连十几个县向唐军投降。 随后,李光弼、郭子仪攻击博陵郡,连下数座堡垒,到达史思明驻守的定州城。 一番试探攻击后,李光弼和郭子仪得知叛军的援军到来,准备暂且放弃攻击,向常山撤退。 表面上是因为无法攻破定州城,又得知燕军援军而来的撤退。 但史思明咽不下这口气。 连着两次大败给李光弼,这是他的耻辱。 援兵到来后,史思明回了口大血。 他开始组织兵马,共两万五千步、骑,主动出击。 一番河北的拉锯战开始。 郭子仪和李光弼,奇正结合,展开一场教科书级别的歼击战。 果然,没过多久,史思明带着大军追击逼近李光弼和郭子仪所率的大军。 郭子仪令左武锋使仆固怀恩从大军中选择骁勇骑兵五百,人人善骑善射,敢打敢拼,并将军中最好的马匹交给仆固怀恩。 这五百骁骑是为挑战史思明大军,乱其军心。 史思明中计,执着消灭仆固怀恩的五百骁骑,使得两万大军被五百骁骑牵制,无法近身,也无法甩脱。 好不容易堵截的时候,却被仆固怀恩强行突破重围。 在突围的时候,仆固怀恩迎锋刃而上,骁勇果敢,他像是拼命三郎一样,悍不畏死,长矛所过,无一合之敌。 是以麾下人人奋死。 这些胡骑纵有千人,也无法阻拦。 轮番诱敌深入下,走走停停,一直持续三日,才抵达行唐。 史思明的数万大军疲惫不堪,史思明只能放弃追击,撤回定州城。 郭子仪和李光弼都认为机不容失,骑步合拢追击,大破史思明于沙河,斩敌过万。 燕军大将高邈被仆固怀恩手刃,李钦凑被俘虏。 史思明再次狼狈逃窜。 不算小规模战斗,从常山城之战,九门城之战,加上这沙河之战,这是史思明第三次大败。 这快把洛阳安禄山气死了。 他隔空对史思明大骂一顿,最终还是选择相信史思明。 谁让俩人从小就是难兄难弟,兄弟情深呢? 之前,蔡希德在九门城之战大败逃回洛阳。 安禄山看同样是杂胡出身的蔡希德很顺眼,即便洛阳兵力拮据,他还是从留守的三万士卒中,抽调一万,由蔡希德率领北上支援。 至于洛阳,安禄山让尹子奇率领两万兵马回援。同时,安禄山下令范阳守将牛廷阶率领一万余燕军南下,配合史思明夹击唐军。 此时,范阳彻底空虚。 如果这次再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而且范阳东北面的平卢也有一些不对劲。 史思明也打算毕其功于一役,连败这么多次,他不信自己一次也胜不了。 他放弃许多已经攻占的郡县,不顾各地义兵,再收拢一些散亡士兵,共计两万五千人。 邺县、广平郡、巨鹿郡、赵郡、上谷郡、博陵县、文安县、魏郡、信都地区,这些都是史思明一手攻下的地方。 但此时也只能恩威并施,让大燕任命的官吏帮他们看守郡县。 加上蔡希德和牛廷阶的兵马,一共四万五千人。 这是史思明兵力最雄壮的时刻。 而唐军现在要守卫许多堡垒、城池,能抽调也就三四万人。 和历史上不同,本来从洛阳至定州的援军有两万人,且有一部分曳落河和同罗精骑,现在则没有。 同罗精骑和曳落河已经全部被调至陕郡。 时至六月下旬,郭子仪已经肃清博陵郡大部分堡垒、县城,在探知阴魂不散的史思明又卷土重来后,他和李光弼的大军在恒阳县驻扎。 燕军士气正锐,李光弼看出史思明想急切歼灭他们,遂建议郭子仪继续耐着性子,采取疲兵之计。 郭子仪听从李光弼的意见,下令深沟高垒,鹿角、强弩在外,呈防守阵型,不与燕军直接交锋。 史思明想用强弩破阵,强攻高垒,失利,不得不退。 他在何千年的献策下,截断郭子仪、李光弼的退路,绝其粮草,便可不攻自破。 但李光弼、郭子仪怎会没料到这一点? 他们选择的营地,进可攻,退可守。 可不单单是防御。 他们白天在营垒中耀兵扬威,烤肉的香味飘十里。 夜晚分别派遣王思礼、仆固怀恩、陈回光、长孙全绪偷袭燕军大营。 但又不完全偷袭,点到为止,一旦燕军喊杀抵挡,便有序撤退。 叛军身陷局中,忙于应付,无法休息,数日以后,人困马乏。 “李光弼、郭子仪,你们这两个鼠辈,匹夫,竖子……” 史思明愁得一抓都会掉一大把头发。 他一直与胡人作战,自以为和李瑄比肩,一向把自己视为大燕二号人物。 可连月的打击,让史思明欲罢不能。 崔乾佑的潼关大胜,已动摇到他的地位。 难道胡人统帅,真比不过汉人吗? 但都到这个时候了,史思明只能咬牙坚持。 他希望郭子仪和李光弼的粮草耗尽,给他可乘之机。 七月三日,郭子仪、李光弼见时机成熟,他们率领兵马出营垒,向嘉山方向而去。 史思明大喜,以为唐军粮草用完,立刻令大军出营追击,洗刷耻辱。 殊不知,李光弼和郭子仪依旧在诱导史思明,他们之所以到嘉山,只想占据有利地形。 而且嘉山距离他们只有十里左右,大军很快就到达,占据一个陡坡形的平原道路。 燕军越来越近,直接冲上高坡,准备一举冲破唐军。 但李光弼、郭子仪麾下数千骑在仆固怀恩和王思礼的率领下,当场掉头,向下俯冲。 携金戈铁马,气吞万里之势,地动山摇。 “咚咚咚……” 随后,擂鼓声声,郭子仪一声令下,全军开始向下冲锋。 燕军阵型不整,见唐军气势突变,慌乱之下,阵型更乱。 千军万马如汹涌澎湃的潮水般相互撞击。人喊马嘶震天动地,仿佛要将苍穹撕裂。 唐军骑士挥舞着横刀,寒光在人群中交错闪烁,每一次冲击都有上百人倒在半坡,血流成河。 马蹄扬起漫天尘土,心惊肉跳的燕军在这片混乱中敌我不辨,自相残杀。 “挡住,一定要挡住!” 史思明骑在马上大吼大叫,向没有上坡的燕军士卒指挥。 燕军毕竟人多势众,他不信唐军能把他们全部冲垮。 只要挡住这一波攻势,就会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可事与愿违,唐军在大将的率领下,英勇无畏,燕军士气崩溃,前军逃跑,又挤散后军。 率领前军的大将牛廷阶,来不及撤退,当场死于乱军之中。 唐军骑兵已经冲到侧翼,将燕军骑兵冲得七零八落。 燕军大将何千年被唐将王思礼一回合手刃。 “不准退!不过一死而已!” 史思明动了肝火,他亲自披挂上阵,带着数百亲卫冲杀,试图挽回颓势。 毕竟年纪不小了,不再是年轻的时候,史思明虽然杀死几名唐军,但燕军没有一点反败为胜的可能,甚至还有燕军骑兵四散逃跑。 一个时辰后,史思明的亲卫也被唐军骑兵杀死一半。 “大帅快跑!” 见仆固怀恩率领一队骑兵杀来,左冲右突,犹如战神一般,彪悍凶猛。 亲卫长赶紧劝说史思明撤离。 史思明面色一白,他收回刚才的豪言壮语,立刻掉马逃跑。 这一刻,燕军大纛倒下,这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几乎没有再抵抗的燕军,不是在逃跑,就是趴在地上投降。 史思明的亲卫为掩护史思明逃跑,被仆固怀恩一矛一个,全部战死。 “啊……” 史思明被一名唐军小卒追杀,杀死这名唐军小卒后,又听马嘶,如惊弓之鸟从战马上掉落,兜鍪滚落在地下。 他见又有唐军追来,肝胆俱裂,不顾再骑马,向军营方向跑。 披头散发,鞋子都跑掉了,赤着脚拖着一根断枪,踉踉跄跄地跑回军营,然后带着残兵败将跑回定州城。 蔡希德再次发挥他逃跑的长处,发现事情不对劲后,立刻脚底抹油骑马逃离,他比史思明幸运。 又过一个多时辰,唐军彻底结束战斗。 此战郭子仪、李光弼斩杀、俘虏叛军三万,缴获战马五千。 嘉山大捷,为史思明第四次大败。 和之前三次不同,这次一败涂地。 会直接影响到洛阳的安禄山。 李光弼乘胜追击,进围定州城。 史思明由于没有曳落河和同罗精骑的支援,比历史上败得更惨,没有机会再守卫定州城。 在李光弼还未赶到的时候,史思明在定州城劫掠一番后,率领亲信,以及数百骑逃回幽州。 博陵郡光复! 四战四捷,以秋风扫落叶的气势,席卷河北。 再加上李光弼和郭子仪拥护天策上将,使河北郡县看到希望,他们杀死伪官,宣布归附大唐。 义军也先后切断所有道路。 一时之间,河北十七郡全部归属于大唐,而在幽云地区,只剩下范阳、卢龙、密云、渔阳、汲、邺这六个郡还支持安禄山。 这些郡要么是靠近幽州的地方。 怎么是汲郡、邺郡这种紧邻洛阳的郡县。 造成的影响,不单单是大燕损兵折将。 因为李光弼、郭子仪奉行李瑄的军令,完全切断所有到达范阳的道路。 哪怕是乡野小道,也必须设下路障。 燕军想要往来范阳与洛阳之间联络消息,必须轻装简从,偷偷摸摸过境。 即便如此,在唐军大力监察下,燕军探子基本都被大唐擒获。 须知,燕云是从范阳起兵,无数将士的家人都在范阳。 现在谋反大唐无疑,是要被夷灭三族。 军心已经动摇,即便安禄山全力封锁消息,也不免会传到陕郡将士的耳中。 与此同时,郭子仪和李光弼向李瑄上书,准备北上进攻范阳、渔阳等郡,彻底将叛军老巢端掉,光复山河。 …… 洛阳,明堂。 “史思明误我!史思明辜负我啊!” 安禄山恐惧不已,在堂中大发牢骚。 和两个月前的信誓旦旦不同。 他相信崔乾佑会再次复制潼关之战。 奈何退守陕郡以后,唐军将兵马驻扎在灵宝平原上,至今未发生大规模的冲突。 燕军主力无法主动出击,只能干看着。 起初安禄山也乐见其成。 但郭子仪、李光弼拒绝招安,再次入常山后,事情变得不对劲。 没等到李瑄“后院起火”,反倒是大燕被掏屁股。 信令无法传递范阳,人心惶惶。 “都怪你们这些狗碎,我是唐臣,能荣华富贵,为什么让我造反?” 安禄山放下筷子骂娘,对堂下严庄、高尚破口大骂。 见安禄山在气头上,严庄、高尚把头低下,不敢吭声。 幸亏安禄山没犯病,否则二人少不了被一顿毒打。 他们心中也埋怨安禄山,如果你没有野心,哪会被欲火勾动?现在却怪起他们。 若不造反,凭借李亨的刻薄寡恩,登基大宝后一定会杀了安禄山。 “如果李瑄小儿打到洛阳,朕一定先杀了你们!” 安禄山没完没了,不合时宜地说出这句话。 “碰!” 说完还不解气,拿起桌上的梨子向严庄砸去。 严庄不敢躲避,任由梨子砸在腹部,他不仅肚子疼,心更疼。 “陕郡不打了,南阳也不打了,朕要把二十多万兵马合在一起,回幽州固守。” 安禄山闷声说道。 “陛下不可!贸然撤兵,当有大祸!” 见高尚缩着脖子不吱声,严庄硬着头皮劝谏道。 他心中有韬略,并没有觉得自己战略失误。 他有料到李光弼、郭子仪不会臣服大燕,毕竟曾经李光弼、郭子仪是李瑄的部将,特别是李光弼,与李瑄关系不一般。 只是没料到李光弼和郭子仪这么能打。 能攻能守,能奇能正,摧枯拉朽。 连带新招募的士卒,两次援军,全部被打得支离破碎。 在范阳起兵以前,李郭二将虽稍有名气,但严庄只以为是统领万人的普通将领。 史思明的能力,严庄是信得过的,却接连四次大败。 “你想让朕在洛阳等死吗?” 安禄山向严庄呵斥一声,质问道。 他本就眼病,显得他双目通红,像是要一言不合治罪严庄一样。 “陛下息怒!” “我军虽然还有二十多万,但其中七八万都是从洛阳一带招募的兵马,还有豪强的私兵。他们一定不会跟着撤退回幽州,届时阵营必大乱。一旦唐军趁机攻来,与郭子仪、李光弼前后夹击,我们断无生路。” “哪怕我们侥幸冲破封锁,回到范阳。十几万大军,该如何养活?如何抚镇六胡州,又如何向靺鞨、室韦、同罗等部交代?” 严庄向安禄山晓以利害。 以前范阳养那么多兵,是有朝廷绢粮资助,又有河北的粮草加持。 若失去这些供给,兵马哗变是迟早的事情。 “言之有理!” 安禄山觉得严庄的话很有道理,他又说:“将士们失去范阳的家人,恐也会暴动!” “陛下向将士们声称范阳还有精兵,又有靺鞨、同罗、契丹、奚、铁勒九姓部倾国来源,让将士们不要担心,范阳无虞。” “我们要尽快寻找破局之道!” 严庄向安禄山建言道。 “破局之道在哪里?” 安禄山迫不及待问。 “令武令珣、田承嗣放弃进攻南阳城,将兵马缩回洛阳,凭借洛阳八关地势防守,全力支持崔乾佑打赢潼关的唐军。” 严庄咬牙向安禄山说道。 洛阳四处漏风,他明知不好守。 但河北的失利,西面李瑄的大军越来越多,如泰山压顶,已经不允许燕军再进行扩张。 南阳城像铜墙铁壁一样,一时半会难以攻破。 想进攻雎阳,延伸江淮,也是痴心妄想。 严庄毫无头绪。 只能汇聚所有兵马,一战定乾坤。 如果在陕郡大破唐军,他们就有反败为胜的可能。 另外,严庄还对吐蕃、回纥抱有希望,认为他们的攻势已经开始!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二章 李岘拜相,更改军制,开缉捕科 “古代有守洛阳长久的故事吗?以前王世充的下场极惨。” 安禄山即便是胡人,也知道洛阳虽是八关拱卫,但却也是四战之地。 这些关隘除了年久失修,更是因为战略意义不大。 敌人八面强攻,总有一面会失守。 另外,洛阳虽然粮食充足,那含嘉仓为天下第一粮仓。但若固步自封,洛阳盆地的产粮一定是不够的。 洛阳主要是漕运便利,大运河可以源源不断向洛阳运输江淮、江南的粮食。 一旦放弃向外扩张,漕运必被切断。 二十多万大军,迟早会坐吃山空。 如渑池、新安、洛阳一带,又是多山地方,这几个月来,无数百姓跑到山里躲避战乱。 一味劫掠是杀鸡取卵。 “陛下,臣也知道洛阳难守。但我们不以守卫洛阳为主,只是收缩兵力。否则兵马分开,恐再出现河北的结局。待崔乾佑击败灵宝的唐军,就能拨开云日见光明。” “趁这段时间,加固洛阳的关隘。令崔乾佑强势挑战唐军,逼迫引诱!” 严庄将话说得很好听,也给出一定理由。 南阳的武令珣、田承嗣虽然能打,获得一场漂亮的胜利。 但南阳城终究未能拿下。 最近传出消息,南阳换帅,唐军听从于王难得的命令。 王难得的勇猛世人皆知,在范阳起兵前,王难得比郭子仪、李光弼还出名。 安禄山曾向李隆基推荐将领,每每都说其推荐的人勇猛不下于陇右王难得。 更何况严庄不清楚李瑄在外面的布防。 南阳方面的军队一旦失去,洛阳南面将漏洞大开。 索性提前收缩布防。 “高侍郎,你怎么看?” 安禄山犹豫不定,问狗头军师高尚。 “唐军自潼关大败以来,不敢强攻陕郡,显然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臣只是担心唐军一直与我们耗下去。大军集中在洛阳,又无范阳、渔阳的音信,长久必丧失斗志。” 高尚拱手向安禄山说道。 李瑄是很能沉住气的统帅。大非川之战,唐、吐两兵皆发,对峙于青海,却拖了几个月才发生决战。 现灵宝的唐军铁骑,已经驻扎两个月。 除了平日在黄河上乘舟巡视的士卒和一些探马外,只是一些虚张声势的操练。 另外,高尚分析过李瑄用兵,几乎不打正面决战。 如果正面决战,必然会拖过去,或改变策略。 往往通过迂回、截击、引诱、围歼、分割、突袭等方式,将敌人打败。 如此种种,使李瑄每一战都能以微弱的损失,获得巨大的战果。 “回不了范阳,无法扩张南阳、淮南,陕郡又无胜算,岂不是天亡我也?” 安禄山向胡榻上一靠,大声悲呼。 一想到此,安禄山就有“突发恶疾”的征兆。 他猛然站起身,死死盯着高尚和严庄。 “陛下息怒!如果唐军一直按兵不动,我们再派武令珣、田承嗣领精锐到陕郡,两军汇合一处,直接围堵唐军营寨,与其决战。” “我们的健儿骁勇,主力犹在,猛将如云。当年刘邦一败再败,依旧再垓下赢得项羽,成为最终胜利者。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严庄战战兢兢地安慰安禄山。 他埋怨高尚哪壶不开提哪壶,战局千变万化,谁知将来会发生什么? 严庄虽然有无尽的忧虑,但他是怀揣希望的。 安禄山听后,怒气渐渐消退,又缓缓坐下。 他从起兵以来,一直以汉人为谋主,现在他毫无头绪。 刚从范阳起兵的时候,燕军势如破竹,占领洛阳。 那时的安禄山不可一世,按捺不住心思,在洛阳称帝。 李瑄西域起兵,已经突袭到河西的消息传来,安禄山只是大骂李瑄道貌岸然,加上谋主严庄的分析,合纵连横,坚信胜利者是自己。 当李瑄完成马嵬驿政变,引诱并击败安守忠以后,形势为之一变。 李瑄就像悬挂在安禄山头顶上的利刃。 明明燕军主力还在,势与力都被蚕食压缩。 “就依你们的策令行事,如果洛阳有失,朕先把你们宰了。” 安禄山虽采纳严庄的意见,但正他气头上的他说出一番令人寒心的话。 他本意是想让严庄、高尚尽职尽责,但本身就行事暴戾,谁会不多想呢? 他之所以赞同在关键时刻,主动与唐军死磕,是因为安禄山本就喜欢这种战斗方式。 在东北打仗的时候安禄山比较呆板,所以多次出现惨败的局面。 而安禄山的胜利战绩,也多是用精兵正面进攻碾过去。 史思明继承安禄山的一些战争打法,所以遇到郭子仪、李光弼这种用兵灵活、不靠常理出牌的人,被耍得团团转。 正因为如此,安禄山对自己的燕云铁骑和曳落河铁骑抱有希望。 他相信严庄所说,陕郡一战,就是拨开云日见光明的时刻。 只要将李瑄的主力歼灭,他的精兵回河北,郭子仪、李光弼一定不是对手。 届时,再四面开花,一统天下。 “臣不敢辜负陛下!” 严庄和高尚满头大汗地齐声说道。 “一定要与范阳取得联系,还有史思明,令他务必守住范阳,将范阳府库的金银珠宝散出,招募幽营猛士,和六胡州士卒。” 安禄山又向严庄和高尚说道。他最大的优点就是赏罚分明,在发病之前,还能量才适用。 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将领跟随他造反。 “遵旨!” 严庄和高尚再拜。 又商议一些事宜后,严庄和高尚退出明堂。 安禄山为“一醉解千愁”,令李猪儿叫皇宫中的嫔妃为他跳舞。 要跳《霓裳羽衣舞》。 穆穆焉,皇皇焉,粤自开辟,未有若斯之壮观者矣! 明堂是古往今来最壮丽的建筑,它有三层,底层方形象征四季。中层十二边形,象征十二时辰,上为圆盖,九龙捧之。上层二十四边形,象征二十四节气。顶层置金凤,中有巨木十围,上下通贯。 二百四十九尺的建筑,直插云霄,长安的花萼相辉楼虽号称天下第一楼,但不如明堂的三分之一高大。 是以,明堂是安禄山最满意的娱乐之地。 他喜欢被人抬着,到三楼饮酒作乐,这样能显得他比长安的皇帝和秦王更高远。 这是天上人间,没有哪里能比得上。 安禄山已经想好,即便统一天下,他也会住在洛阳。 被李隆基丢在洛阳的嫔妃,都是被冷落的,甚至李隆基早已忘记她们。 在洛阳的深宫中,她们落尽颜色。此时成为安禄山的妃嫔,只能去取悦安禄山。 安禄山也在酒色中迷失自我,他将来还想接管李隆基在长安的妃嫔,以及杨玉环。 从而得到李隆基一切。 …… 长安,太极宫,政事堂。 李瑄刚得到郭子仪、李光弼向他请命进攻范阳的军文。 他们认为攻灭安禄山的老巢,斩断其根源,安禄山的叛军将逐渐失去斗志。 不过李瑄在得知河北十七郡光复后,与李泌商议过计策。 他觉得应该继续压缩安禄山的生存空间。 唐军主力与安禄山的决战到达一触即发的地步。 早日光复洛阳,天下才可以安稳。 于是,李瑄下令李光弼率领三万士卒,外加三万河北义军、郡卒,率领王思礼、仆固怀恩,李光进、李国贞等大将,北上收复范阳,不给逃亡范阳的史思明有喘息的时机。 现在范阳因牛廷阶的战死,一万范阳守军覆灭,兵力空虚到极点。 他相信李光弼筹集辎重后,可以轻易攻破范阳城。 将任务交给李光弼也是有原因的,李光弼的老家就在营州柳城,又是契丹人的身份,幽营胡人、六胡州部落等容易归服。 另外,李瑄不能忍受奚族、契丹、室韦、靺鞨、同罗等部随同安禄山一起背叛大唐,奸淫掳掠,会对他们施行强硬政策。 李光弼要随时面对这些胡部的进攻与防御。 郭子仪则率领两万河陇边军士卒和三万河北义军南下,进攻邺郡,汲郡这两个黄河以北的郡。 只要拿下这两个郡,就能将安禄山彻底锁死在都畿之地。 郭子仪再见机行事,寻找机会渡过黄河,断安禄山退路。 李瑄在陇右、河西的兵马已经到达河东,一共六万五千人,其中有三万骑兵。 李瑄令李广琛、辛云京率领三万河陇军,翻山越岭到达上党郡的太行陉前。 太行陉是太行山最南面的关隘,在崇山峻岭间,孔道如丝,蜿蜒盘绕,过太行陉,向南渡过黄河,就能威逼洛阳。 同时,出太行陉也可以直接进攻汲郡。 此举也是在威逼安禄山。 最多还要三天,李广琛和辛云京就能到达太行陉。 目前太行陉只有少量的燕军把守。 对李光弼和郭子仪的军令传出去后,李瑄召尚书右仆射李岘入政事堂。 李岘半个月前回到长安,被李瑄任命为尚书右仆射,辅助李瑄处理尚书事务。 裴遵庆将官制改革基本完成,去除使职,还权力于六部。 这种改革看似困难,实际上很简单。 因为那些兼任使职的人,都被李瑄架空。 光杨国忠一个人兼任四十多个使职,他一死,放归诸多权力。 现正在稳固六部的执行力,文武百官心知肚明。 在地方上,只有采访使、转运使、盐铁使这类监察类使职。 时机成熟,李瑄会重新布置。 另外就是李隆基新任命的节度使、防御使、团练使等。 这些人的权力容易化解,因为他们没有根基和威望。 李瑄认为,首先将朝廷中央权力巩固,固若金汤,掌握军权的情况下,才能对地方郡县进行改革。 到时候谁出头就收拾谁。 在军事上,李瑄开始任命“都督”。 不加使职,仅靠都督掌兵权。????如王难得的南阳都督,哥舒翰的河东都督,李广琛的上党都督。 在西域,李瑄任命鲁炅为柘枝都督;在抵抗吐蕃的前线,南霁云为柏海都督,段秀实为青海都督。 在抵抗回纥的前线,李瑄任命李朱师为武威都督,郭虚己为敦煌都督。 在李光弼、郭子仪“嘉山大捷”的消息传来以后,李瑄任命李光弼为范阳都督,郭子仪为太原都督。 都督掌握若干个军的军权,类似于“战区”,为正三品,关看品秩,等同尚书。 但李瑄没有因为李光弼、郭子仪的功绩,加他们的文职,而是加爵位、勋、勋章。 都督不再掌握政事。 如武威郡有都督,但还会有一名武威太守,执政地方。 不像之前,都督掌军政大权,一郡有都督,只能由“长史”行执政权力。 而长史明显是都督的“属吏”。 李光弼、郭子仪名义上的节度使,已经没有掌军的说服力。他们的真正兵权,是都督。 因为李瑄下发隶属于“天策府”的兵符。 指定都督掌军权,而非节度使。 现在李光弼、郭子仪还掌握后勤、召兵的权力,但以后李瑄会削去这份权力。 以后计划从西亚、中亚,到内地沿海,会设立二十四都督,掌握军权。 李瑄也向李泌、李岘询问过,类似于宋代那种兵制,武将没有兵权,但那样军队战斗力一定变弱。 当下李瑄会保证将领的军权,但已经不可能像之前节度使一样,集军、政、财为一身,如同军阀。 现在军使也被李瑄改变,称为“将军”,如赤水军使,现全称赤水将军。 但将军也不能遍地都是。 军衔的出现,尤为重要。 通过军衔,确定一个将领的地位和能力。 具体的军衔李瑄暂时没有提出。 战争还未结束,李瑄就对军队大动干戈。 这是李瑄独有的威望。 另外,李瑄并没有削弱将领的军权和地位。 貌似只是改了一下称呼。 相反,众多将领,还增加“爵位”。 连小军的主将,都有县男的爵位。 李瑄政变后,安西、北庭、陇右、河西,所有的将领品级都有提升,有的勋升三级以上。 这种光宗耀祖的事情,让将领们非常开心。 他们更渴望在对抗叛军的战斗中立下功绩,获得更高的地位。 秦王的公平公正,赏罚分明,以一些出身不高的将领满是动力。 军中有太多从普通士卒提拔为将军的例子,这些故事感染全军。 与此同时,李瑄正式更名常平新兵为锦衣卫。 令廖峥嵘为锦衣卫指挥使,激活各地常平新兵。 锦衣卫指挥使不是使职,被李瑄定为从三品的职事官,统领、调度锦衣卫,可推荐贤才。 县的锦衣卫首领为百户,从八品上到从七品下。 郡的锦衣卫首领为千户,从六品上到正六品上。 道的锦衣卫首领为万户,从五品上到正五品下。 锦衣卫不再征收常平粮仓的事宜,主要监察百官,缉捕盗贼。 但锦衣卫只有执法权,没有处置权。 不能动用私刑,更没有先斩后奏。 “拜见秦王……” 李岘入堂后,向李瑄一拜。 他因关中暴雨,被杨国忠推卸责任,贬为长沙太守。 再回长安,已是物是人非。 李瑄这个昔日变革派领袖,完成政变,登上权力中心。 虽然已经回来半个月,但李岘依稀记得半个月前的一幕。 他距离长安城还有五十里的时候,李瑄在天策卫的拱卫下,在一个驿站等候他。 李瑄见他的一句话,不是问礼,不是寒暄,而是:延鉴归来,变革成矣! 那一晚,他们在驿站内的烛火下,促膝长谈。 明明国家危急,安禄山还占据东都,在李岘的视角中,河北扑朔迷离。 但李瑄却谈论政务,总结上次失败的原因,如何才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如何重拾道德礼法,改变天下的风气。 尽管李岘插话,表示对吐蕃、回纥的忧虑,但李瑄依旧不在乎。 最终,李岘明说下,李瑄才说出“最大的敌人不是安禄山,更不是吐蕃回纥,而是国家的内部;最大的困难,是为变革;最大的梦想,是百姓温饱。” 安禄山之流,谈笑之间,樯橹灰飞烟灭。 惟有被叛军占领、劫掠过的地方,需要倾心去处理。 李岘感动得落泪,他觉得自己小心眼,先前还因为李瑄政变耿耿于怀,入长安没有明确的打算。 不论李瑄将来如何,李瑄还是一心为百姓的“小相公”。 那天晚上,他当即表示:秦王伸张正义,下官愿助一臂之力。 李瑄振奋,两人相拥而睡。 次日,李瑄和李岘携手回长安,并向李隆基举荐李岘为尚书右仆射。 为大唐的第二名宰相。 “右仆射不必多礼。” 李瑄正在处理政务,他放下笔,请李岘入座。 李泌闲云野鹤,没有官职。 他一再拒绝李瑄的任命。 李瑄与李泌更多是商议军事,政务一般先与李岘商议,然后再召三省六部的官吏到议事堂。 李岘的才干,李瑄非常认可。 他觉得历史上,李隆基、李亨、李豫爷孙三人都不会用李岘和李泌。 别看李岘五次拜相,六次官拜尚书,实际上被掣肘的非常厉害。 从宦官,到大臣,都能在踩李岘一下。 犯颜直谏,又不被采纳。 主要是安史之乱后,政事堂的改革,使宰相不能像开元天宝那样强势。 权力也远远不如。 “秦王所言的锦衣卫制度,我认为对地方多有冲击,长久以来,恐难遏制。” 李岘落座后,最先向李瑄提出这个问题。 按照道理来看,锦衣卫能直达乡里,与百姓交谈,非常高效。 哪个地方县令与豪强大族勾结,百姓道路以目,锦衣卫可以直接上报。 但这就和贪官污吏一样,如果没有人治锦衣卫,随着承平日久,必然被腐化。 这是人心欲望使然。 不论是锦衣卫百户、千户,和地方官吏勾结,还是锦衣卫因为私怨、政绩,诬陷地方官吏,都会出现悲剧。 更怕的是,地方官吏因为畏惧锦衣卫,依附在锦衣卫下面,产生本末倒置的风气,影响全国。 “延鉴误会了,锦衣卫可监察地方官吏,地方官吏也可以举报锦衣卫,两个衙门互相监管。地方官吏如果身正不怕影子斜,不需要畏惧锦衣卫。” 李瑄知道,即便如此,玩忽职守,沆瀣一气的事情还会发生。 反腐是持续的。 今日李瑄信任的大臣、将领,明日变成一个贪官,李瑄毫不意外。 朱元璋剥皮充草,依旧遏制不住人性的贪婪。 “下官觉得秦王建立的锦衣卫,地方不容易监管。” 李岘还是有忧虑。 锦衣卫会成为地方官吏心中的阴云。 “现在是乱世,国家还未大定,豪强、贪官遍地都是。二十年后,我再次削弱锦衣卫。另外,我打算令诸郡、县衙门,设立缉捕快手,简称捕快,专侦缉捕。另外朝廷开缉捕科,及第可任捕头,县捕头为从九品到从八品,可凭借功绩晋升至大理寺、刑部。” “以专门执行缉捕犯罪的捕快,代替县兵。同时,也可以更有效监视锦衣卫。” 李瑄向李岘说出自己的计划。 本来一个县中,只有县令、县丞、县尉三个职事官。 其他的六曹都是流外官。 现李瑄再加一个职事官,捕头。 捕头干的好,可以升职为县尉、郡别驾,甚至大理寺、刑部。 历史上的捕头地位并不高,甚至捕快还有“衙役”之称。“役”并不是一个好的形容。 现在如今衙门的差役、皂隶,更是底层中的底层。 但李瑄认为,断案、缉捕,为地方大事。 没有水平的话,冤枉一个好人,比放走十个坏人更令人寒心。 捕快需要高素质人群,特别是捕头,要丰富的学识,聪明能随机应变,敏锐有刑侦能力。 这样才能维护好一地治安。 另外,连普通捕快都要捕头亲自挑选、招募,必须识字,为流外官,不再是皂隶。通过考试晋级为捕头。 当然了,李瑄也清楚让一群饱读诗书的人,特别是才华横溢的文人士子参加“缉捕科”不现实。 但大量录取缉捕科的及第者为官,总能吸引一些小姓、寒素。 李瑄已经打算好了,他迟早会提拔一名优异的县捕头一步步为刑部尚书,参知政事。 让有学识的人重视缉捕科,完善国家的律法。 “听秦王之论,下官觉得自己还要多加学习。” 李岘有超乎常人的思维逻辑,他立刻明白李瑄设立捕头的用意。 早在高陵当县令的时候,他就发现缉捕方面的纰漏。 他翻阅案宗,发现皂隶、县卒不仅不规矩,还有凭借臆断抓人。有的时候,县尉都糊里糊涂的。 甚至在任京兆尹的时候,李岘也发现长安缉捕的不合理之处。 长安万年衙门雇佣有不良人,不良人虽有点用处,但隐瞒、冤枉的事情也比比皆是,素质甚至还不如郡县的皂隶。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三章 新政初见端倪,李适之回长安 “右仆射,科举的弊端,我曾经多次向你说过。我们虽是士族,但我们更是百姓的父母官。人的变迁,阻碍了寒素子弟的入仕,我希望长江后浪推前浪,令寒门出贵子的景象,蔚然成风。太宗皇帝说过‘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我也觉得这是大势所趋,我们不去做,后世迟早有人做。当年孔子有教无类,强调个人的责任,但当今士族多以家为大,无数人才被埋没,是宰相们的过错。” “今年因战事,不进行科举。但我相信今年一定可以平定叛乱,明年秋天要开始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科举。” “除进士、明经、明法、明字、明算、一史、三史、开元礼、武举等,我要再开秀才、缉捕科、医科等最少十科,其中进士录取不下于一百人。誊录制度和糊名制度下,不论士族、小姓、寒素,唯才是举。” “右仆射要早点拟定文书,将消息下达郡县,为天下文人士子所知晓……” 李瑄又向李岘说起科举之事。 隋朝的时候科举只向士族开放,升斗小民无门路。 大唐建立后,科举虽逐渐走向成熟,但还远远没有到达“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地步。 整个大唐,科举为官只是很少一部分,官吏们多门荫入仕,一代代为官,形成权贵之家。 即便是科举,也有七成的士族及第,剩下小姓两成,寒素一成。 平民出贵子是非常难的。 实际上,在李瑄天宝六载拜相的时候,开展誊录制度和糊名制度,寒素及第,大比例上升。 但这种随着杨国忠拜相又被破坏掉。 杨国忠的儿子不学无术,竟然进士及第,成为天宝年间继“曳白”、“野无遗贤”后的又一笑话。 在李瑄看来,糊名制度和誊录制度是必然的,否则阅卷官会仅凭借一个姓氏加不少分。 李瑄已经将进士及第的成绩,作为吏部铨选后为官的品秩。 如第一名状元及第,最起码会授与正六品官职。 第二名、第三名为从六品官职。 除去前三名外,才划分进士第一等、进士第二等、进士第三等。 每一等为官后所获品秩不一样。 “秦王真要允许商人子弟参加科举吗?有的商人巨资万贯,一旦他们的子弟进士及第,很容易收买上官。” 李岘沉吟片刻,向李瑄说道。 在重农抑商的时代,商人卑贱,是根深蒂固的思想。 在大唐,商人存在普遍的歧视和排斥,商人被视为国家底层,甚至与商人通婚也被视为耻辱。 连百姓都认为商人满身的铜臭味。 大唐也有律法,规定官吏不得与商人私会,否则会遭受重惩! “右仆射只是假设商人子弟更容易腐败,宰相不该有这样的念想。还有一种理解,商人子弟不差钱,不会被地方腐化,只想做出政绩,出人头地。商贸之兴,带动国家繁荣,以及百姓衣食住行质量。商人重税,国家得到更多财政,也可以回馈给百姓。” “今时不同往日,国家西面的疆域,已至里海。这条丝绸之路上,遍地都是黄金,然而收获往往由粟特人把持,汉人寥寥无几。汉商也应该参与起来,走向丝绸之路,走到波斯,走到大食,走到拂菻……” “商人不得从政,从政者为清白商人子弟,另多与家族分离,关于商人的约束有诸多,防止利欲熏心……” 李瑄向李岘批评一句,并解释为什么提高商人的地位。 “秦王的目光是长远的,下官会维护秦王的决议。全力准备明年的科举事宜。” 李瑄的思想,连李岘都要绞尽脑汁去思考。 如果实不可行,李岘会劝谏。 但李岘总能从深层次的逻辑中,探知一二。 学无止境,没有人尝试过,并不代表一定是错的。 能创造千古盛世的路,绝对是一条没有人有过的道,之所以让人觉得不可行,是因为路上遍布荆棘。 不敢尝试,知难而退的人,永远会跳入一个历史的循环中。 排除万难,敢为人先,才是成功的因素。 “右仆射,我准备将三省六部,改为三省九部,增农部、文部、商部,原六部二十四司也远远不够,而九寺五监,明显有多余,裁撤司农寺、鸿胪寺、将作监、少府监、太府寺、卫尉寺、太常寺、光禄寺等…:” 李瑄向李岘提出更改官制框架,这是他召李岘入堂的原因。 说话的时候,李瑄将一份用天骨鹤体书写的文书,交给李岘。 在李岘观看文书的时候,向他解释一些细节。 看似增设三部,但这并不是尸位素餐,也不会让官位臃肿,增加财政负担。 九寺五监的职权与六部多有重叠,且多为皇室服务。这次官制改革中,李瑄发现严重问题。 即便九寺五监和六部存在分工和制约,但李瑄认为某些寺完全可以并入诸部。 以农部代替原本的司农寺,为农业更加重视的同时,增设推广棉花等农作物的司,官吏不应该只在长安翻阅卷宗。 另外,在黄土高原重新植树,开垦荒地、规划水果区域,培育农作物、牲畜的管理等等,都应由农部承担。 文部,分印刷、造纸、编书、记录等等,最主要的是关于乡学、县学、郡学的建设,这是长久的规划,十年树木,百年树人,非一朝一夕能完成。 国家与历史向上发展,离不开学业的普及,当完成“垂髫之倪,皆知礼让”的事情,盛世才真正开始。 以后科举会交由文部。 礼部会兼并鸿胪寺、太常寺等,使其更符合“礼”。 商部,为商业所设,官办坊市、手工业等,将作为统计,也负责对外的经商贸易,还将铸钱机构少府监合并,负责铸钱。 另外,商部专门设司,在郡县开设钱庄。 国家严格禁止商人私设钱庄,以后钱庄皆为官办,一锱一铢必须登记造册。 新增三部,更会增添尚书省的权力,以表示国家对学、农、商的重视。 其他如工部会兼并将作监,提高工匠的地位,出策令对改革兵器、农具,发明手工品的工匠,以及对天文地理数学有探究的人封以爵位。 依靠工匠发明的贡献,最高可爵至国公,荣耀天下。 这种动力,会驱使工匠们精益求精,深入钻研。 而不是把工匠视为贱籍,遏制天马行空的思想…… 把太府并入户部,使户部除了管理户籍外,还是全权掌权财政的部门。 除此之外,朝廷增设慈幼局,管全国慈幼堂,以及长安正在培养医师的济生堂,要系统化地进行医疗布局。 增设统一管理全国粮仓,以及常平粮仓的粮食局。 后面随着变革实施,会继续裁除旧部门,增加新部门。 如果按照原来的路一直走下去,一百年,一千年,三省六部二十四司或许够了,但李瑄会勇于改变,步步为营。 机构重叠、职能交叉、人浮于事不仅仅是使职差遣,还有六部与九寺之间的博弈。 “秦王,此改制力度太大,短时间难以完成。” 李岘完完整整看完文书后,向李瑄说道。 之前裴遵庆更改官制,只是罢黜使职,还权六部。 现在则是真正意义上的大改官制,挑战已经流行一百多年的三省六部。 刚开始李岘想要否定李瑄大改官制,但随着李瑄的仔细阐述,他突然觉得李瑄说得有道理。 他从字里行间,看出李瑄定义的盛世,与他所想象的盛世不一样。 甚至连开元年间的盛况都不能比较。 李岘不知道李瑄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但娓娓道来的话,让李岘有一种信服感。 他对李瑄的敬佩如“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有一种跃跃欲试要尝试的感觉。 就像李瑄之前所说的一样,人要创造历史,而非陷入历史的循环。 “我们还在壮年,有足够的时间去筹备,官制深入改革,势在必行。右仆射根据文书,秘密拟定可行方案,等局势彻底稳固,再召开会议。” 李瑄觉得自己有的是时间,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诞生概念,慢慢筹备。 在平定安禄山、史思明之前,李瑄暂时不会实施这样的政策。 等精雕细刻,有完全的策略后,再开始施政。 “下官明晓。” 李岘在说话间,将文书收入怀中。 “当前国家实施郡县制度,虽对中央权力加强,但弊端从生。现由朝廷垂直管理郡县,直接任免郡县长吏,但国家郡县太多,考核、任命等事宜无法面面俱到,影响大局发展。我计划在地方划分二十四个区域,每个区域任命长吏,行中书省事,称为‘行省’……” “行省下方为郡,郡下为县。形成中央、行省、郡县的基调。行高官吏可以任命官职,有财政权力,但不具备兵权。” “如此,可以彻底掩埋节镇制度,方便军制改革……” 李瑄又向李岘提出行省制度,同样交给李岘一份文书。 李岘双手接过文书,仔细观读,文书上详细记录行省制度的优势和可行性。 行省制度,直接影响到后世的中国。 郡县制度和行省制度,职权划分不同。 大唐幅员辽阔,广袤无边,行省制具有权力双重性,既是朝廷的派出衙门,又是地方的最高行政机构,有利于加强中央与地方的联系。 从本质上讲,行省制度使中央集权到达巅峰。 而行高官吏没有军权,四年一任,任期满调离。不可能拥兵自重,地方割据。 同样的,行省的驻军为都督。都督没有财政权力,没有召兵买马的权力,也是四年轮换。 更杜绝出现尾大不掉。 二十四都督,分边军和内地军,两者互相轮换卫戍,严加训练,防止强枝弱干。 同时,边军数量、战马、铁甲率,会高于地方。 以地方行省为中枢,可以更好的分配地方财政来养兵,不需要千里迢迢运输粮草和钱财。 如果遇到冲突,需要征伐,可以迅速从附近的行省调遣正规军。 而更平坦的直道,是战时快速调遣的关键因素。 今后尚书和宰相的升任,多会从政绩出众的行省长官调遣。 不仅如此,行省还加强了国家的统一和民族的融合。 当前大唐隶属的各部胡人太多,是民族融合的重要阶段,行省制度的研究和推出,对李瑄来说是必要的。 如岭南、黔中等许多遥远的地方,中央永远也看不到,又不了解各族,想插手其中,鞭长莫及,设立数目有限的行省代替中书省,对其力所不及的地区进行管理,朝廷再从大局上对诸行省实施节制,大一统的大华夏,将会在这一刻定型。 但是李岘听到李瑄的话后,面色一惊。 不是因为行省制度,而是地方“行中书省事”。 要知道,现在是尚书令当权,让地方行中书省事,那一定会是中书省当权。 作为权臣,尚书令更符合李瑄把持朝政。 而中书令,可供皇帝驱使。 这证明李瑄迟早不会再担任尚书令。????当然,李岘也不认为李瑄会担任中书令。 行省制度,一定是为再进一步准备啊! 即便有这种心理准备,但身为宗室的李岘,心中还是有些惆怅。 地方行中书省事,但李瑄要增设九部,明显不会削弱尚书省的权力。 以后在不设尚书令的情况下,哪怕中书令重新变成首席宰相,但只要左右仆射拜相,就能制衡中书令。 门下省的长吏侍中,也可以牵制两省。 如果九部之中,再有一个尚书拜相,会制衡左右仆射。 相权的力量会再次被削弱。 “此为大变革,下官一时难测,请秦王给下官几日时间捋清行省制度的关健。” 李岘心中暗叹一口气,他对地区“行中书省事”完全没有概念。 自实施郡县制已经一千多年,这种崭新的制度,没有借鉴,只能试行。 而且无法确定将哪些地区,归于行省。 第一任行省的长吏一定要有杰出的才干,统筹大局。 “不必着急,短时间内无法实施行省制度,右仆射可在闲暇之余,慢慢解读。” “不要害怕失败,我们一起承担责任。” 李瑄缓缓向李岘说道。 布局行省制度,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也需要战争结束后进行。 先让李岘这个宰相心中有底,接下来还会找其他心腹商议,给出意见。 他总结经验出的行省制度,肯定有不适合这个时代的因素。 “如果策令不成,下官会辞相谢罪!” 李岘从座位上起身,向李瑄一拜。 他知道李瑄还有许多策令都没有实施,如令李瑄罢相的“一条鞭法”、“考成法”。 只是李岘好奇李瑄为何不再提这些策令。 现在李瑄只是对常平粮仓非常上心。 李瑄要保证粮食充足,从西域运输而来的粮食没有间断过,防止兵灾延伸的其他灾祸。 “没有那么严重,我掌握权力,为天下苍生,无愧于心。” 李瑄示意让李岘重新坐下,向他说道:“现如今朝廷重职,都被我们变革锐取的官吏担任。开元、天宝的老臣多闲赋在家,他们逐渐思念圣人当政的时候,该怎么做呢?” 自李隆基住进兴庆宫以来,就再也没有主持过朝会、宴会,哪怕是节日。 李瑄本人也不怎么搭理老臣,以及曾依附杨国忠的官吏。 平时里,在中书省进行议事,召集三省百官。 有人建议李瑄学李林甫、杨国忠一样,在自己府邸处理政务,但被李瑄拒绝。 他坚持在政事堂处理军政。 妻子们还未回来,李瑄常常夙兴夜寐,有时候居住在尚书省。 几乎每一日,李瑄都要听到前线的消息。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他自己不在前线,不做出指示。只是约束灵宝的主力固守。 让李光弼、郭子仪、王难得自己发挥。 结果河北大胜,王难得携带李瑄的天策上将令到达南阳后,固守南阳城,稳固局势。 李瑄在谯郡太守杨万石投靠安禄山后,令张巡为谯郡太守,给予他兵权,让他和雎阳太守许远,组织兵马,率领部将雷万春等,反击河南方面的燕军。 “老臣们失去权力,抱怨也是必然的。他们没有实权,无法威胁秦王。” 李岘向李瑄回答道。 “但我听说圣人一直想见老臣们!” 李瑄含蓄地向李岘说道。 实际上是李隆基闷得慌,一直想给老臣们传递消息。 前不久,李隆基跑到兴庆宫内的勤政务本楼上,那里紧接着街道。 老臣们得知李隆基在勤政务本楼后,立刻跑到街道上,向楼上的李隆基拜见。 据廖峥嵘说,李隆基在勤政务本楼上向老臣们招手,像是笼中鸟一样等待求救。 一众大臣趴在街道上哭泣,连路过的百姓都向勤政务本楼上的李隆基拜见。 带着李隆基龙首原演武,李隆基只安分一个月,就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 老皇帝还是太有活力了。 “圣人年事已高,过于怀旧,人之常情。” 李岘也不好说什么。 他相信理智的李瑄,不会急不可耐地做出什么圣人意外死亡的举动。 即便再进一步,也要等圣人寿终正寝以后。 “也是!” 李瑄点了点头。 现在李瑄给予权力的官职中,只有两点,一是拥护他天策上将、尚书令的职位,二是立誓支持李瑄变革。 李瑄已经暗中透露要在一年内再拜三位宰相,参知政事。 大臣们私下的争锋李瑄管不着。 一个国家的文官,永远也不可能铁板一块。同样的官职,都有自己的意志和理解。 除非如李瑄这种威望巨大的人拍板决定。 “秦王,这是剑南的文书,崔圆愿意尊奉秦王。” 李岘临走之际,又想起关于剑南的事务,赶紧将文书呈上。 刚才接收的信息太多,让他差点忘了这重大事件。 剑南是杨国忠的地盘,从军中将领,到诸郡太守,都是杨国忠提拔。 即便剑南军被抽调一部分前往南阳,李瑄依旧担心杨国忠的死,使剑南割据。 所以,他最近一直下令安抚剑南的官吏,表明杨国忠已死,他们无罪,依旧会重用。 先稳住蜀地,等平定安禄山后,再好好治蜀。 现在剑南节度副大使为崔圆,蜀郡长史也是崔圆。 在杨国忠遥领剑南节度使的时候,崔圆被授为尚书郎,后出任蜀郡大都督府左司马,代理剑南节度留后。 毫无疑问是杨国忠的亲信。 李隆基出奔蜀地前,任命他的儿子为剑南节度使,任命崔圆为蜀郡长史、剑南节度副大使。 实际上崔圆已经是剑南杨国忠党羽中的头把交椅。 杨国忠在劝说李隆基跑路之前,崔圆就得到杨国忠的通知,在蜀地整修军备,建造宫舍,储存什具,准备好一切迎驾事宜。 谁知道迎了个寂寞。 他再得知消息的时候,李瑄已经完成马嵬驿政变,逮捕杨国忠和杨氏。 这让崔圆非常惊恐,夜不能寐。 “封崔圆为蜀郡都督,我会请圣人赐他为蜀郡公,实封二百户。令他整备剑南军,恢复西川守捉、戍堡,准备防备吐蕃。” 李瑄看完崔圆的文书后,点了点头,给予崔圆任命。 历史上的崔圆是宰相,但他实际上没有宰相之才。但李瑄不能卸磨杀驴,否则很难处理今后事。 对于崔圆投诚,李瑄并不意外,他知道崔圆胆小如鼠,怂得很。 让他“大丈夫举事拼搏”,定然不敢。 又和李岘聊一些其他事宜后,李岘退下,他今天被李瑄灌输的思想有点多,回去要好好想一想。 “秦王,郡王已经到咸阳原,明日就能至长安。” 下午的时候,罗兴向李瑄禀告道。 他口中的郡王,一定是李适之。 “明日我亲自到咸阳驿迎接父亲,提前准备好车马!” 李瑄面露微笑,吩咐一声。 上次见面还是天宝十三载,现已经天宝十五载七月,许久不见他的父亲。 不知道李适之看到他今日的成就,会如何感想? …… 翌日,上午。 李适之在儿子、女婿们的拱卫下,等待李瑄的到来。 岁月不饶人,同辈人接连去世,他也老去,长途跋涉的奔波,即便休息一晚,也面有疲惫。 不过李适之眉宇之间,也有自傲的神色。 七郎是他的骄傲。 这段时间,在儿子们的“好言相劝”下,李适之已经想开。 他的祖父李承乾是太宗皇帝长子,他们一脉失去的皇位,将从他儿子手中夺回来。 秦王、天策上将、尚书令。 和太宗皇帝多像。 即便安禄山叛乱未平,李瑄依旧有超越太宗皇帝的武功。 王公贵族皆知李瑄将来要踏上那一步。 权臣,已不足以形容当前的李瑄。 李适之现在是郡王,但迟早是太上皇。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四章 亲至潼关,李泌献策 “老夫丑话说在前头,你们因七郎而富贵,得到明朗的前途,受人尊崇,切莫任性妄为。当年七郎处死李銙的事情,希望你们不要忘记。如果有一天你们犯下罪孽,不要来找我。” “你们应该知道七郎的性格,执法不避亲。即便没有强项令董宣那样的人出现,七郎也会大义灭亲。” 李适之向李霅、李季卿等儿子、女婿告戒道。 富贵不知足,得陇望蜀的事情在历史上屡屡发生。 特别是面对皇亲权贵时,千古明君都会纵容,犯糊涂。 以至于被世人诟病! 李适之相信现在的李瑄,没有改变以前的初衷,一定会大治天下。 “父亲放心,我等一定不会给七郎添麻烦。” “我们会明辨是非,绝不结党营私,尽可能为七郎尽一些绵薄之力,还我家荣耀。” 李霅和李季卿先后向李适之回答道。 能像汝阳王一样自由自在,已是他向往的事情。 他们也憎恨“五杨”的穷奢极欲,发誓要做好自己。 英雄造时势,如今七郎有这样的成就,来之不易。其间还有一些非议。 在大局已定前,他们也不敢松懈。 在李霅和李季卿话落后,其他儿子、女婿也纷纷表态。 除此之外,李瑄的岳父裴泛、姜度也有自己的想法。 特别是裴泛,如果李瑄再进一步,照道理以后他的女儿将母仪天下。 他将会成为国丈,风光无限。 唯有年仅八岁的李奕默默地站在李适之身边。 现在他对这一切没有概念,不明白自己父亲的伟大。 他只知道记事以来,很少看到父亲。 上一次父亲离开前,还带走他的母亲,两年来,杳无音讯。 他一直和祖父一起生活,李适之教他识文断字。 他会背诗。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据说这使他父亲在江南时写的。 他的父亲写过很多诗词,有的还未背完。 长安城中,也充满父亲的故事。 半年前,他正在憧憬过年的时候,被祖父黑夜中抱起来。 一连多日仓皇,他又累又困。 在长途跋涉的路上,他听到祖父和伯父们的谈话,知道这个世界的另一面。 在白兰羌,那千沟万壑,长河之畔,牛马成群,让他看到西塞的壮丽风光。 他的祖父最近向他说得最多的,不再是经典诗文,而是责任。 他不明白什么是责任,他期盼着久未见面的父亲,会给予他答案。 但李奕注定会失望! 就在这时,东面方向尘土飞扬,马蹄声滚滚作响。 李适之、李霅、裴泛等翘首以盼。 旌旗猎猎,映入他们眼帘。 李瑄出行,没有什么仪仗,宫女宦官。 只有数百名铁骑,跟随着马车后面。 李瑄的马车飙到李适之十步外时停下。 他还不待下马车,李适之就拉着李奕,带着儿子们迎上去。 今非昔比,李适之不能等着李瑄拜见。 罗兴将马车停下后,李瑄掀开车帘。 今日李瑄穿着便服,看见李适之向他走来,李瑄很利索地跳下马车。 “父亲等孩儿拜见便是,哪能上前呢?” 还不等李适之说话,李瑄率先开口道,并一把握住李适之的手。 他看见李适之苍老许多,半年时间,一来一回,数千里路,怎会不疲惫呢? 父亲这么大年纪,还要逃命到边疆胡地,李瑄心中有愧。 “七郎现在是秦王,天策上将,为父怎能怠慢呢!” 李适之已经在心里想着自己是臣,李瑄是君。 他即便是父亲,也要在众人面前尊重李瑄。 “不论如何,您是我父亲,孩儿拜见父亲!” 李瑄松开李适之的手,向李适之行大礼。 他一路能这么顺利,离不开李适之的支持。 特别是主动辞去相位,为他铺路,每每想到,李瑄都心有感触。 “七郎不必多礼!” 李适之赶紧将李瑄扶正,老泪纵横。 有子如此,夫复何求? 他之前以为自己的儿子是麒麟儿,现看来哪是那样,分明是一条真龙啊! 如此孝顺、强悍的儿子,他李适之三生有幸! “拜见岳父大人……” “见过大兄……三兄……” 李瑄起身后又向裴泛、姜度、李霅等人拜见。 岳父、兄长、姐姐们受宠若惊,迅速回礼。 在心理作用下,他们觉得自家兄弟威严无比,让他们无法主动像从前一样。 连一向与李瑄要好的李玉莹,都没有之前见到兄长时的亲密。 她做梦都没想到兄长会像安禄山一样起兵,并迅速发动政变,掌握大权。 这强烈的反差感,让她无法摸透。 她再也不是那个可以缠着李瑄讲《西游记》故事的少女了。 她清楚地记得,这个故事讲到师徒四人路过女儿国。 或许对她来说,《西游记》不会再有结局。 “阿爷……” 最后,是辈分最小的李奕轻唤李瑄一声。 “奕儿长这么高了。” 李瑄面色陡然一严。似乎没有见长子的喜悦。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此次李奕到达白兰羌生活数月,是李瑄愿意看到的结果。 等李奕成年,李瑄还会将他送到地方偏僻郡县。 那些久居深宫之中,养在妇人之手,等着继位的继承人,在各方各面都会有所不足。 小李奕看到李瑄面色突然严肃,心中很虚,他记得以前阿爷不是这样的。 年纪尚小的李奕身体向李适之一靠,不知如何去接父亲的话。 李适之摸了摸李奕的脑袋安抚,他知道李瑄的心思。 母亲疼爱儿子,父亲就要严厉。 八岁的李奕已是学习的年纪,尽管李奕很聪明,但玉不琢,不成器。 “父亲,请上车同我回秦王府。” 李瑄邀请李适之与他同车返还。 裴泛、姜度、李霅等也登上自己的马车,到秦王府后再聚。 李奕与他的姑姑李玉莹同一辆马车。 李瑄亲自将李适之扶上马车后,队伍启程回长安。 “父亲,一路上风餐露宿,辛苦了。您已花甲之年,还让您在异地胡天避难,是孩儿不孝。” 在马车中,李瑄放下伪装,拉着李适之的手,对他敞开道。 “七郎多虑,为父这把老骨头还撑得住,莫门军的高将军,白兰羌王都一心待为父。年老还能体会一次边塞风光,这正是为父一直追忆的。” 李适之避重就轻地向李瑄笑道。 “孩儿现在富贵了,以后父亲好好颐养天年,让儿孙在膝下承欢。” 这句话要对李隆基说,李隆基一定会生气。 但李适之不同,他现在只想在闭眼之前,看这李瑄登上至高无上的位置,看天下太平。 其他除了“饮中八仙”的名号,没有什么多余的欲望。 “七郎,现在圣人如何呢?” 李适之话锋一转,又问起李隆基之事。 到底还是有感情的,李隆基不嫌弃他是李承乾的孙子,一路提拔他为节度使、宰相。 又允许他祖父、父亲的尸骨陪葬昭陵。 转头一来,他的儿子几乎篡了李隆基的帝位,心里过意不去的。 李适之觉得自己没有脸再去见李隆基。 “圣人居兴庆宫中,不问政事。只沉迷声色歌舞。父亲也清楚,圣人是不甘寂寞的。” 李瑄如实向李适之说道。 “圣人年纪不小,你可千万不要在这紧要关头,行弑君之事。这样于七郎不利啊!” 李适之谆谆告诫李瑄,手不自觉地握紧。 虽然李瑄说李隆基不甘寂寞,但他相信李隆基一定玩不过大权在握的七郎。 如果李瑄扫平叛乱,还复河山,在李隆基驾崩后小宗代大宗,让李隆基后代富贵,还能平息一下言论。 “父亲放心,孩儿心中有分寸。” 李瑄微微一笑,拍了拍李适之的手安慰道。 在李隆基活着这几年,他会打好国家根基。 等他登上皇位,就会颁布行省制。 这几年时间,李瑄和心腹大臣会慢慢筹备行省制。 也会完善常平新法,以及其他的策令。 “如果你的兄弟们能力不足,不必勉强让他们入公卿的位置。将来他们足够富贵了。” 李适之又向李瑄说道。 他指的是李瑄让他的兄弟担任光禄卿等九寺的位置。 “父亲不要操这种心了,兄长们能力不差,四兄还是明经及第。” 李瑄给他的兄弟任九寺高官自然是有用意的。 今后九寺除了大理寺外,都会退出历史的舞台。 大理寺的职责重要,李瑄觉得刑部无法兼容大理寺。 李瑄重视刑罚,而相当于“最高法院”的大理寺,还要再完善一番。 将来李瑄会把大理寺卿提高为同尚书一个级别。 李适之与李瑄一起回长安的路上,又聊了一些家常和李奕的成长。 现在李适之只问家事。 关于安禄山叛乱的事情,李适之没有多问。 安禄山一杂胡竖子,岂能和他家七郎相提并论? 其他更隐秘的事情,李适之也不好询问。 下午的时候,到达长安城。 低调起见,李瑄未走朱雀街,从长安东的春明门,直接进入道政坊。 李瑄说过平定安禄山叛乱前不设宴会,只是准备家常便饭,一家人简单吃一顿,饮了几杯酒。 当天李瑄未再处理政务,陪伴李适之。 李适之知道李瑄军政繁忙,多住在政事堂,他不想在秦王府打搅李瑄。 第二日,他就带着儿子们搬回平康坊。 现在宋国公府已改为陇西王府。????李适之回来的消息,很快就传至长安。 无数人前往平康坊登门拜访,整个平康坊街道,从头到尾,全是车马。 南曲、中曲这些烟花柳巷,都没有陇西王府前热闹。 谁能想到,十来年前在青楼爆打李林甫儿子的那个少年,会能有如今的地位? 天宝二载三月的那一天,右相、左相的儿子在青楼打架,被长安人作为茶前饭后的逸闻趣事。 再看现在,朱雀街上永恒的画卷,不朽的诗篇延续。 人们看到结局,又看不透结局。 李瑄的亲戚本对李瑄处死李銙耿耿于怀,但现则挤破头往李瑄身边靠。 知道李瑄眼中不揉沙,所以凡是和李适之父族、母族有点沾亲带故的,都来求见李适之。 现在是陇西王,今后可能是太上皇。 但李适之深居简出,除了一些老友和从子、表弟之弟关系较近的亲戚,其余皆不见。 特别是那些当朝的官吏,管家会直接劝离。 为不惹李瑄不悦,李瑄的岳父裴泛和姜度都谨小慎微,拒绝见客,干好本职工作。 数日后,政事堂。 “……启禀秦王,南阳都督飞马禀告,大量叛军放弃攻南阳城,他们撤退得非常急,并留有一些物资。” 廖峥嵘向李瑄禀告截获的军令。 “南阳的叛军将领是武令珣、田承嗣,这二人都是叛军名将……” 李瑄想着起身到达政事堂旁的地图前,观察整个局势后,缓缓说道:“安禄山有可能要死守洛阳,与我决一死战。洛阳非固守之地,但安禄山除了决一死战外,别无选择。” 后世人皆知,安史之乱能打八年,全靠李隆基、李亨的微操。 李隆基若不逼迫哥舒翰出潼关,等着郭子仪、李光弼偷家,安禄山军心必乱。 李亨急需收复长安,在嘉山大捷,河北形势大好的时候,强令李光弼、郭子仪班师回朝。 使叛乱逐渐失控,且一发不可收拾。 李瑄总结历史的经验,主要将安禄山锁在河洛平原上。 潼关步步紧逼,上党高地布置强兵,河北平定,南阳死守,雎阳拦截。 四方包围! 现在安禄山欲收兵于洛阳周围。 想到此,李瑄立刻将李泌、李岘召至政事堂。 “秦王,安禄山选择与我军决战,而非撤回范阳,叛军估计会将大部分兵马集中在陕郡,我们不能如他所愿,灵宝守军可随时撤回潼关,消磨其锐气。” 李泌不喜欢拖沓,稍微思虑以后,向李瑄建议道:“一旦发现敌军在陕郡增兵,可令郭将军尽快收复邺郡、汲郡;令王将军攻临汝郡、颍川郡;令雎阳一带的兵马随时配合郭将军收复陈留郡、荥阳郡。” 他想用避实就虚的战术。 将安禄山的羽翼全部剪除,收复东都洛阳指日可待。 届时,安禄山想靠洛阳翻盘,痴人说梦。 “嗯……先生计策甚妙,右仆射怎么看待。” 李瑄点头。 李泌的计策深得他心,不正面与安禄山叛军碰撞,不断拉扯,乱其军心。 一旦叛军知道失去范阳,军心一定不稳。 历史上的安禄山在这个时间段,能那么安逸进攻南阳、进攻雎阳,进攻河东,平定河北,是因为叛军已经占据长安,短时间内没有对手。 现在则不同,在李瑄提前策划下,安禄山失去河东。安西、北庭、河西、陇右,十几万精兵劲卒悬在他头上,不容安禄山不慌。 “安禄山见西面为铜墙铁壁,八成会放弃洛阳,回范阳固守。” 李岘总觉得安禄山为自己留有退路。 “现如今安禄山的兵马,已和来时不同。他下发撤退回范阳命令之日,就是燕军溃散之时,我们可立即乘胜追击,并令郭子仪堵截。” 李瑄向李岘回答道。 他巴不得安禄山脑溢血上头,令大军向河北撤退。 李瑄知道安禄山一身是病,活不久远。 说不定安禄山已经变得更暴躁,让李猪儿和严庄忍受不了,直接将其宰了。 从各方各面来讲,对李瑄都是有利的。 “即如此,下官赞成李先生的计策。” 李泌的布置让李岘挑不出毛病。 唐军不怕正面恶战。 只是局势和战略上唐军大优势,没必要与燕军肉搏死磕。 “三日之后,本王亲自到达潼关。先生先任天下兵马大元帅行军司马,可不要再推脱。” 李瑄向李泌任命道。 现在长安上下都知道秦王身边有一白衣山人,非常有谋略,深受秦王的倚重。 早在吐蕃的时候,李泌就为李瑄效力,在拜相的时候,又提出“枉尺直寻”的策略,李瑄不能辜负他。 “谢秦王!” 这次李泌没有拒绝,坦然接受天下兵马大元帅行军司马的职位。 此没有品级,相当于差遣官,需要职事官标榜身份。 但行军司马的权职非常重。 “本王离开长安后,宰相事务由右仆射暂理。有事可以找罗兴将军,我给予他先斩后禀的权力,任何敢在我离京时犯上作乱者,不论出身,视为叛乱,直接处死!” 李瑄将六部的运作暂时交给李岘。 现在长安除了一万天策卫。 龙武军又招募两千,现为三千。 飞龙禁军又招募一千,现为两千。 金吾卫两千。 这些上上下下,都换成边军将领。 原本的禁军将领,一个不剩,让他们去养老。 禁军中的贵族子弟,怕死的全部退出。 使禁军拥有一定战斗力。 另外,长安城南还有三万新兵,由李瑄麾下大将安重璋、荔非守瑜训练。 这些也可以随时调动。 李瑄此次到潼关,会将五千最精锐的天策卫铁骑带上。 其余轻骑留在长安,由罗兴统领。 禁军方面,李瑄会带走张小敬率领的两千飞龙禁军。 其余龙武军、金吾卫由薛错统领。 另外还有廖峥嵘的锦衣卫,帮助罗兴、薛错打探长安的风吹草动,随时向李瑄汇报。 李瑄坐镇长安两个多月,他任命的官员逐渐到岗,朝廷六部开始运转,使李瑄可以暂时离开。 安禄山寻求决战,李瑄自然要到达前线指挥大军。 “下官遵命!” 李岘明白肯定有人想在李瑄离开长安的时候,搞风搞雨。 军队的事情,他无法管辖,会用尽全力维护刚稳定的朝廷局势。 而且李瑄的话大有深意。 李岘有预感,那些人会来找他。 但李瑄没有把话说明,继续和李岘、李泌谈论具体事宜。 河陇有一万骑兵,从山南经过,支援王难得,一路上粮草备足,估计已经快到达南阳。 王难得熟悉河陇军,这支精锐骑兵,将作为反攻的利器。 李广琛、辛云京率领军队到达上党高地,并已经攻占太行陉,只待军令。 现在要等更多讯息。 “禀秦王,西面的探马来报,回纥的磨延啜正在征集部落,似乎想要对我大唐用兵。” 在李瑄商议军机的时候,廖峥嵘又来向禀告重要消息。 “我知道了,吐蕃方面的动静,也要盯着。” 李瑄点头,吩咐廖峥嵘一声。 “遵命!” 廖峥嵘退去。 他们一直对回纥、吐蕃有防备,在部落中安插有不少探子。 李瑄的威名就是一张名片,表面上依附回纥的小部落,实际上愿意为李瑄效力。 是以,磨延啜调兵遣将的事情,李瑄这么快就得到。 “我与磨延啜有隙,现回纥尽拥匈奴故地,他一定想趁火打劫,取我项上人头。” 李瑄向李泌和李岘说道。 相比于吐蕃,李瑄觉得回纥是较难对付的。 回纥经过十年扩张,吞并草原的部落,养出一支精锐之师。 他们更容易到达西域和河西走廊。 而吐蕃被李瑄埋下尺带珠丹这颗钉子。 等尺带珠丹回去,玛祥·仲巴杰会还权吗? 肯定不会! 掌权九年,一见老赞普就还权,是反人性行为。 就算吐蕃内部暂时统一意见,兴师北上,也得最少三个月准备。 然后再用三个月时间,从逻些翻越巴颜喀拉山。 那时已经快到冬天了。 “可否先派使者稳住回纥,待我们扫灭叛乱,再应对回纥之事。” 李岘不惧回纥,担心再开辟战场,对他们不利。 兵力只是其次,粮草压力太大。 回纥一直是大唐的附属,但北方草原没有礼义廉耻,见利忘义的事情屡见不鲜。 “本王早已计划好去应对回纥!” “河西有李将军和郭将军,连带河西诸胡,一共六万余卒,可令他们提前做好准备。” “令葛逻禄汗国联合沙陀、突骑施诸部,进攻回纥西面。” “朔方、太原一带,还有一万多兵马,再让附属铁勒、突厥诸部派遣轻骑进入回纥境内,攻击附属回纥的部落。” 李瑄向李岘和李泌指出自己的战术。 “纵有精兵、良将,兵败之险,依然存在。秦王不在,以河西军、葛逻禄突骑施诸部联军与回纥对战,五五之数。” 李泌则认为李瑄太乐观了,回纥精骑南冲下来,在没有李瑄的情况下,真不一定是对手。 李瑄百战百胜,不代表麾下也能百战百胜。 一旦失败,丝绸之路会被截断,河西的百姓也会遭殃。 “先生认为该如何?” 李瑄虚心受教。 听李泌一说,他也觉得有不小的风险。 “我怀疑安禄山有通回纥之嫌。” “如果回纥出兵,秦王可派使者呵斥回纥,扬言安禄山已经被处死,叛乱已平,质问磨延啜为何聚集兵马。此为恐吓,让其投鼠忌器。现河北、河东被截断,回纥想要得知消息,也要几个月后,那时或许我们已经平定叛乱。” “立刻令葛逻禄、突骑施诸部、沙陀等在回纥边境聚集兵马,令李将军和郭将军率领步骑到白亭海演武,虚虚实实。朔方、太原也施加压力。” “当前形势,只要秦王不动,磨延啜不知安禄山是否存活,就会心中惧怕。” 李泌向李瑄献策道。 当前与回纥的战斗能不打就不打。 等平定叛乱,将精骑调回去,再出征草原也不迟。 “是我冲动,还是你们的办法好!今后一定要多听你们的意见。” 李瑄握住李泌的手,决定采用李泌的计策。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五章 燕军的挑战,阵斩敌将 与宰相和谋士有了商计后,李瑄向武威都督李朱师和敦煌都督郭虚己传达军令。 河西军、河西诸胡共六万大军,陈兵于白亭海,整训演武。 一旦回纥南下,就派人去质问他。 而且李瑄让整个河西军除李朱师和郭虚己以外的人都相信已经平定安禄山叛乱。 即便如此,回纥兵马依旧有南下入侵河西走廊的风险,李瑄嘱咐李朱师随时准备战斗。 李瑄又向葛逻禄、突骑施诸部、沙陀等部下达指令,让他们出兵在回纥西面演武,牵制回纥精力与兵力。 一旦回纥敢切断河西走廊,立刻对回纥进行攻击。 正如李泌所说,对付回纥不必急于一时。 磨延啜是雄心勃勃的人,一心要带领回纥崛起,成为大唐附属,并非心甘情愿。 再加上李瑄与磨延啜之间的矛盾,两人迟早会有一战。 柏海那边,李瑄也让南霁云、段秀实留心吐蕃,顺便打探吐蕃内部的动向。 青海、九曲的牛羊、粮食,也要源源不断地向长安运输,补给关中和唐军兵马。 十年的发展,就为这一时。 第二日,李瑄召文武百官,向他们宣布自己要亲征潼关,讨伐安禄山,收复东都,让文武百官各司其职,不能懈怠。 此言一出,文武百官神态各异。 现如今,长安官吏分为三派。 最坚实的就是李瑄的秦王派,人才济济,对朝廷大小事务绝对掌控。 去除使职差遣,还权六部以后,尚书省、中书省、门下省,都是李瑄的人,针插不进。 李瑄凭借知晓历史的本领,提前施恩于名臣。 即便是脾气倔犟的人,也从忠于皇帝,变成忠于大唐社稷。 在他建立的体系之内,完成实施他的策令。 第二派就是苗晋卿、房琯等一众忠于李隆基的老臣。 他们现在只能埋怨。 第三派是以裴冕为首,在叛乱期间依附李亨的太子党。 李亨已经回到长安,李瑄将他安排在原来十六王宅内的太子府中,没有允许,任何人不得拜见。 但太子党们,也抱有一些李亨将来登基的希望。 李瑄在长安城中,谁也不敢造次,但李瑄走以后,就不一定了。 听李瑄将政事托付给李岘,一些老臣若有所思。 李瑄看着这些老臣,只是笑而不语。 他廖峥嵘提前布置,今后各方的战报,要尽快转呈至他的手中。 他要确定叛军的动向,进行具体的安排。 交代一番事宜后,李瑄令百官退下。 接下来的一天,李瑄陪伴父亲李适之,又找李奕,考了一下他的诗词,比较满意。 李瑄又交他乘法口诀,希望他凯旋归来的时候,李奕会一些简单的乘法。 他得知裴灵溪、姜月瑶等女已经到达武威。 他在征战的时候,妻子们应该可以回到长安。 …… 七月十八日,李瑄正式领兵前往潼关。 共五千神策卫铁骑、两千飞龙禁军。 临行前,文武百官出城相送。 长安百姓得知李瑄要平定安贼,收复洛阳后,万人空巷前来相送。 “有秦王出马,反贼安禄山无几天活头了!” “秦王威武!当年安禄山一杂胡竟然能和秦王并为郡王,这是秦王的耻辱。杂胡妄想窃我大唐神器,罪该万死。” “平定安贼,国家就能重新太平。” “如果活捉安禄山,一定要将他在西市杀死。” “我的家人还在洛阳,上天保佑,秦王早日收复洛阳。” …… 百姓摇手送别秦王和天策大军。 他们憎恨安禄山带来灾祸,潼关之战,许多百姓丧失亲人。 也痛恨天宝年间安禄山对圣人的百般阿谀奉承。 由于两京是交往最频繁的城市,许多文人的亲人还在洛阳,不通音讯。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他们希望早日可以与家人重逢。 怀着各种心情与希冀,有的百姓跟随队伍,一路相送十几里才停下。 这让天策卫和飞龙禁军有一种使命感,意志更坚定。 李瑄身披金甲,回望长安。 这场战斗是他的“定鼎之战”,对他十分重要。 平定叛乱的功绩,可以奠定他现在的地位。 更进一步的时候,也会顺其自然。 …… 在李瑄离开长安仅一天后,李隆基就按捺不住心情。 李七郎离开长安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是皇帝了。 在得知李瑄将政事交给李岘后,李隆基想要召李岘入兴庆宫。 但被刘单以李岘公务繁忙为由,婉言拒绝。 这让李隆基大发雷霆,指着刘单鼻子破口大骂。 任李隆基再骂,刘单就是不松口。 无奈之下,李隆基再次登上勤政务本楼。 听闻李隆基登上勤政务本楼后,一众老臣们纷纷跑过来趴在街上拜见。 但没多久,就被金吾卫以影响交通为由驱逐。 纵然老臣亮出身份,但金吾卫可不管这些。 现在长安由秦王做主。 他们听奉薛大将军的命令,逮捕任何犯上作乱者。 “怎么能这么对待国家的忠臣呢?” “这还是大唐吗?” “这还是长安吗?” 看到拜见自己的忠臣被金吾卫驱逐,李隆基仰天悲呼。 他是皇帝,怎么能颐养天年呢! 犯错误连改正的机会都没有吗? 还有他的玉环娘子。 在花萼相辉楼上,能看到太真观。 但太真观的柳树,遮挡了太多视线。 依稀有人影走动。 但李隆基老了,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父皇,莫言气坏身子。” 李隆基的女儿李虫娘安慰生气的李隆基。 因不足月而出生,再加上是粟特胡旋女所生,李虫娘为唐玄宗所不喜,并未封她做公主。 现在如今在兴庆宫中,却只有李虫娘对李隆基无微不至地照顾。 高力士看着李隆基,唉声叹气。 他以为圣人已经认命了,会好好颐养天年,可为什么不认命呢? “养虎为患,养虎为患啊!” 李隆基此时此刻后悔极了。 但李隆基没有那么脆弱,过了好久,恢复过来后,在李虫娘和高力士的搀扶下,离开勤政务本楼。 另一边,苗晋卿被驱离后,十分不甘心。 他前往政事堂求见李岘。 但李岘以公务繁忙为由拒绝见苗晋卿。 等日落黄昏后,李岘的马车即将到达府邸时,苗晋卿突然从角落里窜出来,拦住李岘的车驾:“右仆射,想见你一面,比见圣人还难啊!” 见到须发皆白的苗晋卿后,李岘也是无奈摇头。 他让金吾卫不要阻拦苗晋卿,下车,明知故问说道:“苗阁老见在下,不知有何贵干!” 苗晋卿的官职虽然被罢免,但他的资历太老了,连杨国忠在相位的时候,都嫉妒苗晋卿的声望,去打压苗晋卿。 从政近五十年的苗晋卿,在老臣中也是非常有份量的。 相比之下,李岘实打实的晚辈。 “老夫舔脸,向相公讨一杯茶喝。” 苗晋卿只是向李岘拱了拱手。 “请……” 李岘彰显大度,请苗晋卿入府。 一入前厅,茶还未上,苗晋卿就若有所指地向李岘说道:“连贩夫走卒都知道,狐狸死的时候,会面朝它的巢穴。古代的君子,都铭记这句话,不忘德行。” “是啊!我一直以来不敢忘本!” 李岘迎和一声,但没有给出下文。 “相公是信安王的后代,是宗室忠臣,你要切记,你有拨乱反正的能力!” 苗晋卿几乎坦明地说。 “长安百姓心已安稳,秦王亲自出兵平叛。我只要处理好政务,哪还需要我拨乱反正!” 李岘故作不知。 “皇帝被幽禁,宰相的心不会痛吗?这是天下的耻辱啊!” 苗晋卿见李岘揣着明白装糊涂,面有怒色。 现李瑄小儿终于离开长安,只有大权在握的李岘,有解救圣人的机会! 现在一部分老臣对李瑄产生怨恨,他们觉得李瑄所做的一切,都是错误的。 这是恨到极致的表现! 苗晋卿等老臣认为,虽长安的军队被李瑄掌控,只要李岘将罗兴、薛错召入府中,摔杯为号,将他们杀死。 禁军群龙无首下,再由圣人出面安抚,就可以重新掌握权力,施政天下。 “天下已经快安定了,安禄山强弩之末。阁老想生民饿殍遍地,流离失所吗?” 李岘的语气不再柔和,正言正色。 明眼人都能看出,李瑄上位之势,势不可挡。 此战以后,就能天下安定。 国家是带着姓氏的,总会有更迭的时候。 李瑄作为李姓,有太宗遗风,尧舜之资,接手大唐,也是众望所归。 这些老臣们做事不考虑后果。 即便李隆基获得权力又能怎样? 没有兵马的情况下,秦王回师,旦夕攻下。 还是想继续南逃蜀地,将简单的问题复杂化? “臣子是臣子,君王是君王。阴阳失衡的后果严重多了。” 苗晋卿站起身说道:“相公如此,信安王泉下有知,恐难瞑目!” 他见李岘执迷不悟,非常愤怒。 当年的李岘彬彬有礼,怎么会被变成现在的样子,难道是被灌了迷魂汤了吗? “本相敬你是元老,霍乱朝纲,可是罪不容赦的大罪!” 李岘忍无可忍,他也站起身说道。 李瑄召他为相,远离长安迎接。事无巨细,皆与他商议,又在出征的时候,将政事托付给他。 这种信任和恩情,李岘怎么能忘记呢? 李岘是理智的人,更佩服李瑄的政治抱负。 他们描绘的画卷,要用一生去完成。 “相公还想拿下我吗?来吧!正好成就我的忠名。” 苗晋卿丝毫不畏惧李岘,他双手往后一背,大义凛然。 “来人,将苗晋卿拿下,送往大理寺审理。” 李岘传唤左右。 他知道向苗晋卿这样的老臣动武,会损失他的威望。 但苗晋卿明显想闹事,姑息的话,反而会更过份。 于是李岘不顾自己的名声,杀鸡儆猴。 让秦王出征在外这段时间,长安的老臣会安分一些。 两名仆从立刻跑到前厅,将苗晋卿挟持住。 “放开我!” 苗晋卿气得吹胡子瞪眼,还没有人这么对待过他。 但奴仆可不理睬,只会遵从主人的吩咐。 “李岘……” 苗晋卿呼李岘名字的时候,李岘转过身去。 他拿起桌上的茶水,缓缓饮一口。????直到苗晋卿的声音消失在府中,李岘才重新转过身。 这一刻,李岘与李瑄如同腹心,休戚与共。 苗晋卿被李岘押送到大理寺审讯,轩然大波。 这可是有五十年从政经历,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都有任职经历的元老。 苗晋卿最高担任尚书,加使职。 虽然以前在“曳白”事件中,犯下大过错被贬。 但他确确实实是不折不扣的元老。 一时间,李岘被推到风口浪尖上。 大理寺卿是李瑄的岳父裴泛,他得知苗晋卿的“意图祸乱”,也非常不满。 他还指望着女儿母仪天下呢! 于是将苗晋卿扣押在大理寺卿监牢中。 不过苗晋卿已经七十岁了,裴泛也不敢用刑,生怕随便碰他一下,就饮恨西北。 李岘的举动虽然引火烧身,但老臣们确实老实很多。 让他们豁出性命,他们也害怕。 如此情况下,太子党更不敢露头。 六部运行,有条不紊。 …… 灵宝。 “启禀秦王,探子乘舟在黄河上观察叛军的阵型,发现多了一些兵马!” 作为前锋大将的来瑱向李瑄禀告道。 “看来我们估计的不错,叛军在增兵陕郡,欲与我军决一死战。” 李瑄点了点头。 他来到灵宝平原已经十天,一直在紧密观察军情。 现在灵宝平原上汇聚有唐军十万兵马。 黄河对岸的河东有五万兵马,上党高地的太行陉有三万兵马。 总计兵马十八万。 这是安西、北庭、陇右、河西、河东、朔方等边军为主的军队,西域精骑、胡部、郡兵只占四分之一。 铠甲如云,长矛如林,到处都是马圈,一匹匹战马在圈中,喂战马的草料不断运送。 唐军的探马在黄河上泛舟,在河东山上的瞭望点,也在前方数十里探查。 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们都会知晓。 “叛军失去战略,失败是迟早的事情。一旦开战,我军一定摧枯拉朽,将其覆灭,必不会重蹈覆辙。” 车神塞开口说道。 等了这么久,将士们磨刀霍霍,心潮澎湃,终于要开战了。 自李瑄拜秦王、天策上将后,将士们都想争功立命,得从龙之功,封侯拜将。 “叛军失去河北,如无根之萍。他们若不主动寻求战斗,迟早会被我军耗死。此次叛军来援,一定会找机会进攻我军营垒。” “叛军无法利用陕郡的地势,必败无疑。” 兵部尚书封常清也认为他们占据天时、地利、人和。 安禄山不约束士兵,所过残戮,百姓恨之入骨,他招不到良家士兵,不得民心,已经为他埋下祸端。 而唐军对士卒的约束非常严格,只要犯军规,必然斩首示众,平息民愤。 士卒们要卯足劲杀敌立功,只要在战场上杀死五个敌人,就能吃喝不愁。 李瑄坑了大食帝国的百年财富,不吝啬去赏赐。 “灵宝平原的营垒虽然坚固,但远不如潼关。从明日起,我军依次撤回潼关。” 李瑄听取将领们的意见后,下达军令。 叛军想打的时候,偏不跟他们打。 杀杀他们的锐气! 顺便让其他地方的唐军开始进攻,收复洛阳周边的郡县,让燕军首尾不能相顾。 届时,在洛阳的安禄山一定会陷入惊恐和暴躁之中。 “秦王,将士们等待快三个月,迫不及待想要杀敌,现突然撤回潼关,恐会让将士们气泄!” 李嗣业向李瑄拱手道。 “告诉将士们,潼关赶来一批肥羊,先到潼关吃羊肉。等吃饱喝足,有的是杀敌建功的机会。” 李瑄扬声说道。 灵宝平原无险可守,所谓营垒,连一座小城池都算不上。 如果叛军不顾一切猛攻,将是一场更夸张的“香积寺之战”。 避敌锋芒,是他和李泌一起商议的军令,不容更改。 将领们一听,知晓李瑄又要用计。 他们相信李瑄的统帅能力。 “报……启奏李帅,叛军五千铁骑向我军奔来。” 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兵入营禀告道。 “五千骑,我军的零头都比不上,他们来送死吗?” 众将嗤之以鼻。 唐军铁骑十万,对燕军只来五千骑很是不屑。 燕军若敢争锋,必然会被唐军铁骑碾压。 “回秦王,当初潼关之战的时候,崔乾佑便是用五千士卒引诱我军,只是那时叛军来的全是步兵。” 哥舒翰起身说道,一脸羞愧,他还未走出潼关之战的阴霾。 他怀疑崔乾佑想故技重施,继续引诱他们上当。 “叛军莫不是把我们当傻子?” 李瑄眉头一皱。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进入灵宝的狭窄山地。 “末将请战……” “叛军胆敢踏入平原一步,必让他们有来无回!” 麾下将领纷纷请战。 “马将军、卫将军、两位荔非将军,你们分别率领五千骑,一旦叛军踏上灵宝平原,就截杀围堵他们……” 李瑄的目光流向马璘、卫伯玉、荔非元礼、荔非守瑜。 在退入潼关前,一定要清除任何能威胁到他们的追兵。 “末将遵命……” 四将出列,带着李瑄的军令去调兵遣将。 一个个马圈被打开,每一个马圈,代表一队骑兵,士卒冲入马圈,找到属于自己的战马。 一队又一队的骑兵,整装迅速。 但唐军骑兵的队伍刚整理好,探马就向李瑄来报,燕军五千骑兵在营寨二十里外停下。 燕军骑兵主将一骑跃出队伍百丈,向探马大吼要挑战唐军将领。 并扬言如果不敢像勇士一样战斗,就是缩头乌龟,胆小如鼠的鼠辈。 燕军不给唐军大规模冲击的机会,他们随时可以视情况退回灵宝山地。 两军斗将,在历史上时有发生。 特别是胡人部落,燕军彪悍,也继承这样的传统。 但往往都会派遣军中小将斗勇,而主将不会出马。 一旦斗将胜利,对另一方的打击是巨大的。 如果不应战的话,必然会损失士气。 燕军跑到门上挑战,很快就会传遍全军。 “敌军狂妄,末将请命将其斩于马下,提头颅献给秦王。” 李嗣业立刻请命,应叛军挑战。 “李将军是大将,这种事怎能由你来做?” 李瑄否定让李嗣业出马。 燕军所派一定不是什么大人物。 “秦王,末将请命!” 这时,白孝德出列请命。 “白将军可去,为防止叛军撤兵,本王只率数百铁骑,跟随在你身后。已准备好的两万骑兵,在后方数里外等待,一旦叛军有异动,立刻席卷而来。” 李瑄亲自为白孝德加油鼓气,他也留了一手。 防止敌将被杀后,失去理智,进攻白孝德。 “末将遵命!” 白孝德领命。 随后,李瑄与诸将僚属一起,带着五百名天策卫,跟随在白孝德身后。 两万骑兵分于左右,慢步奔行。 燕军的探马得知唐军只有数百骑,便没有撤军。 叛军派遣出的斗将者为刘龙仙,他是营州杂胡出身,武艺高强,屡立军功,又常因为勇猛而炫耀。 此次他奉崔乾佑之命,斩杀几名唐军勇士,提振燕军的士气。 崔乾佑知道,唐军已不可能强攻陕郡。 安禄山一直在催促,战胜唐军。 待武令珣、田承嗣的援军全部到达,崔乾佑就会主动进攻灵宝平原。 刘龙仙的勇猛虽然比不上安禄山的一众义子,但却是燕军中为数不多的猛将。 他相信刘龙仙会旗开得胜。 白孝德骑着白马,看到原野上的刘龙仙,立刻策马狂奔。 他手揽缰绳,非常沉着,勇敢无畏,看起来有足够的信心。 “擂鼓助威!” 李瑄驻马停下,向麾下吩咐道。 他特意让备用马携带十面战鼓。 “咚…咚……” 鼓手们将战鼓取下,密集敲击。 刘龙仙不把单枪匹马的白孝德放在眼里,刀入鞘、箭入壶、弓入韬,翘起右腿搁在马鬣上,一直不提升马的速度。 等白孝德接近他百来步的时候,刘龙仙才策马扬鞭,准备取白孝德性命。 只见白孝德连连向他摆手示意,好像并非前来作战的样子。 刘龙仙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便停着不再动弹。 当双方相距十步之遥时,刘龙仙忍无可忍,对白孝德破口大骂:“狗东西,想要干什么?” “叛贼认识我吗?” 白孝德怒目圆瞪。 “你是何人?” “我是白孝德。” “你算什么猪狗,还不下马受缚!” 刘龙仙对白孝德这个无名之辈不屑一顾。 “你先去死!” 白孝德大声高呼,跃马挥矛上前来搏击。 他一手挟一短矛,看起来非常凶狠。 刘龙仙拿起长矛迎上去,马匹没有奔起来,但刘龙仙主动挺刺,颇有威势。 “铛!” 白孝德是军中最擅用双矛的人,他双矛一架,将刺来的矛挡住。刘龙仙一时难以收回长矛。 马匹错过的时候,白孝德猛然运力。 刘龙仙的长矛竟然脱手而出。 “不好!” 刘龙仙面色一白,立刻调马回头,准备逃回军阵。 “竖子哪里逃!” “噗嗤!” “啊……” 在战鼓声中,白孝德紧追上去,短矛挥出,伴随着一声惨叫,将刘龙仙刺下马来,取腰刀砍下其首级而回。 白孝德知道短矛斗将,面对单矛有巨大劣势。 因为单矛战马冲击的时候,凭借一寸长,一寸强,往往一击必杀。 白孝德故意骗刘龙仙冲击的时候停下来。 刘龙仙再加速的时候已经没有冲击力,白孝德就能发挥自己武艺的优势。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六章 潼关难攻,黄河难渡 “咚咚咚……” “威武!” 唐军鼓声更烈,伴随着将士们的高喝,士气提升至顶峰。 白孝德重回战马,他高举刘龙仙的首级,面对燕军的五千铁骑,神态怡然。 似是挑衅燕军将领再出战。 燕军眼睁睁地看着猛将刘龙仙被阵前斩首。 本想耀武扬威,反倒是伤了自己的士气。 白孝德立马于燕军阵前,燕军畏惧,竟无人敢再挑战。 随着催人心的战鼓越来越急,荔非元礼、荔非守瑜、马璘、卫伯玉四将各率五千骑兵,以袭步的速度,向战场上袭来。 那“轰隆隆”的马蹄声,伴随着尘土飞扬,惊动燕军主将。 “撤军!” 领五千铁骑而来的燕军主将为阿史那承庆,他咬牙下令撤军。 他们没有打算与唐军交战,背靠山地,很容易撤走。 斩将计划失败,只能再商议其他。 “呜呜……” 燕军撤军的号角声起,士卒虽灰心丧气,但他们还是有条不紊地进行撤退。 骑士调转马头迅速,后队变前队。 “锵!” “将士们,斩杀叛逆!” 李瑄拔出诸葛亮剑,下令身边的李嗣业、车神塞、张兴、阿史那扶汶等将,与天策卫一起出击。 唐军的两万骑一定来不及,只有他们这五百骑有机会拖住燕军。 趁着士气正盛,李瑄下令乘胜追击。 即便已是秦王,但正值巅峰的李瑄思忆金戈铁马的自己。 “杀!” 将士们血脉偾张,齐声大喝,杀向燕军铁骑。 兵力悬殊,但人人披甲,一往无前。 “秦王今非昔比,不可当前!” 李瑄想要向前冲的时候,封常清向李瑄劝说道。 他知道无法阻止李瑄冲阵,但不能太过靠前,像太宗皇帝一样,拿着弓箭射敌即可,由猛将在侧护卫。 燕军需要掉头加速,唐军直接具备冲锋之势。 仅仅数百步的距离,燕军无论如何都不能摆脱。 燕军未想到唐军会如此凶猛,敢以五百冲击五千。 “唐军找死,先将他们击溃,再往伏击之地撤退……” 阿史那承庆不怒反喜,他令大将康没波野和曹闰国各率一千骑兵迎上去,战胜唐军。 哪怕损失一些兵马也在所不惜,因为燕军已经在灵宝东面诸道,埋伏有兵马。 只是李瑄喜欢玩“真假元帅”战术,他没有携带大纛和王旗,燕军不知道李瑄亲至。 以阿史那承庆的野性,如果知道李瑄亲自出发,恐会全力一搏,只为杀死李瑄。 此时,燕军也没有多想的时间。 曹闰国和康没波野两员大将,各组织一千骑兵,迎击李瑄。 当他们再次调转马头的时候,天策卫距离他们也仅有数十步距离。 他们的马匹还未冲击起来,唐军就气势汹汹与他们交锋。 李瑄听从封常清的劝说,没有冲锋在前面,而是在队伍中间。 最前方是李嗣业和车神塞、白孝德。 他们与燕军骑兵短兵相接,大开大合。 红光闪烁间,与其相交的燕军,纷纷落马。 燕军准备不及,战马未冲,一时折锐。 李嗣业表现的最为勇猛,他骑着一匹万里挑一的黑色大食马,威风凛凛。 以李嗣业惊人的身高,此马是他最合适的坐骑。 未持陌刀的李嗣业,在马上也有不俗的技击之术。 他身披重甲,如怒目金刚,胯下骏马四蹄如飞,宛如黑色闪电。手中长矛寒光凛冽,在敌阵中横冲直撞,似虎入羊群,每每翻挑,就有敌人落马。 数十敌骑,交错长刺,不及李嗣业一矛长击,他应对自如,独马所向无前,带领着身后的天策卫直接插入燕军的腰心。 车神塞老当益壮,他双眸如电,大吼一声,如晴空霹雳,他一如既往持着长刀,刀光霍霍,所过之处血花飞溅,惨叫连连。 白孝德在乱战之中,更能发挥他双矛的特性,一攻一守,让敌将防不胜防。 他敢用双矛上战场,显然已将技击之术,磨砺到登峰造极。 秦王就在身边,主将们视死如归,天策卫人人奋力,个个骁勇。 虽只五百骑,却将燕军冲击地七零八落。 “啊……” 康没波野一声惨叫,被李嗣业挑死在矛刃上。 燕军顿时阵脚大乱,曹闰国面色如土,不顾两军还在交战,向后撤退。 “噗嗤!” 他刚转过身,一支箭矢射破他的盔甲,贯穿他的后心。 只见李瑄在浑瑊、车光倩、裴璎的拱卫下,手持两石强弓。 他寻找缝隙,一矢射出,专杀盔甲鲜艳者。 宝马慢步,凡被瞄准者,无不应弦而倒。 “唐狗怎会如此彪悍!” 在远处观战的阿史那承庆心惊胆战。 他们麾下的燕云铁骑竟毫无抵抗之力。 难道刘龙仙的战死影响这么大吗? “将军,唐军有冲锋之势,夺我锐气,是以不敌。唐军的援军即将赶到,请您立刻下令撤退,将唐军引入埋伏。” 阿史那从礼焦急地向阿史那承庆说道。 “传令撤军!” 一个回合损失这么多兵马,阿史那承庆的心在滴血。 他不再想着去歼灭这数百唐军,而是让所剩无几的溃兵撤走。 燕军已经看到万马奔腾的唐军援军向他们冲来。 “呜呜……” 随着撤军的号角响起,燕军的阵型更乱。 唐军掩势冲杀,有的燕军为求战马速度,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甚至还影响到正常撤退的三千铁骑。 而唐军士气正盛,一路追杀不断。 燕军尸体横七竖八地散落在原野上。 半个时辰后,一路追击到灵宝东面的山地,被李瑄传号制止:“穷寇莫追!” 李瑄认为燕军一定有埋伏,不能再深入追击。 此番战只是开胃小菜,挫敌士气,真正的战略不是这样。 唐军铁骑收拢战利品后,如潮水般退回营寨。 阿史那承庆也只能站在高处,气急败坏。 燕军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斗将未胜利,还被唐军一小股铁骑冲击。 最后唐军不上当,早在燕军的意料之中。 事情已经发生,他只能回去向崔乾佑复命。 “你是说唐军队伍中有一身穿金甲的将领?” 得知斗将计策失败后,崔乾佑向阿史那承庆反问道。 “是的!” 虽然崔乾佑是主帅,阿史那承庆不怎么虚崔乾佑。 他的地位实际上比崔乾佑还高。 在安禄山最先密谋造反的时候,只有严庄、高尚、阿史那承庆三人知晓。 可见安禄山对阿史那承庆的信任。 “唉!除了李瑄,谁敢金甲?那一定是李瑄啊!” 崔乾佑想骂阿史那承庆,但想到阿史那承庆的地位,又将话咽回去,只得拍着大腿说道。 铜甲和金甲一目了然。 穿铜甲的将领不在少数,而穿镀金甲的人,理论上只有皇帝。 现如今李隆基不可能到达战场上,惟有李瑄到来。 崔乾佑觉得错失了杀死李瑄的好机会。 若知是李瑄,五千铁骑一拥而上,一定能将他杀死。 即便唐军援军赶到,这支燕军铁骑无法撤离,也无所谓。 李瑄是唐军的精神寄托,取其首级,大燕将拥有天下。 “是我的过错,若知是李瑄,当为陛下献身。” 阿史那承庆也一脸懊悔。 “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唐军占据战略上的优势,一定会在灵宝继续与我军耗下去。” 田承嗣此时站出来言道。 相比于安禄山麾下的武将,田承嗣睿智,能随机应变。 他出自雁门田氏,标准的世家大族出身。其父官至安东副都护。 田氏家族,世代为卢龙军的将校,他投靠安禄山,没有别的原因,只是为了荣华富贵。 去年冬天,大军南下,攻城略地,气势如虹。 田承嗣先攻东郡、陈留,再攻荥阳。 特别是安禄山占领洛阳后,形式一片大好。 田承嗣和武令珣又攻临汝、颍川,更在南阳之地大破唐将薛愿和其麾下五万士卒。 正当他磨刀霍霍进攻南阳的时候,被安禄山召回洛阳,急行军赶至陕郡。 这个时候,熟读兵家形势的田承嗣,发现局势对大燕非常糜烂。 燕军看似主力还在,但毕竟师出无名,又烧杀抢掠,连世家大族都畏惧,得不到百姓的支持。 唐军一环扣一环,将燕军锁在河洛地区,甚至还在缩短包围圈。 “我们耗不起啊!现在隐瞒将士说范阳还在我们手里。如果唐军将将士们的亲人从范阳押送到洛阳,谁还敢抵抗呢?” 张通儒接话道,他能看到更深的因素。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一定要打赢陕郡之战,给予将士们和诸胡部勇气,才能反攻回范阳。 “陛下也催促我们尽快打败唐军,其他方向压力很大。” 崔乾佑冷静下去,既然已经失去机会,一定要寻找另一次机会。 正如张通儒所言,他们多等一天,潜在风险就多一分。 惹恼安禄山,肯定会迁怒他们。 当初李隆基逼迫着哥舒翰与崔乾佑交战。 现如今,安禄山有逼迫崔乾佑与李瑄决战的意味。 但燕军众将理解安禄山,现在这种局势,他们根本拖不起。 “元帅,我们听从您的军令。” 王武俊向崔乾佑说道,想让他拍案决定。 一众胡汉将领都看向崔乾佑。 紧要关头,他们必须服从有过一次滔天大胜的崔乾佑。 “最多五天,我们的援军全部到齐,一共十六万士卒,挺向灵宝平原。” “其中十万士卒负责围攻唐军营寨,一万断唐军后路,三万士卒防备河对岸的唐军,另外两万为奇兵。” “将劫掠的财宝、丝绸尽数分给士卒,杀死牛羊,以酒肉犒赏……” 崔乾佑看着众将,确认进攻时机,并鼓舞士气。 希望以重赏和酒肉,能弥补刘龙仙被杀死的后果。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一旦赏赐完士卒,大军立刻启程,与唐军决战。????“我等愿听从元帅调遣!” 燕军大将面面相觑,最终齐声说道。 燕军阵容,也是群星闪耀。 崔乾佑、田承嗣、安守忠、孙孝哲、李归仁、武令珣、阿史那承庆、张忠志、王武俊皆为骁勇善战的大将。 还有一众猛将,齐聚在陕郡。 崔乾佑等人商议完毕后,将奏折呈给洛阳的安禄山。 “把大唐的猪狗们宰了,朕必封他们为王。荣华富贵,美女爵位,他们应有尽有!” “还有李瑄小儿,谁要擒杀他,我封他为宰相,并得亲王之位,世袭罔替。” 安禄山批准崔乾佑的奏折,同时还带去他的口谕。 安禄山也豁出去了,只要崔乾佑能打败唐军,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局势到达这种地步,安禄山寝食难安。 只是洛阳的大燕文武,没有几个是乐观的。 谋主严庄也没有几个月前的底气。 他觉得许多事情,都已经脱离他的掌控。 如果燕军主力在陕郡失败,连逃跑回范阳的机会都很难再有。 但能动的,他已经在动了,只能听天由命。 当安禄山的口谕到达陕郡以后,崔乾佑开始调兵遣将。 殊不知此时唐军已经陆续撤回潼关,灵宝平原上,只剩下唐军上千名善骑射的巡逻轻骑。 正是这些巡逻轻骑的牢牢压制,让燕军探马无从得知唐军在灵宝平原上的消息。 黄河上小舟数十艘,封锁燕军溯河而上的船只。 每一艘都配备神臂弩,燕军的巡逻船只能龟缩在战场的下游。 八月上旬,天微雨,淅淅沥沥。 燕军已经准备好,他们借助雨水,去突袭唐军难缠的巡逻兵。 以李归仁率领曳落河精骑为先锋,再次来到灵宝平原上。 凶猛的曳落河战士,手持牛角弓,欲轻骑争锋。 他们踏泥而行,人马在风雨中穿梭,将彪悍显露地淋漓尽致。 但他们注定失望。 唐军的巡逻轻骑发现大批曳落河后,没有迎战,迅速向潼关方向跑。 李归仁先遣探马探查灵宝平原。 但得知的消息令他错愕! 灵宝平原上已无唐军营寨。 李归仁赶紧下令士卒再探。 方圆探遍,唐军确确实实撤军。 燕军探马一直来到潼关,见大唐军旗在风雨中飘荡,上方士卒林立。 李归仁赶紧将此消息汇报给崔乾佑。 “唐军撤出灵宝?” 崔乾佑惊愕。 连带一众大将都皱紧眉头。 在燕军风雨飘摇、人心惶惶之际,犒赏三军,誓师出战,结果唐军避战。 好不容易凝聚的士气,会一泻千里。 “唐军是撤往潼关,还是渡河撤向河东?” 崔乾佑追问李归仁,迫切想知道这一点。 “回元帅,唐军小船上的强弩特别厉害,能将我们的船只射毁,我们无法得知唐军在河东,还是在潼关!可能两者都有!” 李归仁向崔乾佑答复道。 “唐狗真如乌龟,十几万兵马,却不敢与我军堂堂正正之战。” 安雄俊气得咬牙。 他忘了是燕军先当乌龟。 燕军十万大军守着陕郡,唐军无法通过。 唐军以牙还牙,坚守潼关。 “唉!潼关难攻,黄河难渡!” 田承嗣长叹一口气。 哥舒翰守潼关的时候,向燕军证明那是易守难攻的雄关。 崔乾佑靠着灵宝大胜,才一鼓作气攻下潼关。 他们不知河东有多少唐军兵马,只知唐军上百艘大小船只控制了黄河,那种强弩可在百步外射穿铁甲。 燕军渡黄河不比攻击潼关难。 “怎么办?” 安守忠也抓耳挠腮,早知如此,他当初就该与李瑄决一死战。 唐军突然玩这一手,让他们意想不到。 兵家之道,在于出奇。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虚虚实实。开战以来,唐军每次都是小胜,却能精准掐住燕军的咽喉。 “碰!” 崔乾佑捶了一下桌子,怒气在胸,无法发泄。 最终,崔乾佑向安禄山上书,询问是否渡黄河,攻潼关。 这一下直接把安禄山气发病了。 暴躁的安禄山,先是鞭挞近侍李猪儿,把李猪儿打得哭爹喊娘。 随后又将严庄叫来,询问对策。 严庄头大,一时间哑口无言。 “啪!” “都是你们让我造反,害我失去富贵……” 安禄山一鞭子抽在严庄身上,不顾他谋主的身份。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尽管严庄心中愤怒,但他还是一个劲地向安禄山赔罪,希望安禄山的怒火消散。 恢复一些理智的安禄山,又把高尚叫过来。 高尚一会说进攻潼关,一会说渡过黄河,还扬言撤回河北,对付郭子仪、李光弼。这把安禄山气得够呛。 他明白想进攻潼关难如登天。 于是安禄山将严庄和高尚赶回出皇宫,限他们三天之内想出计策。 安禄山令崔乾佑先在灵宝平原上严阵以待。 实际上在他心里,已经有退回范阳据守的想法。 现在这个样子,还不如去当一方土皇帝。 三天时间很快过去,严庄、高尚没有想到办法。 此时安禄山病情暂稳,没有那么暴躁,他知道自己不能离开严庄、高尚。 安禄山只能全力打探范阳的消息,看看能否将大军撤回范阳。 至于在中原一带招募的兵马,可以提前分离、舍弃,防止他们闹事。 而奚、室韦、靺鞨、契丹、同罗、六胡州等胡部家乡在东北,不得不跟随燕军拼命突围。 唐军攻势迅猛,调度有方,严庄知道指望不上吐蕃和回纥,默认安禄山的做法。 哪怕最后只能带着数万燕军铁骑,和诸胡部回范阳,也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总比在洛阳送死强! 但噩耗随后又传到洛阳。 唐军李广琛、辛云京率军出太行陉,进攻汲郡。 斩杀伪太守徐璜玉。 三日后,辛云京率铁骑五千北上,配合郭子仪进攻邺郡。 邺郡太守为薛仁贵的好孙儿薛嵩。 他膂力过人,擅长骑射。 这一世,他没有历史上的那种运气。 既然从安禄山叛军,薛嵩就没有回头路。 郭子仪从北面进攻,辛云京从南面进攻。 诸县横扫,莫不开城投降。 最终郭子仪与辛云京共四万多兵马,在邺城下会师? 而邺郡一再支援史思明,守军早已空虚。 安禄山又没有援军调遣给薛嵩。 薛嵩只能强征邺郡百姓守城,不得人心。 “忠臣之后,何故为贼?” 郭子仪向城上的薛嵩质问。 但薛嵩因羞愧不敢回话。 安禄山在范阳起兵造反,薛嵩因家族被排挤,自身没有晋升的门路,对大唐深为不满,于是参与其中。 须知,他的父亲薛楚玉、伯父薛纳都做到主帅的位置,而后辈却只能门荫低职,这种落差使薛嵩走向极端。 由于薛嵩作战勇敢,很快就被安禄山提拔为邺郡太守。 但此时的局势让薛嵩大惊失色,因为他的家人还在范阳。 “徐璜玉死守汲郡,已城破人亡。还想死守,让自己断子绝孙吗?” 郭子仪又呵斥一声,他认为有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可能。 薛嵩转眼看周围,真正效忠他的,除了薛氏子弟,只有几百人。 其他的士卒是强征而来,战斗的时候随时可能反水。 “开城投降吧!” 说完这句话,他像是被抽空力气一样,瘫坐在地。 悔恨没有像之前的太守一样,向大唐投降。 兵临城下投降者,为俘虏。 他背上污点,为祖父蒙羞,李瑄一定不会再用他,甚至还会处死他。 只希望薛氏家族能够保全。 世家大族又如何? 真正战乱的时候,没有谁比谁更尊贵。 世家大族组织起来的力量,和朝廷动员的力量相比不堪一击。 唐军浩浩荡荡进入邺城,百姓夹道欢呼。 这意味着河北范阳以南,全部光复。 郭子仪、辛云京并没有停下。 李瑄已经封建康军使张仁贤为邺郡太守,让他驻留在此。 郭子仪、辛云京继续南下,与汲郡的李广琛汇合。 李瑄封郭子仪的部下李国贞为汲郡太守,驻留汲郡。 两部并拢,共有边军、郡兵、义军七万余卒,渡过黄河,到达东郡(今滑县),伪太守弃城逃离。 郭子仪、李广琛开始行安禄山攻占洛阳的路线,进攻陈留。 此时,张巡、许远举义兵奉命开始对陈留郡西南发动进攻。 两路大军压境,直接让安禄山跳脚。 因为这是他逃跑的路线。 安禄山终于向崔乾佑下达军令,让他率主力回援洛阳。 他也不再顾去进攻潼关、河东。 此时洛阳周边兵马不足,如果不往回调,用不了多久郭子仪、李广琛就会兵临洛阳城。 先将郭子仪和李广琛扫平再说。 与此同时,王难得收到李瑄的军令,他率领一万支援来的陇右骑兵,岭南、山南、南阳、黔中、江南、剑南等地兵马,共八万士卒,向颍川郡、临汝郡进攻,直逼洛阳。 燕军在唐军的牵制下,一日不如一日。 崔乾佑收到安禄山撤军的旨意后,心乱如麻。 十六万大军,哪是那么容易能撤走的?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七章 收复范阳、渔阳,平卢归唐,大决战 范阳。 李光弼自得到李瑄的军令后,带着大将王思礼、仆固怀恩等人,率领三万河陇边军,以及两万郡兵、义兵,跨越上谷郡,进攻范阳郡。 现如今上谷郡的义兵已经逮捕伪太守,各县纷纷宣布归顺朝廷。 毕竟上谷郡是以汉人的为主的郡县。 即便官吏架构是安禄山任命,但前线失利,兵力抽调后,已不足以抵抗忠于大唐的势力。 上谷郡北面的范阳郡则不同,那里汉胡杂居,民风彪悍。 从世家大族,到小族小部,大多被安禄山所控。 亦或者本就是属于安禄山将领的家族。 李光弼渡过易水,不管其他县,直插范阳城。 他已经得到消息,史思明将全部兵马调到范阳固守。 范阳各家各族为一条绳上的蚂蚱,在史思明谋士周贽的说和下,各大世家倾尽全力,帮助史思明守卫范阳城。 现在史思明只能祈祷安禄山能在中心开花,重新打通河北的道路。 范阳、渔阳等固守都难,已经没有办法再反攻河北。 史思明又听从周贽的计策,派人去向契丹、奚、室韦、靺鞨、同罗求援,并表示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诸胡部有不少兵马在中原。 如果是以往,胡人叛而降、降而叛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大唐不一定会征伐,甚至还会和亲,稳住东北。 但现在是天策上将李瑄当政。 这是什么角色?海内外皆知! 曾经回纥只是多看大唐一眼,损失五万兵马。 大唐的铁骑在李瑄的率领下,远至里海,封狼居胥亦不能比。 这个强硬派一定不会饶恕东北诸胡。 史思明希望以这一点,说服靺鞨、同罗、室韦等部再遣兵支援。 然就在李光弼即将到达范阳之时,卢龙郡发生大事。 安禄山范阳起兵的时候,安东副大都护为夫蒙灵詧担任,实际上统治安东都护府,管理胡人之事。 夫蒙灵詧还任保定军使,一向防备安禄山,在平卢一带有影响力。 安禄山为稳大后方,以绝后患,在起兵前夕,收买平卢节度使留后吕知诲,使其将夫蒙灵詧杀死。 吕知诲以商议安禄山为由,约夫蒙灵詧宴谈。 夫蒙灵詧认为吕知诲是朝廷忠臣,没怀疑吕知诲。 谁知吕知诲在屏风后面埋伏到刀斧手,酒酣耳热的时候,吕知诲摔杯为号,刀斧手涌出,将一代名将夫蒙灵詧毙命。 安禄山正式任命吕知诲为平卢节度使,让他统领大后方,与靺鞨、室韦等胡部交涉。 随着安禄山不好的消息传出,平卢一带也非常不安。 平卢军有一名将领叫刘客奴,他本就对安禄山造反不满,现认为自己的机会来了。 刘客奴是河南道人,平民百姓出身,为求功业,从军北部边塞。 开元中期的时候,室韦首领段普恪,恃仗骁勇,数次犯边平卢,民多有残害。 而且段普恪也有胡人恃勇自炫的毛病,他总是在两军交战的时候,一骑越众而出,挑战唐军将领,且总能将唐军派遣的勇士斩于马下。 当时的平卢节度使为薛仁贵的儿子薛楚玉,他认为刘客奴有胆气,又一次交战之际,让刘客奴应战段普恪。 刘客奴单骑挑战段普恪,在众目睽睽下,取走段普恪的首级献于薛楚玉,名扬全军。 于是刘客奴从平民的身份被授与左骁卫将军,充游奕使,从此立下数次战功。性格忠谨,被众人所信服。 趁着此次时机,刘客奴与王玄志、侯希逸等将联合,假召伪平卢节度使吕知诲,将其杀死,占据卢龙城。 刘客奴被平卢守军推举为首领,宣称平卢军归顺朝廷。 擒拿归从安禄山的叛军将领家属。 并快马加鞭向朝廷传递这个信息。 最让史思明惊惧的是,竟然没有一支军队,能打败刘客奴。 平卢西面紧挨着渔阳郡,几无兵马的渔阳郡也岌岌可危。 此时此刻,刘客奴率兵反安禄山,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平卢军也遏制住想要再次支援史思明的靺鞨、室韦等部。 史思明得到消息,气得指着东北大骂刘客奴“狗奴”、“猪狗”。 但他的大骂,不能让平卢军改变心意。 而且史思明现在更要担心的是自己。 因为李光弼率领大军距离范阳仅剩下二十里。 范阳东拼西凑,得一万之众。 但这一万士卒非精锐之师,见唐军来攻,心里打鼓。 自唐军将河北截断后,范阳城将士再也未收到安禄山的消息。 安禄山是死是活,都出现猜测。 好在史思明颇为机智,在李光弼即将兵临城下的时候,他夜间派遣一名面孔生的骑士悄悄出城。 翌日清晨,这名骑士大喊加急奔向范阳城,声称奉大燕皇帝陛下的圣旨而来。 史思明叫来留守范阳的徐归道、史朝义等将,当着他们的面,将“安禄山诏书”拆开。 诏书上写着已在潼关第二次大破唐军,伪朝已是强弩之末,不日就能重新打通河北到范阳的通道。 史思明将诏书向众将士传阅,他们恢复士气,深信不疑。 此计传至范阳后,士卒们又恢复士气。 先前看不到希望,现在能看到。 这也使李光弼注定要吃苦头。 范阳作为安禄山的大本营,安禄山储存有大量粮食、守城器械,并早在天宝中期,加高城池。 范阳城可比雎阳城更加高大。 李光弼则认为一鼓作气,可尝试进攻范阳城,抓获范阳将领的家属,押送洛阳前线,瓦解叛军士气。 唐军到达范阳城下的第一天,就开始组装攻城器械。 范阳城护城河宽阔,用梯子、木板过河不可取,要尽可能多地准备土包、沙袋,将护城河填平。 李光弼率领的太原弩手也要做好准备,掩护士卒填护城河。 准备充足,李光弼派使者向范阳城上的史思明传话,让他开城投降,争取饶恕他一命。 史思明自知麾下在河北奸淫掳掠,罪无可恕,直接用箭矢将唐军的使者逼退。 他煽动士卒要全力抵抗,否则唐军攻破城池,他们定会被夷灭三族。 只有坚持下来,才能等待大燕皇帝的援军到来。 既叛军负隅顽抗,李光弼令大军试探性攻城。 在强弩的掩护下,虽然死伤不少士卒,但终是将数段护城河填住。 紧接着,大军在强弩的掩护下,开始攻城。 攻城为下策,但李光弼的战略目的为瓦解洛阳叛军的士气。 且心里认为范阳城中士卒低迷,可以轻易拿下。 但从日到暮,士气高昂的唐军几度登上范阳城,又被燕军赶下去。 来回厮杀,血流成河,尸体在填护城河,却始终难以拿下。 李光弼也看出叛军之兵虽不精,但斗志昂扬,拼死守城,又拥有众多强弩。 这样下去,哪怕死伤两三万士卒,也不一定攻下范阳城。 “叛军大势已去,不必以数万性命争胜这一城,四面围之,等待秦王胜利。” 于是李光弼放弃攻城,负责四面围堵范阳。 他虽然想俘虏叛将家属,但此时明显难为,即便俘虏,也不一定跟上陕郡的大战。 在所得不如所失的情况下,李光弼果断放弃强攻范阳。 现在的李光弼,几乎和历史上的王忠嗣战略思想一致。 “李光弼胆小鬼,仅一日就放弃攻城!” 李光弼主动放弃功范阳,并没有让史思明开心。 他想凭借坚城,尽可能地消磨唐军士卒。 连着四次大败给李光弼,史思明心里有一种挫败感,他除了争胜以外,还想寻求其他生机。 他对安禄山的胜利,并没有报多大希望。 因为安禄山要面对比李光弼更多、更强的敌人。 他与安禄山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偷羊,一起从军,一起造反,深知安禄山的底细。 在如今大逆风的局势下,他心里的忧虑难以放下。 李光弼四面围攻范阳,在没有援军的情况下,士气迟早崩溃。 但史思明现在毫无办法,他刚假传安禄山诏书,忽悠士卒提升士气。 让士卒突围,肯定没有人跟随。 而且他也没地方可去。 李光弼令王思礼和仆固怀恩分南北进攻范阳其他县。 由于史思明将兵力全部抽调至范阳城,范阳诸县,几乎没有过多抵抗,先后被唐军攻克。 李瑄在得知刘客奴归顺大唐后,封他为卢龙都督,去“客奴”的贱名,赐名刘正臣。 令刘正臣率平卢军,进攻渔阳。 而李光弼又腾出一部分兵力,与刘正臣一起夹击渔阳郡。 十日不到,便攻克全郡,破渔阳城,伪渔阳太守欲逃往室韦,寻求庇护,但在路上被王思礼截杀。 数日后,王思礼北上进攻密云郡,克密云城,擒伪密云太守。 至此,安禄山在黄河以北,仅剩下老巢范阳城,而且还被围得水泄不通,史思明插翅难逃。 …… 陕郡。 “不愧是李瑄,不愧是天将军!” 崔乾佑望着营寨中落下的大燕军旗,握紧拳头。 军旗还在随风飘扬,但将士们士气低到极点。 没有被正面失败,而是带着不甘心退出。 这段时间,流言蜚语太多,三人成虎下,人心涣散。 甚至还出现中原兵马逃离大军的情况。 阿史那承庆下令将逃兵当众斩首,以图震慑,却引起更大的恐慌。 十几万大军的精神如弦一样绷紧,压抑到极点。 崔乾佑也知道自己不得不退回洛阳,否则洛阳失守,他们孤军必然崩溃。????在不知不觉中,大燕的兵力落后大唐太多。 且在战略上没有一丝一毫的主动。 “元帅,撤军之时,除了防止唐军追击,还要防备诸军溃散。” 张通儒向崔乾佑提醒道。 看到此情此景,他有一种大势已去的感觉。内心十分苦涩。 张通儒的祖父张仁愿,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在大唐妇孺皆知。 张仁愿统军号令严,赏罚明,御敌有方,是当时的天下第一名将,时人将之与李靖齐名。他为相期间,重用贤才,礼待同僚,所举之人,多至显贵。 在张仁愿死后,人们为他建立祠庙,一年四季祭祀。 这样出将入相的人物的孙子竟然是叛贼。 其实张通儒也想过“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只要他辅佐安禄山平定天下,他的祖父并不会蒙羞,反而会因他荣光。 可现在一切都晚了,追悔莫及! “本帅会在陕郡山道,留有伏兵,防守唐军过两京古道。” 崔乾佑回答张通儒。 “同罗、靺鞨等部,产生明显不满的情绪,也要提防!” 张通儒又向崔乾佑说道,纵然心灰意冷,现在还是要以保住身家性命为主。 “我也看出同罗的消极,但现在他们别无选择。没有我大燕,他们无法突破唐军的封锁回到东北。” 崔乾佑自信地说道,算计不过李瑄,但这些胡儿他还是能拿捏的。 “元帅,撤回灵宝山地的时候,您准备让哪些军队断后遏制险要?” 张通儒又抛出这个问题。 让靺鞨、室韦等胡部断后,想都不要想。 谁都知道,现在断后,必然会引来唐军强攻,九死一生。 胡人桀骜不驯,一旦强要他们送死,会立马叛逃。 而精锐的燕云铁骑,思归燕云。 “陛下的意思是,击溃陈留方向的唐军后,撤回范阳。所以我们只能留下在河南、河北招募的士卒断后。” 崔乾佑沉吟一番,向张通儒回答道。 他隐隐已将新招募的兵马,与老底子分开,防止内乱。 “元帅相信他们吗?一旦无法阻止唐军主力,我们连撤回范阳的机会都没有了。” 张通儒怔怔地说道。 这些佃农、泼皮无赖、豪强家奴出身的新兵,从燕军就是为了荣华富贵、奸淫掳掠。 结果福还没享到几次,却要送死。 他们绝对没有勇气。 “范阳军、平卢军又哪能心甘情愿留下断后?如果这些精兵留在这里,谁去对付陈留的唐军,又怎么能冲破河北的李光弼呢?” 崔乾佑向张通儒反问一声。 他当然知道这种情形,但他不得已而为之。 在一片颓废的情况下,胡人不好号令,燕云铁骑也不是善茬。 “李瑄太厉害了,明明没怎么交锋,就让我们陷入绝地。” 张通儒深叹一口气:“我甚至怀疑陛下被李瑄利用。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陛下刚范阳起兵,一个月不到,李瑄就出兵向河西走廊进发。他早就厉兵秣马,等待着我们先起兵。他也在等待我们攻破潼关,逼迫老皇帝逃跑,攫取权力,坐收渔翁之利。” “不太可能,我认为是巧合,这些环环相扣,如未卜先知,神机妙算一般。” 崔乾佑摇了摇头,他不相信自己的对手是这样的人。 “王忠嗣奏过陛下要反,安思顺奏过陛下要反,无数人向老皇帝上奏,唯独李瑄从未奏过。以李瑄的睿智,不可能不清楚。他才是真正的狼子野心。” 张通儒精于算计,他能推演出一些蛛丝马迹。 “该他得到天下!” 崔乾佑有些相信了,他甚至产生了为何李瑄不是范阳节度使的想法。 如唐军的车神塞,他与车神塞各为其主,但安禄山和李瑄的胜败,决定他二人的历史地位,用天壤之别形容都毫不为过。 很明显,现在李瑄胜利的概率非常大。 但崔乾佑不可能再投降李瑄。 一是因为他只能指挥,控制不了大军。 军队由众多胡将把持。 二是他即便投靠李瑄,也不可能得到李瑄的重用。 他造反不就是为功名富贵吗? 现不论结局如何,崔乾佑只能再搏斗一次。 “留陛下的义子安守忠率领一万范阳军,和五万新兵殿后。” 张通儒郑重地向崔乾佑说道。 “安守忠是陛下最器重的义子,他会同意吗?” 崔乾佑难强令安守忠。 “只有他能震住一部分精兵,从而以精兵胁迫新兵。告诉安守忠,守一个月他就可以撤离,否则都死在洛阳。洛阳的北邙山埋得是王侯将相,可不是我们这些人。” 张通儒回答道。 安守忠对安禄山忠心耿耿,他相信安守忠能识时务。 占据有利地形,以数万大军守一个月还是有可能的。 “本帅去找安守忠……” 崔乾佑点头,他和张通儒立刻就找到安守忠。 安守忠先是脸色大变后,又陷入犹豫之中。 尽管他心中同意亲自率兵留下,但还是忍不住在心中咒骂崔乾佑。 此时崔乾佑的威名比他还高,崔乾佑舍身留下,更能稳定军心。 但崔乾佑是元帅,认为有自己在,就还会有胜利的希望。 敲定计划,燕军从灵宝平原撤走。 从将领到士卒,一片复杂。 哪怕燕云铁骑中,也有来自于汉地五湖四海的汉人。 他们弃家不顾,谁知自己的家人会不会清算? 和大军一起奸淫掳掠以后,他们已经回不了头了! 燕军撤退,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唐军的监视之中。 唐军以黄河传递消息,已得知郭子仪、李广琛渡过黄河,拿下东郡,现正准备攻击陈留郡。 加上南阳都督王难得的八万士卒北上,燕军不存在布置迷魂阵的可能。 燕军留一部分士卒在山地防守是一定的。 “将士们,安禄山率兽食人,为祸中原大地大半年之久,不少好儿郎家人在河南、河北,而叛军奸淫妇女,抢夺粮食,以至于人间悲剧诞生。” “探马来报,前方良田荒废,斗米千钱,百姓连草根树皮都没得吃,一只老鼠能卖四百文钱。饿殍遍地,是我们将领都耻辱,也是本王的责任……” “我们隐忍已久,今贼气尽,向东奔逃。我们摧毁敌人,收复洛阳,拯救百姓的时候到了……” “以将士们的勇敢,必可震动山河,摧毁叛军最后的防线,用我们的剑,释放叛军的血液,来洗刷我们的耻辱。” “封侯拜将,就在今日……” “出发!” 李瑄站在潼关上,身后是数十名大将,下方是无尽数量的铁骑、战士,他一声令下,开始向灵宝平原而去。 主将们将李瑄的话,传达诸军后,将士们气势如虹,战马向灵宝平原奔跑,步兵握紧武器,目光坚毅。 黄河之上,能动用的大小船只,数以百计。 “李将军,张将军,叛军撤退,新安县的西沃古渡定疏于防守,我把所有的船只都交给你们,率领三千陌刀军和两千神臂弩手,进攻西沃古渡,直接绕到叛军后方。” 黄河对面,三千陌刀军和一万多匹战马、备用马已经到位。 这段时间,大唐发动民夫,重辟道路,使骑兵可以从河东更快速地到达新安县的西沃古渡。 而那里,正好绕过崎岖险峻的灵宝至渑池一带。 西沃古渡是盐仓渡口,从河东盐池运来的盐,经过西沃古渡运送到洛阳。 虽然名声不如风陵渡、大禹渡、茅津渡、蒲津渡这些黄河大渡,但也算黄河航运的码头,非野渡能比拟。 战国时期,赵惠文王赴渑池与秦昭王会盟,自西沃渡口过黄河。 从地势上看,渡过西沃古渡,就能一马平川,到达洛阳。 之前燕军大军陈于陕郡,李瑄不能冒险孤军深入。 因为西沃古渡无法支撑大规模渡河,燕军精锐主力在,轻易使陌刀军渡河,恐会全部失去。 现李瑄笃定燕军主力已经撤出陕郡。 陌刀军和神臂弩配合从西沃古渡突袭过去,与主力夹击陕郡,必可将其攻破,迎接主力大军进入洛阳平原。 另外,河东还有五万大军,在哥舒翰、车神塞的率领下也向西沃古渡移动。 一旦陌刀军占领西沃古渡,五万大军就开始慢慢渡河。 不过他们大多数没有骑兵,跟不上一人四马的陌刀军。 数百只运送着粮草的船只,在两千神臂弩手的护卫下,顺河而下,前往西沃古渡等待陌刀军的到来。 燕军已经乱了阵脚,即便发现唐军船只顺黄河南下,毫无办法。 两日后,唐军一千重甲步兵,一千神臂弩手在浑瑊、荔非守瑜的率领下,最先进入灵宝东的山地。 这支重甲兵作为先锋,大盾长矛,武装到牙齿。 任何可能摆放雷石滚木的地方,都会有重甲兵、强弩前后掩护搜索山林。 “噗嗤……” “噗嗤……” 两旁山林,果然有燕军伏兵。 唐军强弩先出,浑瑊身先士卒,率重甲掩杀上去。 这伙叛军为新兵,稍一抵抗,就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浑瑊左冲右突,将大部分叛军喋血于山林间。 他又带着一队弩手,沿着能通行的山道往里探。 十来里后,发现一个壶口,密布栅栏,有诸多强弩大盾守卫。 两旁高地,也有数以千计的燕军拱卫侧翼。 在他们身后,还有一条非常长的狭道。 狭道周围到处都是黑色的印记,这里就是哥舒翰大败的地方。 血迹犹在! 可以想象无数燕军守卫在孔道中。 他们又占据高地,不给唐军从山上突破的机会。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八章 对豪强大族的处置,陌刀军渡过黄河,渑池之战 “灵宝地势,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排兵布阵在此,不亚于潼关。” 李瑄在中军得到浑瑊的汇报后,看着地图说道。 唐军探子过黄河野渡已经探测到大批燕军撤出陕郡。 现估计留在陕郡的燕军五万到八万之间。 “秦王,末将认为可先攻两侧高地、山坡,只要占领那里,可以直接用强弩打击叛军。” 马璘向李瑄请命道:“末将愿意率领士卒,进攻高地。” “叛军不一定会留精锐的范阳、平卢军兵断后,最起码其间有大量的新兵。我军没必要强攻要塞,使神臂弩手佯攻,对敌施加压力即可。” “待陌刀军渡过西沃古渡,会夹击陕郡的叛军。” “叛军主力和安禄山想要撤退,没那么容易。我们不争这几日时光。” 李瑄婉拒马璘进攻狭道。 他一眼就看出,即便他们能强攻下高坡,也得十日左右。 有这些时间,他们完全可以静静等待,几天后李嗣业和张兴渡河。 现在压力大的是燕军,而不是他们。 如果和李瑄猜测的一样,燕军大部份为中原新兵组成,随着李嗣业、张兴断后,哪怕几千人,也会对燕军造成致命一击。 “末将等明白!” 众将领命。 他理解秦王,忍了这么久,没必要急于一时。 秦王爱兵如子,不愿意看到无所谓的伤亡。 众将离开营帐后,天下兵马大元帅行军司马留在中军营帐中。 “先生,崤山以东,豪强大族遍地。我要借此机会铲除他们,可行否?” 离洛阳只有一步之遥,这个问题也该提升议程了。 李瑄大权在握,让豪强大族恐惧不安。 因为李瑄一直有铲除豪强的倾向,并实践过多次。 在李瑄心目中,土地兼并已升至顶峰,富者田连阡陌,穷者无立锥之地。 如果土地得不到释放,国家一定还会在短时间内重新陷入动荡中。 李瑄号称名扬天下,妇孺皆知。 但他的政令传递到郡县,又谈何容易? 李瑄从来没奢望过依靠锦衣卫、整饬吏治、加强监督,就能让他的策令照遍大唐的每一寸土地。 人心是复杂的。 欲望升腾,只是一念之间。 李瑄知道,在他掌权期间,出现农民起义他都不意外。 也只有他清楚,释放土地、去贱为良,比行省制改革、官制改革更为重要。 士农工商,地位依次。 其中的“农”,绝不是农奴。 历史上,在安史之乱以后,统计大唐户口少了三千多万。 有一点数字常识的人都知道,在幅员辽阔的大唐,不可能死亡这么多人。 仅靠安禄山的数十万叛军,烧杀抢掠也不可能以千万计地杀人。 更何况江淮、江南之地,安禄山叛军根本就没有到达。 这三千多万人,除了受战火和间接受战火影响而死的人,一部分良家百姓逃往深山老林,躲避战火。 然而深山老林注定无法容纳太多百姓,毕竟百姓也要种植粮食。 更多的是土地被兼并,沦为豪强大族的“农奴”。 农奴不被计入户口。 豪强大族用农奴不仅避开了赋税,还得分更多的土地。 他们附骨之蛆一样,对国家敲骨吸髓,榨干百姓的一切价值。 如果李瑄不以“去贱为良”的方式,释放农奴,即便他登基为皇帝,国家在三五十年内,必然重启战乱。 一句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将响彻中原大地。 李隆基施行过去贱为良,所以有开元盛世的华章。 在先天元年,李隆基为了增加国家的收入,打击强占土地、隐瞒不报的豪强,发动了一场检田括户的策令。 当时的豪强霸占了农民的土地之后,称为“籍外之田”,他们还将逃亡的农户变成自己的“农奴”,在土地和人口两方面逃避国家税收。 先后十几年时间,李隆基下设十道劝农使和劝农判官,分派到各地去检查隐瞒的土地和包庇的农户。然后把检查出来的土地一律没收,同时把这些土地分给农民耕种。对于隐瞒的农户也进行登记,让他们重新归入良籍,让国家增加巨量的赋税。 但李瑄认为,李隆基所实施的去贱为良只是减缓豪强大族的扩张,而非遏制。 所以,天宝以后良民再次变为没有户籍的贱民,土地再次被兼并,并一发不可收拾。 李瑄和李隆基不同,他不会对豪强妥协。 “普天之下,唯有秦王有这种魄力。但也请秦王注意分寸,稍有激烈,让天下豪强大族觉得自己死路一条。全国都会打起‘清君侧’的旗号,朝廷内部也会撕裂,出现大矛盾。” 李泌直言不讳地说道。 豪强集团、士族集团,从来都不是一个整体。 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真要逼急了,这些一定会联合起来,对抗李瑄。 李泌和李瑄有一样的认同感,土地兼并,愈演愈烈,朝廷必须出手。 仅河南之地,就有数以百计的豪强大族投靠安禄山,趁火打劫。 就像东汉末年一样,土地兼并到极致,只有推倒重来。 “先生的意见呢?” 李瑄见李泌支持他,心有更有底气。 “士族也有兼并土地的情况,但秦王麾下,士族占据大半。甚至秦王和秦王妃的家族,都属于士族。郡县官吏也大部分是士族。所以只能怀柔。用豪强杀鸡儆猴,除掉豪强大族后,令一些有名望的士族,交出籍外之田,释放农奴。然后再制定抑制兼并的策令。” 李泌向李瑄说道。 李瑄亲信的人,包括李岘、李泌、刘宴、杨绾、裴遵庆、路嗣恭等,九成士族出身。 李瑄诗人朋友们,高适、王维、王昌龄、杜甫、颜真卿、崔颢等,也都是士族。 连李白都要号称自己“陇西李氏”。 士族并非是贬义词。 高风亮节,为国为民,也是这些士族子弟。 安史之乱中城破赴死的太守、县令,如河南节度使张介然、荥阳太守崔无诐、洛阳留守李憕、中丞卢奕、采访使判官蒋清等,也全部都是士族,祖辈为高官。 同样是一个郡望之姓,有的支脉身披紫衣,有的良田千顷,有的穷光蛋一个,全身只有姓氏尊贵。但他们互不认识。 最具代表性的就是李瑄妻子裴灵溪的闻喜裴氏,只是做官身居高位的,在开元天宝多次互相攻击,不死不休。 现裴冕是太子党,裴遵庆是李瑄的亲信,还有如裴士淹这样的裴姓老臣思念李隆基。 他们并非分开下注,而是已分家十来代,无任何亲情可言。 就像杨氏富贵的时候,杨国忠和虢国夫人,只会提拔自己的近亲。不会关心数以万计的弘农杨氏族人。 杨慎矜、杨璹在世的时候,对李瑄唯命是从,打击杨氏。 所以,李瑄想像砍豪强那样砍士族是不可能的。 当然,要有证据证明哪个士族草菅人命,李瑄会毫不犹豫将其宰了。 对于士族,李瑄已有温水煮青蛙的方法。 “对豪强刚硬,对士族怀柔。可行!” 李瑄深思熟虑后,点了点头。 “秦王,在平定安禄山叛乱之前,不要大动干戈。等边军主力抽调向淮南、江南、山南、岭南的时候,再以投靠安禄山之由,向豪强问罪。这样就不会失去控制。” 李泌轻声说道。 他知道李瑄一直有将边军、铁骑调遣到中原腹地和江南、岭南的心思。 在打击豪强大族过程中,向大唐反叛的事情必然能发生,还有对李瑄不满的太守也会随从。 一旦有这样的火苗,在锦衣卫的配合下,驻军可以立即将其扑灭。 如果军队太远,很可能使这些豪强、郡守互相勾结在一起,在军队来临之前壮大。 “还是先生想得周到。” 到洛阳的时候,李瑄会听李泌的,先不动声色。 在李瑄与李泌谈论后事的时候,马璘、浑瑊各率神臂弩,凭借射程优势,对狭道展开进攻。 上千名神臂弩手,从三个方位,向两侧高坡,和壶口狭道射击。 燕军碰不到唐军,只能躲在掩体和盾牌后面。 不过唐军神臂弩虽强大,但燕军已知道唐军这种新弩,有所准备。 虽然唐军对燕军造成的伤害微乎其微,但对其心理上的打击是巨大的。 特别是那些新兵,躲在盾牌后面,身体在剧烈颤抖。 和他们想象中的战争完全不同。 奈何后方有凶残的范阳军看着他们,他们根本无法退走。 尽管崔乾佑和安守忠一再宣扬大燕联合回纥、吐蕃胜利在望,又阐述燕云铁骑和诸胡轻骑的强大,无坚不摧,好像李瑄的狗头随时会被取下一样。 但燕军新兵们眼中看到的,尽是气势汹汹的唐军。 唐军只用神臂弩压制,而不主动进攻。 每个时辰都会射几轮。 随着时间的推移,燕军心理阴影面积无限放大。 连被忽悠着留守陕郡的一万范阳兵,都心有动摇。 若非安守忠一直在前线,不断动员、安慰,燕军士气必然瓦解。 安守忠是范阳出了名的骁将,论勇武,仅次于李归仁和田乾真;论统帅,也有彪悍的战绩。 这才能震慑住战场。 “将军何必总是慌慌张张,唐军只是试探,而不攻击,对我们来说是好事。一个月后,我们就可以按照元帅的命令撤军。” 麾下大将石帝廷见安守忠坐立难安的模样,忍不住说道。 石帝廷是石国粟特人。 他曾也是粟特商人,被安禄山器重任命。 这段时间,不少为将的粟特商人战死,让他心有戚戚。 “你懂什么?李瑄狡诈多端,他身边还有众多阴险的汉人谋士。李瑄要攻击狭道,我倒不是很畏惧。但他只陈兵佯攻,我心中一直难以平静。” 安守忠向石帝廷训斥道。 燕军人人都想到,主力回援洛阳的时候,唐军一定会追击。 但唐军的定力,让安守忠担忧。 他前不久刚被李瑄在新丰阴了一次。 “唐军又有哪里能迂回呢?” 石帝廷没什么统帅能力,能担任将领,除了孔武有力以外,就是他粟特人的身份。 “前两天数百艘船只顺河而下,虽然船上士卒不多,但本将觉得有蹊跷。过灵宝以后,渑池、新安,沿途的渡口,甚至野渡,都要安排人马监视。现我们主力退走,新兵无知,如果唐军渡河迂回,我们会很麻烦!” 安守忠向石帝廷吩咐道。 这是他顾虑的地方,所以他留有两千燕云骑兵和两万新兵,作为预备队,随时驱逐可能渡河的唐军。 燕军一定要防止唐军偷袭。 “遵命!” 石帝廷领命离去。 然百密还会有一疏,更何况此时燕军漏风的地方太多,又失去在陕郡如“生命线”一样的黄河。????又过两日,李嗣业率领三千陌刀军,一人四马,到达西沃古渡。 事先联络之下,数百艘大小船只,在张兴的带领下,准时无误地到达西沃古渡的码头。 上千名叛军士卒在河对岸看着百柯扬帆的船只,他们知道唐军很可能强攻西沃古渡。 “把码头拦住,快向安将军求援!” 西沃古渡守将惊慌失色,一连派遣数波传令兵求援。 但李嗣业和张兴不给他们调遣援兵的机会。 西沃不是大渡,码头无法停靠太多船。 几十艘船轮换摆向码头,先将船上的粮草卸下来。 然后一艘船上乘坐十名到数十名强弩手。 陌刀军太笨重,不适合争夺渡口。 船只离开码头后,并没有立刻进攻,而是停在黄河中央。 另外一波船,也开始上神臂弩手。 几波以后,才开始上陌刀手。 总共有两千强弩手上船,却只有不到五百陌刀手在后。 两千神臂弩手作为先驱,向西沃古渡而去。 “五十步时,向叛军射击。最前方的二十艘船只,随我强攻码头。” 李嗣业中流击楫,他手持陌刀传达命令。 “呜呜……” 号角和令旗,将李嗣业的军令传达给其他船只。 “准备好,别让唐狗上岸!” 西沃古渡守将大汗淋漓,他令士卒将盾牌、强弩准备好。 但看到渡河的浩大阵势,心中很虚。 唐军清晨到达,上午就开始发动进攻,甚至没有埋锅做饭。 以至于叛军没有准备的机会。 而且守卫渡口的叛军多为新兵,他们从未经历过这种阵仗,也没有具体训练过,不知等会该怎么去战斗。 “哗啦……” 船夫奋楫,黄色的水,被拍打出白色的浪花。 河上的一艘艘船只,像大小不一的蛟龙,黄河水在咆哮。 神臂弩手或坐或站,弩矢已引好,手指在扳机上,随时准备抬弩射击。 船只整体错落排开,前方船只已经到达八十步。 在船上不容易填弩,需要到最近距离,有瞄准的机会。 当靠近码头的时候,强弩手会换成长矛下船。 在凝重的气氛中,船只离岸边仅有五十步不到。 已经能看到叛军惊恐的表情,他们的盾牌并非包裹着铜铁的大盾。 而强弩也仅仅有数十架,弓箭倒有二百多柄。 “放箭!” 西沃古渡守将一声令下,燕军开始向船只放箭。 唐军只是拿起便于携带圆盾,挡住身侧。 叛军箭术不精,唐军虽有死伤掉入河中,但更多箭矢直接落入黄河,或被盾牌挡住。 “射击!摧其薄弱。” “咻咻咻……” 李嗣业下令反击。 一时间,弩矢如飞蝗一样像叛军扑去。 “咔嚓!” 简单的木盾、藤盾,不敌神臂弩的锐利,前排多被摧毁。 “噗嗤!噗嗤……” 弩矢射破盔甲,进入血肉,惨叫不断。 只是一轮,叛军锐气折断,纷纷向后缩,连弓箭手都退后。 在船上,唐军两人合力装神臂弩矢。 准备下一轮攻击。 “不准退!擅退者死!” 西沃古渡守将声嘶力竭地大吼,并手刃一名燕军,警告其他。 燕军被迫刚上前一步,又被一轮射击,死伤惨重。 连西沃古渡守将都不得不在盾牌的掩护下退到一边大喊:“船快靠码头了,快补上,让唐狗喂鱼!” 他们没见过这种架势,太凶猛了。 试图用长矛将上岸的唐军推入水中。 趁此时机,最前方的唐军船只,已经靠近燕军布置的水栅栏。 “咔嚓!” 李嗣业的船只最先,他站在船头,一陌刀下去,就将水栅栏砍开一个缺口,船只进入。 其他船只的士卒正在合力拔除水栅栏。 岸边还有一些燕军,拿着长矛,抵抗李嗣业到达码头。 “立定河岸,当为胜利!随本将冲锋!” 船刚靠上码头,李嗣业双手握陌刀,目光如电,吼声如雷。 为追求灵活,防止落水,他和神臂弩手一样穿着皮甲。 对李嗣业来说,即便赤膊上身,也敢和铁骑战斗。他一上码头,就斩断数支刺来的长矛,左劈右砍。 他的陌刀是军中最大的陌刀,长有一丈一尺。 陌刀翻飞间,流血漂橹,叛军兵器被斩断后,不是被腰斩,就是身首分离。 叛军吓得魂飞魄散,拔腿就跑。 身后神臂弩手放弃笨重的强弩,携矛跟随。 他们三五成群,组队刺进,并非主动进攻,而是清剿岸边其他叛军,帮助友军的船只安然靠上码头。 在李嗣业的带领下,唐军势如破竹,河畔的黄河变成红河,新兵意志崩溃,只想逃回自己的家乡。 唐军第一波士卒全部上码头后,船只驶离,下一波船只驶进,陆续登岸。 随着唐军登岸越来越多,西沃古渡上的叛军也成片溃散。 守将也知大势已去,他不顾麾下的生死,夺马逃窜。 李嗣业懒得理会他,他们完成自己的战略为主。 守将逃跑,代表叛军不可能再守西沃古渡,只能四散奔逃。 一片欢和声中,唐军拿下西沃古渡。 当神臂弩、陌刀军全部渡过西沃古渡后,船只先将粮草运送到河对岸。 士卒一边埋锅造饭。 一边等待船只来回运送马匹。 新安县西沃古渡距离灵宝还有近三百里路,想要截断他们的退路,不能没有马匹。 第二天,唐军养精蓄锐后开始出发。 挑选的两千神臂弩手皆会骑马,陌刀军一人四马,各让一匹马给神臂弩手。 按照提前规划的路线图,李嗣业、张兴率领陌刀军、神臂弩手,向灵宝东面夹击而去。 陌刀军还未出新安县,安守忠就得知唐军从西沃古渡强行渡河的消息。 由于西沃古渡离灵宝还有三百里,燕军无法征调太多守卫。 直觉告诉安守忠,西沃古渡很难守住。 他只能让两千骑兵和两万新兵出发,以史定方为将。 同时,安守忠封锁消息,不能让前线知晓。 他希望猛将史定方能率领骑兵,将渡河唐军击溃。 否则他败亡只是时间问题。 渑池县与新安县的两京古道上的渑池驿(今义马)一带,李嗣业和张兴所率领的陌刀军、神臂弩手,与史定方率领的叛军相遇。 两京古道上,周围虽都是山,但渑池开阔地南北数十里平坦,可以轻松地排兵布阵。 渑池,本名黾池,以池内注水生黾(一种水虫)而得名。 历朝历代,哪怕是追溯到夏商周时代,也必然绕不开这座古县。 古往今来,无数的铁骑、战车从这条古道上经过,见证辉煌与衰落。 李嗣业和张兴知晓史定方率两万兵马而来。 史定方的探马也得知唐军只有五千。 但史定方一定要将这五千唐军歼灭,再临西沃古渡。 否则还会有无数唐军从西沃古渡渡河,他们就没有退路了。 “启禀将军,唐军骑兵而来,但他们全部下马,立于渑池驿。” 传令兵向史定方禀告道。 “在这渑池盆地,一马平川,他们竟然不利用骑兵的优势?这就是李瑄麾下的骑马步兵吗?” “我不信他们五千步兵能挡住我们两万士卒和两千铁骑。” “告诉将士们,唐狗不到五千,斩一个狗头,赏绢十匹!” 史定方未多犹豫,直接下达冲击命令。 并非史定方刻意藐视唐军,不论唐军强大与否,燕军必然要与唐军决胜。 没有人会怀疑还有其他唐军正在渡西沃古渡。 一旦他们被包夹在灵宝东面,必死无葬身之地。 “杀……” 燕军两万士卒分前、侧翼进攻唐军陌刀军。 史定方亲率两千铁骑,试图绕到后方寻找破绽冲击。 巨大的奖励,加上唐军有数量上的劣势,使燕军提振一丝勇气,他们摆着稀疏的阵型,渴望一击冲破陌刀军。 但随着他们的靠近,心中愈发畏惧。 他们前方,一名名陌刀军披鱼鳞重甲,拄着寒光凛凛的陌刀。 陌刀手清一色佩戴面护,只露一双眼睛,一种无形的压迫力扩散。 陌刀军前方没有拒马,没有栅栏。 只有一名如铁塔一样的身躯,持更大的陌刀,不动如山。 在陌刀军后方,是一名名持强弩的神臂弩手。 他们诸队分配,防止叛军游射。 一旦叛军游射进入射程,近两千张神臂弩,将对燕军铁骑造成致命打击。 另外,唐军的后方、侧翼,各有两阵陌刀,在神臂弩手的掩护下,由张兴、田珍率领。 整支队伍攻守兼备,固若金汤。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九章 攻破陕郡,直逼洛阳 叛军包围冲杀,即便被陌刀军气势所慑,也必须遵从命令与唐军一较高下。 参与叛乱,意味着没有回头路。 天宝十四载十二月的时候,朝廷下令对叛军、叛军家属严惩,最轻的责罚,也是充为奴仆。 这也是历史上安史之乱持续八年之久的原因之一。 新兵们虽怕死、想逃,但在巨大兵力优势下,有一定胜算,他们会选择搏一搏。 渐渐地,叛军距离唐军仅百步距离。 前排的叛军,披盔甲,持大盾,防备唐军神臂弩,主动攻坚。 而陌刀军也有应对,最前方是数百名持大棒的大力士。 他们穿着特制内甲和特制鱼鳞重甲,叛军想刺破也不容易。 神臂弩很难射穿铜皮、铁皮包裹的大盾,所以李嗣业未下令神臂弩远距离攻击。 神臂弩手以小队整列,在队伍与队伍的缝隙中。 只要叛军铁甲士卒一露头,就对他们进行射击。 叛军接近唐军五十步的时候,步伐变慢,他们在蓄势。 即便阵容有些些不整齐,队伍斜错,他们依旧知道越是靠近,越不能狂奔。 他们强装镇定,把大盾摆得更正,把长矛挺得更长。 二十步时,唐军的陌刀和大棒不再拄着,而是双手紧握,准备战斗。 哪怕是最前方的唐军,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心虚,反而兴致勃勃。 “陌刀军所向无敌,谁也不准后退!” “洛阳还在水火之中,国家还在危难之际,如果要战死,请从李嗣业开始!” 李嗣业立于阵前大呼一声,他也用双手紧握陌刀。 敌众我寡,虽然将士精锐,但李嗣业为激励士气,站着队伍最前方,表明如果要为国捐躯,首先一定是他。 李嗣业无法等待援军赶到,因为他不想给叛军回旋的空间。 只要击败这些阻拦的叛军,就一定可以夹击灵宝。 李嗣业周围的士卒无不受到感染,仰天长喝,惊空遏云。 霎时间,数以千计的叛军冲上来。 他们以盾为守,以矛为攻。 特别是最突出李嗣业,是燕军重点关注对象。 五六支长矛在大盾的掩护下,向李嗣业攒刺。 “喝!” 李嗣业一声怒吼,加长加厚加宽的大号陌刀,如流星一样斩过。 这些长矛全部被斩断。 李嗣业大步上前,撞在两个士卒顶着的大盾上。 盾牌当即被撞倒,盾牌后的叛军也跟着吐血倒地。 李嗣业欺身而上,陌刀挥舞,叛军虽穿着铁甲,依旧被陌刀刃刺破面部。 身披两层重甲,一层内甲的李嗣业肆无忌惮,不畏惧前后左右刺来的长矛,硬生生突破敌人一个微小的缺口。 恼火的叛军想将李嗣业杀死。 但从四面八方刺来的长矛,不是被李嗣业斩断,就是刺在李嗣业盔甲上。 即便是破甲长矛,也不可能将李嗣业的三重甲全部刺破,除非有李瑄那样的神力。 而李嗣业也无愧他大唐第二猛将之称。 他一个人拖住数十名叛军铁甲士卒,并连续推翻燕军五面盾牌。 他手中的陌刀,像是神兵利器一样,白光闪耀间,有分金断石之威。 李嗣业后方数十名持大棒的力士迅速挺近。 “嘭!” 顶端是铁块的大棒砸在叛军的脑袋上,非死即残。 力士们迎着矛刃而上,视死如归。 即便被用长矛挡住一时,也会强行顶着长矛靠近,只要大棒抡起来,一面面盾牌就会倒塌,还会出现连锁反应。 唐军陌刀队本就是十里挑一,素质更是远远超过燕军,又有盔甲兵器的优势,陡一接触,就全方位地击倒叛军盾牌。 而陌刀队攻击的时候,谨记队伍与队伍之间,留两丈缝隙,哪怕有战机也不会逾越。 “咻咻咻……” 神臂弩手蹲在缝隙处,对着仅有十几步的叛军射击。 强弩雨发,叛军铠甲必然被穿透。 叛军无法组织这么齐整的阵型,他们即便有强弩,也无法发射。 越来越多的燕军铁甲被射死,再加上大棒的打击。 这些穿着铁甲的先头部队,也出现向后退的迹象。 更可怕的是有叛军拥挤在一起,这是兵家大忌。 虽然燕军还有大量铁甲,但已经被唐军大棒军打出一个大缺口,后方没有穿铁甲的士卒显露。 陌刀手趁此时机突入。 在进攻的过程中,陌刀手依旧保持数丈之内,有五人相互依存。 和密集的长矛阵不同,陌刀手以挥砍为主,士卒与士卒之间间隔较大。 在砍起皮甲和无甲士卒的时候,李嗣业的优势显现。 他手握长刀,如战神降世,双眸燃着烈火,那寒光凛凛的长刀在太阳下划过凛冽弧线,每一挥,都似能劈开天地,血花在刀身飞溅,铠甲已然染红。 “去死!” 一名叛军将领想从侧面偷袭李嗣业,但李嗣业斩敌太快,杀死一名叛军后,迅速回刀,将这名将领都长枪拨开。 “噗嗤!” 李嗣业反手一刀,先挑断他的脖护,然后将这名叛军将领人首分离。 此时,李嗣业周边的叛军士卒疯狂后退,肝胆俱裂。 李嗣业顿步昂扬,声吼再进。 一群陌刀手随着他们的将领,飞奔敌群。 他们步伐踏过,地上全是残肢断臂,如同地狱。 另外两侧,田珍也带着陌刀军进前。 血水像小河一样流淌。 唐军伤亡而倒的,不足叛军二十分之一。 随着燕军的畏惧,和唐军的高歌猛进,双方的伤亡比会越来越大。 没有经过大战的新兵,和李瑄麾下最精锐的陌刀军相比,有些不堪一击。 当叛军的铁甲阵型被冲破后,唐军的神臂弩手停止射击。 唐军的阵型也越来越严整,陌刀手、大棒手,排成横队,如一堵大墙一样大力向前推进。 即便没有战斗的陌刀手,也跟随着队伍移动,没有因为贪功而放弃阵形。 “此强陌刀,如此恐怖?” 等待机会冲阵的史定方游骑在战场周围,大惊失色。 他本以为两万大军能周旋一下,即便无法攻破唐军的壁垒,也应该会牵制住唐军,使唐军露出破绽。 不曾想陌刀军如此凶残。 陌刀虽然在隋末唐初就已经出现,但开始普及陌刀,是开元中后期。 真正使陌刀焕发光采,是从李瑄手中,先是河西军、陇右军,然后是安西军、北庭军。 一次次战报,都有陌刀的身影。 当张兴刀者,人马俱碎。 当嗣业刀者,人马俱碎。 使李嗣业和张兴成为天下最出名的陌刀将。 安禄山也尝试装备陌刀。 但苦于麾下没有好的陌刀将,麾下的陌刀也未发挥出实用,所以远远没有曳落河受看重。 “唐军后方强弩密布,难以冲锋啊!” 眼看大军就要溃散,史定方心急如焚。 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麾下大军落败吗? 他知道一旦这两万大军溃散,必然作鸟兽散,再也组织不起来了。 恰恰是陌刀军这样的特殊步兵,最容易堵在灵宝东的山地上,使安守忠进退两难。 “将军,我们要赶紧支援,吸引唐军注意力。” 裨将也劝说史定方不能坐以待毙。 “对方的陌刀手是盾,强弩手是矛,我们这两千骑不是甲骑具装,根本无法靠近。” 史定方一脸难色。 唐军训练有素,即便呈战斗阵型,也未在后方留下破绽。 贸然冲击,怕是两千骑也会折损。 这两千骑都是燕云铁骑,精锐之师。如果用得好,可以改变战局。 就这样,史定方看着陌刀军杀了半个时辰。 他们距离陌刀军尾部大概二百多部远,始终没有敢靠近。 “强弩驰前!” 张兴一声令下,后方八百名神臂弩手从陌刀军阵形中迅速奔出,目标叛军骑兵。 转瞬之间,他们已经出阵五十步远! “欺人太甚,就在此时,将唐军弩手冲破!” 史定方热血上头,看到唐军神臂弩手出阵后,没有下令骑兵后退,而是想搏一搏。 神臂弩手没有穿铁甲,只要骑兵能冲到阵营之中,就像是砍瓜切菜一样,说不定能扭转战局。 而且强弩在短时间内,只能发射一发。 史定方认为这是仅有的机会。 “轰隆隆!” 燕军骑士调转马头,双腿夹紧马腹,咬牙冲锋。 在他们冲锋的时候,张兴率领七八百名陌刀手竟然脱离陌刀阵型,向神臂弩手靠近。 他们在策应神臂弩手,防止神臂弩手一轮强弩后,被骑兵屠戮。 “不好,快退!” 距离太近,史定方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晚了。 覆水难收,燕军骑兵距离神臂弩手只有八十步远,并已经形成冲锋之势,这时候停下会死得更惨。 “咻咻咻!” 六十步,神臂弩手停下脚步,列阵而立,眼神坚毅而专注。 这个距离可以大概瞄准,无须乱射。 随着中郎将一声令下,无数弩箭如飞蝗般射向叛军骑兵。 弩矢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似死神的召唤。 “咔嚓!” “噗嗤!” 强劲的弩箭狠狠扎入叛军的铠甲,有叛军连人带马被射翻在地,阵前顿时人仰马翻,惨叫连连。 燕军的冲锋之势被这凶猛的弩箭雨无情地遏制。 “撤!” 一轮射击后,神臂弩手来不及填弩,他们后队变前队,退往陌刀手之间的缝隙中。 叛军除了后方一小部分听到撤退的号角驻马以外,大部分都不能及时停止,杀向陌刀阵。 兵戈未交,胆气先丧,败局注定。 张兴一马当先,手中陌刀寒光四溢,大开大合。 当敌骑冲来,张兴大喝一声,挥刀斩向敌骑。 “噗嗤!”这一刀大气磅礴,威猛无比,将马首与骑兵一同斩碎。 陌刀手也随之而动,他们整齐划一,陌刀此起彼落,敌骑兵在这钢铁风暴下,如脆弱的绵羊,或被斩于马下,或被砍成两段,此方血腥终于燃起。 张兴见在李嗣业的带领下,胜负已分,所以主动与大部队分离,他只是略施小计,就骗了史定方来攻。 主要是史定方统帅能力一般,定力薄弱,更无当机立断的魄力。 唐军神臂弩手在陌刀手掩护下引弩,再次射击。 两刻钟后,当叛军骑兵脱离陌刀手的攻击和神臂弩手的射程后,史定方点兵,仅剩下千骑,他们的脸上写满恐惧。 起初,史定方还能通过杀死逃跑的步兵,稳定士气。 随着骑兵的崩溃和大面积的溃散,史定方再也无法掌控局面。 渑池盆地,到处都是逃跑步兵。 他们被陌刀手追杀,望之披靡,或东或西,或南或北。 李嗣业下令尽可能将溃兵杀死。 这些溃兵如果逃到周围,劫掠村落是必然的。 不过总会有大量的漏网之鱼,毕竟陌刀军不是骑兵。 等援军到来,还要对新安、洛阳周围,进行第二次清理。 李嗣业虽然看起来粗犷彪悍,有时还会像胡人一样豪放,当众起舞。 实际上他的心非常细,有仁慈之心。 历史上的李嗣业勤王的时候,知道西域兵军纪不好,和众将割破手指,歃血为盟,发誓道:“我们路过的地方,一定要秋毫无犯,甚至一草一木都不能毁坏。” 他本人将李隆基、李亨所赏赐的绢钱,全部用以军饷,分文不留。 当然,李嗣业有爱好,正所谓英雄爱宝马,他也喜欢马匹,在他的战死的时候,唯一的资产就是十匹大宛马。 这一世,李瑄打败大食、征服河中,特意挑选一匹上好的大食马和一匹汗血宝马,赏赐给李嗣业。 “撤退!” 史定方捶胸顿足,只能保留骑兵实力。 “将军,往西还是往东。” 裨将向史定方询问道。 “东!” 史定方咬牙吐出这一个字。 现在这种情况,去西面灵宝不是找死吗? 他只能派骑通知安守忠,其他的,就自求多福了。 “驾……” 史定方率领千骑,扬鞭向洛阳,他要将陕郡可能失守的消息告诉安禄山,早做准备! 当天黄昏之前,战争落下帷幕。 李嗣业来不及打扫战场,他只是将战死的唐军尸体抬出来掩埋。 受伤的唐军藏好,留下一部分士卒照顾。 其余士卒将渑池驿北部沟坳中的战马牵出,继续西进。 大军马不停蹄,出渑池,穿过峡石县,向陕县而去。 此时,安守忠已经得到史定方大败的消息。 “史定方,你是畜牲吗?两万多兵马,挡不住几千唐狗半天?” 得知史定方回洛阳后,安守忠破口大骂。 现在他手中只剩下数百骑兵。 唐军陌刀军过来,如何能挡得住? “事已至此,已经很难挡住唐军。下令大军今夜撤退。” 安守忠向石帝廷吩咐道。 如果不撤退,在这狭窄的山道被陌刀军、强弩手堵住,一个也走不了。 两头死守,说起来容易。但安守忠不信新兵这样的素质,能顽强抵抗。 带着大军连夜逃跑,虽凶多吉少,但也是他唯一生路。 “留一部分人殿后……” 安守忠话刚说完,又加一句。 “不晓谁肯留下,强迫容易出现哗变。” 石帝廷郁闷,谁留谁活不过今晚。 “留五千士卒,骗他们说主力要去抵抗唐狗,并非逃离灵宝。” 安守忠沉吟片刻后,缓缓说道。 “遵命!” 石帝廷也不想死,他立刻下去准备。 “崔乾佑害我!” 安守忠后悔听崔乾佑的话,这哪里是殿后,分明是死路。 以当前的局势,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守卫一个月。 “唉!只有舍身报答义父了,我安守忠不是贪生怕死之徒!” 安守忠先擦拭自己的佩刀,然后又将他杀敌无数的长矛取出。 太阳西落,余晖照在这千沟万壑之间,高山陡峭,峡谷绵长,天无鸟飞,地无走兽,显得苍凉。 随着黑夜降临,两万多燕军,悄悄从战场上撤退。 只留不到五千的新兵在悬崖峭壁上。 虽然安守忠口口声声说要去陕县作战,但将军们多被调走,让他们嗅到一些危机,心中不安。 唐军在黄河上,隐隐能看到燕军的调动。 虽不确定燕军是否逃跑,但李嗣业的传令兵,已经通过黄河将渑池之战告诉李瑄。 稍加一推演,就可知晓叛军要跑路。 一时间,唐军锣鼓声响,准备强攻狭道。 “浑将军,你率铁甲和强弩,强攻北侧高坡。” “马将军,你率铁甲和强弩,强攻南侧高坡。” “卫将军,你将准备好的投石车运送到前线,压制壶口处的叛军。” “车将军、郝将军、两位荔非将军,一旦狭道被攻破,率骑随本王一起追击!” 李瑄连下军令。 “遵命!” 众将领命后,开始行动。 按照之前的策略,先占领两旁高坡,然后顺着高坡往狭道射强弩。 浑瑊等待多时,他挑选劲卒,亲自披挂。 勇冠三军的浑瑊年轻气盛,誓言要最先攻破北坡。 “咚咚咚……” 急促的号角声,锣鼓声,铁甲碰撞声。 催人心弦。 “轰隆隆!” 唐军还未开始登坡,叛军就有忍不住将雷石滚木落下。 唐军可以轻易避开这些雷石滚木。 “敌人不堪,大喝佯攻一次,立刻退下。” 浑瑊准备试探一下,骗叛军的雷石滚木。 唐军喊杀着向上冲,又勾引更多叛军推下雷石滚木。 但唐军没跑多远,就立刻退到山脚。 雷石滚木一旦滚到山脚就不会再有冲击力。 “分散进攻!” 浑瑊一声令下,士卒正式开始向山上冲锋。 还有雷石滚木落下,但唐军较为分散。 有的士卒可以躲避雷石滚木,有的士卒被砸到,身体掉落。 惨叫声并没有影响其他士卒的斗志。 “咻咻咻!” 当唐军到达半坡的时候,神臂弩手开始向半山腰盲射。 凄厉的声音,时不时划破夜空。 弩矢太多,燕军怕死,不得不躲避。 使攻山坡的唐军压力减少许多。 浑瑊一手提着短刀,一手持圆盾,奋进而上,其身后士兵汹涌如潮,向着高山席卷而去。 喊杀声震天,似要将那高山震碎,黑压压的身影在陡峭山壁间攀爬强攻,很快就摸到一处缓冲的侧破地。 此地如梯田一般,相对平坦,大多数雷石滚木都是从这里推下。 浑瑊险而又险地躲过一次雷石滚木后,持短刀大跃而起。 “噗嗤!” 一名叛军士卒喋血。 侧面一矛刺向他,被浑瑊用盾牌格挡。 浑瑊一个灵活的转身,将那持矛的叛军杀死。 他勇猛激进,劈开血路,越来越多唐军士卒,登上这处高坡。 叛军新兵丧胆,立刻顺山向东退。 种种压力下,再加上安守忠逃离,他们根本就没有战力。 黑夜遮目,空间有限,互相推搡,风起烟尘,大量的叛军在唐军的驱赶下,滚落狭道中。 而狭道中的士卒看到从天而降的已方士卒,面色惨白。 他们又要面对投石车的打击,不需要唐军来攻,就瑟瑟发抖。 当两旁的山坡都传来唐军的呼啸声后,狭道的燕军心理防线崩溃。 不待唐军用强弩攻击他们,叛军就顺着狭道夺路而逃。 卫伯玉放弃投石,他率甲士强攻狭道,诛杀壶口的叛军。 叛军几无反抗之力,全在逃命。 但狭道窄小,逃命之时,挤在一处,又被踩踏,死伤无计。 浑瑊和马璘各率领麾下士卒,往深处的山谷、山道上探查,追击余孽的同时,防备还有叛军埋伏。 一直到夜半子时,唐军杀穿狭道,洗刷潼关之败的耻辱,到达较为宽阔的山地。 这里不再是易守难攻,即便燕军有埋伏,也不可能对庞大的唐军造成打击。 即便如此,李瑄也令探马先探。 同时,令士卒搬开狭道中的石头、尸体,不能妨碍骑兵通过。 丑时三刻,李瑄亲自率领五千天策卫铁骑,通过狭道,顺着探马的指示,追击叛军。 其后,车光倩、郝廷玉、荔非守瑜、荔非元礼等将共率精骑一万、轻骑两万,尽可能多地追击叛军。 李瑄还组织一支由两万轻骑组成的特别行动队,由张仁贤、白孝德率领,专门负责清剿在陕县、峡石、渑池、新安四县内的叛军漏网之鱼。 每一个乡里都要探查。 防止这些溃兵混乱百姓。 三吏三别虽不会出现,但两京古道上的百姓受了太多磨难。 这些溃兵欺软怕硬,所过之处,必鸡犬不宁。 其余士卒在封常清、车神塞的率领下,缓缓通过灵宝狭道,直接逼向洛阳。 (本章完) 第四百章 全军覆没,秦赵会盟台,骁将安守忠之死 东方破晓,天色微亮。 安守忠率领数百骑和两万多兵马星夜赶路,到达峡石县内。 峡石地貌,虽以山道为多,但直通渑池,使道路鲜明。 甚至还能从北、南、中,分三道汇入渑池盆地。 “将军,我们的前方、后方,皆出现唐狗的探马。还有渑池方向战败的流兵汇入我们的队伍,士卒们惶恐不安。” 石帝廷向安守忠说道,一路上他也心惊肉跳。 他知道灵宝狭道很可能已经失守,唐军正在追击他们。 燕军众多步兵,拖累骑兵前行。 安守忠不忍心率数百骑跑路,丢弃所有步兵。 那样和全军覆没没有区别。 “没有什么办法,只有前进。队伍一定要避开唐军的陌刀。待我们过新安县后,再次建立防线,那里比渑池县容易守卫。” 安守忠何尝不知。 李瑄在战术上的布置,太过巧妙,步步紧逼,无声无息。 从南到北,从西到东,将燕军牵着鼻子走。 而且燕军的不得人心,发泄兽欲,是其全面被动的原因之一。 “报……启禀将军,前方大概十五里处,唐军陌刀和强弩堵在通行的陡坡之上。” 就在这时,一骑飞马而来,向安守忠禀告道。 “不可再前,准备绕道。” 安守忠连忙下令。 彼时燕军疲劳,垂头丧气,战意全无,不可能具备和唐军一战的实力,哪怕唐军只有几千人。 “将军,恕我直言,此时已到抉择之时!” 石帝廷目光闪烁,向安守忠拱手道。 “你什么意思?” 安守忠在马上瞪着石帝廷。 “骑兵可利用机动突围回洛阳,事到如今,也只能弃卒保帅。” 石帝廷向安守忠回答道,他也是在为自己谋算。 带着步兵拖油瓶,实难逃跑。 “大胆!麾下将士有七千范阳精兵,难道要把他们舍弃吗?” 安守忠怒喝一声。 范阳兵是大燕的班底,是安禄山最信任的部下。怎能轻易舍弃? “不要再说了。随陛下起兵以来,得到的荣宠够多了,陛下不计较我的战败,我怎能贪生怕死呢?做不了大燕的臣子,今天就做大燕的鬼魂!” 石帝廷还想说什么都时候,被安守忠喝断。 他意已决,不会轻易放弃麾下步兵。 燕军又调转头,向北部道路而去,准备避开唐军,到达两京古道。 李嗣业和张兴得知叛军的动向后,决定将兵马退回渑池盆地的入口。 同时,挑选精于骑射的士卒去截杀叛军的探马,尽量使大军不再暴露。 哪怕叛军如此,他们的厄运也才刚刚开始。 在太阳初生的时候,李瑄率领五千天策卫铁骑,至燕军后方。 当燕军探马将消息传达给安守忠时,天策卫铁骑距离燕军只有十里不到。 铁骑追击步兵,安守忠除了殊死一战外,只能携带骑兵奔逃。 而燕军显然没有殊死一战的实力。 “唐狗骑兵至,必须组阵,防止冲击。否则步兵十死无生。” 安守忠下发军令。 他心中苦涩,最后的幻想破灭,终究还是难以逃脱。 灵宝狭道失守以后,可以想象将遇到的是无穷无尽的唐军骑兵。 在前有豺狼,后又虎豹的情况下,安守忠只能选择让步兵排兵列阵。 尽可能多的杀伤唐军骑兵。 “将军,形势难以逆转,您必须要离开!回去帮陛下守卫洛阳,帮陛下开辟河北,死在这里,没有任何价值!” 心急火燎的石帝廷再次劝说安守忠。 这是最后的机会,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我要不在,军队必乱。” 安守忠心中有些许动摇。 “如今的情势,军队安能不乱?将军是大燕骁将,当留有用之躯,报效国家。” 石帝廷表示,不论主将走不走,军队乱已成定局。 一天一夜不眠不休,只能喝水干粮果腹。 得知自己逃命后,这样的兵怎能提振士气? “唉!我逃跑是迫不得已,到阴间后,再为他们当牛做马。” 安守忠叹一口气。 不能堂堂正正战死,使他面容羞愧。 但知道死在这里没有意义。 “将军英明!” 石帝廷恭惟一声后,立刻令士卒开始排兵布阵,警告他们现在合则共生,退则同死。 只有团结一致,才能战胜唐军。 见主将大纛在,燕军步卒相信石帝廷的鬼话,大盾长矛,勉强布置出一个阵形。 “我军只有数百骑,由将军率领迂回冲击唐军,尔等只要坚持半天,唐军必败无疑。” 军阵布置好后,石帝廷又向步卒忽悠。 但这次士卒将信将疑。 毕竟他们是骗灵宝狭道的守军后离开的。 安守忠脚底抹油跑路很正常。 让几百骑兵去冲击唐军数以万计的铁骑,有些儿戏。 石帝廷也不管步卒相不相信,他骑上马跟随安守忠离开。 安守忠率骑向东奔逃的时候,甚至不敢回头再看一眼,他心中有愧。 两万多燕军步卒眼睁睁地看着那飘扬的大纛离开他们的视线。 取而代之的是西面的烟尘。 “轰隆隆……” 铁骑奔驰,仿若黑色的风暴,马蹄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那震耳欲聋的蹄声,让大地都为之颤抖。 燕军人心惶惶,有新兵手中兵器被吓得掉落,有的新兵慌忙地引弓,不知所措。 将是兵之胆,连一个将领都不在,没有人发号施令,整支军队就像无头苍蝇一样。 阵形在不知不觉中错乱。 “禀秦王,有一队大概六百余骑的骑兵向东,疑似逃窜!” 靠近战场的时候,唐军停下,传令兵向李瑄禀告。 “那应该是叛军主将!” “令车光倩和荔非守瑜各率轻骑,游走在北面、南面,防止叛军步卒溃败后乱窜。” 李瑄向后方的两万轻骑下达军令。 既要战,就要漂漂亮亮的,要尽可能多地杀伤敌人。 “遵命!” 传令兵领命离去。 “告诉荔非元礼、郝廷玉,让他们的铁骑跟随天策卫冲击燕军阵型!” 李瑄在两里外观看燕军步卒阵形后,再次下达军令。 燕军步卒阵形不整,旗帜混乱,这是一支组合起来的溃兵啊! 李瑄有十成的把握,将其冲破。 在燕军步卒的注视下,天策卫短暂休息,喝水吃干粮补充体力。 没有任何动作,燕军已产生巨大压力。 当远方的马蹄声再次传来后,天策卫上马。 “使用骑兵冲阵战术,裴将军,你先行!” 李瑄下达军令。 “遵命!” 裴璎领命后,率领一千铁骑,全速向燕军阵型冲击而去。 骑士们手持强弓,喝声如雷,气势汹汹。 滚滚马蹄,仿佛踏在叛军的心间,前排叛军虽穿铁甲,但也有在瑟瑟发抖。 三百步。 二百步。 百步。 唐军锃亮的铠甲,人喊马嘶。 越来越近,叛军冷汗直流,喘着粗气。 就在叛军以为要面对唐军冲击的时候,唐军战马突然转道。 从叛军阵形数十步外的边角跨过。 “咻咻咻……” 铁骑弯弓抛射,箭如雨下。 有的叛军没来得及防备,被箭矢插中,惨叫倒地。 裴璎率领骑兵,开始绕着叛军阵形的侧翼,似乎是寻找机会。 叛军还未松口气的时候,又一队上千人的天策铁骑紧随着裴璎身后杀来。 在心理作用下,更显得这队骑兵气势汹汹。 而且这队天策铁骑后方,竟还有一队上千人的天策铁骑,两队相距,不过二百步。 当这队天策铁骑到达的时候,距离叛军更近,几乎只有二三十步,最终还是从叛军的边角擦过。 第三队天策铁骑随之而来。 他们不再拿强弓,手中握得是长枪。 天策铁骑在看情况是否冲阵。 “我不想死!” 一名持矛的燕军承受不住压力,丢下长矛逃跑。 他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随着他的转身,一处方阵数十人立刻溃散,向队伍中心跑去。 燕军不是铁打的,连日折腾,主将逃亡,加上新兵众多,使他们漏洞百出。 “叛军漏大破绽,猛冲过去。” 天策铁骑的领队中郎将大喝一声。 “呜呜……” 旁边的号手立刻吹响攻阵的号角。 燕军在慌乱之下,弓弩乱射,对唐军造成的伤害微乎其微。 唐军从叛军来不及补上的缺口冲入,速度风驰电掣,气势如排山倒海。 阻挡的步兵,直接被撞飞。 而叛军周围的盾牌,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面面倒塌。 此时此刻,越来越多的叛军崩溃,加入乱跑的队伍之中。 唐军铁骑飞驰,少有叛军能拿起弓矛抵抗。 唐军士卒用手中寒光凛凛的刀枪,无情刺砍。 叛军的鲜血染红大地,结束罪恶的一生。 前方阵形的崩溃,对其他方位的叛军步卒产生影响,裴璎已经迂回到叛军后方,他看到叛军撕裂的阵形后,认为机不容失,直接突入。 “杀!” 零星的盾牌,被裴璎槊挑,守前的叛军队头脖颈被刺穿。 他出槊如龙,直突直刺,战场上没有一名叛军是裴璎一合之敌。 裴璎率骑冲击,如钢铁怒潮一样的队伍,摧枯拉朽,分裂着叛军步卒的阵形。 趁此时机,一身金甲的李瑄也率铁骑加入战斗之中。 不远处,荔非元礼和郝廷玉各率五千铁骑,两面夹攻而来,这是一举解决战斗的趋势。 李瑄临近之时,已发现叛军必败无疑,只需要将叛军组团的冲散。 哪怕他们逃跑,外围还有两万轻骑在游射他们。 “噗嗤!” 李瑄槊刃如剑,路过两名叛军的时候,轻松划破他们的喉咙。 他身后始终有五百名最精锐的天策铁骑跟随。 他们蒙面持枪,腰间仗剑,以拱卫李瑄为主,而非杀敌为主。 在晨曦之下,李瑄身上的金甲宛如烈日,璀璨夺目,骁勇的姿态,仿佛是战场上的唯一。 “是天策上将!” 叛军见此大惊。 经过上次事件,叛军皆知身披金甲者,为天策上将。 一个战神一样的男子。 也是天下最富才情之人。范阳起兵之时,桀骜不驯的叛将,还有与李瑄一较长短,争夺天下第一的欲望。 现在多半已经熄灭这种欲望。 李瑄用排兵布阵证明,盛名之下无虚士。 还未经过大战,燕军就已经有土崩瓦解的趋势。 李瑄的权利天下无双,却有勇气冲锋陷阵。 不能说这样做是对的,但在人格魅力上,已经完爆安禄山。 即便知道穿金甲者为李瑄,自顾不暇的叛军也无可奈何。 零星有勇气的叛军,挺着矛向李瑄冲来,欲殊死一搏,万一单车变摩托,有可能反败为胜,加封亲王。 但他们的尸体往往挂在李瑄的槊刃之上,被李瑄单臂擎起。 此等神力,将一些新兵吓尿裤子。 连久经沙场的范阳老兵都丧胆以奔逃为主。 李瑄率领骑兵如尖刀冲刺,似一道金色的霹雳一样击碎未溃敌阵。 他的身姿在马背上稳若泰山,手中马槊挥舞,短短时间,已经有数十人倒在他的马槊之下。 冲阵片刻后,李瑄率领五百天策铁骑脱离战场,到达战场的最东面。 他向传令兵吩咐道:“令车光倩、郝廷玉等将互相配合,尽歼敌军,不降者,杀无赦!” 说完,李瑄胯下汗血宝马飞驰,向东奔去。 他要继续追击先前逃跑的六百叛军骑兵。 李嗣业、张兴的陌刀手、神臂弩手不善骑战,不容易拦截。 李瑄向着朝阳而去。 身后的原野,又似残阳如血。 躲开唐军铁骑冲击的燕军,不代表他们能逃出生天。 车光倩、荔非守瑜各率一万骑兵,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 叛军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逃脱。 …… 渑池。 安守忠、石帝廷骑着战马不要命地狂奔。 终于来到渑池盆地的入口。 为防止被埋伏,安守忠广撒探马。 他得到消息,前方数十里,有众多骑马步兵的运动。 而且还有一批骑射,专门在射杀他们的探马。 现在已经有十几名勇士死于唐军弓矢之下。 “将军,正路难行。渑池平原广大,可从南面迂回。我们只有数百骑,不易惊动唐狗。” 石帝廷向安守忠建议道。 唐军的围追堵截,让燕军欲罢不能。 他们想依靠骑兵逃跑,没那么容易。 “只能那样!” 安守忠听信石帝廷。 由于不间断奔跑,他们胯下的战马,在剧烈地喘气。 速度也大不如之前。 逃命状态,安守忠无法停下让战马休息、吃草。 只是路过河池的时候让战马饮水。 安守忠从南面靠山的地方奔行,但在渑池盆地上,根本瞒不过唐军众多探马。 张兴点更轻便的神臂弩手,一人双马,斜后退,堵截安守忠逃脱。 李嗣业用陌刀,组队断安守忠想向北之路。 呈两个弧度,将安守忠麾下属数百骑包围。 南面是山,安守忠的骑兵肯定跨不过去,他又不可能重新退回峡石县。 李嗣业的探马遇到李瑄后,李瑄准确无误地沿路追击。 下午日昳的时候,安守忠和石帝廷最先遇到张兴。 安守忠很机智,不与下马的神臂弩手大战,而是想方设法绕过去。 此时安守忠麾下有数十骑掉队,代表他的骑兵已不具备冲击能力。 而且他麾下只有亲卫百余披铁甲。 无奈之下,张兴只能放弃强弩,让神臂弩手持矛与叛军马战。 凭借马力,张兴很快就堵住安守忠。 两方在渑水前厮杀。 数量的优势,和士卒更精锐,加上战马精力充沛,使一战斗,唐军就对燕军有碾压之势。 张兴还专门留下五百骑,防止安守忠突围。 张兴在马上使长矛,勇力绝伦的他连番挑敌下马。 叛军战马无以为继,甚至还有交战之前,人马俱倒的情况。 “去死!” 石帝廷见安守忠持矛猛攻,已经连斩十余名唐军,不甘示弱地杀向张兴。 他咬了咬牙,虽渴望生,但绝境必要一搏,没有谁能独善其身。 “贼胡!” 张兴杀死一名燕军后,瞋目横矛,直刺过去。 两人都怀着一击必杀,就看谁更快更强。 “噗嗤!” 双马交错,张兴臂展更长,力量更大,直接捅破石帝廷的盔甲。 而石帝廷的长矛终是未有刺出。 张兴抽出长矛,石帝廷口吐鲜血,从马上跌落。 “将军,速速退走!” 亲卫赶紧提醒安守忠。 虽然安守忠有万夫不当之勇,但燕军士卒越来越少。 唐军还有预备队,手持引好弩箭的强弩堵着,他们根本没有机会冲破。 “可恶!唐狗敢杀我将军,我要报仇!” 安守忠见石帝廷死,想要杀死张兴。 他不听亲卫劝阻,向张兴杀来。 “噗嗤!” 张兴知道安守忠强悍,见其冲来,他用巨力,在马上张开神臂弩,填上弩矢,瞄准扣动扳机。 三十步外,安守忠的战马脖颈中弩箭,当场飚血倒地。 安守忠也从战马上滚落。 “将军……” 十几名亲卫赶紧来掩护安守忠,他们用自己的身子,将安守忠挡在身后。 亲卫长下马,将自己的战马牵给安守忠:“将军,寻找生路。” 安守忠身强体壮,一下没有摔伤,他不再头铁,含泪骑上亲卫长的战马后,掉头向西逃命。 此时,安守忠身后仅仅有数十骑在跟随他。 其他的要么被拖在战场上,要么已经到阴间做鬼。 但张兴没有放过他,令麾下追击安守忠。 很不巧,安守忠又在一块坡地看到李瑄率领五百铁骑向他冲来。 连向西的路也被堵住了。 渑水很浅,只没过马蹄,安守忠只能率残部跨过渑水,向南面山地而行。 “嘎……” 路过一片树林的时候,一群鸟儿尖叫着飞出。 安守忠胯下的战马受惊,再次栽了个跟斗,他又被狠狠地摔了一下。 战马喘着粗气,只是探了探脖颈,无法起身。 “将军,快上马……” 又一名亲卫将自己的战马让给安守忠。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我安守忠一代名将,竟沦落至此。” 安守忠没有骑马,他起身悲呼。 他知道即便骑上马,也没有机会逃命了。 他真是该死啊! 早知如此,应该在峡石与麾下步兵共存亡。 看着不远处距离他越来越近的天策铁骑,又看到树林旁边一个高约七八丈的土丘,大喝一声:“下马,只携弓箭与本将到土丘上固守。” 数十名燕军纷纷下马,他们解下弓箭,手持兵刃随安守忠登土丘。 土丘上有台阶,并不难爬。 当李瑄率骑将土丘团团围住的时候,安守忠已经爬到土丘顶。 “此何人?竟还想着负隅顽抗。” 李瑄立马于土丘的台阶口,未想过燕军有死战到底的勇士。 看盔甲,应该是叛军的一个将领。 李瑄又看到台阶入口处有一个石碑,他随意一看,心中微微惊讶。 秦赵会盟台! 秦昭襄王和赵惠文王的渑池会盟之地,将相和、完璧归赵的故事,使蔺相如家喻户晓。 “叛军配死在秦赵会盟台上吗?” 李瑄淡淡地说道。 “咻咻咻……” 安守忠见金甲,知是李瑄,令麾下弯弓射箭。 但李瑄前方,亲卫立刻用盾牌挡住。 “退后!” 李瑄下令退出弓箭射程之外。 秦赵会盟台百步外,他从马上取下两石强弓,张弓搭箭,一气呵成。 “噗嗤!” 一名燕军士卒胸口中箭,从土丘上滚下。 虽然土丘上有一个石台,能躲避箭矢,但安守忠麾下四十多人,不可能全躲。 唐军的神臂弩手,也骑马赶到。 李瑄一声令下,他们在百步外开始引弩。 四面八方的强弩射击。 叛军纷纷喋血倒地。 几轮下来,除了安守忠外,活下的叛军寥寥无几。 他们都躲在护栏后,不可能射中。 李瑄下令士卒停止。 除了远处的马蹄声,周围一片寂静,众人都凝望着秦赵会盟台上。 片刻后,安守忠缓缓直腰,从台上站起身,此时没有人向他射箭。 他的身上全是血,眼神绝望,凶狠又悲壮。 “噗嗤!”“噗嗤!” 安守忠看着抱头蹲下的士卒,心一狠,持长矛在台上一阵乱刺,伴随着惨叫,几名叛军悲呼起身。 但他们怎可能躲过骁勇的安守忠? 在不敢置信和惊恐的目光中,这些士卒被自己的将军一一刺死。 他们的身体横七竖八地倒在护栏前。 “我名安守忠,为大燕皇帝义子,李瑄小儿,可敢上来与我一战!” 安守忠站在台上,矛指李瑄。 “你不配!” “嘣!” 李瑄淡淡一句,也不管安守忠听没听到,直接张弓搭箭,射向安守忠。 “噗嗤!” 眉心中箭的安守忠瞪大眼睛,从秦赵会盟台上跌落下来。 他的双目无法合上。 以秦王之尊,李瑄可以上阵杀敌,但不会这种无意义的挑战。 当初在新丰的时候,安守忠有机会和李瑄一战,但他却选择逃跑。 “秦王天威……” 士卒们举起兵器长喝。 落日的余晖,为秦赵会盟台渡上一层金黄。 光芒也照在李瑄的脸上,犹胜朝阳。 (本章完) 第四百零一章 安禄山出逃洛阳,叛军哗变 洛阳。 崔乾佑率领十万燕军主力刚回洛阳,就传来唐军从西沃古渡渡河的消息。 这意味着什么,崔乾佑心里再清楚不过。 安守忠危矣! 一旦唐军攻破灵宝狭道,挺入新安县,大燕这就要玩洛阳保卫战了。 毫无疑问,洛阳是坚城。 而守城的意义,在于大局战略,求反败为胜之机。 就像是历史上的雎阳保卫战一样,张巡、许远长达一年多的坚守,挫败了叛军席卷江淮,快速占领华夏的意图。 安禄山失去范阳,失去中原。没有任何援军。 死守洛阳败亡只是迟早的事。 “朕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你们这么多人是酒囊饭袋吗?打不过李瑄小儿就罢了,连阻止一时都这么困难,朕要你们何用?” 紫薇城,明堂,大燕文臣武将齐聚一堂,看着安禄山在殿台上大发雷霆。 百官内心充满忧虑,范阳起兵,如风卷残云,至洛阳建都建国。 那时,文武百官人人喜悦,他们想抢夺功劳、出谋画策,封侯拜将。 特别是潼关大胜,南阳大胜的时候,连洛阳士绅都认为安禄山该拥有天下,纷纷献出珍宝。 时运变化无常,短短半年时间,大燕失去战略主动。 明明兵强马壮的样子,却像是空中楼阁一样。 “怎么都闭嘴了?平时七嘴八舌哪去了?快给朕献计策?” “啪!” 怒气之下,安禄山将玉案上的果盘、酒杯推倒。 那清脆的声音,使所有文武大臣的脖颈一缩。 安禄山又怒瞪严庄、高尚这两位谋士,是他们激起自己的野心,将他带到不归路。 皇帝之梦,并不舒坦。 他不再奢望去得到玉环娘子,饱暖思淫欲,此时的安禄山并不“饱暖”,而是想全身而退,保住自己的富贵。 他不再有雄霸天下的野心,只想偏安一隅,安心享乐。 “回陛下,儿臣愿率领兵马至洛阳城西,拼死与李瑄一战,以护卫陛下离开洛阳。” 这时,义子安忠臣站出来,向安禄山请缨道。 留在洛阳迟早是死。 不如先击败郭子仪、李广琛、张巡的兵马,再渡黄河回范阳。 从而依靠范阳坚城,割据东北。 “疾风知劲草,关键时刻,还要靠吾儿。” 安禄山见安忠臣愿意为他排忧解难,心中多些宽慰。 还是他的义子靠得住。 就像现在的安守忠一样,冒生命之危守卫灵宝。 “陛下,留在洛阳将是孤城悬守,应尽快离开洛阳,以图东山再起。” 严庄出面说道。 现在保住小命要紧。 “崔将军,你觉得灵宝大概能抵抗多久,唐军又需要多久能到达洛阳。” 安禄山没有搭理严庄,他对严庄的话置若罔闻,主动询问崔乾佑。 他肯定是要离开洛阳的。 现崔乾佑的十万大军,驻扎在洛阳城外。 另外,洛阳还有杂七杂八的兵马五万。 其余兵马在固守陈留、荥阳,以及洛阳南面的伊阙、大谷、轘辕等关,防卫王难得麾下的兵马。 “回陛下,以安将军的骁勇,哪怕被唐军夹击,也应该可守十天左右。唐军想到洛阳,最起码得十五天时间。” 崔乾佑大胆猜测后,向安禄山回道。 是他和张通儒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安守忠自愿留在灵宝。 现在看来,是他害了安守忠。 他的猜测相对乐观,李瑄凶如猛虎。 凡李瑄用兵,颇有一种不飞则已,一飞冲天的感觉。 不动则已,动则如排山倒海,势若雷霆,不给他们撤离的时间。 “三日后,启程前往陈留,大军前往荥阳,先将东面唐军击败,再渡黄河。” 安禄山下达命令。 从洛阳也可以渡黄河,但渡过去是太行陉,现太行陉、汲郡都是唐军把守。 安禄山还不知道上党高地有多少唐军。 而且太行山一带,山路艰难,不适合大规模行军。 最稳妥的方法,就是从荥阳过黄河,直接攻击汲郡。 荥阳相对平坦,且荥阳上的黄河古渡是大渡。 安禄山为自己留退路的时候,在荥阳古渡布置众多船只,并派遣士卒把守。 争夺渡口后,派遣先锋,击破河北诸郡的唐军,使大军返回范阳。 “遵命!” 崔乾佑等将领命。 而严庄、高尚这些成为透明人,彻底失宠。 安禄山将败逃的责任归咎于严庄、高尚,认为是他们的无能,才导致自己误入歧途。 现安禄山更倚重麾下的将领。 此时严庄、高尚冷汗直流,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那些被迫臣服于大燕的伪官,内心惴惴不安。 如果安禄山胁迫他们离开,至范阳后,亦是地狱。 若安禄山被打败,朝廷还会接纳事贼的他们吗? “阿史那承庆、阿史那从礼,你们迅速征调粮草,将朕的宝库都准备妥善……” 安禄山又向亲信的阿史那承庆、阿史那从礼吩咐。 平时这样的任务,该归严庄、高尚。 “遵命!” 阿史那承庆、阿史那从礼领命。 严庄更加寒心。 他认为回纥、吐蕃,已经向河西走廊、陇右发动攻势。 但战术上的败退,使他们没有时间。 这一走,生死未卜,更不可能再回来。 …… 在安禄山决定离开洛阳,仅仅一日后,他再次召文武百官到万象神宫,并下令立刻离开洛阳。 此时安禄山面色苍白,像是刚大病一场。 因为陈留被唐军攻破,伪陈留太守被杀死,陈留诸县望风而逃,现在唐军正向荥阳进军。 更可怕的是史定方带回消息,唐军陌刀军在渑池大破两万燕军,安守忠背后完全暴露,灵宝失守在即。 唐军骑兵如果速度快的话,不需要五天,就能到达洛阳。 昨天崔乾佑说唐军十五天能到,转日就被安禄山骂了个狗血淋头。 还要依仗崔乾佑统兵,所以安禄山没有杀他。 事已至此,安禄山一刻也不敢耽搁,他们注定会与郭子仪、李广琛一战。 毕竟唐军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十万兵马渡过黄河。 到达这种地步,一定要有人阻挡唐军前进。 安禄山将这件事情交给安忠臣、张忠志这两位义子,并许诺只要挡住五天时间,他们可以弃军而逃,回范阳后封他们为亲王。 安忠臣是真心为安禄山争取时间,但张忠志虽是安禄山义子,心中很是不痛快。 但他不敢抗命,否则安禄山一定会杀死他。 安禄山给安忠臣、张忠志一万范阳精兵,以及三万五千新兵,让他到函谷关,务必抵挡唐军五日以上。 那些新兵对安禄山来说是拖累,索性全部留下阻挡唐军。 安禄山所言的函谷关,为汉函谷关,在新安县的东面,离洛阳城只有数十里路。 汉函谷关的关城和阙台虽已被破坏,但还是一处险要的地方。也是最合适阻拦唐军进入洛阳的位置。 安禄山又向李归仁、孙孝哲下达死命令,让他们率领曳落河,同罗、靺鞨等精骑作为先锋,务必在短时间内击溃荥阳方向的唐军。 绝不能阻碍大军渡河至河北。 在安禄山看来,东面的唐军,远远没有西面的唐军精锐。 他的精兵击溃郭子仪应不在话下。 一切都安排好后,安禄山舍弃洛阳诸多粮草,只是让禁军随意收拾一下仓库中的金银珠宝,携少量粮食,乘战车仓皇出洛阳城。 平日里爱惜的宝物,多来不及收拾被舍弃。 宫中的美女、皇妃,也多被禁军带走。 “我安禄山起于卑微,多次险象环生。经历大起大落。现只是暂时的低谷,我一定会再回来!” 出紫薇宫的时候,安禄山又看一眼高耸入云的明堂,他终究没有将明堂烧毁,幻想着有朝一日,还能卷土重来,再登到明堂上看轻歌曼舞。 不过安禄山临走前纵容士兵抢夺洛阳城。 哪怕是向安禄山贡献的富商、豪强都不免丧于燕军之手。 被抢走的金银珠宝、数不胜数。 平民百姓也被殃及。 之前安禄山定都洛阳,为维护自己的形象,强令士卒不准在洛阳胡作非为。 但现在要逃命,富庶的洛阳城,就成了燕军发泄兽欲的地方。 只是唐军步步紧逼,留给燕军的时间太短。 天黑之前,大军必须出城,否则不再管。 掉队的燕军,会被愤怒的洛阳百姓撕成碎片。 使得燕军专门瞅准贵族、富强居住的区域劫掠,大部分百姓免受灾难。 即便如此,洛阳城也有数百人丧命,还有数以千计贵族女眷、皇妃、奴婢、宫女被随军带走。 燕军经过一系列的劫掠后,个个都富得流油,每个士卒的盔甲内都藏着鼓鼓的金银珠宝。 那些丝绸、钱币,都属于卑微之物,因体积、重量太大,被燕军丢弃。 安禄山对人心的把控,也不到位。 他将三万五千多名非嫡系的新兵留给张忠志和安忠臣,但他们逃跑的消息人尽皆知。 大厦将倾,一些投机的混混无赖,怎可能用命为他们断后路? 而且这些混混无赖也趁机抢了不少金银珠宝,找个地方隐姓埋名,也可以富贵。 在张忠志、安忠臣率领兵马到汉函谷关驻守的时候,新兵成群结队地逃亡。 如果是三五逃亡,张忠志还能杀鸡儆猴,但现在根本顶不住。 脾气暴躁的安忠臣杀了数十人,也难以阻挡新兵逃窜。 最终新兵像是商议好似的,三万多新兵一哄而散,向四面八方跑。 树倒猢狲散,没有人相信安禄山还会胜利。 范阳士卒视而不见,凭借张忠志和安忠臣可抓不住几个人。 张忠志只能叹一口气,随他们去吧! 这种情况,新兵反而会拖累范阳兵战斗。 此时范阳士卒士气低迷到极点,军中一片颓废。 他们队伍散漫,有的士卒将长矛拖在地上走。而且行军速度极慢,步履维艰。 跟随着安禄山范阳起兵,冒着杀头的风险。 现在安禄山跑了,把他们留下,凭什么? 他们抢来大量金银珠宝,又有什么用? 就像是张通儒说过那句话一样,北邙山葬的是王侯将相,而非他们这些人。 他们死后,免不了曝尸荒野。 更可悲的是,无法与家人诀别。 这种暴戾的情绪,每走一里,就酝酿一分。 像是马嵬驿兵变的飞龙禁军一样,武夫的戾气极大,当自己的利益无法被采纳后,久而久之,积累怨气,武夫们就会诉诸于武力去行一件事情。 这就是唐末“牙兵”的起源,他们没有一点纪律,一点不顺心,就用武力达成自己的心愿。现在前往汉函谷关的范阳士卒就是如此。 顺着谷水,即将到达谷城的时候,范阳兵卒产生哗变。 上万士卒的意志,集中于一点。 他们不再听从张忠志和安忠臣的命令,要求大军返回,跟随大军主力一起回河北。 他们不想像新兵一样逃跑,因为他们的家在河北、范阳、渔阳等地。 任凭安忠臣大骂,大军立于谷水不发。 “想要造反吗?” 行军司马何元辿呵止这些范阳士卒。 他拿出自己大将的威势,准备威服他们。 但范阳士卒不为所动,他们不尊军令,格外团结。 “谁不听令,便杀死谁,以儆效尤!” 何元辿再次大喝一声。 “先杀死你!” 暴兵愤怒再次被点燃,数以百计的士卒群起,持矛攻向何元辿。 “噗嗤!” 何元辿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数十支长矛洞穿。 又有一些暴兵冲向平时对士卒非打则骂的安忠臣。 安忠臣还在骂范阳士卒的时候,数百范阳士卒已经将他围住。 “放肆!你们不想活命了吗?” 安忠臣指着暴兵说道。 “杀了贼人,我们才能存活?” 暴兵齐喝,将安忠臣视为阻碍他们回家的贼人。 他们不待安忠臣回应,挺矛而来,安忠臣的数十名亲卫瞬间就被杀死。 “混账!” 安忠臣恐慌大骂,他虽骁勇,但寡不敌众,长枪还未抡几下,就被已方士卒挑开盔甲,刺破后心。 他眼睛瞪大,死不瞑目,无比憋屈。 现在所有范阳士卒的矛头,全部指向奚族出身的张忠志。 作为后世河朔三镇之一,荣华富贵,安享晚年,张忠志情商很高。 他见事不可控,立刻大喊:“我早就想杀死安忠臣,带着儿郎们回范阳,我是奚族人,怎会不留恋家乡?” “不要杀张将军,他可以带我们回去!” 一名士卒大喊一声。 暴兵们这才平息怒火,愿意跟随张忠志。 躲过一劫的张忠志,只能硬着头皮原路返回,追击安禄山的逃亡路线。 他心中清楚要危险了。 从灵宝到洛阳,乃至于安禄山逃跑的荥阳,都将处于不设防状态。 唐军骑兵可以长驱直入。 燕军要几天时间,才能渡过黄河,唐军一定不会给他们机会! 张忠志是安禄山范阳起兵前,偷偷从长安逃回范阳的,因此被安禄山收为义子。 历史上,他因为投降大唐,被赐姓李,赐名宝臣,以示荣宠。 …… 渑池。 李瑄杀死安守忠后,在秦赵会盟台休整一晚。 同时,他也得知荔非守瑜、车光倩、荔非元礼等配合天策卫完成峡石之战的胜利,全歼燕军。 向洛阳之路,除了有名无实的汉函谷关以外,基本已无障碍。 李瑄昨晚已派遣探马,在洛阳方向打探消息。 上午,李瑄到达渑池驿,聚拢陌刀军、神臂弩手。 数千天策卫铁骑、两万轻骑、一万铁骑,已经进入渑池境内。 同时,哥舒翰率领两万兵马,正在从西沃古渡渡黄河。 李瑄改变战术,让河东的其他三万兵马,由车神赛率领,前往上党高地,过太行陉,至汲郡。 防止安禄山逃出洛阳,从汲郡逃跑。 现在李广琛、辛云京都渡过黄河在陈留,汲郡由李国贞驻守,兵马只有五千,哪怕加上邺郡的张仁贤,也仅有一万,不足抵抗安禄山渡河。 如果安禄山全力守洛阳,可能守卫一年半载,但也仅此而已。 李瑄认为安禄山一定会逃回范阳,求更长的生机。 历史上的安禄山,在受挫一点的时候,就急不可耐地回范阳据守。 李瑄重新认命峡石令、渑池令、新安令。 让他们配合张守瑜、白孝德麾下的轻骑,剿灭余孽,安定诸县。 又让他们组织幸存的百姓,收拢叛军的尸体。 将尸体上所得的金银珠宝,分一些给诸县百姓。 因为李瑄知道那些叛军身上携带大量金银珠宝。 交代好一切后,李瑄先率领陌刀军、神臂弩手,向新安县而去。 并令后方士卒加快速度赶来,慢的话可没有军功。 翌日,在新安县与哥舒翰麾下的两万士卒汇合。 后方的三万多骑兵先一步赶上来。 李瑄得到消息,不仅汉函谷关无人驻守,而且安禄山已经弃洛阳而逃。 在新安县至洛阳城一带,到处都是散兵游勇。 从捉拿的散兵游勇身上,李瑄得知一些消息。 原来这些都是燕军新兵,因绝望之下脱离燕军准备逃回家乡。 另外还有一万范阳兵欲前往汉函谷关阻碍唐军前进,但不知为何,走到谷城的时候,又掉头向荥阳而去。 “叛军已乱,此时已是强弩之末。” “陌刀军、神臂弩手、天策卫,河陇、安西北庭的轻骑、精骑,随本王奔袭至荥阳。” “哥舒将军,你率领麾下两万士卒,捉拿溃散的叛军散兵游勇,不要让他们危害周围乡里。另派遣一队士卒,进入洛阳城,维持秩序。敢作乱者,斩!” 李瑄在汉函谷关下达军令。 由李瑄率领四万轻骑、精骑、骑马步兵先行,咬住安禄山的尾巴。 安禄山逃亡之路,随行的车马、宫人无数,不可能快。 不说追上,最起码能阻止安禄山大部分兵马从荥阳过黄河。 哥舒翰麾下的两万士卒,都是郡兵、乡勇,又全是步兵,用以清剿余孽。 白孝德和张守瑜率领的两万轻骑,很快就会进入新安县,清剿叛军漏网之鱼。 他们即便跟不上大决战,李瑄也算他们大功一件。 封常清所率领的主力中,骑兵有两万,他们加快速度。 大概会慢李瑄一天的路程。 其余步兵急速行军跟随。 当天夜晚,李瑄路过洛阳城,派人向洛阳城宣布大唐收复洛阳,让百姓暂时不要出家门。 悲痛之中,总算迎来一丝笑容。 黑夜散去,将有曙光。 随后,李瑄下令张兴率领五百神臂弩手,五百陌刀军,一千骑兵,南下进攻伊阙关。 打开关门,令王难得率领八万大军进入洛阳。 如果陷入对峙,唐军能集合各类大军三十万,对安禄山的十万兵马形成碾压。 八月二十日。 安禄山距离荥阳还有一段路程,但令他惊恐失色的消息传来。 新兵全散,范阳军哗变,杀死爱子安忠臣和司马何元辿。 他寄予厚望的张忠志正率领一万范阳士卒向他追来。 这对当前的处境来说,已不是雪上加霜那么简单。 气急败坏的安禄山想杀死张忠志和那一万范阳士卒,却被严庄制止。 他不听严庄的,还是阿史那承庆将安禄山劝住。 现在杀死张忠志,攻击一万范阳士卒,全军必溃。 现在如今,燕军中范阳平卢士卒占据五成,另外五成是曳落河、六胡州精兵和契丹、奚、同罗、室韦、靺鞨、铁勒诸部。 危机时刻,必须齐心协力,同舟共济,方可回到范阳。 阿史那承庆劝说安禄山赦免张忠志和范阳兵的暴动,并奖励他们。这样他们就又多一万精兵。 若执意灭掉这些暴兵,最起码损失一万。 理智之后,孰轻孰重安禄山还是能分清的。 不过安禄山也不得不面对唐军随时能追上的现实。 他下令将军中步行的妇女、宫女、奴婢全部留下。 让大军和他的战车保持一个速度。 如果马车掉队,则弃之不顾。 步兵士卒必须全力奔跑跟上。 八月二十一日,大军到达荥阳。 不出意料,荥阳北部的黄河古渡,李国贞、张仁贤率领兵马在河对岸驻守。 更令安禄山抓狂的是,昨夜张仁贤派小舟偷袭,烧毁了燕军上百艘船只。 现最少七天时间,才能将十万兵马从黄河古渡通过。 东面的战火还在持续。 郭子仪发现安禄山出洛阳后,不再进攻荥阳城,只是令一部分乡勇、郡兵把守荥阳四门。 他和辛云京、李广琛、张巡合拢兵马八万,向黄河古渡而去。 当他和李广琛发现燕军曳落河、同罗精骑后,立刻下令大军排兵布阵,两万骑兵在侧拱卫,又划分奇兵。 由于唐军人马太多,李归仁不敢冲阵。 反而被辛云京率领的陇右轻骑游射。 曳落河是铁骑,面对轻骑毫无办法。 而同罗轻骑只想回家,战斗意志被陇右轻骑完爆。 死伤数百人后,就龟缩到曳落河旁边。 郭子仪和李广琛商议一番,让辛云京统领轻骑随时对敌,而主力以方阵行军,留下破绽,让曳落河来攻。 但李归仁并未上当,他知道自己这些骑兵,根本不可能在陇右轻骑眼皮子底下击溃八万兵马。 遂向安禄山主力方向撤退,寻求策应。 而安禄山这边,正下令进攻黄河古渡。 叛军乘坐小舟,顶着唐军的弩箭。 每一次冲锋,就意味着燕军将损失一批船只。 唐军准备充沛,燕军虽凶猛,但久攻不下。 即便大船在黄河中央与唐军对射,也无法全面压制唐军上万士卒。 有燕军躲过箭雨,靠近码头,很快就要面对十倍于己的唐军,血融于河。 燕军连攻渡口一天一夜,唐军死伤千人,杀死数倍于已的燕军精锐,死战不退。 八月二十二日,车神塞丢下步兵,率领一万骑,先一步到达汲郡黄河古渡,彻底将局势稳住。 这一万骑不需要下马,就等着燕军上岸后,冲刺他们。 郭子仪、李广琛麾下的兵马,距离安禄山仅有十五里。 这也意味着安禄山渡河之梦破碎。 他麾下十万兵马,将与唐军背水一战。 (本章完) 第四百零二章 安禄山的最后一搏,李瑄到来 “一天一夜,连个渡口都拿不下,你们还想回到范阳吗?” 黄河古渡侧的高坡上,安禄山红着眼睛,大发雷霆。 生路被断,让安禄山无比忿怒,他背上的皮肤干裂,剧烈的疼痛使他暴躁。 此时,安禄山的眼睛模糊,视力一降再降,他甚至已经看不清黄河对岸。 最多努力看到舟影摇晃。 他只能从麾下的禀告中得到一些战况,而结果,一再令他失望。 当黄河对岸传来群马嘶鸣的声音,当东面狼烟滚滚。 彻底将安禄山逼向绝境。 放弃洛阳,奔走老家范阳。 到头来竟然是一条绝路,这怎能让安禄山忍受? 早知如此,就应该守卫洛阳城,最起码可以依仗高城,多享受一段时间。 “黄河古渡的守将是谁,他们为什么没有打造足够的船只,耽误我大军渡河?” 在麾下文武战战兢兢的时候,怒不可遏的安禄山大吼一声。 没有人敢吱声,但安禄山突然盯着阿史那承庆,杀气腾腾。 “回陛下,黄河古渡的守将是申子贡和康文景。” 阿史那承庆只能上前几步,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来人,把这两个无能之人砍了。” 安禄山当即下令,发泄怒气。 大臣们害怕被牵连,不敢求情。 “遵旨!” 禁军出列,前线军中出现一阵骚动,还有求饶声、惨叫声…… “启奏陛下,已斩申子贡、康文景。” 不一会儿,禁军提着申子贡和康文景的脑袋,出现在安禄山面前。 安禄山摆了摆手,让禁军将二将的脑袋拿走。 百官噤若寒蝉,特别是一些文官,面色苍白,瑟瑟发抖。 “看见没有,如果我们不效死命。他们的结局,就是我们的结局。身首分离,连阴间相见的机会都没有。” 安禄山向文武百官说道。 说话的同时,他还看向李归仁和孙孝哲。 让他们二人率领精锐去破郭子仪、李广琛的兵马,却灰溜溜的跑回来。 安禄山差点杀死李归仁和半个儿子孙孝哲。 李归仁的曳落河是他最精锐的力量,理智告诉安禄山,他绝对不能换将。 而且李归仁还是燕军中勇武第一人。 “臣等誓死追随陛下。” 文武百官赶紧向安禄山一拜。 “现在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生死同连于一线。当初回纥只是在白亭海阅兵,却惨遭摧残;你们这些部落已背叛大唐,在大唐境内烧杀抢掠。如果李瑄此战胜了,必屠了你们的部落,你们也将永远埋骨在这里。死中求生,而不是畏惧死亡。” 安禄山又向铁勒诸部、六胡州、靺鞨、同罗、室韦等部将领、酋长说道。 契丹、奚已经被安禄山实际上吞并,更容易遵从安禄山的意志。 通过麾下的禀告,安禄山得知同罗精骑几下就被辛云京打退,他知道同罗精骑已经失去胆气,这不是好兆头。 安禄山虽然绝望,但他没有放弃。 当初他偷羊被抓的时候,刑刀距离他脖颈只有几寸,眼看身首分离,却被他的机智化解,更是因祸得福。 “我等也不会退去,听从陛下的指示。” 靺鞨、室韦等部的将领、酋长面面相觑后,拱手说道。 安禄山说得不错,他们犯下罪行后,很害怕李瑄。 李瑄是出了名的强硬派,对待胡人国度从来都是重拳出击。 即便投降李瑄,也会被当成奴隶看待。 当初投降李瑄的吐蕃士卒,至今还在囚笼之中,无数人死于开山辟道的路上。 诸部不甘心这样的落幕。 “陛下,大吉啊!当年项羽破釜沉舟,韩信背水一战,和我们今日何等相像。唐军主力将在这里汇聚,只要打败李瑄,我们便不用回范阳,可反败为胜,坐拥天下!” 就在这时,高尚向安禄山亮出龟壳,和他也看不懂的卦象,向安禄山表示出战必胜。 安禄山听过太多这样的话,他只是瞪着高尚,并未答复。 “陛下,今日之处境,就像东吴之赤壁,东晋之淝水。士卒们万众一心,同仇敌忾,必然可将唐军打败。” 严庄也拱手出列,不仅是给安禄山说,还在给文武百官、诸胡部落说,为他们鼓舞士气,拿出拼死的勇气。 “今如是,众皆王侯将相。朕与诸位共存亡!” 安禄山即便看严庄、高尚不爽,也顺着他们的话说道。 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士气。 不能渡黄河,不是要杀出重围,而是向唐军亮剑,完成一场反败为胜的战斗。 让他在荥阳的黄河古渡,书写传奇。 “崔将军,令士卒停止进攻黄河古渡,在此背河列阵,与唐军决战。” 安禄山不顾众人脸上的迟疑,向崔乾佑下达军令。 一支军队,数十种态度,目标混乱,士卒想着怀中的宝物。 这不是安禄山三言两语,就能万众一心的。 想像韩信背水一战,以安禄山为主的燕军,又缺乏太多东西。 被动会一直持续下去。 “遵命!” 崔乾佑领命道。 这里的士卒都算精兵,他有一些操作空间。 他不敢保证什么,唯有全力以赴。 “陛下,请恕我直言。如果李瑄的主力全至,围而不攻,我们是否要主动出击呢?” 就在这时,张通儒提出这个问题。 他一直在潼关陕郡,深知李瑄领兵之要。 穷途末路下,不能墨守陈规。 李瑄得到洛阳含嘉仓的粮草,哪怕有几十万大军,也耗得起。 而燕军如果被围,不久后就会绝粮,士卒的士气也会土崩瓦解。 “臣认为我军若筑营防守,唐军八成会围而不攻,像在陕郡一样有定力。我们没有拖下去的资格。” 张通儒见安禄山犹豫,缓缓说道。 他觉得这种可能性最大。 张忠志率领的一万士卒刚发生哗变,斩杀大将。 一旦陷入逆境,他们一定会再做出危险的事。 “陛下,现在麾下骑兵超过六成,一味防守,这些精骑的优势将全部失去。胡人非汉人,他们下马作战,远远不如汉人。” 大将田乾真向安禄山点明这一点。 他一直是主战派,一身武力,无用武之地。 他不想在最后一刻,还憋屈地固守。 “张侍郎,你有何计策?” 安禄山终于开口,向张通儒问道。 他的第一想法,确实是在黄河背水列阵,让唐军来攻。 经过张通儒一分析,安禄山又觉得唐军会主动进攻的概率微乎其微。 一旦唐军主力皆至,将他们堵在这里。 届时就是他们主动进攻唐军的营垒,困难重重。 “回陛下,我们只有先下手为强,进攻东面的郭子仪。” 张通儒向安禄山回答道:“待攻破郭子仪,再与从西面赶来的唐军战斗。” 现无法渡过黄河,只能通过以多打少,分而歼之的战术。 总的来说,西面郭子仪的兵马最弱,其间参杂着大量的乡勇,郡兵。 以燕军十万精锐,定可在一天之内拿下。 “恐剿灭郭子仪、李广琛后,士卒疲惫,难以继续。” 安禄山犹豫不定。 他还未探测到灵宝的唐军何时会到。 但没有兵马阻拦,唐军骑兵长驱直入,非常迅速。 “臣知如此,但别无选择!请陛下三思。” 张通儒再次向安禄山一拜。 “崔将军,武将军,田将军,尹将军,你们是名将,觉得这样如何?” 安禄山将问题抛给更专业的汉人主将。 在安禄山麾下,往往是崔乾佑、武令珣、田承嗣、尹子奇担任主帅。 四名大将听到张通儒的阐述后,已更倾向张通儒的话。 结合过往,李瑄一定会将他们围在黄河边,等待他们崩溃。届时兵仙来了都难救。 “臣赞同张侍郎的计策,主动进攻郭子仪、李广琛。正好以他们的血,鼓舞大军士气。” 武令珣向安禄山回答道,表示赞同。 “臣附议!” 尹子奇咬牙同意。 除非长翅膀飞回范阳,否则他们没有选择。 崔乾佑和田承嗣也相继同意。 他们要将郭子仪和李广琛的杂牌兵击溃,调整修养,迎接更惨烈的战斗。 “既如此,准备进攻郭子仪。” 安禄山又通知靺鞨、室韦等将领,准备进攻。 说完,安禄山又跪地向天一拜,口中念念有词。 平时,他只是假装信宗教,笼络麾下的粟特人。 现在,他真心发下誓言和宏愿,让神灵保佑他此次胜利。 安雄俊、安太清、何数、何思德、安武臣、康杰、康阿义屈达干、康孝忠等粟特将领也如安禄山一样,虔诚一拜。 完后,又神神叨叨地起舞,这是一种祭祀之舞,很悲伤。 这一路来,粟特将领已死太多。 少顷后,安禄山在张通儒、阿史那承庆的辅助下,开始布置。 令李归仁继续率领曳落河,伺机冲阵。 令孙孝哲、王武俊、安雄俊、蔡希德各率领靺鞨、室韦等胡部骑兵,冲锋攻击。 令田乾真、田承嗣、安太清各率领燕云铁骑,听从主帅军令,剿灭唐军轻骑。 令尹子奇率领步兵进攻唐军西面。 令张忠志率领步兵进攻唐军南面。 令武令珣率领步兵进攻唐军东面。 崔乾佑亲自指挥进攻唐军北面。 阿史那承庆和阿史那从礼则率领最后一万兵马,拱卫安禄山,同时防止河对岸的唐军支援。 探马继续打探东面动向,一有风吹草动,立刻禀告。九万大军开动,分工明确扑向郭子仪、李广琛、辛云京的八万大军。 河对岸的车神塞眼睁睁地看着燕军调动,难以渡河支援。 而且他麾下兵力不足,即便侥幸过河,也无法起到决定性的胜利,只能静观其变,防止燕军再试图过河。 “叛军想趁秦王到来之前,将我军击败。” 郭子仪一眼就看出燕军的意图。 “我们需将准备的战车、鹿角推出,大军呈防御阵势。秦王不日就能赶到,届时叛军必灰飞烟灭。” 李广琛回答道,他们一直与李瑄保持联系。 他们的士卒虽然不比叛军少多少,但双方骑兵差距甚远。 而且叛军的兵甲比唐军更精良。 郭子仪、辛云京、李广琛的麾下,以河西、陇右、朔方、河东为主要。 而这四个边镇的装备,盔甲,都不如西域军。 西域军是李瑄造反的核心,李瑄尽可能多地装备神臂弩,拥有超高的被甲率。 “我军最好也背河而守,这样压力会减少一些。” 郭子仪同意李广琛的意见,大军展开防御阵形。 此地距离黄河不到两里,唐军有调度的时间。 他们早就防备着燕军的铁骑,所以在行军过程中准备大量的鹿角,放在战车上。 这可以减缓燕云铁骑的冲击。 唐军到达黄河南百丈以后,李广琛向辛云京说道:“河陇的骑兵,由辛将军统领,不求击破叛军铁骑,只要能拖住他们即可。” “明白!” 辛云京点头,轻骑游射,是他最擅长的。 想当年,他跟随秦王金戈铁马的时候,统领轻骑的基本都是他。 他会将队伍中的铁骑和轻骑分开,互相策应,拉扯叛军。 郭子仪将朔方骑兵交给麾下大将唐朝臣。 唐朝臣虽年轻,但善骑善射,膂力绝众,是统领骑兵的不二人选。 郭子仪吩咐唐朝臣也以游射为主,尽可能地吸引燕云铁骑的注意力,以减缓主力的压力。 唐军到黄河边,仅用半个时辰,就将鹿角、战车等布置在外围。 李广琛认可老谋深算的郭子仪,将自己的麾下也交给郭子仪指挥,让郭子仪统一布阵。 郭子仪是天下间为数不多能统帅十万大军的将领,他结合各部战斗力,分配驻扎。 每一方面,皆面面俱到。 最终,大军五百人为一个方阵,分成一百个方阵,在三面拱卫。 同时,中心还有二十五个方阵的预备队,随时支援各方。 辛云京、唐朝臣率领骑兵,离开主力军阵数里。 如果叛军追击,他们就游射逃跑。 如果叛军不追,他们就主动出击骚扰。 “轰隆隆!” 叛军的燕云铁骑和诸胡骑兵先至。 他们分成八路,每一路,都似有万骑,像是一条长龙。 大地在震颤,黄河在摇晃。 唐军中,有众多郡兵、乡勇,看到尘土遮天蔽日,不免有些慌乱。 “有的将士戍边四十年无计,我们何等幸运,能领到这份军功。秦王不会吝啬赏赐士卒,得到勋爵的高低,就看这一战如何出力。” “安禄山穷途末路,此定鼎之战。明日以后,叛贼覆灭,中原光复,天下太平,这样的机会恐不会再有了。” “我们既是为了保家卫国,也是为了荣华富贵……秦王率领百万大军将至,在此之前,可多杀叛贼……” 郭子仪动员麾下士卒,让他们不要慌张、恐惧。 哪怕是乡勇,杀死一个敌人也会和边军一样的奖赏。 之前李瑄从长安运输金银珠宝到河北,河东军、朔方军已经得到过一次赏赐。 许多将领因常山之战、九门城之战、嘉山大捷加官进爵。 特别是河北的乡勇,家乡被扰乱残害,心中憋着怒火。 叛军再凶残,不过是一条命,箭射中会死,刀劈中会亡。 再说,他们不是孤军奋战。 秦王率领百万大军入中原,否则安禄山也不可能逃出洛阳。 经过唐军将领的一番传话,士卒们严阵以待。 盾牌、长枪、弓、弩,全部准备到位,等待叛军的进攻。 可惜时间有限,无法驻营寨。 “杀!杀!杀!” 燕军骑兵到来以后,见唐军拒马、战车,又排列整齐,不敢冲阵,将冲阵的任务交给步兵。 他们留有一部分铁骑,等待时机。 孙孝哲、王武俊等率领诸胡轻骑,去追击辛云京、唐朝臣。 灭掉唐军骑兵,等于斩断唐军一臂。 寡不敌众,在叛军冲来之前,辛云京、唐朝臣率部向东南。 虽是逃亡,但阵形不乱,可以回首反击。 紧随着叛军骑兵后方,大量的燕军步兵赶来。 步兵的任务不一定是冲破唐军阵形,而是移除战车、拒马,找出破绽,给叛军铁骑冲散唐军阵形的机会。 此时已经是黄昏,落日余晖洒满大地。 燕军争分夺秒,不会因为此是黄昏而止步。 最西面,尹子奇率领步兵最先到达。 由于唐军北面靠黄河,未有暴露,崔乾佑将进攻北面的步兵,也全部交给尹子奇,让他务必尽快攻破。 “打败唐军,我们就回到家乡。否则死无葬身之地。不要奢望投降会被得到宽恕,李隆基早就下令处死我们,将我们的家人充为奴婢。” 尹子奇在下令冲动前,鼓动士卒用命。 这种情况下,叛军处于想活命,又不想用命的阶段,士气非常虚。 但他们知道尹子奇说得在理。 投降是死,只能搏一搏。 几乎每个燕军士卒都在叛乱中犯下罪行,这是他们畏惧投降的原因。 而且当今执政的是李瑄,这是眼中不揉沙的人,连自己的堂兄都杀,六亲不认。 燕军壮着胆子,迈着沉重的步伐,冲向东面方阵。 大盾,攻阵长矛。 队伍的缝隙中,还有强弩手。以应对唐军的强弩。 他们如汹涌的潮水一般,铺天盖地席卷。用喊增加自己的勇气,震天动地。 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刀枪在残阳如血下闪烁着寒光。 “咻咻咻……” 一百步外,唐军的弓箭手阵形,最先向燕军抛射。 箭矢如密集的雨点一样,向燕军打去。 “铛铛铛……” 但多被燕军用盾牌和铁甲挡住。 又进五十步,双方强弩开始攻击,他们都在瞄准彼此,互有伤亡。 总的来说,在弓弩对射中,作为守势的唐军是更占优势的一方。 这种局面,等叛军摸到鹿角的那一刻,开始变化。 燕军必须先拔出深扎在泥土中的鹿角。 但鹿角上密布尖刺,手根本放不上。 燕军只能用长矛去合力挑。 在这空隙间,唐军的强弩再次发力,先压制燕军的强弩手,再瞄准射击最前方的燕军铁甲士兵。 使不少燕军士卒喋血阵前。 唐军的大枪齐出,可以捅到挑鹿角的燕军。 虽然他们穿着铁甲,但数枪齐至,总会找到机会。 金铁的碰撞声,不绝于耳,燕军士卒接连不断地倒下。 一直到天黑,他们才用命将鹿角挪开一部分。 将沉重的战车推开更难。 燕军与唐军枪矛对攻,准备压制唐军,将唐军赶出战车范围内,再试图将战车挪出战场。 在漫长的战线上,燕军只要攻破几处阵形足矣。 这样的方阵,往往牵一发动全身,几处攻破,对唐军来说就是致命的。 更何况,外围还有众多燕军铁骑虎视眈眈。 天完全黑下的时候,燕军已经完成三面同攻,战斗更加惨烈。 两个时辰后,所有鹿角都被移除,战车前铺着厚厚的尸体。 范阳军、平卢军的凶性激发以后,知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纷纷用命。 唐军的死伤也在逐步增大,毕竟综合素质比燕军差不少。 哪怕乡勇、郡兵士气再高,也无法弥补与精锐边军的差距。 唐军死伤士卒,会迅速被抬下去,后方士卒递补。 战线还是被他们牢牢掌握,不给燕军铁骑冲击的机会。 燕军轮换攻击,唐军也有足够的兵力轮换。 为鼓舞士气,郭子仪在阵地中点燃数百团篝火。 厮杀声中,篝火照亮夜空。 熊熊火焰,让唐军军心稳定,有条不紊地进食,还有烤肉的香味散发出。 数万大军结阵,而燕军攻阵步兵虽精锐,但数量远低于唐军步兵,岂是那么容易攻破的? 燕军的骑兵,与辛云京、唐朝臣一番逐战,并未占到便宜。 他们害怕是计,又不敢离开战场太远。 不过王武俊认为只要赶走唐军骑兵,等待步兵被破即可,没必要冒险直追。 辛云京率轻骑骚扰的时候,王武俊、孙孝哲等只是稍微追逐一番,他们未离开战场三十里。 蛾眉月高挂,天空中繁星满天,与战场上的篝火相映衬。 两方军队厮杀已经进入子时,喊杀声震碎了夜的寂静。长矛长枪你来我往,在黑暗中交错,溅起的鲜血似一朵朵妖冶的花绽放在夜色里。 战鼓如雷,震颤黄河波涛,怒吼咆哮。 忍无可忍的崔乾佑令燕云铁骑,在他自以为的薄弱处发动一次骑兵突袭。 那里的战车被毁掉,但唐军士卒用长矛大盾挡住骑兵冲击,使得数百骑死伤在防线上,不得不退回去。 战场焦灼,燕军想快速冲破唐军的梦想再次破灭。 不远处,在士卒拱卫下的安禄山急得跳脚。 他不断地催促崔乾佑破敌,传令的使者项背相望。 正是因为安禄山的催促,使崔乾佑动用骑兵去冲击阵形未乱的步兵,等同送死。 “报……启禀陛下。东面三十里外,发现大批唐军骑兵,他们星夜赶程,向战场方向驰来……” (本章完) 第四百零三章 安禄山披甲,骑兵大战 “报……启禀陛下。东面三十里外,发现大批唐军骑兵,他们星夜赶程,向战场方向驰来……” 在安禄山最焦急的时候,传令兵带来惊天噩耗。 短时间内无法攻破唐军的步兵,现大唐援军这么快就到了,对他们的士气打击巨大。 若不是被李猪儿等宦官扶着,安禄山一定会瘫在地上。 他胸口起伏,急促喘息,张口结舌说不出话。 “唐军骑兵的数量大概多少?” 还是一旁的阿史那承庆向传令兵追问。 “回将军,昏天黑地,我们根本无法去判断唐军骑兵的数量。而且唐军前方的探马非常多,我们已经折损数十名打探消息的传令兵。” 传令兵支支吾吾地回答道。 “仅凭借战马的马蹄声不能估算吗?” 阿史那承庆需要知道具体信息,他才可以进行调度。 当前危急关头,若不想死,只能奋命一搏。 “回将军,唐军骑兵经常一人多马,而且骑兵数量过万,无法再通过马蹄声判断其具体数量。” 传令兵一脸为难地回复。 夜间发现唐军,限制他们的打探。 “唐军以骑兵长,西域铁骑、河陇轻骑,皆纵横天下。陛下,我们必须派遣骑兵去截击唐军骑兵。” 阿史那承庆向安禄山请求道。 他担心唐军有陌刀手跟随,一旦他们被陌刀堵在这里,就不会再有胜利的希望。 李瑄已经多次向世人展示陌刀军,在某些特定地形,在某些战略下,陌刀手能发挥出巨大威力。 李瑄用陌刀,多是如此。 “快去安排李归仁、田乾真、孙孝哲、王武俊他们率领骑兵拦截唐军骑兵,一定要挡住……” 稍加恢复的安禄山大喊一声。 他们逐个击破的战术破灭,只能骑、步分兵作战。 另外还需要一部份骑兵牵制辛云京和唐朝臣。 燕军步兵想攻破唐军步兵难如登天。 “遵命!” 阿史那承庆立刻去传令,不让唐军骑兵到达战场。 安禄山此刻坐在高坡的榻上,他看着黄河,不闻远方的战声,神游天外。 “这是我的葬身之地吗?” 过了好久,安禄山才指着黄河向旁边的严庄询问。 他才想起来,自己许多成就,都是因严庄而来。 好歹当了几天皇帝,能当得起大丈夫了。 “陛下不必那么悲观,唐军在灵宝到步兵短时间内无法到达,只要我们击破唐军骑兵,就还有胜利的机会。我们有曳落河和强大的燕云铁骑、靺鞨同罗等精骑,必胜无疑!” 严庄继续加油鼓气,他心中也慌得很。 他没想到精心策划的叛乱会一步一步发展成现在的模样。 没有回头路,只能相信奇迹来临。 “如果我被李瑄小儿擒到,会是什么结局呢?” 安禄山真心向严庄询问。 他听说死对头杨国忠已经被李瑄斩于长安西市。 那一天,一定是人山人海。 安禄山上过法场,在煎熬中等待午时三刻。 他以“上法场”为富贵的起点,但不想再次上法场成为人生的终点。 “陛下是皇帝,有天子的威严。” 严庄小心翼翼地安抚安禄山,生怕安禄山直接将他杀了。 “我现在还是天子吗?我是反贼啊!都嘲笑我是胡儿,但我是看过史书的,安乐公和长城公也很逍遥啊,可我绝对没有乐不思蜀和醉生梦死的机会。” 安禄山俯下身子拍地,后悔不已。 假如他一心侍奉李隆基,又该是如何呢? 最起码能活过太子李亨继位吧! 这一刻,严庄和高尚也抹了抹眼泪。 旁边的安庆绪嚎啕大哭。 他还想着安禄山死后继位当皇帝呢,怎会这样呢? 当初安庆宗死的时候,安庆绪是装哭,现是真悲伤。 不是因为安禄山而哭泣,而是因自己的处境而落泪。 “李猪儿!吩咐禁军,把朕的盔甲准备好,如果骑兵未挡住唐军,我要亲自上马战斗,直至战死,这才是我安禄山的归宿!” 安禄山想着想着,腾地一下站起身。 他清楚自己被俘虏,没有一丝活命的机会。 还要被李瑄羞辱,被李隆基责骂,被朝廷审判,被当众处死。 他不想看到李瑄的可恶嘴脸,宁愿战死。 “遵旨!” 李猪儿听从安禄山的命令,去准备安禄山的黄金铠甲。 和李瑄一样的金甲,只是厚重不同。 严庄和高尚也在旁边唉声叹气。 安禄山没有活路,他们就有吗? 以李瑄的狠辣,不过西市一头颅而已! 李归仁率领曳落河,田乾真、田承嗣、安太清等将率领燕云铁骑,王武俊、孙孝哲率领诸胡骑兵,一共四万骑,向西飞奔。 另外,安雄俊和蔡希德率领最后一万骑兵牵制辛云京和唐朝臣。 “步兵暂且停止进攻!” 崔乾佑下令麾下步兵不再进行无意义的死伤。 唐军士卒太多,即便攻破一个缺口,如果没有骑兵冲击,很快就会被堵住。 现就看骑兵胜负。 如果燕军骑兵大胜,可以瓦解唐军的士气,再进攻不迟。 如果败了,后果不堪设想。 …… 荥阳西,唐军近四万骑兵排成长龙,以快步形态披星戴月至黄河古渡的方向。 李瑄自得知燕军在强攻渡口后,便加快行军步伐。 每天士兵只在原野上互相枕着对方的身体睡三个时辰,另外就是停马休息补给几次,其他时间都在行军的路上。 特别是探知到燕军在进攻郭子仪军队后,只是休整两个时辰,便继续赶路。 “现叛军探马已发现我们,他们必会派遣大量骑兵与我们决战。” “胜战之道,需料敌行事,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李将军,你率领陌刀军、神臂弩手,在此方下马休整,排兵布阵。” “浑将军,你率领一万轻骑,一人双马,于前方先行,遇见燕军后游射,丢弃备用马,示敌以弱,将他们向这里引。” 李瑄向李嗣业、浑瑊命令道。 他所处地方距离黄河古渡只有十五里。 前方尽是唐军探马,以掌控周围风吹草动,以便于唐军布置。 李瑄准备用出其不意的方式战胜敌军,而非直接到黄河古渡偷袭。 他料定燕军还有五万骑,会在荥阳与他们进行一场骑兵大战。 否则燕军会被唐军慢刀子割肉,生生磨死。 “谨遵秦王之命!” 李嗣业和浑瑊拱手领命。 李嗣业率领神臂弩手和陌刀军,在主要道路布置。 浑瑊率领一万轻骑,分列成二十个队伍,让麾下骑将把控好距离,以引诱为主,不要让叛军突入。 李瑄又吩咐荔非元礼、荔非守瑜、郝廷玉等将率领两万铁骑、轻骑,在北面五里隐藏。 李瑄则率领五千天策卫铁骑,在南面养精蓄锐,等待时机。 他相信郭子仪可以坚持住。 若是燕军不上当,他会先观察郭子仪、李广琛那边的情况。 再给一天时间,来瑱、卫伯玉就会率领两万骑兵赶到。 再一天半时间,王难得也会率领一万骑兵到达。 那是李瑄支援南阳的河陇骑兵。 生力军加入,就是李瑄围剿决战的时候。 但李瑄也知道,穷途末路的兵卒往往失去理智,连日的紧张,可能使燕军心态崩溃,不顾一切。 …… 寅时两刻。 浑瑊率领轻骑,一人双马,第一时间与燕军轻骑相遇。 夜间超过万骑,已经是惊心动魄,两万匹马同时奔跑的气势直冲夜宵。 临近的时候,燕军探马终于打探到唐军是一人双马。 不过似乎都是轻骑。 他们将消息反馈给孙孝哲和王武俊。 “唐军长途奔袭,不如我军精锐,冲过去,将他们击破。” 孙孝哲直接下达军令。 夜间战斗,释放箭矢全凭运气,骑射的威力大打折扣。 索性直接冲过去,用弯刀收割唐军。 孙孝哲和王武俊率领的是诸胡轻骑,一共两万余人。 只要他们黏住唐军,曳落河和燕军铁骑就会到达,助他们胜利。 “杀!” 伴随着喊杀,如雷一样的马蹄声向唐军而去。 转瞬之间,双方不足两里。 “调马!” “呜……” 唐军号角声响,所有骑士都勒紧缰绳。 后退变前队,开始调转马头。 完成调马后,以方阵为基础,向西“逃跑”。 在唐军的刻意下,有数百匹战马被解开丢弃,似乎没有料到燕军会突然出现,转马很慌张。 “唐军数量并不如我们,一鼓作气,杀散他们!” 孙孝哲见此大喜,传号令麾下猛烈冲击。 王武俊认为先暂停打探情况,但在这种情况下,他的话根本没用。 安禄山已将轻骑的指挥权交给半个儿孙孝哲。 机不容失,燕军陷入大危机之中,不等瞻前顾后,顾此失彼。 唐军调转马头影响奔跑速度,又有意控制,逐渐被拉近到百步外。 最后方几个骑兵方阵,胡乱地向燕军抛射箭矢。 然这种打击几乎伤不到燕军。 随着燕军距离唐军越来越近,唐军的箭矢才蒙到一些战马和士卒。 燕军不甘示弱,也在夜色中向唐军抛射箭矢。 唐军也有不幸者被射落马。 马匹的嘶吼声时不时惊破夜空。 燕军的目的不是夜间这些小规模的杀伤,而是突入唐军阵形之中,用手中的弯刀,屠杀唐军。 但唐军阵形分散,他们始终未能如愿。 又有数百名唐军解开备用马的缰绳,似乎这些备用马影响他们逃命的速度。 散落在原野上的马匹,鼓舞这些胡人士兵的士气。 往常这种情况,只要他们追上,就是一边倒的胜利。 紧随着轻骑后方的是李归仁,他得到简单的汇报后,不疑有他,率领曳落河准备横扫。 “怎么可以如此冲动?” 最后方的田承嗣眉头一皱。 唐军一见面就后退,很有可能是引诱之计。 类似的计策,李瑄屡次使用。 “我们该不该去?” 田乾真问田承嗣。 田乾真是安禄山的义子,他虽然勇猛,地位高,但愿意听田承嗣的建议。 “若止步不前,失败回去必死!” 田承嗣回答道。 他出自雁门田氏,属于代北将门世家。 本以为能得“从龙之功”,不想到如今的窘境。 得民心者得天下。 大燕不得民心,无根基之地,在兵力弱势下,几无翻盘的可能。 田承嗣谋求失败,只能最后一搏。 在唐军大优势的情况下,他即便投降,家族也会被清算。 这时,传令兵告诉田承嗣,安太清在催促他们快点前进,不要贻误战机。 “静观其变。” 田承嗣向田乾真道出这四个字后,率领燕云铁骑紧跟而前。 数里外的追逐战中,唐军先后丢弃数千匹备用马。 每一次释放备用马,都能延缓燕军骑兵的奔驰。 迟迟未追上,孙孝哲没有愤怒,他认为唐军即将到达强弩之末。 渐渐地,唐军将所有的备用马丢弃,他们已经来到埋伏之地。 虽天色有一丝微亮,但唐军在前方奔跑,挡住后方燕军的视线。 他们根本不清楚前方埋伏有众多陌刀手和强弩手。 “呜呜……” 浑瑊令号角兵断断续续地吹奏号角,向神臂弩手、陌刀手示意友军将至,以免误伤。 李嗣业立刻令陌刀手、神臂弩手的方阵让开道路。 骑兵可以轻易从宽大的缝隙穿过。 燕军最前方的骑兵,突然看到唐军轻骑变阵汇在一起,像是过什么通道一样。 起初还看不真切。 直到唐军轻骑全部进入陌刀手、神臂弩手方阵后,他们才看到有步兵在等待他们。 “停!” “绕开!” 前方胡人将领自作主张,将战马停下。 任谁也不会主动去冲击步兵。 但他们勒马的时候,距离唐军只有数十步,早已进入神臂弩手的射程。 唐军的神臂弩手全部分布在陌刀手前方。 “放弩!” 将领们一声令下,强弩雷发,所中必倒。 燕军诸胡部落披铁甲的寥寥无几,无数人中箭倒地,人喊马嘶。 有一部分燕军可以绕开唐军,避免被强弩穿心。 但靠近唐军方阵中心的燕军只能调马回头。 在冲刺状态下,号角没有在第一时间吹响,后方战马未能停下,待他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迎来神臂弩手第二波射击,死伤惨重。 “唐军卑鄙!” “后退,准备战斗!” 孙孝哲破口大骂,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在玩阴谋诡计,真是可耻。 但孙孝哲没有放弃,这里原野广阔,他想绕过去,继续追击那伙唐军。 浑瑊率领轻骑越过陌刀军以后,露出獠牙。 现天快亮,正是骑射发挥的时候。 “陌刀!” 李嗣业下令神臂弩手后退,陌刀手组成战阵,冲向燕军骑兵。 此时燕军乱作一团,陌刀军分裂阵型,有堵住他们的可能。 但骑兵的速度太快,尽管只有百步,然陌刀军杀到的时候,只堵截住不到百名燕军。 陌刀砍杀,人马俱碎。 有强弩手和一些陌刀手在外围警戒、防备,受到重击的燕军,不敢营救。 不过李瑄的目的已经达到。 陌刀军在平原地势不好发挥,李瑄没指望陌刀军能大量歼击。 只要燕军因此恐惧即可。 李嗣业将围住的百名燕军斩杀后,列成经典的陌刀在前,强弩在后的陌刀大阵防御。 浑瑊的轻骑策应。 燕军不敢冲击陌刀,只能去抓唐军轻骑。 孙孝哲发现唐军轻骑的数量并不多,即便折损士气,他也要先灭了唐军轻骑。 李归仁的曳落河也到达,他与孙孝哲商计,互相夹击唐军。 浑瑊不再逃跑,他的目的是不让铁骑曳落河缠住。 哪怕与燕军胡骑短兵相接,唐军不怕肉搏。 只是与曳落河这样的铁骑肉搏,必然陷入劣势。 浑瑊不能离开的最大原因是他们的援军即将到达,他需要拖住。 一番纠缠,田承嗣、田乾真、安太清所率领的燕云铁骑也到达。 燕军近四万骑兵汇集在这里。 田承嗣观察战场。 陌刀手! 他认为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 燕云铁骑加入战斗后,唐军轻骑直接放弃游射,与燕军诸胡骑兵短兵相接。 唐军横刀对战胡人的弯刀。 轻骑也如虎狼之师,他们毫不怯战,手中横刀寒光凛冽,策马疾驰。刀光过处,燕军骑兵鲜血飞溅,惨叫未出便已落马,横刀饮血,使身心疲惫的诸胡骑兵畏惧。 即便是巅峰时期,诸胡骑兵也非西域骑兵的对手,更何况在这种处境下。 诸胡部落也并不齐心,他们是不得已联合在一起。 历史上的同罗精骑在潼关之战后,就背叛安禄山。 哪怕是在李瑄的压力下,他们也是矛盾丛生。 他们想要回家,又不想死战拼命。 因为他们的目的是回家!回家的前提,是必须活着。 在这种情况下,近一万唐军轻骑,压着近两万燕军轻骑打。 等到相战一团后,曳落河和燕云铁骑冲入,燕军的战局才稳住。 李嗣业见伤亡开始变大,援军未到,大喝一声:“牵我马来!” 他说话的时候,褪去身上的盔甲,以免在战斗的时候,受陌刀甲影响。 李嗣业将陌刀军和神臂弩手交给田珍指挥,他又挑选上百名善于马斗的勇士,作为亲卫,随他冲阵。 准备好后,上百骑援向浑瑊。 “陌刀立阵可以,上马送死吗?” 燕将康阿义屈达干勇猛,他见李嗣业只率百骑援助,遂带领百名燕云骑兵冲向李嗣业。 两方相近,气势陡升。 “去死!” 康阿义屈达干大呼挺槊,直刺李嗣业的胸口。 “铛!” 李嗣业挥矛挑开康阿义屈达干的长槊。 “噗嗤!” 在马匹准备错过的时候,李嗣业反手一矛,刺入康阿义屈达干的腰间,将其刺下马。 杀死康阿义屈达干后,李嗣业继续率军猛冲,他麾下个个奋战,这百名燕军顷刻被摧毁。 李嗣业驰进,杀入燕军阵中,左冲右突,又斩康杰、何思德两名燕军将领,一时震惊燕军。 连安雄俊都不敢上前挑战。 就在李归仁准备亲自出马收拾李嗣业的时候,北方传来“轰隆隆”的巨响。 还有马蹄扬起的尘土,似是平地卷起黄色的风暴,无数骑兵在风尘中若隐若现。 这是唐军铁骑! 而铁骑侧后方,还有近万的轻骑。 与此同时,南方。 天策卫铁骑在李瑄率领下,沐浴着朝阳,到达战场。 唐军知道自己的援军会来,更加奋勇地杀敌。 燕军在战场上占据优势,但却在这一刻失神,内心充满恐惧。 在这短短一瞬间,数以百计的燕军被唐军横刀斩落。 “唐军有埋伏,快撤!” 同罗、室韦、靺鞨等骑兵,也不管孙孝哲、王武俊的命令,他们的酋长、将领,吹响族中的号角,准备逃出这个战场。 入中原以来,死伤三分之二。 本就是没有信心的一战。 唐军埋伏,成为压死靺鞨、室韦、同罗诸胡部落的最后一根稻草。 离开荥阳,到陈留或许有机会渡过黄河。 “不准撤!” 孙孝哲大吼一声。 但他的命令已经无用,诸胡部落争先逃命。 连燕云铁骑都被带偏,在一定程度上失去抵抗之心。 “唐军果然有埋伏。” “自无法渡过黄河,就知败局已定。” 田承嗣并不意外。 就算没有埋伏,凭借诸胡部落薄弱的战斗意志,也不可能是大唐精骑的对手。 “远方金甲者,好像是李瑄。将他擒住,还有机会……” 李归仁指着天策卫前的金甲骑士。 “霸王也不及他的武勇啊!当初吐蕃倾全国十八猛将,却被李瑄一战挑死。” 田承嗣不是涨他人士气,他认为战胜李瑄,就应该弄出垓下之战一样的十面埋伏,逼迫一生无败的李瑄乌江自刎。 李瑄打虎,李瑄斩吐蕃十八将的故事,在两京地区广为流传。 “反正都是死,何不一搏?死在李瑄手中,也算留名青史了。更何况我军猛将齐出,不一定没有机会。” 李归仁扬起他的长矛,作为燕军第一猛将,他知道李瑄非人的武勇。 但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好选择了。 “我会令田乾真随将军一起出击!” 田承嗣点了点头。 同时,田承嗣下令燕云铁骑全力拖住北面的唐军。 给李归仁和曳落河创造时间。 不仅如此,看到金甲后,安雄俊、安太清、王武俊、孙孝哲,以及其他十几名燕军大将,一起随着曳落河,大战李瑄的天策卫。 在浑瑊的绞杀下,最终只有不足四千的曳落河能在号角声下脱离战场。 此时李瑄距离燕军只有百丈不到。 他骑着黑色的汗血宝马,一身金甲威武霸气,还佩戴者护面,只露出锐利的眼睛。 眨眼即近,李瑄一手持缰绳,一手摸向弓囊中的两石强弓,他在物色燕军的主将,看他们哪一个受不了金甲诱惑! 第四百零四章 安禄山之死 百丈距离,顷刻间就可交锋。 叛军的曳落河只是勉强脱离战场,经过一番冲阵,阵形不能再列整。 而李瑄麾下的天策卫铁骑,队伍之间相当整齐,又经过一番养精蓄锐。 在心态上,曳落河由契丹、奚组成,虽然这两部被安禄山征服,但靺鞨、室韦、同罗等部的逃跑,严重打击到曳落河的信心。 若非曳落河被安禄山当嫡系培养,又训练有素,必然会如诸胡部落一样垮掉。 李归仁深知这一天,所以才准备冒死突进李瑄,以图在万死之中,求得一生。 李瑄的战术,就是用强悍的实力,一股脑压过去,将曳落河仅剩的斗志消磨,然后再开始进行破敌。 “尔等冲击李瑄亲卫。” 李归仁明白他不能先上,必须要有人牵制住李瑄那百里挑一的亲卫。 人的名,树的影儿,至今无人是李瑄一合之敌。 敢披甲上阵,表明李瑄对自己勇武的巨大自信。 更多的曳落河铁骑涌向李瑄的时候,意味着叛军的阵型漏洞更大。 李瑄军纪严明,令士卒根据号令冲击。 他麾下有五百名亲卫,不必将重心放在他身上。 两方骑兵不到百步,李瑄在曳落河的队伍中,看到一名穿着将甲的燕军将领,他迅速从弓囊中取出两石强弓。 这一瞬间,李瑄的眸光如鹰隼一样锐利。 “嗖……” 稍一瞄准,李瑄便将强弓拉满,弓弦似满月,箭矢如流星一般破空而去,射入燕军将领的脖颈处。 这名敌将也是安禄山的一名义子,名安思义。 他瞪大眼睛,捂着脖颈从战马上坠落。 一时间惊到燕军大将,他们纷纷躲避,尽量使自己不暴露在李瑄的箭矢之中。 “嗖嗖……” 李瑄又歿叛军两名前锋,双方相近时,他才将强弓收起,从马侧提起马槊。 最先迎接李瑄槊刃的是一些曳落河小喽啰。 他们凶神恶煞地冲击李瑄和李瑄的一众亲卫。 “噗嗤!” 李瑄扬槊直刺,一名曳落河铁骑连人带盔甲一同被刺穿。 李瑄将其尸体高高举起,甩飞出去,将一名曳落河铁骑撞下马。 不远处的燕军大将心惊胆战,早闻李瑄有这一手绝技,现亲眼所见,依旧震撼。 李瑄只杀一骑,目睹的数百骑都被吓到。 本来欲冲向李瑄曳落河铁骑,拼命将战马错开,避免与李瑄交锋。 但李瑄怎么可能惯着他们,他领亲卫左右奔突,直前急击。 只见他长槊横扫,叛军如麦秸般倒下,左冲之处人仰马翻,右突之时血光四溅,似入无人之境,所到之处皆是披靡,仿若战神下凡。 曳落河铁骑望而生畏,开战一刻钟不到,就有游走边缘的征兆。 “秦王威武!” 亲卫们齐声大喝,引动全场,天策铁骑人人奋勇,个个争先。 他们手持长枪,在双方勇力角逐中,往往将燕军刺下马。 更能利用人数优势,夹击两翼,使燕军溃败。 “李瑄此獠凶猛,随我杀他。” 李归仁看在眼中,急在心里,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李瑄已经连杀死七八名燕军将领。 如果人数优势,还可以消磨李瑄的力量。 但此时他们的人数为劣势。 若不早点上,曳落河铁骑可能会被天策铁骑杀完。 北面的战事劣势更大,不容乐观。 在李归仁率亲卫身先士卒下,田乾真、王武俊、孙孝哲、安雄俊、安太清等燕军主要大将也领着亲卫,冲击李瑄。 他们在后,亲卫在前。 由亲卫试探,他们伺机而动。 现在燕军想要反败为胜的方法只有一个。 擒住李瑄! 可他们想施展此愿望非常困难。 “那是叛军主将,随本王前往!” 李瑄一番横扫后,看到李归仁等人,还有他们身后的旗帜。 他令贴身亲卫随他一起,将叛军主将杀死。 如此,大军才能以最小的代价获得胜利。 李瑄身边一名亲卫立刻打青色令旗,旗帜一出,亲卫皆驭马随行。 陌刀、强弩的军阵中,战鼓敲击着大唐的旋律。 而李瑄则在表演一场《秦王破阵乐》。 鼓声与马蹄声交错,金戈铁马声催人,人喊马嘶声振奋。 李瑄的宝马十万中无一,他血液沸腾,一夹马腹,战马飞跃而出。 后方的亲卫一时难以赶上。 他单槊匹马,突入叛军亲卫阵中。其势若奔雷,勇如猛虎。 李归仁、孙孝哲等将的亲卫,哪怕轻轻与李瑄兵戈相交,就从马上倒飞出去。 十几矛一起突刺,也会被李瑄一槊折摧,他直突直刺,将拦在他前方的叛军亲卫一一挑死。 战马所经之处,连叛军亲卫也会胆寒,或被其刃所伤,或为其气所慑,纷纷避让。 “大丈夫向秦王亮矛,便是勇敢。” 田乾真最勇最烈,他视死如归,趁着李瑄与一名亲卫作战的时候,挺矛直上。 但这名亲卫瞬间脖颈喷血,从马上飞下去。 田乾真机会把握地很好,他瞅准时机,战马以最快的速度冲刺而来。 “咻……” 田乾真的长矛为破阵长矛,矛刃尖长,而且他的矛杆也比普通长矛更长。 李瑄迅速回槊,挥向离他近在咫尺的长矛。 即将命中李瑄的长矛,就这样被打偏。 那一瞬间,抓住矛杆的田乾真感觉自己手掌都要破碎。 田乾真面容狰狞,他赶紧收回长矛,准备在两马错过的时候,使出一计“回马枪”。 但他忽略了李瑄如闪电般的出槊速度。 “噗嗤!” 李瑄马槊绝世,长槊在他手中,如毒蛇般灵活。他在收槊的时候,身体向后仰,向田乾真侧胸直刺,一下就将他躯体贯穿。 “啊……” 田乾真一声惨叫后,从战马上跌落。 “咻……” 就在这时,大将王武俊趁李瑄不备的时候,拉弓搭箭,向李瑄面部射来。 李瑄挺槊挥击,将箭矢打落。 “噗嗤!” 李瑄右手从马侧取出一支铁标枪,掷向王武俊,将其胸膛刺穿,当场气绝身亡。 后世有人会给这些叛将活路,但李瑄不会给他们藩镇割据的机会。 能封都督的,只有他自己麾下的将领。 李瑄刚杀死王武俊,安太清和安雄俊兄弟二人一齐向李瑄杀来。 他们的亲卫,已与李瑄的亲卫战在一起。 二人很有默契,一枪一矛,一左一右,同时进攻李瑄。 李瑄来不及再掷标枪,单槊而抵。 他发现安雄俊的战马比安太清的战马快一个马身。 “噗嗤!” 双方近,李瑄快槊直刺。 安雄俊明明聚精会神,但只觉得眼前一抹白光闪过,待他准备再突刺的时候,胸口一痛,全身无力。 李瑄抽回插在安雄俊身上的马槊,安雄俊的胸前血花绽放。 而李瑄故意在自己的右胸露出破绽,待安太清刺他。 “喝!” 安太清咬牙大吼,气势雄壮,他将全身力气灌于长枪之出,刺出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枪。 早有准备的李瑄身体一侧,躲过这凶猛的一枪,并用手臂夹住。 “咔嚓!” 安太清面色红涨,他想要收枪的时候,李瑄一扭上身,他的长矛被生生折成两段。 “噗嗤!” 李瑄单臂持槊,猛刺而去,将安太清的脖颈贯穿。 又杀安禄山一义子。 至此,安禄山麾下号称“五虎”的义子全部死亡。 “李瑄,纳命来!” 李归仁趁着李瑄马速降下来,从侧面杀出来。 他的亲卫为他保驾护航。 李瑄的勇猛比他想象中的还可怕,但此时他没有选择。 李归仁是燕军最勇猛的将领,他统帅着安禄山麾下最强大的曳落河。 他是奚人,地位却比奚王李日越还高,这全赖安禄山的信任。 今日,他为安禄山死战。 李归仁紧紧地握住长枪,仗着自己的战马冲击力强悍,将人和马的力量合二为一。 他无视战场上的一切,眼中只有李瑄。 他惟一的念想,就是杀死李瑄! 李瑄眸光已经瞥见李归仁,但他不动声色,不调马头,一直面向前方作战。 他又连斩张孝忠、李立节两名燕军胡将。 虽前方无将,他还在慢马前行。 霎时间,李归仁与李瑄仅有三丈远。 李瑄终于动了。 他一手握住马槊的最尾端,一手握马槊的后半端,他舞槊回旋,突然转向侧方,将一槊刺出。 “噗嗤!” 长槊刺破盔甲,内甲。如剑一样的槊刃,进入李归仁的心脏。 李归仁的眼睛瞬间瞪大,紧握长枪的手,变得无力。 在闭眼的那一瞬,眼中映照的大燕山河崩塌。 李瑄将李归仁的尸体高高举起。 再也没有一个叛军士卒,敢向李瑄靠近。 叛军大将孙孝哲由于畏惧,躲过一劫。 杀人如麻的他看到李瑄槊刃上的李归仁,竟然被吓尿裤子,他慌不择路地向东面方向奔逃。 随着李归仁被李瑄扔飞出去,叛军曳落河的战旗,也被裴璎取下。 将死旗倒,任何一支军队遇到这种情况都会崩溃。 曳落河虽训练有素,铠甲精良。 但他们毕竟是一支雇佣性质的军队,做不出来必死之心。 他们不再顾忌还在战斗的燕云铁骑,而是向东逃跑。 先逃到安禄山身边再说。 这种情况下,曳落河铁骑不免被天策铁骑追杀。 看战马跑不起来,曳落河铁骑丢盔弃甲,只想逃命,是以损失惨重。 连与浑瑊、李嗣业交战的曳落河铁骑都没有战心。 李瑄令一部分天策卫铁骑追击曳落河残兵败将,格杀勿论。 另外大概三千铁骑,随李瑄冲向北方的燕云铁骑。 燕云铁骑在承受一万西域铁骑和一万西域轻骑的远近呈打击,苦苦支撑。 唐军以铁骑突袭近战,轻骑两翼进攻游射的方式。 燕云铁骑在被突袭的情况下寡不敌众。 田承嗣的指挥已经变得很困难。 “完了!我就知道会这样!” 田承嗣看着向他们冲来的天策卫铁骑,心一下子凉透。 那金甲将军在战场上醒目。 而李归仁、田乾真等大将的身影已然不在,恐已凶多吉少。 他们已失去战胜唐军的可能。 “鸣金收兵!” 在这种处境下,仅剩的大将田承嗣下令全军撤回步兵所在地。 再纠缠下去,燕云铁骑的精锐一个都活不了。 下达撤军的命令后,田承嗣在亲卫的护卫下离开。 燕云铁骑想活着,就必须冲破唐军的封锁,躲过唐军的追击。 撤军的号角一响起,所有的燕云铁骑如霜打的茄子一样,即便有想拼命的人,也不得不撤退。 在此期间,李瑄已经率领天策卫铁骑冲入,截留一部分。 浑瑊、荔非守瑜、郝廷玉各率轻骑去追击燕云铁骑,以及逃跑的曳落河、诸胡骑兵。 铁骑留下,清剿残余。 辰时过后,主战场的战斗方才结束,有两千多名燕云铁骑士卒被唐军俘虏。 轻骑们的追击,还在继续。 广阔的原野上,除了刺鼻的血腥味外,到处都是零散的马匹。 经过训练的战马没有乱跑,它们在原野上寻找草吃。 李瑄令随行军医倾尽全力救治伤员。 其余士卒休息,点燃篝火烤马肉。 李瑄从探马那里得到消息,叛军停止进攻步兵。 他没必要急于一时,先让士卒休整一日。 下午的时候,荔非守瑜、浑瑊、郝廷玉,配合辛云京、唐朝臣,狙击了想离开安禄山,向陈留方向逃到靺鞨、同罗、室韦等部。 并擒住数名胡部酋长。 大部分诸胡部落被剿灭,剩余的只能回到安禄山身边。 阻止他们祸害陈留的百姓。 而曳落河、燕云铁骑的残部,多逃至安禄山的所在地。 …… “天亡我也,天亡我也啊!” 安禄山得知骑兵大败,他的义子们、大将们战死后悲痛大呼。 现身边的骑兵只剩下一万多,进不能攻,退不可守,他看不到任何希望。 正如安禄山的眼睛一样,越来越模糊。 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使有眼疾的安禄山几乎失明。 阿史那承庆、严庄、高尚、张通儒等文臣唉声叹气。 骑兵是他们最后的机会,骑兵败了,他们已经预见到自己的结局。 安禄山不再呵斥严庄、张通儒等为他想办法。 穿着肥大金甲的安禄山蹲在黄河旁边,默不作声。 士气低迷的燕军,夜不能寐。 这一夜,安禄山还是无法安眠。 翌日天一亮,黄河对岸再次出现两万多兵马。 这是从上党高地过来的步兵,他们与燕军隔黄河相望。 士卒多次向车神塞请命,想攻击燕军。 但都被车神塞以“不到时候”拒绝。 一共四万步骑守卫黄河,燕军要主动防备唐军渡河突袭。 郭子仪、李广琛的大军开始移动,在安禄山残兵五里外安营扎寨。 辛云京、浑瑊、荔非守瑜等合骑兵三万余,在外围将安禄山的突围之路,彻底封死。 李瑄率领骑兵主力,休整一天后,遇到来瑱、马璘率领的两万骑兵,和王难得率领的一万骑兵。 加上陌刀军,一共五万多骑,出现在燕军的西面。 而且唐军的其他步兵正在源源不断地向荥阳汇聚。 “现在是何情况?” 安禄山听到远处的马鸣声,向左右询问。 他不怎么能看见前方,但他装着自己能看清。 “我军东西南北到处都是战马,唐军骑兵有十万,步兵也有十万。” 张通儒向安禄山回道。 他们所处的位置,是一块高地。能看清楚唐军的壮阔。 强大的力量,让燕军士卒绝望。 张通儒明明提出不可固守,但现在仅剩的残兵败将固守在此地。 从将领到士卒,都没有主动战斗到底的信念。 唯有坐吃山空,等待命运的审判。 “我早该想到他狼子野心,他即将得到天下了。” 安禄山羡慕、嫉妒,又有无尽的悔恨。 他的谋士千算万算,也没想到李瑄是王莽之流。 再结合之前李瑄对他说过的意味深长之言论,安禄山有理由怀疑李瑄谋朝篡位的心思比他还早。 他被李瑄这狗贼利用了。 “报……启奏陛下,唐军射到前线一封信件,请陛下过目。” 安禄山的禁军侍卫托着一封信件,呈给安禄山。 “承庆,念!” 安禄山让最信任的阿史那承庆念。 “叛军将士谁若……” 阿史那承庆准备宣读的时候,发现这根本不是信件,也不是写给安禄山的。 他刚读出几个字,便赶紧把嘴闭上。 “为什么不继续?” 安禄山言语不悦。 “是唐贼的悬赏信……” 阿史那承庆回答道。 信件上说谁杀了安禄山,算戴罪立功,封他为大将军。而且是天策上将李瑄作保。 唐军有意挑拨燕军内部的矛盾。 安禄山脸色铁青,他虽然看不见,却猜出信件上写的是什么。 “报……启奏陛下,上千份信件被射入前线。有的士卒已经拆开信件。” 禁军又来禀告,他手中拿着数十封信件。 这些信件上不仅写了杀死安禄山,封大将军。 还写着任何一名士卒杀死叛军大将,饶恕其罪过,封为将军。 “我的头在这里,谁想杀我?” 安禄山扬着头向麾下文武官吏喝道。 “我等愿意与陛下共存亡……” 文武官吏赶紧拜道。 但心态已经不同,他们看到的不是绝路。 安禄山麾下,虽不乏忠心耿耿者,但大多都是投机者。 虽然燕军这段时间把李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但不可否认,李瑄有一诺千金的名声。 “等着唐军来攻!如果不攻,十天后,我安禄山亲自上阵与唐军拼命,绝不苟活!” 安禄山已决定死战。 他不想死。 但他知道自己一旦投降,李瑄会把造反的帽子全部扣在他的头上,把他凌迟都有可能。 他不愿意受那种折磨。 十天后,粮食会用尽,那时他们不得不与唐军决战。 “臣等相信一定能剿灭唐贼。” 文武大臣违心地说道。 一直到下午,安禄山确定唐军不会进攻,是想围死他们。 几日未睡的安禄山支撑不住,准备回营帐中睡一会。 但安禄山此时谁也不信任,他害怕麾下大臣杀他,于是让百名禁军围在他的营帐周围。 除了李猪儿,没人可进入他的营帐。 安禄山疲惫之下,未料到士卒的气氛已经不对。 他们被唐军的二十万大军吓到,也被白天唐军射入的信件利诱到。 如此下去,坐吃山空之日,就是他们丧命之时。 是以,他们产生杀死将领,向唐军邀功的心思。 而将领们则想着怎么才能杀死安禄山。 在黄昏时刻,李猪儿准备为安禄山准备食物,害怕他突然醒来因饥饿骂他。 “猪儿……” 严庄突然叫住李猪儿,并将其拉入自己的营帐。 “严侍郎有何指教?” 李猪儿向严庄问道。 “安禄山已经穷途末路了,你是他的亲侍,如果不做大事,会和他一起死无葬身之地。” 严庄开门见山地说道。 “什么大事?” 李猪儿脸色一白,他虽然被迫当了宦官,但他不想死啊。 “将安禄山杀死,向天策上将邀功,会赦免我们。” 严庄回答道。 安禄山动辄暴打李猪儿,还残忍地将李猪儿物理阉割,他能看出李猪儿对安禄山满腔怨恨,只是不敢忤逆安禄山的权势。 不过李猪儿唯唯诺诺,尽心尽力的模样,因此受到安禄山的亲信。 “我看你可怜,想要救你。别忘了安禄山是如何待你。哪怕是为报仇雪恨!穷途末路下,没有谁比谁更尊贵!” 严庄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把锋利的短刀,交到李猪儿手中。 “好!” 李猪儿被一怂恿,许多不美好的回忆涌上心头。 他本是契丹人,因狡黠聪明,十几岁便成为安禄山的亲兵。 他清晰地记得那一天,安禄山因一点小过错,持刀将他阉割,血射出数升,快死的时候,又用灰火涂抹在他伤口上,让他痛不欲生。 安禄山快败亡了,杀了安禄山,或许还有机会活命。 怀着忐忑的心情,李猪儿端着酒肉,重新回到安禄山的大帐中,发现安禄山还在酣睡,松一口气。 不一会儿,李猪儿出大帐,假传安禄山旨意,将离大帐最近的十几名禁军骗走。 再回到大帐后,李猪儿从裤裆里掏出短刀。 缓缓靠近安禄山。 “吼……” 肥胖的安禄山一个呼噜声,都吓得李猪儿直哆嗦。 实际上三天多没睡觉的安禄山睡得很死。 安禄山的床前挂着一把宝刀,李猪儿不时瞥向宝刀。 渐渐地,他来到安禄山身前。 安禄山挺着大肚子,面朝上。 正常情况下,刺杀应该割喉,但李猪儿没有经验,看着安禄山的大肚子,一刀捅上去。 “噗嗤!” 当即油血溅满李猪儿的面部。 “啊……” 安禄山也被痛醒。 他虽然看不清,但对李猪儿再熟悉不过,大呼:“有家贼!” 他准备再喊“刺客”的时候,反应过来的李猪儿将安禄山的嘴堵住。 “噗嗤!” 李猪儿拔出短刀,继续刺另一处肚子。 再次一刀后,使安禄山痛不欲生。 他想起自己的床头还有一把宝刀,伸手去抓。 但没有起身,怎么也抓不到。 李猪儿一连续十几刀后,血液把肥肠都带出来。 安禄山瞪大眼睛,他已经喊不出话。 伸出的手,也无力垂下。 他安禄山一世英名,没有死在天将军李瑄手中,却亡于奴婢之手。 他不甘心呐! 往事一幕幕,从他脑海中迅速闪过。 一个混在集市,充当翻译的杂胡。 一个即将被斩首的偷羊贼,摇身一变,成为张守珪的义子。 一个轻敌冒进打了败仗,被首席宰相张九龄“判死刑”的败将,又在李隆基的召见中,言“赤心一颗”,再次化险为夷。 一个没有过硬功绩的胡儿,和李瑄一样,封为郡王。 范阳起兵,燕云铁骑,曳落河排山倒海一样南下,意气风发。 洛阳的万象神宫中称帝,完成华丽的逆袭,尊贵无比。 什么时候,开始直转急下? 好像是听闻李瑄西域起兵的时候。 完全打乱计划,是以江河日下。 然后就是一步步的穷途末路…… “荣华富贵怎么像梦一样呢?” 这是安禄山弥留之际,最后一个念想。 同样是造反,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最终,安禄山只能带着无尽的遗憾,离开这个令他向往的尘世…… “噗嗤!噗嗤……” 而李猪儿,还在用刀子捅他的肚皮。 第四百零五章 万岁,范阳城破,安史之乱结束 一连捅了数十刀后,李猪儿力气用尽,方才罢手。 “啊……” 当李猪儿看到瞪大眼睛,死不瞑目的安禄山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撑着地往后挪了挪。 随后,他心里又涌上一阵痛快,一种大仇得报的喜悦。 为了苟延残喘活着,装孙子这么多年,没想到还有手刃安禄山的一天。 一身是血的李猪儿休息片刻,缓过神后起身。 虽然周边的亲卫都被他骗走,但这样出营帐肯定是不行的。 就在李猪儿一筹莫展的时候,燕军营地中传来喊杀声。 阿史那承庆立刻跑到大帐外喊:“启禀陛下,有人造反……” 但没有人回应阿史那承庆。 片刻后,见营寨周围没有禁军,阿史那承庆觉得诡异,他不经李猪儿同意,猛然进入大帐中。 这时,一道身形突然窜出,从阿史那承庆身边掠过,跑了大帐。 “何人?” 阿史那承庆大喝一声,就要拔刀追赶,却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下意识往深处一看。 他立刻跑到安禄山的床前,顿时毛骨竦然。 大燕皇帝安禄山被开肠破肚,死得不能再死。 “阿史那承庆杀死陛下……” 帐外传来李猪儿的呼声。 一瞬间,阿史那承庆感觉天塌了。 “胆敢行刺陛下!” 禁军们飞快跑入营帐,看到阿史那承庆提刀在安禄山床前,以为阿史那承庆行刺安禄山,不顾一切要为安禄山报仇。 “不是我……” 阿史那承庆连忙解释,但他还没说完,几名禁军就向他砍来。 “铛铛!” 阿史那承庆有些武艺,挡了几下,禁军一时无法将他拿下。 随着涌入大帐的禁军越来越多,阿史那承庆渐渐力不能支。 “噗嗤!” 一不留神,阿史那承庆的脸上出现刀痕。 随后,阿史那承庆惨叫声不断,被愤怒的禁军生生砍成肉酱。 禁军的主人安禄山惨死,杀死阿史那承庆后,他们变得迷茫。 事已至此,他们只能将安禄山被刺杀的消息传出。 …… 战场前线,各军备战。不过将领们疑心疑鬼,局促不安。 士卒们怨气沸腾,他们已经知道唐军信件的内容。 他们认为是安禄山、将帅们的无能,才有今日的绝境。 特别是已经兵变过一次的张忠志麾下的士卒。 他们现在仅剩下六千人,由尹子奇率领。 当自己的利益无法诉求,他们诉诸于武力是必然的。 武夫暴起,看似脑子发热,实则有一套逻辑。 这种事情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张忠志有先见之明,他找借口远离这些暴兵。 使这些暴兵现在在尹子奇的统帅下。 营帐中不断酝酿戾气,暴兵们提刀出营帐。 他们不需要交流,一个眼神,心照不宣。 像是有人发号指令一样,在太阳即将落山的时候,他们冲向尹子奇的大帐。 “快退后,不得靠近!” 尹子奇的亲卫大喝一声,想驱逐这些暴兵。 “噗嗤……” 暴兵们人狠话不多,直接开砍。 “杀!” 亲卫虽是精挑细选,但几千暴兵同时围攻百来名亲卫,这谁顶得住? 顷刻间,尹子奇的亲卫就被全部斩死。 “大胆,造反吗?” 尹子奇刚想睡一会儿,盔甲都不及穿戴,他在大帐内对外面暴兵斥道。 “呼……” 暴兵见尹子奇不出,他们挑起营帐旁的火盆,扔在帐篷上。 一时间,帐篷被点燃。 尹子奇还是没出,他和几名亲卫持刀守在帐篷门口,等待援兵营救。 此时,尹子奇的部下已经惊呆,他们大多数作鸟兽散。 “咳咳……” 大火烤,浓烟熏,实在忍不住的尹子奇咳嗽着跑出营帐。 “你……” “噗嗤!” 尹子奇还想大喊挣扎的时候,迎面而来几根长矛,将他刺死。 有一名暴兵眼疾手快,紧随着一刀取下尹子奇的首级,准备用他的首级换取富贵。 其他暴兵不能忍受,刚才还同仇敌忾的暴兵,突然倒戈相向,争抢尹子奇的首级。 也就在此时,安禄山被刺杀的消息传出。 这导致更多想活命的燕军杀死麾下将领赎罪,阵地已经乱成一团。 连仅有忠于安禄山的士卒也乱掉。 他们无所适从,四散逃跑。 有想骑马突围出去。 有的想乘舟渡过黄河。 机灵的叛军知道无法渡河,乘坐小船顺河而下,寻没有叛军的地方渡河。 暴兵越来越疯狂,很快就传染整支军队。 阿史那从礼、武令珣、独孤潮、李日越、李怀仙等大将,以及上百名普通将领先后死于乱军之中。 安禄山一死,燕军变得互不信任,曳落河打燕云铁骑,范阳平卢步兵抢夺胡人骑兵的战马,六胡州精兵抢曳落河。 …… 崔乾佑、文官、安庆绪等人所处在黄河边,营地突然的暴乱,让他们迫切想要知道情况。 “什么?陛下被刺杀了?” 崔乾佑面色大变。 这比暴乱更糟糕。 “快组织兵马突围。” 崔乾佑准备负隅顽抗,突围出去。 就在此时,严庄和田承嗣一起,率领心腹士卒两千人将此地团团围住。 崔乾佑等人的亲卫远远不能抵抗。 “严庄,田承嗣,你们想干什么?” 崔乾佑向严庄和田承嗣呵斥道。 “用元帅向天策上将邀功!” 田承嗣面无表情回答道。 他也不知道抓住安庆绪、崔乾佑,以及张通儒、李庭坚、达奚珣等一众官吏能否活命。 但在严庄的劝说下,他决定如此。 不这么做,他必死无疑。 “已为贼寇,还想再冰清玉洁吗?” 崔乾佑咬牙说道。 “最起码活着,家族能保全。” 田承嗣回答道。 “谁杀害陛下?” 崔乾佑又道。 “是我!” 严庄回答道。 崔乾佑深深地看严庄一眼,不再多说,他往地上一坐,像是认命一般。 安禄山麾下的文官们,一脸绝望。 被迫做大燕伪官的人,也面有悲戚。 和草包一样的安庆绪没有一刻为安禄山的死感到悲伤。他抱着严庄的大腿,大呼兄长,请求饶他一命。 工于权谋的严庄自身难保,自然不会怜悯安庆绪。 燕军杀得昏天地暗,已经有止不住的趋势。 趁此时机,李瑄下令全军出击,剿灭叛贼。 又令车神塞将所有船只发动,防止燕军乘船顺流而下。 “咔嚓!” 燕军的战斗意志被瓦解,唐军步兵不费吹灰之力地拔出他们的鹿角、栅栏。 “轰隆隆!” 数以万计的骑兵冲入营垒,大杀四方。 崩溃的燕军接连不断地趴在地上投降。 只要有生的希望,哪怕成为奴隶。 而武令珣、尹子奇等人的首级被燕军疯抢,他们不在乎这是他们曾经的统帅,只明白将首级献给天策上将,就能被封为将军。 燕军侥幸活着的将领,人人自危,已经没有士卒听从指挥。 孙孝哲、张忠志、蔡希德这样的大将只能率领亲卫趁乱突围。 他们知道自己被擒,定会死无葬身地。 只是外围唐军轻骑无数,敢于突围的叛军不多,无法抱团取暖,使他们突围难如登天。 在亲卫死伤大半后,张忠志、蔡希德被迫投降。 恶贯满盈的孙孝哲还在逃命。 他全身披甲,只带领上百名亲卫向东冲突。 此时,他已经为马璘盯上,数百名铁骑很快合围上去。 马璘目光如电,瞬间锁定孙孝哲。明白这是燕军主将,最好活捉。 只见他策马挺枪,在刀光剑影中穿梭,手起枪落,如蛟龙出海,猛虎出洞,叛军亲卫不断迎刃而倒。 离近的时候,马璘仿若苍鹰扑兔,迅猛而精准地直取孙孝哲。 “铛!” 一番兵戈碰撞,孙孝哲的长矛被挑飞。 马璘回马,奋力追击。而孙孝哲面对重重围堵,无法跑快。还要挥刀抵挡刺来的长枪。 “噗嗤!” 马璘则畅通无阻,少顷就追上孙孝哲,一枪刺在孙孝哲的马屁股上。 战马惨叫,后蹄震荡,直接将惶恐的孙孝哲从马上甩落。 还不等孙孝哲重新爬起来,马璘就将长枪抵在他脖颈处。 马璘的亲卫下马,将孙孝哲按住绑了拖走。 这一刻,孙孝哲心如死灰。 …… 夜幕降临,唐军几乎将燕军的阵地全部占领。 二十万大军,举火如星,将整个战场照耀得亮如白昼。 人喊马嘶声逐渐停止,只剩下黄河滔滔不绝奔腾之音。 万籁俱尽,不敢想象不久前这里还是战场。 李瑄在亲卫的拱卫下,到达安禄山的营帐前。 早在两天前他击破燕军骑兵以后,他就知道安禄山没有任何翻盘的可能。 他心里清楚活捉安禄山的概率不大。 任谁都知道,安禄山是叛贼,不是亡国之君。哪怕投降,也不可能像刘禅、陈叔宝一样享受富贵。 索性使用攻心之计,早点结束战斗。 只是没想到安禄山和历史上一样,同样死于严庄和李猪儿之手。 李瑄刚驾临战场,严庄、田承嗣便跑来向李瑄邀功。 田承嗣言自己抓住崔乾佑、安庆绪。 严庄称安禄山是被他指使李猪儿杀死的。 对此,李瑄也不好说什么。 大将军、将军的职位,可以有实权,也可以“养老”。 此时,就差范阳城,安禄山、史思明的势力就会被连根拔起。 不会再出现藩镇割据的画面。 李瑄进入营帐后,看到已死去多时的安禄山。 亲卫用火烛照亮营帐。 杀安禄山的人很不专业,他被开肠破肚,五脏六腑都流出来,从狰狞的表情出能看出他是被活活痛死。 旁边还有不成人样的阿史那承庆。 李瑄没有丝毫怜悯,这是安禄山的报应。 “来人,把安禄山首级取下,送往范阳!” 李瑄下达命令,这尸体也是有价值的。 现范阳还没有攻破,仅安禄山一个脑袋,就足矣让其内部崩溃。 “遵命!” “噗嗤……” 亲卫领命后,在严庄、田承嗣等人的注视下,安禄山的大头被砍下来。 拿出去放干血后,会放入装满石灰和盐的盒子中,送到范阳。 “严庄,安禄山罪大恶极,他的躯体该怎么处理?” 李瑄又向瑟瑟发抖的严庄询问。 作为底层文人,严庄算是一个人才。 历史上,他是安禄山第一谋主,先是蛊惑安禄山起兵,不断为其加油打气,为他布局谋划,坚定其信心。 在安禄山离心离德的时候,严庄又怂恿李猪儿谋杀了安禄山,蛊惑安庆绪,自己独揽大权。 等到叛军大势已去立刻投了大唐,最后竟然是善终,被李亨任司农卿,与郭子仪、李光弼等同朝为官。 他把聪明才智、机敏果决、大势判断等方面的优点发挥到了极致,乘势而起,又能全身而退。 包括有李瑄在的时空,他的表现也可圈可点。只是“先知”的力量,让李瑄无比强大。 “当挫骨扬灰,以儆效尤!” 严庄大汗淋漓地说道,他的罪过太大了,生怕李瑄一言不合砍了他。 “呵呵……把安禄山尸体收敛,埋在这黄河边,墓碑要显眼,由你来写碑文,述其罪过。” “让世人知道安禄山的残暴,让大唐和华夏吸取教训。” 李瑄只是轻笑一下,他从不会因解一时之气,去干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安禄山死去的那一刻,即化为尘土。 新的历史将由他开创。 “遵命!” 严庄不敢不遵从。 “田承嗣,本王算你弃暗投明。你麾下的将士,本王也赦免他们无罪。但是他们身上的宝物、钱财,哪怕是一枚铜钱,也必须上缴。若被查出还有留余,我不仅会将他们全部处死,还会治你的罪过。” 李瑄又厉声向田承嗣这个后世的魏博牙兵头子说道。 此战所获得的金银珠宝,必须上缴。 包括李瑄的麾下,也会互相搜查。 不是不相信士卒,而是为了公平公正。 因为李瑄所得战利品中的十分之一,会平分全军。 接下来是对有杀敌、立下军功的士卒进行论功行赏。 “遵命!” 田承嗣赶紧应道。 这么严格的军令,他哪敢私藏,保命还来不及呢。 “向长安传递安禄山已死、叛军已全军覆没的消息。” 出营帐后,李瑄深吸一口气,向随从的典军吩咐。 这则消息传到长安,李瑄的权势将彻底稳固。 自有大儒为他辩经,并且会压倒反抗他的声音。 席卷近一年的战乱被平定,再造大唐的功绩会算在李瑄身上。 至此,李瑄的军功可谓是前无古人。 多年以来积累的仁德,使李瑄笼络寒素和平民百姓。 只有乡里不出乱子,等李瑄谋划好,就可以进行去贱为良。 数以千万计的农奴必须被释放,谁不尊就宰谁。 翌日,清晨。 步兵开始沿路打扫战场,收拢尸体,统计战利品。 李瑄传令,河南、河北等郡太守,必须到洛阳拜见他,听从指示。 七日后,李瑄划分出五万轻骑、铁骑和五万步兵,用牛羊犒劳他们后,组成游弋军。 以“清剿叛军漏网之鱼”的名义,前往淮南、江南、山南、岭南等郡。 十万步骑分十队,由来瑱、阿史那扶汶、卫伯玉、郝廷玉、辛云京、荔非守瑜、白孝德、刘之儒、安重璋、张守瑜十人率领。 临行前,李瑄召他们密谈,告诉他们若时机成熟,会封他们为都督。 这让诸将很振奋。 都知道接下来不会再有节度使,是都督统领兵权。 都督虽不如节度使权势大,但不论是官职地位,还是统领的兵马,比以前的大军还好上不少。 更何况“从龙之臣”,少不了封侯、封勋。 这十万兵马,骑兵皆为边军,步兵则是收编的乡勇、郡兵,以及招募的新兵。 李瑄提拔边军为将、押官,统领他们。 而且调遣的方向,多符合他们的家乡。 比如岭南节度使带来的岭南兵,被李瑄换将,犒赏以后重新调往岭南。 只是跟随了精锐的骑兵。 留在身边的郡兵、乡勇,如果不想回家乡种地,李瑄会继续收编。 现在洛阳附近还有二十万大军。 目送白孝德、卫伯玉等人离开后,李瑄率师回洛阳。 诸多俘虏被押送同返回。 如孙孝哲、蔡希德等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的叛将,李瑄不会饶恕他们。 到洛阳就是他们的死期。 安禄山祸害中原,未殃及到关中,将叛将们杀死在洛阳,可以平息民愤。 自开战以来,总共俘虏燕军士卒近十万人。 得到金银珠宝、钱财绢帛比李瑄西征大食时还多。 主要是安禄山太狠了,跑路前把洛阳的权贵、富强抢夺一空。 当然,李瑄不可能还回去。 他只会购买粮食、绢布,补给受兵灾的百姓。 荥阳的乡里百姓得知秦王剿灭安禄山,得胜归来后,纷纷到官道上拜见秦王。 和以往的夹道欢迎、欢呼雀跃不同。 叛军摧残之地,伤痕累累,饿殍遍地。 百姓们嚎啕大哭,像拜皇帝一样,跪在地上。 感激挽大厦将倾的李瑄拯救他们。 李瑄路过的时候,亲自下车慰问父老,他得知叛军动不动就来洛阳周围的乡里抢劫,以至于百姓衣不蔽体。 他承诺会处死叛军的将领,重惩叛军。 一路上,李瑄又将军粮分给沿途的百姓。 洛阳含嘉仓通过运河储存的粮食无计。 含嘉仓是天下第一粮仓,有大小粮窖四百多个。 其中大的粮窖能储存粮食万石以上,小粮窖也能储存数千石。 在安禄山叛乱的时候,粮窖有粮食五百万石。 因设计巧妙,含嘉仓还能一定程度上防火。 安禄山逃跑的时候燕军有在含嘉仓纵火,但没有烧起。 经过安禄山的糟蹋,粮食也还有三百多万石。 由于江南、淮南未被战火波及,粮食还可以通过船只源源不断地运送到含嘉仓。 唐军到洛阳又有粮食,没必要再携带军粮,反正也必须赈灾。 百姓们感激涕零,不顾身份,大呼万岁。 连一些士卒都一起山呼“万岁”。 李瑄对此不制止,不呵斥…… 随行的官吏知道,小宗代替大宗,势不可挡。 如果李瑄不登上皇位,将领都不会愿意。 …… 范阳。 此时范阳为孤城,无任何援军。 史思明用“假传圣旨”的计谋下,范阳有过短暂的高昂士气。 随着时间的推移,李光弼不断攻心,范阳城的守军变得人心惶惶。 他们已经知道平卢归唐,也看到渔阳太守、吕知诲等人的首级,他们不会有援军。 李光弼一直派人在范阳城下喊安禄山败亡,让他们速速投降。 虽然史思明信誓旦旦地说安禄山已经打败李瑄,但一直没有援军,使范阳守军疑虑。 这一日,天策卫携带安禄山的首级到达李光弼的营帐。 李光弼看到安禄山首级后大喜:“有此头颅,一日便可破城!” 遂派人将安禄山的首级放在范阳城南门下。 安禄山的大脑袋太有标志性了,城上范阳守军能认出那是“大燕皇帝安禄山”。 “史思明骗我们!” “呜呜……” “这狗杂碎屡战屡败,他就是个无能之人。” “我们要和安禄山一起陪葬了。” 一时间,城上燕军大乱,纷纷怒骂史思明不为人子。 连日的煎熬,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安禄山兵败身死,他们还有必要打吗? “那不是陛下的头颅,是唐军的诡计。” 史思明得知消息后,立刻跑到城头,指着安禄山的脑袋狡辩道。 但此时已经没人相信史思明。 连着四次大败,已让这个骁将失去威望。 “唐军攻破范阳,会把我们杀光。” 史思明试图用这一点鼓舞士气。 还是没人听他,反而用如狼似虎的眼睛盯着他。 史思明的亲卫在嘉山之战为掩护他全部战死,离心离德后,身边连几个保护的人都没有。 “献出史思明,减少我们的罪过。” 范阳留守向润客大喊一声,麾下一拥而上。 史思明准备抽刀反击的时候,又被旁边的士卒按住。 一群人将他扑倒,五花大绑。 “狗贼、竖子,不得好死!” 史思明大骂向润客。 “放下吊桥,开城门!” 向润客也是为了自己,大势已去下,献城或许能让自己家保全。 范阳城的人得知安禄山死后,几无反抗。 他们认命等待大唐的审判。 “将军识时务,我会如实禀告秦王。” 李光弼得到范阳城,十分开心,安抚向润客。 “冒犯秦王,不敢邀功,只望赎罪!” 向润客诚惶诚恐地一拜。 当日,李光弼下令将安禄山的家人,一众叛将的家人全部逮捕,连同史思明一起,押送至洛阳。 第四百零六章 回纥的妥协,大唐月报 李光弼拿下范阳以后,第一时间向李瑄告捷。 在李光弼征范阳前,他已被李瑄任命为范阳都督。 感性上,李瑄想让李光弼兼任范阳太守,但理性使李瑄没有这么做。 一旦有开端,就会有止不住的趋势。 当今范阳叛乱虽平,但局势依旧糜烂。 范阳虽然面积广大,实际上人口并不多,在叛乱前有六万七千余户,三十八万余人。 胡汉杂居,民风彪悍的地方,安禄山依旧有影响力。这家伙生前不吝啬对部下的赏赐,笼络人心。 在这个节骨眼上,一个有能力的太守,尤为重要。 安禄山叛乱后,“范阳”这个词也会变得极为敏感。 深思熟虑上,李瑄任天下大元帅行军司马李泌为范阳太守,授银青光禄大夫,封邺郡公。 希望李泌能整饬边疆局势。 也是为李泌拜相做准备。 范阳都督李光弼被李瑄授上柱国,封燕国公。 而以范阳都督为首的范阳军,授兵五万,其中骑三万。卫范阳、密云、上谷等河北郡县军事。 不足的战马,李瑄会分配给范阳军。 李瑄相信李光弼会和李泌配合好。 同时,李瑄提拔仆固怀恩成为范阳副都督。 他知道仆固怀恩想法很多,但李光弼能压制他。 李瑄也自信能控制这员虎将。 在向李光弼传递文书的时候,还密令他整训军中,随时准备出征草原。 契丹、奚、靺鞨、室韦、同罗等部在安禄山叛乱的时候出大力,残害中原,让李瑄很不痛快。 李瑄又在北平郡卢龙城,建立平卢都督府。 以王思礼为平卢都督,刘正臣为副都督。 平卢军掌兵三万,其中骑兵一万两千。 李瑄派遣幕僚柳绩为渔阳太守、王滔为北平太守,颜允臧为密云太守。 配合李泌治理北地四郡。 实际上,在平卢东北还有一郡,为柳城郡(今辽宁),是安禄山、史思明、李光弼的家乡,在改州为郡前名“营州”。 虽隶属于河北道,但柳城郡只有柳城这一个县,而且人口也就几百户,共三千余人。 在安禄山当政的时候,柳城被安排给契丹、奚。 那块地盘,李瑄迟早要拿回来。 类似的还有紧邻着范阳西北的妫川郡(今河北北部和内蒙古东部),也被安禄山安排给同罗和铁勒诸胡部落。 这两个郡地广人稀,朝廷在公文上都往往忽视。 当前,李瑄最主要还是经营范阳、渔阳、密云、北平四郡,作为出兵东北的最前线。 四郡以南,为汉人居住地。 河北道,是天下第一大道,自古以来,就有“天下资重”之称。 在安禄山叛乱之前,整个河北的人口高达一千万人,特别是魏郡,共十五万户,一百一十万人。 正因为如此,史思明才屡屡在河北招募到平民百姓为兵,屡败屡战。 百姓被豪强欺压,活不下去,为一口饭吃,不会在乎是叛军和朝廷。 此时,河北诸郡虽大部分无大伤,但常山郡、上谷郡、邺郡、赵郡等经过多次战斗,叛军劫掠多次,以至于尸横遍野,和河南道的荥阳、陈留、南阳、颍川等地差不多。 所以灾害的救治,主要在河南、河北展开。 这也是李瑄召河南、河北太守到洛阳的原因。 九月中旬。 三天前,李瑄刚收到李光弼收复范阳的消息。 李瑄在七天前回到洛阳城。 近三十年的岁月中,李瑄来过洛阳城的次数满打满算只有两次。 而且还是他名气一般的时候,平定海贼吴令光时来回路过。 但李瑄却在这座最古老的都城中,得到万民的拥戴。 那一日万人空巷,洛阳城中所有老弱妇孺,都出城迎接平定安禄山的李瑄回来。 安禄山在洛阳的时候,起初还装得人模狗样,一副为人君的气派,约束士卒不残害洛阳百姓。 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安禄山麾下的骄兵悍将见抢不了洛阳,就去抢洛阳周边乡里。 甚至能一口气跑到颍川、荥阳这些地方。 无数百姓亲人被劫掠、杀死。 其中,一个叫孙孝哲的叛将更是率兽食人,他劫掠以后,烧毁房屋,将良民杀死,以“逆贼首级”向安禄山讨要赏赐。 那些村落的妇女,皆以反贼家人的名义,充为军妓。 以至于洛阳周边的百姓纷纷跑入崤山、邙山。 当安禄山逃离洛阳的时候,便不再装模作样,士卒在城中到处劫掠。 幸亏他们逃得急,只劫富人、权贵的金银珠宝,平民百姓的铜钱他们看不上。 安禄山的死,叛乱平定,使洛阳百姓由衷感激秦王,是以全城欢迎。 那些权贵士族虽来迎接李瑄,但皆哭笑不得。 他们想着自己的家产刚被劫走不久,还能否找回来。 李瑄可顾及不到过气贵族们和富商们的感受,他只是感觉责任重大。 如何才能完成变革,令百姓吃饱穿暖,才是李瑄要考虑的。 洛阳,紫薇城,中书省。 李瑄与李泌在堂中交谈论政。 他已经告诉李泌前往范阳任太守的事宜。 李泌没有拒绝。 既已平定叛乱,李瑄一心强国富民,他愿助一臂之力,稳固北地四郡局势。 等河南、河北诸郡太守到洛阳经过一番商议后,李泌就会出发。 这段时间,李瑄令锦衣卫指挥使廖峥嵘加紧构建河北地区的锦衣卫体系。 锦衣卫可以仅次于边关军情,动用驿站,将消息传递到李瑄手中。 “河西走廊已传来消息,回纥以为安禄山被杀,果然不敢继续南下河西走廊和西进西域。默延啜只是召诸部在郁督军山举行盟会,并派使入唐。” 召李泌入洛阳中书堂后,李瑄将刚得到的军令分享给李泌。 默延啜还和历史上一样,非常谨慎。 不久前,李瑄本想让敦煌都督郭虚己、武威都督李朱师一起,对付随时南下的回纥。 李泌略施小计,就吓唬住默延啜,使其投鼠忌器,不敢南下。 如果挑衅大唐,恰值安禄山覆灭,李瑄一定会进攻回纥。 即便占领河西走廊也无法守住。 主要是默延啜被“天将军”的气势吓住,打心底认为安禄山难以挡住李瑄的十几万铁骑。 “回纥派使为试探,可惜我大唐已经剿灭安禄山,回纥错过取河西走廊的最佳时机。不过他们也是幸运的,如果真占领河西走廊,将承受秦王雷霆之怒。” 李泌向李瑄说道。 “多事之秋,少几战也是好事。格定天下的时候,大唐需要处理内部事宜,休养生息。” 李瑄向李泌回答道。 安禄山之乱,使大唐的矛盾直接浮于表面。 李瑄不希望大刀阔斧改革的时候,再进行一次调兵遣将的大战。 即便是一些征伐,仅靠边军都督足矣。 “秦王有此心意,大唐中兴指日可待。” 李泌虽是道家,但推崇“强干”、“务实”。 他不单单精研易象,也博涉经史,善作文章,尤工于诗。 因此,李泌在谋略和随机应变上十分强。 如李泌这样的臣子,一定要遇到伯乐。 如果建言献策不听,君主又听信谗言,李泌会很被动。 也正是因为道家无为,使李泌不善于辩解,更不善于为自己辩解。也不会工于心计,用阴谋算计别人。 这使得历史上的贪官、权臣,动不动都能踩李泌一脚。 “最近有人劝说我处死投降安禄山的太守、县令,以及在东都洛阳为官的达奚珣等官吏,先生如何看?” 李瑄向李泌问道。 李隆基执政生涯中五次到达洛阳,累计长达十年时间,那时朝廷的中枢会从长安迁至洛阳,包括科举、典礼全部在洛阳进行,是名副其实的东都。 只是开元后期以后,广运潭的出现,缓解了长安粮食压力,而且李隆基“缓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连早朝都不上,根本没有心思再长途跋涉。 洛阳不仅有众多李隆基遗落、忘掉的妃子、宫女,还有众多官吏。 这些官吏中除了比较刚烈洛阳留守李憕、中丞卢奕、采访使判官蒋清已经被安禄山砍头。 剩下的河南尹达奚珣等洛阳官吏,还有一些退休在洛阳养老,但凡有点威望,都被安禄山拉出当伪官。 抗旨不尊,就一刀砍死。 许多人裹挟之中,不得不成为伪官。 “如张介然、崔无诐那样名垂青史的官吏自然要追封。但国家不可能都是这样宁死不屈的高尚者。如果没有犯下罪恶,罢官即可。” 不管是什么时候,李泌从来不会提倡杀戮。 这种问题问李泌,李瑄大概已经猜出李泌要说什么。 “本王也这么认为。如果不是彻底依附安禄山,我不会杀他们,但也不会再用他们。” 李瑄点了点头。 他和达奚珣是政敌,他当宰相的时候老小子一直和他作为。 但李瑄没有趁机报复。 把这些东都官吏清退,李瑄会裁剪一些不必要的官员。 主要是洛阳令、河南尹这几个衙门全备。 “秦王英明!” 李泌难得恭惟李瑄一声。 “此次平定安禄山叛乱,意义重大,更主要是去掉节度使,防止藩镇割据的局面发生。为防止将领权势过大,我会逐步收回将领都召兵权,军饷由朝廷发放,粮食周围诸郡县供应。都督不能长守,任期满调离更换。” “然天高皇帝远,再周密的计划,也会出现疏漏。我准备创立报纸,每一期报纸,都会优先发放诸军,由军中典军,向士卒宣读报纸上的内容。” 李瑄提出他的忧虑,又从桌上展开一份“报纸”。 此报纸宽一尺八寸,高一尺两寸。 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大小字体,甚至还有红色的字体。 最上方是李瑄用“天骨鹤体”写的“大唐月报”四个大字。 其他字体,都楷书,有隶书,而且明显不是一个人写的。 在李瑄的示意下,李泌拿起报纸观看。 报纸概念最早出现在汉朝,具体形式为《邸报》。《邸报》是汉朝官府用以抄发皇帝谕旨和臣僚奏议等文件及有关政治情况的刊物。 到了大唐,报纸的形式进一步发展,出现了《进奏院状》,这是最早的“报纸”。 开元年间,长安皇宫每日发布有关皇帝与百官动态的朝政简报,这些简报被称为“开元杂报”。 但这些报纸规模小,且都是官吏阶级,不能到达军中,更不能到达民间。 即便到了,普通文人也没有兴趣读。 而李瑄这几日让秘书监规划的报纸不同,李泌一眼就沉浸进入。 首先就是“头版头条”,九月一日,安禄山叛乱结束。 包括安禄山是怎么被李猪儿杀死,都记录地清清楚楚。 大唐士卒从进兵洛阳以来,描述大唐士卒英勇,惟妙惟肖。 还有排兵布阵,精密的布置。 其中在安禄山叛乱结束后,还有一个篇幅描述李瑄以秦王之尊,阵斩叛将李归仁、田乾真、王武俊、安太清等人,在战场上左冲右突,万夫莫当。 几日几时,李瑄发表的演讲,都以文言文的方式记录。包括李瑄祭祀战死士卒的时间、地点、位置、祭品等都有描述。 到九月八,秦王从荥阳归洛阳,百姓夹道迎接,又赠军粮于百姓,使万民感激涕零,高呼“万岁”。 …… 头版头条占据大报纸四分之一篇幅。 接下来字体较小,描述了三位将领的英勇画面,并对他们的履历、籍贯有介绍。 最先是守卫陈留,城破而死的张介然,歌颂其大义凌然,完成“文死谏,武死战”的英雄事迹。 然后是李嗣业,记录他在荥阳的时候,看到骑兵陷入劣势,与百名陌刀手,脱下沉重的鱼鳞甲,跨马前去支援,连斩敌将,神通大将,名不虚传。 最后是马璘活捉孙孝哲的故事,先是描述孙孝哲的邪恶,又描述马璘生擒孙孝哲的壮举。 不单单是将领,还有“小兵的故事”,一共三则,是从军中统计而来。 一个小兵在平定叛军中斩杀二十七名敌人,李瑄在九月十二日,亲自召见封为郎将,授六品勋官,勇士勋章。文章的开头描述小兵自幼家贫,苦练武艺,保家卫国,毅然从边。然后才开始步入正题。 一个是李瑄天策卫,游侠出身,远涉西域,成为李瑄的亲卫,在此战同样杀敌二十多人,勇武过人。 还有一名比较特殊,他没有杀几个敌人,但因为拯救战友,痛失一臂。李瑄亲自去军医所看望他,授予勇士勋章,奖励家乡良田百亩,绢百匹,并任命他为家乡的锦衣卫千总,鼓励这种精神,宣扬战友如兄弟。为国奋战,国家不会亏待。 除此之外,连平民百姓的事例都被搜罗。如一名荥阳百姓为大军箪食壶浆,是为国大义。 一名颍川父亲哭着将儿子送到战场上,感人肺腑。 除了这些真实的故事。 报纸上还有对官吏的任命,比如李瑄刚任命的太守,封李光弼的爵位,都在其上。 还有一篇《常平新法纪要》,似乎是某个文人写给朝廷的,建议常平新法的改革,如何才能做到尽善尽美。 背面专门有“诗词”展览位。 李瑄还搞了一首诗上去。 洛阳城里见秋风,欲作家书意万重。 复恐匆匆说不尽,行人临发又开封。 他得知裴灵溪、姜月瑶等女已经回到长安。 他们已经一年未见,在回洛阳城后,李瑄第一时间向长安写信。 其他的诗文,有几首歌颂李瑄的,也有最近洛阳诗人的新篇,不怕侵权。 报纸背面,还有“开元宰相”的专栏,讲述从姚崇开始的宰相,分析盛世是如何而成,又如何衰落的。 这是连载的专栏,需要数十版报纸才能写完。作者是李瑄的麾下孙逖和史学家韦述,实际上李瑄也要修改。 李瑄知道这些人会写盛世兴起,不一定敢写大唐衰落。 另外,也有“军魂”的专栏,纯粹李瑄亲自执笔。 他准备用循序渐进的思想,给军队植入种子,引经据典,强调荣誉和使命,宣扬铁血与职责。 李瑄不知道有没有用,但他的信仰者非常多,一支军队的改变,是思想上的改变。 特别是“暴兵”的苗头已经出现。 李瑄能军令如山,是因为他赏罚分明,对士卒的赏赐历史之最。 许多士卒已经产生“功利心”。 这种李瑄还不能强行压制,只能通过报纸,将他的“军魂”宣扬至军中。 报纸也描述安禄山叛乱以来的祸害,几月几日,李瑄派遣的“记者”到某地拜访,记者与百姓的对话,一字不差地记录下来。 报纸背面,还描述一些文化习俗。 背面的边角,有几道奇怪的“数学题”,但没有答案。 让一些有兴趣的文人,自己去猜解吧,潜移默化使一些人关注数学。 当然,也少不了一些天文地理的知识,虽然都是最基本的,但会让有兴趣的人忍不住去探索。 背面报纸的右上角,有一个小红框,写着“逸闻趣事”。 李瑄为丑化杨国忠,把长安的一种不知真假的事情写上去。 故事名为:梦中有孕。 国忠出使于江浙,其妻思念至深,荏苒成疾,忽昼梦与国忠交因而有孕,后生男名朏。洎至国忠使归,其妻具述梦中之事。国忠曰:“此盖夫妻相念,情感所致。” 实际上杨国忠根本没有去过江浙,李瑄明知道是假的。 但“逸闻”本就是真真假假,逗人一笑。 报纸的后半段,则是《西游记》的第一回。 李瑄当然记不得名著西游记的内容,他用适合大唐的文笔,稍一改进,重新发布。也有寓意。 历史上吴承恩受制于眼界,有一些逻辑不符的地方,李瑄有所改进,场面描述更宏伟。 李瑄计划用十年的时候,完成《西游记》的连载。 虽然李瑄执掌大权,但太上老君毕竟是李唐名义上的先祖。 李唐皇帝们经常去鹿邑的太清宫祭祀太上老君,所以大概还是按照讲给李玉莹的模式。 “”,对文人雅士来说,是“俗”。 李瑄的身份,应该写诗,应该填词谱乐。 但恰恰“俗”却比“雅”更有受众,哪怕后世人人识字,也更喜欢通俗易懂的大众化。 雅俗共赏,不一定要比个高下。 李泌几乎一字一句地将两面报纸看完。 李瑄也不着急,拿着一本公文观看。 “此错落故事,奇才也。不单为军旅所设。” 李泌知自己让李瑄久等,他向李瑄一礼后,感慨道。 虽然有不少军旅内容,但从民生到诗文,再到杂谈,还有最后面的《西游记》,也有趣的紧。 李泌信奉道家,本能克制欲望,但他看过《西游记》后,竟然有一种期待感。 报纸上,任何一篇文章,都有作者,以及作者的身份。 如李瑄的诗、文章、,署名:秦王、尚书令、天策上将李瑄。 “大唐需要短时间内让百姓知道天下事。我希望有朝一日,每月的月报,用一个月时间,就能传递到大部分郡县。” 李瑄缓缓说道。 新报纸的本意,是向军中宣扬他的思想。 但李瑄后来觉得这样太刻意了,所以就准备发行全面的报纸。 每个月,他都会从军中搜罗故事,特别是小兵的励志故事。 甚至如卫伯玉、马璘、郝廷玉等从小兵升迁到“都督”的故事,也可以拿出来宣扬。 再加上李瑄的军魂,期盼完成思想建设。 李瑄也希望通过发行大唐月报,来发掘一批特殊人才。 “有不小的难度。” 报纸想传到郡县,最大的困难是运输。 “活字印刷术的普及,经过现在的手工艺技术,可以快速完成拓印。朝廷会增加“信使”和驿站,向郡县售卖报纸,并不会增加财政负担。” 李瑄向李泌说道。 他已经去实施,让工匠开始制作小号的活字,并按照报纸的大小准备模具。 大唐日报想要快速传递到天下,总部一定不能设立在长安。 洛阳漕运、陆运四通八达,更容易收集信息,在报纸印刷出后,也能更快运送出去。 “有《西游记》故事,买报纸的人一定不少。” 李泌笑道。 报纸兼顾方方面面,诗人、官吏、文人、百姓、将士等,面面俱到。李泌相信会供不应求。 “先生有什么大作,可以提前留下,下一期为你登报。” 大唐一个月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想上月报可不容易。 七天一报,目前没有能力搞出来。 所以除了李瑄外,都会经过层层审核。 连头版头条,也要看谁写得更好。 除非经过李瑄批准,连载类似于“开元宰相”的专栏。 “谢秦王……” 李泌应道,看到报纸后,他确实想写一篇对道德经的新理解,让道友们知晓。 第四百零七章 李隆基得知平定叛乱,二十四都督府 长安,兴庆宫。九月初四。 安禄山兵败身死,河南河北收复的消息传递至长安后,宰相、长安留守李岘。按照李瑄的吩咐,将这则消息传递给刘单。 刘单又将此“捷报”递给名义上的内侍高官吏高力士。 同样的兴庆宫,已在李隆基眼中失去颜色。 春天无兰,夏天无荷,秋天无菊,冬天无梅。 那盛开的牡丹花,也不再雍容华贵。 美酒无味,他厌烦任何丝竹。 往日亲近的梨园弟子,也只能自顾悲吹。 李隆基渴望自由,和于自己“一墙之隔”的太真观。 有时候做梦,也比兴庆宫的一切美好。 这位有野心的老人,也不免蠢蠢欲动。 但苗晋卿的遭遇,使得他无力无奈。 为什么变成这样? 这个问题他已经问了一万遍,但始终没有答案。 或许他知道答案,不愿意承认。 他自己折磨自己,使得满头银发,越来越苍老。 “圣人……圣人,好消息啊!” 就在李隆基对镜悲发的时候,老兄弟高力士兴高采烈地进入南熏殿中。 这一刻,高力士不再苍老,奔跑的时候宛若少年。 “何事?” 李隆基激动地坐起来,他还以为李瑄英年早逝了。 如果那样的话…… “安禄山已死,叛军三十万,在秦王的威压下土崩瓦解。现河北、河南已经光复。秦王向圣人传递捷报!” 高力士来到李隆基面前,递上捷书。 一时间,李隆基面容上略有失望,并没有接过捷书。 安禄山范阳起兵,直下东都后,李隆基对他恨之入骨,发誓擒拿安贼后将其凌迟处死。 可现在听安禄山被李瑄平定,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一股寒意,遍布他全身。 “圣人何故?” 高力士不解,他以为安禄山死,圣人怎么都能高兴高兴。 “平定叛乱,他众望所归了。对我来说是好消息吗?” 李隆基怏怏不乐。 他担心李瑄回来的时候,就携此威势,对他进行逼宫禅让。 天下苍生和自己的皇位,他更关心后者。 高力士也陡然反应过来,朝堂虽大,但从三省六部到军队,李瑄已经完成更换。 忠于李隆基的老臣被压制地死死的,更何况这些老臣并不一定是李隆基的死忠,而是怨恨李瑄将他们排除权力的中心。 为什么一些老臣不敢骂李林甫和杨国忠,却敢骂李瑄? 因为骂李林甫,攻击杨国忠的大臣,许多会被害死,家破人亡,最起码会被贬官。 而李瑄从来不会因此去对付政敌。 只有犯罪,才会被刑罚、处死。 当初长安流行的谚语“宰相肚里能撑船”,就是形容李瑄气量大。 哪怕李瑄攫取权力,依旧没有对政敌大开杀戒,只是把他们排斥到权力边缘。 “力士,还有没有办法了?” 李隆基掩面痛哭。 历史上的李隆基当太上皇都想着夺权李亨,更何况现在还是皇帝。 一个雄才大略的皇帝,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失去权力。 哪怕李瑄以“演武”的方式,警告过李隆基。 “秦王权势滔天,边军皆不听我们的。禁军已经变为天策府的卫士,徒之奈何?圣人年迈,当颐养天年,享尽天伦之乐。” 高力士苦口婆心向李隆基劝说道,他害怕圣人玩得太过火,连现在的地位也会失去。 李七郎何等聪明。 几乎能防的,全部防了。 昔日宦官有权力,但现在宦官一无是处。 李瑄不信宦官。 他身边甚至一个宦官都没有。 现在李瑄最信任的机构为“秘书监”,他改变秘书监的性质,吸纳一批翰林学士、进士、集贤学士、史者、书令史官吏入秘书监,为李瑄处理琐碎事务,起草文书。 高力士认为,仅靠老臣,根本无法成事。 索性享受余生欢乐。 “连玉环娘子都不让我见,这是颐养天年吗?” 李隆基突然发怒,质问高力士:“是不是李瑄让你监视我?” “老臣一无所有,心唯圣人。” 高力士赶紧叩头拜道。 他对李隆基的忠心,至死不变。如果有机会,他会不顾一切为李隆基争取。 可眼前没有机会。 而且失败承受的因果太大。 别的不说,兴庆宫总管刘单这一道坎都过不去。 老臣之中,都是一群平庸之辈! 苗晋卿、陈希烈、张均张垍兄弟、苏震、魏方进、崔器、裴士淹、房琯等等,都是一些文弱之人,谁也不堪大器。 地方太守中或许有心向圣人者,但一郡之力,又能做什么呢? 最多阳奉阴违,给李瑄使使绊子。 李隆基看到高力士诚惶诚恐的模样,心有感触,立刻将他扶起。 他不能再失去高力士了。 两人又互慰几句,李隆基让高力士去宣布对秦王的奖励。 现在李瑄执掌国玺,李隆基奖励只是形势上的。 在官职上,李瑄已经升无可升,仅在皇帝、太子这两位“君”之下。 高力士虽不想李隆基胡搞八搞,但宦官中有人不甘寂寞。 此名宦官为鱼朝恩,年仅三十多岁。 他入内侍省十几年,本来地位不如一众常侍,但在李隆基出逃长安这两天,许多宦官都跑了,唯他侍奉在李隆基身边。 等回到兴庆宫后,李隆基觉得鱼朝恩是忠臣,故留在他的身边。 下午,李隆基就食,鱼朝恩侍奉,他陡然放下犀角筷子,看着金银玉盘中的食物,生闷气道:“美酒佳肴不如之前百一,这还是天子的生活吗?李七郎一定在明堂之中吃着山珍海味。” “秦王不为人臣,让圣人受委屈。” 鱼朝恩说话的时候,眼泪欲落。 “怕以后连这样的菜肴都吃不上。” 李隆基梗咽说道。 最主要的是他失去了钟鸣鼎食的排场,不像是天子。 “圣人一定不能妥协,您御宇五十载,今叛乱平定,天下太平。百姓都思念你呢!您登勤政务本楼的时候,百姓皆向您跪拜啊!” 鱼朝恩是不甘寂寞的人,和高力士不同,他想方设法地让李隆基重新掌握权力。 他想成为下一个高力士。 “天下百姓心向我又有何用?军权旁落,谁敌李瑄?” 听到百姓爱戴他,李隆基眼有光明。 片刻后,眼神又暗淡下去。 很难找到可以行得通的方法。 “今之军队,满朝文武,皆摄于李瑄淫威。将之除去,圣人振臂一呼,就能重掌权势。郭子仪、李光弼这些都是忠臣,您再赦免边军将领,他们会为圣人效力!” 鱼朝恩见机会来临,向李隆基建议道。 鱼朝恩有揣测人心的本领,他明白一些军队将领、太守,只是忠于朝廷。 李瑄掌握军政大权,便听命李瑄。 李隆基重夺权力,也会重新投入李隆基怀抱。 而那些李瑄一手提拔的安西北庭、河西陇右军,可通过赦免、奖励的方式拉拢,包括朝堂上的李岘、裴遵庆、刘宴、路嗣恭等大臣,等以后再清算。 就像李瑄封王大典上口口声声说的一样,忠于社稷,忠于百姓。 “你是糊弄朕吗?谁不知李瑄万人敌?没有军队,如何杀他?” 李隆基眉头一皱。 李瑄死了,他自然开心,问题是他们一无所有。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请允许臣向宫外传递消息,由忠臣携带死士,刺杀李瑄。非在战场上有盔甲被身,猝不及防,李瑄必将饮恨。” 鱼朝恩向李隆基说道。 宫中虽然被严密封锁,但兴庆宫的宫人数以千计。 鱼朝恩已经联系好一名可以出宫的膳食局人员,能将圣人的书信带出去。 “臣知此行有风险,然这也圣人掌握权柄的唯一机会。” 见李隆基犹豫不决的样子,鱼朝恩再次劝说道。 都知道刺杀不光彩,风险很大。 但以李隆基当前的情况,唯有刺杀李瑄。 “恐为荆轲、豫让所累。” 李隆基怕出现在雪上加霜的事情。 “古代专诸和要离帮助他们的主人成就大事,天下危难的时候,定会有义士出现。”鱼朝恩信誓旦旦回答道。 他宦官贱命一条,要拉着九五至尊的李隆基去赌。 此时的李隆基陷入不甘的执念中,他沉思熟虑后,咬牙同意道:“可行!” 此事瞒着高力士进行,李隆基绞尽脑汁去想象甘愿赴死的忠臣。 首先要见到李瑄,需要有一定地位,再将死士带到李瑄身边。 一旦走漏风声,于他而言非常不利。 最终,李隆基选择有名望的大臣,兼他的女婿张垍。 张垍是张说的儿子,名望自是不必多说。 关键是李隆基认为张垍是自己人。 哪有女婿坑老泰山的? 其他苗晋卿、苏震、房琯等虽表现出忠臣模样,但李隆基还是有些信不过。 他写密旨给张垍,让他选择死士,去刺杀李瑄。 事成之后,拜他为相,封他为王。 一天后,这封密旨被送去张垍府邸。 “让我去杀李瑄?” 张垍惊吓。 他和李瑄合作过、对抗过,他们兄弟有自己的主张,一直以中立为主。 李林甫、李瑄、杨国忠三人当权的时候,张垍张均都能通过不痛不痒的反对增加自己的威望,又保住自己的地位。 正是因为张垍张均一直左右逢源,此次李瑄只是给张垍张均闲职,让李隆基以为二人对他忠心耿耿,甘愿赴死。 “即便李瑄能被杀死,愤怒的禁军也会把我们的家人杀光。” 张垍越想越惊恐。 死士想到李瑄身边,必然由他带领。 图穷匕见后,不论成功与否,他必死。 天策禁军不敢入兴庆宫,屠了张府还是轻而易举的。 之前李隆基逃出长安的时候,没带上张垍张均兄弟,使二人天一亮就追了出去。 只是到达城南数十里的山寺后,他们因家眷在长安,不肯前行,就跑回长安。 这表明张垍属于比较顾家的人。 坐在书房,一宿没睡,第二日清晨,张垍拍案而起:“圣人异想天开,再勇猛的死士难道还能强过猛虎不成?成功的概率也不会超过一成?” “如果靠在秦王这座大山上,我或许会重新得到权势!” 张垍想通以后,不想身死族灭,立刻令亲信奴仆将李隆基的密诏送到李适之手中。 以前他和李适之关系还不错,希望李适之将来能帮他说句好话。这密诏是投名状。 李适之看了密诏后,沉静半晌,又原封不动地令人送到洛阳。 七郎平定叛乱,他很欣慰。 距离至高的权力,也仅有一步之遥。 长安百姓没有李隆基的忧愁,他们得知安禄山被杀死后,纷纷到达街头庆祝,载歌载舞,称赞秦王的赫赫武功。 安禄山雄据潼关,不可一世。 然秦王仅仅几个月间,就将其横扫。 天下终于太平,百姓们认为在秦王的治理下,一定会再现“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的盛况。 文人士子也十分开心,今年虽未有科举,但有消息传出,明年将进行新的科举制度,录取人数前所未有。 叛乱覆灭,再没有什么能阻碍明年科举的进行。 有人欢喜有人愁,对抗李瑄的阶级,一直存在。 他们一想到强势无比的李瑄,就头皮发麻,无法想到对策。 …… 洛阳。 自九月中旬开始,李瑄着手安置云集在洛阳城周边的二十万大军和十万俘虏。 这些大军中,一大半出自安西、北庭、朔方、陇右、河西、河东、剑南。 其余为郡兵、县卒,乡勇,新兵,还有一些防御使,团练使麾下的义兵。 “封尚书,兵部职方司、武库司、车驾司、武选司,不可尽全。吾欲增加诸司职责,并新置退卒司。专门掌管因伤、因业和不复壮年的退伍士卒,以及对军籍士卒的伤亡和抚恤。凝聚军中实力,你看如何?” 李瑄召兵部尚书封常清的时候,向他说道。 现有三个尚书在洛阳。 分别是兵部尚书封常清、吏部尚书裴遵庆、工部尚书崔光远。 另外,户部侍郎刘眺、刑部侍郎王玙被李瑄召至洛阳。 他们带着属吏,制定河北河南的恢复策略。 “秦王体恤士卒,军队得知,必战意倍增。” 封常清表示赞同。 自古的抚恤,往往难以落实。 另外,当今募兵制度下,士卒一般服役十年,就可以退伍回家乡。 升职的士卒,或遇到战事,服役的年限更长。 然久在边疆,不知乡事,士卒回家以后的安置问题也往往不尽如人意。 既然宣扬军魂,就应该落实退伍事宜。 “此次除贱为良,除了分配百姓的土地,一定会得到众多良田,这些良田划归官府,先由百姓租种。以后可以划分给无地的退伍士卒。如果在家乡有田地,则以绢钱安置。具体的方案和抚恤数额,由兵部考量拟定。我会昭告天下。” 李瑄点头,将差事交给兵部。 从招募兵马到退伍,一定要有程序,且长久可持续。 “遵命!” 封常清领命。 李瑄和封常清一起,又开始对洛阳城外的兵马进行调配。 虽然有含嘉仓在,但战事已平,兵马都聚集在洛阳,显得不合理。 李瑄封车光倩为北海都督,治北海郡(今山东潍坊),驻扎在齐鲁大地。 授车光倩为柱国,封北海郡公。 北海都督府,设三军,分为泰山军,驻扎在泰山,有骑兵两千,步兵三千。 北海军,驻扎在北海郡,有骑兵一千,步兵四千。 蓬莱军,为水师,共八千士卒。驻扎在东莱郡即墨(今青岛)。 要求招募的兵卒皆精通水性,并在即墨建造码头,制造可渡海的楼船。 李瑄将会派遣官吏,调遣江南大匠辅助车光倩。 李瑄会将如何训练水兵的方法告诉车光倩,希望他能帮助大唐训练一支水师。 海贼可不止吴令光,沿海地带从不缺少。 有楼船和神臂弩,定可以让海贼无所遁形。 也关系到大唐未来的走向。 郭子仪为太原都督,李瑄召集这个老将,与其一番谈论后,授他为上柱国,封晋国公,和李光弼同等地位。 太原军拥兵四万五千,分天兵军、大同军、横野军、岢岚军、云中军五军。 军之长吏,为将军。今后会标榜身份。 其中天兵军依旧是太原强军,拥有一万五千人,其中骑兵一万。 其余四军合起来骑兵只有一万五。 以后不会再有防御性质的守捉,只有打探敌人动向的戍堡。 太原军将来也可以作为出征东北的主要力量。 李瑄改南阳太守王难得为灵武都督,统领原本的朔方军。授上柱国,封卫国公。 灵武都督有五万兵马,其中骑兵三万。李瑄削去三受降城驻扎的兵马和安北都护府的兵马。 不论是灵武,还是太原,都有一部分愿意参军的新军在内。 李瑄任命浑瑊为荥阳都督,掌嵩山、崤山、颍水、泗水四军,共兵马两万人,其中五千骑兵,除了军官以外,多为新兵构成。主要是控制除泰山以东的河南道地区。 授浑瑊为柱国,灵武郡公。 李瑄任命车神塞为凤翔都督,辅佐禁军控制关中,授上柱国,封郑国公。 凤翔都督府共三万人,掌岐山、华山、渭水、蓝田、洛川六军。 至此,车神塞和车光倩父子同为都督,引得佳话。 李瑄秉承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他不需要监军制度,因为监军必然会对将领形成约束,成为失败的因素。 李瑄要用一套规则,使将领们不造反的同时,又能保持强悍的战斗力。 撤掉李广琛的上党都督,改为河东都督,封柱国,上党郡公。 河东都督府治所在蒲津渡,领兵两万五千,分平阳、上党、蒲津、太行、井陉五军,驻扎在晋地。 这个多山的地区,李瑄当过钦差,知其官吏玩忽职守,非常难以管理。 至于年老多病的哥舒翰,主动向李瑄辞职,在洛阳养老。 李瑄没有亏待他,提拔他的儿子歌舒曜为天策卫将军。 另一个儿子歌舒晃为岐山都督。 知道他的儿子不是省油的灯,得放在身边安排一番。 哥舒翰对此很激动,能成为天策卫的将领,他即便是死,也可瞑目。 李瑄任命李嗣业为安西都督,领三万兵马,分为安西五镇。并授予他上柱国,齐国公。 任命马璘为北庭都督,领两万兵马回北庭,为瀚海、天山、伊吾三军,授柱国,安乡郡公。 李瑄充分考虑士卒的家乡因素,不论是西域,还是朔方,以士卒的家为先。 即便是河西陇右的士卒,李瑄尽量安排他们在中原、关中,回家探亲时更方便。 这一来二去,洛阳的兵马所剩无几,某些地方还需要再招募。 长安招募的五万新兵,除了自愿归乡的,还有三万留下,分配到各地。 值得一提的是,李瑄的天策卫扩张为两万人。 除了补全战死者,新入天策者,都是各军的勇士,善骑善射。 听到天策卫招募后,踊跃报名。 但李瑄也清楚,有的地方他还没完全控制,比如剑南。 剑南都督崔圆还掌控着剑南军,关键是此人是庸将,李瑄很不放心。 此番任命以后,安西都督李嗣业、北庭都督马璘、敦煌都督郭虚己、武威都督李朱师、柏海都督南霁云、青海都督段秀实、凤翔都督车神塞、灵武都督王难得、太原都督郭子仪、范阳都督李光弼、平卢都督王思礼、河东都督李广琛、荥阳都督浑瑊、北海都督车光倩、剑南都督崔圆。 一共十五个。 另外还有一个特殊的柘枝城都督府,不计算在内。 同时,李瑄以剿灭“叛贼”为名义派下淮南、江南、岭南、山南、黔中的十万兵马,会组成十个都督府。将来每个都督府兵力不大于两万。 其中一个都督府把剑南都督代替。 这些主要吸纳地方郡兵为主。 郡县的治安,以后由更专业的捕快代替,以县卒辅助,不会设郡兵。 将来为二十四都督府,加上柘枝都督的布局。 中央军方面,以两万天策卫,两千羽林军、两千龙武军、两千飞龙禁军、四千金吾卫为主。 不存在什么北衙、南衙,飞骑、彍骑之类。 金吾卫负责两京守卫。 其他军负责仪仗、祭祀等,并且强化训练,以备战场。 而天策卫主动随大军出击征伐。 第四百零八章 密谋登基,杀鸡儆猴 李瑄挑选二十四都督,不仅仅是战功,还要看统帅能力,是否可以坐镇一方。 明显能发现李瑄设计的都督府分三个梯队。 安西、北庭、太原、灵武、范阳,皆为元帅级别的人物。 青海、柏海、敦煌、武威,也都是将才,广袤的地域,更适合多都督府为战。 另外就是国家的北方地区,将领能力更强一筹,如车神塞,车光倩,浑瑊,李广琛,王思礼。 至于南方地区,将领则整体略有不如。 因为调兵遣将,一定是从北部调遣为主,大唐的敌人,为西北和北部地区。 另外荔非元礼、荔非守瑜兄弟,李瑄认为守瑜果断有谋,善待士卒,可以南方为帅。 元礼则对士卒苛刻,所以被李瑄调到灵武为副都督,继续与王难得合作。 还有一些猛将也是任副都督。如尉迟胜、高锴、曲环、辛京杲、李怀仙、浑释之、张万福等。 理论上,一个都督府可任两名副都督。 如李瑄比较欣赏的李晟,暂且为柏海副都督,将来一定还会提拔,他运气很差,领军以来,完美错过所有大战。 另外还有一些儒将被李瑄和幕僚一样,换为太守,如张仁贤、毕思琛、杨景辉、李国贞等。 最后就是李瑄无比信任的张兴,现陌刀军全部分为安西都督,张兴功绩高于李嗣业,戎马一生,几乎参加李瑄开启的所以战役。 张兴看似是猛将,五大三粗,实则饱读诗书,明晓经使。 李瑄提拔兵部侍郎高适为河南尹,主持河南事务。 封张兴为兵部侍郎,授骠骑大将军,上柱国,封冀国公。 让岑参与张兴一文一武辅助封常清,为兵部增加一点杀气。 一直辅助李瑄管理牧监的张文俨今年六月病逝,李瑄惋惜。 他整合从安西北庭,到河西陇右,到青海柏海九曲,到朔方云中,再到范阳平卢的牧监,统一管理,为司马监,从三品。 将牧马当成经国要政,由原本的心腹程千里执掌司马监。 河西长行转运使,联接西域,李瑄暂时没有废除这个使职,让李纾负责。 李瑄的天策上将令从洛阳出发,传递给兵马即将驻扎的郡县。 以郡为主,开始调配粮食,设立驻扎地。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今后的都督府不再是军政机构,纯粹是朝廷直接管辖的“军区”。 都督府的官职,也不是“差遣官”。 除了柘枝城都督为从三品。 其余二十四都督,皆为正三品,副都督为正四品。 依据都督府兵力数量,设一到两名长史,从四品上;一名都虞候,正五品上;一名行军司马,正五品下;一名主簿,从五品下;两到三名名从事。正六品上;六曹参军事正七品下;四到六名巡官,从七品下;六到八名典军从八品下;四名录事,正九品下。另外还有一批刀笔吏,属于流外官。 后勤、训练、赏罚、起草文书、战术、谋略、巡查、记录,及六曹事务一应俱全。 皆是朝廷命官,都督需向兵部推荐,由兵部考察任命,不再是以幕僚形势去任意任命判官推官掌书记。 李瑄允许士卒在十月之前,离开洛阳。 在此期间,李瑄多次犒劳,哪怕没有参加战斗的,李瑄也有钱财赏赐。 立下军功者,更是开诚布公,宣扬全军,使士卒心服口服。 在发布奖赏和勋章的时候,都是李瑄亲自出面,让士卒们激动。 能见到秦王,和秦王说一句话,心潮澎湃。 如果得到秦王亲自颁发的勋章,为毕生的荣耀。 李瑄鼓舞士卒们,叛乱虽平,但战争还会继续。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总会有敌人挑衅大唐。 李瑄令士卒们严加训练,不论是驻扎在边军,亦或者驻扎在中原,都要保证隔日一训。 李瑄拿彍骑、飞骑举例,以往天下人心中神圣的羽林军、龙武军,装备精良,高头大马,在叛军面前竟不堪一击。这是久疏战阵,不整武备的结果。 希望全军引以为戒。 只要能立功,哪怕是在操练中成绩优异,都可作为晋升的依据。 现唐军心中,李瑄是神一样的人物,他们愿意听从李瑄的吩咐。 无数有志青年,发愤图强,双目有光。 有的士卒为了丰厚的奖励;有的是为升官光宗耀祖;还有一些士卒将李瑄的话奉为圭臬,向往秦王口中的纪律、荣耀、使命。 李瑄的引导,并非没有一点用处。 至于李光弼、王思礼的军队,李瑄让他将军功簿送来。 李瑄会将赏赐送到。 范阳城所获得的金银财宝车载斗量,届时会随着押送俘虏的队伍,到达洛阳。 现李瑄还在等吐蕃方向的消息。 虽埋下尺带珠丹这颗定时炸弹,但李瑄更清楚玛祥·仲巴杰和恩兰·达札路恭的雄雄野心。 …… 这一日,李瑄正在慰问河东军的时候,李适之派遣贴身仆人,将两封信件送到李瑄手中。 李瑄到一旁观看。 一封出自李隆基之手,让张垍效仿“荆轲刺秦”,玩“图穷匕见”。 这老皇帝有些天真。 刺杀他,必须三步之内,才有一丝可能。 在李瑄身边,除非最亲密的臣子,不然不可能靠近李瑄三步之内。 用这种方法,还不如用美人计。 不过他浑身上下基本没什么软肋。 李瑄并没有因这封信而过于惊讶。 李隆基能忍受寂寞,就不是李隆基了。 他也可以理解,毕竟汉献帝几无权势,还试图去弄死曹老板。 和汉献帝不同,如果李瑄死。李隆基还真有可能重新掌权。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好不容易划分的都督府,最少会分成两派,重启大战。 另一封书信上,大抵是李适之向夏寒的问候。最后提及是张垍主动将李隆基的密诏交给他。 过多的李适之没有多说。 李瑄面色平静地收起信件,继续慰问士卒。 下午,从河东军营地回到洛阳城的时候,李瑄又将心腹李泌召来。 没有去紫薇城,而在洛阳城积善坊中临时秦王府。 李泌到达秦王府后,李瑄将李隆基的密诏交给李泌。 他一字一句地观看,眉头微皱。 “我本想推李亨当皇帝,先削减圣人长久以来的威势,等圣人寿终正寝,再让李亨禅让给我。但圣人这样折腾,让我很无奈啊!” 李瑄对李泌推心置腹,李泌完全了解他,所以说话的时候没有藏着掖着。 说到底,秦王头顶有皇帝,天下人总会产生心思。 连百姓都会产生疑问,秦王和皇帝,哪个更大? “属下未料到秦王能如此快掌握权柄,使天下大体安定。恕我直言,您现在就如权臣一样。文臣武将,也盼望您能再进一步,彻底稳固局势。也让权贵和士族难以产生非分之想。” 李泌将自己的想法说出。 他在陇右的时候,就知晓李瑄所图甚大。 但没想到李瑄能这么快横扫天下,不足而立之年,完成震古烁今的伟业。 军权、政权,都在李瑄手中。 李瑄用宰相生涯整饬吏治,改革农具,引进棉花等农作物,得到民心,拉拢寒素。 李瑄用他的诗词和科举改革,征服文人、诗人。 另外,一部分商人、工匠、医者也都折服于李瑄。 秦王,天策上将,尚书令。 说李瑄是权臣,但自古没有一个权臣,能达到李瑄地位。 有的时候,李泌也认为李瑄是神机妙算的大智慧者,他望尘莫及。 此时此刻,李瑄应该在众望所归下,登临大统。 否则,天下总给人一种不安定的感觉。 “如先生所言,现如今我登临天子之位,有些名不正言不顺,那些腐朽的文人一定会痛骂我,天下文人士子也会被误导。” 之前李瑄打算推李亨,又想等李隆基死,是想稳定交接皇位。 他对李隆基抱有希望。 现在明显不可行,他这次纵容李隆基一次,下次李隆基恐会变本加厉。 而且李瑄又看到他不继承天子弊端。 “属下有一计,恐要委屈一下秦王。” 李泌欲言又止。 “先生但说无妨。” 李瑄让李泌尽管直言,他认为自己和太宗皇帝一样纳谏如流,从来不会因为麾下文武说错话而怪罪。 “借着这封密诏,秦王自导自演一场刺杀,嫁祸给太子,让圣人废掉太子李亨。” “而后让圣人以膝下诸子不器为由,收秦王为义子,并立为太子。最后圣人再以年事已高,不能理事,将帝名禅位。” 李泌向李瑄献策道。 这样虽不能完全消除舆论,最起码把舆论降至最低。 对李瑄来说,百姓和麾下文武认可他的皇位就足够了。 “先生之言可行。” “届时我登皇位后,会封两名太上皇。” 李瑄如此说道。 等他继位后,会进一步限制李隆基,让他彻底失去任何依靠。 “自古没有这样的规矩!秦王可等圣人驾崩,再加冕陇西王的太上皇。” 李泌面色怪异,第一次听说两个太上皇的事情。 “太上皇不过是一个名号罢了。我父花甲之年,含辛菇苦把我抚养长大,如果不能为太上皇,我就不配为孝子了。” 李瑄这一次没听李泌的。 按照历史,李隆基还能活好几年。 他如果提前登上皇位,李适之也能风光一把。 李适之不喜欢铺张浪费,李瑄会限制李隆基奢靡无度。两个太上皇也没什么。 “秦王大孝!” 李瑄都这么解释了,李泌也不好多说。 只要李隆基还在太上皇的位置上即可,代表李瑄更正统的继承。 “我准备在回长安,过朱雀街的时候,安排人来冲击我的车架,到时候令亲卫将其活捉。” “然后我会拿着密诏质问圣人,令圣人拟定废太子诏书。” 自导自演,李瑄觉得很简单,最好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把刺杀的责任往李亨头上一扣,李亨百口莫辩。 李瑄可是刚平定叛乱的英雄,刚回到就被刺杀,不免令人心寒。 李泌点了点头,认为此再好不过。 李瑄与李泌又敲定一些细节,等天黑的时候,李泌才离开秦王府。 李瑄暂时不动声色,等洛阳的事情处理完,他再回长安。 他只是传令给刘单,让他留心一点,怎么能让李隆基的信件从宫中传出呢? 接下来,李瑄将洛阳城外的大部分俘虏安排起来,让他们配合荥阳军、北海军运输粮食到郡县赈灾。 另外还有一部分新兵,配合乡勇押送俘虏,往河北运输粮食。 同时,李瑄传令江淮、江南地区常平粮仓中的米、粟尽可能向洛阳运输。 另外,李瑄将一批身强力壮的俘虏交给工部。 让工部重新修建河阳桥。 之前安禄山东进,拿下太行陉的时候,洛阳留守烧毁河阳桥,阻碍安禄山的偏师快速度过黄河,直取洛阳。 作为连通河南、河东的大桥,必须修建。 最好能和蒲津桥一样,修建一座铁锁浮桥…… 时间飞逝,进入十月初。 在这秋意正浓,秋叶枯黄的季节,河南、河北的太守齐聚洛阳城。 洛阳城周边最后一批士卒已经离开。 此时,洛阳城仅剩下一万五千天策卫,和五千自剑南的士卒。 以及一千羽林军、一千龙武军、一千飞龙禁军。 其他都已分配诸都督府,如果都督府编制的士卒数目不够,由兵部主持招募。 现在招募系统还不齐全,以后每个行省都会有兵部的募兵校场,招募士卒在校场初步训练三个月后,再分配诸都督府。 在李嗣业的安西军,马璘的北庭军离开洛阳前,李瑄吩咐他们暂且停留在长安北部和西部,等待李瑄的军令,再回西域。 长安即将发生大事,需要震慑一些不轨者。 西域有颜真卿镇守,暂时未得到大食帝国入侵波斯王国的消息。 十月五日,明堂。 李瑄与一众大臣,在明堂召集河北、河南的太守。 “拜见秦王!” 李瑄一身玄黑色王袍入场后,众人纷纷起身拜见。 “免礼吧!” 李瑄令众官吏免礼,然后坐在大堂台阶深处的榻上。 明堂虽然不是朝堂,但意义重大,李瑄坐的位置,一直以来唯有天子可居。 但没有人敢对李瑄指三道四。 “诸位,潼关以西,无数百姓饥寒交迫,想像牛羊一样吃草都是奢求;连一件遮蔽身体的物品都没有。看范阳都督的战报,常山随处可见在原野上裸露身体的尸体;上谷山间的沟壑都被尸体填满;赵郡的苍穹上,到处都是盘旋在天空的食人鹰,那乌鸦在树上叫个不停;黄河的下游,还带着血色,浮尸到现在都未捞尽;战争结束了,百姓却不敢夜间行走,到处都是孤魂野鬼啊……本王每每听到描述,不忍卒读。虽有足够的粮食,忧虑是否能运送到百姓的手中……” “这是兵灾所至,无辜的百姓被牵连。” “那些投降燕军的太守,会通过审查,永不录用。你们当中,有的临危受命;有的弃暗投明。有一些太守,没等燕军到城墙下考验他,是像张介然一样效死节?还是像是陕郡太守窦庭芝一样主动投降?亦或者如汲郡太守崔悦一样弃城逃跑?” “这些本王也不会去追击,凡事论迹不论心,论心千古无完人。” “在会议开始前,本王只想询问一件事情……” “嘭!” 李瑄本来还伤心不已的模样,突然拍案而起,怒道:“北海离洛阳很远吗?本王已下令一个多月,他为什么还未到达?他知道自己要耽误多少大事吗?” 北海太守贺兰进明一直推脱,未至洛阳,以至于会议迟迟不能进行。 诸郡太守打了个寒颤。 有的太守很早就到达洛阳,他们也听说贺兰进明还未到来。 这是挑衅秦王的威严。 “回秦王,北海至洛阳,即便乘坐马车也该早就到达。之前朝廷传令贺兰进明率领五千兵马支援河北,但他畏而不出,只知固守在北海城,其居心叵测,当免去贺兰进明的官职,押送洛阳问罪。” 吏部尚书裴遵庆向李瑄拱手说道。 秦王要全力复苏河南河北,这些郡守有心怀李隆基,当杀鸡儆猴,让这些郡守清醒一下。 同时,变革进行的时候也更为方便。 国有国法,贺兰进明的行径,连裴遵庆也看不下去。 实际上,贺兰进明不是故意得罪李瑄,他害怕自己抗旨不尊,未出兵河北的事情,被李瑄问罪。 当时安禄山权势如日中天,贺兰进明见那么多太守都向安禄山投降,不降者已死,所以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张巡被李瑄任命为河南防御使的时候,也征调贺兰进明招募的兵马去攻打被叛军占领的济阴。 但那时候叛军还占领着潼关,南阳传来武令珣大破薛愿的消息,贺兰进明并未接受张巡的调遣。是以,使他更害怕李瑄。 “启禀秦王,仅无视法令这一条,就能问罪贺兰进明!” 刑部侍郎王玙说道。 “乱世刚定,贺兰进明有割据之意图,必须绳之以法。” 封常清更激烈。 紧接着,崔光远、高适、刘眺、孙逖等大臣纷纷请求治罪贺兰进明。 太守们中,有不少为李瑄新任命的,张仁贤、李国贞、毕思琛、柳绩、张巡、许远等十几名太守请求拿下贺兰进明。 饶阳太守卢全诚、济南太守李随、清河太守王怀忠、魏郡太守王焘等十几名太守也没有多想,附应道。 谁都能看出秦王被贺兰进明激怒,不能忤逆秦王。 再说贺兰进明也太不给秦王面子了,一个小小的太守,难道想仅凭五千兵马造反不成。 哪怕和豪强大族有很深瓜葛的太守,也得来洛阳见一下李瑄。 李瑄见此,抬了抬手,他将不表态的太守记在心里。 “令北海都督车光倩到北海后,将贺兰进明拿下,押回洛阳。如果敢反抗,就把他的头送过来。” 李瑄下达命令。 “遵命!” 一名秘书监的官吏领命离去。 李瑄的杀伐果断,让诸郡太守冷汗直流。 太守们早就来了,他将会议拖到现在,等的就是给诸郡太守下马威的时候。 李瑄相信这些太守之中有不少与豪强大族有牵连,甚至本身就是豪强大族。 除贱为良,一定会损害到他们的利益。 但首先下刀的地方,必是河南河北。 李瑄当即任命李琚为北海太守。 他是李瑄最早的书法老师,力压颜真卿,状元及第。由于与被李隆基处死的光王同名,一直被李隆基忽视。 李瑄认为他有能力治理好北海郡。 “本王此次召尔等前来,主要是与诸位商议重整郡县事宜。” “朝廷已组织军士、俘虏、民夫,通过漕运、陆运,对河南河北郡县进行赈灾。希望你们能与六部官吏紧密沟通,也希望你们回去后能组织百姓,收敛道路上的遗骸,统计县乡户口,耕地。尽可能地劝说逃亡山里的百姓回来……” “本王清楚无数豪强趁火打劫,借助叛乱,大肆兼并土地,如禽兽一般毫无底线。本王扫平叛乱,他们一定很失望。” “你们回去后,务必要抑制兼并,惩治豪强。” 李瑄最后用模棱两可的话向诸郡太守说道。 李瑄对豪强一向强势,一旦被他抓到把柄,必然会大开杀戒。 在李瑄功绩还不是很大的时候,被一些官吏骂为酷吏。 但这次只是让太守们“抑制兼并,惩治豪强”。 看似硬气,实际上有很大操纵空间。因为此为历朝历代必有的“口号”。 殊不知,这是为李瑄的诸都督府争取时间,完成驻扎、募兵。 也让豪强们放松警惕。 等他完成准备,就可以展开除贱为良运动。 同时,也可以看清哪个太守真在全力“抑制豪强”。以后李瑄会优先提拔。 阳奉阴违的太守,李瑄必然清算。 “我等遵命!” 诸太守面面相觑后,起身领命。一些太守松一口气。 李瑄好像不打算大动干戈,也好让他们回去有个交代。 不过也有一些太守已在心里想如何去抑制豪强。 特别是李瑄亲自调任太守,百废待兴下,他们想干一番大事业。 李瑄又让众太守重新坐下。 接下来,他只字不提豪强之事,让太守们一个个向他汇报当地的情况,和有什么困难。 李瑄和众大臣商讨后,会尽可能的满足。 如果有郡县粮食物资多余,会调配附近郡县。 敢弄虚作假,李瑄严惩不贷。 整个会议持续三天,所商议的事情都记录下来,李瑄一一嘱咐后,令诸郡太守迅速回自己的衙门,他们所需,由高适和一众官吏主持调配。 十月十日,一支庞大的车队出现在洛阳城东的洛水旁。 此车队从范阳而来,押送着史思明…… 第四百零九章 李瑄的时代 十月十日,一支庞大的车队出现在洛阳城东的洛水旁。 洛水横穿洛阳城而过,将洛阳城分为两部份。 紫薇城,就在洛水北部。 这支车队过洛水,最终停在洛阳城南,定鼎门。 此为洛阳城正门,对应长安的明德门。 李瑄未出洛阳城,只是确定从范阳到来的物资几何,该用在哪些地方。 虽然李瑄掌握的财产不少,但国家所获财政收入和财政支出短时间内不一定能恢复到正常。 初步赈灾后,李瑄还需要大量的钱财。 比如重修上阳桥,以铁索方式,即便动用大量俘虏,所资钱费得以亿计算。 另外大唐的驰道太少,使南方偏远的郡县,无法掌控。 李瑄计划增修南北连接,文化交流的驰道,以维护国家统一。 现在看来,中央直管三百多个郡,有些力不从心。 三百多个太守、长史、别驾,吏部尚书不一定能记全这些郡长吏的名字。 所以行省制度的出现,加强中央集权是必然的。 李瑄要打下根基,计划五年后,逐步实施行省制。 “王侍郎,叛军将领已经审讯完毕,正好史思明来了,你觉得哪些将领死不足惜,哪些可免其一死?” 中书省中,李瑄将裴遵庆、崔光远、封常清、高适、王玙等大臣召来,向他们问“秋后算账”之事。 心腹李泌已经启程前往范阳,任范阳太守,主持大局。 为李泌安全考虑,李瑄还派遣一百名武艺高强的天策卫士,保护李泌,以免民风彪悍的燕人袭击李泌。 等过个两三年,范阳有所安定。再召李泌回朝廷。 “回秦王,如崔乾佑、张通儒、高尚、平冽、史思明、孙孝哲、蔡希德、张忠志等叛将,以及一众胡人酋长、将领,纵容士卒,所犯下的罪恶罄竹难书,应当处死,以宽民心,以慑天地,以儆效尤!” “然薛嵩为名门之后,又无大危害,薛嵩主动开城投降,使我王师兵不血刃拿下邺城,可恕其一死,不再录用。” “独孤问俗、李史鱼等在安禄山叛乱后心向朝廷者,可以赦免,酌情启用!” “安禄山的子嗣应尽数处死……” 刑部侍郎王玙向李瑄回道。 有些投降的,大唐已经承诺过,不算审判之中。 “诸位有什么异议吗?” 李瑄又问裴遵庆等人。 这段时间,对叛军的处罚,几乎已有定论。 投降的太守,做伪官的人,虽是迫不得已,但终生不再录用。 李瑄不会像李亨一样兴大狱,把这些人往死里整。 毕竟刀架在脖子上,能视死如归的,只是极少数。 但那些随安禄山一条心的叛将,李瑄不会姑息。 哪怕是张通儒这样的名门之后。 “我等无异议。” 裴遵庆等人也不想扩大范围滥杀。 几战下来,所有的贼首,几乎都被铲除。 秦王用他的功绩,威慑天下。 “洛阳城外,叛将的家属奴仆,数以千计。这些充为奴婢,为两都劳役。” 李瑄不会将叛将的家属杀死,这样没有意义。 甚至叛军普通士卒的家属,根本就没有大费周章去抓,牵扯到二十多万户,影响太大。 俘虏的近十万叛军,为大唐修驰道,采矿,修桥,以赎其罪过。 这次安禄山叛乱,许多泼皮无赖加入叛军之中,唐军在剿灭叛军的过程中,也算除一害。 “秦王仁慈!” 他们知道有人劝说秦王要夷灭叛将三族,被秦王果断拒绝。 自拜相的时候,大臣们就知道秦王仁义,但是眼中不揉沙,对犯罪的豪强狠辣无比。 “三日后,在城东洛水旁处决叛军,由王侍郎为监斩官。” 李瑄定下监斩时间,让王玙主持。 由于叛将和要斩的数量太多,在城中南市并不合适。 而且围观的人一定很多,索性在城外进行。 “下官遵旨!” 王玙领命。 “严少监,你作为监副,配合王侍郎行刑。” 李瑄又看到藏在角落里的严庄,将他拉出来。 他已经想好如何安排严庄了,一些对付士族大族的事情,让严庄出头去干。 严庄现在被李瑄任命为秘书监少监。 原本的秘书监管理国家藏书和校验工作,被李瑄改制后,秘书监类似于幕僚团加内侍省。 李瑄作为独掌军政大权的人,自然要有这样的机构,他不喜欢宦官,所以改制秘书监。 李瑄已经计划建立大唐的“智慧宫”,除了大唐的人才外,还要收集中外的人才,藏书,故事集、奇书等于智慧宫中,集文学、科技为一体。 而不是像是集贤院一样有局限性。 新建立的“智慧宫”,可以覆盖原本秘书监的职责。 “下官遵命!” 严庄面露苦笑,向李瑄一拜。 如今他的地位十分尴尬,没有一个大臣看得起他。 他无法融入旧士族圈子,更无法接触新勋贵圈子。 而且他还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生怕会有不对,小命难保。 毕竟安禄山叛乱,他居功至伟。 现严庄也不明白李瑄让他任秘书少监是为何意。 “诸位准备一番,十月二十日,启程回长安。河南尹暂且兼任东都留守,主持洛阳事宜。” 李瑄又向大臣们吩咐一句。 他要回长安办大事。 地区局势并不乐观。 连经过战乱,李瑄安插一半心腹为太守的河南河北,都有太守和李瑄对着干。 更别说没有经历过兵灾的江南、岭南、山南、黔中等地。 更何况剑南地区杨国忠党羽的影响还在。 李瑄想要经营蜀地,就必须使蜀地无条件遵从他的政令。 至于惩治豪强,除贱为良运动的展开,李瑄早已与李泌商议好。 先藏住气势,待军队完成目的地驻扎。 对付豪强大族,牵一发而动全身。 如果李瑄率先向河南河北动手,江南、山南的豪强一定不会坐以待毙,谋反是必定的。 毕竟李瑄要宰他们,他们不可能伸着头让李瑄杀。 所以驻军非常有必要。 李瑄派出去的军队,会继续招募佃农参军,兵甲也会慢慢运输过去。 预计到明年后,才能完成所有都督府的事情。 李瑄处死史思明、崔乾佑等叛将,离开洛阳,会使天下豪强松一口气。 今后李瑄坐镇长安,山高皇帝远,即使有锦衣卫,也难以全部监察。 瞒天过海的方法有太多,太多。 十月十一月,从范阳运送到财宝,统计过后,入紫薇城的左藏宫中。 李瑄带着亲卫,到天牢中见史思明。 历史上的安史之乱,已经变成“安禄山之乱”。 史思明是悲催的,自开战以来,先后被李光弼、郭子仪四次大败,损失十万兵马,最后又失去范阳城。 这一世,史思明已经可以盖棺定论了,后世人对他的印象,肯定是一无能的庸将,在安禄山叛军中的地位,远远不如崔乾佑、武令珣、李归仁这些。 甚至连史思明自己都不自信。 看着披头散发,无比颓废的史思明,哪还有一点斗志? 历史上赫赫威名的史思明不会再有了。 “据说你的安禄山从小相处,无比亲密?” 李瑄在监牢的密室中,向下方的史思明问道。 “是又如何?我们是小贼,你才是大贼。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 史思明自知必死无疑,话语蛮横,没想着求饶。 “现在靺鞨、室韦等部如何?” 李瑄也不生气,心平气和问史思明。 他从严庄手中,得知契丹诸部、奚诸部的具体信息。 又从同罗酋长那里知道同罗的大概。 在诸多东北胡部中,靺鞨最强大,他们创立了盛极一时的渤海国。 这些东部胡部见利忘义,迟早要将其铲除,施行移民政策。 否则会成中原王朝头上的一把剑。 据李光弼汇报,契丹、奚、同罗、铁勒诸部已人人自危,想要重新臣服大唐,用以赎罪。 大唐快把他们的主力打完了,自开元以来,反复叛降,契丹、奚等部一直未得到发展,不但有支脉分离西遁,还有支脉附属大唐。 特别是这次安禄山叛乱,使契丹奚元气大伤。 而同罗本就是铁勒九姓之一,不仅东北有同罗,朔方和河西也有同罗部。 他们跟随安禄山失败,害怕大唐,表示向大唐臣服。 但李瑄不想这么轻易饶恕他们。 如果没有代价,他们还会继续叛乱。 现最关键的是,靺鞨和室韦根本没有表态。 史思明退守范阳后,多次派遣使者到靺鞨、室韦,他想清楚两部的近况。 有没有因为损失上万骑兵,出现动乱之类。 “秦王神通广大,还需要问我吗?” 史思明自是不肯回答李瑄。 要是李瑄知道靺鞨、室韦的情况,一定会趁机攻击靺鞨、室韦。 虽然靺鞨、室韦最后没有出兵帮助范阳,但这两部势力还很大。 待恢复一番后,凭借地理优势,唐军也难以攻下。 “你的眼睛已经告诉我答案。我听说靺鞨、室韦各派遣一万多骑兵帮助安禄山,他们已经全军覆没。” “靺鞨也分白山、黑水、号室、粟末多部。即便是黑水靺鞨强大,一下阵亡这么多骑兵,其他部落一定会质疑黑水和国王。” “室韦的情况更分散,也不容乐观。” 李瑄笑了一声,他相信靺鞨、室韦一定会陷入动乱。 靺鞨的国王,被朝廷封为渤海郡王。 现任渤海王为大钦茂,是一个年轻的王。 黑水靺鞨的首领为屋作个,在渤海国体系中至关重要。 即便知道渤海国会向大唐服软,但李瑄不会轻易罢休。 “既然如此,秦王就去换取功绩吧!” 史思明嘲讽一声,他以为李瑄还会无休止地亲自征战。 只怪他们生不逢时,运气不好遇到李瑄。 一场浩浩荡荡的起兵,竟以一种憋屈的方式落幕。 如李瑄所想,史思明此时对自己产生怀疑,万念皆灰。 李瑄没有再回答史思明,起身离开密室。 史思明也很快被狱卒拖走。 回到政事堂后,李瑄召封常清,向契丹、奚、同罗等大唐请罪的胡部下令,让他们组织自己都族人,先攻下渤海国,逮捕国王大钦茂。 然后攻击室韦,擒其首领莫贺咄,作为投名状。 否则秦王将“御驾亲征”,向他们问罪。 “秦王,以当前契丹、奚、同罗等部的实力,想攻破渤海国非常困难,更何况还要进攻室韦。” 封常清认为这是一件很难完成的事情。 除非范阳军和平卢军配合他们。 “不需要完成!” 李瑄如是说道。 “下官明白!” 封常清陡然明白了,秦王是趁机让东北诸胡消耗实力,等时机成熟,再坐收渔翁之利。 “东北看似苦寒,实为可用宝地。大鲜卑山(今大兴安岭)北部的室韦,不仅游牧,还种植麦、粟等农作物,这在游牧民族中非常罕见。既然可以大规模种植粮食,那汉人也可以迁徙居住,只要将路修通。” “渤海国境内的诸部靺鞨,更是种植麻、黍、稷、麦、豆、粟等五谷作物,还养殖以鸡犬猪等牲畜。” “真正的开疆扩土,不是马蹄踏上,而是将无地少地,生活困难的汉人百姓迁过去,既减少内部矛盾,又增加边境实力,百年以后,才会彻底成为汉地。” “这些都需要我辈努力!” 李瑄向封常清解释什么是真正的开疆扩土。 所谓征服一个民族,看似风光,一旦征服者昏庸,或死亡,庞大的疆域立刻土崩瓦解。 原本的征服者像是猪狗一样被原住民屠宰。 李瑄有经验,知道征服一个地方,武力、人口、文化,缺一不可。 用移民的汉文化,同化原住民,使得汉胡归一,不再有夷夏之辨。 “下官愿意赴汤蹈火,辅佐秦王成就大业。” 封常清向李瑄一拜。 李瑄点了点头,吩咐封常清退下准备。 看似是李瑄将契丹、奚等部逼向绝路,实际上是他们自己的宿命。 奚王李日越,契丹王李怀秀都跟随安禄山死在中原。 他们的部落一盘撒沙。 往北逃,又能逃到哪里? 向西,李瑄不开口,回纥敢接纳吗? 李瑄的灵武军、太原军可不是吃素的。 他们召集为数不多的兵力,要么进攻靺鞨、室韦,要么被大唐进攻。 …… 十月十四日,洛阳城东,人山人海。 洛阳周边的百姓得知要处斩叛军将领后,连夜向洛阳而来。 他们要亲眼目睹这些恶魔一样的叛军身首异处。 行刑当天,阴云密布,没有太阳。 囚车所过,无数百姓怒骂,并用石头砸这些叛将。 而桀骜不驯的叛将自知必死,咒骂李瑄,咒骂大唐。 洛水之旁,聚集的百姓何止十万? 为防止骚乱、踩踏事件,有上千名金吾卫和上千天策卫在维持秩序,留有空间。 李瑄没有错过这次盛会,在即将午时的时候,在天策卫的拱卫下,到达提前搭建的高台处坐下。 等待行刑! 百姓皆将目光放在李瑄身上,无比崇拜。 在划定区域的刑场上,严庄带着属吏,确定这些即将被处死的死囚。在文簿上签字。 昔日安禄山麾下的大将,一个个对严庄怒目而视。 “严贼,你夜中可好?” 孙孝哲向严庄破口大骂,言其晚上一定睡不好觉。 “安好!” 严庄平淡地回应。 安禄山必败无疑,又屡次虐待他,明哲保身,他并不觉得愧疚。 “今日我头颅落下,定会入你梦中。” 严庄表现地越平淡,孙孝哲越是生气,他觉得是严庄背叛了他们。 “呵!恐无机会,千万孤魂,等你入阴曹地府。” 严庄嗤笑一声,越过孙孝哲,到崔乾佑旁边。 崔乾佑不像孙孝哲一样,他知道严庄来,但头都未抬。 梦境破碎,留下的只有心灰意冷。 严庄摇了摇头。 崔乾佑算是一代名将,他心中可惜,但没有资格为崔乾佑求情。 李瑄本就是战神,他麾下更不缺乏名将。 然后是高尚。 昔日安禄山麾下的左膀右臂对视一眼。 高尚一直与严庄暗暗竞争,之前他还不服输,这一刻,他知道自己和严庄之间差距巨大。 明明都是贼首,严庄竟然能平安落地,看起来还是一个不小的官。 “大丈夫宁举事而死,而不愿嚼草根而生!” 高尚又将自己的豪言壮语说了一遍。 他这种底层文人,没有机会上进,造反就是他唯一的机会。 他没有成功,但他尝试了,无悔一生。 严庄内心叹一口气,他也是前途未卜啊! 史思明因不断挣扎,现在被两名士卒按在地上,口中不知吐的是哪一种语言。 但严庄清楚,这是营州地区的歌曲,唱罢不甘与遗憾…… 就这样,严庄在一众叛将的质疑声中,确定处斩者的身份,最后将其交给监斩官王玙。 “午时三刻已到,斩!” 估算午时三刻将到后,王玙一声令下,斩立决。 行刑台上,怒骂声,哭喊声,求饶声,此起彼伏。 周围百姓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并举拳欢呼。 “噗嗤!” “噗嗤……” 一柄柄寒光凛凛的大刀落下,一颗颗人头落地,血水像小河一样流淌。 观者如山,掌声如雷。有的百姓因大仇得报,喜极而泣,不能自己。 “秦王万岁!” 不知又是谁大喊一声,十几万百姓一起跟风大喊。 他们高喝秦王,赞颂着心目中的大英雄。 从老人到小孩,都对这个称呼由衷尊敬。 李世民是他们听过的传奇。 李瑄是见过的英雄。 这一刻,安禄山叛乱,才算彻底结束。 十月十九日。 大唐日报,天宝十五载九月报的模具准备好。 活字印刷,第一份报纸问世。 考虑到字体原因,除了“大唐日报”这四个字是天骨鹤体。 其余都是大小不一的楷书。 如果按照作者的笔迹,会极大影响大唐日报的发行。 第一份报纸只记录安史之乱平定的事宜,其他都是附带的。 预计只印刷二十万份。 除了向军营和各地郡县传出,大部分在两京地区售卖。 因为记者、销售路径,还不齐全。 预计真正成熟,还需要一段时间。 等十月底的时候,就开始撰写第二份报纸,记录十月全国发生的重要事情。 当前,大唐日报由孙逖担任主编,大史学家韦述担任副主编。 这个时代当记者容易被套麻袋、敲闷棍,李瑄只是让他们试着培养,在洛阳、长安等大城市活动。 前期的记者,李瑄计划与锦衣卫合作。 十月二十日,李瑄开始启程回长安。 洛阳留下五千天策卫,一千龙武军,一千羽林军,一千飞龙禁军,一千金吾卫,由心腹张晖率领。 张晖是张文俨的儿子。 张文俨帮李瑄养了十几年马,一直优先为军队供优良战马,劳苦功高,还没开始享福,就遗憾病逝。 所以李瑄善待张晖,任他为左金吾卫大将军,封苍昌松县公。 李瑄带着一万天策卫、五千剑南士兵和随从官吏离开。 万民相送! 临走前,李瑄嘱咐高适,一定要调度好河北、河南诸郡县的粮食,物资。 冬天已至,确保不会再出现人间悲剧。 他很快就会再回到洛阳,以另一种身份回来。 …… 十余天后,李瑄于十一月初,到达新丰,距离长安只有数十里。 他提前下令禁止文武百官出城迎接。 只道会在十一月初三下午,从明德门进入,让金吾卫管控好朱雀大街。 初二晚上,李瑄召禁军统领薛错和廖峥嵘来到新丰。 向他们安排后,薛错、廖峥嵘连夜赶回长安。 翌日下午,李瑄的车马到达长安城主门明德门。 剑南军,天策卫,驻扎于城外提前规划好的军营。 李瑄只携带五百天策铁骑入城。 因为长安城中已经有罗兴率领的五千天策卫。 另外,车神塞率领的凤翔军,李嗣业的安西军,马璘的北庭军,都驻扎在长安周围。 李瑄每一次回长安,只要路过朱雀大街,总能迎来万众瞩目。 百姓皆怀崇敬与期盼,伫立长街两侧。马至,战旗猎猎,马铃叮当。 “万岁!万岁!” 百姓发自内心,呼声雷动,直冲霄汉,仿若欲使天地共鉴其热忱。 这一次,没有人安排,但人们默认李瑄是平叛归来的英雄。 十年前,许多人还是孩童,他们现已经长大,心中对李瑄的仰慕更甚。 而李瑄还是如以往一样年轻、英武不凡,只是充满成熟的气息。 新一代的少年们,从小听着李瑄的故事长大。 十几年间,风风雨雨,诉说出无数传奇。 连平海贼这种小战,都被传得神而又神。 李瑄的诗歌,李瑄的词,是长安城中最美的旋律。 天骨鹤体出现后,因为飞扬豪放的特点,符合大唐的审美,加上出自李瑄之手,文人士子争先模仿。 这天下,早已是李瑄的时代! 不再是一个人与一个时代相遇,他是缔造者! 第四百一十章 剑履上殿,质问李隆基 李瑄在万众瞩目中,在百姓的欢声和崇拜中,一路行至朱雀大街正中的兰陵坊与永达坊之间。 这里的百姓期待已久,热情高昂。 李瑄也注意到兰陵坊侧的街道上有一家叫“明月酒肆”的酒楼。 按照计划,不为历史所知的“明月行动”即将开始。 李瑄坐在敞篷马车中,一身金甲,面含微笑,一如既往地向两旁的百姓招手示意。 百姓激动,欢和声更大。 只是两旁有金吾卫站岗,为了秦王的安全,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百姓敬李瑄如天子,也打心底不敢逾越、冒犯。 “嘭!” 就在李瑄的马车正对着明月酒肆的时候,几名持刀的金吾卫被身后的九名壮汉敲脑壳撞倒。 九名壮汉从背后的包裹里,迅速抽出长刀,还有一壮汉突然取出一柄小巧的手弩。 他们在其他金吾卫还来不及防备的时候,迅速冲向朱雀街中央的李瑄。 “有刺客,护驾!” 李瑄的大舅子裴璎大喊一声,天策卫迅速下马,围在李瑄身边。 其他方位的金吾卫也夹攻上去。 两旁的百姓面露震惊后,一阵不可避免的骚乱。 同时,百姓们也揪心不已。 当街杀人的事情有过,但群体刺杀大人物的事情还从未发生。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要刺杀睿智英明的秦王。 震动过后,百姓没有乱窜,因为他们的意志集中在秦王身上,不想让秦王受到伤害。 一老者甚至将手中的包裹掷出去,可惜没有砸到刺客。 “嗖……” 那个手持手弩的刺客,在靠近李瑄三十步的时候,趁天策卫还没围上来,向李瑄射出手弩。 为李瑄驾车的天策卫眼疾手快,迅速扑在李瑄身前。 “铛!” 这名天策卫穿着明光甲,弩矢只是钉在甲片上,并未入肉。 刺客的技术虽不错,但手弩的威力远远无法在三十步外将盔甲射穿。 此时,天策卫已经下马将李瑄团团围住,并有天策卫冲向刺客。 弩手已经无法再射一弩。他不得不扔掉手弩,抽刀进前攻击。 “锵!” “金吾卫、天策卫听令,抓活口!” 李瑄从车上起身,拔出诸葛亮剑,大喝一声。 这些刺客悍不畏死,面对天策卫的阻截,仗刀猛冲,似乎想先砍开一条血路,将车上的李瑄砍死。 “铛铛铛!” 刀剑声交错,这些刺客看起来都是骁勇之徒。 他们有的甚至砍在天策卫的盔甲上。 可惜刀无法破明光甲。 由于李瑄下令“抓活口”,天策卫并没有下死手,在防御关键部位的时候,寻找机会将刺客制服。 “不要杀死,留活口。” 裴璎再次提醒。 不一会儿,就有三四名天策卫围攻一名武艺高强的刺客。 “碰!” 在寡不敌众下,一名刺客最先被踹倒在地。 还不待他起身,两把刀剑就架在他的脖颈上,使刺客不敢乱动。 双拳难敌四手,随着其他天策卫的加入,刺客哪怕再勇猛,也不免陷入绝境。 他们有的身上被划伤,流出血迹,接二连三地被放倒在地,又被绑住双手。 一场“惊险”的刺杀,就这样落下帷幕。 在百姓看来确实惊险,因为刺客将弩射在秦王车架上,幸亏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车夫挺身而出,帮助秦王挡住这“致命一箭”。 “朱雀大街,乃万民之道,敢当街行凶,罪无可恕。本王身不足惜,恐伤害百姓。薛错,刺客持弩上街,是你的过失,本王不会轻饶你。” “严加审问刺客,弄清楚到底受何人指使!” 车驾停下,李瑄将后方薛错叫来劈头盖脸一阵训斥。 “末将罪该万死!一定尽快查清幕后主使。” 薛错向李瑄一拜后,诚惶诚恐,保证尽快查清凶手。 李瑄挥了挥手,薛错立刻让金吾卫押送着刺客退下。 “继续行进!” 李瑄深吸一口气,向四周百姓一礼后,重新登上马车。 他的风度和处事不惊,使百姓更加义愤填膺。 “这些刺客训练有素,一定有幕后凶手。” “到底是哪个天杀的刺杀秦王?秦王可是为国为民的大英雄啊!” “这些刺客应该千刀万剐,死一万次也不值得怜悯。” “肯定是奸臣所为。见无法像以往一样罢相,用下三滥的手段。” “还天下还有谁是奸臣?” …… 阴谋论哪个时代都不缺乏,李瑄被刺杀的事情蔓延过后,出现无数种猜测。 平民百姓更多的是痛恨凶手。 在他们心目中,秦王是可歌可泣,能拯救苍生的大英雄。 这样一个大英雄被不公的对待,甚至百姓将李瑄当成“弱势群体”,害怕离他们而去。 李瑄的时代到来后,百姓看到希望,无法接受有人陷害、刺杀李瑄。 即便李瑄已经回到太极宫、尚书高官安城中的舆论一浪高过一浪。 还有百姓跑到城中的京兆府,向京兆尹鸣诉。 到最后,甚至有“空穴来风”的消息传出。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李瑄功高震主,圣人想要杀死李瑄。 也有人说,圣人想要传位李瑄,是太子李亨不愿意,准备杀死李瑄,以绝后患。 这消息不知是从哪来的,反正传得是有鼻子有眼,并迅速成为文人士子、贩夫走卒们在私底下议论的话题。 这种观念在这个时代冲击力是巨大的。 因为“功高震主”自古就是一个热门议题。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这种意识,已逐渐在长安百姓心中动摇。 类似的消息,是李瑄暗中派遣锦衣卫放出的,目的就是让百姓产生李瑄“天命所在”,亦或者让人觉得李瑄“迫不得已”。 一旦事情发生,瞎想的空间很大。 李隆基派人刺杀李瑄,或许会使人们心中摇摆不定。 但李亨只是一个没有任何功绩的太子,他虽然名声不错。但他要是刺杀李瑄,一夜之间,就会如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 …… “拜见秦王!” 在皇城朱雀门前,宰相李岘率领文武百官向李瑄拜道。 “诸位免礼!” 李瑄下车后,让李岘等不必多礼。 “刚闻秦王天街遇刺,弩至车上,惊险万分。幸有天眷,使秦王未有闪失,否则地陷天塌矣!” 李岘再次向李瑄拱手道。 李瑄遇刺后,依旧没有加快马车速度,文武百官在李瑄到朱雀门前得知。 叛乱虽平,但国家未尽安定,想恢复开元鼎盛,还需秦王坐镇,百官齐力。 一旦秦王有所闪失,天下一定会再启战端,永无宁日。 大唐经不起那样的折腾。 同时,文武百官也在猜想谁在刺杀李瑄。 能弄到手弩的人,一定不会是普通权贵,听说刺客还无比英勇。 “古人云,执行天道的人,必会有所福报。本王为天下苍生,刺杀我者,逆天而行,怎能成功?诸位好意本王心领,不必为我担心。” 李瑄向李岘和众大臣回道,然后话锋一转:“诸位请随本王到尚书省的议事厅,得听两京状况。” 大臣们见李瑄豁达,便不再纠结刺杀之事。 时已至下午,李瑄与文武百官不商议政策,他只是听李岘等官吏汇报长安要事和地方事宜。 朝廷已可以与天下所有郡县取得联系。 最起码没有明面上反对李瑄的太守、县令。 最多只是阳奉阴违,借助山高皇帝远,搞自己的小圈子。 别说锦衣卫未完成组建,即便完成,也不可能杜绝这样的事情。 历史已经证明,在幅员辽阔的华夏大地,没有一劳永逸的政策,只有永不间断地改革。 长安有李瑄的禁军把持,在李瑄离开后,没有人敢明面上闹事。 政令能有效施展。 李瑄的基本盘安西北庭河西陇右,最为稳定。 天将军的余威在,西域三十六国恪尽职守,听从颜真卿的调令。 长安的丝绸、货物,通过河西走廊源源不断地交易。 当然,积弊的问题也在,全国的常平粮仓,甚至义仓都有告急的现象。 户口雕敝,户部一时间难以统计。且户口等级混乱,有些明明是上上户,却报为下下户,官商勾结,瞒天过海,躲避赋税。 这直接影响到国家的税收。 李瑄只是让宰相和大臣们商议具体方案,集思广益。 实际上李瑄已经有变法策略,但他没有声明。 与李岘研究的行省制度和增设为九部要等五年以后。 在这五年时间,他要完成三件事情。 第一,全国的义仓粮食平均下来够人均一石,每郡每县都要有标准,防止自然灾害时,缺乏赈灾粮食。 第二,常平粮仓,可供常平新法,且能完全常平粮价。 一切的策令,都要建立在粮食足够的情况下。 如果可以,五年内李瑄不会发动大战,只防守,或者在东北方向小规模出击。 第三,除贱为良,解放农奴。这也是至关重要的一点。 只有这三点在进行,颁布的新法才可以有效实施,军制也可以循序渐进地改革。 过多的话,李瑄今日没有透露。 他也能看出来,因为自己被刺杀,文武百官显得心不在焉。 黄昏,李瑄离开太极宫,他先到达平康坊,拜见李适之。 李瑄出征洛阳的时候,陪伴李适之好久,再相见不过几个月时间。 在陇西王府中,李瑄卸甲。 李适之拍了拍李瑄的肩膀,他知道李瑄遭受刺客,但他没有说出口。只是以这种方式表达无恙就好。 黄昏灯烛,李适之脸上皱纹变多,略显苍老。 看着李适之脸上的沧桑,李瑄内心感触良多,十几年的风风雨雨,仿佛发生在皱纹的沟壑间。 这更坚定李瑄,让李适之早点当上“太上皇”的想法。 他没有觉得如梦如幻,只是叹时间太短暂。 二十九岁的年纪,不再是意气风发的少年。 当年和裴晃、裴胄叔侄一起学游侠一般,时光一去不复返。 李瑄不急着回去,主动要与李适之喝几杯酒。 推杯换盏间,父子二人没有谈论国家大事,只是聊着过往在地方上的事情。 言语中不免有遗憾,李瑄的生母未能享受李瑄带来的光耀。 李适之虽然知道李隆基欲除李瑄而后快,但他相信七郎心中有自己的决定。 七郎今已雄天下,他不会再掺和政事。 子孙膝下承欢,享尽天伦之乐。 陪伴过后。 李瑄又一次在夜色深沉的时候,出平康坊,准备回道政坊。 这一次,不需要任何手令,坊门主动向李瑄打开。 因为秦王的身份,大于任何命令。 平康坊的坊门处,锦衣卫指挥使廖峥嵘等待李瑄多时。 “不必多礼,直接说吧!” 李瑄让廖峥嵘上车。 “探子已将各种消息传遍长安。另外属下还派遣锦衣卫到京兆地区、洛阳地区传递消息。” 廖峥嵘向李瑄回答道。 “好!锦衣卫要尽快布置在全国。” 李瑄点了点头,吩咐一句后,车驾继续出发。 他归心似箭。 一年时间未见妻子,还有除李奕以外其他儿女。 自龟兹城下的挥手,到现在攫取至高无上的权力。 他深知自己的职责,但没有一个男人不想在妻子面前炫耀自己的成果。 没有一个父亲,不想给儿女最好的环境。 他做到了! “大王归至,娘子们正等待呢!” 管家沈籍在巷口迎接李瑄。 他虽然是奴仆,但宰相门前七品官,更别是秦王府,荣耀的地位无可比拟。 他的儿子也不再是奴籍,在天策卫中,这全赖李瑄。 秦王从洛阳归来,最热闹和期盼的,一定是秦王府。 李瑄整理一番自己在李适之府邸更换的红色圆领长袍。 等他的车驾到达秦王府的时候,裴灵溪、姜月瑶等女得知消息,已快步出秦王府。 秦王府的门前特意挂着两个大红灯笼,照亮门第,也照亮许久不见的脸庞。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裴灵溪、姜月瑶等女与李瑄年纪相仿,现如今风韵成熟,更加迷人。 李瑄陪伴她们的时光并不多。 可她们红颜依旧,不论什么时候,李瑄一定不会辜负她们。 裴灵溪等女时隔一年再见李瑄,情绪如排山倒海一样。 那一日,李瑄在雪中率领十万铁骑离开西域,她们知道夫君走上不归路。 心系李瑄,以至于李瑄做什么都显得神圣。 日日夜夜的期盼,终于等到夫君的消息传来。 那时,夫君已是秦王、天策上将、尚书令,迎接她们归来。 李瑄与她们平等处事,潜移默化的改变着她们的心境,在她们心中,夫君一直是顶天立地的男子。 荣华富贵,不如夫君能够平安归来。 “妾身等拜见大王!” 相思已至,裴灵溪等醒悟,向李瑄盈盈一拜。 李瑄现在是亲王爵,作为妻子称呼李瑄为大王更合适。 “对夫君我哪用这种礼数!” 李瑄赶紧将裴灵溪等女扶起,并拉着她们的手说道。 “今时夫君身份不同,妾身等自然不能失去礼数,让旁人笑话!” 裴灵溪认真地说道。 作为大家闺秀,她明白礼数的重要。 现在夫君一言一行,关乎天下之事。 “家中就不必了。” 李瑄不喜欢这种繁文缛节。 钟鸣鼎食,那种吃个饭还要排场和仪式感的事情,在李瑄身上并不试用。 “听夫君的!” 裴灵溪知道李瑄这样是认真的。 李瑄与妻子们手拉手进入王府,现在将近子时,已是夜深人静。 “蓁蓁、淞儿不见夫君归来,已经睡去。” 霜儿向李瑄回答道。 “应该的!” 他确实回来的太晚了,见儿女不在乎这一日。 裴灵溪为李瑄准备饭食的时候,又被李瑄拒绝。 他在李适之那里已经吃过。 本想在院内梨树下,与妻子们一诉衷肠,但天寒地冻,外面太冷了。 裴灵溪已吩咐婢女为李瑄准备热水,为李瑄沐浴更衣。 看到四女成熟的娇躯,本来可以压制的欲望蠢蠢欲动。 他拉着四女为他沐浴更衣,今晚,他要当一次“昏君”。 干柴烈火之下,一夜婉转,自是不必多说…… 翌日,李瑄不去尚书省。 他感觉自己还没睡一会儿,李蓁蓁就敲门,大喊着“阿爷,阿娘……” 七八岁的李蓁蓁,粉雕玉琢,水灵水灵的,穿着小襦裙,她早已记事,知道阿爷回来。 李瑄穿戴整齐后,把李蓁蓁捧在身上,一阵玩乐。他特意准备一个玻璃珠,作为礼物给李蓁蓁,看起来很好玩。 他又看向李奕、李淞两个儿子,没有厚此薄彼,也给他们一人一个玻璃珠。 这一天,李瑄只是问一下儿女们都诗文经典,让他们知道父亲在关注他们的学习,随时会考验他们。 李瑄在家中主要等待昨日他被刺杀的消息和流言发酵。 第二天,李瑄依旧没有去中书省。 秘书监已经驻扎在秦王府旁边的宅子中,有事情会送到他这里。 朝政事务,照常运行。 第三天,李瑄在后院弹奏他的九霄环佩古琴,裴灵溪弹瑟,姜月瑶吹笛子,霜儿奏琵琶,长离跳舞。琴瑟和鸣,非常欢乐。 长安城中围绕李瑄被刺事件,越来越多的矛头指向李亨。 正常情况下,这种言论是不能乱传的,但京兆尹卢奂也无法找到源头。 终于在十一月初六,薛错来李瑄府邸向李瑄汇报,说刺客已经全部招供。 初六下午,李瑄出秦王府,入兴庆宫中。 即便兴庆宫与道政坊只隔一条街,但有不少人看到李瑄带天策卫入内。 …… 南熏殿。 最近几日,李隆基坐立难安。 虽无法得到外界的消息,但李瑄被刺杀,这么大的事情,自然会传到李隆基耳中。 刺杀失败使李隆基捶胸顿足。 细思之下,更加遗憾。 那弩如果不被挡住,而是命中李瑄的面部、眼睛,他此时或许已经重新得到权力了。 他怀疑是张垍所为。 听说刺客已经被活捉,如果把张垍供出来,会不会牵扯到他? 这是李隆基寝食难安的原因。 特别是李瑄从洛阳回来以后,整整三天没有来拜见他。 反倒是百官先去拜见李瑄。 这不是臣子所为。 “秦王驾临兴庆宫!”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大喊,提醒李隆基秦王来了。 李隆基刚想出南熏殿,忽然觉得应该是李瑄拜见他,而非他去迎接李瑄。 遂令宫女整理着装,在外殿主位上落座,等待李瑄前来拜见。 高力士和鱼朝恩侍奉在左右。 但两人的心思完全不同,李隆基近日的神态,高力士看在眼中,他最了解李隆基,所以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鱼朝恩也害怕张垍的事情东窗事发。 刺杀秦王失败,必然会彻查。如果查到兴庆宫,他小命难保。 “秦王驾到!” 不一会儿,李瑄出现在南熏殿外,由赞礼官传唱。 李瑄身后跟着数十名扶着横刀的天策卫,他们立刻到达南熏殿的周边,等待李瑄传唤。 入朝不趋,剑履山河,赞拜不名! 李瑄挎着宝剑,不脱鞋子,直接进入李隆基居住的南熏殿中。 空旷的大殿上,看到李瑄挺拔的身躯,龙行虎步。 主座上的李隆基见李瑄如此,非常愤怒,李瑄越来越过分了。 “秦王日理万机,因何而来?” 见李瑄不拜见,李隆基忍住气愤,主动开口。 “臣东出平叛,横扫安禄山,扶大厦将倾,兴复唐室。如果有人要加害臣,该当如何?” 李瑄正言正色地向李隆基回复。 “诛害功臣,罪无可恕……” 李隆基看到李瑄的眼神,竟微微有些惧怕,他用吞吞吐吐的语气说道。 难道李瑄已经知道密诏之事了? “那天子自毁长城,该如何罪过?” 李瑄一字一句地说道。 “秦王之意,朕不明白……” 李隆基身躯一震,咬牙说道。 高力士也陡然抬头,果然是这样。 鱼朝恩更是吓得差点瘫倒在地。 “圣人亲笔写给张垍的密诏忘了吗?何故杀我?” 李瑄从怀中取出一份密诏,小宦官赶紧上前接过密诏,呈给李隆基。 “按理说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但天下未安定,百姓有累卵之危,生民有倒悬之急。此时臣若饮恨,无颜去见太宗皇帝。” “请恕臣不能从命!” 李瑄看着脸色发白的李隆基,幽幽说道。 看到密诏的那一刻,李隆基不再有任何侥幸,万念皆灰。 李隆基已经没时间去咒骂张垍。 他现在脑子一片混沌,惊慌失色,他害怕李瑄做出弑君之举,他不想死。 李瑄言语中的杀气,让李隆基以为李瑄要杀他。 在兴庆宫中虽然憋屈,但李隆基对自己的命一向珍惜。 “七郎,这是老奴的主意,不怪圣人,圣人只是一时糊涂听从老奴的鬼话,老奴愿意以死谢罪。” 高力士踉踉跄跄地下台,扑通一声跪在李瑄身边,欲揽下罪过。 “高翁不必如此,是非曲直,本王自有论断。” 李瑄亲自将有恩于他的高力士扶起来,并呵斥一声:“来人,将鱼朝恩砍了!” 他已经让刘单暗中查明,鱼朝恩与膳食局的人员联系,将密诏送到张垍手中。 最近李隆基一直宠信鱼朝恩,刺杀他的馊主意,八成就是鱼朝恩搞出的。 鉴于李瑄对历史上的鱼朝恩无比厌恶,即便不是鱼朝恩的主意,李瑄也要将帽子扣在他的头上,以便于接下来的计划。 第四百一十一章 请圣人封我为太子 “来人,把鱼朝恩砍了!” 伴随着李瑄一声令下,等待已久的天策卫提刀剑涌入南熏殿。 宫女宦官低头避让,不敢言声。 鱼朝恩骤闻自己将被处死,身形猛地一僵,仿若被抽去了脊骨。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双唇微微颤抖,眼睛圆睁,满是惊恐。 陡然间,他直接跪在李隆基身旁,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样,向李隆基道:“圣人救我!” 他知道现在能救他者,惟有李隆基。 否则强势霸道的李瑄一定会杀死他。 但此时李隆基满头汗水,惊魂未定。他的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半晌才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悲叹:“朕奈何,奈何……” 趋利避害的心思,使李隆基第一时间放弃鱼朝恩,来保全自己。 一如历史上他舍弃杨玉环一样。 虽然鱼朝恩在李隆基心中有份量,但为自己的生命,他可以抛弃一切。 后悔是以后的事情,而非现在。 李瑄兴师问罪而来,李隆基眼睁睁地看着天策卫登上圣人临居的高台,将跪在地上的鱼朝恩拖下去。 鱼朝恩见李隆基不肯救他,发疯似地大喊:“我是奴婢,怎责杀我?是圣人欲造反,我只是传信而已……” 这一下直接把李隆基脸气绿了,手指不断地抖动。 奴婢不是奴婢,亏他如此信任鱼朝恩。 他害怕李瑄又将矛头指向他。 “蛊惑圣人,还敢污言?立刻斩首!” 李瑄心知肚明,但他厉声一喝,让天策卫不必将鱼朝恩拖出南熏殿,直接在这殿中处死。 “秦王明鉴,啊……” 鱼朝恩挣扎大叫的时候,两名天策卫将他按在台下。 裴璎抽出腰刀,手起刀落:“噗嗤!” 鲜血溅于台上,一颗硕大的脑袋滚落。 鱼朝恩最后的挣扎写在他的脸上。 人总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在鱼朝恩谏言李隆基刺杀李瑄的那一刻,他的结局就已注定。 成功,加冕多大荣耀。 失败,就会承担多大的风险。 此亘古不变! 呼吸急促的李隆基不敢置信地看着鱼朝恩的无头尸体。 不是无法面对死人,是无法接受李瑄在他面前直接处死他的心腹宦官。 这是南熏殿,是圣人的居所。 和兴庆殿没什么区别! 若董卓、曹操,这是权臣的行径。 “圣人莫惊,此奴对圣人不敬,死不足惜!望圣人今后能亲贤人,远小人,听正派之音,福苍生之事。” 在殿中一片沉寂过后,李瑄向李隆基缓缓说道。 “朕……悉知!” 李隆基无力地靠在榻上,闭上眼睛。 “能除掉鱼朝恩,驸马都尉张垍为第一功。他得到圣人的密诏后,一眼识破是圣人身边出现奸佞,将此事禀告微臣。臣举荐张垍为户部侍郎,请圣人应允。” 李瑄在天策卫持刀拱卫下,拱手向李隆基一礼。 现户部侍郎只有刘眺一人。 刘眺是李瑄在西域时的判官,威望有些许不足。 让威望深厚,且经验丰富的张垍出任侍郎要职。 此算是接纳张垍这个名士要臣。 此时此刻,李隆基终于反应过来,前几日朱雀街刺杀李瑄者,非张垍所为。 张垍那小子得到他的密诏后,反手就献给李瑄,当成投名状。 “张垍,我就算不是天子,可还是你的泰山,你这是欺师灭祖啊!” 保住性命后,一股愤怒充斥在李隆基心间。 他那么信任张垍,却再次遭受背叛! 李隆基心里那个恨啊! 他要是还有权势,必定让女儿跟张垍离婚,剥夺他的爵位。 “圣人……” 见圣人不开口,心有余悸的高力士赶紧提醒李隆基同意李瑄的请求。 李瑄执掌国玺,封都督、国公、将军、郡公的事宜,从来只是让刘单知会一声,然后李瑄自己用传国玉玺和秦王印、天策府印盖章。 不论李隆基是否同意,都没有能力去改变。 “朕准秦王所奏!” 李隆基咬牙同意对张垍封户部侍郎的请求。 李瑄这才摆了摆手,天策卫将鱼朝恩的尸体拖下去,头颅也被提走。 几名小宦官立刻用布将地上的血迹吸附、擦拭。 “日前臣平叛归来,从朱雀大街回尚书省时,遇到刺杀行刺。一共九名刺客,个个都有武艺高强,悍不畏死。其中还有手弩射于臣车上,赖车夫挺身挡住强弩,臣这才能与圣人再见。” “经禁军将领对刺客的逐一审讯,得知这些刺客受雇于太子府邸的亲信宦官。圣人,臣该如何为之?” 果不其然,李瑄开始向李隆基说起自己被刺杀的事件。 表明你的密诏和朱雀街刺杀是两码事。 “太子……” 李隆基心中再震,原来是亨儿刺杀李贼。 虽是宦官出面,但没有人会相信李亨能脱离干系。 同时,李隆基心中更难受,如果李瑄掌握人证物证,恐难以收场。 心狠手辣的李瑄,会不会杀死李亨? 别看李隆基在天宝年间,默认李林甫频频打击李亨,但他此时与李亨同病相怜。 也许为身后事,也许为仅存的一些希望,李隆基不想看到李亨出事。 “圣人,太子失德,你想要包庇吗?” 李瑄见李隆基不吭声,遂逼问一句。 也饱含威胁,毕竟鱼朝恩刚喋血南熏殿,李瑄的眼中还有杀气。 李隆基虽贵为天子,但已经失去所有权力,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秦王,你想如何?” 脑海中的画面挥之不去,李隆基向李瑄无奈说道:“或许不是太子之过,太子身边也有鱼朝恩这样的人啊!” 他不得不认清自己。 有的时候,只是为了面子,他不同意,李瑄会教他同意。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如果太子忠心耿耿,何用被鱼朝恩之流策动?” 李瑄指桑骂槐地说道。 这让李隆基异常难堪,说不出话。 鱼朝恩所作所为,何尝不是他的想法。 李隆基心里认为李瑄是“李贼”,是“窃国之大盗”,他从不觉得自己刺杀李瑄有错,只是遗憾自己选中张垍这个不孝子。 “我虽被刺,但终为臣子。太子为储君,治其罪过,实有难堪。请圣人废除太子之位,选有德之人。” 李瑄见李隆基不言,直截了当地说道。 可以不杀李亨,但必须废掉太子。 说话的时候,李瑄故意用手扶在腰间的剑柄上,这是最后的警告。 似乎在说,如果圣人不同意,他就会选择自己的方法。 “朕准!会立刻下诏废李亨太子之位,还秦王公道。” 李隆基不再挣扎,有气无力地说道。 发生的事情太过重大,没有回旋的余地。 “国不可一日无太子,圣人准备立哪位皇子为储君呢?” 李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向李隆基追问道。 李隆基不想回答,但李瑄挺立殿中,看他的架势,是必须让李隆基有所回复。 “朕之十六子永王,敏而好学,谨慎谦恭,有安邦治国的才干。” 李隆基只能将他最心仪的儿子说出,希望李瑄能够同意。 永王李璘,是李隆基最为器重的一个儿子。 而且李璘因为幼年丧母,从小被李亨一手养大,兄长如父,李亨总是像哄自己儿子一样,抱着李璘入睡。 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是李隆基向往的事情。 如果李瑄质疑要废除李亨,那李璘绝对是不二人选。 “臣与永王接触过,发现其行事容易冲动,这不是成为天子的性格,不可以为太子。” 李瑄用此理由拒绝李隆基立李璘为太子。 李隆基吹胡子瞪眼,气愤地看着李瑄。 立储君是天子的事情,李瑄直接干预,使李隆基怒火中烧。 但李瑄不畏惧李隆基的目光,回瞪着李隆基。 最终,李隆基退让,退而求其次道:“颖王喜好读书,善于文辞,有中兴明君的品质。” 诸王之中,李隆基也爱十三子李璬。 “颖王在金城之时,无法号令全军,排兵布阵散乱,文采有余,武略不足。不可以为太子!” 李瑄继续拒绝李隆基。 李隆基的脸已经黑了,在金城的时候,李璬的对手是你这个逆贼。 陇右军中上上下下,全部脑生反骨。仅凭借他儿一人,如何能对抗一群反贼? 但李瑄明显没看上李璬,李隆基只能再次选择其他青睐的儿子:“延王仁爱、善于骑射,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 文武双全的二十子李玢,看李瑄还有什么好说的。 “延王虽知文武,但不懂得变通,当今穷则思变,延王也不是好的选择。” 李瑄依旧拒绝,有理有据的模样。 “盛王何如?” 李隆基不得不选择武惠妃为他留下的儿子李琦。 “盛王德行有所不足,不能服众。” 李瑄再次拒绝。 “选凉王,你满意了吧!” 本来想说寿王李琩,但李隆基吐到嘴边的话又咽回肚子,然后用一种发牢骚的语气,向李瑄说道。 他以为李瑄想要年幼的储君,容易掌控。 而凉王李璿为李隆基第二十九子,当前还未成年。 “当今天下未稳,凉王年幼,不可以为太子。” 李瑄一如既往地拒绝。 “那还有品德优良的皇子吗?” 李隆基把手按在玉案上。 “既然圣人诸子不器,臣愿毛遂自荐,拜圣人为义父,请圣人立我为太子!” 李瑄向李隆基一拜,说出自己的目的。 李隆基瞪大眼睛。 虽然知道李瑄想要谋朝篡位,但两人的血脉差得不是一丁半点,李瑄怎么好意思?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怪不得李瑄一直拒绝,原来是怀揣着这样的目的而来。 连高力士都呆住了! “你来弑君,你来篡位吧!史书上不会有你好名声。你以为胜利者真能书写历史吗?太宗皇帝玄武门政变,谁又能瞒得住天下人?” 越想越气,李隆基失去理智,甚至连李世民都被拉出来鞭尸。 像是豁出去,不要命了一般。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这是我的时代,太宗皇帝有过错,谁又不会去称颂贞观大治呢?所谓因果循环,不过是千百年后权谋者的借口。我创造千古盛世,足以抹平一切。往前几千年,哪有李瑄这样的人?圣人即位的时候,年纪比我现在还长。我的未来,远比开元盛世伟大。而圣人所犯下的错误,就是我的教训……” “我身上流淌的是太宗皇帝的血脉,李氏的复兴,也有我的责任;大唐的强大,是万民的功劳。今我拜圣人为义父,圣人立我为太子,结束自己的时代,不失去富贵。” “我言尽于此,否则圣人追悔莫及!” 说完这句话,李瑄离开南熏殿。 李瑄不强求李隆基立刻同意。 给他时间考虑! 李隆基颓废无比,斜躺在榻上。照道理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他的权势,但内心总是被不甘心充斥。 他后悔啊! 当初怎么会看中李瑄这个白眼狼。 他是什么时候,倚重李瑄的? 犹记得天宝二年的时候,李瑄初次入宫,那时李瑄还是一届白身的少年。 初次见面,李瑄就把他的诗文念给他听。 “圣人在赠送司马承祯的诗中有写到‘宝照含天地,神剑合阴阳’,气动山河,是臣最爱;在对雪中有诗‘北风吹同云,同云飞白雪’让臣心生向往;在端午诗中‘忠贞如不替,贻厥后昆芳’,对大臣们的谆谆教诲,臣亦谨记;还有您为名曲《好时光》填词,‘眉黛不须张敞画,天教入鬓长’,温婉细腻,意味深长,让臣受益匪浅,以后一定会效仿圣人,为教坊名曲填词……” 那一幕慕,在李隆基脑海中回响。 谁能想到当时年仅十六岁的少年,说出这么迎奉的话,以至于李隆基以为李瑄真心崇拜他的诗词。 而李瑄又显露出才华,显露出箭术与武功。 让李隆基自以为发掘出一个人才。 现在这个“人才”正明目张胆地向他逼宫。 “骗子……盗贼……” “哗啦……” 李隆基气愤之下,将玉案上的果盘、酒杯全部推在地上。 “圣人……” 高力士立刻前来安慰李隆基,生怕李隆基一怒之下,气坏身子。 “力士,这兴庆宫怎么和冷宫一样啊,朕只剩下你了。” 李隆基抱住高力士嚎啕大哭,悔不当初。 他只是后悔提拔李瑄和安禄山,没有去后悔自开元后期以来所犯下的错误。 他没有意识到李瑄是扶大厦将倾者。 只要李瑄足够伟大,开元盛世依旧是李隆基辉煌的政绩。 “力士,我不会立李瑄为太子,绝不!” 李隆基拍着高力士的背说道。 “大臣已经不听圣人的命令,即便您不同意,又有什么办法呢?” 高力士劝说李隆基向李瑄妥协。 他是明白人,此时圣人再无一点机会。 越是挣扎,受到伤害的概率就越大。 权力大事,把李瑄逼急了,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像长城公、安乐公那样寿终正寝,也不失为一个选择。 “李瑄的最终目的是皇位!朕是什么?” 李瑄此时提出要当太子,不过是为当皇帝的跳板。 今日为太子,明日就能让他禅位。 “李七郎在行宫杀死鱼朝恩,已代表他不择手段。古往今来,不少皇帝的死于暴毙,更何况圣人年纪这么大了。” 没有办法,高力士只能拿出李瑄要大开杀戒来劝说。 他知道圣人最怕死。 有的时候只是表面上硬气,一旦刀剑加身,圣人就会以保住性命为主。 李隆基一听李瑄会杀他,心中畏惧,他刚才只是怒话。 现在一闭眼,李隆基就想到鱼朝恩身首异处的场面。 他以后绝对不会再居住在南熏殿! “确定时间,收李瑄为义子,立他为太子。不要逼怒李瑄。” 高力士见李隆基略有想开,劝说他早做决断。 “等见到列祖列宗,一定让他们为我讨回公道。” 绝望之下,李隆基在想着入阴间后,让李世民、李渊批斗李瑄这个家贼。 他为保全小命,忍辱同意拜李瑄为太子。 高力士松一口气,立刻将消息传递给刘单。 刘单又把李隆基妥协的消息,禀告李瑄。 李瑄吩咐秘书监拟定废太子李亨诏书,盖上传国玉玺,拿到皇宫,让李隆基签字。 翌日,诏书便公布长安。 士庶哗然! 虽然诏书上没有明说李亨派人在朱雀街刺杀秦王。 但诏书上写着“太子失德,嫉恨功臣,不可为人君”,摆明着让人联系到最闹得满城风雨的传言。 平民百姓更是将李亨刺杀秦王的事情坐实,对其失望透顶。 虽然李亨还算有口碑,但众所周知李隆基的太子没有丝毫权力,使李亨从头到尾没有功绩。反倒是李亨为明哲保身,先后抛弃结发妻子,抛弃的杜良娣消息令人不齿。 诏书最后,将李亨贬为忠王。 然太子被废,谁又配德?是人们所争论的事情。 这时候,又有流言传来。 反正就是各个皇子的黑料,如盛王无德,永王少谋,颖王不通武事,寿王是连妻子都保不住的窝囊废,如何保社稷? 总之,让人们认为李隆基的儿子虽多,但没有一个成器。今天下未定,人心思变,让这些皇子继承皇位,会使天下再次出现灾祸。 在争论纷纷的时候,突然冒出一个声音,应该选秦王为太子,他才是众望所归。 在乱世的情况下,不合理中,又透露着合理。 有人鼓吹李瑄是太宗皇帝后裔,都已是秦王,何不可成太子? 十一月初十的时候,一名须发皆白,在终南山隐居的老道,自称自己已经一百多岁,是药王孙思邈的师弟。 孙思邈活了一百四十多岁,在大唐人尽皆知。 这名老道扬言秦王年轻的时候,与太宗皇帝一模一样,疑似太宗皇帝转世,是上天所派拯救苍生的。 这样的话,让一些老人非常信服。 宗正寺在研究李瑄为太子的可行性。 十一月十五日,河南诸郡上表圣人,请立李瑄为太子,闹得沸沸扬扬。 文武百官,不弄声响,埋头处理政务。 他们知道长安即将发生大事。 …… 兴庆宫中,太子居所。 李亨是李隆基儿子之中,唯一一个被单独囚禁在宅院的人。 他无法出宅院面见李隆基,只能通过宦官、宫女传递消息。 他的亲信裴冕、杜鸿渐无法为他出谋划策。 他最得意的儿子李俶也不知在哪里。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一纸诏令送到宅邸,宣告他已经不是太子。 说他失德,说他嫉恨功臣。 他是嫉恨李瑄,但这能成废太子的依据吗? 虽然他太子之位可有可无,但谁心中没有一点希望呢? 李亨也幻想着有朝一日他登上皇位,李瑄突然暴毙。他就可以如汉宣帝一样掌握权力,清算李瑄的家族。 过了好长时间,心腹宦官终于从兴庆宫其他宫人口中,打探到他被废的原因。 刺杀秦王! “我于深宫之中,方寸之地。一饮一餐,皆不由己。哪能去雇佣刺客呢?谁又能把我的诉求传出去呢?” 李亨拍着桌子大骂。 只是他清楚自己被陷害了。 作为当局者,李亨甚至怀疑这是李瑄自导自演,故意陷害他,以达成不可告人的目的。 冤屈无处申诉,他非常憋屈。 “夫君息怒,保重身体要紧!” 美貌可人的张良娣立刻向李亨安慰道。 此时张良娣还是很贤惠的,她是一个可以与丈夫共患难的女人。 “我贵为太子,却眼睁睁地看着李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天下成这样了,悲凉啊!” 李亨泪流满面,他有心逆天,但无力回天。 只能承受着,听天由命! “最起码夫君还是忠王。” 张良娣哭泣道,她也觉得不公,但她女流之辈更无办法。 “如果父皇早给我权力,何至于此?” 李亨言语中充满埋怨。 正因为他从未得到权力,使他没有真正的党羽,在天下大乱的时候,恍若一叶孤舟。 回应他的,只有张良娣抽泣的声音。 “启禀忠王,十一月十八日,圣人举行立太子大典,请您早做准备!” 不久后,一名内侍省宦官奉命至太子宅,向李亨传达诏令。 “谁是太子?” 李亨迫不及待地询问,心中五味陈杂。 “秦王!” 宦官回复道。 秦王? 李亨没转过弯,想着众多弟弟中没有秦王。 但转瞬之间,李亨就明悟。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真贼也! 第四百一十二章 立太子大典,明年应该改元 圣人下诏,天宝十五载十一月十八日,于太极宫太极殿,举行册封太子大典。 李隆基诏书的意思,简单明了,似是“他”的心声。 先表赞李瑄的出身,太宗皇帝嫡长子李承乾的曾孙,血脉尊贵。 然后叙述李瑄的平生,年少慕轻侠之风,浪子回头的经典永不过时。 年仅十六,年少英才,诗名满天下。 一首“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名动长安;再一句“惟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闻名天下。 然后就是圣人召见,考核于兴庆宫中,御场射毬,技惊四座,被圣人以门荫入仕,拜丰安军副使。 接下来是赫赫军功的开始! 对普通士卒来说,陷阵、先登、斩将、拔旗,为最高军功。 这些李瑄除了先登,全部做到。 特别是斩将,李瑄不仅擒斩敌军主将,元帅数以百计,还擒大可汗、赞普。 对一军统帅来说,封狼居胥,覆灭敌国,勤王保驾,剿灭叛军这四大耀眼的功绩李瑄也全部做到。 这是李瑄的武功,古今未有。 福苍生之祗,忧万民之事。 李瑄用行径表明他是要变革苍生的人。 济生堂、慈幼堂等,都是李瑄心中的善举。 李隆基又在诏书上提到诸子不器,难堪大任。 秦王欲效仿周公故事,被圣人喝止。强行收秦王为义子,视若己出,相亲相爱。 今民心思变,乱世当用重典,为团结天下,能在乱中求治的人,唯有秦王。 有百姓对李隆基的诏书深信不疑;有人嗤之以鼻;有的揣着明白装糊涂。 上层的权力斗争,百姓已经不怎么感冒,他希望“天降猛人”,家人生活更好。 因为李唐建立以来,什么破事都发生过,屡屡创造历史。 玄武门事变、太子谋反、二圣临朝、女主天下、神龙政变、景龙政变、韦氏权倾朝野、唐隆政变、先天政变、一日杀三子、杨氏霍乱朝纲…… 精彩绝伦! 因此,李瑄面对道德上的压力反而是最小的。 李瑄需要的是兴天下之事,而非纠结于身后之事。 麾下将领,文武官吏,也都盼望着明君再次出现。 李瑄的思想与观念,已经扎根到许多人的心中。 …… “我即将成为太子,灵溪以后多召见长安文武官吏的妻子,彰显关怀与威德。” 秦王府,裴灵溪在为李瑄整理官服的时候,李瑄突然向裴灵溪说道。 要么不变,要么大变。 终究走让这条路,给予妻儿荣华富贵。 他知道裴灵溪一直没有与贵妇、士女们交集。 以前在长安的时候,李瑄身份敏感,裴灵溪不合适与大臣们都妻女友好,后来裴灵溪去西域,更无机会。 今日非比往日,裴灵溪要有母仪天下的准备。 像以前的杨玉环,还时不时地召贵妇名媛们踏春游玩,或在宫中相聚。 特别是朝廷封的命妇,皇帝一般是不会见的。 这些肯定需要皇后去安抚。 还有公主、郡主、县主之事,多求于皇后。 “灵溪谨记!” 裴灵溪边为李瑄整理衣角,边轻声回道。 她不太懂政治,她也不知道夫君是怎么操作的。 一眨眼就从秦王跃升为太子。 太子和秦王,一君一臣。 似曾相识的路途。 裴灵溪终于确定传言非虚,像父亲裴度所言一样,她即将母仪天下。 几年前,她只是一名小女子,祖父虽是裴耀卿,但家境已败。 少女时期,她一直仰慕文武双全的大英雄李瑄,会背诵李瑄的每一首诗。 在嫁给李瑄后,她就认为自己是最幸福的女子,不敢想会有今日,一点准备都没有。 她确实有对皇宫高墙的忧虑。 “我与灵溪的前三次相遇,一直记得。宗圣观的灵溪旁,骊山下的梨园内,长安城的东市中。虽有长离、月瑶、霜儿她们,但故剑情深,终不敢忘记!” 李瑄似乎看到裴灵溪眉宇间的忧虑,他将裴灵溪眼帘下的一缕青丝带过,抚摸她光滑的脸蛋,动情地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是我们周公之礼时的誓言,不论何时,我们都一样。哪怕是在皇城之内,也不要有拘束,如前夕,如昨日,如今晨。” 李瑄之所以是李瑄,是因为他有一套自己的处事风格。 他不会因为似此星辰非昨夜而感叹。 “夫君……” 裴灵溪梨花带雨,情不自禁在李瑄怀中。 这一刻,她也决心帮助李瑄处理好命妇等事宜。 纵然很想在夫君怀中,但裴灵溪克制住自己。 她知道夫君要前往中书省了。 …… 短短两三天时间,随着李瑄被立太子之日愈近,长安的谈论越是激烈。 当然,也不免沽名钓誉的老臣上书痛骂李瑄。 这是吃定李瑄不会杀他。 比如苗晋卿就引用汉代盖勋骂董卓的话,向李瑄上书: “昔伊尹、霍光权以立功,结局犹可寒心。足下小丑,何以终此,贺者在门,吊者在庐,可不慎哉……” 此影射李瑄为弑君的董卓,祝贺的人在门前,吊丧的人在坟前,预示李瑄不得好死。 李瑄也不生气,看完以后还给尚书省的官吏看。 这样谈笑风生、荣辱不惊的气度,让大臣们动容。 大臣们问为什么不处置苗晋卿。 李瑄回答:如果有罪,就会处置他。 大臣们更佩服李瑄的心胸。 苗晋卿是半截黄土埋到脖子大臣,没必要和他计较。 军政要是,皆决于秦王,且民心所向。 如苗晋卿这样反对的声音虽有,但都被支持李瑄的声音压制。 在这期间,第一批一千份“大唐月报”到达长安。 即便一份大唐月报一百文钱,也很快被争购一空。 虽然大唐月报上记录的大事,对长安来说已经不是新鲜事,但这种下达民间的报纸,和空前的报纸模式,让文人士子十分新奇。 在观看报纸的时候,人们不免被上面的英雄事迹所影响。 有崇拜李瑄的寒素文人,还自发在大街小巷,向平民百姓念报纸上的内容。 有的事情,百姓们听不懂,但能归结出一句话:秦王天命所归! 果不其然,秦王亲自连载的《西游记》,即便只有一回,但描述的世界观,使百姓们忍不住期待下一回即将发生的故事。 这更增添李瑄的呼声。 舆论一片哗然的时候,李瑄照常出入行省,处理军政事务。 现如今,李瑄了解最多的就是地方郡县事宜。 那些外出担任郡县归来的官吏,都被李瑄一一召见,让他们如实回答地方上的情况,李瑄对症下药。 在封太子大典的前一天,太极宫已经在准备祭典事宜。 而李瑄则仍旧穿着官袍,在政事堂召见京兆尹卢奂。 卢奂是一名六十多岁的老臣,在朝堂上威望非常高。 他的父亲是开元名相卢怀慎。 时人讥笑卢怀慎为伴食宰相,实际上是对其地位的不肯定。 在搭配姚崇的时候,卢怀慎为团结,不与其争,万事尽心尽力,一丝不苟。 卢怀慎清谨俭素,不营资产,虽贵为卿相,所得俸赐,随散亲旧,妻子不免饥寒,所居不蔽风雨。 在卢怀慎去世后,家无余蓄,惟一老苍头,请自鬻以办丧事。 这种清廉为开元官吏带来榜样,也完全符合李隆基在开元初年所提倡的节俭。 卢奂不是依仗卢怀慎的厚德才有威望,而是继承父亲的事业,清廉为官,为百姓做实事。连李隆基都亲自为卢奂题字:斯为国宝,不坠家风。 在卢奂治理过的陕郡,百姓一直流传有歌谣:不须赛神明,不必求巫祝。尔莫犯卢公,立便有大福。 在佛道巫卜盛行的时代,不去祈求神明,只要堂堂正正,便有福报,可见百姓为卢奂的崇敬。 所以李瑄在京兆尹空缺的时候,优先提拔卢奂。 另外李瑄也想让卢奂肃清京兆的风气。 李瑄和卢奂走的是同一条道路,只是相比于卢奂,李瑄的方法更加激进。 此次召见卢奂,是因为他刚从岭南的南海太守(今广州)任上卸任。 “大尹在南海的时候,惩治贪官污吏,处置豪强,改变风气,使南海大治,实为能臣啊!” 李瑄最先赞扬卢奂一句。 南海郡有其独特的地理位置,随着海运的开发,已经成为大唐与中南半岛、海外诸国的贸易之所,地兼水陆都会,非常富庶,并为国家带来丰厚的赋税。 特别是经过卢奂整顿南海郡以后。 李隆基一直有派遣宦官到南海为他物色奇珍异宝,以自取乐。 但宦官往往是贪婪无度的代名词,每个地方只要有宦官出现,准没有好事。 他们在南海郡的时候连吃带拿,横行无忌。 但卢奂到来后,宦官们也慑于卢奂清白、不循私情的威名而不敢乱伸触角。 “这只是下官分内之事!” 卢奂回复李瑄,能看出他年事已高,又长途跋涉,精气神都不太好。 他和一些中立的老臣一样,没有去掺和皇权斗争。 李瑄现在是秋风扫落叶,谁冒头削谁。 主要是李瑄以与众不同的人格魅力,牢牢把持住权柄。 小宗代大宗已成定局。 “南海郡的豪强势力、大族势力还有几何?” 李瑄步入正题,虽卢奂铲除贪官污吏,但豪强一定除之不尽。 即便一时间全定,不久后也会如雨后春笋般重新冒出。 或许卢奂前脚刚走,就又有豪贵在兴风作浪。 “回秦王,南海豪贵滋生,下官杀一儆百后,他们只是关闭门户,收敛行迹。” 卢奂向李瑄回答道。 如李瑄所想,卢奂不可能用激烈的手段去应对。 “南海郡的百姓,相比于关中百姓,生活如何?” 李瑄又问卢奂。 “关中大雨时,斗米四百钱。雨停有所回落,安禄山叛乱之时,斗米暴涨八百钱,最高的时候一千二百钱,秦王勤王保驾入长安后,米价逐渐到达如今的斗米五十钱,相比以往,仍居高不下。而南海郡在天宝十四载时,斗米六十钱,比江南地区贵三十钱,比淮南贵四十钱。” 卢奂用米价向李瑄表示岭南百姓生活并不如意。 连经过暴雨灾害、战乱威胁到关中都不如。 “本王从文书上看到南海的粮仓积谷颇封,怎会如此呢?” 李瑄知道从汉代开始,南海郡就开始大面积种植水稻。 或许岭南是蛮荒之地,但南海绝对不是。 南海郡是大郡,四万余户,二十二万人口。 这放在北方郡,也属于重量级。 “均田已被破坏,官府无田可均。下官虽组织开荒,但开荒速度跟不上人增长速度,土地还授成了一纸空文,百姓逃亡现象也屡禁不止……” “常平粮仓、义仓等粮在种种波折下,官商勾结,豪强屯粮,一直无法有效常平粮价。” 卢奂向李瑄回答道。 不仅仅是南海郡,这也是全国的普遍现象。 归根结底还是土地兼并,原本在均田制下,成年男子可授八十亩口分田,二十亩永业田。 在这一百亩田地上种植水稻、大豆、桑、麻、蔬菜等农作物,勤快的百姓和织布的妻子配合,足以衣食无忧。 哪怕缴纳租用调、户税、义仓税等,还有众多财富于民间。 这也是李隆基登基,检田括户运动以后诞生的“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 但现在男子成年后,官府手中没有田地,连二十亩都均不下。 再加上官吏们无以为继,杂七杂八的税收,百姓无法用二十亩养活自己。 这种情况,老百姓只能逃命到外地。 最好的办法,就是成为豪强的“农奴”,一生为豪强劳动。 当年强悍的府兵制,建立在均田制的制度上。均田制破坏,府兵制在天宝年间崩坏也是必然的。 “南北郡县,同样是二十万人口的大郡,国家所得到的赋税,北方却比南方多得多。更何况还是南海郡这样的商贸大郡。” 李瑄知道岭南也犯老毛病了。 自天宝以来,江南、岭南的赋税不好收一直是问题。 不仅是李林甫,连杨国忠都在想方设法从江南收税。 这次安禄山叛乱以后,江南、岭南的赋税一定更难收取。 河南河北地区在天宝年间赋税加重也与大唐对江南的掌控有关。 山高皇帝远,豪贵们总能想到方法去对抗政策。 “秦王,江南、岭南的权贵,并非为一个整体,他们之间也矛盾不断,充满算计。” 卢奂一如既往提倡分化豪强大族,再次进行一次检田括户运动,迎来三十年的大治。 “大尹的意见本王会仔细考虑!” 李瑄微微一笑。 他当然清楚所谓文官集团,士族集团,豪强集团从不是一个整体。 即便李瑄步步紧逼,也会有一部分豪强献上家资请求饶恕。 李瑄在河陇的时候,陇右豪强摄于李瑄的威势,将金银珠宝献上,充为军用。 但李瑄需要的可不仅仅是检户扩田。 王公百官及富豪之家,比置庄田,恣行吞并,莫惧章程……致令百姓无处安置,乃别停客户,使其佃食。 居水侧者,顷直千金,富强之家,多相侵夺。 这是天宝年间的概述。 土地兼并远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数以千万计的百姓沦为黑户,其中大部分都是农奴。 而在户籍之上的百姓,很大一部分不得不雇佣豪强大族的土地耕种。 豪强们的手段越来越恶劣,巧取不行,便开始豪夺。 管你是永业田,还是口分田。都将其弄到手。强行破坏均田制。 李瑄与卢奂的想法不同,他认为再次进行检户扩田的效果会大打折扣。 一定要制定他准备已久的“除贱为良”。 他不是从一定程度上拉出农奴,而是从根本上解放农奴。 接下来,李瑄又向卢奂询问南海的道路、海运,经常交往的国家和经常贸易的物品有哪些。 李瑄准备让辛云京在南海郡建立南海都督府,为南方最大的一支军队,拥兵三万。 分别驻扎在南海郡、交趾、南郡、潮阳郡、始兴郡。 其中南海郡最多,有三千骑兵,两千步兵,五千水师。 岭南想要发展,只能等变革以后,从南海郡开始。 翌日。 冬日暖阳,清明澄澈,天空像是初生婴儿脸蛋一样,纯洁无瑕。 整个长安,大街小巷,张灯结彩。 天策卫、金吾卫,在城中两市,戒备森严。 城外的凤翔军、安西军、北庭军也严阵以待。 两市胡商听说天将军要被立为储君后,肃然起敬。 那个威名赫赫的男子,果然获得最高权力。 大唐虽刚经过叛乱,但似乎变得更加强大,一切皆因有李瑄这个定海神针。 太极宫中,鼓乐齐鸣。 太极宫前的广场上,左面是羽林仪仗,右面是龙武军士。 飞龙禁军的仪仗马匹,清一色为白色,它们无比乖巧,不鸣不叫。 宦官、宫女,乐师,更在其后。 在长安九品以上官吏、散官、勋爵,包括致仕老臣都来到太极宫,参加大典。 甚至李适之也以陇西郡王的身份参加。 百官无不向李适之行礼。 人们知道,一旦李瑄继承皇位,即便李隆基暂为太上皇,也是虚假的太上皇。 能让人尊敬的,只有李适之。 当然,为防止刺头闹事,使大典不能圆满进行,如苗晋卿、裴冕之流,提前请他们到甘露殿喝茶。 广场的最前方,诸王身着礼服,终于出了兴庆宫。 父皇要立太子,但不立自己的儿子。他们的心情可想而知。 有的亲王还好,知道自己本就是咸鱼,不可能有机会。 但忠王李亨的脸相当精彩,憋屈大半辈子,面对李林甫、杨国忠,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赔了夫人又折兵。 到头来,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将他废黜。 古往今来,有他这么窝囊的太子吗? 最悲哀的是,他连血溅五步的能力都没有。 也没有大喊“冤枉”的勇气。 唯有寿王李琩心中痛快,娇妻被父亲抢走,是个男人都无法忍受。 夜半宴归更漏永,薛王沉醉寿王醒。 更难以忍受的是他还得被迫参加一次次大宴,与昔日的妻子相见。 李琩的母亲武惠妃曾为李琩扫平障碍,使他距离太子仅一步之遥。 接下来,李琩经历人生的过山车。 母亲病死,与太子位置失之交臂,妻子被抢。 但他敢怒不敢言,只能装成绿头乌龟,生怕被李隆基处死。 反正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能看到李隆基遭受报应,是他最近几年最快乐的时光。 在另一侧的大臣们,素质就比较高了。 李岘作为宰相,引领全场。 凡李瑄的心腹,必然遵从李瑄的意志。 一部分跟随李瑄的官吏,不支持,不反对。他们只是想跟随李瑄一起中兴大唐。 也有一些心有余而力不足者。 他们要眼睁睁地看着长安上方更换太阳。 “陛下至……” “秦王至……” 在无数官吏、权贵交织复杂心思的时候,赞礼官高声呼唱。 李瑄扶着李隆基从太极殿走出,逐渐来到文武百官、王公贵族的视野之中。 许久未见李隆基,他更加苍老,满头银发如雪一样。 李瑄则已更换好太子华服,头戴冕旒,步伐沉稳,气度不凡。 这不似一个储君,倒像是睥睨天下的君王。 “拜见陛下,拜见秦王……” 众人向李瑄和李隆基行大礼。 李隆基看到无数臣子、儿孙向他拜见,深色激动。 这是他想要的,那种君临天下的感觉又回来了。 “诸卿平身!” 李隆基抬手让文武百官起身,又有两行热泪留下。 恐怕要永远失去了。 “宣圣人诏书!” 司礼官大声喊道,开始宣读拜太子的正式诏书。 高力士已经读不动了,诏书由一名年轻宦官宣读,他面对百官王公,一字一句,声如洪钟: 朕承天序,君临万邦,思弘至道,以昌景祚。储贰之重,关乎社稷,必择贤明,以继大统。 秦王李瑄虽非朕子,然如至亲,文治武功,亘古未有…… 今特颁诏,立秦王李瑄为皇太子……诸王公卿士,咸宜知悉,同心辅佐,共保皇家之盛业,永固大唐之根基!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诏书宣告完毕,台下寂静,无人出声阻拦。 即便不服的忠王,以及一样大臣,也不得不低下头。 “臣蒙圣恩,得位太子,为莫大殊荣。臣深知责任重大,今后必谨遵圣人教诲,敬天法祖,孝悌为先,仁德天下,爱戴万民……” 李瑄接过诏书,向李隆基行跪拜大礼。 李隆基刚准备晾李瑄一下,拂李瑄面子,但李瑄看透李隆基,还不等他开口,就大喊:“谢陛下!” 百官相隔太远,以为李隆基小声让李瑄起身。 李隆基见此,微微不悦。但他无法强说什么。 接下来,李瑄搀扶着李隆基,登上铺满黄土的祭坛,开始祭天仪式。 “朕几时禅位?” 皇帝太子看似携手齐心,但在登祭坛的路上,李隆基轻声开口。 他知道最后一步已经无法避免! “臣觉得天宝这个寓意不好,明年应该改元!” 李瑄也低声在李隆基耳侧回应。 李隆基心里有数,不再答复。 貌合形离的皇帝太子,在文武百官的见证下,完成祭天仪式。 这一刻,李瑄正式加冕为皇太子。 第四百一十三章 蜀地求援,吐蕃进攻柏海郡 任谁都清楚,李瑄这个太子只是过渡。 他随时会再进一步,成为大唐天子。 大臣们也准备迎接这一天到来。 对李岘、裴遵庆等大臣来说,只有李瑄成为皇帝,才算开启新的纪元。 李瑄成为太子没几天,已经有大臣请李隆基禅位,归太上皇而养老。 现李瑄为储君,失去秦王府爵,但尚书令、天策上将的职位还在。 李瑄已经在想办法改制这两个部门。 即便成皇帝,也会兼任,加上皇权。 特别是天策府,李瑄准备将其作为后世的“总司令部”,其中包括参谋、后勤、兵甲、思想、军校。 纯粹的军事机构。 而兵部则负责任免、召兵、训练新兵、军饷、抚恤、退役、预备役等职责。 一个强大的国家,最先进的不是人口、面积,而是制度。 划时代的军事制度,足以碾压任何同样人数的军队。 国家从上上下下,都要改变。 在李瑄坐镇政事堂的时候,外界的争论,也逐渐归于平静。 李瑄成为太子殿下,木已成舟。苗晋卿、裴冕、房琯等老臣即便想要闹事,也有心无力。 长安被李瑄经营的如同铁桶,针插不进。 皇子们在经历拜太子大典后,又被请回兴庆宫。 惟一能对李瑄上眼药的,只有地方上,且是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他立太子的消息,很快就会传至天下。 河西、陇右、关中、河南、河北、山南、河东等地,李瑄屡屡任免心腹和他认为清廉、能干的大臣,明面上不会出现反对他的声音。 但一些偏远地带,想使一些偷奸耍滑的小动作太容易了。 即便南方十都督府建立,也不可能在每个郡都有兵马。 李瑄在天宝十五载更希望稳定,登上皇帝的位置。 并且在明年完成所有都督府的建立和士兵招募。 在后勤的马匹、兵甲供应上,也要完成。 李瑄成为太子的第二天,便下诏册封裴灵溪为太子妃。 封姜月瑶、长离为良娣,霜儿为良媛。 按照制度,良娣只能有二人,李瑄也懒得大费周章去改制度,委屈霜儿先为正五品的良媛。 在李岘的建议下,李瑄的父亲李适之被封为宋王。 李瑄既然为太子,李适之再为郡王就不太合适。 同时,追封李瑄的祖父李象为赵王。 李瑄的生母以后再追封。 李瑄的嫡长子李奕,被封为濮阳郡王。 次子李淞被封为琅琊郡王。 长女依旧为金城郡主。 在册封当天后,李瑄就开始着手常平新法改革之事,以及慈幼堂、济生堂等李瑄拜相时落实的事情。 明年到来之前,李瑄需要将这些完成。 新的常平新法,依旧是百分之十的利息,增加诸多对豪强大族的限制。 百姓从常平粮仓借粮,需要里正的出具和担保,官吏要调查。以防止再出现天宝八载时的恶意借粮。 同时,确立常平仓。 常平粮仓、常平盐仓只是常平仓中的一类。 在接下来十年内,地方官府不仅要常平粮食和盐,还要常平布匹、棉花、生活用品等百货。 每个郡必须有大的仓库,用以常平百货。 政策实施的前提,需要全国有更加良好的交通。 所以李瑄认为最少十年,想常平百货越来越好,需要花费二十年,甚至三十年去修路、铺桥。 …… 时间回到十一月初。 吐蕃国已做好准备,分两路大军,向柏海和西川进攻。 其中,向西川进攻,只不过是为吸引大唐的注意力。 真正的目的是收复柏海、青海、九曲。进攻陇右! 现已经正式与西川的唐军交锋。 由于消息闭塞,玛祥·仲巴杰和恩兰·达札路恭还不清楚唐军已经平定安禄山叛乱。 更何况在吐蕃出兵的时候,李瑄还远远未到与安禄山决战的时候。 玛祥·仲巴杰也以为回纥已经南下进攻河西走廊。 他们常年被大唐索要重贡,面对威胁,不可能轻易放弃此次机会。 玛祥·仲巴杰试图与回纥进行联系,但漫长的路途中断,他派遣的探马根本无法穿过。 更别说还有一条河西走廊阻隔。 在关键时期,河西陇右严密监察任何一个试图闯关的人。 不论是平民百姓,还是商人,亦或者官吏同行,必须出示过所。 即便吐蕃探子侥幸翻山越岭,来到河西走廊,他们也很难与回纥见面。 害怕失去机会,又是对自己兵马的自信,是以玛祥·仲巴杰主动出击。 他哪里知道回纥未战先怯,最终只能在郁督军山进行一场演武。 回纥的使者出使大唐的时候,李瑄已经回到长安,叛乱真正的平定。 回纥失去夺取河西走廊的机会。 但他们也庆幸没有攻击河西走廊,先不说胜负犹未可知。 安禄山被平定,意味着天将军能调离数以十万计的铁骑出征回纥。 本来磨延啜只是试探性的出使。 等使者跑回回纥后,磨延啜赶紧以原来规定的数目纳贡,并重新献上金银珠宝,派遣叶护太子正式出使大唐道贺。 磨延啜知道,李瑄攫取权力后,以后就是他的时代。 对李瑄的恐惧,笼罩磨延啜半生。最后却发现李瑄还不到三十岁,年富力壮。 而他的身体每况愈下,一日不如一日。 回纥还需要韬光养晦,积蓄实力。 只是磨延啜不一定能看到那一天到来! 十一月初二这一天,吐蕃率先对交川郡(松州)西的戍堡展开突袭。 现在蜀郡都督府为崔圆,李瑄为拉拢杨国忠在剑南的党羽,任命他为蜀郡都督,掌握原本的剑南军。 崔圆能力一般,历史上还出现不支援,不交战,直接因畏惧弃城而逃的行径。 在他统御下的剑南军十分松散。 而且有一部分剑南军出川平叛,现在在剑南地区的军队不过一万多人,加上郡兵也才两万多。 再加之常年未与吐蕃战斗,防守松懈,使短短两天内,交川郡西的戍堡频频丢失。 在险要的山地,也未有边军防守。 使两万吐蕃大军长驱直入,直至交川。 整个交川郡只有一千余户,四千多人口。 只能逃亡郡城,太守关闭郡城,并向崔圆求援。 不过吐蕃人多势众,为复仇而来,他们猛攻松州郡治嘉诚,仅仅一天时间,城破,交川太守被俘虏。 不仅如此,入西川的吐蕃军,还有一支一万五千人组成的队伍,进攻恭化郡以西。 矗立在恭化郡的平戎城最先被吐蕃悍兵攻破,然后又破郡治黑水城。 随即,吐蕃大军势不可挡,先后攻破蓬山郡、江源郡、静川郡、归诚郡、云山郡、维川郡。 这些看似是郡,实际上人口最多的郡也不过六千七百余人,且面积狭小。 先前攻破交川的吐蕃大军,顺着松州南下,进攻临翼郡。 由于山地太多,临翼郡和交川郡一样,虽然面积广大,但人口也只有三千多人。 吐蕃进入后,简直如入无人之境。 但吐蕃的目的不是这些贫瘠的郡县。 吐蕃西路元帅的目标是先破临翼郡南的通化郡。 然后以通化郡为跳板,直接进攻拱卫蜀郡的濛阳郡。 在剑南,濛阳郡有户口五万五千余,人口三十五万余人。 而蜀郡更富庶,有户十六余万,人口九十三万余人,其农业、纺织业、手工业,高度发达。 在全国郡中,人口排行第二,仅次于魏郡。 但各种富庶,繁华程度,却又远高于魏郡,仅次于长安、洛阳一带。 这也是为什么李瑄想要掌控蜀郡的原因。 整个剑南道,仅仅是在户籍的人口,都超过四百万。 吐蕃入侵的动静,早已惊动在蜀郡的崔圆。 他立刻派遣亲信大将,率领蜀郡驻扎的一万大军,前去平叛。 与此同时,崔圆在蜀郡招募兵卒。 这些新兵被派遣到蜀郡西面的唐安郡和北面的濛阳郡,以这两个人口大郡,作为蜀郡的最后防线。 崔圆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不免刚愎自用,想平定吐蕃的入侵,增加自己的威望。 于是,崔圆下令平叛军队主动出击,剿灭吐蕃。 以至于大军犯下大错,把原本不多的兵力分成两路,去应对吐蕃的两路大军。 结果显而易见,在十一月中旬的时候,蜀郡大军分别败在通化郡的汶川和汶山两县。 残兵败将一路难逃至濛阳。 崔圆惊恐失色,他这才想起向朝廷求援。 他发动濛阳、唐安、蜀郡三地百姓,组织新兵,建立濛阳防线,唐安防线,以城池据守,不敢再战。 三郡人口在蜀郡排行前三,超过一百六十万,百姓有保卫家人之心。 更有当地大族、大豪辅助。 吐蕃没有后勤,仅三万人想杀到蜀郡难如登天。 因为吐蕃占据的郡县,都是最外围的山地贫郡。 但吐蕃的目的,也只是吸引唐军注意力,另外在西川打下据点。 等他们拿下河陇,富庶的“益州三郡”,将会唾手可得。 不过崔圆不这么想,他以为吐蕃志在蜀郡,被吓得惶惶不可终日。 更害怕太子李瑄问罪他。 …… 他的担忧并非没道理,李瑄一直想逮捕崔圆。 老家伙被李瑄任命为蜀郡都督后,不仅在插手蜀郡政务,还插手整个剑南到政务,以及影响朝廷对剑南道太守的任免。 杨国忠出自剑南,年轻时又在西川从过军,他的老上司章仇兼琼是剑南节度使,他的亲信鲜于仲通也是剑南节度使。 即便鲜于仲通因“南诏之战”被罢免,杨国忠又提拔李宓、崔圆。 同时,剑南道又有众多豪强、大族。 这些使李瑄一直难以入手。 另外,崔圆是“弃暗投明”,带着剑南进入李瑄的麾下。 李瑄不能无缘无故罢免、拿下崔圆,否则是卸磨杀驴,影响李瑄的威望。 现在李瑄则看到机会。 “蜀军大败,才向朝廷求援,崔圆是干什么吃的?” 十一月下旬,长安,李瑄将文武大臣召到中书省的议事厅,把崔圆的求援书,摆在文武大臣面前,怒气冲冲地说道。 “蜀郡为剑南核心,生民众多,不容有失。不论崔圆如何无能,殿下当立即调派大军支援。” 尚书右仆射李岘向李瑄拱手道。 哪怕知道崔圆不堪大用,但保住蜀郡才是当前最重要的。 只要能赶走吐蕃,朝廷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将蜀郡的权力接过来。 “出兵蜀地是必然的,不可让蕃贼肆无忌惮侵害百姓。” 李瑄点了点头,向兵部侍郎张兴说道:“张侍郎,长安有五千剑南兵,我再派遣五千天策卫骑兵,随你一起入蜀。” 没有大臣会阻止派兵进入川。 长安的五千剑南兵李瑄准备已久。 他们虽然家乡在剑南,但跟随王难得一番大战后,面貌一新。 以后是新的蜀郡都督府兵马。 “臣遵旨!” 张兴起身领命道。 面对太子,文武大臣可称“臣”。 “崔圆大意疏忽,致使大军兵败,蜀郡陷入危地,罢其蜀郡都督之职,召回长安。任驻扎在益昌郡的来瑱为蜀郡都督,授柱国,封阆中郡公。让他率领麾下兵马,从剑阁入蜀。” 一万兵马肯定不足的,李瑄早有准备。 益昌郡属于山南西道,与剑南道接壤,且紧挨着入蜀雄关剑阁。 而现在山南西道,还有驻扎在汉中的张守瑜。 李瑄的意思很明显,汉中都督府都督为张守瑜。 不设益昌都督府。 来瑱驻扎在益昌的目的,就是随时让他率兵入蜀,接管蜀郡都督之职。 在李瑄看来,来瑱文武双全,行事果断,是最适合统军蜀地的人选。 来瑱接任蜀郡都督后,二十四都督的格局才可完成。 “启奏殿下,吐蕃背信弃义,今年不仅未能纳贡,还侵犯我大唐西川。当罢免吐蕃怀恩赞普的封号,视其为逆贼,数其罪过。” 礼部侍郎韦见素向李瑄说道。 大唐要站在道义上,惩罚吐蕃。 “准!由韦尚书起草。” 李瑄点了点头。 “太子殿下,既然蕃贼主动进攻蜀地。那他们一定会北上柏海郡,只是路途遥远,消息暂未传至。柏海一带,应立刻发兵支援,以防万一。” 封常清向李瑄建议道。 严庄的计划,大臣们已经知晓。吐蕃要的是河西陇右。 一直被大唐压榨,他们对大唐抱有敌视,不会放过大唐动乱的机会。 “安西军和北庭军应该已到陇右,令马璘率领北庭军,支援柏海。” 李瑄知道吐蕃一定在进攻柏海。 李嗣业的安西军需快点回去,稳定安西都护府。 毕竟李瑄还要去考虑与大唐有深仇大恨的黑衣大食,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可是大食历史上的“李世民”,不甘眼睁睁地看着波斯王国骑在他的头上。 北庭则不同。 他们主要防备葛逻禄、沙陀、坚昆。 葛逻禄汗国为李瑄一手扶持,钳制回纥。 沙陀羽翼未丰,不敢多看大唐一眼,多次向李瑄贡献宝物。 坚昆的野心也未升起来,而且坚昆一直在抵触横行霸道的回纥。 目前坚昆都督府还在大唐的体系内,年年上贡,岁岁来朝。 再加上敦煌都督府的设立,控制西州一带,可以随时支援西域、北庭。 使北庭军晚回去一年半载,也不会出现变数。 与大臣们议事结束后,李瑄开始物色蜀郡太守的人选。 军政分离,李瑄雷打不动。 只要蜀郡大治,就能带动蜀地繁华。 李岘、裴遵庆先后为李瑄推荐能臣,代替濛阳太守、唐安太守等蜀中大郡,但对他们推荐的蜀郡太守,李瑄不甚满意。 这个时候,李瑄想起一首诗: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 杜甫除了刚正,从他的策文上看,能力非常出众。 而且杜甫好友遍地,说明他情商也不差。 关键是杜甫清廉无私,适合治理地方。 在李瑄立太子的时候,杜甫出乎意料地没有反对李瑄。 杜甫的新诗歌李瑄也看过,依旧是律诗横扫,天下无双。 他在今年的时候作下脍炙人口的《春望》,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登上大唐月报第二期,与李瑄在潼关写下的“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一样,令天下人动容。 杜甫诗歌的总体风貌已有质变。 或许许多经典不会再存在,但李瑄希望杜甫将来一如历史一样伟大。 现都督正任工部郎中的职位。 李瑄准备等蜀地战事平定后,召杜甫一叙。 …… 在吐蕃西路大军进入西川的同时,恩兰·达札路恭率领十万大军,进入巴颜喀拉山地区,准备强攻柏海。 然后以柏海为跳板,进入积石、青海、九曲。 吐蕃此次出兵耽误最少一个月的时间,且少调遣十万兵马。 因为在玛祥·仲巴杰和恩兰·达札路恭踌躇满志的时候,老赞普尺带珠丹,王者归来。 尺带珠丹执掌吐蕃四十多年,虽将吐蕃带入绝境,但他的威望还是有一些的。 他回来以后,一些旧贵族势力看到希望,他们一直被玛祥·仲巴杰压迫,现在想依靠尺带珠丹重新掌握权力。 而尺带珠丹看到自己的儿子变成傀儡,这还得了? 他准备召开会盟,试图重新成为赞普。 于是,他就被玛祥·仲巴杰软禁,迈入李隆基的后尘。 这使得旧贵族势力和一些尚族没有全力支持玛祥·仲巴杰“北伐”。 历史上的玛祥·仲巴杰受制于赤松德赞,是因为尺带珠丹在天宝十四载的时候才被政变杀死。 那时候吐蕃各方势力强大,特别是尚族,如日中天。 但这个时空玛祥·仲巴杰在天宝六载的时候就掌握权力,且在吐蕃最低谷的时候,几无反抗的声音。 以至于年幼的赤松德赞彻底沦为傀儡。 旧贵族用“佛教”支持赤松德赞,却远远无法撼动玛祥·仲巴杰和恩兰·达札路恭这两个虔诚的苯教徒。 即便发生尺带珠丹回归事件,使玛祥·仲巴杰苦心经营十年的吐蕃内部分裂,但他不愿意放过千载难逢的机会。 在防备旧贵族、尚族反扑的同时,最大能力调遣兵马进攻。 玛祥·仲巴杰有自己的计划,先拿下柏海郡,打开出雪域高原的大门,重新征服苏毗、通颊、吐谷浑诸部、党项、白兰羌、奴刺、西羌诸部等,再使大唐奴役的数十万吐蕃百姓自由,放归吐蕃奴隶,他就有足够多的兵马征服河陇。 玛祥·仲巴杰现在与恩兰·达札路恭休戚与共,一荣俱荣。 是以,两人一内一外。 由玛祥·仲巴杰在逻些坐镇,恩兰·达札路恭领兵征伐。 吐蕃人最擅长天寒地冻作战。 “是否已经探知唐军在柏海郡的兵力部署?” 距离巴颜喀拉山口五十里外,吐蕃在雪地中驻扎。 中军大营内,恩兰·达札路恭向专门负责打探消息的斥候将领问道。 每每听到“将贡品送入柏海郡”这句话,恩兰·达札路恭都觉得耻辱。 柏海明明是他们吐蕃的牧马之地,大唐却把郡设立在这里。 这次趁大唐叛乱北上,他发誓要一雪前耻。 “回大论,唐军的戍堡全部建立在险要山地,视野开阔,很容易发现我等。我们无法探测唐军具体兵马。在巴颜喀拉山口,他们每天都有两三千兵马陈列,出山巡视的时候,成群结队,似乎唐军兵马众多。” 斥候将领无奈回道。 唐军对巴颜喀拉山的封锁,比几年前还要严格。 大唐在柏海郡设计神策、定戎、绥戎三军,正好卡在所有的主道上,就是为了将吐蕃传递消息的路堵住。 吐蕃现在失去大勃律、小勃律,西域那边更是不可能打探。 他们只能面向南诏、天竺。 或者在大唐西川防守松散的时候,从西川入大唐打探消息。 “李瑄造反,陇右军一定会被他抽调。” 恩兰·达札路恭眉头一皱,难道李瑄早就防着他? “大论,会不会是唐军虚张声势?故意吓唬我军?” 大将尚且磨向恩兰·达札路恭说道:“也有可能是唐军招揽的苏毗、通颊等军。” “再仔细探,注意分辨是否为大唐边军!” 恩兰·达札路恭觉得尚且磨言之有理,要再仔细探查。 一天后,斥候将领回来禀告:“大论,唐军探马和巴颜喀拉山口陈列的大部分都是苏毗人和通颊人,几无汉人。” “唐军果然虚张声势!安禄山牵制李瑄数十万大军,怎可能重兵陈列呢?” 恩兰·达札路恭大喜,当即下令让大军做好准备,强攻巴颜喀拉山口,直趋柏海,攻下柏海城。 第四百一十四章 吐蕃中计,大溃败 巴颜喀拉山口。 矗立在高原之上的雪山仿若大地向苍穹挺起的脊梁,雄伟而冷峻。 一片苍茫下,联绵的雪峰似银龙蜿蜒盘踞。在这群山之间的山口大道,连接南北,显得格外瞩目, 虽天气晴朗,但天空中的太阳并没有提供多少暖意,山口的风呼啸而过,如刮骨之刀一般。 在山口的开阔地,高起一座堡垒。 这是唐军的绥戎城,从大唐占领巴颜喀拉山口后,发吐蕃俘虏,在汉人工匠的主持下,开始建筑。 但受制于地形,使绥戎城不算很大,只能算一般的城堡,甚至连绥戎军都不能驻扎下。 绥戎军和定戎军虽分别建立在巴颜喀拉山口和香日德河,然两军的大半兵力,都驻扎在柏海城。 唐军前后发动吐蕃、象雄等部俘虏十万余人,在高适的主持下,起大城“柏海”,作为柏海郡的郡治。 在李瑄拜相时开始建筑,李瑄罢相时完成,整个城池可容纳军民十万人。 以柏海城为依托,发展畜牧业、农业、手工业,计划将其建为前往天竺的古丝绸之路重要中转站。 绥戎城。 段秀实、南霁云、曲环等主将汇聚。 另外还有李晟、张万福、宕剑以及一些诸附属部落的将领。 “启禀都督,吐蕃大军已经行动,向绥戎城而来。” 诸将帅在堂中商议军事的时候,探马入堂汇报道。 “尺带珠丹入吐蕃,已得奇效。吐蕃虽有心北上进攻柏海,然他们的兵马有相当一部分被牵制在国内。” 柏海都督南霁云向众将说道。 他非常佩服秦王的妙棋,把无关紧要的尺带珠丹释放归吐蕃,一举瓦解玛祥·仲巴杰近十年的统治。 使得玛祥·仲巴杰只能派遣十万武士、奴隶。 为了团结兵力,吐蕃把十万兵马合在一起,未从柴达木盆地前往香日德河进攻定戎城。 因为巴颜喀拉山口位于出雪域高原的主干道唐蕃古道,又被唐军花大代价修理,容易通行到达大非川,进而到达青海、九曲。 巴颜喀拉山口也更容易展开兵力,与柏海城更近。 恩兰·达札路恭的最先目标是拿下柏海城,作为后勤补给地。 “玛祥·仲巴杰是想通过北伐胜利,提高自己的地位,缓解国家矛盾。我猜测他已经将尺带珠丹挟持。只要我们能打败这十万大军,必然会使吐蕃陷入内战。” 青海都督段秀实说道。 没有人能挡住权力的诱惑,玛祥·仲巴杰执政近十年,怎么可能因为老赞普回来将权力拱手相让? “全赖段都督的计谋,示敌以弱,使吐蕃主动发动进攻!” 南霁云向段秀实说道。 他们担心吐蕃不敢主动进攻,特意“虚张声势”,让苏毗人、通颊人穿着他们的皮甲,诱骗吐蕃。 使吐蕃相信唐军在柏海的兵马,大部分已经被召回长安平叛。 只是征调通颊、苏毗等附属胡部装样子,吓唬他们。 吐蕃人对自己的战力有足够的自信,他们只把精锐的唐军作为对手,不将苏毗、党项等部放在眼中。 “预计明日吐蕃就会到达,计划还要周密布置,不能有任何纰漏。以免辜负秦王。” 段秀实慎重地说道,行百步者半九十,越是关键时刻,越要用心布置。 现在他们还不清楚李瑄已经被立为太子。 段秀实认为这是大唐的机会,只要打败吐蕃此次的十万大军,就可以在战略上对吐蕃一劳永逸。 入雪域高原的路,被唐军牢牢把控,只要有充足的准备,唐军随时可以进入雪域高原。 “平安禄山之功,未有我们之手。今当奋力,搏取功勋!” 南霁云正色地向诸将说道。 “遵命!” 众将回复,热血沸腾。 许久未经战斗,他们都憋着一股气。 这次与吐蕃的大战,就是他们释放的时候。 从吐蕃未能如期向大唐上贡的那一刻起,这场战争就已经注定。 唐军将帅在绥戎城商议具体计划以后,开始布置各路大军。 在绥戎城外,巴颜喀拉山口的险要地带,有两千通颊、苏毗组成的士卒。 他们白天出城,晚上回城。 由于吐蕃进军,压缩唐军的空间,使唐军出城的探马在逐渐变少。 受制于情报难以展开,吐蕃依旧未发现有什么问题。 恩兰·达札路恭如段秀实所料,准备在到达巴颜喀拉山口的时候,立刻对绥戎城发动进攻。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现在老赞普归来,内部不稳,恩兰·达札路恭知道拖的时间越久,对他们越不利。 十一月十日。 一队队身披锁子甲的吐蕃武士打头,每一名武士身边,还有两名手持长矛的吐蕃奴隶。 画着各种猛兽的吐蕃军旗在迎风猎猎作响,士卒的脸被冻地通红。 在步兵后方,才是骑兵。 吐蕃骑兵只为观望,在巴颜喀拉山口的攻坚战中,骑兵不宜奔跑,只能以步兵武士作为主力。 正午的时候,吐蕃前军距离巴颜喀拉山口只有不到三里。 唐军居高临下,早已看到吐蕃军。 而吐蕃军也大概清楚唐军的底细。 前军进攻前,恩兰·达札路恭亲自到达前军阵地,鼓舞士气。 “勇士们!前方为唐军豺狼,欺凌我吐蕃已久,他们索要我们数以万计的牛羊,致使我们的家人没有肉吃。九年前的一战,我们兄弟、父亲,尽皆战死,有的还被唐军所奴役。这是我们永远也无法忘掉的仇恨……” “曾经,这里是我们的土地,我们家人于此放牧,今却被唐军如此妆点,亵渎神灵与自然。唐国内乱,是神灵对他们的惩罚……” “此刻正是我们雪耻之时。望儿郎们不畏死亡,去拼搏金玉告身。任何儿郎斩杀一名唐军,皆可获得田地、牲畜的奖励……” 恩兰·达札路恭从国仇家恨到军功奖励,全方位激励士卒。 吐蕃确实有不少士卒怀着报仇雪恨之心。 他们被吐蕃贵族洗脑,不问因果,只有仇恨。 “报仇……报仇……” 上万名吐蕃士卒齐声高喝,声震山岳。 不远处的唐军听得一清二楚。 “出发!” 恩兰·达札路恭满意地点了点头,他一声令下,前军出击! 吐蕃的先锋大将为尚且磨,与玛祥·仲巴杰为同族,那囊氏。 先锋武士由他率领,他们在雪地上奔跑,如狼似虎。 后方的步兵、骑兵,紧随着前锋武士。 “吐蕃兵近,推完雷石滚木后,立即撤退!” 张万福向驻守在山口处的两千苏毗、通颊士卒咐道。 让这些兵马与一万吐蕃士卒作战,必败无疑。 巴颜喀拉山口不是吐蕃的主战场,也不是唐军的主战场。 因为唐军拥有四万边军,六万附属胡部,也是十万大军。 兵甲更具优势! 即便是硬碰硬,也不虚吐蕃兵马。 李瑄清楚青海、九曲,以及陇右对大唐的重要性,他只是从八万多陇右中,抽调四万前往长安。 剩下的四万全部驻扎在柏海一带。 又以天将军的威望,征调吐谷浑、苏毗、白兰羌、党项、西羌等六万兵马,坚固这条防线。 如果只是防守,唐军的兵力绝对能让吐蕃军望而却步。 但段秀实和南霁云想趁着此次来之不易的机会,击溃吐蕃的北伐军,将吐蕃重创,加剧其内部矛盾,为覆灭吐蕃创造时机。 历史已经证明,只要吐蕃强大,就必然会觊觎西域、河西走廊、陇右。 只有消灭吐蕃,才能杜绝其危害发生。 经过九年的锻炼,唐军也可以无视雪域高原的冷瘴。 并且唐军有更轻便,更保暖的棉衣。还把棉衣赏赐给为大唐作战的胡人部落,使得诸胡部落不仅身暖,还有心暖,他们斗志昂扬,颇有与唐军同仇敌忾的气势。 “随本将冲锋,诛杀唐贼。” 越来越近,尚且磨指挥武士攀爬唐军故意设计的斜坡道路。 “放!” 在吐蕃军爬到坡中央的时候,唐军将准备好的雷石滚木放下。 “轰隆隆……” 一块块巨大的雷石滚木猛砸而下。 “嘭!” 在光滑的高坡,吐蕃本就站不稳,在面对排山倒海的雷石滚木,不禁有些散乱。 有的吐蕃士卒被雷石滚木砸中,随雷石滚木一起滚下。 “不要慌,从侧面攀登,唐贼也就这点伎俩。” 尚且磨指挥麾下,以矛为杖,开始从各个方向爬。 这么宽敞的山口,以唐军的兵力,不可能阻拦数以万计的吐蕃兵马。 而且这斜坡不过五十丈的长度,特别是有明显道路的地方,连三十丈都没有。 唐军一个接一个地往下推雷石滚木,阻止吐蕃士卒一时,并杀伤数百人。 一刻钟后,准备好的雷石滚木全部推完。 “撤退!” 张万福下令士卒往绥戎城跑。 绥戎城背山而建,只设三门。 唐军跨过崎岖,分别从三门入城。 有吐蕃士卒杀上山口时,提矛追击唐军。 但由于数量不足,他们根本留不住唐军。 “噗嗤……噗嗤….” 即将追上唐军的时候,上百名经过训练的标枪兵故意落后,他们从十几步外掷出标枪。 那些跑得快的吐蕃军多没有铠甲,瞬间被杀死三十几人,使其他吐蕃士卒畏惧,不敢再追。 士卒全部进入后,千斤闸门放下,杜绝吐蕃强破城门。 绥戎城正好可容纳两千五百士卒。 而绥戎城的城墙上,有五百唐军弩手,正整装待命。 为防止弩弦冻住,城墙上还有不少炭火,也为守城的士卒取暖。 “攻城!” 尚且磨来到绥戎城下,不由分说,下令攻城。 攻城梯准备好,以此小城,蚁附攻之,旦夕可破。 “咻咻咻!” 但他们还未靠近绥戎城五十步,强弩雷发。 一名名吐蕃士卒倒在雪地中,血水融化积雪。 吐蕃士卒没有因为死亡而畏惧,前赴后继。 他们忍着寒冷,将攻城梯冒死勾在女墙上,立志先等的勇士,一手持盾,一手持刀,全力攀爬。 绥戎城有两丈高,由于唐军守卫充足,吐蕃士卒刚有冒头,就被数支长矛一起刺出,他们根本无从躲避,只能落城。 唐军弩手在火前引弩,虽然有的弩弦断裂,但大部分强弩都能射出去。 只要能打赢这场战争,即便战后擘张弩全部报废,也在所不惜。 唐军强弩在远,长矛在近,相互交换,众志成城,使吐蕃军一时半会无法功下绥戎城。 虽然满腔热血,但唐军除了五百弩手外,选择的两千通颊、苏毗人,人人都是十里挑一的勇士,并许以厚赏,使他们与唐军有荣辱与共之心,面对下方铺天盖地的吐蕃士卒,没有一丝惧怕。 张万福主要在南面指挥,苏毗王子、昶青坐镇在西面、东面。 军队大概分为两组。 一组在城墙布防,一组在城下烤火,那火上的锅中还有香喷喷的羊肉,轮换的士卒随时可以补充体力。 “这些苏毗人怎么这么厉害?” 尚且磨疑惑。 他确定这是苏毗人,毕竟吐蕃的蔡邦尚族就出自苏毗。 但这批苏毗人极为勇猛,吐蕃武士穿着锁子甲都难以摸到女墙。 才进攻两个时辰,城下已经尸堆如山。 “启禀将军,大论令你一天之内,务必拿下绥戎城。大论则率领主力,西攻柏海!” 恩兰·达札路恭派遣传令兵向尚且磨说道。 “回去禀告大论,我一定会在一天内攻下绥戎城!” 主力已经爬上山口,恩兰·达札路恭见绥戎城一时难以攻下,准备突袭至柏海城。 在恩兰·达札路恭看来,柏海城才是最关键的,不能因为绥戎城反抗激烈,就贻误战机。 唐军选择固守定戎城,说明其兵马并不是很足。 吐蕃粮草辎重运输困难,非常看重柏海城中的资源。 如果无视柏海城,而直接进攻苏毗、通颊、大非川,无疑是在自己后方埋下隐患。 在恩兰·达札路恭的军令下,吐蕃主力大军入山口后,开始向西而去。 而尚且磨一共进攻到深夜丑时,武士困倦,锐气用完,也没有攻绥戎城。 他亲自督战,嗓子已经喊哑,但唐军的长矛锋利依旧。 看城上站立的唐军密集,尚且磨也有些失去信心。 但尚且磨没有停止继续进攻,他想用压力使唐军的战斗意志力崩溃。 这些苏毗人为吐蕃效力的时候,也不见这么能打。 “报……启禀将军,唐蕃古道上,有一支骑兵正向我们杀来,似乎是唐军的援军。” 就在尚且磨内心煎熬的时候,一名传令兵慌慌张张地跑过来。 巴颜喀拉山口就在唐蕃古道上。 吐蕃只想过柏海城、绥戎城、定戎城内有唐军。 以为唐蕃古道上不会有唐军兵马。只是派遣探马查探。 “什么……唐军援兵有多少?” 尚且磨大惊失色。 他们的主力去进攻柏海城,偏偏这个时候,唐军援军到来,对他们非常不利。 虽然他们还有几千士卒,但现士气并不高昂。 “夜间难以探查,只知众多,他们穿着唐军的明光甲,应该是边军。” 探马根本穿不过去地形,只能探测大概。 “快将此消息禀告大论!” 尚且磨立刻让传令兵向恩兰·达札路恭禀告。 绥戎城距柏海城有一段距离,吐蕃军一时半会无法到达。 他希望大军回援还来得及。 他这一支军队,可以放弃进攻绥戎城,退出巴颜喀拉山口。 但他最担心的是唐军的铁骑将去攻击主力后方。 两军交战,最忌讳的就是腹背受敌。 “呜呜……” 尚且磨令号角手吹响号角。吐蕃士卒不再进攻绥戎城。 他将数千兵马陈列在绥戎城西北部,堵住唐蕃古道南下的路,为恩兰·达札路恭回撤争取时间。 只要恩兰·达札路恭率主力回来,他们必胜无疑。 直到现在,尚且磨还认为吐蕃的兵马,数量远远多于大唐联军。 但吐蕃军想堵截唐军南下,岂是容易之事? 张万福立刻征调城中所有士卒,将储存的铁甲穿戴在身,强弩手放弃强弩,换成长矛。 大军进行短暂休息,补充体力。 他在等待李晟率领兵马南下。 对吐蕃军来说,他们一天一夜未合眼,每等一刻都是煎熬。 初战受挫,激情熄灭后,士卒们不免在饥寒交迫中产生畏惧之心。 唐军出现的比吐蕃军想象中的还要慢,天微微亮,曲环、李晟率领五千骑兵,三万大唐联军步兵到达。 很明显,唐军为保存体力,没有急行军。 唐军通过地势,也发现六七千吐蕃士卒在列阵等待着他们。 而一眼望不到头的唐军,让尚且磨感受到压抑。 他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咯吱……” 绥戎城的千斤闸门打开,两千名大唐联军士卒从诸门涌出。 其中还有数百名身披铁甲,他们出现在吐蕃军的屁股后面,与李晟非常有默契地向吐蕃军夹击。 尚且磨有预料到这种结果,他只希望大论的援军尽快到达。 殊不知,恩兰·达札路恭也遇到大麻烦。 南霁云率领三万大唐联军骑兵,段秀实率领三万大唐联军步兵,正在开阔的谷地等待。 特别是南霁云的三万骑兵,主动与恩兰·达札路恭的主力纠缠在一起。让他们无法撤退。 当恩兰·达札路恭听到尚且磨的传信后,他明白又中唐军阴谋诡计。 这情势让他想起九年前。 如果此时落荒而逃,大军会和以前如出一辙,必败无疑。 所以恩兰·达札路恭选择用主力与大唐硬碰硬一战,并对尚且磨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拦住支援的唐军,以免他腹背受敌。 只是恩兰·达札路恭和南霁云的骑兵相持半夜,并没有占据便宜。而且南霁云明显在拖延时间,没有与吐蕃决战。 段秀实善于治军,他率领步兵靠近后,列阵互为犄角,让吐蕃军主动来攻。 这一套进退自如的战术,唐军用得炉火纯青,让恩兰·达札路恭欲罢不能。 当恩兰·达札路恭遇到主力的消息传递到巴颜喀拉山口时,尚且磨已与唐军战在一起。 原来眼前的唐军不是主力,而且他们的主力已经被牵制。 “铛铛……” “噗嗤…噗嗤……” 两军厮杀,金铁交响,血液飞溅。 这一刻,尚且磨明白吐蕃北伐大军危在旦夕。 “突围出山口!” 没有援军,在迫不得已下尚且磨下达突围命令。 他希望恩兰·达札路恭也可以突围出去。 劣势交战,寡不敌众的情况下突围。 溃败也是必然的。 这些雄心壮志,为一雪前耻的吐蕃少年、年轻人,步入他们父兄的后尘。 唐军示敌以弱,利用地形狠狠地为他们上了一课。 在尚且磨选择突围的时候,没有实战经验的吐蕃士卒一泻千里,死伤无数。 尚且磨本想在亲卫的掩护下逃跑,但他早就被盯上。 张万福率领数百弩兵将他拦下,一番厮杀后,张万福亲手将尚且磨的脑袋砍下来。 主将已死,其余吐蕃士卒道心破碎,纷纷投降。 “将俘虏关在定戎城,留下一千士卒看守。其余士卒随本将进攻吐蕃主力背后!” 李晟下达军令,没有一丝耽搁。 兵贵神速,即便吐蕃有十万大军,但素质参差不齐,又有众多奴隶。 就整体而言,吐蕃的战斗力已远远不如天宝初年。 五千骑兵和三万多步兵,以急行军的方式行进。 虽天寒地冻,但唐军士卒眼中火焰跳动,这是对军功的渴望。 在他们眼中,吐蕃士卒已经沦为鱼肉,谁不奋力,谁就会失去功绩。 “唐军可恶!” 恩兰·达札路恭又一番冲击唐军步兵阵形铩羽而归,怒不可遏地道。 主要是唐军骑兵分为五队,一队为五千铁骑,一队为一千甲骑具装,剩下三队为轻骑。 他们各自配合,特别是轻骑,还骚扰吐蕃士卒进攻唐军步兵。 有时南霁云亲自率领铁骑冲阵。 而吐蕃追击的时候,唐军又用甲骑具装将他们拦腰截断。 为数不多的开阔谷地,成为吐蕃军的坟墓。 吐蕃主力也是一夜未休息,在与唐军比拼意志力。 “报…启禀大论,唐军数万步骑,正向我军后方杀来。” 下午时分,探马为恩兰·达札路恭带来惊天噩耗。 “唐军怎能在柏海留下十万大军?” 恩兰·达札路恭一脸痛苦,仿佛回到大非川之战的时候。 “前已难攻,当以撤退突围,保存实力。” 政务大臣焦急地向恩兰·达札路恭劝说。 明眼人都清楚,现在只能撤退,否则有全军覆没的风险。 哪怕知道撤退的时候必死伤惨重。 “留下两部士卒殿后,其余回头进攻后方唐军。” 恩兰·达札路恭无奈下令。 他不敢想象失败的后果。与大唐撕破脸,已无缓和的余地。 即便缓和,又该缴纳多少贡品、牛羊马? 国内老赞普和小赞普,又该如何自处? “呜呜……” 号角声中,有两万名吐蕃士卒留下。 南霁云识破吐蕃的意图,下令甲骑具装和铁骑一起冲击。 分两队轻骑,从侧翼进攻。 其余轻骑追击吐蕃,不给吐蕃喘息时机。 而段秀实麾下的步兵,配合骑兵硬上。 唐军仿若天降神兵,于雪谷凛冽寒风之中,如汹涌怒潮般冲向吐蕃步兵大阵。 吐蕃精心构筑的防线,刚开始还能抵抗,但随着一个破绽出现,甲骑具装突入,顷刻间土崩瓦解。 不久后,吐蕃主力又与李晟、曲环率领的兵马对上。 唐军探马得知吐蕃意图后,大军就停止急行军,整列队形,吃牛肉干恢复体力。 恩兰·达札路恭毫不犹豫下令大军进攻。 似以骑突为主,灭唐骑兵。敞开道路! 李晟率骑兵且战且退,曲环率步兵依地势阻拦。 三万多步兵,铺开数十个方阵。 吐蕃骑兵多次冲锋,都被步兵拦下。李晟找机会能力非常强,他骑射精湛,射死追击的吐蕃大将。 吐蕃大量骑兵追击,李晟又靠在骑兵阵形之中。 黄昏之时,段秀实、南霁云率领兵马,将吐蕃彻底合围…… 第四百一十五章 恩兰·达札路恭死亡,天宝十六载 “启禀大论,唐军令您投降,免您一死!” 吐蕃的斥候将军向恩兰·达札路恭禀告道。 “这一次,本大论不会再后退。” 恩兰·达札路恭握紧宝刀,目光坚定。 再次陷入穷途末路,恩兰·达札路恭已经做好死战到底的准备。 一个统帅一生之中怎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逃跑? 更何况恩兰·达札路恭明白,吐蕃已经到了国破家亡的时候。 他尽可能地去布置兵马,用慷慨激昂的话,为吐蕃士卒加油打气。 但此时吐蕃士卒人心惶惶。 大张旗鼓而来,对新兵来说鼓起的勇气早已失去。 恩兰·达札路恭在阵前的三言两语,并不能使士卒增添信心。 连一些骑兵都在想摆脱步兵,自顾自地突围。 一切都和主帅提前说的不一样,大唐竟然有这么多兵马。 多到让他们心中的仇恨变成畏惧。 他们觉得自己被主帅骗了。 当年的大非川之战,是现在许多吐蕃少年的噩梦,家家户户哭泣的声音,犹在眼前,这又是一次哭泣。 恩兰·达札路恭只为他自己的声望和所谓的耻辱,他声称“拼死则生,畏惧则死”,扬言“死入天堂,得见神灵”,不仅没有挽回士气,还让吐蕃士卒出现抵触情绪。 特别是那些吐蕃奴隶。 由于吐蕃资源被进一步压缩,大贡大唐。 没有户籍的吐蕃奴隶生活比以往更困难。 原本的上等奴隶,不如尺带珠丹在位时的下等奴隶。 全靠武士压制! 在离心离德的情况下,吐蕃士气低迷到极点。 “趁吐蕃阵形未稳,立刻进攻。我们只要咬牙坚持下去,吐蕃主力必溃无疑!” 段秀实向南霁云说道。 此时,大唐联军也久未休息,不过士卒们生龙活虎,他们看出吐蕃主力是强弩之末,都想冲上去拼搏军功。 “也要提防吐蕃军绝境反扑。我军要将吐蕃主力切割,再毁其士气,分而歼之。” 南霁云赞同。 唐军不能休息,以免给吐蕃喘息的时机。 段秀实与南霁云商议过后,先重甲步兵进前,然后甲骑具装冲锋,将吐蕃阵容一分为二。 他下令诸胡部落士卒,以族部为阵,不得乱阵,违抗者,斩! 此时,唐军对附属部落的威望,前所未有。 因为这是对天将军的兵马! 在这些部落中,除了苏毗、白兰羌,其余皆被大唐实际控制,甚至还有汉人当这些部落的官吏。 在之前的战争中,吐谷浑、党项、西羌、通颊、吐蕃诸部等,一败涂地。 他们的贵族几乎都被李瑄铲除。 而且吐蕃诸部,在大唐并不叫吐蕃,李瑄将他们以山海河为部划分,如积石部,青海部,柏海部,黄河部等。 苏毗、白兰羌完全被大唐的势力所包围,他们只需要每年缴纳赋税,国家自主。 一切安排好后,大唐神策军、武宁军、白水军等部的重甲步兵,在天黑之前,向吐蕃进行冲击。 在雪地中,唐军专门训练有标枪队,靠近的时候会向吐蕃士卒投掷标枪。 “呜呜……” 夜间的指挥受限,使吐蕃的号角声奏响不停。 “咚……咚……” 唐军的战鼓声更密,声震天地。 另一边的李晟和曲环也已经做好进攻的准备。 同时,唐军还派遣一部份士卒佯攻。 轻骑兵也奔腾起来,向两边蔓延。欲寻求与吐蕃士兵大战。 唐军靠近,吐蕃勉强支起盾牌。 此时,天气骤冷,双方的弓弦都无法张开。 吐蕃也很难再用他们擅长的投石索。 “重标枪投掷!” 指挥的唐军将领,最先下令。 数以百计的标枪手越众而出,他们持六尺长,如长矛一样标枪出列。 这些标枪不仅巨长,而且枪刃还有倒勾,一旦击打在盾牌上,敌人短时间无法取下。 此专门克制大盾兵诞生。 “咻咻咻……” 标枪以一个弧度飞出。 吐蕃的前军一直缩在盾牌后方,杀伤人数有限。 许多标枪都钉在盾牌上。 一连数波标枪投掷,使吐蕃士卒盾牌上满是标枪。 当唐军重甲步兵开始进攻的时候,吐蕃盾牌兵想把盾上的标枪甩掉,却发现无论他们怎么用力,标枪都牢牢“长”着。 在物理学的原理上,使盾牌非常笨重,无法挪动。 他们不能进一步将标枪取下,此时唐军已经杀到他们十步外。 “杀……” 随着一声声怒吼,唐军气势汹汹,猛然加速冲锋。 一瞬间,金属碰撞如雷霆乍惊,溅起的火星好似夜空繁星。 吐蕃只在防守,而畏畏缩缩。沉重的盾牌,增加他们心里压抑。 唐军勇士的长枪在重甲间探寻缝隙,总能突破吐蕃的盾牌,刺中吐蕃士卒的身躯。 士兵们的喘息声、怒吼声与金属交织的尖锐声响彻天际,脚下的雪地被鲜血浸染,又逐渐为血红的冰渣。 一番鏖战,吐蕃士气崩溃。 他们放弃盾牌退走,后背大开。 唐军跟进,猛驰猛攻,凌乱吐蕃阵形,不断将吐蕃尸体挑下。 “轰隆隆!” 段秀实得到前军的禀告后,派遣重甲骑兵冲锋,分割吐蕃阵形。 少顷,重甲骑兵如钢铁洪流一样,汹涌奔腾,向吐蕃冲驰而去。 一路之上,无数吐蕃士兵被撞飞、刺死。 刚突杀入阵,吐蕃的奴隶先乱,武士独木难支,难提大剑,只能跟风逃命。 方圆十几里的战场,被甲骑具装一分为二。 在甲骑具装的后方,还有上万手持横刀的轻骑跟随。 至此,段秀实下令全军猛攻。 对恩兰·达札路恭来说,吐蕃军唯一致胜之法,是骑兵打败唐军的骑兵。 他令麾下猛将率领两万多骑兵,进攻南霁云率领的唐军铁骑。 南霁云不畏惧,他清楚吐蕃步兵崩溃在即。 而打败吐蕃骑兵,是对吐蕃军的致命一击。 南霁云认为吐蕃骑兵想要突围是有可能的,他要使吐蕃骑兵不再有这种机会。 他以铁骑为尖刀,胡汉轻骑持弯刀与弯刀,分攻两翼,并留有预备队防止骑兵。 交锋之时,南霁云率领亲卫一马当先。 “噗嗤!” 冷夜之天,寒甲熠熠,南霁云驭马疾驰,长枪裂风而出,一名吐蕃将领当场被刺下马。 他再驰进前,直突直刺,用快如闪电的银枪毙敌。 南霁云胯下战马嘶风,使他陷阵更猛,武勇猛不减当年。 在南霁云身后,铁骑奔涌,踏碎霜华千层。随便是夜间,旌旗狂舞,执旗手不畏前方,勇敢跟随。 凡唐军骑兵所过,吐蕃骑兵尽折尽摧。 仅仅一个时辰的战场角逐冲锋,吐蕃骑兵就伤亡惨重。 就在此时,李晟率领五千骑兵,突击围堵他的吐蕃骑兵,来到吐蕃骑兵主力战场上。 李晟勇冠三军,年轻力壮,一枪挥击,折戟数骑,当者辟易。 他的长枪与吐蕃的长矛弯刀相对,不过一合,就能阵斩敌骑。 李晟的加入,给予吐蕃骑兵致命一击。 早已支撑不住的吐蕃骑兵争先溃败。 有的将领出身贵族,他们不顾恩兰·达札路恭的军令,带着自己的队伍突围逃命。 更有机智的吐蕃骑兵反其道而行之,他们试图向西突围,跨过香日德河,从另外一条道回吐蕃。 兵败如山倒,随着吐蕃骑兵的败逃,吐蕃奴隶也率先突围逃命,他们六亲不认,不辨人马,谁当杀谁。 吐蕃步兵虽多,再也无所依靠,任由唐军屠戮。 他们冲击东面曲环布置的大阵,头破血流。 长矛和弯刀都在唐军坚不可摧的大阵前折断,锁子甲在寒风中残破。 “大论,已无胜机,当要突围。” 一名吐蕃将领将战场的消息汇报给恩兰·达札路恭,并向他劝说道。 “正是因为无法突围,才会与唐军决一死战,没有那种机会!” 恩兰·达札路有气无力地说道。 他已经在寒冷的冬夜,脱下帽子,脸色冻得发青。 身边还剩一千多名士卒为参战,但这些兵马在战场上翻不起一丝浪花。 恩兰·达札路恭身边的文武官吏也一脸悲哀。 他们的生死,还有吐蕃的命运,都会在此战中决定。 “李瑄无敌!为何连南霁云、段秀实之流都无法战胜,听说那段秀实还是一介书生,难道真是我无能吗?” 恩兰·达札路恭跪在地上,用刀拄地。 看向无星夜的天空,恩兰·达札路恭一瞬间陷入迷茫。 上一次,他愧对尺带珠丹,仰天哭泣。 这一次,他愧对谁,又效忠谁? 小赞普被他和玛祥·仲巴杰架空;老赞普被玛祥·仲巴杰囚禁的时候,他选择沉默。 他已经不是最初的恩兰·达札路恭。 他不过是一个为权力、名望利欲熏心之徒。 和以前他憎恨的权臣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他是真心希望吐蕃能收复青海、九曲,占据陇右、河西,建立他心目中的“吐蕃帝国”。 但李瑄是“先知”,看透恩兰·达札路恭的想法,一定会留下大量兵马,并将河陇军中最器重的段秀实、李晟、南霁云留在柏海。 恩兰·达札路恭又看一些垂头丧气的文武官吏。 败得彻彻底底,没有办法了! “我今日死,吐蕃亡也!” “我忠于吐蕃!” “噗嗤!” 万念俱灰、看透一切的恩兰·达札路恭在亲信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挥刀向脖颈。 血液喷溅,他瞪大眼睛,缓缓栽倒在雪地中。 他没有去面对这一切。 当今局势,让恩兰·达札路恭明白安禄山无法战胜天将军。 也清楚吐蕃这十万兵马全军覆没后,旧贵族势力和尚族会兴起,他们会打着支持尺带珠丹的口号,讨伐玛祥·仲巴杰。 而玛祥·仲巴杰一定不会坐以待毙,他会和苯教徒,以及新军户团体反击。 吐蕃最后一滴血,也会被榨干榨净。 恩兰·达札路恭不想被擒,也不想面对。 追随苯教的万神之母,他已灵魂解脱。 这一刻,恩兰·达札路恭一耳在天,一耳在地。 无数人喊着“大论”,恩兰·达札路恭已听不见…… 他最后的念想,是一生之敌的李瑄,君临雪域高原。 李瑄向贵族们发出会盟的指令,在于吉·晓玛园中,将好不容易统一的吐蕃分裂,冠以山河之称。 在恩兰·达札路恭完全闭眼的那一刻,世间再无“马重英”。 “大论……” 相比于政务大臣和将领,恩兰·达札路恭的亲卫们悲呼不止。 “噗嗤……噗嗤……” 数十名贴身亲卫,齐齐在恩兰·达札路恭尸体前自杀。 他们受到恩兰·达札路恭的恩惠,也信奉苯教。 随着恩兰·达札路恭的落幕,无意志的吐蕃官吏,宣布向唐军投降。 当投降的号角吹奏全场,吐蕃步兵才停止无意义的反抗。 只有一些骑兵还妄想突围逃命,他们的结果注定悲催。 翌日上午,战斗彻底落定。 除了极少数骑兵趁乱逃跑,其余大多被杀被俘。 恩兰·达札路恭的尸体,也被拿到段秀实的面前。 段秀实令人取下恩兰·达札路恭的首级,向长安告捷。 数日后,打扫完毕战场,段秀实亲自写下战报,将战损快马发往长安。 此战,吐蕃被直接、间接杀死五万五千,俘虏五万余人。 缴获战马两万六千匹,牛羊驼三万余只,其余军资无计。 唐军隶属于柏海、青海都督府的兵马死亡两千余人,伤、病五千余人。 隶属胡部死亡四千余人,伤、病五千余人。 总体来说算大胜利。 是大唐建立以来不可多得的军功,战略意义巨大。 同时,段秀实也提出一份策略,献给李瑄。 他从吐蕃俘虏那里,获得一些吐蕃内部信息。 以及旧贵族和新贵苯教徒之间的矛盾。 吐蕃小赞普被玛祥·仲巴杰架空,老赞普被囚禁。 由于经营十年,正常情况下无人可撼动看玛祥·仲巴杰的威望。 但现在不一样。 刚掌权的时候,玛祥·仲巴杰为巩固权势,消弭大非川之战的影响,打压贵族、尚族、佛教,提升户籍、武士的地位。 使得百姓拥护玛祥·仲巴杰。 段秀实认为玛祥·仲巴杰依旧有一定实力。 而旧贵族团体和失势的尚族定借机向玛祥·仲巴杰发难。 吐蕃内战在所难免。 大唐此战胜利后,应该一副偃旗息鼓的样子,并向吐蕃索要金银珠宝,让他们以为大唐不会进入吐蕃。 大唐得到金银珠宝后,隔岸观火,坐看吐蕃内乱。 等吐蕃元气全无的时候,令大军进入,可不费吹灰之力灭亡吐蕃,永除边患。 现如今大唐有众多吐蕃人,可以轻易得到吐蕃内部的地图,贵族、尚族信息。 经过十年酝酿,培养高原锐士。 雪域高原已无法阻挡汉人的脚步。 …… 十二月初,长安落雪,似琼花碎玉遍洒宫阙檐牙,亭台楼榭皆披素纱。 李瑄在中书省处理政务的时候,收到段秀实的战报。 在前几日恩兰·达札路恭的首级送往长安时,李瑄飞马传令北庭军照旧回北庭天山,不必再去支援。 段秀实和南霁云没有辜负李瑄对他们的信任,完成一场漂亮的歼击战,给刚要起势的吐蕃致命一击。 看完战报和段秀实的策令建议后,李瑄将宰相李岘、兵部尚书封常清、侍郎岑参,召来政事堂商议。 他们一致认为段秀实的策令可行。 如果吐蕃内讧动静大的时候,或许明年就可令柏海、青海军出兵吐蕃,直捣黄龙。 经营吐蕃,对大唐来说太重要了。 在这个时代,吐蕃气候温暖,适宜农耕。 最关键的吐蕃的概念还未彻底成型,是汉化的最佳时机。 随即,李瑄下诏赞赏段秀实、南霁云、李晟、曲环等将领,表彰全军士卒的勇敢。 他会重赏士卒,并让兵部派官吏去调查伤残、阵亡,抚恤士卒。 不会再由都督、将领,去汇报伤残亡的士兵。 不是不相信南霁云和段秀实,而是要规范制度,不能再有纰漏。 李瑄又下诏白兰羌王和苏毗王,赞赏他们配合大唐的功绩,免除他们两年的赋税,并赏赐丝绸各五千匹,蜀锦各三百匹。 其他归属于大唐的部落,也会按照出力赏赐。 李瑄对南霁云和段秀实也加以勋爵。 南霁云授辅国大将军、上柱国,封齐国公。赋予玉麟勋章! 段秀实授紫金光禄大夫,上柱国,封魏国公。赋予玉麟勋章! 李晟为柏海都督府副都督,授云麾将军、柱国,封柏海郡公,赋予英雄勋章! 曲环为青海都督府都督,授归德将军、上护军,封湟水县公。赋予英雄勋章! 其余还有数十名将领被封赏,包括苏毗王子、昶青等胡部胡将,被授予勇士勋章,加官进爵。 李瑄令柏海都督府和青海都督府,皆扩军为三万,其中骑兵要有两万。 至于兵员也会由兵部在陇右招募,届时会发往诸部。 他让段秀实、南霁云,安抚士卒,厉兵秣马。 随时注意吐蕃的动向,最好能拉拢吐蕃国内的一些贵族,打探军情。 吐蕃的俘虏,都是上好的劳动力。 将他们押送到河西,修理、加宽从敦煌到长安的驰道。 至于出敦煌后沙漠,暂时无法大修,只能依绿洲多增加驿站,使其完全处于大唐的掌控之内。 十二月中旬,来瑱率领大军入蜀。 张兴从长安出发,等明年才能到达。 在段秀实、南霁云打败吐蕃的那一刻。 入西川的吐蕃军已必败无疑。 他们的后勤必然会被冲垮,而北伐大军失败的消息,足以让士气正盛的吐蕃军变成霜打的茄子。 来瑱进入蜀郡的兵马为一万五千。 其中一万是精锐,五千在山南招募的新兵。 他第一时间奉太子诏书,夺去崔圆的蜀地指挥权,并将崔圆驱回长安。 来瑱拿出李瑄的诏书,白纸黑字上写着任他为蜀郡都督,统率剑南道的郡兵、边军、乡勇。 再加上来瑱兵马众多,更有五千骑兵,蜀郡即便心有不服,也不敢反抗。 谁让崔圆干一塌糊涂呢? 十二月下旬的时候,来瑱从蜀郡出发,前往濛阳郡的九陇城。 吐蕃东路元帅并未如崔圆所料,继续分两路进攻。 而是将兵马合二为一,共同进攻濛阳郡。 他们试图劫掠濛阳郡,再入蜀郡。 九陇城为濛阳郡治,是一大城。 吐蕃以骑兵先发,直接攻城,以为九陇和之前小城一样很容易进攻。 他们异想天开,小看拥有数万军民的九陇。 溃败的边军,和百姓自发组织的乡勇守城,使没有重型攻城器械的吐蕃头破血流。 哪怕是历史上巅峰的吐蕃,都很难攻破濛阳。 西川人自古就将吐蕃视为大敌,有防备意识,为保卫家园时同仇敌忾。 有的时候,人口也是一种战略纵深。 只有几千人的郡顷刻间被吐蕃占领,有三十多万人的濛阳郡,吐蕃寸步难行。 在九陇城碰壁后,吐蕃元帅又下令吐蕃绕道,进攻长江上游支流沱江前的导江城。 导江城依河而建,虽不是郡治,但人口不比九陇少,吐蕃连围带攻一共十几日,依旧未能攻破。 在这个时间段,他们听说恩兰·达札路恭在柏海战死,大军全军覆没的消息。 后勤已经未有保障,唐军坚壁清野,他们很难去抢劫。 惊恐的吐蕃元帅迅速撤退。 很不巧,担心濛阳安危的来瑱,率五千骑兵,先至沱江。 导江令向来瑱禀告,说吐蕃已经撤退。 来瑱听到濛阳的战况后,认为吐蕃久战不能进,正是气势松懈的时候,当机立断,令骑兵渡过沱江。 在步兵还未赶到之际,来瑱率领五千骑兵追击。与他同行的为裨将李抱真。 安禄山叛乱后,安重璋和安太玄耻于与安禄山同姓,请求李瑄为他们改名。 李瑄就将安重璋改为李抱玉,将安太玄改为李抱真。 入侵的吐蕃军有骑有步,行进速度无法与唐军相比。 在玉垒山的时候,来瑱与吐蕃军相遇。 他令李抱真率领一队轻骑作为偏师,示敌以弱,引诱吐蕃骑兵。 等吐蕃骑兵追击到时候,来瑱率领部属突然杀出,将吐蕃骑兵击溃。 吐蕃元帅见此,不顾步兵,慌忙遁逃,使步兵阵形大乱。 来瑱趁机掩杀,又斩五千余首级,俘虏一万五千余人。 随即,来瑱派遣郎将,进入被吐蕃占领的西川诸郡。 吐蕃守军望风而逃,根本不敢固守。 至此,交川郡、静川郡、维川郡、蓬山郡、云山郡等全部光复。 唐军再往西占领没有意义。 千沟万壑,不适合居住,只用戍堡。 要占,就直接越过千沟万壑,占领吐蕃的核心。 天宝十六载,正月中旬的时候,来瑱将平复西川的捷书传至长安。 第四百一十六章 与杜甫,百年盛世,叫上李白 柏海之战对吐蕃来说无疑是一记重锤。 昔日鼎盛的吐蕃王国,如风中之烛一样,随时都会熄灭。 大论玛祥·仲巴杰惊恐充斥内心,他心力憔悴,一连数日茶饭不思。 他麾下虽然还有数万兵马可以调动,但九年的权臣生涯,许多被侵害利益的贵族、尚族口服心不服。 特别是尺带珠丹归来后,这些旧贵族势力想方设法地拥护尺带珠丹复辟。 时至现在,玛祥·仲巴杰已明白李瑄放归尺带珠丹是一个无解的阳谋。 玛祥·仲巴杰的家族那囊氏在他的带领下,为吐蕃第一尚族。他一旦还权,尺带珠丹必然会找机会杀死他。 他太了解尺带珠丹了,当初大论韦·达札恭禄一度打到凉州城下,最终因功高震主,被尺带珠丹诛杀。 理由竟然是与大唐通敌。 莫须有! 玛祥·仲巴杰是聪明人,为自己的性命,他囚禁尺带珠丹。 按照他的计划,北伐成功,收复青海九曲,他将对冲尺带珠丹的影响。 人算不如天算,李瑄早有防备,派出名将重兵镇守。 一败涂地,玛祥·仲巴杰的盟友恩兰·达札路恭死亡。 仿佛末日的钟声敲响。 玛祥·仲巴杰第一念想,是向大唐求和。如果大唐再进一步,以他们如今的实力,根本没有信心去抵抗。 本来只是抱着尝试的心态,没想到柏海郡的段秀实同意投降。 但要求是献上黄金三千斤,羊三十万只,牛三万头。 作为侵犯大唐的惩罚。 同时,还带来朝廷的问罪书,质问吐蕃何故谋反? 玛祥·仲巴杰终于知晓安禄山已被平定,李瑄摇身一变,成为大唐太子,监理国事。 对此,玛祥·仲巴杰明知道大唐必有所图,但他只能妥协。 他将红山宫堡上的金漆都刮下,把金佛融化,作为大唐的赔偿。 又忍痛从冬夏牧场中,取出牛羊献给大唐,妄图止战。 为防止百姓因家人死暴动,他骗百姓说北征勇士大半都被唐国俘虏,他正在与大唐谈判,尝试将他们的族人赎回。 这暂时压制住悲伤的百姓。 玛祥·仲巴杰生性果断,他明白他与旧贵族之间的矛盾无法妥协,必须有个了结。 于是以尺带珠丹和赤松德赞的名义,召诸部首领会盟,准备布下鸿门宴。 但诸部首领、贵族并未率兵至会盟,并指责玛祥·仲巴杰是奸臣,玩弄权术,囚禁赞普,亵渎神灵。 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 玛祥·仲巴杰先发制人,派羽林千户所去攻击一个部落,将其士卒打败,掳众而归。 然后开始发兵征伐其他不服从者,但损失十三万兵马后,他并不具备碾压的优势。 那些贵族藏兵藏奴隶,玛祥·仲巴杰甚至还有败绩,吐蕃的内战因此展开。 …… 正月中旬,得知来瑱平复西川的消息,李瑄大悦,晋升来瑱为梁国公。 但李瑄所封的所有爵位都是虚封,只享俸禄和赐田,没有食邑。 他也不打算给文武官吏实封,哪怕是将来的皇子和公主。 实封不仅仅会影响赋税制度,还会衍生一批附骨之蛆。 李瑄还会继续削皇室的俸禄。 他清楚他这样篡位的人,没有宗室。只追求国家利益,不会在乎他们的感受。 李瑄可不想将来数以十万计的皇亲国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那会将一个国家彻底拖垮。 李瑄又令来瑱主持剑南道军事。 蜀郡都督府,分为蜀山军、天宝军、靖川军、昆明军、宁远军、南江军、澄川军七军,共计三万五千人,一万五千骑。 其中,只有天宝军(今四川理县)设在西川。 宁远(今云南盐源)、南江(今云南南盘江上游)、靖川(今云南大关)、澄川(今云南姚安)、昆明(今四川西昌)四军,直面南诏。 蜀山军人数最多,有一万人,驻扎在蜀郡。 完成剑南的体系,防止南中的少数族部的同时,提防日益壮大的南诏。 自大唐与南诏决裂后,南诏的发展势头迅猛,阁罗凤携两胜大唐的威名,东征西讨,屡灭小国。 只是和历史上不同,阁罗凤没有趁着安禄山叛乱攻占大唐。 后世的云南全境及四川西南、贵州西北部等广大土地,都是在安史之乱时沦陷给南诏。 或许是因为安禄山起势太快,又亡得太快,让阁罗凤还来不及做准备。 又或许是李瑄的原因。 但李瑄现在没有心思去征伐南诏,只是让来瑱在南诏北面设置重兵,除了防备南诏以外,还要安定边境的少数族部。 这场战场虽有损失,但却让李瑄瓦解杨国忠的余孽,自己派遣的太守开始入主蜀地。 他知道蜀地大豪排外,密令来瑱暂时不要招惹蜀地大豪。 来瑱麾下大概有一万五千兵马,届时张兴还会归给来瑱五千剑南军。 兵部会招募一万五千士卒,给与蜀郡都督。 尽快完成剑南道全境的布局。 并解散郡兵,规范县卒。建立锦衣卫体系。 县卒除了辅助捕快捉拿盗贼和赈灾救民外,最大的作用就是围攻豪强。 是以,今后县卒不招募大族子弟。 李瑄认为剑南道许多地方还需改正。 有十几个郡的人口不足万人,行政效率低下。 三五千人的小郡,设一太守府,总共就一县,再设县衙,有十羊九牧之举。 李瑄计划让吏部和户部规划,取消这些郡,改为县、镇。附属于周围的大郡上。 也开始在地方设镇,与乡同级,但镇中设镇长,正九品上,设捕头,从九品下。其余皆为流外官。 而乡则没有职事官,甚至乡佐还是里正轮换当值,所以自古有“皇权不下乡”之说。 西川之战,使崔圆等一干杨国忠的党羽威望尽失。 蜀地百姓也从未支持过杨国忠。 单单一个“荔枝道”,足以让剑南百姓憎恨。 更别说杨国忠屡屡发动民力,将剑南的富饶物品,运送到长安,取悦皇帝。 李瑄的故事,也久在蜀地传颂。 真正排斥李瑄的是害怕侵害他们利益的豪强大族。 李瑄又明升暗降,将德阳、巴西、梓潼、临邛等剑南大郡的太守召到长安,任他们为诸监寺少卿,诸部郎中。 这是对他们的不信任,也是一种考察。 如果在朝廷做的好,遵从李瑄的思想和变革,会重新重用他们。 所有的剑南大郡,又重新任命有威望、有能力的臣子。 现如今,剑南只剩下最重要的蜀郡,空缺太守。 一月二十日,杜甫从洛阳探亲回来,他到长安的次日,李瑄在太极宫召见他。 没有去政事堂,而是在临湖殿这种休闲的大殿。 “拜见…太子殿下。” 见到李瑄后,杜甫微微向李瑄一礼。 此时的杜甫已经年近五旬,头上已有明显白发,显得略为苍老。 “子美不必多礼,快请坐。” 李瑄请杜甫对坐,矮桌上摆放着酒水、点心,不像是要与杜甫谈论政事。 “子美归洛阳探亲,亲友可安好?” 李瑄向杜甫关怀一句。 历史上的杜甫回家探亲,认为“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看到的是“访旧半为鬼”,离别时感叹“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在归途中,又写下字字泣血的《三吏三别》。 “亲友折于叛乱,心有悲伤。更见两京古道上,不如以往的生机。” 杜甫如实向李瑄回答道。 他的家乡在洛阳,战乱使亲友丧命在于叛乱之中。 “战争无情。我已免去两京古道诸县、洛阳、荥阳、陈留、汝南、颍川、南阳,以及河北诸郡平民百姓两年赋税,官吏不得征收任何苛捐杂税。” 李瑄知道洛阳在战场中心,许多悲痛难以避免。 民间疾苦,笔底波澜,他也希望杜甫用字字带血的排律,叙述战场的残酷。 免去诸多赋税,李瑄不担心财政吃紧。 百姓确实太苦了,兵灾如同猛兽,必须给百姓休养生息的时间。 另外就是李瑄准备磨刀霍霍,开宰关中河南河北河东的豪强大族。 他们的耕地、财产,可比平民百姓的税收多得多。 他宰豪强的时候,被免去赋税的百姓一定双手赞成。 “殿下仁慈,臣沿途露宿的百姓家庭,无不感激您。战死者有抚恤,老有所依,少有所养。如果一直持续下去,就是传说中的大道之行,天下为公!” 杜甫一路上感慨良多。 他不支持李瑄的行为,但他在心里认同李瑄是好君主。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在安禄山叛乱之前,杜甫说出这句话。 那时,他感受到国家已是崩溃的边缘。 一场叛乱,李瑄趁机夺权上位。 于礼法不幸,却是国家的万幸。 李瑄描绘的宏伟蓝图,多么令文人士子着迷啊! “不断变革下去,一定会成功!” 李瑄心知没有真正的永恒,但还是开口安慰。 因为是人都有欲望,特别是人人都识字,天天吃肉成为最基础的条件后。 国家的发展速度,永远也无法满足欲望的膨胀速度。 即便如此,李瑄也会向那个方向发展。 就像科举一样,他坚定“学而优则仕”,在公平的情况下,更努力、更聪明的人,不论身份,都可成为官吏。 但官吏后代,又不可避免拥有优势。 从小耳濡目染的文人,一定比平民寒素更容易进士及第。 “最近臣一直在琢磨殿下的一首诗,惊为天人,古今未有文学比拟。” 杜甫饮了一杯酒,突然向李瑄说道。 “哪一首?” 李瑄好奇询问杜甫。 谁知杜甫直接从座位上起身,面对李瑄伸手吟诵: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 望西关,意踌蹰。 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杜甫是不喜欢大声说话的人,此时他慷慨激昂,声音响彻大殿。 短短几句话,等杜甫念完以后,潸然泪下。 他用官袍擦拭眼泪,向李瑄一礼后,重新回到座位上。 唉! 天下兴盛的时候,皇帝大兴土木。 曲江群殿、华清宫、兴庆宫、大明宫、玉华宫、翠微宫、明堂、天堂等等,不都是天下兴盛的时候建筑。 太宗皇帝,也不能免俗。 皇宫已经那么大,还不能容纳皇帝吗? 每次出行,还都要大兴土木,建立行宫。 更别说天下将亡的时候了。 “我只会修建道路、桥梁、水渠,不会为一己私欲,去建筑宫殿。” 李瑄不仅是对杜甫的保证,更是对天下的承诺。 洛阳到长安,到处都是宫殿群。 最让李瑄难受的是,每个宫殿都有官吏、宦官、宫女。 有的皇帝几十年不去,他们为维护天子尊严,还要一直守着。国家大量的财政用在这些俸禄上,用在保养宫殿上。 “臣不知殿下为何召见,但臣来的时候,想着向殿下说一些百官不敢说的话,请允许臣变成拾遗补缺,如果言语有失,甘愿受到惩罚。” 杜甫再次向李瑄说道。 李瑄是他的“恩相”,在野无遗贤,心灰意冷的时候,是李瑄召他为官,叙述宏伟的事业。 这个他心目中敬重的大诗人,自古未有的大英雄。 却破坏心中的理想。 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在杜甫心中,臣侍奉君,当忠心耿耿。 别看他偷偷写诗喷李隆基,但更多是恨铁不成钢。 杜甫并不迂腐,如果迂腐,也不会在天宝年间人人歌颂盛世时,写出《兵车行》《丽人行》《丹青引》《秋雨叹》这些。 他一直是标准的儒家,能说出“儒术于我何有哉,孔丘盗跖俱尘埃”,将圣人和大盗一起比喻。 有时杜甫也不明白。 因为李瑄在诗词中往往表现“忠君爱国”,因此受到李隆基的提拔。 圣人即便对不起天下人,但绝对对得起李七郎。 李七郎心怀天下,却辜负圣人。 如此反差,使杜甫一度难解。 最终,他却选择李七郎。 也使杜甫迷茫,因为这是对自己信念的冲击。 “子美尽可直言。苗晋卿等人骂我是小丑、逆贼,我依然没有怪罪他们。怎么会接受不了子美批评的话。” 李瑄微微一笑,亲自为杜甫斟一杯酒,并敬他一杯,先干为敬。 杜甫也一饮而尽。 “恕臣直言,殿下以此方式得到皇位,并不太光彩。大臣和将领服从殿下,是因为殿下文治武功光耀千古,遗祸无穷。那些文臣武将的后代,不一定会服从殿下的后代。” 杜甫明言道。 太子即便铲除不服的大族。 而他的从龙功臣,会成为新的大族。 不说历史,只唐以来,功臣后代背叛的事情屡见不鲜。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发生不到一年的安禄山叛乱,张仁愿和薛仁贵何等威名,后代却跟着造反。 “士为家而劳,将为族而禄。类似的事情,我已有感知。” 李瑄缓缓说道。 他何尝不知“忠诚”呢? 他自己希望麾下对他忠诚,可他就是不忠之人。 他威震天下,全靠他无敌的武功。 “那殿下为何不愿意成为周公?” 杜甫的话,也是许多保守文人、官吏想说的。 成为周公,一样掌握军政大权。只要李瑄坐在天策上将、尚书令的位置上,权势稳如泰山。 “因为时代不同,周代之时,民风淳朴,连战争都提倡义战,用生命践行礼义。今士族虽被冲击,但影响仍大,豪强更是遍地,他们肆意兼并,田产跨郡连县,不可一世,使数以千万计的百姓成为农奴。” “如果我是周公,豪强会违抗我,士族想扳倒我,皇帝想除掉我。我要耗费巨大精力去进行内斗。时代不允许我如此去做。” “子美认为我只有这一个方法获得皇位吗?我可以用一百种方法,使圣人神不知鬼不觉的驾鹤西去。但我用最仁慈的方法,使我自己背负骂名。” 李瑄缓缓向杜甫表达道。 许多不光彩的事情,他不是不能做,而是不愿意做。 他精通历史,后世的宋元明清,已经为他留下经验。 “殿下是否在天宝九载之时,心灰意冷。” 杜甫忍不住问出这个问题。 他依稀记得那个花火绽放的晚上,流传出“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当时他就觉得这句话非同一般。 “是的,她是我心中的太平盛世。百姓太苦、太难,太无力;制度腐朽,世家大族猖狂;皇帝迷失自我;奸臣当道。那一刻,我决心去挽救大唐,用我自己的方法去挽救。因为我能看光明。” 李瑄说出一番搪塞的话。 在天宝二年,他就有匡扶天下的志愿。 但他并不违心,总要为自己降生到这个世界,把自己的变化找一个理由。 就算杜甫不将“她”是谁传出,李瑄也会向人宣布,他是那一晚变化。 “殿下如何看待千秋万代的事情。” 杜甫沉默片刻,又道。他支持李瑄,是因为他认为李瑄满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节操。 一切解开了,他也没有什么心结。 不论何时,他从未像佩服李瑄一样,佩服一个人。 哪怕是他心中神圣的“尧舜”。 “贵贱苦乐,更迭为之,不可避免。千秋万代太远,大唐随时会被更有威望的朝代取代,如果天下因我兴盛一百年,我在九泉之下,亦能瞑目。” 李瑄释怀地笑了笑。 别的皇帝,和一众文人,动不动都放眼千年万年。 他的目标不过缔造百年盛世,归胡人为华夏,救一世之民。 同时,让华夏民族螺旋式上升,而非再在一个瓶子中跑一千年。 这就是他的意义。 李瑄的乐观,让杜甫眼眸一动,心中大震。 如果李瑄能治理一个三四十年的盛世,延续百年并非什么难事。 文治武功摆平,即便李瑄寿终正寝,短时间也没人敢造反,百姓也不会支持。 “可殿下说过为万世开太平。” 杜甫想起李瑄的四句真言。 “这不矛盾,太平天下不一定是李家天下。子美,我们是汉人。一定要能接受改朝换代的事情。如果子孙昏庸,百姓就去推翻他。不要去祸害百姓。君王无道,天下仇之,孟子也说过类似的话。那些妄想家天下者,迟早会被后人唾弃。” 李瑄又为杜甫斟一杯酒。 幻想一姓千年,是自己欺骗自己。 历史的巨浪滚滚向前,苦难中会孕育新生命,谁也无法阻挡。 “臣之言行,何等卑劣。殿下之心,可容五湖四海,天地万象。” 杜甫凭心而论,无法接受大唐的灭亡。 如果别人说这种话,杜甫一定会痛骂。 但李瑄身为君,却直言此事。且逻辑清晰,有理有据。 比太宗皇帝李世民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更加直率。 “一千多年前,孟子就说过,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可笑的是自古以来,没有君王真正践行。自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华夏以儒家治国,但儒家核心仁义礼智信,忠孝廉耻勇,从君王到百姓,都不愿意遵从。” “当然,这是人心如此。不能奢求人人都是圣人,平民百姓要有自己的生活追求。但身为百姓父母官,一定要遵从这些,因为他们身怀百姓的意志,享受世人崇敬。” “儒家以忠恕一以贯之,强调个人责任,而非个人权力。我也很难做到,我一直在加强自己的权力,但我不会忘记自己的责任。” “所以需要不断地惩治贪官污吏,他们是除之不尽的;也需要变法,不断调整适合时代的策令。是以变法和儒学并不冲突。” 李瑄向杜甫强调真正的价值观。 许多事情,都知道伟大,当自身无法遵从的时候,就会贬低其价值。 类似的事情,已经充斥在大唐的里里外外。 李瑄都在尝试去改变。 “呜呜……太子的境界是臣达不到的。臣担心以后有奸人得权,世人因此而诋毁您。” 杜甫再次忍不住哭泣。 望前方,扑朔迷离。永远也无法摸透人心。 野心者为自己的利益,会不择手段。 就像现在一般,朝野依旧有许多人辱骂李瑄。 “或许在下次天下动乱的时候,有人会推翻我的策令,去辱骂我的品行,把腐朽的东西重新捡起。但时间会去验证一切,总有一日,历史之风会将这些无情吹走。我相信华夏最终伟大!” 李瑄言辞凿凿地说道。 历史面目全非,他也无法再穿透一丝一毫。 一百年后是什么样子? 一千年后又是什么样子? 他也很想知道他启迪华夏,能否屹立世界之巅? “如果殿下不嫌弃臣愚钝,愿辅佐殿下完成百年盛世!” 杜甫又向李瑄一拜,已再无他想。 “希望一百年后,我们能在阴间相遇,像今日一样饮酒。” 李瑄起身将杜甫扶起后,顿一下又加一句:“叫上李白!” 去年他向李白写信,但至今没有回复。 他不可能完成李白为“宰相”的愿望,但想请李白担任“智慧宫”的祭酒。 再让他看一看这长安。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李白应该还是一如既往地洒脱。 “臣,一定!” 杜甫重重点头,他也有十多年未见李白。 在诗文人,除了李瑄,他最敬佩的就是李白。 “蜀郡缺一太守,那是天下大郡,民生至关重要。子美可不要畏惧《蜀道难》。” 李瑄又笑着向杜甫说。 “臣遵旨!” 杜甫会意,领下蜀郡太守的重职。 蜀郡为上郡,虽然只是从三品,但地位远远高于其他上郡。 近百万百姓,能治理好是大功一件。 李瑄提醒杜甫保重身体,找大医陈藏器调理一下再上路。 一个时辰后,杜甫向李瑄告别,李瑄会让裴灵溪给杜甫的小儿小女送一些小玩具。 三日后,杜甫会和家人一起同行前往蜀郡上任。 相信他和蜀郡都督来瑱会成很好的搭档。 第四百一十七章 朝野请圣人禅位,杨玉环的决定 “已天宝十六载,吾而立之年,当自立也。” 年后第一场春雪,李瑄处理完关于关于河西最后一波事宜后,踱步在中书省外,看外面纷纷扬扬的雪花。 今年过年十分平静。 不论是元正,还是元夕,都没有大小宴会庆祝。 人们沉寂在不一样的新年中,感受“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只是在元夕节的时候,长安由商民自发举办灯火,李瑄吩咐铁花队于两市和城外诸乡表演,为百姓带来新年伊始的烟火。 压制反对的声音,集中权势,吐蕃败落;回纥低头;南诏止步;东北诸胡在李瑄的指示下将功折罪,将于今年春向室韦、靺鞨发动进攻。 室韦、靺鞨曾向大唐求和,但李瑄开出的价码他们承受不起。 犯错就要付出代价,李瑄不可能像其他大唐皇帝一样,对东北诸胡轻拿轻放。 如此,除了暂未有动静的西域,大唐的外部因素,基本稳定。 外部稳定,自然要革新内部。 群臣的争论,当为在李瑄为天子的那一刻休止。 现如今,大唐已经开始在初步建设,蜀地的俘虏,在扩修蜀郡到云南郡的要道。 加强大唐对云南地区的掌控。 这对将来的发展至关重要。 柏海之战的俘虏,配合河陇的工人,修建从敦煌到关中的驰道,繁华丝绸之路。 安禄山叛军俘虏修建河阳桥和直通岭南南海郡的驰道,分十段同时修建,计划十年内完成。 其余要素,会在李瑄登基的时候一点一点布局。 一月二十五日,李瑄将刘单召至政事堂。 “圣人近日可好?” 李瑄直接开口询问道。 “回殿下,圣人认为新年无欢,略有不满。” 刘单向李瑄回答道。 李隆基还想着过年的时候有一场大宴,但新年在兴庆宫的寂静中,悄然而过。 以往,哪怕是去年安禄山叛乱的时候,新年都没有这么平静过。 “国家仓库虽有金玉,然国家百废待兴,又有生民葬身于叛乱之中,不适合庆祝。” 李瑄缓缓回答道:“儿孙在圣人身边,应知足常乐。” 一次宴会,只要不奢华,对于国库来说九牛一毛。 但李瑄刚下令以身作则,禁止职事官、散官、勋爵行奢糜之风。又有安禄山叛乱在前,所以不打算举行年终宴会。 “启禀殿下,皇子皇孙们的怨气也很重。” 刘单又将这件事告诉李瑄。 被李瑄窃取太子之位,他们又被监禁,怎能不怨呢? 只是他们无能无力。 但他们暗地里的埋怨,已经被刘单打听到。 “皇子皇孙不通事理,知道就行了,没必要多问。” 李瑄有时间会教育皇子皇孙们,他知道只要看好李亨父子,其余翻不起风浪。 只要除贱为良运动完成,就没必要再去囚禁李隆基的子孙。 “遵旨!” 刘单点头,听候李瑄的指示。 “我觉得时机已经成熟,可以再进一步。刘卿向高翁知会一声,请高翁做一做圣人的思想工作,让圣人放下重担,安心养老。” 李瑄不再多问,让刘单去操办此事。 刘单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去做。 “臣必不辱使命!” 刘单向李瑄行一大礼,神色激动。 他也认为太子殿下的继位宜早不宜迟。 只是他身为臣子,不能去明说。 只要能将此事办得漂亮,他今后功不可没。 作为李瑄麾下的元老,怎么会没有封侯拜相的心思呢? 拜礼过后,刘单离开政事堂。 李瑄继续处理关于西域方面的文书。 柘枝都督府传来消息,大食帝国还未有动静,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韬光养晦,以处理国内派系为主。 也有一种可能,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刚得到大唐内乱的消息不久,在进行调兵遣将的准备。 李瑄不信这个后世被称为“曼苏尔”的雄主会甘愿认输。 即便李瑄登上皇位,他也会伺机攻击波斯。 另外,从安西都护府颜真卿那里,李瑄又得到一条消息。 后世被称为“拜占庭帝国”,现在被唐人称为“拂菻”的罗马帝国,派遣大使,绕了很大一圈路,来到安西,指名道姓地拜见“天将军”。 他们消息落后,现在李瑄不是他们心中的西域元帅,而是大唐太子。 李瑄亲书颜真卿,让他为罗马大使颁发通关文牒,使他们来长安。 罗马帝国为大食帝国的死敌。李瑄看重这一矛盾。 罗马帝国与大唐远隔重洋,但从贞观十七年到天宝元年,罗马帝国先后七次遣使来唐。 虽然不是很频繁,但两国之间彼此有一些了解。 以前大唐没有机会与罗马帝国联合起来对付大食,现在大唐的附属波斯已经在里海以南建立据点,他们按照大唐的方法训练士卒,可以与罗马帝国,对大食形成夹击之势。 在李瑄看来,罗马帝国是可以利用的。 …… 兴庆宫。 刘单回到宫中,找到能与李隆基说上话的高力士。 “高翁且慢。” 看到风烛残年的高力士在龙池前漫步,开口叫住他。 “刘卿有何指教?” 高力士对刘单无好无恶,扭身说道。 他们各为其主。 已经不是当年了,为在宫中过好日子,不能得罪刘单。 随着李瑄当权,宦官已经彻底失势,沦为打杂的。 内侍省被改制的秘书监取代。 出入太子府的,只有秘书监成员。 “刚在我回宫的时候,看人们议论高祖皇帝禅位太宗皇帝的故事,正是因为高祖皇帝深明大义,才有贞观的盛世出现。是以人心所向,成为美谈。” 刘单开门见山地向高力士说出来意。 他知道高力士是不想绕弯的人,而且高力士为圣人的安危,一定会劝说李隆基提早放手。 “太子监理国事,国家稳定的很,没必要急于这一时。等圣人寿终正寝,太子也得忠孝两全。” 高力士心中咯噔一跳,但他还是想争取一下。 李隆基虽然知道自己迟早会失去皇位,但晚失去一天,心里会好受一天。 “当今之势,如武德年间,百废待兴。只有尽快废除武德,才能迎来贞观。当年太宗皇帝为太子的时候,一些地方官吏阳奉阴违;现殿下面临的情况也是一样。高翁还应劝说圣人为大局考虑,如此不失为尧舜之名。” 刘单知道李隆基看他不顺眼,他去见李隆基,多半会被轰出去。 必须由高力士去劝说。 他的话也绵里藏针,让高力士认为势不可逆。 因为高力士对李隆基的忠心耿耿,一切都为李隆基的利益出发。当高力士觉得没有机会去挽回的时候,才会趋利避害。 “罢了!我会向圣人劝说此事。” 看刘单强硬的姿态,高力士摇头叹息道。 这天空终究失去颜色,梨园之内,不会再唱三郎了。 高力士拖着沉重的步伐回跃龙殿的时候,看到李隆基正在听着乐器声,痛饮美酒。 高力士没有让舞姬乐师停下,在一旁看着这场歌舞唱罢。 丝竹声中是大唐繁华的旋律,舞曲中一如既往,盛世华章。 那锦绣的彩衣,随着舞姬的转动翻飞;兰花指轻轻划动,无比优美。 只是这些舞女的眼中,已经没有一年前的神色。 而李隆基则闭着眼睛,他提着酒壶,只听声音,不去观看。 一舞作罢,高力士来到李隆基的榻前。 “力士啊!一起喝酒。” 缓缓睁开眼睛的李隆基向高力士招了招手。 但高力士却向殿中挥手,让宫女宦官乐师尽数退下。 “圣人,你可以像高祖皇帝和睿宗皇帝那样,不问政事,颐养天年。” 宫女宦官退下后,高力士凑上前,哽咽着向李隆基说道。 当初他看着李旦禅位李隆基,没想到历史再一次重演。 “铛!” 李隆基手中的酒壶落在地上,迟迟未能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李隆基才开口说道:“没有任何余地吗?” 封太子大典的时候,李瑄在祭坛上扬言今年改元,他就知道自己将失去皇位。 但他不舍得啊。 将神器交到李瑄手中,就像割肉一样痛苦。 “听刘单的意思,李七郎一定要现在继位。” 高力士回答道。 李瑄成为太子后,高力士反而更害怕了。 不论圣人病死还是暴毙,李瑄都可以堂而皇之的继承皇位。 他希望李隆基能看开些,别惹怒李七郎。 鱼朝恩的事情没过去多久,圣人也再未踏入南熏殿一步。 “让朕考虑一番!” 李隆基没有准备答复,想死咬着不松口,拖延时间。 高力士没有强逼,他要让李隆基平复一下心情。 毕竟这是守候大半辈子的事情。 这一等,就是三天时间…… 刘单见没有动静,就再去拜访高力士。 但高力士却说圣人在考虑,让刘单再等几天。 于是,刘单以准备歌舞的名义,把李隆基接到勤政务本楼。 “圣人,圣人……” 李隆基刚准备听歌舞,但勤政务本楼下方的街道上,立刻传来一阵阵喊声。 久违的声音,他迫不及待地来到勤政务本楼的窗前,掀开帘子,向春明门街上望去。 数百名百姓跪拜在街道上,密密麻麻,不断地呼喊着“圣人”。 心跳加快的李隆基忍不住向下方的百姓招手,原来他还有如此威望,这么多百姓心向着他。 “圣人来了……” “圣人年事已高,太子年富力强,请圣人效仿高祖皇帝,禅位于太子。使天下改元,再入盛世……” “请圣人禅位!” 楼下一遭乱哄哄的说辞后,又齐声喊道。 这不是思念李隆基,是希望李隆基尽快养老。 这些百姓被刘单一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后,真心希望李隆基退位。 毕竟大唐有“禅位”的传统,太子一直执政也不合适,百姓们心中更认可皇帝。 突如其来的转变,把李隆基气得面红耳赤,他放下窗帘,怒道:“这是逼我退位啊!” 遂没有心思再看歌舞,起驾回跃龙殿中。 翌日,万民劝李隆基退位的消息,就成了长安的头版头条。 百姓认为李隆基老了,害怕李隆基再揭棺而起,听信谗言,祸害天下,皆认为李隆基该退位养老。 恨李瑄的王公贵族,自然纷纷出言辱骂李瑄。 现在都清楚,李瑄不怕这种辱骂。即便把信件送到政事堂,李瑄也能泰然若处。 反而民间都传言李瑄的气量能容纳三山五岳。 用杜甫的诗来形容就是“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亦或者孔子所言“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文武百官则肃然起敬,随时准备迎接继位大典。 特别是李瑄的死忠亲信,只有李瑄登上皇位,他们才能倾尽全力,毫无顾忌去辅佐。 他们比李瑄更急。 又一日,刘单请示李瑄后,拜访诸大臣。 使文武大臣入兴庆宫,劝说李隆基禅位。 跃龙殿。 以宰相李岘为首,裴遵庆、路嗣恭、封常清、韦见素等大臣向李隆基拜见。 “圣人圣德昭彰,治世之功斐然,开元盛世,自古未及。然太子贤明,德才兼备,且年富力强,文治武功。吐蕃、回纥、大食、契丹、奚,皆因太子而征服;又为国家开拓万里疆域,找寻黄河源头。今四海虽平,但危机四伏,隐患丛生。而圣人年老力衰,恐力不能及,正宜顺天应人,传大位与太子,使圣人可享悠游之福,太子能展宏图之志,大唐江山社稷亦可得永固之基,此诚千秋之善举,万代之佳话也……” 作为宰相的李岘最先上书。 李瑄在继位太子的那一刻,就代表不顾后世的争论,木已成舟,李岘认为圣人现在退位是最好的时机。 如果一直等着圣人寿终正寝,必然会给地方郡守、一些顽固大臣期待与机会,不利于国家。 “信安王是忠臣,怎么能有你这种后代?” 李隆基瞪着李岘。 他何尝不知已受不住皇位,但想放下太困难了。 “圣人明鉴,当此之时,禅位之举,于国于家,皆为至善。古之圣君不乏禅让之举,如尧禅舜,舜禅禹,皆成美谈。圣人比肩尧舜,当顾全大局。” 裴遵庆也出列向李隆基说道。 大势所趋,他也认为大唐必然要做出一个了结,进入新纪元。 李隆基的时代,将要过去。 天宝后期的民不聊生,安禄山的叛乱,放弃长安逃跑,让李隆基晚节不保。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如果不是李瑄,大唐神器真有可能被安禄山那杂胡窃取。 裴遵庆言后,其他大臣也纷纷劝谏,一副为国为民的模样。 “好了!好了!退下去吧,一天之内,朕会答复!” 气急败坏的李隆基不想听文武大臣唠叨。 朝野全部让他退位,而且还要面对李瑄的咄咄逼人,使李隆基没有选择的余地。 “臣等告退!” 李岘、裴遵庆等大臣面面相觑后,只能退下。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圣人不要把李七郎逼急了。” 殿中清静后,高力士忧心忡忡的劝说。 “嘭!” “告诉刘单,禅位可以,把玉环娘子还给我!” 李隆基拍了拍玉案,似用皇位换取美人的回归。 殊不知此时的皇位,也变得无足轻重。 高力士无奈,只能将消息传给刘单。 刘单更不敢擅自做主,到政事堂将此告诉李瑄。 “杨氏罪孽滔天,千夫所指,我让贵妃成为真正的女冠,也是为救贵妃一命。” “现贵妃成为太真观主,是长安人尽皆知的事情。如果贵妃再次还俗侍奉圣人,于礼法,于天下何处?” 李瑄眉头一皱。 开元二十八载,杨玉环已经当过一次女道士。 现在他执政下,再这么玩一次。 对他的威望有巨大打击。 杨氏十几年了,对国家的危害太大。 “五杨”土木之工,昼夜不止;倩妆盈巷,蜡炬如昼。 杨国忠两征南诏,卖官鬻爵,祸害天下。 才过几年? 百姓怎么可能忘记呢? 后世民间都在传扬杨贵妃与李隆基的浪漫故事: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但此时此刻,百姓对杨玉环并没有好感。 即便杨玉环没有弄权干政。 但她对五杨太纵容。 一个权贵的亲属犯罪,不论如何,都不能把责任推卸掉。 百姓是无法理解的。 “高翁说圣人失去皇位,只有贵妃可以依靠了。” 刘单向李瑄回答。 高力士想向李瑄表达对是,请给李隆基最后一丝安慰。 “贵妃现在何如?” 李瑄也想到杨玉环那绝美的容颜,自她入长安后,李瑄就没有再见。 只是听说虢国夫人、韩国夫人被斩首的时候,杨玉环伤心欲绝,晕倒在蒲团前。 以前他一度惊艳杨玉环的摇曳的舞姿,憧憬那只有天子能观看的霓裳羽衣舞。 现在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尽量不去想象。 他也不敢再面对杨玉环。因为他杀光了杨玉环的所有亲人。 “回殿下,臣也未入太真观。只听说贵妃很安静,太真观中。最多只是传来琵琶和古琴声。” 刘单回答道。 借他一个胆,他也不敢逾越那里。 “看来圣人不会那么容易低头,刘卿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李瑄向刘单问道。 “如果贵妃再出太真观,您在朝野的威望,必然受到打击。圣人想见贵妃,但如果被贵妃拒之门外呢?” 刘单向李瑄回答道,把他想到的方法告诉李瑄。 “你是说劝说贵妃,不与圣人相见?” 李瑄眼睛微亮,他认为这是有可能的。 事到如今,杨玉环不可能不知道其间的影响。 “臣愿意去向贵妃陈述利害,劝她拒绝与圣人相见。” 刘单心里已有说辞。 “好!圣人一定会先见贵妃,然后下退位诏书。” 李瑄点头,继续让刘单去做这件事情。 果然,当刘单向高力士传话后,李隆基激动地说道:“我要先见玉环,再下达退位诏书。” 他害怕李瑄出尔反尔。 “刘单说明日一早,就会撤去到达太真观的禁军,届时圣人亲自迎接娘子。” 看李隆基露出笑容,高力士由衷地高兴。 “今夜太长!” 李隆基拍了一下大腿。 但他还是忍住,生怕因太急出现意外。 当天黄昏,刘单带人到达太真观。 他向太上老君上一炷香后,请观中的女道士,安排他见杨玉环。 女道士不敢怠慢,向杨玉环禀告。 听说是刘单,杨玉环只能让其进入堂中。 杨玉环一身素色道袍,头上只有简单的玉簪。 她的眼眸仿若幽潭,似失了往日的灵动。但气质上却有一种与众不同的出尘与清雅。 虽然依旧美艳,已不再是昔日的杨贵妃。 “见过太真娘子……” 刘单向杨玉环一礼。 “我现只是一寻常女道,需要行礼的是我。” 杨玉环向刘单回礼,并请他入座,吩咐女道士为刘单准备茶水。 “圣人对娘子念念不忘,明日一早就会接娘子回兴庆宫。” 刘单先试探地说出这么一句话。 但杨玉环神色只是微动,眼中并未有太大波澜。 “圣人欲禅位给太子殿下,这本是尧舜的美德。但杨国忠祸乱天下,拖累娘子使百姓误会您。如果您此刻回兴庆宫,圣人必会被朝野非议。” 见此神情,刘单又开始晓之以理。 他以为李隆基在杨玉环心中份量最重,希望杨玉环能挽救李隆基的声名。 一旦杨玉环再回到李隆基的身边,自己归道的名声,也会骤然崩塌。 “我心已属道,不会再留恋凡尘俗世。会拒绝与圣人再见。” 杨玉环似乎直接看透刘单的意思,缓缓说道。 但她贝齿轻咬红唇,双眸微微一闭,又缓缓睁开,一滴泪水如珍珠一样,从眼睫毛上带下。 她虽不出太真观,但观中的女道士可以随意进出。 太子李瑄,她早就知道。 李瑄将达到他的目的,成为新的天子。 已慕道的她心如刀绞,又异常酸楚。 是她害死自己的亲姐姐。 她此生只能在太真观中赎罪。 刘单根本不了解她。 她不可能回到兴庆宫中,即便她知道李隆基对她很好。 她是一个慕荣华富贵,不知羞耻的女人。 她更不想再去坏李隆基的名声。 以及,坏那个男子的威望。 刘单也很懵逼,他本来准备一番长篇大论,准备好好劝劝杨玉环。 没想到杨玉环这么轻易就答应不见李隆基。 再看杨玉环强装淡定的模样,他不解,也很担心杨玉环明日突然变卦,跟李隆基回兴庆宫。 那时想要制止就已晚了。 刘单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我是红颜祸水,国家如此,我责任重大,明晓利害。” 杨玉环强忍着情绪,从头上将玉簪取下,并当着刘单的面磕在桌角。 “啪!” 随着清脆的声音,玉簪应声变成两截。 “明日圣人来,我将一半送出门。” 杨玉环看出刘单的顾虑。 “娘子大义,在下告退!” 刘单见此,躬身退出太真观。 这一瞬间,杨玉环的眼泪无声无息流下脸颊…… 她将放在桌上玉簪合一起,但那裂痕清晰可见。 第四百一十八章 三辞三让,收集年号 二月一日,清晨。 一夜没睡的李隆基,喜上眉梢,他终于等到天明,去迎接阔别已久的玉环娘子回来。 他认为自己用皇帝之位,换美人归来,一定会使美人感动不已。 为展现新面目,他一改之前的邋遢,让女儿李虫娘为他准备最能衬托他风采的黄色圆领长袍。 专门修整头发和胡须。 对着铜镜,满头银发和花白的胡须,是李隆基忧虑的地方。 遥想当年,他是何等意气风发。 他和玉环娘子在太液池望月台上凭栏望月的时候,是他每个夜晚,都会相思的时刻。 他还特意将龙头拐杖藏起来,他老当益壮,不需要拐杖。 李隆基忘了杨国忠和五杨刚死不久,丝毫不顾忌其间的影响。 太真观距离兴庆宫只隔着一条长长的复道。 这条复道李隆基虽多年未走,但他再熟悉不过。 他曾经突破伦理,日日行走这条复道。 这段时间,李隆基也经常会来到复道前叹息。 天策卫把守,任何人不得通行。 他的喊声穿不透复道的另一端。 李隆基迎接杨玉环这种大事,作为兴庆宫管家的刘单自然在场。 他带领一些天策卫,跟随在李隆基的车驾旁。 有刘单在,李隆基的龙辇到达复道后,令李隆基讨厌的天策卫并未再伸手拦路。 他令驾驶龙辇的羽林郎再快一点,他迫不及待想见到粉墙黛瓦的太真观。 “圣人驾到……” 临近之时,赞礼官一如既往地大喊一声,让太真观的女道士们,明白天子大驾光临。 太真观有十几名女道士,其中以观主太真为首。 且这些女道士是真正的女道士,不是长安风俗所向“大唐豪放女”。 如李林甫的女儿李腾空一样,她们信仰道家,不逐名利。 但龙辇到达太真观后,并未如想象中的一般。 玉环娘子未率领女道士出道观迎接。太真观的大门紧闭。 “快叩响观门!” 李隆基没有生气,他幻想着杨玉环听闻他来接她的模样。 突如其来的喜讯,玉环娘子一定未准备好,在梳妆打扮。 闻道汉家天子使,九华帐里梦魂惊。 揽衣推枕起徘徊,珠箔银屏迤逦开。 云鬓半偏新睡觉,花冠不整下堂来。 风吹仙袂飘飘举,犹似霓裳羽衣舞…… …… 李隆基还在代入南熏殿中的杨玉环。 一直以自己的念想,去支配他心目中的玉环娘子。 “噔噔噔!” 高力士到太真观前敲了敲门。 “咯吱……” 大门打开,是一名稍微年长的女道士。 她见高力士后微微一礼。 “圣人亲自来接娘子,待娘子梳妆打扮后,登上圣人的龙辇回兴庆宫。” 高力士向女道士说道。 就算刘单没有提前通知太真观,如此大的动静,杨玉环不可能不清楚。 “太真入道门,铅华已尽;世间已无杨贵妃!” 女道士的回复,让高力士呆若木鸡。 反应过来的高力士低声斥道:“这太真观中,玉环娘子才是观主,岂是你能决定的?” “回施主,这是太真的决定。” 女道士如实向高力士说道。 “我不信,请让玉环娘子出观。” 高力士看一眼龙辇上坐立不安的李隆基,心急如焚。 一旦未能见到杨玉环,对圣人的打击是巨大的。 权力和美人都失去了,还剩下什么? “太真告别俗世,决心不与圣人再见,请施主不要为难贫道。” 女道士缓缓说道,油盐不进。 “你知道欺君之罪是什么惩罚吗?” 看李隆基准备在宦官搀扶下下龙辇,高力士心中更急。 “施主不信,可入观中见太真。” 按照杨玉环的吩咐,女道士只请高力士入太真观。 “圣人暂且等待一番,老奴先去见玉环娘子。” 高力士气急,他要入太真观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先来李隆基面前说一声。 “力士,出现何故?” 李隆基忍不住问高力士,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回圣人,她说玉环娘子潜心修道,不愿见圣人。” 高力士硬着头皮回道。 “什么?” 李隆基眼睛一黑,受此打击,险些晕倒在地。 他千算万算,也没想过会有这一出。 玉环娘子怎么会不见他呢? 对玉环,他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李隆基的信仰也是随着年龄变化的。 执政后勤慕道,是因为他渴望虚无缥缈的长生不死。 知道事不可为,他已经没有这种想法。 他只想在最后的余生中欢乐。 “圣人莫慌,待老奴入太真观见玉环娘子,一定能劝说玉环娘子回心转意。” 高力士向李隆基安抚道。 “力士,我随你一起进入。” 李隆基也想进入太真观,聊表相思之苦。 高力士不知道李隆基能不能进入,他也想尝试一下,遂搀扶着李隆基,一步一步迈向太真观。 “圣人不能入太真观。” 女道士非常强硬,话音落,后面又冒出好几名女道士,准备阻挡李隆基。 “刘单,你这个狗奴,我今日还是圣人呢!” 怒不可遏的李隆基大骂一声。 若是之前,谁敢阻挡他的脚步,他会将阻挡者全部砍杀。 他是天子,生杀予夺,谁敢忤逆? 此一时彼一时,今虎落平阳,连一个女道士都敢拦住他。 更气的是随行的天策卫、羽林郎、宦官宫女无动于衷。 “回圣人,道门圣地,是太上玄元皇帝的道场,即便九五至尊,也不能擅闯啊!否则就是对太上玄元皇帝的大不敬。” 刘单赶紧跑出来说道,他把太上老君扯出来搪塞。 谁让李唐为自己的身份,认太上老君为先祖呢。 大唐皇帝祭祀太上老君的时候要行大礼,刘单说得有理有据。 “让你的人把女道士们赶走,我要见玉环娘子。” 李隆基不听,向刘单命令道。 “我等下官,不敢去亵渎太上玄元皇帝,请圣人恕我不能从命。” 刘单直接回绝。 没他的命令,宦官都不敢乱动。鱼朝恩的死,也算是给兴庆宫中一些宦官的警告。 “去让李七郎过来,他还想继承皇位吗?” 李隆基不依不饶,他表现得比刘单想象中的还要过激。 “太子监国,日理万机,恐不能至。” 刘单心一横,再次回绝。 反正就是不让李隆基进入。 他怕杨玉环看到李隆基后改变主意。 “狗奴!怎么能让你状元及第,那次科举的考生,一定全是酒囊饭袋。” 李隆基指着刘单破口大骂。 刘单早有适应,他低着头,用沉默回应。 气氛一时间僵住。 “铛铛!” 气急败坏的李隆基甚至不断地拍打门环,发出响声。 也只有高力士配合李隆基敲打,其他的人对此置若罔闻。 刘单也不知该不该阻止。 就在这时,一袭道袍,不施粉黛的杨玉环从太真观房屋中走出,来到道观门前。 李隆基的声音太大,已经惊扰到她。 了解李隆基脾气的她,知道她必须出面,否则李隆基不会罢休。 本来想着借高力士传达心思。 看到杨玉环的那一刻,刘单心中一惊。 难道杨玉环食言了? 这对他来说是晴天霹雳,如果杨玉环回到兴庆宫,太子殿下威望受到打击,他万死难辞其咎。 但他又无法阻止。 未得到太子授权,他若进一步行动,危害更大。 太子即将登基,不容有失。 “玉环……” 李隆基看到杨玉环,恍若梦境中出尘的神仙。 他梗咽,玉环娘子果然还是放不下他。 “太真拜见圣人!” 杨玉环没有出门,隔着一丈多的距离,向李隆基一拜。 李隆基想如往常一般过去搀扶,却被女道士们拦住。 “圣人,太真误国,本无颜再见你。圣人不顾一切接玉环回宫,使玉环感动。然太真是天下的罪人,只能在太真观中赎罪。出太真观,圣人会再被朝野指责。” 杨玉环静静站着,劝说李隆基死心。 她不知天宝年间自李瑄出现的那一刻,她在干什么? 倾慕的种子,在心间种下的那一刻,不断生根发芽。 她像是在纸醉金迷中,做下一场一场梦,以为那唯美飞扬的诗歌,是为她编织。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这是她入太真观以来的心境。 她以前后悔自己爱慕虚荣,突破伦理道德。 现在则想着如果没有出蜀地,就没有后面的一切。 时空无法逆转,他也更愧疚李隆基。 自他出现后,她所得到的一切,都是她不该得的。 “朕不在乎天下骂名,玉环,你快出来,让朕好好看看你……” 李隆基才发现杨玉环比以往消瘦许多,只是被气质所遮掩,他满目心疼。 他摆手想让杨玉环踏出这个门槛,来到他的怀中。 他痛恨太真观。 “圣人,我的亲人已全部死去……” 杨玉环缓缓说道。 她和李隆基的心态是不一样的。 她有诸多理由不能再离开太真观。仅亲人全部丧生在马嵬驿和长安西市,就可成为她余生的梦魇。 她要为国家祈福,为百姓祈福,为自己死去的兄弟姐妹祈福赎罪。 此时,李隆基才幡然醒悟。 他一直将心思放在杨玉环身上,终于想起虢国夫人、韩国夫人、杨国忠等杨氏族人已经死去,成为乱世的替罪羔羊。 他们绝不是冤屈。 只是他们为安禄山叛乱的第一责任人挡下罪过。 李隆基知道玉环最顾忌家人,他不敢想象玉环娘子如何度过这几个月。 “玉环,不要有负担,我们重新来过。” 李隆基不甘放弃。他已经没什么可失去,只想玉环娘子回到他的身边。 否则今后的夜,又是无尽漫长。 但杨玉环不再说话,她取出昨日摔碎的半截玉簪,将玉簪的前半截递给一名侍女,示意她交给李隆基。 随后,她再次向李隆基一礼,转身回太真观。 “这……” “玉环!” 看着杨玉环单薄的倩影,又看侍女手中的半截玉簪。李隆基伸手喊道。 但杨玉环只是放慢步伐,没有转身。 最后在众人的目光下,消失在门前视野中。 “玉环……” 李隆基还在重复这个名字。 玉环为保全他的名声,竟然真成了女道士。 李隆基如此认为。 他当初为什么要让杨玉环为太真? 还有李瑄这个逆贼啊! 是他发动叛乱,杀死杨氏满门,将他和玉环硬生生拆散。 本来他们应是在华清宫的长生殿中当神仙眷侣。 可恶的逆贼! 他还要将皇位双手奉上。 除了悔恨,还有不甘心。 如果当初他不用李瑄…… 如果当初他不用安禄山…… 如果当初他不用李林甫…… 如果当初他不用杨国忠…… 短短时间,他想到数十中如果,他推卸一切的责任。 他认为国家衰落和大唐动乱的最大祸手就是这些人。 颤颤巍巍的伸手,接过半截玉簪,并紧紧攥在手中。 他倚在门前,痴望观中,久久不愿离开。 他在等待玉环回心转意。 “噔噔……” 不一会儿,观中传来琵琶声。 李隆基精神一振,这是玉环娘子的琵琶。 但弹奏的是没有盛唐气象的乐曲,她手抹子弦,奏出如泣如诉的哀怨。 曲子的含义很悲伤,听了后,又让李隆基双手捧脸流泪。 “圣人……回去吧!” 琵琶声落,久久无音。 李隆基呆呆地站了好久,高力士不忍,向他说一声,事不可逆转了,玉环娘子心意已决。 他早该想到这一点啊! 玉环娘子也是有性格的人,怎能随意地支配。 “告诉玉环,我还会再来!” 李隆基向女道士知会一声,他也从琵琶声音听出决绝。 但他不会这么轻易放弃。 在高力士和宦官的搀扶下,李隆基重新登上龙辇。 这让刘单如释重负。 幸亏没有发生最坏的事情,杨玉环入道以后,比李隆基更清楚其间的利害关系。 事实上,若杨玉环重回兴庆宫,对李瑄的影响更大。 龙辇归途之中,李隆基彻底萎了,连宝马都显得无精打采。 马铃叮叮当当,多像是天然的音符…… 车队返回跃龙殿的时候,刘单上前向李隆基礼道:“贵妃未能归宫,臣等遗憾。不知圣人准备何时下达禅位诏书。” 一听到禅位,本来就悲伤的李隆基,脸色立刻阴沉起来。 他想以玉环娘子未回兴庆宫为由拒绝,但高力士立刻握住李隆基的手,并拍了拍。 这是告诉李隆基,不能再一步步挑衅李七郎,否则一定会失控。 自古皇帝,为了皇位不择手段。 这次李七郎准李隆基见杨玉环,如果因为杨玉环不愿回来,而再次拒绝禅让,是彻底撕破脸。 李隆基压制着怒气,他也意识到这点。 他未下龙辇,只是无力地靠在龙辇上,蓝天之上,云卷云舒。 他是李治和武则天的后代。 他们这一宗的基业,也到此为止了。 又看一眼周围的琼楼玉宇,兴庆宫是他称帝前的故宅所在地兴庆坊。 长安明明已经有太极宫和大明宫两座宫城,却还要新建一座皇宫。 一如李治在在洛阳城西北侧的洛水高岸建立上阳宫一样。 仿佛不开辟一座皇城,无法彰显君主的伟大。 惆怅良久,李隆基下象征着皇帝身份的龙辇。 终不可见,今年花开! “我退位后,子孙还可以富贵吗?” 李隆基想到他的子孙后代,希望李瑄有一个承诺。 “圣人放心,诸王公主,爵位不变,足以富贵!” 刘单向李隆基保证道,这一点李瑄早就向他说过。 李瑄只是计划去削宗室的赐田和衣俸,去除实封。爵位不会去动。 “虫娘是我的女儿,让李七郎以后赐她一个公主的名号。” 李隆基良心发现,让刘单为李瑄传话。 他的诸多女儿中,都有公主的称号。 唯有与粟特胡旋女曹野那姬生的虫娘没有。 由于虫娘不足月而生,加上胡女母亲,为李隆基所不喜,让她掌管宫中道观。 不出意外,李虫娘无法嫁人。 而虫娘在这段时间照顾他起居,让李隆基颇有感触。 他怕以后没有机会了,趁机向李瑄要一个公主的名号。 “臣会立刻向殿下禀告。” 这种大事,他不敢擅自做主。 李隆基点了点头,不再理刘单。 刘单目送高力士搀扶李隆基回跃龙殿,他立刻驱车到太极宫政事堂。 入政事堂,刘单先拜李瑄。 然后将李隆基到太真观后的事情,以及李隆基为李虫娘请名号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李瑄。 “虫娘很不错,我会封她南阳公主,让她不必再为女道,自己选择如意郎君。” 李瑄没有犹豫,同意李隆基最后的请求。 虫娘是李隆基最小的女儿。 他的妹妹李玉莹与虫娘相识,可能是因为被孤立和弱势的原因,她的母亲虽是胡人,但自身却养成好品行。 在大唐,公主的封号通常有四种。 一种以国名,如李隆基的几个姐妹,鄎国公主、凉国公主、代国公主等。 一种是以郡名:称如平阳公主、淮阳公主、常山公主等。 一种是以县名,如太华公主、万安公主等,这类公主非常多。 须知,不论是以郡封的公主,还是以县封的公主,仍是公主,而非“郡主”“县主”。 以县为封,不代表比以郡为封地位低。如李隆基的女儿太华公主,是县公主,实封千户,在儿女中为最。 最后一种是以美名封,以各种褒义词命名,如太平公主、文成公主、宜芳公主等。 很多时候,以美名封的公主,为和亲公主。 “贵妃如何?” 在刘单准备回兴庆宫的时候,李瑄又问刘单这个问题。 “贵妃明大义,只是她的琵琶声变得凄楚。” 刘单想了想,不好去回答。 “我知道了,你去吧!” 李瑄让刘单退下。 兴庆宫中,李隆基得知李瑄封虫娘为南阳公主后,不再捣乱,他亲自起草退位诏书。 短短几行字,用尽他全身力气。 特别是最后一行,差点被他写成“草书”,包含着一个雄伟帝王的迟暮,还有无尽的不甘心。 传国玉玺在李瑄手中,只要李瑄盖个章,就可以生效。 二月二日,李瑄在清晨召文武百官到中书省议事厅,进行“朝会”。 这次朝会刚开始不久,刘单手持诏书,非常冒失地进入。 “圣人有旨,太子接旨!” 刘单在宦官的拥护下,来到议事厅。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的时候,李瑄迅速起身:“不知圣人有何教诲?” 其他官吏也连忙起身。 刘单端正身形,展开诏书宣读: 朕以凉德,缵承大宝,君临天下近五十年矣。然神器至重,治道维艰,朕每兢兢于位,思欲上合天心,下安黎庶,而力有未逮,时运亦迁。今太子李瑄,圣德昭彰,文治武功,仁孝宽慈,允协人望。其器宇足以经纶大政,其才情足以抚驭万邦,实为天命所归者……朕今禅位于太子李瑄,自今而后,望其敬天勤民,兴利除弊,继往开来,光我社稷…… 大臣们早已有猜测,但随着刘单宣读诏书,百官们仍震惊不已。 他们见证新皇的升起。 曾经同为朝廷大殿上的一员,在兵不血刃的情况下,登上皇位。 “圣人身体安康,当长命百岁,臣威望不足,哪敢继承皇位。请刘卿回奏圣人,臣还要向他多学习几年。” 李瑄当然不能直接接受皇位。 三辞三让,也是一种礼仪。自古皇帝禅让皆是如此,哪怕是演戏,也要将姿态做下去,传出去也好听一点。 这个时候,大臣们不能去劝说李瑄进退。 “臣这就回去向圣人禀告。” 刘单见此,持诏书暂且退下。 这使得此次议事厅的朝会,文武百官心不在焉。 会议结束后,李隆基向禅位的消息,传遍长安城。 百姓称赞李瑄品德好的同时,又十分可惜。 太子应直接继承皇位,天下才会安稳。 “嘭!三辞三让,还要折腾我一番!” 李隆基拍着玉案,作为经历者,这套路他太熟悉了。 但他不得不去配合李瑄演戏。 两天后,二月五日,李隆基忍着难受,再次写一道诏书,交给刘单。 不出意外,李瑄还是拒绝,这次拒绝的理由是祖宗基业厚重,苍生广大,不能重负。 二月八日,第三道诏书,再被李瑄拒绝。 拒绝的理由是德行不足,要修身养性,提升品德。 直到二月十一日,第四道诏书在文武百官议事的时候,送到议事厅。 李瑄听读诏书后,才含泪同意继承大统。 …… ps:征求年号。读者老爷们看对眼哪个,在后面留言,留言多者下更启用。 华夏: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主角会加上国家的概念,让百姓明白这最高的阶级形态,延续后用。 永乐:寓意天下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是立志来创盛世的年号。 天启:天降启示,希望国家焕然一新。也寓意国家将重新开启新纪元。 乾元:“乾”为八卦之一,代表天,象征着刚健、阳刚之气,“元”有开始、根源之意,也可指代元气。寓意着皇帝如上天一般刚健有力,能够以强大的领导力和决断力开创盛世,为国家注入源源不断的生机与活力,使国家充满希望和发展的动力。 其余有些年号寓意虽深,但组合起来没什么代入感。扣一个生僻的年号没什么必要。 用神兽、星象山河地名也不太合适。 第四百一十九章 称帝,改元,华夏历 “太子李瑄上承天命,下保庶民……朕今退位之,国不可一日无君,自天宝十六载二月十一日,太子李瑄继承皇位!” 刘单又“请”来李隆基的诏书,宣示着开元天地大宝圣文神武孝德证道皇帝李隆基正式退出皇位。 李瑄在中书省议事厅文武百官的见证下,成为新的大唐天子。 他站在大堂的中央,龙行虎步,接过刘单手中的诏书。 此时此刻,李瑄腰板挺直,不再行礼。 仿佛一瞬间天命加身一般,李瑄虽穿着玄黑色的太子袍,但气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斜眉入鬓,目中似有辰星。 那标志性的短须都散发着独特的魅力。 举手抬足间,更有一种拥抱苍生,睥睨天下的气质。 包括刘单在内,文武大臣纷纷整理衣冠,向李瑄行大礼:“臣等拜见陛下,万岁,万岁,万岁!” 他们行礼毕后,高喝三声万岁,以祝贺李瑄为大唐第八位皇帝。 这一年,李瑄三十岁。 对于一名男子来说,这是年富力壮的时期。 如李世民、李隆基,都是年近三旬的时候登基。 李瑄自天宝二年开始,每一年几乎都在建功立业。 他的战功,古往今来无人能及。 虽中途拜相,政绩卓越,但离盛世相差甚远。 现叛乱过后,百废待兴,李瑄要向百年盛世,发起冲击。 “众卿平身。” 李瑄抬手示意文武大臣起身。 “谢陛下!” 能入中书省议事厅的文武大臣,就算不肯定李瑄谋朝篡位的行径,最起码步伐是一致的。 “朕承天命,登临皇位。当殚精竭虑,整饬朝纲,使河清海晏,国泰民安。朕必敬天法祖,勤勉于政,纳忠谏之言,绝逸豫之行,期以盛德之治,垂范后世,不负宗庙社稷之托,苍生黎庶之望……” 李瑄向文武大臣发表他胜利结算感言。 “臣等必倾力辅佐陛下中兴大唐!” 文武大臣再拜,喜于言表。 这是天下人奋发有为的时代。 这是有志者磨拳擦掌的时代。 这是文人士子心潮澎湃的时代。 是李瑄将大唐从危难之中扶起,革除弊病,才能焕发新生。 许多大臣坚信他们能重新迎来盛世。 因为有李瑄在,大唐威名赫赫,九天阖闾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他们几乎不用担心边患侵扰,只要全心全力发展内部,整饬吏治,治国安邦。 “按照制度,新皇登基第二日,进行登基大典。” “秘书监立即通知在京九品以上职散勋爵、外国使节,另组织三百名长安周边有威望的长者,明日在太极宫参与即可,不必铺张浪费……” 李瑄又宣布登基大典的时间。 和汉代不同,大唐的登基大典,不选良辰吉日,一般都是在皇帝驾崩后的第二日。 亦或者皇帝禅让的第二日。 明日为二月十二,为李瑄登基之日。 “臣等遵旨!” 大臣们拱手,今天虽已称帝,登基大典完成,才算法理上的天子。 陛下未继位的时候,就禁止奢靡,以身作则节俭。 由于战争前的储备,抄家杨氏和安禄山、史思明等叛将的财富,获得洛阳城被洗劫的财富,吐蕃、回纥等国的巨额贡品,豪强大族的贡献等,现在两京的左藏库和内藏中金银珠宝数不胜数,但李瑄却只赏赐功臣。 绝不会因为身边人一句拍马屁的话去赏赐。 更不会因喜好去挥霍。 李瑄要将好钢用在刀刃上。 “自高宗以来,皇帝有称圣人的习惯。但朕初御宇,无德行树立。朝野内在,不得我称为圣人。” 李瑄又向大臣们嘱咐此事。 圣人,毫无疑问是这个时代最高称呼。 名义上皇帝最大,意识上圣人更胜一筹。 自古皇帝都有祭拜圣人的习俗。 李唐自诩是老子的后代,所以从高宗皇帝开始,就继承老子的圣人称号。 大臣们私下称呼圣人,朝堂上一律称“陛下”。 但李瑄认为,李唐的皇帝是没人可称圣人的,徒让后世耻笑。 圣人这两个字神圣,在华夏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公认的圣人屈指可数。 在一个人盖棺定论之前,一切都可能有反转。李隆基是最好的例子。 即便李隆基在开元二十四年之前死亡,称圣人也不太可以服众。 大臣们面面相觑,不称圣人。今后在私下,只能称至尊。 “诸卿入坐,我等商议明日登基大典时的事宜。” “天宝至今已有十六载,安禄山叛乱于天宝,杨氏祸乱于天宝,民生于天宝凋敝,此已不吉也!朕欲改元,有什么建议,卿等尽可言明。” 李瑄回到座位上,示意文武百官坐下,并提出改元事宜。 新帝登基,改元是必然的事情。 年号具有重大且又神圣的象征意义。 古往今来,帝王在选择年号时,会在名称中寄予自己的政治期望,或昭示某种政治信号。 绝对不能不符合时宜地取一个突兀的名号。 如李隆基在位时的三个年号。第一个年号虽只有短短不到三年,其间却寄予着李隆基攘夺权位的政治意图。 先天,出自《易经·干卦》:“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天且弗违,而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 解释起来就是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众所周知李隆基身为老三继承皇位。他以先天为年号,表示天意如此,不可强求。 所以先天只用三年,就改元开元。 其意义简单明了,握住权力的李隆基,要开创新纪元,向朝野表明他的宏图壮志。 只是到了开元后期,各种各样的破事接踵而来,李隆基的兄长又接连去世,再加上地方官吏弄出太上老君显灵,献符天宝千载,所以改元天宝。 天宝最明显的寓意就是李隆基觉得大事都办完了,开始享受成果。 然而国家的规律就是盛极必衰,在鼎盛时期不改革,必然会走向下坡。 天宝,不是一个成功的年号。 “启奏陛下,天宝多灾,又临兵祸,百姓苦不堪言,臣且以为,百姓渴望太平,可取泰平为年号,泰有安宁、平和之意;平为太平、公正之音。寓意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 在文武百官沉思的时候,裴遵庆起身向李瑄拱手,推荐自己的年号。 他是相对宽和的大臣,推荐年号为寓意较为平淡,以发展民生为主。 “泰平虽不错,但朕以军功名扬天下,此年号缺乏一些锐气。” 李瑄微微摇头,没有采纳这个年号。 他喜欢类似于开元之类的年号,不喜欢这种尽显盛世之音。 “陛下神文圣武,当用神武年号,突显文治武功。” 刚从蜀地回来的兵部侍郎张兴心直口快,他想到什么说什么。 在他心里李瑄的武功威名,配得上神武二字。 “陛下不可,且不说神武年号太锐,寓意空洞。那安贼刚用圣武年号,直抵神武。另神武为先帝尊号,不能强加。” 御史中丞颜杲卿当场反驳张兴提出的年号。 年号可以藏住战功,不一定非要锋芒毕露,如神武之类,太过刚锐。 当今天下太平,陛下明显是要开创超越开元的盛世。 如果是其他寓意的年号,中途可以改元。 无战争发生,一上来的就神武,没有意图。 “是微臣想得不周到,臣认错。” 张兴虽然熟读史书,但在这方面他没有过多研究。 他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勇于承认自己的错误。 “无妨,诸卿不必有过多顾虑,要像张侍郎一样直言。” 李瑄点头,他不会用这种明显带着武意的名号。 为皇帝献年号,一定是精通史书者,如果用了以往朝代用过的年号,显得不太专业。 所以李瑄给文武大臣考虑时间。 他心中有几个青睐的年号。 永乐,天启等。 永乐和泰平一样,表达的政治寓意非常好,但表达过于和平。 天启,也要再观望一下。 “陛下文治武功,在众望所归中继承大统,朝野服从。陛下执政,有变革天下的意图,可以启新为年号,启有开创之意,新代表着气象。此寓意陛下将开启一个全新的时代,推行新政。国家一定会因此充满生机,富足强大。” 颜杲卿说出自己的年号。 他话音落,有一些文武大臣频频点头。 他们觉得启新能代表新气象,兼以文武。 “颜中丞所献年号不错,先搁置起来,诸卿还可以说出更有寓意的年号。” 李瑄听到颜杲卿阐述启新,觉得符合他变法革新。 “启奏陛下,《易经》乾卦有四德,为元亨利贞,取贞在前,元在后,改元贞元。贞有正、坚固之意,元有开始、根源的含义。此年号寓意国家遭受重大变故后,开启新纪元、恢复元气;也有破旧立新的改革之意,使国家昌盛繁荣。” 尚书右仆射李岘说出一个比启新寓意更深的年号。 点头的大臣更多。 李瑄也搁置这个年号。 “启奏陛下,臣且以为,当今天下有礼崩乐坏的趋势。天下衰落为失德而致。从上到下,应该重振德行。当改元为乾德,以乾之刚劲进取,与德刚柔相济,展现国家新气象。” 京兆尹卢奂重视德行。 他的年号虽寓意不错,但没有几个大臣应和。 他们不是傻子。 李瑄不认为自己缺德,但他的皇位确实是从李隆基手中抢过来的,年号还是不要带德字为好。 不过他也将乾德的年号搁置。 又是几个大臣献出年号,恒治、盛华、泰昌等,都有不错的寓意。 在李瑄没有敲定年号前,大臣们自然要进行一番辩论,谁也不想放弃这次增加名望的机会。 文武官吏先后说出乾德、贞元的年号后,让李瑄想到乾元的年号。 仔细一揣摩,乾元这个年号也不错。 历史上也是安史之乱中,用乾元的年号。只是被李唐自己不争气,显得此年号有点虚。 “诸卿觉得乾元的年号如何?” “乾是《易经》八卦之一,代表天,象征着刚健、阳刚之气,元有开始、起点之意。寓意着如上天一般刚健有。从改革到盛世;从期许到完成;从君子豹变到气象万千,都在乾元之中。”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朕希望与诸卿休戚与共,万众一心,通过强大的决断力,完成乾元盛世。” 李瑄在文武大臣争论不休的时候,将乾元年号说出。 “乾元……” 文武百官再听李瑄的解释后,交口称赞。 乾元也有开创新纪元的寓意。 乾相比贞,更锐利一点,符合李瑄的赫赫武功。 “臣赞同国家以乾元为年号。” 李岘作为宰相,他最先表态。 年号的选择,往往是皇帝优先。 就算皇帝不与大臣商议,自己从《易经》中翻出一个年号进行改元,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以乾元为年号,也确实可以服众。 “臣赞同改元乾元……” 裴遵庆、路嗣恭、韦见素等大臣也纷纷赞同。 自然不会有一个人反对。 “好,秘书监将此事宜写在诏书中,明日改元乾元元载。” 李瑄让秘书监王维起草登基大典的诏书。 现如今,还是以载纪年。李瑄认为没必要改正。 就如天宝元年改州为郡。 历史上在李亨登基后,立马就改回来。 十几年来,百姓好不容易适应郡,折腾起来也没意思。 郡,比单名的州更有地理辨识度,寓意深刻。 就比如河西走廊上的武威、张掖、酒泉、敦煌四郡。 武威,霍去病为华夏开疆扩土,纪念他的武功威名。 张掖,张国臂掖,直通西域。 酒泉,城下有金泉,其水若酒,故而得名。 敦煌,敦,大也;煌,盛也,寓意在沙漠绿洲上,有一座盛大辉煌的城市,宛若明珠。 类似于此的郡比比皆是。 李瑄在永乐和乾元,选择后者。 他会将永乐作为美封,给予自己的长女李蓁蓁。 除了寓意外,希望她永远快乐。 “遵旨!” 王维领旨。 “改元虽定,但以年号纪年,对历史记录、编写等方面非常不便。朕决定将《黄帝历法》设为大唐正式纪年,在年号纪年之前。并将黄帝历法改为《华夏历》,今为华夏历三四五四年……” 李瑄又抛出重磅消息。 华夏要有一个沿用的纪年法。 这样可以增加国家民族的凝聚力,即便改朝换代,也可以延续下去。 作为炎黄子孙,黄帝历法可谓是不二选择。 黄帝历是轩辕黄帝打败蚩尤后统一天下后命人所制定的历法。 黄帝诞辰相传是三月初三。 经过后世推算,黄帝出生在三千四百五十四年前。 华夏历三四五四年,显得历史厚重。 不过开元年间张守节推算黄帝历法的时候,比李瑄所知的晚了一百八十多年。 张守节是盛唐知名学者,为史记作注,名《史记正义》,颇受文人的认可。可惜现在已经去世。 他对这方面很有研究,但受限于消息,不能推演准确。 李瑄提出的黄帝历法,让大臣们一头雾水。 术业有专攻,研究历法的臣子可未有几人。 当然,知道黄帝历法的官吏不少,就是不知如何去算。 而且李瑄竟然将从黄帝历法还来的华夏历提在年号之前。 代表以后史书记载、发布告示、科举考试等等,以华夏历法为先。 见群臣无一人解释,李瑄遂扯着张守节的名义,以与张守节生前好友转述,解释华夏历法,以及其推演。 将三四五四年这个推演功绩,算在张守节头上。 作为人文始祖的黄帝,将他出生的那一日,作为华夏历的元年,再恰当不过。 毕竟这是华夏第一位帝王,建立国家的雏形。 为后世的华夏文明奠定基础。 李瑄解释完毕后,连宰相李岘,和经验丰富的老臣裴遵庆都一脸懵逼。 格局是非常大的。 从一个王朝,扩大到整个华夏文明。 让天下文人士子去探索、追求自己的根源,让引以为豪的文明之花,在他们心中生根发芽。 是以,李瑄认为华夏历应该在帝王年号前。 但新东西,想让人接受十分困难。 “明日登基诏书,一定是华夏历在最前。” 李瑄向王维吩咐道。 秘书监的官吏已经将华夏历的介绍和推演依据记下。 他必须要推行华夏历。 李岘看透华夏历长久推行,会动摇大唐在一些人心中的地位。 他看向李瑄智慧的目光,显然李瑄也知道。 只要大唐的掌权者勤政为民,改革弊缺,这无关紧要。 如果气数已尽,就该由其他统治者代替。 一旦华夏历深入人心,想废除可没那么容易。 他希望华夏历能成为全世界的历法,去代替某位神诞辰的那个历法。 首先,会借助大唐的影响力,向波斯地区推广。 王维领命,李岘和诸大臣没有多劝。 更多的是要回去研究一下华夏历的具体。 陛下定今年为华夏历三四五四年,就如同圣旨。 随即,商议大赦天下之事。 李瑄不想大赦。 因为大赦天下,除了“十恶”外,不论轻重罪犯,都可被赦免。徒刑者可以从边疆回归。 这定然会影响社会风气。 但自古新皇登基,必然大赦。并减少朝政的压力。 现天下犯人属于较多的阶段。 最终,李瑄决定除了十恶不赦外,还设立三不赦。 唐军逮捕的众多叛军俘虏,肯定是不能赦免,叛乱在十恶不赦之内,他们要为大唐的建设添砖加瓦。 新设的三不赦,一为奸淫妇女者;二为故意杀人者,或致人残疾;三为拦路抢劫者。 这是除十恶以外,十分恶劣的罪名。 事实证明,犯过法的人,比普通人更犯法的概率更大。 李瑄规定,以后徒刑,皆发配至西北、黄土高原上,进行植树造林,六年得归。 并严令,不会再轻易特赦。如改元、立太子、立皇后等,不得劝谏大赦天下。 李瑄当太子的时候,有人劝大赦天下,被他否决。 律法不一定要严苛,但必然要细致,面面俱到,不断吸收案例,取长补短。 现在使用的《唐六典》,就有诸多纰漏。 李瑄又下诏免去今年天下百姓的租、庸。 虽然免税力度远远不如河南河北百姓,但可以让天下百姓感受到新帝的恩德。 不出意外,今年可以进行除贱为良运动。 “朕虽称帝,然天策上将、尚书令,朕仍兼之,卿等知晓。” 与大臣议事到最后时,他着重向文武百官提醒。 省得他们以为自己登基了,天策府会解散。 不可能的,天策府是以后的军队总司令部,要进行改制。 兼尚书令,李瑄也用心良苦,他要确立六部尚书的执行地位。 改革需要强有力的执行部门。 尚书右仆射将成为首席宰相。 文武百官没人敢觊觎这两个位置。 他们只是奇怪皇帝兼官职。 但也有大臣猜测出李瑄要保留天策府,加强尚书省权力。 议事结束,文武百官退下,他们暂时停止处理政务,要好好消化一下李瑄所说的内容,准备明日大典。 长安城,羽林郎将李隆基退位,李瑄登基的消息传至东西两市、大街小巷。 使百姓知道太子明天将进行登基大典。 确定消息后,百姓载歌载舞,欣喜若狂。 李瑄为新帝,平民百姓最认天命。 他们仿若看到旭日东升,使天下光明。 看李瑄在长安的这段时间,上下官吏恪尽职守,泼皮无赖不敢冒头。米价再次有所回落。 百姓想着米价能落到开元年间。 现在米价三十五文,相比以往,还是居高不下。 主要是洛阳含嘉仓要优先向灾区运输粮食,新粮还未下来。 长安的粮食并不丰裕。 黄土高原几乎无森林,导致关中水土流失严重。作为大唐政治中心,京畿道户籍人口超过三百万,更别说京畿道奴婢众多,还有宫女、宦官、胡人、僧侣、道士、军队等等。 使得这曾经的天府之国,不堪重负。 自唐高宗以来,长安缺粮的问题就没断过。 李瑄还要想其他办法。 一些与李瑄敌对的大族,已经不抱有与李瑄对抗的念想。 他们去拜见李适之、裴泛等,会见大臣,服软的意图再明显不过。 那些嘴硬到底,倚老卖老的大臣,根本翻不起风浪。 这一日,是载入历史的时刻。 在长安城风起云涌的时候,李瑄最后一次回太子府…… 第四百二十章 登基大典,变革的时代,李隆基与李适之 太子府,是之前的秦王府,再之前的天水王府。 李瑄知道他为太子的日子短暂,所以没有将家人接到太极宫的东宫之中。 他没有彻底坐上皇位之前,不会违规基本礼制。 在这关键时刻,道政坊聚集的天策卫越来越多,几乎是三步一哨,五步一岗。 与李瑄同居住在道政坊的王公贵族,见证李瑄将获得凌驾一切的权力。 李瑄回到太子府的时候为下午,他今日没有心情去处理军政事务。 “拜见陛下……” 裴灵溪、姜月瑶四女出门向李瑄拜道。 这段时间禅让闹得沸沸扬扬。 今天上午之时,李隆基禅让李瑄,李瑄含泪受恩的消息,经羽林郎传递至太子府。 裴灵溪也忍不住激动,她为李瑄获得九五至尊的权力而感到高兴。 她早有准备这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她的夫君到位置后,终于可以大展鸿图。 “诸位娘子请起。” 李瑄下车后,让裴灵溪等女免礼。 他又一次向他的女人展现成就。 在家中面对自己的妻儿的时候,他才能暂时卸下重担,放下天下苍生。 向自己的妻儿证明他是征服天下的男人。 他给不了裴灵溪、姜月瑶、霜儿、长离太多,他尽可能给她们最多。 以为他处理后宫之事。 明日过后,她们将会封后封妃。 “世事无常,今我主天下。将更要注重德行。如果政务繁忙,儿女的事娘子们要多加照看。高阳、太平的故事要引以为戒,兄弟之间要相亲相爱,情同手足。” 李瑄叫裴灵溪四女在府中湖畔的阁楼上,召开一个小会。 最后,他又说道:“子不教,父之过。我也会找时间考察儿女们。” 大义灭亲,说着容易。 杀旁系的时候,咬咬牙就刀了。 真轮到儿子,谁能眼不眨地大义灭亲? 他真希望儿女们能成器,继承他的事业。 “陛下放心,妾身等一定督促奕儿、淞儿、蓁蓁,请有学问的老师教导他们。” 裴灵溪能听出夫君的话很委婉。 她深感责任重大。 先帝的残忍故事,使她们心悸。 “不必苛责他们,也要劳逸结合。尊重他们的兴趣。” 李瑄又说道。 他也总结有自古以来,把太子、皇子养成废物、偏执狂的案例。 请老师是一定的。 最主要的是,妻子们经常能陪伴子女。 以往皇子们经常看不见皇帝。 皇帝也不断地出入三宫六院,顾不过来。皇子公主只有举行宴会的时候,才能看到父亲,还不一定能说上话。 李瑄只要在国都,不论如何,都会三两天见一见儿女们。 “妾身遵旨!” 他们说话的时候,小儿女在阁楼下湖边游玩,现正是百花盛开的季节。 愿他们一直如现在这般亲密! “以后国家会逐渐废除宦官的制度,宫中事务,由女官代替。我不管后世如何,在我承天命的时间,宫女有数百足矣。” 李瑄向自己的妃子透露这件事情。 历朝历代,皆有宦官干政事情发生。 宦官贪污受贿,更不计其数。 当然,李瑄也清楚宦官的好处,可以作为皇帝的耳目。 在皇帝无法掌握朝臣的时候,可以用宦官。 但那时候国家崩坏也是一定的。 另外,用宦官可以在宫中干一些力气活,有的活宫女干不了。 让侍卫入后宫,有淫乱后宫的风险。最起码与宫女偷换是肯定的。 但李瑄又不要三千佳丽,不可能有这种风险。 更没有什么活让宦官去做。 禁止男子成为宦官,可以增加国家人丁。 当前,大唐有太极宫、兴庆宫、大明宫、紫微宫、上阳宫,五座皇宫。 还有次一点的华清宫,两都散落的宫殿群、行宫更是不计其数。 一共数万宫女宦官,太过离谱。 他会陆陆续续关闭一些宫殿,向天下宣布他提倡节俭的决心。 作为一个开先河的君主,他自己是不可能用到宦官制度的。 他有足够的掌控力。就像开国皇帝一样,没有哪个开国皇帝,会依靠宦官为自己办事。 同时,他也不希望后世还会有宦官这个群体出现。 “妾身等无知,只听夫君的安排。” 她们听到李瑄的话也很吃惊。 皇帝没有宦官在旁,怎么能衬托出威严呢? 这已经是根深蒂固的思想。再不喜欢宦官,也觉得别扭。 但裴灵溪、姜月瑶等女对李瑄言听计从。他相信夫君的安排有良苦用心。 “我也不会选秀女,会好好待你们。” 李瑄向裴灵溪她们说道,让她们不要有压力,就像在王府时一样。 四女性格互补,情同姐妹。 一旦有大量的嫔妃充斥后宫,但凡出现点意外,就会后院起火。 而且李瑄也不喜无缘无故去纳妾。 他几个娘子都爱不过来。 他要将其他精力放在改革上。 “陛下不可,皇帝采选,是为皇帝开枝散叶,是宗庙社稷的大事,不可例外。” 裴灵溪连忙向李瑄劝道。 没有女人愿意分享自己的男人,特别是可能数月不见,独守空房。 但她身为正妻,必须大度,有气量。 现夫君只有三个子女,一妻三妾。 与李瑄尊贵的身份完全不符合。 如果李瑄没有三宫六院,是她们的失职。 在开元年间,李隆基为充实后宫,特意设立花鸟使,不断地为他寻找天下美女,以至于皇宫内宫女嫔妃,达到历史之最。 宫怨诗能在盛唐兴盛,不是没道理。 大多数宫女,采选的妃嫔,终生未见李隆基一眼,他们犹如进入冷宫之中。 宫女思春能思到将信件放在边军将士的棉衣里。 但没有大臣拿李隆基到处找美女说事。 可见大臣认为这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不用劝说我。这件事情你们做不了主,我更清楚我在做什么!到太极宫,我们一起居住在紫薇殿中,此殿足矣,没必要分开各居冰凉的殿宇。” 李瑄制止裴灵溪等女的劝说。 “今后娘子们要像长孙皇后一样,劝说我失德、失公允之事。你们应该了解我,关于礼法和束缚,无法对我进行约束。我与娘子们齐心,一年所节约的钱财,够二十个大郡吃穿用度。” 李瑄又向裴灵溪说道。 他是用开元年间比喻的,并且还十分保守。 更别说畸形的天宝年间。 荣华富贵即可,奢靡没有必要。 省下的钱财用以建设道路、桥梁,间接性创造的收益是不可估量的。 他将偌大的后宫,保持的和他的秦王府一样。 “妾身清楚,会鼎力辅助夫君。” 四女眼中泪水涟涟。夫君如此做,使她们觉得家和地位,两全其美。 “启奏陛下,宋王来了。” 就在这时,沈籍向他禀告。 “我明白了。” 与妻子们说得差不多了,李瑄要去迎接李适之。 他带着裴灵溪四女下阁楼,女儿李蓁蓁看见立刻从湖边跑过来。 李瑄捏了捏她的脸蛋,带她去见李适之。 “蓁蓁,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封号?” 李瑄向李蓁蓁问。 “阿爷,蓁蓁是金城郡主。阿娘说这是父亲在战场上为蓁蓁搏来的,让蓁蓁珍惜。” 李蓁蓁话语流利。 自两年多以前开始,周围的奴婢们都称呼他为小郡主。 她还不知道此的具体含义。 金城郡主,意义重大。 因为只有皇太子的女儿,可以封为郡主。 但李瑄打败大食,硬生生将大唐的版图推至里海,使李隆基高兴,破格加封。 “哈哈……阿爷明天再给你升一级,封你为公主如何?” 李瑄笑了一声。 “公主不是皇帝的女儿吗?” 从小接触礼仪,这些知识她是知晓的。 贪玩的她还不知道短短几个月时间,阿爷就要当皇帝了。 “是啊!我的永乐公主。” 李瑄又揉了揉李蓁蓁的脑袋。 李蓁蓁还未放在心上。 再过几年,她就会明白她的父亲是多么伟大。 “拜见陛下……” 李适之未在前厅,而是在前厅门前,等待李瑄到来。 尘埃落地,他终于可以放下心。 毕竟他的儿子干的是小宗代替大宗的事情。 但李瑄的掌控,让李适之觉得自己瞎操心。 文武大臣,一个个精明强干。 就比如中书侍郎刘晏,频频整治保守派老臣,使中书省稳如泰山。 他和门下侍郎杨绾一起,辅助尚书省,执行策令。 不单单是武将,李瑄识中的文臣强健有力,不仅保持相对的清廉,还使李瑄节省诸多力气。 “是我要拜见父皇。” 李瑄放下李蓁蓁,赶紧向李适之回拜。 “这从何说起,陛下登基以后,当立刻封圣人为太上皇,让天下人看到陛下的正统性。” 李适之诧异,向李瑄说道。 七郎是李隆基的义子,虽是名义上的,但以此成为太子。 按理说七郎一定知道其中的因果关系,不能落人口实。 对李适之来说,看到儿子登临皇位,他已经心满意足。 他有没有“太上皇”的尊称都一样,谁还敢因此不尊敬他? “我欲同封父亲和圣人为太上皇,自然可称父皇。” 李瑄向李适之回答道。 可以有两个太后,就可以有两个太上皇。 太上皇,即皇帝的父亲。只是一个称谓,没有实权。 李瑄只要在太上皇前加尊号,就是两个太上皇。 他立禅位的李隆基为必然的,他是太子,不是异姓王。不能贬李隆基为王侯。 大唐以孝治天下,作为孝子,将生父立为太上皇也无可厚非。 封太上皇后,也可以接李适之到皇宫居住。 “陛下要多加考虑,朝野少一些争论也好。” 李适之劝说李瑄三思。 “父皇相信我,百姓只会称赞此事。” 李瑄握着李适之的手说道,让李适之不要多想。 “父皇今日我们小饮一杯。” 李适之还想说什么,却被李瑄打断,他拉着李适之到厅内小酌一杯。 当然,李瑄也不能尽情。 等晚上的时候,监礼官会将登基大典的流程告诉他。 还有临时剪裁的龙袍要试穿。 …… 乾元元载,二月十二日。 在这万物复苏的明媚季节,这一日终将被载入史册。 虽然李瑄在昨日已经被称皇帝,但完成大典后算真正的名正言顺。 天还未亮,李瑄就带着妻儿到达太极宫。 晨曦降临,在文武百官到达太极宫时,朱雀大街上,无数百姓齐聚街头,以庆祝今日的登基大典。 许多文人拿出越来越成熟的大唐月报。 这是昨日飞马送至长安的大唐月报第五期。 记录一月的全国大事。 上千份报纸,今早一到长安,立刻销售一空。 百姓们围在一团,听文人们念报纸,十分期待最后的神话故事。 一些有先见之明的文人士子不会错过一期报纸。 他们认为把所有发行的报纸看完,比观看圣贤书更利于科举及第。 连商人们都很关注李瑄的登基。 有消息传出,李瑄登基为帝后,会着手废除划分商人等级的“市籍制”,使商人如良家子一样在官方的身份划定上,不受歧视。 千年的市籍制,重农抑商,使商人卑贱。 商人做梦都期待这一天到来。 只要市籍制被废除,哪怕商税重一点,他们都愿意。 太极宫,太极殿前。 祭坛连夜搭建,文武百官已准备就绪。 外国使节,毕恭毕敬。 十年时间,李瑄东征西讨,莫不臣服。 今是天将军将成为天可汗。 这是比太宗皇帝威名更胜的天可汗,谁会不畏威? 虽然登基大典并没有搞得富丽堂皇,但这简朴之中,透露出大气。 心目中神圣的男子,胜过任何壮丽。 辰时三刻。 “陛下至!” 李瑄穿着崭新龙袍、戴着冠冕,一脸严肃地走到高台上。 他身后宫女执五明扇跟随,侧翼有华盖,还有仪仗队。 气氛一瞬间变得庄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李瑄身上。 “臣等拜见陛下!” 文武百官向李瑄拜道。 谁能想象,拥有无上丰功伟绩的李瑄,又一次开始他的传奇。 那穿着龙袍,威武的身躯,如天地间的唯一。 他一展袖袍,扬声喊道:“众卿平身。” “谢陛下!” 文武百官、勋爵散官、外国使节,皆齐声呼应道。 “宣诏!” 接下来,开始宣读登基大典的诏书。 非宦官宣读,而是秘书监内一名声音洪亮的学士宣读诏书。 “华夏历三四五四年,乾元元载……” 诏书最先提到华夏历,在年号之前,使无数人好奇是什么意思。 颁布华夏历的事情,仅仅有大臣们知晓。 和普通的登基大典诏书不同。 诏书从李瑄的血脉开始,以李瑄的视角自述,从太宗皇帝嫡长子李承乾的曾孙,到李隆基的义子。 表达自己继承皇位的合法性。 然后又自从军开始立下的赫赫武功,如何使百夷心服口服,然后才回到继承皇帝后的感言。 “……荷乾坤之眷顾,蒙宗社之灵长。朕之先皇,圣德御宇,布仁风而化育万民,施善政而润泽四方。然天数有定,神器虚悬,肆予一人,恭承天序。 当此之际,朕感双肩之重,思守成之艰。必谨遵祖训,率由旧章,敬天法祖,勤政爱民。进贤能而退不肖,崇节俭而戒奢靡。务使河清海晏,国泰民安,致吾大唐之隆盛,保斯民于安康…… 新皇登基,改元乾元,天地刚建,万象更新。免天下郡县一年租、庸,以宽百姓之衣食,以苏民困;大赦天下,凡奸淫、杀人残人、劫掠者不赦,刑狱之中,察冤情而伸正义,慎刑罚而恤苍生。百官臣僚,当精忠报国,奉公守法,共辅朕躬,同臻郅治…… 嗟呼!践祚伊始,矢志弥坚。愿上苍垂佑,祖宗庇荫,克绍鸿图,永延帝祚。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秘书监用一刻钟时间,宣读登基诏书。 “万岁!万岁!万岁!” 完毕后,文武百官大呼恭贺新皇。 这是开天辟地的壮举。 李瑄使文武大臣充满憧憬与政治抱负。 这种催人上进的政治抱负,将化为国家前进的动力。 在场之中,除了少部分人,也只有李隆基的儿孙难为情。 李亨不服。 李俶不服。 他们认为是先皇压制自己的儿子,使他们这一脉没有在朝野获得威望。 使得李瑄有谋朝篡位的机会。 殊不知大势拍浪而来,根本无法阻挡李瑄登基。 李瑄在万岁的喝声中,持传国玉玺,在登基大典诏书上,盖上印章。 然后,李瑄踏上黄土,迈入祭坛,在鼓乐齐鸣中,进行祭天仪式。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李瑄这段时间一直喊天命,但他深知努力还要靠自己。 祭天是以独享祭祀天帝权力体现他的合法地位,也为向百姓展现“君权神授“的观念,维护皇权。 历史上,每一个皇帝都把祭祀天地当成一项非常重要的大事。而祭祀的祭坛建筑在帝王的都城建设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必集中人力、物力、财力,以最高的建筑水平,最完美的艺术去建造。 但李瑄不想劳民伤财,只是把上次的祭坛架子,临时搭建一番。 “百官入太极殿!” 李瑄完成祭天仪式,亲自宣读祭天典文后,向太极殿而去。 五品以上职事官、散官、勋爵,有资格进入太极殿再拜,听新皇教诲。 大殿内,黼扆、蹑席、熏炉、香案等已经设好。 只是在帝座两旁,分别有一个临时座位。 李隆基和李适之大眼瞪小眼,坐在两旁。 李瑄在宫女拥护下进来时,李适之立马正神。 很明显,两人先前有一场针尖对麦芒的斗争。 李隆基被马嵬驿政变后第一次见李适之,他把李适之好一顿数落。 亏他这么信任李适之,为李承乾、李象迁移坟墓,陪葬昭陵。 竟养一个逆子,来篡夺他的皇位。 他把李适之数落地体无完肤,骂他居心叵测。 本来李适之不想和李隆基计较,但见李隆基没完没了,回怼几句,言其重用李林甫、杨国忠,宠信安禄山,使国家遭逢大难。他儿只是顺天应时,拯救黎庶。 这让李隆基觉得李适之翅膀硬了。 还有,李适之坐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难道李七郎敢不封他为太上皇吗? 见李瑄来,李隆基轻哼一声。 今天他是被强拉来的,很不开心。 李瑄入殿到台阶时,向李适之和李隆基一礼。然后踏上九层台阶,到达帝座前,平正坐下。 这是他第一次坐上传说中的“龙椅”。 李隆基眼睁睁地看着李瑄坐上昔日他的位置。 李适之抚摸胡须笑着。 “拜见陛下!” 不一会儿,文武百官尽数入太极殿,再拜李瑄。 此事,李瑄还没有封太上皇。即便李隆基坐在台上,也不必拜见。 在这太极宫正殿中,文武大臣只拜君。 “众卿平身!” “谢陛下!” 文武百官,诸王公卿在监礼官的指引下落座。 他们也奇李适之和李隆基。 “改元乾元,立意深刻,这是变革的时代,万象之气,唯有变革,才能富民。” “德惟善政,政在养民。自古武功之盛,不过图有虚名,真正的盛世,则是百姓丰衣足食,公平公正。大唐的武功威名远扬,但国家内部千疮百孔,朕羞愧之!” “朕在天宝六载时,担任宰相、吏部尚书。变革失败,终为朕之遗憾。数载以来,朕痛定思痛,总结前因后果,此方重来,必推行新政到底,希望诸卿与朕一起披荆斩棘,君臣一心,流芳青史……” 李瑄开门见山,直切主题。 大人虎变,君子豹变,小人革面。 变革的时代,让文武大臣有所准备。 朝堂上,想升迁只有一个声音。 变革派! 即便是失败,也是变革派的失败。 功过自有后人评定! 而保守派的出现,只会浪费李瑄的时间,加剧内斗。 谁敢阻挠变法,会被李瑄调出雄职。严重者,会勒令其回家养老。 “臣等愿倾力辅佐,共推新法,变革盛世!” 宰相李岘起身拱手。 其余大臣重复李岘的话。 当然,一些不上道的王公,被李瑄无视。 旁边的李隆基脸色阴沉,他总感觉李瑄在嘲讽他。 天宝年间的变革不坚定,有他的责任。 如果他支持李瑄变法下去,会不会结果不一样。 李隆基在来太极殿的路上,得到一份大唐月报。 第五期的大唐月报,有一名秘书监学士借着今年的元夕节,分析李瑄曾经的名词《青玉案》。 文章直切要点,指出“众里寻她千百度”,中的“她”为太平盛世。说从作此词起,李瑄便开始谋划登基事宜。 虽然“文章大胆”,但平民百姓读了却很舒服,因为李瑄当皇帝是为生民百姓,天下太平。 第四百二十一章 追谥,封后,立太子,拜相,改制秘书监、天策府,都锦衣卫 李瑄向文武大臣表明即将要开启以变革为主的时代后,暂未提起其他具体事宜。 今日是他登基大典,等明日正式上朝,任命新宰相后,再开始提出朝廷策令。 “今朕登基,天下当庆。十几年来,朕与义父同心协力,如同亲父,惜义父年迈,不胜朝廷实务,传大位于朕,故当拜义父为圣文神武太上皇帝。望诸卿一如既往敬之。” 李瑄开始告诉群臣,对李隆基的安排。 太上皇帝,但前面加了“圣文神武”的尊号。 圣文神武是李隆基当皇帝时众多尊号中最大的两个。 李瑄将这两个尊号放在太上皇帝前面,也算一片孝心。 “臣等拜见太上皇。” 文武百官起身向李隆基行礼。 他们虽不清楚李瑄所加封号的用意。但关于立太上皇帝的事宜上,文武大臣是无法插手的。 “众卿平身。” 李隆基难以用喜悲来形容此时的心境。 李瑄这不孝贼子终究封他为太上皇。 但他清楚,这可能是文武百官对他最后一次拜礼。 今日以后,他将回到兴庆宫中,难以踏出一步。 华清宫的温泉,大明宫的蝉鸣,都会与他无缘。 看朝野的态度,李隆基不得不承认,他的时代过去,他再也没有翻盘的可能了。 想要刺杀李瑄更是痴心妄想。 已经窃取皇位的李瑄,即便暴毙。文武百官也会扶持李瑄的儿子继位。 “朕之生父宋王,抚育朕长大,教导朕习文练武,谆谆教诲,对朕的恩情,如终南大山之厚重,如沧溟大海之深广。春秋几逝,时光易老,朕无时无刻,不想着秉持孝道。宋王的品性如含霜履雪,渊渟岳峙,朝野人尽皆知,今朕加大位,封宋王为慈德仁孝太上皇帝,望诸卿待之如朕。” 相比于封李隆基,封李适之的时候,李瑄言语动情,这是真孝顺。 慈德仁孝,这尊号适配李适之。 此言一出,朝臣皆惊。 没想到陛下连封两位太上皇。 但太上皇加尊号,只是陛下孝感天地,没有权力。 李适之曾为宰相,含辛茹苦将李瑄抚养长大。 李瑄又靠李适之的门荫入仕,直接为五品将领。 当李瑄军功渐重时,李适之又以壮年之龄辞去宰相之位,为自己的儿子让路。 现李瑄登基称帝,不提高李适之的身份,也会显得不合适。 “拜见太上皇!” 李岘带头向李适之拱手拜见后,文武大臣硬着头皮去拜见李适之。 慈德仁孝太上皇帝。 百官也渐渐接受这个事实。 以后李瑄和李适之的父子关系,绝对是历史上“父慈子孝”的第一流。 “平身!” 当李适之开口让文武大臣平身后,李隆基才反应过来。 李适之何德何能,敢与他平起平坐? 李瑄真会搞事情,等他升天就这么难吗? 虽然现在太上皇没有丝毫权力,但与分享,还是很别扭。特别是与李适之。 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现在李适之是李隆基最恨的人之一,以至于李适之之前做过的事情,在他眼中都异常虚伪。 现在李隆基只想快点结束此次登基大典,回到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远离这对令他崩溃的父子。 他的念想很快就被李瑄满足,李瑄又勉励群臣一番后,登基大典暂且结束。 大典虽不奢华,但极为隆重。 当有一日,国富民强,他会举行一次真正的盛典,邀请天下百国的国王、酋长,在天下壮丽的建筑,万象神宫之中。 当前的大唐在李瑄眼里,只是兵强马壮,威震万邦,当不上繁华。 李瑄登基称帝的消息,将以最快的速度,传至天下郡县。 现在南下将领已经就位,正在招兵买马。 他随时可以组建剩下的九个都督府。 他知道,江南、山南、岭南等道,会因为他称帝,进行观望。 事到如今,以长安为主的关中地带,不可能因为李瑄称帝而动乱。 以洛阳为主的河南地带,是由李瑄率领兵马扫平,也不可能动乱。 更何况河南、河北已被李瑄免去两年赋税。 边疆的郡县,特别是陇右河西,是李瑄的基本盘。 安西、北庭,则以都护府的方式存在,以胡人国家、部落为主。 他们仰慕强者,天将军已经神话。 李瑄登基后只是一道安抚的诏书,他们就会派遣使者,将贵重的珍宝,进献给李瑄。 江南岭南的地方官吏,对朝廷观望,对李瑄反而是好事,只要他们不动乱,就会给李瑄充分的时间。 在李瑄称帝的第二日,追封生母为孝穆皇太后。 封李适之的续弦王氏为太后。 并拟定诏书封裴灵溪为皇后,嫡长子李奕为皇太子。 于二月十五日进行仪式,文武百官拜见皇后,皇太子。 二月十六日,李瑄封姜月瑶为贵妃,封长离为丽妃,封霜儿为华妃。 封次子李淞为燕王,长女李蓁蓁为永乐公主。 同时下诏为自己的姐姐妹妹封公主,公主以国封,以李玉莹为蔡国公主。 为兄长封王。 李霅为许王,李琦为桐王,李季卿为沈王,李琅为庸王…… 李瑄的封号,都是虚封,没有食邑。只有赐田和衣赐、俸禄。 他以身作则,包括自己的儿女都没有食邑。 边界是一步步被打破的。 自大唐立国以来,就有规定大唐公主的食邑不得超过三百五十户,但武则天首次破例封太平公主食邑超过三百五十户。 而李隆基的女儿太华公主更是食邑千户。 李瑄已经停止这些食邑。 即便如此,他也认为臃肿的皇室,衣赐、俸禄,加田产也有点太多了。 李瑄不想封李适之兄弟的子女,因为李瑄一面都没见过。 这种凭白无故耗费国家资源,让李瑄想到后世明代的“朱氏天下”和清代“八旗子弟”。 但这个时代,又有道义上的问题,如果不封,显得李瑄六亲不认。 于是,李瑄让任宗正卿李霅找县候、县子、县男给他们安排上。 推恩令,推两次就能把他们的爵位推没。 关于太子李承乾和李象的追封,也是有必要的。 因为李瑄要将他一脉连接到太宗皇帝李世民身上。 但让李瑄头疼的是,李承乾的行径,和小宗代替大宗的行径,使李瑄犹豫如何为李承乾追谥。 他私下还找宰相们商议。 谥号分为美谥,平谥,恶谥。 李承乾美谥肯定会遭受非议,恶谥又显得李瑄不敬重先祖。 最终,李瑄追李承乾为思皇帝,庙号:怀宗。 执义扬善曰怀;慈仁短折曰怀;慈仁知节曰怀;失位而死曰怀;慈仁哲行曰怀;民思其惠曰怀。 唐怀宗,有一些同情的意味在里面。 李瑄追封李象稍微好办一些。 谥号为康皇帝,庙号:孝宗。 唐孝宗。 当然,没有当过皇帝的人,和皇帝还是有所不同的。 最多就是在宗庙的时候,依次排列。 而李瑄还是大唐名义上的第八帝。 该封的封完后,李瑄于二月二十日的朝会上,进行拜相事宜。 现如今宰相只有李岘一个,肯定是不行的。 李瑄提拔裴遵庆为尚书左仆射。 为二号宰相。 将中书侍郎刘晏提拔为吏部尚书,参知政事。 为三号宰相。 将京兆尹卢奂提拔为中书省长官中书令,参知政事。 为四号宰相。 将门下侍郎杨绾提拔为侍中,参知政事。 为五号宰相。 另外,李瑄提拔张巡为京兆尹,以刚强的张巡,整治关中。 五位宰相,面面俱到。 有李瑄一手提拔的心腹,杨绾,刘晏。 特别是杨绾,从一届白身,十几年一步步成为宰相。 他如今也才四十岁,是宰相中最年富力壮者。 从治理边郡就能看出,杨绾对政务得心应手。 同时,杨绾对礼法、科举有独到见解,并精于鉴别、考察人物。 而李岘代表宗室,且是素有威望,改革先驱大臣。 裴遵庆是朝中老臣,资历雄厚,能断大事。 他是被李瑄从清流大臣中硬生生掰过来的。 而卢奂比较奇妙,他与李瑄倒不是很亲近,只是尽职尽责,遵从朝廷策令。 没有人认为卢奂会拜相。 连卢奂自己都无法理解,本来身体不好的卢奂,在自己拜相的那一刻,也陡然精神。 父子同为宰相,且素有清名,可当千古佳话。 李瑄拜卢奂为相的原因很多。 最重要就是卢奂清廉。正应李瑄提倡节俭,禁止奢靡的作风。 虽然李岘、裴遵庆、刘晏、杨绾也是清官,但没有像卢奂一样,对自己苛刻,基本上和他父亲一样,把俸禄都让给亲友,自己缩衣节食。 另外,朝臣中有一部分如卢奂一样,心中对李瑄耿耿于怀的大臣。 李瑄能用卢奂,向朝臣证明,只要能力足够,任何人都有拜相的可能。 五宰相制。 李瑄平衡宰相的权力,让他们轮流在政事堂当值,执政事笔。 不再是由一个宰相,直接处理所有政务。 防止宰相专权,也减轻宰相的压力。 在李瑄的心中,已有一条红线,谁违抗就敲谁! 秘书监也正式改革,成为李瑄的私人内侍机构。 以前内侍省宦官能干的事,秘书监都可以去做。宦官不可做的,秘书监也能做。 连中书舍人,都归属于秘书监下。 现秘书监为王维,少监为贾至。 现秘书监已被李瑄提为正三品。 其内有常衮、李勉、杨炎、严武、颜季明等年轻的属吏。 将来秘书监必会有人拜为宰相。 另外,秘书监中还有监察机构,会奉命出巡地方,职责大于监察御史。 以后,每有进士及第,必会选择几个入秘书监。 相当于皇帝的机要秘书,将来一定会优先提拔。 至于内侍省,暂时管理着宦官,有名无实。 尚食局、尚药局、尚衣局、尚舍局、尚乘局、尚辇局等,这些皇宫的职位,依旧以正五品待遇。但会进行稍微改制。 秘书监和天策府、锦衣卫,是在当前能直接绕过政事堂的机构,不受任何管辖。 其长吏由皇帝直接任命,不受宰相推荐。 即便是治罪,也先由皇帝观看,再交给刑部审理,大理寺复审。 三月一日。 李瑄以皇帝兼天策上将的身份,宣布对天策府的改制。 原本的天策府属吏,现皆已位极人臣。 现在天策府设中央军校,由皇帝兼任校长,任命兵部尚书封常清兼任祭酒,按照李瑄的方针,进行军事训练安排,和思想教育。 每年武举及第者,不必再经过经过兵部铨选,直接进入中央军校学习三年,然后任命到各都督府为低级将领。 同时,武举不仅录取武进士,还增录武举人,增加入中央军校的名额。 另外,各地都督府的副都督、主将、裨将、郎将、衙将,也会以地区为单位,入中央军校,进行短期的培训。 所以中央军校是一个非常庞大的机构。 但李瑄不会重新大兴土木。 他会选一座宫殿,改造一下,作为中央军校的驻地。 中央军校的教师,也会从军中老将中选择。 李瑄会经常到中央军校执教。 天策府中,中央军校只是一个机构。 另外,天策府掌管所有禁军,包括天策卫、羽林军、龙武军、飞龙禁军、皇家马厩。这些是皇帝的直属兵马。 等完成除贱为良运动后,还会增加禁军数量,并将神策军调遣至长安。 天策府,又设枢密院,参谋军事,调动全国兵马。 枢密院分十房,各领其事。 任何都督府征伐,必须由枢密院军令。 枢密院与军校紧密交流,各种训练方式、驻军布防,都会第一时间,由天策枢密院,传至全军。 都督必须执行。 设辎重院,管理后勤。 辎重院设八房,分别负责诸都督府调军建设,统计和审议各都督府的钱粮、衣赐、兵甲等军费消耗,负责在战事组织农夫、团练,与地方、户部对接钱将事宜,将新兵带入都督府等,另外就是统计各都督府军屯和营田。 设兵器院,管理兵甲。 兵器院分八房,负责建筑攻城器械、弓弩兵器、战车盔甲等,并通过诸都督府审计,分配诸军。 任何一具铠甲、兵器,将更严格事实,实名建造制度。 使用的士卒,也必须登记自己的名字,无故丢失者重惩。 押蕃院,分四房,负责唐军与诸胡部落的紧密联系,统计诸胡兵马,在战事可调动的具体数量。 以确保以大唐为主的蕃汉体系。 监察院,分四房,区别于御史台。监察院作为纯粹的军事机构,负责监察军队纪律,确保都督府不会违抗天策府命令。 天策府的改制,分担了兵部的压力。 也使天策上将完全拥有兵权。 趁着李瑄有无上权威的时候,大幅度削弱都督府的权力。 同时,天策府也成为各地都督的升迁机构。 都督升迁,不仅仅可以成为兵部尚书、侍郎,也可以成为五院长吏,或军校祭酒。 一旦军衔设立,他们的军衔也一定会高于都督。 当前,李瑄只是让张兴主持,一点点将天策府的框架搭起来。 三年后,开始升迁都督,到达诸院之中。 天策府和秘书监的改革,大臣们只意识到皇帝在加强权力。 还有就是军政分家。 以后御史台都没有资格去插手军队事情。 李瑄没有大的调动变动,只是在制度上打下根基,然后在两三年后填入。 如果没有足够的威望,肯定不能这么改的。 这损害了许多人的利益。 但文臣武将又无法去反驳李瑄设立的天策府。 安禄山叛乱刚发生。必须加大都督府约束力。 这种约束,使边将没有召兵权,没有财政权。 但如果忠心耿耿,他们掌征伐之事,比以往会更加流畅。 登基以后,李瑄于三月十五日,颁布新常平新法。 还年初的时候,商议的事宜,不单单有常平粮仓、常平盐仓,还要用十年时间,做到常平百货。 慈幼堂第一个五年计划已出。 现大部分郡都有慈幼堂,只是看郡守如何看待。 现更加严格对待慈幼堂,并将其视为官吏考核的政绩。 五年以内,每个县必须有慈幼堂。 且义仓与慈幼堂联系在一起,可以从义仓中直接取粮食,周济慈幼堂。 安禄山叛乱发生,但有一点值得庆幸。 当初李瑄拜相的时候,捐献两千斤黄金,建立的济生堂已经近十年。 按照计划,由大医陈藏器和王冰主持。并从皇宫调遣诸多御医。 每年都招收数百名学生,并首次招收女医者。 这个时代的学生学医非常认真,不少成材。 这些医生中,有军医,还有妇科。 军医学成后,颁发济生堂身份牌,会以极优的待遇,调遣至诸都督府。 其余医生,则开始到达郡府,在郡设立济生堂,培养郡内的医生。 李瑄要求太守府必须倾斜钱粮给郡的济生堂。 如果不足,则朝廷会补贴。 接下来,长安的济生堂,每一年都有数百名医生毕业。 郡府中的济生堂,最少得十几名医生作为老师,因为他们刚出师,还要互相学习。 他们培养的学子,如果有优秀者,会送往长安再造。 而郡济生堂培养的医生,多会在各县,各乡里开设医馆。 现在大唐医学界面临的严峻问题,依旧是过高的婴儿夭折率。 李瑄需要济生堂中培养的医生,亲身去乡里言传身教。 新的常平新法公布后,文武百官本以为李瑄会颁布考成法、一条鞭法,宰相们私下在商议此事,如何完善。 但李瑄却只字不提。 他现在更在意整饬吏治、河北河南的恢复、慈幼堂、济生堂,以及道路修建的事宜。 王公大臣,一度以为李瑄要选择休养生息一段时间。 豪强大族松一口气,他们也不希望李瑄打破之前的秩序。 之前李瑄当天策上将、秦王时候,江南豪强甚至还建筑坞堡准备自守。 毕竟李瑄的狠辣是出了名的。 没有豪强大族想将百年基业拱手相让。 好在李瑄安分,似乎还像李隆基在位时一样,江南岭南赋税收不上来,也不太在乎。 不过也有一些豪强嗅到危机。 因为李瑄取消了郡兵。 众所周知,豪强大族最容易滋生于郡兵之中。 天下郡县,有一个算一个,郡兵的将领无一不是豪强大族子弟。 而解散郡兵,对豪强大族打击巨大。 但李瑄以剿贼的名义,令十万大军南下。 太守哪敢不听命令? 现豪强大族只能掌控一些县卒。 相比于郡兵,县卒一个县也就一二百人,缉拿盗贼还行。 嗅到危机的豪强,也不免会联系党羽,齐心协力,对抗可能到来的暴政。 李瑄迟迟不动,是在做充足准备。 四月十日,李瑄召锦衣卫指挥使廖峥嵘到甘露殿。 “臣拜见至尊!” 廖峥嵘入殿向李瑄一拜。 从曾经的游侠,以刺杀吐蕃金字告身将领为起始,到现在的虞国公,不可谓不传奇。 当上锦衣卫指挥使的那一刻,就意味着与文武百官断开联系。 他只听一个皇帝一个人的命令。 自天宝六载起,李瑄就将锦衣卫手册写给廖峥嵘。 他现在是最会搞锦衣卫,最会监察文武百官的人。 李瑄已经抓到数十个地方太守、二百多县令的黑料。 其他官吏更是不计其数。 甚至还有李瑄亲信官吏的贪污受贿证据。 只是被李瑄压住。 他刚掌权,亲信还是不能动的。以后再收拾他们。 李瑄眼中不揉沙子。假如李岘在相位上变得利欲熏心,李瑄将来定会清算他。 只要有能力,李瑄不吝啬宰相的位置,甚至封郡王都有可能。 但是那些士族,与李瑄没有关系的太守县令,长史县丞等,动不动阳奉阴违,把朝廷的策令,告诉豪强大族。 帮助豪强大族隐瞒户口,鱼肉乡里。 李瑄是不会放过他们的。 他明白现在的他是“军政”时代,他牢牢掌握的中央军、都督府军,超过七十万。 除了波斯王国外,他能直接号令的胡人部落兵马,也超过三十万。 必要的时候,李瑄能将胡部调到中原。 这些兵马,待遇优渥,自然不能去加剧财政。 那就只能是向豪强大族开刀。 “不必多礼,峥嵘,现在各郡县锦衣卫人数有多少?” 李瑄请廖峥嵘坐下,挥手让宫女上茶,并向他询问道。 “回至尊,臣改编原来的常平新兵,新募退伍士卒、人员,现锦衣卫总计有十八万人,按照至尊的吩咐,锦衣卫只招募退伍士卒、游侠、佃农、平民、奴隶,无一豪强大族。” 廖峥嵘向李瑄回答道。 第四百二十二章 大唐玄龙旗,税制改革 锦衣卫出自天宝六载提出,天宝七载建立的常平新兵。 自天宝十四载,全国常平新兵就有超过十五万。 因安禄山叛乱,常平新兵被豪强大族腐蚀,再加上那时的常平新兵良莠不齐,没有信仰,一度就要崩溃。 李瑄成为秦王的时候,廖峥嵘开始改常平新兵为锦衣卫。 并在洛阳召所有锦衣卫的百总、千总,商议改制事宜。 也趁机换下一些不可靠的,用军中劲卒代替。 前后近一年的时间,锦衣卫报备整改,按照李瑄的要求招募一些贫贱子弟。 在锦衣卫中,即便是人人看不起的奴隶,也可以被重用。 “锦衣卫分列全国郡县,十八万之数,并不足够。要招募至二十万人。另外锦衣卫的军事训练不可停滞,各道之中,锦衣卫必须有一支千余人的轻骑,另各驿站会为锦衣卫配备专用马匹,用以传递消息。” 李瑄点了点头,他设立的锦衣卫和后世的锦衣卫有巨大的区别,几乎只套用“锦衣卫”这个名字。 后世明代的锦衣卫在巅峰时期也有十几万人。 “请至尊放心,末将定不辱使命。” 廖峥嵘拱手。 锦衣卫属于准军事机构,区别就是锦衣卫有监察百官、地方官吏、都督府的职责。 一旦找到证据,会立刻向锦衣卫总部传递消息。 现锦衣卫指挥使总部份为金龙司、鸾凤司、万骑司、机要司、天目司、督察司六司。 其中,金龙司和鸾凤司,是调遣锦衣卫的机构。地方锦衣卫的升迁,全靠两司决定。 金龙司负责陇右、河西、朔方、范阳、平卢、西域、剑南等边地锦衣卫。 这类锦衣卫素质更为强悍,绢钱待遇更高,关键时刻还能充当军中斥候,不仅要监察地方,还要逮捕敌国的探子。 鸾凤司负责内地锦衣卫调遣。是锦衣卫内地位最高的司,其意义重大不言而喻。 万骑司,负责驿站的马匹准备,以及锦衣卫骑兵战马,锦衣卫的驽马,骆驼,牛车等。而且还拥有属于自己的牧监。 机要司是锦衣卫的文职机构,掌握锦衣卫成员的信息,其内诸房,包括财政、补贴、重要文档、信件的封存,都在机要司之中。 天目司则是锦衣卫中最神秘的机构。其内成员多不是天下人看到的锦衣卫,他们可能是商人、百姓、游侠、刀笔小吏、捕快,甚至可能是官吏、将士,总之无孔不入。 督察司设在长安,是监察锦衣卫自身,审核锦衣卫内部,以免出现不可控制的事情。而且举报锦衣卫,也是在督察司,对内部震慑意义更大。 另外,锦衣卫还有精锐的部队。 射生,专攻强弩、手弩,例无虚发。 神捕,专断大案、悬案,缉捕盗贼。 内卫,专门暗中保护皇帝出行。 彍骑,百里挑一,精于骑射。 通过一系列架构,相互制衡,使锦衣卫平稳运行。 只是李瑄还不甚满意。 想最大效果发挥锦衣卫,还得设立更多驿站,将艰难的道路修通。 郡县锦衣卫素质还不足,整体成熟最少五年以上。 现在许多官吏对锦衣卫不以为然。 殊不知,很快就会成为他们的梦魇。 “峥嵘,你觉得锦衣卫该如何长久发展下去?” 虽然是他为锦衣卫指引方向,但他还是征求意见。 后世锦衣卫的腐朽历历在目。 “百总、千总,要不断去轮换驻地,以免在地方盘根错节。能者上,庸者下,以功勋嘉奖,使底层锦衣卫服众。至尊曾说过,万事万物,没有一成不变。需不断调整和改制锦衣卫,使其成为保卫国家和百姓的武器……” 廖峥嵘想了想,向李瑄回答道。 “中央军校中,我会单独开金龙堂和鸾凤堂,培训锦衣卫,这两科就交给你了。” 李瑄没有太多心思去管理整个庞大的锦衣卫。 尽可能地让廖峥嵘去做,让他成为一个合格的锦衣卫指挥使。 那些平民出身的科举及第者,会调入锦衣卫的文职部门,用以辅助锦衣卫之事。 另外,驻扎地方的锦衣卫也要屯田。 能省一点是一点。 除贱为良运动,已迫在眉睫,李瑄开口说出召廖峥嵘来的主要目的:“密奏郡县锦衣卫,让他们入乡里对地方百姓宣传,朝廷准备向佃农、农奴、少地百姓分发土地,并会组织一批有意者移民到西域,只要举家前往,每户会分一匹马,一头牛,十只羊,一百亩耕地。路上耗费的粮食,皆由官府出。” “臣遵旨!” 廖峥嵘领命。 李瑄知道,这些消息一定会传到豪强大族耳中。 但李瑄没说铲除豪强大族,只是宣传分地、移民。 豪强大族不到绝路,不会造反。 之所以如此,是想在他除贱为良的时候,佃农和农奴别被豪强大族忽悠了。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既然分地,就必须让土地兼并的豪强将土地吐出。 大部分土地,掌控在小部分人手中。一旦农民遇到天灾,食不果腹,起义是必然的事情。 锦衣卫先宣传到位,将损失降到最低。 自古以来,豪强大族成气候的也有不少。 百姓一旦被忽悠,就会盲从。 就像这次安禄山叛乱,除了地痞无赖外,有不少良家百姓参与其中。 李瑄又和廖峥嵘商议一些其他要事后,使廖峥嵘退下准备。 通过天策府,秘书监,锦衣卫,将国家牢牢把控。 三省六部的朝廷机构,实际上可以被视为后世的“内阁”,只管国内改革发展,整饬吏治。 “启奏至尊,东北传来消息,契丹、奚、同罗,进攻室韦和渤海国,大败而回!” 廖峥嵘走后不久,兵部尚书封常清将此重要军事禀告给李瑄。 “奚与契丹,在安禄山之乱中,精锐丧失大半,其部落又极为分裂。未能成功,也在意料之中。” 李瑄不觉得意外。 安禄山死亡后,奚、契丹、同罗,立刻倒戈,向大唐求和。 奚与契丹几乎倾国之力,帮助安禄山进攻大唐。 入时猖狂,败则投降! 天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所以李瑄使用驱狼吞虎之计,让奚、契丹、同罗去进攻室韦,以及以黑水靺鞨为主的渤海国。 如果不攻,唐军就征伐他们。 当前,奚、契丹,除了东北一带,他们无地可去。总不可能与回纥抢地盘吧? 借磨延啜一个胆子,他也不敢去庇护奚、契丹。 可惜,奚、契丹元气大伤,春季发兵,短短一个月时间,就被室韦、靺鞨大败。 此消息为平卢都督王思礼快马传来。 “陛下,趁靺鞨、室韦,一而再再而三元气大伤,可令东北诸都督府派骑出征,将两国打败。” 封常清建议道。 自上次陈述后,他知道东北对大唐的重要性。 一百多年来,不断地降、叛,也不是办法。 只有将他们灭亡,像迁高句丽一样,将他们迁入大唐,才能一劳永逸。 “恩!传诏,令太原都督郭子仪、范阳都督李光弼、平卢都督王思礼。只率领骑兵,以及驽马、骆驼,深入东北,进攻室韦、渤海国。我们有众多靺鞨、室韦俘虏,让他们为大军带路。” 靺鞨、室韦,先后经历大战,损兵折将,李瑄不想放过此次机会。 在他心目中,那一块宝地,比西域更适合移民。 事实上,室韦和渤海国,都是农牧合一的民族,他们种植有五谷。 三都督府距离最近,共计出骑兵五万,有契丹、奚部辅助,必可马到成功。 “遵旨!” 封常清领命后,着手拟定诏书。 西南与东北一定,国家就可彻底停止刀兵,全力发展。 即便现在的战斗,也只是属于局部战争。唐军离敌人的距离在可接受范围之内,骑兵队伍携带一定粮食,带着牛羊行军,不会浪费太多时间。 四月十日,太极殿,朝会。 “陛下至……” “臣等拜见陛下……” 文武百官向李瑄行礼。 自李瑄登基称帝后,不再在中书省政事堂议事,而是固定在太极殿中。 “众卿平身!” 李瑄已稍加适应皇帝的尊位,龙袍在身,冕旒在首,君临天下。 他立志成为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常夙兴夜寐,规划地方事务。 还有诸多事情要做,忙不过来。他也深知万丈高楼平地起的道理。 一定要将基础打好,他才能更深化地颁布策令。 “谢陛下!” 文武百官向李瑄拜谢道。 “今日朝会,朕向诸卿展示一物。” 朝会一开始,李瑄令秘书监学士,捧着一物,从幕后而出,来到朝臣中间的香案前。 文武百官一眨不眨地看着,想知道李瑄要搞什么花样。 李瑄的奇思妙想多不胜数,那高屋建瓴的风格。 有的时候高瞻远瞩,他们也不得不服。 许多制度上的东西,文武百官不怎么认可。 但李瑄以德服人,总是叫不服的大臣,到政事堂与他“辩经”。 李瑄精通辩论,他当皇帝以后,不再强辩,以免陷入自证陷阱,而是抓住大臣们的漏洞,往外撕扯。他最擅长“引经据典”,特别是儒家经典,正常人不可能完成,却是李瑄致胜的法宝。 “展开吧!” 随着李瑄的一声令下,秘书监学士将手中捧着的东西缓缓展开。 这竟然是一面旗帜。 非是三角形战旗和一般的战旗,而是更大的长方形旗帜。 此旗面底色为玄色,寓意深沉厚重与威严神秘,象征着国家根基之稳固,可承载万物兴衰。 旗心处绣有一条金色的神龙,神龙身形矫健,蜿蜒盘旋,吞云吐雾,龙鳞栩栩如生,在玄色背景下闪耀着华贵光芒。其双目圆睁,似洞察世间万象,龙须飘动,仿佛携带着天地灵气。 神龙象征着君权天授,是国家至高无上权力与威严的体现,亦代表着国家在风云变幻的局势中能够兴云布雨、掌控乾坤,庇佑子民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旗的边缘镶有一圈朱红色的锦缎,宽约三寸。朱红之色鲜艳夺目,与玄色相互映衬,既彰显出国家的庄重肃穆,又不失活力与热情。这朱红色锦缎上绣有连绵的金色如意云纹,云纹飘逸流畅,寓意吉祥如意,象征着国家在发展进程中福泽绵延、顺遂无虞。 “此为哪军战旗,不同凡响!” “至尊何故将战旗带到朝堂?” “漂亮、华丽、潇洒……” “我觉得此不像是战旗!” 文武大臣若有所思。李瑄在朝堂上展露新战旗太突兀。 大唐有龙形战旗,只是不太精致而已。 “此非战旗,而是国旗,名大唐玄龙旗,代表国家的旗帜。是天下万众一心的象征,是大唐繁华昌盛的见证,今后任何郡、县、附属胡部领地、大唐附属国家,必须悬挂国旗……” 李瑄向文武百官解释道。 自古以来是没有国旗的,只有各种战旗,可以辨别身份,而国旗是后世国家主权意识的产物。 他认为就算是大唐无敌天下,也需要国旗。 小小一面旗帜,能凝聚国家,使国家更团结。 大唐战旗五花八门,没有代表性。如果一面深入人心的旗帜,彻底插满天下。 大唐的商人、旅客,跋涉千里,到达异域胡天,还能看到城头所插的国旗,必能鼓舞人心。 设立国旗的时候,李瑄本来想设立成有寓意的方方条条、星星三角,但突然又觉得国旗新始,那样百姓根本看不懂,也不适合此时代。 华夏的图腾是龙。 既如此,以龙为国旗,配合朱红色的边缘,形成华夏第一面国旗,让百姓一目了然。 龙也代表祥瑞,寓意比那些花里胡哨的强太多了。 “启奏陛下,大唐诸军有战旗,现有旗帜,是否多此一举。” 刑部侍郎王玙向李瑄禀告道。 这是许多大臣的想法。 中原王朝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意识极深。 不是没人想过国旗,而是以天朝上国自居,不需要国旗。 大唐的兵马只要出现,就代表泱泱大国的身份。 “朕不赞同此言。对天下万民来说,国旗可以小窥大,培养他们对国家的概念。另似朕诗中汉家旌旗满阴山一样,有国旗升起的地方,既为大唐的疆土。” 在他眼里,国旗不是用来分辨国家,而是凝聚人心。 他要天下插遍大唐玄龙旗,让胡人入所过城池的时候,敬畏地看着城头上的猎猎旗帜。 文武大臣沉静片刻,没有劝说李瑄收回成命。 在文武百官心中,劳民伤财的事情才是大事,治理国家才是大事。 这种意识形态的东西,他们眼中并不重要。 每一个县一面旗帜,整个国家也花费不了多少钱。 “来人,将此面国旗,升至明德门城楼上。” 李瑄见此,吩咐一声。 下个月,大唐玄龙旗的建立,在大唐月报上肯定是头版头条。 “遵旨!” 秘书监学士收回大唐玄龙旗,退出太极殿。 “诸卿可还记得朕在天宝年间所提出的考成法和一条鞭法?” 李瑄终于开始议论这两条法令。 文武百官也憋了好久。 时至今日,许多大臣已经接受这条法令。 李瑄的上位,没有人能逆转李瑄的意志。 “考成法,整顿官场风气,防止官吏尸位素餐;现在租庸调制已经越来越疲力,更好的制度势在必行。一条鞭法将天赋、徭役,以及其他杂税总为一条,杜绝官吏徇私舞弊……” 李岘拱手出列,向李瑄说道。 赋税制度必须改革,且刻不容缓。否则国家不会再回到开元时期。 思来想去,陛下提出的一条鞭法,在理论上是具有可行性的。 “考成法必须实施!但一条鞭法有待商榷。” 李瑄点了点头。 一条鞭法虽简化税收,但最终未能解决乱收费和滥收费的问题。 李瑄当初颁布一条鞭法,根本没有想着实施,只是刺激保守派和地方官吏,为自己的罢相做准备。 “启奏陛下,如果地方官吏清廉守事,一条鞭法定会非常顺畅。” 韦见素起身,向李瑄启奏道。 “以德治人,是非常困难的。事实证明,贪官污吏就如夏季的蚊蝇一样,除之不尽。一名意气风发的年轻官吏,几年后很可能变得利欲熏心。” “是以,我们要用制度以最大限度去制约地方官吏的权力。朕有一条改革赋税的策略,诸卿可以商讨一番。” 李瑄向大臣们说话后,又向下方的杨炎吩咐一声:“杨常侍,宣读策令吧!” “遵旨!” 杨炎领命,将准备已久的策令拿出,向文武百官宣读。 此策令为摊丁入亩。 摊丁入亩将彻底取消一千多年来的“丁税”,没有人头税的约束,只按人口多少收税,可以说是对普通百姓的控制放松。 摊丁入亩是指把一块土地平均分成若干分,每份都称为“亩”,然后把每块土地的“摊丁”,分配给各个农户,让他们在自己的“亩”上自主耕种,收成由自己独立负责。 结合大唐的税收制度,乍一看,摊丁入亩后百姓并没有收少缴纳税。 好似跟没有一样。 但当今天下百姓为何贫穷? 除了土地兼并,均田制崩坏,无法均到田地以外,还有税种越来越多。 正如李瑄所说,利欲熏心者除之不尽。 当税种变多的时候,贪官污吏上下其手的空间就会越来越多。 他们会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来加重赋税。 把所有的税摊在田税里,大幅度减少了官吏的操纵空间。 毕竟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想要完全杜绝是不可能的。 摊丁入亩能把那些本来无法进入国库的钱财,进入国库。百姓也不必承受苛捐杂税。 等秘书监的杨炎将摊丁入亩向文武百官解释完毕后,众大臣的议论声更大。 有大臣觉得摊丁入亩的可行性很足。 也有大臣顾虑重重。 取消人口税,自古以来从未有过。 “摊丁入亩,永不加赋。诸卿也可以有自己的意见。” 等文武大臣议论一番后,李瑄向他们征求意见。 “启奏陛下,摊丁入亩,是为天下之计,为百废待兴的国家,重立税法。但臣有疑虑,丁徭绢钱并入田税以后收归朝廷,地方上所留绢钱极少。恐影响地方运转。而且贪得无厌的官吏如果收不上绢钱,会以各种名义征收其他劳役税的借口,自古郡县太多官吏如此。” 尚书左仆射裴遵庆向李瑄一拜。首先,他肯定摊丁入亩,彰显李瑄的爱民如子。 但是他担心地方上出现过犹不及的事情。 “朝廷适当补助地方。如果郡守无能,在摊丁入亩的基础上继续征苛捐杂税,立刻罢免调查!” 李瑄回答裴遵庆的问题。 只要锦衣卫不被腐蚀,一个郡守在地方征收徭役、苛捐杂税,必然会被发现。 “启奏陛下,当今户籍之中,多有租种豪强大族、宗室土地的佃户。摊丁入亩让豪强大族损失财产,他们一定会提高佃租,把自己所亏损的绢钱转嫁在佃户身上,可能使佃户越来越贫困,直至消失在户籍之中。” 吏部侍郎张镐出列向李瑄表达自己的忧虑。 他在地方务农过,太了解豪强大族的德行。 现如今富者田连阡陌,他们的地,要么是隐藏户口的农奴耕种,要么是租给有户籍的佃农。 都说商人逐利,这些地主比商人还心黑。 自己损失的,一定会从佃农身上剥削。 原本三成粮食的佃租,直接加到五成。 这要种多少地,才能够一家人吃饱饭? “张侍郎有心,朕会有办法解决!” 除贱为良可不是说说的。 他要为佃户夺土地,解放农奴。哪给地主加佃租的份? 正是因为除贱为良运动即将展开,李瑄才颁布摊丁入亩。 “启奏陛下,臣且认为,不论是裴仆射,亦或者张侍郎之言,都不能作为困难。一条鞭法也会出现此类问题,甚至缺陷更大。而现在租庸调、义仓税、户税,还有一系列苛捐杂税,更是使百姓难以承重。当今天下,当让百姓休养生息,摊丁入亩在臣心中是为良策。” 李岘赞同李瑄的摊丁入亩。 他佩服李瑄能推出如此策令,这应该就是李瑄常说的从制度上变革。 可先行实验,真要有弊端,再进行修改,争取为可用数百年的大计。 第四百二十三章 除贱为良运动开始 穷则思变,自古皆然。 在李岘的认知中,摊丁入亩或有缺陷,但必定要去改革。代替已经逐渐腐朽的租庸调制度。 租,调,庸,此赋税制度的设立,参考历代之利害,其取法也远,其立意也深,其敛财也均,其域人也固,其裁规也简,其备虑也周。有田则有租,有家则有调,有身则有庸。 缺点就是,一旦国家财政收入出现变化,如战争频繁,官吏人数不断膨胀、皇帝昏庸无能等,租庸调制就难以整理混乱的税制,解决国家财政危机,就会导致贫富差距的增。 当均田制在土地兼并下逐渐走向崩溃,良家百姓大量逃亡成为豪强大族的依附农,以及国家财富分配日益不均,就是灭亡的时候。 国家百废待兴,每日消耗的财政越来越大。 而百姓负担愈重。 这种情况下,不应该是加重赋税。 而是通过制度,把本应该属于朝廷的赋税归拢在自己手中。 按照诸代税法和大唐当今的国情,摊丁入亩是具有可行性的。 “诸卿还有其他意见吗?” 李瑄对李岘的话十分满意。 他一直坚信没有最完美的策令,只有通过不断改革,才能使国家进步。 如裴遵庆、张镐所提出的意见,可以另去杜绝。 “启奏陛下,取销丁税,可能会使郡县动乱,须早做防备。” 刑部尚书路嗣恭向李瑄说道。 丁税,也就是人头税。在国家统治中,人头税效率高,但也最不公平。豪强大族与平民百姓之间的差距会越来越大。 土地兼并盛行,也和人头税脱不了干系。 可以想象,不再以人为对象征收税,而是把固定下来的丁税平均摊入田税中,豪强大族是血亏的。 他和张镐的想法大同小异,但张镐认为豪强会巧取豪夺,继续压制百姓。 但路嗣恭认为,当前的政治环境,豪强大族动乱的概率极大。 “一旦实施税制改革,全国府兵、县卒,都会进入戒备森严状态。只要百姓不被豪强大族蒙蔽,豪强大族难成气候。” 李瑄就是要逼迫豪强大族反抗,这样才是除贱为良的开始。 在华夏的历史中,只要底层百姓生活好,人口数量就会暴增。 历史上的人口暴增,在摊丁入亩上起到制度上的关键作用。 大唐要增加拓荒速度,同时向边境移民充实,需要大量人口。 当然,农作物的出现,也是影响人口增加的关键。 如果他只是准备让华夏继续在历史中作为一个农耕国度,继续在历史长河中循环,那他不需要解除市籍制,不需要摊丁入亩,不需要用暴力手段除贱为良,只要颁布两税法,整饬吏治就行了。 他相信这样做,“乾元盛世”也会是历史上辉煌的一笔。 但李瑄认为以华夏民族的复杂性,在没有睁眼看世界前,他如果不引导国家跳出这个循环,哪怕他清除周边胡部的威胁,华夏也或许会再循环一千多年。 百年盛世! 他实施的摊丁入亩、考成法等等,不一定要百年。 先解决问题,更深层次的问题,等以后暴露的时候,再行解决。 “税法改制,为天下大计。诸卿之言,深得朕心。然朕觉得摊丁入亩没必要行一地试验,当直接施布天下。” 又经过一番谈论后,李瑄准备按照心中的计划实行。 摊丁入亩,永不加赋。其宗旨是减轻百姓负担,增加国家财政,使天下进入良性循环中。 后世摊丁入亩,缴纳的是丁银。现在用绢钱是一样性质。 按照以往的租、庸、调、义仓、户税,这些正儿八经的税收缴纳。 李瑄没有时间去拿一地试验。 即便试验过,将来布告天下的时候,也会使有差池发生。 索性激化除贱为良运动,使摊丁入亩在这种矛盾下进入郡县。 “臣等听从陛下旨意。” 文武百官没有明确拒绝,相较于一条鞭法,摊丁入亩使大臣们明显感觉到向下的宽松。 在场大臣不少是士族出身,但他们清楚,连皇帝自己都不把自己当士族。 经过造纸术、印刷术、氏族志的冲击,又连续被李世民、李治、武则天等皇帝打压。 让一个士族去反抗李瑄,拿什么反抗? 强权即真理! 李瑄一度扩建军队,扩大锦衣卫的人数,也是为随时应对这些人。 士族能兴起,成为门阀。最主要是垄断知识。 李瑄不认为士族是杀完的。 如果没有造纸术、印刷术,杀光一批权贵,一定还会诞生新一批权贵。 造纸术的应用,使小姓子弟、寒素子弟的崛起,才是士族没落的征兆。 历史上大唐的牛李党争,何尝不是士族与寒门的较量? 从此就能看出,士族退出历史舞台是必然的。 李瑄提前十几年,利用高力士布局雕版印刷术。又结合喜爱“盛世”的李隆基设立乡学。 再加上他对科举的改革。 寒门出贵子,蔚然成风的格局,已即将形成。 蝴蝶效应下,一个不经意的政策,就能影响千千万人。 “摊丁入亩之事,由政事堂宰相总览。卿等组织监察御史,以组为效应,监察地方,督促常平新法事宜。” 李瑄将此事安排给五位宰相。 现在御史台改制,监察御史从十五名增加至三十名。 即三十个巡视组。 且监察御史从八品小官,提升到正六品上,属吏增加十人。 以证明李瑄对监察的重视。 同时,监察御史的升任,大部分从县令中提拔。 优秀的县令,提拔为监察御史,借助县令对基层地方的了解,更容易得知其中的门门道道。 如果在监察御史上优异,直接提拔为太守。 这种升迁机制,会促使监察御史兢兢业业。 “臣遵旨!” 五位宰相出列领旨。 虽然李瑄以天策府、秘书监、锦衣卫实施自己对国家的绝对掌控。 但李瑄一直以内政交给文武大臣打理。 在处理政务上,他并没有独断,一些奏折,他认为简单,且没有争执的,会直接签字。 如果有争执,他就会画上圈,送往政事堂。 “当今天下,朽木为官者,比比皆是;禽兽鱼肉地方,枉食俸禄。这些官吏自开元以来,就已滋生,他们如附骨之蛆一样,吸取国家的养份,对百姓敲骨吸髓。以至于有些地方民不聊生。” “天宝三载时,朕前往江南东道剿灭海贼吴令光。区区一贼寇,既无谋略,又无武功,数百人而已,无片甲遮身,竟横行十年。那触目惊心的案例,诸卿应该清楚。百姓如置身于人间炼狱之中,朕杀豪强,竟还有言朕之过错。那时候,他们对朕的攻击,何尝不是怕自己临祸?” “官官相护,他们不是为国家百姓而劳,而是自己家族而禄。此类衣冠禽兽,当尽早除之,以免继续为祸。以后朕不想听到类似于功过相抵,祖上有德之类的奏书,官吏犯罪,罪加一等。” “朕言之已多,如何将此蠹虫从一些贤臣干吏中纠出来呢?” “立法考成,一目了然!” “从乾元二载正月开始,考成法实施,朝廷为诸级官吏拟定任务,以考核为准。以能力决定官吏的升迁,而非论资排辈,更非祖上门荫。” “依旧由政事堂宰相主持考成事宜。” 在文武大臣有心理准备后,李瑄正式颁布考成法。 之前李瑄拜相之时,考成法被文武大臣反对的原因之一,就是打击了门荫入仕的权贵子弟。 没有经历科举,直接当官的官吏,在大唐占据非常大一部分,他们的水平无法经得起考验。 一个饭桶庸才,本一无是处,却因门荫入仕,而成为县令。 其没有政治理想,很容易沉迷于享乐之中,与地方豪强勾结在一起。 那其所在地的百姓,一定会要倒霉。 自古以来,一个县的县令就像是土皇帝一样。 国家有监察御史,但天下一千多个县,监察御史跑断腿也跑不了几个地方。 再加上郡太守不作为,一个县令会成为地方最大的豪强,没有人能遏制。 在这种情况下,李瑄开创锦衣卫,深入乡里。 直接在县令的头上架起一柄刀。 锦衣卫还可以在暗中监察,制约县令在县中无法无天的权力。 当然,这种情况下,不少官吏会消极摆烂。 有一部分人当官是为政治理想,人生抱负。还有一部分人有自知之明,他们为官只为享乐富贵。 考成法在鞭策官吏的同时,还要将这些不作为的官吏揪出来。 这就是李瑄所说的“立法考成,一目了然”。 是骡子是马,出来溜溜。 李瑄以五宰相制度,相互制衡。也是防止一些官吏私下报复与自己政见不合的官吏,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下达郡县。 “臣等遵旨!” 李岘、裴遵庆、刘晏、卢奂、杨绾五名宰相领命。 百官只能应和。 考成的概念已经出现八年,当时文武百官是极为抗拒的。 李瑄也因此直接罢相。 随着时间流逝,李瑄一步步登上巅峰。 又任命诸多能吏充斥朝堂,他们对考成有自信。 其余官吏,也不得不去接受这种事实。 以前李瑄的策令,总会有老臣和他辩经,现在大臣们只是提出疑惑,分析利弊,然后执行。 摊丁入亩和考成法敲定后,朝会暂时落幕。 李瑄又召宰相到政事堂,研究此两条策令的细节。 在策令开始的时候,除了宰相,一定要任命其他一些能干之吏,在地方上检验成效。 “昨天,朕又看到一道奏折,是上上户,被隐瞒为下下户的奏折。类似的事情,已屡见不鲜。” 李瑄谈论完摊丁入亩和考成法后,又谈论起此事。 凡天下户籍,量其资产,分为九等。 上上等为最高等级的户口,其钱财累计亿万都有可能。 这些往往指的不是商人,而是地主大族。 下下等,则是最低级的户籍,大多为租种地主的佃农,用家徒四壁,一贫如洗来形容毫不为过。 “地方大族豪强以此偷税漏税,为最常见的手段。有此情况,说明此一等户与地方官吏有勾结。可直接派人审查其地方官吏。” 刘晏向李瑄回答道。 假报户口,是官吏与豪强勾结的最直接证据。 只要朝廷查实,闭着眼睛可以抓人。 “陛下,从一些郡县的人口,以及税收情况,大概可以判断一个地方是否需要彻查。另外就是一旦隐瞒户籍等级的事情出现,绝对不会是个例。就如江南西道,江南东道等道一样,明明非常富庶,按照律法制度,又无法收上税,天宝末年,杨国忠多次派官吏去江南收税,又多是糊涂账。” 卢奂向李瑄分析税收的情势。 江南、岭南等地赋税收不上来。 这当然不是豪强大族明着跟朝廷对着干,拒不交税。 以李隆基的性格,谁敢这么搞,直接派兵剿灭。 豪强大族再强,也强不过国家。因为他们不是一个整体。 只是这些豪强大族用阴柔手段,欺上瞒下。 这种情况下,如果没有决心,不论怎么察,都是一笔糊涂账。 江南官吏的手段,又是送黄金,又是送美女。 朝廷的御史到达后,没有几个能两袖清风走出。 即便有御史“留名青史”,在某郡某县,查到一两家豪强大族的罪行又怎样? 一个御史的精力也仅此而已。 等御史走后,他们又打开门户,作威作福。 卢奂在地方多年,对此经验十足。 “朕对卢卿所言,深表忧虑。先不提有多少豪强大族玩弄手段,诸卿可清楚豪强大族控制有多少农奴?” 李瑄点了点头,又对诸宰相问。 农奴没有户籍,在皇权不下乡的时代,轻松隐于豪强门下。 只要打点好上面,就可高枕无忧。 摊丁入亩的福利,是与农奴无缘的。 那些还有户籍的佃农,也不可能获利。 除贱为良势在必行。 “数量不可估计,特别是安禄山叛军占领洛阳后,使一些豪强大族看到机会。” “现户部虽还未彻查天下户口,但从赋税报告上,得知天下户口不论是质量还是数量上,都远远落后于天宝后期。” “何止百万户!” “臣估计农奴人数,超过千万。” 李瑄任命的宰相都很实干,他们结合实际情况,给出明确的判断。 连李林甫、杨国忠这种自私自利的宰相,都会想方设法去搞一些豪强大族,增加赋税。更别说他们了。 谁都想成为创造盛世的名相,在史书上流芳百世。 这个时代,文武大臣对盛世的评定是文治。 所以秦始皇、汉武帝这些,名声一塌糊涂。 没有大臣夸赞皇帝的时候,用秦皇汉武去夸赞。即便用,也只会用秦皇汉武的武功,去渲染一个皇帝有煌煌文治的时候,又有赫赫武功。 连李隆基也是等到开元后期,建立文治以后,才开始“迈步汉武”。 “朕与诸卿颁布摊丁入亩,如此定然要陷入恶性循环。而且也使豪强大族继续剥削百姓,是以,朕准备除贱为良,放千万农奴,归拥土地。” 李瑄正式向宰相们提出除贱为良。 自古没有盛世会拥有数以千万计的农奴。 宰相们隐约明白李瑄的意思。 现在均田制破坏,郡县无地可均。 这些农奴被释放的前提,国家必须拥有足够的土地。 “陛下要没收豪强大族的籍外之田吗?” 裴遵庆试着询问李瑄一声。 李隆基执政初期展开扩籍检田运动的时候,就是以没收籍外之田为主。 “籍外之田”是指在均田制下,未被登记入户籍册的额外占有的土。 在大唐的均田制度,是按照人口分配土地,国家会将每户应受田、已受田数额,以及所占土地地段、亩数、方位等详细登记在户籍册上, 是以,“籍外之田”多为贵族、官僚、豪强等凭借权势巧取豪夺非法占有,这些人大量兼并土地,却不将其纳入户籍登记,导致国家可征收赋税的土地减少,影响国家赋税。 年轻时的李隆基一眼就看透本质。 在贞观之治后,大唐的政局糜烂,土地兼并一度到达高峰,必然是衰落的趋势。 开元盛世的诞生,与检田扩户有直接关联。 问题是豪强大族已有防备,再没收一次籍外之田,或许能使财政增加一点,但终归是治标不治本。 “豪强大族尾大不掉,籍外之田,也只是他们占有田地的一小部分。他们动用私刑,恃强凌弱,草菅人命,又如何去看待呢?除贱为良一旦展开,豪强大族必须公布土地,公布农奴、奴婢数量。由朝廷进入审理,如果有巧取豪夺,草菅人命的事情,没收其全部家资,依法治罪。” 李瑄沉着冷静地说道。 如果真有大族只是努力经营,得来田产,也算他厉害。 如果只是土地兼并,没有草菅人命,动用私刑。可以只没收土地,从轻处置。 如果鱼肉乡里,被打上豪强的标枪。为祸者处死,家人流放西域。 “只是没收籍外之田,豪强大族不敢有怨言。陛下要直接审理其家资,他们必然动乱抗拒。” 刘晏向李瑄提醒道。 在这个时代,地方上许多大族豪强都不干净。 李隆基检户扩田,只是让大族豪强肉痛。 李瑄则是要他们命,没有人会束手就缚。 在江南、岭南等地,当牵连到地方太守县令的时候,他们害怕事情败露,也会与豪强联手。 “朕在南方设力十个都督府,还有近十万锦衣卫,就是为了镇压内乱。” 李瑄让宰相们不必有太多忧虑。 豪强大族再厉害,也不可能有安禄山叛军厉害。 没有盔甲,没有强弩,没有战马,注定他们在正规军面前不堪一击。 在数百年前,王莽窃国以后,只知道颁布策令,而无视平民百姓的苦难。 不过那时候豪强势力,和蓄奴的强盛,可比现在厉害多了。 所以,在关心民心上,李瑄在十年前就开始做准备。 王莽对军权的掌控力,跟他一比不值一提。 李瑄的赫赫武功,连叛军都望而生畏。 虽然都说李瑄“王莽谦恭未篡时”,但李瑄的威望是王莽不可比较的。 “我朝自贞观以来,积弊已久。自古王朝终躲不过盛极而衰,前汉、后汉、魏、两晋、北魏、北周、隋,在灭亡之时,崩溃之际,都有豪强大族作祟。或如陛下所言,当除贱为良,摒除国家所产生的祸端。” 李岘向李瑄回答道。 时至今日,智者对王朝更迭的概念愈发了解。 李岘是国家的捍卫者,他不相信一个国家能千秋万代。 他也是宗室,维护李唐的统治。 国家一旦败落,这些豪强大族兴风作浪的概率极大。 安禄山叛军的时候,就有不少豪强献上家产,投资其中。 “陛下只问罪过,如果被处置,也是他们咎由自取。” 杨绾也开始支持李瑄。 杨、卢、裴、刘、李。 五个宰相,都是士族大姓。 但士族之间矛盾重重,只是同姓,而非同意志。 如杨绾这种,李瑄招募他的时候,他为穷得连路费都没有。 还是他的亲戚合力给他凑足到陇右的盘缠。 宰相深受李瑄的信任,他们若不能去断大事,他会毫不犹豫地将他们换掉。 “臣赞同陛下的决议,没收籍外之田,治标不治本。勒令豪强除贱为良,才能震慑天下五十年。” 卢奂也同意,出仕多郡的他感同身受。 他没有李瑄的刚强,但对地方残害百姓的痛恨是一定。 卢奂话落后,刘晏和裴遵庆又纷纷表态。 犯罪者理应惩罚。 他们是变革派,以“大人虎变”和“君子豹变”自居。 因顾忌影响,而轻拿轻放,姑息地方豪强大族,使千万百姓受苦受难,他们就不配为宰相了。 而且他们了解李瑄。 想说服李瑄,第一是要道德上占理。 第二是要在律法上占理。 在大局上,李瑄已谋划十个都督府在南方,现每个都督府平均两万士卒,且五千精锐骑兵,一千以上强弩手。 豪强大族的行径,没有一处占理。 他们也终于明白,为何李瑄会在这个时候颁布摊丁入亩。 除贱为良后,摊丁入亩的诸多隐患将被遏制。 第四百二十四章 天子巡狩,大医 有宰相们的支持,李瑄开始除贱为良的筹备。 等锦衣卫在郡县宣传到位后,李瑄会立即开始行动,不给豪强大族过多的准备时间。 李瑄又将召兵部尚书封常清、兵部侍郎张兴和岑参,与宰相们一起商议组建南方的都督府。 平定安禄山叛乱的时候,李瑄派遣心腹将领以剿灭漏网之鱼的名义南下。 现已到达驻地,已完成招兵。 李瑄也在调遣战马和盔甲、兵器南下。 李瑄在洛阳的时候,天下除了柘枝这个从三品的都督府外。 还先后确定十五个正三品都督府。 其中,蜀郡都督崔圆,因抵抗吐蕃不利,将他革职,以麾下名将来瑱入川代替他。 其余九位都督府也全部到位。 任驻扎在江南西道的张守瑜为汉中都督,授上护军,封城固县公。 汉中都督府,领兵两万,其中骑五千。都督府驻地在汉中城,分别设汉水军,渝州军、巴水军、长江军、巫山军,每军四千人。 任驻扎在山南东道的阿史那扶汶为襄樊都督,授上护军,封唐城县公。 襄樊都督府,统兵两万,其中骑五千。都督府驻地在襄阳城,分别设襄阳军、武当山军、伏牛山军、云梦军、荆州军,每军四千人。 任驻扎在淮南道的卫伯玉,为广陵都督,授上护军,封钟离县公。 淮南都督府,领兵两万,其中骑五千。都督府驻地在广陵郡的扬州城,分别设扬州军、巢湖军、木兰山军、天柱山军。每军五千人。 任驻扎在江南西道的郝廷玉为宣城都督,授上护军,封绥安县公。 宣城都督府,领兵两万,其中骑五千。都督府驻地在宣城,分别设宣城军、彭泽军、豫章军、赣水军、大庚军。 李瑄为掌控江南之地,在江南西道的西面的武陵郡,又置一都督府,任白孝德为武陵都督,授上护国,封龙阳县公。 武陵都督府,领兵两万,其中骑五千。都督府驻地在武陵城,分别设武陵军、洞庭湖军、湘水军、零陵军、九嶷山军。每军四千人。 任驻扎在江南东道的刘之儒为东阳都督,授上护军,封义乌县公。 东阳都督府,领兵两万,其中骑五千,都督府驻地在东阳郡的郡治金华城,分别设东阳军、缙云山军、武夷山军、永嘉军、长乐军,每军有四千人。 同江南西道一样,江南东道也分设两都督府,因为整个江南东道仅仅是户籍就超过百万户,人口七百余万。 不同的是是江南西道为一东一西两个都督府,而江南东道是一南一北两个都督府。 在东阳都督北面,设余杭都督府,任李抱玉为余杭都督,授上护军,封临安县公。 余杭都督府,领兵两万,其中骑五千,都督府驻地在余杭郡的钱塘城,分别设钱塘军、太湖军、钟山军、昆山军、临海军,每军有四千人。 任驻扎在黔中道的荔非守瑜为黔中都督,授上护军,封信宁县公。 黔中都督府,领兵两万,其中骑五千。都督府驻地在黔中郡的彭水城,分别设彭水军、芙蓉军、灵溪军、宁夷军、安蕃军,每军四千人。 李瑄会向荔非守瑜传信,对待黔中的南面,尽量以安抚为主。 南面有诸多蛮部,大唐只是名义上的控制,并没有在那里设立郡县。 毕竟黔中南面山地太多,还未开发的情况下,比蜀道还难。 华夏也是到明朝后,才完成对黔中南面的实际控制。 最后就是驻扎在广袤岭南的南海都督府。 岭南涵盖面积广大,拥有四十四个郡。 但户籍人口只有一百万人,且南海郡、交趾郡、始兴郡、始安郡、南郡五郡占据六十多万人口。 仅仅是南海郡和始兴郡有四十万人口。 这也使李瑄在这广大区域,只设立一个都督府。 设立都督府,要考虑地方的粮食产量和赋税情况,如果不够供给军队,多设立都督府就是拖累地方。 按照之前的计划,任辛云京为南海郡都督,授上柱国,封剡国公。 南海都督府有兵三万人,交趾军、南越军、始兴军,各为五千。 最后一万人为南海军,其中有两千骑兵和五千水军。 诏书很快就会传递到新任都督手中,连同副都督和僚属一起任命。 这九个都督府的设立,使李瑄掌控南方军队,配合锦衣卫,进行除贱为良运动。 李瑄要借助考成法和摊丁入亩公布后的时机,主动出击。 他又向北方的几个都督府传达军令,让他们的兵马做好准备,随时听候诏书。 当然,李瑄身为皇帝,不可能亲自出面去与豪强大族争斗。 这个时候,必须用一个心狠,且腹黑的人。 于是,李瑄将严庄召至甘露殿。 “臣拜见至尊!” 严庄突被召见,诚惶诚恐地向李瑄一拜。 由于黑历史太厚重,严庄在朝堂上如同隐形人,唯唯诺诺,不敢说话。 文武大臣都知道严庄是安禄山的首席谋士。 安禄山那杂胡能叛乱,严庄“功不可没”。 最后严庄却靠着“弑主”,侥幸活下来。 不忠不义,他的名声臭得一塌糊涂,大臣们都在逮他的过失。 现严庄的官职是秘书少监。 秘书监改制以后,完全替代内侍省,按理说秘书少监也属于重职。 但官吏耻与严庄为伍,更听另一名秘书少监贾至的吩咐。 秘书监王维更多是以威望任此职务,他还在留恋着他那“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的生活。 “严少卿免礼!” 李瑄示意严庄不必多礼。 “谢至尊!” 严庄拱手。 “据说严少卿在朝堂上鸷鸟不群,有无此事?” 李瑄笑问严庄。 鸷鸟不群,指坚守节操,不同流俗,李瑄说出这句话时,就显得很怪。 “即有天雷,臣亦敢展翅高飞。臣感激至尊的不杀之恩,一直等待至尊召唤,赴汤蹈火。” 严庄冷汗一瞬间冒出,他扑腾一下跪地,向李瑄再拜,生动诠释了何为如履薄冰。 他以为李瑄在说他不合群。 但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合群呢? 文武大臣交访拜友的时候,从来不多看他一眼。 八九品的小官在他面前摆架子,他都毫无办法。 无数次走在道上,听到背后有人指指点点。 一回到家里,就赶紧把大门紧闭。 “我只是道听途说,随意一问,何必当真呢?就算劝谏我的大臣,都不至于此。” 李瑄不动声色地说一句后,让严庄起身:“起来吧!” 严庄听后,这才敢起身抬头,老实地跟小鸟儿一样,听从李瑄的教诲。 从未有一个人,让严庄如此敬畏。即便安禄山犯病时暴打他的时候,他也没有这么畏惧,更多的是,心生恨意。 是李瑄的赫赫武功,还是万夫莫敌,远盖项羽的神力? 严庄觉得不单单是。 他在范阳的时候,就开始研究李瑄,眼前的男子太全才了。 从改进农具,把直辕犁,改曲辕犁,使农耕水平大幅度提高,另改进水车、锄头等。 在医学上,李瑄提出煤和碳中有一种剧毒,所以烧煤炭的时候,一定要通风。布告天下后,使无数百姓免遭死亡。连孕妇怀孕,他都能搞出产钳,以及各种接生知识。 李瑄用阴阳论,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结合实际,杜绝少年男女结婚。 大唐的女子许多都是二三十岁死亡,很多都是未成年产子,伤了元气。 李瑄又引进西域农作物,特别是棉花,直接替代大唐使用已久的木棉。 另外,李瑄是威名赫赫的大诗人,天下第一填词者,他词之精妙韵美,无出其右。 李瑄还不是宰相的时候,就用政斗手段,使李林甫体无完肤。当宰相十七年的李林甫,几乎是被李瑄一己之力斗倒。 而李瑄的策令、政令,严庄也认为符合时宜,且能有作为。 一个而立之年的男子,却已闪耀千古。 他觉得那些说李瑄“谋朝篡位,不得善终”的老臣属实可笑。 天下就该让这样的英雄得到。 李瑄已闪耀千古,是万古以来第一人,哪怕后人不争气,也不会影响李瑄的地位。 当初严庄被猪油蒙了心,才会怂恿着安禄山造反。 “严少卿认为天下太平了吗?” 李瑄又向严庄问道。 “回至尊,您荣登九五,天下莫不服从,生民无不欢呼雀跃。天下已太平!” 严庄向李瑄回答道。 “不!狼心狗肺者遍地都是,百姓的生活还不如开元时期,现还在治乱之中。” 李瑄摇头否定。 “臣愚昧,不知所言。” 严庄不敢妄加揣测。 “均田制崩坏,百姓无地可均,无数百姓沦为农奴。朕准备除贱为良,现需要一条臂膀!” 李瑄盯着严庄说道。 他说出除贱为良的那一刻,蕴含着无尽的杀气。 这一语之间,定无数人的生死。 汉武帝能肆无忌惮地诛杀豪强,将豪强杀得血流成河,是因为他对军队的无尚掌控力。 而李瑄对军队的掌控,更胜汉武帝一筹。 严庄听到“除贱为良”这四个字愣住了。 绝不是字面上的意思,否则只需要派遣大臣像是“检田扩户”一样实行即可。 除贱,是去除贱籍,甚至连贱籍都没有带农奴。 聪明的严庄,知道也可能是“除豪强”。 “严少卿若不愿为朕效力,天下自有忠臣。” 见严庄不说话,李瑄沉声道。 “臣愿肝脑涂地,辅佐至尊除贱为良。” 严庄回神过后,赶紧向李瑄拜道。 这对他来说是来之不易的机会,一旦错过,他再难翻身。 即便知道除贱为良不是好活。 因为一定有士族、大族要被他得罪,而且这朝臣之中,也不乏大姓。 “朕封你为河南河北黜置大使,会为你调配属吏、禁军,并让都督府辅助你,负责河南河北的除贱为良。” “同赐予你尚方斩马剑,有不接受审理的豪强大族,有对抗的豪强大族,一律视为谋逆,可先斩后奏。其家资、田地,收缴为朝廷。” 李瑄给予严庄权力。 现在朝廷已经没有黜置大使的职位。 李瑄临时任命这个使职,代表严庄是河南河北地区的钦差大臣。 当然,为防止严庄私底下违抗他的意志,滥杀无辜,他会派遣一名禁军将领率领禁军监视严庄。 “回至尊,河南河北郡望大姓颇多。恐也土地兼并,恃强凌弱。如遇他们,当如何自处?” 严庄向李瑄请教道,主要是士族为官者太多。 荥阳郑氏,范阳卢氏,赵郡李氏,清河崔氏,博陵崔氏,弘农杨氏,渤海高氏。 士族的繁衍与分散,总会有沦为豪强者。 “他们难道立下杀死安禄山一样的功勋吗?” 李瑄用这一句话暗示严庄。 “臣遵旨!” 严庄赶紧领命。 “六月一日,正式东出洛阳,开始除贱为良。” 李瑄又向严庄吩咐一些具体事宜后,定下除贱为良的时间。 关中、河东方向,不需要严庄出马。 以李瑄的威慑里,关中地区的除贱为良为京兆尹负责。 河东的由太原尹负责。 军队会随时调动帮助。 “臣告退!” 得到具体,严庄退出甘露殿。 他是光脚不怕穿鞋的,只要能把至尊吩咐的事情做漂亮,他一定会有翻身的机会。 他觉得以至尊的性格,不会如汉武帝一样,刚用完酷吏,就将酷吏击杀。 …… 关中地区,摊丁入亩和考成法的宣布,对各县影响巨大。 奈何现在不是天宝八载的时候。 那时候地方官吏和豪强利用李隆基的心态,将李瑄颁布的考成法和一条鞭法,扼杀在萌芽之中。 现李瑄以无上权威卷土重来,让一些利益团体想到一条鞭法和考成法。 他们不敢硬刚李瑄的威势,已经打算做出让步。 对豪强大族来说,不过是暂时停止土地兼并。 但考成法和摊丁入亩,对一些贪官污吏进行双重打击,使他们叫苦不迭。 李瑄大权在握,如果反抗,恐怕旦夕就被押送到长安。 就看考成以后的政绩了,没有人会怜悯他们。 考成法和摊丁入亩的消息,通过驿站快马,传递到各地太守、县令手中。 李瑄也要求大唐月报的总编,将他亲自撰写的考成法和添丁入亩的文章,放在五月出版的大唐月报的头版头条,让更多有识之士通过大唐月报看到。 四月下旬,李瑄率领天策卫,离开长安,旨在巡视关中地区。 天子巡狩,自古为制。 他不可能一直待在皇宫之中,那样不知天下米粟,不懂民生。 他可不想有朝一日,如晚年的李隆基一样,被捂住耳朵,蒙上眼睛。 李瑄会在恰当的时候,巡狩至岭南,看一看波澜壮阔的南海。 成为大唐第一个前往岭南的皇帝。 大唐繁华的时候,人口一定要趁早向岭南迁移。 这样才能将富庶的中南半岛吞并。 他的第一站,是骊山下的济生堂。 这可以说是华夏第一个医科大学。 李瑄出行不是很高调,除了秘书监的官吏外,还有几名侍郎、几名御史、左右拾遗、起居郎随行。 他甚至禁止让出行的仪仗队跟随。只有上千名骑兵,分两部,在前后护卫李瑄,周边是二百名飞龙禁军。 另外就是一些便衣内卫。 李瑄的必经之地,只有内卫清楚。 至尊驾临,济生堂显然不知。 内卫早已混入济生堂中,待前方的天策卫到达济生堂,学子们才得知至尊到来。 现济生堂男女学生,加上医师。共有近三千人。 就如一个乡里一般,没有围墙,只有一座座各式各样的房屋。 为保证学子能在十年内出师,一般学生会选择一种医术作为主修。 实在是天纵奇才,会修多种医术。 另外,济生堂有专门的医馆,接待长安周边生病的病人。 陈藏器和王冰会教导弟子,知闭门造车是不行的,需要通过为病人看病,得到实践。 在济生堂周围的田地中,种有一望无际的草药。 “至尊驾到……” 陈藏器和王冰刚出来迎接,李瑄的车驾就已经到达济生堂的路口处。 数以千计的莘莘学子汇聚而来,翘首以盼。 济生堂是李瑄提出建立,又亲自拿出两千两黄金,使得济生堂才有如今的发展。 随着济生堂的学子越来越多,新生还未毕业,在天宝十四的时候,济生堂一度断粮。 好在最终挺过来,李瑄掌权后,一如既往地支持济生堂。 “拜见至尊!” 李瑄从密封的龙辇中下车后,陈藏器、王冰携带济生堂的学生向李瑄行大礼。 那声音洪亮,犹如千军万马一样。 “陈祭酒快快请起,我只是来看看,何必行此大礼?” 李瑄不顾天子身份,快步上前,将陈藏器扶起来。 他看陈藏器还拄着拐杖,明显腿脚不便。 就像杜甫诗中那样,人生七十古来稀。 年过七旬的陈藏器太老了,他头发花白,脸上长满皱纹。 他是可以与孙思邈齐名大医,历史上他和王冰一样,能在整个唐朝的医生中名列前五。 特别是他在开元二十七年时撰写的十卷《本草拾遗》,对济生堂来说是一本神书。 直接影响到后世的《本草纲目》,李时珍评价本草拾遗:博极群书,精核物类,订绳谬误,搜罗幽隐,自本草以来,一人而已。 “您是至尊,不能这样!” 陈藏器受宠若惊。 “像陈祭酒这样的大医,皇帝也要尊敬。皇帝只是万民的引路人,你我都在做同一件事情。” 李瑄感慨万千,陈藏器比十年前老太多了。 一代大医,将自己的余生全部奉献给济生堂。 “这是真正的天子!这是天下苍生的福气。” 陈藏器老泪纵横。 他当过很长时间的县尉,他也明白,自己不是当官的料子。 所以在当官的空余时间,整理古今医术,结合自己的经验,写下《本草拾遗》。 本以为一生只会留下这本书。 没想到李瑄为他留下济生堂,用以造福天下的机会。 李瑄让别的医生和学生,不要行礼。 他表明自己只是一个过客。 但他越是这样,就越发令人尊敬。 “请至尊随臣回济生堂的正堂内。” 陈藏器就欲拿着拐杖行走之时,李瑄又亲自去搀扶。 这一下,使后方数十名官吏慌忙上前。 李瑄的行径,让大臣们很不好意思。但又不可能跟李瑄去抢。 随行的记者和起居郎立刻将这件事记录下来,一定要大书特书。 周围的学生见此,感动得稀里哗啦。 天下无双,如神一般的至尊,竟然屈尊搀扶自己的老师。 未想过医生还有如此荣宠的一幕。 这使得年轻的学生,立志发愤图强,一定要成为像陈藏器一样的大医。 “济生堂若有困难,只管向朝廷提。一个盛世,当要保障百姓们不被风寒所痛。看到济生堂一个个朝气蓬勃的脸庞,我十分欣慰。” 李瑄与陈藏器、王冰慢步同行的时候,向他们说道。 他眼中的盛世,可不是吃饱穿暖,医与学,才是向上跨越的基础。 寄予厚望的济生堂,用十年就培养这么多医生,再给十年,二十年。 从妇科,到儿科,再到内外科。 总有一天,济生堂的医生会走到乡里。 “这是托至尊之福,没有至尊,济生堂也不会有今天。” 陈藏器的话不是恭维,而是实话。 “王博士,济生堂在教导学生的时候,还要谨记创新。系统性地建立学堂,目的就是让医术突破,能攻克疑难杂症。不论将来济生堂的学子到哪,只要在医学上有所建树,能为所有医者的表率,我会封他爵位。” 李瑄想用激励的方式,让国家快速发展。 之前他就昭告天下,凡是工匠能创造出高价值的技艺,他都会封爵位。 如果有人搞出蒸汽机,李瑄封他一个国公又如何? 没有实权的国公,对李瑄无所谓,国家也不过是多支出一些衣赐和俸禄。 但对平民百姓来说,爵位是可以用一生的努力去争取的。 “臣会将此消息通报济生堂,一定悉心教导学生。” 王冰向李瑄拱手。 他四十多岁,看着却像三十来岁一样。 王冰和陈藏器走的是两种路线,王冰属于道医,犹重五行阴阳。 李瑄在济生堂和王冰、陈藏器谈论一个时辰,定下关于医生的长久发展规划。 他当然不能让医生一味着付出。即便这一代有梦想,下一代一定会不同。 除了待遇以外,医生会有一套评级制度,奖励制度。 最终,还有“大医”称号。 由皇帝亲自颁布代表大医的玉葫芦,并封以爵位。 另外,等大唐月报发展成熟,会开创扁鹊医报,不定期发布医学文章,让天下医生来点评,有错指正,不服就辩。 只要将自己的文章邮递到报社,审核后会登上下一期。 第四百二十五章 咸阳城外,盛世前的鼓角声 济生堂中,李瑄与陈藏器、王冰交谈过后,又亲自来到广场上,召见一众学生。 李瑄的言语如一盏明灯,亲自为他们指明方向。 他提倡医德,鼓励学生们深入研究药理与医理,希望他们永无止境地去探索。 他提出“酒精”的概念,以蒸馏酒的方式,不断地去分离、提纯,做到这个时代极致的酒精。 酒精对医学的作用,不言而喻。 他以扁鹊、华佗、张仲景、孙思邈这些古代神医举例,通过他们的特长,阐述医学的博大精深。 如华佗的外科手术,绝对有可行性。 医者克服疑难杂症,不能闭门造车,需要交流病理。 济生堂中,不要想着藏着掖着,老师要对学生倾囊相授。 有朝一日,学生成为大医,老师也无上光荣。 最后,李瑄着重描述大医的概念,使大医深入人心。 并当场授与陈藏器大医的称号,封宜君县侯,表彰他的贡献。 将来还会送上代表大医的玉葫芦。 医者封侯,古今未有。 悬壶济世,医人无数;编著《本草拾遗》十卷,加上为济生堂呕心沥血十余年。 陈藏器当得起大医称号。 汉人对官爵念想根深蒂固,自古名医,没有几个不当官,且不想当官的。 只要让医者看到封侯的动力,他们一定能对医术产生突破。 科技上、天文地理、数学上,也会如此。 至于王冰还年轻,学术上和贡献上还不足。 历史上王冰活了九十多岁。 这个时代,能活九十岁不得了,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岁数。 李瑄觉得王冰钻研养生之术真有门道,在合理之内,李瑄会向他请教一番。 学生们专心致志地听从至尊的每一个字,又见证大医陈藏器封侯,他们心潮澎湃,不能自已。 奋斗的种子,已在心中种下。 翌日,李瑄从济生堂离开,陈藏器和王冰带着所有的学生送李瑄。 身为天子的李瑄,向学生们挥了挥手,登上龙辇。 学子们无不眼眶湿润,他们能感受到至尊的期望。 这是真正的受国之垢,是为社稷主;受国不详,是为天下王。 …… 离开济生堂,李瑄从长安城北绕过去,到达咸阳。 他先是前往咸阳的慈幼堂中。 至尊驾临这种不祥之地,使慈幼堂的小吏猝不及防。 咸阳的慈幼堂,管理者不过是流外官,他哪敢想面前的男子是当今圣上? 他陪伴李瑄,观看慈幼堂。 慈幼堂的工作人员,主要是周围乡里的妇人。 李瑄看到慈幼堂的孩童,有先天残疾的,也有身体健全的遗孤。 说句残酷的话,一个慈幼堂,不一定够一县使用。 好在咸阳属于较为富裕的县,遗弃婴儿的并不多。 “快……来拜见至尊。” 慈幼堂的堂主王青山将孤儿聚集在一起,这是出于礼仪。 在房屋中,还有一些婴儿,或年纪小的,依稀能听到隔窗传来的啼声。 “在这里,无有皇帝!” 李瑄轻斥王青山一声。 看一众小儿小女,最大也不过和他的儿女一样,哪知道什么荣辱与礼节? “是写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皇帝吗?” 一个衣着简便,与孩童们缩在一起的小女孩怯生生地说道。 本不应该这么胆小,但李瑄身边架势太大了,外面全是气势汹汹的兵马,吓到这些孩童们。 “正是。” 李瑄笑道:“小娘子今年几岁?” “八岁!” 小女孩吐出这两个字。 “和我女儿一个年岁,望你茁壮成长,一样永乐。” 李瑄走过去半蹲下握了握小女儿的小手。 他非常怜惜。 他不想以最大恶意去揣测,希望她们的父母,有的确实有难处,迫不得已将自己的父母遗弃。 而李瑄的举动,震惊堂主王青山。 这可是皇帝,在百姓心中胜过李世民的至尊。 竟能这样屈身。 真如传说中一样,心怀苍生。 官吏们知道,至尊一直以来践行仁德。 哪怕上位不是很光彩,仁德之心依旧在。 特别是皇宫之中,禁止选秀。 李瑄的理由很简单:苍生皆苦,色比德重乎? 意思是百姓还在受苦,君王哪能不去操劳天下事,而藏于明媚后宫呢? 从三宫六院到宦官,什么宗庙社稷大事,说得冠冕堂皇,无非就是皇帝一己之私罢了! “小郎,你叫什么?” 李瑄又问旁边的一名小男孩,他的脸较为粗糙。 “至…尊,此孩儿不能听,不能言。草民为他起名为王明。” 王青山向李瑄说道,语气颤抖紧张,他只是连乡试都不能的穷酸书生。 官府招募慈幼堂管理者的要求是识字,许多文人因轻贱而不愿,他因养家糊口而来。 几年下来,历经磨难,也与孩童们产生感情。 在不忙的时候,用他浅薄的知识,教一些孩童识字。 “他可感受到我的声音。” 慈幼堂是一个令李瑄难过的地方,他起身吩咐禁军大将军薛错:“去杀两只羊,炖肉给孩子们吃。” “遵旨!” 薛错退下去吩咐。 安抚一番小孩儿,他又在王青山的带领下,进入内屋,看望简陋房屋内的婴儿。 没有母乳,状态不是很好。 “现慈幼堂有多少孩童,岁数几何?” 李瑄向王青山问道。 “回至尊。咸阳慈幼堂自天宝七载建立,彼时已收揽弃婴。历经多年,现慈幼堂有婴孩七十八位,最小者月余,最大者已十岁。” 王青山向李瑄回答道, 慈幼堂属于大唐所提倡的“仁”,与儒家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符合。 李瑄建立慈幼堂,无疑是浪费钱财的。 但这是阳谋,哪怕与李瑄政见不同,也无法去拒绝,怕被戳脊梁骨。 杨国忠够自私自利了,他只敢削减慈幼堂资费,不敢取消慈幼堂。 “婴儿都吃什么?” 李瑄又问王青山。 “只有米粥,偶尔请咸阳城中一些奶水充足的妇女喂一次。” 王青山回答道。 “营养不足,婴儿夭折不少吧!” 李瑄听到这话,立刻联想到这一点。 “三四个孩子,只能一个养大。” 王青山已亲手掩埋不少婴儿,有些弃婴一送到济生堂,就已无药可救。 “布局慈幼堂,任重而道远!” 李瑄缓缓说道。 他心中的计划,穷其一生,不知能否普及。 尽快让所有慈幼堂拥有棉衣棉被。 牛奶通过消毒,制成奶粉,到达慈幼堂,才能使夭折率降低。 同样,也可应用于普通百姓家中。 在慈幼堂外转一圈,李瑄看到慈幼堂的耕地。 一共上百亩,由王青山和雇佣的妇女耕种。 很一般,需要官府补助。 等慈幼堂的孩子长大后,还需要分配一些田地。 窥一斑而见全豹,李瑄通过临近长安的咸阳慈幼堂,已经差不多可以预料诸郡慈幼堂的状况。 地方上,慈幼堂只是普及到郡。 一郡养一个慈幼堂,一定是很容易的,就看地方上有没有心。 “咸阳令有无来过慈幼堂?” 李瑄在田地中看一番,他突然问王青山。 “前任咸阳令未来过,去年新任咸阳令继任的时候来过一次,今年过年时又派人送一些肉食。以前缺衣少食,自新县令来后,倒不缺少了。” 王青山向李瑄回答道。 原本的县令,不过是巴结杨氏而得官位。 李隆基西逃到时候,他看势头不对,直接逃命。 李瑄听后,暗暗点头。 他记得新任咸阳令是李廙。 李廙是李世民的玄孙,同时也是宰相刘晏的妹夫。 任他为这么重要的位置,当然不是李廙的背景身份,而是李瑄看重李廙的清廉和能干,认为他能治理好他规划的咸阳。 后世,刘晏拜访妹夫李廙的时候。他看到李廙家中的门帘十分破旧,几乎都要断裂,却还在使用。于是命属下测量门的尺寸,然后用没打磨过的竹子编成帘子,不加修饰,将要把它送给李廙。 本来也不是值钱的东西,又有妹夫的关系,但刘晏怕李廙清廉拒绝,一连三次带着门帘去李廙家,都不敢提这件事就离开了。 济生堂在咸阳城外十五里,靠近一个叫灵木乡的乡里,李瑄已经来济生堂好久了,李廙也没过来拜见他。 当天,李瑄的队伍驻扎在济生堂周围。 他在日落黄昏的时候,看到孩子们吃肉时的欢呼雀跃,不免感触。 第二日,李瑄的队伍离开慈幼堂,前往咸阳城。 他离开的时候,一众孩子趴在木栏杆旁,望着李瑄车驾离去的背影。 这时候,生出朝阳。 …… 没多久,李瑄到达咸阳城外,咸阳令李廙携官吏出城迎接。 “臣拜见至尊!” “朕昨日已到咸阳慈幼堂,为何不来见朕?” 李瑄一见李廙,就向这位同辈亲戚问道。 “至尊未有召见,臣不能撇下县中事务前去。” 李廙向李瑄拱手回答道。 “你说得有道理。” 李瑄点了点头,李廙在门外见李瑄,是为人臣的礼节。 “咸阳城先不入,带我去看咸阳工园。” 李瑄去过咸阳多次,不打算入咸阳城,他来此的主要目的为咸阳工园。 这是李瑄为秦王府时候,下令建立的工厂林区。 不再是凉州城外、龟兹城外一样的小作坊,而是有一定规模的工厂。 会从西域调遣一些匠人、工人。 在咸阳地区,分三个园区,分别在咸阳城的东、西、南。 西面为炼钢厂、纺织厂、制衣厂、皮革厂、颜料厂、琉璃厂、雕版厂、瓷器厂、玉器厂、蜂窝煤厂等等工业厂。 东面为强弩厂、弓箭厂、盔甲厂、兵器厂、铁器厂、战车厂、铸币厂等秘密禁地。 南面为蒸馏酒厂、葡萄酒厂、各种美酒厂、牛肉干厂、糖厂、油厂、香料厂、蜜饯厂、坚果厂等食品厂。 全部都是国家出资建立。 将来还有更多工厂。 李瑄已经组织工匠,改革炼钢。许多不知具体,但大唐已经从波斯掌握乌兹钢技术,李瑄可以按照知识,安排数十组人,一次次去实验更好的钢铁。 他专门组织工匠,在河东、关中,探测铁矿、铜矿、煤矿,以及一些其他有色金属。 同时,李瑄正式开始准备火药。 寻找硝、硫磺。 李瑄清楚的记得硝的比例占据大半,硫磺最少,其次木炭。 通过比例,一次次试验,去测试火药威力。 太深奥的,李瑄不会。 基础的物理、化学、数学知识,李瑄穿越而来的时候,就用小本本记录下来。以防止被岁月摩擦掉。 他身为穿越者,不把这些搞出来,显得跟智障一样。 就算他这一代不能成功,但他希望能后人继承下去。 这些工厂,一共动用数万人建筑。 只要建成,不仅能使许多百姓有更好的生计,还能为国家谋利。 如丝绸、瓷器、肥皂等,销往西域、河中、天竺、波斯等地区,是不愁卖不掉的。 一些稀奇的物品,可以卖到两京地区,一样有价无市。 “咸阳拱卫长安,等三园区建立完成,都是好买卖,咸阳也因此可惜富庶。” 李瑄先后视察三园区后,向咸阳令李廙说道。 看起来进度可以。 选择在这里,是因为这里有煤矿、铁矿,交通重要。 依靠关中所有的物品,可以全部运送到这些厂加工。 另外就是,一旦完成制造,非常容易到长安城销卖。 又可以被胡商买有,通过丝绸之路,出玉门关。 “国家以亿钱计,建立大坊。以长远来看,必然会福泽百姓。至尊英明决断。” 李廙向李瑄回答道。 这些工厂不是一时冲动建立的,西域龟兹的琉璃、肥皂,是长安中的贵物。 在长安旁边建立这种厂,明眼人都知道能赚钱。 在丝绸之路上,丝绸、瓷器如黄金一样有价值,稳赚不赔。 其他种种,朝廷都有销路,才敢建筑。 “咸阳的豪贵们对摊丁入亩如何看?” 李瑄不再提咸阳的工园,而是问关于摊丁入亩的事情。 “咸阳距离长安太近,皇帝曾在此狩猎,也是王公贵族经常游玩之地。至尊所言豪贵皆指这些……” 李廙暗指咸阳大部分耕地属于王公贵族,普通百姓没有足够多地可摊。 在摊丁入亩政策下,百姓有足够的耕地,才能官民皆利。 摊丁入亩传入咸阳的第一时间,他就知道在咸阳不好实施。 好在咸阳的壮汉都在建立工厂,每月朝廷给的收入不比种地差。 将来工厂招工,也会有一部分百姓进入工厂,减少少地的压力。 “我为秦王之时,下令没收宦官、杨氏所有果园、田地、庄园,咸阳占据多少?” 李瑄又向李廙问道。 关中有五郡,京兆府、凤翔郡、华阴郡、兴平郡、冯翊郡。 其中,京兆府户籍人口二百余万。 除城内长安、万年两县,咸阳县的人口最多。 李瑄认为咸阳不仅仅只是发展工商,耕地归于农,也是必要条件。 “回禀至尊,宦官、杨氏更喜欢长安以东的骊山周围,和长安北面的渭水,以及长安以南的终南山。在西面的咸阳原划归官府的土地仍不够均。” 开元天宝的宦官,在李隆基的纵容下,家资动辄千万。 在他们眼里,渭水、骊山、终南山才算好地方。 越是往西,土地就越贫瘠,所以在咸阳原上占领的土地较少。 王公贵族们只能吃差一等的,将咸阳原上的许多田地揽去。 “我明白了!” 等这次巡视地方回去,他就敲打一些宗室诸王公主,没收他们的籍外之田,和制度内多余的田地,为百姓的生计。 宗室被供着还不满足,学着豪强大族去土地兼并。 “李县令认为我颁布的考成法如何?” 李瑄想看看身为县令的真实看法。 “咸阳的一众属吏,都觉得有压力。但臣不考虑这些,只一心为百姓的衣食,这比考成更重要。” 李廙回答道。 “能这么想很不错,天下的官吏要都像李县令这样,何愁不太平?” 李瑄赞叹李廙的话。 立法考成,一目了然。那些混吃等死之辈,一定混不下去。 庸才看到诏书的那一刻,也会嚎啕大哭。 优胜劣汰,本就是官场规则。 而当下的大唐,恰恰是一些庸才和混子在地方辗转一辈子,他们走到哪里,就祸害到哪里。 当天,李瑄与李廙入咸阳城,居住在此。 百姓在城中夹道相迎,欢呼不止。 至尊驾到,对小小的咸阳城来说蓬荜生辉。 接下来十几天时间,李瑄先后在凤翔、冯翊、兴平郡巡视。 关中的太守、县令,都是朝廷新任。最起码面上还行。 李瑄不是监察而来,只是看看关中百姓生活得如何。 关中平原,秦汉时为天府之国,但到了大唐,三百万人都养不起。 李瑄也在田地中,观看刚种下的粟和麦。 询问老农后,知道关中平原的土地,亩产量比中原低。 这更让李瑄确定关中水土流失严重,需要休养生息。 而黄土高原的植树造林,势在必行。 但大唐暂时没有人力物力,去植树造林。 只能通过囚犯,将徒刑的囚犯,发配到黄土高原上,服役满后,再放他们离开。 李瑄此次巡视,也意在震慑关中的豪强大族。 在这一片土地上,不论他们姓什么,都必须遵守国法。 从六月开始的除贱为良,他们也得老老实实去遵从,否则就是身败名裂的时刻。 李瑄所过之处,民众无不竭诚欢迎。 几乎每个县停顿,李瑄都会接见乡里百姓。 对普通百姓来说,能见李瑄一面,祖坟都会冒青烟。 李瑄与民同乐,与民同忧,还不忘叮嘱他们一些事宜。 比如生养婴儿时该如何,煤炭有剧毒,睡觉时千万不能点燃。 他语重心长地告诫百姓女子十八岁之前生子的坏处。 后世有太多的例子证明未成年生子不仅婴儿更危险,对女子身体也会损害。 连后世都如此,更别说这个时代。 看看唐代的名人,许多原配夫人都无法长命。 在不愁吃穿的情况下,没有父母希望自己的女儿受到伤害。 李瑄知道他这条策令一直被诟病。 但正因为知道危害大,才顶着压力,希望百姓能知晓轻重。 当然了,李瑄明白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百姓知书达理,吃穿不愁。 皇帝亲自开口,如同天言,百姓们自然是信服的,一传十,十传百。 五月五日,李瑄返回至京兆府奉天县的时候,一道来自柏海的军文传递到李瑄手中。 是柏海都督南霁云的军文。 他上奏有几个吐蕃部落向大唐投诚,永久依附。 并带来消息,吐蕃的旧贵族势力与玛祥·仲巴杰的战斗已到白热化。 玛祥·仲巴杰想尽快铲除旧贵族势力,整合吐蕃为数不多的力量,对抗大唐。 即便已向大唐道歉上贡,但他依旧不放心。 旧贵族势力打着解救老赞普、小赞普的口号,拉拢不满玛祥·仲巴杰的部落,一度人数占据优势。 前后十年,吐蕃由于贪心,葬送大好局势。 自松赞干布整合雪域高原诸部落,建立吐蕃以来,强大的吐蕃王朝终于走向崩塌。 李瑄认为灭亡吐蕃的机会已至。 他令柏海都督府、青海都督府准备牛羊、粮食,在俘虏和投降大唐的吐蕃大论末·结桑东则布的指引下,进入雪域高原,直取逻些。 八月一日之前,直接出击。 至于剑南,按兵不动。 一是因为来瑱率领的兵马不适应雪域高原的气候。 二是因为蜀军多布置在南诏一线,不宜调动。 灭吐蕃,两个都督府,加上苏毗、通颊、吐谷浑等附属胡部足以。 大唐的柏海牧场和河源牧场,有足够多的牛羊。 大军入雪域高原行军,以炖牛羊肉为主。 大量的骡马、单峰驼,用以驮运马的粮食、草料。 胡汉一共举兵八万,超过十二万匹战马和驽马、单峰驼。 李瑄七百里加急军令送至青海后,段秀实收到消息,开始行动。 李瑄任命南霁云为灭吐蕃元帅,段秀实为副元帅兼行军司马。 号令诸胡。 这个时候,西南诸胡巴不得吐蕃灭亡,必然会全力辅佐。 五月七日,李瑄回长安后,将此事告知兵部。 让兵部做好善后准备,同时提前派遣官吏到雪域高原。 西南南霁云和段秀实灭吐蕃。 东北郭子仪、李光弼、王思礼灭渤海、室韦,是李瑄大改革前最后的战斗。 李瑄时刻关注! 第四百二十六章 先拿宗室开刀,罗马帝国来使,献礼 关中之行,不仅震慑地方大族势力,也使李瑄对关中民生有一些了解。 关中的锦衣卫是控制最牢固的地区,还有凤翔都督府,承担以往中央军的职责。 李瑄让京兆尹张巡做好准备,等严庄带人到河南河北后,立刻宣布除贱为良,要求豪强大族不要抵抗,接受审查。 解放农奴,才是摊丁入亩的基础。 五月十日,朝会,太极殿。 李瑄准备与文武百官商讨,削除宗室的赐田事宜。 大唐的宗室,一般都是出了五服,就各谋生路。 也有一些离宗室离皇帝三四辈就落魄。因为其父辈的爵位,被嫡长子继承,次子则会败落。 如果脱离“门荫入仕”,还会为官的,多是自己争气。 如李瑄的四兄李季卿,二十多岁的时候,就已明经及第。宗室进士及第也不在少数。 大唐的亲王虽不再食邑,但永业田有一万亩。另外,郡王和嗣王有永业田五千亩。国公有永业田四千亩。 永业,则是世代耕种,身死不还的田地。 李隆基的儿子公主那么多,他的孙子、重孙都有不少,拥有长安城外无尽的永业田。 更别说他们私底下的土地兼并。 百姓成为佃户,无数奴婢为他们耕种。 “诸卿,朕巡视关中,发觉关中虽为京畿之地,但缺少田地的百姓依旧众多,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吗?我等齐心协力欲使百姓丰衣足食,为佃农可非长久之计。” 在宫殿上,李瑄听取宰相汇报日常事务后,问出这个问题。 这句话让文武百官一个头两个大。 小小的京兆府,有户籍人口一百九十五万。 按理说向北拓荒和向西移民是好选择。 但这些佃农不是没有地种。 一旦移民或者拓荒,王公贵族的土地就会荒下来。 就像是站在朝堂上的文武大臣,谁家没有良田千亩? 难道他们的家人会去种地吗? 显然不可能! “朕无解对之法,才来征求众卿的意见。在长安附近如此,是朕的耻辱;社稷之主,也属实可笑。” 李瑄自叹一声,满是忧虑。 关中平原有地,只有没有百姓的耕地。 在岁月的流逝中,不少百姓因各种各样的方法,失去土地。 这是一种阶级矛盾。 既得利益群体,本能地去忽略这种目光。 朝堂上不少大臣都认为将自己的耕地,交给无地的佃户,是为施舍。又不是让他们成为农奴。 但“佃户”这个词已经说明了一切。 长此以往,百姓会对大唐有归属感吗? 有人揭竿而起,无地少地的佃户,一定是跟随者。 “启奏陛下,当前关中地区,遍地佃农,是因自开元后期以来朝廷对关中的管理稍有松弛,以至于增加众多籍外之田。当立即收走籍外之田,重分无地百姓,缓和矛盾。” 正所谓君忧臣辱,见皇帝忧愁百姓生计,宰相卢奂向李瑄启奏道。 他两袖清风,无置家业,对这种事情双手赞成。 他相信至尊的英明,不怕去得罪人。 “仅籍外之田,还是不够啊……” 李瑄微微摇头。 那天他与宰相商议过,宰相皆知他要除贱为良。 他所要的,可不只是籍外之田。 “启奏陛下,臣族中有良田十顷,愿意舍弃,分给百姓,只叹杯水车薪。” 这时,事先与李瑄通过气的刘晏起身拱手道。 “卿有此心,朕甚慰之。然诸卿为国操劳,还要养家糊口,并不容易,不能如此。” “籍外之田,为不当来源,不具合法性。朕认为得永业田宗室数以百计,分得关中良田何止万顷?然许多宗室子弟留恋于烟花柳巷,在长安赌坊之中挥金如土。朕克制住自己的欲望,不敢去增加后宫妃嫔,他们一无是处,却浪费民脂民膏。朕不想用蠹虫去形容,但没有更好去解释了。如果要削,也是去削弱宗室的永业田。” 有刘晏作为引子后,李瑄将心中的计划向文武大臣全盘托出。 大唐建国以来,宗室可太多了。毕竟连李渊的堂兄弟都算。 偌大的宗室,出一些废物也是不可避免的。 就如李瑄的五兄李琅,浪子回头前,也差不多一无是处。 文武大臣也终于明白李瑄的意思,不仅要没收籍外之田,还要向宗室的永业田动刀。 这会触动宗室的大利益。 但李瑄小宗代大宗都干了。现最大的宗室是睿宗皇帝的后代,和李瑄基本是不可化解的矛盾。 而李隆基的儿孙、重孙加起来过百。 有大臣猜测,至尊是否是在搞李隆基的儿子,是以其他宗室殃及池鱼。 事实上,李瑄没那么小心眼,他就是要搞整个宗室。 一个亲王,一万亩地。 亲王的儿子五千亩。 随着新帝登基,新的亲王会不断诞生。 即便能在推恩令中收回一些土地,但对关中的损害越来越大。 在大臣中,宗室除了他的亲兄弟,就只有他的亲信李岘、李纾、李勉、李廙等人。 李瑄又没有去削文武百官的俸禄和赐田,不关他们的事。 一朝天子一朝臣,没有大臣站出来劝李瑄收回成命。 “臣身为宗室宰相,认为陛下圣言合理。国家疲惫之际,他们坐享其成,已是天恩。若再占着大量土地,于国于民皆不利。” 李岘带头向李瑄说道。 曾经李隆基过天长节的时候,文武百官在天下搜罗宝物,力图献上最好,但李岘只献出一匹彩锻。 宗室的风气不对。 他已经看出,李瑄不按套路出牌,把能得罪的都得罪了,只为创造盛世。 但李瑄牢牢抓住三样东西,就能握住天下。 一是军权,二是民心,三是四夷胡酋的敬畏。 李岘不明白李瑄所言的“螺旋上升”为何物,但他愿意跟随李瑄去完成。 对李瑄来说,完不成历史的跨越,不过是被清算后人。 如果完成,他就是神话! “好!立刻拟定诏书,由右仆射主导对宗室田产的彻查。不论是谁,胆敢抗拒,先绳之以法,再由刑部、大理寺审判。朕以身作则,朕的儿女将名下永业田只留一成。” 李瑄将此件大事交给李岘统筹。 从收田,到分田,相信李岘会弄妥当。 李瑄的暗示已经很明白,他的儿女如此尊贵,都只留一成,你们这些诸王公主还想留多少? “臣遵旨!” 李岘知道该如何去做了。 文武大臣在心中为宗室子弟默哀。 李瑄不清算李隆基一脉,算是他们的幸运。 李隆基的儿女、孙子、重孙丢失一些土地,又哪敢言不幸? 须知,在高宗武后时代,宗室的命运是无比悲惨的。 朝会结束,宗室版本的“除贱为良”火速传遍长安。 李瑄在这个时候动宗室,是为除贱为良打前站。 让豪强大族明白李瑄的决心,不要做无意义的抵抗。 特别是东西江南两道,人口加起来比河北还恐怖,却收不上赋税。 这是挑战李瑄的忍耐。 三万名锦衣卫,四个都督府建立在江南,随时准备出击平叛。 当天,就有不少宗室成员关起门骂李瑄六亲不认。 像汉代的时候,宗室侯爵都有食邑,现没食邑就算了,连永业田都要剥夺大半。 最有战斗力的宗室,还被李瑄关在兴庆宫呢! 在除贱为良结束前,李瑄不会释放他们。 万一李隆基的儿孙,跑一两个到江南,对李瑄有不必要的麻烦。 那些损失利益的人,想入宫求见太上皇李适之。 但李适之不会过问这样的事,他只想做一个闲情逸致的老人,享天伦之乐。 他知道李瑄的目光看得很远,都不是只放眼当下。 “禅让才多久,就动我儿孙?” 消息传到兴庆宫后,李隆基怒不可遏。 这一定是在针对他。 他感觉自己被欺骗了。 说好的富贵哪去呢? “三郎息怒,李七郎有分寸的,皇子皇孙们妥善经营,足够富贵了。” 高力士宽慰李隆基。 现在李隆基老了,开始为自己的子孙后代担心。 前几天还问高力士他的后代之中,会不会出现李七郎这样的人物,将他的江山重新夺回来,让他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 对此高力士只是安慰,毕竟李七郎是古往今来才出现一次的人物。 “我担心他得寸进尺,将来我的儿孙连立锥之地都没有。” 李隆基还是无法掩饰怒气。 “只要他们安份守己,李七郎应不会此,他是有德之人。” 高力士也不知怎么说。 自从能去太真观后,李隆基隔段时间都要到观前,希望玉环娘子能回心转意。 但每一次杨玉环都闭门不见,使李隆基越来越急躁。 “有德的人还会篡位吗?我的儿孙连兴庆宫都出不去,谁会记得他们?” 李隆基的心中异常后悔。 早知如此,就该将儿孙们派到诸道,去锻炼他们的能力。 从十六王宅到百孙院,连太子都不居东宫之中,李隆基一直防着儿子,把儿子们当金丝雀养着。 最大的问题是他禁止文武百官与儿孙们联系,以至于自己的儿孙没有党羽拥护。 “唉!三郎你不要再操心这些了,应该颐养天年。永王的幼子刚出生,老奴让他们带来给你看看。” 高力士也很无奈,明明已经没有机会了。 圣人为什么老是想那些有的没的。 以李七郎的人格魅力,随着执政事件越长,权力越会稳固。 他通过变法,为底层百姓带来利益,得到民心。 又提高募兵制下士卒的待遇,掌握军心。 自古任何阴谋诡计,都会撞在军权这座大山上。 “看看吧!我以前都忘了我孙儿叫什么。” 李隆基也清楚,他不会有机会撼动李瑄。 玉环娘子又不见他,他不过是在愁闷之际发发牢骚罢了。 …… 五月十五日,上午,长安城明德门外数里,出现一批不一样的人。 这些人金发碧眼,鼻梁高挺。 但来来往往的平民百姓对此习以为常,他们还以为这是西域哪里来的大商队呢。 重辟丝绸之路后,由西域来大唐的胡人更多了。 虽然官方以“蕃”这种不带歧视的字称呼四夷。 但百姓还是喜欢以胡人称呼外国人。 在文化自信,诗歌飞扬的大唐,平民百姓昂首挺胸,高人一等。 而且由于大唐的律法,普通百姓不能与胡商进行私下来往,只允许商贸交易。 “这就是胡姆丹,它比君士坦丁堡高大太多……” 在这支队伍的最前方,一名穿着方形大斗篷,衣体宽肥的中年男子仰望长安城,发出感慨。 他的右肩上用很大的宝石别针扣住面料两端,显得身份与众不同。 他就是罗马帝国君士坦丁五世派遣至大唐的特使阿波加斯。 阿波加斯是罗马帝国的执事长官,地位极高。 他从两年多前开始从君士坦丁堡出发,由于道路不同,从里海北部绕路而行。 好在大唐所控制的势力巨大,等到波斯王国以后,阿波加斯才不必提心吊胆,能加快前往长安。 他身为执事长官,冒险亲至长安,是带着政治目的的。 现如今,保加利亚汗国和大食帝国一直对罗马帝国有威胁,使他们腹背受敌。 而天将军屡屡将大食打败,杀死呼罗珊总督,间接使艾布·阿拔斯死亡。 强大的黑衣大食,也逐步被大唐的势力所蚕食。 君士坦丁五世希望大唐能与罗马联合,将大食灭亡,瓜分大食。 这样,罗马帝国才能全力去对付保加利亚汗国。 保加利亚汗国使罗马帝国吃尽苦头,直到现在,罗马帝国还向保加利亚汗国上贡,这是罗马帝国的耻辱。 为表诚意,和对天将军的尊敬,阿波加斯在这种情况下被派至此地。 在长安巍峨的城门前,罗马帝国的使者携着远方异域的气息越来越近。 他们身后,牵拉着驮满货物的骏马,驼铃叮当,仿佛奏响了东西方交流的序曲。 一行人看向高大的城墙,不禁震撼。 君士坦丁堡也是大城,但缺少大唐长安的雄伟壮丽。 给人一种厚重沧桑感。 “这样的城池,多少兵马也攻不破!” 阿波加斯下意识认为长安城是不可攻破的城池。 实际上不论是长安,还是洛阳。都因为太大,人口太多,而难以防守。 历史上的长安国都六陷,天子九迁。让后人一度怀疑四塞之地。 不像君士坦丁堡,君士坦丁五世的父亲就是凭借守卫君士坦丁堡,击败白衣大食。 其余的罗马人也无不感叹着长安的宏大。 一路上他们谈论过太多次这座城池。 大唐早已知道罗马帝国使者的行进路线,李瑄指派礼部侍郎萧华到城门前迎接。 “可是罗马的使者?” 萧华带着一队官吏,向明德门外的阿波加斯问道。 在李瑄要求下,今后史料就记载拂菻为罗马。 阿波加斯雇佣有既懂汉语,又懂希腊语的粟特人作为翻译。 粟特翻译将萧华的问候告诉阿波加斯后,他立刻回应:“我为使者!” “罗马君主特派大使阿波加斯!” 随即,阿波加斯用罗马帝国的礼节向萧华行一礼。 “我乃大唐礼部侍郎萧华,奉大唐皇帝之命迎接。请使者随我入长安……” 萧华回礼保持风度。 他只知道罗马帝国是一个古老且庞大的国度。 至尊很重视,特意在兴庆宫的花萼相辉楼接见。 在明德门前,禁卫军对阿波加斯的车马、骆驼一阵检查后,准许通明德门。 之前颜真卿为罗马使者团开具的通关文牒,走在这里,已不再需要。 在萧华的指引下,罗马使团进入朱雀大街。 朱雀大街宽绰笔直,似巨龙横卧,坊市井然。两侧房屋店铺鳞次栉比。胡商云集在此,车水马龙。 这种人来人往的繁华,让阿波加斯震惊世界之大。 早在数百年前,罗马帝国就记载遥远的东方有一个神秘的国度,他们开辟道路,将精致美好的丝绸一路贩卖到罗马帝国,甚至更遥远的地方。 到了现在,这个国家的丝绸越来越精密,色采艳丽。还拥有漂亮的瓷器,和芳香的茶叶。 这些都是可以直接兑换为金币银币的硬通货。 以前罗马帝国也出使过大唐,也将大唐的繁华带回,他以为有所夸张,现在眼见为实的同时,心中也产生忧虑。 这样强大的国家,将来与罗马帝国接壤,是好是坏呢? 大唐的疆域他有所耳闻,他虽从里海到长安,行走万里。 但听粟特人介绍大唐最精华的地带,在长安以东。 那里更加广袤无垠,丝绸、瓷器、茶叶,全部都是从那里而来。 那里桑麻敝野,闾阎相望。大唐有百万大军,全靠那里的赋税供养。 以前大唐在东北、西南、北部还有大敌。 现在大敌全部被打残打废,莫不臣服! 他想要求见的天将军,也通过叛乱,成为大唐皇帝。 虽然忌惮大唐,但自君士坦丁五世御驾亲征失败后,对北方的压力变得更大。 他急于在这个时机,寻找盟友。 阿波加斯怀着忐忑的心情,到达朱雀街的尽头,他方知前方是琼楼玉宇的宫殿。 可他的目的地不是这些鬼斧人工的宫殿,而是向东拐。 隔着很远,阿波加斯就看到一座高楼拔地而起,高耸入云。 “那是我们的花萼相辉楼,外宾多接待于此。” 看着阿波加斯的土鳖样,萧华向他解释。 “这一定是大唐最高的大楼!” 瞠目结舌的阿波加斯呐呐地道,这似是神灵建筑的壮丽,看着就心生敬畏。 “并不是,我们国都洛阳的明堂,为此楼三倍。” 萧华笑道。 明堂动用天下最大的木材,任何人看了都会心惊。 安禄山就是看到明堂,而忍不住称帝。 “大唐为神之国度。” 阿波加斯非一无所知,他来的时候已经得知,大唐还有一座都城。 洛阳在唐初的时候,只是陪都。 但在高宗皇帝搬迁到洛阳后,则是与长安“并为国都”,不分上下。 高宗在洛阳二十六年,武则天称帝一直呆在洛阳,李隆基在洛阳十年。 长安与洛阳的改制要么成为东都与西都,要么成为东京与西京。 历史上安史之乱后,山河破碎,明堂等巍峨建筑被烧毁,才又沦为陪都。 听翻译的话后,使得阿波加斯更想去另一座城池洛阳一看。 “请转告贵国的皇帝陛下,允许我先向大唐皇帝献宝,我代表我们的君王向伟大的皇帝展现敬意。” 在花萼相辉楼的威压下,罗马使团进入宫门,阿波加斯向萧华请求道,这是他们的传统。 他们已多次出使大唐,这一次比任何一次都盛大。 即便一路上消耗众多金银珠宝,战死、病死了二百多名勇士,但他们还是护卫他们认为最珍贵的宝物,到达长安。 另外,他还将一些来自于罗马帝国的水果、蔬菜、花卉的种子,带到长安。 希望能给天将军一个好印象。 萧华点头,他吩咐属吏,向正在花萼相辉楼等待的李瑄禀告道。 李瑄同意,领着一众五品以上官吏,出花萼相辉楼。 十几辆车子、骆驼,在羽林军的拱卫下,到达花萼相辉楼的区域。 这里是太上皇的居所,是以戒备森严。 阿波加斯原本携马匹、骆驼前来,只是到敦煌后,购买一些更轻便省力的车子。 现在使团中,随从的罗马官吏、护卫、杂役、奴隶只有一百多人。 一路上极为惊险。 “此为我大唐皇帝陛下……” 萧华带着阿波加斯和粟特翻译来到李瑄身前,向他们提示道。 “罗马执事长官阿波加斯见过大唐皇帝。我代表我的君主向您表达最崇高的敬意。” 阿波加斯赶紧向李瑄行一礼,他未直起身,等待翻译。 他未想到赫赫有名的天将军竟然这么年轻。 一袭龙袍,头戴冠冕,气宇轩昂的李瑄,让阿波加斯不得不信服。 天将军变成天可汗,他明白其中的含义。 能与李瑄相比较的不是大帝,而是亚历山大大帝。 “使者远道而来,不必多礼!” 李瑄抬手示意阿波加斯免礼。 为保波斯王国,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灭亡大食。 这种大活,李瑄不放心派遣将领去做。等国门稳定,改革不可阻挡的时候,有充足的赋税,他会御驾亲征。 第四百二十七章 汉尼拔之刃,苹果种子,夹击大食 “我们的君王一直钦佩天将的赫赫威名,是您击退了邪恶的大食人,给波斯地区带来新生,也为天地迎来光明。” “尊敬的皇帝陛下,请允许我再次表达对您的敬意!” 阿波加斯再次向李瑄一礼后,说道:“我代表我们的君主和国家,向皇帝陛下献出宝物,愿两国邦交永固,情谊长存;愿东方和西方文明灿烂,如日月同辉。” 说着,阿波加斯开始下令仆从,将携带的国礼拿下。 他们非常礼仪地从车上取出一个个匣子。在进入长安之前,阿波加斯已经准备好。 由于国家文化的显著差异,罗马帝国也不知道大唐皇帝喜欢什么。 在西域的时候,他们也未打听到天将军的爱好,只能以自己来时的准备为主。 等所有仆从捧着一个个匣子正端而立。 阿波加斯呈躬身的姿态,意指请李瑄参观,他和翻译将一一为大唐皇帝介绍这些珍宝的来历和意义,显示他们罗马帝国出使大唐帝国的友谊。 李瑄没有拒绝,他带着官吏们随阿波加斯一起,由西至东,一一观看。 “尊敬的皇帝陛下,此为我们国家最精湛技艺制作的宝石项链……” 第一件宝物是一件以绿色宝石为主的黄金项链,一看就贵气逼人。 相较于东方王朝喜爱玉器,罗马帝国自古以来对宝石情有独钟。随着时代的推移,他们对宝石的眼光也在不断变化。 眼前项链上的绿宝石,挂在“花瓣型”的黄金上,有鸽子蛋大小。 直至现在的罗马王朝,此宝石既保留了古罗马人喜爱的硬朗,又不失柔美之感,使得珠宝饰品表现出“刚柔并济”的独特美感。 同时,项链也是古罗马贵族女子最珍贵的宝物。 但就是这一件希世珍宝,看得李瑄身后的文武百官直摇头。 任阿波加斯说得天花乱坠,他们也不认为此是好物品。 大唐的贵妇们把珍珠戴在脖子上,更显得有贵气。 “很不错。” 作为皇帝的李瑄,为展现风度,哪怕再不符合唐人的审美,他也会称赞其不错。 第二件是一个宝石戒指,在罗马帝国。 宝石戒指意味着权力的象征,能佩戴它的,非富即贵。 品质越好的宝石戒指,代表权力越高。 第三件宝物是一枚华丽的胸针,由四种颜色的宝石吊坠,他扬言是凯撒大帝佩戴过的胸针。 他担心李瑄不知道凯撒大帝是谁,又在旁边一顿吹嘘,旨在凸出此胸针的厚重。 他的话也被起居郎一字不差地记录下来,不管是不是凯撒大帝佩戴过的胸针,以后它就是。 第四件是一条紫水晶项链,个个颗粒饱满,打磨均匀,一气呵成。此宝物看起来倒是符合大唐贵族对其的审美。 接下来,一件件由君士坦丁五世从宝库挑选的珍宝,由阿波加斯献给李瑄。 他与君老五以这种方式进行交集。 但李瑄也发现君老五献上的宝贝质量参差不齐,还有琉璃制品,半宝石制品。 当然,在罗马帝国,这些可能都是难得一见的宝物。 平心而论,如果阿波加斯的话属实,有的宝物倒也真不错,比如古国王的权杖,以及关于宗教的一个巨大绿宝石十字架,还有一个纯黄金的希腊神像,以及一些古罗马时期的金币。 这些对华夏来说,有许多研究价值。 直到最后一个匣子,阿波加斯先说起前话:“在遥远的数百年前,地中海南面有一个叫迦太基的国家,他们之中,有一名非常勇猛的统帅叫汉尼拔,此人像天将军一样神威盖世……” 他绘声绘色地向李瑄讲起汉尼拔的故事。 他一定要让大唐皇帝知道汉尼拔的事迹,知道这是西方大地上备受推崇的人物。 李瑄也认真地去听。 他听过汉尼拔,知道迦太基,但对这些属于粗浅的了解。 “此为汉尼拔的佩刀,他直至被毒死,一直携带在身上。更强大的罗马战胜了迦太基,获得这柄宝刀,今日就将它献给皇帝陛下,以明皇帝陛下的功绩。” 说着,阿波加斯打开匣子,取出其中的宝刀,连同刀鞘,拱手向递给李瑄。 “唰……” 李瑄接过宝刀,缓缓将刀刃从刀鞘中抽出。 看起来不太锋利,但有历史的痕迹。而且上面还有一些不知道是什么时代的西方古文。 不错,对将来研究地中海历史有很大作用。 “汉尼拔,朕略有耳闻。他挺可惜的,我愿称之为西方项羽……” 李瑄说完这句话后,又添一句话:“但也不值得可惜!” 粟特翻译也翻译得糊里糊涂的,让阿波加斯以为是夸赞。 他想来也是,东方帝国浩瀚博大,也一定有汉尼拔一样的人物。 而且罗马和迦太基本就是敌对关系。 对他们罗马来说,环地中海,只能有一个主人。 而现在,围绕着地中海已经有多个国家。 那大食帝国的崛起,必然意味着罗马帝国的衰落。 否则他也不会跨越山海来到这里。 “惜远隔万里,只能携带这些而来。如果下此交礼,一定更加隆重。” 阿波加斯在献宝完毕后,向李瑄说道。 “我华夏为中央之国,大唐也为礼仪之邦。使君万里迢迢而来,已是我们礼仪的见证。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更了解罗马有此诚意,将来归去的时候,使军需将我诚挚的谢意告诉贵国君王。华夏与罗马,是世界两极文明的核心,丝绸之路是我们联系的纽带,相信由我们精诚合作,这条道路一定会欣欣向荣……” 李瑄也一脸诚挚地向罗马帝国说道。 他可不是目光短浅之辈,他的战略眼光,比手中宝刀的主人远太多。 干掉黑衣大食,大唐必然会与罗马帝国有一番碰撞。 只有他知道,君老五是有作为的君主,会化险为夷,成为最终的“保加利亚屠夫”。 历史上的罗马帝国也会在二百年后迈入巅峰。 当然,就如太阳与月亮一样,此起彼落。 当罗马帝国强大的时候,原本更强大的大食帝国会落下帷幕。 而李瑄控制下,代表华夏正统的大唐王朝,一定是永不坠落的太阳。 “谢皇帝陛下……” 听到翻译的话后,阿波加斯面色动容,向他一礼。 他觉得李瑄很有气度,也有赞美罗马帝国的意象,此行他应该有所成就。 “两国万里相交,历来有携带所属地花卉、农作物的传统。昔日我们罗马的使者出使大唐,带来名花。现我带来更多的农作物……” 阿波加斯又趁机将一袋袋干燥密封的种子献上。 李瑄听到这个就来精神了。 自河西陇右为帅以来,他就多次尝试从西域、大食引进农作物进入大唐。 最成功的案例是已经过十年种植,已开满青海、九曲、陇右,初步向关中、中原、河东种植的棉花。 他一直认为,农作物、水果、蔬菜的多样化,才是国家强盛的标致。 大唐百姓们食用的葵与藿,其实并不好吃。如果有更好的蔬菜,完全可以替代。 所以李瑄也有意选培更好的萝卜与白菜,将其定为战略。 因为它们产量大,食用方式多,且冬天依旧可以保存完好,供平民百姓食用。 当然,如土豆、红薯、花生、辣椒等,是现在不敢奢望的。 大航海还未开启,不可能将这些农作物从南美洲带过来。 李瑄只知道这些出自南美洲,但南美洲这么大,在没有航海经验的情况下,去寻找犹如天方夜谭。 另外还有许多水果,也要经过改良。 就如骊山的梨子、杏、李、枣、桃、樱桃、葡萄等,就是一步步选种改良的成果,所以才成为如今最经典的水果。 在阿波加斯的授意下,仆从们先后向李瑄展示了胡萝卜,扁豆、菠菜、豌豆、卷心菜、橄榄等农作物,并一一介绍。 有些大唐已经拥有。 对大唐来说,这些农作物只是锦上添花,并不能对大唐百姓生活产生质变。 就比如早已传入大唐的茄子、莴笋和黄瓜,根本没有向平民百姓普及。 刚刚起步,百姓还是种白菜萝卜更划算一点。 “此为苹果种子,它是一种…:” 直到最后,阿波加斯拿出苹果种子,才让李瑄眼睛一亮。 一直以来,他对这种水果念念不忘。 由于华夏气候原因,从关中平原,到河洛盆地,再到齐鲁大地这一条线上,非常适合生长苹果。 经过选培的苹果,又大又脆又甜。 然而,现在国内的苹果十分劣质。 实际上在张骞出使西域的时候,就带回原产于中亚的苹果,但这种苹果比野果还糟糕,又小又色,没有一丝甜度。 甚至人们没有兴趣去选培。 早就被人们踢到路边,跟没有一般。 但李瑄知道,来自于欧洲的苹果,有培育价值,且古希腊人早在一千多年前就种植苹果。 罗马人也一直有培育苹果的传统,所以能从罗马帝国带来的苹果,一定可以大范围推广。 若干年后,绝对可以挑战华夏土生土长的桃、李、梨、杏这四大水果的地位。 而苹果也是丰富百姓营养的一部分。 “西域之花,开在华夏,更是我们友谊的见证;若使君再度光临,一定可以吃到家乡的蔬菜和水果,已为使君摆下酒宴,请入花萼相辉楼内。” 龙颜大悦的李瑄让禁军好好将这些农作物、花卉的种子收起。 即便大唐已有,也要种植出来,比对质量。 东西交流中,水果农作物的传递,也是其重要一部分。 原产地不一定比培育地更适合其生长。 阿波加斯眼中疑惑,看李瑄的神态,似乎认识这些农作物和花卉,又不做表示。 他只能归咎于大唐皇帝的深不可测。 罗马帝国使团中,除了阿波加斯这位大使,还有十几名官吏、贵族,一同赴宴。 另外的随从者被安排到别处,酒肉招待。 李隆基精心打造的花萼相辉楼,除了外表壮丽外,其内部可以用富丽堂皇去形容。 一楼大堂铺设着光滑的青石,四周除了金银玉器外,还挂有吴道子、王维、阎立本等人的字画。 本来花萼相辉楼的过道是铺有丝绸锦茵,且每日一换,不染尘埃。 但李瑄杜绝这种铺张浪费的想法。 即便李隆基在花萼相辉楼游玩,也不会存在,这使他颇为不满,以为李瑄故意针对他。 阿波加斯等一众罗马帝国官吏边走边看,小心翼翼。 其内比其外更加震撼。 花萼相辉楼二楼的宴会厅更是奢华无比,可容纳上千人同时饮酒作乐。厅内摆放着精美的矮桌和柜子,皆以珍贵木材打造,雕刻着繁复的花纹,来自五湖四海的精美瓷器,彰显着皇家的尊贵。 李瑄让文武百官自娱自乐,就当是奉公饮酒,欣赏歌舞。 平时外国使节是不可能有这种待遇的。 但李瑄想利用君老五,以方便将来可以少废一些力气,解决大食这个心腹大患。 死灰还会复燃,他担心不去管大食帝国,将来他还会再度崛起,吞并波斯,东进河中,乃至翻过葱领到达安西。 相比于大食的兵马,他们的宗教进入大唐境内,更为难缠。 只要给大唐时间,中亚就能汉化。 一旦给大食帝国喘息时机,中亚被他们的宗教占领,大唐会迟早永远失去。 阿波加斯和粟特翻译最终被李瑄邀请到主座,与他交谈。 这种规格,使长途跋涉的阿波加斯无比暖心。 繁华兴盛且古老的国家,果然是拥有大国礼仪,不似保加利亚那个只会骑马、射箭、抢劫的蛮子,还有那斯拉夫野蛮人,以及虚伪的法兰克人。 李瑄与阿波加斯最先只是小酌几杯,让他品尝大唐的新丰美酒。 但看他强咽的表情,明显喝不惯。 李瑄又很体贴地令人送上葡萄酒。 葡萄酒虽原产于波斯,但早已传遍罗马帝国。 李瑄又向阿波加斯介绍华夏的历史,并声称现在大唐是华夏历三四五四年,以示华夏的久远。 阿波加斯确实很吃惊,他们罗马也才几百年而已。 而且罗马帝国的伊苏里亚王朝也才建立四十年。 相对应的华夏大唐王朝已经一百多年。 只是大唐在李瑄继位后,才开始明确华夏概念,逐步完善以往的朝代,并往上推。 李瑄准备让宰相们编著一本类似于《资治通鉴》一样的编年体史书,更清晰地去描述华夏概念。 现在大唐虽有人自称“中国”,但更多是中原王朝,天朝上国的意思。 意识形态绝对统一,这种概念一定要深入人心。 “使君在罗马的地位,犹如我大唐的宰相,能远赴此地,我还要请教一些问题于你。” 一番交杯换盏后,李瑄打断阿波加斯偷瞄歌舞的眼神,准备切入正题。 “皇帝陛下请言!” 阿波加斯受宠若惊地道。 “我认为世界分为两种文明,陆地文明与海洋文明,罗马怀抱大海,却又有陆地纵深,是为何种文明?” 李瑄向阿波加斯问询道。 “皇帝陛下,罗马属于海洋文明……” 阿波加斯刚说完,又想到罗马帝国的兴起过程和底蕴特性,连忙改正:“罗马属于陆地文明。” 这是此时代很难回答的问题,因为罗马帝国强盛的时候环抱地中海,一直拥有大量的海军。 但李瑄明白,罗马帝国的特制是陆地文明。 因为在它之前,地中海沿岸还有三大知名的文明。 埃及、迦勒底和亚述。 埃及和迦勒底有天然的地理条件作为保护,亚述则仰赖自我保护。 “英雄所见略同,我们华夏也是毫无争议的陆地文明。” 李瑄笑着向阿波加斯回答,然后又道:“自古以来,陆地文明的文化往往更加璀璨,也终究会在与海洋文明的角逐中走向胜利。比如海洋文明雅典败给斯巴达;富饶的迦太基灭亡于罗马。因为我们更有纪律与使命。” 腓尼基人、希腊人和迦太基人,是三个雄踞海洋的民族,三者的情况分别是缺乏天然条件的保护,拥有天然条件的保护和依靠自我保护。 偶尔会出现一位既懂得陆地价值又懂得海洋价值的领袖,并凭借其洞察力以及赋予他这种洞察力的非凡才智去征服陆地,如迦太基的汉尼拔。 李瑄的一番话,让阿波加斯瞠目结舌,虽是三言两语,但代表李瑄是了解西方的,不像他一样,对东方的历史,一无所知。 他只是在揣摩,李瑄声称陆地会战胜海洋,是何意思? 同时,他在想大食帝国属于新兴陆地文明。 三方陆地文明,将在地中海一带角逐吗? 有的东西,是不能细想的。 “皇帝陛下真博学,相信我们两国会永久璀璨下去,千年万年不变。” 阿波加斯沉吟片刻,向李瑄说道。 他不得不承认,大唐的强盛,远迈过当今的罗马。 人口、疆域,都是碾压。 他一路从里海而来,过河中,至西域,再入敦煌见绿洲上的明珠,在河中走廊见雄伟繁华的凉州城。 更别说大唐繁华区域不在长安以西,而是长安以东。 直至大海,都是大唐的疆域。 “我们的友谊,会得到历史的见证。”李瑄只是举杯与阿波加斯一饮而尽。 “皇帝陛下,大食为邪恶的国度,一时趁机而上,才有今日的富庶。今大食失去最重要的呼罗珊地区和里海以南广大区域,其哈里发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又为弑君继位,是为最虚弱的时候。我此次出使,除了两国永结同好外,还希望我们两国能共同出兵,覆灭大食。” 在两人言语间,阿波加斯耐不住性子,向李瑄说道。 李瑄改变历史,使君士坦丁五世南征失败。 而李瑄在大食帝国东面猛攻猛击,并将大食人赶到里海西面,使君士坦丁五世看到彻底覆灭黑衣大食的机会。 “使君从里海而来,应知长安距离里海有多么遥远。从这里派兵而去,一年都无法到达,更何况我大唐许多兵马都在中原、江南。” 李瑄这么说相当于婉言拒绝。 他不能让阿波加斯明白他的意图。 正是因为遥远,他们才会觉得大唐总有止住脚步的时候。 当今能与罗马帝国一起对付黑衣大食的,唯有大唐。 至于西班牙地区由倭马亚王朝后人新建立的绿衣大食,根本不被罗马帝国放在心上。 “若不将大食帝国覆灭,他恢复力量后,对我们都非常麻烦。皇帝陛下有卓越的眼光,应知大食人对波斯虎视眈眈,随时可能进攻波斯,重新夺回富庶的呼罗珊地区。以大唐的强大,只是西域、河中之兵,召附属部落,便可再次西征。” 阿波加斯向李瑄劝说道。 连他们罗马都知道大食帝国极度依赖呼罗珊的人力物力。 当初呼罗珊重装机兵,没少让罗马人吃苦头。 在十年前,呼罗珊骑兵也一度让罗马士卒谈之色变。 在波斯的时候,他特意了解李瑄第一次西征的过程。 那时候李瑄还是一方“总督”,仅用西域的兵马和附属国家,完成西征,灭掉呼罗珊总督和大埃米尔,将大食人打得抱头鼠窜。 所以没必要再投入中原的兵力,完全可以继续依托西域的兵马,西击大食。 事实上,李瑄当皇帝,让阿波加斯松一口气。 如此远的距离,相信尊贵的大唐皇帝,不会亲自领兵出征。 “今日饮酒,观赏歌舞。使君所言,我会仔细考虑一番。” 李瑄继续敷衍阿波加斯。 “如果皇帝陛下派兵西征,与罗马合击大食,战后我们只要伊拉克地区、叙利亚地区、埃及地区,其余尽归大唐所有。” 阿波加斯又表达他的想法,希望李瑄考虑到时候,将这些计算在内。 实际上他打了一手好算盘,以为李瑄不知道世界地图一样。 这些全部都是富庶地区,且有了埃及,北非地区不就是罗马帝国的吗? 新的环地中海罗马帝国将再次形成,也会让大唐的势力,望不见地中海。 “疆土只是小事,最主要还是他们的神不太讲道理。” 李瑄缓缓说道。 罗马帝国的宗教,李瑄也不太感兴趣。 “确实如此!望皇帝陛下认真考虑。我和我的君主,对您仰慕到极点,真心缔结东西方的友谊。” 阿波加斯暂时不再说夹击大食之事,他要在长安待一段时间。 这次李瑄的招待,出乎意料,他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之前罗马访问大唐,纯粹是为出使“丝国”,学习一些技术,带回去一些农作物。 现在大唐打到里海,在罗马帝国视线范围内,这使他们要多做考虑。 两个时辰后,宴会散去,李瑄令秘书监的内务官为使者安排住所休息。 第四百二十八章 布局天下,开始出击 转眼间,距离罗马帝国出使大唐已过去十几天。 在五月份的大唐月报上,会登陆李瑄亲笔撰写的《农业革命》文章。 广义上的农业革命自数千年前,甚至更远就开始。如黄河中上游和长江中下游种植的粟米和水稻。 先祖们刀耕火种,一步步选种,将野草培育成现在赖以生存的粮食。 但这些都是无意识的变革。 而李瑄要进行一次目标明确的革新。 后世的英伦三岛,从一个落后封建的小国家,仅仅三四百年,就完成农业革命、工业革命,成为日不落帝国。 而华夏历史悠久灿烂,却一直在历史上中循环。 历史上华夏没有工业革命的原因很简单。 士农工商! 工与商,成为最卑贱的职责。虽有大量的发明,却一直在“试错”与“改错”,没有系统,没有科学性发展。 英伦三岛的科学家若有发明,皆会获得国家的支持与奖励。 人类在绝大多数进步时刻,都是利益在驱使。 想让马儿跑,却不想让马儿吃草。遏制住前进的动力。 另外,华夏的财富多集中在权贵手中。 家天下思想,从来没有消除过。 商人不过是待宰的羔羊,财富随着朝代的更迭,不断地再分配,却永远也分配不到底层手中。 那些有奇思妙想的人,没有财富的支持,会渐渐化为尘土。 另外就是华夏历朝历代,过于看重《四书五经》和文史为主的儒家思想。 在春秋战国那么辉煌的儒家学说,没有改进,反而有退步,自封。 以至于后世会将华夏衰落的责任归咎于孔子孟子。 科举制度,催动文人寒窗苦读,有些文人皓首穷经,变成书呆子。 如果将物理数学纳入科举,并多选优异者及第,绝对能催使一部份文人转行,使数学物理得到进一步发展。 李瑄知道他这一辈子很难看到工业革命开始,但他要做一个引路人。 在这种情况下,《农业革命》尤为重要。 李瑄笔下的农业包括粮食、水果、蔬菜、畜牧业、林业、渔业,以及从畜牧业、林业延伸的一些副业。 他结合地区,认真规划各郡县需要做的事情。 包括罗马帝国携带来的蔬菜、水果种子,要认真将其种出。 在大唐月报发行前,李瑄于朝会上向文武百官提到农业革命。 改革农具、改革家具、改革铁器、创造牙刷、牙膏等生活用品、大力发展纺织业。 李瑄从方方面面去规划农业,如绵羊的羊毛,牛羊貂的皮革,鸭的鸭绒,鸡的蛋等等。 改革牧监、牧场,在牧场内建立明确的工厂。 继而在不远处建立纺织厂、皮革厂等下游工厂。 如森林资源丰富的区域,建立家具厂、木具厂、玩具厂、造纸厂、雕版厂。 不论是种植蔬菜,还是培育水果,一定要找具备相关知识的老农指导,并将他们集中起来,取长补短,讨论经验。 明确立下对发明者的奖励和爵位,并以最快的速度传至天下。 从而真正做到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在这些进行的时候,大唐中央银行也在建立,设总行长,为正四品上。 李瑄提拔善于理财的第五琦为第一任总行长。 第一步先在长安、洛阳、益州、扬州、凉州等大型城市设计分行。 本来他想用钱庄的名字,但一想钱庄没意思,还不如直接称为银行。 大唐依旧在使用“开元通宝”,暂时不会去货币改革。 开元通宝可不是指“开元年间”出现,而是自李渊时代就开始发行的,为大唐第一种货币。 钱币在唐代始有“通宝”。 大唐在刚建立的时候,沿用隋五铢,轻小淆杂,非常混乱。 于是,唐高祖武德四年,为整治混乱的币制,下诏书废除隋钱,效仿西汉五铢的严格规范,开创赫赫有名的“开元通宝”。 开元通宝为小平钱,是铜钱中最小,最基本的货币,也就是民间俗称的“一文钱”。 武则天上位以后,创立大唐第二种货币,乾封泉宝。 乾封泉宝是一种“当十大钱”,即一个乾封泉宝,可比十个开元通宝。 武则天铸造乾封泉宝,本来的想法是增加货币的流通量,以减缓“钱荒”,即流通中钱少的矛盾。 但是百姓不是傻子,号称以一当十的乾封泉宝一出,百姓纷纷藏匿开元通宝钱,他们认为用了这么多年的开元通宝才是好货币。 于是,市面上就只剩下当十的乾封泉宝,大钱贬值,物价飞涨也是必然的。 再加上私铸乾封泉宝者比比皆是,使得乾封泉宝仅仅铸一年多,就被下令关停。 依旧是开元通宝坚挺。 所以李瑄不可能去新铸铜钱,市场上劣币驱逐良币虽一直存在,但用小平钱,总体还是可控的。 第五琦多次上书,铸造大钱,都被李瑄否决。 大钱再大,也不可能有五铢钱的两倍重。 而设置面值为十,等于用只能买一斤的铜,向民间收五斤的铜,这不是欺负人吗? 古往今来,从不缺乏铤而走险的人。 只要铸大钱,仿造是必然的。 历史上的第五琦就想当然去建立大唐第三种货币“乾元重宝”,是以物价飙升,铸盗蜂起。 李瑄告诉第五琦经营模式,让他先把银行搞好,将来每个郡县都要设立银行。 为银行安全,必须在县衙附近,由县兵把守。 李瑄还告诉第五琦一些先进的“防伪技术”,以防止不法之徒拿着假存折骗他钱。 建立银行,存钱利息不高。为了盈利,必须有小额贷款。 主要是促进经济繁荣,商人远走他方,不再需要车载斗量地运钱,只需要从各地的银行去取。 最重要的是,李瑄要以中央银行,建立国家的货币信用体系。 以便于将来的货币改革。 作为穿越者,他明白信用体系的重要性。 他知道,伴随着金融,腐败也会层出不穷。 银行还未建立,李瑄已经准备好向银行开刀的准备,并且建立更严谨的制度。 总的来说,李瑄提出的农业革命和银行制度,是影响深远的。 莘莘学子等待两年,科举将至。 但如果这些考生没有看过大唐月报,或者没有新奇变通的本领,他们一定会铩羽而归。 六月一日。 严庄这边准备好,组成庞大的河南河北黜置衙门,共数十名官吏,上百名刀笔小吏。 由薛错率领两千天策卫保护严庄。 荥阳都督府、洛阳禁军、北海都督府、河东都督府的一部分兵马,和锦衣卫一起务必配合严庄行事。 另外,下令范阳都督府、平卢都督府的派遣步兵南下,进驻河北。 李光弼率领骑兵去与靺鞨、室韦交战,步兵还留在范阳。 轰轰烈烈的除贱为良运动,正式展开。 严庄也觉得压力很大。 这次一定要干得漂漂亮亮,他才有翻身的机会。 好在启程前,李瑄将随从官吏召到甘露殿训话,让他们务必听从严庄的命令,否则严惩不贷。 他虽然觉得严庄品德上有巨大瑕疵,但能力还是认可的。 严庄这种人,也最适合站到前台。 严庄离开的那一天,李瑄召在京九品以上官吏至太极宫举行朔日朝会。 在宣布除贱为良的时候,文武百官一片哗然。 虽然已经开始制定摊丁入亩和考成法,但李瑄将除贱为良捂得很紧,除了五位宰相,其他没人清楚。 当李瑄宣布除贱为良后,五位宰相先后支持李瑄的除贱为良运动,声称这是利国利民的壮举。 如此,其他大臣即便心有疑虑,也不得不应和。 当日朝会后,李瑄昭告天下。 “朕临御天下,期四海升平,黎庶安康。然今有猖狂之徒,勾结贪腐,囤积居奇,致粮价飞涨,民生艰困。更有豪强大族巧取豪夺,兼并土地,隐瞒户籍,草菅人命,此等恶行,实乃乱国之祸源。 今特下诏,着天下都督府、各郡县士卒,全力展开除贱为良之行动。清查那些土地兼并、豢养农奴的豪强大族,一经查实,严惩不贷。抄没其非法所得之土地、资产、粮食,以平价或赈济之式散于百姓,还耕于民,解民倒悬。各级官吏务须奉公执法,不得徇私包庇,若有违者,朕必加严惩,绝不姑息……” 诏书出现后,以活字印刷术连夜印刷,分发郡县。 李瑄作为皇帝,最先表态。 他关闭大明宫、华清宫,以及咸阳、新丰、华阴地区行宫。 下令关闭洛阳的上阳宫、翠微宫,紫薇城则留着。名义上洛阳与长安并为首都,中枢还是得有的。 宫殿关闭,每隔一段时间保养一次,防止快速腐朽。 其中,壮丽的大明宫经过改造,封锁主宫殿区域,作为中央军校的选地。 放还宫女、教坊女子、梨园弟子五千余人。 如果她们有家乡,给予钱财,归入乡里。 如果没有,或不想回去,让她们在军中选择未婚将士而嫁。 宫女自古思春,不堪深宫寂寞,在中宗时代,只因一次上元夜灯会,皇帝即兴让宫女出宫观赏上元夜灯火,却跑了三千多宫女。 到此时此刻,宫女在深宫大院之中,思外的情绪更重。 李瑄这么做,也使宫女们达成心愿。 只要想走,都放归她们,只留下自愿。 另外,也从诸宫中裁宦官六千余人,给予他们田地。在长安城外生活。 这些宦官虽然资产、田产被没收,但不代表他们不富裕。 李瑄允许宦官从慈幼堂挑选弃婴收养。 减轻慈幼堂的压力。 一些年老的宫人,都安排到慈幼堂。 实在是感情的,李瑄令他们为皇帝守陵墓。 虽然宫女宦官还有很大一部分,但李瑄此举,震惊朝野。 自古君王,都是以建筑宫殿,凸显威严。 比如李瑄,就算在道政坊再建立一座皇宫,建立一座比拟万象神宫的建筑,文武百官也不会说什么。 但李瑄却反其道而行之,关闭众多宫殿的大门。 特别是大明宫。 竟用于什么中央军校,那些武夫何等何能? 即便封锁朝会主殿,也会有损皇家威严。 有大臣向李瑄劝谏,但李瑄反问:“君王之威,可使万民丰衣足食乎?” 中央军校一定是庞大的建筑群。要容纳成千上万的学生才是目的。 大明宫地理位置极佳,如果训练的话,离龙首原近在咫尺。 不论是释放宫女,还是裁减宦官,都使朝廷减少财政支出,并可以增加天下劳动力,粮食产量。 这句话传到长安,没有人不称赞的。 百姓声呼除贱为良! 以至李瑄的死忠狂热文人产生一种“废除奴婢制度”的呼声。 有的时候,就是大势所趋。 一步完成,虽然还未迈开下一步,但前方的路已然清晰。 诏书下达仅仅一日后。 京兆尹张巡召集干将,除贱为良。 值此之际,李瑄再次加封严庄为山南西道东道、江南东道、西道、岭南道、江南道、淮南道、黔中道黜置大使。 但是名义上的。 实际上以吏部侍郎张镐为首,领一众干将南下武关,进入山南西道,然后向整个南方扩散,除贱为良。 其中包含户部侍郎刘眺、工部侍郎王昌龄、刑部侍郎王玙、兵部侍郎张兴、秘书监中书舍人杨炎、监察御史李勉、殿中侍御史王震、大理寺少卿敬括等等。 共组成吏部、刑部、御史、户部、兵部、工部、大理寺、审计、秘书监、太府、御史台、河南府等十三个部门。 外加锦衣卫指挥鸾凤司副司长裴胄给予消息。 共携带朝廷命官一百三十五名,流外官、刀笔小吏三百多名。 由右羽林大将军罗兴率领三千名天策卫骑兵护卫。 主要工作还是以郡县长吏展开,但同时经过锦衣卫反馈的信息,一一调查。 郡守、县令,不尊旨意,直接拿下。 反抗者先斩后奏! 诸都督府做好准备,随时准备平叛,获得军功! 河东,由一部分河东军,和太原军留下的步兵布防,李瑄派出秘书监机要秘书兼监察御史常衮,在天策卫的护送下,监察除良为贱。 剑南,李瑄派遣田承嗣这个狠人,任他为剑南道黜置使,配合杜甫、来瑱,在剑南地区监察。 河西、陇右随是他的地盘,但他还是派遣两名监察御史,督促郡守,也望豪强大族识相。 灵武至九原一代,李瑄让朔方都督王难得出兵。 边塞之地,是最容易滋生豪强的地区之一。 朔方自太原一带,自唐初以来,就是代北士族的地盘。 代北士族基本都是由鲜卑贵族汉化而来,现全部都以汉人自居。 虽现在代北士族一蹶不振,但官场上不得志,肯定会从其他方向生门道。 …… 长安城,临近科举,九衢之内,麻衣如雪。 今年正月的时候,朝廷就宣布科举事宜,比平时多十科。其中缉捕科、算科、史典科、春秋科、天文地理科等,都是今年新增。 但有的科根本没几个文人报名,他们都持观望态度。 寒窗苦读,只求为官。 他们觉得有的科即使考上,也无法当官。 但是一些拥有杂学的文人,觉得自己才疏学浅,准备尝试一番新设的科。 明月酒肆。 不少文人士子,正汇聚在此喝茶闲聊,谈聊着朝廷刚刚宣布的大事。 “除贱为良,只怕天下动乱。” 一名文人闷闷不乐地说道。 不少文人士子出自世家大族,他们担心自己的家族被除贱为良所波及。 风气一旦形成,就很难改正。 而李瑄展开的除贱为良运动,是直接把豪强大族视为敌人。 放归农奴,清查土地,接受审理。 这简直是要命,毕竟许多豪强大族鱼肉百姓,手里握着人命。 一旦墙倒众人推形成,凭借豪强的势力,将死无葬身之地。 毕竟豪强大族不得人心,又分散在五湖四海,没有兵甲准备。 哪怕聚拢上千农奴、佃户,也一定会被一百名骑兵戏耍。甚至一百名披坚执锐的步兵他们都无法战胜。 现在没有什么坞堡让他们据守。 那些心里没有鬼,或者犯罪未留下证据的豪强大族,咬咬牙,破财消灾。 但那些百姓道路以目,罪恶滔天的豪强大族,唯有造反这一条路可行。 “除贱为良,功盖千古。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想重现盛世,唯有除贱为良!” 一名衣着朴素的文人开口说道。 一个人的身份,就决定他什么立场。 家境贫寒的文人自然支持除贱为良,消除兼并。 否则天下的土地,迟早被这些豺狼虎豹吞噬。 李瑄扫退魑魅魍魉的决心,得到寒门文人和有志之士的拥护。 “看告示上言,至尊颁布的除贱为良,绝对是为国家百姓的壮大之举,但地方豪强大族不会乖乖就范,唯一担心的就是发生事与愿违的事情。” 也有文人相对保守,认为除豪强不能过激,可先效仿开元初年的检户扩田运动。 三方各执一词,都有自己的理由。 “至尊心怀天下,连华清宫和大明宫的关闭,解散其中宫女宦官。我等无功名加身,还是不要操这份心了。” 明月酒肆中一名拿着大唐月报的文人说道,打断众文人的争论。 “不错,至尊一向倡导公平公正,所以科举才有誊录制度、糊名制度诞生。人人都知晓土地兼并严重,不加以制止,必会出现不可挽回的局面。” 又一名文人说道。 现圣令已下,覆水难收。他们这些文人士子要准备科举,而非去争论无法改变的事情。 早在天宝六载的时候,文人就知道李瑄提倡的是公正,秉持的是仁德。 同时,李瑄眼中不容沙子,对罪证确凿的官吏,一向不留情面。 可以说,只要不犯罪,如一些老臣一样明里暗里骂李瑄,李瑄都不会怎么样。 一旦犯罪,李瑄必重拳出击。 第四百二十九章 初扫关中,触目惊心的结果 如明月酒肆这种争论在长安各处都有发生。 除贱为良,从良知上讲,绝对是正确的改革。 但总有人的利益产生于其中。 土地失衡的重要性,谁会不清楚呢? 理论上讲,随着人口激增,天下田亩应该越来越多。 现天下田亩减半,或成籍外之田,或被豪强大族虚报私匿。 在除贱为良运动展开之前,李瑄已经对宗室进行打击。 勘察皇庄,还田于民。 皇帝对此宗室尚且严格,况且是豪强大族。 以身作则,万民拥戴。 在强权政治下,反对的声音,迟早都会淹没。 关乎历史进步的决策,他一个人就够了。 华夏历三四五四年,乾元元载的科举,在八月开始,陆续进行。 今年是丁巳年,最重要的丁巳科,将于九月一日举行。 于六月十日,李瑄令礼部侍郎韦见素出丁巳科的试卷,主题为除贱为良。 除贱为良是长久形态,不是一朝一夕。 通过科举挑选出能干之吏,任地方县令,继续为除贱为良保驾护航。 在除贱为良中,会落马的县令不在少数。 新的血液将补入地方。 郡县治,则天下安。 武举在九月十五日开始,为期半个月。 参与者有现役将士,与民间百姓,世家子弟。 除了武进士外,还有超过百名武举人。 一旦被录取,为中央军校成为第一期军官。 完成学习后,不必经过兵部铨选,直接被任命为军中的低级将领。 亦或者成为天策府的基层骨干。 在中央军校中,忠君爱国的思想和军事素质教育,与战略战术眼光、排兵布阵能力同样重要。 在没有战事的岁月中,提拔的基础,就是由皇帝亲自上课的中央军校毕业者。 现如今,军中优异的士卒,低中级将领,也会被选入中央军校成为学生。 …… 长安东南,蓝田县。 朝廷的诏书最先到达京畿之地。 听说是当今天子亲写的诏令,不少百姓拥挤在告示墙前,有识字的人轻咳一声,挺直腰板,缓缓诵读。 “朕临御天下,期四海升平……” 随着诵读者的声音,聚集的百姓越来越多。 平民百姓顿时明白发生什么事情了。 “除贱为良……” 对平民百姓来说,是喜极而泣的事情。 如桑田和永业田不足的百姓,很可能因此而受益。 那些暂时自由,却不得不沦为豪强大族佃农者,百分之百是受益人。 围观的百姓欢呼不已,更有热泪盈眶者,对着长安的方向伏地而拜。 “至尊圣明,至尊圣明啊!” “是天降圣人,老百姓的福气……” “除贱为良一旦完成,古代的圣君也无法比,至尊之德,比终南山还要厚实。” “老朽等感谢至尊,若能分得一些田地,老朽死而无怨。” “我们一定要支持至尊除贱为良……” 在平民百姓眼中,可不顾豪强大族的利益。 他们的想法简单纯粹,只要能过得好,他们就会将李瑄视为神明。 不久后,蓝田县各地敲锣打鼓,宣布这一好消息。 有人欢喜有人愁,蓝天县的豪强大族已在一天前得到此消息。 有的豪强大族急得一宿没睡。 他们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之前在安禄山叛乱,潼关失守的时候,豪强大族已经做好投靠安禄山的准备,哪知安禄山的军队被李瑄一套连消带打,连潼关都不敢越过。 李瑄当宰相的时候,豪强大族已经领教李瑄的利害。 一则常平新法,几乎断了豪强大族“巧取”平民百姓土地的路途。 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巧取不成,还可豪夺。 但天子脚下,大部分豪强大族不敢那么做,只能忍受。 终于李瑄罢相。 五杨权势滔天的时候,他们吃得满嘴流油。 可一下又要全部吐出来,他们非常不甘心。 长安除了禁军,还有凤翔都督府兵马。 最倒霉的是,蓝田军就驻扎在蓝田县境内。 新的蓝田县令为皇甫曾,为天宝十二载进士,同时也是一名声名远扬的诗人。 皇甫曾是朝廷所派,一直压制豪强大族土地兼并,稳固城内物价。 可想而知,一定会坚定执行朝廷的命令。 于是,拥有良田千亩以上的豪强大族聚集在一起,商议如何去应对。 他们为防止皇甫曾发现,派遣奴仆秘密联系。 殊不知,皇甫曾得到朝廷消息后,就开始约束县卒,联系蓝田军,防备豪强大族煽动佃农。 在京畿之地,长安附近,除贱为良一定要为表率。 一旦出现大动乱,那些本来沉寂的反对派,会死灰复燃,向李瑄劝谏。 更会影响京畿之地以外郡县的除贱为良。 在蓝田县,影响最大的大族有韦、李、陈、柳、张、元六家。 从姓氏都能看出他们为大姓。 但大姓分支无数,互相之间早已无任何关联亲情。 此时,一众大姓和一些小氏家主聚集在韦氏家中。 “本以为是抑制兼并,谁知会是这样的局面。” “今至尊欲除贱为良,令吾等释农奴,并将家田上缴,此诚大祸,奈何?” 在沉寂之中,韦氏家主向一众家主问道。 他将此看成大祸,土地就是他们的命根子。 几代传承,难以割舍。 如士家大族,如果一代断了功名,还可以依靠土地自持,不至于短时间败落。 “至尊一定是听信谗言,才会黑白不分。” “我等累世经营,田亩皆心血所聚,岂有轻弃之理?我绝计不会交出!” “我也不交!法不责众,凭什么要我们的田地?” “只要我们齐心抵触,此一定定会不了了之。那皇甫曾初出茅庐,还敢动我们不成?” 一众家主七嘴八舌,没有一个甘心。 朝廷的诏令是大族要一个个接受官府的审查。 且第一条,无条件释放农奴。 再查籍外之田。 再查账簿信息、一切耕地信息。 再从证乡里百姓。 再问话族中奴仆。 再翻案籍卷宗,有无偷税漏税等情况。 这一套套组合拳下来,谁能顶得住? 是以,没有一个豪强大族愿意直接投降。 墙倒众人推,随便一个被欺辱的百姓跳出来告他们的罪行,他们很可能就被杀鸡儆猴。 “好了!” “我等需要的是解决之法,而不是与朝廷对抗到底,君不见临海之滨,数百孤魂血洒城楼吗?况当时那位只是采访使,现在是一国之君,手中百万大军,生杀予夺,我等如果反抗。那蓝田军会扑上来如饿狼一样将我等撕成碎片。” 韦氏家主拍了一下桌子,制止众家主乱糟糟地呼喝。 在这里嘴硬没意思。 召大家来,是想对策。 就像天宝八载一条鞭法和考成法出现的时候,是他们齐心协力,使李瑄拜相。 虽然李瑄现在贵为皇帝,但他们认为自己还有生机。 “唉!摊丁入亩之时,我就觉得要出事,现果然来了。依我看,当思缓兵之计。” 一直未说话的元氏家主突然说道。 “元兄请细说,我等洗耳恭听!” 韦氏家主立刻说道。 其他家主也纷纷看向元氏家主。 “佯为遵从,略放数名奴婢,且予薄田百亩以塞责。余者暗地移换契书,隐匿于亲族名下,或可保大部。” 元氏家主将自己的想法说出。 “四十多年前,检户扩田的时候,如此可为完美。但今非昔比,难以搪塞。皇甫曾那一关就很难过去。” 韦氏家主回答道。 此次除贱为良的政令太严,他们在皇城脚下,操作起来几乎不可能。 造反是夷灭三族,死路一条,不能去尝试。 “只能去贿赂皇甫曾。” 元氏家主也清楚这次除贱为良周密,正常是无法钻空子的,只能从腐化县令上下手。 “皇甫曾的兄长是皇甫冉,他们可是名士诗人,清高得很。” 一名家主说道:“我当初送的玉珏他都没有收下。” “不若厚赂朝中贵戚,使为吾等求情,言田产于吾手,可兴水利、备荒年、实仓廪,于国亦有大利,或能保住。” 李氏家主赞同,他觉得应该贿赂长安的达官贵人。 就像是之前贿赂五杨一样。 “当今贵戚唯有裴与姜,宰相更不是我等所见。至尊权势滔天,他们不敢愚弄的。” 元氏家主认为贿赂朝廷贵戚为异想天开,时代变了。他坚持自己的想法,对众家主说:“只要我们付出足够多黄金,皇甫曾必会低头。想瞒天过海,只有稳住皇甫曾。” “京兆府来人如何?” 韦氏家主又问。 “继续贿赂。” 现在只能付出重金,舍弃一部分田地,保留大部分。 希望李瑄看到成果后,会就此罢手。 “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抵抗唯有死路一条,只能智计渡过难关,且吾等当联为一气,共拒此令。我身为蓝田望族,出黄金两斤,送至皇甫曾。” 韦氏家主财大气粗,一口气取出两斤黄金。 “我出两斤黄金!外加美玉一对!” “我出两斤黄金!” “我家资单弱,只能拿出一斤黄金。” 最终,蓝田县豪强大族合力拿出二十斤黄金,准备打点县衙官吏。 在长安附近的豪强大族,都非常富有。 当天夜晚,由韦氏家主携带二十两黄金去县衙拜见皇甫曾。 一番问询客套后,皇甫曾直言道:“足下因何而来,请直接道明。天色已晚,我明日还有要事去做。” “明府为县内大事操劳,在下深以为敬,在下代表蓝田的所有乡绅,为明府略备薄礼,还望明府笑纳。” 见四下无人,韦氏家主努力将一个盒子提起来,放在桌上。 “至尊登基之时,昭告天下,提倡节俭,禁止奢靡,禁止任何官吏收受任何礼物钱财,违者严惩不贷。不要把东西亮出害我,请回吧!” 皇甫曾看韦氏家主要送礼,立刻下达逐客令。 他在韦氏家主踏入房门的那一刻起,就明白他要干什么,只是出于礼貌,与他攀谈一下。 现图穷匕见,没什么好说的。 “明府莫急,一看便知!” 韦氏家主不急,他微微一笑,将盒子缓缓打开。 灯烛之下,金光一闪,是一盒黄金。 让一众官吏看了心动神摇的黄金。 “你知道重金贿赂朝廷命官是什么罪过吗?” 皇甫曾深吸一口气,将手背在后面,向韦氏家主质问道。 除贱为良声势浩大,谁也不能违背。 他没想到在天子脚下,韦氏家主会如此放肆。 “我们的荣辱在明府一念之间,我专门选择在夜间而来,没有人会知道。请明府放心。” 韦氏家主强装镇静。 他认为皇甫曾是装的,哪有人不喜爱黄金呢? “足下不知道杨震畏四知吗?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皇甫曾瞪着韦氏家主道:“至尊曾说过,贪官污吏,是因小失大的愚蠢者。足下觉得我是蠢人吗?”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没有人会视钱财如粪土。但他知道鸟为食亡的道理,知道取舍。 今日在蓝田收下这些金子,明日他就会成为除贱为良中的典型。 “没有这样的道理,这是二十斤黄金,荣华富贵了。” 韦氏家主心急如焚,还想再劝说。 “除贱越多,还地越广,就是我的荣华富贵。既然你执迷不悟,就别怪本官不客气。” 皇甫曾大喊一声:“来人,将他拿下。” 一名捕快迅速冲入堂屋,将韦氏家主钳住。 “明府,我无心之举,还请宽恕。” 知道皇甫曾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遂话语服软,求饶道。 “晚了,带下去!” 皇甫曾不想放过韦氏家主。 事已至此,只能以此为突破口,进行蓝田县的除贱为良。 就这些,韦氏家主贿赂不成,自投罗网。 当天晚上,皇甫曾先下手为强,调遣县兵,捕快,将这各豪强大族的家主请到衙门。 并开始对各大小家族的账簿、耕地进行统计。 一连数日,释放农奴二百余名,烧毁佃户契约三千余张。 所获耕地,按照除贱为良文书,以农奴,加以户口,桑田五十亩,永业田二十亩。 佃农共补足桑田六十亩,永业田二十亩。 虽不如之前的均田制,但朝廷需要统计耕田,留存预备土地,以军功赏赐,以新民分耕。 农户可以一成的田租,去租种官府的土地,一户最多可以租重五十亩。 总的来说,京畿之地的农奴并不多,豪强大族得收敛点。 甚至还不如宗室皇家农庄内的贱民多。 接下来,蓝田县开始审查韦氏、元氏等豪强。 如果有草菅人命、欺男霸女的罪行,依法处置,查抄全族资产。 如果没有,则以贿赂罪、私吞田产罪、隐瞒户籍等罪行,处以重罚。 在除贱为良运动中,李瑄也算网开一面。 没有大罪,只有小罪的大族,只以罚款告知,没有一棒子打死。 除贱为良,只肃清豪强,逼迫大族放田放奴。 不论别人如何去定义,在李瑄心中,草菅人命、鱼肉乡里、欺男霸女者,既为豪强! 让文武百官放下心,毕竟他们才是最大的士族群体。 豪强中,首恶伏诛,家人流放西域。 最终,元氏、韦氏等家族被皇甫曾定义为蓝田县的豪强。 在最后的审讯的时候,皇甫曾在公堂上向元氏等家主说道:“你们可认罪行吗?” “你真是清白啊!但天下又有几个蓝田县。” 韦氏家主发出不甘心的声音。 意指偏远的地带,官吏会被豪强大族收买,永远也不可能完成除贱为良。 只恨自己的家资在蓝田县,否则绝不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能跟随雄才大略,如尧舜一样的君王,天下的蓝田县比比皆是。你们这样的豪强,当承担这样的结果。” 皇甫曾回答道。 李瑄改变许多文人的思想。使他们愿意向“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的方向前进。 如韦氏家主这样定性为豪强的人,最后审讯过后,还要交给大理寺复审,才能判除死刑。 在罪证确凿的情况下,他们死不承认也没用,只能骂骂咧咧地签下认罪状。 仅仅一个月时间,蓝田令皇甫曾将黄金、豪强资产、罪状文书、除贱为良文书、安置文书等文件一并送往朝廷。 这是第一个彻底完成除贱为良的县。 李瑄非常欣赏皇甫曾的效率,夸赞皇甫曾为当代杨震。 并让大唐月报的记者去采访皇甫曾,登录下一期的大唐月报。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仅是关中地区,就有不顺心的事情发生。 比如关中的岐山县。 和蓝田县的情况类似,豪强们聚集在一起商议过后,拿着一包金子去贿赂岐山令。 一个时辰后,岐山县的便衣锦衣卫看着豪强笑容满面地从县衙走出,金子也不在了。 这代表县令没有忍住金子的诱惑,仗着自己不在京兆府地区,以为能瞒天过海。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李瑄得到廖峥嵘的汇报后,立刻派遣殿中侍御史钱起带属吏在天策卫的保护下彻查岐山令。 不久后,钱起向李瑄汇报,岐山令收取豪强黄金五斤,玉佩一枚,金龟一个。 同时,岐山令准备帮助岐山豪强隐瞒耕地、农奴、佃户,谎报除贱为良。 李瑄大怒,下令将岐山令押送至长安,立刻处死在东市,震慑宵小之徒。 再任左拾遗李嘉佑为岐山令,继续收拾岐山县的除贱为良。 李嘉佑是天宝七载,李瑄改革科举时的进士。 同时,将岐山令之事,也作为下月大唐月报的头版头条。 无独有偶,在岐山令因收受贿赂落马的时候,京兆府北部的三平县向朝廷禀告除贱为良的结果。 但李瑄对三平县交出的成绩很不满意,与蓝田县相比差太远,连一个豪强都没抓住,而且释放的农奴和佃户,以及得到的耕地,只有蓝田县的十分之一,怎么可能? 李瑄相信一个县令能整饬一县,压制豪强。 但不信一个县的豪强大族只能释放这一点土地。 遂让廖峥嵘暗中调查。 锦衣卫回馈的消息是三平令名声一般,不是那种呼声很高的县令。 而且百姓对三平的豪强王氏、李氏敢怒不敢言。 农奴消失不见,锦衣卫难以打探,但从佃户找到蛛丝马迹,豪强大族依旧田连阡陌,籍外之田比比皆是。 李瑄没有什么废话,再派遣裴晃为监察御史,让他到三平县彻查。 不需要太多证据,仅凭豪强大族还占据多数土地,就能治三平令欺君之罪。 李瑄当即将三平县尉、令、丞一并罢免,押回长安受审。 提拔蓝田县等完成除贱为良的县丞、县尉,为县令。 没过几天,来自于泾河上游的安定县,三家大族欺骗农奴、武装奴仆,抵抗安定令的追捕,他们杀死杀伤十几名县卒的锦衣卫,拖家带口,向北而逃。 此时,凤翔都督府岐山军九营驻扎在泾河上游。 岐山军早就收到凤翔都督府的军令,可以视情况追击。 天策府给予诸军在除贱为良中便宜行事的军令。 遂岐山军第九营的一百名骑兵去追击安定三大族。 于青石岭追上安定三大族,杀死贼首,其余者投降。 这三大族直接安以叛国的罪名,资产田地一并充公。 马岭水下游的彭原县,也有豪强欲出逃,但被专业的锦衣卫提前察觉,锦衣卫百户在提前召集锦衣卫,在平安桥设伏,成功抓捕豪强家主。 白马县令更是与豪强一起谋反,他们抓捕城中明面上的锦衣卫,据白马城而守,负隅顽抗。 由渭水军将军亲率两千兵卒征白马。 刚兵临城下,白马令的首级被取下,城中隐藏的锦衣卫发动城中百姓,打开城门,迎渭水军入城。 叛乱的豪强被轻易伏诛。 豪强们在自知罪无可恕的情况下,有鱼死网破的决心。 虽然没有如白马县一样恶劣的情况,凤翔军辅助关中各地县令对付豪强超过二十次。 县兵、捕快、锦衣卫死亡七十余人,轻重伤一百八十余人。 县令们完不成业绩,都会被重点严查,也不敢阳奉阴违,全力执行除贱为良。 不断而来的消息,让李瑄触目惊心。这只是皇城脚下的关中。 他相信河南河北,更难除贱为良。 江南地区,本就多山多水,在那里的官吏、士兵,不亚于参加一场战争。 第四百三十章 五体投地的宰相们,基础改革进行中 李瑄令户部统计京兆府的成果。 在除贱为良运动前,京兆府耕地登记在册有三千八百万亩。 而京兆府有户口五十五万。 如果按照以往的均田制,每户授桑田八十亩,永业田二十亩,需要五千五百万亩。 所以名义授田与实际授田,定然会有区别。 几乎没有百姓完成百分之百的授田。 结合实际,李瑄不可能再进行原本一户一百亩地授与。 且在收田与授田之间,要更加严格。 田可以授出去,也必须再收回来。 这三千八百万亩田地,其中有上千万亩,都被豪强大族、王公贵族、官吏所掌控。 在重新统计以后,关中的田地又增加三百万亩。 这些属于隐匿,根本没有登记的田地。 而除贱为良的成效,不仅仅是新增三百万亩在户籍的土地。 更主要是在京兆府解放农奴上千人,佃户大大小小有十二万余户。 真正的惠及京兆地区百姓。 更别说还未统计出的“河内道”,也就是包括关中、朔方一带的地区。 “现客户已归,就剩逃亡在深山老林中的百姓。各地县令,需在山岭之间,立下木牌,指引他们归乡。” 李瑄在一次政事堂会议之中,向宰相们庆祝除贱为良的成果。 虽然只统计到京兆府,但李岘、刘晏等宰相都是有远见卓识者。 除贱为良,只要宰相与他站一队,由宰相再向文武百官发号施令,就可平稳运行。 通过对关中土地的统计,李瑄明白后世流传大唐耕地超过十五亿亩,是子虚乌有。 哪怕大唐最终能统计出八亿亩耕地,就足矣使百姓富足,有应对天灾的能力。 至于军屯,截至乾元元载,共有大小军屯一千四百六十八屯。 江南等地的都督府将来也会屯田,以后军屯还会增加。 不过一军屯大概是二十顷到五十顷。一顷为一百亩。 加起来不过数百万亩而已,与百姓耕地相差远矣。 “还是至尊有先见之明,没想到豪强大族隐藏这么多耕地。这些土地释还百姓后,百姓也终于能松一口气。” 杨绾向李瑄拱手道。 大豪强以万顷计土地,跨县连郡,不可一世。 如果不让他们将耕地交还,矛盾会越来越激烈,直到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有超过十万户的百姓租种有豪强大族的土地,生活上被剥削、压榨。 也幸亏京兆府在天子脚下,否则这些良籍不知道有多少会被充为农奴。 “地方官吏被豪强大族收买,豪强大族逃亡反扑,也是当下要注意的问题。现在河南河北、江南山南等地正如火如荼地除贱为良,告诉各地黜置使、都督府,兵员多出,随时准备打击叛逆。” “第一次除贱为良,一定要以雷霆之势,秋风扫落叶。哪怕不能尽除,也要将这种风气彻底压制住,释还耕地,百姓昌平。” 李瑄又向在坐的宰相提醒道。 京兆最近,这里出现过的问题和经验,可以及时向严庄、张镐等人反馈。 除贱为良,并非“杀富”。 因为大唐朝廷早有策令,不得兼并土地。 一个家族,良田动辄千顷、万顷。 只是这个理由,李瑄就足矣将他们处死。 但李瑄顾全大局,网开一面。对没有奸淫掳掠等罪行的大族赦免。只是给他们平均留一百亩土地,但大族的财产没有没收。 没收的是那些豪强的全族资产。 “臣会尽快通知各地。” 李岘领命道。 “卢尚书,整饬吏治,要持续不断。考核严谨,那些收受贿赂的县令郡守,在此时期当用重典。那些因死于豪强之手的县卒,也重赏其家属永业田。” 李瑄将善后的事情交由卢奂。 至尊锦衣卫那里,单独进行抚恤事宜。 将除贱为良当做一场战争,将每一名战死者,视为为国捐躯。 大唐月报会寻找一些感人肺腑的故事,以慰军心,以宽民心。 “臣遵旨!” 卢奂领命。 “裴仆射,关中各地送来的资产,入粮仓、左藏库。黄金、白银则重新熔炼,按照十斤一块的金条,一斤一个的银锭标准,储存至金库、银库。” 李瑄将这件事情交代给尚书左仆射裴遵庆。 自李瑄为天策上将、秦王起,就开始储存金条、银锭。 不论是吐蕃、回纥,以及各番邦的进献,还是李瑄从西域运来的黄金,亦或者原本储存的黄金白银,都重新熔炼。 按照十斤、五斤、一斤、五两、一两的标准熔炼,打上官印,日期。 另外,诸金矿所得黄金,也直接熔炼成金条储存。 那些金银首饰、器皿,如果没有艺术价值也熔炼掉。 在大唐有一个非常不好的地方,那就是金银一直是贵族的玩物,很少作为货币去流通。 大唐更多的是绢钱交易商品,老百姓也只使用绢钱。 足够多的金银储备,才能支撑将来的货币体系。 大唐的金银是不多,但大唐可以用丝绸去换胡人、外国的金银。 而且大唐控制呼罗珊地区,那里有探明的金矿、银矿,大唐也能分一杯羹。 在剿灭豪强的过程中,获得大量金银珠宝是一定的。 “臣遵旨!” 裴遵庆领命。 “现在长安升米多少钱?” 李瑄问李岘米价。 安史之乱后,长安米价居高不下,李瑄隔几天就会询问一次。 “回至尊,米价已落至升米二十文,虽不如开元鼎盛,但已回到天宝初年,民间都在称赞至尊的英明。” 李岘向李瑄禀告道。 除贱为良引起动乱是一定的,但效果却是立竿见影。 士族、大族,在这次动乱中必然又是一次重创,带来的冲击不亚于武则天时代。 李岘虽是士族,然问心无愧。 追随至尊的脚步,即便粉身碎骨,亦无怨无悔。 这个时候,李岘也不得不佩服至尊的用人之道。 中书省、门下省的长吏、次吏。 六部之中,尚书、侍郎、郎中。 九卿、五监的长吏、次吏。 御史台! 几乎清一色是李瑄的嫡系,或者向他缴纳投名状者。 或许他们也有家族、姻亲田连阡陌。 但在士农工商的时代,损失土地不算什么,最重要是身居高位。 他们还有升迁空间。 毕竟在宰相之中,有两位年事已高,随时可能作古。 五相制已经确定,轮流执掌政事笔,届时必然还会重新任命宰相。 正因为李瑄对军权和朝廷大局把控严密,才使京兆府在这么快的时间完成除贱为良。 “不错。以后常平粮价,尽可能控制在十五文至二十文。” 李瑄点了点头。 今时不同往日,粮食价格不能低到离谱。 须知,粮食是百姓种植的,每一家每一户,都会售卖粮食。 而长安城中,许多商贩、文人家庭、达官贵人等等,都是买粮食者。 现百姓有地,物价要压制,但粮价不能压制太低。 只有在大旱、大涝的情况下,百姓颗粒无收,才会出现粮食暴涨的情况。 “臣遵旨!” 李岘明白。 至尊的奇思妙想很多,已发动农业革命。 文武大臣都知道至尊发动农业革命的目的,除了增加粮食、桑麻棉花等产量外。还要增加蔬菜、水果农作物产量,提升百姓生活品质。 推进畜牧业,增加养鸡鸭鹅、养猪和羊。 取消不可食用鲤鱼的禁令,鼓励以捕鱼为生的渔民。 不说百姓隔三差五能吃到肉,即便一个月吃两次肉,也可以使百姓营养均衡。 农业革命不单单是这些,推进从家具改革,日用品改革,推广肥皂、牙刷、牙膏等。 改进纺织,棉纺织等等。 推进砖瓦的烧制技术,更好的房屋。 推进琉璃制品常用化等等。 农业革命是伟大的变革,哪怕是裴遵庆这种年过七旬的老人,也心潮澎湃。 恨不得自己能活到九十岁,亲眼见证农业革命的成果。 “时间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我们不能干等着地方上的除贱为良。再过几日,科举就会开始。今后会越来越多的文人,寒窗苦读加入科举。但学而优则仕,大部分考生会名落孙山,数以万计的文人,不能反复死学,以至于成书呆子,不事耕种。” “国家繁荣以后,能成为官吏的文人只会是一小部分。大部分学文识字,只是充实自我,秉持礼仪,优秀者不一定要为官,可用自己的知识改变国家,一样可以出人头地。天下很大,有许多未知的地方值得探索,朕希望将那些屡试不中的文人,劝规各自乡里,成为乡学的老师,教育后代。” 李瑄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宰相们。 时代不一样了。 一定要改变文人士子读书只为求官的思想。 学而优则仕,不行就赶紧转行。 他也知道,以现在的教育水平,许多人不是学习的料子,最多是认一些字,懂一些简单的数学。 医学、天文、地理、数学、物理、文学、动物学、植物学等等,只要有一部分感兴趣的优异学子加入,总会出现成绩。 李瑄会是一个引导者。 “回至尊,现几乎每一乡都有乡学,而且也有老师。就算他们想回去任教,也难有位置。” 卢奂回奏李瑄。 “多建立雕版印刷坊,提高造纸坊的产量,刊印书籍,乡学规模要逐步加大,有些人口数量众多的乡里,要并置乡学。” “乡学即为蒙学,共五年。每一郡再置郡学,教导更高级的知识,为中学,教导多种学科,更全面去培养学生的知识,亦是五年。” “最后在各大城市设立大学。在大学中有诸多侧重,不再局限于古代经典,以及诗文……” 李瑄向宰相们说道。 李隆基当政的时候,崇儒兴学之风大盛。开元后期,李隆基下令每一乡都要置办一乡学。 在他眼中,天下遍地文人,才为盛世。 更全面的学校体制,李瑄还无法去建立。 他先要在李隆基置办乡学的基础上,扩大乡学为蒙学,再建立中学、大学。 蒙学、中学都可以理解。 大学虽还是以儒家为主,但将众多学科列入。 律学、书学、诗学、算学、医药学、兽医学、天文学、音乐学、工艺学等。 这是当前长安的弘文馆、崇文馆、国子学、太学、四门学的学科。 但这种学科非常不具体,贵贱不一。跟后世的学科是两种概念。 比如,弘文馆、崇文馆属贵族学校,专收皇帝、皇太后、皇后的亲属和宰相等高级官员的儿子,名额一共五十名。 能入两馆者,全靠血脉加持。 国子学收文武三品以上高级官员的子孙,限三百名。 太学收文武五品以上中级官员的子孙,限五百名。 四门学收文武七品以上低级官员的儿子,限五百名,又收地方庶民中俊秀青年,限八百名。 这些学校,等级越高,名额越少,等级低些,名额渐次增多。 这种家天下的思想,一定要摒弃,纯粹扼杀潜在天才。 因为许多贵族后代,都是废物,即便有幸进入弘文馆,也是朽木不可雕也。 看看杨国忠当宰相的那里面,凡进士科状元及第者,多半是姓杨的。 自己的儿子大字不识几个,竟然差点被点为状元。 从今以后,长安的学院,要逐步在长安、洛阳设为大学,重新分配学科,并加入新的学科。 不可能使贵族没有优势,但会压缩贵族子弟名额,并进行考试。每一个学校都会扩大人数,以郡学最优异的学生,进入长安、洛阳的大学。 包括济生堂,可以改为济生堂大学。 郡的济生堂改为济生堂大学某某附属学院。 制度化,一体化。 五位宰相听到李瑄的描述,都觉得任重而道远。 他们都知道李瑄在标定儒家思想的时候,又非常在意天文地理数学等学科。 又极为重视法律、医学、工匠、商学等。 这样的谋划要一步步来。 “这是朕研究出的注音法,尽快要普及乡学,使学生能快速掌握汉字……” 李瑄又将一份拼音,稍加改变,按照现在的“中原雅音”去注音。 他向宰相们举例上百个字,用他标准的拼音,向宰相们明白注音的好处。 学生学字之前,先学拼音。 以后书籍上,雕版印刷时,标准拼音。 拼音字典,也可以弄出来。 能最大程度使学生掌握读书识字。 在汉代的时候,华夏就有反切法,算是一种拼音的雏形。 反切法用两个汉字来注音,前一个字取声母,后一个字取韵母和声调。 但这种注音太麻烦,且效率低。 没有字母一样简单明了。 其他的直音法,直接用一个同音字来标注读音。 譬况法,用一个字来标注另一个字的读音,并对声调进行简单说明。 读若法,用近音字来标注读音。 这类的注音法,虽然能使认字效率提高,但总体来说不方便。 宰相们都是聪明人,他们虽在短时间内没有掌握这数十个字母,但他们在每一个字母的读音中,和其间的逻辑上,了解到字母的好处。 这一定是可行的。 “至尊天纵奇才,古往今来,再未有至尊一样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人了。如此功绩,当是文学上的浓墨重彩,请受老臣一礼!” 卢奂忍不住向李瑄膜拜。 自古皇帝,不过文治武功而已。 李瑄则无所不精,屡屡让群臣大跌眼镜。 而且李瑄的所作所为,往往是开创性的。 “我个人的一小步,是文明发展一大步。然我一个人力量有限,卿等一定要重视奇才。或许每一件微不足道的东西的出现,都是对天下的一种变革。” 李瑄说着,又取出一张纸。 上面记录着0123456789的数字。 这是出自天竺地区的数字。 很可惜,大食帝国无法崛起。 以后数字就不可能被称为大食数字。 只要大唐将数字普及,再将数字向西传,以后数字就叫华夏数字。 华夏古代也有数字,但不可否认,大食数字更加简洁方便。 不是李瑄不尊重华夏文化,这个时代,就是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谁拳头硬,谁就主宰这个世界的一切。 加减乘除符号化,加上数学简化。对数学来说是一场变革。 在加上李瑄的数学知识,将来数学绝对会突飞猛进。 宰相们听得云里雾里。 他们看着李瑄用数字、符号,去计算九章算术上的数学题。 “右仆射,你出一道数学题,多少加多少,看朕给你算……” 李瑄让李岘出一题。 “九千九百二十二加四千三百一十一。” 李岘胡乱说一道。 “一万四千二百三十三。” 李瑄随便一标,轻易算出。他用汉字写出答案。 加法是后世最简单的数学题。 其实李岘也不难算出,但需要时间。 李瑄可以轻易给出答案,这就是数字符号化,简单化的优势。 五位宰相自己拿纸笔算,很长时间才出答案。 李瑄又让他们出乘法,除法。 更难的就不为难这些宰相了。 李瑄的数学,与宰相们相比算是高手。 宰相们看得五体投地。 李瑄又当着宰相的面,写下乘法口诀,加法口诀,减法口诀,还有几何、代数、方程、函数等后世的基础知识。 如几何的勾股定理等等,李瑄还画出图形。 又标记字母。 术业有专攻,宰相们是不可能懂的。 又如乘法口诀这种,自古都存在,李瑄只是用数字符号写出,更通俗易懂。 将来每一名学生,都要顺口背诵。 不论是字母,还是数学,李瑄都要先亲自教导给诸国学的老师,然后再由他们制定成册,进行雕版印刷的雕刻,印刷传播。 “数学非常神奇,它的重要超乎想象。我愚钝,所懂得的数学,不如太学的博士。但我希望数学简化符号化以后,能催生一批数学天才。只要能掌握数学的一角,我们就能主宰这个世界。” 李瑄郑重地向李岘、刘晏等宰相说道。 华夏自古的数学都是“实用型”的,即为一些现实服务。 同时代数学确实处于领先地位,也是数学的发源地之一。 那些灭亡的文明,就不要拿出来和华夏去比较。 但也是因为政治环境因素,使数学没有好的服务对象。 “臣等必尽力为之。” 宰相们还处于懵逼状态,皇帝太全才,他们跟不上节奏。 自唐以来,算学地位不高不低。但皇帝亲自下场,让他们不得不慎重。 能让庶民掌握一些基本数学,是有好处的。 等李瑄向国学讲解拼音、数字符号的时候,他们也一定会去听学。 看至尊的样子,是要将数字符号贯彻到底。 “今日到此结束,我从明日开始,会用一个月时间,向国学教师教导拼音和数字。另外,还是以除贱为良为主,各郡县传来的消息,一定要及时处理。” 李瑄宣布结束此次政事堂会议,转身离开。 现在的国家就像是一张白纸,任他纵情挥笔。 但一口吃不成大胖子,李瑄要慢慢来,一点一点地做起来。 改变人类进程的四大发明,造纸术、印刷品、指南针、火药。 现造纸术、印刷术已经充分应用,将门阀冲击地体无完肤。 指南针已经出现,但对现在的作用并不是很大,还要等大航海开启。 火药还未发明。 李瑄已经派人四处寻找硫磺和硝,他将会成为火药的发明者。 他承载的一切梦想,都将在未来数十年,努力实现。 …… 京兆府率先完成除贱为良,意味着第一次除贱为良正式进入白热化。 其中最轻松的,莫过于曾被李瑄清理过一次的陇右、河西。 特别是陇右新开辟的郡,根本不存在豪强大族。 全部都是胡人、军户和移民而来的百姓。 除贱为良传达到河西、陇右,豪强纷纷将农奴释放,忍痛割出土地,报备县衙、太守府。 在这民风彪悍的地带,没有谁比他们更清楚李瑄的威望。 别的不说,那些和汉人大族有敌对的胡人部落,只要李瑄悄悄一指示,就会向李瑄效犬马之劳。 再者,河陇大族资产贫瘠,整个河陇,包括天宝年间的二十万移民,总共也才有汉人七十余万,还不如内地一个超级大郡的人数。 地广人稀,使河陇大族操纵佃农的空间太小。 相比之下,河南、河北,才是较为难办的地方。 即便经过战争,两道加起来户籍人口一共有一千五百万人。 另外不知还有多少黑户、逃户。 以至于除贱为良的诏令到达后,就困难重重。 第四百三十一章 河北河南光复,中原大地的耕种实力 洛阳。 在风气上,河南河北和关中地区没什么不同。 百姓在得知除贱为良的诏书后,一样的欢呼雀跃。 李瑄如天降英雄,平定叛乱。 又免去两京古道、荥阳、陈留、河北等地的赋税,使百姓感恩戴德。 现在又要打豪强,分土地。 怎会不支持呢? 李瑄派遣严庄来啃河南河北的硬骨头。 洛阳的豪强大族虽被安禄山叛军洗劫一遍,但他们的耕地还在。 不可否认,河北的义军、乡勇有诸多豪强大族的支持。 是他们与太守联手,才使李光弼、郭子仪到来之前,安禄山也要顾及大后方。 那些投降安禄山的豪强大族,早就被清洗。 现在朝廷再对付河南河北的豪强大族,有点卸磨杀驴的味道。 而且大唐的河南道,占据大部分华北平原,直至东海。 与淮南、河北相连,属于大唐最核心的一块区域。 严庄为表现自己的价值,也是绞尽脑汁。 河南河北百废待兴,在他看来,在这里除贱为良,比江南都麻烦。 完成任务,也要分三六九等。 与洛阳禁军、都督府兵、县卒配合,直接与豪强火拼,倒是能完成任务,却是最差的效果。 尽量避免伤害,释放农奴,才是为今之计。 在山高皇帝远的地带,逃户、农奴,当以百万计算。 有计策后,严庄在洛阳统筹,只是让地方郡守、县令去按照朝廷的诏书进行除贱为良。 等有结果后,再向他汇报。 但这种消极的举动,让河南尹高适对严庄不满。 高适曾作脍炙人口的《燕歌行》,讽刺范阳军各种弊病,和对范阳军队的担忧。 事实证明,他的担忧并不是空穴来风。 如严庄这种反复无常的小人,他自然不会放在眼里,随即上奏弹劾严庄。 高适也是士族,但他和杨绾一样,都属于穷困潦倒的士族。 那些田连阡陌的士族,失去清明,不配再称作大姓。 于是,高适在洛阳一带主持除贱为良,非常激进。 对半死不活的洛阳豪强一顿痛打,广收洛阳盆地的耕地。 河南尹,掌握河南府。 实际上也算是一个郡级单位,在安禄山叛乱前,河南府一度有人口一百二十万人。 因安史之乱,锐减至八十万不到。 不可能全部死于叛军之手,更多的是隐为逃户,或沦为农奴。 高适对大族一个个严查,并派人到深山寻找逃户,宣扬新帝即位的德政,使他们能归于平原。 前前后后,高适找回三万多名逃户,赦免八万多名农奴,毁去二十万张契约。 将籍外之田,隐匿之田重新登记。 至于河南府以外的其他郡县,除贱为良时就比较缓慢了。 那里各方势力蟠根错节,互相遮掩。 即便有的太守是李瑄的亲信,但县令与地方豪强大族牵扯太深。 关乎性命之事。 下方一挡再挡,一拦再拦,阳奉阴违。 比如雎阳郡。 雎阳是一个超级大郡,人口比河西、陇右加起来,还要多二十万人。 和历史上不同,现雎阳未经过战火的洗礼。 雎阳豪强大族又自持有功,许远、张巡在出击叛军的时候,他们捐赠不少粮草。 现在朝廷下令释放农奴,检查田地,这是要他们命啊! 在大唐,除非是官吏,或有爵位、军功加身。另外有合法合规的契约,买永业田。 否则全部没收,并处罚之。 真要拿着账簿细查,没有一家会是合法合规的。 从汉至唐,土地兼并一直是国之大害,国家千方百计加以抑制。 但豪强大族巧取豪夺的手段层出不穷,总能完成“跨县连郡”的壮举。 在农耕时代,那种不抑兼并的政策,会使粮食产量飙升,但繁华会如泡沫一般,终究是昙花一现。 雎阳太守府,雎阳太守许远为除贱为良焦头烂额。 “嘭!” “这种结果,如何让本官向至尊上书?” 再次得到诸县信息的许远,拍了一下桌子,向别驾雷万春斥道。 雎阳下辖十县,除了他坐镇的宋城县有所收获外,其余柘城、谷熟、宁陵、虞城等县所上报的“战果”,令许远勃然大怒。 宋城县能释放农奴、逃户三万余人,得土地一百八十万亩。 其他九县释放的农奴、逃户,连一千人都不到,违法土地也仅仅只有十万亩。 很明显,策令不达,阳奉阴违。 “自叛乱平定,雎阳的县令大多留用原来,与本地豪贵牵扯极深。他们为明哲保身,必须帮助豪强大族隐瞒土地。” 雷万春向许远回答道。 有的事情,大家心知肚明。 权贵与权贵之间沆瀣一气,没有道义可讲。 除非有更强大的势,排山倒海地推来。 以一种碾压的姿态,让反对者毫无还手之力。 “雎阳为十望之一,连雎阳都未做好,何以让其他郡县除贱为良?我要奏请朝廷,杀一个县令,来使其他县令服软,严格执行策令。” 许远也是领兵打仗的人,关键时刻异常果断。 他清楚自己不能将当前的收获禀告朝廷。 还需要尽最大可能对诸县进行排查。 “那严庄受皇命而来,也未听他有什么指示?” 雷万春默认许远的想法,他又想到严庄。 好歹是圣人亲命,监察除贱为良的大臣,怎能如此敷衍呢? “那就是一小人,不能指望他。” 提到严庄,和众多大臣一样,许远也是嗤之以鼻。 严庄先是捣鼓着安禄山叛乱,又在安禄山大势已去的时候杀死安禄山。 是个文人都看不起他。 严庄也明白,自己的过往,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既然如此,他不在意自己身上的黑点再多一些。 他这辈子想要功成名就,只有一个方式,那就是让李瑄觉得他有用。 李瑄是一个复杂的皇帝。 纵然他手段千奇百怪,但没有人会怀疑他的贤明。 他对百姓的爱护,已从行动上证明。 为自己的理想,严庄顶住压力,终于从九月开始出发,前往荥阳。 他路过荥阳的时候,一众豪强大族竟然无视荥阳太守,去迎接严庄。 严庄也将荥阳太守晾到一边,张口皇恩浩荡,闭口奉天成命,言下之意就是他很得至尊的宠信。 否则他一个叛军谋主,怎会成为秘书监高官呢? 豪强大族也非常信服,他们认为严庄是受宠的大臣,只有严庄,才能保住他们的田地。 荥阳有荥阳都督府在,都督为悍将浑瑊,在近些日天天巡视,他们可是怕得紧。 现严庄过来,他们再也不用害怕。 “郑家主,你们释放的农奴,解下的田地太少。商议一番,再多释放一些,别让我为难。当今至尊要重现开元,最起码也要如检户扩田时期一样。” 严庄私下向荥阳郑氏的一脉说道。 “我等不会让严君为难,当再将自己家产取出,捐献朝廷。” 郑家家主向严庄保证道。 除贱为良诏令传来后,他们觉得天塌地陷,不知该如何是好。 好在不久以后,严庄就私下派人向他们索要贿赂,声称他可以帮荥阳的豪强大族摆平此事。 豪强大族走投无路,又不敢谋反,只能选择相信严庄。 是以,在这段时间,他们一直与郡府对抗。 “这样,几日后我会举办一场宴会,郑家主组织豪强大族悉数到场,与我一同商议。” 严庄沉吟一番后,又道。 “我等听严君的吩咐。” 荥阳离洛阳太近,安禄山叛乱后已经清理了一批,使他们心中七上八下的。 现严庄是他们唯一的依靠了。 豪强大族都认为这种风只会刮一阵,只要顶住,他们就能化险为夷。 几日后,严庄在荥阳城太守府中,宴请荥阳的豪强大族。 但诸县豪强大族进入太守府后,再也未出来。 仅隔一日,严庄离开荥阳城,向陈留而去。 诸县大小豪强失去家主,群龙无首,很多都在锦衣卫、县卒的进攻下,缴械投降。 那些阳奉阴违的县令、县丞、县尉,也尽数被抓捕。 事到如今,他们终于明白严庄是故意欺骗他们,好让他们疏于防备,一网打尽。 严庄下令将荥阳的道路暂时封锁,防止事情传出。 自己也马不停蹄跑到陈留,又到陈留郡,他早已令锦衣卫装扮成心腹,对这些豪强大族一顿忽悠。 让豪强大族以为严庄是救命稻草。 实际上严庄心更黑。 再次设计一个鸿门宴,摔杯为号,将陈留豪强大族一网打尽。 然后严庄来到许远治下的雎阳。 雎阳九县的县令和豪强大族之所以敢对许远阳奉阴违,是因为提前收到严庄的消息,贿赂严庄,心有底气。 毕竟严庄是河南河北的采访黜置大使。 天宝年间,豪强大族贿赂“钦差”轻车熟路。 虽已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但他们还是没有改变心态,遇见阴险狡诈的严庄。 本来他们在自己的地盘中,还有一定影响力,郡守顾及大局,不敢轻易动用武力镇压。 一旦入严庄的瓮中,再没有逃命的机会。 “许太守,除贱为良已数月,你督办不利啊!” 严庄在雎阳城前向许远数落道。 “这是我的失职,我会向至尊请罪。” 没什么好说的,他确实督办不利。 雎阳十县,有九县都脱离掌控。 “你这进士看来是萌荫祖宗而来,否则不会如此差劲。” 严庄突然间对许远人身攻击道。 “你什么贼子,安敢欺我?” 这句话直接让许远不顾身份,对严庄破口大骂。 他的曾祖父许敬宗是李世民的“秦王府十八学士”,后官至宰相,不容玷污。 许远早在开元末期,就已进士及第。 他最初在益州任从事,天宝初年的时候,章仇兼琼是剑南节度使。他看不惯章仇兼琼任人唯亲,贪污受贿,讽刺两句。 结果就被贬为县尉,随后就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浮沉。 许远承认自己的才华不如张巡,所以将义军交给张巡指挥,自己管理后勤粮草。 但也不是严庄能随意欺凌的。 在品级上,严庄还不如雎阳太守。 雎阳可是天下间排行前十的超级大郡,实打实的从三品,许远还因平叛有功,被李瑄封为宁陵县男。 “大胆,我是至尊亲命的黜置使,专除贱为良大事,诸郡县必定听从,且携带尚方斩马剑,拥有先斩后奏的权力。” 严庄一挥手,后方的天策卫骑兵迅速上前。 雷万春为许远鸣不平,立刻让县卒跟着他护卫许远,呈剑拔弩张之势。 周围迎接严庄的人非常心惊,这是发生了什么? “许太守息怒,严少监息怒……” 何履光趁机站出来,劝说严庄和许远心平气和。 他示意天策卫退后,不要靠近雎阳城。 何履光原本是岭南节度使,被李瑄召入长安后,任黄门侍郎。 是李瑄派遣来辅助严庄的副手。 他是知道严庄的计划的,明白严庄故意激怒许远,演戏给外人看,以便于引蛇出洞。 许远脾气不暴躁,他只是拂袖离去,不再迎接严庄。 而严庄也不管他,去接待一名来自于柘城县的大族。 并借助他的口,向其他县的豪强大族宣传,让他们到雎阳城。 有至尊派遣的天策卫跟随,没有人敢动他们一根毫毛。 豪强们得知严庄和许远差点打起来后,心下放心。 他们迟早要露面的,总不能一直待在县里。 连同县令,一起到雎阳去拜见严庄。 雎阳城中,得知中计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们只能在心中痛骂严庄卑鄙无耻,但又不得不向严庄求饶。 许远也明白严庄几日前为何突然向他发难,原来是为擒贼先擒王。 将豪强大族的首领控制住,朝廷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拿捏地方的豪强。 剩下的散余,不足为虑。 严庄继续到达雎阳隔壁的谯郡。 谯郡比雎阳郡好一些,大概有一半的县不受控制,且已经脱离掌控。严庄想忽悠已经晚了。 泗水军第六、七、八、九、十、十一营开赴谯郡,配合锦衣卫、县卒剿灭谯郡的反抗豪强。 谯郡也是超级大郡。 豪强敢在走投无路下公然反抗,是自以为自己掌握大批农奴、佃户。 殊不知,豪强大族只能忽悠消息闭塞的农奴,无法支配在自己麾下耕种的佃户。 锦衣卫在除贱为良前,就向佃农宣扬皇帝将来会为佃农分得土地,可让一家温饱。 所以他们早就盼望着这一天到来。 豪强以农奴为主力反抗唐军,根本坚持不了几个回合,就四散而逃。 甚至有的农奴受不了豪强的欺压,倒戈相向。 唐军很快就将谯郡的豪强逮住。 随着时间发酵,有一部分豪强大族识时务,交出土地,搏一个平安。 他们已经明白,佃户被朝廷精神控制,农奴也不太靠谱,反抗只有死路一条。 还有如东莱郡、东牟郡,连太守都起来反抗。 他们在豪强大族的要挟下,打着“迎奉圣武神文皇帝”的旗号,不承认李瑄为正统,欲要继续扶持李隆基上位。 车光倩发水师八千进攻东莱,发骑兵三千进攻东牟,在锦衣卫的指引下,七日不到,就将叛乱平定。 一众豪强大族死伤惨重,有的早有准备,竟渡海而逃。 一入大海,生死茫茫。 当前车光倩要稳定山东半岛局势,没时间发水师追击。 山东沿海一带,大唐本就控制微弱,现可以一劳永逸。 至十月份时,严庄已经渡过黄河到河北。 他先至魏城,拿下这个昔日的天下第一人口大郡。 然后,又接连拿下邺郡、清河郡。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便封锁道路,也以免走漏风声,河北诸郡终于得到消息。 他们纷纷大骂严庄卑鄙无耻,收了他们的黄金,竟还设局坑人。 严庄也不再藏着掖着。 范阳、平卢的步兵在平卢副都督刘正臣的率领下,南下河北诸县。 严庄下令强力执行除贱为良,锦衣卫和官府疯狂地向百姓、佃农宣传“打豪强,分土地”、“家家户户得土地,年年岁岁丰衣食”的口号。 豪强大族有造反的趋势,就一定要将他们与百姓分割。 这样他们不攻自破,连招兵买卖造反的机会都没有。 有的豪强大族挟持县令,据县城而守,被锦衣卫带着百姓,从内部将其攻破。 有的则恐吓住百姓,提前杀死锦衣卫。 严庄得知消息后,采用分化拉拢的计策,使他们自相残杀。 特别是那些于平定安禄山有功的豪强大族。 严庄向他们承诺,如果放弃土地、解放农奴,则不会过问以前他们犯下的错误。 在性命受到威胁到情况下,不少豪强大族又信了严庄的鬼话。 结果事后严庄连他们一起抓起来。 他没资格赦免犯罪的豪强,只有至尊才有特赦的权利。 在形势一片大好,豪强大族生存空间越来越小的时候,河北的景城郡太守独孤煜,被豪强杀害。 景城郡是河北人口排名第四的大郡,在安禄山叛乱前有八十余万人。 不久后,与景城郡相连的乐安郡反叛。 锦衣卫瞅准时机,在两郡组织义军。应募者如云。 上万百姓放弃锄头,加入义军之中。 同时,严庄令何履光率领一千精锐的天策卫平定乐安郡。 刘正臣率领两千步兵星夜奔驰,进攻景城郡。 此时,义军在锦衣卫的率领下,打败豪强的军队,将他们包围在沧州城。 精锐府军到达后,在强弩掩护下,重甲步兵迅速攀登。 叛军守城的时候,沧州城内又发生内乱,全无斗志,顷刻间就被府军攻破。 主持杀害太守的豪强自刎而死。 其余豪强率领残部突围,一口气跑到沧州城东的盐山城。 府军追击到盐山城下,又破盐山城。 其余绕安、乐陵、胡苏等县根本没有从贼。 豪强大族不敢再反抗。 至于乐安郡更惨,这本就是一个地狭人少的沿海郡,只是面对义军,都无招架之力,只能龟缩在厌次城中固守。 一名叫做马遂的锦衣卫小喽啰,伪装成县兵,擒住叛乱的乐安太守崔克华。 使得郡治厌次城被攻破。 河北地区的百姓急于解放,越来越多的百姓加入声援的队伍之中。 事实证明,没有百姓支持的豪强就如无根之萍。 只要一个县的锦衣卫不被荡平,可以利用学习的知识,立刻组织义军,对抗豪强。 更别说大唐主力精锐分布在各个主要位置。 河北最硬的骨头被啃下以后,兵卒尽出扫荡。 给除贱为良的烈度增加一级。 河南的郡守们也结束柔和手段,对那些不听令的豪强大族,实施强制执行。 反抗则当成叛乱处理,绝不留情。 大势所趋,县令都知道,除贱为良,无法敷衍。更不能收受豪强黄金。 因为大家心里有数,别人释放一千农奴,数十万亩土地。 你远远未达到目标,肯定有问题。 但也有不怕死的铤而走险,通过计算,遗留有后患。 但这些后患短时间内无法冒头。 李瑄说过,除贱为良不是一次性,而是永不止息。 至乾元二载春天,越来越多的豪强大族崩溃。 至夏天,河南河北的除贱为良才在严庄的主持下告一段落,整整用了一年时间。 整个河南道整合土地后,超过一亿五千万亩。 河南道新增人口共二百余万。 李瑄有理由相信,河南道还有户口隐匿起来。 因为河南道的地域太大,比后世的河南、山东加起来都大。 虽平原富饶,但山地连绵不绝。 现在大唐主要是修路,没有精力向深山老林开发。 连寻找矿产资源,也多是在山脉外围,或村岭之间。 归拢以后,河南道有户口一百六十万余户,人口一千零三十五万余人。 这还是经过战乱以后的河南道。 至于河北道,受安禄山叛乱的影响更大。 耕地倒是有一亿四千五百万亩,但人口只有一百五十六万户,一千万人口出头。 反倒是少于河南道。 河北道也不尽全清,还需要慢慢去整理太行山一带。 相比之下,河南道应该还能拓荒更多土地。 在这个时代,只要将河南道开拓好,养活三千万人口不成问题。 第四百三十二章 王昌龄结算前世仇,江南地区的丧钟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 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至乾元二载二月时,山南、江南的除贱为良已经进行大半年时间。 相比于广袤的平原地带,山南、江南、淮南的除贱为良道阻且长。 这里有以张镐为首,朝廷派出最庞大的团队。 有超过七个都督府的兵马聚集。 如之前所料一般,狗急跳墙者比比皆是。 但有一点和河南、河北相同,那就是经过锦衣卫向乡里渗透以后,底层百姓不跟随豪强大族起事。 如无根之萍一般的豪强大族,不需要多久,就会被唐军府兵剿灭。 那些豪强大族,在举旗造反的那一刻,就代表他们走向一条不归路。 在穷途末路的时候,他们不得不放弃他们执着一生的土地,逃往山中。 对他们来说,这是仅有的路。 开弓就没有回头箭。 以前往深山里逃的是被逼往绝路的平民百姓,现在则是走投无路的豪强大族。 唐军府兵只是疲于奔波,延缓时间。 江南西道,宣城。 张镐、王昌龄、张兴、杨炎、王玙等官吏齐聚一堂,商讨下一阶段。 “除贱为良大半年时间,无数耕地荒芜,粮食锐减。虽能开豪强大族仓库,又有常平仓、义仓。但我等为父母官,当未雨绸缪,不能一直拖延下去。” 张镐向在坐的官吏说道。 江南、淮南富庶之地,还要沿着大运河向北部调输粮食。 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 除贱为良虽然激烈,但张镐是赞成的。 土地兼并、豪强治乡,就如生长在大唐身上的脓疮,需要忍痛用刀子剜掉。 “可江南山地太多,至今已有不少豪强大族盾入深山之中。我们已经使用强硬手段,不断招抚愿意除贱为良的家族,治罪违抗朝廷命令的家族。除非有朝廷的军令。” 王玙手一摊,徒之奈何。 他们的任务是主持山南地区、淮南地区、江南地区的除贱为良。 现在只有靠近京畿之地和都畿之地的山南西道、山南东道,在一定程度上完成除贱为良。 那里的抵抗,远远不如江南地区。 去年他们在山南的时候,江南诸郡太守,不断地向他们求援。 江南的宣城都督府、武陵都督府、余杭都督府、东阳都督府,已经全部出动。 在锦衣卫的配合下,不服从就攻击。 即便如此,还有巨大的弊缺,进度缓慢。 可以想象,江南地区连税都收不上来,可见其蟠根错节之深。 有许多县兵都被豪强大族控制,导致不少锦衣卫被杀害。 “昔日商汤网开三面,何若启奏至尊,用怀柔政策,向江南地区宣告赦免豪强的罪行,让他们只交地、释放农奴。给他们一条活路。事到如今,他们应该明白自己等是以卵击石。” 杨炎认为在这种情况下,可以对鱼肉乡里的豪强进行一定赦免。 像大族、士族一样,虽有大损失,但能长存下去。 豪强大族在江南地区星星散散地分布,任何一族的反抗,都是螳臂当车。 朝廷倒是希望他们能联合起来,与八万正规军进行一次旷野大决战,定鼎江南。 问题是这些豪强一盘散沙,没有丝毫联合的可能。 “变革当一劳永逸,彻彻底底,不可姑息,我们宁愿再用两年时间,也不可继续遗祸。江南豪强大族的宗族凝聚力强于北方。他们自知罪无可恕,屡屡杀害锦衣卫。至今有两名太守和十三名县令为国捐躯。此等罪孽,哪能轻恕?” 张镐第一个不赞同杨炎的想法。 一次变革,不仅要改变现在,还要警示未来。 必然要让后世的大族明白土地兼并和豢养农奴是一条红线,不可触碰。 因为随着李瑄戎马一生的将领们,追随李瑄变革的文臣们,都拥有后代。 现在他们有理想,有操守。不代表他们的后人,能谨守先辈的信念。 用这么严厉的方法除贱为良,总不能让现如今的达官贵人的后代再逾越红线吧? 张镐的话引起众文武官吏的支持。 “先前王侍郎言兵少,我深表赞同。江南与其他地方不同,可以请求至尊允许江南诸郡收拢佃农,组织团练,打开仓库,分发兵器。” “待除贱为良完成,再解散所有团练,使平民百姓回去耕种。” 张兴给出这个答案。 既然要用强硬手段,只有增加兵力这个办法了。 “可以,立刻快马奏请至尊,在各地组织团练,配合进攻山区内的豪强大族。” 张镐点头。 江南地区的山区丘陵,是群山环抱下的平地,他们非进入不可。 “王侍郎、敬少卿。已过大半年时间,淮南地区竟还未完成除贱为良,请二位前往淮南,监督除贱为良之事。” 张镐又向王昌龄、敬括吩咐道。 淮南道并不大,但进度太过缓慢。 宣城与淮南只有一步之遥,张镐要看看是怎么回事。 张镐是大史学家吴兢的徒弟,深得吴兢的器重。 他年轻时游历长安,以饮酒、鼓琴自娱,不善与外人交往。 若有公卿邀请,他便径直前往,也仅是求醉而已。 动则如王者师,不动一老叟尔。这是形容张镐的一句话。 在这个时代,张镐还得到李瑄的真传,做事雷厉风行。 一场议事过后,江南地区的除贱为良,开始新一轮的调整。 他们的奏书传至长安后,李瑄的诏书很快就来到宣城,允许江南各地组建团练。 不过兵权在都督府,而非太守府。 由各辖区都督府派遣将领,领导团练军对豪强进行围追堵截。 …… 淮南道。 王昌龄和敬括到达淮南以后,一路上观察淮南道除贱为良的情况。 他们途径安陆郡、齐安郡,这两郡虽也是多山地带,但由于地广人稀,使军队很容易控制局面。 木兰山军的五千士卒就驻扎在齐安郡。 除了这两郡外,还有就是扬州城所在地广陵郡。 广陵都督府治所在扬州。 且朝廷对扬州的监管较严,广陵太守是李瑄当宰相时提拔的亲信萧昕,他精明强干,有识人之能。 使扬州一带铲除豪强较为顺利。 但广陵旁边的郡,却一直糊里糊涂的。 王昌龄和敬括先来到寿春郡。 这也是一个大郡。 观看战况,寿春郡内有天柱山军八个营,巢湖军五个营。 兵力是充足的,奈何郡中县令为豪强大族打掩护。 大半年间,共三次统计释放的农奴、新增耕地。 但都被寿春太守韦子春驳回,并三令五申,要各县十成十的完成除贱为良,不得再唬弄。 韦子春也清楚豪强大族与县令、县丞、县尉之间的纠葛很深。 他亲自带人下县查阅,效率太低。 最终,他只能与广陵都督卫伯玉商议,动用兵力去搜查。 不服从调查的豪强大族被逐步蚕食。 淮南的豪强大族大多数都没有选择拼死反抗。 王昌龄和敬括到寿春郡后,也认为寿春郡不成问题。 但王昌龄从韦子春口中得知钟离郡的除贱为良几无进展。 除贱为良已经进行将近一年,一个郡几无进展,说明钟离郡太守与当地豪强大族牵扯极深。 当一郡太守都无法出力的时候,府兵自然无法强硬推进。 本来想东去扬州的王昌龄,立刻随敬括一起到与寿春郡相连的钟离郡。 钟离郡,改州为郡前名濠州。其境内有一条濠水。 由于春秋战国的时候,这里属于钟离国,因此而得名。 非常时期,王昌龄和敬括,由五百天策卫骑兵护卫,他们行进之时无法低调。 广陵都督卫伯玉为策应王昌龄,派遣扬州军六个营到达钟离郡。 现扬州暂时不需要这么多兵马。 王昌龄乘坐马车,即将到钟离郡城的时候,卫士禀告:“启禀王侍郎,前方三里外,钟离太守正在等候迎接。” “我知道了!进前停车。” 王昌龄掀开车帘,周围有一望无际的耕地。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不少百姓都在田内耕作忙碌。 只是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为良家,还是佃户,亦或者为农奴…… 现王昌龄已经将近花甲之年。 他的诗几乎已经登峰造极境。 七绝圣手王昌龄,他以边塞诗,家喻户晓;又能写下宫怨诗,意味深长;他的送别诗不下于李白。 七绝之美,五古之严;风格遒劲。 是当世最顶尖的大诗人。 纵观王昌龄的一生,可以用大起大落,起伏不定来形容。 他年轻的时候,在嵩山学了几年道士。 觉得修道没意思后,他又到河东游历。 看边塞风光。 不久后,他又到河西陇右,准备从军边塞。 那个时候,投笔从戎,是每一个诗人文人的梦想。 可惜当时边境无战事,游览一圈边塞后,王昌龄又回到长安周边的蓝田县,开始收住心思,准备科举。 仅仅一次,王昌龄就进士及第。 只是在秘书省为一校书郎。 这一年,王昌龄而立。 但四年后,他再次参加一次考试,登科得以出任县尉。 随后就是被贬岭南,又遇到大赦天下而还。 然后又被任为江宁丞。 一个大才子、大诗人,在一个县丞的位置上待八年,无人问津。 还是李瑄拜相的时候,才将王昌龄捞回来,任殿中侍御史。 李瑄无疑是王昌龄的恩相。 自那以后,王昌龄受李瑄的影响,激进变革,死跟李瑄的脚步。 他在地方基层十几年,最清楚百姓是什么样子。 如果无法改变,迟早会生出祸患。 那时的王昌龄,是最意气风发的时候。 在李瑄的变革一度占据上风的时候,提拔王昌龄为上洛郡太守,并监督龙沙河金矿。 李瑄罢相,王昌龄也跟着遭殃,转身就把他贬为龙标尉。 还是李瑄再攫取权力的时候,王昌龄再次起身。 “下官等拜见王侍郎、敬少卿……” 钟离太守闾丘晓在王昌龄下车时候,向王昌龄拜道。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但王昌龄一行相当于李瑄派遣的钦差,有禁军护卫。闾丘晓必须来拜见王昌龄。 “免礼吧!” 王昌龄让闾丘晓等人不必再礼,劈头就问:“大半年来,钟离郡的除贱为良为什么没有进展?闾太守不会以为钟离郡距离长安很远吧?” 历史上,王昌龄在路过钟离的时候,闾丘晓因嫉妒王昌龄的才华,将他杀死。 那时是安史之乱,人命如草芥,郡守的权力极度膨胀。 一代大诗人竟以这么窝囊的方式落幕。 闾丘晓本应是默默无闻的太守,却因杀死王昌龄而出名。 最后还是张镐为王昌龄报仇雪恨。 现在王昌龄与闾丘晓遇到,颇有一些宿命的味道。 “回王侍郎,钟离的除贱为良已经完成,只是还来不及向朝廷禀告,这是下官的文书,请侍郎过目。” 闾丘晓心中虽惊惶,但仍强装镇定,将一本文书交给王昌龄。 他的眼神闪烁不定,心中跟嫉妒王昌龄。 他认定王昌龄只是凭借写诗的本领,才得到李瑄的赏识。 这根本是才不配位。 众所周知,李瑄非常喜欢任命诗人为官。 朝廷中,王维、王昌龄、岑参、高适、杜甫等大诗人,全部都身居高位。 王昌龄接过文书。 文书上写着钟离郡释放农奴三百余人,官府新统计耕地十五万亩。 “钟离郡有两万多户人口,共十四万余百姓。按照山南得到的数据,怎么着也不会只有这一点。” 王昌龄将文书递给敬括,言语非常不满意。 立志成大事后,他对这种弄虚作假十分厌恶。 闾丘晓的眼神飘忽不定,一看就知道他心中有鬼。 “回王侍郎,钟离郡地狭人少,民风淳朴。历任太守,一直有抑制土地兼并的风气,才使这里的土地兼并不如其他郡严重。” 闾丘晓硬着头皮回答道。 他希望王昌龄和敬括赶紧走人,别再来折腾他了。 抱着侥幸心理,夹在淮南道与河南道之间的钟离,会被朝廷忽略。 “敢问闾太守在除贱为良中拿下几名豪强?” 王昌龄又质问闾丘晓。 他相信有的地方民风淳朴,但绝不是钟离郡。 豪强是随着时间滋生的,一地豪强若没有铲除,会一直存在。 他没听说过淮南在这些年里有大规模铲除豪强的迹象。 “回王侍郎,共有十三名豪强因犯法被抓起来。其余豪强大族都是一些小罪,暂已放还。” 闾丘晓向王昌龄回答道。 他知道没有替罪羊是不行的,他给朝廷的交代,并非敷衍。 豪强大族们已经下血本了。 在他们看来,是朝廷一直不依不饶,给他们逼向绝路, “希望闾太守所言属实。” 王昌龄眉头一皱,但拿人要拿证据,他暂不能直接与闾丘晓撕破脸。 在除贱为良运动展开后,围绕着放农奴,还土地方面,已经相当成熟。 只要有时间,他们能不费吹灰之力找到证据。 但凡闾丘晓蒙骗他一件事,闾丘晓就会吃不了兜着走。 “是……是,王侍郎与敬少卿舟车劳顿,当尽快入城中休息,下官已备好酒宴。” 闾丘晓打算先将王昌龄请到城中再说。 “不了,将这段时间的账簿找出来,本官要好好比对一番。” 王昌龄拒绝闾丘晓的宴请款待,他一定要把这件事情搞清楚。 如果闾丘晓阳奉阴违,他就拿闾丘晓杀鸡儆猴。 这句话把闾丘晓吓得脸色煞白。 钟离郡哪能经得起深查呢? 他本以为唬弄一下就过去了。 王昌龄一定是想搞他。 可他能阻止吗?又以什么理由阻止? 见闾丘晓欲言又止,王昌龄又问道:“闾太守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没……” 闾丘晓讪讪一笑。 王昌龄不再理会闾丘晓,他与敬括兵分两路。 敬括带人去向周围的百姓了解情况,随便联系一下钟离郡的锦衣卫。 王昌龄则亲自到城中,检阅账簿。 日落黄昏,从账簿上,王昌龄刚看出一点眉目,闾丘晓让天策卫汇报,求见王昌龄。 “这次闾太守总有话要说吧!” 王昌龄笑问闾丘晓。 账簿上没有任何依据,像是提前口头商量好后,直接记录。 “在下久闻王侍郎的诗名,敬仰不已,今日一见,三生有幸。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闾丘晓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环。 比成人男子的拳头还大一圈,由羊脂白玉制作,光滑晶莹。 “闾太守何故?” 王昌龄佯装不解。 “此为天下名玉雕琢,世间唯有一件。思来想去,只能赠给王侍郎这样的君子。” 闾丘晓一脸仰慕地说道,他双手捧着玉壶,请示王昌龄收下。 “看来足下不懂何为冰心玉壶。” 王昌龄对独一无二的宝物不多看一眼,他下令天策卫:“来人,闾丘晓除贱为良不力,将其拿下。” “是!” 天策卫立刻上前,将闾丘晓按住。 除了账簿以外,还可以到乡里对豪强进行彻查。 闾丘晓瞒不住,除非他造反。 现他没机会了。 “侍郎,我只是一时糊涂,我家中还有老母,身死无人奉养,请您饶恕。” 自知无法狡辩,闾丘晓跪地求饶道。 看不出来,他还是一个孝子。 “钟离郡百姓,谁能怜悯?” “带下去!” 王昌龄不想听这样的话。 因为闾丘晓的缘故,钟离被拖许久。 不几日,扬州军开始强行清算钟离郡的豪强大族。 之前他们明显与闾丘晓沆瀣一气,试图蒙蔽上听。 王昌龄要让他们知道,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 钟离郡的动作,也给淮南其他郡警示。 在这里镇压豪强大族只是一念之间。 朝廷会彻查,任何阳奉阴违者,都会如闾丘晓一个结局。 …… 在临海、余杭一带,是江南地区少有的平原地带之一。 这里一马平川,与江南其他地方格格不入,自古都是鱼米之乡。 除了这里,另外就是太湖一带。 和其他区域不同,临海、余杭、余姚数郡,豪强最少。 因为在十几年前,李瑄已在这里杀死数百名豪强。 此应该是诛豪强的序幕之地。 直到现在,临海、余姚还流传着李瑄出还平定海贼吴令光的传说。 有“七郎为郡守,草民愿折寿”的谚语广为流传。 李瑄终究没有在江南地区当过太守,可他当了心系苍生的宰相。 又成为文治武功的皇帝! 百姓从另一种方式上,领会到李瑄厚重的恩德。 他们是最早响应朝廷除贱为良的郡县。 这里地势平坦,且钱塘军就在这方平原上,是最前完成审理豪强大族,释放农奴,返还耕地的地方。 在朝廷下达组建团练的命令以后,临海几郡应募者如云。 他们暂时放弃耕地,操着吴语,随钱塘军一起开赴山岭叠嶂的会稽郡。 在武力压迫下,豪强大族崩溃的速度更快。 越来越多的豪强大族无法承受压力,向朝廷投降。 江浙一带的山中,不乏南蛮胡人,与其进入后生死未卜。 倒不如一个大族中的家主伏法,换取大部分族人的活着,哪怕苟延残喘,流放边疆,也能将血脉传下。 团练的组建,使朝廷有足够的人手去应对分布在山河间的豪强。 在除贱为良后期,最棘手的是缙云县。 群山环抱的缙云如同铁桶一般。 郡守首先造反,他们与河北心有灵犀般,以尊奉李隆基的名义裹挟着着不知情的百姓。 一共有上百家大大小小的豪强大族从之。 另外,缙云太守蔡珦又联系獠蛮首领蓝壮义,共举兵三千。里应外合偷袭驻扎在缙云的东阳都督府属下缙云山军。 缙云山军由于处于山中,没有骑兵。且大部分都是步兵,在猝不及防下大败,被獠蛮和缙云豪强联手赶出缙云。 随后,蔡珦占据缙云显要山道。 消息传到东阳,东阳都督刘之儒立刻点驻扎在东阳郡最精锐的重甲步兵前往平定缙云的叛乱。 东阳太守韦陟调动民夫,负责后勤事宜。 大军进入缙云山区后,遇到阻挡的獠蛮和叛军,势如破竹。 最终于缙云山东面,大破獠蛮和叛军五千。 獠蛮首领蓝壮义被斩首。 经过一个多月攻入缙云县腹地后,蔡珦自知不敌,面向长安,自刎而死。 其余大小豪强首领,只要没往深山老林里钻,都被处死,资产土地充公。 按照李瑄的诏令。 凡定义为豪强的家属,随他们的奴婢,一起发配至西域。 豪强的恶奴有许多,不能姑息。 到西域后,分给他们耕地,编为西域的户口,让他们在那里扎根。 最多两代人,他们的子孙后代就会忘记对朝廷的不满,会谨记自己是汉人的后代。 李瑄会宣传他们出现在边疆,是带着使命而来。 张镐下令将缙云太守的首级传送诸郡,又将獠蛮首领蓝壮义的脑袋传山,让江南诸獠蛮部落知道背叛大唐的后果。 即便是开元盛世,獠蛮、五溪蛮叛乱的事情也屡见不鲜。 他们不通教化。如这次一样,被蔡珦等一煽动,就从山里跑出来反唐,致使部落残破,妻离子散。 想征服他们,必先显露大唐的雄壮武力,然后再恩威并施。 缙云事件,是对江南地区豪强的丧钟…… 第四百三十三章 除贱为良结束,大唐的人口 缙云太守蔡珦,在豪强的裹挟下联合獠蛮谋反,被朝廷军无情扫平,是对江南地区除贱为良的丧钟…… 随着越来越多的团练加入战场,仅仅用大半年时间,江南地区凡有聚集的县、乡、里,皆被唐军横扫。 除非有豪强携带着自己的家人逃亡深山老林中,隐居不出。 那些没有草菅人命的大族,亦或者没有留下证据的大族、士族,被迫在丧钟敲响后,向朝廷投降,他们愿意舍弃土地,释放农奴,烧毁佃户契约。 单单论江南东道。 人口超过五十万的超级大郡有东阳郡、晋陵郡、丹扬郡、吴郡、余杭郡、会稽郡、临海郡、吴兴郡、信安郡。 这些郡的人口,在打豪强、分土地以后迎来爆发,农奴、逃户,重新被各地记录,重分土地。 整个江南西道,原本户籍六十万,人口三百七十万。 待乾元二载冬天的时候,户籍人口已到达四百五十七万八千六百二十一人。 新增土地一千余万亩。 整个江南东道,原本户籍一百一十四万户,人口七百余万。 现户籍人口已经到达八百九十六万五千七百三十三人。 新增土地超过近两千万亩。 吴郡。 这个原本只有六十三万人口的江南大郡,现在户籍人口已至七十八万五千四百三十人。 嘉兴县,这里几乎没有山脉丘陵,是江南最重要的产量地。 恰恰是这样的良田,最会使豪强觊觎。 整个嘉兴,新得到三十余万亩耕地。 足够每户人家分得五十亩桑田,二十亩永业田的标准。 今日,正是嘉兴青塘乡里统计户口、耕地,在嘉兴令封甲的主持下,向百姓分发田地。 嘉兴令封甲也十分开心,偌大的嘉兴县,就剩下这一个乡没完成。 封甲是天宝七载时,李瑄改革科举后的平民状元。 他本就是离嘉兴不远的余姚人。 十年寒窗苦读,千里迢迢到达长安,落魄至卖鱼为生。 如果李瑄没有更改科举制度,那年的状元一定不是封甲。 甚至是否能进士及第,都要打上一个问号。 因为那年的科举,题目由李瑄出,有数学题。 连主题都是关于变革的内容。 是以,封甲对李瑄由是感激,对李瑄的雄才大略五体投地。 本来封甲被授与左补阙,杨国忠当政的时候,被贬为唐兴尉。 李瑄王者归来后,右迁为嘉兴令。 李瑄希望他能成为一地父母官,如果能使百姓安居乐业,他还会着重提拔。 是以,封甲在除贱为良的时候,殚精竭力,夙兴夜寐。 嘉兴县一共十二个乡,每一个乡的分发田地,他都亲力亲为。 以免使出现不公之事。 当理想照进现实,那一抹光明流入心间。 无尽的动力去驱使。 封甲认为自己有幸生在最好的时代。 即便他曾经被杨国忠贬,但他认为如今已经守得云开见月明。 世人敬仰的尧舜,也不如今日。 此次分田大会上,不仅分田,还将分粮食。 豪强的粮仓被击破,粮食皆被缴获。 那些农奴无粮,将分一些周济他们,使他们可以在青黄不接的时候,正常生活。 这里不是边关,豪强家的耕牛,为集体拥有。 大唐五户为一邻,正常情况下,五户拥有一头耕牛。 百姓们等待着官吏依照邻里分发土地,他们热泪盈眶,欣喜若狂。 苍天有眼,老百姓终于有盼头了。 一年半时间,江南的百姓皆知除贱为良是当今天子李七郎的杰作。 这胜过常平新法无数倍。 当大家都有地的时候,只要没有天灾,根本就不需要向常平粮仓借粮。 封甲还特意列出丧夫者、丧妻者、年幼失父母者、老而丧子女者。 这些人分发的耕地,离他们家最近,质量较高。 另有慈幼堂的土地靠近河流,也是最肥沃的土地。 百姓们深以为然,没有人不服从封甲的安排。 那些农奴翻身把歌场,突然之间,他们从一无所有,获得七十亩田地。 又获得好几袋大米。 他们兴奋地脸色潮红,连走起路来都带风。 无数百姓在登记、分土地的时候议论纷纷,他们言最多的就是李瑄。 往昔那豪强霸占田亩,百姓辛苦耕种,却所得无几,时常饿肚子,家中老小皆面有菜色。 现憧憬着好日子会到来。 “至尊为真命天子,分土地之后啊,吾等日子可大不同喽。” “正是,如今有了自己的地。种些稻米、麦子,再也不怕家人受冻挨饿。我们真有福气,能为至尊治下的百姓。” “有至尊在,一定可以风调雨顺,吾等给那豪强做佃户时,受尽盘剥,地租重得压人。现在不仅可以松气,若经营有善,定有盈余。” “能有自家的土地,此生足矣。我一定要为至尊立长生碑,望至尊能福寿安康,万岁万岁。” “那些豪强往日作威作福,如今死的死逃的逃,土地归了咱百姓,真乃大快人心之事。现县里县外,一片生气,往后日子必然越来越好。” “至尊!应该是称圣人呐!” 百姓们三句中有两句都离不开李瑄。 他们欢呼雀跃,庆祝分土地的美好时刻。 更有甚者,称呼李瑄为“圣人”。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水则载舟,水则覆舟。 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 道理任何一个权贵都理解,但没有几个会去付诸行动。 李瑄打破陈规,真正去践行伟大的理念。 相比于李隆基自封的“圣人”。 李瑄更适合成为百姓心中的“圣人”。 到黄昏的时候,这一个乡的土地分发完毕。 也代表嘉兴县彻彻底底完成除贱为良。 百姓们还没有离开,封甲在落日余晖下,向百姓进行一次动人肺腑的演讲。 “诸位乡亲父老,时至今日,朝廷已将那为祸乡里、鱼肉百姓之豪强除尽。往昔之阴霾,就此散去。我深知诸位久受其苦,田产被侵,生计艰难,然至尊英明,不容豪强再成国家的蠹虫,不容国法被践踏……” “自今日起,朗朗乾坤之下,再无那恶霸横行之径。我与父老乡亲一起,同舟共济,重视农桑,恢复商贸,令我嘉兴县百姓丰衣足食。” “今至尊颁布摊丁入亩,取消包括义仓税在内的所有苛捐杂税,只需按丁缴绢,永不加赋,父老乡亲不必有负担。” “今后有冤情者,可来县衙申诉,我定当秉公而断,绝不偏私。” “现县中有慈幼堂,多办乡学。若人人知教化,户户有德心,相信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盛况不久后会到来。朝廷颁布的策令,皆是至尊的英明决断,从婚配到生子,从医学到识别危险,诸位一定要遵从,我与父老乡亲们共勉……” 封甲说完以后,迎来热烈的欢和与掌声。 百姓对李瑄奉若神明,将李瑄的话当做圣哲的金口玉言,他们必然会仔仔细细地遵从。 封甲点了点头,开始让百姓有序地撤离回家。 这两年因铲除豪强,土地荒芜是必然。 但今年以后,必然会有丰收。 江南地区的县令,虽不如封甲这样能力出众,但不乏有识之士,奋斗之士。 因除贱为良,江南地区缺少大量县令、县丞等官职。 乾元元载的进士科,共录取一百名进士。 李瑄亲自考验一番,进行训话后,就破格提拔这一批进士为县令,使他们弥补大量的空缺。 这些进士中,进士第一等为上县令。 进士第二等为中县令。 进士第三等为下县令。 状元也不能免俗,必须来地方县中历练。 在李瑄的治下,只会考试是不行的,还要看治理地方的才能。 其余明经、算学等及第者,任县尉、县丞。 如计划中的一样,缉捕科及第,任为捕头,成为朝廷命官。 这使一些屡试不第的文人和武人对缉捕科感兴趣,准备尝试明年的缉捕科。 能通过缉捕科任捕头者,升迁空间必然比那些普通的捕头更大。 至于武举,共录取三十名武进士,一百五十名武举人。 随五百名被选中的各都督府低级将领、精锐士卒,成为中央军校第一批学员。 江南的除贱为良告一段落的同时,岭南、黔中已经大概完成除贱为良。 主要是岭南涵盖的面积太广,现只能对南海郡、交趾郡、南郡等拥有两万人口以上的郡进行清除。 在南海都督辛云京的配合下,强行拿下猖狂的岭南豪强。 岭南两万人口以下的郡有三十多个,占地千里,穷山恶水,山岭绝涧。 只能全凭当地太守、县令的自觉性,通过时间去验证。 另外,监察御史也会对那些地广人稀的郡进行巡视。 即便那里有豪强,也暂时无法对大唐产生威胁。 现在岭南郡的人口,暴增至一百五十万人,是大唐在除贱为良后,人口比例增长最大的地区。 也有足够多耕地可供百姓耕种。 开元年间,张九龄在岭南始兴郡(今江西与广东交界)开大庾岭,打通江南入岭南的道路。 使朝廷对岭南的控制更深一层。也使得始兴郡一跃成为岭南第二大郡。 但大庾岭只有十几里,只是打通入岭南之路。 真正的主干道,并未完善。 李瑄下令以南海太守韦伦为主,在农闲之时开辟大庾岭到岭南的直道,使朝廷进一步掌控岭南。 同时,下令以交趾太守畅璀为主,修南海郡至交趾郡的道路。 以便于朝廷对南越的控制。 安禄山叛乱时俘获的俘虏还在北方修建驰道。 短时间不可能连接大庾岭。 而且岭南这个地方,连移民都困难,外来者不容易适应岭南的气候。 故而让岭南人修路最合适。 畅璀和韦伦都是体恤民力的大臣,李瑄派遣秘书监官吏监督,防止出现滥用民力的事情。 黔中的情况和岭南差不多,朝廷现在不可能掌控黔中南面的蛮子。 总共十六万人的黔中,在除贱为良后增加至二十万四千三百六十六。 剑南地区,豪强非常猖獗,一个个大豪不可一世。 特别是西南地区一些大豪与胡人混在一起,自以为是流寇。 只是大唐牢牢掌握蜀中三郡,然后督促其他郡守、县令,除贱为良。 阳奉阴违的县令,立刻会被罢免。 边军一直有出动镇压。 剑南的豪强、大族被处死的概率极高。 解放的农奴也很多。 在雷厉风行下,蜀郡比江南稍早完成除贱为良。 现户籍人口已经超过五百三十七万八千零四十人。 最后就是河东地带,这里由河东军,以及太原军的步兵为主。 山地虽多,但兵力充足。 以李广琛为首,总共用一年的时间,完成除贱为良。 现河东人口有四百八十一万五千二百户。 至乾元二载冬,算上西域的汉人,大唐在籍人口有六千五百余万。 比安禄山叛乱前更多。 这还不包括大唐所控制的众多胡部,以及隐藏于深山老林的黑户。 另外,军户、贱籍、僧侣等也不计算在户口内。 但完成除贱为良,百姓皆分有土地,可以去摊丁入亩,免去苛捐杂税后,黑户们重新走出山林,已是时间问题。 现在要面临的是如何去应对太平日久滋生的腐败,以及各种天灾。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除贱为良后,在锦衣卫不遗余力地宣传下,在一期期大唐月报的释放下,李瑄在民间的威望到达前所未有的高度。 无数寒门子弟狂热追逐李瑄,将李瑄视上天。 连古稀老人都一直在念叨李瑄的好,称李瑄为“圣人”。 那些走向蒙学的孩童,必先学李瑄的诗,“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朗朗读书声,飘荡在整个华夏大地上。 …… 时间回到乾元元载,秋天。 李光弼、郭子仪、王思礼,各领三都督府骑兵,在契丹、奚、同罗的辅助下,又以靺鞨、室韦俘虏的引导下,于平卢都督府汇合。 共五万骑兵,向渤海国展开进军。 渤海国、室韦在一再确认安禄山死亡的消息后,才向大唐投降,上表投诚。 并声称与安禄山一起入中原是迫不得已,是受到安禄山的胁迫。 渤海国王大钦茂以为大唐还会如之前一般,接受渤海国的投降,并对渤海国加以安抚。 然李瑄对外铁血,对内柔和,他掌权,怎会让渤海国再反复无常? 他断然拒绝渤海国、室韦的称臣,一定要趁着他们虚弱,将他们彻底按死。 行至柳城郡安东都督府时,李光弼、郭子仪、王思礼三人聚集在一起,商议如何对渤海国展开进攻。 天宝年间,大唐只将实际疆域推进至柳城郡的安东都护府。 原本柳城郡被安禄山交给契丹、奚。 现在契丹、奚向大唐投降,大唐自然要将兵马布置在柳城郡。 王思礼的平卢都督府中,将五千步骑的白狼军布置在此。 “我军在安东都护府已经完成再次整装,兵强马壮,应该立刻出击。现渤海,以及其他靺鞨部落并不齐心。我军若是出其不意,突然进攻,有机会直接将渤海国击溃。” 王思礼向郭子仪、李光弼表达自己的意见。 渤海与靺鞨之间的情况非常复杂。 渤海是靺鞨人建立的部落,但靺鞨一共有七大部落,特别是黑水靺鞨,一直不服大钦茂。 而黑水靺鞨也有黑水十六部之说,其首领屋作个野心勃勃,有吞并渤海国的志向。 黑水靺鞨的地盘北至北海(今鄂霍次克海),西至十六部之一的窟说部(今库页岛),西南至虞楼部(今锡霍特山)。 渤海国则西抵柳城郡,南邻新罗(今朝鲜半岛),东至黑水上游(今牡丹江)。 安禄山南下的时候,参加叛乱的就是渤海国和黑水靺鞨。 只是唐人史官、典军,统称他们为靺鞨。 王思礼的意思是兵贵神速,他们现与渤海国一步之遥,对渤海国、黑水靺鞨、室韦完成逐个击破。 “王都督言之有理。但是否愿意听从一下我的拙见。” 在郭子仪陷入思考的时候,李光弼突然说道。 李光弼是燕国公,王思礼是渔阳郡公。 但李光弼并没有表现出倨傲之色。 现在朝廷的局势就是文武彻底分家,使武将权力削弱。 但都督们能够理解,安禄山尸骨未寒,节度使太畸形了。 李瑄作为强人,一定会吸取教训,避免藩镇割据。 李光弼、郭子仪、王思礼三人都是一心事武的将领。 他们只听从以皇帝为核心的天策府的军令。 朝廷的是是非非,变法改革,他们不会去掺和。 现皆想着在这个时代齐心协力,获得耀眼的军功,流芳百世。 “李都督请讲,许多兵法策令,我还要多向你学习。我的想法也不过是抛砖引玉而已!” 王思礼认真起来。 两人年纪相仿,又同为李瑄的老部下,他对李光弼的军事才能敬佩不已。 在河北面对史思明的四战四捷,打得太漂亮了。 “王都督,郭都督,渤海这个地方,太宗皇帝也曾征伐过,变数丛生。虽已从高句丽人,变为靺鞨人,但渤海国内每一府,都最少有一座坚城。我们虽携带大量神臂弩、攻城器械,但骑兵的意义就已大打折扣。” 李光弼向郭子仪、王思礼娓娓道来的时候,又指了指桌子上的地图。 最东面的黑水靺鞨,离柳城郡最近的渤海国,以及渤海国以北,黑水靺鞨以西的室韦。 “如今,黑水靺鞨、室韦,也知道至尊派兵征伐他们。他们现在各自为战,必亡无疑。哪怕之前矛盾再深,也会联合在一起,互为犄角,彼此相信。” “我建议骑兵进入渤海国扶余府的扶余、仙州一代,寇掠佯攻。让渤海国将求援消息送到黑水靺鞨和室韦。” “届时,我们分精锐骑兵突然出击,歼灭距离最近室韦的援军。再战来援的黑水靺鞨。” “如此,我军不用冒险去进攻渤海的诸城。只要将渤海国、黑水靺鞨、室韦的生力军歼灭,他们将无兵可用,即便有城池防守,也会崩溃投降。” 李光弼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 去年的时候,李瑄刚让契丹、奚、同罗,与渤海国、室韦,自相残杀。 虽然没有胜利,但再次伤害诸部的元气。 渤海国虽效仿大唐建立城池,种植五谷,饲养六畜,但渤海没有统一靺鞨人,它的底子太薄了。 像是以前的高句丽一样,国力怠尽以后,只能被大唐拿捏。 “此计甚妙!” 郭子仪点了点头,类似于围点打援的计策。 但现在室韦与靺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们还不得不支援。 谁都清楚,唐军不惜代价以三都督府骑兵强攻,现如今的渤海国根本挡不住。 “还是李都督的计策好,我的平卢军一定倾力辅助!” 王思礼自愧不如。 李光弼说得不错,攻城不是骑兵的强项。 即便渤海国的城池不如大唐的县城,但自古攻城为下策。 王思礼知道,至尊就特别反感强攻一座城池。 如果没有战略、战术价值,亦或者时间紧迫。 至尊绝对不会下令攻城。 “好!昔日英国公灭亡高句丽,今天我们也效仿他的故事。非我大唐暴虐,而是室韦、靺鞨等不记德,不怀恩,反叛我大唐,在我中原大地奸淫掳掠。” “今日,我们以各自的兵马兵分三路,谋划进入渤海国,群策群力,勠力同心……” 郭子仪郑重地说道。 他是李瑄封的东北行军元帅,主导整支军队的调度。 李光弼为东北副元帅,王思礼为行军司马。 三个都督府一同行军,必然要选择一个都督为主帅。 否则号令不一,会出现各种不可逆的危害。 “勠力同心!” 李光弼和王思礼也起身说道,铿锵有力。 随即,郭子仪开始向北、向东派遣探马,去打探更远的消息。 务必将主要的行军道路,探查得一清二楚。 郭子仪、李光弼、王思礼三人进行一番商议以后,由李光弼率领范阳军铁骑,和一万名契丹、同罗、奚仆从军,出柳城郡,向渤海国边疆扶余府(今长春)而去。 挡在李光弼前方的,还有一座城池。 盖牟新城(今沈阳境内)! 说它是城池,倒不如说它是“戍堡”。 它的存在,主要是为监视大唐。 平时只有两百余名渤海国士卒守卫。 李光弼决定先拿下这座哨城,他派遣副都督仆固怀恩为先锋,率领五百铁骑,夹以神臂弩二百张,连夜渡过辽水,突袭盖牟新城…… 第四百三十四章 征伐东北诸胡,渤海国 贞观十九年,大唐英国公李绩征高句丽攻拔盖牟城,以其地为盖州,旋废。总章元年,大唐灭亡高句丽国后所置之盖牟州,治所设此。 然武则天时代军事外交频频失利,大唐在东北的影响力一降再降。 圣历元年,粟末靺鞨首领大祚荣趁此时机在东牟山,自称“震国王”,建立政权。 开元元年,唐玄宗册封大祚荣为“渤海郡王”并加授忽汗州都督,始以“渤海”为号。 直到现在,大唐也不称渤海为国家。 现渤海国只是靺鞨人的自称。 而大唐的官方书面信件,一直称渤海为“靺鞨”。 历史上等李豫继位后,为安抚渤海国,才将渤海封为国家。 但凭心而论,现在的渤海国绝对算是一个国家,因为它具备国家所具备的一切。 渤海国几乎照搬了大唐三省六部、文武散官的官职,连不同品秩穿的官袍颜色都一模一样。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渤海国六部,名为忠、仁、义、智、礼、信,是以儒学的政治思想和伦理道德为准绳来约束各部。 渤海国的大权一直以来都是由右姓贵族掌管。 渤海建立以后,大祚荣雄才大略,一度扩张。 原本的盖牟城已经废弃,且没有战略地位。 于是渤海国就在西面建立盖牟新城。 其本意是监视离他们最近的奚族、契丹,以便于随时调兵遣将,现不得不面对大唐的威胁。 仆固怀恩接受李光弼的命令,将兵五百骑,趁夜渡过辽水。 直接突袭至盖牟新城附近。 只是现在是非常时期,哪怕是夜晚,渤海骑兵也会有骑兵巡视。 “轰隆隆!” “敌人来袭,快去禀告上镇将军……” 渤海探马听到黑夜中的马蹄声后,神色慌张地调转马头。 他们先到盖牟新城,将此消息禀告盖牟新城的守将以后,马不停蹄地向东而逃。 因为盖牟新城东面为长岭府。 长岭府有河州、瑕州二州。 而渤海有一支军队驻扎在府治瑕州,为渤海的上镇将军高不平率领。 高、张、杨、窦、乌、李为渤海国著名的右姓集团。 如果只看姓氏的话,有理由怀疑渤海国有从齐鲁之地、河北道、河东道迁徙而来的汉人。 渤海的上镇将军,等级相当于大唐的怀化大将军。 盖牟新城的守将则下令全军警戒,坚守堡垒,准备阻止唐军的进攻。 盖牟新城虽小,但它依山而建,只有一面可以强攻。 是以,使渤海士卒有坚守的信心。 “火箭、强弩,共攻盖牟新城!” 仆固怀恩冒着冰凉的天色而来,看到严阵以待的渤海士卒。 他没有含胡,直接下达进攻的命令。 两百名持神臂弩的唐军下马。 又有一百名士卒从备用马上取下包裹严实的火箭。 其他士卒迅速将一截截攻城梯进行组装。 仆固怀恩明白渤海的兵力布署,不论是扶余府,还是长领府,短时间内都不可能支援盖牟新城。 如果渤海将领明智的话,应该还会果断放弃盖牟新城,通知所有城池戒备,坚守不出。 以等待黑水靺鞨、室韦的救援。 军民齐心守城,才能最大程度延缓唐军向渤海国首都上京的进发。 渤海士兵在冷冽的夜中,感受城池不远处的人喊马嘶,还有那铁甲碰撞之音,令人毛骨悚然。 “张押官,你先率士卒扛着登城梯佯攻盖牟新城,待距离城墙五十步的时候,立即停下。” 仆固怀恩虽然作战勇猛,悍不畏死。但他也略通兵法,知道不能一味强攻城池,哪怕是如巴掌一样大的小城。 “遵命!” 张押官领命。 “神臂弩手在八十步外准备,待渤海叛军将头冒出的时候,迅速进行一轮齐射。” 仆固怀恩又向神臂弩手下达命令。 就这样,大唐开始攻城。 “呜呜呜……” 秋夜里,进攻的号角催动人心,震慑敌心。 张押官率领二百名士卒披铁甲,携攻城梯明目张胆地向盖牟新城而去。 “将士们,快戒备……唐人要攻城了,保家卫国,就在今日!” 盖牟新城守将连忙喝起一众缩起来的渤海士卒。 他们准备好雷石滚木,携带弓箭,随时反击。 但在这种高压情势下,渤海士卒不免有些紧张。 他们看着一道道身影,在向他们靠近,那森森铁甲,散发着光寒。 靠近,再近…… “嘣……” “嗖嗖嗖……” 当渤海士卒全神贯注关注下方士卒的时候,一道道弩矢从黑夜中乱射而来。 弓如霹雳弦惊。 渤海士卒在猝不及防下,有十几人中箭,当场死亡。 连身披铁甲的渤海士卒也不能幸免。 神臂弩是独人弩的巅峰。只要不是特制的铁甲,必然可以破开。 “唐军使诈,快躲在女墙后面。” 盖牟新城的守将大喊一声。 幸亏是夜晚,在这一轮神臂弩手齐射中,渤海士卒只有十几人死亡。 但对渤海士卒的打击是巨大的。 不少躲在女墙后颤抖。 唐军的强弩太厉害了,他们以前根本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 盖牟新城守将还不得不从垛口往下探,看唐军是否攻城。 只是他看到数十步外,有一个个火把亮起。 上百名唐军士卒弯弓搭箭,他们的箭头包裹有棉布和油脂。 手持火把的士卒,将这些油脂全部点燃。 “嘣……” “嗖……” 士卒们一声齐喝,将火箭抛射向盖牟新城的城墙上。 火箭在天空划出一个弧度,如星而落。 渤海士卒跟缩头乌龟一样,火箭几乎没有对他们造成伤害,但心理上的打击比物理上的打击更大。 一名渤海士卒刚抬头,却见火箭从他头顶呼啸而过,最后钉在不远处的栏杆上,火焰依旧在燃烧。 他吓得立刻将脑袋缩回去,再也不敢起身。 一轮又一轮的火箭,完全将渤海士卒压制。 唐军的强弩手趁此时机,再次向盖牟新城靠近。 他们引弩入弦,蓄而不发,等待渤海士卒冒头。 张押官则带着攻城队伍,缓缓前进。 但他到三十步的时候停下,再近的话,有被己方士卒误伤的风险。 此时,渤海士卒看着周身的火焰,心惊胆寒。 连盖牟新城守将也不敢再起来。 突然间,呼啸的声音停止。 渤海士卒本应立刻看一下动静。 但受到火箭的打击,一连数个呼吸,盖牟新城守将都没有冒头从垛口处观看。 “叮铃……叮当……” 直到听到铁甲碰撞声,盖牟新城守将才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探头。 一看之下,他顿时肝胆俱裂,大呼道:“不好!唐军要攻城了。准备防守!” 此时唐军的攻城队伍距离盖牟新城只有十步远。 月下之下,能看到三十步外,密密麻麻手持强弩的唐军弩手。 渤海士卒也明白,如果让唐军攻上,他们将死无葬身之地,一个个咬牙起身,准备抄起雷石滚木反击。 在这短短时间,神臂弩手已经移动到距离盖牟新城只有二十步远。 在这样的距离中,唐军强弩手可以瞄准而射,不必担心误伤。 一架架攻城梯钩在女墙上,渤海士卒冒死起身。 “嗖嗖嗖……” 唐军强弩手看到城墙上的身影晃动,毫不犹豫地瞄准射击。 “噗嗤!”“噗嗤……” 不断有渤海士卒中箭惨叫,有的渤海士卒刚将石头举起来,身上中箭,手一软,自己砸到自己。 这一轮自由射击,杀伤力远远超过第一轮强弩。 再次将渤海士卒起势的气焰压住。 “将士们,杀!城池再小,也为先登!” 张押官将横刀放在背后的刀鞘之中,持圆盾而先登。 现如今,大唐的军队已经思想上的洗礼。 李瑄给足了军队的荣耀与奖励。 谁都想得到令人振奋的勋章。 谁都想登上大唐月报,为历史所铭记。 当唐军将士相信在李瑄的英明领导下付出会有回报的时候,每一次行军,都充满斗志。 四夷部落面对此时的唐军,尽为鱼肉。 不到两丈的城墙,张押官一个蓄力,就攀登而上。 数十架登城梯摆开,已经有所损失的渤海士卒根本来不及去全面应对。 唐军的神臂弩太犀利,在他们心中留下阴影。 是以,张押官在渤海士卒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跳上垛口。 渤海士卒想用长矛还击,但被张押官以盾牌挡住。 然后张押官迅速抽刀,从垛口一跃而下。 “噗嗤!” 那名渤海士卒直接被砍破喉咙,血流如注。 “快拦住他!” 盖牟新城守将大喝一声。 但张押官太神勇,他左劈右砍,刀刀犀利,总能用盾牌挡住要害部位,只是几名渤海士卒根本扛不住。 转瞬之间,又有几名唐军登上城墙。 盖牟新城守将不得不亲自出马,行悍勇之事。 他咬牙挥出一刀,从夜色中劈来,直袭张押官的脖颈。 张押官善于用盾牌,眼疾手快用盾牌挡住这一击。 “铛!” 稳住脚步,目露凶悍,张押官反手一刀,直击盖牟新城守将的脖颈。 但被盖牟新城守将的脖护挡住这致命一击。 刀披在脖护上发出金铁之音。 “碰!” 见刀难伤,张押官一脚将盖牟新城守将踹倒。 “噗嗤!” 他欺身而上,一把扯下盖牟新城守将的兜鍪,然后将他们脑袋砍下。 盖牟新城的守军连受创伤,又见守将被杀,气势全泄。 “不要杀我,我投降!” 一名渤海士卒用汉语求饶道。 这声话,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其余活着的渤海士卒纷纷丢下兵器,向唐军投降。 盖牟新城陷落! 唐军杀死百人,俘虏百人。 “将盖牟新城守将的脑袋送到渤海国的河州城,让他们明白负隅顽抗的下场。” 仆固怀恩按照李光弼的军令。 将盖牟新城守将的脑袋送到长岭府河州的主要原因是“疑兵之计”。 让渤海国以为唐军会一座座城池强推至上京。 而李光弼率领范阳军又舍近求远,进攻长岭府北面的扶余府。 在暗地里,郭子仪率领太原军过契丹的领地,到达扶余府北方(今长岭)隐蔽行踪。 王思礼的平卢军则渡过辽水,作为策应,视情况支援李光弼。 消息传到上京后,大钦茂惊恐万状。 他立刻召辅国公杨承庆来议事。 此时的渤海国在大钦茂的治理下,彻底汉化,先进的制度下,无疑是东北的一霸。 从唐诗到华夏史籍,全局都在渤海国内流传,许多渤海人都会汉人的语言。 整个渤海国,超过十万户。 国家是以靺鞨人为主建立,但国内的汉人、突厥人、契丹人等民族也拥有巨大势力,连大钦茂也得平衡。 渤海国虽然汉化,但他们与扶桑国非常亲密,多次派遣使者到扶桑,其间贸易关系很深。 “辅国公,唐军大举进攻,如何而战?” 杨承庆到来后,大钦茂心急火燎地询问道。 当初渤海向李隆基诏示:永为藩屏,长保忠信,效节本朝。 但国与国之间,永远只有利益,忠也只是一时的。 渤海国蒸蒸日上的时候,自然会产生其他想法。 他本以为安禄山死后,再向大唐称臣,从贼之罪会不了了之。 毕竟黑水靺鞨参与叛乱比渤海国还深。 渤海国虽然一心向学习汉人文化,但他们受东北诸胡的影响,把叛与降看得太简单了。 胡人自古都是反复无常。 “李瑄谋逆继位,心狠手辣。这一次确实是我等失算。唐廷决心灭亡我们,求饶也没用了。只有将他们击退。” “契丹、奚、同罗已经彻底没了脊梁,成了李瑄的奴仆、傀儡。” “当立刻向黑水靺鞨、室韦求援。当前形势,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我们已经结为同盟。他们若不想去冰原上吃雪,到大海上饮冰,就必须来支援我们。” “昔日杨广百万大军征高句丽,最终弄的个国破家亡。李世民至死也未看到辽东归唐。在这片土地上,我们渤海并非没有机会。” 杨承庆向大钦茂说明当前局势,并引经据典鼓励大钦茂。 软弱妥协,只会败得更快。 他了解李瑄的历史,看到的是如猛虎一样的君王。 渤海国流传李瑄的诗歌,很难想象,那个大诗人会成为这样的人物,并发动灭亡渤海国的战争。 “据探马来报,进攻我们的是大唐的平卢、太原、范阳都督府,我担心此次挡住这次进攻后,今后该如何呢?” 大钦茂心有所动,但也有忧虑。 他害怕将来李瑄御驾亲征。 “大王,现在我们先要战胜郭子仪、李光弼,而不是担心以后。那郭子仪、李光弼在天宝年间,就是王忠嗣的麾下,骁勇善战。又通过安禄山叛乱屡建功勋,封为国公。李瑄一向有识人之明,让他们来进攻,是有灭亡我渤海之心。” “现要往好处去想,一旦打退郭子仪、李光弼,我们就可以趁此向大唐称臣。” 杨承庆苦口婆心地说道。 现大唐想让渤海国无条件投降,国王到长安请罪,而非象征意义的称臣。 大祚荣、大武艺,两位先王的努力,建立如今辽阔繁荣的渤海国。 为保住他们的心血,他们必须孤注一掷。 “辅国公言之有理。寡人亲自书信室韦首领和黑水靺鞨首领来援。渤海要是被唐军占据,他们的末日也就不远了。” 大钦茂坚定信念,准备与大唐硬刚到底。 “唐军是骑兵,不易攻城,我们可以坚壁清野。阻止唐军推进。把最主要的兵力安排在大城之中,发动百姓,一起守卫国家!” 杨承庆又向大祚荣建言道。 渤海采用的是五京制度,以上京龙泉府为中心,另有中京显德府、东京龙原府、西京鸭渌府、南京南海府。 在两年前,渤海的中枢还在中京显德府,但为维护北面的统治,大钦茂迁徙中枢。 在渤海君臣商议国家大事的时候。 上京内部也不安分。 渤海是一个多民族国家,且靺鞨族不占大多数,又普遍汉化。 自然有一些“慕唐者”。 他们认为渤海当权者只懂一些中原王朝的皮毛,而不甚知晓礼仪。 埋怨大钦茂和贵族们出兵参加安禄山叛乱。 现在招惹天朝,是咎由自取。 他们巴不得大唐将渤海占领,从此以后成为天朝人。 有的渤海人已经开始缝制大唐玄龙旗了。 这里面不乏渤海的贵族, 时至今日,李瑄天将军的威名早已威震海内外。 …… 几日后。 李光弼率领范阳军骑兵,契丹、奚仆从军,已经进入渤海的扶余府。 他们一到扶余城下,就让神臂弩手向城墙上抛射。 又砍伐树木,似乎准备打造更强大的攻城器械。 渤海的探马皆认为唐军要强攻扶余城,纷纷将消息汇报给上京。 但还未进攻的时候,李光弼下令唐军切断至扶余府的所有道路,让最精锐的斥候追击渤海探马。 一连数日,扶余是否沦陷,大钦茂也不太清楚。 现在渤海唯有招募新兵,坚壁清野。 等室韦、黑水靺鞨援军到来以后,再开始反击。 至九月中旬,李光弼让仆固怀恩率领五千铁骑,渡过涑沫江(今松花江),进入中京显德府境内。 并对位城进行围射,然后不知所踪。 大祚荣以为唐军要突袭上京,更加惊惧。 他调遣怀远府、东平府、安边府、率滨府等靠近黑水靺鞨、靠近海滨的兵马,支援上京。 渤海已经在做上京保卫战的准备。 整个渤海上下,人心惶惶。 唐军也有时间与渤海进行耗。 此行,唐军士卒皆携带过冬的棉衣,以及大量牛肉干作为备用粮。 同时,柳城郡、平卢郡、契丹、奚的牧场一共赶了十万头牲畜,并驮运一些粮食作用后勤。 唐军出兵不多不少,没有使粮草辎重作为拖累。 …… 室韦首领莫贺咄在收到大钦茂的求援信后,立刻调兵遣将,支援渤海国。 室韦自唐建立以来,一直桀骜不驯。直到开元后期,还被刘正臣斩杀了首领。 安禄山叛乱,室韦自然是当仁不让。 越是往北,生存空间越小。 更何况室韦还学渤海国一样种植粮食,他们不能轻易舍弃赖以生存的土地。 所以必然要进行一搏。 他们料定唐军攻城会有所疲倦,听从大钦茂的建议,与黑水靺鞨一前一后地夹击大唐。 渤海国兵马从中策应! 是以,他们气势汹汹,携一万五千骑兵,到达涑沫江。 将携带的羊皮筏、牛皮筏全部放在涑沫江中。 人和马一起,一点点向江西摆渡。 只要渡过涑沫江,他们将可以绕到扶余府后方。 他们没想到的是,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涑沫江对面的唐军探子监视。 当室韦骑兵要渡过涑沫江的时候,唐军探马将此消息告诉三十里外的郭子仪。 “都督,半渡而击,正是时机。” 郭子仪麾下大将浑释之向郭子仪说道。 浑释之是浑瑊的父亲。 现在浑瑊为一军都督,而浑释之只是副都督。 不过在大唐,父超过子的事情时有发生,最经典的一对父子就是李适之和李瑄。 李适之都是宰相了,还被李瑄超过。 所以浑释之以自己的儿子浑瑊为豪。 “现还不是最佳时机。待室韦大部分过河,再进行攻击。他们逃得越少,对我们平定室韦就越有利。” 郭子仪老成稳重,能耐得住性子。 他让兵卒隐藏好,以免被室韦探马发现他们的踪迹。 士兵也养精蓄锐,磨刀霍霍,准备上阵杀敌。 一天时间转瞬过去。 郭子仪再次得到消息,大部分室韦士卒已经渡过涑沫江。 此时正是中午,郭子仪下令唐军骑兵开始冲击。 年迈的郭子仪已不能如年轻一样上阵杀敌。 他主要坐镇指挥。 太原都督府共有三万骑兵,郭子仪此行共率领两万五千。 其中太原最精锐的天兵军有一千甲骑具装。 在郭子仪的命令下,全部武装,由大将宁景瑞统帅。 三千铁骑由大将张昕统帅,跟随在甲骑具装后面。 轻骑分为两队,一队由浑释之统帅,一队由唐朝臣统帅。 最后一队士卒负责打击漏网之鱼。 “轰隆隆!” 一番调度后,大军出击,旌旗猎猎,马蹄声震天动地,势必要将室韦碾压粉碎。 涑沫江西。 室韦首领莫贺咄带着亲卫渡过涑沫江。 他向探马将领询问:“渤海的扶余府战况如何?” “回酋长,遇到许多唐军探马,还不能深入探测。” 探马将领回答道。 “要尽快与上京取得联系,中京也要探查。唐军骁悍,我等唯有出其不意,才能以最小的损失获得胜利。” 莫贺咄向探马吩咐。 当前没有太好的办法,若非迫不得已,他绝不会让元气大伤的室韦兵马来支援渤海国。 室韦与渤海是竞争关系,现只能抱团取暖。 第四百三十五章 涑沫江之战大胜,渤海大将投诚 室韦、黑水靺鞨、渤海,三部明白李瑄的目的后,缔结同盟。 不论渤海国、室韦谁遭受攻击,其他两国都得支援。 渤海国也联系过新罗王金宪英,向他诉说唇亡齿寒的道理,但现如今金宪英正在推崇汉化,使国家充斥唐风。 之前大唐帮助新罗灭亡高句丽和百济,使新罗对大唐忠心耿耿。 金宪英认为是大钦茂不知死活参加扰乱,和他们新罗没关系。 这次李瑄登基,金宪英让上大等亲自携重礼到长安拜见天可汗。 至于东北的其他部落,要么已经投靠大唐,要么依靠回纥。 要么在苦寒之地,“无忧无虑”地活着。 在早有的计划中,室韦没有过多余的选择。 至扶余府北方,过涑沫江后,等于占据位置。 只要掌握唐军的动向,和渤海国内的情况,他们就可以进行战术制定。 只是他们没想到,唐军在渤海国内围而不攻,封锁道路,等着他们上钩。 他们的一举一动,皆在唐军的监视之中。 轰隆隆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并显露在室韦探马的视野之中。 那尘土飞扬间,是一具具人马俱甲的骑兵,鱼鳞重甲在阳光中闪烁着金光,如钢铁洪流一般。 汹汹气势,使探马大惊失色,他们猛挥马鞭,回去向莫贺咄禀告。 一名探马因畏惧,从马上滚下去。 他慌慌张张地跑到莫贺咄面前惊道:“启禀……大酋长……有唐军甲骑具装来袭,他们距离我们只有十几里,当立刻整军防御。” “甲骑具装……那是大唐的精锐啊!怎么会出现?” 莫贺咄愣了一下,又瞬间反应过来:“我们中了唐军的诡计了!” 唐军用兵向来狡诈多端,点子比胡人多得多。 莫贺咄立刻就想到他们在唐军的监视之中,唐军是有预谋的。 都知道甲骑具装是唐军最精锐的军队。 有甲骑具装的出现,必定有数以万计的骑兵为其保驾护航。 “快……让勇士们动起来。诸将领调动自己的部落,以免遭受唐军铁骑的冲锋。” “涑沫江是我们放牧的地方,今日没有退路,让我们背对着涑沫江,与唐军决一死战。我们有河神保佑,我们的勇士更加勇敢。” 莫贺咄咬牙下达军令。 没有其他选择! 唐军的甲骑具装顷刻而至,室韦士卒会陷入其中,无法再渡江返回。 如果这个时候没有死拼到底的勇气,一定会败亡得彻底。 “大酋长,请您渡过涑沫江,指挥战斗!” 一名室韦贵族请求莫贺咄渡河,不能以身犯险。 “我渡过河,还会有士气吗?告诉勇士们,此战本酋长与他们共存亡。” 莫贺咄拒绝渡河,他大喝一声,拔出宝刀,以彰显他的勇气。 但微微颤抖的手,表明了他的心虚。 早知如此,他绝不会听信安禄山的鬼话。 安禄山、严庄、高尚,这三个人连番忽悠,能把死的说成活的。 安禄山虽然谋略不突出,但他巧舌如簧,能把李隆基、李林甫骗得团团转。高尚是神棍,严庄是谋主。 这三个结合起来,魔法物理心理三重打击,谁也遭不住。 室韦骑兵得到命令以后,迅速散开。 刚渡过黄河的他们,满是慌张之色。 有些队伍一时间无法散开,而环境也使他们无法铺开。 “轰隆隆……” “杀……” 震天动地的马蹄声,伴随着惊空遏云的喊杀声。 唐军的甲骑具装终至。 一部份奔跑起来室韦骑兵,想趁机分列两翼,乱甲骑具装阵脚。 但甲骑具装身边怎会没有护卫呢? 大将唐朝臣率领骑兵出现在甲骑具装右翼。 这种轻骑的威慑力,使想要骚扰甲骑具装的骑兵不得不向两边跑。 唐军在郭子仪的指挥下,分五支军队,重骑兵、铁骑、轻骑、游弋军,层层递进。 用唐军独有的“势”,将室韦士卒刚展开的阵势压制住。 室韦骑兵见唐军针插不进,不自觉地调转马头,向两边的原野上涌。 眼看阵势就要乱掉。 “不能退,不能跑!” “想往哪里退?又想往哪里跑?与其如懦夫一样跳到河里淹死,还不如死在战场之上。重兵死而耻病终,我室韦儿郎的勇气哪里去了?” 莫贺咄见此情况,勃然大怒。 还未短兵交锋,他们就被唐军的势所压制,又退无可退。 这是大败的迹象啊! 莫贺咄骑马站在高地上,他看到唐军骑兵的数量比他们多得多,心神沉入谷底。 但他不甘心认输。 看李瑄的架势,明显是要宰了他,威震东北诸胡。 当莫贺咄的话传到军中后,才使得一些室韦勇士掉头,他们压制着恐惧,爆发出勇气,迎着唐军的甲骑具装冲去。 唐军的甲骑具装只露出森严的双眸,临近之时,他们死死地夹着长槊、长枪。 猛然冲向脆弱的室韦轻骑。 蹄声如雷,轰然而至。 在太阳光芒的照耀下,战斗交响。 “噗嗤……” 大将宁景瑞长槊在握,破风呼啸。冲入普通骑兵阵中,恰似虎入羊群,一名室韦士卒还未出矛,就被他洞穿胸膛,饮恨当场。 “铛铛……” 室韦骑兵的刀矛落在他身上,根本难伤分毫。 宁景瑞在冲劲稍减后,用长槊直突直刺,槊锋所指,血雾喷溅,残肢纷飞。 身后甲骑具装纷纷从之,随着将领大杀四方。 整支军队井然有序,如一面铁墙一般快速推进。 正常情况下,甲骑具装很难对轻骑有危险。 但唐军利用地形,占据天时地利人和,这对以轻骑为主,且刚渡过涑沫江的室韦骑兵来说是惊天噩梦。 他们的反击,显得多么地苍白无力。 甲骑具装纵横驰骋,马嘶人吼交织,惨叫不绝于耳。 一路所过,浮尸遍野,血流漂橹。 “两翼顶上!” 莫贺咄看在眼中,急在心里。 他大呼令号角兵吹奏号角,使逃脱甲骑具装冲击的两翼迎上,解困水深火热之中的骑士。 他也明白,唐军的甲骑具装临近涑沫江的时候必须掉头。 那时候冲击力就会不大。 甲骑具装对马匹的要求极高,一般在一次冲锋过后,就要立刻退场。否则马匹就会报废。 只是莫贺咄过度高估室韦骑士在猝不及防下的战力。 也低估大唐军制改革后的强大。 唐军铁骑与轻骑始终不乱,坦然应对室韦骑兵的冲击。 轻骑与铁骑配合,形成一个“袋子”,使室韦骑兵钻进去。 远方骑兵抛射。 近处士卒掩杀。 战力、军心、兵甲、人数。 室韦远远落后于大唐。 “咚咚咚……” 在催动人心的战鼓声中,室韦节节败退。 虽然唐军的重甲骑兵已经掉头向两侧,但唐军的铁骑更加灵活,更容易在大乱之中,斩杀室韦骑兵。 站在高处远眺,就会发现一层又一层的唐军,将室韦骑兵牢牢地困在涑沫江畔。 始终有一队唐军骑兵在外围戒备,防止室韦骑兵突围出去。 室韦骑兵坚定起来的意志,被一次又一次地打碎。 “噗通!” 等日昳之时,第一个跃马入涑沫江的室韦骑兵出现。 凶狠的唐军,使他以为死在战场比淹死更可怕。 这也使一些会游泳的室韦骑兵向涑沫江奔驰。 更有骑兵开始抢夺羊皮筏,刀兵相向。 莫贺咄已经无能为力。 因为有一队铁骑,正在进攻他的近卫军。 莫贺咄在护卫下漫无目的地奔跑。 “大酋长,请您立刻渡江……” 近卫长知道近卫军坚持不了多久,趁唐军还没有杀到涑沫江边,大酋长应该渡过涑沫江。 自唐军出现的那一刻,他们就失去胜利的希望。 苦苦挣扎,不过是寻求那一丝渺茫。 “我回去怎么向族人交代?” 莫贺咄觉得自己无颜面对岭北乡亲父老。 为安禄山出兵,全军覆没。 为渤海国出兵,再次全军覆没。 部落里只剩下老弱妇孺,他不再是大酋长了。 唐军也不可能放过室韦。 “即便如此,您也要回去主持大局。族人必须向西北迁徙,躲避大祸。” 近卫长继续劝说,用大义和责任去安慰莫贺咄。 此战不是他们室韦的过错,是唐军太奸诈了。 “唉!也只能如此了。” 想到室韦面临生死存亡,莫贺咄决心回到部落。 一旦唐军战胜渤海国,他们就立刻西迁。 即便是苦寒之地也要迁。 在亲卫的护卫下,莫贺咄来到涑沫江边。 他的亲卫提前准备有羊皮筏,可供莫贺咄逃跑。 许多室韦骑兵目睹莫贺咄丢弃他们逃跑,那些怀着拼死斗志的士卒气势大泄。 他们的勇气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还有那些本就畏惧的士卒,他们纷纷丢下兵器,下马跪地求饶。 河畔边没抢到羊皮筏的室韦士卒在唐骑到来之前,也选择投降。 大酋长莫贺咄渡过涑沫江的时候,泪流满面地看着此番场景。 还有为羊皮筏自相残杀,流淌的红色江水。 恍惚间,他已经分不清江水是向北流,还是向南流。 他也是懦夫,没资格苛责。 只能带着不到千人的残部,向北逃遁。 大兴安岭南面的部落为契丹。 大兴安岭北面的部落为室韦。 同样的种族,不同的命运。 离开赖以生存的土地,他真不清楚该向何方? …… 显德府。 李光弼麾下的骑兵,在此肆无忌惮。 前锋仆固怀恩率领五千骑兵,神出鬼没。渤海国坚持防守策略,无力去招架。 在室韦援军被郭子仪覆灭的时候,黑水靺鞨首领屋作个率领两万骑兵,到达渤海国上京龙泉府。 这使得大钦茂有一些底气。 唐军一直在渤海国肆虐,也不是办法。 大钦茂在等待莫贺咄到来,然后进行反击。 但等来等去,也未见莫贺咄的消息。 大钦茂只知道室韦在渡涑沫江,其他一概不知。 因为大败的莫贺咄没有闲心为渤海、黑水靺鞨传递信息。 李光弼在得知郭子仪歼灭室韦后,再无后顾之忧。 他令仆固怀恩率领前锋骑兵再威吓中京显州城。 随时准备踏入上京,寻求与靺鞨骑兵、渤海士兵的决战。 王思礼的兵马在李光弼后方。 如果渤海长岭府、显德府等兵马尽出,断李光弼后方。 王思礼就会率领铁骑扑上去。 另外,郭子仪的兵马也携大胜之势,渡过涑沫江,他越过扶余府,进入渤海涑州境内,与李光弼、王思礼相呼应。 涑州距离上京咫尺之遥。 大钦茂也发现唐军这支主力。 “唐军的另一部主力竟然渡过涑沫江,到达涑州。室韦兵马难道没发现吗?” 大钦茂急得团团转。 眼看两路兵马就要威胁上京,连日的紧张,使他精神萎靡。 “大王,室韦或已凶多吉少!” 杨承庆沉吟片刻后,不得不将此可能告知大钦茂。 并且可能性很大。 既然一部唐军主力出现在涑州,那没理由没与室韦骑兵相遇。 如果唐军明知道有室韦骑兵,他们一定不会无顾及地行军不止。 杨承庆觉得他们遭受唐人的算计,唐人借他们的手,引来室韦,以有利地势,将室韦打败。 如此,渤海国、黑水靺鞨、室韦“铁三角”被击碎,再无愈合的可能。 杨承庆想着想着打了个寒颤,唐军将领用兵如神。 李瑄还没亲自出马呢,就陷入此绝境中。 “辅国公,国家还有多少可战之兵?” 大钦茂瞪大眼睛起身,他足足在殿中徘徊一刻钟,才向杨承庆询问道。 “回大王,渤海的步卒,还有四万余,但…良莠不齐,且有一半分布在长岭、扶余、显得、鸭渌四府。” 杨承庆向大钦茂回答道。 渤海全民皆兵,但连着两次大战损失不少。 推崇汉化有好处,也有坏处。 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 在内忧外患下,渤海上上下下充满怨气,有的兵马根本无法强征。 诸府防备唐军,也不知晓现在如何。 “如果唐军主力会师到上京,立刻传我命令,让长岭、扶余、鸭渌、显德等府的士卒全部出城,堵住唐军后退之路。本王要在上京与唐军一决雌雄。” 大钦茂向杨承庆吩咐道。 屋作个率领两万黑水靺鞨的骑兵到达上京。 已经不存在守城的可能性。 如果坚持守城,黑水靺鞨一定会弃之不顾。 “大王,不能将室韦可能大败的消息告诉黑水靺鞨,否则军心不稳。如果屋作个问起来,就说室韦已到扶余府,准备一起夹击唐军。” 杨承庆不忘向大钦茂提醒道。 三方建立在能胜唐军的情况下,才互相支援。 一旦黑水靺鞨得知室韦被歼灭,难免会产生兔死狐悲的心思,带着自己的部落亡命天涯。 “本王知道轻重!” 大钦茂点了点头。 渤海君臣的议事,一切都建立在理论之上。 接连的失败,折损大钦茂的威望,失去一部分人心。 而人心是最难揣测的。 使渤海的贵族都产生别样的心思。 九月二十日,驻扎在长岭府瑕州的上镇将军高不平在一番思想斗争后,向王思礼献城。 连日以来,最前线的长岭府压力太大了。 城中百姓一直在惶惶不可终日之中。 高不平手中有两千兵马,防守都费劲,更别说进攻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渤海以下犯上,勾结安贼谋逆,不该灭亡吗?” 王思礼见到高不平后,对他的“识时务”进行鼓励。 “是渤海冒犯天威,大钦茂以一己之私,置数十万百姓于不顾,不配君之!” 高不平虽是堪比大唐怀化大将军的上镇将军,但在王思礼这个大唐都督面前极为卑微。 都督虽不比节度使,但这是新任天可汗任命的都督,代表着天可汗的意志。 高不平明白,渤海很难再有胜利的机会。 在李瑄统御下完成军事改革的唐军,已经是古往今来最精锐的军队。 而渤海国上下全无斗志。 与其如此,还不如投降,为自己求得机会。 “相信高将军是忠心的,本将会如实向至尊禀告你的功绩。靺鞨人也终将成为历史,像是我一样,三代以后,成为汉人。是多么令人骄傲振奋的事情!” 听到高不平言辞凿凿的话,王思礼会心一笑,再次安抚道。 王思礼是高句丽人。 之前大唐灭亡高句丽,使高句丽贵族全部迁到大唐,至此扎根。 现在王思礼或许还能被称为高句丽人,但他的儿女可称为汉人。 高句丽这个民族,将会和鲜卑一样彻底消亡。 渤海国占据着高句丽以前的地盘,王思礼有资格向高不平说这句话。 “末将谨记王都督的教诲。” 高不平苦笑一声,这终究是他的国家,他也身居高位。 在天下间,谁都仰慕大唐的文化,但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背负骂名。 “将军能否使河州城投降?免受杀戮?” 王思礼又问高不平关键。 河州城在瑕州城的西边,虽然不大,但千八百士卒还是有的。 “河州城守将张泉为汉人,他也是末将提拔,末将一定能说服他弃暗投明。另外扶余府的仙州城,鸭渌府的正州城,末将也有把握说服。” 高不平向王思礼拱手说道。 “哈哈……若如将军所言,我大唐的辎重牛车都能跑到上京街,将军一定会得到勋章与爵位。” 王思礼大笑一声。 大唐的爵位,可比渤海国的将军有份量。 能不费吹灰之力夺下几座城,削弱渤海的兵马,战事于他们越来越有利。 高不平心有激动,他开城投降,也打算为自己和家族谋一条生路。 是以,高不平发挥自己的影响力,使大唐得到三座城池。 也可以成为补给站。 李光弼听到高不平投诚以后,又有了新主意。 他让高不平率领自己的亲信兵马,到中京显州城。 这是渤海两年前的都城,异常繁华。 拿下显州城,对整个渤海的打击是致命的。 高不平说自己很难劝降显州城的守将。 “显州并不清楚将军投靠大唐。你佯装战败的残兵,请求显州守将放你入内。待进入城中,立刻控制城门。我们的铁骑很快就会支援而来….” 李光弼向高不平吩咐道。 高不平也觉得可行,为立更大功劳,他愿意冒险。 中京显州是上京前最后一道屏障,两城相隔不到三百里。 九月二十五日,高不平率领五百多名完全听从他的士卒,到达显州附近。 他在出发前分配重赏,并向麾下许以承诺。 这个时候只要有一个士卒反水,他就会前功尽弃。 “有骑而来……快戒备……” “呜呜……” 显州城西的哨兵察觉到一队数百人的骑兵奔来以后,大喝一声,警戒的号角随之吹响。 显州一共有三千五百名士卒防守,在守将的调遣下,纷纷涌上城墙。 临近的时候,他们发现来骑并非唐军,而是他们渤海军的战旗。 数百士卒,全部穿着渤海的衣着,戴着渤海人才戴的帽子。 只是他们盔甲残破,神色狼狈。 有不少盔甲都有血迹。 前方的高不平骑着一匹白马,此时这匹白马上,从头到脖颈,黑红一片,像是浴血冲出一样。 “好像是上镇将军!” “上镇将军守卫瑕州,难道瑕州已经被唐军攻破?” “是高将军,快放开千斤闸门,使高将军入城。” 显州城守将见高不平这么狼狈,他以为高不平是从瑕州突出重围,立刻让士卒将城门打开。 瑕州一破,唐军一定会瞄准显州。 多几百士卒,能多一些防守能力。 千斤闸门被绞起,吊桥被放下。 高不平没有犹豫,一马当先冲入城门中。 麾下士卒紧随将军,他们握紧自己的兵器,等待一声令下。 当高不平进入显州城不久,城上的渤海士卒看到远处漫天尘土。 又有骑兵。 这一次,明显是唐军。 渤海士卒严阵以待,准备迎战。 但过了一会儿,显州城守将见城门还未关住,吊桥未收起,立刻大喊:“下方是怎么回事?” “高将军和麾下还在门洞那里,他们突然下马,一群战马将门洞外堵得严严实实。千斤闸门的顶闸木板被高将军的麾下隔开,无法取下。” 一名亲卫上城楼向显州城守将禀告道。 “高将军,快让你的兵马离开,唐军追上来了。” 显州城守将赶紧来到城楼的楼梯处,对着下方高不平喊道。 高不平置若罔闻,他将原本守卫城门的士卒驱赶,麾下上百支长矛向外,还有上百面圆盾。 至此,高不平露出狐狸尾巴,显州城守将面露震惊,他知道上镇将军叛变了。 第四百三十六章 政变,渤海国灭亡 “高不平叛国,他已不是上镇将军,当立刻将其诛杀,关闭千斤闸门……” 显州城守将刀指高不平,向渤海士卒下达进攻命令。 现在必须将门洞清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但高不平所挑选的精兵早有准备。 他们为稳妥起见,保持阵型,不急于向城内推进。 “噗嗤……” “噗嗤……” 听到显州城守将的喊声后,高不平的麾下先发制人,率先将长矛捅向昔日的同胞,一进一出,长矛见血。 渤海士卒猝不及防下,有数十人被杀死。 他们这才明白高不平玩真的。 反应过来的渤海士卒并没有遵从显州城守将的命令,向前进攻。 而是向后撤退。 城楼下的兵力太少,直接冲上去无异于送死。 显州城守将连忙将城墙上的兵马往下调。 又令城中的兵马全出,尽快支援。 待兵卒汇聚数百人,才敢向高不平的军队发起冲锋。 “勇士们,显州城士卒有限,无法阻挡我们。推倒大钦茂这个暴君,是我们的使命,荣华富贵,尽在今日。” 高不平鼓舞士气。 以显州城的兵力布署,注定了他们阵型不乱,必然可以迎接天军进入。 双方都有不能退缩的理由。 高不平一方想着荣华富贵。 渤海一方担忧城破后的恐惧。 兵戈相交,不绝于耳,两方士卒都有倒下。 死则递之! 高不平等待天军到来,不断地给麾下加油打气。 由于兵力无法铺开,渤海军的兵力优势,反而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显州城守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时半会难以突破。 “将军,唐军铁骑将至……” 副将立刻将显州城守将叫到城墙上。 “弓箭手准备,压制唐军骑兵,不要让他们轻易过吊桥。” 显州城守将急忙大喊。 将能调遣的弓箭手,都调遣到西城门前,一致瞄准吊桥的位置。 尽量阻挡唐军入城的时机。 “轰隆隆……” 由李光弼亲自率领一万名骑兵到来。 勒马以后,李光弼看到城墙上的情形,立刻展开布置。 他令神臂弩手一千,弓箭手三千,组成阵势,向城墙上抛射,压制渤海的弓箭手。 同时令两千名披明光甲的骑兵下马,飞渡吊桥,支援高不平。 只要唐军铁甲进入显州城中,大局将定! “咻咻咻……” 唐军强弩手在各个队头的带领下,整装迅速。 他们奔至城墙百步外,当即就瞄准射击。 渤海士卒以为距离远,还张弓搭箭等着唐军靠近,未想到神臂弩可以在百步之外破甲。 不少士卒因此而中箭。 为自己的安全考虑,他们不由自主地将头缩回去。 趁此时机,唐军弓箭手分为六个方阵,靠近城墙数十步,向城上抛射。 大量的铁甲士卒持长枪飞奔至显州城西门。 “不好……唐军精兵要过吊桥,快阻止他们。” 显州城守将拼命呐喊。 渤海弓箭手不得不冒头,弯弓搭箭将箭矢射出去。 但此时神臂弩手已经重新装填好弩箭,并靠近至城墙五十步。 就等渤海弓箭手从垛口露头。 渤海士卒冒险射出箭矢。 但他们的箭矢,几乎都被唐军的明光铠甲挡住。 第一波唐军铁甲轻易跨过吊桥,门洞处的归唐士卒赶紧为唐军精锐让路。 “勇士们,天军已至。获得战功的时候到了。” 高不平大呼一声,亲自加入战团。 他麾下的士卒反守为攻,开始向城内推进。 归唐士卒确实因为天军到来,士气大振。 而渤海士卒见身披铁甲的唐军杀入阵中,异常心虚。 此消彼长下,他们节节败退,阵线被一举冲破。 唐军与高不平分两路,一路向城楼上攻,一路进入城内。 “完了!” “我愧对大王,国家第一坚城,竟如此丢失。” 显州城守将心如死灰。 光看唐军的铁甲洪流,就不是他们能阻挡的。 还有那一面面无坚不摧的强弩,震慑人心。 显州城是渤海两年前的政治经济中心,为渤海的中京。 现在大钦茂所在的上京并未有显州城坚固。 本想以显州城为上京屏障,给联盟获得胜利的机会,现一切都将成为泡影。 兵败如山倒! 在唐军攻上城楼的那一刻,渤海士卒无所适从。 敌人从城池内部的阶梯堂而皇之地上来,他们从未演练过这种情况。 “你们还不投降,想和大钦茂一样冒犯天可汗吗?” 高不平执矛上西城楼,向显州城守将和一众渤海士卒呵斥道。 “你这逆贼,有何资格说三道四?” 显州城守将反唇相讥。 但周边的士卒面面相觑,他忍不住颤抖。 好生恶死,人之常情。 在没有一丝胜算的情况下,渤海士卒心中动摇。 更何况还有高不平这个先例在。 是以,没有人在意显州城守将的狠话,城楼上渤海士卒纷纷丢下兵器,选择投降。 “云麾将军,你还要负嵎顽抗吗?” 高不平没有因显州城守将的话而愤怒,他再次向显州城守将说道。 渤海的云麾将军虽比不上上镇将军,但也算是位高权重。 “今日就算战死,也是为国家的忠臣。武将为国死战,你不配与我相提并论。” 显州城守将深受大钦茂和大钦茂父亲大武艺的恩惠,是以愿意以身殉国。 “千年以后,人们只会记得我高不平,谁会记得你呢?” 见显州城守将冥顽不灵,高不平发挥出靺鞨人的凶悍,提矛走出,与显州城守将决斗。 他认为将来渤海设郡,靺鞨人也是大唐人。 他是识时务的开创者,能和史书上的英雄相提并论。 今后靺鞨人怀念的是他,而非渤海国最后一任云麾将军。 “你还配是个男儿!” 显州城守将也拿起一根长矛,准备与靺鞨人比对。 “喝!” 他视死如归,直接冲向高不平。 “铛!” “噗嗤!” 高不平更年轻健壮,勇猛过人。 他立于原地,拨开显州城守将的长矛,反手就将他刺死。 投降的渤海士卒噤若寒蝉。 随即,高不平命令士卒配合唐军去肃清其他三面城墙上的渤海士卒。 城楼前的渤海战旗缓缓飘落。 大唐玄龙旗升起,意味着显州城被攻克。 城内的渤海贵族见大势已去,纷纷向唐军投降。 他们很识相地献上财物,献上马牛羊,犒劳全军。 “至尊在进行除贱为良,渤海的世家大族不就是最大的豪强吗?” 李光弼并没有因渤海贵族的识趣而放过他们。 只是告诉他们,至尊于长安花萼相辉楼有请,使他们准备一番。 渤海国的右姓集团,完完全全地对渤海实施掌控。 大唐可以向渤海百姓分土地、牲畜,以获得渤海的民心,并完成对渤海的实际统治。 有渤海在,大唐就可以对新罗造成事实上的威慑,也方便与扶桑国联系。 这些豪强大族暂时被囚禁起来,资产充当战利品。 显州城有上万户人,李光弼张榜贴文,数大钦茂罪过,安抚百姓。并承诺将来为平民百姓分土地、牲畜。 城中的汉人是李光弼最容易拉拢的对象,李光弼初期准备以这些汉人,加上高不平等人,去制衡渤海的靺鞨人。 …. 显州城陷落的消息,迅速传递到不到三百里的上京。 再看这一段路途上,崇州、灵峰、湖州等,防守力量薄弱。 如果不顾黑水靺鞨,一意孤行守卫上京,连勤王的队伍都不会有。 唐军不需要攻城,就能将渤海政权耗死。 更何况比上京巍峨的显州城沦陷,会打击到守卫上京城的渤海士卒。 “渤海王,显州城怎么沦陷了,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黑水靺鞨酋长屋作个得到此消息,来大钦茂面前兴师问罪。 随着战况的发展,屋作个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他们前来支援,却迟迟未得到有用信息,再这样耗下去,耐心就会磨光。 “我们坦诚相见,怎会有事情瞒着酋长呢?” 大钦茂的脸上强硬挤出一些笑容。 在屋作个进入宫殿之前,大钦茂还是痛苦、愤懑的神色。 现在他能依靠的唯有屋作个,不得不笑脸相迎。 “那是为何?室韦大酋莫贺咄一直未联系我?现唐军距离龙泉府一步之遥,难道你们渤海只剩下都城的时候,才会想着去反抗吗?” 屋作个连连向大钦茂发问。 打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憋着一肚子火气,他认为大钦茂太懦弱了,这样怎么成就大事? 大钦茂神情怔住。 现如今进退两难,任意踏错一步,都有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但他又觉得屋作个说得在理。 难道要等着只剩下上京龙州,才想着去反抗? 显州城丢失,唐军几路大军杀至上京龙州是迟早的事情。 “室韦,是不是已经败给大唐?” 屋作个不是傻子,看渤海最近的动向,和他们联盟时的约定不符。 他觉得室韦已经战败。 室韦对他们的战略至关重要,室韦一败,唐军几无后顾之忧。 “室韦已败……” 事到如今,大钦茂只能承认,但话锋一转:“我们百折不挠,还有机会。” 不可能再隐瞒下去。 “哪还有机会?唐军的虎狼之师,根本就挡不住,特别是跟你们渤海。恕我不能再奉陪!” 屋作个深呼一口气,当即就准备告辞。 唇亡齿寒的道理,他自然懂得。但他认为渤海国是猪队友。 再对抗下去,他们黑水靺鞨的老本也会折进去。 与其如此,还不如回去收缩领地,在白山黑水之间,与唐军打游击。 边地苦寒,唐人向来不屑占据。 屋作个想着唐军找不到黑水靺鞨主力时,会知难而退。 大钦茂备受打击,他欲张口挽留屋作个,却又不知用什么理由! 黑水靺鞨的军队一旦离开龙泉府,他们将与唐军独战,几乎不可能战胜。 他只能目睹着大钦茂出王宫的大门。 “酋长不可离开!” 就在屋作个准备出宫殿的时候,门口出现十几名渤海官吏,将黑水靺鞨首领拦住。 为首的为已珍蒙,是渤海骠骑大将军。 他曾经率领使团出使扶桑,受到扶桑天皇的隆重接见。 “何用阻挡我?” 屋作个眉头一皱。 “请大酋留下与我渤海一起抵抗大唐!” 已珍蒙向屋作个回答道。 “留下岂不是自寻死路?” 屋作个嗤笑一声,如果室韦未败,如果显州城未失,则还会有一些机会。 现在毫无胜算! “既然如此,我只能借大酋一样东西!” 已珍蒙眼睛一眯。 “你想干什么?” 屋作个面有警惕。 城外还有两万靺鞨骑兵,这是屋作个的底气。 他从未想过渤海国敢加害他。 “借阁下项上人头一用。” 已珍蒙话音刚落,一些甲士从两侧突然出现。 不单是屋作个后退几步,连殿中的大钦茂也始料未及。 “骠骑大将军,你这是干什么?” 大钦茂向已珍蒙质问道。 在王宫之中,甲士怎么会听已珍蒙的? 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使大钦茂心中蒙上一层阴影。 “渤海不该是今日的结果,臣等只是为自救。” 已珍蒙向大钦茂一拱手后,下令甲士:“将屋作个抓起来。” 几名甲士冲出,立刻将屋作个按倒。 急得屋作个对着大钦茂破口大骂:“你这个鼠辈小儿,我若回不到军营之中,麾下两万勇士会进攻上京,将城中杀得片甲不留。” 但大钦茂冤枉。 这非他的本意。 “壹万福!” 大钦茂急忙去喊禁军将军。 “臣在!” 一名男子从已珍蒙背后走出。 能使王宫禁军调离,又使甲士出现,唯有禁军将领能完成。 很明显,壹万福联合已珍蒙,已经背叛大钦茂。 那些忠于大钦茂的禁军,被壹万福借口调离。 靺鞨首领屋作个气冲冲地找大钦茂,也是已珍蒙的杰作。 他故意将显州城被攻破的消息告诉屋作个,知道屋作个会坐不住,来找大钦茂。 趁此时机,发动政变,将大钦茂和屋作个全部逮捕。 在政变的时候,辅国公杨承庆等大臣,也已经被逮捕。 已珍蒙发动政变的最主要原因是显州城失,他的儿子在显州城,很可能落入唐军手中。 再加上已珍蒙看不到丝毫希望,就打算向唐军投降。 既然是投降,若没有投名状,他必然不会被重用。 于是他想到这一石二鸟之计。 “好哇!本王待你们不薄,竟敢以下犯上?” 看清形势后,大钦茂怒不可遏。 “大王,大唐已不是原本的大唐,你一意孤行,我们这些死了也是白死,连坟墓都不会有。” 壹万福在已珍蒙的劝说下,参与政变。 已珍蒙明白壹万福的家族在显州城,在他的劝说下,掌握禁军调度的壹万福选择配合。 其他从事的大臣,要么贪生怕死;要么仰慕大唐;要么族人在龙泉府以外,生死未卜。 室韦败走,明眼人都能看出渤海国难以渡过此次危机。 唐将李光弼、郭子仪,都是统帅之才,现在一直在合拢,从两方而进,不给渤海国一丝一毫的机会。 “本王不过是为国家强大,你们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大钦茂含恨,指着壹万福的鼻子骂道。 “是大王的列祖列宗。我们选择正途,才是对得起自己的先祖。” 已珍蒙曾作为使者,说起话来振振有词。 说完,已珍蒙不顾大钦茂的叫骂与屋作个的挣扎离开,他要开始布置。 他令人将大钦茂囚禁在王宫深处,吩咐壹万福封锁消息。 暂时不杀屋作个,对外宣称屋作个冒犯大王,已被缉捕。 他明白当今上京城中风起云涌,大钦茂不仅失去右姓集团的支持,又被城中百姓怨恨。 这场战场再明显不过了。 是大钦茂派遣好儿郎们跟随安禄山反叛大唐,才迎来大唐凶猛的报复。 大钦茂无疑是最大责任。 显州城的丢失,使大钦茂与右姓集团的矛盾更撕裂。 作为两年前的首都,王公大臣怎会没有家产在显州城? 所以已珍蒙和壹万福挟持大钦茂后,只逮捕一些大钦茂的亲信,就暂时掌控局面。 已珍蒙又假传旨意,调离城外的渤海士卒,全部进入龙州城。 士卒防守四门。 已珍蒙已向李光弼、郭子仪求援,表明自己真心归服,并请唐军支援上京,他担心因为城中的动乱,难以压制黑水靺鞨。 几个时辰后,黑水靺鞨将士见大酋迟迟未归,一名大将立刻到城下喊着要见屋作个。 “屋作个冒犯大王,已被羁押,你们从哪来回哪去。” 城楼上的士卒向下方的靺鞨将领回应一声。 “我们帮你们对付唐军,你们怎敢这样?快释放我们的大酋,否则必血洗上京。” 靺鞨将领大怒,对城墙上吼了一声。 但渤海守将没有搭理他。 这使得靺鞨守将气冲冲地回军营,将此事情告诉一众靺鞨将领、小酋长。 他们来支援渤海,大酋长却因莫须有的理由被关押。 这事不论发生在哪,都会令人唾弃。 群情激奋下,靺鞨全军立刻决定进攻上京,解救屋作个。 在靺鞨组装攻城器械,准备进攻反复无常的渤海时,郭子仪收到已珍蒙的投降书。 “哈哈……渤海内乱,天助我也。” 看到投降书后,郭子仪非常高兴。他将已珍蒙的投降书交给麾下将领传看。 “回都督,李都督破显州城的那一刻,注定渤海如强弩之末。渤海国内还有明智的人,使我军少了一番恶战。” 唐朝臣则认为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室韦败、显州破,大唐天军大举进攻离龙泉府只有一步之遥。 在这种高压之下,渤海这种刚建立,连国号都不明确的小国,内部崩溃才是正常的事情。 渤海不是单一的靺鞨人组成,而是一个由汉人、契丹人、突厥人、奚人等组成的国家。 一些百姓注定会随波逐流。 经过商议过,郭子仪觉得靺鞨进攻上京的概率非常大,他立刻率领骑兵前往上京。 郭子仪为防止有诈,派遣大量探马先行一步去打探消息。 然后联系李光弼、王思礼,一同向上京一带进发。 上京城外,鼓角声不间断吹奏。 城垣之下,矢石如雨,喊杀震天。靺鞨士兵蚁附而上,城上守卒拼死抵御,箭矢交错,血雾弥漫半空。 偶尔有靺鞨士兵摸到城墙,又被渤海士卒的长矛捅下去。 伤者哀号,死者枕藉,然攻势未歇,城亦未破,更加惨烈。 一连三日,靺鞨尝尽各种方法,也未攻破上京。 上京城内,好歹有两万士卒。 靺鞨人本就不擅长攻城,以两万骑兵,进攻两万步兵,攻城器械又十分单一,可以用难如登天形容。 即便靺鞨人恨渤海国逮捕他们的首领,但这种悲愤的力量,在一次次攻坚中消磨殆尽。 大酋长被抓? 他们就这么灰溜溜地回领地吗? 犹豫就会败北。 仆固怀恩率领一万轻骑,最先到达上京城附近。 靺鞨探马将此消息告诉给靺鞨将领后,他们大惊失色,立刻传令大军暂且撤军。 他们被已珍蒙勾引,连日苦战,疲惫不堪。 撤退时的士卒无精打采。 仆固怀恩怎能放过这次机会,他率领轻骑穷追不舍。 当唐军气势汹汹地追近时,渤海士卒更加慌乱。 有的甚至还掉出队伍。 他们如丧家之犬,盔歪甲斜,忘记举弓反击,一心逃命,以至于队形凌乱不堪,扬起的尘土也遮不住那弥漫的颓败之气。 唐军则如猎豹嗅见猎物,个个精神抖擞,马速愈疾,蹄声如雷,风驰电掣般席卷而去。他们身姿矫健,目光如炬,手中横刀在太阳下寒光闪烁。 “噗嗤!”“噗嗤……” 伴随着唐军骑兵的穿梭,一个个人头落地。 群龙无首下的靺鞨骑兵弊端凸显。 有的将领带着队伍准备与唐军决一死战,有的却只顾着逃跑。 “勇士们,与唐军一战,逃命只会白白死亡!” 一支上千人组成的靺鞨骑兵调转马头,向仆固怀恩冲来。 “噗嗤!” 仆固怀恩一向勇猛绝伦,身先士卒,悍不畏死,他胯骑骏马,风驰电掣于敌阵之中。手中长矛突刺,恰似蛟龙出海,没有一名靺鞨骑兵是他一合之敌。 连与他对垒的靺鞨大将,都被他刺落马下。 唐军气势如虹,跟随着仆固怀恩冲锋,将敢于抵抗的靺鞨骑兵杀得大溃,其余靺鞨士兵丧胆,慌不择路地东逃…… 一直追到太阳下山,仆固怀恩才携带靺鞨骑兵的首级返回。 李光弼也已经到达上京龙州城下。 已珍蒙和壹万福挟持着大钦茂和屋作个出城迎接。 宣示着渤海国的覆灭。 郭子仪、李光弼没有自作主张,先将大钦茂和屋作个等押送回长安,等待至尊的指示。 第四百三十七章 设立鲸县,吐蕃的雪崩 渤海国覆灭,向李光弼献都城的已珍蒙、壹万福等贵族,李光弼区别对待。 之前显州城破,贵族投降,是逼不得已。 现已珍蒙、壹万福献城有功,使大唐士卒免遭死伤,李光弼和郭子仪、王思礼商议,如实禀告至尊,记录他们的功勋,加以赏赐。 只要禀承至尊的意志,他们会得到新的富贵。 郭子仪令太原都督府长史薛兼训押送大钦茂、屋作个等渤海、靺鞨贵族回长安,由至尊处置。 渤海虽灭,室韦、黑水靺鞨未平。 此次郭子仪被李瑄任命为平定东北元帅,自然不能只灭亡渤海,就偃旗息鼓。 但冬天已至,已经不再适合向北进攻。 否则会引起不必要的伤亡。 大军先在渤海国内安营扎寨,准备物资休整。 乾元二载春天,冰雪消融的时候,郭子仪、李光弼、王思礼收到李瑄的诏令,可以进军。 郭子仪使王思礼的兵马驻扎在渤海,配合已珍蒙、壹万福、高不平等原本渤海的文武官吏,安定渤海十五府和三独立州。 郭子仪亲率太原军征室韦部。 李光弼亲率范阳军和奚族、契丹等仆从军,征黑水靺鞨。 现在如今室韦、黑水靺鞨领地内摇摇欲坠,唐军精骑轻轻一推,它就会倒塌。 面对大唐的追击,除了搬迁远离故土,就只有躲藏在广袤的山岭原野。 室韦大酋长莫贺咄因兵马损失惨重,在室韦部中,威望尽失。 他回到室韦部后,诸部落瞬间分裂,许多小首领不再听从莫贺咄的指挥。 有的室韦部落不甘心抛弃赖以生存的土地,也知西遁之路艰难,准备向大唐投降。 有的则毅然西迁,踏入属于回纥的领地。 莫贺咄也没办法,他根本没有再用武力威吓其他部落服从的能力了。 他自己思虑再三,准备带着直系部落和亲信,向更北的地方迁徙。 黑水靺鞨的情况更惨,因为屋作个在黑水靺鞨十八部中,威望巨大。 他被逮捕后,黑水靺鞨十八部彻底乱成一团。 他们回去以后,想的不是对抗大唐,而是争权夺利。 铁利部、拂涅部打着攘外必先安内的口号,利用族部的强大优势,进入黑水都督府勃利州(今伯力),驱逐屋作个部落对黑水靺鞨的主导权。 并慑服其他部落,向他们服从。 但铁利部、拂涅部获胜以后,又因为分赃不均,谁都想成为新的大酋长,双方火拼。 在这种背景下,李光弼率领远征军进入勃利州范围内,轻而易举地扫灭不臣服的黑水靺鞨部落。 他知道有的部落藏在黑山白水之间,令他们速速投降大唐,莫要负隅顽抗。 李光弼遵从李瑄命令,在占据勃利州以后,建立黑水郡。 原本大唐封的黑水都督府,早已不承认。 并令平卢都督府设黑水军,拥有五千骑。 以俘虏建立黑水城。 今后还会向黑水郡移民,确保大唐能在黑水郡一带,站稳脚跟。 乾元二载秋,李光弼率领两千骑兵到达原本属于郡利部的地盘,这里是黑水下游,紧临北海(今鄂霍次克海)。 按照李瑄的吩咐,在郡利部,建立北冰县,设北冰军,卒一千人。 并开辟固定路线,圈画牧场。 乾元三载夏,李光弼率兵从北冰县,渡海进攻黑水靺鞨十八部之一的窟说部(今库页岛)。 在靺鞨俘虏的带领下,李光弼很快就拿下窟说部,并将大唐金龙旗插在岛上。 按照李瑄的吩咐,李光弼将窟说部改为鲸岛。 设鲸县! 并在鲸岛的北部平原上进行祭天,令工匠勒石记功。 按照李瑄的规划,于乾元四载夏,李光弼将岛上的人口,迁到鲸岛的最南端平原,将鲸县的驻地设立在此。重新规划楼船航道。 相较于北面,这里背靠无尽的大山,冬天更为温和。 地势平坦,不仅能够建立牧区放牧,开垦耕地后,还能种植粟米、蔬菜。 由于南临鲸海,这里更可以捕鱼为生,连窟说部的靺鞨人,都一直有出海捕鱼的传统。 李光弼将屈说部的贵族带离鲸岛,也终于在乾元四载秋的时候返回长安赴命…… 鲸县设立鲸海军,有兵马五百人。 将来会有一部分被流放的汉人罪犯,搬迁到鲸县,进而对整个鲸岛进行探索。 后世有传说,李光弼乘船到达窟说部的时候,见鲸鱼跃海,故禀奏至尊,因此得名。 …… 在李光弼、郭子仪、王思礼刚开始横扫东北的时候。 乾元元载,八月一日。 灭吐蕃元帅南霁云,副元帅段秀实,遵从李瑄的诏令,越过巴颜喀拉山,向吐蕃发动灭国之战,要一举解决西南边患问题。 此行兵马最主要由柏海军、青海军组成。 由苏毗、通颊、吐谷浑、白兰羌、党项、山河部等辅助。 还有一些归服大唐的吐蕃俘虏。 他们将与唐军一起进入雪域高原。 共发兵马八万余人,战马、驽马、单峰驼、骡子等一共十二万余匹。 这是一场漫长的行军,还有不少供士卒食用的牛羊。 现在吐蕃的局势已经很明朗,旧贵族势力以营救尺带珠丹和赤松德赞为由,联合不满玛祥·仲巴杰的群体,举兵起势。 起初,玛祥·仲巴杰忠与旧贵族势力旗鼓相当。 但玛祥·仲巴杰在最关键的时刻,联系上象雄国,给旧贵族势力来了一个回手掏,奠定自己的胜利。 然后又几番鏖战,将旧贵族势力的军队打退。 抵消了旧贵族势力想要进攻逻些城的念想。 但玛祥·仲巴杰所受拥护的“军户家庭”,“雍仲本教”族部也因此元气大伤。 没有恩兰·达札路恭为玛祥·仲巴杰分担压力,许多事情他都力不从心。 又一次从囊巴平叛回到逻些城后,玛祥·仲巴杰托着疲惫的身躯,来到红山宫堡。 “如今的吐蕃真为脆弱啊!” 他深深地感觉到曾经强大的吐蕃,已经支离破碎。 曾经松赞干布一统雪域高原的部落,建立起吐蕃这个概念。 一直以来,吐蕃都是雪域雄鹰。 他们珍惜上天赐予的宝地,用勤劳与勇敢,积累起自己的信念。 一代代赞普和大论的努力,使他们征服了一个又一个的部落。 他们野心勃勃,最大的战略是控制河西走廊,吞并西域。 建立一个可堪比大唐的帝国。 尺带珠丹时期,国力强盛,数十万勇士,与大唐一直互有胜负。 直到那个男人降临陇右,吐蕃的噩梦到来。 短短几年时间,吐蕃就损失五十万兵马,从鼎盛的国度,变得唯有老弱病残。 一百多年才征服的部落,一朝之间,全部散去。 伟大的赞普,囚禁于长安近十年时间,供唐人取笑。 国家第一次向大唐称臣。 之前哪怕是和亲时期,两国也只是盟友关系。 年年进贡,岁岁来朝。 掏空了吐蕃的家底,使吐蕃想要反抗的时候,没有充足的锐气。 玛祥·仲巴杰虽是权臣,玩弄权术,架空国君,但他有强大国家之心。 他以为能凭借大唐内乱,完成复仇。 又是一次全军覆没,彻底粉碎玛祥·仲巴杰的希望。 身为大论,本欲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可现在整个吐蕃,哪还有一丝生机? 身心俱疲的玛祥·仲巴杰来到红山宫堡内雍仲本教的殿宇中,见到索黎大师。 索黎大师是臃肿本来中最德高望重的大师,连玛祥·仲巴杰也要尊敬。 “大论为何而来?” 索黎大师向玛祥·仲巴杰一礼询问。 “我还是不是国家的大论,是不是赞普的玛祥?” 迷茫的玛祥·仲巴杰向索黎大师问道。 “大论应还是!” 索黎大师沉默片刻后,向玛祥·仲巴杰回答道。 哪有囚禁赞普的大论? 玛祥,是“舅舅”的意思。 原本玛祥·仲巴杰叫那囊·仲巴杰,因为他是赤松德赞的舅舅,可以改名为玛祥·仲巴杰。 哪有舅舅会囚禁自己的外甥? 玛祥·仲巴杰问这句话,也是自欺欺人。 “平定囊巴归来,路过唐拉山的时候,雪崩而下,十几名勇士被积雪掩埋,无法再找到。” “敢问大师,这是我的命运,还是吐蕃的命运?” 玛祥·仲巴杰又向索黎大师问道。 这是他不甘且忧患的地方。 雍仲本教崇拜自然,包括日、月、星辰、山川、河流、湖泊、牛羊、禽兽等,以跳神舞、祭祀、占卜、念咒、驱魔为主要仪轨。 所以雪崩这种再正常不过的自然现象,被玛祥·仲巴杰认为是天神的预示。 他和恩兰·达札路恭都是虔诚的苯教徒,严厉打击那些宣扬佛教的寺庙。 哪怕是赞普也不允许。 所以此次雪崩事件使玛祥·仲巴杰怀疑人生。 “天神在发怒,但大论一直为苯教努力,保护神祗与信徒,天神会原谅大论的过错。” 大师也不能免俗,违心地向玛祥·仲巴杰说道。 正是因为玛祥·仲巴杰阻止佛教入雪域高原,才使苯教保持如今的地位。 索黎大师也希望苯教会有越来越多的教徒,有更多人去信仰天地的力量。 玛祥·仲巴杰摇了摇头,他知道在索黎大师这么找不到答案。 或许索黎大师,在对雍仲本教的理解上,不如恩兰·达札路恭。 就在玛祥·仲巴杰离开大殿的时候,索黎大师又突然开口:“若能保住苯教,大论的功绩,不下于辛饶弥沃大师……” 这让玛祥·仲巴杰顿住脚步。 辛饶弥沃大师是雍仲本教的创始人,距离现在已经有两千多年。 吐蕃的灭亡,意味着雍仲本教可能断绝,香火旺盛的寺庙。 索黎大师的话模棱两可。 似乎已经告诉玛祥·仲巴杰答案。 索黎大师也有担心。 他担心雪崩是苯教的命运! 回到房屋中,玛祥·仲巴杰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可玛祥·仲巴杰是从那个时代走来的,见证大非川之战,想到那个天神一样的男人,绝望如影随形,恰似这漫漫长夜,看不到一丝曙光。 当夜,玛祥·仲巴杰又做了一个梦。 雪崩的那一幕,在他梦中重现。 他从梦中惊醒,觉得自己喘不过气,又赶紧将窗户打开。 “呼呼……” 寒风吹来,玛祥·仲巴杰才趴在窗户前松一口气。 天上无星,屋内黑暗。 玛祥·仲巴杰立刻吩咐女奴将灯烛点亮。 对着烛光,他再也无法入眠,脑海中全是雪崩的一幕。 天还未亮,玛祥·仲巴杰又跑到红山宫堡中尺带珠丹的居所。 “老赞普,大论前来拜见!” 尺带珠丹未睡醒,就听到奴婢在呼喊他。 吓得他赶紧从床上跳起来,以为玛祥·仲巴杰这个逆贼要杀他。 否则怎会天未亮就到来? 但尺带珠丹又不能不去见玛祥·仲巴杰。 将衣服披上,怀着忐忑的心情,尺带珠丹在偏殿召见玛祥·仲巴杰。 “当年大非川之战后,我吐蕃可战之兵,仅剩数万。十年时间,好不容易恢复到二十万大军,却因赞普的归来,毁于一旦,现吐蕃不如十年前。吐蕃的国力被榨干榨净。你难道不知道李瑄的阴谋诡计吗?为什么会回来?” 玛祥·仲巴杰一向知礼仪,现再见尺带珠丹的时候,竟不拜见,对他劈头盖脸一顿数落。 吐蕃已经断了一代人。 “吐蕃”这个名字,再也无法去凝聚民心。 一些痛恨吐蕃的部落,携幼扶老翻过巴颜喀拉山,归入大唐的柏海。 所以玛祥·仲巴杰将如今的局面归结于只想夺权的尺带珠丹。 李瑄看准尺带珠丹和李隆基一样,不甘寂寞。 小小阳谋,就使吐蕃四分五裂。 “你连赞普的含义都不明白?为什么要质问我呢?” “你我何尝不是一类人?” 尺带珠丹向玛祥·仲巴杰反唇相讥。 他醒悟的时候已经晚了,他承认自己爱权力,但玛祥·仲巴杰不爱吗? 玛祥·仲巴杰排除异己,与恩兰·达札路恭架空赞普,这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呜呜……我愧对了先祖啊……” 被尺带珠丹这么一指责,玛祥·仲巴杰突然跪地哭泣起来。 那姿势如同一个虔诚的苯教徒瞻仰神祗。 他根本不是来数落尺带珠丹的。 玛祥·仲巴杰是那囊氏的人,立志要带领那囊氏成为吐蕃最显赫的尚族。 早在吐蕃悉补野于雅砻初建邦国时,“那囊氏”已经是悉补野赞普的家臣。 他的先祖那囊氏·赞雄甲曾经用一条抹了毒药的藏獒,设计毒死了篡位者罗昂。 那个时候,那囊氏为忠勇的家族。 “纳囊氏”家族最早出自雅砻地区。是吐蕃王室的绝对班底。 松赞干布制定“三尚一论”时,称“上部之没庐氏(坚赞僧格)、下部之琛氏(嘉斯协丁)、中部之那囊氏(那囊嘉甘),一论为韦氏(吉桑达纳)”。 无一不表明着那囊氏悠久的地位和对王室的忠诚。 可到了玛祥·仲巴杰这一代,他的妹妹虽然成为尺带珠丹的王妃,但玛祥·仲巴杰也反客为主,攫取权力。 看不到希望的逆境,使玛祥·仲巴杰忏悔。 那囊家连做忠臣的资格都没有了。 尺带珠丹也明白,玛祥·仲巴杰绝对不是在跪他,也不是对他承认错误。 看玛祥·仲巴杰如此虔诚,尺带珠丹也深有悲痛。 他终于记起来,是他的“雄心壮志”,将吐蕃推入深渊。 若论因果,他才是吐蕃衰落的罪魁祸首。 尺带珠丹想着想着,老泪纵横。 “唐军会等我们两败俱伤的时候入雪域高原。现我们两败俱伤,都在苟延残喘,他们的兵马应该即将到来。你觉得会有奇迹发生吗?” 君臣嚎啕大哭一阵后,玛祥·仲巴杰抹了一把眼泪,向尺带珠丹询问道。 李瑄的计谋环环相扣。 他们明知道唐军在干什么,还要被牵着鼻子走。 去年柏海之战失败,又赔偿唐国大量的黄金。 也仅仅换了一丝心安。 “我会向拉如、叶如的部族传令,停止内战,全力迎击可能到来的唐军。” 尺带珠丹为先辈建立的国家,在这一刻选择向玛祥·仲巴杰妥协。 “你真以为那些人喊着营救老赞普的旗号,是真心为你吗?” 玛祥·仲巴杰反问一句。 那些旧贵族势力不过是为推翻他掌权而已。 随着一代代的年轻人战死,尺带珠丹在吐蕃国内的名声臭不可闻。 老人、妇孺,想起尺带珠丹,就想到他们死去的儿子、丈夫、父亲…… “唐军劳师远征,出巴颜喀拉山口后,也需要三个月左右,才能到达逻些城。我们可以趁其疲惫,出其不意。李瑄现在为一国之君,不可能亲自领兵。” “自古以来,以少胜多的故事比比皆是。又往往产生于危难之中。我们现在正处于这样的困境。” 尺带珠丹叹一口气。 如果吐蕃不能保全,他死难瞑目。 “以少胜多,首先要同仇敌忾。我们具备吗?” 玛祥·仲巴杰摇头说道。 军中现在一听到唐军,不再是仇恨,而是吓得尿裤子。 这种情势下,怎能反击唐军? 大唐俘虏的吐蕃人太多了,甚至连末·结桑东则布这样的大论都为大唐效力。 他们深知雪域高原的山川地势,想要伏击难如登天。 “你想将逻些城拱手相让,如东则布那样,成为唐臣?” 尺带珠丹瞪着玛祥·仲巴杰。 他最不能接受的,是这种结果。 他余生最怕的事情,就是再去一次长安。 每一次宴会,李隆基都炫耀般地“请”他赴宴。 外国使节的指指点点,王公贵族对他讥笑。 那优美的丝竹,那轻歌曼舞,那香醇的美酒,都勾不起他一丝兴趣。 在一次次的煎熬中渡过,是以李瑄释放他的时候,他归心似箭,不计后果。 “这是我难以抉择的地方!” 他没有否认,没有赞同。 连年以来的疲倦,在雪崩以后,让玛祥·仲巴杰这个胸怀抱负的人产生退缩之心。 十年前,他与恩兰·达札路恭联合,扫灭末氏与朗氏,获得权力。 现末氏、朗氏的族人连猪狗都不如。 如果他再败一次,以后那囊氏的境遇,或许比朗氏和末氏还要惨。 希望过后,一次次的失望,换来的是绝望。 “不……雪域高原,是松赞干布征服的地方,拱手于人,雪山就要塌陷了。” 尺带珠丹抓住玛祥·仲巴杰说道。 他想让玛祥·仲巴杰再搏一搏。 他们吐蕃可以一直失败,只要在雪域高原赢一次,就能止住唐军进入雪域高原的念想。 进攻的信念失去,只想守住族地。 “雪山在十年前就已塌陷;吐蕃灭亡于一年之前。松赞干布只是用长矛制服牦牛,他有徒手撕裂猛虎的李瑄伟大吗?” “李瑄一定会灭亡吐蕃,天神已经预示我该如何选择。只是我的心在做争斗。” 玛祥·仲巴杰向尺带珠丹回答道。 尺带珠丹颓然! 他仿若看到吐蕃的结局。 他是真正的亡国之君。 “报……启禀大论……老赞普,探马来报,唐军翻越山口,正顺着唐蕃主道,一路南下进入雪域高原。沿途的哨岗、戍堡,根本无法阻挡。” 就在这时,吐蕃一名小贡论急冲冲地进入大殿,向玛祥·仲巴杰禀告军情。 吐蕃的探马现在将消息传来,说明唐军进入雪域高原已经最少半个多月,甚至将近一个月时间。 玛祥·仲巴杰将几乎所有能调动的兵力,都调集回逻些城附近平叛。 北方也就留下千八百名士卒。 玛祥·仲巴杰清楚,留再多也不够唐军杀。 吐蕃哪还有壮年男子经得起消耗? 索性使北方不设防。 “唐军来了多少兵马?” 玛祥·仲巴杰释然以后,平静地询问道。 “据探马回报,唐军兵马在山满山,在谷满谷;夜间安营扎寨,眺望如星海。他们前方的战马、骆驼以十万计算。隔着十数里,都能听到长风带来的嘶鸣声。” 小贡郡向玛祥·仲巴杰回答道,总而言之就是多。 唐军为灭吐蕃做了充足的准备。 十年间训练的士卒,使唐军也能适应高海拔的冷瘴。 棉衣、棉袜、手套的诞生,使唐军比吐蕃更能抵御风寒。 “赞普,我只能在逻些城外,等待唐军到来了。” 玛祥·仲巴杰笑着向尺带珠丹说道。 他现在加上禁军千户所和奴隶,总计只有两万兵马。 这些兵马一旦离开逻些城。 那些旧贵族势力会立刻占据逻些。 打到这种地步,牵扯到信仰上,玛祥·仲巴杰已不可能与旧贵族势力联合抗敌。 若唐军“十万兵马”到逻些城外,他集合所有兵马固守,也没有任何意义。 逻些城从不以防御而著称。 玛祥·仲巴杰的心中,已然有了选择。 第四百三十八章 吐蕃的绝唱 尺带珠丹见玛祥·仲巴杰的言语神色,就知他产生让人难以容忍的心思。 他失去权力,无法对玛祥·仲巴杰产生压制。 今日玛祥·仲巴杰前来打搅,似乎就是为了诉说这一件事情。 国家的大论,赞普的玛祥,已经扛不住来自大唐的压力。 一切就如大势所趋一般。 眼睁睁看着雪崩,无能为力。 文成公主入雪域高原的时候,带来汉家的史籍。 吐蕃当前的境况,就如王朝末期。 即便以吐蕃当前的制度,也压制不住民怨。 那些分离的部落,距离吐蕃大联盟愈来愈远…… 不单单是人心的分离。 一切的怨恨,都以此揭开。 人们将当初松赞干布雪域高原上的振臂联盟,当为笑柄。 是错误的决定,致使今日错误的局面。 吐蕃族。还不如柏海上大唐建立的“山河部落”。 “李瑄是不可能放过你的……” 尺带珠丹思虑好久,最终只能这样向玛祥·仲巴杰说。 让他明白向大唐服软的悲惨后果。 一个在吐蕃当了十年的权臣,对吐蕃方方面面都有影响。 “赞普见过长安的春天,我还未见过盛唐的牡丹,如果能目睹,今生不会再有遗憾了……” 玛祥·仲巴杰充满遗憾地说出未有遗憾。 他执政这十来年,留下的全是遗憾。 有的时候,玛祥·仲巴杰也想过大唐为什么能如此强大。 他的好友兼盟友,恩兰·达札路恭去过多次长安。 但他明白,恩兰·达札路恭更想以胜利者的姿态到达长安。 他能想象,恩兰·达札路恭在柏海一带自刎而亡时的绝望。 死着的人,闭目瞬间,双眸映照山河。 活着的人,眼中草木枯萎,万花雕落。 吐蕃族,成为山河族。 也算永恒存在了。 苯教,也或许能保全了。 赤松德赞、旧贵族势力,再也不可能将天竺的“佛”请入雪域高原,去控制奴隶与百姓。 “到了大唐你就明白,长安没有春风,只有秋风。比雪域高原凛冽的寒风还要萧瑟。我在长安十年,是堕入地狱的十年。” 被激怒的尺带珠丹向玛祥·仲巴杰咆哮道。 试图让他回心转意。 “达札路恭已先一步入地狱,吐蕃成为今日的局面,我还没有资格。一个忠实的苯教徒,生前忏悔,才配死去。” 玛祥·仲巴杰平静地向尺带珠丹回答道。 “你这么狠心,为什么不殊死一搏呢?你要是信奉佛祖,吐蕃不至于落入这番田地。” 尺带珠丹气急败坏,意有所指地说道。 玛祥·仲巴杰是一个狂热的苯教徒,为推崇苯教,他毁卡查及珍桑神殿,将大昭寺当作屠宰场,亵渎佛教,流放僧人,送走释迦牟尼佛像,禁止举行冥寿之祭,并立“小法”予以申明。 在权力之下,旧贵族拥护赤松德赞请来的佛像,根本站不住脚。 “以前我是恶魔,现我一个念想,就能拯救百万吐蕃人,佛祖也不及我!” 玛祥·仲巴杰向尺带珠丹最后一语后,转身离开。 他明确心中的答案,不会再顾及尺带珠丹。 吐蕃王室,至此会走向衰落、破灭。 “玛祥·仲巴杰……” 看到玛祥·仲巴杰离开大殿,尺带珠丹焦急地呼喊。 但玛祥·仲巴杰万念皆灰下,不予理会。 “那囊·仲巴杰!” 尺带珠丹呼喊玛祥·仲巴杰曾经用的名字。 但玛祥·仲巴杰只是顿住脚步,继续走出大殿…… 正如玛祥·仲巴杰所言,吐蕃不是灭亡于现在。柏海之战,吐蕃在失去十万大军的时候,进攻西川的三万多兵马折戟沉沙的时候,意味着吐蕃已经灭亡。 此时此刻的吐蕃支离破碎,不似一个国家,苟延残喘罢了! …… 半个月后,连旧贵族势力都明白大唐已经进入雪域高原,且畅通无阻地向逻些城驰进。 “玛祥·仲巴杰意欲何为,为何拉着唐军长驱直入而不抵挡?他身为大论职责何在?信仰何在?” “唐军轻松通过一路关隘,等到逻些城下,想再反击已经来不及了。玛祥·仲巴杰这个奸佞,吐蕃毁在他的手中。” “玛祥·仲巴杰为对付我们,将所有兵马抽调至逻些城,以至于唐军畅通无阻。” “我部该如何是好?等玛祥·仲巴杰和唐军两败俱伤吗?” “不论如何,我部在唐军南下的路上,当带着族人暂避锋芒,等待玛祥·仲巴杰与唐军的结果。” …… 一众旧贵族势力反应各不相同,他们纷纷对玛祥·仲巴杰指责,将一切责任归咎于玛祥·仲巴杰头上。 是玛祥·仲巴杰囚禁老赞普、小赞普,才使吐蕃有此悲剧。 一些吐蕃部落觉得自己很倒霉,唐军南下经过他们的部落所在地,一定会攻击他们。 他们不得不离开自己的领地,抛弃自己的土地。 旧贵族的首领们经过传信、商议,但他们与玛祥·仲巴杰的争斗中,败给玛祥·仲巴杰,没有主导权,一时间没有头绪。 只能静观其变,看玛祥·仲巴杰会如何应对。 …… 雪域高原,唐军已经长途跋涉两个月时间,进入吐蕃的最核心区域。 南霁云和段秀实每行进一天,都会派遣探马回柏海城,与柏海城建立联系,表明几月几日,大军行进至哪里,有无异常情况。 每隔七天时间,柏海前往长安的驿卒,会将南霁云、段秀实总结的战况禀告给李瑄。 在雪域高原的漫漫征途中,士兵们的脸庞被酷寒与烈风雕琢,即便有棉手套、棉袜、帽子,也难免在寒风中有所冻伤。 好在吐蕃已经千疮百孔,唐军通过投降大唐的吐蕃人,总能在计划中寻找到喂马牛羊、单峰驼、骡子的草场。 又能寻到树林,在寒夜中士卒烧火取暖,将携带的牛羊宰杀,喝着肉汤带来温暖与能量。 士卒们踏在世界屋脊之上,似是与大地的心跳同频,尽管冷瘴肆虐,却拥有钢铁般的意志,他们一步一步迈出,将为大唐的疆土。 那坚定的眼神,如璀璨星辰穿透高原的风雪,不因艰难险阻而有丝毫动摇。 此时的唐军士卒已经肩负一定的使命感。 “报……启禀都督,前方捉生将抓到几名吐蕃人,他们声称自己是奉玛祥·仲巴杰的命令前来,拜见都督。” 在一个星夜照寒冰的夜晚,方安营扎寨完毕,探马向南霁云禀告道。 “带他上来!” 南霁云向探马回应道,又令亲卫将段秀实叫至他的营帐。 段秀实是一名儒将,擅长谋略,行军布阵有章法,一向小心谨慎。 虽然南霁云被任命为灭吐蕃元帅,但一般有事宜,都会找段秀实商议。 不一会儿,玛祥·仲巴杰的使者被带到南霁云和段秀实面前。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说出你的目的!” 南霁云向使者问道,语气深沉。 他们一路走来,几无抵抗。 南霁云也并未觉得有何不对,因为他们通过投降的部落,和隐藏在吐蕃部落中的细作,对吐蕃国内了如指掌。 玛祥·仲巴杰虽然战胜旧贵族势力,但旧贵族势力的反扑依旧未有停止。 对玛祥·仲巴杰不满的吐蕃人,也越来越多。 在北境冰原,玛祥·仲巴杰不可能再派兵与他们八万余大军进行野战。 如果南霁云面临玛祥·仲巴杰困境,也会将兵马收缩至逻些城附近。 “拜见大帅。” “我奉大论命令前来,是想向大唐请降。自文成公主入雪域高原以来,吐蕃与大唐本该亲密无间,但因赞普的原因和种种因果,致使两国关系迈入深渊。” “百年来的交战,无数汉、蕃百姓命丧于战乱之中,青海之畔,九曲之上,黄河之中,一直血流不止……” “这是吐蕃的过错,不该去挑衅大唐的威严,以至于此,追悔莫及……” 吐蕃使者没有以使者的口气说话,他将姿态放得很低,向南霁云、段秀实一礼后,开门见山地说出求见的目的。 他是玛祥·仲巴杰的侄子,明白自己的长辈做出这个决定很困难。 但在他的念想中,这或许就是为了家族吧! 南霁云和段秀实对视一眼后,南霁云开口回应:“大唐不堪吐蕃的祸乱,劳师远征。玛祥·仲巴杰应该明白大唐的目的,投降,可不单单是求和。” 以前南霁云和段秀实以为玛祥·仲巴杰就是一个投机取巧之徒。 在至尊与吐蕃对垒的那几年中,一直是没庐·穷桑倭儿芒、末·结桑东则布、论悉颊藏、尚结息、尚野息这些。 哪轮到玛祥·仲巴杰? 只是至尊将这些吐蕃的政务大臣全部横扫,玛祥·仲巴杰才崭露头角。 但玛祥·仲巴杰掌握吐蕃这十年,让他们刮目相看。 此人能驱逐末·结桑东则布上位,并非是运气。 大军已经做好进攻逻些城的准备。玛祥·仲巴杰的突然服软,让他们始料未及。 “回大帅,我等自然清楚。此次投降,心服口服。吐蕃甘愿为大唐真正的附属,大唐可以在逻些城中,驻扎兵马……” 吐蕃使者一脸难受地回答道。 那样吐蕃就和大唐在西域的附属国没有区别。 就如大唐的安西都护府在龟兹国的王城龟兹城一样。 “古往今来,用兵之事,往往在万死之中,求得一生。玛祥·仲巴杰敢政变夺权,为何没有一拼的勇气?” 段秀实向吐蕃使者询问道。 谨慎起见,以防是吐蕃的阴谋诡计,故意让唐军远征军松懈。 吐蕃常和唐军作战,不乏使用阴谋诡计。 “因触怒天兵,现国内人气皆失。又有旧贵族的反对派屡屡作对。我们大论如果落幕,结局一定会悲惨。所以选择献上吐蕃的天命和神器,让赞普成为历史。” 吐蕃使者向段秀实回答道。 时至今日,赞普的威望一降再降。 玛祥·仲巴杰大权在握后,为了自己的权力,一直淡化赞普的影响力。 他有意无意地将九曲之战、大非川之战的失败,归咎于在前任赞普尺带珠丹的头上。 赞普,雄强的男子,已不再雄强。 百姓们看到的是一个连国家都无法保护,反而自身被俘的君王。 尺带珠丹数十年的努力,发展国力。然前前后后损失五十万男儿,几乎损失全国的健儿,再大的功绩,也不足以抹平这些。 “以我了解,吐蕃国内还有众多旧贵族势力,该如何去应对他们?” 南霁云姑且相信吐蕃使者的话。 问询关于旧贵族势力的存在。 玛祥·仲巴杰只是打败旧贵族势力,使其勉强维持住吐蕃的主导权,但他并没有彻底打倒旧贵族势力。 “回大帅,旧贵族势力连大论的兵马都不能阻,如何去抵挡天军的兵锋?我们的大论愿与唐军一道,共同歼灭那些冥顽不灵的余孽。” 吐蕃使者向南霁云、段秀实说道。 旧贵族势力在矛盾重重下,连连遭重。 他们也非铁板一块,剧烈的变动,使奴隶反抗屡见不鲜。 吐蕃的武士已经快压制不住为他们耕种的农奴。 “玛祥·仲巴杰如此服输,他有什么要求吗?” 南霁云又问出此关键问题。 “大论是虔诚的苯教徒,他只希望天军不强加苯教的罪过,不毁坏苯教的寺庙。” 吐蕃使者将玛祥·仲巴杰的托付道明。 心灰意冷的玛祥·仲巴杰,苯教是他唯一的信仰。 “安排使者去休息,我要与段都督商讨一番。” 南霁云向亲卫吩咐一声。 吐蕃使者拱手退下。 “段都督,你觉得玛祥·仲巴杰是真心还是假意?” 营帐中,南霁云与段秀实对坐,询问道。 “真与假,一试便知。吐蕃现如今疲惫不堪,我军步步为营,即便玛祥·仲巴杰假意投降,我们也能一劳永逸地将其歼灭。” 段秀实回答道。 唐军如此大张旗鼓,调动陇右、河西走廊的资源,是带着灭国之势而来。 他们一定要将吐蕃灭亡,永靖西南。 “段都督有何计策?” 南霁云听段秀实这么说,已明白段秀实心中有计策,遂向他请教道。 “吐蕃旧贵族势力,一直想推翻玛祥·仲巴杰,又经过长时间内乱,双方已为仇敌,不死不休。” “我建议将玛祥·仲巴杰约至逻些河南面的褚杂,在这里,两军对垒。勾引旧贵族势力去占领逻些城,亦或者让他们产生坐收渔翁之利之心,然后我们突袭旧贵族势力。” “而我军主力则分出一部分精锐为奇兵,负责监督玛祥·仲巴杰的军队,若玛祥·仲巴杰有异动,立刻将其剿灭。” 段秀实将自己的计策告知南霁云。 “好计策!若玛祥·仲巴杰不出逻些城,领兵至褚杂,说明他心中有鬼。我们按照原计划行事。如果玛祥·仲巴杰的军队至褚杂,旧贵族势力上当,我军将一石二鸟,连旧贵族势力一起铲除。” 南霁云拍手称赞段秀实的计策。 他早已将吐蕃的地图摸得一清二楚。 褚杂逻些城东北六十多里的地方,依逻些河南而建,是拱卫逻些的屏障。 在那里进行对峙,再合适不过。 一旦大唐的探马和细作发展旧贵族势力的军队,可以迅速突袭而去。 南霁云和段秀实又圆润计划后,一致同意将战术更改至此。 至于玛祥·仲巴杰所提到的保存苯教,不毁坏苯教寺庙,南霁云和段秀实想也不想就同意了。 他们很看不上宗教,认为这些和大唐儿郎的生命相比,不值一提。 翌日天亮,南霁云和段秀实重新叫来吐蕃使者,将于段秀实商议的事情,告诉吐蕃使者。 “吐蕃既已投降,自一心事唐。我立刻回去将此事禀告大论,相信大论很快会将逻些城的兵马调到褚杂一带,听后天军的指示。” 吐蕃使者了解情况后,向南霁云回答道。 “善,我相信玛祥大论的决定是英明和。” 南霁云作为主帅称赞一声,并加以安抚。 “事以密成,还请玛祥大论将此事隐瞒军中,莫让旧贵族的细作探查到玛祥大论的真正意图。” 在吐蕃使者离开的时候,段秀实不忘向他提醒道。 “遵从都督,我会将都督的话禀告大论。” 吐蕃使者拱手后离去。 南霁云特意塞了几名亲卫,以保护吐蕃使者到名义,穿着吐蕃人的衣裳,与吐蕃使者一起回逻些城。 玛祥·仲巴杰得知南霁云和段秀实的要求后,点了点头。 他不会再耍什么花招。 几天后,玛祥·仲巴杰将逻些城、红山宫堡中的所有金银珠宝、名贵器物、丝绸等等赏赐给逻些城内在的士卒。 并许诺将最好的牧场,最肥沃的田地任武士们挑选。 玛祥·仲巴杰以不计后果的赏赐提升吐蕃士卒的士气,并令他们完全遵从自己的命令。 以免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在犒赏三军后,玛祥·仲巴杰誓师出逻些城,扬言要与唐军决一死战,保住吐蕃的国土。 玛祥·仲巴杰能言善辩,使得麾下克服一丝对唐军的恐惧。 随后,玛祥·仲巴杰率领两万由禁军千户所、武士、奴隶、私兵组成的军队,浩浩荡荡地前往褚杂。 逻些城中,仅留下一千名士卒看守。 尺带珠丹和赤松德赞依旧被囚禁在红山宫堡中。 玛祥·仲巴杰所有的动作,都将“不见天日”的尺带珠丹蒙在鼓里。 旧贵族势力很快就得知玛祥·仲巴杰要与唐军一决生死的消息。 各部首领汇聚在一起,商议如何应对突发事件。 与玛祥·仲巴杰联合是不可能的。 玛祥·仲巴杰的手段太高明,赶跑唐军后,必会更加凶狠地整治他们。 有的首领想等唐军打败玛祥·仲巴杰后,他们趁着唐军疲倦,与唐军决战。 以桂甘为首的旧贵族势力,认为玛祥·仲巴杰战胜唐军的概率微乎其微。 他们若与唐军硬碰硬,也不会落到好处。 桂甘决定趁玛祥·仲巴杰离开,逻些城空虚,攻下逻些城,救出老赞普、小赞普。 且占据逻些城,抵抗唐军。 以老赞普、小赞普的名义,争取到雪域高原以南,喜马拉雅山脉一带的部落,支持吐蕃驱赶唐军。 谁都不希望大唐主宰雪域高原。 一旦唐军占据逻些,稳住局势,旧贵族势力将被雷霆扫灭。 在雪域高原,一不留神就会逐个击破。 因为雪域高原的资源,大家心知肚明。 失去牧场、耕地,没有铁矿的部落,会被无情地淘汰。 唐军与玛祥·仲巴杰大战的时候,夺下逻些是最佳时机。 有计划后,旧贵族势力东拼西揍,调遣五千骑兵,一万步兵,准备以最隐蔽的姿态,占据逻些城。 殊不知,唐军探子一直在寻找旧贵族势力的踪迹。 一旦他们出现在必经之路上,就会被唐军探查到。 褚杂地区,唐军和玛祥·仲巴杰的军队隔着逻些河对峙。 逻些河已经冻结成冰。 唐军显露的兵马,只有三万不到。 玛祥·仲巴杰的兵马有两万,不敢做出攻击的举动也属于正常。 两军很有默契,僵持数日时间。 十一月中旬的时候,探马来报,在逻些城西面,发展一支一万多骑步组成的军队,向逻些城急行军。 南霁云立刻令副都督曲环从褚杂二十里外的主力营地,调遣三万骑兵,以绝对实力去突袭旧贵族势力的军队。 剩下的两万兵马继续待命。 曲环率领的兵马早已做好准备,以一万都督府军为主,两万仆从军为辅。 于逻些城西面五十里处,截住旧贵族势力的军队。 这是一场没有丝毫悬念的战斗,从士气到人数,再到兵甲战斗力,双方都有无法弥补的差距。 更何况唐军还是出其不意出现。 吐蕃兵马见唐军神兵天降,惶恐失色。 一时间乱了阵脚。 桂甘等旧贵族首领知道自己等可能被算计,现断无退路,只能殊死一搏。 他们指挥军队,试图摆脱逆境,反败为胜。 曲环令吐谷浑、党项军截断吐蕃旧贵族骑兵与步兵。 令白兰羌的骑兵冲击敌边阵。 通颊的骑兵,防止吐蕃旧贵族势力逃走。 曲环率领主力围歼吐蕃骑兵,准备先将吐蕃旧贵族的骑兵围歼。 作为将领的曲环身先士卒,带队冲至最前端,与吐蕃骑兵战在一起。 寒风凛冽,如刀子一般从西方吹来。 冰天雪地,弓弩无法张开。 曲环身披玄甲,胯骑白马,率铁骑数千,如怒涛奔涌于银白世界。 “噗嗤!” 他长枪所向,手起枪落,必有敌人被刺下马,血溅冰原,寒光乍起处,吐蕃骑兵望风披靡,哀号之声,响彻冰封天地。 麾下铁甲怒目圆瞪,喝声如雷,他们跟随曲环似虎入羊群,左突右驰间,悍勇无比,一队一队的吐蕃骑兵被冲散…… 短短半个时辰,吐蕃骑兵就乱散,不能组织,必然溃败。 吐蕃骑兵刚溃,曲环就点一千铁甲骑兵,去冲击吐蕃步兵。 仅仅一个时辰,吐蕃步兵作鸟兽散,尸横遍野。 以桂甘为首的旧贵族,多死于乱军之中。 吐蕃步兵骑兵见无法逃命,纷纷向唐军投降。 这一战,也成了吐蕃最后的绝唱。 第四百三十九章 雪域大都护府,天下诸国拜长安 试图坐收渔翁之利的旧贵族势力覆灭。 消息很快就传至褚杂地区。 南霁云、段秀实比玛祥·仲巴杰更先得知消息。 而玛祥·仲巴杰知道旧贵族势力覆灭后,第一时间不是高兴、解气,而是心有戚戚。 唯二能阻挡唐军占领雪域高原的群体,灰飞烟灭。 今后在雪域高原上,只有大唐一个主人。 玛祥·仲巴杰知道唐军那边在等待他去“认罪”。 也是在这一日。 玛祥·仲巴杰下令麾下军队,将象征着吐蕃勇气、荣誉、责任的各色兽旗降落。 见此情况,得到丰厚赏赐,好不容易提振士气的吐蕃士卒,陷入迷茫之中。 战马匍伏,手中的兵戈倒下。 玛祥·仲巴杰率领吐蕃文武官吏,向逻些河北而去。 他们踏着已经冻成坚冰的逻些河,步履艰难。 南霁云、段秀实也带着一众将领、官吏,在逻些河之畔等待。 一刻钟后,彼此相近。 “吐蕃罪人那囊·仲巴杰见过两位都督。吐蕃冒犯大唐,破坏舅甥之盟,罪该万死。今献出雪域高原,部族臣服。从今以后,愿维护大唐江山,永济西南。” 玛祥·仲巴杰称呼自己原来的名字,他代表吐蕃,代表赞普,诚恳地向大唐认罪。 既然吐蕃与大唐在百年纷争中大败,再说历史恩怨,孰对孰错,纯粹是多余。 与其如此,倒不如罪国罪己,使大唐网开一面,从轻处置吐蕃。 “识时务者为俊杰。文成公主、金城公主早已为两国带来基础,吐蕃思慕大唐文化,如黄河之水一样,永不止息。惜狂妄之徒,欲望膨胀,以至于生灵涂炭,现罪魁祸首伏诛,两国应该尽归于友好,使百姓恢复安定,休养生息。” “上天赐予如此良好的土地,是莫大的恩惠,我们当一同合作,开发利用。至尊也心向往雪域高原,将这块土地称之为聚宝盆,希望同舟共济。” “吐蕃残破,泪流遍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至尊也关怀吐蕃百姓的苦难,黎民苍生,在至尊心中,为重中之重。奴役百姓和农奴的贵族,都应该落幕……” 南霁云亲自将玛祥·仲巴杰扶起,一番动情的言语,诉说历史的是是非非。 他看似是灭吐蕃元帅,但他灭的是吐蕃政权。 灭的是王室! 将松赞干布统一的部落概念打碎。 没有吐蕃族。 只有李瑄亲自指定的山河族。 一个向汉族过渡的山河族。 实际上李瑄在传递的诏书中,称灭吐蕃为“解放农奴运动”。 以后的史书,也会如此宣传。 更激烈于大唐的除贱为良,任何阻碍解放农奴的贵族,都会被无情碾碎。 连流放的资格都没有,只有族灭。 是以,南霁云才会将话语说得如此动情。 吐蕃的家庭,在痛恨当权者的同时,不埋怨大唐是不可能的。 毕竟他们的亲人,直接死于唐军手中。 亦或者被大唐奴役于北方。 但这种仇怨,会随着大唐的解放农奴,政策宣传教育去消磨。 最多三代人,就会完全忘记仇恨。 就像是汉人与匈奴、鲜卑等相爱相杀一样,现已经完全融合为一体。 “至尊的雄壮,是我们无法企及的;至尊的高大,是我们无法逾越的;至尊的心胸,是我们无法度量的;至尊的英明,是我们不可仰望的……至尊是真正的天神,无限的伟大,罪臣面向长安,向至尊拜礼。” 玛祥·仲巴杰似是被折服一般,他在冰天雪地中,面向长安的方向,三跪九叩,致以最崇高的大礼,如同敬拜苯教的至高神明。 高山仰止,景行景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 玛祥·仲巴杰将李瑄视为对手,痛恨李瑄将吐蕃大联盟打碎。 但不代表他不崇敬李瑄。 对此李瑄的一生,用传奇已经无法去形容。 他无所不通,无所不精,而立之年掌握天下之图。 这是真正的天可汗。 太宗皇帝李世民都无法去比拟仅仅三十岁的李瑄。 玛祥·仲巴杰认为吐蕃的不幸,全是因为遇到李瑄。 没有李瑄,吐蕃就不会有漓水之败、青海之败、九曲之败、大非川之败。 不会失去石堡城、九曲、青海、大积石山、柏海、卡茶地区等等。 吐谷浑、党项、诸羌奴刺、白兰羌、通颊、苏毗等部落也不会分裂。 如果安禄山叛乱,大唐一定会遭到重击。 然而这个世界没有如果。 或许只有灿烂悠久的华夏文明,才会出现李瑄这个天降猛男。 “玛祥大论是真心忏悔的,你是雪域高原的功臣,千百年后,没有人会记住松赞干布,只有仲巴杰闪耀千古。” 南霁云再度将玛祥·仲巴杰扶起来,他与段秀实一起,拉着玛祥·仲巴杰到温暖的营帐之中,细说事宜。 至此,逻些河南面的吐蕃士卒也明白自己的宿命。 他们再也难以提起士气,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一个时辰后,玛祥·仲巴杰带着众吐蕃文武官吏,回到军营之中。 玛祥·仲巴杰向军中宣布,今日之局面,全是吐蕃王室的罪责,他们将风引入雪域高原,穷奢极欲。并为自己雄霸天下的目的,视勇士们的性命如同草芥。 他之所以向大唐投降,是不愿意仅剩的勇士付出伤亡。 玛祥·仲巴杰承诺,投降的儿郎,不会作为唐军的奴隶。 他们会分得良好的土地,褪下军装,成为大唐的山河部户籍,安稳生活。 最惊喜的是一些奴隶,他们本来地位低下,但现在也被允许脱离,成为山河部户籍,拥有自己的田地、牛羊。 这批人,将是最先归心大唐的吐蕃人。 没有吐蕃士卒进行抵抗,更没有吐蕃士卒为吐蕃王朝殉葬。 即便有的吐蕃军户会因此失去奴隶,但他们得到奖励,得到更多牲畜。 也不用去冒险! 许多人清楚,与精锐的唐军对垒,将九死一生。 当天,唐与吐蕃,在雪中进行牛羊宴会,将携带的酒水取出进行宴饮。 许多将士只是遗憾自己没能杀敌建功。 但灭亡吐蕃,就是最大的集体荣誉。 他们不畏艰苦,栉风沐雪地行军,将会得到回报。 他们为伟大的君主征服雪域高原,将登上大唐月报,成为历史上的唯一。 他们的丰功伟绩,即便留在史书上,依旧是可歌可泣。 两日后,双方大军携手来到逻些城。 玛祥·仲巴杰将南霁云、段秀实迎入红山宫堡。 与尺带珠丹、赤松德赞相见。 南霁云、段秀实没有对尺带珠丹、赤松德赞行任何礼节,他们在玛祥·仲巴杰的陪伴下,昂首挺胸地站在红山宫堡的主殿上。 老赞普尺带珠丹明白发生了何事,他对玛祥·仲巴杰怒目而视。 小赞普赤松德赞内心充满不甘心,他刚刚成年,还没有大展宏图的机会。 一直受制于玛祥·仲巴杰,使他对自己的舅舅产生怨恨。 他认为吐蕃在他手中可以壮大,因玛祥·仲巴杰的阻挠,致使国破家亡。 他是最憋屈的赞普,成为赞普是突然,结束的也窝囊。 “大唐自称礼仪之邦,现在一个将领,都已经忘记礼仪了吗?” 尺带珠丹强忍着愤怒,看着踏上主殿的南霁云和段秀实。 “天朝上国,自知礼仪。然至尊下令,吐蕃王室反复无常,已经收回赞普的封号,视为谋逆。面对逆贼,何须行礼?” 段秀实能言善辩,沉声说道。 在他们踏入红山宫堡的那一刻,吐蕃已不存在,也不会再有吐蕃王室。 他的话,也等于宣判了尺带珠丹和赤松德赞父子的命运。 “大唐真为强盗,到处兼并他族之土地,迟早会遭受天谴。” 尺带珠丹咬牙切齿地说道。 王冠虽落,但他坐在赞普大位上,努力保持自己的威严。 “你们不知耻辱,方才说出这番话了。苏毗、吐谷浑等部,曾又属何?松赞干布一统雪域高原,又兼并多少部落?” “至尊见你久居长安,思乡心切,放你归雪域高原,你却不思悔改,再度挑衅大唐。” “既然如此,请你继续前往长安,向至尊赎罪。” 段秀实向尺带珠丹反唇相讥。 国家与国家之间,竟能说出如此幼稚的话。 天下的资源是有限的,一个国家多一些,另一个国家就少一些。 至尊说过,一定要将国家伪装成一个文明,用文明去兼并四夷诸胡。 “哼!一个国家的赞普,怎能受到两次侮辱?” 尺带珠丹冷哼一声,从王位上坐起来,冷目瞪着段秀实与南霁云。 “锵!” 南霁云拔出腰间的宝剑,向尺带珠丹抛去。 宝剑落在尺带珠丹的脚下,使尺带珠丹打了一个寒颤。 “如果你不堪受辱,就用此剑引颈受戮,你的魂魄留在雪原,让本将将你的脑袋送往长安。” 南霁云直言直语,冰冷地道。 现吐蕃支离破碎,赞普已不复在百姓心中的地位。 尺带珠丹父子已经无利用的价值。 至尊在诏书之中,没有强调一定要将尺带珠丹活捉。 所以南霁云和段秀实都不在意尺带珠丹的死亡。 在这种情况下,尺带珠丹想死他们也看不住。 此时,年幼的赤松德赞也呆住了。 虽然一直自诩不凡,但死亡第一次距离他这么近,他也无比心怯。 尺带珠丹看着脚下的宝剑,握紧拳头。 他很想老骥伏枥,拿着宝剑与南霁云决一死战。 再不济,拿起宝剑,血溅在赞普的宝座上,成就自己的勇敢。 他弯腰,即将摸到剑柄,那一抹冰凉,使他的手又缩回去。 豪言壮语失去,他终究是没有那种勇气。 “枉活这么大年岁。我们的至尊于矢石之中冲驰,斩将于千军万马之中。这是你一败涂地的原因之一。” 南霁云就知道尺带珠丹不甘心这么死去。 否则也不会在长安苟且偷生十年。 这一刻,尺带珠丹身体一软,瘫坐在座位上。 他真是一个懦夫啊! “来人,护送尺带珠丹和赤松德赞回长安,向至尊请罪!” 南霁云向亲卫吩咐道。 “遵命!” 亲卫领命后,来到尺带珠丹面前,将他“搀扶”起,带离红山宫堡。 自始至终,尺带珠丹没有再说一句话。 他将会再次看到令他“欲罢不能”的长安。 赤松德赞也吓得失去精气神,他将随他的老父亲,去长安见证大唐为何强大…… “雪域高原想彻底稳定,还要有玛祥大论的支持……” 南霁云又向玛祥·仲巴杰说道。 “我一定会全力以赴配合两位都督。” 玛祥·仲巴杰连忙点头,他知道该如何去做。 雪域高原上旧贵族势力的主力军队虽除,但还有一些旧贵族的残余,他们麾下有不少农奴。 唐军要征伐至他们的领地,将后患彻底扫灭。 另外在喜马拉雅山麓,吐蕃以西,以东部分地区,还有中立的部落。 在唐军主宰逻些城后,他们不可再中立。 从乾元二载春开始,唐军依靠逻些城为补给,四向出击。 大军将一个个不服从部落击溃,解放农奴。 不少部落望风而降,到逻些城向大唐投降。 曾经在雪域高原雄霸一方的象雄国,在玛祥·仲巴杰的劝说下,向大唐臣服。 象雄王亲自到逻些城拜见南霁云和段秀实。 等雪域高原大局已定后,南霁云上书李瑄。 李瑄与宰相们商议,在吐蕃境内设立雪域都护府。统领雪域高原上的部落、国家。 使其在形势上,暂归大唐的统领。 等时机成熟以后,再设立郡县。 令朝廷大臣、秘书监亲信常衮,为雪域都护府第一任大都护,又选择上百名大小官吏,刀笔吏,即刻上任。 原本的逻些城,改为山河城。 设立山河军一万,归属于南霁云的柏海都督府。 原本的柏海都督府中,再调遣两万兵马,进入雪域高原。 比如原本的绥戎军、定戎军,已经没必要再防守到交通要道上,可以调到雪域高原,维稳内部。 原本的神策军则分离出柏海都督府,调往长安,成为禁军。扩充禁军的规模,形成天策、神策制度。 段秀实所属的青海都督府,则调出一万兵马,补充柏海都督府。 吐蕃的灭亡,使青海都督府不必再养三万兵马。 今后大唐的重心,将回归到河西走廊上。 在河西走廊北方,还有正冉冉升起的回纥。 完成兵制更改后,柏海军拥有四万人。 其中一万都驻扎在山河城附近。 一万驻扎在柴达木盆地各个方向。 一万驻扎在吐蕃的东南,与南诏的边境,以及喜马拉雅山麓一代。 最后一万驻分别扎在柏海、苏毗。 很明显,柏海都督府的核心,将迁移至山河城。 今后历代都督,将在山河城中,与雪域大都护一起,处理军政事务。 而青海都督府只剩下两万兵马,分别驻扎在通颊、青海、九曲、白兰羌四地。依旧以伏俟城为都督府治所,主要起到维稳地方胡人的作用。 唐军在吐蕃解放农奴后,获得许多优质牧场、良田。 还有金银矿、铁矿。 这些都是不可或缺的财富。 为笼络民心,段秀实建议将十年前大非川之战俘获的俘虏,释放一部分回雪域高原。 还可以增加雪域高原的壮力。 另请求将陇右、九曲的汉人百姓迁至雪域高原。 并许诺这些百姓更优渥的待遇。 如果有百姓同意,他们会获得一片不小的牧场,最起码百亩良田。 当前,雪域高原的气候条件为历史之最。 吐蕃的崛起,与雪域高原气候变暖息息相关。 而这一切都将归属于大唐。 依照李瑄的计划,将雪域高原各个部落改为山河部,并学习汉字,儒家文化。 原本雪域高原的文学、典籍,都拿到长安去翻译。 以雪域大都护府为主,在雪域高原分九个州。 派遣汉人为州的行政长官,为彻底汉化雪域高原打下基础。 …… 吐蕃和渤海、室韦、黑水靺鞨等,几乎在同一时间被大唐覆灭。 是以天下皆震。 不敢想象,大唐的疆域有多辽阔。 乾元二载秋,回纥大可汗磨延啜得到消息后,惶恐不安。 吐蕃没了,大唐在西部所有的长矛都将指向回纥。 磨延啜一直觉得李瑄有吞并草原的雄心壮志。 可现在的回纥,根本没有能力抗衡大唐。 焦虑,使默延啜大病一场,险些没有挺过来。 很难想象,他和李瑄同处一个时代。 磨延啜活在李瑄的阴影之下,现李瑄正值壮年,他却奄奄一息。 病情稍微好转,磨延啜再次派遣叶护太子携重礼出使大唐,表明山河易变,唯有回纥忠心不变,愿意世世代代为大唐镇守北部。 另外一个恐惧的无疑是南诏王阁罗凤了。 吐蕃灭亡,大唐可以从三个方向,同时出击南诏。 更何况是天可汗的军队,阁罗凤根本没有抵抗的勇气。 自与大唐的两次战争后,南诏迅速崛起,阁罗凤先后征服寻传蛮和骠国。 但面对大唐这个庞然大物,南诏如同蚂蚁一样渺小。 阁罗凤没有信心再去胜一次大唐。 他生怕一觉醒来,大唐的兵马已经攻入太和城中。 思虑在三后,阁罗凤让儿子凤伽异带着使团去长安朝拜天可汗,并将南诏最重要的宝物送上。 阁罗凤又写下亲笔书信,言天宝年间与大唐的战斗,为迫不得已。 他已经将战死唐军的尸骨收敛,祭祀埋葬,并在都城太和城立德化碑,表明自己有冤无处倾诉的苦衷。 南诏誓为汉臣,永不反叛。如果天可汗能够宽恕,南诏王阁罗凤愿意到长安负荆请罪。 相比之下,新罗稍有淡定,新罗王金宪英派遣使者再到长安,重申新罗的立场,再言新罗是大唐番邦附属,一心事唐。 还有天竺诸国,惊诧吐蕃这个庞然大物倒塌,大唐的疆域,正式与天竺接壤。 天竺诸国害怕唐军越过喜马拉雅山口南下,纷纷向雪域大都护府申请,带着国家的特产和贵重宝物,到长安朝拜天可汗。 天竺诸国一直与大唐建立有建议。 唐玄奘西行的故事,在天竺诸国有流传。 大唐的丝绸之路,也曾通过唐吐蕃古道,到达天竺。 而大唐征服吐蕃后,能更好的连通丝绸之路,让大唐的经贸直达南亚大陆。 在常衮赴任雪域大都护前,李瑄向常衮交代过雪域的发展计划。 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完善山河城至喜马拉雅山口的道路,与天竺诸国建立紧密的联系。 吐蕃灭亡的风气,对西域也有巨大影响。 曾经的吐蕃,一度对西域产生巨大威胁,也曾实际占领过西域。 现吐蕃覆灭,他们的心有一种不可言的感觉。 他们更忠心大唐,更敬畏天可汗,不敢来犯。 从河中到西域三十六国,各国国王,国部酋长,亲自启程到达长安,以祝贺大唐灭亡宿敌的名义到达长安。 波斯国王派遣国家的王储长途跋涉到长安拜见天可汗。 葛逻禄汗国、突骑施诸部等可汗、酋长亲自来长安拜见天可汗,沙陀族、坚昆等部,派遣继承人表达友谊,并见证天可汗的光辉。 白兰羌王、苏毗王、象雄王亲前往长安。 至于通颊、吐谷浑、党项等部,早已没有贵族,他们在大唐官府的统治之下。 百姓也乐于如此。 即便缴纳赋税,也可丰衣足食。 就算出现天灾,也还会有义仓,帮助他们度过艰难困苦的时期。 在中南半岛上,一众小国家也摄于南诏的崛起,震惊于大唐的扩张,生怕被殃及池鱼,纷纷派遣王室,携带金银珠宝至长安。 在丝绸之路上,西域诸国的国主、酋长,总能相遇。 前往长安的驿站,关于各国朝拜的信件,如雪花一样飘往长安。 天下之间,俨然一副万国衣冠拜冕旒之势。 …… 长安,华夏历三四五五年,乾元二载,八月上旬。 在除贱为良即将胜利,吐蕃和东北覆灭的时局下,罗马帝国大使阿波加斯再次求见李瑄。 阿波加斯来到大唐已经一年多,他们的队伍经过休养,得到恢复。 这一年多来,阿波加斯在长安和长安附近,了解大唐的文化。 他还努力去学习汉人语言,试图去读懂大唐的书籍。 在他眼里的大唐太先进了,从制度上,到万事万物上,都不是罗马帝国可以比拟的。 罗马人的骄傲,被严重打击。 这样的国家,大食帝国一定无法战胜。 特别是最近,他从报纸上先后看到唐军灭亡吐蕃,以及征服东北的消息。 在罗马,听说过吐蕃是一个强大的国家。 这让阿波加斯心中一紧。 他明白大唐对这个世界无比了解。 大唐的皇帝不能接受他之前提出的战略分配…… 第四百四十章 再有子女,新拜宰相,外交家 “见过伟大的皇帝陛下……” 阿波加斯携带着翻译入甘露殿后,向李瑄行一礼。 一年多的时间,他再参见李瑄时,心态已经变得不同。 他深刻地领略到李瑄的传奇和伟大。 文武双全,不足以形容李瑄。 他甚至打碎自己的信仰,他心中神圣的亚历山大大帝和凯撒大帝,都难以比肩这位东方大帝。 “免礼!使者这一年来可好?” 李瑄让阿波加斯免礼,并向他询问道。 “如此灿烂的国度,悠久的文明,令我心生向往。只恨知识浅薄,不能尽赏,也遗憾此非家乡,还要跋涉回万里之外,向我们的君王复命。” 阿波加斯再次向夏寒一礼。 他们休整得差不多了,计划在几个月内,离开长安。 他希望在这段时间,敲定与大唐夹击大食帝国的计划。 明知道大唐强大,皇帝年轻,雄心勃勃。 但他不得不去选择。 衰落的罗马,夹在保加利亚汗国和大食帝国中间,此时还要向保加利亚野蛮人上贡,这是罗马的耻辱。 不论如何,都应该将大食帝国击破,使国家的南部没有威胁,可全力以赴对付保加利亚蛮子。 阿波加斯始终坚信,君士坦丁五世为有为的皇帝,一定能重现罗马的荣光。 “华夏文明与罗马文明共同屹立于世界之巅,代表着东西方,我们已经战胜一切想触碰我们的文明,大唐包容一切,大门永远为你们而开。” “朕一直敬佩你们这些外交使者,能不畏艰苦,几年如一日一样做一件事情。曾经,我们国家的张骞出使西域,被困十三年;班超在西域经营三十一年。才使我们在西域建立威名,站稳脚跟。你们不远万里前来,朕希望你们满载而归……” 李瑄微微一笑,向阿波加斯说道。 他明知道阿波加斯要说什么,却不主动提起。 他的降临,无形中使罗马帝国面临更大的困境。 但却怪不到李瑄头上。 是君士坦丁五世不争气,趁机南下占领叙利亚地区,却狼狈而归。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也不是善茬。 罗马帝国想在保加利亚汗国的压力下打败大食帝国,几乎不可能。 “我还是恳求皇帝陛下能与罗马联盟,夹击大食。邪恶的大食只会污染本不属于他们的疆土,没有什么比他们更残忍堕落。光明需要重新照亮那里,在天下间,华夏是最大的太阳,我们罗马也愿意辅助华夏,拯救水深火热之中的百姓。” 阿波加斯只能再度提出与大唐联盟的事宜。 他将华夏抬得很高,希望这位年轻的皇帝能够同意。 他不得不承认,相比于罗马,大唐更文明,如灯塔一样闪耀。 以前的大唐,有许多腐朽和弊病,但都在伟大皇帝手中进行改革。 大唐皇帝用自己说一不二的权威,推动着国家以阿波加斯看不懂的姿态进步。 他知道长安的平民百姓,无不对李瑄交口称赞。 所有人都认为李瑄是为千古“明君”。 “这也是我所希望的。” 李瑄只是点了点头,就没有下文。 灭吐蕃、灭渤海、室韦、黑水靺鞨后,使李瑄在执政时更为轻松。 除了回纥,没有什么可以阻碍他对国家的发展。 而回纥一定不敢主动去寇掠大唐边境。 阿波加斯回去,最少也得等到三年以后,还要一番准备。 然后再建立共同进军的约定。 与大食帝国开战要等五年,甚至更长期间。 足够李瑄完成第一个五年计划。 “皇帝陛下英明,如我之前所说,两国灭亡大食以后,叙利亚地区、伊拉克地区、埃及地区归罗马,其余归大唐。” 阿波加斯面露喜色,按照原来的说法,又试着说道。 大食帝国失去呼罗珊地区后,叙利亚地区、伊拉克地区、埃及地区,是大食最富饶,人口最多的地区。 只要得到这些,罗马就可以建立新的环地中海帝国,重现罗马的荣光。 “我们国家并非没人去过这三个地方。和他们一比,大食的其他地区如同荒漠。我大唐虽雄胜,但儿郎的死伤和付出,不该只得到这些。我也无法向百姓们交待。” 李瑄微微摇头。 没有任何价值,他是不可能去做的。 走一步,要看两步。 朋友随时可能变为敌人。大唐不能让罗马重获新生。 现主动权在大唐手中,李瑄可以慢慢与阿波加斯耗。 “大唐还可以得到阿塞拜疆地区,那里紧邻里海,土地肥沃,树木葱郁,也很富饶。” 阿波加斯急忙向李瑄说道。 “阿塞拜疆地区,远远比不上叙利亚地区和伊拉克地区。” 李瑄不认同。 在他的视角中,高加索地区是一块好地方。 但他还想得到更多。 而且以当下局势看,如果大唐出兵,只能得到这些,绝对是亏本的。 是大唐为罗马帝国解围,而非罗马帝国为大唐解围。 “敢问皇帝陛下欲得到哪里?” 无奈之下,阿波加斯向李瑄询问。 来之前,他已经有心理准备。 一年多时间,大唐只是礼部接待他,亦或者大朝会的时候请他观礼,没有一点关于联合进攻大食的意思。 他明白大唐不满足他提出的要求。 而且大唐对攻击大食的欲望并不强烈,似乎大食不主动挑衅,大唐也不会大动干戈。 “之前使者所言,再加上埃及地区。” 李瑄缓缓回应阿波加斯。 “埃及地区自古是我罗马帝国的要冲之地,那里有心向罗马的百姓,我们的君王一定不会同意。” 阿波加斯不敢同意。 君士坦丁五世的目的是重现罗马帝国。 在这前提下,就是以埃及为据点,拿下迦太基在内的非洲北方地区。 一旦失去埃及,大唐唾手可得北非地区。 同时可以对叙利亚、伊拉克形成完全的包夹之势。 形势完全会变得不一样。 以大唐的强大,若出尔反尔回头攻击罗马,那罗马将面临更大的困境。 即便不与大唐联合,阿波加斯也不可能同意。 “使者要好好考虑一番。” 李瑄着重提醒。 罗马使团几年时间出使大唐,耗时耗力,不能无功而返。 “我肩负使命而来,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放弃。但皇帝陛下提出的条件,太强人所难。从我携带的宝物、农作物,皇帝陛下应该能看出罗马真心想与大唐建立友谊,希望皇帝陛下能再换一个条件。” 阿波加斯无比真诚地向李瑄请求道。 “既然如此,我就退而求其次,等战争胜利,将伊拉克地区划归大唐。这是我心中的底线了,否则我也无能为力。” 李瑄佯装遗憾地说道。 他不可能现在就去得到埃及。 罗马帝国失去埃及,就会断了“地中海霸主之梦”。 大唐得到埃及,一旦战争打响,就会沦为孤地,几乎不可能守住。 他真正的目的是伊拉克地区,直接与大唐征服的土地接壤。 伊拉克地区完全包括幼发拉底河与底格里斯河这两河流域的中游、下游。 幼发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最终都会流入大唐控制的波斯湾。 现如今,伊拉克地区也是大食帝国最富饶的地区。 即便是倭马亚王朝时期,伊拉克地区的税收也压制呼罗珊地区,为大食第一。 大唐想要叙利亚地区,根本是不可能的。 若大唐拥有叙利亚地区,会将罗马帝国堵在幼发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上游。 等于说一场大战下来,罗马帝国什么都没得到,甚至还要面临一个比大食帝国强大数倍的大唐帝国。 所以李瑄打算先掌握人口、经济要地。 那赫赫有名的巴格达,就建立在底格里斯河中游,一度成为一个时期的世界中心。 等时机成熟,再冲向近在咫尺的地中海。 “罗马肯定不可能将叙利亚地区划给大唐,又不愿意舍弃埃及地区。所以我们只能要伊拉克地区。” 见阿波加斯沉默不语,李瑄沉声说道,表示他没有选择。 “皇帝陛下,能否以幼发拉底河中下游为界限?” 阿波加斯又想点子,想为罗马帝国争取一个更有利的条件。 以幼发拉底河为界限,他们就会得到伊拉克地区的一半,更能据大河而守。 “不行,除非以整条幼发拉底河为界线。” 李瑄否定这则条件。 他对地图了如指掌。 幼发拉底河发源在罗马帝国境内,即便不算罗马,也会将一部分叙利亚地区切开,让大唐兵锋直抵罗马帝国的脆弱部位。 若以整条幼发拉底河为界限,罗马的战略位置会更被动。 李瑄的话又将阿波加斯干沉默了。 大唐皇帝对西亚的山川地势无比了解,让他占不到一丝便宜。 最终,阿波加斯只能点头道:“就按皇帝陛下所言,大唐再拥有伊拉克地区。” 总的来说,罗马帝国会是赚的。 他觉得可能会引狼入室,但基于对罗马帝国的自信,他想着罗马一定能解决外忧内患,遏制大唐想一窥地中海的野心。 而且罗马帝国现在只能尽快做出抉择。 “使者可以决定这件事情吗?” 李瑄向阿波加斯确认道。 “我可以劝说我们的君王同意战后划分。” 阿波加斯坚定地说道。 “大唐和罗马的友谊万岁,这个世界终归我们。” 李瑄笑着向阿波加斯说道。 阿波加斯是罗马帝国的执事长官,相当于大唐的宰相。 他会有心理准备的。 他告诉阿波加斯,希望阿波加斯能在明年春天离开。 因为明年春天,大唐准备在兴庆宫的花萼相辉楼举行大宴,招待来自天下各国的国王、酋长、使者。 阿波加斯遵从李瑄的话,他准备带一些大唐的农作物,寻找一些大唐的书籍后,再回君士坦丁堡。 随后,李瑄请四位宰相一起前来,见证“友谊”,并共同进餐。 之所以是四位宰相,是因为卢奂重病卧床,不能处理政务。 李瑄去看望过卢奂,他拜相以来,兢兢业业,身体不堪重负。 将最后的时光献给国家,现已是弥留之际。 在乾元二载元月初五的时候,大唐的第一位大医,也是唯一一个大医陈藏器病逝,享年七十二岁。 李瑄亲自为他撰写神道碑文,并去参加陈藏器的葬礼。 他对大医的敬重,不光只是册封,也不只是停在表面。 他真心佩服为济生堂操劳十几年的陈藏器。 最终以追赠陈藏器为“济生公”,太仆卿。 李瑄将济生堂交给王冰,希望他能继承陈藏器的事业,深研药理和疑难杂症,尽快将济生堂布局在天下郡县,福泽百姓。 世人也知晓学医能带来无上荣耀,有可能得到至尊的青睐,故而踊跃参与。 医者的地位,迅速提高。 乾元二载九月,中书令卢奂在长安溘然长逝。 江南地区的除贱为良基本完成,卢奂言“身死亦瞑目”。 他成为宰相不到两年,与其他宰相合力办成一件关乎国家命运的大事。 李瑄惋惜卢奂和历史上一样,没能逃过宿命。 凭心而论,他希望卢奂能多担任一段时间宰相,以身作则,宣扬清廉之风。 天不假年,李瑄只能怀着悲痛的心情,为卢奂送行,同时追赠他为“太傅”。 卢奂去世后,宰相空缺一位。 李瑄将杨绾改为中书令,相位晋级一层。 思虑再三后,召安西大都护颜真卿为侍中,参知政事。 由兵部侍郎岑参接替安西大都护的职位。 颜真卿作为在陇右就跟随李瑄的人,一直到西域。李瑄政变、平叛的时候,颜真卿又坐镇大后方,劳苦功高,威望足够。 是时候将颜真卿调回了。 至于李泌,将范阳的事宜处理得井井有条,现新征服室韦、渤海、黑水靺鞨,还需要范阳方面的调度。 李瑄希望李泌可以再在范阳两年。 在行省制度颁布的时候,再将李泌调回。 他不可能让一个宰相长期把持相位,哪怕那个宰相非常贤明、能干。 李瑄之前已经说明,县令、太守、大都护、都督、尚书、侍郎、御史大夫、宰相等,任何官职,一任四年。 这其中,宰相最多连任两次。 李瑄要给官吏们升迁的动力。 宰相久坐,会被欲望蒙蔽双眼。如果跟李林甫一样,一当就是二十年,会使许多官吏产生其他心思。 实际上,八年时间已经很长了。古往今来,罕有官吏能执宰八年以上。 十月一日。 紫薇殿中,传来一道啼哭,李瑄的第二女诞生。 为他生女者为裴灵溪。 母女平安,李瑄非常高兴,他的儿女们已经逐渐成长,早已期盼能多儿多女。 除了第二女,姜月瑶也身怀六甲,预计明年四月就会再为他诞生子女。 待裴灵溪休息过后,李瑄在榻前握住裴灵溪的手。 他没有说话,一切都在不言中。 裴灵溪只是嘴角挂着微笑,她不迂腐,生男生女不重要,只要夫君高兴就好。 夫君不再纳妃,子女稀少,引来许多非议。 她们劝说也没用。 身为皇后和妃子,为皇帝延续血脉,也是她们的责任。 但李瑄的温柔,让她们感动地落泪。 三天后,李瑄封第二女为虞国公主,取名“李霏霏”。 他还特意叮嘱李奕、李淞、李蓁蓁,要爱护自己的妹妹。 在欣喜之余,李瑄也没忘记处理国事。 等除贱为良彻底结束,他才能开始新的策令。 尺带珠丹、赤松德赞、大钦茂、屋作个等俘虏到达大唐后,李瑄根本没有召见他们。 待明年百国到达长安问礼时,再将他们拉出来鞭策一顿。 随着灭国之战、除贱为良的进行,长安左藏库的财宝堆积如山,各类丝绸似能填满城池。 李瑄在去年的时候,就禁止山东、江南的财宝向长安运输,先储藏在洛阳。 黄金一如既往地区分开,重新提炼,打上官印。 白银也在大量的储存。 至于其他一些珠宝,多赏赐给军队。 李瑄紧盯着大唐中央银行的建设,争取早日建立货币信用体系。 关于数字、拼音,也开始在长安、洛阳试推行。 每个月诸郡的摊丁入亩,考成法,都必须要向李瑄汇报。 另外,乾元二载最大的事件,就是智慧宫的建立。 李瑄曾向李白邀请入智慧宫,但被李白写诗婉拒了。 李白未来长安。 或许李白以为智慧宫和翰林院没有区别,又或许是不再留恋官场,只想和自己的妻子宗氏为神仙眷侣。 李瑄更倾向于李白是谪仙人,不想沉浸于智慧宫的无聊中,或被规矩所束缚。 由李白去吧! 在庐山,还是在云梦,李瑄想着还会与李白再次相遇。 “臣崔汉衡拜见至尊……” 政事堂中,李瑄刚与宰相们讨论完政务,便将秘书监学士崔汉衡召过来。 秘书监设十八学士,从七品下。 虽然官职低,但都是能与李瑄对话的存在。 科举及第后,在地方上第一任期有优秀政绩后,有可能被李瑄召为秘书监学士,代表其前途无量。 当今秘书监十八学士,多是历史上的宰相、名臣,李瑄着重培养。 现在秘书监已经完全取代由宦官组成的内侍省。 和锦衣卫一起,被视为皇帝的左膀右臂,对文武大臣们有非常大的掣肘。 “崔学士免礼。” 李瑄让崔汉衡平身,开门见山向他询问道:“崔学士罗马语如何?” “回至尊,臣已可以与罗马人正常交流,罗马的文字,臣也学得七七八八。” 崔汉衡向李瑄回答道。 他有近乎过目不忘的本领,在李瑄选秘书监官吏学习罗马语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应召。 他觉得这是他的机会! 一年半的时间,他请教精通多种语言的粟特商人,请教罗马人,夙兴夜寐,几乎没有休息,终于将罗马语吃透。 “罗马帝国万里迢迢来使,为大唐带来诸多农作物,福泽百姓。我大唐是礼仪之邦,来而不往非礼也,朕准备派遣一大使,随罗马使者一起回君士坦丁堡,此一来一回,可能超过五年,且困难重重,生死茫茫,不知崔学士是否愿意前往?” 李瑄征求崔汉衡的意见。 崔汉衡出身博陵崔氏第二房,体度弘博,志气沉定。能断大事,尤精远图。 他是历史上著名的外交家,有学习语言的天赋,李瑄很早就器重他,希望在他执政的时候,崔汉衡能发挥特长。 “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即便至尊不提,臣也愿如终军一样请长缨,若汉代张骞一样出使西域,也是臣的心愿。” 崔汉衡再次向李瑄一拜,热泪盈眶地说道。 盛唐如诗歌一样飞扬,文人士子无不仰慕古代的榜样。 西域已经被征服,天地还有更远的地方。 在崔汉衡学习罗马语的那一刻,就决定要踏万重山水,一渡罗马,看看地中海是何等模样! “汉代的甘英到达过西海(今地中海),那是我们汉人踏过最遥远的地方。我们不能像夜郎一样坐井观天,伟大的民族,当排除万难,敢为人先。我相信崔学士是坚定的,一定会成为第一个踏上欧洲的汉人。” 李瑄立刻将崔汉衡扶起来,并拉着他的手,与他同坐榻上。 崔汉衡不敢,李瑄却用“武力”镇压他,使崔汉衡受宠若惊,更为动容,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 他觉得前路的困难,已不再是困难,因为他有信与念。 东汉时期,甘英奉命汉和帝之命出使大秦(正牌罗马帝国)。甘英率领使团一行从龟兹出发,西行至疏勒,越葱岭,经大宛、大月氏至安息都城和椟城,后历阿蛮、斯宾、于罗,而抵条支,到达地中海沿岸。 即将到达的时候,受安息阻挠,无法渡海到大秦,只能返回。 李瑄鼓励崔汉衡,前人没有过的路,后人将其走完,青史流芳。 选崔汉衡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崔汉衡年轻。 崔汉衡虽进士及第,可他还不到三十岁。 不同于老臣,他有探索的精力。 罗马使团虽明年才走,但李瑄要让崔汉衡提前做好准备。 同时,李瑄还会为崔汉衡物色一个副手。 为他在安西时期的众多幕僚之一,杜环。 现杜环还在安西都护府任职。 杜环是杜佑的族子,而杜佑就是大诗人杜牧的祖父。 李瑄明白杜环在历史上,也到达过地中海,差一点跑到欧洲。 历史上,高仙芝怛罗斯之战失败后,许多僚属、工匠被俘虏,杜环就是其中之一。 杜环会波斯语,在大食当过十几年的俘虏生涯,几乎跑遍大食帝国,包括埃及。 最后竟然又乘船回到大唐,写下《经行记》。 李瑄相信天赋一说,杜佑或许是崔汉衡最好的助手,能帮助大唐更具体了解罗马,以及途径的其他国家。能为大唐带回这些国家的书籍…… 第四百四十一章 佛祖、道祖的奴隶,迎接百国盛会 “现大唐与大食之间,势如水火。使团无法经过大食。需从里海北方绕过,更显艰难重重。崔学士带领使团途径部落、诸国,要尽可能地记录山川地势,风俗人情。到达罗马后,以华夏与罗马联合为由,将更多的工匠、文学、医学、历史、地理等书籍带回长安……” 李瑄向崔汉衡嘱咐道。 大唐包罗万象,要取其菁华,去其糟粕。 即便大唐现在领先时代,但西方,甚至大食,也有大唐学习的地方。 这也是李瑄执着于建立智慧宫的目的。 “臣定尽早准备,不辱使命!” 崔汉衡拱手说道。 一如张骞出使西域一般,为华夏带来新的农作物,带来不同的文化注入。 这是伟大的使命,他纵九死亦不后悔。 “将来的史书上,一定有崔学士的大名。国家和朕都在你的背后,不要有后顾之忧。” 李瑄又亲自向崔汉衡承诺道。 他的家人和妻儿,国家会照看,不必有身后事的忧虑。 李瑄很看重此次崔汉衡对欧洲的出使,关系到未来大唐西扩。 等崔汉衡从君士坦丁堡回到河中,就可以带来关于君士坦丁五世约定进攻大食帝国的时间。 在李瑄看来,大食帝国一定要被消灭。 否则会危害的到今后。 “臣谢至尊!” 崔汉衡再次起身一拜。 有至尊的话,他没有什么再担忧的事情。 接下来,当尽心准备,全力以赴去完成至尊的重托。 李瑄又向崔汉衡一番叮嘱后,崔汉衡恭敬退去。 待崔汉衡代表大唐使团离开长安的前夕,李瑄会对崔汉衡和使团进行宴饮。 同时,也会从禁军中挑选勇士,为大唐使团保驾护航。 …… 十二月的太极殿望日大朝会上,李瑄和文武百官正式庆祝除贱为良结束。 江南东道、岭南、黔中,已先后将好消息传递至长安。 大部分豪强已经伏诛,源源不断地将所得财物运送至长安。 豪强的家人,等待统计后,发配至河中地区,充实边境。 如河北、齐鲁半岛的豪强大族则往北发配,向渤海国、黑水靺鞨所建立的黑水郡。 “除贱为良和考成法,一并运行。今豪强伏法,奸佞敛迹,实乃社稷之幸,苍生之福。朕赖众卿辅佐,施此良策,致乾坤朗朗,海晏河清。诸卿殚精竭虑,功不可没,当再接再厉,为大唐之盛,为万民之安!” 李瑄威严地坐在大殿上,总结除贱为良的成果。 那些反对的声音,几乎已经听不到。 没有人再说除贱为良不好。 虽然将上万的家族打上“豪强”的标签,但李瑄已经是从轻处置。 一些可能是豪强的家族,因识相,又未找到证据,最终只能不了了之。 但他们的心中产生阴影,短时间内肯定会将脑袋缩入乌龟壳中。 李瑄也相信还有一批害群之马未揪出来,在暗地里作威作福。 也知道个别地区,因种种原因,官商勾结的腐化接踵而至。 甚至连他信任的锦衣卫,都会在某个郡县出现问题。 但大唐幅员辽阔,有千山万水阻隔,想尽善尽美是不现实的。 只能通过加强监督、打击贪污腐败,来遏制地方贪腐弄权的气焰。 不论如何,除贱为良运动比检田扩户运动激烈无数倍,更为猛烈、迅速。 “回陛下,除贱为良,功在千秋社稷。新得户口,竟比天宝十三载的时候还要多一千五百万人,土地更是多出上亿亩,各地官府收拢的土地更多,触目惊心。事实证明,豪强已到必定除之的地步。是圣人英明,才使大唐悬崖勒马。臣等也不过是微末之功罢了。” 首席宰相李岘代表文武百官回应李瑄的话。 再贤明的大臣,在认知上也会比李瑄这个“未卜先知”者差不少。 除了李瑄外,任谁都未想到除贱为良外,会有如此大的丰收。 各地的常平仓、义仓都被豪强储存的粮食填满。 豪强的钱、绢、金银珠宝,使国家富足。 人口与田地,壮大国家的力量。 李瑄赏赐大臣,从来都是论功勋,而非以欢喜。 以前有人讨李隆基欢心,李隆基大手一挥,赏赐无数。甚至随意加官进爵,纵容杨氏卖官鬻爵。 以至于“君轻爵位,人觊贵宠”的局面对大唐有巨大的冲击。 现李瑄改变这种风气。 “右仆射言重了。此次除贱为良,锦衣卫、府兵、禁军、团练、县卒等伤亡愈八千人之多。他们是勇敢无畏的勇士,一定要像对待为国捐躯的战士一样,抚恤他们的家属,安置伤残的士卒。兵部尚书,此由你负责。” 李瑄将抚恤的事物交给封常清。 灭豪强后,大唐现在不缺乏绢钱,能妥善处理好抚恤之事。 “臣遵旨!” 封常清出列拱手。 “地方上,有七名太守被逆贼杀害,十八名长史、别驾,十六名县令殉难。他们都是英雄,不仅要在地方刻石立碑,还要在大唐月报上逐期宣扬,永远也不能忘记。生者如斯,逝者已矣,他们的长子,将萌荫县男与县子,得到殊荣。” 李瑄又向群臣说道。 英雄,不论何时都要用浓墨重彩去宣扬。 以激励后来人。 那些与豪强沆瀣一气,反抗朝廷的叛逆者,将被钉在耻辱柱上。 “陛下英明……” 文武百官起身拱手。 能被豪强杀害的官吏,能力虽然不一定能凸出,但他们不与豪强狼狈为奸,品质值得宣扬。 这样的人,比及时掌控局势的官吏,更难能可贵。 “吏部尚书,此次除贱为良,要依靠效率,收获程度,对县尉、县丞、县令、长史、郡守等官职进行考核,也作为他们升迁的重要依据,让天下郡县的官吏心服口服。” 李瑄的目光看向宰相刘晏。 “臣遵旨,臣会与吏部官吏细心研读诸郡县官吏的政绩,将考核与升迁事宜,开诚布公。” 刘晏出列拱手。 那些完美完成除贱为良的县,县令得到升迁为长史、太守的资格。 原本的县尉、县丞进阶为县令。 至于有能力的太守,会得到进入朝廷的资格,或被其他重用。 但天下郡县太多,使吏部的任务繁重。 管理效率可能会有些差错。 接下来,李瑄与文武官吏具体商议其他事宜,确保除贱为良的后续能有条不紊地运行。 百废待兴,大唐新气象,正是官吏们用事的时候。 新的科举,新的制度。 在李瑄的英明领导下,一切皆有可能。 不论是文人士子,还是当朝官吏,都想成为轮流执掌轮回笔的五相之一。 大唐新积累的绢钱,需要尽快花出去。 烂在仓库中,可不是好迹象。只要合理保留一部分用度即可。 李瑄着重吩咐工部尚书崔光远,利用俘虏,招募农闲时的壮夫,修桥修路,誓要把天堑变通途。 大唐朝廷直属的工厂,也要陆续进行建设。 他希望工厂生产的货物,不光光是由王公贵族、官吏、世家大族、商人购买,普通百姓也要能买得起。 更多的“研究”,李瑄会投入大量的精力与钱财。 “与诸卿商讨后,可以宣布除贱为良结束。为防止春风吹又生,诸卿不能懈怠,当更严谨地处事……” 当一切事务敲定后,李瑄在这次大朝会上正式宣布天下诸道除贱为良结束。 执行除贱为良的官吏、禁军,也可以陆续地返回长安。 “启奏陛下,臣觉得除贱为良,应未完成。” 就在这时,朝堂上稍后的一个位置,一名臣子出列,说出不符合时宜的话。 众人一看,原来是监察御史之一的韦伦。 正因为是一月两次的望日大朝会,监察御史才有资格上殿。 韦伦之前在剑南道监察地方,于三天前才返回赴命。 文武百官不解韦伦为何会在形势一片大好的时候唱反调。 难道不怕触怒陛下吗? “韦御史言之如何?” 李瑄没有生气,向监察御史韦伦问道。 已经当皇帝两年,长安任何一个上朝的官吏,他都有所了解。 更何况是重要的监察御史。 曾经,监察御史有十五人,为正八品下的官吏。 现在监察御史设三十名,为正六品上。一般由优秀的地方管理兼任。 政绩卓越的监察御史会前途无量。 “回陛下,当今天下,僧侣、道士,不被记录于户籍之中。自开元中后期以来,许多百姓迫于无奈,入僧侣、道士之籍,他们没有信仰,只是为糊口。而天下寺庙、道观,可比慈幼堂多不少,无数佃户,隐藏于其中,成为道祖,佛祖的奴隶。这不是众生平等!” 韦伦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直言不讳地向李瑄说道。 韦伦出自京兆韦氏南皮公房,他的父亲韦光乘,是王忠嗣之前的朔方节度使。 现世家大族也只能以自己的一脉自称,韦伦虽然家族显赫,但提起这样的事情还是有些危险的。 先不谈佛教,道教在大唐的地位一向特殊。 开国皇帝李渊认祖归宗老子李耳,称李氏是道教始祖老子之后,将道教列为国教。 唐太宗李世民明确规定道教列于佛教之前。 更确立道家为大唐第一教。 唐高宗李治尊老子为太上玄元皇帝,将道教管理事务划归专管皇族事务的宗正寺,将道士列为同宗。 李隆基多次加老子尊号,在全国各地加建玄元皇帝庙,确立道举制度选拔专业人才。 大唐对道观赐名极为重视,多含兴国安邦、延福国祚之意。朝廷将道教斋醮列入国家祭祀活动,成为国家礼仪制度的重要组成部分。朝廷还每年赐给道观极多财物,保障道观正常运营。 在大唐发展的过程中,佛家也多次起势。 求香拜佛,更容易寄托念想。直到现在,民间的佛还压制道一头。 比如武则天信佛,龙门石窟内的卢舍那大佛就是仿照武则天的五官轮廓雕琢。 而且李隆基的信仰也不是从一而终,儒释道的信奉不断地变化。 当朝首席宰相李岘,是人尽皆知的信佛者。 秘书监王维是禅宗之人。 大唐的官吏中对佛禅的信奉不在少数。 至于信奉道家的,也就更多了。他们不免对道观产生信念。 所以,韦伦说的,是许多人不愿提出的话。 道祖、佛祖的奴隶,这句话特别刺耳。 “宰相,佛与道是清修之地,是无为之所。国家每年给寺庙道观衣赐,有此事发生吗?” 李瑄沉吟一番后,明知故问地向宰相们询问道。 现在全国大小寺庙五千余座。 大小道观有一千七百余座。 当然,这些寺庙有的可能只有一两个僧侣、尼姑、和尚,有的甚至只接受香火,空无一人。 但那些大型寺庙、道观,绝对是有大量耕地存在的。 这些耕地一群和尚、道士耕不过来,会召流民耕种。 这是隐匿户口的一种方式。 李瑄从没有忽略过这一现实,他想听宰相、大臣们向他提出。 但他很失望,除贱为良一年半以来,从没有官吏向他提起。 没想到敲定除贱为良结束的时候,监察御史韦伦站出来。 不论韦伦出于什么目的,他觉得韦伦是很有前途的。 李瑄致力于国家发展,民族强大,百姓安康。 是以,他对佛祖、道祖,敬而不畏。 道士、僧侣、尼姑,就是清修的地方,散播“真善美”的信仰,要么超脱于凡尘俗事。 像豪强一般土地兼并,豢养佃户,这是什么道理? “回陛下,一些道观寺庙确实有大量耕地,具体还要彻查。” 李岘也只能如实向李瑄回答道。 他因为虔诚信佛,不愿意深究佛门之事。 但他明白,陛下是复杂的人。 凡人之躯,比肩神灵。 即便做出北魏武帝、北周武帝灭佛之事,他也毫不意外。 “若如韦御史所言,一些道观、寺庙,背叛了道祖、佛祖。一心修善,当忘却红尘;一心修道,当自在逍遥。心智不坚,留恋于凡尘俗世者,就应该还俗。” 李瑄用低沉富有磁性的言语,说出自己的态度。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当僧侣、道士出现欲望的时候,会令人觉得虚伪,且贪婪无度。 最著名的就是大唐的一些女道士。 哪有锦衣玉食的女道士呢? “陛下圣明,只有将寺庙、道观的佃农纳入户籍,才算真正的除贱为良,国家也可以新得一部分税收。” 韦伦激动地向李瑄拱手道。 他听出李瑄弦外之音,明白圣人是赞同整肃天下的道观、寺庙。 “此事交由韦御史去做,制定策令,使地方郡守、县令,对寺庙、道观的耕地进行严查,将佃农重新纳入户籍。愿意还俗的尼姑、僧侣、道士,将赐予土地。寺庙道观之中,胆敢乱用私刑,不遵从者,立刻逮捕、重惩!” “允许寺庙、道观留下足够僧侣、道士耕种的土地。执法之事,务必要结合实际,切莫徇私枉法。” 见文武百官没有说话,李瑄将这件事委托给韦伦去做。 他已经说得很明白,那些贪得无厌的僧侣、道士,才是背叛佛祖、道祖。 他没有弃道、灭佛之心,只是在整肃风气。 在有些方面,李瑄是肯定寺庙、道观的。 比如在慈幼堂未成立前,一些寺庙会收留弃婴。 这才是功德无量! 文武百官也没有理由去劝谏李瑄,更碍于李瑄至高无上的权威。 相比于对付豪强大族,整肃道观、寺庙将会轻松许多。 不出意外,最少有数十万户百姓会因此被纳入户籍之中。 “臣遵旨!” 韦伦领命后退回自己的座位。 “启奏陛下,除贱为良之后,南方也趋于稳定,现每个都督府都有两万以上兵马,没必要如此。而两京地区,兵马不足。枝强干弱,当调遣一部分都督府的兵马,至两京地区。此谓合理的兵马分配。” 新拜为宰相的颜真卿在韦伦退下后,出列向李瑄启奏道。 颜真卿刚从安西归来不久。 他长期在军队之中,对军中之事敏感。 “朕已决定将柏海军中的神策军调回长安,为神策卫禁军。听卿之言,可从汉中都督府、武陵都督府、襄樊都督府、广陵都督府、宣城都督府、东阳都督府、余杭都督府、黔中都督府各调五千精锐,至两京地区,加入天策卫、神策卫。” 李瑄认同颜真卿的建议,心中也早有计划。 现在禁军除了羽林军、龙武军、飞龙禁军、金吾卫这一万兵马外,只有三万天策卫。 所以李瑄才将神策卫分离柏海军。 南方除了南海、蜀郡外八个都督府,每个都督府都是五个军。 每个军四千兵马,各挑选一千精锐回两京,增强中枢,不会对地方造成多大影响。 一万五千兵马,可以掌控住局面。 回京的四万兵马,有三万加入神策卫,一万加入天策卫。 使两卫各有四万人。 加上关中地区、河洛地区的府兵。会使两京地区有足够多兵马。 方便今后征伐的时候,调遣禁军出征。 “诸卿可有异议?” 安排完毕后,李瑄向文武百官询问道。 “臣等无异议!” 调兵回中枢,增强中央军兵力,对国家是好事。 李瑄点了点头,吩咐兵部确立调动信息。 天策府已经完成框架,都督四年一换,届时李瑄会在南方最少挑选两名都督,升职入天策府中。 然后提拔新的都督。 不够升迁的都督,会转换地区。 年龄过大,李瑄会劝说他们回长安、洛阳养老享福,为后面的将领腾地方。 “赵尚书,现如今各国国王、酋长、使节,已陆陆续续到达长安,你和鸿胪卿要妥善进行安置。” “按照各地文书,明年三月之前,使节会尽数到达长安。确定于三月初五,在花萼相辉楼举行百国大宴,向天下诸国展现大唐的威名,使诸国尽心侍奉于唐,按时纳贡,不敢侵犯。” 李瑄开始确立明年的一件大事,向赵奉章吩咐道。 举行百国盛会,不是他想听“天可汗”,而是类似于一场亚洲会盟,正式确立以大唐为主的领导地位。 增进大唐的外部交流、经济商贸,以便于接下来计划井然有序地进行。 外部安稳,才能致力于内部稳定发展。 大唐要大赚周围小国的金银珠宝,用以发展大唐的工商。 “回陛下,臣和鸿胪卿已在筹备此事,一定会彰显天朝上国的礼仪和大唐的风采,使万国服膺……” 赵奉章出列向大唐回禀。 自大唐立国以来,从未有过这种盛况。 即便太宗皇帝被称为“天可汗”的时候,也远远不如今时今日。 大唐灭东北、西南,一举奠定无上声威。 许多国王冲着李瑄的“天将军”的名头前来。 在西域的时候,李瑄留下太多传说。 不管是仰慕,还是为了自己的国家。 一众国王酋长到长安拜见天可汗,才算心安理得。 “盛会虽然重要,但不可铺张浪费。如隋朝一样,将丝绸包裹在树上,不过是徒增耻笑。户部对此次大宴要有严格的预算,不要超过。” 李瑄向赵奉章叮嘱道。 他可以去天中洛阳,到达更壮丽巍峨的明堂,接受百国朝拜。 这样更体现天子的尊贵。 但一来一回,会劳民伤财。 毕竟是搬迁中枢的大事。 但比华丽更具魅力的是威严,让百国看到大唐的无上威严,比看到那些包裹着丝绸的树木,更有冲击力。 “臣遵旨!” 礼部尚书赵奉章和户部尚书韦见素同时向李瑄拱手。 在朝会的最后,李瑄再次点明对常平仓的建设,务必要尽快做到常平百货。 还有慈幼堂、乡学的建设,拼音、数字的普及,以及各县印刷坊的建立。 “退朝……” “恭送陛下……” 一场望日大朝会落幕,文武百官送别李瑄离开太极殿。 此次朝会韦伦所提出对寺庙、道观的整肃,使百官觉得又是一场大动作。 自古以来,一旦统治者对佛、道产生不信任,绝对可以生杀予夺。 但李瑄只想整顿风气,将不属于寺庙、道观的东西拿下来,使大唐增加更多税收,使更多百姓能摆脱束缚…… 第四百四十二章 九九八十一难,终会圆满 在韦伦的主持下,于乾元三载元月,整肃道佛运动开始。 大唐月报总编辑孙逖收到命令,于十二月下旬,就开始提前出版二载十二月的报纸。 整肃道佛运动为头版头条,诉明因果。 有除贱为良在前,世人责骂道观、寺庙的道士、僧侣,还有田连阡陌的耕地。 也相信是道士、僧侣背叛道祖、佛祖,利欲熏心。 一时间,道观、寺庙香火大大折损。 百姓们对至尊奉若神明,有至尊的诏书,他们双手赞成。 信奉佛祖,还不如信奉当今至尊。 是至尊实实在在地使百姓获得耕地,摆脱奴籍。 是至尊为天下带来棉花。 让他们真真正正地吃饱穿暖。 一些超然的僧侣、道士,对整肃道佛运动表示支持。 他们最清楚许多败类打着道祖、佛祖的名号,坑蒙拐骗。 更有败类土地兼并,豢养佃农,行豪强之事。 这个世上有不少隐世高人。 十数万的僧侣、道士,鱼龙混杂,其中有太多投机之徒。 李瑄从锦衣卫耳得知民间的反应后,立刻勒令道士、僧侣、尼姑自由还俗。 他知道那些辈份高的僧侣道士会倚老卖老,阻止寺庙僧人。 但李瑄允许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在李瑄看来,天下间或有神明,但佛与道,更可能是人为创造,生成信仰。 待整肃道佛运动结束后,让宗正寺、礼部、户部着手统计天下寺庙的人数。 以一个僧侣道士五十亩耕地去分发土地。 并令崇玄馆开始减少对道观的衣赐,节省国家的开支。 即便国家财帛空前,也要尽可能地节省,将好钢用在刀刃上。 华夏历三四五六年,乾元三载,元日。 武德殿。 “儿臣拜见父皇。” 新的一年,李瑄到武德殿中拜见李适之。 自李适之到达太极宫后,李瑄就将他安排在武德殿中。 一般三五天就会来看望李适之一次。 “七郎不用那么多礼节了。” 李适之起身,将李瑄扶正。 他的七郎是九五至尊,执掌宇内,没必要行此大礼。 现在李适之和李瑄,是父慈子孝的典范。 谁都羡慕李适之能拥有李瑄这样的麒麟子。 “阿翁元正好……” 李奕、李淞、李蓁蓁这才跪在地上向李适之拜年。 “你们又新一岁!” 李适之立刻将他们扶起来,笑呵呵地向他们发红包。 李适之也老了一岁,他已不如以往一样抖擞精神。 但身体却还健康,步伐也便捷。 接下来是李瑄的皇后、妃子们向李适之拜礼。 还将次女李霏霏交由李适之拥抱。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和往常一样,点燃爆竹,饮屠苏酒。 希望来年家人平平安安,国家风调雨顺。 “前日听大兄言,父皇在武德殿闷闷不乐,是孩儿有不周之处吗?” 小儿女们在庭殿中玩耍的时候,李瑄与李适之对坐,向他询问道。 他有父亲,他也是一个父亲。 但他更是一个皇帝,变革时期,即便只抓大事,也有诸多忙碌的地方。 在位两年,他没有举行过一次大宴,没有过一次狩猎,更未建筑一所宫殿。 在空余时间,他除了强身健体外,就是教导儿女。 他确实三天两头来武德殿,但只是一个问候,一时半会就会匆匆离开。 “得赖七郎,使为父能住在武德殿中。今生富贵已足,没有什么可以去追求了。为父不喜欢歌舞,以前的朋友,也差不多断了联系。大郎、三郎他们想入太极宫,还要经过重重禀告。为父也终于领略到七郎词中的‘高处不胜寒’。” 李适之向李瑄回答道。 他一个人在深宫之中,确实感到孤独。 李适之不爱女色,只喜饮酒交友。 就像《饮中八仙歌》中的一样,左相日兴费万钱,饮如长鲸吸百川…… 以前在长安平康坊的时候,李适之的朋友众多。 每日与朋友吟诗作赋,把酒言欢。 现李适之以李瑄为荣,也富贵至极。 但他终究是一个老人。 两年来,武德殿被一次次游遍,太极宫中,也去过许多地方。 宦官只剩下很少一部分,许多以前的游戏、乐趣,也已经被李瑄摒弃。 “只想让父亲富贵,未想过其他。这是孩儿的失职。人间最亲的感情,为父子之情,以前汉高祖刘邦为了让刘太公快乐,将沛县的丰邑建立在长安。如果父亲有什么心愿,孩儿会倾尽全力去满足。” 李瑄动情地向李适之说道。 “也没什么,武德殿中挺好。” 李适之感触很深,连忙摆了摆手。 他想着自己还是不要为七郎添麻烦好。 “父皇,孩儿会从太极宫永春门开辟一条道路,到达武德门。今后兄长姐姐们可以直接进入武德殿,父亲也可召往昔的朋友到达武德殿把酒言欢。不需要宣旨!” 李瑄大概猜出李适之心中的期许,想出一个办法,为李适之排除孤独。 太极宫内,宫殿与宫殿之间,都有宫禁,这也没什么不方便。 而且这是他应该做的。 他从未限制过李适之的自由,只是大多数的时候,李适之不方便出去。 现在李适之是太上皇,若还像以前一样随意去大臣的家中,于礼仪不符。 “这……会不会有损皇室威严。” 李适之眼中激动之色一闪而过。 “不会,只是区区小事。” 李瑄拉着李适之的手,让李适之莫要多心。 李适之痛饮一杯酒,在这节日里,显得更加欢快。 虽然李瑄为李适之开后门不符合规矩,但传到民间,人们对至尊的孝心所感动,没有不称赞的。 还有人将永春门到武德门这条道,称之为“父子道”,是皇帝与太上皇父子关系的标杆,也是一种见证。 大唐以孝治天下。 实际上,在李瑄之前,所有崩塌。 而李瑄以身作则,感人肺腑的事迹,令天下人更重视德孝。 那些关于孝顺的古言,也不再停留于书面上。 元正日下午,李瑄起驾,照常去兴庆宫见李隆基。 李隆基还活着,是名义上的太上皇,李瑄的义父,他就算做样子,过年时也要去见一下。 实际上,李瑄每年的元正、元夕、清明、端午、中秋、李隆基寿诞、春至、夏至、秋至、冬至,他都会抽空去一次兴庆宫。 哪怕李隆基不给他好脸色看,他也会笑脸相迎。 他的心胸,怎么会在意一个完全失去权势的老头? “高翁,现在雕版印刷坊已经在所有郡开设,正进一步在县中设立,培养雕版工匠,是高翁的苦心经营,才有千秋万代之福祉。” 高力士来兴庆宫的兴庆门迎接李瑄。 他现在更老了,头发花白,据说眼睛也有些模糊。也就是俗称的老花眼。 李瑄没忘记高力士曾经对他的帮衬,在高力士拜见后,拉着高力士一起,到兴庆宫见李隆基。 一路上,还向高力士说起印刷之事。 “活字印刷,是至尊的功劳,老奴可不敢贪功。是至尊高瞻远瞩,借老奴之手将雕版印刷推广下去。” 高力士连忙摆手。 不敢再去承担发明活字印刷术,推广雕版印刷术的功绩。 高力士毫无疑问对李隆基忠心耿耿。 两京作斤卖,五溪无人采。 夷夏虽有殊,气味终不改。 历史上的高力士即便被流放到五溪,受尽磨难,遭人冷落嘲讽,也没有改变秉性与忠心。 在得知李隆基的死讯后,更是面北吐血而亡。 即便有先入为主的忠心,高力士也不能否认李瑄是位仁义之君。 从来不会因为喜怒去责罚无辜之人。 除贱为良,看似残酷,实则为仁。 “活字印刷是高翁发明的,雕版印刷是高翁推广的。没有人能夺走你的这份荣誉。我朝新编著的工匠录上,会将高翁的名字永远铭刻。” 李瑄拍着高力士的手说道。 对他来说,发明活字印刷术,不过是锦上添花,微不足道的事情。 而高力士真正去推广雕版印刷术。 十几年时间,尽心尽力。 没有高力士奠定根基,十几年如一日地培养雕版工匠,李瑄不可能在刚登基不久,就在所有郡中设立印刷坊。 要知道,世家门阀的破碎,从来不是“杀”。 门阀之所以是门阀,是因为他们垄断知识。 当雕版印刷普及,更多乡学设立以后,门阀就会彻底消散。 贵姓也不再尊贵,小姓贱名也可以杀出重围。 “高翁安心!就当是君无戏言。我可不能出尔反尔。” 李瑄见高力士说不出话,又向他安抚道:“天地变化,日月重开,是圣文神武太上皇的时代,是我的时代,也是高翁的时代。是天下间千千万万百姓的时代,我们共同缔造历史,延续盛世。” “呜呜……” 高力士感动地老泪纵横。 他真切地体会到李瑄的魅力,一个为人君者的心胸。 身为宦官,无子嗣后代,唯一的信念就是在史书上留下好名声。 蔡伦的品德虽然有争议,但因革新造纸术,使文人士子无不纪念他。 能快速成书的印刷术,辉煌程度不下于造纸术。 高力士虽然伴随李隆基“失去权利”,但他一生并没有仗着权势滔天欺凌他人,也没有玩弄权术。 反而多推荐贤良,又多次犯颜劝谏。 他最大的毛病,就是没大没小的收取别人赠送给他的金银珠宝、豪宅田地。 而且高力士对钱财也不在意,肆意去赏赐。 还有就是高力士为李隆基拉皮条。 如果李隆基不是看着杨玉环两眼放光,高力士断不可能去这么做的。 但这些在高力士盖棺定论后,影响不了他的功绩。 可以想象,后世的高力士会有一个比肩蔡伦的历史地位,和更好的名声。 这一刻,高力士也不再埋怨李瑄夺走李隆基的江山。 或许大唐江山在李瑄手中,才能重新焕发生机。 兴庆宫,跃龙殿。 此刻跃龙殿中,李隆基儿孙满堂。 元正日的时候,诸王公主、皇子皇孙必然要向李隆基拜礼。 两年时间,他们已经接受小宗代大宗的现实。 他们自知斗不过李瑄。 哪怕李瑄“夺”走他们的耕地、果园,释放他们的农奴,他们也只能干看着。 在他们看来,李瑄能让李隆基安享晚年,是仅剩的良心。 他们更害怕李隆基驾鹤西去后,李瑄会更变本加厉地清算他们。 “至尊至……” 伴随着跃龙殿外的喊声,皇子皇孙忍不住颤抖。 李隆基倒是自顾自地躺在榻上,接受女儿们为她倒酒,非常任性。 江山被家贼窃取,心爱之人在一墙之隔的道观之中,不再见他。 梦中的江山如画,梦中的相思缠绵。 李隆基现在醉生梦死。 醉在梦中,睡在梦中。若非儿女们前来拜见他,他还不知道元日到来。 “拜见至尊……” 李瑄步入跃龙殿后,所有人都向他行礼。 即便是对李瑄充满恨意的李亨、李俶等,也得低下头颅。 李瑄是九五至尊,君临天下。 “元正之日,不必多礼。我与诸位一样,也是为太上皇尽孝道。” 李瑄示意在场的皇子皇孙、公主驸马平身。 此言一出,皇子皇孙们嗤之以鼻,这也太孝了。 他们觉得李瑄这是故意做给天下人看。 从太极宫到兴庆宫有夹城,可李瑄却大张旗鼓地从长安的街道出行,于兴庆门进入。 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要去拜见圣文神武太上皇。 “太上皇……” 李瑄来到李隆基的榻前轻唤一声。 “七郎啊!国家现在如何了?” 李隆基看到李瑄后,陡然间又精神了,从榻上直起身。 “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太上皇不用为此担心。” 李瑄向李隆基回答道。 他每次来,李隆基都醉醺醺的,看到他的时候,又精神得很,而且脾气也非常怪异。 问他国家之事,又好似习以为常。 “太平就好……太平就好……”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李隆基纳纳地重复一句后,又向李瑄道:“据说现在许多国家的国王,许多部落的酋长汇聚在长安,要参加什么百国大会?” 能听出李隆基语气中的缅怀与羡慕。 他执掌天下的时候,诸国的国王、酋长,可没有如此齐聚。 这是李瑄无与伦比的号召力。 和李瑄这个天可汗相比,李隆基的天可汗称号不值一提。 连太宗皇帝这个第一任天可汗,也远远无法比上李瑄的声威。 “正是!明年三月,大唐在花萼相辉楼举行大宴,向百国宣示大唐的强大,商定贸易之事。” 李瑄向李隆基回答道。 他知道李隆基有看“大唐月报”的习惯。 从每月的大唐月报上,李隆基能明白一些国家大事。 不过身为前任天子,这是一种悲哀。 “七郎自登基以来,没有进行过大宴。听说你还未选秀纳妃嫔,一年的四季常服不过八件,你是真能克制自己的欲望啊!就像你曾说过的‘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李隆基盯着李瑄,觉得自己败得不冤。 始终如一,连登基称帝也这样,谁能辨别忠奸? “相比于黎民苍生,我已是锦衣玉食。既已提倡节俭,就更要励精图治。” 李瑄郑重地向李隆基回答道。 两世为人,信念坚定。他比许多人更能忍耐。 有的事情,任说得再冠冕堂皇,也是道德败坏。 “既然是千年难遇的大宴,七郎会不会邀请我这个太上皇?” 李隆基这一次没给李瑄甩脸子,说话的时候眼中满是期盼。 照道理大宴一定要邀请太上皇,并列为上座。 但李隆基的情况特殊。 连域外百国都知道李瑄是通过政变,以军政掌握权力。将执政近五十年的李隆基拉下马。 自李隆基居住在兴庆宫以后,就不再参加任何政治活动。 是以,气氛僵住。 周围没有人敢吭声,生怕李瑄雷霆震怒。 “您是太上皇,怎会不邀请您呢?世人还记得开元天宝的盛世,记得长安城中万花盛开。我现在正式邀请太上皇到花萼相辉楼参加百国盛会。” 李瑄瞬间就打破僵局,向李隆基发出邀请。 现在李隆基已经翻不起风浪。 朝野中亲李隆基的势力,已经被清扫一空。 看李隆基的身体状态,不一定比历史上活得更长。 当初李世民照样邀请李渊参加西部北部酋长的聚会,一起载歌载舞。 李瑄要让李隆基看看,他们治下的大唐,有何不同? “我从大唐月报上已尽知除贱为良。开元初期我也如此,国家会不会更强大?” 李隆基大喜,开怀一杯。 他又自顾自说了一句,像是自问,又像是问李瑄。 李瑄笑了笑,没有作答。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李隆基。 包括李隆基自己! “七郎,你的文采惊天动地,雅俗共赏。依照玄奘西行,编著《西游记》,令我不可自拔。你幻想中的师徒四人,能西天取经成功吗?” 李隆基想到哪说到哪,大有深意地问李瑄一句。 现在西游记连三分之一都没连载完。 但已经风靡全国。 这是皇帝亲自着笔,又赋予神话的神秘。 “九九八十一难,终会圆满。” 李瑄正色地回复。 国家的变革,就像是这九九八十一难,一定会成功。 如果计划顺利,如果他能活到古稀之年,他会留下开启工业革命的基础…… 第四百四十三章 云南都护府,叶护太子,百国盛会开启 乾元三载,大唐正式走出安禄山叛乱阴霾,这是革旧迎新的年月。 许多大事都在这一年定格,所以显得格外热闹。 从正月初一开始,到正月十五,放开宵禁,有灯火表演。 李隆基时期,长安城中储存有不少灯具。 当时有一个名叫毛顺的工匠,巧思结创,用彩色缯帛制出灯楼三十间,高一百五十尺,悬挂珠玉金银,微风一至,锵然成韵。 又用灯做成龙凤、虎豹腾跃的样子,似乎不像人力所为。 现扫去上面的灰尘,拿出来向长安百姓展示。 灯火与铁花一起绽放,在长安的上空奏响盛世华章,美轮美奂。 现在已经有不少外国酋长、国王、使节到达长安,他们面对这种繁华的场景舌挢不下。 以往只听说长安开遍鲜花,没想到在冬季还有这样的美丽。 他们也庆幸自己提前到达长安,目睹这盛大的场景,此生无憾。 正月十五元夕的时候,李瑄邀请到长安的国王、酋长、使者,以及罗马大使阿波加斯,与文武大臣一同长安的明德门城楼上,观看打铁花和朱雀街上“一夜鱼龙舞”。 城郭之外,夜幕低垂,数十个打铁花团队错落。 火光冲霄,一圈又一圈,绵延不绝,似繁星倾落,又如烟火绽于尘世。 观者如潮,围聚四周,仰首皆惊赞之声,不绝于耳。 孩童在城里城外嬉戏;老者捻须而笑。诸般人等,皆沉浸于这“烟花”的绝美之境中。 在兴庆宫中的李隆基,也登上花萼相辉楼,看着不一样的人间烟火。 他不时看向太真观中。 玉环啊! 为什么不愿意再看一番长安的灯火呢? 楼台绝胜宜春苑,灯火还同不夜城。 这是宰相苏颋描绘洛阳上元夜的诗歌,此时也可以用来映照长安。 李瑄在观赏烟火的时候,看到百姓欢快,十分高兴。 他的雄心壮志,包括宇宙万象。 他的时代刚开始,会一步一步去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 李瑄与妻儿们温存一会。又与国王们推杯换盏,畅饮一杯,使他们受宠若惊。 随后,他来到李岘身边,对李岘说道:“右仆射,可否日日有今宵?” 再美丽的烟火,也只会是一年一度。 大唐严格的宵禁制度,使大唐长安在多数时候,都是“鼓绝人散,九衢唯月”。 “回至尊,日日如上元夜这般,资费巨大。” 李岘回神后,错误的会意李瑄的意思。 他以为李瑄上瘾了,要日日举办灯会。 这可不是好想象。 适当地举行一次大会,可以增加长安内外的身心愉悦,增加百姓的自信与活力。 若过节没有过节的样子,反倒是国家会如一潭死水。 但凡事过犹不及。 “右仆射错会我的意思,我指的是推倒坊墙,取销宵禁。” “我的政策右仆射清楚,大唐需要更多的税收,农业税是远远不足的。只有发展工商,才能使国家有充足的赋税。现市集籍废除。坊墙和宵禁是影响国家发展的重要因素。” 李瑄缓缓说道。 国家现在有不少钱财预算,但不能一直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 发展工商,用工商的重税才能使工商业源源不断。 后世的汴京比长安繁华得多,就是因为宋代发展工商,没有宵禁和坊市制度。 而现在大唐的坊市制度和宵禁,是为政治服务的。 如果李瑄发展工商,而不取消宵禁,显得不伦不类。 “宵禁一直存在,如果废除,必然会使盗贼滋生,不容易管理庞大的城池。也会影响百姓的劳作时间……” 李岘沉吟以后,说出心中的忧虑。 这毕竟是没有尝试过的事情。 长安城中的人口为天下城池之最。虽然朝廷以德服人,但总有偷奸耍滑的泼皮无赖,混迹于人群之中。 在《周礼秋官司寇》中记载了“司寤氏”负责夜禁事宜,根据星辰变化确定夜禁时间并巡察街道。 到了秦汉时期,宵禁制度得到了进一步强化。 飞将军李广因夜行被霸陵尉拦下,汉安帝颁布了《禁夜行诏》,明确规定深夜不得有行人。 特别是大唐时期,宵禁制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严格程度。 长安城实行坊市制度,街鼓响起后,所有房门必须关闭,百姓必须回家,否则会受到处罚。 这也是李瑄觉得长安的宵禁太过于为政治服务的缘由。 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是大唐宵禁制度下的特色。 皇帝和王公贵族往往娱乐至深夜,却将平民百姓,束缚于家中。 “我多次强调,当今是变革的时代。大量招募捕快维持治安,长安还有不少的锦衣卫用以寻找盗贼。坊市制度一旦取消,要多规划街道,市场区域,规划商贩可以营业的区域。以后所有房屋,都要归整修建……” 李瑄向李岘说道。 有困难,就要去解决困难。 他当然知道宵禁刚解除,会有诸多不适应。 但养那么多捕快,不是饭桶。 两次缉捕科,在长安城内确立八名捕头。 长安城外的诸乡,也有四名捕头负责。 作为都城,长安洛阳都会设有总捕头和副总捕头的职务,为从六品下和正七品上的官职。 万年长安两县,也是捕头最多的地区。 每个捕头下属上百名捕快,负责刑侦、缉拿、维护治安。 更何况长安城中和洛阳城中有日夜巡逻的金吾卫。 自古以来,宵禁的目的不外乎几点。 一是为维护治安。宵禁之设,意在减少夜间不法之徒的活动空间,使盗贼潜踪匿迹,百姓得以安居。 不过这个制度在战乱年代尤为重要,以防敌人夜间偷袭,确保城池安宁。 到了盛世和平,就会遏制国家的繁华。 二是顺应农耕时代的作息习惯。大唐目前还是农耕文明,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宵禁促使民众早睡早起,以充沛精力投入次日之劳作。 三是强化中央集权和城内管理。唐朝建立以来,皇权高度集中,对城池实行严格的坊市制度,宵禁作为配套措施,有助于城内秩序的井然有序,使朝廷对地方全面掌控。 在这种情况下,不论大唐经济文化多繁荣,但夜间活动仍受诸多限制。 现是乾元三载,天下太平,除贱为良也完成了,李瑄不可能再留着宵禁制度和坊市制度。 历史上,坊市制度和宵禁制度就是在安史之乱后,因朝廷权力大减,开始松弛,出现夜市。 在大唐后期的时候,朝廷已无权威,工商业得到发展,坊市制度和宵禁制度名存实亡。 国家既然更加强盛,李瑄不可能开历史的倒车。 “右仆射,与你政事堂宰相们好好规划一番,百国盛会后,必须将方案布置于朝堂上。” 李瑄郑重地向李岘吩咐道。 “臣遵旨!” 李岘拱手,心中已将此当成变革要务。 因为李瑄的策令,全部是正确。 市籍制度的消失,从洛阳到西域,丝绸之路空前强盛。 坊市制度和宵禁的取消,或许能使工商更有活力。 …… 一月下旬,南诏的王子凤伽异到达长安,鉴于当前大唐与南诏的关系,李瑄在太极宫中的昭德殿中召见他。 凤伽异说是出使大唐,实则为上贡。 他携带数车金银而来,一下弥补好几年的贡品。 另外,凤伽异还带来宝石、翡翠、象牙、犀角、香料等贵重物品,前来拜见大唐天子。 凤伽异进入昭德殿后,向李瑄行大礼。 秘书省官吏向李瑄递上礼物清单。 面对与自己年龄相差无几的李瑄,凤伽异大气都不敢喘息一声。 生怕李瑄对贡献的金银珠宝不满意,归罪于南诏。 大唐灭吐蕃,设立雪域都护府,使南诏心惊胆战。 为今之计,只能诚心向大唐认错,乞求饶恕。 否则大唐几路兵马齐出,南诏根本没有抵御的可能性。 他们能战胜天宝时期的剑南军,有诸多因素。 但他们一定无法战胜伟大的天可汗。 “天宝年间,朕拜相之时,与云南王相谈甚欢,一直视云南为大唐西南的倚仗。不想发展至如今的局面,颇为惋惜。” 李瑄放下礼品清单,感叹一声。 他也知道是杨国忠想要炫耀武功,结果最终使南诏成为敌人。 还好李瑄威望深厚,使南诏在安禄山叛乱时,止步于大唐边境。 否则不打也得打了。 “两次战争,皆迫不得已。南诏已诚心认识到错误。这是家父的亲笔奏书,如果至尊能够原谅南诏,家父将至长安,向至尊负荆请罪。” 凤伽异又取出阁罗凤的亲笔信,恭恭敬敬地托着。 侍从接过亲笔信,递给李瑄。 李瑄细细观之。 阁罗凤在信件中表明早已将南诏战死士卒的尸体埋葬在太和城外,并建立德化功德碑,安抚英灵。 李瑄相信阁罗凤的话。 阁罗凤又言内心对天可汗仰慕到极点。 愿为大唐永镇南境,至死不变。 之所以让李瑄觉得态度诚恳,是因为南诏愿意像龟兹、疏勒一样,使大唐在太和城中驻军,建立云南都护府。 不论是阁罗凤出于敬佩李瑄,还是出于畏惧李瑄,还有有自知之明。 一旦大唐的兵马驻扎在太和城,就代表大唐将获得云南之地。 且南诏也一直在推崇汉字,进行汉化。 云南是华夏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虽然现在的南诏版图还远未至历史巅峰时期,但大唐可以帮助南诏的疆域,推至印度洋,修通道路,建立出海口。 那里将是海上丝绸之路非常重要的一环。 “刀兵相向容易,但和平来之不易。自南诏建立之前,大唐与南诏的关系就亲密无间。唐与南诏的战争,也并非是南诏的过错。云南都护府的建立,将是我们友谊更上一层楼的见证。” 李瑄这么说,代表不会归罪于南诏。 南诏一直与大唐很亲密。 第一任云南王皮逻阁是罕见亲自到达长安拜见李隆基,并接受李隆基官职册封的国王。 第二任云南王阁罗凤也来过长安,并与大唐边境的太守交往甚密,多次拜见。 李瑄的出现,遏制住南诏四向扩张的野心。 吐蕃的灭亡,使阁罗凤看清形势。如果不真心臣服,南诏就会步入后尘。 因为南诏已经清楚剑南的大部分军队,布置在对抗南诏的战线上。 剑南的军队本是以对付吐蕃为主,现吐蕃亡了,压力全在南诏身上。 第二次唐与南诏大战,剑南军一度来到太和城下,惊险万分。 所以南诏才会有这样的抉择。 “臣代南诏拜谢至尊。” 凤伽异激动,向李瑄行一大礼。 南诏崛起的很突然,本是洱海地区极小的一个国家,在大唐的帮助下统一六诏。 大唐繁华和文化厚重,对南诏有巨大影响,使他们从不认为自己能与大唐抗衡。 “今后南诏就称云南国吧,云南王之位,尔家世袭罔替,与大唐同休。大唐也会尽可能地帮助云南南下,开拓疆域。” 李瑄向凤伽异承诺道。 现在南诏南面到海洋,都是一些蛮夷部落,可恩威并施。 “臣代家父再谢至尊。” 凤伽异心中已完全放心,作为大唐的附属,世袭罔替的云南王,他们的家族可以长存了。 随即,李瑄安抚凤伽异,宴请南诏使团。 能和平解决南诏,打通至南诏的商路,李瑄也很开心。 只要云南都护府建立,派遣云南大都护。大唐与云南的关系就是藕断丝连。 汉化的云南,未来只要有一点波折,就可能将都护府变为行省。 …… 二月中旬,回纥的叶护太子携带价值不菲的金银珠宝,和精挑细选的十匹极品宝马,来到长安。 前年刚来,今年又是他来。 但这并不代表磨延啜对叶护太子的看重。 他是回纥的叶护,也是磨延啜亲自立下的太子,是为继承人。 但此时磨延啜更喜爱次子移地健,认为移地健更有乃父之风。 历史上的磨延啜,在叶护太子平定安史之乱回去后,随便找个理由将叶护太子杀死,立次子移地健为太子。 叶护太子也变成了悲催的代名词。 “我与令尊是故交,他现今可好?” 李瑄同样在昭德殿召见叶护太子。 他与磨延啜在灵武的时候就认识,有过联盟,有过相遇,有过相杀,有过诈骗…… 现在只有回纥对他的臣服。 天将军是压在英武可汗头上的大山。 “回禀伟大的天可汗,可汗身体不适,否则一定亲自来庆贺您灭亡吐蕃。” 叶护太子向李瑄回答道。 他明白他的父亲视李瑄为一生之敌。 奈何与李瑄的博弈中,全是被降维打击。 回纥在匈奴故地征服其他部落的时候顺风顺水,却不敢多看大唐一眼。 特别是面对天将军的时候,他们如同谈虎色变。 在回纥中,一直流传一个传说。 骑马持槊的天将军,如同苍鹰俯冲,猛虎扑食。 就算神灵来了,也无法战胜。 很难想象,这是外族对一个励精图治的皇帝的评价。 “还是要保重身体!有机会我还想与故友畅饮一番。” 李瑄似乎很想见磨延啜一般。 “可汗也为一直无法拜见天可汗而遗憾。” 叶护太子觉得李瑄不对劲。 现在大唐与回纥,根本就不是对等的关系。 “叶护太子在百国盛会后,切莫急着返回。朕今年要前往咸阳原秋狩,希望你这个故人之子能够陪同,我也想见识一番叶护太子的箭术。” 李瑄越说越来劲,竟然要进行登基以来第一次秋狩。 实则这是幌子。 按照历史的进程,今年回纥大可汗磨延啜会死于萨彦岭(唐努乌梁海与西伯利亚的界山)。 不论磨延啜是否如历史进程一样死亡,李瑄都会将叶护太子留下。 因为他知道,磨延啜八成会在他死前改立移地健为太子。 那移地健性格凶猛,就算不当太子,也会在叶护太子回单于城之前,完成夺权。 如此,叶护太子算何地位? 权力争夺,可以子弑父、父屠子,弟杀兄,兄戮弟。 没有半点退让。 到那个时候,大唐的机会就来了。 大唐可以不承认移地健,给移地健扣一堆帽子,拥护叶护太子为回纥大可汗。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东北已平。 西南已灭。 只余北方。 一个尽拥匈奴故地的回纥,只是名义上向大唐臣服。 这是游牧民族的一贯作风。 弱小的时候臣服,一旦发展强大,且中原王朝衰落,他们会立刻对中原王朝龇牙咧嘴。 在李瑄的心中,回纥的威胁,远远大于大食帝国。 在匈奴故地,要至少建立三个都护府。 汉人也可以逐水草而居,圈养牲畜。 同样的,回纥人也可以种地养蚕,他们本就能歌善舞。 “蒙天可汗抬爱,只怕骑射不入天可汗法眼,徒增耻笑!” 叶护太子赶紧向李瑄一拜,神情激动。 他没想到天可汗会邀请他打猎,这是莫大的殊荣。 叶护太子对李瑄的恨没有磨延啜那么强烈。 就像是磨延啜的祖父、伯父,为大唐的臣子一样。 其间的关系说不明白。 “无妨,无妨……朕也好久未拿起弓箭了。” 李瑄哈哈一笑。 “那臣就献丑了。” 叶护太子拱手一拜,遵从秋狩后再走。 天可汗亲自留他到秋后,是为唐与回纥友好关系的见证。 他怎么会拒绝呢? 他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毕竟谁也未料到磨延啜会于今年死亡。 同样的,李瑄邀请叶护太子小宴,使叶护太子更加受宠若惊,五味杂陈。 …… 伴随着新春的余韵,时间进入三月。 江河奔流,百花盛开的季节,将长安点缀成春城。 百国使者、国王、酋长陆续到达长安。 盛会的帷幕,逐渐拉开…… 第四百四十四章 万国衣冠拜冕旒 江河奔流,万物盛开。 诸国国王、酋长、使者,远涉山川河海,终至长安。 对于许多远在域外的国王来说,他们整日面对的事物,在看到雄伟壮丽的长安城的一刻,变得黯然失色。 他们以前只是听使者说起过盛世大唐,但口中描述,哪能比上亲眼所见? 或从西到东。 或从南到北。 一路走来,有的花费半年多时间。 他们看到一座座城池,安居乐业的百姓。 畅通无阻的道路两旁,有闾阎相望,有桑麻敝野。 行进队伍露宿于野,却没有意外发生,代表着良好的治安。 特别是从西域方向来的国王和酋长。 丝绸之路上,商旅不绝于路。 不论走到哪座城池,都能看到远远超过他们国都的繁华。 敦煌、凉州、金城…… 一座座矗立的城池,演绎着迥然不同的文化风情。 大唐盛世中,长安作为世界的中心。 有着雄浑的气魄和无尽的魅力。 天可汗坐镇长安,万国无不服从。 促成此次百国盛会最大的原因就是吐蕃覆灭。 甚至百国对天可汗的敬仰,大于大唐的称谓。 一个人与一个时代相遇。 无不歌颂李瑄的传奇故事。 在百国盛会的前几天,长安城中外宾如云。 盛世的歌舞已经奏响。 上元夜刚失踪的花灯也被推出,妆点长安城和太极宫、兴庆宫。 长安的街道上,捕头带着捕快昼夜巡视。 这是京兆尹下达的命令。 为放开宵禁做准备。 也有一队天策卫和一队神策卫进入长安城中,以维护长安的治安。 诸国国王、使节,在长安城中,在东西两市,见证长安的万般事物。 大唐的繁华与强大,使他们不敢产生任何不敬的念想。 哪怕是国王,面对李瑄的召见,依旧是正襟危坐。 西域河中的小国家在百国盛会之前,就向李瑄表明自己的忠心,如山川一般,不会改变。 他们永远效忠天可汗。 西域与河中,在大唐绝对的掌控之下。 乾元三载,三月五日。 百国盛会的时间终至。 当晨曦初现,兴庆宫的钟声敲响,那厚重的宫门缓缓开启,仿佛是打开了通往另一个繁华世界的大门。 百国国王、酋长等,在兴庆门前,神色激动。 经过李隆基数十年经营的兴庆宫,自然是大唐最美、最壮丽的宫殿。 兴庆宫中百花绽放,其牡丹花品种多样,不比曲江差。 而且兴庆宫内拥有长安最高的建筑,花萼相辉楼。 他们离老远,就能看到直入云霄的高楼。 各国的国王、使节们,身着色彩斑斓、风格各异的服饰,头戴华丽的冠冕,佩戴着精美的珠宝,从世界各地赶来。 他们有的来自遥远的西域、河中,有的来自神秘的南海,有的来自广袤的草原…… 他们大部分都是大唐的直接附属,带着对大唐的敬畏与向往,齐聚在兴庆宫中。 在这个时代,没有国王会觉得自己的地位与大唐皇帝齐平。 他们认为拜见天可汗是理所应当。 天可汗的诏令所至,莫不臣服。 不管是哪个国家的军队,都应该接受天可汗的召唤。 除了这些国王、使节,另一侧则是大唐的文武百官,以及受邀的王公贵族、诗人文人。 他们也身着礼服,等待监礼官的宣示。 当然,队伍之中,还有如尺带珠丹、大钦茂、赤松德赞、屋作个等反抗大唐的“国王”。 他们作为“亡国之君”,所穿的衣服为常服,帽子上也没有金银珠宝。 而且他们的心情低落,甚至觉得屈辱。 每一道目光折射过来,他们都觉得全身不自在。 特别是尺带珠丹,他曾是一代雄主,许多西域使节要到逻些城拜见他。 他甚至看到熟面孔。 但他明白,自己现在是阶下囚。他已经没有国家,再也回不到雪域高原,只能带着无尽的遗憾,客死在长安。 恢宏的大乐声奏响。 长安的百姓也明白域外胡国,尽来长安拜见至尊。 他们身为唐人,见至尊如此被尊敬,与有荣焉。 天朝上国并不是说说,百姓的自信,才是真正的强大。 “使节入花萼相辉楼,拜见至尊……” 时辰已至,监礼官在兴庆门前大喊道。 文武百官、番邦使节,鱼贯而入。 他们来到开满鲜花的兴庆宫,在礼官的指引下,向花萼相辉楼而去。 至尊已在花萼相辉楼内等候。 一路上,番邦使节左顾右看,因兴庆宫内百花齐放而着迷。 只有贵为天子,才配居住在这花园一样的宫殿中。 当他们来到花萼相辉楼时,仰望花萼相辉楼,更为震撼。 “圣人宣文武百官、番邦使节入大殿。” 监礼官再喝。 殿前数十名宦官、宫女,将带领不同身份的人入楼落座。 举办大宴的地方,为花萼相辉楼的一楼。 二楼与三楼,面积不够此宴会规模。 此时花萼相辉楼大殿上,空无一人。 踏入宫殿,番邦使节满目皆是震撼。 穹顶高悬,琉璃装饰熠熠生辉,仿若璀璨星河悬于上空。殿内立柱粗壮,朱红漆色亮泽如新,其上雕龙附凤,细腻纹理尽显皇家威严,龙凤似要腾空而起,鲜活灵动。 地面皆铺以光洁的皮毯,拼接严丝合缝。 两侧的柜子上,还有精美的瓷器错落摆放,各种青瓷、白瓷,浑然天成。 殿中的台案上轻烟从香炉内袅袅升腾,清幽香气萦绕,混合着淡淡龙涎香韵,为这华丽宫殿更添一抹神秘而高贵的气息。 诸番邦国王、使节目眩神迷,沉醉其中,难以自拔。 实际上,花萼相辉楼的布置远远不如李隆基执政时期的华丽。 琉璃、青瓷、白瓷、皮革毛毯,都是工厂中的产物。 在壮丽的花萼相辉楼中,这种朴素之中,蕴含着大气,与贵气逼人风格迥异。 编钟的敲击声后,一众文武大臣,番邦使节先后落座。 在这庄严的气氛中,他们一声不吭,静静等待。 连兴庆宫外的乐器,也停止奏响。 “至尊至……” 随着监礼官的又一声大喊,所有人不约而同地起身,看向大殿深处。 只见李瑄的身影从屏风后走出,一袭龙袍,冕旒垂下。 威严加身,此时他就是殿内的惟一,唯我独尊。 哪怕是母仪天下,打扮端庄的裴灵溪,也只能是陪衬。 她和霜儿、长离陪同李瑄参加大宴,会见命妇。 而姜月瑶有孕在身,即将临盆。不适合参加此次大宴。 另外,李瑄身后还有李适之和李隆基。 李瑄遵守承诺,让李隆基参加此次百国盛会。 虽然李隆基已经沦为配角,但看到数以百计,形态各异的番邦使节和头戴王冠的国王,心中还是有些动容的。 李七郎才登基两年,竟已有这样的威望。 想想他御宇四十多载啊! 东北、西南,许多他一生办不到的事情,却被李瑄轻易办到。 以前李七郎跟在他身后,现在他跟着李七郎身后。 他沦为今日,心中还是很酸楚的。 更多的是复杂。 斗啊斗,都是徒劳。 他再也不可能获取权力,就在今日大醉一场吧! “拜见至尊……” “拜见天可汗……” 万国使节和文武百官们在李瑄出现在榻前时,行朝拜之礼。 他们对李瑄的称呼,不尽相同。 甚至还夹杂着令人听不懂的语言。 至尊,是大唐的君主。 天可汗,是天下的共主。 众人拜见的时候,服饰之华丽,礼仪之庄重,壮观至极,代表着在李瑄手中的大唐王朝无与伦比的地位。 九天阖闾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这不仅是一种外交上的朝贡,更是军事、文化、经济等多方面交流融合的体现。 在这一刻,天下诸国的文化在长安花萼相辉楼里碰撞,艺术在这里交融,展现出了大唐海纳百川的胸怀和气度。 “诸卿平身,诸番邦国王、酋长、使节落座,不必拘礼。” 李瑄抬手,示意众人免礼。 同时,他的心里波澜壮阔。 这次盛会,使他到达自古以来前所未有的高度。 他没有因此自满自大,改革发展,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要用一生去完成此番伟业。 “谢至尊!” “谢天可汗……” 众人恭敬谢道,纷纷落座,听候天可汗的训示。 虽然是宴会,但这种百年难遇的宴会,不可能只是喝酒观赏歌舞。 出使大唐的使节,几乎都懂汉语。 那些西域的国王,会说汉语只是最基本的。 更遥远的国度,即便不会汉语,也会有翻译在旁边落座。 至于李隆基和李适之,在李瑄的左右侧坐下,彰显他们与众不同的身份。 裴灵溪与李瑄同座,霜儿和长离和命妇们坐在一起。 “诸邦远来,皆为友朋,朕欢迎诸位相聚,得以共襄盛举。此番汇聚,也必为天下之福。朕之华夏,向以仁德治世,礼仪之邦也。愿与诸国互通有无,互鉴互学,共促商贸繁荣,同享太平,祈愿邦交永固,万民同欢……” 百国盛会,自然以百国为主,李瑄先说一番开场白,释放东道主的友谊。 “天可汗之言使我等惶恐,天可汗以德服人,威加海内外。我等受大唐的福泽,世为唐臣,只要天可汗一声令下,我族我部,必肝脑涂地。” 龟兹王白霸立刻出列,向李瑄拜道。 作为大唐在西域的头号双花红棍,龟兹王要明确自己的忠心耿耿。 在此时机下,越表现出对大唐的忠心,越能抬高国家的地位。 因为天可汗在西域河中,几乎是神的代名词。 “天生天可汗,是天下生灵的福气。您的光辉,如神灵一般,众生都应服从。” 吐火罗地区的护时健国王也向李瑄拍马屁。 “有天可汗为天下主持公道,天下才能繁荣,天可汗是粟特的神灵,我们粟特人永远以天可汗马首是瞻。” 西曹国的国主代表粟特人说出粟特人对李瑄的崇拜。 安禄山与史思明叛乱,不代表西域粟特人的想法。 李瑄的麾下也有如李抱真、李抱玉、安元贞等粟特将领,以及西域的众多粟特士兵。 “我们葛逻禄汗国,都是天可汗最忠心的仆人。愿意为天可汗做任何事情,哪怕是刀山火海。” 葛逻禄汗国的施利可汗当仁不让地出列,他表达地更夸张。 觉得成为天可汗的仆人,是十分光荣的事情。 一些西域的国家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只有那些东南亚小国诧异,毕竟他们没有切身体会天可汗的强大。 罗马大使阿波加斯滞留至今,就是为参加此次百国盛会。 他觉得自己是局外人。 这是大唐向临近的国家显露肌肉的会盟。 罗马一直认为自己与大唐关系平等。 罗马人有辉煌的历史,使他们无比骄傲。 不过阿波加斯从这些使者上,看到大唐的雄劲强大,见证了东方帝国的巍峨。 他们罗马巅峰时期,也远远不如现在的大唐。 更无法号召如此多的国家朝拜效忠。 “诸位言重了。就如现在的长安,百花绽放,姹紫嫣红。任何族部的出现,都并非偶然。不论是结绳为字,还是折竹为声,都是一个族部前进的过程。大唐为天下宗主,当秉持公道,我们同气连枝,一同迈步,定会创下千古盛况。” 李瑄又等一些国王表明心迹后,缓缓地说道。 盛会的目的,是为连通商贸。 用大唐的丝绸、茶叶、瓷器,以及工厂内的新兴产业,换取小国家的黄金、白银。 而且大唐需要进入更多国家,对这些国家有所了解。 特别是东南亚的那些国家、部落。 大唐的新式楼船已经在设计。 大唐的海船能横渡大海,但大唐需要更牢固、更大,可在海上长时间航行,能在一定程度避开风雨的船只。 “天可汗英明,您的仁厚我们会牢记,永世不忘。” 宁远国(拔汗那)的国王被李瑄折服。 他们的国家在丝绸之路上。 每年的商贸,能为他们创造诸多利益。 现在拔汗那已经正式改名宁远国,实施汉化。 哪个文明,能有华夏文明璀璨呢? 大唐的汉字,字中的一笔一画,都蕴含乾坤,皆是真理。 哪个国家,能有天可汗这样的英雄? 宁远国的百姓也和诸多西域人一样,认为天可汗是天神转世。 此次宁远国国王携带六匹最好的汗血宝马前来,以示对天可汗的尊崇。 紧接着,李瑄正式向番邦阐述商贸之事。 他分海上丝绸之路与陆上丝绸之路。 相比于海上丝绸之路,路上丝绸之路更成熟。 不过李瑄有了更加确切的描述。 以洛阳为起点,至长安后,一条经过蜀地入云南都护府。 一条至陇右后,经过唐蕃古道,入雪域都护府,然后进入天竺地区。 一条从长安出发,经过灵武,一直到达三受降城,分支再入单于城。 主路经过河西走廊,从玉门关、阳关,分两条道。 分别辐射葛逻禄、沙陀、坚昆、播仙地区等等,然后向诸国辐射。 主道到龟兹后,再分两条枝干道,分别经过千泉古道和葱领古道。 千泉古道对柘枝都督府、宁远国、昭武九姓、花剌子模笼罩。 葱领古道笼罩吐火罗诸国。 其中葱领古道还会分出主干道,向天竺方向而进。 最终一起进入波斯王国。 现在大唐与大食帝国结怨太深,虽然大食帝国为了赚钱,放开丝绸之路。但艾布·哲尔法尔·阿拔斯对商人剥削太严重,使得丝绸之路在大食的领土内没有活力。 按照李瑄的计划,一条丝绸之路应该走高加索山脉,去会会斯拉夫蛮子。 另一条分两支主干道,分别进入欧洲和非洲。 但这前提是将大食帝国灭了。 另外,海上丝绸之路也要以官府的名义,有组织地进行。 丝绸之路,本是后世才出现的词语。 但李瑄早早将这个词语带到这个世界。 从未有人,如李瑄一样如此规划丝绸之路。 看似是商贸之路,实则画上宏伟蓝图。 “今日是宴会,普天同庆。商贸事宜,诸位知晓即可,来日再细谈。宴会开始……” 李瑄只是提出商贸的轮廓,没有让番邦现在就回答。 毕竟还要关系到修路问题,李瑄要发动番邦修路。 李瑄这么说,番邦也放下心思,等待大宴开始。 “铛铛…” 随着李瑄话落,钟鸣声响起。 一名名宫女端着果蔬、点心进入花萼相辉楼。 为在场的人呈上美酒佳肴。 “朕敬诸位一杯。” 裴灵溪为李瑄满上杯中酒,李瑄举杯起身。 所有人都知道李瑄的意思,将自己的酒杯满上,并从座位上直起身。 包括李隆基。 他虽然希望吸引众人的目光,但他不想失去风度。 只是随李瑄起身,让他觉得非常别扭。 “干杯!” 李瑄将杯中酒仰头饮酒。 “谢至尊!” “谢天可汗。” 众人一饮而尽后,再谢李瑄。 “朕与诸位一起欣赏歌舞……” 李瑄示意众人落座。 李隆基留下的教坊舞女,梨园子弟也派上用场。 他们先后来到花萼相辉楼的中央,奏响属于大唐的华章。 那美妙如天籁般的乐器声,那精彩绝伦的表演。使番邦国王、使节如痴如醉,浑然忘我…… 第四百四十五章 智慧宫,至尊亲送崔汉衡 一场盛会,从辰及晚。 番邦国王、使节,期间互相拜访,又与大唐公卿交谈。 他们无不以说汉语为荣。 如果能说出中原雅音这种官方话,就更可以自傲了。 以至于那些不懂汉语的国王在交流时产生忧虑,发誓今后一定要好好学习。 以期下一次朝拜的时候,能流利地与天可汗、大唐公卿交流。 在诉说对于死亡的见解之时,对于陈弈来说,也有一些特殊的意义,有些原本模模糊糊的东西,似乎随着他的讲述,清晰了起来。!。 只要有生的机会,便没有人愿意去死,即便这个生的几率是千分之一,还是万分之一,在没得选择的情况下,都要拼了。 魂灭的话还未说完,他突然发现一般极度阴冷的气息便将我不笼罩,这种气息他太熟悉了,这不就是赤果果的杀气么。 禁制中的仙力在不断的消磨中,终于彻底消耗殆尽,禁制破碎里面的情况随之一目了然。 财就是一个修士拥有的财力,有了财力就能购买攻击,防御的法宝,符箓,丹药,有助于修士提升修为,保住性命。 战场的上空,乌云一般的风魔鸟向着人类的大军呼啸而去,同时,地面上,火焰凶莽军团也开始执行起了雷兽王的命令了,拱着那没有腿的身体向着它们前方的教廷大军移动着。 几乎可以肯定,如果先天五行精英的融合,第一次融合的是庚金或丙火,他早就死的连渣都没有了。 没有反应,雪焰像是去了另一个世界一般,半点面子都不给李斯。 “这不可能!”陈弈不由地低声叫出声来,这样的情况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让他一时间脑袋里面一片空白。 王贤从容如常,施展望气术一查看,发现白须老者已经达到了元婴境界的巅峰,修为深不可测,怪不得见到自己这样的元婴修士如此嚣张。 虚空中,汇聚的天地能量越加恐怖,神龙镇魂玉佩内部有可怕的神威复苏了,宛如一尊天神在苏醒,滔天的血芒在扩散,骇浪裂空,状如惊涛。 这让张天养憋了一肚子的鸟气。我管你是天雷帝国的大帝,还是天雷之神?若是要要挟我,就要做好被我反咬一口的准备。 “滚!”杨霸怒叱,五色枪杆横扫而出,压塌了虚空,轰击在黄金锁链之上。 许多人已经被打砸尖叫声引了过来。不过还都没摸清状况,在走廊中,与荆建擦身而过。 想明白这点,荆建就立刻改变策略。把麦婷和露米娜推上前台,去争取优惠条件。你也别说,效果极佳,几乎所有的合资意向都变的一路绿灯。 说完,我就回了自己的房间,赵欣无理取闹的事情我见得太多了,她根本就不管有没有理这回事,她只会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事,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和她理论完全就是一种找死的行为。 四周响起一阵轻笑声。在流行的民族性格中,英国人的形象恰好是绅士、保守、刻板,尤其是那惨不忍睹的黑暗料理。 罗恩干脆懒得理会她,任由她自说自话,反正他怎么否认他不喜欢她,她都不会承认的。 带着沉重的心,龙天回到之前的那个大厅里面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无论是作为莫苒重生的第一天,还是在度假村里陪顾景臣的那一夜,他们同床共枕却也同床异梦,简宁迟迟没能睡着,听了一夜的风雨声。 第四百四十六章 真理问世 “此为大唐的节杖,永远不要忘记,大唐是你的后盾。” 明德门外十里,李瑄下马向崔汉衡说道。 并将节杖交给崔汉衡。 节杖是精挑细选的筇竹制作,其上有五色斑斓的羽毛为旌。 凡持此节,代表皇帝。 “至尊放心,臣一定成功出使,并以大唐的利益为重。” 崔汉衡双手持节,向李瑄一 董波说着,把那木牌往地上一杵,犹豫了一下,又把牌面转向了日游神。 灵仙儿过来传话:“公主说请苏玠和檀岳安一会儿去守在公主楼外,若驸马都尉回来就说公主身子不爽利,一定不能让他进来。”想必她二人还是能劝住驸马都尉的。 在他们看来,塔尔科果然是不行了,竟然被一个伟大航路前半段刚来新世界不久的新人给杀了。 芬姨瞬间清醒,看着眼前不堪入目的画面,尖叫出声,这眼前的男人不是昨天赖着不想走的男人吗,怎么出现在这里了? 但实际上我们都知道的是,穿越位面是很困难的事情,越是完整的位面,其位面壁垒也越坚固。 水神正美滋滋的打着自己的算盘,忽然看见眼前的段氏竟然也露出了一丝狞笑。 为了对付海岚,一笑一直都在努力开发自己的果实能力,本来他都已经准备去挑战海岚了,结果一听到海岚击杀孤高之红的消息,他又放弃了这个打算。 周大娘的好转只是一时的,清醒了一日,病情更加严重了。随着她嗜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春桃愈加心慌,急忙将杨大夫请了来。 她正饶有兴致地四处张望,打量着人山人海的景象——之前的预选赛可没有过这样的情景。 霄瓘只是不经意随口一问,而她内心中的回答却全盘否定了她之前所言之种种。 其实封子冉想跟他一直讲话一直讲话,但是为了给他留下好印象,她克制住了挽留的冲动,乖巧的点着脑袋应着。 现在的他们,也都只是结束国子监了国子监学业,仕途无望,还没有找到门路,只能托了方从哲的乡党关系,来张璟府邸碰碰运气。 她敢当着众人的面儿轻狂的说出自己的想法,此举令人敬佩。太子怔怔想到。 说完,他从手机里翻出萧天的电话,这个他虽然存着但却从没打过的电话。 无名说话喜欢冷嘲热讽,偏偏阙律啜对这些完全没有感觉,让无名每每有对牛弹琴的感觉。 林疏月见此情景,暗道不妙,冰剑在手,迅速砍断束缚江楠的几根绳索。 “我去……”洛淮南表情浮夸的往后撤了下身子,一脸“我好怕怕”的表情看着柳以绯。 顾明夜自然是想过这个办法,可是,这样一来,时间上肯定会耽搁不少,而且他们的成本预算又多了一成,这样算来,这项目最后怕是会让顾氏吃不消的。 木宝宝没有一点点嫌弃的意思,大大方方的坐在沙发上跟仪芷珍道谢。 这一巴掌羞愤出手,宁昊只觉脸颊火烧火辣的疼,但魂剑依然不为所动。 “走吧,我们该出去了,要不然这座塔可要下逐客令了。”莺儿说着,从地上抱起战云。 “你是修仙者!”谢剑浓突然心灰意冷,难以相信自己看见的事实。 一看见刘宠等人,对方就冲来为数不多的骑兵,嘴中还大吼大叫。 可是刘猛刚刚从外面进来,却是能够闻到这里面残留的一丝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