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妃在上:王爷强势宠》 第1章 惨死 大沐二十一年,除夕。 皇宫里本一派张灯结彩,歌舞升平,上上下下好不热闹。 冷宫,那六宫之首的皇后娘娘,正烂泥一样瘫在污脏的褥絮上,在冰冷的宫殿里瑟瑟抖着。 洛云初手脚筋全部被挑断了,此刻形同废人,更骇人的是她瞎了双眼,只留下两团粉色的肉瘤,看一眼便叫人梦魇三日。 单薄的衣衫下,那修长的脖颈儿套着三指宽的铁圈,如套狗儿一般将她禁锢在这方寸之地。 恶臭盈天。 而此刻,十八年来未有人踏足过的大殿,此刻站着个容貌绝色的妇人。 一身鎏金软丝玉锦衣,满头金钗步摇,十个指尖染着血红的蔻丹,娇媚的脸上满是嫌恶与倨傲。 也使得这美貌打了折扣。 “妹妹,明日便是新年了。”女子开口。 洛云初身形动了动:“洛卿卿?” 便是多年未曾听到此人的声音,洛云初还是立刻认了出来。 洛卿卿,她的嫡姐。 也是在她被关入冷宫之后,才看清了这个披着伪善狼皮的女人的真面目! 外祖一家的覆灭,她如今悲惨的下场,皆是拜此女所赐! 如今再听到洛卿卿的声音,洛云初心中已是滔天的恨意! 洛卿卿面上却越发得意:“明日,陛下便要册封本宫为后,妹妹,你不恭喜我吗?” 洛云初不予回答,即便身形枯槁,陷于囹圄,依然头颅挺昂。 洛卿卿眼中闪过一抹恶毒:“妹妹不想听我说这个,那和凝公主呢?你不知道吧,五年前她已经成婚了,嫁的是北漠国的国君,完颜华!” 洛云初猝然抬头,一双只剩肉瘤的眼准确无误地对着洛卿卿的方向。 和凝,她的女儿! 北漠国,完颜华! 十八年前,北漠国可是大沐的手下败将! 说得好听,什么嫁到北漠,那分明是和亲! “是你出的主意!是你出的主意!”洛云初扭动着残缺的身子往前拱,面上尽显狰狞之色。 洛卿卿没料到她此般举动,吓得后退半步,很快回过神来,睥睨着蛆虫一般蠕动的洛云初,面露嗤色:“可惜和凝无福,三年前便死在北漠了。” 此话如炸雷般落入耳中,拼死挣扎的洛云初倏然停了下来,面上满是怆然:“你说什么?” 洛卿卿不答,微笑着欣赏洛云初此刻痴愣哑然的神情,面容扭曲地大笑起来。 竟也惊飞了几只栖息的乌鸦。 洛云初摇着头:“不可能,太子不会眼睁睁看着凝儿和亲的!那是他的亲姐姐!” “太子?妹妹说的是哪个太子?” 洛云初一愣,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妹妹说的是叶修,还是叶明?” 洛卿卿娇笑一声,语气残忍:“陛下五年前便改立了太子,旧太子叶修被废,如今大沐的储君,乃本宫所出的明儿!” “今日除夕,废太子叶修率叛军闯入皇宫,意图谋反,陛下此刻正在清理门户呢!” “妹妹,你听——” 冷宫外传来嘈杂的声音,间或有“格杀勿论”的声音。 “叶修这头白眼狼,竟然还想救你出去,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话落,洛卿卿一拂袖。 洛云初愣了半晌,倏然哑着嗓子嘶吼:“洛卿卿,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殿门“吱呀——”一声开了。 “卿儿。”低沉的声音响起,来人一身明黄龙袍,正是叶少禹。 洛云初闻言,身子一顿,咬紧牙关。 洛卿卿柔顺地倚在叶少禹怀中,一只玉手攀上了后者的胸膛:“陛下平定叛军,可有受伤?” 叛军! 洛云初心头一窒:“修儿,修儿他怎么样了!” “洛云初!你生的好儿子!竟敢叛乱弑父!”叶少禹怒喝。 话音未落,一颗尚带着体温的头颅便滚到了洛云初脚边,血腥味冲入鼻腔。 洛云初伸手摸了摸,喉咙里突然迸发出一声哽咽。 片刻,凄厉的哭喊响彻云霄:“我的修儿!” “叶少禹!是我瞎了眼识人不清,为你出谋划策助你登基,你却灭我蒋家一百二十六口人!” “虎毒不食子,你却与妖妃合谋害死和凝,诛杀修儿!我诅咒你们二人身受十八层地狱之苦,永世不得超生!” “住口!” “来人,废后洛氏怂恿废太子叶修弑君,其罪当诛,处以极刑。”叶少禹冷冷地看了一眼洛云初,搂着洛卿卿离开了冷宫。 洛云初撕心裂肺地哭喊着,诅咒着,任由宫人们架着丢进了虿盆,霎那间,毒虫爬满了她的全身。 在咽气的那一秒,她无声地立下毒誓。 若有来世,必将仇人食肉寝皮,报仇雪恨! 第2章 重生 入秋后,梅乡连着大半个月都阴雨绵绵,秋风裹着雨水吹过来,直冷到了人的身子骨里去。 “张娘子高抬贵手,饶了我家姑娘一命吧!”秋桑伤痕累累,极力护住身后瘦削的女孩。 洛云初跌坐在地,额角渗出血迹,看着眼前的情景,满心都是不可思议。 这是她十四岁在乡下的住所。 潮湿,破败,屋里长年累月地散发着霉烂的气息。 而那个挥着皮鞭,凶神恶煞叫骂的妇人,便是张萍——洛家在梅乡的管家媳妇。 也是,大夫人赵怜的心腹。 眼前浮现起洛卿卿那张酷似赵怜的脸,前世今生的恨意便铺天盖地而来,洛云初的神色倏然凌厉起来。 然而更紧急的是眼前的境况。 眼看着皮鞭就要抽到秋桑身上,洛云初在一瞬间便接受了自己重生的事实。 “住手!” 清丽的声音略略带了些沙哑,带着某种上位者的威严。 张萍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动作,诧异地目光投向洛云初,心下一窒。 眼前的少女遍体鳞伤,蜡黄的脸蛋上满是尘泥,眼睛却清澈而肃杀,如鹰隼一般,完全褪去了往日的怯弱与无能。 竟好像换了个人一般。 更诡异的是,张萍在洛云初的目光注视下,竟生出了几分胆寒。 “张娘子好大的气派,连主子也敢打。”洛云初忍着身上的疼,将秋桑护在身后。 她没有忘记,前世她废人一般地被投入冷宫,是秋桑日日去厨房里对宫人们下跪乞来吃食给她的,谁知却因此触怒了洛卿卿,被扔到九等窑子里,不久便传来了死讯。 这一世,秋桑仍然一心一意地护着她,可她却不能让这个忠心耿耿的丫鬟再受任何委屈! “姑娘……”秋桑忙护住洛云初。 张萍被洛云初的气场压得一时有些心神不定,但当着一屋子的婆子下人,更恼的却是叫洛云初给折了面子,当即又壮起胆子,怒道:“她一个小小的丫鬟,如何打不得了!” 却是不敢明着踩洛云初的身份。 洛云初冷笑:“想是平日里我对下人们太过宽厚了,竟叫张娘子记不得我才是洛家的小姐!” 张萍闻言心下一顿,面色复杂地看向洛云初。 此话便是意指她奴大欺主了! 尽管她是这庄子上的管家媳妇,可权力再大,终究只是个下人,洛云初虽说是庶出小姐,却也是正经的主子。 若是传了出去,遭人议论事小,夫人怪罪下来事大! 死蹄子! 张萍心下啐了一口。 但见洛云初目光森然,俨然一副势要护着秋桑的模样,又觉得后背汗涔涔的。 这死丫头,往日唯唯诺诺惯了,今日怎么竟有了这样大的气场? “三小姐哪里的话,只是我丢了的玉坠子,庄子各处遍寻不着,却在小姐枕头下发现了……” “住口!” 洛云初猝然抬头,张萍一时错愕,咽了咽唾沫。 “这庄子上的人本就各怀鬼胎,张娘子怎么就断定这东西不是有人故意栽赃于我?将赃物藏在枕头底下,若是张娘子你,会蠢到如斯地步么?” “何况我是主子,便是这东西就是我拿了,也是该的,何时轮到你这个下人置喙?” 张萍何曾料想洛云初思维竟如此敏锐,一时哑然,竟然横竖都是她的错了! “这……” “若是答不上来,我便写信将此事告诉父亲,由父亲来定夺!” 张萍闻言一喜,却听得洛云初又道:“我虽是个不受宠的小姐,到底也姓洛,这洛家的名声,怎能叫你一个下人污蔑了去!” 竟是准确无误地击中了要害,张萍那刚刚翘起的嘴角就这么僵硬地凝固了。 这事要真是闹大了,遭罪的还是他们这些奴才! 张萍不敢相信,在半柱香之前,她还是个唯唯诺诺,说话都不敢大声了的不受宠的小姐。 张萍唇色发白,两股战战:“小姐息怒,今日的事也许是个误会,奴婢一定查清楚,给小姐一个说法!” 洛云初眯了眯眼:“滚出去。” “是!” 看着一众人的背影,秋桑松了一口气,抹去额角的汗珠,扶住了洛云初。 “姑娘,您……是不是生病了?” 洛云初抬眸看向秋桑,只见丫鬟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洛云初却只觉得庆幸,幸好都还在…… 洛云初拍拍她的手,勾唇轻笑:“人善被人欺,日后这样的事情还多着呢,有我护着,不会让你再被欺负了去!” 秋桑看着小姐,觉得她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 洛云初闭了闭眼。 上苍既然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又怎么能辜负了去! 赵怜,洛卿卿,叶少禹,还有整个洛家,这些踩着她们母子三人鲜血走向高位的人,都将倾覆于她的复仇大计之下。 为了前世自己惨烈的下场,为了惨死异国的和凝,为了被生父斩杀的叶修,为了被当作踏脚石的蒋家一百二十六口人! 秋桑被洛云初眼中霎那间爆发出的滔天恨意所震慑,心头却是一痛。 她从小就服侍洛云初,自然知道自家姑娘的性子。 因为被道士点出了阴时阴刻出生,祸及爹娘的天煞命格,五岁时便被赶到这偏远的庄子上生活,没有可以倚靠的人在身边,恶奴们又时常欺侮她,是以养成了软软绵绵,温吞怕人的性子。 今日冷不防地给了众人这样一记重拳,任谁都会觉得是被逼急了的做法。 秋桑思及此,对洛云初越发心疼。 洛云初淡淡一笑,佯作不知丫鬟的想法:“去打盆水来,与我清洗伤口。” 方才盛怒之下还不曾察觉,这伤口太深,竟是火辣辣的疼。 秋桑领命正要出去,却被洛云初叫住了。 洛云初突然想起前世偷东西之后发生的事…… “你去西边小厨房打水,打完后记得把锅盖放到石墩子上,再把这玉坠子放那。” 秋桑不解,洛云初却神秘一笑。 第3章 生人 翌日,秋桑由外头打探了消息回来,昨夜的情形与降香说的倒是分毫不差,不由也对降香多了几分信任。 洛云初并不意外。 前世为助叶少禹登基,她倒是学了些手段,识人知事便是最简单的技能。 降香面阁清润,眼神坚定,又是新来的,有几分脑子,行事胆大而心细。秋桑在庄子上不好做的事情,交给她倒十分便宜。 多了一个心腹,总归日后做起事情来不会束手束脚。 何况秋桑是看着她长大的,又是家生子,是以行事总保守了些。 若是依着降香的性子,只怕这些年早就泼辣地闹将起来了,倒能给她主仆二人多挣得几分威严。 思及此,洛云初轻瞥了秋桑一眼,心中微微叹了一声。 “秋桑,今日是什么日子了?”倒是直接撇开了这个话题。 “已是霜降前后了,”秋桑答道,“头几日张娘子还叫咱们下林子里去呢。” “霜降……”洛云初微微一思索,起身拿了件衣裳出门,“走。” 秋桑在背后愣愣地看了她一眼,眼底有一层光亮渐渐黯淡了下去。 梅乡地处边陲,低山丘陵,一到梅雨季节便潮湿得不行,此刻出得庄子,果林里又是雾气缭绕,倒有几分仙境的意味。 已是广橘成熟的时节,庄子上大小事务忙不过来,管事的便聘了一批短工,临时过来采摘广橘。 洛云初却没心思欣赏美景,她款步走着,目光直往林子深处看去。 秋桑不解,仍跟着一路往果林深处走着。 “站住!你们两个贪嘴犯懒的丫头,不去摘果子,偷懒到这里来了!”尖锐刻薄的声音响起,紧跟着便是一声木棍击打树干的声音。 秋桑被吓了一跳,继而怒火中烧:“你看清楚了,这可是我家姑娘,不是什么丫头!” 洛云初转身,看清来人时,眼角便带上了几分嘲弄的笑。 “孙三娘子不在家中忙碌,却有心思来这里管我?” 便是意指昨夜里那桩惊动整个庄子的风流韵事了。 孙三娘子早知道来人是洛云初主仆,只是心中本就愤怒,自然想寻个出气的。 谁知道洛云初三言两语反而叫她没了脸,气得当场要拿棍子往前者身上打去,秋桑先一步护住洛云初。 洛云初后退两步,道:“孙三如今没有还手之力,孙三娘子若是憋着气,不如回去鞭笞他,倒还能出出气。” 孙三娘子拿高举的木棍落也不是,收也不是。 过去,谁不知道这天煞命格的庶出小姐是个软柿子,谁都能踩上一踩?便是真受了什么皮肉之苦,她也只能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 可昨日她威胁张萍时的厉色,却让人不得不另眼相看。 今日再见,面对欺侮,少女脸上毫无惧色,瘦削的背挺得笔直,明明还是那个人,却无端生出了千军万马的压迫感。 “三小姐,奴婢也是按规矩办事,下人们偷懒,不打不行。”孙三娘子道,气焰却是熄了许多。 洛云初冷笑:“让主子干活,棒打主子,也是规矩?” 孙三娘子一时语塞,洛云初不动声色地往果林深处望了一眼。 果林那头,便是官道。 大沐历五年,苗族小股军队屡犯边陲,睿王叶少姝率没羽军奇袭苗族大营,一举斩灭了苗疆人进犯的野心,保得十年内一方安宁。 只是没羽军中早混入了敌方细作,此战虽胜,叶少姝还是身负重伤。 算算日子,便是在霜降时节前后。 梅乡离苗疆大营不远,官道是没羽军返京的必经之路,若是时候对得上,这片郁郁葱葱的果林,便是负伤的叶少姝最好的藏身之所。 叶少姝是沐孝帝最受宠的皇子,也是叶少禹前世的死敌。 前世,她为了助力叶少禹荣登大宝,与叶少姝倒是交过几次手。 此人心思缜密,行事周全,又有心系天下的胸怀,比之叶少禹那等阴险之徒,由他来做皇帝,却是再合适不过的。 只是,这一世,她对谁做皇帝并无执念,只要不是叶少禹。 洛云初垂眸,敌人的敌人不一定是朋友,但一定会给敌人制造麻烦。 叶少姝此人并无弱点,若她能在他负伤时施以援手,便是得了个天大的恩情,日后总有要他还回来的时候。 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被她给碰上。 “秋桑,走。” 洛云初佯作疲乏,转身便离了林子。 孙三娘子忪了一口气,思及方才的场面,只觉得没了脸,又气得往果树上踹了两脚泄愤。 …… 夜深了,洛云初剪了灯烛,和衣而眠。 屋里阴冷潮湿,她盖的仍是夏天的薄被,秋桑去管事那里要了几次棉被,都无功而返。 萧瑟的风穿过墙面的裂缝直往屋子里钻,潮湿的空气里隐约夹杂着某种腥甜的气息,门外忽然嘈杂一片,洛云初陡然睁开眼,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便架在脖颈上。 “我无意伤你,帮我。” 男子一身夜行衣,蒙着面,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 一只手捂着小腹处,血腥味便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秋桑就睡在隔壁房间,听到吵闹赶出来,迎头便撞见了此事,吓得惊呼一声。 “姑娘!” 洛云初抿着唇,揭开床板,示意男子躲入其中。 “秋桑,开门。” 行云流水地做完这些动作,洛云初铺好床板被褥,理了理长发。 秋桑捂着嘴,很快镇定下来,小跑着去开了门。 刘劲松带着几名家仆闯进来:“三小姐,庄子上闹贼,有人看到往您这屋里来了。” 话是客客气气,神色却丝毫不见恭敬。 洛云初微扬下巴:“我屋里有贼,我却不知。谁看到了?” 孙三娘子站出来,得意道:“刘管家,奴婢亲眼瞧见了,有个贼人往这院里钻呢!” “孙三娘子家里出了往别人院里钻的人,可是将全天下人都想成了一个样?” 洛云初嗤笑一声。 一石二鸟,刘劲松与孙三娘子面子上皆是挂不住了。 “小的也是为了三小姐的安危着想,还请三小姐勿怪。”刘劲松道。 便是要强搜了。 家仆应声要搜,洛云初的神色陡然凌厉起来:“我看谁敢!” 第4章 故人 “三小姐莫不是心虚了?”孙三娘子面上一喜。 洛云初吊起眉稍,凌厉地扫了她一眼。 “我既是小姐,又未出阁,我的闺房何时轮到你们几个腌臢汉子来搜?” “孙三娘子,你空口白牙污蔑主子,这可是不敬的大罪!” 孙三娘子见她如此阻挠,料定屋内定藏有见不得人的东西,加之屋内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更是铁证! 是以又得意忘形地开口:“小的们此举也是为了证明小姐的清白,怎生说是污蔑不敬了?” 洛云初闻言,不怒反笑,一双杏眼微微弯起,嘲弄道:“若是为了我好,让你们搜也未尝不可。” “可若是搜不出来,明日我便去衙门告状,你们刁仆欺主,随意污蔑主子的名声,我倒要看看,此事闹到官府,父亲知晓了,尚书府还容不容得下你们!” 少女的声音不大,却如一记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洛云初说的不无道理,不管她受宠与否,只要事情闹大,事关尚书府的名声,老爷不可能不管的。 “若是你们执意要搜,那我便不拦你们。” 目光扫过每个人,洛云初成竹在胸,款步走到小几前坐下。 前世她辅佐叶少禹登基称帝,步步为营,论心理战,对手世间少有。 刘劲松狠狠剜了孙三娘子一眼,无可奈何地抱歉告退了出去。 一出门,便听得远远传来训斥的声音。 秋桑迅速关上了门,插上了鞘。 洛云初忙揭开木板,将男子放了出来。 男子血流过多,此刻已有些乏力,强撑着出来要走,却被洛云初叫住。 “说不定他们就在外面守株待兔,你眼下出去,岂不是毁了我的闺名?” 男子站住脚,目光清冷地对上了洛云初的眸子。 “秋桑,去打些热水来。”洛云初吩咐,径自坐下。 秋桑领命去了,男子站立半晌,神情复杂地看着,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也留了下来。 “你不怕我是坏人?” “你方才不就说过,并无伤我之意。” 话落,一瓶陶瓷小器摆在案前:“我这里没什么好东西,这瓶金创药,你拿去用吧。” 男子默然。 秋桑端来热水,随后自己退出院里守着,男子清洗了伤口,只觉得干爽多了。 “你救我一命,我欠你一个恩情,你想我怎么报答?” 默了默,又道:“尚书府,洛青阳是你什么人?” 洛云初状似惊讶:“你怎敢直呼我爹爹的名讳!” 男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看透人心。 “在我面前做戏,大可不必。” “方才你面对家丁时的狠戾果敢,绝非喜怒形于色的寻常女子。” 被戳穿了心思,洛云初也不尴尬,嘴角噙着笑看他。 “我虽救你,却不知你是善是恶,更不知你是敌是友,如何敢讨要恩情?” 少年垂眸看着眼前瘦削的少女,心中倏然浮现出一抹异样的情绪,片刻,伸手扯下幂蓠,露出气宇轩昂的脸庞。 斜飞入鬓的剑眉,高挺的鼻梁,薄削的嘴唇,墨眸深邃得如漆黑夜空的星曜,与前世杀伐果决、成熟稳重的叶少姝重合在了一起。 这是尚在弱冠之年的少年叶少姝。 前世她和叶少禹斗不死的劲敌。 可事隔经年,再见到他时,洛云初却有一种恍惚之感。 他是,故人啊。 眼眶微微发酸,她眯了眯眼。 少年目光幽深,面上却波澜不惊,从腰间取下一块雕着狴犴的玉佩,递与洛云初:“叶璟。” 叶璟,字少姝。 洛云初接过玉佩,上头的“叶”字极是醒目。 “多谢叶公子。” 五更,雄鸡已打过第一次鸣。 “时候不早,我该走了,洛三姑娘。” 少年低头看了一眼洛云初的发顶,眼底泛起淡淡的笑意。 话落,窗户大开,飞身出去,瞬间便消失在了茫茫晨雾之中。 “姑娘,他……” 秋桑匆匆跑进屋,却见洛云初神色淡淡,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笑意。 “秋桑,我们很快就可以回京了。” “方才那男子是……” “睿王,叶璟。” 秋桑一时惊诧,捂了捂嘴。 “今日之事,莫与任何人说起,你只去问问降香,若有机会,她愿不愿意随我走。”洛云初道。 …… 洛云初说得不错,风平浪静地过了半个月,尚书府竟亲自派来管家接她回去。 张萍的身子也有所好转,竟能下地走路了。 躺在床上这些日子,她也注意到了一些被忽略的事情。 例如她那日分明没发信号,为何孙三会来? 例如她的玉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她和孙三的事还有第三个人知道? 例如她平日里向来自控,为何那日会那样急迫? 她今日之祸,背后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推手在牵引着。 唯一的突破口,就是那个玉坠子,她用来栽赃三小姐,应该在她那才对。 十有八九,是那死丫头干的好事! 张萍只觉得后背发凉。 此女自五岁起,便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长大,性格脾性都摸得一清二楚,可这突然间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阴狠泼辣,甚至得知了自己的秘密,还能不动声色地忍受这么多年。 然后,给对手致命一击! 她就是个祸害! 可眼下,洛云初早已收拾停当,带着秋桑和降香两个丫头离了庄子,她便是想透彻了根本,也为时已晚。 “快,准备纸笔,我要写信给夫人去!” …… 京城,尚书府。 赵怜揉碎了信纸,保养得当的面容扭曲起来,胸脯一起一伏,砸碎了一整套前朝官窑烧制的青花瓷器。 “废物!真是个废物!” 一众丫鬟婆子皆不敢作声,恨不能隐了身去。 “娘,那扫把星真要回来?”洛卿卿气冲冲地踏步进来。 赵怜见着女儿,微蹙蛾眉:“卿儿,娘与你说过多少次,说话做事要注意形象!” “可是娘,她一个天煞孤星,她怎么敢回来!” 赵怜理解洛卿卿的心情,也没继续念叨,丹凤眼射出凶光。 “卿儿放心,她敢回来,便送她去见她那短命的娘!” 第5章 杀人夜 大沐皇家崇尚佛法,是以普罗大众便将道教视作非正宗的教派,道观里的香火总不如寺庙里来的旺盛。 梅乡到京城路远山高,逢夜幕降临,大管家便命令众人在道观里歇息。 个中缘由,洛云初看破却不说破。落了轿,入得斋房,便是吃食也由秋桑和降香服侍着一律在房中解决,竟是连大门也不肯迈出一步的。 大管家刘尚武见此情形,也只当是小姑娘没出过远门,露了怯。 夜饭却是由他亲自送来,洛云初端坐案前,噙着笑看着这一身绫罗的大管家。 “多谢刘叔,不知此行至京城,还需多久?” 刘尚武道:“明日天黑之前,咱们便能进京了,三小姐快些用饭吧。” “好。”洛云初道,端起小碗,却是不小心,碗筷“啪嗒”一声摔在地上,落了个粉碎。 “三小姐可有受伤?”刘尚武眼中闪过一丝不悦,蹲下身捡起地上的碎片,却不慎割破了手指。 洛云初忙唤来秋桑,打开药箱,亲自为其包扎。 “刘叔勿怪,我也是手上打了滑,没成想却伤了刘叔。” 刘尚武心中怨怼,面上却丝毫不显,仍是温和笑道:“不过是皮外伤,三小姐可莫往心里去。” “这些吃食也洒了,小的再去厨房为小姐做上一份。” 洛云初颔首,并无异议。 只是在刘尚武出门前,笑道:“刘叔这身子骨委实瘦弱了些,平日里忙着,可别忘了补一补。” 用过饭,时候已然不早了,洛云初坐在铜镜前看书,秋桑为她放下长发,轻轻地梳着。 “姑娘难得出回门儿,日后进了京城,家规森严,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何不趁着这几日的光景,多出去走走?”降香端来漱口的清茶,问询道。 秋桑闻言便戳了戳她的脑门儿:“死丫头,就你好玩儿!这道观本就人丁稀薄,大管家也就带了这几个人来接,若是姑娘出去有个什么闪失,可怎生是好!” 洛云初抬眸,瞧着两个丫鬟不出两日便如此熟稔,心中倒也宽慰,扔在手中的书卷,起身活动活动了筋骨。 “这冲虚观人迹罕至,刘尚武却以找不到住宿为由借住此处,莫说是带着个高门小姐,便是蓬门小户里出来的,也没有这般掉以轻心的道理。” “姑娘,你的意思是……”秋桑神色一顿。 “刘尚武与刘劲松是同族,两个都是赵怜的爪牙罢了。”洛云初道。 秋桑惊诧:“姑娘,你怎么知道的?” 她长洛云初两岁,这件事便是她都不晓得,从小在庄子上长大的小姐,又从何得知? 洛云初不答,只勾唇笑了笑。 放在以前,她确实不知道。但重活一世,洛家主子和下人那点子盘根错节的关系和秘辛,她可是清楚得很。 刘尚武,刘劲松,这两兄弟前世受赵怜的指使,给了她多少苦头吃! 她越是过得辛苦,这二人所受的奖赏也越发丰厚。 而自己要回京城,赵怜必然会找机会在路上除掉自己。 刘尚武,他会不知道么? 洛云初眼中闪过一道狠戾的光。 她很期待事隔经年与洛卿卿母女的再度交手,但在此之前,她必须要先活着见到她们。 “秋桑,今夜我去隔壁房中歇息,你先去替我整理床铺,别掌灯,切莫让人知晓了去。”洛云初道。 秋桑应了声“是”,转去了隔壁。 “降香,你来。”洛云初便以手掩唇附在降香耳边交待了几句,“可清楚了?” 降香面上闪过片刻的惊诧,很快又被愤怒所取代,坚定地点头:“姑娘,奴婢必不辱命!” …… 夤夜,雨霏霏。 院角,一壮一瘦两个身影碰面,皆蒙着一块黑色的幂蓠,小声耳语了几句,又各自离去。 不多时,雨水落到脚印处,洗去了方才留下的踪迹。 道观虽然香火稀薄,被褥却是足够暖的,比之洛云初在庄子上的住所,境况好了不知几倍。 是以,降香和秋桑便在黑夜中守着洛云初,渐渐入了眠。 洛云初却睁着眼,前尘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重活一世,赵怜仍是千方百计地要她的命。 前世,回京路上,刘尚武做主也落宿冲虚观,也亲自给自己端来了夜食,只是那热汤里却加了蒙汗药,她心思单纯,哪里料想得到家中大管家竟然存了害她的心思! 那日,她吃过饭之后便沉沉睡去,第二天起来,才听秋桑说,昨夜里观中闹了山贼,好在有一人路过侠客救了她。 但那人是谁,她却始终不知。 许是机缘巧合罢了。 她微微叹息了一声。 那前世的救命恩人是谁,她这辈子也不会知道了。 不能事事仰仗着别人,她也要学会自救。 “咻——” 细微的风声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来了! 洛云初屏气凝神,听着隔壁房里的动静,还有微弱的呼救和挣扎。 紧紧了拳,心中恨意盈天。 若是前世没有那恩人,那么自己的下场便是如此了! 赵怜,对她还真是一点余地都不留! 片刻过后,房间里早已没了挣扎的动静。洛云初心中松了一口气,却听得那头错愕的一声:“该死!杀错人了!” 一句话让她的心顿时揪了起来。 “去!快找人!叫夫人知道,咱们都要掉脑袋!” 来的竟不止一个人么? 洛云初闭了闭眼,摸着袖子里藏着的银针。 前世,她之所以能够从一个百事不明的草包,一步步成为有能力辅佐叶少禹登基的女诸葛,其中的艰辛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掌握的技能,自然也多不胜数。 虽没有武功,但拿些小东西自保的本事还是有的。 便如手上的银针。 来的若是一个人,她尚有一线生机,若是对上好几个刺客,胜算几乎为零。 可…… 洛云初看了一眼酣睡的降香和秋桑,若是眼看着两个丫鬟因她而丧命,她却是万万过意不去的。 拿出调制好的迷魂散,洛云初迅速出了房门。 但,目之所及,尸横遍地。 第6章 设局 洛云初一愣,心下警铃大作。 细雨丝丝,山中烟雾缭绕,仍掩不了十步之遥处,那个负手而立,背对向她的欣长身影。 一身上好的黑色夜行锦衣,暗处绣着烫金腾蛇蟒纹,除了脚上那双天青皂靴沾了些泥泞,全身不见一个泥点儿。 夜色笼罩,烟雨朦胧处,竟像极了误入凡尘的谪仙,清绝出世。 “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饶是再蠢的人,也该明白了这情景是何道理。 只是不知此人身份,尚不明是敌是友,洛云初心中警惕,试探道。 寂静的夜晚,男子喉咙里呼出一声清浅的笑:“洛三姑娘的光景,可不怎么好啊。” 低醇的声音,陌生而熟悉。 洛云初心下一窒,竟不自觉地放心下来,崩起的心弦也松懈了几分,叶少姝转过身,薄唇微勾,垂眸半是戏谑地看着她。 “竟是叶公子,不知叶公子来此处有何贵干?”洛云初状似惊讶地挑了挑眉。 “小丫头,我若是你,便不会多问。”叶少姝走到她跟前,道。 洛云初微微扬起下巴:“总归是生死之交,问也问不得了。罢了,既然叶公子不愿说,我便不问。” 叶少姝挑眉:“洛三姑娘的意思,今日便是还了你的救命之恩了?” “叶公子怕是忘了,”洛云初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那日我救你,是你求的,今日你救我,却不是我亲自来求,自是不算。” 没料到洛云初竟耍起无赖,叶少姝一时有几分错愕,挑了挑眉,失笑反问:“耍无赖?” 洛云初不答,他又问:“这些人,你可认识?” 便是默认了她的说法。 洛云初正色道:“床上那个是我尚书府的大管家。”却带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叶少姝手指一顿,细细看向她。 却见少女继续道:“被公子所杀的这些人,若没猜错,我应当也知道是谁。” 话落,走到其中最壮硕的尸体前,一把揭开了对方的幂蓠。 刘劲松。 “果然是他。”清亮的眸子带了几分喋血的意味,随即冷漠起身,将手中幂蓠掷于地面上。 “这人你应当也认识,我在庄子上的管事,那日你来我房中,便是他带人闯进来的。” 叶少姝对此似乎并无兴趣,曜石般的眸子紧盯着她:“这局,是你设下的?” 洛云初回头瞥了他一眼:“床上那位虽是男子,身形倒也纤瘦,若是黑灯瞎火的,伪装成女子却也能瞒天过海。” 叶少姝默然,对眼前这个手段果敢凌厉的少女多了几分新的认知。 然而…… 他回京后去查过洛家三小姐的信息,少女自幼丧母,在府中不得宠,又被道士指为天煞孤星,早早地便被送到庄子上自生自灭。 性子温软又懦弱,便是最低等的下人也能来踩上两脚。 只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如今洛青阳亲自命大管家来接她回京,身份自是不比从前。 然而却在回京路上对她痛下杀手。 此般,说明了什么? 叶少姝看向洛云初的眼神里,便多了几分复杂的怜悯。 能在那样的生活环境里长大已是不易,明明查到的是绵羊一样的性格,谁知亲眼见到的却一次比一次清醒狠辣。 而这几个敢阳奉阴违要她命的下人,不是被某人授意的,又如何解释? 思及此,叶少姝难得大发善心:“送佛送到西,明日一早,这些尸体便会给你招来祸患,我替你处理了,如何?” “叶公子出手相救已是天恩,云娘何敢再劳驾公子?明日观中道人自己便会去衙门报官,只要我表明身份,一路便由官府的人送到京城去。” 洛云初抬眸看向他,嘴角露出一丝残忍而天真的笑:“若是叶公子硬要帮忙,倒可以替我割下那刘尚武兄弟二人的头颅,由我亲自带回去。” 叶少姝唇角挂着的笑便凝固了,狭长的凤眸微眯:“你要做什么?” “这等礼品,自是带回去孝敬给我那好母亲,好姐姐了。” …… 如洛云初所料,天不亮时,观中道人便发现了院中横陈的尸体,当即便派了人前去报官,不多时,县令王嫱便亲自来勘查。 洛云初坐在凳子上,梳着两个精巧的团子髻,穿着一身早已洗得发白的棉麻布衣,她本就生得模样小巧,这副打扮全然瞧不出已有十四岁的样子,更显得可怜些。 独自在外便遇上了这等事,王嫱自是对她多了几分怜惜。 只是细细看去,少女眼中并无任何惊恐,镇定自若的模样,倒让他心生敬佩。 反观两个丫鬟,立在她身侧,却难掩眸中的惊恐。 洛尚书府要接庶女回家一事,早已闹得是全京城都晓得的,原因便是那睿王行军途中意外遇见了这本该是京中贵女的洛三小姐,回去之后便与陛下说起此事,洛尚书为了平息口舌,才急急忙忙派人来接了回去。 谁知,这回家途中,竟遇上了抢匪! 这洛三姑娘还真是命运多舛啊。 王嫱这般想着,便蹲下身来:“洛三小姐,昨夜抢匪入观,可曾听见什么动静?” 洛云初便摇了摇头:“昨夜睡得极好,却是没见任何声响的。” 降香道:“我家姑娘一向睡眠浅,许是昨日夜里下着雨,又喝了管家刘叔送来的安神汤,是以才睡得安心了些吧。” 王嫱闻言便警惕起来:“可昨夜,尚书府派来的所有下人,全部被杀害了,管家刘劲松被人割下了头颅。” 便是意指洛云初和两个丫鬟有所嫌疑了。 洛云初道:“王大人,刘叔被杀的房间,原该是我的住的。” 王嫱猝然抬头,声线一瞬间颤抖了起来:“洛三姑娘,你的意思是……” 点点头,洛云初喟叹一声,眼神倏然变得悠远:“这些年,庄子上,洛府里,想要我命的,可不少啊。” “只可惜,”她说着,站起身来,“刘叔竟为我挡了这一煞。” 王嫱震惊得无以复加。联想到洛云初的光景,他能猜测到她日子过得苦,却想不到竟然真有下人敢要一个小姐的性命! 第7章 回京 然而更令他惊诧的是少女说出这话时的神情。 淡然,冷漠,轻蔑。 王嫱不禁打了个寒颤,一时竟生出了胆怯之意。 好像若是这案子再查下去,会牵扯出什么高门秘辛来。而眼前这个少女,身上更笼罩着一层神秘的面纱,叫他一瞬间想要跪拜臣服。 那双本该俏皮的鹿眼,却深沉得好似经历世事沉浮的老妪,又带着某种久居高位的上位者的警告。 洛云初当然认识这位小小的青城县令王嫱。 王嫱是这一方财主家的儿子,家产万贯,是以便捐了个官来做。 为富一方却并未鱼肉百姓,只是偶尔会犯些糊涂,倒也没酿成什么大祸。 此事是她多年后坐上后位才听说了这个人的,觉得甚是有趣,便记在了心里,也正是有这份记忆,她才敢设下这个局。 否则,若是换了个贪官污吏,只怕自己还要受些莫须有的皮肉之苦。 “王大人,这些劫匪,想必是冲着我来的。”她道。 王嫱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只是何人有这样大的胆子,竟敢对尚书府的人下手?” “想必是这一路刘管家太过招摇,才惹了那些山匪的眼,尚书府一众家丁奋力顽抗,才拼死保住了我的性命,待回府之后,我定禀明父亲,好生安葬了他们,善待他们的家眷。” 洛云初双手合十,露出一副虔诚的模样,心中却冷笑不止。 末了,又对王嫱道:“只是此刻没了人护送,也不知接下来的路要如何走得?还望王大人行个方便,明日回府,云娘必央父亲,为王大人许个心愿。” 王嫱闻言,喜得眼睛都亮了亮,但终究别无所求,婉言谢绝了。又同情于洛云初的遭遇,是以当即便下令,由衙门捕头亲自护送洛云初回京,不在话下。 他却始终没发觉,自己的思维早已跟着洛云初的指点,忘记了思考这桩血案的真正动机。 …… 一行人日落之前便到了京城。 洛云初坐在软轿里闭目养神,秋桑从暗柜里取出一盒糕点摆在小几上:“姑娘,赶路一整天了,吃些东西吧。” 桂花糕清甜的香味萦绕在软轿中,醉人得很。降香早已食指大动。 洛云初缓缓睁开眼,却没来得及收住那倾泻而出的恨意。 秋桑吓了一跳,指尖握不住糕点,摔在地上:“姑娘……” “我不吃,你们俩吃些吧。”迅速掩去恨意,洛云初恢复了往日清丽的声音。 方才,她一不留神竟睡着了。 前世今生的血仇一遍遍萦绕脑海,和凝叶修浑身是血地站在她面前,问她为何不救他们;蒋家一百二十六口人,齐齐断了手脚跪伏在地,讨伐她嫁错了人,害了整个蒋家;最后,她又成了那个肮脏污秽的废后,匍匐在地上屈辱地看着叶少禹和洛卿卿双宿双飞…… 藏在袖中的手攥了攥,半晌,拨开轿帘,往街市瞧了瞧。 京城,她洛云初,回来了。 …… 尚书府。 赵怜坐立难安。 “娘,那扫把星结果了么?”洛卿卿走进来,急急问道。 心中有事,赵怜却也没注意纠正她的措辞,蹙起一对拢烟眉,重重叹了一声:“还没来信!” 末了,又骂了一声:“真是废物!” “娘,不会被那扫把星逃过一劫了吧!”洛卿卿皱起小脸,提起洛云初时,脸上的嫌恶便一览无余。 “不会的,有刘管家做内应,量那小蹄子也逃不出咱们的手掌心!”赵怜一双温婉的杏眼里迸发出毒蛇般的精光。 洛卿卿闻言喜不自胜,一把扑进赵怜的怀里:“娘,那就好,那就好!” 赵怜怜爱地抚了抚她的发顶:“卿儿,夏天你便十五岁,该及笄了,这些日子娘和爹都在为你挑选良婿,你可要注意言行,知道么?” 洛卿卿不知想到了什么,俏脸染上一层粉色的云霞,娇羞地点点头,竟好似与方才那个满脸嫌恶的不是同一个人一般。 “卿儿可有意中人了?”赵怜打趣道。 “娘~讨厌~”洛卿卿捂着脸,耳根子却红得滴血。 赵怜一看便明白了几分,笑道:“卿儿可是相中了哪家的公子?” 洛卿卿害羞地扭了扭身子,片刻才放下双手,小声道:“便,便是睿王殿下。” 话落,门“吱呀”一声开了。 “不可!”洛青阳黑着脸走进来。竟是听见了母女二人的谈话。 洛卿卿小脸一白,赵怜爱女心切,护住了她,迎上前:“老爷,这是为何?” “卿儿不懂事,你也跟着糊涂不成?”洛青阳刚刚上朝回来,脱下官帽,道,“尚书府有小姐流落在外之事,是何人上报陛下的?” 赵怜接过官帽的手便顿了顿,迟疑道:“老爷的意思是……” 洛青阳却不说话了,面上难掩愤然,似乎在竭力控制着情绪。 却没注意到一边的洛卿卿鼻子一酸,眼睛已经微湿了。 赵怜到底心疼女儿,示意洛卿卿出去,一边将官帽挂在壁钩上,一边柔声道:“睿王殿下倒是好人才,又有功勋在身,如此良人,与咱们卿儿般配。” 洛青阳重重叹了一口气:“妇人之见!” 说罢,又望了一眼洛卿卿离去的身影,语气怅然:“我又何尝不愿撮合卿儿与睿王?只是眼下睿王立场不明,不好随意拉拢。” 赵怜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也惊了一惊,直言失语:“老爷周到,却是妾身欠考虑了。” 洛青阳哪里舍得怪罪,赵怜本就生得温婉娴静,眉眼清丽,如远山含黛,便是一副活脱脱的仕女图在世。 纵然眼下青春不再,却又透着一股成熟的风韵,叫人食髓知味,欲罢不能。 是以便搂着她的腰道:“也不怪你,这些事情本就是男子看得更深远。” “今日酉时,左侍郎夏大人宴请同僚,便不在府中用饭了。” 二人一番郎情妾意,却不晓得洛卿卿回到摘梨院后,气得摔碎了好几个青花瓷器。 而此时,洛云初的软轿,也稳稳地停在了尚书府。 第8章 回府 “夫人,三小姐回来了。”外头的李婆子匆匆进来禀报。 刚刚送走了洛青阳,赵怜正仔细理着领口,闻言,手一顿。 “她回来了?”转过头时,杏眼圆瞪,便是声音也尖利了许多。细细听来,声线里还有几分颤抖。 李婆子不敢抬头看她,将肩膀埋得更低,唯恐大夫人的怒火迁移到自己身上来:“是,就停在大门口呐,夫人您快去看看吧。” 赵怜那玉白的手便攥紧了:“还要我亲自去看!” 李婆子更不敢搭腔了。 片刻,赵怜才气得柳眉抽搐,顺了顺气道:“行啊,我出去迎她,也要看看她有没有这么大的排场!” 话落,又命李婆子去各院请媳妇小姐,一应出了门口。 但见一顶鸡翅木雕花方顶软轿停在尚书府大门口,轿夫皆穿着的公服,神情肃穆,打头的便是青城县的捕头。 门口早已聚了许多路人。 尚书府派人前去接那流落在外的小姐,在京城早已闹得是沸沸扬扬。虽说洛家人对外只宣称是洛三身体不好,与京城的风水相克,为了保命才送去的乡下,可也有明白人,晓得自古以来这高门秘辛,都不是能真正对外人道也的。 众人便都存了看好戏的心态,围在偌大的府门口。 轿中并无动静,半晌,轿帘掀开,下来一个瘦高的少女,一身粗布麻衣,面容淡然,众人便都指指点点起来。 “这便是洛府的三姑娘?生得委实普通了些……” 但少女仍波澜不惊,冲轿门抬了抬手,自里头又伸出一双纤细的小手来。 少女缓缓下轿,她的装束与先前下来的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面容更加清绝,自有一派荆钗布裙难掩的气质。 一双墨瞳清润婉转,眼角一颗泪痣无端生出些端庄的妩媚,微挺的瑶鼻下,是一点饱满的樱唇,又因着太瘦,透出了一股子弱柳扶风的味道。 本是有些索然的单薄少女,因着身世的缘故,又显得有些厚重起来,如此一来,更叫人移不开眼。 少女神色自若,纵然形销骨立,却挺直了背,目视着紧闭的洛府大门,嘴角若有似无地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众人方才惊觉,原来这才是尚书府那流落在外,受不了京城风水长养的三姑娘。 “啧……若非面容枯瘦,倒是个美人胚子。” “怕是在府中好吃好喝养着,过些时日倒是能比过洛府的二姑娘去,京城第一姝的位子,只怕要易主了……” 有人窃窃私语。 门开了。 赵怜带着一众婆子丫鬟,媳妇小姐,自府中出来,孰知刚开门,便听到了那些抬洛三贬洛二的话,面色有瞬间的僵硬,洛卿卿自不必说,早已恨得攥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 二房的媳妇小姐,则看好戏般地弯了弯眉。 虽各怀鬼胎,终究是好奇地朝洛云初的方向看去。 少女粗衣布服,到底难掩骨子里的大家气质,目光转向洛家一干人时,眸中一闪而过一丝孤傲,乌黑的瞳仁好似深潭一般,便是善于揣摩人心的赵怜,也无从窥伺半分端倪。 “云娘不孝,见过母亲。”洛云初福了一礼,声音清丽婉转,好似夜莺般悦耳动听。 却无人看见,她那垂下的眼眸,遮掩了多少滔天的恨意。 母亲,呵。 前世,她的确是真心实意唤赵怜做母亲的。 她从梅乡回来,孤女无依无靠,赵怜可怜她,亲自去央洛青阳,将她记在她的名下。 她至今还记得,第一次知道可以唤赵怜一声“娘”,她有多高兴。只以为终于有了母亲臂弯的温暖,谁知却是被一步步推上断头台的无常之手。 前世,棋手是你,掌控了我全部的人生,与你那好女儿一道,害我,毁我,杀我,令我万劫不复,今生,换了我做掌棋,风云诡局,骑兵布阵,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事隔经年,母亲,我洛云初仍如此叫你,只是,这一次你敢应么? 赵怜暗中咬了咬唇,她本就是故意迟些出来,以为洛云初从小在庄子上长大,没人教养,必是粗鄙不堪的,又是年轻气盛的年纪,自己只要略使小技,定能让她破功,到时候在门口大闹,第一步便损了她自己的脸。 谁知这小蹄子不光不见丝毫愠怒,反而教养得体,真是忍得!却是她小看了她去! 然而,洛云初嘴里那声“母亲”,却让她好似吃了一口苍蝇般恶心。 那个贱人生的女儿,也配叫她做娘? 但面上,她仍把持着大夫人的风度,温婉笑道:“云儿一路舟车劳顿,无需多礼。” 却是易指洛云初娇生惯养了。 洛云初唇角含笑,只做不知。 “三姐姐好大的排场,若是鹂娘没看错,这几位都是官府的公人吧?” 洛云初抬了抬眸,目光落在说话人身上。 洛鹂,二房嫡女。 虽是嫡女,言行举止却与庶女无异。 二房洛向明,生得倒是十分俊秀,偏生才疏学浅,又好面子,早年沾了大哥洛青阳的光,求了个工部侍郎的官职回来,时常便做东请客,又生性风流,这些年来,往院子里抬了一房又一房姨娘。 女人多了,勾心斗角的自然也多了。 而洛鹂的生母本就是蓬门小户出来,上不得台面的女子,行事小气得很,自然也就给洛鹂养成了尖酸刻薄、做事不动脑子的性子。 往日与府中各姐妹争斗,也从没占过上风。 眼下便是如此了。 洛云初目光微微扫过洛鹂身边的妇人,那便是后者的生母,尤氏了。 与前世的记忆中一模一样,尤氏仍是一如既往的胭粉绫罗加身,头上插的身上戴的,无一不是玉器珠宝,瞧着流光溢彩得很。 洛鹂与尤氏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二人打扮得十分华贵,却不知人不衬衣,平白落了个笑话罢了。 相较之下,赵怜与洛卿卿,倒是高贵素雅得多。 只是么…… 将这没脑子的母女先拿来做筏子,自己做壁上观,真是一番好算计! 第9章 浮萍院 “妹妹说的不错,这几位,的确是青城县衙的公人。”洛云初倒是大大方方认了。 洛鹂嗤笑一声:“我就说,大伯何须专门派什么大管家去接呢?三姐姐好本事,连衙门的公人都能请得动。” 降香秀眉倒蹙,正欲争执,却被洛云初按下了,听得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捕头开口。 “令小姐在冲虚观遭遇山匪,令府去接的管家下人都被一一斩杀,若非小姐运气好,只怕此刻早已成了刀下鬼,是以老爷才派我等亲自护送小姐回府。” 此话如惊雷一声,路人们窃窃私语起来。 洛卿卿恼恨地瞪了捕头一眼,暗中绞紧了手帕,咬牙低声道:“怎的没将她杀死!” 赵怜脸上亦是闪过一道愤然,好在很快便掩了去,作出一副惊诧模样:“云儿此话可是当真?” 洛云初点点头。 “云儿这一路受惊了。”赵怜一甩手帕,佯作拭泪。 却并未有上前去安抚的意思。 洛云初看在眼里,只觉得好笑得很。这般母慈女孝的场面,传出去不知又给她添了多少美名了? 可她偏生不会让她如愿。 赵怜,洛卿卿,这蛇蝎一般的母女二人,还如前世一般,要清名,要保住她们那温婉高雅的形象,而她,便要将她们的伪装撕开!这比直接要了她们的命还要残忍。 是以,洛云初的嘴角便漾出一丝快意的笑。 但落在外人眼里,也不过是单薄少女为了不让家中担忧,露出的安慰笑容罢了。 洛鹂却觉得那笑容刺眼极了。 “三姐姐怎的这样好运?咱们府里出去的所有的下人都死了,单单就姐姐和两个丫鬟还活着?”便是意有所指了。 谁知这不过脑子的话却生生激怒了围观的路人。 一时对洛鹂都指指点点起来,皆议论她心肠不好,竟盼着姐姐出事。 尤氏也才惊觉洛鹂说了不该说的话,忙扯了扯她的肩膀,赔着笑对洛云初道:“鹂儿年幼,不会说话,云儿可莫要怪罪。” 虽是赔笑,到底也含了以长辈之名威胁洛云初莫要张扬的意思。 “二婶开口,云娘自是不敢计较。”洛云初微微福礼,却将尤氏心中那点子小心思给挑明了。 不是她不想计较,而是长辈施压,她不敢罢了。 却是一句话将自己的处境摆明了。 洛家虽然声势浩大地派了人去接她回来,可刚一回来便受此指摘,庶妹句句都盼着她客死异乡,家中长辈又压着不准计较,众人在怜悯洛云初的同时,也多少明白了这偌大的尚书府,各怀鬼胎的牛鬼蛇神都齐聚一堂,只怕这三小姐未来的日子不好过。 “弟妹平日里也该好生管教一番鹂儿了,莫叫她日后出去了,没头没脑地辱了尚书府的名声!”赵怜忙厉声对尤氏道。 她本是不欲为洛云初说话的,若能借这母女二人的嘴教训洛云初一番,自是美哉快哉,可眼下那小蹄子一句话,却逼得她不得不开口制止。 如今大房和二房尚未分家,若是洛鹂没脑子的事传出去,连累的却是卿儿的闺誉,和整个尚书府的名声! 这母女二人果真是登不得大雅之堂的市井小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尤氏脸上微讪,连连称是,心中对洛云初的厌恶又添了几分。 “云儿一路舟车劳顿,又险些遭遇了这样的无妄之灾,定是累着了吧?快些进府,娘早已为你布置好了院子。”赵怜冲洛云初招招手,柔声道。 小蹄子落轿不过片刻,便三言两语地将府中丑事都给挑了出来,若是再让她这此处站一会子,怕是要说出更大的漏洞。 是以干脆便将人请进府去,大家关起门来争执,也好过被外人瞧见戳了尚书府的脊梁骨去。 洛云初低头一笑,上前两步对赵怜福礼:“云娘谢过母亲,这公人……” “娘会打点的,好孩子,莫要担心,”赵怜牵起她的手,面上俱是怜爱,随后对李婆子道,“李嬷嬷,带三小姐去院子里歇着。” 洛云初便由秋桑搀扶着进了府,降香在后头提着一只粗布包裹着的木匣子,瞧着也有几分重量。 赵怜眼神示意李婆子帮忙去提着,却被降香如临大敌地往怀中带了带。 主角不在,这场回府闹剧自然也是散了场。 洛鹂与尤氏没能占了上风,心中俱是气闷不已,又没得叫赵怜一顿数落,便气冲冲地回了各自的院子。 赵怜这才命小厮们去轿中将洛云初的物件细软取出来给送院子里去,谁知那轿中空空,竟是什么也没有。 到底是尚书府的正经小姐,如此清贫,一时众人的目光也都深远了起来。 赵怜脸上挂不住,还是强撑着给公人们打点了些银钱,一番闹剧才彻底落幕。 …… 洛云初由李婆子带着进了浮萍院。 风雨飘摇,浮萍无依。 李婆子看了一眼洛云初,故意道:“这是夫人特意为三小姐收拾的院子,以前蒋姨娘也住这个院子来着……” 洛云初目光扫过浮萍院的牌匾,倏尔又将视线落在李婆子身上。 前世,她回府之后也住在浮萍院,虽然赵怜哄她说这是娘亲在世时住的院子,可这院子名字,终归叫人心中不是滋味。 正如她彼时的光景一般,自小没了娘亲,长养在庄子上,又是个孤女,回来府中没有一个亲近的人,可不就是飘零人间、孤苦无依的浮萍了? 前世她还为此伤心了很久。 如今再想来,真真是愚蠢。 赵怜这点子小伎俩,便叫她连着半月夜半悲不自胜,黯然落泪,竟觉察不出这是她故意在往自己心坎上扎针,还以为那是当家主母的一番拳拳爱护之心。 “云娘谢过母亲。”洛云初面上不显半分。 李婆子细细端详片刻,似乎想从她脸上窥见一丝黯然,可终究是落空了。 洛云初脸上并无半分神伤之色,反而像是真心感谢赵怜一般。 李婆子心中微诧,到底不敢做得太过明显,恭敬地领着洛云初进了院子。 第10章 忆柔居 院子不大,处处透着落败之意,便是院中残存的花草,也尽显死气。 却是萧条一片。 只那门窗上倒是一尘不染,兴许这便是赵怜口中所说的收拾过了。 洛云初并不在意,勾唇一笑。 重活一世,她又一次回到了这里。 浮萍院在洛府的最角落,也是最小的一个院子,前世她觉得太过冷清,如今看来却是正好。 人多必然眼杂,而如此清幽之所,比之前世的冷宫又如何? 终究是好上了不知道多少倍的。 只是不知当年心高气傲的娘亲住进来这等狭小的院子时,会不会觉得憋屈? 这般想着,洛云初的手便攀上了一旁长于腰间一枝独活的灌木藤条,干硬而粗糙。 李婆子走在前面,先推开了房门:“三小姐,请。” 洛云初抬腿跨进房中,家具倒是一应俱全,床褥棉被等也都是新换上的丝绸制品,虽说不算贵重,到底也符合她这个庶女的身份。 屋中装潢与前世倒是一模一样,这赵怜还真是一点好的都舍不得用在她身上。 只是前世她没用过什么好东西,是以当下便对赵怜感恩戴德。只若那赵怜当真是心疼她,又岂会将嫡庶之别分得这样分明? 可前世,赵怜为难地说出不敢越了嫡庶的规矩,她也就傻傻地相信,殊不知后来,赵怜为了洛卿卿冲破规矩的事情可做得多了去了。 李婆子见洛云初面上不显丝毫感激,心中越发对她鄙夷起来,只当是粗野丫头没见过市面,一时间被富贵冲昏了眼,看呆了去,当即道:“这些都是夫人为三小姐精心挑选的,不知三小姐可还喜欢?” 喜欢? 少女的闺房,从来都是粉墨添香,一派清素高雅的装潢,可赵怜给她选的,要么是深沉老气的墨色,要么是艳俗轻佻的俏色,没有半分美感可言,又谈什么喜欢? 当真是将她当成了傻子一般忽悠。 “云娘多谢母亲费心,只是这家装颜色,到底不是云娘所爱。”却是大剌剌地说出来了。 李婆子脸上的笑微微凝固,心中正要骂她不识好歹,却听得洛云初又道:“只是母亲心细,怕云娘一个人回来住着不习惯,给了云娘这间院子,许是这些都曾是娘亲用过的东西,是以才通通保留着一道给了云娘的吧。” “既是娘亲的东西,云娘不敢不喜。” 话落,又是一福礼。 李婆子的脸有些烧了起来,一时分不清洛云初是真的不懂人情世故,还是故意这样夹枪带棒地说话? 可想到洛云初刚一出生,蒋知柔便大出血而死了,这些年前者又被送往乡下,哪里得知府中内情?是以便以为是洛云初不懂人情世故,不会掩饰内心,心中对她更加的看不起。 洛云初淡淡瞥了她一眼,心中了然。 前后两世,她对亲生母亲的记忆都是空白的。 她们生命的唯一纠缠,便是她尚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她一出生,娘亲便咽了气。对于蒋知柔的所有的传闻,都是后来从别人口中听到的。 辅国大将军蒋无疾的嫡长女,便是她的娘亲,蒋知柔。 蒋家将门,是以出来的都是舞蹈弄棍、忠肝义胆的铁血汉子,便是几个儿子娶的夫人,也都是武将之后。 唯独这蒋知柔,对刀剑没有兴趣,只爱诗书,出落得卿尘不染,素雅淡洁,更有京城第一姝的美名。 这样的女子,岂会喜爱这等艳俗的颜色? 李婆子或许不知道,但她一定会回去如实禀告给赵怜,向来工于心计的赵怜会不知道么?洛云初不这样觉得。 她打的便是赵怜的脸。 李婆子也不耐,见洛云初丝毫没有要给赏钱的意思,索性早早地便离开了浮萍院,直往晚南苑里去了。 晚南苑。 李婆子将在浮萍院里受的气,添油加醋对赵怜说了,赵怜闻言,便又是一肚子火。 玉白的手猛地一拍红木桌案:“好她个洛云初!命大不死,回来还挑剔上了!也不瞧瞧她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上不台面的庶女,日后给人做小还被人嫌上三分,竟然托大起来了!” 李婆子骇得忙低下头去,生怕自家夫人这滔天的怒火不小心便烧到了自己身上。 这大夫人的嘴,才真是尖酸又刻薄。 只是她不敢说。 等赵怜骂够了坐下,一旁的柿霜才连忙替她抚着胸口顺气,却仍是万不敢发一言。 赵怜柳眉倒竖,半晌冷笑出声:“当年在那贱人肚子里没把你弄死,是我的过失,如今你运气倒是不错,我倒是要看看,你会不会这辈子运气都这么好!” 柿霜等人忙低下头,屋内落针可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相比起晚南苑这头的紧张,浮萍院里的气氛便轻松了许多。 “姑娘,这院子虽是先夫人住过的地方,可奴婢觉得,这院子名委实意头不大好,倒像是那大夫人在故意欺侮姑娘似的。”降香第一次回洛府,自然对府中并无感情,是以数落起赵怜来也并不口下留情。 对于洛云初的生母,自然也称作“夫人”,并不如其他下人一般喊“蒋姨娘”了。 秋桑道:“可这也没办法啊,咱们好容易回来,哪里有挑剔的道理。” 却是低眉顺眼的模样。 降香训道:“你呀,虚长了我两岁,竟比我还怕事。” 秋桑也只是笑笑,洛云初道:“我也觉得这院子名头不好,降香,你去取来纸笔,我们把院子名改了,明日你去拓个牌匾回来换上就行了。” 秋桑还想说什么,却被洛云初的眼神按下了。 “赵怜将我安排在这里,便是打着要我远离前院的主意,咱们关起门来过日子,换个名字也不碍着她。” 闻言秋桑倒不晓得说什么了,只沉默着去替洛云初铺床,在路过那只裹着布的匣子时,有些畏惧地往旁边走了两步。 纸铺就,笔满墨,洛云初提笔挥毫,忆柔居三个字便跃然纸上。 下笔苍劲有力,瞧着圆润,却又暗带针芒,很有几分危机四伏的意思。 第11章 请安 降香细细看了看,拍手道:“姑娘写得真好!” 洛云初有些惊讶:“你竟然也识字?” “姑娘说笑了,奴婢自小家贫,哪里有银子读书识字的,”降香面上闪过一丝遗憾,“不过奴婢看姑娘这字与外头那些石碑上的分毫不差,所以才说姑娘写得好。” “滑头。”洛云初放下笔,点了点降香的额头。 秋桑也走过来,看着桌案上的字迹,诧异开口:“姑娘,您上哪儿学的写字?” 她与洛云初从小被送去庄子上,成日地做粗活受打骂,有时候觉都没得睡,哪里又有时间条件去学习写字呢? 洛云初不答,心中却暗自腹诽。 读书识字。 是了,如今她身边二人皆是目不识丁的,若是有关于识文断字的事务要交给她们去做,大字不识也很困难。 前世她长养在庄子上,刘劲松夫妇自然也没得白白使钱给她请先生的,是以她回府后还闹了很长一段笑话。 同是十六岁的女子,洛卿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花灯节上开口便是清雅的诗句,直摘得了才貌双绝的美名。 而她,却要从最简单的一笔一画开始学起,受了不少嘲弄。 又因着被许了曜王叶少禹,以免日后嫁过去被夫家瞧不起,咬着牙硬是花了半年赶上了学业。 后来嫁作曜王妃,又为了能助力叶少禹登基,学了不少治国安邦的经才伟略,终于成就了才情品貌都配得上皇后之位的洛皇后。 可谁知…… 想起前世最后的下场,洛云初猛然闭上了眼,蛾眉微蹙,显出一丝痛苦的神色来。 同时被万条毒虫啃噬的滋味,不好受啊。 “姑娘?”秋桑见她神色不安,也有些着慌,忙扶着她坐下,“奴婢该死,奴婢不该问的。” 自从那日与张萍对峙之后,自家姑娘就好像是变了个人一般。她一直都与洛云初在一起,仍然无从得知这种变化从何而来。 只知道,若是姑娘不愿意说,她宁可不问。 洛云初缓缓睁开眼,浓密的羽睫微动:“无事,只京城不比梅乡,日后咱们三个,都要识文断字。” 秋桑与降香皆是点头。 时辰已晚,秋桑伺候了洛云初睡下,忆柔居便熄了烛火。 一夜平静。 翌日,朝阳的晨辉撒向人间,娇花的花缘也跟着染上了一层朝霞的彩光,便是天地同辉的靓色。 秋日难得的盛景。 也幸得京城里气候温暖,入秋后也有大片盛开的花朵儿,否则,只怕人间便要错过这等美景了。 洛云初习惯了早起,如今回到洛府,也断没有赖床的习惯,看着院中光景与天边朝霞,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丑时已至,洛云初在秋桑的伺候下洗漱完毕,便去了慈安堂。 慈安堂,便是洛老夫人的院子。 屋中笑声一片,洛云初掀帘进去,洛卿卿、洛鹂,还有赵怜尤氏,都在此处。 洛卿卿亲昵地坐在老夫人身边,不知说了什么笑话,竟逗得老夫人前仰后合,直笑出了眼泪。 而老夫人腿边,盘坐着一个粉雕玉琢的男童。小孩儿牙都没长齐,莲藕似的胖手正死命揪着自己脑袋上的小啾啾,也豁着还没长齐的牙哈哈笑着。 到底是一派其乐融融,天伦之乐。 只是这和谐的一幕,因着洛云初的到来而多少显得过去那般熟稔了。 “云儿给祖母请安。”洛云初倒丝毫不觉尴尬,低眉顺眼地跪在软蒲上,行了个大礼。 洛老夫人是个正直的老人,年轻时能干泼辣,中干得很,老了虽然将掌家大权交给了赵怜,却还是有几分精明强干的意思,只是如今年事已高,也不在意什么权势了,每日含饴弄孙,却也和美。 前世洛青阳做主要将自己许给叶少爷,洛老夫人还很是反对了一番,直言那叶少禹绝非良人,便是有福做了正妃,也很难以长久。 只是那时候她被洛青阳和赵怜哄的团团转,一心要为尚书府寻个靠山,又觉得自己一介庶女,能嫁作正王妃已是天大的幸事,便硬是忤逆了老夫人,匆匆嫁去了曜王府。 谁知却是被蒙蔽了上演,心甘情愿地奔向了那活死人墓。 如今重来一世,看清了这许多的内情,洛云初心中对洛老夫人便多少存了几许感激。 洛老夫人正了正神色,细细打量了一番洛云初:“是个齐整孩子,快些起来吧。” 寥寥几语,却透露出老夫人对洛云初的第一印象,甚好。 洛云初眉尖微动。 前世她没有第一时间过来给老夫人请安,是以也不知道老夫人竟也有这般慈眉善目的时候,印象中,她唯一一次对上洛老夫人,便是为了叶少禹据理力争的时候。 过后,听闻老夫人还很是气得大病了一场。 大概这府中,唯一还对她存了几分骨肉真心的,便是眼前这个老夫人了。 洛云初应了声“是”,从软蒲上起来。 “祖母,怎的三妹妹回来了,祖母便不瞧瞧卿儿了?”洛卿卿暗地里剜了洛云初一样,随即挽着洛老夫人的胳膊,撒娇地摇了摇。 便是故意要做给洛云初看了。 一个乡野回来的野丫头,也敢动心思来祖母跟前寻几分存在感? 谁知洛老夫人平和的面容渐渐严肃了起来。 未等她开口,帘子又被掀开,下了早朝的洛青阳回来了。 “儿子给母亲请安。” 洛老夫人不答,目光沉沉,戴着祖母绿扳指的手抬了抬:“老大,这是怎么回事?” 洛青阳心中一沉,顺着老夫人的手,瞧见了站立一旁的洛云初。 少女面容平和,站姿端庄柔顺,一双纤细的手交叠着摆在身前,虽是庶女,却隐隐透着一种端庄大方的仪态。 可身上的穿戴,却寒酸得不像样子。 一身粗麻的衣裳被洗得发白,袖口出还有一只小小的补丁,若不仔细看,倒也看不出来,可一旦瞧见了,却叫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忽略了去。 洛青阳当即勃然大怒:“好没规矩!你穿的什么破烂!” 第12章 伏彩 洛云初慢吞吞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袖口:“云儿只有这些衣裳。” “放屁!我看你就是故意穿成这样,好来寻母亲污些赏赐!”洛青阳道。 竟是将亲生女儿想得这样龌龊。 洛老夫人的眉眼登时就落了下来,眼中尽是不赞同的神色。 但洛青阳此话倒没能在洛云初心中激起半分波澜。前世,洛青阳对她说的更过分的话也有,这点子指责,根本不足挂齿。 前世她每每受了指责,都要伤心一场,而现在,比起她真正受过的那些切肤之痛,不痛不痒的辱骂又算得了什么? 是以便是连眉毛都没抬一下:“父亲明鉴,云儿从未想过。” 从容不迫,宠辱不惊,当得起世面。 洛老夫人看在眼里,对洛云初对好感又增了几分,当下便开口道:“云姐儿从小在庄子上,没有好穿戴也是正常的,你若要问罪,不如问问你夫人,为何云姐儿回了,还不给她做几身衣裳?没得辱没了尚书府的名声去。” 洛云初闻言,这才微微抬了抬眼眸。这老夫人却是唯一一个真正为她说话的人。 也是,唯一一个能一语点中问题关键的人。 洛卿卿在一旁早已咬紧了下唇。她本是很乐得看洛云初倒霉的,谁知这老太太竟开口便帮洛云初说话,真是老眼昏花了! 当即便撒娇道:“祖母有所不知,娘可是给三妹妹准备了好些物什呢,可惜妹妹眼光高,瞧不上那些东西,嫌弃得很呢,娘这才不敢做主给做些什么衣裳裙子的。” 三言两语又将错儿转到了洛云初身上。 洛青阳的脸色黑得更加彻底。 赵怜冲洛卿卿投去一抹赞许的目光,随即又佯作嗔怪道:“卿儿!” 末了又对老夫人道:“母亲教训得是,是媳妇没考虑周到,今日媳妇便为云儿赶制几件可心的衣裳,再给浮萍院拨几个扫洒的丫鬟婆子。” 洛青阳瞧着赵怜这般低眉顺眼的柔顺模样,只觉得心疼极了,一把扶住赵怜的肩膀:“怜儿!这怎么能是你的错!” 接着又怒道:“给什么就是什么,尚书府是清廉之家,日后再有人挑肥拣瘦,家法处置!” 竟是心都长偏了。 洛云初对软塌上的洛卿卿投去古井无波的一瞥,低下头去并不作答。 洛老夫人适时开口:“听说昨日云姐儿回来只带了一只木匣子,什么衣衫细软都没有,她哪里来什么穿戴?” “春喜,去我库房里挑几匹绸云软,再打几样首饰出来,云姐儿喜爱什么款式样式的,由她自己定做便是。” 此话一出,全场都惊住了。 这便是摆明了要护着洛云初了。 赵怜早已在心中将洛云初骂了一通,洛鹂尤氏更是气得暗骂“死蹄子”,唯有洛卿卿被气得红了眼,委屈开口:“祖母真是偏心,三妹妹刚一回府,便什么好的都紧着她去了。” 洛老夫人长出了一口气,捻了捻手上的佛珠,难得没有宽慰洛卿卿。 “谁叫你爹的心偏得太过了?” 洛鹂喊了一声:“可祖母,她是庶女啊,庶女怎么能得到这样的好东西!” 这哪里是能说出来的话?便是尤氏也觉出了不妥,忙拉了拉她的衣裳:“鹂儿!” 洛老夫人猛然睁眼:“放肆!” 老夫人还没有彻底到年老昏聩的地步,身上自然还带有年轻时候能干泼辣的劲儿,洛鹂吓得膝盖一软,直接跪在地上。 尤氏也忙跪地求饶:“母亲息怒,鹂儿年幼无知说错了话,还望母亲莫要责罚。” “真是大胆,云姐儿她原本……”老夫人还余怒未消,似乎还想说什么,终究是将之后的话咽了下去,“鹂姐儿,你自小说话做事便不过脑子,云姐儿再如何,她也是你姐姐!”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鹂姐儿今日说错话,便要受罚,今日起禁足三日,不得踏出房门半步!” 洛鹂并不信服,正欲开口反对,尤氏忙拉了拉她,跪下谢恩。 洛青阳冷眼看着洛鹂母女受罚,比起这个,他心中更在意的是母亲竟然赏赐了那样多好东西给洛云初,反观他的卿儿,委屈得眼眶都红了,更是心疼不已。 老夫人扫了一眼堂中神色各异的众人,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今日我也乏了,都出去吧。” 众人便都告退出了慈安堂,洛鹂恨恨地瞪了洛云初一眼,无可奈何地回了彩云院。 尤氏护短,小声骂道:“洛云初,你用了什么妖法迷惑老太太!” 洛云初抬眸,勾唇一笑:“二婶有空教训我,不如回去好好管教四妹,凭她那张嘴,日后还不定闯什么大祸来呢,可别什么都怪在人家身上。” 尤氏跺了跺脚,又无可奈何。 洛卿卿也跟在后头,见了洛云初,便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来。 “妹妹真是玲珑得很,一回来便讨了祖母的欢心。” 洛云初见她一个人出来,目光便倏然飘到了房中,再收回视线时,满眼皆是嘲讽:“姐姐好手段,三言两语便挑起了父亲的火气,可惜,最后这好处还是白便宜了云娘。” 洛卿卿被气得几乎想动手打她,但终究忍了下来,冷哼一声:“算你今天走运!” 看着洛卿卿负气离去的背影,洛云初唇角挂着的笑渐渐冷了下来。 前世的洛卿卿,惯会装模作样,总是口蜜腹剑地对自己出软刀子,谁知眼下,那伪装的面容就这样被撕开了。 提前两年回来,她也还没炼成那样老辣的面具。如此,倒也省事了许多。 …… 而此刻,慈安堂内,赵怜与洛青阳齐齐站在堂下。 “娘,你今日太过偏心了,洛云初不过是个庶女!”洛青阳皱起眉。 “老爷!”赵怜忙劝道。 洛老夫人揉了揉太阳穴,语气不愉:“什么嫡庶之别,你别忘了,若不是那件事,这嫡女之位本就是云姐儿的!” “还有你,”老夫人的目光落在赵怜身上,“你也别装和事佬,要不是因为你进了洛家的大门,咱们又怎会和蒋府闹掰,失去这么大的助力!” 第13章 伤人虎 赵怜最恨有人提起当年那档子事,登时脸都白了。 洛青阳的心疼爱妻,伸出手臂护住她,皱眉对洛老夫人道:“娘!” 洛老夫人看着堂下两个互相依偎的后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冤孽啊,都是冤孽啊!” “都给我出去!” 洛青阳不敢再说什么,护着赵怜离开了慈安堂。 背后,听得丫鬟翠舒细声宽慰的声音。 …… 忆柔居。 春喜将绸云软和一些珠宝首饰送了过来,又专程从天梭阁请来绣娘,为洛云初量体裁衣。 降香见自家姑娘这般受老夫人的宠,喜得直拍手,满心以为洛云初这回总算有好日子过了,谁知秋桑却冲她摇了摇头,神情肃穆。 今日请安,降香没去,是秋桑陪着去的,是以洛云初在家中的境况,秋桑比降香更清楚。 绝不会因为老夫人的赏赐,而有所改变。 洛云初倒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绣娘走后,对春喜道了几声谢。 春喜在洛府中做得久,年纪又大,是以对洛云初的身世也存着几分怜悯,因此对她也格外温和。 “这些东西,其实便不是今日,老夫人也迟早会给三小姐的,这是刘管家出府那天,老夫人便命奴婢备下的。”春喜道。 洛云初眸光微动。 前世,她却是没有得到这些布匹首饰的,许是她回府后没去给老夫人请过安,后来又在赵怜母女的撺掇下对老夫人敬而远之,是以这些绸云软并没有机会送出。 只是后来嫁给叶少禹时,老夫人送了几箱绫罗绸缎给自己,也不晓得是不是就是这些东西了? 正暗自思忖着,李婆子又进来了:“三小姐,夫人拨的下人们到了。” 来得挺快,洛云初勾唇。 春喜便适时道:“三小姐还有事忙,奴婢便先告退了。” 送走春喜后,洛云初才不慌不忙地问降香:“昨夜交代的事情都完成了么?” 降香答:“匾额已经送到了,一会子便能挂上。” 洛云初才笑了,又清点了一会子首饰珠宝,李婆子暗地里脸色早已变换了好几轮,才轻启樱唇:“瞧我这记性,忙将起来,竟忘记了李嬷嬷的要事了。” “降香,秋桑,你二人也不提醒我。” 便又是佯作嗔怪,李婆子又气得人仰马翻,可到底不敢造次,只好赔着笑:“三小姐快些吧,下人们都等急了。” 谁知话落,洛云初原本还笑盈盈的脸倏然冷厉起来:“放肆!” 李婆子被吓了一跳,茫然看向洛云初。 少女面露愤然,杏眼圆瞪,竟有一种身居高位的人才有的压迫感,即使五官尚未完全长开,仍难掩气场。 李婆子两股战战,嘴唇微颤:“三小姐这是……” “区区下人,等着便等着了,还有心急一说!”洛云初怒道,“原以为是那庄子上的下人,仗着山穷水远,洛家管不着才干奴大欺主,不成想京城中,尚书府,竟也有这等事情!” 三言两语,便又给下人们定了个罪。 李婆子恼恨于洛云初的伶牙俐齿,又暗自悔恨自己不小心说错了话,竟给了这死丫头做了筏子,又忙纠正道:“三小姐言重了……” 洛云初却并不打算就此揭过:“既然等得不耐烦了,便将那些等得不耐烦的打发出去,我这院子里可不养刁奴!” “三小姐哪里的话,下人岂有不耐烦主子的道理?”李婆子汗如雨下。 “李嬷嬷也莫要觉得为难,若是母亲怪罪下来,只管说是云娘的主意便可。” 一听这话,李婆子更是吓极了,直言不敢。 洛云初见目的达到,才出去院子里挑选下人。 三个婆子,三个丫鬟,一共六个,瞧着都是十分能干的,而这六个人中,还有一个故人。 伏彩。 前世她也如今日这般,被赵怜送进浮萍院来,她瞧着这丫头机灵聪慧,便收在身边与秋桑一道做了大丫鬟。 谁知,却是引狼入室,白白养了只暗中伤人的虎! 只是……便是收在身边的不是伏彩,向来余下的这几位,任是谁得到了自己的重用,结局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想她前世那般练就了火眼金睛,识人知事,光是看一眼,大致便能瞧出来对方是好是坏。 却偏生对这个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丫鬟忽略有加,甚至被她挑唆得还有过责罚秋桑的时候! 前世她被废之后,秋桑提起过,伏彩是为了保护她而死了。 可……最后伏彩真的死了么? 没见着尸体,洛云初却不相信的。 伏彩可是赵怜和洛卿卿的大功臣,有这样容易便死了么? “你,叫什么名字?”洛云初的视线落在伏彩身上。 “回三小姐,奴婢名唤伏彩。”伏彩答。 “伏彩,”洛云初重复了一遍,声音听不出情绪,“有什么手艺?” “回三小姐,奴婢会针线,会梳头。” “好,日后你便与秋桑降香一道,做我的大丫鬟,针线梳洗,皆由你做。” 伏彩忙跪地叩谢。 “其余人做粗使洒扫,伏彩且管事。”洛云初转身进房中,面上是掩盖不住的冷漠。 总归是将人送过来了,李婆子生怕洛云初又要说什么夹枪带棒的话,忙寻了借口离去。 忆柔居里便就此热闹起来,洛云初趁机命新来的丫鬟将浮萍院的匾额换下来,换成了忆柔居,自己则和秋桑降香躲在屋子里喝茶。 秋桑忧心忡忡,虽然眼下有了丫鬟婆子做事,可人是赵怜送来的,难保其中没有眼线。 降香更是不解:“姑娘,那伏彩面相尖刻,瞧着便不是个好的。” “她是赵怜手下最得力的丫鬟。”洛云初啜了口香茗。 秋桑担忧起来,洛云初并不在意:“赵怜在老夫人跟前承诺了送我丫头,我若不收,没得惹老夫人不喜,伏彩虽是奸细,伺候人却是好手,母亲送来的,我便顺势享受了,又如何?” 话落,唇角泛起狡黠的笑意。 秋桑降香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无奈,这时,房门推开,伏彩进来了。 “小姐……” 洛云初眼神一变,茶盏重重落下:“放肆!” 第14章 洛老夫人 “我知你忠心。”洛云初抿着唇,半晌道。 “只我如今势单力薄,许多事情身不由己,主动出击不得,只能等着。” 降香也只是一时愤然,唯恐洛云初将自己与外头的人当作一丘之貉,才会如此急切地要解释,却不想反过来听得自家姑娘的安慰,心中一时有些感动。 “降香,秋桑,你二人且等着吧。”洛云初放下书本。 …… 果然,半月后,洛府上下突然忙将起来。原来是去法华寺静修的洛老夫人回来了。 洛云初闻听消息,眉眼都带上了笑意。 “降香,时候到了。” 降香不明白,洛云初却稍作了一番打扮,便与秋桑往慈安堂去了。 慈安堂,便是洛老夫人的院子。 屋中笑声一片,洛云初掀帘进去,洛卿卿、洛鹂,还有赵怜尤氏,都在此处。 洛卿卿亲昵地坐在老夫人身边,不知说了什么笑话,竟逗得老夫人前仰后合,直笑出了眼泪。 而老夫人腿边,盘腿儿坐着个粉雕玉琢的男童。小孩儿牙都没长齐,莲藕似的胖手正死命揪着自己脑袋上的小啾啾,也豁着还没长齐的牙哈哈笑着。 到底是一派其乐融融,天伦之乐。 只是这和谐的一幕,因着洛云初的到来而多少显得过去那般熟稔了。 “云儿给祖母请安。”洛云初倒丝毫不觉尴尬,低眉顺眼地跪在软蒲上,行了个大礼。 洛老夫人是个正直的老人,年轻时能干泼辣,中干得很,老了虽然将掌家大权交给了赵怜,却还是有几分精明强干的意思,只是如今年事已高,也不在意什么权势了,每日含饴弄孙,却也和美。 前世洛青阳做主要将自己许给叶少爷,洛老夫人还很是反对了一番,直言那叶少禹绝非良人,便是有福做了正妃,也很难以长久。 如今开来,倒是一语成谶。 只是那时候她被洛青阳和赵怜哄得团团转,一心要为尚书府寻个靠山,又觉得自己一介庶女,能嫁作正王妃已是天大的幸事,便硬是忤逆了老夫人,匆匆嫁去了曜王府。 谁知却是被蒙蔽双眼,心甘情愿地奔向了那活死人墓。 如今重来一世,看清了这许多的内情,洛云初心中对洛老夫人便多少存了几许感激。 洛老夫人正了正神色,细细打量了一番洛云初:“是个齐整孩子,快些起来吧。” 寥寥几语,却透露出老夫人对洛云初的第一印象,甚好。 洛云初眉尖微动。 前世她没有第一时间过来给老夫人请安,是以也不知道老夫人竟也有这般慈眉善目的时候,印象中,她唯一一次对上洛老夫人,便是为了叶少禹据理力争的时候。 过后,听闻老夫人还很是气得大病了一场。 大概这府中,唯一对她存了几分骨肉真心的,便是眼前这老夫人了。 洛云初应了声“是”,从软蒲上起来。 “祖母,怎的三妹妹回来了,祖母便不瞧瞧卿儿了?”洛卿卿暗地里剜了洛云初一样,随即挽着洛老夫人的胳膊,撒娇地摇了摇。 便是故意要做给洛云初看了。 一个乡野回来的野丫头,也敢动心思来祖母跟前寻几分存在感? 谁知洛老夫人平和的面容渐渐严肃了起来。 未等她开口,帘子又被掀开,洛青阳匆匆进来。 “儿子给母亲请安。” 洛老夫人不答,目光沉沉,戴着祖母绿扳指的手抬了抬:“老大,这是怎么回事?” 洛青阳心中一沉,顺着老夫人的手,瞧见了站立一旁的洛云初。 少女面容平和,站姿端庄柔顺,一双纤细的手交叠着摆在身前,虽是庶女,却隐隐透着一种端庄大方的仪态。 可身上的穿戴,却寒酸得不像样子。 一身粗麻的衣裳被洗得发白,袖口出还有一只小小的补丁,若不仔细看,倒也看不出来,可一旦瞧见了,却叫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忽略了去。 洛青阳当即勃然大怒:“好没规矩!你穿的什么破烂!” 洛云初慢吞吞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袖口:“云儿只有这些衣裳。” “放屁!我看你就是故意穿成这样,好来寻母亲污些赏赐!”洛青阳道。 竟是将亲生女儿想得这样龌龊。 洛老夫人的眉眼登时就落了下来,眼中尽是不赞同的神色。 但洛青阳此话倒没能在洛云初心中激起半分波澜。前世,洛青阳对她说的更过分的话也有,这点子指责,根本不足挂齿。 前世她每每受了指责,都要伤心一场,而现在,比起她真正受过的那些切肤之痛,不痛不痒的辱骂又算得了什么? 是以便是连眉毛都没抬一下:“父亲明鉴,云儿从未想过。” 从容不迫,宠辱不惊,当得起世面。 洛老夫人看在眼里,对洛云初对好感又增了几分,当下便开口道:“云姐儿从小在庄子上,没有好穿戴也是正常的,你若要问罪,不如问问你夫人,为何云姐儿回来这样许久了,还不给她做几身衣裳?没得辱没了尚书府的名声去。” 洛云初闻言,这才微微抬了抬眼眸。这老夫人却是唯一一个真正为她说话的人。 也是,唯一一个能一语点中问题关键的人。 洛卿卿在一旁早已咬紧了下唇。她本是很乐得看洛云初倒霉的,谁知这老太太竟开口便帮洛云初说话,真是老眼昏花了! 当即便撒娇道:“祖母有所不知,三妹妹是个极有主意的,娘给她的浮萍院,都叫她改名儿做了忆柔居,想来若是娘给她的,也是瞧不上。” 三言两语又将错儿转到了洛云初身上,还透着几分幸灾乐祸的劲儿。 洛云初微微拧眉,洛青阳的脸色黑得更加彻底。 赵怜冲洛卿卿投去一抹赞许的目光,随即又佯作嗔怪道:“卿儿!” 末了又对老夫人道:“母亲教训得是,是媳妇没考虑周到,今日媳妇便为云儿赶制几件可心的衣裳。” 洛青阳瞧着赵怜这般低眉顺眼的柔顺模样,只觉得心疼极了,一把扶住赵怜的肩膀:“怜儿!这怎么能是你的错!” 接着又怒道:“给什么就是什么,尚书府是清廉之家,日后再有人挑肥拣瘦,家法处置!” 竟是心都长偏了。 第15章 做戏 洛云初对软塌上的洛卿卿投去古井无波的一瞥,低下头去并不作答。 但此举落在洛老夫人眼中,却是低眉顺眼,伏低做小的委屈了。 “云姐儿,你说。”洛老夫人朗声开口,几个字却已摆明了立场。 今日,她便要为这个离家多年的孙女做主了。 洛青阳目光一顿,赵怜也看了洛夫人一眼,洛卿卿早已暗中咬紧了牙关。 尤氏与洛鹂相互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不甘。 “回祖母的话,浮萍院名字太重,云娘命轻,住进去到底不得滋味,既是云娘生母蒋氏生前所居,故改了名儿,实则……”眸中似乎有泪光点点,洛云初说到这里时叹了一口气,便是孤女独自在世,历经人世愁苦,对亡母的一份追思罢了。 洛老夫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也越发柔和起来,看向洛云初的眼光里,隐隐有些怜惜。 “云娘回来府中半月余,确没分得例钱,自是无钱买成衣的。”说到这里,洛云初面上有些赧然。 到底是刚刚长成的少女,不管过去过得多辛苦,如今做回了主子的身份,总是要好几分面子的,叫一个姑娘家大剌剌说出连买衣服的钱都没有,总是自损颜面的。 但洛老夫人却发现了更细节的东西。 “成衣?” 京中贵女,何时有什么穿成衣的? 便是洛向明这样的小官,府中庶子竖子穿戴的,也是秀坊里订制的衣裳。 如此,老夫人看向赵怜的目光便越发的不满起来。 赵怜自觉脸上无光,低了低头,不敢看榻上的老夫人,只两节水袖中,交叠在一起的玉手用力地抠了抠掌心,恨不得一把掐死洛云初。 “春喜,去我库房里挑几匹绸云软,再打几样首饰出来,送到忆……忆柔居去,云姐儿喜爱什么款式样式的,由她自己订做便是。”洛老夫人开口。 此话一出,全场都惊住了。 赵怜早已在心中将洛云初骂了一通,洛鹂尤氏更是气得暗骂“死蹄子”,唯有洛卿卿被气得红了眼,委屈开口:“祖母真是偏心,三妹妹刚一回府,便什么好的都紧着她去了。” 洛老夫人长出了一口气,捻了捻手上的佛珠,难得没有宽慰洛卿卿。 “谁叫你爹的心偏得太过了?” “若非你娘不遵妇道,不厚此薄彼,连月钱也敢克扣,我又何须如此!” 说着,声音越发严厉了些。洛卿卿缩着肩膀,不敢再言语,模样瞧着楚楚可怜,倒叫人不忍心再责备几句。 到底是从小长养在身边的嫡孙女。 是以,老夫人的确也住了嘴。 谁知洛鹂却不服气地喊了一声:“可祖母,她是庶女啊,庶女怎么能得到这样的好东西!” 这哪里是能说出来的话?便是尤氏也觉出了不妥,忙拉了拉她的衣裳:“鹂儿!” 洛青阳也不悦地皱起眉,他虽不喜洛云初,可到底是他大房的女儿,有什么事大房自己关起门来说,哪里轮到二房的置喙? 洛老夫人猛然睁眼:“放肆!” 老夫人还没有彻底到年老昏聩的地步,身上自然还带有年轻时候能干泼辣的劲儿,洛鹂吓得膝盖一软,直接跪在地上。 尤氏也忙跪地求饶:“母亲息怒,鹂儿年幼无知说错了话,还望母亲莫要责罚。” “真是大胆,云姐儿她原本……”老夫人还余怒未消,似乎还想说什么,终究是将之后的话咽了下去,“鹂姐儿,你自小说话做事便不过脑子,云姐儿再如何,她也是你姐姐!”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鹂姐儿今日说错话,便要受罚,今日起禁足三日,不得踏出房门半步!” 洛鹂并不信服,正欲开口反对,尤氏忙拉了拉她,跪下谢恩。 洛青阳冷眼看着洛鹂母女受罚,比起这个,他心中更在意的是母亲竟然赏赐了那样多好东西给洛云初,反观他的卿儿,委屈得眼眶都红了,更是心疼不已。 但洛云初看够了这一场大戏,心中轻蔑,却不打算就此揭过。 “祖母明鉴,眼下云娘在意的并非衣裳首饰,而是……”洛云初声音小了些,咬了咬唇。 她已有许久未曾如今日这般流露出一丝委屈来了。 前世,她是庄子上自生自灭的天煞孤星时,早已被下人们欺侮得麻木了,回到京城虽然状似得了赵怜的疼爱,可那疼爱却是建立在利用上的,她虽然信任赵怜,却从未真正对着她撒过娇。 后来与叶少禹成婚,便开始了真正的权谋之斗,她只能越来越冷静、理智,摒弃所有小女儿的情态,将自己塑造成一个没有软肋的女人。 而今生,面对这个前世唯一对自己伸出过援手的老夫人,她利用归利用,倒也难得地真正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委屈是真心实意的,更让老夫人心中有愧。 “是什么?” “云娘手里紧,也无钱打赏院中的下人,是以母亲前些日子拨给云娘的那些婆子丫鬟,如今都懒惫了,许多的活计,仍是交给原先的两个丫鬟做的。”洛云初道。 洛老夫人的眼神越发凌厉起来。 “放肆!你竟敢这般污蔑你母亲!”洛青阳倒先怒骂起来。 老夫人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却听洛青阳继续道:“我虽然将你送去梅乡九年,却从未短过你银钱,再怎么浪费,每月总该能攒下一个银子,也能抵一阵打赏了,如今回来不过半月,便红口白牙污你母亲短你月钱!真是好歹毒的心思!” 洛云初柳眉一挑,来了! 洛老夫人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看向洛云初,赵怜却吓得花容失色。 “可是爹,云娘在庄子上这些年,从来都是自己做农活挣钱使的,从未领到什么月钱。”洛云初抬起头来,露出小鹿一般清亮无辜的眼睛。 “云娘冬日里还盖着夏天的薄被,日常生活都不够使的,哪有钱攒下来。” “不孝女,你竟如此污蔑你母亲!每月公中拨给你的银子,账上都有数!”洛青阳气得大骂。 若非老夫人在此,只怕他早已一脚踹在洛云初身上了。 洛云初面色如常,缓缓举起了手。 第16章 嫁妆 众人皆不解地看着她,洛青阳更是面色铁青:“你还有什么花招?” 洛云初轻启丹唇,声如莺啼,不疾不徐道:“想来,二姐姐和四妹妹,都生了一双软香柔荑,那从小娇养着不曾做活计的手,定是嫩滑如丝绢一般。” “可云娘自去到庄子上第一日,便被管事娘子责令做粗重活计,父亲瞧瞧,云娘的手,与二姐姐的手,可有相似不同?” 说着,伸直手指,对洛青阳摊开来。 一双孩童般的手,却布满了厚厚的茧子。莫说是高门小姐了,便是小姐身边贴身的丫鬟,也断没有这般粗糙的双手! 不光是洛青阳,满屋人都注意到了洛云初的手,还有一只因常年做重活而微微变形的小手指。 “父亲,若不是被逼到了最后一步,云娘也宁可使银子给下人帮着做了,也断不肯将手折腾成这样,说出去丢了咱们尚书府的脸。” 洛云初深知洛青阳最好面子的性格,是以便拿洛府颜面说事,如此,他决计要考量几分。 洛青阳神色微动,洛云初又道:“那日云娘回府,想来许多人都瞧见了云娘的手,实在是……” 赵怜的脸随着洛云初的话越发地白了。 “真是混账!赵氏,你便是这般做主母的!”不光是洛青阳,老夫人也好面子,此刻后者更是雷霆大发。 洛老夫人体面了一辈子,更不愿留下这么一个污点,死后叫人戳了脊梁骨。 赵怜本就对这个婆母十分畏惧,这些年虽然好些了,可到底还是怕的,当下就吓得缩了缩脖子,神色戚然,嘴唇都白了几分。 洛青阳心疼赵怜被如此责备,可对上自己的母亲,究竟不敢出声劝慰,便是向来在洛老夫人跟前得宠的洛卿卿,此刻也不敢开口求情,怯怯地起身,低头站在一侧。 只是暗地里,却狠狠地将指甲嵌进了掌心。 洛云初,洛云初! 她一回来,全家都没了安生日子过! “云姐儿,你母亲犯下大错,你以为如何?”洛老夫人看向洛云初。 洛云初心中微微沉吟。 老夫人虽然盛怒,却多少有息事宁人的意思。否则,便直接降罪责罚赵怜了,哪里还会询问自己? 分明是要自己莫计较了。 到底是老祖母,心中系着的,是整个洛府。 可她却不一样。 心中轻笑一声,洛云初重新抬起头来,叹了一声:“非是云娘要计较这些,实在是云娘没办法,以往在庄子上辛苦也就罢了,横竖干了活能拿几文钱,可在尚书府里,便是挣钱的机会都没有,没钱打赏下人,云娘在府中实在是寸步难行啊!” “何况,忆柔居的下人又都是母亲拨来的,若是怠慢了去,也不好给母亲交代。” “云娘,云娘只愿母亲能将这些年忘记拨下来的月钱,给云娘补齐了,也好叫云娘行事方便些。” 说到最后,声音更低了下去,如收了千般委屈的奶狗儿,嘤嘤两声,叫人越发心疼。 赵怜闻言,眼中怒火冲天,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 好她个小蹄子,竟打的这样的心思! 果然,下一秒,便听得洛老夫人的怒喝:“哪里买的下人,也敢托大要打赏!若是想要赏,每月初十也莫要领月例了!” 洛老夫人在府中做了几十年的主母,如今虽是老了,可余威仍在,如此雷霆之怒,早让慈安堂众人心头惊了一惊。 “赵氏,你可听见了?自大沐历三十年起,至本月云姐儿回来,中间每月的月钱,包括过年的双份利是,都一齐给云姐儿补上发了!”洛老夫人喝道。 赵怜又气又无奈,还不敢发作,只得应道:“是,媳妇知错了。” 洛老夫人重重出了一口气,有些疲乏地捏了捏眉心,舒翠见状忙给老夫人顺着气。 半晌,老夫人才道:“今日可还有什么事要禀报?若是无事……” 话音未落,洛云初又开口了:“祖母。” 洛老夫人抬起眼眸,看着这个多年未见的孙女,心中只觉得甚是疲乏,洛云初,不是个省事的。 “何事?”她有一种预感,这个孙女将会将整个尚书府搅得鸡犬不宁,可她,却无力阻止。 “云娘听闻当年蒋氏入府,曾带来了十二箱嫁妆,如今云娘也长大了,那些东西,是不是可以交给云娘来保管着了?” 话音未落,举座皆惊。 洛老夫人疑惑地望着她,赵怜与洛卿卿愤怒地看向她,洛青阳狠狠皱起了眉头:“不过是几年月钱而已,你竟要做到这种地步!” 不过是几年的月钱,而已? 洛云初心中轻蔑,她的好父亲,还真是对夫人体贴入微得紧啊。 “母亲家务繁忙,大约是照顾不到云娘这里来的,否则,也不会连着九年的月钱都忘记发给云娘,还在公中做账了。” 一开口,又打了洛青阳的脸。 洛青阳气得脸色铁青,胸口一起一伏,他瞪圆了眼看着这个巧舌如簧的不孝女,只恨自己当初怎么没有一出生就将她按在水里溺死! 如今反倒委屈了自己的爱妻! 洛老夫人面色有片刻的不安,但一瞬间便遮掩了去,好似方才的慌乱不过是谁的错觉。 “云姐儿,蒋氏的嫁妆放在公中,日后你出嫁,总会还你。” 洛云初却摇摇头:“即使如此,今日给我,与日后嫁了人给我,也并无不同。今日给了,日后云娘出嫁,也断不会问公中要一个铜板。” 竟是如此执拗! 洛老夫人眼中有些不愉,看向洛云初的眼神亦不满起来。 可洛云初却坚持着。只因为她知道,蒋知柔的嫁妆,这些年已经被赵怜偷偷挪用了不少。 洛青阳这几年在官场上可谓是平步青云,一帆风顺,连带着尚书府亦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可这样的光景,却里里外外都要银子。 赵家虽是右司职郎府,家底有几分丰厚,可赵怜嫁来洛府,本身却没多少嫁妆,洛青阳的俸禄也不够,在朝中上下打点,少不得要用到赵怜自己的体己。 可赵怜自己的口袋空空,她能怎么办呢? 自然是,用别人的了。 第17章 敲打 至于为什么赵怜连嫁妆都没有? 洛云初向赵怜投去淡淡的一瞥,漆黑的墨瞳里俱是淡漠与藐视,还有洞悉一切的了然。 但总归赵怜手上没钱,又要做主母扛起洛府的面子,是以这些年来,府中大小事务,节日庆典,生意打点,都用的是蒋知柔带来的十二箱嫁妆。 以前也就罢了,如今她洛云初已经回来,断没有继续让赵洛两家吸蒋家血的道理! 洛老夫人的胸脯起伏了片刻,看向洛云初的眼神里已然严厉了些:“云姐儿,你当真要拿回你娘的东西?” 便是拿出长辈的威严来压洛云初了。 想来也是得了信,知道洛云初是个懦弱的性子,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便是这些日子洛云初强势了些,到底也还只是个孩子,只要做长辈的板起脸来压一压,总是不敢反抗了去的。 谁知洛云初坚定地点了点头,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是。” 这笑意落在洛老夫人眼中,便带上了挑衅的意味。 这孙女,真真儿是长了一身的反骨! “罢了,既是如此,”洛老夫人一挥手,语气骤然冷下来,坐在榻上自上而下地看着洛云初,殊不知这副模样瞧着便有几分刻薄,“你既说了日后嫁人无需公中出钱,你要你娘的嫁妆自己存着,我便交给你。” 赵怜猝然抬头,却听得老夫人道:“赵氏,今日你便将云姐儿这些年的月钱和蒋氏的嫁妆,一并送到忆柔居去。” 洛府到底三代为官,家底是有的,也断没有花媳妇的嫁妆的道理。 是以并不晓得赵怜早已暗中挪用,还以为蒋知柔那些丰厚的嫁妆都还好好地存在那十二箱上好的紫檀木箱子里。 “可古往今来,也没有提前将嫁妆给了……的道理啊。”赵怜强笑道。 庶女两个字,到底没说出来。 “今日便有了,”洛老夫人道,“云姐儿说的不错,你能忘了整整九年的月钱,难保不会忘了那十二箱嫁妆原本是谁带来的,若我归西,你还能还给云姐儿吗?” 提起嫁妆,洛老夫人似乎对赵怜有几分不满。 赵怜叫这番话羞得无地自容,洛青阳皱着眉,到底没说话。 “今日我也乏了,都出去吧。”洛老夫人又道,却是没再理会赵怜。 赵怜颇有些委屈地应了,众人皆退出了慈安堂。 洛鹂恨恨地瞪了洛云初一眼,无可奈何地回了彩云院。 尤氏护短,小声骂道:“洛云初,你用了什么妖法迷惑老太太!” 洛云初抬眸,勾唇一笑:“二婶有空教训我,不如回去好好管教四妹,凭她那张嘴,日后还不定闯什么大祸来呢,可别什么都怪在人家身上。” 尤氏跺了跺脚,又无可奈何。 洛卿卿也跟在后头,见了洛云初,便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来。 “妹妹真是玲珑得很,一回来便讨了祖母的欢心。” 洛云初见她一个人出来,目光便倏然飘到了房中,再收回视线时,满眼皆是嘲讽:“姐姐好手段,三言两语便挑起了父亲的火气,可惜,最后这好处还是白便宜了云娘。” 洛卿卿被气得几乎想动手打她,但终究忍了下来,冷哼一声:“算你今天走运!” 看着洛卿卿负气离去的背影,洛云初唇角挂着的笑渐渐冷了下来。 前世的洛卿卿,惯会装模作样,总是口蜜腹剑地对自己使软刀子,可前世的自己嘴笨心蠢,哪里是她的对手?每每都落了下乘,又因为洛青阳和赵怜的缘故,也时常不与她计较。 谁知今生只稍稍一激,那伪装的面容就这样被撕开了。 提前两年回来,她也还没炼成那样老辣的面具。如此,倒也省事了许多。 …… 而此刻,慈安堂内,赵怜与洛青阳齐齐站在堂下。 “娘,你今日太过偏心了,洛云初不过是个庶女!”洛青阳皱起眉。 “老爷!”赵怜忙劝道。 洛老夫人揉了揉太阳穴,语气不愉:“什么嫡庶之别,你别忘了,若不是那件事,这嫡女之位本就是云姐儿的!” “还有你,”老夫人的目光落在赵怜身上,“这和事佬你也装的,却别忘了,今日你说的嫡庶,也应在你自己的头上,你赵家的庶女,如何敢高攀了我洛家的嫡子!要不是因为你进了洛家的大门,咱们又怎会和蒋府闹掰,失去这么大的助力!” 赵怜最恨有人提起自己的身份,在加上过去那档子事合在一起,叫老夫人这么大剌剌地说出来,登时脸都白了。 偏生洛青阳在此,她又不敢造次,脚上一软,竟娇弱得险些站不稳。 洛青阳的心疼爱妻,伸出手臂护住她,皱眉对洛老夫人道:“娘!” 洛老夫人看着堂下这对互相依偎的男女,似是想起来什么似的,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冤孽啊,都是冤孽啊!” “都给我出去!” 洛青阳不敢再说什么,护着赵怜离开了慈安堂。 背后,听得翠舒细声宽慰的声音。 …… 虽然慈安堂里闹得不愉快,但这丝毫没影响到洛云初的心情,也不妨碍春喜将老夫人亲口承诺的绸云软送到忆柔居来。 春喜不光送来了绸云软和首饰,还请来了天梭坊的绣娘,专门为洛云初量体裁衣。 临走前又留下了些金子银子,让洛云初只管拿去打首饰。 洛云初自然不会推脱,一股脑儿照单全收了。 因着慈安堂的一出大戏,忆柔居的下人们都得了警告,也不敢再如前几日那般懒惫,生怕老夫人的火会烧到自己身上来,竟是将忆柔居打扫得干干净净,整齐得很。 降香见状,便暗地里啐了一口:“呸,都是捧高踩低的东西!” 赵怜已经许多年没有受过今日的气了,可老夫人交代的事情又不敢不做,当晚,便带着李婆子等人进了忆柔居,身后还有几个小厮,二人一对,抬了好几口紫檀木箱子进来。 洛云初坐在案前,看着来势汹汹的赵怜,面色并无丝毫惧意,反而气定神闲地差伏彩去沏了茶来。 “母亲来得好快,只是,”洛云初勾唇一笑,“云娘瞧着,怎么箱子数目不对呢?” 第18章 蒋知柔 赵怜看向洛云初,眼中全是恨意,这般,竟是丝毫不加掩饰了? 恰在此时,伏彩端来香茶。 茶香四溢,热气袅袅,洛云初勾唇一笑:“母亲难得来一趟忆柔居,伏彩泡茶的功夫精湛,母亲不如坐下来尝尝?” 话落,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云娘险些忘了,伏彩本就是母亲给的,想来她有什么手艺,母亲是清楚的。” 赵怜看着洛云初气定神闲的脸,心中又是恨意滔天,只恨不得上前去给她两个大嘴巴。 “三小姐可免了,夫人吃不惯次等茶。”李婆子道。 赵怜趾高气昂地白了洛云初一眼,侧身坐在椅子上:“就这些了,点点吧。” 李婆子应声将一只钱袋子扔到桌案上。 洛云初只瞥了一眼,视线飘到院里的几口紫檀木箱上,倏尔又收回落在赵怜身上。 赵怜似乎有些不自然起来。 九年的月钱,也就二百多两银子,比起娘当年带过来的嫁妆,二百两银子又算得了什么? 月钱想来是不会少的,但嫁妆,可就难说了。 何况…… 洛云初起身,款步走到箱子边上立住,倏然回身过来,目光笔直地射向赵怜:“祖母说了,当年蒋氏过来时,可是有十二箱嫁妆,怎的母亲只拿了六箱过来?” 才只有一半。 莫非这些年,赵怜花钱如流水,将那六箱子的东西全部花完了? 这可不妙。 洛云初心道。 赵怜道:“许是娘记岔了,当年蒋姨娘入府,只带来了这些东西。妾么,又不是主母,嫁妆哪里会丰厚了?” 便是有意要欺负洛云初年纪小,不晓得府中过往了。 洛云初冷笑一声:“蒋家嫡女,如何为妾?” 赵怜等人闻言一愣。 蒋知柔是京城甫国大将军蒋无疾之女,京中人都晓得大将军如何疼爱女儿,又是嫡女,自然不肯将掌上明珠给了人做妾。 何况那蒋知柔才情容色皆是上乘,又有蒋家做后盾,便是配个王爷,也是绰绰有余的。 当年蒋知柔那句“宁做寒门妻,不做高门妾”,更是无人不晓,这样骄傲的女子,又怎么会下嫁给区区一个尚书府做妾呢? 不过是洛府和赵怜自欺欺人罢了。 前世,洛云初也恨过娘亲的不懂事,为何堂堂甫国大将军之女,要自甘堕落嫁给洛青阳。 洛青阳实在待她不算好,甚至偶尔对她会流露出恨意。 也是在后来,做了皇后之后,她命手下心腹去彻查此事,才晓得了内情。 原来,蒋知柔当年花灯节游湖,却在湖中遭到了纨绔公子的言语调戏,是洛青阳出来解围,义正言辞地责骂了那些公子,救下了她。 彼时的蒋知柔将将及笄,仙姿玉色,高雅出尘,从小被蒋无疾夫妇保护得很好,不曾见过什么大风大浪人间疾苦,只有最一颗最单纯的心。 第一次被人救下,这颗单纯的心里,便住进了一个人。 而这个人,却如豺狼虎豹一般,在未来将她的生命,一步步蚕食鲸吞,彻底将她打入了地狱。 也害了她的亲生女儿。 洛青阳在蒋知柔的再三恳求下,自报了家门,不久,蒋知柔便一身凤冠霞帔,风风光光地嫁到了洛家。 穿着红绣鞋的三寸金莲跨过火盆,也一脚踏入了这个人间炼狱般的牢笼。 不出半年,洛青阳便迎了一位千娇百媚,又素有才女之称的姨娘,便是右司职郎府上的庶女赵怜。 赵怜人如其名,生得媚骨天成,一双拢烟眉似蹙非蹙,肌肤极白,说话声音也娇软得紧,那双水波婉转的含情目,莫说是男子,便是女子瞧上一眼,也能生出爱怜之心。 蒋知柔自问已是整个蒋家最柔顺的女子,如今见了赵怜才知道,自己粗枝大叶,学不会那柔枝嫩叶的做派。 半年后,赵怜竟怀上了身孕。 在大沐,老祖宗流传下来的规矩是妾室是不允许在主母之前生下孩子的,可洛青阳还是护着赵怜,生下了庶长子洛文钦。 赵怜被洛青阳千娇万宠着,第二年又有了身孕,这时老夫人才勒令洛青阳不准再冷落了蒋知柔。 可谁又知道,老夫人此举是为了护着蒋知柔,还是为了堵住外头的悠悠众口,和蒋家的满门武将呢? 但蒋知柔总归是在三个月后怀上了身孕,身子却越发地弱了下去。又因为犯下大错,冲撞了赵怜母子,又被指与外男私通,竟被狠心地贬为妾室。 便是肚子里的孩子,也险些被洛青阳下令流掉,最后还是洛老夫人出面,保下了洛云初的命。 赵怜也因此被抬了正房,她膝下的一儿一女,也由庶子庶女摇身一变,成了洛家的嫡长子和嫡长女。 一连串的打击让蒋知柔失魂落魄,一日瘦过一日,直到生下洛云初那天,竟瘦的几乎没了人形,两个眼窝深陷,嘴唇早已没了血丝,失血过多,竟再也没睁开眼睛。 一代瑰姿丽色的才女就这么黯然逝去,外人除了叹一声美人薄命,再无任何人谈起此事。 大约除了蒋家人,世人早已忘却了蒋知柔的存在。 而这桩秘辛,也就成了一个永远被埋藏的秘密,连同一条鲜活的人命,被埋葬在了浮萍院一隅,整个洛府,再无人提起。 若非是在府中做了工作多年的下人,新近的丫鬟小厮们都对此一无所知。 若非重活一世,洛云初也是不知道的。 可没人提起,便当作没有发生么? 赵怜只怕是早已经忘了,自己这个正房夫人的位子是怎么得来的了。 多年前娘亲的离世一定不是意外。洛云初凭借着精准的第六感,理清了多年前的这桩秘辛,但她并没有证据,还没来得及着手调查,叶少禹便与洛卿卿勾搭成奸,一举将她挑断手脚筋,扔进了冷宫里。 从此,她再也没有机会为娘亲翻案了。 但今生,她有的是时间,和机会。 洛云初眸中闪过一丝喋血的笑:“若是妾室,如何会带嫁妆过来?” “不知母亲当年,又带了多少?” 赵怜眸光一紧。 第19章 对峙 赵怜是赵家庶女,嫁过来时是以妾室的身份,从后门入的府。 这在当年便没有激起什么水花,是以知道的人并不多,何况洛青阳本就宠爱赵怜,更是勒令下人们不许讨论。 日子久了,许多人都忘记了这回事。 如今被这样一问,无异于是扒光了的赵怜的衣裳在挑衅。 李婆子是府中老人,经洛云初这样一提,自然也想到了当年的光景,心中也是一跳。 赵怜神色严厉地看向洛云初,细细看去,眼中还有几许慌乱。 洛云初是小辈,又在五岁时被送去了庄子上,便是洛卿卿知晓了此事,也不该她知道的。莫不是有人走漏了风声? 可这偌大的洛夫,又有谁敢背地里嚼夫人的舌根子? 是以,赵怜一时间弄不清楚洛云初究竟是不是知道了她的身份。 “你要蒋姨娘的东西便拿去,何以质问起我的东西来了?”赵怜冷笑,强作镇定。 洛云初平静地看着赵怜的娇媚的脸庞:“蒋氏嫁妆入库时,账本上应当是有记录的,不知那时候是母亲做的账,还是祖母做的账?” 赵怜眼神一凝,几乎要屏住了呼吸。 却听得洛云初笑道:“想来应当是祖母记的账,嫁妆没过母亲的手,自然不知道究竟是十二箱,还是六箱,想来祖母是记得清楚的。” 便是要去请老夫人来做主的意思了。 赵怜恨得几乎咬碎了银牙。 这种时候去请老太太主持公道,会有什么下场,她再清楚不过了。 可蒋氏当初嫁过来时带的嫁妆,可都是世间难得的宝贝,便是金元宝都有整整一大箱子,她见了如何不眼馋? 这些年花的花,扣的扣,能给出六箱来,已经是东拼西凑勉强得来的了。 她要是认下了还有六箱,不光面子上过不去,那些已经花掉的东西,又从哪里来? 赵怜恨毒了洛云初的狡猾,却又无可奈何。 “不会是据为己有了吧?听说蒋氏当年带过来的玉器珠宝都是世间难得的珍品,随便一样拿出去,也能买下东街好几个商铺了。此等珍品,谁见了不眼红?”洛云初又往赵怜心口扎了一刀。 “你这是说我偷了你娘的嫁妆?!”赵怜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起来,保养得当的面容容易裂开了一丝裂缝,露出里面暴躁尖刻的里子来。 洛云初抬起腿,抽出来绑在小腿上的匕首,轻轻往箱子开口处一划,便打开了箱子,里头稀稀拉拉地摆着几只唐制仕女玉净瓶,还有一些瞧着便是粗制滥造的伪劣古董。 “啧,这些东西,当年祖母怎会留下?”洛云初摇了摇头,面上轻蔑至极。 “老夫人恩泽,不计较蒋姨娘的这些破烂玩意儿,既然三小姐要,便收下吧。”李婆子讥道。 洛云初眉梢一抬,看向李婆子,眼中噙满了嘲讽的笑意:“李嬷嬷慎言,蒋氏的嫁妆,可都是皇宫里的赏赐,莫非陛下论功行赏的时候,都赏些赝品破烂?” 蒋家世代忠良,出兵打仗回来,皇帝的封赏绝不会少,是以,蒋家的东西绝不可能是赝品,否则,便是怀疑皇家的威严了。 李婆子万万没想到这一点,经此一提点,只觉得后背阵阵发寒。 谁敢议论天子?谁敢质疑皇家? “我劝母亲还是将蒋氏的嫁妆拿出来吧,否则,只怕祖母那里不好交差。”洛云初挨个儿将箱子打开,一一清点了里头的东西,唯有两箱金元宝是真金白银送过来的。 收起匕首,便好整以暇地看向赵怜。 “这约莫唯独这两样是真的嫁妆,其余的破烂,还是母亲自己带回去,把真正入库的东西送回来吧,虽说爹宠爱母亲,可嫡母侵占庶女的嫁妆,若是传了出去,只怕损了爹的脸面,对待母亲和爹都不好。” 竟是要威胁传出去了。 赵怜心道不好,看向洛云初的眼神便多了几分阴狠。 此事若是叫老爷知道了…… 纵然老爷往日里宠爱她,也是看在她柔和温顺,又风光霁月的性子上。 若是叫他知晓了自己竟然如此爱财,还传出去叫人知道了,她这个主母的位置应当也做不成了。 男人的宠爱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在赵府本就无所依仗,若是在夫家也失去了丈夫的疼爱,日后的日子只会越发艰难。 何况,她还有文儿和卿儿,眼看着马上就春试了,文儿若是高中,便要随老爷入朝为官,卿儿夏日一过便及笄了,更是不可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什么岔子。 否则,便是连夫婿也不好选了。 她当然知道名声对于女人来说有多么重要。嫁给人家做妾,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屈辱。 卿儿,绝不能步她的后尘! 心中如此盘算着,赵怜的气焰早已弱了三成,可又在在下人们跟前没了脸,被洛云初好一番指摘,心里又十分不满,强压下心头的火。 道:“许是账目上的记错了,我重新回去瞧了,明日再送来。” 洛云初闻言,唇角微微勾起。前世工于心计,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赵怜,掌控了自己全部人生悲剧的赵怜,被逼到退无可退时,也只能想出如此蹩足的借口来搪塞。 真是……有趣。 “原来是这样么?如此,便辛苦母亲了。”洛云初道,眼神里满是嘲讽,“不过,这两箱元宝应当是蒋氏留下的。” “秋桑,清点一下数量,还有,瞧瞧是不是真金白银的,母亲忙得头晕,免得拿了旁人的假银子,反倒咱们落个吃亏。” 一句话险些将赵怜气得呕血,却又无可奈何,只得眼睁睁地看着秋桑一个一个地清点着。 一炷香的时间,秋桑才起身,冲洛云初点点头:“姑娘,没错。” 洛云初才冲赵怜展颜一笑:“母亲莫怪,实在是一朝蛇咬,不得不多个小心。” 赵怜哼了一声,多一句话也不肯说,恨恨离去。 还未踏出忆柔居的院门,身后倏然又响起了洛云初带着愉悦笑意的声音。 “明日还有十箱嫁妆,母亲可千万莫忘了。” “该死的小蹄子!”赵怜攥紧了拳,咬牙道。 第20章 常州 虽已是深秋时节,常州依旧温暖如春,这里的人俱是轻装素衣,很有一番南国风情。 常州位于大沐东南,与南国比邻而居,是以这里的民风也沾了些南国的习俗。 街市人声鼎沸,虽不是赶集的日子,可富庶的常州人仍时常出门采买,在人声鼎沸时,一只四人孔雀绿顶软轿气派地穿城而过。 富庶的人多,却也没见过哪位贵人出门如此排场,引得不少妇孺驻足观看。 轿帘掀开,露出一张姣丽秀美的脸来。 少女生得白,一双杏眼灵动至极,许是察觉出许多人都在瞧着她,复又放下了帘子,掩去了轿中丽色。 降香垂眸,有些别扭地盯着自己水葱般的十指,紧张地呼出一口浊气。 前天晚上,赵怜送还了两箱金元宝,姑娘便命她将元宝尽数换成大沐通用的天元庄银票,又给了她五十两银子作为盘缠,立刻出发来到常州。 说是要在常州找到甫国大将军蒋无疾发迹前的老家住所,买下良田庄园,以做家塾。 至于为何,姑娘没有交代,只说要穿得富贵些,逢人只说是京城蒋家要在老家办家学,所有蒋姓稚儿,不论男女,皆可入学。 降香知道自家姑娘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便也不多问,只是身上这一身绫罗,委实让她觉得别扭。平日里素装打扮惯了,又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要叫她扮成京中贵女的模样,实在是勉强。 好在在富贵人家做事久了,倒也学到些皮毛,常州人没见过真正的贵人,想来也是可以糊弄过去的。 正兀自烦恼着,轿子停了。 “姑娘,常州府衙到了。”说话的是她雇轿夫时顺便请的婆子。 降香在心中将洛云初临走前叮嘱的事情又重复了一遍,方才下了轿。 有好事者一路从街市上跟到了府衙门口,都是为方才那轿中丽色所迷,想要再多瞧一眼如画美人的。 轿上下来一位身着藕荷色立领斜襟散花轻纱裙的少女,细软的秀发绾着一支雕花白玉簪,耳朵上戴着两粒淡粉色的蚌珠,圆润而可爱,面上微施粉黛,好一个清淡出尘的仙女。 常州一年四季光照都很足,是以这里的人普遍肤色较深,与之比较,更显出了降香的肤如凝脂。 衙门口的衙役似乎也从未见过这样天仙般的女子,是以过来询问时,语气都柔和许多。 降香微微挺直了后背,端庄地笑了笑:“烦请通报。” 说着,从袖子的荷包里掏出一块玉符:“我家姑娘是京城蒋家蒋无疾大将军的外孙女,特意命奴婢来此一趟。” 衙役双手接了玉符,上好的白玉符上的刻着个“洛”字,忙不迭地应了,进得府衙中通报去了。 而降香的话也在众人耳中激起了议论。 常州谁人不知京城蒋家的威名?尤其这威名赫赫的甫国大将军还是从常州出来的,更叫家乡人有一种与有荣焉的自豪。 是以看向降香的目光里,皆带了些钦佩与敬重。 这里的人尚不知晓多年前京城里,蒋家嫡女在洛府发生的事情,因着蒋知柔被贬为妾室,又难产而死之后,蒋洛两家便有意不再提起此事。 是以许多外人都不晓得其中的内情,甚至还以为蒋知柔尚在人世。偶尔有那远行京城做生意的,回来说起蒋家嫡女嫁去了尚书府,那尚书,便是姓洛的。 不多时,常州知府徐川匆匆迎了出来,他旧时受过蒋无疾的提携,是以一听说是老师的后人差人来了,更是一刻也不敢怠慢。 “不知贵客驾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降香道:“徐知府不必介怀,我也是听我家姑娘的差遣来的,有事相求。” 徐川也听闻过蒋知柔生下一个女儿的事,心中明白了几分,连连将人请进了府衙。 …… 京城,尚书府。 洛云初坐在铜镜前,任由伏彩轻拢慢捻地为她梳着头。 今日,她要去成衣阁。 伏彩的手很巧,虽是赵怜的人,洛云初秉着能用就用的原则,日日都唤她来给自己梳头,算是全了第一日伏彩自己所说的“很会梳头”,也不算浪费了她的手艺。 只是不知伏彩心中作何感想?到底也是赵怜钦点的一等大丫鬟,却成了日日梳头做女红的绣娘。 但这并不在洛云初的考量之内。 对于这个前世的叛徒,她留着还有用处。 兀自思索着,却不知自己这般模样落在伏彩眼中,是何等的惊艳。 少女天生就一张流畅圆润的鹅蛋脸,眉黛烟青,星眸皓目,俏鼻红唇,仪静体闲,便是天上的嫦娥,只怕也不及镜中人的姿容丽色。 “小姐今日既然要出府去,不如也带上奴婢一道吧,小姐多年不曾回京,京城里有哪些好去处,奴婢都晓得。”惊艳归惊艳,伏彩倒也没有为此耽误了要紧事。 “你?”洛云初扬起蛾眉,透过铜镜看向伏彩,冷笑一声,“活儿都干完了?” 伏彩愣住,却听洛云初又道:“忆柔居不养闲人,若你做不得事,只能请母亲定夺了,是走是留,但看你能力。” 话落,便起身,由秋桑扶着出了府。 …… 自打回到京城,洛云初便一门不出二门不迈。 唯一一次踏出忆柔居,还是去慈安堂给老夫人请安那次。 好在那次之后,虽然洛老夫人对她有几分不满,仍然没有亏待了她,前日才找了绣娘给她缝制衣裳,又怕衣裳做好之前洛云初没有体面的穿着,又拆春喜去成衣阁里买了一身时兴的衣裙回来,洛云初倒也毫不客气地接了。 是以今日再出门,洛云初便与半月前回府的那个娇小少女截然不同了。 京城风水本就怡人,她在府中又不曾忙于做活计,纵然吃食相较于各房各院的小姐们差了些,却比在庄子上好了不知多少倍,是以脸上的蜡黄也渐渐褪去了些,脸蛋白净圆润了几分,显出一丝过去不曾有的血色来。 显得娇俏可爱极了。 第21章 天乩阁 今日洛云初头上梳的便是个风流别致的圆翻髻,头上插着珐琅金丝簪,耳上戴着赤色珊礁对耳坠,颈上挂着连珠五彩琉璃链,本是有些贵气的装扮,若是寻常未出阁的少女定是驾驭不住的,偏生她又穿了件宫白色云雁细锦衣,生生压下了那点子华贵,透出一番高雅的风流来。 虽然给府中报备的是去成衣阁,但洛云初却并不往成衣阁而去,而是脚步一转,往天乩阁去了。 秋桑不解,却并不多话,只陪着一路进了天乩阁。 天乩阁是京城里有名的兵器铺子,尤以宝器出名。 京中有爱武的,或是达官显贵们,都喜爱来此处打一样两样的宝器回去,要么以此为防身的武器,要么只做个摆设。 皆因天乩阁制兵器都以上好玄铁为原料,削铁如泥,吹毛立断,又制造得十分精美,才得了武人的追捧。 据说那天乩阁阁主神秘得紧,在京城做生意这些年,竟无人得见真颜,可关于此人的传闻却一度甚嚣尘上,有传是武林盟主的,有传是绝世高人的,又说他丰神俊朗宛若神人,又说是女扮男装的女好汉。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从未见天乩阁的人出来澄清过,任由这些消息传来传去,倒也为天乩阁带来了许多客人。 但因它制作精良,又又各种传闻加持,天乩阁的武器自然也是千金难求的。 洛云初轻车熟路地走了进去。 “姑娘,你来过?”秋桑问。 她虽然比洛云初大两岁,少时对京城有几分印象,可到底一去经年,回来早已将路忘得差不多了,这天乩阁更是闻所未闻,洛云初又是从何得知的? 况且瞧着自家姑娘这般驾轻就熟的模样,反而是常来的熟客。可分明回京之后,姑娘连房门都不曾出过啊。 洛云初却笑道:“听人说起过罢了。” 话落,也不管秋桑的神色如何疑惑,玉指拈裙,抬脚进了天乩阁。 伙计见了她,却连头也不抬,收拾了茶水便往帘子后头去了。 秋桑有些为洛云初打抱不平:“姑娘,这里的伙计好没眼力。” 洛云初摇摇头,径自走到一排陈列的武器前,细细瞧着。 天乩阁的东西好,一器难求,可这世上,多的是有钱的高官富贾,来这里的非富即贵,自己今日的确穿的不起眼了些。也难怪伙计并不理会自己。 可天乩阁素来就没有服务周到这一说。 只怕便是当今丞相来了,这伙计仍是拿鼻孔接待的。 天乩阁的盛名,她在前世便有所耳闻。 前世为了辅佐叶少禹,又怕他被人暗害,恐有性命之虞,便特意来求一把宝剑。谁知天乩阁却并不买她这个曜王妃的帐,莫说一把剑,就是一根铁丝也没卖与她。 最后她无奈之下,只得另寻了一把宝剑。虽然不如天乩阁制造的,到底也是难得的宝物了。 如今想来,也是多谢了天乩阁,没将剑卖给了她。 否则,以天乩阁出品的质量,恐怕死在叶少禹剑下的冤魂会更多。 “姑娘可是求剑?”一温润清儒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洛云初转过身,却是一眉宇英俊,气度儒雅的白衣公子。 “非也。”洛云初对上男子漆黑的墨眸。 男子挑了挑眉:“哦?” “我一介女子,要剑何用?”洛云初款步行至椅前坐下,“我是来求一枚暗器的。” “手镯,戒指,项链,只要要精美能伪装便可,但效果一定得是最好的,让人一招毙命。”洛云初抬起手,吹了吹指尖。 男子看着少女娇俏的小脸,说出的话却冷意十足,不觉打了个寒颤。 这看着娇美甜软的少女,怎的这样冷心肠? 而她所说的那样暗器…… 来天乩阁的女子并不少,但来此地的女子,要么是来为家人或心上人买兵器的,要么是犯了花痴想来看看阁主的,如洛云初这般为自己寻暗器的,还是头一个。 天乩阁从不生产暗器,唯独血镯例外。但血镯的存在并无知晓,天乩阁也没有要拿出来售卖的意思。 这姑娘,怎会知晓的? 许是胡乱猜的罢了。男子这般想着。 “天乩阁名不虚传,东西都是上好的,只是却不知道有没有我想要的?”洛云初抬眸直视着男子,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却并不放在心上。 “这……”男子有些为难。 洛云初却轻笑一声:“血镯。” 男子闻言,脸上的表情微微凝滞。 洛云初收回视线,心下了然。 凭着前世的记忆,洛云初对天乩阁的背景有一个大致的猜测。 天乩阁看起来只是个做生意的铺子,可到底是行的与兵器有关的生意,在前世诡谲的夺嫡风云中势必不能独善其身。 而前世,天乩阁没有投奔叶少禹,却似乎……也和叶少姝不是一个阵营的。 可到今日再想来,真的不是么? 洛云初不这样想。 就算不是叶少姝那头的,总该也是有个靠山在的背后撑着。 “既然公子不能做主,还是请你们的老板出来吧。”洛云初道。 男子强笑道:“在下便是天乩阁掌柜,世人都知天乩阁不产暗器,若是姑娘真想寻一枚戒指什么的,大可以寻人定制了打出来。” 洛云初摇头:“换句话说,请你们阁主出来。” 血镯,她前世曾经戴过,镯子内侧刻的便是天乩阁的字样。 可至于那血镯是何时戴在她手上的,却是没了印象。但那只小小的镯子,却让她躲过了无数次丧命的陷阱。 而这一世,她要想复仇,要想保护将军府,想要重新夺回人生的主动权,天乩阁,或许会是重要的一步。 “姑娘莫要为难在下,何况天乩阁本就没有什么血镯。”男子仍坚持。 洛云初也不多言,勾着唇从袖子里取出一块翠绿的玉,上头赫然刻着“叶”字。 “若是睿王殿下要见你们阁主呢?” 男子的脸色陡然严肃起来,目光也倏然变得锐利,方才的风流倜傥全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十分的警惕。 洛云初更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第22章 若她要 洛云初仍如来时一般,闲庭信步地与秋桑一道走着。 秋桑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洛云初的神情,发现少女脸上并无任何沮丧,心中稍稍放心,但仍然有些不忿,便道:“那掌柜也当真是不懂事,连睿王殿下也不放在眼里了。” 却是忘记了本就是她们狐假虎威,拿叶少姝的玉牌作幌子在先了。 洛云初侧眸瞥了她一眼,一时有些好笑:“你如今倒是与降香学得泼辣了不少,以往可不见你这样敢说敢抱怨的?” 揶揄的口吻,让秋桑不好意思起来。 二人笑说着,却没注意到,身后天乩阁的顶楼,常年紧闭的窗户开了一道缝,里头露出半个戴着银色面具的人来,此人正注视着二人的背影。 “幸亏我机灵,说阁主眼下在昆山走不开,才送走了那两位姑娘,”白衣公子又恢复了风流倜傥的模样,一把折扇胸前轻摇,嬉笑道,“只是叶七,你睿王府的玉印,怎就落到了那姑娘手上?” 叶少姝仍然是一贯的冷淡懒倦,面上无甚表情,修长的指节轻叩着桌案,凝眉似在思索着什么。 “我帮你取了那女人的人头来!”戴面具的黑衣男子语气似有不悦。 白衣公子不赞同道:“那两个姑娘生得娇美可人,怎能让你一刀给了结了性命?” “你怜香惜玉,却不晓得那个穿白衣的是个蛇蝎心肠的毒妇!”黑衣男子说着便要提刀。 白衣公子尚没来得及问缘由,叶少姝便厉声喝止:“黎游。”“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什么救命恩人,分明是别有用心!”黑衣男子便是黎游,闻言又是浓眉一蹙,“你莫不是也同司琰一般,被那女的灌了迷魂汤了!” 叶少姝眸光一冷,白衣公子司琰也很是不悦:“什么迷魂汤,女子本就应当被呵护的,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整日喊打喊杀!粗人一个!” 司琰是翰林学士府上的公子,自小饱读诗书,喜爱舞文弄墨,常常自比骚人,是以养成个怜香惜玉又风流的性子。 黎游是总兵府上的少爷,学的是义薄云天的武将精神,又与叶少姝是大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又因后者是皇家之子,恪守君臣之道,是以总有要为叶少数出头的意思。 “那女子,她竟敢……” “黎游。”叶少姝眸光冷了下来,黎游忍了忍,终究没说话。 “她想要血镯?”叶少姝再度开口,这次却是对着司琰说的。 司琰点点头,目光也疑惑起来:“天乩阁从未对外说过有血镯这东西,她究竟是从哪里得知的?” “我看此女邪得很。”黎游不服气地游嘟囔了一句。 “你也查过,她五岁便去了梅乡,期间再未踏足过京城,身世并无可疑。”叶少姝道。 话虽如此,叶少姝对洛云初仍有些怀疑。 原本查到的是个懦弱自卑的身世,可她身上的气度却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便是自小在京中悉心长养的贵女,也难有如此凤仪万千。 不错,正是凤仪。好比那六宫之主,当今王皇后,自矜,贵气,又骄傲。 “要不我再去查查?我总觉得这洛三小姐好像被人掉包了,换了个人似的。”黎游皱了皱眉。 叶少姝抬手:“不必,若她是冲我来的,我便亲自去试,小丫头有什么心思,总会露馅的。” 至于血镯么…… 叶少姝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某种深意。 她想要的话,也不是不能给。 …… 洛云初与秋桑并未打算直接回洛府,而是在街市上转悠着。 前世回京晚,又匆匆嫁给了叶少禹,之后更是被皇家的规矩所束缚着,忙于辅佐叶少禹夺得登基大业,更是没怎么出来逛过闹市。 原是想着做了皇后,叶少禹便能完成他许过的诺言,陪着她经常出去逛逛。 谁知男人心容易变,他早已和洛卿卿勾搭在一起,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便将自己挑断了手脚筋,戳瞎了双眼。 莫说是街市上的小玩意儿,便是太阳长什么样子,她也记不清了。 许是老天垂怜,今生难得有了机会重见光明,她也该好好出来放松一下,看看京城的街市,究竟长什么样子。 顺便……去看看将军府的大门。 前世因她而被叶少禹狠心斩草除根的外祖一家。 虽然不明白洛云初的想法,但秋桑还是默默遵从了她的意思。 因为实在是太久,没有见过自家小姐这么开怀的模样了。 前方闹嚷嚷地围了一大群人。 洛云初本不是个爱看热闹的性子,正欲与秋桑一道离去,却倏然从人群里,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各位乡邻,我本是郊外穆家庄上住的,因前些日子穆家庄遭了难,父母遇难身死,我身无长物,又无钱安葬,今日卖身葬双亲,只要有哪位老爷夫人愿意出钱安葬我父亲母亲,我穆谦愿终身为奴伺候!” 男子说得恳切,围观的人却没有一个出手相助。 洛云初在听到“穆谦”二字时,再也卖不动步子。 穆谦,未来的伏波将军,又是一位前世故人。甚至,可以说他还是对蒋家有恩的恩人! 前世穆谦投在蒋家军中,因骁勇善战,有勇有谋,得了外祖父的青眼,特意收做门生,后来蒋家全数被斩首之后,朝中所有官员避之不及,唯有这伏波将军不怕被连累,亲自去替蒋家众人收了尸。 洛云初眼眶微湿,前世蒋家被抄家的消息传到她这里来时,她早已经无能为力了,她那时刚刚被挑断了手脚筋,成了废人,闻听此消息只能日夜咒骂和默默垂泪。 穆谦此举,对整个蒋家,都是天恩。 可前世她只知道穆谦原是个秀才,因父母早亡,自己稍微会点拳脚功夫,无处安身才投了军的。 谁又能想到,这前世赫赫有名、万人敬仰的伏波将军,竟然也有此般落魄的时候呢? 洛云初挤进了人群,走到穆谦面前。 前世粗犷的美髯汉子,原来也是个白净的长衫书生。 第23章 穆谦 洛云初一瞬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眼眶微微酸胀。 “姑娘……”秋桑唯恐人多冲撞了洛云初,忙不迭跟上来。 穆谦垂眸看着面前惊若天女的少女,一种陌生的熟悉感觉扑面而来,不等他开口,洛云初道:“公子可有难处?” “父母双亡,无钱安葬,愿卖身葬双亲。”到底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自己的落魄说与少女听时,终究是窘迫的。 洛云初闻言,命秋桑拿了荷包来,取出三十两银子递与穆谦:“日后,你便是我的人了。” 银子递到眼前,穆谦脸上越发涨红,可英雄末路,只得接下,抬眸看向洛云初的眼睛,却发现少女一双灵眸清澈如许,不见半分轻视,有的只是惺惺相惜,与一点感激。 感激? 穆谦不知少女这种情绪从何而来,但他可以肯定,少女对他就是心怀感激。 “小姐恩情,穆某永世不忘,”穆谦双手抱拳,“敢问小姐贵府何处,穆某安葬双亲后,再来效命。” 究竟是读书人,气节仍在,不肯如其他小厮般称自己为“小的”。 但这也正好。堂堂的伏波将军,岂能为贪腐的高管鞍前马后? “尚书洛府,”洛云初回道,倏尔压低了声音,用只有和穆谦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但你是我的人,不必听从洛府安排,你可愿意?” 穆谦闻言一愣,犹疑地看了洛云初一眼。 他不是京城人士,是以并不知道前些日子发生在京城洛家的事情,但这种京城高门,确实有许多不为人道也的秘辛。 想来,眼前这仙姿玉色的小姐,也是其中之一。 “是,穆某谨记。” 总归是得了人家的好处,穆谦爽快应了。 何况不知为何,少女和他似乎有些前世渊源,让他没来由地信任。 得了穆谦的承诺,洛云初蛾眉轻弯,丹唇勾了勾:“如此,穆公子七日后来洛府寻我。” …… 常州。 骀原庄,便是蒋无疾的老家。 幸得有知府徐川出面,降香的办事进程便快了许多。 虽然降香这些年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但到底是个小姑娘,又没做过什么买卖,是以洛云初早在京城里便交代了她先去找知府混个脸,有官府的人出面,自然不敢有人欺她。 不过七日的功夫,降香便购置了良田,低价将良田租给勤恳老实的蒋姓农户做庄稼务农,又办了家塾,供骀原庄所有蒋姓本家的稚儿读书,不论男女,一律进学。 对外只说是甫国大将军思念老家,又公务繁忙,不得回乡养老,只好做些实事来为家乡出力。 此举又赢得了百姓们的好评。 处理好了这一切之后,降香便匆匆启程回京了。 只是心中对洛云初的做法多有不解。 到底是做好事,怎的就记在了旁人头上?便是外祖父又如何?到底这些年,姑娘在庄子上受了那许多委屈,蒋家却不闻不问。 降香自问,若是此事落到她头上,她必也是做不到以德报怨的。 …… 洛云初心情不错,虽然没有拿到血镯,但竟然偶遇了前世的故人,并且先一步又将他收入麾下。 前世穆谦是从小兵做起,一步步升到将军之位的,过程定是十分辛苦。 但今生,她本就有心要与蒋家重归于好,若是她开口,穆谦定能先得个高级些的职位,建功立业的速度也会更快。也算是报了前世的恩德。 只是眼下,穆谦还是一派长衫布衣的打扮,却不晓得此时他的武功,究竟有几成? 若是一点基础都没有,想来也是有些头疼的。 这般想着,洛云初早已与秋桑踏进了忆柔居。 房中花香缭绕,一股子茉莉清冷的香沁人心脾,忆柔居却是没有这香料的。 抬眸,屋中坐了个仙子般俏丽的少女。 “三妹妹好兴致,去哪里了?”却是洛卿卿。 洛卿卿穿了件月白暗纹缂丝裙,半披半挽的髻子插着一支刻着月季花的玉簪,端的一副清丽婉转,甜软秀美的模样。 她本又生得白,一袭白衣更是衬得她肌骨莹润,肤如凝脂。纵然只比洛云初大不了几个月,那俏美的小脸却好似长开了一半,露出几分少女所没有成熟来,偏生又是个不谙世事的年纪,少女的娇憨亦在眸中。 这般莺惭燕妒的容貌,也难怪能得了京城第一姝的美名。 前世的叶少禹,是否也是叫这样的容貌给蛊惑了,竟然不惜拿和凝与叶修的性命,来博取洛卿卿的美人一笑? 重生一世,这还是她第一次真正细细地端详洛卿卿。 前世她瞎了太久,洛卿卿在她印象中最后的模样,仍然是这般神清骨秀,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模样。 最后她应当是当了皇后的,入宫后十八载专宠,不知又是何打扮? 而此刻,除了洛卿卿自己的贴身丫鬟,伏彩也在一旁伺候着。 真是好一对忠仆义主! 洛云初唇角勾起一抹冷意,如数九寒天的冰窖,冷入了骨髓里。 看得洛卿卿心里一惊。 “忆柔居何时成了香饽饽,谁都原来一趟?不知二姐姐过来,所为何事?” 洛云初一脚踏进了房中:“伏彩,忆柔居何时来了新的香料了?” 伏彩低下头去,洛卿卿微笑道:“听闻三妹妹屋里不用香料,我素日里又是个爱香的,便带过来了。” 却是明明白白的炫耀来了。 千娇万宠着长大的尚书府嫡女,吃穿用度本就精致,可没事却要来庶女房中说东道西,不是炫耀来了,又是如何? “二姐姐真是贴心,知道母亲忘了给忆柔居配香,还特意送来,”洛云初面上浮起一抹了然的笑,嘴上却说着感谢的话,“这香味云娘倒是喜欢,只是若能加点木香,想来更好闻。” 洛卿卿脸色微变,心道洛云初属实狡猾,白白讹了她这上好的熏香! 可若是明说这不是给她的,岂不是又自打娘亲的脸? 做主母的竟然忘了给庶女院中配香,娘亲本就因为没发月钱的事情受了罚,这事传出去,只怕又要惹得祖母不喜。 真是个狡猾的狐狸! 第24章 洛卿卿 洛卿卿看向洛云初的眼中,不自觉地就带上了几分冷意。 洛云初心中微冷。 到底还是年纪小,前世那个惯会拿腔捏调、装腔作势的洛卿卿,眼下还没长成毒蛇美人,而她却经历了前世的惨痛,成了蛰伏的猛兽,伺机而动,只为一口咬断猎物的脖颈。 前世,她是赵怜母女的踏脚石,今生,她为刀俎,而她们,便是鱼肉。 “可是云娘说错了?这不是母亲配给云娘的?那云娘的香呢?”洛云初仰起小脸,目光清润。 洛卿卿蹙了蹙眉,却也只能道:“不是,正是给你的。” “那便请二姐姐替云娘谢谢母亲了。”洛云初草草福礼,言笑晏晏,却看得洛卿卿咬牙切齿,几乎气红了眼。 眼前的少女滑头得很,三言两语便挑起了她的怒火。 虽然那日自慈安堂出来之后,她也十分的不善地与洛云初交过手,但事后却被娘严厉责备,说她太过冲动,对于洛云初,暂时还不可撕破脸皮。 可这叫她如何不恨? 前有睿王殿下亲自施压要洛府接她回来,后又有祖母眼盲心瞎,竟然将那上好的绸云软给了她! 便是她长养在祖母身边这些年,日日讨老太太欢心,也没有这样的待遇! 洛云初,她凭什么! 看着洛云初神情淡淡的模样,洛卿卿越发咬牙切齿。 “二姐姐这是怎么了?可是牙疼?”洛云初瞥了一眼洛卿卿紧咬的牙关,心中好笑,面上却似有关心之色。 “不疼,”洛卿卿忍住愤怒,强挤出一丝笑容,本是清丽出尘的俏脸,却因此而生生显出了几分刻薄来,“今日我过来,也不只是为了给三妹妹送香的。” 终于进入正题了。 洛云初唇角微勾,侧身坐上圆凳:“何事?” “妹妹与睿王殿下,关系可好?” 洛云初猝然抬眸,但见洛卿卿眼中神色焦灼,似乎对此十分关切,不由得眯了眯眼。 洛卿卿与叶少姝? 倒是她前世怎么也没想到的组合。 前世洛卿卿不是一直对叶少禹情有独钟么?否则,以她尚书府嫡女的身份,怎会甘心冒着被人戳脊梁骨的风险,也要与叶少禹在一起? 还是说,原本洛卿卿喜爱的便是叶少姝,只是因为后来叶少禹赢面更大,才审时度势选择了叶少禹? 毕竟对于洛卿卿这样一个最会为自己前途考量的人来说,不管是谁,只要是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都是她的最终目的。 况且叶少禹虽然心术不正,却也生得剑眉星目,龙凤之章,与叶少姝本就是一脉相承,跟了谁都不算委屈。 若真是这样的话,那前世的这个时候,洛卿卿一颗芳心系在叶少姝身上,倒也是情有可原。 睿王殿下骁勇善战,貌若天神,又刚刚大胜回朝,正是风头无两的时候,京中只怕没有哪个贵女不曾芳心暗许。 若是没有她的辅佐,原本应该坐上那个位置的人应该是叶少姝才对。 现在的洛卿卿有没有深谋远虑到这一步? 洛云初暂时不敢妄下结论。 但想来,应当也是觉得自己才色姿容都是京城上流,才敢肖想叶少姝。 勾了勾唇,洛云初目光流转,勾起一丝戏谑与妩媚:“云娘五岁便去了梅乡,与天潢贵胄的睿王殿下怎么也没有交集的。” 可她的样子,分明就不像是没有交集的样子! 洛卿卿暗中攥紧了手,几乎将指甲掐进掌心里去。 “是么?可是我听说,是睿王殿下亲自开口,让父亲将你接回来的。”洛卿卿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是么?”洛云初把玩起桌上的茶盏,反问道。 “我告诉你,睿王殿下天潢贵胄,是不会看上你这样粗鄙的女子的!我劝你死了这条心!” 洛卿卿倏然起身,声色俱厉地警告。 这才是她的真正目的。 洛云初在心中轻蔑一声,轻拢慢捻地将额前一缕碎发别至耳后,并未回答洛卿卿的话,而是目光微冷地看着她,话题一转。 “刘尚武和刘劲松想害我的命,二姐姐可知晓?” “你想说什么?”突然被问到此事,洛卿卿有些心虚地不敢看她。 洛云初起身,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此二人来杀我,我没死,他们却被人割下了头颅,姐姐不如回去问问母亲,云娘回京前一日,那两颗人头可是送到了晚南苑的。” 洛卿卿倏然明白过来,目光顿时惊恐起来,一阵的心惊肉跳。 “你什么意思!” 洛云初不答,笑吟吟地看着洛卿卿,丰润的樱唇透出嗜血的红。 洛卿卿在她的注视下手不住抖起来,不知想到了什么,原本红润的脸庞也显得有些苍白。 是了,洛云初回京那日,她去晚南苑寻娘亲,可娘亲那日看起来似乎有些惊恐,还有些心不在焉…… 可娘亲从未如此过。 洛卿卿看向洛云初的目光陡然间充满了恐惧,摇着头后退两步,失魂落魄地跑了出去。 随行的两个丫鬟见状,互相对视一眼,也忙跟了出去。 看着洛卿卿落荒而逃的背影,洛云初只觉得无趣,微微上扬的嘴角立刻撇了下来,面上毫无表情。 洛卿卿,这只是个开始。 她在心中如此道。 倏尔又看向伏彩,眸子里似乎含着某种深意:“伏彩,把这些东西都扔了,脏。” 话落,便目不斜视地朝里屋走去。 伏彩低着头应了,手忙脚乱地将用过的茶具通通端走。 直到出了院子,才回过头看了一眼大门。 方才洛云初的眼神,也委实太可怕了些。 而方才她与二小姐你来我往寥寥几句,也看出此人心思深沉,连二小姐都被吓得落荒而逃。 她忽然觉得有点累。 这院中的主人,似乎比她们想象的要更难对付。 究竟和她做对,自己能不能有好下场? 伏彩不得而知,只知道以洛云初的性格,若是被发现了自己是叛徒…… 方才她说起刘管家兄弟二人的死因,分明摆明了说她自己就是凶手! 伏彩打了个寒颤。 第25章 密谋 晚南苑。 洛卿卿脸色苍白,跌跌撞撞地跑进了赵怜的房间。 赵怜面前正摆着一碗晶莹润泽的燕窝莲子羹,屋子里点着香,很有几分惬意的绵长。 “娘……” “卿儿,娘不是说过……”赵怜听着洛卿卿杂乱的脚步,蹙着一对笼烟眉,半是嗔怪地转头看她,待看清了少女脸上的惊惶之色,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卿儿,怎么了?” 话落,严厉地看向洛卿卿身后的两个丫鬟。 茴香和桂枝互相对视了一眼,躲避着赵怜的眼神低下头去。 “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两个是怎么伺候小姐的?!”赵怜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她嗓子薄,平时对洛青阳说话便是娇声软语的,但若是发起火来,对底下的人却刻薄至极。 两个丫鬟吓得身子一抖。 主人家的秘辛怎能由她们这两个小小的奴才说出来?莫说是说出来,便是听上一两句,也是死罪! 好在沉默的洛卿卿并未打算让她二人就此殒命,抬眸对两个丫鬟道:“你们都出去。” 茴香桂枝如释重负,忙福礼退了出去。 赵怜心疼拉着洛卿卿的手挨着自己坐下,发觉她的小手一片冰凉,更是心都要碎了:“卿儿,究竟怎么回事?说与娘听。” “可是睿王殿下的事?” 赵怜知道自己女儿心中爱慕着叶少姝,只是眼下叶少姝是一个极大的变数,他们洛家要站队,一时还拿不定主意,若是站错了,恐怕只会落得个举家倾轧的下场。 是以老爷暂时还并不允许卿儿肖想叶少姝。 可赵怜到底是女子,自然更懂女儿的心思。 那叶少姝少年将军,身份又是皇子,本就深得陛下喜爱,若是不顾先皇规矩,改立七王为储君,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若当真如此,那她便是拼了命也要为卿儿求一个正妃的名号。 如此一来,日后叶少姝登基,卿儿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洛府便是国丈,实在是美哉快哉。 况且放眼整个京城,约莫也只有许了叶少姝,才不负卿儿的花容月貌。 赵怜如是想着。 却听得洛卿卿素日里清丽如莺般的声音,凄厉沙哑如鬼魅:“娘,你真的看到了刘管家的人头了?” “什么?” 赵怜瞪大了眼,退后一步,不自觉地放开了洛卿卿的手。 自打那日,刘尚武的人头不知被何人扔到了晚南苑的院子里,她便时时忧心,夜不能寐,刚开始那一两日,一闭眼,刘尚武那失去血色、双眼圆瞪的脸便无限在眼前放大,便是浑浑噩噩睡去了,也总是会突然惊醒,汗如雨下。 好容易上香拜佛求了几日心安,如今又冷不防被人提起,自然又是一阵后怕。 洛卿卿虽然年轻小,但善于察言观色,见自己娘亲露出这般惊骇的神色,心中也确定了七八分,不由得更是后怕不已。 “这么说,这么说是真的了……” 赵怜倏然抓住她的两只肩膀:“卿儿,你是从哪里得知此事的?” 她记起来,卿儿是从未见过刘尚武的人头的,她一发现便直接叫人给处理了,眼下卿儿却问起,定是有人跟她说了什么! “是洛云初,娘,是洛云初那个扫把星!果然她一回来就不会有好事!”洛卿卿激动起来。 “娘,我们一定要赶走她,一定要赶走她!她还会抢走睿王殿下的!” “卿儿!卿儿,你冷静一点!”赵怜一把将她搂入怀中。 到底是涉世未深的少女,终究是不如赵怜这般冷静的。 不过片刻须臾,赵怜便冷静了下来。 “是洛云初告诉你的,对吗?” 洛卿卿在赵怜怀里不住点头。 “那她有告诉你,是谁帮她割下了刘管家的人头吗?”到底是当家作主多年的主母,立刻便捕捉到了关键因素。 “没有,娘,我当时太害怕了,没有问她,”洛卿卿抬起头,脸上仍是惊恐畏惧之色,“她当时的眼神实在太恐怖了,好像我再问下去,她就要来掐死我。” “好了,”赵怜将洛卿卿搂得更紧,一手轻抚着少女纤薄的后背,“此事娘会处理,卿儿莫要记在心上了。” “来,喝点莲子羹。” 洛卿卿摇头,却是一口也喝不下。 赵怜倒也没有勉强,毕竟洛卿卿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害怕也是人之常情,只拉着洛卿卿坐下来,保养得当的脸上露出一抹与气质不相符的残忍狠戾。 “原先还想着,若是她听话,便多活几日,有个蠢材为你做踏脚石,更好托你的身份,如今看来,却是留不得了。” “今日羽翼未丰,便敢挑衅于你我,瞧她也是个不安分的,找到了靠山……” 只怕整个洛家都要成为她毡板上的鱼肉。 何况,洛府还藏着一个多年前见不得光的秘密,若是叫她知道了…… 赵怜绝望地想着,似乎预见到了那样的命运。 不行!绝不能让她活着! 手,慢慢紧握成拳,捏着羹匙的指节也泛出了白。 洛卿卿闻言,眸中也迸发出恨意来。 靠山,指的便是睿王殿下么? 忆柔居里,洛云初在提起睿王殿下时的表情,实在让人难以忽视,那分明就是非常熟稔的神情,那贱人非要说与睿王殿下不相熟! 真真是可恶! “娘,你说,她人还未到京城,便先送来了刘管家的人头,是何人在背后帮她?”洛卿卿此刻也镇定了些,犹疑问道。 赵怜将目光投向她。 “会不会是……睿王殿下?”洛卿卿道,却没发现自己提出这个可能时,牙关都在打颤。 她不敢面对这样的结果,她不能允许她爱慕的如意郎君就这样被人抢走! 赵怜看出了她的想法,安慰道:“应当不会是睿王,如今睿王殿下刚刚大胜回朝,终日忙于公务,能开金口让她回京,已是天恩,应当是再也想不起这个人的。” “我担心的,是另有其人。” 洛卿卿问:“娘,是谁?” “蒋家,蒋无疾。”赵怜盯着眼前的莲子羹,轻吐出几个字来。 第26章 丽色 蒋无疾是大沐赫赫有名的甫国大将军。 大沐重文轻武,文臣多,武将却少,是以武将的官职虽不如文臣,手中实权却颇大。 若是洛云初心一横,跑回蒋家求助,兴许蒋家看在她是蒋知柔的女儿的份上,也就让她认祖归宗了。 如此一来,洛家曾经对她做过的那些事情,蒋无疾都会一一知晓,说不定还会去陛下面前参洛家一本。 若是这样倒也罢了,怕就怕十年前的事情纸包不住火,洛云初不足为惧,但蒋家人要是知道蒋知柔怎么死的…… 赵怜闭了闭眼,莫说一个尚书府,只怕她的娘家一并出力,也受不住那老匹夫的雷霆之怒。 洛云初,一定不能留了。 “卿儿,娘有一计,只是需要你从中出些力。” 洛卿卿望向赵怜,赵怜示意她将耳朵附过来:“你去与洛鹂……” …… 深秋已至,越发寒凉。 好在京城风水养人,便是秋日,也不似梅乡那般终日绵绵秋雨的每个尽头。 又是一日秋高气爽,夕阳打天边升起,霞光托日,倒是难得的盛景。 回来养了这些日子,洛云初原本还有些蜡黄的脸 秋桑仔细伺候着洛云初洗漱,心中兀自感叹自家姑娘容貌又盛了三分。 便是从小跟在身旁伺候的她,近日来也常常叫洛云初的美貌晃得愣了神。 洛云初却并不在意这些,坐在铜镜前,任由伏彩替她梳头。 今日她穿着一件海棠色的蜀锦鸡心领直领锦衣,下拖着朱底粉橙色刻纹八幅裙,玉面含春不施脂粉,只在一点丰润的绛唇上涂了赤色口脂,耳上挂着一对刻花的金叶子耳坠,明明还是个未曾及笄的少女,却又隐约带了些少女所没有的端庄与贵气。 伏彩给她梳了个流云髻,便给那股子端庄里注入了几分娇俏与风流来。 便是伏彩也有些看呆了:“小姐生得真好看。” 洛云初闻言,抬了抬眼眸,透过铜镜看向这个她前世的心腹,今生的奸仆,微微眯了眼,唇角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伏彩手真是巧,只是还欠了点什么。” 话落,水葱般的玉指掀开首饰龛,从里头取了一支珐琅金丝簪插入髻子里,乌黑的发生生多出了一丝流光溢彩的光辉来,也显得不那么厚重了。 伏彩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小姐年纪还轻,奴婢想着首饰多了便显得重,怕小姐压不住这样的颜色。” 闻言,洛云初却是笑了。 前世的伏彩,也如如今这般,总是以自己是庶女,年纪轻的理由,不肯为自己的打扮做到尽善尽美。 伏彩这么说,她便也这么相信了。 可谁知,却是因为自己的姿容丽色太过出挑,早已压过了身为洛家嫡女的洛卿卿去。 那洛卿卿虽然生得美,可终究是多了几分寡淡,自比仙子,又自恃才绝京城,是以总以素衣淡妆的打扮出席。 可她却忘了,那经不起风吹雨打的白莲花,如何能压得住国色天香的浓艳牡丹的丽色? 因此,赵怜才特意命伏彩永远在自己的装扮上遗漏一处。 看似并不重要,但就是逊色多矣。 如今还想故技重施? 洛云初却不答应。 只是前世,每一次梳完头之后,伏彩都会如今日这般,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由衷感叹一声“小姐真美”。 兴许前世的每一天,伏彩只有这一刻对自己说的话才是发自内心的实话,那一刹那的熟悉感让她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但不消片刻,这种感觉又被莫大的恨意与被背叛的愤怒所取代,洛云初眼中的光陡然凌厉起来。 “那你看,我可压住了?”洛云初尾音上扬。 屋中的温度骤然冷却下来,伏彩打了个寒颤。 不知为何,连日来这三小姐的行事心态越发难以捉摸了。 她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仍然强按下来,嘴角扯出一抹尴尬的笑:“小姐自是压住了的,恕奴婢眼拙。” 春喜来了。 “三小姐,天梭阁的衣裳做好了,绣娘刚刚送来,老夫人说,叫您去试试看合不合身。”春喜面上还是一团和气。 话音刚落,便瞧见一席红衣的少女款款转身看向自己,满眼摄魂夺魄的红,瑰姿艳逸,竟比那春日的繁华还要艳上几分。 自那日慈安堂请安之后,洛云初再没在众人跟前亮相,是以春喜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那日面色稍黄、身材瘦小的少女身上,初一见如此丽景,连赞叹的词都找寻不到,半晌才道了一句:“当真是霞姿月韵,风华绝代。” 洛云初捂嘴笑了一声。 …… 慈安堂里,洛卿卿与赵怜也在。 洛云初方抬脚入门,便听得洛卿卿甜美娇软的声音在撒娇撒痴:“这绸云软做成的裙子可真好看,祖母偏心,卿儿从来都没得过一件这样的好衣裳~” 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子:“真是个贪心鬼儿,从小到大,府里有什么吃喝穿的不是先紧着你?如今倒说起空话来了。” 洛卿卿一把便搂住了老夫人的手臂:“祖母~卿儿不管,祖母可不能有了三妹妹便冷落了卿儿,今日祖母定也要照着这款式给卿儿做上一套。” 洛云初站在门口,听着洛卿卿的声音,面色如常,春喜怜悯地看了她一眼,掀开帘子进去通报了。 里头的笑声止了,片刻,春喜复又出来,将洛云初领了进去。 洛老夫人今日穿着一身青黄色的双面绣交领宽罩衣,头上戴着同色带镶玉抹额,手上戴着鸽子蛋大小的翠玉扳指,脸上是还没来得及完全收回的笑意。 洛卿卿如上次般坐在她身边,俏红的脸上噙着愉悦的笑意,身上仍穿着霜白色的月季纱裙,肩颈处绣着月季花,那月季花绣得栩栩如生,只在花蕊处颜色重些,分别朝花瓣儿边缘淡了颜色。 倒是给这一身单调的白增添了几分色彩的层次。 衣裳白得跟雪似的,更衬出洁净白腻的雪腮,映着娇软的笑,难怪前世的叶少禹,甘心冷落六宫,专宠她一人。 察觉到洛云初的目光,洛卿卿脸上的笑瞬间僵硬了几许,有些畏惧地往洛老夫人身边挪了挪。 洛云初勾起唇角:“云娘给祖母请安。” 第27章 旧事 洛老夫人脸上仍挂着笑,并未见一丝不喜,那日洛云初在慈安堂逼着赵怜拿出嫁妆,似乎并没有影响她对这个庶出孙女的印象。 “云姐儿试试,看合不合身,若是有哪里不喜欢的,正好让绣娘再改过。” 洛云初低了低头:“是,祖母。” 绣娘与秋桑便一齐为换上了那身藕紫色的绸云软沐制立领斜襟散花裙。 慈安堂因着是老夫人的住所,是以装潢都显得素雅沉静,方才洛云初一袭红衣进来,霎时为整个房间里注入了鲜活的生命力,眼下将红袍褪去,换上这一身看似素淡的衣裳,倒与这堂中光景般配了几许。 加之她脸上如今蜡黄褪去,显出了原本白皙莹润的肤色来,更是衬得衣裳的颜色也靓丽了几分。 若一身素裹倒显得无趣,偏巧年轻的少女耳朵头上戴的首饰都是灿金的颜色,又与衣裳颜色般配得很,素藕镶金,端庄文雅,仪态万方,眸光流转,很有几分风流。 裙裾处特意绣了深深浅浅的大簇紫菀花,如真花儿一般盛放,行动处好似随风摇曳,更添姿容玉貌。 绣娘一时竟看得痴了,好在多年生意本能让她没忘了夸上两句。 “三姑娘真真儿是天仙之貌,只怕天上的嫦娥见了也要羞死。” 洛云初眸色淡淡,礼貌回道:“绣娘过奖,衣裳云娘很满意,有劳绣娘费神了。” 洛老夫人亦是满意地看着洛云初瘦削的背影,心中感叹着这庶女的风度当真是比过了身边的嫡女去。 到底不是正经嫡女所出,性子姿容,都逊色多矣。 想到此,洛老夫人眼中的笑意便淡了些,嘴角仍挂着笑,一挥手:“赏。” 翠舒便端了五十两白银出来,绣娘谢过之后,自如地接了。 洛云初才对洛老夫人行李道:“祖母厚爱。” 不等老夫人开口,洛卿卿又撒起娇来:“祖母,卿儿也想做一件新衣裳,夏日来了,卿儿便及笄了,也该做一件了~” 洛老夫人被她缠得没办法,便命春喜去库房了取了一匹鲛女丝,让绣娘也给洛卿卿做一件去。 鲛女丝乃南海进贡的布匹,便是宫中也甚少用到,只是洛家当年治水有功,先皇龙颜大悦,感念先洛老爷功德,是以赐下了这匹千金难求的贡品。 老夫人多年来舍不得用,谁知今日竟轻易地给了洛卿卿。 这才是真真儿的偏心呢。 鲛女丝刀枪不入,水火不沾,制成衣裙定当是流光溢彩,穿上便比若神妃。 看来,洛老夫人心尖儿上的孙女,仍是这个洛卿卿。 洛云初唇角勾出一抹不经意的笑,退居一旁。 绣娘拿了鲛女丝便告辞离去,洛卿卿得了便宜,早已笑着替老夫人捏腰捶背,尽善尽孝了。 这厢一团欢声笑语,洛云初自然不好告辞,也退在一旁候着,只是经过赵怜身边时,捕捉到了后者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 这份杀意十分隐秘,一闪即逝到洛云初几乎要怀疑自己的眼睛,是否看错了。 可到底是前世在诡谲多变的夺嫡大战中活下来的优胜者,她赖以仰仗的,除了那些把握的东西,还有千锤百炼而成的直觉。 她绝不会看错。 只是洛云初早已练成了波澜不惊的性子,是以并未有任何表示,长长的睫毛垂下,也掩去了眸中的深思。 果然,不过片刻,洛鹂冲了进来。 几乎是在看到洛鹂的一瞬间,一直佯作乖巧的洛卿卿才真正露出了会心的一笑。 洛云初瞥了一眼赵怜。 想来,只怕又是此二人的计谋罢了。 前世洛鹂便时常被二人当枪使,因着尤氏本就不曾真正受过大家闺秀的教养,自然也养不出真正能辨识出家宅阴私的女儿。 只怕是被当成枪子儿,还以为自己得了大房的看重。 只是最后洛鹂落了个什么结局呢? 虽然行事举止有差,可到底也在欺侮、陷害自己的过程中出了一份力。 又是二房嫡女,是以就算是看在洛府名声的份上,赵怜也会为她的婚姻大事操持一番,总归不会嫁的太差。 似乎……前世是嫁给了什么侯爷。 今生呢? 一切又重演了,赵怜,洛卿卿,仍是躲在背后策划着一切,洛鹂总是那个最难相与的,专来挑刺找茬,而赵怜,总是在自己备受侮 辱之后,才站出来,假意为自己撑腰。 然而,每一次都是让自己道歉。 可是凭什么?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洛云初还记得,十六岁刚刚回京那年,洛鹂便污蔑她偷东西,不问证据地对她进行指摘打骂。 秋桑挡在她身前,苦苦哀求,洛鹂毫不手软,棍子一下下抽在秋桑身上,最后,秋桑脸上留下了再也抹不去的伤痕。 可那时候,被她唤做“母亲”的人,又在哪里呢? 赵怜听到消息后赶来,以主母的身份制止了洛鹂对她的殴打,将她从地上拉起来的时候,那双温婉的杏眼里含满了嫌恶。 可还是故作爱怜地与为她主持公道。 只是,在得知了缘由只后,也并不为她平反,而是要求自己对洛鹂道歉。 竟是被迫坐实了自己偷窃的罪名! 从那以后,全京城都传遍了,尚书府洛三,是个手脚不干净的女家贼。 就连外祖父一家,也因此遭了外人的口舌。 是以,她便更是歇了与蒋家人相认的心思。 而赵怜的身后,洛卿卿一袭月色琉璃轻纱裙,裙裾不沾点污,如九天玄女般倨傲地看着自己。 冷漠,轻蔑,又似乎充满了怜悯。 那眼神生生刺痛了洛云初的眼。 低头看自己,穿着破旧的衣裙,浑身脏污得仿佛叫花子一般。 “祖母,您可一定要为鹂儿做主啊!”洛鹂跪在地上。 带着哭腔的声音打断了洛云初的思绪,将她倏然拉回了现实里。 这一次,洛鹂,你又会用什么肮脏的借口,来污蔑我呢? “禁足未解除,谁准你出来的!”洛老夫人还记得这一点,语气十分不愉,脸也板了起来。 “不是鹂儿不顾祖母的命令,是洛云初,她偷了我的东西!” 洛鹂愤然看向洛云初。 又是这个理由? 洛云初秀眉微挑。 还真是……一点心意也没有呢。 第28章 证据 洛老夫人闻言,目光看向洛云初。 洛云初仍然眸色淡淡,甚至连看都没看洛鹂一眼,只唇角微微勾起的那抹笑意,似乎在嘲讽着什么。 毕竟是在后宅中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主母,一瞬间,洛老夫人便断定了洛云初定是清白的。 是以,再看向洛鹂时,眼中更带上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愠怒。 “胡说!你日日在院中,云姐儿怎么偷得你的东西!” 洛鹂却被问得一噎,神色慌乱片刻,又喊道:“若是没有证据,鹂儿绝不敢胡说!” 洛老夫人气极反笑:“你倒是说说,你有何证据!” 洛鹂道:“鹂儿丢了一只东瀛产的赤朱玛瑙镯,正是在浮萍院里找到的!” 话落,手指抬起,直指洛云初的脸。 洛老夫人也有些困惑起来:“云姐儿,可有此事?” 洛云初弯了弯眉,眼中极快地闪过一抹嘲讽:“且不说此事云儿并不知情,四妹妹的院子,云儿从未踏足过,偷窃镯子的事,从何而来?” “不说四妹妹日日在房中,我本就没有机会下手,何况这浮萍院,与我忆柔居什么干系?” 一番话说的不疾不徐,直指洛鹂话中的错处,竟将其一番掷地有声的斥责说成了闹剧笑话一般。 话了,洛云初仍唇角噙着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面上虽然平静淡然,可眼中的危险却似乎能将人一口吞噬。 洛鹂被这眼神看得有些心虚,但想起洛卿卿许给自己的好处,登时又有了几分勇气,嚷道:“不管你改了名,浮萍院还是那个浮萍院!总归就是在那个地方找到的!” “何况你在乡下本就有过手脚不干净的前科,回来府上没见过好东西,一时手痒便也偷了,你的丫鬟都认下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的……丫鬟?”洛云初挑眉。 洛鹂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几乎用鼻孔对着洛云初:“我劝你还是认了吧,人证物证俱在,你此刻不认,一会子打脸可就要挨家法了。” 洛云初“噗嗤”一笑:“听闻蒋氏的嫁妆都是珍宝,如今只等着母亲将剩下十箱嫁妆送还回来,我若想要,等几日便有了更好的,哪一样不比你的镯子强?” 此话虽是对洛鹂说的,可落在赵怜耳中却全然不是那回事了,登时便变了脸色。 好在只一瞬,她又恢复了平静,且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洛鹂和洛云初身上,并无人发现她的异常。 但洛云初在说这话的时候,分明朝她投来了一瞥。 “罢了,”洛云初复又看向洛鹂,“人证物证,都拿出来吧。” 洛鹂冷笑:“果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伏彩不是你的丫鬟吗?她便是这个人证!” 话落,对外头的人拍了拍掌:“进来。” 洛云初转身朝门口看去,两个身着鹅黄色小襟背心的丫鬟,带着伏彩走了进来,其中一个手里还拿着那只赤朱色的玛瑙镯。 “洛云初,你还有何话说?”洛鹂眼中尽是得意之色,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洛云初仍是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并不说话。 洛鹂又对洛老夫人道:“祖母,这便是鹂儿丢的那只镯子,前几日不见了,鹂儿遍寻不着,甚至连摘梨院和伯母的晚南苑也去找了,最后只有浮萍院没去搜过,谁知道,就在那里呢!” 洛卿卿与赵怜闻言脸色皆是一变。 蠢材!竟然将旁人也拉下水来! 洛老夫人面上喜怒不变,只是看向赵怜的目光冷了些:“赵氏,可是如此?” 赵怜心中再怎么怨怼,也不得不点头称是:“媳妇想着,总是小孩子哪里丢三落四了,便也由她去了。” “胡闹!没凭没据便敢搜屋子!洛家可没有这样的规矩!”洛老夫人一拍桌案,当真是生气了。 赵怜自是不敢再说话,洛卿卿忙顺着老夫人的后背:“祖母莫气了,仔细身子。” 她却是聪明,知道此时断不可替赵怜说话,是以便紧着老夫人的身子着想,老夫人绕是再怒,也总不可能将火撒到她身上去。 但虽然不曾言语责备,眼神里却是有几分不赞同的。 洛鹂却不服气:“可祖母,若是鹂儿不去找,这镯子还找不到呢!” “住口!”洛老夫人到底是浸淫后宅多年的,自然晓得个中阴私,对这个不成器的孙女更是不喜,骂道,“你当真不知你的借口有多拙劣?” 洛鹂虽然气性大,可终究不敢和老夫人顶嘴,梗着脖子气得很。 洛云初道:“祖母莫要生气,云娘自证清白。” 左右这屋子里还有个公正的,她倒也不用费太大的力气。 赵怜和洛卿卿想借着洛鹂的手污蔑自己的名声,她也不介意用洛鹂打回去。 博弈么,不外如是。 “清白?梅乡谁不知道你洛云初是个偷儿,当初在梅乡你偷东西的事情还没解决呢!以为来了京城,就没人知道你那些破事了么?” 洛鹂气道:“实话告诉你,除了伏彩,我还有人证!张娘子你可认识?” 说到张萍,洛鹂脸上都是得意之色,全然不觉此刻将底牌和盘托出的自己,在洛云初眼中俨然一个跳梁小丑。 赵怜更是在心中暗骂蠢材,眼神毒辣地看向洛鹂。 洛云初冷笑了一声,语气轻飘飘的:“就是那个,不守妇道,被刘管事当众捉奸,险些打死的张娘子么?” 洛鹂闻言一时语塞,众人看向洛云初的目光也带着些疑惑。 一个未出阁的少女,在说起男女之事时竟然这样坦然,这简直是不成体统! 但洛云初并无察觉众人的神态变化,她本不是真正的闺中少女,早已是生过两个孩子的母亲,是辅佐叶少禹登基的女诸葛! 她的目光陡然凌厉起来:“你不是从未去过梅乡么?怎么会知道张娘子是何许人也?” 洛鹂一噎,竟是半晌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子才开口道:“若不是心里有鬼,你怎么提起张娘子便要转移话题?” 便是胡搅蛮缠了。 第29章 平静 洛云初唇角笑意更深,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洛鹂自是以为她怕了,脸上得意之色更甚:“怎么样,若非你在乡下时手脚便不干净,我又如何会直接去你的院子里搜?” “你是何时去我院中的?”洛云初淡淡瞥向洛鹂,“以你的性子绝对是片刻都忍不了的,想来是方才趁我过来试衣裳的时候吧?我这个主子都不在,随意寻个丫鬟作证,便说是我拿的了?” “且不说伏彩本就不是我的心腹,就算是了,趁着主子不在,便带着外人进屋搜查的下人,却是不忠的。” 轻飘飘的一句话,似乎便定了伏彩的结局。 伏彩闻言,脸色一变,惊慌失措地看向赵怜,却被赵怜狠狠剜了一眼。 “你这是说你的丫鬟吃里扒外了?”洛鹂很生气,自然也就口不择言了,她的污蔑借口本就拙劣,如今见洛云初话中大有可轻松脱身的意思,更是气恼。 这洛云初明明也只比她大一岁而已,怎么说话做事跟泥鳅似的,滑不溜秋,叫人怎么也抓不住。 “是与不是,暂且有待定夺。”洛云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洛鹂气得几乎胸口都要爆炸了:“伏彩是伯母给你的丫鬟!怎么可能会吃里扒外呢!” 赵怜神色大变:“鹂儿!莫要胡说!” 真是个蠢材! 洛云初却轻笑一声,好看眉眼向下弯了弯:“是啊,母亲给的丫鬟,怎么会吃里扒外呢?” 伏彩闻言,藏于袖中的手指一颤,心底里油然而生一股子惧意,和一种不祥的预感。 洛鹂更是一愣,洛云初此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她伸手指了指洛云初:“你,你……” “祖母,”洛云初并不理会洛鹂,而是对向了洛老夫人,“这东西确实不是云娘偷的,一个东瀛的舶来品,云娘倒也看不上,何况彩云院的门往哪边开,云娘都不知晓,何曾又能进去偷东西呢?这般红口白牙的污蔑,云娘不认!” “而伏彩身为忆柔居的下人,不光不知道为主子证明清白,反而大剌剌地放人进来搜,云娘虽是庶女,却也是未出阁的女儿,损了云娘的清誉事小,传出去丢了尚书府的脸面事大!这等不忠的下人,忆柔居也是留不得了。” “至于当初在乡下说我偷东西,正好,那时候我与秋桑二人孤立无援,还叫张娘子不清不楚地拿鞭子抽了一顿,今日你提起来,刚好还我一个公道。否则,说出去倒叫人看了尚书府的笑话,我庶女名声不要也就罢了,二姐姐乃嫡长女,若因云娘而遭人非议,也说不过去!” 掷地有声的一席话,不给旁人任何反驳插嘴的机会,伏彩吓得脸色发白,便是赵怜的脸色也不好看起来。 洛鹂更是没料到自己竟然替洛云初做了筏子,心中不可谓不恨。 她原先的计划很简单,只要人证物证俱在,便是假冒的又如何?总归洛云初只有一个人,洛卿卿也说了,只管放心大胆地撒泼,到时候大伯母会帮忙的。 反正都没人知道真相,到时候等洛云初百般狡辩之际,再将庄子上的管事娘子叫来指认她过去也做过这等事,那洛云初自然是百口莫辩的。 事情闹大的之后,纵然其中有疑点,可大伯和祖母都是爱面子的人,不管东西是不是洛云初偷的,最后都会碍于面子将她彻底送走。 只要洛云初不在洛府,便是顶好的。 孰料,洛鹂的算盘打得响,却万万没料到洛云初竟然从始至终都没有流露出半分慌乱,更没有哭喊着要为自己解释,要祖母为她主持公道的。 就这样轻飘飘的几句,竟然便撕破了她设下的陷阱。 而洛鹂不知道的是,此刻的洛云初,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前世的光景。 前世,洛鹂也也像今日这般污蔑自己,只是因为自己那时候太过软弱,是以洛鹂连告到慈安堂这一步都没有,直接带了人冲入浮萍院,在自己的首饰龛里找到了那只玛瑙镯。 之后,便对自己和秋桑进行了惨绝人寰的殴打。 说洛鹂有心机,偏偏又被洛卿卿母女耍得团团转,说她没有心机,偏生她每一下都打在自己的腿上,背上,这种平日里都被衣裳遮掩了的地方。 表面看不出伤痕,可淤青却是实实在在的。 而前世的自己,不光背上了莫须有的罪名,还因此彻底跌入了深渊。 被京城的贵女圈所排挤,匆匆嫁进了曜王府…… 今生,她又如何能让这些人如愿? 洛老夫人的脸色早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今日本是和和气气的一天,又叫这洛鹂给搅和了。 洛老夫人一时只觉得头疼。 “云姐儿,你想如何?” “云娘若是自证了清白,便要四妹妹给云娘道歉,伏彩既然不是忠仆,凡事不为云娘着想,云娘这里也留不得她,再者,既然四妹妹提起来,云娘也不欲一辈子戴着个偷儿的名号,便请来张娘子和梅乡的下人们对峙吧。” 洛云初不卑不亢。 伏彩闻言却早已是两股战战,豆大的汗珠自鬓角流下,却不敢出言反驳。 但这些日子,她虽然不得重用,可也见识到了洛云初的心机和手段。 甚至有时候,她会怀疑,是不是洛云初故意让她看到的。 若是如此,此子心机不可谓不深。 伏彩心中闪过一丝后怕,抬眸,却撞上了洛云初轻描淡写的一瞥。 那双灵动的美眸此刻显出了几分洞悉一切的了然,好似今日发生的一切,都在她的运筹帷幄之中。可是,怎么可能? 错愕之际,洛云初勾唇一笑,不等伏彩察觉出其中的意味深长,又眼波流转,不再看她,二而是对着堂上的老夫人道:“非是云娘不信任母亲。” “那日祖母命母亲将蒋氏的嫁妆全数还来,如今七日过去,云娘也只得了两箱元宝,和九年补齐的月钱,其余该给的,一概没见着,加之又有伏彩一事,云娘实在是不敢再收下其他的丫鬟婆子了。” “若都是些不忠欺主的恶仆,云娘又待如何?” 第30章 清白 赵怜闻言,面上早已保持不住原先的平静之色。 她此刻恨毒了洛云初,若非有老夫人在场,她真是恨不得立刻上前去掐死这个胡言乱语的少女! 而这时候,她也大致相信了张萍信中所说,洛云初忽然性情大变,阴狠至极,万万小心为上。 今日,她本不将洛云初这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放在心上,是以也并未制定多么周全的计划,以为按照洛鹂的计划,只要她从中稍加助力,便能彻底除去这个心腹大患。 到底是她轻敌了。 若只是折了伏彩这一子也就罢了,总归忆柔居里还有五个眼线,可眼下看洛云初的意思,她是要将所有的人连根拔起,自己重新培养新的心腹啊! 这样一来,日后她要想探听到洛云初的消息,可就难了。 最可气的是,这些日子以来,洛云初并未有什么大动作,除了让降香出了趟远门至今未归,她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打探到。 而且,降香究竟去了何处,究竟去做什么,什么时候回来,她手底下的人暂时还一无所知。 若是就这样离开了,只怕这小蹄子便会越发的脱离她的掌控! 赵怜如此想着,却不知要如何拒绝。 倒是洛老夫人先开了口:“云姐儿,忆柔居里的人,都是你母亲的心意,说不要便不要了么?” 却是想以自己的面子给赵怜留些脸面里。 赵怜心头一喜,洛云初却并不打算买这个账:“是,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要怪,只能怪伏彩一人,坏了整批下人的信用。” 话落,屋中众人面色各异,唯有洛云初一人还保持着原先的淡然。 洛老夫人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累,她活了大半辈子了,儿子,媳妇,到如今的孙辈,都对她千依百顺,便是宁愿委屈了自己,也绝不会对她说半个“不”字。 可洛云初回来,却将这几十年的规矩都打破了。 她不止一次忤逆自己,不止一次与自己对着干。 可偏偏,她的每一个要求,都是合情合理。 洛老夫人揉了揉眉心:“伏彩不忠,的确不能留,若是你能自证清白,便让赵氏撤走忆柔居里所有下人,若是不能,只打发了伏彩,其余人仍旧留下。” “好。” 洛云初没有继续坚持,因为总归最后的结局都是一样的。 “你如何证明你的清白?”洛鹂自负得很,自认计划周密,洛云初这次定是无力逃出升天。 话落,只见洛云初眼角挂着淡漠而轻蔑的笑,走到拿着赤朱玛瑙镯的丫鬟跟前,指尖一捻,将镯子拿起,对着窗外的光照了照。 “就凭你这个镯子,是假的。” 话一出,众人又是一惊,洛鹂的脸顿时红了,刚要说什么,却听得洛云初又道:“便是真的玛瑙镯,也不过值二三十两白银,只要是官家贵人,都能买得起这样一副首饰,也不至于说成是天下无双的宝物。” “纵是我再拮据,总也不至于慌不择路到偷一只假的。” 话落,将镯子递与翠舒,翠舒得了老夫人首肯,便拿过来给老夫人看了。 一辈子在珠宝玉器中打滚过来的洛老夫人,见过的宝物也不少,这样普通的首饰,只一眼便能分辨真假。 洛鹂倨傲地看着洛云初:“你说是假的便是假的?” 谁知洛云初却并不回答,只淡定地看着老夫人。 一瞬间,有什么东西从闹钟一闪而过,随着老夫人一句“果真是假的”,洛鹂也指着洛云初道:“是你干的!” 洛云初收回视线,目光落在洛鹂脸上:“嗯?我干的什么?” “我明明放的是真玛瑙,怎么会是假的!”洛鹂一急,嚷了起来。 屋内霎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洛云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这时才知道自己掉入了陷阱之中,洛老夫人将假镯子掷于地面,怒道:“洛鹂!” 洛鹂心下一惊,缓缓转身看向洛老夫人,眸中尽是惊恐。 二房素来不得宠,她性子不伶俐,嘴也不甜,是以自小便不得老夫人的宠爱。 如今看到老夫人发火,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又下意识朝赵怜望去,却发现赵怜面色似乎很是不悦,却强笑着看着老夫人,并未看向自己。 洛鹂心中又凉了半截。 “你还有何话说!”洛老夫人目光愤然看向她。 “不,不是的,一定是洛云初,是她在搞鬼!”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污蔑你姐姐!” 洛鹂的狡辩让洛老夫人愤怒不已,事情已经完全明朗了,分明是这洛鹂想要往人家身上泼脏水!可目的是什么? 莫非就为了那几匹绸云软? 洛老夫人可没有忘记,那日洛鹂之所以会被禁足,就是因为看不惯洛云初得了自己的赏赐! 仅仅此等小事,便叫洛鹂生出了这样的邪念! “家门不幸!这是家门不幸!”洛老夫人重重拍了拍桌,痛心疾首。 “不,的确是我干的。” 洛云初淡然开口,与惊慌的洛鹂和盛怒的洛老夫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眸色淡淡,身穿藕紫色的新衫,整个人如水一般沉静,便是唇角的笑意也是淡淡的,让人联想起那江南烟雨中的女子,永远是这般从容淡雅。 “云姐儿,你什么意思?”洛老夫人疑惑地看向她。 洛鹂闻言早已忍不住,激动道:“我就说,祖母,我根本没有污蔑她,她承认了,她就是偷我镯子的小偷!” 洛云初淡淡瞥了她一眼,眼中似乎有笑意,只是细细看去,那笑意并未达眼底。 “四妹妹的镯子的确是真的,秋桑,”洛云初唤了一声,秋桑从众人群中走出来,递出一只与先前那只一模一样的玛瑙镯,洛云初接过,道,“这才是四妹妹原先的那只,你从我屋中搜到的,是假的。” “你说你明明放的是真的,没错,是我给你调换了。” 洛鹂瞪大眼睛,洛云初回眸,目光直视着她,红润的嘴唇往上翘出一个完美的弧度。 “现在,我可自证了清白?” 第31章 伏彩之死 洛鹂至此才明白了洛云初的意思,脸色苍白,神色惊惶,手足无措地看向洛老夫人。 而洛老夫人早已气得胸脯剧烈起伏。 她虽然不喜洛鹂,可终究是自己儿子所出,是以也并不曾偏心太多。可一家人,最要紧的便是团结,少些勾心斗角,方能家宅安宁。 可洛鹂,今日却撞到了她的枪口上! 比洛鹂更担惊受怕的是伏彩。 她比洛鹂要聪明些,是以在洛云初说出自己能够自证清白时,便猜到了她定有脱身之法,只是心中还存了侥幸。 而等到秋桑拿出那只镯子时,她才绝望地闭了闭眼。 也明白了洛云初为什么在被洛鹂那般指责时,还能够气定神闲,仿佛置身事外。 因为她根本早就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或许,在自己将那赃物偷偷藏进她屋中的时候,她便早已经命秋桑换了假的来,只等着鱼儿上钩。 而洛鹂自负,自是不会再去验证一番真假,如此接连反转,早已让老夫人对洛鹂的信任荡然无存,也自证了清白。 伏彩看向洛云初,只觉得心中十分苍凉。 这个自小长养在乡下的少女,为何就能有这般心机? 她从来就没有信任过自己,自己所有的小动作,是否都被她一一看在眼里,然后,暗中耻笑? 伏彩再也无从知晓了。 洛老夫人的雷霆之怒早已在第一时间发泄在了她这个下人身上。 “来人,伏彩不忠主子,勾结外人陷害主子,其罪当诛!拖出去杖毙!” 闻言,众人都吓了一跳。 杖毙仆人的做法在京城中并不少见,况且老夫人年轻时执掌中馈,为了树立威信,也曾杖毙过几个不听话的。 但这些年来,老夫人潜心礼佛,已经不再允许底下的人再用这等残忍的法子。 今日却用了。 可见这事在老夫人眼中早已是不可饶恕的大罪了! 两个婆子上来一左一右按住了她,直将她往外拖。 伏彩心如死灰,下意识看了一眼赵怜——她原来的主子。 可赵怜却好似并未看见她一般,薄凉得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给她。 伏彩就很想笑,自己虽说没为她带来什么有用情报,但是总归尽心尽力服侍了她许多年,也愿意去忆柔居做奸细,可一朝事变,自己几乎在顷刻间成了她的弃子。 咬了咬唇,伏彩将胸腔里那点子不甘尽数咽了回去,眼角流出一滴晶莹的泪来。 她父母幼弟的性命还在夫人手上,只要自己不出卖她,想来她会实现最初的承诺,为她的家人解除奴籍。 可是,真的会吗? 在那一瞬间,伏彩心中忽然升起一抹巨大的惧怕。 她今日犯的是死罪,难保不会牵连到家人身上,今日赵怜能作壁上观,若是老夫人要将怒火牵扯到她家人身上,赵怜必是不会出面阻止的! 洛云初自然不知道伏彩的想法,只是转过身冷冷看着伏彩,后者也将目光落回到她的身上。 四目相对,洛云初勾起了唇角。 伏彩却忽然挣脱了婆子的钳制,连跌带撞地扑到洛云初脚边:“小姐,是奴婢对不住您,奴婢死有余辜,只愿小姐能看在奴婢跟了您一场的份上,莫要牵连到我的家人!” 一边说话一边对洛云初磕着头,少时,原本饱满洁白的额头便生生嗑出了血印。 在场人都有些看不下去,可洛云初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你跟了我不过月余,主仆情义还没到我能宽恕你的地步,若今日我无法自证清白,你便是递刀子的人,你可有想过,若是那样,我的下场又是如何?” “你是母亲给的,自然在晚南苑做事的时间长,求我,不如去求求母亲。” 说完,洛云初后退两步,收回视线,也收回了眼底里最后一丝怜悯。 伏彩面色苍白地抬头,嘴唇更是早已因为失血而泛白,她眼泪汪汪地看着洛云初,深吸了一口气:“奴婢,知道了。” 竟是直接起身,跟着两位婆子走出了慈安堂。 不多时,院中传来女子凄厉的惨叫。 伏彩背朝上被绑在长凳上,咬牙忍受着身后的杖棒殴打,不多时便没了气。 只在弥留之际,恍惚看见了落魄潦倒的皇后娘娘洛云初,而她,身着华服,脱了奴籍,嫁给京城高官做正妻,面前,是春风得意的赵怜,夸她做得好。 眼前的景象真实得仿佛真实存在过一般。 至始至终,她也只是想脱去奴籍,做个自由的人啊…… 伏彩闭了眼,彻底断了气,整个人烂泥一般趴在长凳上,只有眼角一滴尚未完全落下的泪,彰显着这个前一秒还活生生的人。 屋里鸦雀无声,个人心中各怀心事。 最怕的当然是洛鹂。 伏彩已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而祖母仍然余怒未消,等待她的就算不是性命之虞,也断不可能好过了去! 洛鹂双腿一软,吓得跪倒在地,颤抖着不住求饶:“祖母,鹂儿不懂事,饶了鹂儿吧……” 今日本是让洛云初来试衣裳的,是以只叫了赵怜和洛卿卿来,都是大房,并未叫二房的人来,是以除了自己闯进来的洛鹂,慈安堂里并无二房的人。 在洛鹂连连求饶的时候,尤氏进来了。 她是听见有下人说起洛鹂在慈安堂与洛云初对峙,满以为能看个好戏,才过来的,谁知一进院子便看到成了血人的伏彩,还以为是洛云初遭了殃,谁知一进来便看到自己的宝贝女儿吓得连连发抖,当即心疼极了。 “我的儿!”便是三两步冲过去将洛鹂护在怀中。 洛鹂一见尤氏来了,顿时大喜过望:“娘,救救鹂儿,鹂儿不想死……” 尤氏闻言,脸色一变,又看满眼泪光的洛鹂,与淡然处之的洛云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这是怎么回事?” 碍于洛老夫人还在堂上坐着,她不敢过于造次。 “这就要问问你的好女儿,她干了什么!” 尤氏不提还好,一提起,洛老夫人又盛怒起来,直骂道。 第32章 胡搅蛮缠 尤氏不解,搂着洛鹂环视了一圈,最后看向洛老夫人。 “洛鹂,你自己说!”洛老夫人怒道。 洛鹂在尤氏怀中也打了个颤,小声对尤氏道:“娘,鹂儿怕……” 一句话,又心疼得尤氏几乎摘了心肝儿去,鼻子一酸,几乎也要落下泪来。 她幼时在家中并怎么受宠,是以如今嫁做人妇,虽然不是个合格的妻子,行事小气,却是个十分溺爱女儿的母亲。 洛鹂处处比不上人家,却被她宠得几乎无法无天。 “鹂儿莫怕,是不是有人冤枉你,要害你?你只管告诉娘,娘定为你讨个公道。”尤氏道,愤恨的目光却射向洛云初。 洛云初回以一个嘲讽的笑。 这笑更是刺痛了尤氏和洛鹂的眼。 “沁雨沁雪,你们是怎么伺候小姐的?究竟怎么回事?说!”尤氏又对两个穿着鹅黄色小襟背心的丫鬟道。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都跪了下来,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 越是说一句,尤氏的脸越是白上一分,搂着洛鹂的手也越发的收紧了。 两个丫鬟说完,尤氏径直走过去,一人一脚踢在两个丫鬟身上,沁雨沁雪本就跪着,如此一来更是齐齐仰面倒在地上。 “混账!小姐不懂事,你们也跟着胡闹是不是?为何事先不拦着小姐!” 三言两语,却是将一桩蓄意栽赃的案件,颠倒成了小女孩的玩闹笑话。 洛云初柳眉微挑,心中讪笑尤氏的脑袋倒是转得快,也很会给洛鹂找借口,可惜了,并没有人愿意买她的这个账。 末了,尤氏才又看向洛云初,陪笑道:“云姐儿莫怪,鹂儿自小被宠坏了,做事不知轻重,眼下她也知道错了,不如给二婶一个面子,莫要追究了吧?” “人命关天啊,二婶,”洛云初绽颜一笑,“四妹妹一个笑话,可是折了我丫鬟的一条命啊。” 尤氏却毫不在意:“不过是个丫鬟,你若想要,今日二婶便送你两个可心的,你只管去挑。” “都是自家姐妹,万万不可伤了和气啊。” 到最后一句,却是带上了些警告与威胁。 洛云初的笑容淡了淡:“四妹妹一个玩笑,玷污了整个洛家大房的名声,这也算是不伤和气么?” 将后果往大了说,赵怜可还能作壁上观? 想来,这件事其中不一定就没有她的意思,始作俑者想躲在背后坐收渔利,那怎么行? “我是庶女不要紧,可二姐姐是嫡女,都是大房所出,若是因为我而断送了二姐姐的幸福,让二姐姐找不到称心如意的可心郎君,这又算如何?” 果然,话落,赵怜的脸色变了变。 尤氏的脸色也变了变。 挨着洛老夫人坐的洛卿卿更是小脸煞白,在洛云初说出断送她的幸福的那一瞬间,她脑海里闪过的是睿王殿下的脸。 俊眼修眉,丰容靓饰,这样矜贵的男子,自当娶全天下最好的女子,要才情容貌出身品行都第一的女子。 她洛卿卿,便是这样的女子。 是以,她怎么可以允许自己有任何的污点! 洛云初这话可谓是说到了她的心坎里。 可眼下众人都盯着,她又不得不维持自己的淑女形象,不敢去指着鼻子骂洛鹂。 只好求助地望向赵怜。 赵怜可谓是恨毒了洛云初。 让洛鹂污蔑洛云初是她的计谋没错,可她并未想过要因此而毁了卿儿的名声。 洛府里出了一个小偷,只要府中知晓便可,哪里能传到外头去? 可洛云初的意思,分明就是她是小偷的名头一旦坐实,整个京城的人都会知道! 若是这样,今后莫说是大房,便是整个洛家,便是老爷,在京城里也是举步维艰,被同僚们戳脊梁骨! 这洛云初当真是可恨! 但话已至此,赵怜也不得不开口了:“云儿说得对,少女的清誉不是一句半句的玩笑话便能解决的,弟妹管教鹂儿,还需得法才行。” 尤氏闻言,心中又恨又气,气的是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女儿怎么就糊涂到这种地步,恨的是赵怜和洛云初今日竟成了同盟,这不是摆明了要害死她的鹂儿吗! “那,大嫂打算如何?”却是直接略过了洛云初,直接问赵怜的解决来。 赵怜看了一眼脸色发白的洛鹂,动了恻隐之心。 到底,鹂儿是从小她看着长大的。何况又是嫡女,与洛云初不可相提并论。 “叫鹂儿给云儿道歉,禁足半年,月钱全免,如何?”沉吟片刻,赵怜道。 “禁足半年?”洛鹂叫了起来。 眼下她禁足不过几日,已经快要无聊死了,半年,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鹂儿住口!”尤氏生恐洛鹂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忙道,“大嫂说的是,今日起我便在家中好好管教鹂儿。” 这厢二人达成了一致,洛云初站在不远处却只觉得好笑。 赵怜仍是如前世一般,从不在意自己的想法,只知道为洛卿卿铺路,只要是碍着洛卿卿的前程的,一律清扫干净,若是能为她所用的,便要设法榨干净所有能利用的一切。 包括人命。 “云儿,这个处理结果,你可有异议?”赵怜半是询问道,话里却带着些威胁。 洛云初瞥了一眼堂上的洛卿卿,洛卿卿听到赵怜的话早已经放心下来,却一下子又被洛云初的视线扰乱了心神。 “母亲,这结果,云娘不接受。” “你说什么?”赵怜与尤氏同时开口。 洛鹂更是愤怒:“我已经付出了代价,你还想怎样!” 洛云初不再看三人,而是对洛老夫人直直跪下:“祖母明鉴,云娘五岁去乡下,日日做粗活,受打骂,不曾享过半日福,然时刻谨记乃洛家之女,不可使清名有损,不可行辱家门之事。” “即使被下人污蔑偷窃,仍奋力自证清白,今日如是,但云娘偷盗之名已传入京城,若是不还云娘清白,只恐有如洛家门楣。” “四妹妹终日不曾出府,已然知晓张娘子与云娘之事,何况外人乎?” 少女清婉的声音回荡在堂中,不卑不亢。 洛鹂顿时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第33章 猪队友 赵怜与尤氏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还是赵怜开了口:“云儿,你是什么意思?” 洛云初已然彻底收起了眼中的笑意:“云娘要一个公道。” “既是四妹妹自己说起了张娘子一事,那便请来张娘子,与我对质。” 她说得十分坚决,赵怜一瞬间也冷了眸色:“云儿,事关家族荣辱,不可任性!” “正是为了家族荣辱,云娘才要追究到底,否则,云娘变成了洛家的软肋,谁也能来踩上一脚,可踩的却不是云娘,而是整个洛府!况且,家中有盗窃者,若被别有用心之人上报到陛下耳中去……” 后面的话,便是洛云初不说,赵怜也知道个中后果了。 尤氏更是恨得几乎咬碎了银牙。 这小蹄子好厉害的角色,竟然就这么三言两语地便将事情从后宅之争说成了家宅之祸。 洛老夫人严肃地看了一眼洛云初,眼中闪过一抹不喜。 到底不是在身边养大的,也没受过什么大家闺秀的教育,只知道为自己考虑。都是家里养的下人,只要一个命令下去,谁敢说? 总归是要借着这个机会为自己出气罢了。 但洛老夫人心中如是想着,并未表现出来。 洛云初自然也无从知晓,仍是十分淡定地直视着赵怜的眼睛。 洛鹂怕得要死,先开口了:“伯母,你就叫张娘子过来吧,她不是来了京城么?” 赵怜一双拢烟眉霎时蹙起,洛云初闻言也微微挑眉,颇有些玩味地看向洛鹂:“张娘子来了?” 洛鹂缩了缩脖子,洛云初又将目光投向赵怜,赵怜面色发沉,恨不得能立刻冲上前去捂住洛鹂的嘴。 洛老夫人闻言也看向了赵怜:“赵氏,云姐儿说的可是真的?” 张萍是庄子上的人,方才从洛鹂和洛云初的争执中便听出来了,是以也重视起来。 若当真如此,那洛云初坚持要还自己清白,倒不算自私固执了。 “回母亲的话,刘管事前些日子在庄子上出意外没了,两口子在梅乡替洛府做事做了十几年,媳妇想着张氏新寡,便将她接到洛府来做事。” 回答的时候,赵怜有些心虚。 果然,下一秒,洛老夫人又是一拍桌案:“胡闹!” “人没了,给些抚恤,继续在庄子上做原本的活计便行了,接来京城做什么?” 何况还是知晓洛云初偷盗一事内情的人! 生怕外人不晓得洛家的秘辛么! 赵怜说不出话来。 洛云初心中冷笑,佯作惊讶地开口:“母亲,刘管事出了什么事?云娘走的时候他还好好的,莫不是因为发现了张娘子和孙三的奸情,被二人合伙……” 话没说完,洛云初自己便捂住了嘴,留给旁人无限的遐思。 潘金莲与西门庆干下的勾当,可是所有人都耳熟能详的。 而捉奸后不久,刘劲松便出意外没了,说出去,谁都不能不多想。 赵怜的脸色一时更加难看,她万万没想到洛云初竟然会想到用这个理由来难为她。 可洛云初明明知道刘劲松的死因! 那两颗人头送到晚南苑,只怕这个主意还是她出的! 是以,赵怜的目光便如同淬过毒一般看向洛云初。 洛云初毫不躲避,甚至冲她微微眉眼弯了弯,只是那笑意并未达眼底。 “赵氏!你如何解释!”老夫人更气了。 “是……是媳妇思虑不周。”赵怜紧了紧拳。 到了如今这一步,多说已是无益,早些承认了错误,才能尽快平息老夫人的怒火,让这件事快些过去。 只是心中,却给洛云初记上了一笔。 “将人给我带进来!”洛老夫人一声令下。 赵怜不得已,只好命落葵柿霜二人去将别院等候的张萍唤来。 不多时,张萍便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 她昨日深夜才到的京城洛府,以为回来跟了主母,又能尽心尽力帮着打压洛云初,加上一路舟车劳顿,竟是一夜好眠,刚刚柿霜二人来唤她时,她才刚起床没多久。 本以为是去晚南苑拜见赵怜,谁知却一路来了慈安堂,一进门便觉得屋中气氛不对。 本该是春风得意的大夫人,此刻大气也不敢出,这哪里像是有好事的样子? “奴婢张氏,拜见老夫人。”张萍跪下福礼,自以为礼数周到。 谁知洛老夫人并不叫她起身,而是自上而下地俯视着她,眸光锐利。 张萍跪了片刻,心中诧异,微微抬起头看向老夫人,却被老夫人严肃的神色吓得又连忙垂下了头。 “府中三小姐幼时便是在你的教养下长大的?”洛老夫人问。 张萍不明所以,但仍开口答了:“回老夫人的话,正是。” “那她偷盗东西,被你打了一顿,也是真的?”老夫人的声音陡然凌厉起来。 张萍闻言吓了一跳,本能抬头朝赵怜看去,赵怜瞥了她一眼,眼中暗含警告。 一瞬间,后者福至心灵,忙跪下磕头:“老夫人明鉴,奴婢从未做过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啊!” 张萍一口气说了好几个“老夫人明鉴”,若非亲身经历过,只怕洛云初自己都要被此人精湛的演技所蒙骗了。 “呵。” 在诚恳的求饶声中,插入了一声不合时宜的冷漠嗤笑。 众人看向洛云初,少女仍然神色淡然,漆黑的墨瞳清润莹亮,纯净得不沾一丝一毫世俗的尘埃。 张萍亦回过头看向她,只是在目光接触到她的一霎那,却震惊得张大了嘴巴。 少女的脸仍然是她所熟悉的模样,五官并无变化,只是因为脸色褪去了营养不良造成的蜡黄,连带着整个人身上仿佛都笼罩着一层薄薄的光。 也因为肤色白了些,衬得原本就不俗的五官更惊艳了几分。 有如那满园春色之首的牡丹花,有不费吹灰之力压下万紫千红的绝色。 “张娘子可真会睁眼说瞎话啊。” 不过三步之遥的紫衣少女轻笑一声,薄凉的视线飘飘然对上张萍的眼睛,唇角勾出一个微微向上的弧度。 张萍一时没能回过神来。 第34章 反击 “那日张娘子将我与秋桑打得伤痕累累,可是许多人都看见的,总不是张娘子瞧着京城里没有庄子上的目击者,便信口雌黄了吧?”洛云初道。 张萍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来:“三小姐,您怎能如此污蔑奴婢!奴婢虽然待您严苛了些,却也是为了您好啊!” “严苛,便是包括了污蔑我偷窃,和殴打,都是为了我好么?” 洛云初似笑非笑地看着张萍,眸中深潭一般,似有深意。 张萍一时拿不准她在想什么,但想起赵怜还在场,索性来了个打死不承认:“奴婢不知道三小姐为何要如此污蔑奴婢,老夫人,奴婢真的是冤枉啊!” 话落,又往地上磕了两个响头。 抬起头来,已是涕泗横流,好似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洛云初看在眼里,心头越发嗤笑起来。 前世她竟然被这样一个女人害得一步步将尊严踩在了脚底,而这个女人,不过是洛家养在乡下的一条狗! 洛老夫人似乎也有些动容,张萍到底是在洛家做事做了许多年,也从来没听说过出什么纰漏。 梅乡的庄子上,全仰仗了张萍两口子操持主持,才年年都有好收成。 何况,这样一个看上去老实的妇女,应当是不会说谎的才是。 尤氏见状尖声道:“洛云初,你还有什么话说!人家已经否认了!” 洛云初冷哼了一声,唇角浅浅勾起:“二婶可忘了,方才喊冤枉的,可已经做事了污蔑之罪。” 一句话成功让尤氏闭了嘴。 尤氏悻悻地瞪了她一眼,脸憋的通红。 方才院子里的惨状,她现在想起来也还心有余悸。 洛云初不再看她,而是看向洛老夫人:“祖母,云娘有证据,她的确打过我。” 话落,又道:“秋桑,过来。” 二人并肩站着,众目睽睽之下撩起了袖子,二人手臂上仍然可见浅浅红红的鞭痕。 虽然已经恢复了许多,但因为当时的张萍实在打得太狠,是以过了月余仍然留有痕迹。 张萍见状,顿时色变。 洛老夫人也微微瞪大了眼,目光随即流露出愤怒之色:“谁给你的胆子!胆敢殴打主子!” 她虽然对洛云初这个半路回来的孙女并无太多感情,但看到这样的情景,仍然不免动怒。 到底是洛家的主子,便是流放到了乡下,也不能容许被下人给欺负了去! 张萍一时说不出话来,吓得连连磕头,直呼自己错了,日后不敢再犯。 秋桑与洛云初对视了一眼,得了洛云初的示意,才又放下袖子退回了丫鬟们站的地方。 洛老夫人气得直发抖,赵怜定了定心神,上前两步道:“可云儿,若你当真偷了东西,屡教不改,张氏打骂教训你,也在情理之中,她是个好的,总不能闲来无事变鞭打于你吧?” “云儿,告诉娘,你可是做了什么做事?” 不愧是惯于后宅里勾心斗角的,只三言两语便将张萍头上奴大欺主的帽子给摘了,将脏水重新泼到了洛云初头上。 赵怜算盘打得好,却忘记了,堂上坐着的洛老夫人,眼下还没彻底老眼昏花,是非不分。 往日赵怜在她眼皮子底下耍些小聪明,不打紧的那些,她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了,可今日桩桩件件,每一件都是朝着要毁了洛云初去的。 她若是还看不懂,那才真叫白活了一辈子。 是以,洛老夫人双眉倒竖,早已有些浑浊的眼睛难得迸发出愤怒的光:“赵氏!你还要包庇她到什么时候?!” 话音一落,赵怜心头一紧,竟条件反射般地跪了下来:“娘,媳妇……媳妇不懂您的意思。” “不懂?”洛老夫人冷笑一声,素日里脸上慈祥的褶子,眼下看起来也精明泼辣了几分,能看出老夫人年轻时候饿的精干,“我看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纵然云姐儿在乡下没人教养,也轮不到她来殴打责骂,你这个做母亲的,云姐儿不在身边,便能不请个先生?梅乡是没有先生吗!” “能在外头勾搭旁人的,也算得上是个好的?这种人说的话,也是能信的?” “都是各执一词,你为何就敢相信一个下人的话,不信云姐儿这个做主子的话?” 字字句句,问得赵怜哑口无言。 第一次,她见识到了洛老夫人的怒火和泼辣,以为是个老眼昏花,终日只知道含饴弄孙,拿着老祖宗的辈分使唤人的,却没想到竟然早已经看透了事实真相,一开口便直指要害! “这桩桩件件,便是随随便便一个有眼睛能看的,有耳朵能听的,有脑子能分辨的,都看得出是蓄意栽赃,你竟然还能替旁人说话!” 最后一句,却让赵怜如同被人狠狠打了一耳光似的,脸涨得通红,半分做主母的面子也没了。 尤氏看到赵怜吃瘪,放在平时自然是高兴的,可眼下,她自己也自身难保,老太太的怒火说不定就要烧到二房来,洛鹂是她的命根子,可万不能有任何闪失! 是以,尤氏也笑不出来,搂着洛鹂只恨不得能隐形了去。 “祖母,云娘也有人证,可证明云娘在庄子并未偷窃,还有许多这些年被污蔑的事,此人都可以作证,云娘没做过任何有辱洛家门楣的事。” 洛云初忽然开口。 众人的视线齐齐投向了她。 赵怜看向她的目光更是毒蛇一般。 洛云初只佯作不见,对洛老夫人道:“祖母,奴婢前几日出府去裁衣裳时,见到了一个原先在庄子上做事的下人,此人也是帮庄子上做活计做了很多年的下人,云娘在梅乡这些年,她都一直是在的。” “而且,此人也与张娘子很是相熟,孰真孰假,祖母若是同意,便差人去东街柳巷二号去寻孙三娘子来,一问便知。” 听到“孙三娘子”四个字,本就两股战战的张萍更是畏惧万分,就差直接跪地求饶了。 赵怜也神色一变。 洛老夫人看着堂下二人的反应,心中已然猜到了几分,当即大怒,令华婆子去东街柳巷寻人了。 半个时辰后,华婆子带着风尘仆仆的孙三娘子进了慈安堂。 第35章 胜利 不知道是不是来京城后过得不如意,孙三娘子看起来竟比过去要消瘦蜡黄一些。 本就狭长的眼睛更是有些微微的凹陷,凸出了颧骨来,显得刻薄又可怜。 孙三娘子有些畏惧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张萍,眼中闪过一抹快意,但细细看去,又有几分本能的畏惧。 “孙三娘子,上月云娘在乡下被张娘子以盗窃罪名鞭打一事,你可还有印象?” 洛云初问。 孙三娘子闻言忙不迭点头:“那日张娘子险些将小姐和秋桑打死,这事在庄子上是人尽皆知的事啊!” “原因是为何?”赵怜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孙三娘子缩了缩脖子:“是,是因为小姐偷了张娘子的坠子,说是遍寻不着,最后在小姐的枕头底下找到的。” 说到后面,声音渐渐小了去。 尤氏闻言顿时眼睛亮了亮:“这便是你自己请来的人证?却是变相证明了你的罪名!” 言语中尽是幸灾乐祸之意。 洛云初并不急着解释,唇角微微上扬,目光悠然从几个各怀鬼胎的人身上掠过,最后停在了孙三娘子身上。 “孙三娘子可还记得,那日的内情,究竟是如何?” 孙三娘子自是点头称是:“其实那东西就是张萍自己放的,小姐不受宠,早就是洛家的弃子了,这事是整个庄子上的人公认的,所以不管是谁,都可以在小姐头上踩一脚。” 说到“弃子”时,孙三娘子,有些畏惧地瞥了一眼堂上坐着老夫人,见老夫人面色越发愤怒,声音又小了几分,但仍然继续说着。 “张萍经常借着各种借口污蔑责罚小姐,除了偷窃,还有小姐年幼时做事不利索,便不给饭吃,小姐房中一年四季都只有一层薄衾……” “其实不管是谁想欺负小姐,有时候都不需要理由,只要随便安个罪名就成了,也不管有没有证据……” “胡说!住口!”张萍越是听下去,越是变得脸色苍白,这些事情不管哪一件单独拎出来,都是要掉脑袋的死罪,是以连忙冲上去要捂住孙三娘子的嘴,“你敢污蔑我,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孙三娘子一时不察,被按倒在地,奋力挣扎着甩开张萍的手,嘴里大喊着:“老夫人,奴婢说的都是实话啊!您一定要相信奴婢……” “胡说!你胡说!” 张萍到底是常年吃穿用度都是上好的,是以力气也比瘦削的孙三娘子大上许多,此刻已然整个跨坐在后者身上,动手撕扯着孙三娘子的嘴。 孙三娘子一边躲闪着张萍的攻击,一边哭着求老夫人给她做主。 二人就这么扭作一团,僵持起来。 赵怜的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 “够了!这还成什么话!”洛老夫人气得直喘气,赵怜赶忙命婆子们将二人拉开。 孙三娘子到底不如张萍泼辣,片刻的功夫,脸上身上已然多了好几处抓痕,甚至脸颊被抓伤的地方隐隐渗出了血迹来。 此情此景,便是再怎么盲瞎的人也看得出来孰是孰非了,洛老夫人的脸色可谓沉到了谷底。 赵怜在心中痛骂张萍的鲁莽,张萍却浑然未觉。 “老夫人,奴婢说的都是实话……”孙三娘子捂着脸,泫然欲泣。 “赵氏,你还有什么话说!” 洛老夫人重重开口。 赵怜自知有错,恨不得咬下张萍的皮来,可眼下最重要的是,还是安抚洛老夫人的情绪。 张萍这颗棋子,是留不得了。 赵怜深吸一口气,对洛老夫人道:“是媳妇的疏忽,都是媳妇管家不力,叫这贼婆娘欺侮了云儿去。” 话落,又佯作亲昵的模样,拉起洛云初的手:“是娘错信了外人,不知道云儿这些年在外头竟受了这样多的委屈,是娘不好……” 说话间,几乎要落下泪了。 这般照顾自省的模样,倒让人真的相信了她是无心的。 洛云初不动声色地抽回手:“云娘为人子女,如何敢埋怨母亲?总归是张娘子欺上瞒下,奴大欺主,以为云娘年幼,永远没有回京的机会,才敢这般践踏云娘罢了。” 赵怜闻言,微微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洛云初是明褒暗贬,藏在袖子下的手,又狠狠地掐了掐掌心。 “只是现在,云娘已然证明了云娘所言非虚,若是母亲和二婶还不是相信的,大可以派人回梅乡去问问,是不是确有此事。” 洛云初不再看赵怜,而是转向了洛老夫人:“但眼下事情水落石出,祖母是不是可以履行方才给云娘的许诺了?” 遣散忆柔居所有的下人。 洛老夫人点了点头。眼下忆柔居所有的婆子丫鬟都是赵怜亲自拨给的,赵怜连张萍是好是歹都分不清,谁知道忆柔居那几个呢? 方才不是还出了伏彩丫头行不忠之事么? “若是将人全部遣散了去,云姐儿,你院中要使唤人又待如何?” “母亲补了些月钱给云娘,云娘便用来买几个下人好了。”洛云初道。 洛老夫人有些不赞同:“哪里要你来花钱?” 话落,语气陡然一变:“赵氏,中馈里拨些银钱给云姐儿,她看上哪出的丫鬟婆子,由她自己去买。” 赵怜咬着牙应了。 “老夫人!” 秋桑忽然冲出来跪下,哽咽道:“求老夫人为我家姑娘做主!” “我家姑娘性格单纯,从来不曾做过那些事情,却别人蓄意污蔑,还险些被打死,既然今日张娘子在此,还请老夫人定要严惩张娘子!” 张萍闻言心头一惊,愤恨地瞪着秋桑,可眼下老夫人发话,她不敢再造次了。 洛老夫人道:“敢欺侮我洛府的子孙,我定会要她付出代价!” 听见这话,张萍自知大势已去,整个人瘫软在地上,听候主子的发落。 她想不明白,她原本是被赵怜亲自差人请回来做夫人的左膀右臂的,怎的回来才一晚上,自己便失了主子的心。 赵怜定是没有要害死自己的心思的,问题就出在洛云初那个小贱蹄子上! 想到这里,张萍看向了洛云初。 第36章 洛云初,又胜了 少女仍然淡然处之,从刚才被千夫所指,到眼下已然大获全胜,甚至在为自己辩解时,嘴角都一直挂着温和浅淡的笑意。 仿佛一直完完全全置身事外,但一旦出手,便是致命的一击。 再结合起那日自己和孙三被当众抓包的事…… 张萍一时只觉得后怕不已。 早知道有今日,她便不来了! 本以为京城里泼天的富贵等着她,谁知道却走上了黄泉路! “赵氏,人是你的,你以为如何处置?”张萍正想着,洛老夫人已然发话。 赵怜便是心中再怎么不甘,也不敢再包庇下去了。 虽然是心腹,可最重要的却是保下自己。 “此人三番两次阳奉阴违,奴大欺主,唯有杖毙,以儆效尤。” 话落,张萍赫然瞪大了眼:“夫人,您不能过河拆桥啊,明明都是……” 后头的话,她没机会继续说下去,赵怜身边的李婆子便带着另外两个身强体健的婆子,一齐捂住了她的嘴,合力将她拖出了慈安堂。 最后,只有张萍凄厉不甘地呜咽回荡在众人耳畔。 堂中所有人都有些心有余悸,其中更为心痛的只怕是赵怜。 培养一个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心腹,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洛云初瞥了赵怜一眼,前世的张萍是被刘劲松捉奸之后直接打死的,横竖都是个死,今生她不过是借着赵怜的手,送了张萍一程罢了。 只是赵怜千里迢迢将人请回来,还未及排上用场便这么殒了,只怕心中早已怄得要死。 想到此,洛云初难得地弯了弯眉,眼中带上了几分不可察的笑意。 “云娘多谢祖母,还了云娘清白。”她对老夫人行了一礼。 老夫人垂眸看着堂下始终宠辱不惊的洛云初。 少女嘴上说着多谢,可眼神里却没有半分感恩之色,豆蔻少女,心思委实重了些。 不过也难怪,自小便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换了旁的那些个娇小姐,只怕早已寻了短见。 是以,心中又高看了洛云初几分。 “鹂姐儿的事,你又打算如何处置?”洛老夫人问。 虽然是征询意见,但洛鹂到底是二房嫡女,总不好真的严厉处罚。 洛云初道:“四妹妹做了错事,只有母亲和二婶来责罚,云娘总是没有置喙的资格的。” 尤氏和洛鹂闻言,心中都微微松了一口气。 赵怜厌恶洛云初,这事她们都清楚,所以定是不会真的严惩洛鹂为洛云初出气的。 尤氏推了推洛鹂:“还不快给你姐姐认错?再向你伯母求求情!” 洛鹂有些不悦,向赵怜求情无所谓,可对洛云初认错…… 简直是屈辱! 可接触到尤氏警告的目光,洛鹂还是向洛云初赔了不是:“是鹂儿错了。” 草草一句之后,忙又对赵怜道:“伯母开恩啊,鹂儿也是一时糊涂,伯母开恩!” 洛云初自上而下地俯视着洛鹂,嘴角轻蔑地撇了撇。 “四妹妹这歉道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做了对不起母亲的事,而不是对不起我。” 洛鹂气得脸颊涨红,看了尤氏一眼,才又道:“三姐姐,是鹂儿做错了,鹂儿不该编瞎话来污蔑你,三姐姐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 话落,不等洛云初开口,赵怜抢先道:“罢了,既然知错,那便自领受罚吧,如先前所说,禁足半年,月钱全免,以儆效尤。” 难得赵怜还记得,洛老夫人对这个结果很满意,连同看向赵怜的目光也柔和了几分。 尤氏和洛鹂却瞪大了眼,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可在洛老夫人雷厉的眼神注视下,终究是不敢再发一言,一起领了罚。 洛云初,又胜了。 一场闹剧就这么平息了,洛云初告辞了老夫人,与秋桑一道出了慈安堂。 院中早已没了伏彩的尸体,就连方才挨过打的痕迹都没留下,除了风吹过来时微微的一点血腥味,完全看不出这里方才要了一个人的命。 “洛云初!你真是好大的本事!”尤氏护着洛鹂从后头出来,双眼圆瞪,几乎要吃了洛云初的模样。 秋桑忙挡在了洛云初身前。 “上次我便提醒过二婶,定要好好看着四妹妹,瞧瞧,今日可不就闯了大祸?”洛云初勾唇讥讽。 尤氏气得跳脚,可这里终归是老夫人的院子,也不敢太过造次,只得护着洛鹂离开了。 刚要走,赵怜与洛卿卿也出来了。 “云儿好本事。” 赵怜看着她,笑得温柔极了,甚至连语气中也听不出半分不愉。 洛云初亦回以一笑:“母亲下次再要表演什么笑里藏刀,大可不必这般明显,母亲眼中的刀子剜得云娘可疼呢。” 阴阳怪气一句话,赵怜成功黑了脸。 “看来你是不自量力地真要挑战于我?” “天煞孤星,送去乡下,被下人们任意欺辱,这不都是母亲的手笔么?战争从云娘出生时便开始了,还都是母亲自己挑起的,今日怎的全怪在云娘身上?” “你!” 赵怜惊愕于洛云初竟然知道这么多事情,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半晌才咬着牙道:“好,既然如此,休怪我心狠手辣。” “云娘等着。” 等着看你为洛卿卿铺就的康庄大道,被我一点点毁灭。 等着看你精心计划的每一步路,都不可避免地行差踏错。 等着看你倾尽全力想要得到的辉煌,全部黯淡直到再也触不可及。 母亲,云娘等着。 霎时间,少女眼中迸出的滔天怒火,几乎让赵怜心生惧意,但转瞬间又被压下,冷冷“哼”了一声便要走。 “母亲,别忘了还有蒋氏的嫁妆,云娘也等着收呢。” 走在前面的赵怜脚步踉跄了一下。 秋桑见状,“噗嗤”笑了一声,便与洛云初一道回了忆柔居。 “小姐!三小姐!” 身后追上了一个人,定睛一看,却是孙三娘子。 孙三娘子虽然也曾参与了欺侮幼年洛云初一事,但因为良心发现为洛云初平反,是以并未受到责罚,便跟着众人一齐出来了。 洛云初看了一眼还有几步之遥的忆柔居,眼底闪过一抹冷意。 这孙三娘子,当真是心眼多。 竟然一路跟到了她住的院子门口。 第37章 自在 “原来是孙三娘子。” 洛云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孙三娘子不回家,一路跟着我做什么?” 孙三娘子脸上有些赧然:“三小姐,过去都是奴婢不好,小姐放心,日后奴婢一定会三小姐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便是表忠心了? 洛云初挑了挑眉。 孙三娘子见她并不说话,又道:“方才奴婢都听见了,三小姐院子里丫鬟婆子都要遣散,日后没个做事的怎么行?奴婢与三小姐认识多年,小姐用奴婢也用得顺手,俗话说,做生不如做熟,这用人也是一个道理。” 话落,又假装憨憨地笑了两声。 “孙三娘子可是忘了,过去在庄子上,我可是从来都没有使唤过你,否则,那一鞭子下来,我如今焉有命在?” 孙三娘子闻言,脸上的笑微微凝滞了。 “京城里遍地黄金,孙三娘子在梅乡做了这么多年,手脚想来也是利索的,随随便便寻个高官府邸,说不准还能成为哪个主母的心腹,岂不美哉?” 话落,也不等孙三娘子回话,自己先抬脚进了忆柔居。 孙三娘子还要跟上来,恰好降香从屋中出来,一见来人脸色大变,操起扫帚便要赶人。 知道降香是个泼辣的性子,孙三娘子这才悻悻地走了。 洛云初亦很是惊喜:“降香,何时回来的?” “就半柱香之前,忆柔居里一个人也没有,姑娘和秋桑姐姐也不见了,可把奴婢吓了好一跳呢!” 降香看起来是真的有些担忧。 这才是真真切切对自己好的人啊。 洛云初眯了眯眼。 “姑娘,这孙三娘子怎么会在洛府里?您不会是受了她的欺负吧?”降香拉着洛云初左看右看。 秋桑笑了一声,将方才慈安堂里的事讲给了降香听。 说话间,三人已然进了屋中。 降香本就是个热闹性子,闻言略略睁大了眼,惊奇问道:“姑娘,你怎么知道她住在哪里?” 洛云初坐下,神秘一笑。 原来,那日孙三与张萍的奸情被刘劲松及整个庄子上的人撞破之后,孙三便被狠狠殴打了一顿,几乎没了半条命。 孙三娘子偷偷请了两个人将孙三抬回去,因着心中有怨气,是以并未好好照顾孙三,梅乡的梅雨季节对伤口更是不友好,是以孙三缠绵病榻半个月之后,也就撒手西去了。 孙三没了,可张萍却在丫鬟婆子们的好吃好喝伺候下逐渐恢复了,加之刘劲松这些年本就对张萍宠爱得紧,竟是被戴上了绿帽子也没能舍得将她休了,孙三娘子害怕事后遭到报复,索性趁着月黑风高,收拾细软溜了。 这一逃,便来到了京城。 只是京城不比梅乡,寸土寸金的地方,消费自然也高。 没几日,孙三娘子身上的银子便不多了。 恰好此时,遇上了洛云初。 洛云初便租了个便宜屋子给孙三娘子住,随后,便等着沉不住气的人来找她寻衅滋事。 原本她以为会是洛鹂。 毕竟以洛卿卿善于躲在背后的性子,应当是不会自己出面来找她挑衅的。 可她却忘了,现在的洛卿卿,也还不到十五岁,心思远远没有前世那般深沉。 是以,这次先沉不住气的,竟然是洛卿卿。 正好,洛卿卿出面的效果,可比洛鹂要好得多。 她便将计就计,激怒洛卿卿,借洛卿卿的嘴告诉赵怜,刘劲松兄弟二人人头一事,届时,赵怜必定方寸大乱。 毕竟是家宅的夫人,做的都是见不得人的阴私勾当,几时见过血? 赵怜一乱,想必想出的法子也不会高明到哪里去。 偷东西,便是最低成本且有效的罪名。 一个闺阁少女的名声坏了,便是整个人生都毁了。 前世,洛鹂用的便是这个法子,今生,应当也会重蹈覆辙。 是以,她利用前世对赵怜一干人的了解,利用人心之便,设下了这个局。 而孙三娘子,更是她早早就安排下的一颗有用的棋子。 一颗,用最低成本,便可以扭转整个局面的棋子。 秋桑和降香听得连连咂舌,但是心中却又都痛快不已。 这些年,洛云初在庄子上过的什么生活,秋桑是最清楚的。 她也知道,若是没有赵怜的授意,下人们绝对不敢这样造次,而今日,难得看到赵怜吃瘪,自然是痛快的。 而降香虽然跟在洛云初身边的时间不长,却也在短短的时间里看清了后者的处境,也看清了这个主母想要害死洛云初的心思,是以也拍手叫好。 洛云初看着两个丫鬟一脸喜色,不觉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 “总归是拔出了这院子里的眼线,日后咱们说话做事也能自在些了。”洛云初道。 “只是伏彩……若她不是夫人的人,倒是个好梳头匠,论她的手艺,奴婢是万万及不上的,日后姑娘的头,又要奴婢来梳了,姑娘莫要嫌弃才好。”秋桑道。 若是伏彩活过来,听到自己的价值只是会梳头,只怕要气得又死一次。 “她那是活该!”降香最是厌恶双面人,一想到若是自家姑娘没多个心眼子,只怕就要遭殃了,心中对伏彩又是不满。 “再说了,以前姑娘的头不也是你梳的?我瞧着就挺好,”降香道,“姑娘,你说是吧?” 提到伏彩,洛云初眸光恍惚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来:“是啊,我还是喜欢秋桑给我梳头。” “不说这个了,降香,我交代你的事情,办好了么?” 降香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叠房产地契:“还是姑娘聪明,奴婢按照姑娘说的去做,全部都办好了。” 接过地契,洛云初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做得好。” 降香疑惑道:“但是姑娘,为什么不让将军府的人知道呢?” 洛云初没有回答,目光倏然飘远,好似穿过了时空的罅隙,回到了前世。 蒋家功高盖主,陛下早有提防之意,奈何蒋家世代忠良,心思单纯,并未想过陛下会如此薄情寡义,后又被叶少禹篡权,直接斩杀了蒋家一百二十六口。 若是,若是在叶少禹登基前,蒋家能有个撤退的地方…… 或许结局又会不同。 第38章 重整 而她现在要做的,便是依靠前世的记忆,为蒋家留下一条后路。 让蒋家在被帝王怀疑时,能先一步放下权势,解甲归田。 或许放弃家族世代打下的功勋不是易事,但也好过被扣上叛军之罪,遗臭万年要好得多。 这是她能够蒋家做的最后一件事。 也是唯一能够弥补前世她犯下的大错的方法。 况且,今生她就是为了复仇而来,结果难以预料,她虽然可以尽量避免重蹈前世的覆辙,却难保不会横生枝节。 况且,她的重生一定会改变一些前世的轨迹,比方说她回京的时间,比方说张萍的死因,她也不是神,她唯一可以依赖的便是这些记忆。 轨迹一旦被改变,她也无法预料未来的事情发展,若是这个时候有人要拿蒋家做筏子…… 她闭了闭眼。 蒋家对她并非全无情义,否则,前世也不会看她为辅佐叶少禹实在艰难,主动认回她,做她坚实的后盾。 可最后,却因为她而被叶少禹和洛卿卿以谋反之罪抄了家,斩了首。 若说亏欠,前世她最亏欠的便是蒋家和一对儿女。 想到此,洛云初的眼神陡然凌厉起来。 秋桑和降香见状,都被吓了一跳:“姑娘?” 洛云初回过神来:“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日后他们总会知道的,不急在眼下这一时。” 若是现在便可以去讨好,只怕结果会适得其反。 她并非要蒋家的感恩戴德,她不过是在赎罪。 怕也就是怕这个。 现在时间还太早了,距离前世蒋家认下她,还有整整八年的光景。 若是她表现得太过明显,让蒋家以为她是与洛青阳一道的,反而会叫蒋家人生疑,从而不接受她的好意。 只是误会了她倒也罢了,可若是因此不接受她给安排的后路…… 届时等待蒋家的又会是什么下场呢? 洛云初不敢想,她输不起,也不能输。 那是一百二十六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只有从现在开始,就为未来做好完全的准备,便是日后万一叶少禹仍有那个好运再登大宝,想要动一动蒋家,也好掂量掂量利弊。 蒋家从现在开始便做家塾,又以低价租赁良田商铺给农户,这行的便是造福民生的大好事。 而蒋家若是再解甲归田,做天子的便万万没有再拿蒋家的理由了。 否则,民心所向,万人请愿,损的也是皇家自己的威严罢了。 不管是现在的皇帝,还是未来的叶少禹,都希望能落个明君的称号。 否则,前世的叶少禹也不至于花整整十年来谋求一个名正言顺的皇位,更不可能费心费力给自己和蒋家安排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而远在常州的徐川也是人证,他可以证明蒋家早在朝中如日中天的时候便存了要归隐的心思,试问,一个想要归隐的人,又怎么会想要叛国篡权呢? 天家若硬要了蒋家的性命,便是置民心于不顾,便是置天下于不顾。 叶少禹和洛卿卿想要毁了蒋家,那她便撕开二人的狼子野心给天下众人看看,这样的暴君,这样的妖妃,值不值得万民敬仰,值不值得天下爱戴! 如此,才能最大限度地保全蒋家。 手指逐渐收紧,竟渐渐嵌进了掌心里。 “姑娘,姑娘?”秋桑吓了一跳。 回过神来,洛云初松开了手,垂眸看了看掌心里渗出的丝丝血迹:“我想事情想得入了迷,没事,你们且去忙吧,降香,一会子去叫个伢子来,我们买几个丫鬟婆子。” “是。”降香答道。 “姑娘,你的手……”秋桑细心,更是关心洛云初的身子。 “无妨。”话落,径直起身,拿着地契往里屋走去。 降香秋桑二人见她神色太过骇然,也不好再说什么。 赵怜实在做得太绝了,前脚刚说要抽走忆柔居里的眼线,不等洛云初回来,这里的丫鬟婆子们便全都不见了。 不是故意要给洛云初使绊子,又是为什么? 两个丫鬟互相对视了一眼,各自干活去了。 傍晚,降香便叫伢子领了几个人来,洛云初选了几个看起来面善的留下,自此,忆柔居才算是没了赵怜的眼线。 恰在此刻,门房来通报,说是一个男子早先说了卖身为奴,特意来寻洛云初。 “是穆谦来了。”洛云初心道,他倒是准时。 便命秋桑出去将穆谦领进了忆柔居。 未出阁的小姐领个不知道哪里来的男子进自己的院子,又让人浮想联翩,很快,此事便传入了赵怜耳中。 “这下,我看她还有什么法子逃脱!”赵怜正在吃着葡萄,闻言,精明一笑,涂着蔻丹的指甲倏然插入葡萄肉中,激起空气里一道汁水的弧度。 葡萄的香气便也弥漫在空气中,增添了几分夏日最后的余味。 …… 忆柔居。 洛云初微笑地看着按时赴约而来的穆谦,心中有几分感慨。 “你倒是守约。” 穆谦道:“小姐拿钱替穆某双亲安葬,穆某既说了卖身为奴,自是不敢食言。” 话落,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与洛云初。 卖身契三个大字映入眼帘。 洛云初微微挑眉:“这是何意?” “卖身为奴。” 说出这话的时候,穆谦的神色分明有些憋屈。 想来,此人十分有傲骨。在大沐,寻常百姓家里,唯有读书人才会穿长衫。 前世也曾听说伏波将军不光骁勇善战,也精通诗书,想来,在家里横遭变故之前,他也是想着要考入仕途的。 谁知天意弄人,非让他做了武将。 不过,也多亏了这场变故,大沐才出了一个难得的天纵奇才。 这一世,洛云初也不打算让穆谦重新走上文臣路子。 如今各国割据势力,都虎视眈眈地要吞并邻国。 大沐虽然地大物博,兵强马壮,多年来也只有少数边陲小国来进犯,但实在安逸得太久了,久到帝王都开始对军队兵马有所松懈。 而这样一来,也给了邻国最好的攻打机会。 届时,生灵涂炭,仅靠蒋家和叶少姝上阵杀敌,绝对是不够的。 多一员武将,大沐百姓便能多一分安宁。 第39章 说服 眼下,洛云初当然不能让穆谦知道她的想法。 而前世的伏波将军,这个时候会武艺吗? 还是说,他一身的武功,都是去了军营里之后才练出来的? 相较之下,洛云初还是更趋于前者,因为武功武术这种东西,本就是从小就要练起的。 否则,从资质来说便差了人家一大截。 练功除了看悟性和天赋,更看重的是时间的长短。 便是天纵奇才,若是没有十年如一日地训练,想来也是难有出头之日的。 蒋家不正是如此么? 虽然从太祖一代开始,蒋家儿郎便自小开始习武,但是也是从来都不曾松懈过半分的,也是一代一代的家训规矩传下来,才有了如今名震大沐的蒋家将军。 “穆公子,可会些功夫?” 洛云初将卖身契放到桌上,抬眸问穆谦。 穆谦抿了抿唇,照实说了:“幼时学过些防身的功夫,小姐可是要穆某做护卫?” 果然。 洛云初微微一笑:“正有此意。” “女子院中并不需要男子做小厮,便是你我清白,叫人知道了去也难免落人口实,唯独这护卫一职有空缺,也师出有名。” 穆谦默然。 “只是我看穆公子文秀得很,想来原本是想走仕途的?” “是,若非双亲亡故,穆某当是要考科举的。” 提起此事,穆谦眸色难言失落与怅然。 “穆公子可知,文臣之路看似坦荡康庄,实则步步杀机,而武将却反之。” 洛云初起身,款步踱着:“大沐武将看似地位不如文官,手上握着的却是实实在在的兵权,边陲小国屡屡进犯,皆被打回去,非是大沐强盛,而是对方志不在此,所谓进犯,不过是虚晃一招,目的在于摸清我方军力罢了。” “北羌,南苗,西金,上匈奴,可都对大沐这块肥肉虎视眈眈,若是几个小国联手,大沐便岌岌可危。届时,武将不够,莫非派文臣前去议和么?” 穆谦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洛云初看向他:“穆公子是读过大学问的人,以为我说得可对?” 穆谦看着她,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浪花。 闺阁少女有几人能头头是道地分析家国大势?又有几人能将其中的利害关系与隐患看得如此透彻? 大概整个大沐,也唯有眼前这个少女一人而已了。 比起京城贵女们比诗书比琴乐的所谓“阳春白雪”,反而是洛云初心系天下的情怀更吸引人。 屋中不再有人说话,静得能听见二人的呼吸声。 “小姐目光长远,穆某自愧不如。” “穆谦,不科考,上阵杀敌,保家卫国,做大沐一员虎将,如何?” 穆谦猝然抬头,对上的却是少女清明的眼。 不等他回答,洛云初继续道:“想必你来时也打探过,我外祖父便是甫国大将军蒋无疾,只是因为一些原因,我暂时不得与之相认,但若你愿意,日后我便将你举荐与我外祖父,做蒋家军麾下大将。” “我……”穆谦的心倏然狂跳起来。 他素来自诩有经天纬地之才,想要科考,本来也是为了建功立业,在朝堂上大展拳脚。 今日被洛云初这样一指点,便觉得自己思想受束缚繁多,竟然没想到走武将的路子。 除了在朝堂风云挥斥方遒,征战沙场亦能树立丰功伟业! “穆公子,可愿意一试?” 洛云初循循善诱。 穆谦突然上前一步,单膝跪下,双手在胸前抱拳:“穆某愿意!” 面前的少女闻言,没有任何动作,穆谦也没有抬头,半晌,听得头顶上方传来少女清婉的笑声。 “穆公子请起。” 紧接着,纸片纷纷扬扬落下来,却是那张穆谦亲自书写的卖身契。 …… 承诺了做洛云初的护卫,又抱着日后进蒋家军的念头,穆谦练功也越发的勤快努力了,每日天不亮,便在院子里起武,飒飒的剑声悦耳极了。 洛云初本就没有睡懒觉的习惯,见穆谦这般勤奋,也每日早早起身,捧着降香从外头淘回来的大沐史记看着。 时间如白驹过隙,飞快流逝,洛云初回京也已经三个月了。 深秋已过,万物凋零,京城迎来了一年中最寒冷,也最美丽的季节。 早晨,穆谦如往常一样早早地起身练功,秋桑点了屋中的灯,递给洛云初一个汤婆子。 “姑娘,昨夜冷得紧,可需要奴婢再加一床被褥?” 洛云初身上披着一件大红刻花海棠狐皮披风,接过汤婆子,只觉得暖洋洋的,一头乌发柔顺地披下来,衬得小脸越发的白净。 “还没冷到那个地步。” 秋桑正替她打理着床铺,闻言一愣,随即笑道:“是了,往年梅乡的冬天更冷,咱们不也熬过来了么。” 语气里是不尽的感慨。 主仆两个相依为命多年,一齐度过了最艰难的岁月,在最寒冷的日子,两人将所有的褥子堆在一起,二人合衣而眠,才总算是抵御过了一个又一个寒冬。 好在,一切都苦尽甘来了。 秋桑直起身子,回头看着被灯火照得小脸有些通红的洛云初:“姑娘回京之后,真是长养得越发好看了。” 洛云初低头浅笑,唇角映出两粒浅浅的梨涡。 “是啊,京城的风水,养人得很。” 前世,将她养得出尘绝丽,也最终葬送了性命。 秋桑自然是不知道她心中所想,也跟着笑起来。 “姑娘!下雪了!” 房门被推开,降香咋咋呼呼地跑进来,手里还端着的肉百合水晶羹还在向上冒着热气儿。 下雪了? 洛云初望向降香的身后,天还没亮,院子里早有婆子点起了灯,黑的天,白的雪,飘飘洒洒落向人间,隐入泥土里,瞬间便不见了。 院中只有青年剑气的寒铁声。 “降香!你快些关门,姑娘身子弱,你仔细姑娘吹了风受凉!” 秋桑最先关心的永远是洛云初的身子,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降香拉进来,关上了房门。 也隔绝了门外扑簌灌进来的冷风。 洛云初收回视线,最后目光定在飘进门沿上,被雪花浸湿的一处湿意上。 下雪了,冰花节也要到了。 好戏,要开始了。 第40章 朱管家 大沐的冰花节一年一度,但并不是固定的日子。 自大沐二十年起,京城下雪的日子便不固定,时早时晩。 因着冰花节旨在赏雪,雕冰花,雪若是薄了,这冰花节便开不起来,若是太厚了,雪又容易脏,是以这节日几时开,也要看时年的雪况。 洛云初很清楚地记得,前世,大沐四十二年回京。 那一年,雪下得极大,是以冰花节便开得早。 她刚刚回京不久,在京中没有相熟的小姐,本就形单影只,洛卿卿撺掇洛鹂在外头散布她的谣言,更是将在庄子上被污蔑的各种盗窃罪名说得头头是道。 这样一来,她在京城里的名声也就毁了一大半了。 冰花节上,洛卿卿明知她并无才艺展示,却仍然强要她唱歌跳舞,更令她当众出丑。 尤其是,洛卿卿本就有京城第一姝的美名,琴棋书画可谓样样精通,又有她展示舞蹈珠玉在前,更显得自己粗鄙愚钝,相形见绌。 虽然眼下比那一年提前了两年,但按照洛卿卿的性格,应当也不会错过这个绝佳的时机。 前世,她真的被拉上去跳了一支舞,可是冰天雪地里,地上本就湿滑,她又手脚不协调,是以没跳几下便摔倒在地。 更是引来围观少年少女们的哄堂大笑。 更有人直言洛云初竟然想出风头至此,连洛卿卿刚刚跳完舞,她也敢上去跳,简直是送人头。 今年,洛卿卿胆敢再故技重施,她一定要她好看。 如是想着,洛云初兀自勾起了唇角,坐在案前小口喝起羹汤来。 一连几日,雪都没停过,只是却也没有往大了下的意思。 又每日中午便停了雪,下午日头出来,将好不容易凝固的雪晒化了,是以街上总是湿漉漉,脏兮兮的。 洛府门口来了个管家模样的男子。 洛云初接到慈安堂消息的时候,正暖暖地小口啜着秋桑泡的桂花茶。 清冽甘甜的香味沁人心脾,令人心情大好。 但因着是老夫人叫她去,也不得不放下茶盏,披上一件泛着微微金光的石青银鼠披风去了慈安堂。 …… 老人火气弱,是以慈安堂里早早地生了火盆,整个屋子里暖洋洋的,叫刚刚赶过来的洛云初还有些热。 “云娘见过祖母,不知祖母唤云娘来,所谓何事?” 今日却不见洛卿卿和赵怜,洛云初心里腹诽着,对堂上之人福了一礼。 洛老夫人难得地对她一笑:“非是我寻你,你且看,这是谁?” 洛云初便顺着洛老夫人的视线看去,但见一个身着重青色圆领长袍的男子,正冲她微笑。 是朱伯! 洛云初微微瞪大了眼。 将军府的忠心耿耿的管家,前世原本他是有机会举家逃难的,可却为了外祖父一家平反而极力奔走,最后也被叶少禹当成了乱臣贼子给抓起来,一并治罪斩首了。 前世受牵连的恩人,她如何会不认识! 可今生,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洛云初迅速收起眸中的那点子动容,歪了歪头,笑吟吟地回头对洛老夫人道:“祖母,云娘不认识。” 朱抚心细如尘,没有错过洛云初眼中一闪即逝的情绪。 少女那双明媚的墨瞳,在看到自己的那一瞬间所的迸发出的所有悲恸和感激,又迅速收回,恢复平静,这巨大的转变,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忽略了去。 而少女的相貌,与蒋家早年去世的大小姐长得有七八分像,他在看到她的一瞬间,还以为是小姐死而复生。 但朱抚清楚地知道,蒋知柔已经死了,眼前的少女,是大小姐的女儿,洛云初。 “小小姐,老奴是蒋府的管家,姓朱。” 朱抚越是看着这个肖似小姐的少女,越是觉得眼眶泛酸。 大小姐出嫁前,每次都脆生生地喊自己一声朱叔,若是小小姐也能…… 但洛云初注定是要让朱抚失望了。 “朱管家,是您寻我?”洛云初眉眼弯弯,瞧着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女。 朱抚看得怔神,洛老夫人开口道:“正是呢,蒋府给你下了帖子,请你去蒋府一趟,特意命朱管家来接你。” “想是你回来也有些日子了,不曾去拜望过你外祖父母,也该去看看,一家人可是要多走动走动的。” 闻言,朱抚连连点头。 “正是,十四年前大小姐薨逝,老爷老夫人为此伤心了许多年,眼下看到小小姐出落得这般仙姿玉色,又像极了大小姐的模子,定是十分欢喜的。” “我与娘,当真生得这般像?”洛云初指了指自己的脸。 朱抚点头。 洛老夫人以为洛云初只是随口问问,便道:“的确很像,想必你外祖父母见了你会更心疼。” 谁知话落,洛云初原本神采奕奕的眼睛倏然黯淡了下来。 指尖垂下,有些不自然地抓了抓裙摆,小声嚅嗫着:“难怪。” “难怪父亲这般不喜云娘,竟要将云娘赶到庄子上去。” 最后,竟是苦涩地勾了勾唇角。 洛老夫人听清了她的话之后,脸色顿时冷了下来:“云姐儿,休要胡说!” 朱抚看得更是心疼。 也忆起了当年蒋知柔被洛青阳惩罚,从正妻贬为妾室,连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也一并成了庶出一事。 被蒋家上下捧在手心里长大,天真烂漫的大小姐,竟然受到这般对待,可从洛家传出来的,却是大小姐自己犯了错,才落得如此下场。 老爷老夫人日日以泪洗面,恨不得来尚书府将人带回去,可大小姐却只说回去只会辱了蒋家门楣,竟是不肯回去。 紧接着,便传来了大小姐的死讯。 眼下落云初忽然提起,朱抚心中更不是滋味。 大小姐犯了什么天大的错,竟然要连累小小姐被赶去那穷山恶水的梅乡! “小小姐?” 洛云初大梦初醒般地仰面冲朱抚一笑,眼中竟隐隐闪动着泪光。 “有劳外祖父外祖母记挂,云娘在尚书府一切安好,朱管家回去如实禀报即可。” 洛云初道:“云娘不回去。” 洛老夫人闻言,蹙起了眉。 第41章 算她识相 朱抚亦是十分诧异,心道这大小姐生出的小小姐,性子也当真与大小姐如出一辙。 “小小姐,老爷和老夫人都很挂念你啊!” 一想到这些年老爷和老夫人因为自责没能护住大小姐,没能接回小小姐而忧思成疾,朱抚心中也痛心不已。 “云姐儿,事关你外祖父外祖母,不可胡闹,不可任性!”洛老夫人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竟是要落云初回去探望。 落云初抬起头,看向老夫人,清婉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祖母明鉴,非是云娘不孝。” “祖母和朱管家都说了,云娘与死去的娘生得十分相似,外祖父外祖母年事已高,又思念女儿,若是见了云娘,忆起死去的爱女,不知又是何等的伤心。” “云娘……云娘不欲让二老伤心。”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却又不失道理,洛老夫人一时也不知如何劝解。 朱抚闻言,似乎想起了什么,眸中神色重了些,倏尔重重叹了口气:“罢了,小小姐不愿回去,老奴也不敢强迫,只是,若小小姐想通了,随时回来看看二老。” 话落,别过头不再看落云初,朝堂上的洛老夫人拱手:“亲家老夫人,老奴告退。” 洛老夫人心里憋着一口气,却又不好在蒋家人面前发作,强作无事的模样,命翠舒送走了朱抚。 洛云初开口:“祖母,若是无事,云娘先行告退。” “站住!”洛老夫人的脸立刻拉了下来。 恰在此时,洛青阳与赵怜一道进了屋中。 “娘。” “你二人又有何事?”见儿子来了,洛老夫人的脸色稍稍好转了些,但眉毛仍是蹙着的。 洛青阳严厉地扫视了洛云初一眼,道:“娘,儿子听说蒋府来人了?” “不错。” “娘可知蒋府派人来,所为何事?” 洛云初抬眸瞥了洛青阳一眼。 开口闭口“蒋府”,“蒋家人”,对待妻子娘家人不见半分尊重,只关心对方来所为何事? 勾了勾唇角,洛云初心中只觉得一阵地犯恶心。 她的父亲,真是道貌岸然,又沉不住气,难成大事之辈。 只怕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叫蒋府的人知道。 洛云初收回视线,重新垂眸,状似柔顺地盯着脚底的一处。 长长的羽睫垂下,遮住了她眼中的深意和仇光。 娘亲的死,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前世她在辅佐叶少禹登基之时,曾经偶然得过一组卷宗,上头记载的是有关于蒋知柔的死因。 她原本是要细细查看的,后来却被赵怜叫走,再回来时,院中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火,将卷宗连同一些书帛尽数烧毁。 那时候,她还很是为此可惜了一番。 如今想来,却似乎隐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真相。 毕竟前世的她身旁危机四伏,伺候自己多年的心腹又是赵怜的眼线,若是伏彩发现之后密报给赵怜,然后支开自己,随便放把火烧了卷宗,也不是不可能。 正兀自思索着,却听得洛老夫人的声音:“云姐儿,没你的事了,你且出去,朱管家说的事,你再考虑考虑。” “是,祖母。” 洛云初恭敬告退。 洛老夫人没说朱抚是来接走自己的,却将自己支开? 有意思。 …… 洛云初走后,洛老夫人命春喜关上了房门,才道:“蒋家那老两口子得知云姐儿回来的消息,派管家过来接她回去小住几日。” 本是普普通通的外祖邀请,落在洛青阳与赵怜耳中却如炸雷一般,叫二人大惊失色。 “什么?”洛青阳失声喊了出来。 洛老夫人不悦地蹙了蹙眉:“老大,你何时也这般一惊一乍了?” “她可应了要回去?”洛青阳紧张起来。 “若是应了,现在便该去蒋府了。”提到这个,洛老夫人面色又有些难看。 “算她识相!” 听到这里,洛青阳才放心了些,愤愤地骂了一声。 洛老夫人方才本就有些不愉,此刻听得洛青阳这样说,更是吊起了眼。 “老大!如今咱们难得有和蒋府重新建立联系的机会,怎能平白得不要?” 虽然她是个后宅妇人,如今年纪也大了,对外头的事情一概不怎么在意,但也知道蒋家的威信,如今在京城里是越来越高了。 而尚书府,却隐隐有走下坡路的趋势。 若是能够重新和蒋府结亲,势必会为洛家带来更大的助力。 老大怎么偏偏在这件事上犯糊涂呢! “娘!如今儿子正得陛下器重,又何需凭借一介武夫的光?” 洛青阳道:“再者,蒋知柔早已经被贬为了妾,如今儿子的正妻乃是怜儿!右司职郎府也不是什么拿不出手的妻家!” 赵怜闻言颇为感动:“老爷……” 她知道,这是洛青阳在为她挣面子呢! “右司职郎能比得过甫国大将军?”洛老夫人也有些动怒。 “她是在赵家是什么身份?蒋知柔在蒋家又是什么身份?” “当初就不准你将她娶进来,你偏不听,这些年你得过赵家几分照拂?老大,别忘了,当初蒋知柔嫁过来,带给咱们洛家多大的好处!” 话落,洛青阳与赵怜一并沉默了。 屋中安静得出奇。 洛老夫人说得不错,蒋知柔因着是蒋大将军的嫡出爱女,当初要嫁给洛青阳时,可是连皇帝太后都亲自送了贺礼,也因此,原本只是在仕途上难以进展的洛家,便多少得了许多同僚的照拂。 也是因此,洛青阳才能在朝中平步青云,便是蒋知柔去世多年,每逢蒋家出征告捷回来,洛家也能一并沾些光。 可偏偏就是这样,才让洛青阳的心里越发的不平衡! 就算是能够为他带来助力,可他所不喜的女子,越是有能力为他仕途添砖加瓦,越是让他感到有一种被打了耳光的感觉! 赵怜更是暗地里几乎咬碎了牙。 她最恨有人提起她的出身,也最恨有人说她不如蒋知柔。 她是赵家庶女,当初是以妾室的身份嫁到洛府的,她也知道,洛府能有今天,都是因为朝中人卖蒋家的面子! 可是,她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第42章 相似 京城第一姝又如何?最后还不是成了一抔黄土! 现在还有几个人忆得起蒋知柔来? 说起如今名动京城的第一贵女,不正是她赵怜所出的卿儿么? 而蒋知柔的女儿,根本就在京城中查无此人! 她花了这么多年,才总算将蒋知柔的痕迹抹去了,眼下却因为蒋府人的出现,而轻易又让老夫人提起了这件事! 她赵怜,怎么可能承认自己不如蒋知柔呢?! “娘!你说这话,将怜儿置于何地!” 到底还是洛青阳看出了她眼中的憋屈和盈盈泪光,皱起眉头对老夫人道。 “老爷,娘说的是,是怜儿无能,照拂不了老爷……” 赵怜适时擦去眼角的泪花儿,自责道。 “怜儿!我当初娶你,本就不是为了你的地位,我在乎的只有你这个人!”爱妻落泪,洛青阳更是心尖儿都疼了。 洛老夫人见自己儿子这副只顾哄着红颜没出息的模样,气得吹鼻子瞪眼。 但多年的从容让她不屑于揭穿赵怜这种扮柔弱的手段,只能目光冷冷地看着两人郎情妾意。 “老大,你的仕途如今可还有往上升迁的可能?”洛老夫人问。 提起此事,洛青阳一怔,随即明白过来老夫人的意思,顿时只觉得有些烦躁起来。 他要的富贵,不在大沐。 “娘,若是让蒋家的人知道蒋知柔都经历了什么,只怕不会善罢甘休,莫说是对儿仕途上的关照,只怕会要了儿的命!” 洛青阳冷冷道。 果不其然,洛老夫人闻言心里一惊,赵怜在一旁也有些心惊肉跳。 此话落在旁人耳中,只会以为是蒋知柔嫁过来之后不得宠,最后郁郁而终,可给他们却知道,不是的。 若是蒋知柔之死的真正原因被揭露,以蒋家人对她的宠爱与重视来看,只怕对于整个洛家都会是灭顶之灾! “希望娘能好好想想。”达到目的,洛青阳不欲多说。 半晌,老夫人才回过神来,冷哼一声:“此事又不是你我之过,蒋无疾又能如何?” 赵怜闻言脸色一白,咬着唇:“老爷……” 洛青阳顺势握住了她的手,声音难得冷漠:“娘以为,蒋无疾会相信么?” 洛老夫人哑口无言,洛青阳搂着赵怜的肩膀,安慰着径直出了门。 …… 将军府。 “她当真不愿意回来?”蒋无疾急切地问道。 堂下站着禀报的朱抚也很是惋惜地点头:“是,小小姐她不愿意回来。” “为何不回来?我们也是她的亲人啊!” 说话的是蒋老夫人,她早年最是疼爱蒋知柔,是以也对洛云初回府充满了期待,听到朱抚的禀报,便难受起来。 忽地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道:“是不是,是不是她在怨我们?怨我们没有早些将她接回来,害得她平白地去庄子上受了这样多年的苦……” 说着,竟兀自抹起了眼泪来。 “阿容,这不是你的错,你莫要自责,”蒋无疾与蒋老夫人多年来伉俪情深,最是见不得夫人的眼泪,忙安慰道,“早些年,咱们也不晓得云儿还在世啊……” “就是,要怪就怪那洛家人太阴险,竟然瞒着咱们,只说姐姐难产而死,却不说外甥如何,害得咱们以为云儿也夭折了……” 蒋末开口道。 蒋末是蒋家长子,也是如今蒋家出战的主将,早已在战场上大显身手,乃是北羌人闻风丧胆的大沐将领。 因着常年征战,蒋末也就养成了杀伐果决的性子,敢爱敢恨,也很敢说。 蒋知柔待字闺中时,便与这个弟弟感情甚笃。 出嫁那日,蒋末背着蒋知柔出了大门,只叮嘱她日后若是受了委屈,只管回来,他会替她教训洛青阳。 谁知到最后,姐姐在夫家吃尽了苦头,甚至命丧洛府,也没有再回来过。 每每想起此事,便是他心里永远的痛。 听见那些风言风语,他也不是没有亲自上门去接,可那时候,那个记忆里神采飞扬、眉目清丽的姐姐,好似浑身上下都被病气所笼罩着,乌青的眼,苍白的唇,却断然拒绝了他要接她回去的要求。 再然后,陛下一纸诏令,要他去驻守边关,以放北羌国的进犯,等再回来时,他那才貌无双的姐姐,已然成了花下的一抔春泥。 而洛家,却说姐姐难产,胎儿夭折。 他从此也就歇了和洛家人来往的心思,只愿日后永不复相见。 谁知此次征战回来,便听到外头的人都在传,洛府接了三小姐回来。这三小姐,便是当年自己姐姐以性命保全下来的独女,他蒋末的亲外甥女! 而蒋家二老因为痛失爱女,更是多年来不曾听闻过窗外事,是以也不晓得洛云初已经回京月余的消息。 又打探到洛云初这些年过得实在不好,于是与二老商量之后,便合计去洛府将人接回来,只想着能给这个苦命的孩子补偿些亲情。 谁知,她却不肯回来! 蒋老夫人听到蒋末这样说,更是自责得直流眼泪:“都是我们的错,是我们的错……” “若是当时多问一下,若是……” “阿容!”蒋无疾亦是难受。 朱抚在堂下,也听得心里直发酸,眼睛涩涩的。 “老爷,夫人,小小姐并不怨恨你们,她长得与大小姐十分相似,只说怕回来了,反倒勾起二老的伤心回忆,才不肯回来。” 蒋老夫人闻言,微微站起身来,看着朱抚,颤抖着声音问:“你说的可是真的?她,她当真长得与我的柔儿十分相似?” “是。”朱抚答道。 话落,蒋老夫人眼中落下两滴晶莹的泪,蒋无疾心疼地搂住她,却被她反手握住了手。 “老爷,你听见了吗?云儿与柔儿长得十分相像!” 蒋无疾也十分感慨,眼前似乎浮现起蒋知柔那张温柔清丽的脸,一时间也红了红眼眶。 若是云儿能回来…… 若是能回来…… 几人感慨着,都十分难受,唯独一旁的蒋筠尧却目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43章 知悉 蒋筠尧是蒋末的独生子,虽然他出生时蒋知柔还在世,但那时候两家已经几乎断了往来,加上蒋筠尧年幼,对这个姑母并无印象。 蒋知柔也只在蒋筠尧出生一百天时送来过一些贺礼,蒋筠尧对于蒋知柔的记忆可谓只是一个陌生人,更勿提洛云初了。 是以,他便可以将自己当成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来看待此事。 而他总觉得,他这位堂妹不愿意回蒋府与大家相认,应当不只是朱抚回禀的这个原因。 蒋筠尧是大将军蒋末之子,自是承袭了蒋末的武功才能,小小年纪已经随军出征过几次,显出了少有的大将风范。 上阵父子兵,蒋筠尧与蒋末一样熟读兵书,用兵如神,又有蒋末身上所缺少的文治才能,更让人感叹虎父无犬子。 是以蒋筠尧在遇事时,总是会比旁人多想上那么一两步。 虽然刚刚年满十八,但因为能力卓群,他手下也是有亲信的。 结合起亲信对他禀报的事情,更让他觉得摸不透那个少女的心思。 “父亲,祖父,祖母,筠儿还有一事,未曾禀报。”蒋筠尧想了想,还是决定将事情说出来。 不管洛云初是好是坏,总归让长辈心里有数,拿个主意。 蒋末道:“何事?” “筠儿手下有人来报,说是骀原庄有异动。” 三人目光倏然严肃起来。 蒋筠尧以目光示意朱抚退下去,然后道:“洛云初命手下丫鬟打着将军府的名头,去骀原庄买了些良田屋契,低价租赁给农户商户务农做生意,还打着蒋家的名号开了家塾,让所有骀原庄蒋姓稚儿,不论男女皆可入学。” 说着,观察了一下三人的神态,又补充道:“此事也经过了常州知府徐川的证实,只是洛云初和那丫鬟并没有张扬此事。” “筠儿以为,洛云初这样做有些反常,却不知是好是坏。” 话落,屋中沉默了一阵。 蒋末捻了捻下巴上短粗的胡须,如炬的目光微微沉了沉。 蒋无疾亦是被洛云初的做法震惊了。 按理说,她与蒋家从记事起便与蒋家没有任何联系,更不要说与蒋家人有亲情的纠葛。 是以今日她便是随便寻个由头不回来见他们,他也觉得是在情理之中。 可偏偏,这丫头又偷偷为蒋家做好事! 还是说,此事背后有人授意? 蒋无疾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惊。 唯独蒋老夫人抿着唇思索片刻,一双老眼又流下泪来:“云儿,云儿她,都是在为蒋家谋退路啊!” 三个男子有些诧异地看向她,不知何意。 蒋老夫人从怀中掏出手绢,擦了擦眼泪:“蒋家连打几场胜仗,在朝中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瞧着风光,实则功高盖主,却不能不妨着陛下的心思,蒋家这些年握着实权,便是怀壁之罪。” “若是有朝一日咱们败落,家中大小尽数充公,唯独骀原庄的老家家产能保留,可咱们离开骀原庄多少年了?那里哪里还能存什么家产?云儿办的家塾,便是日后有个什么万一,留给咱们最后的容身之所啊!” “你们男子自是想不到这些,便是我这个做了这样多年当家主母的,也没有居安思危,考虑到未来的变数,云儿却替咱们想到了……” 三人闻言都震惊得无以复加。 且不说眼下国事紧张,正是陛下用人之际,根本不可能动蒋家,也不敢动蒋家,单说落云初一个闺阁少女,如何又能想到这一层来? “祖母,你的意思是,她没有存着害蒋家的心思?” 蒋筠尧微微瞪大了眼,他平日里聪慧,学的却不是后宅的妇人心思,只以为只要忠君爱国,建功立业,便能一辈子不受君王的怀疑。 可今日蒋老夫人这一番剖析,却让他有了新的认知。 男子素来自负,却是远远想不到这些能改变人生的细微之处的。 但后宅里居安思危的妇人,却可以。 蒋老夫人点了点头:“她哪里会害咱们……” “可她也是刚刚才回来,哪里有钱买田买地?可是有人授意?”蒋筠尧接着追问。 蒋老夫人一时哑然。 她也没见过洛云初,对后者所有的好感都源于她是自己最疼爱的女儿的孩子,可到底此人如何,她却是不晓得的。 如蒋筠尧所说,若此事当真是洛云初的想法,那当然好,可万一背后有人授意呢? 此事谁也拿不准。 蒋家如今就是一块大肥肉,谁都眼馋,谁都想来巴结,若是通过洛云初…… 蒋老夫人有些不敢想下去。 “若是她今日来了,咱们倒能观察一二,可偏生她今日没来。”蒋末沉沉道。 “父亲,祖父,祖母,筠儿这些日子也没什么事,便由筠儿去打探消息吧。”蒋筠尧道。 …… 此时,三人口中好坏难辨的洛云初正坐在屋中喝着秋桑特意为她炖的莲叶羹,听着穆谦回来的禀报。 原来她早就叮嘱过穆谦,要时刻暗地里跟着她保护她。 是以方才去慈安堂时,穆谦也暗地里跟她去了慈安堂。 只是她离开慈安堂时,命穆谦在房顶上偷听一二。 现在穆谦禀报的,便是她走了之后,洛老夫人与洛青阳夫妇三人的对话。 洛云初目光微沉,拿着匙羹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没了?” “没了,说完之后,洛青阳便与赵怜一道走了。”穆谦如实答道。 “我知道了,多谢你。”洛云初迅速调整好了情绪,摒退穆谦,只是那碗莲叶羹也放下了。 穆谦禀报的内容实在出乎她的意料,可又好像在情理之中。 娘亲的死,果真与赵怜脱不了干系! 洛青阳爱妻心切,本身又不喜娘亲,自然对赵怜痛下毒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洛老夫人,她血缘上的祖母,表面上亲善公正的祖母,竟然也眼睁睁地看着娘亲死于后宅不光彩的阴私手段中! 甚至还觉得自己并未参与到谋害娘亲一事中,就可以完全摘出去,然后堂而皇之地利用自己,重新和蒋家建立联系,继续为洛家谋福! 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呐! 第44章 忠心 洛云初有前世的记忆,对人心早就不惮报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 再加上最后本就是被枕边人和嫡姐所害,也知道自己是赵怜和亲生父亲洛青阳的踏脚石,是以对洛府任何人对她存有的利用之心都早已见怪不怪了。 何况今日朱抚一来,洛老夫人对她的态度更是好了许多,难免没有存着要巴结蒋府的意思。 因着有了这些心理建设,是以洛云初在得知娘亲的死,洛老夫人也知情时,并无太多的震惊,反而更多的是心底里涌上来的愤怒。 饶是再不喜这个媳妇又如何? 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她明知道娘亲的死不是意外,她明知道与赵怜有关,却与洛青阳一道,选择漠视,选择了让赵怜轻易地取走娘亲的性命! 难怪前世那卷卷宗就这么付之一炬,她赵怜,敢让她看么? 她敢么?! 洛云初眼神迸发出滔天的怒火,便是一旁听着的秋桑降香二人也怒火中烧。 只言片语,便能一窥当年蒋知柔之死的真相! 穆谦最初听到此事亦是十分震惊,不过眼下已经稍微平复了些内心,也忆起多年前从长辈耳中听见的那桩旧案。 洛府的当家主母,原本是姓蒋的,最后是被发现与人通奸,怀上了孽种,却因为娘家势力太大,洛府被迫让她生下了孩子,只将主母之位降做妾室,才了却了这桩丑闻。 只是却不知道,洛云初是否晓得这桩旧事?又是否要告诉她? 穆谦看向洛云初。 洛云初察觉到他的目光,抬眸问:“还有何事?” 穆谦抿了抿唇,最终压下了心底的疑问:“无事,穆某先出去了。” 洛云初不疑有他,点点头,穆谦便出门带上了房门。 “姑娘,这,这……” 秋桑年长洛云初两岁,跟着后者去梅乡时,已经有了一些记忆,是以还对蒋知柔有些印象。 那是一个待人十分和善,又有些憔悴的美貌女子。 以前年纪小,又什么风言风语都不曾听见,得知蒋知柔死讯时,她还很是惋惜了一阵,因为她待下人都很好,甚至连秋桑自己,也得过她的恩惠。 可如今突然得知,她是被人害死的,如何让她不震惊难过? 甚至前些日子,赵怜的眼线插到忆柔居来时,她也曾偶然听见两个婆子说姑娘的生母有些不检点的过往,她下意识地便想起了记忆中那张已经有些模糊的脸来。 她本能地不信,结合起今日穆谦的见闻,她甚至有一种强烈的感觉。 ——蒋知柔是被诬陷的! 洛云初闻言抬头看她:“不必震惊,这趟回府,咱们要面对的可不是什么金山富贵,而是龙潭虎穴。” “你们两个,可会后悔?” 尾音上扬,带着一丝丝蛊惑人心的余味。 “奴婢永远跟随姑娘。”秋桑目光坚定。 洛云初有些微动容,仿佛穿越时空,回到了前世。 她一身凤冠霞披,却狼狈至极。 她是被叶少禹打入冷宫的废后。 而那时候,她已经手脚全废,双眼被毁,死活难寻,恢复一丝精力过后,秋桑仍照顾着她。 那时候,她一心不愿连累秋桑,只让秋桑寻个机会,快些离开这白骨地。 可那时候,秋桑也说了同样的话:“奴婢永远跟随娘娘。” 语气人仍然坚定的,只是带上了无尽的心疼。 可惜那时候她已经看不见了,但现在想来,那时候说出那句话的秋桑,神情应当与今日是一样的。 而那简单的一句话,却在寒气森森的冷宫里,温暖了她余生的岁月。 前世的秋桑做到了,今生,她相信她也能做到。 “奴婢亦誓死追随姑娘。”降香也道。 “好,”洛云初勾唇一笑,“我素来小气,睚眦必报,既然现在他们亲口承认了害死我娘亲,那这笔帐,我势必要与她们清算。” “现在就要开始找线索,找证据了,也许会有要你们暗中相助的地方,你们可愿意?” “当然,首先要保全的是你二人的安危。” 闻言,秋桑与降香互相对视一眼,冲洛云初坚定地点了点头。 …… 虽然在常州为蒋家置办了田屋,但洛云初却认为不能只静待其变。 她在京中,若是无钱便寸步难行。 洛府月钱不过二两,相比于她要打点的事情,可差得远了,必须要先在京城里有个收入来源。 而投资屋企便是最便捷,又不会引起别人注意的好主意。 也不是没想过做生意,但若是被人寻衅滋事,带出了她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是以连日来,洛云初便时常与秋桑去街上闲逛,等着看有没有可以盘下来的房产。 但没想到的是,每次出门,都好像有人在暗中跟踪着自己。 洛云初不确定是谁,便暗地里将穆谦带上了。 谁知在路过一条无人的小巷时,蓦地被人拉住手臂给拽了进去。 嘴里来不及惊呼,秋桑更是傻眼,好在一道黑影掠过,一青一黑两道身影缠打起来。 洛云初定了定神,后退两步,秋桑也回过神来,跑过来拉着洛云初:“姑娘,你没事吧?” “我没事。”洛云初答道,定睛细看,才发觉来人是蒋筠尧。 和前世一样,蒋筠尧爱穿一身青色的锦袍,只是与前世更成熟的他相比,现在更多了几分少年的青涩。 便是打斗的动作与前世相比也不甚利落,所以穆谦这个读书人才能勉强与他过上几招。 但洛云初没想到的是,穆谦的功力比她想象的好多了。 原以为穆谦是去了军营之后,日夜训练熬出来的,谁知这个时候便已经不容小觑了。 “穆谦,这里交给你。” 现在还不是与蒋筠尧相认的时候,洛云初撂下这句话,拉着秋桑迅速离开此地。 蒋筠尧的目标本就是洛云初,眼下洛云初走了,他自然不再与穆谦纠缠,飞身跃起,青天皂靴踏在红砖上,直往洛云初离开的方向追去。 穆谦紧随其后,步步紧逼缠着蒋筠尧。 二人胶着着,饶是穆谦功力不敌蒋筠尧,但抱着宁愿挨打也不让蒋筠尧追上洛云初的想法,竟让蒋筠尧没有半分可乘之机。 第45章 猜想 “可恶!” 直到洛云初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蒋筠尧终于放弃了追逐,停下来,怒视着穆谦。 此时停下来,蒋筠尧才发现此人面容清润,眉宇之间还染着些书卷气,生得可谓英俊儒雅。 此人看上去也不过弱冠之年,正是青春的大好时候! 蒋筠尧心中蓦地生出了一丝本能的警惕来。 洛云初眼下也不过十四岁,眼看着就到了及笄之年,身边摆着这样一位容貌出众又武功超群的青年,难保不会动心。 自己方才拉住落云初时,此人几乎是立刻就冲上来解救她,而她临走前对此人的态度,瞧来也十分熟稔。 如是想着,蒋筠尧更是在心中将此人贬低了几分。 “你究竟是何人?” “小姐的护卫,仅此而已。”穆谦不知道蒋筠尧已经脑补了这么多,眸色冷淡道。 语气倒是十分疏离。只是却不知道是对着蒋筠尧,还是对着洛云初。 蒋筠尧眉心一跳。 小姐和护卫…… 这不是蒋府里那些小丫鬟私底下经常传阅的画本子里的情节么? 蒋筠尧整个人都不好了,更是将穆谦视如仇寇。 “你是何人指给她的?” “无可奉告。”穆谦看了一眼洛云初离去的方向,暂时松懈了些,双手抱在胸前,看着蒋筠尧的眼神里毫无起伏。 蒋筠尧气炸了,却听到穆谦问道:“你又是何人?偷袭小姐作甚?” “偷袭?”蒋筠尧瞪了瞪眼。 他堂堂的蒋家少将,陛下亲封的武安郎,竟然被一个小小的侍卫当成了登徒子! 穆谦点了点头:“不错,你是何人,受谁指使,为何要偷袭我家小姐?” 蒋筠尧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穆谦口中的“我家”二字吸引了去,一咬牙:“我是洛云初的大哥!” 穆谦并不相信,冷笑了一声,飞身走了。 蒋筠尧气得留在原地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平复了心情。 比起放走了洛云初的懊恼,更让蒋筠尧感到诧异的是他竟然没来由地担心起洛云初会不会被这个时刻跟在她身边的小子欺骗! 想到这一层,蒋筠尧目光沉得能滴出水来。 …… 将军府。 “你说,云儿身边跟了个武功高强的侍卫?”蒋无疾听完蒋筠尧的回报,目光微微动了动。 蒋筠尧点头。 “可是那男子亲口说的?”蒋末追问。 “那小子对我不屑得很,倒是对洛云初很好。”蒋筠尧愤然。 蒋老夫人微微放下了心:“有人保护云儿,我也就放心了。” “祖母!”蒋筠尧不赞同,“此人来路不明,又是暗卫,我怕其中有蹊跷。” “你是说,怕是洛家的人指给的?”蒋无疾捏了捏胡须。 蒋筠尧点点头。 “若是这样的话,洛家待云儿倒不算差,可为何又舍得将她送去庄子上自生自灭?” 说话的是蒋末的妇人雷氏。 雷氏是个温柔敦厚的性子,虽然不太聪明,但也绝不愚笨,行的不过是中庸之策罢了。 这些年在府中陪着蒋老夫人,也得了中馈大权,有老夫人提点着,倒是将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 加上蒋家本就关系简单,是以并没有太多后宅里腌臢的勾心斗角。 雷氏也仍旧保持着柔婉大方的性格,倒是与蒋末风风火火的性子截然不同。 她虽然中庸,但作为旁观者,许多事情也看得透彻,是以一下便点到了事情的重点。 将这样一个忠义难得的侍卫指派给洛云初,可见洛云初在洛府人眼中的地位。 可…… 又为什么会将她扔到乡下,任人欺凌,不闻不问地过九年呢! 其中疑点重重,叫人参摸不透。 “若不是的洛家的人给她的呢?”蒋末沉吟半晌,开口道。 “她一个小丫头,哪里有本事收服这样的高手?”蒋筠尧否定道。 “那可未必,前些日子不是说她用咱们蒋府的名义买下了好些地产田产么?我瞧着,云丫头本事可大呢。”雷氏笑道。 虽然话是如此,但雷氏所言并无让人信服的理由,是以也没有人放在心上。 “总之,筠儿,你再去暗中调查一下云儿的动向,若那侍卫是云儿自己的人,倒还好,若不是,”蒋无疾目光微沉,“咱们只想接回蒋家的血脉,与洛府,不想再有半分牵扯。” “是,祖父。” …… 忆柔居。 洛云初今日收获颇丰,恰好城东两处生意兴隆的客栈要盘出去,她便下了定金,准备明日差降香亲自前去将地契拿下来。 除此之外,还有城西几处地段不那么好的药铺和小吃铺子的地契,也以极低的价格拿了下来。 秋桑不解,盘下生意兴隆的客栈,自是个好主意,可买下生意差的铺子,若是日后有什么需要使钱的地方,要将铺子卖出去换钱,可是换不到多少钱的。 但洛云初却笑而不语。 秋桑没有前世的记忆,哪里知道,年后,一年一度的朝贡结束,皇帝会将城西划出来一块用作各国商人齐聚做生意的商圈。 她今日盘下的几个铺子,便是最佳的地段,届时天时地利人和,租金自是一路水涨船高。 只要紧着年前这段时间多多去城西逛逛,总能再遇到些要卖出去的铺子,她便通通照单全收。 日后,便只等着收钱就是了。 有了钱,许多事情便不用亲力亲为,也能达到更好的效果。 这是前世她的用人之道。 今生也一样能为她所用。 …… 天一日冷过一日,地上的雪越发积得厚了些,洛云初终日忙于买地契买商铺和躲避蒋筠尧的围追堵截,直到秋桑提醒时,才惊觉冰花节提前到了。 “姑娘,老夫人说是给各房小姐们做了衣裳呢,今日便是去慈安堂试穿的日子,这还是咱们过的第一个冰花节呢!” 提起冰花节,秋桑十分兴奋。 以前只听说冰花节最是热闹,是京城里少男少女们最期待的节日。 这天,会由小姐公子们当众表演才艺,看似龙争凤斗,实则却是各家小姐公子彼此相看的好机会。 因着冰花节成就的姻缘,可是有不少呢! 虽然自家姑娘没什么机会学习才艺,可姑娘这般花容月貌,难保不会有适龄的公子看中了她。 秋桑喜滋滋想着,却没发觉洛云初的脸色微微沉了沉。 第46章 旧事 她们并非从未参加过冰花节。 前世,在洛卿卿的撺掇下,她和秋桑一起去了。 因为从来没参加过,少女对此都十分好奇,何况自打回京之后,就没有出过门,更没有结交到什么手帕交。 是以也幻想着去冰花节结识一两个闺女,好让她日后在京城里不至于憋闷无聊。 可谁知,却是毫无防备地踏进了洛卿卿为她精心设计的圈套里。 其实准确地说起来,那也并非一个完美的圈套,洛卿卿利用的不过是她急切想要接触外界的心罢了。 冰花节,洛云初永远不会忘记那屈辱的一天。 洛卿卿一身月白的宫绦玉带,宛若天上仙女下凡,以一曲长袖舞艳惊四座,与才子吟诗作对,更是坐实了京城第一姝的美名。 而她,自小生活在庄子上,落得个愚笨无能的性子,虽说那时候已经十六岁,五官已经长开了,可因为常年营养不良导致脸色蜡黄,平白拉低了美貌。 旁的小姐们玉手纤纤,抚琴下棋,一双柔荑便叫人浮想联翩,可她的手伸出来,十指短粗,骨节粗大,寒冬腊月里还生了冻疮,叫人很是嗤笑了一顿。 有洛卿卿能歌善舞珠玉在前,洛鹂又撺掇着大家起哄叫她也来展示才艺,结果自是可想而知。 她在庄子上,何曾学过什么才艺? 便是识字都困难。 可最后,她还是在众人的起哄下起身,在洛卿卿的“好心”指导下,跳了一曲广袖舞。 结果可想而知。 雪地湿滑,她脚下不察,踩着裙摆摔倒了。 少女正是自尊心最强的年纪,可她倒在冰凉的雪地里,耳边传来的是众人不怀好意的笑,却没有一个人来拉她起来。 更有那诛心的少年,指着她捧腹道:“如此蠢材,竟还妄想着也舞惊四座,夺了京城第一姝的名头呢!” 那一刻,她好像跳梁小丑一般,将自己全部的不堪都展现在了众人面前。 那一晚,她当然是落荒而逃。 而从此以后,洛家乡下回来的三小姐草包蠢材的名声便传了出去。 莫说是朋友没交上,便是洛青阳也为此大发雷霆,将她禁足在家,不准再踏出洛府半步。 再往后,便是叶少禹来府中,直言想娶她为妻。 人在水中沉浮时,随便抓着一样什么东西便以为是救命的稻草。前世的叶少禹,于她而言便是这样一个存在。 可谁知,这人却是比魑魅魍魉还要可怕的催命鬼! 今生,便让一切命运的走向,从冰花节开始,一点点回到正轨吧。 “姑娘,你怎么了?”秋桑察觉到她神色不愉,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又以为是洛云初不喜欢自己提到认识朋友的话,心下有些发虚。 “没事,现在各房姐妹已经去了慈安堂,是么?” 这些话,洛云初当然不可能同秋桑说,只岔开了话题。 秋桑点头:“是啊,姑娘,咱们现在便去吧,省的一会子好的都紧着别人挑走了。” 其实她想说的是被洛卿卿和洛鹂挑走了。 洛卿卿和洛鹂是洛府唯一的嫡女。 洛卿卿还好,洛鹂却是个豪强霸道的性子,说不准去得晚了,洛鹂又要生出什么不得了的幺蛾子来。 “无妨,一件衣裳罢了。”洛云初瞥了秋桑一眼,语气轻快。 洛鹂被禁足半年,也要去冰花节么? 正好,若是她不去,反倒没了报仇的机会。 …… 慈安堂里,各房姐妹都各自挑选了衣裙。 各房庶女本来是没有那么大的脸面,得老夫人的赏赐衣裳的,只是因为冰花节,是整个京城里最受年轻人喜欢的节日,不论嫡庶,都可以去参加。 庶女们的亲事从来不受人重视,是以许多庶女们便利用这个节日,偷偷与贵公子们传递心意,想着若能攀升哪家的高枝儿,去给公子做个妾也是好的。 若是选的公子好,说不准还能为娘家带来几分助力,若是有那自己有本事的,只怕还能得个宠妾抬做平妻的,更是可心。 洛老夫人也没那个精力去管庶女的婚事,自然是由着她们自己做主。 她要做的,便也是各自赏赐一件好看的衣裳,叫这些庶女们在冰花节那日能够光彩些。 毕竟是洛家的子孙。 只是虽然有赏,但到底不如嫡女的衣裙用心,庶女的裙子大都做得大同小异,布料配色也不甚惊艳,但庶女么,总是如此的。 是以得了新衣的庶女们个个都喜笑颜开,对洛老夫人更是千恩万谢。 洛府的庶女都是二房出的,与洛鹂属于同父异母。 而作为嫡女,洛鹂自然是从来都对这些姐妹瞧不上眼,看着姐妹们因为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裙子笑得这般开怀,只在心底里狠狠嗤笑了一番。 她从小衣食不缺,身上穿的头上戴的脸上用的,无一不是尤氏精挑细选来的。 嫡庶有别,庶女的衣裙可以马虎些,但洛卿卿和洛鹂的裙子则是绣娘化了些心思做的。 洛卿卿是一套素白的裙子。 虽是白色,可披风衬里,各自的白都不一样,穿在身上便显出了几分层次来,更衬得少女肤如凝脂,清淡出尘。 宫白色玉兰杭绸圆领上襟,下拖着月白色素雪娟裙,披着一件银白雪狐的背心小袄,活脱脱一个雪山上的精灵。 洛鹂性子要俏皮些,是以洛老夫人差人给她做的便是一套鹅黄夹绿的裙子。 鹅黄的鸡心领上襟,鹅黄的百褶竹叶襦裙,衣领腰带处皆是嫩绿的料子,外头套着一件叶绿色对襟长锦袍,穿在洛鹂身上倒也活泼可爱。 二人的衣裙最是用心,也十分合适,是以二人都甚是满意,摸着衣料爱不释手。 “还有些首饰头花的,你们也各自选上一些配着,免得冰花节出了丑。” 洛老夫人说着,示意翠舒将首饰盒龛打开。 她这话当然是对着两位嫡女说的。庶女自来可没有这份殊荣。 洛卿卿与洛鹂相视一笑,谢过祖母,便喜笑颜开地选了起来。 挑挑拣拣中,洛云初掀开门帘,姗姗来迟。 第47章 相形见绌 “今日祖母送新衣裳,竟不曾有人来通知一声,还请祖母责罚,云儿来迟了。” 少女笑吟吟的声音传来,清婉温润,随着步子靠近,还带上了些外头的寒气。 只是那雪花的寒冷只有一星点,片刻便被慈安堂里燃着的暖炉给化开了去。 洛老夫人最是讨厌等人,可洛云初这言笑晏晏的模样,还真是让她气不起来,何况少女也说了,今日没人去给她通报,她来迟了也是正常的。 这丫头是越来越滑头了,第一句便解释了自己来迟的缘由,免去了别有用心人之后的陷害。 若不是不听话了些,她倒是真愿意好生将这丫头调教一番。 若要论起来,云丫头原本才该是洛府的嫡女呢。 洛老夫人的目光幽深了些。 不等她开口,一旁的尤氏冷冷插话:“我看是故意的,翅膀硬了,也不将娘放在眼里了了。” 洛云初微笑道:“二婶可说错了,李嬷嬷传话的时候,确实没来过忆柔居,想必是忆柔居太偏了些,李嬷嬷给忘了吧?” 话落,似笑非笑地看向赵怜。 赵怜脸上的笑便有些维持不住。 她确实是故意的,却没想到洛云初竟然这样大剌剌地说了出来! 但洛云初并未将视线放在赵怜身上太久,立刻又落在洛鹂身上,佯作惊讶地捂了捂嘴,看向尤氏:“怎么?四妹妹也在这里?” 洛鹂早就知道洛云初来了,早已放下选中的首饰,怀着敌意地看着她。 “是又如何?” 洛云初微微吊起眉,一脸无辜的疑惑:“四妹妹也要去冰花节么?” “是又如何?可有规定了冰花节不准鹂儿参加的?”尤氏不满地提高了声线。 “那倒没有,”洛云初弯了弯眉眼,葡萄般地水眸里透出几分俏丽的光,“只是四妹妹不是被祖母禁足了半年么?怎的还能去参加冰花节?” 洛鹂气得俏脸通红:“这衣裳便是祖母为我准备的,我怎么去不得了!我是洛府的嫡女,你都去得,我怎生去不得!” 竟是有些口不择言了。 洛老夫人果然闻言沉了脸:“鹂姐儿!” 洛云初目的达到,不再看洛鹂,而是端立在堂下,静听着洛老夫人训诫洛鹂的话。 洛鹂心中不忿,却不敢再与老夫人争辩,只是暗地里将洛云初恨毒了去。 训诫了洛鹂,洛老夫人面上恢复了些和蔼之色,看向洛云初:“云姐儿,你也有新衣裳。” 话落,春喜便将最后剩下的一套海棠色红裙拿了出来。 艳丽的红色,瞬间让屋中别的低调素色都暗淡了下来。 赵怜和尤氏见状,颜色都沉了些。 洛老夫人从来不给庶女的衣裳下心思,如今对洛云初倒是十分特别。 洛卿卿和洛鹂更是嫉妒。 但转念一想,大红色最是挑人,若是那姿容不够出色的,穿上便被衣裳夺了风头,何况闺中少女的本就鲜少有能压得住这样丽色的,是以,洛卿卿稍微心下宽了些。 再看洛云初,养了这样久,还是带着几分恹恹的病气,想来,定是压不住那衣裳的。 届时反被衣裳穿了人,出去之后更叫人笑话,丢的也是她洛云初自己的脸! 若是她聪明些,便不会接下这衣裳,反而是自己坚持穿白色更稳妥些。 到底是没个娘亲在身边指点着,真是可怜。 洛卿卿眼神里透出几许怜悯,默不作声地看着洛云初笑着接下了衣裳。 片刻后,洛云初从里间换了新衣出来。 原先还幸灾乐祸等着看笑话的洛卿卿,在看到洛云初的那一霎那,捏紧了裙裾。 少女一身火红,身穿海棠色织金锦缎对襟小袄,下着缕金白蝶串花大红洋绉裙,披着玫瑰色的火狐褂,衬得小脸羊脂玉一般的白净细腻。 巴掌大的脸上,一双剪水秋瞳湿漉漉的,眼神无辜得好像小鹿一样,微挺的瑶鼻下樱唇紧抿,步步莲花,袅袅婷婷向众人走来。 屋中无一人说话,便是呼吸时都生恐大了去,惊扰了这位下凡的神妃仙子。 洛卿卿咬紧了牙,哪里是衣裳穿了人,根本就是成就了这个乡下来的土包子,克死亲娘的丧门星! 洛云初早已款步行至屋中,与洛卿卿洛鹂二人并立在一起。 如此一来,也让众人对三人的评价有了一个比较。 洛云初这一身红,红得热烈,红得耀眼,红得花团锦簇,叫人移不开眼。 换了个容貌稍逊半分的女子,也断穿不出如此丽色。 蒙尘的明珠,终于第一次擦去了灰尘,露出了原本的靓丽。 自古红色便最是醒目,也能让天下间万般颜色失了风采。 便是洛卿卿那看似素淡,实则锦绣的一套白色,相比之下也显得素了些,被压了颜色,竟不如先前那般耀眼。 更不要说走活泼俏皮风格的洛鹂的衣裳了,活生生被衬成了丫鬟。 洛鹂不如洛卿卿这般内敛能忍,竟生生被气红了眼。 反而是洛老夫人,在短暂的惊艳过后,便是真心实意的欢喜。 拊掌道:“好!果然是我洛家的好女儿,这颜色甚好!” “多谢祖母厚爱,云娘也爱这红色。”洛云初笑着应了。 前世无论她怎么藏拙,也掩盖不了自己的姿容天成的外貌。 本就是在乡下委屈怯弱长大的性子,来了京城之后屡屡被赵怜和洛卿卿惋惜容颜艳俗,不如洛卿卿那般清丽端庄,是以她便真的以为自己生得普通,时常为自己的外貌而不自信。 焉知那样的说辞,又如何不是赵怜等人蛇蝎一般的毒计? 诛心,便是毁灭一个人最好的方式。 赵怜洛卿卿对她的毁灭之计,早在她三岁去梅乡便开始了,所以在之后的那些岁月中,她一步步走向了避无可避、无法挣脱的绝境中,并不冤枉,不是么? 一个没有任何助力,完完全全被躲在暗处的豺狼蚕食的生命,却仍然曾经做到了那个母仪天下的位置。 其实她已经做得很好了。 是那些想害她的人太过残忍而阴狠,不是吗? 第48章 捧杀 洛云初看了一眼洛鹂气红的眼,又看向洛卿卿。 “二姐姐,云娘穿这身,会不会压了姐姐的颜色?” 洛卿卿也瞬间气得红了眼眶。 故意的!洛云初一定是的故意的! 会不会压了她的颜色,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洛云初轻笑一声,复又开口:“祖母的一片心意,云娘却之不恭,便是真的压了二姐姐,也还望二姐姐莫要计较。” “云娘自小在庄子上,还不曾穿过这样鲜亮的衣裳。” 最后一句,却是为了堵洛老夫人的嘴。 洛老夫人疼洛卿卿得紧,自己说出这话,难免引得老夫人帮嘴,但只要提起自己过去在乡下的事,老夫人断断没有搭腔的理由。 何况,她还留着自己和蒋家交好呢。 只有等确定了自己当真不能为她带去任何利益了,才会对自己完全的漠视,就好像多年前的娘亲一样,被这个曾经的主母完完全全地抛弃,哪怕是被害殒命,也可以做到完全不闻不问。 洛云初猜的不错,原本还想为洛卿卿说两句话的洛老夫人,张了张嘴,到底闭上了去。 赵怜自然不会听不出来洛云初话里的意思,更怕洛卿卿一时嘴快,上前来拉住了洛卿卿的手。 “你是卿儿的妹妹,卿儿自是不会计较的。” 洛卿卿闻言,神情有片刻的僵硬。 洛老夫人也照例让洛云初挑了几样首饰,才遣散了众人。 洛云初换下新衣,与秋桑一道先回了院子。 身后,尤氏母女看着她的背影,气愤得直跺脚,嘴里小声嘀咕着:“看她嚣张到几时!” 说话间,赵怜带着洛卿卿也出来了,见二人跳脚的丑态,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 尤氏向来不太喜欢赵怜,还以为是赵怜在看她笑话,当即黑了脸。 “仔细那小蹄子抢了卿儿的风头!” 诛心之言,果然让刚刚才平复了心情的洛卿卿又红了眼。 “大房的家事,不劳弟妹费心。”赵怜道。 “哼!” 尤氏自讨了个没趣,带着洛鹂往彩云院去了。 “娘……”洛卿卿仰面看着赵怜。 尤氏的话到底入了她的心坎。 她自小便是受着千娇万宠长大的,从小学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又生得钟灵毓秀,清丽动人,每次出门去,总是被长辈们夸着,被同辈的小姐们捧着。 习惯了众星捧月待遇的人,如何能甘心屈居人下? 尤其那个人还是她根本就看不上眼的人! 若是放在往日,她倒还能宽心一二,可眼下,洛云初与睿王殿下的关系不甚明了。 万一洛云初一袭红衣入了睿王殿下的眼,要将她抬去王府做妾怎么办? 睿王殿下只能是她洛卿卿一个人的! 便是日后要纳妾,也绝对不能将洛云初纳进来! 这是她的底线! 一定要在洛云初得到睿王殿下青眼之前,阻止她! 或者,毁了她。 “卿儿,注意你的表情,”赵怜严肃起来,“说了多少次,莫要喜怒形于色,这会是你的弱点。” “可是,娘……” “回去再说。” 赵怜不再言语,带着洛卿卿及一众婆子丫鬟去了晚南苑。 晚南苑。 关起门来,赵怜才怜爱地摸了摸洛卿卿的脸:“卿儿,娘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可知,你祖母又何尝不是在捧杀那小蹄子?” 洛卿卿不解,一时也忘了伤心。 见爱女一脸困惑,赵怜轻轻摇了摇头,这个女儿什么都好,就是心机浅了些。 年幼时在闺中,还有自己的庇护,单纯些倒也无妨,可日后嫁了夫君,那高门的后宅,处处都是杀机,若她还不懂得察言观色,伪装自己,下场便只能是…… 蒋知柔那样的。 还是要早些教养她这方面的能力。 “你祖母嘴上虽然说着不分嫡庶,可你何时见过你祖母赏赐二房里那些庶子庶女的?” 洛卿卿一愣。 “你祖母有什么东西,哪次不是紧着你和洛鹂二人挑选的?” 赵怜道:“虽然你祖母也不怎么重视洛鹂,可看在她是嫡女的份上,还是没漠视了她,你以为,这又是为何?” 洛卿卿想了想,仍是有些不服气道:“可就算是捧杀,祖母待那丧门星也未免太好!便是卿儿也没有这么好过!” 赵怜看着洛卿卿,心中宽慰,只道女儿当真是冰雪聪明:“这便是那老妪的高明之处。” “表面上看,她是更偏心那小蹄子,可这样一来,不光是你和洛鹂,还有其他几房的庶子庶女们,心里都不会平衡,总会有人去给她添麻烦,这是其一。” “其二,卿儿别忘了,这衣裳是专门做给冰花节穿的,咱们在府中,你祖母偏心哪个多些,谁也不能摆出来说道,可到时候去了外头,她洛云初一个庶女,穿得却比你这个嫡女还要光鲜。” “京城里最看重的便是伦常,她洛云初这般不顾伦理,竟要艳压你了这京城第一姝,旁人只会觉得她心机太深,太急功近利,到时候,别说是没有哪个公子看上她,便是名声也不会好到了哪里去的。” 随着赵怜的分析,洛卿卿迷惘的神色逐渐散去,嘴角也渐渐地勾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还是娘想得周到!” 对于洛卿卿的理解,赵怜十分满意,又轻轻抚了抚洛卿卿的发顶。 “卿儿,你记住了,不管日后洛云初有多气势凌人,你都要保持着一贯的端庄礼仪,还有清婉柔弱,这样,才会更讨那些夫人们的喜爱,你选中如意郎君,坐上当家主母位置的可能性,才会更高。” 洛卿卿闻言,双颊蓦地红了。 “当然,嫁做人妇之后,也要学会揽权,在你丈夫面前,自然还是一贯的伏低做小,做温柔解语花,但对于别人,尤其是与你争夺丈夫宠爱的女人,便要强势起来,就像娘这样,明白吗?” 洛卿卿早已彻底放心下来,高兴地扑到赵怜怀里:“我明白了,娘!” 是了,京城男子都爱温柔解语花,哪里会喜欢一个粗鄙无能的野丫头? 想来,睿王殿下也定是如此! 第49章 小伎俩 历十二月初四,冰花节到了。 洛云初早早起床洗漱,吃了一碗秋桑亲自煲的膳鲍花胶羹,便换好了衣服,坐在铜镜前等着梳头。 自打回府之后,秋桑心疼她从小没吃过什么好东西,更不曾有什么进补的食物,眼下条件好了,便日日换着花样给洛云初做营养羹,竟活生生让洛云初看起来圆润了些,尖尖的下巴也附上了一层薄薄的脂肪,整张脸看起来更莹润了些。 少女一日日成长起来,五官也越发明艳,竟是一日赛过一日的媚。 洛云初本人倒是不甚在意这些,还心心念念着方才那碗早膳。 “秋桑啊,膳鲍花胶羹做起来可麻烦?” 麻烦的话,她便不吃了。 若是不麻烦,倒是可以再央秋桑明日也做一碗。 秋桑一边仔细地为她梳起一侧的碎发,一边道:“不麻烦,姑娘想吃,奴婢随时都能做。” “那便好。”洛云初笑了起来。 只有和秋桑在一起的时候,她才能稍微卸下心房。 而这样真实不掺杂任何心计的笑,秋桑也好久没看到过了。 很快梳好了头发,主仆三人便齐齐出了门。 今日,仍是雪花飘飞的天气。 洛卿卿,洛鹂,还有一众庶女们,都早早地等在门口了。 见洛云初三人姗姗来迟,洛鹂立刻出言讥讽道:“当真是托大,要我们这么多人等你一人。” 洛云初闻言,了然地勾了勾唇,一双杏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是么?是我迟到了么?” 洛鹂脸色微微一僵:“不然呢!” 但又好似有些心虚似的,一跺脚去了洛卿卿身边,微微拔高了声音:“二姐姐,咱们身份相同,我与你坐一辆车。” 洛卿卿面露难色,看了一眼洛云初,还是无奈地点了点头:“好吧。” 末了又对洛云初道:“三妹妹,这马车小了些,三个人坐不下,我原想着与你一道的,如今只能委屈你坐我们后面这辆了。” 还是熟悉的白莲花的味道。 洛云初勾唇一笑,并不拆穿:“没关系,二姐姐和四妹妹感情好,不必考虑云娘。” 又将话头递了回去。 当真是狡猾! 洛卿卿心中暗恨,面上却一点不显,与洛鹂一道上了第一辆马车。 赵怜和尤氏在下头叮嘱了半天,仍是不大放心。 洛云初便了然笑着上了第二辆马车,秋桑和降香也跟了上来。 有意思。 今日的洛卿卿,倒是有几分前世的味道。 老谋深算,又擅长祸水东引,利用了别人还能落下个美名,顺便,还能给仇人添堵。 如此,才好玩。 洛云初这样想着,却没发现降香和秋桑看着她的神情,面面相觑了很久。 “姑娘?” 一阵甜香扑鼻而来,洛云初垂眸,盯着面前突然出现的食篮。 “姑娘,你在想什么呢?这样入神?”降香收回篮子,放在膝上。 “对了,难道说原本不是巳时出来,而是辰时?” 跟了洛云初这样久,也见了不少后宅的勾心斗角,这种故意告诉错时间的手段,不过是最低端的雕虫小技罢了。 真正识别不出来的人是少数,多半就是为了恶心人。 洛云初赞许地看了她一眼:“不错。” “降香真是进步越来越大了。”秋桑也打趣道。 降香红了红脸,目光却倏然严肃起来:“姑娘身边危机四伏,奴婢要保护好姑娘,自是要多多学习些。” “降香……”秋桑一时有些动容。 洛云初抿了抿唇:“放心,你们是我的人,我会保护好你们的。” 顿了顿,又道:“记住,若是有朝一日我身陷险境,而你们能出逃,便不要管我,只管逃命去。” “姑娘!你说什么呢!”秋桑连忙呸了三下。 “就是,奴婢是姑娘的丫鬟,怎能危急关头丢下姑娘去?便是拿奴婢的命换姑娘的命,也是愿意的!”降香更是侠肝义胆。 洛云初无奈地笑了一声:“若是我身处险境,对方定是冲着我来的,便是你丢了小命,对方也不会放过我。” “只有你们逃了,出去请来救兵救我,我才能有一线生机,否则便是白白送了性命,也救不了我。” 降香这才点了点头,以为洛云初说得有道理。 马车动了,洛云初也不再说话,车厢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垂眸盯着水葱般修长的十指,洛云初眼中的光明明灭灭。 方才说的是真心话,但也并不完全是真心话。 若是能救下她固然好,若是不能,总归是保全了两个丫头的性命。 重生一世,她的命运轨迹必然是一路充斥着血腥和诡计的。 稍有不慎,便满盘皆输,性命不保。 这也是为什么她不敢认下蒋家人,不敢再将蒋家扯进这蹚浑水的原因。 错误已经发生了一次,她不想再来一次。 哪怕最后不能报仇,总归牺牲的也只有她一个人。 蒋家所有人,还有秋桑和今生的降香,本来就不应该与她这个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为伍。 总归,这辈子,不要让秋桑再重蹈前世的覆辙。 降香又是半路被扯进来的,更不能为自己白送了命。 …… 冰花节在城西举办,是以一行人从城东到城西是要走一段路的,幸好秋桑周到,带了些糕点来,洛云初半途有些饿了,便就着热热的驼奶吃了些糕点。 “姑娘,听说冰花节要展示才艺,我见二小姐和四小姐都偷偷在院子里练呢,怎么没见姑娘练点什么?” 降香嘴里含着糕点,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秋桑闻言变了脸色:“降香!莫要胡说!” 自家姑娘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看书识字都不曾学过,如今能看书已经是奇事,哪里还能会什么才艺? 她不说,也是为了不提起姑娘的伤心事。 京城贵女,哪个不会些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的? 若是不不会的,便是再怎么好,也会被人在背地里说一声“草包”! 经降香这一提,秋桑忽然又有些后悔,不该撺掇姑娘来的。 四小姐本来就不安好心,若是当众让姑娘出丑,那可怎么办? 第50章 心机 冰花节自早上便开始,一直到入夜才结束。 所以,一整天的时间都是留给参加节日的青年男女的。 白天吟诗作对,赏雪刻冰雕,入夜便闻乐起舞,与白日里相中的公子或小姐互诉衷肠,交换信物,只等明日过后,家中派人来说亲。 洛云初一干人到冰花楼时,已有好些小姐公子到了,正是热闹得紧。 因着洛家出了个才貌双绝的洛卿卿,是以每一年冰花节,众人最翘首以盼的,便是洛卿卿的出场。 美人如娇花,每每出场便勾得人心痒痒的。 又因为待人接物周到,是以京城中不管少男少女,都对她十分喜爱。 尤其是那些适龄的公子,家中光景不错的,自诩风流英俊的,也都想能入了佳人的眼。 而今年这一场冰花节,又是最特别的。 不为其他,只是因为洛卿卿年中便要及笄了,届时定了亲,便算是有夫家的人了。 冰花节是为不曾婚配的少男少女开设的,所以,一旦订了婚,洛卿卿便再也不可能出现在冰花楼里。 是以,就算是为了抱得美人归,今日的贵公子们都卯足了劲儿,想要在美人面前展现自己的长处,好叫美人多看自己一眼,也好多一分机会。 少女更多关心的却是前些日子洛家接回来的那个庶女。 嫡女们当然不会对一个庶女好奇,便是生得再怎么花容月貌,也不过是给人做妾室的命,是被父亲用作于交换仕途光明的踏脚石。 可问题就在于,这个庶女之所以能够回京,是因为睿王殿下亲自开口请回来的。 睿王叶璟天潢贵胄,生得矜贵俊朗,又是大沐朝赫赫有名的少年将军,如此天纵奇才,早已是大沐亿万少女的春闺梦里人。 而这样一个人,和洛府里默默无闻又不受宠的庶女,怎么也搭不到一起去。 可偏偏两个人又产生了联系。 这样一来,嫡女们对洛云初的好奇和敌意便更深了。 第一辆马车停下,帘子掀开,里头先出来的便是一个鹅黄夹绿的身影,容色俏丽,梳着两个团子髻,各自用豆绿发绦缠了,打扮得俏生生的,实在可爱。 美中不足的便是肤色稍为深了些,若是白皙一点,只怕会吸引更多目光。 此人便是洛鹂了。 她虽然容貌不差,但因为也和洛卿卿一样是洛府嫡女,是以总被拿来与后者相比较。 自然,回回都输得惨烈。 是以也没想过要与洛卿卿争辉。 她一下马车便察觉到了众人的目光,虽然知道这些人大多是为了看洛卿卿,但能够有这样多人看到她,也算是心满意足了。 想到这里,便咧嘴一笑,脆生生地对马车上的人道:“二姐姐,快下来吧。” 这一喊,又吸引了更多目光。 洛鹂更是笑得眉眼弯弯,桂枝茴香两个上前掀开了帘子,伸手递给车中人儿。 一双白皙玉手缓缓伸出,轻轻搭在桂枝手上。 众人屏住了呼吸。 不愧是京城第一姝,便是一双手,也生得这般好看,纤长,细嫩,只怕连指骨都透着淡淡的芬芳。 车上人儿动了动,一道白色的倩影自昏暗中隐出。 少女一袭白狐貂裘,半挽的丸子髻上绾着一只精致的白玉簪,剩余头发披散下来,柔顺又温婉。 额前两缕细碎的发飘逸着,衬得脸蛋儿越发的小了。 少女薄施脂粉,眉如远山含黛,檀口似丹若霞,尤其那双秋水般的星眸,娇滴滴,亮灿灿,看上一眼便叫人骨头都酥了。 可偏偏那眼睛的主人,却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好似根本看不懂男子眼中的深意。 “二姐姐,仔细地上滑。” 洛鹂更热情了。 “多谢鹂儿。”洛卿卿温软一笑,娇娥声音柔软得好像羽毛般,轻轻扫过众人的耳朵。 激起后背一阵酥麻的快意。 察觉到周遭女子的嫉恨和男子的痴迷眼神,洛卿卿的笑容越发娇艳了几分。 对于别人的追捧,她自是十分受用的。 虽说她从未对普通男子施舍过半点眼神,心中唯一想要的男子只有叶少姝,但哪个女子又没有虚荣心呢? 而且自小娘亲便告诉她,女子除了自身有本事之后,男人的追捧也非常重要。 因为只有这样,那个目标心上人才会高看你一眼。 而你越是受人追捧,那人便越是吃醋,激发占有欲,越会将你牢牢握在手里。 这是赵怜的驭夫之道,现在,也传给了洛卿卿。 洛卿卿心中看不上那些公子,但还是一一受了公子们的惊艳。 “卿儿,这里来!” 与洛卿卿交好的小姐喊了一声,循声望去,便是翰林院白舜安的外侄女白宜鹭。 白宜鹭是个骄纵性子,却难得地与洛卿卿关系极好,每次宴会相遇,二人总要坐在一处的。 洛卿卿看向白宜鹭,她那一处除了白宜鹭,还有几个交好的小姐,都是要好的手帕交。 “来了。” 清婉的声音带着笑意,越发清甜,洛卿卿回头拉住了洛鹂的手:“鹂儿,今日与姐姐一道,怎么样?” 洛鹂受宠若惊。 两个人的圈子不同,洛卿卿从来不带着洛鹂一起玩。 身份到了这一步,总要注意伦理纲常的,大房的嫡女往往都最是受重视,阶级也最高,是以往往是身边的姐妹也都是最受宠的大房嫡长女。 而洛鹂这种二房出来,又没什么脑子的次嫡女,能结交到的绝对不会是嫡长女这个圈子的人。 是以今日竟然被洛卿卿邀请一起参加她们的小聚会,洛鹂自是忙不迭地应了下来。 看着洛鹂这恨不得上赶着贴过来的小脸,洛卿卿眼底闪过一抹厌恶和嘲讽,但脸上的笑却更深了。 白宜鹭见状,有些不高兴地对身边的另一位小姐嘀咕着:“卿儿是不是吃错药了?今日怎么竟还带着洛鹂那个蠢货来加入我们?” 话音未落,周围响起一片倒吸一口气的声音。 白宜鹭往众人视线的方向看去,在洛卿卿身后的第二辆马车里,下来一个红色的身影。 而洛卿卿,则暗中捏了捏拳。 第51章 回敬 于旁人而言,洛云初是个完全陌生的面孔。 除了回府那日,再没有机会真正在众人面前抛头露面。 加上又是庶女的身份,是以家中也不会为了她专门设宴接风,宴请宾客。 而公子小姐们从洛鹂口中听到的,也是洛云初不曾上学,形容粗鄙,又穿着说话十分土气,面色蜡黄身材枯瘦,这样的形象,自然在外人耳中也不是什么好的印象。 或许洛鹂说话有些夸张的成分,但一向不嘴人外表的洛卿卿也似乎有赞同之意,便不由得别人不认为洛云初是个没难登大雅之堂的丑女了。 可今日一见,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少女身披大红猩猩毡,领子上一圈雪白的银狐毛,里头亦是层叠繁杂的红,深深浅浅,刻金绣纹。 一头乌发只松松垮垮地绾了半圈,拿金翅蝴蝶发簪在脑后固定着,却不管飘逸的碎发,大把青丝垂在胸前,越发衬得巴掌大的脸白皙细嫩,整个人如一团火,就这么不动声色地站在雪地里,也烧得人眼红,烧得人心颤。 这,便是那乡下来的草包丑女,洛云初。 众人一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与想象中那个木讷粗鄙的女子完全不搭边。 洛卿卿看着原本应该落在她身上的艳羡目光,全部都转移到洛云初身上去了,心中简直恨毒了她去。 但想到一会子将要发生的事情,才心中稍稍宽慰了些。 出风头吧,出吧,捧得越高,摔得越惨。 眼神有片刻的阴毒,很快又被洛卿卿收敛了去,拉着同样不忿的洛鹂坐到了白宜鹭身边。 白宜鹭也被洛云初的出场惊艳到了,但察觉到洛卿卿不太好看的脸色,还是收回了目光:“这便是那个扫把星庶女?” 洛卿卿咬了咬唇,有些为难地点头:“鹭儿,莫要胡说。” “本来就是,她的命格可是灵虚道长亲自算的,一出生就克死了亲娘,”白宜鹭想到这里,又对洛云初轻蔑起来,“卿儿,你可要离她远些,莫要被克着了。” 声音不小,引得一些嫉妒心爆棚的少女一阵的哄笑。 便是容貌生得艳丽又如何? 背着一个天煞孤星的命格,也只有被人嫌弃,孤独终老的份儿! 洛云初自是不可能没有听见,对于这些不痛不痒的诅咒,她根本不放在心上。 但降香却是第一次听到旁人这样说,气得就要上前去理论。 好在秋桑及时拉住了她。 “你怎能任由外人这样羞辱姑娘!”降香不忿。 “今日是姑娘第一次抛头露面,若是就这样得罪了别人,日后便别想在京城里立足了。” 秋桑小声而耐心地解释道。 降香仍然神色忿忿:“可越是这样,反而越是助长了那些人的底气!” 洛云初回头瞥了降香一眼。 降香说得不错,就是因为前世她一步步往后退,才将整个世界,让给了那些阴险的小人。 今生,还要如此么? 当然不会。 洛云初勾唇一笑,款步行至白宜鹭跟前,冲后者展颜一笑。 白宜鹭被眼前的丽色晃花了眼。 “嫡小姐也会在外头嚼舌根么?” 白宜鹭脸色一僵。 洛云初微微挑眉,仍噙着笑看她。 白宜鹭,前世她倒是知道。 一个飞扬跋扈的小姐,洛卿卿的闺中密友,最后也是后者投石问路的踏板。 似乎是被洛卿卿利用,当成了什么礼物献祭给了蛮邦人。 今日她这般为洛卿卿出头,可能预见日后却是反被毒蛇给咬死了的? 不等白宜鹭回答,洛云初便目不斜视地转身走了。 “好一张伶牙俐齿!”白宜鹭反应过来,恨恨咬牙。 接着大声道:“你一个庶女,如此喧宾夺主,穿戴竟比嫡女还好,还有没有规矩了?!” 这又是一大罪名。 这时候,许多人都反应过来了。 是啊,洛云初是庶女,洛卿卿才是嫡女,可庶女穿戴竟比洛卿卿还要耀眼夺目些,这不是乱了规矩是什么? 洛云初回过身来:“想不到白家小姐如此不识货,二姐姐和四妹妹的衣裳布料都比我的好,只不过是颜色不同罢了。” “可有规矩说,来冰花节不能穿红?” 白宜鹭一时语塞,冰花节确实没有这个规矩。 她只顾着看洛云初的衣服漂亮,也忽略了制衣裳用的布料。 洛云初穿的是蜀锦,洛卿卿穿的却是更胜一筹的杭绸。 被大剌剌地点出了不识货,白宜鹭也没脸继续辩论下去了,气鼓鼓地做回位置上。 洛卿卿佯作好人想劝两句,白宜鹭忽然发作:“你不是说你祖母偏心,把好东西都紧着她了吗?害我丢这么大个人!” 她是嘴快,是以也并不过脑子,却不晓得这样的指摘对于洛卿卿来说是多大的侮辱。 霎时,洛卿卿便红了眼眶:“鹭儿,我,我……” 美人落泪,无端激起旁人的怜爱之心。 白宜鹭并没有真正怪罪她,见她竟然要哭,忙道歉:“卿儿,是我嘴快,你莫哭了,一会子人家还以为我欺负了你。” 洛卿卿心中暗恨。 好一个白宜鹭,根本不是真正想道歉的,只不过是怕被别人指摘! 但心中这样想,却还是不表现出来,抽抽嗒嗒道:“我哪里有怪你,都是我自己说错了话……” “鹭儿,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洛云初听着背后洛卿卿虚情假意的一番话,暗地里嘲讽地勾了勾唇角。 京中没有相熟的朋友,洛云初也不想去巴结谁,便随意寻了个位置坐下。 却不晓得自己方才出言呛白宜鹭的一幕,落在旁人眼中有多有趣。 “这洛三也不像传闻中那样的草包嘛,还知道怼人。”一个穿着黄衣的小姐道。 同桌的紫衣少女点头:“我看她倒是与旁人有些不一样,若非是庶女,咱们还能跟她结交结交。” “什么嫡庶有别的?咱们几个哪里兴这一套?” …… 几个少女叽叽喳喳小声说着,都对洛云初十分有好感。 洛云初却不查,静静独坐在一旁,脊背挺直,好似一只骄傲端庄的天鹅。 “我就说你从来不参加这种节日,原来是为了洛三姑娘。” 冰花楼单独的包厢里,司琰一拍折扇,戏谑道。 叶少姝抬眸,目光悠然落在红衣少女身上。 第52章 不配 “啧,你二人穿得倒是般配。” 见叶少姝不答,司琰又自说自话起来。 耳边倏然一阵风声,一只翡翠琉璃杯擦着耳朵掠过,被另一端的黎游稳稳接住。 司琰愣了愣,登时嚎了起来:“叶七你是不是想杀人灭口!呜呜呜我耳朵,我耳朵差点没了。” 黎游面无表情地方才杯子,伸出食指挖了挖耳朵:“聒噪。” “那女子果真不简单,换了旁人又是被说成丧门星,又是被冷落,只怕早就落荒而逃了。” 叶少姝不置可否:“她心理很强大。” 司琰揉了揉耳朵,又跳过来:“敢拿着你的玉印冒充睿王府的人,心理确实很强大。” “我的意思是,”叶少姝难得理他一回,“她在青城时,便遭遇歹人袭击,但她反将了对方一军,还把为首的头割下来送给了赵怜。” 司琰脸色微白,嘴角抽了抽:“当,当真?” 叶少姝不理他,仍把目光投向了洛云初。 “黎游,你是不是也知道?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司琰埋怨道。 “怕吓破了你的胆。”黎游没好气地说了一声,也看向洛云初。 他对这个女子非常不喜,无奈叶七不准动她,否则,他早就命人将洛云初抓起来严刑拷打,交出解药来了。 司琰撅了撅嘴,也看着洛云初,倏然激动起来:“诶诶诶!尹俊去了!” 话落,又轻啧一声:“就是不知道洛三姑娘能否机智应对了,否则今日已过,只怕这貌若天仙的洛三姑娘就要成为尹家妇了。” 言语虽有惋惜,更多的却是看好戏的姿态。 赵俊何许人也,京城里人尽皆知。 嗜色成性之徒,自十四岁起便跟着他爹尹元机出入青楼烟花之地,眠花宿柳,纵情声色,对他而言早已是吃饭睡觉般平常的事。 如今已然二十,院子里收了一房又一房的妾,通房更是数不胜数,但正妻之位悬而未决,是以也才有机会来这冰花节上相看。 只是他的风流韵事早已传遍了整个京城贵女的圈子,加上纵欲过度而导致身体亏虚,吃了许多药都不见好,身体发福得厉害,眼底总是乌青一片,是以便是他年年来冰花节,也没有哪个女子愿意与他交换信物。 便是庶女都不愿意,遑论嫡女了。 京官里也没有谁舍得将自己如珠似宝宠着长大的嫡女送入尹家这样的龙潭虎穴。 尹俊也知道,是以从来不强迫这些贵女,但是对于外头那些无权无势的女子,不管是良家妇女还是青楼头牌,不管是闺中少女还是他人妇,只要被他看上了,总是要想方设法弄到手的。 如此种种,便引得人更对他瞧不起。 而洛云初的处境却与旁人不同。 黎游见状,也有些扼腕。 以洛云初的洛府的地位,只怕洛青阳早就恨不得将她嫁出去,来给洛府挣些好处。 洛云初,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她不会。”叶少姝薄唇轻启,吐出三个字。 三人皆望向那抹朱红的倩影。 洛云初正小口抿着香茗,这雪天,坐久了难免会觉得冷,喝些热茶也好暖暖身子。 面前猝然出现一堵肉墙,洛云初抬眸,便看到一个肥润的脸,挤着笑容对她道:“洛三小姐,一个人可烦闷了?” 语气轻佻得令人恶心。 降香早一步挡在洛云初身前,她这些日子跟着穆谦学了些拳脚功夫,虽然都是花拳绣腿,但唬人应当是够了。 且这浪荡子脚步虚浮,下盘不稳,应当是外强中干罢了。 尹俊被人阻拦,一时有些怒意,但看到降香的脸时,眼角又浮现出了轻佻的笑。 “果真是美人身边的丫鬟,颜色都这般不俗。” 三言两语,油腻得令人恶心。 洛云初看清来人时,唇角若有若无地带上了几分笑意。 尹俊。 一个将死之人。 说将死之人还不准确,毕竟前世他虽然也是死在冰花节之后,前世的冰花节,却是在两年之后。 尹俊将在两年后死于女子之手。 原因便是他欺男霸女,当众抢了新婚妇人回府淫弄,谁知那妇人也是个刚烈的,受辱后,竟趁着尹俊起身饮水之时,摘下簪子割开了尹俊的喉咙。 尹俊在两年后生得更是肥胖,受伤后血流不止,下人们手忙脚乱地抬他上床召府医来治伤,尹夫人大怒要捉拿凶手时,才发现那妇人早已趁乱逃走,连同那妇人的丈夫一家,都彻底消失不见了。 尹俊前世落得那样的下场,实属活该,但今日敢来调戏她,更是该死! “降香。”洛云初示意降香后退。 降香担忧:“姑娘,此人不怀好意!” 尹俊啧了一声:“诶,我乃是吏部尚书尹元机嫡子尹正,如何不是好人了?” 瞧着是自亮身份,实则却有威吓之意。 洛云初轻蔑一笑:“尹三公子,有何贵干?” 莺啼般清甜婉转的声音,叫尹俊自后背升起一阵酥麻,油光满面的脸上也带出了几分黏腻的舒快感:“洛三小姐声如其人,果真如夜莺一般动人。” “三小姐也排行老三,尹某在家也排行老三,真真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洛云初忍着恶心,一双杏眼颇有些玩味地看着他:“不敢当,尹三公子是嫡子,我是庶女,如何敢配?” 二人说话间,早已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洛鹂更是一脸兴奋地张望着。 尹俊的声名狼藉,洛云初一旦沾上,便彻底完了! 尹俊却不在意旁人的眼光,洛云初的话让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更是十分满意。 “洛三小姐千万莫要妄自菲薄,如三小姐这样的绝色佳人,有美貌便足够了,虽说坐上我正妻的资格不够,但做个贵妾,却是配得上的。” 自以为安排妥当,尹俊笑着等洛云初谢恩。 降香气得要打人,洛云初将她拦下,这才重新看向尹俊,似笑非笑地吐出两个字:“不配。” “诶,尹某说过,洛三小姐可莫要妄自菲薄,我说你配,你就配!明日我便让父亲去府上说亲。” 尹俊眼前仿佛已经出现了洛云初躺在他床上不着寸缕的模样。 “我是说,你不配。” 洛云初收起笑意,冷冷道。 第53章 岂会怕臣子 周围暗中观察的人不由得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敢这么跟尹俊说话的人,实在不多,而敢这样跟他说话的女人,更是少之又少。 尹俊那笑得挤到一堆的肉,瞬间就垮了下来。 降香见状,更怕洛云初受伤,忙挡过来,谁知却被尹俊一把推开。 秋桑连忙将她扶起,洛云初看了一眼降香,目光越发地冷了下来。 “臭婊子,你再说一遍!”尹俊朝洛云初逼近一步。 胖子身上自带的气味熏得洛云初有些作呕。 “再说一百遍,还是你听到的那样。”洛云初语调更冷,仰面逼视着尹俊。 前世辅佐登基大业,在诡谲变幻的夺嫡风云中一步步坐到母仪天下的皇后之位,洛云初在只身面对北羌南苗西金进犯之蛮族,也从未胆寒过,何况一个小小的尹俊? 皇后惧怕臣子,才是天大的笑话! 尹俊一时间心里有些发虚。 他从来视女子为玩物,不论是美丽的,还是富有才情的,都只不过是取悦他的物件罢了,为了活命,那些女子最终都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 可今日,却有一个少女,用清冷的声音对他说,他不配。 这极大地刺痛了他作为一名男子的威严。 而少女却好似并不在意,一身火红,好似一团耀眼的火,烧得人心中又痒又难耐。 尹俊心中怒极,却忽然冷笑了一声。 他要不惜一切代价,将这个骄傲的女子,彻底毁掉。 而毁灭一个女子,最有效的办法,他自是个中高手。 洛云初更无惧色,目光好似刀子一般,又给了尹俊压迫感。 此时,包厢里一片沉寂。 司琰咂了咂嘴:“洛三姑娘也忒胆大了些,只怕是这回是凶多吉少了。” “这女子胆识倒是让人刮目相看,可惜是个没脑子的,孤身一人也敢惹怒尹俊。”黎游嗤道。 唯独叶少姝不说话,倏然又勾起凤眼笑了起来。 “怎么了?”黎游问。 “她可不是孤身一人,”叶少姝答道,“只管看好戏,她吃不了亏。” 司琰顿时来了兴致:“不如,咱们赌一把?我和黎游都赌她逃不过尹俊的手掌心。” 黎游看了他一眼,未置可否。 “你输了,便去军营喂一个月的马。”叶少姝道。 司琰一双桃花眼抽搐了一下:“那你若是输了……” “我不会输。” 叶少姝自始至终都没有将目光收回,微微冲洛云初扬了扬下巴。 司琰闭了嘴,也看了过去。 洛云初与尹俊都没有说话,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而那些巴不得洛云初倒霉的,更是幸灾乐祸地关注着这边的动静。 “既然洛三小姐不肯做贵妾,那本公子便回去请媒人,三书六聘,迎娶小姐做我的正妻,如何?” 尹俊开口道,周围俱是惊掉了下巴。 洛云初仍不为所动,甚至眼角染上了一层不易察觉的嘲讽和轻蔑。 “以洛三小姐的身份,这辈子也只能做妾了,能嫁入尹府做正妻,可是天大的福分。” 尹俊还在沾沾自喜着。 他当然不可能真的迎娶洛云初为妻,只是需要有个借口,好让他有机会彻底禁锢这个女子。 这只,高不可攀的天鹅。 洛云初站起身来,轻轻拢了拢耳边的碎发,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举手投足间似带有万种风情。 一双秋水般的星眸似波光潋滟,红唇微启,声音悦耳得出奇。 “尹府,是什么东西?” 尹俊脸色大变,怒不可遏:“臭婊子,敬酒不吃吃罚酒!” 话落,便抡起了拳头,劈头盖脸要朝洛云初身上打去。 有胆小的女子已经捂住了眼睛,便是男子,也生了怜香惜玉之心。 尹俊这样的体格,若是一掌下来,洛云初定是受不住的。 唯有洛卿卿和洛鹂二人,眸中闪动着兴奋的目光,恨不得让尹俊一掌将那小贱人给打死了去。 “姑娘!” 降香秋桑二人大惊失色,齐齐扑过来护着洛云初。 但,尹俊的拳头却并不曾落下来。 一只孔武有力的手攫住了他的手腕。 尹俊怒火中烧,恨恨地挣扎了一下,却始终挣脱不开。 “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咬牙切齿的一声怒喝,尹俊转头看向阻止他的人,却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我说是谁,原来是蒋少将。” 声音不可谓不藐视。 来人正是蒋筠尧。 大沐重文轻武,是以尽管武将有实权,但地位却是远不如文官的。 是以便是蒋筠尧这样的少年将军,在京城里也是许多文官家的公子瞧不上的。 “尹公子如此欺凌弱小,怕是有辱家门。”蒋筠尧眉眼含霜,语气不愉。 他早就看见尹俊言语调戏洛云初了,那时他原本就想过来解围,可又一时用气,想到这些日子洛云初明明知道他在跟着,却还是不肯单独见他,便想等一会子尹俊过分了,她解决不了来求自己。 可偏偏少女轴得不行,宁愿被尹俊殴打也不肯开口,他实在看不下去,才过来出手相救的。 到底也是他蒋家的人。 尹俊冷哼一声:“原来蒋少将也看上了洛三小姐?” 蒋筠尧听到他如此轻浮的话,更是气得用了用力,几乎将尹俊的手腕捏碎。 尹俊面露痛苦之色,奋力挣脱了蒋筠尧:“你,你敢打我!” 蒋筠尧并不回答,后退一步挡在洛云初面前做保护状。 “好哇,原来传闻中不近女色的蒋少将,也是个惜花之人,就是不知道要娶一个庶女,能不能得令尊的同意?” 尹俊从来不了解京城中各家的关系,不光是他,便是整个京城中的年轻一辈,也鲜少知道洛云初和蒋府有些关系。 是以尹俊便以为是蒋筠尧与洛云初有染,十分恼恨自己看上的女子被人夺走,说话也越发地难听。 “蒋少将可是家中独子,与这等女子在一起,也不怕被人耻笑吗?” 蒋筠尧怒视着尹俊:“须眉男子,竟拿女子的闺誉开玩笑!” 而洛云初更是愤怒。 她可以被羞辱,但蒋筠尧风光霁月,怎能被如此污蔑! 第54章 棋 “像她这样的女子,不过玩物罢了,若是个嫡女,我还高看她一眼。” 尹俊还没注意到洛云初的表情,满不在乎道。 蒋筠尧闻言更气,微微撇头看了洛云初一眼:“往日你便是被这样对待的?” 语气里有说不出的气恼,还有些心疼。 洛云初闻言一愣,清浅的眸子望向蒋筠尧,鼻头微微一酸。 纵然自己百般躲避,蒋筠尧似乎对自己也有几分敌意,可还是抵不过骨子里真正的血亲。 而前世,蒋筠尧也是这般,处处为她出头的。 前世辅佐叶少禹,蒋筠尧早就看出了叶少禹心术不正,屡次劝她,甚至不惜要与她决裂,希望能唤醒她心中最后那点理智。 可惜,前世她的早已被爱情和赵怜一干人蒙蔽,不光没能将蒋筠尧的话听入耳中,还因此对他大动肝火。 最后,蒋筠尧是怎么做的呢? 他到底是心疼自己这个血缘上的妹妹,心甘情愿地赴了那场死亡的邀约。 “他是个什么人,你还不清楚么?”洛云初按下心中的感慨,缓缓开口,“大哥。” 一声大哥,亲近却不讨好,好似寻常人家里兄妹之间的互动。 但是这一声落在蒋筠尧的耳中,却如同炸雷一般,震得他瞳孔微微扩张了些。 这些日子洛云初待他简直可谓毫无半分情面,屡次三番地躲着他,还让穆谦与他动手。 可她,竟然愿意喊他一声大哥! 不光是蒋筠尧愣了,尹俊也愣了,围观看好戏的也全愣了。 包厢上,司琰一双桃花眼不可置信地眨了眨,合拢折扇指着洛云初和蒋筠尧的方向颤了颤:“他,他他他……” 黎游叶少姝俱是冷眼看着他。 司琰咽了口唾沫:“他是洛三姑娘的大哥?” 叶少姝慵懒地翻了个白眼,黎游一脸看傻子的表情:“你现在才知道?” 司琰惊叫一声:“你们早就知道!” 叶少姝轻啧一声:“你再嚎,就把你打包丢下去。” 闻言,司琰这才举了举双手,表示自己安心看戏。 三人复又抬眸望去。 “你叫他什么?”尹俊不可置信问到。 “我是她大哥,有血缘关系的那种。”蒋筠尧一想起方才尹俊对他二人的恶意揣测,只觉得恶心万分。 尹俊这才感到了事态的严重。 不是说洛三小姐毫无背景,是个可以任人欺凌的草包吗?! 怎么突然又冒出来一个这样厉害的大哥? 虽说他速来瞧不上武将之家,但若真要论起来,区区尹府,哪里敌得过蒋家的威名? 便是父亲尹元机,也时常耳提面命,要他万不可得罪了武夫,尤其是姓蒋的武夫。 尹俊额头微微渗出汗水,本能地往后看了一眼。 洛云初最是能察言观色,只这一眼,心中又明了了几分。 他看的,是洛卿卿的方向。 红润饱满的唇,就这么微微地勾起来,好看的杏眼也吊了起来。 洛卿卿,真是,好样的。 本以为可以一举毁掉洛云初清誉的洛卿卿,闻言又气得绞紧了帕子。 洛云初还有个战神堂哥,她却是忘记了。只因为洛云初早已经与蒋家无甚来往,是以她还以为就算是兄妹二人相见,也断不会再有瓜葛。 谁知蒋筠尧竟然会为了洛云初出头! 真是气死她了! 她还没发现自己已经暴露,只恨不能一举拿捏住洛云初的七寸。 原本是想着等洛云初被尹俊调戏一番,彻底坏了名节。一个在家中本就不受宠的庶女,乍一下被尹俊这样的浪荡子弟看中,还说要纳为妾室,此事落到谁身上都会六神无主,而后,必定会在众目睽睽下事态。 任她今日穿得光彩夺目又如何? 那也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了。 届时她定然胆小欲走,自己则假意拉住她,因为晚上跳舞时,有她才热闹。 可偏偏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倒是给那扫把星镀了金了! “蒋少将是蒋府嫡子,怎么会有个做庶女的妹妹?” 熟悉的声音响起,洛云初一愣,恨意铺天盖地而来。 是他,是他! 水袖中的手紧紧攥起,修剪地精致尖利的指甲几乎嵌进了肉里,有一丝热热的液体渗出,但洛云初丝毫感觉不到痛。 这点痛,比起前世痛,不过是九牛一毛。 叶少禹一身翡翠锦袍,脚踏天青皂靴而来,如玉般温润的脸上俱是疑惑,只在目光触及到洛云初的脸时,有片刻的惊艳。 惊艳过后,又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 惋惜,他在惋惜什么? 惋惜自己天生就一副好皮囊,却只是个区区庶女之位吧。 是以才会觉得前世娶了自己为正妃,是他莫大的屈辱。 是以才会在登基称帝之后,以为有一个庶女出身的皇后,更是对他的侮辱。 是以才会与贵为嫡女的洛卿卿勾搭上,不惜害死自己,也要将皇后之位让给他心爱的女子! 可分明,前世是他自己来洛府,对洛青阳说想以正妃之位求娶自己。 那时候,他是否也只因为不受父皇的宠爱,以为自己此生注定只能做个闲散王爷,才甘心迎娶自己的? 不!根本不是! 从她嫁入曜王府的那一刻起,她便知道叶少禹的野心。 叶少禹也从未想过要在她面前隐瞒自己的野心。 他分明是清楚自己不受皇帝的宠爱,势必不能名正言顺地坐上储君之位,才故意打破常规,娶了自己这个身世坎坷又坏了名声的庶女,在外人跟前作出毫无野心,只愿做个闲散王爷的模样。 叶少禹这一步,可谓一招险棋。 她虽然不受宠,在外人面前也是无能草包的形象,可她背后,却有整个蒋家! 便是彼时她还没有和蒋家释冰,但最后却是叶少禹,以希望她能够不那么孤独的名义,屡屡去对外祖父献殷勤,加上她又心疼夫君,也主动对蒋家示好,这才让叶少禹彻底拉拢了蒋家。 凡,得将者得天下。 这是叶少禹在多年前就谋划好的一盘大棋。 可惜,她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才看清了此人的狠毒用心! 第55章 她死得冤枉吗 洛云初眼前好似出现了前世的种种过往。 最深刻的,自然是最后她和整个蒋家的惨状。 可叹她前世自诩眼光最毒的皇后,却没看清枕边人的真面目。 何其眼盲心瞎,又何其可悲! 可前世,谁又能想到,他是这样一个能够为了一个目标,隐忍蛰伏数十年的人呢? 当初迎娶自己,他也曾因为自己背后与蒋家的关系而被帝王忌惮猜忌,可成亲之后,他仍是照旧做他的闲散王爷,成日里逗鸟种花,直将整个曜王府布置得好像花园一般。 加上自己那时候还没被叶少禹调教出来,还是十分愚笨的一个人,是以在叶少禹的故意藏拙之下,竟然连皇帝也被他蒙蔽过去了。 帝王的戒心一除,叶少禹才真正开始他的夺嫡大业。 而那时候,自己一门心思全扑在他身上。 也知道叶少禹身边所需要的绝对不是一个草包,而是一个真正能与他站在一起的女子。 她不愿意与另一个女人分享自己的夫君,至少是现在。 日后他做了皇帝,后宫三千,那是无可改变的事实,但至少现在,她不能让别的女人分去了她的夫君。 是以在前世初婚后,那段艰难的岁月里,她日日疯狂汲取着叶少禹给他安排的所有知识,看大沐朝代的更迭史记,看孙子兵法,熟读四书五经…… 为了能够有足够的资格站在叶少禹身边,她文韬武略,无一不精通。 在外人面前,她是文静淑贤的曜王妃,与曜王殿下琴瑟和鸣,闺中时不曾学会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她全都学会了,并且,还掌握得很好。 背地里,她又能与叶少禹共论家国大事。 边境的战况,朝堂的风云,足不出户,她也能知尽天下事。 对于叶少禹来说,她无疑是最优秀的幕僚,绝不能舍弃的左膀右臂。 谁知一朝定了江山,还期许着未来母仪天下,真正能并肩站在叶少禹身边。 直到那时,才晓得功成之际,便是她这个庶女王妃的身退之时。 洛云初只觉得自己的前世可悲又可笑。 输在这样的人受伤,算冤枉么? 便是前世的帝王也不曾勘破此人的真实面目,遑论她一个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女流呢? 叶少禹注意到少女眼中弥漫的滔天恨意,而这恨意,分明是冲着他来的! 这项认知让他心中一惊。 将记忆梳理了一遍,他想不出半分与这少女有过什么过节,甚至他根本就不认识这个少女,怎么会对他这样恨呢? 但想再探查一番少女眼中的恨究竟从何而来,洛云初早已掩去了愤怒的目光,取而代之的是平和,甚至嘴角带上了一层柔柔的笑意,又叫他无从窥伺。 莫非是以前杀的某个人,对方的亲属? 此女从未在京城出现过,说是洛府的三小姐。可洛三小姐到底长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万一……是个冒充的呢? 只是为了利用洛三小姐的身份,留在京中伺机而动? 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叶少禹否定了。 便是要复仇,也断不会用洛府的身份。 曜王府与洛家,可是从来没有关系。 叶少禹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蒋筠尧。 适才听说,此女是蒋少将的妹妹? 但叶少禹这一瞥,却让洛云初心中警铃大作。 因着前世的阴影,她总觉得叶少禹看了蒋筠尧一眼便要害他,下意识地往蒋筠尧身前站了站,悄然作出了保护者的姿态。 这便更让叶少禹生疑了。 蒋筠尧亦是诧异,但又洛云初初来乍到,不知晓其中的关系。 叶少禹到底是皇家的人,万一冲撞了去,被洛青阳知道了,可不能保证她不受罚,是以便开口介绍:“云儿,这是曜王殿下。” 洛云初温顺地福了一礼:“臣女见过曜王殿下。” 再提起这个名号,心中止不住地想吐。 “你可认识本王?”叶少禹的猜不出来,索性不猜了。 他总觉得在看到洛云初第一眼的时候,便有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却不晓得是不是因为长相肖似某个仇人,是以才熟悉的? 洛云初摇摇头:“曜王殿下天潢贵胄,普通臣子已是难窥天颜,何况臣女自小在乡下生活,不久前才回京,更无从见过曜王殿下。” “当真?” “是。” 洛云初手心已微微出汗。 虽然她回答得天衣无缝,但叶少禹仍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那,本王可曾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得罪过你?还是本王面目可憎令你心中生厌?” 叶少禹继续追问。 蒋筠尧闻言更是奇怪:“殿下,舍妹当是不曾见过殿下的,不知殿下为何如此发问?” 到底是存了保护洛云初的心思,甚至还将洛云初往自己身后带了带。 洛云初便有些懊恼,定是自己方才耽溺于前世的深仇大恨中,竟让叶少禹察觉到了端倪。 “无事,只是觉得令妹对本王的态度,似乎有些与常人不同。”叶少禹答道。 蒋筠尧道:“舍妹生性胆小,又不曾见过什么大场面,定是第一次见到曜王殿下,一时喜不自胜罢了。” 便是信口雌黄了。 不只是叶少禹,方才在看到叶少禹时,洛云初那周身的杀气,他也感觉到了。 究竟他这个妹妹为何如此,他也是猜不透的,但总归不能让叶少禹治了罪去。 此话,也不知叶少禹信了没有,总归是不再继续追问,也将目光从洛云初身上移开了。 “适才见蒋少将与尹公子争执,所谓何事?” 端的一副要主持公道的模样。 洛云初眉梢微动,几欲发笑。 此贼还如前世一般,惯会惺惺作态。 若非前世知晓此人为人,更知道尹家本就是他叶少禹的人,她只怕当真会信了他会主持公道! 尹俊见到叶少禹,早已是笑容可掬,谄媚之极,直言方才只是与蒋少将和洛云初二人说笑,并不曾有过节。 但显然,他的这番说辞,叶少禹却是不信的。 “洛三小姐,尹公子说的,可当真如此?” 谁知洛云初还未发话,蒋筠尧却先大怒了起来。 第56章 谁是鬼 “尹俊,你休要信口雌黄!”蒋筠尧瞪大眼睛,怒道。 蒋筠尧虽然生得面如冠玉,可多年来征战沙场,便沾染了许多将人士兵的鲁莽,有几分京中公子们所没有的血性。 是以发怒起来的时候,很是有几分玉面阎罗的感觉。 尹俊本能地有些怕他。 要知道在战场上,这厮可是将敌军首领的首级说砍就砍了的! 保不齐他会一时错手对自己狠下毒手。 便是杀了自己之后他也没有好果子吃,但总归自己是没命了的! 想到这一层,尹俊目光微微有些畏惧,看了一眼蒋筠尧腰上的佩剑。 便是参加冰花节,武夫也要佩剑! 洛云初扫了一眼尹俊的神色,知道尹俊早吓得两股战战,不觉有些看不起。 但也知道,尹俊有了叶少禹撑腰,就算是害怕蒋筠尧的这把宝剑,也定不会轻易认错的。 果然,尹俊往叶少禹身后躲了躲,梗了梗脖子道:“本就是玩笑话。” “玩笑?”蒋筠尧气得几乎要发笑,“将她收做妾室,也是玩笑话不成!” 最后一句,几乎带上了血气。 尹俊吓得往后缩了缩头。 与此同时,包厢上,司琰咂了咂嘴,很是有些意犹未尽:“看来蒋筠尧对他这个妹妹挺好的。”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寂静。 “诶,我说,怎么没人回我一声?”司琰回头看着二人。 却见叶少姝淡淡撇了黎游一眼,黎游了然地点了点头:“是。” 司琰:“???” “你们说什么了?” 叶少姝觉得司琰有点烦,但又知道若是不回答,这厮定会坚持不懈地追问,是以不耐烦地答道:“洛三对叶少禹的态度不同,我让黎游查查此二人是否有什么过节。” 话落,目光未沉,看向那抹纤细的红色倩影。 洛三姑娘,你是否会让我失望? 而这一头,叶少禹在听到蒋筠尧愤怒的反驳后,眉眼也些微带上了厉色。 他看了一眼洛云初俏丽的笑脸小脸,沉眉对尹俊道:“尹公子,你当真说过这样的话?” 蒋筠尧道:“臣从不说谎,其余公子小姐也可作证。” 尹俊看向叶少禹的眼神里充满了惊恐。 比起蒋筠尧,他更怕的是叶少禹。 他曾听爹说起过,叶少禹野心勃勃,极有可能是未来坐上天子之位的那个,此人面上温和,实则阴狠毒辣,万不可轻易惹恼了他去。 而且眼下,朝中局势动荡,他们尹家已经暗中投入了曜王门下。 也就是说,叶少禹是他的主子! 蒋筠尧身为臣子,惹了他顶多也就是去陛下跟前上本折子的事儿,可若是惹了曜王殿下,可是要掉脑袋啊! 尹俊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连连道歉:“是,是臣一时鬼迷心窍,才看作出此等行为,还,还望殿下赎罪。” 便是连声音带上了几分颤抖。 叶少禹面色愈发难看,厉声道:“与本王道歉有何用?” 尹俊忽然福至心灵,又对洛云初道:“是尹某有眼无珠,鬼迷心窍,才言语调戏了洛三小姐,尹某绝对没有轻薄小姐的意思,还望小姐宽恕则个,宽恕则个……” 洛云初眼角噙着笑,这笑却并未达眼底,漆黑的墨瞳里,反而有几分深沉的深意,她长久地盯着尹俊,不发一言。 而这眼神,却让尹俊觉得压迫得很。 叶少禹看着洛云初,那种熟悉的奇异感觉又一次浮上心头。 若是此女方才是不小心泄漏了她的恨意,那么现在便不该继续对尹俊施压,反而应该藏拙,不叫自己看见。 可偏偏她又毫不收敛,竟然当着自己的面,对尹俊如此施压。 所谓何意? 叶少禹微微眯了眯眼,玩味地看着洛云初。 洛云初当然应该收敛,不叫叶少禹起疑心,但她此举,却是在对叶少禹无声地宣战。 她的复仇大业,的确是要徐徐图之。 但是现在,她改变主意了。 前世的叶少禹,也是偶然一次在宴席上对自己惊鸿一瞥,翌日便登门求亲。 那时候,洛卿卿亦是在场。 便是彼时的自己容貌生得何其靓丽,骨子里的自卑仍旧是难以掩饰的。 反观洛卿卿,一袭白裙,骄傲得好像九天玄女一般,清高自矜,而又不染红尘。 她不相信,叶少禹一个正常男子,会对这样的仙女不动心,坚持要求娶自己这个丑小鸭。 现在想来,那时候的自己未免太傻了。 还真以为叶少禹是世间少有的痴情男子,不爱仙女,只爱自己的内在。 可彼时的她,哪里有什么内在可言? 当真是个蠢货! 而这一世,她还会叫悲剧重演么? 今日越是在叶少禹面前表现出可疑,越是会让叶少禹留意她。 而这,便是她的机会。 前世十数年的夫妻,她深爱的枕边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此人多疑得很,今日之后必定会去查察自己的身世,是否与他有过过节。 而对于不好把握的,最好的方法要么是将其杀之,要么便是将其收入麾下。 而她一介女流,想来以他的自负,定然是不会放在眼里,反而会如前世一般,选择将她收入曜王府。 便是以她自己一个人,还不足以让叶少禹下定决心的话,她身后的蒋府,也定会让他眼馋,受不住诱惑。 一旦叶少禹登门入府,便是她的机会来了。 洛云初眼角的笑意带上了几分残忍喋血的味道。 叶少禹觉得洛云初的表情有些刺眼,随即温柔了声线,道:“洛三小姐,今日良辰美景,不如本王做个和事佬,三小姐给本王一个面子,就莫要与尹公子……” 谁知话没说完,却被洛云初生生地打断了。 “谁是鬼?” 清婉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快速而又冰冷的三个字穿过众人的耳膜,叶少禹一干人都愣了愣,不明所以。 但比起诧异,更让叶少禹感到不悦的,是洛云初竟然丝毫不给他面子,还在继续追究尹俊。 洛云初当然知道此举必会引起叶少禹的不满。 但,她就是故意的。 第57章 情深 尹俊被问得一愣,没有反应过来。 洛云初难得耐心地又问了一句:“我说,谁是鬼?” “鬼迷了你的心窍,叫你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来轻薄于我,总不能是见色起意,色迷心窍吧?” 尹俊呆呆地开口:“对,就是色迷心窍,洛三小姐生得花容月貌,尹某爱慕不已,才一时唐突……” “就是说,我是鬼了?”洛云初微微扬起下巴,尾音上扬,带了几分魅惑的意思。 尹俊这才发觉自己说错话了,连连摇头:“不,不是……” “既然不是我,那鬼是谁?”洛云初紧盯着尹俊。 被这直逼人心的视线逼得无路可退,尹俊一时不敢再去看洛云初的眼睛,反而本能地往后看了一眼。 他的确不是主动过来调戏洛云初的,而是有了洛卿卿的授意。 只因为她许下承诺,洛云初虽然是她的妹妹,但她却十分不喜洛云初,只要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坏了洛云初的名声,那么她便有办法让洛云初心甘情愿地做他的小妾。 末了还说,洛云初手上有丰厚的嫁妆,尹俊纳了洛云初,不仅能得到一个美娇娘,还能得到洛云初那几大箱子的奇珍异宝。 那些东西若是上贡给皇帝,必然又会给尹家带来好处。 这许多好处加起来,尹俊便是不动心也难了。 何况,这洛三小姐生就沉鱼落雁之貌,比上洛卿卿还要盛三分,如何不让人心痒? 调戏一个女子简单,他便过来了。 谁知道最后竟然会牵扯出这样达的麻烦! 洛卿卿还在看戏,冷不防却调转了形势,所有人都跟着洛云初的指点在走,最后,竟然一下将矛头对准了她! 尤其是尹俊那头蠢猪,竟然如此不经吓! 明明曜王殿下摆明了要帮他,竟然还是被洛云初三言两语吓得几乎现行。 可恶! 虽然尹俊看向了她,但她还是强作镇定,在心中祈祷千万不要被发现了去。 但显然,这不过是心理安慰。 因着尹俊的视线,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洛云初问谁是鬼,让他来轻薄她。 尹俊便不打自招,看向了她。 岂不是告诉所有人,她洛卿卿便是那只教唆的鬼! 洛卿卿气得几欲吐血,可更怕的却是那些人落在她身上的眼神。 她是京城第一姝,更是京城所有公子们的可望不可及的神女,但现在却好像被人脱去了衣衫一般,赤裸裸地将那点子隐秘的心思公之于众! 她洛卿卿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 当下便委屈得红了眼,咬着薄唇小声道:“不是我,不是我……” 但此举,也无异于掩耳盗铃,此地无银罢了。 许是美人的眼泪起了作用,叶少禹看向她的眼神也从怀疑变为了怜爱。 洛云初冷眼看着这些变化,只想放声大笑。 便是今生没了记忆,想来前世那些耳鬓厮磨的日日夜夜,那些郎情妾意的恩恩爱爱,也让叶少禹在第一眼便对洛卿卿存了怜爱之心吧。 还当真是情比金坚,情深不寿呢。 叶少禹按下心中诧异,回头看着洛云初,却发现少女眼中意味深长,眸子更冷了。 “洛三小姐仙姿玉色,纵然是庶女出身,也不该以庶女之实待之,依本王之间,该以正妻之位,三书六聘,迎娶洛三小姐。” 叶少禹道。 虽是没头没脑的一番话,却似乎有些深意。 “尹公子以为如何?”话落,叶少禹看向尹俊。 尹俊有些不明所以,还是点了点头。 蒋筠尧却心道不好,刚要开口,却听得洛云初声音倏然转冷,言辞冰凉。 “曜王殿下,这是要做主将臣女许配给尹公子了?” 仅仅因为洛卿卿的一个眼神,便连众目睽睽之下可能有失公允也不顾了? 洛云初的怒气让他心中涌起一股子莫名的烦躁,为了维护自己的清名,仍作耐心道:“自然不是,只是本王心中所想罢了,日后洛三小姐要嫁人,当以此礼待之。” 闻言,洛云初更是想笑。 前世他说过一模一样的话,可最后,不也还是被叶少禹以庶女出身为名,要了她和一双儿女的性命么? “曜王殿下此言,可谓是石破天惊,也不怕坏了规矩,传出去叫人以为曜王殿下却是个风流成性的?”洛云初道,言语讥诮。 叶少禹听了出来,面上越发地温和,便是看向洛云初的眼眸里,也似若深潭,若非前世早已看清此人,只怕此刻洛云初便要溺死在他的眼神里了。 但此刻的洛云初,却只想笑,恨不能当场拆穿他的真面目。 而他方才说的话,分明又是在为洛卿卿掩饰。 还真是伉俪情深啊。 今生,便是此二人没机会有交集,她也会为他们创造交集的。 而在片刻之前,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她已经为这二人的相遇,埋下了伏笔。 叶少禹,可别让本宫失望啊。 “是二姐姐叫你来轻薄于我的?”收回视线,洛云初状似惊讶地看着尹俊。 叶少禹暗中有些气恼,怎的她还想着这件事? 尹俊下意识地点头,接收到叶少禹警告的目光,又忙不迭地摇了摇头。 但这一来一去,也都让人心中有了几分掂量。 最生气的是蒋筠尧,他虽然不懂那些阴私手段,但却也是个聪明的,一眼便看出来个中猫腻,几乎气得额角青筋爆出,想要伸手掐住尹俊的脖子。 咬牙道:“究竟是与不是?!” 尹俊被蒋筠尧这模样吓得要死,往叶少禹身后躲了躲。 叶少禹的目光却在洛云初和蒋筠尧身上流连,心中升起一股子没来由的不悦。 好似蒋筠尧本不该为她出头的。 洛云初示意蒋筠尧不要着急,看了一眼尹俊,又看向洛卿卿:“若是二姐姐授意的,那我便不追究了。” “往日二姐姐在府中,也时常与我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就如今日这般。” 说完,少女展颜一笑。 一双杏眼弯起,好似真的原谅了洛卿卿,单纯得不染尘埃。 却让洛卿卿后背一凉。 第58章 结交 这扫把星委实有些心机,她却是没想到,她竟然也有被啄眼珠子的时候! 洛卿卿暗中绞紧了帕子,面色已然有些难看,但仍然强作镇定,唯独手心里渗出的汗珠彰显了她此刻紧张的内心。 洛云初笑吟吟地看着洛卿卿,好似当真与她没有半分嫌隙。 但京城的贵女公子们,到底也从小在家中耳濡目染,一些后宅里的手段,他们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比如说洛卿卿这般,偷梁换柱,指使别人去陷害另外一个人。 这本就是常见的事情,只是因为对方是洛卿卿,一个霁月风光的女子,清纯得不似凡人的仙女,才让人有所惊诧罢了。 而若是被陷害的那个人稍微有些脑子,也定然会在众人面前不动声色地揭露出对方的真面目。 显然,洛云初就这样做了。 虽然洛云初嘴上说着不计较,但实则已经透露出洛卿卿往日在府中总是会做一些妨碍她的事情,一如今日之祸。 仙女一旦现形,叫人发现她也是这样一个心思善妒的人,难免会给人一种跌下神坛的惋惜之感。 但更多的,却是想一窥往日仙女的生活琐事,是不是也有些见不得人的阴私? 一时间,众人看向洛卿卿的眼神便都带了些各怀心思的暧昧。 洛卿卿脸红耳热,羞得几乎想遁地逃走。 但为了以示清白,又不好离席,否则,岂不是平白地合了洛云初那贱人的心意? 好叫她在背后随便说道自己? 想到此,洛卿卿强作镇定,挺直了脊背,脸上的肌肉微僵,还是强行扯出了一丝笑容。 但反驳,她却是不敢的。 洛云初此人精得很,谁知道还会不会有别的后招在等着她? 索性干脆什么话都不说,说不准还能落个清名,叫人以为她是不屑与洛云初辩解,清者自清。 叶少禹看出了洛卿卿的为难。 他本就是个怜香惜玉之人,洛卿卿生得一副娇柔的可怜模样,更是极大地激起了他的保护欲。 是以也不想让洛云初再为难她,道:“既是个玩笑,那便不要扫了大家的兴致。” “但尹公子,今日你着实坏了冰花节的气氛,本王罚你不得再参加今日的节庆,如何?” 尹俊闻言,则是求之不得,连连点头应了,三步并作两步溜之大吉。 叶少禹笑得清润,对洛云初道:“如此,便没人打扰洛三小姐的雅兴了。” “曜王殿下当真是惜花得很呐,当众解了二姐姐的围,若我是二姐姐,定然一颗心早已扑到了殿下身上,眼里再容不得旁人,英雄救美,不外如是。” 洛云初脸上仍是挂着笑,带着些嘲讽地道。 两只眼睛笑得好看极了,但分明那笑意里,掩藏了眸中不为人知的深意。 叶少禹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哪里做错了。 但洛云初早已和蒋筠尧双双离开,叶少禹也不得而知,甩了甩头,将脑子里那点疑惑抛开,也寻了个位置坐下。 方才之事于他而言,不过是一段插曲罢了。 而因着他的身份,很快便有人过来敬酒恭维,是以也将此事抛在脑后。 但实际上,的他的目光却一直有意无意地穿过人群,落在洛云初身上。 那个红衣少女,实在是太特别了。 …… “云儿,你肯叫我大哥了?”蒋筠尧忽然站定,看着洛云初。 洛云初心中一动,抬眸看向他,认真道:“你本来就是我血缘上的大哥。” “那你为何……” 话音未落,一个穿紫衣的少女走过来,一把拉住了洛云初:“洛三姑娘。” 此女便是方才席上有些欣赏洛云初的。 洛云初也认得她,右总督府上的千金秦婧慈,一个虽然有些骄纵,却心底善良的少女。 前世右总督秦家是投在叶少姝麾下的,是以秦婧慈也是支持叶少姝即位,对于自己一门心思辅佐叶少禹还十分不满,曾当街指责自己与虎谋皮,狼子野心。 谁知前世水火不容的两个人,今生竟能让秦婧慈主动过来与她打招呼。 而现在,她不再是叶少禹的人,以后也不会与叶少姝作对,或许,她们的缘分便能从今日开始了。 洛云初勾唇一笑,装作不认识的样子:“你是?” “我叫秦婧慈,很欣赏你,那边是我的姐妹们,要和我们一道么?”秦婧慈笑得爽朗。 但细看去,耳根处却有些微微的泛红。 洛云初并不在意,点头道愿意交个朋友。 原因无他,虽然她自问并不需要朋友,但前世久居高位,长年生活在权谋算计中,心智早已十分疲累了。 若是能结交一些青春的朋友,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何况,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 蒋家是大沐的孤臣,她很怕若是时间的车轮重蹈覆辙,蒋家再度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在性命攸关的时刻,她还可以求一些朋友出面,不管成与否,都希望可以多为蒋家留下一条后路。 蒋家,是她此生最大的牵挂,也是她必须呕心沥血保下的,弥足珍贵的亲人。 “云儿。”蒋筠尧有些提防。 “放心吧,大哥,她们不是坏人。”洛云初肯定道,“有什么事日后再说,云儿也很想交朋友呢。” 三言两语便堵了蒋筠尧的嘴,蒋筠尧原本要问出口的话,也就这么堵在了喉咙里。 秦婧慈拉着洛云初往她的闺蜜圈里走去,秋桑和降香两个丫鬟亦步亦趋地跟着。 包厢里,三人看得意犹未尽。 司琰对此有些不满:“就这么样结束了?” “不然呢?”黎游倒是十分满意。 “愿赌服输,司琰,军营的马,交给你了。”叶少姝道,从洛云初身上收回目光。 司琰几乎要以头抢地:“不会吧,你真的这么狠心!” 叶少姝没理会他,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叶七,你就这么信任她?”黎游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叶少姝的神情,语气有些不愉。 “嗯。”叶少姝倒是丝毫没有隐瞒,从怀中掏出一只泛着莹莹绿光的桌子来。 血镯。 第59章 出丑 “这是师父专程为你做的,你当真要给她?”黎游有些不忿。 “我用不上,若她想要,给她便是。” 叶少姝浑不在意,只在提起洛云初时,长长的睫毛垂下,掩去了眼中那点缱绻的温柔。 “可她……”黎游还是不同意。 “黎游,”叶少姝抬眸看向他,“已然看清了,她是友非敌,不会伤我,既然如此,她拿着又如何?我心意已决,不用再说了。” 话落,叶少姝起身,倏尔又想到了什么,道:“这几日密切监视叶少禹的动静,今日一事,她表现得有些奇怪,好似故意要引起叶少禹的兴趣,近几日叶少禹势必命底下人去查她,查到了什么,速速与我禀报。” “你当真是被灌了迷魂汤了!” 黎游又气又无奈。 目光落到洛云初身边的女子时,心中顿时有了计较。 …… 洛云初与秦婧慈一干人相谈甚欢,多半是在讨论方才洛云初面对尹俊时毫不畏惧的做派,还有毫不留情地撕开洛卿卿白莲花真面目的做法,都觉得甚是解气。 少女们叽叽喳喳地吵个没完,洛云初也丝毫不觉得烦,只唇角含笑,安静地听着。 这些少女都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与前世和凝嫁人的年纪差不多。 她看着这些心性单纯的少女,宛如穿越时空,与和凝一道赏雪,听着她叽叽喳喳地汇报着今日的见闻。 一瞬间,竟有片刻的恍惚。 除了秦婧慈,还有一个黄衣少女,便是顺天府府尹齐家的掌上明珠齐念,也是活泼的性子,生得肤若凝脂,皓齿星目,模样随了母亲,少了几分京城女子的贵气,很有几分江南女子的纤细。 另一个女子看起来眉眼间有几分英气,瞧着当是出身武将之家的。 但整个京城里,除了蒋家和叶少姝,似乎并没有武将了,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竟是总兵府上的二小姐,黎漾。 黎水润物,碧波荡漾。 名字倒是很有一番诗情画意,但长相气质却与温婉二字背道而驰。 但也并不奇怪,总兵大人也是练家子,家中似乎还有个长子,也是武功高强之人。 只可惜那长子似乎幼时染病,脸上生了些难以去除的痕迹,是以鲜少露面。 而这二女儿,也承袭了父兄的武学,不爱红妆爱武装。 只是难为了黎漾,终日与这两个闹喳喳的麻雀一道,荼毒了耳朵。 下午是大家一到做冰雕的活动。 但因为齐念生来体弱,便是眼下在这冰天雪地里呆久了,也会觉得有些不适,更莫要说是去触碰冰块,是以从来不参与这类活动。 秦婧慈和黎漾为了陪她,也从来不去。 当然,洛云初本来也不是十四岁的少女,也对这些没什么兴趣。 是以吵闹聊天,转眼便入了夜。 华灯初上,雪花又纷纷扬扬地落下来,昏黄的光映着洁白的雪和形式各异的冰雕,很有几分冰雪山庄的意味。 洛云初的目光顿时便被吸引了去。 前世她虽然来参加了冰花节,但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人,没人陪着,加上心中郁结,是以竟不曾仔细看过这样的美景。 今日换了心情,便觉得这番情景委实是美丽,前世当真是太傻了,竟生生错过了这样多的精彩。 “要唱歌跳舞了,该是你姐姐大显身手的时候了。”黎漾素来瞧不上洛卿卿,是以语气带了些嘲弄。 洛云初看了她一眼。 黎漾继续道:“也不知那些人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竟将那样一个虚有其表的人奉为女神。” 话落,嗤了一声:“今日你来了,你连虚有其表也谈不上了。” 却是在暗指洛卿卿的容貌不及洛云初了。 洛云初勾唇一笑,不置可否。 “我可没有恭维你,我说的是实话。”黎漾又补充了一句。 秦婧慈附和道:“不错,我们三个都不曾觉得洛卿卿生得有多美,她那点子打扮的心机,总结为不过六个字,想要俏,一身孝。” “这些年,没见过她穿其他颜色的衣服,若是让她换了你这一身,只怕是根本就撑不起来这样的气场。” 说完,三人一同点了点头,自以为说得非常在理。 洛云初低头一笑,觉得三个少女实在可爱。 音乐起了。 每年冰花节,最是惹人期待的便是洛卿卿出场献舞了。 少女总是一袭白衣,好似雪中的雪女一般神清骨秀,不染尘埃,她身子仿若无骨,柳腰细得好似风一吹便能折断,就这么在雪地里舞着,真真儿是绝妙的风景。 那雪地本就湿滑,若是不小心便摔了跟头,没得丢了自己的面子。 是以没点基本功力的,委实不敢上去献丑。 这么多年,唯有洛卿卿一个人,年年上,年年艳惊四座。 也将那京城第一姝的名头,霸占得稳稳的。 洛云初与新结交的三个好姐妹坐在一处,都往天井中间看去。 洛卿卿已然脱去了披风,穿着单薄的裙子,在雪地里翩翩起舞。 不知是否为了突出自己的不盈一握的纤腰,特意在腰上缠了一根豆绿宫绦,更显得腰细如柳。 此时,有人惊呼一声:“卿儿姑娘的腰带,似乎是洛四小姐的发带!” “天啊,她的腰竟然这么细!” 这话迅速吸引了更多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朝洛卿卿望去。 洛卿卿闻言,郁结一天的心情才终于疏解了些,更是得意洋洋得虽丝竹之音起舞,小腰扭得越发起劲。 但若有那眼光毒一些的,还是可以看出少女今日舞蹈的浮躁,不如往年那样游刃有余。 到底是受了洛云初的影响,没能发挥好。 好在少年们并未察觉到这一点,都的沉溺在洛卿卿优美的舞姿之中。 前世,她也是靠着这样的舞姿,勾住了叶少禹的心吗? 洛云初靠在围栏上,目光悠悠落在叶少禹身上。 果不其然,叶少禹正欣赏着佳人的舞姿。 洛云初微扬下巴,似笑非笑得哼了一声。 沉溺于自己的思索,洛云初连身边传来的小声惊呼也注意,直到洛卿卿脚下一个不稳,丑态百出地摔倒在地。 洛云初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身边坐了一个人,侧头看去,却对上了一双清明的眼。 第60章 送人头 是叶少姝! 洛云初微微瞪大双眼,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怎么?很怕我?”叶少姝眸中似有玩味。 洛云初只觉得胸腔里心脏跳得有些过快,很快稳定了心神,道:“不知睿王殿下这般唐突,所谓何事?” 又将过错推给了叶少姝。 叶少姝有些意外地挑眉,别的女子都是恨不得贴上来,她倒是巴不得离自己远些。 真是有趣。 “找你有事,随我来。”叶少姝已经起身,并不给洛云初任何机会说不。 洛云初站在原地想了想,还是跟着去了,甚至连降香和秋桑也没带。 周围少女的目光有吃惊的,有艳羡的,更多的是嫉妒。 嫉妒得几乎要发狂了! 难道传闻中说的都是真的? 洛云初是睿王殿下亲自开金口,强迫洛尚书接回来的,莫非当真是二人有什么私交? 况且刚才睿王殿下可是主动凑到洛云初耳边的! 那姿势是何等的暧昧! 洛卿卿被茴香桂枝两个手忙脚乱地搀扶起来,比起跳舞摔倒的丢脸,更让她心痛的是叶少姝竟然主动去找洛云初! 方才,他们二人还挨得那样近! 她就是因为看到了这一幕,才失察摔倒的! 可方才的摔倒,竟没有多少人注意到。 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洛云初和叶少姝! 一时她甚至不知道这是福是祸。 福的是她的狼狈没人瞧见,祸的是原本一直被她视作囊中之物的男子,却…… 本来以为睿王殿下是来参加冰花节的,如此丰神俊朗的男子,从来不屑于参与这种实为相亲的节日,可今日他竟然来了。 她以为,她以为只要自己跳舞跳得足够好,便能够吸引这个男子的注意力。 这整个冰花楼里,所有男子的视线,都落在她一个人身上。 料想睿王殿下也不会例外。 甚至他也许会懊悔,为何自己没有早几年来,错过了自己这么多年? 她自信自己才容出众,全天下唯一能配得上叶少姝的,也只有她洛卿卿一人而已。 可谁知,他却是来找洛云初的?! 该死的洛云初,难怪瞧不上尹俊,她那样的身份,便是配尹俊的通房都是高攀了,原来是因为紧紧抓住了睿王殿下! 该死!该死!真该死! 可洛卿卿此刻却无计可施,她若是惨叫,所有人都会注意到她方才的丑态。 好在这时,一个清朗的女声响起:“睿王殿下,且慢。” 叶少姝闻言,站定了脚步,洛云初也跟着停了步子。 说话的却是白宜鹭。 白宜鹭愤然怒视着洛云初,很是为洛卿卿打抱不平。 洛卿卿多年前便对叶少姝芳心暗许了,这些她们姐妹团都知道的事。 是以洛云初与叶少姝走得越近,便越是让她们一干人同仇敌忾,觉得是洛云初抢了姐妹的心上人。 白宜鹭又是其中最崇拜洛卿卿的,尽管上午有些小摩擦,但还是不影响二人的感情。 洛云初回视着白宜鹭的眼神,并无丝毫惧色。 “何事?”叶少姝难得开口与外人说话,这次倒是破天荒第一次。 白宜鹭自觉有了身份,道:“不知睿王殿下这么急着将她带走,所谓何事?” “放肆!”侍从风影喝道,“王爷的事,岂容得你来盘问?!” 被这样一警告,白宜鹭这才惊觉自己的言行有失,忙不迭解释:“殿下息怒,臣女不是那个意思。” 无人回答她,空气默了几秒。 “殿下容禀,今日冰花节,洛三小姐还是头一遭来,咱们冰花节的规矩便是头一遭来的,定要表演些才艺,洛三小姐还没展示呢。” 白宜鹭尴尬道。 “洛卿卿当真是养了条好狗。”黎漾闻言嗤道。 白宜鹭顿时大怒:“你说什么!” 黎漾也是个暴脾气,当即就作出要打架的模样来:“我说错了?你不是为了洛卿卿出头是为了什么?冰花节何时有这种破规定了?” 被戳穿了谎言,白宜鹭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无妨,既然白小姐想开开眼界,我献丑便是,”洛云初勾唇一笑,“就当是方才二姐姐摔倒扰了各位的兴致,我替她向大家赔个不是。” 短短几句话,又将洛卿卿带入了一个尴尬的境地。 洛卿卿闻言咬了咬唇瓣。 方才没人看见,洛云初这个贱人非要提起! 真是可恶! 众人闻言,也都往洛卿卿处看去,才发现仙女发丝稍显凌乱,面色通红,的确有些狼狈,不似往日般从容。 想来,洛云初说的又是真的了? “真是可惜,没看到这厮摔倒!肯定摔了个狗啃屎!”黎漾毫不留情面地嘲笑。 白宜鹭和洛卿卿更是没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比起洛云初,现在洛卿卿更恨的却是白宜鹭。 早知如此,她还不如让洛云初跟着叶少姝离开! 这仇可以日后再报,可面子失了却是大事! 洛卿卿恨恨地瞪了一眼白宜鹭,眼眶发红,捂着眼睛便要离开这是非之地,谁知脚下不稳,踩到了裙裾,又是“扑通”摔倒在地。 冰花楼里顿时响起了哄笑之声。 桂枝茴香赶忙将人扶起来,主仆三人狼狈逃开,剩下白宜鹭一人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白小姐与我二姐交好,想来舞姿也是不错的,不如你我二人合演一曲,我抚琴,你跳舞,如何?” 洛云初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竟提出了让白宜鹭跳舞。 白宜鹭涨红了脸:“你不要欺人太甚!” “分明是你自己欺人太甚!编造个劳什子规矩来欺瞒睿王殿下,不就是想让云儿当众出丑吗!” 黎漾本就和白宜鹭不对付,是以今日捡了个机会,更是毫不留情地嘴。 白宜鹭恨得咬牙,眼泪汪汪地看向叶少姝,希望叶少姝能可怜她,放过她。 可她却忘了,叶少姝本来不是个怜香惜玉之人,更不会为了自找麻烦的人出头。 “好,”叶少姝似乎也来了雅兴,走回来坐在椅子上,“本王还从未参加过这等节庆,开始吧。” 却是下令让洛云初和白宜鹭表演了。 白宜鹭顿时傻眼,愣在原地。 第61章 风头 这雪地如此湿滑,全京城的贵女也只有洛卿卿一人敢上去跳舞,她本就舞姿不如人,是以从来不曾上来跳过舞。 可今日,明明洛卿卿都已经跳舞摔倒了,她还让她上去跳舞。 这不是故意要看她出丑吗! 若是没有叶少姝开口,她还能赖掉。 叶少姝是什么人?大沐赫赫有名的睿王殿下,说一不二,谁敢忤逆了去? 想到这里,白宜鹭暗中叫苦不迭,只觉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方才卿儿离开时,看向自己的眼神分明是愤怒的。 也就是说,自己此举不光没有得到卿儿的赞赏,反而让她怨怼上了自己! 而这一切,都要怪洛云初! 对! 白宜鹭将所有的怒火全数转移到了洛云初身上,想起洛卿卿和洛鹂曾说,洛云初在乡下不曾学过丝竹乐器,便是会一星半点,想来也是上不得台面的。 想到这里,白宜鹭稍微放心下来。 京城贵女哪个不是从小就学习琴棋书画的?对这方面的鉴赏能力自然不低。 若是洛云初弹了个简单低俗的,也够她出丑了! 这样,自己才好去卿儿跟前邀功。 如是想着,白宜鹭仿佛已然看到了洛云初出丑的模样,笑着应了,自己则去了天井准备跳舞。 只要注意脚下,应当无事的。 洛云初颇有些同情地看了一眼白宜鹭,随即走到古筝前坐下,焚香净手,姿态流畅,赏心悦目。 白宜鹭咬定她只是在故作姿态,洛鹂躲在人群中,直勾勾盯着洛云初的动作。 她肯定洛云初在乡下定是没有机会学的,但是因为接触得久了,也就对洛云初有了几分了解。 此女总是有些令人意外的技能。 看她毫无畏惧的模样,莫非是真的会抚琴? 若是如此,可就不妙了。 只怕还没看洛云初的笑话,反倒让人看了白宜鹭的笑话。 正胡思乱想之际,洛云初嫩如水葱的之间抚上琴弦,音起。 悦耳的声音回荡在冰花楼里,但洛云初没有继续往下弹。 白宜鹭站在原地,脸上露出了然的笑。 果然,那土包子根本就不会弹! “洛云初,你若是不会,便不要献丑了。”竟是一时间有些得意忘形。 “不会?谁说我不会?”洛云初小声道,微微吊起眉梢,俯视着白宜鹭的身影,眸中叠影重重,难辨心思。 倏尔又将视线落在叶少禹身上。 叶少禹也正看着她,做壁上观。 叶少禹,听好了,抚琴,还是你教我的呢。 “边关战事吃紧,大沐儿郎当勇赴战场,保卫家国安宁,云娘不才,女流之辈亦无从上阵杀敌,唯有作此愚曲,讴歌那些马革裹尸而还,永远被葬在边关的士兵。” 洛云初轻启朱唇,满目苍凉,声音不大,却好似有一种魔力,将人带往了那边戍之地。 这一曲,是她在冷宫中苟延残喘之时,在心内谱就的曲子。 她无数次在想,比起满门忠烈死于叛国之名的刀下,还不如光荣地死在边关,化作边关的一抔春泥,也好过血溅刽子手的刀下! 今日,叶少禹的出现,激起了她心中所有的愤怒,世间所有的曲子皆无法书就她心中的愤怒,唯有这一曲慷慨激昂的战歌,能平复前世今生的血海深仇,让她继续往这条铺满荆棘的血路上走下去。 洛云初的手指在琴弦上飞舞着,一声声,越来越急,愈来越快,众人眼前仿佛真的出现了千军万马,奔赴那生死难料的战场,所有人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有那多愁善感者,竟无端哭出了声音。 白宜鹭原本因为洛云初只是个花架子,刚开始的几拍还能跟随着跳上两步,随着洛云初十指飞快地拨动,她越发地跟不上了。 而且,她学的是婉约曼妙的舞,哪里适合这种气氛高昂的战歌! 战舞,哪里是她这样高贵的女子跳的! 白宜鹭又气又急,又不愿意停止动作,唯恐输给了洛云初。 到最后甚至乱舞起来,手忙脚乱地也没个章法,丝毫没有舞蹈的美感。 寒冬凛冽,她竟然热得满头大汗,发丝大缕大缕地粘在脸上,原本还算白皙的脸蛋通红,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已。 最后,随着洛云初最后一声音符想起,她猛然起跳,随即狼狈地摔倒在地,甚至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汗流如注,她趴在地上,无力地道:“洛云初,你耍诈!” 话落,众人才从方才音乐的惊艳中回过神来,纷纷鼓掌,交口称赞洛云初的才情,大有将京城第一姝的名头颁给洛云初的意思。 洛云初宠辱不惊,站起身冲众人行了一礼,目光扫过叶少禹。 叶少禹仍旧坐在原地,手中紧紧捏着茶盏,指节已经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洛云初弹的究竟是什么曲子?竟然如此悲壮,又十分有蛊惑性! 让他感到奇怪的是,分明是从未听过的歌,他却始终有一种隐隐的熟悉,还有一种挥之不去的不安。 叶少禹看向洛云初,少女红衣飘飘,似乎也与他隔窗相望。 虽然隔得远,但仍然可以看出,少女的眼睛里,似乎全是对他的恨意。 这恨,究竟从何而来? 叶少禹心中的不安在越发地扩大。 叶少姝也跟着拍了拍手:“好曲调。” 洛云初回过头看着他,不卑不亢:“王爷谬赞。” “可以走了吧?” “是,王爷。” 二人一前一后相继离去,留下一众贵女公子还在惊艳于方才的曲子,称赞着洛云初果真是当之无愧的京城第一姝。 无人看见,隐秘的楼道里,洛卿卿收拾停当,暗中窥伺着洛云初的一举一动。 包括方才她抚琴的大出风头,包括众人对她的交口称赞,也包括曲末,她随叶少姝一道离去的背影。 黑暗中,洛卿卿咬紧了唇瓣,血腥气在嘴里弥漫开来,但她似乎完全没有察觉。 半晌之后,那双看似纯洁无害的眼睛里,陡然射出了一道凶光。 洛云初,我要你,永远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永远,彻底地,消失! 第62章 暧昧 洛云初一路跟着叶少姝来到冰花楼后的花园里。 因着大雪,将花草树木都镀上了一层白霜,银装素裹,也分外美丽。 华灯照得这雪更加晶莹。 树下,叶少姝停住了脚步,洛云初在距离他三步之遥的距离也跟着站定下来。 冰天雪地里,一对青年男女皆穿着红妆,给这银白的雪地添上了一抹春日的艳景。 叶少姝并不开口,只垂眸看着身高这个仅到他腰间的女子,眼中闪动着一些意味不明的深意。 洛云初倒是坦然地接收了他的审视,但叶少姝着实足够沉得住气,便是她的耐心也有些消耗光了。 “睿王殿下唤臣女过来,却又不发一言,是何道理?” “上次见面,你还喊我叶公子。”叶少姝轻笑一声。 洛云初不动声色道:“早先不知道睿王殿下的身份,睿王殿下也不曾对臣女公布身份,自是尊称叶公子,今日殿下前来,大家都喊你睿王,是以臣女也就跟着喊了。” “你早就知道。”洛云初将将话落,叶少姝便逼近了一步,语气肯定。 洛云初镇定后退:“不,臣女并不知道。” 空气默了一秒,寒风乍起,很有几分萧瑟。 二人现对而立,彼此都能看见对方口中呼出的热气。 叶少姝盯着洛云初的脸,忽然轻笑一声:“真是个会撒谎的小丫头。” 洛云初心中微微气恼:“臣女已经十四岁了。” 意思便是说她不小了。 “哦?本王已经二十了。”叶少姝挑着眉。 在他眼中,她的确是个小丫头。 洛云初一愣,明白过来,这次也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 “睿王殿下恐怕不是为了问这个。”洛云初答。 叶少姝此人智勇兼备,也很会套话,前世与他交手那些年,她也从未占过什么便宜,若非最后叶少姝自己选择退居番地,只怕她和叶少禹的登基之路将会走得更久、更坎坷。 与他打交道,她从来不敢掉以轻心。 “拿来吧。”叶少姝薄唇轻启,吐出三个字来。 洛云初闻言心中一紧,脸上却不显半分,笑道:“我何曾拿了殿下什么东西?” 话落,恍然道:“是了,殿下的的确拿了东西给我。” 说着,便拿出那块玉印来是:“上次殿下给的,如此便是物归原主了吧。” 叶少姝没有伸手去接,眉宇间却染上了淡淡的不愉:“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这玉印给她了,他还不曾报恩,自是不可能收回去。 而现在,他也……不想收了。 只是这洛三姑娘委实滑头了些,竟然不肯与他真心相待。 洛云初自是不知他的纠结,微微瞪大了湿润的墨瞳,疑惑道:“那就怪了,其余的,我也没拿殿下什么了。” 少女娇憨地撑着脸,细细思索的模样,瞧来倒是果真像那么一回事。 可她分明就是装的! 叶少姝又气又好笑,趁她做戏之际,拉过她的肩膀转了一圈,洛云初只觉得天旋地转,反应过来时已经靠在了树干上,而叶少姝,就撑着一只手在她身后,放大的俊脸与她仅隔咫尺。 洛云初呼吸一窒。 “还要装傻么?”悦耳低沉的声音自耳边响起。 洛云初眼神闪躲了一下,随即推他。 二人动作有些用力,震得树上的雪纷纷扬扬落下来,染白了二人青丝。 他朝若是同淋雪,也算此生共白头。 不知怎的,洛云初脑海中蓦地想起这两句,脸倏然绯红一片。 叶少姝有些诧异地看着少女的变化。 方才他距离她这般亲近,她非但没有半分害羞,反而坦然以对,怎的雪浇头上,反倒让她红了脸? 洛云初走出两步,离开叶少姝的禁锢。 叶少姝索性也不打哑谜了。 小丫头太聪明,你与她套话,她反而顺着你的话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对付这样的人,倒不如直说。 “你知道对亲王下毒,是死罪么?” 洛云初闻言一惊。他知道了? 看到她的反应,叶少姝轻啧了一声:“此事我还未同旁人说过,解药拿来,你便无罪。” 却是将自称从“本王”变成了“我”。 洛云初还没注意到这一点,狡辩道:“相比殿下朝中夙敌不少,怎知便是臣女下的?除了那日救殿下,臣女便再无机会与殿下靠近,如何下毒?” “正是你救我的那次,混在金创药里了,我说的可对?” 叶少姝道:“我乃大沐朝的将军,也幸而这些日子边关无战事,否则我身中剧毒,没命是小,延误战机事大,你可开罪得起?” “睿王殿下莫要将这顶帽子扣在臣女头上,那毒在殿下身体里三五十年也没有毒性。”洛云初道。 “你承认了?”叶少姝不认为她是无意中说漏嘴的。 洛云初点头。 “你救了我,有什么困难,我自会帮你,”叶少姝道,“解药拿来。” “我手上此刻并无解药。” 叶少姝默然,片刻后道:“你对我下毒,想必不是挟恩图报。” “不错,睿王殿下是聪明人,臣女这点小伎俩应当是逃不过殿下的法眼,”洛云初倒是坦荡地应了,“原本臣女是想着,这毒隐秘,殿下便是发现了,也断不会怀疑到臣女头上,只会以为是夙敌偷偷下的。” 叶少姝微微挑眉:“有意思。” 洛云初笑得狡黠:“比如,叶少禹。” 话落,少女晶亮的眼眸闪了闪,明亮得好似珠宝,眼神里,却隐藏着巨大的仇恨。 叶少姝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叶少禹惹到你了?” “不错。” “据我所知,今日是你与他第一次见面,便是今日他行事有失偏颇,也不至于让他痛恨他到要与他作对的地步,”叶少姝又上前两步靠近了她,压低的嗓音里略微带了些蛊惑,“早在那么久之前便从我身上下手,如此弯绕,却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告诉我,你与他,究竟有何冤仇?” 洛云初微微侧眸,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唇角微微勾起。 他的一招,的确对全天下所有的女子都有用,但对她,没用。 因为她本来就不是真正的豆蔻少女。 第63章 相信她 “殿下的好奇心,原来也这样旺盛。” 洛云初半玩笑半讥诮。 叶少姝闻言并不恼,仍专注地看着她,那一双凤眸深不见底,好似深潭一般。 “换个问法,”叶少姝道,“你意欲祸水东引嫁祸给他,是为如何?” 洛云初红唇微启,并不说话,粉嫩的舌尖轻轻扫过唇瓣,随即紧紧抿住。 “就当,是前世的冤仇,今生要报仇吧。” 她答:“他欠我一百二十八条人命。” 蒋家一百二十六口,再加上今生永远也不可能来到世界上的和凝和叶修。 老天垂怜,给她的这第二次生命,她不敢浪费,务必要将那笔账讨回来。 不死不休! 叶少姝有些意外,一个从未踏足京城的少女,能与叶少禹有什么深仇大恨? 这妖艳又聪慧的女子,身上究竟又藏了哪些秘密? 倏然,他对她的兴趣越发地大了起来。 “所以?”形意盎然地勾起唇角,目光落在少女精巧的鼻尖上。 “我知道殿下也与叶少禹是死敌,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何况我对殿下有救命之恩,便是挟恩图报,要殿下与我合作,应当是没问题的吧?”洛云初道。 叶少姝一怔,细细看着少女的神情,不似开玩笑,眉眼的笑意稍微淡了淡:“小丫头,胃口倒是不小。” 洛云初不置可否:“所以,殿下应了吗?” “我从不与女子合作。” 便是断然拒绝了洛云初的要求。 耸了耸肩,洛云初颇有些惋惜:“那便是臣女无福了。” “只不过,也只能委屈睿王殿下此生都带着这毒度日了。” 叶少姝冷哼一声:“威胁本王?” 洛云初无所畏惧,对上叶少姝的眼眸,四目相对,彼此都在试探着。 “你也说过,这毒不会发作,既然如此,本王又何必在意?” “睿王殿下当真不知,越漂亮的女子,越会骗人,殿下可知臣女哪句真,哪句假?”洛云初道。 叶少姝仍波澜不惊地看着她,薄似刀削的唇抿成一条线,似乎并不在意洛云初的威胁。 “你当真想与本王合作?” “臣女之心,天地可鉴。”只有跟你合作,才有十足的把握,扳倒叶少禹。 洛云初心道。 “可本王身边,从来不收平庸之辈,你有何特长?” “奇门遁甲,用兵之术,药石医理,未卜先知。” 叶少姝闻言,第一次认真审视着少女,这一次,是完全跳脱于她外貌和年幼经历的审视。 他确将她收至身边的想法,却绝对不想将她也卷入这场诡谲的风波之中。 见他此般模样,洛云初心知已成功了一半,继续道:“青埂峰下,山匪横行,拦路打劫了不少富商官队,此事已然惊动了陛下,可是如此?” 叶少姝不为所动:“确有此事,只不过,只要稍微用耳朵听一听,便知道此事整个京城都在传,小丫头,这可不是本事。” 洛云初并不动气:“转眼便是新年,想必过年之前,青埂峰那帮悍匪为了过个肥年,会更肆无忌惮地打家劫舍,朝廷为了稳定民心,定会在此前派人前去围剿山匪,殿下以为,这差事,会落到谁头上呢?” “是谁?”叶少姝看着她。 少女思维敏捷,逻辑清晰,分析得倒很有几分道理,但若是让聪慧些的贵女来猜,也不是猜不出来。 “陛下的诏令不是已经下了么?”洛云初勾了勾唇,“陛下差睿王殿下前去围剿山匪,殿下威震四方,自是不二人选。” 叶少姝微微挑眉,也不难猜。 但洛云初的下一句,却让他的神情微微凝固了。 “是叶少禹举荐的。” 声落,叶少姝没有说话,洛云初仍温和平静地直视着他的眼睛:“但臣女知道,殿下要剿的山匪,并非真正的山匪。” “什么意思?” 洛云初看着他,却忆起前世的光景。 前世叶少姝的传奇故事,不光在于他的天潢贵胄,不光在于他的丰神俊逸,不光在于他大杀四方的威名。 这个对手最让洛云初敬佩的地方,在于他二十岁那年,在一次奉命围剿山匪的过程中,被匪徒首领砍断了右手手筋。 对于一个将军来说,拿刀握剑的右手便是他的命! 尽管最后叶少姝仍是获胜而归,却因为受伤,成了惨胜之局。 而一个能将进犯的蛮族打得节节败退的常胜将军,却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匪徒给伤了根本,朝中文武百官一时竟给他唱衰,直到三年后,他苦练左手,再一次获胜回朝,那些流言蜚语才散了去。 那时她回京后的第二年,彼时她已经嫁给了叶少禹,对这个皇弟还很是夸赞了一番,但叶少禹却十分气恼,直言自己长他人志气,很是与她吵了一架。 自那之后,洛云初便再也不曾在叶少禹跟前说过他半分好,只私下里偷偷翻阅过他的卷宗。 叶少禹厌恶叶少姝,忌惮叶少姝,她既然要辅佐叶少禹,便要了解对手的一切,尤其是长处。 前世关于叶少姝的卷宗里,对此次清匪只做寥寥数语,她当然也无从得知其中的缘由。 前世的这个时候她还没有回京,自然无从得知,直到这一世,命降香去淘了不少野史回来,再结合多年后叶少禹在一次得意忘形之下说出的话,才大概拼凑出了真相。 这次的匪徒,并非普通占山为王的劫匪,他们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是叶少禹特意养在暗处的一支亲兵! “他们是叶少禹专程培养出来的一支敢死队。” 洛云初点到为止,叶少姝的神情也倏然严肃起来:“这便是你未卜先知到的?” “臣女未卜先知的是,殿下会被匪徒首领砍断右手手筋,惨胜回朝,被百官弹劾,最后奋发图强,成为大沐朝的左手将军。” 大逆不道的话,洛云初说得平淡无奇,仿佛在陈述着某个事实。 叶少姝这时面色终于有了改变,此话换了谁都不会相信。 但心下,有个声音在叫嚣着:相信她! 相信她! 第64章 质问 “本王还从未遇过惨胜之局,你这话倒是开天辟地第一次。” 叶少姝道,面色仍然平静,却不知道方才的话,他听进去了没有? 洛云初微微歪了歪头。 前世叶少姝已然废了一只手,但她和叶少禹两人联合,才堪堪与他打了个平手。 最后也是不知为何,叶少姝自己选择了放弃夺嫡,退回到自己的番地去,叶少禹才就此登基称帝的。 个中缘由,叶少禹也只是含糊其辞,将真正的原因糊弄了过去。 不过究竟如何,这一世她也无从知晓了。 后来她被打入冷宫,几乎与外界断绝了联系,自然也无从得知退回番地的叶少姝最后的结局如何?想来,以叶少禹狭窄不容人的性子,只怕最后也会被叶少禹寻个由头赐死的。 这一世,既然不是对手,那么这个有如神只的青年,若能躲过一劫,想必未来更是如虎添翼,定能让叶少禹的登基之路更加坎坷。 洛云初都没发觉,自己此刻的眼神,有多么急切,和炽热。 叶少姝心中微微一动。 少女的话虽然匪夷,但若当真如她所说,那么…… “若是你的预言成了真,我便与你合作。”叶少姝道。 “陛下大可不必以身犯险,只需注意多加提防即可。”洛云初道。 叶少姝闻言轻笑一声:“你若再多叮咛一句,我便以为,你是在关心我。” 言语间竟是有几分调笑的暧昧。 洛云初浓密的羽睫动了动,唇角微微勾起:“臣女还想报仇,自是要关心殿下。” “滑头。” 叶少姝嗤道:“手来。” 洛云初不解地看着他,一双湿润的墨瞳闪着光,亮极,美极。 见她不动,叶少姝拉过她的手,修长的手指弯曲又舒展,洛云初只觉得手腕传来一阵温热的冰凉。 低头看去,一只朱砂色,隐隐泛着绿光的镯子已然套在了手腕上。 血镯。 洛云初微微睁大了眼,前世她戴了整整二十五年的血镯,竟然又重新回到了她的手上。 果然,血镯是天乩阁所有的,也是,叶少姝的东西。 可既然是叶少姝的东西,前世又是怎么辗转到她的手上来的呢? 洛云初秀眉微蹙,兀自搜寻着前世的记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送你的。”叶少姝以为她是太想要这只镯子,一时得到,竟感动得不能自己,语气竟有几分宽慰。 洛云初不察,伸手摸了摸血镯,上头的纹路还很清晰,不似前世那般,被自己把玩多年,早已圆润了许多。 前世,血镯与自己的手腕的纬度十分吻合,是以便是知晓那宝物的好处,洛卿卿几次央叶少禹取下来给她,却因为拿不下来只得作罢。 那血镯最后还是与自己一切被丢进了虿盆。 却不想,今生又重新戴在了她的手上。 一时万般心情涌起,洛云初喉头哽咽,抬起头对叶少姝衷心道了声谢。 “寻它好久了,多谢殿下割爱。” 叶少姝见她这般模样,心中也有些异样的情愫,按下心头的情绪,片刻后道:“洛三姑娘冰雪聪明,本王也不与你卖关子,天乩阁有我的人,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去求助。” “那位白衣公子?” 叶少姝点头:“他叫司琰。” “本王有事,先走一步。” 话落,叶少姝便脚尖一点,飞身跃起,风一般离开了。 除了手上伤带着体温的血镯,和地上的脚印,再无方才叶少姝出现再次的痕迹。 洛云初站在雪地中央,微微一笑。 与叶少姝联合,甚好。 雪风吹来,洛云初打了个寒颤,裹紧了大红猩猩毡,正欲离去,却看到蒋筠尧站在不远处。 不知来了多久? 自己与叶少姝的对话,他可曾听见? 洛云初心中竟一时紧张起来。 但很快又释然,款步走到蒋筠尧跟前,笑道:“大哥,来了多久了?” 蒋筠尧没有回答:“你为何要做那些小动作?” 洛云初歪歪头,不明白蒋筠尧的意思,但看见蒋筠尧此般模样,还是有些好笑。 “你笑什么?”蒋筠尧皱了皱眉。 虽然今日他与洛云初同仇敌忾,后者也叫过他做大哥,甚至态度算十分好,甚至话里话外偶有维护自己之意。 可一想到这些日子洛云初的态度,还是让他有些不满。 甚至,他不认为洛云初今日能与他和颜悦色,是因为想与他破冰。 不过是为了摆脱尹俊的手段罢了。 是以,蒋筠尧对她心中到底存了几分怨气。 “骀原庄的房产地契,都是你买的?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是不是洛青阳在背后指使你这么干的?” “他对整个蒋家都没有好感,如何会帮蒋家?”洛云初轻描淡写,神情却有些冷。 蒋筠尧不解,却不想过多纠缠,只道:“那就是你自作主张了,你究竟有什么企图?” “买地的钱是拿娘的嫁妆换的,本来就是蒋家的钱,与其让外人给吞了,还不如给蒋家花了,也算是物归原主。” “至于企图,”洛云初冷笑一声,“左不过是为了保护蒋家罢了,大哥如今也算是朝廷命官,岂不知兔死狗烹的道理?” 蒋筠尧自负道:“蒋家何须你一个小小的女子来保护?” “朝堂之事,也许大哥比云娘懂得多,云娘见识短浅,却也知道未雨绸缪的道理。” 洛云初道:“帝王之心不可测,但侧卧之塌岂容他人酣睡?如今战事频起,陛下需要蒋家卖命,便是忌惮,也不敢真正动蒋家,可大哥却能否保证,这世世代代,大沐都战事不断?” “胡说!战争一起,生灵涂炭,便是一年两年都够百姓苦的了,哪里禁得起世世代代战事不断?!” 蒋筠尧有些生气。 洛云初却仍然一如既往地平和,眉眼弯弯,笑得很是甜美。 “正是如此了。” “蒋家个个好儿郎,骁勇善战,从无败绩,日后这边关,只有愈加安稳的日子。” “一旦战事已除,安稳日子久了,大哥的用武之地,又在何处呢?” 洛云初歪了歪头:“届时,大哥又能否舍得,交出手里的兵权呢?” 第65章 告状 便是蒋筠尧再怎么自信蒋家至于皇家的用处,洛云初此话到底还是戳到了他的心窝子上。 不错,他确实欠虑了。 倏然,他又想起了那日祖母所说,洛云初在骀原庄办家塾,意在为蒋家谋一条最后的退路。 可,她究竟为何要这么做? 一切的疑问又回到了原点。 “你素来与蒋家无甚关联,为何殚精竭虑到这一步?”蒋筠尧问。 洛云初眼眸微闪:“娘是蒋家人,我身上也流着蒋家的血,纵然娘已身死,可这份血缘,却是割舍不断的,若是娘还在,应当也会如此。” 其实她没说的是,这些,都是她洛云初,欠蒋家的。 可这样的话,她怎么说得出口? 别说是说出来没人相信,若是信了,反倒让外祖父和外祖母心中生厌。 蒋筠尧看着洛云初,眸中流露出一丝心疼。 这位素不相识的姑母,到底留下了一个与蒋家有血缘关系的羁绊。 而这个与蒋家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少女,却一直没能得到半分蒋家的关怀,却反而在为蒋家未雨绸缪着。 “你既挂记着蒋家,为何那日不随朱伯回来?” “云娘说过,因生得与娘太像,不忍叫外祖二老见了伤心。” “这样拙劣的理由,你骗骗旁人倒可以。”意思便是,骗不了他蒋筠尧。 洛云初勾唇一笑:“蒋家霁月风光,想必是不愿与洛家扯上关系的,巧了,云娘也不愿意让洛府的人再借着蒋家的势,又不要脸皮地瞧不上蒋家。” “我若是认了外祖父外祖母,难保洛青阳不会打着蒋家的名号招摇过市,若是外祖父母执意带走云娘,除了落人口实,也对云娘正在调查的事情无益。” 洛云初第一次用恳求的眼神看着蒋筠尧:“大哥,你不曾见过我娘,自然也没什么感情,此事说与你听,你可替我保密?” 蒋筠尧目光锐利起来,直觉洛云初将要说出的是一件不可思议的大事。 “娘身体向来健康,如何一怀上我便每况愈下?我查过,与赵怜和洛府都脱不了干系,娘的事情还有待查清真情,是以云娘不便离开洛府。” 虽然是弑母血仇,但洛云初说得有些平淡。 但细细听去,平淡中仍然隐匿了几分愤怒。 蒋筠尧更是怒不可遏:“当真?!” 那架势,一副登时要提刀闯入洛府杀人的模样。 洛云初倏然笑道:“大哥,云娘信你,才说与你听,你若是坏了云娘的事,却是蒋家的罪人了。” 蒋筠尧一时失语,竟不知如何打算。 “大哥,今日我已与你交心,不必将我视作敌人。”洛云初道,又强调了几句莫要同旁人说起此事,随后便先行离去。 …… 却说另一头,冰花节结束,贵女公子们各自三三两两回了府。 因着今年的冰花节与往年有些不同,洛卿卿没能再给大伙眼前一亮的惊艳,反而被洛云初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横空出世抢了风头,更有从来不曾来过冰花节的曜王殿下和睿王殿下出席,众人也都没了心思彼此相看。 少女们都想着那天潢贵胄的睿王和曜王,少年们则为洛云初的风姿和才情所折服,思及其庶女身份,又觉得有些惋惜。 比之洛云初的风光,洛卿卿便显得十分狼狈了。 来时,她是月里嫦娥,是可远观不可亵玩的仙子,如今却生生被比了下去,还当众出了丑。 是以便连等都没等洛鹂,自己独自坐马车回了洛府,直奔晚南苑。 赵怜原本还喜气洋洋地等着洛卿卿再传辉煌回来,却不防瞧见了满脸泪痕的洛卿卿,忙惊呼一声:“我的儿,这是怎么了?” 洛卿卿却扑到赵怜怀里,只顾着哭。 “怎么回事?”赵怜厉声问洛卿卿的两个丫鬟。 桂枝吓得缩着头汇报了事情的原委:“小姐跳舞时,当着睿王殿下摔倒了,睿王殿下是去找三小姐的,而三小姐一曲战歌技惊四座,大家都在说,日后的京城第一姝要易主了……” 说到最后,声音越发小了去。 因为赵怜早已怒不可遏,眼看着就要发作。此事同桂枝无关,她自然是不想被主子的怒火给牵连了。 “放肆!卿儿的名头她也敢抢!”赵怜一手握拳,砸在了红木桌案上。 可因着力气不大,反倒痛的是她自己的手罢了。 但赵怜怒极,却丝毫不觉得痛。 该死的洛云初! 当年蒋知柔那贱人便是艳绝京城的第一姝,好容易被她搞臭了名声,取而代之,谁知竟然那贱人生的小贱人又横插一脚,明明什么都不会,却生生夺走了卿儿的第一姝之位! 真是可恶!可恶! “娘,我该怎么办?怎么办!睿王殿下一定再也不会看到我了……” 洛卿卿哭得肝肠寸断。 比起当众出丑,最让她受不了的是叶少姝,竟然单独去找洛云初了! “睿王?怎么了?” 恰逢此时,洛青阳应酬回来,谁知一进屋便听到“睿王”二字,顿时警惕了起来。 赵怜可没忘记叶少姝此刻倾向不明,洛府不可随意站队,自然不敢对洛青阳提起洛卿卿仍然倾心于叶少姝之事,只好随口道:“今日卿儿在冰花节上出了丑,恰好被睿王殿下看见了,你知道的,卿儿心高气傲,哪里容得自己这样出丑。” 洛青阳却不是很相信赵怜所言,有些深意地警告道:“睿王殿下不是寻常人可以肖想的,卿儿,你最好是断了这个念头。” 洛卿卿被戳中了心事,本就郁结的心情,更是愤恨起来,便是连往日的形象也不顾了,怒道:“爹!你只顾着怕我招惹了睿王殿下,给洛府带来灾祸,却不知今日叫我出丑的,是洛云初那个小妖精!” 竟是有些口不择言起来。 但洛青阳的注意力却落到了洛云初身上:“你说什么?” 见洛青阳注意到了,洛卿卿很是得意,愈加恼恨道:“若非她故意勾引,睿王殿下也不会单独与她说话,她还胆敢当着睿王、曜王殿下的面,抚琴唱战歌呢!” 洛青阳倏然愣住。 “你说什么?” 第66章 发难 洛卿卿有些奇怪:“爹,卿儿都说了两遍了。” 洛青阳道:“你说,她会抚琴?” 洛卿卿咬牙:“今日大家都看见了,她还夺了卿儿第一姝的名头!” 虽然恨不得将洛云初食肉寝皮,但洛卿卿面对父亲,还是很会撒娇。 洛青阳闻言却不作回答了,眼眸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爹?” “她是如何学会抚琴的?”洛青阳看向赵怜。 赵怜摇摇头:“老爷不许她学,妾身不敢擅自花钱给她请先生。” “她是自学的?”洛青阳喃喃自语,倏然眉开眼笑,“真是天助我也!” 洛卿卿与赵怜俱是不明所以,看着洛青阳。 “爹,她抢了卿儿的风头,日后卿儿可怎么办啊?”洛卿卿不满地道。 洛青阳面有算计之色:“她风头越盛才越好,最好是明日便有那京官上门来说亲。” 赵怜闻言,露出了然一笑。 洛卿卿还不明白,十分恼火,正欲争论,却被赵怜送出了晚南苑。 被夺了第一姝的名头,又听到父亲隐隐有要重视洛云初的意思,洛卿卿恨不得一口咬死洛云初。 “洛云初,今日我定要与你分给高低!” 说着,竟是拳头都捏紧了去,作势要朝忆柔居而去。 “小姐,先回院子里去吧,您伤口若是留疤痕了可不好。”桂枝忙拦下了她。 却不是因为心疼,而是因为洛卿卿十分在意自己的肌肤,平日里便是长了颗痘痘也会大发脾气,今日在雪地里摔得那样惨,还不一定手上身上出现什么淤青,不及时处理,只怕又要遭到洛卿卿的一顿责打。 是以为了自己的安危着想,也定要先让洛卿卿清洗了伤口去。 听到留疤二字,洛卿卿狂怒的情绪才终于冷静了一丝。 是了,自己身上娇嫩如丝,这些年也一直都十分注意保养,便是沐浴,用的也都是上好的驼奶,若是因为一时意气用事而留下疤痕,日后定会惹来睿王殿下的不喜。 睿王……想到那张丰神俊逸的脸,洛卿卿不觉有些脸热。 但想到今日他首次出席冰花节,却是为了洛云初,又愤恨不已。 最终,洛卿卿还是与桂枝茴香一道回了摘梨院。 …… 翌日,仍是鹅雪飘飞,比之昨日有过之而无不及。 穆谦得了洛云初的吩咐,去天乩阁将星云剑带了回来。 谁知还在前院时,便与洛卿卿撞上了。 “你就是忆柔居里那个奴才?”洛卿卿倨傲地看着这个身着朴素的青年。 青年瘦削清隽,很有几分文人的风骨,但又剑眉星宇,目光炯炯,十分精神,面容瞧着倒也有几分英俊,难怪府中近日来老有丫鬟在谈论着,竟是有些芳心暗许的意思。 对于此人,洛卿卿却是十分看不上的。 天下间的男子,除了叶少姝,谁也入不了她的眼。 何况他还是洛云初的人! 正好,昨日被洛云初气得几乎一整夜都睡不着,今日便拿这个奴才开刀,也不怕洛云初不出来! 穆谦却是知道洛卿卿此人,最是爱和洛云初作对,是以心中对她并无好感,甚至只想快些离去,否则只怕要横生枝节,给洛云初惹来麻烦。 是以竟也生生忍下了洛卿卿的侮辱,只草草拱手:“正是穆某。” “呵,”洛卿卿冷笑一声,蛾眉微蹙,“好没规矩的奴才,竟然也敢自称自己的名姓?” 穆谦沉着眉,并不作答。 因着洛云初当初撕了卖身契,是以穆谦与洛云初之间实则并非主仆关系,洛云初宽厚,也并不让穆谦改了称谓和名姓,便是在洛云初跟前,他也以“穆某”自称,并不自降身份。 谁知今日,洛卿卿却是拿这一层来找麻烦了。 可穆谦自有风骨,更不会为了此事向洛卿卿低头。 是以,那双浓密的剑眉便皱了起来。 “果然是洛云初调教出来的下人,一点规矩也没有!”洛卿卿一甩袖子。 竟是恼羞成怒了。 穆谦冷眼看了她一眼,只觉得好笑。 “穆某瞧着,却是二小姐更没规矩在前,穆某并未冲撞二小姐,二小姐却如此折辱穆某,实在是没哟大家闺秀的风范。” “若是三小姐介意,穆某自是不会如此称呼自己,但三小姐宽厚,允许穆某保留自己的姓,这是三小姐的仁德,与二小姐这般跋扈,却是不能相比的。” 洛卿卿闻言大怒,自己想来端庄娴静,他竟然说自己跋扈! “据说,昨日冰花节一过,京城第一姝的名头也易位三小姐了,依穆某看来,倒是合适。才情品德先不说,光是三小姐的相貌,也高出二小姐多矣!” 穆谦不光有文人的清高,也有侠客的心直口快,三两句话皆是心里话,又将洛卿卿气了个人仰马翻。 他竟然说自己不如洛云初! 而且还说自己的容貌比不得洛云初那个乡巴佬、丧门星! “你好大的胆子!”洛卿卿气得跳脚,可她身边都是丫鬟婆子,无一是穆谦的对手,是以也不敢出手教训。 这时,洛府来了贵客。 洛青阳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一路指引着叶少禹自大门口进来。 谁知一进前院便听见了争执之声,一看,却是个男子正与自己的爱女洛卿卿站在一处。 男子瞧着面生,洛青阳又气又怕,走过来问:“卿儿,你怎么在此处?他是谁?” 洛卿卿怒不可遏,见洛青阳来了,自觉有了主心骨,余光瞥见不远处站着的叶少禹,一条毒计计上心来。 洛云初,便是眼下不能立刻除了你,我也要砍了你的左膀右臂! …… 忆柔居,洛云初正专心致志地抒写着墨宝。 未来将要发生的大小事情,她要先暂时理出些头绪来,免得日后一时想不起,反倒让局面对自己不利。 若是再有像昨日那般,横插一脚的尹俊之流,她也要提前做好对策,想想能否为日后所用。 重生一世,总归不能白白浪费了任何一个机会。 昨日能够利用尹俊打击洛卿卿一番,也算是机缘巧合。 正这般想着,降香气喘吁吁地跑进来。 “姑娘,大事不好了!” 第67章 轻薄 前厅里,洛青阳,洛卿卿,赵怜,以及叶少禹都在。 四人皆坐着,洛青阳和洛卿卿神色不愉,赵怜的面色倒是平静,但细看去,眼神中似乎也包含了几许复杂的神色。 叶少禹的表情倒是耐人寻味,似乎事不关己,又好像有意要插手某事。 唯独穆谦一人站在一旁,目光沉沉,眉宇之间似有担忧之色。 洛云初一进门,便察觉到了屋内剑拔弩张的气氛。 “云娘给父亲、母亲请安。”洛云初撇了一眼穆谦,后者也同样看了她一眼,但她很快又收回目光,对洛青阳和赵怜福了一礼。 随后又对一旁的叶少禹行礼:“臣女见过曜王殿下。” 叶少禹刚准备免礼,谁知少女早已不再朝向他,而是目光平静地问起唤她来所为何事。 倒是第一次有人胆敢这般忽略于他,叶少禹有些意外。 他虽威名比不得叶少姝,也算是文采精华,龙凤之章,便是外人都道自己不得圣心,可皮囊却还是中看的,也没有谁敢不给皇家面子。 但这个少女,却是真真切切地一点面子都不给他。 若说是不敬皇家,倒也不是,只是少女眼中流露出来的,俱是对自己的厌恶。 明明他从未见过洛云初,为何她会对自己有这样的敌意? 叶少禹想不通,但少女今日一袭豆绿百蝶穿花合体百褶裙,外披着一件玉色对襟渐变色长袍,头绾着一支古色古香地微雕木兰花簪子,比之昨日的惊艳绝伦,今日又仿佛注入了某种清新自然的娇态,更添活色生香。 的确是个美人。 桃红柳绿,都能完美驾驭,当之无愧的绝色。 这样一想,叶少禹看洛云初的眼神是越发的满意了。 再扫了一眼洛卿卿,一袭白衣的少女也生得极美,否则,也不会霸占着“京城第一姝”的名头这么多年了。 可美则美矣,却始终平庸单薄了些,不似洛云初这般明艳靓丽,缺少了几分记忆点。 洛卿卿自洛云初进屋来,目光便没离开过她,尤其是看到叶少禹在看到她时流露出的惊艳和欣赏,更让她受不了。 纵然她不喜欢曜王,可只有又她在的地方,所有男子的眼神都应该是落在她身上的! 而不是洛云初! 想到这里,洛卿卿心中又是一阵忌恨。 “你养的刁奴,竟敢冲撞卿儿不说,还冲撞了曜王殿下!” 洛青阳怒道。 洛云初闻言,微微挑起右侧的眉,转过身看向叶少禹,水杏般的眼睛波光潋滟,红唇翘起:“哦?穆谦冲撞了殿下?” 少女展颜,芳华万千,叶少禹愣了愣,目光更添惊艳,直言:“倒是不曾,只是三小姐的侍卫与二小姐起了争执,本王恰好遇见罢了。” 洛云初了然地“哦”了一声,看向洛青阳:“爹,殿下都说不曾被冲撞,你看……” 洛青阳气得吹胡子瞪眼:“那穆谦一介下人,冲撞了卿儿却是有的!” 洛云初闻言却又笑了:“爹究竟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呢?方才又说冲撞了殿下,殿下自己都说没有,若是冲撞了二姐姐也是谎言,可不是平白让我的人担了罪名?” 却是直指洛青阳当众撒谎了。 洛青阳气得直瞪眼,若非叶少禹在此,他定要请出家法,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没大没小的不孝女不可! 赵怜也暗暗地恨了洛云初一眼,小蹄子不按套路出牌,第一句便占了先机! 恼恨洛云初阴险的同时,赵怜又对叶少禹有些怨怼。他这么说,不是明晃晃地打老爷的脸么! 可对方毕竟是天潢贵胄的曜王殿下,赵怜这心里话,却是不敢说出来的。 “曜王殿下,您也看见了,这侍卫冲撞臣女,可是如此?” 洛卿卿目光楚楚地看着叶少禹,言语中似有恳求之意。 竟是光明正大地要让叶少禹帮她说话了? 见状,洛云初的眉眼顿时冷了下来。 前世叶少禹便对洛卿卿无条件地宠爱,竟是不惜为了她哄骗天下人。 今生,两人还未勾搭在一起,叶少禹也不曾与她有过夫妻之实,他又是否会在冥冥之中,还是对她分外怜惜呢? 洛云初勾了勾唇,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叶少禹对上洛卿卿求助的眼眸,本能地心软,刚要开口,却倏然看向了洛云初,少女分明是笑着的,可眼神里却似乎在嘲笑着他什么。 一瞬间,叶少禹竟迟疑起来。 穆谦道:“三小姐,穆某的确冲撞了二小姐。” 闻言,叶少禹松了一口气,竟是有一种逃过一劫的庆幸。 洛云初挑着眉看向穆谦,洛青阳赵怜更是不明白穆谦此言是何意思。 洛卿卿却好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尖声道:“他自己都承认了,三妹妹还有何话可说?” 穆谦有些严厉地看了一眼洛卿卿,很是不满后者对洛云初的态度,随即面无表情道:“二小姐的确生得莺惭燕妒,但三小姐却是天上的琼楼瑶仙,穆某心中,自是三小姐更甚一筹。” 洛青阳和赵怜闻言一愣,洛云初却是毫不掩饰地笑出了声。 “二姐姐所说的冲撞,便是这个意思?” 讥诮的口吻,让素来以仙女自居的洛卿卿气红了脸。 可女子何敢在男子面前说自己的姿色如何?是以气红了眼眶也只得咬着唇不发一言。 赵怜闻言恨不得一刀杀了穆谦,他一介奴才,竟然敢贬低她的卿儿,容貌比不过洛云初那小贱人?! “住口!奴才也敢对主子的容貌指手画脚?”洛青阳怒道。 “爹,穆谦从来不是个话多的人,更不会没来由地说这种话,不如问问发生了什么?”洛云初的声音也冷了下来。 穆谦不仅是她的人,更是她的恩人,哪里轮到洛青阳来置喙? 洛青阳也有些意外,没料到洛云初竟然为了一个下人来顶撞自己。 叶少禹饶有兴趣地将视线在洛云初和穆谦之间回来扫着。 看到洛云初这样维护穆谦,心中又有些吃味。 茴香突然道:“都是因为这个刁奴意图轻薄小姐!” 话落的一瞬间,洛卿卿的眼泪也倏然砸了下来。 赵怜心中一沉,洛云初却嘴角蓦地上翘。 第68章 对质 几乎是在茴香话落的那一瞬间,洛卿卿的眼泪也跟着簌簌落下。 洛青阳几乎是惊恐地看向了叶少禹。 叶少禹闻言也是一愣,心中莫名升腾起一股子没来由的怒火,但很快又按下,只是看向洛卿卿的目光中,似乎闪动着眸中意味深长的光芒。 赵怜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可当着叶少禹在场,她又不敢去捂了茴香的嘴,只好在心中暗骂女儿糊涂。 这摆明了就是洛卿卿故意与丫鬟一道合谋的污蔑之词。 若是一家人关起门来,如此说说,她倒是还有法子帮洛卿卿出这口气。 可眼下掺进了睿王殿下,便不是小事了! 虽说大沐并无男女大防,可守规矩的贵女们都会自觉与男子保持距离,何况是被下人轻薄这样的丑闻,传出去更是叫人耻笑! 她辛辛苦苦为洛卿卿经营的仙女形象,岂不是顷刻间便毁于一旦了? 越是想着,赵怜心中越急。 偏生洛卿卿还自觉自己此计甚妙,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不停往下掉。 “睿王殿下今日也在此,还望殿下为卿儿做主!”声音更是越发地娇软了,听来让人只觉得心生怜爱。 看着洛卿卿的拙劣的表演,洛云初眼角的笑意更甚。 叶少禹有些为难。 他本来就是个擅于伪装、与人为善的人,往往面对任何要求都不会拒绝。 遑论洛卿卿这样的美人的要求。 便是故意污蔑又如何?总归是个下人罢了。 可这一次,却让他有些动摇。 因为这个下人,却是洛云初的人。 叶少禹看向了洛云初,少女眼中的笑意愈发明艳,好似只是在单纯地笑着,可细细看去,那盈盈的水眸,更含了些嘲讽的意思。 昨日在面对尹俊时,她也是这样的笑。 叶少禹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 “这……” “殿下,分明他就说了那些话~”洛卿卿一双含着水光的眼睛看向了他,却让叶少禹一时间有些心猿意马。 “洛二小姐,非是本王不愿为你作证,只是确实不凑巧,没见着这一幕。” 叶少禹还是照实说了。 洛云初闻言却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前世不管洛卿卿说什么,叶少禹可都是会千依百顺地顺着说下去,甚至为了洛卿卿,宁愿次次做盲瞎,任由她陷害了自己去。 本以为叶少禹这份感情也算得上是此情不渝了,谁知不过转世,便也忘了那些恩宠了。 看来,对于叶少禹来说,最重要的,还是他自己的名声和形象。 否则,便是再喜欢,也不过是过眼云烟的踏脚石罢了。 只有坐到了那个位置上,再没有威胁了,才会愿意分出一点点恩宠来给某个女子。 可惜,今生,他再也没有坐上那个位置的机会了! 洛云初微扬下巴,目光从叶少禹脸上转向洛卿卿。 洛卿卿听到叶少禹那样说,一时怔神,竟不知要作何表情。 昨日睿王分明是向着她说话的,今日怎的却…… 竟是一把算盘打错了人! 叶少禹默了默,洛云初的眼神刺得他有些发痛。 “不过,眼下各执一词,双方都没有证据,不如便就此打住,何况洛二小姐天姿国色,说的话倒也可信些。” 叶少禹想了想,又道。 本以为是息事宁人的建议,落在洛云初耳中却又成了维护洛卿卿的话。 是以,便冷笑了一声。 叶少禹看向洛云初,洛卿卿亦是愤恨看着她:“你笑什么?” 竟是将自己的仙女形象完全弃置不顾了。 洛云初忽然开口道:“穆谦,你且将事情由头到尾说一遍,我自会分辨。” 洛卿卿脸色微僵,穆谦应了声“是”,便将方才如何遇到洛卿卿,又如何起了口舌之争的过程讲述了一遍。 穆谦此人不光有学识武艺高强,记忆力也很好,说的竟与方才的经过完全一致,更没有添油加醋。 是以他说的话,听起来反而更加可信一些。 反而却是让洛卿卿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叶少禹也颇有些意外,看起风光霁月的洛二小姐,多少京城公子心目中的仙子,竟然也有如此刻薄尖酸的一面。 洛卿卿几乎要哭出来,这样不留情面,简直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你信口雌黄!为何这般中伤于我!”洛卿卿泫然欲泣。 茴香也立刻道:“你分明就是垂涎小姐美色,拿着这把剑拦住我家小姐不让走,如今还来倒打一耙!” 洛云初看了穆谦一眼。 便是眼下三人成虎的局面,穆谦也还是保持着一贯的淡然,很有几分置之度外的意思。 “茴香,你是否记忆不大好?”洛云初一双杏眼含着戏谑,“方才穆谦已然说过,我的姿容,可比二姐姐要盛,他又如何会看上二姐姐?” 日后威震四海的伏波将军,也看得上这小小的洛府嫡女? 真是笑话! 洛卿卿闻言更是气恼,当着叶少禹又不好发作,赵怜更是心疼得搂住了洛卿卿,责备道:“云儿,你怎能这样说卿儿!” 洛青阳早已勃然大怒,连叶少禹在一旁也顾不得了:“住口!你这逆女,今日你姐姐被这贼人轻薄,你还替他说话!真是胳膊肘往外拐!” 洛云初却嗤笑一声:“爹可是没听清,方才穆谦所说,哪一句有他轻薄二姐姐了?何况闺阁少女污蔑他人轻薄自己,日后可是没机会择良婿了。” 最后一句,带上了讥诮的意味。 三人这才惊觉,方才盛怒之下,竟然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如今你不信你姐姐,却相信这个半路进来的刁奴!我看你才是是非不分,何况一个男子日日在你院中,那才是不守规矩,德行尽失!” 洛青阳为了维护洛卿卿,竟是不顾洛云初的清誉了。 这是要祸水东引,拿自己做筏子给洛卿卿转移注意力啊! 洛云初的眼眸登时便冷了下来。 “爹,慎言!” “爹此言,可是要指摘云娘不守规矩,要维护二姐姐,毁了云娘的名声不成?” 便是直指了洛青阳心中的算盘。 第69章 求亲 洛青阳被一句道出了心中所想,却不敢承认,恼羞成怒道:“胡说!我何时又要毁了你的名声!” “这刁奴不是你院子里的?” 洛云初道:“是又如何?既然爹只听二姐姐一家之言,那云娘也只信自己院子里的人说的话,穆谦既是云娘的人,代表的便是云娘的脸面,若是他德行有失,伤的却是我的面子。” 便是摆明要维护穆谦了。 穆谦心中一动,看向洛云初的身影,一时有些眼热。 少女对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信任,甚至连一句肯定的追问都没有! 手紧紧地攥了攥,目光愈发地坚定起来:“小姐放心,穆谦从不做悖德之事!” 洛云初抬眸看了他一眼,勾唇一笑:“我知你品行。” 她当然知道穆谦不是这样的人,前世今生两辈子加起来,穆谦都是一个正直不阿的人,她又何须再问? “三妹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便是说我品行不端了?我从小便在爹娘的教养下长大,怎么会做此污蔑别人的事!” 正是被这样的父母教养,才会养出你这样的女儿来。 洛云初心中冷笑。 “昨日不正是你指使尹俊来轻薄我?恰好曜王殿下也在场,可能证明?”洛云初看向叶少禹。 叶少禹点了点头。 洛卿卿惊恐地瞪了瞪眼。 “如此品行,还敢说自己不会做下这等事?想来爹和母亲应当是没教过你这样害人?” 洛卿卿的脸更是涨红了去。 赵怜和洛青阳也是第一次听到昨日竟然还发生了这样的事,原本以为只是洛云初抢了洛卿卿的风头,谁知在此之前还有洛云初被人调戏之事? 而且还是洛卿卿指使,被曜王殿下发现了! 洛青阳和赵怜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意思。 一时间也不敢出声。 “昨日都说了是一场玩笑,三妹妹不是也当着众人的面说过不予追究了么?想不到三妹妹竟然是这样一个心思狭隘的人!” 洛卿卿快口道。 洛云初闻言竟是“噗嗤”一声笑了。 想不到这洛卿卿竟然如此愚钝,果真是年纪轻,还不曾学到赵怜那些暗中伤人的精髓。 不过,倒是正好给她省了事。 “你笑什么!”洛卿卿只觉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我是说过不追究了,却不没说不再提起,何况云娘自小在外头长大,本就对二姐姐不怎么了解,自是要从亲身接触的过程中了解了,昨日之事,恰好也是云娘亲身体验的。” 洛云初微微一笑,目光落在洛卿卿身上,却是刺眼得很。 “你!”洛卿卿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着,几乎要摒弃掉自己这些年所有的修养和形象,赵怜看得心焦。 曜王殿下还在这里呢! “洛三小姐,”叶少禹忽然开口,“既然是事情过去了,不如便不提了?” 洛云初闻言,目光一冷,叶少禹心头不自觉地惊了一惊,洛卿卿听到叶少禹的话却勾起了唇角,只道叶少禹这是在帮她。 压下心中的压力,叶少禹继续道:“但今日之事,本王也不曾清楚前因后果,是以也无法为二位做主,不如就此打住,日后都不再提起,只当是没有这回事,如何?” 竟是要做和事佬,息事宁人了。 “那卿儿所受的委屈,不就白受了么?卿儿还是闺阁少女,日后如何见人啊!” 洛卿卿捂住了眼睛,方才有多高兴,此刻听到叶少禹和稀泥的做法就有多失望。 洛云初冷冷道:“不错,若是不予追究,穆谦不是就白白背上了这轻薄女子的罪名?堂堂七尺男儿,可没有这样的说法。” 叶少禹只觉得背心微微出汗。 他本来不是为了掺合进这件事的,可再说下去,只怕那事就不成了! 好在洛青阳及时看出来叶少禹的为难,开口道:“此事是我们洛家的家事,就莫要再为难曜王殿下了,还是说正事吧。” 洛卿卿不服气,但父亲发话,也无可奈何。 洛云初更是不乐意。 虽然她不想看到叶少禹,但是若是此事只让洛家人自己来处理,以洛青阳和赵怜的偏心,穆谦怕是这辈子都洗不清这轻薄女子的罪名了。 可叶少禹分明松了一口气,不愿再提起此事,洛云初便冷冷地勾起了唇角,起身福礼道:“既然如此,云娘告辞。” 不等回应,对穆谦道:“穆谦,走。” 主仆二人便抬腿要走。 “站住!没规没矩!”身后传来洛青阳愤怒的声音,“曜王殿下在此,容不得你这般放肆!” 洛云初微微蹙了蹙眉,转过身来:“爹还有何事?” 言语间竟是带上了些不悦的怒气。 洛青阳一怔,叶少禹也正色起来。 少女一袭清爽的绿衫,本是俏皮可人的模样,可转身侧目而视时,却有一派凛然的凤仪。 瞧着竟然像是统领六宫的皇后娘娘。 洛青阳被自己这个荒唐的想法吓了一跳,叶少禹也不可置信地皱了皱眉。 少女的神态,实在与王皇后十分肖似! “今日殿下就是为了你来的,你这孩子,怎能说走就走?”还是赵怜先反应过来,笑着走过来拉住了洛云初。 以洛青阳的官职,暂且还不够资格带家眷参加宫宴的,是以她虽然是官妇,却不曾亲眼见过宫里贵人的仪态,更不曾见过皇后娘娘的凤仪。 是以只是短暂的诧异过后,便恢复了镇定。 赵怜的声音也让洛青阳和叶少禹猝然回神。 “找我?” 洛云初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挑起右侧的眉毛:“臣女与曜王殿下不曾有过私交,找臣女作甚?” 话虽如此,洛云初藏在袖中的手却有些颤抖,竟是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心中浮想起一个猜测。 会不会……会不会…… 前世叶少禹来到洛家,也是在冰花节之后的第二天。 只不过这一次相比于前世,提前了整整两年! “是好事!”果然,赵怜拉着她笑得眉开眼笑,洛青阳的神色也缓和了几许。 “昨日一见,本王倾慕洛三小姐,今日登门,是特来求亲的。” 与前世一样,叶少禹起身,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第70章 明褒暗贬 只是前世在洛云初眼中那般情真意切的话,如今听来却字字句句都带着算计与倨傲。 再看向叶少禹,此人仍然面目俊逸,目光清朗,那双眼睛里好似盛满了拳拳爱慕之意。 但时隔经年,早已看透了此人狼子野心的洛云初,却只觉得刺眼之极,讽刺之极。 是以,听到便是一脸嘴角扯一扯的强笑也没有。 倒是洛卿卿,听闻此言只觉得怄火。 分明她才是洛家的嫡女,分明她才是那个真正应该得到爱慕的人,分明曜王的这些话,应当是对着她说的! 可昨日自己一出丑,这样的好事便落在了洛云初头上! 她不甘心! 洛云初这样出身低贱的庶女,本来就只能随便被许给谁做小妾,便是昨日的尹俊之流,都算是她高攀了,今日竟然还得了曜王的亲自上门求亲! 便只是得个侧妃的位置,那也是天大的荣幸了! 洛云初,运气怎生如此之好! 心中越是愤怒,洛卿卿抓着裙裾的手便越发地紧了些。 洛云初垂眸看到了洛卿卿的小动作,前世到今生,洛卿卿始终没能改变的,便是从小养成的这个习惯。 一旦有所愤懑时,便会紧紧攥住自己的裙摆,将那上好的绸缎丝料,掐出片片褶皱。 因为她是京城第一贵女,更是仙女一般的存在,从来不会将负面的情绪泄漏出来,更不会让人瞧见她生气、愤怒、嫉妒的神情,是以便心灵扭曲到暗中掐住裙摆。 洛云初倏然笑了笑。 洛卿卿其实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 像她这般,想哭便哭,想笑便笑,前世毫不懂得掩饰自己的内心,有多爱叶少禹,便全部都表现出来,也不去想想叶少禹对自己除了利用,是否还有半分真情在? 正是不加掩饰地露出自己的底牌,最后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而洛卿卿,便是前世阴狠到要挑断一个人的手脚筋,要剜去一个人的双眼,也能让男人心甘情愿地为她出力,甚至还不觉得她残忍。 这是何等的手段? “二姐姐这是怎么了?云娘被曜王殿下求亲,二姐姐似乎很是不满?” 洛云初盯着洛卿卿细若葱白的手指:“二姐姐都快将裙裾掐烂了。” 洛卿卿蓦地松开了裙摆,有些慌乱道:“三妹妹哪里的话,卿儿为三妹妹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不满呢?” 话落,看了一眼叶少禹,咬住了下唇,迟疑道:“只是……” “只是什么?”洛云初往下低了低头,但目光还是落在洛卿卿身上,便是有些单纯的询问之相。 洛卿卿心中爱慕的人是叶少姝,洛云初心知肚明。 至于最后为什么变成了叶少禹,也不过是成王败寇,利益所趋。她这样的人,最是会审时度势。 叶少姝大势已去,坐不上皇帝的位子,她便是嫁给了叶少姝,终究也不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但叶少禹已经坐稳了皇位,她的对手只有自己,打败了自己,她便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坐上后位。 但眼下,前世的一切都还不曾发生。 叶少姝还是那个最受陛下宠爱的皇子,是大沐朝所向披靡的少年将军,是无数少女趋之若鹜的春闺梦里人,洛卿卿,怎么可能移情别恋? 她想来疑心自己和叶少姝有染,若是自己能够嫁给他人,她便是少了个劲敌,更应该是拍手叫好的。 一时间,洛云初竟是有些诧异起来。 前世,叶少禹来府中说亲时,她可是乐见其成,百般撮合的。 “洛二小姐有什么顾虑,不妨直说就是。”叶少禹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 洛云初看向洛卿卿,洛卿卿道:“只是殿下,我三妹妹虽是庶女出身,可容貌却是上乘,不知殿下意欲给三妹妹许个什么位子?卿儿是怕,辱没了三妹妹去。” 一番话说得讨巧,洛云初几乎要给她鼓掌了。 明褒暗贬,只说自己容貌拿得出手,便是其余的都入不得人的眼不成? 何况庶女能够加入王府,便是妾,那也是侧妃的身份,对于一般人来说,便是天大的造化,是要跪下来磕头谢恩的程度,但是洛卿卿状似为了自己,却点出了自己不愿意做妾,肖想着正妃之位。 如此一来,若是个心思狭窄的,第一步便会看低了自己去,传出去更是没得辱没了自己的名声。 好妙的一招棋啊。 叶少禹面色如常,仍是微笑着,叫人看不出情绪,他道:“依二小姐之见,本王应当许三小姐什么位子呢?” 洛卿卿低头:“卿儿不敢妄议,但若是三妹妹的颜色,便是做贵妾,做殿下侧贵妃也是能做得的。” 洛青阳闻言面露不悦之色。 洛卿卿此言不是在故意阻挠这桩婚事么? 虽说叶少禹不为陛下所宠爱,但到底是天家的人,洛家能有个人进了皇家的大门,便是做通房又如何? 总归是可以为洛家带来助力的! 若是这桩婚事不成,还有哪桩婚事能比曜王好? 赵怜也有些担忧,她怕的却是女儿在曜王殿下面前表现得太好,若是被曜王看上了…… 总之一个不受陛下重视的皇子,绝非她家卿儿的良配。 “卿儿,不得无礼。”赵怜倒是先出声了。 叶少禹闻言默了默,倏然大笑起来:“洛二小姐此言差矣。” “昨日本王便说过,洛三小姐此般仙姿月色,大可以不论出身,许以正妻之位,昨日三小姐琴声出众,亦可看出三小姐的才情技艺,都当得起本王正妃之位。” “洛二小姐大可以放心,本王绝不会辱没了三小姐,曜王府的王妃之位,便是三小姐的。” 一番话说得恳切,洛卿卿原本还想着定能打消叶少禹求亲的念头,此刻却愣住了。 正妃! 洛府里还不曾出一个王妃!这样的好事竟然就这么落到洛云初的头上! 岂不是日后她见了洛云初这个贱人,还要服低做小,给她奉茶端水了?! 洛青阳闻言却是狂喜,想不到曜王殿下竟然情根深种到如此地步。 想来,日后洛府定要飞黄腾达了! 第71章 拒绝 与洛青阳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洛卿卿脸上复杂交错的神情。 惊愕,愤恨,嫉妒,不屑,又不甘心,交织在一起,让她原本娇美的脸蛋蒙了沉,瞧着扭曲得很。 分明是愤怒不已的,但是她又要强作满意,是以脸上的肌肉瞧着多少有些僵硬。 洛云初饶有兴趣地看着洛卿卿的反应,目光顺着她的胳膊落到手上,那双柔荑紧紧地攥着裙裾,竟是连指节处都发白了。 可见心中恨成了什么样子? 看到洛云初勾着唇看着自己的手,洛卿卿方才回过神来,忙松开了自己的裙裾。 刚刚才被洛云初点出来自己有些嫉妒的嫌疑,她此刻绝对不能再做出这样的动作,否则势必会让曜王殿下心中不喜,还会影响她仙女的形象。 “原来是这样,”洛卿卿柔了柔声线,道,“虽然于理不合,但曜王殿下这般重视三妹妹,卿儿便也放心了。” 叶少禹温和地看着洛卿卿,好似不曾看出她的小心机。 但是少女这点子心机落在他眼中,却又有些可爱。 能让京城第一贵女为他拈酸吃醋,到底是有趣的,何况这样的吃醋,也并不会对他产生什么影响。 洛青阳闻言喜得更是恨不得立刻请来媒人,当晚就将洛云初抬到曜王府去。 赵怜虽说也对洛云初能攀上这样的高枝有些不满,但总归是没有表露出什么心迹来。 倒是洛云初,似笑非笑地打断了洛青阳对叶少禹的巴结寒暄:“既然是求娶臣女做正妃来的,曜王殿下怎的不带上媒人来?可是有些不合常理了。” 叶少禹脸上微微一僵,洛青阳却不耐烦道:“曜王殿下娶你本就不合常理了,你还想要什么媒人!” 声音严厉得很,便是叶少禹也有些微微侧目。 洛青阳这个做父亲的,对洛云初的态度委实算不得好。 但是好在他所求的,从来不是洛家的声威,是以便是洛云初不在洛家得宠,也无伤大雅。 但既然是他叶少禹要娶的女子,也不能就这样被欺负了去,是以便开口道:“洛三小姐说的是,却是本王逾矩了,洛大人可莫要怪罪才是。” “本王喜欢的便是洛三小姐的快人快语。” 言语之中倒是有些要护着洛云初的意思了。 洛云初微微挑眉,心中一阵冷笑。 前世不曾等来的维护,今生弃若敝履的东西,却轻而易举地得到了。 洛青阳只觉得背上汗涔涔的,想不到曜王殿下对洛云初的感情竟然比他想象的还要深些。 看来日后还是对洛云初客气些。 他却是没想到,这个曾经被他避之不及的天煞孤星,竟然也还有几分用处。 想到这里,洛青阳看向洛云初的眼神里,都包含了些许的父爱。 “是,既然云儿已经是殿下的人了,日后微臣定当好生供着她。”洛青阳尽显巴结之色。 听到那句“是殿下的人”,叶少禹眉眼不自觉地弯了弯。 很是有几分受用。 但落在洛云初眼中,却只觉得恶心之极,油腻之极。 “云娘的终身大事,就这么定下了?”洛云初开口,喜怒不辨。 只有那清冷的声音,彰显出她此刻的心情,很是不愉。 屋中人皆是一愣。 叶少禹有些不解地看着她,少女的神情让他隐隐有些不安。 洛青阳和赵怜更是紧张地看着她,生怕这个长着反骨的女儿,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与曜王府结亲,便是与皇家结亲!何况这样的好事还是落在洛云初这个不受待见的庶女身上,她不应该感恩戴德么? 反倒是洛卿卿,看好戏般地挑了挑眉。 虽然她很不满洛云初能攀上这门亲事,但若是现在洛云初敢当众拒绝叶少禹,那么洛云初日后的日子会更不好过。 不光是得罪了爹娘,也是得罪了曜王,更是得罪了皇家! 这样的人,便是睿王殿下真的喜欢她,也绝对不会和她在一起。 这项认知让洛卿卿原本还有些郁结的心情顿时舒展了许多。 “云儿,不可莽撞!”知女莫若父,哪怕这个女儿是洛青阳一直以来所避之不及的,但到底还是清楚她心中在想些什么。 她要拒绝这桩婚事! 洛青阳立刻摆出严父的威严,但是洛云初却丝毫不将他的警告放在眼中,勾了勾唇角道:“曜王殿下能看上臣女,是臣女的荣幸,可成亲一事,臣女断不敢从命。” 嘴上说着敬畏的话,可神情语气却丝毫不见恭敬。 饶是叶少禹这般惯会掩藏情绪的人,此刻面色也流露出了些许不愉。 “云儿!你怎能不将曜王殿下放在眼里!”赵怜小声斥道,却分明更激起了叶少禹的愤怒。 不错,若非看不上自己,她又怎么会断然拒绝了这样一桩好事? 莫非,是为了叶少姝? 不知怎的,脑海里蓦地便浮现出来那张与自己有几分肖似的脸来。 昨日七弟亲自来寻她,孤男寡女消失了许久,可是行了什么苟且之事? 叶少禹目光微沉,心底竟生出了自己的东西被抢走的得失感。 “洛三小姐可是对本王不满意?”叶少禹问。 洛云初道:“不敢,只是臣女有几个问题想问问殿下。” 叶少禹紧盯着她,紧抿着唇,并不回答,洛青阳却沉不住气了:“不可无礼!” 洛云初置若罔闻,仰着头看着叶少禹。 她生得矮,才堪堪到叶少禹胸前,却执拗地看着他,四目相对,叶少禹竟觉出了几分愧疚的异样。 “你问吧。” 洛云初道:“殿下倾慕臣女,是以才亲临洛府求亲的,可是如此?” 叶少禹点头:“当然。” “可说亲却不清媒人,却是与殿下所谓当以正妻之礼待之的言论相悖,这是其一,其二,臣女虽是庶女,却并不愿意嫁与一个全无感情的陌生人,殿下与我而言,便是一个全无感情的陌生人。” 叶少禹眼神微微一沉。 他是她全无感情的陌生人,那么谁是她情深意笃的心上人? 叶少姝么? 第72章 不嫁 洛云初继续道:“何况在臣女看来,殿下更倾慕的,应当是二姐姐才对,昨日今日,可是为她说了不少话,更不曾为臣女设身处地地想过半分。” 赵怜面色有些不愉。 卿儿好相貌,换了谁都会怜香惜玉,若是不帮着她说话的,那才不正常! 可洛云初竟敢肖想着要和卿儿一样的待遇! 这可能么? 但转瞬间,赵怜又对叶少禹的做法十分满意。 自知不够资格娶到卿儿,却还是愿意处处维护卿儿,这曜王殿下既有自知之明,又十分体贴入微,若是位子不那么尴尬,倒是个合格的夫婿。 可惜了,她的卿儿终究是琼楼瑶仙,注定只能嫁给最尊贵的男子——那个最终会坐到九五至尊之位的皇子。 显然,这个不得宠的闲散王爷,日后并无飞黄腾达的可能。 赔给洛云初,倒是平白地让洛云初捡了个便宜。 赵怜原本想的是日后做主给洛云初许个什么贪官污吏,或者是有家暴隐疾的世家做个小妾,总归是要越惨烈越好,只有这样,才能在给洛家带来好处的同时,保护了卿儿的地位永远不受威胁。 但眼下,卿儿所倾慕的睿王殿下似乎和洛云初走得有些近,若是叫洛云初攀上了睿王殿下这根高枝…… 便是做个侧妃,便是日后卿儿有机会嫁给睿王做正妃,终究也是个威胁。 这小蹄子邪乎得很,不能不防。 是以,赵怜便也极力地想将洛云初给推销出去。 但洛云初却并不打算如她所愿。 “云儿,怎能这样同殿下说话?不可使小性子!”赵怜状似嗔怪,语气也并不恶劣,其中的深意却长远了。 洛云初撇了她一眼:“母亲,云娘可没有使小性子,殿下既然以正妻之礼迎娶云娘,便是天大的事情,古来岂有宠妾灭妻的道理?当然不是说二姐姐是妾,只是今日殿下为了二姐姐说话,不顾臣女的处境,说不得日后既要为了侧妃们打杀臣女,如此,臣女可是万万去不得曜王府的。” 一番话将屋中所有人的脸都打肿了。 其中以赵怜洛青阳尤甚。 洛云初此言,本就是含沙射影地在指责洛青阳当年宠妾灭妻,没得叫赵怜暗害了蒋知柔。 但此事,除了赵怜和洛青阳,屋中并无其他人知晓,二人也肯定洛云初定是不晓得此事的,是以也只是心中一阵惊慌,很快也就过去了。 但在洛云初心中,却是两代人的恩怨。 她娘,蒋知柔,爱错了人,被这个狼心狗肺的丈夫,宠妾灭妻,联合起来害死了。 而她,竟然在前世走了一条相同的道路,复制了一遍娘亲的命运,甚至,最后的结局比她娘来得更凄惨! 前世今生,相隔两代人的所有罪魁祸首,此刻都在同一个屋檐下,而他们,还想着故技重施,又一次让自己踏入泥潭里。 做梦! 洛云初心中冷笑。 “是本王少虑了,本以为昨日之举是维护贵府的和睦,却不想让洛三小姐介怀了。”叶少禹开口,语气十分恳求,好似真的有些懊恼一般。 洛卿卿目光冷了冷,看着洛云初,心中不可谓不得意。 便是曜王殿西看上了洛云初又如何,终归还不是要帮她解围? 洛卿卿只觉得自己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洛云初却一阵冷笑,话锋一转:“不知日后曜王殿下打算纳几个侧妃?” 叶少禹一愣,三妻四妾,古来有之,她莫非还想阻挠自己纳妾不成? 可皇家子嗣,素来以开枝散叶为大,又怎么可能一生只娶一个? 见叶少禹答不上来,洛云初唇角的笑越发的轻蔑了。 前世,他只纳了一个,而且,还在自己死后将妾扶正了。 今生,这个问题,他却答不上来了。 洛青阳生恐洛云初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惹了叶少禹生气,怒道:“你说的什么话?还不曾出阁便说这等事!莫非你还不让殿下纳妃不成?” 洛卿卿也道:“三妹妹,咱们女子最要紧的便是大度,你虽然是庶女,可嫁给殿下之后便是曜王妃了,如此善妒可不行。” 说的倒是情真意切,好似真的为洛云初着想一般。 洛云初闻言,忽然忍不住笑出了声来,一双盈盈的杏眼弯起,本是娇憨的模样,却又好像含着眸中讥诮的意味。 叶少禹皱眉。 洛云初道:“二姐姐说的不错,云娘生来善妒,更妒忌日后夫君纳的妾,所以,云娘不嫁。” 话落,笑容倏然收起,看向叶少禹。 叶少禹强扯出来的笑意也僵了僵。 洛青阳更是大怒:“住口!你怎可如此莽撞!” 洛云初毫无畏惧地直视着洛青阳的眼睛:“云娘不嫁,若是爹要强作主张,云娘只有去慈安堂求祖母开恩了,或者,去将军府,求外祖的庇护。” 前些日子蒋府差人来接洛云初一事,洛青阳和赵怜还记忆犹新,若是洛云初当真不计后果地跑了回去…… 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后怕。 显然,洛云初这个小蹄子拿捏住了他们的软肋。 叶少禹有些尴尬,洛云初却看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愤怒。 但她与叶少禹早已无话可说,甚至多看他一眼,都恨不得冲上去将他扒皮抽筋,食肉寝皮。 “爹,母亲,云娘失陪了。”洛云初浅浅福礼,与穆谦离去。 洛青阳忙陪着笑对叶少禹道:“曜王殿下喜怒,小女是微臣惯坏了,微臣定当竭尽全力,劝说她同意嫁给殿下的。” 惯坏了? 叶少禹看了一眼洛青阳,此人生得阔口方腮,很是正派,浓眉大眼,也有是英俊的模样,但落在叶少禹眼中,却与旁人无异,都是个惯会奉承的小人罢了。 “洛尚书的确是将她惯坏了。” 留下这句意味不明的话之后,叶少禹转身出了房门。 但出门后,他却没有离开洛府,而是追上了洛云初的步伐。 “洛三小姐留步。” 穆谦先一步转身,提刀挡在了洛云初眼前。 第73章 捷足先登 洛云初转身,看着叶少禹那张熟悉又憎恨的脸,微眯了眯眼,压下心中的不快。 “曜王殿下还有何事?” 说话时,少女似笑非笑,可那张面若桃李的脸,却让他明知她在讥笑自己,也移不开眼睛。 叶少禹摸了摸鼻尖:“洛三小姐可只是因为本王替洛三小姐说话和纳侧妃这两样,才不肯嫁与本王的?” 洛云初闻言,“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自然不是。” 清丽的声音如甘泉一般沁人心脾,叶少禹一颗心提了起来,专注地看着她,似乎在等着她的回答。 “臣女不肯嫁给殿下,除了那两样原因,最重要的就是……” 勾人的眼转着弯儿看着叶少禹,勾得后者心里痒痒的,却又不敢打断,甚至摒住了呼吸。 不光为了她的答案,还有她这张脸,她通身流露出来的气度,俱是勾人不已。 “叶少禹,我讨厌你,恨你。” 话落,少女原本笑盈盈的水眸化为厉色,眸中似有万千愤怒和憎恶,锥心一般。 叶少禹一愣,还没来得及问出那句“为什么”,洛云初早已转身,和穆谦一道且行且远。 愣了半晌,叶少禹才回过神来,薄唇轻轻勾向一侧:“呵。” “有意思。” …… 洛云初回到忆柔居,命丫鬟出去买了几盒瑰栗阁的栗子糕回来,便与亲自提着与秋桑一道去了慈安堂。 慈安堂。 洛老夫人正闭目养神,翠舒和春喜正为她按摩着双腿。 见洛云初来了,春喜本来是要叫醒老夫人的,却被洛云初阻止了,示意春喜莫要出声,自己将篮子递与秋桑,款步行至洛老夫人跟前,蹲下身来为她瞧了瞧腿。 力道不轻不重,洛老夫人非但没睁眼,反而更舒服地往后仰了仰。 约莫过了一刻钟,洛老夫人才开口:“卿儿这手艺,是越发地见长了。” 却是将洛云初当成了洛卿卿。 洛云初闻言并不恼怒,勾唇一笑,春喜笑道:“老夫人且睁眼瞧瞧,来的是谁?” 洛老夫人这才睁眼,看到一脸言笑晏晏的洛云初,颇有些意外:“方才是云姐儿在替我按腿?” 春喜和翠舒皆笑而不语,一同点了点头。 洛老夫人很是有些惊讶,从软塌上坐了起来,洛云初顺势扶住了她。 “平日里都是卿姐儿替我按摩,别的都好,就是力道小了些,我还想着是丫头力气小,有这份孝心便好了,谁知云姐儿的力道却是恰好的。” 一句话便也解释了为何方才会下意识地以为是洛卿卿。 洛云初温顺道:“祖母过奖了,云娘回来这样久,也不曾给祖母按摩过,却是云娘的疏忽了。” 洛老夫人看着这个乖巧的孙女,心中一时又有些不忍,想起过去九年她独自在庄子上的日子,一瞬间也就原谅了前些日子的反叛行为。 但洛云初却只是装作乖巧,心中却十分冷漠。 眼前这个老太太,虽然不是害死她娘亲的直接凶手,却是因为她的不作为,间接导致了娘亲身死! 若非前世她为了自己的未来考虑过,阻挠过她嫁进曜王府,今日她断然不会纡尊降贵为她捶腿。 一切不过是为了还上一世的恩情罢了。 还尽了,也就有理由恨了。 “今日总不是专程来为我捶腿的吧?”洛老夫人很是满意洛云初今日的柔顺,语气也破天荒地柔和了些。 洛云初笑着示意秋桑将篮子提过来,自己亲自打开来,一股子清甜的香气扑鼻而来。 “这是瑰栗阁的栗子糕,最近在京城里可是有名气得很,云娘想着祖母应当没吃过,又爱吃这些糕点,便差人去买了些来孝敬祖母。” 老夫人闻言,更是乐得眼睛都弯成了一条缝:“算你这丫头有心。” 春喜笑道:“正是呢,老夫人素来爱吃糕点甜饼,什么桂花栗子的,更是来者不拒,今日三小姐可是正好送到了老夫人心坎上。” 春喜是洛老夫人最得脸的丫鬟,也最知道洛老夫人的性子,有时候她说的话,便也是洛老夫人想说的话了。 洛云初笑道:“祖母爱吃就好。” 说着,轻拢慢拈地取出一块香气四溢的栗子糕,放在碟子上,以小勺舀下一块喂给洛老夫人。 洛老夫人尝了一口,随即笑开了花:“果然极是好吃。” 洛云初又端来一杯清茶:“云娘特意命瑰栗阁的师傅做了些少糖的,只是不晓得祖母吃起来会不会甜了。” “不甜,正好。” 洛老夫人抿了一口茶,面上显出极为满意的模样,拿出手绢擦了擦嘴。 “云姐儿,你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今日这般殷勤,简直都把‘有求于人’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洛云初闻言捂嘴一笑,难为她表现得这样明显,到底是看出来了。 “说吧,所为何事?”洛老夫人看了一眼洛云初,道。 洛云初刚要开口,门帘掀开,洛青阳领着赵怜母女二人走了进来。 “儿子给娘请安。” “媳妇给娘请安。” “卿儿给祖母请安。” 三人异口同声。 “嗯,都起来吧。”洛老夫人点点头。 三人谢过之后,都抬头看向老夫人,却看到了一袭绿衫的洛云初,正坐在前者身旁,言笑晏晏地看着他们。 洛青阳等人的脸色顿时大变。 “你什么时候来的?”洛青阳语气很是不客气。 不等洛云初回答,洛老夫人先开口了:“老大,你这是什么话?云姐儿也是我的孙女,如何不能来看看我了?” 洛青阳道:“是儿子失言了。” “罢了,你们三人今日齐刷刷地来,来所为何事?” “娘,今日有一桩好事落在了云儿头上,儿子过来正是想与娘商量呢。”洛青阳有些忐忑,因为方才在前厅里,洛云初便说了要想让她嫁,她便来给老夫人告状。 是以他才与赵怜商量了,先过来一起给娘做做工作。 谁知道却叫洛云初这死丫头捷足先登了。 “哦?何事?”洛老夫人倒极是感兴趣。 “祖母,云娘正是要同祖母说这个呢。” 洛云初丹唇轻启,插嘴道。 赵怜等人齐齐变了脸色。 第74章 争执 “今日曜王殿下来了府上,要爹做主将云娘嫁给他。”洛云初道,神色很有些凄然。 也让人一眼便看出来她的不情愿。 洛老夫人闻言,又看了看洛青阳三人的神色,瞬间明白了过来。 “那,你可愿意?” “若是云娘愿意,今日就不必这般来讨好祖母了~”洛云初说着,长长的羽睫垂了下来。 “你这丫头,倒是会来事儿,先拿香香堵了我的嘴,好叫我为你做主是吧?”洛老夫人忽然笑了一声。 洛云初低头浅笑,心中宽慰。 有戏! 洛青阳见二人这般亲密的模样,心中一时间有些没底,冲洛卿卿使了个眼色。 洛卿卿看着原本属于自己的位置被洛云初占了,早就恨得牙痒,接收到信号之后,便上前坐在了洛老夫人的另一侧,亲昵地挽起了老夫人的手臂,撒娇道:“祖母,可是卿儿今日不曾带糕点来,祖母便不喜欢卿儿了不成?” 幸好软塌够大,三人并排着坐也坐得下。 洛老夫人到底是心疼洛卿卿,忙道:“卿儿哪里的话,这不是在说云姐儿的事么?” 洛青阳趁机道:“娘,以云儿的身份,日后大约也只能去给人做妾,能入曜王府都是奢望,可今日曜王殿下亲自登门,指的却是云儿正妃的身份,这样的好事若是不抓住,日后可没有这样的福分了啊!” 端的一副为洛云初考虑的模样。 洛云初坐在榻上自上而下地看着洛青阳,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他的算盘都要打到她脸上来了! 这哪里是她的福分? 分明就是整个洛府飞黄腾达的福分,是洛卿卿登上后位的福分! 洛老夫人有些诧异地看向洛云初:“曜王殿下要给你做正妃?” 洛云初点点头,心下有些腹诽。 前世虽然她与老夫人不甚亲密,老夫人也更是间接造成她娘去世的凶手,但是却是真心实意为她想过,不准嫁到曜王府里去的。 莫非今生,这洛老夫人的想法也都改变了么? “是啊,娘,嫁给殿下做王妃,这是何等的福分,日后也好帮衬着咱们尚书府啊。”赵怜也道。 更是企图以家族的荣辱来打动老夫人。 洛卿卿撒娇地为老夫人捏了捏肩,佯作吃味:“三妹妹真是好福气呢,连卿儿日后都不一定能有这样的婚事。” 洛老夫人沉吟片刻,不知在考量什么。 一时间,屋中人皆各自心怀鬼胎。 “不可。” 过了片刻,还是老夫人的声音打破了屋中的沉静。 洛云初几不可见地松了一口气,洛青阳三人却急了:“为何不可?” 洛老夫人严厉地看向洛青阳:“曜王府看起来风光,却绝非容身之所。” 洛青阳不解:“曜王殿下天潢贵胄,也亲口应承了会以正妻之礼对待云儿,云儿嫁到曜王府里,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你且看看云姐儿,可有半分肖想荣华富贵的意思?” 洛老夫人却是拿洛云初做了筏子,洛青阳听到洛云初的名字,脸色一瞬间又沉了下去。 “她年纪还小,自然不懂得嫁个门当户对的夫君,对她未来的人生意味着什么,娘,你可不能这样宠着她,”洛青阳道,“何况今日曜王殿下亲自过来,想必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咱们若是此刻不依,日后殿下亲自去陛下面前求一道圣旨,咱们便是抗旨不遵之罪了!” 却是将后果往大了说。 当真是好会说的一张嘴! 洛云初心中冷笑,洛老夫人面色仍然不见退让:“若真有那一日,也等圣旨下来再说,此事莫再提了。” 话落,挥了挥手,又对洛云初道:“你今日做得很对,不管是单纯不愿意嫁过去,还是为了别的原因,总之,莫要入王府便是了。” 洛云初点点头,脑中有什呢东西一闪而过,但她并没有抓住。 只是洛老夫人今日的态度着实有些奇怪。 洛青阳还想说什么,却统统被洛老夫人挡了回去,一行人告辞离去,唯有洛云初带来的栗子糕被留在了慈安堂。 “翠舒,一会子将栗子糕扔出去,莫叫云姐儿瞧见了。” 洛老夫人揉了揉眉心,吩咐道。 翠舒应了一声,与春喜对视了一眼,二人都看见了彼此眼中的不解。 …… 慈安堂外,洛青阳拦住了洛云初。 “婚姻大事岂可儿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本就该一一遵从,何况这样的天赐良缘,便是你十辈子也修不来的福分!” 洛云初连眼皮都懒得抬:“这样的福分,云娘愿以十世之修行,换一生之清净。” “你!”洛青阳指着她的鼻尖,手微微一抖。 “这样的福分,爹不如让给二姐姐?”洛云初冷笑一声。 让洛卿卿嫁给叶少禹做正妃,也是洛卿卿高攀了。 只是,他洛青阳舍得么? 只怕是想让自己快些许了人家,才好让洛卿卿去勾引叶少姝吧。 洛卿卿有多倾慕叶少姝,洛青阳和赵怜又有多疼爱洛卿卿,若是为了洛卿卿,他愿意让步给自己许个好人家,也不是不可能。 但叶少禹本不算得好人家! 何况背地里,还有那样肮脏的交易! 洛云初想起了前世那桩隐秘的密辛。 那是在她被废之前,偶然发现的,但很可惜,还没来得及探查一番,自己变成了阶下囚,成了废人,但保留着前世的记忆,如今想起来,却是她一个难得的好机会。 “你这孩子,又在说胡话了,”赵怜适时站出来,“你爹也是为了你好,这些年疏忽了你,也无法弥补,为你说一段好姻缘,才是对你最好的补偿啊!” 在洛青阳面前,赵怜永远是这样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 哪怕是之前,她已经与自己撕破了脸皮。 洛云初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孽女!你笑什么!”洛青阳怒喝一声。 洛云初笑够了,挑着眉问:“嫁人好办,问题是,嫁妆要如何?” “蒋氏的嫁妆都给你了,你还想要什么嫁妆?!”洛青阳怒道。 赵怜闻言,目光躲闪了一下。 第75章 是敌是友 洛青阳当然是没看到的,但洛云初的目光却饶有兴趣地在两人脸上游走。 最后在赵怜脸上定住:“可是,母亲只还了两箱金元宝,还剩整十箱嫁妆没给我,这要是入了王府,岂不贻笑大方,叫人寻了咱们尚书府的错处?” 洛青阳皱了皱眉,想骂洛云初污蔑赵怜,但看她的表情不似作假,又看了看身边人的脸色,顿时明白了过来,心中一时有些怨怼,赵怜的错处让他在洛云初跟前说不起话。 但到底还是心疼妻子,埋怨的话也不好说出口,只得咬着牙对洛云初道:“这么说,只要嫁妆齐了你便嫁?” 洛云初勾了勾唇:“自然。” “好!”洛青阳答得爽快,“就给你补齐!” 赵怜心中咯噔一下:“老爷!” “怜儿,走。”洛青阳搂着赵怜的腰一道离去,再没留给洛云初一个眼神。 “三妹妹好福分啊。”洛卿卿酸溜溜地留下一句,也跺脚离去。 洛云初站在原地,目送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微眯了眯眼。 “姑娘,你当真要嫁给曜王?”秋桑有些担忧。 不知为何,她对这个曜王殿下总有一种本能的排斥,好像若是与他近了,便会有什么不好的下场。 是以,她并不想让洛云初嫁给叶少禹。 洛云初转身看了她一眼,将她眼中的不安尽收眼底,反问道:“谁说我要嫁给他?” 秋桑吃惊地指了指洛青阳的背影:“可刚刚……” “我是说了要嫁人,却没说要嫁给叶少禹。”若是找不到一个能为洛府带来助力的联姻,洛青阳也只得作罢。何况今日有了曜王求亲,日后的婚事若是差了,也入不了洛青阳的眼。 后半段,洛云初自然没同秋桑讲。 秋桑闻言,也放心地笑了笑,随即又紧张起来:“可是,不嫁给曜王殿下,姑娘嫁给谁去?” 洛云初眼前倏然浮现出一张丰神俊朗的脸,眼眸低垂,也并不回答,只道:“走吧。” 身后,翠舒提着篮子走了出来,却刚好撞见了二人。 “翠舒姐姐提的什么?”洛云初眼尖,一眼便看出来那是自己送去的篮子。 翠舒有些犹疑,一时不知作何回答。 好在洛云初没有为难她,只清浅地笑了笑,与秋桑一道告辞离去。 “老夫人怎么……”离开之后,秋桑有些不解。 “祖母只吃自家厨房里做的,再加上这东西又是我买的。”她怕被下毒,因为有娘亲的前车之鉴。 洛云初脸色微沉。 秋桑不明所以,只当是洛老夫人不喜欢自家姑娘,更为洛云初不平伤心。 说话间,二人已经回到了忆柔居。 刚一踏入院门,降香便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姑娘,你可算回来了!” “何事?” 洛云初意识到情况不对。 降香道:“王爷来了。” “曜王殿下?他怎可如此无礼!”秋桑惊呼一声。 “不是,不是曜王,是睿王!”降香急忙道。 睿王? 洛云初蹙了蹙眉,他来干什么? “我方才回来,就看见穆谦和睿王打起来了。”降香一边说着,一边将洛云初领到了屋中。 穆谦手持星云剑,目光如炬地看着叶少姝,仿佛下一秒就要与人一决高下。 而他看着的方向,叶少姝一身天青湖碧色锦袍,正背对着穆谦,负手而立。 在忆柔居里这些日子,穆谦的武艺长进了不少,便是与蒋筠尧都能匹敌一二,但在叶少姝这里,却占不到半分便宜。 而背对敌人,更是对敌人最大的蔑视。 穆谦心中不忿,却又不敢轻视对方。 他没见过叶少姝,不知对方是敌是友,便是对方已经明确表示自己并非歹人,只是为了找洛云初,但是在洛云初回来之前,他不敢掉以轻心。 “穆谦。”洛云初一脚跨入房中。 穆谦仍十分警惕,向前一步挡在洛云初身前:“小心。” 叶少姝听到少女熟悉的声音,缓缓转过身来:“洛三姑娘。” 青年显然来了许久,眉眼处从外头带来的寒霜都已经化尽了。 因着洛云初在梅乡长年累月地受寒,身子本就比常人畏寒,是以屋中炭火烧得足,似叶少姝这般正值盛年、血气方刚的青年,自然便显得热了许多。 冠玉般的脸泛起微微的红,衬得本就俊朗的脸愈发矜贵华丽。 “都出去吧,睿王殿下不是坏人。” 洛云初轻勾樱唇,吩咐道。 穆谦迟疑片刻,终究还是与秋桑降香一道退出了房门。 掩上房门,穆谦不放心地在立在门口,只等着若是洛云初有事,他好立刻冲进去。 “你这侍卫倒是有些意思,忠诚得很。”叶少姝看向洛云初,“不如让他加入没羽军,我瞧他倒是个好苗子。” 洛云初道:“多谢殿下厚爱,但穆谦日后是要做将军的,不好入没羽军。” 门外的穆谦闻言身子一震。 叶少姝继续道:“你打算让他进蒋家军?” “睿王殿下这般无礼地闯入我院子里,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洛云初没有回答,岔开了话题。 “小丫头,”叶少姝轻笑一声,没理会她的无礼,“叶少禹来过府上?” 提到叶少禹,语气似有不愉。 洛云初抬眸看了她一眼,侧身坐到软塌上,拿起桌上放着的灌满热汤的汤婆子:“不错,他来求亲。” 语气却是听不出情绪。 叶少姝闻言皱了皱眉:“你应了?” 洛云初这才有些意外地挑着眉看他:“殿下怎知,他要的是我,不是京城第一姝洛卿卿?” 叶少姝好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嗤了一声。 “叶少禹此人最会趋利避害,洛卿卿空有其表,有什么背景?” 提起洛卿卿,叶少姝的语气却是十二分的不屑。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尤其是这个朋友还瞧不起自己的敌人,那就更爽了。 洛云初弯了弯眉。 “倒是你,你背后可是整个辅国将军府,得了你,便是得了兵权,前途无量啊。” 尾音上扬,带着戏谑的口吻。 洛云初看向叶少姝,四目相对,都缓缓勾起了唇。 第76章 路人皆知 叶少禹之心,路人皆知。 任谁都能看出来他的心思,偏生前世的自己却盲目地信任他,甚至忤逆唯一一个阻挠自己的老夫人,也要嫁到曜王府去。 自己是有多眼盲心瞎,才会为了这样一个,从一开始就抱着对自己利用目的的人,倾心相待? 甚至不惜带着整个蒋家,一道赴那场黄泉之路。 想到这里,洛云初唇角的笑意染上了几分苦涩。 叶少姝敏锐地觉察出了她的情绪:“怎么?是应了他,被本王一分析,觉出了不对味是么?” “睿王殿下记性大概不大好。” 洛云初有些嘲讽道:“先前便说过,叶少禹是我的仇人,欠我整整一百二十八条人命。世上报仇的法子千千万,我何必以身犯险,将自己搭上呢?” 叶少姝闻言却是微微松了一口气,但对于洛云初口中所说的人命,却有些奇怪。 先前听她说过之后,他便暗中命风影临渊二人暗中调查过,却并未查出任何与之相关的结果。 甚至在过去的十四年中,洛云初根本从未与叶少禹有过交集。 这样的血海深仇,又是从何而起的? 若是查不出来,那便只有一个解释:洛云初在撒谎。 目的么,自然是赢得自己的信任。 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但每每看到少女提起叶少禹时那嫌恶的表情,还有昨日对上叶少禹,她浑身上下明明白白地透露出排斥,也可以看出,她是真的厌恶这个人。 厌恶到,叶少禹好似真的杀了她全家一百二十八口人似的。 这个少女身上,究竟藏了多少秘密? 查不出来,叶少姝也不认为自己能直接从少女口中问出来,便跳过了这个话题。 “你拒绝了他,若他逼婚,你又如何?” 少女挑起一侧的眉毛:“祖母不会同意的,便是同意了,蒋家也不会同意。殿下能想到这一层,外祖父又如何想不到?到时候只要回蒋家,便能求得庇护了。” 这个回答并不让叶少姝满意。 他向前一步,几乎走到了洛云初跟前:“若是,他向父皇要赐婚呢?” 这个问题,洛云初不是没有想过。 但前世自己之所以那样着急着嫁,叶少禹也着急娶,只说是后者年纪已经颇大了,便尽快完婚。眼下距离前世还有两年的光景,叶少禹也不过二十三岁,远不用着急着娶自己。 前世的两年后,叶少禹仍然羽翼未丰,还是自己嫁过去之后辅佐他,才让他的势力一步步成长起来的。 今生,叶少禹更是断不可能有了相当的实力。 自己不过是他的选择之一,若是可以,他应当会选择另外一个女子。 右相府上的千金,易思思。 沐仁帝之所以重文轻武,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右相易文淼的撺掇。 易相门生遍布天下,都是走的文臣路子,是以易文淼为了壮大的自己的势力,这些年不遗余力地将自己的门生送入了官场。 而这样一来,许多非相门所出的官员,都遭到了排挤。 又因为易文淼是沐仁帝太子时期的太傅,是以沐仁帝对他十分信赖,成年后更是言听计从。 是以自沐仁帝登基以来,便摒弃了先帝的尚武思想,主张文治天下,武将的地位越发地低了,文官的地位却抬了又抬。 也因此,原本国富民强的大沐,边境开始遭到周边蛮夷的进犯。 居安思危的道理,被沐仁帝自欺欺人般地忽视了。 可以说,今日大沐边境屡屡遭到进犯,有很大程度是易文淼造成的。 而易文淼一脉的败落,则是在她与叶少禹成婚之后,提出重新尚武的主张,才渐渐迫使前者推出朝堂舞台的。 洛云初也是在与叶少禹成婚之后,屡次被易思思捉弄、设计陷害,才知道叶少禹原本是想与易思思成婚的。 可惜右相看不上他,认为易思思应当嫁给一个更受宠的皇子,而不是一个闲散王爷。 是以便是易思思对叶少禹爱得死去活来,不惜对易相以性命相要挟,最终还是没能在一起。 这一世么? 洛云初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 这样的好事,便留给洛卿卿吧。 叶少禹虚伪的性格,定然让易思思以为他中意的是自己,可前世,叶少禹所宠爱的分明是洛卿卿。 她倒是很想看看,这一世她二人究竟谁才是那个优胜者? 在还没有在夺嫡大战中站稳脚跟的叶少禹,究竟会作何选择呢? “嗯?” 久久没得到洛云初的回答,叶少姝又上前逼近了一步。 两人一时竟挨得十分近了。 洛云初蓦地回神,有些慌乱地往后仰了仰,与青年拉出一点距离。 “殿下岂不知,易相千金对他也情根深种,一个不受宠的庶女,和一个千娇万宠长大的贵女,谁能到带来的势力更大?” 洛云初尾音上扬。 叶少姝却是有些意外:“你连这个都知道?” 洛云初笑而不答。 “我倒是小看你了。”叶少姝轻笑一声,“还想着若是他去求父皇赐婚,我便……” “你便如何?”洛云初心里一紧。 叶少姝垂眸看着她,艰难地移开视线,分析道:“不过,若是他眼光长远些,也该知道文臣的路子是越走越窄的,眼下的局势,唯有武将之家才是真正的出路。” 洛云初冷笑一声:“他自然没殿下想得这般长远。” “你这样了解他?”叶少姝挑眉。 “我这是在夸殿下呢。”洛云初皮笑肉不笑,佯作乖巧。 叶少姝难得不拆穿她,心情颇好道:“今日我不单是为了这桩事来的。” 不知不觉间,他对洛云初的自称,已经从“本王”换成了“我”。 洛云初却没发觉,抬眸看着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今晚我便要去青埂峰了,特意过来与你辞行。” 话落,洛云初蓦地抬头。 随即又眼眸微微颤了颤,勾起唇角:“那便祝殿下旗开得胜。” “我会小心的,”叶少姝伸手在少女头顶一挥,勾起一缕青丝,“若你言中,我便与你合作。” 洛云初闻言心头一紧。 第77章 梦 若她言中…… 是什么意思? 心中倏然升起不详的预感,不及开口细问,耳畔风声掠过,窗门大开又顷刻间观赏,屋外凛冽的风到底灌进来了些许,屋中炭火摇曳了两下,又归于平静。 好似方才的动荡都不曾出现过。 “姑娘!” “小姐!” 秋桑、降香、穆谦三人不约而同地叫了一声,打开屋门,但见洛云初仍好端端地坐在软塌上,除了神色有些怔忪,倒也没什么不妥。 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方才叶少姝飞身出去了,他们还怕自家姑娘受了什么委屈。 “姑娘,你怎么了?”秋桑察觉到洛云初有些魂不守舍,问。 “没事。”洛云初回过神来,回想起方才叶少姝说的话,仍是有些心神不宁,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 夜里。 狂风大作,雪下得越发大了起来,寒风凛冽地吹着。 便是这厚实的墙板和加厚过的窗户纸,也似乎抵挡不住刺骨的寒风。 洛云初房间极暖,鹅绒褥子加了整整三层,秋桑怕她冷着,又往她被窝里塞了两个暖呼呼的汤婆子。 可饶是如此,洛云初也还是在床上辗转反侧着,一时无法入眠。 叶少姝临走前的眼神,和言语,无一不透露出怪异。 可那怪异究竟出自哪里,她又一时说不上来。 不知多久,才闭着眼睛,缓缓进入了梦乡。 可这梦,却绝对谈不上好梦。 同样寒冷的天气,一如前世生命最后的那一夜。 梦中,她仍是那个被挑断了手脚筋,如同最肮脏的狗一样被禁锢在褥席上,不同的是,这一次,她的眼睛可以看见了。 她亲眼看到叶修是怎么被叶少禹无情地砍下了脑袋,那惊才绝艳的少年,就这么瞪大了眼睛死在自己的脚边。 不等她哭喊出来,叶少禹提着她脖子上的铁圈,好似提着一只死狗,将她扔到了冷宫的院子里。 那里,跪着蒋家一百二十六口人。 她的外祖父,外祖母,总是板着脸的表兄蒋筠尧,还有永远对她笑脸相迎、将她当作蒋知柔一般疼爱的舅舅蒋末,还有舅母雷氏、忠心耿耿的朱管家,甚至还有威震四海的伏波将军穆谦。 人人都被五花大绑着扔到地上聚在一起,往日里高高在上的人,此刻都狼狈至极。 洛云初两行热泪滚下来,张大了嘴想喊出来,可喉咙却好似被扼住了似的,发不出一丝声音。 先是外祖父,外祖母,随后是蒋末,雷氏,蒋筠尧…… 蒋家的每个男子死前,都曾言辞激烈地咒骂着叶少禹的忘恩负义和心狠手辣,但这样却只能加速他们性命的终结…… 当最后一个人睁着眼睛倒在血泊之中时,洛云初的眼泪也已经流干了。 “这便是你跟错了人的下场,如何?”叶少禹的声音冷漠得没有一丝温度。 如同这冬夜的雪,冷到了心里骨里去。 “为什么……为什么……”洛云初喃喃道。 “你太聪明了,朕不可能让你与叶少姝在一起,谋夺朕的江山!”叶少禹的表情已经接近扭曲。 说着,举起了那把由她亲自买来送给他的宝刀,寒光一闪,刀刃利落地砍向了她的脖颈。 洛云初只觉得脖子一凉,还没来得及问出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便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 闭眼的最后,是洛卿卿一身凤袍,倚在叶少禹怀中笑得花枝乱颤的一幕。 还有,寒风凛冽中,和凝哭着奔向自己的身影…… 随后,她便被吸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无论怎样挣扎也挣脱不出来。 “姑娘!姑娘!”急切的声音将她从梦魇中唤醒。 洛云初倏然睁开眼,脸上早已泪湿了一片。 “姑娘,你终于醒了!”秋桑抹了一把眼泪,“刚刚吓死奴婢了!” 洛云初伸手抹去眼角的泪珠,自床上坐了起来。 方才的梦实在太可怕,她竟生生出了一身的冷汗,将中衣都打湿了。 “姑娘是不是做噩梦了?方才又哭又闹的,怎么都喊不醒。”秋桑为洛云初找出一件干净的中衣,此后她换上,嘴里道。 “嗯。” 心不在焉的回答。 梦中的一切实在是太过真实,前世那些惨痛的经历,好似又重新经历了一番似的。 但梦中,叶少禹最后那句话,却让她心生疑窦。 不能让她和叶少姝一起,毁了他的江山。 但很快,她又自嘲地笑了起来。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日日想着与叶少姝联合,阻挠叶少禹的夺嫡大计,竟然在梦中也带入了进去。 可前世,她分明是帮着叶少禹的,与叶少姝更是死对头。 真是魔怔了。 洛云初摇摇头,却睡不着了,索性披了件狐皮大氅起来看书。 说是在看书,思绪却越飘越远…… 与此同时,京城城门大开,守城官兵们目送着一支百余人的队伍离去的背影,不多时,便齐齐隐没了雪夜之中。 风吹得人脸上生疼,但脚印却坚定地朝城外走去。 黎游披着狼皮制成的大氅,领着队伍艰难地往前走着。 马儿也畏寒,是以竟需要人不断挥鞭驱赶。 “明天天亮之前,务必赶到青埂峰!”一声令下,众军皆应。 此队伍不是别的,正是被沐仁帝派去青埂峰治匪的。 黎游是副将,原本沐仁帝只派了叶少姝,是他自告奋勇,要陪着一道去。 不为别的,只因为叶少姝身上被洛云初下了毒,他怕叶少姝独自在外头会出什么意外。 不过须臾,黎游身旁牵着的另一头青颅马背上陡然一道黑影降临,青颅嘶吼一声,前蹄挺起,只听背后人一声“青颅”,复又安静下来,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前走去。 “叶七,你终于来了。”黎游道。 叶少姝点了点头,眸底闪着一层晦暗不明的光。 见他不说话,黎游也不便再问,一行人在风雪中前行着,终于在天亮之前赶到了青埂峰下。 …… 一大清早,忆柔居里又接到了一封帖子。 这一次,却没有经过府中人的手,而是由穆谦亲自带进来的。 第78章 回蒋府 “姑娘,谁下的帖子?”秋桑一边替洛云初梳着头,一边问。 “外祖父下的帖子。”洛云初沉吟道。 秋桑闻言默了默,问:“又是请姑娘回去的?” 前些日子朱管家过来接洛云初之事,整个洛府都传遍了,秋桑自然也知道。 私心里,她当然也希望洛云初能够回去。 与其在这里备受欺侮,倒不如回蒋家去做真正的大小姐,有蒋家二老宠着,遇着事情总能护上几分。 总比被别有用心的人逼婚,亲生父亲还帮着人家数钱来得好。 “罢了,还是回去一趟吧。”洛云初道。 “真的?姑娘,你早该如此了!”秋桑很高兴。 洛云初不答,瞥了一眼秋桑眉飞色舞的脸,便定定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陷入了沉思。 上一次朱管家亲自过来,她婉拒过一次了,但是这一次,却是外祖父亲自落笔,下帖子说会派人过来接她。 他们已经知道了叶少禹来洛府求亲之事,此去便是过去与她商量一下对策的。 信中说,若是她不愿意,外祖父便是拼了一身的军功,也要保下她。 是否前世,蒋家也曾递过帖子来,但是她却不晓得的? 但转念一想,以她前世那般眼盲心瞎的做派来看,便是那帖子递到她手上,她也不会理会的。 只要是敢阻挠她和叶少禹的亲事的,便是她洛云初的仇人。 现在想来,除了赵怜和洛青阳,全世界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叶少禹娶她是用了什么样的心思。 偏生她丝毫不觉得,还为自己的能够嫁入曜王府而沾沾自喜。 轻叹了一口气,洛云初长而浓密的羽睫动了动,却是有些头疼。 按理说,有易思思缠着,叶少禹不该这样大张旗鼓地宣扬他意欲求娶自己一事。 可偏偏昨日他刚来过,后脚便传到了外祖父耳中去。 只怕知晓此事的,还有更多人。 不用说,定是有人故意传出去的。 至于个中原因么? 洛云初冷哼了一声。 这封帖子倒是来得及时,也该是与蒋家走动走动了。 叶少禹想蒙蔽沐仁帝,假意娶一个没地位又不受宠的花瓶美人,好坐实自己想一辈子做个闲散王爷的形象,她便要撕开此人的真面目。 你不是不愿意沾染权利么? 蒋家统率重兵,兵权在握,官职不过从二品,实则权势早已大到让天子都忌惮的程度。 你娶一个有如此背景的女子,还敢说你冠冕堂皇、不求权势? 真是天大的笑话! 巳时已至,洛云初与秋桑降香二人一道出了府门。 来接她的却是蒋筠尧。 蒋筠尧早早地到了,正牵着马在洛府门口站着,一身紫色鎏金的锦袍,内着华贵的玄色锦衣,本是偏偏少年儿郎,却因着这样的重色而显得愈加沉稳。 外头寒天雪地,少年的眉梢也染上了一层薄薄的寒霜。 但不知在想什么,却没有丝毫等人的烦躁,反而隐隐透露着些不安和担忧。 少年本就生得眉目清俊,相貌堂堂,此番更引得路人频频回头观看。 洛云初远远地看见了他,更看见了过路的少女们红着脸看他的娇羞神色,心中一时有些复杂。 蒋筠尧前世不曾娶妻生子,蒋末和雷氏为他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但他却对每一个温柔娴静的京中贵女都不感兴趣,是以一直到蒋筠尧被叶少禹斩杀,也没有听说过他和哪个女子有过什么情缘。 前世她也曾问过蒋筠尧,但蒋筠尧从不在意,可从他的细微末节中可以看出,他心中分明是有个姑娘的。 那个姑娘,是谁? 前世也就罢了,今生重来一回,她不光要扭转自己和蒋家所有人的命运,蒋筠尧更是关系到蒋家开枝散叶的关键。 她倒是要好好帮蒋筠尧一把。 此刻的洛云初还没发现,自己对蒋筠尧这个表兄,却是将他当成了儿子叶修来看待的。 蒋筠尧也恰好看到了她,微微有些愣住。 少女一身月白宫衣,外头披着象牙色雪貂厚锦袍,简单地绾着个飘逸的飞仙髻,耳朵上点缀着一对银翅耳坠子,面上不施粉黛,只描了道远山眉,唇间点了点淡色的红,手上抱着一只同样雪白的汤婆子,正微笑着朝自己款款走来。 这分明是天仙般的人物! 几乎是在一瞬间,蒋筠尧被洛云初点亮的眸子便沉了下来。 这样的仙女,岂可让叶少禹那样的人玷污了去! “想不到竟是大哥亲自来接云娘。”洛云初已经行至蒋筠尧跟前,微笑道。 蒋筠尧看着少女口中呼出的白气,一时有些恍惚。 除了冰花节上她对自己的态度有些好转,之前更是不肯与自己多说一句话。 回到蒋府之后,他曾多次想过,这会不会是他出现的幻觉,直到少女仍旧温和地冲他喊出那声“大哥”,他才确定了下来。 “这冰天雪地的,祖父祖母怕你来的路上不安全,才命我来的。”蒋筠尧道。 洛云初心中微微一动,又听得少年道:“快些上车吧,车上暖些。” 话落,便示意秋桑和降香二人扶着洛云初上了马车,自己则一脚跨上了马背,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去。 而自始至终,洛府没有一个人出来接待蒋筠尧。 …… 蒋府。 洛云初在蒋筠尧的带领下直接来到了前厅。 府中一应下人都对二人极是恭敬。 洛云初尚且不在意,但落在秋桑和降香两个丫鬟眼中,却是天大的事。 自家姑娘在洛府过的什么日子,她们两个是看得最真切的,要不是姑娘性子烈,只怕过得还不如丫鬟仆人。 而在蒋府,分明是备受宠爱和重视的! 这样一对比,更是显出了蒋府的好。 二人只盼着洛云初能够与蒋府彻底和好,不要再回去受那洛府的闲气。 但洛云初显然不知道两个丫鬟的心思,只轻车熟路地站在了前厅的门口。 好似,她曾经来过千万遍似的。 “走吧,祖父祖母都在等你。”见她顿住了脚,蒋筠尧催促道。 洛云初勉强冲他一笑,心中却升起了一股子怯意。 近乡情怯。 何况前世,蒋府上下一百二十六口人,间接是被她给害死的! 第79章 相认 “怎么了?你这会儿倒怕了?”蒋筠尧见她紧张,轻笑一声。 却也是这一声,让洛云初原本紧张的心情倏然放松了下来。 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前世外祖一家便是死在叶少禹的刀下,也不曾怨恨过她,今生这样的事情更不会发生,她怕什么呢? 想到这里,洛云初轻轻弯了弯眉眼,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蒋无疾和蒋老夫人坐在高堂上,面色却有些焦急难安。 雷氏倒是坐着,但神色也有些紧张,蒋末更是个沉不住气的,负手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时不时便往紧闭的门口看一眼。 他少年时便与嫡姐最是要好,如今嫡姐去了,只留下一个独生的女儿,又听闻这个外甥女自小过得凄苦,长相又及其肖似嫡姐,这让他如何不紧张? 嫡姐小时候可是在全家人的疼宠下长大的,父母亲更是将她当成了眼珠子一般宠爱着,可她的女儿却…… 蒋末面上浮现出一抹心疼之色,尤其是听管家朱抚说,她长得与嫡姐有七成像。 “云儿怎么还没来?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蒋老夫人捏着佛珠,急切地看着门外。 “急什么?筠儿不也还没回来么?”蒋无疾道,但神色亦是期盼。 终于,门开了。 屋外的雪已经停了,冬日的阳光照在雪地上,映出耀眼的光。 少女就这么逆着光站在门口,屋中无人看清她的神色,只那纤细的身材,如神女一般进入了众人的眼帘。 “是,是云儿来了么?!”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蒋老夫人,声音一时有些哽咽。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洛云初一时有些眼热,按下想要冲过去认亲的冲动,不疾不徐款步迈入房中。 蒋家人不知道前世之祸,若是自己反应激烈了,难免惹人怀疑。 “云娘见过外祖父,外祖母,”洛云初行止有礼地在堂中站定,双手放于身侧,对堂上二老福礼,接着又看向蒋末夫妇,对蒋末和雷氏行了一礼,“舅舅,舅妈。” “好,好孩子,快过来给外祖母瞧瞧。” 蒋老夫人抹了一把眼泪,站起身来冲洛云初伸出了双手。 洛云初婉婉有礼地走上前,任由蒋老夫人拉着她的手,微笑着挨着老夫人坐下。 “云娘不孝,今日才来拜见外祖父,外祖母。” 自洛云初进门,蒋老夫人的一双眼睛便一直没有离开过她,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盈满热泪,拉着她不愿松手。 “柔儿……柔儿……”老夫人喃喃道,一把将她搂入怀中。 她哪里舍得怪这个流落他乡的苦命外孙女? 而且还是她最宠爱的女儿生下的独生女! “你长得与你娘真的很像,很像。”戎马一生有泪不轻弹的蒋无疾老将军,也匆匆地抹了抹眼睛,强笑着对洛云初解释道。 雷氏与一众丫鬟们早已背过身去抹眼泪了。 便是秋桑和降香二人也唏嘘不已,自个低头垂泪。 洛云初不答,微笑看着蒋老夫人,顺从地躲在蒋老夫人怀中,无人看见,她贪婪地吸取这片刻的温情。 前后两世,她所获得的亲情寥寥,虽然前世也与蒋家有过交集,但更多却是叶少禹与他们的交集,自己则始终过不去心理那道坎,认为若是当初他们再多查一下,便知道自己被流放他乡,过了整整九年丫鬟农妇的生活。 如若不然,她回京的日子兴许会好些?不会遭遇那么多的白眼和为难。 但蒋家彻底倾覆之后,她才想明白了一切。 洛青阳和赵怜,本就不愿让她的存在被世人所知晓,在自己回京之前,京城洛家的大房,根本就没有庶出! 娘亲之死,早已给蒋家二老带来了巨大的打击,爱女薨逝,洛家又有心要瞒,哪里能得知她的存在? 想到这些,洛云初都无比痛恨自己前生的小心眼,竟然让外祖父母到最后,还在自责没能保护好她。 而分明,是她对不起整个蒋家! 洛云初眼神暗了暗。 但这副模样落在蒋老夫人眼中,更是心疼至极,一把将她搂得更紧。 “外祖母的心肝儿,都是外祖母失察,让你在外头流落了这么多年,受了那么多的苦……” “外祖母,云娘这不是好好的么?”洛云初安抚地抚了抚蒋老夫人的后背。 “就是,云儿回来是喜事,莫要再哭哭啼啼的了。” 还是蒋无疾安慰了蒋老夫人一番,后者这才止住了哭泣。 “云儿,今日我们接你回来,是为了昨日曜王之事。” 说话的是蒋末。 蒋末见二老都忙着与看自责心疼,几乎将正事忘在了脑后,才忍不住开口道。 老人多愁善感,但他现在更担忧的是洛云初的事。 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姐姐,不愿意看着姐姐唯一的女儿也步她的后尘。 嫁给一个用心险恶的中山狼,最后命丧黄泉。 经过蒋末这一提醒,所有人都想起了正事。 蒋老夫人忙擦去了眼泪,问:“是了,昨日下午便有传闻,说曜王殿下去了洛府,意欲求娶云儿,今日一早却愈传愈烈,我们才迫不得已急着接你回来,云儿,可真有此事?” 蒋老夫人问得很急,目光也十分殷切,洛云初看着她的眼睛,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前世嫁给叶少禹之前,她不曾与蒋家人见过面,想来,若是前世有机会,外祖母应当也是如此。 “云儿?”蒋无疾也有些着急。 “是。”洛云初点头,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那,那云儿的意思?”蒋老夫人更急了。 洛云初忙握住她的手:“外祖母放心,云娘此生,绝不嫁入曜王府。” 几乎是立地起誓般的口吻,让屋中一干人顿时放下了心。 “那便好,那便好,”蒋无疾道,“曜王绝非良配,云儿万不可贪图荣华富贵啊。” 洛云初微笑着点头。 “可洛青阳那边……”蒋无疾想起了朱抚传回来的话,目光微沉,“他似乎有意与曜王府联姻?” 听到这个名字,洛云初也沉了眉眼。 “他是拎不清,找死。” 第80章 和乐融融 大沐纲常也算森严,洛云初这样说,无疑是对洛青阳最大的不敬。 众人愣了愣,却都不觉得她所言有失。 洛青阳若是拎得清,当初也不会糊涂到宠妾灭妻的程度,而且妻子的背后,还有整个威名赫赫的蒋家! 但他虽有忌惮,却仍然做出了那样的事。 因为蒋家人都知道,蒋知柔的品行,绝对不可能会做出勾引外男之事! 蒋知柔自少女时起,便不曾对任何男子动心,唯一的一次,还是被人调戏最后被洛青阳救下那次,但动心也不过是一瞬间,蒋知柔只当是个过客,岂料洛青阳三日后便登门求亲。 嫁给洛青阳,蒋知柔一半是为了报答恩情,一半也是因为她本就对才子有所偏好,洛青阳恰好长了一张温润清儒的脸,才学也是实打实的学富五车,是以才能真正入了蒋知柔的青眼。 可谁知,最后,蒋家的掌上明珠,不光没有得到夫君的宠爱,反而还落得个受人唾弃的下场。 偏生蒋知柔虽然性子温婉,却是个外柔内刚之人,被人污蔑了也不愿意回到蒋家,生怕玷污了蒋家的门楣,最后竟然就这么去了。 得知蒋知柔死讯时,蒋老夫人哭得肝肠寸断,几乎要随了爱女一道去,便是一生铁血的蒋无疾大将军,也悔恨为何要顺着女儿的意,早知如此,不如执意去洛府将人抢了回来,便是养在府中一辈子又如何?又不是养不起! 总好过天人两隔,白发人送黑发人。 蒋末打仗班师回朝得知此事,更是恨得提刀要闯入洛府砍了洛青阳,最后还是沐仁帝下令将他派往戍边,两年内不得回京,才保住了洛青阳的一条命。 但也是这层,让蒋家对沐仁帝多有不满之词。 当然,对于这种行为,沐仁帝也曾安抚过蒋家,只说是为了保护蒋末,否则人命关天,身为皇帝他也保不住蒋末。 如今骤然被洛云初提起了洛青阳的名字,还是带着如此深重的怒气,一时间蒋家所有人都忆起了蒋知柔当年的委屈,也更对洛青阳愤怒不已。 他已经害了蒋家一个女儿,还想害蒋家另一个女儿么! “这么说,云儿是决意不嫁了?”蒋末再次确认道。 洛云初点头,神情坚定。 “好,你开口,舅舅定护着你。”蒋末眉宇间皆是保护之色,八尺铁血汉子,目光满是柔情。 这是对嫡姐的愧疚,转嫁到了外甥女身上。 洛云初展颜一笑:“云娘多谢舅舅,不过现在暂时还用不上蒋家出面。” 屋中人闻言皆露出诧异之色。 “眼下,洛老夫人那边还没松口。”洛云初解释道,其余的却没有多说。 蒋家二老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一丝困惑,但很快那一丝困惑也就烟消云散了。 叶少禹娶云儿存的什么心思,谁都明白,洛家与叶少禹联姻,带给洛家的究竟是好处还是坏处,洛青阳与洛老夫人看的角度也不同。 洛青阳见识短浅,只看得清眼前的蝇头小利,但洛老夫人看见的,却是整个洛家的长远利益。 显然,洛家与叶少禹联姻,长远来看,弊大于利,是以洛老夫人才会阻止。 到底是尚书府的上一任主母。的 “云儿,洛老夫人在府中待你如何?”蒋无疾有些严肃地问到。 洛云初轻蹙眉梢,笑道:“也就是当我做一般的庶出孙女罢了。” 秋桑和降香闻言对视一眼,面露困惑之色。 老夫人分明待姑娘极好,姑娘怎的这样说? 洛云初却知道,若是自己在蒋家透露出半分老夫人待她不错的意思来,以二老这样质朴的性子,定然会连带着对洛家有些改观,说不准释冰也有可能,让洛家重新借着蒋家的威名狐假虎威也有可能。 因为斯人已去,可自己还在洛家,少不得要洛家人的照拂。 但是…… 洛云初眸光微暗。 洛家老夫人可是眼睁睁看着她娘被赵怜害死而坐视不管的! 间接害死了她娘亲,她怎能原谅她对她的利用和怜悯! 蒋家二老自然不知道洛云初隐瞒了什么,点了点头,未作他想。 今日急着将洛云初接过来,最主要的便是想问问洛云初对于嫁给曜王的看法,既然得到了明确的拒绝,都放心了下来。 同时,仅仅一个晚上,曜王要迎娶洛云初的传言便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这其中,究竟有没有人推波助澜? 大家都心知肚明了。 时至中午,厨房早已做好了饭菜,洛云初盛情难却,也不愿辜负蒋老夫人眼中殷切的目光,便同意留下来用过午饭再走。 席上,蒋家二老一个劲儿地给洛云初夹菜,蒋末与雷氏也微笑着叮嘱她多吃些,席间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洛云初只觉得有些喉哽。 这是她前世梦寐以求的情景,如今也全都实现了。 殊不知,她这样感慨的模样落在蒋家二老眼中,又是另外一个意思了。 自小在庄子上长大的丫头,过去的日子苦不堪言,回了洛家又面对一群陌生的亲人,过得也不好,庶出的身份只怕连和洛青阳等人一道上席吃饭的机会都没有! 如今不过是与外祖父母一道吃饭,便能感动成这样,可见云儿在洛府有多不受重视! 蒋无疾的心,顿时被揪了起来。 “云儿,日后多回来吃饭。”不光是蒋无疾,蒋末也发觉了这一点,沉声道。 只因为语气太过骇人,竟然有了些暴戾的意味。 雷氏忙道:“你这语气同云儿说话,可莫要吓着了她!” “舅妈,没事,舅舅也是关心我,”洛云初笑道,笑容十分温暖,转而又对蒋末道,“若是云娘常回来,舅舅可不许嫌云娘来吃白食。” 几乎是撒娇的语气,让蒋家二老顿时心软成了一汪水。 过去,柔儿也是这般对他们撒娇撒痴的啊! 如今…… “舅舅怎么会嫌弃云儿。”蒋末有些不自然道。 …… 不同于蒋府的和乐融融,洛府却是一派山雨欲来之势。 而摘梨院,洛卿卿更是将屋中的瓷器都砸了个干净。 第81章 狠毒 洛卿卿本以为昨日洛云初拒绝了叶少禹的求亲,便是没机会能够攀上曜王府这根高枝了。 谁知道一大早起来,茴香和桂枝便告诉她,洛云初要嫁到曜王府一事早已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昨日那扫把星分明说了不肯嫁给曜王殿下,一夕之间便反悔了。 一个庶女而已,怎么竟然有这样的好运! 她非是羡慕曜王妃的位子,而是这样的殊荣,怎能落到洛云初的头上! 日后见了洛云初,她岂不是要端茶送水、服低做小? 她怎么能忍受这样的屈辱! 茴香桂枝早已对自家小姐这样极端易怒的性格见怪不怪了,互相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畏惧,却又无可奈何,只得缄默不语,退到了角落去。 是以赵怜一推开房门,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花瓶瓷器满地的狼藉画面。 “卿儿!你这是做什么!”赵怜惊呼一声。 洛卿卿正愤然举起一只羊脂玉净瓶准备掷于地下,听得赵怜的声音,才哼了一声,放下了瓶子。 “小姐这样烦躁,你二人也好往后头躲?若是小姐伤了,仔细你们的脑袋!” 赵怜也注意到茴香和桂枝的反应,更是不满。 茴香桂枝心中叫苦不迭,这种情况若是她二人上前,下场必定是挨一顿打骂,身上增几道伤口罢了。 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世人都道京城洛家的卿小姐温柔可人,甚至就连老爷都不知道,他的这个女儿是个狂躁易怒的人。 但赵怜却是晓得的,是以今日见了也并诧异,只道女儿功力还不够,竟将情绪外露,也怕女儿伤了自己,两个丫鬟却不管事。 “是我让她们莫要上前的,”洛卿卿深吸了一口气,又对茴香桂枝道,“你们都出去吧。” 难得小姐为自己说话,两个丫鬟闻言心中一喜,感激地看着洛卿卿,连连告退出去。 赵怜嗔怪地看了洛卿卿一眼,语气却有些欣慰:“终于知道维护自己的丫鬟了。” 她想的是只有愿意维护丫鬟,才能在外人跟前落个体恤下人的好名声。 但洛卿卿的意思,却与她所想大相径庭。 冷笑一声:“不过是她二人用得顺手。” 闻言,赵怜有些不认同,但想到出发点不一样,结果却是相同的,便也没再多说,只道:“你心中有数便行了。” “娘,你过来究竟有什么事?”洛卿卿有些不耐。 “怎的发这样大的脾气?”赵怜道。 洛卿卿神色倏然冷了下来,半晌,还是说出了自己的不甘。 她自小与赵怜亲近,二人都是善于伪装的一丘之貉,是以都知晓彼此的真面目,只有两人单独的时候,也很少会装出柔弱的模样。 若是此刻有人经过窗户下,瞧见了这母女二人疯狂的神色,一定会大吃一惊。 “仅仅因为那小蹄子要攀上高枝儿了,便引得你这样发怒?”赵怜有些不可置信。 她的女儿怎生如此愚笨? 洛卿卿点了点头,不忿道:“我从未对她服低做小,日后见了她还要尊一声‘曜王妃’,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何况昨日当着面拒绝了,背地里又同意嫁过去,这不是出尔反尔么!” “卿儿,”赵怜倏然严肃道,“她并未同意嫁去曜王府,这是你爹散播出去的风声。” “什么?”洛卿卿瞪了瞪眼。 “嫁到曜王府,对那小蹄子来说,的确是一门好亲事,便宜她了,但若是她不嫁,日后睿王殿下回来,你怎么办?”赵怜道。 洛卿卿一愣,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明白了赵怜的意思。 “娘,你是说……” 逼嫁洛云初,后面再徐徐图之,成全洛卿卿。 赵怜点了点头,轻轻抚着洛卿卿的青丝:“你爹虽然不赞成你嫁给睿王殿下,但为了你,也在全力为你铺路,满足你,比起让洛云初嫁得好,你能嫁得心上人,却是你爹更在意的。” 洛卿卿有些赧然地垂了眼眸。 又似乎想到了什么,道:“那若是洛云初还是不肯嫁怎么办?” “那岂不是正中了咱们的下怀?”赵怜眸中闪过一丝阴骛。 洛卿卿闻言,隐约猜到了什么,心顿时狂跳起来。 赵怜继续道:“投石问路的棋子,顺便为洛家带来助力,若是她不肯嫁,如今这一来,名声也毁了,谁还敢娶?有那半百的愿意纳她为妾,也是她的造化。” “但不管结果如何,你的身价必然一路水涨船高,说不准还会引发局势的变动,眼下睿王殿下不是站队不明么?” 后头的话,不言自明。 洛家越是声威浩大,越是有能力和皇亲国戚攀亲,眼下以洛府的地位,尚不能高攀了任何一个王爷。 但若是有了家族联姻,那便不一定了。 睿王,总会考虑几分的。 洛卿卿闻言,心中也宽慰了些,但思及那日自己被抢了风头,还在睿王殿下跟前出了丑,还是十分郁结。 “可是,娘,卿儿没了京城第一姝的名头,日后总是抬不起头来的。” 赵怜轻轻刮了一下洛卿卿的鼻子:“傻丫头,她不过是一时好运气,这些年你的才学才情,哪个不是有目共睹?一旦她成了人家的妾室,谁还会记得?你是睿王妃,旁人提起,你仍是那个出尘绝逸第一姝。” 温婉的话,却带着歹毒的算计。 可尽管是说着如此歹毒的话,赵怜的声音还是娇媚万分的,又带了些蛊惑,洛卿卿不自觉地便被带入了那样的幻想之中。 没错,只要她坐了睿王妃,旁人便不能不给她面子,便是看在睿王殿下的面子上,她也是京城第一姝! 而洛云初…… 洛卿卿阴狠地笑了笑,仰面看着赵怜,一副小鹿般无辜的模样。 “今日她大出风头,定有许多王孙公子来说亲,娘可要好好甄选一番,我要她生不如死!” 两母女不愧是母女,便是说出这样歹毒的话来,还是一派楚楚天真的模样。 “放心吧,卿儿只管等着便是。” 第82章 疯狂 摘梨院这头解开了心结,慈安堂那边的气氛却有些剑拔弩张。 洛老夫人年轻时候是个泼辣性子,现在年纪大了,诚心向佛,终日只想着含饴弄孙,少于管府中之事,加上引以为傲的长房嫡子也对她恭敬孝顺有加,是以性子也就收敛了许多。 平日里对儿子媳妇的许多事情虽然不赞同,却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去了。 否则当年蒋知柔被赵怜暗害时,她也不会就这么袖手旁观。 今日却有些不同。 她已经摆明了立场,绝对不允许洛云初嫁到曜王府中去,谁知道不过一夜的功夫,这满京城的大街小巷都传遍了,她洛家的长房庶女要嫁给曜王殿下做正妃了。 分明是老大和老大媳妇阳奉阴违,要冒着违逆她的风险将洛云初嫁过去! 这是逼嫁! 试问这样的流言传出去,便是云姐儿不肯嫁给曜王,京城里还有谁敢娶她? 便是给人做妾,也选不到好人家! 对于洛云初,洛老夫人心中终究存了些愧疚,但更多的,也是对日后洛府的前程着想。 两者相加,更坚定了她要阻挠这桩婚事的决心。 “你当真要忤逆我的意思?!”洛老夫人胸口剧烈起伏着。 她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立刻让洛青阳来慈安堂问罪,但以往对她千依百顺的老大竟然死不松口,定要将洛云初嫁到曜王府里去。 这如何不让她愤怒! “娘,我不明白,她能嫁给曜王殿下做正妃,是她的福分,是咱们洛家的福分,对洛家日后的发展更是有百利无一害,维护您要百般阻拦!”洛青阳不服气道。 洛老夫人看着犯糊涂的儿子,面色更冷:“你以为与天家结亲,当真是这样好结的?” “你这是要把咱们洛家拉入到夺嫡的漩涡中去啊!” 洛青阳猝然抬头看向洛老夫人,语气颤了颤:“不可能,曜王没有野心,这是大沐人尽皆知的事。” “身在皇家,若是没有野心,你以为他能好端端地活到今日!”洛老夫人冷哼了一声。 被点中了这一层,洛青阳才有些的后怕起来,但还是不愿意放弃这块到嘴的肥肉。 “可……娘,陛下年事已高,说不准哪日便驾崩了,”洛青阳的目光倏然闪动着疯狂的光芒,嘴里也说着大逆不道的话,洛老夫人闻言面色一变,却又听得他接下来的话,“这队,咱们迟早都要站的。” “你疯了!”洛老夫人大惊,额头上骤然冒出豆大的汗珠,目眦欲裂,“你怎敢说这种话!” “娘,您太顽固了!”洛青阳面上早已是疯狂之色。 想到那个可能,他竟然兴奋得有些手抖。 洛老夫人哪里不清楚儿子在想什么,当即怒喝道:“住口!你这是要让整个洛家都为你陪葬吗!” “娘!”洛青阳皱眉。 “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站队!你莫以为我老眼昏花,不知道卿儿对睿王有意,你此番让云姐儿嫁给曜王,日后又让卿儿嫁给睿王么?睿王是最有可能成为未来的储君的,一旦事成,你让云姐儿如何自处!” 洛老夫人怒道:“老大,做人不可忘本,你别忘了,咱们洛家本来就对不住云姐儿,你还要让卿儿也踩在云姐儿的鲜血上位吗!” 话落,走到门口的洛卿卿和赵怜闻言俱是一愣。 随即,洛卿卿的面上燃起了一丝怒意。 她听娘说,祖母和爹在吵架,让她一道过来劝一劝。 毕竟是洛家的长房嫡女,又是被爹和祖母二人千娇万宠长大的,说的话自然也要给她点面子。 谁知道还没进门便听到了这些话! 原以为祖母也是向着她的,谁知道那老妪却在为了洛云初那个扫把星与爹据理力争! 该死! “卿儿。”赵怜察觉到洛卿卿咬牙切齿的愤怒,伸手拉住了她。 细滑香软的触感,让洛卿卿顿时冷静了下来。 赵怜就是有这样的魔力,总能让人一瞬间冷静下来。 “不可暴露你的心思,知道么?”赵怜看着她,担忧道。 她这个女儿什么都好,就是年纪还太轻了些,总是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虽然这种情况往往在年纪稍大些,城府再长些就会好,但赵怜却是不能让她在旁人面前露出一丁点的蛛丝马迹。 从小的名声很重要,何况眼下还有个洛云初来争宠。 从前几次那小蹄子屡屡得胜来看,此子心思远远比卿儿来得深沉。 稍有不慎,极有可能落下把柄,对卿儿来说,那便是万劫不复! 而蒋家那边也一直在试图和她接触,希望能将她接回去。一旦洛云初回了蒋家,局势便不是她所能控制的了。 为了卿儿,她必须将洛云初牢牢地所在洛家。 想到这里,赵怜眸中射出了一道隐晦的杀意。 本来打算两年后再让那小蹄子回来的…… “知道了,娘,卿儿先进去了。”洛卿卿道,掩去面上的愤然,换上了平日里一贯的清婉柔弱。 “祖母~”清越的声音,如山间沁人心脾的清泉,带着甘洌的芬芳,直听得人心中舒畅。 饶是此刻怒火冲天的洛老夫人,闻言也冷静了不少,看向来人时,面色松懈了不少。 “卿儿,你怎的来了?” 洛卿卿坐到洛老夫人的软塌上,亲昵地挽着后者的胳膊,状似才看到洛青阳的样子,诧异开口:“爹?你怎的也在这里?” 话落,又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捂了捂嘴:“爹,祖母,你们是在谈什么要紧事儿么?卿儿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说完,更是直接站起了身,作势要离去。 还是洛青阳开口道:“我与你祖母已经谈完了。” 到底是自己的最疼爱的女儿,洛青阳便是再气闷,声音也温和了许多。 “爹还有事,你好好安抚一下你祖母。” 洛卿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看着洛青阳起身告辞,小鹿般单纯的眸子里射出一道精光,随即又掩了去,鼓起腮帮子对洛老夫人撒娇道:“祖母,您与爹在说什么事啊?” 洛老夫人显然余怒未消,看着一脸单纯不谙世事的孙女,嘴唇动了动,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第83章 兄妹 蒋府。 洛云初与蒋家众人一道用过午饭,又好生宽慰了蒋家二老一番,这才告辞离去。 笼罩在蒋家头上多年的阴云,不知不觉间,也随着洛云初的到来而消散了许多。 二老与蒋末夫妇商议着洛云初与叶少禹的事情,蒋筠尧则亲自送洛云初回洛府去。 “你当真想好了,这可是攀上皇家的大好时机。”蒋筠尧试探性地问道。 洛云初面色清冷地看着他:“如今蒋家本就功高震主,我若嫁过去,说不定陛下还能用我来制约你们,攀上皇家,有什么好处?” 这一下倒是将蒋筠尧问住了,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 诚然,洛云初的话在情在理,这也是蒋家人所担忧的问题。 没想到他这个妹妹竟然如此通透。 “大哥这样发问,想来是为了回去跟外祖父和外祖母答复吧?”洛云初挑眉。 蒋筠尧默然。的确,在出门前,二老再三要求他回去的路上再询问一下洛云初的意思。 少女的心思本就容易不好捉摸,虽说方才在府里,洛云初的态度已经非常坚决,但是难保她后面又会生出悔意来。 以洛云初的态度,他们再做进一步的打算。 洛云初不嫁给曜王是最好,若是有个什么万一,嫁过去了…… 他们也好想对策,既能保住洛云初,又能保下蒋家。 见他沉默不答,洛云初笑道:“放心吧,我还没那么是非不分。” 外祖父母有什么想做的,便做吧。 洛云初心道。 蒋筠尧看着少女清冷的眉眼,一时不知如何回答,透过那双清明的眼,他仿佛窥见了少女过往的心酸,一步步逼着她成为今天,这个冷静理智又聪慧的她。 “你在洛府,要保重。”蒋筠尧轻声道。 洛云初温柔一笑:“自然。” “那,时候不早了,雪天路滑,大哥回去小心些。” 话落,便提着裙裾往洛府大门走去。 “妹妹。”蒋筠尧踌躇地看着洛云初离去的背影,忽然喊了一声。 洛云初不解地回头。 “关于姑母的事情,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随时开口。” 闻言,洛云初面色一变。 不等她开口,蒋筠尧又解释道:“我没有告诉别人,这是你一个人孤军奋战,我是你大哥,知道了总要帮衬一下。” 少年立在雪地里,那张与自己有几分神似的面容上满是坚毅之色,眸光里皆是对自己的信任。 洛云初蓦地眼眶一热,转身抛向少年,张开双臂抱住了他。 “大哥,谢谢你。” 从未与少女有过这样亲密接触的蒋筠尧,一下子愣在了原地,察觉到少女身上的低沉和感激之情,也回过神来,青涩地拍了拍她瘦削的背。 “我们是一家人。” 洛云初又紧了紧双臂,暗中擦去眼角的泪。 前世今生,这还是第一次与她的大哥这般亲密拥抱。 便是前世与蒋家释冰,蒋筠尧也曾多次救自己于水火,她也不曾对他表达出任何激进的谢意。 这一次,前后两世的感激加在一起,洛云初无论如何都无法自持。 这是,与她有血缘关系,并且真正为她着想的大哥啊! 很快,洛云初便松开了他,有些赧然道:“大哥不会觉得我太娇气了吧?” “不会,你本来就是蒋家的掌上明珠,本来就该无所顾忌地撒娇,而不是现在这样,处心积虑,步步为营。” 蒋筠尧语气沉了沉。 “我先回去啦。”洛云初忍住了再度想冲破出来的热泪,转身与秋桑降香二人进了洛府,再没回头看一眼。 蒋筠尧牵着马匹站在原地,目送着少女的背影彻底消失,才匆匆打道回府,赶回家去与父母亲和祖父母商讨此事。 洛云初回到忆柔居之后,立刻叫来穆谦,小声交代了几句,穆谦立刻出了府去,半夜才归来。 翌日清早,进宫面圣归来的蒋无疾,一回到家中,便被蒋末和蒋筠尧叫住了。 …… 昨夜的雪又下了一夜,地上的积雪越发地厚了,京城天气越发冷了起来,出门的行人也越发少了,但人不出门,有些消息长了脚似的不胫而走。 不过一夜的功夫,京城的大街小巷又传出了新的传言:洛家三小姐拒绝了曜王殿下的求婚! 洛云初从美梦中醒来,刚一睁眼,便听到院子里传来降香的声音。 “穆壮士,那消息可是你放的?昨日我可瞧见了你和姑娘在嘀咕什么,然后你就走了,大半夜都没回来!” 院子里,降香拉着正在练武的穆谦一个劲儿地问着。 也幸好这院子里的都是自己人,否则叫外人听去了,只怕又要大作一番文章了。 “到底是不是啊~” 见穆谦不答,降香又抓着他的胳膊晃了晃。 穆谦彻底没法练功了,冷眼睥睨着比自己矮了一大截的小丫头,语气冰冷道:“你问小姐去。” “什么嘛!明摆着的事,还不承认!”降香撅着嘴,有些不满,“不过姑娘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呢?” 穆谦无可奈何地白了她一眼,恰好听得洛云初似乎在屋中叫降香的声音,这才顺利脱了身。 降香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屋中来:“姑娘,你醒啦!” 洛云初点点头,佯作责备:“被你叽叽喳喳的声音给吵醒了。” “啊?奴婢声音这么大啊?” “快伺候我起来了。”洛云初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 这时,秋桑也急急地走进来:“姑娘,老爷那边突然要姑娘过去呢,姑娘可得快点儿梳洗。” 话落,便麻利地伺候洛云初穿衣梳洗,与此同时,二等丫鬟小乔端来了早膳,洛云初一边吃着,秋桑一边帮她打理好了一切。 “怎么回事?”降香也很奇怪,一边帮忙一边问到。 “不知道,好像是有什么大事。” 秋桑应着,再一次确认洛云初的形象没有问题,面色却有隐隐的担忧。 洛云初看在眼里,道:“是为了我不嫁叶少禹那件事吧?” 话落,秋桑正替她扣着胸前扣子的手一顿。 第84章 家法 “姑娘,你都知道了?”秋桑道。 洛云初眸色一凛,果然如此。 目光移向秋桑,声音冷了几分:“一猜便知,消息放出去不过一晚上,便急着来兴师问罪,爹也太沉不住气了。” 尾音竟带上了几分嘲弄的意味。 秋桑替她整理好了衣裳的边边角角:“姑娘,可要小心啊。” 降香道:“姑娘,不如奴婢去蒋府报信吧?老太爷和太夫人一定会为姑娘做主的!” 洛云初轻笑一声:“不必,暂且不忙将蒋家搅进来。” “降香,你去慈安堂请祖母。” 话落,站起身款步朝前厅走去。 洛青阳早已等在前厅了。 今日他休沐,原是想着去曜王府拜访一番,好与曜王暗中商议嫁娶之事。 顺便将自己透露风声逼嫁一事说出来,好在殿下面前邀功。 谁知却被曜王府的下人们好一顿冷嘲热讽,说他当着应了婚事,背地里又放出话来不让女儿嫁,真真是两面三刀,没有诚信。 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一夜之间,京城的风向就变了。 他闹得沸沸扬扬的逼嫁,却变成了那逆女信誓旦旦的贞烈誓言。 绝不与皇家联姻。 这个皇家指的谁?通过昨日那番传言,大家都知道究竟说的是谁。 如此一来,洛青阳高明的逼嫁流言,却成了一场蹩足的笑话。 叶少禹没了脸,自然对洛青阳不会有好脸色。 但叶少禹又惯是个会做面子的,表面上仍是对他客客气气,但背地里,却纵容下人们对他恶语相加。 对于下人们的捧高踩低,洛青阳并不在意,但叶少禹一改那日来提亲时候的态度,语气疏离有加,这让洛青阳很是着急。 他可不能失去这根难得的高枝啊! 原本想解释两句,但叶少禹显然不愿意听下去,随意敷衍了几句,便送了客。 在曜王府碰的软钉子,洛青阳当然不可能就这么算了,是以一回府便命人将洛云初叫过来,准备动用家法,定要洛云初应下这门亲事。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在瞒着老夫人情况下进行的。 并且,他还再三下令,不允许任何人去慈安堂乱说这件事。 洛云初与秋桑一道,镇定自若地走进了前厅的大门。 厅里,不光有直眉怒目的洛青阳,还有赵怜和洛卿卿母女。 看热闹倒是积极。 洛云初柳眉微挑,心中冷笑。 “云娘给爹请安,不知爹唤来云娘,所为何事?”洛云初按照大沐纲常规矩福了一礼。 “逆女!是不是你干的!” 洛云初话音刚落,洛青阳软鞭子一抽,屋中响起簌簌的风声,令人胆寒不已。 饶是幸灾乐祸的洛卿卿,也感受到了这冲冠之怒,下意识朝赵怜身后躲了躲。 赵怜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随即掩去了那点子幸灾乐祸,后退一步护住洛卿卿,假意劝道:“老爷,说不定是误会呢,可千万别伤了云儿啊!” 话虽如此,却丝毫没有要往前迈一步的动作。 “住口!这个逆女,今日闯下了这样的祸事,是我疏于管教的过失!今日我定好生管教,让她清楚她的身份!” 话落,又是一鞭子,抽在空气里噼啪作响。 洛云初面色如常,并未因害怕而显出半分慌乱,细看去,只有眸光越发地冷了些。 “不知云娘何错之有,竟让爹这般雷嗔电怒。”清丽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疏离的冷漠。 “你还敢问!” 洛青阳一听,更加的怒了,指着洛云初问:“逆女,誓死不嫁皇家的话,是不是你传出去的!” 洛云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杏眼微眯:“不错,但云娘却不知道何错之有?” “你!你分明知道我与你母亲有意与曜王结秦晋之好,你却偏要放出话去,誓死不嫁曜王,你这分明是不将殿下的脸面放在眼里!”洛青阳怒道。 洛云初冷笑一声:“恐怕是爹先不将殿下的脸面放在眼里的,那日云娘已经当着曜王殿下说了不嫁,爹却还是放出话去,说云娘定会嫁给曜王,这岂不是没想过若是有什么意外闪失,云娘失了名声,也损了曜王府的面子?” 却是一丝余地也不给洛青阳留了。 听到自己的小算盘就这么被洛云初大剌剌地说出来,洛青阳顿时觉得自己好像被人当众扒光了一般,一时恼羞成怒,竟挥鞭朝洛云初身上抽去。 几个亲近的下人也在场,见状都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气,看向洛云初的目光也顿生怜悯。 洛卿卿则是躲在赵怜身后,兴奋得两只眼睛都瞪眼了,恨不得自己代替了爹去鞭打那个贱人。 赵怜的表情便要收敛许多,只是那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还是出卖了主人此刻的幸灾乐祸。 只一瞬间,洛云初便将所有人的神情尽收眼底,瞅准了鞭子落下来的一瞬,欺身躲闪开来,鞭子并未抽到她身上,却仍然发出了皮开肉绽的闷响。 伴随而来的,是秋桑那声担忧至极的——“姑娘!” “秋桑!” 躲过了鞭子的洛云初没料到秋桑竟会挺身而出保护自己,生生挨下了这顿毒打,冰冷的表情顿时裂开了一道缝,波澜不惊的声音也随之变得尖利了些。 “住手!” 与此同时,洛老夫人也在春喜翠舒的搀扶下进了前厅,第一眼瞧见的,便是自己儿子挥鞭抽打,而丫鬟自己奋不顾身护住主子的一幕。 “姑……娘……” 秋桑唇色苍白,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倒在洛云初怀里。 余光瞥见洛老夫人来了,一时轻松了些,竟眼睛一闭,昏了过去。 洛青阳这一鞭子抽得极重,便是冬日里厚厚的棉衣,也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最里层的皮肉绽出血来,鞭痕竟又二指深,可见洛青阳方才当真是要将洛云初往死里抽。 洛老夫人已经从降香口中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得知洛青阳阳奉阴违不听她的话,还想出了逼嫁这一出,又亲眼见证了后者动用家法逼迫云姐儿就范,此刻早已是怒容满面,气冲斗牛。 “老大,你干的好事!” 第85章 桀骜不驯 洛家不允许轻易请家法,若是犯了家规,必须有最年长者在场。 而洛青阳这一次,却是触犯了家规。 对下人动用私刑,传出去更是有辱洛家的名声! 见老夫人来了,洛青阳也稍微收敛了几分,唤了声“娘”,便随着洛老夫人的脚步自动让开了一条路。 洛老夫人狠狠剜了他一眼,终究是没说话,而是又翠舒春喜两个丫鬟搀扶着往堂上去坐下。 对于这个拎不清的儿子,她的耐性已经快要到头了。 目光一转,又看到赵怜直直地立在一旁,脸上还有尚未彻底收回的笑意,那双精明的吊梢眼更是射出了愤怒的凶光:“赵氏,真是好贤惠的媳妇!夫君责打儿女,你便躲在后头看着!” 精明如老夫人,自然没有错过赵怜看热闹时流露出来的幸灾乐祸,直接指了出来。 赵怜闻言一愣,兴奋的神色也转变为了恐慌,下意识地摇头狡辩:“娘,我没有……” 洛青阳最是看不得爱妻受委屈,皱眉道:“娘,我要教训这逆女,不关怜儿的事!” “她若来劝,岂不是此刻倒在这里的便是她了?” 洛老夫人闻言更气:“你知道心疼赵氏,却没想过这鞭子若是抽到云姐儿身上,她受不受得了!” 降香早已奔过去帮着洛云初扶住秋桑,见秋桑面色苍白,双眼紧闭,早已心疼得落下泪来,便是手也跟着颤抖起来。 “姑娘,秋桑她……” 方才老爷的用了多大的力气,她是看得真真儿的,是以担忧尤甚。 洛云初面色早已彻底冷了下来。 她宁愿这一鞭子抽在自己身上,也不愿意秋桑带她受过! “将秋桑送回忆柔居去,立刻下帖子请大夫。”心中越气,洛云初面色却更加冷静。 这是前世在夺嫡的过程中,锻炼出来的心性。 降香从未见过自家姑娘这样的模样,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还是照做了,春喜忙吩咐两个丫鬟婆子帮着将秋桑送出了前厅。 洛云初站起身来,目送着秋桑的背影彻底消失,才回过身去,目视着洛青阳,双唇紧闭,气场逼人。 屋中的温度,似乎陡然降了下来。 纵然四方角落里都燃着炭盆,也终究让人后背上生出了几许凉意。 洛云初抬起眼帘,眉眼还是那个眉眼,却无端带上了压迫的凌厉。 “蒋尚书的官威,好大啊。” 半晌,才轻启红唇,缓缓道。 一句话的又成功激怒了洛青阳。 洛青阳伤了她的丫鬟,又被老夫人看见,可谓是违反了家规,但洛云初如此桀骜不驯的做派,便将他心中那点子愧疚给掐了去。 “住口!没大没小的畜生!” 这一次,竟是连称呼都改了。 洛老夫人闻言蹙紧了眉,洛云初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跪下!没教养的东西,今日我非要好生教训你!”洛青阳怒道。 洛云初冷笑一声,言语俱是轻视:“五岁便去了乡下,孤身一人在一群没文化的粗鲁妇人中间讨生活,不知爹想让我养成怎样的教养?撒泼打滚么?” “你!” 洛云初的话无异于一把刀子,直接往洛青阳最核心的要害捅去,洛青阳气得脸红筋暴,却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当年,的确是他亲自下令,将她送去了乡下。 那庄子上的农妇,生性泼辣蛮横,那样的人教养出来的孩子,也是一样的粗鄙庸俗,不讲道理。 如今,不正好全都应在了洛云初身上么! 可是,当年他送走她,就没打算将她接回来,便是养成了歪瓜裂枣又如何?总归是碍不着他眼的。 但现在,这个桀骜不驯的女儿,不光出现在了京城里,还当真用村妇的方式与他说话,毫无礼貌可言,真是庸俗至极! 洛云初眸光清冷地看着洛青阳的暴怒之色,眸底逐渐染上了一层阴骛。 眼前这个暴跳如雷的男子,是她的父亲,打着为她结下好夫君的幌子,要送她到活死人墓中去,她拆穿了他的阴谋,他便恼羞成怒,用各种手段逼她就范,甚至不惜要毁了她的名声。 最后,更是动用了家法。 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他心中真正疼爱的女儿铺路,好给洛卿卿的身份镀金,让后者能够有足够的资本配得上她的心上人。 这是何等伟大的父爱,却偏偏要牺牲另一个少女的人生。 真是可笑! 洛云初心中这样想着,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枉她前世还以为洛青阳就算不疼她,也终归是对她存有几分真心的,只是最后,在从小看着长大的女儿和不爱的女人所出的女儿中间,他选择了最亲近的那个。 谁知到头来,都不过是她在一厢情愿。 “畜生!你笑什么!” 洛青阳阴翳地看着她,咬牙道。 若非娘在这里,他定要好好教训她一番,将她打个皮开肉绽! “爹早就弃了我,自小也不曾教养过我一日,今日又何谈什么教训?”轻飘飘的一句话,带着无尽的嘲讽。 却听不出来半分委屈和惋惜。 洛云初对洛青阳早已不止是失望。 “就凭我生了你,就凭我是你老子,你就听我的!”洛青阳怒喝。 他一生顺风顺水,便是天之骄女一样的蒋知柔,对他也是千依百顺,是以他最看重的便是自己的威严。 今日却被洛云初这个逆女踩在了脚下! 他急于要证明自己一家之主的地位。 这一次,他倒要看看,两个丫鬟都不在身边,她还有谁能帮她挡这一鞭子! 话落,手起鞭落,鞭子混着风声,眼看着就要落到洛云初的身上。 洛老夫人吓得从榻上站起身来,惊呼一声:“老大住手!” 但洛青阳并未停止,面上是即将达成目的的得意。 洛云初唇角带笑,双手交合着,端立在原地,面上不见半分惧色,漆黑的墨瞳却含了几分嘲弄。 上位者的威严! 屋中的空气像是停滞了一般,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 但,鞭子并未落到洛云初身上。 一个黑色的身影挡在洛云初身前,一只手稳稳捏住了皮鞭的一端,随即在手上挽了几圈。 第86章 舌战 面前的青年面无表情,但细看去,还能窥见他眼底那层汹涌的怒气。 “好大胆的刁奴!” 看清来人后,洛青阳愈发愤怒了,用力扯了扯鞭子,想收回去。 当真是反了天了,一个二个的都敢不将他放在眼里!不过是区区一个下人,竟然也敢横加阻挠! 穆谦却好似没听见一般,横眉冷对地逼视着他,没有丝毫要松手的迹象。 “反了!真是反了!”洛青阳被穆谦盯得直发麻,却不愿意放弃自己作为一家之主的威严,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随即看向洛老夫人,“娘,你看见了吧?她本事大得很呢!纵奴行凶,连我都不放在眼里!” 却是颠倒黑白起来了。 洛老夫人还未开口,洛云初却先冷笑一声。 “那爹方才恶意伤人,又如何解释?” “你!都是你养出来的好奴仆,主子没规矩,下人也没规矩!你浮萍院的人都这样没规矩么!” 便是到了今日,在洛青阳的眼中,洛云初居住的地方还是浮萍院。 忆柔居,他绝不承认那个名字。 “穆谦忠心护主,何罪之有?”洛云初眸色沉了沉,“一会子回了忆柔居,我还要奖赏他呢!” 一句话将洛青阳气了个人仰马翻,但又无可奈何。 眼前的男子虽然年轻,眉宇间却有一股子难掩的英气和贵气。 此人绝非池中之物! 洛青阳的脑子突然就浮现出了这个念头。 若他有这个机缘,假以时日,定会化雨成龙! 到时候,洛云初这个昔日的主子,不就又多了一个靠山? 他绝不允许洛云初拥有自己的势力! 否则,日后定要拿尚书府开刀的! 此人,绝不能留! 洛青阳的目光越发地阴翳起来,顺势扔掉了手中的鞭子:“罢了,你自来是个巧舌如簧的,我说不过你,但如今全京城人都知道你要嫁给曜王了,你不嫁也得嫁,否则日后便寻不到一门好亲事了!” 穆谦这才收起鞭子,重重扔到地上,确定洛青阳没有继续要伤害洛云初的意思了,才退回后者的身后。 洛云初似笑非笑地看着洛青阳:“全京城的人也都知道了我誓死不入曜王府。” “你!”洛青阳狠狠一拍大腿,“逆女!逆女!我洛家是造了什么孽,竟然生出了你这样一个畜生来!” “老爷,别气坏了身子~” 赵怜适时上前,轻抚着洛青阳的胸口,声音如莺啼般婉转。 娇妻软语果然让洛青阳的怒气消散了不少,赵怜随即又看向洛云初:“云儿,你的要求我们也满足了,昨日你爹可是将你的嫁妆都补齐了,你不是说补齐了就嫁么?怎的一夜之间就变了卦?可莫要再气你爹了!” 一句话,便将洛云初颠倒成了不守承诺之人。 洛云初将目光落在赵怜身上,语气嘲弄:“我只说嫁,又没说要嫁给曜王。” “你!你竟敢!”洛青阳闻言又是一怒,指着洛云初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原是想使计让洛云初就范,谁知到头来玩鹰的却被鹰啄了眼! 而且这鹰,还是个刚刚出巢的稚鸟! 分明她收了嫁妆,就该和他一起,说服老夫人嫁给曜王的! 洛青阳气得几乎咬碎了银牙,洛云初就这么抱着双臂,冷眼欣赏着洛青阳的窘态,只觉得心中一阵快意。 爹,这还是只是开始呢,你便这样沉不住气了么? “云儿,你才十四岁啊,你怎么能起这样歹毒的心思!” 赵怜惊呼一声,柔婉的脸上俱是震惊:“你分明就是要害得你爹在京城了颜面尽失,无法立足啊!” 洛云初有些不耐烦地嗤了一声:“若是我嫁去了曜王府,那才是将整个洛家放在火上炙烤呢!” “这么会!”赵怜惊道。 心下却泛起一阵阴毒的涟漪。 分明被放在火上炙烤的,只有她洛云初一个人而已! 对于整个洛府,都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洛云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尖,掩去眸中的冷意,道:“太子早逝,储君之位悬而未决,陛下生九子,每个都有个可能成为未来大沐朝的帝王,如今洛家有人嫁去了曜王府,不是摆明了在夺嫡中站队了?” “莫非爹这么看好曜王?” 短短几句,便揭露出掩藏在联姻面纱底下的真正的目的。 尾音上扬,又让在场的人心头微微一颤。 夺嫡,站队,任何一个行差踏错,换来的都是整个家族的灭亡! 这一点,洛青阳不可能不想不到! 但谁都知道,叶少禹不过是个不受宠的闲散王爷,又没有一个强有力的母家支持,若是夺嫡的话,根本没有半分赢面。 便是右相府上的千金对她有意,右相也绝不会同意他们的婚事。 因为这无异于是将右相拉拢在了曜王府。 但对于右相来说,与曜王府联姻,没有任何益处。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事情,没道理洛青阳会看不出来,除非,他在打什么其他的主意。 洛云初这一席话,可谓是一箭双雕。 在场的除了几个主子,剩下的都是最心腹的下人,可再忠心耿耿的下人,也会有自己的思想。 而下人们中间,干活时最爱说的,便是主人家的秘辛。 今日此言,难保他们不会传出去,也难以控制他们各自的思想。 洛云初这番话,无异于一根楔子,刺入了众人的心脏位置。 若是与曜王府联姻,洛家还有出路么? 还是……干脆另寻出路,在哪里做下人都是做,没道理给洛家陪葬。 这些后宅之事,洛青阳是想不到的,但洛老夫人和赵怜却是想得到,是以在洛云初话落的一瞬间,二人都齐齐变了脸色。 “云姐儿!住口!”洛老夫人心中一惊。 没想到她竟然看得这样透彻了! 赵怜更是暗恨不已。 这个小蹄子,竟然比她想象的还要精明十分! 更重要的是,她这话若是传出去,无异于谋逆大罪,是要连累整个洛家抄家斩首的! “云儿,你怎能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第87章 心思各异 “哦?” 洛云初一侧的眉微挑:“云娘说错了?” 云淡风轻的话,却含着无尽的嘲弄,赵怜顿时就气红了脸。 这死蹄子! “你怎敢与你母亲这样说话!”比起自己的威严来,更重要的是爱妻受了委屈,洛青阳当即怒喝一声。 洛云初却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 前世今生,加起来看他二人的秀恩爱已经看得够多了。 前世洛府险些遭了大难,便是在生死关头,洛青阳豁出命去也要保下赵怜,不顾自己的安危,到处托关系求人帮忙,才在大难临头之前,将娇妻爱女一道送出了京城避难,直到危险解除,才将人给接回来。 而那场危险,本就是因洛卿卿而起,几乎连累了前世的她丧命! 可那时候,洛青阳心里记挂的便只有他最疼爱的妻女,对于自己的危险,可谓是不屑一顾,甚至还埋怨自己连累了整个洛府。 如此颠倒黑白、倒打一耙之事,也只有洛青阳这种心眼儿长偏了的,才能做得出来。 如今再看到洛青阳对赵怜的拳拳维护,她早已彻底免疫。 只在心里为娘亲不平。 那样一个骄傲的女子,本该受到夫君的宠爱,却因为嫁给洛青阳,凭白命丧黄泉。 洛青阳并非无心之心,只是他的心,根本就没在娘亲身上! 想到这里,洛云初心中倏然翻涌起一股子暴戾来。 “若是爹强要云娘做铺路石子,不顾云娘的死活,那这个洛家,云娘也不便留下了,庄子上虽然辛苦,却强过这里的豺狼虎豹!” 洛云初毫不客气道。 言语间竟是威胁要离开京城了。 一直没说话的洛卿卿闻言又是一喜,只盼这扫把星赶紧离开,永世莫再回来。 但洛青阳和赵怜的考量却不一样。 洛青阳想的是洛云初此番若是走了,他更没机会逼嫁曜王了。 赵怜想的却是绝对不可放虎归山。 这死蹄子,根本就是一只母虎! 现在她还是个虎崽子,便已经露出了獠牙,随随便便一动,便让他们一家人都吃了亏,此番送走,岂不是放虎归山? 便是再回梅乡去,如今庄子上的管事早已易主,早不是她可以放心的心腹了,如此一来,更加控制不住这小蹄子了! 何况便是在张萍的桎梏下,她还是从一只绵羊长成了猛虎,竟能勾引得睿王殿下亲自开口接她回来。 若是一两年不见,不知又要什么长成什么样子? 想到这里,赵怜后怕不已。 但与此同时,许久没出生的洛老夫人却沉着眉眼。 她更关心的,是蒋家那边的动静。 前些日子,蒋府便派了最得脸的朱管家来接云姐儿回去,云姐儿虽然拒绝了,可蒋家似乎从未的放弃过认回云姐儿的念头,甚至还派出了嫡孙蒋筠尧来接她。 冰花节后,云姐儿与蒋家分明已经释冰,先有蒋筠尧冰花节上与云姐儿解围,昨日更是将人接去了蒋府! 如此动作,不是已经相认回来了,又作何解释? 既然云姐儿已经搭上了蒋家这条线,便是天大的功臣,如何能让她走? 今日在洛府里受的委屈,若是让蒋无疾知道了,那还得了? 何况先前又有蒋知柔的事,蒋府早已与洛府断绝关系多年,好容易云姐儿回来,关系缓和了,二者相加,只怕要将云姐儿彻底带走,再不同洛府来往也未可知。 这不就是前功尽废了么! 一个没有实权又不受陛下宠爱的王爷,云姐儿嫁过去不过是看着光鲜,既不能给洛家带来助力,反而还有可能让洛府受到连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曜王绝非良配,哪里比得上蒋家兵权在握来得更实惠? 是以当下便沉声开口:“云姐儿,不许胡说!” 便是叫她莫要再提起离府之事。 洛青阳和赵怜闻言皆是肩膀一松,至少在这方面,老夫人的立场与他们是相同的。 谁也没看到,在赵怜身后,洛卿卿脸上挂着的笑瞬间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对洛老夫人的怨愤。 死老太婆,她就这么喜欢那扫把星? 自己多年来在她膝下恭顺讨好,才得了她的宠,这扫把星才回来几个月,便得了老太婆的青眼,如今还要留下她! 真是岂有此理! 但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洛云初身上,是以并无人看见此刻洛卿卿扭曲而丑陋的脸庞。 “云姐儿,此事的确是你爹和母亲做得不对,但你也不该随随便便就说出要离府的话!”洛老夫人继续道。 洛云初耸耸肩,未置可否。 看着她这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洛老夫人的眸光更沉:“你无需嫁给曜王殿下,这事,我可以做主。” “娘!”洛青阳闻言急了。 洛老夫人把眉一横:“日后再有人提起,逼嫁云姐儿的,我绝不轻饶!” “娘!”洛青阳狠狠一跺脚。 “老大,你随我去慈安堂,其余人都散了!” 洛老夫人严厉道,更是狠狠瞪了赵怜一眼,随即便信步离去,洛青阳没办法,只好也跟着去了。 主子一走,下人们也散得差不多了。 不过片刻,屋中便只留下赵怜母女和洛云初主仆二人。 “没想到,你竟有本事搞定老夫人!”赵怜讥讽。 洛云初冷笑一声:“母亲怕是搞错了,我搞定的,从来不是老夫人。” 赵怜却是不信的:“你便得意吧,你以为今日老夫人替你说话,是真心待你?不过是为了洛家,若是有一日你行差踏错,她第一个弃的便是你!” 这就是要挑拨离间了。 洛云初凝眉,好在她与洛老夫人之间,从来便不是盟友的关系。 她也从未想过要依靠一个早已经没了实权的老夫人过活。 是以,赵怜此般诛心之言,在洛云初心中竟不曾激起半分波澜。 “蒋家不倒,睿王在朝,我便是将天捅翻了,祖母也不会弃我。” 洛云初嗤一声,目光悠然落在洛卿卿身上。 果不其然,一听到“睿王”两个字,洛卿卿的脸色倏然变了。 有趣。 她最喜欢的,便是往别人的心口上戳刀子。 第88章 毒计 “贱人!不许你觊觎睿王殿下!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下作的身份!庶女也敢肖想王妃之位!” 洛卿卿激动起来。 好在此刻屋中人都知道洛卿卿的真实面目,是以并无人惊讶。 只是那张往日里教养得体、永远温婉笑着的脸,猝然爆发出这样可怖的动作,还是让人觉得刺眼极了。 好似那芬芳馥郁的娇花,最后竟是一朵布满尖牙的食人花,的确让人胃口大倒。 洛云初却一点没被激怒,反而展颜一笑:“看来母亲还未告诉过二姐姐,那些上一辈的前尘往事啊~” 清丽的声音如清泉般甘洌动人,但说出的话却让人细思极恐。 赵怜闻言脸色一变,洛卿卿却不明所以,但她并不想去深究,目露嫌恶道:“前尘往事与我何干!我们说的是眼前!” 洛云初的目光流连在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母女身上,勾唇笑道:“若非你那庶出的娘亲侥幸捡了便宜做了正房,你如今也是个庶女,如何与你无关?” “什么?!”洛卿卿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住口!你怎敢信口雌黄,如此污蔑我!”赵怜最是厌恶人提起自己的身世。 如今已经过了十余载,她早已是整个洛府上下公认的正房夫人,便是她自己,都快忘记了,自己在赵家时,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庶女。 如今被洛云初提起,简直就像是有人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 尤其是,那嫡女之位,本来还应该是洛云初的…… 洛云初冷笑:“是么?府中下人忘记了,我想祖母和爹应当是不会忘的,或许,赵家人也不会忘?” 前世她记得清清楚楚,赵怜原本只是赵家三房的庶女,嫁给洛青阳做小也只能算是身为庶女,殊途同归的出路。 只因为那时候洛青阳刚刚娶了辅国大将军蒋无疾的掌上明珠,洛家正是风头最盛的时候,赵怜能够嫁入洛家,对于赵家来说绝对是好消息。 是以连带着赵怜生母刘姨娘,一时也在三房得脸。 后来赵怜被扶正之后,刘姨娘也紧跟着扶了正。 不为别的,尚书府的当家主母,绝不能是庶女出身。 是以,赵家的刘姨娘,便母凭女贵,摇身一变从刘姨娘变成了刘夫人。 赵怜是如此,洛卿卿也是如此。 洛卿卿不也是用同样的法子,做了皇后么? 祖孙三代,都是用同样的法子,还真是打算一招吃遍天下。 洛云初脸上的笑意更甚。 “你都知道了?”赵怜看着洛云初,眸中闪过短暂的惊慌,取而代之的便是癫狂的杀意。 洛云初不紧不慢地后退一步:“不知将军府和侍郎府的博弈,哪个会赢呢?” 侍郎府,便是赵怜的母家。 “你!你想对抗赵家?”赵怜微微瞪大了眼,看着洛云初身后的穆谦,终究是没敢放肆。 洛云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置可否。 “做梦!当初蒋家连蒋知柔都保不住,你以为还能保得住你!”赵怜尖叫道。 “个中原因究竟为何,我想母亲比我更清楚。” “母亲与其在这里与我打嘴仗,不如去晚南苑了等着,一会子爹和祖母说完话,你也好打探打探口风,我究竟是嫁,还是不嫁?” 洛云初言语嘲弄:“穆谦,我们走。” 话落,便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前厅。 不知秋桑的伤势如何了?她本不欲在此逗留,是以才速战速决,以心理战扰乱赵怜的心智。 洛云初走后,赵怜强撑着的最后一点风仪也彻底崩塌,双目猩红地盯着洛云初的背影,攥紧了拳头。 “小蹄子,想与我斗?你那短命的娘都死在了我的手上,何况你?” 洛卿卿闻言又是一阵惊吓,怯怯开口:“娘……” 女儿的声音换回了她的几分理智,垂眸看着女儿娇俏的脸蛋儿,道:“卿儿放心,她便是想嫁曜王也不行了,我要她做庞蓝的小妾!” 话落,眸光闪着凶光。 洛卿卿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庞蓝,台兰寺大夫之子,生性残暴昏淫,最是喜爱玩弄女子。 他与尹俊的寻花问柳不同,庞蓝更喜欢对到手的女子进行惨无人道的刑罚,这些年,死在他床上的女子不甚其多,他还有两个兄弟,与他一样,都喜爱在床上惩罚女子,往往是三兄弟一起,便是再坚韧的女子,也会逐渐失去反抗意识,任由对方玩弄。 而一旦失去了反抗意识,便也代表着这个女子的死期到了。 庞家三兄弟最是厌恶行尸走肉一般的女子,是以女子一旦顺从下来,他们便失去了兴趣,要么随意将人赏赐给府中下人玩弄至死,要么便用更狠毒的方式,一刀一刀剜去女子的血肉,以听取女子在生命尽头最后的惨叫为乐。 这样的人家,若是洛云初嫁过去了,才是最好的结果。 洛卿卿虽然害怕,但一想到洛云初将会有那样的结局,便一阵快意。 谁让她不知死活,非要回来的? 这件事,京城里的贵女都知道,但如此隐秘的私事,洛云初是绝对不会晓得的。 “她不是说不嫁曜王,别的都能嫁么?把庞蓝给她,也算是顺了她的意思!” 赵怜眸中闪着喋血的光。 “卿儿,这些日子你先沉住气,莫要有把柄落在那小蹄子手上,”赵怜看着洛卿卿交代道,“我听她的意思,现在蒋家还在为她撑腰,洛家暂时还惹不起蒋家,等她成了蒋家的弃子,我看还有谁为她撑腰!” 当年蒋知柔都没等到蒋家出面对她撑腰,何况一个洛云初呢? 中间给隔了一层呢! “娘,你要怎么做?”洛卿卿问。 “到时候你便知道了。”赵怜成竹在胸,冷笑道。 …… 慈安堂里,洛老夫人难得一见地发了火。 洛青阳站在堂下,一声都不敢出,承受着洛老夫人的怒气。 “逆子!逆子!我说了多少次,莫要打云姐儿的主意,莫要与曜王府联姻,你把我的话都当耳旁风了是不是!” 洛老夫人怒喝。 第89章 十倍奉还 “娘,您这是哪里的话?儿子最是孝顺您了。”洛青阳道。 “阳奉阴违,你便是这样孝顺我的?”洛老夫人还是怒不可遏。 “娘,她不过是个庶女,是蒋氏留下的野种,迟早是要给咱们洛府做踏脚石的,您何必这么护着她!”洛青阳还想劝。 “住嘴!你的目光怎的如此短浅!” 洛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她背后是整个蒋家!且不说当年的事本就疑云重重,难辨真假,便是真的,云姐儿当真不是咱们洛家的种,可她到底是从蒋氏肚子里爬出来的,是蒋家的后人!当年若不是咱们瞒得铁桶似的,你以为蒋无疾不会派人来带走她么!” “你要她为洛家的铺路,我不反对,但眼下她已经和蒋府重新搭上了线,你这时候把她嫁给曜王,岂不是将整个蒋家的兵权都送给了曜王?卿儿心中爱慕的是睿王,届时兵戎相见,你以为谁能讨得了好?” “若是曜王赢了,卿儿怎么办?” 洛老夫人抛出了一个洛青阳最关心的问题。 洛青阳此生,最在意的便是赵怜所出的洛卿卿。 成王败寇,卿儿的夫君败了,那卿儿的下场…… 洛青阳抿了抿唇:“睿王殿下骁勇善战,绝非曜王一个闲散王爷能比的,此战若打,必是睿王殿下胜。” “那你为何又要将蒋府的兵权拱手让人?!” 洛老夫人掷地有声。 洛青阳眸光一凝。 私心里,他的确是希望整个蒋家都彻底倾覆的,这样,他和怜儿才能彻底地高枕无忧。 届时,便是洛云初一个人,再也掀不起任何的风浪。 因为她背后最大的靠山倒了! “娘,这些年,蒋家好似一把利剑一般悬在儿子头顶,时刻担忧着东窗事发,会危及到整个洛府的安危,若是能一举处之,才是上策。”洛青阳道。 “糊涂!老大,你怎的如此糊涂!” 洛老夫人拍着桌子,却因为情绪激动而触到了病灶,一时竟剧烈咳嗽了起来。 因着要谈的内容极其私密,是以屋中也只有他们母子二人,春喜翠舒并未在一旁伺候着。 洛青阳连忙上前来帮着拍背:“娘,你冷静些。” 咳嗽了半晌,洛老夫人才拿绢子擦了擦嘴角,一双精明的老眼里已经有了些泪,指着洛青阳的鼻尖:“分明可以让蒋家为你所用,借蒋家之手打天下,待卿儿坐上后位,随意寻个通敌叛国的罪名,便能兵不血刃,彻底灭了蒋家,如此简单的道理,你岂会不懂?!” “怕只怕,中途生变故,何况卿儿那边……儿子实在不忍心再让卿儿受委屈了。” 洛青阳如何不明白借力打力的计谋,可为了卿儿,他不想冒险。 “本就是在为了她铺路,她隐忍一下又怎么了?!”洛老夫人似乎又有些动怒了。 不为别的,这些日子一来,洛卿卿的做法实在让她有些不喜。 洛青阳沉吟半晌,才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点点头:“娘,容儿子再考虑考虑吧。” “还考虑什么!”洛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一句。 …… 忆柔居。 洛云初第一件事便是直奔秋桑的房间。 大夫已经来看过,处理好了伤口,秋桑此刻早已昏睡了过去。 降香正在照顾她,见洛云初来了,忙站起身来,仓皇地伸手抹了一把眼睛。 洛云初看见了她微红的眼眶,沉声道:“怎么了?” 降香看了一眼趴在床上的秋桑,语气哽咽:“大夫说,伤得很重,都见了骨,这般天寒地冻,怕是的要受一番罪。” 洛云初闻言,面色更冷:“他竟用了这样大的力道!” 降香道:“不止如此,那鞭子还被辣椒水浸过,如今秋桑姐姐的伤口都有些被灼烧的痕迹,不知多痛呢!” 说着,声音又哽咽起来。 闻言,洛云初的眸色彻底地冷了下来。 难怪! 难怪秋桑自小与她在庄子上挨打受骂也不少,怎么会一鞭子打下来就晕了过去! 原来其中还大有文章! 这样的力道,加上被辣椒水浸泡过的鞭子…… 分明就是要命! 若是这一鞭子是打在她的身上…… 只怕晚南苑那边便要高兴得昏过去了。 “穆谦。”洛云初侧脸看向穆谦。 穆谦方才为了帮她,也用手碰过那鞭子,想来此刻手上定然十分难受,他却全程都不说。 穆谦接触到她的目光,也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点点头,转身出去洗手了。 “姑娘,他……”降香疑惑道。 “你们走后,洛青阳还想抽我,穆谦帮我抓住了鞭子,只怕此刻手上早已辣得不行了。”洛云初沉吟道。 降香低声咒骂:“老爷真是狠心!分明是要姑娘的命!” 洛云初摇摇头:“他应当不知道。” “姑娘,你的意思是……” “这等下作龌龊的手段,除了赵怜和洛卿卿,谁想得出来?”洛云初冷哼一声。 闻言,降香一张小脸憋屈得更红了。 洛云初没再理会,径自走到秋桑床边坐下,掀开被子查看伤势。 少女光滑细腻的后背上,盘踞着一道可怕的鞭痕。 即便是已经被大夫处理过了伤势,仍然可见鞭痕边缘微微泛红的印子。 不错,的确是沾了辛辣的东西,才会出现的痕迹。 洛云初心疼的目光倏然转为了雷霆之火。 赵怜,洛卿卿,今日秋桑之祸,我必让你们十倍奉还! …… 日子过得很快,前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的洛家庶女嫁曜王之事,随着一再反转也逐渐被人们所淡忘。 没有人去关心洛家女究竟嫁不嫁曜王,总归不论嫁或者不嫁,都与他们这群看客无关。 便是叶少禹,也没在洛府出现过了。 好似一切都回到了正轨。 秋桑的伤也好了许多,洛云初与蒋家的来往更加频繁。 洛青阳和赵怜母女看在眼中,恨在心上,却因为洛老夫人的警告而不敢前去阻挠。 与此同时,关于蒋知柔生前那桩丑事,也逐渐有了眉目。 不及细查,忆柔居里忽然又接到了一张请帖。 第90章 分外眼红 一般请帖都是在上午送到,以示尊重,但洛云初接到的这封请帖,却是傍晚才到的。 “姑娘,是谁的帖子?”秋桑问。 “右相府。”洛云初放下请帖,眸光倏然变得深远。 易思思及笄了。 易文淼虽然门生遍布朝野,收的义子也有数十,真正与夫人嫡出的,也只有一个女儿。 是以从小到大便娇宠着长大,什么好东西都紧着她,便是当今的公主,也难有这样的宠爱。 恰好易思思又生得十分颜色,虽名声不敌洛卿卿的第一姝,可自身却是个金饽饽。 世人都道洛卿卿才貌无双,可家世相比右相,到底弱了些。 若是能得了易思思的青眼,那才是飞黄腾达,坐拥整个右相的资源! 是以洛卿卿的追求者远没有易思思多,更多的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只不过洛卿卿也对那些人不屑一顾罢了。 易思思更甚。 易思思心中爱慕的,一直都是一起青梅竹马的曜王。 可因为易文淼始终不同意这桩婚事,才一直拖到了现在。 这次的及笄宴,想必很有一番看头。 在大沐,女子及笄便意味着可以成亲了,易思思眼下还没许配人家,是以这次的及笄宴,势必会成为相看的好借口。 不过,这样的大场面,一般来说,庶女是没有资格被邀请的。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洛云初勾唇一笑。有趣。 “姑娘,连右相府都亲自给姑娘下帖子了?但是为何在这时候才送来?姑娘和右相千金有什么交情么?”降香端着汤水走了进来。 寒冬腊月,洛云初天生畏寒,是以每晚便早早上床入睡了,睡前都会泡一泡脚,驱驱寒气。 洛云初冷笑道:“易思思心高气傲,如何会与我有交情?” “那她为何及笄还特意请姑娘去?” “这是情敌相见,分外眼红。”洛云初玩笑道。 降香不解地看着她,便是秋桑也有些疑惑。 洛云初解释道:“她与叶少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今日会请我,也不过是想看看,我究竟是何人,竟能让她的心上人亲自上门提亲。” 两个丫鬟闻言,这才明白了过来。 片刻后,降香反应过来,担忧道:“那,岂不是鸿门宴?要不姑娘别去了吧?” “傻丫头,”洛云初笑道,“右相的面子,便是外祖父也要给的,我如何敢说一个不字?不过鸿门宴倒算不上,若是我在她的及笄宴上出了什么事,没脸的反而是她这个东道主,明日无需担心,左不过是些臭鱼烂虾来挑衅罢了。” 话是这样说,但洛云初面上的神色仍旧淡漠了下来。 易思思是个偏执性子,她的东西,绝不允许任何人染指。 曾经一位世家小姐逛街时看中了一个香囊,都掏钱要买了,恰好她经过,也看中了,便硬是强抢了过来,那位小姐想理论,最后却被她带着的侍卫们打了个半死,最后右相还下了一纸婚书,竟将那位小姐许配给了军营里的一名马夫。 最后,那位小姐的下场不言而喻,也连累了整个家族都被驱逐出了京城。 是以,京城的高门贵女们,都对易思思敬而远之,生怕哪一日,自己和家人便遭受了这样的无妄之灾。 前世洛云初自己,也差点栽在了她的手里。 也幸好那时候自己对叶少禹还有用,正是夺嫡的关键时期,叶少禹是不会允许有任何的闪失,最后竟是由他自己亲自出面摆平了此事。 不过之后不久,就传来易思思自缢身亡的消息。 个中缘由,想来定然与叶少禹脱不了干系。 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她竟然眼瞎了一般帮他夺得了天下。 今生,她便做壁上观,看着这两个心思歹毒的互相狗咬狗吧。 “那姑娘,明日还是要去了?”降香哪里知道此刻洛云初心中的风起云涌,小心翼翼问道。 洛云初点点头,收起眼底那点子暗涌:“人家的帖子都是上午到的,只有我晚上到,不过是想恶心我一下罢了,不过,我还不至于这么玻璃心。” 一旁没说话的秋桑有些担忧:“这易小姐,似乎人品不大好。” 洛云初挑眉,秋桑竟然知道此事? 但她也没深入去想,点点头:“不错,所以明日,咱们都小心些。” …… 风吹了一夜,洛云初却梦见了许久没见到的叶少姝。 少年浑身是血,狼狈至极,踉跄着推开她的房门,只说在青埂峰遇匪,轻敌之下,落了败,带去剿匪的队伍全军覆没,他只怕要被陛下杀头了。 洛云初顺着他的肩膀望去,空荡荡的右臂刺痛了他的眼。 “不!” 洛云初大喊一声,猛然惊醒,这才发现只是个噩梦。 但这个梦却真实得可怕,叫她心惊肉跳不已。 “姑娘,出什么事了?”今夜是降香守夜,听到洛云初的声音,急急地进来查看。 却见洛云初满头大汗,面色苍白,神情如同鬼魅。 “我没事。”洛云初擦去额角的汗珠,喘了两口气,径自起身倒了杯热水来喝。 “姑娘可是做噩梦了?”降香一看这架势,立刻明白了过来。 自打跟了洛云初,她便发现自家姑娘老是做噩梦,竟然也见怪不怪了。 洛云初心不在焉地点点头,问:“这是什么时辰了?” “已经快五更了。” “你还记得,睿王离开了几日了?”沉吟半晌,洛云初还是问出了口。 降香的神情一下子就变得十分兴奋:“已经一个月了,姑娘可是梦见睿王殿下了?” “估摸着年前就该回来了吧,这距离除夕,也就半个月的功夫了。” 降香笑眯眯地看着洛云初。 洛云初有些无奈地捏了捏眉心,知道这丫头定然又在脑补什么了。 貌似她之前就说过自己和叶少姝很般配来着…… 已经五更,洛云初索性也就不睡了,吩咐降香去厨房做些早食,自己则坐在桌案前看起了书。 到辰时,洛云初已经整装待发。 出门时,却见出了太阳。 因着接连半个月都没再下雪,是以太阳出来竟暖洋洋的。 今日是个好天气。 也是……看好戏的日子。 第91章 易思思 右相府。 易思思今日一身海棠色繁花宫装,披着一件赤金蝴蝶裘,泼墨般的青丝绾成一个俏皮的葫芦髻,在髻子上插了一支通体晶紫的缺月木兰簪,俏皮中又不失富贵逼人,那红金碰撞带来的视觉盛宴,让人完全从她的身上移不开眼。 洁白细腻的脸上微施粉黛,烟青螺黛眉,烟熏桃花眼,翘鼻上点着一粒不大不小的福痣,嘴唇用口脂抹得殷红,身段细长窈窕,活脱脱从仕女图里走出来的绝色。 但有那稍微细心点的,便发觉,她今日的装扮,瞧着眼熟得很。 至于为什么眼熟,倒是一时间想不起来。 但作为相府千金,又是今日及笄宴的主角,穿得这般高调,倒也合适。 天之骄女,便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也有许多王贵公子、贵女夫人前去道喜,易思思皆骄傲地应了。 其中不乏有想讨好她的,但只看到她那鼻孔朝天的冷淡模样,便也都歇了这份心思。 而易思思,则是在等一个人。 人来人往间,洛府的马车到了。 易思思的眼睛这时候才微微亮了亮,随即又被轻蔑所代替。 最先走进来的是洛卿卿和洛鹂。 因着洛鹂被洛老夫人勒令禁足半年,在彩云院里早已是百无聊赖,只从丫鬟们那里听说洛云初的风光,早已恨的牙痒。 若非洛云初,她又岂会被禁足! 但今日却不同。 是易思思亲自下帖子给她的,便是洛老夫人也不好不让她来,毕竟,若是下了帖子不去,便是在下相府的脸子! “二姐姐,今日可真是借了易小姐的光,否则,我整日呆在院子里,肯定要疯掉!一会子我定要好好谢谢易小姐!” 洛鹂虽然也听说过的易思思娇纵蛮横的性子,但此刻的愉快还是大过了对她的畏惧。 洛卿卿听在耳中,暗地里嗤笑洛鹂的糊涂,面上却还是装出一副温良的模样:“易小姐可是周到,连三妹妹都得了一张帖子,可见易小姐从无地位之见。” 洛鹂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的关键之处,顿时拔高了声线:“二姐姐,你说那贱人也要来?!” 尖利的声音顿时引得众人驻足。 洛鹂缩了缩脖子,但还是求证似的看着洛卿卿。 洛卿卿叹了一口气:“门房那边说是三妹妹接到了请帖的,只是不知为何今日竟不见她来。” 闻言,洛鹂这才哼哼道:“定是知道自己上不得台面,所以自觉地不敢来了,算她有自知之明。” “说不定是路上耽搁了。”洛卿卿佯作张望了一眼。 但其实,她心中最是清楚。 洛云初一定回来,但…… 那张请帖,她可是看过的。 说话间,洛卿卿和洛鹂已经走到易思思跟前了:“卿儿,鹂儿祝易小姐生辰快乐。” 易思思倨傲地睥睨着二人,目光在两人中间游走,最后在洛卿卿身上定住。 “你就是洛卿卿?” 洛卿卿连忙应道:“正是。” “呵,”耳边传来易思思轻蔑的冷哼,“难怪第一姝的名头这么轻易就被抢走了。” 话落,洛卿卿面色一僵。 便是洛鹂的脸色也一时间有些难看。 易思思此言,分明打的是整个洛府的脸! 好在洛卿卿很快回过神来,维持着淑女的风度,强笑道:“三妹妹花容月貌,卿儿自是比不得的。” 大度的仪态,语气却有些心酸,好似她那第一姝的名头不是技不如人被夺走的,而是被人用什么阴私手段抢走的一般。 易思思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随即冷笑一声:“没出息。” 三人这边的动静不算小,还是吸引了一些周围人的注意,但易思思自来是个嚣张跋扈的主儿,又有相府作为后台,自然没人敢上去找晦气。 只是许多公子们,都为洛卿卿的遭遇所不平。 毕竟一个娇柔可怜、梨花带雨的姑娘,总是比娇惯放纵、蛮横无理的女子更让人心疼。 洛卿卿受了这样的羞辱,也不敢多言,含羞忍辱地拉着洛鹂退居一旁。 洛鹂十分不平:“二姐姐,易思思简直欺人太甚!” 竟是完全忘记了方才言之凿凿要感谢易思思的话。 洛卿卿自然不将方才的事情放在心上。 毕竟她和易思思现在有一个共同的敌人。 自己一时半刻的忍让,能换来洛云初的倒霉,又算得上什么呢? 何况自己今日被易思思这样一顿没来由地贬低,反而对她是有利的。 等洛云初一除,易思思还有什么可惧的?左不过是个没脑子的。 她心仪之人,不过是曜王那个废物王爷,如何能与睿王殿下相比? 日后夺嫡,天下定是睿王殿下的,等自己做了睿王妃,做了母仪天下的皇后,再去好好对付易思思,也不迟。 …… 宴席快要开始了,仍不见洛云初的踪影。 洛鹂早已憋了一肚子的火:“二姐姐,那个贱人不会真的不来了吧?” 那岂不是就成了她和洛卿卿两人遭易思思的毒舌了? 倒让洛云初那个贱人躲过一劫! 洛卿卿目光如毒蛇般盯着门口:“她会来的。” 因为易思思给所有人的请帖,时间都是巳时,但他们是巳时初,而洛云初接到的,是巳时尾。 故意让洛云初给满京城的贵女公子和大人们留下一个不守时、迟到的印象,虽然手段低级,但对于一个足不出户的闺中少女来说,却是致命的。 别的不说,光是闺女圈子,便会彻底将她隔绝在外。 京城是最讲究人脉的地方,除了一家之主的觥筹交错,还有“夫人外交”,甚至还有贵女们的手帕交,也是能为家族带来利益的人脉。 可惜,易思思的这一举措,便直接断了洛云初在京城所有的人脉! 毕竟,谁敢和相府千金过不去? “宾客都到齐了,宴席开始~” 唱官拉长了声调,洛卿卿笑得愈发放肆。 易思思冷笑看着门口的方向,果然,洛云初迟到了。 但很快,她的笑容便凝固在了脸上。 门口,一高一矮两个人影,并行着往院中走来。 第92章 恶心 人影近了,矮的那个是洛云初,那高个儿的竟是叶少禹! 易思思满眼都是不可置信,随即,便是滔天的愤怒。 那个贱人! 她故意将时间写晚了,谁知道却成全了她和曜王一起进来! 随着人影走进,宾客们也都瞧见了这一堆男女,眸中竟是难掩的惊艳之色。 叶少禹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玄色锦袍下裹着一身青色镶边刺绣蟒纹长袍,自有一派矜贵,与他身上的儒雅倒是相得益彰。 加之他本就面如冠玉,星眉皓目,纵然是个闲散王爷,也吸引了一些贵女的目光,暂时忘记了他的身份,只专注欣赏这番好颜色。 当众人将视线移到他身边的少女身上时,都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气。 “那……那是洛家那个刚接回来的庶女吧?” “可不就是?一回来就艳压了洛卿卿,成了名副其实的京城第一姝呢!” “当时我在场,我亲眼看到睿王殿下去找她了!” 窃窃私语中,二人的步子一道走进了院中。 少女一身藕色的素娟宫裙,极轻的料子,随着少女的走动仍纹丝未动,外披着一件低调至极的绣花玉狐袍,额上戴着一圈儿玉色的抹额,玉簪螺髻,嬛嬛宫腰,玉指轻抚,婉婉有礼,不抢不争,却无端地勾人。 便是身处人们的议论中心,少女仍然下巴微扬,唇角轻勾,目不斜视地朝主席走去。 好一个宠辱不惊的俏佳人! 究竟是谁说她是个粗鄙庸俗、难登大雅之堂的村姑? 这一身凤仪姿态,可比多少贵女都端庄。 少女走近了,众人看清了她的颜色。 脸蛋儿如羊脂玉般细腻净白,粉黛不施却如娇花含春,灵眸润泽,瑰姿艳逸,自有万般风流,却又端庄秀逸至极,与易思思的满身金红二色相比,不知高级了多少倍。 这极素的紫,竟压过了那极艳的红。 听着周围人的窃窃私语,易思思气得脸都白了。 也顾不得周围人的眼光,三两步奔到叶少禹跟前,插进洛云初和叶少禹中间,直接挤开了前者,亲昵地挽起叶少禹的胳膊,娇声道:“禹哥哥,你怎的这么晚才来?” 仍是一如既往的称谓。 这声音,这语气,这笑容,这张脸,与前世一模一样。 前世,她就这么每每在自己面前,娇声喊着她的夫君,唤他做“禹哥哥”,而她,却不敢争风吃醋。 最后,甚至还找人企图毁了自己的清白! 可谁又能想到,做下那么多恶事的人,如今还是可以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天真无邪的笑? 人性怎么可以这么虚伪! 叶少禹垂眸,冲着易思思温润一笑,一如前尘。 洛云初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一阵恶心,在易思思再次喊出那声“禹哥哥”时,秀美一凝,扶住胸口便“哇”地呕了一声。 周围的空气仿佛静止了一般,易思思陡然变了脸色,目光刀子似的射向洛云初。 这个该死的贱人,这是什么意思! 洛云初抱歉地看向她:“不好意思,你们继续……” 易思思的脸色更难看了,还不及开口,叶少禹便抽回手臂,走到洛云初跟前,关切地看着她:“怎么了?不舒服么?” 洛云初闻言一愣,易思思气极,指着洛云初道:“洛云初,我不嫌弃你庶女的身份,你迟到也就算了,还敢这样当众对我不敬?!这可是我的及笄宴!” “你走!我不准你参加我的及笄宴!” 比起易思思的激动,洛云初便显得淡定多了,不光是洛云初,就是洛云初身边的丫鬟降香,也十分淡定地掏出手绢子,递给洛云初:“姑娘,擦擦吧。” 洛云初不紧不慢地接过绢子擦了擦嘴,无辜道:“云娘就是按易小姐所说的时间过来的啊,不是巳时尾么?” 话落,竖着耳朵听这边动静的人们纷纷大笑起来:“自古请帖都是写的大概的时辰,谁会写时辰尾啊?” “瞧着这么美,结果是个傻子,还以为撒谎会有人信么?” 易思思得意一笑。 参加宴会需要带帖子,但这一次,她故意用了两张帖子,上面写日期时辰的帖子不用带,只要带另一张就可以了,是以所有人的时辰都是一样的,唯独洛云初的帖子不同,她便是有理,也百口莫辩。 旁人只会认为她在撒谎。 “是么?莫非是云娘不识字了?” 洛云初困惑地挠了挠头,自袖子里取出一封烫金请帖交给叶少禹:“曜王殿下,云娘才疏学浅,也不曾上过学堂识字,兴许是云娘看错了,曜王殿下能帮忙看看么?” 少女的请求,叶少禹自是不会拒绝。 何况现在正是他刷好感的时机。 “自然。”叶少禹微笑着接过请帖。 易思思早在看见请帖的时候就变了脸色,但不等她出声阻挠,叶少禹已经打开了请帖,看到帖子上写的字,目光一凝,看向易思思的神情也复杂了几分。 “不错,的确是巳时尾。” 话落,举座哗然。 易文淼冷眼看着三人的动作,最后竟是自己的女儿吃了亏,早已心疼得不行,是以立刻将洛云初视作了眼中钉,但今日是爱女的大日子,是以也不好当众发作,只得沉声道:“思思,不可无理。” 易思思恨恨地瞪了洛云初一眼,一双美目盈满了怒火,转身回了易文淼身边。 洛卿卿看着易思思尴尬的神色,冷笑了一声。 这易思思,也实在是太蠢了些。 不过这样也好。易思思此人最是注重面子,今日洛云初让她当众没了脸,又在心上人跟前丢了这么大的面子,日后不怕她没有报复回来的时候。 便是洛云初身后有个蒋家又如何? 武夫而已,还不是被右相死死踩在脚下? 她便只要坐山观虎斗就好了。 宴席这才正式开始了。 洛云初原本是想随便找个位置坐在,却听到贵女席上一个熟悉的声音:“云儿,这边来!” 定睛看去,原来是黎漾三人。 第93章 姐妹 洛云初勾唇一笑,信步朝黎漾走去。 秦婧慈,齐念,黎漾三人仍是坐在一处,见洛云初过来,专门从中间誊了个位置给她。 “多谢。”落座后,洛云初淡淡道。 “云儿这些日子可忙么?原本那日冰花节后我们还想给你下帖子,一道出去玩玩,逛逛的,可是听说你家出了些事,就……”齐念先道。 话落的,秦婧慈又凑上来,挤眉弄眼道:“老实说,你与曜王殿下究竟怎么回事?” “能不能别挤了。”黎漾面色有瞬间地不自然,随即蹙眉道。 洛云初和叶少禹……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纠结这二人的事。 大哥临走前交代过,他不在京城的时候,一定要好好看着洛云初,可大哥刚刚一走,曜王殿下就去洛府提亲了。 若是云儿当真与曜王殿下成了,那他大哥回来,她要如何交代? 黎漾抿着唇看着洛云初。 少女对一切都是淡淡的,除了身份上是庶女之外,倒是什么都与大哥相配。 何况云儿背后还有个将军府! 将军府配总兵府,不是绝配是什么? 何况云儿这样的颜色,任是谁都动心的,她那个榆木脑袋的大哥总算是开窍了。 可大哥二十几年来难得遇见一个可心的女子,若是被曜王殿下横刀夺爱了,岂不是要让大哥孤独终生? 但大哥那张脸…… 何况刚刚云儿和曜王一起进来的身影,也实在是太般配了…… 云儿这样的容貌,本来就该配一个玉树临风的公子。 黎漾正满脑子跑火车,神情变得有些古怪。 洛云初三人都察觉到了,忙问她怎么了? 黎漾抿着唇摇头,片刻后,也关心起洛云初与叶少禹的婚事来。 做大哥的不靠谱,总要她这个做妹妹的帮忙把握一下吧? “那天满京城都传遍了,你要嫁给曜王,结果一夜之间又转了风向,云儿妹妹,你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黎漾佯作镇定,玩笑道。 洛云初勾唇一笑,不置可否。 “绝不嫁皇家,当真是你说的?”齐念瞪大眼睛凑过来。 洛云初点点头:“我这样的身份,只能给高官公子做小妾,便是嫁给哪个王爷,充其量也只能做个侧妃,侧妃,不就是小妾么?宁做寒门妻,不做高门妾。” 话落,又道:“何况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虽说我只是洛府的庶女,但如今也与蒋家释冰,背后到底还有一整个蒋家做靠山,谁娶了我,便是娶了兵权,一旦我嫁给官家,势必会引起陛下的不喜,唯有随便嫁个庸人,才好安抚圣心。” 洛云初声音极小,只有三个姐妹能够听见,是以也并不避讳谈起兵权大事来。 黎漾一听,心中更是一跳。 嫁给一个白身庸才,那她大哥怎么办? 他大哥可不是庸才! “想不到云儿妹妹如此通透,”黎漾闷声道,“可是云儿妹妹这样的丽色,岂不是便宜了别人?” “黎漾,你想什么呢?”齐念也察觉出来不对劲了,手肘捅了捅黎漾,揶揄道。 黎漾便不说话了。 秦婧慈倒也没有继续纠结,而是看着洛云初,问道:“不过,方才你怎的与曜王殿下一起进来了?是不是你们……” “不是,门口碰到的。”洛云初立刻道,她看一眼叶少禹都直犯恶心,别说约好了一起进来。 前世她傻,嫁给他帮他夺得江山,最后却被弃如敝履,连全尸都没能留下。 今生明知道他包藏祸心,若是还与虎谋皮,那简直是白瞎了老天给她的第二次机会! “但是,云儿妹妹,你与曜王殿下真的好般配啊!”齐念是个颜控,止不住地星星眼,语气欢快极了。 闻言,洛云初秀眉一挑:“齐念,你眼睛有问题。” “嘎?”齐念一怔。 “冰花节我与睿王殿下一道离开,你可瞧见了?”洛云初问。 齐念点点头。 “如何?” “如何?”齐念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看着洛云初微挑的眉,突然福至心灵,恍然道,“更般配!” 洛云初这才满意道:“生得好,与谁都配,但与睿王殿下走在一起,才是颜狗的狂欢。” “叶少禹,他还不够格。” “嗷!”齐念只觉得脑子里好像炸开了一道烟花,“云儿妹妹,你说的对!” 齐念夸张的神情逗笑了其余三个,因着宴会开始,也不好拂了主人家的面子,便都坐直了身子,不再彼此调笑。 易思思坐在主席上,冷眼看着洛云初与黎漾三人互相调笑的样子,恨得双眼几乎喷火。 若是眼神可以杀人,只怕洛云初此刻早已经被凌迟了。 贱人,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抢我的禹哥哥! 易思思的眼神越发阴翳,但今日是她的大日子,也不敢在宴席结束前找洛云初的麻烦,只好暂时隐忍着,直到正式开席。 洛卿卿也坐在一堆手帕交之间,可明显不如过去那般众星捧月。 过去,她是京城第一姝,是第一贵女,自然有趾高气昂的资本,但是现在,第一姝的名头都被洛云初给抢了去,而且后者还有曜王殿下傍身,分量总归是比洛卿卿高出了不少的。 便是一贯捧着她的白宜鹭,此刻也不似过去那般捧着她,照顾她。 便是说两句话,也显得生分许多。 这让洛卿卿心中憋着一团火。 这群捧高踩低的东西!等日后洛云初倒台了,看她们怎么又跟狗似的围过来讨好她! 饶是再怎么镇定,洛卿卿眼下终究也还是个不满十五岁的小姑娘,稚嫩得很,许多心思难以掩饰下去,都从那双明媚的眼睛里泄漏了出来。 好在今日的主角是易思思,京城第一姝的名头也已经易主,落到了洛云初的头上。 加上又叶少禹在场,两女争一夫的好戏在前,更没人去关注她这个过气的第一姝。 唯有一直跟在一旁的洛鹂,察觉到了洛卿卿的心思。 “二姐姐,你想不想报仇?”倏然,洛鹂凑过来,附在洛卿卿耳边,小声道。 洛卿卿心中一动。 第94章 陷害 “四妹妹,不可胡来!”出门在外,洛卿卿还是时刻警惕着莫要将真面目暴露出来,是以忙出声提醒道。 “二姐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顾及着姐妹情分呢!你看她,以为攀上了总兵府那几个刺儿头,就不将咱们放在眼里了!” 洛鹂是个蠢的,自然看不出来洛卿卿的假意推辞,更着急道:“何况你才是大伯和伯母悉心教养的女儿,怎么能让这种人一回来就利用手段抢了你京城第一姝的名头?” “正好,你没看出来么?易小姐也讨厌她呢,咱们正好利用这个机会……” 洛卿卿装作不赞同的样子:“鹂儿,你别再说了,三妹妹到底也是我们洛家的人,若是让祖母知道我们不团结,一定要生气的,何况第一姝不过是个虚名,三妹妹要,拿去便是了。” 但心中,却恨不得洛鹂马上就付诸行动。 只要这个蠢货莫要笨手笨脚地被发现了就好了。 “二姐姐,你真是……” 洛鹂跺了跺脚,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洛卿卿抿着唇低头,虽然是她说的莫要去还洛云初,可神情却委屈不已。 洛鹂自小就跟在洛卿卿后头,总能得到些好处,如今洛卿卿不似往日那般荣光,连带着她的日子也不好过。 若是能毁了洛云初,一切就都能回到以前的样子了! 不光是为了洛卿卿,洛鹂此举也是为了她自己! 二人说完话不大一会子,洛鹂便不见了,洛卿卿时刻注意着易思思和洛云初的动作,也没注意洛鹂的去向。 等发现时,连洛鹂坐着的凳子都凉了。 勾了勾唇,洛卿卿端起口杯饮了一口桂花酿。 洛鹂那个蠢货,便是自己百般拒绝又如何,她就算是为了她自己,也一定会想办法出去洛云初。 洛云初啊洛云初,你看,就算我不动你,想害你的人也排着队地要你的命,我只要坐着看你什么时候死就行了。 与此同时,好似察觉到洛卿卿心思的洛云初猝然抬头,隔着人群,准确无误地看向了洛卿卿。 四目相对,电光火石,洛云初倏然勾唇一笑,竟好似有千百种颜色,比杯中的酒还要甘洌醉人。 洛云初端起口杯,隔空对洛卿卿举杯,面上俱是挑衅之意。 因着距离远,又喝了两口酒,洛卿卿竟然有些放肆起来,也不再假惺惺地端着架子,也端起口杯回敬了一杯。 洛云初微扬下巴,目光有些晦暗。 洛卿卿看着洛云初那张明媚张扬的脸,恨得咬牙,但想到洛鹂接下来要做的事,更是开怀,不知不觉饮了好几杯桂花酿。 再怎么出尘绝丽又如何?还不是声名尽毁,遭人唾弃? 都不用猜,洛卿卿就能知道洛鹂会用什么法子对付她。 一个水性杨花、以色侍人的人,当然是要想办法让她恢复本性了。 昨日她专程去了一趟彩云院,就是去跟洛鹂提起庞蓝之事。 今日,恰好庞蓝也在场。 …… 洛云初正与齐念等人吃着东西,忽然肩膀上被人拍了一把,转头一看,却是司琰。 “洛三姑娘,好久不见~”司琰仍是一袭白衣,数九寒天里拿着一把素白的折扇,若是忽略这一颠倒季节的行为,只看外表,当真算得上玉一般的公子。 “原来是司公子。” 洛云初认出他来,也想起叶少姝那日对她说的,若是需要帮忙,可以去天乩阁寻司琰。 既然叶少姝能这样说,想来是极信任他的。 “洛三姑娘可吃好了,在下想借姑娘些时间。”眉宇间仍是风流潇洒之象,但似乎又有要事相商。 叶少姝! 几乎是在下意识间,洛云初便想到了昨夜那个不祥的梦,当即起身要跟着司琰走。 “云儿妹妹!”黎漾忽然开口叫住二人。 洛云初伫足看向她。 黎漾自然是认得司琰的,也知道司琰和自家大哥的关系,但又不确定司琰对洛云初有没有感觉。 毕竟司琰这模样最是逗姑娘喜欢,若是云儿妹妹爱上了司琰,那她大哥肯定就没戏了! 光是容貌这一点,便没戏了! “司公子,男女授受不亲,你单独约见云儿妹妹,可想过她的名节?” 想了半天,黎漾想出来这么一个蹩脚的借口。 闻言,洛云初、司琰以及秦婧慈齐念四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大沐的男女大防没这么严,你可又在说胡话了。”洛云初一阵好笑。 黎漾微微脸红,还想说什么,洛云初拍了拍她的手,挤挤眼:“放心。” 好似是在保证着什么。 黎漾一愣,洛云初已经跟随着司琰一道离去了。 洛卿卿眯着眼看着这边的动静,暗地里攥紧了拳头。 睿王,曜王,现在又多了个司琰! 洛云初,你还真是个狐狸精,回来才多久,便勾搭了三个男子! 这样也好,我倒要看看,今日之事过去之后,这些看中你皮囊的男人,还有没有一个肯要你! 想到这里,眼中越发射出了得逞的光。 除了洛卿卿,易思思也在密切关注着洛云初的动向,见洛云初离席,离开召来丫鬟,小声交代了几句之后,又恢复了常态。 我倒要看看,这件事过后,禹哥哥还要不要你! 但当她心满意足地朝叶少禹坐着的方向看去,却发现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莲儿,禹哥哥呢?”她连忙唤来贴身丫鬟。 被唤做莲儿的丫鬟亦是连连摇头:“奴婢没有看见。” “废物!”易思思骂了一声。 莲儿委委屈屈地走了。 “糟了,该不会跟着那个贱人走了吧?”易思思暗道不好,连忙起身也追了出去。 然而她却不知道,这一走,竟是去往了狼窝。 …… 洛云初与司琰走到花园的假山后,确定四下无人,才站定。 “司公子,可是睿王殿下出了什么事?”洛云初问道。 “不错,叶七中了埋伏,与你所说的,一模一样。”司琰神情肃穆。 洛云初闻言,身子倏然抖了起来,浑身无力地往后靠在假山石上。 “那他的右手,也费了?”惯来清丽的声线,抖得有些沙哑。 司琰垂眸,半晌才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 第95章 解药 “他为何不听我的!” 洛云初倏然双目猩红,激动地吼道,随即双手掩面,靠在假山石上激烈地喘气。 “洛三姑娘,你……”司琰抿了抿唇,“你是怎么知道的?他会……” 洛云初没有回答他,长长的羽睫垂下来,掩去了眸中的情绪。 司琰此刻也不好追问下去。 他最是看不得漂亮女孩难受,可偏偏黎游派他过来,简直是为难他。 两人就这么无言地相对而立,半晌,洛云初终于调整好了情绪,凝眸看向司琰:“他回来了?” 司琰摇头头:“怕朝中有内奸,不敢贸然回王府,但人已经到了京城。” “他在何处?” “在忆柔居。”司琰答。 洛云初眼珠子险些瞪了出来:“你说什么?!” 司琰有些躲闪着洛云初的眼睛,显然,他也不认为躲在洛云初的院子里是个好主意,何况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 “是,叶七自己要去的,说你那里最安全。” “而,而且,是黎游,就是黎漾的大哥,命我过来叫你回去,你若是回去晚了,只怕叶七就血流过多而死了……” 司琰越说,声音越低。 洛云初无奈地扶额:“罢了,反正宴席也要结束了,我先回去就是,你去同黎漾她们说,我有事先走了。” 见她同意,司琰松了一口气。 如此为难女孩子的事,这还是他第一次做。 …… 洛云初与降香一道赶回忆柔居时,穆谦已经和黎游打了半个时辰,好在今日家中无人,都去参加易思思的及笄宴会了,否则,只怕这二人打斗声如此大,定会引来祸事。 “住手!” 看着二人一个身手赛一个好,洛云初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她这忆柔居还从来没这么热闹过。 黎游一看是洛云初来了,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显现出怒意来,拔剑直朝洛云初身上砍来。 洛云初一时没反应过来,好在穆谦眼疾手快,挥着刀拨开了黎游的攻击。 只是剑气仍砍下了洛云初额前一缕碎发。 “黎游!你这是做什么!”司琰大喝一声。 黎游冷哼:“此女险些害死了叶七,我也不过是为叶七报仇。” “你若杀了她,就没人能救叶七了!” 闻言,黎游这才稍微冷静了些,哼哼两声,背过身去不再看洛云初。 洛云初却有些奇怪:“你们怎么知道我会医术的?” 司琰一边催着洛云初往屋中去,一边道:“这不是你自己和叶七说的么?” 洛云初这才想起来,那日求同盟时,她的确说过,奇门遁甲,用兵之术,药石医理,未卜先知。 只是想不到,叶少姝竟然记在了心里。 一时间,也不知心中是何等滋味。 “还有……”司琰踌躇了片刻,开口道。 洛云初疑惑地看向他。 “黎游无理,是因为你对叶七下了毒,这次叶七受伤,药石无灵,可能……可能就是你的毒害的。”司琰解释道。 “不可能,”洛云初勾唇一笑,“我下的虽然是毒,但实际对他没有任何危害,只是偶尔会心跳减缓,但绝无性命之虞,若是他扛得过去,倒能功力大增。想必睿王殿下也同你们说过,我有心与他结盟,又如何会做出这等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罢了,他伤势如何,我先看看再说。” 话落,大步朝房中走去。 叶少姝就躺在她的床上。 黎游不放心,也跟了进来。 洛云初倒也不在意,便随他去了。 此刻的叶少姝早已陷入了昏迷,面上都是细小的伤痕和血迹,大沐第一战神王爷,难得有如此狼狈的时刻。 洛云初身手握住了他的脉搏,缓慢而有力,并无性命之虞。 “右手?”洛云初声音有些哽咽。 “不错,手筋断了。”这次,却是黎游回答的。 闻言,洛云初胸口一颤。 手筋,又是手筋! 叶少禹还真是对挑断别人的手脚筋情有独钟,叶少姝,还有她自己,甚至可能还有更多人,都被他挑断了手筋,废人一样活着,等他玩腻了,就彻底杀死。 洛云初的眉眼彻底沉了下来。 “何时断的?” “昨夜,我们被偷袭了。”说到这里,黎游很是愤怒,一拳砸在了墙上。 “我知道了,你们先出去吧,让降香和秋桑过来。”洛云初深吸一口气。 “不行,我不放心你。”黎游提防地看着洛云初。 “那你便带着他去找别的大夫。”洛云初声音冷了下来。 “你!” 眼见着黎游又要发火,司琰连忙扑上去抱住了他:“走啊,叶七都信她,你有什么可放心不下的。” 黎游还想挣扎,但不知想到了什么,终究还是放弃了:“若是你起了什么不该起的心思,我定饶不了你!” “出去之后,不准打架。” 洛云初丝毫不受威胁,反而警告道。 黎游司琰离开之后,洛云初才开始吩咐两个做准备,端来热水毛巾,还有烧过的剪子、针线,先帮叶少姝清理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最后才把视线落在叶少姝的手上。 “东西拿来了么?” 降香点点头。 洛云初道:“你们都出去吧,一会子好了我会叫你们进来。” “姑娘,你一个人能行么?”秋桑担忧。 洛云初神秘一笑。 两个丫鬟出门后,洛云初不紧不慢地从柜子顶上取下一个药盒子,里头是一粒淡褐色的药丸。 “解药。” 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漠的疏离。 床上的青年缓缓睁开眼,漆黑的眸子转向洛云初,径自坐起身来:“你何时发现的?” 洛云初早已坐在软塌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叶少姝也不着急,起身走过来,将桌案上的药丸一口吞下。 “若非如此,怎么让给你交出解药来?” 倒是一点都没有骗了人的愧疚。 洛云初几乎被他气笑了:“我就说,睿王殿下天潢贵胄,怎么会容许自己废了一只手的。” 嘲讽的语气,让叶少姝微微蹙了蹙眉。 “易思思要害你。” 言外之意是,我是为了救你,才让你赶回来的。 洛云初:“我谢谢你,让我错过了看一场好戏!” 第96章 装的 叶少姝闻言一愣,随即轻笑一声:“生气了?” 洛云初冷笑一声,并不回答。 “并非我要诓你这解药,”叶少姝大约也是察觉到她真的生气了,难得好脾气解释道,“你的毒药让我出现了一点问题。” 闻言,洛云初这才看向他。 “血液凝固速度变慢了,在战场上,血流不止,是大忌。”叶少姝道。 洛云初立刻反驳道:“不可能。” 叶少姝未置可否,只平静地看着她,坐在她身旁,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放在腿上,食指轻点着,等她的回答。 他的神情不似作假。 洛云初凝眉思索了半晌,猝然想到了什么,才试探性开口问道:“你自小心脏不好?” 叶少姝点头:“幼时先天不足,险些夭折,后来心脏便不大好了。” “这便是了。” 洛云初点点头,这药虽然有些毒性,但若是用在身体强健者身上,熬过去了,便能让内力大增,但若是先天有疾之人,用了反受其害。 前世从未听说过叶少姝有什么先天隐疾,更不知道他还曾经险些夭折,只以为能做到战神这个位置的,身体素质应当如蒋末、蒋筠尧一般,身体极为强健的。 便是弱些,也应当像穆谦一样,虽然文弱些,但长年累月地练习,也能让身体好转。 “抱歉,我不知道。”洛云初难得低头。 “无妨,是我无福消受。”叶少姝语气里反倒有些遗憾。 想来是方才洛云初跟司琰解释毒药的病理时,被他听到了。 “不过,睿王殿下就这么将致命缺陷暴露给了我,也不怕被我害死?”洛云初眸光一闪。 “你现在是我的人了,用人不疑。” 叶少姝懒洋洋地回道,狭长的凤眼微眯,分明脸上还有些细小的伤痕,皮肤也黢黑了一些,下巴上冒出一片青色的胡茬,却好似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一般,叫人一不开眼。 洛云初艰难地别过眼去:“殿下这戏做得可真足,竟是连形象都不要了。” “不是为了跟你卖惨,我重伤,右手被废,是事实。”叶少姝道。 洛云初垂眸,视线落在他行动利落的右手上。 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是要,做给叶少禹看的。 将计就计,让他以为他的计谋得逞。 “所以,殿下开始打算练左手了?”洛云初挑眉。 “嗯,不过在此之前,还要消沉两年。”叶少姝玩味道。 看着洛云初的眼神里满是欣赏,他最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尤其,这个聪明人还是给倾国倾城的女子。 “殿下,你可真调皮。”洛云初嗤地一声笑了。 “不生气了?”叶少姝倏然转了话头。 “嗯?”洛云初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他诓自己解药之事,“臣女如何敢生殿下的气。” 叶少姝轻笑一声,语气低沉:“你便是生我的气,我也不会怪你。谁让你是我的……” 话音一顿,洛云初看向他。 “救命恩人。” 一字一顿的话,却好像是带上了勾子,勾得人有些耳热。 洛云初愣了愣,不甘示弱地回道:“殿下方才的奄奄一息装得极像,但有一处却没伪装得好,叫臣女发现了,殿下可知是哪一处?” “愿闻其详。” “方才臣女替殿下清理伤口时,殿下脸红了。” 洛云初红唇一勾,美得晃人眼睛。 饶是叶少姝是个男子,也有些尴尬地微微红了耳根,手握拳掩在嘴角咳嗽了两声,别过脸去,不再看少女。 “总之,洛府的人,除了你院子里的下人,别的一个都别信。” 叶少姝站起身来,做势要走,行至门口时又顿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尤其是慈安堂里那位。” “我心里有数,多谢殿下费心了。” 叶少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听进去,半晌之后,还是开门出去了。 院子里,黎游和穆谦仍水火不容地对峙着,只是这一次有司琰在场,两人终究没能打起来。 “叶七!” “叶七!” 察觉到门口的动静,司琰黎游二人皆是一喜,忙奔了过来。 “叶七,你感觉怎么样?”这是黎游问的。 司琰则绕着叶少姝好几圈:“洛三姑娘医术可以啊,方才还要死不活的,这会子竟然能下地走路了!” “我就说是那婆娘的毒药害得,此刻毒药一解,立刻就好了!”黎游反驳道。 “你们都被他骗了,他根本没事。” 洛云初不知何时走了出来,双手抱在胸前,椅在门上,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叶少姝。 黎游司琰闻言皆是一愣,黎游率先反应过来怒道:“你胡说什么!” “不错,我的确是装的。”叶少姝被拆穿了也不尴尬,直接认了。 “什么?” 黎游和司琰瞪大了眼睛。 “回去与你们细说。”叶少姝没有解释,招了招手,便与黎游司琰一道离开了忆柔居。 “姑娘,这,这是什么意思?”降香走过来,显然还有些懵。 “为了迷惑敌人的计谋罢了。”洛云初也不打算说太多。 降香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伺候洛云初进了屋子。 “姑娘,今日的宴会可太闷了。”降香埋怨道。 “你若是晚些回来,有趣倒是有趣,只怕你知道了又要生气。”洛云初坐在铜镜前,拆着头上的簪子。 降香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来。 “明日你便知道了。”洛云初没有细说,兀自打了个哈欠。 便是有些乏了。 其实现在也就未时,倒也不算晚,睡个午觉也还来得及,便命秋桑灌了两个汤婆子放床上,自己上床去躺着小憩了片刻。 谁知傍晚时,洛云初便被人叫醒,竟是慈安堂里伺候洛老夫人的华婆子。 “华嬷嬷怎的来了?”洛云初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 华婆子一脸无奈。 她倒是挺喜欢这个三小姐的,可…… “老夫人有请,洛府出大事了!”华婆子道。 洛云初打了个呵欠,隐约猜到了是什么事,只让华婆子先走,自己随后便来。 等洛云初收拾好了走到慈安堂时,所有人都已经到齐了。 堂中气氛十分凝重。 第97章 顶罪 “孽女,跪下!” 不等洛云初站定,洛青阳先骂了起来。 洛云初的眉眼骤然冷了下来:“不知云娘何错之有,竟要到下跪这般严重的地步?” 秋桑因着前些日子被洛青阳一鞭子抽得几乎没了半条命,眼下看到洛青阳发怒就觉得害怕,但还是为了保护洛云初,强压下心中的恐惧,问道:“姑娘今日一整天都规规矩矩,不曾犯过什么错呀!” 洛青阳立刻冷笑道:“她规矩?她规矩还敢冲撞了相爷?” 秋桑闻言,肩膀缩了缩,小声却坚决道:“姑娘今日去宴席上并未……” “住口!你一个小小的丫鬟,也敢置喙主子的事!你若再敢多一句嘴,立刻发卖出去!”洛青阳怒不可遏。 “秋桑。” 洛云初轻声安抚道,随即冷眼看向洛青阳:“云娘的确不知何时冲撞了相爷,还望爹明示。” “你害得易小姐失了名节,还敢说不是冲撞了相爷!” 洛青阳几乎要被气死,声音越发大了起来。 闻言,洛云初微微蹙眉:“易小姐失了名节?” “怎么?你自己坐在的事情,你会不知道?”洛青阳显然不信。 “我的确不知,若是爹不信,大可以去问问秦婧慈小姐,齐念小姐和黎漾小姐,我中途有事,便离席先走了,在我走之前,易小姐可好端端地坐在席间呢。” 话到末尾,也带上了些许嘲弄。 “巧舌如簧!”洛青阳喝止道。 虽然乍听到洛云初说出这几个小姐的名字时,他有片刻的怔愣,想不到这个被他视作耻辱的女儿竟然有幸结识到这些高门小姐,但很快,这点子欣喜便被右相易文淼的雷霆之怒所驱散了。 便是几个高门小姐加在一起,也没有一个易小姐来得金贵! 如今易小姐在及笄当日,被众多宾客撞见,与庞蓝行苟且之事,对于相府来说,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何况对方还是那样一个声名狼藉的男子! 据说,在众人撞破奸情时,二人还在忘我地律动着。 明眼人一看便知道这是中了人的圈套了! 而今日去参加宴会的人中,唯一有可能的,便是洛云初了。 因为易小姐恋慕叶少禹是众人皆知的事,而叶少禹要求娶的又是洛云初。 何况开席前,洛云初对易思思的厌恶之情溢于言表,甚至还发生了口角。 事后,所有参加宴会的宾客都在,唯独洛云初不见了。 这说明了什么? 不是畏罪潜逃,还能有什么解释? 可怜易小姐被撞破奸情之后,当即便哭着要上吊自尽。 相府的脸被丢尽了,洛家的脸面也被丢尽了! 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洛云初冷冷看着洛青阳:“云娘回京不过两三个月,人脉如此众多,爹还真是高看我了。” “你做下这等丑事,还敢否认不成!” “爹,恕我直言,庞蓝是谁?” “东窗事发,任谁都要否认了,狡辩这种事,我们见得多了。” 说话的是洛鹂。 洛云初锐利的眼神倏然射向她,微微眯了眯眼。 倒是许久没瞧见洛卿卿的这个小跟班了。 貌似,她今日也去参加了宴会来的。 “云姐儿,我没想到,你竟然胆大妄为到如此地步!”洛老夫人也痛心疾首。 洛云初冷冷看了一圈屋中的人,有分明做壁上观的,有偷着乐看她倒霉的,唯独没有一个信任她的。 而这件事,很显然,便是此事不是洛云初做的,洛青阳也认定她了。 因为事关重大,洛府势必要拉一个人出来顶罪。 而这个人是谁,自然由易家来定。 既然易文淼一口咬定了是洛云初,他洛青阳也不介意大义灭亲,做个人情,也好平息了相爷的怒火。 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而已,弃了也就弃了,弃了反而更好。 “若是,我有人证呢?”洛云初道。 “你以为你那个几个手帕交会帮你说话?”洛鹂夸张地笑了一声。 “鹂儿!莫要出声。”尤氏捂了她的嘴。 大房的事情,他们二房还是尽量少参与的好。 何况这洛云初跟瘟神似的,每次只要沾上她,她们就讨不了好。 如今眼看着洛云初这次要翻不了身了,便由着大房自己去解决吧,等赶走了洛云初,鹂儿才好解除禁足。 洛鹂不明白母亲的良苦用心,有些憋屈地住了口。 但心底里,却笑得张狂极了。 庞蓝是她叫去,她原本是想着让他将洛云初给糟蹋了,谁知道却阴差阳错地害了易思思。 但洛鹂并不认为自己有错。 易思思本就是个眼高于顶的主儿,最是看不起她们这些贵女,今日还一点面子都不肯给二姐姐呢。将她的清白毁了也好,看她日后还敢不敢再看不起她。 虽然洛云初没有遇难,但是仍然逃不过相府的追究。 相比起来,洛云初落在相府手中,一定会遭受更加非人的待遇。 真真儿是一石二鸟之计啊! 洛鹂面上的得意之色几乎到了不加掩饰的地步。 “鹂姐儿说得对,便是你的手帕交肯出来帮你作证,也无济于事啊。”洛老夫人道。 摆明了全家都要将罪名安到洛云初头上。 洛云初冷笑一声:“黎漾她们几个说的话,自然没什么可信度,不过,司琰可以帮我作证。” 提到“司琰”二字,洛青阳面色微微变了变。 翰林学士府上的公子,这死丫头什么时侯还认识了司家的人? 若是旁人说话,自然可以不信的,但偏偏,司琰是叶少姝的人。 若是叶少姝出面的话…… 那么右相便是想追究,也不敢追究下去了! 更重要的是,若是叶少姝出面,那么卿儿…… 洛青阳担忧地往洛卿卿的方向看了一眼,洛卿卿也想到了此事,当即露出泫然欲泣的神情来。 更是刺痛了洛青阳的心。 “谁知道你是不是买通了司公子?”洛青阳冷哼一声,竟是蛮横不讲理来了。 “是与不是,爹自己去问便是。” 洛云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若是爹没那么大的面子请动司琰出面,云娘可以代劳。” 一句话,把洛青阳的脸都气红了。 第98章 做主 死丫头,这不是在讽刺他这个做爹的面子还不如她大么! “你便是能请得动他又如何?他能给你证明什么?莫非他一直都和你在一起?”洛青阳咄咄逼人,可谓字字诛心。 不论洛云初承认与否,都势必不是良策。 承认了一直与司琰在一起,那便是与司琰有染,便是毁了自己的名节。 若是不承认自己一直和司琰在一起,那便可以被颠倒成有机可趁,与司琰分开之后再去陷害的易思思。 真是歹毒! “爹以为云娘会在乎什么名声么?” 洛云初一双杏眼微眯,一副早已洞悉了洛青阳心中所想的模样,面露讥讽。 “天煞孤星,陷害嫡姐嫡妹,哪个罪名不是有辱名声的?何况,云娘尚未出阁,便放出话去,要嫁给曜王,云娘的名声,不是早就被爹败坏干净了么?” “你!你怎敢如此颠倒黑白!” 洛青阳气得直发抖。 洛云初也不说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好,我这便去请司公子来问问,究竟是不是你!明日你便知道后果!” 洛青阳怒道,随即唤来小厮,亲自下帖子去司家。 因着证人未到,也就都各自散了去,只等着明日的结果出来。 洛鹂本来是抱着看好戏的姿态,谁知突然调转了风向,洛云初竟然毫发无损地便回去了,暗地里又是恨得直咬牙。 人散之后,洛鹂才偷偷拉住了洛卿卿:“二姐姐,不会查到咱们头上来吧。” 洛卿卿吓了一跳,忙身处一根手指捂住嘴:“嘘!这件事与我何干?日后莫要再提起,谁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便是撇的一干二净,洛鹂闻言连连点头。 却还没有注意到洛卿卿只是撇清了自己,并未将她也一道撇去。 “二姐姐说的是,此事与咱们有什么干系……” …… 回到忆柔居,秋桑还沉浸在方才的对话里,只觉得事情来得蹊跷。 “姑娘,究竟是谁这般陷害你?总归不会是易小姐自己吧?她便是想诬陷你,也不至于拿自己做诱饵。” “她自然想害我,除了她,还有另一拨人想害我。” 洛云初坐在软塌上,梳理着今日的事情,理清了头绪。 “还有?难道是二小姐?”秋桑惊道。 “洛卿卿不会亲自动手,这次查出来的,必然是洛鹂。” “四小姐?!” 洛云初点点头,目光倏然的变得悠长。 两拨人都想害她,谁知道却害在了自己身上,当真是有趣得很呐。 庞蓝是谁,她当然清楚。 前世,庞家也算是叶少禹的幕僚,这家人心术不正,站了队也不坚定,是以最后还曾出卖过叶少禹。 而庞蓝那点恶心的爱好,她也曾叶少禹说起过。 所以,今日洛青阳一提起庞蓝这个名字,她便知道此人是何人了。 庞家,与赵怜也算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 选谁不好,非要选庞蓝。 还当真是没人知道这层关系么? 便是洛卿卿做得隐秘,查不到她身上,她也要在众人面前揭开赵怜与庞家的这层关系。 到时候…… 她倒是很期待洛卿卿的反应。 …… 翌日,因着此事兹事体大,右相等了一夜,最后大发雷霆,将洛家人和庞家人叫去了易家,定要让洛青阳给个说法出来。 洛云初今日穿着一身素白的宫装,慵懒地站在人群里,看着洛青阳的惺惺作态。 究竟他知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他那个好女儿做的呢?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无论知不知道,他定然都会无条件地维护洛卿卿。 即便立刻推自己出去死,也在情理之中。 “洛尚书,你说你会回去调查清楚,给本相一个交代,如今你交代出了什么!”易文淼气得胡子直立。 几乎是下意识的,洛青阳立刻抓住洛云初的胳膊,一把将她推了出去。 “就是这个逆女!昨日她已经承认了,”洛青阳谄媚道,“都是下官教女无方,竟然做出了这样的丑事,如今下官也不敢求情,只将这个逆女交给相爷随意发落。” “姑娘!”秋桑和降香立刻扑过来护在洛云初身前。 一看见降香和秋桑,洛青阳更怒了:“都是你这两个丫鬟,将主子拐带成了这个模样!你二人也随这逆女一道受罚!” 话落,易夫人早已奔出来,崩溃大哭着,用力推搡和捶打着洛云初,降香连忙将洛云初护在身后,自己承受了这些殴打。 “爹还真是公正不阿,大义灭亲啊。” 一直没说话的洛云初开口,声音冷漠,却带着雷霆之怒。 上位者的威严几乎在刹那间迸发出来,就连易夫人也突然忘记了推搡。 易文淼眯着眼看着洛云初,心中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洛青阳更是直接怒道:“孽女,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爹公正不阿,大衣灭亲,是对的,只不过,该灭的却不是我。”洛云初一字一顿道,说到最后一句时,陡然将视线射向了赵怜。 猝不及防的一眼,让赵怜忍不住心惊肉跳,那种带着洞悉一切的目光,好似自己被扒光了衣服似的。 “不是你?你做下这等丑事,还敢说不是你?” “谁做下了丑事?”洪钟一般沉稳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众人齐齐往后看去,却是蒋家来人了。 蒋无疾带着蒋末父子站在后头,脊背挺得笔直,目光坚定,缓缓走向洛云初。 “几日不见,云儿又俊了不少。”蒋无疾很是满意自己的外孙女,第一个便是拍了拍她的头。 这种长辈对晚辈发自内心的亲昵和关怀,让一直孤军奋战的洛云初瞬间眼眶一热。 “外祖父,舅舅,大哥。”洛云初一一叫了他们。 易文淼与蒋无疾算是多年宿敌,是以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当即便拉下了脸:“蒋将军,你来得正好。” “听说此处有人冤枉我外孙女,没人为她做主,只能我这把老骨头亲自来坐阵了。” 到底是战场上打功勋的人,蒋无疾的气势却比易文淼足得多,也更正气得多。 “冤枉?昨日那么多人亲眼瞧见了,也算冤枉?”易文淼大怒。 “那么多人看见了?看见云儿做了什么?” 蒋无疾冷笑一声,问道。 第99章 反问 “当然是看见……” 易文淼气冲冲地说着,却倏然闭了嘴,随即瞪大了眼睛,恨毒了蒋无疾。 这老匹夫,竟然这样精明! 众人看见了什么?只看见了他的思思被庞蓝糟蹋! 而洛云初,早就不见了踪影! “蒋无疾,你休要偷换概念!”易文淼怒道。 蒋无疾哼了一声:“那便是没看见了?” “你!”易文淼一时语塞,深吸了两口气,定了定心神才道,“思思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丑事,分明是有人陷害,昨日宴会,只有洛家那丫头与思思起了口角,不是她怀恨在心,还能是谁?!” “易思思在京城里的仇家多了,我妹妹刚回来,如何认识庞蓝这种人!” 蒋筠尧不服气道。 “哦?你这是另有所指了?那你说,是谁胆子这么大,敢算计我思思?!”易文淼看不起蒋无疾,更看不起蒋筠尧这个晚辈。 不过是逞匹夫之勇。 “易相问错人了吧?易小姐的仇家,我妹妹如何会知道?”蒋筠尧冷哼一声。 易文淼本就在盛怒关头,又因蒋筠尧这般不敬,更添了几分怒气。 分明是他的思思遭人陷害,如今罪魁祸首竟然还有人维护,简直是天理难容! “洛尚书,洛云初究竟是你洛家的人,还是他蒋家的人!”易文淼看向洛青阳,显然是要洛青阳给个说法。 洛青阳虽然与蒋无疾同朝为官,但已经多年不曾打过交道,加上又有蒋知柔的事情,他对这个过去的岳父到底存了些畏惧之心。 但如今易文淼提起,他也不能不站出来了。 “岳父。”洛青阳对蒋无疾拱手道。 蒋无疾闻言一怔,洛青阳接着道:“这还是交给尚书府来处理吧。” 蒋末自看到洛青阳那一刻便握紧了拳头,他还没忘记,他自小最亲厚的姐姐是怎么孤独地死在了那个家里! 若不是嫁给了这个男人,若不是…… 蒋末骤然将目光射向洛青阳身后的女子,那个惯会装模作样的赵怜! “洛青阳,云儿也是我蒋家的人!”蒋末站出来,声音浑厚,神情已是怒极。 “她姓洛,又不信蒋!十几年不闻不问,现在倒想起来她是你们蒋家的了?”洛鹂冷嘲热讽。 蒋末凌厉的眼神陡然射去。 洛云初流落在外十四年,这是他们整个蒋家的锥心之痛,她竟然还敢提起! 便是赵怜和洛青阳闻言,也狠狠地蹙紧了眉头。 “老二,管好你的人。”洛青阳不好直接喝止洛鹂,皱着眉对洛向明道。 洛向明虽然不满洛青阳的做法,但到底还是分得清形势的,便喝止了洛鹂,不可乱生事端。 何况当初本来就是洛家隐瞒了洛云初还活着的消息,是以外头的人许多都不知道洛家还有个三小姐。 而这,也是在洛云初回京之后,蒋家才知道的。 所以,提起这件事,难保蒋家不会就此大做文章。 洛鹂这才不情不愿地闭了嘴。 “这件事,我们蒋家定会找你们讨个公道!”蒋末怒道。 “你们两家的事情自己去处理,今日要说的是思思的事!洛尚书,你今日若是不将洛云初交出来给思思一个交代,我绝不罢休!”易文淼气愤不已。 “是,此祸是因这逆女而起,我绝不姑息,今日就将人交给相爷,要杀要剐,我们洛府绝无怨言。”洛青阳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蒋无疾。 若是今日蒋家没人来,他便是绑也将人绑了给右相,从此便再无瓜葛。 可蒋无疾一来,事情就那么好办了。 但两者相较,宁可得罪蒋家,也莫要得罪了易府。 “住口!云儿也是你的女儿,你还没弄清楚真相就将她交出去了?”蒋无疾怒极。 “岳父,此事已经明了,就是……”洛青阳陪着笑,话没说完,却被洛云初的一声冷笑打断了。 “爹还真是会见风使舵,昨日应了云娘什么话,可都不记得了?” 洛青阳阴沉着脸看向她。 “证人没来,便要草草结案,幸好爹没执政大理寺,否则,这天下间可处处是冤魂了。” 少女眉眼轻挑,言语嘲弄,讥讽得仿佛是在对着一个陌生人一般。 “孽女!你竟敢这样同我说话!我是你爹!”洛青阳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哪有胳膊肘往外拐的爹。”蒋筠尧冷嘲热讽。 洛云初索性懒得理会洛青阳了,看着易文淼道:“易相,此事的确非我所为,我与易小姐昨日也是第一次见,有什么深仇大恨,以至于要我去毁了她?” 洛鹂插嘴道:“易小姐恋慕曜王,这是尽人皆知的事!如今曜王又要娶你,你怕易小姐对你有威胁,这难道很难解释吗?” 这话虽然是在帮着易思思,但总是不那么好听的,便是易文淼闻言也将不悦的目光投向了洛鹂。 果真是个没脑子的。 洛云初心中冷笑,清冷开口:“那我曾放言说绝不嫁入皇家,四妹妹可是忘了?” 洛鹂闻言一噎。 “嘴上说说而已,昨日不还是与曜王殿下一道进来的。”半晌,洛鹂嗤笑一声。 “巧合罢了,谁让易小姐故意将赴宴时辰写晚了呢?” 洛云初轻呵一声。 易文淼闻言又是一怒:“你的意思,还是思思的错了?!” “此事本就是易小姐礼数不周,反倒连累我得了个迟到的名声,”洛云初对这个前世情敌的父亲实在没有好脸色,语气也生硬得很,“只要等翰林学士府司琰公子到,便能为我作证。” 听到“司琰”二字,易文淼怔了一怔。 不等他开口,洛云初状似无意地抛出了另一个问题:“何况我五岁便去了梅乡,如何认识庞家的人?” 这才是她今日在此处听她们狗咬狗的真正目的。 洛云初漫不经心地抬了抬下巴,目光悠悠落在洛卿卿身上定住。 这猝不及防的一眼,将洛卿卿的魂几乎都吓飞了。 她在一瞬间就明白过来了洛云初的意思。 “睿王殿下到~” 门房拉长了音调,众人下意识朝门口看去。 第100章 证明 叶少姝? 洛云初微眯了眯眼,他来做什么? 随着众人的视线看去,果然在门口看见了一道欣长的身影,一身锦袍随风微动,正朝这边走来。 他身旁还跟了几个人,最惹眼的却是那位一袭白衣的玉公子司琰。 而走在叶少姝另一侧的,却是那个成日带着银色面具的总兵府公子黎游。 洛云初微微蹙眉。 分明只请了司琰来,叶少姝来做甚? 他不是“重伤”了么?这若是叫叶少禹知道了,那还得了? “臣不知睿王殿下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易文淼到底还是迎了上去,只是态度绝算不上好。 他自来是看不上这些武夫的。 但叶少姝身份不同,又是皇家子嗣,是以到底存了几分尊敬。 叶少姝眸色淡然,只是嘴唇微微有些发白:“易大人家中遭此大变,无需多礼。” 虽然是轻描淡写的话,易文淼闻言,袖中的手却抖了抖。 此子分明是故意往他心口上戳的! 但偏生,易文淼又不敢有半分不敬,只得陪笑道:“多谢睿王关怀,不知睿王驾到,所为何事?” 叶少姝抬眸,清冷的目光落在一抹单薄的身影上,薄唇紧抿,并不答话。 司琰开口道:“本公子是来给洛三姑娘作证的。” 易文淼闻言一怔。 司琰的话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洛鹂心中更是不由得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洛云初,与司琰? 昨日那贱人说的都是真的?! 洛鹂下意识地看向洛卿卿,洛卿卿面色也十分不好看,咬着唇,脸上早已失去了血色。 好容易看到心上人,可他却…… 洛卿卿比洛鹂聪慧些,是以能想到的东西也就更深远。 睿王殿下与司琰私交甚笃,来此一趟无可厚非。 但他分明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且不说昨日回京,传闻他身受重伤,今日瞧着也是十分虚弱,却还是跟着司琰来了。 为什么? 难道不是因为洛云初么?! 当初这扫把星能够回来,还是借了睿王的光! 何况…… 只是司琰倒还罢了,·毕竟他是京城里有名的桃花公子,生得一副好相貌,十分招姑娘喜欢,他自己又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儿,对每个交情的女子都十分亲厚,便是出来给洛云初作证,可信度也并不高。 但睿王殿下亲自来了,那么司琰说话的可信度便有了十成! 易文淼不信也得信! 该死! 若不是洛云初干的,易府定会不遗余力地追查下去,最后调查的重点便转移到庞蓝身上…… 想到这里,洛卿卿那张原本就发白的脸,顿时变得更加煞白了。 洛卿卿的表情几乎说明了一切,洛鹂顿时就恐慌了起来,可众目睽睽之下,又不敢造次,只得下定心,定要将罪名扣在洛云初头上。 否则,她就死定了! 但那头还在继续。 易文淼听到司琰的话,下意识不太相信:“司公子,你的意思是?” “昨日司琰来贵府叫走洛三姑娘,是本王授意的,想来昨日令嫒出事时,洛三姑娘正与本王在一起。”叶少姝代替了司琰回答。 分明是石破天惊的事,却被他说得好似每日的吃饭睡觉一般寻常。 天潢贵胄的睿王殿下,与尚书府庶出的三小姐,在一起?! 叶少姝似是不知道自己一番话如投石入湖一般,在众人耳中激起了多大的涟漪,仍信立着,瞬间从事件中抽离出来。 洛云初闻言,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什么叫与他在一起,这般惊世骇俗的话,可知她的清白都被毁了! 洛卿卿闻言更是气愤得将指甲掐进了掌心里,才强撑着没有失控。 这个低贱的扫把星,这个只会祸及全家的贱人!竟然胆敢染指了睿王殿下! 洛青阳的神色也十分不好,毕竟原本他是想让卿儿嫁给睿王的,如今却被洛云初捷足先登了。 但很快,他便冷静了下来。 这场夺嫡大战中,叶少姝无疑是赢面最大的一个,既然洛府迟早要站在睿王这边,能有个女儿拴住睿王,绝对不是一件坏事。 至于是谁,那并不重要,只要能给家族带来利益。 再说,姐妹共侍一夫的事情,传出去倒也是一桩美谈。 想到这里,洛青阳看洛云初的目光都变得慈爱了些。 但反应最大的却是蒋家人。 一生戎马的蒋无疾老将军,在听到叶少姝的话时,庄严的面孔出现了一丝龟裂,颤抖着声音问:“殿下,你,你这是何意?” 比之蒋无疾,蒋末的情绪更为激动,若非叶少姝是王爷,他此刻早已将人大卸八块了。 蒋筠尧却难得的冷静:“睿王殿下与我妹妹在一起,做了什么?” “浑小子!你要毁了你妹妹的清誉不成?!”蒋末怒道。 是了,他们没人敢问洛云初与叶少姝单独在一起做了什么。 可不管做了什么,传出去都有辱女子的清名。 为了云儿,他们不敢问。 “蒋少将不必激动,昨日七哥身受重伤,几乎到了弥留之际,我们找遍了全京城最好的大夫,都束手无策,后来想起洛三姑娘有行医救人的本事,才将她请过来帮忙,幸而洛三姑娘医术精湛,竟是连名医都比下去了。” 司琰摇着折扇,将众人的神色一一收入眼底,勾起一双桃花眼笑道。 三言两语,便解释清楚了事情的原委,还顺道将洛云初夸了一番。 蒋无疾瞪大眼睛看着洛云初:“云儿,当真如此?” 洛云初看了叶少姝一眼,此人还真是一本正经地说胡话,偏偏他撒谎还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点了点头,洛云初冲蒋无疾安慰一笑:“外祖父放心,云儿心中有数。” 得到洛云初的肯定,蒋无疾这才放心下来,又因为自己的外孙女救下了睿王,一时感到自豪,竟是得意地冲易文淼哼了一声,骄傲地扬起了下巴。 “我七哥可是听说洛三姑娘被冤枉了,专程拖着病体过来作证的,如今可证明了她的清白?”司琰勾着唇。 他也对这个包藏祸心的右相十分不喜。 易文淼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第101章 安抚 若是司琰单独过来,他还可以从中诡辩一二,眼下睿王不惜以自己的清名出来作证,他还有什么可不信的? 只得咬牙道:“既是与睿王殿下一道,那便应当是清白的了,臣信了。” 叶少姝不再说话,他本就生得高,是以看向易文淼时,便带上了些上位者的睥睨之态。 倒很有一番真龙的做派。 洛云初见状垂眸思忖,长长的羽睫勾出漂亮的弧度来,掩去了眸中的深思。 “可,既然凶手不是洛三小姐,又会是谁呢?小女就这么清清白白地被毁了名节,老臣……实在是……”易文淼倏然做出痛心疾首状。 这其中,固然有一半是真心实意为易思思痛心的。 毕竟是当眼珠子一般疼爱着养大的女儿,易文淼本就是老来得女,对易思思更是呵护备至,还想着日后靠她来巩固自己右相的地位。 可如今,就在她的及笄宴上,她被那么多人撞见了与庞蓝行那苟且之事,虽然是被迫,可整个相府的脸面都丢尽了! 这颗棋子也算是废了,日后哪里还有嫁入皇家的机会? 只怕是寻常的官员也是不肯要的,寻常人,他易文淼又何须去结交联盟? 这便是另一层痛心的缘由。 定要将那幕后之人揪出来,给思思,也给他自己出一口气! 回答他的却是司琰:“这,便要问易相自己了,是谁与易相这样大的仇,竟不惜报复在令嫒身上。” 却是将原因归结到了易文淼身上。 这些年,虽然易文淼门生遍布朝野,但暗中究竟有几个是真正服他的,谁也不知道。何况易文淼此人最是心狠手毒,便是最亲厚的门生,也要被他剥下半层皮来报答他,究竟谁要毁了他易府的名声,倒还真说不准。 洛云初闻言勾起了唇,抬眸看向司琰的方向,却猝不及防地撞进了叶少姝漆黑的墨瞳。 叶少姝,也在看她。 四目相对时,洛云初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漏跳了一拍,下意识地别过眼去,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方才的眼神里,似乎别有深意。 再看过去,叶少姝一双狭长的凤眸仍懒洋洋地落在她身上。 虽然青年面上染着病气,眼神却清澈无比,光亮无比。 甚至,还带着一丝丝安抚的意思。 他……是要准备替她出头? 洛云初自前世起便很会察言观色,知人识事,是以只要一眼,便大致能猜出来对方心中所想。 只是叶少姝此人实在高深莫测,时常叫她看不出来他的心思。 一如前世。 而这一次,却是叶少姝少有的一次情绪外漏。 洛云初一时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叶少姝的震慑,远远比她自己来得更有效,但…… 她的目的,却是要将赵怜与庞蓝的关系曝光出来,才好在易文淼心中种下一颗种子。 一颗,怀疑的,复仇的种子。 易思思失身,叶少禹那个伪君子会如何? 答案不言自明。 易思思自小便倾慕于他,眼下清白尽失,放眼朝中无人敢娶,唯有……叶少禹。 届时,叶少禹只要开口承诺要娶她,别管是做正妃还是做妾,易文淼再不悦,也求之不得,毕竟,那是最好的结果了。 反观叶少禹,既得到了一个不计前嫌的美名,还得了相府的助力,何乐而不为? 比起前世为了兵权,屈尊降贵娶了自己这个不名一文的庶女,娶到易思思更只怕更合心意。 毕竟易府背后,是几乎大半个大沐的官僚。 洛云初轻蔑地勾了勾唇角,目光悠悠地落在了洛卿卿身上。 到那时,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易相,既如今云娘嫌疑已除,不知可容云娘说几句?”洛云初开口。 易文淼有些不悦地看着洛云初,洛青阳更是恨不得上去捂了她的嘴:“逆女!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蒋无疾是个护短的,当即将眉毛一横:“哼!” 眼看着又要发怒,蒋筠尧忙劝了两句,蒋无疾这才咽下了要说的话,转而道:“云儿,到外祖父这里来。” 洛云初应了声是,便款步走向蒋无疾,这样一来,却是离叶少姝更近了些。 叶少姝眼底泛起一层极淡的笑意。 洛青阳看着洛云初的背影却无能为力,却没看到,站在他身后的洛卿卿恨得几乎将手绢子都绞碎了。 “不知洛三小姐想说什么?”易文淼脸色阴沉。 “既然如今查不到凶手,易相或许应该换一条思路。”洛云初微笑道。 “什么意思?”易文淼皱眉。 司琰轻笑一声:“自然是从另一个当事人身上查起了。” 话落,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看向了庞蓝那头。 庞蓝心头一惊。 司琰却好似没看到他脸上一闪即逝的惊愕一般,目光重新投向洛云初:“洛三姑娘,可是如此?” 洛云初点点头。 司琰平日里虽然不太正经,但眼下却倒有几分聪明。 “看来这里也就只有洛三姑娘与本公子和睿王殿下一样聪慧了。”司琰贱兮兮地又加了一句。 易文淼和洛青阳都不约而同地沉了眉眼。 黎游则冷冷地瞥了司琰一眼。 貌似,他刚才没有提到自己? 莫非他黎游便不聪慧了? “司公子和洛三小姐的意思是,问庞蓝?”易文淼问。 对于庞蓝此人,他是恨不得立刻就下令将人斩杀了的,不,斩杀实在太便宜他了,毁了他未来的联盟和女儿的清白,他恨不得将庞蓝关入水牢,额上施以水滴之刑,脚下叫硕鼠啃食他的脚丫,手脚固定着,日日以鞭刑、以火刑,终究不能让他好过一刻! 眼下还要从庞蓝身上查起,简直是在侮辱他! 而易文淼没注意到的是,洛家这一头,有三个人早已齐齐地变了脸色。 赵怜、洛卿卿和洛鹂,皆是面色灰白,紧张而惊恐地看着易文淼,生恐他当真要去查。 若是真有心要去查,那,那有些事情,可就遮掩不住了! 而心中的恐惧太甚,三人甚至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去恨那个提出这件事的始作俑者。 司琰。 还有,洛云初。 第102章 青眼 “怎么?莫非易相还有更好的办法?”司琰挑眉。 洛云初眼眸微动。 司琰的说法与自己心中所想的不谋而合,但她不认为这是司琰自己的主意。 那么,应当便是叶少姝授意的了。 方才他看向自己时,那几近维护的眼神,便是这个意思吧。 想到此,洛云初又忍不住朝叶少姝的方向看了一眼。 叶少姝似是觉察到了她的视线,也在那一瞬间看向了她。 而二人这一点点互动,也落入了洛卿卿的眼中。 霎时,洛卿卿眼中的惊恐之色骤然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满腔的怒火与嫉妒。 洛云初,那个贱人! 难怪她那等目光短浅之人,也能舍得曜王府的荣华富贵,放出话瞧不上叶少禹,原来果然是早就攀上了睿王殿下这根高枝,要在正主儿跟前表决心呢! 睿王和曜王,哪个不是天潢贵胄?但真要论起来,谁都会选骁勇善战的睿王! 贱人,倒是她小看了她去! 如今还能勾引得司家的公子替她说话,睿王殿下这般尊贵的人,竟能拖着病体过来为她作证! 该死!若非昨日司公子叫走了她,若非今日睿王亲自来为她证明清白,这一劫,她洛云初势必是逃不过的! 不论是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撞见与庞蓝苟合,还是无法自证清白承受易文淼的雷霆之怒。 她怎么运气就这么好?这般杀机重重的死局都被她化解了! 洛卿卿的理智早已被嫉妒所彻底湮没,胸口一时竟开始剧烈起伏。 赵怜倒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异样。 知女莫若父,赵怜自然清楚女儿心中在想什么。 卿儿爱慕睿王已久,眼见着功败垂成,反倒成全了那小蹄子与心上人的眉来眼去,便是放在她身上,也是受不了的。 赵怜眼中射出一道阴毒凶狠的光,伸手拉住了洛卿卿的手。 洛卿卿下意识看向赵怜,赵怜垂眸看她时,眼中的愤怒业已柔和了许多,轻轻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千万莫要因一时之气将自己置于被动的地位。 洛卿卿咬了咬唇,点了一下头。 想起庞蓝之事,终究是按下了心中的恨意。 很好,洛云初,今日我所受的屈辱,日后定要你百倍偿还! 因着在人群中,赵怜和洛卿卿这点子互动并未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唯独洛云初没有忽略了这心怀鬼胎,永远在伺机而动,妄图取了她性命的母女。 果然。 洛云初了然地勾了勾唇,正要开口,叶少姝却先一步说话了。 “洛三姑娘与庞家的确是有关系的。” 他的声音低沉而清厚,虽然重伤在身,仍比一般人中气要足些。 但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又暗含了某种别样的意味。 蒋无疾一听,当即双目圆瞪,气愤得要站起来,好在蒋末和蒋筠尧扶住了他。 洛云初闻言也有些诧异地挑眉朝他看去。 比起蒋家人的愤怒,洛卿卿和赵怜却是面上一喜。 睿王殿下亲自打脸,那小蹄子还有翻身的余地么? 易文淼和洛青阳闻言,倒是咂摸出了其中的些微不对劲,不等反应过来,又听得叶少姝开口。 “本王记得,洛夫人娘家的娘家,便是姓庞的?不知可是京城庞家?” 话落,赵怜倒吸了一口凉气,美目圆瞪,心下暗道不好。 “洛三姑娘眼下应当是唤洛夫人一声‘母亲’的,如此算起来,倒也有几分牵连。” 叶少姝根本没看赵怜一眼,一双凤眸冷静地对上易文淼的方向。 他嘴里说的是洛云初与庞家有牵连,实则却道出的是赵怜与庞家的关系。 洛卿卿此时也明白过来了,方才的狂喜陡然变成了震惊与恐惧,睿王殿下,这是在害她!害她娘啊! 他怎么能这样做! 莫非都是为了洛云初那个贱人?! 不同于洛卿卿的滔天的愤怒,洛云初明白过来叶少姝的意思,也觉得有些意外。 赵怜与庞家,早八百年前便断了联系,刘姨娘也是庞家三房里一个不受宠的姬妾所出,如今她祖孙三代真是一个赛一个的能干,一个歌妓也能入官家为妾,随后的每一个女儿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到赵怜这一代,已经做到了尚书府当家主母的位置了! 而洛卿卿,更是早已摆脱了庶女的名头,光明正大地成为尚书府正经嫡出的小姐,霸占着京城第一姝的名头多年,如今更是胆敢肖想王爷。 这一家女人,还真是一个比一个精明。 但这些,早已是隐秘的前尘旧事,便是洛云初自己,也是前世无意中知道的,叶少姝怎么会知道? 而且看他的样子,似乎知道的远比她想象的更多。 叶少姝话落,察觉到洛云初在看他,给了她一个安抚的微笑。 青年素来冷面,多年战场上杀罚果决,更是出了名的冷面阎罗,更不曾听闻他对谁笑过。 如今,却当众对着洛云初笑了?! 易文淼一愣,洛青阳陷入了沉思,庞家人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他们险些就闯下了大祸! 这乡野间长大的村姑,竟然得了睿王殿下的青眼! 他们还想着…… 如今这罪是非认不可了,而且,便是宁愿得罪了相府,也绝对不能得罪了叶少姝! 而最警惕的,却是蒋家的三人。 他们都是男子,对叶少姝看洛云初的眼神,可谓是再熟悉不过。 那是一个男子,对心仪女子的眼神。 可云儿和睿王? 便是睿王心中有云儿,这样的情感又能维持多久呢? 何况看样子,云儿眼里却是没有睿王的。 三人面面相觑,蒋筠尧更是不动声色地将洛云初往他们的方向带了带,再看叶少姝时,眼神竟像是看豺狼虎豹一般。 “庞大人,睿王殿下所言,可是事实?”易文淼沉声问道。 看到庞庆言身后的庞蓝时,易文淼的表情又是出离的愤怒。 庞庆言昨日也在场,但至于为何庞蓝竟然色胆包天到在相府里乱来,他还是不太明白,何况昨日出事之后,庞蓝便被易府扣下了,是以他也没能和庞蓝对上号。 面对诘问,一时有些无从应答,半晌才点点头。 这便是承认了。 第103章 狗咬狗 在庞庆言点头的那一瞬间,屋中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似的。 赵怜和洛卿卿皆是脸色一白。 庞庆言此举,无疑是将她母女二人给推了出来,无疑是将她二人放在火上炙烤! 而庞庆言本身就是大房的人,赵怜的母亲刘氏,却是出自庞家三房,庞庆言不肯为她二人隐瞒也在情理之中。可眼下兹事体大,庞家和洛家已然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一旦事发,易相的怒火必定波及整个洛庞两家。 这庞庆言怎么就拎不清呢! 赵怜暗自焦急,但内心的恐慌却是更大的。 眼下连蒋家都来了,而洛云初又洗清了嫌疑,便是庞洛两家倍定了罪,那原本应该沦为阶下囚的小蹄子却能全身而退! 该死的! 为什么如此完美的局,最后竟然能让她脱身了去? 自打那小蹄子回京之后,她便一直没顺利过。 那小蹄子是来克她的吧! 赵怜眸中闪过一抹毒光,却恰好被蒋筠尧瞧见了。 霎那间,蒋筠尧便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当即出离地愤怒,握紧了拳头,愤然怒瞪着洛青阳和赵怜。 洛青阳原本就猜到了些,但也是顺水推舟。他本就不喜欢那个女人,自然也不会喜欢从她肚子里爬出的女儿。 是以从一开始,他便极力想要坐实洛云初的罪名,便是一句解释的话也不打算让她说的。 可现在,为什么,为什么矛头一下便对准了洛家? 洛青阳下意识地看向洛云初,却见少女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俏丽的脸蛋不见分毫怒色,只眼神里带着些轻蔑的意味。 但更可怕的是她身旁的蒋筠尧。 他瞪着自己的眼神里,分明含着杀意! “也就是说,这是洛夫人指使你们干的了?!”易文淼怒喝。 庞庆言到底官卑职小,吓得忙跪地:“易相明鉴,此事下官是毫不知情啊!” 竟是连嫡出的长子也不管了。 易文淼哪里相信,庞蓝却先一步也跪了下来,一边将头磕在地上咚咚响,一边求饶道:“相爷明察!小的全招,小的全招……” 若说方才洛云初洗脱嫌疑的时候他心中还尚存有几分侥幸,如今已然不敢再继续嘴硬下去了。 洛鹂、洛卿卿、赵怜顿时吓得嘴唇都白了。 易文淼目眦欲裂:“你昨日口口声声说的是洛云初指使你的!” “是,是……”庞蓝已然被吓得不轻,声泪俱下地结巴着。 蒋筠尧看着庞蓝畏畏缩缩的样子,听得易文淼说他竟敢甩锅给洛云初,心中气得要死,恨不得上前去一脚踹飞了他。 又眼前这混乱的一幕唯恐误伤了洛云初,忙欺身往洛云初跟前挡了挡。 “究竟是与不是?!”易文淼几乎是怒喊着。 “不,不是洛三小姐指使的,是,是……”庞蓝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吐出了那个名字,“是洛四小姐指使的……” “什么?!”易文淼一愣,却是想不出来洛鹂与易思思之间有什么矛盾。 这一头的洛鹂早已放声叫嚷起来:“不是我!庞蓝,你血口喷人!” 她害怕极了,昨日的确是她亲自去找到庞蓝,让他去毁了洛云初的清白,可,谁让他自己蠢,搞错了人? 庞蓝本来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当即与洛鹂狗咬狗:“你昨日分明叫我去睡了洛云初,我怎么知道来的会是易小姐!你如今却不认账了?!” 洛鹂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自己办事不力,如今还想怪到我头上来!” 然而她这一翻话,却是不打自招,甚至还承认了她原本的计划。 赵怜洛卿卿恨不能上去捂了这个蠢货的嘴,蒋家三人闻言皆是怒不可遏,蒋无疾更是直接拍着桌子站起来:“好哇,原来你们就是这样对云儿的!” “如此下作的手段来害云儿,老子今天非要砍了你们!” 话落便要拔刀。 作为将军,蒋无疾便是眼下年事已高,也随时佩着剑,洛鹂见状更是瑟瑟发抖,忙往尤氏身后躲。 尤氏心中大叫不好,谁承想此事洛鹂竟会牵连其中呢? 可她本就不是个聪明的,大难当头,也只能紧紧地护着洛鹂,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来。 “爹!” “爷爷!” 蒋末和蒋筠尧虽然闻言也是怒极,到底还存有几分理智,忙不迭拉住了蒋无疾。 “放手!这般下作的手段,若非阴差阳错,差点便毁了云儿!” 蒋无疾最是疼爱蒋知柔,如今蒋知柔没了,唯独留下的这个女儿,他更是心疼到了骨子里,如何忍得? 易文淼闻言更是脸色沉地滴出水来。 阴差阳错。 思思的横祸,原本应该是在洛云初身上的! 却没得叫思思挡了这一劫! 司琰和黎游互相对视了一眼,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来。 昨日夜里他们收到消息,便百思不得其解,洛家指使庞蓝毁了易思思的名节,再嫁祸到洛云初的头上,这种事情无论如何都说不通的。 何必这样弯绕? 还是最后叶少姝点出了关键所在。 只怕真正要被毁了清白的,是洛三姑娘才对! 这,才是最合理的解释。 叶少姝尽管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真正听到从庞蓝口中说出的这话时,还是面色一冷。 若是昨日他没有回京,没有让司琰来易府将她叫走,等待她,会是什么? 叶少姝猛然闭上了眼,掩去眸中的痛彻心扉的悲伤,再睁开眼时,浑身散发着暴戾喋血的气息。 洛云初敏锐地察觉到了,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少女这柔柔的一眼,顿时抚平了他心中所有的暴躁。 她还是这样一副淡淡的样子,好似什么都不在意,又好似根本就知道其中的陷阱。 一如……从前。 无人看见,叶少姝隐匿于袖中,那只假意被伤了手筋的右手,正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 “不是我,蒋老将军,不是我!是二姐姐指使我干的!”洛鹂被吓的涕泗横流,哭喊着。 洛卿卿和赵怜闻言,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 一片空白。 第104章 真凶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洛卿卿的身上。 洛卿卿从未经历过如此难堪的场面,下意识地便摇着头往后退了两步。 尤其是在看到叶少姝冷漠的神情时,一颗心更是凉得彻底。 谁不希望自己在心上人面前永远是风光霁月的?尤其是洛卿卿还曾是整个京城贵女圈里公认的仙女。 如今却被指出来自己指使别人陷害另一个人?! 看着洛卿卿因恐惧和不甘心而显得狼狈不堪的脸,洛云初冷冷地哼了一声。 到底还年轻,若是前世的洛卿卿,早已脱身,反倒让洛鹂背了这黑锅。 叶少姝耳力极好,自然是听到了洛云初那声极轻微的哼声,侧眸轻轻瞥了她一眼,随即垂下长长的睫毛,掩去眸中的一丝深意。 赵怜站出来护住洛卿卿:“鹂儿,你说话可要讲证据,卿儿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呢?!” 洛青阳此时也反应过来,厉声喝道:“洛鹂,卿儿从来待你如亲姐妹,你怎可恩将仇报?” 洛鹂见众人都不信,也急得连连摇头:“不是的,真的是二姐姐让我去做的,我根本就不认识庞公子,若非二姐姐,我哪里认识他……” 话落,又对尤氏道:“娘,娘你帮我作证,我真的不认识庞公子,真的不是我做的……” 可她这样一番撕心裂肺地辩解,却无人相信。 尤氏心疼地搂住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知女莫若母,她当然相信这绝非洛鹂所为,可,除了她,谁又相信呢? “二姐姐,二姐姐你说句话啊,真的不是我!” 洛鹂此时也是真的慌不择路了,竟然求起洛卿卿来。 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黎游倏然开口:“若是亲如姐妹,倒真是能做出为对方出头的事来。” 洛鹂闻言一愣,立刻激动起来:“正是了,我就是为了二姐姐,三姐姐一回来,便处处压着二姐姐一头,二姐姐自小就是第一,被抢了风头,我也不服,我才帮二姐姐的,可庞公子他……” “住口!” 洛青阳忽然怒吼一声。 这个洛鹂,实在是越说越过分了! 洛鹂本就害怕这个大伯,倏然闭了嘴。 司琰忍不住拊掌,勾起桃花眼,似是看够了一场好戏般地咂了咂嘴:“洛二小姐与洛四小姐当真是姐妹情深啊,若是今日叶七与的本公子都不来,只怕倒霉的便是洛三姑娘了,若是这般,二位小姐的感情可是更深了。” 他这番话说得不可谓不诛心,又将洛青阳原本想掩去的意思给挑明了。 洛青阳脸色发沉,可对方又是翰林学士府的公子,他也不敢将人得罪狠了,只得阴沉着声音,半是警告道:“洛家的家事,便不牢司公子费心了。”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实则却此地无银三百两。 司琰闻言更是勾着桃花眼,笑得颇是嘲讽:“今日,可是洛尚书亲自请本公子来的。” 洛青阳闻言一愣,面上显出些羞愤之意。 早知如此,他才不会写信去请司琰呢! 只是他自诩公正,便是偏心着洛卿卿赵怜,也断然不会留下把柄。 谁知却是害了他的卿儿! 想到这里,洛青阳心中对洛卿卿又亏欠得很。 这点子亏欠,很快又成了对洛云初的恨。 本来遭受无妄之灾的人,应该是她才对…… 自然,洛青阳心中想的这些,旁人都是不知道的。 洛卿卿也倏然福至心灵,泫然欲泣道:“司公子这话可是没得羞辱了卿儿,卿儿是姐姐,自然对妹妹们照顾有加,三妹妹才回来京城,许多行差踏错,卿儿也并不放在心上,何况三妹妹天资聪颖,赢了卿儿,卿儿也为她高兴,如何就记恨在心了?” “只不过是卿儿那日心中伤心,多说了几句,可卿儿自来都是第一,第一次做第二,自然是有些不甘心的,想来四妹妹会错了意,竟然……” 话到这里,声音便逐渐低了去。 她这番话说得也算是投巧,三言两语便将她的嫉妒心说成了第一次落人下乘的一点子不甘。 胜负心谁都有,这倒是人之常情。 叶少姝闻言倒是难得地看了她一眼。 只是眼中的嫌恶更多罢了。 洛卿卿话音刚落,洛鹂又激动起来:“二姐姐,你怎么能这样待我?!分明是你告诉我,大伯母要将……” “四妹妹,”洛卿卿义正言辞地打断了她,声音仍是柔柔弱弱,带着些伤心地哽咽,“我与你亲密,才将心里话告诉你,可你却自作主张……” “我与庞家相识,这是没错,可我且问你,我何时引荐了你与表兄相识的?既然不曾引荐,又何来指使一说?” 洛鹂闻言,愣在原地,张着嘴不知道如何辩驳。 不错,洛卿卿从来没有说过要报复洛云初的话,甚至在席间,自己说要报复洛云初的时候,洛卿卿还分明制止过自己。 洛卿卿不过是在自己耳边抱怨了几句,说了大伯母想将洛云初嫁给庞蓝,又怕洛云初不依,到时候会损了尚书府的面子。 洛鹂自己便想着干脆坐实了二人之实,又被人在众目睽睽下捉奸,便不怕洛云初不依了。 更重要的是,这样也能让洛云初没脸,好为她自己和洛卿卿出一口气。 谁知道最后竟然会变成这样! “我……”洛鹂几乎要疯了。 是她自己自作主张,害了洛云初不要紧,却是害了易思思! 如今她已然成了众人眼中真正的凶手,谁能救她? 洛鹂倏然抓住洛向明:“爹,鹂儿不是故意的,鹂儿知错了,爹快救救鹂儿吧……” 洛向明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易文淼,随即下定了决心一般,一拂袖便推开了洛鹂。 “此事你闹得太大了。” 便是要放弃洛鹂的意思了。 洛鹂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嘴里喃喃道:“爹……” “老爷,鹂儿是你的女儿啊!你怎能不救她?!”尤氏见状哭喊道。 洛向明有些头疼。 他自来最看重的便是自己的官职和面子,洛鹂这事一出来,只怕免不了要受一番弹劾。 他当然不能在这个时候做出任何偏袒的行为。 洛鹂却倏然往另一个方向奔去。 第105章 出头 众人都愣了一下,却见洛鹂跌跌撞撞地奔向了洛云初的方向。 蒋筠尧一见,忙眼疾手快地将洛云初往身后带了带。 这女子心术不正,还想利用庞蓝毁了云儿,他不敢掉以轻心。 而叶少姝,更是不动声色地站在了蒋筠尧跟前,直把兄妹两个都护了个严严实实。 蒋筠尧有些气闷,虽然他也是武将出身,到底矮了叶少姝半个头,是以气势上总缺了两分。 但又不愿让叶少姝一人占了风头,便站出来与叶少姝并行着,一道围成了个人墙,护着洛云初。 洛鹂本是要去抓洛云初的手,谁知却被两座大山挡在眼前。 一个是血气方刚的黑面少将,一个是清冷矜贵的玉面阎罗。 洛鹂浑身更是颤抖起来。 但求生的本能的胜过了一切——若是任由事态发展下去,她今日必是没法活着离开相府! “三姐姐,三姐姐救救我,三姐姐求求你救救我……”洛鹂声泪俱下。 洛云初自蒋筠尧叶少姝身后走出来,冷笑道:“四妹妹可是求错了人。” “你要害我,我如何敢救你?” 闻言,洛鹂抬起头,满脸都是泪痕。 “我已经认错了,你为何不肯原谅我……” 司琰“噗嗤”笑出声来:“洛三姑娘这般聪颖,怎的妹妹如此痴傻?” 蒋筠尧皱着眉不赞同道者:“她又不是蒋家人,哪里有云儿一般的聪慧?” 两人一唱一和,洛鹂的脸更白了。 洛云初眸中闪着冷光:“我总归是没什么损失,也由不得我来原谅你,你若真想求饶,不如去求那个被你害了的易小姐。” 这话无疑是一把剑,准确无误地刺中了洛鹂的痛处。 她顿时尖叫起来:“洛云初!我这般低三下四求你,你却不肯施以援手?让我去求易小姐,我还有命吗?!” 一直在一旁看着的蒋末忽然冷声道:“若是云儿有事,你此刻已然碎尸万段!” 蒋末比蒋筠尧更有威慑力,多年驰骋沙场的老将,血里已经带上了杀气,素日里收敛了倒也还好,可一旦激发,便是战场上十数里外直取敌军首级的肃杀之气。 洛鹂这样的深闺小姐,哪里遇见过这样的场面,只看了一眼蒋末那被边漠的大风刮得粗砺黢黑的脸,当即便吓得昏了过去。 “我的鹂儿!”尤氏哭着奔过来搂住洛鹂。 掐着人中才将人唤醒。 尤氏道:“你们蒋家的人怎可如此欺人太甚!” 倒是恶人先告状起来了。 蒋末冷哼一声,并未理会,蒋筠尧不满道:“想害云儿,怎的不把你吓死!” 洛鹂闻言,又是一阵瑟瑟发抖。 尤氏还想撒泼骂两句,叶少姝忽然开口了:“洛二夫人好运气,否则,此刻你搂着的,便是一具尸体。” 闻言,尤氏一愣。 青年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自己,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涌动着隐忍的杀意。 他,是真的想为洛云初报仇的! 尤氏心中涌上来一阵恐慌。 有蒋知柔丧命,蒋家人未曾来讨要说法在前,她便以为只要借着洛家的势,可以不将蒋家人放在眼里,但睿王的话,她却不敢不听。 但尤氏却忘了,当初是洛家将真相瞒得铁桶一般,加上蒋知柔刻意的隐瞒,才让洛家当年逃过了一劫。 叶少姝不再看尤氏,而是看向易文淼:“如今真相大白,易相要如何为令嫒讨回公道?” 易文淼早已怒极,当即下令将人抓起来投入大牢,连同庞蓝一道,势必要让二人付出代价。 庞家这边还好,庞庆言本就是个凉薄性子,何况他子嗣众多,便是折了一个也不在乎,总归庞家不会断后。 是以连连对易文淼感恩戴德,没有牵连到整个庞家。 洛家这边就乱做了一团。 尤氏这么多年来只有这一个女儿,平素里当心肝儿一样疼着宠着,如今眼看着被易府带走,又出了那样的事,还会有鹂儿的好果子吃么? 当即又哭又闹,定要洛向明想办法周旋。 洛向明也只有这一个嫡女,还想着日后靠洛鹂来联姻,为他的官途助力,也不甘心折了去,但在易府里也不敢造次,只得铁青着脸拉着尤氏离开了。 只是在离开之前,脸色阴沉地从赵怜和洛卿卿身上扫过。 闹剧散场,司琰伸了个懒腰,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真是看了一出好戏呐~” 话落,将折扇往手中一拍,对洛云初道:“若非洛三姑娘,本公子还瞧不着再这样的大戏。” “这洛夫人的人际,转眼却成了洛四小姐的人际,还真是有意思。” 这话看似无意,实则又往赵怜背上刺了一针。 赵怜和洛卿卿顿时僵直了脊背,好在司琰并非是要她们回答,也只得强笑着离开易府。 今日,可算是满盘皆输了。 而更严重的,是经过这件事之后给她们母女二人带来的恶劣影响。 只怕是整个洛家大房都要受影响。 再想到老夫人那里,赵怜更是头疼。 洛青阳也欲告辞离去,却倏然被叶少姝叫住了。 “洛尚书,易相。” 易文淼与洛青阳俱是看着他。 “冤枉了洛三姑娘,只这样便完了?”青年轻启薄唇,矜贵开口。 两人闻言顿时涨红了脸。 蒋无疾和蒋末也颇有些意外地看着叶少姝,堂堂睿王殿下,竟为了云儿出头? “嗯?”叶少姝面露不耐。 “是,本相爱女心切,一时失察,还望洛三小姐莫要放在心上。”易文淼先开口。 洛青阳却是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的。 天底下,哪里有老子给儿子道歉的道理? 可分明叶少姝是打定了主意要他道歉,无奈之下,也匆匆认错离去。 只是心中,却坚定了一个信念…… 洛云初显然也有些诧异,倒也坦然接受了两位朝廷命命官的歉意。 作为大沐朝的洛皇后,她也担得起。 不过,她没那么圣母,只要对方一道歉就原谅了去。 好在今日已然达到了目的,在众人面前将赵怜和洛卿卿的完美伪善的假面具撕开了一道口子。 说起来,还是司琰在其中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只是,不知道这其中,叶少姝又出了几份力? 想到此,洛云初看向了叶少姝。总感觉这次回来,叶少姝有哪里不同了。 隐隐透着一股子熟悉的感觉。 第106章 朝臣心事 今日一事,暂且告了一段。 庞蓝作为直接毁了易思思清白的凶手,加上又被庞庆言刻意地弃了,是以不久后便在京城里没了消息,据知情者称,早已死在了易府的大牢里。 其状甚惨。 洛鹂原本也该有此一劫,但不知洛向明在其中做了一番如何的斡旋,竟然好端端地回来了。 只是也遭受了些皮肉之苦,比起丧命,结局倒是好得多了。 而洛卿卿和赵怜,二人虽然没在此事中受什么罪,但只要不是个瞎的盲的,也能理清出二人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是以,洛卿卿的名声又打了一番折扣。 甚至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出门都屡屡叫人在背后议论。 恼得她好长一段时间不肯出门。 而洛老夫人听闻此言后,更是将赵怜和洛卿卿狠狠斥责了一通,又以洛云初受了委屈为由,赏赐了一柔居不少的珠宝玉器丝绸布匹,将大房二房的羡慕了个眼红。 也更是记恨上了洛云初。 但洛云初照旧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并未将外人的闲言碎语放在心上,除了洛老夫人偶尔会唤她前去慈安堂说些体己话,旁敲侧击地想与蒋家重修旧好,但都被洛云初装傻糊弄了过去。 久了,洛老夫人见她铁了心不肯从中牵线搭桥,态度便也逐渐地冷淡了下来。 后来更是日日将那洛元嘉抱去慈安堂里养着,终日含饴弄孙,倒也快哉。 洛云初自然是乐见其成的,更没必要主动贴上去,乐得在忆柔居里自在快活。 只是洛青阳对她更加不喜了,竟是吩咐赵怜留心她的婚事,随意许个人家便是了。 而赵怜究竟会怎么选,不用细想也知道。 洛青阳这是要为赵怜母女出气。 只是洛云初有曜王殿下求娶在前,又有睿王殿下亲自作证在后,一时间京城里无人敢打洛云初的主意,便是赵怜有心要找,却也没有哪个男子敢成全这门婚事的。 短短半月来,赵怜气得在晚南苑里砸了好几次古董。 此事传到了洛云初的耳中,她也并不在意,只是在月初时,穿着一身厚厚的月白宫衣,领着秋桑降香一道出门,直往天乩阁里去了。 这些日子以来,除了尚书府的丑闻之外,街头巷尾还流传着一件事。 那便是睿王殿下亲自前去青埂峰剿匪,谁知中了悍匪头子的暗算,虽捡回了一条命,却毁了拿剑的右手,日日躲在王府里也不肯出来,日日酗酒,早已没了过去的意气风发。 一代战神王爷就这么成了废人。 日后莫说是上战场了,便是过寻常日子也难。 百姓们关心的自然是一代传奇的陨落,但朝中官员们所见的,便更要深上一层了。 仁帝九子,太子早夭,余剩八子,唯七皇子叶璟最为能干,也最受陛下的宠爱。 许多大臣都以为,待仁帝百年之后,必然会为叶璟扫清障碍,助他登上皇位,但眼下看来,却是难了。 堂堂的战神王爷,战场上取敌军首领如同探囊取物,却栽在了几个小小的山匪手里。连带着他过去的那些荣耀,都成了明晃晃的讽刺,他的军功,都被人所怀疑。 这样一个能力尚有待榷论的王爷,如何坐得皇位? 眼下夺嫡尚未开始,朝中许多大臣也都还未站队,但唱衰叶少姝的却不少。 叶少姝没了威信力,朝臣们最为看好的便是四皇子叶少良和五皇子叶少缙。 此二人天资聪颖,又心狠手辣,朝中拥立者众多,二人又是同一个贵妃所出,亦同样拜在易相门下,强强联手,赢面只会更大。 叶少禹仍然是那个毫无野心的闲散王爷,但似乎私底下看好他的也不少。 毕竟能从吃人的深宫里顺利长大成人,若是没有心计,只怕早成了宫墙外的一抔黄土,哪里还能活到今日? 叶少禹的母妃也是个有手段的,一个毫无背景的秀女,做到今日盛宠不衰的宠妃之味,还能好好地将皇子拉扯大,绝非普通女子所能比拟。 朝臣们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才惊觉这个被众人所忽略了许多年的狼崽子,其实早已长出了利爪和獠牙,只是尚且隐没在长夜之中,尚不曾被人所发觉。 是以暗中投奔叶少禹的叶不在少数。 叶少姝的受伤,竟是加速了朝臣们站队的速度。 不过,眼下洛云初却没有心思考虑这些虚头巴脑的,她还有更重要的事。 天乩阁。 许是叶少姝早已打过招呼,这一次洛云初来,接待的仍是上一次的伙计,伙计倒是态度好多了,笑眯眯地给洛云初一行人看茶,便去里间请了司琰来。 司琰仍是一身银狐大氅,见洛云初来了,熟稔地勾起桃花眼:“洛三姑娘今日怎的有空来了?可是来谢本公子的?” 他说的便是那日易府解围一事。 洛云初此刻却没空听他玩笑,语气很有些严肃:“带我去见叶少姝。” 司琰闻言一愣:“何事?” “事关军马。”洛云初樱唇轻启,吐出四个字来。 却字字千钧。 司琰顿时吓得额头冷汗都冒出来了:“你说什么?” “带我去见他。”洛云初也知道司琰并不理朝事,跟在叶少姝身边也只是小打小闹地做些寻常事,管理天乩阁已然是重任,叶少姝断然不会将更核心的事情告诉他。 毕竟,这等没有心机的人,最好便是莫要去污染了他。 是以,眼下军营里所发生的事情,司琰应当并不知晓。 司琰见她柳眉微蹙,似有大事一般,当即也不便再玩笑,忆起叶少姝所托,便也爽快地应了,驱着辆奢侈至极的鸡冠玉翅四方雕花车马直往睿王府而去。 睿王府里,外人口中病怏怏、寻死觅活的叶少姝,此刻正穿着一身白色中衣,与黎游在书房议事。 除了刻意留的青色胡茬和些微瘦削的脸,倒是与往常无异。 如此装扮,也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 若是有细作来探,他才好随时做好防范。 而这时,司琰领着洛云初风风火火地闯入了书房。 连门都没敲。 第107章 护她 屋中二人俱是一愣。 黎游颇为不悦:“你来做什么?” 问的却是司琰,他还没看到司琰身后的洛云初。 叶少姝倒是敏锐地察觉到了洛云初,原本还有些清冷的神情倏然柔和了些。 司琰挠了挠头:“洛三姑娘说是有要事见叶七,我便带她过来了。” “胡闹!”一听到洛云初也来了,黎游更是不悦,“她能有什么要紧事?!” 果然,下一秒,洛云初便走进了屋中。 “事关军马,只怕等不到睿王殿下伤愈。”洛云初勾唇。 军马二字让黎游和叶少姝倍感意外,互相对视了一眼,眼中都有些不可思议。 但转瞬间,一阵风起,黎游好似旋风一般扑到洛云初跟前,一只手直接攀上了她的脖颈,只要稍微用力,洛云初便立刻一命呜呼。 叶少姝下意识地飞身过去,旋即拨开黎游的手,搂着洛云初的腰转了两圈儿,便将人划到了他的羽翼之下。 黎游焦虑地一跺脚:“叶七!你疯了不成?!” 叶少姝眉目清冷,声音略带着些警告:“你忘了我说过什么?” 黎游抿了抿唇,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不服气地将愤然的眼神从洛云初身上移开。 “是。”黎游道。 洛云初有些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 司琰早已看呆了,嘴长成了一个圆圆的形状,双眼也瞪得滚圆:“叶,叶七居然碰到洛三姑娘了?!” 黎游听得烦躁,伸手掏了掏耳朵,不耐道:“闭嘴!” 司琰却好似没听见一般,“嗷”地一声扑到黎游身上:“你看见了吗?叶七居然搂了洛三姑娘的腰!叶七可从来不近女色!” “洛三姑娘也是奇女子,你刚刚捏着她的脖子,她脸上居然一丝惧色都没有!” 黎游方才也发现了,比起司琰那一脸的惊奇,他更多的是震惊。 这世间的女子,只怕没人不怕他。 偏生这女子,便是命都捏在他手上了,面上也无半点惊恐,那双漂亮的眼睛仍是古井无波,好似笃定了他一定不会杀她。 究竟是当真不怕,还是太会演戏,连恐惧都可以遮掩下去? “是不是,是不是?”司琰见黎游并不理他,转而对洛云初道,“洛三姑娘,你当真是奇女子,竟然这样都不怕!” 洛云初哭笑不得。 叶少姝有些无奈地捏了捏眉心:“你先出去。” 司琰:“诶?” “这事与你无关,你先回去守着天乩阁。”叶少姝道。 司琰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掩去眸中一丝异样,仍旧欢乐地告辞离去。 门照旧关上了。 “军马,何事?”叶少姝看向洛云初。 黎游闻言也将精力集中在洛云初身上。 “黎公子,军中战马可是病了?”洛云初却是问的黎游。 黎游一愣,看向叶少姝,随即目光阴骛起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未卜先知。” 黎游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洛云初反倒气定神闲起来,径自坐在了圆凳上。 “我看是你买通了细作吧!”黎游死死盯着洛云初,眼瞧着就要拔剑。 “黎游。”叶少姝声音越发的冷了。 有叶少姝护着,黎游到底不敢造次,但相应的,也对洛云初更加没有好感。 大批军马接二连三地死去,分明是染了病。 可兽医来看过,全都束手无策。 眼看着战事在即,若是放任下去,只怕大沐将要不战而败。 可眼下又不敢将疫情报告上去,恐走漏了风声。 叶少姝沉吟片刻:“不错,原本今日我便打算夜入皇宫,与父皇禀明此事。” 顿了顿,又道:“不过现在看来,却是不必了。” 话落,薄凉的唇勾起一抹些微上扬的弧度。 衬得人越发目似朗星,英姿勃发。 便是这些日子有意为之的憔悴,也透出了些别样的韵味来。 洛云初挑眉:“哦?” “洛三姑娘亲自前来,岂不是有了对策?”叶少姝看着她。 洛云初闻言浅笑,长而浓密的羽睫垂下,掩住了漆黑的墨瞳,却掩不住眸中的轻悦的笑意。 “睿王殿下当真是料事如神。” 少女灵动的眉眼让叶少姝心底一片柔软。 却是……好久没见过她这样笑了。 黎游仍是不信任洛云初:“叶七,此女心术未免不正,若是放任,只怕……” 洛云初却蓦地打断了他:“我是睿王殿下的人,黎公子何惧之有?” 一句“睿王殿下的人”,叫叶少姝心底里没来由地一颤,倏然忆起青埂峰下那一场梦,眉眼间更是染上了一层复杂的兴意。 “叶七,她……”黎游急道。 “她救过我。”叶少姝冷声。 “可青埂峰匪徒一事,原本我们就是知道的!哪里需要她来提醒?”黎游皱眉。 “黎游!” 叶少姝面露不悦,这次却是真的在警告他了。 黎游之好悻悻地闭了嘴。 洛云初闻声微愣,看向叶少姝。 他早就知道那些人是叶少禹养在外头的军队? 所以便是不用着急提醒,他也会多加提防,将对方一举歼灭? 可…… 还是有什么不对。 若是这一世的叶少姝早就知道了,那前世的他未必就不会知道。 为何最后还是受了伤? 那么,只有一个解释。 电光火石间,洛云初倏然明白过来了一切。 她早该想到的。 叶少姝这样的人,聪明绝顶,多智近妖,手下能兵强将更是如过江之鲫,例如黎游之流,如何会上了叶少禹这样拙劣的当? 只怕是前世,叶少姝也并不曾受过伤,所谓右手废了,也不过是惑敌之计。 叶少禹要利用这件事彻底废了叶少姝,他便如他所愿。 可若是按照这样的计谋发展下去,最后夺得天下的,应当是叶少姝才对。 为何却落到了叶少禹头上? 说起来,前世夺嫡路上最大的变数便是她自己。 因为她全心全意地辅佐,才让叶少禹这个最不被看好的皇子,坐到了九五至尊的位子上去。 但,她可不认为,她的计谋能够与叶少姝相较。 前世,叶少姝又为甘愿退居番地,将皇位拱手相让呢? 第108章 骗子 洛云初百思不得其解,但眼下却不是说这事的时候。 军马康健,才是第一要务。 军马关乎到边塞的战况,一旦战败,大沐边境无数生灵必将涂炭。 但重活一世,洛云初更在意的反倒不是那些无辜的生灵。 前世,她为辅助叶少禹登基,简直可谓是殚精竭虑。 叶少禹为人远不如表面上那般温润清儒,反而骨子里带着暴戾。 所有的勤政爱民都不过是为了笼络人心的假象,甚至在夺嫡后期,他已经完全不在意百姓的死活了。 也是她,为了帮他堵住悠悠众口,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还要将百姓放在首位。 但这一世,她本就没有做皇后的打算,是以天下兴亡,对她来说,倒并不在意。 唯独在意的是,是蒋家。 蒋家世代忠良,如今又有舅舅蒋末和大哥蒋筠尧在朝为官,沐仁帝如今本就对蒋家颇为忌惮,若是军马出了问题,蒋家势必遭受灭顶之灾。 军马重病,必然战败。 一旦战败,要么蒋末和蒋筠尧死在战场上,要么败仗而归回来被百官弹劾,也断没有好下场。 若是再有那阴险的,将败仗说成是有意为之,那便是通敌叛国的大罪! 整个蒋家,最后势必都逃不了满门抄斩的下场! 一如前世! 但好在,前世的这个时候,她虽然没有回京,京城军营里的马瘟到底还是止住了。一个有方的赤脚怪医恰好途经此地,解了这次的马瘟。 好巧不巧的,她前世刚好认识那人。 也从那人听说了这次马瘟的医治方法。 并且,这马瘟是人祸,绝非天灾。 只是凶手究竟是谁,那怪医并不知晓。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此人必定不只是冲着蒋家来的,而是冲着整个大沐朝。 他要毁了大沐。 原因么? 不言自明。 忆起前尘往事,洛云初睫毛颤了颤。 “马瘟之祸并非天灾,乃是人为,是以楹桉碱做毒素投入马的饲草中引起的,乃是金国常见的投毒手法,解倒也不难,只需寻常的连翘、穿心莲、紫花地丁各自二十五钱,佐生附子二十五钱以毒攻毒,便能解了军马的毒。” “只不过,这是一匹马的用量,要解全军营的马毒,所需药量极多,是以只怕是要集齐全京城药馆的药材,才将将够用。” “但适才云娘也说过,此疫乃是人为,如此大规模地采药,只怕惊扰了背后用毒之人,便不好顺藤摸瓜将此人抓住了。” 洛云初的声音清甜婉丽,声音不大,却从从容容,并不见丝毫起伏,说出的话却是十分骇人。 非是那毒的解法,而是……金国的毒。 金国的毒,怎会传到大沐来? 何况金国自十年前被蒋无疾驱逐之后,便有整整十年不曾踏足大沐,连年派来使臣进贡珍宝美人,以求交好。 便是起初大沐朝廷尚对金国人有所防范,日子久了,见对方不曾再生异心,倒也松懈下来。 如今乍一听到这个消息,如何不让人震惊? 黎游质疑地看着洛云初:“金国的毒,你见过?” 洛云初答:“不曾。” 黎游又冷笑一声:“那你是如何知道那是金国的毒?又如何知道解法?” 便是怀疑她的动机了。 “黎公子可是怀疑云娘,乃金国的细作?”洛云初的声音也冷了下来。 “难道不是么?”黎游挑眉,自鼻腔里哼出一声。 洛云初倒也不恼,勾唇一笑道:“黎公子久居京城,见识短浅些也是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却不知云娘自幼长在乡下,见识的,的确比之黎公子多矣。” 便是十足的嘲讽了。 “你!”黎游气得几乎攥紧了拳头,转眼却看到叶少姝笑着看洛云初,眼底一片柔和,当即又急道:“叶七!莫非你也信她?” 叶少姝勾唇:“如何不信?” “她!她分明可疑得很!”黎游急道。 “军马要紧,年后出兵在即,兵马不能有任何意外。”叶少姝声音沉静,转而又对洛云初道,“药材之事,我会亲自派人去别处准备,不会惊扰到京城里头,放心。” 洛云初点头。 “背后下毒之人,洛三姑娘可感知到了是谁?”他顿了顿,又问。 洛云初面上一时有些赧然,她哪里有什么未卜先知的本事,左不过是仗着有前世的记忆,随口诓他与自己同盟罢了。 谁知他却当真了。 不过倒也难怪,毕竟军马染疫之事二人并未对外人道也,便是司琰也不晓得,既然没有细作传出去,当自会以为是她果有未卜先知之能力。 洛云初轻咳一声:“尚未。” 黎游闻言又冷哼一声:“骗子。” 这一次,洛云初倒是难得的没有反驳。 在这件事上,她不的确就是骗子么? “洛三姑娘可还有事?”叶少姝柔了眉眼看着洛云初。 洛云初摇头:“只为这一件事而来。” “既如此,云娘便不打扰二位了。” 话落,便告辞离去。 黎游仍有些气闷:“叶七,你当真要信她的话?她现在还是个黄口小儿,哪里知道这么多事?” “她知道。”叶少姝的眼底倏然泛起一层细密的心疼,小声地说着,却好似在自言自语。 “什么?”黎游果然没听见。 叶少姝抬眸,掩去眼底的情绪,分析道:“蒋家多年前曾与金国打过交道,此事若是蒋家人告诉她的,也未可知,蒋家世代忠良,于父皇更是忠心耿耿,断不至于做那下作之事。” “再者,年后战事在即,蒋末和蒋筠尧势必也要领兵出征,若军马有失,第一个遭殃的便是蒋家,便是为了她舅舅和大哥着想,也定会想方设法解了马毒。这一桩,她必不会骗我们。” 话落,叶少姝侧目看向黎游。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 此事若是告知了蒋家,以蒋家人那般直来直去的性子,定然会亲自找出凶手,反倒打草惊蛇了。 只这样来告诉自己,反倒是对自己的信任了。 她,已然逐渐开始信任了自己了么? 叶少姝几不可见地扬了唇角。 第109章 心痛 “你且回去军马处安抚军心,药明日一早便到。”叶少姝吩咐道。 黎游无可奈何地跺了跺脚。 他深知此女不可信,但眼下除了相信她,的确别无他法了。 “是。”黎游拱手,随即告辞离去。 叶少姝垂眸看了一眼方才洛云初把玩过的杯盏,忆起那张如今看来还尚显稚嫩的生动小脸。 闭起眼,却看见了她一身凤袍,母仪天下的模样。 分明是同样的一张脸,面上却透出疲惫的神情来。 心蓦地一痛。 那日青埂峰下,他做了一场梦。 冰雪聪慧却声名狼藉的少女,一袭红妆嫁入了曜王府,辅佐叶少禹走上了夺嫡之路,分明拿着最差的牌,少女却力挽狂澜,帮叶少禹招名士、买军马、夺人心,最后竟成了赢面最大的那个皇子。 九子夺嫡,最后竟只剩下了他和叶少禹。 那少女模样的妇人分明是他的敌人,可他却在与之交手的过程中,竟渐渐对她产生了异样的情愫。她,终究是与叶少禹不同的人。 梦的最后,是那少女操劳太多,风华正茂的容颜,竟疲惫不堪,他不知为何,动了恻隐之心,甘愿让出天下,自己退居番地,算是为她镇守边关。 这一退,便是十八年。 十八年间,他从不曾特意打探过京城的风声,唯恐揭开了自己心内最隐秘的秘密。 他,爱上了自己的皇嫂。 可十八年后,却传来新皇后的加冕仪式,那个惊艳了他整个人生的少女,已然湮没在了时间的洪流之中,成了宫墙里的一具红颜枯骨。 便是整个蒋家,也因通敌叛国之罪而惨遭满门抄斩之祸。 他暴怒,令风影细查,才晓得其中的缘由。 叶少禹早已与洛卿卿勾搭在一起,要谋了少女的位子,那少女却浑然不觉,仍旧一心辅佐那伪善之人…… 真是,傻女人。 叶少姝只觉得喉头发紧,眼眶微热。 那个梦境实在太过真实,好似真实发生过一般。 梦醒之后,胸腔里传来的锥心之痛,好似他当真曾经失去过这个女子一般。 若是梦不止是梦呢? 在他不知情的某个的时空里,他真的曾经因为错误的选择,而失去了那个永远勾着唇、聪慧狡黠的少女呢? 这项认知令他烦躁不已,又后怕不已。 不想她真的步入那个梦境的后尘,不想她鞠躬尽瘁最后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即使在现实里,她并未从一开始那般声名狼藉,也并未嫁入曜王府。 眸中划过一丝黯然,叶少姝紧了紧拳头。 收起所有倾泻而出的情绪,他清了清嗓子:“风影。” “主子。”风影已然出现在在他身后。 “洛三姑娘的话,可都听见了?” “是,属下这便去。” …… 今年,京城格外的冷。 雪积了厚厚的一层,若是那人烟罕至的小巷子里,走出的便是深一脚浅一脚的印子。 洛云初与秋桑降香两个深深浅浅地走着,最后停在一处院子前。 秋桑认了出来,降香因着没来过,倒是面露诧异之色:“姑娘,这里是……” “降香,去叫门。”洛云初盯着门环。 “是。” 降香应着,上前去拍了拍门环。 不多时,一个粗鲁的男声由远及近地响起,带着十分的不耐。 门“吱呀”开了。 “他妈的,谁啊?”中年男子粗犷而无礼的声音,带着惺忪的睡意。 看清来人时,却愣了一了愣。 三个俏生生的年轻姑娘,为首那个笑眯眯地立在门口。 一看身上的穿戴,也都不是俗物。 男子混迹市井,自是有些眼力的,警惕地问了一声:“三位是?” 男子留着络腮胡,皮肤黢黑,生得眼狭额宽,鼻直口方,一看便不是好相与的。 秋桑不动声色地往前护了护洛云初。 “姑娘,此处不是……” 降香更是吓了一跳,不明白洛云初为何来此处。 洛云初却十分淡定,微笑地看着男子:“我是来寻孙三娘子的。” 男子更为警惕地看了她一眼。 “你只说,小姐来了。”洛云初道。 男子想了想,道了声“你们在此处稍等”,复又关上了门,门内传来靴底踩在雪地上发出细碎的劈裂声。 “姑娘,孙三娘子住在此处?”降香疑惑道,忆起她孙三娘子过去的作派,又面露厌恶,“寻这个婆子作甚?” “日后你们便知道了。”洛云初道。 现在还不是说出来的时候。 话落,急切的脚步上响起,孙三娘子头发还有些凌乱,衣衫也不曾整理好,显然也是还在睡觉,听得是贵人来了,才匆匆起来的。 一见洛云初,孙三娘子先是愣了一愣,随即眉开眼笑:“今日一大早便听见喜鹊在枝头叫着,我倒是有客来呢,果真来了贵客!” 说着,便连连将三人让进园中。 洛云初倒也不客气,径自一脚跨入了院门。 秋桑和降香对视一眼,也都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唯独看向孙三娘子时,眼中都满是警惕。 四人进得屋中,孙三娘子连忙端茶倒水,亲自端到洛云初跟前:“三小姐,快喝茶。” 洛云初瞥了一眼茶盏,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几日不见,孙三娘子过得可好啊?” 孙三娘子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躲在远处的男子,面上升起一抹红晕。 “看来果真是极好的,”洛云初葱白的指尖把玩着茶盏,“这京城里的机会,比乡下可好多了,如今看来,孙三娘子也应了这光景。” 话落,又像是说错了话一般地伸手捂了捂嘴,挑眉看着孙三娘子:“现在不该叫孙三娘子了?” 孙三娘子两颊更是飞起一片红霞:“他,他姓章。” “章夫人。”洛云初很给面子,只是声音仍透着些意味不明的笑意。 “三小姐可莫要折煞奴婢了。”孙三娘子道,却是应了这称呼。 洛云初便从荷包了摸出一只银元宝来:“来得匆忙,没带什么贺礼,娘子权且收下。” 孙三娘子顿时眼睛都瞪了出来:“三小姐可是有事要奴婢去做?” 真是个聪明人。 洛云初莞尔一笑。 第110章 进香 时近年关,京城里各家各户都有去上香祭祖的习俗,洛家也不例外。 但今年好似冲撞了什么似的,先有洛卿卿当众失了脸在前,后又与右相交恶,连带着洛青阳和洛向明在朝中也多受排挤。 原本感情还较为亲厚的两兄弟,也渐渐疏远了很多。 毕竟那日之祸,分明是洛卿卿暗示的,最后却叫洛鹂背了锅。 家宅中总是不安宁,是以今年的上香便临时改成了去寺里拜佛祖。 由洛老夫人带着洛家大房二房的女眷,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法华寺而去。 法华寺位于青岭山上,平日里便是烟火鼎盛之所在。 因着声名远播,京城里许多官家妇人也爱来此处进香,是以法华寺的修缮更比别处豪华得多。 若偶有达官贵人前来进香过夜的,住持便会在当晚驱散所有香客,专留下空房出来,以免叫外人冲撞了贵客。 京城距法华寺也不过半日的路上,洛家的车马强壮,是以不过两个时辰便到了。 洛云初下得马车,迎面便撞上了洛鹂。 洛鹂原是被禁了半年足,想来也是洛老夫人开恩,将她也带来了。 陪在洛鹂身边的,却是尤氏。 洛鹂一眼便看见了洛云初,扬起下巴,以鼻孔看着她,冷冷地哼了一声。 显然是将那日之事归罪于自己头上了。 洛云初勾唇,并不放在心上。 咎由自取罢了。 若是那日真是她当众出丑,会有人可怜她么?洛鹂不光不会受到惩罚,反而会从赵怜洛卿卿手上拿到好处。 成王败寇,做了,便要有输的准备。 洛云初提起裙裾,却是先走在了前头。 洛鹂恨得跺脚:“贱人!” “鹂儿,忘了娘跟你说过什么了?小声些!”尤氏忙掐住她的胳膊。 “反正我已经是个恶女了,还怕什么形象?”洛鹂破怪破摔。 “鹂儿!” 经过上次一事,尤氏倒真的对洛鹂的教养上心了些,总是要学些城府心机,才不好被人做了筏子。 这段时间以来,二房里每日都有个嬷嬷来教习,洛鹂倒是学了些,也有些进步,孰料一看到洛云初便将那些城府全抛诸脑后了。 “今夜有事,你可莫要节外生枝。”不得已,尤氏只好提前告诫她。 洛鹂闻言眼光微亮:“娘,你的意思是……” 尤氏四下里张望了一眼,小声道:“一会子告诉你。” 得了尤氏的话,洛鹂显得开心了许多,方才的阴骛一扫而光,唇角也带上了几分笑意。 恰好洛卿卿和赵怜也并肩过来了,洛鹂甚至难得好脾气地冲洛卿卿打了个招呼。 洛卿卿状似欣喜若狂:“四妹妹,你终于不气了么?先前我每日送礼物来给你,你都将我撵出去……” 赵怜闻言脸色一僵,眼中一闪而过一丝不悦。 尤氏脸色也有些讪讪,忙道:“鹂儿先前在相府里受了惊吓,前些日子回来便是我也不肯见的,卿儿可莫要放在心上,与妹妹计较啊?” 洛卿卿扬起小脸,仍笑得一脸无辜:“二婶哪里的话,卿儿自不会与自家妹妹计较的。” 尤氏便满意地点了点头。 到底还是自小看着长大的卿儿好,哪里像那个刺儿头一样的洛云初? 说不得什么小事便记恨上了。 “误会既已解除,那便一道走吧。”赵怜瞥了一眼洛云初离去的背影,语气似有深意。 洛老夫人早已经由众人搀扶着走到庙中,小和尚拿着蒲团过来伺候她跪下。 洛云初紧跟着也走了进来,最后便是洛卿卿母女和尤氏母女了。 一会子不见,竟已然释冰了? 洛云初不觉有些奇怪,微微挑起了眉。 洛卿卿仍是冲她温柔一笑,好似二人之间并无什么嫌隙。 洛鹂的功力便不如洛卿卿这样深厚了,她的厌恶明明白白地摆在眼底,但似乎又多了几分幸灾乐祸之意。 倒是让洛云初暗自警惕了起来。 小和尚们也照例堆了几个蒲团给她们,其余几人倒是虔诚地双手合十在跪拜,只是不知都各自怀着什么心思。 唯独洛云初,面上不见半分虔诚,只漠然地盯着那巨大的铜像金身,神情竟有几分荒凉。 这些死物菩萨,若是当真有救人济世的心,如何前世不曾庇佑过那两个可怜的孩子? 和凝,叶修。 纵然这一生,她有重来的机会,可以为前世的自己、为两个孩子、为蒋家一百二十六口人报仇,但那两个这一生却永远无法相见的孩子,又向谁去诉说冤情呢? 前世一别,和凝叶修再无托生,他们母子三人再无重逢的可能! 想到这里,洛云初便觉心如刀绞,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面露痛苦之色,整个几乎要往旁边摔去。 “姑娘!”秋桑最先发现她的异样,忙扶住了她。 洛老夫人皱着眉回过头来。 佛门之地不敬乃是大忌,这样的吵嚷也不行。 “云丫头何事?”洛老夫人终究还是问道。 洛云初已然强撑着重新跪了回来,随意寻了个理由:“许是夜里受了风寒,一时头晕罢了。” 洛老夫人的脸色这才好了些:“罢了,你两个且先将云丫头带去斋房里歇着。” 秋桑和降香应了,一左一右搀扶着洛云初离开礼堂。 主仆三人离开之后,礼堂的进香仍在进行着,没了洛云初,洛老夫人反而自在些。 进香完之后,洛老夫人又请主持抽签算卦,卜算来年家业之运。 法华寺历任主持都是得道高僧,如今这一任,便是名动京城的昊空法师。 昊空法师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便让小沙弥取来签筒,让洛老夫人抽签。 洛老夫人虔诚地拜了拜,慎重地取出一根签来,恭敬地递与昊空法师。 “老夫人福泽深厚,是庇佑家族的福星。” 昊空法师接过签子,口中念道。 每次算卦,洛老夫人听的都是这些词,早已不如最先那般兴奋,但此签若是昊空法师批的,倒让洛老夫人的脸上难得染了几分喜色。 但紧接着,昊空法师又转了话头:“只是……” 第111章 灾星 “只是什么?”洛老夫人紧张起来。 昊空法师皱起一对眉,似是在考量接下来要怎么说。 礼堂里倏尔静默了下来。 赵怜和洛卿卿仍是虔诚的模样,却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眼底闪着几许兴奋的光。 尤氏自然也瞧见了,却不动声色,只唇角微微勾了勾。 “只是,”昊空法师开口道,“眼下却有一灾星临门,必为尚书府带来灾祸。” 灾星! 洛老夫人瞪大了眼,这个结果令她实在难以接受,颤着声音问:“万望法师救救我尚书府!” 昊空法师微微摇头,双手合十:“一切自有缘法,这灾星是为复仇而来,当以贵府之力解之,老衲为外人,自不知其缘由,更不知其解法,但自古消灾,皆是以送走祸星为上。” “法师可知那灾星是谁?”赵怜上前一步扶住了已然有些瘫软的洛老夫人,问道。 昊空法师看了她一眼,清明的眼微微闪动着,随即又垂下眼眸。 “这便是贵府之事了,一一排查下去,总能找到。” “偌大的尚书府,上下百余口人,一一排查,只怕误了大事啊!”赵怜道。 昊空法师叹了一声:“下人位卑职低,自是难妨主家,又因以往府中不曾有这一劫,故而当时远行归来之人。” 远行归来的主子…… 霎时间,所有人脑海里都浮现出了那张永远似笑非笑的脸。 “法师可否明示,那灾星究竟……”洛老夫人还想追问,昊空法师已然不再作答,只双手合十,缓缓道,“天机不可泄露。” “娘,咱们就莫要再为难法师了,先去禅房歇息吧。”赵怜适时开口。 见昊空法师确实不愿再多说,洛老夫人也只得作罢,领着一众婆子女眷们去了禅房歇息。 禅房中,赵怜摒退了众人,独留下尤氏陪在洛老夫人身边。 洛老夫人乍闻这惊天噩耗,早已慌得六神无主。 眼下却只得问赵怜的意思。 年龄大了,难免会相信一些鬼神之说,便是年轻时能干精明的洛老夫人,眼下也不敢不信了。 若是年轻,她尚有应对之策,可眼下,她只愿安稳过完晚年,在咽气之前,保住这份家业。 赵怜道:“娘多虑了,咱们府上自来和气,怎会有那样东西呢?” 对于洛老夫人今日询问她的意见,她倒是满意。 但作为大房媳妇,她还得假装宽慰一番。 洛老夫人急了:“昊空法师说的还能有假?” 尤氏也阴阳怪气地帮腔:“可不是么?大嫂可是糊涂了,以往咱们家是一团和气没错,可现在,还是那么一回事么?整日的乌烟瘴气,你看看鹂儿和卿儿,都成什么样子了?” “你的意思是……”提到卿儿,赵怜的面色果然不大好。 洛老夫人也想起了这些日子以来,府中发生的大小事务,脸色变得不大好。 “大嫂你想想,昊空法师之言,指的是不是就是浮萍院里那位?”尤氏笑得有些奇怪。 似有几分了然,又有几分看好戏般的幸灾乐祸。 赵怜刻意忽略了她的神情,只在听到她的话时大惊失色:“弟妹莫要胡说!云儿也是咱们洛家的人!” 端的是一副慈母的模样。 尤氏心中嗤笑她的虚伪,分明恨不得那小蹄子死了去,却还在她跟前装! 但嘴上仍道:“大嫂可是忘了方才法师所说,原本咱们府上是没有灾星的,那灾星是远行回来的,细想想,咱们尚书府开始倒霉,不正是从洛云初回来之后开始的么?” 赵怜面露为难之色:“可……” “法师还说了,那灾星是为了复仇而来,大嫂想想,当初……”尤氏没有说下去。 直到这一刻,赵怜那张佯作为难的脸上,才真正浮现出了一丝龟裂。 尤氏本就是猜到了赵怜将她留下来的目的,是以故意将事态往大了说,但若是能吓吓赵怜也是好的。 何况当年那蒋知柔,本就是赵怜给毒死的,洛云初要回来复仇,第一个找的便是赵怜。 是以,这话对赵怜倒的确起了几分作用。 赵怜本是要寻个由头让洛老夫人也对洛云初心生厌恶,才故意遣昊空法师说了这番话,谁知眼下却叫尤氏将自己给唬住了,反应过来之后,一时脸色也有些难看。 尤氏倒是不以为意,勾着唇看好戏的模样。 但洛老夫人早已心惊胆落,哪里还有心思去分辨这妯娌二人的斗嘴绊舌,只道:“是啊,咱们府上,的确自云丫头回来之后便开始厄运缠身了……” 尤氏又笑道:“可不是么?今日一到佛祖跟前便现了原形,如若不然,怎的偏生只她一个身子不舒服了?咱们不都好好的?” 最后这一句,无疑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洛老夫人心头一惊:“正是呐!” 赵怜暗中嗤笑这老夫人精明一世,到老了却被这些鬼神之说吓得魂不附体,毁了一世英名,但却也刚好给了她可乘之机。 当年那个云游的道长算出洛云初天煞孤星之命,洛青阳要将后者送走,洛老夫人可很是将人叱责了一番,说是她素来不信那等江湖术士之说。 但若是换成了名满京城的昊空法师呢? 再加上这些日子府中发生的大小事务,便由不得洛老夫人不信了。 赵怜自是信心满满,又有尤氏那个傻的在推波助澜,这便也是她将尤氏留下的缘由。 总要有个人在一旁唱红脸。 “可,云儿她到底是睿王殿下亲自开口接回来的,若是又送走了,如何同睿王殿下交代啊?”赵怜为难地咬唇。 尤氏道:“大嫂好生糊涂,法师说送走,又没说再送回乡下去,为她寻个夫家,不也是送走了么?睿王管天管地,还能管她嫁不嫁人去?” “正是这么说!”洛老夫人点头。 “只是,却不能为她寻个高门大户,她既为复仇而来,若是夫家势力太强,只恐借了夫家的势,反咬咱们一口,才是不好。”尤氏又道。 话落,三人都露出了了然的神情。 第112章 计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这厢禅房里,婆媳三人正商议着日后洛云初何去何从,另一厢,洛云初则好端端地坐在蒲团上,听着穆谦的回报。 “该死的秃驴!竟说咱们姑娘是灾星!我看他那个秃驴才是别有用心!”降香恨骂道。 秋桑也难得地和降香站在了同一条战线。 洛云初闻言却并无半分意外,只慵懒地笑了笑,接着问:“还有何事?” 穆谦顿了顿,似是在考虑如何说,片刻后才道:“此刻老夫人和赵怜尤氏正在禅房里商议,要将小姐嫁去一个没钱没权的蓬门小户,以免日后借夫家的势,再回去报复。” 闻言,洛云初倏然笑出了声。 穆谦和两个丫鬟不解地看着她。 少女一袭青衣,笑得放肆张扬,笑声却清脆悦耳,只是那笑中,却又含着些深刻的悲痛。 “说的倒是不错,”洛云初笑够了,漂亮的杏眼倏然迸发出毁天灭地的杀意,“无论千难万难,我总要去复仇的,有权势的,总要为我所用。” “但她们以为,寻个废材给我,我便不会复仇了么?天真!” 最后两个字,则带上了浓厚的讥讽。 这般情绪外露的洛云初,是三人都十分陌生的。 但几乎在下一秒,三人都释然了。 少女身上有太多太多的疑团。例如,她为何对这个生养了她的尚书府如此恨之入骨? 可分明整个尚书府都在与她为敌,便是再好的人,也总有一日会被逼上绝境。 眼下,不正是如此么? “除了这些,赵怜可还有什么动作?”洛云初却岔开了话题。 今日难得出来在外过夜,赵怜必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前些日子的相府之祸,赵怜可谓是损兵又折将,今日不讨回来,日后可就难再有这机会了。 穆谦点点头,将赵怜的计划说了。 秋桑和降香闻言,俱是恐惧地捂住了嘴。 “不过,此时尤氏也知道,那日赵怜筹备时,尤氏恰好经过,便听见了。”穆谦补充了一句。 洛云初挑眉,心中了然。 难怪尤氏今日的动作会那般反常。 不过么,最后出事的,还不知是谁呢。 那看热闹的,才最容易溅上一身血。 “你再帮我查查,你昊空法师俗名叫什么,与赵怜,又有何关系?”洛云初 …… 夜里的斋饭,各自都吃得味同嚼蜡,尤其是洛老夫人,想着心事,到底没吃上几口饭,便是连洛卿卿都有些畏惧地往旁挪了挪,不敢与洛云初离得太近。 洛云初倒是无所谓,正好乐得宽敞,便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席散去,众人各自回了房,倏尔狂风大作,鹅雪下得愈发大了。 风声白雪,掩去了寺院角落的一处阴暗所在。 几个男子早已蓄势待发,只等良机到来。 “果真是要过年了,这雪竟下得这般大。”小丫鬟说话的声音,脆生生的。 “年过了便好了,春日又是暖和的,”另一个丫鬟笑道,“好了,快些将窗户关上,免得姑娘受凉。” 两个小丫鬟各自说着,很快掩上了窗户,隔绝了屋外的雪天,将炭盆的暖全数关在了屋中。 “姑娘,这烧着炭呢,若是一会子闷了可怎么办?”秋桑自来心细。 这烧着炭盆,可不能把门窗都关严实了,否则人吸了这炭气,怕是要昏迷过去。 洛云初绽颜一笑:“怕什么?咱们又不在此处歇息。” “姑娘的意思是……”秋桑蓦地想起了回京那日夜宿清虚观,姑娘也是不住原先的禅房。 岂止翌日一早起来,满院子都陈列着山匪的尸体。 莫非这一次也…… 洛云初笑而不答。 夜深了,洛云初一行人披着玄色斗篷,去了隔壁禅房。 因着今日有女客夜宿,是以方丈便命僧人们全部去了前院礼佛,将后禅房全部空了出来,是以空房倒是很多。 而礼佛还有一个好处,那便是后头再怎么吵,也会被礼佛的声音所掩盖。 这便是赵怜的计谋。 而另一间禅房里,洛鹂正依偎在尤氏怀里。 “娘,白天你说的究竟是什么事啊?” 尤氏慈爱地抚摸着她的发顶,幸灾乐祸道:“今夜过后,那小蹄子便完蛋了。” 洛鹂闻言眸光微亮,大喜过望地从尤氏怀中坐起来:“娘,你说的可是真的?” 尤氏笑着点头:“娘还能诓你不成?” “是,是大伯母她们干的?”洛鹂略一沉吟,问到。 “正是。”尤氏点头。 洛鹂拊掌:“太好了,大伯母出手,定要那贱人掉一层皮!咱们的生活便也能重新恢复正轨了。” “况且就算是事后查起来,也是赵怜做的,那小蹄子便是要报复,总归也报复不到咱们头上来。”尤氏眯了眯眼。 “娘就没在其中做什么?”洛鹂问。 尤氏闻言,又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都是你大伯母做的,我左不过在其中说了两句话,劝老夫人莫要插手罢了,放心吧,便是要遭,你祖母也该先被迁怒,可,洛云初敢么?” 洛鹂这才放心下来,乳燕投林般扑进尤氏怀中,母女二人笑作一团。 时辰不早了,洛鹂方才从尤氏房中出来,往自己禅房里走去。 却在经过洛云初的禅房时,倏然站住了。 屋中传来女子抗拒的呻吟声和呼救。 她虽不晓得赵怜究竟要如何对付洛云初,但那都不重要,明日一早醒来,事成了,她自然也就晓得了。 可眼下的情形,却让她顿时了然。 原来,大伯母的想法,与那日的她无异。 洛鹂冷笑一声,眸中喋血。 贱人,上次被你逃过一劫,这一次,我看还有哪路大罗神仙来搭救你! 可下一秒,门却忽然大开,背后一双用力将她推了进去。 屋中一团漆黑,洛鹂害怕起来,转身想开门出去,门却被人自外头反锁了。 窗户倏然洞开,三个身着夜行服的男子翻窗而入,洛鹂见状,更吓得拼命呼救,可还没来得及喊出两声,便被人自背后捂住了嘴,钳制着双手,直往床上扔去。 “我不……” 三人关上了窗户,洛鹂的最后一声呼救,也淹没在了夜色之中。 第113章 歹毒心思 夜里雪风呼啸,夹杂着前院的礼佛声,鹅雪掩盖了外人入侵的脚印,禅房的窗户,不知何时被人牢牢地关上了。 屋中四人纠缠在一起,黑夜中不辫面容,唯有洛鹂痛苦的呻吟碎在强人耳中。 却无异于是催情的药,让她更是倍受煎熬。 洛云初和秋桑降香就躺在隔壁禅房里,虽然禅房墙壁修葺得很厚,多少能隔绝一些声音,可寂静的夜里,洛鹂破碎的呼救声仍是传入了耳中。 叫三人都不能睡去。 “姑娘,四小姐也太惨了些……”秋桑开口,声音有些哆嗦。 降香哼了一声:“那若今夜在隔壁的是姑娘呢?你以为她就能好心可怜姑娘了?” 秋桑便不说话了。 她素来良善,却也不傻。 今日之事,就算洛鹂不是主谋,也定是知情人,她们都等着看姑娘怎么被人毁了清白,毁了一生。 降香说得对,若此刻隔壁房中的是姑娘,洛鹂只怕快慰还不及,怎会怜悯? 秋桑倏然觉得自己是否太过滥好心了,竟然回去可怜那个帮凶! “秋桑性子温良,只是这些都是她自找的,怨不得旁人。”洛云初冷静清丽的声音响起。 “是,姑娘。”秋桑却先答道。 降香也道:“不管姑娘做什么,奴婢都无条件支持,姑娘不是坏人,更不会害人,只怪那些人自己心怀鬼胎,报应在了自己身上!” 她惯来嫉恶如仇,这番话,却将洛云初逗笑了。 今日她原是可以让两个丫鬟去更远些的禅房里歇着,免得吓到她们。 可最终,她还是歇了这个心思。 日后她要做的事情,远比今日的更凶险,也更残忍。 今日,算是给她二人的一个提醒,若是她们不愿意承受,早些离了自己,也好过跟着自己过刀口舔血的日子。 但若是仍要跟着她,她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尽最大可能护着她们,但这些恐怖之事,却是日后要时时面对的,今日先看了,也好有个心理建设。 “睡吧,明日才是重头戏。”还有,等穆谦的消息。 洛云初打了个呵欠。 “姑娘,奴婢,奴婢睡不着。”秋桑到底胆小。 “有我陪着,秋桑姐姐莫怕。”降香安慰了一番。 话虽如此,但一夜风声鹅雪未停,主仆三人亦不曾合过眼。 秋桑降香还是第一次醒着参与这样的事,出于女子对贼人的本能恐惧,更不敢入睡。 洛云初想的却是前世的事。 前世,洛鹂靠着巴结赵怜母女,对自己从来都是横眉冷对,明里暗里使了多少绊子,便是自己嫁入曜王府那日,她也当着众宾客的面提起自己天煞孤星的命格,更让自己在婆母萧妃娘娘那里失了宠。 最后,她反而却由赵怜操持着,加入了平远侯殷家。 那殷家在京城里也是倍受皇恩之家,洛鹂无疑是高嫁。 平远侯后来也是叶少禹的人,可叶少禹的人里,便没有一个对她是恭敬的。 以前她不懂,也不愿意去计较个中缘由,但总归是连带着身为平远侯夫人的洛鹂,也不曾将她放在眼里。 她一生虽为叶少禹的皇位鞠躬尽瘁,殚精竭虑,却连最基本的,作为曜王妃应得的尊重也不曾得到。 反观洛鹂,因为背靠着洛家这棵大树,在侯府里过得是如鱼得水,滋润得很。 也好,白白的享受了一世,今生,便由她来收回,那原本不该属于她的荣华富贵吧。 黑暗中,洛云初勾着唇,无声地笑了。 雪下了一夜。 翌日,天仍是阴沉沉的,外头都在传大雪封了路,便是寺院上,也行路极难。 赵怜与洛卿卿早早儿地便起了,母女二人用着热气腾腾的斋饭,虽无荤腥,却都十分自在。 甚至还洋溢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 洛老夫人也来了,身后还跟着一脸喜色的尤氏。 今日许是在佛门清净之地,洛老夫人倒也并不在意这些长幼规矩,并不同赵怜二人计较,也坐下端着碗喝了一口菜粥。 不同于尤氏三人的喜气洋洋,洛老夫人却显出了几分疲态。 “娘昨夜可是没睡好?瞧着怎的憔悴得很?”赵怜关切地问。 洛老夫人冷冷扫了她一眼,捏了捏眉心。 “昨日好像挺云丫头叫了一夜,心中难安。” 尤氏赵怜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皆看出了彼此眼中的了然。 顿了顿,洛老夫人又道:“真不该听你们的,云丫头还那么小……” “娘,莫非要等到咱们整个尚书府都被她害了才算么!”尤氏不悦道。 “分明给她找个落魄的夫家便行了,怎的非要……”洛老夫人又叹了一声。 赵怜看着洛老夫人好似真的为洛云初着想的惺惺之态,眼底闪过一抹讥诮。 这老太婆,又把自己在往外摘呢! 就跟十五年前,她要对蒋知柔下毒,这老太婆分明也是肯的,却硬要做出阻拦的模样。 真是可笑! “娘,蒋家的势力您又不是不知道,如今云儿和蒋家走得近,若是那破落户借了蒋家的势起来,还有咱们尚书府的好果子吃么?” “只有云儿荒淫的名声传出去,蒋家丢不起这个人,才会像当年放弃蒋知柔一样,放弃了她……” 后面的话,赵怜没有再说下去。 她相信老夫人应当是明白她的意思的。 洛老夫人怔了怔,到底还是点头,叹了一口气。 门外,秋桑和降香惊恐地捂了嘴。 想不到,昨夜之事,竟然包含着这样恶毒的心思! 还引出了多年前蒋知柔的案子! 而洛老夫人分明从头到尾都知道,却还是装作不知,便是阻拦,也不过为了将自己身上的嫌疑给洗了。 真是好毒的心计啊! 反观洛云初,听闻此言,面色不见丝毫惊异,仿佛早就知道一般。 下一秒,便伸手推开了门,挑着眼进得房中。 “云儿起得迟了,还望祖母莫要怪罪。” 面上却无半分倦色,甚至连一丝慌乱都没有。 寻常女子遇到这样的事,不都该吓疯了么? 赵怜看了尤氏一眼,心中浮现出一抹不祥之感。 第114章 替死鬼 “云丫头来了?”洛老夫人见了她,也是微微一愣。 洛卿卿眼底划过一丝暗芒,洛云初肤白,如今眼下泛着一片明显的青,显然是昨晚一夜没睡好所致。 看来,是得手了。 难为她还要做出一副悠闲淡定的模样来,却还是掩盖不了她已经是个破鞋的事实! 赵怜亦是想到了这一层,起身走到洛云初身边,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脸上笑得越发柔婉:“云儿,昨晚可是没睡好?瞧着竟有几分疲倦之色。” 洛云初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笑得越发高深莫测。 赵怜暗自咬牙,小蹄子,真比怡红院里的花魁还要会演。 说着,便要伸手去扯她的衣领。 此刻她胸前,定是大片大片的痕迹,昨夜,可是有足足三个人呢! 那样的翻云覆雨,想来极是香艳。 洛云初佯作不察,伸手捂嘴秀气地打了个呵欠,眼角微微泛起湿意:“正是呢,昨夜风声大,吹了一夜,隔壁房里听见有人行苟且之事,吵得云娘一夜没睡着。想不到这佛门清净之地,也有人胆敢玷污了去。” 话落,几人不解地互相对视了一眼。 “不是说,昨夜留宿的只有咱们尚书府的么?莫非混进来了别人?”洛云初装作不解地耸了耸肩,笑着走到尤氏身边坐下。 尤氏似是想到了什么,身子早已僵硬,脸色也苍白得可怕。 细看去,她执着的手微微在颤抖着。 洛云初微斜着眼,勾着唇满意地欣赏着尤氏的神情,端起碗着,目光倏尔悠远:“诶?今日怎的不见四妹妹?” 她侧过脸,弯起眼看向尤氏,湿漉漉的眼里满是无辜:“莫不是还在睡着?” 尤氏手一抖,竹着便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席间众人隐约也猜到了什么,尤氏早狠狠皱起眉,对洛云初怒目而视:“若是鹂儿有什么闪失,我要赔命!” 话落,便匆匆离席,朝洛云初原先的禅房而去。 赵怜和洛卿卿对视一眼,也跟着离席。 洛老夫人沉着脸,不赞同地看着洛云初。 她是从后宅中摸爬滚打过来的,哪里不晓得其中的道理,原先是赵怜几个想害云丫头,如今看来,却是云丫头识破了她们的计谋,反将鹂丫头给推出去做了替死鬼。 可,鹂丫头是二房嫡女啊! 一个庶女的名声,如何敌得过嫡女? 想到这里,洛老夫人也动了气,鼻腔里哼出一声,便让春喜翠舒伺候着也跟了去。 洛云初方才慢条斯理地放下碗着,唇边微微勾起的笑,也渐渐垮了下来。 前世害她害得不够,这一世,仍要毁了她的一生? 那便正好,连同施暴者,也一并毁灭了吧。 那双幼兽般无辜的眼,已然迸发出喋血的光。 她们每个人都知道,但每个人都想着看她的好戏,她便略施小计,叫她们自己窝里反。 没了洛鹂,于赵怜来说无伤大雅,但对于这个时期的洛卿卿来说,却犹如断了左膀右臂。 日后再有什么要阴毒的计策,怕是都要由她自己出手,或者是由她的贴身丫鬟去做了。 这样一来,便好抓她的把柄。 …… 禅房的门仍旧紧锁着,只窗户上开了一条细细的缝,尤氏打不开门,只得命人去找寺里的僧人拿来钥匙。 这时候,赵怜、洛卿卿、洛老夫人也都到了。 尤氏的脸苍白如同鬼魅,她唯一的女儿…… “这里不是三妹妹的房间么?四妹妹的禅房不是……”洛卿卿疑惑道。 尤氏当即怒瞪着她。 她当然第一时间就去了鹂儿的房间,可房间里空空荡荡,连人都没有,唯独本该是洛云初住的房间紧锁着,加上方才洛云初的反应,她没法不起疑。 僧人拿来了钥匙,尤氏一把夺过来便要去开门,却因为手颤抖着,无法准确将钥匙插进锁孔里。 “弟妹,我来吧。”赵怜想帮忙,却被尤氏狠推了一把。 “娘,你没事吧?”洛卿卿有些不满,忙扶住了赵怜。 其实,赵怜和洛卿卿也慌得很。 若洛鹂当真在里头…… 后果不堪设想。 僵持之际,一声清丽婉转传来:“二婶,我来帮你。” 洛云初不知何时已经跟了过来,尤氏一愣,瞪圆了眼看着她,一时忘记了动作,却被前者伸手取过了钥匙,接着,便准确无误地插入了锁眼里。 “咔嗒——” 锁落,门开。 一阵令人窒息的热气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写淫靡的气息。 尤氏心里咯噔一下,疾步奔入屋中。 禅房清简,便是床也并不大。 但那张小小的床上,却横七竖八地躺了四个人。 四人皆不着寸缕,此刻浑身通红地交叠在一处,发出均匀的鼾声。 而最中间那个,便是洛鹂! 尤氏只觉得心脏都要停了,脱下身上的外衣将洛鹂裹起来,眼里骤然迸发出滔天恨意。 赵怜等人站在门口,也不敢进退。 洛鹂经过这一惊,自然也醒了,一睁眼看清了尤氏的脸,身上传来的巨大痛感将她的记忆倏然拉回了昨夜。 昨夜…… 昨夜…… 慌乱地四下看了一眼,陡然瞧见了门口言笑晏晏看着她的洛云初。 “啊——” 洛鹂忽然尖叫一声,尤氏忙将她搂得更紧,紧跟着也落下泪来:“鹂儿莫怕,娘来了。” “娘!娘!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 洛鹂尖着嗓子叫道,神情已趋紧癫狂。 洛云初却冷呵了一声,面对着洛鹂,无声地动了动嘴,用口型告诉她:“你来啊。” 洛鹂更是受了刺激一般又吼又叫,却因为身子散架了似的,根本不敢有太大动作。 尤氏如今也顾不得其他,冲门边几人怒吼道:“还不快叫人送鹂儿下山去!” “可是不巧,昨夜风雪掩了路,山上的人下不去,山下的人上不来,法华寺里也没有大夫,只得委屈四妹妹多等一日了。”洛云初倏然开口,唇角分明带笑,眼底却冰冷入骨。 便是站在她身旁的洛卿卿都打了个寒颤。 尤氏闻言,看向她的眼神几乎恨不得将她一口吞了! 第115章 报复 “洛云初!”尤氏狠狠咬牙,双目几欲喷火。 洛云初却悠悠地应了:“二婶有何时要我帮忙的?” “鹂儿今日之祸,我定要你百倍偿还!”尤氏再也装不下去了。 洛鹂就是她的命根子,如今却被人这样蹂躏糟蹋,她如何能忍? 闻言,洛云初却满不在乎地轻笑一声:“二婶可说错了,毁了四妹妹清白的,可不是我,二婶不如先处理了床上那三个?” “那三人我自会处理!你也脱不了干系!”尤氏恶狠狠道。 “人又不是我叫来的,二婶,难道你不知道么?”洛云初弯着眉,笑得无辜。 尤氏一愣,随即又愤然瞪着赵怜。 次次都说要毁了洛云初,谁知却一次次地失手!今日反而害了她的鹂儿! “没用的东西!”尤氏咬着牙,搂着洛鹂离开禅房。 “来人,将这三个歹徒严加看管,敢动洛家的人,我看他是活得不耐烦了。” 洛云初忽然开口,尾音陡然带上了些凌厉。 赵怜暗道不好。 那三人是…… 若是有心要查,又回牵连到她来…… 而这一切的起因,都是眼前这个邪门儿的洛云初! 她究竟走了什么好运? 洛云初却指挥着婆子们将屋中额炭盆端走:“这等人渣,冷死一个算一个,莫给他们取暖。” 却是不动声色地取了那样令人致幻之物。 少炭盆时不能将门窗关严实了,否则炭火便会夺取空气,使人无法呼吸,进而手脚软乏,失去力气。 这还是过去在庄子上的时候,她亲身体验过的。 当时寒冬腊月,张萍却不肯给她炭火,就算给,也净是些霉烂的,后来庄子上新进来一个好心的嬷嬷,便偷着给了她两块好炭。 难得用一次好炭,她自然不愿浪费了去,兴冲冲地关严实了门窗,最后却险些休克而死。 自那之后,她和秋桑便知晓了这个道理。 只是就在京城里富贵惯了的夫人,当然是不会晓得的。 她昨日里关起门窗烧着炭盆,就是为了尽快让炭火夺去屋中的空气,好让屋中几人乏力困倦,寸步难行,如此,才好留住那三个人,否则,只叫洛鹂付出了代价,却让赵怜跑了,那怎么行? 洛云初猝然回头,迎面撞上了赵怜恨毒了她的目光,随即,悠然地笑了。 赵怜一时被撞破,也顾不得收回恨意,却在洛云初看物品一般的目光落在洛卿卿身上时,心中吓得“咯噔”一下,忙搂紧了洛卿卿的肩膀。 洛老夫人早已看得心累。 洛鹂果然出了事,可洛云初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如今谁也不知道,只有两个当事人才晓得。 便生洛鹂如今大受刺激,洛云初又绝无可能说出来缘由,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真的老了。 孙女和媳妇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斗争,她却无能为力。 二房唯一嫡出的女儿,如今也废了…… 可,都是她放任的! 洛老夫人看了洛云初一眼,摇摇头,转身回了自己的禅房。 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响起了昨日昊空法师说的那番话。 灾星,复仇…… 因为大雪封山,暂且回不去,众人便都回了各自的禅房,出了洛鹂的事,赵怜将洛卿卿看得更紧了。 唯独尤氏,搂着洛鹂又哭又气,只发誓定要将洛云初食肉寝皮。 洛鹂经此一事,早已经有些神志不清起来,只一听到男子的声音、见到男子的脸,便惊恐地大叫起来。 禅房里。 洛云初慵懒地靠着,目光却沉沉盯着桌案上的一杯清茶,不知在想些什么。 秋桑和降香伺候在一旁,经过昨夜之事,两个丫鬟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 对于敌人的同情,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何况若不是大夫人和二夫人存了坏心眼,也不会报应在四小姐身上。 便是老夫人,若是昨日阻拦一番,今日四小姐也断不会是这个结果。 更重要的是,今日几个夫人说的那番话。 先夫人的死,也与她们脱不了干系…… 秋桑和降香只觉得自家姑娘可怜极了,只恨自己不是快意恩仇的侠客,否则,早一刀结果了这群蛇蝎妇人,哪里还留着她们的人头,叽叽喳喳地吵着去害人! “姑娘,不如回蒋家吧?有老爷和老夫人护着,定会安然平稳。”降香道。 洛云初抬眸看向她,微微勾唇一笑。 她自是知道降香此言何意,但却不能这么做。 “有蒋家庇护着自然是好的,可她们,还欠着我娘的命呢。”洛云初眸光一冷。 “有老爷和老夫人,还愁不能为先夫人讨回公道么?” 洛云初摇摇头:“外祖父母年事已高,我不愿让他们再提起伤心事,此事我早同大哥说过,若有什么事,他会帮我。” “当年我娘不肯回去,便是不愿意将蒋家牵扯进来,而我,也要亲自为娘讨回公道。” 两个丫鬟便不好说话了,彼此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 与此同时,主持禅房里。 赵怜与昊空法师相对而坐。 昊空法师也听闻了昨夜里院中发生的事,惊惧之下,连带着看赵怜的神情也十分不同了。 他原是拗不过赵怜的央告,又为了昔日情人的幸福,才撒谎说洛云初是灾星命格,又为复仇而来,昨夜整晚礼佛,也是为了应赵怜的请求,为她遮掩。 可却没想到,她要做的,竟是这等肮脏事! “你玷污了佛门清净之地。”昊空法师长叹一声。 赵怜冷笑:“你自己不也打诳语了吗?” 昊空法师眉心微蹙,到底没说话。 “你如今倒是改变颇大,做了方丈法师,连脾性也一并改了么?”赵怜语气里流露出讥讽之意。 “贫僧已入佛门,再不记得俗家之事。”昊空法师神情有些痛苦。 “呵。” 赵怜冷哼一声,秀丽的眉陡然间蹙起,并不似过去那般对洛青阳的娇憨,反而有一种痛彻心扉的撕裂和恨意。 “你不记得了?那你可还记得卿儿?!” 昊空法师陡然间睁开了眼。 第116章 惊天秘密 赵怜不甘地看着他,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卿儿……” 昊空法师一惊,嘴唇不自觉颤抖起来:“卿儿她是……” “她是你的女儿!”赵怜激动道。 声落,昊空法师原本原本紧绷的身子倏然瘫软下来,慌乱而不知所措。 他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还有一个孩子! “你忘了,你都忘了?那年在紫苑,你说过心悦我,可你最后为何还是出家了!”赵怜忽然拔高了声音。 好在还顾念着怕有人听见,微微压低了些。 昊空法师手指颤抖起来:“那时候,那时候你已经嫁入了尚书府……尚书大人那般悦你,我以为你会……” 赵怜眸中陡然落下两滴泪来,一向出尘绝世的昊空法师,竟像个孩子般慌乱,手足无措地替她擦去了泪痕。 “为了卿儿,洛云初必须死!”赵怜双眸射出一道凶光。 昊空法师的手微微一抖,近在咫尺的女子猝然抬头看着他,眼里涌动着仇恨、眷恋和不甘,种种复杂的神态交织在一起,叫前者终是下定了决心。 宁负如来不负卿。 他身已出家,可心,却从未从这个女子身上离开。 今生,他尘缘未了,做不成着四大皆空的得道大法师。 如此帮着人害人,只怕日后是要堕阿鼻,断了轮回的。 可,眼前人是他此生唯一心动过的女子,卿儿又是他与心爱女子所出的孩子,他不能…… 昊空法师终是闭上了眼。 而此刻早已靠在他怀里的赵怜,面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昨日雪下了一夜,今日天空仍是灰蒙蒙、硬邦邦的,好似一块磨到一半的铁,带着无法洗净斑驳。 房顶上,一抹玄色的身影一掠而过,不曾惊扰屋中的男女。 …… 禅房中,洛云初已喝完了第二壶茶水,穆谦一阵风似的出现在她跟前。 洛云初抬眸看着他:“这么快便回来,可是有眉目了?” “是。”穆谦道。 “昊空法师俗家姓庞,名英然,早年与赵怜曾有旧情,只后来不知为何,赵怜匆匆嫁与洛尚书,随后庞英然便来法华寺出家做了和尚。” 原来如此,洛云初了然地勾起唇:“还有吗?” 穆谦答:“二小姐便是庞英然的亲生女儿。” 这倒是洛云初没想到的,顿时眼眸微亮:“当真?” “赵怜亲口对庞英然说的。” 闻言,洛云初眼眸微微眯了眯。 不错,前世今生,那洛卿卿始终长得与洛青阳并无相似,倒是她哥哥洛明宇,眉宇之间与洛青阳还有几分相似。 过去只以为洛卿卿似赵怜多一些,如今想来,洛卿卿眼睛,倒与庞英然十分肖似。 真是有趣。 洛云初满意地弯起眉眼,打量着眼前的青年。 一袭清简的黑色夜行衣,头发高高竖起,如今跟在自己身边已有些日子,原先尚有些书生气的青年,早已完全退去了眉间那丝羸弱的文人迂腐,只那点子清儒的气节还保留,又因为专为习武,眉宇之间不知何时已然染上了刚毅和坚定。 不错,有几分伏波将军的样子了。 “我知道了。”洛云初道。 穆谦似想起了什么,继续道:“还有一事,方才赵怜说,为了二小姐,小姐必须死,庞英然应了,小姐需多加小心。” 洛云初点头,穆谦自离去了。 降香早已忍不住愤慨道:“这赵夫人,怎生心肠如此歹毒?分明是她一直作怪,最后却怪在姑娘头上,还想要姑娘的命!”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的存在会威胁到洛卿卿和她的地位,所以,必须除之。当然,我也一样。”洛云初微微扬了下巴。 说的便是赵怜要除了她,她也刚好有同样的想法。 两个丫鬟闻言对视一眼,却都对此并无异议。 …… 另一头的禅房里,洛鹂一直在厉声尖叫着,叫声在空寂的寺院里如同鬼魅之音。 便是青天白日里,也叫人听了不由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因着此事早传遍了整个寺院,是以不论是大小僧弥,或是尚书府随从的家眷,都不敢妄自谈论,唯有尤氏衣不解带地伺候着,心里沉痛不说,还要时不时被洛鹂尖锐的指甲划破皮肤。 便是向来面面俱到的赵怜,也不敢在此刻去触霉头。 何况眼下尤氏的恨本就在洛云初身上,自己贸然去安慰了,说不得她和卿儿也要受牵连,到时候,便得不偿失了。 洛鹂出事,对于尤氏来说便是天塌了,她势必要为女儿报仇的。 而这复仇的恨,便是她最好的武器。 不过么,在此之前,她先要做一件事。 …… 大雪封山,又是一日过了。 因着出了这样大的事,白日里无人有心思用饭,夜里的吃食也都由各自的丫鬟婆子送入禅房。 洛云初自不例外,谁知用饭至一半,屋中却出现了个不速之客。 一身紫衣镶着赤色领边,全衣以暗线绣着烫金龙纹,头上绾着一支雕龙白玉簪,削薄的唇,凌厉的眼,高挺的鼻梁,高大的身影站在屋中,直让原本宽敞的禅房也显出了几分逼仄之意。 “睿王?”洛云初放下勺羹,挑着眉,略有些意外。 来人正是叶少姝。 此刻,那张俊美绝伦的脸上出现了一丝龟裂,显露出似乎完全不会出现在他脸上的紧张。 下一秒,叶少姝疾步过来,猛地将洛云初拉入怀中。 虽然动作急,却十分轻柔,并不曾伤到洛云初半分。 洛云初不曾料到他有此番动作,一时间也愣住了。 “姑娘!”秋桑降香忙上前一步。 便是大沐男女大防宽松,睿王殿下也不该行此浪荡之举! 好在只一瞬,叶少姝便松开了她,面上亦恢复了往日的淡漠,不见丝毫异色。 直把洛云初绕得摸不着头脑。 但对于方才叶少姝的举动,她仍是有些不满的,当即眉眼便沉了下来:“睿王殿下有何事?深更半夜来调戏官家小姐?” 言语间却是带了怒气的。 叶少姝细细看了她生动的小脸,唇角浮现出一抹极淡的笑意。 “不过戌时,怎的又成了深更半夜?” “无聊!”洛云初道。 玩这种文字游戏,真的很无聊。 第117章 做我王妃 “若是睿王殿下无事,请自离开。”洛云初微恼,拂了袖子。 叶少姝垂眸看她,虽然已十分淡定,眼底却仍泛着一丝紧张。 “风影去司案司查案,恰好撞见了你那未来要做将军的随从。” 他没打算瞒着她。 洛云初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心头竟没来由地一颤。 想来穆谦是大致将事情说与了风影,而后风影又回去禀报,他才匆匆赶来的吧。 “睿王殿下是为我而来?”洛云初倏然问出这个问题。 “不错。”叶少姝点头。 洛云初一时不知作何感受,神情不自然地将视线投向别处:“想不到殿下这般在意我这个盟友。” “我另有一事要同你说。”叶少姝却岔开了话题。 洛云初遂摒去了秋桑降香二人。 一时,屋中静默下来,昏黄的烛火摇曳,屋中炭盆烧得极旺,窗户半开着,透进来些许寒气,好在不及屋中,便被炭盆的火气烧化了。 屋外的风呼啸着,叶少姝抬眸看着少女,少女一头乌黑的青丝以木簪绾着,分明穿着一身极素淡的衣服,却被那张艳丽的俏脸衬得增色不少。 尤其那双漆黑的水眸,眼波流转,珠光点点,分明正色地瞧着她,好似又含了一汪缱绻深情。 叶少姝一时觉出了些热。 这样的颜色,也难怪他会在那个梦里爱上她。 “做我的王妃。”叶少姝哑着嗓子。 洛云初闻言,有些不悦地蹙了蹙眉。 这话实在过于浪荡,何况如今她并未有嫁入皇家的打算,前世那桩婚事对她的打击实在不小,竟不敢再对男子有动心的念头。 无端地提出这要求,未免让人不喜。 屋中的空气似乎骤然冷了下来,少女那双似笑非笑的含情目,也染上了些不快的情绪。 叶少姝心中微慌,忙地解释道:“叶少禹已打算向父皇求赐婚了,我想你不会愿意被人要挟。” 其实心中,叶少姝还有一丝忐忑。 那个梦里,她是欢天喜地地嫁入了曜王府。 现实里,会不会也一样? 洛云初倏然冷笑了一声:“睿王殿下未免太小瞧臣女和将军府了。” “只要臣女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抗拒,外祖父和舅舅,只怕是拼了一身军功,也要驳了这桩婚事。” “但若你做我的王妃,睿王府可护你周全,蒋家亦不会被牵连。”叶少姝知她说的事实,却仍是道。 只要他开口,父皇定不会匆忙下旨赐婚。 若是嫁给了叶少禹,她真的会逐渐走向那个可怕的结局,那又如何? 光是想想,他就觉得心痛不已。 梦里失去了她,已经足够痛彻心扉。 洛云初默然。 这一世,之所以她会早早地去骀原庄置办地产,都是为了给蒋家留一条后路。 而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让蒋家退的。 原先想着功高震主,这官位虚名不要也罢,可现在再看,当时还是想得过于简单了些。 一旦蒋家成了白身,赵怜和洛青阳势必会暗中痛下杀手! 到时候,反倒不好。 唯一的办法,就是永远让蒋家压着洛家一头,这样,既能保她,也能保蒋家。 是以,若是将那后路用在这种小事上,未免太过不值得。 若是能得睿王府的庇佑,倒是极好的助力。 但…… 洛云初勾唇:“睿王殿下的婚事,也拿来儿戏。” 前世倒是没听说他与哪个女子成亲的,也不曾听说他与哪家的小姐有过瓜葛,叶少禹提起这个皇弟,还曾面露嫌恶地说,他是个断袖。 莫非这一世他选择自己,却是为了掩盖他的取向? 叶少姝眸色如常,只耳根处浮起一层微微的红色。 屋中昏暗,洛云初倒是不曾注意。 “你只说,应,还是不应。”叶少姝道。 “不应,你我本是盟友,想来睿王殿下也不会愿意失去我这个能未卜先知的能人。”洛云初倒是胸有成竹。 声落,屋中静默了片刻,叶少姝终是叹了一声。 “莫非你还想嫁他?” 原本低醇的声音,竟透出了几分心痛。 洛云初微愣,蹙起眉:“不嫁睿王,便要嫁他?若当真有那一日,我宁可嫁睿王殿下,也绝不嫁他。” 叶少姝闻言,凤眼微亮,眼角亦染上了一丝愉悦。 “本王说话做数,若洛三姑娘无计可施,随时来找本王。” 洛云初亦是觉察到他言语中的喜色,心中的疑云逐渐开始放大。 “对了,另一事,昨日那三个人,”提起那三个险些毁了洛云初清白的人,叶少姝的语气冷了下来,“赵怜欲放走他们,你意下如何?” 洛云初闻言冷笑一声:“想来个死无对证,再嫁祸于我?” 叶少姝赞许地看了她一眼:“不错,好在我已命风影将三人截住,只等你发落。” “殿下可帮臣女一把?”洛云初挑眉,眼中闪着几许狡黠的光,“命风影将三人藏起来,日日以水滴之刑折磨之,待下山之后,我自有打算。” 叶少姝点头,嘴里却轻道:“真是个小毒妇。” …… 夜半,叶少姝早已离去,洛云初披着大氅坐于蒲团之上,脑子里却盘旋着方才叶少姝的话。 那些计划谋略早在运筹帷幄之中,更让她心神不定的,却是他那突兀的求亲。 甚至在提起叶少禹时,比过去更甚的怒意。 在那之前,他对叶少禹分明是藐视的,是瞧不起的,可这一次,却分明敌意十足,好似与那人有血海深仇一般。 若说前世他被叶少禹设计,毁了右手,倒能说得过去。 可他分明早就识破了叶少禹的计谋,对外倒可怒目而视佯装一番,但在自己面前,却不必装。 还是说,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叶少禹又做了什么令他不悦的事情,乃至触到了他的底线,才叫叶少姝这般恨意盈天? 想不出来,洛云初便也不想了,左右日后总是有机会知道的。 而与此同时,蒋家亦得了叶少禹要沐孝帝赐婚的消息,祖孙三人连夜一同进了宫,只为在事情不可挽回之前,阻拦一切…… 第118章 说法 翌日,昨夜风雪至半夜便停了,暖阳高挂,今日倒是个好天气。 昨夜遣了人去山下报信,如今官府已然派了人连夜清扫山路,是以一大早,尚书府便派了人来接。 虽然寺院中的僧弥不敢说,但回去报信的家丁已然对洛青阳和洛向明禀明了这件事,两兄弟亲自来接,但脸色似乎都不大好。 经过一天一夜的休整,洛鹂的精神状态不光没有好转,反而更差了,一看到洛云初便恨不得双眼喷出火来烧死她,嘴里“啊啊呀呀”尖叫着,想伸手去抓洛云初。 洛云初倒是浑不在意,只噙着笑看着洛鹂和尤氏。 便是尤氏,也被这眼神给刺痛了,当即便将洛鹂交给洛向明,自己疾步走到洛云初跟前,抡圆了胳膊:“贱人!” 如今洛向明来了,她好似有了主心骨一般。 但尤氏的巴掌,终究是没下来。 洛云初伸手紧紧擒住了她的手腕,杏眼危险地眯了眯:“二婶这是做什么?” “贱人!鹂儿是代你受过!”尤氏怒道。 “二婶是怎么知道的?莫非,是柴房里那几个说的?”洛云初眼中有几分讥笑。 “对!我就是知道!那几个人原本就是冲着你去的!”尤氏口不择言。 赵怜闻言大惊。 这尤氏本就是个没脑子的,此事已是心照不宣的事,若是她说出来,没得毁了她赵怜的脸。 可她却不能打断尤氏。 好在这时,洛老夫人开口了:“尤氏!鹂丫头还等着看大夫!” 却是让赵怜松了一口气。 尤氏一愣,眼眶骤然便红了,但想到女儿如今的惨状,终究是不敢过多耽搁,只咬着牙:“等鹂儿好了我再同你算账!” 话落便应声而去。 洛云初莞尔,声音清丽婉转:“二婶可别错算了人。” 尤氏闻言,背影一顿,终究是大步上了马车,与洛鹂洛向明疾驰而去。 洛青阳早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心中多少猜出来些事情,但终归是铁青着脸没有说话,只是在看向洛云初的时候,眸中凶光点点。 他宁可出事的是洛云初,也不愿意是洛鹂。 一嫡一庶,本就是云泥之别。 何况,鹂儿是老二的掌上明珠,此番,大房和二房多少会出现隔阂。 只愿莫要真的离心才好…… 洛青阳叹了一声,护着赵怜和洛卿卿上了马车。 洛老夫人也由春喜翠舒扶上马车。 洛云初站在原地,盯着赵怜所在的马车,缓缓勾出了一个微笑。 她可没有忽略,方才赵怜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之色。 转过身去,昊空法师正披着袈裟,双手合十,虔诚地看着马车离去的影子。 “昊空法师,那柴房里的歹人,可要关好了,莫要让他们走了去,否则,我四妹妹的案子可就成了桩无头公案了。” 洛云初声音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意味深长。 昊空法师闻言一愣,眸中闪过一抹惊骇,随即又归于平静:“阿弥陀佛,施主放心,贫僧自会好生看管。” 洛云初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随即也上了马车。 那三人已经被赵怜给放走了。 这庞英然还以为她不晓得? 只是这样也好,到时候,更有个佐证罢了。 …… 尚书府。 洛鹂出了这样的大事,整个尚书府都压着阴云。 唯独那阴云没压到忆柔居来。 洛云初丝毫没受影响,便是两个小丫鬟也仍旧心情舒畅。 毕竟原本她们就不安好心想害她们的姑娘,若是姑娘当真出了事,只怕当场就要被逼着死在法华寺里。 倘若真是那样,那整个府里唯一压着阴云的便是忆柔居了,其余地方皆是好晴朗。 是以,两个丫鬟无人在意此事。 而这时总兵府上又给洛云初下了帖子,便是黎漾邀她去府上吃茶,洛云初闲得也无事,便应了,当天下午便直接去了总兵府。 而另一头,洛向明和洛青阳两兄弟则发生了第一次真正的争吵。 起因便是洛向明回房之后详细问过了尤氏那日的境况,尤氏自是一五一十地说了。 本来洛鹂也因为洛云初倒了几次霉,是以二房对后者并不喜欢,甚至也乐得看好戏,对此,洛向明并没有责备尤氏的坐视不理。 但既然他的鹂儿倒了霉,洛云初也逃不了干系。不过真正的罪魁祸首,则是赵怜! 若不是她找的人不靠谱,又岂会害了鹂儿的一生? 当即洛向明便来大房院子里找洛青阳了。 “大哥,你我自小没红过脸,可今日,你房里的将我鹂儿害成了这个样子,你今日也要给我个说法!” 洛青阳道:“此事的确是洛云初那个逆女不对,我定叫她给鹂儿赔罪!” 却是想也没想地要洛云初这个受害者赔罪了。 此话说得甚无诚意,洛向明当即便怒了:“大哥,你这是有意要包庇罪魁祸首了?” 洛青阳闻言已沉了眉眼:“你什么意思?” 洛向明冷笑一声:“人是大嫂叫来的,你敢说你不知道?” 洛青阳一愣。 “洛云初自然要跟鹂儿道歉,可要不是大嫂找的人不靠谱,又何以会酿成今日之祸?大嫂也别想摘出去!” 洛向明一挥手,可见是气急了。 洛青阳更是拉下了脸来。 赵怜是他最疼爱的女子,如何能纡尊降贵跟一个晚辈道歉? 何况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若是此事传出去,岂不是叫人耻笑他洛家大房竟然做出这等腌瓒事来? 他洛青阳的脸还要不要了? “当年蒋知柔之事,怜儿也没对谁道过歉!” “何况此事本来是洛云初那个逆女闯的祸,你要怜儿道歉,岂不是在打我的脸?” 洛向明震惊了,他却是没想到大哥竟然如此是非不分! 他尚且还能分得清此事洛云初不过落个不作为之罪,分明始作俑者便是赵怜。 如今他大哥竟然明摆着要袒护她了?! “大哥,你当真要袒护那个贱人?!” 洛青阳更怒了:“放肆!她是你大嫂!” “若非你们二房想袖手旁观想看热闹,如何会报应到洛鹂身上?!” 话落,洛青阳的脸上便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 第119章 不念旧情 洛青阳不可置信地看着洛向明。 他们兄弟两个自小一起长大,感情甚笃,便是洛向明自来不求上进,爱贪慕虚荣,他也毫不介意让他借自己的光,甚至还主动帮这个落第的弟弟捐官。 两个人从来不曾红过脸,今日竟是打起来了。 “你敢打我?”洛青阳脾气也上来了。 “打的就是你!赵怜那个贱人毁了鹂儿一辈子,如今连句道歉的话也没有,还言语欺侮鹂儿!”洛向明吼道。 一个人维护着自己的爱妻,一个又势要为自己的爱女讨回公道,两个一时间谁也不让着谁。 恰好这时赵怜出来了,洛向明一看到赵怜,红着眼冲上去要刮她两个耳光,被洛青阳眼疾手快抓住衣领给拽了回来。 赵怜一愣:“二叔,你这是……” “都怪你!若非你算计不周,怎会害得我家鹂儿如今这副样子!”洛向明嘶吼道。 赵怜被吓了一跳,随即委屈了起来:“二叔,这话你说得可是诛心!分明是鹂儿自己进错了房,反毁了妾身的计划……” 如此推脱的言辞,更叫洛向明怒火中烧,但整个人却被洛青阳死死地钳制住,根本无法脱身。 而这时,一个暗朱色的身影飞奔过来,直扑向了赵怜。 不等赵怜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然仰面摔倒在上,保养得当的脸上已然被刮出了几道鲜红的血痕。 尤氏尖叫着骑在赵怜身上,左右开弓地往她脸上抓挠着,头发、衣服,没有一处放过。 赵怜素来是个柔弱的,平时也没多大力气,如今已然完全被压制住,挣扎也挣扎不得,只能尖着嗓子喊救命,全然没了平时端庄大方的姿态。 洛青阳心疼极了,松开洛向明就要去帮忙,反被洛向明揪住衣裳抓回来,又扭作一团。 这头早已乱做了一团,那头自有人将此事禀报了慈安堂。 洛老夫人因着日前的事情还在烦恼,冷不丁听到大房二房竟然不顾形象地打起来,当即气得捂住了心口,喘上几口大气之后又忙携着丫鬟婆子去了晚南苑。 洛老夫人到底年纪大了,脚步也缓了许多,等她赶到现场,四个人早已扭作一团,各自衣裳脸上都沾了灰,挂了彩,头发也扯得东倒西歪,就跟疯子一般。 “混账!真是混账!”她一见这场景,气得几乎要晕倒过去,好在春喜适时扶住了她,才让她免于摔倒。 “娘。”四个人齐齐喊了一声。 洛老夫人扶着心口:“你们看看你们,如今都成了什么样子?公然打架,成什么体统!” 四人彼此对视了一眼,仍是各自不服气地撇过脸去。 “好生收拾了,全部滚来慈安堂!”洛老夫人一辈子难得说一句脏话。 话落,便转身回了慈安堂。 …… 慈安堂。 洛青阳夫妇和洛向明夫妇各自换了衣裳,收拾停当,齐齐站在了堂下。 洛老夫人仍余怒未消:“老大,老二,你们今日怎么回事的?自小我便教你二人兄友弟恭,你们也没让我操心过,如今竟然还打起来了,你们两个是要气死我不成?” 洛青阳将脑袋埋得更低。 他自来是最省心的那个,也从来爱护幼弟,是以被洛老夫人这样说了一通,竟觉得有些羞耻。 反观洛向明,却十分不甘:“娘!儿子一生就这么一个嫡女,如今却被那贱人拙劣的计谋给害了一生,你让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话落,洛青阳也陡然怒了:“她是你大嫂!你怎敢这样羞辱于她?” 赵怜便是洛青阳的底线。 闻言,赵怜看向洛青阳,心中微微一暖。 “事情不发生都已经发生了,你还想怎样?!”洛青阳又怒道。 “我说过了,要洛云初道歉,更要那贱人对鹂儿道歉,如今鹂儿出了事,传出去哪里还能寻一门好亲事?除非再给鹂儿找个可心的夫家,否则,我绝对不会原谅今日之事!” “我看你不是关心鹂儿,而是关系你自己的仕途才是真!这个时候了还想着要为你的官途铺路!” 洛青阳毫不客气地揭穿了他的心思。 但洛向明却毫不在意,反倒是嗤笑一声:“女儿养着本就是为官图铺路,哪里像大哥,还一心谋划着要给卿儿寻睿王那样的夫家。” 这话又让洛青阳怒火冲天。 卿儿是他和怜儿的掌上明珠,怎能拿来做官途的垫脚石? 而尤氏更是难以置信。 她以为洛向明对鹂儿终究是有些父女之情的,谁知在他的眼中,鹂儿不过是他的一颗棋子! 当即又是一阵暴怒:“畜生!你怎么能这样对待鹂儿!” 洛老夫人被二人吵得头疼:“够了!” 而对于尤氏竟敢骂洛向明畜生,洛老夫人亦是十分不满,眼中流露出不赞同的神色。 “尤氏,你也越发没规矩了,竟敢辱骂自己的夫君?” 尾音里陡然带上了质问的意味。 尤氏本就有些怕她,眼下被这样一吓,也稍微冷静了些,弯腰福礼道:“娘,媳妇也是太过气愤,一时嘴快。” “如今二房嫡出已然被大嫂毁了,日后鹂儿和向明可怎么办啊!” 话落,又以袖子拂去眼泪。 洛老夫人神情稍微宽松了些,有些烦躁道:“鹂儿这事确是老大媳妇不对,补偿是必须的。” 赵怜闻言咬了咬牙。 死老太婆,还真是把自己摘得干净! 但仍是不敢说什么,垂头顺从地点了点头。 洛向明这才满意,尤氏却十分不赞同,便是再补偿又能如何? 她原先的鹂儿再也不会回来了。 洛老夫人又道:“但老二说的也对,如今鹂丫头出了事,二房也不能没有个有本事的嫡系。” 尤氏闻言一愣,洛向明也不解地看着洛老夫人。 稳坐高堂的洛老夫人,一双精明的眼死盯着尤氏那平坦的小腹:“老二媳妇若是不能生,便将底下的庶出抬一个两个的上来,否则,日后二房可就无人了。” 此话无异于晴天霹雳,叫尤氏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赵怜更是咬了咬嘴唇。 好不念旧情的老太婆! 第120章 庶子 “不!这样对鹂儿不公平!”尤氏失声反驳。 洛老夫人皱了皱眉头:“鹂丫头已经成了这副样子,日后还能有什么好前程?这些年洛家也没有亏待过她,何况抬了竖子上来,她还是二房的嫡女,又有赵氏给她安排好婚事,总不会委屈了她。” “你也要为老二想想,本来你就没生出个儿子,总不能让老二断了后,否则,这工部侍郎的位子传承给谁?” 尤氏难以置信地摇着头。 分明她的鹂儿遭遇了无妄之灾,他们不去追究真正的凶手,反而还要往鹂儿伤口上撒盐! 便是鹂儿还占着个嫡女的名头又如何? 二房有了嫡子,有什么好处哪里还能轮得上鹂儿这个已经失宠的嫡女? 不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其心必异,到时候岂不是连带着那庶子的亲娘也跟着上位了? 何况,还有蒋知柔的前车之鉴,若她今日应了,那么蒋知柔和洛云初便是她和鹂儿明日的下场! 但洛老夫人实在态度坚决,尤氏不得已只好将视线转向洛向明求救:“老爷……” 谁知洛向明当真开始低头思考起洛老夫人的建议来。 尤氏心头一沉。 “老爷!你就不想为鹂儿讨回公道吗!” 洛向明眉眼微沉:“如何没有讨回公道?娘都做主了,要洛云初和大嫂跟鹂儿道歉,再让大嫂给鹂儿寻一门好亲事,也算是好结果。” “娘说得对,若是没个嫡子,日后恐朝中欺我无人。” 尤氏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随后崩溃地喊着:“你也嫌弃鹂儿了是不是?你眼中只有你自己的官位利益是不是!鹂儿被害成这个样子,你让她日后如何立足!” 洛向明早已不耐烦:“正是因为她成了现在这样,才更需要一个胞弟为她撑腰,否则,日后在夫家肯定会被嫌弃。” 闻言,尤氏一愣,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随后咬了咬牙:“好,我可以为你生个儿子。” 话落,屋中众人都愣了一愣。 “现成的南儿直接过过来就好了,哪里需要这么折腾?”洛向明道。 尤氏咬了咬牙。 洛南,那个青楼女子柳如烟所出的子嗣。 那样低贱的女子生下的儿子,怎配成为她的孩子? “老爷!若是让人知道南儿是柳氏所出……” “你不说,谁会知道!” 洛向明怒斥道。 方才和洛青阳打架,已然让他觉得没了面子。 他虽然一向疼爱洛鹂,可也是建立在她未来能够给自己的官图带来助力的基础上。 眼下这颗棋子废了,第一时间自然会心生怨怼。 但既然赵怜承诺会给鹂儿寻一门好亲事,而且又解决了嫡系无能的问题,自然也就宽心,不再计较了。 只要是能够给他带来助力的,不管是尤氏所出,抑或是旁人生下的孩子,他都可以一视同仁。 本身嫡子也是他的一块心病,如今全都解决了,就连洛鹂日后的归宿,便是洛鹂好端端的,若是没有赵怜操持,只怕他夫妻二人也不见得能寻到更好的。 对于这个结果,洛向明显然是非常满意的。 甚至大度地向赵怜和洛青阳拱手道歉,洛青阳虽然心中有些结缔,但对方终归是自己的弟弟,又先道了歉,便也不好几许追究,兄弟二人仍是和好如初。 赵怜被人无端骂了一场,但又要保持住自己的善解人意的形象,是以也不好再计较,温柔地笑着和解了。 唯独尤氏,仿佛看陌生人一般地看着洛向明。 这个她最是熟悉的枕边人,她以为终究对她和鹂儿存了几分真情的夫君,真正所在意的,只有那些利益。 只要是能够给他带来好处的,便是仇人,也可以原谅。 可怜鹂儿只怕此刻还在彩云院里等着她爹为她讨回公道来。 尤氏眼中闪动着熊熊的怒火,双手紧握成拳。 洛老夫人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厉声道:“尤氏,适可而止。” 尤氏心中一惊,咽下心头那口气,匆匆告辞离去。 如今,她算是孤军奋战了。 她更恨的却是洛老夫人。 此事若不是她提出来,只怕洛向明还想不到将洛南提为嫡子。 她与鹂儿在府中本就寸步难行了,再来个洛南,她不敢想象日后她们的结局。 …… 洛云初去了总兵府。 齐念和秦婧慈自然也在,黎漾难得亲自泡了茶出来端给三人。 另外两个自然是没喝茶的,唯独洛云初小口饮了茶。 香茗入喉,却苦涩难当,洛云初不自觉地蹙了蹙眉,精致的小脸顿时皱在一起。 齐念和秦婧慈忍不住笑出了声,黎漾却有些赧然:“云儿妹妹,我手艺不大好,你莫要见怪。” 秦婧慈道:“你手艺不好便歇着吧,每每都自己亲自斟茶,自己遭罪不说,也叫咱们跟着遭罪!” “讨厌!怎么当着云儿妹妹揭我的短!”黎漾嗔道。 洛云初笑道:“无妨,黎姐姐的心意,不可辜负。” 黎漾便扬起下巴得意地哼了哼,秦婧慈瞧着她这模样,也不由得跟洛云初打趣:“那下次你来,再让她给泡茶可好?” 洛云初便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今日吃过茶,也算全了黎姐姐的待客之心,下次便不必了。” 秦婧慈便与齐念笑作一团,黎漾道:“云儿妹妹,连你也笑我!” 洛云初也跟着弯起眉。 在洛府那样的龙潭虎穴里,与一群心怀鬼胎的人斗智斗勇,步步为营,已是许久没有这般开怀了,这般轻松过了。 这三个小姑娘便是前世也都是没有心机的人,黎漾和秦婧慈倒还好,前世的结局十分圆满,就是齐念,遇人不淑,违抗父母之命,偏要嫁给一个白身。 偏生那白身心术不正,空有一副皮囊,内里却没有一点真才实学。 齐父最后拗不过女儿,还是许了白身一个官位,谁知却助长了对方的气焰,将整个齐家徐徐蚕食,最后,便是连齐念也一并害死了去。 这一世叫她遇着了,也算齐念命不该绝。 第121章 猜忌 “只是不知道今日几位大小姐请我来,可有什么说法?”洛云初道。 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心中叹了一声云儿妹妹当真是天资聪颖。 黎漾道:“其实,是我们得了一件消息,跟云儿妹妹有关的。” 洛云初闻言正色起来。 直觉告诉她,定是兹事体大,否则她们不会是这个表情。 “昨日听大哥说,叶少禹还想娶你,这些日子一直歇在陈贵妃宫里,只怕要让陈贵妃去吹吹耳旁风了。”黎漾露出担忧的神色。 洛云初闻言却勾着唇笑了。 叶少禹才华庸碌,自然得不到沐孝帝的器重,但他的母妃陈贵妃却十分受宠。 沐孝帝早已不是过去那个需要靠着拉拢朝臣来巩固根基的小皇帝了。 过去他宠爱王皇后、宠爱沈贵妃,都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这些妃子背后都有各自的势力,为了能够得到这些簪缨世家的支持,他不得不给予她们更多的宠爱。 但是在天下稳定之后,他更喜欢的,却是那些背后没有任何背景的女子。 因为这样的女子,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威胁。 想要在深宫中活下去,只能完完全全地依靠他。 只有这种时候,他才真正找到自己作为一个男人,最本质的需求。 那便是女子的依赖和崇拜。 显然,陈贵妃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代表。 甚至在天下完全定下来之前,他便分了些宠爱给她,否则,叶少禹也不会成为紧随太子其后出身的二皇子。 若非叶少禹自己德行不端,平庸无能,只怕沐孝帝对他也当真会存有几许父子真情。 若是那样,叶少禹亲自去向沐孝帝求赐婚便行了,哪里用得着绕陈贵妃这么大一圈? 洛云初正兀自考量着这些,黎漾见她神情毫不在意,更是急了:“云儿妹妹,难道你就不怕?” 黎漾可没忘记了黎游让她好好注意着洛云初的嘱托。 在她看来,分明是大哥对云儿妹妹有意思,甚至前些日子相府要冤枉云儿妹妹,大哥还说服睿王殿下去帮忙证明清白呢。 ——她不知全貌,黎游也不曾同她细说,她便想当然地猜测定然是自家大哥求睿王出面的。 洛云初当然不晓得黎漾的脑袋瓜里在想些什么,回过神来,轻轻笑了一声道“放心吧,他没这么容易得逞。” 宫中的人没这么愚蠢。 尤其是那个陈贵妃。 前世,陈贵妃亦是她的婆母,这个婆母看起来温婉娴淑,从来不过问朝事,实则身在后宫,早已将朝堂风云尽数掌握。 而深宫大院之中,一个无权无势还生下了的皇子的妃子,几乎是不能安安稳稳地活下来,且将皇子抚养成人的。 此人有大谋略,除了身世,可以说比后宫里的任何一个妃子都要有手段,包括那个掌管六宫的皇后娘娘。 这样的人,最是谨慎,也最是想得甚远。 若是陈贵妃敢去吹枕边风,第一个要承受的,便是来自帝王的雷霆之怒。 她的身后,区区一个尚书府,哪里算得了什么? 蒋家的兵权才是要紧。 陈贵妃会想到这一点,沐孝帝也会想到这一点,陈贵妃如何想不到,沐孝帝想到之后会起怎样的猜忌? 她在后宫中步步为营、蛰伏隐忍这么多年,可不能为了这样的事情而功亏一篑。 届时,连同陈贵妃和叶少禹,都必然被沐孝帝所不喜,进而失宠,彻底被踢出夺嫡的大局。 而叶少禹,显然没有想到这一点。 还指望着陈贵妃能替他说说话呢。 真是天真。 洛云初眸底闪过一抹及其隐晦的恨意。 前世若非她的鼎力相助,叶少禹哪里有资格夺得天下? 他没那个手段,更没那个脑子。 黎漾三人都是深闺少女,终日只为不愿见爹娘安排的各家公子而烦恼,哪里能想到这样深的地方,都以为洛云初太过轻敌了,便又劝道:“云儿妹妹,你刚回京大概还不晓得,陈贵妃如今是最受陛下宠爱的妃子,若是陈贵妃去说,陛下定然同意的!” “到时候赐婚的圣旨下来,可就来不及了!” 洛云初仍是不以为意地勾着唇笑。 黎漾顿了顿,微讶道:“除非……” 洛云初挑眉:“除非什么?” “除非云儿妹妹你改变主意了,愿意嫁给叶少禹了。”黎漾有些试探性地道。 洛云初闻言倏然哈哈大笑起来。 “黎姐姐,你的想象力可太丰富了,我既说了不嫁他,如何又会食言而肥?” “那……云儿妹妹,你就一点都不担心么?我们可是担心了你好久,昨日一得到消息便想告诉你,偏生你没回来,这不,你一回来了我们就给你下帖子,生怕来不及,叫叶少禹抢了先。” 齐念语速极快地说道。 显然,这几个少女都不喜欢叶少禹,否则,不会连一句“曜王殿下”也不喊,直接喊出了他的名字。 洛云初看着三个少女年轻又不谙世事的面容,心底闪过一丝柔软。 这样单纯的性子,定是在家中被保护得很好,好到根本不曾见过那些最恶心、最阴暗的人性,才会根本想象不到人性有多么恶毒和下作。 她们也一定不会经历这些可怕的事情,一生都会如此单纯地生活下去。 洛云初突然觉得她们真的很幸福。 而自己前世,也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些。 但不同的是,她那是单纯的愚蠢。 洛云初耐着性子告诉她们:“我外祖父家的兵权,一直以来都是陛下的一块心病,日后我哥娶哪家小姐,都要经过再三地甄选,绝对不能是世家贵族,否则,在陛下看来,便是家族联姻,势力一大,便有可能造反。” “帝王的猜忌之心最是难测,一旦猜忌下来,倒霉的不光是蒋家,还有我未来嫂子的娘家。” 三个姑娘闻言,都微微惊了一惊。 却听得洛云初继续道:“便是我,未来的夫家也不能位高权重,运气好的,能嫁个新贵,但更有可能的,却是下嫁。总归在势力上,绝对不能有丝毫的增长。” “否则,便是灭顶之灾。” 话落,三个姑娘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122章 灭顶之灾 洛云初看着三个少女的神情,心中一时有些感慨。 其实有些事情,早些告诉她们,也不是坏事。 前世如何,她倒是不知,但这一世,她明显看得出来,三个少女对蒋筠尧都有些心思。 可她们三个的家世,都与将军府不相上下,甚至在现在沐孝帝重文轻武的时期,她们的家世都比将军府要更受皇帝的器重。 若是蒋筠尧和她们三个中的任何一个在一起,给将军府带来的,都将会是灭顶之灾。 这一世,她不敢让蒋家受到哪怕一丝一毫的伤害,即使有这个可能,她也会马上掐掉。 只是她所说的这些,对于三个心思单纯的深闺少女来说,多少有些残忍了。 但,她为了蒋家,她不得不如此。 黎漾三人都露出了遗憾的神情。 洛云初继续道:“虽然叶少禹并不受宠,但毕竟是皇子,如今太子早逝,按照一贯的传位规矩来说,这储君之位便该落到他的头上。他虽一直透露出想做闲散王爷的心思,但一旦染指了蒋家的兵权,对于陛下来说,便难免有所猜忌。” “他本就是不受陛下宠爱,若是又被窥见了野心,那么……” 洛云初笑着看了一眼众人,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陈贵妃没有那么傻的,便是不要兵权,之后再想别的法子徐徐图之,也断不会行此自取灭亡之事。” “所以,我还是安全的。” “除非,是我自己非要嫁给他,只有那样,陛下对叶少禹的猜忌才会停止。” 但同一条河流,她绝不可能踏入第二次。 洛云初微微眯了眯眼。 前世不正是如此么?当初洛老夫人也阻挠她嫁给叶少禹,是她宁愿与天下人作对,也非要嫁给叶少禹的。 这才让叶少禹拿到了夺嫡大战中最要紧、也是他最欠缺的东西——兵权。 这一世,她不再嫁给叶少禹,叶少禹又要从何处捡回来这样庞大的兵权呢? 他一定会想办法的。 洛云初勾起唇,她就等着叶少禹自己露出马脚的那一天。 “原来如此,难怪云儿妹妹根本就不着急呢,倒是我们几个多虑了。”秦婧慈先想透彻了其中的缘由,笑着道。 “若是这样,那才好呢!”黎漾虽然一知半解,但只要听懂了洛云初不嫁给叶少禹,对她来讲就是天大的好事。 云儿妹妹不会嫁给曜王,瞧着也对曜王没有兴趣,那么,自家大哥不就有机会了么! 想到这里,黎漾兴奋道:“虽是如此,但是云儿妹妹也要早些选个夫家才好,否则,没有曜王,说不准还有别的什么王,若是陛下器重那个王爷,愿意将蒋家的兵权给他,那云儿妹妹岂不是就逃不了了?” 洛云初“噗嗤”笑出了声:“那黎姐姐以为,陛下最疼爱、最想传位的王爷,是谁呢?” 黎漾脱口而出:“自然是睿王殿下了,睿王殿下……” 话没说完,她便恼得捂住了嘴。 蒋家兵权之于睿王,自然是如虎添翼,可若是那样,大哥可怎么办? 洛云初笑道:“睿王殿下是陛下最疼爱的皇子,可蒋家的兵权却是他的一块心病,何况在陛下眼中,京城里配得上睿王的贵女,有几个?那定然是要德才兼备的,横竖也不可能落到我脑袋上来。” 话虽如此,洛云初却倏然想起了昨日,叶少姝过来那句突如其来的,做我王妃。 洛云初的耳根竟不自觉地有些热,好在眼下全用头发遮挡起来了,是以几个少女也并不曾看到。 三个少女倒是觉得她这番分析有理有据,一时也不好再说什么。 “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蒋家兵权在握,难保没人眼馋,若是有人硬要那你的婚事做筏子,想来蒋老将军也是护不住的,如你所说,陛下说不定会指给你一桩坏婚事,云儿妹妹,那又如何是好?”齐念倒是想到了这一层。 话落,秦婧慈和黎漾也担忧起来。 这也正是洛云初最关心的问题。 她这一世没有嫁人的打算,但若是被逼无奈,她也会同意嫁人。 若是前世,她只怕还要寻死觅活一番。 可是,她这辈子是为了复仇而来,断没有报仇之前先将自己给折了去的。 若是如此,那也太辜负了老天爷给她的这次机会。 就算是沐孝帝残忍,给了她一门最差的婚,她也不可能抗旨不尊。 她笑了起来:“若当真是到了那一步,也只好欣然接受了,总可能为了一桩婚事,去顶撞陛下,或者自寻死路吧?老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人死如灯灭,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何况我背后有尚书府,有将军府,总归那夫家也不会做得太过。” 她想的倒是透彻,但是这话落在其他三个人耳中,便是心酸不已的。 尽管她们的家里也开始为她们相看人家,可选的都是好人家的公子,便是嫁过去没感情,也绝对不会委屈了。 可云儿妹妹,背靠着将军府这样的大树,偏生在尚书府里顶着个庶女的名头,便是婚事也…… 一时间,屋中的气氛都稍微沉默了些。 洛云初知道几个少女都在为她担忧,心里微微泛起些感动的酸涩,开口安慰道:“好了,这事容日后再说,总之眼下我没事,最近府中发生了些事情,一时还轮不到我的事。” 三人便都点点头,跳过了这个沉重的话题。 但洛云初方才那番话,还是如一记重锤一般,重重地落在了三人的心上。 …… 与此同时,淑房殿。 陈贵妃穿着一身素淡的宫衣,披着银狐大氅,正躺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 殿里点着西蕃进贡的上品乌木香,叫她整个儿地放松了下来。 叶少禹正坐在她身边,轻轻为她锤着腿。 “母妃,儿臣这力度可合适?” 陈贵妃眯着眼,半晌才应了一声,“嗯。” 叶少禹继续捏着她的腿:“母妃,昨日儿臣所说之事……” 陈贵妃骤然睁开了眼,眸中带着些警告:“昨日便说了,不行!” 叶少禹的脸微微一沉。 第123章 斥责 “母妃,那可是兵权啊!没有兵权,儿臣怎么……”叶少禹急道。 话没说完,陈贵妃便怒喝一声:“住口!” 随即摒去了一众宫女太监,待殿中只剩她母子二人时,才从榻上起来,一双温婉的杏眼怒视着叶少禹。 “你是不是叫那权力蒙了心,连脑子都不会使了?” 陈贵妃母家虽然也是京官,却比芝麻大不了多少。 少女时期在深闺时,倒还温婉非常,可入宫之后,见识到了太多母家背景雄厚、嚣张跋扈的妃子,心中那点子温婉,早已经被磨没了,取而代之的则是心理上绝大的落差。 偏生要想在宫中生活下去,她便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得到陛下的宠爱。 而一个毫无背景的女子,注定是要成为宫墙下一抔养花的肥料。 她可不想这样早便死了。 是以,在一众仗着母家势力而张扬跋扈的妃子中,她选择了做那个最不争不抢、人淡如菊的人。 对所有人都和善,上至皇后贵妃,便是被欺侮了,也只忍着,见到皇帝也不会告状,对宫女太监,更是十分温厚,从来不曾打骂过宫人。 是以她在一众宫人们的口碑里是最好的。 这样的美名,自然也传入了沐孝帝的耳中。 他看惯了后宫宠妃之间的勾心斗角,陈贵妃的出现宛如一汪甘霖,叫他心仪万分。 而陈贵妃本身也生得楚楚动人,貌比繁花,又温柔笑意,叫沐孝帝更是爱不释手。 竟是将当时还在嫔位的她破格提成了贵妃。 而淑房殿更成了沐孝帝在宫中的一处桃花源。 这么多年盛宠不衰,无非是因为这个缘由。 而现在,她的傻儿子,竟然要她亲手打破她花了二十年才打造完成的桃花源,然后撕开血淋淋的真相告诉陛下,其实,她是个有野心的人,她的儿子也是个有野心的人! 那样一来,她和叶少禹还能活下去么! 陈贵妃这一次是真的动怒了。 昨日叶少禹说的时候,她只好言相劝,本以为他会明白,谁知他竟然还不死心! “你可知,你这样便是为你我二人引来灭顶之灾!”陈贵妃怒道,“你当真要害死我不成!” 叶少禹站起身来,不甘心道:“母妃若不试试,如何就知道不行了?” “这些年,母妃从来不曾对父皇提过什么要求,只今日为了儿臣的终身大事,也不行么?” “够了!你别再说了!” 陈贵妃一拂袖:“非是本宫这个做娘的不肯为你付出,若是为你夺得天下大业,立刻叫本宫去死又如何?可就算本宫死了,这婚也指不下来,反而有可能波及到你!” “你要做闲散王爷,这些年一直在暗中招兵买马,这么多年你都沉住了气,怎生今日却忍不住了?得不到蒋家的兵权,咱们可以想别的办法,你若是任意妄为,丢了性命,又待如何?” 陈贵妃恨铁不成钢地道。 “母妃!”叶少禹急道。 “我意已决,你不必再说。”陈贵妃话落,转身进了离去。 叶少禹在原地站了许久,眼中的光明明灭灭,双手紧紧握拳又松开,如此反复。 良久,似乎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淑房殿。 陈贵妃自然时时刻刻都在注意他的动静,见他离去,才从胸口里呼出了一口气。 夺嫡之路千难万险,上有陛下压着,后又有叶少姝虎视耽耽。 她如何不知能够得到蒋家的兵权,禹儿在夺嫡路上便多了一成胜算? 可眼下还不是时候。 若是太过激进,反而有可能满盘皆输。 她含辛茹苦、殚精竭力将叶少禹指点到今天,夺嫡大战前夕,绝对不允许有半点损失。 何况,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禹儿,他怎么就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 却说叶少禹离开皇宫之后,又去了一趟御书房。 他因着天资愚钝,是以总不被沐孝帝所重视。 但许是因为如此,又有陈贵妃惯于教他藏拙,是以在沐孝帝面前展现出来的,大都是敦厚的形象。 沐孝帝虽然对他不慎喜爱,却也不至于太过疏离。 就只当成是寻常的儿子一样对待。 叶少禹虽然不慎聪颖,但到底是在皇宫夹缝中长大的,最是会察言观色。 是以也将沐孝帝哄的很好。 沐孝帝在繁重的公务中暂且抽离出来,与他说了一小会子话,倏然问道:“听闻先前你意欲求娶尚书府的庶女?” 叶少禹一惊,忙不迭应道:“是,那洛三小姐姿容丽色,甚合儿臣之意,可惜三小姐并不心悦儿臣,是以拒绝了儿臣的求亲。” 沐孝帝闻言不甚满意,自鼻腔里哼出了一声:“一届庶女,还敢拒绝你?” 叶少禹心中一喜,忙低头拱手:“三小姐才从乡下回来,兴许是还不清楚这些京城里的规矩,父皇莫要怪罪才是。” “便是不懂规矩,那也……” 沐孝帝仍是不满意道,倏然想起了什么,狭长的眼看向叶少禹,迟疑了片刻。 叶少禹不解,刚欲开口询问,沐孝帝又道:“可是日前救了老九那个?” 叶少禹心头微讶,想不到父皇竟然还记得! 他原本是想着不要说出洛云初的名头来,若是能够让父皇阴差阳错地同意赐婚就好了。 谁知道这老头儿竟然还记得! 叶少禹悄悄咬了咬牙,面上还是挂着无害的笑:“正是此女,冰花节上可是艳惊四座,只把先前的洛二小姐都比了下去。” 洛卿卿的名声也传入过沐孝帝的耳中。 多年来霸占这京城第一姝的名头,引得京城里无数公子魂牵梦绕。 叶少禹有意强调洛云初的外貌,便是沐孝帝跟前将自己说成是个只看脸的好色之徒也在所不惜了。 可沐孝帝能够做到皇帝的位置,又岂是这样好糊弄的? 只瞥了叶少禹一眼,便知晓他应当是在掩盖着什么。 略一沉吟,便道:“洛青阳原先的夫人,姓蒋?” 话落,叶少禹的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 便是寒冬腊月,额角也微微渗出了一颗汗珠。 第124章 查清楚了 沐孝帝见状,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他第一次发现,似乎这个一直以来闲云野鹤般的儿子,背地里竟然也藏着这样一颗狼子野心! “你想娶蒋无疾的外孙女?”一言道破。 叶少禹彻底慌了,却又不敢反驳。 因为一旦狡辩,势必会引来更大的祸患,是以也只好道:“正是,是以儿臣才愿以正妻之礼待之,否则,便是辱没了大沐的将领。” 却是又以家国大业来掩盖他的心思了。 沐孝帝冷哼了一声,却是不愿再理会他,重新坐回龙椅前,执笔开始批改奏折。 全然将叶少禹忘在了一边。 这便是帝王的不满。 叶少禹自觉没面子,终究是告辞离去。 心中,不是没有懊悔的。 想不到竟叫母妃说中了,父皇一眼便瞧出来了他的想法。 看来,当真是需要另寻他法了。 …… 时辰不早了,洛云初便离开了总兵府,径自回了尚书府。 今日也不算没有收获。 但日后为了保护蒋家,她倒是要少些同蒋家来往。 否则,于蒋家和她自己都是不好的。 但是在一踏进尚书府时,她便感觉到了不对劲之处。 府中下人们俱是噤若寒蝉。 洛云初不解,却也懒得深究,便直往忆柔居去了。 又命降香出去打听消息,回来才知道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洛云初坐在案前,修长的手指把玩着微微有些冰凉的茶盏,眼底闪动着些意味深长的光。 想不到,那看起来年迈不管事的祖母,竟然还有这样的心思! 一个嫡女废了,那便再提一个庶子上来做嫡子。 难怪前世今生,她就算是知道赵怜背地里做的那些事情,也从来不会阻拦。 她只要将自己摘出去了就好了。 她只要维护好洛家的利益就好了。 说不准前世她不同意自己嫁入曜王府,也不过是打着将自己摘出去的想法,不管自己嫁过去之后有没有落得好,总归都还会对她这个老婆子存有一丝感激之心。 因为她知道,一个失去了娘亲、又不受父亲重视的女儿,在乡下吃苦受罪了这么多年的孙女,一旦有机会离开,有一个人说愿意给她一个家,那么她就会不顾一切地飞蛾扑火。 而赵怜一定会想办法让自己心甘情愿嫁入曜王府。 洛老夫人根本不愁她会放弃这桩婚事。 洛云初只觉得自己前世实在是个笑话。 前世分明最是会看人面相,偏偏却对每一个要害自己的别有用心之人放任,识人不清,害了自己的一生。 要害了蒋家一百二十六口、和凝、叶修,乃至一直忠心耿耿的秋桑的一生。 心中这样想着,洛云初倏然笑出了声来。 “姑娘,你笑什么?”秋桑觉得很是奇怪。 “我笑祖母打的好算盘。”洛云初道,“不过想来,兴许过不了一会子,有人便要来拜访咱们了。” 话落,三等婆子进来禀报:“三姑娘,二夫人来了。” 尤氏。 果然来了。 洛云初勾唇一笑:“请她进来。” 话落,尤氏早已气冲冲地冲了进来,怒得一拍桌子:“洛云初,你终于肯回来了!” 洛云初仍旧懒洋洋地坐着,把玩着杯盏,挑着眉问:“二婶寻我,可是有事?” 尤氏憋了一整天的火气,见她这幅模样,早已被彻底激怒了。 “你干的好事!若不是你毁了鹂儿,今日之事怎会变成这个样子!” “哦?” 洛云初起身,信步走到尤氏跟前:“二婶可是想清楚了,当真是我毁了四妹妹么?” “那人,是我寻来的么?” 她踮起脚尖,凑近尤氏的耳旁,声音里带着蛊惑。 尤氏一愣。 “我知道你们的计划,可二婶大可以去问问,那天晚上,是不是四妹妹自己走到我房间里的?” 洛云初勾着唇,重新回到软塌上,伸出一根手指绕着自己的发丝儿,微微侧起下巴看着尤氏。 尤氏早已愣在原地。 “四妹妹虽然遭了难,好在可以由母亲为她寻一桩好婚事,倒也划算,便是四妹妹好端端的,日后由二婶去寻,也不见得能有母亲寻的好。” “何况四妹妹早前还有陷害易思思小姐的前科,在京城里的名声总归是没有那么好听的,若是大房出面,兴许还有人肯卖个面子给四妹妹,二婶说是不是?” 洛云初循循善诱,尤氏却是险些忘记了这一层,一时错愕,竟忘记了言语。 “但比起四妹妹,我却觉得,二婶如今的光景才最是难熬,”洛云初看在眼里,继续道,“听说二叔要将柳姨娘之子,洛南过到二婶膝下做嫡子?” “啧,”她轻啧一声,“柳姨娘不知会不会也母凭子贵,抬为平妻呢?” 尤氏闻言,骤然瞪大了眼:“我绝对不允许那个贱人上位!” 洛云初轻笑一声:“我想也是,可洛南起来了,柳姨娘还会远么?” “若是我没记错,当年柳姨娘是青楼的头牌吧?那样的人,基本上早已没了生育能力,后又有二婶的绝嗣汤,她是怎么在二婶眼皮子底下怀上洛南的?这样的人,有的是手段,二婶当真不防么?” 尤氏早已咬紧了嘴唇。 她已然忘记了自己是来兴师问罪的:“是我太大意了!当年老爷日日往她院子里钻,才叫她生下了那个野种!” 洛云初倏然捂嘴一笑,一双眼弯得好似月牙一般,漆黑的瞳仁闪着点点亮光。 “正是呢!二婶终于查清楚了。” 尤氏文友又是一怔,一时没理解到洛云初的一丝,嘴里喃喃道:“你什么意思……” 话没说完,眼眸骤然一亮,随即又错愕地看向洛云初:“你……” 洛云初无辜地眨了眨眼:“二婶,我怎么了?” 尤氏舔了一口下唇,终是闭了嘴。 她竟然被这小蹄子给彻底绕进去了! 可…… 这小蹄子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洛云初勾着唇不动声色地看着尤氏的脸,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 “此事既然不是你做的,那我便不追究了。”尤氏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些。 洛云初说的不错,鹂儿已然废了,但她却不能将自己的位置拱手相让! 第125章 祸水东引 “既然事情不是你做的,那我便饶过你了。”尤氏又咬了咬唇,准备离去。 “二婶且慢。” 洛云初忽然开口叫住了她。 尤氏转过身来,蹙起眉头看着她:“你还有何事?” 洛云初笑了笑,唇角漾出两粒浅浅的梨涡:“二婶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了罪魁祸首不成?” 尤氏闻言一愣,随即有些恼道:“哪里有这样容易,你爹护那贱人得紧,今日还……” 话没说完,像是意识到自己脱口说错了话似的,猝然捂住了嘴。 随即脸上又表现出一丝厌恶之情,斜着眼瞟洛云初:“罢了,既然你爹和你母亲愿意补偿鹂儿,我也不好追究,到底是一家人。” 这番冠冕堂皇的话,让洛云初忍不住又笑了一声。 尤氏不满地看着她。 洛云初道:“血浓于水,我自是没有要二婶去与我爹和母亲讲道理的意思,我说的,是真正对四妹妹造成了伤害的那三个强人。” “我母亲那里,想来二婶是讨不回公道了,但是那三个人呢?他们原本是想污了我的清白,想来,母亲会找的,应当是一些没身份的混混,这样的人,难道二叔都没权利杀了么?” 这番话犹如刀子一般,刺入了尤氏的最在乎的地方。 她的鹂儿,她自小捧在手心呵护着长大的鹂儿,却是被三个毫无身份的强人给污了! 没错,她咽不下这口气! 她对付不了赵怜,莫非连那三个人也对付不了么? 洛云初瞧着她的神色,自知尤氏已经信了七八成,剩下的,只待她回去看到了洛鹂的惨状,自然就会下定决心了。 想到此,洛云初又笑道:“如今那三个强人还在法华寺里关着呢,我临走之前,可是特意叮嘱昊空法师好生看管的。二婶若要报官,只管去拿人便可。” 尤氏闻言又是一阵心动,但随即又迟疑道:“可事关鹂儿的闺誉,若是闹大了……” “二婶莫不是不知道什么叫暗审?只消去司案司报一声,自然就暗中审理,绝不会将此事扩散开来。”洛云初道。 尤氏脸上最后一点迟疑也彻底消散了。 连带着看洛云初都觉得顺眼了许多:“看来过去是二婶错怪云儿了,想不到云儿竟是个这样有主意的。” 洛云初但笑不语,送走了尤氏过后,才径自回到铜镜前坐下,由秋桑过来给她取下发饰好梳洗。 “姑娘方才与二夫人说的,奴婢怎么听不懂啊?”秋桑一边为她梳头,一边道。 降香也附和:“是了,姑娘方才那番话实在是太高深了,奴婢一句也没听懂。” 降香到底年纪小些,尽管天生聪慧,但是行的却都是直来直去的功夫,对于洛云初方才和尤氏的这一番弯弯绕绕,的确是听得云里雾里。 但是她唯一听懂的,便是洛云初三言两语的说动了尤氏,让尤氏改了主意,不再将与姑娘为敌了。 对于两个丫鬟来说,这便是最值得开怀的事情。 洛云初便透过铜镜看着降香那张纠结的小脸,弯了弯眉眼。 “你们心思单纯,听不懂也正常,只是跟着我,却不能不学学这些东西,否则,日后只怕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了去。” 降香和秋桑皆点了点头。 洛云初道:“若我走的不是这条路,你两个倒也轻松些,可惜……” “罢了,”洛云初叹了一口气,这件事,两个丫鬟早晚是要知道的,不如早些让她们有心里准备才是要紧,“洛鹂出事,尤氏分明知道,现在却将过错推到我的头上来,也不过是要寻个出气的,若是我给了他们一个出气口,那么,我便可以作壁上观了。” 两个丫鬟听得云里雾里。 洛云初不再多说,沉下眼看着镜中的自己。 不要低估了一个母亲对子女的疼爱。 即便尤氏也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但是比之洛向明来说,母亲的爱更加热烈。 尤氏为了自己的地位能够长久地坐下去,定然会对洛南下手。 而那三个强人,尤氏也一定不会放过。 那三个人,又将是对抗赵怜的一大利器。 至于洛南…… 洛云初眼底划过一丝暗芒。 洛南比洛鹂小两岁,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 前世,洛南与她几乎没有任何交集,只是最后跟了洛家一道鸡犬升天,做了个小官儿。 但是她不能原谅洛南的是,他曾经险些染指了她的女儿和凝! 那时候和凝才五岁,生地粉雕玉琢,可爱至极。 偏生洛南那厮有特殊癖好,竟然在和凝五岁生日那日试图猥亵她! 若非被她及时撞见救下,只怕就要酿成大祸! 那时候,她很不理解,分明洛南只是一个庶子,只是一个不得重用的小官,却有这样的胆子,敢染指未来的公主殿下。 谁知道,整个洛家都分明没将她放在眼里,她不过是整个洛府踩着上位的垫脚石! 只怕是洛南欺侮了和凝,还能去向赵怜洛卿卿邀功请赏呢! 今生,就算是和凝没机会来到这个世界上,她也要为她的女儿报仇! 至于那仇究竟报到什么程度,全在尤氏手上。 …… 尤氏离开忆柔居之后,直奔了彩云院。 刚一进院子,便听到一声凄厉的尖叫,随即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 “鹂儿!”尤氏心头一惊,疾步跨入房中。 目之所见,少女原本甜美精致的闺房,早已是一片狼藉。 几个伺候的丫鬟身上也都挂了踩,沁雨沁雪离她最近,便是脸上也有几道血痕,一屋子的丫鬟婆子都不敢上前去哄着,见尤氏来了,忙低着头往角落退去。 尤氏心脏骤然一缩,心疼得无以复加,眼泪霎时滚落,便奔至洛鹂床前,搂着洛鹂哭道:“我的儿!” “啊!” 洛鹂对尤氏的搂抱十分抗拒,尖叫着推开她,力气大得惊人。 “不要碰我!不要碰我!救命!救命!” “啊!” 洛鹂整个人好像失去了灵魂一般颤抖着,踌躇着,尖叫着。 尤氏被推到地上,双手撑在破碎的瓷器上,顿时锥心的痛传来。 手上早已鲜血淋漓。 第126章 尤氏之怒 随身的婆子赶忙过来扶起尤氏。 尤氏却眼尖地看到洛鹂又要举起瓷器,忙惊呼:“快按住小姐,莫让她伤了自己!” 沁雨沁雪几个丫鬟闻言忙扑过去夺下了洛鹂手中的瓷器,洛鹂被吓得又高声尖叫起来。 “鹂儿……”尤氏心疼地看着洛鹂,嘴里喃喃道。 “啊!你们别碰我!别碰我!”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别碰我,我爹是工部侍郎,你们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 洛鹂仍在叫着,最后却几乎用上了恳求的语气。 尤氏闻言更觉得心在滴血。 这是她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女儿啊!如今却…… 尤氏再也顾不得手上的疼痛,飞奔过去拨开沁雨沁雪,用力将洛鹂搂入怀中,轻声哄道:“鹂儿莫怕,娘来了,有娘在,谁也不能伤到鹂儿……” 尤氏的声音倒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洛鹂闻言,微微愣了愣,抬起头来看向尤氏,没有焦距的双眼逐渐恢复了些许神智。 “娘?” 尤氏忍住眼泪,点点头:“鹂儿,是娘!” 洛鹂猝然嚎啕大哭起来:“娘!娘!鹂儿好怕!” “鹂儿好疼,娘为什么不来救鹂儿!” “娘……” 洛鹂的每一个字落在尤氏耳中,都犹如一把刀子刺入她的心脏,让她痛不欲生。 那天晚上,鹂儿到底受了什么样的罪,到底承受了怎样的痛苦? 她心都几乎要碎了。 “娘,你一定要为鹂儿报仇!” “我的痛本来该是洛云初的!是她!我是代她受过!” 洛鹂吼得声嘶力竭,额头上青筋爆出,几乎要晕倒过去。 却因为嘶吼得太过用力,喉咙一阵干涩,猝不及防得干咳起来,忙弯下腰去,眼泪混合着口水一起流出来。 模样瞧着却是凄惨不已的。 尤氏忙掏出手绢替她擦去了嘴角的口水:“鹂儿,娘知道你疼,我一定会为你报仇,你一定要冷静下来,好好吃药调养,知道么?” 洛鹂眼中的泪尚未来得及擦去,闻言便看向尤氏,颇有些恶狠狠道:“娘,是不是你也不要我了?” 尤氏怔了一怔。 “鹂儿,你说什么呢?” 洛鹂咬着牙狠狠道:“娘,你别以为我不知道,爹要将洛南抬为嫡子吧?我如今废了,便被爹像丢一件垃圾一样丢在一旁了!” “鹂儿!你胡说什么!”尤氏蹙起眉来。 “娘房里没有嫡子,如今有了洛南,也就顾不得我了吧!”洛鹂神色颇有些疯狂。 这就是她最心痛的一点。 分明她才是那个受害者,分明她应该得到所有人的怜悯,并且以后好好对待她,可谁知,他们却谋划着要将她弃如敝履! 尤氏更是惊讶不已。 分明是老夫人才提出来的要求,为何这样快便传到了彩云院来? 便是洛云初那个小蹄子,也是她去质问之下才晓得的。 鹂儿在彩云院里更不可能会知道外头的消息! 分明是有人故意将消息透漏给鹂儿知道的。 真是该死! 但比起清查究竟是何人走漏消息,洛鹂说的话才更叫她难受。 她一手养大的女儿,竟然会这样看她! 尤氏不可置信地看着洛鹂:“鹂儿,你怎么能这样想娘?娘做事从来都是为了你考虑的!” 回应她的,只有洛鹂的冷笑。 “若是娘心中不那样想,那便立刻回绝了爹!否则,我立刻就去死!” 说着,洛鹂扑到桌上去夺那把剪子。 尤氏眼尖,早先一步扑过去将剪子夺了下来,抬眸看到洛鹂仇人般的眼神,心中一酸,猝然落下泪来。 “鹂儿!你知道你这么说,对娘来说意味着什么吗?你分明是在剜了娘的心肝儿!” “洛南非我所出,背后又有柳氏指点,莫说是你,便是娘,日后在这洛府里也要步步为营,小心为上,一个行差踏错,那蒋知柔便是娘的例子!” 洛鹂一愣,却听得尤氏继续道:“我不想让洛南过到我膝下,可我又能如何?此事是你祖母提出来的,若是我不同意,她当场就能做主将柳氏抬为平妻,如此,你我母女二人在府中可还有立足之地?” “若是我不答应,便是你日后的夫家,也……” 尤氏一时怆然,竟说不下去。 洛鹂不曾想到这些,早已愣在原地,便是连脾气也忘了发。 这些日子以来,她本就是装疯卖傻才如此的,只有这样,才能从那段不堪的记忆中逃脱出来。 尤氏见她被说动,忙放下剪子,一把将洛鹂搂在怀里。 “鹂儿放心,娘一定会为你报仇,但是在那之前,娘必须要先保住我们在府中的地位。” “至于洛南,娘自有法子毁了他,连同他背后的柳如烟!” 话到最后,尤氏的眼里陡然升腾起一股子暴戾。 她过去是不甚聪明,但日后,为了女儿,她总要博上一博的! 洛云初这笔帐,她自然是要算的,但是在那之前,先要稳固自己的地位。 那小蹄子的计谋,倒是不错…… 尤氏想着,涂着血红蔻丹的手倏然收紧。 洛鹂也逐渐安静了下来。 尤氏将她哄睡着之后,便冷着脸将一屋子的丫鬟婆子叫了出去。 茯苓丁香为她搬来一只八仙椅,尤氏便坐上去,目光凌厉地问:“究竟是谁将洛南要抬嫡子的消息透漏给小姐的?” 她想了想,既然鹂儿不曾出过彩云院,那么便只能是这院中的下人传进来的。 话落,下人们全都低下了头,无人敢发一言。 尤氏见状,气得胸脯一起一伏道:“我倒是不知道你们一个个儿的都是哑巴!” “不说是吗?好,那便没人三十记大嘴巴,直到有人愿意说为止!” 尾音陡然凌厉起来。 尤氏往日倒是个不怎么顶事的,责罚下人是有的,但从来没有这样的气场,丫鬟婆子们俱是你看我,我看你,一时不敢言语。 “好,好得很,看来是真不把我这个夫人房子眼里!” 尤氏尖起嗓子怒道:“茯苓,去给我打!” 茯苓领命,下一秒,耳光声“啪啪”响起,一个婆子“哎哟哎哟”地喊了起来。 第127章 出事 “你们……你们倒是说话呀!关我这个老婆子什么事!” 那个被打的婆子名唤陈嬷嬷,最是个老实的,如今早恨透了那几个嚼舌的丫鬟,可又不敢当着面儿说,只好哎哟哎呦地叫嚷着。 尤氏娥眉微蹙,目光凌厉地扫过众人,仍是无人站出来。 见状,她心生一计,干脆让丫鬟们互相掌掴,院内一时耳光声此起彼伏,人人皆是脸颊红肿,终于有人忍不住站了出来。 “是,是沁雨沁雪两个对小姐说了什么,小姐就突然变成那个样子了,之前都还好好的……” 一个穿着灰扑扑的洒扫丫鬟怯怯地指认道。 沁雨沁雪立刻瞪圆了眼:“死丫头!你胡说什么?!信不信我打死你!” 小丫鬟便吓得耸了耸肩,不敢再言语。 沁雨沁雪是彩云院里的一等丫鬟,所有人下人都要听她二人的调遣,偏生这二人又脾气不好,是以整个院子里的下人们都对她二人敢怒不敢言。 只要她们两个稍微一生气,下人们便没有好果子吃了。 对于她二人的恐惧,可以说是彩云院下人们的本能反应。 尤氏眸光一冷,还有人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的? “究竟是与不是?沁雨沁雪,你二人为何要这样做?!”尤氏一拍桌子。 沁雨沁雪本就心虚,闻言更是吓得腿一软,径直跪在地上的:“夫人饶命,奴婢也就是随口一说,是,是小姐自己问的……” “你们不说,小姐怎么会问这种事!” 尤氏早气得火冒三丈,也不听两个丫鬟的恳求,直接将沁雨沁雪二人发卖了出去,直接卖到了青楼里去。 自此,彩云院再也无人敢嚼舌根儿,而那个洒扫丫鬟却被尤氏亲自提到了一等丫鬟的位置。 尤氏却将这头的缘故瞒得死死的,外头只知道她处理了两个欺主的奴才,至于原因为何,却是不甚了解。 但尤氏这番性情大变,也让赵怜心生警惕起来。 洛老夫人知晓此事后,难得夸了尤氏一句。 在她看来,尤氏实在是过于愚蠢,也有些软弱,行事冲动又鲁莽,多做多错,这一次倒是做得不错。 此事自然也传到了忆柔居里。 洛云初自然也是奇怪得很,便命穆谦去查查此事,同时保下沁雨沁雪二人的性命,却不能将二人放出来,更不准有人将人赎走。 降香更是好奇:“姑娘,这有何深意?” 洛云初笑而不答,只等穆谦回来禀报之后,才笑道:“二房要出事了。” …… 时间一晃而过,已然到了腊八时节。 按照惯例,皇帝是要设宫宴宴请满朝文武的。 洛云初前一世没有参加到今年的宴会,但相比前世尚书府的花团锦簇,这一次的宫宴却显出了尚书府的几分萧条之意。 总归参加与否,这场宫宴,前世今生就是不同了。 只是,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不晓得洛鹂会不会去? 想到这里,洛云初挑着眉笑了。 不过她更在意的,却是叶少姝。 叶少姝因为“残废”,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呆在睿王府里哪儿也不去,竟让睿王府瞧着有了几分死气沉沉。 洛云初心中不禁有些担忧,法华寺过后,她便再也没有见过他,更没有听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了。 手腕上那只泛着绿光的血镯,已经被她日日抚摸而不似过去那般锋利。 “睿王府怎么样?” 她一早便派了降香出去,借着买胭脂的幌子去王府外头看了一圈儿。 “大门紧锁,奴婢什么也看不见。”降香老实答道。 洛云初终是忍不住,披着大氅往天乩阁去了。 招待她仍是那个伙计,比起第一次的傲慢,第二次的热情,这一次却多少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洛云初心头一紧,便拉住他:“可是你们阁主有事?” 她说的是阁主,而非掌柜。 伙计闻言一愣,终究是什么也没说:“主子的事,不好过问。” “那司琰呢?这些日子他可有来过?” 伙计摇摇头。 洛云初心中的不安愈加放大,最终连一口水也没喝,直奔去了睿王府。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主仆三人已然站在了睿王府门口。 “姑娘,你真要进去?”秋桑仍是谨慎。 “降香,你去敲门。”洛云初却没有心情同秋桑解释。 这种感觉实在是非常奇怪,她心里毛毛的,总觉得好像要出什么事。 但是分明,叶少姝其实与她并无半分关系。 为了复仇。 她在心中安慰自己道。 降香敲响了门环,管家探出头来看见是洛云初,甚至都没进去通报,便忙不迭地将人给迎了进去。 洛云初心中的疑虑愈加放大。 管家神色焦急地领着洛云初三人往后院走,一边道:“洛三姑娘,你可算是来了。” 洛云初闻言一愣:“你怎知我会来?” “王爷待洛三姑娘有所不同,想来洛三姑娘心里也是有王爷的,如今王爷许久不曾露面,洛三姑娘心头自然是挂记的。”管家倒是笃定。 洛云初闻言却心中略有不悦,却并未与管家多做纠缠,只问:“他出什么事了?” “洛三姑娘还是自己去看吧。”管家在一处房门前停住。 洛云初不解地看着他,却听他提高了声音:“司公子,黎公子,洛三姑娘来了。” 话落,自屋内响起一阵桌椅碰撞的声音,紧接着,粗重的脚步声响起,似乎还有拉扯的声音,洛云初看了一眼管家,管家亦是一头雾水。 房门打开,黎游怒气冲冲地开了门,便是带着面具,仍能看得出来他如今已处在盛怒的边缘。 “洛云初,你还有脸来!” 话落便要拔刀砍向洛云初。 司琰大惊,但想拉住他已经玩了晚了一步。 眼看着黎游的刀就要砍到洛云初头上,洛云初仍是面色如常,丝毫不见惧色,抬手按住血镯的机关,将针孔的那端对准了他。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 直到房内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对峙的两个人都分了神。 “黎游。” 叶少姝微哑的声音传来。 第128章 中毒 “叶七!”黎游不满地喊了一声。 “放她进来。”叶少姝的声音越发地哑了,竟好似肺腔里都空了一般的声音传来。 洛云初闻言心头一紧,径自越过黎游,大步朝屋内走去。 “你怎么了?”在看到叶少姝的那一刹那,洛云初脸色一变。 青年原本清俊的面容竟呈现出几分死气,面色更是一片灰白! “还不是因为你!”黎游又是一阵愤怒。 洛云初看向黎游。 叶少姝却道:“我中毒了,只是前些日子你忙着,不好寻你帮忙。”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让洛云初的心骤然提到了嗓子眼。 “怎么中毒的?”她边问着,径自坐在床沿上,伸手拉过叶少姝的手腕,为其把起脉来。 叶少姝身子倏然紧了紧,少女的指尖柔软温热,叫他心中没来由地一慌。 但不过须臾,又将这点子慌乱给按下了。 “因为叶少禹还要娶你,叶七特意去了一趟宫里,回来便被那厮给下毒暗算了。”黎游气呼呼地道。 这一次,为了防止又被叶少姝阻拦,他用极快的语速说了出来。 洛云初闻言一愣;“你我盟友,本不必如此为我煞费苦心,何况陛下并不傻,如何就会应了他的求亲?” 叶少姝深吸一口气,他又何尝不知? 可一想到那个梦里她还是做了他的王妃,他便控制不住自己。 哪怕是暴露计划,哪怕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愿意让她嫁给叶少禹。 “是我疏忽大意了。”叶少姝声音已十分虚弱,那双凤眸却目不转睛地盯着洛云初。 “好没良心的话!如今叶七为了你变成这样,你还埋怨于他!”黎游又怒气冲冲道。 洛云初叹了一声:“日后殿下还需以大局为重,何况身中剧毒,为何不早寻良医?” “此毒甚是难解,大夫皆束手无策。”叶少姝答道,话落又拳起手,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竟是无人理会黎游。 黎游气得又哼了一声。 洛云初将叶少姝的手放回被窝里,眸中的光明明灭灭。 此毒,乃是北漠之毒。 这毒来得既猛又烈,能让一个精壮健康的人以最快的速度衰败下去。 而前世,叶少姝亦是曾中过这样的毒。 只是前世却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叶少禹在叶少姝右手之后,为了彻底斩草除根,从一个北漠过来的商客手里买来的一味毒药,谁知叶少姝命大,那个会给马解毒的医者,顺道也给叶少姝解了毒。 而那毒的解法,她恰好也知道。 但思及此毒是北漠之毒,还是叫她心中难免不爽。 前世,和凝就是死在了北漠…… “你的预言倒是不错,我的确也身重奇毒。”叶少姝眸中的光闪了闪。 心中那个猜测愈加放大。 他是梦见了有此一劫,那毒却是另一个医者解的,洛云初为何会知道? 而且,还提前关照自己,切要当心,以防有人对自己下毒? 他是不信这世间有神人的,未卜先知的本事,不过是从切实的实际出发做出一番准确的推理,可洛云初,哪里有几乎得知那些实际呢? 除非…… 洛云初此人,的确算不得平常。 正是因为如此,她才…… 他有了那个梦作为预示,分明可以躲过这一劫,但他在赌。 赌她会解此毒。 洛云初全然不知叶少姝此刻心中所想,起身走到案前,挥毫落纸,写了一张药方递给司琰,吩咐他快些着人去抓药回来给叶少姝服用。 司琰早已对洛云初信任万分,拿着药方如同接了圣旨一般,急冲冲地出了王府。 黎游却对洛云初十分不信任:“你当真会解此毒?你莫不是想害叶七?” 洛云初冷笑道:“不知军营里的战马如今怎样了?” 黎游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谁知道你那是不是误打误撞。” 洛云初闻言想笑,叶少姝却开口:“她自然知道解法,你无需对她如此不信任。” “叶七!”黎游一跺脚。 洛云初颇有些惊讶地看着叶少姝,他分明对自己信任无比。 可是,前世的叶少姝,却不是个会轻易相信旁人的人。 便是自己当初说要与他联盟,他也慎之又慎,如今却…… 洛云初窥探的目光落在叶少姝脸上。 青年却早已阖上了眼,显出十分疲惫的模样来。 洛云初心中一时不知是何滋味,便起身欲走。 叶少姝倏然伸手拉住了她:“洛三姑娘精通医术,留在此处看守着本王吧。” 不等洛云初回答,又对黎游道:“黎游,你且出去,这里有洛三姑娘便可。” 黎游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终究是没说什么,警告地看了洛云初一眼,转身出了房门。 洛云初又摒退了降香和秋桑。 顷刻间,偌大的房间里便只剩下了洛云初和叶少姝两个人。 青年满脸病容地躺在床上,少女早已养得肌骨莹润,一身宫白素衣,竟如琼楼瑶仙一般瑰姿艳逸。 这奇异的组合却拼凑出了一种绝妙的美感。 叶少姝又阖上了眼。 他很想问问洛云初,是不是她也做了那个梦? 可若是就这么说出来,又怕她以为自己在说梦话。 最终,房中二人什么话也没说,只相顾无言地守着。 洛云初的思绪却倏然飘远。 北漠国,曾经被她指挥着蒋家打得节节败退,早早退到了大沐边界以外的沙漠中居住。 北漠国君分明签了休战书,愿世代以大沐为尊,年年朝贡,永不再犯。 可不过区区二十年的光景,却让叶少禹不得不将和凝交出去与之和亲。 这其中,究竟是北漠国壮大、大沐国力衰退,但还是说,根本就是洛卿卿故意将和凝“赏赐”给了完颜华的? 这其中的缘故,她这辈子却都是无从知晓的了。 但…… 洛云初紧握的拳倏然松开,面上也不再显露出纠结的神色。 罢了,既然北漠国是个祸害,那便让他彻底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如此,他便没机会卷土重来。 也算是,为这一世永不归来的和凝报了仇。 第129章 只是盟友 二人相顾无言的时间并未持续太久,司琰已然抓好了药方回来,洛云初亲自去为叶少姝煎好了药,分别给予内用外敷。 不过一方子下去,叶少姝面色已然好了许多,甚至能撑着力气坐起来了。 黎游见状,心中也微微放心了些。 洛云初见状也稍稍放心,时候不早了,她便打算起身告辞。 “洛三姑娘。”叶少姝倏然叫住了她。 洛云初回头:“睿王殿下还有何事?” 叶少姝皱起眉头:“关于那日法华寺,我所说的,洛三姑娘当真不再考虑一下么?” 便是做他王妃那桩事了。 洛云初微微眯了眯眼,叶少姝继续道:“有这个身份,你日后行事便再无顾忌。” “不知殿下为何如此执着?”洛云初诧异道。 叶少姝遂摒去了众人,只对洛云初道:“还记得,本王欠你一个恩情。” “那样的天恩,只是用在对付叶少禹上,未免也太过大材小用了。”洛云初忽然笑了一声。 叶少姝默了片刻,才道:“本王于你而言,真的仅仅只是盟友?” 他的声音里竟然带上了某种近乎偏执的情绪。 洛云初一愣,蓦地抬眸看向他:“殿下什么意思?” “若是你日后要嫁人,有想过未来的夫君会是什么样子么?”叶少姝道。 “这……”洛云初沉默了片刻,直言,“没有,我并不打算嫁人。” 叶少姝眼底划过一丝黯然:“哦?” “有我娘亲蒋氏的悲剧在前,我如何敢倾心于人?世人都道女人心海底针,依我看,男子的感情才最是不确定,朝令夕改,难得从一而终。” “如今我还留在洛府,为的也不过是将赵怜害我娘亲性命的证据揪出来。此生,我应当是不会嫁人的,除非陛下以蒋家人的性命相威胁,或许我会为了保下蒋家,而奉旨成婚。” 洛云初语气有些怆然。 她还有一句话没说。 她之所以今生会如此抵触嫁人,无非是前世爱错了人,交付错了真心。 而那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蒋家一百二十六人的性命,还有叶修、和凝,秋桑…… 太多人为了她这份错误的感情付出生命的代价,而她亦早已经对爱情失去了憧憬。 这一世,她是为了复仇而来,其余的事情,不敢肖想。 叶少姝静静地听着她的声音,心中却震荡不已。 不是的,分明不是这样的! 若那个梦境是真实发生过的,她根本就没有对爱情失去向往,反而因为从小没有得到爱,更是将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了夫君身上。 是以才会那样辛苦地为夫君学习所有宫廷礼仪,乃至夺嫡之时,她还熟读兵法,礼贤下士…… 她之所以会对爱情失去向往,分明是被伤透了心! 她会这解毒的方子,绝对不是偶然! 若是父皇赐婚,她便肯嫁么? 叶少姝几乎被这个念想折磨得快要疯掉了。 可她分明说的是以蒋家上下所有人的性命作为威胁,她才肯的。 可他又不肯,那绝非君子所为。 他如何人心看着她为了拯救蒋家而被迫嫁人?他怎么可以放任自己成为那个伤害她的人! 若是他肯,那么在那个梦境里,他便不会明明之差最后一战便可以夺得皇位,却最终选择了退居番地,将天下留给她和叶少禹! 在现实里,他也是不肯强迫她的。 叶少姝眸底的光暗淡了许多。 良久,才勾起唇,打破了屋内的寂静:“好,但若是有朝一日你改了主意,或者是父皇要你嫁给你不愿意嫁的人,你随时可以来找我,便是父皇的圣旨下来,我也有法子保你。” 洛云初看着青年的眼睛,心倏然觉得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 一时间竟然无法说出拒绝他的话,只轻轻地点了点头:“好,若是有那一日,我定来寻你帮忙。” 叶少姝这才满意地笑了。 洛云初惊觉,这个素日里从来神情冰冷的青年,竟然笑起来也这般温暖。 她猝然回过头,不再看他。 这样的男子,放眼天下,应当也没人会拒绝。 若是放在前世,她也无法抗拒他的求亲。 可偏生,他遇到的是这一世的她。 早已经历了千锤百炼、被伤得体无完肤的她。 何况,这样一个肮脏的自己,怎能配得上他的霁月风光呢? 洛云初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睿王府。 叶少姝自她离开之后便阖上眼睛睡了。 谁知梦里竟然全是她,她前世已为人妇的样子,眉眼里仍然有着孩童般的天真,从不任意伤性命,尽管帮助叶少禹夺嫡,却与叶少禹的狠辣截然相反。 若非有她在背后替他善后,只怕支持叶少禹的人会更少。 真是个,傻女人。 就算她现在看透了叶少禹,不肯与虎谋皮,却因为一个人渣而不敢触碰感情,对爱情彻底地绝望。 这一世,仍然是个傻女人。 她怎么就不明白,他和他本来就是不同的人。 洛云初匆匆回到忆柔居,心却狂跳不止。 叶少姝最后的神态和语气实在太过暧昧缱绻,叫她心口一阵一阵地发闷、发痛。 …… 降香一回到忆柔居,便得了情报,明日洛南便要被过继到尤氏膝下了。 “姑娘,怎的那日你与二夫人说了那么多,最后二夫人却还是应了要过继?”降香问。 洛云初勾着唇,似笑非笑道:“我这二婶,糊涂虫一样糊涂了这样多年,如今难得看到她精明一回,你怎的就知道,她是一点应对措施都没有?” 降香不解地看着她。 “洛南很快就要大祸临头了,以二婶的智商,应该会用最简单也最有效的法子,但是,却不是最明智的。”洛云初捻了捻手指,陷入了沉思。 前世,二房原本是应该要出一个嫡子的。 但是么,最后却是根本没能生得下来。 她便只管等着看热闹就好了,尚书府越是乱,便越是有利于她的计划。 看来,是时候该去见见孙三娘子了。 不,现在应该是叫章夫人了。 冬日太过寒冷,洛云初仍是早早地便入睡了,却做了个令她后背发凉的梦。 第130章 梦 一座诡异的深山里,因连日下雨而笼罩着一股子烟雾,瞧着分外清爽。 但细细看去,山上怪石嶙峋,枝繁叶茂的大树亦是长得十分诡异。 洛云初不知为何自己竟然会出现在这里,来时的路已然被藤蔓彻底封死了,唯有前面尚有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一直延续到山顶。 不得已,她只好独自沿着小路往山上走去。 耳边间或有虫鸣鸟啼,她却无心欣赏,地上湿滑,她险些摔了一跤。 就这么独自跌跌撞撞地走到山顶的一座道观里,洛云初认出来,那竟然是清虚观。 她怎么到这里来了? 心中虽然犹疑,却仍然迈着步子往前,推开了观门。 天倏然黑了,墙跟儿处闪出了两个人影,洛云初忙躲到门后。 “都准备好了么?”高大的男子压低了声音道。 挨个儿男子点了点头,二人扯下幂篱,洛云初猛然捂住了嘴。 那是…… 刘劲松和刘尚武两兄弟! 怎么回事! 这二人分明已经被叶少姝所杀,就连头颅也割下来送到了赵怜的晚南苑里,怎么会还没有死?! 正当她迟疑之际,四周的场景倏然好似拼接一般变化,不过须臾之间,她已经站在了房中。 屋里,一个面黄肌瘦的少女正在酣睡。 许是太过贪恋这床被的温暖,面上竟然浮现出了淡淡的笑意。 那张脸再熟悉不过! 那是十六岁的她! 身子已然长大了些,五官也长开了些,但是仍旧是十分瘦弱,盖在厚厚的被子底下,竟然只微微有些许的隆起,若是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那床被底下还有人! 少女正睡得安然,洛云初猝然回头,借着月光,铜镜里映出了她的脸。 仍旧是十四岁,回到京城后不久的,她的脸。 她……莫非又魂穿了前世?来看到了前世那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险境? 这一世,她被叶少姝所救,那么前世,那个救她的侠客,又是谁? 莫非是上天带她进入这个梦里,好让她找到那位救命恩人的?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门外已然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 糟了!是刘尚武兄弟二人要来刺杀她! 即便是知道自己能够获救,洛云初仍然紧张起来,忙奔直床边,喊着自己的名字,叫她速速逃命去。 可少女夜里吃了刘尚武送来放有蒙汗药的汤,早已睡得不省人事。 而她也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叫喊,喉咙就好像是被人扼住了一样,完全发不出一丝声音,甚至还有隐隐的窒息之感。 脚步声越发的近了。 洛云初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那个扫把星就在这里头,只要杀了他,咱们就能得夫人的封赏了。”兄弟二人十分兴奋。 倏然,一阵不合时宜的风声响起,门口的人影警惕地动了动。 “是谁?” “尚书府小姐的命,你们也敢夺?”清冽低醇的男声,带着慵懒的不屑。 洛云初闻声,顿时只觉得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凝固了一般。 “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否则,我兄弟二人手上这两口刀可是不认人的!” 男子轻呵一声:“今日这闲事,本王管定了!” 话落,便是一阵刀剑碰撞的声音。 反观床上的洛云初,仍旧睡得十分香甜。 洛云初狠狠一跺脚,第一次觉得自己前世的确是傻得过分了,一瞬间竟然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忙穿墙而过,跃入了院子。 院中早已横七竖八地烫了数具尸体。夺 穿着玄色锦袍的青年眉目淡然,功力十分出色,瞧着瘦削清隽,竟是将刘劲松和刘尚武两个常年做粗壮活计的男子耍得团团转,自己却丝毫不露下风。 刘劲松是个火爆脾气,早已气得不行,干脆下了死招,一边进攻,一边从衣袖里掏出匕首,直往青年腹部刺去。 青年的注意力全在前面的刘尚武身上,全然没发觉身后的那把闪着银光的匕首。 “叶少姝!小心!” 洛云初大喊一声,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想也没想,直扑到了青年身后。 她却忘了自己此刻只有一缕芳魂,根本不足以为叶少姝抵御偷袭,便是她的声音,也没法让叶少姝听见。 好在叶少姝早发现了身后的刘劲松,只稍稍往旁边一侧,便让刘劲松扑了个空,随后更是挥剑砍了刘劲松一条胳膊。 “啊!” 刘劲松痛苦地嘶吼起来,又恐声音太大,引来观中道人,忙捂住了嘴。 刘尚武本就不如刘劲松来得强壮,如今刘劲松身负重伤,他一时也颇有些心虚,扶着刘劲松连连后头。 “我二人行事与你无关,你为何要斩我兄弟一只手!” 叶少姝脸上亦戴着幂篱,闻言,轻蔑一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二人便是尚书府的下人?” “这下你总知道我们的厉害了吧?老爷若是知道,定不会放过你!” 刘劲松还在叫嚣。 “一个小小的尚书府,也敢这样嚣张?回去告诉你们老爷,食君禄忠君事,他背后与金国勾结之事,是瞒不了的。”叶少姝开口。 洛云初闻言早已惊骇得捂住了嘴。 洛青阳,竟然与金国有勾结! 这可是通敌叛国的死罪! 叶少姝竟然知道?! 刘劲松和刘尚武显然也知道,闻言,惊恐地彼此对视了一眼,不敢再继续纠缠下去,慌忙离开了清虚观。 叶少姝却倏然朝洛云初的房门看了一眼,漆黑的墨瞳里有些难以辨别的神色。 “算你走运,小丫头。”他轻声道了一句,随即飞身跃起,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洛云初震惊得无以复加,双目死死盯着方才刘劲松被斩断了胳膊的地方。 那里的泥土,已然被血染的微微有些松动了。 洛云初心中蓦地酸涩了一下。 前世今生,救她的人,竟然都是他! 不及她思索,画面一转,竟然又转到了荒芜的大漠边界。 这里,是前世叶少姝退居的番地。 洛云初脑中倏然闪过一个念头,但那念头闪得极快,她一时没能抓住。 再抬眼时,却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宫殿之中,墙上挂的,却是自己的肖像。 洛云初心头一紧。 第131章 前尘 屋中檀香袅袅,正堂上供奉着一个牌位。 洛云初眯了眯眼,被檀香的雾气萦绕着,她看不清牌位上的字。 遂抬脚走去,又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那是……她自己牌位! 蒋家云初之灵位。 竟然不姓洛,而是姓蒋! 而蒋云初牌位的旁边,赫然摆放着一个叫蒋修的牌位! 再往后看去,蒋无疾,蒋末,蒋筠尧…… 全是她蒋家的人! 几乎在那一瞬间,洛云初便明白过来雕刻此牌位之人的良苦用心。 若是有的选择,她绝对不会希望自己姓“洛”。 思索间,房门倏然开了,门口逆光走进来一个高大而精壮的身影。 洛云初眼睁睁看着他径直牌位走来,随后,高大的身影笔直地跪下,虔诚地给自己上了三炷香。 又是叶少姝。 只是这一次,叶少姝不再是方才的青年模样,而是蓄着胡须的中年人。 胡须非但没有给他带来沧桑之感,反而更为他添了几许成熟的魅力。 只是此刻,叶少姝的眼眸里满是痛苦和悔恨。 “我真是后悔,十八年来竟然没有多关注你哪怕一点消息,竟放任叶少禹那样对你,让你落得万毒攻心的下场!”叶少姝紧抿的薄唇动了,只是话音未落,那双永远凌厉的凤眼里猝然落下泪来。 洛云初只觉得喉头一哽。 “放心,我会帮你讨回公道,还有你费尽心力打下的江山。” “这江山,不会落到叶少姝和那妖妃手上,大沐,只能是你的。” 叶少姝说完这些话,便站起身来,仓皇地抹了一把眼睛。 洛云初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叶少姝。 他竟然为自己悲戚到如此地步! 洛云初一时说不上来心中是何等的滋味,却听见叶少姝对门口喊了一声:“凝儿,进来。” 自门中又走出一个倩丽柔弱的身影,年轻貌美的妇人哭着奔向牌位,悲恸大哭起来:“母后!” 洛云初全身顿时犹如被雷电击中,无法动弹。 在妇人进门的那一刻,她还以为这是叶少姝的夫人,如今却唤她做娘! 究竟…… 究竟…… 洛云初的身子一时间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心中一个大胆的猜测浮上脑海。 再看那哭得伤心欲绝的女子,眉眼中分明有她的影子! 那是…… “和凝,是你么?”洛云初瞪大了眼睛,贪婪地看着妇人,嘴里喃喃道。 是了,方才,他分明是唤她做“凝儿”的! 这么说,和凝没有去北漠国,她被叶少姝救了?! 洛云初心中顿时激动起来。 和凝早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睿王叔父,你一定要为我母后报仇!一定要为我皇弟报仇!为我蒋家一百二十六口人报仇!” 叶少姝亦是哀恸不已:“这江山是你母后呕心沥血打下来的,断没有平白送人的道理。” “你自放心在番地守着,待我杀了那对昏君妖妃,再接你回宫。” 话落,叶少姝便提起宝剑,大不离开了房中。 只留下满脸泪痕的和凝,仍然抱着自己的牌位痛哭着。 洛云初心都揪紧了。 大悲大喜倏然全部涌入心中,她蹲下身子,欲伸手抚摸和凝的脸。 这是她前世生下的第一个孩子,亦是在她被投入冷宫之前陪伴最久、感情最深的孩子,她以为她早已经香消玉殒,屈辱得死在了那荒凉的北漠,谁知道,上天垂怜,她竟然还活着! 她被叶少姝所救! 分明叶少姝是她和叶少禹的宿敌,为何会做到如此地步? 洛云初不敢去想那个可能…… 只将目光投向了门外,仿佛穿过了九重宫殿,看到叶少姝率领没羽军杀入皇宫的场面。 叶少姝自小便是战神王爷,一生戎马经历了大大小小的各种战役,从无败绩。 便是退居番地十八年,也从来没有松懈过一日操练兵马。 是以便是如今已然快要四十,仍旧十分精悍,且越发骁勇善战。 而昏聩无能的叶少禹离开了她,哪里是叶少姝的对手? 十八年荒废了兵马,早早地将武将驱逐,或者杀死,如今大军压境,哪里还有还手之力? 直到叶少姝率军攻入大殿之上的那一刻,他才发觉,身边竟然一个可以保护他的人都没有。 而他身后,洛卿卿吓得惊声尖叫起来,待看清了来人竟然是叶少姝之后,复有千娇百媚地上前去,企图勾引叶少姝。 边关的风沙没有磨灭眼前男子的气度,反而更添了某种男性独有的血性,叫她心动不已。 洛云初站在叶少姝身旁,气得恨不能上前去扇她两个耳光! 她已经抢走了叶少禹,如今为了活命,又想故技重施来勾引叶少姝么! 事隔经年,再看到身着龙袍凤服的叶少禹和洛卿卿时,洛云初发觉自己竟然已经没有了那种盛怒到极点的感觉。 因为她知道,现在身边的这个男子,是来为她报仇雪恨,为她手刃仇敌的! “睿王殿下~”洛卿卿勾着眼睛看他。 叶少禹见状,早已气愤得在背后跳脚大骂起来:“贱人!你竟敢当着朕的面红杏出墙!” 可回应他的,只有洛卿卿轻蔑的笑。 “不过是个庸碌的王爷,得了洛云初的辅佐才坐上皇位,如何能与天潢贵胄的睿王殿下相比~” 话落,洛卿卿已经距离叶少姝仅有一步之遥,眼看着便要将脑袋靠在叶少姝胸前。 叶少姝凤眸一凛,抬掌便照洛卿卿的心口拍去。 洛卿卿一时不察,只觉得胸口传来内脏破碎般的疼痛,整个人犹如一片残破的落叶,生生被打得飞起又落下,最后捂着胸口痛苦地喷出了一口鲜血。 “睿……睿王殿下……” 叶少禹看得解气极了:“活该!贱人!” 但很快,他又怒视着叶少姝:“当初你不是说将江山让出来么?今日怎么又出尔反尔,回来夺取江山了?” “若是叫洛云初知道,你岂不是背信弃义之人!” 洛云初闻言一惊,叶少姝退居番地,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内情么! 而叶少姝在他提起洛云初名字的那一瞬间,身上的气场骤然冷却了下来。 第132章 往事 “你还敢提她?”叶少姝咬着牙,声音带着沁骨的寒。 尽管新年已过月余,京城的空气仍旧是寒冷陡峭的,叶少姝一开口,更让这冬日添了几分寒气。 “你分明知道,我是为了她才肯退去那苦寒之地,成全她对你的一番情意,你却将她视若草芥,阳奉阴违,与这妖妃一道害死了她!” “你以为封锁了消息,我便不知道了?除非你能永远忍住不将她捧上皇后之位!” 叶少姝气愤不已,声线已然带上了些颤抖的意味。 此刻分明是心痛到了极点。 叶少禹沉默了半晌,倏然张狂地大笑起来 如今大势已去,洛云初也不可能死而复生,这盘棋,已然成了死局。 是以,无所顾忌的叶少禹也顾不得叶少姝的雷霆之怒,疯狂大笑道:“是,那又如何?她一个庶女,能让她平白做朕的皇后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你还想让她母仪天下?妄想!” “她那样一个粗鄙之人,只配一辈子被人利用,被人踩在脚下!” “咚!” 一声巨响,叶少禹魁梧的身躯瞬间被弹起才半空,随即落下对折成了两半。 谁也没看到叶少姝是何时出手的,只是须臾之间,叶少禹便已然残废,只有出的气,没了进的气,如同畜生一样烂在地上苟延残喘着。 “叶少姝,你我同根生,你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对朕如此残忍!”叶少禹气若游丝,但仍旧是怒视着叶少姝。 叶少姝唇角划过一丝残忍的笑,抬腿又是一脚,这一次,直接踹在了他的心窝上。 “十八年前为了她放弃夺嫡,你便该知道本王对她如何重视!你却将她残忍地弄死了?!” “哈哈哈哈哈……” 叶少禹仰天大笑起来,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嚣张地看着叶少姝。 “叶少姝,你爱她,但是她爱的是朕!她为朕生下了一双儿女,她愿意为了朕与你对抗,甚至不惜设计害你的性命!这种感觉如何?当初朕真应该趁机杀了你!” 许是实在用力过猛,叶少禹话落骤然猛烈地咳嗽起来。 叶少姝面无表情地睥睨着他,好似在看着一条死狗。 只是那眼底里,隐约看得见一丝后悔和痛惜。 “来人,将他拖出去,当着满朝文武悉数他的罪状,我要他在天下人面前还债!” “是!” “睿王殿下,睿王殿下,这些事情都是他一个人做的,都是他逼着我做的,睿王殿下千万不要受他的蒙蔽,卿儿自来与三妹妹亲厚,当年三妹妹在世时,也时常与我来往,这您是知道的呀!” “对了,还有,三妹妹被叶少禹囚禁之后,是卿儿将她的两个孩子视如己出,殿下万万莫要因为他犯了错,而将卿儿一并责罚了呀~” 洛卿卿见叶少禹已然回天乏术,而后者显然也对自己毫无兴趣,忙连滚带爬地扑到他脚边求饶。 “那她的两个孩子呢?”叶少姝一脚踢开洛卿卿,嫌恶地看着她。 洛卿卿一愣,随后又哭起来:“和凝公主被叶少禹安排去了北漠国和亲,却被完颜华害死了,太子叶修也被他斩下头颅杀死了,三妹妹实在是可怜……” 说着又是假惺惺地一阵哭泣。 洛云初自一旁看得几乎要为她精湛的演技鼓起掌来。 这时,门口猝然传来一声暴怒的喝声:“洛卿卿,你胡说!” 抬眼望去,却原来是和凝来了。 洛卿卿看到和凝的那一瞬间,神情有片刻的滞凝:“你……你不是已经死了么?” 和凝冷笑着跨步走入大殿中:“你倒是希望我死了,否则,便没人会出来揭穿你!” “叔父。”和凝径直走到叶少姝身边。 洛卿卿闻言一愣,惊恐地看向了叶少姝,自脚底升腾起一股子冰凉来。 二人分明十分熟稔,莫非…… “当初是你跟他提议,让我去北漠国和亲!都是你出的主意!”和凝对叶少禹亦十分痛恨,竟然是连名讳也省去了,只唤做“他”。 “若非叔父救下我,只怕我早就如你所愿,成了客死异乡的冤魂!”和凝激动起来。 洛卿卿自知自己无论怎么狡辩也回天无力,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精气神儿一般瘫软在地,看向和凝的眼神充满了的愤慨和不甘。 “早知如此,本宫该在你小时候就将你掐死!” 和凝早已不是过去那个不能扛事的小女孩,洛卿卿的威胁对她起不了半分作用,她勾起唇角:“你费尽心机,最终还不是一场空!” 闻言,洛卿卿亦放声大笑起来:“你笑我一场空,你们哪个人不是一场空?叶少姝,你爱上了你的皇嫂,连江山都不要了,还为她救下了她的女儿,那又如何?你还不是得不到她!到头来,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着,你还不是一场空!” 叶少姝凤眸中射出一道凌厉的光。 好似才能够洛卿卿口中说出洛云初的名字,是对后者的侮辱。 “这江山是她打下来的,这皇位,自然该由她的子嗣来做,所以,她不算一场空。”叶少姝开口。 对于这个女子,他恨不得将其活剥了,可他自来不对女人出手,方才之所以动手,也是因为她险些脏了他,才迫不得已。 洛卿卿眼中闪动着疯狂的神色,咧着嘴笑起来,鲜血沾在牙齿上,显得分外恶心。 “叶修已经死了,她可没机会生下第二个儿子!” “当初她剩下和凝,我便给她下了药,本是让她终身不孕的,谁知她命好,竟然又生下了叶修那个野种!” 此话无异于一根刺,刺入了叶少姝与和凝的心脏,叶少姝终是忍不住,劈头盖脸就是一掌,掌风打在洛卿卿身上,竟将她肺都震裂了。 “你竟敢!”暴怒的叶少姝犹如一头失去理智的狮子。 他太蠢了,竟然平白地退出,让她受了这么苦! 和凝早心疼得哭了起来。 “修儿没了,还有凝儿,凝儿会是大沐第一个女帝。”叶少姝阴沉着脸道。 洛卿卿瞪大了眼睛。 第133章 他的痴心 “不!这不合规矩!”洛卿卿惊骇地叫喊着。 “叶少姝,你怎么这样昏聩,竟然将一个女子推上皇位!” 便是洛云初与和凝,也惊讶地看着叶少姝。 自古以来,便没有女帝之说,可叶少姝却要将和凝推上皇位! 当初自己在夺嫡时就视皇位为囊中之物,如今皇位已然唾手可得,他却要拱手让人! “不,叶少姝,你不必这么做。”洛云初眸中盈满了泪花,对叶少姝道。 可惜,叶少姝并不能听到。 “皇叔,你不必……”和凝看向他。 “这本来就是你母后和外祖一家打下的江山,若是修儿还在,这皇位应当是修儿的,既然如今修儿和你母后都不在了,你便应该当此大任,切莫将你母后的心血辜负了。” 叶少姝的目光一瞬间犹如死灰,全然没有了生气,仿佛在交代着什么似的。 洛云初闻言,心头一紧。 去听叶少姝继续道:“凝儿,你上位之后,司琰他们会辅佐你,你无需担心不能胜任。” 和凝心中一窒:“皇叔,你千万莫要做傻事啊!” 便是个傻子,也听得出来他的意思。 分明是已然对尘世没有了眷恋。 洛卿卿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叶少姝:“叶少姝,你竟然能为了她做到这个地步!” 叶少姝再次将轻蔑的视线投向洛卿卿:“当年叶少禹,不也为了你,害了她的一生?有人为你如此,她比你更胜数倍,如何不值得我为她如此?” 洛卿卿闻言,颓然地瘫在了地上。 倏然又大笑起来,口中绝望地念叨着:“洛云初啊洛云初,我与你斗了一辈子,想不到你死了竟然也能赢我!” 和凝早已对洛卿卿恨之入骨,不等叶少姝开口,自己已然下了命令:“来人,将这妖妇拖出去,与叶少禹关押在一处,不日游街示众,叫天下人好生看看这二人的嘴脸!” “另外,为母后、修儿,和外祖一家平反。” 宫人领命去了,叶少姝倏然又开口:“还有洛府的一干人等,全部抓起来,不论是在洛家本家的,还是嫁出去的外妇,通通不要放过。” “是。” 处理好了这些,和凝亦是十分疲惫,但看向叶少姝时,眼神里又多了几分担忧。 “皇叔,你……” “我心意已决,凝儿,你只管守好这江山。”叶少姝话落,疾步离开了皇宫大殿。 翌日,女帝登基,揭露了叶少禹及洛家一干人等所做的恶事,又为蒋家和洛云初平反。 至此,百姓们才惊觉,十八年前那个惊艳娴静的皇后娘娘,真正将百姓们装在心中的皇后娘娘,竟然在冷宫里过了整整十八年非人的生活,而那个靠着皇后坐拥江山的帝王,那个踩着皇后娘娘的鲜血攀上宠妃之位的妖妃,却享受了整整十八年不属于他们的荣华富贵! 紧跟着,当年蒋知柔的案子也被翻出来昭雪,洛家上下被抄家,在料峭春寒、冬雪未消的日子,只穿着单薄的囚衣,被押在囚车里,绕着京城走了整整半个月。 受尽了百姓们的唾沫星子,百姓们更是将臭掉的鸡蛋、烂掉的白菜帮子往这家人身上招呼。 一代显赫的尚书府就这么成了阶下囚。 而囚车最前面的,则是叶少禹和洛卿卿两个。 百姓们皆已知晓了这二人狼狈为奸做下的丑事,最多的谩骂都朝二人扑面而来。 叶少禹做惯了皇帝,起初对这些事情还十分愤怒,但日子久了,竟也习以为常。 成王败寇,不过如此。 但洛卿卿却受不了这样的落差,半月的游街,几乎让她疯掉。 半月游街结束,除了被冻死的,还活下来的人全部被叶少姝下令处以极刑,叶少禹和洛卿卿两个更是被下令在菜市口里当街凌迟。 直到二人支撑不住,落下了最后一口气。 而这半个月的时间里,洛云初一直在旁边看着,看着前世的仇人全部被叶少姝帮他灭门,也看着那两个罪魁祸首凄惨地死去。 她心中那点子不甘也随之烟消云散。 她没能报的仇,叶少姝都帮她做到了。 而这半个月,也足够让和凝厘清做皇帝的要务。 期间,叶少姝一直在尽心辅佐和凝,和凝本就冰雪聪明,是以学起来很快。 叶少姝终于放心下来,便在正月的最后,悄然离开了皇宫。 洛云初这个半月也一直在看着和凝,从一个满心复仇的美妇人,长成了一个真正心智成熟、有着仁帝之心的女帝。 大沐交给她,她也可以放心了。 洛云初不舍地看着和凝最后趴在御书房里的睡颜,一路跟随叶少姝而去。 最后,叶少姝是去了静安寺,竟是要出家! 洛云初想制止,才想起自己根本无法左右叶少姝的决定。 只能就这么静静地飘在空中,看着叶少姝双手合十,虔诚地跪倒在金身佛像面前。 “看来,施主尘事已了。”玉轩大师道。 “还望大师指点迷津。” “施主,你当真想好了,要以你之命,换得已逝之人的缘法?”玉轩大师再三确认,“施主可知,此行,也许对那人来说,只是又一场悲剧的开始。” “大师,我心意已决。我想她已经想了十八年,有我在,不会让她重蹈覆辙。” 话落,叶少姝的目光倏然悠远起来,好似穿过了时空的重重屏障,看到了那个尚且活在人间的洛云初。 洛云初早已滚下热泪。 …… 天还未亮,穆谦已然在院子里练武,刀剑挥舞的声音,带着料峭的寒气。 洛云初缓缓睁开眼,发觉自己早已满脸泪痕,便是枕缛也湿了一大片。 抬手抹去了已然冰凉的泪痕,洛云初坐起来,出神地望着房间某处。 手不自觉地摸着血镯。 原来,原来她能有今生重来一次的机会,不是因为上天垂怜,而是有一个人,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她这次重生的机会! 是叶少姝的垂怜! 原以为前世的命运多舛,自己从始至终都没有被爱过。 岂料,还有一个人,愿意为自己付出生命的代价! 第134章 见他 而她的和凝,也并没有如她一直以来所以为的那样,死在完颜华的帐子里。 她最后做了女帝,守住了大沐的江山! 黑暗中,洛云初倏然放声大笑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秋桑忙推门进来:“姑娘,你怎么了?” 洛云初的笑声实在是悲怆至极,但其中似乎又夹杂着眸中快意。 今夜是秋桑守夜,赶忙奔进了屋中。 就着烛火,看到了洛云初脸上的泪痕。 “姑娘,你可是做噩梦了?你不要吓奴婢!”秋桑急地快要哭出来。 “我没事。”洛云初笑够了,抬眸看向秋桑。 “现在是几更天了?” “已是五更天了,姑娘可要再睡一会子?”秋桑见她的确没有异样,心中稍微放心了些。 “给我更衣,我要去一趟睿王府。” 话落,洛云初已然掀开了被子。 得知了前世真相,她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去见他一面。 那个前世不求回报,情愿让出江山、情愿为自己重来一世的机会而牺牲性命的人!这一世,她定不负他! “姑娘,眼下还早,若是你想去,不若等天明了,暖和些了再去吧?”秋桑劝道。 自家姑娘从小便畏寒,过去在乡下条件苛刻,冷些也是没办法的事。 但是现在条件好了,哪里还能再让她冷着。 洛云初却坚持要去,语气显得十分急迫。 秋桑没办法,也只能由着她去了。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主仆二人便一道离了府。 穆谦见天色未亮,自然也一路护送着去了。 睿王府。 秋桑拉响了门环,门童见是洛云初来了,先是一愣,随后连忙开了门将三人迎入府中。 睿王府的下人们早已经得了令,只要是洛云初来,不用禀报,直接请进来便可。 走在王府的天井廊下,洛云初越发地紧张了起来。 乃至手心里也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汗。 将将行至叶少姝房门口,风影端来一碗汤药。看见了洛云初,不由得愣了一下。 “给我吧,我送进去。”洛云初自如地接过了药碗。 风影很快反应过来,也没有阻拦,跟在主子身边这样久,他自然知晓主子的心意。 主子眼下对洛三姑娘的求而不得,若是三姑娘肯照顾主子,那也是极好的。 “主子方才醒了片刻,不知此刻是否睡下了,若是主子睡下……”风影想交代两句,却被洛云初笑着打断了。 “我知道,你且去吧。” 风影便替她推开了房门,洛云初交代秋桑和穆谦在门口守着,自己款步进了房中。 叶少姝躺在床上,呼吸平缓,面色亦极其平和。 已然是睡着了。 洛云初的目光倏然柔软了起来,轻轻走到床边,将药碗放下,就这么坐在床沿上,看着青年平和的睡颜。 叶少姝其实并未睡着,方才在门口听见了她的声音,他便阖上了眼。 只有假装自己睡着了,她才能在自己身边留得久一点。 否则,几口汤药喝完了,只怕她又要走。 少女身上的自然的馨香却传入了鼻尖,让他一时又无法镇定下来。 忽然,那馨香近了许多,叶少姝的身子倏然紧绷了起来。 她……要做什么? 可惜眼下他闭着眼,看不到少女的动作。 洛云初原是看他额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想帮他拿掉,谁知却发觉了他的异样,原来是在装睡? 遂“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叶少姝更加好奇。 “醒了便不要睡了,起来喝药。”洛云初声音仍是清丽的,只是语气里似乎多了几分情愫。 叶少姝终究是装不下去,长而浓密的睫毛闪了闪,缓缓睁开了眼。 他分明是想装刚刚才睡醒的样子,可清明的眼底却出卖了他。 “昨日用了药,感觉可有好些了?”洛云初竟是破天荒地亲自扶了他起来。 叶少姝一愣,诧异地看向洛云初,却还是照实点了头:“好多了。” “我瞧着你脸色也好了许多。”洛云初勾起唇,一双杏眼弯起来,好似月牙儿一般。 “你怎么今日来得这样早?”叶少姝问。 洛云初不答,先将药给了叶少姝喝下。 药是极苦的,叶少姝喝下之后不自觉地蹙了蹙眉头,洛云初微微一笑,塞了颗蜜枣儿给他。 霎时,舌尖传来丝丝的甜。 “这样便好喝些了。”洛云初看着他,娇俏一笑。 “你怎么了?”叶少姝直觉她有些不对劲。 洛云初掩唇:“昨日你不是说,若我改了主意,便来找你?” 叶少姝闻言微愣。 “这不是来提前试试么?”少女眉眼间都是调皮。 “你确定?”叶少姝喉结微动。 少女仍是噙着笑看着他。 “你可想好了,日后便没有反悔的机会了。”叶少姝的目光炽热起来。 话落,少女倏然扑到了他的怀里,双手紧紧还住他精瘦的腰,叶少姝亦下意识地搂住了她。 少女身上的馨香越发蹿入鼻尖,勾得他身子越发紧绷起来。 “我现在知道,只能是你。”洛云初抬起头,自下而上地看着他。 叶少姝不明所以地低头看着她:“什么?” 洛云初摇摇头,迅速从他怀里抽身起来:“没事。” 她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叶少姝有一种不切实际的不真实感,当即又拉住了她的手:“你确定是我?为什么是我?” 洛云初看着他这急于求证的模样,眼前浮现的却是前世他为了自己甘愿放弃一切的样子,心头不由得泛起一阵酸涩。 “我确定是你,也只有你。” 叶少姝心头微暖,却听少女又继续道:“至于为什么嘛?” “睿王殿下霞姿月韵惊才绝艳风姿天成清冷矜贵……普天之下,谁能拒绝睿王殿下?我又不傻,放着这样的夫君不要,去要那些个歪瓜裂枣么?” 话落,又冲他俏皮一笑。 叶少姝乍听此言,只觉得少女满口胡诌,但看到她狡黠的笑,一时又无奈起来。 “今日确定是我,日后可就没有反悔的机会了。”叶少姝猝然将她拥入怀中。 满手的温香软玉,才让他有了几分真实感。 第135章 过继 “殿下放心,我永不食言。”洛云初道。 这也是对她自己说的。 叶少姝闻言将她搂得紧了些。 前世今生两辈子,他终是要得偿所愿了。 这一世,有他护着,断不会再让悲剧重演。 他原是想着,若是这辈子她还是不肯嫁给自己,他便在背后为她扫清障碍。 但是现在…… 叶少姝倏然很感谢老天的垂怜。 “不过,”怀里的人儿忽然抬起头看着他,“我虽然应了嫁给你,如今我年纪还小,家中也有些事情没完成,眼下不能成婚。” 叶少姝垂眸:“自然,只要你应我,我可以等。” 前世十八年的都等过来了,还差这一世这区区几日么? “好,你说的我都应。”叶少姝道。 “只是,若这时候有人故意要给你指婚,你又如何?” 洛云初狡黠地弯起眼:“那,就要看殿下的了。” 叶少姝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深处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她鼻梁上刮了一下:“滑头。” 恰在此时,门口传来黎游暴怒的喝声:“你也太糊涂了!怎么能让她单独和叶七在一起?你们也不去守着!” 随后便是风影唯唯诺诺的声音。 洛云初与叶少姝对视了一眼。 “你要起来么?”叶少姝问。 “吓死他。”洛云初皱了皱鼻子,这副模样落在叶少姝眼里,又是娇憨至极。 他却是今日才晓得,这小丫头蔫儿坏。 门骤然被推开,黎游怒气冲冲地跨步进来,身上还带着外头的风雪。 “洛云初!你怎敢……” 只看到了房中的光景,黎游顿时哑然。 床上两个人抱在一起,那洛云初正冲他挑衅地笑着。 反观叶少姝,面色却似乎有些不愉。 “你竟敢勾引叶七!”黎游更怒了。 洛云初毫不在意,反而嗔怪道:“还不快些关上门,你想冻死他么?” 黎游竟是下意识地听从了她的话,顺手关上了门。 “叶七,你们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能让这个女人占你便宜!” “黎公子,你看清楚哦,是殿下主动搂着我的。”洛云初举起双手。 黎游更怒了。 “好了,日后她会是我的睿王妃,你不用如此仇视于她。”叶少姝沉声道。 “叶七!”黎游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她是庶女,怎能为你的王妃?!” 这话却触怒了叶少姝,当即便沉下脸来:“若是再对她有所不敬,莫怪我罔顾兄弟之情。” “你!”黎游气得一跺脚。 “黎公子尽管放心,我没有做寡妇的打算。”洛云初道。 分明是大不敬的话,黎游又要暴怒,谁知却看到叶少姝满脸宠溺地看着她,顿时没了继续责骂的念头,气得转身离开了房间。 黎游走后,两个人又对视一眼,彼此笑了起来。 叶少姝伸手抚着她的发顶:“日后你有什么事,便只管来找我。” 洛云初点了点头。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听闻你二叔要抬嫡子了?”叶少姝倏然开口。 洛云初有些惊喜地看着他:“你不是一直在病中么?怎么这也知道?” 叶少姝笑而不语。 “也是,风影那么厉害,什么都能跟你禀报。”洛云初碎碎念道。 “接下来洛府里会有一出好戏,我应当会很忙。” “嗯,你自己小心些,若是有解决不了的,随时可以来找我,我将风影给你。”叶少姝看着她。 青年本就生得风仪秀整,星眉皓目,此刻昏黄的烛火映着他漆黑的瞳孔,甚是情深不已。 洛云初心头微微一颤。 “不必,你身处的环境更危险,何况,我有穆谦就够了。” “不过,那日法华寺里出来的几个人,你可还关押着?” 叶少姝点点头:“水滴刑太残忍,我怕他们不等你提审便已神志错乱,所以施刑了两日,便停了,眼下倒是没什么,等你要提审之前,再施刑。” 洛云初喜得眉开眼笑。 “殿下想得周到,我险些都忘了这几个人。” 少女今日实在是生动不已,叶少姝想起了那个梦里的她,从来保持着冷静、智慧、雷厉风行,不知她有没有这样对叶少禹撒过娇? 应当是有的,只是叶少禹的心根本不在她身上,撒娇的机会应当也是不多的。 思及此,叶少姝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 洛云初自睿王府回来时,天已然大亮,有人问起她去了何处,便只答是出去用了个早膳。 今日却是洛南被抬嫡子的日子。 自打洛老夫人命洛南为二房嫡子之后,洛向明几乎是一刻也等不了了,择日便将仪式提上了日程。 是以今日,洛府上下极为热闹。 族中长老皆过来主持仪式,洛云初冷眼看着这荒唐的仪式,看着洛鹂和尤氏分明不甘,却又强作微笑地看着洛南一步步从庶子走向嫡子。 在敬茶时,尤氏脸上笑容险些挂不住。 甚至“不小心”打翻了滚烫的茶水,将洛南的手背烫得绯红。 “啊!”洛南到底年幼,登时尖叫起来。 洛向明立刻暴怒起来:“尤氏!当着族中众人,你竟敢如此?!” 尤氏一愣,方才她不是没有想过要烫了洛南,可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敢行此之事。 当下连连求饶:“老爷明鉴,妾身没有啊!” “胡说!不是你,莫非还能是南儿不成!”洛向明显然不信她的话。 他本来早就与尤氏无甚情谊了,如今鹂儿失身,尤氏更是失宠,洛向明待她也的确不如从前了。 这时,柳如烟又冲出来哭喊着:“姐姐饶命,姐姐千万莫要迁怒南儿,求求姐姐饶了南儿一命吧!” 竟是变相坐实了尤氏故意烫伤洛南了。 尤氏惊骇地看着这惺惺作态的母子二人,惊觉自己竟然被算计了! “尤氏!你当真要逼我休了你?!”洛向明此刻的心已然完全偏向了柳如烟母子。 是了,一个对日后仕途没有任何帮助的女儿,早已经没了用处。 唯独这嫡子,日后才能勘大用。 洛云初站在人群里,看着尤氏惊慌失措的模样,摇了摇头。 还以为她威起来了,谁知还是个没脑子的。 第136章 殷平还是殷晁 这时,一直在一旁不开口的洛鹂说话了:“什么害你?我看是洛南想要烫伤我娘!” 洛鹂的声音带了一种咬牙切齿的意味,叫在场人听得心惊。 “四小姐,你可莫要胡说啊!”柳如烟一愣,随即又哭天抢地起来。 “南儿能够认夫人,那是南儿的福分,又怎能作出这样的事来!” 柳如烟说得倒是恳切,便是许多族中长老也觉得很有道理,洛向明更是怒视着洛鹂:“逆女!你说什么?!” “本来就是么,爹,你可不能偏心洛南,若是他没那个心思,怎么会敬这么烫的茶水给娘?分明是想让娘烫嘴,又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儿说出来!” 洛鹂这次倒是看得清楚,是以大剌剌地揭穿了柳如烟母子的险恶用心。 柳如烟闻言一愣,此时,众人也反应过来。 敬茶,敬的是热茶,而非烫茶。 看来,这庶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啊。 一时间,大家的目光都复杂了起来。 洛云初站在人群中,看着洛鹂难得聪明一次,面上露出了欣慰的笑。 难怪前世洛卿卿和赵怜这样喜欢用洛鹂呢,这样一把锋利又不长脑子的刀,只要对准的是自己的仇人,可都是极好用的。 洛向明的脸上亦是讪讪的,只警告地看了柳如烟和洛南一眼,便示意洛南给尤氏道歉。 洛南不得已,只得跪下来对尤氏磕了两个头。 尤氏恼恨地看着洛南,面上又不得不作出大度的样子,最终,这场抬嫡子的仪式终究是结束了。 看了场好戏,洛云初倒是觉得有些乏了,便率先离去。 秋桑和降香有些意犹未尽。 “姑娘,奴婢看着这柳姨娘好似有些手段呢,今日竟敢教唆五公子当众污蔑二夫人。” 洛云初脚下一顿,回头看向两个丫鬟,眸中流露出一抹赞许的神色:“你二人如今也这样聪明了。” “跟在姑娘身边,傻子也会聪明的。”降香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洛云初笑着摇摇头,继续往忆柔居去了。 柳如烟实在是太沉不住气了,竟然妄想一举让尤氏失宠,自己取而代之。 还真以为一个儿子上位,她自己也能鸡犬升天了? 尤氏再怎么愚蠢,也是在后宅里生活了多年的妇人,更是二房的主母,哪里就能这样容易被掰倒了的? 不懂得徐徐图之,这柳姨娘,日后必遭大祸。 今日可不就是被尤氏和洛鹂视作眼中钉了? 便是今日高堂之上的祖母也,面色也不怎么好,想来,应当也对洛南和柳如烟存了几分不满。 罢了,二房这边的争斗,她便只管看着就好。 尤氏很快会出手,她也正好趁此机会,做自己的事情。 …… 彩云院里。 洛鹂和尤氏气冲冲地坐在一处。 “娘,那戏子当真是过分!这口气,你就这门忍了不成?!”洛鹂怒道。 尤氏攥紧了拳:“哪有这样容易?若非我此刻脱不开身,今晚便要他好看!” “你还有什么事?”洛鹂蹙着眉头。 “娘自然要先把你出路谋划好了,只有你不受牵连,娘才好无所顾忌地做事,否则,连累了你可就不好了。” 尤氏到底是心疼洛鹂的。 洛鹂闻言一怔,难得地心头一暖:“娘,那你可要快着点儿。” 尤氏看着她,满脸怜爱:“鹂儿放心,娘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当晚,尤氏便去了晚南苑。 赵怜刚刚送走了洛青阳,见了尤氏,心中已然猜出了她的来意,便道:“弟妹无需担心,鹂儿的婚事,我已经寻好了良配。” 尤氏闻言心头一喜:“是哪家的公子?” 这样急切的样子,让赵怜心中忍不住缺少见识。 但还是温婉地笑着开口:“便是平远侯世子,唤做殷平的。” 听说是平南侯,尤氏脸上的笑容更甚,一把抓住赵怜的手:“大嫂真是费心了,为鹂儿寻得了这样一门好亲事!” 赵怜笑着只道没事,心中却冷笑不已。 平远侯是一门好亲事不错,但也要看是嫁的哪个 若是嫁给二公子殷晁,自是一门好亲事。 殷晁自小熟读诗书,文韬武略皆是上乘,相貌也生得极好.。 世子殷平在外人看来倒是也不错,可惜许多人不晓得,那殷平却是个断袖! 嫁给殷平,日后只有数不尽的痛苦。 她早先是打算与殷晁说亲的,谁知洛鹂陷害庶姐的恶名早就传遍了京城,但凡是个有些名望的家族,都不肯与她结亲。 唯独那殷平不介意这些。 总归日后殷平的房里不会出现女子,自然也就省了那许多的麻烦。 赵怜想着,那殷家估摸是打算随意找个女子为殷平生孩子,之后再怎样,总归孩子是殷家的,那个女子名声好与坏,都无所谓。 而正好,洛鹂本身名声也坏了,又意外失了身,若是寻个真正的好人家,日后恐怕还有麻烦,与殷平才是正好相配的。 是以,便打算就此瞒住。 便是日后洛鹂嫁过去发现货不对板,总归也都嫁了,到以后再以她本就是残花败柳之躯说之,想来也没什么要紧。 是以,看向尤氏的目光也越发地笑意深浓。 “鹂儿也是我的侄女,自然想为她谋个好婚姻的,平远侯府日后也能为二叔带来助力,总归是大家都好的。” “正是这个道理!” 尤氏一拊掌,又感谢了赵怜,便兴高采烈地往彩云院去了。 她高兴的只有这桩婚事,对于赵怜,却仍然怀着愤怒之心。 若非她谋划不成,哪有今日之祸! 而洛鹂听到自己能有这桩婚事,也十分高兴。 殷平的相貌便是放眼京城也是排得上号的,自己能够攀上这门亲事,自然是十分满意的。 三日后,平远侯府便有贵客登门,便是殷家派了媒人前来说媒。 此番,又让洛家人高兴了许久。 唯有角落里的洛云初,唇角漾开了一道戏谑的弧度。 前世,洛鹂嫁的是殷晁,后来自是平步青云,整整日上。 这一世,赵怜为她寻的却是殷平。 实在是,好歹毒的心思啊。 第137章 除夕 洛向明本就有意结交平远侯,如今听得殷家肯娶洛鹂,自然是笑逐颜开,当即便与二人合了八字,只待正月十五一过,马上将洛鹂嫁出去。 洛鹂也是羞羞答答的,只盼着日后自己的日子能越来越好。 赵怜的面色却有几分古怪,但因为也是笑着,竟让人全然忽略了去,还以为她是真的在为洛鹂开心。 唯一奇怪的是,这次过来的只有媒人,平远侯夫妇都没来。 洛向明倒也不在意,只满心欢喜地想着攀上了平远侯这门高枝儿,日后定能飞黄腾达,还能为南儿求得一份助力。 临近年关,各大府邸都十分忙碌了起来。 而今年,洛家却更是忙碌不已。 除了要做新年,还要与平远侯府上商议联姻大事。 洛云初乐得自在,时常出门去与三个手帕交逛街,或者是去睿王府上看看叶少姝的伤势,总归没有一日是闲着的。 赵怜似乎也很忙。 她本来就是洛家的当家主母,在操持之余,还去了两趟平远侯府。 平远侯府的前厅里,也是富丽堂皇的。 赵怜坐在八仙椅上,品了一口香茗,赞道:“真是好茶。” “这是去年的雨前龙井,极是珍贵,若换了别人,我还舍不得拿出来呢。”殷夫人道。 赵怜闻言又笑了:“却是我今日捡着了。” “今日请你过来,还要多谢你呢,否则,只怕平儿还有的等。”殷夫人提起殷平,眸中有些遗憾。 若平儿也是个正常人,这样的好事,哪里轮得上洛家?哪里轮得上那个恶女? 赵怜道:“殷夫人哪里的话,两家结交,本来便是我们洛家捡了便宜。” “总归是我们殷家欠了你一个人情,日后若是卿儿要寻夫,我定帮你好生相看个中意的!”殷夫人又笑道。 赵怜心中微微警惕,到底没说什么,只道:“卿儿暂时还不着急着。” “哪有妹妹出嫁了,姐姐还留在府中的道理?”殷夫人嗔笑道,但终究是没有继续下去这个问题。 赵怜亦是岔开了这个话题。 此刻满心欢喜沉浸在喜悦中的尤氏哪里想得到,以为是自己平白地捡了个便宜,谁知道最后却给赵怜得了个人情。 …… 转眼已是除夕。 洛云初自一觉醒来便心情有些沉重。 前世,她便是死在了除夕夜。 而重生回来的第一个新年,她却想不顾一切地和外祖一家度过。 这洛家,原本今年也是没有她的,何必留在这里碍眼? 何况她留在尚书府,面对这家人,她只怕也是食之无味,味同嚼蜡。 是以便早早地去了慈安堂,跟洛老夫人请安,随后又道自己想回蒋家看看,蒋家多年失了女儿,往年也就算了,今年她回来,无论如何也要回去看看的。 洛老夫人倒也应了。 自从法华寺回来过后,洛老夫人便越发地不管事了,甚至在许多事情上都懒惫起来。 何况对着洛云初,她立刻就能回忆起那天晚上的事情。 今日除夕,本来是一家团圆的日子,若是洛云初在,只怕是阖府上下都要别扭,倒不如打发了出去,尚书府还能过个平和年。 洛云初哪里不知道洛老夫人的想法,倒也不揭穿,便先行告辞离去了。 将军府。 府门口的汉白玉狮子落满了雪,门口竟然连过年用的红灯笼也不曾挂起。 洛云初坐着马车见到这境况,当即下了一跳,忙跳下马车去敲门。 门很快开了,开门的却是管家朱抚。 一见来人是洛云初,当即喜不自胜,忙将人应了进来,一路高喊着:“小小姐回府了!小小姐回府了!” 洛云初有些诧异,但府中下人听闻消息,全都跑了出来,俱是激动不已:“太好了,小小姐回府了!” “朱管家,这……” “小小姐,你是不知道,自打这些日子你不回来看看,老爷和老夫人都以为你像大小姐那样,厌弃了蒋家,不肯回来看看,今年更是连年都不愿意过了。” 朱抚说着,竟一时悲从中来,摸了一把眼泪。 洛云初听得心里不是滋味。 她今生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危险了,她不敢再度蒋家拉到这复仇的漩涡中来,谁知道却再度上了二老的心! 娘当初也是与蒋家拉开了距离,最后在尚书府里悲惨地死去。 如今自己又不愿意与他们相见,难免让二老再…… 洛云初一时间有些痛恨自己起来。 前世她为了辅佐叶少禹,不惜残忍地将蒋家拉入夺嫡大战中被迫站队,今生又打着不连累蒋家的幌子,与蒋家人拉开距离,前世今生,她都不曾真心为外祖父外祖母设身处地的想过! 只一味地以自己的想法来。 实在太不孝了! “朱管家,我知道了,日后我会常常回来的。” 洛云初叹了一口气,笑着看向朱抚:“你先去吩咐下人们布置吧,今日我便不走了。” 朱抚闻言,这才高兴地应了一声:“哎!” 洛云初心中忽然觉得轻松了些。 若是有叶少姝护着,蒋家无论如何也不会出事。 何况,开春之后,陛下就要派蒋家出征了。只要这仗打得好,沐孝帝便是再怎么忌惮蒋家,也断不敢轻易动将军府。 况且这一世,她更不会蠢到再被叶少禹利用一次。 那么,蒋家又有何危险可言呢? 真真儿是自己多虑了! 想到这里,洛云初的脚步不由得轻快了起来,径直走向了蒋无疾夫妇的院子。 蒋无疾正与蒋老夫人相对而坐,彼此相顾无言,都有些怅然。 “祖父祖母,若是当真想云儿,我这便去尚书府请她来不就成了?”蒋筠尧在一旁劝道。 “云儿也真是的,这么久也不回来看一眼!”末了,蒋筠尧又有些埋怨。 “如今尚书府里风声紧,她能自保已是艰难,你不要埋怨云儿了。”蒋无疾叹了一口气。 洛云初喉头顿时酸涩起来。 “不然我们还是将她接回来吧,尚书府可是个吃人的地方!”这是蒋老夫人的声音。 “祖母,不可!云儿在尚书府里还有要事要办!” 蒋筠尧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随即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又忙捂住了嘴。 第138章 引荐 蒋无疾闻言,直觉不太对劲,立刻追问道:“她可告诉你,她有何事?” 蒋筠尧神色不自然起来。 云儿在尚书府里要做的事情,他怎么能告诉二老! “这……我也不大清楚,只知道云儿说有事,我也不好多问。” “胡说!你分明知道!”蒋无疾最是会察言观色,过去在战场上,更是能从一个眼神里看出来敌军首领的想法。 蒋筠尧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又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他如何看不出来他的心虚之色? 当即便板起了脸来。 戎马一生的将军,便是生气也十分骇人。 蒋筠尧虽然在蒋无疾跟前很是受宠,但到底也很怕他。 正一筹莫展之际,房门倏然开了,门口站着个单薄的身影,少女清丽的声音传来:“外祖父,外祖母,大哥,原来你们都在这里。” 听到洛云初的声音,三人皆是一愣。 蒋无疾最先反应过来:“云儿来了?” 方才对蒋筠尧那点子黑脸全然消散,剩下的只有慈祥和蔼。 蒋筠尧一时有些无奈。 “云儿来了,怎的没人进来通禀一声?”蒋老夫人也满脸都是慈爱的笑,迎上来拉住洛云初的手。 洛云初便也笑着任由老夫人拉着。 “是云儿自作主张,想给外祖父和外祖母一个惊喜呢!”洛云初笑道。 “你这孩子!”蒋老夫人佯作嗔怪。 洛云初倒也不揭穿,自如地笑了。 “想着今日除夕,外祖父外祖母定是想云儿了,特意过来与二老团圆,今夜云儿可不打算走,外祖父外祖母可不要赶走云儿啊。” “你便是一辈子不走,外祖母也断断不会赶你出去的。”蒋老夫人一张脸笑开了花儿。 “走走走,莫要在此处了,咱们去前厅里去。”蒋老夫人有了外孙女,早已经另外两个人抛之脑后。 洛云初无奈地笑笑,自是顺着老夫人的意去了。 夜幕降临,大沐的除夕夜热闹非凡,蒋家因为洛云初的到来而更添喜气,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和乐融融一片。 洛云初端着碗,心底有些暖意在流动着。 便是前世和蒋家释冰,她也从来没有如今日这般好好与蒋家人吃个饭。 因着前世自己一直在乡下,一回京便迅速嫁给了叶少禹,嫁作他人妇,年夜饭自然是与夫家一道吃了。 不知道在娘亲去世后的这些年里,蒋家是否一直都是如此冷清? 洛云初心中微涩,不过片刻的愣神,碗中的食物早已堆成了小山一般。 “云儿多吃些,瞧瞧你,太瘦了。”蒋老夫人还在一个劲儿地给她夹菜。 “外祖母,云儿回京之后已经胖了许多了,”洛云初无奈地笑道,也夹了菜给蒋老夫人,“外祖母也要多吃些。” 蒋老夫人的眼瞬间就红了:“好,好,外祖母也吃。” 洛云初一时间有些不敢去看蒋老夫人的眼睛。 她好像在透过自己,看别的什么人。 “好了,你看云儿碗里都快要堆不下了,”蒋无疾亦是恨不得洛云初能够多吃两碗饭,但又怕夫人太过热情,没得吓着了洛云初,是以又和颜悦色地对洛云初道,“你外祖母太久没见着你,想你了,才会如此,云儿不必放在心上。” 她哪里能不放在心上! “日后,云儿一定多多回来,这样,外祖母便能常常看着我吃饭,也不怕云儿吃少了?”洛云初半是玩笑地哄道。 “哎!好,好!”蒋无疾和蒋老夫人异口同声地应着。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和洛云初吃年夜饭,竟然都有些舍不得将视线从洛云初身上移开。 雷氏笑道:“云儿就是要多多回来看看呢。” 一顿饭,蒋家吃得是其乐融融,便是蒋筠尧和蒋末,脸上也都露出了欣慰的神情。 饭后,洛云初特意对蒋无疾道:“听闻的外祖父惜才,今日云儿可有个难得的将才要介绍给外祖父呢。” 蒋无疾闻言眼神微亮:“哦?” “你又哪里认识了什么将才?他可来了?”蒋筠尧插嘴道。 洛云初掩唇轻笑:“这人,大哥也见过,便是今日护送云儿过来的穆谦。” “他?!”蒋筠尧惊讶起来。 但随即,又想起了什么,倒也不再言语。 蒋无疾见孙儿如此神情,心中已然猜到了几分,便问:“云儿,此人可有来由?” 洛云初便将当日如何结识了穆谦之事说了,蒋无疾听得连连点头:“是个君臣孝子。” 末了,洛云初还道:“当时穆谦的功夫还不如今日这般精进,与大哥相比,已然不落下风,如今日日练功,想来更有长进了些。” “大哥,你与穆谦交过手,云儿说的,可有差池?” 蒋筠尧不知是回想起了什么,气闷地点了点头。 话落,不只是蒋无疾,就连蒋末的眼神也亮了起来。 “哦?筠儿武功已是不差,在大沐已能横扫千军,如此看来,此子比之筠儿尤甚啊!” “正是如此,云儿才觉得让他做我的侍从委实大材小用了,不如叫他投舅舅营下,值此建功立业之际,蒋家军更是如虎添翼啊。”洛云初趁机道。 蒋末当即一拍大腿,便立刻让洛云初来引荐。 穆谦原本在后头与秋桑一处,倏然被朱抚管家给叫去了前厅。 洛云初便好生引荐了,穆谦听闻少女果真要将自己引荐给蒋家,更是惊诧不已。 “我已与舅舅外祖父说了,能不能进,全在你自己身上了。”洛云初笑道,命穆谦去院中挥剑测试。 穆谦心中激动不已:“是!” 话落,转身大步走进院中,抽出利剑的那一瞬间,穆谦的神色倏然变得凌厉起来。 眉宇含霜,一时不知是利剑的寒光更甚,抑或是他的神情更冷。 偌大的庭院里,只有青年婉若游龙的舞剑身影,动作干脆利落,绝不拖泥带水。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独有一份清冷的凌厉在其中。 蒋无疾在廊上看着,眸中流露出赞许的眼光。 蒋末更是忍不住拊掌叫好,不禁对洛云初道:“云儿当真是慧眼识珠,捡了个宝贝回来啊!” 第139章 等待 洛云初道:“舅舅过奖,盖是穆谦自己天资过人,入了军营,日后必成大器。” “不错,咱们大沐日后又要添一员虎将!”蒋无疾捏了捏下巴上的胡须,点头表示同意。 穆谦舞毕,冲洛云初等人拱手,随后便退居一旁。 蒋末早已按耐不住惜才之心,大步流星地上前去抓住了穆谦的胳膊:“好!好!你可愿意来我蒋家军中,做我的副将?” 穆谦闻言一怔,不由得看向了洛云初。 洛云初回他以鼓励的笑。 穆谦一时激动起来。 他原先以为洛云初承诺让他进蒋家军,只是做个小兵而已,谁知蒋将军一开口便是副将之位。 “承蒙将军厚爱,穆某甘愿为将军左右手!” “好!” 见此人不卑不亢,蒋末更是满意。 若是换了旁人,只怕还是推诿一番,以为自己才不配位,谁知这青年开口便应了下来,分明是对自己有十足的信心。 却又不过分恃才而骄,实在是块难得的璞玉! 这头,蒋无疾与蒋末为得了一员难得的虎将而兴奋不已,蒋筠尧早借口有事相商,将洛云初拉到了侧厅里。 洛云初不解,倒也没有先开口,只笑着看着蒋筠尧。 她的修儿在世时,应当也如他一般眉宇英俊,相貌堂堂。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蒋筠尧被她盯得心里有些发毛。 “不是大哥将我叫过来,说有事相商么?”洛云初靠在门上。 蒋筠尧倒也没纠结这一点,直接问了:“我听说昨日尚书府热闹得紧。” 洛云初点点头:“二叔抬了嫡子。” “好端端的,抬什么嫡子?之前不一直都只有一个嫡女么?”蒋筠尧疑惑道。 “大房有洛文钦和洛渊博两个嫡子,二房却只有一个嫡女,说出去,难免被人议论人丁稀薄,二叔为了日后的仕途着想,将洛南抬了嫡子,也在情理之中。”洛云初思索了一下,道。 “你别想骗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何以这么多年都不抬,偏生这时候抬了。” “春试之后,洛文钦应当就要走上仕途了,二叔如何不眼馋?如何不焦急?” 蒋筠尧沉吟了片刻,仍对洛云初的话不甚信任。 若是平常也就算了,偏生是…… “你们在法华寺里发生了什么事?”蒋筠尧问。 洛云初有些惊讶地抬眸看向他。 “不要怀疑,我有暗中有人给我情报,当初你在骀原庄买房产,也是我的人告诉我的。”蒋筠尧忽然对洛云初有些不满起来。 他一直以为她和他是同一个阵线的来着。 谁知道她还是想瞒着他。 那日大雪封山,偏生洛家的人宁可冒着被埋于雪底的风险,也要回来,其中,必然有缘由! 洛云初叹了一声:“还真是瞒不过你。” “那日法华寺里,赵怜意图寻人毁了我的清白,好将我随意许配个夫君,免得碍了洛卿卿日后的路。” 说出这话的时候,洛云初好似在说一件完全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 蒋筠尧闻言,顿时心都提了起来。 “不过我知道她们会对我下手,命穆谦去打探了回来,顺势将过来看热闹的洛鹂给推进了房中,所以最后出事的,是洛鹂,不是我。洛鹂出事之后,二房唯一的嫡女也算是废了,二婶除了洛鹂,房中并无所出,祖母便让二叔抬了柳如烟房里的洛南做嫡子。” “赵怜答应了给洛鹂寻一门好亲事,二婶自然也答应了将洛南过继到她膝下,就这么简单。” 话落,洛云初望向蒋筠尧,眸中难得地染上了一丝紧张:“大哥,这样的我,你会觉得心狠手辣么?” 她指的,自然是洛鹂代她受过之事。 蒋筠尧难以抑制心中的惊骇。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洛云初竟然险些遭遇了这些! “你处境如此危险,为何不肯回将军府来!”比起洛云初担忧的事情,他更在意的却是她的安危。 洛云初闻言,心头一暖。 “娘亲当年是被人毒死的,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尚书府里,还有她原本是正妻,何以就因为与人通奸而贬为了妾?娘知书达理,最是洁身自好,哪里会做下这样的事?分明是有人在背后恶意陷害,若是连我都不肯站出来为娘洗刷冤情,娘可是永生永世都要背上这样的骂名啊!” 蒋筠尧闻言,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将军府霁月风光,本就不该被牵扯进这种事里来,你们只管护好蒋家便是,娘的冤屈,由我这个做女儿来替她申冤。等到那时,我一定不会再留在尚书府,”洛云初坚定道,末了又冲蒋筠尧一笑,“等我出嫁的时候,还要从将军府里出阁,大哥还要背我上喜轿呢。” “你真是……”蒋筠尧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大哥,我肯将此事告诉你,是信任你,你可千万莫要告诉旁人,尤其是外祖父和外祖母。”洛云初道。 蒋筠尧点了点头。 在二人全神贯注说话的时候,却没发觉,门口已然站了个人,听到二人的言语,原本要推门进入的手顿了顿。 “那,姑母的案子,你查到多少了?” “已经有些眉目了,但时隔多年,证据不足,若是贸然出手,很容易便让赵怜脱罪,我要的,是让她彻底不得翻身!” 洛云初眼底燃起怒火:“还需要静待些时日,最近尚书府里会发生很多事情,兴许我可以借力打力。” “你万万小心,若是有解决不了的,便随时来找我。”蒋筠尧道,“你那爹确不是什么好东西!竟然放任赵怜害死姑母!” 他之后也有去了解到一些关于蒋知柔的情况,结合洛云初透漏出来的只言片语,他早已对整个洛家没有了任何好感。 便是有朝一日尚书府被陛下下令抄家,只要洛云初能够全身而退,他不光不会为洛家可惜,反而还会拍手叫好! “啪!” 门外传来一声瓷器破碎的声音。 屋中二人对视了一眼,心道不好,忙开门看去。 竟是一脸错愕的雷氏。 第140章 隐瞒 “娘。” “舅妈。” 二人不约而同地喊了一声。 方才他们在房中所说的事情,不知道雷氏又听到了多少? “云儿,你,你说的可是真的?”雷氏声音都变得颤抖了起来。 洛云初看了蒋筠尧一眼,蒋筠尧会意,将雷氏拉入房中:“娘,进来说。” 雷氏满脸的忧心忡忡。 “舅妈,此事我原本是打算等还我娘清白之后再公之于众的,你也知道,这些年来,外祖父外祖母一直为我娘的事情自责痛苦,我怕早些说出来,反而让他们更难受。何况眼下证据不足,尚不能给真凶定罪,反而有可能让人脱罪,到时候,娘的冤情可就永远没有见天之日了。” 洛云初迅速将事情说了一遍。 “是啊,娘,云儿这边有我暗中帮忙,不会有事的。”蒋筠尧也帮腔。 但雷氏仍然面色焦急,在房中踱来踱去,并不说话,兄妹二人无法,只好任由她走着,只等她冷静下来之后再做打算。 “云儿,你做得对。” 半晌,雷氏才总算是消化了这桩惊天丑闻。 洛云初闻言,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她最怕的,就是此事提前被外祖母和外祖父知道了,恐会作出什么过激的行为了。 尤其是外祖父。 “此事我会同你保密,但是你千万要小心,虽说为姐姐平反昭雪也是大事,但现在却是你的安危最重要,我怕当初那人敢对姐姐下手,如今也不怕再杀一个人。”雷氏却是要理性许多的。 洛云初点点头:“舅妈放心,云儿心中有数。” 雷氏这才放心了些,对二人道:“你们祖父有事寻你们,快些去吧,一会子可莫要露了破绽。” 兄妹两个闻言便一道去了前厅。 雷氏这才颓然坐回圆凳上,为方才洛云初所说之事惊诧不已。 …… 京城素来繁华,京城中的百姓亦比普通的百姓要富庶许多,是以除夕夜,城中百姓家家户户都舍得张灯结彩,在门口放几串鞭炮。 蒋府这样的家族更是如此。 二人走到前厅,却原来是蒋无疾专程为洛云初第一次在将军府过年买了好些鞭炮年货,特意让洛云初过来点炮仗。 洛云初看着蒋无疾,笑得极其温暖。 这便是真正的家人,知道她在乡下这几年,从来不曾过过一个好年,连炮仗烟花也没玩儿过,是以特意给她安排上的。 “云儿,快些来点火。”蒋无疾此刻完全没有年轻时战场上杀伐果决的黑脸阎王模样,完完全全与寻常百姓家里疼爱孙女的老祖父一样。 “祖父真是疼你。”蒋筠尧冲洛云初笑道。 洛云初笑而不语,小跑着奔向蒋无疾,将接过后者手中的火柴,点燃了那串火红的鞭炮。 淡蓝色的硝烟,混合着硫磺的味道,为这冰天雪地也增添了几分几分热闹的暖意。 洛云初眯着眼看着那黑暗中跳跃的火舌,倏然想起了叶少姝。 不知道他此刻在做什么呢? 那样一个骄傲又严肃的人,会不会好像他一样在院子里放炮仗呢? 想来是不会的,恐怕正在书房里看书。 前世便听闻叶少姝文韬武略极是出色,尽管是战场上的玉面修罗,却自幼喜爱看书。 实在是动静咸宜。 而此刻,那动静咸宜的玉面修罗,正冷着脸站在忆柔居的院子里。 降香单独留在院子里,见是叶少姝来了,倒也不甚意外。 只是却不知道他来了多久? 降香便去询问了来意,才晓得这天潢贵胄的睿王殿下,之所以会纡尊降贵来此,却是为了与自家姑娘一道过新年的。 当即不由得又暖又好笑。 她看人颇准,这睿王殿下爱一身正气,对自家姑娘又是真心实意的,她看够了洛云初的悲剧,只想能够有个人来温暖姑娘的余生。 无疑,这睿王就是最好的选择。 “姑娘自小不曾与将军府在一处过年,今日却是去了那边。”降香道。 叶少姝在院子里站了有些时候了,脚边已经积了厚厚的雪。 闻言,一时又心痛起来洛云初来。 连带着自己在冰天雪地里等着这样久的不快,也通通抛之脑后了。 “她今日可还回来?”叶少姝问。 降香摇头:“回殿下,想来是不会回来了,蒋老将军定会留姑娘,姑娘应当也是想在那边过夜的,走之前还专程拿了件大氅呢。” 话音未落,降香便听得一阵风声,方才一直面无表情的睿王殿下,此刻也面无表情地飞身跃起,除了方才站过的地方还留着两个脚印,似乎方才并无人来过。 降香望着叶少姝远去的背影,开心地笑了起来。 叶少姝轻功极好,便是在此等风雪交加的夜里,也能飞檐走壁,来去自如。 而不断在夜空里炸响的烟花,则为他的飞檐走脊背添了几许浪漫的色彩。 当他到达目的地,停在将军府的房檐上时,便看到穿着一身火红宫衣的少女,正垂眸看着炮仗在笑。 在雪地里美得倾国倾城,一如冰花节上的她。 不知是不察觉到了他的存在,少女倏然抬头,隔着房檐竟与他对视了一眼。 叶少姝的心猛地一颤。 少女仍笑得千娇百媚,全然不像个闺阁少女,反而更似个美妇人,举手投足间俱是风情万种。 但几乎是在下一刻,少女的眼眸又离开了他。 叶少姝一时有些失落。 但他不知道的是,洛云初此刻正在心底里暗骂自己痴了。 方才不过想到了他,怎的一下子又出现了幻觉,竟然以为他来了? 再往方才的地方看去,房檐上已然没有了叶少姝的踪影。 “真是眼花了。”洛云初心中暗自笑了自己一句。 老人向来睡得早,便是今日也不例外,烟花放完了,蒋老夫人早已经困倦不已了。 蒋家人丁不算兴旺,蒋无疾年轻的时候也只娶了蒋老夫人这一房夫人,院子里连个通房都没有,唯一的女儿又外嫁死了,府上便只有一个儿子儿媳和孙子。 便是想热热闹闹地搓个麻将也不行。 是以,蒋老夫人便与蒋无疾相携着回了房。 第141章 是你先撩的 二老走后,几个后辈也都各自回去睡下,唯有蒋家的下人们,难得逢此佳节,都高高兴兴地去聚在一起打麻将,放松放松。 洛云初回到房中,已然有些困倦,由着秋桑伺候梳洗便睡下,谁知门口却传来了响动。 她原以为是府中下人,便不曾抬头,一边往手上抹了些手油,直接让人进来。 一阵清冽熟悉的香气蹿入鼻腔,洛云初一愣,堪堪转身,便隐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是叶少姝! 洛云初心中一喜,原来方才不是幻觉,房檐上站着那个真是他! 一袭白衣的青年将下巴抵在少女的法顶,颇有些享受地眯了眯眼。 “你今日不在王府里待着,来此处作甚?”洛云初勾起唇角。 叶少姝面上越发惬意起来。 早就知道这小丫头狡黠得很,遂微微松开了她些,垂眸自上而下地看着少女软嫩的脸蛋儿。 “今日除夕,本是合家团圆的日子。” 青年声音低醇而清厚,却似乎又含着某种让人脸红心跳的暗示。 洛云初猝不及防地被这样一撩,心控制不住地狂跳起来。 “那王爷该去皇宫里团聚。”嘴上却还是不饶人。 叶少姝轻笑了一声,屋中烛火摇曳,将二人的影子映到墙上,竟形成了一副绝美的剪影。 “你这张嘴,不适合胡说八道。” 话落,竟是伸出指腹轻轻地摩挲起洛云初的唇瓣。 前世今生两辈子加起来,两人也不曾这样亲密过。 对于洛云初而言,尽管前世她与叶少禹做了夫妻,可叶少禹对她从来不曾有过半分怜爱,是以从来不曾有过这样亲密的举动。 便是心智已然十分成熟的洛云初,也难免流露出小女儿的情态来,不由得微微扬起头,对上了叶少姝的眼睛。 叶少姝喉结微动,眼底似乎有一团小小的火苗在蹿动着。 屋中的氛围瞬间暧昧至极。 “出去看看烟花吧。”青年艰难地压下心中的火苗,开口道。 洛云初紧绷的身子骤然松懈了许多,两个脸蛋儿像极了熟透的红果子,叶少姝早已转身往门外走去,洛云初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竟是滚烫至极。 她还是跟着叶少姝走到院中,叶少姝见她一身单薄,微微皱了眉:“怎么穿这么少?” 他知道她身子多少有些弱。 洛云初便指了指他的身上:“你不是有么?” 叶少姝会意,邪魅一笑,不再纠结她穿得单薄之事,伸手搂住她的腰,将她往自己的大氅里带了带,便搂着她飞身往房檐上飞去。 洛云初还是第一次起飞,忙不迭地还住了叶少姝的腰,整个人几乎完全凑到了他身上。 原本是打算就在洛云初房檐上看烟花的叶少姝,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改变了主意。 他想让少女在他的怀里更久,想让她搂着自己,更久。 洛云初心中还有些慌乱,强镇定地探头往下看了一眼:“怎么飞这么远?” 回应她的只有青年的淡笑和呼呼的风声。 事到如今,洛云初也管不了许多了。反正已经上了贼船,而叶少姝也不可能将她就地扔下去,索性安安微微地搂着叶少姝,倚偎着他,自己就则鼓起勇气低头看着脚下的风景。 她在京城生活了两辈子,这还是第一次从上往下看这京城的风光。 许久,叶少姝终于在一处房檐上停了下来。 竟然是睿王府。 洛云初一时有些气恼:“你还真是……” 咬了咬牙,终究是舍不得怪他一句。 回到睿王府,虽然是他的地盘,却胜在绝对安全,不会有人胆敢来睿王府造次,而府中下人见了,也断然不会乱嚼舌根。 若是在将军府或者尚书府,只怕被人发现了,反而徒生事端。 叶少姝却以为她真生气了,面色一时紧张起来:“抱歉,是我思虑不周,我送你……” 话音未落,那薄削的唇却倏然被一片温柔馨甜给堵住了。 叶少姝倏然睁大了眼。 洛云初踮脚尖,玉璧勾着他的脖子,将他的头往下带了带,便欺身吻了过来。 叶少姝错愕不已,少女也仅仅只有这样一个动作,并未继续深入,反而像是不知接下来要如何一般,睁着一双湿漉漉的、无辜的眼睛看着他。 几乎是下一秒,叶少姝便反客为主,伸手将她的后脑勺扣住,另一只手掐紧了她的腰,薄唇微微离开了她,小声道了一句:“是你自己先撩的。” 话落,便吻上了她的唇。 向来自持的叶少姝,此刻却有些毛头小子般的猴急,少女实在太过甜美,他一时竟然有些失控! 直到少女被他倾略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才微微松开了她,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看着她轻笑了一声。 洛云初满脸绯红,眸中还有一丝雾气。 方才她只是一时感怀如此骄傲的青年竟然会向她道歉,想起前世他为自己的做过那样多的事情,一时情难自禁,谁知最后被占便宜的还是她自己。 却不知道,她此刻的样子落在叶少姝眼里有多可爱,叶少姝忍不住又在她额头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 “你!”洛云初抬起头。 “这是奖励。”叶少姝轻声道,眸中情谊点点,洛云初细细看去,全都是她的影子。 烟花忽然炸响,照亮了两个人的脸,烟火明明灭灭,却让夜色中的人越发迷人。 “开年过后,我便要出征了。”叶少姝倏然开口。 洛云初看向他。 “去打西羌,父皇说,蒋将军一家是去北漠,到时候,我们两家都不在京城,你一人可能应付?若是有困难,我便去天乩阁。黎游我会带走,司琰会留在京城。” 叶少姝缓缓交代道,脸上还能隐约看出些担忧之色。 “好。”洛云初应道。 前世的西羌之战,洛云初不曾听说过有什么危险,唯独只西羌人善于用暗器,需要时刻提防些。 “我会把风影留给你,想来蒋家出征,你会将穆谦推举给蒋将军,这样一来,你身边便没有可以保护你的人了。” 竟是连这些都想到了! 洛云初心头一暖。 第142章 分析 “不可,你此去出征本就危险重重,对方又是西羌人,最善暗器,若是没人在你身边,我怕你会受伤。反而我在京城里,便是有人想害我,也不是那么容易,舅舅和大哥去北漠,外祖父还在京城呢。” 洛云初担忧道。 叶少姝微微一笑:“除了风影,我还有临渊,你无需担心我。只管在京城好生护着你自己便好。” 闻言,洛云初这才放心了些。 是了,叶少姝身边有两个侍从,一个是风影,在明处,一个叫临渊,在暗处。 那临渊却比风影能做的事情更多。 有临渊在,相比叶少姝的安全亦能保证。 而北漠,前世那北漠国也被蒋家打得闻风丧胆,可那是她辅佐叶少禹之后的事了。 前世的这一年,北漠也的确有过短暂但频繁的骚扰,也是被蒋家一举打得元气大伤了。 不如,这一次便直接将他们灭掉,免得日后再生事端。 和凝之事,始终是她心头的一根刺。 尽管和凝最终没有丧命在北漠,便是这一世,不会再有和凝,悲剧亦不会重演,可一想到洛卿卿曾经那种肮脏的心思,她便不能控制自己的怒气,定要荡平那北漠国! 叶少姝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戾气,不知她是想到了什么,但终归不会是什么好事,当即又心疼不已,将她搂得更紧,甚至扣住她的后脑勺,让她将脸埋在自己的怀里。 可是,他不能问。 洛云初深吸了一口气,青年身上散发出来的冷冽清香,的确有一种让人感到舒服的魔力。 “对了,你有收到关于尚书府的情报么?”洛云初想起了前世清虚观之事,开口道。 上次她却忘了问,若是此事是真的,她还要从长计议,稍有不慎,便满盘皆输。 叶少姝愣了愣,神情有些诧异:“你想问什么?” “就……” 洛云初想了想,到底不敢暴露出自己知晓前世经历的事情,便道:“只是觉得爹有些奇怪,尚书府不过正三品的官职,往年只说是借了蒋家的光,朝中百官还能给他些便利,如今蒋家根本就不理他,他却还是在朝中如鱼得水,背后定有助力。” 叶少姝眼中闪过一抹赞扬:“继续。” “如今太子已逝,夺嫡未始,此刻在朝中站队,绝非明智之举,我想,应当是有外部势力同他勾结。” 洛云初小心翼翼地说完,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自己一个刚刚从乡下回来,对京城根本不熟悉的人,何以会知道这样多事情?只怕说出去了要引人怀疑。 尤其是,这个人还是聪明绝顶的叶少姝。 但凡他起了一丝怀疑,只怕她的秘密都会被他全数知悉。 而那时,他还能接受这样一个犯傻的自己么? 她一时却有些拿不准。 前世的叶少姝能为自己做到那个地步,这一世根本就失去了前世记忆的他呢? 叶少姝倒是没有怀疑,只赞许地看着她:“你猜得不错,他背后的,是金国。” 果然。 洛云初咬着唇:“此事还有何人知晓?” “只有我和最亲近的暗卫知道,便是司琰都不晓得,此事兹事体大,且不到时候,暂时不能拿他。”叶少姝道。 顿了顿,又道:“若是有朝一日我奉命捉拿洛青阳,你会如何?” 洛青阳到底是她的爹,便是眼下她应了嫁给自己,但若是父皇下旨命他捉拿洛青阳,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太过冷血,太不给她面子了? 洛云初闻言,倏然冷笑了一声:“通敌叛国,本是死罪。” 叶少姝闻言放心了下来:“那便好,我只怕……” “若是有的选,我绝不姓洛。”洛云初看着叶少姝,眼神坚定。 叶少姝知道,她说的是实话。 许是那个梦境的可怕预兆,在冥冥中给她提了醒,让她不至于被亲情所蒙蔽了去。 …… 翌日,天十分好,夜里下了雪,清晨便出了太阳,的确是一派辞旧迎新的好天气。 洛云初懒洋洋地翻了个身。 昨夜三更,她才和叶少姝一起回来,看着她回房之后,叶少姝便又走了。 洛云初很晚才睡着,是以今日精神颇有些不好。 秋桑昨夜倒是睡得香甜,全然不觉自家姑娘昨夜里去做了什么,还暗自奇怪怎的向来不睡懒觉的姑娘今日竟睡到日上三竿。 但只以为是在蒋家的缘故,心中放松些,这么想想,不禁又心疼起来。 洛云初在将军府里用过了午饭才回到尚书府。 因着洛云初将穆谦给了蒋末,是以穆谦便直接在将军府里住下,不再回尚书府了。 前世穆谦收风伏波将军,是在七年之后,但借着开春之后攻打北漠这波势,想必这一世,穆谦能更早做到伏波将军的位置。 洛云初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刚刚回府,却劈头盖脸撞见了洛青阳。 自打回京,洛云初每每与洛青阳相见,场面都十分难看。 好在洛云初鲜少在尚书府里晃悠,洛青阳也不会专程来忆柔居找不痛快,是以二人主动吵架的时间甚少。 但是自从洛鹂出事之后,洛青阳就有意要将洛云初除去了。 他倒宁愿出事的是洛云初,一个庶女,便是损了清白,剪了头发去庙里做姑子去,也强过好好的嫡女出事。 嫡女关乎的,可是整个家族的脸面! 况且又从昊空法师处知晓此女是为复仇而来,要的正是整个尚书府的命!他哪里还敢留下她? 偏生如今洛云初在京城里竟然小有名气,若是强行让她消失,只恐引来闲话。况且现在蒋家又与她走得极近,不好对付。 是以,越想越憋屈的洛青阳,竟然沦落到对洛云初挑刺儿的地步了。 “爹。”洛云初也只是匆匆对他打了个招呼便要离开。 这个害死了她娘亲的人,若是可以,她根本不肯叫他一声“爹”。 “站住!” 洛青阳忽然开口,声音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洛云初微微蹙了蹙眉,转过身来:“爹可有什么事?” “你昨日去了何处?” 洛青阳这没事找事的问,终是让洛云初脸上流露出一丝不耐烦来。 第143章 忍 洛云初闻言,有些不悦地道:“昨日去了将军府,此事我已同祖母禀报过。” “可你并未同我说!你还当我是你的爹吗!”洛青阳拔高了声音。 洛云初见状,也算是明白了。 他分明是来找茬儿的! “这是你回京后的第一个年,你不在自己家里呆着,跑去别人家过年!你心里究竟把尚书府当成了什么地方!” 最初将洛云初接回来的时候,洛青阳并不打算好生养着她,只待她年满十六岁便选个夫家嫁出去,若是能给自己带来助力,那正是最好不过的了。 若是她寂寂无名地在府中过上两年,他倒也不必如此大动肝火。 但是她偏偏不安生! 一次次顶撞怜儿,一次次踩着卿儿,这次还陷害鹂儿,险些害得他兄弟二人反目成仇! 竟然还屡次和蒋家的人有来往,她是想害死洛府的人吗! 洛云初听闻此言,却不怒反笑。 “爹是觉得,外祖父和外祖母对爹来说,是外人?” 洛青阳一愣,随即恼羞成怒:“住口!” “不然爹怎么说昨夜云儿去了别人家住?”洛云初勾了勾唇,看向洛青阳的眼神不可谓不轻蔑。 洛青阳只觉得这个女儿难缠极了,分明是长了一身的反骨,就和那蒋知柔一样! 当年好容易将她送走,如今又有本事让睿王殿下开口将她接回来! 而洛云初那张与蒋知柔极其相似的脸,更让他心头莫名火起。 当初他就是看中了蒋家在朝中的地位,才寻了个法子英雄救美,最终捕获了蒋知柔的芳心。 可那蒋知柔却…… 早知如此,他宁可不升官,与不愿意与蒋家联姻! “我的意思是,你怎么不在尚书府住!这里才是你该住的地方!”洛青阳深吸了一口气。 洛云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原来爹还知道尚书府才是云儿该住的地方,可云儿,却被爹一声令下,扔在梅乡整整九年呢。” 洛青阳的脸色瞬间一变,却听得洛云初继续道:“我想爹是沉浸温柔乡里太久了,竟不记得过去的事。” “当年,我娘是以正妻之名嫁入尚书府的,外祖父便是爹的岳父,虽然最后爹狠心将娘贬为妾,但将军府永远都是云儿的外祖家,这一点,爹是永远也磨灭不了的!” 洛青阳气得胸口都剧烈地起伏了起来。 洛云初方才挑着眉,看着这个前世纵容赵怜和洛卿卿毁了她一辈子,甚至助纣为虐的男子,心中厌弃极了。 “便是祖母,都同意让云儿回去,想靠云儿修复洛家和蒋家的关系,爹却非要阻止,是因为背后还有别的靠山么?” 话落,竟是戏谑地勾起了唇。 洛青阳心中一紧。 “还是说,爹觉得母亲的娘家,右司职郎府能够为尚书府带来更大的利益?” 区区一个右司职郎府,也就表面上看着光鲜,哪里比得上将军府的兵权在握? “住口!我毕竟是你爹!你竟敢如此同我说话!”洛青阳终究是忍不住,斥责道。 “比起传出去被人耻笑家宅不宁,爹还是顾及一下若是叫人知道了爹将将军府称作是别人家,还不准亲生女儿去探望外祖的后果吧,若是被别有用心之人传到了陛下耳中,那才是万劫不复!” “届时,莫说是一个尚书府,便是哥哥的仕途,也只怕是到头了。” 话落,洛云初轻蔑一笑,转身便离开,留下洛青阳呆立在原地。 洛云初的话,好似一把匕首,准确无误地插入了洛青阳心中最在意的部分。 整个尚书府的前途,还有,文儿的仕途! 眼看着春试就要到来,文儿才高八斗,又生的仪表堂堂,若是入仕,必然能得到陛下的赏识,更能为尚书府带来助力。 便是卿儿,有了这个嫡系长兄,日后选夫也能选个好的。 说不准,便是那天潢贵胄的睿王殿下,也能高看卿儿一眼,娶她做睿王妃。 是了。 为了大局,还是暂且先忍一下吧。 横竖洛云初一个小小的女儿,便是与将军府走得近又如何,只要他多加利用,那将军府日后定然成为卿儿和文儿的助力。 自古以来,哪个女而不靠着爹的? 他日后只要稍加许以利益,她便能被自己收买。 就好像,过去的蒋知柔一样。 当初,蒋知柔不是心甘情愿地为了自己走向死亡的么? 想到这里,洛青阳阴测测地笑了。 …… 这个新年,洛云初倒是隔三差五地便往将军府跑,并不对尚书府的事情上心。 当然,实则并非如此。 过去有穆谦在,是以便是洛云初不注意关注府中之事,穆谦也可以事无巨细地告诉她。 现在穆谦直接住在了将军府,降香和秋桑两个都因为姑娘没了眼睛,兴许日后在府中的路要走得更艰难些。 谁知姑娘还是一如既往地似乎不将府中之事放在心上。 实则,两个丫鬟不知道的是,叶少姝早就将风影派过来当暗卫保护洛云初了。 转眼,便到了正月十五,正是洛鹂出嫁平远侯府的日子。 一大早,洛云初难得地出现在了彩云院。 尤氏正忙着给洛鹂梳妆打扮,喜娘亦是满脸喜色,嘴里不住说着夸赞的话,替洛鹂绞面。 “今日鹂儿大喜之日,出嫁之后,娘也就放心了。” 尤氏一时有些感慨:“不过,鹂儿现在年纪还小,娘实在是舍不得将你送出去。” 话落,似乎是想起了那日的惨状,竟兀自抹了一把眼泪。 洛鹂也想起了那日的痛苦,那痛苦,便是造成今日她如此匆忙出嫁的根源! 但转念一想,洛鹂又有些释然:“罢了,若是没有这桩,鹂儿只怕还寻不到这样好的人家。” 尤氏一愣,当下也宽心了许多:“鹂儿能这样想,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二人正说着,洛云初却笑着一觉跨进了房门。 “四妹妹今日大喜,姐姐也没什么好送的,昨日去收拾铺打了一副头面,四妹妹可不要嫌弃。” 话落,尤氏和洛鹂皆是愤怒地看向了她。 第144章 苍蝇 “洛云初!你来做什么!”洛鹂几乎是咬着牙道。 “今日四妹妹大喜,做姐姐的,自然是送些礼物来了,怎么,二姐姐没送么?”洛云初丝毫不恼,翘着嘴唇径直走到二人面前。 “秋桑。” 秋桑端着一只上好的紫檀木做成的首饰盒子,洛云初接过来,将匣子打开,里头那副头面金光灿灿,又精致极了。 洛云初道:“四妹妹瞧,这可衬你?” 洛鹂最是喜爱这等漂亮的首饰,这副头面瞧着便不是凡品,洛鹂一时间竟然忘记了愤怒,目露灿光地接了过来。 “当真是好东西!”她忍不住赞了一声。 洛云初笑而不语地看着她,目光沉静如水,好似真心实意地为这个妹妹即将嫁人而感到开心。 “多谢你了。”洛鹂倒是难得对她露出好脸来。 但仍是不肯真心实意地唤一声“姐姐”。 其实谁也不知道,此刻洛云初虽然噙着笑,实则却是怜悯的。 洛鹂这一去,等待她的只有无尽的痛苦。 昨夜风影来报,洛鹂最近日日都在喝药,她命风影去查了洛鹂的药材,只晓得,竟然喝的保胎药! 至于原因,答案不言自明。 洛鹂和尤氏知道殷平想快些抱上孩子,是以竟打算瞒天过海,李代桃僵。 新妇嫁入夫家,若能迅速怀上骨肉,那么在夫家的地位便又将更上一层楼。 真是一番好算计呐。 洛云初面上的笑意尤甚:“想不到咱们三个姐妹,竟是四妹妹最先出嫁。” 提起这个,尤氏和洛鹂的脸色都有些不好。 好在这时赵怜来了,竟然也是来随喜的,面对赵怜,尤氏的脸色便比对洛云初不知好上了多少倍。 只是这其中究竟又存了几分真心,便只有尤氏自己才晓得了。 而赵怜和洛卿卿一进入房门,尤氏便有意无意地将她忽略了,洛云初倒也不恼,只笑着站到角落里去,看着喜娘仔细地为洛云初打扮成一个俏丽的新娘子。 透过铜镜,洛鹂也在看洛云初。 洛云初,等着吧,等我出嫁之后,你的死期便到了! 我会让你比我更惨烈,会让你生不如死! 正当洛鹂暗自咬紧牙关诅咒的之后,洛云初好似知悉了她的想法,猝然抬眸,二人的视线便在铜镜里对上了。 洛云初仍是勾出一抹浅浅的笑意,看的洛鹂几欲发狂。 但下一秒,洛云初便收回了目光,转而垂眸盯着自己的指尖。 在京城里养了些时日,又日日以米醋浸泡、石器打磨,手上那层薄薄的茧早已蜕去,露出少女应有的细软皮肤,若是忽略掉那因为常年做重活而微微变形的小手指,倒是一双细腻香软的柔荑。 只可惜,只怕是今生,这小手指也没机会恢复了。 想到这里,洛云初一时竟有些可惜。 前世她的手到死的那天都是布满老茧的,她却始终不在意,因为叶少禹说他不介意,他只会心疼她的过往。 她便也傻傻地信了。 如今看来,全都是笑话。 否则,他也不会专宠洛卿卿了,洛卿卿那双手才是真正的柔软无骨,细腻香滑。 只是不知道,叶少姝会不会介意? 许是洛云初想得太过投入,竟没注意到洛卿卿和赵怜正狠狠地瞪着她。 …… 吉时已到,新妇便要出嫁了。 因着洛南被抬了嫡子的关系,这次洛鹂出嫁,竟然是洛南亲自将她背了出去。 洛云初便在背后看着,侧眸看向了尤氏。 “二婶待南儿还真好。” 尤氏脸色微僵,这话可不能让鹂儿听到! 好在鞭炮声很大,洛鹂正满心欢喜地沉浸在即将成为世子夫人的喜悦里,并未听到洛云初这番话,尤氏稍微放心下来,但是再看向洛云初的目光,却不可谓不恼火。 “南儿如今已是我的嫡子,我自要好生对待的,否则,怎么对得起老爷?” 是么? 洛云初挑起了一侧的眉,并不说什么。 但她这似乎看透一切的模样,实在让人心中烦躁得很。 “如今四妹妹出嫁,二婶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只是不知道接下来二婶要如何?若是再不快些,只怕法华寺那几个歹人便跑了去了。”洛云初话锋一转。 尤氏微愣,脸色也瞬间阴沉了下来。 鹂儿大婚,她怎能说这些! 若是叫殷家的人知晓了,那可还得了?分明是在触鹂儿的霉头! “今日大喜之事,不该说的话便不要说。”尤氏倒是难得硬气了一回。 洛云初心中笑着,道了声:“是。” 她不过是怕尤氏忘记了,先提醒一句罢了。 平远侯家底深厚,最是讲排场,又是世子大婚,是以这场婚礼办的十分豪奢,几乎可以说是给足了洛家面子。 连带着洛向明也觉得脸上有了面子起来。 席间觥筹交错,十分热闹。 洛云初落座席间用饭,身边却忽然坐下了一个男子。 抬眸看去,却是叶少禹。 呵,竟然还是阴魂不散! 洛云初在一看到叶少禹的那一刻,眸子里陡然蹿起两团火苗,恨不能将这个披着虚伪皮囊的狼给一把撕了。 “洛三小姐,好久不见。”叶少禹却并未发觉她的怒气,自持矜贵地冲她一笑。 “曜王殿下如此没规矩么?”洛云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叶少禹一挑眉:“何以见得?” “男女有别,这男眷女眷席也是分开的,曜王殿下坐在女眷席上,可是不妥。”洛云初道。 叶少禹眼眸微眯,此女当真是不识好歹,他已经三番四次纡尊降贵,谁知她竟还是不将自己放在眼里。 真是可恶! “洛三小姐难得出趟门,本王已好久没见着三小姐了,是以才唐突了些,过来打个招呼,三小姐真是好不近人情。” “知道我不近人情还在这里?”洛云初丝毫不给面子。 叶少禹的脸色顿时黑得很彻底。 与此同时,男眷席上,司琰正拉着黎游的袖子一个劲儿晃着:“靠!你看那是谁!” 黎游有些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 “叶七被戴了绿帽子了!” 第145章 解围 黎游闻言,才终于往司琰所说的方向看去,这一看,当即怒火又起来了。 “我就说那那人不是个好的!才应了叶七,如今又和叶少禹纠缠不清!” 正好这时,门外传来一声“睿王殿下到~” 司琰脸色微变:“靠!不能让叶七看到这一幕,不然他二人的婚事就吹了!” 话落,便要起身去洛云初那边阻止。 黎游闻言,却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当即就兴奋起来,一把拉住司琰的领子,将他扯回位置上坐下。 司琰一脸懵:“你干嘛?” “正好让他看看,这个把他迷得五迷三道的女人,究竟是个什么人!” 他就不信了,叶七看到了这一幕,还能那么信任她?还能昏了头地要娶她? 正与叶少禹说话的洛云初,一听到叶少姝来了,当即两眼放光,不耐烦地瞥了叶少禹一眼:“现在招呼也打了,曜王殿下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叶少禹的脸色却瞬间拉了下来。 目光犹如毒蛇一般看着洛云初:“你想嫁给他?” 洛云初闻言,目光陡然锐利地看向他:“睿王殿下天潢贵胄,能征善战,容貌出尘,气质矜贵,乃是大沐数千万少女的梦中情人,谁不想嫁?” “呵。” 叶少禹冷笑一声,又是一个做白日梦的! “既然如此,洛三小姐应当也知道,京城中想嫁七弟的女子多不胜数,其中更不乏官家嫡女,三小姐到底是庶女,便是有机会伴在七弟身侧,也只能做个妾,与本王,却是正妃之位。” 又来了。 这人未免也太自信了。 洛云初心头翻了个白眼,颇有些不耐烦地看着他:“曜王殿下说得不错,不过,便是只能去睿王府做妾,可曜王殿下要知道,自古以来,往往是妾,才最受宠,日日相伴左右,红袖添香,岂不美哉?” “你宁愿给他做妾,也不肯嫁本王为妻?”叶少禹咬了咬牙。 从小到大,他什么都比不过叶少姝,父皇又对叶少姝宠爱有加,对他却是时常忽略,如今,就连一个不起眼的庶女,竟然也看不起自己! 当即便在袖中攥紧了拳头。 洛云初前世与他一道生活了太久,早已清楚他的小动作,如今却是被气得狠了。 但她非但不害怕,反而十分高兴。 如今还不到复仇的时候,但是气气他也行。 “三小姐可别忘了,尚书府不过是个三品小官,便是给七弟做妾,只怕也轮不到你。” 便是得不到就要贬低了。 洛云初早已被他说得烦了,门口已然跨步进来一个欣长的身影,直将所有人都比得暗淡无光了去。 恰在此时,叶少姝鹰隼一般的目光陡然往洛云初看过来。 洛云初心中一紧,生恐被他误会了自己去,忙使出了杀手锏:“曜王殿下可是忘了,虽然尚书府不值一提,可我背后还有个将军府呢。” 话落,叶少禹的脸色明显又沉了些。 她竟然要以将军府之力,去换一个睿王侧妃的位置! 而自己许给她的正妃之位,甚至都还没来得及说要借将军府的兵权,她便就这么拒绝了自己! 叶少禹的目光越发阴翳起来。 洛云初却恍若未觉,端起酒杯,径直朝主席走去。 若是再呆在这里,只怕她还没把叶少禹怼死,叶少姝先被气死了。 是以便借口要去给洛鹂敬酒,先离开这是非之地。 “三妹妹还真是天姿国色,才坐下片刻,便引得曜王殿下过来了,我瞧着曜王殿下对三妹妹真是一往情深,三妹妹不若就嫁了吧。”洛卿卿掩唇笑道。 今日她穿了件霜白色的绣花罗衫,下坠着珍珠白湖绉裙,外头披了件织金银鼠毛披风,瞧着倒是一如纯净不染尘埃的仙子,可心思却比毒蛇还要歹毒。 而因为叶少姝来了,她更不好流露出跋扈的一面,嘴里说着阴阳怪气的话,面上仍然纯净无害地漾着笑脸。 洛云初一开口便直接戳了她的心窝子:“可惜云儿已经拒绝了曜王殿下,云儿说,宁愿倾将军府之力,去博睿王殿下的侧妃之位,不断不肯做他的正妃。” 洛卿卿脸色一白。 她对睿王殿下是志在必得,可洛云初竟然也要嫁给睿王,哪怕是做妾! 不可能!她绝不允许睿王殿下被洛云初这种低贱的女人所染指! 赵怜和洛青阳亦在一旁听着,洛青阳当即便怒了:“真是丢脸!我洛家怎么会出你这样的人!” “一个野种而已,咱们洛家可生不出这样不知廉耻的人来,就跟当年的蒋……”洛向明一时得意,口不择言起来。 “住口!” 洛青阳和赵怜皆是脸色一变。 这是什么场合,怎么能说这种话! 洛云初闻言亦是面色阴沉起来,当即便冷笑道:“哦?二叔,想说什么?” 洛向明只作听不见,并不回答。 洛青阳道:“你给我挺好,你这样的身份若是敢肖想睿王殿下,对整个洛家来说都是灭顶之灾!你最好给我安分点儿!” 好在这时殷家的人不在,否则,只怕会惊异于这洛府里的阴私竟这般骇人。 “无妨,若是洛三姑娘肯嫁,便是本王的福分。”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低笑。 洛云初一愣。 洛卿卿原本就僵硬的脸瞬间煞白,如同一张被雨水浸泡过的纸,没有半分血色。 除了洛卿卿,其余人各是一惊。 赵怜早已惊骇地将指甲掐进了掌心里。 她方才听见了什么?! 睿王殿下竟然说洛云初这个贱人能嫁给他,是他的福分! 莫非睿王殿下也被这小蹄子的美色所迷,愿意收了她做填房? 便是最低卑的位子,对于日后要做睿王正妃的卿儿来说,那可都是耻辱啊! 洛青阳和洛向明也顿时愣在一处。 但是很快,洛向明反应过来。他可从来没有和睿王殿下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如今却是难得地说上了话。 当即便陪着笑脸道:“正是,睿王殿下如此尊贵的身份,若是云儿能许给殿下,正是我们整个尚书府的福分!” “住口!”洛青阳怒喝一声。 第146章 厌恶 尽管现在睿王殿下不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如果卿儿想嫁,他是定要为卿儿争取的! 可卿儿怎么能洛云初这种人共事一夫! 那分明是对卿儿的侮辱! “睿王殿下,舍弟胡言乱语,万请莫要放在心上。”洛青阳对叶少姝道。 “非也,但洛侍郎说得也不对,若是洛三姑娘肯下嫁于我,才是我的福分。”叶少姝看了洛云初一眼。 洛云初有些不自然地低下了头去。 这厮的眼神未免太过炽热了些。 他是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么? 洛青阳闻言更是吓了一跳,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赵怜心头一紧,直觉不妙。 像睿王这样尊贵的人,便是对着卿儿,也自道本王,如今对洛云初,竟然改口称“我”! 这个细节,分明就是对洛云初的尊重! 旁人听不出来,可她是个女子,她自然是听出来了! 莫非这睿王殿下对洛云初是真心的? 这个念头让赵怜顿时警惕起来,看向洛云初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 洛云初,必须以最快的速度除去,否则,日后逼生祸患! 好在那个人如今…… 赵怜想到那件事,微微放心了些。 洛卿卿却早已气红了眼。她这样崇敬爱慕的英雄,不肯娶自己,竟然说想娶这个低贱卑劣的庶女! 简直是对她的侮辱! “睿王殿下……”洛卿卿当即委屈开口,声音娇得能滴出水来。 叶少姝眸中划过一抹厌恶,被洛青阳和赵怜准确地捕捉到了。 洛云初只做不知,眼观鼻鼻观心,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睿王殿下,今日是我侄女的大婚之日,若有招待不周,望请恕罪。”洛青阳当机立断,不再同叶少姝套近乎。 叶少姝是个什么人,卿儿不知道,他却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百万军中取敌军首级如同探囊取物。 更是个不近人情之人,他明显对卿儿没有兴趣,若是强行套近乎,只怕要给尚书府带来灾祸! 该死的! 怎么偏生就洛云初入了他的眼? 叶少姝自然也听出了洛青阳的逐客令,勾着唇直往司琰和黎游的方向而去。 他本来就是为了来给洛云初解围,想必经过他这一闹,洛家的人也没有心思继续为难她了。 方才一进侯府,他便看到叶少禹坐在她身边,那一刻,他几乎震怒得忍不住要冲过来带走她。 那个梦境里她最后惨死在叶少禹和洛卿卿的手上,让他后怕不已。 即使知道那很有可能是个梦,如今她也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可就是怕那个梦变为现实。 或者说,他怕她又一次走了之前的老路。 而恰好这时候将军府的人也来了,他不便过多出面,但将军府的人护着她,会更出师有名。 不出叶少姝所料,叶少姝走后,洛云初立刻转身离开了。 她本来就是为了躲开叶少禹,又发现自己无处可去,才不得已去了洛卿卿这一桌,假装说话。 眼下叶少禹也走了,她自然无所顾忌,回到位置上坐下了。 只留下几个人在原地忧心忡忡。 “小姐,将军请您去那边。”洛云初刚刚落座,穆谦便过来恭敬道。 “舅舅也来了?”洛云初见是穆谦,方才的阴郁一扫而光。 “是。”穆谦应道,指着蒋末的方向给洛云初看。 洛云初顺着方向看去,微微有些愣住了。 不止蒋末,蒋无疾、蒋老夫人,还有雷氏和蒋筠尧,都过来了。 但是他们的位置,却距离叶少姝分明只有一步之遥。 “小姐?”穆谦催了一声。 “好。”洛云初只好硬着头皮应了,起身跟着一路过去。 倒不是她不想和叶少姝一起,而是眼下二人关系未明,若是贸然亲近了些,只怕引来流言蜚语。 她不怕自己的名声败坏,她只怕会损了叶少姝的名声。 更怕…… 洛云初将目光投向了叶少禹。 他能对叶少姝下一次毒,难保不会下第二次。 若是激怒了他,还不知道他会作出什么事情来。 果然,叶少禹正目光阴鸷地看着自己和叶少姝。 洛云初按下心中的不安,笑着走到蒋家人跟前坐下。 “云儿今日打扮得好生漂亮。”蒋老夫人拉着她的手,笑眯眯道。 洛云初今日穿了件淡粉色的宫装,瞧着活泼的很。 她穿红衣的时候最是像蒋知柔,蒋知柔在世时,也酷爱红色,每每穿上,都有一种普通贵女所没有的英姿煞爽。 她虽然柔婉,可到底也是将军府的嫡女,辅国大将军蒋无疾的嫡女,眉宇间自然承袭了那份英气。 是以,便给本来蒋知柔的清丽温婉中注入了一丝常人所没有特别。 洛云初虽然不甚英气,但却隐隐又带了几分刚强不屈的气场,与过去的蒋知柔可谓不相上下。 原先因着洛云初与蒋知柔极是相似,蒋无疾和蒋老夫人见了她之后,每每都要想念爱女,伤心几日,可又忍不住想看到洛云初。 如今日子久了,发现洛云初除了与蒋知柔长得相像之后,脾气秉性皆比蒋知柔更加刚毅,当年之事,若是换了云儿,只怕又是另一种结果。 所以二老如今对她只存了喜爱,已经鲜少因为她的容貌而过分伤怀了。 洛云初将二老的变化看在眼里,自然也喜在心头。 “外祖母可喜欢的云儿这身打扮?”洛云初玩笑道。 “云儿穿什么都好看,外祖母怎么会不喜欢?”蒋老夫人过去最疼的便是蒋知柔,如今斯人已去,她便将对女儿的疼全数转移到了洛云初身上。 洛云初愧疚于自己前世对将军府的忽视,如今也只能多多弥补,祖孙二人笑得开怀。 一旁叶少姝的注意力没有一刻不曾放在洛云初的身上。 少女的笑声亦让他从眉眼到发丝,都染上了笑意。 “叶七!她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分明看到她方才和……” 黎游气得要死,司琰忙拉了拉他。 洛云初三番两次救了叶少姝,他并不认为洛云初是是个别有用心之人。 反而叶七若是能与洛云初在一起,只怕助力会更多。 更难能可贵的是,叶七喜欢这个少女。 第147章 洛南的心机 “你拉着我干嘛!”黎游不满地道。 司琰小声道:“我看洛三姑娘挺好的,如今洛三姑娘就是叶七的逆鳞,你若是非要去触霉头,我也管不着你,不过现在蒋老将军在此,你若是这样责备人家外孙女,我看老将军要跟你拼命!” 黎游闻言,这才有些不甘心地闭了嘴。 但是片刻之后,终究还是忍不住对叶少姝道:“这个女人会成为你的软肋!叶七,你最好是清醒一点。” 他从来不曾见过叶少姝对哪个女子动心,曾经还很是为此担忧了一段时日。 如今看到对方是洛云初,又开始担忧。 叶少姝忽然道:“她不是软肋,她会是我的助力。” 黎游闻言张了张口,终究是没能将话说出口,有些颓然的地闭了嘴。 因着洛云初与三人坐得近,是以早将三人的话尽数听了去。 黎游之所以对她有所怀疑,无非是因为之前她对叶少姝下了毒,这一点,的确是她的问题。 但是对于叶少姝对她的维护,心头却是暖暖的。 前世叶少姝喜欢自己,自己却成了他的软肋,成了插向他心脏里最锋利的刀。为了她,他放弃了皇位,甚至退到了边境,一退就是十八年,将最好的十八年平白地消磨了。 而最后,更是为了给自己求得一个重来一次的机会,生生断了自己的性命。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黎游说得不错。 但是这一世,她已经不是前世那个傻到分不清好坏的人,这一世,她不会成为他的软肋。 她会成为他的铠甲。 洛云初心道。 …… 一场盛大的婚宴,就这么热热闹闹地拉下了帷幕。 宴席散去之后,洛家人也都一道回了府。 洛云初却抓住机会,对让叶少姝小心些叶少禹,她怕他会对他不利。 叶少姝浅笑应了,便各自散去。 彩云院里。 尤氏回到房中,总算是了却了她的一桩事,日后,便有心思去对付其他人了。 洛云初今日说得不错,那几个害了鹂儿的歹人,已经这么久了,她必须让他们呢付出代价! 但是洛云初,也别想往外摘! 想到这里,尤氏阴测测地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南儿给母亲请安。”洛南忽然来了。 他比洛鹂小半岁,生了一张娃娃脸,瞧着倒是稚气未脱,但是今日的为人处事,分明早已不再是个普普通通的少年了。 心机之深沉,只怕鹂儿也比不过。 这庶子,只怕在柳如烟的教导下,早已起了别的心思。 而最让人觉得可怕的,便是他利用自己仍然与稚童无异的外表,在自己和老爷面前装懵懂。 今日他分明在有意与世家公子们结交! 只是,一个烟花女子所出的庶子,在真正世家嫡系所出的公子们眼里,根本连一条狗都算不上。 洛南今日有什么收获呢? 想必是什么也没有的。 尤氏弯了弯眉眼,她今日一直在注意洛南的举动。 “原来是南儿来了,可有什么事?”她按下眼中嘲讽之意。 洛南好似当真没看见她眼中的深意,揉着眼睛往尤氏身边走来:“母亲,南儿困了,可是今日院中无人,南儿怕。” 院中无人,说的便是洛鹂出嫁之后,院中冷清了。 尤氏一时也有些怅然起来。 她早就预料到了今日,可是,等到今日真正来临的时候,却又十分不舍。 鹂儿原本还可以在家中多陪她两年的。 想到这里,尤氏难得地对洛南有了几分真正的好脸色:“是啊,母亲也觉得这院子里有些空了。” “不如母亲今日陪着南儿睡吧,好不好?”洛南仰起头来撒娇。 这样一个低贱的庶子,怎有资格与她同睡? 尤氏眼底划过一丝讥讽,随即又换上了温和的笑:“南儿如今已经长大了,要回自己房中去睡。” 洛南有些委屈地瘪了瘪嘴,最后还是懂事地点了点头:“南儿知道了,母亲今日累了,也要早些休息。” 尤氏点点头,洛南才又行了大礼告辞离去。 只待洛南走后,尤氏才愤然啐了一口:“得寸进尺的东西!总有一日要叫你跟你那不要面皮的娘不得好死!” 话落,下人们俱是不敢多出一眼。 而与此同时,离开彩云院的洛南,也猝然站住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彩云院的大门。 这里,可比他住的那小破屋好多了。 洛鹂一个被人强暴失身的女人,都能住在这样富丽堂皇的院子里,他比洛鹂那个没脑子差到哪里去了么? 还有那个尤氏,竟然拒绝自己的讨好? 也罢,一个后宅的妇人而已,有的是她行差踏错的时候,他现在要做的,便是充分展现出自己的才华,好让爹彻底重视自己。 到时候,他还怕住不进这院子,还怕尤氏能压住他? “走。”洛南冷下脸来,冲身旁的小厮道。 这小厮名唤姜赤,是从小便服侍他的心腹。 便是如今洛向明给他配了两个能干的,他仍然将姜赤视作左右手。 回到房中,他即刻提笔,修书一封,命姜赤在明日天亮之前想法子扔到平远侯府里,还交代千万莫要被人发现了去。 做完这些事情之后,他便仿若无事发生一般,准备上床睡觉去。 可不多时,房门便被骤然推开,柳如烟怒气冲冲地跨进房门,劈头盖脸将他从床上拉起来,另一只手叉着腰:“好你小泼皮无赖,如今一步登天做了嫡子,眼里便没有我这个娘了?” 洛南只穿着一件单薄的中衣,尽管屋中炭火烧得足,乍一被从温暖的被窝里拉起来,仍是冷得他牙关打颤。 “娘,什么事?”洛南心中有些不悦,但还是恭敬道。 对于柳如烟,他可谓是又爱又恨。 这个烟花之地出来的女子,给了他生命,又以迎风送鸟的经验,教给了他足够深的心机。 但也正是这个女子,让他从一出生起就被人瞧不起,在这些年里,一直对他不断地羞辱和打骂。 而屋中二人不知道,这一切,早就被房檐上的风影尽收眼底了。 第148章 心机 “你今日去了彩云院?那贱人没理你,你就灰溜溜地回来了?”柳如烟讥诮道。 洛南沉吟片刻,垂下的睫毛掩去了眸中的一抹杀意,随即抬眸看向柳如烟,眼里却是一派迷惑的神情。 “不是娘要我去讨好她?在这洛府里站稳脚跟的么?” “我是叫你去讨好她,但没叫你真的认那个贱人做娘!你是不是攀上了富贵,就忘了我这个亲娘了?!”柳如烟到底是烟花之地的女子,虽然生得美,说出来的话却总是粗鄙至极的。 是以每每便将最歹毒的话用到洛南身上:“别以为你现在成了嫡子,就当真是尊贵的洛家大少爷了,你不是从我这个妓女肚子里爬出来的!” 此话说得不可谓不恶毒,洛南的脸刷地一下白了。 这无疑是他心底里最不可提起的伤痕,十几年的庶子生活,已经让他的自尊心分外收到压迫,如今已然被抬了嫡子,又是二房了唯一的嫡子,自然尊贵非常。 成为嫡子以来,他受到的尊重与过去早已不可同日而语,但是如今被柳如烟一提起,他便觉得自己还是当初那个处处受人欺负的庶子。 “我从未如此想过。”洛南暗地里咬牙,声音仍然波澜不惊。 但若是细细听去,仍有一丝丝地颤抖。 柳如烟微微愣了愣,不知是不是也觉得自己说得有些过火了,但随即又恢复了本性:“没有便最好,你别忘了,这个府中,真正能够依靠的,只有我!你爹,你祖母,都是些只会趋利避害的,当初你爹怎么宠洛鹂的,如今洛鹂一朝失事,他马上就将这枚棋子给弃了,尤氏那贱人巴不得你死,怎么可能真心培养你!” “唯有将她斗垮,扶我上位,你这个嫡子才能做得长久,你的富贵才能长久,明白了吗?” 洛南点了点头。 柳如烟方才满意地离去。 只是在柳如烟离去之后许久,洛南仍然紧握着双拳,双眼猩红地看着门口,一动不动。 直到姜赤进来,洛南才恍若大梦初醒。 “少爷,时候不早了,您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去给老夫人请安呐。”姜赤劝道。 洛南轻轻瞥了他一眼,便自己去梳洗上了床。 不错,他可不会将宝全压在一个地方。 戏子无情,婊子无义,柳如烟便是青楼出身的女子,素有野心,却始终难登大雅之堂,眼下已然有了小人得志的势头,若是日后当真扶上正位,只怕也会处处压着他,反而生事端。 那尤氏本就不是自己的亲生嫡母,又如何会待自己真心? 为了她自己和洛鹂的位置,也断然不可能真心为他的仕途着想。 而他那个不着边的爹就更不靠得了。 否则,当初也就不会将柳如烟抬进来做姨娘。素来又是个自私自利的人,唯有自己对他的仕途有助力,才能被他所重视。显然,眼下他羽翼未丰,便是嫡子,也难堪大用。 尽管现在洛向明日日带他去官场周旋,给他介绍官员们认识,但他知道,若是有一日洛向明发现自己无能,他便能立刻像扔掉洛鹂一样扔掉自己。现在还愿意带他出去应酬,无非是看中了他很得众同僚的赏识。但他庶子出身的身份多少让他的仕途走得有些艰难。 而在其中真正起到了关键作用的,反而是祖母和大伯。 当初是祖母给了他成为嫡子的机会,有祖母在,这偌大的洛家就没有分崩离析的一天。而大伯,在朝中的影响力比洛向明更大,有朝一日祖母归西,他也好依靠着大伯在朝中混一口饭吃。 甚至大伯母当初计划生变,也最终是便宜了他。 他怎么能不跟祖母和大伯走得近些? 洛南闭上了眼。 …… 风影将自己在这头的所见所闻如数报备给了洛云初。 到底是叶少姝的人,汇报的东西也要比穆谦汇报得更详细,就连每一个神情也记得牢牢的没落下。 洛云初在暗自高兴得了个好帮手的同时,也惊叹洛南小小年纪竟然就有了这样的心机。 “他倒是比柳如烟还要聪明些,”洛云初把玩着桌案上的青花瓷杯盏,眸中闪着些玩味的光,“柳如烟只想着自己的利益,眼光也不甚长远,只以为坐上了正妻之位,便能高枕无忧了,谁知整个洛府里,真正有话语权的,根本就不是尤氏。” 风影没有说话,跟在主子身边久了,自然也晓得这个洛三小姐是个聪明绝顶的人儿,能够推论出来,自然是简单的。 “三姑娘还有何安排?”风影道。 洛云初朝他一挥手:“无事了,辛苦了风侍卫。” 风影遂告辞离去。 洛云初垂眸看着桌案上跳动的烛火,洛南要动手了。看样子,是要去跟殷家揭发洛鹂怀上野种,想给殷平戴绿帽子的事情。 不过,以殷家人的手段,只怕没这么容易。 洛云初心道,随即熄灭了灯火,自己上床去歇息了。 …… 三日后,洛鹂回门了。 大红的鸡翅木雕花八角方顶六人轿稳稳落在了尚书府的门口。 洛家这一辈第一个嫁出去的女儿,回门了。 如今的洛鹂,一身锦袍加身,眉宇间退去了往日那点子青涩,倒像个十足的妇人。 然而,她分明是比洛卿卿和洛云初还要小。 洛卿卿见状,忙上前拉住了洛鹂的手:“四妹妹在世子府里可好?” 洛鹂眼底划过一道暗芒,随即又如划过夜空的流星般消失不见。只见她亲昵地勾起唇角,如过去那般扯出个微笑来对洛卿卿道:“自然是好的。” 只是她那笑中,分明还有几分凄苦和怨怒。 “鹂儿。”尤氏见了洛鹂,忙疾步上前搂住她,“鹂儿,这几日在侯府可还好?” 她的鹂儿,眼下才满刚满十四岁,竟然就已为人妇! 而这罪魁祸首的女儿,却还在假惺惺! 洛卿卿几乎是被尤氏大力一把推开的,但是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计较,何况她还要保持自己的仙子人设。 是以脸上仍然挂着温和的笑。 唯有洛云初不动声色地立在一旁,洛卿卿忽然转头看向了她。 第149章 各怀鬼胎 “三妹妹,如今府里可就剩咱们两个了。”洛卿卿似乎有些意有所指。 洛云初闻言勾唇看向她:“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自来如此。” “不过,下一个出嫁的,会是谁呢?”洛卿卿道。 “二姐姐先及笄,便自然是二姐姐了,四妹妹之事本就是意外,莫非二姐姐以为咱们府里还会出现这样的意外不成?” 洛云初吊起眼睛看着洛卿卿。 洛卿卿反被将了一军,一时咬住了唇:“是吗?那就祝三妹妹好运了。” “那我也祝愿二姐姐得偿所愿。” 祝愿你,和你前世的皇帝陛下,再续前缘。 洛卿卿见没占了上风,多说下去也是无益,索性转头便走跟着赵怜走了。 “姑娘,这二小姐的嘴可真不饶人!今日还要说这样的晦气话来膈应姑娘。”人走后,降香忿忿说道。 说姑娘日后会比她先出嫁,这不是诅咒姑娘也会遇到四小姐那样的事情么? 真是可恶! 洛云初半是提醒地看了降香一眼。 今日到底是重要的日子,不可随意言语叫人捉了把柄去,在忆柔居里随便说都没关系,但是在外头,叫人听去难免不好,兴许还会招来横祸。 尤其是洛青阳那样宝贝这对母女,若让他知道了,又是一番鸡飞狗跳。 倒不是说她洛云初怕了,只是觉得有些不必要的麻烦,能避则避了就是。 只不过,今日洛鹂回来,脸上分明带了些憔悴,只怕是平远侯府那头已经得了洛南的消息,但是还没想好要怎么对付洛鹂,是以才按兵不动。 但是总归平常的日子里看着是不舒心的,总要寻些借口敲打敲打,刁难一下罢了。 也好,让洛鹂吃些苦头。 这么想着,洛云初的视线便不自觉地对上了洛南那双若有所思的眼睛。 如今洛南已经是洛向明的嫡子,还有些得宠,只是偏生洛鹂回来之后,尤氏和洛向明竟然都重视起了洛鹂来,将他给忘在了脑后。 怎么回事? 那个贱人竟然还好端端地回来了? 莫非平远侯府上没收到那封告密信? 正兀自思索着,却见洛云初看了自己一眼,唇角隐约还噙着一抹笑意,心头当即便惊了一惊。 有一种被人窥探了隐私的感觉! “嫡姐回门,南儿怎么不也迎过去?”洛云初索性道。 洛南道:“嫡姐难得回来一趟,南儿自是不好打搅了爹娘的相思之苦。” 瞧瞧,一番话说得可谓滴水不漏。 多么有孝心的孩子,不争不抢,小小年纪便能想到这样许多。 “南儿孝心,属实难得,但你也是二房的嫡子,怎么四妹妹一回来,你便不能与二叔二婶共享天伦了?当初四妹妹出嫁,还是你背的呢。”洛卿卿不知何时又跟了过来,声音倒是娴静温婉,说出的话却跟刺一样插入了洛南的心。 洛南闻言状似委屈地低下了头去,不敢发一言。 洛云初并不打算为洛南说话,仍是波澜不惊地看着二人。 洛南在心中喊了声“该死”! 他还期望着洛云初能够帮他说话呢,谁知道这个女人竟然也在看自己的笑话! 真是可恶! 可他在府中向来是听话懂事,从不与人交恶的形象,今日更不可能跟洛卿卿顶嘴! 等不来洛云初的开口,洛南只得自己开口道:“南儿本是庶子,得了爹娘的恩才抬了这个嫡子之位,本不敢与姐姐争宠,何况姐姐回门更是大事,南儿不敢搅扰。” 一番话说得倒是滴水不漏,叫人抓不到错处。 面对洛卿卿突如其来的刁难,洛南竟然如常应对了。 看来,这个洛南的道行却比她想象的更深。 洛云初便勾着唇笑起来。 “三妹妹怎么笑得这样开怀?”洛卿卿想设计让洛南出错不成,恼恨地瞪了洛云初一眼。 “今日这样的大喜日子,笑一下也不成了?”洛云初状似惊讶道,“何况南儿答得妙,的确有嫡子的风范,为二叔二婶开心,也不成了?” “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洛卿卿气得跳脚。 没了洛鹂,她完全就失去了左膀右臂。 过去她只要假装在洛鹂跟前卖惨,暗示一下洛云初又怎么欺负她了,想让洛鹂怎么做,她都可以游刃有余地应对,如今没了洛鹂,她那套及其迂回的套路,对上洛云初这样直接的人的,根本就没有用武之地! 如今她还敢帮着洛南说话! 难怪同样都是庶出呢,果然有惺惺相惜。 “祖母都已经去了许久了,若是我们几个晚辈去得迟了,只怕会引来祖母的不悦。”洛云初提醒道。 洛卿卿方才想起,怒得一甩袖子走了,将洛南和洛云初二人落在原地。 “多谢三姐妹替南儿说话。”洛南对洛云初行了个礼。 洛云初冷眼看着这个前世险些猥亵了和凝的畜生,恨不能上前去一把将他掐死。 她怎么可能会帮着洛南说话? 不过是为了看着狗咬狗罢了! 如今洛南一句话便想将她拉拢过去? 真是痴人说梦! 她绝不与任何一个洛家的人为伍。 “不过是就事论事,莫非方才的话并非南儿的肺腑之言?” 洛南一惊:“自然都是南儿的心里话。” “那又如何言一个谢字?”洛云初道,“南儿还是快些走吧,否则耽误了时辰,反倒让二叔二婶不悦。” 狡猾的狐狸! 洛南在心头啐了一声,却仍是恭顺地笑着离去。 何况眼下他的确没完全得到爹的喜爱,他可不能前功尽废。 洛云初落在最后,瞧着这一屋子各自心怀鬼胎的人,浑不在意地笑了。 前世,她是整个洛家的踏脚石。 如今,她已经幡然醒悟,绝不再受洛家任何人的利用。 这样一来,这踏脚石就换成了别人。 洛鹂,洛南,甚至还有洛卿卿。 每一个人,都可能是别人踏板。 唯有她洛云初,彻底从这个龙潭虎穴中给摘出去了。 此刻,前厅里,各人皆坐于自己的位置上,唯有尤氏,哭哭啼啼地拉着洛鹂的手。 第150章 洛鹂心事 “鹂儿,你嫁去侯府,娘可想你了,你过得可好?” 洛鹂脸色微变,刚要凄惨开口,余光却瞥见了洛云初和洛南两个人进来,顿时恢复了倨傲的神情。 “侯府自然是好的,世子待我也好,今日原本是要说陪着鹂儿一起回门的,只是朝中突然有了要紧事,是以鹂儿才独自回来。”洛鹂挑着眉道。 虽然是对尤氏说的,却分明是故意说给洛云初听的,甚至在看向洛云初的时侯,洛鹂眼中隐隐带上了挑衅的意味。 若非早已从风影那里知道了洛鹂如今在平远侯府的处境,只怕她也要相信洛鹂这番话了。 不过出嫁三日,这洛鹂的演技便这样好了? 洛云初有些兴味盎然地勾起唇角。 “是么?那还要恭喜四妹妹了,这下可算是因祸得福,二叔二婶还要好生谢谢母亲寻的这门好亲事呢。” 话落,尤氏和洛向明顿时脸色微变,都不约而同地想起来洛鹂之所以这样急切出嫁的原因,一时间,两人的脸色都阴鸷了起来。 事后有人曾提起,虽然殷平眼下风光,还能承袭平远侯的爵位,瞧着似乎是门好亲事,但是实则殷平的能力并不如其弟殷晁。 若是鹂儿能够嫁给殷晁,那才是真正的福分,殷晁此人,便是不承袭这个有名无实的爵位,日后也能成大器,眼下不过二十岁,已经得了陛下的青眼。 得知此事之后,尤氏与洛向明都觉得鹂儿嫁错了人,甚至也对赵怜给怨恨上了。 洛青阳在朝中裙带众多,赵怜也有许多世家夫人做闺蜜,殷家两位公子哪个更好,她会不知道? 如今却给鹂儿选了这样一门亲事,分明是没尽力而为。 是以,这两夫妇便从一开始的感激不尽变成了现在的心有不满。 如今洛云初这番话,可谓是将他二人心里最在意的那点子小九九给勾了出来。 当下尤氏便有些恼恨地看了赵怜一眼。 赵怜一时有些不解,但很快尤氏便收回了视线,不再看赵怜。自然,也不曾对她说过一个谢字。 赵怜虽然不明所以,但为了维持自己的温柔娴静,到底没有问出口,但洛青阳却不一样了,洛青阳最是心疼自己这个爱妻,所以尤氏此举,无疑是在打他的脸。 当下便要开口来问,但被赵怜一把拉住,示意他忍一下。 洛青阳这才没有对尤氏夫妇发难。 尤氏拉着洛鹂的手:“若是世子欺负你,定要回来同娘说,咱们尚书府也不是好惹的。” 倒是心安理得地借了大房的光。 在她看来,一个小小的工部侍郎,如何也比不上尚书府的名头。而大房二房又不曾分家,当然可以一并说是尚书府了。 洛青阳对于尤氏这种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碗就骂娘的行为十分不满,但一时也不好计较,便就此作罢了。 洛鹂却被尤氏这一席话感动得几乎潸然泪下。 洛云初在一旁做壁上观,心中却有些好笑。 洛南那封告密信,在洛鹂嫁过去第二天便送到了平远侯府上,便是侯府的人不相信此事,也少不得多方调查,此时不动洛鹂,不过是为了不得罪尚书府罢了。 但洛鹂的日子当然不会好过。 而此前,洛青阳和洛向明便封锁了洛家在法华寺的消息,若是不仔细去查,却是难以查到的。 但很快,尤氏自己便会露出狐狸尾巴来。 而洛鹂和尤氏都不会想到,一切竟然都会是被她们自己毁掉的。 洛云初正唇角噙着笑看着这一屋子人的反应,洛鹂却突然对她道:“也多亏了三姐姐,否则,这门亲事还轮不到鹂儿呢。” “亏我?”洛云初笑道,“四妹妹不多谢母亲,谢我做什么?我可从来没有要被许给平远侯的意思,母亲为我寻的,不是曜王、庞蓝这样的亲事么?” 话落,洛云初倏然看向赵怜。 赵怜眸子一紧,这小蹄子,怎么又将火头引到她身上来了? 何况那些亲事本就是要控制这小蹄子,如今光明正大说出来,反而显得德行有亏的是她! “云儿莫要胡说,你不肯嫁,母亲如何敢强迫你嫁?” “是么?” 洛云初勾起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那日法华寺的禅房里,赵怜、尤氏和洛老夫人三人在房中所商议的事情,她刚好就在门口,她会没有听见么? 而她就在她们话落之后进来,她们莫不是以为她没有听见? 只不过是眼下大家都在各自避开那个话题罢了。 洛云初这样一问,顿时让赵怜想起了那日之事,是以当下便脸色微微白了白。 洛青阳怒道:“逆女!你是怎么跟你母亲说话的!” 洛老夫人亦是脸色不大好,当即也有些怒了:“够了!今日什么日子,吵吵嚷嚷的,传出去没得叫人看了尚书府的笑话!” 洛青阳素来孝顺,当下也不好再说,只警告似的瞪了洛云初一眼。 洛云初却没事人似的仍自在地站着。 洛鹂几乎要恨得将洛云初鞭打一顿。 嫁过去也就三日的功夫,可她已经看透了那婆母的嘴脸。 分明对她极为看不起,便是每日晨昏定省,她奉上的香茗也决计不曾喝过一口,甚至还对她百般挑剔。 而她的夫君,在成亲之后更是没有与她同睡在一处,更是不曾行过房。 若是长久下去,那她的肚子可就隐瞒不了了。 此后必生事端! 洛鹂心中焦急,但一时又不得好法子,今日便趁着回门之日,好回来与尤氏商量。 但更让她觉得愤怒的,却是那殷夫人竟然在她过门的第二天便要给殷平纳妾。 甚至还敲打她,要她回来说亲,将洛云初钠过去为妾! 这可如何使得? 她好容易离开了洛府,不再同洛云初在一处,日后这辈子,莫非还要在一起?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洛鹂就觉得头疼。 更是恨上了殷夫人,如今回来见到洛云初,便想到了殷夫人所说的话。 便自动将自己在侯府里过得艰难的处境归结到了洛云初身上。 第151章 娶洛云初为妾 而洛鹂更不明白的,却是为什么大家都这么喜欢洛云初。 分明她才是尚书府嫡出的二小姐,为何在她嫁过来之后,殷夫人会强烈要求让洛云初也嫁过来。 便是给世子做个妾,也好过她日后许配的那些人。 何况以洛云初这样的庶女身份,能够与平远侯府的世子结合,真真儿是走了天大的好运。 她决计不肯让洛云初与她一同伺候夫君的,但是今日临行前,殷夫人分明再三叮嘱她回来要与洛云初探探口风。 她虽然心中不满,仍是答应了下来。 如若不然,只怕日后在侯府中的地位会更加低微。 好在洛老夫人很快乏了。 今日洛鹂回府,不过是行了惯例,日后便是侯府的人了,一年到头也难得回来一回,嫁出去的女儿犹如泼出去的水,只要能够给尚书府带来助力的,洛老夫人倒也不至于为难。 只是日后便交给老二去维系,她只当是府中没有这个人。 而对于洛老夫人而言,更重要的问题在于,洛鹂是个污点。 法华寺之事,本就是她心中的一根刺,方才乍然被洛云初给提起,又让她想起了那日的纠结,最终却害了自己的嫡孙女。 是以现在,洛老夫人只想逃避了去。 “今日鹂丫头难得回来一趟,与我这老太婆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只你们各自说去吧,我今日也乏了。”洛老夫人一挥手,众人皆告辞退去。 洛鹂最先的便是与尤氏一道去了彩云院。 而洛云初则并不打算与这府中之人有过多交集,遂径直回了忆柔居。 洛卿卿和赵怜则在后头冷眼看着她。 “娘,这个贱人要如何处理?我瞧着她越发的难缠了。”洛卿卿此话倒是不假,这也是赵怜最担心的事情。 洛云初并不像最开始她所想象的那样难以掌控,她原想着若是不能为卿儿做踏脚石,那便干脆除去就是。 可偏生这小蹄子命大得很,竟然三番四次逃过了她的算计,如今更是与将军府走得越发近了,老夫人才下令,洛云初是洛家与蒋家修复关系的最好纽带,命令他们任何人都不许动洛云初。 而洛云初当初在法华寺将计就计反害了洛鹂,老夫人便以这为理由,不允许家中再出现这种情况。 看来,日后还要转变法子才行。 “卿儿只管放心,她是碍不着你的路的。睿王妃之位,必定是你的。” 赵怜安慰道,倏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对洛卿卿神秘道:“如今你爹那事也要办妥了,事成之后,睿王便是不娶你也得娶你,届时你只要好生使用娘交给你的法子,叶少姝再怎么铁做的心,也甘愿为你化成绕指柔。” 洛卿卿闻言,害羞地垂下了头。 想到娘教给自己的法子,面上迅速飞上一层红霞。 而这一切,都被跟在身后的洛南看在了眼里。 只是他尚且不知道这恶毒的母女二人究竟在说什么罢了。 “大伯母,二姐。”洛南倒是主动上前去打了声招呼。 洛卿卿与赵怜对视一眼,眸中显露出一丝鄙夷,但很快又收了回去。 “是南儿来了,今日你姐姐回门,日后大概也没机会再回到尚书府了,你爹娘便难免重视他些,你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赵怜怜爱地看着洛南,声音一如既往的悦耳。 好似一个真心实意关心洛南的长辈。 但其中的险恶用心,工于心计的洛南如何听不出来? 不过是挑拨离间的话罢了! 让他对洛鹂吃醋,随后与爹和母亲离心。 只是不知这样对她有何好处? 还是说,赵怜此人天生就是如此,便是没有缘由,就是喜欢看着别人一家分崩离析? “多谢大伯母关心,南儿知道的。” 眼下,洛南还在藏拙的阶段,自然不可能表现出自己早已看透了赵怜的心思,只得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姐姐与爹和母亲本来就亲厚,如今姐姐不到十四岁就嫁人,对爹和母亲来说,无异于剜去了心肝,往后也难得回一次府来,爹和母亲自然有许多话要对姐姐说。南儿不会因此生气的。” 话里话外倒是都在对洛向明表忠心,赵怜冷眼看着这个男孩,过着呆傻至极。 既然听不懂话,那她便懒得再浪费口水,遂领着洛卿卿离去。 洛南看着二人的背影,眼底划过一道暗芒。 现在还不是刻意拉拢与大房关系的时侯。 不为别的,因为这样的做法实在是太容易引起大伯的怀疑了。 只有自己百般掏心掏肺地迎合讨好爹和母亲,最后仍然不得重用,等到那时再去转投大伯一家,才能显现出自己的是个衷心的人,更让大伯和伯母清楚,他的身后没有退路,只会全力以赴地为他们办事。 到时候,若是他再能拿出什么筹码来,便可以更好地与大伯一家结盟。 这,便是他的目的。 而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解决。 那就是大哥洛文钦和幼弟洛渊博。 有洛文钦和洛渊博在的一天,他断然没有出头之日,便是得了大伯的青眼,也终归亲疏有别,他不会完完全全得到大伯的关系和利益,但若是洛府里只有他一个嫡子,那便不一样了。 尤其是,这个嫡子虽然是二房所出,却对大房忠心耿耿。 …… 彩云院。 洛鹂哭哭啼啼地对尤氏道:“娘,那平远侯府欺人太甚!鹂儿嫁过去分明不是做世子夫人的,分明失去受气的!” 尤氏闻言大惊。 方才在前厅里还说好好的,如今怎么一转眼就变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的儿?” “先是成亲那晚上世子没来房中与我行房,这三日每一日都不曾来房中找过我,好似根本就没有我这个少夫人似的!” 洛鹂气愤道:“更过分的是我那婆母殷夫人,不光不喝我的茶,还对我百般挑剔!” 话落,她已然绞紧帕子。 尤氏心疼不已。 洛鹂眼中倏然迸发出一丝疯狂:“娘,今日回门,你知道殷夫人说了什么吗?” “她竟然要我回来说服洛云初一起嫁过去,给世子为妾!” “什么?!”尤氏惊呼。 第152章 尤氏的计谋 “真真是欺人太甚!”尤氏要愤怒地一拍桌子。 “得了你这个嫡女还不够,还要一个庶女?!庶女拿去有什么用?” 洛鹂也只顾着生气,想不通究竟为何。 尤氏气了半天,才冷静下来,又关切地问到:“但是鹂儿,为何世子不宿在你的房中?可是你二人闹了什么矛盾了?” 洛鹂急得一跺脚:“哪里就惹他不快了!这几日我连世子的面都没见到!” “那却是为何?”尤氏也想不明白,又道,“那你可有去专程寻他?” 洛鹂道:“自然是有的,可是他们都拦着不让我见世子!说是世子在书房里宿着,可我闯进去了,却分明没见到世子的影子!” “实在是可恶!莫非我嫁过去就是做摆设的么!” 尤氏略一沉吟,目光却落到了洛鹂的肚子上。 这样下去可不行。 鹂儿本就怀有身孕,正是因为如此,她和老爷才这样火急火燎地将鹂儿嫁出去,本想着只要这几日鹂儿将世子哄好了,小两口如胶似漆,日日粘在一起,两个月后再有了喜,也是情理之中,对平远侯府来说更是双喜临门。 可偏生鹂儿连世子的面都不曾见过,若是再这么下去,便是鹂儿与世子同房,那孩子的时间也对不上了! “此事不可再拖了,否则,娘与你爹的心血全都白费了!”原以为鹂儿嫁过去便好了,谁知道竟然节外生枝! 在鹂儿没与世子同房之前,她还不能完全掉以轻心。 “鹂儿,你可有法子见到世子?”尤氏起身,从匣子里摸出一个荷包来。 洛鹂摇头:“若是能见着,我也不至于如此!” 她肚子里有那几个歹人的孩子,若是被平远侯府知道了自己未婚先孕,那才是灭顶之灾。 是以她不敢冒险,只要能见到世子,便是不要脸皮,也决计要和世子行房的。 可是见不着面,总不能随便找个人来,那样更是死罪! “那……殷晁呢?”尤氏咬了咬下唇。 洛鹂道:“二叔倒是是有看见,只是每每对我脸色都不太好。” “能见着就行了。”尤氏眸中闪过一道算计,将荷包塞到洛鹂手中。 “娘,这是……” “你寻个机会将这东西下到殷晁的饮食里,只要他吃下去,你便只管等着便好了,反正都是殷家的人,怀上谁的不一样?总归有了这个孩子,他们不敢对你如何。”尤氏越想,便越是觉得此计可行。的 洛鹂看着手上的荷包,有些不确定地道:“娘,可我嫁的是世子,那殷晁一没爵位二没品级,让我与他……何况我嫁的是世子,这样做岂不是辱没了我自己的名声?!” 尤氏不满道:“傻丫头,你这桩婚事,你大伯母根本没用心,别看这殷平得了世子,日后能承袭爵位,但平远侯总归不是个有实权的,殷晁却不同,他没有爵位,又要入仕,最后只会靠自己拼官位,如今也得了陛下的青眼,相比起来,殷晁才是良配!天晓得你伯母怎么就办不成一件好事的,若是换了殷晁,哪里有今日之事!” 洛鹂闻言,顿时也就明白了尤氏的苦心。 该死的,她还以为大伯母当真对她极好,竟然给她选了这样一门好亲事。 谁知真正好的,她根本就没谈下来,只能丢给自己一个残次品! 真是可恶,亏她还对她感恩戴德,亏她这些年帮洛卿卿做了那么多事,到头来,连个婚事都给自己办不好! 尤氏的话让洛鹂十分心动,但同时又有些害怕。 “娘,这么做,会不会出事啊?若是侯府以我乱伦的罪名将我打杀了,这可如何是好?” 天子脚下,规矩最是森严,这种事情还发生在官家,一旦传出去,对两家都是灭顶之灾。 今日这般铤而走险,若是有朝一日东窗事发,只怕她的小命都要搭进去。 尤氏咬牙:“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办法么?你与殷晁的事情成了,平远侯总归不会舍得杀了殷晁,你到时候借口怀了殷家的种,我就不信那殷夫人舍得这大孙子!” “若是他们觉得有辱门楣,左不过将你重新许给殷晁就是了,你诞下了平远侯府的嫡子,好日子都在后头呢!” 这话说得洛鹂心动,当即握紧了荷包,对尤氏点头道:“好,我知道怎么做了,娘。” “好孩子,你受苦了,”尤氏长叹一声,“若是娘与你在一处,还可以帮你从中调停一二,如今却只能靠你自己了。” 洛鹂目光流露出一丝悲泣了。 只要日后在平远侯府的日子能过得好,她不介意让这时候凄苦一些。 洛鹂又问了些关于洛南的事情,得知次子在家中仍然不得重用,除了爹偶尔会带他出去应酬之外,倒也没什么疑点。 自己仍然是二房地位最高的嫡女,遂放心了下来。 尤氏再三保证自己一定会将洛南狠狠地压制住,绝对不可能让这个野种有机会发展壮大,二房所有的资源,都只能倾斜在洛鹂一个人身上。 洛鹂这才完全放心了。 “好了娘,我先去一趟忆柔居,那老婆子交代的话,我不敢不听,但若是洛云初自己不同意,反而还折辱她的话,便与我无关了。”洛鹂道。 这样,她回去之后才好同殷夫人交差。 尤氏道:“娘陪你一起去。” 洛鹂点点头,与尤氏一道往忆柔居去了。 而同时,屋檐上一阵风声,风影一道风一样迅速离开了彩云院,不过片刻,那抹玄色的身影已然出现在了忆柔居的院子里。 “怎么样,风侍卫,又探听到了什么消息?”洛云初见他回来,微微扬了扬下巴。 今日洛鹂回门,尤氏定然不会放过这个难得的和女儿相处的机会,而洛鹂在侯府中本就过得不如意,自然会对尤氏和盘托出。 而从这二人的对话中,自然能探听一二。 是以,她一早便让风影去彩云院里等着。 如今看风影的样子,似乎打探到了什么了不起的消息。 洛云初微微一笑。 第153章 要她做妾 “她们正朝这边来了。”风影将彩云院的事情如实说了,最后禀报道。 洛云初勾起唇角:“一会子告诉她们,洛鹂母女来了,只管放进来。” 话落一甩袖子往房间而去。 既然她们也不希望自己嫁到侯府去,还要忍着恶心过来当说客,那就不要怪她故意恶心她们了。 是以,当洛鹂和尤氏进入忆柔居院子的时候,竟是一路的畅通无阻。 往日会出来阻拦的降香和秋桑二人也不见踪影,两人诧异地进到屋中,发现洛云初正好端端地坐在案前,手里拿着一本《大沐记》在看着。 “云儿。” “三姐姐。” 二人同时喊了她一声 洛云初放下书,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们:“二婶,四妹妹,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们会来?”洛鹂挑起眉。 “四妹妹嫁了世子这样高贵的人家,今日又难得回门,如何不会来我这里炫耀一番?”洛云初丝毫不打算给二人面子,竟是直接点出了二人心中的小九九。 只是最重要的那个原因,她却是没有说罢了。 便是没有殷夫人要洛鹂前来游说她的要求,她也一定会来忆柔居的。 不为别的,洛鹂今日之所以会匆匆出嫁,不正是替自己挡了法华院那一煞么? 如今有可以在她跟前来耀武扬威一回的机会,她岂能放过? 洛鹂一下子被点透了心思,当下竟有些恼羞成怒:“不错,我就是要来与你炫耀一番,那日你害了我,是不是以为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有个好归宿了?没想到吧,如今我还是做了世子妃!” “四妹妹大概是弄错了,觉得失身之后找不到好归宿的,不是我,是母亲。” 洛云初俏笑起来:“若是我失了身,当然不可能找到一个好人家,只会被母亲随意许配了人去,但是四妹妹就不同了,四妹妹可是二房嫡女,便是母亲不肯出手,二婶也定然会为四妹妹寻个好人家的,不是么?” 尤氏看向洛云初的眼神里带着几分警惕。 她总觉得今日洛云初话里有话,且神情看起来也与往日不同。 就好像,她知道了什么似的。 “我懒得同你说这些!今日我过来,是为了与你说另外一件事,不过对于你来说,却是件天大的好事!”洛鹂道。 还真是够直接的。 洛云初挑起眉头:“洗耳恭听。” 洛鹂原本是想卖个关子的,这样的亲事对于洛云初来说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是以她才会作出这样高高在上的施舍表情。 谁知道洛云初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心中微恼,洛鹂便表现在了脸上,不过并未纠结这件事,而是直接道:“那平远侯府的富贵可远远强过了尚书府和你所依仗的将军府,你又是庶女出身,能够攀上平远侯这样的亲事,只怕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三姐姐可要好生把握机会啊。” 洛云初勾起唇来:“原来四妹妹要来与我说亲的么?千载难逢的机会,说的可是殷家二公子?” “你做梦!” 洛鹂闻言,倏然激动起来。 经过方才尤氏所说,殷晁才是殷家最有前途的人,她还想留着自己近水楼台呢,怎么能让洛云初捷足先登了去? 一个乡下长大的村姑,庶女,也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肖像殷晁?! 洛云初欣赏着她这副仿佛被踩了尾巴的样子,满意地弯了弯眉。 “若不是殷家二公子,平远侯府还有什么破天的富贵,是要我嫁过去才能得到的?” “你一个庶女,怎敢肖像正妻之位?若非我那婆母开口,我怎么会来找你?殷家的意思,是要你去给我的夫君做妾!” 洛云初闻言,好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笑了起来。 洛鹂和尤氏皆不明所以地望着她。 “原来是做妾啊,这样的事情,四妹妹是怎么说得出口,那能是什么富贵的?”洛云初笑够了,眸中闪过一道凌厉。 洛鹂一愣。 “一个听着好听,却没有实权的平远侯府,竟然强过了将军府的威名?我却是不懂为何四妹妹会出此言,如此短浅又自大的目光,实在与井底之蛙无异。不过,四妹妹大概是忘记了,我曾经说过,宁做寒门妻,不做高门妾,要我做妾,分明是在侮辱我,侮辱将军府。” “便是天潢贵胄的曜王殿下也亲口说出要以正妻之礼待我,平远侯怎么敢将区区一个妾位当成是对我的恩赐?” 洛云初的声音越发雷雳起来,洛鹂和尤氏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还是说,你平远侯府的名声,竟比皇家还要威?” 尤氏闻言吓得不轻。 谁敢承认了一个侯府竟然比皇家还要富贵? 这根本就是杀头的大罪! “云儿!你若是瞧不上侯府,直接拒绝了便是,何以要如此出口伤人,还说什么侯府比皇家还要富贵,那岂不是要将鹂儿陷于不忠不义的境地?!?”尤氏忙道。 三言两语又将锅甩给了洛云初,甚至还给她扣上了一个藐视皇家的罪名。 看来几日不见,这个二婶倒是有进步不少啊。 洛云初却冷笑道:“二婶慎言,我不过是就事论事,何以就成了要将你们陷入不忠不义的境地?不过是四妹妹不会说话,我替她纠正一下罢了。过去在尚书府里的时候,四妹妹不也正是经常因为口出狂言而时常闯祸么?如今嫁了人,又是世子正妃,若是有个什么行差踏错,只怕日后连累的却是侯府了。” 话到这里,洛云初唇角勾出一个残忍的笑容:“四妹想想,那侯府可有我这么好说话?” 洛鹂闻言,猝然一惊。 过去在尚书府里时,她闯了祸,还有爹和娘给她撑腰,给她善后,现在去了平远侯府,便没有爹娘在背后支持她,若是一旦有什么差错,平远侯府会保她么? 现在才刚刚嫁过去就没看到殷夫人的几个好脸,若是那样,还得了? 洛鹂的脸色已经有些发白了起来。 “你别吓我!我这么可能会有什么差错!”洛鹂喊道。 但在洛云初听来,不过是为自己壮壮声势罢了。 第154章 仔细孩子 “有没有,四妹妹自己知道,我一个外人,如何敢管四妹妹的家事?”洛云初笑着抿了一口香茗。 洛鹂暗中咬紧了牙关。 “所以,你是不打算做世子的妾了?” “正是如此,”洛云初颔首,随即又好似想到了什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过,四妹妹眼下嫁去侯府也不过三日的光景,怎的就这么急着要给夫君纳妾了?可是另有隐情?” 一下子被说中了心事,洛鹂高喊起来:“你胡说什么?!你再敢胡说,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话落,一个玄色的身影迅速来到洛云初身边,快得好似一阵风。 便是风影。 他听叶少姝的命令来此保护洛云初,断然不能让人伤害了洛云初去。 洛鹂见状被吓了一跳,捂着嘴指着风影:“洛云初!你房里有男子!你好不要脸!” 洛云初并不气恼,示意风影现行下去,自己则淡淡开口道:“一个侍卫罢了,用得着这样大惊小怪?” “穆谦呢?”洛鹂问。 “不知与四妹妹何干?” 洛鹂冷笑一声:“你院中私藏男子,传出去,我还怎么纳你为世子的妾?一个不干不净的女子,如何能入得了侯府!” 这话倒是说得冠冕堂皇,只是不知道洛鹂的脸疼不疼? 洛云初看着洛鹂这义愤填膺的模样,猝然忍不住笑出了声来:“不干不净,四妹妹不也还是入了侯府?” “你!”洛鹂俏脸一白,指着洛云初气愤道,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胸口一起一伏着。 尤氏担忧地看着洛鹂:“鹂儿。” “四妹妹可仔细了身子,这刚刚嫁入侯府,说不得就有了喜,今日在此处这般大动肝火,若是回去有什么闪失,可莫要怪在我这里来。”洛云初撇了洛鹂的肚子一眼。 这一眼,看得洛鹂几乎窒息,好似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般。 “你胡说什么!” “怎么,不是么?若是四妹妹眼下肚子里有小世子,在我这里有了个什么闪失,如何回去同世子交差?说不得还要怪在我头上,说是我气了你。”洛云初抱起胳膊,看好戏般的看着她。 想来恶心她?门都没有! 洛鹂闻言更气了。 她现在肚子里是有个孩子没错,但那根本就不是殷平的孩子! 整个侯府的人都知道,她和殷平根本就不曾圆过房,怎么可能会有孩子! 便是今日她的孩子折在了这里,她们也不敢声张,反而会坏了事! 洛云初也正是抓住了洛鹂不敢声张的这个问题,大肆地恶心她。 “鹂儿,既然她不肯,也没得为了这种人气坏了身子,咱们好心给她说媒,她倒好,竟然诅咒你!”尤氏见洛鹂的怒气已经到了一个临界值,连忙安抚道。 肚子里的孩子,才是她们现在要面对的最大问题。 若是当真想洛云初说的那样,孩子被气没了,那才不好办。 洛鹂被尤氏一安抚,也倏然想起了方才尤氏给的荷包。 好,她就暂且忍一下,等到她与殷晁事成,剩下麟儿,再来与洛云初这个贱人算账! “洛云初,你不识好歹,还以为当真能够嫁给哪位公子做正妻呢?你是痴心妄想!我就看看日后你能翻出什么花儿来,能嫁给谁!” 洛鹂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最后仍是咬着牙骂了声。 “若是二婶和四妹没真有这么想与我说媒,不若亲自去母亲和祖母面前说,看看她们同不同意?”洛云初勾唇一笑。 “你!” 赵怜和那老太婆便是做做面子,也根本不可能会同意! 尤氏暗骂洛云初狡猾,一边只得忍下这口气,带着洛鹂离开了忆柔居。 “这个洛云初,当真是不识好歹!”离开院子许久,洛鹂还在生气,狠狠地跺了跺脚。 尤氏大惊,忙拉住了她:“我的儿!你仔细你的肚子!” 洛鹂这才稍微消了气,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恶狠狠地道:“该死的洛云初!若不是她害我,今日我这么可能会走到这样的地步!” “这个该死的孩子,本来应该是怀在她的肚子里的!” “嘘!小声些!”尤氏闻言更惊,忙捂了洛鹂的嘴。 如今整个尚书府知道洛鹂怀孕的只她一人,若是叫旁人听去,那还得了?洛鹂嫁过去也不过三日的功夫,便是鹂儿日日与世子欢好,也断然不可能这么快有了喜。 若是传到平远侯府里去,则更是天大的灾祸! 说不得鹂儿就要被遣送回来,而且,这休书一下,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鹂儿是因为婚前与人偷情怀孕的,坏了名节,日后再想找个夫君,可就难了。 “娘!”洛鹂到底年轻气盛。 “等你拿下了殷晁,日后的福气还在后头!”尤氏有些心不在焉地道。 不知为何,方才那个鹂儿可能被休弃的念头一出现在脑海里,便挥之不去了,好像她真的就看到了那一天似的。 听到尤氏这样说,洛鹂也不好再说什么,遂闭了嘴,却在心里将洛云初恨毒了。 但想到殷晁那张英俊的脸,心又止不住地狂跳起来。 尽管殷平生得也算眉宇英俊,可比起殷晁来,却又少了一丝矜贵的气质,反倒有几分阴柔之气。 相比起来,她还是更喜欢殷晁那样的。 …… 洛鹂回门,在尚书府里呆了三日,日日喝下的尤氏专程从外面抓的保胎药回来给她吃,竟然气色又红润了许多,竟然比回府那日更甚。 走的那日,尚书府又是举家一道送她离开。 洛云初隐在人群中,冷眼看着洛鹂的离开。 按照常理来说,此一去,洛鹂便不会再回来了,但是她却知道,很快,洛鹂就会再度回来。 而且,是以一种极其悲壮的姿态。 竟然敢将主意打到自己的小叔身上?这尤氏和洛鹂还真是好大的胆子! 她没想到尤氏那样的人,竟然也会想出这样的法子来。 但与此同时,洛云初心中又觉得此乃必然。 前世,洛鹂直接就是嫁的殷晁,前世如胶似漆、恩爱万分的夫妻,今生再续前缘,似乎也不为过? 只是不晓得,今世这番有悖伦常的禁忌之恋,可还有好下场? 第155章 洛鹂怒气 过几日便能发现她的好?这殷晁还真是敢说! 一个断袖,如何能中途改了性子与自己真心相处的? 便是愿意碰自己一下,那也是为了让自己给他留个后嗣! 若非她今日撞见了殷平与那小厮的苟合,她只怕当真会傻傻地相信了殷晁的话!这个吃人的龙潭虎穴! 越是这样,洛鹂越是下定决心要尽快为自己找个靠山。 而这个靠山么,自然就是眼前这个玉树临风的殷晁了。 当即便止住了哭泣,点头道:“若当真有叔叔说的那日,妾身死也瞑目了。” 殷晁道:“嫂嫂想通了便好。” 洛鹂遂点点头离去,殷晁却看着洛鹂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此事,还是需要与哥哥说一声,让他素日提防着些,否则有朝一日真被嫂嫂瞧见了,只怕要大闹平远侯府,这样一来,可对侯府不利啊。 …… 洛鹂匆匆回房之后,院中两个殷夫人派来的婢女便迎上来嘘寒问暖。 但洛鹂知道,这两个婢女根本就是为了刺探她的消息给殷夫人!她是什么?她明明是风风光光嫁过来、名正言顺的世子妃!如今她成了什么了?如今她成了个处处被人监视的囚犯! 殷家,实在是太过分了! 娶她过来做个筏子,好堵住外头的悠悠众口,方便殷平自己终日在房中与情人厮混,而她这个功臣,却被防贼一样的防着! 真是欺人太甚! 是以当下,洛鹂的脸色便十分不好。 若是在平时,她倒还要思量几分,这两个婢女会不会告诉殷夫人,但是现在,她憋了一肚子的火,竟是一点也不担心此事传到殷夫人耳中,自己又要受一番敲打。 “你们两个下作的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谁派来监视我的!我告诉你们,我是世子妃,也是尚书府的嫡女,还轮不到你们两个小小的婢女骑在我头上!若再有下次,我扒了你们的皮!”洛鹂怒瞪着两个婢女。 两个婢女却一点都不害怕,反而有些倨傲地看着洛鹂:“既然夫人知道我们是谁派来的就好,打狗还看主人,今日夫人这样辱骂我等,不怕夫人知道了么?” 此话更是让洛鹂气愤不已,她原本是敲打两个婢女,谁知道却反过来被威胁了,当即又咬牙道:“好啊,看来你们两个当真是一点都没把我这个世子妃放在眼里,别忘了,当初我可是连易思思都敢动的人,打杀了你们两个奴大欺主的东西,也没人能说一个不字!” “再敢顶撞一句,我便将你们两个发卖出去,看你们去了窑子里还能不能这么嚣张!” 话落,两个婢女互相对视了一眼,到底不敢再说话了0。 因为洛鹂嫁过来之前,整个侯府上下都知道这个女子曾经害过人,而且还是用最恶毒的手段,毁了一个女子的清白。对于这种人,几乎所有人都是看不起的。 但是偏偏她今日提起了,多少便让人心中升起一股子畏惧来。 便是背后有殷夫人撑腰又如何?总归最后吃亏的是她们自个儿! 当下,两个婢女便连连求饶称是,希望洛鹂能够放过自己。 洛鹂冷哼了一声,打发两个丫鬟出去。 两个丫鬟便直接往殷夫人的院子去了,定然是去告状了。洛鹂见状,也连忙匆匆去院子里找到了当初跟随自己出嫁、被贬为粗使丫鬟的小凤。 好容易支使开了了两个奸细,她当然要快点将自己想做的事情做了。 小凤一见了洛鹂,当即激动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夫人,奴婢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奴婢了!” 这小凤便是当初沁雨沁雪被打杀之后,尤氏亲自抬上来的,只是做了一等丫鬟不过几日,嫁过来又被贬为了粗使丫鬟。 若是一辈子都做粗使丫鬟,小凤倒也不至于这么难过,可一等丫鬟是何等的风光和轻松,只消做些最简单的活计,拿的却是最多的月钱。 好容易出头了,现在又被贬回来,无异于在折磨小凤,是以小凤对此十分怨怼,但是终究这里是侯府,小凤也不敢造次,就连夫人都被监视起来,她也只好认命了。 洛鹂却没有心情听她在这里胡说,皱着眉道:“胡说什么!我又不是死了,怎么就见不到了!” 小凤捂着嘴,直言自己说错了话。 “算了,此事我也不同你计较,我只问你,你现在出府可方便?”洛鹂问道,顿了顿,又毫不在意道,“不管你出府方不方便,你今日必须寻个机会出去,回尚书府,将这封信交给我娘,此事非常重要,若是你办的不好,或是今日没送到,或是中途叫人给劫走了信,我便扒了你的皮!知道吗!” 小凤吓得缩了缩脖子,忙不迭点头:“奴婢知道了,奴婢一定给夫人办好!” 洛鹂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经过今日这事她才发现,自己好像在平远侯府里实在太好欺负了。 分明是在家中都被千疼万宠着的娇小姐,如今嫁过来却能被侯府那些有眼无珠的下人任意欺侮,若是她态度强硬些,反而会让那些下人多多思量一下,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的。 想到这里,洛鹂甚至对一会子可能会来的殷夫人的怒火也不那么惧怕了。 …… 尚书府。 尤氏正带着洛南看书。 她原本就讨厌洛南,但是洛南此人实在是太就讨好人了,如今爱女不在身边,尤氏竟然对洛南生了几分真心。 但是这真心在昨日偶然间见到洛南与柳如烟在一处时,又顿时烟消云散了。 一看到柳如烟,她便会想起当初这个女人是怎么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剩下了洛南这个野种,又是如何让洛南来讨好自己,目的便在于她眼下坐着的这个正妻之位! 真是好大的胆子! 一个庶子,一个青楼女子,也妄想替代她的位置?! 真是做梦! 尤氏暗中咬牙,发誓定要尽快除去洛南,而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捧杀他! 然后,再给洛南安个连坐的罪名,一起将柳如烟也驱逐出去! 只有这样,她才能够安稳坐在这个位置上,她才能够,给鹂儿保留一个退路! 第156章 送信 “母亲,您看南儿这字写得好不好?”洛南的声音打断了尤氏的思绪。 尤氏垂眸,满怀爱怜地看了一眼宣纸上工工整整的字,弯着眉笑道:“南儿还真是厉害,竟然写的这么好了。” 好与不好的,她可不关心,她关心的,只不过是如何将洛南捧得越高,越识大体,最后摔下来得更惨! 才会,没人帮他,也没人帮柳如烟,让这两母子永远离开尚书府。 若是这两人肯安安分分地做一辈子小妾和庶子,她还可以大发慈悲赏他们一口饭吃,不过,既然不懂得安分守己,还想要泼天的富贵,那便不要怪她了。 洛南好似没瞧见她眼中的暗流涌动,笑得一脸天真:“都是母亲教得好。” 垂下眸中,眼中的阴狠却暴露无遗。 这个女人,分明心中恨毒了自己,却还要装出一副慈母的样子,只怕心中早恨不得将自己碎尸万段了吧! 恰在此时,小凤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夫人,夫人……” 分明是一副十分焦急的模样。 尤氏见状,忙站起来道:“小凤?你怎么回来了?鹂儿呢?” 见小凤一脸焦急,尤氏心中一紧:“可是鹂儿出了什么事?” 小凤摇着头:“奴婢,奴婢是偷偷跑回来的,小姐让奴婢将这封信给夫人,一会子奴婢还要赶紧偷偷溜回去,叫人发现了可不得了!” 说着,便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来。 尤氏便不再过问,一夺过书信,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越看,脸色越白。 不过片刻的功夫,整个人便有些瘫软在了软塌上。 “母亲,你怎么了?”洛南见状,忙懂事地过来给她捶背,目光却装作无意地扫了一眼那信纸上的内容。 尤氏忙将书信合起来,厉声道:“这里没你的事了,出去!” 这样重要的东西,怎么能让洛南这个野种看见! 洛南不敢反驳,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声便告辞离去。 离开尤氏的院子,洛南顿时收起了脸上陪着的讨好的笑,转而阴狠地勾着唇,看来,这洛鹂嫁过去,也不是捡了便宜,反而是掉进了对方精心设计的圈套里。 将一个女子,拿来给一个断袖做掩护,这实在是太过毒辣、也太过没有人情味了。 不过,如果对方洛鹂,那便另当别论了。 凭什么什么好事都要落到洛鹂头上?凭什么她头上顶着陷害相府之女的罪名,明明已经被贼人污了清白,却还是能仗着她的嫡女之位,给自己谋到一个平远侯府这样的好亲事?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全部都让洛鹂一个人占齐了? 现在看起来么…… 洛鹂落到这样的下场,实在是大快人心。 洛南早就练就过目不忘的本事,只不过是一直都在藏拙,在他真正有能力保护自己之前,绝对不能显露出自己真正的实力来。 二房,还配不上他的这些本事。 若是大房,他倒是愿意助大伯一臂之力,当然,前提是,他必须能得到一个满意的好处。 …… 房中,尤氏捧着信纸,不住地颤抖着。 “这些日子鹂儿在府中,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她原本是想问洛鹂说的都是不是真的,但是想到这事本就难以启齿,何况鹂儿也说了,现在小凤并不是她的贴身丫鬟,许多事情都不知道,更没必要让她知道。 多一张嘴就多一分暴露的风险,若是事情张扬出去,难免让鹂儿立于困境之中。 “仍是日日被殷夫人派来的丫鬟监视着,世子也不与小姐相见,小姐过得可凄凉了。”小凤也有些难过起来。 她虽然做洛鹂大丫鬟的时间不长,对洛鹂却是忠心耿耿,如今看到自家小姐过得十分不好,也难免跟着难过起来,竟兀自抹了抹眼睛。 尤氏见状,心中稍微叹了一口气。 这小凤对鹂儿,倒也算忠心,否则,鹂儿也不会将这样重要的事情交给小凤来办。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告诉鹂儿,快些将计划实行,其他的事情,有我来处理。” “是。” 小凤自然也领命去了,尤氏又看了一遍信纸上的内容,顿时觉得心如刀绞。 她千挑万选,本来以为是个良婿,谁知却…… 此事,她定要为鹂儿讨回一个公道! 是以,当下尤氏便拿着信去找洛向明了。 洛向明闻言,也一阵惊骇。 鹂儿在侯府中并不受宠,他还以为是鹂儿自己行差踏错,导致了世子对她的不喜,想不到原因竟然是这样! 平远侯府也实在是太欺人太甚了!竟然将鹂儿给一个断袖做幌子! 实在是欺人太甚! “此事定然是大嫂从中作梗,当初这门亲事可是大嫂亲自去说的!怪道不将殷晁说给鹂儿,反而将殷平说给鹂儿呢,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尤氏愤怒得无以复加。 洛向明也狠狠地一锤桌案:“此事,我定要跟那贱人讨个说法!” 当初赵怜害得鹂儿失了身,寻不到个好夫家,如今又给鹂儿说了这样一门亲事!甚至更早之前,鹂儿之所以会对易思思下手,也是因为洛卿卿在她跟前装可怜,故意说赵怜有意将洛云初指给庞蓝,鹂儿是为了帮洛卿卿,才会阴差阳错地失手,没害得成洛云初,反而害了易思思,从而惹下大祸! 这桩桩件件,分明都与赵怜有关! 今日她别想从中摘出去! “老爷,鹂儿今日之祸都是赵怜造成的,你不会再为了蝇头小利原谅她了吧?当初就是为了鹂儿的婚事咱们才没计较法华寺一事,谁知反倒却害了鹂儿!那赵怜分明就是故意要害我们的!”尤氏道。 经她这一提起,洛向明对赵怜的恨意更甚了。 这些年,鹂儿总是跟在洛卿卿屁股后面,为她鞍前马后地做事,过去,倒也能得到几分好处,现在不光没有好处,反而还总是出事,倒让洛卿卿摘了个干净! 今日,他说什么也不会原谅赵怜的! 不光是为了鹂儿,还为了他自己! 第157章 问罪 原想着有了鹂儿嫁过去做世子妃,他便也是殷家的姻亲了,平远侯府无论如何也会给他一个面子,帮助他在仕途上走得更顺畅。 谁知道,平远侯府不光翻脸不认人,不给他好处,反而还说什么自己清白之家,做不来裙带之事! 如今看来,是什么清白之家?分明就是肮脏的沼泽! 赚了他的女儿,不好生供养着,还作出这等下作之事!若是传了出去,他看他平远侯还怎么在朝廷中立足! “走!我们现在就去娘那儿评个理!”这一次,洛向明倒是没打算直接去找洛青阳。 总归洛青阳也会偏袒赵怜,不如直接去找最能做主的那个! 尤氏闻言,也深以为然,二人便齐齐去了慈安堂。 慈安堂内,洛老夫人正搂着洛渊博在怀中,悠闲地闭目养神。 过去洛鹂在府中时,老是给她惹麻烦,如今走了,便只觉得清净,而她如今年纪上来了,又最是个喜静的,是以便觉得府中没了洛鹂,这日子过得可真是美。 孰料洛向明和尤氏就这么大剌剌地走了进来,一进门便哭爹喊娘地跪下:“娘,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洛老夫人有些不悦地睁开了眼睛,看着堂下二人,被打扰了清净的感觉,让她心中一团火起。 “又有什么事?”洛鹂走了,她这两个爹娘却还在呢! 只是不知道,这次又是什么罕事。 “娘,鹂儿也是您的孙女,您可一定要为鹂儿做主啊!”洛向明喊道。 二人这番吵嚷,早已将熟睡的洛渊博吵醒了,登时大哭起来。 “吵什么吵!”尤氏恶狠狠地盯着洛渊博。 这是赵怜的儿子,偏生她赵怜生了一个又一个,竟然有了两个儿子,如今洛向明莫说是给她一个儿子了,就连她的院子,也是不肯进的,宁愿日日在外头与那些野女人厮混在一起! 是以,对于这个孩子,尤氏可谓是恨极了。 鹂儿被毁了一生,这个罪魁祸首的儿子却还能安稳地在老夫人跟前长大! 实在是不公平! 洛老夫人不赞同地看了尤氏一眼,但见二人的神情,此事应当不是小事,便也没有追究,命春喜将洛渊博抱走之后,才道:“何事如此大惊小怪?” 洛向明道:“娘,您看看这个。” 说着,便将信纸给洛老夫人看。 洛老夫人不解地接过来,好在如今她还没有完全老去,眼睛尚还清明,便自己看了一眼,这一眼,却顿时让她白了脸。 “谁告诉你们的?” “这是鹂儿亲自写的信来,托小凤暗中送来,若不是鹂儿亲自说,咱们怎么可能知道!我可怜的鹂儿,还以为嫁了个好人,谁知道却是去守活寡的!”尤氏当即哭哭啼啼地拿出手绢子擦去了眼角的泪。 末了又道:“当初鹂儿被害了清白,大嫂言之凿凿地要给鹂儿寻一门好亲事,谁知却将鹂儿推入了龙潭虎穴!大嫂,大嫂怎么能这样!” “不像话!真是不像话!” 洛老夫人猛地将信纸拍在桌上,怒气冲冲地下令:“去!将老大和赵氏给我叫来!” 洛鹂到底是她的孙女,怎么能允许这样被人欺负了去? 这不是明摆着在打洛家的脸吗?! 当即便命华婆子去晚南苑请人。 不多时,华婆子便领着洛青阳夫妇来了。 洛青阳最是孝顺,恭恭敬敬给洛老夫人行了礼:“儿子不知娘唤来,所为何事?” “你的好夫人做下的好事!”洛老夫人显然余怒未消,怒地将信纸一扔,洛青阳忙过来捡起看了起来,看着看着,也瞬间愣住了。 “这……娘,这是哪里来的?”洛青阳皱着眉问。 “你还敢问是哪里来的!你连你侄女的字迹都认不出来了吗!”洛老夫人怒道。 洛青阳又仔细端详了片刻字迹,点点头:“不错,的确是鹂儿的笔迹。” 可,心上说的殷平是个断袖,娶了鹂儿去只是为了给他作掩护,又是什么意思? 莫非,鹂儿当真遭遇了这样事情?! “这是鹂儿冒死送出来的信!我倒要问问大嫂,当初信誓旦旦说会给鹂儿寻一门好亲事,怎么就寻了这样一门亲事!”尤氏又哭天抢地起来。 赵怜心中一紧。 她虽然没看到信上说了什么,但是从众人的反应来看,也已经猜出来了几分。 看来,殷平是断袖这件事,已经被洛鹂知晓了,甚至还想方设法传了信回来! 还真是小瞧了这个没脑子的侄女,她已经让殷夫人将洛鹂身边的丫鬟仆人全部替换成平远侯府自家的下人,能瞒则瞒,时间越久,日后暴露出来,对她也越是有利。 谁知道这嫁过去还不足十天,竟然就全暴露出来了! 那殷夫人瞧着精明,怎的背地里连这么一件小事也办不好?! 现在暴露出来,第一个受到指摘的便是她! 果然,下一秒,尤氏便指着她的鼻子骂道:“赵怜,我敬你是大嫂,当初你害了鹂儿,我没同你计较太多,你给鹂儿找到一门好亲事,也算是做了件好事,谁知道你竟然包藏祸心,将鹂儿嫁去了那样的人家!” 赵怜心中微恼,面上却苍白着脸,面对尤氏的指摘她愣了一下,随即身子摇摇欲坠地晃了晃:“不是的,我也不知情啊!” 洛青阳见状,心疼地扶住了她:“怜儿,你是不是不舒服!” 赵怜强作坚强,摇着头:“老爷,妾身没事,只是妾身也没想到,竟然会出了这样的事情!妾身是真的不知情啊。” “你人脉众多,这些事情随便一打听便知道了,现在说你不知道!怎的别的不选,偏就选了这个断袖!”尤氏见她脚边,几乎口不择言。 话落,洛老夫人也看向赵怜,等着她给个解释。 赵怜暗恨尤氏如此不好糊弄,又虚弱地伸手扶了扶脑袋:“鹂儿有陷害易小姐的恶名在前,本就多有多少人肯应下这门亲事,好容易寻到了平远侯府不计较鹂儿的名声,又是那样尊贵的人家,殷平大公子也是侯府未来的掌家人,我便以为这是件好事,那家人自己的阴私,如何会让旁人知晓。” “就像鹂儿当初……不也没告诉过别人么?”赵怜诡辩道。 谁知却一下子触到了洛向明夫妇的逆鳞。 第158章 内讧 “贱人!你还敢提鹂儿当初!”洛向明怒道。 赵怜缩了缩脖子,自知自己说错了话,一时倒也不敢再说。 洛青阳却不高兴了,看着洛向明,脸色阴沉道:“她是你大嫂!你怎能这样说她!” “大哥,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维护这个贱人吗?她害惨了我的鹂儿!难道你当真已经是非不分到这个地步了吗?”洛向明大喊起来。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大哥变得陌生了起来。 他们兄弟二人自小关系便很好,原本以为他对蒋知柔和洛云初的狠心是单纯对待这两个人的,却不曾想,竟然有朝一日他会为了赵怜这个女人,将鹂儿也牺牲掉! 洛青阳顿时生气:“谁告诉你我是非不分?当初你和弟妹不也对这个人桩婚事很满意么?若非鹂儿对传信回来,咱们又怎么会知道那殷平竟然是个断袖!殷家将此事瞒得铁桶一般,如何让旁人知道了去?那平远侯有心要瞒着,怜儿又从何处知晓!” “大嫂的本事可比咱们大多了,京城里多少夫人都与她是闺中密友,总有那么一个两个的知晓内情,会不告诉大嫂,眼睁睁看着鹂儿嫁入那狼坑里头去?!”洛向明不服气地吼道。 赵怜心中忌惮洛向明竟然想到了这一层,但又不敢承认,当即柔柔弱弱地委屈开口:“若是今日鹂儿来信,我也不知道其中还有这样的缘故,怪道当日我一说想给鹂儿求一门亲事,殷夫人便当即应了下来,我还以为是当真相中了咱们的鹂儿,哪里能想到,最后竟然……” 说到这里,赵怜更是捂住脸嘤嘤哭了起来:“是我害了鹂儿,都是我害了她!若是当时我能多想一步,多多去问一问,鹂儿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我真是没脸活下去了,呜呜呜……” 倒是一副真的自责不已的模样。 听得洛青阳又是一阵心疼:“怜儿!这不是你的错!” 一直沉默不语的洛老夫人忽然喝了一声:“够了!” 堂下吵吵嚷嚷的,吵得她心烦意乱。 “赵氏说得不错,倘若此事她当真不知情,确实也怪不着她,谁也不是故意要说一个断袖给鹂丫头的。如今木已成舟,总不能叫鹂儿和离了回来,那样日后更不好找夫家,还不如寻些真实的好处来得更好。” 尤氏闻言,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这老太婆,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莫非就要为了区区这点子蝇头小利,让鹂儿一辈子守活寡不成! 洛向明闻言,心中一时有些动摇。 尤氏见状,忙道;“老爷,此事非同小可!当初法华寺一事咱们已经认栽,不同大嫂计较了,如今给咱们说了一门亲,反而又害了鹂儿的一生!此事断断不能就这么算了!” “尤氏,那你还想怎样?”洛老夫人闻言,脸色沉了下来,“你还想让全天下人都知道鹂丫头嫁了个断袖,要守一辈子活寡不成!” “娘,莫非这亏,鹂儿吃了就吃了不成?!”尤氏也怒了,却是第一次敢顶撞洛老夫人。 “那不是让你们去找平远侯,给你们些好处么!”洛老夫人不耐烦道。 “什么好处能比得过鹂儿的一生幸福重要!”尤氏此刻恨极了了洛老夫人的冷漠自私,却没想过过去后者以同样的态度对待蒋知柔和洛云初时,她是如何抱着看热闹的好心情落井下石的。 “要不是当初鹂丫头名声已坏,又岂会连个可心的夫家都找不到!还不是你这个做娘的没本事!”洛老夫人愤怒指责。 尤氏瞪大眼睛摇了摇头:“那分明是大嫂做的,娘,你怎么能反而怪到我头上来!” “我说的不是法华寺一事!若非鹂丫头当初自己找那庞家人玷污了易小姐,落得个心肠歹毒的名声,就凭她尚书府二房嫡女的出身,哪里就只能寻到殷平这一家婚事!”洛老夫人此刻也显然怒极,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春喜和翠舒忙给她顺着气儿。 洛青阳和洛向明见状,也连声安慰洛老夫人莫要动怒,随即又气愤地看向尤氏:“够了,你不要再说了,再把娘气坏了怎么办!” 尤氏心中对洛向明早已失望透了。 来时,她分明再三嘱咐,事关鹂儿一生的幸福,他们却如此草率,要鹂儿留在那龙潭虎穴里,用哪个鹂儿的幸福来换取尚书府的仕途!实在是太可恶了! “洛向明,你扪心自问,你把你大哥一家当亲人,他们有没有把你当亲人!当初鹂儿为何会找庞蓝玷污易小姐,你可有想过是为了谁?咱们二房的事情,和洛云初怎么也挨不着边儿,为何鹂儿会一次次地跟洛云初过不去!若不是为了洛卿卿,她何至于此!” “洛云初是洛卿卿最大的心腹大患!鹂儿是为了洛卿卿才落得名声扫地的下场!你如今却反而帮着凶手包庇,你可知道你这个做父亲正在亲手拿刀子剜鹂儿的心!咱们和庞家人有什么交集?八杆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跟咱们连拐七拐八的血缘关系都没有,鹂儿怎么就认识了庞蓝那样恶心的人!你到底真正为鹂儿想过没有!” 说到最后,尤氏的声音几乎已经声嘶力竭了。 洛向明起初还对尤氏的不敬有几分怒气,如今叫她这样一说,方才觉出不对味儿来。 是啊,鹂儿名声坏了,根本就不是因为法华寺一事,那件事他们瞒得铁桶一般,哪里能让旁人知晓。 分明是因为鹂儿想帮洛卿卿出气,才导致全京城都说鹂儿心肠歹毒,要陷害庶姐。 只是他们在下意识里以为更严重的是鹂儿失身一事。 洛向明并不是个真正的蠢材,如今被尤氏点醒,心中对大哥和娘也多少有些怨怼。 他的鹂儿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他的亲人们却还在想着要如何从中牟利! 倏然,他心中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若是赵怜早就知道,只是她隐瞒下来,想利用鹂儿做踏脚石,为大房牟利呢! 第159章 靠自己 洛向明虽然纵情声色,性格中庸,但并非一个彻头彻尾的蠢材。 是以当下,看向洛青阳的脸色就变了许多。 再看到赵怜时,脸色已然完全黑了下来。 “鹂儿的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且不说平远侯府娶了鹂儿,不光没给咱们尚书府半分好处,连鹂儿在侯府也时常被婆母敲打,鹂儿好歹也是我洛向明的嫡女,哪里就能这样让人欺负了去!此事我必给鹂儿讨回一个公道!” 话落,转身要拉着尤氏一道离去。 尤氏心中微暖,他这个不成器的丈夫,如今也总算是舍得为鹂儿出一次头了,不再为了眼前的蝇头小利放弃自己的女儿。 此时却听得洛青阳惊呼一声:“娘!” 洛向明夫妇后头望去,洛老夫人已然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娘!” “娘!” 洛向明到底是个孝顺的,见状忙反身奔回去,却被洛青阳一把推开:“够了!鹂儿的事情先放一放,你去请大夫。” “好!”洛向明倒也没计较,便风风火火地往外去了。 唯独尤氏站在旁边,心中对洛老夫人的怨恨愤怒到了极点。 这老虔婆,分明是故意的! 那么多大风大浪都挺过来了,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晕倒!依她看来,分明是故意的才对。 不想让他们去平远侯府给鹂儿讨回公道! 但眼下,她心中恼恨却也不敢言语,只站在堂下目光阴冷地看着洛老夫人。 嫁入洛府十余年,她第一次真正看清了这些人的真面目。 每一个人都是极度的自私自利,只要是对自己有用的,还能给个好脸色,一旦对自己有害,立刻会无所不用其极地撇开。 不过过去这老夫人对鹂儿是否存了几分真心,但是现在,却是实实在在地鹂儿给放弃了! 或许也不是现在,而是……从鹂儿被曝光陷害易思思那天起!在这老虔婆心中,鹂儿便已经没有了利用之处!所以才会毫不犹豫建议洛向明抬了洛南为嫡子。 隐于袖中的手,在不知不觉间便攥了起来。 …… 好在大夫很快过来给洛老夫人诊断,只是一时急火攻心晕了过去,吃两副药便没事了,如此,众人才放心下来。 夜已深,大房二房也都各自离去,回了自己的院中休息。 洛向明和尤氏在房中一夜没睡,洛向明再怎么混,洛鹂终归是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总是存了几分不舍的,何况今日鹂儿嫁给断袖之事传出去,只怕日后有朝一日走漏了风声,他的脸上也不好看。 是以,洛向明便与尤氏商议着接下来要怎么做,要不要明日就去平远侯府一趟。 尤氏心中也焦急,却将洛向明按下,暂且等些时日。 “你分明这么着急着要给鹂儿讨回公道,为何如今又说等些时日?”洛向明有些疑惑。 尤氏心中自有打算,张了张嘴想说,但触及到洛向明那张脸,想说的话顿时又憋回了心里去。 不,现在还不是时候。 何况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风险,她不能拿鹂儿来冒险。是以便随意想了个理由:“眼下鹂儿虽然传信回来,但并未让我们去帮忙,若是贸然前去,只怕会给鹂儿招来祸端。” “鹂儿有我们撑腰,如何会有什么祸端?”洛向明极不赞同道。 尤氏道:“你想,鹂儿嫁过去才不过十天,平远侯府瞒了这么多年都不曾曝光的消息,何以鹂儿一去了咱们就知道了?鹂儿在侯府可是被殷夫人给监视起来了,就连小凤都被支使开了,这封信,是鹂儿和小凤冒着生命危险给咱们送回来的,既然没说要我们立刻前去,说明她就还有主意,咱们贸然前去,平远侯府上不是一下就猜出来是鹂儿报的信了么?如此,岂不是坏了鹂儿的大事!反而有可能将鹂儿置于危险之中。” 提起鹂儿可能存在的危险,尤氏心中也十分心疼。 洛向明闻言,惊觉自己方才的想法的确是莽撞了些,遂连连点头:“正是,若非你提醒,我还真要酿成大祸!” 尤氏又道:“咱们暂且沉住气,鹂儿回门时,我曾给了她一个计谋,一旦事成,鹂儿便可高枕无忧,咱们的好处也少不了。只是这好处,可万万不能再便宜了大嫂!” 提起赵怜,尤氏便是一肚子的火。 过去她们母女俩帮赵怜和洛卿卿做了多少事情,如今却被害成了这样的下场!她现在也算是知道了,外人都是靠不住的,便是假意给你好处,终归最后得利的还是对方! 所以,这一次,她决定靠自己。 何况,鹂儿还有身子,只要计划成功,她和鹂儿便可高枕无忧,让那赵怜打掉了呀往肚子里咽! 洛向明看着尤氏提起赵怜时怒不可遏的神情,想起赵怜的所作所为和大哥对那贱人的维护,顿时也有些心寒起来,脸色说不上好,只道:“好,那便再等几日。” 而与此同时,晚南苑里,赵怜却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洛青阳心中无事,自然早早地睡着了,甚至传出了轻微的鼾声。 看着身边躺着的男人,赵怜心中一阵的烦躁。 那殷夫人也是,先前百般保证,此事定不会叫人知晓,而她更是会将洛鹂压着,让洛向明夫妇永远不知道内情,可谁知,这才几日,洛鹂就将书信传了回来,还闹到老夫人那里去了! 实在是可恶! 若是等个一年半载的,洛鹂早已被搓磨得没了气性,再给些好处给洛向明和尤氏,洛鹂自然会帮着隐瞒,可这新婚燕尔,任是谁都忍不下这口气! 不行!此事必须尽早告知殷夫人,要如何处理这件事,一定要尽快商议出来。 是以,赵怜几乎是一夜没睡,翌日大清早,便匆匆乘着轿子去了平远侯府。 那殷夫人还在房中喝着早茶,听闻是赵怜来了,心中微讶,还是将人给请了进来。 谁知赵怜一进门,便一改往日的温柔和顺,两弯新月眉高高地吊起,显出一派怒意来。 “殷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第160章 问罪 殷夫人闻言一愣,不知所以地看着赵怜,随后仍是笑道:“哟,洛夫人这是大清早吃了枪药了?” 却是半开玩笑的话。 赵怜却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仍然气得胸口一起一伏:“当初是殷夫人你自己说了会隐瞒得好好的,如今怎么就传出去了?!” 闻言,殷夫人也察觉到兹事体大,面色渐渐严肃起来:“传出去了?你听谁说的!” 几乎是在一瞬间,殷夫人便明白了赵怜口中所说的“瞒着”,指的是哪件事了。 “还不是鹂儿,她昨儿传信回去告诉我二叔和弟妹了!”赵怜气得一跺脚,同时也细细端详着殷夫人的神情,发觉她也不知情,心中更是恼火。 这殷夫人往日还自持聪明,却连鹂儿什么时候将消息传出去的都不知道,真是个蠢货! “怎么可能!她是如何得知的!”殷夫人喊了起来。 “这就要问你们了,殷夫人,不是说等个一年半载的才暴露给洛鹂知道么?这才刚刚嫁过来几日,怎么就让她晓得了去?还命她的陪嫁丫鬟送信回来,殷夫人,就算你们平远侯府不介意这些外头的流言蜚语,可我们洛家是介意的呀!你这样做,让我在尚书府还怎么立足!” 赵怜此刻早已没有了往日在洛青阳跟前的温柔和顺,只有满腔的愤怒。 这殷夫人,到了这时候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不可能!洛鹂带过来的丫鬟,我早就派去做了粗使丫头的活,将她二人离间开来,她如何能命丫鬟传信回去?我身边可是派了两个最得力的丫鬟去监视她,从不让她单独行动的!”殷夫人对自己的安排却是很满意的,甚至自大到认为洛鹂不可能有机会送信回去。 其实平远侯府的职位远比尚书府要高得多,但是因着到底是殷府自己有问题,是以殷夫人对待赵怜的态度要宽容些罢了。 赵怜一脸的恨铁不成钢:“那殷夫人你怎么解释,小凤亲自送了信回府,如今我们府上,就连老夫人都知道鹂儿嫁了个……” 说到这里,赵怜似乎觉得在殷夫人跟前说不出那两个字来,狠狠地一拂袖子,随即掏出一封信,正是那封由洛鹂亲手所写、小凤亲自送去的信。 殷夫人见状,忙接过信纸来,只看了一眼,立刻便愣在了原地。 赵怜说的竟然是真的! 顿时,殷夫人的手颤抖了起来。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防她防得铁桶似的,她是怎么发现的!” 赵怜冷眼看着殷夫人不可置信的神态,心中微嗤:“前些日子回门的时候还没听说,说明鹂儿是在回门之后才发现的,殷夫人还是早些找丫鬟来问一问吧,究竟回门之后这两日,她去了何处,有没有支开丫鬟单独一个人过,说不准就是哪个时候趁机干的!” “当然了,说不准也是殷夫人你的眼线反而被鹂儿给收买了,鹂儿这丫头,小心眼可多了呢。” 末了,赵怜又嘲讽了一句。 殷夫人脸色有些发青,吩咐左右:“去,将夜莺喜鹊给我叫过来!” 丫鬟领命去了,不多时,便带回来两个瞧着便精明泼辣的丫鬟来。 两个丫鬟皆是穿着桃粉色的对襟背夹袄,模样生得也相似,倒像是一个娘胎里生出来的似的。 “夜莺喜鹊,你二人可知罪!”殷夫人霎时怒容满面,狠狠拍了一拍桌子。 夜莺喜鹊忙吓得“咚”一声跪倒在地。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她们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只是知晓自己这夫人一向是个心狠手辣的,说不得就要杀人,是以便连连求饶。 殷夫人早已习惯了下人们在不知犯了何错的情况下听到下人们的求饶声,此刻倒也没做他想,赵怜却顿时冷笑了一声。 “瞧瞧,这果真是家中出了内鬼,否则,鹂儿哪会传信回去?” 夜莺喜鹊闻言,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赵怜。 “洛夫人这话可是诛心!我二人对夫人的忠心天地可表,如何会做什么卖主求荣的事!” “不是你们干的,你们这么急着求饶做什么!”赵怜怒道。 殷夫人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我府上都是如此,因着我素来管家管的严,但凡有个什么事,不管底下人知不知道犯了何错,第一时间都是向我求饶。” 夜莺和喜鹊是她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鬟,对自己最是忠心耿耿,是以殷夫人对她们十分信任。 否则,也不会将监视洛鹂这样重要的任务交给这二人去办了。 赵怜道:“若是真有这么忠心,哪里这样容易被鹂儿钻了空子?” “你们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如今洛鹂已经将平儿的事情传信回去给了洛家人知道,你们是怎么办事的?!”殷夫人并不理会赵怜,而是看着两个丫鬟道。 夜莺喜鹊互相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不可置信。 喜鹊道:“回夫人,我们日日严密监视着她,却没看到……” 话没说完,夜莺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微微睁大了眼睛道:“昨日少夫人不是突然还大发雷霆让咱们滚么?会不会就是那个时候……” 喜鹊闻言,也想了起来,连连点头道:“不错,咱们后来回房的时候,她还没回来,回来的时候也是行色匆匆,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正是我二人过来寻夫人那时候的事!”喜鹊笃定道。 殷夫人也想起来,昨日夜莺和喜鹊的确过来找过她,说了些洛鹂的近况和坏话。 那时候她还在奇怪,一向逆来顺受的洛鹂,怎么就突然改了性子,竟胆敢骂起侯府的人来了! 而且她又不是不知道,她们是夫人的人,平日里便要受尊敬些,昨日却一反常态,分明就是有鬼! 想到这里,夜莺和喜鹊更觉失职,齐齐跪在地上求饶。 殷夫人早气得胸脯剧烈起伏起来。 赵怜闻言,方也明白了过来,心中暗道这鹂儿如今嫁过来也才几日,竟然这么快就长进了! 实在是不容小觑! 第161章 猜测 “现在只是知道了她是什么时候送的信,却不晓得她是怎么知道平儿的事情的!”赵怜又出声提醒。 “你二人可知?”殷夫人沉着脸问。 夜莺喜鹊连连摇头。 “此事,恐怕还要问问世子了。”赵怜出主意道。 殷夫人点点头:“也只有如此了,怕只怕洛鹂那丫头受了冷落,去找平儿闹,平儿一气之下说出来,那可就……” 其实殷夫人知道,以平儿的性格,倒是不会作出这样没分寸的事情来。 但是为了堵住赵怜的嘴,倒也不得不如此。 今日也是她平远侯府里的过失,不然,她哪里容得下赵怜这样对她说话! 但看今日之事,分明就是绕了赵怜自己的好事,所以今日她才会像泼妇一样过来讨个说法,若是没触及到她的利益,只怕又是个柔柔弱弱、做壁上观的仙子。 殷夫人最是瞧不上这样的人,但是偏偏赵怜又是个极有心眼的,与京城里许多夫人都交好,如今却是不能与赵怜撕破脸皮的,否则,只怕日后会被其余贵妇人嚼烂舌根。 是以,殷夫人心中憋着一口气,面上却丝毫不显:“喜鹊,你再去将平儿唤来。” 喜鹊道:“是。” 随后便起身直往书房院子里去了。 不多时,殷平也来了,只是衣衫不整,眼底还泛着一层淡淡的青色。 分明是昨日夜里不曾睡好所致的。 殷夫人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一声,赵怜见状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希望离殷平更远些。 “孩儿给娘请安,不知娘清晨唤平儿前来,所为何事?”殷平打了个呵欠,显然困意十足。 殷夫人有些心疼道:“你夜里早些睡吧,总是这么没精神可不好。” 殷平有些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他素来自控,却不知为何昨夜那样疯狂,以至于今大早上竟没起得来,原本要睡下了,谁知喜鹊又来叫他。 喜鹊现在虽然给了洛鹂,但实际上却是娘房里的人,是以他便没有耽搁,穿上衣服就过来了。 “你的事情,洛鹂知道了,你可有在他跟前透露一两句的?”殷夫人试探性地问到。 殷平闻言一惊,瞌睡早已醒了一半:“娘,你,你说什么!” 看来也不是平儿说漏嘴的。 殷夫人心中竟然松了一口气,如此,也好跟洛家人交待了。 是以,便看着赵怜道:“也不是平儿说出去的,洛鹂那丫头,是怎么得知此事的?” “娘,她,她知道了?”殷平脸色微白,此刻哪里还有半分困意,眼底却闪动着几近暴戾的神色,好似马上就要掐死洛鹂似的。 殷夫人愁容满面:“是啊,如今信都写了回去,叫她爹娘知道了,若非今日洛夫人过来质问,我们还蒙在鼓里呢!平儿,你再好生想想,她是不是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 殷平目光阴鸷地盯着地板某处,倏然想起了昨日殷晁对自己说的话,脸色一时间变得不好看起来。 “娘,或许是她看到了。” “什么?!”殷夫人瞪大了眼睛。 便是赵怜也紧张起来:“看到了?” 看到什么了,莫非? 赵怜看向殷平的眼神一时间变得嫌弃起来,好似在看着什么怪物似的。 好在殷平和殷夫人的注意力都在昨日的事情上,并无人注意到赵怜脸上的神色。 “昨日阿晁来同我说,让我与景岳在一起时仔细些,莫要让洛鹂过来寻我的时候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还说洛鹂来过书房找我,只是说走到院子门口又想起我冷落她之事,便不曾进来,算算时辰,那时候我正好与景岳在亲热。” 殷平的脸色越发的不好看起来。 当时阿晁说洛鹂脸色不太好,他还不曾放在心上,以为当真是被娘敲打了一番心情不好的缘故。如今想来,那死女人只怕是看到了他和景岳的事,才随意扯了个谎将阿晁骗了过去,自己却找丫鬟给娘家送信! 真是个狡诈的女人! 殷平暗中攥紧了拳头。 殷夫人闻言,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洛鹂小小年纪当真是心机深沉,看到了这样的事情还能镇定自若地回院子里去,写信交给原先的丫鬟送信回娘家。 好样的,他们还真是小看了她去! “可现在怎么办?她知道了,若是传了出去……”殷夫人眼里倏然射出一道凶光。 不,不要等传出去再想怎么办,要在传出去之前,彻底铲除了这个死丫头! 赵怜看着这母子二人眼底涌动的疯狂神色,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与这殷夫人合作,当真是与虎谋皮。稍有不慎,便能产生杀意。 原先她还想着有什么好处便让殷夫人帮衬着点,总归都是亲家,何况她又帮了殷家这么大个忙。 如今看来,还是要离得远远的才好。 “平儿,你说,如今要怎么处置那丫头?”殷夫人将问题抛给了殷平。 殷平的性子与她可谓是如出一辙。她相信她的平儿不会让她失望。 果然,闻言,殷平阴测测地笑了。 “既然她不老实,孩儿自有让她老实闭嘴的法子。” 赵怜闻言心中微惊,洛鹂也是她的侄女,若是有可能,她并不想要鹂儿的命。 何况今日本就是她悄悄过来的,若是鹂儿死了,传回去让洛府的人知道了,只怕这一次老爷也保不住她! “鹂儿年纪还小,许多事情尚且分不清,若是出了事,二叔和弟妹那边也不好交代,不如先晓之以理,若是不从,再……” 殷平闻言,倏然笑了起来:“洛夫人不会以为我们要杀了她吧?” 赵怜自是不敢承认。 她第一次觉得这个晚辈竟是这样阴狠之人。 殷平道:“洛夫人放心,我们平远侯府,自是有一套对付人的法子,何况洛鹂又是我明媒正娶的世子妃,除了她,我还没打算娶第二个。” 话虽如此,但殷平的脸色始终让赵怜放心不下。 话落,殷平便大步流星地离去,赵怜脸色一白:“殷夫人,他要去做什么?” 殷夫人却毫不在意地对她一笑:“走吧,我们一起去瞧瞧平儿是怎么行事的。” 赵怜无奈,跟着殷夫人一道出了院门。 可此时的她们还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令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第162章 败露 殷平走到屋子里,却并未看到洛鹂的身影,甚至连个洒扫的下人都没有,心中不由得涌上来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知道,虽然娘将洛鹂监视起来,但在下人上并未曾克扣她什么,院中的下人全部都是配齐了的。 可今日天都亮了,这院中的下人还如此懒惫,实在是不正常! 恰好此时夜莺和喜鹊也跟了过来,殷平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侯府的人怎么会如此懒惫?!” 喜鹊道:“世子息怒,往日从不这样的,今日却不知道怎么了,奴婢们今日也总觉得睡不醒的,若非夫人遣人来寻,只怕我们都还在睡着,奴婢,奴婢这便去叫醒世子妃!” 话落,喜鹊便匆匆去了下人房中寻人。 夜莺原本也是要跟着去的,却被殷平给叫住了。 “方才你们说,昨日不知怎的,就是睡得死?”殷平眼底闪动着怀疑的目光。 夜莺点头:“正是。” 殷平心中一闪而过一个猜测,声音越发地冷了起来:“你去将世子妃叫过来,就说娘寻她。” 夜莺应了一声,直往洛鹂的房中奔去。 殷平目光阴沉地看着前方,洛鹂,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否则…… 正想着,夜莺急急忙忙地跑出来:“不好了,世子妃不见了!” 殷平眸色一沉,紧跟着赶过来的殷夫人和赵怜也是脸色一白:“什么?” 殷夫人立刻看向赵怜:“你不是说那丫头只是传了信回去吗?现在怎么就跑了?” 这要是跑回洛家去大闹一场,那还得了?! 赵怜见状心中也有些焦急起来,暗中咬了咬唇。 这死丫头,总是给她找麻烦来! “应当不会,”定了定心神,她道,“鹂儿昨日只是传信回去,信上也没说要二叔和弟妹立刻来救她,应该是不会跑了的,殷夫人,你问问门房,今日鹂儿可有出去,若是没人出门,再去府上各处找找。” 话落,又对同来的丫鬟柿霜道:“柿霜,你先回去看看情况,若是四小姐回去了,立刻回来通报我,若是没回去,你便与李嬷嬷一道守着,什么时候看到她人了,什么时候过来通禀,只一件,千万不能让她跑了。” 柿霜应了声“是”,便匆匆离去。 殷平的脸色早已阴沉得不能看了。 “还不快去把世子妃找到!”殷夫人一声令下,早已气得不行,连带着看赵怜的神情也不太好了。 这个女人一向说自己精明强干,谁知道做的事情却没一件是能看的!说好的侄女嫁过来一定会安分守己,如今不光敢传信回去,就连人也不见了! 亏她还想着下个月太后生辰,在太后娘娘面前给洛卿卿多多美言两句,如今看来,却是根本就不配! 若是她儿子的事情曝光出去,她一定不会轻易放过洛家! 不多时,便有下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夫人,世子,找,找到了,在……” 话落,三人皆是神情一变,而赵怜更是脸色都白了。 “走,去看看。”殷平眼底划过一抹杀意。 …… 与此同时,柿霜匆匆忙忙回了晚南苑,将平远侯府的事情与李嬷嬷说了,二人一合计,便焦急地等在门口,只待若是洛鹂回来,立刻将人给扣住。 谁知没能等到洛鹂回来,却撞见了从慈安堂里出来的尤氏。 洛老夫人昨日急火攻心晕倒之后,喝了两副药,今日早上才转醒过来,好在没事,尤氏心中稍微放心,准备回去再与洛向明商议一番。 谁知却看到了大门口鬼鬼祟祟柿霜和李嬷嬷。 这柿霜和李嬷嬷都是赵怜身边的人,如今瞧着脸色却有些焦急,心中不由得警惕起来,便走过去问道:“你二人在此处作甚?大嫂呢?” 二人一见尤氏,都吓了一跳,忙敷衍了两句想走,尤氏立刻怒喝一声:“站住!” “两个下人,竟然不将我这个主子放在眼里了!走,今日我便去找大嫂要个说法!” 话落,茯苓丁香立刻上前擒住了柿霜和李嬷嬷,二人脸色一白,心中大呼不好。 谁知去了晚南苑却发现赵怜根本就不在屋中,尤氏心底划过一抹不祥的预感。 “说,你们主子去哪里了?!”尤氏柳眉倒蹙,正欲训话,谁知洛青阳却从屋中出来,见状,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弟妹,你打怜儿的下人,不是在打怜儿的脸么!” 到底是在朝为官多年,洛青阳身上还是有几分上位者的威严。 尤氏一愣,心中微微有些胆怯,但还是道:“府中上下寻不见大嫂的影子,大哥可知大嫂去了哪里?” 洛青阳才想起今日一早起来便不曾见过赵怜,他原以为他的怜儿应当是去了娘那里照顾,如今看尤氏的样子,心中不禁也起了一丝疑云。 但多年来对赵怜本能的信任还是让他下意识为赵怜掩饰:“你寻她何事?” 而这一举动落在尤氏眼里却分外可疑。 “柿霜和李嬷嬷可是大嫂的随身丫鬟,怎么不带在身边?”尤氏质疑道。 洛青阳更是皱起了眉头,觉得这个弟妹有些痴傻,语气不悦:“既然贴身丫鬟在府中,怜儿自然也在府中。” 尤氏冷笑一声:“那为何只见了柿霜和李嬷嬷,不见落葵?” 落葵也是尤氏的贴身丫鬟,与柿霜二人可是走到哪儿带到哪儿的。 洛青阳看着她,语气已然有些动怒:“你想说什么?” 尤氏忽然发难:“大嫂是不是去了平远侯府!” 柿霜和李嬷嬷闻言,吓得脸色一白。 这二夫人一向不是个聪明的,今日怎么一下就猜中了! 洛青阳闻言刚要发怒,转眼却看到了柿霜二人的神情,顿时也明白了过来,心中暗骂赵怜糊涂,但面上还是要维护一番:“你不要胡说!” 尤氏早已没心情与洛青阳继续说下去,她和洛向明费尽心机想替鹂儿隐瞒几日,等鹂儿成了事传信回来之后再做打算,如今赵怜这一去,岂不是…… 想到那个可能,尤氏便是连柿霜和李嬷嬷都忘了,白着脸匆匆跑出了晚南苑。 第163章 殴打 洛青阳一把抓住柿霜的手,厉声道:“说!究竟怎么回事!” 柿霜不得已,只好三言两语解释起来。 洛青阳心中暗骂赵怜糊涂,随后也丢下柿霜和李婆子二人,匆匆往平远侯府去了。 而尤氏则用最快的速度跑回去找到洛向明,将事情同洛向明说了个清楚,两夫妻也急匆匆一道出了门。 …… 而此时,平远侯府,殷平等人已然站在了风远阁的院门前。 “你肯定,世子妃就在里面?”殷平脸色已然十分难看。 不为别的,只因为此处,是殷晁的院子。 分明昨日是他来提醒自己要行事小心些,怎么就…… 可越是这样,他就越是愤怒。 他和殷晁从小感情甚笃,谁知知道殷晁竟然会勾引他的妻子! 何况他虽然是个短袖,却也是个男人,哪个男人能忍受自己的妻子嫁过来不过几日就和别人在一起的? “是,小的亲眼所见。”那个过来报信的下人忙不迭应道。 当下,殷平的怒火更甚,竟是二话不说冲了进去。 殷夫人和一众下人拦也拦不住,众人跟着进了院门,下一秒,便听到里屋传来女子凄厉的尖叫声。 殷夫人和赵怜面面相觑,一时皆忘记了反应。 却见殷平怒容满面地揪着洛鹂的头发,将人衣衫不整地从里屋拖了出来。 “救命啊!救命!殷晁哥哥救我!” 洛鹂只觉得头皮发麻,两眼直冒金星。 刚才她还与殷晁相拥而眠,谁知一下子闯进来一个人,一耳光将她从睡梦中扇醒,随后揪着她的头发便毁往外拖。 洛鹂被吓得大呼小叫,却也根本就没看清对方的脸。 殷晁自然也被这声音惊醒,才赫然发现自己竟然真的做了对不起大哥的事情! 原本以为…… 昨夜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却原来是真的! 殷晁起码在床上惊愕了十分钟,直到院中传来一阵阵不间歇的耳光声和女子的痛呼求饶,他才反应过来,匆匆忙忙披了件中衣出门去。 洛鹂的脸蛋早已被打得高高肿起,全然没了往日的俏丽模样,殷平仍抡圆了手左右开弓,一下一下,响亮的耳光声回荡在清晨的院子里,尤为骇人。 显然,每一个耳光,殷平都是带上了十足的怒气,好似非要将人打死不可。 “贱人!贱人!” 殷平双眼猩红,嘴里骂道。 洛鹂从夹缝中一眼瞥见了赵怜,心中大喜,忙疾呼一声:“伯母救我!” 赵怜心中一紧,刚要开口,却听殷平冷着脸道:“洛夫人,这便是你为我选的好夫人!家来不过几日,便勾搭上了我弟弟,日后可还得了!” 赵怜的一席话就这么被堵在了喉咙里。 殷夫人亦是目光阴沉地看着赵怜,赵怜自知理亏,更不敢多言。 殷平这才满意下来,对洛鹂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洛鹂左躲右避,却仍然难逃殴打,她一个尚书府的嫡出小姐,何时受过这样的气?被这么多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殴打过? 可却又无计可施,余光瞥见了殷晁,忙连滚带爬地奔过去抱住了殷晁的腿:“殷晁哥哥,救救我!” 此刻的洛鹂看起来可怜极了,但是一张脸被打肿了,实在也好看不起来,殷晁有些为难地别过脸去。 “贱人!你勾引我弟弟,还敢喊救命!”一看到殷晁,殷平的火气又足了些。 “不是的!不是!是他,是他勾引我!”洛鹂大叫起来。 “你以为我会相信?”殷平怒吼一声。 话落,又是一脚踢在了洛鹂身上。 殷晁猛地跪地,痛不欲生道:“大哥,你打我吧,我也是一时糊涂!” 殷平瞪大了眼睛。 殷夫人忽然开口:“等等,我看着此事有不妥。” 话落,殷平看向了殷夫人,他本就不想对弟弟动手,可事关男性尊严,若是不动手,一时又收不了场,如今听到殷夫人这样一说,殷平竟是微微松了一口气。 “平儿,你弟弟的人品你最是了解,何况此前他也没见过洛鹂,怎可能是他来勾引她?何况洛鹂昨夜不在自己院中睡觉,院中下人全都睡得不知人事,其中恐怕大有文章。” 说着,殷夫人严厉地看了一眼赵怜:“洛夫人,洛鹂如今嫁过来,便是平远侯府的人了,她做了错事,你这个做伯母的不会还要包庇她吧?” 赵怜连称不敢,心中却松了一口气。 此事瞧着便是鹂儿的不是,可她又是鹂儿的娘家人,不说吧,只怕传出去人家说她这个做伯母的不对,不说吧,又怕鹂儿回去告状,老夫人怪罪下来。 如今反倒被殷夫人给堵了嘴,面上瞧着可怜至极,心中却高兴得很。 洛鹂闻言,心里直呼不好。 连伯母都不能为自己做主,这偌大的平远侯府,只怕更无人帮她了。 “不错,”听了殷夫人的话,殷平也深以为然地点头,“贱人,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院中的下人好像都被人下了迷药,我弟弟更不是一个会欺侮嫂嫂之人,分明是你故意为之!如今你知道我不会和你在一起,便打起我弟弟的主意来了是么!” 殷晁闻言一惊,猝然看向殷平和殷夫人。 殷平道:“你上了这贼婆娘的当了!她早就知道我不爱女子,还特意传信回去让人来救她!若非洛夫人好心来问,只怕我们全都被瞒在了鼓里!” 闻言,殷晁也皱起眉,目光嫌恶地看着她。 原来她早就知道了,还装出一副被夫君抛弃的委屈形象来自己面前博同情,却不想,心里只怕还怀着旁的坏心思! 比如,今日之事一过,便哭喊着要自己娶她! 真是好歹毒的心思啊! 一瞬间,殷晁心中对了洛鹂的那点子怜悯和愧疚全部都烟消云散了。 洛鹂看向殷晁,殷晁却摆明了没打算替她说话。 倏然,她哈哈大笑起来,声音听来竟有些悲壮。 殷晁不帮她,也在情理之中。 她原先想着今日过后,哄哄殷晁,让他对与自己欢爱几次,心甘情愿和自己在一起。 然后再利用肚子里的孩子来要挟平远侯府,谁知道,这计划才开始实施到第一步,竟然就败露了! 第164章 殴打 “殷平!你们殷家人自己做了什么好事,你们自己心里清楚!要不是你这么久以来一直冷落我,我会如此作践自己吗?!”洛鹂倏然吼道。 殷晁闻言,不悦地皱起了眉。 和他在一起,就是作践她? 也不知道是谁昨晚那样热情?还说从第一眼看到他就爱上他了。 果然女人的嘴骗人的鬼,一个字都不能相信。 洛鹂还不知道,她这句话,让殷晁心中对她最后一丝怜悯也没了。 “女子嫁过来,本就应该三从四德,我不碰你,那是因为嫌你脏!”殷平阴鸷地看着她。 洛鹂一愣,随即嘲讽一笑:“我脏?你和你身边那个叫茹正的小厮才脏呢!他可是口口声声叫你殷郎,听着都想吐!” 话落,殷平又是一抬手,一巴掌扇得洛鹂晕头转向。 他将茹正视若珍宝,如今竟然被她如此污蔑! “怎么,恼羞成怒了?敢做不敢认了?我可是亲眼看见了!”洛鹂捂着火辣辣的脸,不甘示弱地反击道。 “贱人!”殷平此刻恨不得杀了洛鹂,一记窝心脚踹在洛鹂胸口。 洛鹂捂着胸口痛苦难当,却仍然不服气地看着殷平。 “我告诉你,你要和小厮搞在一起没问题,但是必须安顿好我!你不肯与我在一起,那便让你弟弟跟我成亲!” “想嫁给阿晁,你也配?!”殷平啐了一口。 “昨晚之事已成定局,你们还想赖账不成?”洛鹂此刻已经是一副破罐破摔的样子,虽然娘的计划她完成得不算完美,但只要能够达到目的,她不介意过程狼狈一点。 她几乎已经肯定了殷家一定会妥协,不为别的,殷家两位公子,一个是断袖,一个又和自己嫂嫂搞在了一起,若是传了出去,平远侯府注定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她赌他们不敢冒这个险。 洛鹂笑了,脸上的笑容十分得意。 “你敢威胁我?不知死活!”殷平上前一把掐住了她的脖颈。 却没有一个人敢上来阻拦。 赵怜看着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殷平,一时间也不敢为洛鹂说话。 反观殷晁和殷夫人,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甚至看向洛鹂的眼神里都含着仇恨。 洛鹂被掐得几乎要窒息,面色涨红,两只手奋力拍打着殷平的手:“你们杀了我,尚书府不会放过你们!” “区区一个尚书府,本世子还没放在眼里!”殷平眼底已然染上了一层杀意。 好她个胆大包天的贱人,竟然还想用尚书府来威胁他! “既然你知道我传信回去了,若是我死了,我爹娘一定会把你和茹正的事情告诉全天下的人!” 洛鹂几乎已经喘不过气来,拼尽了最后一口气道。 倏然,脖子上的压迫感一松,洛鹂终于喘了一口气,紧接着弯下腰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甚至还咳嗽了几声。 “殷平,你还是怕了。” 休息够了,洛鹂抬起头看着他,脸上是得意的笑容。 殷平脸上满是愤怒,恨不能立刻剥了她的皮! “既然不敢杀我,那就是同意我的意思了?”洛鹂得意起来。 果然娘给她出的主意就是有用! 谁知下一秒,殷平却倏然笑了起来,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扔到洛鹂脸上:“一个破鞋,也敢肖想阿晁?” 洛鹂闻言一愣,捡起纸来匆匆扫了一眼,顿时脸色苍白如纸:“不,不可能,怎么会……” 殷夫人见状冷笑道:“你早就失了清白,还瞒着平远侯府!真是好大的胆子!” 赵怜在一旁一惊,眼底流露出一丝惊恐来。 殷家早就知道鹂儿失身一事了?! 他们是什么之后知道?! 莫非…… 赵怜不敢想下去,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般。 “不!这是假的,你们从哪里拿到这个的!”洛鹂尖叫起来。 “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清楚!要不然,你们怎么会这么匆匆忙忙就嫁过来?你上头的两个姐姐都没出嫁,怎么就你这么急着要嫁人?”说到这里,殷平倏然福至心灵,瞪大眼睛看向了洛鹂的肚子。 洛鹂一惊,下意识捂住了小腹。 “好!好得很!”殷平不怒反笑,大步走过来提起洛鹂的衣领,一拳一拳地打在她的肚子上。 “不!”洛鹂白着脸求饶,下腹传来的坠痛感让她冷汗直冒,却又挣扎不得。 殷晁见状,有些不忍心地别过脸去。 这个嫂嫂,从她嫁过来之后,他每次看到她,都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想好好疼爱她,是以昨晚她对自己下药之后,他分明有几分清醒,却还是半推半就着和她共度一夜。 可她却…… “大伯母,救我……” 洛鹂几欲昏死,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对赵怜道。 若是再没人救她,她只怕就要死了。 “住手!”一声暴喝,让殷平本能停了手。 “你这是在做什么!”赶来的却是洛向明。 今日一大早尤氏发现赵怜不在府中,急急忙忙回来找了洛向明,二人便直奔平远侯府。 谁知被下人领着一进来便瞧见鹂儿在挨打,洛向明顿时火冒三丈。 尤氏早已哭着朝洛鹂奔去:“我的儿!鹂儿,你有没有怎么样?!” 她吓坏了,方才一进来就看到殷平一拳一拳打在鹂儿的肚子上。 就好像是一拳拳打在她的肚子上一样! 她的鹂儿,现在肚子里还有孩子呢! 这可怎么得了?! “殷平!鹂儿是你的世子妃,你怎能这样对她!” 殷平铁青着脸正要说话,洛鹂虚弱地拉着尤氏的手:“娘……肚子……鹂儿好痛……” 竟是痛得几乎发不出声音来。 尤氏的眼泪簌簌往下掉。 “鹂儿,你忍一忍,娘这就救你!” 话落,又对殷平吼了一声:“还不快叫大夫!若是鹂儿有什么闪失,我要你们整个平远侯府陪葬!” 这话说得倒是狠,便是洛向明一时间也没想到自己的夫人有朝一日竟会这么厉害,愣了愣,也怒道:“殷夫人,这就是你们平远侯府的家风么?” 殷夫人心中恼恨,却也只得让人去请了大夫来。 洛鹂却脑袋一歪,闭上了眼。 第165章 小产 “鹂儿!”尤氏见状心疼极了,使劲力气将她抱起来,跌跌撞撞便往房间里走去。 此刻她也顾不得这里到底是谁的院子了,只知道她的鹂儿此刻腿上已经流出来许多血来。 若是再无大夫来看看,别说肚子里的胎儿,怕是鹂儿这条命也保不住了! 洛向明急切地跟在后头,赵怜也想跟着进来,却被一把给拦住了。 阴沉着脸问:“大嫂,方才鹂儿叫得那般凄厉,你为何无动于衷?” 赵怜一时语塞,下意识看向了殷夫人。 殷夫人见状,柳眉倒蹙,心中对赵怜有些不满起来。 她竟然还想将这黑锅给自己背么? 洛向明也顺着赵怜的视线看了殷夫人一眼,随即阴测测地开口:“若是鹂儿有失,我便是不要我这官位,也定要让你们平远侯府付出代价!” 话落,竟是伸手拍了拍殷平的肩膀,似笑非笑道:“好女婿,等着吧。” 即便是殷平,也被洛向明的这一举动吓了一跳。 唯独剩了殷晁,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 大夫很快赶到,道洛鹂竟是小产了,一个劲儿地叹着气,只道是这个孩子无福,竟然出了这样大的事情。 其余的,这个大夫却一律不敢说了。 不为别的,只因为洛鹂脸上的巴掌印到现在还十分明显,分明是被人殴打过。 究竟是被谁打了?他一个小小的大夫,哪里敢置喙? 他虽然是平远侯府的大夫,却并不知晓其中内情,这一屋子的人也不可能让他知晓。 只能不住地叮嘱说,一定要仔细保养,日后才有再怀孕的可能。 屋中的气氛一时凝重了起来。 大夫摇着头离去。 洛鹂此刻已经清醒了,一张脸苍白如纸,盯着手指某处发呆。 肚子的绞痛让她汗如雨下,她却咬着牙一言不发。 今日的计划,终究是败了。 可是,分明昨晚的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为何殷平大清早的会过来? 她想不通。 尤氏早已心疼地拉着她的手:“鹂儿,有哪里不舒服,就告诉娘,千万莫要自己忍着。” 方才鹂儿晕过去的时候喝了药,还要等那药起作用,将腹中的胚胎流出来,才能算是真正治了病。 洛鹂声音颤抖着道:“娘,我没事,就是腹痛。” 说这话的时候,洛鹂显然用一种仇视的目光看着殷平。 她虽然对腹中的胎儿毫无感情,但是此刻却因为被流掉了孩子而恨上了殷平。 若不是他,她的孩子便不会死! 殷平无畏地迎接洛鹂的审视。 一个小小的工部侍郎,他还没放在眼里! 他虽然这辈子都不打算碰洛鹂一下,但既然这是他的世子妃,那便不能与任何人有染。 便是他的亲生弟弟不行!何况还是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 殷平只觉得自己的头上绿油油的一片。 殷晁看着躺在自己床上的洛鹂,微微眯了眯眼睛。 昨夜,她就在这张床上与自己欢好,昨夜那样生动的一个女子,如今却病恹恹地躺在床上。 甚至昨夜他都想好了。 从第一次看到这个少女,他便有一种本能的怜爱之心,若是他与她偷情被家中发现,便让娘做主将人给了自己,横竖大哥对她也不甚感兴趣。 可惜,这样所有的前提,都是建立在她的清白之上的。 可她分明不是清白之身! 甚至肚子里还有了孩子! 难怪她会如此着急着要对自己下药,分明是为了争抢时间,好让自己背上这个黑锅! 让他替别人养孩子! 她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 在这一刻,殷晁对洛鹂所有的怜爱,都因为这个孩子而变成了痛恨。 而他,平生最恨的便是背叛! 是以,当下看洛鹂的眼神,就变成了嫌恶与憎厌。 但是殷晁的这些心理变化,除了他自己之外,并无人知晓。 一屋子的人也各自怀着不同的心思。 赵怜心中暗自怨怼殷平实在是太过急躁,竟然将洛鹂打成了这样! 而更让她感到后怕的是,洛鹂竟然怀有身孕! 此事就连她都不知道! 甚至从洛鹂被殷平从殷晁的房间里拖出来的那一刻,她便明白了,这洛鹂,分明是想让殷晁来顶替,成为这个孩子的父亲! 这个孩子,一定是当初在法华寺里怀上的! 显然,此事尤氏也是知道的,说不准,这还是两母女商量好了,让殷平给她们养孩子! 谁知殷平却是个断袖,是以只好让殷晁来顶上这个位子! 谁知道计划就这么被生生打破了。 这两个蠢货!累人累己,还把她给连累了。 日后她还怎么在殷夫人面前抬得起头来! 殷夫人则更是对洛家人瞧不上眼了。 怀着孩子嫁给平儿,将平儿的隐私传回去告诉了洛家人,如今倒好,还勾引了阿晁! 实在是不可原谅! 而洛向明这二人,竟然还敢威胁她! 真是好大的胆子! “啊”的一声,将众人从各自的思绪中拉了回来,洛鹂捂着肚子倏然大叫起来。 这便是大夫的药起了作用,原本还想讨个说法的尤氏赶忙坐回来,拉着洛鹂的手指挥她千万莫要紧张。 洛向明也心疼极了。 这个女儿虽然不慎聪明,却是他精心呵护着长大的女儿,如今却被害成了这个样子,他也心疼不已。 可是他仍然对洛鹂怀孕之事耿耿于怀。 这孩子,只怕就是在法华寺那夜怀上的,可是尤氏竟然敢让鹂儿怀着孕嫁给殷平! 这分明是将殷家人当成了啥子一样的玩弄。 但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洛向明便是心头再大的疑问,也要等着回府之后才能问尤氏。 洛鹂发作了半晌,才终于清净了下来。 洛向明看着殷平,怒道:“殷平,你真是胆大包天!” 殷平却满不在乎:“洛侍郎可瞧清楚了,这孩子可不是我殷家的!” “鹂儿被你打成了这样,又被殷晁给玷污了,此事,我洛向明绝对没完!” “阿晁可不是什么臭鱼烂虾的都要,定是这贱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然敢爬上阿晁的床!真是不知羞耻!” 洛向明闻言,气得吹胡子瞪眼。 第166章 休弃 “好啊,真是好得很!现在你还敢与我作对了!”洛向明自持着长辈的身份,以为殷平好歹会尊敬一下他,谁知道却并不给他面子,当即,被轻视的愤怒大过了洛鹂受欺负的愤怒。 “你们敢让她怀着身子嫁到平远侯府来,就应该做好了这样的准备!我平远侯府,可从来不替别人养儿子!” 话落,殷平一甩袖子。 洛向明指着殷平:“好哇,好哇!” 可他好了半天,终究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殷平早已不耐烦,转身便离开了。 “站住!”洛向明还想叫住他,却被殷夫人给拦了下来:“我说洛侍郎,这里是什么地方,也是你们能撒野的?” “若不是殷平此人是个变态,鹂儿何至于此!” “变态”二字顿时触到了殷夫人的逆鳞,让她暴躁了起来。 “合该洛鹂落到今日的地步!要不是她自己小小年纪就作出这样不要脸的行为来,洛侍郎你又何须这么着急着将她送入平远侯府?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而已!” 赵怜闻言一惊。 过去这殷夫人有多泼辣,她是有所耳闻的,只是那时候她还是个洛青阳的妾,根本就没机会出去接触这些东西,所有关于殷夫人的传闻,都是她从下人的口中听到的。 等到她终于斗死了蒋知柔,坐上了当家主母的位置,有了可以和众位夫人平起平坐的地位,那一殷夫人早已经彻底收服了平远侯,将平远侯治得服服帖帖,是以她也没机会瞧见。 今日一见,确实这样的庸俗粗鄙。 可越是这样的人,她心里便越是害怕。 这样的人,一旦撒泼打滚起来,根本不顾面子的。 而她,最要紧的便是面子。 若是这有朝一日说破了,她竟然在洛鹂嫁过来之前便知道殷平一个断袖,那后果…… 不堪设想! 但是好在此刻还没人有空来管她。 洛向明和殷夫人正在你一句我一句的互相谩骂着。 但洛向明到底是个男人,根本无法和殷夫人的相比,很快便落了下乘。 尤氏伺候好了洛鹂,早已是怒容满面。 鹂儿受了这样的无妄之灾,本来应该好生静养,可这殷夫人不光不觉得自己有错,反而还谩骂鹂儿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 实在是不可忍受! 天知道在这样的婆家,鹂儿受了多少苦?! 也难怪殷夫人会让鹂儿回来游说洛云初,让洛云初也嫁过去。 若这桩婚事本来是洛云初的,她倒也放心,可谁知道却落在了鹂儿头上! “殷夫人,你们家先隐瞒了殷平之事,后又将她打成了这样,还敢仗着势辱骂鹂儿,还真是以为尚书府没人了是吗!” 尤氏怒道。 殷夫人冷笑一声,刚要说话,一个高大的身影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将一张纸“啪”地一声甩到洛鹂脸上。 “你做什么!”洛向明拉住殷平的手臂。 只是他比殷平矮了许多,是以气势上竟然被压了一头。 殷平轻蔑地垂眸看着他:“洛侍郎不识字么?” 尤氏早已将纸捡起来一看,“休书”二字刺痛了她的双眼。 让她的手顿时抖了起来。 “你,你,你……你要休了鹂儿?!” “什么?!”洛向明也愣住了。 殷平道:“不错,我平远侯府从来不养别人的儿子,更不会养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若是你们不服气,我们便去大理寺告状,看看这贱人未婚先孕要不要浸猪笼!” “你!”洛向明气急,指着殷平的鼻子,却气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错,虽然大沐男女大防并不严谨,但是未出阁的少女未婚先孕这事,仍然不为人所容忍。 何况洛鹂还不曾及笄,若是传了出去,更让人不齿! 该死的!这殷平分明就是算准了他们理亏不敢声张,才这样的狂妄的! “那你弟弟也玷污了鹂儿的清白!你弟弟霸占嫂嫂,又如何处置!” 殷夫人闻言更是冷笑:“洛侍郎,你这是好大的脸,我们不告你女儿勾引阿晁已经是给足了你们面子了,你们还敢威胁我们?” 洛向明自知理亏,一时间竟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拿着休书,立刻离开平远侯府!”殷平早已懒得同他们废话。 此刻更是连洛鹂的脸都不愿意看见。 不为别的,尽管他对洛鹂没有半分情谊,可她到底是自己名义上的妻子,不允许对自己有丝毫的背叛! 可她不光在婚前就背叛了自己,企图让自己替别人养儿子,甚至还敢染指阿晁! 若非他好龙阳,只怕这洛家人的算计还真就成了! 殷平愤怒不已。 “鹂儿如今这般虚弱,你就这么狠心?!她到底也是你的世子妃!”尤氏喊道。 “她已经被休弃,本世子又何须对她还有情谊?”殷平冷冷道。 尤氏眼中骤然爆发出一股子怒火:“好,好!” “我们走!” 话落,便将洛鹂抱起来,径自离去。 在经过赵怜的时候,目光几乎要喷出火来,咬着牙道了一声:“大嫂,我们家中再见!” 话落,便艰难地离去。 洛向明见状,也跟了过去。 “洛夫人,你还在这里做什么?”殷夫人愤怒地看着洛向明和尤氏离去的背影,阴阳怪气地对赵怜道。 赵怜心中暗恨一声,也只好告辞。 而一直不曾开口的殷晁,此刻却攥紧了拳头。 “阿晁,此事我不怪你,应当是那贱人自己勾引你。”殷平一向十分怜爱自己的这个弟弟,是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阿晁,你同娘说,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女人了?”到底还是殷夫人的眼睛毒。 殷晁心中一惊,随即还是道;“什么都瞒不过娘的眼睛,不过那样的女子,实在太可怕了,儿不敢肖想。” 闻言,殷夫人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 忆柔居。 洛云初坐在小几上,手上握着个暖呼呼的汤婆子,才刚刚睡醒过来,听着风影的汇报,微微有些讶异。 “这平远侯府里发生的事情,你们也知道?” 风影道:“平远侯曾与匈奴人有来往,主子便安插了眼线。” 洛云初点了点头,风影暗自有些好笑,这洛三小姐不关心洛鹂被休弃,竟然关心平远侯府里有没有主子的人! 第167章 大闹 洛云初道:“赵怜既然去了平远侯府,不管是去通风报信还是去商量计谋,对于殷家人来说,都是一个意思,既然洛鹂知道了此事,那么殷家人对洛鹂的监视便会更加严谨。既然洛鹂好死不死地非要在这一晚上和殷晁搞在一起,便注定了今日的结局。” 想来,也是因为洛鹂发现了殷平的秘密,怕迟则生变,便想尽早给自己找个靠山。 谁知道,却阴差阳错的被抓了奸。 也合该是她的命不好,传信回来先是让尤氏去慈安堂里闹了一通,赵怜本就和殷夫人是一头的,自然瞒不住殷夫人了。 可以说,洛鹂今日之祸,其实都是一环扣着一环,环环相扣,将她自己逼入了死局。 而造成这一切的,都是那两个过去最疼爱她的人。 尤氏,和赵怜。 哪怕赵怜过去对她得到疼爱只不过是装出来的。 前世洛鹂嫁给殷晁,可是有了一番大好的前程。 谁知兜兜转转,洛鹂最后还是和殷晁搞在一起,可是,她却没有前世那样的好命了。 不管是殷家,还是洛鹂,都是她洛云初的仇人。 这一世,她还要给给她的仇人们添一把火呢。 洛云初打了个呵欠:“想来一会子他们回来,府里又是一番腥风血雨,这回笼觉可是睡不成了。风影,那洛南手写信的拓本,可以送到彩云院去了。” “是。”风影应道,转身而去。 待风影走后,秋桑端着早膳过来,伺候她吃下。 洛云初此刻已经清醒了许多。 前世她为了辅佐叶少禹,却是没有睡懒觉的习惯的。 这一世早先也不曾晚起,可现在有了叶少姝,竟然起得越来越晚了。 不为别的,就因为心中清楚,不管发生了什么,叶少姝都一定能给自己打理好。 哪怕是她没有想到的地方。 是以,洛云初竟然也懒惫了许多。 但今日不同往日,她还得去看看热闹呢。 果然,早食刚过,慈安堂那边便传了消息来,尤氏和赵怜打起来了,谁也拉不开,洛青阳想去劝架,脸上竟然也被尤氏挠出了几道指甲印。 但按照常理来说,这样的事情,是不会让小辈去看的。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 洛云初懒得去想。 纵然是那边不传话来,她也会找个借口去瞧瞧的。 是以,洛云初随意穿戴了一下,便往慈安堂里去了。 …… 慈安堂里,洛老夫人疲惫地坐在高堂上,撑着手握着额头,听着堂下的吵闹声,心烦气躁。 便是洛卿卿也来了,但是以为洛老夫人实在过于气恼,她竟然一时间也不敢如往常那样去给老夫人捏捏肩。 “好你个赵怜!你今日是不是去报信了?你说!”尤氏早在平远侯府的时候就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之处。 “昨日鹂儿费尽心机躲过了监视她的丫鬟,派了小凤送信回来,你今日便去通风报信,害得鹂儿成了这个样子!赵怜,你真是好歹毒的心思啊!” 说着,尤氏还伸着去挠赵怜。 赵怜原本得体的发型也被挠得凌乱不堪,那段洁白的雪颈上瞬间闹出了一道血痕。 赵怜捂着脖子尖叫起来。 “你还敢叫委屈!我看你就是故意要害死鹂儿!” “我没有!老爷,救命!”赵怜本来力气就不如尤氏,又惯来以柔弱的形象示人,是以只是胡乱拿手挡了几下,便尖着嗓子喊救命。 尤氏闻言更怒:“你还敢喊救命!鹂儿被殷平打得浑身是伤喊你救命的时候,你怎么不出手相救呢!” 提到这个,尤氏更是怒意尤甚。 一想到方才鹂儿挨打还向赵怜求救,赵怜却根本无动于衷的场景,她就恨不得将赵怜这个伪善的女人撕碎! 就算鹂儿不是她的女儿,那也是在她赵怜的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过去鹂儿还帮洛卿卿做了多少事情,最后却换来一个这样的结果! 鹂儿此刻还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着,要不是赵怜今日去告密,鹂儿哪里用得着沦落至此! 赵怜被洛青阳护在怀里,忙解释道:“我没有,我得知殷平是个断袖也非常惊诧,今日是去找殷夫人要个说法的!总不能让人这样白白欺负了咱们鹂儿去!” “好,就算你是去兴师问罪的,那为什么鹂儿向你求救的时候,你和殷夫人站在一起!” 尤氏指着赵怜,倏然福至心灵:“是不是因为她给了你好处!所以你就把鹂儿给卖了!” “不是!我没有!”赵怜脸色一白,连连摇头。 尤氏哼了一声,直骂赵怜恶毒。 这时,洛云初也来了,却被洛南叫了一声:“三姐姐,你也来了。” 洛云初垂眸看了一眼洛南,没错过少年眼底飞快划过的那道快意。 但她并不动声色,只点头应了一声,随即小声道:“南儿,你可知今日出了何事?祖母这样早便将我们全叫过来了?我瞧着这倒是大事,母亲怎么和二婶打起来了?” 洛南目光微闪:“三姐姐当真不知道?” 虽然这样问,但他显然是不信的。 他这个三姐姐多智近妖,过去倒也罢了,如今却是整个洛府里最大的变数,这样一个人,只怕是早在来时便打听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她会不知道? 洛云初点点头:“昨夜看书看得太晚,今日还未睡醒便被传过来了,南儿你瞧,我这过来见祖母,也没收拾得利索。” 洛南细细看去,发觉少女绝美的容颜还是扑了一层粉,而那粉却没遮住眼底的一片青色。 显然是熬了夜,睡不够的黑眼圈。 洛南的眼神明显迟钝了一下,一时间竟然分辨不出洛云初此言的真假,但也不好再说,只点点头道:“三姐姐也莫要这样用功,仔细身子啊。” 洛云初亲昵地摸了摸洛南的脑袋:“是,三姐姐记下了。” “你也不知道今日是发生了什么吗?” 洛南摇摇头:“好像与四姐有关。” 说着,洛南凑近了洛云初的耳边:“今日母亲和爹把四姐带回来了,此刻四姐就在彩云院呢。” 话落,洛云初及其配合地露出来惊讶的神情。 而二人的互动,全部都落在了洛卿卿的眼中。 第168章 吵架 洛卿卿眼底划过一抹晦暗的光芒。 洛云初这个贱人!几日不见,怎么就跟洛南这么好了? 但洛云初和洛南却仿若并未发觉洛卿卿的转变,说完话之后,两人便各自分开,洛云初径直走到堂下,对洛老妇人曲膝福了一礼。 “祖母,云娘来迟了。” 洛老夫人听到洛云初的声音,这才抬头看向她,眼神里满是疲惫,却也没说话,只挥了挥手,示意她去一旁站着。 这正合洛云初的心意,示意便也不再多说,便退到了与洛卿卿平行的位置,与她并排着站着。 “二姐姐可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母亲和二婶怎么打起来了?”她故意看着洛卿卿问道。 洛卿卿眉心微蹙,赵怜和尤氏为何会打架,其实她已经从柿霜的口中知道了真相,可这种事情,她怎么敢说给洛云初知道! 且不说洛云初一个庶出,一定会因此而轻视于娘,光是洛云初那满肚子的小心思,她也怕娘被她拿去做了筏子。 在想起方才洛南与洛云初的亲近,洛卿卿当即便没好气道:“我也才来,不知道。” 洛云初闻言倒也不气,弯着眉笑了笑。 这个神情更是让洛卿卿一阵恼火。 这几日,洛南可是一直在讨好大房,讨好爹娘和她,那个庶子心中打着什么算盘,她可是清楚得很。 左不过是又一个洛鹂,日后随意许他些小恩小惠的,便能将他彻底收服,为她所用。 可这个该死的庶子,她却不晓得,他何时跟洛云初这个贱人走得这样近了! 莫非以为洛云初也是大房的人,所以也一并讨好了? 若真是那样,这个庶子还真是个没脑子的蠢货!和他娘柳如烟一样的没远见! 洛云初淡淡瞥了一眼洛卿卿的神情,并未说话,只勾着唇看着丑态百出的尤氏和赵怜。 心中微冷。 前世,这两妯娌虽说也有明里暗里地互相贬低,可终究都还有互相的可利用空间,是以便是前世,一辈子都不曾红过脸。 赵怜永远是那个清淡出尘却又能干当家主母,尤氏虽然也想拿到中馈大权,但也因为大房对他们处处照顾,是以对那把执掌中馈的钥匙没有太大的执念。 何况赵怜本就是个八面玲珑,滴水不漏之人,尤氏对她倒也没什么微辞。 再加上洛青阳和洛向明两兄弟速来兄友弟恭,上头还有洛老夫人管着,是以整个尚书府都一片和乐融融。 唯一的不和谐,大概也只有前世的她了吧。 而她,自然也就成了所有人的出气筒。 不光如此,她被欺负了,却还是被算计着走上了赵怜为她设计的断头之路,她听话地为所有铺了路,最后却成了一颗弃子。 而这一世,她不过是稍加的改变,不再对赵怜等人言听计从,赵怜的所有计谋,便被她一一瓦解了。 甚至,还闹得整个洛府都鸡犬不宁。 原本以为赵怜老谋深算,自己还要费些功夫,却不成想,胜利来得这样容易。 没了她,赵怜在府中几乎可谓是寸步难行。 前世的她,还真是有够傻的,竟然被这样一个女人耍的团团转。 洛云初在心理嗤了一声。 却听到尤氏仍在高声骂着:“赵怜!鹂儿到底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你要这样去害她!” 赵怜此刻也打红了眼,全然没有往日仙子般的模样。 “谁让她自己做下勾引二叔的丑事!要不是她去勾引殷晁,那殷平能发这么大的火吗!还怀孕了嫁过去,打算来个李代桃僵,你们真当殷家人是傻子不成!” 话落,尤氏则更加愤怒了。 不光是尤氏,就连洛向明听到这话也不顾兄弟之情大骂起来:“大嫂!你说话可是要凭良心,那殷晁本来就是个断袖,莫非你让鹂儿一辈子待在那样的家里,做个有名无实的世子妃?鹂儿此举,还不是为了后半辈子的幸福!你害得她嫁给一个断袖,如今还要说这种话!” 方才回府的路上,尤氏已经将事情全部对他和盘托出了。 最让洛向明惊讶的,是鹂儿竟然因为法华寺那一夜怀孕了!难怪尤氏当初会做主尽快将鹂儿嫁过去。 但很快,他便理解了妻子女儿为何要这么做。 媳妇一过门便怀孕,对于整个家族来说,都是福兆!只要嫁过去不久就怀孕,鹂儿日后在平远侯府的地位只会高,不会低,这样一来,对尚书府也很有好处。 可偏生那殷平是个断袖,鹂儿只能被迫中途改了计划,转而去勾引殷晁,若是计划顺利,不出一个月,鹂儿便可以说怀上了殷晁的骨肉。同样都是殷家的血脉,相信殷夫人是不会舍得将孩子打掉的。 到时候,只要鹂儿顺势提出改嫁给殷晁,那将又是一桩美事。 可谁知道! 谁知道! 鹂儿原本都已经成功了,偏偏被赵怜给耽误了! 这个贱人,非要去给殷夫人告状! “还不是鹂儿自己坏了名声!否则,我给她找夫家哪里找得这样艰难!鹂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就不疼她么?今日我去平远侯府,还不是去替鹂儿兴师问罪去了!若是你们早些将计划告诉我,我当然不就去找殷夫人了!”赵怜不服气地辩解,听起来却更像在狡辩。 甚至还将锅甩给了二房。 尤氏闻言更气:“这么说,这事还成了我们的错了?!今日出事的不是洛卿卿,刀子没在你们身上,你们就不知道疼是不是!” 洛卿卿闻言一下子变了脸色。 洛向明和赵怜更是气得胸脯剧烈起伏起来:“你胡说什么!老二,你就这么纵容她诅咒卿儿么?!” 卿儿是他们的最疼爱的宝贝,他们怎么可能允许卿儿遇到这样的事情! 尤氏冷笑一声:“是,洛卿卿是你们的掌上明珠,鹂儿就是草芥!容得你们这样踩踏!赵怜,此事因你和洛卿卿而起,若是你们今日不给我们一个交代,我和你们没完!” “够了!” 一直不曾说话的洛老夫人终于开了口:“真是越说越不像话了!” 第169章 洛南告密 她还活着的,底下这两个小的就这么不团结,竟然还互相诅咒起来了。 若是放在以前,洛鹂的婚事倒还能给尚书府带来助力,可如今洛鹂的婚事已经成了这样,日后再嫁只怕是也难了,唯一可以仰仗的,便是洛卿卿的婚事。 现在整个尚书府里,也就只有洛卿卿一个嫡女,整个洛府的前程都在洛卿卿一个人身上! 原本还有个洛云初的,可惜这个少女太过桀骜不驯,根本就不是个就听人摆弄的。 加上又有过去被发配到乡下的经历,要想彻底赢回她的心,只怕是更难。 洛老夫人看向了洛云初,察觉到洛老夫人的目光,洛云初抬头看了她一眼,随之勾唇浅浅一笑。 洛老夫人见状,顿时福至心灵。 怎么就不能了? 这丫头,不就是因为那九年被扔在乡下不闻不问的经历而和尚书府有所隔阂的么? 还有她的庶女之位。 没了一个嫡女,再抬一个嫡女也是一样的,何况大房的嫡女之味本来就是她的! 现在也不过是将位子还给她,这样的利益驱使下,她就不信,洛云初会不动心! 这样一来,不是就消除了洛云初和尚书府之间的隔阂成见了? 还怕她日后不为的尚书府效力? 抬了洛云初为嫡女,说不定蒋家那边一高兴,也主动过来示好。 如此,岂不是两全其美了?! 洛老夫人因为这个想法兴奋不已,看向洛云初的目光也愈加柔和起来。 这个孙女,瞧着是个刺儿头,实则是一枚最好用的棋子,只要利用好了,让她忠心于尚书府,尚书府日后只会节节高升,平步青云。 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赶紧解决了洛鹂的事情。 有了抬洛云初这个想法之后,洛老夫人连洛鹂的事情都不想管了,猛地一拍桌子道:“你们都太不像话了!吵吵嚷嚷的,哪里还有一家人的样子!” 洛向明和洛青阳也安静了下来,赵怜更是不敢说话,唯有尤氏,还在吵着闹着。 “娘,鹂儿也是你的孙女,现在她被人害成了这个样子,你真的就不管了吗!” “我何时说过不管了?洛鹂此事,你们两个都有错!我……”洛老夫人一副公正严明的模样,正要各大五十大板,外头却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啼,紧接着,一个白色的身影便冲了进来。 “祖母,你要为鹂儿做主啊!” 来的却是洛鹂,穿着一身单薄的中衣,脸色跟纸一样白,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又虚弱之极。 “鹂儿,你怎么来了?这天寒地冻,若是落下了病根儿可怎么办!” 尤氏心疼得忙脱下披风给洛鹂穿上,随即厉声道:“伺候小姐的丫鬟呢!就容得她这样跑出来!” 她临走前,分明将柿霜给了鹂儿,让柿霜好生照顾小姐,到头来,竟然是这样照顾的! 柿霜忙跪下来磕头:“夫人明鉴啊!是小姐自己非要过来的。” 话音未落,尤氏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扇在了柿霜的脸上:“撒谎!” 柿霜一个趔趄,摔在地上不敢说话,委屈地捂着脸默默垂泪。 洛鹂也懒得理会柿霜,一个小小的丫鬟,还没资格让她开口求情。 “祖母,有人害我!今日之事,是有人害我的!”洛鹂哭得满脸是泪。 尤氏心疼得搂住她:“我的儿!娘知道,都是有人在害你,娘一定为你讨回公道!” 洛鹂一把推开她:“不是的!” 尤氏有些诧异地看向她。 洛鹂挥了挥手上的纸:“是洛南!祖母,是洛南告的密!” 来了! 洛云初闻言,缓缓勾起了唇。 她让风影将洛南写给平远侯府的信拓下来,赶在洛鹂回来之前塞在枕头底下,这是洛南的笔记,她一定认得出来! 洛南早在洛鹂大婚翌日便将这封告密信送去了平远侯府,为的就是让殷平对洛鹂彻底的厌弃。 试问,谁会愿意和一个早已失了清白的女子共度一生? 只要洛鹂这颗棋子废了,那么二房一定会用尽所有的方法,来培养他这个唯一的嫡子。 这,便是洛南的好算计。 但是洛云初哪里会让洛南如愿? 洛鹂在侯府中过得不好,她自然是乐见其成的,但是洛南,她也绝对不会让他好过! 想得到二房的大力扶持,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前世胆敢欺侮和凝,她今生也要让他付出代价! 何况,方才一进门,她便和洛南佯作亲密地攀谈,为的就是让人以为他和自己走得近。 她是整个尚书府里最让人忌惮和厌恶的存在,只要和她沾上了边,洛南少不得也会被洛卿卿尤氏等人厌弃。 还想往上爬?做梦! 洛云初眼底划过一道隐晦的笑意,很快便隐没了去。 洛南还不知发生了何事,疑惑地看着洛鹂,但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让他早已匆匆跪下去:“祖母明鉴!孙儿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四姐的事情!孙儿从未告密!” “哦?是么?”洛鹂闻言冷笑一声,将手中的信纸“啪”的一声扔在洛南的脸上,“你敢说这不是你写的!” 洛南一惊,捡起信纸匆匆扫了一眼,顿时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这是他正月十六那日命姜赤送去平远侯府的信,怎么如今却在洛鹂的手里?! 莫非是姜赤那厮阳奉阴违,并没有把信送过去? 难怪这几日平远侯府都没有动静,真是可恶! 洛南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在心理给姜赤定了罪。 而看到洛南的呆若木鸡的反应,尤氏忙奔过来,一把将洛南推倒,从他手里夺过了那封信,快速浏览起来。 越看,尤氏的脸就越白。 “贱人!”尤氏狠狠将信纸扔到洛南脸上,抬手就是一耳光打在洛南脸上。 “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屋里回荡。 “把信给我。”洛老夫人直觉事关重大,是以也不敢小觑,示意春喜将信纸捡起来给自己看看。 看完后,洛老妇人大怒,却捧着心口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畜生!” “畜生!” 第170章 责罚 洛南早已不知作何反应,呆楞在原地不敢动弹。 洛鹂呜呜咽咽的哭声听起来尤为可怜。 洛向明早已走过来,问尤氏究竟怎么回事。 如今洛鹂这颗棋子废了,唯独洛南成了二房唯一的嫡出,是以洛向明对于这个儿子,还是十分看重的。 如今看这架势,似乎洛南闯下了什么天大的祸事。 洛向明直觉不对劲。 尤氏又哭又闹地捶打着洛向明的胸口:“都是你!都是你!引狼入室,害了咱们的鹂儿!” 洛向明闻言一愣。 “是他!是这这个贱人!是他告诉了平远侯府的人,咱们的鹂儿被歹人污了清白!” 尤氏哭着道,十分心疼自己的女儿。 分明此事瞒的铁桶一般,那殷家的人怎么就知道了! 那平远侯府说起来原本也不是会苛刻媳妇的人家,便是殷夫人泼辣,也断断不可能这样折辱鹂儿,却原来,是殷家人早就知道了鹂儿的事情,才会对她这样冷淡的! 而那个内鬼,竟然是洛南! “小畜生!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你为什么要这样对鹂儿!鹂儿也是你的姐姐!”尤氏说着,又对着洛南单薄的身子踢了一脚,“是不是柳如烟让你这么做的!是不是!” 几乎在下意识的,尤氏就将嫌疑锁定在了柳如烟身上。 柳如烟一直都想做洛向明的正妻,这一点,她早就知道。 否则,也不会在这些年里,洛向明一房又一房地将小妾抬入院中,她给每一个女子都灌了绝子药,却偏偏就柳如烟生下了儿子! 这不是不安分,又是因为什么! 只是在柳如烟之后,尤氏的绝子药突然就不管用了,想想也知道是柳如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然破解了她的绝子药。 而那之后,尤氏也被院子里的小妾们联合起来抵制,告到了洛向明和洛老夫人这里来,尤氏被狠狠责骂了一通,说她善妒,也不知道为夫君开枝散叶。 是以就是在洛南之后,后来抬进洛向明院子里的女子,才都有机会生下孩子。 那柳如烟的野心,只怕根本就不仅限于生下洛南。 但也是那之后,尤氏将柳如烟狠狠压在了底下,才让这么多年柳如烟没了翻身的可能。 许是因为鹂儿失身,二房的嫡出废了,抬了洛南这个嫡子,才让柳如烟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 不,也许柳如烟想要扶正的想法就从来都没有泯灭过! 这个青楼女子,真是该死! 面对尤氏的责问,洛南并不回答,只是咬牙低着头,心中迅速思索着对策。 但思来想去,只怕都只有弃车保帅了。 他虽然也讨厌他的亲生母亲,他虽然也想过斗垮了尤氏之后,真的让柳如烟母凭子贵扶正。 可眼下事情败漏,若是不把柳如烟推出来挡枪,只怕最后倒霉的就是他自己了。 “说话啊!”尤氏又恶狠狠地踢了他一脚。 “孩儿……不能出卖娘。”洛南咬着牙道。 尤氏闻言,倏然大笑起来。 “我就知道,柳如烟那个贱人!这么多年还是贼心不死!” 话落,又倏然看向了洛向明:“这就是你的妾!你那温柔似水却蛇蝎心肠的小妾!把手都伸到正妻的房里来了!鹂儿有今日,柳如烟也脱不了干系!” 洛向明被这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 洛南都亲口承认了,还能有什么误会?! 是以当即下令道:“来人!给我把柳如烟关到柴房里去!” “洛南,如今你已经是我二房的嫡子,为何还要这样害你姐姐!你可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洛向明也被洛南的所作所为气得七窍生烟,可是事情已然成了定局,他唯一的嫡女出事,底下的庶子庶女们也都还未长大,唯独这个洛南刚好年龄适中,只要再培养几年便可成事。 他等不及了。 是以,也只能想方设法将洛南给保下来。 何况,洛南是经过了族中长老的抬嫡仪式,是二房正经的嫡子,可不能就这么毁了。 尤氏闻言只觉得不可思议,怒看向洛向明:“你什么意思?你还想保下洛南?!” “不然能怎么办!现在南儿是咱们二房唯一的嫡子,便是私自处理了,日后怎么同族人交代?这可是举行过抬嫡仪式的!”洛向明道。 尤氏气得直跺脚,却又无可奈何。 洛老夫人闻言也道:“不错,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洛南不再是一个庶子,若是有个什么闪失,损的也是咱们尚书府的面子!若是庶子,便是今日你打杀了给鹂丫头报仇,我也不说半个不字!” 看着一个二个都护着洛南,尤氏纵然有再大的怒气,也只能暂且按下,心中却将洛南恨毒了去。 小杂种,等着吧!今日没人收拾你,日后,我总要给鹂儿报仇的! 洛南闻言,心中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今日算是赌对了。 可是日后…… 罢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的目标,从来都不是二房,而是洛家大房! 洛云初冷眼看着这突如其来发生的一切,面色一如往常。 她当然知道仅凭着这样一封信,根本就没办法扳倒洛南。但那又如何?总归今日一事,洛南是将尤氏得罪得狠了。 日后,总有洛南的好果子吃! 对了,还有一个洛鹂。 洛鹂虽然蠢,但是她的脾气却十足大,也鲜少会有弯弯绕绕,如前世一般,一不高兴就拿着鞭子鞭打自己,想来,洛鹂的人生如今遭逢了这样大的变故,恐怕日后所有的怒气都会撒在洛南的身上。 也好,就让洛南常常她前世时常被殴打的滋味吧。 洛云初冷冷一笑。 “好,洛南死罪可免,但是活罪难逃!他胆敢对鹂儿打歪心思,我没这么容易就放过他!”尤氏咬牙道。 洛向明点了点头。 鹂儿是他从小捧在掌心里的宝贝,毕竟也还是想给她出口气。 尤氏见状,冷笑一声道:“那好,先把这个小杂种关起来,等候发落!” 话落,洛南便被押着离开了慈安堂。 洛鹂见状,对这个结果十分不满意,但虚弱的身子早已撑不住,再次昏了过去。 第171章 洛老夫人的心机 这场荒唐的闹剧就这么结束了,尤氏和洛向明手忙脚乱地命人将洛鹂带了回去。 洛云初看了一场好戏,也看清了当前的形势,一切都在朝着她设定的方向上发展,心中也渐渐松了一口气。 想来过不了多久,尤氏就要有所动作了。 被叶少姝关押起来的三个歹人总算能派上用场了。 而最重要的是,那得道的昊空法师,和赵怜过去那点子隐秘的故事,也被风影和穆谦查了出来,竟然都是真的。 既然如此,那便让一切真相都大白于天下好了。 洛云初非常期待那一天。 二叔虽然没什么本事,这么多年来似乎也只顾着纵情声色,但到底院子里道理出了几房庶子庶女。 而大房可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这些年来,洛青阳对赵怜可谓是盛宠不衰,除了早年的蒋氏,房中更是连个通房都没有。 是以,整个尚书府最为有能力的大房,其实却是子嗣凋零。一个亲生的出自蒋氏的肚子,从来都不被重视,另一个倒是深得重视。 可惜…… 这么多年却是替旁人养了孩子。 尽管赵怜另外也为他生下了两个儿子,但是有洛卿卿在前,洛青阳难免会心中猜忌洛文钦和洛渊博究竟是不是他亲生的儿子。 就算是,她也有法子让这两个儿子也变成昊空的儿子。 想到这里,洛云初勾着唇微微一笑。 “云丫头。”洛老夫人的声音打断了洛云初的思绪。 “祖母。”洛云初言笑晏晏地看着洛老夫人。 洛老夫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今日叫你过来,不是为了让你看笑话,而是有要事要同你说。” 洛云初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这时候她才发现,赵怜和洛青阳竟然都没走。 有什么事情,还要让赵怜和洛青阳都在场的? 甚至连洛卿卿都坐在原先的位子上。 洛云初心头腹诽,并不表现在脸上,但神态到底有些浑不在意。 “祖母,何事?”左不过又是让她回去与蒋家联络感情罢了。 这些日子以来,她与蒋家的确走得更近了些。 洛老夫人既然早就有心思要和蒋家重修旧好,那便少不得要靠自己。 毕竟让洛青阳放下身段去讨好一群“武夫”可是狠伤面子的事情。 但是洛云初却知道,就算是让她和蒋家重归于好,也不过是洛家想要借蒋家的势,为的,却是给洛卿卿和洛青阳铺路。 前世她已经成了那块最低贱的踏脚石,如今还想让她重蹈覆辙? 做梦! 洛云初眼底划过一抹轻蔑的嘲讽。 洛老夫人并未发觉洛云初的神情变化,只是端出一副慈祥的神情来:“云丫头,你如今大了,有些事情,祖母也不愿再瞒你。” 似乎并不是要说和蒋家联络感情的话。 洛云初有些意外地挑着眉头。 却听到洛老夫人继续道:“想必你回京过后,也听过一些风言风语,如今你又和蒋家走得近,应当也知道,你的亲娘是蒋家得道嫡长女,按照伦理来说,嫡长女是不会做妾的。” 洛云初陡然警惕起来。 洛老夫人竟然会对她说这个? “娘!”不等她反应过来,洛青阳先焦急地喊了一声。 显然,洛青阳也不知道洛老夫人竟然会突然说起这事。 再看赵怜和洛卿卿,两人的脸色皆是一白。 “老大!不许插嘴!”洛老妇人不满低叱了一声。 洛青阳才不情不愿地闭了嘴。 但是看向洛云初的眼神,分明就带上了刀子。 “云娘不知祖母这是何意?”她的声音仍然如同往日般清丽婉转,但是藏于袖中的手却紧紧地攥了起来。 洛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其实原先,你的娘亲蒋氏是作为你爹的正妻入府的,是以当初才会带来那样多的嫁妆,如今也都在你的手里了,倒也了却了我的一桩心事。” 说得好似她自己做主将嫁妆给了洛云初似的。 洛云初心中微嗤,并不作答,只是佯作震惊地咬紧了唇瓣。 “只是后来你娘犯了错,被你爹贬为了妾室,所以才连带着你也成了庶女,其实,你原本就应该是嫡女的。如今府中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何况你的姿容才情本来也当得起正经嫡女的名头,今日祖母便做主,将你重新抬了嫡女,就记在赵氏名下,你看可好?” 顿了顿,洛老夫人又道:“这样一来,日后将军府脸上也有光。你看这样可好?” 竟是一副真心实意为洛云初和将军府着想的模样。 洛云初看着洛老夫人这副霁月风光的模样,心中几欲作呕。 这老妪,一笔带过了娘亲当初被赵怜陷害蒙受冤屈的事实,如今还好意思提起娘亲! 还想施舍她一个嫡女之位去讨好将军府!真是做梦! 不等洛云初开口,洛青阳早已喊了出来:“娘!你这么做,将怜儿置于何地?” 洛老夫人闻言又是一怒:“怎么?我说得不对?云丫头本来就是你的嫡女,那洛南本来就是一介庶出,他都能抬嫡,为何云丫头就不行了?” 端的是一副处处维护洛云初的模样,可分明这维护里却带着无尽的算计。 真是一把好算盘,都要打到她的脸上来了! 洛云初眸底划过一道暗芒。 “可是祖母,若是依照您所说的,蒋氏原本是正妻,那么母亲就应该是妾了,为何云娘会比大哥哥和二姐姐都要小?咱们大沐的规矩,先要正妻先诞下后嗣,才能纳妾的。” “还有,当初蒋氏犯了什么大错,竟然会被爹贬为妾室的?” 洛云初心中恨极,面上却丝毫不显露半分,装出不谙世事的模样来。 这洛老夫人的这面目,她早已看得清清楚楚。 过去她还以为这祖母是整个尚书府里唯一对她还存有一丝真心的人,谁知道也不过是个自私自利、性情凉薄之人,只要不触动到她的利益,便可以对一条人命无动于衷! 而且还要作出一副真心实意关切他人的模样,实则却是为了将自己从中摘出去! 这样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她最是会落井下石,却也最不容易被人抓到把柄! 第172章 抬嫡 洛卿卿和赵怜听到洛云初如此编排,早已气得暗中绞紧了帕子。 洛老夫人脸色有些不好看。 她是知道这个孙女聪慧,但是没想到竟然会这么难缠,一下就问到了事情的根儿上! 十几年前发生的那些事情,又如何是现在能说的!若是说了,岂不是让这丫头彻底和尚书府离了心么! 正当洛老夫人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洛青阳暴怒一声:“住口!” “畜生!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洛云初眸光微凉:“爹这是何意?既然祖母提起,云娘问一声都不行了么?横竖那也是云娘的亲娘!” 洛青阳气得脖子都红了:“当年蒋知柔那个贱人不知羞耻,背着我和一个游方的道士搞在一起,给我戴了一顶绿帽子!你也根本就不是我生的!我们洛家,可生不出来你这样一个蛇蝎心肠的女儿!” 堂堂洛尚书,竟然也口不择言了起来。 尽管他对蒋知柔没有半分情意,可那终究是他的女人,无论哪个男人听到自己被自己的女人戴了绿帽子,都会怒不可遏,欲杀之而后快。 洛云初看着洛青阳如此暴怒的模样,心中却升起一抹快意。 一个毫无情意的女人被人污蔑背叛了他,即使那只是被陷害了,过了十多年,他尚且还会如此愤怒,若是有朝一日他得知,自己多年来宠爱的女人真真切切给他带上了绿帽子,并且还将那个野种在他眼皮子底下精心呵护了十余年,他又会作何感想? 想到这里,洛云初唇角经勾出来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来。 “够了!”洛老夫人打断了二人的话。 “老大,一切要以家族为重,何况云丫头本来就应该是嫡女,如今也去乡下吃了多年的苦,功过也抵消了。” 没有什么比得上家族的荣誉。 何况她知道,洛云初本来就是洛青阳的女儿。 如果有一个机会既能让洛云初放下对洛府的戒心,又能对将军府示好,何乐而不为? 至于过去那些事情,她也并不打算告诉洛云初。 过去的一切,都被尚书府彻底地掩埋了起来,便是洛云初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查的出来,最后,她只会相信当初是蒋知柔与人通奸生下了她。那么,这些年洛家对洛云初的一切所作所为,也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当初蒋家的人都没猜得出来,洛老夫人有这个自信,洛云初也不可能查出来。 何况,一个丫头片子,利益当前,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洛云初自然知道洛老夫人这是息事宁人的做法,但她也明智地没有继续问下去。 这老妪是不会说的,便是说了,也没什么可信度,反而会将更多的脏水泼到娘亲身上。 有关于过去那些事情的真相,总有一日,她会翻出来公布于天下的。 而这一天,也快了。 有了风影的帮忙,她查到了许多关于娘亲生前的事情,还有,最有力的证据! 不过眼下抬了嫡女,对日后总归会更有帮助就是了。 再说了,还能顺便恶心一下赵怜和洛卿卿呢! 想到这里,洛云初眼角勾了勾:“为了尚书府的荣誉,云娘但凭祖母安排。” 洛青阳气得又冷哼了一声:“你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吧!” 说出的话的确是恶毒无比的。 洛云初却并不理会,因为她知道,洛青阳现在也已经彻底无可奈何了。 他做不了洛老夫人的主。 何况是在这样的多事之秋! 经此一事,二房算是彻底和大房决裂了,两兄弟互相扶持的一幕,只怕是在未来都难以看见了。 洛青阳也非常需要一个能够为他带来助力的女儿。 洛卿卿是他捧在掌心的宝贝,自然舍不得送出去联姻,唯一剩下的,便只有这个洛云初了。 若她只是个庶出的身份,便只能嫁给别人为妾,若是做了嫡女,倒是可以嫁个官员做正妻,日后,那将又是一员助力。 妾的助力,总归是没有正妻的助力大的。 也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洛青阳并没有过多的反对。 但是赵怜和洛卿卿却不乐意了。 赵怜两眼含泪地看着洛青阳:“老爷,妾身一直将云儿视为己出,将她记给妾身,妾身不敢有半句怨言,可是,老爷,你也要为卿儿想想啊!卿儿是咱们大房唯一的嫡女,夏日便要及笄了,若是有了云儿这个嫡女,还会有谁看到卿儿的好啊!” “冰花节上,卿儿的第一姝已经被云儿给夺去了,没了这第一姝的名头傍身,只怕是卿儿日后连个好人家都找不到了!” 声音刚落,赵怜的眼泪也应声而落,“啪嗒”一声砸到地上。 也让洛青阳心头一疼。 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卿儿嫁得更好! 卿儿虽然是姐姐,但是他绝对不会让卿儿在洛云初之前嫁出去! 这是他的谋划,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才会同意抬了洛云初的。 就算是洛云初做了嫡女,也照样是要给卿儿铺路! 但是眼下,众目睽睽,他不敢将自己心中的真实想法告诉赵怜,只能亲声哄着她。 洛老夫人早就不满了起来。 “够了!整日哭哭啼啼的想什么样子!赵氏,你既然说你将云丫头视如己出,那么给她给嫡女的名分又有何不妥?再说那卿儿,是从小在你眼皮子底下好生教养长大的女儿,莫非还不然云丫头从小在乡下生得好么?没了第一姝,她就不能活、不能嫁人了是不是!” 一番话说得可谓刻薄,一瞬间,赵怜和洛卿卿的脸色白得跟纸一样。 赵怜连忙摇头:“不!娘,媳妇也只是心疼卿儿,这院子里原本就只有她一个嫡女,如今又……” “你若真是为了卿儿好,那就抬了云丫头!若是云丫头当初没被送走,卿儿也早就应该习惯了才对!” 三言两语,竟然似乎要将当年的事情说穿。 赵怜闻言瞪大了眼睛,也瞬间从洛老夫人的话里隐约听出来些许端倪,一时间不敢在说话了。 唯独剩下了洛卿卿,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惊当中。 第173章 你也要出征 洛云初那个贱人,怎么就有这么好的命!竟然要做嫡女了! 没了身份地位的差别,那她岂不是真快就要和睿王殿下成亲了! 洛卿卿顿时惊恐起来,对于提出这个想法的老夫人,她同时也在心中记恨上了。 该死的老虔婆!她这么多年来一直对她毕恭毕敬,如今却胳膊肘往外拐,去替洛云初做主铺路了! 真是可恶! “祖母!”洛卿卿早已哭得梨花带雨,从位子上跌落下来,双膝跪地,泣不成声道,“卿儿可是哪里惹了祖母不高兴,祖母想打骂卿儿都可以,千万不要厌恶了卿儿,离了卿儿!” 洛云初闻言一挑眉,真是好伶俐的一张嘴! 分明是恼恨洛老夫人抬了她做嫡女,怕她抢了她的风头,却以退为进,说成是洛老夫人厌弃了她。 实在是高明啊! 可惜的是,以洛卿卿现在的城府和小聪明,终究是看不透这局棋的。 她哪里知道,这洛青阳和洛老夫人,其实都在给她铺路呢! 也就是赵怜工于心计,格局太小,一时看不透这诡谲的风云罢了,如今被洛老夫人一提点,可不就是一下明白了过来? 洛卿卿还在哭着,甚至一把抱住了洛云初的双腿:“三妹妹,是不是二姐姐哪里做错了?你不要放在欣赏,我给你道歉,求求你跟祖母说一下,不要讨厌卿儿好么?卿儿日后再也不跟你抢爹娘和祖母的宠爱了!” 却是又将将脏水泼给了洛云初,说成是洛云初去洛老夫人跟前上了眼药。 洛云初垂眸睥睨着她,心中只嗤笑如今的洛卿卿实在是蠢笨如猪。 这慈安堂里的每一个人都不是外人,心中各自对彼此如何,都心知肚明。 若是有外人在场,洛卿卿这番表演兴许还能迷惑人,可是,分明这整个屋子的人,没有一个是喜爱过洛云初的。 洛卿卿此举,无疑暴露出了她有多愚蠢! 甚至还将其他三个人都得罪了。 洛卿卿还没想到这一点,洛青阳、赵怜和高堂上坐着的洛老夫人,听到她这一番话后,都齐齐变了脸色。 不等洛云初开口,洛老夫人便怒气冲冲道:“赵氏!还不将你生的这个好女儿给我带走好生教养!这样的性子,日后嫁了人如何当得起主母的位子!” 赵怜忙应声道,将洛卿卿从地上拉起来,疾步离开了慈安堂。 洛老夫人此刻也乏了,一只手撑在小几上,疲倦地开口:“既然老大和云丫头都没意见,那便就这么定了,抬嫡仪式尽快举行,此乃大事。” “云丫头,你抬嫡定要请你外祖父一家过来,这是规矩,不出半个月,想来陛下的调令就下来了,将军府征战北漠,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的抬嫡又不能耽搁,尽快要在半个月之内举行。” 洛云初闻言,心中一惊。 将军府要去征战北漠,此事她早就听蒋末说起过,她还以为此事保密,鲜有人知道,可这久居深院的洛老夫人,怎么竟然朝堂之外的事情的? 心中虽然腹诽,但洛云初并未放在心上,只以为是兴许洛青阳回来汇报过几句。 毕竟尚书府想要借将军府的势,总要多多打探一下的。 “是。”洛云初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声。 洛青阳有些轻蔑地瞥了她一眼。 蒋知柔和洛云初一直是他心头的一根刺,只恨不得让洛云初也如蒋知柔那样早早地死了才好呢! 不过,能够留她做颗棋子也好。 总归拿捏住了将军府,日后还能讨好那位贵人,将军府若是站在他这一边,对他来说,更是有百利而无一弊。 过去他是不想借将军府的光,不愿意被人说他是靠着蒋知柔的,如今却不同了。 那蒋家,早晚就有一天要覆灭在他的手上! “是,儿子这就去安排。” 洛青阳说着,也转身离开了慈安堂。 洛老夫人闭目养了一会子神,睁眼发现洛云初竟然还未离去,不觉开口问道:“云丫头还有何事?” 洛云初问道:“咱们大房抬嫡是喜事,可如今二叔二婶和四妹妹刚刚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咱们这样大张旗鼓,会不会不太好?横竖都是一家人。” 她若是踩在洛鹂被休弃这段时间抬嫡,更会成为二房的眼中钉。 这洛老夫人究竟有没有想到这一点? 她暂时不得而知。 但就算是洛老夫人想到了,恐怕也不会在意,此事横竖不会让二房的人记恨到她身上去。 可洛云初却不这样想了。 若是这老妪当真想让她做二房的活靶子,她也不介意让这老妪常常自讨苦吃的滋味。 洛老夫人有些不耐烦地皱眉:“你的好日子,便不要想这些了。早些去准备吧。” 话落,一挥手,便是不打算继续说了。 洛云初自然也不会热脸去贴冷屁股,福了一礼便转身离去,直接回了忆柔居。 殊不知,刚刚一进院子里,便看到一抹玄色的身影,负手背对着她。 “睿王殿下!” 洛云初心中一喜,脚步顿时也轻快了许多。 听到少女的清丽婉转的声音,叶少姝转过身来,微笑看着她。 “你什么时候来的?” 洛云初快步奔过去,自然而然地拉着叶少姝的手进了屋中。 这院子里到底不比得屋里,万一有人想偷看,总能看到她与叶少姝在一处。 但若是在屋中,房门窗户一关,那便什么也瞧不见了。 叶少姝不是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勾着唇任由她带着自己进屋。 手上传来柔软的触感,让他的心底也随之一片柔软。 “过几日我便要出征了,出征前来看看你。” 低醇的声音娓娓道,去让洛云初没来由地一愣。 “你也要出征?” 他不是右手废了,正在做个病秧子废物么? 如今又要出征,那岂不是要被叶少禹知道了?! 若是那歹人又要对他不利怎么办! 洛云初的所有紧张和担忧,都尽数落到了叶少姝的眼里。 喉头一紧,叶少姝低下头,剥削的嘴唇便吻在了少女灵动的眼眸上。 第174章 设局 洛云初一愣,不等她反应过来,清冽的气息更近了些,饱满的唇上微微一热,青年的唇已经覆盖在了她的嘴上。 “唔……” 洛云初下意识地想要推开他,却被叶少姝蓦地搂紧了些,甚至唇舌都被青年霸道地闯入了进来。 仿佛她越是挣扎,叶少姝的动作便越是激烈一般。 洛云初顿时放弃了推开他的想法,方才之所以本能推开他,也不过是因为太久没有和他相见,他的动作让她一时间有些惊讶罢了。 察觉到洛云初的顺从,叶少姝的亲吻也从侵略变成为温柔的舔舐,洛云初几乎要呼吸不稳,整个人软在了叶少姝的身上。 一张俏脸更是绯红一片。 “去苗疆,我与苗疆人交手数十次,知根知底,你不用担心。我的伤,叶少禹也早就知道了,所以,我改变了主意。”叶少姝将她搂在怀中,下巴温柔地抵在她的头顶,轻声道。 若是消沉两年,固然可以藏拙,在背地里发展势力,但是那样就太慢了。 整整两年的时间,变数太多。 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让怀中的这个小女人有任何闪失。 不管那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里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一切。 他既然知道了未来的走向,就绝对不会再让她进入到那个吃人的龙潭虎穴里。 虽然叶少禹如今被父皇警告不许打洛云初主意,可是那人本来就是个不择手段之人,若是他用了别的什么手段得到了她,那么…… 叶少姝一想到那个可能,就无法淡定下来。 而今之计,最好的法子便是他尽快壮大自己的势力,好叫叶少禹没有那个心思再对付他的小丫头。 怀里的少女,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前世他没能护她一世周全,这一世,他不会再轻易放走她。 而叶少姝心中想的这些事情,洛云初一概不知,只是觉得叶少姝此举实在是太过冒险了。 “其实,韬光养晦才是最明智的选择。”其实,她不想太快地改变前世的轨迹,若是那样,她怕一切会失控。 最要紧的是,叶少禹早就有了除去叶少姝的心思,现在发现叶少姝还对自己有威胁,将来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将他铲除。凡事百密一疏,她怕的就是这个。 而这一次征战,说不定对于叶少禹来说,就是除掉叶少姝最好的时机。 她不想让叶少姝有事。 叶少姝将她的担忧全部大收入眼中,眼底涌起一层淡淡的暖意:“你无需担心我。” 那么多的艰难险阻他都扛过来了,哪里又会害怕这区区一点小事。 何况他还要回来娶她的。 洛云初见实在是劝不动他了,索性也就不再劝,只叹了一口气,转身从药匣子里取出七粒药丸来。 “这是?”叶少姝一眼便认出来,那是百解丸,可解百毒,治百病。 只是太珍贵了,听闻只有苗疆的圣族才只有三粒,还当成是仙丹宝贝一样地传了好几代。 谁知道这丫头手里竟然有足足七丸! “百解丸,你此去苗疆,只怕有危险,那苗疆地势险要,低洼处极容易出瘴气,还有各种蛇虫鼠蚁的,苗疆人也善于用蛊,若是有危险的时候,你可以用这些药丸解毒。” 洛云初将百解丸递给了他。 看着少女碎碎念念地说着,满眼都是对他的担忧,叶少姝心头一暖,笑着将她拉过来在自己腿上坐下。 “放心吧,我不会有事。” “可是我担心你。”洛云初丝毫没有被他安慰道,反而更担心了。 这场战役,是前世所没有的。 前世的他,在奇袭苗疆大营之后,苗族人退居回了原先的领土,整整十年不曾进犯过大沐的边界,而这个时候的叶少姝,也因为“受伤”而在家中颓废饮酒。 忽然间,洛云初心中闪过了一个不祥的念头。 苗人没这么快进犯,那么,叶少姝为什么会被派去苗疆?! 想到这里,洛云初瞪大了眼睛:“你哪日走?” “七日之后,与蒋将军一道出城。”叶少姝答道,却看见少女满脸的忧心忡忡,发觉出了不对劲之处,便问道,“怎么了?” 洛云初只觉得心脏都要跳出来,忙捂着胸口,低头看着他:“你这几日派临渊去探查一下,我怕其中有诈。” 她不敢说出前世并没有这场战役的事情,重生这种事,若是忽然说出来,只怕会让叶少姝以为她痴傻了。 可是,若是原本没有这场战役,这一世因为他没有成为一个废物,才有了这场战役的话,说明这便是假的! 是有人故意做了个局! 而其中究竟又是怎么回事,洛云初不敢保证,但她知道,其中少不了叶少禹的推波助澜! 说不定,又是和青埂峰一样的死士! 叶少姝凝眉看着少女满脸的忧色,本想安慰几句,又觉得不妥,思及她也许也知道那个梦境里的事情,便也多了几分小心,只道:“好,我会让临渊去查的。” 得了他的保证,洛云初才稍微平复了些许心情,但终究还是一颗心悬着,生怕叶少姝会重蹈上一世的覆辙。 所有与前世轨迹有偏离的,不在她计划范围之内的,她都不敢掉以轻心。 垂眸却见叶少姝一脸忧色地看着她,才惊觉定是自己方才的表现太过激进了,生恐他起了疑心,当即伸出一双藕臂勾住他的脖颈,娇笑着软软地靠在叶少姝的胸膛。 “方才我也是担心你。” “嗯,我知道。” 叶少姝低头,淡淡的吻落在她的鬓角,长臂揽着她的腰,细细品闻着少女身上的天然馨香。 这样的场景,他憧憬了两世。 叶少姝有些贪婪地将她搂的更近。 “我有些喘不过气来了。”洛云初稍微挣扎了一下。 叶少姝这才松开了她些,看着少女娇俏的脸庞,喜爱得甚至想一口将她吞入腹中。 “太瘦了。”为了掩饰自己眼底几乎要蹿出的那团火,叶少姝皱起鼻子说了一声。 洛云初一愣:“你敢嘲笑我!” 第175章 定不负你 叶少姝闻言,勾着唇笑了。 “你秋日便及笄了,及笄之后,便可以嫁人。” 洛云初耳根子一红。 “从现在开始,就要绣嫁衣了。”叶少姝的声音有些喑哑。 洛云初倏然反应过来,他这是恨不得自己及笄当日便嫁到睿王府去。 本来该是笑骂他一声心急的,可洛云初对上那双漆黑的瞳仁,却一时间笑不出来。 前世自己嫁给了叶少禹,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为她守了十八年的呢? 若是前世有机会,只怕他也如今日这般,恨不得自己早些嫁给他吧。 可惜,前世到死的那一天,他都没能如愿,反而让和凝坐上了本该属于他的帝位,自己却为她求来了这一生。 等待两世的轮回,他怎能不心急。 这么一想,洛云初顿时鼻尖一酸,眼泪便簌簌地落了下来。 叶少姝心口一疼:“阿初,你怎么了?” 这一声“阿初”,让洛云初哭得更凶了。 前世,他应当也如今日这般唤过自己无数遍“阿初”,“阿初”。 可回应他的,恐怕只有墙上那张死气沉沉的画像。 “我没事,”洛云初把脸埋在他颈间,轻轻摇着头,“就是想到能嫁给你,心里高兴。” 叶少姝一愣,又心疼又好笑,以微微粗粝的指腹轻轻抹去她的眼泪,又哄了她好久,直到洛云初闻着他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沉沉睡去,这才轻轻将她打横抱起,放到床榻上盖好了被子。 正要离去时,洛云初倏然拉住了他的手,回头一看,少女仍是双眼紧闭,眉头轻微蹙起,嘴里喃喃道:“不要!” 叶少姝眉头一拧。 “叶少禹!我助你登基称帝,你怎敢如此负我!”痛彻心扉的质问,让叶少姝彻底愣在原地。 果然……都是真的。 叶少禹。 叶少姝眼底升腾起一股子喋血的杀意。 “叶少姝!”少女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她竟然在梦中喊了他的名字! “叶少姝!来世我定不负你!” 这一次,是坚定决绝的声音。 叶少姝眼神一暖,心中却有些担忧。 小丫头这是被梦魇住了,若是他此刻走了,换了丫鬟过来服侍,只怕她的秘密便守不住了。 叶少姝想了想,反手拉过她的手,欺身坐在了她的床沿边上,十指紧扣着她柔软的小手。 “我在这里,不论前世还是今生,我都就护着你,阿初,你好些安神。”他附在她耳边,用最轻柔的声音唤道。 洛云初似乎是听到他的声音,紧锁的眉头渐渐松开,唇角也不似方才那般紧抿。 睡颜竟是渐渐有了一丝丝笑意。 “叶少姝,此生,我定不负你。”少女的声音也不似方才那般哀痛震怒。 叶少姝闻言,舒展了眉眼,轻柔地笑了笑:“好。” 门口倏然打开,降香闯了进来:“不好了!” 叶少姝冷冷看过去:“何事?” 此刻还是白日,丫鬟进进出出倒也是常事,只是叶少姝却十分不满,万一这不懂事的丫鬟打扰了小丫头的好梦怎么办? “殿下,洛卿卿来了!”降香焦急道。 洛卿卿! 叶少姝眼前骤然浮现出了那张寡淡却妖媚的妇人的脸。 就是她,害死了前世的洛云初,还企图来勾引他! 这女子,分明就是练了魅惑男子的媚术,小丫头是女子,看不出来,可他却是个男子!而且,还是被她用媚术魅惑过的男子! 如何会不知道?! 只是他素来对女子不感兴趣,是以不论是前生今世,他都不曾被她迷惑过。 反而是那叶少禹,定力不够,竟然为了一个这样的女子害了洛云初! 想到方才小丫头梦里那绝望的质问,叶少姝的心便一抽一抽的疼,是以对这个洛卿卿更是厌恶至极。 而且,她还敢肖想他!还敢欺侮他的小丫头! 顿时,叶少姝身上染上了一层暴戾的气息。 降香见状更是焦急:“殿下,您先躲躲吧,若是叫洛卿卿看见了,指不定还要怎么出去编排我家姑娘呢!” 那她也得敢! 叶少姝紧了紧拳头,但思及洛云初的少女清誉,到底还是妥协了。 只是刚要起身,手便被拉得更紧。 低头一看,小丫头不知何时醒了,一双清亮的眼眸正盯着他,满眼都是笑意。 “你醒了?”叶少姝挑眉。 “姑娘!洛卿卿就要来了!您先让殿下去内室躲躲吧!若是叫她看见您与殿下在一处,怕是又要去告状了。”降香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无妨,此事若是叫洛鹂瞧见了,兴许还会出去说上一说,但若是洛卿卿瞧见了,她是绝对不可能传出去的。”洛云初撑着床坐了起来。 降香不解,叶少姝却颇有些意外:“你确定?” 洛云初展颜一笑:“你又不是见不得人。” 叶少姝看着她鬼马的样子,心中一动,却伸出食指刮了刮她的鼻子。 前世他看到的她,都是最端庄稳重的模样,要么也是温柔慈爱,心怀天下,对最低卑的乞丐也能报以最大的善意,却没成想,她却将最俏皮的模样,留给了今生的自己。 “好。”叶少姝看着她,四目相对。 降香不明白自家姑娘和王爷究竟在做什么,只觉得风中凌轮,说话间,洛卿卿早已带着茴香和桂枝二人闯了进来。 往日多少还存有几分面子,保持着她清淡出尘的仙子形象,如今却是什么都顾不得了。 尽管方才娘回摘梨园告诉了她,大约这是祖母和爹在为她铺路,可是一想到洛云初那个贱人竟然也要翻身做嫡女,她便咽不下这口气! 若是让她以为她有资格与自己平起平坐了,又该如何? 今日她来,就是要好生敲打她一番的!免得日后真的仗着自己也成了嫡女,骑到她头上来作威作福! 尤其是,不能仗着做了嫡女,就对睿王殿下有非分之想! 可谁知,她刚刚闯入房间,便顿时呆立在门口。 她看到了什么?! 洛云初那个贱人,正和睿王殿下一起坐在床上相视而笑! 这个贱人! 第176章 挑衅洛卿卿 洛卿卿呆若木鸡的表情让洛云初忍不住笑了起来,却并未笑出声来,只佯作惊讶地看着洛卿卿。 “二姐姐怎么也不通报一声就闯进来了?我这里还有贵客呢。” 被洛云初的声音一下子拉回了现实,洛卿卿这才重新恢复了理智,但是一看到洛云初和叶少姝在一起的模样,又觉得十分愤怒。 尤其是二人好似十分亲呢的模样,睿王殿下都坐到她的床榻上了!若是她今日不来,只怕这二人还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一想到叶少姝有可能被洛云初染指,她心中便一阵憋闷。 尤其是叶少姝竟然还浑然不觉,甚至眼底还有淡淡的笑意,更让她心中不快。 “睿王殿下怎么会在这里?”洛卿卿已经算是十分按耐自己的情绪了,可语气仍然显得十分生硬,丝毫没有半分往日的清丽。 洛云初淡定道:“二姐姐说得好笑,睿王殿下与我是朋友,朋友之间互相见见面有何不可?”洛云初看着洛卿卿憋屈的神情,心中只觉得好笑极了。 同时,一想到前世她竟然还想勾引叶少姝,又觉得十分不悦。 尽管叶少姝并没有像叶少禹那样被她所迷惑,可是,自己的男人被觊觎,总归不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莫非我与谁做朋友,还要得到二姐姐的同意了不成?若是那样,只怕我的朋友可都是些贩夫走卒二世祖了。”毕竟洛卿卿也不会同意让她和一个清白能干的世家公子做朋友。 洛云初的眼神颇带着些挑衅的意味。 “你!”洛卿卿姣好的脸庞顿时气得几乎变了形。 可是碍于叶少姝在场,她又不好多说对洛云初横加指责,只能深吸了一口气,道:“自然不是,你好容易回来京城,有一个两个朋友,做姐姐的也替你高兴,可是三妹妹,你如今是尚书府的女儿,又是不日将要被爹抬嫡女的,日后你就是尚书府的嫡女了,怎么能举止随意?” 洛云初闻言,挑了挑眉:“还请二姐姐赐教,我哪里便举止随意了?” 却听得洛卿卿继续道:“睿王殿下虽然是正人君子,可终究是外男,如今青天白日的,三妹妹便让外男来了你的闺房里,若是传出去,便是有辱洛家的门楣,更损了睿王殿下的清誉!” 说着,竟是对睿王殿下投去了半是担忧,半是妩媚的一瞥。 洛云初看得差点犯了恶心,下意识地伸手拦了一下叶少姝,欺身往外坐了坐,身子挡住了半个叶少姝的身子。 这个洛卿卿,觊觎叶少姝两世了。 就算是叶少姝对她没有半分好感,可是她瞧着却十分膈应。 “二姐姐的意思是,不是青天白日的,便可以和睿王殿下在闺房里相见了?”洛云初故意道。 洛卿卿闻言几欲发作,暗中攥紧了拳头。 这个该死的洛云初,她这算是在挑衅自己吗! “当然不是!不管什么时候私会外男,都是不允许的!”心中恨极,但洛卿卿还是要在叶少姝跟前保持形象,便深吸了一口气,对叶少姝道,“今日之事,我只当没看见就算了,睿王殿下也要注意自己的言行,我三妹妹年纪小,又不曾在京城中长大,是以行为出格了些也是正常的,还请殿下再次不要再作出这样的孟浪举动,没得害了三妹妹清誉。” “殿下也知道,女子的清誉有多重要,若是传了出去,日后她可就不好找夫婿了。” 洛云初闻言,竟是差点忍不住要给洛卿卿拍手叫好了。 这一番言辞,既指责了她不守规矩,又不得罪了叶少姝,保全了叶少姝的面子,还给她自己营造出了一个好姐姐的形象。 若是让叶少禹听到,只怕又是一番称赞。 可惜的是,叶少姝终究不是叶少禹。 叶少姝闻言垂眸低笑:“令妹不小了,秋日便及笄了。” 及笄,便可以嫁人了。 洛卿卿一时没反应过来叶少姝此言何意,却看到洛云初的脸蛋蓦地一红,心中顿时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却听的叶少姝继续道:“她不会嫁给别人。” 这一次,洛卿卿终于彻底听懂了叶少姝的意思,顿时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叶少姝,他想娶洛云初! 若是在以前,洛云初还只是个不受宠的庶女,便是最坏的结果,叶少姝当真和洛云初在一起了,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洛云初顶多也只能给叶少姝当个什么妾室通房,只要她一过了门,一定让这个贱人生不如死! 可是现在,是祖母自己做主要尽快将洛云初抬为嫡女的! 一旦洛云初做了嫡女,那睿王妃的位置…… 不!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想到这里,洛卿卿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便是她身后的桂枝和茴香两个丫鬟,也惊骇地低下了头。 这主人家的事情,哪里是做下人的能窥探的? 在看这睿王殿下和三小姐分明就很要好的样子,就算这二人日后不会在一起,三小姐在殿下眼中想必也是不同寻常的。 这尚书府,只怕是真的要变天了。 “二姐姐多虑了,此事发生在深闺,这么久了都不曾有人泄漏出去半句,若是今日二姐姐来了,却让这事情传了出去,那只怕,该被怀疑的却是二姐姐你了。” 洛云初心中知道此事最不可能传出去的就是洛卿卿,但是为了叶少姝的名声着想,她还是要提醒一句。 洛卿卿的脸色愈加难看了起来:“你是说,这不是殿下第一次进你的闺房了?” 洛云初难得冲她一笑,点点头:“我和睿王殿下……” 洛卿卿神色一凝。 洛云初看向叶少姝,冲她展颜一笑:“我和睿王殿下,几乎每次见面,都是在我的闺房里,这忆柔居,他都来了好几次了。” 这话无疑如同一声闷雷,炸得洛卿卿一时间没有半点反应。 这,这怎么可能! 睿王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来了忆柔居好几次! 这该死的洛云初!这个贱人! 第177章 故意刺激 “你不是说,你与殿下不熟么?”洛卿卿暗中咬了咬牙,甚至连惯会使用的语言陷阱也忘记了。 她的心中现在只剩下了一个念头:若是再不快些,洛云初就要抢走睿王殿下了! 不,她不同意! 她从七岁起便爱上了叶少姝,怎么能这么轻易的就放弃! 何况还是输给洛云初这样一个粗鄙的村姑! “原先是不熟的,不过后来便熟悉了。”洛云初老神在在地点了点头,还伸出手,露出一段雪白的手臂来给洛卿卿看,一只泛着悠悠绿光的血镯,被洛云初晃得直转圈儿。 “说起来,这还是殿下送我的呢,正是冰花节那日,也幸亏二姐姐使了那尹俊来轻薄我,否则,我也不会和殿下这么快熟络起来,说起来,还要感谢二姐姐的无心插柳呢。” 洛卿卿气得脸色一白。 这个贱人,分明就是故意在挑衅于她! 偏偏当着睿王殿下的面,她又不敢对洛云初做什么,只能气恼地看着洛云初。 “对了,二姐姐还没说,究竟二姐姐这么急着来找我,有什么事?都把我给吵醒了。”洛云初打了个秀气的呵欠。 她就是故意说出来刺激洛卿卿的。 果然,洛卿卿的脸色更白了。 洛云初竟然在睡觉! 那睿王殿下,就这么守着她?还是说,睿王殿下也…… 越是往下想去,洛卿卿的脸色就越发的白了。 若是她没闯进来,睿王殿下会不会就和她睡到一起去了! 毕竟他们每一次见面都在这个房间里,会不会……会不会他们早就已经! 洛卿卿只觉得心口蓦然一痛,后退半步捂着胸口道:“三妹妹,你为何如此不知羞耻!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叶少姝闻言也是剑眉一凝。 这洛卿卿,分明是故意要败坏了阿初的名声! 是以,叶少姝当即便道:“洛二小姐想到哪里去了?阿初不过是困了,小睡一会儿,又有本王在此处看着,何来的什么不知羞耻?莫非在洛二小姐眼中,本王便是这样一个乘人之危的人,嗯?” 这一顶帽子扣下来,洛卿卿便是再想故意给洛云初泼脏水也不行了。 她敢逆着叶少姝说话么! 洛云初在心中佩服起叶少姝来,她自己倒是不一定能让洛卿卿心服口服,但是叶少姝出面,一定可以堵住洛卿卿的嘴。 要不是洛卿卿在场,洛云初简直要拍手叫好了。 洛卿卿被气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臣女不是这个意思。” 叶少姝冷声道:“阿初是本王的好友,日后也不止局限于此,还望洛二小姐日后莫要再说出对阿初不利的话,既然你是她的姐姐,又是真心为她好,想必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你心中有数的。” 一口一个“阿初”,这二人分明是亲昵到了极点的模样! 可恨洛云初这个贱人,不知道用了什么妖法,竟然让叶少姝这样维护她! 这份维护,本来应该是她洛卿卿的! 可是面对着叶少姝对洛云初无底线的维护,洛卿卿便是再厚的脸皮,也不能再留下来了,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忆柔居。 直待她一走出忆柔居的院门,便听得屋内传来了银铃般的笑声。 洛云初!这个该死的贱人! 洛卿卿的目光顿时阴鸷无比,大步流星地忘晚南苑而去了。 忆柔居里,洛云初正笑着看着叶少姝。 “想不到殿下这样不怜香惜玉。” 虽然是揶揄的话,在叶少姝听来却也是一种表扬。 当即便勾着唇笑道:“不是每一朵花,都值得我怜惜。” 何况方才的那朵,是能要了眼前这少女的命的食人花! 一想到前世洛云初的下场,他就觉得心痛不已。 好在这一世有他护着,也能让她一步步脱离那样的命运。 洛云初则捂住了胸口,微蹙着眉看着叶少姝。 “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叶少姝当即紧张起来。 “殿下怎么这么会说话。”洛云初表示自己受到了会心的一击。 叶少姝这才反应过来,看着少女略带着狡黠的神色,只觉得心中一动,伸手捧住她白皙的小脸,低头便将薄唇印在了她的唇上。 “唔……” 洛云初没料到叶少姝会突然有此动作,微微一愣,随即便闭上眼睛,迎合着叶少姝的动作。 少女的顺从宛如一点火苗,顿时点燃了他心头的火,手也滑至她的腰间,扣紧了往自己怀中一带。 洛云初的腰好似没有骨头似的,就这么贴在了叶少姝的身上。 叶少姝的呼吸越发粗重起来,很快理智恢复,蓦地睁开了凤眸。 少女仍旧闭着眼,长而浓密的羽睫微微动着,显然十分紧张。 叶少姝见状,松开了她的唇,微微一笑,随即在她的眼睛上落下一吻。 洛云初微微喘着气。 她和叶少姝的吻,也不过两次,却让她心神大乱。 前世她虽然为叶少禹孕育了两个孩子,但却从来不曾和叶少禹有过真正的鱼水之欢,便是前世的亲吻,她也是生涩的,叶少禹对亲吻她一事更是能避则避。 他分明是将全部的热情都给了洛卿卿。 如此动情的滋味,洛云初还是头一回感受到。 叶少姝随即将她搂在了怀中,两人就这么沉默地依偎在一起。 良久,叶少姝道:“我出征过后,想必会有人找你的麻烦,不过我已经在你院子各处安置了暗哨和护卫,若是你有危险,他们会来救你。若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便去天乩阁寻司琰,他会帮你。” 又是在对她交代了。 洛云初心中一暖,伸手将叶少姝搂得更紧。 这个前世今生两辈子加起来都一颗心完全扑道她身上的青年,她此生定要助他夺得原本就该属于他的一切! “知道了。” 洛云初喉头一阵哽咽,强压下心中的难过,道。 “怎么了?”叶少姝顿时察觉到了她的情绪。 “就是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洛云初瓮声瓮气地答道。 “日后便有了。”叶少姝心疼极了。 不光是这一世,前世,她更是整个洛家和叶少禹的踏脚石! 这一世,他一定护她周全! 第178章 抬嫡 另一头,洛卿卿从忆柔居出来之后便直接去了晚南苑。 赵怜正在屋中发着脾气,好在洛青阳今日还有应酬,不在家中。否则若是看到了赵怜此刻的模样,只怕会大失所望。 “娘,你这是怎么了?”洛卿卿刚刚一跨入房中,脚下便砸碎了一只陶瓷花瓶。将她吓了一跳。 听到洛卿卿的声音,赵怜这才恢复了些许理智,伸手拢了拢鬓角的碎发,厉声对下人们道:“马上打扫干净了,莫要伤了小姐!” 下人们应声道,洛卿卿早已被赵怜牵着进了里屋。 “卿儿可有受伤?” “娘,我没事。”比起险些被花瓶砸到,洛卿卿此刻满腔的怒火都来自于洛云初和叶少姝。 “娘,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立刻除掉洛云初,”洛卿卿站定,带着些残忍的神情看着赵怜,“我现在就要她死!” 赵怜被洛卿卿此刻的模样吓了一跳,忙问:“卿儿,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那小蹄子又惹你了?” 洛卿卿闻言,冷笑一声,眼底涌动着疯狂的恨意:“她早就勾搭上了睿王殿下,现在那贱人手上还戴着睿王送给她的镯子!” “你说什么?!”赵怜闻言一惊。 洛卿卿道:“刚刚我去了忆柔居,本来是想去敲打她莫以为做了嫡女便能猖狂地不把我放在眼里,谁知道!谁知道!” 她忽然激动起来。 赵怜也觉得有大事不好,蹙着一对笼烟眉看着洛卿卿。 “娘,你知道吗?睿王殿下竟然在那贱人的屋子里!两个人暧昧得很呢!”洛卿卿的声音顿时尖利了起来。 “什么?!”赵怜瞪大了眼睛,“当真?!” “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那该死的贱人,竟然还故意膈应我,说什么她每次和睿王殿下都在她的闺房里相见!真是个贱人!真是该死!” 一想到那个场景,洛卿卿就受了刺激一样的尖叫起来。 赵怜忙将洛卿卿一把搂入怀中,低声安慰着。 她当然知道叶少姝对于洛卿卿来说意味着什么。 卿儿从七岁起,就对叶少姝芳心暗许了。 如今更是早已经成为了她的执念。 今生若是不能嫁给叶少姝,只怕是卿儿这辈子都不可能嫁人得到幸福了。 但是现在,一个早就该死的小贱人,竟然横空出世抢走了叶少姝,对于卿儿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这个贱人,就跟当初的蒋知柔一样! 不用些法子,根本就打不死! 当初她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买通了蒋知柔身边的丫鬟婆子下药毒害她的。 若非如此,那个女人只怕还守着当家主母的位子不肯让位呢! 好,蒋知柔,既然你的女儿要挡了我的路,那我便送她来见你! 赵怜的眼底划过一道暗芒,她伸手搂着洛亲情:“卿儿莫怕,睿王妃的位置只会是你的,娘会亲手将这个障碍给你扫除。” 洛卿卿闻言,这才稍微放心了些。 “但是现在的关头,却不能让她死。”赵怜咬牙道。 且不说有老太太做主要抬了洛云初做嫡女,她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她和卿儿。 何况前几日她还收到了叶少禹的密信…… 两厢情愿又如何?只要有心,便能拆散一对有情人! 蒋知柔,你可别怪我,要怪,就怪你的女儿挡了我的路! …… 三日后,便是洛云初的抬嫡仪式。 比起上一次洛南的抬嫡仪式,洛云初的抬嫡仪式可谓盛况空前,除了族中长老,便是蒋家的人也都全部来齐了。 他们原本是不欲给洛家面子的,但是事关洛云初,却是不忍心看着外孙女受委屈的。 何况,这嫡女之位本来就应该是云儿的。 是以,就算是再怎么不想见到洛家人,蒋无疾夫妇还是带着蒋末夫妇和蒋筠尧一起来了洛家。 尽管在大沐,武将的地位远远不如文官,可现在边境战乱四起,半月之后蒋家又要出征,这种时候,面对保家卫国的蒋家,众人也都乐意给个面子。 是以这一次洛云初抬嫡,朝中官员竟然来了一大半,尽管都是冲着蒋家的面子,但是洛老夫人却因此高兴得合不拢嘴。 不管是冲着谁来的,做东的不都是他们洛家?! 蒋无疾便是再疼爱这个外孙女,可这个外孙女,却是姓洛的! 只待日后洛云初一路走得更高,连带着洛家也会风生水起,就像蒋知柔还在世时候的那样。 想到这里,洛老夫人看向洛云初的眼神更是充满了慈爱。 洛云初哪里不知道蒋老夫人的心思,却假装不知,仍旧镇定地接受着众人的恭贺。 秦婧慈、齐念和黎漾也来了,三个少女一来了便叽叽喳喳地围到洛云初的身边,好不热闹。 而洛卿卿坐在另一头,看着被簇拥着的洛云初,恨的绞紧了手帕,恨不能现在就冲上去扒了这个贱人的皮! “卿儿,那洛云初不是个庶女么?怎么就抬嫡女了?你们尚书府怎么回事,先是你二叔抬了个庶子当嫡子,现在怎么又把那个贱人抬成嫡女了?这样一来,岂不是你们大房就有了两个嫡女?她又不是你的亲妹妹,这么做不是逾矩了么?” 白宜鹭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洛卿卿的身边,有些愤愤不平地抱怨道。 这话更是激起了洛卿卿的怒意,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洛卿卿也只能保持着自己的形象,装作不解地道:“许是祖母瞧着三妹妹这些年在乡下受了苦,所以才做主抬她做嫡女的。不然,这一家人离了心,才是不好。” 白宜鹭有些迷茫地看着洛卿卿。 洛卿卿在心中暗骂了一声蠢货,继续道:“鹭儿,你也知道,这些年来,尚书府一直和和顺顺,但是自打三妹妹回来之后,便总是家宅不宁的,想来,应当是三妹妹恼恨我们这些年扔她在乡下不闻不问,所以对我们积怨已久,如今回来之后才……” 这一次,她说得便够明显了。 白宜鹭听懂了,顿时为洛卿卿抱不平起来。 “她一个天煞孤星的庶女,能回来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还敢对你们不满?”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落在了众人的耳中。 第179章 护嫂 洛云初原本还在和齐念等人说说笑笑,却一字不落地听完了洛卿卿和白宜鹭的所有交谈。 这洛卿卿如今倒也是机敏了许多,有了几分前世的影子,让白宜鹭来给她做筏子,不光凸显了洛卿卿自己的心地善良,又借着白宜鹭的口说出了她天煞孤星的身世,根本就当不得这嫡女的位子。 想来,应当是赵怜这几日连夜给洛卿卿授意,才让她这么快有了言语上的提升。 不过也不妨事,洛卿卿本身的心机城府还没到前世的地步,是以就算是赵怜费尽心机交了她怎么做,却也预料不到之后变数。 只要她随意说几句,打乱了洛卿卿原先想好的计划,便可以让她自乱阵脚。 而洛云初要做的,便是将战火从白宜鹭身上,重新转回到洛卿卿身上。 又想将自己彻底摘出去?没门! 洛卿卿和赵怜想借着这次的机会彻底抹杀了她的名声,她也正好借力打力,揭开洛卿卿和赵怜的一层神秘面纱。 便是不能完全将二人的遮羞布扯下,她也要让她们两个脱掉一层皮。 如今洛鹂被这母女二人害得已经彻底没了翻身的可能,但是爪牙虽然费了,这虎皮却未曾伤到分毫。 前后两世,这两母女都蹦跶得太久了。 也该让人看看她们的真面目。 想到这里,洛云初眼底划过一道暗芒。 黎漾瞪了一眼白宜鹭:“白宜鹭,你说什么呢?” 白宜鹭闻言一梗脖子:“怎么了?我说得不对么?要不天煞孤星的命格,何以她一出生她娘就死了?还被洛叔叔丢到乡下去?不就是为了避祸!好让她别克了整个尚书府的人!如今怎么样?她一回来,这尚书府就乱得不成样子了!” 虽然白宜鹭这么说,但是黎漾到底是总兵府的二小姐,自小习武,身上也自然带有一股子英气,倒是让白宜鹭有些怕她。 可是为了卿儿,她便豁出去了。 何况上次的冰花节,洛云初和黎漾这几个人还当众看了她和卿儿的出丑!这笔帐,她怎么也是要讨回来的! “呵!你还好意思说!” 黎漾闻言更气了,当即也不顾形象,指着白宜鹭的鼻子骂道:“要不是洛卿卿天天想着陷害云儿妹妹,这尚书府哪里会这样乌烟瘴气!” 洛云初闻言微微一挑眉毛,这黎漾倒是有一颗玲珑心,竟然一眼就看出来洛卿卿在其中起了多大的作用。而且还这么大剌剌地说出来了! 简直是将洛卿卿的脸踩在地上摩擦! 这些原本是应该要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如今却被黎漾说出来,反而比她自己说出来更加可信。 只是,黎漾这番话,回去怕是要被黎大人好一番教训了。 再看洛卿卿,一听到黎漾竟然将枪口对准了自己,顿时脸都白了几分,但还是强作镇定道:“黎小姐,卿儿与你无冤无仇,你千万不要听人挑唆啊!” 却是意指洛云初有意在黎漾跟前说了她的坏话。 黎漾她是惹不起的,但是洛云初,她还没有放在眼里。 何况,她这样说,也并不是为了给黎漾解释的,而是为了说给其他宾客听的。 听啊,这天煞孤星的洛云初,回来之后不光将尚书府搅合得乌烟瘴气,还在别的世家小姐跟前说她洛卿卿的坏话! 这京城里,谁不知道她洛卿卿是最良善、最温和的那个,这个世界,就没有与她相处不来的!若是有,那也是对方的问题! 如今黎漾为了洛云初向洛卿卿发难,也正好落入了洛卿卿的这个局里。 黎漾气得脸色涨红。 她家中的关系素来简单,父亲房中也只有她母亲一个女人,从小没见过那些后宅的阴私,作为家中独女,又最是受爹娘和哥哥的喜爱,习武之人,有什么就说什么了,哪里会这样拐弯抹角的说话,黎漾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反驳洛卿卿。 白宜鹭见状,得意地笑了。 仿佛把刚才在黎漾这里受的气全部找了回来。 “就是!我说黎二小姐,你可不要被某些人蒙骗了,她连睿王殿下都能骗过去,何况你了?还是早些与这样的人拉开距离吧,免得克到你身上来!”白宜鹭笑得越发张狂。 “白宜鹭!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同样的话我也还给你,看人不要只看表面,有些白莲花的花心天生就是烂的!别哪天被人给卖了还帮人家数钱!”黎漾怼了回去。 “你!”白宜鹭气得胸口一起一伏。 “本王何时被何人骗了?”一声低醇的男声自背后响起,将白宜鹭吓得后背一凉。 这里的动静太大,竟然没有人听到|“睿王殿下到”的通报。 白宜鹭转身一看,却看到叶少姝正一脸冷漠地看着自己。 而他身后,还跟着司琰和黎游。 这黎游,便是黎漾的大哥。最是个护短之人,加上他脸上从来都戴着一只银色的面具,不苟言笑的样子,更是让白宜鹭从心底里畏惧黎游。 而方才,她就正在和他的妹妹逞口舌之快! 白宜鹭有些后知后觉地看着洛卿卿,示意洛卿卿帮忙。 洛卿卿还在恼恨着黎漾指桑骂槐地说她白莲花,如今冷不丁看到心上人来了,顿时俏脸上染着一层红霞。 “睿王殿下~”她屈膝福了一礼。 叶少姝却好似根本就没看见她一般,锐利的目光仍是照旧射向了白宜鹭。 “本王当时身受重伤,若非遇到洛三姑娘出手相救,只怕此刻早已经的命丧黄泉,如此,也叫天煞孤星?据本王所知,这洛三姑娘在乡下这几年,那庄子上可谓是年年风调雨顺,反倒是这尚书府里,倒是一年比一年没落了去。” “今日洛三姑娘抬嫡仪式,来往宾客众多,试问,这些年尚书府何时有过这样大的面子?” 叶少姝从来不与旁人多言,这一次却为了洛云初跟白宜鹭说了这么多话。 不光是白宜鹭震惊了,就连洛卿卿也震惊了。 他,他这算是在维护洛云初么! 洛卿卿暗中攥紧了拳头。 第180章 护妻 白宜鹭答不上来,白着脸看着叶少姝,青年身上的压迫感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虽然嚣张跋扈,但到底也是个养在深闺的少女,此刻被叶少姝压迫着,只想着逃离。 洛卿卿定了定心神,娇着嗓子对叶少姝道:“殿下莫怪,鹭儿不知晓其中的缘由,还以为是臣女受了委屈,才会打抱不平的。今日是臣女妹妹的抬嫡仪式,殿下能来,舍下真是蓬荜生辉,不如贵宾席坐坐,臣女父亲也在,一直都想……” 倒是一派落落大方的模样,瞧着也令人赏心悦目不已。 但是叶少姝却并不等她说完,眸光便倏然转冷:“白小姐不知道缘由,洛二小姐也不知道么?何以任由你的闺中密友如此污蔑洛三姑娘?如今白小姐受点委屈,你便要本王莫追究,那洛三姑娘和黎漾受的委屈,你又如何呢?” 洛卿卿闻言脸色一白。 这该死的洛云初,竟然将睿王殿下蛊惑至此! 那日她撞破了洛云初和睿王殿下的事情,还以为只是洛云初想气自己,让殿下帮忙做戏的。 可就是那样,她都觉得受不了,恨不得将洛云初除之而后快! 如今却看到睿王殿下如此维护她,更是叫她疼到了心坎上! 这些年来,她一直痴恋着叶少姝,哪怕这个男人的目光从来不曾在她身上停留过一秒。 但是她知道,这样一个恍若天神下凡的男子,终有一日会娶妻生子的,而他的睿王妃,只能是她洛卿卿! 她有信心等。 叶少姝是沐仁帝最疼爱的皇子,日后为他选的,也必定是整个京城里最有才情的女子,所以,这些年来,她一直兢兢业业地经营着自己的仙女形象,可如今,还没等到叶少姝看到她,这个天神般的男子就被洛云初那个贱人给抢走了! 这让她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洛卿卿恼恨地咬紧了唇瓣。 却不知道这个模样落在旁人眼中,却是何等的震惊。 原来仙女也会有嫉妒之心的! 她可是从来都不争不抢的啊! 唯独白宜鹭看得心疼极了,拉着洛卿卿道:“卿儿,你莫要难过。” 话落,又对叶少姝道:“殿下,你不应该为了一个洛云初这样对卿儿,你可知道卿儿这么多年一直心悦与你,你这样说,不怕伤了卿儿的心么?!” “鹭儿!不要这样对殿下说话!”洛卿卿痛苦地对白宜鹭摇了摇头。 心中却得意极了。 好,叶少姝不是知道自己的心意么?现在,白宜鹭替她说出来了! 他还好意思这样冷漠地对待自己么?! 再者,如今大家都知道了她心悦叶少姝,日后洛云初若是胆敢肖想叶少姝,这京城里,自然有的人是为她说话! 叶少姝闻言,却也只是冷漠地瞥了一眼洛卿卿,转身去了贵宾席上坐下。 竟然是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模样! 而他这个态度,也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他根本就不在乎洛卿卿对他的感情! 白宜鹭一咬牙,洛卿卿心中的早已警铃大作。 这该死的洛云初,她究竟对叶少姝用了什么迷魂药! 黎漾见状早已得意洋洋地扬起了下巴。 白宜鹭怒瞪着黎漾。 “洛二小姐,枉你占着京城第一姝的名号这么多年,想不到竟然愚笨如此。”司琰还没跟着离去,倏然对洛卿卿嗤笑了一声。 洛卿卿脸色一白,看向司琰。 “你与洛三姑娘乃是姐妹,却不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如今这白小姐当着你的面说三姑娘是天煞孤星,那么你便是天煞孤星的姐姐,你以为你这么说,是让洛三姑娘没有立足之地么?你错了,洛三姑娘背后有将军府作为支撑,再怎样也不至于差到哪里去,但是你,顶着一个这样的名号,还妄想能够嫁给睿王?真是痴人说梦!” “不过幸好现在三姑娘把这名号夺回去了,这样一个德才兼备又貌美如花的人,怎么会是天煞孤星呢?” 话落,司琰那双勾人的桃花眼闪了闪,一拍扇子也跟着叶少姝去了。 期间更是没有给白宜鹭半个眼神。 白宜鹭身子一僵,洛卿卿被这番话气得说不出话来。 同时,她心中也清楚,司琰说的都是实话! 若是放在以前,她还是有名的京城第一姝,她和娘还能彻底拿捏住洛云初,让她随随便便嫁给了曜王,洛云初头上天煞孤星的名号永远也不可能摘掉,而她,还可以继续在爹娘的羽翼保护下,安安稳稳地做她的睿王妃的梦! 那洛云初的名声,是如论如何也脏不到她身上来的! 可今日叶少姝和司琰这番话,无疑是扯开了她的遮羞布! 她想让洛云初再也不能肖想叶少姝,叶少姝便残忍地告诉她,她是天煞孤星的姐姐,一样寻不到一份好的姻缘! 今日有了睿王殿下在大庭广众之下的这番话,还有那个高门大户日后敢娶她! 真是气死她了! “真是出息,堂堂总兵府的二小姐,还能被这种人给欺负了。”黎游嗤了一声,也转身走了。 但是这话落在黎漾耳中,却分明就是总兵府要给她撑腰的意思了。 当即高兴起来,对白宜鹭和洛卿卿道:“可不是?过去洛二小姐还有京城第一姝的名号,如今也易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技不如人,冰花节上当众出了丑,今日就想在云儿妹妹的抬嫡仪式上捣乱!真是小肚鸡肠!” “你!”白宜鹭气得不行。 冰花节是她有生以来最丢脸的一天,为了帮洛卿卿出头,竟然自己还被洛云初整蛊,摔倒在了冰天雪地里。 而那一天,也是卿儿颜面尽失的一天! 白宜鹭恨死了洛云初,当即想和黎漾理论,余光却瞥见了黎游那刀子似的眼神正看着自己,顿时又焉了下来。 洛卿卿再也受不住旁人的目光,拉着白宜鹭大步离去。 “想不到你也生了一张伶俐的嘴。”洛云初对黎漾笑道。 黎漾展颜一笑,回头看了一眼黎游。 也不知道回去之后大哥会不会夸她护嫂护得好? 第181章 心思 洛卿卿早已丢下白宜鹭去找了赵怜,而她刚走,蒋无疾夫妇也带着蒋末夫妇和蒋筠尧来了。 洛云初一见到几人,方才被洛卿卿和白宜鹭引起的阴郁便一扫而空,笑着迎上去接待外祖一家。 蒋无疾慈爱地看着洛云初,伸手摸了摸少女的脑袋。 洛云初原本是想将几人安排贵宾席上与叶少姝一起坐,也好叫几人促进一下感情。总归日后她是要嫁给叶少姝的,只是现在蒋家人还不知道罢了,先让外祖父母多多了解一下叶少姝,日后等真的嫁过去了,外祖父母也不会这么意外。 可今日偏生是她的抬嫡仪式,没有娘亲在身边,外祖一家就是她最亲近的家人,自然也是要坐到主席上的。 是以,洛云初倒也没有过多纠结,便将人往主席上带了。 只是,洛老夫人、洛青阳和赵怜都还没有出来。席上更是不见二房的人影。 反倒是族中的长老们都快要到齐了。蒋无疾的脸色顿时就拉了下来。 今日是云儿的大日子,就连蒋家都放下身段过来了,这洛家人却还要摆谱!分明是不把他蒋家放在眼里! 但这落在洛云初眼中,分明又是另外一层意思了。 就算是如今尚书府逐渐开始走了下坡路,蒋家在朝中早已没了敌手,但是仍然要看亲家的脸色。 也就是,要看洛家人的脸色。 分明就是在暗搓搓地表露蒋家低了洛家一头。至于其中的缘由如何?蒋家人又是如何得罪了洛家的?那就让别人猜去吧。 其中最好猜的,莫过于当年蒋家和洛家联姻之事,那蒋知柔最先便是嫁过来做正妻的,最后却…… 但凡是当年经历过那些事情的人,都会想到这一点来。 洛云初的眸色暗了暗。 好在,如今娘亲的冤情已经快要浮出水面,只等着一个成熟的时机,便能让娘亲沉冤昭雪。 而那些害过她的人,洛云初都不会放过! 原本她是想着趁今日的抬嫡仪式,要还给娘亲一个真相,可昨夜风影却说叶少姝那边查到了一些新线索,却是关于洛青阳通敌叛国的证据。 洛云初这才想起来,前世叶少禹夺嫡时,的确曾经借助过金国的力量。 但是她那时候完全没放在心上,还以为那时候的大沐国富兵强,金国早已俯首称臣,如今看来,似乎却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恐怕是叶少禹背着她,和金国做了某种不可告人的交易。 而洛青阳就是在其中牵线搭桥的人,那么,洛青阳究竟有没有和金国人勾结呢? 前世她助叶少禹夺得皇位后不久就投入冷宫,再也不曾得知外界的消息,金国最后的结局如何,她却是不知道的。 但是不管这样,这一世,金国想要对大沐不利,也要问问看叶少姝和蒋家答不答应。 是以,为了调查洛青阳,叶少姝便计划将拆穿赵怜之事再推迟几日。 事关国家大事,洛云初自然不可能不同意,何况洛青阳与金国勾结,说不得是早已有了反心,大沐安危更与外祖一家息息相关。若是朝堂之上有了反贼,蒋家军在外头对敌,便是腹背受敌的状态! 想到这里,洛云初一时间有些后怕。 幸好前世蒋家最后与叶少禹站在了一派,而洛青阳和叶少禹本来就是翁婿,想来相当是前期蒋家军对叶少禹还有用,所以叶少禹并没有动蒋家,只是最后天下定了,才将蒋家满门抄斩的。 难怪当初叶少禹竟然胆子大到敢将通敌叛国的罪名安到蒋家人身上!洛青阳早就和金国有所来往,往来书信都是证据,只要到时候随意动些手脚,便可以将这罪名安到蒋家人身上! 真是好歹毒的心思啊! 不光将整个蒋家的价值榨干,连最后也不肯给蒋家一个清名! 事已至此,她不介意多等些时日,娘亲的冤屈要报,洛青阳勾结金国的事情也要查清楚!若是他们当真害了蒋家,那么这一世,就不要怪她不手下留情了! 洛云初眸底划过一道暗芒。 谁知蒋无疾却领着一众人去了贵宾席,与叶少姝坐在一起。 蒋筠尧冷冷看了一眼想要来攀谈的洛家族长,小声嘀咕了一句:“妹妹,你爹和祖母好大的排场啊,客人们都到齐了,他们还没来,想让这几个老东西来接待咱们,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不就是既不想舍了蒋家的关系,又想抬高身价么?” 洛云初闻言一笑。 这大哥委实有意思,竟然连这都看得出来。 想必外祖父母也看出来了。 不过这样也好,也正好免得再让洛家人利用蒋家一次。 若是可以,她这一世巴不得蒋家离洛家越远越好。 可有些事情,总归是不能避免的。比如她彻底脱离了赵怜和洛家的掌控,又提前和蒋家相认,动了洛卿卿、叶少禹和整个洛家的蛋糕,蒋家只怕早就被盯上了。 既然如此,倒不如大大方方地站出来,让外祖父和舅舅心中有了警惕,自然也就不会如前世般掉以轻心了。说不定,还有机会改变前世的轨迹。 而蒋筠尧的声音虽然不大,可到底是习武之人,自然也多多少少落入了旁观者的耳中,那原本得了洛老夫人授意想来巴结蒋无疾的族长,闻言更是涨红了脸。 他活了大半辈子了,可从来没受过这样的气! 而恰在此时,洛老夫人也被赵怜和洛青阳搀扶着姗姗来迟,蒋筠尧的话也不偏不倚刚好落在了三人耳中。 洛老夫人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 想不到她算计的这点小心思竟然被一个晚辈看了出来! 洛青阳闻言更是怒极。他素来自诩霁月风光,怎么能让一个小小的少将给这样指摘,当即便怒道:“住口!你说的是什么话!” 声音很大,顿时吸引了屋中所有人的注意力。 洛老夫人好似没事人似的,淡定地由赵怜搀扶着坐在主席高堂上,看着这一切。 洛云初微微扬起下巴,看向洛青阳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 第182章 针锋相对 “爹这话可说得不对了。”洛云初稍微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将蒋筠尧护在身后。 洛青阳见状眉头一皱。 这丫头,是要为了一个外人来忤逆他了? 蒋筠尧也没想到洛云初会突然为了自己对洛青阳发难,一时间有些诧异,但很快反应过来,又将洛云初护在身后。 洛青阳看着这兄妹互相护着的模样,觉得刺眼极了。 分明洛云初是他洛家的人,如今却为了一个外姓人和自己做对! “蒋家到底是将军府,也算是云娘的亲人,本来今日来了也该坐在主席的,谁知道爹和母亲身为真正的主人却没有出来,反而让族长来接待外祖父一家,爹可知道,这是不合规矩的?” 洛云初淡笑道:“虽说族长在洛家声望极高,可到底不能做蒋家的主,更担不起接待辅国将军府的能耐,瞧着倒像是爹故意冷落外祖父一般。” 洛青阳被这一番话说得抬不起头来,众目睽睽之下被自己的女儿如此指摘,恨不得上前去打她两个耳光! “妹妹为我们抱不平,我还为妹妹委屈呢!今日是妹妹的大日子,洛尚书也如此不重视,想来平日里也不会对妹妹有多好,难怪当年会瞒着我们蒋家把妹妹送去乡下!还骗我们说妹妹一出生就夭折了!若是洛尚书如此不看重妹妹,不然就放妹妹回蒋家来!这高门大户的小姐,我们将军府还是养得起的!” 蒋筠尧忽然开口。 却是字字句句都在为洛云初着想,而且还不经意地揭开了洛青阳一直以来想掩盖的那层遮羞布。 洛青阳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来迟了些时候,想故意冷落一下蒋家,好给洛家找些脸,却被一个晚辈给打了脸。让洛云初滚回将军府去,他本来就是求之不得的事情,能够不在府中看到洛云初,他便可以不想去过去那些事情。 可是如今却不行了。 洛云初是他一颗重要的棋子! 尤其是现在他要将洛云初抬嫡,若是走了,岂不是白白给蒋家做了嫁妆? 再者说,方才卿儿过来说,睿王殿下竟然对洛云初百般维护,分明就是要故意抢了卿儿的婚事! 这可不行! 卿儿这么多年难得喜欢一个男子,便是龙潭虎穴,他也要为爱女争上一争的! 一旦洛云初回到蒋家,无异于放虎归山,蒋家有足够的筹码让洛云初风风光光嫁入睿王府! 等到那时,他的卿儿又如何是好? 是以便是心中再怎么愤怒,洛青阳也只能强行按下不快,皮笑肉不笑道:“云儿是我洛家的女儿,哪里有回外家的道理?若是本官当真不重视她,又何需今日请来这么多同僚给云儿站排场?” 蒋筠尧嗤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冲着洛家的来的,还是冲着我将军府来的!” 一句话成功让洛青阳脸上最后的一丝微笑也绷不住了。 “原本我和老大是要早些来的,无奈突然头痛难忍,老大孝顺,不敢离去,是以这才来迟了,筠尧可不要误会了,我是很疼爱云丫头的,今日这抬嫡仪式,还是我亲自提出来的。” 洛老夫人开口了。 虽然是在维护洛青阳,却是将功劳往她自己身上领。 洛云初心中暗笑了一声“老狐狸”。 既然洛老夫人有心要为洛青阳解围,她倒也不介意做个顺水人情,何况再说下去,旁人只会觉得大哥太咄咄逼人了些。 蒋家如今在京城正是需要处处小心的时候,千万不能因为她而留下了什么把柄给别人。 是以便拉了拉蒋筠尧的手,示意他莫要再说了。 小插曲结束,很快便由族长为洛云初举行抬嫡仪式。 方才族长被蒋无疾落了面子,原本是想故意陷害洛云初的,可又害怕落人口实,反而主持得更加圆满。 洛云初心中讪笑这老族长也是个欺软怕硬的老东西,除此之外却没有别的感受。 前世这个族长除了来洛府吃过几次饭,对她并不亲厚,但是也没有为难过她,她与这个老族长自然也没有什么冤仇。 只是在给赵怜端改口茶的时候,不小心将茶水给打泼了。 赵怜倒是无事,只洛云初一身的裙子都打湿了。 “云儿,都是娘没接好,你快些去换了衣裳回来,莫要着凉才好。”赵怜惊呼一声。 洛青阳有些不悦地皱眉看着洛云初,小声道了一句:“笨手笨脚!” 洛云初收回手,眼底划过一道暗芒。 方才分明是赵怜故意为之,反而将她的手背都给烫红了。 不知道又有什么阴谋诡计在等着她? 可是眼下却没有应对之策,洛云初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低眉顺眼地起身退了下去。 只是在离开的时候,目光匆匆在赵怜和洛卿卿的脸上流连了片刻。 几乎是在那一瞬间,洛云初心中便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想。 这两母女,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退出大厅之后,洛云初径直往忆柔居而去,谁知却忽然被一阵风声惊吓,下意识抬起血镯对准了身后人,转头一看,竟然是叶少姝。 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洛云初看着他道:“你怎么来了?” 叶少姝垂眸看了一眼她手腕上还没来得及收回的血镯,轻轻按了下去,小声道:“你有危险,我自然是来救你。” 洛云初俏脸一红,叶少姝却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背。 姣白的手背上一片微微红肿的烫痕。 叶少姝眸底闪过一抹暴戾。 他前世今生两辈子,舍不得伤害的人,竟然被赵怜那个那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烫伤了! 这笔帐,他会算回来的,而且,很快就要算回来! 洛云初有些羞赧地收回手,却反而被叶少姝握得更紧。 “怕被人看见?” 洛云初点了点头。 头顶传来青年低声的轻笑:“胆小鬼。” “叶少禹在你的房间里。” 洛云初闻言一愣,倏然抬头看向他,电光火石间,她倏然就明白了过来。 这赵怜和洛卿卿还真是处心积虑地要让她给洛卿卿腾位置! 连今日这样的日子也不放过! 第183章 张狂 “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不好,竟然让云儿在这样的大日子犯下此等错事!罢了,我尚书府也不是什么古板的人家,若是云儿当真与此人郎情妾意,我便做主,将云儿许给此人,在场的都是证人!” 赵怜一声冠冕堂皇的话,更是直接给此事定了性。 黎漾急得道:“不公平!就算是衣服相似,也不能说明里面的就是云儿妹妹,何况我认识云儿妹妹这么就,她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她的!” 白宜鹭冷笑一声,极尽嘲讽之能事:“黎二小姐,你在胡说什么?若是洛云初不愿意,她现在能出现在里头么?你听听她的声音,我听了都脸红耳赤!” 黎漾一时语塞,黎游却忽然开口问道:“这里是洛三姑娘的院子?” 白宜鹭道:“自然不是,所以说这洛云初实在是有够不要脸的,偷人竟然偷到卿儿的房间里来了!” 黎游冷笑一声:“可有人看见洛二小姐了?”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愣了愣,白宜鹭也是一时惊诧,但很快回过神来,嗤之以鼻道:“卿儿方才有事离席了。” “什么事?”黎漾隐约觉得自己的大哥知道些什么,顺着话问道。 赵怜隐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但是洛卿卿的确有一会子没出现了,她虽然发觉了这一点,但是卿儿自来是个稳妥的,应当不至于出什么事,是以当时也没多想,如今看白宜鹭,似乎白宜鹭倒是知道卿儿此刻在哪里。 白宜鹭环视一圈周围的人,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顿时从心底里油然而生起一股子骄傲来。 她和卿儿最是亲厚,自然知道其中的缘由了。 卿儿是被临渊叫走的,她虽然不认识临渊,但是却认得那块刻着睿王府标识的令牌! 那时睿王殿下的人! 睿王殿下单独将卿儿叫走,可不是有什么要是同她说? 再加上卿儿当时那一脸娇羞的神情,白宜鹭几乎更是断定卿儿此番是守得云开了。 现在看黎漾竟然还想将脏水往卿儿身上泼,一时间也就得意忘形,将方才的事情说来出来:“卿儿啊,是被睿王殿下叫去了,睿王殿下可是个正人君子,这房间里的人,一看就不是殿下,那女子,自然也不是卿儿了。” 话落,她还挑了挑眉。 众人一时露出了然的神情,互相彼此交换了眼神。 看来这尚书府里,真正能顶起来一片天的还是洛二小姐。 如今竟然已经得了睿王殿下的青眼,夏日到来,这洛二小姐便及笄了,想来这洛尚书的乘龙快婿,便是这天潢贵胄的睿王殿下叶少姝。 唯独蒋无疾等人不赞同地皱起了眉毛。 分明他们也看得出来,叶少姝是心悦洛云初的,怎么会突然又对洛卿卿示好? 若是如此,此人却不是云儿的良人。 同样皱眉的,还有跟着一起赶过来的洛青阳。 与贵人的大计谋划到今日,已经有了些眉目,叶少姝更是他们重点要打击的对象,若是叶少姝此人耳根子也罢了,与卿儿在一起之后,卿儿多劝几句,能让他弃暗投明,投到贵人的帐营下,倒也不是坏事。 但以他在朝为官多年,对叶少姝的了解来看,此子就是茅坑里的一块石头,又臭又硬,何况又是沐仁帝所出,本来就是皇室正统,本来没必要和敌国做交易。 若是那样的话,卿儿与叶少姝绑在一起,不管是对卿儿自己,还是对整个洛家来说,都十分不利。 反而最高兴的确实赵怜。 赵怜一听到白宜鹭这样说,顿时喜上眉梢。 知女莫若母,洛卿卿有多爱慕叶少姝,她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原本她就是想着等日后卿儿及笄,她好去向睿王府求个姻缘。 谁知道半路杀出来一个洛云初,生生搅黄了她的计划。 她还以为睿王殿下对洛云初当真是此情不渝呢! 好在现在一切都回归了正轨,叶少姝终于看见了一直在背后爱慕着他的卿儿! “鹭儿!你说的可是真的?”赵怜兴奋地握住了白宜鹭的手。 白宜鹭高兴到道:“我亲眼看见的,那人拿着睿王府的令牌,不是睿王殿下授意的,还是谁?” “不是睿王殿下亲自来请的?”赵怜有些奇怪。 白宜鹭摇摇头:“睿王殿下先走了一步,想来是先去等着卿儿了吧。” 听到白宜鹭这样说,赵怜也稍微放心了些。 毕竟睿王殿下是个王爷,没有婚约在身,卿儿也是个深闺之中的女儿,大庭广众之下见面属实不大好,如此,反而妥帖。 黎漾几人闻言早已气得几乎跳脚。 这白宜鹭还真是一张嘴会吹得很!竟然将厚着脸皮说睿王殿下喜欢洛卿卿! 也不看看洛卿卿那张脸,寡淡成了什么样子,也能和云儿妹妹相比! 黎漾的心情却是有些复杂的。 一方面她知道自家大哥喜欢云儿妹妹,若是睿王殿下要和大哥抢云儿妹妹,那一定是抢不过的。但若是睿王殿下退出,大哥定有可能夺取芳心! 可是云儿妹妹又是她的好友,她不能忍受自己的好友被这样踩踏! 一时间竟然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此刻却听得黎游冷笑一声:“白小姐,殿下的名声,还请你千万不要玷污了,这洛卿卿纵然是京城第一姝的时候,也不曾如果王爷的眼,如今更是在冰花节上输给了洛三姑娘,又有什么资格和王爷相提并论?” 一番夹枪带棒的话,分明将洛卿卿贬低到了尘埃里。 同时,也分明在澄清,洛卿卿不是要去见洛卿卿,一切都是白宜鹭在胡说八道! 白宜鹭被气得脸色涨红。 她从小就看不惯黎游,小时候的黎游倒是生的粉面玉容,活脱脱一个精致的公子少爷,在学堂里,她还曾经偷偷喜欢过他。 可每一次都被黎游冷冷拒绝里。 但是自从黎游受伤戴上面具之后,白宜鹭顿时就改了性子,对黎游冷嘲热讽,更是觉得黎游沦落到这样地步都是咎由自取! 那是老天爷在给她报仇! 如今被黎游这样一番指摘,顿时又不服气了起来。 第184章 一触即发 赵怜双眼猩红地看着洛云初,咬牙道:“贱人!我不会放过你的!” 洛云初冷笑一声:“这个局,母亲怕是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云娘从头到尾都不曾出来过,母亲却将这笔帐算到我的头上了?原来母亲是早就知道今日该失去清白的人是我,才会如此盛怒吧。” 却是将赵怜心底里那点子的阴司全部说了出来。 赵怜此刻满心想的都是她的卿儿如今毁了,哪里还听得进去,早已维持不住往日的体面,怒瞪着洛云初。 “二姐姐现在还在里头受欺负呢,母亲这样心疼她,怎么还让她被人看光了?” 赵怜闻言这才收回了些许理智,奋力甩脱了蒋末的手,奔进了房中。 可当看清了里头男子的脸,赵怜早已支撑着自己身体的力气都没有了,“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夫人!”柿霜和落葵吓得将她扶起来。 而洛青阳也早已暴跳如雷地将众人赶走,面对目光清冷做壁上观的洛云初,洛青阳纵然想好生教训她一番也不能,因为她有蒋家人护着。 不得已,最后只得“哼”了一声,瞪了洛云初一眼,匆匆去请来府医。 经过这样一闹,屋中灌进来不少冷空气,让床上忘我律动的二人也清醒了不少。 柿霜和落葵原先奋力想要拨开二人,但是却始终分不开,如今二人倒是自己便分开了。 洛卿卿也清醒了不少,一清醒过来就看到屋中站着几个人,又看了看还企图来抓住她的叶少禹,吓得惊叫了一声,忙裹着披风跳下床来。 抱着赵怜哭得梨花带雨:“娘,我,我……” 纵然是第一次,她也知道自己怎么了,慌乱得不知所措。身上传来的剧痛让她越发委屈。 叶少禹分明应该是在忆柔居的,为何会出现在她的房间里! 记忆回笼。 是了,她是被一个拿着睿王府令牌的人叫出来的,说是叶少姝寻她,她欢天喜地地去了花园,却并没看见叶少姝,反而看到叶少禹往她的院子去了。 女子的院子哪里能轻易让男子进入? 何况今日叶少禹还肩负着要对付洛云初的重任,是以她便前去打算将叶少禹叫出来。 谁知道一进去便被叶少禹拉到床上,她奋力挣扎不过,身子却不知怎的越来越疲软,甚至一时间意乱情迷起来。 中途发生了什么,她全然不晓得,只听到门口传来许多的人争吵的声音。 她想喊人来救她,谁知道一开口便是羞人的呻吟声。 直到赵怜不顾一切地进来,她才彻底地清醒了过来。 但是叶少禹却分明还是没有清醒,仍然叫嚣着要过来拉扯洛卿卿。 洛卿卿吓得躲在赵怜的怀里瑟瑟发抖。 余光却瞧见了一袭藕粉色大氅的洛云初,顿时悲愤得无以复加:“洛云初!你这个贱人!” 洛云初轻啧了一声,从白宜鹭到赵怜,再到洛卿卿,每个人对她都只会骂上一句“贱人”,听得她耳朵都起了茧子了。 “二姐姐自己春心动了叫许多人瞧见,怎的就骂起我来了?” “明明在失身的应该是你!为什么会成了我!”洛卿卿红着眼吼道。 “这就要二姐姐你自己了,你是怎么知道,今日该失身的人是我?”洛云初勾着唇,冷冷道。 “你说呢!”洛卿卿咬牙。 一旁的蒋末闻言,早已气得攥紧了拳头,大步走过来,怒视着洛卿卿:“你的意思是,你和赵怜设计要害云儿?!” 洛卿卿虽然看不上蒋家,但是蒋末身上散发出来的战场男儿独有血气还是让她瑟瑟发抖,牙关不住地颤抖起来。 可是眼下她什么都没了,心中一时升腾起一股子无畏来:“对!我们就是要毁了洛云初!这个贱人,你们想要她的话,只管带回去!留在洛府里碍什么眼!” 蒋末闻言再也忍不住,抡圆了手臂,“啪”的一声打在洛卿卿脸上。 中年男子的力气十分大,一耳光打得洛卿卿的耳朵里嗡嗡作响,甚至让整个屋子里都回荡着骇人的耳光声。 赵怜一愣,随即也大哭起来,闹着要去揪蒋末的衣领。 洛卿卿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了起来,眼前冒着精光,连站都站不稳了。 面对赵怜的撒泼打滚,蒋末皱着眉,嫌恶地往后退了一步。 雷氏见状,也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来护着蒋末。 蒋末从来不打女人,何况是洛卿卿这样的小女孩,今日会挨打,也是情有可原。 可这赵怜不光不认为自己有错,还处处维护着洛卿卿,便是蒋末恢复了清醒不肯打赵怜,她也是断断不会放过洛卿卿和赵怜! 一个女子的清誉有多重要,她是女子,最清楚不过了。 云儿小时候吃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回来,性子又好,一口一个“舅妈”喊得她心花怒放。一想到这样可爱的云儿差一点就遭了赵怜的毒手,便是雷氏这样一个性情温和之人也怒从中来。 “洛夫人,此事还望你们给我们一个交代!我们蒋家的人,可不能平白地被人害了去!今日这事,这么多人都看见了,若是你们不出来云儿一个说法,将军府绝对不会放过你们!”雷氏双目吊起,倒是很有几分威吓的意思。 “洛云初什么时候成了你们蒋家的人了?她姓洛,本官才是她爹,怜儿是她的母亲,于情于理,她都应该接受洛家的责罚!小小年纪就如此恶毒,我真是后悔把她接回来!” 洛青阳不知何时已经去而复返,见雷氏威胁赵怜,立刻出来维护爱妻。 “老爷!老爷,你可要为卿儿做主啊!蒋末,他竟然敢打卿儿!”赵怜哭闹起来。 洛青阳闻言一惊,看向洛卿卿的脸,但见爱女脸上五根粗壮的指印,顿时怒不可遏。 他的卿儿刚刚才被强暴,遭受了这样的无妄之灾,竟然还被蒋末打了! 当即指着蒋末的鼻子吼道:“蒋末!武夫!我一定要让你付出代价!你等着陛下革你的职吧!” 第185章 算计 洛青阳早在十年前就不喜欢这个妻弟。 这个妻弟实在是太护着蒋知柔了,甚至还放出话来,若是他胆敢对蒋知柔不好,便要一拳打爆他的脑袋! 可蒋末本来就是个武夫,他说的话自然带着十足的可信度。 可越是越这样,他就越是厌恶蒋知柔,尤其是蒋知柔的温柔和才情,处处都在他之上。 但是他本来心中爱的就只有右司职郎府的二小姐赵怜。 赵怜也是给怀才不遇的,又是庶女出身,日后只能嫁给旁人做小妾。 他爱慕赵怜多年,便在蒋知柔过门后不久将赵怜给纳了进来。 面对蒋知柔的才情,赵怜更是十分不自信,这让洛青阳十分心疼,而他本来就是为了得到蒋府的助力才迎娶了蒋知柔。 更有甚者,他当初为了能够在蒋知柔的一众追求者中脱颖而出夺得少女芳心,甚至还用了些不见得光的手段。 但是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在提醒他,他曾经为了利益有多卑微。 同时也伤害到了他最爱的女人。 也正是因为如此,洛青阳才会在之后的日子里,对赵怜诸多怜爱,甚至对她做出的一些事情视而不见。 包括害死蒋知柔。 原本以为蒋知柔死了,洛云初也被他扔到了梅乡那样的穷山恶水去,洛家和蒋家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可随着洛云初回京,这个该死的女儿竟然又重新和蒋家有了联系。 若是能够给他带来好处也就罢了,谁知道这个女儿带来的竟然全部都是灾祸! 而这一次被蒋末威胁,那种久违的愤怒和恐惧又一次席卷而来。 蒋末冷笑了一声:“好啊,我等着,但是你,你的女儿和你的妻子,刚才可是承认了她们要用这种方式毁掉云儿的清白!我倒是要看看,真要追究起来,陛下到底是站在哪一边!” “你……”洛青阳被蒋末气得说不出话来,涨红了脸梗着脖子看着蒋末,只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竟不能与此人拼个死活。 而他也清楚地知道,比起怜儿和卿儿设计妄图毁了洛云初的清白,蒋末为了自己的外甥女而对卿儿大打出手,于情于理,陛下都会站在蒋末这一边。 可是,为了区区一个洛云初,就要让卿儿承受这样大的屈辱不成! 那是他千教万宠养大的女儿啊!便是日后坐上母仪天下的后位,那也是坐得的! 如今却就这么没名没分地将清白葬送在了她自己从小长大的院子里! 这让他这个做父亲的如何不心疼? 只是洛青阳这厢对洛卿卿心疼不已,却忽略了同样身为他的女儿的洛云初,这些年一直背负着天煞孤星的命格,孤身一人被扔在山长水远的梅乡,回来之后反而被嫡母和嫡姐设计毁了清白,是否会更加可怜。 洛云初冷眼看着洛青阳眼中对洛卿卿的疼惜之情明明灭灭,心中早已对他失望,如今余下的只有满腔的愤怒和憎恨。 前世他曾经不假思索地舍弃了她,眼睁睁看着自己走向绝境,甚至他还顺势推了自己一把。 那点子残存在骨肉里血肉之情,也早就随着上一世她的殒命而烟消云散。 如今的洛青阳,无论做什么都不可能伤到洛云初的心。 只因为,洛云初早就对洛府的人,没有了哪怕一丝一毫的感情。 反而因为洛青阳对洛卿卿的处处维护和疼惜,让洛云初几乎作呕。 这父慈女孝的一幕,当真是看着碍眼呢。 叶少姝却担忧地看了她一眼。 洛青阳对赵怜和洛卿卿不加掩饰的维护,换做任何人,看到这一幕都会心痛的。 同样是父亲的女儿,一个却被捧在手心里精心呵护,另一个却如同路边的闲花野草,根本不被重视。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身边的少女都是独自一个人去面对那些艰难险阻和豺狼虎豹,前世的她,到底是以怎样的心情去面对那些背叛和利用的? 他不得而知。 但一定非常心痛。 这一世,他不想让她再心痛一次了。 可当他的目光触及到洛云初脸上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少女面上不见丝毫情绪起伏,反而好似置身事外一般看着洛青阳的惺惺作态,显然是没有把洛青阳的事情放在眼里。 这一点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但想想也是,少女既然还留存着前世的记忆,就一定不会再允许自己重蹈覆辙。 哪怕是为了前世蒙冤下狱、被满门抄斩的将军府,洛云初也一定不会再走一次过去的老路。 想到这里,叶少姝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但是一直处心积虑要陷害洛云初的洛卿卿和赵怜,叶少姝却在心中下了一个决定。 “蒋将军,若是有需要,本王倒是可以在父皇面前作证,洛二小姐亲口承认与令夫人陷害洛三姑娘一事,本王听见了,黎游和司琰也都听见了。”叶少姝倏然开口。 话落,屋中人都愣了愣。 最震惊的还要属洛卿卿,她苍白着脸,瞪大眼睛看着叶少姝,不可置信地摇着头。 纵然睿王殿下对她没有半分情意,对她不曾有过半分怜爱之情,可这场事情的受害者是她啊! 他怎么能反而去帮着洛云初指责自己呢! 女儿家的清白是多么重要,他却还是可以冷眼看着自己受委屈! 洛卿卿狠狠咬住了唇瓣,将花瓣儿似的下嘴唇咬破,渗出了血来,但是她丝毫没有意识到,反而死死地盯着叶少姝那张俊美绝伦的脸。 还有站在他身边,一直不曾言语的洛云初。 那个该死的贱人! 她竟然将睿王殿下蛊惑到了这个程度! 但是相比起来,洛卿卿更多的却是心痛和心死。 最爱的男子对自己此般绝情,那不如…… 洛卿卿倏然将目光投向了床榻上还未完全清醒过来的叶少禹。 同样的陛下的儿子,叶少禹有足够的野心,只要洛家站在叶少禹这一头,说不得日后便是破天的富贵等着她! 叶少姝,我会让你后悔!我会让你后悔今日没有选择我! 等我坐了皇后,我看你还保不保得住洛云初这个贱人! 第186章 不能做妾 洛卿卿眼眸中闪动着疯狂的神色,而这一切,都尽数落在了洛云初和叶少姝的眼中。 洛云初倏然勾唇一笑。 这洛卿卿还真是有意思,倒像是她害了她一般! 可若不是她和赵怜先设下这样的陷阱,她也是断不会如此行事。 有些人啊,阴险的招数自己用可以,别人若是用了同样的招数来对付她,她便立刻能指认是别人的错了! 叶少禹一丝不挂地躺在床榻上,到此刻才逐渐转醒。 没有人给他哪怕是掖上被角。 寒气才是让叶少禹最终清醒过来的原因。 “这是怎么回事?本王怎么会在这里?”叶少禹捂着太阳穴,虚着眼睛环视了一圈屋中的情景。 他还记得,他原本的计划是要去洛云初所在的院子,等洛云初回来换衣服的时候就强行与她发生关系,然后再在众人跟前表示会好生照料洛云初一辈子。 可为什么,眼前的情况瞧着却不是这样的? 洛云初神情淡然地站在叶少姝身边,别说衣衫不整,便是连一根头发丝儿没乱,反倒是一向矜持清丽的洛卿卿,好似遭受了什么无妄之灾一般,连眼圈儿都红了。 头发凌乱得很,身子裹在大氅下瑟瑟发抖,脸上还有一个红红的手掌印。 叶少禹甩了甩头,理智恢复之后,他的智力也紧跟着恢复了过来。 屋中的情况,便是再蠢的人也看得出来了! 赵怜和洛青阳看向自己的眼神几乎恨不得将自己一口气生吞活剥了! 莫非,他进错了房间? 与他行鱼水之欢的不是洛云初,而是洛卿卿?! 怎么可能! “曜王殿下这般心悦二姐姐,可也不该在今日这样的日子里做出这等事情,如今所有来宴席的宾客们都瞧见了,实在是让我二姐姐蒙羞啊。”洛云初忽然开口,声音轻快,隐隐带着些嘲讽。 叶少禹猝然抬头看向洛云初,狭长的眼睛危险地眯了眯:“你说什么?” 今日是洛云初抬嫡的大日子,因着将军府的人也会来,是以朝中不少官员也来参加了。 若是今日之事传了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尤其是传到了父皇的耳朵里…… 叶少禹闭了闭眼,再次睁眼看向洛云初时,眸底染上了一层厉色:“洛尚书,封锁消息,这种事不需要本王教你吧?” “可惜了,此时宾客大都已经告辞离去了,只怕此刻这漫天的流言蜚语,早就已经传了出去,曜王殿下此时才来说,可不是晚了?”洛云初轻笑一声,语气轻蔑。 叶少禹目光阴沉地看着洛云初,叶少姝和蒋末等人下意识地站在洛云初跟前,形成了一个保护的姿态。 见状,叶少禹倏然笑了一声。 这整个屋中,都是最清楚他真面目的人,是以在外人跟前做的那套把戏,如今倒是没必要在这些人跟前做了。 何况撕破了脸皮,蒋家是断断没可能在暗中支持他了。 与其这样,倒不如和洛青阳谈谈条件。 “本王贵为皇子,今日遭了人的暗算,若是被人查出来,便是诛九族的大罪!洛三小姐,你可要想好了。”叶少禹阴测测地看着洛云初。 不等洛云初开口,叶少姝先道:“若是二哥想彻查此事,皇弟倒是愿意替二哥陈表父皇,方才洛卿卿已经亲口承认了,二哥和洛三姑娘都是受害者,只是洛三姑娘运气好,逃过了一劫,二哥却中了洛卿卿等人的陷阱。” 叶少禹闻言咬紧了后槽牙,暗自痛骂叶少姝心机深沉,竟然算计他到这个地步! 如今他也听出来了,洛云初没中计,只怕叶少姝也在其中出了一份力! 否则,单单靠着洛云初一个人,是不可能躲得过的,便是侥幸躲过了,只要他下令做些假证据出来,也一定能逼洛云初就范。 可若是叶少姝出手,事情就没这么好办了。 他一定会帮洛云初躲过所有的陷阱。 该死的叶少姝,怎么就命这么大!青埂峰也不死,他亲自下毒也不死! 如今反而却因为叶少姝的警告,他仿佛被钳制住了一般,竟然想不出丝毫的对策来! 今日之事若想大事化小,唯一的方法就是必须娶了洛卿卿! 便是闹到父皇那里,这也是唯一的办法。 但是…… 思思那里,又要如何处置? 思思被庞蓝糟蹋之后,早已无人敢娶,他也嫌弃,可是看在易相的面子上,他也不好过多地表现出来。反而为了要拉拢易相的人脉,他已经在易相跟前表示,一定会以正妃之礼迎娶易思思。 可若是让洛卿卿也做正妃,易相那里一定不会同意。 可是以洛卿卿的身份,也不可能做妾。 若是洛卿卿做妾,那洛青阳那边…… 虽然洛青阳比不上易相的势力,但是据说他最近和金国的皇室勾搭上了,若是能够借一番金国的势力,他便有足够的筹码可以坐上储君之位! 到时候,便是蒋家和叶少姝联手,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可眼下的情况…… 实在是两难。 而叶少禹此刻的算计,洛家人并不知晓,洛云初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知道他心中定然又在算计着利益。唯有叶少姝,早就掌握了所有情报,加上前世今生他对叶少禹的了解,稍加推理便能才出来叶少禹又在想什么。 当即便道:“为今之计,也只有二哥娶了洛二小姐,才能平息这场舆论风波,否则,若是闹到父皇跟前,少不得又要被责罚说二哥处理不好小事了。” 叶少禹恼恨地瞪了他一眼:“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但叶少姝的话却一下子点燃了赵怜心中的算计。 她必须要为卿儿谋后路! 叶少禹本来不该是她选定的良婿,但如今木已成舟,她断不能让卿儿遭受那些流言蜚语!她一定要让叶少禹娶了卿儿! 曜王妃这个位子,必须是卿儿的! “睿王殿下说得不错,今日之事不成也成了,卿儿清清白白的身子给了殿下,殿下也要给卿儿一个名份,这京城第一姝,总不能做妾。”赵怜道。 叶少禹又是恼恨地瞪了一眼赵怜。 好个妇人,竟敢如此算计于他! 第187章 妖女 但毕竟他还别有所求,也不好直接拒绝了赵怜的提议,只道:“卿儿姑娘自然担得起本王的正妃之位,但具体的,本王还需要和洛尚书好生商榷一番。” 赵怜有些不满,但洛青阳却早已应了下来,临走前吩咐府医好生给洛卿卿看诊,自己则领着叶少禹离开了摘梨院。 一场闹剧也算散场,赵怜满脸恨意地看着洛云初:“如你所愿了?毒妇!” “究竟谁是毒妇,洛夫人自己还是要好好看看呢。”雷氏轻蔑地瞥了一眼床榻上虚弱的洛卿卿,伸手揽过洛云初的肩膀:“今日舅妈才知道,和洛府根本就是个龙潭虎穴,府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看有些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毒妇一定不会放过你,这几天就回将军府去住着,可好?” 一句话又把赵怜气了个人仰马翻。 洛云初有些好笑地看着雷氏,这一向行事中庸的舅妈,想不到竟然也有嘴这样毒的时候。 倒是显得更加可爱了些。 洛云初心想若是自己今日不走,只怕是会遭到洛青阳和赵怜报复,倒是走了还好些。 横竖那些流言蜚语传出去都是说的洛卿卿,只要再让人传出去说是洛卿卿原本是想陷害自己,便不怕落人口实了。 想到这里,洛云初点了点头:“好,正好云娘也有许久没回去小住了。” 说着,洛云初便跟着蒋家人一起离开了尚书府。 叶少姝也没有过多停留,只低声对风影交代了几句,便与司琰黎游一道离去了。 风影虽然被叶少姝给了洛云初,但却是暗地里给的,洛府的人都不晓得现在洛云初身边还有一个神出鬼没的暗卫。 但是风影又是跟着叶少姝最经常抛头露面的侍卫,是以当今日叶少姝出现在人前时,风影也照旧往常一般跟着他。 府医给洛卿卿看诊过后,开了几付方子也离去了。 等摘梨院里只有洛卿卿和赵怜母女二人的时候,两人那点子阴狠的真面目才彻底暴露了出来。 “我要她的命!”洛卿卿半倚在床杆上,双眼猩红,几乎是用尽了力气在喊。 情绪不可谓不可激动。 赵怜吓得忙搂紧了她:“卿儿莫怕,娘会帮你,娘会帮你!” 洛卿卿倏然大笑起来:“娘,你说洛云初是不是个妖女?咱们用了这么多的法子,她全部都避开了,若不是妖女,如何能抢先一步知道咱们的计划?纵然有叶少姝帮忙,也绝不可能面面俱到!” “她就是妖女!她就是个妖女!” 洛卿卿的话让赵怜顿时陷入了沉思。 是了,妖女。 是个不错的名头。 赵怜眸中射出了一道算计的精光,将洛卿卿从怀里推开,轻轻为她掖上了被角:“娘会为卿儿讨回公道,卿儿先歇着,娘去去就来。” 洛卿卿一把拉住了赵怜的手:“娘,一定要让哥哥回来,让哥哥回来好生治治她!” 赵怜闻言脸色微变:“卿儿,如今你哥哥正是考仕途的大好机会,千万不能因为这些事情分心,你放心吧,娘有办法为你讨回公道。至于你哥哥,日后他做了大官,权倾朝野,还怕他不能替你报仇?” 对于洛卿卿,赵怜到底是舍不得说一句重话,尽管维护着洛文钦,但也是循循善诱的语气。 洛卿卿微微一愣,随即放开了赵怜的手,面上的神情变得有些冷漠,索性也不再多言,只道:“我知道了,娘,你去忙吧。” 赵怜心中有些担忧,但又想着要给洛云初安上一个妖女的名头,是以便没有多想,匆匆离开了。 直到赵怜走后,洛云初才凶相毕露:“都是假的!都想骗我!没人愿意真正维护我,那我就自己给自己报仇!” 茴香把熬好的药端过来,正巧撞上洛卿卿发火的时候,洛卿卿将手一挥,滚烫的汤药便泼在了茴香的脸上,霎时间,茴香脸上便印出了一块明显的红肿。 洛卿卿见状,这才高兴了不少,冷冷道:“主子给你的赏赐,你可要收好了。” 茴香敢怒不敢言,跪在地上连连称是,心中却苦不堪言。 她家小姐的脾气根本不像外人说的那么好,反而一有不顺心的时候,就处处拿她们这些下人撒气。 久而久之,摘梨院的下人们也都已经习惯了。 但别院的下人们都不知道洛卿卿的真面目,是以还当洛卿卿是整个京城里最温柔和顺的小姐。 但这一次,洛卿卿却没有那么幸运了。 过去拿下人撒气也只是富家小姐们最经常使用的方式。 可是真真切切将人给烫伤还是头一回,茴香回到房中之后与下人们提起,很快,这一消息便传遍了整个洛府。 …… 书房。 洛青阳第一次带着外人进入到他的书房中。 叶少禹按下心中的了然,道:“不知洛尚书有什么要事,竟然要到书房里来说。这官家的书房里,可都藏着最隐秘的秘密。” 洛青阳看了他一眼,未置可否,只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若今日来的是叶少姝,他会毫不犹豫地将那些东西给叶少姝看。因为叶少姝是卿儿选定了多年的乘龙快婿,也的确是他最看好的一个青年。 但是今日来的却是叶少禹。 虽然众人都说叶少禹是最没有本事的皇子,但试想,若是当真没有几分本事,他根本就不可能活到今日的年岁。 而他明里暗里也曾经对这几个皇子打探过,叶少禹虽然明面上支持者最少的,实际上跟着他的却有一大帮幕僚。 而这些幕僚,都是来自大沐的山川湖海,能人异士众多,就连深得陛下重视的昊空法师,如今也被叶少禹收入麾下。 在叶少禹的暗中操作下,昊空法师在短短的半个月之内摇身一变,竟然成了陛下亲封的新国师! 叶少禹此人,不能小觑。 可是这样的人心机实在是太过深沉,饶是卿儿再怎么聪明,与这样的人在一起也无异于与虎谋皮。 何况,他似乎对卿儿并不十分感兴趣。 要知道,男子若是真心疼爱一个女子,便是再多的心眼,也不就用在她的身上。 可若是反之……那女子便死无葬身之地! 但是事情到了如今这一步,他也不能不为卿儿赌一把了! 第188章 底牌 想到这里,洛青阳不再迟疑,走到墙跟儿处挪开花瓶,在刷得雪白的墙面上按了一下,暗门打开,暗道里透出昏黄的光亮来。 “曜王殿下,请随我来。”洛青阳一边说着,一边自己先进了暗道。 叶少禹几不可见地勾了勾唇角,也跟着一道进入了暗道里。 “洛尚书府中还有这等去处,本王倒是第一次见,不过,”叶少禹顿了顿,道,“如此隐秘的所在,洛尚书若是要对本王不利,可要小心些,今日知道本王跟着你来了书房的人,可不少。” 这便算是警告了。 洛青阳回头看了叶少禹一眼,眼神一时间变得有些疲惫了起来。 这便是叶少姝和叶少禹的不同之处。 若是叶少姝,一定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而只有心底阴暗、经常暗中害人之人,才会认为别人也一定处心积虑地要害他。 若是可以,他是断断不愿意将卿儿嫁给这样的人做妃子。 可是…… 如今卿儿的名声已毁,若是他不为卿儿争取一把,只怕卿儿日后的日子会更加艰难。 后宅妇人或许还没收到风声,但他在朝多年,又与贵人频频接触,自然也形成了一张独属于他的消息网。 为了卿儿日后的幸福,他必须要做出选择。 但这一次,却是要被迫亮出自己的底牌来了。 洛青阳心中万般不愿意,但是到底是为了爱女的前程,边往前走边道:“殿下无需多虑,今日你我翁婿之事已定,我是要给一样东西给殿下,这样才好让殿下做决定,究竟要不要委屈我的卿儿。” 叶少禹闻言,一时也有了几分兴趣,索性不再说话,跟着洛青阳一路往前走去。 很快,二人走到了密室里,洛青阳看了叶少禹一眼,从暗格里取出一封书信来递给他。 叶少禹迟疑了一下,接过来匆匆扫了一眼书信上的内容,顿时脸色微变。 洛青阳和金国人勾结之事,他早已有所耳闻,是以他惊讶也不是此事,而是洛青阳竟然会肯将他与金国人交流的书信全部拿给他看! 这分明是在表忠心!这是在投诚! 这老狐狸,先前他一直想要拉拢尚书府,却屡屡不曾得手,如今却因为一个小小的洛卿卿,就让洛青阳和盘托出了! 洛青阳交出的不是什么往来书信,而是整个尚书府的前程! 对于叶少禹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如今得不到蒋家的这门助力,能够借机拉拢到洛青阳的境外势力,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对此,叶少禹十分满意,便是唇角也跟着勾了起来。 “洛尚书的诚意,本王见识到了。”叶少禹笑道。 洛青阳有些警惕地看着叶少禹,知道与此人结交无异于与虎谋皮,但眼下却也毫无办法,只能寄希望于叶少禹能够看在他的份上,多少对卿儿疼惜一些。 “洛尚书这样诚心,一来就把你的底牌亮了出来,是对本王有什么所求?总不会单单只是为了一个洛卿卿吧?虽然尚书大人爱女之名早已声名远播,但是依本王看来,一个女儿,还让不得洛尚书做到这样的地步。”叶少禹看向洛青阳,仿佛一眼看透了后者的心思。 洛青阳倒也不辩解,将底牌亮出来,其中固然有希望叶少禹能够好好对待洛卿卿的意思,但更重要的,却是为整个洛家谋福利。 只有洛家起来了,日后卿儿也才可以有一个强有力的母家支持,若是这天下最终是叶少禹的,那日后卿儿便也是宫中的宠妃,想要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宫中活下来,没有一个强大的母家支持,可谓是寸步难行。 此举,既是为了洛家,更是为了卿儿。 两者都有。 “殿下早已看透了我的想法,又何需多问?”洛青阳叹了一口气。 叶少禹勾了勾唇,不置可否。 “本王的正妃之位,想必洛大人是志在必得,但想必洛大人也早有耳闻,易思思是本王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妹妹,如今她被贵府上的四小姐所害,丢了清白,易相要她嫁给本王,本王也许了她正妃之位,便是洛二小姐再出色的才情姿色,怕是也不能占了思思的上风去。” 便是不愿意将曜王妃的位子让给洛卿卿了。 洛青阳闻言,心中暗骂叶少禹的狡猾,拿了自己的好处,又不肯真的将好处给卿儿! 可便是不能为卿儿夺得这个正妃之位,洛青阳也不得不将这书信交出来,给叶少禹证明自己的忠心。 若是不能给叶少禹好处,只怕是卿儿能够勉强进了曜王府的大门,也不可能分得叶少禹的半分宠爱。 用这样一封书信,就想换取那样一个富贵的位置,实在是痴心妄想了些。 不过,他有足够的信心,一步步帮助叶少禹夺取天下,等到那个时候,再来和叶少禹谈条件,就不怕他不同意了。 想到这里,洛青阳心中的不满暂且消散了些,毕恭毕敬地开口道:“殿下所言极是,卿儿如今的出身,也当不得曜王妃的位置,只愿殿下能够将宠爱多分一些给卿儿,对她温柔些,便也是了。” 叶少禹闻言冷笑了一声:“洛大人拿了这么大的底牌出来,却只有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本王倒是第一次见这样亏本的买卖。” 洛青阳垂着眼帘,眸底划过一道暗芒。 叶少禹接着道:“罢了,本王其实早先也曾为卿儿姑娘的美貌和才情所倾倒,有幸迎娶卿儿姑娘回府,本王不会亏待了她,过些时候易思思过门了来,本王便迎卿儿姑娘过门,给她个贵妾当当,日后本王坐上帝位,卿儿姑娘也是贵妃。洛大人,你看如何?” 洛青阳松了一口气。 贵妾之位,虽然辱没了卿儿,但是在眼下的情况来看,已经算是最好的结局了。 若是没有今日的情况,卿儿给叶少禹做正妃也绰绰有余,现在么…… 也只能如此了。 正妃之位,他知道不能肖想,所以贵妾这个位置,才是他觉得最合适的位置。 至于日后进了曜王府又要如何,便只看卿儿的本事了。 他,也只能帮她到这里了。 第189章 贵妾 对于洛青阳的妥协,叶少禹自然是十分满意的。 他最喜欢的,便是和聪明人打交道。 何况这个聪明人,还有把柄握在他的手上,拿捏住了洛卿卿便也算是拿捏住了洛青阳。 何况洛家大房还有一个等待春试入仕的洛文钦。 只要他难捏住了这些人,何愁大业不成? 至于洛云初,虽然此女聪慧过人,多智近妖,若能将其收入囊中,定然对夺嫡江山有利,但若是不能为他所用,便只管毁了就是。 总归是不能让她带着将军府的大批军队力量投奔了叶少姝! 而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理清思绪,他也清楚了,洛云初这个女子,不光对他没有半分情意,甚至还想让他去死!否则,今日便也不会将计就计把洛卿卿推给他了! 这样的人,留着无用,也不能让她为别人效力! 这厢,洛青阳和叶少禹算是达成了一致,二人又密谈了些事情,叶少禹才满意离去。 但是二人不知道的是,他们进入密道之前,房顶上早已有一双眼睛,将二人的动作尽收眼底,也确切知道了这的密道开关。 一阵风声响起,黑夜掩盖了一切。 …… 洛云初跟着雷氏蒋末等人一起回了将军府。 蒋无疾和蒋老夫人虽然没有去看到那样的场面,但也从旁人的口中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雷氏索性将今日发生在摘梨院的事情一股脑儿全部告诉了二老,蒋无疾气得浑身发抖,一掌便劈开了手边的红木凳子。 “洛青阳欺人太甚!” 蒋老夫人早已将洛云初搂入怀中,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到地上,哭着道:“我的心肝儿,幸好你没出事,否则,真真儿是要了外祖母的命去哟!” 洛云初哭笑不得,只得反过来安慰道:“外祖母别难过,云娘这不是没事么?” “你还好意思说,幸亏是睿王殿下出手相助,否则,只怕你根本没办法全身而退。”一直铁青着脸不发一言的蒋筠尧忽然开口,语气充满了对洛云初的责怪。 准确地说,是对洛云初好不在意自己险些失了清白的责怪。 洛云初也知道蒋筠尧这是关心自己,倒也没有多嘴,只是冲他做了个鬼脸。 看着一脸无畏的洛云初,蒋筠尧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幸好今日有叶少姝,否则,他真的不敢想象洛云初若是出了事,这对整个将军府会是多么大的打击。 但也是经历了这一场陷害风波,蒋筠尧才知道,当初姑母为何好端端地会殒命在尚书府里,又为何连将军府都无可奈何。云儿为何小小年纪会被扔到乡下去,又为何回来之后会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地和赵怜周旋。 洛青阳是个眼盲心瞎的,是一整颗心全部偏到了赵怜母女身上的。 对于姑母和姑母所出的云儿,自然不会有半分怜惜。 今日这场陷阱,原本就是洛卿卿和赵怜故意给云儿设下的,洛青阳不光不责罚这蛇蝎母女,反而还有意偏袒,企图将过错全部推到云儿身上! 若今日云儿当真遭了这两母女的暗害,只怕洛青阳还要替她们说话,帮他们卖了云儿呢! 真是好恶毒的一家人! 洛云初也知道现在她说什么都没用,索性什么话也不说,只是任由蒋老夫人搂着,感受着真正的骨肉亲情的温暖。 这头倒是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而国师的府邸,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昊空法师一身金光灿灿的烫金袈裟,端坐在蒲团上,一手合十,一手捻着那串跟随他多年的佛珠,闭起眼睛嘴里念着阿弥陀佛。 房间里,檀香袅袅,倒是给人以宁静之感。 桌案上的香茶早已经凉了,赵怜等得越发焦急,碍于有别的小沙弥在场,她也不敢造次,只能按耐住心中的焦急,等待着昊空法师做法完毕。 “施主,久等了。”昊空法师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赵怜的脸上,眸中一闪而过了一分依恋。 好在这份情愫很短,短到除了赵怜,没有任何人发现。 “你们下去吧。”昊空法师屏退了一众沙弥,直到房门关上,才迫不及待地走过来按住赵怜的香肩。 “怜儿,你这么急着过来找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他没有错过赵怜红红的眼眶。 这让他心疼极了。 赵怜半是愤怒半是无力道:“是卿儿,卿儿她……” “卿儿?她怎么了?”一听到洛卿卿的名字,昊空法师顿时紧张了起来。 他如今依然遁入空门,但是自从得知卿儿是他的女儿之后,这份对于红尘的眷恋也就重新活络了起来。 为了卿儿,他甘愿接受沐仁帝给的国师之位,只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有庇佑卿儿。 可如今,他终于坐上了这个位置,却听到卿儿出了事! 这让他如何焦急? “怜儿,你慢慢说,究竟是怎么回事?”昊空法师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赵怜,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子眷恋。 赵怜本来就是他从小爱慕的对象,如今事隔经年,她已然褪去了少女时候清纯可人,取而代之的是成熟妇人的独特风韵,这让昊空一时间心猿意马起来。 甚至在心中,他早已将赵怜当成了自己的妻子,而洛卿卿,便是他和赵怜所出的女儿。 是以此刻他安慰赵怜的神态语气,都像极了一个体贴入微的丈夫,在细细询问妻子。 赵怜愣了愣,顿时绷不住,扑到了昊空的怀里。 从卿儿出事到现在,洛青阳都不曾对她如此体贴,纵然在蒋末和雷氏要对她大打出手的时候也出来制止过,但还是为了利益,带着叶少禹离开了她。 独独留下她和卿儿单独去面对蒋家的怒火。 换句话来说,在事发到现在的这段时间里,她没有体会到丝毫丈夫的温暖。 反而是昊空法师安慰了她的心灵。 一如十五年前的那个夜晚。 昊空也是如此,用最体贴的方式,让她卸下了心房。 “阿蓝……”赵怜闭起眼睛,顺势靠在了昊空法师的怀里。 “卿儿她,被洛云初害得失了清白……” 第190章 天下是他的 “你说什么?!”昊空一惊,随即怒不可遏。 那日在法华寺,洛鹂丢了清白,这一次,又是卿儿! 几乎是在那一瞬间,昊空便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先前洛鹂之所以会出事,也是因为她们设计想要害了洛云初的清白,谁知道却被洛云初将计就计把洛鹂给推了出去。 谁知道这一次,遭殃的竟然是卿儿! 想来应当又是卿儿和怜儿想要故技重施,又一次被洛云初给逃脱了。 昊空法师眼前倏然浮现出了那个少女绝美惊艳却神情淡漠的脸蛋儿。 她是个聪明人,也是最好的盟友,若是能够合作,必定可以成就大业。 可惜,她和他站在了对立面上。 那洛云初就必须死! 昊空眼中闪过一抹杀意,将赵怜搂得更紧:“怜儿莫怕,我定为卿儿讨回公道!” “不过,害了卿儿的人,我也不会放过,”昊空一想到卿儿竟然被一个肮脏的男子要了清白之身就觉得怒不可遏。 毕竟之前赵怜在法华寺给洛云初找的,也是几个肮脏的人。 是以他便下意识地认为这一次赵怜找的又是一个不堪的下人。 谁知赵怜却道:“那人便是曜王殿下。如今在京官们眼皮子底下出了这档子事,想来为了卿儿的名声,老爷也会让卿儿嫁给叶少禹。” 顿了顿,她捏了捏拳头,没有注意到昊空脸上的错愕,继续道:“叶少禹此人心机太过深沉,又是个不受宠的闲散王爷,卿儿嫁过去,日后前途难料,若是可以,我本是想让他嫁给睿王。” 一想到自己悉心照料长大的女儿,最后竟然嫁给一个不如人意的王爷,赵怜便止不住地气恼。 昊空道:“非也,怜儿久在深宅大院之中,早已不知道外头已然的局势已然变了天。如今那曜王殿下便要迎娶易思思,易思思又是易文淼最宠爱的女儿,大婚之后,曜王殿下便能得到易文淼的所有势力,到时候,曜王殿下的势力只会只增不减,若是拉拢他,才是正道。” 赵怜闻言,却紧张道:“你说什么?叶少禹要迎娶易思思?那卿儿怎么办?以卿儿的才情,嫁给叶少禹本来就屈才了,如今易思思做了正妃,卿儿岂不是只能做个侧妃了?那可是妾啊!” 赵怜根本就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双手抓住昊空的衣领,情绪十分激动。 此刻她满心里想的都是洛卿卿日后嫁给曜王会不会吃苦,原本女子不能嫁给自己的心上人就已经很残忍了,现在连正妃都不能做,那卿儿实在是太委屈了! 昊空安慰道:“怜儿,曜王殿下不像你想象的那样不堪大用,只要许以时日,未来大沐的皇帝之位,便是曜王殿下的囊中之物。卿儿纵然嫁过去只能做个侧妃,日后也能得个宠妃来当,你莫要太过忧心了。” 赵怜闻言愣了愣:“当真?” 昊空笃定地点了点头。 “可,叶少禹真的能打得过叶少姝?”赵怜还是十分担心。 若是昊空说的是事实,卿儿嫁给叶少禹做侧妃倒也不算太吃亏,何况那易思思本来就是个失身之人,便是叶少禹被迫娶了她,想来也不会对她存有多少真心,顶多在新婚之时多给易思思一些宠爱,但日子久了,到底也会厌弃。 但卿儿的清白之身却是真真切切给了叶少禹的。 日后叶少禹荣登大宝,断然不会允许一个失身的女子做皇后,只要卿儿抓住了叶少禹的心,日后那皇后之位,早晚也会是卿儿的。 这想想,倒也不算吃亏。 只是刚开始要委屈卿儿些时日罢了。 见赵怜愣神,昊空伸出一根指腹抚平了她的眉毛:“放心吧,我也是曜王殿下的人,日后卿儿嫁到王府去,我会好生照看她的。” 若是曜王殿下知道他才是卿儿的生身父亲,说不得日后更有泼天的富贵在等着他! 昊空顿时觉得洛卿卿实在是太好了。 赵怜闻言这才放心下来:“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话落,作势便要离开,却被昊空一把拉了回来:“怜儿,你难得来一次,就这么走了么?” 女子身上渗出的香气让他几乎要沉醉其中。 这是他日日夜夜多年来魂牵梦萦的馨香。 原本应该是属于他的女人,却在多年后成了别人的夫人,而这个女人,还曾经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为他孕育了一个俏丽的女儿。 这让他如何不心疼? 赵怜迟疑了片刻,抬眸望向昊空。 眼前的男子俊眼修眉,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仍然和年少时候无异,只是眉眼里多了几分历经世事的沉着稳妥。 而现在,他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赵怜一时间竟然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所处何时何地,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少女时期,和表哥一起日日愉快玩耍的时光。 “阿蓝……”赵怜忍不住呢喃出生。 昊空见她情动,也忍不住伸手攀上了她的腰,轻轻解开了她的腰带,在重新体会到女人温软的那一刻,他暗自发誓,这原本就属于他的女人和女儿,他全部都会夺回来! 赵怜尚不知晓昊空此刻正谋划着什么,只配合着昊空的动作,渐渐陷入了无边的情欲之中…… 而赵怜回到家中之后,已经是午夜过后了。 府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所有人仿佛都在一夜之间失去了活力,下人们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行事,生怕有个什么差错,就叫主人给发卖了出去。 让赵怜感到震惊的是,洛青阳竟然还没回来。 但也幸好他没回来,否则,她回来得这么晚,怕是不好交代。 更重要的是,现在她身上一股子石楠花的味道挥之不去。只要是经历过的,都清楚那是什么味道。 若是让洛青阳闻见了,可不得了! 是以一回到晚南苑里,赵怜便立刻命下人烧了水,自己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又往身上抹了香膏,确定彻底洗去了昊空的味道之后,这才放心下来。 而今日一去,昊空的话也让她有些激动。 倘若日后真是叶少禹登上了那九五至尊的位置,那么他们洛家也将成为全京城最惹人艳羡的世家! 想到这里,赵怜得意地笑了。 第191章 满盘皆输 与此同时,洛云初披着一件白狐大氅,捧着个汤婆子坐在小几前,发呆地盯着桌面上的烛火,明明灭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秋桑劝道:“姑娘,早些歇息吧,这乍暖还寒,夜里凉,仔细身子。” 洛云初回过神来,冲秋桑展颜一笑:“我没事,你们也先去睡吧,今日你和降香最是忙,我再等等。” 秋桑道:“今日发生了这么多事,殿下又出征在即,只怕是今夜没空过来了,姑娘还是要仔细自己的身子才是啊。” 大概从睿王殿下中毒那会子开始,自家姑娘就对睿王殿下上了心,今日更是连觉都不睡了。 可秋桑从小跟在洛云初身边伺候着,自然知道洛云初的身子远远不如看起来的这么康健,反而因为从小就受寒挨饿,身子骨很弱,如今元宵都过了,姑娘夜里还要捧着一只汤婆子才能暖和身子,着实让她担忧自家姑娘的身子了了去。 但洛云初却有些固执:“放心吧,他回来的,我等着他。” 秋桑叹了一口气:“那奴婢再给姑娘烧些炭,也好暖和些。” 洛云初倒是未置可否,仍旧坐在凳子上看着烛火。 今日之事,叶少姝一定会给她一个解释的。 还有今日洛卿卿吃了这么大一个亏,洛卿卿和赵怜都不会放过她,但她也不是吃素的,何况让前世的渣男贱女重新凑成一对,本来也是她一直以来的计划。 只是今日这计划被叶少姝给替她完成了罢了。 但是既然叶少姝插手了,就没有收手的可能,她还要等着叶少姝回来跟她商议之后的路要怎么走,以免两人的几乎出现了矛盾,从而对任何一方都不利。 当然最重要的,是洛云初还记得白日里的那个约定。 今夜,她要和叶少姝去夜探洛青阳的书房。 关于洛青阳和金国勾结的信物,若是她没有猜错,应该就是那个东西。 前世她曾经见过,从洛青阳手里,到落到叶少禹的手里,她最初并没有注意到的,那枚鹰爪戒指。 秋桑替她将炭盆烧热之后,便去了门口守着。她虽然真心担心自家姑娘,可也知道自家姑娘的性子有多倔强,又是个极有主意的,自己再怎么劝说也无济于事,索性便不再多说。 好在不过半刻钟的功夫,秋桑便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玄色身影。 “殿下!你终于来了!” 叶少姝原本是径直朝屋中而去的,猝然听到秋桑惊喜的声音,不自觉停下了脚步:“她在等我?” 秋桑连连点头:“姑娘等您好久了,奴婢劝她去睡也不肯。” 竟是给叶少姝打起小报告来了。 叶少姝闻言,唇角微勾,不再多看秋桑一眼,大步朝屋中走去。 洛云初早已有些昏昏欲睡了,听到秋桑惊喜的声音又一下子惊醒过来,是以叶少姝一推开门进来,就看到叶少姝披着一身寒气站在门口。 “你来了。”她按耐住激动的心情。 叶少姝轻轻皱了皱眉,走进屋中关上门:“若是撑不住了便去睡,也不是非要今日去找。” 洛云初摇摇头,兴高采烈地扑进他的怀里:“若是不用这个借口,怎么见你?” 叶少姝闻言一愣,反应过来少女竟然在主动向他倾诉相思之情,不觉内心涌上来一股子温暖的意味,伸手刮了刮她精巧的瑶鼻:“白日里不是才见过了?” 洛云初撅了撅嘴:“那不一样。” 叶少姝垂眸看着她,少女的眼睛亮晶晶的,好似一颗葡萄一般晶莹剔透,在烛火的照耀下,她满眼里都是自己。 叶少姝一时间情难自禁,低头吻住了少女丰满的樱唇。 洛云初也不挣扎,手里仍是抱着汤婆子,闭上眼睛仰起脸蛋感受着叶少姝的亲吻。 少女的顺从让叶少姝食髓知味,竟然有些急迫地掠夺起她口腔里的美好,直到洛云初有些喘不过气来,叶少姝才停止了动作,手搂着她不盈一握的腰身,将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外头冷,你又怕冻,不如……” 洛云初摇摇头,仰起脸看他:“我想早些为娘平反冤屈,何况你出征在即,若是不早些找到证据,我怕等你回来,叶少禹和洛青阳勾搭上之后,事情就变得更加棘手。” 其实她还有一句话没说。 前世洛青阳和金国勾结,暗中让叶少禹借了金国的势力,虽然当时她不知道,但是这一世回想起来,金国也曾经在暗中帮助前者对付叶少姝了好多次,叶少姝与叶少禹之间的夺嫡大战之所以能够持续这么多年,除了她与蒋家给叶少禹的助力之外,当然也有来自金国的外患。 叶少姝尽管是天纵奇才,在内忧外患如此汹涌的情况下,仍然与叶少禹抗争了整整十年,甚至叶少禹倾尽举国之力都不成赢过叶少姝半分。 可若是没有金国的助力,叶少姝的夺嫡之路将会轻松很多。 何况这一世,她也不会再帮叶少禹分毫。 这样一来,兴许可以让叶少姝不费吹灰之力坐上皇位。 这样,也能避免生灵涂炭。 洛云初清楚地记得,前世叶少禹为了这个皇位,为了能够彻底对叶少姝赶尽杀绝,曾经用了多少肮脏下流的手段,最后,还一度导致百姓苦不堪言。 也是她为了天下黎明的生命,也为了能够帮叶少禹稳住来之不易民心,做出了很大一番努力。也是那个时候,她真正看到了战争的残酷。 一场夺嫡风波,也能像打仗一样,最终倒霉的,也都是那些最普通的芸芸众生罢了。 重生一世,她不愿意再一次看到同样的事情发生。 那就速战速决,在沐仁帝彻底放权之前,让叶少姝坐稳这个储君之位,让叶少姝成为名正言顺的皇帝,然后再出动小股军队对曜王府进行武力镇压,方可最大限度地保全黎明百姓的利益 所以,迟则生变,她怕等到叶少姝回来之后,叶少禹短时间内壮大了自己的力量,让日后叶少姝的镇压有了更大的阻力。 这一次,她要一招让叶少禹满盘皆输! 第192章 夜探 见她如此坚决,叶少姝自然也不会拒绝,何况他十分乐意和心爱的少女待在一起。 “你这件大氅够么?”他问的是够不够保暖。 洛云初点点头:“走吧。” 叶少姝便搂住她的腰,带着她从窗户一跃而起,直接飞到了房梁上。 有了除夕夜被他夹带着飞边京城的经历,这一次洛云初倒是淡定了许多,甚至也敢大着胆子低头看脚下的风景了。 但手上还是稳稳地搂着叶少姝,生怕自己掉下去。 “别怕。”耳畔传来叶少姝微哑的声音,还带着几分笑意。 “我不怕。”洛云初笑起来,抬眼看着叶少姝,夜色下,青年的面容冷漠矜傲,在清冷的月色照耀下,只露出半边脸颊,看起来更是冷傲出尘,洛云初一时间竟然看得呆住了。 这就是前世为她舍弃皇位,甚至献出生命的男子。 前世她眼盲心瞎,误把鱼眼珠子当成了珍珠,还处处与他做对,甚至不惜为了叶少禹给他做下死局,好在他最后没有进入那个圈套,否则,前世的大沐,便没有那个丰神俊朗、骁勇善战的睿王了。 她的和凝,也不会被他所救,而是真的会如叶少禹和洛卿卿所设想的那样,真正成为北漠国里飘荡的一只孤魂野鬼! 她何德何能,能够得到这样一个男子的偏爱。 好在这一世,她没有错过这一切。 也没有,让他再一次孤独终老。 洛云初眼里倏然噙满了泪花,恰好这个时候,二人也稳稳地落在了尚书府的房梁上。 “怎么了?”叶少姝一垂眸,就看到少女眼含热泪,皱起眉头关切地问。 洛云初笑着伸手抹了抹眼睛:“方才风沙太大,迷了眼。” “是我的错,下次我飞慢些。”叶少姝立刻认错。 洛云初笑着点了点头他的额头:“可若是飞得慢了,便没有乐趣了。” 倒是有意要揭过此事。 叶少姝看了她一眼,倒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拉着她的手,带着她一路来到了书房的房顶上。 “嘘——” 叶少姝忽然伸手捂住了洛云初的嘴:“有人。” 洛云初眉头轻蹙,叶少姝扬了扬下巴,弯下腰捡开一块瓦片,与洛云初一起将脑袋凑过去看着屋内的情况。 “我爹?他怎么还在这里?”洛云初惊呼一声。 “看来今日是找不了了。”叶少姝耸了耸肩。 洛云初有些扫兴道:“我还说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事,正是府中大乱的时候,书房里应该会疏于看管,谁知道他竟然亲自来了。” “再等会儿,兴许他就走了。”叶少姝神情微微凝重起来。 洛云初点点头,也全神贯注地看着屋中的动静。 直到过了一会儿,远处传来一声尖叫,划破了寂静的长空,看样子是从摘梨院里传出来的。 洛云初和叶少姝互相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几分猜测。 应当是洛卿卿。 毕竟她今日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半夜里睡不着也是应该的。 便是她最后能接受了叶少禹这个夫君,但也不能保证她夜里不会做噩梦。 何况那叶少禹是中了媚药,那房中又事先给叶少姝点上了同样催情的香,叶少禹当时的动作可想而知有多大,只怕是青楼里的女子也没几个承受得住的。 何况是洛卿卿这样一个娇滴滴的闺中小姐。 想来这房事,应当是给洛卿卿留下了不少的阴影。 只怕是洛卿卿日后再嫁给叶少禹,也会对此事有所排斥了。便是她狠心克服了心理上的阴影,在刚刚嫁过去的那段时间里,也会有好长时间不得叶少禹的欢心。 而叶少禹很快又要迎娶易思思了,为了易文淼的势力,叶少禹一定会将曜王妃之位许给易思思,洛卿卿嫁过去便只能做妾。易思思本来就是因为洛鹂才失了清白,那洛鹂是为了洛卿卿办事的,纵然洛卿卿不承认,也是既定的事实。 易思思一定对洛卿卿恨之入骨,到时候,也一定会对洛卿卿百般折磨。 而在前期,易思思对叶少禹还有用的时候,叶少禹是绝对不会为了一个洛卿卿而去得罪易思思和易文淼的。 所以,洛卿卿在新婚的这段时间里,一定会有一番折磨,而她要利用的,也是这段时间洛卿卿不受宠的时机。 毕竟在前世,叶少禹被洛卿卿迷得废弃了整个后宫,专宠她一个人。 有前世这样的恩爱在前,想来这一世叶少禹对她也多少会有些残留的爱意。 那就在两人的感情死灰复燃之前,彻底扼杀在摇篮里! 原本洛云初还不晓得易思思不日就要嫁到曜王府去了,也是今日回到将军府之后蒋末玩笑般说出来的。 也就是那个时候,她想通了在摘梨院里发生的一切。 包括叶少禹的算计。 洛卿卿,很快就要倒霉了。 想到这里,洛云初勾着唇笑了起来。 恰好这个时候,桂枝跌跌撞撞地跑进书房来:“老爷,不好了,您快去看看小姐吧!” 洛青阳有些不悦地放下了手中的书:“何事如此惊慌?” 桂枝上气不接下气道:“小姐得知她可能做不了曜王妃,此刻正在和夫人闹脾气呢!夫人都受伤了!” 一提到赵怜受了伤,洛青阳顿时紧张起来:“真是不听话!走,快去瞧瞧!” 话落,便与桂枝一前一后离开了书房。 洛云初和叶少姝见状相视一笑,机会来了! 等二人走远之后,两人才从房梁上跳下来,径直进了书房里。 “你说的那个信物,是什么东西?”叶少姝问。 “一枚戒指,我只知道那戒指的存在,但是并未见过我爹戴在手上,想必现在还不是好时机,一定藏在某处,我们到处找找。”说完,洛云初就开始翻箱倒柜起来。 “等等。”叶少姝一手按住了她的动作,洛云初不解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随我来。” 叶少姝低声道,随即牵起她的小手,走到房间一隅,挪开花瓶之后,在雪白的墙面上用力按了一下,暗门轰然大开。 第193章 戒指 洛云初惊诧地看着叶少姝:“你怎么知道的?!” 叶少姝垂眸浅笑:“今日我让风影来查的,洛青阳叫走叶少禹,说不得就是要交代什么底牌,正好让风影来看看。” 原来如此。 洛云初不得不佩服起叶少姝缜密的思维来。 也难怪前世她和叶少禹倾尽全力也斗不垮一个叶少姝,他的才智早已高深莫测到她难以想象的地步。 看来还是她太小看了叶少姝。 若前世不是他主动退出,只怕她和叶少禹一辈子都不可能坐上那个位置。 甚至,她有时候都怀疑,叶少姝会不会是故意在逗着她和叶少禹玩儿,分明她和叶少禹行事诸多漏洞,她不信叶少姝没有发现,若是发现了,她为何又不利用这些缺陷来攻击他们呢? 莫非真的只是为了自己? 洛云初却是不敢自作多情的。 心中虽然腹诽,但还是跟着叶少姝一道走进了密道里。 密道幽深而狭窄,尽管墙壁两侧都有火把照明,但仍然透出几分阴森之感,洛云初不由得抓紧了叶少姝的手。 察觉到少女的紧张情绪,叶少姝也稍微用力紧了紧她的手,将自己的力量传给少女,示意她别害怕。 洛云初深吸了一口气,很快,二人便走到了密室里。 这里的陈设颇有些怪异,完完全全就是金国贵族的装潢,便是书架上摆着的两只貔貅,也是金国人最常用的图腾。 若是没有与金国人交过手的,兴许只会觉得这里的装潢十分诡异,但是洛云初到底是死过一次的人,前世也曾经与金国人打过交道,知道金国人一贯的风格,心中顿时涌上来一个大胆的猜想。 从古到今,不管是哪个国家哪个朝代,戒指都是象征一个人或一个家族的身份。 除非是各个家族之间的通讯,会以戒指作为信物,否则,其余的都不会用如此特殊的东西。 那么,说不定,洛青阳并不是所谓的通敌叛国,而是,他的身份,本来就是…… 洛云初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但随即又摇摇头否决了这个猜想。 洛家三代都在京城里居住,世世代代都是大沐人,绝不可能与金国人有什么血缘关系。 兴许他只是和金国某个贵族有所来往,两个都是彼此的间谍罢了。 这样一想,洛云初反而觉得更加合理一些,索性也不再继续深入猜测下去了,好奇地看着屋中的事物。 “小心些。”叶少姝的提醒了一句,随即则去墙面上敲敲打打。 风影今日的回报,只有如何进入密室的,至于密室中有什么东西,或者又有没有什么密室机关,便不得而知了。 毕竟当时的情况,风影不可能有机会跟着一道进去。 洛云初索性也不再多想,在桌子书架上翻找起来。 尽管她知道找到戒指的可能性非常小,但是除了戒指之外,她还想看看有没有其他对她有利的证据。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书架的夹层里,洛云初意外找到了一瓶搪瓷瓶子,解开瓶口一闻,里头传来的馨香让她一阵恍惚。 还来不及抓住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念头,随着一声机关响起的声音,墙壁上突出来一个暗格,洛云初和叶少姝对视一眼,皆走了过去。 书信和戒指,都稳稳地放在里面。 “找到了!”洛云初两眼放光。 叶少姝则更加谨慎了些。 “这戒指可有什么暗毒?”那戒指的边缘分明闪着不正常的光泽。 “放心吧,那一层是蜜蜡,金国人独特的保存方式。”洛云初脱口而出。 叶少姝奇怪地看着她,洛云初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她重生的事情还没有让任何人知道,慌忙地捂住了嘴:“我听说的。” 叶少姝却摇了摇头。 他指的不是洛云初为什么会知道蜜蜡是金国人独特保存信物的方式,他指的是,洛青阳为什么会用金国人的保存方式来保存这枚戒指。 作为信物,只需要验明真假即可,并不需要将它如同供奉神只一般好生奉养起来。 无论某种习俗在一个族群里有多么崇高,但是在另一个族群的人看来,都是非常愚蠢的,几乎没有人会尊重另一个族群的习俗。 尤其是,那个族群还没有和自己的族群彻底融合。 为什么,洛青阳竟然会对一枚小小的戒指如此重视? 叶少姝伸手将戒指拿起来,对着篝火仔细看了看,蜜蜡分明是才上上去的,说明洛青阳经常悉心保养它。 一颗怀疑的种子便在心中滋生了起来。 叶少姝有些神情复杂地看着洛云初,心中一时间不知道是何等滋味。 洛云初见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怎么了?” 摇摇头,叶少姝摒去了脑海里那个荒唐可笑的猜测,道了一声:“没事。” 接着便将书信拆开了看了,随后快速从怀中掏出笔墨,将其拓了下来。 叶少姝的动作很快,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已经拓好了,正要带着洛云初离开密室之际,洛云初却忽然惊叫了一声。 好在声音不大,但是回荡在幽暗的密室里,还是让人不由得一阵胆战心惊。 “怎么了阿初?”叶少姝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赶忙问道。 “我想起来了!”洛云初的神情顿时显得有些激动。 细细看去,还有几分苍凉和愤怒。 叶少姝诧异地看着她。 洛云初三步并作两步将方才找到的搪瓷瓶子拿起来,解开盖子给叶少姝闻了闻,叶少姝不解地看着她。 “刚刚我就觉得这个味道十分熟悉,一时间却没有想起来究竟是什么。” 洛云初眼底划过一抹疯狂的憎恨:“从小我住的房间里的香料,与这个一模一样!” 过去的她闻不出来,现在重生回来的她一下子就辨认了出来。 这里头,放了足够的麝香和红花,还有各种能导致人体亏损虚寒的极阴之药,却用桂花掩盖了它的味道,形成了最独特的香气! 小时候她最喜欢闻这个香味,甚至赵怜还告诉她,这也是她娘在世的时候最喜欢的香料! 现在想来,根本就是放屁! 她终于有了物证,知道娘亲为什么会嫁到尚书府之后就身子亏虚成那样! 甚至在她一出生的时候就难产而死! 第194章 痛恨 洛云初气得浑身发抖。 赵怜实在是好歹毒的心思! 虽然叶少姝帮她找到了当年的人证,可是物证却早已经别赵怜给销毁了,如今这一瓶药,虽然不能算得上是直接导致蒋知柔死亡的物证,但是却可以佐证当年赵怜对蒋知柔这个当家主母犯下了怎样不可饶恕的罪孽! 有了它,赵怜便可以定罪了! 而且,这还是从洛青阳书房的密室里找到的!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洛青阳宠妾灭妻,早就知道赵怜要害死自己的正妻,却还是放任不管,任由蒋知柔命丧黄泉! 甚至,他为了帮赵怜隐藏,还特意将十几年前的东西收在他的密室里,好让人永远也找不到! 这一对狗男女! 洛云初攥紧了拳头。是的,她甚至不愿意承认洛青阳这个恶劣的男子是她的父亲! 前世任由她被赵怜和洛卿卿当作踏脚石,这一世仍然是对这对母女痴心不改! 反而是洛云初,若非当年她被定了天煞孤星的命格,被洛青阳扔到梅乡去了,只怕是闻着这药的味道,她早就彻底丧失了生育的能力! 前世她不知道自己的身子为何如此亏虚,还以为是长年在乡下营养不良导致的,如今才知道,分明是有人故意要搞垮她的身子! 前世也是因为去了庄子上,断了那绝子药,她才有幸诞下和凝和夜修。 今生,也幸亏她被扔到了庄子上,才有机会好好调理回来。 现在想想,前世她连着生下了两个孩子,都没有如娘亲那样因为身子太过亏虚而难产致死,实在是天大的幸运! “阿初,你怎么了?”察觉到少女不安的情绪,叶少姝忙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洛云初回过神来,目光滞凝了片刻,随即咬牙道:“我要见那个宁婆子。” 宁婆子,便是当年蒋知柔身边最亲信的嬷嬷,也是她对蒋知柔下了毒,最后让蒋知柔彻底死于非命的下毒之人! 而在蒋知柔死后,宁婆子便被赵怜下令秘密处死了。 好在宁婆子命大,尸体被扔到乱葬岗上却自己醒了过来,拼着最后一口气爬出到了城外,靠着乞讨才苟且偷生活了下来。 这一晃就是十五年。 宁婆子如今也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际,说不得那一日就要撒手人寰。 而这宁婆子也是被孙三娘子无意中发现的。自打孙三娘子跟了那姓章的管家之后,洛云初便请她帮忙找过去跟着蒋知柔的下人们的下落。但是每一个都杳无音讯,唯独一次偶然的机会,被孙三娘子发现了乞讨的宁婆子。 为了宁婆子的安全,洛云初便委托叶少姝帮忙给宁婆子吊着命,将其关在一处小屋里养着,只等着有朝一日作为人证给娘伸冤。 但是这一次,想通了这一切,她实在是忍不了了。 宁婆子虽然是半路被买来跟着娘亲的嬷嬷,可蒋家待她极好,她为何要做出这种事情来! 屋中放着如此剧毒的香囊,还要用汤药给娘亲服下彻底损了她的根子。 用心何其毒也! 洛云初至今都还记得前世因为身子骨太弱,便是好生调养了许久,生下和凝和叶修的时候也差点要了她的半条命。 可想而知当初娘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纵然是赵怜的主意,可是一个跟在主子身边多年的下人,又不曾受过什么打骂,怎么就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主子沦落到这样的下场! 她一定要好好问问宁婆子,到底她娘有哪里对不住她! 叶少姝见她如此神情,心中大概也猜到了几许,却没有劝,而是点头道:“好,我明日便带你去。” 洛云初吸了吸鼻子,将搪瓷瓶子握得紧了些,将其放入自己的荷包里,随着叶少姝一起离开了密室。 这搪瓷瓶子被随意仍在书架的隔层里,想必洛青阳早就忘记了它的存在,便是如今拿走了,也断然不会引起他的注意。 …… 摘梨院里,赵怜和洛青阳齐齐并肩站着,忧心忡忡地看着洛卿卿。 “卿儿,你又在发什么脾气!”洛青阳低斥一声。 洛卿卿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爹,我堂堂尚书府嫡长女的身份,竟然还不能嫁给一个闲散王爷做王妃?这是哪里来的道理!” 显然,她已经知道洛青阳也没能和叶少禹谈妥。 洛青阳有些无奈地捏了捏眉心。 “你从哪里听来的?” 洛卿卿冷笑一声:“爹不必问这个,只答是与不是!若我此生不能做正妻,宁可看在就去死!” 话落,情绪激动地便要朝桅杆上撞去。 幸好桂枝和茴香连忙拦下了她。 “卿儿!你有什么便好好说,千万莫要伤了自己的身子!”赵怜心疼地走过去搂住她,却被洛卿卿一把推开,险些摔倒在地。 洛青阳眼疾手快地将她扶住,同时斥责洛卿卿道:“卿儿!你怎能如此对你娘!” 洛卿卿红着眼看着这个从小对她千依百顺、将她捧在手心里的父亲,一时间内心的恨意翻涌。 之前他不同意自己和叶少姝在一起,迫使她不得不自己行事,最后一步步竟然走到了今天! 可是,今日她在大庭广众下将身子都失给了叶少禹,他仍然不愿意为自己的婚姻出一份力,连区区一个曜王妃的位置都得不到! 这让她何其受伤! “爹!为什么不让我做曜王妃!我有哪里做不得那个位置!”她倏然歇斯底里地喊起来。 洛青阳有些恼火地看着她,今日的所有憋屈和愤怒竟然都在一瞬间爆发了出来:“你哪里都好,你坐得那个位置!是爹不好,是爹没本事让你做正妃!是爹的地位比不过易相,让你受委屈了!” 洛青阳的话让洛卿卿瞬间安静了下来,赵怜也有些不解地看着他,嘴里道:“老爷,你说什么?” 洛卿卿率先反应过来:“爹!你的意思是,易思思也要嫁给叶少禹?!” 洛青阳阴沉着脸点了点头:“若是没有易文淼从中插手,爹定然保你做曜王妃,可如今有易家,爹实在是没本事!” 第195章 理解 洛卿卿听得呆呆的,看着洛青阳一张一合的嘴,有些愣神。 怎么会? 怎么会中途突然杀出一个易思思来! 分明之前就没有听到过风声啊!那易思思不是被庞蓝玷污,易相最后决定将易思思嫁给庞蓝么! 怎么会又要嫁给叶少禹了?! 洛卿卿只觉得脑子里乱得很,赵怜此刻也听懂了,大惊失色道:“老爷!易思思怎么会嫁给曜王?” 她同样是惊骇不已。 若是先前,叶少禹先娶了易思思,再将洛云初纳入府中做个妾,对于赵怜母女来说,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谁不知道那易思思是个嚣张跋扈的主儿?仗着自己爹是相爷,在京城的闺女圈儿里更是横行霸道,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这样的人,一旦日后和洛云初对上,一定会将洛云初狠狠地折磨! 可是现在,洛云初没能嫁给叶少禹,反而是卿儿要嫁入曜王府里去! 而且卿儿还不能做正妃! 岂不是要被易思思彻底压在头上?! 卿儿可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样的屈辱! 赵怜心疼极了。 洛青阳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又何尝不知?卿儿也是我的女儿,从小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又怎么可能舍得让她去给人家做小?若不是今日你们胡作非为,打乱了我的计划,卿儿何须如此匆匆嫁人!”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莫非你忍心看着卿儿被沉塘么!” 赵怜一时被问得说不出话来。 在大沐,虽然男女大妨并不严格,但是始终还是有些禁忌的。未出阁的女子更是不能随便与外男子在一起,尤其是嫡出的子女。 尤其是洛卿卿今日这样的做派,不仅和外男滚到了一张床上,甚至还被这么多宾客都瞧见了!若是不嫁给叶少禹,是要被抓去沉塘的! 除非她好像易思思一样,能够有个男子不介意这桩风流之事,愿意以正妻之礼迎娶卿儿过门,否则,等待卿儿的,便只有死。 赵怜心疼洛卿卿能不做正妃,但是更不愿意让卿儿去死,闻言也只得含泪答应下来。 洛青阳心中又何尝不心痛,可若是要金国的人想办法,更是不可能。 除非卿儿与金国和亲,嫁去金国。 可是,他又怎么可能忍心让卿儿独自一人回到金国,去面对那些未知的陌生事物。 而除了叶少姝,想必卿儿想嫁的再无他人了。 那叶少姝哪里是能愿意娶了卿儿的? 今日他分明字字句句都是在维护洛云初! 摆明了只要他胆敢拿洛云初来给卿儿做筏子,他便会将今日卿儿意欲陷害洛云初的事情告诉皇帝! 若是如此,他尚书府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他洛青阳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纵然心中万般不舍,洛青阳也只得忍了下来,看着洛卿卿早已彻底僵坐在原地的身影,心中闪过一抹不忍,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卿儿,爹知道你是个聪明过人的孩子,那易思思之所以能够嫁给曜王,摆明就是借了易相的光,她那样的性子又不能讨曜王的喜欢,身子也不是给了曜王的,曜王一定不会对她存有真心。” “而你却不同,你从小便能歌善舞,是爹娘最骄傲的女儿,你一定有办法将曜王的心牢牢抓在你手上,曜王已经答应爹,你嫁过去便是贵妾,曜王本身也心悦于你,只要你好生服侍了曜王,日后曜王荣登大宝,你一定会是最尊贵的皇后。” 一番话循循善诱,说得洛卿卿心中一动。 她原本就打定了主意要牢牢抓住叶少禹的心,只是因为做不得正妃之位,才让她有了低人一等的委屈。 如今“皇后”两个字顿时点燃了她心中的向往。 见她神色有所松动,洛青阳心中也稍微放心了些,继续道:“你要知道,易思思越是做得嚣张跋扈,你的温柔体贴便越是让曜王迷恋,而未来,大沐的皇后不可能是一个早早失了身子的女子,但是你却不同,你的身子可是清清白白给了曜王的。何况易思思对于曜王来说,只不过是一个拉拢朝臣的工具,易相的门生遍布四海,朝中也有小部分人是易相的门生,得了易思思,就等于曜王得到了几乎半个大沐官员的支持,对他日后的夺嫡只会有利。” “而你要做的,便是让曜王彻底地厌弃了她,让你自己取而代之。” 洛青阳几乎是一番掏心窝子的话,也彻底说服了洛卿卿。 不错,曲线救国,也不失为一个反败为胜的好手段! 若是如今气焰嚣张的易思思,知道日后她这一切都是在为她洛卿卿做嫁衣,只怕会气得吐血! 这番话就好像是一阵风,吹散了洛卿卿积压在心头的那朵云。 让她知道,原来她的父亲,也是真心实意为她着想的! 想到这里,洛卿卿伸手一把搂住了洛青阳:“爹,谢谢你。” 父女二人已经多年不曾有过这样亲密的时刻,洛青阳愣了愣,随即勾唇一笑。 女儿如此懂事,他也就放心了。 为卿儿做的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赵怜看到这一幕,也激动得伸手抹了抹眼泪,父慈女孝,家宅安宁。 此刻的赵怜并没有想过,若是有朝一日让洛青阳发现,自己千教万宠养大的女儿不是自己亲生的,甚至为了这个便宜女儿将自己的底牌都交给了叶少禹之后,他会是什么反应。 因为在这过去的十四年中,洛青阳从来不曾发现洛卿卿的身世之谜,也幸好洛卿卿长得更多与赵怜相似,是以洛府上下都根本无人发觉。 甚至洛青阳还因为洛卿卿与赵怜长得太过相似而对她更加怜爱。 “卿儿知道你爹的一片苦心就好,今日时辰晚了,还是早些歇息吧,可莫要再闹了,知道么?”赵怜也怜爱地轻抚了一下洛卿卿的脑袋。 洛卿卿闷闷地点了点头。 她是个聪明人,知晓如何趋利避害,而既然现在大局已定,也没有了回旋的余地,那么她要做的,便是将局势彻底拉回到对她有利的一面。 而她,也一定要让洛云初尝尝她曾经受过的苦! 第196章 残忍 洛云初在蒋府过了几天的舒心日子,转眼便到了蒋家出征的日子。 按照前世的轨迹,这一次,蒋家要打的便是屡屡今番边陲的北漠国。 只是北漠人十分彪悍,从小茹毛饮血,个个生得人高马大,又十分狡猾,每次都来抢夺一些百姓的财物,也绝不多留,抢了东西就跑,时间长了,百姓们倒也习以为常,甚至觉得只是抢夺些财物,并不引起重视。 只是这一次,大沐的百姓都以为北漠国又如同过去那般来抢些食物,都不曾注意,谁知道这一下却被狡猾的北漠人彻底夺取了城池。 前世的这个时候,沐仁帝也是派出了蒋家人前去清剿,蒋筠尧和蒋末感念北漠士兵们也都是有家有父母的人,倒也没有对其赶尽杀绝,只是将其全部赶回了北漠境内便不再追击。 可是,直到蒋家军进城之后,才发现,他们对北漠人的手下留情,全部变成了北漠人手中的屠刀,在北漠人境内之前,他们残忍地杀害了整座城池的老百姓! 也是因为这样,蒋末自责了许多年,可沐仁帝却以国力不足为由,再也不对北漠国发兵了。 蒋末为此几乎抑郁了半生。 而这一切,也给年轻的蒋筠尧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创伤。 让蒋家人一直以为都是他们的错,才害死了整座城池的老百姓。 但实际上,分明就是北漠人自己太过狠毒。 洛云初心中知道,若是不抓住这最后的一次机会,日后便再也没有机会彻底扑灭北漠的嚣张气焰了。 当然,不只是为了蒋末和蒋筠尧,还有为了前世的和凝。 纵然和凝前世并未身死,可北漠的存在,到底也叫人心中不快。 既然如此,倒不如一举将其付之一炬,立下如此军功,便是沐仁帝忌惮蒋家的功高盖主,但这场战争一过,沐仁帝便是想动蒋家,也要顾及三分,会不会让天下人咒骂他这个皇帝做得昏聩无能,竟然敢残害忠良! 而前世,洛云初也曾或多或少听说过蒋筠尧和蒋末的这场战役打得极为艰难,区区一座城池,竟然让骁勇善战的蒋家军打了整整一个月也没攻下来,最后还是采用的持久战,让北漠人彻底弹尽粮绝,才一举攻城成功的。 可是那样,实在是太耗费蒋家军的士气了,而北漠人被关在城中,到最后弹尽粮绝之时,也曾集中杀害了许多大沐的幼儿,用火靠着做烤肉吃。 这一世,绝对不能让北漠人再做出此等丧心病狂之事! 可是,究竟要如何破这场局,她前世并未曾切身地参与过,便是相关的资料也少之又少,一时间竟然无从解起,顿时犯了难。 明日便是蒋末和蒋筠尧出征的日子了,洛云初想给他们一个作战锦囊,却抓耳挠腮地想不出来。 此时屋外风声响起,窗门倏然洞开,伴随着一阵清冷的香气,洛云初顿时大喜过望,扭头便看到了一身暗紫色锦袍的叶少姝。 “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叶少姝低醇的声音在屋中响起。 洛云初将笔一扔,几乎是跳到叶少姝跟前来:“在想些事情,你怎么来了?” 叶少姝瞥了一眼桌案上的笔墨纸砚,接着垂眸看向她:“明日不只是你舅舅和兄长出征,也是我出征的日子,我想着明日你应当会去送你舅舅,来见不了我,所以,我便过来见你一面。” 话落,洛云初轻轻蹙了蹙眉,随即心中涌上来一阵感动。 他实在是太过贴心,贴心到好似一个丈夫在对深爱的妻子报备一切。 堂堂一个王爷,竟然能做到这样的地步! 而这样一个优秀的人,前世却被她所负,她却选择了一个豺狼虎豹去辅佐! 那个根本就比不上他的人,却得到了原本不属于自己的一切! “怎么了?”察觉到少女略有些低落的情绪,叶少姝捧起她的脸,轻轻在她眉间落下一吻。 “没有,就是从小到大,没人对我这么好。”洛云初清了清嗓子,道。 还有一句话她没说。 不仅仅是从小到大,也是前生今世。 便是上辈子,也不曾有人对她这样温柔、这样好过。 重生回来的时候,她以为这辈子她的心坚如磐石,只为了复仇而来,不会再爱上任何一个人。 可是,眼前这个人,是她所有计划之中的例外。 为了她,他等了整整两世。 这样的男子,她又如何舍得再次辜负了去?再次让他的等待化为泡影? 叶少姝闻言反而轻笑一声,温热的薄唇再次贴在她的眉眼:“这么轻易便满足了,日后我会对你更好,还有你外公和舅舅,他们都会对你很好。” 顿了顿,叶少姝忽然又加了一句:“阿初,日后你不会再受苦了。” 话落,便将洛云初拉入怀中。 洛云初感动极了,只以为他是在安慰自己,过去庄子上的辛苦都彻底过去,未来有他和将军府护着,日子总会一天天好起来的。 但是叶少姝说的,却是前一世的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今生的苦楚也都已经熬了过去,她不会再受苦了。 只是眼下还只有叶少姝知道而已,他不打算这么早就让她知道,其实他也有了前世的记忆。 洛云初点了点头,伸手搂住了他的腰。 “明日出征,你要小心些。” 前世并没有叶少姝和苗疆人的这场战役,是以洛云初对此毫无办法。 叶少姝忽然开口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现在能告诉我,你打算写些什么了么?” 直觉告诉他,少女一定是想写一些东西给蒋末。 若是可以,他倒是能先漏出一些马脚来,让洛云初好好猜上一猜,这样若是日后他告诉她了,也总不至于太过惊吓。 洛云初不知道叶少姝的想法,想了想,还是告诉说道:“我在庄子上时听人说起过,那北漠人生性凶残,没有怜悯之心,又狡猾多端,我想提醒一下舅舅和大哥,可是又无从说起。” 叶少姝轻笑一声。 这小丫头,分明是想提前把战役的注意事项写给蒋家父子! 第197章 主意 叶少姝看着她,也想起来前世的这个时候,她还不曾回来,想来也是说不上来的。 倒是她这一番拳拳的心意,他却也不想辜负了她去。 何况前世蒋家军与北漠那一战,也是他毕生都难以忘怀的经历。 北漠大军离开之后,他曾经碰巧经过昆城,得知此刻城中正是蒋家父子,也进去讨了个喜,谁知道一进城,目之所及之处,全部都是累累的白骨。 也是从那一刻他才知道,北漠人究竟对他们大沐的子民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 是以,他在得知蒋家又要去征讨北漠之时,便先命来与蒋末商议过,早早地遣了人昆城疏散百姓,将百姓替换成了蒋家军,悄悄挖地道,堵沟渠,只等着蒋末和蒋筠尧带着“蒋家军”一到,便实施计划。 这一次,他们要用水攻。 叶少姝勾唇一笑:“此一战,你舅舅早已有了主意。” 洛云初脸色一白:“直接硬碰硬,还是只守不攻,让北漠人自断粮草?” 这两个法子都是前世蒋末用过的,最后虽然惨胜,却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若是这一世又用同样的法子…… 洛云初不敢想下去。 叶少姝伸手摸了摸她俏丽的脸蛋:“都不是,其实你舅舅早就将昆城的百姓全部营救出来了,里头的人都是蒋家军里的死士,等你舅舅到了,便可以来个里应外合,一举拿下北漠。” 洛云初一愣:“他怎么……” 蒋末又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怎么可能相处这样的法子来? 抬头想问,却见叶少姝眸光如同漆黑的墨一般,温柔地包裹着她。 “北漠人生性狡诈,又不懂得知恩图报,这样的国家,没必要留下,正好它与大沐接壤,倒不如将其彻底收入大沐的领土。” 此话更是说到了洛云初的心底里去。 “你……” 叶少姝温润一笑:“你舅舅与北漠的战事,你无需担心,只等着你舅舅的好消息便是了。” 洛云初闻言,心中隐隐冒出来一个大胆的猜测,但也不好多问,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又撒娇地环住叶少姝的腰:“那你呢?” 解决了舅舅的事情,那你呢? 叶少姝一愣,怀中的少女这是在关心他。 叶少姝心中涌过一阵暖流,低头在她发顶亲吻了一下,道:“不必担心我,我与苗疆打了这么多年,对他们的战术再清楚不过。” 何况,他要打的并非是苗疆。 叶少姝眸底划过一道暗芒。 洛云初听他这样,倒也不太担心,因为她太清楚叶少姝的本事,既然他说不会有事,那就一定不会出事。 “不过,我们走之后,尚书府应当不会太平,若是有什么事,你便去天乩阁。我会带走黎游,但司琰不会离开京城。” 洛云初仰起小脸,俏皮一笑:“外祖母也是将军夫人,有什么事情,将军府也能护得住我。” 叶少姝低声笑道:“嗯,我给你的玉佩也能。” 他竟然还记得那枚玉佩。 洛云初小脸一红,从脖颈上取下那枚玉佩,自打她知道了前世的一切,便将它当成了吊坠挂在脖子上,每每瞧着,便犹如见到了叶少姝。 这是她这辈子收到的第一件他给的东西。 看着少女如此珍视自己的东西,叶少姝心下更是温暖不已。 “时辰不早了,如今心事已解,阿初也该就寝了。”叶少姝道。 洛云初却是不愿意离开他,伸手将他抱得更紧。 叶少姝无奈地笑道:“你睡,我守着你。” 洛云初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若是就这么轻易放他走了,又不知要等多久才能看到他。 战事比不其他,少则便是三五月,多则一年半载。 等到他回来的时候,自己怕是都及笄了。 想到这里,洛云初竟然兀自脸红了几分。 任由叶少姝为她脱去鞋袜,抱到榻上掖好了被角,洛云初倏然拉住了他的手,两个人就这么姿势暧昧地凑在了一起。 “你说过,你会娶我的,对吧?”洛云初小心翼翼地问道。 叶少姝一愣,随即也笑道:“那是自然。” 这是他前后两世的梦想,而今年约莫十一月份,她便该及笄了。 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 幸好他前些日子借着昆城之事对蒋无疾和蒋老夫人表达了对洛云初的心意,也好让蒋末莫要急着将阿初嫁给旁人,否则,他真怕等不及自己回来,她便嫁给了旁人。 得到他的肯定,洛云初也顿时开心起来,愉悦地拍了拍手:“那我就放心了。” 可以绣嫁衣了。 前世她没有机会给自己绣嫁衣,只因为叶少禹来提亲后不久,她便嫁了过去,时间仓促到连绣房都来不及找,更遑论自己亲自一针一线地绣了。 还是赵怜随便去了一家成衣阁挑了一件嫁衣回来给她。 这一世嫁人,完全是和前世不同的光景。 前世她以为她是爱叶少禹的,还很是为自己不能穿上亲自绣的嫁衣而伤神了许久,直到叶少禹看出来她的难过,告诉她他并不介意。可越是这样,她便越是觉得对他亏欠不已。 现在想来,他的确是不介意的,但那并非是心疼妻子的不介意,而是根本就对她这个人的不在意。 他甚至不在意她本身,在意的不过是蒋家的军队,和蒋末是否愿意支持他! 但叶少姝却不同。 若是有机会,想必他应当是很乐意看到她穿着她亲自绣的嫁衣嫁给他的。 那是带着大沐一个女子对丈夫的最高爱意。 叶少姝温柔地看着洛云初生动的眉眼,虽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是看着她这样高兴,他心中自然也很愉悦。 便忍不住凑拢过去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洛云初被猝不及防地一吻,身子一僵,随即便反应过来,笑着伸手勾住了他的脖颈。 少女馨香的气息窜入鼻腔,让叶少姝蓦地身子一僵,轻轻松开她,将额头抵着她,声音沙哑:“别闹。” “不要太高估了我的自控力。” 洛云初闻言,俏脸一红。 第198章 出征 洛云初掩下心中的羞赧,转身躺回了床上。 叶少姝笑着替她将被子掖好了。 洛云初柔和地看着他,心中感叹这叶少姝生得实在是丰神俊朗,叫他这样看着,脸竟然一寸寸地红了,根本就没办法睡觉。 “你,你还是走吧。”她倏尔开口道。 叶少姝虽然很想看着她睡去,但也思及少女应当有些羞涩,也不好再留下,只叮嘱了几句他离开之后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若有需要便去找司琰,随后便飞身离开了房间。 直到他离开之后很久,洛云初仍然有些失神地看着桅床上的纱帐,思绪倏然飘远,心头却第一次这样安全。 这份安全感,来自于叶少姝。 即便是这场前世并不存在的战役,叶少姝却是个生性谨慎之人,又与苗疆人交手过无数次,便是有什么危险,他也可以化险为夷。 何况他身后还有一支无比精悍忠诚的没羽军。 他若说没事,那就一定没事。 洛云初想到这里,唇角漾出一抹笑意来,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垂下,竟是迅速地进入了梦乡。 …… 翌日,暖阳高照,蒋家军也迎来了两个后辈出征的日子。 这一次,蒋无疾却并未曾前去,只说是年事已高,不好再出征打仗,索性留在了府中。 其中的原因不言自明。 固然有要留下来保护洛云初的意思,但是更多的,却是为了不让天家猜忌。 不为别的,蒋家这些年本就屡立奇功,若是蒋无疾再度出征,多少会让沐仁帝的龙椅坐得不安稳,若是没有洛云初倒也罢了,蒋无疾倒也没什么可担忧的,如今接了洛云初回来,蒋无疾要走,心中更是心心念念的,是以干脆留在了京城里。 这样一来,倒是让蒋无疾自己和沐仁帝都十分满意。 洛云初不是不知道蒋无疾的盘算,就算为了自己的心哪怕只有一丢丢,她也心满意足了。 何况重来一世,在她看来,比她更重要的却是整个蒋家的命运。 便是蒋无疾一分一毫都不为她考虑,只是单纯为了整个家族的安危而留守在京城里,洛云初也绝对他做得对。 天朗气清,便是暖阳照耀着,到底也有些春寒的料峭,蒋家军早已收拾停整,准备出发了。 蒋末和蒋筠尧一脸刚毅,面上早已没了这些日子以来洛云初所熟悉的温情,这便是战场上的男儿! 洛云初一时有些眼热,走到二人身边,强笑道:“舅舅,大哥,云娘祝你们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语气里竟有几分激昂的斗志。 蒋末和蒋筠尧骑在高头大马上,垂眸看了一眼洛云初,脸上微微浮现出笑意,蒋筠尧却微微皱起眉头:“别站在马跟前,仔细伤了你。” 洛云初的确是正对着蒋筠尧的战马站着的。 但她并不畏惧,而是仰起脸微笑道:“大哥此去,可能帮云娘完成一个心愿?” 蒋筠尧微愣,却翻身下马,走到洛云初跟前。 在蒋家,他与洛云初的关系最为密切。也因为知道蒋知柔的事情,所以他便以为洛云初又有什么要事要说,何况最近他也知道了关于那宁婆子的事情,便严肃道:“何事?你说便是。” 洛云初认真而严肃地看着他:“大哥此去昆城,必不能止步于收复昆城,而要将北漠彻底消灭,大哥可能应我这一桩?” 蒋筠尧惊讶地看着她,一时没有言语。 半晌才道:“你与北漠究竟有什么冤仇?” 直觉告诉他,洛云初对北漠人的恨意绝对不是空穴来风,莫非是过去在庄子山被北漠人欺负过?可那梅乡附近便是有外族人,也是苗疆人,怎么会与北漠人拉上关系呢? 洛云初的眸子骤然冷了下来:“就当是前世他们欠了我的,这辈子,我不愿让他们再存在这世间。” 蒋筠尧更加震惊。 片刻之后洛云初才轻笑一声,见他好似见了鬼一般地看着自己,笑道:“大哥可曾听过北漠人的性格?他们生来便残暴不堪,便是的今日大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不敢再来进犯,也保不齐他们日后不会再包藏祸心,再来祸害我大沐的子民,若是到了那一日,大哥再去征讨,岂不是又费一番事?” “何况如今他们占领昆城,只怕是昆城的百姓们早已民不聊生,若放任他们再一次进攻,遭殃的百姓将会更惨,大哥仁义,想来是不会忍心如此的,对么?” 蒋筠尧听着少女清丽的嗓音,眸底逐渐染上了一层戾气。 前些日子他听到昆城驿馆里冒死传来的捷报,满腔怒早就压不住了。 那些残忍的北漠人,竟然将成立的幼子全部烹煮吃了,又以凌辱城中女子为乐,不少女子不堪其辱,纷纷从城墙上跳下,脑浆迸裂而亡。 便是城中的老弱病残也不曾放过,日日驱逐他们做苦力,城中的青壮年也被害死了一大半。 幸好有睿王想出了法子拯救昆城百姓,否则,只怕等到他们去了,昆城早已成了一座死城。 是以便是洛云初不如此要求,蒋筠尧自己也绝对不会放过那些北漠人的。 只是这丫头兴许知道了什么。 蒋筠尧用探究的目光打量起洛云初来。心道只怕是洛云初与叶少姝走得近,叶少姝早已将此事告知了洛云初。 如是想着,蒋筠尧倒也不奇怪,只郑重地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洛云初便展演一笑:“那我便等大哥的好消息了。” 话落,后退一步,目送着蒋筠尧上了马,随即蒋末一声令下,指挥军队掉头,有序地往城门而去。 洛云初有些不舍地看着蒋筠尧的身影,目光深邃得如同一汪深潭。 即便是前世和凝没有死在北漠,但那完颜华也一定垂涎过和凝的美貌。纵然这一世和凝没机会来到这世上,她作为一个母亲,也要将伤害过和凝的人彻底赶尽杀绝! 而同时,她的目光又倏然悠远了起来。 现在叶少姝和蒋筠尧都走了,想必接下来的日子里,洛家应该会有大动作了。 第199章 离开 叶少姝和蒋末父子一走,整个偌大的蒋府便无人能给她做主了。 想必这也是这些日子以来赵怜能够一直隐忍不发的原因。 而尽管将军府里还有外祖父在,但是外祖父到底年事已高,如今便是没去出征,也是用的年事已高的借口,想来,有了这一层,赵怜接下来的行事会更加猖狂才对。 毕竟,洛卿卿是她的命根子,前世她能够昧着良心回了自己和娘亲的人生,也都是为了给洛卿卿铺路。 那洛青阳更是处处维护这两母女! 洛云初倒是十分好奇,有朝一日让洛青阳知道洛卿卿并非他亲生的女儿,将会是怎样的表情?到时候,洛文钦和洛渊博的身份,也势必会被洛青阳所怀疑。 如今正是洛文钦要入仕的关键时期,若是赵怜胆敢在这个时候对她出手,她一定毁了洛文钦和洛渊博未来的前程! 想到这里,洛云初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垂下,掩去了眸中的深思。 “走吧,他们一定会大胜归来的。”雷氏笑吟吟地揽住洛云初的肩膀,语气十分轻快。 但是眼底,仍然流露出几分担忧的神色。 洛云初仰头看了她一眼,对她露出宽慰的一笑。 自己的丈夫和儿子一同去了战场,无论他们有多身经百战,有多胜券在握,但是作为妻子和母亲,始终都挂念着。 洛云初十分理解这样的心情。 换做了她,也会如此。 可是雷氏却总是将那份担忧深埋心底,不随意表露出来,甚至还来宽慰着她,分明是要做给外人看的。 也好不让外祖父和外祖母担心。 洛云初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舅妈。”洛云初甜甜一笑,便随着雷氏和蒋无疾夫妇一道回了院子。 蒋末和蒋筠尧一走,这偌大的将军府也就变得空落落的了。 分明昨日蒋末还在院中看着蒋筠尧和穆谦互相切磋,这样的落差,也让众人一时都静默了起来。 “男儿志在四方,何况蒋末和钧儿也都是身经百战,你们不要过分担心了。”到底还是蒋无疾先道了一声。 蒋末和蒋筠尧的路,他也是这么走过来的。 年轻的时候他带着蒋末四处南征北战,后来蒋筠尧长大了,他便带着儿孙一起上战场。 这样的离别,他经历过无数次,也十分清楚离京时候的那些不舍。 但是儿孙出征,他自己留在府邸,这还是第一次。 也是这一次,他真正看到了他过去离京之后,家中的两个女人的担忧和离愁别绪。 可是他又不知道如何安慰,只好粗声粗气地说道。 “你啊,总是嘴硬。”蒋老夫人嗔怪地看了一眼蒋无疾。 夫妻风雨同舟走过了大半辈子,蒋无疾心中想的什么,蒋老夫人一眼便能看得出来。 但是她仍然免不了担忧。 过去担忧自己的丈夫和儿子,现在丈夫总算是留在身边了,又开始担心起自己的儿子和孙子来。 当然,看着雷氏也正在重复走着她的老路,她又不由得心疼起了自己的媳妇。 几人正踌躇之间,洛家的管家忽然遣了人来接洛云初。 蒋老夫人顿时大怒:“蒋家二将刚刚才走,你们就欺我蒋家无人了是不是!” 洛云初却冷眼看着这个面生的管家,嘴唇嘲讽地向下弯了弯。 管家道:“蒋老夫人息怒,只是我家老爷以三小姐在贵府上住了这么些日子,便是受惊也该平了,是以才命令小的来接,本来昨日就该来的,老爷道是今日蒋将军和蒋少将出征在即,才多给三小姐留了一日的光景,好叫你们最后一日团聚了。何况今日三小姐如今也是尚书府的嫡小姐了,久住在外,也不合适。” 竟是一副为洛云初着想的模样。 蒋老夫人又是一怒,却被洛云初按了下来:“祖母莫急,章管家说的也是有理。”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若是蒋老夫再将洛云初强留下来,只怕会贻人口实。 何况她也很想回去看看,赵怜这次又有了什么新的法子来对付她。 她等着这一日,已经等了许久了。 “可是云儿,外祖母舍不得你,这么多年外祖母都不曾见过你,如今你好容易回来了,外祖母还没与你在一处够呢。”蒋老夫人看着洛云初这张肖似蒋知柔的脸,心中十分不舍。 她刚刚送走了儿孙,现在外孙女也要离开了。 什么为了蒋府着想,分明就是洛青阳那厮要往她的心口上扎针! “何况你那姐姐和母亲都是个包藏祸心的,你回去,便犹如进了龙潭虎穴。”蒋老夫人遂又防备地看着章管家。 章管家一时有些汗颜,并不敢看蒋老夫人的脸色,仍是将头埋低。 洛云初又细细宽慰了蒋老夫人一番,这才随了章管家一道离去。 出得将军府上了马车之后,章管家的脸色顿时从方才的倨傲变成了毕恭毕敬。 “三小姐,是直接去那边,还是先回府?” “先回去吧,明日我再去。” 洛云初满不在乎地吹了吹自己水葱般的指尖,声音淡淡的。 降香和秋桑对视了一眼,早已见怪不怪了。 这个章管家,她们曾经跟着洛云初在东街柳巷的院子里见过。孙三娘子的新丈夫。 洛云初虽然不曾留下孙三娘子,却对孙三娘子有恩,给了些小恩小惠,便将人收入了自己的麾下。 自然,连带着孙三娘子的丈夫,也一并成了洛云初的人。 自打刘尚武在青城横死之后,洛家一直苦寻不着一个合心意的管家,这章管家便在洛云初的暗中帮助下,成功进了洛府做管家。 如此一来,洛云初更是将洛家上上下下一切事务都了如指掌。 只是洛家上下还并无人知晓此事,是以洛云初在洛家越发地如鱼得水。 今日这章管家是奉命前来接洛云初回去的,若是回去得迟了,少不得要落人口实,若是引起了赵怜的怀疑,可就麻烦了。 虽然她也对宁婆子恨之入骨,但也绝对不会允许宁婆子在这个时候出事! 第200章 推出去 章管家应了,便亲自驱赶着马车回了洛家。 洛云初则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 倏然,章管家的声音传来:“三小姐,二夫人似乎有事情要为难于您。” 洛云初并未睁眼,清浅的声音传来:“哦?” 章管家道:“二夫人要状告平远侯府和那几个污了四小姐身子的歹人,可不知怎的,那刀口却好似转到您身上来了。” 话虽如此,章管家却并不担忧。 这三小姐他虽然没怎么接触过,却也从自家娘子口中听到了些许的由头。 若她还是过去那个人人拿捏的软柿子,他定然不可能投诚洛云初,可如今知晓了她的手段,背后又有将军府作为支撑,这自然是叫他彻底真心实意地跟了她。 不为别的,但是这姑娘的这份心性,便是整个洛府的主子们所望尘莫及的。 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站队。 眼下尽管洛云初似乎胜算并不大,但她如今已然抬了洛府的嫡女,又背靠着整个将军府,再加上与睿王交好,冰花节上夺了天下第一姝的美名,年底及笄之后,更好寻个好的夫家。 如此,更是前途无量。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雨变成龙。 虽然过去他娘子有眼无珠欺侮过三小姐,但只要他好好抱紧三小姐的大腿,认真为三小姐做事,也可以将功折罪,好保佑一家人风调雨顺,和和美美。 这关键,也都在这三小姐身上。 章管家背对着洛云初,马车的帘子垂下,使他看不见洛云初此刻的神情,但是他却能够想象到少女沉着冷静的模样,甚至,还有那唇角漾出的似笑非笑的嘲讽。 “此事我早有准备,章管家无需担忧,若有什么需要,我会交代你的。”洛云初道。 三日前,尤氏便将状子呈到了司案司龙大人的案前。 等到大房发现的时候,已经根本来不及撤回了。 司案司的规矩,便是接到案子就不允许撤回。 纵然洛青阳试图请了龙大人好几次赴宴求情,都无济于事,反而被洛向明发现,两兄弟又是好一顿大动干戈。 洛老夫人早已经不管这些事情了,短短半年间,大房二房的嫡女相继出事,现在她唯一寄希望的便是大房的两个嫡子,和洛云初这个嫡女了。 是以,就算是知道洛云初在洛卿卿和叶少禹的事件中或许的确使了些手段,却也绝对不允许洛青阳两兄弟动洛云初。 再加上洛云初这几日本来就在将军府,两兄弟便是想刁难洛云初,手也伸不到这么远的地方去。 好容易盼走了蒋末和蒋筠尧,洛青阳便迫不及待地命章管家将人接回来。 他知道如今想要平息二房的怒火,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将洛云初推出去,让弟弟和弟媳任意处置。 便是嫡女又如何?他不会对蒋知柔所出的女儿有半分怜惜。 所以明知道洛云初一回来一定会被二房针对,甚至吃上官司,他也在所不惜。 洛云初这几日虽然不在府中,但是大约也知道一些洛府发生的事情,以前世对洛青阳的了解,她很容易就猜出来洛青阳的想法。 既然洛卿卿名声大损了,他都还想着要如何维护洛卿卿,那她也好让她这个偏心眼儿的父亲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外头驱车的章管家自然不会知道这些,只听到洛云初如此胸有成竹,心下也放心了下来。 “姑娘,只怕这老爷和二老爷都不怀好意呐。”降香担忧地道。 秋桑道:“咱们回府以来,哪一次不是有惊无险地过了,这龙潭虎穴,只要跟着姑娘,一定能过。” 何况,还有睿王殿下留下的风影暗中保护着姑娘,不管洛青阳有什么坏心思,都断然不会得逞。 只是这话,秋桑不便当着章管家的面儿说。 降香闻言,也郑重地点了点头:“这倒是,咱们姑娘可是福星。” 洛云初闭目养神,听着两个丫鬟叽叽喳喳的说着,唇角不自觉地漾出一抹温和的笑意。 前世的丫鬟里,只有秋桑一个人是对她忠心耿耿的,加上人又老实,跟着自己这个懦弱无能的主子,没少吃亏,便是伏彩也时常会去踩她一脚,长久下来,便养成了个闷葫芦的性子。 如今这一世有了降香,倒是带着秋桑开朗了许多。 洛云初自然也是乐见其成的。 总好过再让秋桑重复上一世那苦闷的性子来得好得多。 对于秋桑,洛云初心中总是有亏欠的。 …… 很快,章管家便带着洛云初一干人回了洛府。 洛云初走的时候被蒋家人带着,倒是一路浩浩荡荡,如今回来,家中却没有一个出来迎接的,到底是十足的讽刺。 洛青阳虽然命令章管家来接她,但是却不让人出来迎接,想必是要给她个下马威瞧瞧。 但是洛云初丝毫不在意,反而淡定自若地下了马车,径直回了忆柔居。 一路上,章管家已经将这几日府中的大小事务事无巨细地告诉了她。 洛南因为故意给平远侯府通风报信说了洛鹂失身之事,被尤氏关进拆房里折磨了几日,却因为是嫡子不敢要了他的命,只好留着一口气,如今已经被洛向明做主救了出来,仍旧关在二房的偏院一隅。 只是他身边小厮姜赤被他怀疑是内奸,已经下令处死了。 洛南是捡回了一条命,但是柳如烟却没有那么幸运了。 尤氏本就对她恨之入骨,早欲除之而后快,可叹一直寻不到个好的良机,如今却是借着洛南的差错,直接下令将柳如烟处死了。甚至柳如烟死后的尸身也得不到好好的安葬,被尤氏下令一卷草席裹起来给扔到了乱葬岗去喂狼。 便是如此,尤氏仍然觉得不够解气。 但是现在,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便是要为鹂儿平冤昭雪,一定要为鹂儿讨回一个公道! 反正殷家也知道了洛鹂失身一事,她索性将那几个歹人告上了公堂。 可等到她去法华寺提人的时候,才知道那几个人早就被放了出去。 而放走歹人的人,正是洛云初! 第201章 阵营 是以洛云初刚回到忆柔居里,尤氏便闻风赶来,指着洛云初问:“洛云初!我自问不曾惹你,你为何要做出这种事来!” 洛云初早已知晓这几日府中发生的大小事务,是以一下子便猜到了尤氏的来意,并不惊慌,只淡笑着看她:“不知二婶说的是何事?” “你还敢装傻!”尤氏怒指着她的鼻尖,声音十分尖利,“那几个害了鹂儿的男子,不是你放走的?” 洛云初佯作震惊地摇了摇头:“那几人不是在法华寺里关着么?” “放屁!” 尤氏一急,竟然连最基本的教养也不顾了。 看着洛云初云淡风轻的模样,更是在心中坚定了这个想法。 洛云初一定是故意放走那几个歹人的!好借此来报复她和鹂儿当初和赵怜狼狈为奸做坏事! 一边假装给自己出谋划策,背地里却给她和鹂儿来了一刀!实在是阴险至极!狡诈至极! 尤氏此刻恨洛云初恨得牙齿直痒痒的,若不是忌惮后者如今的身份,早扑上去撕扯起来了。 “我已经亲自去过法华寺了,他们说就是被你给放走的!”尤氏沉了一口气,但语气仍是压不住怒火。 洛云初一挑眉,不解道:“这便怪了,当日临走之前,我还特意嘱咐过昊空法师,一定要将那三人看紧了去,若是跑了,尚书府定不会放过他们。那昊空法师可是拍着胸脯保证了,怎么会是云娘放走的?” 尤氏闻言一愣,随即细细看着洛云初的神情,发觉少女神情竟不似作假,一时也有些迷惘。 半晌才道:“等等,你说,昊空法师?” 洛云初点点头,一双杏眼圆圆的,带着少女的天真和娇憨,似乎不曾有过分毫算计。 然则,心中却在不住地冷笑。 她这个脑子愚钝的二婶,总算是发现了盲点。 昊空法师早就成了陛下亲封的新国师,根本就不在法华寺了。 她去问过法华寺的僧弥又如何? 她可是亲自对昊空法师说的,僧弥又从何而知? 尤氏顿了顿,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你这丫头,鬼心眼多得很,我可算计不过你。” 这却是第一次真心实意地向洛云初认输了。 洛云初心中微微惊讶,这尤氏可是个心比天高却眼高手低的,便是前世今生两辈子加在一起,也不曾真心实意地服过谁。 前世赵怜借着她做整个尚书府的踏脚石,也连带着将洛鹂送上了平远侯府做了侯爷夫人,就算是那个时候,尤氏对赵怜的阿谀奉承也不见得是真心的臣服。 如今倒是轻易地对她承认了这一点。 人都是慕强的,兴许是看着如今她一个毫无根基的孤女,在短短的三四个月时间里彻底将整个尚书府搅得天翻地覆,加上赵怜彻底毁了洛鹂,尤氏才会倒戈转阵到她的营地里来吧。 但是对于这样一个不忠心又没什么能力的女人,洛云初却没有任何愿意与之结交的意思。 反而有可能因此被拖住后腿。 洛云初因笑道:“二婶说的哪里的话,云娘无缘无故的,从来不去害人,二婶可不要把云娘和那种人混为一谈。” 倒是将对赵怜的厌恶明明白白地表现了出来。 她和赵怜之间有不共戴天之仇,尤氏状告歹人,势必会牵扯出赵怜来,能够借着尤氏的手去对付赵怜,她又何必多此一举? 尤氏闻言,脸上微讪,转瞬间脸上又有些忿忿:“若不是你,那又是谁? 洛云初轻笑一声:“二婶在府中的时日应当比云娘久,其中的人关系也应当比云娘清楚,若是昊空法师有嫌疑,二婶不妨去查一查,说不定能有什么新发现呢?” 声音隐约带着几分蛊惑的意思。 尤氏几乎在霎那间就明白了洛云初的意思。 此事的最大受益人,便是赵怜了 整件事围绕着的中心人物也是赵怜。 一桩陈年旧事倏然从脑中一闪而过,尤氏瞪大了眼睛。 洛云初见状,满意地勾唇一笑。 “云儿回来想必也累了,好生歇息一下,二婶还有事,不便久留,彩云院那边也要二婶去看着,二婶便先走了。”尤氏急急地告退。 赵怜和昊空法师,多年前的记忆倏然府现在眼前,十五年前,也是她新近入府不久,曾经看到过…… 这个发现让尤氏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她过去根本就没有朝那方面想过,如今被洛云初这样一提点,她倒是发现了其中的可疑之处。 现在她也不是过去那个羞涩不经人事的新妇! 只是其中的真实情况,她不敢妄下结论。 何况时隔多年,许多证物想必都已经不见了,若是她贸然行事,只怕会引起赵怜的注意。 和赵怜做妯娌这么多年,她更知道此人的谨慎之处。 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现在要做的,便是去查证,那赵怜在成亲之前,和昊空法师究竟有没有什么交集。 洛云初看着尤氏匆匆离去的背影,危险地眯了眯眼。 赵怜啊赵怜,曾经你手里的刀,如今却成了刺向你的利刃。不知道你又会如何应对? 没了我,这一世,你可是寸步难行。 至于昊空法师和赵怜的关系,便借着尤氏的嘴说出来,那颗怀疑的种子,也由尤氏亲自种下。 等到真正上堂那日,想必一切都会很精彩。 …… 三日后,彩云院。 洛鹂仍每日对着下人们撒气,又将一只木碗扔到了地上。 自打小产回来之后,洛鹂的情绪便十分不稳定。除了得知柳如烟洛南遭殃,和得知洛卿卿当众失身于叶少禹却做不了曜王妃,只能做个贵妾高兴了一场之外,便再也不见笑过。 稍有不顺心便会大发雷霆,彩云院里能摔的无一幸免。 为了保证洛鹂的安全,尤氏只得下令将彩云院里所有能摔碎的东西全部替换成木头的,才稍微放心下来。 这一日,尤氏如往常那般跨入房中的那一霎那,一只木碟以极快的速度朝她飞过来,直接砸在脑门上,顿时,鲜血如注。 第202章 筹谋 丁香茯苓吓得尖叫一声,尤氏本能往后退了一步捂着额头弓起身子。 洛鹂原本还一脸怒意,见来人却是自己娘亲,也吓到了,忙走过来搀扶住尤氏:“娘!你怎么样!” 尤氏痛得说不出话。 洛鹂转眼却又埋怨道:“怎么偏生这个时候进来!” 尤氏原本心中还有些暖意,听到这话瞬间从头凉到了脚:“你这彩云院,我还来不得了?” “娘,我不是那个意思!”洛鹂自知理亏,倒也不继续争论。 何况最近以来,这个从小娇惯着自己的娘亲似乎哪里变了许多,让她有些生畏。 母女俩人中间好像是隔着一层什么似的。 即便是知道娘亲绝对不会害自己,但是洛鹂到底也对这个娘亲重视了起来。 尤氏倒也不再继续追究,而是让洛鹂搀扶着去软榻上坐下,吩咐丁香和茯苓拿来药匣子给自己上药。好在伤口也不深,稍微处理了一下便好了。 洛鹂却怪怪地站在一旁,补发一眼。 到底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宝贝,尤氏心中早就原谅了洛鹂,见她知错,尤氏也心软了,屏退一众丫鬟婆子之后,尤氏便拉着洛鹂的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鹂儿,日后你要好生控制你的脾气,知道么?大房很快就会覆灭,到时候洛家的未来,还得靠咱们二房,你是二房唯一的嫡女,娘不会让你就这么声名狼藉下去,还有殷家,也会付出应有的代价!而你,娘会为你找一个真正的好夫君,你不可再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 尤氏一番苦口婆心,字字句句都是在为洛鹂着想。 但洛鹂却抓住了话中的关键点。 “娘,你说,大房会覆灭,是什么意思?” 洛卿卿纵然失身于叶少禹,可那也是天潢贵胄的曜王殿下,便是做个侧妃,也是飞黄腾达的前程,更别说洛云初那个贱人了,刚刚抬了大房嫡女,背后又有蒋家做靠山! 蒋家如今又被陛下派出去征讨北漠国,一旦得胜归来,在朝中又是风头无两! 连带着大房也能跟着沾沾光! 娘这大房的覆灭,究竟从何而来? 尤氏冷笑一声:“你知道么?洛卿卿根本就不是你大伯正经嫡出的女儿,换言之,她就是个野种!是你伯母和表兄通奸生下的野种!你大伯还如珠如宝跟眼珠子似的疼了十几年。” “只要咱们将这事捅出去,不怕大房自己不瓦解,你大伯这么多年来为了这个女人,连个庶出都没有,反而却在帮别人养女儿。谁知道那洛文钦和洛渊博,到底是不是那野男人的种?鹂儿,你伯母到现在都还在和野男人联系呢。” 越是说下去,尤氏便越是得意,眼里闪动着算计的光芒。 天知道她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有多震惊,震惊过后,便是无以复加的狂喜。 大房压在她们二房头上太久了,赵怜也嚣张太久了,是时候该让位了。 洛鹂闻言,早已震惊得愣在原地。 洛卿卿,竟然不是洛家正经嫡出的嫡女,反而是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 她却这么多年一直把一个野种当成神明一样捧着,对着她说尽了好话! 实在是让人恶心! 洛鹂倏然嫌恶地“呸”了一声,好似不小心吃进了什么苍蝇似的。 尤氏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洛鹂道:“这种人,也配坐上曜王侧妃的位置?” “我的儿,她当然可以,因为她的亲生父亲,便是法华寺的那个昊空法师!如今已经成了陛下眼前的红人,若是曜王有远见,也一定会为了拉拢昊空法师而娶洛卿卿。”尤氏眼底闪着几许不悦。 对于洛卿卿是野种这一事实,她倒是乐见其成,若昊空法师还是法华寺的一介主持也就罢了,偏生如今那昊空却做了国师! 这洛卿卿,怎生这样好运! 洛鹂恨恨道:“那可真是便宜她了!” 尤氏眼底划过一道暗芒:“放心吧,易思思是曜王妃,等洛卿卿过了门,光是易思思就能搓磨死她。当初易思思失身,洛卿卿才是罪魁祸首,日后总会有她的好果子吃。” 听到这话,洛鹂才放心了些,随即又奇怪道:“娘,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尤氏道:“娘就是为了这事来的。是洛云初那小蹄子提醒我的,这妮子可不容小觑,咱们真正接掌洛府之前,你休要去惹她,知道么?” 洛鹂闻言顿时将脸色垮了下来:“你说什么?难道还要我对她卑躬屈膝么!” 尤氏脸色顿时有些不好。 她又何尝愿意对洛云初笑脸相迎?一个早早就应该死在庄子上的人,如今却风风光光地回来,还将整个洛家搅得天翻地覆。 可若是还敢跟她对着干,只怕赵怜和洛卿卿的下场,就会是她和鹂儿的下场! 何况鹂儿之所以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不都全是因为洛云初么! 只怕是还不吸取教训,日后会更惨。 但是以鹂儿这样年轻气盛的性子,要让她对洛云初低头根本是不可能的,是以她也有些纠结。 只道:“娘何曾让你对她卑躬屈膝了?你只要不故意去为难她,便可相安无事。咱们现在的任务是将把大房拉下来,让你爹坐上掌家的位置!等到咱们做了洛家的主,你想怎么欺负洛云初,爹和娘都为你撑腰!” 听到这话,洛鹂的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些。 尤氏见状,稍微放下心来,又道:“洛云初回府来了,这些日子你尽量别出彩云院,便是出,见了她也绕着走,只要莫主动挑衅,你做什么,娘都不反对。” 洛鹂这点了点头,只是仍旧不太情愿。 尤氏叹了一口气。 她心中已经有了计划,怕的就是这个女儿中途搞出什么幺蛾子来,她的女儿,她自然最清楚。 这个性子,只怕是日后还要吃不少的亏。 只愿一切进展顺利。 想到这里,尤氏倒是难得宽心了些,伸手抚了抚洛鹂的脑袋。 她的女儿,自然要拥有最好的。 这洛家的天,也该真正变了才对。 第203章 审理 在蒋末率领的蒋家军出征五日后,尤氏终于一纸诉状,将赵怜告上了司案司。 此案虽然是秘密进行的,但天下终归没有不漏风的墙。 那司案司的成文彦成大人一次醉酒的机会,偶然对府中姬妾提了一嘴此事,不出两日,这消息便像长了脚似的飞遍了整个京城。 按理说,司案司在审理这种达官显贵的机密案件时,都不会泄漏出去,也不知道合该尤氏倒霉还是怎么的,洛鹂早先在法华寺失贞一事也叫人翻了出来,甚至连她嫁去殷家与殷晁有过一段风流韵事之事,也被街头巷尾的百姓们传得是津津乐道。 一时间,洛家便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此事还牵连到了平远侯府,殷夫人对洛家人更是深恶痛绝,便放了话出去,只说是那洛鹂自己下药害了殷晁,拿她那不干不净的身子污了殷晁,是以才赐了一纸休书,让洛鹂滚回娘家去的。 除此之外,就连洛鹂是怀着孕嫁入殷家之事也一并公之于众。 端的是要彻底与洛家撇清干系。 尤氏得知此事后,又被气得人仰马翻。 她原本还想着等她掰倒了赵怜,二房坐上尚书府掌家之位了,再重新和殷家谈判一下,一定要为鹂儿出一口恶气。 谁知道那殷家人做得这么绝,竟然将鹂儿的尊严彻底践踏! 如此,那就休要怪她不客气了! 是以,尤氏又一纸诉状,将殷家大公子是个断袖,殷家人故意隐瞒此事骗婚给告到了司案司去。 殷夫人也气着了,放出话来势要与尤氏刚到底。 如此,两家人的恩怨也就这么结下来了。 原本不打算插手此事的洛老夫人见状,早已急得团团转。 不过是几日的功夫,她不曾过问府中事务,便让老二媳妇捅下了这样大的篓子! 这洛家,已经成了整个京城里的笑话! 偏偏她现在又没办法再插手此事,几次强迫老二和老二媳妇撤销诉状,二人都置若罔闻,便是老大亲自出面也无可奈何。 这场弟媳状告长嫂的案子,终究是如期地开堂审案了。 原本是秘密进行的案子,也因为闹得太大,竟然改成了当堂审理,这一日,门口围了好些看热闹的百姓。 甚至家中有开铺子做生意的,也关了铺头过来凑热闹。 这桩奇案,可是百年难遇啊。 成文彦一拍惊堂木:“原告状告被告故意找人染指令女清白,可有此事?” 此一番开堂,洛青阳心疼爱妻,自然也推掉了一切事务过来陪着,听着成文彦的话,不悦地皱了皱眉头。 什么被告,那是尚书府的主母! 但众目睽睽之下,他倒也不好指出来,只在心底腹诽着,分明前些日子他请成文彦应酬过,届时给怜儿一些面子,怎么一上来就是这样侮辱人的话? 成文彦好似没注意到洛青阳的神色一般,面色仍旧十分严肃。 只是在心里却抹了一把汗。 非是他不给洛尚书一个面子。洛青阳有将军府这样的岳丈,嫡女洛卿卿又马上要嫁给曜王殿下,如今正是前途无量的时候,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为了区区一尤氏而得罪了洛尚书。 洛青阳这些年来有多疼赵怜这个妻子,他们同朝为官这么多年,不可能不知道。 但偏偏睿王殿临走前曾亲自来过问过此事,要他不许给洛青阳面子,不准徇私,便是如今睿王殿下出征去了,但是司琰公子却在堂下旁听着。 谁不知道司琰和睿王私交甚笃? 若是他胆敢寻思,睿王殿下的雷霆之怒可不是他能抵抗得了的。 只是为何睿王殿下一定要让赵怜获罪,他却是无论如何也猜不出来的。 但让他奇怪的是,今日之案,不光有司琰公子前来旁听,还有最近陛下跟前的红人,国师昊空法师也在。 心中虽然百思不得其解,成文彦面上却丝毫不显,仍是黑着一张脸:“洛尤氏,从实说来!” 尤氏应了一声,随后从怀中摸出一根手绢子,抹了一把眼泪。 那双保养得当的美目顿时红彤彤的,何况尤氏本身就生的貌美,如今哭哭啼啼,更显出了一番凄惨的风流来。 美人落泪,倒也赏心悦目。 只听尤氏哭哭啼啼道:“成大人明鉴!赵怜那恶妇,借着法华寺之行,寻了三个汉子污了我女儿洛鹂的清白!事后本想让她好生与鹂儿道歉,她应了说承担此事的后果,给鹂儿寻个好婆家,谁知道寻的人家却是平远侯府上的断袖世子!这不是将鹂儿往火坑里推么!如此行为,实在是令人发指!” 尤氏倒是没有添油加醋,用最简单的说完了这段恩怨情仇。 因为她知道,只有用最快的速度抛出最有信息量的事件,才能彻底吸引人的注意力。 而赵怜那个贱人有大哥护着,若是她不一口气说完,只怕是等到赵怜和大哥的巧舌如簧,便左右了看客们的看法。 今日,她一定要让赵怜为她的行为付出代价! 一石激起千层浪,尤氏话落,在场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尤其是外头围观的百姓,一听到这话,顿时都炸开了锅。 “什么?洛大夫人竟然是这样的人?!”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那洛大夫人听说年轻时也是京城第一姝,谁知道嫁人之后心肠竟然如此狠毒!” 尤氏听着人们的窃窃私语,有些解气地扬起了下巴。 仅仅是嫁人之后心肠才狠毒的么? 赵怜的蛇蝎心肠分明是从娘胎里带来的! 而尤氏的话,也顺利激起了赵怜和洛青阳的愤怒,昊空法师闻言更是愤怒,他放在心底里疼了这么多年的女子,怎么能被人如此诋毁! 不等他说话,尤氏却一副好似看穿了人心的神情,倏然将目光转向他,幽幽开口道:“昊空法师,当时你尚未出世,仍在法华寺中做主持,此事,可是经过了你亲自查办的,如此大事,法师可还曾记得?” 话落,尤氏的眼中骤然迸发出一团愤怒的火焰。 昊空抿紧了唇瓣。 司琰饶有兴味地端起手边的茶盏,勾起桃花眼看着这一幕。 真是,越来越好玩儿了 第204章 各执一词 昊空法师见尤氏竟然对自己发难,眸中瞬间划过一道隐晦的杀意,但很快便隐去,是以并无人发现。 “二夫人所说确有其事,但人却早就放走了。”昊空道。 尤氏闻言瞪大了眼睛,洛向明更是怒极。 “如此轻易就将人放走了?你们法华寺究竟做什么吃的!” 比起洛向明直截了当地责备,尤氏却显得淡定得多。 不为别的,尤氏早就知道法华寺那三人被放走了,甚至,那三人的下落,如今也只有洛云初一人才知道。 而在开堂审案之前,尤氏便就此对洛云初发难过,而洛云初却给她出了个主意,让她将计就计,干脆一举揭开昊空法师的真面目。 而尤氏早就查到了昊空和赵怜之间的关系,若是能够借助昊空来掰倒赵怜,她不介意将计就计。 是以,尤氏的脸上一反常态地表现出淡然的神情。 这让一旁的赵怜十分不解,心中也稍微有些不安。 但思及尤氏向来是个蠢的,加上现在她又有昊空撑腰,便深吸了两口气,安慰自己镇定下来。 洛青阳与赵怜并排站在一起,见爱妻如此,还以为是赵怜紧张了,心疼地伸手搂了一把后者的肩膀。 赵怜顺势抬眸,对洛青阳露出一抹安慰的笑。 但夫妻二人这番琴瑟和鸣的姿态,却不加掩饰地落在了昊空法师的眼中,霎时,昊空眸中闪出了更深的杀意。 便是捻着佛珠的手,也不自觉地抓紧了些。 怜儿,他的怜儿,已经被迫委身于洛青阳太久了。 竟然还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对怜儿作出这般亲密的动作,实在是该死! 昊空闭上了眼睛,等到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眸底已然一片清明。 成文彦一拍惊堂木:“国师大人,你如何解释洛侍郎的指控?” 昊空转眸看向成文彦,双手合十:“当日,法华寺的确出了这桩异事,但并非如洛尚书和洛二夫人所言,实则乃是洛府的三小姐,寻来三人想污了卿儿小姐的清白,却误打误撞毁了四小姐的身子,那三人,原本贫僧是要将其关押起来的,临走前却被三小姐强行放走了。” “贫僧原本也想为洛四小姐留下证据,奈何三小姐拿整个法华寺上下的性命做威胁,贫僧实在是无能为力……” 便是在睁着眼睛颠倒黑白了。 尤氏和洛向明瞪大眼睛看向了昊空,此秃驴分明是胡言乱语,那日的情况,整个法华寺上下都清清楚楚,偏生他敢如此胡说,也不怕他们找来其他僧弥对质吗! 赵怜也颇有些意外地看着他,想不到他竟然会为了自己在公堂上作假口供! 不由得满脸感动地看着他。 昊空接收到这炽热的目光,心中十分满足,却因碍着人多,不敢朝赵怜的方向多看一眼。 深知一切的尤氏恼恨地看了一眼赵怜和昊空。 昊空此言,虽然可以彻底铲除掉洛云初,但是却能够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若是在过去,她倒是乐见其成,但是现在,她的目标已经变了,不再是敢走洛云初,而是彻底让大房失宠,让二房成为洛家的掌房! 那么,她怎么能让和她有着共同敌人的洛云初就这么轻易被铲除掉? “大嫂真是好本事,当日之事,天知地知,还有我们洛家的女眷知,这昊空法师为了帮你脱罪,撒谎都不打草稿的!”尤氏讥讽出声。 昊空法师到底在法华寺修行多年,外人看来早已是个道骨仙风的得道高僧,是以在听到尤氏的指控时,面上不仅不见半分惊慌,反而更家慈善。 “出家人不打诳语,还望二夫人莫要乱扣帽子才是。”昊空再度双手合十。 “噗嗤——” 一声嘲讽的笑,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一起。 却是司琰喝了一口茶,似乎被呛着了发出的笑声。 昊空法师微微皱眉,成文彦也有些不悦地看着他。 这司琰他却是惹不起的,除了翰林学士府上的公子这个名头,最重要的,大沐无人不知,他乃是睿王殿下的至交好友。 这两个身份,无论哪一个都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司案司提审官能够招惹的。 是以成文彦只得敢怒不敢言。 司琰清了清嗓子道:“成大人请继续,本公子不过是听了个蹩脚的笑话才一时失态的。” 到底是没打算同成文彦道歉。 不过想起来,叶七临走前说得也是,他原本还担心洛云初会被刁难,谁知叶七却说这点小事她自己就能搞定,不需要劳烦他来。 只要自己在洛云初有需要的时候帮一把便是了。 是以今日他才特意起了个大早过来听审,一来是以防万一,若是洛云初扛不住了,他能帮帮忙,二来么,自然是想看看这个少女究竟又能给他带来什么惊喜了。 从相识到现在,洛云初倒是从来不曾让他失望过。 至少就连救命,都救了叶七好几次了。 而昊空则微眯着眼睛看着司琰。 他很明显能够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对他的敌意和不屑。 但是很巧,他也瞧不上司琰这个从小只知道靠老子和叶少姝的纨绔子弟。 更重要的是,曜王殿下曾对他说过,这司琰可是暗中帮了叶少姝不少忙。 要想彻底铲除叶少姝,或许倒是可以从眼前这个公子处入手。 但是现在还不是拉拢的时候。 昊空如此想着,全然没主意到尤氏刀子般的眼神正落在他的背上。 很快,就要剥下他身上的一层皮来! 成文彦道:“既然洛二夫人和国师大人都各执一词,那本官只能将洛三小姐叫来了。” 话落,便差了人前去尚书府拿人。 赵怜见状心中微微有些得意,尤氏却低下头,掩去了唇角的笑意。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拎不清的大嫂,还真是蠢到家了! 洛云初回府之后这几个月,将整个尚书府闹得是天翻地覆。 她竟然还没吸取教训,还想掰倒洛云初? 真是鸡蛋碰石头,自不量力! 她就只管等着看好戏了! 第205章 不认罪 不多时,洛云初便被官差们请了过来。 在踏入公堂之时,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一旁听审的昊空法师。 果然不出所料。 洛云初心中暗笑一声,风影的消息实在是灵通得很,昨日刚刚得了消息,今日这昊空法师果然就来了。 同时,她也在心中为叶少姝有些可惜。 他身边有这样多的能人异士,又个个对他忠心耿耿,便是被派来帮她,也十分尽忠职守。 有这样的人,若前世不是因为自己,说不定他早就成就了一番大业,又何须将唾手可得的江山拱手让给叶少禹那样的伪君子,自己却退居到番地整整十八年! 想到这里,洛云初心中对叶少姝的亏欠更深,也更坚定了要扶持他上位的决心。 就趁着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为他日后的计划打下基础。 但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司琰居然也来了。 在二人目光触碰的时候,司琰甚至对她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微微蹙眉,她倒也没有过多在意,毕竟司琰是叶少姝的人,就算是来旁听,也不会对她不利,说不定一会子有什么需要,还能利用他一番。 “臣女洛云初,见过成大人。”洛云初定了定神,双手放在身侧对成文彦屈了屈膝。 前世,成文彦也是司案司的大人,背地里却是叶少禹的人。 只不过成文彦倒是个正直的人,最后之所以会追随叶少禹,也是她亲自去游说的。 成文彦此人最是心高气傲,但是又很有些市侩,这样的人欲求总是与旁人不同,是以要想彻底让他臣服自己,前世她还是很废了一番功夫。 不为别的,成文彦虽然在仕途上不甚精明,但却是个难得的公正之人,审案时也绝对不会徇私舞弊,就算是想拿钱收买也收买不成。 因为成文彦的整齐张氏,来自江南最富庶的商贾之家,带来的嫁妆也抵得上半个京城的官家财富,想要拿钱收买,也要看看拿不拿得出这么多的银钱来。 也正是因为成文彦有足够的财富,叶少禹动了心思,这才将这个平庸之辈收入麾下。 好在成文彦跟随叶少禹多年,也不曾出过什么岔子,对叶少禹也算忠心耿耿,没生过二心,家中的钱财只要叶少禹需要的,皆毫不吝啬地奉上。 是以成文彦这个司案司提审大人的位置,倒也安安稳稳地坐了许多年。 今日之案既然由成文彦来审理,自然不会出现偏袒赵怜的行为,只是最后嘛,她却是要将这个人纳入叶少姝麾下的。 不管叶少姝缺不缺这点儿银子,但是叶少禹总是缺的。 断了叶少禹的财路,这只是第一步而已。 因着洛云初低着头,成文彦并未发觉洛云初眼中的算计。 只是下令洛云初抬起头来,问道:“法华寺之案,尔可还记得?” 他倒是听说过洛云初的事迹,一个天煞孤星命格,被家族抛弃的庶女,不知走了什么大运,竟然得了睿王殿下的青眼,被接回来之后从此声名大噪,还被抬了嫡女,一路竟然顺风顺水,丝毫不见半分煞气。 这样的女子,称得上是一代奇人了。 只是其中究竟有没有旁人的指点,就不得而知了。 倒是今日可以趁此机会瞧个真切。 洛云初低着头,也无从知晓成文彦心中所想,只道:“臣女记得。” “那日有三个歹人被关在了法华寺,你可还记得?” “是,如今正关在法华寺的柴房里。”洛云初从善如流地答道。 “大胆!公堂之上,岂敢胡说八道!”成文彦倏然狠地一拍惊堂木。 洛云初不解,抬眸淡然看向他。 成文彦本是看她年纪小,故意诈她一诈,谁知道洛云初竟然毫无畏惧,一时心下也有了几分了然,淡淡瞥了昊空法师一眼,继续道:“如今有人控告你私自放走了歹人,且有人证可以证明,你可认罪?” 洛云初冷笑一声:“哦?臣女亲自放走了人,臣女自己都不知道,竟然还有人证了么?” 见她此般坦荡的模样,成文彦心中更明白了几分,想起那人临行前的交代,不由得有几分后怕。 虽然他在朝中是个特立独行的人,但是也不妨碍他有所求,也有所惹不起的人。 过去虽然洛青阳曾经卖过他一个人情,但是他到底为了那人给推了。 否则,只怕是要给自己惹祸上身来。 这丫头,不容小觑。 不愧是那人亲自护着的人啊。 成文彦暗中捏了一把汗,道:“这位国师,你可认得?” 仍然是公事公办的话,但态度却明显好转了许多。 司琰在一旁看得想笑,却只能生生忍住。 这成文彦向来是眼高于顶的,如今却被洛云初一两句话就转了看法,这洛三姑娘,还真是个妙人儿。 洛云初瞥了一眼昊空,点头道:“认得,这位便是法华寺的主持昊空法师。” 顿了顿又佯作惊讶地捂住嘴:“怎么,几日不见,昊空法师竟成了国师了么?” 成文彦道:“不错,如今这国师便是指控你私自放走了歹人的人证,你可认罪?” 话虽如此,语气却温和了许多。 这洛三小姐来头不小,成文彦也不敢轻易得罪了去。 “没做过的事,臣女不承认,更不会认罪。”话落,洛云初抬眸看着成文彦,嘴角噙着笑。 “国师,洛三小姐说她没做过,如今此事,如何判别?”成文彦倒是将问题抛给了昊空法师。 不等昊空法师开口,洛青阳先阴沉着脸开口了:“逆女,你还要给我丢脸到什么时候!” 成文彦颇有些意外地看向洛青阳。 他倒是早就听说洛青阳偏心洛卿卿,不喜欢这个二女儿,如今看来确实名副其实。 天底下的父亲,但凡对自己女儿有几分心疼的,第一反应都是帮女儿洗脱罪名,哪里如他这般一上来就要逼着女儿认罪的? 再加上前几日他专程来寻自己,想从中给赵怜做些方便,如今想想,此人倒是个十足的小人了。 也难怪那人临走前还不放心地要来叮嘱自己。 想到这里,成文彦暂时有了计较。 第206章 偏心 “爹说这话还真是叫云娘寒心。”洛云初淡笑着看着洛青阳,眼底却含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冷漠。 洛青阳闻言更怒,目光触及到她的眼神时,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样的眼神,是他从来不曾在洛云初脸上见过的。 曾经的洛云初,或许会有冷漠、执拗,甚至不屑和轻蔑,但是从未如今日一般带着疏离的算计。 好似下一秒,她就要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秘密来。 洛青阳到底在朝为官多年,也很有一副察言观色的肠子,如今却蓦地被自己的女儿给唬住了。 反应过来之后,心头的怒意更甚。 他倒是从来不曾对洛云初有过半分真心,是以纵然如今的洛云初不再如过去那般任他拿捏,却还是激起了他作为一个父亲的地位受到晚辈的蔑视时,表现出了应有的怒气。 “逆女!你如今是翅膀硬了,竟然说出这种话来!”洛青阳咬牙,声音颇大。 洛云初低头苦笑:“可不是?云娘没做过的事情,为何要认?爹如今不问青红皂白便要云娘承认了那些莫须有的事情,不是故意将云娘往火坑里推么?” “叫歹人来污了嫡妹的清白,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云娘和鹂儿虽然不和,但也不至于做出这么下作的事情来,何况,爹要云娘认,也不能单单凭着昊空法师一张嘴,他说是云娘,那便是云娘了?可云娘在下山之前,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要昊空法师一定将那三个歹人看好,切莫放走了去。” 话落,洛云初轻笑一声,目光倏然刀子一般射向了洛青阳和赵怜:“还是说,在爹的眼里,云娘是否清白不重要,重要的是,母亲不能有事?毕竟这桩案子,可是母亲派人做下的,那三个人,正是母亲的外祖家呢。” 此言一出,更是引得众人惊讶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此隐秘的内幕,竟然就被洛云初这般云淡风轻地说了出来。 成文彦更是心头一惊,看向洛青阳的目光顿时变得不赞同起来。 如今京城里谁都知道,这不受宠的庶出小姐洛云初已经被老夫人做主抬了嫡女,身份早已不可同日而语,加上背后又有整个将军府作为靠山,在京城里早已不是普通贵女所能比的。 洛青阳却罔顾这些历数,竟是不问缘由,粗暴地命令洛云初承认了陷害嫡妹的那些丑事! 可那些丑事却是由他自己的正妻所犯下的! 洛青阳此举,可谓是将自己的嫡女推出去顶罪啊! 谁家的父亲能有这么糊涂! 而洛云初也实在是很有勇气,竟然当众承认那三个歹人原本是要来玷污她自己的! 京城中的贵女们遇到这种事情早就吓得不敢出门,更不敢出来作证,就像今日的洛鹂,分明是苦主,却一点都没有露过面。 不为别的,就是因为女子遇到这种事情都会觉得颜面尽失,不拿根白绫上吊自尽已经算是心性刚强了,若是遇上个性子烈的,早已经一杯毒酒下肚,只怕此刻尸身都已经腐烂了。 但是洛云初却大剌剌地说出来,好似并不在意自己的名誉一般。 这倒是叫成文彦对她刮目相看起来。 成文彦虽然平庸,也虽然有些市侩,但是对于洛云初这种勇于冲破世俗偏见的女子,更是由衷的敬佩。 是以对洛青阳的态度也更加不如方才了。 “洛尚书,不可咆哮公堂。”话音却是带上了几分不悦。 洛青阳听了出来,却不好再说什么。 赵怜见状,忙道:“云儿,虽然我不是你的亲娘,可自问也对你做到了一百分的真心,你为何如此诬陷于我?” 洛云初冷笑:“母亲这话说得可是亏心,若当真对云娘真心,又岂会作出这种事情来?若是真心,过去云娘被扔到庄子上的那九年,又怎么会过得那样狼狈?堂堂尚书府的小姐,沦落到要在下人的眼皮子底下讨生活的?” 赵怜闻言脸色一变,却听洛云初继续道:“云娘回京之后母亲补上的过去九年的月钱,母亲都忘了?倘若是二姐姐,母亲还会连续九年忘记她的月钱么?” 到底是将这不见得人的事情说了出来。 虽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对于赵怜这样一个营造温婉贤惠形象的人来说,也是巨大的打击了。 声落,围观的百姓们也都窃窃私语起来。 甚至还有声音大的,直言洛青阳和赵怜笑面虎,面子上倒是做得足,背地里却叫庶出的小姐受了这样多的委屈。 更有直言赵怜这个继母面甜心苦的,直把赵怜气得暗中掐紧了拳头。 昊空见状却更加愤怒。 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被人如此指摘,他却连站在她身边安慰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洛青阳搂着她的肩膀轻声细语地哄着。 继而便将愤怒转向了洛云初:“洛三小姐如此污蔑本国师,不亏心么?” 果真是一提到赵怜就沉不住气了。 洛云初闻言一挑眉,看向昊空:“国师如此污蔑本小姐,不亏心么?” 顿了顿,又嘲弄一笑:“倒也是,国师如今已经不再是法华寺的主持,入朝为官,便是已经入仕,这里是司案司,也没有金身佛祖,国师既不是出家人,打诳语自然不觉得亏心了,何况……” 洛云初复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赵怜,随即将目光收回到昊空身上:“国师是为了心中所想,便是牺牲一个无谓的人,又有什么关系?” 此话说得别有深意,昊空一时间竟不知作何反应。 甚至方才洛云初那轻飘飘的一眼,几乎让他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凝固了。 她,好像知道了什么秘密! 不!这个秘密,现在还不能公开出来! 就算是他受尽千夫所指也没有关系,但是怜儿,一定不能声名有失! 他最是清楚赵怜对名声看得有多么重要,否则,当初他也不会…… “洛三小姐此话,本国师不甚明白,但那三个歹人,的确是三小姐亲自放走的。”昊空法师按下心中的一抹杀意,平静地看向洛云初。 话音刚落,一旁的尤氏倏然冷笑了一声。 第207章 争执 “事实如何,如今也只有国师和云儿二人才知,焉知谁才在撒谎?”尤氏牙尖嘴利。 昊空法师闻言眸子沉了下来,但为了以证清白,并不辩解,好似如此就能能叫人以为是洛云初在撒谎了一般。 僵持之际,一旁传来纸扇拍打的啪啪声。 却是旁听的司琰,勾着一双桃花眼,噙着笑拍手。 成文彦有些不悦地看向他,昊空法师也目光阴鹜地看向他。 “如今洛三姑娘与国师便是各说不一,还真是真假难辨呢。”司琰笑道。 洛云初也看向他,倏然垂下眼眸,唇角漾出一抹笑意。 她已经清楚了司琰来此处的目的。 想必又是叶少姝临走前的托付。他还真是为自己考虑得面面俱到。 一时间,心中也有些感动。 成文彦道:“司公子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当,只是关于洛三姑娘和国师所言虚实,本公子恰好有人证,可以证明谁说的是真的,谁又在撒谎罢了。”司琰笑着开口,目光幽幽地投向昊空法师。 昊空法师一愣,又听司琰继续道:“成大人不必担心人证口供的真伪,人证乃是由睿王殿下亲自捉来的,只要将这几人请来,便知道事情真相。” 成文彦闻言大喜过望。 虽然司琰在他眼中算是个纨绔子弟,但是叶少姝却不是。 甚至叶少姝是最有可能成为未来大沐储君的人选。他本身就十分优秀,头脑灵活,还为大沐朝廷立下了赫赫战功,叶少姝的话,他不可能不信。 司琰此言分明是抓住了他的软肋。 洛青阳忽然哼了一声:“如今睿王殿下不在朝中,司公子自然可以打着殿下的旗号行事,也没人能求证真假。” 便是在故意讽刺司琰作伪证了。 司琰闻言不怒反笑,轻轻在虎口处拍打着纸扇:“洛尚书还真是与旁人不同,宁可让自己的女儿背上害人的罪名,也要替不想干的人开脱,实在是大义灭亲,家国典范。” 洛青阳的脸上便一阵红一阵白了。 洛云初淡淡瞥了洛青阳一眼。若是他知道赵怜和昊空有染,不知道又会是什么反应呢? 一个是痛恨至极的女儿,一个又是给自己戴了绿帽子的奸夫,他现在是不知道,所以为了讨好这个国师,也为了给自己的爱妻脱罪,所以想要将罪名全部推到她的身上。 可若是知道了,他又会如何呢? 洛云初很是期待,倏然又看向尤氏,唇角微勾。 无妨,很快尤氏就会为他揭开这个秘密。 “司公子有什么证据便呈上来,嘴上说说有什么意思。”洛青阳深吸了一口气。 司琰纵然是叶少姝身边的人,但没有叶少姝在身边,他一个字都不会相信。 “好,带人证。”司琰挑着眉。 他最喜欢看到有人自取其辱了。 很快,三个身着破烂的人便被带了上来。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阵阵恶臭,蓬头垢面,脸上厚厚的灰尘,根本看不出来原本的容貌。 三人一到公堂上,在场人无不嫌恶地退避三尺。 “大人开恩哪!小的们招了,小的们全都招了!”三个人齐齐跪在地上,以头抢地。 便是离得最远的成文彦也捏住了鼻子。 “说!来者何人,何罪之有!” 中间那个道:“回禀大人,小的名叫庞牧,这两个是小的的弟弟,庞峥和庞垄,是尚书府大夫人的远房亲戚,那日就是大夫人叫我们三人去法华寺玷污洛三小姐,谁知道我们却走错了房间,误打误撞将洛四小姐当成了洛三小姐,最后我们被关在法华寺的柴房里,也是主持把我们放走的。” 庞牧说得很快,一旁的庞峥和庞垄也连连点头,表示事实就是如此。 洛青阳怒喝道:“胡说八道!交代得这么快,定是早就背好了说辞!” 末了又对成文彦拱手道:“还请成大人明鉴!” 不等成文彦开口,司琰冷笑一声:“洛尚书真是心急,国师和洛夫人都不曾辩解,你倒是解释得够快,据本公子所知,那日洛尚书并未前去法华寺,怎么倒像是亲眼见着似的?” “睿王的审讯手段,洛尚书莫非不曾耳闻?便是心性再坚强的人,使上几日的水滴刑,便什么也都招了,洛尚书若是不信,大可一试。”司琰嘲讽道。 洛青阳闻言也只得悻悻地闭了嘴。 水滴刑,的确是最快击破犯人心理防线的最直接有效的方式,过去他也曾听闻过,受刑人会在巨大的恐惧中精神错乱,此刑乃是攻心。 若是有那心理素质不够的,不过半日的功夫便和盘托出了。 而这样的手段,也只有叶少姝才使得出来。 但事实如此又如何?他并不希望自己的爱妻受到制裁。 然而在洛青阳与司琰说话之际,却并无人注意到,在三个犯人来到公堂上之时,昊空法师和赵怜的脸色都在刹那间变得苍白如纸。 昊空甚至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凝固了一般,僵立在原地无法动弹。 “国师,你还有何话说?”成文彦看向昊空法师。 这个新晋的国师,陛下跟前的红人。 只怕是这官职也要做到头了。 因为表面上看似乎是洛云初在与他斗,实际上,真正出手却是的睿王殿下。 抓住这三人,并且提前审讯,便是如今睿王不在京城,也能让洛云初脱罪。 得罪国师和得罪睿王,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结局。 成文彦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昊空法师半晌才回过神来,辩解道:“本国师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为何要如此陷害于我?我根本就没见过你们!” 但这番虚张声势的言论,落在旁人眼中也不过是强弩之末。 尤氏冷笑一声:“当然是为了给你的情人脱罪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尤氏的话顿时震惊了在场所有人。 昊空法师更是瞪大眼睛,眸中闪过一抹强烈的杀意,咬牙一字一顿道:“你说什么?” 尤氏并不多畏惧,自鼻腔里冷哼出一声。 “昊空法师与大嫂的奸情,自十五年前就开始了吧。” 第208章 撕扯 话落,公堂之上落针可闻。 “你胡说什么?我撕烂你的嘴!”赵怜率先反应过来,不顾形象地扑上去扭打着尤氏。 但赵怜到底心虚,脚下也不稳,尤氏眼疾手快,在她手伸过来的那一刻,敏捷地躲开,并伸手推了她一把,反倒把赵怜推在了地上。 赵怜以及其不雅的姿势四脚朝天倒在地上。 洛青阳见状,心都凉了半截。 与赵怜恩爱十余载,他对赵怜的了解十分细致,她如今的反应,分明就是承认的证据! 但下一秒,他心中又升腾起对尤氏的恨。 她竟敢撕破了怜儿在他心目中的形象! “弟妹,你为何害我!”赵怜神情悲怆地喊道。 昊空法师本能地想上前去扶起她,听到她这话,顿时就顿住了脚步。 不,现在还不是时候,一定要忍耐! 现在曝光他们的关系,只会让怜儿更加被动,毁了怜儿的清白不说,更让尤氏那个毒妇和洛云初那个小贱人的计谋得逞! 下一秒,赵怜又楚楚可怜看向洛青阳:“老爷,你相信我,我从来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和国师没有半点关系!” 却是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昊空法师闻言身子一僵,唇角漾出一抹苦笑。 她就这么不甘心和自己在一起么? 但随即他又释然了,怜儿最是看重自己的名声,要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承认,岂不是在自己打脸? 是以,几乎是在那一瞬间,昊空法师就原谅了赵怜的薄情寡义。 他深信,只要自己做到了足够高的位置,有能力和洛青阳匹敌的时候,怜儿一定会重新投入他的怀抱。带着他们的女儿,一起投入他的怀抱。 而他,会给爱妻爱女一个最美满的家庭。 想到这里,昊空一时间竟然有些紧张起来。 洛青阳低头看着自己捧在手心里宠爱了多年的妻子,一时也有些不忍。 他有自信,她的心一定还在他这里。 便是过去她当真和昊空法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那也是在与他成亲之前的事了,成亲之后,她做得很好。 在一起十余载,他又怎么忍心苛责她,怎么会去吃那种陈年老醋呢? 洛青阳叹了一口气,伸手扶起了赵怜:“怜儿莫怕,为夫不会相信弟妹的话。” 话落,又横眉看向尤氏:“你若再敢胡说,败坏洛府的名声,我立刻休了你!” 还敢拿洛家长房的威严来压她? 尤氏闻言双眼圆瞪,怒不可遏地看向洛向明。 洛向明如今因为洛鹂已经算是十分倒霉了,而这一切的根源,都要从洛鹂被庞牧几人玷污开始! 是以他如今能站在司案司,已经完全和尤氏站在统一战线了。 乍一听到洛青阳的话,不等尤氏发难,他自己先挺身而出:“大哥还真是霸道,我的妻子,何时轮到你来休了?” 洛青阳闻言又是气得吹胡子瞪眼。 从小到大,他和弟弟兄友弟恭,相处十分融洽,各自都愿意让一步,是以从小到大几乎没怎么红过脸,谁承想如今竟然为了一个尤氏,弟弟就敢如此对自己说话! 洛青阳气得胸口一起一伏。只是他却忘了,他自己也是为了包庇赵怜这个女子,而不将弟弟一家人的利益抛之脑后。 “我这是为了你好!你看看你现在,都被迷惑成什么样子了!”洛青阳此刻也顾不得脸面,大吼道。 “我看真正被鬼迷心窍的是大哥你才对!”洛向明怒视着赵怜,双眼几欲喷火,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去将赵怜这个毒妇掐死! “要不是赵怜心术不正,想害云儿,怎么可能会报应到鹂儿身上来!你们却连道歉都不曾道歉,如今还要颠倒黑白,还要休了我的妻子!我看看真正不守妇道,要被休弃的人是赵怜才对!” “你!住口!她是你大嫂,你竟然敢这么说她!”若非在公堂上,洛青阳早已上前去给洛向明两耳光了。 “好啊,大哥是不见棺材不死心是么?”原本盛怒的洛向明倏然阴森地笑了一声。 洛青阳不由得皱起眉头:“你什么意思?” 尤氏冷笑:“大哥这般信任大嫂,却不知道大哥头上的这顶绿帽子,已经带了整整十五年!” “放肆!老二,你不管管你媳妇,胡说八道什么!”洛青阳又是一怒。 他却没发现,在尤氏和洛向明说出“绿帽子”三个字的时候,赵怜和昊空的脸色皆是一变。 真是一场有趣的大戏。 此刻早已没人有空理会洛云初,洛云初就站在公堂中央,抱着双臂看着两家人的相互攀咬,心底冷笑一声。 只是这场大戏,才刚刚拉开序幕而已。 她很期待等到洛青阳知晓一切尘封的往事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洛卿卿不是他的女儿,洛文钦呢?洛渊博呢? 他那怀疑的种子,终究会种在这两个人身上。 偌大的洛府,也只有洛文钦和洛渊博这两个嫡子。 怀疑的种子一旦被埋下,就会在极快的时间里长成参天大树。 而那即将步入仕途的洛文钦,那个只差一场春试就能做官的洛文钦,仕途是否就此止步? 至于洛渊博…… 纵然现在他年纪小,再怎么讨洛老夫人的喜爱,一旦让洛老夫人得知他并非洛青阳所出,而是赵怜和昊空所出,那么,等待洛渊博的下场,又会是什么呢? 毕竟,洛卿卿是赵怜在嫁给洛青阳,并且生下了洛文钦之后才出生的! 即使到现在,赵怜都还和昊空有联系,洛渊博究竟是不是洛家的种,还很难说。 以洛老夫人的那样冷漠的性子,只怕是会立刻将洛渊博扔进池塘里淹死! 不过,既然是赵怜的孩子,便是死了,那也死得不冤! 不是么? 比起前世被莫须有罪名满门抄斩的蒋家一百二十六口人,为大沐朝廷尽忠职守、戎马一生却落不得全尸的外祖父、舅舅和大哥,这点惩罚,也实在是太轻了。 不是么? 洛云初眸底划过一道暗芒。 只是现在还用不着她来出手。 经过这些日子她的刻意引导,尤氏知道接下来要怎么给赵怜和昊空致命一击的。 她便只管等着看就是了。 第209章 尤氏之死 果然,下一秒,尤氏便冷笑着抛出了那个杀手锏。 “大哥如此信任大嫂是好事,只是也要先看清楚枕边人是人是鬼才好识别!否则,只怕大哥为别人养了儿子,还蒙在鼓里千娇万宠着,还将无限辉煌的前途平白送给别人的儿子!” 话落,赵怜和昊空的神色变得更加惊慌起来。 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尤氏,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赵怜惊地看向昊空,发觉昊空也如她一般脸色苍白如纸,知道他也是没了主意,一时竟不自觉地发起抖来,在心中暗骂昊空实在是个废物,连这点子小事都处理不好! 洛青阳原本还想责骂尤氏,但是余光触及到赵怜和昊空的反应,顿时一股子不详的预感席上心头。 这反应,定然是真的了! 一时间,他只觉得如坠冰窖。 他可以接受怜儿在与他成亲之前爱慕过旁人,但绝对不能允许她在婚后还与别的男人有瓜葛。 他之所以不追究怜儿和昊空法师之间的关系,是因为他信任她,也给自己一个不吃醋的理由。 可是,眼下竟然连绿帽子都戴上了! 而且,他这么多年一直在替昊空养儿子! 洛文钦! 一定是他! 他记得,文钦是怜儿嫁过来不久之后就怀上的,若是按时间来算,洛文钦极有可能是昊空的儿子! 该死!难怪洛文钦从小时候就桀骜不驯,似乎与他这个父亲十分不和,他的性格里绝对没有那样霸道的东西! 小时候的洛文钦与他本身就不甚亲厚,只是后来在一夜之间他好像就懂事了一般,开始对他恭恭敬敬,也开始爱读书了,对仕途逐渐开始有了兴趣,甚至要坐上比他还大的官! 当时听到这话,洛青阳还觉得十分欣慰,以为儿子终于长大了,有了志气,有了出息! 但是现在想来,那么多的蛛丝马迹都有迹可循,他却一直盲目地被蒙骗了! 一定是洛文钦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知道若是有朝一日他的身份曝光,他一定不会继续扶持自己,所以干脆利用自己,去在事情败露之前扶持他,好让他尽快走上仕途,踩着洛家人平步青云! 该死! 这次春试他早已经替洛文钦打点好了一切,只要洛文钦不是个蠢猪,一定可以成功得到个一官半职! 真是好歹毒的心机! 怪道这一直超脱俗世之外昊空法师也入仕了,原来是要亲自给自己的儿子照拂! 做梦! 他一定不会让他们如愿的! 洛青阳的眼神变得更加阴鹜起来。 赵怜白着脸看着洛青阳的神情,早已吓得两股战战,忙对洛青阳解释道:“老爷,你莫要听她胡说!妾身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一定要相信妾身啊!” “相信你?呵,”尤氏冷笑一声,“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和昊空做的那点事,还真以为别人不知道么?” 话落,又指着昊空道:“庞英然,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私自放走你庞家行凶的兄弟,祸乱洛家的血脉!你是怎么做的和尚,怎么做的国师!” 却是站在正义一方指责了起来。 庞牧等人也是第一次听到这内幕,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赵怜和昊空,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反应。 此时的昊空法师已经完全镇定了下来,平静道:“本国师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本国师俗名的确姓庞不错,这三位也曾是本家人,但如今本国师已经出世,不再与尘世有所关联。” “可国师现在已经不再是法华寺的主持,而是效忠于朝廷的国师,如何算不得入世?既然还了俗,庞家人就还是你的兄弟,你和大嫂生出来的孽种身上就还是流着你的血!” 尤氏纵声大笑起来。 她今日不光要为鹂儿讨回公道,更要撕开赵怜和昊空法师的真面目给大家看! 还有洛卿卿,鹂儿从小便跟在她身边,像个丫鬟一样围绕着她,处处为她出谋划策,可到头来,却还是为被洛卿卿给害了! 她今日一定要让该付出代价的人付出代价! 洛卿卿既然是个野种,也不能让她跑了! 说什么京城第一姝,也不过是娘亲和旁人偷情所生的野种罢了! 尤氏脸上闪着得意的笑,昊空闻言却再也无法佯作淡定,他可以忍受自己被人污蔑,可以怜儿和卿儿,是他在尘世里唯一的留念! 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们两个被人中伤! 说时迟那时快,昊空眼中迸发出毁天灭地的杀意,在所有人都没看清他动作之际,只见他刹那间移动身子,眨眼间便到了尤氏跟前,不等尤氏反应过来,一双粗砺的大手已经掐在了她的喉间。 他不能让这个女人说出卿儿的身份! “住手!”洛向明瞪大眼睛想阻止,可却已经来不及了。 只听“卡擦”一声闷响,尤氏瞪大的瞳孔涣散开来,前一秒还无比生动的神情,一瞬间便染上了死气,身子也顿时软了下来,犹如一只断线的风筝,随着昊空的松手,也颓然倒了地上。 洛向明是距离尤氏最近的,眼睁睁看着陪伴自己多年的妻子在自己眼前断了气,一时竟无法反应,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颤抖着手指着昊空:“你!你好大的胆子!” 昊空眼底早已染上了一层嗜血的意味,狞笑着又对洛向明伸出了手。 成文彦此刻也反应过来,立刻让人阻止昊空。 拉开二人之后,洛向明才大口地喘气起来。 方才他距离死亡也不过一步之遥。 昊空很快被控制住,但面上不见半分悔意。 洛云初毫不意外,仍是清冷地看着他。 前世昊空没有做国师,一直在法华寺里做主持直到突然横死,这一世,昊空虽然极有可能是为了赵怜和洛卿卿,而入世求得功名,但却是为了保护这两个女人,当众犯下了杀人之罪。 这赵怜,还真是有本事得很。 电光火石间,洛云初脑海里倏然闪过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前世昊空之死,会不会也是赵怜下的手? 因为她必须要保全洛卿卿的名声,而前世,洛家发展得很好,所以她完全没有必要借助昊空的力量! 洛云初将视线投向赵怜,却见赵怜也在看着昊空,眸子里却没有半分情谊。 呵,还真是个薄情寡义的女人。 洛云初嘲弄地勾起了唇。 第210章 真相 昊空此举无疑是将所有的罪名都往自己身上揽了。 为了保住赵怜,他也是煞费苦心,只可惜,一片真心都喂了狗。 如今他为了保下赵怜,当众行凶杀人,势必会受到制裁,但是赵怜却能够撇得干干净净,继续和洛青阳过日子,做她逍遥的尚书夫人! 昊空好不容易做到了国师的位置,却一夕之间又全部灰飞烟灭。 但洛云初并不觉得可惜。 对敌人手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只是让她觉得意外的是,昊空背地里竟然有如此之高的功夫。 她一直以为他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和尚。 看来,前世今生两辈子加在一起,她还是有许多事情疏忽了。 成文彦早已命人将昊空制伏,大怒道:“庞英然!你竟敢当众行凶!” 此时却是连一声“国师”也不叫了。 昊空闻言冷笑一声,眸子里带着大义凛然的意味,但不经意地掠过赵怜时,却隐约可见一丝情谊和心痛。 洛向明早已抱着逐渐冰冷的尤氏的尸体痛哭起来。 他虽然对尤氏并无太多感情,但到底做了十几年夫妻,情分还是在的。何况尤氏也含辛茹苦地为他生养女儿操持家事,从无怨言。 今日会死于非命,也是为了鹂儿! “你怕了是吗?你有本事杀了她,有本事也一起把我杀了!”他忽然怒吼一声。 昊空目光冰冷地看向他。 洛向明哈哈大笑起来,眼泪鼻涕混合在一起瞧着十分狼狈,又显出几分癫狂的意味来。 “你以为你和那**之间的破事,只有她一人知道么?我告诉你,洛卿卿不是我大哥的女儿,洛卿卿是你的女儿,这件事我也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杀我妻子灭口,不就是因为她说的都是真的,不就是你想保护赵怜这个不要脸的**么?你休想!” 洛向明语速极快地将最核心的隐秘说了出来,霎时,公堂上鸦雀无声。 洛云初早就知道此事,是以还算淡定,其余人都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眼睛。 若说尤氏方才的话是一块引玉的砖头,那么洛向明此言就是一颗炸雷,在众人耳边炸开,炸得人晕头转向。 赵怜早已僵立在原地,脸色苍白,身子不住地发着抖,几乎听不见周围的声音,唯有方才洛向明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回响着。 她和昊空的事,就这么,被揭开在了大庭广众之下! 连一块遮羞的布都没有! 洛青阳闻言也不敢相信,在一旁愣住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本能地去看赵怜的神情,却见爱妻面色发灰,显然事实就是如此! “老二,你再说一遍!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他大步走到洛向明跟前,揪住后者的衣领,剧烈摇晃起来。 他爱赵怜爱得这么深,他绝对不能容许怜儿给他戴绿帽子! 而且,戴的还是他最最疼爱的女儿! 卿儿,怎么会这样! 她明明生得和怜儿几乎是一个模子出来,都是温婉娴静的模样,他也曾经因为卿儿长得太像怜儿,而对卿儿有更多的关爱。 可现在却告诉他,这么多年他所宠爱的女儿,其实是别人的孩子! 这让他如何能够接受! 洛向明此刻几乎没了主心骨,被洛青阳揪着衣领,颓然道:“大哥,我骗你有什么好处?你好好想想,洛卿卿跟你长得可有半分相似?若是不信,你看看云儿,云儿的脸上,才有你的模样!” 话落,洛青阳猝然将目光投向洛云初,洛云初仍旧淡然站在一旁,对上洛青阳的眼神里古井无波,好似并无半分诧异。 “不!不可能!怎么可能!” 洛青阳的神情从最开始的不相信变为了难以置信。 他倏然松开了洛向明,仿佛失了力气一般往后退了两步。 “不可能!洛云初才是那个野种!是蒋知柔在外面偷汉子生下的种!否则,我也不会如此不待见她!” 闻言,洛云初嘲弄地勾起了唇角。 洛向明大声道:“其实真正应该被送去乡下的是洛卿卿!你怎么还不明白!大哥,你心里也清楚的,洛卿卿根本就长得不像你!我说大嫂当初怎么会稀里糊涂地和外男在一起,我看,定是这个**的手段!” 这一次,洛向明倒是聪明了起来。 可惜,斯人已逝,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若不是自己的利益被触及到,洛向明会为自己和娘说话么? 只怕是当初他们就知道,实际上却默默地站在了与赵怜的阵营里去。 自来便是亲兄弟,也终究是不愿意看到对方比自己过得好的。 想必当初尤氏和洛向明就是抱着这样的心理,才眼睁睁地看着娘最后一步步走入了赵怜的致命陷阱里去。 娘是大房的正室,是以只要正室倒霉,他们也乐见其成。 而娘又是个光明磊落的性子,不管从外貌家世还是才学,都比尤氏更高,能将这样的人拉下马,换成一个庶女出身的赵怜,是个人都知道谁孬谁好。 殊不知洛青阳却将一个蛇蝎妇人当了宝。 也不知道洛向明和尤氏暗地里嘲笑了他多少年? 如今也合该是赵怜误打误撞害了洛鹂,否则,只怕是这微妙的关系还要继续保持下去。 就如同上一世一般。 洛云初淡淡地瞥了一眼昊空。 昊空也双目圆凳怒视着她。 若是当初怜儿的计谋得逞,根本就没有今日之事!所有人都会在原定的轨迹上过活,直到他帮助曜王夺得天下,然后他就可以真正抱得美人归,一了心中的夙愿。 可一切,都从那个晚上开始被改变了! 真正应该出事的人,只有洛云初一个人而已! 他好恨,恨不能早些将洛云初杀死,也恨自己当初没听怜儿的建议,将庞牧等人直接处理了,反而留到今天来给了他和怜儿的致命一击! 可惜,现在一切都为时已晚,他被官差们压制着,完全没有能力反抗。 否则,方才洛向明说出他和怜儿的事情的时候,说出卿儿的真实身份的时候,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将他杀死! 第211章 攀咬 洛向明的话让洛青阳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呆立在一旁片刻,随即又冲上去掐住赵怜的脖子。 “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其实已经不需要赵怜的回答了,她的反应早已说明了一切。 但他还是不愿意相信。 他这般宠爱的妻子,竟然背着他给他戴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又为何偏偏是卿儿! 若是洛文钦,他还能安慰自己那是她嫁给自己之前的事,或许还能原谅她,可偏偏是卿儿! 卿儿是她嫁给自己两年之后才生下的孩子! 她在跟了自己之后,还和这个昊空有奸情!这样的真相,叫他如何能够接受! “说!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文钦是不是也是你和他生的野种!” 赵怜被他大力摇晃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神情痛苦地皱着眉,伸手想拨开他的手。但女子的力气哪里能比得上男子,竟是不能撼动分毫。 昊空见状气得大力挣扎起来,企图挣脱钳制,嘴里怒喝道:“住手!” 洛青阳一愣,目光阴骘地看向昊空。 却见昊空一脸的怒色,恨不得将他拆吞入腹。 这光景大大刺激了洛青阳,看向赵怜的眼神更是阴鹜极了。赵怜见状吓得魂不附体,一个劲儿摇着头道:“老爷!你要相信妾身,文钦的的确确是你的孩子!” “洛卿卿都不是我女儿,我怎么相信洛文钦是我的儿子!你这个毒妇,我对你这么好,你为何如此对我!” 被爱妻背叛的痛苦让他几乎完全失去了理智。 过去这十余年,他对她的好,他有多爱她,如今却全部都变成了一把利剑,反过来刺入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洛向明见状,一脸快意地看着赵怜那张惊吓过度的脸,可便是如今赵怜死在这里,也无法让尤氏重新活过来。想到这里,他的眼神又染上了一层悲伤。 昊空早已焦急万分,但是他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他杀了尤氏本来就是为了保护怜儿,若是此刻他再多说一句,都会变成怜儿的罪证! 他只希望怜儿能够将所有的罪名全部推到他一个人身上,只要怜儿能够全身而退,只要怜儿能够活下来,好好养大他们的女儿,他就是死也心甘情愿! 洛云初没有错过昊空眼中那一抹悲痛,心中微冷,唇角却不自觉地漾出一抹笑意来。 赵怜真是撞了大运,一生竟然能得两个男人如此垂怜。 只可惜,如今男人的爱都尽数化为了泡影。 洛青阳不会再如过去那般宠爱她,连同着洛卿卿,也不会得到半分疼爱。 而昊空,他在司案司杀了人,杀的还是官眷,不光保不住这国师之位,就连性命也别想保住! “住手!”成文彦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拍惊堂木。 洛青阳这才住了手,赵怜总算是能顺畅呼吸,弯下腰来大口地喘着气。 自打嫁入洛府,她一路顺风顺水,已经多少年没有过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丢脸了。 十多年在尚书府的养尊处优的生活,已经让她从过去那个不受宠的庶女变成了最讨夫君宠爱的贵夫人,更是执掌后宅的长房媳妇。 出得门去,谁不高看她一眼? 加上她自己也很有才学教养,多年来的盛宠不衰,让她俨然已经记不起,自己过去在娘家时处处受人欺负的落魄模样。 今日,那种丢脸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 比起身体上的疼痛,她更痛的是心! 大庭广众之下的丢脸,还有洛青阳从来不曾对她动过手,甚至这么多年连一句重话都没说过,今日竟然险些错手杀了她! 这一刻,她好恨! 同床共枕十余年,他竟然忍心对她下这样重的手。 昊空看着赵怜脖子上那一圈红色的手指印,更是在心里将洛青阳恨毒了。 “这么说,真相已经明了了,洛赵氏,你认不认罪?”成文彦一拍惊堂木。 赵怜还未从窒息的恐惧中回过神来,就听到成文彦这问话的,当即瞪大了眼睛。 “不,妾身没有!” 昊空有些欣慰,看向成文彦,眉眼里全是欣慰:“不错,还望成大人明鉴!我因爱慕洛夫人,又听闻洛三小姐桀骜不驯,回京之后时常陷害洛夫人,恰巧那日尚书府女眷一起来法华寺进香,我便动了歹意,命几个远方表弟来企图玷污了洛三小姐的清白。” “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可以帮助洛夫人的法子,我所说的句句属实,还望大人明鉴!” 说得倒是大义凛然。 赵怜闻言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她就知道,无论让他做什么,他都会为了自己去做的。即使是为了自己而显出生命! 如此情谊,天底下又有几个人能做得到? 反观洛青阳,便是多年来的宠爱又如何?一旦触及到他自己的利益,立刻就能翻脸不认人! 她当初真是瞎了眼,竟然会嫁给这样的男人! 只是她却忘了,当年本来就是她自己瞧不上庞家的地位不如洛家显赫,竟是放话出来,宁做洛家妾,不做庞家妻,生生抛弃了对她一心一意的庞英然。也致使庞英然最后看破红尘遁入空门。 如今,却又怀念起昊空的好来了。 却听到昊空继续道:“今日我杀了洛二夫人,我已认罪,还望成大人莫要牵连无辜才是。” 无辜,说的自然是赵怜了。 他倒是对赵怜一心一意。 洛云初闻言冷笑了一声,却足以让在场的人听见。 昊空皱着眉,目光阴鹜地看着洛云初:“若不是你,今日的局面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倒是先怪起她来了。 “昊空法师好一张灵巧的嘴,人证在此,以为你不认就能帮她脱罪了么?”洛云初神情一凛。 昊空闻言一愣,随即阴沉开口:“我说过了,此事都是我一人所为,与洛夫人无关!庞牧几人,不过是信口雌黄胡乱攀咬罢了。” “啪啪啪——” 洛云初笑着拍起了手,嘲弄道:“竟然有人质疑起睿王殿下的审讯来了。昊空法师不觉得你的言辞前后矛盾么?” “好,既然如此,”洛云初不再看他,而是面向成文彦,“成大人,臣女要状告一桩陈年旧案,乃是原尚书府大房正妻,将军府之嫡长女蒋知柔之死一案!” 第212章 伸冤 话落,大堂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洛云初,似乎在确认她所说的话的真实性。 “你,你说什么?”洛青阳突然结巴起来。 冷不防从洛云初口中听到“蒋知柔”三个字,他一时间竟然觉得有些害怕。 那蒋知柔在洛云初出生之时就去世了,如今怎么又突然间提起?他可以确定,当年的事情根本没有任何人告诉洛云初! 便是如今洛云初和蒋家人走得近,也绝对不可能知道事情的真相!因为真相就连蒋家人自己都不知道! 那一瞬间,洛青阳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因为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她怎么可能在公堂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出来,还要求成文彦彻查此事! 再加上已经有了方才她提审出来庞牧等人的证据,他几乎在一霎那就断定了,洛云初手上必定有足够的证据,可以证实过去的一切! 洛青阳一时间竟然不敢呼吸,紧张地看着洛云初的神情,想上前去阻止,脚上却好似有千斤重一般,无法挪动半分。 赵怜更是觉得浑身上下都失去了力气,死死地盯着洛云初的背影,似乎想要将后者的身体看穿。 成文彦沉吟道:“此事与此案有何关系?” 洛云初掷地有声:“因为臣女的亲生母亲蒋氏,便是被赵怜害死的!” 话落,更是满座皆惊,全场哗然。 便是大门口围观的群众们也都炸开了锅一般地窃窃私语起来。 但是这一次,却没有人怀疑洛云初所说的话的真实性。 因为庞牧等人证就是她请出来的,何况看她的神情不似作伪。尽管蒋知柔去世多年,但提起此人,京城百姓们还是会想起那个总是一袭白衣,温婉貌美的将军府嫡女。 那个真真正正的京城第一姝。 十四年前她去世时,所有人都觉得可惜,便是当年传出她与人通奸之事时,也有许多人表示不愿相信。 不为别的,蒋家在京城百姓中的口碑极好,蒋知柔纵然是个女流之辈,不曾与蒋无疾等人上过战场,但也对百姓们十分照顾,每月初一十五,蒋家都会布善施粥,而每次行好事的,都是蒋知柔。 是以当初蒋知柔被传出身败名裂之时,还是有不少受过她恩惠的百姓们表示不愿相信。 但到底百姓们人微言轻,说出的话好似蒲公英一般,风一吹便散在了空气里,是以并不曾掀起多大的舆论。 如今亲耳听到蒋知柔的女儿说出蒋知柔是冤枉的,顿时百姓们也都想了起来,议论声甚至越来越大,便是公堂里也能听见百姓们对当年那桩旧案的质疑。 “当年我就说蒋小姐死得不明不白,如今看来果真如此!那样一个知礼仪懂廉耻的女子,怎么可能作出那种丑事!” “你们忘了么?当年这洛夫人可是在蒋小姐过门后不久就进了尚书府的,一个妾还比正妻生子生得早,这件事怎么看都不对劲!” “可不是么?当年我可是见过蒋小姐的,红光满面神采飞扬的样子,哪里会一进了尚书府就成病秧子的?蒋小姐真是可怜,定是在夫家不受宠,忧郁成疾,才撒手人寰的!” “果然是这个洛夫人有鬼!不然,怎么会蒋小姐刚一去世她就成了夫人?而且还把蒋小姐的女儿发配到庄子上去?我倒要看看,这个恶妇人是怎么陷害蒋小姐的!” 你一言我一语中,百姓们竟然都同仇敌忾,将赵怜当作了那个真正的犯人。 洛云初见状,心中一时间有些感慨。 想不到娘在百姓中的声望如此之高,去世这么多年,竟然还有人能想得起她来。 甚至还如此热心地为娘打抱不平。 只是,他们却只说对了一半。娘之死,固然有赵怜的功劳,但若是没有洛青阳和洛老夫人的纵容和默许,一个妾,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绝对不敢对正妻下手! 而且,这个的正妻的背后,还有将军府这样的靠山! 今日,她要做的不光是撕开赵怜的真面目,也要让天下的百姓们看看,这风光霁月的洛尚书,背地里是一个多么偏心、多么宠妾灭妻的一个人! 成文彦自然也听到了外头的议论声,目光越发地幽深了起来。 当年蒋知柔之案,他也曾经有所耳闻,甚至蒋知柔此人,他也十分欣赏,只是在后来她嫁入尚书府之后,他便鲜少去关注,直到传出她与人通奸,难产致死的消息之后,才彻底尘埃落定。 但是如今乍然听到她竟然是被人陷害的,心中顿时有激起了一阵愤怒。 眼前好似出现了那个白衣飘飘的仙子,正满脸怆然地看着他。 成文彦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洛三小姐,如今你指控的正是你的嫡母,若是有半分不实之言,本官是要判你一年牢狱之刑的,你可知悉?” 洛云初无畏地看着他:“臣女知悉,臣女要控告嫡母赵怜,故意陷害、毒杀蒋氏!还要控告父亲洛青阳知晓内情却不作为,宠妾灭其,纵容赵怜害死发妻之罪!” 一番话掷地有声,又是一个惊天消息,犹如一颗炸雷,炸得人越发惊骇。 “逆女!休要胡说!” 洛青阳闻言大惊,恨不得冲上去捂住洛云初的嘴。 却被洛云初灵巧地躲开了。 成文彦立刻派人护住洛云初,随即一拍惊堂木:“洛大人,公堂上不可行凶!” 洛青阳悻悻地闭了嘴,目光却越发愤恨起来。 “洛三小姐,关于你指控之事,你可有证据?”成文彦看向洛云初的眼神里充满了怜悯。 “臣女敢告,自然是有证据的。”洛云初福礼,坦荡地抬头看向成文彦。 “还请成大人准允臣女带人证。” 又是人证! 赵怜和洛青阳顿时心里一咯噔。 “准。” 随着成文彦大手一挥,秋桑和降香一左一右地扶着一个形容枯槁的老婆子缓缓走进公堂上来。 见到此人,赵怜和洛青阳皆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不约而同地喊了出来。 “是你!” 第213章 宁婆子 洛云初闻言勾唇一笑。 “夫人,老爷,难为你们还记得我这个老婆子!”来人嘲弄道,因为动了气,竟是忍不住捂着嘴剧烈地咳嗽了几声。 手摊开,掌心里一滩黑色的血。 “想不到吧?老婆子我还没死!”话落,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赵怜和洛青阳的神色一瞬间变得十分怪异。 来人正是当初被孙三娘子找到的宁婆子,也是当年蒋知柔的贴身嬷嬷,却被赵怜收买,借着蒋知柔对自己的信任,亲自给蒋知柔下毒。 那日日的饭菜茶水里,无一例外都下了毒,而每一样吃下肚的东西,都是由宁婆子亲自给她端去的。 “先夫人信任老奴,从不怀疑老奴,我老婆子也是一时猪油蒙了心,竟然叫你这个上部台面的东西给收买,亲自下药毒死了先夫人,谁知道,你这个蛇蝎妇人,却不将承诺的东西给我,杀死了我全家,就连我三岁的孙儿都不放过!” “当然,你也没放过我,将老婆子我药死了扔乱葬岗!幸亏老婆子留了个心眼,没把那药全部喝下,才拼死捡回了一条命!” “本以为这辈子没机会给先夫人伸冤,好在老天垂怜夫人,让小姐遇到了我,我才有机会在世人面前揭露你这个毒蛇的真面目!当年就是你,下令我毒死先夫人的!是你!我一生光明磊落,尽心尽力服侍主子,先夫人待我极好,却被我亲手害死了!所以我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拖着残缺的身子讨饭吃,这都是我的报应!我认了!但是我一定要亲自揭发你的真面目,还先夫人一个公道!” 话落,宁婆子弓起身子,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好似要将肺都咳出来。 成文彦皱着眉,看着公堂下神情愤然的宁婆子,眸底划过一丝阴鹜。 但比他反应更激烈的却是赵怜和洛青阳。 “胡说!大人,千万莫要听这个疯婆子胡言乱语!”赵怜失声尖叫道,又指着洛云初,“你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个疯婆子!你以为凭这几个疯婆子就能污蔑我么?” “是不是污蔑,你自己心知肚明!”说话的却是宁婆子。 “到底是庶出,心胸如此狭窄!抢了老爷对先夫人的疼爱也罢了,先夫人从来不曾亏待过你,还因为你受宠,夫人特意将你的吃穿用度一应抬了贵妾的用度,也从来不曾嫉恨于你,让你安安稳稳地生了个庶子!若是放在别的人家,你以为你肚子里的庶子有活下来的机会么!” “先夫人给了你这样大的好处,你不光不感恩,反而还处心积虑地害死她,鸠占鹊巢!先夫人是正正经经的将军府嫡女,是真正的德才兼备的京城第一姝!而你,不过是个效颦的东施!这么多年了,你的逍遥日子也过够了!你害死了夫人,还害得小姐在乡下生活了十年!你也该还回来了!” 随着宁婆子的指控,赵怜的脸色也越来越白。 “不!你在胡说什么!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不认识?若是不认识,方才你怎么还记得我是谁?”宁婆子步步紧逼。 此刻的她看起来情绪十分激动,竟然并不像个油尽灯枯之人。 可洛云初知道,宁婆子其实早几日就该死了,只是靠着天机阁的药才苟延残喘至今。 如今又急火攻心,只怕是活不了几个时辰了。 但洛云初并不可怜这个宁婆子。 因为当初,她也没有可怜过娘亲。一切都不过是这宁婆子咎由自取罢了。 包括事成之后她全家被灭口,也不过是她自己与虎谋皮的下场,好好的主母嬷嬷不做,去讨好一个妾。跟恶人做事,就要做好被反噬的准备。 宁婆子自己也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是以,洛云初的眼神里并无半分起伏。 她要的,也不过是让宁婆子在死前交代清楚过去所有的一切,否则,赵怜只怕是永无被制裁的可能。 赵怜被宁婆子一番话堵得说不出话来。 而除了赵怜在一个劲儿地反驳之外,几乎所有人都在下意识里相信了宁婆子的话。 这也就能解释清楚了为何当年意气风发的蒋知柔,竟然会在一夕之间以摧枯拉朽的颓势一病不起直至难产致死。 “那当年蒋氏在与外男通奸,又作何解释?”成文彦追问道。 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的手竟然在微微地颤抖。 他也是第一次知晓蒋知柔去世的真正内情,一时间竟然有些接受不了。 司琰在一旁看着成文彦的反应,微微勾起了唇。 难怪叶七当时指名道姓地要他来审案,原来意在此处啊。 “那当然也是这位好夫人的杰作了!”宁婆子冷笑一声。 “若非这档子事,赵怜这恶妇如何能从妾位抬为正妻!先夫人多么贞洁的女子,怎么可能作出这等背德之事!” “偏生老爷对赵怜宠爱至极,竟然查也不查就贬了先夫人为妾,先夫人就是因此才终日在绝望中抑郁成疾!再加上毒药的侵蚀,才要了夫人的命!” 说到这里,宁婆子一时悲从中来,眼角落下两滴浑浊的老泪,神情歉意地看向洛云初:“小姐,都是老奴利益熏心,如今老奴已经时日无多,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小姐千万要保重自己,这尚书府里个个都是吃人的豺狼!便是老爷和老夫人,小姐也要多添一分小心,千万莫要如夫人那样错信了人!” “都是老奴的错,老奴也不期望小姐能够原谅老奴,只愿小姐为夫人讨回公道!老奴欠夫人的,等老奴下了地狱再亲自向夫人请罪!” 宁婆子情绪俨然激动过头,又是一阵急促地咳嗽,这一次,却是自喉咙里喷出了一口老血,整个人如同一块残破的布,摇摇欲坠,若非秋桑和降香扶着,只怕是早已瘫软在地。 “老奴所言句句属实,还望大人还我夫人一个公道!” 宁婆子用尽力气喊了一声,双膝直直贵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在场人闻言无不动容,成文彦更是捏紧了拳头。 第214章 指认 赵怜此刻早已如同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满眼俱是惊恐之意。 “胡说!你胡说!分明是你当初偷盗东西,被姐姐发现以后重罚,你才恶毒地对姐姐下手的!” “云儿,你千万莫要信了这贼婆子的鬼话!我与姐姐情同手足,怎么会加害于她!” 公堂上只回荡着赵怜尖利的吼叫。 但此时此刻的辩驳却在真相面前却显得是那样的苍白。 赵怜这些年是如何对待洛云初的,所有人都有目共睹,若不是赵怜忌惮这个先夫人诞下的真正嫡女,若不是她本来就是个面甜心苦的,洛云初又怎么可能小小年纪被送去梅乡那样的地方! 要不是洛云初机缘巧合下救了叶少姝,只怕是这辈子都没机会回到京城来了! 而现在,好不容易找到的证人,赵怜却要将人指为罪人! 一时间,便是外头围观的百姓,也都愤愤不平起来。 洛云初却冷笑一声:“母亲真是好一张颠倒黑白的嘴!” 讥诮的声音让赵怜瞬间噤了声。 洛青阳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但这一次,他并未出声斥责洛云初。 与赵怜夫妻十余载,他对赵怜疼到了骨子里。 便是洛老夫人对赵怜有所不满,他也总是想办法为后者开脱。若在平时,他也一定会好生责罚一番洛云初这不孝的言论。 可偏偏他刚刚才得知了爱妻背叛自己的事实,甚至连他从小娇宠着长大的卿儿也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一想到这里,他的心就变得如同雪天的冰一样硬了。 赵怜见这一次洛青阳都不站在她这一边,心中也更加焦急起来。 卿儿的地位若是保不住,那么卿儿这辈子的毁了!绝对不能让洛青阳相信卿儿是庞英然的女儿! 但是眼下,她并不敢提及此事,只能等待回府之后再好生劝说一番洛青阳。 与洛青阳夫妻十余载,她最是清楚如何拿捏住他的软肋。 只是这厢赵怜想得周到,却不曾想,她再也没机会回到尚书府了。 宁婆子忽然又一次开口:“赵姨娘,你真的和先夫人情同姐妹么?先夫人还在世时,你明里暗里给她使了多少绊子,一步步将先夫人变成众矢之的,你还记得么?说这话,你不亏心么!” 赵怜一愣,随即心中升腾起巨大的愤怒。 她已经扶正多年,早已不是什么姨娘妾室,但曾经以妾室身份入了尚书府,对于一向争强好胜的赵怜来说,无疑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可宁婆子却公然戳她的伤疤! 但不等她开口,只听得宁婆子接着道:“当年夫人可从来没做过对不起老爷的事!夫人本来就是京城中人人追捧的贵女,既然嫁了人,就不会再多看别的男人一眼!但是你!你却故意做下陷阱,不顾夫人怀有身孕,命老奴下药迷晕了夫人,寻了个在外声名狼藉的书生玷污夫人,还专程让老爷看到那一幕!” “赵姨娘,老奴为你做下那么多对不起夫人的恶事,害得我家破人亡,我已经做好了到地下去向夫人赎罪的准备,但是你也别想往外摘!” 宁婆子的神情骤然变得癫狂起来。 兴许说终于说出了过去那些被刻意掩埋的事实,也对故去的蒋知柔有了一个交代,至少她在去世之前,为这个过去的主子平怨。一时间,宁婆子的神情松懈了下来,嘴里大口大口涌出鲜血,颤抖着手从怀里取出一个油纸包来,唇角含笑地缓缓打开。 里面赫然是几粒已经发霉的药丸。 赵怜和洛青阳见状皆瞪大了眼睛。 宁婆子道:“大人!这便是当年赵姨娘给夫人下的毒,其中的毒药是何物,大人一验便知!甚至在夫人临盆前几个月,赵姨娘还命老奴加大了药量,企图让小姐胎死腹中,夫人好一尸两命!” 话落,公堂上所有人的神情都在震惊和气愤中不断变换。 究竟是多么蛇蝎心肠的人,才会对一个孕妇下此毒手,甚至连对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放过! 而且,在大沐,竟然真的有妾室敢对主母下此毒手! 可谓其心可诛! 但随即,又有那脑筋转得快的,会深入想想,若是没有人在背后支持这个妾室,她又怎么敢对主母如此不敬? 依照洛青阳对赵怜处处维护的模样,几乎让人在一瞬间就确定了赵怜仗的是洛青阳的势! 从妾灭妻! 这四个字不约而同地浮现在众人的脑海里。 成文彦震惊之余,是以官差请来仵作查验,里头竟有令人闻之色变的乌头毒! 此毒无色无味,也不会让人短期内丧命,但若是长期食用,便能让人从内脏处开始变黑,身子逐渐地衰败下去,若是黑毒上了头皮,便药石无灵。 而这种毒的黑并不会蔓延到身上,只会让头皮变黑,是以便称之为乌头毒。 而寻常的贵妇人往往都有婢女梳头,自然也无从得知自己的是否中毒。只要那梳头的婢女也被人收买,妇人便必死无疑! 这种毒已经多年不曾被人所用了,谁知道竟然又一次出现在大众耳中! 十五年前那惊才绝艳的第一姝,那将军府里长养出来的明艳善女,就这么屈辱而悲哀地死在了尚书府里,死在了毒蛇一样的妾室手里,死在了宠妾灭妻的尚书大人手里! 一时间,所有人看向洛青阳和赵怜的眼神都变得鄙夷而愤怒。 洛云初更是浑身发着抖。 即使曾经亲耳听过宁婆子说起此事,再听一次娘曾经遭受的一切,她还是一样对赵怜和洛青阳恨之入骨。 究竟是多狠的心,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发妻赴死? 分明当初,就是洛青阳自己为了蒋家的权势,设计夺得了蒋知柔的芳心! 洛云初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悠远起来。 关于十五年前意气风发的娘亲,为何会选择人群中最平平无奇的洛青阳,其中的故事,还是叶少姝查出来告诉她的。 娘亲心心念念以为嫁给了一个忠勇过人的有为青年,那天晚上命运的邂逅,不过是一场充满了算计的赴死之约! 自那以后,娘亲的生命之火也随之燃烧殆尽。 第215章 宁婆子之死 十五年前,京城第一贵女蒋知柔年方二八,出落得出尘绝丽,总是一袭白衣,犹如那琼楼瑶仙一般,叫人只敢远视不可近瞧。 放眼整个京城,独她一个既貌美,腹中又有经纶万千。 引得无数京城贵公子趋之若鹜,使出浑身解数只为得到他的一个的 那时候,正是蒋家最风光的时期。 蒋家二郎蒋末初长成,初次与大将军蒋无疾上战场征讨匈奴,便以出其不意的闪电战,以区区八百骑兵攻下了匈奴三千精骑,直接断了匈奴单于的退路。大胜回朝,蒋末被封为少将,另蒋家在朝中的威风彻底到达了巅峰。 甚至一度到了沐孝帝也无从赏赐的地步。 只因为给他们的官职和金银珠宝已经到了赏无可赏的地步。 有如此父兄,蒋知柔更是成了香饽饽,恰好又到了她适龄出嫁的年纪,京城中许多达官显贵也都动了要与将军府联姻的心思。 不为别的,如今将军府正是皇上跟前的红人,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时候,若是能攀上将军府这根高枝儿,那才是家里的祖坟冒了青烟了。 是以那年的冰花节上,蒋知柔一曲惊鸿广袖舞,自身的美貌才情和家中的背景,也都令在场的所有贵公子神魂颠倒,使出浑身解数希望能够入了佳人的青眼。 谁知道这朵解语的娇花,最后竟是被洛青阳给摘了去。 只因为他恰好在蒋知柔最需要的时候,对她伸出了援助之手,加上洛青阳本身便长得英俊潇洒,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俘获了佳人的芳心,谁知道却是那英雄少年上位的计谋罢了。 洛云初将视线投向洛青阳。 如今年过不惑的洛青阳仍旧如年轻时候那般风度翩翩,也难怪当年眼光高如娘亲,也难逃被俘虏的命运。 只是可怜了娘亲,至死都不知道,她怀着一颗最纯洁的爱情之心,掉入了一个怎样恶毒的陷阱! 冰花节上那几个调戏为难娘亲的人,就是她最爱的夫君亲自叫人去调戏她的!而他之所以能够适时地出现,也是几个人商量好了之后的结果!洛青阳从来不曾习过武,素日里也是个不愿与人起冲突的性子,何以那日就那般骨气,冲上前去救下了娘亲呢?! 便是赶走了歹人也就罢了,怎么偏生就那么凑巧,两人一起从桥上摔了下去,在天寒地冻的凛冬时节,齐齐湿了一身的衣裳被人救起? 洛青阳究竟是去救人的,还是去添乱的? 兴许娘亲在世的时候也曾怀疑过,但便是娘亲去世的时候,也不过二十岁。 在被父兄精心呵护之下的她,如何能够辨别那些险恶的用心! 更莫要说那个求娶之时说着一生只爱她一人的男子,在她过门仅仅半年之后便纳了赵怜为妾,甚至还赶在她诞下孩子之前先一步生下了洛文钦! 不论是对于哪个女子来说,都是莫大的侮辱! 可娘亲却生生忍下了这口气! 若是做温婉娴静的京城第一姝就是这个样子,她宁可不做! 而赵怜更是在娘亲去世之后,出于某种胜利者的心态,将洛卿卿照着娘亲的装扮来打扮,整一个东施效颦!可洛卿卿的姿容,实则远不及娘亲容貌之一二。 如此思索着,洛云初忽然瞳孔一缩。 是了,这么简单的道理,聪慧如娘亲,她怎么会想不明白,怎么就会心甘情愿地嫁作洛家妇,在吃人的尚书府里了此残生?! 她应当是早就猜到了洛青阳的心思,却又无颜面对父兄,是以当年才会拒绝外祖父和舅舅来接她回府的要求,固执地留在尚书府里。 洛青阳救她,本身就是为了娶她,是以才会带着她一起跳入冰冷的河水之中,大沐虽然男女大防宽松,但大庭广众之下有如此亲密举动,到底会引来闲言碎语。娘亲只怕是为了保全将军府的名声,才答应下嫁给洛青阳。 但洛青阳和洛老夫人想要攀上蒋家这门高枝儿的心思过于明显,娘亲只怕是一早就看在眼里,是以干脆成亲之后便狠心断了与蒋家的来往,那洛青阳又是个薄情寡义的,见无法从正妻这里捞取好处,干脆便娶了真爱回来,更是眼睁睁地看着赵怜一步步将娘亲害死,仍旧无动于衷。 甚至…… 洛云初的指尖倏然好似被火舌烫到般抽搐了一下。 掌心里,是那瓶从洛青阳的密室中顺出来的药瓶。 她已经去查验过了,正是与当年娘亲所中之毒一模一样! 洛青阳不仅没有阻止赵怜对娘亲的迫害,甚至还替赵怜掩盖罪证! 实在是心如蛇蝎,其心可诛! 而现在躺在她手里的,正是害死娘亲的罪证!她一瞬间只觉得手上重如千钧。 娘,看到了么?云儿要为您洗脱冤屈了。 前世,是云儿傻,没能为您讨回公道,这一次,您可以含笑九泉了…… “啪!” 又是一拍惊堂木。 成文彦此刻早已气得怒发冲冠。他虽然平庸,心中仍旧有一处光明,否则也无法在司案司里做这样久的时间。可这却也是他审案多年来,唯一一桩让他心生愤怒的案子。 多年前那仙子般的蒋知柔,嫁人之后竟然过得这般委屈,在夫家如此举步维艰!她身边的婆子婢女,无一不是被心怀鬼胎的妾室所收买,便是死后,也得不到一个清白的名声! 而这一切,竟然都是在她夫君的默许下发生的! 成文彦无法想象,在那样的情况下,她会绝望到什么程度? 宁婆子看着成文彦怒不可遏的模样,心知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面上自是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心中紧绷的弦一松,本就虚空的身子更是受不住,哇哇地吐出几口黑血来。 粘稠的血液顺着得唇角流下来,宁婆子用尽力气大喊道:“老奴愿已死明志!我家夫人死得冤枉!” 话落,整个人重重地以面倒地,额头上磕出一个淤青的印记来。 无人看见,她在咽气的最后一秒,唇角露出的笑意。 儿啊,孙儿,夫人,老婆子被猪油蒙了心,对不起你们,如今还了夫人的清白,我这就下来跟你们团聚…… 第216章 蒋无疾来了 宁婆子就这么惨烈而悲壮地死在了司案司的公堂上。 洛云初冷冷看着宁婆子瘦小干枯的尸体,只觉得眼睛里有几分干涩的酸胀。 她是恨宁婆子的,恨宁婆子为了荣华富贵,为了金钱珠宝,放弃了娘亲对她真心实意的主仆情谊。 可也是她,在娘亲死后的十五年后,拖着病体,耗尽最后一口气,为娘亲洗刷冤情。 宁婆子是娘亲身边仅存的唯一一个下人,至此,所有曾经服侍过娘亲的人,都全部作古,连同娘亲一道,都成为了一个记忆符号,永远地留存在了活着的人的记忆中。 洛云初一时间有些不忍,别过脸去不再看她。 成文彦命人将宁婆子的尸体带下去好生安葬,这才怒视着赵怜和洛青阳这两个始作俑者。 “人证物证俱在,你们还有何话可说?” 赵怜早已脸色苍白,闻言立刻落下泪来,哭得梨花带雨:“成大人,冤枉啊!我根本就不知道那些药从何而来,那婆子过去在府中时被偷盗东西被我赶出了尚书府,兴许就此怀恨在心,故意被人买通了来陷害我!成大人明鉴,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当年姐姐与人通奸,是我们所有人都瞧见的!如今又说是我指使人做的,我没做过的事,我如何承认!” “啪——” 不等赵怜说完,一只精巧的瓷瓶掷于地上,最后滚了一圈儿,在赵怜的脚边打了个转儿。 赵怜刚欲发作,见状却蓦地脸色一变。 只听洛云初冷冷地哼了一声:“母亲可还曾记得这个?” “你!”赵怜惊恐地瞪大眼睛,指着洛云初,“这东西,你,你是从哪里来的?” 又回头看向洛青阳:“老爷,你不是说已经藏好了么?” 洛青阳也脸色大变,随即更是怒气冲天:“逆女,你竟敢!” 但后面的话,他不敢说下去。 他的密室,他与贵人的密谋往来书信,若是胆敢在司案司里提到半个字,迎接他和整个尚书府的都将会是灭顶之灾! 洛云初见状,面上的笑意越发冷了下来:“爹不会忘了这东西吧?可是藏在……” 洛青阳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警告地看着她,咬紧牙关,小声道:“你敢胡说半个字!别忘了,若是尚书府出事,你作为嫡女也逃不了干系!” 只是他的声音很小,只有洛青阳和赵怜洛云初能听见。 赵怜闻言多少放心了些。 尽管她不知道这些年洛青阳将药藏在哪里,但总归是安稳之处,如今被洛云初找出来,那地方还是个不能说的地方,想来兹事体大,洛云初也不会胡来。 洛云初闻言倏然冷笑了一声。 用这个来威胁她是么? 他真的以为她会害怕么? 不过是玉石俱焚,有何惧哉? 何况便是今日她说出来了,她也毫发无伤。 洛青阳真的以为,她还有机会么? 洛云初眸底划过一道精明的光:“爹未免太过自信了。” 话落,司案司门口传来“蒋老将军到”的声音,一转头,只见蒋无疾穿着一身护甲,精神矍铄而又步履匆匆地直奔公堂而来。 洛青阳死死地瞪着蒋无疾走来的身影,目光阴鸷地看向洛云初:“这便是你寻好的后路么?你别忘了,你姓洛!尚书府才是你的家!便是今日你全身而退,日后也注定因为不守孝道被人指指点点!你以为这样你还能嫁出去么?” “爹不妨想一想,若是娘有机会重来一次,她是会宁愿嫁人,还是干脆折了自己的名声,一辈子做外祖父和外祖母的掌上明珠?” 洛青阳被问得一愣,下意识要反驳,却听洛云初清丽的声音继续响起:“外祖父不是我叫来的,但无论尚书府是革职查办还是满门抄斩,我都能全身而退。” 洛青阳睁大眼睛怒视着她,洛云初勾唇一笑,往一旁退了一步。 蒋无疾大步跨入公堂,不由分说便走到洛青阳跟前,抬脚朝洛青阳胸口来了一记心窝脚。 虽然蒋无疾年事已高,但身子骨仍然堪比当年。 即便是洛青阳时值盛年,也完全不敌他这一脚,竟是直接被踹得飞了出去。 赵怜离他最近,被这一记脚风吓得惊声尖叫,畏惧地瞪大眼睛看着蒋无疾。 蒋无疾满脸都是怒意,目光在触及到赵怜之后,也只是迟疑了一瞬,一记响亮的耳光,将赵怜扇到地上好半天爬不起来。 赵怜苍白的脸顿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了起来,耳朵也被震得麻了半边。 她本来就是女子,纵然蒋无疾已经收了几分力道,仍旧让她躺在地上恍惚了半天。 做完这些事,蒋无疾才走到公堂中央,单膝跪下,双手抱拳:“老夫冲撞公堂,成大人要罚便罚!老夫绝无怨言!” 成文彦被这一系列动作惊得一时半刻没恢复过来,但很快又调整回来,清了清嗓子道:“蒋老将军怎么来了?” “听闻有人刻意为难云儿,云儿年幼丧母,被她爹扔到乡下,在洛家本就是无人疼爱,老夫怕她受委屈,特意过来看看,路上又听说小女之死竟是这对狗男女所为,特来讨个说法!” 一生戎马的蒋老将军,便是在战场上都不曾打过女兵,如今却为去世多年的爱女,忍不住对凶手动了手。 公堂上,围观的百姓,无一不为此动容。 洛云初也眼底泛酸,哑着嗓子唤了声:“外祖父。” “云儿乖,外祖父来了,没人再敢欺负你。” 话落,看到洛青阳艰难地捂着胸口从地上爬起来,嘴里涌出一口鲜血,竟打湿了胸前的衣衫,立刻又沉了脸色:“洛家不容你们娘儿俩,蒋家容得下!” 洛青阳十五年就畏惧蒋无疾,若非是蒋知柔当年自己断了与蒋家的联系,只怕是他还不敢对她这样无情。 但如今又一次看到蒋无疾的雷霆之怒,好似也瞧见了战场上那个杀伐果决的常胜将军,若是他胆敢有半分惹了他,便立刻要人头落地! 是以,他一时竟不敢接下蒋无疾的话头。 第217章 宁婆子 见他不说话,蒋无疾冷冷地哼了一声。 接着瞪大眼睛粗声粗气地怒道:“想不到我的宝贝女儿嫁到你家,你就是这样欺负她的!宠妾灭妻,宠妾灭嗣!当年你来将军府求娶之时,是如何对我保证的?!” 洛青阳被吓得身子一震,不敢应声。 洛云初冷冷看着他,心中嗤笑不已。 方才他那般嚣张的气焰,如今在见到外祖父之时顿时就不见了。 只怕若是当年娘亲不那样聪慧,没有与蒋家断绝关系,洛青阳便是迫于对外祖父和舅舅的忌惮,也一定会对娘亲好一些,说不定,赵怜都没几乎登堂入室了! 但随即,洛云初又在心里否定了这个可能性。 为了上位,赵怜不惜买通了娘亲身边所有的婆子婢女,只为将娘亲害死,甚至,就连娘亲的孩子也不放过。而洛青阳本身与娘亲在一起,也是为了蒋家的荣誉。 这种人,一旦得偿所愿,是不会记得曾经的恩人的,只会恩将仇报,反而将过去曾经拉他一把的人推入深渊。 前世的她,不就是一个例子么? 她虽然帮叶少禹夺得天下,却也帮助洛青阳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最后,她落得的结果是怎么样的呢? 生下的一对儿女被算计,被谋害,被斩杀,为叶少禹出生入死南征北战的蒋家也倾钆于刽子手的刀下。 她人不人鬼不鬼地被锁在冷宫十八年。 而洛青阳,却在暗地里将洛卿卿送到叶少禹的床上,由洛卿卿去抓住了叶少禹的心,也抓住了整个洛家未来的荣华富贵。 洛青阳和赵怜,自然是高高兴兴做他们的国丈。 谁还记得她洛云初?谁还记得蒋知柔?谁还记得蒋家一百二十六口人?! 到最后,洛青阳唯一记得的,只有洛卿卿这个帮他争取到了一切的乖女儿。 洛云初唇角划过一抹冷漠的笑。 若当初娘亲真的没有和蒋家断绝关系,真的让洛青阳踩着蒋家网上爬,终有一天,该发生的一切还是会发生,甚至,或许更惨。 他总有将蒋家踩在脚下的一天,等到那天,蛰伏多年的毒蛇终会吐出信子来,将蒋家,娘亲,还有她,咬死,毒死,勒死。 而他仍然可以挚爱的赵怜一起生儿育女,做一对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他这样对的人,对于不爱的人,永远都可以做到最绝情的地步。即使被利用致死的,也有他自己的亲生女儿。 洛青阳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值得同情,若是要对付他,也必须一击即中,不能给他留下任何死灰复燃的余地。 “证据不足,岳父就对小婿下次狠手,也不怕小婿在圣上面前参你一本么?”洛青阳阴鸷地看着蒋无疾。 面上倒是不见分毫畏惧,但实则已经两股战战了。 洛云初看在眼里,刚要开口,却听蒋无疾中气十足道:“好!老子今天就让你死个明白!” 话落,粗粝的大手一拍,一个身着道袍,贼眉鼠眼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那男子身型瘦削,道袍穿在他身上显得十分宽大。 “贫道见过大人。”他拱手道,再度抬起来时,右脸上一块奇丑无比的疤,如同恶心的大虫般盘踞在脸上。 “你!怎么会是你!”赵怜倏然失声叫了起来。 “赵姨娘,别来无恙。” 中年男子法号俊达道长,便是多年前与蒋知柔通奸之人。 赵怜吓得身子一僵,两眼翻白着几乎就要晕过去,幸好被洛青阳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堂下何人?”成文彦心中多少也猜到了几分,为了公允仍是开口询问道。 俊达道:“回大人,贫道法号俊达,曾是与尚书府夫人通奸之人。” 成文彦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不好,赵怜和洛青阳闻言却是心头一喜,但不等他二人开口,俊达的一席话又让二人如坠深渊。 “当年赵姨娘给了贫道一笔钱,让贫道污了夫人的清白。” 蒋无疾闻言,双手握拳,指节顿时嘎吱作响。 俊达心头咯噔一愣,忙道:“但贫道自知身份低卑,不敢对夫人图谋不轨,赵姨娘将夫人迷晕之后,贫道只与她同睡在一起,等洛大人看见了便算是完成了赵姨娘的命令。” 赵怜闻言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她跳脚道:“胡说!你胡说!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俊达顿时转过脸看向她,赵怜被他脸上丑陋的疤痕吓得又是尖叫了一声。 “赵姨娘不认识贫道,贫道岂会知道姨娘过去是姨娘?若是赵姨娘不认识贫道,姨娘方才怎么会叫出贫道来?” 话落,俊达往前走了一步,目光倏然射出滔天的怒火来:“赵姨娘不记得贫道,贫道可还记得姨娘!贫道这脸上的伤疤,可是姨娘的杰作啊!” 赵怜面色苍白如纸,摇着头往后退去。 俊达原本就生得十分丑陋,但终归还是个正常人的样子,可眼下脸上这块烧出来的疤痕,使他看起来犹如鬼魅一般可怖,她下意识地想逃,却被俊达一把拉了回来。 紧接着,俊达撩起了衣袖,露出已经干枯得不成样子的前臂,手臂上亦是大片大片的烧伤痕迹。 “赵姨娘果真是女中豪杰,杀人不眨眼的恶魔!竟然企图将贫道活活烧死灭口!哈哈哈哈哈!” “也是上天垂怜,贫道一辈子只做过陷害洛夫人这一件坏事,要留着命给夫人洗刷冤情!赵姨娘,你作恶多端,为富不仁,你的报应到了!” “不!不!” 赵怜尖叫着挣脱俊达的手,慌不择路地跑向了昊空。 洛青阳自身难保,现在唯一能够保护她的就只有昊空了! 昊空一时间不查,赵怜扑过来竟然帮她冲开了两个压制住他的官差,得了自由的昊空下意识将赵怜搂在怀中。 在最危急的关头,怜儿真正能够依靠的,还是只有他而已! 在伸手缆柱赵怜的腰的同时,昊空黑着脸将俊达干瘦的手臂抓住,一把折断了。 “啊!” 顿时,公堂上响起一声痛彻心扉的哀嚎。 第218章 指认 血汨汨地从俊达断掉的手臂上的留下,昊空一手搂着赵怜,另一只俨然抓着一只干枯消瘦的断臂。 那是俊达的前臂。 俊达本就枯黄的面色更是痛得惨白起来。 “大胆刁犯,竟敢公然行凶!”成文彦怒得一拍惊堂木。 昊空在短短的半个时辰之内竟然连续行凶两次,无疑是没有将他放在眼中! 俊达早已滚到地上哀嚎起来,幸得蒋无疾眼疾手快,上前在俊达身上点了几处穴,止住了流血,这才让俊达捡回来一条命。 “庞英然!你还敢说你与犯妇没有苟且?”成文彦怒道。 竟是直接改了口。他这番话,无疑已经是对昊空和赵怜定了罪。 昊空此刻也发觉自己方才的言行过激。他本是为了保护赵怜,才出手杀害了尤氏,谁知道最后还是功亏一篑,将心上人卷入了这场纷争之中。 “回答成大人,本国师只是出于救人心切。此贼不知是哪里来的恶人,竟然想杀死洛夫人。方才的呼局面,成大人不也瞧见了?若是换了大人,也不会见死不救吧?”昊空淡定道,又是一番诡辩。 洛云初微微眯了眯眼。这昊空的心理素质实在是强大,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还能搬出自己国师名号来压成文彦一头。 俗话说官高一级压死人,更别说如今的昊空,可是沐仁帝几次三番才终于请出山的高僧,正是沐仁帝跟前的红人!若是就这么被成文彦判了罪,只怕日后皇帝怪罪下来,成文彦会吃不了兜着走。 闻言,成文彦也有些迟疑。 果真是叫昊空彻底拿捏住了心理。 但随即,公堂上便响起了蒋无疾中气十足的声音来。 “国师好大的口气!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既是得道高僧,却当着百姓的面公然行凶杀人,还企图杀害人证,其心可诛!此事本将军定会上报给陛下,届时,国师是下狱还是凌迟,一切都由陛下来定夺!” 昊空闻言一愣,心中暗骂一声蒋无疾老狐狸。 他搬出皇帝来压住成文彦,这个老匹夫便拿百姓来说事!他区区一个国师,怎么抵得上在场的这些百姓重要? 沐仁帝最是个注重名声的,他之所以能够得到沐仁帝的看重,不也是因为他能够预测到一些天机,这些天机能够为皇帝治理国家有功,能够百姓更价爱戴他么? 国师和百姓中的舆论相比,孰轻孰重?答案不言自明。 何况蒋无疾又是当朝老将,在朝中威望颇高,眼下儿孙二人都上战场去攻打北漠了,这个时候,皇帝一定会听他的话!毕竟现在,大沐的边境还要靠这两父子来维护! 无论是从哪个角度来看,一旦捅到陛下眼前去,对他都没有好处。 说不定,还会更连累了怜儿,还有卿儿! 过去也就罢了,纵然卿儿不是他的孩子,但若是从怜儿肚子里出来的,他都会好生对待。 但是现在却不一样了,卿儿是他的孩子!是他的女儿!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这辈子还会有个孩子,而且,这个孩子还是从他最爱的女人的肚子里爬出来的。 这更是他的掌上明珠!他愿意为了他付出一切! 再加上这些年他从来得不曾和卿儿有过接触的机会,在他看来,是他对不起卿儿,是他没有给卿儿应有的父爱。 是以,这个时候,他绝对不能允许自己再给卿儿和怜儿拖后腿。 “蒋老将军说的是,如今我已然是罪犯,也不敢自称国师,如此,成大人只管定罪便是,人是我杀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昊空凛然道,顺势放开了赵怜。 他以为他这么做是为了维护心中所爱,但是落在旁人眼中却是个十足的笑话了。 欲盖弥彰,不外如是。 成文彦冷笑一声,一拍惊堂木,定了昊空的杀人之罪,但因为昊空如今并非白身,而是国师,是以还要再次上奏陛下才能最终定罪,便令差人们将人先行带下去关押起来,等到陛下定夺后再治罪。 当然,成文彦急于带走昊空的原因,也是怕他之后再生事端。 赵怜这个罪妇,可实在是不简单。竟然能让两个男子都倾心她一人。 甚至是,放弃了蒋知柔那个全京城最高贵的女子。 想到这里,成文彦的眸底划过一丝暗芒。随即对赵怜道:“犯妇洛赵氏,你可认罪?” 赵怜一愣,立刻大声喊冤:“大人明鉴啊!我冤枉!我冤枉!”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喊冤?”成文彦对她早已失去了耐性。 人证物证俱在,便是再穷凶极恶的犯人也都会认罪,偏偏她还要喊冤,简直是将人当傻子。 “来人,人证物证皆在,由不得你不签字画押,公堂上的人,围观的百姓,都不是瞎子!你害死蒋小姐,残害其后嗣,还害死了所有相关人员,罪大恶极,罪不容诛!给我画押!”成文彦一声令下,两个官差拿着状纸上前来强迫她按下了手指印。 期间,洛青阳一直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她,好似夫妻同床共枕多年,他从来没有真正看清她的真面目一样。 蒋知柔之死,甚至蒋知柔身边所有的仆人皆被她所害,他可以当作不知情,他甚至可以为她隐瞒一切。 但是对于她的背叛,他做不到视若无睹。 他从小最宝贝的女儿,最疼爱的女儿,竟然是别人的种! 一想到这里,他就觉得恶心! 他那么珍视的女子,到头来竟背叛了他! 这一刻,他只觉得无比的难受。 而方才她被蒋无疾那老匹夫一巴掌打下来的时候,是他本能地扶起她,是他还本能地要保护她!可是她呢?她却下意识地跑向了另外一个男人! 那一瞬间,夫妻十余载所有的恩情,全部都成了一个笑话,成为了泡影。 赵怜被带走的时候,仍然在不停地喊冤。 但是已经没有人去听她的话了,甚至在经过百姓们的时候,还有不少正义的百姓们朝着她不停吐口水。 罪定了,也就也就结案了。 第219章 宁婆子之死 洛云初站在原地,垂着头,心中有些难受。 娘亲的冤屈洗尽了,她如释重负,总算是完成了一桩夙愿。 但即便是早就有心理准备,但等到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她的心情仍然十分的沉重。 娘亲背负着这样的骂名,在难产的痛苦中绝望死去,前世她甚至没想过要为娘亲昭雪!甚至还以自己的命运去为仇人做了踏脚石!若是她没有得到这一次的机会呢? 那么往后所有人的提起来蒋知柔这三个字,与之对应的都会是“**”、“放荡”之类不堪的词语。 可娘亲分明是那样一个冰清玉洁的人! 她有什么错?她只不过是太善良了,太为家人着想了,被人算计,她什么都懂,却还是心甘情愿地赴了那场必死之局。 也许在娘亲大婚那日,她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结局。 也或许是在赵怜入府之后,也或许是更晚一点。 可若不是为了保护家人,她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去死呢? 只怕是她唯一没想到的,就是赵怜和洛青阳这对狗男女根本没有想过放过蒋家。 也许她以为只要她断绝了和蒋家的关系,就可以避免让洛家人去吸蒋家的血。 可她千算万算,也万万没有想到,她死后,她的女儿竟然会被这两人当成踏脚石,当成是吸血的工具。 最后,她拼尽全力生下的孩子,却愚笨到毁了她生前所有的计划。 不仅将蒋家与洛家绑在了一起,最后还让蒋家背上通敌叛国的罪名,整个蒋家彻底覆灭! 洛云初闭了闭眼,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 比起她自己的重生,她更希望娘亲能够有重来一次的机会。能够有机会,从冰花节那日开始,彻底斩断和洛家人的所有牵扯。 即便是她没有机会降生,娘亲能够拥有一个真正完美的人生,能够和一个良婿共度一生,被尊重,被宠爱,被夫家和娘家一起捧在手心。 那才是娘亲本来该有的人生。 与夫君琴瑟和鸣,举案齐眉,而不是终日被困在尚书府这样不见天日的牢笼里,看着夫君与别的女人日日恩爱,自己空占着主母的名头却独守空房。 最后,还让妾在自己之前生下了孩子! 若非婆母的恩赐,只怕是她到死都没机会拥有一个孩子。 可是那个孩子,却要了她的命! “云儿,你怎么了?”蒋无疾察觉到她低落的情绪,有些担忧地问了一声。 如今女儿已经沉冤昭雪,他也可以放心了。但外孙女却是宝贝女儿唯一留下的血脉,看着她,他就好像又看见了过去那个明媚生动的女儿。 洛云初察觉到自己的失神,轻轻松了一口气,抬头看向蒋无疾:“我没事,只是没想到娘亲过去受了这么多苦。” “是啊,当年若是我再狠心一些,不顾她挣扎将她带回来,到今天,我们一家人还是整整齐齐,和和美美,根本不必受这天人永隔之苦。”蒋无疾长叹了一声,话到最后,堂堂八尺男儿竟然声音有些哽咽起来。 他也后悔。 他早就知道洛青阳并非良人,可当时柔儿落水,若是不嫁,便一辈子也嫁不出去了。 是他太在乎世俗的眼光。 比起让女儿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他宁可让女儿一辈子都在家中做个老姑娘。 将军府,又不是养不起! 除了这个,还有当年的洛青阳苦苦求娶,甚至就连老尚书夫人也来了家中多次,表示一定会对柔儿好。他想着即便是洛青阳不是良人,可这母子二人就算是看在将军府的份上,也不敢对柔儿太差。 再加上柔儿似乎也对洛青阳有意,他也就不甘不愿地将人嫁了过去。 谁知道柔儿不知为何竟然铁了心要和蒋家人断绝关系,甚至连绝情书都送到府上来了。 说不定也就是因为如此,洛家母子二人才敢对柔儿不好,乃至于放任赵怜那毒妇害死柔儿! 蒋无疾心中也后悔得很。 铜铃大的眼睛狠狠瞪了洛青阳一眼,护着洛云初离开了司案司。 司琰坐在一旁也看够了大戏,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 叶七交代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虽然中间多少有些波折,但他在这里的目的也只是为了保证洛三姑娘的安全,若是洛三姑娘证据不足时,他可以帮忙“拿”出证据来。 但是很显然,这洛三姑娘很有本事,自己就把事情全部解决了。 不过么,关于成文彦,叶七倒是告诉了他一件有趣的事。 “成大人慢走。”他倏然叫住了成文彦。 成文彦本就对他无甚好感,不过看在他爹的份上对他还算有几分客气,闻言,也颇有些不悦地站住了脚。 “司公子何事?” “睿王有事托我转达。” 成文彦脚步一顿,警惕地看向司琰,司琰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满是玩世不恭的笑意。 “此事一两句倒也说不清,成大人去扬福阁请本公子吃顿饭,慢慢商议如何?” 成文彦的脸顿时便黑了下来,但看向司琰,却见司琰分明是一副认真的样子,又强压下心中的怒意,应了晚上的约。 洛青阳仍旧站在原地,巨大的冲击早已让他无法承受,此刻双脚像是被灌了铅似的竟无法迈动步子。 纵然他现在极度想要回家去,不再继续接受百姓们或是嘲弄或是愤怒的目光,整个人却还是失了力气一般地站在原地。 洛向明仍然悲恸地抱着尤氏业已僵硬冰冷的尸体。 明明出来的时候好好的,出来的时候,她甚至说要将平远侯府一并告了,可还不等为鹂儿讨回公道,她就死了。 如今家已经散了,他也不愿再去看洛青阳一眼。 他要宠着赵怜,害死了蒋知柔,他可以不用管,可赵怜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害了鹂儿! 鹂儿又什么错?竟然成了赵怜和洛云初争斗的牺牲品 洛向明眼中射出愤怒的火焰。 洛云初,如今又蒋家护着,他是不能动了,但是赵怜! 便是赵怜会死,他也要让赵怜在死前付出代价! 第220章 蒋无疾来了 洛向明抱着尤氏一步步离开司案司。 司案司的大门口,仍有不少百姓在驻足围观。 整个案件中,洛云初无疑是最大的受害者,没有见过母亲一眼,从小就被扔到了庄子上去生活,好容易回来了,还要被嫡母和父亲如此苛责。若非是这孩子懂事能干,只怕是蒋知柔这辈子都无法沉冤昭雪。 是以百姓们在看到洛云初和蒋无疾出来的时候,都很是安慰了一番。 在他们心中,蒋无疾就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整个蒋家都是忠勇无比的英雄,可英雄家中却也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他们更是为英雄鸣不平。 洛云初和蒋无疾也都一一谢过了百姓们的好意,而随之而来的洛向明,百姓们就不那么待见了。 因为洛向明的一番话,虽然侧面也替蒋知柔做了证,但蒋知柔最后之所以会死,其中也有洛向明这个洛家人的放任。 蒋知柔也是他的大嫂,他放任蒋知柔被赵怜陷害,甚至迫害致死,他全部都知道,但还是选择了不发声,只当一切都不知道 等到自己的利益被触犯之后,才肯开口为蒋知柔说话。 这样的人,也实在是太过自私自利。 甚至百姓们对他痛失爱妻也并不同情。洛向明知道的事情,尤氏会不知道么? 甚至,尤氏所状告的赵怜找了几个歹人企图夺污了洛云初的清白,却反而害了他们自己的女儿,这件事,显然在事前尤氏也是知道的,但是她却选择了不发声,否则,及时阻止了歹人,洛鹂也不至于落到那样的下场。 一切都是他们二房的人自讨苦吃。 所以在洛向明经过围观百姓的时候,甚至有百姓骂了一声“活该”。 洛向明很想发怒,但终究是众怒难犯。他人单力薄,没有能力和百姓们起冲突,终究只能灰溜溜地抱着尤氏的尸体逃也似的离开了司案司。 …… 尚书府的大门早已被愤怒的百姓们围了起来。 尽管过去了十多年,但蒋知柔生行善事的善举还是被很多受过她优待的百姓们记得。 今日司案司审的虽然原本是赵怜和洛鹂的案子,但是由于洛云初趁机揭开了赵怜和洛青阳陷害蒋知柔的真相,百姓们奔走相告,那些受过蒋知柔恩惠的百姓们便自动自发地来尚书府讨要说法了。 他们讨要说法的饭方式也简单,就是拿着烂鸡蛋烂菜叶往尚书府的门上砸,同时嘴里不停地骂着。 一时间,尚书府门口吵嚷无比。 尚书府的门房们连门都不敢开。 此事到底是惊动了慈安堂里那位。 时值午后,小憩的洛老夫人被吵嚷声惊醒,不悦地皱起眉头。 “春喜,何事这么吵?” 春喜和翠舒互相对视了一眼,才道:“是外头的百姓,来找咱们尚书府要说法来的。” 慈安堂本是在尚书府靠里头的位置,常年清净之地,如今也被吵得不得安宁,足见外头的叫骂声有多大。 洛老夫人闻言当即怒得一拍桌案:“这群刁民,真是反了天了!” 春喜和翠舒又是互相对视一眼,不敢再说话了。 “究竟怎么回事?我们尚书府和这群刁民从来井水不犯河水,他们来要什么说法?”洛老夫人怒道。 翠舒道:“今日二夫人将大夫人告到司案司去了,谁知道却扯出了当年蒋姨娘的旧案,如今案子审理清楚了,百姓们都知道当年蒋姨娘是被人陷害的,老爷和老夫人当年……” 说到这里,翠舒顿了一顿,有些怯怯地看了一眼洛老夫人的神情。 洛老夫人闻言早已气得是面红耳赤,双眼直喷火来:“当年怎么样?!” 当年怎么样,她心里当然一清二楚,但是她需要知道外头那帮刁民究竟知道了多少! “当年老爷和老夫人放任大夫人陷害蒋姨娘之事……”翠舒硬着头皮道。 “什么?!” 洛老夫人惊叫一声,顿时捂紧了胸口:“他们,他们敢,他们敢……” 一时间竟是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瞪圆了眼睛粗重地喘着气。 春喜和翠舒吓坏了,赶忙来给洛老夫人顺着气儿,却见华婆子急急忙忙奔了进来:“老夫人,不好啦!二夫人没了!” 话落,刚刚还有好转的洛老夫人更是直接双眼一番白,直接晕了过去。 可把春喜和翠舒吓坏了,二人手忙脚乱地掐着人中,又被顺着手腕的经络,嘴里还吩咐华婆子快些去请府医来看诊。 …… “哒哒哒——” 马蹄声自百姓们身后响起,百姓们自动自发地让出了一条路来。 雪白的青卢马上,赫然跨坐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是睿王殿下!”有眼尖的百姓一眼便认出了叶少姝,众人闻言,也都齐齐跪下。 叶少姝一身赤红护甲,头顶带着盔帽,满眼皆是肃杀之意。 有百姓疑惑地对身旁的人问到:“殿下不是出征了么?怎么会还在京城里?” 话落,回应他的却是一声响亮的“驾”! 前头夺得小兵早已敲开了尚书府的大门,门房小厮早就听见了睿王的名头,以为是有人来救他们了,喜得也不问一声就开了门,大剌剌地将叶少姝一众人迎进了府中。 叶少姝下马后却直奔了洛青阳的书房。 小厮们这才反应了过来,急急忙忙想要去拦住他。 老爷吩咐过,书房中,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多年来一直如此。 便是深得老爷宠爱的夫人,这么多年也没有进过书房一次。 是以小厮们多多少少也猜到了那书房中应当有什么不见的人的东西。说不准,一旦见了光,对于整个尚书府来说都将是灭顶之灾! 但区区几个小厮哪里能拦得住叶少姝。 加上叶少姝本身就去过洛家书房,自是轻车熟路地找到了书房的位置。 不怕死的小厮忙站在门前,伸开双臂拦下他:“殿下恕罪,老爷吩咐过,书房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一直没有开口的叶少姝忽然冷笑了一声,俊美的脸上流露出一抹决绝的冷意。 “洛青阳通敌叛国,再有胆敢阻拦者,杀无赦!” 第221章 新的人证 那小厮闻言也吃了一惊。 各高官大户家中秘辛不甚其多,书房自来便是闲杂人等不容进入的禁地。 可一般的秘辛说破天也只是家族秘辛,这通敌叛国,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再有阻拦者,杀无赦!”叶少姝执剑的手一挥,小厮再不敢阻拦,诺诺地退到了一边。 叶少姝神情不变,领着风影等几个亲信一齐进入了书房,轻车熟路地打开机关,进入密室取走了洛青阳和金国往来的机密信件。 与此同时,远在边陲的黎游和临渊也对驻扎在大沐边境的金国军队发动了奇袭。 金军不察之下,被击得落花流水,溃败而逃。 而黎游还故意寻了两个士兵扮作金军的样子,混入军队中散播是有内奸走漏了消息。 引得金军内部更是人心惶惶,疑邻盗斧。 这消息传回金国后,金国皇帝哈库奇震怒不已,即刻下令彻查此事。 但无奈此次率军出战的将领莫日勒竟被黎游所擒,一时竟无从查起,而那两个混入金军散播谣言的沐军早已回到了沐军营地。 黎游和临渊更是听从叶少姝的要求,大败金军后,以最快的速度率军回朝。 而莫日勒则被关押在秘牢中,严格看守起来。 无论莫日勒如何叫骂,三日过去,始终无人理会,只有每日一个馊掉的馒头和一碗残羹汤水吊着一条命,如此下来,倒是让莫日勒心中没了底。 堂堂金国开国元帅嫡孙,在生死莫测的揣测中,竟然也生出了几分胆怯之意。 …… 而尚书府这边,阖府上下早已乱作一团。 洛老夫人刚刚苏醒,还没从二儿媳妇横死的噩耗中回过神来,洛鹂又跌跌撞撞地跑进了慈安堂。 “祖母,不好了,出大事了!” 洛鹂向来是个咋咋唬唬的性子,过去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事儿也没少做过,便是如今遭逢大难,似乎也并未改变多少,仍旧是个浮躁性子。 是以洛老夫人并未将她所说的放在心上。 显然,洛鹂如今还不知道尤氏已死一事,否则,想来也不会是这个反应。 洛老夫人撑着肘坐起来,有气无力道:“何事如此惊慌?” 如今尤氏已死,赵怜不知因何事又迟迟未归,不得不靠她一个老婆子来挑起大梁。 “睿王殿下率人闯进来了!还说大伯通敌叛国,都拿到证据了!现在二姐姐正与他在周旋呢!”洛鹂焦急道。 在家族存亡面前,她倒是难得地没有像前几日那般犯浑,故意去找洛卿卿茬。 “你说什么?老大怎么会?!”洛老夫人身子虚晃一下,整个人便摇摇欲坠起来。 今日的打击一个连着一个,一个比一个大,竟然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而通敌叛国可是要掉脑袋的大罪!老大怎么会这么糊涂! “祖母,您快去看看吧!今日家中无人,只有您一个能做主的!”洛鹂也顾不上对她嘘寒问暖,急得奔过来摇晃了两下后者的身子。 这让本来就惊忧交集的洛老夫人愈发难受起来。 “老大呢?家里的人都去哪儿了?”洛老夫人本能地觉得不对。 今日的确和往常有些不同,但是自打家中生了变故以来,她便完全将权力下放给了赵怜,对府中大小事务都不再过问,只是赵怜偶尔会过来汇报些许情况,拿些无聊的小事来让她做主。 她心中知晓这不过是赵怜让她放心放权的心机,却也放任了下去。 今日回过味来便眉心直跳,似乎有什么大事发生,而她被隐瞒了。 “春喜,老二媳妇怎么死的?”洛老夫人话锋一转。 洛鹂猝然抬头,巴掌大的小脸一寸寸地白了下去。 春喜为难地看了一眼翠舒,抿着唇不敢言语。 “说!”洛老夫人怒得一拍桌案。 “今日是二夫人去司案司里状告大夫人的日子。”春喜以极快的速度说完,迅速低下头去。 “反了天了!反了!真是反了!”洛老夫人气得剧烈咳嗽了两声。 翠舒忙过来帮她顺着气。 “那老二媳妇怎么会死?” 洛老夫人自打醒过来之后,还没来得及问尤氏的死因,洛鹂便过来了,如今却也顾不得那许多,总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弄个清楚。 “二夫人是被国师所杀,国师是大夫人过去的情夫,国师为了保护大夫人的名誉,出手掐断了二夫人的脖子。”春喜闭起眼,干脆将知道的事情全说了。 “什么?!” 洛老夫人震惊得无以复加,捂着胸口粗重地喘了两口气,但终究撑着没再晕过去。 当今国师是谁? 洛老夫人想不起来,但赵怜竟然胆敢背叛了她的儿子,这令她大为光火。 这些年来,老大为了赵怜那个狐狸精,无数次顶撞于她,本以为真心能换来真心,那赵怜若是也一心一意地对老大,那也就算了。 可她竟然给老大戴了绿帽子,还弄得人尽皆知?! “那个野种是谁?是不是洛文钦?”一瞬间,洛老夫人的眼神变得阴毒了起来。 他们洛家,绝不可能平白地替别人养儿子! 尤其是,那个奸夫还是国师! 养虎为患四个字倏然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若是洛文钦不念养育之恩,与国师里应外合蚕食了尚书府,那他们洛家可是什么也不剩了! “是二小姐。”翠舒答道。 “卿儿丫头?这怎么可能?!”洛老夫人叫了起来。 若是卿儿,那赵怜那个**就不是揣着儿子嫁到尚书府的,而是嫁给老大之后和人通奸! 这比带着别人的儿子嫁过来性质更恶劣! 洛老夫人怒极,强撑着站起来,严厉地看向洛鹂:“睿王殿下在哪里?” 洛鹂此刻的状态比洛老夫人好不到哪里去。 一个接着一个的噩耗令她此刻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机械地答道:“就在花园里。” 只听洛老夫人冷笑一声,由春喜翠舒扶着往花园走去。 洛鹂此刻根本没有任何思考的能力,也只能紧紧地跟了上去。 而此刻,花园里,洛卿卿拦下了叶少姝,二人身旁,还站着冲破人群回到府上的洛青阳两兄弟。 第222章 定罪 “睿王殿下这是何意?”洛青阳有些忐忑。 明明应该远在边陲抗金的叶少姝忽然出现在京城里,而且还是带兵来了尚书府,怎么看都是来者不善。 再加上似乎听到有小厮切切私语说是关于叛国之事,更让心中有鬼的他一阵后怕。 洛向明还沉浸在发妻横死的悲痛中,却是没考虑到这一点的。 叶少姝冷冷看了他一眼,扬了扬手中的书信:“洛大人,你说呢?” 本就清冷的声线愈发冰冷。 洛青阳顿时如同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凉水,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大哥,怎么回事?”洛向明也咂摸出事情的不对劲之处,悄声问了一句。 洛青阳宽大衣摆下的腿已经开始颤抖了起来。 他当然认得那些书信! 洛青阳几乎要失声惊叫起来,随即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府中的小厮们。 书信被他藏得极好,怎么会轻而易举地被叶少姝这个外人找到了?何况书房重地,向来是不准人随意进出的! 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之际,洛老夫人在翠舒和春喜的搀扶下走了过来。 此刻,洛老夫人一身灿金的祥云玛瑙福寿夹袄,手中捻着碧玺石的佛珠手串,额上为这灿金的猫眼玉石抹额,头发依然花白,却梳得一丝不苟。好似一直以来都这般硬朗干练,全然没有先前晕倒时候的虚弱模样。 倒是叫人看出了几分年轻时候的能干精明劲儿。 “老身不知殿下驾到,有失远迎。”她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行了礼。 大沐仁孝之风盛行,是以年长的诰命夫人们对身份尊贵的后生都可以不行大礼。便是皇室宗亲也不例外。 洛老夫人此举,无异于在故意敲打于叶少姝。 焉知叶少姝哪里又是个愚笨的,面对洛老夫人刻意为之的傲慢,面上不见分毫动怒,竟是平静地接了。 洛老夫人略有些意外,但很快镇定下来。 到底是在外头厮杀的少年将军,兴许是对这些礼数并不敏感。 洛老夫人觉得自己一拳打在了软棉花上,清了清嗓子,佯作不解:“殿下来府中做客,怎带了这么多兵马?” 见她总算是自己切入了正题,叶少姝这才拧着眉开口:“洛大人通敌叛国,证据确凿,来人,将洛家上下一干人等全部押解入大理寺审理此案!” 却是没给洛老夫人接茬儿的机会。 “通敌叛国”四个字犹如炸雷将洛老夫人惊得几乎站不稳。 “殿下可是弄错了?我洛家世代忠良,岂会做出此等背宗弃祖之事!” 叶少姝冷冷瞥了她一眼:“有没有弄错,大理寺自会查证,来人,带走!” 话落,他大手一挥。 洛老夫人矜贵华丽的气场顿时便慌乱了起来。 洛卿卿和洛鹂见状更是吓得花容失色。 若说方才洛卿卿刻意叫住叶少姝是还存有几分私心,如今在前程面前,那点子旖旎的心思也早已经烟消云散了。 不!她是尊贵的尚书府嫡长女,是曜王侧妃,是未来要做皇后的女人! 这样尊贵的身份,怎么能去大理寺呢! 在兵差触碰到她的那一瞬间,她尖叫起来:“别碰我!” 接着又带着祈求的目光看着叶少姝:“殿下,卿儿是冤枉的!” 可叶少姝却连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没留给她。 …… 赵怜怎么也没想到,她刚刚被关进司案司的大牢里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先前定了她罪的成文彦便来了。 赵怜此刻正孤单地抱膝蹲在墙角,见到那身暗朱色的官服,早气得讥讽了一声:“已经定罪了,成大人还来做什么?莫非对我家老爷有事相求?” “你家老爷自己都自身难保了,成大人有什么事还用得着问一个泥菩萨?” 一旁的狱卒忍不住开口道。 赵怜见状白了狱卒一眼,随即看向成文彦,撇嘴道:“那成大人还来做什么?” “现将你提到大理寺的牢中去,介时再数罪并罚。”狱卒道。 “什么意思?”赵怜顿时警惕起来,原本温婉的两只杏眼透露出几分畏惧感来。 “你家老爷通敌叛国被抓了,整个尚书府的人一个都没跑掉,全被睿王殿下一锅端去了大理寺,这才你能和你的家人团聚了。”狱卒讥讽地说道。 他虽然身在大狱之中,却对外头的大小事务十分清楚。 尤其是知道这赵怜瞧着贤淑大方,是个高高在上的贵夫人,如今却叫全天下都晓得了她是个面甜心苦的,容不得先夫人诞下的唯一后嗣,更是让全天下都知道了蒋知柔之死的真正原因。 一个小妾竟然胆敢谋害正妻,无异是在挑衅大沐臣民们的接受度。 是以在面对赵怜时,狱卒也对后者多了几分痛恨和厌恶。 尤其是,那蒋知柔在世时的美名,更叫人对她的死感到惋惜。 狱卒也不例外。 赵怜却敏锐地抓住了狱卒话中的关键词。 通敌叛国! 老爷怎么会这么糊涂?! 赵怜不敢相信地摇着头:“不可能,我家老爷对陛下忠心耿耿,怎么可能生出二心来?一定是睿王殿下弄错了!” “证据确凿,你若是不认,便去大理寺卿张大人那儿喊冤去吧。” 成文彦面色仍旧冷漠不已,他对这个蛇蝎心肠的妇人实在是看不起。 却也不愿过多纠缠。 哪怕是多说一个字。 很快,赵怜就在不可置信的呼喊中被狱卒送出了司案司大牢,转而被押上了去往大理寺的囚车。 不知马夫有意还是无意,司案司距离大理寺本就不远,却硬是生生地绕了大半个京城,最后才将囚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大理寺的门口。 赵怜从囚车上下来时,整个囚车早已被臭鸡蛋和烂菜叶所包围。 “别跟我们这儿整要死不活这出,走!” 大理寺的狱卒果真不留情面,竟是推搡着她往前走去。 赵怜虽然幼时是个庶女,可在母亲刘姨娘的照料下,却是一点苦没吃过,一点罪没受过。 嫁人后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 第223章 昭雪 “你们竟敢如此折辱我!我可是尚书夫人!”赵怜气得咬牙,却又不敢将声音大了,唯恐激怒了周围的百姓们。 她却是没想到,这些如同蝼蚁一般的百姓,竟然还对一个多年前的死人抱有这么深的感情。 蒋知柔竟然还活在这些该死的百姓心中! 一想到这里,赵怜就气得几欲吐血。 她花了十五年的时间,令世人忘记蒋知柔,可到头来,真正忘记蒋知柔的,只有尚书府的人! 那蒋知柔究竟有什么魔力,竟然能穿越整整十五年的时光,在死后还能挑起百姓们对她深深的缅怀和同情? 那蒋知柔,竟然还活在他们的心中! 那她这些年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向来争强好胜不服输的赵怜,也只迷罔了片刻,取而代之的却是更大的不甘心。 她不甘心! 一个手下败将,一个连自己的丈夫和孩子都守不住的人,为何能够在百姓心中拥有如此之高的分量? 莫不是借了蒋无疾和蒋末的光?! 赵怜恨得牙痒,却被马夫粗暴地从囚车上拖拽下来。 “你若是委屈,便告诉你的夫君,由他来为你做主。” 马夫生得一脸的横肉,皮肤黢黑,身型肥硕,瞧着便不像个善类。 此刻说话更是中气十足,声音粗犷而低沉,带着无尽的嘲弄与讽刺。 赵怜恶狠狠地瞪着他,却也终究不得不收敛了些许。 她眼神的变化让马夫眼中的嘲讽愈发浓了些。 十五年前那惊才绝艳的蒋知柔小姐,好端端地便是被这个妇人给害死了。 人都是欺软怕硬的,若是当年的蒋小姐再硬气些,怕是结局也会随之而改变。 如今,那琼楼瑶仙已然化作了一缕怨魂,尚需得女儿来替她讨回公道。 “只怕是他现在也没那个本事了。”马夫半是解气地道,又推了赵怜一把。 “放开,我自己会走!”事到如今,赵怜自知解脱无望,只希望能尽全力保留自己最后的一点尊严。 “算你实相!”马夫冷哼一声,将赵怜交到了大理寺狱卒手上。 “走吧,尚书夫人。”那狱卒对赵怜亦十分不恭敬。 如今洛青阳通敌叛国,究竟有没有性命活着出来都是个问题。更莫要提为赵怜今日所受的一切要个说法了。 落难的豺狼不如狗。这种事,他见得多了,也做得多了。 赵怜此刻狼狈不堪,还是强行耿起了脖子,骄傲地迈入了大牢。 紧接着,她便被关入了女囚牢中。 洛卿卿也穿着囚服,瑟瑟发抖地缩在墙根儿处。 “卿儿!”她心口一窒,忙奔了过去。 想不到连卿儿都被关了进来! 这乍暖还寒时候,卿儿只穿着这么一件薄薄的囚服,定是吓坏了。 想到这里,她忙将洛卿卿搂在怀里,细声安慰着。 卿儿从小到大没吃过这样的苦,叫她如何能不心疼? “放开我!” 殊不知,洛卿卿却重重地推开了她,嫌恶地皱起眉头,伸手捂住了鼻子。 赵怜身上散发着一阵阵难闻的恶臭。 便是那些烂菜叶子和烂鸡蛋惹的祸。 “卿儿,你有没有怎么样?”赵怜有些难过地抽了抽鼻子。 被自己的女儿嫌弃臭,总归不是一件体面的事。 “别碰我,我嫌脏!”洛卿卿却更加恶狠狠地开口,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嫌弃与憎恶。 显然不单单是指她身上的气味。 “卿儿,出了什么事了?”她心中有些忐忑,惴惴不安地看向洛鹂。 这个往日里总是带着讨好地笑的姑娘,神情与洛卿卿竟是如出一辙,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伯母做了什么事,自己心里不是应该清楚么?”洛鹂嘲讽道。 眼神里却似乎带了些恨意。 “我?”赵怜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洛鹂心中冷笑。赵怜的心理素质实在是太强了。 难怪当年能害死了洛云初的娘之后,还面不改色地将所有知道内情的下人灭门。 分明才害死了她娘,现在还能装成没事人一样继续与她说话。 赵怜不嫌膈应,她还嫌恶心呢! “大伯母还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洛鹂夹枪带棒地开口。 “大伯母与法华寺的昊空法师有了苟且,生下二姐姐给大伯养着,这不是将咱们洛家人的脸踩在脚下随意羞辱么?!” 话落,一直在一旁不做声的洛老夫人睁开了眼。 她虽然对赵怜也十分痛恨,但多年来的教养让她无法在这种情形之下责备媳妇。 毕竟,旁边还有狱卒在听着。 可若是不好生教训一下这个胆大妄为的女人,她又着实心有不甘。 干脆便让洛鹂去辱骂赵怜,自己做壁上观便是了。 想到这里,洛老夫人又闭上了眼,捻着手里的佛珠,嘴里似乎在念念有词着什么。 “啪!” 一声脆响回荡在牢房之中。 洛鹂的脸歪向一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肿了起来。 “你敢打我?”她瞪圆了眼睛,也不由分说地朝赵怜脸上甩了个耳光。 赵怜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她,竟然叫一个小辈给打了? “你自己做下的事,眼下全京城都知道了!你和外人通奸!生下了一个野种!给我大伯戴了绿帽子!你就是个贱人!你害死了我娘!你还我娘命来!” 不等赵怜反应过来,洛鹂早已尖叫着冲上去掐住了前者的脖子。 赵怜一时喘不过气来,只觉得喉头一哽,反应过来后也抓住了洛鹂的发髻用力撕扯着。 全然没有了今日早晨意气风发的样子。 二人撕扯扭打至一团,洛鹂终究年纪小,抵不过赵怜的力气,很快便被压在身下。 但她仍然不服气,嘴里高声骂着要赵怜偿命,骂着洛卿卿的身世。 “住口!”赵怜此刻已经快要疯了,恨不能就地掐死她。 一直在墙角缩着的洛卿卿倏然站起身走了过来。 狞笑着从地上抓起一把带土的稻草,直接塞入了叫骂的洛鹂的口中。 洛鹂被堵了嘴,发出“呜呜呜”的叫喊声,可是很快,她便瞪圆了眼睛,只有出的气,没了进的气。 第224章 事发 洛向明抱着尤氏一步步离开司案司。 司案司的大门口,仍有不少百姓在驻足围观。 整个案件中,洛云初无疑是最大的受害者,没有见过母亲一眼,从小就被扔到了庄子上去生活,好容易回来了,还要被嫡母和父亲如此苛责。若非是这孩子懂事能干,只怕是蒋知柔这辈子都无法沉冤昭雪。 是以百姓们在看到洛云初和蒋无疾出来的时候,都很是安慰了一番。 在他们心中,蒋无疾就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整个蒋家都是忠勇无比的英雄,可英雄家中却也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他们更是为英雄鸣不平。 洛云初和蒋无疾也都一一谢过了百姓们的好意,而随之而来的洛向明,百姓们就不那么待见了。 因为洛向明的一番话,虽然侧面也替蒋知柔做了证,但蒋知柔最后之所以会死,其中也有洛向明这个洛家人的放任。 蒋知柔也是他的大嫂,他放任蒋知柔被赵怜陷害,甚至迫害致死,他全部都知道,但还是选择了不发声,只当一切都不知道 等到自己的利益被触犯之后,才肯开口为蒋知柔说话。 这样的人,也实在是太过自私自利。 甚至百姓们对他痛失爱妻也并不同情。洛向明知道的事情,尤氏会不知道么? 甚至,尤氏所状告的赵怜找了几个歹人企图夺污了洛云初的清白,却反而害了他们自己的女儿,这件事,显然在事前尤氏也是知道的,但是她却选择了不发声,否则,及时阻止了歹人,洛鹂也不至于落到那样的下场。 一切都是他们二房的人自讨苦吃。 所以在洛向明经过围观百姓的时候,甚至有百姓骂了一声“活该”。 洛向明很想发怒,但终究是众怒难犯。他人单力薄,没有能力和百姓们起冲突,终究只能灰溜溜地抱着尤氏的尸体逃也似的离开了司案司。 …… 尚书府的大门早已被愤怒的百姓们围了起来。 尽管过去了十多年,但蒋知柔生行善事的善举还是被很多受过她优待的百姓们记得。 今日司案司审的虽然原本是赵怜和洛鹂的案子,但是由于洛云初趁机揭开了赵怜和洛青阳陷害蒋知柔的真相,百姓们奔走相告,那些受过蒋知柔恩惠的百姓们便自动自发地来尚书府讨要说法了。 他们讨要说法的饭方式也简单,就是拿着烂鸡蛋烂菜叶往尚书府的门上砸,同时嘴里不停地骂着。 一时间,尚书府门口吵嚷无比。 尚书府的门房们连门都不敢开。 此事到底是惊动了慈安堂里那位。 时值午后,小憩的洛老夫人被吵嚷声惊醒,不悦地皱起眉头。 “春喜,何事这么吵?” 春喜和翠舒互相对视了一眼,才道:“是外头的百姓,来找咱们尚书府要说法来的。” 慈安堂本是在尚书府靠里头的位置,常年清净之地,如今也被吵得不得安宁,足见外头的叫骂声有多大。 洛老夫人闻言当即怒得一拍桌案:“这群刁民,真是反了天了!” 春喜和翠舒又是互相对视一眼,不敢再说话了。 “究竟怎么回事?我们尚书府和这群刁民从来井水不犯河水,他们来要什么说法?”洛老夫人怒道。 翠舒道:“今日二夫人将大夫人告到司案司去了,谁知道却扯出了当年蒋姨娘的旧案,如今案子审理清楚了,百姓们都知道当年蒋姨娘是被人陷害的,老爷和老夫人当年……” 说到这里,翠舒顿了一顿,有些怯怯地看了一眼洛老夫人的神情。 洛老夫人闻言早已气得是面红耳赤,双眼直喷火来:“当年怎么样?!” 当年怎么样,她心里当然一清二楚,但是她需要知道外头那帮刁民究竟知道了多少! “当年老爷和老夫人放任大夫人陷害蒋姨娘之事……”翠舒硬着头皮道。 “什么?!” 洛老夫人惊叫一声,顿时捂紧了胸口:“他们,他们敢,他们敢……” 一时间竟是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瞪圆了眼睛粗重地喘着气。 春喜和翠舒吓坏了,赶忙来给洛老夫人顺着气儿,却见华婆子急急忙忙奔了进来:“老夫人,不好啦!二夫人没了!” 话落,刚刚还有好转的洛老夫人更是直接双眼一番白,直接晕了过去。 可把春喜和翠舒吓坏了,二人手忙脚乱地掐着人中,又被顺着手腕的经络,嘴里还吩咐华婆子快些去请府医来看诊。 …… “哒哒哒——” 马蹄声自百姓们身后响起,百姓们自动自发地让出了一条路来。 雪白的青卢马上,赫然跨坐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是睿王殿下!”有眼尖的百姓一眼便认出了叶少姝,众人闻言,也都齐齐跪下。 叶少姝一身赤红护甲,头顶带着盔帽,满眼皆是肃杀之意。 有百姓疑惑地对身旁的人问到:“殿下不是出征了么?怎么会还在京城里?” 话落,回应他的却是一声响亮的“驾”! 前头夺得小兵早已敲开了尚书府的大门,门房小厮早就听见了睿王的名头,以为是有人来救他们了,喜得也不问一声就开了门,大剌剌地将叶少姝一众人迎进了府中。 叶少姝下马后却直奔了洛青阳的书房。 小厮们这才反应了过来,急急忙忙想要去拦住他。 老爷吩咐过,书房中,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多年来一直如此。 便是深得老爷宠爱的夫人,这么多年也没有进过书房一次。 是以小厮们多多少少也猜到了那书房中应当有什么不见的人的东西。说不准,一旦见了光,对于整个尚书府来说都将是灭顶之灾! 但区区几个小厮哪里能拦得住叶少姝。 加上叶少姝本身就去过洛家书房,自是轻车熟路地找到了书房的位置。 不怕死的小厮忙站在门前,伸开双臂拦下他:“殿下恕罪,老爷吩咐过,书房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一直没有开口的叶少姝忽然冷笑了一声,俊美的脸上流露出一抹决绝的冷意。 “洛青阳通敌叛国,再有胆敢阻拦者,杀无赦!” 第225章 设计 那小厮闻言也吃了一惊。 各高官大户家中秘辛不甚其多,书房自来便是闲杂人等不容进入的禁地。 可一般的秘辛说破天也只是家族秘辛,这通敌叛国,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再有阻拦者,杀无赦!”叶少姝执剑的手一挥,小厮再不敢阻拦,诺诺地退到了一边。 叶少姝神情不变,领着风影等几个亲信一齐进入了书房,轻车熟路地打开机关,进入密室取走了洛青阳和金国往来的机密信件。 与此同时,远在边陲的黎游和临渊也对驻扎在大沐边境的金国军队发动了奇袭。 金军不察之下,被击得落花流水,溃败而逃。 而黎游还故意寻了两个士兵扮作金军的样子,混入军队中散播是有内奸走漏了消息。 引得金军内部更是人心惶惶,疑邻盗斧。 这消息传回金国后,金国皇帝哈库奇震怒不已,即刻下令彻查此事。 但无奈此次率军出战的将领莫日勒竟被黎游所擒,一时竟无从查起,而那两个混入金军散播谣言的沐军早已回到了沐军营地。 黎游和临渊更是听从叶少姝的要求,大败金军后,以最快的速度率军回朝。 而莫日勒则被关押在秘牢中,严格看守起来。 无论莫日勒如何叫骂,三日过去,始终无人理会,只有每日一个馊掉的馒头和一碗残羹汤水吊着一条命,如此下来,倒是让莫日勒心中没了底。 堂堂金国开国元帅嫡孙,在生死莫测的揣测中,竟然也生出了几分胆怯之意。 …… 而尚书府这边,阖府上下早已乱作一团。 洛老夫人刚刚苏醒,还没从二儿媳妇横死的噩耗中回过神来,洛鹂又跌跌撞撞地跑进了慈安堂。 “祖母,不好了,出大事了!” 洛鹂向来是个咋咋唬唬的性子,过去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事儿也没少做过,便是如今遭逢大难,似乎也并未改变多少,仍旧是个浮躁性子。 是以洛老夫人并未将她所说的放在心上。 显然,洛鹂如今还不知道尤氏已死一事,否则,想来也不会是这个反应。 洛老夫人撑着肘坐起来,有气无力道:“何事如此惊慌?” 如今尤氏已死,赵怜不知因何事又迟迟未归,不得不靠她一个老婆子来挑起大梁。 “睿王殿下率人闯进来了!还说大伯通敌叛国,都拿到证据了!现在二姐姐正与他在周旋呢!”洛鹂焦急道。 在家族存亡面前,她倒是难得地没有像前几日那般犯浑,故意去找洛卿卿茬。 “你说什么?老大怎么会?!”洛老夫人身子虚晃一下,整个人便摇摇欲坠起来。 今日的打击一个连着一个,一个比一个大,竟然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而通敌叛国可是要掉脑袋的大罪!老大怎么会这么糊涂! “祖母,您快去看看吧!今日家中无人,只有您一个能做主的!”洛鹂也顾不上对她嘘寒问暖,急得奔过来摇晃了两下后者的身子。 这让本来就惊忧交集的洛老夫人愈发难受起来。 “老大呢?家里的人都去哪儿了?”洛老夫人本能地觉得不对。 今日的确和往常有些不同,但是自打家中生了变故以来,她便完全将权力下放给了赵怜,对府中大小事务都不再过问,只是赵怜偶尔会过来汇报些许情况,拿些无聊的小事来让她做主。 她心中知晓这不过是赵怜让她放心放权的心机,却也放任了下去。 今日回过味来便眉心直跳,似乎有什么大事发生,而她被隐瞒了。 “春喜,老二媳妇怎么死的?”洛老夫人话锋一转。 洛鹂猝然抬头,巴掌大的小脸一寸寸地白了下去。 春喜为难地看了一眼翠舒,抿着唇不敢言语。 “说!”洛老夫人怒得一拍桌案。 “今日是二夫人去司案司里状告大夫人的日子。”春喜以极快的速度说完,迅速低下头去。 “反了天了!反了!真是反了!”洛老夫人气得剧烈咳嗽了两声。 翠舒忙过来帮她顺着气。 “那老二媳妇怎么会死?” 洛老夫人自打醒过来之后,还没来得及问尤氏的死因,洛鹂便过来了,如今却也顾不得那许多,总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弄个清楚。 “二夫人是被国师所杀,国师是大夫人过去的情夫,国师为了保护大夫人的名誉,出手掐断了二夫人的脖子。”春喜闭起眼,干脆将知道的事情全说了。 “什么?!” 洛老夫人震惊得无以复加,捂着胸口粗重地喘了两口气,但终究撑着没再晕过去。 当今国师是谁? 洛老夫人想不起来,但赵怜竟然胆敢背叛了她的儿子,这令她大为光火。 这些年来,老大为了赵怜那个狐狸精,无数次顶撞于她,本以为真心能换来真心,那赵怜若是也一心一意地对老大,那也就算了。 可她竟然给老大戴了绿帽子,还弄得人尽皆知?! “那个野种是谁?是不是洛文钦?”一瞬间,洛老夫人的眼神变得阴毒了起来。 他们洛家,绝不可能平白地替别人养儿子! 尤其是,那个奸夫还是国师! 养虎为患四个字倏然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若是洛文钦不念养育之恩,与国师里应外合蚕食了尚书府,那他们洛家可是什么也不剩了! “是二小姐。”翠舒答道。 “卿儿丫头?这怎么可能?!”洛老夫人叫了起来。 若是卿儿,那赵怜那个**就不是揣着儿子嫁到尚书府的,而是嫁给老大之后和人通奸! 这比带着别人的儿子嫁过来性质更恶劣! 洛老夫人怒极,强撑着站起来,严厉地看向洛鹂:“睿王殿下在哪里?” 洛鹂此刻的状态比洛老夫人好不到哪里去。 一个接着一个的噩耗令她此刻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机械地答道:“就在花园里。” 只听洛老夫人冷笑一声,由春喜翠舒扶着往花园走去。 洛鹂此刻根本没有任何思考的能力,也只能紧紧地跟了上去。 而此刻,花园里,洛卿卿拦下了叶少姝,二人身旁,还站着冲破人群回到府上的洛青阳两兄弟。 第226章 押解 “睿王殿下这是何意?”洛青阳有些忐忑。 明明应该远在边陲抗金的叶少姝忽然出现在京城里,而且还是带兵来了尚书府,怎么看都是来者不善。 再加上似乎听到有小厮切切私语说是关于叛国之事,更让心中有鬼的他一阵后怕。 洛向明还沉浸在发妻横死的悲痛中,却是没考虑到这一点的。 叶少姝冷冷看了他一眼,扬了扬手中的书信:“洛大人,你说呢?” 本就清冷的声线愈发冰冷。 洛青阳顿时如同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凉水,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大哥,怎么回事?”洛向明也咂摸出事情的不对劲之处,悄声问了一句。 洛青阳宽大衣摆下的腿已经开始颤抖了起来。 他当然认得那些书信! 洛青阳几乎要失声惊叫起来,随即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府中的小厮们。 书信被他藏得极好,怎么会轻而易举地被叶少姝这个外人找到了?何况书房重地,向来是不准人随意进出的! 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之际,洛老夫人在翠舒和春喜的搀扶下走了过来。 此刻,洛老夫人一身灿金的祥云玛瑙福寿夹袄,手中捻着碧玺石的佛珠手串,额上为这灿金的猫眼玉石抹额,头发依然花白,却梳得一丝不苟。好似一直以来都这般硬朗干练,全然没有先前晕倒时候的虚弱模样。 倒是叫人看出了几分年轻时候的能干精明劲儿。 “老身不知殿下驾到,有失远迎。”她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行了礼。 大沐仁孝之风盛行,是以年长的诰命夫人们对身份尊贵的后生都可以不行大礼。便是皇室宗亲也不例外。 洛老夫人此举,无异于在故意敲打于叶少姝。 焉知叶少姝哪里又是个愚笨的,面对洛老夫人刻意为之的傲慢,面上不见分毫动怒,竟是平静地接了。 洛老夫人略有些意外,但很快镇定下来。 到底是在外头厮杀的少年将军,兴许是对这些礼数并不敏感。 洛老夫人觉得自己一拳打在了软棉花上,清了清嗓子,佯作不解:“殿下来府中做客,怎带了这么多兵马?” 见她总算是自己切入了正题,叶少姝这才拧着眉开口:“洛大人通敌叛国,证据确凿,来人,将洛家上下一干人等全部押解入大理寺审理此案!” 却是没给洛老夫人接茬儿的机会。 “通敌叛国”四个字犹如炸雷将洛老夫人惊得几乎站不稳。 “殿下可是弄错了?我洛家世代忠良,岂会做出此等背宗弃祖之事!” 叶少姝冷冷瞥了她一眼:“有没有弄错,大理寺自会查证,来人,带走!” 话落,他大手一挥。 洛老夫人矜贵华丽的气场顿时便慌乱了起来。 洛卿卿和洛鹂见状更是吓得花容失色。 若说方才洛卿卿刻意叫住叶少姝是还存有几分私心,如今在前程面前,那点子旖旎的心思也早已经烟消云散了。 不!她是尊贵的尚书府嫡长女,是曜王侧妃,是未来要做皇后的女人! 这样尊贵的身份,怎么能去大理寺呢! 在兵差触碰到她的那一瞬间,她尖叫起来:“别碰我!” 接着又带着祈求的目光看着叶少姝:“殿下,卿儿是冤枉的!” 可叶少姝却连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没留给她。 …… 赵怜怎么也没想到,她刚刚被关进司案司的大牢里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先前定了她罪的成文彦便来了。 赵怜此刻正孤单地抱膝蹲在墙角,见到那身暗朱色的官服,早气得讥讽了一声:“已经定罪了,成大人还来做什么?莫非对我家老爷有事相求?” “你家老爷自己都自身难保了,成大人有什么事还用得着问一个泥菩萨?” 一旁的狱卒忍不住开口道。 赵怜见状白了狱卒一眼,随即看向成文彦,撇嘴道:“那成大人还来做什么?” “现将你提到大理寺的牢中去,介时再数罪并罚。”狱卒道。 “什么意思?”赵怜顿时警惕起来,原本温婉的两只杏眼透露出几分畏惧感来。 “你家老爷通敌叛国被抓了,整个尚书府的人一个都没跑掉,全被睿王殿下一锅端去了大理寺,这才你能和你的家人团聚了。”狱卒讥讽地说道。 他虽然身在大狱之中,却对外头的大小事务十分清楚。 尤其是知道这赵怜瞧着贤淑大方,是个高高在上的贵夫人,如今却叫全天下都晓得了她是个面甜心苦的,容不得先夫人诞下的唯一后嗣,更是让全天下都知道了蒋知柔之死的真正原因。 一个小妾竟然胆敢谋害正妻,无异是在挑衅大沐臣民们的接受度。 是以在面对赵怜时,狱卒也对后者多了几分痛恨和厌恶。 尤其是,那蒋知柔在世时的美名,更叫人对她的死感到惋惜。 狱卒也不例外。 赵怜却敏锐地抓住了狱卒话中的关键词。 通敌叛国! 老爷怎么会这么糊涂?! 赵怜不敢相信地摇着头:“不可能,我家老爷对陛下忠心耿耿,怎么可能生出二心来?一定是睿王殿下弄错了!” “证据确凿,你若是不认,便去大理寺卿张大人那儿喊冤去吧。” 成文彦面色仍旧冷漠不已,他对这个蛇蝎心肠的妇人实在是看不起。 却也不愿过多纠缠。 哪怕是多说一个字。 很快,赵怜就在不可置信的呼喊中被狱卒送出了司案司大牢,转而被押上了去往大理寺的囚车。 不知马夫有意还是无意,司案司距离大理寺本就不远,却硬是生生地绕了大半个京城,最后才将囚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大理寺的门口。 赵怜从囚车上下来时,整个囚车早已被臭鸡蛋和烂菜叶所包围。 “别跟我们这儿整要死不活这出,走!” 大理寺的狱卒果真不留情面,竟是推搡着她往前走去。 赵怜虽然幼时是个庶女,可在母亲刘姨娘的照料下,却是一点苦没吃过,一点罪没受过。 嫁人后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 第227章 母女害人 “你们竟敢如此折辱我!我可是尚书夫人!”赵怜气得咬牙,却又不敢将声音大了,唯恐激怒了周围的百姓们。 她却是没想到,这些如同蝼蚁一般的百姓,竟然还对一个多年前的死人抱有这么深的感情。 蒋知柔竟然还活在这些该死的百姓心中! 一想到这里,赵怜就气得几欲吐血。 她花了十五年的时间,令世人忘记蒋知柔,可到头来,真正忘记蒋知柔的,只有尚书府的人! 那蒋知柔究竟有什么魔力,竟然能穿越整整十五年的时光,在死后还能挑起百姓们对她深深的缅怀和同情? 那蒋知柔,竟然还活在他们的心中! 那她这些年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向来争强好胜不服输的赵怜,也只迷罔了片刻,取而代之的却是更大的不甘心。 她不甘心! 一个手下败将,一个连自己的丈夫和孩子都守不住的人,为何能够在百姓心中拥有如此之高的分量? 莫不是借了蒋无疾和蒋末的光?! 赵怜恨得牙痒,却被马夫粗暴地从囚车上拖拽下来。 “你若是委屈,便告诉你的夫君,由他来为你做主。” 马夫生得一脸的横肉,皮肤黢黑,身型肥硕,瞧着便不像个善类。 此刻说话更是中气十足,声音粗犷而低沉,带着无尽的嘲弄与讽刺。 赵怜恶狠狠地瞪着他,却也终究不得不收敛了些许。 她眼神的变化让马夫眼中的嘲讽愈发浓了些。 十五年前那惊才绝艳的蒋知柔小姐,好端端地便是被这个妇人给害死了。 人都是欺软怕硬的,若是当年的蒋小姐再硬气些,怕是结局也会随之而改变。 如今,那琼楼瑶仙已然化作了一缕怨魂,尚需得女儿来替她讨回公道。 “只怕是他现在也没那个本事了。”马夫半是解气地道,又推了赵怜一把。 “放开,我自己会走!”事到如今,赵怜自知解脱无望,只希望能尽全力保留自己最后的一点尊严。 “算你实相!”马夫冷哼一声,将赵怜交到了大理寺狱卒手上。 “走吧,尚书夫人。”那狱卒对赵怜亦十分不恭敬。 如今洛青阳通敌叛国,究竟有没有性命活着出来都是个问题。更莫要提为赵怜今日所受的一切要个说法了。 落难的豺狼不如狗。这种事,他见得多了,也做得多了。 赵怜此刻狼狈不堪,还是强行耿起了脖子,骄傲地迈入了大牢。 紧接着,她便被关入了女囚牢中。 洛卿卿也穿着囚服,瑟瑟发抖地缩在墙根儿处。 “卿儿!”她心口一窒,忙奔了过去。 想不到连卿儿都被关了进来! 这乍暖还寒时候,卿儿只穿着这么一件薄薄的囚服,定是吓坏了。 想到这里,她忙将洛卿卿搂在怀里,细声安慰着。 卿儿从小到大没吃过这样的苦,叫她如何能不心疼? “放开我!” 殊不知,洛卿卿却重重地推开了她,嫌恶地皱起眉头,伸手捂住了鼻子。 赵怜身上散发着一阵阵难闻的恶臭。 便是那些烂菜叶子和烂鸡蛋惹的祸。 “卿儿,你有没有怎么样?”赵怜有些难过地抽了抽鼻子。 被自己的女儿嫌弃臭,总归不是一件体面的事。 “别碰我,我嫌脏!”洛卿卿却更加恶狠狠地开口,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嫌弃与憎恶。 显然不单单是指她身上的气味。 “卿儿,出了什么事了?”她心中有些忐忑,惴惴不安地看向洛鹂。 这个往日里总是带着讨好地笑的姑娘,神情与洛卿卿竟是如出一辙,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伯母做了什么事,自己心里不是应该清楚么?”洛鹂嘲讽道。 眼神里却似乎带了些恨意。 “我?”赵怜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洛鹂心中冷笑。赵怜的心理素质实在是太强了。 难怪当年能害死了洛云初的娘之后,还面不改色地将所有知道内情的下人灭门。 分明才害死了她娘,现在还能装成没事人一样继续与她说话。 赵怜不嫌膈应,她还嫌恶心呢! “大伯母还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洛鹂夹枪带棒地开口。 “大伯母与法华寺的昊空法师有了苟且,生下二姐姐给大伯养着,这不是将咱们洛家人的脸踩在脚下随意羞辱么?!” 话落,一直在一旁不做声的洛老夫人睁开了眼。 她虽然对赵怜也十分痛恨,但多年来的教养让她无法在这种情形之下责备媳妇。 毕竟,旁边还有狱卒在听着。 可若是不好生教训一下这个胆大妄为的女人,她又着实心有不甘。 干脆便让洛鹂去辱骂赵怜,自己做壁上观便是了。 想到这里,洛老夫人又闭上了眼,捻着手里的佛珠,嘴里似乎在念念有词着什么。 “啪!” 一声脆响回荡在牢房之中。 洛鹂的脸歪向一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肿了起来。 “你敢打我?”她瞪圆了眼睛,也不由分说地朝赵怜脸上甩了个耳光。 赵怜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她,竟然叫一个小辈给打了? “你自己做下的事,眼下全京城都知道了!你和外人通奸!生下了一个野种!给我大伯戴了绿帽子!你就是个贱人!你害死了我娘!你还我娘命来!” 不等赵怜反应过来,洛鹂早已尖叫着冲上去掐住了前者的脖子。 赵怜一时喘不过气来,只觉得喉头一哽,反应过来后也抓住了洛鹂的发髻用力撕扯着。 全然没有了今日早晨意气风发的样子。 二人撕扯扭打至一团,洛鹂终究年纪小,抵不过赵怜的力气,很快便被压在身下。 但她仍然不服气,嘴里高声骂着要赵怜偿命,骂着洛卿卿的身世。 “住口!”赵怜此刻已经快要疯了,恨不能就地掐死她。 一直在墙角缩着的洛卿卿倏然站起身走了过来。 狞笑着从地上抓起一把带土的稻草,直接塞入了叫骂的洛鹂的口中。 洛鹂被堵了嘴,发出“呜呜呜”的叫喊声,可是很快,她便瞪圆了眼睛,只有出的气,没了进的气。 第228章 献计 洛卿卿素日里温婉的神情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地狱恶鬼般恐怖的神色。 两只眼睛瞪得溜圆,手里机械地将稻草塞入洛鹂口中,另一只手捂住后者的鼻子,叫她无法呼吸。 洛鹂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她。 她只是想发泄心中的愤怒,谁知道这蛇蝎心肠的两母子竟然想要她死! 而洛卿卿的理智早已消失,现在她只想让洛鹂闭嘴,只想让她死! 她是尚书府里的的长房嫡女,从小便是娇生惯养着长大的,从小便是众星捧月下长大的,何曾受过此等侮辱! 她不是什么野种,她不是什么法师的女儿,她是爹的孩子,她是京城尚书洛家的长房嫡女! 这个事实到死都不会改变! 她还要嫁给曜王殿下,若是叫殿下知道她的身世,她这辈子就完了! 嫁不了叶少姝,她认了,可若是连叶少禹她都嫁不了,日后还怎么能做皇后! 对!她就是要做皇后! 自打她决定嫁给叶少禹之后,自打爹亲口承诺一定会扶持叶少禹坐上皇位之后,她的皇后梦便开始一发不可收拾。 现在她已经不能接受自己日后的命运与后位无缘。 “住手!” 洛老夫人终于又睁开了眼。 她原本是想借着洛鹂的嘴辱骂赵怜,可谁知道听着却不见了声儿,等她一睁眼,却见赵怜母女将洛鹂压在身下,那鹂儿两条腿蹬着,渐渐地要失去了力气。 她暂时还不想让洛鹂死。 怎么说,那也是她的孙女。 “老虔婆!我劝你莫要多管闲事!”洛卿卿倏然回头瞪了她一眼,眼神里染着嗜血的味道。 洛老夫人心下咯噔一声,十分审时度势地闭上了眼,继续捻着手中的佛珠。 一个孙女算什么,她本来也不怎么喜欢这个没脑子的丫头。 若是她还敢干预,只怕是这两母女当下就能扑过来要了她的命! “算你识相!”洛卿卿见状,从嘴里啐了一口,继续往洛鹂口中填着稻草。 洛鹂早已奄奄一息,双腿也蹬不动了。 唯一能够帮她的祖母也选择了作壁上观,除非有神仙来打救,否则,她今日便要殒命在此。 “住手!” 一声爆喝,牢门随即打开来,两个人高马大的狱卒走进来,粗暴地分开了三人。 赵怜和洛卿卿立刻弹开,乖顺地缩在一旁,仿佛方才企图杀人的不是她俩一般。 洛鹂却早已没了力气,双眼翻白着,几乎无法自主呼吸。 两个狱卒也急了。 若是人死了,岂不是要落个看管不利的罪名? 是以二人连忙施以救援,才将洛鹂从命悬一线的边缘救了回来。 “好热闹啊。”清丽的声音兀自从门口响起,洛卿卿和赵怜异常敏感地看向牢房门口。 洛云初! 又是她! “洛三小姐,我们先出去了。”两个狱卒倒是对洛云初毕恭毕敬。 洛云初点点头,随即将目光投向赵怜母女。 “母亲和二姐姐,在牢中可好?” 顿了顿,又有些嫌恶地轻蹙眉尖:“这牢房里,怎生如此的臭?” 赵怜闻言,两眼几欲喷火。 她分明就是故意的! 她身上为何如此臭,不是多亏她那个短命的娘么! 真是一群该死的刁民! “你来做什么?”赵怜警惕地看着洛云初。 “瞧母亲说的,到底也是一家人,来瞧瞧不行么?”洛云初吹了吹指尖,漫不经心道。 “你怎么没被抓起来?是不是叶少姝放了你一马!”洛卿卿现在的状态几乎有些癫狂了。 “没办法,谁叫我外祖父是辅国大将军呢?”洛云初倒是一脸的从容。 但这话无疑刺激到了洛卿卿最隐秘的痛处。 凭什么!洛云初那个贱人可以全身而退,明明她才是最应该去死的那个人! 若非洛云初回京来,尚书府怎么可能可能落到如今的地步! 都是洛云初这个贱人害的! “二姐姐倒是并非洛家人,这个身份,说不定能救你一命。”洛云初状似无意地说道。 原本还在盛怒边缘的洛卿卿顿一愣,心头顿时一阵狂喜。 不错,便是洛青阳通敌叛国又怎样?总归她不是洛家人! 能够凭借此举逃过一劫,她反而还要感谢娘当年做的糊涂事呢! 能够活命的话,便是偷情所生的野种也无所谓! 何况,她的亲爹似乎也并不是什么无名之辈。 昊空法师,法华寺在京城中是最受达官贵人礼拜的寺庙,而昊空更是受人尊敬。 听说他现在还做了国师,是皇上跟前的红人! 一个国师的女儿,总也比区区一个尚书的女儿好得多。 说不定,还能与易思思抗衡,直接让她嫁给叶少禹做正妃! 想到这里,洛卿卿那原本处于盛怒边缘的情绪逐渐冷静了下来,眼眸里也闪动着算计的光芒。 “卿儿!”赵怜见状,急得忙喊住了她。 知女莫若母,洛卿卿此刻脑子里在想什么,她再清楚不过了。 若是能够让卿儿脱罪,她正是求之不得,可偏偏此计是洛云初提出来的,洛云初是个什么人? 她来给卿儿出谋划策,能安什么好心?! “住口!莫非你想看着我死么!”洛卿卿立刻瞪了赵怜一眼。 赵怜的忧心忡忡,完全没被洛卿卿放在眼里。 “我爹是国师,他一定有法子将我弄出去!对不对!”此刻的洛卿卿沉浸在能够逃脱制裁的想象中,显得有几分癫狂。 赵怜拉住她的手,拼命摇头。 傻孩子,你爹早已被关进了司案司,就等着成文彦上报陛下后处决呐! 可这样残忍的话,她又怎么舍得对洛卿卿说出来! 而一墙之隔的洛青阳,沉着脸听着女囚牢房这边的动静。 向来良善温婉的怜儿和卿儿,竟然合起伙来想要杀死鹂儿,已经足够让他感到震惊了。 可他还不觉得有什么。 无毒不丈夫,当年他做的事,可比这个更残忍。 可令他感到心痛的是,他从小娇生惯养的卿儿,他最爱的女儿,竟然为了活命,妄图认贼作父,抹去这些年来他对她的娇宠! 实在是,太让他心寒了! 第229章 计谋 可转念一想,洛青阳已经初见颓势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苦笑。 饶是他这些年再怎么宠爱这个女儿,她身上流的终归不是他的血。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只要是自己对她有半分不利的,她便会毫不犹豫地弃如敝履。 即便是她叫了十四年的“爹”,也一样可以轻易地割舍了去。 然后,再投入另一个“爹”的怀抱。 可叹他还为了让她嫁给叶少禹之后能够不至于被看轻,他处心积虑地将自己最后的王牌供了出来。 谁知道,终究还是抵不过“利益”二字在她心中的分量。 …… 这一头,洛云初闻言便微微勾唇一笑。 洛卿卿骨子里的凉薄,她前一世就亲身体验过了。 只是她觉得很奇怪,洛卿卿的凉薄冷血和洛青阳简直如出一辙,是以前世并无人怀疑过洛卿卿的身份。 但那昊空法师分明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宁可为了赵怜放弃俗世的一切,甚至愿意为了保护赵怜和洛卿卿甘愿当众杀人,承担一切罪名。 便是冒着生命的危险,也要为这母女二人寻一条退路。 为何这样的人生下的女儿,竟然对情义二字漠视到了极致。 但看到赵怜那张保养得当的美丽面孔时,洛云初微微眯眼,明白了过来。 洛卿卿的薄情寡义,全是从赵怜这里遗传到的。 洛青阳的凉薄,只对娘亲和她,对于其他人,尤其是对于赵怜,却是满载了情意的。 庞英然就更不用多说。 但赵怜却是个自私冷漠至极的女人 她一介庶女,如若嫁给庞英然,前程必然不如做尚书府来得更风光。 是以她便选择了身为有妇之夫的洛青阳。 又因为惯于掩饰,是以这么多年来倒也不曾露出半分马脚。 原本以为赵怜只是单纯地痛恨娘亲、嫉妒娘亲,可实际上却是她自身的本性所致! 不是娘亲,也会是别人。 而面对庞英然的爱,赵怜也依旧是利用,对他不曾存有分毫感情。 只怕是此刻心中,赵怜还在埋怨庞英然没能给她收拾出一条坦荡的退路。 洛云初就这么噙着笑,看着这两个自私自利到了极致的女人。 前世她和外祖父一家,全部死于这两个女人的算计之下。 前世是她蠢,是她不设防,是她没看清身边豺狼虎豹的真面目。 但是这一次,她不会再给这两母女任何伤害她和蒋家的机会! “洛云初,你帮我给我爹带一封信,告诉他我现在就在大理寺里,让他一定要搭救我!”洛卿卿有些急切地上前两步,想去抓洛云初的手。 洛云初后退半步,直接让她扑了个空。 洛卿卿还想说话,洛云初反而勾起了唇:“凭什么搭救你?” “就凭我是他的女儿!没了我,他就断了后!” “我的意思是,我凭什么帮你送信,搭救你?” 洛卿卿闻言,眸中倏然迸发出怒意来。 “洛云初!你当真见死不救!” “若是你,会帮我送信么?”洛云初挑着眉。 若是换了洛卿卿,只怕恨不得她当场就死在牢中。 洛卿卿咬着唇:“我当然会救你,你是我的妹妹!” 洛云初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笑了起来。 洛卿卿只觉得那笑容,那笑声,刺眼刺耳极了。 “我爹是与你不是同一人,我娘与你娘亦不是同一人,如何做得姐妹?” 洛云初嘲讽地看着她:“昊空法师眼下已经是曜王殿下的人,曜王又是你未来的夫君,比起让昊空法师在牢中搭救你,不如去求求对曜王。” 这倒是个可行之计。 但洛云初的计划远远不止于此。 洛家倾覆,洛卿卿就这么死了,实在是太便宜她了。 前世,自己受的折磨,一定要让洛卿卿还回来! 而最好的办法,便是让她重新回到她原先计划好的轨迹上,一步步与易思思斗,与易家斗,与未来曜王府中的所有妻妾斗。 没了洛青阳扶持的洛卿卿,凭借自己的本事能走到哪一步呢? 她很是期待。 当然,昊空也是不能活的。 以叶少禹惜才的性子,若是让昊空长久地做了叶少禹的幕僚,便是看在昊空的份上,叶少禹也会对洛卿卿多几分疼爱。 但是,她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的出现! 她要让洛卿卿如同前世的她一样,在一段根本不可能完成的希望里苦苦挣扎,用尽力气往上爬,最后,却给他人做了嫁衣。 她要看着洛卿卿是如何被叶少禹别的姬妾踩在脚下,如何让叶少禹一步步地厌弃了她。 让她好好体会一下前世她所经历的一切痛苦。 一想到前世自己不人不鬼的被囚禁了十八年,外族一家惨死,夜修惨死,和凝远嫁,锥心的痛都让她一时间难以自持。 眼底盛满了深潭般幽深的伤痛,和几乎要将洛卿卿拆吞入腹的恨意。 赵怜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洛云初,心中有些忐忑,这个丫头可是从来不曾情绪外露的。 今日却一反常态地在她们跟前情绪泄漏得如此彻底,岂不是…… 想到这里,赵怜下意识地想提醒洛卿卿小心些,莫要中了洛云初计谋。 可此刻的洛卿卿一心只想着脱罪,一心只想着能够快些将自己从中摘出去,哪里还听得进去赵怜的提醒,甚至还认为赵怜是想要拉着她一起死,心中对赵怜早已有了几分恨意。 若非是眼前这个老女人,她怎么会被她看不起的洛鹂骂成是野种?! “你有什么办法帮我?我答应你,只要你肯帮我,我一定不会亏待你!”洛卿卿灼灼地看着洛云初。 心中却暗道只要她有机会从这里,第一个要算账的就是洛云初! 洛云初佯作没看见她眼中的恨意,居高临下而又轻飘飘地道:“我可没那个本事帮你,不过,若是帮你给你夫君送个信儿,倒是顺手的事。三日后曜王殿下便要与易小姐成亲。” 三日后! 洛卿卿顿时明白了洛云初的意思,心一时难以抑制的狂跳起来。 大婚当日,正是最混乱的时候! 也正是她入王府的好时机! 第230章 成文彦的心事 扬福阁。 成文彦纠结一番,最终还是来赴宴了。 若是司琰请他来,他是断断不可能赴宴的,可偏偏,做东的是叶少姝。 叶少姝今日白日里抄了尚书府,此事他已经有所耳闻,是以也就不担心司琰是在胡说八道,遛他玩儿了。 所有人都知道,叶少姝出征与金国人打仗去了,而出征的那日,正好和蒋家军是同一天。 可这睿王殿下突然又出现在了京城,其中的内情,总是让人忍不住要去探究一番的。 “成大人来了。” 一推开门,便看见司琰一袭白衫,拿着一把闲云野鹤的纸折扇子在轻轻摇着,那双墨一般的桃花眼嬉笑着看他。 丹唇外朗,竟仿若女子一般,露出一排月白的牙。 “司公子。”成文彦到底是客套了一番。 抬眼却见叶少姝一袭玄色蟒袍,端坐在正位。 成文彦忙不迭地叩首:“下官参见睿王殿下。” “此乃私人宴会,成大人无须如此客气。”沉着的声线,透着几分成熟男子的意味。 此子已至弱冠,若再给他几年的时间,只怕是这江山都是他的。 这个想法让成文彦心中吓了一跳,忙不迭地起身,窥见这个眉宇英俊的青年气度不凡,颇有龙凤之章,便越发的肯定了心中所想。 但是对于叶少姝为何突然宴请自己,他心中还是没底的。 “成大人坐。”叶少姝淡淡瞥了他一眼,仅仅这一眼,便透出了十二分上位者的威严,更叫成文彦心中打起鼓来。 “是,不知殿下请下官来,所为何事?” 叶少姝微微勾唇,示意他无须紧张。 伸手给他夹了一块猪肉,示意他吃下。 成文彦只得拿起着,夹在着尖。 “成大人在这场夺嫡大战中,可选好了位置?”叶少姝微呷了一口清茶,顿觉口舌生香。 本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成文彦后背无端地起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夹着猪肉的着也微微颤抖了起来。 “殿下慎言!下官至死忠君!”便是要效力沐仁帝的意思了。 虽然有可能会得罪了叶少姝,这却是最淡定稳妥的回答。 若是换了另一个皇子,这话他却是不敢说的。 可叶少姝本就是个心胸坦荡之人,食君禄忠君事,理所应当。 果然,叶少姝闻言轻笑了一声:“成大人果真圆滑。” 成文彦陪笑应着,伸手拂去了额前的冷汗。 “可若是本王要成大人忠于本王,成大人又如何选择?”叶少姝冷不丁地问。 “这!”成文彦一愣,嘴微微长大,手上的着也应声掉了下去。 “嗯?”叶少姝状似温和,可身上已然有了几分压迫感。 成文彦干脆站起身来,低着头拱手道:“殿下莫要取笑下官,下官誓死忠君!” 一直在一旁看戏的司琰忽然开口:“成大人此言差矣,如今满朝文武无不看重睿王殿下,如今太子殿下早逝,陛下又迟迟未立储君,成大人以为,陛下百年之后,这皇位会落到谁的头上?” 若是此刻有人经过,一定会大吃一惊。 这等大逆不道的话,竟然是从司琰和叶少姝的口中说出来的。 “殿下慎言!”成文彦仍然不想趟这趟浑水。 他虽然中庸,可最基本的忠君之心还是有的。 尽管他也最是看到叶少姝,可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万一中途杀出个别的什么王爷来,时局便要变了。 何况现在还有曜王叶少禹对皇位虎视眈眈。 前几日,叶少禹已经来找过他了。 只是被他婉拒了。 但若对方是叶少姝…… 可惜,他无意参与这场夺嫡之战,他不会站在任何人这一边。 “成大人或许还不知道,洛三姑娘站到了本王的阵营来。”叶少姝看着他,倏尔神秘一笑。 成文彦一愣。 “洛三姑娘是本王的,日后蒋家自然也是本王的。成大人以为如何?” 叶少姝那双漆黑的凤眼好似洞悉了一切。 更让成文彦心中咯噔一声,好似他心中最隐秘的秘密,都被他尽数知悉了一般。 “成大人年少轻狂时,也曾爱慕过蒋小姐吧?”司琰忽然再度发话。 成文彦的心倏然狂跳起来。 “我……” “如今蒋小姐故去,洛三姑娘是蒋小姐留在世界上的唯一后嗣,成大人不打算帮帮她么?今日在司案司,本公子瞧着成大人可是很愿意帮洛三姑娘呢。” 司琰摇着扇子。 心中的秘密被人揭开,成文彦却发现他竟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气愤。 他是曾经爱慕过蒋知柔,那又如何? 蒋知柔的眼睛可从来没看到过他。 但是一想到她最后的悲惨的下场,他就还是忍不住地痛心。 便是当年不是跟了自己,随便京城中的哪个达官贵人,都比狼心狗肺的洛青阳要好! “本王并不要求你做什么,只是偶尔行个方便就是了。”叶少姝没有反驳司琰的话,反而顺着他说道。 “成大人可以慢慢考虑,这顿饭结束,便给本王一个答案。” 话落,叶少姝优雅地拿起竹着,极其优雅地吃了起来。 良久,成文彦倏然笑了一声。 叶少姝适时地放下竹着,挑起眉看着他。 “好,下官自此投诚于殿下。” 成文彦拱手。 蒋家世代忠良,想必不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不出意外,这皇位在陛下百年之后,也应当是传给叶少姝的。 如此,自然也就不算不忠不孝了。 忠孝二字,还是当年蒋知柔告诉他的。 成文彦的思绪一下飘到了十五年前。 那年的冰花节,比往年任何一年都要美。 他还是第一次进京,借住在远方的表亲家里,恰好那表亲在京城做官儿,是以他也跟着参加了一次。 就是在那次的冰花节上,他第一次看到了那个他魂牵梦萦整整十五年的女子。 他的意难平。 那一年,风华正茂的蒋知柔,穿着一身月白宫衣,披着雪貂大氅,轻施粉黛,在冰天雪地里亭亭而立,无意间的回眸一笑,已然颠倒了众生。 也彻底俘获了他那颗刚刚萌芽的少男之心。 第231章 再入曜王府 可蒋知柔的笑显然不是对他的,而是穿过他,看向了别处。 冰花节上,蒋知柔独舞一曲,身段婀娜,窈窕多姿,又与才子佳人出对子,比文章,皆拔得头筹。 鬼使神差之下,他也有幸与蒋知柔对了一对。 佳人的笑几乎镌刻进了他的骨子里,时隔多年,他依然在午夜梦回之际,细细咂摸着少女清朗的笑意。 “今朝踏雪同庆日。”他道。 “明时征战沙场时。”她答。 笑容却有些落寞。 那一年,蒋无疾率领蒋末与北漠人厮杀,已经胶着了整整三个月。 整整三个月,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任是谁都会担心。 蒋知柔虽然笑着,可一想起父兄,还是会有些难过。 成文彦看出了她眼底的落寞,结结巴巴地开口劝道:“蒋姑娘莫要担心,大将军吉人自有天相,定会没事。” 蒋知柔接下去的话,却让他虎躯为之一振。 “马革裹尸,乃武人宿命。这是爹和弟弟的命道,为了家国而死,也算是尽忠尽孝了。” 一个女子尚且如此通情达理,尽忠尽孝,他又怎敢背弃正统? 而蒋家一家人有这样的觉悟,想来他们投靠叶少姝,也定然考量过这些了。 他所要帮的,至始至终都只有一个蒋知柔而已。 既然蒋家人是蒋知柔的家人,那么他也可以与蒋家站在一处。 也算是,全了当年对蒋知柔的一番爱慕之心。 叶少姝似乎是早已料到他会妥协,眼中没有丝毫意外,仍旧是弯了弯眉眼。 …… 洛云初离开大理寺的牢房后便直接去了曜王府。 降香有些诧异:“姑娘,你当真要帮……二小姐?你以德报怨,有朝一日她脱了罪,可是会以怨报德!” 秋桑却道:“降香,姑娘自有安排。” “你知道姑娘又有什么法子了?我只知道好不容易将那二小姐投入大牢之中,就绝对不能让她有机会翻身!不然,最后她一定回来上伤害姑娘的!”降香表示不认同。 虽然她也知道自家姑娘是个有想法有本事的,但若是能直接解决了洛卿卿,岂不是更好? 洛云初原先闭着眼在养神,闻言勾唇一笑:“便是我不救她,她也有人救,倒不如我来插手,打断对方的计划,将主动权抓回来。” 降香闻言一惊:“姑娘,你的意思是……” 洛卿卿究竟是走了什么大运,居然还有人会不惜代价将她捞出来! 可眼下洛家已经败落,洛卿卿的生父也已经下了狱,还有谁会救她? 洛云初没有回答降香的话,兀自闭上了眼睛。 给一个濒死的人以希望,让她以为自己否极泰来,殊不知那却是另一场灾祸的降临。 将她彻彻底底完完全全打入地狱的灾难! 杀人,最重要的是诛心! 前世,洛卿卿就是这么对她的。 这一世,轮到她将前世的所有痛苦和折磨,全部还给洛卿卿了! 就由她亲手来织这张网! “姑娘,曜王府到了。”秋桑掀开门帘,先一步下了车。 洛云初缓缓睁开眼,瞬间收起眼底滔天的恨意,在降香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门房倒是认得洛云初,恭恭敬敬地请她进了王府。 便是连通报都没有。 洛云初心下奇怪,却还照管走进了府中,在门房的牵引下,去了偏院候着。 这还是重生以来她第一次来到曜王府。 这里,是她前世的家。 可惜,前世心心念以为的家,实则不过是一座吃人的牢笼,将她的全部人生,彻底地囚禁了起来。 好在这一世,故事由她书写,叶少禹和洛卿卿再也可不能左右她的人生。 反而,她会将前世他们对她所做的一切,如数还给他们。 重新回到这里,洛云初心中倒是没有太大的感觉。 不光没有想象中愤怒的波涛汹涌,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情绪起伏都没有。 这里于她而言,是一座牢笼,是吸取她心血的吸血鬼,但是现在,她知道自己不会再被叶少禹毫无止尽地压榨所有价值。 蒋家还在,并且蒋末和蒋筠尧这次出征一定会立下赫赫战功,等到蒋家军归来之时,蒋家的荣光必定更上一层楼。 而等到那时候,叶少禹若还想动蒋家,不啻是痴人说梦! 至于她自己,也断然不会为了复仇而重新和叶少禹有半分牵扯。何况她还有叶少姝。 前世她不知道他的心思,错得辜负了他。 如今重来一世,她已然知晓了他的心思,又如何能够不心疼他?不与他在一起? 有叶少姝在,也能保她的安危。 洛云初就这么百无聊赖地等着,期间也不曾动过门房给她倒的水。 毕竟是曜王府,是叶少禹的地盘,总归是要多加一分小心。 她若是在这里出了什么事,便是叶少姝有机会来救她,她也难以过得了自己心头的那关。 终于,叶少禹来了。 仍旧是往常那样的做派,穿着一件沥青色的圆领锦袍,发髻上斜斜地插着一支朗翠玉簪,一派风流倜傥的模样。 平心而论,叶少禹也继承到了沐仁帝的美貌。 沐仁帝是难得一遇的美男子皇帝,是以他的七个皇子也都顺利遗传到了他的容貌。 便是最不受宠、最没能力的叶少禹,也有着一副神仙般的模样。 若非如此,前世的自己又岂能看得上他,继而被他迷得神魂颠倒。 甚至不惜与威胁要与蒋家人决裂,以此来争取对皇帝忠心耿耿的蒋家人的支持。 “洛三小姐久等了。”叶少禹一派谦谦君子的模样。 若飞知晓他这副秀美仪容下是怎样一副黑心烂肠,她也要为叶少禹此刻的模样所倾倒。 但,她只是轻轻勾了勾唇,连身子都没起来一下:“臣女有礼了。” “洛三小姐无须多礼,是本王照顾不周。方才在书房里处理了些要事,是以来得迟了,还望三小姐莫要怪罪。”叶少禹道。 他其实早就知道洛云初来了。 但近日里尚书府的叛变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尽管洛云初侥幸逃过一劫,但到底没了靠山,现在想起来求他,他自然要好生拿捏身段的。 叶少禹的脸上浮现出几分暧昧的笑意来。 第232章 心计 前世与叶少禹同床共枕多年,洛云初对叶少禹的各种小动作和神情都十分了解。 一看到他此刻的神情,便知道他定是又在心中打了什么鬼主意了。 强压下心中的恶心,洛云初淡笑道:“曜王殿下不必如此,臣女来此也只是为了给二姐姐传个信儿。” 叶少禹剑眉一挑:“哦?” 洛卿卿? 他对洛卿卿并无太大兴趣,先前每次看到她,都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总是忍不住偏袒她。可自从那日与她缠绵一次之后,这种感觉就完全消失了。 甚至一想到洛卿卿,他心中就涌上来强烈的恶心之感。 若非看在洛青阳有足够的实力可以帮助他夺嫡,他绝对不会纳了洛卿卿。 眼下,洛家谋反已经在京城里闹得人尽皆知。但凡跟洛家搭上关系的,怕是都会引来帝王的猜忌。 那洛卿卿现在还妄想自己救她出去?这不是白日做梦是什么! 是以,他的眼底便划过了一道不耐烦的厌弃的暗芒。 “臣女才从大理寺的牢狱中出来,”洛云初将叶少禹的神情尽收眼底,面上仍旧言笑晏晏,“如今尚书府遭了难,二姐姐唯一可以仰仗的,便知哟殿下的帮衬了。殿下兴许还不知道,原来二姐姐并非我爹的亲生女儿,她的生父另有其人。” “便是近日里陛下跟前的红人,昊空国师。” 话落,原本漫不经心把玩着杯盏的叶少禹手一顿,猝然看向了洛云初。 洛卿卿是庞英然的女儿? 庞英然是他新近收入麾下的幕僚,世间难得的人才。 可那蠢材竟然愚蠢到为了一个女人在司案司当中行凶!光凭这一点,他就无法容忍。 但庞英然偏生又有几分才气,甚至还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又真真儿是弃之可惜了。 洛云初的神情仍旧是淡淡的,但目光却带着几分探究。 叶少禹立刻察觉到自己失态了。 庞英然暗地里投靠了他,这件事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他本身就不受父皇的宠爱,此事曝光只会让他的处境更加的艰难。 “既然二小姐并非三小姐的亲生姐姐,三小姐又如何这般好心替她传信?” 想了想,叶少禹还是将“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个问题换成了试探。 洛云初的心从来不曾在他身上停留过,他不相信她会有这样好心。 这个总是笑着的少女,身上总像是笼罩着一层迷雾,让他无法猜透。 可她分明又是最诡计多端的。 无端端地来帮洛卿卿传信,若是没有别的打算,他是决计不会相信的。 洛云初轻笑一声。 他还是这般多疑。 却也正中了她的下怀。 “虽然我曾经嫉恨过二姐姐独得爹的宠爱,反而将我流放到庄子上整整九年不闻不问。可我真正恨的,却是我爹,若是他不这么厚此薄彼,我过去九年也不会落到如此悲惨的地步。如今洛家遭难,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女儿却不是亲生的,他自己要被砍头,却眼睁睁看着这个便宜女儿幸免于难,殿下觉得,这会不会让他更加痛苦呢?” 说出这话的时候,洛云初的脸上闪动着几分残忍的笑意。 好似她等待这一刻已经等待了多时。 叶少禹便沉默了下来。 她的神情不似作伪,就连动机也很合理。 乍看之下,似乎并无破绽,可越是这样,多疑如他,便越是难以放心下来。 可…… 庞英然的确对他还有用处。 如今庞英然身处大狱之中,早就一心求死。他派亲信偷偷潜入狱中想救他出来,谁知道那人却如茅厕里的石头一般,根本劝不动。 而庞英然此举,纯粹都是为了赵怜和洛卿卿。 若是以洛卿卿为诱饵…… 倒是个可行之计。 就是怕其中有诈啊。 叶少禹重新将视线投向了洛云初。 少女明媚娇俏的脸蛋不见半分算计,仍旧是娴静的,一时间让他在心中下定了一个决心。 “如此,卿儿姑娘要对本王说什么?”他问。 “自然是想求殿下搭救于她。眼下二姐姐在狱中过得很不好,四妹妹责骂她是个野种,二姐姐从小都是被众星捧月一般,何曾受过这样的指责?只怕是再在牢中呆下去,二姐姐便要气疯了。” 洛云初倒是原原本本将洛卿卿的话复述了一遍,末了还加上自己的见解。 目的也正是为了让打消叶少禹的疑虑,尽快将洛卿卿接入府中来。 只有三日。 若是不在大婚当日将人接进府中,怕是日后就更没有机会了。 只是她却不能表现得太过,以免让叶少禹看出来,产生疑心而节外生枝。 叶少禹沉吟片刻,倏然展颜一笑:“多谢三小姐不辞辛劳带来的消息。” 洛云初心中微微放心,是以面上的笑意也越发地浓了些:“这也是臣女能为二姐姐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她的笑明媚得几乎晃花了叶少禹的眼。 叶少禹早就心系她多日,如今娇花就在眼前,令他一时色迷了心窍。 “三小姐是否有一种感觉,你我本身便是一体的,兴许前世你便是本王的王妃。”他倏然开口道。 洛云初闻言心头一紧,猝然看向他。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怀疑叶少禹也重生了。 但他眼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知晓了什么内情的模样,便也逐渐放下心来。 “殿下说笑了,如今殿下马上就要赢取易小姐做正妃,臣女不便凑这个热闹。”洛云初淡淡开口。 对曜王妃这个位置,她有着本能的抵触。 甚至成了她的梦魇。 尽管知道这一世她绝对不会重蹈覆辙,但一想到前世与他在一起的那些日子,还是让她忍不住地一阵作呕。 “你若是肯嫁与本王,本王照管将王妃之位给你,如何?”叶少禹忽然朝她迈了一步。 洛云初蹙起眉尖,往后退了一步,面上是疏离的冷漠。 “殿下慎行。” “殿下好生对待易小姐和二姐姐才是正道。” 至于我,上辈子眼瞎被你要了命,是我的错。 这一次,我怎么可能还让错误重演! 第233章 偶遇 叶少禹神情中闪过一抹不悦,但很快掩去。 比起得到洛云初,他现在更急于求证另外一件事。 见他并不打算为难自己,洛云初便淡笑道:“话已带到,其余的,还望殿下多多费心。” 便是要告辞的意思了。 多留在这里多一分不确定的危险,何况她现在多看叶少禹一眼,都觉得本能地排斥。 叶少禹便招呼了门房过来送洛云初出去。 望着洛云初离去的背影,叶少禹眯了眯眼,注意到了她脚下一个细小的动作。 她,好似对曜王府十分熟悉。 就连小径上那处松动的地石都一清二楚,方才,可是有意避开了那块石头。 可今日还是洛云初第一次来曜王府。 叶少禹不得其解,但未作他想,转身进书房唤来了亲信。 …… 直到坐上马车离开王府之后,洛云初才稍微放松了些。 降香忽然惊喜地叫了一声:“姑娘!是睿王殿下!” 话落,马车停了下来,降香一把掀开门帘,对外头人道:“殿下!” 叶少姝也站住脚步,顺着降香的脸,看到了马车中坐着的洛云初。 看到叶少姝的那一刻,洛云初只觉得心中的阴云被尽数驱散了一般,竟忍不住明媚地笑了起来。 起身下马车,叶少姝迅速过来搀扶她。 “殿下也不怕被人瞧见了去?”洛云初打趣道。 现在全京城都知道了叶少姝并未离开京城,却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指挥黎游大败金国,如今俨然是京城百姓心目中英雄般的存在。 若是此番她与他一道走在路上,一个是侥幸逃脱的罪臣之女,一个是深受万众敬仰的大英雄,只怕单单是走在一处,都会掀起一阵狂风巨浪。 果然,不少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叶少姝毫不在意道:“无妨,洛三姑娘不光是洛家的女儿,也是蒋大将军的外孙女,你看着围观的百姓里,哪个对你有所恶意?” 洛云初勾唇一笑:“单单看我,却是没有恶意的,可我若是不洁身自好与殿下走在一处,反而会招来风言风语。” “日后你还要做本王的王妃,到时候风言风语岂不是更多?”叶少姝轻笑了一声,俊美的眉眼犹如天地间开出一道裂缝,几缕金光洒下来,绚烂又夺目。 洛云初的脸蓦地红了。 虽然她早已经答应了要嫁给他,可这些日子以来与他的相处也算正常,甚至鲜少想起此事。 纵然心中已然接受了今生要做他的王妃,可如今被他忽然提起,仍旧是免不了觉得害羞。 叶少姝看出她神情微窘,忽然正色道:“我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洛云初抬起眸看着他。 事关重大,叶少姝不敢当众说出来,即便是小声说,也怕被有心人听了去,只是示意洛云初跟着他一道走去。 洛云初倒与他十分心有灵犀,也不多问,低着头跟上他的脚步。 “我在扬福阁宴请成文彦,眼下他已是我的人。”人不多时,叶少姝忽然开口 叶少姝收服了成文彦,那么叶少禹日后便再也没机会得到成文彦的资金资助。 对于他日后的夺嫡来说,又是一大难题。 甚好。 洛云初弯了弯眉眼。 “你不生气?若是你想要他为你效力,我可以让给你。”叶少姝有些意外。 前世她可是费尽心机笼络了成文彦,尽管最后是为了叶少禹。 洛云初没有多想,其实她也猜到了几分,兴许叶少姝也通过某种难以解释的途径知晓了前世的一切。 而前世,成文彦就是叶少禹的人。 尽管是她亲自去请的成文彦。 如今叶少禹还未对成文彦动心思,却被叶少姝先一步收入麾下,很难不让人多想。何况前世叶少姝可从来不曾想过收服成文彦的。 而现在忽然一反常态,势必是有所原因。但她并不想探个究竟。 若是叶少姝当真知晓了前世的一切,还能对她这样好,只会让她越发地厌弃自己。 即使,他并不这么想。 洛云初悄悄深吸了一口气,强作镇定道:“不,若我收了他,也是为你效力的。如今这样,甚好,也免去了我再去周折一番。” 叶少姝忽然长久地看着她,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复杂的神态来。 甚至还有几许怜悯。 洛云初有些不敢去看他的目光。 “初儿,你知道他为何会甘心效忠于我么?”他忽然喊了她的小名。 洛云初不解地摇摇头:“若非洛青阳从中横插了一脚,也许你娘会和他在一起。” 轻描淡写的几个字,却如同有千斤重一般,让洛云初顿时停住了脚步,瞪大眼睛看着他:“你说什么?” 叶少姝叹了一口气:“你果然不知。” 若是知道,只怕前世她也不会被叶少禹欺骗得那样惨。 而成文彦也不会间接帮着杀害心上人的人去害死心上人唯一的女儿。 洛云初见他神情肃穆,便知他接下来的话也许会让她大为震惊。 一时竟然也有些忐忑。 “当年成文彦也是你娘众多爱慕者中的一个,那年你外公和舅舅大胜回朝,朝中风光无两,你娘跻身京城第一贵女,彼时成文彦还是个外地进京赶考,借助与表亲家中的穷小子,为了能迎娶你娘,在那年的春试中中了状元,本以为能迎娶你娘,最后却等到了你娘被洛青阳用诡计骗到手,嫁去了尚书府的消息。” “他原是不愿投诚于我,我说出你与我是一道的,他便没有多犹豫。那日司案司公堂上,你兴许没发现,他有意偏向你娘。” “我发现了,只以为是成大人嫉恶如仇,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番内情。” 洛云初插嘴道,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前世成文彦是叶少禹的幕僚,是以她对他也有几分了解。 本以为他本性是最忠诚的,跟了谁便一辈子认了谁,谁知道,他真正忠于的,是那个已经死去的人。 后来他帮助的人,也不过是看在她的面子上。 一瞬间,洛云初便想起了前世,偶尔与成文彦打照面的时候,或者是与他聊起近日的实况,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里,那种探究和深情。 原来,都是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第234章 何其有幸 若当年不是洛青阳使计,让娘亲在大庭广众之下落水,又被他救起,失了名声,怕是娘亲还能有更好的选择。 例如,跟了额这个成文彦。 成文彦与妻子相敬如宾多年,虽然貌合神离,但区区一个商贾之女,嫁给状元郎本就是高攀,成文彦也从不因此而轻视她。 他倒是一个十分尊重女性的人。 兴许他尊重的其实并非女子,而是那个叫蒋知柔的女人。 所以,前世他才会时不时找机会来寻自己,与自己谈一些可有可无的家国之事。 包括大沐的边陲之事,也是他来与自己说的。 也许,他真正想倾诉的,并非自己,而是蒋知柔。 蒋知柔故去多年,也许他是用这样的方法在缅怀那个情窦初开年纪时,遇到的花一般美好的少女。 可惜,佳人早已化作一抔黄土,成文彦最终也只能用最简单的方式,去帮助她的女儿。 洛云初一时间只觉得悲从中来。 若是娘亲跟了成文彦,结局应当是极好的。 成文彦当年作为朝中新贵,能够与将军府结亲,一则他自己在朝中也有了依傍,二则这样的人在京城中并无根基,也不怕欺负了蒋知柔去。 加上成文彦与洛青阳不同,他是真心喜欢洛云初的,所以嫁给成文彦,蒋知柔应当还能如闺中之时那般,被夫家宠在手心里。 蒋知柔的一生都应当是平安顺遂,被众人宠着的。 如若她没有遇到洛青阳的话。 洛云初深吸了一口气。 娘亲,前世女儿走了与你一模一样的路,被渣男贱女害了一生。 幸运的是,女儿有机会重来一次,女儿遇到了一个如成文彦一般真正能够保护我的人,可惜你,已经没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前世今生两辈子加起来,你也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但是娘亲,你放心,我会好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重生机会,也会代替你,好好护着蒋家,好好过好你没能过好的人生。 “初儿。”察觉到少女低落的情绪,叶少姝有些心疼,伸手拉住了她的手。 “殿下。”洛云初忽然抬起眸来看着他,眼中带着丝丝眷恋与缱绻。 叶少姝心口一窒,却见少女倾城的脸上绽放出一抹笑,犹如寒山上开出的一小朵幽幽小花,温暖而馨甜。 “何其有幸,遇到殿下。”洛云初看着他的眼睛。 叶少姝低头便稳住了她的唇,片刻后移到她漂亮的眼睛上。 “不要这么看我。”他喉结微动。 倏尔叹了一口气。 前世爱上她的时候,她已嫁做人妇,初为人母,浑身上下透露出成熟的风韵,除了美貌,更多的是她运筹帷幄堪比男子的精明能干。 可这样的女子,在面对的不爱自己的夫君时,却又显露出了她脆弱的一面。 这些矛盾的对立面在她身上显得格外动人,也格外让人心动。 这一世,她还如前世那般聪慧过人,心中并无其余男子,唯有自己而已。 可现在,她才仅仅十四岁。 距离及笄,还有整整一年。 这一年,将会是多么漫长的一年。 等了两世,他恨不得立刻迎娶她,但顾及到她的年纪,还有大沐愈发艰难的局势,暂时还不是考量儿女情长的时候。 何况,她如今住在将军府里,反而更加安全。 蒋老将军纵然年迈,仍然十分硬朗。有他在,朝中也无人敢对她有所不利。 眼下他最担心的就是洛云初的安危 洛家如今身陷囹圄,她是唯一一个没入狱的洛家人,加上洛青阳又有那样的身份…… 洛云初的安危实在是不可小觑。 而有些事情,也必须要让她知道。 不隐瞒,也许反而对她好。至少让她有个提防的心。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到了睿王府。 “殿下带我来府上做客?”洛云初打趣般地挑眉。 “其实也有要事相求,顺便告诉你一些事情。”叶少姝倒是坦然。 洛云初便不再多问,跟着叶少姝进了王府。 这虽不是她第一次来王府,却也是十分陌生。 进入王府之后,确认没有外人能听见他们说话,叶少姝缓缓将事情娓娓道来。 洛云初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了洛青阳的真正身份。 他,原来并不是真正的大沐人。 而是,金国人送到大沐来的奸细。 他实则从未通敌叛国,因为他本身就是金国的人,所以至死效忠的,也是金国的首领。 迎娶蒋知柔,只是他的第一步。 他要从内部瓦解掉蒋家,沐仁帝多年来重文轻武,朝中早已无可用之武将。 蒋家算是唯一能带兵打仗,扛起重任的家族了。 只要将蒋家彻底瓦解,那么大沐便也再无翻身的可能,只能如同一只残废的狮子,被金国的金队一步步地,小口小口地蚕食掉。 只是不知为何,当年的洛青阳在中途改变了原本的计划,只单单是放任赵怜害死了蒋知柔。而这虽然也给蒋无疾带去了很大的打击,却也不致于让整个蒋家一蹶不振。 是以,金国人迅速瓦解蒋家并蚕食大沐的计划便由此搁浅了十数年。 直到最近,哈库奇才下令要他加快进程。 洛云初闻言冷笑一声:“大沐较金国富庶非常,他在大沐已然官拜二品,一边是陛下的重用,一边是金国的利用,改变计划推迟吞并大沐,不过是他为保全自的心思罢了。” 想不到,她身上竟然有一半流着金国人的血! 但这一半的血,着实让人恶心。 不仅仅因为是金国人的血,而是,洛青阳的血。 “殿下,你可知道洛青阳在金国是何等身份?”洛云初问。 “士大夫鲁顿克的亲外甥。”叶少姝道。 洛云初闻言便了然地点了点头。 “那么,殿下找我来,要我怎么做?” “我们抓到了莫日勒。金国的大将军。” 洛云初眼睛一亮。 “我要让他回去迷惑哈库奇,但哈库奇不会上当。”叶少姝接着道。 洛云初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她大概知道叶少姝是什么意思了。 她看着叶少姝,幽幽地笑了起来:“殿下还真是足智多谋。” 第235章 莫日勒 洛云初聪明过人,常常是一点就透。 这一点,他前世就知道了,是以刚刚他不过是吐露了几句关键点,她就猜出了自己的意图,不愧是前世能以一己之力与协助叶少禹对抗自己那么久的女子。 也幸好,这一世,她没有再次与自己站在对立面。 这个想法让叶少姝感到了一阵愉悦。 纵然还要等上一年又如何?总归这一世,她只会是他的。 他也不会再守着一个永远也不可能实现的梦想,在午夜梦回时任由自己的理智与感情不管拉扯,等到翌日清晨,又假装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眼前的少女,是真实属于他的。 现在是,未来也是。 前世错过的那些遗憾,都会变成今生无穷无尽的爱,他会尽数交给她。把自己的心,毫无保留地交给她。 即便是再一次受到伤害。 但是,这一次,她会让他受到伤害么? 叶少姝微微一笑,她不会的。 “跟我来。”他看向洛云初的眼神愈发柔和起来。 洛云初点点头,故意强迫自己不去看他那充满了温柔缱绻的目光,只觉得脸上一阵发烧。 这样热烈的目光,在叶少姝的身上出现得实在是太少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让她觉得更不好意思。 很快,二人来到了睿王府的地牢里。 洛云初有些惊诧。 她只知道曜王府有一个地牢,关押着各种与叶少禹做对的人,其中当然不乏有好人,有正直的人,但是这些人一旦威胁到叶少禹的前程,便都会被扔进地牢中接受无休止的刑罚。 前世她也想过叶少禹这么做是否太过于残忍,但是叶少禹却以“无毒不丈夫”这样的话让她莫要再去管这些事情。 现在想来,那地牢中应当还关押了许多人,兴许这可以成为指证叶少禹的又一铁证。 比如,谋反的罪证。 洛云初如此想着,便问道:“殿下可知,叶少禹也有个地牢?” “嗯。我的地牢与他的地牢,用处可不一样。”叶少姝答了,似乎又怕她误会。 叶少姝与叶少禹根本不是同一种人,她当然知道叶少姝不会滥杀无辜。 但是对于他的焦急解释,还是让洛云初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果然早就知道了。 也许,他知道的比她想象的更多。 甚至,她的猜想是对的。他应当知道了前世的事情。 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其实他都在一点点地暗示她,他知道了很多事情。 她也有过片刻的退缩,毕竟前世,她一心要扶持叶少禹,反而处处与叶少姝做对。 甚至让他为此付出了蹉跎一生的代价。 可是他分明知道了前世是自己对不起他,他还是愿意拿出百分之百的真心对待自己,她又怎好辜负了去? 唯有用同样的方式回报他,这一世,让他的一片真心不再付诸东流。 “我的意思是,那里关押着许多能人异士,兴许还有什么大臣,若是殿下加以利用,或许可以借由陛下的手除掉他。”洛云初的语气没有丝毫欺负,但她的神情在说到叶少禹三个字时,骤然迸发出滔天的恨意。 前世,那皇位本来不该由叶少禹坐上的,是她的鼎力相助,在民间为叶少禹积累了无数的口碑,也为他建立了无数功绩,才让沐仁帝在最后关头放弃了立叶少姝为储君,将他扶持上了皇位。 可焉知那又不是的叶少禹多年来隐忍,处心积虑的结果? 总之这一次,她要让沐仁帝亲手将她打入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叶少姝闻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我知道了,此事从长计议。” 他这么说,便是将她所说的事情放在心上的意思了。 洛云初便放下心来。 很快,地牢的形态出现在二人眼前。 这地牢并不大,却十分潮湿,显然,此处只是做个简单的关押,叶少姝并不打算长期使用这个地牢。 正想着,一件狐皮大氅披在了她的肩上,尚待着几分温度。 洛云初猝然看向叶少姝,叶少姝已然将自己的大氅脱下来给了她,他身上只穿着一身玄色的锦服,绣金腰带紧紧围在身上,显得十分精神。 “冷,仔细受了凉。”叶少姝道。 “殿下不冷么?”他是金枝玉叶,倒是比她来得更金贵。 “我是男子,无妨。” 洛云初便也不好再说什么,伸手紧了紧大氅,跟着叶少姝的脚步直往地牢深处走去。 莫日勒被锁在十字架上,身上毫发无损,面色却十分难看,竟然很有几分奄奄一息的感觉。 洛云初觉得奇怪。 莫非是叶少姝使了什么药给他? “水滴刑罢了。”叶少姝看出了她的疑惑。 洛云初恍然大悟。不愧是将军,对付俘虏果然有一套。 “不过,殿下抓到了金国的俘虏,为何不呈报给陛下,反而将人囚禁在此处?若是被别有用心之人知晓,禀报给了陛下,岂不引来陛下的猜忌?”洛云初有些担忧。 “父皇知道,放长线钓大鱼罢了。”叶少姝一点也没有避讳在莫日勒跟前说起这些秘辛。 洛云初有些奇怪,很快反应过来他是故意说给莫日勒听的,便又顺着他的话说道:“陛下想到怎么对付哈库奇了?这次我爹可是立大功了。” 一直垂着头的莫日勒闻言,虚弱的身子几不可见地动了动,显然是将二人的话听进了耳中。 “不错,洛尚书举报有功,父皇正打算给尚书府论功行赏,将军府也连带着一并有赏。”叶少姝微微笑着,这少女委实腹黑了些。 也很知道怎么攻略人心。 但,他就喜欢她这聪明劲儿。 听到这话,莫日勒缓缓抬起头看向了洛云初,眸中闪动着愤怒的火焰。 “你就是洛青阳的女儿?”他是记得洛青阳有两个女儿,一个在庄子上,另一个养在京城中。 想必眼前这个便是被他捧在手心里的洛卿卿。 他早就听说洛卿卿想嫁给叶少姝,想来这洛青阳定然是为了把洛卿卿嫁给叶少姝而背叛了他们的首领! 真是可恶! 第236章 母子蛊 “要杀要剐随便你们!鲁顿克家族出了一个叛徒,就是洛青阳!他本来早就应该协助我们攻陷大沐,他是个叛徒,叛徒要吞下一千根针!” 莫日勒自知无望活下去,顿时破口大骂起来。 但因为前几日受了些惊吓,是以如今声音也并不算十分洪亮。 洛云初勾唇一笑:“我爹在大沐官拜二品,大沐比至金国富饶不止十倍,谁会愿意舍弃这里的荣华富贵,回去做金国的狗呢?” “洛卿卿!你和你爹一样,都是金国的叛徒!你身上流着金国的血,却背主求荣!”莫日勒大喊起来。 这一次,洛云初确定了,莫日勒真的将她当成了洛卿卿。 甚好,这个黑锅,就让洛卿卿背下去吧。 洛云初脸上的笑意越发娇艳起来,甚至挽着叶少姝的手臂,掩唇笑了笑。 猝然被少女一挽,叶少姝的身子有片刻的僵硬,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她在故意对莫日勒使诈,很快便又淡定了下来。 “卿儿,本王将他交给你,你打算如何处置?” 洛云初微微挑眉,唇角漾出一抹残忍的笑:“莫日勒乃是金国大将,就这么死了可不行。” 莫日勒心里头咯噔了一下。 这几日他已经领教过了叶少姝折磨人的本事,若是再让他对施以言行,怕是就没命离开大沐了。 一瞬间,莫日勒心中有些后怕起来。 而洛青阳更是一个阴险狡诈之徒,这些年佯作细作给金国报信,背地里却在关键时刻让金国军队陷入了困局。 只怕是现在金国已经危在旦夕! 毕竟这些年鲁顿克对洛青阳已经十分信任,就连金国的未来几年的战略部署也悉数告知了他。可以说,洛青阳是金国压在大沐最重要的一颗棋子。 眼看这局棋就要收网了,偏偏他竟然在这个时候反水! 他是这样的人,她的女儿又能良善到哪里去? 何况刚刚从她的眼神中,他就看出来了她的恶毒。 洛云初就这么定定地看着莫日勒,唇角翘出一个邪魅的弧度,很难让人不觉得她在思忖着什么坏主意。 何况又有叶少姝在她身边为她撑腰。 莫日勒此刻内心的恐惧到达了极点。 “卿儿打算怎么做?”叶少姝好似读出了莫日勒心中的恐惧般,开口问道。 “要杀要剐你们尽管来,我莫日勒绝不害怕!为了大金国而死,我虽死犹荣!”莫日勒为自己壮胆似的高声道。 洛云初闻言轻笑一声,缓缓踱步走到莫日勒跟前,在后者大喊大叫的间隙朝他嘴里塞入了一颗不知道什么丸子。莫日勒惊恐地瞪大眼睛想要吐出来,叶少姝早已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 丸子瞬间在口中化开,浓重的苦和一股子难以言语的臭味让莫日勒翻了个白眼,先写窒息过去。 但也就在那一瞬间,丸子化为了水,被莫日勒毫不设防地吞入腹中。 “你们给我吃了什么!”被松开之后,莫日勒干呕了两下,却无济于事。 他根本无法将丸子吐出来。 没有人回答他,洛云初意味深长地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对墙根儿处的一只黄狗挥了挥手,黄狗倒是亲人,摇着尾巴过来讨好地蹭了洛云初两下,洛云初随即将另一颗药丸子递给黄狗吃下。 黄狗倒是吃得很欢快,似乎感觉不到苦。 莫日勒瞪大眼睛看着她的这一系列操作,想问的话却卡在嘴边。 “莫将军很想知道本小姐给你吃了什么,是么?”洛云初奖励般的摸了摸黄狗的头,连眼皮也没抬,轻描淡写地道。 莫日勒没说话,但眼神却十分殷切。 洛云初轻轻挠了挠黄狗的下巴,莫日勒更加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有些不适地别了别脖子。 “莫将军还不明白现在的处境么?”洛云初忽然重手地揍了黄狗的头,黄狗顿时发出了委屈的呜咽,夹着尾巴跑到墙根儿去蜷缩了起来。 莫日勒脸上也显出几分痛苦的神色。 叶少姝见此情景,脸上也闪过了短暂的惊愕,随即便明白了过来,垂眸看着洛云初,眼底泄露出几分温柔的缱绻来。 “莫将军可听说过苗疆的蛊毒?”洛云初重新看向莫日勒。 莫日勒抿紧了唇,两腮的肌肉却因为害怕而微微颤抖。 苗疆人最擅长下蛊,他如何不曾听过? 在金国,也曾经来过几个苗疆人,他们最擅长的就是用蛊,曾经在街市上靠蛊毒杀人于无形,五年前苗疆原本是金国攻占的目标,谁知金国大军进攻苗疆却惨遭瘴气和蛊毒所害,进而百万雄师大败而归。 那一仗,是莫日勒第一次做副将出征。 进而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 纵然这些年他南征北战,早已做到了一品武将的位置,可一提起苗疆和苗疆人的蛊毒,还是让他脚底发凉。 也是经过那次战役,哈库奇首领放弃了快速吞并苗疆的想法,改为直接接住洛青阳在大沐的势力对大沐徐徐图之,等将大沐的国土归为己有之后,再想办法对付苗疆。 哈库奇一直认为苗疆人一直无法蚕食大沐的原因,是大沐必定有某种神奇的力量,他想让这种力量为他所用。 而现在,却忽然被洛云初提起苗疆的蛊,这不能不让莫日勒多想。 方才狗挨了打,他也痛,狗被挠了下巴,他的下巴也有一种微妙的瘙痒感。 而这种蛊,是苗疆人里最常见也最让人闻风丧胆的蛊。 母子蛊。 被中蛊的人之间会有感应,如若一方有难,另一个也会遭受同样的痛苦。一方死去,另一方也会立刻暴毙。 而洛云初,竟然将另一个蛊虫种在了一只狗身上! 杀一只狗远远比杀一个人来得容易! 又或者,她分明就是那狗羞辱他! 但是,他却无可奈何! 而现在,洛云初和叶少姝还在他身上种蛊,说明他们还有事情需要他去办。 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莫日勒眉头紧皱,猝然听到洛云初清丽的声音响起。 “看样子,莫将军已经看清了现在的形势,所以,莫将军可考虑好了?” “回去如实对哈库奇禀报。” 第237章 威胁 莫日勒有些震惊地看着洛云初。 他本来就要回去告诉哈库奇这个消息,为何洛云初如此要求他? 岂不是多此一举? 顿时,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 这个容貌出尘绝丽的女子,肚子里又在酝酿着什么坏主意? 却见洛云初邪魅一笑,伸出水葱似的指尖轻轻拢着耳后垂下的一缕碎发:“莫将军可听清楚了,本小姐说的是,如实禀报。” 洛云初脸上漾出几许残忍的凶光:“包括我爹对哈库奇的背叛,若是可以,莫将军可要将爹说得再可恶些。” 用这样的法子断了洛青阳的后路,让那个负心寡义的男子,也尝尝众叛亲离,被人彻底放弃的滋味! 他现在在大牢里一定也期望着有人能够去救他吧? 就让他怀着这样的期望,在无尽的等待中凄惨死去吧! 洛云初面色微冷。 这样的惩罚,比起前世的她,前世的叶修和前世的整个蒋家满门,甚至是屈死的娘亲,都来得太容易了。 但洛云初已经没耐性继续折磨洛青阳了。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何况洛青阳倒台之后,洛卿卿唯一能够依靠的也就只有叶少禹了。 这对前世情投意合的鸳鸯,她要让他们看着他们是如何眼睁睁倾覆于她的手下。 她这个从地狱里爬出来复仇的女人,要将前世他们亏欠自己的一切全部夺回来! 莫日勒看着少女的眼睛,一时间竟生出了几分胆寒。 他从未见过一个未经世事的少女会流露出这样的神情来。 竟带着几分上位者的气势。 可那样的气势,不是在高位上锤炼多年的人,根本不可能有的气场! 她究竟是不是洛卿卿?若不是,又如何会和叶少姝如此亲密,还管洛青阳叫“爹”? 可若是,洛卿卿不过是个尚未出阁的女儿家,哪里会有这样的行止见识? 连苗疆的母子蛊都知道! 他早就听闻洛卿卿从小学的都是琴棋书画取悦男子的伎俩,这样的女子根本不足为惧,也练不成这样的气场。 可若是那个被驱赶到庄子上的女儿…… 莫日勒眉头微微一凝,倒是有可能见多识广,可在乡下里长大的女儿,浑身上下定然都是上不得台面的怯懦,更不会这般光芒四射。 摇摇头,莫日勒便去驱散了心中的思量。 总之,这个少女能够得到叶少姝的鼎力支持,定然不是池中之物。 只怕是洛家是养不出这样的女儿来。 “你想让我怎么对哈库奇说?”莫日勒问。 “莫将军当真俊杰,这般识时务,”洛云初一拊掌,“我不欲爹再一仆事二主,也怕通敌叛国的罪名落到尚书府头上来,那便是灭顶之灾,所以,莫将军只管将我爹供出来即可,还有莫将军在此处受到的遭遇,也都一并对哈库奇说了。” 莫日勒的眼睛越发瞪得大了些。 这分明是将洛家往火坑里推! 这洛小姐还当真是狠心!也不怕有朝一日金国真的攻占了大沐,他们洛家又当如何处之? 但也少姝却好似是配合洛云初一般,洛云初堪堪话落,他便从怀中掏出一张信纸扔到莫日勒跟前。 莫日勒低头一看,却是鲁顿克与洛青阳的往来书信。 顿时,莫日勒心中的最后一丝疑惑也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却是深刻的愤怒。 若不是洛青阳那个叛徒,他哪里用得着在这里受几日非人的折磨! 见状,洛云初和叶少姝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莫日勒到底是个头脑简单的,纵然他先前还有什么疑虑不曾打消,可看到这个,也就不会再怀疑了。 可他却早已经掉入了二人设计的圈套之中。 此乃攻心之计。 但目前来说,此计也只完成一半。剩下的,就要靠哈库奇了。 莫日勒还沉浸在被洛青阳背叛的愤怒之中,连带着看着洛云初的眼神也变得凌厉了起来。 终究,这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若说过去看在洛青阳效忠金国的份上,他倒是可以看在同僚的面子上给洛云初一个面子。但是现在,没必要了。 洛云初无畏地迎接着莫日勒的审视,眸色中不见半分退让,反而有一种气定神闲的傲然。 仿佛一身血性的莫日勒的威胁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似的。 “如此,就多些莫将军了。”洛云初说完,似有深意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莫日勒,随后便在叶少姝的维护下离开了地牢。 那天,洛云初的眼神让莫日勒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但却始终猜不透缘由。 直到濒死前的那一刻,少女的笑容冷不丁地浮现在眼前,他才明白。 今日洛云初对他的审视和打量,不过是在对一个还活着的死人的怜悯。 …… 三日后,京城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不是别的,正是曜王府与右相府结亲一事。 按照大沐的礼法,叶少禹作为二皇子,排场不该超过故太子成亲的礼法。 但因为故太子英年早逝,其余皇子王爷又无一人成亲,是以眼下叶少禹倒成了第一个成亲的皇子。 排场倒是十分宏大,竟然在大婚当日将喜轿抬着在京城里走了足足三圈,随行的媒人一边吊着嗓子说着讨吉利的话儿,一边将大红喜线串成的铜板抛给在场的百姓们。 百姓们得了好处,无不一一祝贺着新人的大喜之日。 别的官家小姐嫁人,纵然排场大些,也不过是往空中撒些散碎的银子或铜板,可这右相千金出嫁,给的可是一吊钱! 是以就算是偶然被钱砸到了脑袋的,捡起来也照样是笑逐言开,喜不自胜。 毕竟额前一个包,哪里比得上一吊钱来得容易? 看客们也都纷纷对叶少禹和新娘子易思思评判起来。 有说易思思命好的,家里财大气粗,出手阔绰,说那叶少禹娶了这门亲事占了便宜的。 “你们知道什么?这投胎投了个好肚皮啊,便是婚前失了名节,也照样能加入皇家。”围观的有人如是说道。 此话如同炸雷一般惊动,让听者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第238章 成婚 “呵,你们还不知道吧?这易小姐早就不是清白女儿身了!咱们寻常人家的女儿被人玷污,哪里还能攀得上一桩好姻缘?也该是易小姐这样好肚皮里出来的,才能以脏了的身子嫁入皇家!” 有个声音听起来像是有些上了年纪的女人这样说道。 话语不可谓不恶毒。 可越是这样香艳的话儿,也就越能激起旁人的猎艳之心。 一时间,便是连看迎亲队伍的人都少了许多,你一言我一语地叽叽喳喳说起话来。 这些话无一例外全部被轿子里头的人听了去。 易思思本就是个骄纵性子,自来不曾收敛过,如今又被人往伤口上撒盐,更是气急败坏。 何况那些该死的百姓的言外之意,不就是若非她有爹的这个名头,她还嫁不进曜王府里去呢! 易思思只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当即掀开轿帘,从窗口探出插满了金钗步摇的脑袋,姣好的脸上俱是怒意。 可到底是个美人儿。 一时竟叫众人看得呆了。 “哪里来的多嘴多舌的贱人!胡乱嚼舌根子!还不给本王妃拿下!”如今尚未过门,却到底是以曜王妃的身份自居了。 可喜婆却以为不吉利,连忙挥着手绢子将她的脑袋给塞了回去。 而那群七嘴八舌的百姓们早已都四散了去,是以易思思的手下也一无所获。 无人注意的是,其中那几个将内情透露得最多的,早已隐没在了人群之中,不见踪影…… 与此同时,司案司的大牢里,有两拨人狭路相逢。 但奇怪的是,两拨人似乎相识一般,并未声张了去,只是一个将角落里的洛卿卿给带了出去,另一个,则走到了洛青阳的跟前。 “你们是什么人?”洛青阳直觉不对劲,下意识想叫洛卿卿过来帮忙,但洛卿卿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便匆匆跟随着那拨人离开了牢房。 既然她爹本就不是洛青阳,那么他与她自然就无甚关联。 眼下她就要去曜王府做侧妃,留着洛青阳这个便宜爹,总归是个污点。说不定没了,反而对她更有利。 是以,洛卿卿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从小对她千依百顺的爹。 洛青阳看着眼前的人,心中也猜到了几分,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 曜王府里早已一片喜色,宾客们也早已来齐了大半,各自说着恭喜的话儿。 叶少禹一身喜服站在门前,与宾客们互相敷衍着几句。 其实谁都知道,今日的大婚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没有说出来罢了。 而曜王对于这桩婚事究竟有几成满意,也只有曜王自己才知道了。 易文淼给易思思的嫁妆,可是足足大半个朝堂的朝臣的忠心。这样的大礼,任是谁都无法拒绝。 易相的支持,便是夺嫡的关键。 对于此事,众人心中也都各自有了思量。 而叶少禹对此桩婚事的态度倒是有几分模棱两可。 既看不出有多少满意,也瞧不出哪里不满意,反而神色里还透出几分不知何来的焦躁。 很快,喜婆高喊着“新娘子到”,叶少禹也就循着流程不紧不慢地往大门外走去。 喜轿落,鞭炮骤然响起,淡蓝色的硝烟让叶少禹俊美的脸显出了几分不真实感。 与此同时,曜王府的后门处,早已等候多时的小厮应暗号打开了门。 “怎么这时候才来?”小厮有些埋怨地道,顺便瞪了一眼跟在后头的洛卿卿。 洛卿卿气得脸色涨红。 为首的道:“王爷吩咐的,须得等喜炮响起,众人都在前厅时,我们才能趁机入府,否则被人瞧了去才是麻烦。” “你们这么对我,就不怕我对王爷说么?”洛卿卿见众人都对她十分不恭敬,便怒道。 她还从来不曾受过这样的气。 那为首的有些不屑地瞥了她一眼。方才在牢里,他可看得真真儿的。 这娘儿们竟然心狠到连自己的亲爹都不救! 若非王爷定要他们将她带回来,他倒宁愿让这种人去死好了。 当下便冷笑道:“若是被人瞧见大牢里的囚犯在咱们王府门前,传到了陛下耳中,才是害了咱们家王爷呢。” 此话无疑是个耳光,狠狠打在了洛卿卿的脸上。 这厮,分明故意在下她的脸,分明是不将她放在眼中! 可话到了这个地步,看来这王府中无一人是与她一处的,而她现在又没了母家撑腰,心中便是再有气,也只能忍着。 等到他日她做了曜王正妃,得了曜王的宠爱,她非要给这群没眼力见的东西们一顿好鞭子! “垫在在前厅是么?”她按下心中的气,微微扬起下巴问道。 门房小厮道:“怎么?今日王爷大喜的日子,你还想去搅局不成?别忘了,你现在是大牢里的犯人,是咱们王爷把你救出来的,你若是敢去坏了王爷的婚事,只怕你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又是一番夹枪带棒的贬低。 洛卿卿深吸了一口气,牢牢将此人的模样记在心中。 “非是如此,我不过是随口问问,该有的礼数我还是懂的。只是不知我入府后,歇在哪里?” 声音倒是婉转清丽,犹如莺啼。 闻言,那小厮面色倒是缓和了几分,谁也无法对一个和善的仙子说不堪的话。 方才也是洛卿卿自己还拿着洛家嫡长女的桥,不肯放下身段,还以为是有了叶少禹的庇护,入府后就能呼风唤雨。到底是她想岔了。 “洛二小姐随我来。”小厮语气也随和了几分。 但很快,洛卿卿强压的怒火便忍不住爆发了。 因为那小厮带她去的竟然是偏院的一处柴房! 便是最低等的丫鬟婆子,也没有住在柴房里的! “你敢玩我?”便是她再有教养,此刻也顾不得了。 小厮满不在乎道:“这便是王爷吩咐的,洛二小姐若是不高兴住,大可以去求求王爷给你安排一个好住处。” 这柴房的确是叶少禹安排的,其中,也自当有他的用意。 小厮得意地看着洛卿卿,洛卿卿屈辱而愤怒地咬紧了唇瓣。 第239章 洛卿卿入王府 那小厮敢这样说,想来定是叶少禹实现吩咐过的。 想不到他虽然命人将自己救出来,却还是不重视么? 还是说,因为洛家倒了,他便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了? 洛卿卿眼眶微酸,却不愿意在几人面前表现出来,很快掩去了眼底的怒色,转而施施然走进了柴房中,随意寻了个干净些的地方坐下。 小不忍则乱大谋,她是要做皇后的人,这点儿小事算什么? 等得了叶少禹的心,便是要挖了这些不长眼的东西的心肝也不难。 “我知道了,你们且伺候王爷吧,我独自在此处休整休整。”洛卿卿强道。 却不知这副模样落在几人眼中分明是死鸭子嘴硬。 顿了顿,她又道:“对了,王爷可说过今夜会不会过来?” 叶少禹不喜欢易思思,否则,从一开始就不会拒绝她。 何况现在易思思是个失了清白的,更会遭他的厌弃。 自己虽是戴罪之身,可清白到底是给了他的,他也总会怜惜自己几分。 今夜想必不会留在易思思的房中。 那必然会来找自己了。 洛卿卿心中暗喜,却听小厮们又是一阵讽刺:“大婚之夜,哪有新郎撇下新夫人不管的道理?” 便是在笑她痴心妄想。 洛卿卿倒也懒得同这群蠢驴说话。 迟早是要看自己脸色行事的人,报仇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几个小厮见她竟不回答,便也觉得有些无趣,结队便往了前厅吃酒去。 而叶少禹在看到这几人从婚宴上露面后,面上的焦躁之色当即一扫而空,便是与朝臣的应酬也显得更加游刃有余了些。 …… 一日很快过去。 这一日,京城中发生了好几件大事。 头一件,便是曜王成亲的大喜事。 而另外一件,便是司案司的大牢里出了人命。 洛青阳在牢中暴毙而亡,但无人知道他的死因如何。 与他关在一处的洛向明洛文钦和隔壁牢房里的两位女眷都变得疯疯癫癫,连话也说不利索了。 更是无从得知洛青阳的真正死讯。 成文彦原本是上报沐仁帝要如何处之洛青阳的通敌叛国之罪,如今洛青阳已然伏法,其余人也就没必要继续关押着浪费粮食,索性便判了个秋后处斩。 而那洛卿卿的下场如何,却被人一笔带过,好似并未曾出现过这个人似的。 外头的便以为洛卿卿也疯癫了,只等着与娘亲祖母一起,等着入秋后判决之日的到来。 京城里那个颠倒众生,惊艳了许多贵公子的第一姝洛卿卿从此香消玉殒,而曜王府里却多了一个香艳动人的庞姨娘。 叶少禹大婚当晚,却一反常态地宿在了易思思的房中,并且与之有了夫妻之实。 洛卿卿原本信心满满地在柴房中等着叶少禹过来,谁知独坐枯枝足足一宿,也不见郎君半个衣角。 甚至第二日,第三日,叶少禹也不曾来过。 洛卿卿终于明白,叶少禹将她接了过来,却完全是做了一个摆设,并不打算将她好生相待。 可她却不能就此认命。 洛家覆灭,她是唯一的幸存者,九死一生地逃出来,自小养成的养尊处优的优渥生活,她必须要重新夺回来。 也只有这样,她才能对洛云初展开报复,才能一步步坐上皇后的位置去。 是了,她手上还有洛青阳留下的保命符。 洛青阳是金国的人,虽然她几次憎恨他竟然拖累了她,可事到如今,她却不得不借助金国的力量,让金国的军队支持成为她手上能够与叶少禹谈判的筹码。 也是,她可以得宠的唯一筹码。 洛卿卿咬牙从头上拔下了一根银簪子,收买了外院里一个低等的扫洒丫鬟,向她买来了洛家的近况和叶少禹每日的行程。 成婚第五日,叶少禹自上朝回来,将将回到书房,便察觉到了陌生人的气息,顿时警惕起来,周遭的气温骤然降低。 洛卿卿躲在屏风后头,只穿着一件粗布的麻衣,却又别出心裁地将麻衣裁剪成了稍有些风韵的款式。 白腻的香肩首先映入眼帘,往下便是一对含羞带怯的椒乳,被半掩不掩地裹在麻衣里,微微的凸起带着几分娇俏的勾引。 叶少禹却似乎不为所动,目光清冷地看向了洛卿卿的眼睛。 这双似水含情眸他早已见过几次,每次都好似深潭一般勾人,这次也不例外。 即使他因为她的介入无法迎娶洛云初而对她心生反感,可眼下一看到她,似乎又生了几分怜香惜玉之心来。 可分明,她的头发也稍有些凌乱了,面上也不如前几番所见的那样的白皙红润,反而因为这段时间的牢狱之灾而显出了几分菜色。 “你怎么在这里?”叶少禹按下心中的不悦。 书房重地,她竟敢擅自蹙闯入? 若是换了个人,只怕此刻早已死在他的剑下。 “殿下将奴家救下,却又不管奴家,是为何故?”洛卿卿倒是往前贴了贴,软腻的身子几乎要挨着叶少禹。 叶少禹斜斜睥睨着她:“又在玩什么把戏?” 他可没忘记,他当初之所以会答应娶了她做侧妃,完全是因为她的算计。 当然,她算计的不是她自己,却反而把她自己给搭了进来。 可也是那次,尝过这具身体的滋味过后,如今再被她贴上来,那日的滋味便被再度勾起。 他心里是厌恶她的,可身体却总是不由自主地被她所吸引。 甚至连对她的责罚都不曾有。 “殿下是如何安排奴家的?奴家只愿一生一世伺候好了殿下,不知殿下合不合心意?” 话落,一双柔荑早已攀上了叶少禹的脖颈,在他耳边吐气如兰。 她本就天生媚骨,又从赵怜处学了许多驭夫之术。 这等用身子去蛊惑男子的把戏,便是最低等的。 她玩得得心应手,在心里千百次地对叶少姝用过。 只是现实里,用在了叶少禹身上。 叶少禹呼吸有些急促起来。他本不是纵欲之人,可眼前的女子,却似乎让他有些把持不住。 第240章 庞卿卿 “洛二小姐穿着一身粗布麻衣,也学起春风楼里那些歌姬的把戏来了?” 叶少禹垂下睫毛,自上而下地看着洛卿卿。 平心而论,洛卿卿并非是那种妖冶的长相,比起洛云初的浓艳富贵更是显得十分寡淡。 顶多算是个清纯秀丽的模样。 可越是顶着这样一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却做出如此孟浪的举动,这种反差感却勾得他心里如同蚂蚁爬过一般的酥痒。 洛卿卿闻听他竟将自己比作歌姬,只觉得无地自容,羞愤难当。 若是在往日,她何须做到如此地步? 勾勾手指便能有大把男子前仆后继涌上来。 便是做了曜王侧妃,叶少禹看在尚书府的面子上也是要敬她几分的。 甚至会把她的勾引当作是一份殊荣。 而现在…… 洛卿卿俏脸涨红,却依然只能没皮没脸地挂在他脖子上,将软腻的身子贴得更紧。 “王爷,奴家好冷……” 声音越发娇媚甜腻了去。 乍暖还寒时节,洛卿卿也只穿了件粗布麻衣,冻得她后颈处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叶少禹眼底逐渐染上一层欲色,大手不自觉地掐住了她不盈一握的腰肢。 “洛二小姐好本事。”叶少禹也不知是何故,竟没头没脑地夸了一句。 谁知洛卿卿闻言,面上的笑意越发柔媚,温软的薄唇便主动贴在了他的唇间。 …… 这一夜,有人一夜无梦,静待佳音。 有人星夜兼程赶赴他乡,亦有人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翌日,曜王府众姬妾照例与曜王妃易思思行晨昏叩首,却见那敬茶的小妾中,多了个相熟的身影。 “洛卿卿?”易思思惊得大叫一声。 众姬妾也都听说过洛卿卿的名字,俱是惊奇地四下观望着。 洛卿卿倒是大方,款款有礼地越过众人,对易思思行了个礼:“见过王妃。” 易思思登时大怒,手里精致的茶盏也猛然摔在地上:“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到曜王府里来!好哇,你竟敢越狱!” 洛卿卿丝毫不曾动气,面上仍是一团和气。 眼底泛起一片极淡的倦意。 这贱人!在这府中能与她云雨的男子,还能有谁? 易思思不用想也知道答案。 该死的,原本以为洛卿卿在司案司的大牢里并无翻身之日,谁知王爷却将她收入了王府之中。 易思思心中警铃大作。 原本洛卿卿就是要嫁入曜王府做侧妃的,幸而大婚前尚书府出了事,易思思原以为就可高枕无忧了。 谁知道,竟然还是百密一疏! 为何殿下对她如此不舍! 看着洛卿卿粉面含春的娇俏模样,再想起自己嫁过来府中已有约摸一个礼拜的功夫,少禹哥哥也只在自己的房中宿过一夜,之后便睡在别的院子里。 便是那日夜里他与自己的相处,也是极为敷衍的,甚至都不愿意看着自己。 对于女子来说,简直就是莫大的屈辱! 而少禹哥哥却把这样的宠爱分给了这个狐媚子! 实在是可恶的很! “洛卿卿!你竟敢私自逃出大牢!你可知道这是掉脑袋的大罪!”易思思打定了主意定要将洛卿卿逐出府去。 可洛卿卿却仍旧一派端庄淡定的作风:“王妃容禀,妾并不姓洛。” 她说的倒是实话。 她的亲爹是庞英然,她自然是姓庞了。 易思思却不明其中的道理,闻言瞪大了眼:“哦?那你是谁?” “妾名叫庞卿卿,是王爷新进纳的妾。” 易思思到底迷惑了。 她可以肯定眼前人就是洛卿卿,毁了她名节的人,就是化成了灰她也认得! 可为何她却不敢承认自己就是洛卿卿,还要编出个什么劳什子庞卿卿来? 莫非是为了隐姓埋名,好躲过朝廷的追缴,安心在王府中安身? 做梦! 易思思想到这里,看向洛卿卿的神情也越发愤然。 洛卿卿一身迷惑男子的本事,过去尚书府不曾倒台时,她便总是使出浑身解数,让在场的公子们全部都迷恋上她一个人。 幸亏洛卿卿喜欢的是叶少姝,而她喜欢的是叶少禹,井水不犯河水,是以易思思才不曾为难过洛卿卿。 可现在,洛卿卿要与她争的是同一个男人,如何让她敢掉以轻心? 今日却又改名换姓地进来,分明是别有所图。 可这倒也便宜,既然是罪臣之女,只消回去对父亲说上一两句,父亲便能来拿人。 再看这破落的洛卿卿,做了少禹哥哥的妾,也将垂下的头发挽起,露出一截雪白细长的脖颈,穿着一件的桃粉色的细纱合欢裙,活脱脱一个勾人心魄的狐狸精模样,瞧着便觉骨头轻贱,哪里还有过去的半分仙子模样? 唯独自己还依靠着父亲这棵大树,安安稳稳地坐着曜王妃的位置。 想到这里,易思思心里又平衡了几分。 “王爷纳妾,为何本妃不知?”易思思倨傲地看着洛卿卿。 这个女人害得她失了名节,就算是要将她逐出王府,也要先让她消了心头的这口恶气才行! 易思思便是故意为难于她。 洛卿卿低眉顺眼地答了:“便是昨日。” 迫不及待地要宣誓主权。 易思思得了王妃的位置,可叶少禹的人却在她洛卿卿这里。 王妃的位置可以改变,但能够抓住叶少禹的心,那么日后鹿死谁手,还很难说。 她一定会将易思思的取而代之的。 眼下还是不要让易思思拿到把柄才好。 可该刺她一下的,还是要刺她一下。 免得她以为自己好欺负。 洛卿卿如是想着,却不知道自己打错了算盘。 第241章 庞姨娘 “胡说!过去本妃不曾入府,王爷纳妾也就罢了,如今本妃已然入府,岂有本妃不知的道理?!” 易思思怒得一拍桌子,指着洛卿卿的鼻尖骂道:“如今本妃嫁过来不足七日,你便大摇大摆地登堂入室,还有将本妃放在眼里么?” 她是舍不得骂叶少禹的,所以干脆将气撒在了洛卿卿身上。 在大沐,主母过门后要给丈夫纳妾,也需要一年后主母诞下子嗣才可。 叶少禹并非寻常官家,是以在娶正妃之前有几个姬妾通房倒也正常。可如今王府中已经有了女主人,纳妾若是还不让王妃知道,传出去只怕是有损王府的威名。 易思思便是拿了这层来做文章。 洛卿卿自知理亏,也不应答,只低着头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细细看去,眸中似有点点泪光。 美人落泪,也无端叫人心中怜惜。 可易思思却不是那等怜香惜玉之人。 “好你个狐狸精,下九流的东西,也敢迷惑王爷,不将本妃放在眼里!秦嬷嬷,给她二十个嘴巴,看她还敢不敢胡说!” 易思思一声令下。 她的乳娘秦嬷嬷便如同得了圣旨,大步走到洛卿卿跟前,不由分手抡圆了手便扇了下来,直把洛卿卿扇得眼冒金星,几乎要站不稳了。 不消片刻,素以仙子之名闻名的洛卿卿,两腮便肿得寿桃似的又大又红,全然不见方才美人胚子的模样。 可见秦嬷嬷是用了十成的力气。 洛卿卿还没反应过来便遭了一顿打,如今脸上肿得几乎睁不开眼,更休提开口辩解。 那嘴里满是血腥之气。 这易思思当真是不按常理出牌,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洛卿卿心中早将易思思恨毒了,奈何无法开口,只能捂着脸颊痛苦地哀嚎。 秦嬷嬷因笑道:“此刻知道痛了,早先勾引王爷的时候不是挺有手段么?” 此话也不知是何含义,却深得易思思的心。 “撒谎的人,自然要付出代价!我不管你是庞卿卿还是洛卿卿,本妃如今已然入府,断没有七日功夫便纳妾的说法!你要是真想进来做个小妾,也得等到本妃诞下麟儿之后,才有你入府承欢的份儿!” 且不说那时候洛卿卿还有没有机会入府,她也会让她没机会做少禹哥哥的小妾的。 洛卿卿,蝼蚁耳,不足挂齿。 一个女人,一年半载的,少禹哥哥忘了也就忘了,何况一年后还能不能找到洛卿卿都是个问题。 等到少禹哥哥想起来,她早就把洛卿卿碎尸万段了! 只有洛卿卿悲惨地死去,才能抵消她被迫失去清白的痛苦。 否则,就连大婚那日,都有那些该死的屁民在背后嚼舌根子! “秦嬷嬷,命人将她逐出府去!”易思思看着洛卿卿原本姣好的容颜变成了个猪头模样,心中自是十分快慰。 秦嬷嬷刚要揪住洛卿卿的手臂将她扭送出去,却蓦地被人抓住了手腕,随后大力一推,竟踉跄着往后摔了个屁墩儿! 易思思正要发作,却见一个气宇轩昂的身影出现在厅中。 顿时,偌大的厅顿时显得拥挤了几分。 洛卿卿透过眼缝瞧见了是叶少禹,心中高兴了几分,忙拉住他的手臂:“王爷,王妃不信我是庞卿卿。” 叶少禹淡淡瞥了一眼洛卿卿的尊荣,不动声色地将手臂从她手中抽出来,眼底划过一抹极淡的不耐。 “她的确是本王新纳入府中的庞姨娘。”叶少禹还是没有让洛卿卿失望。 可“姨娘”二字,听来到底不光彩。 洛卿卿暗地里紧了紧拳头。 “少禹哥哥,没有这样的规矩!你把我放在哪里?!”易思思在叶少禹跟前倒是如同一个吵着要糖吃的小女孩。 可惜,叶少禹对此嗤之以鼻。 “本王说过多少次,不许这般叫我。”叶少禹语气微冷,并不回答她的问题。 易思思有些吃瘪,却又不愿意在众人跟前失了脸,照旧拿洛卿卿做筏子。 “王爷,你说她是庞卿卿,妾身偏说她是洛卿卿!王爷,洛卿卿可是死囚!你将她接入府中来,可有想过后果!”易思思一跺脚。 叶少禹猝然看向她,眸色越发地冷了:“本王不想再说一次,她叫庞卿卿,是王府新进的姨娘。” 便是铁了心要将洛卿卿以庞卿卿的身份留在王府的意思了。 易思思闻言咬紧了唇瓣,看向洛卿卿眸中射出一道凶光。 真是好一个狐媚子!竟然将少禹哥哥蛊惑到了这个程度! 宁可冒着被陛下怀疑的风险也要将她留在府中! 她究竟有什么好的! 洛卿卿听到叶少禹如此维护自己,心中自然一时得意,也不顾脸上的红肿,故意颤着声音对叶少禹道:“王爷,王妃,莫要为了卿儿伤了和气……” 话音未落,易思思又是一声怒吼:“本妃与王爷说话,有你什么开口的份!” 洛卿卿又是狠狠瑟缩了一下,一副人人欺侮的模样,足够激起男子的保护欲。若是忽略她此刻红肿的脸的话。 而这一套,也是洛卿卿最为拿手的好戏。 可叶少禹却不吃这套,但他却仍让伸手搂住了洛卿卿瘦削的肩膀,警告地瞪了一眼易思思:“日后她无需再来与你敬茶。” 易思思气得直跺脚,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将洛卿卿狠狠地在心中恨了一遍又一遍。 与叶少禹一道离去,洛卿卿羞怯地看着前者:“王爷,你真好。” 话落,顺势就要靠在叶少禹的胸前。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有多么滑稽,叶少禹面色已然不大好看。 他最是个重面子的,身边的女人也要十分好看才行。 是以他最看重了容貌家世都十分出众的洛云初。 洛卿卿现在的模样,与漂亮可是一点都不搭边儿的。 可若不是为了昊空法师的助力,他决计不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救出洛卿卿。 昊空已经确认了洛卿卿就是就是他的亲生女儿,还让叶少禹务必救出洛卿卿。 只有救出洛卿卿,他才愿意继续为自己效力。 这也是为何他愿意接受洛卿卿的原因。 而洛卿卿却只以为是自己的魅力大到让叶少禹神魂颠倒的地步。 第242章 又近一步 洛家入狱已经过去半月,而蒋末和蒋筠尧领兵出征也已有月余。 洛云初眼下住在将军府里,日子过得倒是十分可心。 没了过去终日如同鬼魅般纠缠的洛卿卿母女,只被长辈们宠着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可这样的好,洛云初却无法心安理得地享受。 越是这样岁月静好的时刻,她就越是会想起前世蒋家惨死的结局。 这一世,洛家倒台,可叶少禹和洛卿卿还苟活于人世。只要这二人还活着一天,她就一天不能安宁。 何况此番舅舅和大哥征讨北漠,必定是大胜归来。 届时,在朝中定然又是一番功勋。 功高盖主四个字压在蒋家头上,就算沐仁帝一时间动不得蒋家,可终究也是一把高悬头顶的利剑。 洛云初思量着蒋家未来的路要如何走,是留在京城,还是激流勇退。 总归骀原庄上,蒋家学堂已经开设了,在常州,将军府的义举早已传开,便是日后沐仁帝再多心猜忌,蒋家也有后路可去。 兀自思忖间,却不见一个紫色的身影早已稳稳落在房中。 “在想什么?”叶少姝低醇的声音响起。 洛云初如梦初醒,看向他,眼底忍不住漾出几分明媚的笑意。 “你怎么来了?” “有好消息告诉你,却见你双眉紧锁,在想什么?” 叶少姝行至她跟前,温和地笑道。 “这几日过去,该传回来的消息也都传回来了,你说的是哪件?”洛云初自动忽略了他后面的话。横竖她也不可能告诉他她在想什么。 “你倒是聪明,反倒让我来猜。”叶少姝不由得伸出修长的手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洛云初下意识地皱了皱鼻子。 “莫日勒的消息应当没这么快,所以,是洛卿卿有消息了?” “不愧是洛三姑娘,当真是冰雪聪明。”叶少姝看着她,眼神如水般温柔。 “她果然还是抓住了叶少禹。”洛云初道。 语气里带着某种宿命的味道。 前世的洛卿卿也是深得叶少禹的宠爱,换成了今生,即使洛卿卿做下那么多事情,叶少禹也终究是疼她的。 甚至愿意冒着被沐仁帝猜忌的风险将她留在府中。 还真是患难见真情呢。 “现在她是曜王府里的庞姨娘,庞英然答应只要叶少禹对洛卿卿好生相待,他便至死效忠叶少禹。”叶少姝眸中闪动着某种意味不明的深意。 洛云初并未发觉,闻言了然地挑起了眉。 “原来是这样。”但其中,想必也有几分叶少禹发自内心对她的情谊吧。 叶少姝沉默了片刻,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话题:“想不想知道你舅舅和大哥如今怎样了?” 洛云初闻言面上一喜,些微朝他凑近了些:“想!昆城可收回来了?北漠可灭了?” 看着小狗儿一般讨好地看着自己的洛云初,叶少姝心中暖成了一汪水。 看来,她的思绪已经从叶少禹身上跳走了。 尽管知道她心中对叶少禹只有无尽的恨意,可她对叶少禹的关心程度,还是让他忍不住吃味。 毕竟那个男人是她的夫君,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十年,十年间,她为他生儿育女,帮他夺得了皇位。 即使,那是她前世的夫君。 叶少姝强迫自己将这个念头从脑海中驱散,重新抬起眼眸看着面前这个明媚俏丽的少女。 她不是那个手段雷霆却又心怀百姓苍生的洛皇后。 现在,她只是一个尚未出阁的少女。 洛云初仍看着他的眼睛,似乎想从他的眼神中探寻到什么结果。 “是你让蒋筠尧直接灭了北漠的?”叶少姝看着她的眼睛,反问道。 洛云初倒是好不避讳,点点头道:“既然完颜华想蚕食大沐,不如将他直接吞并。也好过日后他卷土重来,也能对心怀鬼胎的邻邦起一个威慑作用。” “一石二鸟。” 话落,洛云初弯起眼睛,脸上俱是狡黠的笑。 而那笑容底下,隐隐还有几分没来由的心痛。 叶少姝的心也跟着揪了一下。 洛云初如此执着于灭掉北漠国的原因不外乎为了和凝。 可和凝前世却被自己救下,不曾当真被完颜华玷污。 只是这些,洛云初都不知道罢了。 前世她是带着对和凝叶修的愧疚在绝望中死去的。重生之后,当然也会对害了女儿的人赶尽杀绝。 但他不觉得洛云初这么做有什么不对。 换了是他,他只怕会做得更绝。 “你舅舅传信回来说,他们已经占据了北漠大部分城池,最后只剩攻入完颜华的寝殿了。他们打算生擒了完颜华。”叶少姝道。 “哪里需要生擒,就地杀了岂不是更好?”洛云初眼眸微冷。 “活捉回来,更好领赏。”叶少姝解释道。 洛云初冷笑:“只怕带回京城来,反而生些事端。” 闻言,叶少姝也沉默了下来。 他不理解洛云初此话的深意,可也知道她说话从来都是有根有据。 兴许,她还知道些什么他不知道的内情? “罢了,这么说,岂不是舅舅和大哥很快就要回来了?” “嗯。”叶少姝道。 等他们回来,也该是一个月之后的事了。 攻下了完颜华的寝殿,还要再做些战后的收尾工作,再启程回京,掐指算算时间,应当也是四月份的事情了。距离他迎娶洛云初又近了一步。 初夏时节,便是初儿及笄的日子。 可以与他订婚了。 他有些迫不及待。 叶少禹成婚那日,听闻易思思的喜轿足足在京城里绕了三圈。 若是他与初儿成婚当天,他要怎样做,才能给她一个难忘的婚礼呢? 前世倒是不曾见过她凤冠霞帔的模样,更不曾得见她红盖头下的娇颜。 这一世,他对那个特殊的日子充满了向往。 “等舅舅和大哥回来,外祖母想必也该张罗起我的婚事了。” 一直在一旁不做声的洛云初忽然开口道。 叶少姝猝然回神,双眼定定地看着她。 心,却好似要跳出来一般,砰砰砰,不断的在胸腔里跳动着。 案上的烛火摇曳着,房间里似乎静得只能听见他一个人的心跳声。 第243章 处斩 谁知洛云初却嫣然一笑:“也不知哪家公子能入得了外祖母的眼?” 叶少姝心中一紧:“初儿,你莫不是想嫁给别人?” 他等了两世,如今眼看就要成功,却又要功亏一篑么?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少女叹了一声。 “你可是听到你苏老夫人说了什么?她相中了哪家的?” 叶少姝瞧着十分焦急,俊朗的眉眼里难得露出几分紧张。 洛云初一下就不舍得逗他了,伸出小手覆在他的手臂上。 叶少姝翻掌过来与她十指相扣。 “初儿,你莫要吓我。” “外祖父和外祖母应当是希望我嫁个与外祖父一般的盖世英雄,殿下战功赫赫,若是殿下肯娶我,想来当是求之不得的。”洛云初摩挲着叶少姝掌心的薄茧,轻声道。 兴许是出生武将世家,是以前世的她和娘亲都对文质彬彬的读书人十分好感。 总以为文人的风骨总归是要比整日里打打杀杀舞刀弄枪的人来得风雅。 殊不知她们都忘了一句老话,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前世的她和娘亲都为此付出血的代价。 这一世,她倒是看清楚了,但叶少姝似乎文武双全,也算全了她对文人的几番期望。 顶配。 洛云初如是想着,看向叶少姝的眼神便越发地有了几分复杂的温柔。 叶少姝道:“明日我便去跟蒋老将军说,先把你定下来。” 自打回京之后,她越发出落得仙子一般,叫人好不惦记。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除了他,京城中惦记着她的公子哥儿们多了去了。 只怕是现在已经成婚的叶少禹,心中对她也还是念念不忘。 他得快些将人定下来才好。 加之又有蒋知柔的事情在前,只怕是蒋老将军宁可将她嫁给一介白身,也好过嫁给一个有权势之人,成为后宅的牺牲品。 若是这样一来,情势反而对自己不利。 叶少姝抿了抿唇。 …… 洛家的处斩令很快下来,全家除了被蒋无疾保下的洛云初和暴毙而亡的洛青阳,其余无一幸免。 即便是已经疯疯癫癫的洛老夫人、赵怜和洛鹂等人,也被插着法标,关在囚车上示众。 百姓们无不愤恨于洛家人的所作所为,通通往几人身上扔烂菜叶子和臭鸡蛋。 好在三人已经疯疯癫癫,是以并不感到屈辱。 尽管洛家犯的通敌叛国之罪,但百姓们的怒火则更多的来自于这家人对蒋知柔的迫害。 蒋家父子在外上阵杀敌,女儿却被通敌叛国的罪臣害得死无全尸,清名全无。 如此罪行,更是令人发指。 而洛向明和洛文钦则瑟缩在囚车里,污秽满脸,不敢见人。 洛文钦怎么也想不明白,原本今年春试一过,他便可以踏入仕途,自此有了辉煌的前程,却一朝堕入地狱,还要落得个被斩杀于菜市口的下场。 洛向明则痴痴地盯着前方,不知道也是疯了还是傻了。 最惨的莫过于洛渊博,不过是个三岁幼儿,也被押在囚车上,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而主子的囚车后头,跟的便是洛府的下人们。 因着通敌叛国乃是诛九族的大罪,最是不容轻饶了去。 加上如今边关战事吃紧,沐仁帝此举更是为了杀鸡儆猴,好叫朝中某些人看看,若是有人胆敢生二心,便会落得如此下场。 也和该是洛家倒霉,偏偏撞上了这等特殊的时节。 若是往日,府中的下人们有的倒是可以放过,或是不消死在大庭广众之下,也能落个全尸,得个体面。 很快,游街示众结束,几人押赴刑场,齐齐跪倒在刽子手前,只等着午时三刻,便要人头落地。 洛云初梳洗一番,方才姗姗来迟。 今日,是洛家处决的日子。 前世害死了整个蒋家的元凶们,也是被她一步步谋划至死的家人,她要来送他们最后一程。 看着这群没心肝吃人不吐骨头的禽兽,是如何自取灭亡的。 她站在了人群中央。 说来也怪,回京城不过三两个月,洛云初不止是长开了许多,身子往上窜了窜,站在人群中竟有了几分鹤立鸡群之感。 一众粗布麻衣之中,身着绫罗大氅的洛云初更是十分抓眼。 一直目光涣散的洛向明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眼神忽然聚焦在了一处。 整个人也从先前的松垮变得僵直。 竟好似看到了什么鬼魅一般。 显然,洛云初也看到了他,温和地冲他展颜一笑,隔着人群,红唇轻启。 她在唤:二叔。 接收到她的信息,洛向明忽然打摆子似的激灵了一下,随即面色变得阴沉起来,眼神里也染上了几分狠戾。 今日洛家受刑,她竟是穿着大红猩猩毡。 家中有丧,何以穿红! 倏然,洛向明又想起了那日牢中之事,一条毒计计上心来。 洛卿卿被救走了,就连大哥也…… 洛向明咬牙,用只有他和洛文钦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文钦,你爹没死。” 洛文钦闻言一惊,猝然回头看向洛向明。 洛向明依然目视着前方,死死盯着洛云初的方向。 不。 事情是大哥搞出来的,这一切都是拜大哥所赐。 凭什么他们都死了,唯独大哥一人能逃出去? 他要从地狱里伸出手来,将大哥也一起拽下去!一家人,就应该齐齐整整! 洛文钦仍然震惊地看着他。 “你爹并未暴毙,那日我还清醒着,有人救走了你爹。你说,会是曜王殿下的人么?” 洛向明幽幽开口,但声音仍然压得很低,嘴唇也没什么开合的弧度。 是以一旁的刽子手并未注意到此间动静。 跪在洛向明另一侧的洛老夫人也将此事听了个清楚,一时间对洛青阳心中又添了愤恨。 她从来引以为傲的嫡长子,连累她丢了性命不说,还自己偷偷逃出生天! 可那到底是她的儿子,纵然心中有再多的怨恨,也终究不能揭发了出来。甚至心底,还隐隐有些为洛青阳高兴。 很快,烈阳当空,死期已至。 监斩官扔下竹令,刽子手取下囚犯的法标,高高举起大刀。 “洛青阳没死!他在曜王府!” 洛文钦忽然扯长了脖子嘶吼道,话音未落,声音戛然而止。 一颗带血温热的头颅在地上滚了三圈,目光直直地看着洛云初的方向。 第244章 行刑 洛向明当即紧张地看向洛云初的方向,却见洛云初面色如常,一时又错愕不知她有没有听见洛文钦临死前的话。 “死了还要多嘴!”洛老夫人闻言恶狠狠地皱起眉头。 她最是疼爱大房的儿孙,是以对洛文钦也存了几分怜爱。可听到这孙子临死前还要攀咬自己的亲爹,气得怒啐着。 可绕是此刻她再怎么愤怒也于事无补,因为她也已经死到临头。 洛云初远远地看着刑台上几人各异的神色,嘴唇浅浅地勾出一抹笑来。 她分明看见洛向明对洛文钦说了什么,最后洛文钦才吼出来那句话的。 都说洛向明痴傻了,可分明还精明得很,尚晓得利用洛文钦的来揭发洛青阳的去处。 可,洛青阳当真在曜王府么? 那日进了曜王府的,分明就只有洛卿卿一个人。 若是洛青阳在那里,叶少姝必然知道内情。 洛云初低头深思片刻,在刽子手举起屠刀砍向洛向明的那一刻,倏然抬头对他展现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随即,头颅应声而落,洛云初也转身离去。 整个尚书府里,除了洛青阳之外,唯一能扛得起事的男子都已经伏法,剩下的几个女流,根本不足为惧。 别的不说,单单是这些围观的百姓们,也都能将洛老夫人赵怜等人骂得抬不起头来。 忽然,法场上一阵骚乱。 原来竟是洛渊博的人头落地,有个老妪颤颤巍巍地拿着一个干得发硬的馒头,冲上去沾了些血在馒头上,随后捂着馒头在胸口,挤开人群往外走了。 想来,又是个家中有痨的。 而这短暂的动乱并未引起更大的骚动,士兵们迅速维持好秩序,刽子手继续行刑。 许多年后,人们提起多年前这桩旧案仍旧仿佛历历在目。 那罪该万死的尚书府,虐杀忠良之后,又犯下通敌叛国的死罪,被陛下下令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整个尚书府的主子下人们合计百余口,皆被斩杀于刑场上。主子们尸首异处,连个前来收尸的人都没有,任由那躯体被扔在台子上,供人唾骂。 那一日,血流成河,整个刑台一连三日弥漫着腥甜的血浆味。 但这血浆的味道,却是野狗们的最爱。 入夜后,那些隐匿于街头巷尾的流浪狗们便成群结队地来舔食血液。 翌日,人们便惊奇地发现,洛家主子们的尸体已经变成了一堆残缺的白骨,便是头颅也不见了去。 想来,当是被那群野狗当作猎物带走了去。 …… 洛云初没有直接回将军府,而是去了睿王府,谁知却被门房告知叶少姝今日往蒋家去了,是以便不再耽搁,直接回了家中。 前厅里,叶少姝于蒋无疾夫妇倒是相谈甚欢,在看到洛云初姗姗来迟之时,几人脸上都露出了几分意味深长的目光。 就连侍立在一旁的雷氏也看着她掩唇轻笑。 洛云初有些奇怪,便道:“何事引得外祖父外祖母这般开怀?” “云儿,来外祖母这里。”蒋老夫人并未回答,而是对她招了招手。 洛云初有些狐疑地瞥了一眼叶少姝,却见叶少姝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上扬的唇角隐约带了些满意的弧度。 “外祖母,何事如此欢欣?也好叫云娘也开心开心。”洛云初走到蒋老夫人跟前,但并未走得太近。 她将将从刑场上回来,只怕身上还带了些血腥之气,怕冲撞到了自家外祖母。 “行刑过了?”蒋无疾问。 洛云初点点头:“不错,云娘亲眼所见。” 蒋老夫人闻言,长舒了一口气道:“也好,他们欠咱们的,也算就此了结了。日后咱们与那洛家人再无瓜葛。” “是。”洛云初应道,随后又以要换身衣裳为由,暂且离开了前厅。 不多时,便换了一身雀绿色立领斜襟散花裙,外头穿了个素淡的鹅黄小袄,这般颜色搭配,倒也别有一番风趣。 此间,叶少姝与蒋家二老又是一番说笑。 这宅子里,已经许多年不曾有如此欢声笑语。一切都是在洛云初回来之后,这宅子才开始算是有了生机。 难得的是,叶少姝竟然也会这般恭敬地对二老,便是当今圣上瞧见了,只怕心中也要吃味一番。 叶少姝贵为大沐的将军王爷,素日里总是一副冷面心肠、杀伐果决的模样,便是在沐仁帝跟前,也从来不苟言笑。 如今却对着一个大臣这般谈笑风生。 洛云初换好衣裳回来,院子里便瞧见了叶少姝俊美的侧颜,青年长身玉立,原本宽阔的屋子却似乎有些逼仄了起来。 方才兴许是来得匆忙了些,竟没发现他在这屋中竟是如此耀眼。 洛云初面颊飞速染上一层红晕,信步跨入厅中。 他今日来此,应当是为了那日他们所说的事情。 “睿王殿下今日亲临将军府,云儿,你可知道这是为何?”蒋无疾见洛云初坐定,问道。 洛云初脸色更红,蒋老夫人看着她面上的羞赧,心中几乎已经确定了方才叶少姝所言。 “嗯?云儿?”蒋无疾固执地想要得到一个回答。 洛云初倏然起身,对蒋无疾行了个大礼。 “是云娘叫殿下来的。殿下心悦云娘,云娘亦仰慕殿下。” 话落,一张俏脸越发地红了。 蒋老夫人开心地拊掌:“既然是云儿的心思,将军,你还有何可担忧的?” 端的是慈祥得紧。 她这份慈祥,与洛老夫人装出来的慈祥又完全不同。 蒋无疾闻言也眉开眼笑,略微发白的鬓发似乎也染上了一层慈爱的意味,他粗粝的手掌轻轻摩挲着洛云初的脑袋。 “柔儿当年也这般与我说,可惜,她嫁的是中山狼,是无情兽,那洛青阳眼里分明对她没有半分怜惜,柔儿对他也无半点情意,我就那么让她嫁了,谁承想却害了柔儿的一生……” 提起蒋知柔,蒋无疾仍然十分痛心。 洛云初看了一眼叶少姝,又亲昵地挽起蒋无疾的手,撒娇般地道:“外祖父,殿下可不是我爹那等宵小。” 蒋无疾一愣,随即释然。 第245章 求亲 “当年娘所嫁爹,乃是出于无奈,是爹的诡计,娘又孝顺,又不愿让爹丢脸为难,可云娘不同,若是云娘受了欺负,定是哭着跑回来求外祖父做主的。” 洛云初继续道。 本是劝慰的话,也彻底驱散了蒋无疾心中的阴霾。 是了,云儿与柔儿,终究是不同的。 何况叶少姝的为人人品,他与他同朝为官,都是武将出身,习武之人总有些文人所没有的气节与忠诚。 他相信叶少姝。 是以,蒋无疾彻底放下心防,对洛云初点点头,应下了这门亲事。 雷氏掩唇笑道:“这下好了,云儿尚未及笄,便已然定下了亲事,这般两情相悦的,云儿日后也免去了与人相看之苦。” “正是这个道理。日后再有那上门说亲的,我便回绝了去。”蒋老夫人也笑着开口。 厅里正是一派合乐景象。 洛云初悄悄看了一眼叶少姝,只见叶少姝也温润地噙着笑看她,一双凤眼里满是缱绻的情意。 见到此般光景,蒋老夫人更是觉得这桩婚事美满极了。 又说了一会子话,洛云初便借故将叶少姝带出了前厅。 瞧着两个小辈离开的身影,屋中三人都显得有些怅惘。 …… “想不到你倒是心急,这么快便来了。”洛云初笑道。 “不是洛三姑娘暗示我尽快来的?”叶少姝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洛云初便不再与他纠结这个问题:“方才我去了王府,却说你在此处。” 叶少姝剑眉微拧:“寻我何事?” 今日她是去看洛向明等人伏法的,怎会绕道去睿王府? “今日行刑时,洛向明对洛文钦不知说了什么,洛文钦便对我吼了一声,说我爹没死,去了曜王府。” “不可能,洛青阳绝对不在叶少禹那里。” 叶少姝直接就给出了否定答案。 洛青阳死没死,他也许不能定论,但人绝对不在曜王府。 听到他这样说,洛云初也泛起了嘀咕。 “此事说来倒也奇怪,那日都说我爹在牢中暴毙,可我爹素来不是个身子弱的,其余人都没事,怎就他死了?” 叶少姝点点头:“此事我会再去查证,你且等等,若是洛青阳没死,就说明我们的计划有变。” 洛云初心中一紧,一抹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你是说……” 叶少姝的神情难得地肃穆了起来。 此事还是他的疏忽,原本以为洛家除了洛卿卿之外必死无疑了,却疏漏了金国人或许没那么轻易放弃洛青阳。 即使在有莫日勒证词的情况下。 毕竟哈库奇为了蚕食大沐,已经筹备了许多年。 甚至是从洛青阳幼时便开始了。 这盘棋,哈库奇足足下了三十余年。 而今功败垂成,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认输。 最简单的,便是让莫日勒和洛青阳互相对峙。 他以为京城里兴许只有寥寥几个金国的细作,谁知道对方却可以大张旗鼓地进入大理寺的大牢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带出去。 除非…… 想到那个可能,叶少姝的眼底划过一道暗芒。 “你可想到了什么?”见他这般思索模样,洛云初试探地问道。 “的确是想到了某种可能,但眼下还不确定,等我派人查探一下。但若当真是我猜想的那样,这几日你定要注意安全,若是没事,便不要出门了。嗯?” 叶少姝伸手握住了她的双臂,神情十分担忧。 洛云初垂眸凝思片刻,抬起头笑看着他:“你这样说,我便照做,这几日在家中陪外祖父下下棋也好。” 顿了顿,又道:“顺便在家中绣绣喜服。” 本是逗他的话,谁知刚刚说完,自己的脸却红了。 叶少姝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挲着少女的掌心。 曾经劳作磨出的薄茧已然消失,可掌心仍旧不如从小娇生惯养的贵女们那般柔软细嫩。叫他一阵心疼。 “喜服我会命人绣,你自己好生歇着就是。” “怎么?你嫌我女红入不得眼?” 女子出嫁前绣喜服,一则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女红,越是精湛的,日后嫁入娘家也越有面子,二则,便是女子一生只有一套喜服,融入了女儿家对日后生活的向往,和对夫君的情意。 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将往后半生的所有幸福期望,都缝在了这喜服细密的针脚里。 可叶少姝却笑道:“喜服工程大,太费神,你若是想绣,不如绣个鸳鸯枕,或者荷包给我,叫我日日枕着,戴着,也如同你日日在我身边陪着。” 她的女红,前世他却是见过的。 她曾经为叶少禹绣的大裘,绣工如飞龙走线,精湛得很。 可惜,那裘衣却被叶少禹随意赏给了下人。 洛云初的脸越发红了。 “好。”她应道。 …… 金国,水牢。 哈库奇坐在雕龙刻凤的檀木椅上,怒视着眼前两个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男子。 细细看去,这二人便是别人,正是莫日勒和洛青阳。 眼下已然开了春,但仍旧有些寒冷二人下半身皆浸于冰冷的水中,赤裸着上身,双手被一左一右得吊起来,身上可见深深的血痕。 “陛下,臣当真不曾背叛陛下。”说话的是洛青阳。 比起过去的意气风发,如今他只剩下一口说话的气了。 “你不曾背叛孤,孤的大军又岂会伤亡如此惨重!”哈库奇震怒地瞪着洛青阳。 无论此人有没有背叛他,他都无法容忍金国大军几乎全军覆没的事实! 而两日前,莫日勒对他说的话还言犹在耳。 “洛大人贪恋大沐金银如土,贪恋大沐皇帝的宠信,又不愿舍弃陛下的信任,是以故意制衡双方,好全他的荣华富贵。” 好他个洛青阳,本来就是金国的人,却被敌国的金银财宝迷了眼,反倒倒戈来害了金国大军! “陛下明鉴,臣万死不敢背叛朝廷!” 洛青阳有气无力地道。冰冷的水牢已经让他快要失去意识。 “莫日勒,你说呢?”哈库奇忽然将话头对准了莫日勒。 莫日勒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 陛下究竟是信他的,还是不信他的? 第246章 阴谋 若是信他,怎么会将他也关进来日日严刑拷打? 若是不信他,洛青阳又岂会落到如此地步? 而如那日洛卿卿所言,她想把洛青阳好好留在大沐,为大沐皇帝效力,又有叶少姝从中帮忙,又岂会这么轻易让洛青阳被捉到了金国来? 其中,定有什么阴谋! 可现在他自己也命悬一线,根本无力多去思考这些问题。 只能机械地重复道:“陛下明鉴!末将所言句句属实啊!” “属实?哼!”哈库奇冷笑一声。 这一声让莫日勒越发地没了底气。 “你二人做了什么,你们心知肚明!” 莫日勒心虚了一瞬,洛青阳却虚弱地看着哈库奇:“臣自知是金国人,一心只忠金国之君,从来不曾做过背主求荣之事,今日之事定有人陷害,万望陛下还臣一个公道!” 他说得倒情真意切,不似作伪,一时间,哈库奇也有些迷惘了。 一旁的鲁顿克趁机道:“是啊,陛下,这些年都禄为国尽忠,从来不曾有丝毫差错,臣斗胆猜测,应当是有人故意陷害于他!” 莫日勒更加心虚了。 “陛下可万万不能听信莫日勒的一面之词啊!”鲁顿克意有所指。 哈库奇也感到有些迷茫。 他对莫日勒是深信不疑的,毕竟莫日勒少年时期就展现出了非凡的将才之能,这些年南征北战也为金国立下了赫赫战功。 这样的人,对国家是绝对的忠诚,又岂会做出那等叛国之事! 可他,也分明被大沐虏了去,又毫发无损地回来…… 哈库奇想到此,猛然闭上了眼睛。 若是事实当真如他所料…… “陛下。”一个随身的侍从过来,附在哈库奇耳边悄声说了两句话。 哈库奇顿时脸色大变,撇下牢中几人,急匆匆地离开了。 御书房里,正站着一个大沐身着的来客,一身玄色的圆领长袍,倒是有几分金贵。 瞧着便不是个普通人。 “你是谁?”哈库奇的声音里带着某种居高临下的优越。 “曜王府殿下派小的来,与陛下说一桩趣事。”那人转过身来,姿态比哈库奇更高。 声音带着几分令人不适的尖利。 “你是叶少禹的人?”哈库奇皱了皱眉。 那人眯着眼笑了笑:“正是,前次殿下与陛下合作十分愉快,今日为报答,小的特来告知您一桩趣事,想来,陛下应当很想知道。” “何事?” 那人笑眯眯地凑近了,低声在哈库奇耳边道:“关于贵国大将军莫日勒……” …… 易府。 “爹!你说什么!要我与她共同分享少禹哥哥么!”易思思暴跳如雷,姣好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 她前些日子回门时便将洛卿卿在曜王府中一事告知了易文淼,易文淼当即震怒,让易思思回去先莫要伸张,他去将人处理了。 谁知道不过几日,爹竟然要她息事宁人,莫要再存着赶走洛卿卿的心思! 这让她如何忍得!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思思,听话!” 易文淼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爹,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连这点小事都不能帮我!” 到底是个被宠坏了的少女,生气起来,竟是连礼数都不管了。 易夫人连忙拉住她:“思思,你莫要胡说!你爹怎么会不帮你呢!” “可他却让我与那贱人一起分享少禹哥哥,我好不容易才嫁给少禹哥哥,怎么可以和别人一起分享他!还有王府里那几个狐狸精,我也是要寻个由头将人打发出去的!” 易思思仍然在大喊大叫着。 少禹哥哥只能是她一个人的,她不要与任何人分享他! “思思!你怎么这么不懂事!”易文淼第一次对她发了火。 易思思愣了愣,继续闹起来,声音里还掺杂了对易文淼的怨气和诉求得不到满足的委屈。 “爹连一个被抄家的女人都解决不了么?好那思思自己去解决!反正她是洛家的人,她早就该死了!” 说着便要冲出门去,却被易文淼当头一个耳光摔了过来。 霎时,屋中静了。 易思思的一侧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肿了起来,她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易文淼。 易文淼也有些懊悔,他从小到大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对易思思说,如今却打了她。 对上女儿那双小兽一般受伤的眼睛,他终究是狠下了心肠,别过脸去,沉声道:“日后莫要再与她作对!” “老爷!不过是个妾,何以这样对思思啊!”易夫人心疼得直掉眼泪。 “娘!我看爹是糊涂了!”易思思的语气骤然变得有些冷漠。 这个仇,她一定要报! 是洛卿卿害得她挨了这一耳光,她一定要让洛卿卿付出比这凄惨十倍的代价! “夫人!你就知道宠着她!”易文淼也十分无奈,“我何尝不愿给思思出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曜王现在需要我的门生们支持,现在对我也是言听计从,可那洛卿卿后头的人,才是碰不得啊!” 易文淼鲜少流露出这样的神情,易夫人也觉出了几分不对,试探性问道:“何人能让老爷这般忌惮?” 当今圣上最宠信的便是相爷,莫非那小蹄子背后的人能大过了陛下去? 易文淼瞥了易思思一眼,语气也放缓了些。 “洛卿卿的亲爹,乃是如今陛下面前最得脸的红人,昊空国师。” “什么?他不是被打入天牢了么?” 易夫人惊呼。 易文淼警告地看了她一眼,易夫人瞪大眼睛,捂住了嘴:“他当庭杀人也能……” 当庭杀人,也能逃出生天。 不过是陛下一句话的事。 易文淼最初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感到不可思议。 可这确实货真价实的。 那昊空国师究竟有什么本事,竟然能将陛下蛊惑到如此地步? 竟然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偷偷将原本应该受死的囚犯转移了出来。 更不得了的是,昊空国师暗地里,是投的叶少禹。 叶少禹对昊空也万分信任。 有昊空在背后罩着,谁敢动洛卿卿一根汗毛?! 第247章 鞭打 最初听到这个消息时,易文淼也被吓了一跳,原是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消息告知给陛下,谁知三番两次被昊空给拦了下来。 甚至,洛卿卿是他的亲生女儿这消息,还是昊空亲口告诉他的。 “易相对令嫒当是十分宠爱,可本国师,也对女儿疼爱得紧。”那日,昊空在宫墙外拦下了他。 “不知国师的女儿,是哪位小姐?”易文淼心中闪过一抹不祥的预感。 “说起来,卿儿还要靠令嫒照拂些,令嫒既是姐姐,也要好生照顾一下王府的姬妾才是。” 也是那一日起,易文淼才知道,原来洛卿卿,竟然是昊空的女儿! 而那在牢中暴毙身亡的洛青阳,做了一辈子的绿王八。 更让易文淼后怕不已的是,洛青阳的暴毙,说不定也是昊空的手笔!为的,便是不让洛卿卿被牵连了进去! 纵横官场一生,易文淼自恃位极人臣,门生满天下,便是那一生铁血的蒋无疾,他也没放在眼里过。 但现在,他却对这个在短短数月里爬上高位的后生起了几分怯意。 能够在洛青阳眼皮子底下给他改了十数年绿帽子,还能坐上法华寺主持享誉天下香火的人,又有陛下和曜王二人在背后鼎力支持。 此人便是一条工于心计的毒蛇,若是被盯上,下场便是被逐渐缠绕窒息而死…… 他不敢轻举妄动。 更不敢拿思思的命去赌。 唯一的办法,便是让思思忍气吞声,莫要再刁难洛卿卿。 “思思,听爹一句劝,莫要再与洛卿卿为敌,既然她现在姓庞,那便是庞姨娘。”易文淼再次叮嘱道。 他却是不好将昊空的事情告诉她,只怕这宠坏了的女儿知晓内情之后,又生出什么别的心思来。 易夫人虽不知道具体缘由,见易文淼的神情,也知晓了兹事体大,便也劝着易思思莫要再由着性子胡来。 易思思冷冷看着二人,眼底划过一抹疯狂的恨意,嘴上胡乱应了两声,便气冲冲地走了。 靠不住爹娘,那便只有靠她自己了。 她并不将易文淼的忠告记在心头,而是醉心于思索如何回到王府后好生将洛卿卿折磨一番。 却不知,她今日的想法,也为她日后的悲惨命运埋下了种子。 …… 曜王府。 洛卿卿一身七彩琉璃玉锦裙,外套着织金银鼠毛披风,一头乌发拢在脑后梳成个柔婉的垂云髻,髻里松松垮垮地插着一支碧玉簪。 青螺黛眉,玉骨含香,身段柔软纤细,面上似桃若李。烟青色的笔在眼尾斜斜地往上勾了勾,将一双杏眼愣是描出了几分狸猫的风情万种,唇上一点绛红,竟似那画本子上的妖精一般,坐在一众姬妾间娇俏地笑着。 如今的洛卿卿褪去了少女时期的青涩傲气,那股子清高的倨傲逐渐被媚态所取代,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勾人摄魄,便是女子也难以抵挡。 而今又穿着绚丽的颜色,比起过去那一身不可近亵的俏白,瞧得人愈发心里痒的难受。 在一众地位低下的姬妾中,她又是个熟读诗书,能歌善舞的,不知出于何种目的,竟也与各房的妾室们形同姐妹起来。 这,便是易思思回到王府后见到的第一番景象。 易思思一肚子火气,侧令婢女韫儿:“那鞭子来。” 韫儿应了,急步去了内厅。 洛卿卿尚不曾发觉危险将至,还娇声软笑着与众姬妾吟诗作对。 在闺中时她便时常如此,与手帕交姐妹们下棋吟诗,唱歌斗舞,每次胜出者都是她 而她每每与一人下棋,与一人吟诗,与一人做对子,一心多用,却次次能赢,才女的名声便也是这么传出来的。 若是往日,她断断是不能容许自己与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女子多说一个字。 可今时不同往日,她被人吹捧惯了,在这里屈居人下,更要有人捧着,才能叫她心中不那么苦。 “庞妹妹真是冰雪聪慧,难怪殿下这般宠爱妹妹,近日可是夜夜都宿在晚清院里呢。” 有位叫丽娘如此笑道。 她虽也是叶少禹的妾,可入府以来,也不过与他有过几面之缘。她本是青楼女子,第一次营生便遇见了叶少禹,叶少禹发慈悲,将人赎回王府里,她对他没有爱情,只有感恩,是以对王府中收了谁都无恶意。 加上又是个单纯性子,对于洛卿卿的所展现出来的才智,更多的便是赞赏。 这话也让洛卿卿十分受用,笑得越发欢欣。 但嘴上仍道:“丽姐姐取笑了,都是姐姐们让着卿儿。” 话落,掩着唇笑了。 其余姬妾们也都不甚在意,洛卿卿着实嘴甜,便是抢了她们的风头,又独自霸占了王爷,也没几个对她抱有敌意的。 横竖这王府有没有庞卿卿,殿下也不会往她们的院子里来。 她们要么都是被家中送来攀亲的小门小户的庶女。 可曜王府不比别的王府,叶少禹是最不受陛下重视的皇子,送来最后的下场,也不过是个在王府中终老一生,从来得不到寻常女子所拥有的幸福。 是以曜王府中虽有几个姬妾,却并无其他王府后宅那般的勾心斗角。 只是姬妾之间各自都十分冷漠罢了。 这在京城中倒也算是奇事一桩了。 其余人倒也并无几个如丽娘那般捧着她的,毕竟别无所求,自然也只客客气气的。 洛卿卿的脸色便有些僵住了。 与过去的庶女们吟诗作对,于她而言本就有些侮辱,可恨这些女人还不识好歹,也不附和几声。若是换了从前…… 洛卿卿的眼色微微黯了黯。 罢了,不过是一时的屈辱。 “啪!” 一声响亮的鞭声抽在空气中。 众姬妾循声望去,却是满面怒容的易思思。 易思思易怒,所以姬妾们见此情景都本能地四散开去。 洛卿卿转过身见了人,刚要照例请安,皮鞭骤然如灵蛇般奇袭而来,在空中拐了个弯儿,趁着风声抽在了洛卿卿的身上。 锦缎雕绸撕裂,紧跟着便是皮鞭没入皮肉的闷响。 鞭子收回,尖儿上已然带了血。 第248章 搓磨 “啊!” 洛卿卿惨叫一声,摔在地上,被鞭子抽打的地方已然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 “贱人!”易思思狠狠啐道,快慰不已。 “侧妃不知犯了何罪,王妃为何下此毒手!”婢女鸳儿急急跪下。 她是叶少禹给洛卿卿的贴身丫鬟。 洛府遭难,洛家上下人等全部被砍了头,其中自然也包括洛卿卿的两个丫鬟,茴香和桂枝。 叶少禹念她身边无人,在王府中多有不便,才拨了个下人给她。 如今鸳儿与洛卿卿相处不过半月,便已经对后者忠心耿耿了。 “什么奴才,也敢管本王妃的事!” 易思思认得此人,是叶少禹专门拨给洛卿卿的,气得往鸳儿身上也抽了一鞭子。 鸳儿倒吸了一口气,身形晃了晃,面色顿时煞白起来。 其余姬妾却无一人胆敢上前来劝,只是看向洛卿卿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怜悯。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怕中间有什么误会!”鸳儿道。 “误会!打她就打她了,还要挑日子么!”易思思嚣张地叫嚣着。 顿了顿,她忽然冷笑一声:“一个死囚犯,改名换姓来到王府做了王爷的妾,不想着如何报答王府,却拉着众姐妹成日里闲话,咱们王府里可不养闲人!” “姐姐要卿儿做什么,只管吩咐便是。”洛卿卿疼得直抽气,心中也知道这易思思定是来找麻烦的,自己若是纠缠下去,吃亏的反而是自己。 倒不如现在先顺着,等夜里王爷回来,她才好说与王爷知道。 似乎是瞧出了她的想法,易思思得意地睥睨着她。 “王爷被陛下派去江南治水,这几日都不在京城中。你想跟王爷告状,本王妃劝你还是歇了这份心思!” 洛卿卿心中一惊。 叶少禹不在,要她被这样日日搓磨,她可承受不了! “便是王爷在京城里,本王妃是正妃,你是妾,有权处理了你们这帮狐狸精!” 易思思仇视的目光剜过每一个姬妾,姬妾们纷纷低下头去,不敢与她对视,生怕落得洛卿卿这样的下场。 见众姬妾都害怕自己,易思思这才心满意足地收回目光。 “你在府中不过是个摆设,伺候少禹哥哥的狐狸精,既然现在少禹哥哥不在,总不能留着你白吃干饭,”她得意忘形到忽略了叶少禹的警告,称呼也从王爷变成了少禹哥哥,“今日起,你便去洒扫房里做些活儿换饭吃,横竖妾也是下人,如此也不算逾矩。” “庞卿卿,你可听清楚了?” 不等洛卿卿回答,鸳儿却求道:“王妃不可啊!扫洒都是粗重活儿,侧妃身子骨弱,叫王爷回来瞧见了如何是好!” 鸳儿不提还好,一提起“王爷”两个字,易思思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主子的事,也是你敢置喙的!来人,把这没上没下的东西关进柴房,给本王妃好好教训一番!” “姐姐,鸳儿也是一片忠心,求姐姐莫要责罚她,”洛卿卿求道,“卿儿愿意去洒扫房做些活计!” 不是她重情重义,而是这鸳儿是叶少禹的人,只待叶少禹回来,不等她开口,鸳儿自己就会替她说了。 鸳儿是她在曜王府里的一把利刃,她必须得好好利用才行。 而现在,她只要牢牢地抓住鸳儿的忠心,一切就只等着叶少禹回来。 果不其然,听到洛卿卿自身难保还在为自己求情,鸳儿的脸上满是动容,就连一旁的姬妾们也都对洛卿卿生了几分怜悯之心。 好好的高门嫡女,一朝失事,却落到了这步田地。 易思思头脑简单,哪里能料想这样许多,加上又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当即便命两个婆子将鸳儿拉到柴房去鞭打了四五十下,把洛卿卿发配到洒扫房里,日日做些粗重的活计。 洛卿卿心中很是怨怼,也并不表现出来,只是谋算着行事懒惫些,蛰伏等着叶少禹回来。 谁知那易思思却不是个好打发的,日日派了个凶狠的婆子来监工,稍有不慎便是一顿责罚,叫洛卿卿日日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 …… 江南富庶地,往年来都一派风调雨顺,奈何今年开春没多久,便连日下起了细雨。 百姓们只以为不过是与过去一般,总要下几场雨,日子才会暖和起来。 谁知道这场雨一下便是月余,从开始的绵绵细雨,竟逐渐有加大之势。 清河下游的房屋良田也被淹了些,牛羊猪狗也病死了许多。 刚刚过完新年便天将奇灾,乃是不祥之兆,朝臣连连上报给了沐仁帝,沐仁帝原是要派叶少姝前去治水的。 可偏生却在昊空国师的派遣下,将此事指派给了叶少禹。 此等建功立业的机会,照理说是轮不到叶少禹这样一个不得君心的皇子。 仅仅因为昊空的一句话,就让帝王改变了主意。 一时间,朝中传闻四起。 以为昊空暗地里投了叶少禹的,便以为有了昊空的帮助,日后这夺嫡的队伍中,曜王胜算兴许比三皇子齐王、五皇子镇王更大。 而还有一部分朝臣猜测沐仁帝这些年看好的一直都是叶少禹,在曜王根基未稳之前,他不敢暴露出来,怕给曜王带来性命危险。 总之就是一句话,这从小郁郁不得志的曜王殿下,怕是要起势了。 是以有那站队不坚决的,竟也隐隐有了些异动。 此时,叶少禹早已和昊空奔赴清河河畔。 目之所及之处,皆是一派哀鸿遍野。 原本富饶的江南百姓犹如难民一般,穿着肮脏的布匹,挤在由官府临时搭建而成的避难蓬中。 门口大锅架起的锅灶,里头煮着浓稠的米粥,百姓们各自捧着个碗儿,排队等着施粥官叫开饭。 王嫱见了昊空和叶少禹,忙迎过来:“下官王强,见过曜王殿下,见过国师。” 抬起头来,却是原青城县的糊涂县令王嫱。 因着误打误撞破了桩大案,被特别调来清河县坐县令。 “这施粥的法子,是王大人想出来的?”叶少禹语气微扬。 “正式下官。” 王嫱脸上露出一抹复杂的笑,复又迅速掩去。 第249章 计谋 “天将奇灾,官府开仓放粮稳定民心,你做得很对。” 叶少禹赞了一句,可语气说不上十分好。 王嫱道:“下官也是体民生之所艰,不忍看到百姓们流离失所,若是难民流窜了出去,饿死冻死,上山为寇事小,若是将大疫带出去,可就麻烦了。” 叶少禹有些意外地多看了他一眼。 这王嫱县令的糊涂官名头,他也是有所耳闻的,想不到这王嫱还能有如此头脑,也着实令他刮目相看。 可惜这样的人,他却是不屑于收入麾下做自己的幕僚。 一个百无一用的糊涂官,又如何配得上他纡尊降贵,礼贤下士。 “灾民们都安顿好了么?”叶少禹问道。 “是,老弱妇孺都集中在此处,另一些年富力强的青年,下官便安排他们去驻守水渠,修建堤坝。” 昊空忽然抢道:“将图纸与本国师看看。” “国师可是有何良策?”叶少禹的语气显出了几分恭敬。 昊空并不回答,只神情淡然地给了叶少禹一个眼神。 叶少禹便也识趣地闭上了眼睛。 王嫱便命左右去找工匠拿了图纸来。 昊空看后双唇紧抿,并不多说什么,而是命王嫱先将修建河堤的青年们召回来,剩余的工事便由曜王殿下亲自安排。 王嫱倒也没反驳,领命去了。 入夜,雨霏霏。 清河县的百姓们都各自回到了避难蓬里,有幸家小还在的,便与家小在一处,不幸没了家小的,也就各自和几个同村相熟的同乡挤在一起。 阴雨绵绵,湿气直往人身子骨里头钻。 雨幕中,穿梭着几个匆匆的身影。 “快!天亮之前务必照国师说的做完!” 其余人闻言,都应了一声,随后步履匆忙地消失在雨夜之中。 酒楼里,昊空和叶少禹对桌而坐。 此处距离清河县不过三四里路,条件却比那里好了许多。 二人习惯了锦衣玉食,自不可能与难民们吃住一处。 “国师白日里看了图纸,方才又命人去堤坝,岳丈分明别有计较?”叶少禹道。 在四下无人时,叶少禹便尊他一声“岳丈”。 不为别的,现在洛卿卿是他的侧妃,而昊空又十分疼爱洛卿卿,他便也投其所好,在王府里给洛卿卿安排好吃住,宠着洛卿卿,也好让昊空多多为自己卖命。 得了昊空,他便得了父皇一半的恩宠。 这,也是日后他夺嫡成功与否的关键。 眼下,父皇对叶少姝的宠爱还是躲过他呢。 “殿下无需心急,”昊空仍旧神色淡淡,“这清河水的治理,原本是成文彦在办,如今我将这桩差事从成文彦手中给殿下夺过来,一则为了帮殿下建功立业,在朝中树立威信,好为日后夺嫡做准备,二则么……” 昊空从鼻腔里冷冷哼出一声:“成文彦将我投入司案司的大牢吃苦头,此番便双倍奉还于他。现在他投了睿王,废了成文彦,也断了睿王的一条路,一石三鸟,殿下以为如何?” 成文彦暗中投了叶少姝。 一提起此事,叶少禹便恨得牙痒痒。 他多年来不受父皇宠爱,母妃的母家也没什么金银财帛,是以这些年来行事诸多束缚,颇有些使不出钱来的窘迫。 原本他还想将成文彦收入麾下。成文彦虽然官职不大,可妻家却十分富庶,也是不缺钱使的。 若是得了成文彦,便可利用他的钱财,来为自己博个前程。 这样的好事,怎生都落到了叶少姝头上! 昊空看出了叶少禹的气急败坏,道:“王嫱虽然财力不如成文彦,却也是富甲一方,若是没记错,他这官职也是捐来的。” 叶少禹闻言眼眸微亮。 “一个草包,大有可用之处。”昊空继续道,语气里带着某种残忍的算计。 叶少禹一拊掌:“岳丈果然妙计。” …… 于此同时,另一营帐中,成文彦站在案前,他的对面,是叶少姝。 叶少姝凝眉看着圣旨,陷入了沉思。 他记得前世的这个时候,江南地区下了月余的春雨,将清河下游的良田屋垦全部淹没,淹死了许多人,也是近十年来大沐遭的最严重的一次天灾。 是以他便算准了时间,带人提前过来修筑堤坝以御洪水,可因着前世记忆不深,他并未算准究竟是何时开始下雨,是以过来时便晚了几日。 下着雨修筑堤坝,本就比晴日里困难,如今尚未竣工,父皇却又派了叶少禹来接管此事。 叶少禹…… 又有什么阴谋? 这件事是前世不曾发生过的,加上又有昊空在其中出力,一时间他也无法揣摩到二人的心理。 若是初儿在,她倒是能凭借前世对叶少禹的了解推理几分。 可他却是不愿意让她再想到任何关于叶少禹的事情。 “曜王对庞英然倒是言听计从,千依百顺。”成文彦道。 叶少姝冷笑一声。 “不过是情理之中。” “这堤坝殿下已经修了半月,如今就要将这功劳拱手让给曜王么?” “父皇下令,莫敢不从。” 叶少姝抿了抿唇。 若是为了百姓,将功劳拱手让人倒在其次,他只怕叶少禹此人心术不正,若是在堤坝上做什么手脚,受苦的只会是清河的百姓们。 “主子!” 只见临渊掀开帐门,神色匆匆地走进来。 “那边有消息了。”临渊瞥了一眼成文彦,没细说。 “留下王嫱在此,有事再禀报。”叶少姝对成文彦点点头,示意他出去。 营帐中只剩下叶少姝和临渊二人时,后者才神情肃穆地将信纸递给叶少姝。 “洛青阳被金国人救回去了。”临渊急急说道。 叶少姝拆开信封迅速浏览了一遍,目光越发严肃。 “莫日勒被哈库奇杀了。”他眯了眯眼,随即轻笑一声,“想不到哈库奇竟如此信任洛青阳。” 计划有变,他必须立刻赶回京城。 “告诉成大人,盯牢叶少禹和昊空的一举一动,本王先回京去。” “是。” …… 翌日清晨,洛云初自睡梦中醒来,长而卷翘的睫毛微微动了动,睁开眼,只见一个欣长的身上,正垂立在自己床边。 第250章 挂念 “叶少姝?” 洛云初揉了揉眼睛,尚有些睡意朦胧,见了他,便漾出一抹欢快的笑。 叶少姝心中一暖,猛然将少女搂在怀中。 洛云初吃了一惊,很快恢复平静,轻抚着他宽大的后背。 “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的叶少姝应当在清河。 算算时间,应当也还有半个月才能回来。 “莫日勒死了。”叶少姝道。 洛云初神情一怔,随即宽慰道:“按照我们的计划,他本来就该死,不是么?” 她前世便是个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中的人。 就如同将莫日勒放虎归山一事。 即便是中了蛊毒,若是莫日勒有些气节的,便会顶着死去的风险将实情告知给哈库奇。 可他不会。 而他说的话,哈库奇也不会完全信任。 有些事情,莫日勒想不到,哈库奇作为一国之君,一定不会想不到。 而他们要莫日勒带回去的消息,足以让莫日勒和洛青阳齐齐丧命! 都说自古以来君心难测,但洛云初活了两辈子,却对这些揣摩得十分透彻。 君心难测不假,但君心也多疑。 对于一切有可能发生的背叛,帝王都会毫不犹豫地斩杀掉。 这,就是莫日勒的下场。 也是洛云初从一开始就给莫日勒做下的死局。 可,为何叶少姝会如此紧张? “你爹没死,现在已经在金国了。”叶少姝神色忡忡。 洛云初一愣,随即将二者联想到了一起。 “你是说,我爹揭发了莫日勒?” 叶少姝点了点头。 “真是没想到。” 没想到哈库奇竟然这般信任洛青阳。 洛云初冷笑了一声。 莫日勒倒是如她所愿的死了,中间的过程,却是万万没料到的。 “我总觉得其中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已经命人去查了,只是你这里,我不放心。” 叶少姝此言,也是为了让洛云初宽心。 洛云初道:“我终日待在将军府里,怎会有什么危险?何况还有风影暗中帮我。” 抓住莫日勒之后,风影便受命继续暗中保护洛云初了。 叶少姝不赞同地摇了摇头:“明日我再送两个丫鬟给你。” 风影到底是男子,有些事情做起来总是束手束脚的,给她两个贴身丫鬟,行事也便宜些。 她身边的两个丫鬟忠心有余,遇事却护不了她。 洛云初倒也没推辞,笑着眯了眯眼,便应下了。 “你这般急匆匆回来,清河那边怎么办?”洛云初问。 “父皇已经将此事全权授予叶少禹,我便回来了。” 洛云初闻言蹙起了眉:“陛下怎么会突然重用他?” 叶少禹有多不受宠,她是最清楚的。 “昊空已被父皇亲自下令恢复国师之位,是他极力保荐叶少禹去清河治水的。” “原来如此。” 洛云初轻笑一声。 洛卿卿是昊空的亲生女儿,她当初就是利用这个理由让叶少禹救下了洛卿卿。 想来这翁婿二人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只要洛卿卿能安稳留在曜王府,他们之间的同盟便不会瓦解。 真是没想到,这洛卿卿和叶少禹真是运气好,前世有她极力辅佐,这一世,又有昊空鼎力相助。 可这个昊空,她总觉得此人有些邪乎。 每次看到他,她心里都有一种毛毛的,不舒服的感觉。 “我总觉得叶少禹治水,会是一个巨大的阴谋。”洛云初将自己心中所想的说了出来。 鬓角的碎发浮在唇角,叶少姝轻轻为她拂去,指腹却不小心碰到她的脸颊。 少女细腻白净的肌肤触感让他猛然弹回手,却不自觉地捻了捻,好将这触感保存更久些。 “我会叫人盯着他。” 事关数万百姓的性命,他无法坐视不理。 “我怕他会陷害你,那堤坝原先是你在修建的。”洛云初一语中的。 叶少姝抿了抿唇。这也是他所担心的问题。 “我会做好万全的准备。” “那就好,若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 洛云初看着他,叶少姝的眼底有暗潮涌动。 “你给我绣的东西呢?”却是岔开了话题。 若是连他都被算计,他只希望她能躲得远远的,千万莫要被波及到。 洛云初闻言,眼睛弯成了一道缝。 撒着娇:“还没绣好,再过些时日。” 其实是还没动手。 叶少姝也不放在心上,横竖只是为了转移注意力的说辞,闻言便刮了刮她精巧的瑶鼻。 “过几日我再来检查。” 话落,便道叶少姝今日还有事要办,不好在此处逗留久了,很快便匆匆离去。 只是离开时,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洛云初。 少女似乎全然没将此事放在心上,秀气地打了个呵欠,美目带着几分困意。 罢了,若她这一生能真正做个不谙世事的少女也好,总比前世那般鞠躬尽瘁,最后竟然连个全尸都没落下。 …… 叶少姝走后,洛云初混沌的眼眸才逐渐恢复清明。 洛青阳没死,还悄悄去了金国,这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而在叶少姝跟前作出满不在乎的模样,也不过是为了让他宽心。 大理寺的大牢的里关押都是些身份特殊的犯人,是以看守也比别的大牢更严。洛青阳能够在这样的情况下逃出生天,其中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洛卿卿能够从大牢里出来,是叶少禹下令放的。 那么,洛青阳呢? 洛青阳“暴毙”之后,洛家那些人好像就疯傻了赵怜更是连话都说不明白。 起初她就觉得有问题,如今看来,怕是洛青阳逃狱成功的背后,还有什么更大的阴谋。 想到这里,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不过也少姝的到来倒是让她提高了几分警惕。 有些事情,她原本是想等下个月舅舅和大哥会俩之后再做打算,现在看来,情势正往原定的轨道偏离而去,她不能坐以待毙了。 谁知刚刚起床梳洗完毕,降香却走进来禀报:“小姐,齐姑娘来了。” 齐念? 洛云初觉得有些恍惚。 倒是有些日子没见她了,又想起她前世的遭遇,心中惴惴不安起来。 “知道了,你且让她稍等,我马上就来。” 谁知等她见到齐念的那一刻,几乎要认不出后者来。 第251章 万子贞 “云儿妹妹!” 一见到洛云初,齐念的金豆子跟不要钱似的直往下落。 洛云初看得心中一紧,忙迎了上去。 “齐念姐姐,出什么事儿了?” “可恨那万子真!爹娘硬要将我嫁给他!我心中有了意中人,才不要嫁给那人!” 齐念急急道。 万子贞! 洛云初心中咯噔一下:“他已经住进你家了?” 齐念点头,应着说是,转念又奇怪道:“云儿妹妹,你是怎么知道的?” 话落,俏脸上又浮现出一抹恼意。 “看来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我死也不嫁他!若是爹娘真要我嫁,我便做姑子去!” 洛云初心中安慰的同时,又有些奇怪。 前世齐念是嫁给了万子贞的,不光嫁了,还是欢天喜地地嫁过去的。 谁知道那万子贞却是个包藏祸心的,入赘到齐家,一步步联合族中其余几家嫉妒齐家的人,一起陷害了齐方正,最终导致齐方正惨死狱中,齐夫人也紧跟着含恨而去。 齐家二老死后,万子贞才暴露出了他真实的一面。 在侵占了齐家所有的家产房产,继承了齐方正的顺天府尹之位,逼死了齐老夫人,对齐念更是动辄打骂,好好一个高门嫡女竟活得不如一个丫鬟。 嫁给万子贞不过三年的功夫,齐念早已没了少女时期的稚嫩,脸上早已显出了疲态来。 前世,齐念死前,她们曾经见过一面。 那时候,叶少禹的势力已经很大了,也是朝野中百官最为看好的皇子之一。 尽管那时候沐仁帝对于这个结果并不乐见其成,但那时候沐仁帝也已经重病缠绕,分散不出更多精力制止这个不孝的儿子。 所以,朝臣们即便是知道皇帝的心意,也有许多人站在了叶少禹的幕僚中。 是以,她这个曜王妃的身份也一路水涨船高,那时候,叶修刚刚出生,在叶修的百日宴上,她见到了身为顺天府尹夫人的齐念。 本该是京城好风好水长扬起来的女儿,嫁了人之后却以极快的速度枯萎下去。 饱满的脸颊早已凹陷下去,清澈的眼眸如同死水一般,一双手粗糙得紧,身上穿的头上戴的,竟也都是过时的样式。 足见这位贵妇人在家中的地位。 齐念见了叶修,喜欢得紧,还曾小心翼翼地能不能给她抱抱。 也就是那之后,洛云初才从秋桑口中知晓了齐念成婚三年的过往。包括叶修百日宴前几日,她刚刚被万子贞打得小产。 整个人如同秋日黄花,摇摇欲坠。 可惜的是,半年之后,她就听说齐念死了。 死在了万子贞的皮鞭之下。 说起来,齐念与叶修倒是也有过极浅的缘分。 后来她将此事说与叶少禹听,叶少禹却是早就知道此事,只因为万子贞是他的人,所以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是家中的妇人,死了也就死了。 可怜的齐念,到死也没能得到一个公允。 而那之后,洛云初忙于辅佐叶少禹,自然也就将齐念的事情抛之脑后。 如今重生一世,齐念又是自己的手帕交,她却是不能坐视不管了。 但前世,也没听说过齐念有什么心上人啊? 洛云初心中一动:“齐念姐姐,你说的心上人,是谁啊?” 齐念脸色一红,抓住洛云初道:“死丫头!我跟你说呢!你竟然拿我打趣!” “那好,我问你,万子贞是谁?什么来历,为何齐大人齐夫人这般看中他,竟到了要忽略你的程度?” 洛云初正了正神色。 她自然知道万子贞是谁,但素来识人知事的齐大人为何会这样看好他,她却是不知的。 万子贞此人的狼子野心,就连齐方正都没看出来,足见此人城府极深。 “他是我娘娘家的亲戚,说是个举人,在江南一带很是有名,可我瞧着,不过是个不中用风流书生!”齐念道。 风流书生,倒是一语中的。 前世的万子贞的确很风流,先前有齐方正在上头压着,他不好表现出来齐方正死后,他立刻就将老家的堂妹接到京城里来,说是“照顾”,实则却是将人照顾到了他自己的床上 齐方正死后,便将人抬做了平妻。 齐念死后,那堂妹自然而然地便是做了夫人。 而后万子贞倒是又往房中纳了几房妾,但那堂妹却始终能够将万子贞的心牢牢抓在手里。 想来,万子贞应当对那堂妹还是存了几分真心的,不然,应当也不会纵容到这个程度。 兴许,那堂妹倒是能成为一个突破口。 洛云初兀自思索着,却听齐念继续道。 “云儿妹妹,我不要嫁给他,他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让我爹娘这般信任他。明明他只是来京城里参加春试,借住在我家,谁知道上个月夜里,他借着酒醉爬进了我的房间……” 说着,齐念到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洛云初心头一紧:“他欺负你了?” 齐念愤怒地摇头:“没有,可是他坚持说欺负了我,要对我负责,爹娘也怕传出去我名声不好,就做主要将我嫁给他。” 闻言,洛云初这才松了一口气。 没被那厮占便宜就好。 “齐念姐姐,”洛云初想了想,问,“你是因为有了心上人才不嫁给他,还是就算没有心上人,也不会嫁给他?” “我怎么会喜欢他!” 齐念惊呼一声:“云儿妹妹,你没瞧见他的模样,还是个读书人呢,腰圆背阔,却长了个贼眉鼠眼!瞧着便不是个心胸磊落之人,便是我没有心上人,也断断不会嫁给他!” 闻言,洛云初有一瞬间的迷茫。 齐念既然这般清明,前世又为何会欢欢喜喜地嫁给万子贞? 她隐隐觉得,前世这桩充满悲剧的婚姻里,定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可惜,往事随风,这个谜团,也许她永远也不可能解开了。 “云儿妹妹,你可一定要帮帮我!”齐念抓着她的手,又簌簌地往下落金豆子。 “好了,你先别哭了,我有法子帮你。” 洛云初决定帮帮她。 第252章 她喜欢蒋筠尧 “云儿妹妹,你有办法?!”齐念惊喜道。 “嗯,只是现在起,你便要装作接受这桩婚事的样子,在齐大人和齐夫人跟前做回听话懂事的乖乖女,但要记得多去你祖母跟前与她说话,多去与你祖母在一处,尽量也睡在她屋里,切莫单独与万子贞在一起。” 洛云初神秘道。 齐念急道:“我不要嫁给他,云儿妹妹,你为何还让我接受?!” “我不是说了么?你只是假意接受,又不让你真的嫁给他。” 洛云初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齐念从小被齐方正和齐夫人当成掌上明珠一般捧着,性子也就简单急躁了些,分明比洛云初还要大上半岁,洛云初却比她沉稳更多。 “可让我与这样的人曲意逢迎,我也做不来呀!”经过洛云初的提醒,齐念这才明白了她的用意,随即却又犯愁起来。 “这不是叫你多多去陪着你祖母么?” 洛云初失笑道。 “云儿妹妹是什么法子?”齐念这时候已经完全没有了先前的惧意,转忧为喜,性子又活泛了起来。 “姐姐喜欢的人是谁?”洛云初忽然斜着看她,娇嫩的红唇微微扬起。 齐念一下愣住了,脸色越发绯红,扭扭捏捏地措着手不说话。 洛云初见状笑道:“一开口便是要我救你,怎的,此人我认识不成?” 齐念闻言脸色更红,直红到了耳根子。 “莫非真是我认识的?”洛云初惊呼一声。 “你小声些!”齐念拿一根手指堵住了洛云初的嘴,急切地四下张望了一番,见并无旁人,这才稍微放松了些。 洛云初本就是个心思玲珑的,只一瞬间,一个大胆的猜测浮现在脑中。 “你不会是喜欢上我大哥了吧!” 一把掀开齐念的手,洛云初瞪着眼指着她。 “祖宗!你小声些!”齐念急得都快哭了。 “你当真喜欢我大哥?!” 洛云初倒抽了一口凉气,随后想到前世的蒋筠尧,前世,她这个大哥到死也没听说相中了哪家的姑娘。 若对方是齐念,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手帕交变嫂子,她倒是一时间有些转变不过来。 “蒋副将英勇过人,又生的面如冠玉,这京城里有几个女子不中意的?” 齐念说得倒是理直气壮。 洛云初失笑道:“大哥前面,不是还有睿王殿下么?大哥现在还是舅舅手下一员副将,睿王早已能够独当一面,若说起相貌,普天之下还有谁能比得上睿王的霞姿月色?” 此刻,房梁上的风影嘴角一抽。 若是主子在这里听到洛三姑娘这样称赞他,还不知多高兴。 齐念道:“若是你不占着睿王殿下,那我也喜欢你大哥。” 洛云初不好意思起来,便岔开了这个话题。 “不跟你说了,好心帮你,你还取笑我!” 齐念捂着嘴吃吃地笑。 云儿妹妹冰雪聪明,多智近妖,来找她一定会有办法解决的。现在看来,她是找对人了! 就算她喜欢的不是蒋副将,她来找云儿妹妹,云儿妹妹也一定会帮她。 “好了,齐念姐姐先回去,我这里得还有些事情要做,可千万别忘了我说的,若是要出门,多带几个手下,若要与秦姐姐黎姐姐一起玩耍,也尽量让她们亲自派人来接。” 洛云初又嘱咐了一声。 万子贞虽然现在尚未发迹,可终究不是个善茬儿。 难保他会不会做出过激行为。 所以现在她只能让齐念尽量避免一个人单独行动。齐老夫人最是疼爱这个孙女,疼得跟眼珠子似的,若有有事,定能护住齐念。 前世齐念最后香消玉殒,也是发生在齐老夫人去世之后。 “方才不是说齐姑娘来了?怎的这么快便走了?”雷氏端着茶水糕点款款而来。 洛云初笑道:“舅妈来得正是时候。” 雷氏放下糕点,洛云初便将齐念的遭遇告知了雷氏。 雷氏颇有些不忿,重重地摇了摇头。 “那齐大人和齐夫人怎生得如此糊涂!” “舅妈来得正好,能否帮云娘一桩事?”洛云初欺身过来,附在雷氏耳边说了几句。 雷氏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半晌才点点头:“云儿放心,此事包在舅妈身上。” 说完,雷氏便先行出了门去。 “风影。” 雷氏走后,洛云初打了个响指。 风影应声一跃,站在洛云眼前:“洛三姑娘,有何吩咐?” 他方才在房梁上听得真真儿的,齐家小姐这桩棘手的婚事,洛三姑娘已经有了应对的法子。 也不知道这么短的时间里,她想出了什么妙计? 可恨方才洛三姑娘对蒋夫人说话时声音太小,竟不曾叫他听了去,否则,也好知晓她的对策。 跟在洛云初身边这段时间,他发现她身上似乎有很多秘密,却也是个聪慧过人的女子,若是这样的人对主子没二心,对于主子来说,倒是个极好的助力。 不过根据他的观察,这少女的确对主子没二心 是以时间长了,他渐渐对洛云初也生了些主仆之心。 不出意外的话,现在他保护的,可是未来的睿王妃! 刺激! “风护卫,劳你一趟。”洛云初没工夫理会他想的什么,勾着唇,杏眼微闪。 …… 睿王府。 叶少姝坐在书房里,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一支漂亮的金凤钗。 “她这样要求你,你便照做就是了。” 清冷的声线,不带丝毫起伏。只是在提到洛云初的时候,狭长的凤眸里闪过片刻的缱绻。 风影偷偷瞥了一眼叶少姝的脸,心道自家主子还真是双标至极。 对着洛三姑娘便温柔热情得紧,对着他们这帮下人又恢复了冷漠的模样。 风影在心中暗暗为自己点了支蜡。 “可洛三姑娘那边……” “你速去速回,这几日我看着她。” “是。”风影应到,却并未离去。 “还有何事?”叶少姝连眼皮都没抬。 “今日在将军府,洛三姑娘夸您了。”风影舔了舔嘴唇。 他这样应该不算拍马屁吧? 不算吧?应该不算吧? 果不其然,叶少姝猝然抬头,身上的冰霜好似消融了一般。 俊美无俦的脸上漾出几分微微的笑意:“她说我什么了?” 第253章 玄灵子 风影见状,更加默默为自己悲哀。 跟在主子身边这么多年,主子连一个笑都没赏给自己过,一提到洛三姑娘夸了他,便笑得这般开怀。 真是同人不同命啊,睿王府未来的女主人当真是命好。 心中这样想着,风影还是如实相告了。 “洛三姑娘说,主子您英勇过人,相貌更是普天之下头一个,谁也比不上您的霞姿月韵。” “呵,她这样对你说的?”叶少姝轻笑一声。 小丫头倒是有眼光。 “齐小姐来找洛三姑娘时,洛三姑娘对齐小姐说的。” “嗯。” 叶少姝不再多言,薄削的唇却微微翘起,泄漏了主人的欢愉。 风影不忍直视,遂告辞离去。 “初儿。” 凉薄的唇吐出两个字来,叶少姝兀自轻笑了一声,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目光落在手上那只金钗上。 前世她登上后位母仪天下时,便戴着这只凤钗。 那是他命人打造的,也是他送给她的最后一份贺礼。 这一世,她提前命人打出来,只愿在她与他成亲那日戴上。 初儿知道自己已经有了前世的记忆么? 她应当是怀疑的,但大婚当晚,他会明确告诉她。 所谓强强联手,不外如是。 这一世,江山和她,他都要。 院落里,一阵细微的风声响起。 叶少姝掩去眸底的深情,将凤钗置于盒龛之内,信步出了房门。 天井里,一个身披天青色纱袍、鹤发童颜的老者,静默地立在一株桐树底下。 “师父。” 叶少姝轻唤了一声。 老者转过身来,神情肃穆:“阿璟。” “师父,您怎么下山来了?” “紫薇星有变,恶蛟出世,为师担心你的安危。” 恶蛟,便是渡劫未成的龙,满腹怨气,搅扰天地。 若是让它一朝得势,必天下大乱。 这便是玄灵子下山的原因。 叶少姝闻言也严肃起来,将玄灵子请回书房,细细详谈。 “阿璟,你与下山前,是否有不同之处?”玄灵子道。 “不知师父指的是……” “任何方面,天象不明,为师也不曾猜透,只是看到前途渺茫,雾霭森森,险象环生之处,又好似有星象照耀,为你开天辟地而来。” “如此卦象,为师也不曾猜透,是以下山来询,以免横生枝节,殒了你的真龙之气。” 话落,房中静得落针可闻。 “并无不同。”叶少姝摇摇头。 玄灵子长叹一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听阿游说,你打算娶尚书府的三小姐?” 叶少姝幽幽抬眸,在心中给黎游记了一笔:“她也是将军府的嫡外孙女。” “蒋无疾?”玄灵子的脸色好看了些。 叶少姝颔首。 “辅国大将军蒋无疾,倒是个忠臣,若是尚书府,却不是良人。”玄灵子轻轻拢了拢白须。 “此事徒儿心中有分寸,师父放心。” 叶少姝却是不愿再说下去。 …… 齐家。 雷氏提着些人参补品来到齐家,齐老夫人见是将军府来人,早已亲自出来接待。 “一些礼品,老夫人收下便是给了将军府脸面了,哪里还用说什么谢字。”雷氏坐在下位,笑道,“我家云儿与齐小姐是要好的手帕交,平日里多亏了齐小姐照顾着,我这个做长辈的,自然要替她周全一下。” 齐老夫人道:“蒋夫人哪里的话,念儿能入了洛三姑娘的眼,才是我们齐家的缘分。” 谁不知道雷氏这是自谦的话? 蒋无疾贵为辅国大将军,所出的儿子子承父业做了威震四海的将军,孙子更是年纪轻轻便展现出非凡的军事才能,一家三代,皆是为国尽忠的将军。 这样的家世,便是十个顺天府尹也比不了的。 难得的是人家还丝毫不嫌弃自家的孙女儿。能结交这样的人,才是齐家的福分。 “蒋夫人过来,不会只是为了这桩事吧?”齐老夫人倒也是个心思玲珑的。 小辈的友谊,断断用不着将军府的主母亲自带着礼品登门。 “老夫人实在是通透,今日妾身上门,的确有事相告。”雷氏道,面色有些为难。 齐老夫人当即遣散了众仆。 “何事如此机密?” “是云儿托我来说与老夫人的,”雷氏叹道,“齐小姐是个好孩子,我也不忍心看着她为此事担忧。” 齐老夫人面色微闪:“蒋夫人指的可是念儿与子贞的婚事?” 念儿不愿嫁给子贞,她倒是不反对,可谁知后来又出了念儿主动与子贞同床之事,为了家族的脸面,她也顾不得念儿的反对了。 可分明是念儿主动与子贞在一起的,怎生如今又要外人来劝了? 齐老夫人想不通,可心中到底起了隔阂。 雷氏笑道:“老夫人哪里的话,只是今日念儿来府中,与云儿说,那件事有蹊跷,本不是念儿心中所愿,若真是女儿家羞于承认也就罢了,若不是,贵府上的表公子……” 齐老夫人眉心一跳。 “云儿只说,这几日让念儿与老夫人住在一处,老夫人要多多看着念儿才是,莫要让她单独行动,以免遇上什么意外。至于表公子对念儿是不是真心实意,日久才能见人心。” 话落,雷氏仍旧是言笑晏晏。 别人府里的家事,说出去本就容易引人不快,雷氏原是打算换个迂回些的说辞,可云儿却坚持要她这样说,只说是为了日后的计较。 如此,她便也照做了。 只是瞧着齐老夫人的面色委实不悦了些。 雷氏脸上有些讪讪。 齐老夫人终究是点头道:“蒋夫人说的倒也在理,念儿心思纯善,我这个做祖母的,多几分小心也是该的,倘若当真是子贞意欲轻薄念儿,老身也绝不姑息!” 一个表公子,终究不如从小在跟前长养起来的嫡亲的孙女。 若那万子贞是个好的,日后倒也不吃亏。 若那万子贞当真是个心术不正的,便是此番春试他夺了第一,她也不会做主将念儿嫁给他! 估摸着时间也不差了,雷氏便起身告辞。 刚好与齐念错轿而过,是以今日发生在齐家的对话,齐念并不知晓。 第254章 季家萱萱 并州。 寅时刚过,东方始白,天色仍有些发灰,路上行人不辨。 一家低矮窄小的木门前站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男子剑眉微蹙,星亮的眸中闪着不满的神色,抿了抿唇,终究还是叩响了木门上已然生锈的门环。 “谁啊?” 片刻,一女子的声音从门后飘然而出。 声音却是甜美至极。 男子唇边勾出一抹极淡的讥讽,复又迅速消失。 “京城万老爷派来的。” 男子的声音温润清儒。 “万老爷?哪个万老爷?我家没有姓万的在京城……” 门后女声戛然而止,随即房门被迅速向内打开。 自门后站着一个瘦削的女子,面上略有些惊喜。 她上下打量了来人,在目光移到男子脸上的时候,清秀的脸上迅速闪过一抹红晕。 “可是季小姐?”男子察觉到她的目光,眼底划过一道不悦。 女子点了点头,面上的惊喜之色尤甚:“正是奴家,敢问壮士是……” 男子微微颔首,面色如常:“万子贞老爷捎我来,请季小姐去京城住下。” 闻言,女子脸上的喜色愈加放大。 是堂哥! “如今春试未过,他便得手了?” 女子忽然没头没脑地问道。 男子微微拧眉,却按下不耐,道:“季小姐快些动身随我走吧。” “好!好!你等等!” 季萱萱高兴得一连说了两声“好”,兴奋使她错过来男子面上一闪即逝的神色。 说着让来人在门口等着,自己便迅速关上门,匆匆往里屋里去了。 风影站在门口,在门关上的一刹那,他面上假意维持的笑也瞬间消失殆尽。 洛三姑娘让他来并州一趟,却是以万子贞的名义将这面黄肌瘦的女子接去京城。 他不理解。 但方才那季萱萱说什么“他这么快便得手了”,又是什么意思? 兀自思索间,木门“嘎吱”响了。 却是季萱萱换了身绞色菊纹绣花袄,下着素綦色棉质里衬裙,款款而来。 “壮士久等了,奴家这便随壮士上路。” “季小姐不带些衣物么?”风影皱了皱眉。 “我说你……”季萱萱闻言有些不悦得拔高了嗓音,看到他气宇轩昂的脸庞,才稍微按下了心中的不耐,“堂哥在京城富贵得很,我去了,还用得着穿这样的旧衣物?” 话落又伸手摸了摸自己耳鬓后的木质发簪,颇有些得意道:“罢了,与你说了也不懂,奴才就是奴才,目光短浅。” 这奴才瞧着倒是英俊得很,可惜了,她终究是要做堂哥的夫人的。 帅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 那些破衣服有什么好拿的? 等她去了京城,少不得要堂哥给她买些锦衣秀服,哪里还用得着穿这样的粗布衣服? 季萱萱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一身洗得发白的衣服。 堂哥走前倒是听说,那京城齐家富得流油,就连地砖都用黄金做的。 如今堂哥将齐家收入囊中,又念着旧情专程来请她去享福。 她已经能预见到日后她的优渥生活了。 风影被她一顿骂,心中有些火气。 他一生随着叶少姝参与大小无数战役,面对穷凶极恶的仇寇时,亦有不战而胜的血性。 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棘手的任务。 又不好惹恼了眼前人。 可未来王妃吩咐的事,他不敢不照做。 再怎么对季萱萱有所不满,他也只能按下心中的不快,只盼着早些将人送到京城,他也好早些完成他的任务。 “萱儿!萱儿!” 自门内蹒跚走来一佝偻老汉,声音粗重,喉间似带有浓痰,声音有些沙哑。 季萱萱有些愤怒地皱起眉头。 “萱儿,那万子贞心术不正,你此去定要受他牵连啊!”老汉倒是个老实之人。 还想着劝劝季萱萱。 “爹!你老是这套说辞!堂哥怎么就心术不正了?如今他在京城里做了官,念着我的好儿,要接我去享福呢!你且等着吧,等我去了京城安顿好,再来接你去住下,让堂哥好好孝敬你,保管你乐不思蜀!” 季萱萱半是笑道。 “糊涂!糊涂!你们这么做,也不怕遭天谴呐!”老汉重重跺了跺脚,拍着大腿。 季萱萱面上闪过十足的厌恶,指着老汉鼻尖:“爹,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好么?好,既然你不想去京城,那就别去了,一辈子呆在并州这破地方养老吧!” 话落,又对风影道:“愣着干嘛?还不走?” 说着便钻入那顶四人抬雕花软轿之中。 晨光熹微,一行人步履匆匆地赶往京城。 老汉的声声忠告被抛在了身后。 风影有些同情地看了一眼老汉。 他虽不知道洛云初接季萱萱去京城有何打算,但从后者的只言片语和那日齐小姐来将军府所说的话,他几乎可以断定,这季小姐此去,怕是有来无回了。 这老汉倒是个实诚人,可惜却养出了这样一个贪慕虚荣的女儿。 日后老了无人送终,只怕是更加凄凉。 风影摇了摇头,很快跟上众人。 …… 这一夜,有人星夜兼程,也有人在多日的等待中,终于得到了期待已久的好消息。 “王爷,都办妥了!” 来人一身泥泞,却满脸陪笑。 清河县连日雨势渐大,汛情也逐渐严重,好在有早先就修葺的堤坝,如今建成了,倒也有些用处。 他对面的人正是叶少禹。 闻言,叶少禹下意识看向一旁打坐的昊空法师。 只见昊空缓缓睁开眼,清明的眼底泄漏出一抹淡淡的杀机,泰然自若地对叶少禹点了点头。 叶少禹立刻冲来人温和一笑:“你们做得很好,将人全部叫回来,本王重重有赏!” “是!是!多谢王爷!多谢王爷!” 那人的脸上立刻绽放出笑脸,拱着手连连后退,临走前还不忘对昊空道:“多谢国师!” 门再次迅速掩上。 叶少禹和昊空对望一眼,彼此了然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随后,昊空念着佛珠,再次闭上了眼。 常伴我佛多年,即便已经入世,他也还是免不了要日日诵经念佛。 即使,他的手上早已沾满污血。 第255章 找上门来 连日来,京城的天气似乎也不大好。 年关已过,早已晴朗了几日,将冬日积雪都化尽了。 眼看着将要暖和起来,天气却再次陷入了冬天般的冰冷肃杀之中。 寒气直冷到了人的骨子里去。 洛云初早早起身,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这些日子以来,她总觉得心里头毛毛的,好似有大事要发生一般。 出得院中,只见蒙蒙亮起的天,也如过去几个月般,透着浓重的墨青色。 冰冷得好似一块寒铁。 “姑娘,院子里凉,还是等太阳出来,暖些了再起身吧。” 秋桑端来一碗冒着热气儿的肉百合粥,扶着洛云初回到房中。 “没那么娇弱。”洛云初弯眉一笑。 前世那么苦,那么冷,都熬过来了,今日这点儿又算得了什么。 闻言,秋桑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兀自叹了一口气。 “今时不同往日,过去在庄子上,那是被逼无奈,如今境况好了,姑娘才要注意身子才是啊。” 说着又自言自语道:“横竖将军府就是比别处都好些,有老将军和老夫人护着,又有夫人日日送来滋补的良药,比那尚书府可好多了。” 洛云初抬眸看向秋桑的脸,脑中极快地闪过什么,但她并未抓住。 是以也只是微笑地点头道:“将军府的都是好人。” 前世用生命护着她,为了她坚定地站在叶少禹的阵营里,最后却被残忍灭族的人,将一颗心掏出来捧到她面前,只愿护她周全的人,能不好么? 只是这些,她没有说出来。 低头喝了一口粥,香气在口中弥漫开来。 “怕是过不了多长时日,舅舅和大哥也该回来了。” 她忽然岔开了话题。 “是啊,老爷和少爷此次回来,怕是又要加官晋爵,光宗耀祖呢!”秋桑拊掌,打心眼里高兴。 洛云初眸中闪过一抹戾色。 加! 加到不能加为止! 功盖震主不假,可蒋家的荣光都是靠蒋家男儿用血和命去拼来的! 那高位上的九五至尊,也不想想,他们是为的谁打江山! 如今江山未定,他还没那个胆子去动蒋家! 外头倏然下起雨来。 雨势渐大,没得叫人心慌。 怎么京城里也下起雨来了? 过去京城入冬直春分之间,从来没下过雨。 若是往年也就罢了,偏生是今年。 今年那清河水灾来势汹汹,连京城都下雨了,那清河县呢? 前世的这一年,她还没回京来。 那时候,她终日忙于在庄子上做些粗重活计换取几个铜板换吃食,连哀叹自己命运的时间都没有,何谈关心外界的大事? 关于清河县这场水灾,她也只是在多年后阅览卷宗时草草略过。 一个从未被她注意到的细节倏然跃然心头,随即引得面上一阵发烧。 前世的清河水灾,没人前去提前修缮堤坝。 是以前世清河县人民死伤过十万,举国哀恸。 如今叶少姝却好似知道了什么似的,提前抢险修起堤坝。 他会不会…… 又想起他似乎一直在有意无意地对她暗示什么,洛云初心中更加慌乱。 “哎,下雨了,这雨来得怪。” 秋桑收起她吃剩的粥,堪堪出得门去,便被雨势逼了回来。 “秋桑,你迟些再去吧。” 洛云初有些漫不经心。 …… 大雨一连下了七日。 天晴这日,齐家发生了一件大事。 在萧瑟冰冷的雨幕之中,一位不速之客敲响了齐家大门。 门子开得大门,只见一个有些形容狼狈的枯瘦女子,正一脸愤然地站在门前。 “你是……” 门子歪了歪头,确定自己不曾见过此人。 “瞎眼的奴才!你竟敢如此怠慢于我!”季萱萱指着他的鼻尖骂道。 唾沫险些喷到他的脸上。 事情还要从七日前说起。 那俊眼修眉的奴才将她从并州接到京城来,她本以为是让她直接住进齐家享福的,谁知道那该死的奴才却将她安置在城东一家的一家客栈里。 只对她说这是堂哥的吩咐,其余一概不多说,付了几日的房钱,便再也没出现过。 前几日刚好下雨,又有那人提前预付的房钱饭前,是以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谁知那泼才竟然只付了五日的房钱! 第六天,她便被赶小二追着要房钱饭钱。 她好一顿保证才勉强多住了一日。 谁知那不长眼的小二见她果真没钱,连夜将她赶了出了客栈。 昨夜下了一夜的雨,她无处可去,只得躲在别人家的屋檐底下过了一夜。 加上来时匆匆,身上并无银钱,甚至连换洗的衣裳都没有。 身上都有些发臭了。 如今天一亮,她便立刻过来兴师问罪。 她倒要让堂哥知道知道,他手底下的人都是阳奉阴违,怎么对她的! 门子被她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更是摸不着头脑,还以为是个疯傻,便打算不再理会,欲直接关门。 门阖上的前一刻,季萱萱恶狠狠地伸手进来拦住了他。 “好你个不长眼的泼才!还不进去通报你们家万老爷!若是怠慢了姑奶奶,仔细你的皮!” 门子闻言有些不耐烦:“你走错门了,这是齐府,不是万府,没有姓万的老爷。” 说着又要关门。 “你少唬我!就是万子贞老爷!”季萱萱只以为他在胡说八道,气得恨不得一巴掌打死这个不长眼的东西。 “万子贞?万少爷?”门子听到熟悉的名字,这才反应过来。 眼前这疯疯癫癫的女人说不得还真是没走错门。 门子的话让季萱萱也错愕了片刻。 “万少爷?这府中老爷是谁?”莫非堂哥并未得手? 那他急着接自己来京城作甚? “这里是齐府,老爷当然是我们顺天府尹齐大人了。”门子道。 此话顿时让季萱萱的心如坠冰窖。 这个废物!他果然还没得手! 那他将自己接到京城来作甚?! 门子见她怔愣,有些奇怪,但此人来得奇怪,又实在没礼貌,他也不愿接待。 遂打算关上门。 却被季萱萱再次堵住。 “诶,我说你这人怎么……”门子再好的脾气也动了气。 这时,恰好万子贞路过,一见来人,大惊失色,立刻转身要走。 季萱萱眼尖地发现了他,大喊一声。 “堂哥!” 第256章 心思各异 万子贞心中一阵火起,却不得不转过身来,佯作惊讶地往门口看去。 “堂哥!”季萱萱又兴奋地挥舞了一下手臂。 这下,万子贞想忽略她也难了。 门子诧异地回过头来,神情有些不解。 这万少爷平日里十分谦和,对他们这些下人也极好,怎么会认识如此粗鄙的女子? 万子贞有些尴尬地走过来,对门子道:“小哥勿怪,这是我乡下的堂妹。” 季萱萱闻言不满起来,刚要开口,却被万子贞猝不及防地捂住了嘴。 “小哥你且忙去吧,此处我来照料便是。” 门子见他这样说,倒也不甚在意,径直去了。 万子贞这才放心下来,将季萱萱拉进府中,一路连拖带拽地带到假山石后头。 见四下无人,便重重地放开她。 这时候,他才发觉,这个在乡下的堂妹,竟是如此邋遢狼狈,身上还隐隐约约散发着一股子酸臭味。 当即便皱起眉头,以手掩鼻,嫌恶道:“你身上什么味道?!” 刚要开口质问的季萱萱顿时委屈起来,眼眶也红了。 “还不都是你!遣了人来接我,却把我扔在客栈里不管!我来时没带衣裳,又身无分文,昨天夜里便被客栈赶了出来!好容易找到这里来寻你,却又被那门子刁难,堂哥,你一定要为我讨个公道!” 若她找到了来接她的那该死的奴才,她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剥皮抽筋! …… 与此同时,那罪该万死剥皮抽筋的风影正神情凝重地站在叶少姝的书房里。 昨夜,清河县发生了一件大事。 几个修建堤坝的工匠被人发现死在了堤坝不远处,一切证据都指向监工的成文彦大人。 成文彦本是司案司提审官,却受叶少姝之托前去清河堤坝监工。 此事并未上报皇帝,是以若被有心人利用,便是私离职守的大罪。 眼下又被怀疑是杀害工匠的凶手,更是罪上加罪! 当即便被叶少禹下令收监。 好在王嫱还没被抓起来,当即连夜禀报了临渊,临渊又匆匆赶回来禀报叶少姝。 如此,主仆三人一同都沉默了。 此计分明是冲着叶少姝来的! “主子,现在咱们怎么办?曜王分明是要顺藤摸瓜,拉主子下马啊!” 比起临渊来,风影更不沉稳些。 叶少姝抬眸看了他一眼:“来势汹汹,必有可乘之机。” 他却是不慌。 只是眼前蓦地浮现出那张绝世倾城的小脸。 若是他有事,她怕是会惊慌失措。 他却不愿意让她担心。 可,要破解这局,唯有苦肉之计。 叶少禹分明还有后招。 而且,他总觉得那昊空身上,隐隐约约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倒不如顺其自然,静观其变。 …… 下过雨后,天气总算是晴了起来。 远方的捷报终于传到了京城来。 紧跟而来的,便是蒋末率领的蒋家军班师回京的消息。 闻得此信,将军府上下一干人都十分欢喜。 蒋老夫人和雷氏一颗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了下来。 洛云初俏立在一旁,微笑听着提前赶回来的穆谦的来报。 北漠,终究是灭了。 “小姐。”穆谦忽然走到她面前来,神色恭敬一如往日。 洛云初抬起头看他。 几些时日不见,洛云初又长高了不少。 穆谦本就生得不算十分高挑,如今洛云初竟已到他颈部。 “将军和少将把完颜华也押解回来了。” 说出这话的时候,穆谦的神色闪过片刻的不赞同。 完颜华此人最是心机深沉,又是个心狠手辣的,依他看来,还不如直接就地杀了,砍下头颅带回京城献给陛下。 一个活人,总归带回来是有些风险的。 何况,在他看来,洛云初似乎很在意这个人。 他有些担心。 洛云初眉心一跳。 终究还是来了。 也好,就让她看看,前世那个觊觎和凝的人,究竟长什么样子,能让洛卿卿在这么多人中,偏偏选中了他! …… 夜幕四合,万物沉静。 随着一阵衣袂划过风的声音响起,汀澜院里赫然出现了一抹玄色的身影。 秋桑刚刚伺候完洛云初梳洗,一出门便吓了一跳。 随即见了叶少姝又开心起来:“睿王殿下。” 叶少姝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房中,洛云初神情怔忪地看着铜镜里自己的影像,瞳孔有微微的涣散。 “阿初!” 一进门,叶少姝看到的便是少女神情如同死灰,面上全无生机的一幕。 吓得他心下一窒,疾步奔过来搂住她。 “阿初!” 青年的手微微在抖。 洛云初蹙染回神,鼻腔里蹿入清冽的冷香,让她唇角不自觉地向上勾起。 “你来了。”少女的声音清甜软糯,双手合抱,眷恋地搂住他精瘦的腰。 叶少姝此刻才觉得有几分真实感,心中微微放心。 “你怎么了?”察觉到他本能的在害怕什么,洛云初奇怪地问道。 “无事,许是这些日子太过操劳。” 他将洛云初搂得更紧了些。 方才她那一脸死气的模样,简直与前世生下一双儿女后日夜操劳的样子一模一样! 她在后宅中和洛卿卿斗,争夺叶少禹的宠爱。 又要在前堂与他斗,为了保全叶少禹的江山! 他当初也是不忍心看到她为了叶少禹鞠躬尽瘁,积劳成疾,才最终选择把唾手可得的江山拱手让她的。 本以为这一世她聪明绝顶,叶少禹再也没有伤她一次的机会,她可以永远站在风里明媚地笑。 可他却还是看到了她这样疲惫操劳的模样! 他很怕,很怕有朝一日他们努力改变的命运轨迹,最后还是不可避免地驶向相同的结局。 她最终还是会因为某个原因,死在他面前。 可他却不敢将实情告知于她。 “累了便歇歇,或是过来与我说说话儿。” 这江山,我总归会帮你夺回来。 少女将脸埋在青年火热的胸膛,感受着他的心跳,以为他是在为谋划天下大计所忧,理所当然地在心中无声道。 “嗯。”低醇的声音子头顶上方响起。 眉眼如画的青年闷闷地应了一声,悄然勾起薄唇。 第257章 亲疏有别 “阿初,你应我一件事。”青年忽然开口。 “嗯?” 洛云初本能地觉得他今天有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空气忽然的默了几秒。 青年削薄的唇轻启:“若有一日我出什么意外,你不要太担心。” “你要出什么事?”洛云初心中一紧。 前世不曾听闻叶少姝有什么危险,今日他为何这样说? 莫非是这一世她的归来,改变了很多原本的走向? 最终还会波及到他的身上? “你别急,如今夺嫡在即,我也少不得身在其中,其中多少有些危险,只是提前与你说,”叶少姝轻笑一声,微微松开她,修长的指节屈起,刮了刮她的鼻尖,“瞧你,现在就紧张了。” 洛云初再次扑到他怀里:“你是我的未婚夫,如何叫我不紧张?” 话虽如此,心中还是有隐隐的不安。 叶少姝似乎有意在对她隐瞒什么。 但既然他不说,她也就不问。 他聪明绝顶,能力卓绝,前世她和叶少禹加起来也斗不过一个他,又有风影临渊二人暗中相助,想来也难有什么差池。 若真有那一日,她身边还有穆谦可用。 如今穆谦跟随舅舅建得一身功勋,想必很快便能获封个什么郎君官职的,到时候求他帮忙,也能便宜些。 洛云初却不知道自己一句话在叶少姝心中掀起了多大的波澜。 她竟亲口承认了,自己是她的未婚夫! 顿时,青年俊美无俦的脸上的绽放出喜色,眼底流露出一抹暖意。 “嗯,是该紧张的。”他笑道。 洛云初却没有与他多言,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青年怀中凛冽而热烈的香气吸入肺腔。 好似要记住他身上的味道。 大沐,有事情要发生了。 …… 最近,顺天府尹齐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门子将人领进来的时候,面上可谓是诧异与厌恶交织。 这个女子,前几日他是见过的。 自称是万少爷的堂妹,万少爷也的确认下了这个堂妹。 可后来据万少爷说,这乡下来的堂妹是来京城卖血特产,如今卖完了,过来与他打声招呼便回去了的。 怎的又来了? 莫非是短短几日间又运了些特产来卖? 但总归主子的事情他一个下人不好过问,进屋禀报了夫人后,便将人给带了进来。 季萱萱跟在门子身后,亦步亦趋地走着,直到进了前厅,见了齐夫人,才慌忙下拜。 “萱儿见过姑母。” 齐夫人倒是个好相与的,待人更是和气得很。 眼前少女与自己的女儿约莫差不多的年纪,生得也眉清目秀,可人得很。 是以对季萱萱也就更添了几分爱怜。 “快快起来,姑母还不曾见过萱儿呢。” 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若非她自己找来,齐夫人还真是不知道与这少女还有这样一层关系。 “萱儿承蒙姑母大恩,算起来,萱儿也算是姑母的侄女了。” 季萱萱低垂的眼眸里颇有些得意的神情。 这齐夫人还真是好说话。 可惜,她的万贯家财就要变成她的了。 只等着,堂哥得道,她便鸡犬升天。 “好孩子。”齐夫人面上仍是笑着,“你是来寻子贞的吧?子贞今日去了书院,还未回来,你便与我在此处说说话儿,如何?” 季萱萱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承蒙姑母不弃。” “娘,你看我带了谁来看你!” 说话间,一甜软娇媚的声音响起。 齐夫人与季萱萱皆抬头望去,只见一俏嫩的黄衣少女,携着一个松绿色的身影款款而来。 黄衣少女笑声如铃,带着不谙世事的欢愉。 堪堪走到二人跟前,便乳燕投林般地扑到齐夫人怀中,好似一只纷飞的蝴蝶。 齐夫人眼底的笑更深了些。 伸手扶住少女,笑着点点她的鼻尖:“念儿,你还是该稳妥些。” “齐夫人。” 洛云初站定,极快速的扫过季萱萱,随即在齐夫人身上定住。 端的落落大方,端庄有礼。 “云儿来了。”齐夫人对洛云初也十分亲昵。 洛云初微笑地看着她。 “今日还真是赶了巧儿,云儿还从未来府上看过呢。” 对比起方才对季萱萱的客气,齐夫人对洛云初的态度便多了几分亲密。 她早就听念儿说起过洛云初,也或多或少听说过后者的事迹。 包括冰花节勇夺第一姝,亲自状告父亲与嫡母。 但在她看来,洛云初这么做也无可厚非。 若是她愚孝,谁又为屈死的蒋知柔伸冤呢? 而从小被扔在乡下,一回来便艳惊四座,还能不动声色独自寻找人证物证为娘亲洗刷冤情的人,定是个有勇有谋的。 也难怪每每让念儿对她赞不绝口。 更何况,如今她又认回了蒋家。 蒋家大败北漠,回来必定又是一番加官晋爵,正是红火的时候,齐家能有幸与蒋家有些牵连,于公于私都是好的。 话落,便对身侧侍立的丫鬟道:“还不快去准备些点心来,记住,云儿口味清淡,莫弄得甜了。” 最后这句,更是添了长辈才会有关切。 洛云初道:“云儿谢过夫人。” 目光却落在季萱萱略微有些难堪的脸上。 季萱萱面色难堪,身子微微有些发抖。 早已在心中骂起了齐夫人。 这妇人,方才对自己这般冷漠,却对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洛云初这样热络。 方才自己那样谨小慎微地讨好她,她也不见得拿些瓜子点心出来赏一赏。 如今却却这般讨好这个绿衣少女。 也不知是何来头? 季萱萱颇有些嫉妒地半抬起头,侧着眼睛想打量一番。 一抬眼,却对上了少女似笑非笑的眼睛。 带着洞悉一切的神色。 季萱萱心中一惊,忙不迭收回了视线。 洛云初勾唇一笑,睥睨着季萱萱有些心虚的身影。 她哪里就看不出来季萱萱的心思? 想必这季萱萱方才定是想与齐夫人套近乎,可须知亲疏有别,她来了,齐夫人待她和季萱萱的区别便高下立见。 终归是亲疏有别。 这一点,旁人能理解,季萱萱这个善妒心恶的人,会理解么? 第258章 故意刁难 “姑母,”季萱萱忽然换上了一层委屈的神色,“姑母既有客,堂哥不又不在,萱儿便先告辞了。” 齐夫人一愣,这才想起还有个季萱萱在此。 方才见了洛云初心中欢喜,竟一时忘了还有客人。 顿时脸色也颇有些尴尬。 却不好再留,便点头道:“也好,今日是姑母照顾不周,改日萱儿来了,姑母定好生款待。” 季萱萱神情一滞,复又飞快掩去。 只是眼底的一抹愤恨却出卖了她此刻内心的妒忌。 这该死的婆娘,果真是个势利眼,见了高官小姐便陪着笑脸,又是点心又是瓜果。 而对她这个乡下来的穷女儿,便只草草打发几句了事! 她今日是来见万子贞的! 没见到人,哪里能这么轻易地就走了?! 偏生这齐夫人还这般没有眼力见,竟是留也不留一下。 可话说到这个份上,她也不好厚着脸皮再留,只得委委屈屈地福了一礼:“夫人万福,萱儿告辞。” 说完便欲走。 一声清丽如黄莺般的笑声响起。 “齐夫人,这位是……”却是洛云初的声音。 好似才注意到她一般。 季萱萱心中一紧,猝然对上少女含笑的眼。 “想必念儿已经同你讲过,最近念儿表哥子贞进京赶考,赞助我们家里,这位是子贞的堂妹,也算是念儿的妹妹,”齐夫人笑着介绍道,“念儿,快叫一声萱儿妹妹。” 齐念便乖巧地唤了一声:“萱儿。” 却是没打算叫出那声“妹妹”的。 齐夫人倒也不甚在意,总归晚辈这样叫,反倒比加上“妹妹”两个字来得更亲厚。 洛云初笑道:“既然是万表哥的堂妹,也是我们的姐姐妹妹了,怎的我们刚来,萱儿妹妹便要走了?” 齐念闻言不动声色地看了洛云初一眼,眼底飞快闪过一道疑惑。 洛云初仍然噙着笑。 这话虽然是问的齐夫人,可她的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季萱萱。 带着某种令人不悦的审视。 而这种审视却只有季萱萱一个人能感受到,齐念和齐夫人只觉得她这是在表达善意。 季萱萱心中不由得有些毛毛的。 这个素未谋面的少女,对她似乎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敌意。 而且,凭借她多年来察言观色练就的直觉,这个少女似乎并不好惹。 自己又不曾惹了她,她怎么对的自己这么大的敌意? 她的眼神清明,甚至好似能看透了人的心底去。 这个想法让季萱萱忍不住一个激灵。 “她是来寻子贞的,只是这会子子贞去了书院,她难得来一趟,我便做主将她留下,等子贞回来。”却是齐夫人先出来解了围。 季萱萱明显松了一口气,脸上僵硬的肌肉也微微松了下来,笑道:“是啊,堂哥没回来,二位姐姐又有事,萱儿也不便打扰。” “不打扰。”洛云初快速而清晰地吐出三个字。 季萱萱原本假意维持的笑容就这么凝固在了脸上。 “什么?” 齐夫人见状,也察觉到洛云初对季萱萱似乎有些莫名的敌意。 但都是自己的客人,便笑着想解围。 刚要开口,衣袖被小力地拉了拉。 却是齐念。 齐夫人诧异地看着她,齐念轻轻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莫要出声。 却听洛云初道:“我和念儿要去跟老夫人请安,你好在此陪着齐夫人,等表哥回来。” 说到“表哥”二字的时候,洛云初的声音里好似带上了钩子。 撩拨得明明白白。 季萱萱的脸顿时就垮了下来。 但有齐夫人在跟前,又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只好道:“如此,萱儿便恭敬不如从命。” 洛云初轻笑一声。 茶果点心端上来,桂花栗子的香味儿直往鼻尖子里钻,甜腻的香气勾得人口齿生津。 季萱萱还没吃过这样高级的糕点,便不由自主地多瞧了两眼。 “萱儿妹妹是从哪里来的?”洛云初亲昵问道。 “萱儿十日前从老家并州来的。”季萱萱乖顺地答了。 这少女她是惹不起,还不如顺着她。 季萱萱心中盘算着。 “并州啊,”洛云初微微拖长了声音,复又弯起眉毛,“这桂花栗子是瑰栗阁的特色,在别处是吃不到的,萱儿妹妹快尝尝。” 季萱萱顿时油然而生一股子屈辱感。 这话若从齐夫人口中说出来,便是真心实意的待客之道。 可从这少女的嘴里说出来,分明是欺她乡下人没见过世面,竟拿一块小小的桂花糕来羞辱她。 这糕点,她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心中更是恨上了这俏生生的绿衣少女。 “怎么?萱儿妹妹不爱吃么?”洛云初修长的指尖轻拢慢拈起一块精致的糕点,递与季萱萱。 季萱萱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眼睛竟一寸寸红了。 恰在这时,万子贞自书院里回来,经过花园时,瞧见了几人正在一处说话儿。 在一派锦绣华服里,竟夹杂着一个粗布麻衣的身影。 叫他大吃一惊。 忙疾步走过来,拱手道:“姑母,念儿妹妹。” 齐夫人见万子贞来了,脸上复又露出笑容:“子贞回来了。” 洛云初遂转过身看向这个前世的故人。 叶少禹的爪牙。 打死了齐念的中山狼。 一步步蚕食掉整个齐家的无情兽。 心中冷到极点,脸上却露出明媚的笑容。 “这位便是万表哥,今日得见,果然是风流倜傥,人中俊杰。” 万子贞远远地早就瞧见了洛云初,如今走近了才惊艳于少女的美,一时错愕,半晌才有些结结巴巴道:“姑娘过奖。” 又看向齐夫人:“姑母,这位是……” “我乃京城辅国大将军府上的小姐,洛云初,辅国大将军蒋无疾便是我外祖父,威武大将军蒋末是我舅舅,武安郎蒋筠尧便是我大哥。” 洛云初先自我介绍了一番。 臭屁的样子让齐夫人和齐念有些哑然。 万子贞微怔,被少女的笑晃得移不开眼。 更被她的话所震惊。 这少女生得比若仙女,身世又如此显赫…… 却无人注意到,一旁的季萱萱,早已按耐不住眼中的愤然。 双眼如毒蛇般死死盯着洛云初的背影。 第259章 登堂入府 “原来是将军府上的千金,子贞失敬。” 万子贞佯作谦虚,供着手道。 “表哥无需多礼,我与齐姐姐情同手足,既然是齐姐姐的表哥,那边也是云儿的表哥。”洛云初掩唇一笑。 “是,是。”万子贞一时竟与有荣焉。 “表哥,你看这是谁来了?”洛云初又道。 万子贞心里一惊,猝然抬头。 季萱萱尚未来得及收回的恼意便被尽收眼底。 “萱儿。”对比起方才对洛云初的恭顺,万子贞对季萱萱的态度便显得冷淡了几分。 季萱萱自然也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心中更将洛云初给恨毒了去。 “堂哥。”季萱萱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万子贞心中警铃大作,却听得洛云初清丽的声音笑道:“萱儿妹妹从并州前来京城寻万表哥呢,这此处等了好一会子,可算是把表哥等来了。” 分明是玩笑的语气,似乎又别有所指。 万子贞心中微微诧异,季萱萱眼眶更红。 “萱儿妹妹不是与万表哥有事相商?”洛云初提醒道。 季萱萱方才点点头。 谁知下一秒,眼泪夺眶而出:“堂哥,萱儿此次是特意过来投奔你的。” 这话说得有意思。 万子贞自己都是借助在齐家,如今她来投奔万子贞,岂不是说她也要住在这里了? 齐夫人和齐念闻言,脸色微变。 万子贞大惊,眼底划过一抹阴鸷。 “萱儿,你因何来了京城?”他咬牙问道。 明知道是这个女子的计谋,当着姑母的面,他却不好反驳。 季萱萱以手掩泪:“那日夜里炭盆起火,把家里烧了个精光,爹在大火中丧生,萱儿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无处可去,这才来投奔堂哥的……” 话落,齐夫人同情地看着季萱萱。 洛云初却了然地看着她。 若是并州的季老汉得知自己女儿为了留在京城坐享荣华富贵,竟然将他说“死”了,不知心中又将会作何感想呢? 万子贞暗恨此女狡诈,却不好拆穿,便也佯作拭泪:“想不到,大伯竟然……” 齐念也微微皱起小脸。 虽然来时云儿妹妹交代过有什么话都让她去说,可听到季萱萱这么凄惨的身世,她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萱儿妹妹,既然如此,不如你就……”她想做主留下季萱萱。 却被洛云初先一步抢了话:“想不到萱儿妹妹身世如此凄惨,不过既然并州是妹妹的老家,怎的连个亲戚都住不下?” 季萱萱闻言脸色一变,暗中咬牙。 这少女比她想象中还要难忽悠。 洛云初好似没看到她的神情变化,微笑道:“如今万表哥自己都借助在别人家里,萱儿妹妹这样做,岂不是为难表哥?” “我……”季萱萱竟是没料到她会这么说。 不止是季萱萱,万子贞也对洛云初所言有些不满。 他却是不反对让季萱萱滚出齐府的,可他借住在齐家之事,却是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内心最脆弱的一层自尊心。 “云儿,不妨事的,”齐夫人适时开口,“横竖家里空房多,也不多萱儿一个住处。” 季萱萱闻言面上一喜,万子贞心中一沉。 洛云初眼眸却微微闪了闪,随即又很快掩去,并不作声。 季萱萱忙地谢恩:“多谢姑母,多谢姑母!” “你兄妹二人难得一聚,权且先去说会儿话吧。”齐夫人声音十分温柔。 齐念性子倒是十足十的像他。 只是不知又从何处得了些叽叽喳喳的性格。 洛云初有些怜悯地看着齐夫人。 前世齐家的悲剧,会不会也是被万子贞利用了她的善心呢? 这般引狼入室,最终害了整个齐家。 却不知万子贞来家中做客,是不是她点头的? “云儿,怎么这么看着我?”齐夫人也察觉到了她眼中的变化,不觉神情一顿。 洛云初回过神来,笑着摇头:“夫人真是心善,却不知提防外人的道理,若对方是个好的,施以恩惠也无碍,可若是不是个好的,夫人此举无异于引狼入室。” 却是直接点了出来。 齐夫人一愣。 她本想将季萱萱安排到她名下的客栈里住,也好暗中监视起来。 若季萱萱按耐不住与万子贞有了苟且,她便好见机行事,请君入瓮。 谁知却被齐夫人给搅了。 “夫人,非是云儿故意挑拨,夫人应当记得我娘是怎么死的吧?” “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洛云初长叹了一声。 罢了,住在齐家也好,只要让齐老夫人将齐念看好了,想必也没什么大碍。 不等齐夫人回过神来,洛云初便携着齐念告辞而去,直往睦安堂里去了。 …… 睦安堂。 齐老夫人正半倚着让丫鬟捶腿,听闻齐念和洛云初来了,顿时也欣喜起来。 她年纪大了,最是喜爱热闹。 可儿子媳妇她却不甚在意,唯独齐念这样的孙辈最得她的疼爱。 “念儿给祖母请安。” “云儿给老夫人请安。” 两个俏生生的声音响起。 齐老夫人的脸上便绽放出了花儿来:“好好好,都乖,都起来。” 两个少女遂起身,言笑晏晏地看着她。 “这便是云儿?过来让老身好生瞧瞧。”说着,便对洛云初伸出手。 洛云初与齐念互相对视了一下,便上前去牵住了齐老夫人的手。 这齐老夫人十分慈祥,她与外祖母是同一类人。 “真是个好孩子,生得跟天上的仙女儿似的。”齐老夫人越看洛云初越喜欢。 若非齐家没出个少爷,她定要去将军府说媒,把这丫头娶回来的。 “老夫人谬赞,云儿实不敢当。”洛云初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念儿,你先出去,祖母有话与云儿说说。”齐老夫人忽然对齐念道。 齐念一愣,还是乖顺地点头,退身出去了。 齐老夫人又屏退了房中众丫鬟。 看着齐老夫人严肃的神情,洛云初也肃穆起来:“不知老夫人有什么想问的?” 齐老夫人点点头:“上次你派了蒋夫人来提点我,今日能否说得细些?” 洛云初点点头。 正好,季萱萱要住进齐府的事,她也想告诉齐老夫人。 人是她下令带到京城来的,却不是让她来觊觎齐家的财产! 第260章 言尽于此 “老夫人可知,今日贵府上来了人了。” 洛云初思量了一下,却发觉有些事情不能现在说,只得如此提点道。 齐老夫人闻言摇了摇头:“却是不曾。” 往日府中来人,她这里也多少能听到些风声。 想来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是以今日并未有人来睦安堂禀报。 齐老夫人如是想着。 但看到洛云初的神情,又隐隐觉得少女要说的事情非同小可。 洛云初轻轻勾起一侧的唇角:“想来是消息还未传入老夫人耳中,不过,此事便是云儿此刻不说,老夫人今日最多晚饭前便能知晓。” 齐老夫人的神色越发茫然。 “府上万子贞少爷的堂妹来了,说是要住进府中。” “子贞的堂妹?” 洛云初点点头:“名叫季萱萱的,方才云儿在外头也瞧见了,生得倒是小家碧玉,十分可爱。只说是老家一把大火将家里和老父亲都烧没了,才上京城里来投奔万少爷的。” 齐老夫人面上闪过一抹不悦的神情。 “老家是没人了么?偏生要背井离乡地来这么远的地方?” 这齐老夫人原也是个性情中人,与齐夫人一样,最是个心地善良的。 若是没有洛云初这么一提点,让季萱萱住进府中倒也便宜,总归是多个人多双筷子的事情。 可经过洛云初这样一说,她也本能地觉出不对味来了。 子贞自己都是借住在齐家,怎的还来了个投奔他的堂妹? 这一路山长水远的,那堂妹又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一时间,齐老夫人的心中便冒出了无数疑惑来。 洛云初噙着笑,好整以暇地看着齐老夫人。 齐老夫人是个聪明人。 否则,前世她也不可能在儿子媳妇双双去世之后,还能护着齐念这么多年了。 要不然,齐念怕是早就被万子贞给打死了。 “老夫人或许不知道,那万子贞本就与季萱萱情投意合,正是一对璧人呢。” 说这话的时候,洛云初的神情里带着无尽的讥讽。 前世齐念死后,季萱萱立刻被抬了当家主母。 后来更是日日与万子贞出双入对,形影不离。 叶少禹好几次夸赞那万子贞是个良人,对夫人这样体贴,此二人可谓大沐夫妻之典范。 可焉知说这话的叶少禹,与万子贞又不是同一类人呢? 他们都曾为权势娶了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 踩着女人的鲜血和脊梁一步步算计着走上高位,走向了那个他们梦寐以求的位置。 目的达成之后,便立刻将这块踏脚石弃若敝履。 转而却去宠爱另一个真正得他的心的女子。 这一世,她倒要看看,这薄情寡义之人,在自己落魄之际,在爱情和权势面前,又会作何选择呢? 叶少禹和万子贞。 他们,又会作何选择呢? 洛云初兀自思索之际,齐老夫人早气得拍案而起。 “好大的胆子!” 竟敢算计他们齐家! 洛云初收回思绪,淡然地看着齐老夫人。 “云儿,你说的可是真的?”齐老夫人已然气得发起抖来。 “事关念儿未来的幸福,云儿不敢有半句谎言。老夫人如是不信,便遣人去并州查上一查。”洛云初垂眸,掩去眸底的深思。 “好,好!来人!” 齐老夫人当即传令下去,命自己最贴身的秦嬷嬷去并州一趟。 秦嬷嬷领命去了。 齐老夫人这才脸色稍好些,看向洛云初的眼神也温和了许多。 她是听说过这少女的厉害的。 除了有念儿在跟前说着她的好儿,也从外头听来了许多关于洛云初的事迹。 这少女坚韧聪慧又正直,更有一颗孝心。 这让她十分欣赏。 “云儿,你是知道此事,所以那日才让你舅母传话来的,是不是?” 洛云初轻笑一声:“齐老夫人不问云儿是怎么知道的么?” 齐老夫人摇头:“辅国将军府什么事情不知道?” 洛云初闻言更是弯了弯眉。 老夫人这话说得有意思,分明是不愿追究她的知情之罪。 这种下意识的信任,她在将军府里也每每感受得到。 是以,心下对齐老夫人又添了几分好感。 这齐老夫人与外祖母的性子,倒是有几分相似。 见洛云初但笑不语,齐老夫人也并不继续追问下去。 她向来没有在这种事情上纠结的习惯。 “云儿放心,念儿是我的宝贝孙女儿,既然知道了这事,我便是拼了这一身老骨头,也决计要护着她。”齐老夫人咬牙。 若万子贞和季萱萱这两个上不得台面的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苟且,就别怪她不念亲戚之情! 再想到那日念儿哭得抽抽嗒嗒地说万子贞进了她的闺房,更是又气又心疼。 洛云初见状,心中便知道事情已经成了七八分。 剩下的,端看那秦嬷嬷回来禀报,齐老夫人自然知道怎么处理。 齐大人忙于政事,没空理会家中事务。 齐夫人又是个心地善良耳根子软的。 若将此事告知齐夫人,齐夫人少不得还要为面子替二人开脱一番,到时候便误了大事。 还是说与老夫人最妥帖。 …… 与此同时,齐家的假山石后头。 “你不要命了?竟敢跑到齐家来住!”万子贞黑着脸,将季萱萱的手用力一甩。 季萱萱揉着有些发痛的胳膊,语气也有些不好:“若不是你不管我,我怎会出此下策?今日也不知是倒了什么血霉,竟然撞上了那个扫把星!” “谁?”万子贞皱眉。 季萱萱嗤了一声:“还能是谁?不就是今日那个什么大小姐?我也没招惹她,竟然一直针对我,嘲笑我是个乡下来的破落户!” 万子贞闻言,眼前好似闪过一抹绿色的倩影。 那影子顿时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了。 只是不知为何,他对那个总是噙着笑的少女有一种本能的敬畏。 “她怎么你了?” 季萱萱却蹙眉不愿多说。 “堂哥,日后你做了官儿,一定要把那个扫把星治罪!” 万子贞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季萱萱见他这副样子,心中咯噔了一下。 不由得在咬紧牙关,暗骂洛云初狐狸精。 第261章 英雄归来 却不得不又撒娇地牵起万子贞的手:“堂哥,你看萱儿进京几日了,都不曾换过衣裳,那绣坊的成衣可好看了,堂哥给萱儿买两件,好不好?” 万子贞闻言,神色有些不耐。 “我哪里有银子?” 季萱萱一愣,随即眼眶便一寸寸地红了。 “堂哥~萱儿一件换洗的衣裳都没了。”季萱萱顿了顿,还是娇着嗓子道。 软腻的身子也靠了上去。 万子贞嫌恶地往后了一步。 少女几日没换过衣裳,便是春日并不曾出汗,却仍然免不了一股子难闻的气味。 直让他心头一阵的反胃。 季萱萱见状眼眶更红,心中更气。 过去只要她贴着堂哥撒撒娇,堂哥便什么要求都紧着她。 如今堂哥进京不过月余,竟然就这般嫌弃自己了么! “堂哥,你是不是爱上那个傻小姐了?你不是说她是个不解风情的榆木脑袋,你娶她只是为了谋夺家产,绝对不会爱上她么!你是不是……” 话音未落,便被人万子贞一把捂住了嘴。 “你胡说八道什么!”这话要让人听了去,可是要命的! 季萱萱蹙起眉,委屈地看着万子贞。 到底对这个堂妹有几分感情,万子贞也舍不得过分凶她。 便松开手,保证似的道:“你放心,我心中只有你,只要这次我春试中了,便立刻向姑父提亲。等我夺了齐家的家产,你便是当家主母。” 总归现在姑父和姑母都以为是齐念那丫头主动勾引自己,已经要做主将她嫁给自己了。 他再表现得好些,定能得到岳父大人的亲睐。 只要娶了齐念,未来便是一片光明。 季萱萱闻言,更将身子贴着他贴得紧了些。 “堂哥,那萱儿便静候佳音了。萱儿的身子都给了堂哥,堂哥可千万莫要辜负了萱儿去。” 声音可谓是娇媚无比。 直把万子贞听得是浑身燥热。 可鼻腔里传来的臭味,又让他瞬间没了兴致。 声音也顿时冷了下来:“姑母是个心善的,你今日住进齐家,姑母见你没换洗的衣裳,少不得拿几十两银子给你去买些穿的戴的,你只管等着便是。” 这话说得季萱萱心花怒放:“堂哥,当真?” “嗯,我还能骗你不成。”万子贞斜斜睨着季萱萱,不欲多说。 季萱萱便沉浸在了绫罗加身的美梦中,丝毫没注意到一旁万子贞的神色变化。 …… 在睦安堂与齐老夫人说了会子话,洛云初便乘着软轿离开了齐府。 却发现大街上异常的热闹。 百姓们都站在街边,叽叽喳喳地大小声议论着什么。 洛云初难得出来一回,是以便令轿夫停下,好奇地驻足而观。 降香和秋桑两个丫鬟也甚少与洛云初一道在外头闲逛,却都如临大敌。 生怕自家姑娘叫人挤出了什么差池。 “咱们的大英雄回来了!” 有百姓如此道。 洛云初好奇地看向说话之人。 另一个赞同道:“听说威武大将军救下昆城百姓后,直接灭了北漠国,可算是给咱们出了一口恶气!那北漠人把昆城百姓们害得好惨!” “正是呢!蒋将军不愧是世代忠良,真正的为民除害啊!” 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洛云初也听了个分明。 今日,便是舅舅和大哥回京之日了。 降香拍手道:“太好了!将军和少将军回来了!” 秋桑笑道:“姑娘,百姓们都念着将军的好呢,这下您可以放心了。” 洛云初看着秋桑,微微一笑。 到底还是秋桑最懂她的心思。 这下,蒋家又立下了赫赫战功,若是沐仁帝妄想再动一动蒋家,也不能不听听百姓的声音。 这泼天的功劳,早已非同往日。 想到这里,洛云初的眼神一时间又变得深远了起来。 前世蒋家覆灭之时,立下的汗马功劳,远比现在更多。 叶少禹下令将蒋家满门抄斩之时,百姓们又是作何反应呢? 会不会也有人为蒋家说一句话。 蒋家为大沐鞠躬尽瘁,又岂会通敌叛国! “看啊!大将军和蒋少将来了!”一声惊喜的呼喊将洛云初的思绪拉回现实。 人群顿时沸腾起来。 洛云初也循着众人的视线望城门口的方向望去。 枣色的汗血宝马上,两个穿着戎装、威风凛凛的身影正带着一众士兵们缓缓走来。 所到之处,皆激起百姓们的阵阵欢呼。 “蒋将军!辛苦了!”百姓们自动自发地喊着。 马上二人并无任何表情。 刚刚由战场厮杀回来,二人脸上身上似乎都还带着些血气。 许多日子不见,蒋筠尧原本清俊的脸庞也染上了几分戾气,原本还算白的皮肤也黑了很多,粗粝了很多。 看起来却更有杀伐果决的味道了。 初出茅庐的小将,经过战争和献血的洗礼,逐渐长成了父辈祖辈的样子。 一样的黑脸修罗,一样的满怀怜悯。 洛云初忽然一阵眼热,鼻尖针刺一般泛酸。 垂下眸,拭去眼角的泪珠儿。 她的大哥,终究不会再走前世的老路。 “云儿!” 清朗的声音穿过百姓们的欢呼,洛云初蓦地抬起头。 只见行军的队伍停了,蒋末仍骑在马上,只是看向洛云初的眼神里少了几分肃杀,多了几分温和。 蒋筠尧早已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地穿过人群挤到洛云初跟前来。 “云儿,你在此处作甚?” 百姓们诧异地看着蒋筠尧和洛云初。 少时,便有一些百姓们反应了过来。 这便是将军府那流落他乡的外孙女。 “大哥,欢迎回家。”洛云初看着他,脸上漾出一抹宽慰的笑。 谁知蒋筠尧却道:“云儿,你交代的事情,我完成了。” 话落,便朝队伍尽头看去。 完颜华的囚车便在其中。 洛云初却并不去看完颜华,只是笑着看着蒋筠尧。 “大哥,多谢你。” 多谢你,洗去了前世和凝的屈辱。 多谢你,洗去了我心中对女儿的愧疚。 多谢你,保住了将军府,和你自己的命。 蒋筠尧不解其中之意,挠了挠头,道:“云儿不必言谢,我不光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朝廷。” 好一个忠君爱国的武安郎! 洛云初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第262章 今时往日 “走,我们回家。”蒋筠尧道。 洛云初点头微笑,也钻入轿中。 只是后背一芒,似乎有什么人在死死地盯着自己。 洛云初猝然回头,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却并未看出什么异样来。 “云儿,何事?”蒋筠尧诧异道。 “无事,兴许是我近日里太焦灼了。”洛云初强按下心中的不安,耸了耸肩。 蒋筠尧却没上马,而是由副将牵着马走,自己则跟在洛云初的轿子边上,小声与后者说着话。 “祖父祖母可好?这些日子我和爹离京,家中可有发生什么大事没有?” 洛云初便一一地答了。 就连蒋筠尧出征后,洛家便故意来找茬儿告状一事,也与蒋筠尧说了。 蒋筠尧听得是怒发冲冠。 好在现在洛家人都已经被斩立决,是以他才就此作罢。 否则以他的性子,恐怕还真会去找洛青阳拼命。 洛云初哑然失笑。 蒋筠尧又与洛云初讲了些与北漠人的战争日。 洛云初倒也不嫌血腥,面上丝毫不露不耐之色,安静而认真地听着。 “云儿,你还没告诉大哥,你今日怎的想起来街上了?”蒋筠尧忽然问道。 “今日齐家有事,我去了一趟齐家。”洛云初如实答了。 “齐家?齐念?!”蒋筠尧惊呼一声。 洛云初点点头,却觉得他的反应有些奇怪。 “大哥,你怎生反应如此之大?” “云儿,那齐念她……”蒋筠尧皱着眉,但思量片刻,想说的话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只是眼底的厌恶一览无余。 大哥讨厌齐念? 洛云初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尖。 可齐念喜欢大哥啊。 若是让齐念知晓,只怕是这柔弱的少女要忧得大病一场。 “大哥,你似乎并不喜欢齐念姐姐?”她试探性地问道。 蒋筠尧却目光沉沉,不愿再说了。 半晌才开口道:“总之她不像你想象中那么好,你日后尽量离她远些。” 却是不愿意再说了。 洛云初想问的话便被堵在了嘴里。 罢了,日后再寻个机会问吧。 若非今日,她还真不知道大哥竟然对齐念有成见。 过去也就罢了。 过去她倒是不愿意大哥的婚事沾染上了任何利益的牵扯,对于自己这几个手帕交,也没想过让她们嫁入蒋家来。 甚至还为此敲打过她们。 蒋家功高盖主,早已成了沐仁帝的心腹大患。 如今又立下了如此战功,加官晋爵之际,若再与京城的簪缨世家联姻,怕是沐仁帝夜里连觉都睡不好了。 可现在却不一样了。 日后她终归要嫁给叶少姝。 如此一来,时局便要发生变化了。 这一世,没有自己辅佐叶少禹,叶少禹在夺嫡大战中的胜算比前世更小。 何况现在又是她与叶少姝强强联手,只怕是夺嫡大战还未开始,便要宣告结束。 叶少姝会成为最后的储君。 沐仁帝一定会要求他娶一个能够对他的势力有助力的女子。 恰好,自己便是那个最好的选择。 沐仁帝应当也乐见其成。 如此一来,过去被沐仁帝所担忧的蒋家兵权,却成了最有利的利器。 不仅如此,与蒋筠尧联姻之人,也会由此成为叶少姝的助力。 这,应当是沐仁帝最愿意看到的情况。 所以,不管日后蒋筠尧娶谁,都可以随心所欲,只找寻自己的心仪的女子,并不必担心迎娶对方是否会对将军府不利。 前世的大哥至死也未曾娶妻,这一世,她一定要看着的大哥迎娶心爱之人。 那人是谁,并不重要。 只是,若对方不是齐念,少不得要叫齐念伤心一场。 但对于洛云初来说,最重要的却是蒋筠尧。 若蒋筠尧不愿意娶她,她也不会帮齐念当说客。 说话间,队伍绕到了将军府门口。 蒋筠尧道:“我与爹还要进宫面圣,云儿先行回家等着,只等大哥和爹回来便一家人团聚。” 洛云初点点头,下得轿来,目送着蒋筠尧翻身上马,与蒋末及蒋家军一道,浩浩荡荡地进了皇宫。 刚要进门,却见一个水蓝色的身影匆匆而来。 定睛一看,竟是黎漾。 “云儿妹妹!快救命啊!” 她的声音十分急促,因跑得太急,脚下竟趔趄了一下。 幸而被洛云初眼疾手快扶住,这才没有摔倒。 “黎漾姐姐,何事如此惊慌?” “云儿妹妹,求求你救救我大哥吧!”抬起头来,白皙的小脸早已梨花带雨。 洛云初眉心一紧:“黎游?他怎么了?” 黎漾哭得抽抽噎噎:“我大哥他中毒了!全京城的名医都来看诊,药吃了无数,身子却一日日地衰败了下去!云儿妹妹,我知道你会药石医理之术,求求你救救我大哥吧!” “你先别哭了,带我去看看。”相形之下,洛云初便显得要淡定许多。 黎漾哭着点头,拉着洛云初一道进了马车,直往总兵府而去。 而她身后,管家朱抚听到门口的吵嚷开了门,一开门却见到自家小小姐急匆匆随着黎漾离去的背影。 …… 总兵府里,早已没了过去的生机勃勃。 只因为黎游身中奇毒,已经昏迷了足足七日,京城名医能来的都来看过了,却迟迟不见好转。 反而身子每况愈下,眼见着竟是到了油尽灯枯之际。 黎夫人心疼儿子,更是衣不解带地日日夜夜照料着,把眼泪的哭干了。 今日早晨总算是熬不住,在床头晕了过去。 黎漾也日日垂泪,天天往寺庙里去烧香拜佛,希望佛祖能保佑自家大哥快些好起来。 入得门中,洛云初才发现司琰也在。 “洛三姑娘,你终于来了!”一见到洛云初,司琰便匆匆奔过来。 司琰从来都是一派嬉笑风流的模样,如此焦急的神色还是头一次见。 看来黎游的病情真的很严重。 他也是今日才晓得黎游重病之事,急急忙忙赶过来看,谁知黎游病得比他想象中的更加严重。 几乎到了药石无灵的地步。 他便想起当时叶七所说,洛云初会些医术。 如今别无他法,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他便建议黎漾来找洛云初帮忙。 洛云初点点头:“黎漾姐姐,带我去看看黎公子。” 黎漾匆匆忙忙地带洛云初进了黎游的房间里。 一进门,便闻到一股子死尸般的恶臭。 熏得人直掉眼泪。 第263章 雷公藤毒 洛云初心道不好,忙急步奔至床前。 黎游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头发乱糟糟的。 厚厚的棉絮盖在身上,原先高大威猛的青年,如今瞧着却病弱极了。 骇人的却是他所有裸露出来的部分,全都变成了醒目的肉红色。 脸上,脖子上,无一例外。 洛云初心中一紧,伸出两根手指探向他的脖间。 极其微弱的脉搏,到底让洛云初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活着。 黎游身上正散发着一股子将死之人才会有的臭气和死气。 黎家人或许是长期在这个屋子里呆久了闻不见,可她这个打从外面来的却这种味道十分敏感。 她又将黎游的手从被褥底下移出来。 果不其然,后者的手臂也呈现出相同的肉红色,唯独十个指甲盖里透出奇怪的暗紫色。 这种暗紫色若是不仔细分辨,很容易被误以为是不小心挤压而形成的血瘀。 可洛云初却知道,并非如此。 黎游中的是金国的剧毒! 又是金国的毒! 上次是军马中毒,这次又是黎游。 金国人还真是绞尽脑汁地对付大沐呢。 可惜…… 洛云初冷笑一声,眼神越发地凉了。 洛青阳,你以为逃回金国,我便没办法对付你了么? 只要你们金国一天不死心,一天还想着蚕食大沐,我便有向你讨回公道的一天! “怎么样?云儿,我大哥可还有救?”黎漾看着自家大哥奄奄一息的样子,眼泪又忍不住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黎公子的病情持续多久了?” “足足七日了。” 七日,还好,卡在了最后一天。 洛云初心中稍安。 “你大哥中的是雷公藤之毒。便是用雷公藤的汁液用作毒,涂抹于物品之上,人碰之必死。” 黎漾闻言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你的意思是,我大哥没救了……” 洛云初便知道她定是误会了,忙解释道:“非也,解毒也容易,只要取雷公藤的根焚烧成粉,撒入浴汤中蒸上便好,黎公子病了七日,便需要用七日的时间来解毒。” 黎漾呆呆地听着,花了片刻时间才消化了洛云初的话。 得知自己大哥有救后,更是喜极而泣。 “那,我马上命人去取来雷公藤给大哥做解药。” 洛云初猝然拉住了她,摇摇头:“大沐境内没有雷公藤。” “什么……”黎漾一愣,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这是金国特有的毒草,若要解毒,要派人去金国取来。” “那我大哥岂不是没救了!”黎漾摇着头,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此刻噙满泪水,如同一只受伤的幼兽般看着洛云初。 洛云初有些心疼:“你先出去叫司琰进来。” 黎漾却站着半晌没动,她只好耐着性子继续道:“黎漾姐姐,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但你不要着急,我有法子治好你大哥,我会先用针封住你大哥的七经八脉,降低血液流动速度,最大限度地延长你大哥的时间,你去帮我叫来司琰,你大哥才有救,听话,嗯?” 闻言,黎漾这才眼泪汪汪地看向了她,目光有了焦距。 “你真的能救我大哥?” 洛云初坚定地点了点头。 黎漾猛地擦去眼泪,转身奔出房门。 片刻后,司琰便进来了。 “司公子,我有事要麻烦你。” …… 睿王府。 叶少姝正坐在书房里,皱眉查看着地图。 大沐境内的军事地图。 他需要尽快部署一些事情。 这几日,他忙得脚不沾地,就连风影和临渊都被他派出去了。 好在穆谦回来了,也住在将军府里,能够保护洛云初的安危。 否则,他还要分出精力去保护他的小丫头,只怕更是分身乏术。 这头忙着,自然对外头许多事情都忽略了。 比如,司琰气喘吁吁地来到睿王府,竟是不顾过去的规矩,直接推开了书房的门。 叶少姝全神贯注之下,猝不及防地被人闯入书房,便以为是刺客。 霎时,周身的气压瞬间冷下来,带着几分嗜血的杀气。 司琰只觉得一阵风起,叶少姝已然从桌案前飘到跟前,修长的手指攫住了他的脖子。 冷着脸的玉面修罗,动作快到司琰都没看清,自己怎么就险些成了他手底下的亡魂。 脖颈上的凉意让他惊出一身冷汗。 若是叶七再用力些,他的脖子立刻便要断了。 “司琰?你来做什么?” 好在叶少姝看清了来人的脸,手上也瞬间收了力气。 只一瞬间,方才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阎王就变成了素日里出尘绝世的谪仙。 依旧清冷贵雅,好似不染凡尘。 “叶七,你差点掐死我!”司琰捂着脖子,后颈上起了一阵细密的鸡皮疙瘩。 “何事如此慌张?”叶少姝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声音清冽。 “是洛三姑娘叫我来的,黎游出事了!” 司琰咳嗽了两声,急急说道。 叶少姝瞬间变了脸色:“你说什么?” 司琰便言简意赅地将黎游中毒和洛云初治病一事说了。 方才他进门看到黎游那死气沉沉的模样,若非洛三姑娘说他还活着,恐怕自己真的会以为他死了! “她要我做什么?”叶少姝几乎是下意识猜到了司琰的来意。 小丫头,终于想起他了。 叶少姝心中有些愉悦。 哪怕是现在再忙,若是阿初需要他,他也会放下一切帮她。 “洛三姑娘要你今晚去金国一趟,取些雷公藤回来,这东西只有金国才有,也只有它才能给黎游解毒。”司琰极快地说道。 “好,我今晚便动身。”叶少姝点头。 “等等,还有,”司琰又道,“洛三姑娘说了,中雷公藤之毒的人最多只能撑七天,今日正好就是第七天,所以要你一定赶在亥时前回来。” 叶少姝目光一窒,竟是如此严重。 “把这个给她。”叶少姝袖子一挥,一颗药丸便落入司琰的手中。 话落,不再耽搁,吩咐司琰继续回总兵府帮忙。 自己则牵了青颅来,一路疾驰直奔金国而去。 …… 总兵府。 洛云初已经为黎游施针完毕完毕,总算是将经脉封住,逼出了些黑血来。 为了观察黎游的状态,她犹疑半晌,终究还是伸手揭开了前者的银色面具。 “等等!” 一声惊呼从身后传来。 却是黎漾。 第264章 黎游真容 “云儿妹妹,莫要摘下大哥的面具!” 黎漾急忙走过来,按住洛云初的手。 洛云初收回手,正色道:“黎漾姐姐,我一直想问,为何黎公子一年四季都带着这副银色面具?” 黎漾神情有些为难,咬着唇瓣不说话。 洛云初微微侧头看了一眼黎游,随后将视线锁定在黎漾脸上。 目露探究。 “其实我大哥他……”黎漾纠结了半晌,最后还是决定和盘托出。 “我大哥十岁那年坠崖,被树枝划花了脸,在崖底呆了一天一夜,他为了活命吃下野果,谁知道那野果能给伤口染色,从此大哥脸上的伤口便一直残留着毒果的颜色,大哥为此十分烦恼,爹就给他做了个面具,从此大哥便靠着面具示人了。” “大哥对自己的容貌十分看重,所以从来不需人摘下他的面具。云儿妹妹,对不起。” 不是她不让洛云初查看大哥的伤势,而是她作为妹妹,势必要为大哥的面子着想。 何况,大哥之前还托她照看着云儿妹妹,想必也曾经心悦过云儿妹妹。 尽管现在云儿妹妹和睿王殿下在一起,大哥被迫退出,可终究是自己喜欢过的女子,大哥定然会觉得难堪。 孰料洛云初却灿然一笑:“若是如此,便更要看看了,没准儿我能一道给黎公子治好了。” 黎漾一愣,随即眼底迸发了巨大的惊喜。 洛云初继续道:“既然这伤势是后天形成,便有药可医,是毒么,总有解毒的方子。” 话已至此,黎漾也断断没有了阻挠的理由。 洛云初轻轻揭下黎游的面具,只见被面具覆盖的一侧布满了深深浅浅的淡蓝色伤痕。 这些伤痕都十分老旧,瞧着的确是多年前形成的旧伤。 其实黎游这些伤口也无伤大雅,只是黎游生得十分英俊,这些伤痕留在脸上,便成了无法容忍的瑕疵。 而令洛云初感到惊奇的是,黎游被面具遮盖的半边脸上,竟然没有出现其余部位的肉红色。 仍然是原先的肤色,使得脸上幽幽的蓝色透出了几分诡异来。 洛云初蹙起眉:“你可还记得他吃的是什么果子?” 黎漾摇摇头。 “他是在哪处悬崖坠落的?”洛云初继续追问。 黎漾挠了挠头:“北邙山。” “北邙山距离京城有十多里地,当时他不过十岁,怎么去的这么远的地方?”洛云初本能地觉得不对劲。 “是险些被拐子拐走了,幸而被家中及时发现,爹娘派人去寻了一天一夜,才找到的。”黎漾道。 当年黎游出事时,她也不过五岁的年纪,刚刚才开始记事,是以大概也只记得有这回事,具体怎么回事并不能一一回答出来。 洛云初倒也不打算继续追问。 “你看见他脸上这些伤痕,与身上其他中毒之处完全不同,我怀疑那毒性还存在体内。若是因此而毒性相克,只怕是等不到解药来的时辰了。”她忧心忡忡地说道。 黎漾又是一惊,几乎要滚下泪来:“那怎么办?云儿妹妹你一定要救救我大哥啊!” 说话间,司琰去而复返。 “叶七已经动身了。” “他让我把这个给你。” 话落,手上摊开,一个一寸见方的匣子里,盛着一颗拇指大小的药丸。 百解丸。 洛云初大喜过望:“太好了!有了它,应当能再给你大哥延续两个时辰的寿命,等到他回来。” 黎漾亦是喜极而泣。 洛云初用温黄酒化开百解丸,便由黎漾和司琰帮着让黎游饮下。 黎游被重新放回床上时,忽然自喉间发出了一声粗重的闷哼。 司琰大喜过望,忙唤道:“黎游!快醒醒!快醒醒!叶七已经去给你找解药了,你再多坚持一下!” 可回应他的却是无尽的沉默,和黎游气若游丝的呼吸声。 司琰有些受伤地看向洛云初。 “还不到醒来的时候。”洛云初淡淡道,瞥了一眼黎游紧闭的双眸。 他究竟是怎么中毒的? 是接触了什么东西? 还是不知不觉中被人下了毒? 雷公藤并非无色无味,是以用毒之人往往会用香料掩盖其本身的味道。 若黎游是在不知不觉中被人下毒的,等他醒来之后细细询问,应当也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她心中的不安愈加放大。 好似在她没注意到的暗处,有一双眼睛正在虎视眈眈地看着她。 然后,伺机而动,将她一口吞掉。 抚了抚胸口,她强迫自己摒弃掉这不祥的念头。 …… 叶少禹因治水有功,回京后便得了沐仁帝的嘉奖。 这也是这么多年来首次被皇帝所嘉奖。 叶少禹一时有些眼热。 昊空静默地立在一旁,好似对一切都不甚关心。 甚至沐仁帝在嘉奖叶少禹时,想顺带打算赏他一点什么,也被他婉言谢绝了。 只道是大沐福泽深厚,又有皇帝的真龙之气庇佑,才让清河县这么快平息了水灾。 一番话说得沐仁帝龙颜大悦。 便是昊空极力婉拒,最终也还是得了布匹金银若干。 而轮到蒋末和蒋筠尧时,沐仁帝的态度便显得不甚熟稔了。 兴许是蒋家莽夫并不会阿谀奉承那套,不会讨皇帝开心,是以便是眼下蒋末和蒋筠尧大胜回朝,有昊空和叶少禹在前,沐仁帝对蒋家父子也显得有些公事公办了。 “朕有蒋爱卿这样的虎将,可谓是我大沐之福,百姓之福啊!” 半晌,沐仁帝终于说了一句。 蒋末与蒋筠尧齐齐拱手:“臣多谢陛下。” 满朝文武见状,也都议论纷纷。 易文淼斜睨着蒋末和蒋筠尧,几乎要把下巴翘到天上去。 灭了北漠又怎样? 这大沐潮,终究是文官的天下! 没远见的匹夫! 早早地灭了那些蛮夷,最终只会加快自身的灭亡罢了。 也好,他早就看蒋无疾不惯,能让蒋家自取灭亡,他正是求之不得,乐见其成呢! 是以当下出列,对沐仁帝拱手道:“陛下,威武大将军和武安郎此番立下赫赫战功,正是该赏!” 沐仁帝闻言,目光微微一闪。 第265章 取药归来 “陛下以为如何?” 见沐仁帝半晌没说话,易文淼继续道。 “好,确实该赏!此番蒋爱卿收复昆城,又灭了北漠,消除了朕的心腹大患,为朕分忧,赐威武大将军官至二品,武安郎受封武安将军,均赏赐良田千亩,黄金万两,令丝绸玉帛二万匹,珍玩万件。” 沐仁帝大手一挥,丝毫不吝啬。 蒋末与蒋筠尧皆向前半步跪下,拱手谢恩:“末将谢过陛下。” “蒋爱卿,听闻你们俘虏了北漠的国君完颜华,可有此事?”沐仁帝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蒋末道:“回陛下,此刻人就关在大理寺的监牢里,随时等候陛下发落。” “好!此事不急,”沐仁帝笑了笑,冕旒随之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蒋爱卿一路舟车劳顿,甚是辛苦,朕体恤爱卿辛劳,暂容爱卿回家团聚,七日后,朕要大赦宫宴,以示天威!” “是!末将告退!” 蒋末神情难辩,仍拱手谢恩。 蒋筠尧亦告退而去。 “爹,这次陛下表现得也太过明显了。”蒋筠尧到底年轻,忿忿道。 蒋末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呼出一口浊气。 半晌才道:“陛下被妖僧所惑,如今似乎有偏宠曜王之意。” 若是曜王得势,只怕云儿会有麻烦。 但云儿是蒋家的人,他势必要保下云儿的。 但愿莫要走到那一步才好。 蒋末的神情带着深重的肃穆,便是蒋筠尧也察觉到了事关重大,是以也不再多言。 父子俩并肩离开了皇宫。 却不见身后,大臣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蒋将军立下如此战功,仍不受陛下的宠,看来这出生入死的武夫,终究不如朝堂上献计的文臣。 也有那正直的,例如齐方正等人,见皇帝竟厚此薄彼,分明是伤了蒋将军的心,如此,心中更是有了一番别的计较。 …… 天色一寸寸地暗了下来,犹如给天地间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面纱 黎游还是没醒来。 甚至气息比白日里更弱了。 黎夫人中途又醒了一回,睁眼第一件事便是来给黎游擦洗身子。 只道是阿游最是个爱干净的,决计受不了一天不洗澡。 话虽如此,可黎夫人的神情分明是在照顾黎游的最后一次。 好似今夜一过,黎游便一命归西了似的。 黎漾吸了吸鼻子,眼泪簌簌往下掉。 司琰也有些不忍地别过脸去。 唯有洛云初轻声安慰了几句。 可人没醒过来,终究说什么都是空的。 站在廊下,洛云初仍旧神情淡淡,若是细细看去,仍能瞧见少女眉间萦绕的愁雾。 “云儿妹妹,我大哥他一定会好起来的,对么?”黎漾将脑袋靠在洛云初的肩膀上。 模样实在是脆弱至极。 “放心,我会尽力而为。”洛云初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黎漾又吸了吸鼻子。 司琰也一改往日里嘻嘻哈哈的做派,那双桃花眼里满是心疼和担忧。 “只望叶七早点回来才好。”他可不想失去这个好兄弟。 即使这个兄弟总是损他。 …… 已是子夜时分,清朗的夜空中散落了无数星星。 素月高悬,自透出几分特有的清冷来。 直把周遭的星星的光芒也暗淡了去。 夜风吹来,竟带着几分料峭的寒意。 洛云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小时候长养在梅乡,多年来挨饿受冻,加上又有前世被囚禁冷宫十八年的惨痛经历,使得她现在极其畏寒。 是以这阵风吹来,黎漾和司琰都不觉得冷,唯独她身上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云儿妹妹,你冷么?我给你拿一件大氅来。”黎漾心细,也察觉到了。 洛云初刚要开口,天井从天而降一抹暗紫色的身影。 “阿初。” 竟是叶少姝! 洛云初心中一喜,快步奔向他。 黎漾和司琰见状也欣喜若狂,跟着跑了过来。 “我拿到了,雷公藤的根。”叶少姝将包裹着雷公藤根的布包递给洛云初。 洛云初脸上终于绽放出一抹笑容,随即转身进入药房,做解药去了。 “东西给她了么?”叶少姝望着洛云初离去的背影,清浅出声。 司琰点头:“已经给黎游服下了。” …… 黎夫人坐在床沿上默默垂泪,见叶少姝来了,先是一愣,随即内心迸发出巨大的惊喜。 她自昏迷中醒来时便听丫鬟说了,睿王殿下亲自去金国取解药,只要他回来,阿游便有救了! 可京城至金国,一路山长水远,便是赤兔马也要行一天一夜,等到殿下回来时,只怕她的阿游早已命丧黄泉。 谁知,殿下回来得竟这么早! 这是不是说明,她的阿游有救了?! “睿王殿下!”黎夫人两眼顿时燃起希望。 叶少姝点了点头:“夫人,本王来看看他。” 话落,负手走近黎游床边。 此事的黎游印堂发黑,面上呈现出一派死气。 浑身却透出一种透明而诡异的红色。 除了身上,他摘去的面具下露出来的半边脸也让他十分在意。 他与黎游同岁,自然记得当年之事。 当年他还很是惋惜了一番。 “洛三姑娘医术高明,黎游不会有事的。”司琰安慰道。 “嗯。”叶少姝闷声应道。 长长的睫毛垂下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无人看见,他隐匿于袖中得到手,正在微微颤抖着。 而他的指尖,则透出与黎游身上相同的红。 三个时间过去,洛云初总算制好了药。 她将磨好的药粉全数倒入浴桶,又放上浴汤烧热,便让下人们将黎游放入桶中做药浴。 做完这些,她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辛苦了。”叶少姝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来了。 “多亏你临走前留下的百解丸,不然只怕他撑不到这一刻。” 洛云初觉得有些累,轻轻靠在了叶少姝的胸膛。 青年身子一僵,随即搂住了她的腰。 “都是你给的,也是你救了他。” “是你回来得快。” 洛云初扬起笑脸,一双杏眼弯成月牙一般。 少女不点而赤的樱唇在月光下显得更加诱人。 叶少姝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洛云初本能地闭上了眼。 但,那熟悉的吻却久久没有落下。 第266章 叶璟中毒 洛云初不由得睁开眼。 只见叶少姝停在距离自己不过咫尺的距离,薄削的唇角微勾,长长的睫毛垂下来。 眼神缱绻而温柔。 “你……” 被他这样看着,洛云初一时有些恼。 伸手粉拳轻轻砸在他的胸口。 叶少姝也笑着受了:“阿初,我受伤了,这怕是我最后一次吻你。” 洛云初神情微变。 仔细看去,才发现他的确有些面色发白。 “我看看。”说着,她牵起叶少姝的手,却在一瞬间发现了他的异样。 他的手指冰凉,指尖带着红。 “你……你中毒了!”洛云初大惊。 叶少姝惨淡一笑。 “除了这里,还有别处没有?” 叶少姝摇摇头。 洛云初沉吟片刻,拉着他往浴房走去。 “云儿妹妹,睿王殿下,你们怎么又回来了?”黎漾一直在浴房外头守着,见二人去而复返,遂问道。 “他也中毒了,让他进去也泡一泡。”洛云初极快地说道。 黎漾脸色一变。 叶少姝原本只是想逗逗她,没想到这小丫头竟然当真,竟要他与黎游那厮一起泡药浴。 两个大男人光着身子在一起泡澡,一想到那个画面,他的脸都黑了。 是以语气也变得有些生硬:“无妨,一点小事,我回去服一丸药便好了。” “百解丸如此珍贵,你怎可为这点小事便浪费一粒?”洛云初不赞同地皱眉。 那百解丸好做,可引子却难得,是以才甚是珍贵。 若没有那药引,百解丸便只是普通的清热解毒的丸子。 药引十年也难遇上一次,她好容易重生回来,恰好遇着了,才干脆一口气练出了七粒,以备不时之需。 叶少姝的脸更黑了一点。 “只泡手不行么?”这是他最后的让步。 “司琰。”洛云初并不回答,而是喊来司琰。 “殿下也中毒了,你看着他进去与黎游一起药浴,一个时辰之后再出来。” 竟是不容置疑的语气。 司琰闻言也吃了一惊,上下打量了叶少姝一番,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准备把叶少姝扶进浴房 叶少姝冷冷地瞥了司琰一眼:“我还没到病入膏肓的程度。” 话落,自己抬脚进了房中。 对于小丫头的要求,他早就知道自己无法拒绝。 …… 一个时辰后,叶少姝终于出来了。 因着被热汤蒸过,清隽的脸上也泛起微微的潮红。 绾着紫金簪的发髻已有些松了,额前垂下两缕的碎发。 洛云初第一件事便是查看他的手。 此时手上中毒的部分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的肤色。 洛云初也微微放下心来。 一看到洛云初,叶少姝的耳根子便有些发红。 洛云初倒不甚在意。 总之身子没事才是正道。 “阿初,我有些事情想与你单独说。”叶少姝道。 洛云初点点头。 二人遂行至偏院一隅。 “京城里混进来了些北漠人,他们都是完颜华的死士。”叶少姝神情愈发清冷。 洛云初闻言微微眯了眯眼。 “完颜华被关在大理寺里,大理寺把手重重,应当无碍。” 大不了就尽快把人弄死。 总归她是不会纵虎归山的。 少女眼中倏然迸发出一股子狠戾。 叶少姝伸手覆住了她的眼睛。 她这双眼睛太好看,实在不适合盈满仇恨。 “怎么了?”她不明所以地挪开他的手。 “大理寺那边,我自会处理,”叶少姝温声开口,“上次问你要的荷包,绣好了么?” 话落,却看到洛云初的脸上渐渐爬满了红晕。 近日事情太多,她已经将这事忘在了脑后。 叶少姝便伸出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 “正好,这几日你就莫要出去了。” “不行,黎游这头害得施针。”洛云初摇头拒绝。 叶少姝沉吟片刻:“嗯,我会亲自来接你。” 顿了顿,他又道:“阿初,你相信我么?” 这话说得奇怪,洛云初不解地看着他。 “我是说,你相信我么,在随时随地都有自保的能力。”叶少姝补充道。 洛云初闻言便笑了。 她当然相信。 前世足智多谋、多智近妖的睿王殿下,她和叶少禹用尽了浑身解数,也胜不得他半分。 甚至在前世,她恶毒地给他做下了一个死局,也没能要了他的命! 他当然有自保的能力。 甚至在退居番地多年后,还能从完颜华手中将和凝抢回来! 他是她见过的最聪明的男子。 “我自然是信你的。”前后两辈子加起来,她都信他有这个能力。 “那便好,若是日后出了什么事,你一定要先保护好自己,莫要管我。” 这话让洛云初心头一紧。 “什么意思?”她忽然想起了这几日心里那毛燥燥的感觉。 没得让人心烦。 叶少姝没有回答,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少女的发丝柔软如丝绸般,轻轻从他指尖滑下。 …… 黎游也出来了,洛云初为他施针过后,便被叶少姝护送着离开了总兵府。 天边已经泛起微微的白。 敲开将军府的大门,朱抚见了二人,先是一愣,随即脸上便绽放出了笑颜。 “小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随后又对叶少姝行了礼。 将军府上下都起得很早,是以洛云初回来时,上下主子们都起了。 得知洛云初终于回来了,蒋老夫人更是迎了出来。 “云儿,你可算回来了,叫祖母担心死了。”蒋老夫人拉着洛云初的手,轻轻拍了拍。 随即又道:“你瞧瞧你,手都凉了。” “都是云儿不好,让外祖母担心了。”洛云初有些愧疚。 虽然她中途遣了降香回来报信,但外祖母一颗心都系在自己身上,应当也提心吊胆了一整夜。 “黎少爷可好些了?”说话的却是蒋无疾。 洛云初点点头:“亏了殿下亲自去取回来的药,再蒸六日便可解毒。” 蒋无疾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 黎家是朝中少有的武将之家。 这让同为武将的蒋无疾很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感。 洛云初又对蒋末和蒋筠尧有些抱歉。 原本她是答应了蒋筠尧,要在家中等着他们回来一道团聚的。 好在蒋末和蒋筠尧并不在意,倒是早已与叶少姝走在了一起。 三人好似在商议什么秘事。 蒋末和蒋筠尧脸上都露出了严肃的神情。 第267章 国师之怒 曜王府。 玉颜院里,易思思正半倚在美人榻上,涂着赤色蔻丹的葱指轻点着小几。 发出“扣扣”的声音。 这是易思思最喜欢的动作。 此刻她并不说话,面上亦不显丝毫情绪,唯有微微下压的唇角泄漏她此刻内心的不耐。 婢女莲儿切好了甜瓜端到小几上。 清甜的香味似乎留存着冬日的余寒。却又带着某种对于夏日的憧憬。 “如何了?”易思思叉起一块甜瓜送入口中。 蜜一般的汁水沁满整个口腔,甜得她的眉心也微微舒展了几分。 她指的便是洛卿卿。 秦嬷嬷笑得一脸谄媚,连忙道:“回王妃的话,老奴日日委派她做最脏最重的活儿,前几日还将她调去做了倒夜香的活儿!” 闻言,易思思眼中多了几分笑意,随即又柳眉倒蹙。 “你胡说八道什么!没见着本妃在吃瓜么!”话落,嫌恶地扔下叉子。 秦嬷嬷自知失言,忙自己扇了两耳光,点头哈腰:“是,是,老奴一时嘴快,老奴也是想让王妃开心开心!” 易思思得知那狐狸精受了苦,心情大好,也没追究秦嬷嬷的失言之罪。 一时间,屋子里的气氛竟是难得地祥和。 却说另一头。 洛卿卿一身下人才穿的麻衣小袄,一头柔顺的乌发松松垮垮地被一根木簪子挽起,斜斜地拢在脑后。 已是卯时,点卯刚过,洛卿卿便又提着夜香往府外去了。 她被秦嬷嬷调来做倒夜香的活计已有七日。 从最开始的抗拒,到现在的接受安排,众人瞧着都以为是她放弃了反抗。 实则,她却是在忍。 忍到叶少禹回来的那天! 她一定要叫易思思好看! 不光如此。 她从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小姐沦落为叶少禹的妾、倒夜香的下人,究其根本,还是洛云初在背后搞的鬼! 等她夺了易思思的位置,坐上皇后之位,第一个便要杀了洛云初! 兀自想着,仍提着一桶夜香跌跌撞撞往后门而去。 却不想,直与人撞了个满怀。 整桶秽物尽数倒在了来人身上。 洛卿卿大惊,有些张皇地看着来人。 在看清楚对方的脸时,蓦地一愣。 “卿儿?!你不是嫁给曜王做妾了么?怎么还做这种低等婆子才做的事?!” 来人正是昊空。 只一瞬间,被人泼了一身夜香的愤怒被更大的愤怒所取代。 他尽心尽力辅佐叶少禹,他的女儿便是在府中过着这样的日子! 真是欺人太甚! 洛卿卿的眼泪簌簌往下掉。 她知道自己的生父是昊空,能依靠的也只有昊空,是以便使出浑身解数,扮作可怜模样。 直看得昊空的心都要碎了。 “爹!”这一声,端的是撕心裂肺。 也是洛卿卿第一次唤昊空做“爹”。 昊空心头一紧,喉间已然带上了几分嗜血的怒:“莫要着急,是不是叶少禹逼你做这种事的?” 洛卿卿摇摇头:“不是王爷,王爷待卿儿极好。” 别的却是不愿多说。 莫说是易思思,若非日后她还要做皇后,连叶少禹的好话她都不想说。 爹现在是国师,就让爹去交涉吧。 让别人帮自己说话,这是她最拿手的手段。 昊空早已眉梢带怒,也不顾自己身上的污秽,一把拉起洛卿卿的手:“走,爹为你讨个公道!” 说着,便拉着她往府中走去。 却没看见,他身后的洛卿卿,嫌恶地蹙起蛾眉。 那一身的臭味,熏得她几欲作呕。 …… “叶少禹,这便是你应我的好事?!” 叶少禹皱着眉抬眸,鼻腔里传来的恶臭令他险些呕吐出来,随即便看到了满面怒容的昊空。 以及站在他身后诺诺的洛卿卿。 见状,他的眉锁得更深了。 “怎么回事?” 昊空冷笑一声:“你应我好好照顾卿儿,我才全心全力效忠于你,可你却令她做下人,倒夜香!” 叶少禹上下打量了一番昊空,这才明白那恶臭是从何而来。 目光移到地面上。 昊空身上滴落下来的黄色液体,也渗入了昂贵的波斯地毯中。 叶少禹摇摇头:“本王从未令她做这种事。” “不是你下的令,也是你放任的!”昊空怒道。 他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卿儿,却来王府里倒夜香! 过得竟还不如一个通房! “此事本王会查明,还卿儿一个公道。”叶少禹眼底划过一道暗芒。 除了易思思,谁有这么大的权力?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易思思,真是无法无天了! 洛卿卿站在昊空身后,默默垂着头也不说话。 她才不会好心到去给易思思求情。 要求,也不会是现在。 她会在一个最合适的时机,假意为易思思求情,然后,既全了自己的贤名,又能一招让易思思万劫不复! “今日午时之前,殿下可一定要给本国师一个满意的答复,否则的话……” 后面的话,昊空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狠狠一甩袖子。 “哼!” 话落,又换上一副温和慈爱的神情看着洛卿卿。 “卿儿先回院子里去换洗一番,爹一会儿再来。”给你撑腰。 洛卿卿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却又转向叶少禹,小声道:“王爷,卿儿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但讲无妨。”叶少禹道。 目光却落在她露出来的半截手臂上。 纤细而白腻。 他不由得眯了眯眼。 洛卿卿忽然跪下,娇软的声音里带着哭腔:“王爷给卿儿的丫鬟,也被罚了别处,也不知是死是活,还望王爷救救她!” 昊空闻言,身子周遭的气场又强了几分。 叶少禹薄削的唇抿成了一条线。 “她叫什么名字?” “鸳儿。” “好,你先回去,是死是活,本王定将她找出来!” 易思思,真是好大的胆子! 他真是不该贪易文淼那点儿好处,给他惹了这么大一个麻烦! 易文淼满朝门生的支持,也敌不过一个昊空的鼎力相助! 清河水灾一事,他已经完全看清了局势。 便是要他为了昊空与易文淼决裂,他也在所不惜! …… “王妃!不好了王妃!” 玉颜院里,有个丫鬟急匆匆地跑进来。 易思思蹙起秀眉,还未来得及诘骂,便听那丫鬟接着道。 “王妃,王爷回来了,要治您的罪呢!” 第268章 曜王问罪 “治我的罪?禹哥哥回来了?” 易思思眉心一拧,声音微微拔高,竟有些尖锐。 那丫鬟道:“此刻王爷正在发怒呢,叫所有院子里的大小姬妾全部去前院里等着。” “你可知是为了得何事?”她沉吟道。 丫鬟将头微微低了些,缩着脖子道:“好,好像是为了庞姨娘……庞姨娘被您安排去倒夜香之事,被王爷知晓了……” 洛卿卿! 易思思微微瞪大了眼,身子倏然气得发抖起来。 “他要给那狐狸精撑腰?” 丫鬟将头埋得更低,不敢说话了。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顿了顿,易思思又问道。 丫鬟摇了摇头。 再将目光投向屋中其他人,其余人也都俱是摇着头。 “真是一群废物!”易思思咬牙,也不再多言,吩咐莲儿伺侯她更衣。 …… 前院里,各姬妾们都到齐了。 叶少禹一身鸦青色锦袍,长身玉立,负手站在最前面。 头发被紫金簪一丝不苟地绾起来,更显得他剑眉星目,风度翩翩。 很有几分龙凤之章。 此刻他更是拧着眉,看着这一屋子的莺莺燕燕,眸中闪过几许残忍的凶光。 这些,都是自他成年之后,朝中各位大臣送来的,他们各自的庶女。 他本就是个不受宠的皇子,那些大臣得素日里嘴上的叫着他“王爷”,背地里却都叫他“废物”,没人看得起他。 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要将自己的女儿送一个到他的王府中来。 其中之意,他不是傻子,又怎么会不明白呢? 不过是怕世事难料,万一他成了最后的储君,坐上皇位,总归那群老贼还送了一个女儿到他身边。 日后,也是后宫中的地位显赫的娘娘。 这些人,正是打着这样的心思呢! 可他又怎能让他们如愿! 地位低下的庶女,怎么比得上他的尊贵! 便是现在不杀,日后等他登上皇位,也总归是要赐死这一屋子的庶女的。 他这里又不是垃圾站! “王妃还没来?”他侧身问道。 这个易思思,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若是此番惹恼了昊空,让他失去这样强大的助力,他定要将她千刀万剐! “回王爷,王妃正在更衣。”秦嬷嬷早来了,闻言垂着头道。 她是易思思房里的贴身嬷。 “哼。”叶少禹自鼻腔里哼出一声,秦嬷嬷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本王看她是越发地跋扈了。”再如此嚣张下去,他便直接将人送回易府! 总归现在他的事业也到了发展的关键期,只要此事一成,再不需要借助易文淼的嫡系的支持。 反而会让更多人投到他的门下。 成为他的嫡系。 易文淼想拿捏他,也要看看有没有那个本事! 秦嬷嬷不敢应声,兀自将头埋得更低。 心中却叫苦不迭。 “王爷~”一声娇弱的声音打破了院中的宁静。 叶少禹愤然抬眸,却见易思思白着一张脸,由丫鬟莲儿搀扶着,缓缓走进来。 细细看去,头发也有些凌乱。 还有几缕碎发垂在额前。 叶少禹皱眉:“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和易思思从小一起长大,叶少禹对她的本性是再了解不过的了。 她瞧着是个大家小姐,实则心思歹毒至极,又自私至极。 今日只怕是在装病。 想到此,叶少禹唇角漾出一抹嘲弄的弧度。 易思思一怔,脸更白了。 这一次,这是被心上人伤了心的,真正的苍白。 “王爷,王妃偶感风寒,这几日都在榻上将养着,今日听得王爷传唤,才强撑病体来……”莲儿道。 话没说完,便被易思思打断了。 “莲儿,住口!” 眼里的神情,好似真有几分当家主母的大家风范。 可惜,这一切落在叶少禹眼中,都不过是这女子的一番算计罢了。 否则,为何她偏偏等莲儿把该说的都说完了,才出声阻止? 在他面前演戏,她还嫩着点。 “王爷,妾身管教下人不力,还望王爷恕罪。”易思思丝毫不查,仍在做戏。 叶少禹冷哼一声。 这一声,也让易思思的心颤了一下。 禹哥哥当真如此宠爱洛卿卿,宠到愿意为她来跟自己问罪?! “本王问你,大沐朝女第十四条,是什么?!”叶少禹冷着脸问道。 声音里还带着几分喋血的气息。 易思思脸色一白,心中一痛,佯作虚弱地咳嗽了两声。 才缓缓开口道:“回王爷的话,女戒第十四条,不可妒忌,做主母者,不可刁难妾室,需与妾和睦相处。” 话落,又喊道:“王爷,妾身没有为难她们啊!” “你还敢撒谎!”叶少禹眼中射出一抹杀意。 当着他也敢撒谎了! 真是该死! 他的前程,决计不能毁在她的手上! 易思思何曾见过这样的叶少禹,当即吓得发起抖来。 在她眼中,禹哥哥从来都是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从小到大也没对她动过气。 何以今日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她的脸? 都是因为那该死的洛卿卿! 她几乎是在下意识间,就把罪名归结到了洛卿卿身上。 霎时,一双鹿眼里射出了巨大的恨意。 叶少禹见状,也只是冷冷地笑了一声。 “丽娘。”他忽然叫了一声。 人群中那换做“丽娘”的娇美女子站出来应道:“是,王爷。” “女戒第十八条,说的什么?”叶少禹叫她出列,纯粹是因为阖府上下的姬妾中,他只记得这一个名字。 而丽娘也是唯一一个民间女子,背后没有人给她撑腰的。 也最得叶少禹的心。 丽娘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易思思,俏丽的脸蛋皱起,抿着嘴不愿说。 她不敢忤逆王爷,但是更不敢因此而得罪了易思思! 叶少禹见状,神情更冷。 这府中之人,已经怕易思思怕到了这个地步么? 过去的曜王府,虽然有几个姬妾,但都无甚勾心斗角之事。 谁知这易思思入府不过两个月,竟然狂妄到了这个地步! “说!有本王给你撑腰,谁敢动你一根毫毛!”他几乎是用吼的怒喝道。 丽娘打了个激灵。 易思思也打了个激灵。 第269章 曜王之怒 “是,是……回王爷,女诫第十八,十八条,凡有若有敢使家室不宁者,即刻休妻送归娘家。” 丽娘的身子微微瑟缩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说道。 丝毫不敢抬头看叶少禹一眼,更不敢看易思思。 易思思恼恨地看着她。 叶少禹冷笑一声,神情阴鸷:“若非本王今日得信,还不知道你竟胆大妄为至此!入府不过两个月,便敢将我后宅闹得鸡犬不宁!是要本王立刻着休书一封,送你回易府?!” 闻言,易思思心头一惊,身子倏然紧绷起来。 “王爷!”她失声喊道。 却见叶少禹的神情中毫无半分怜惜,看她只如同看一个罪人般。 薄凉的唇一张一合:“知错不认,罪加一等!” 话落,易思思倏然捂住了胸口。 “禹哥哥,我自小与你情深意笃,你为何对我如此狠心!妾不就是下人么?莫非我连处置一个下人的资格都没有!”她蹙起秀眉。 原本是装病,如今听到叶少禹冷漠的话,心脏好似真的要裂开一般的疼。 “王爷!” 不等叶少禹开口,院门外传来一声莺啼。 洛卿卿! 易思思怒容满面地转身看向来人。 却见洛卿卿早已换了一身鸢尾色苏绣月华锦裙款款而来。 一头乌发拿一支珐琅金丝簪别了个宝髻,清瘦的耳垂上挂着赤金柳叶耳坠,行动处如弱柳扶风。 裙摆微动,众人只觉得一阵香风飘过,竟宛若那广寒宫里的嫦娥仙子下凡一般。 这仙子却有些神色仓皇,直奔向易思思,几乎就要对易思思跪下。 “姐姐,求求你放了鸳儿吧!” 易思思猝然瞪大了眼。 指尖指着洛卿卿,抖了一抖:“你!你敢!” 这个贱人!分明就是故意的! “姐姐惩罚卿儿不要紧,可鸳儿是无辜的!她冲撞姐姐,也是她一片忠心!自那日之后,卿儿在没见过她,那是王爷给的人啊!求求姐姐发发慈悲吧!” 洛卿卿哭得梨花带雨。 却三言两语把罪名给易思思安上了。 易思思气得脸色愈发的白了。 这个狐狸精,她竟然还有这样的手段! 这不是在害她么! “卿儿,过来。”说话的却是叶少禹。 洛卿卿这梨花带雨的模样着实让人心疼。 她羽睫微湿,抽抽噎噎地走到叶少禹身边。 叶少禹伸手将她搂住。 “易思思,鸳儿在哪儿?” 易思思闻言一惊,不可置信地望向叶少禹。 他真的要为洛卿卿出头!他怎么可以这样对自己! “什么鸳儿?妾身不曾听说过。”她将脖子一梗,小姐脾气也上来了。 叶少禹神情阴鸷地看着她:“不说?那就别怪本王不客气了!” 易思思神情愤然:“王爷别忘了,当初迎娶妾身,可曾答应了我爹什么!” 是了,禹哥哥现在根基未稳,还很需要爹和一众幕僚的扶持。 而朝中,有一半都是爹的人! 而洛卿卿不过是个全家被满门抄斩的犯人! 禹哥哥再怎么宠爱她,也不可能为了她放弃夺嫡! 女人和权势,孰轻孰重,禹哥哥是分得清的。 想到这里,易思思面上丝毫不见惧色:“禹哥哥,左右是个下人,我贵为王妃,连个下人也不能处置了么?” 叶少禹万没料到她竟如此嚣张,气得冷笑了一声。 “来人,王妃不识大体,善妒成性,本王要休妻!” 话落,院中顿时安静了下来。 易思思好似没听清一般,揉了揉耳朵,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他要休了自己?! 他为了洛卿卿那个贱人要休了自己?! “禹哥哥!你不能……”你不能这样对我! 话没说完,却被叶少禹粗暴地打断了:“本王再说一遍,你应该叫本王什么?” 易思思的眼珠儿在眼眶里打着转儿。 叶少禹眼中却不见丝毫怜悯。 良久,她才负气开口:“王爷,我是你明媒正娶的王妃,你就因为这等小事,要将我休了?” “小事?”叶少禹危险地眯了眯眼,“府中姬妾,哪个不是主子?曜王府也从来没有随意处决下人的先例!” 易思思妒恨得瞪了一眼洛卿卿。 一个妾,什么时候也成了主子! “王爷,妾身只是让她做些活儿,并未要她的命啊!她本来就是死囚……”易思思的声音却逐渐小了去。 她看见了叶少禹眼中不加掩饰的杀意! 他,竟然维护洛卿卿维护到想杀了她?! 这让她顿时不寒而栗。 “你搓磨卿儿之事,本王日后再跟你追究,说,鸳儿在何处!”叶少禹冷冷开口。 原来是那个死丫头! 易思思松了一口气,对秦嬷嬷使了个颜色。 秦嬷嬷道:“回王爷的话,那丫头没大没小,冲撞了王妃,王妃便下令将她关进柴房里好好反省,王爷明鉴,王妃可没有要她的命啊!” 闻言,易思思赞许地看了秦嬷嬷一眼。 秦嬷嬷低着头,与易思思交换了一下眼神。 到底是易思思的奶妈,秦嬷嬷关键时刻还是向着她的。 叶少禹立刻对左右吩咐道:“去,将人带过来。” 洛卿卿这才松了一口气,抽抽嗒嗒地对他感激道:“王爷大恩,卿儿替鸳儿谢过王爷。” 叶少禹看着她,满眼都是怜惜。 少女身上香风扑鼻,如娇花般沁人肺腑。 随即不知不想到了什么,他神情突变,不动声色地离她远了些。 “只是王爷,”洛卿卿还未察觉到这一点,仍柔顺地低着头,声音带着隐隐的担忧,“柴房里湿冷阴暗,又过了这么多时日,鸳儿在柴房里怕是吃不消,王爷能否请大夫为鸳儿看看?也好叫妾身放心。” 话落,竟是捏着素绢轻轻拭泪。 端的是一派主仆情深的模样。 “好,就依你。”叶少禹倒是答应得爽快。 这有何难? 只要她还在府中,昊空必定对自己全力相助。 比起这点小事,简直不足挂齿。 叶少禹不知道的是,他的态度,也叫其余众姬妾心中有了计较。 这半路进来的庞姨娘,竟比堂堂相府小姐、明媒正娶的王妃更受宠。 有那心思活络的,心照不宣地互相交换了眼神,却都不动声色。 经此一事,王妃只怕是要失宠了。 第270章 娇花解语 这时,鸳儿被两个婆子左右搀扶着进来了。 一见到鸳儿,洛卿卿更是忍不住泪如泉涌,直往鸳儿奔去。 鸳儿奄奄一息,面色苍白如纸。 却在看到叶少禹的那一刻,脸上露出了一抹会心的笑。 “鸳儿!” 洛卿卿呜呜地哭起来:“都是我无能,没保护得了你,害你跟着我受了这么多苦……” 鸳儿惨然一笑:“侧妃,您没事就好!” 她方才已经听这两个婆子说了,都是庞侧妃冒着得罪相府的危险,拼死在王爷跟前保下她的。 否则,再在柴房里熬几日,只怕她这条命也难保了。 那一刻,鸳儿便决定一生一世都忠于这个主子。 洛卿卿满面泪痕地点头:“我没事,鸳儿,这几日我好担心你……” 话落,仓皇地擦了擦眼泪,转身对叶少禹道:“王爷,谢谢您。” 叶少禹面色愈加难看。 “易思思,你还有何话说?” 易思思柳眉倒蹙,哼道:“庞姨娘不是下人,鸳儿总是,王爷,妾身处置一个没大没小的丫鬟总不妨事,谁叫她胆大包天,竟敢冲撞了我!” “王爷明鉴!” 她话音刚落,鸳儿忽然大声说道,双腿笔直地跪了下去。 洛卿卿想伸手扶住她,却慢了一步:“鸳儿……” 鸳儿没有理会她,而是对着叶少禹道:“王爷!那日侧妃分明与丽妃等人在一处玩闹,谁知王妃过来,不分青红皂白便抽打王妃,要侧妃做奴才做粗活,奴婢想问清缘由,却被王妃投入柴房,日日饿着渴着冷着,若非王爷回来得早,鸳儿只怕过两日便死了!哪有机会替王妃伸冤!” 三言两语,当着易思思的面儿拆穿了她的谎言。 易思思面上闪过片刻的慌乱,很快又镇定下来。 都是鸳儿一家之言而已。 一个丫鬟说话,她就不信还能大过了爹的面子去! 等王爷走后,她定要找个机会处死这丫鬟! 她却没注意到,此刻她所有的愤怒和记恨,全部都写在了脸上,被叶少禹尽收眼底。 叶少禹闻言更是嗤地冷笑起来。 “鸳儿在王府中已足足十年,她的话,本王坚信不疑。易思思,当初本王是见你失贞,难寻良夫,才答应许你正妃之位,不料你竟胆大妄为,将王府后宅搅得鸡犬不宁!此番,曜王府也留你不得!” 话落,丝毫不顾及易思思的面子,当众宣布道:“本王便赐你一纸休书,你自领了回相府去!” 声音铿锵有力,竟是没有半分回旋的余地。 易思思早已呆立在原地,双眼大睁。 叶少禹,她好似不认识他了一般。 仅仅为了一个死囚犯,为了一条草芥般的贱命,便要休了她! 不! 她从小便爱慕他,梦想着嫁给他,如今好容易美梦成真,却又轻易被他轻易给休了,那她岂不是白忙一场,给洛卿卿那贱人做了嫁衣么! 她不要! “王爷!”她倏然委屈得落泪,豆大的泪珠儿砸在地上,很有几分梨花带雨。 可惜,叶少禹却是个面柔心硬的。 丝毫没有被她的眼泪打动,反而还有些嫌恶之意。 一旁的秦嬷嬷闻言也大惊失色,忙拉了拉易思思的衣角,暗示她快些给叶少禹的服个软。 晚了,可就真的来不及了! 易思思倔强地咬牙看着叶少禹,双目通红。 良久,才开口道:“王爷!妾身……妾身知错了。” 要她道歉,还是当众服软,无异于在抽她的耳光。 但为了保住王妃这个位置,她不得不低头。 叶少禹只冷笑了一声。 易思思紧咬唇瓣,思索片刻,走到洛卿卿跟前,亲昵地拉起她的手:“庞侧妃,那日之事,是本妃不好,本妃已经知错了,你就同王爷说说,莫要计较了,好么?” 言语中却不是没有威胁之意。 洛卿卿听出来了,直在心中冷笑。 面上却装出为难的样子:“王妃姐姐,卿儿……” “卿儿。”叶少禹伸手搂过她,顿时香风扑鼻。 他俊美的脸也闪过片刻的嫌弃,随即复又掩去。 “今日,本王定会为你讨个公道,你莫要害怕。” “王爷……”洛卿卿感动地看着他。 这一幕落在易思思眼中却刺眼极了。 她顿时有些失态,尖着嗓子道:“王爷!我都已经认错了,你还想怎样!” 叶少禹冷冷开口:“你认错,便能抹去你欺凌她人的罪过么?你认错,本王便要原谅你么!” 易思思摇了摇头,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那个记忆中总是温润谦和的禹哥哥,如今怎么竟变成了这样!一颗心都要便到姥姥家去了! “王爷!你我夫妻,关系盘根错节,若是休了我,对王爷你没有好处!”她眼底闪过一丝阴鹜,半是威胁地开口。 叶少禹不悦地皱起眉。 他最讨厌有人贬低他。 过去他不得宠,无权势,有些话忍了也就忍了。 如今今非昔比,却还要被一个女流如此打压,更叫他心中无名火起。 男人的尊严,岂容她来践踏! 遂当即便要发火。 却被一双带着馨香的柔荑攀上了胸膛。 娇软的莺啼悦耳动听:“王爷,千万不要为卿儿伤了与王妃的夫妻感情啊!” 这话说得倒像句人话。 易思思心道。 却不知,洛卿卿此言,不过是为了她自己的利益罢了。 如今叶少禹根基未稳,还需要易文淼的支持。 否则,当初岂不是多余娶了易思思回来? 易思思,便是叶少禹登上皇位的第一步。 此女当然要休,但绝对不是现在。 叶少禹也有些意外地看着洛卿卿。 他本来以为她也是痛恨易思思的,甚至巴不得自己早些休了后者,好将她扶正。 否则,方才便不会让昊空来给她撑腰了。 如今又想让自己放易思思一马? 洛卿卿吸了吸鼻子,一副通情达理的模样:“王爷,卿儿受些委屈不算什么,只要王爷能与王妃姐姐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卿儿就是死也愿意。” 话落,轻轻抬起脸,娇柔地看着叶少禹。 好一朵解语的娇花! 叶少禹满意地眯了眯眼。 第271章 抬贵侧妃 易思思在一旁听得是火冒三丈。 洛卿卿嘴上说着希望她和禹哥哥好,实则根本是在挑拨离间! 好让禹哥哥看到她的善解人意,从而更加厌弃自己! 这个洛卿卿,想不到竟有如此深沉的心机! 秦嬷嬷自然也听出来洛卿卿的意思,连忙开口道:“王爷,既然侧妃都开口相求了,王爷便饶了王妃这一回吧!王妃年纪小,第一次掌管内宅,才犯下了此等大错,还望王爷看在王妃并不曾对其余姬妾发难的份上,莫要追究了。” 便也是还有一层意思了。 王妃好端端的,为何不罚其他人倒夜香,非要让洛卿卿倒夜香? 这其中,洛卿卿就一定没错么? 洛卿卿闻言脸色一白,暗暗咬紧了唇瓣。 她求叶少禹什么了? 她分明是借此让叶少禹看清她和易思思之间的不同,好让前者更怜惜自己! 怎么这话到了这老妪口中,就反而成了她在求情了?! 还真是不能小瞧了这些老油条,一个个滑不溜秋,跟泥鳅似的,不小心就会中计。 叶少禹忽然侧过脸来看着她:“卿儿,你可是这个意思?” 洛卿卿猝然回神,收起眼中的星点愤恨,低眉顺眼地点了点头。 “妾身自是希望王爷和王妃姐姐好的。”却也没承认。 “好,既然卿儿是这个意思,那本王便饶你这一回。” 叶少禹也不知是不是看穿了洛卿卿的心思,总归是借坡下驴了。 易思思闻言大喜,俏脸上溢满愉悦,眼睛弯成了月牙。 “多谢禹哥哥!” 她就知道,禹哥哥还是疼她的! 至于洛卿卿的“求情”,早就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叶少禹唇角微勾,眼角带着一丝邪魅的笑,没去纠正她的称呼。 “饶你可以,日后也不许再刁难府中任何人。” 易思思撇了撇嘴:“是,妾身知道了。” 叶少禹道:“卿儿被你害得吃了这许多苦,你就不打算补偿一下?” 洛卿卿猝然抬头,看向叶少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感激。 难得他还想着要为自己出头。 这曜王殿下,也不是那般不堪大用。 易思思恼恨地看了洛卿卿一眼,赔着笑脸道歉:“庞妹妹,今日之事是本妃之错,多谢你今日不计前嫌仗义执言,本妃房中还有些上好的料子,一并送与妹妹做几身衣裳,日后,咱们都是王爷的人,一家人就该和和美美才是。” 这话说得倒是讨巧儿。 便是秦嬷嬷也向她投来了赞许的目光。 洛卿卿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地看向叶少禹。 随后才小声道:“姐姐说的是。” 此刻她心中真是怄死了。 本来她拿手的便是说着体面话去挑拨离间,谁知道有那老妪在场,竟然会弄巧成拙。 反而让易思思逃过一劫! 那她这几日的苦就白受了么?! 几匹破布,几句抱歉,能值几个钱! “既然是王妃的心意,卿儿便收下就是。”一直在一旁冷眼看着的叶少禹忽然开口。 洛卿卿抿唇,强扯出一丝微笑。 她还不敢忤逆了叶少禹:“是,那卿儿就却之不恭了。” 话落,却听到叶少禹接着道:“今日起,卿儿便抬做贵侧妃,若再有下次,她便是王妃。” 这话无异于石破天惊,让在场的人一时都愣住了。 贵侧妃! 洛卿卿一个死囚之女,如今却能做到贵侧妃的位置! 仅仅因为让她去倒了几日夜香? 这不是在打易思思的脸是什么! 易思思那原本洋溢的笑也凝固在了脸上。 “不!王爷,你知道她的身份……”她怎么配?! “她的身份,就是庞卿卿,曜王府的新抬的贵侧妃,本王的心上人。”叶少禹粗暴地打断了她。 语气中还带着一丝不耐烦。 易思思僵立在原地。 她没料到,“心上人”这三个字,竟然会从禹哥哥的口中说出来。 而且,他的心上人,还是洛卿卿! 霎时,所有的谜团都好似拨云见雾一般,将真相一一展现在了她的眼前。 洛家通敌叛国,全家被斩立决。 唯有洛卿卿一人逃出来,改名换姓进了曜王府做妾。 一切,都有禹哥哥在背后授意。 可他分明是个最注重利益的人! 洛卿卿早已不能为他带来任何助力。 原来,竟是因为这样! 禹哥哥心中一直爱慕的女子,原来是洛卿卿是么! 那一刻,她无比痛恨自己。 为何没有在禹哥哥回府之前,先将人弄死! 这样,就算是禹哥哥要兴师问罪,人已经不在了,他能拿自己怎么办? 到时候,自己再央父亲许以利益,日子久了,不怕禹哥哥还拿这事做文章。 可现在,禹哥哥回来了,又将人提做了贵侧妃,少不得还要给她配些丫鬟侍卫。自己再想动手,可就难了。 禹哥哥欺上瞒下将人带进王府,想不到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易思思恼恨地看了一眼秦嬷嬷。 显然,秦嬷嬷也被吓了一跳,一张略带些皱纹的胖脸抖了一抖,不可置信地看着叶少禹。 洛卿卿的心顿时狂跳起来。 他竟当众提她做贵侧妃! 这不光表明了他的态度,更说明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颇高。 日后扶他做皇帝,自己登上后位,指日可待! “王爷……”她娇怯开口,声音酥软入骨。 叶少禹浑身一紧,面上却丝毫不显。 反而拧起一对剑眉看着易思思:“只怕本王日后不在府中,卿儿少不得被你欺负,索性提个位约束,王妃以为如何?” 当然,他此举,还有别的深意。 洛卿卿和昊空关系匪浅。 他还要靠昊空为他出谋划策,讨好了洛卿卿,就是讨好了昊空。 如此,这二人都会对他死心塌地。 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他对洛卿卿究竟存了几分真心……这一屋子的蠢女人,又有几个能参透? 易思思果然察觉不出,闻言又气又急:“王爷,我已经道歉了,你把她提上来,让我的面子往哪儿放!咱们府中这么多姐妹们先入府,都没有一个抬妃的,她最后入府,怎么就能坐上贵侧妃之位!” 却是想利用其余姬妾的妒忌心做文章。 谁知,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下一秒,叶少禹说出的话,让她顿时如坠冰窖。 第272章 黎游醒来 叶少禹冷冷道:“那便再把丽娘也提了妃。” 丽娘,一个半路被叶少禹捡回来的青楼女子。 也能被禹哥哥开金口抬做妃?! 易思思在短暂的惊愕过后,便是滔天的愤怒。 胸口剧烈地起伏起来。 她感觉到了羞辱。 禹哥哥宁可把宠爱分给一个青楼女子,也不肯尊重自己半分。 这一刻,她终于开始反思起来,自己当初哭着喊着要嫁入曜王府,究竟是对是错。 “嗯?王妃有意见?”叶少禹从不将她放在眼中,声音愈发清冷。 易思思眼底满是肆意涌动的仇恨。 半晌,在秦嬷嬷的提示下,才回过神来,咬牙道:“不,王爷金口玉言,妾身怎敢有意见。” 叶少禹面上不辨喜怒。 “今日之事就此揭过,王妃,日后日后可要引以为鉴。” 话落,便搂着洛卿卿扬长而去。 丽娘反而成了众人艳羡的对象。 易思思恼恨地瞪了丽娘一眼,也一甩袖子离开院子。 二人一走,姬妾们也都叽叽喳喳地围在了丽娘身边。 丽娘自是受宠若惊。 只是她一个青楼女子,只看得见眼前的蝇头小利,远远没有想到过,高门大户里的人心,比毒蛇更可怕。 而众位姬妾明着都羡慕她,实则对她也只有怜悯罢了。 怜悯她,阴差阳错地成了王妃和侧妃之间唯一的那个牺牲品。 …… 易思思回到玉颜院之后更是大发雷霆。 院中的各丫鬟婆子都不敢发一言,唯恐主子的怒火烧到了自己身上来。 唯有秦嬷嬷,在几经纠结之后,决意走入了房中。 “滚出去!” 刚刚进得房中,脚下便飞来一只羊脂玉瓶,直接碎了开口。 秦嬷嬷吓了一跳。 很快又镇定下来:“王妃。” 易思思怒视着秦嬷嬷。 秦嬷嬷也算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老人了,心底里自然也是向着自己的。 易思思见了她,神情也才稍微好了些。 “秦妈妈,日后我可怎么办啊!”话落,兀自落下来泪来。 秦嬷嬷见状,早心疼得不行,三步并两步走到她跟前,安慰道:“王妃莫要心急,天无绝人之路,王爷护她跟铁桶一样,可总有疏于防范的时候,王妃有的是机会。” 易思思哼了一声:“那我要等到猴年马月去!” 秦嬷嬷又忙安慰了一番。 随即灵光一闪,神秘道:“王妃莫急,若是不能从咱们府内解决,也能利用外部的力量,让那晚清院的防守不攻自破。” 易思思见她有了主意,忙擦干泪痕,疑惑地看着她。 秦嬷嬷笑得愈发神秘起来。 附在易思思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但见易思思紧锁的眉骤然舒展,嘴角也微微上扬,挂上了笑。 “秦妈妈,好妙的计,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王妃过奖。王妃还年轻,身边少不得老奴这样的人出谋划策。” …… 晚清院里。 叶少禹一路护送着洛卿卿回来。 洛卿卿早已感动得不能自己。 “王爷,卿儿多谢王爷今日救命之恩。”她福了一礼。 却是在谢叶少禹救了鸳儿之事。 叶少禹微微拧眉,倒也没戳穿她的小心思。 一个女子有些小聪明,倒也不是坏事。 他看得分明,也乐意让女子在这些小事上动心思。 只要别像洛云初那样,心思深沉如海,叫他无论如何也猜不透,便好。 “本王还有些公务要处理,卿儿暂且留在院中,”他看着洛卿卿,些微往后一步,与她拉开距离,“迟些会再送几个下人过来由你差遣,这晚清院,本王也会派出侍卫来,保护你的安全。今日之事,不会再次发生。” 竟是信誓旦旦地保证了。 倒也让洛卿卿心头一暖。 乖巧地点了点头:“王爷百忙之中抽空出来为卿儿主持公道,是卿儿之福。” 叶少禹满意地点了点头,大步流星地离去。 鸳儿还躺在床上。 经过这段时间的搓磨,鸳儿早已的奄奄一息。 好在叶少禹及时回来,否则,再过两日,鸳儿便一命呜呼。 对洛卿卿来说,她并不在乎鸳儿的死活。 她在乎的,只是鸳儿能不能在死前,好好做一次人证。 控告易思思的罪证! 好在,鸳儿做到了。 是以她也不介意留下鸳儿这条命,日后再好好为自己效力。 “侧妃娘娘,。”鸳儿已经醒来,一见到洛卿卿,激动得就要下地。 却被洛卿卿拦下了:“你身子未好,有些繁文缛节能免则免,咱们这里又没有外人。” 鸳儿闻言落下泪来。 “侧妃娘娘,您真好。” 洛卿卿柔柔一笑。只是那笑却未达眼底。 “好生养身子吧,日后你我便相依为命了。”洛卿卿叹了一声。 鸳儿藏于被褥底下的手轻轻攥紧了些。 侧妃娘娘待她恩重如山,她不能看着娘娘受苦! …… 离开晚清院后,叶少禹便去了一趟城北的客栈。 城北是京城里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的场所。 他来,便是要见金国的使臣。 多亏了洛青阳,他才能和哈库奇搭上线。 而现在,洛青阳不见了,这条人脉,便是他的了。 他信步来到提前说好的接头地点。 客栈的上房里,隐约坐着个人影。 叶少禹推门而入:“可是金国使者……” 话音未落,那人忽然转过身来。 看清对方的脸时,他失声喊道:“是你!” …… 却说黎游中毒后,洛云初日日前去总兵府为黎游施针治疗,加速解毒的过程。 是以三日之后,昏迷中的黎游便悠然转醒。 加上他本身身体素质极好,这才醒得这样快。 身上骇人的肉红色也渐渐退去,显露出原本的小麦色肤色来。 众人对黎游的好转都十分欣喜,黎夫人和黎漾更是相拥而泣。 司琰也背过身去,悄然擦了擦眼睛。 叶少姝温和地看着洛云初,目光缱绻。 他的小丫头,还是这么厉害。 洛云初却并不骄傲,等黎游彻底清醒之后,她的第一句话便是:“黎游,你究竟是怎么中毒的?” 只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她最近总觉得心里毛毛的,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一般。 第273章 嘴硬心软 黎游怔愣片刻,神情一变。 目光扫过洛云初的脸,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急急地对叶少姝道:“叶七,我有急事要告诉你!” 叶少姝微微侧眸,却听黎游急道。 “洛青阳来京城了!” 话落,屋内落针可闻。 洛青阳。 霎时,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洛云初身上。 洛云初微微眯了眯眼。 她不去找他,他只反倒送上门来了? 正好! 新仇旧账,他们一起算! “他何时来的?”叶少姝看了一眼洛云初,问道。 “那日我截获了一封密信,信上写的便是洛青阳会暗中潜入京城,与人朝中内应接头,好商议蚕食我大沐的阴谋!”黎游声音有些颤抖。 显然是气愤难当。 “你病未好,不宜动怒,莫损了真气。”叶少姝反过来安慰他。 黎游摇摇头:“叶七,你不信我?” “非是不信你,你已经昏迷了十日,算算脚程,洛青阳也早该到了,怕是早已与那内奸接上头了,你此刻动怒,反而徒增烦恼。” “可……” “此事我会多加小心,朝中内应我也会着手调查,你暂且在府中养伤。只怕你截了信,已经暴露了,敌人在暗,你在明,行事多加一分小心。” 洛云初倏然惊呼一声,似是想起了什么。 “我想起来了!” 叶少姝随即看向洛云初。 “舅舅和大哥班师回朝那日,我便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我,会不会就是他!” “不是没有那个可能。” 叶少姝略一沉吟:“近日除了来总兵府,你哪儿也别去,进出将军府,都由我来接。” 便是要做洛云初的贴身护卫。 洛云初笑道:“你应当还有要务部署,我有映舟映禾足矣。” 叶少姝还是不放心。 “此事我会同蒋将军和武安郎说起,什么都比不过你的安危重要。” 洛云初还想说什么,风影急忙来报:“主子,师尊有要事寻您。” 话落,偶然瞥见黎游,却是一愣。 叶少姝拧眉。 司琰却有些兴奋:“师父下山了?!” 黎游闻言也眼睛一亮。 洛云初不动声色地瞥了叶少姝一眼。 玄灵子? 他不是从不下山的么? 前世她也没有见过玄灵子。 如今怎么…… 她心中的不安愈加放大起来。 “你先回去告诉师父,我此刻走不开,随后就回去。”叶少姝记挂着洛云初的安危,打算先将人送回将军府,他再回王府不迟。 风影却道:“师尊说,事关大沐兴衰,要主子您即刻回去!” 叶少姝沉吟不语,有些纠结。 洛云初道:“你先回去吧,我有映舟映禾护着,你亲自挑选出来的丫鬟,总不至于这点小事都办不成。” 片刻后,叶少姝才点头。 随即又对映舟映禾吩咐道:“洛三姑娘的安危就交给你们了。” “是,主子。”二人异口同声。 叶少姝这才有些不舍地离开了总兵府。 黎游醒来,则代表体内的毒再无大碍。 洛云初大致给黎游把脉之后,发觉他脉搏沉稳有力,的确已经恢复了许多,遂也放心下来,又交代了几句,便与司琰一道走了。 黎夫人和黎漾这才抱着黎游,又是一顿痛哭。 黎游有些无奈。 但还是好脾气任由二人抱着。 “大哥,此番醒来,你可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黎漾道。 黎游垂眸看了她一眼:“只觉得有些疲惫,怎么了?” “傻孩子,你摸摸你的脸。”黎夫人轻轻拭泪。 黎游一愣,颤抖着手摸向自己的脸。 他竟是没察觉到,那冰冷的面具,何时竟不见了的! 霎时,他身子一僵,别过脸去,不愿让二人看见。 黎夫人见状心疼得很,刚要说话,黎漾便拿来一方小小的铜镜递给黎游。 黎游激动之下失手打翻了。 “游儿,你仔细看看你的脸。”黎夫人心疼道。 “我自己的脸什么样,我最清楚不过了。”黎游的声音闷闷的。 方才屋中这么多人,全都看见了他的脸?! “你的脸,已经好了。”黎夫人轻声道。 黎游一愣,心里升起一抹巨大的狂喜。 但随即仍然摇头:“不可能。” 他不敢相信。 那蠕虫一般刻在脸上多年的伤痕,怎么可能一夕之间就全部消散了呢? “是真的,大哥,是云儿妹妹给你解毒的时候,顺便也治好了你的脸!” “你说……”洛云初治好了他的脸? 黎游剑眉紧锁。 这女人当初还给叶七下药来着。 如此心肠歹毒的小妇人,也不知道叶七喜欢她什么! 是以他一直以来都对洛云初十分不喜。 如今却告诉他,是她治好了他的脸? 过去他为了这张脸,也不是没有遍寻名医,可结果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他甚至都准备好了这一生一世都不再以真面目示人。 可这棘手的毒,却被被他视如仇寇的女子给顺道解了。 黎游心中升起一股期待来。 黎漾捡起铜镜递给黎游。 黎游颤抖着手接过来,看到镜中人,脸上更是错愕。 他的脸,真的好了! “大哥,你可要好好谢谢云儿妹妹。”黎漾也真心为他高兴。 听到洛云初的名字,黎游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遂皱了皱眉头:“兴许只是误打误撞,或者是与我体内的毒相克,刚好被她捡了个便宜罢了。” 黎漾闻言和黎夫人对视一眼,都无奈地笑了笑。 这个大哥,最是个嘴硬心软的。 …… 城北一家不起眼的客栈里。 叶少禹和洛青阳相对而坐。 “想不到竟是岳父大人。”叶少禹微笑。 洛青阳闻言,眉头一拧,冷哼出声:“她不是我的女儿。” 他还没有忘记,自己从小到大娇生惯养起来的女儿,那日在牢中,眼看着自己受困,竟是目不斜视地离开,奔向了生的大门。 而他,在极大的绝望和心死如灰中等待死亡的降临。 好在老天有眼! 那些人,都是金国派来救他回国的! 而洛卿卿最后离开时候的背影和眼神,都成为了他心中永远的痛。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纵然卿儿非他所出,这么多年来,多年的养育之恩,他对她也多少存了几分父女之情。 可她在生死关头,却无情地抛弃了他! 这是何等的讽刺! 第274章 翁婿相见 叶少禹毫不意外地看着他。 洛尚书曾经对嫡出的女儿有多宠,全京城都是知道的。 当初为了洛卿卿嫁给自己后能不受委屈,更是连底牌都亮出来了。 如今却也能说出这种话来。 不过,也是人伦常情。 但他却不能让自己失去这一大助力。 昊空足智多谋,固然对他有用。 可洛青阳背后的金国,更是能兵强将如云。 他代替了过去洛青阳所扮演的角色,现在,洛青阳代表的就是哈库奇。 他绝对不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岳父大人说的哪里的话,”叶少禹温润一笑,他本就生得十分清儒,是以笑起来便让人觉得如沐春风,温暖极了,在这一点上,他可以唬过任何人,“常言道养恩大于生恩,岳父大人养了卿儿这么多年,自是称得上一声父亲的。” 洛青阳眸光动了动。 叶少禹将他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清润地笑了一声。 “如今卿儿在我府中过得颇好,日后有机会,小婿可安排岳父父女相见。” 洛青阳闻言抿着嘴,没有作声。 他心中,到底还是记挂着这个女儿的。 何况,她是怜儿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留下的血脉了。 哪怕,这个血脉不是他的。 “听说,昊空现在是你的人?”洛青阳眸底划过一道暗芒。 叶少禹的神色有瞬间的仓皇,很快又恢复常态:“国师大人深受父皇器重,得了他的助力,小婿大业可成。” 话落,却听洛青阳嗤笑了一声。 一个早就虎视眈眈意欲篡权的皇子,也有脸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我今日来,不是与你说这个的。” “你要与金国合作,就要拿出十二万分的诚意来。” 倒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叶少禹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 “岳父大人,小婿的诚意,您当是最清楚不过的。”他又恢复了那个温润情儒、不染尘世的翩翩公子模样。 洛青阳眯了眯眼。 “岳父不记得了?岳父从大理寺的大牢里回到金国,可很是受了些皮肉之苦。若非小婿派人来信,国君又怎会杀了莫日勒将军?”叶少禹神秘一笑。 洛青阳微微睁大了眼:“是你?” 叶少禹笑着点头。 那日,他从亲信处得知洛青阳是被金国人救走的,回去后又被哈库奇以叛国罪关起来。 与此同时,被叶少姝暗中羁押多日的莫日勒又回到了金国,还指认洛青阳为了荣华富贵选择与金国为敌。 是以他马上收集了证据,令沧飞前去金国,为洛青阳证明了清白。 随后,莫日勒被盛怒的哈库奇砍头,而洛青阳则无罪释放。 哈库奇再三调查,确认了洛青阳的清白,这才将他委以重任。 这位金国野心勃勃的国君认为,仇恨,是一个人最好的利器。 而洛青阳在经历了陷害和全家人的覆亡之后,对大沐和叶少姝的仇恨已经到达了顶峰。 而他又从小在大沐长大,对京城甚是熟悉。派他再潜回来做内应最好不过。 叶少禹看着洛青阳,隐去了眸中的一抹狠戾。 其实,那日沧飞的调查,还有一件让他瞠目结舌的事情。 可怜的洛老夫人直到死也不知道,原来她悉心教养、引以为傲的嫡长子,其实根本就是金国人。 而她经历了十月怀胎、苦苦生产得来的孩子,其实在当天就被稳婆杀死,换成了留着金国血的洛青阳。 那场手忙脚乱、长达十个时辰的生产,其实不过是一场异国奸细筹谋多时的谋杀。 金国对大沐的屠戮和野心,早在四十年前就埋下了。 这个金国人从小被洛老夫人寄予厚望,老洛尚书还将官位传给了他。 谁知却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他最初得知这个消息时也很意外,随后,他便发现了其中的有利可图之处。 有了昊空的鼎力相助,又有金国的扶持。 他,将会是那个走到最后的人。 这大沐的天下,终究会是他叶少禹一个人的。 洛青阳的笑声倏然将他拉回了现实。 “岳父大人因何发笑?”叶少禹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 “既然如此,本官便送你个大礼。”洛青阳冷哼一声,嘴角扯出一抹神秘的笑。 叶少禹侧眸,目露困惑。 洛青阳兀自摸了摸下巴,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 一辆低调的马车自总兵府出来,匆匆疾驰在街市上。 好在此刻已经入夜,街上无甚行人,是以也不怕冲撞了路人。 “马伯,你慢着些,晃得人晕。”降香坐在马车里,蹙着眉对马夫喊了一声。 这马夫也是将军府的人,往日里驱车小心谨慎得很,鲜少有如此匆忙的时候。 谁知,那马夫却对此充耳不闻,甚至扬起鞭子“驾”了一声。 马儿吃痛,飞奔起来。 车里三人皆惯性地往后仰了仰。 “马伯今日这是怎么了?!”降香有些愠怒起来。 刚要掀开帘子问罪,却被洛云初拉住了。 洛云初掀开马车一侧的帘子,熟悉的街市在眼前飞速掠过。 “他不是马伯。” 而且,这也不是回将军府的路。 降香睁大了眼。 “一会子我引开他的注意,你趁马车慢些便跳车回去找舅舅和大哥来救我。”洛云初面上没有丝毫惧色,冷静撕下裙裾缠成布条。 又命秋桑也一道缠布条。 秋桑呆了片刻,也手忙脚乱地帮起忙来。 “可是姑娘……”降香焦急。 “你不走,我与秋桑难活命!”洛云初将布条扔到降香手中,难得动了气。 “听姑娘的吧。”秋桑说话的神情好似诀别。 洛云初已经上前掀开帘子,对马伯道:“你是谁派来的,要带我去哪里?” 马夫并不回答,仍旧兀自挥着马鞭。 与此同时,降香和秋桑已经固定住了布条,只等机会从一侧的窗户翻出去。 冰凉的匕首贴紧了马夫的脖子。 “是洛青阳派你来的。”她语气笃定,“他还敢来,不怕我再杀他一次?” 马车倏然慢了下来。 降香瞅准机会,顺着绳子跳了出去。 布绳保全了降香,只受了轻微的擦伤,随后,她从地上爬起来,看着越来越远的马车,急匆匆地往反方向跑去。 第275章 秋桑现行 “洛三小姐,我劝你还是好好待在马车里,否则,中途出了什么意外,别怪我!” 那人眼底划过一道狠戾。 “你果然是金国人。”洛云初手中的匕首扣住他的脖子,扣得更深了些。 锋利的刀刃划破马伯的皮肉,渗出丝丝血迹。 月朗星稀,清朗的月光映着刀刃,闪出刺眼的寒光来。 “哼,你还没那个本事杀我。”马伯毫不畏惧。 “哦?要不要试试看?”洛云初眼底带着几分嗜血的光。 “姑娘,坐回来,”秋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一如既往的温和,“奴婢不想伤害您。” 洛云初心下一惊。 腰上传来坚硬物抵住的触感。 “秋桑,你……” “姑娘,奴婢不想伤害您,请您坐回来。”秋桑重复了一遍。 洛云初架在马伯脖子上的匕首也慢慢收了回去。 她转过身,低头看着秋桑抵在自己腰间的匕首,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 “秋桑,为什么?” “姑娘,奴婢不想您多受皮肉之苦。” 秋桑别过脸去,清秀的脸上俱是愧疚。 马伯冷笑一声,越发用力地挥响了马鞭。 马车加速往城北奔去。 车里越发摇晃,洛云初反而越发淡定,双眼如炬地审视着秋桑。 秋桑握着匕首,指尖却在颤抖。 低着头不敢去看洛云初的眼睛。 “姑娘,您别怪奴婢,奴婢也是逼不得已。”秋桑心中十分难受。 她也是从小和自家姑娘一起长大的。 过去九年来,也是的的确确尽心尽力地服侍她,伺候她,用尽方法对她好。 可实际上,有一个心结一直埋在她的心底。 她本来就不是真正的姑娘的丫鬟。 她是老爷派去监视和控制姑娘的间谍! 换句话说,其实她从来都不是自家姑娘的人。 这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曾经她以为尚书府上下被满门抄斩,洛家一除,她便再也没有后顾之忧。 谁知道三日前,一封飞鸽传书忽然传到她手上,她才知道,原来老爷没死! 过去老爷委派给她的任务,只是引导姑娘永远养成逆来顺受的性子,是以许多大小事情都用不着给他汇报。 现在老爷卷土重来,却重新启用她,要她做内应,要她事无巨细地报告姑娘的所有动向。 包括今日的绑架计划,也是老爷传信来要她配合的。 她无法拒绝,可无无颜面对自家姑娘。 马车里持续的低气压让人透不过气来。 洛云初尾音带着愠怒:“降香呢?她怎么样了?” 秋桑鼻子一酸,眼泪冲出眼眶,又生生被她逼了回去。 若她不是叛徒,姑娘是否也会像关心降香一样,也关心关心她呢? “方才一路疾驰,想来已经摔死了。”秋桑咬着唇瓣。 她没有胡说,方才降香跳车后,她掀开帘子看了看,降香就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想来是凶多吉少。 降香也是她的好姐妹,却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了。 马车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半晌,洛云初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几乎从牙缝里蹦出来:“你想杀我容易,为何连降香也不放过!” “我没有故意害她!”秋桑忽然抬起头,她已经因悔恨而泪流满面。 似乎又在说服自己是的,轻轻摇了摇头:“我没有。” “秋桑,你与我情同金兰,我竟不知你是何时叛变的?”洛云初目光锐利。 秋桑咬牙:“奴婢从未叛变过。” 洛云初神情一窒。 秋桑别过目光,不敢去看那双清泉般的灵眸。 “奴婢一直都是老爷的人。” 洛云初有些意外,但也只是一瞬间,便了然了。 随即,一股巨大的悲凉从心底涌上来,身子却一寸寸地僵硬了下去。 倏然,马车里爆发出一阵悲恸的笑。 “姑娘……”秋桑眼底有些不忍,复又强压了下去,“你笑什么?” 洛云初仍然没有止住笑。 忽然,马车外响起阵阵风声。 车顶被人踩了一脚般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秋桑神情一变。 一道腥热的血歃在帘上,马车很快停了下来。 “洛三姑娘,你没受伤吧?”来人却是映舟。 洛云初摇摇头。 “映舟带您回府。” 话落,伴着一声飒爽的“驾”,马车转头,再度行驶起来。 这一次,却是回家的方向。 “你知道,为何我独独让降香走了么?”洛云初将实现落在秋桑身上。 四目相对,洛云初眸中尽是了然。 秋桑顿时觉得浑身的血都凝固了。 见她不说话,洛云初冷笑一声:“若非映舟赶来,我今日便会同你去看看洛青阳。” “你与我从小一起长大,我本该更护着你,可你从刚刚那一刻起就该知道,我身边,不留异心人。” “咚”的一声,洛云初扔在匕首。 秋桑的眼眸终于闪了闪。 “映舟姐姐来得真快。”她苦涩开口。 “映舟一直在暗中保护我。”洛云初打断了她。 秋桑猝然抬头:“姑,姑娘……” “降香并不知情,若她受伤,映舟会救她。” “姑娘真是坦然,”秋桑猝不及防地落下一滴泪来,“明知奴婢心怀不轨,也愿意与奴婢独处一室。” “我高估了你对我的忠心,良禽择木而栖,我以为你能看清局势。” 洛云初有些痛心,垂眸,掩去眼底的愤怒。 前世她所遭遇的所有背叛,加起来,都不如一个秋桑的背叛来得更让她痛心。 那是她从来不设防、甚至感恩戴德的恩人! 如今才知道,所谓恩人,实则也是吃人的豺狼! 前世最后悲惨的十八年里,生命最后的温暖,都是秋桑带给她的。 而现在,秋桑亲自撕开了那层面纱,告诉她,一切都是假的! 前世在梅乡,所有冬日里共眠驱寒的温暖,回京后她给自己上的每一层膏药,甚至最后她去给自己乞来的吃食…… 全部都是假的。 她那时候蠢,对谁都不设防,后来又瞎了眼,更看不见秋桑来冷宫照顾她时的神情。 她应当是嘲笑自己的吧。 更令她无法原谅的,是秋桑害了自己,还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被渣男贱女搓磨! 这才是她最愤怒的一点! 怒从心起,喉间涌上一股腥甜的气味。 两道秀眉蹙起,殷红的血喷溅在匕首上。 洛云初脸色苍白地倒在地上。 第276章 洛三昏迷 秋桑瞪大眼睛,慌乱地扶起洛云初。 “姑娘!” 她是迫不得已才出卖她的,可她没想让姑娘死啊! 映舟听到了车里的呼声,赶忙停下马车,欺身探进来,见状也大惊失色,一把推开秋桑,扶起洛云初的脑袋。 “洛三姑娘,你醒醒!” 回应她的只有洛云初越来越虚弱的呼吸。 “该死!你对她做了什么?!她可是你的主子!”映舟猩红着眼,将匕首抵在秋桑脖颈上。 她平生最是痛恨背叛,此刻看着秋桑,恨不得一刀杀了她! 秋桑百口莫辩,担忧地看着洛云初。 “映舟姐姐,你快救救姑娘!”她几乎落下泪来。 “收起你的假惺惺!鳄鱼的眼泪!” 映舟干脆抱起洛云初,憎恶地睥睨着秋桑:“我不会放过你的!王爷和将军府,也不会放过你!” 好在这里离睿王府不远,绕个小路,比坐马车还快。 话落,不再多看秋桑一眼,抱着洛云初迅速飞上屋檐,直往将军府而去。 秋桑苦涩地看着映舟离去的背影,眷恋地凝视着洛云初被风吹起的衣角。 面上划过两道清泪:“姑娘,秋桑有罪,恩情来世再报!” 颤抖着手捡起地上的匕首,指腹轻轻摩挲着被洛云初染红的刀刃。 “姑娘,秋桑对不起你。” 喃喃说完,刀尖向内,锋利的刀锋刺破衣襟,没入皮肉,也只在须臾之间。 血汨汨地从胸口流出,片刻便染湿了胸前大片衣衫。 意识渐渐从身体里抽离,弥留之际,秋桑好似看到了自己的魂魄。 一身粗布麻衣,显得落魄潦倒,她站在自己上方,冷漠而怨恨地看着自己。 “你为何要害她?你已经对不起她一次,为何要害她第二次!” 秋桑困惑地看着她,没来得及吐出一个字,便彻底断了气。 只是那双漆黑的眼睛,却再也闭不上了。 …… 睿王府。 映舟匆匆闯入大门,恰好与刚刚外出回来的风影撞了个满怀。 “映舟?你这是……”风影一眼便瞧见了面色苍白的洛云初,惊骇地说不出话来。 “快去找主子,我带洛三姑娘去房中歇息。”映舟匆匆道。 玄灵子正和叶少姝在前厅商议事情。 “主子!不好了!”风影直接冲进来。 “可是宫中出了事?”玄灵子倏然站起来。 这几日为了叶少姝的部署,阖府上下都进入战备状态。 风影负责的便是皇宫里的部署。 此举事关重大,甚至关系到日后叶少姝的前程! 风影摇摇头,大口喘气:“宫中无事。” 玄灵子和叶少姝刚要放心,风影忙看向后者:“主子,是洛三姑娘!” 叶少姝猝然站起身来,打破了手边的茶盏:“她怎么了?” …… 弦丝雕花架子床上,洛云初紧闭上眼,虚弱地躺着。 除了胸口处有极轻微的起伏,看起来简直像死去的人一般。 小脸苍白,唯有唇角还染着风干后透黑的血。 一看到少女这副模样,叶少姝的心顿时揪紧了起来。 映舟见了叶少姝,满脸自责:“都是属下保护不力,望主子责罚。” 叶少姝没理会她,大步走到少女床沿边上坐下,拉起少女的手,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她的腕间。 脉搏倒是清晰有力,想来没有什么大碍。 心中这才稍微舒了一口气。 “怎么回事?” 映舟脸上俱是愧疚,简明扼要地将今日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最后,她总结道:“洛三姑娘早就知道今日之祸,特派属下一路跟踪,却不想,那秋桑丫头是个有鬼的!” 她真不该将洛三姑娘单独与秋桑留在一起! 话落,却见叶少姝剑眉拧在一起,鹰隼般的上眼怒视着她。 “你早就知道?” 阿初早就知道有人要对她不利,她非但不告诉自己,还企图自己解决?! 映舟自知失言,羞愧地低下头。 早在先前洛三姑娘告诉她这个计划的时候,就要求她不许对旁人说。 尤其是不能对主子说。 谁知她一时失察,竟将洛云初的叮嘱抛之脑后。 如此,不光她自己要被责罚,说不得还要连累了洛三姑娘。 “属下知罪。”映舟低下头,还是有些担忧,又道,“主子明鉴,洛三姑娘瞒着主子,也是不想主子分心,映舟有错,自取领罚,主子莫要对洛三姑娘动气。” 和洛云初相处不久,但她倒是十分喜爱这个未来的女主人。 是以对洛云初也存了几分忠心。 叶少姝瞥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映舟自领罚而去。 这厢二人你来我往,却无人看到,一旁的玄灵子静静凝视了洛云初许久。 一双眼睛里闪动着晦暗不明的神色。 “主子,洛三姑娘……”风影也有些担心。 “无碍,你去把秋桑和降香带过来。”叶少姝吩咐道。 “不用找了,降香来了,”映禾大步流星地从门外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包扎好的降香,降香一看到洛云初,忙哭着奔过来,“姑娘!姑娘!奴婢来迟了!” “她只是昏迷过去了,并未受伤,你不必如此。”叶少姝觉得她哭得有些不吉利,皱着眉提醒道。 降香泪眼汪汪地看了他一眼,仍是忧心忡忡地看着洛云初。 映禾继续道:“主子,属下赶到的时候,秋桑已经自裁了。” 话落,将一把带血的匕首呈给叶少姝。 叶少姝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他送给洛云初防身的匕首,眼底划过一丝戾气。 “真是便宜她了。” “殿下,为何没受伤,却还是昏迷不醒?”降香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问道。 “她有心结,”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玄灵子倏然开口,众人都看向他,他道,“此女命格与你们都不同,有心结在心间,今日之事,不过是激发了她内心的心结,你们几个先出去,为师自有办法。” “多谢师父。”叶少姝自然对玄灵子坚信不疑。 众人遂退出了房间。 屋中静了下来。 玄灵子走到床边,看着洛云初的脸,目光一凛,唇边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第277章 两个命格 “小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玄灵子的声音里带着熟稔。 洛云初恍惚间听到他的声音,有些疑惑地蹙起眉头。 “你救过我一命,又救了阿璟和阿游,于公于私,我都该还你一恩。”玄灵子道,从袖中取出一枚药丸。 掐着洛云初的嘴,轻轻送入她的口中。 叶少姝在门口,难得地显出几分焦躁来。 过去受再多伤,他都没在意过,可一旦牵扯到阿初,他就恨不得那伤全部转移到他身上来。 “殿下,都是奴婢保护不力,”降香还在自责,若是她再快些找来救兵,说不定姑娘也不会伤得这么严重,倏然又想起了什么,问道,“殿下,为何只见了姑娘,不见秋桑姐姐,是不是……” “她已经死了。”提起秋桑,叶少姝的脸更沉了些。 “死了?!”降香瞪大眼睛,颓然后退了一步。 秋桑姐姐与她情同姐妹,她刚刚来到姑娘身边时,姑娘的所有喜好习惯都是她教给自己的。 她以为,日后等姑娘嫁入王府,她还会和秋桑姐姐一起过来,常伴姑娘身边。 谁知,竟然横死在了这场灾祸里! 下意识的,她便以为秋桑之死,乃是为了保护洛云初。 “映禾,你去司案司报案。”叶少姝冷静道。 映禾微微一愣,便明白了叶少姝的用意,也自领命而去。 降香站在原地,尚沉浸在巨大的悲恸中。 玄灵子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 “阿璟,进来。” 叶少姝急忙推门而入。 降香站在门口,双手紧握成拳。 她一定要让害死秋桑姐姐的凶手伏法! 一只大手忽然拍了拍她的肩膀。 抬眸望去,风影怜悯地看着她:“节哀。” 降香吸了吸鼻子:“若让我知道谁是幕后凶手,我一定让他给秋桑姐姐偿命!” 少女的神情泰国菜倔强。 风影一时有些不忍,叹了口气,别过脸去,没有说话。 洛三姑娘和她的两个丫鬟,三人自来关系极好,降香与秋桑的关系也应当是极好的。 他不忍心告诉她,她想要为止之报仇的对象,就是害得洛三姑娘陷入险境的罪魁祸首。 “你先去歇着,这里有我和主子。”风影劝道。 降香摇了摇头:“秋桑姐姐不在,你们两个大男人懂怎么伺候人。” 风影叹了口气一口气。 …… 房中。 叶少姝大步走进来,只见床榻上的少女双眸紧阖,眉心舒展,比之刚才似乎没那么难受了。 “阿璟,你可知晓她的身份?”玄灵子道。 叶少姝点头。 玄灵子悠悠瞥了他一眼,道:“她有两个命格,你可知道?” 叶少姝闻言一惊:“师父!” 玄灵子了然一笑:“你果然知道。” “那么,你的另一个命格,你也知道了?” 叶少姝瞳孔一缩。 往日聪明绝顶杀伐果决的青年,此刻竟有些茫然。 见状,玄灵子叹了口气:“你果然早就知道了,为何不告诉为师?” 回应他的是一片寂静的沉默。 叶少姝双唇紧抿,眷恋地看着床上之人。 这令人难以置信的帷幕被揭开,他一时间有些难以面对师父。 但随即,心中又掀起一阵狂喜。 原来一切都是真的。 若他告诉师父,师父一定会相信的! “怕为师不信?”玄灵子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 “师父,她现在怎么样了?”叶少姝没有回答。 “放心,为师已经给她用了解心丸,她已经没有性命之虞,但心病还需心药医,”玄灵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阿璟,你就是她的心药。” 叶少姝有些困惑。 玄灵子却没有过多解释,而是给他一颗药丸,让他上床去与洛云初并排躺下。 叶少姝拉着洛云初的手,只觉得眼皮越发沉重,少时,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屋中,玄灵子点燃了熏香。 香烟袅袅,自飘到半空中便不见了。 玄灵子转身看了一眼榻上二人,眼底倾泻出一抹柔情。 这一世,阿璟总归不会再孤独终生了。 而他,也在看到洛云初的那一刻,参透了阿璟这一世命数的变迁。 …… 府中刚刚办完一场喜事。 喜房满目都是喜人的红色,帐中坐着个冰肌玉骨的美人。 叶少禹亦穿着喜服,进门时,脚下微微有些踉。 “卿儿。”他唤了一声,已然坐到了床边。 掀起美人的红盖头,明眸皓齿的女子娇颜便展露眼前。 叶少禹心疼地捧起她的脸,在她精巧的鼻尖印下一吻。 女子含羞带怯地垂下眼眸,两腮飞速染上一层红霞。 “做侧妃,委屈你了,”叶少禹低声道,“等叶少姝退居番地后,本王将你扶正。” 洛卿卿心中狂喜,面上却丝毫不显,只娇俏地埋首在叶少禹的胸膛。 一双柔荑轻轻划过他的心口,激起后者的阵阵颤栗。 “只要能与王爷在一起,卿儿便心满意足了。至于王妃之位,卿儿不敢肖想。” 美人的声音犹如甘霖。 叶少禹听的心中高兴,忍不住发出一声愉悦的喟叹。 “本王自不会让你做王妃,你日后,是要做皇后的。”他将人搂入怀中,女子沁人心脾的馨香蹿入鼻腔,让他自小腹间升起一团火苗来。 叶少禹的声音顿时沙哑起来。 “卿儿……” 洛卿卿娇笑着,小手轻轻解开了他的腰带。 红帷帐落,掩去了榻上的香艳一幕。 …… 玉颜院,便是曜王府王妃的院子。 洛云初躺在榻上,身上裹着厚厚的棉缛,直冒冷汗。 七岁的和凝趴在床沿边上,想来是哭累了,已经睡了过去。 今日是叶少禹纳侧妃的日子。 纳的便是她的嫡姐洛卿卿。 她强撑病体前去主持了婚礼,回来时便浑身无力,更是直接晕了过去。 所有人都知道她不同意这桩婚事,她不愿意自己的嫡姐嫁过来,与她分享夫君。 所有人都看出来,今日婚宴上,她在笑,可分明又在哭。 偏偏那人却看不出来。 他满心满眼都只有洛卿卿。 却没看见,婚宴上的宾客们,都用一种怎样怜悯而暧昧的眼神看她的。 第278章 前世疑云 梦靥中,洛云初的眉毛蹙成了一个紧紧的“川”字。 面色看起来亦十分难看。 “皇叔?”沉睡的和凝转醒,揉了揉眼睛,看着面前高达大健硕的成熟男子。 “凝儿,你先出去,皇叔替你娘治病。”来人正是叶少姝。 和凝想了想,摇头:“男女授受不亲,皇叔是男子,娘是女子,女子名节不可轻易坏了。” 却是要护着洛云初的意思了。 叶少姝看着这个与洛云初有七八分相似的小女孩,眼里满是温柔。 他轻轻摸着和凝的后脑勺,蹲下身来:“凝儿真是个好孩子,可你娘现在病重,又无人来医治,若耽误了病情,怎么办?” 和凝闻言,委屈地瘪着嘴。 今日娘生病了,可他们还是要求娘必须出席婚宴! 入夜前,那吴嬷嬷说了去给娘请大夫,直到现在也没回来,眼看着娘越发病重,她却无能为力。 甚至去找赵怜夫人,也被恶狠狠地打发了回来。 除了七皇叔,她一时间真想不起来还有谁能为娘治病。 小和凝在名声和性命之间,终究是选择了娘的性命。 她咬了咬唇瓣,似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仰面看着眼前的男子:“皇叔,你真的能治好娘的病?” 叶少姝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你娘不过是偶感风寒,这病可大可小,现在皇叔还有法子治好她,若再拖下去,皇叔也回天无力了。” 和凝一听就急了,忙挥舞着小短手:“皇叔!你快救救我娘吧!” “凝儿乖,先去里间等一会儿,好么?” 和凝重重地点了点头,连忙跑到里间去,生怕迟了耽误皇叔给娘治病。 房间里也只剩下了洛云初和叶少姝两个人。 “我要走了,这一走,江山便是你的了,你开心么?” 叶少姝没有立刻施救,而是长久地立在床头,神情而眷恋地看着她的脸。 唇边扬起一抹苦涩的笑:“这一场,终究还是我输了。” 他上前一步,缓缓坐在床沿上,这是这么多年来,他距离她最近的一次。 摊开手,掌心一粒小小的赭红色药丸。 “你身子弱,却强撑着熬了这么多年,又为他诞下郡主和世子,早已油尽灯枯,他今日,是要借着红事,办你的白事啊。”他兀自叹了口气。 这让他怎么放心离去。 骨节分明的指尖捏住她莹白的雪腮,将药丸送入她的口中。 许是药丸太苦,睡梦中的女子将眉头皱得更深。 叶少姝见状,忍不住笑了一声。 随后,又牵起她的手,宽大的手掌附在她的掌心,好似要将她手指的触感铭记在心。 随着他大手的反转,洛云初细白的手腕上便出现了一只泛着莹莹绿光的镯子。 血镯。 可做饰品,更可作暗器,以保命之用。 这还是过去在山上时,师父亲手给他做的镯子。 现在,他要将它送给他心爱的女人。 他的命。 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将俊美无俦的脸贴着她的手背,薄凉的唇轻启,喃喃道:“若上天垂怜,有机会让我先遇着你,会不会结局又有不同?” 睡梦中的妇人似乎觉察到了什么,想抽回手,却无奈身上病着,用尽全力也只有轻微的动作,反而好似在轻抚着叶少姝的脸庞。 叶少姝一愣,耳根处有微微的泛红。 也暗自咬紧了牙。 她不过是随便动了动,竟让他…… 可他却十分享受这种难受的感觉。 或许这辈子,他都没办法再靠近她半步。 叶少姝的身后,洛云初早已泪流满面。 原来,前世那不知从何而来的血镯,竟是以这样的方式戴在她手上的! 叶少姝为她做了这么多,她却浑然不知! “别哭了,我不会走的。”有人伸手拂去她的泪痕。 抬眸,却是青年时期的叶少姝。 比榻边人更年轻,更意气风发。 洛云初睁大了眼睛。 “阿初,我没这么快走。”他眉眼弯了弯,似乎在提醒她。 洛云初一愣,随即想起来,洛卿卿嫁入曜王府是在大沐历五十年。 叶少禹登基称帝,是在三年之后。 叶少姝走后,他才无后顾之忧地披上了那件龙袍。 也就是说,叶少姝还有三年才会离开京城。 那又为何他要对自己说,他明日之后便要走了? “他这样待你,我放心不下,”叶少姝看透了她的疑惑,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总归要等修儿被立世子,你们母子三人地位稳固,我才好放心。” 前世的叶少姝仍紧握着洛云初的手,薄削的唇轻轻在她手背落下一吻。 灿若桃花的星眸一凛,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定,他低声唤道:“和凝。” 和凝屁颠屁颠地跑出来。 “皇叔。” “好好照顾你娘。” 和凝惊喜地看着他:“皇叔,我娘她病好了么?” 叶少姝点点头:“今晚睡一觉,明日便好了。” 和凝闻言,这才稍微放心了些。 随着一阵风起,窗户洞开,叶少姝早已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和凝捂着嘴愣了片刻,才想起跑过去关上了窗户。 又转回来为洛云初掖好被角:“娘,皇叔说了,明日你便好了,明日你要早些好过来,否则,又要被吴妈妈指摘了。” 床榻上的洛云初并无任何反应。 和凝也乖乖地在一旁守着,没有多言。 吴婆子,便是当初赵怜给的婆子。 这头的洛云初悄然捏紧了拳头。 前世不管是在尚书府里,还是她嫁去了曜王府,这吴婆子都处处拿乔,从不把她这个小姐、曜王妃放在眼中。 现在洛卿卿嫁过来,日后她为了在老东家面前表示忠心,还会更加帮着洛卿卿欺负她们娘儿仨。 可叹前世的她明明深知其中道理,仍然不去计较。 只因为,吴婆子是“母亲”赵怜的人! 洛云初只恨前世的自己太傻,竟然生生放过了这些人! 也一步步断送了她的性命,和凝叶修的性命,整个蒋家一百二十六口人的性命! “阿初,都过去了。”叶少姝拉住她的手,一点点将她的手掰开。 随后,十指紧扣着她。 洛云初也本能地反手扣住了他,脸上强扯出一抹勉强的笑意。 “该回去了。”叶少姝道。 随即一道白光在眼前闪过。 洛云初猝然睁开了眼。 第279章 心结难解 梦中的一切在眼前一晃而过。 洛云初茫然地坐起来,惊觉自己竟紧紧地扣着叶少姝的手,一时有些惊诧。 慌乱中,却对上青年那双清明的眼。 “你……”她一时失语。 叶少姝却淡淡一笑,倏然将她搂入怀中,紧紧抱住,好似要将她整个儿揉进骨肉里。 洛云初吸了吸鼻子,也顺势抱住了他。 “这一世,幸好是我先遇见了你。”他语气里满是庆幸。 洛云初后背僵了一僵。 梦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是怎么入她梦的? 他又是怎么看得见前世的场景的? 莫非他也…… “小姑娘,可还认得老夫?”一声清朗的声音传来。 洛云初回头看去,才发现屋中还有一个陌生人。 说是陌生人,却浑身上下都透着熟悉。 洛云初蹙了蹙眉。 老者笑了,捻了捻胡须:“前世你做皇后时,曾救过老夫一命。” 洛云初想了想,仍是摇头。 前世她做皇后时,拯救的生灵不计其数,哪里一一记得过来。 玄灵子见状,更加目露欣赏。 “你还纡尊降贵,亲手为老夫穿上了鞋子。” 说起鞋子,洛云初方才恍然大悟。 怪道她觉得这老者眼熟。 提起为他穿鞋,她便想起来。 前世叶少禹施行暴政,她为了保住他的名誉,曾七下渭水,为渭水河畔的百姓们治理河堤和山洪。 这老者,便是当时在渭水流离失所的百姓之一。 瘦小、干枯,满身褴褛,还被压断了一只腿,坐在路边只有等死的份儿。 她发现他后,便亲自过来询问伤情,帮老者接好了脱臼的腿骨,最后,亲自为他穿上了布鞋。 这一切,对于洛云初来说,不过是每日的常态。 不是救这个,就是救那个。 但对于被救援者来说,便是获得了第二次生命! 玄灵子微笑地看着洛云初。 他是叶少姝的师父,武功高强自不必说,也没这么容易受伤。 可他却被叶少禹暗害,中了毒,最终才不得不流落到渭水来采药解毒。 谁知又遇上了百年一遇的地震水灾。 若非又洛云初的及时相救,只怕前世的他便要死在渭水河畔了。 洛云初恍然大悟的神情说明了一切。 玄灵子捻着胡须笑道:“老夫,玄灵子,多谢你这小姑娘的出手相救了。” 比起前世故人相见,更让洛云初震惊的是,玄灵子是怎么之前还有前一世的?! 还有方才看到的前世光景,为何叶少姝也在…… 洛云初迷惘地看着二人。 玄灵子对叶少姝道:“为师已将她带出来,你二人的心结,阿璟,就由你来解开。” 说完,自退出了房门。 洛云初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叶少姝,等着他的回答。 虽然心中早就猜出来了,但此刻真相就在眼前,她一时又有些胆怯。 前世他为她终身未娶,为她报仇雪恨,为她求来了这第二世的相遇。 可她前世屡屡与他作对,甚至……不惜做下死局,要杀了他。 他明知道前世的种种,为何还对自己如此眷恋?! 洛云初蓦地低下头,愧疚得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叶少姝却勾起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阿初,那不是你的错。”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循循善诱道:“你没有被家人爱过,所以会拼尽全力经营夫妻关系,你已经做到了一个妻子最好的地步,是你被辜负了,你才是受害者。” “你帮助丈夫,本没有错,我是你的宿敌,你对付我,也没有错,若我不死,死的就会是你的丈夫,阿初,你看着我,”叶少姝严肃地说道,“你不必对我感到愧疚,你没有错。” 洛云初摇着头。 他越是这样为自己开脱,她就越是觉得自己不堪。 她怎么可以为了一只中山狼,对付那个宁愿献出江山来的叶少姝?! 她怎么配得上他! 他甚至为了将自己带出梦魇,亲自进入梦境中,将她彻底拉出来! “阿璟,我……”她已是泪流满面。 叶少姝心疼地拂去她的泪珠儿,在她额间印下一吻。 “你还记得么?我原本要走,却延后了三年?” 洛云初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 “我违背了对叶少禹的诺言,他等不及坐皇位,所以让你杀我,阿初,你不是的故意的,都是叶少禹利用了你!你不要为此自责。” “都过去了,那都是前世的事了。这一世,幸好老天垂怜,让我先遇见了你。只当是一场梦,梦里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你差点死在我手上!” “可我最终还是活下来了,不是么?若你觉得内心不安,今生就好好弥补我!”叶少姝坚定道。 洛云初忽然忍不住呜咽起来。 前世的委屈,今生的感激,一齐席上心头。 若不是前世月老乱点了鸳鸯谱,想必她也能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叶少姝,也不用守着一轮无望的月亮,后退三千里,去荒芜的边境一守就是十八年。 大漠的风沙啊,吹粝了他意气风发的脸庞。 而她,也被困在冷宫,与他遥遥相望十八载。 “阿璟。”她在他怀里吸了吸鼻子。 “我在。”他轻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抚。 她道:“有机会,带我去大漠看看吧。” 良久,头顶上方才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 “好。”他应道。 …… 一夜过去,早市的百姓们早已吆喝起来,京城总是醒得颇早。 一声凄厉的尖叫让鼎沸的闹市有了片刻的宁静。 有个卖枣泥糕的小贩一屁股跌坐在地,热腾腾的枣泥糕撒了一地。 “王三儿,怎么了你?”一旁包子铺的小伙计调笑道。 “死,死人了!死人了!”那个名唤王三儿的小贩在地上哆嗦了两下,愣是没站得起来。 小伙计闻言也愣了愣,随即不满地挥手道:“王三儿,大清早的你触什么霉头呢!真是晦气!” “不,不是,杀人啦!真的杀人啦!”王三儿指着马车直哆嗦,裤裆湿了一大片。 这时节,人们还穿得有些厚实,王三儿的尿也染湿了地面。 人们这才觉出不对味来,有那胆大的,便壮起胆子过来。 翻倒的马车里,赫然躺着个已经僵硬的女子。 “啊——” 第280章 降香告状 清晨,睿王府。 降香得知洛云初已经苏醒过来,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但是考虑到姑娘刚刚受了些惊吓,在伺候姑娘用饭时却也不敢多说话。 洛云初敏锐地察觉到了,自放下清粥,问道:“降香,你有心事?” 降香的眼泪倏然落下,嗓音里带着哭腔:“姑娘。” 洛云初眉尖轻蹙:“怎么了?” “姑娘,秋桑姐姐,她……”豆大的泪珠儿砸到地上,降香倔强地用袖子横着抹了一把。 “死了?”洛云初有些愣神。 降香点点头,垂头呜呜地哭起来。 洛云初看向叶少姝,叶少姝正替她剥着粥里虾的壳儿。 连头也没抬:“嗯,昨日你吐血昏迷,映舟带你回来之后,她就在马车里自裁了。”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猝然听到这个消息,洛云初还是有一瞬间的怅然和不真实感。 “姑娘……究竟是谁干的,奴婢一定要为秋桑姐姐报仇!”降香抽抽噎噎地开口。 “她做下这等事,死了也就死了。” 声音不复往日的清丽,洛云初哑然道,语气冰冷。 降香自悲恸中惊讶抬头。 叶少姝也有些意外地看着她,随即又释然,将剥好的虾仁放入碗中。 秋桑前后跟了她两世。 被自己的心腹背叛,她能留她一个全尸,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 只是他很意外,她竟没打算瞒着降香。 降香不明所以,吸了吸鼻子,第一次觉得自家姑娘很陌生。 秋桑姐姐与她从小一起长大,如今为了她死了,她竟然说出这种话来! “姑娘,你什么意思?” “秋桑是洛青阳的人,是他埋在我们身边的奸细,”洛云初定定地看着她,声音平静得没有丝毫起伏,“今日之事,也是她与金国人里应外合干的。” “降香,你以为当时,为何我只让你一个人逃?” 她清明的眼对上降香错愕的眼,屋中的空气一下子静默下来。 降香脸上泪痕未干,显然一时间还没能掉消化洛云初的话。 “姑娘,你的意思是……”她倏然颤栗起来。 真相太过石破天惊,她无法相信朝夕相处的秋桑姐姐,背地里竟然是奸细! 她一时又有些后怕。 若非姑娘聪慧,只怕早已被吃的骨头都不剩下。 和秋桑姐姐的感情固然珍贵,但那都是建立在忠诚于姑娘的前提下。 “秋桑跟了我这么年,她能想通自裁,也算留了个全尸。”洛云初道,这也是她对叛徒最大的仁慈。 也因为,对方实在是她曾经最信任的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也是受害者,她其实并非想要害我,你若想为她报仇,我允了。” “姑娘!奴婢怎敢以下犯上!” 何况,秋桑姐姐也并不是姑娘杀死的! 秋桑姐姐那是咎由自取。 洛云初轻笑一声,声音也温和下来。 “我的意思说,若洛青阳不回来,秋桑或许可以和我们在一起一辈子。” 洛青阳若除了,秋桑即可高枕无忧,她相信,她一定会忠诚地跟在自己身边一辈子。 但是洛青阳回来,她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这也是为何,她其实对秋桑并无太多怨恨的原因。 她唯一感到心痛的,是秋桑至死也不愿意对她敞开心扉,宁愿一死,也不愿意让自己去护着她。 这又何尝不是她的悲剧。 也许就此死去,也是对秋桑自己的解脱。 但越是如此,她就越是不能原谅洛青阳。 降香似懂非地点点头。 “姑娘,您要奴婢怎么做?” …… 司案司门前的鸣冤鼓又敲了起来。 这一次,是百姓们联合上报,街市上死了人。 成文彦带人前去勘查,发现死者竟然是洛云初身边的贴身丫鬟秋桑! 他是认得秋桑的,见状,更是心中一跳。 秋桑死在这里,那洛云初呢?! “在场没有发现别人么?”他收起惊骇,不动声色地问道。 王三儿哆嗦答道:“回大人的话,小的一来就看到这个姑娘倒在这里,他们,他们都可以作证,跟小的无关啊,小的没有杀人……” 成文彦皱了皱眉,但并没打算为难他。 寻常百姓生活简单,很难遇到杀人越货的勾当,是以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情,心中害怕也是正常的。 何况要袭击将军府的人,绝对不是一件易事。 那丫头,背后有睿王护着呢。 只是,既然对方是冲着洛云初来的,想必背后还有惊天的阴谋。 “大人!大人!”有衙役前慌张前来,附在成文彦耳边说了什么。 成文彦顿时瞪大了眼睛:“果有此事?!” 衙役点点头。 “来人,把王三儿带回去。” 略一沉吟,成文彦不再纠结,一声令下,便启程回了司案司。 “大人!大人!小的冤枉,小的冤枉啊!”王三儿大声喊冤,“包子小二能给小的作证啊!” 成文彦闻言停下脚步:“好,把包子小二一并带上。” 王三儿一愣,包子铺的小二愣住了。 二人被差官们径自带走。 秋桑的尸首也被一并带走,现场再没留下什么痕迹。 唯留下驻足观看的百姓们,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 司案司。 映禾与降香一并跪在公堂上。 降香因着昨夜受了些擦伤,今日身上还缠着白布,脸上的擦伤也用了药膏,瞧着更添凄楚。 “堂下何人?” 成文彦已经认出了降香,联想起秋桑的死状,也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但降香身旁那个哭哭啼啼的小丫鬟,他却没见过。 下一秒,他却眯了眯眼。 那面生的丫鬟腰上别的牌子,他见过。 心下顿时了然。 “回大人的话,奴婢是将军府嫡外孙女洛云初小姐的丫鬟,今日有冤要诉。”降香声泪俱下。 “你有何冤情,速速道来。” “是。”降香抹了一把眼泪。 她对秋桑是真心实意地对待,是以对后者的死,也同样报以十二万分的悲恸。 是以她的一纸诉状,竟然听得人也跟着揪紧了心。 “大人容禀,昨奴婢与秋桑姐姐伴姑娘回府,谁知马伯被人买通,姑娘命奴婢跳窗逃生求救,自己则留下与歹人周旋,秋桑姐姐舍身护主,才保下了姑娘的命,只等我家姑娘醒来,便亲自前来作证!” 末了,她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个响头。 第281章 牵连曜王 成文彦听到洛云初并无大碍的消息,心中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他看过秋桑的尸体,那姿势,分明是自尽的,这丫头却说是被歹人刺死的,身边又跟着睿王的人。 想来,他们已经商量好了对策。 但成文彦又有些幽怨。 既然要他出手相助,他们又不提前告知自己一声。 真把他当工具人了。 成文彦的脸色微微黑了黑。 但他也没有什么办法。 “洛三小姐是在何处被救的?”他还是要照例询问一番。 也能借此推断出叶少姝究竟要透过这个小丫头,要他作出怎样的配合。 降香极快地用洛云初交代的话回道:“回大人,姑娘说,秋桑姐姐护着让她先走,现在姑娘人就在将军府呢。” 成文彦冷哼一声,一拍惊堂木:“来人,带上来。” 降香不解地看着他。 差官领命,抬了个盖着白布的人进来。 降香脊背一僵,立刻猜出来那就是秋桑。 不忍地别过脸去,面上神情却十分痛苦。 官差将白布一掀,成文彦道:“你可认识此人?” 降香深吸了一口气,缓慢地将视线移到尸体上。 秋桑因失血过多,此刻脸上呈现出一种灰白的颜色。 这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处处让着她的秋桑姐姐了。 可是,朝夕相处的姐妹尸体就在眼前,降香还是忍不住大哭起来。 眼泪簌簌地砸到地上:“秋桑姐姐!是秋桑姐姐!” 她奔到秋桑身边,想要伸手去摸摸她,却被官差拦了下来。 “不可破坏死者。” 降香泪汪汪地看着秋桑,瘪着嘴后退了两步。 眼眶红红的。 “你说你跳窗逃生,去找救兵?为何死者死了,却不见你带人前去救?”成文彦指出了关键的地方。 这也是围观的百姓们会关注的漏洞。 他有意放过降香,却不能做个睁眼的糊涂官。 该做的场面还是要做的。 降香闻言,哭得更凶,两个肩膀一抽一抽的。 她心里也愧疚得很。 一旁的映禾道:“回大人的话,降香跳窗后受伤,也刚醒来不久,是以没能搬来救兵。” “都是我的错……”降香几乎要哭得晕厥过去。 映禾有些无奈地拍着她的肩膀。 她心肠比降香更硬,在没羽军久了,见过太多生离死别,面对战友横死,她也很难再表现出这样明显的情绪起伏。 成文彦点点头,这理由倒也充分。 他继续问:“那你可知,绑匪是谁?” 降香仍然在哭着,映禾道:“奴婢们不知,是以这才来报案,求大人彻查此事,为我家小姐,和秋桑姐姐申冤报仇!” 成文彦心中了然,也大约猜到了叶少姝的意思。 随即又命人将王三儿和包子铺的小二提上来。 王三儿和包子铺小二这辈子连司案司的大门朝那边开都不知道,更别提公堂受审,二人早已吓得两股战战,不等成文彦拍惊堂木,早就膝盖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大人冤枉啊!大人,我们冤枉啊!求大人明察,小的们真的没有杀人啊!” 二人声音颇大,成文彦十分头疼,遂一拍惊堂木:“肃静!” 二人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 “降香,你可认得此二人?”成文彦问道。 降香仔细辨认了一番,摇摇头:“回大人的话,奴婢不认识。” “从未见过?” “从未见过。” 成文彦道:“他二人便是最早发现死者尸体的人证。” 降香瞪大了眼睛。 “既然凶手不是这二人,”成文彦顿了顿,“降香,你家小姐最近可得罪过什么人?或者是,有什么异常情况?” 降香吸了吸鼻子,情绪也逐渐稳定了下来。 “回大人的话,姑娘性子好,从不惹事生非,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昨日也是应总兵府黎二小姐的帖子,去闺中叙旧的。若说不同寻常的地方,奴婢倒是想起了一个。” 她抹去脸上的泪痕。 “哦?”成文彦配合地挑了挑眉。 降香全然没察觉到成文彦的做戏,而是按照洛云初教她的话,说道:“姑娘说,那日尚书府满门抄斩,她去送了老夫人一程。砍头的时候,原大少爷冲着人群喊了一声,说大老爷根本没死,而是在……在……”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弱了下去。 成文彦有些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此事非同小可。 若是洛青阳真的没死,这便是大理寺的失职啊! “在哪里?!” “在曜王府!”司案司的大门口,围着许多前来看戏的百姓。 百姓们都十分好事,那日尚书府满门抄斩,也有许多百姓在场,降香的话唤醒了众人的记忆。 人群中有人大声喊了出来。 成文彦闻言,整个人已然僵住了。 一旁负责记录的文书更是颤抖着双手,毛笔从指尖掉落,在宣纸上印出一个硕大的墨点儿。 曜王府! 洛青阳在曜王府! 堂堂曜王,包庇通敌叛国的罪犯! 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成文彦只觉得呼吸几乎都停滞了。 原来,这才是叶少姝的真正目的! “降香,你的意思是……”他开口,声音颤抖起来。 降香道:“奴婢思来想去,除了大老爷,姑娘没有再和任何人结过仇怨,更别提要置她于死地了。” 说着,她又抹起了眼泪来。 “想不到,却是秋桑姐姐做了替死鬼,若是姑娘醒来得知秋桑姐姐的死讯,还不知道要多难过!” …… 城北的客栈里。 洛青阳和叶少禹左等右等,直到天亮。 叶少禹神情已经有些阴鹜。 他竟然陪着洛青阳在这里枯坐一夜! “岳父大人说的,究竟是什么事?”他耐着性子问道。 洛青阳也十分焦躁。 半晌,他才冷哼一声:“不用等了,看来计划是失败了。” 叶少禹按耐住心中的怒火,强笑道:“小婿枯坐一夜,一无所获,岳父可否告知一二?” 闻言,洛青阳缓缓转过头,一字一顿地开口:“你不是想要洛云初么?” 洛云初三个字让叶少禹瞪大了眼睛。 “岳父的意思是……” “计划失败,你先行回去,有事我会再通知你。” 洛青阳大手一挥。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议论声。 仔细一听,二人后背为之一僵。 “诶,曜王府要倒霉啦!你们听说了没?” 第282章 搜查王府 叶少禹和洛青阳下意识地对望了一眼。 门外人继续道:“那天尚书府被满门抄斩,洛家的大少爷当众说尚书大人躲在了曜王府,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曜王殿下也敢接?” “啧啧,你说这要是真的,曜王殿下这条命怕是也到头了,可怜了年纪轻轻,前不久才刚刚成亲呢!”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再也听不见。 叶少禹怒视着洛青阳。 若非他还有求于金国,此刻洛青阳就已经是他刀下的亡魂了! 洛青阳的神色也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竟然是洛文钦那个不孝子捅出去的! “岳父大人可知,你我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没了本王在其中周旋,又有叶少姝和辅国大将军坐镇,你们金国想要吞并我大沐,无异于痴人说梦!”叶少禹神情阴鸷,话里话外都带着威胁。 这语气让洛青阳更加恼火起来。 此事本来就不是他捅出去的,叶少禹却反过来怪他! 是以,洛青阳也冷哼了一声:“曜王说的,我自然知道。与其在这里互相指责,还不如好好查查,为何这么久了都没人提起,偏偏在今日有人提起了。” “你是说,叶少姝?”几乎在一瞬间,叶少禹的眼前便浮现出了那张俊美无俦,又杀伐果决的脸。 与他分明相似,却又完全不同的脸。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神情越发阴沉起来。 “岳父大人就在此处好好躲着,本王会细细查明的。”话落,一甩袖子,转身离开了房间。 洛青阳冷着脸坐在凳子上,狠狠捏紧了拳头。 …… 叶少禹匆匆回到曜王府,在门口遇到了成文彦。 “成大人,来此何干。”他神色不愉。 成文彦拱手道:“曜王殿下,下官接到有人举报,王府里藏着逃犯。” 叶少禹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胡说八道!你若想搜,便将搜查令拿出来!否则,本王没功夫陪你瞎胡闹!” 便是连面子也懒得做一下。 好在正常人遇见这种事情,反应都如他一般愤怒,是以他的心虚也并未叫成文彦看出来。 成文彦却心知肚明。 当初这么多百姓都是人证,还有叶少姝亲自出手,这洛青阳,十之八九就在曜王府里! 害了蒋知柔的罪魁祸首,他一定要为她讨回一个公道! 至少,要让那个负心汉为她偿命! “王爷怎知下官就没有搜查令?”成文彦并不恼,反而笑了笑,将搜查令拿出来给叶少禹看了。 幸好提前想到了,先去加急给陛下投了信。 沐仁帝最是个爱惜羽毛的,无论如何都不敢轻易违逆了民怨,一听说百姓们都记得洛文钦死前说了这种话,立刻准了搜查令。 叶少禹将搜查令一扔,气得从鼻腔里狠狠地哼出了一声。 “随你!” 反正洛青阳不在府中,他能搜出什么来? 到时候,不光自证了清白,还能反过来咬他一口! 成文彦,你不是投在了叶少姝麾下么? 本王就折了他的一只胳膊! “成大人搜查可以,但本王府中女眷众多,可否容本王将人叫到一处,免得冲撞了成大人?” “这是自然。”成文彦倒是大度。 横竖他今日来此处的真正原因,不是来找人的。 方才退堂后,叶少姝亲自来过一趟,已经将实情告知了他。 洛青阳不是大沐人,而是金国人,现在也已经混入了京城。 目的就是要与叶少禹勾结一气。 但叶少姝却给了他另一个任务。 只要完成,便不愁扳不倒叶少禹! 这个包藏祸心的东西! 还曾肖想洛云初! 叶少禹先传令下去,将女眷们全部集中到偏厅等候,莫要出来让官兵们看见。 实则却是为了将洛卿卿藏起来。 洛青阳虽然不在府中,但是洛卿卿却在。 当初洛家被满门抄斩,人们以为洛卿卿也在其中的。 被成文彦发现洛卿卿也在,对他而言也是麻烦。 等女眷们都到了偏厅之后,成文彦才一声令下:“搜!” 官兵们顿时鱼贯而入,在王府各处查找了一番。 临渊化成普通官兵,按照叶少姝的指示,躲过众人的眼睛,拐到了晚清院的侧门处。 据说主子说,那里,可藏了不少人。 不过片刻,昊空却来了。 他是带着皇帝的口谕来的。 要求成文彦立刻停止对王府的搜查。 却原来是沐仁帝认为叶少禹到底是皇家的人,代表的也是皇家的脸面,让成文彦搜查固然能洗清嫌疑,但是对于皇家来说,却是质疑天威! 沐仁帝甚至气得要治成文彦的罪! 可又顾及百姓的悠悠众口,便决定让昊空前来制止,也就是了。 “成大人,陛下的话,你听是不听?”昊空扬了扬下巴。 就是这个成文彦,害得他的怜儿难逃一死!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成文彦也不甘示弱:“陛下坦坦荡荡,微臣岂敢质疑天威?可陛下也该知道,众怒难犯,要想让百姓放心,王爷自己也要拿出证据来!如国阻止下官为曜王殿下证明清白,可知是这才是将皇家的脸面放在火上炙烤!” “你!”昊空没料到他竟会用百姓来压自己! 只是查查王府也还好,他怕的只是卿儿被查出来! 这才冒着被帝王怀疑的风险,亲自去游说沐仁帝。 谁知道!成文彦这老家伙,竟然比他想象的更难缠! 成文彦道:“这道口谕,是国师亲自去请的吧?让百姓去质疑皇家,国师安的这是什么心!” 昊空双眼圆瞪,怒视着成文彦。 “本国师食君禄,忠君事,岂容你质疑!” 成文彦不为所动,冷哼一声,神情轻蔑。 这时,临渊走了过来,附耳在成文彦耳边低语了几句,成文彦神情不变,挥手示意他退下。 这才道:“曜王殿下,下官失礼了,的确没看到逃犯的踪迹,这下,下官可以在百姓面前为殿下正名了。” 叶少禹和昊空闻言,互相对视了一眼,都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 成文彦下令收队,大步离开了曜王府。 睿王殿下交代的任务,他完成了。 走出曜王的大门,他回头看了一眼匾额,露出会心的一笑。 第283章 国师问罪 成文彦走后,叶少禹到底便避过耳目,将昊空带进了书房。 一进书房,昊空的脸色更难看了。 “岳父大人怎么来了?”叶少禹问道。 “我且问你,若我不来,你是不是就要成文彦去搜查女眷的院子了!”昊空怒容满面。 得知成文彦要去搜查曜王府,他吓得心惊胆战,马不停蹄先进了趟宫,极力劝说沐仁帝千万不可放任成文彦践踏皇家颜面。 沐仁帝原本是想借着此事澄清天下,也好让百姓称赞他并不姑息皇家之人。 好在被昊空再三强调清者自清,若今日让成文彦搜查了曜王府,日后说不得还有别的什么脏水往皇家泼,到那时,只怕有那别有用心之人,刻意抹黑皇家的脸面。 沐仁帝这才惊觉自己似乎的确做了件欠考虑的决定,才下令让昊空赶过来制止成文彦的行为。 然而昊空此举却是为了保洛卿卿。 曜王府受辱与否,不是他关心的问题,但曜王府里,却有卿儿。 他的女儿。 他的卿儿从小在京城便十分出名,想来成文彦多少也是认得的。 若让成文彦看见了卿儿,岂不是不打自招?! 卿儿也是当日要被当众斩首的囚犯! 叶少禹闻言,神情有片刻的尴尬,随后迅速恢复,道:“岳父大人多虑了,小婿早已将卿儿和一众女眷都集中到了偏厅厢房里,卿儿隐匿其中,只要不随意冒头,不会有事的。何况那成文彦手上拿着父皇亲手签的搜查令,小婿也不敢抗旨不尊啊。” 他其实心里也有些怨怼。 昨夜里和洛青阳枯坐一宿,什么好处都没捞着,一回来又被成文彦威胁。 现在还要被昊空指责。 他堂堂曜王,如今竟然沦落到这样的田地1 奈何现在羽翼未丰,每个人都是他依靠的对象,也不敢情绪外露,只能好言好语地为自己解释。 昊空冷笑一声:“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敢拿卿儿冒险,我可不敢!” 叶少禹赔笑道:“岳父大人哪里的话,小婿疼卿儿疼得紧,也不愿让她受辱,今日是小婿思虑不周,岳父大休怪。” 昊空这才缓和了神色。 既然卿儿没事,他也没理由继续责备叶少禹。 横竖卿儿还要在他的手底下过活。 “罢了,”他挥了挥手,“你昨日去了何处?洛云初的贴身丫鬟死了,你可知道?” “成文彦正是为了此事来的。” 叶少禹眸底闪过一道暗芒,如实将昨夜之事告知了昊空。 昊空闻言,却沉吟不语。 见状,叶少禹也不好继续追问,安静地等待他开口。 书房中一时静默了下来。 片刻后,昊空才道:“所以,你打算听他的了?” 这个“他”,指的便是洛青阳。 叶少禹摇摇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昊空脸上紧绷的肌肉这才稍微松懈了几分,看向叶少禹的眼神中也添了几许赞扬。 “不错,你切记,不可对他言听计从,既然他要对洛云初下手,此事也该由他来做才是,你最好按兵不动,有什么事情提前与我商量,我自会教你如何处置。” 叶少禹点点头:“小婿记下了。” 顿了顿,昊空倏然又冷笑了一声:“他要你证明你的诚意给他看,那么你也需要看到他的诚意,洛云初,就是他能拿出的最高的诚意。” “你懂我的意思么?” 昊空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喋血的意味。 “小婿明白。”叶少禹垂眸,有些心不在焉地应道。 眼前浮现出那张娇俏艳丽,永远勾唇笑着的脸,那双盛满秋水的眼眸,永远带着自己的轻蔑与不屑。 还有时不时流露出的对自己不加掩饰的恨意。 即使这样,她在他心目中仍然是特别的。 那个少女,听说她很快就要嫁给叶少姝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心中涌上来强大的不悦感。 好似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就要被别人夺走了的那种空荡荡的失落感。 就算她不是自己的,也绝对不可以变成叶少姝的! 就当他是痴了吧,竟然对一个女子如此在意。 那件事,要加快进程才行了。 …… 睿王府。 蒋筠尧秘密从后门入了府。 昨夜洛云初一夜未归,他原以为是总兵府的黎漾留她在府上住下,谁知今日一早才晓得,洛云初回来时被人袭击,竟然住在睿王府。 但降香对外说的却是她就在将军府里养伤。 是以为了不引人耳目,他受父亲和祖父之托,悄悄来睿王府看望洛云初。 洛云初身子早已没了大碍,吃了两副玄灵子的补药,身子已经爽利了许多。 玄灵子还说她从前世便积累了一身的寒毒,现在尚小,便已经比旁人畏寒,长此以往,对日后的生育很是不利。 是以,他还特意在汤药中加了些温补调理的中草药给洛云初,让她从即日起便好好调养身子,日后也好生养。 不光如此,前世洛卿卿给洛云初下的断子药的毒素,也积累在这具身体里。 要想彻底康复,还需要多多调理。 洛云初便觉得十分神奇。 前世的毒,竟然能跟着存到这一世。 但随即她又释然了。 前世的记忆也都留存在脑子里,身子里储存些余毒,也不过是上天给她二次生命收取的利息罢了。 她能接受得了。 何况这也不是什么要命的毒,她自己医术便很好,又有玄灵子坐镇,倒也不愁毒素不消。 蒋筠尧来的时候,洛云初正披着一件雪白的银狐大氅,坐在长廊下看风景。 “妹妹!” 洛云初看起来脸色很好,他心中微微放心,走向她。 洛云初从沉思中收回思绪,见了他,便展颜一笑:“大哥。” 待蒋筠尧走近了,她笑着站起来:“大哥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你好些了么?”来时,他已经了解到了全部实情。 “我这不是好好的么,让大哥担心了,”洛云初笑道,随即又有些自责,“外祖父外祖母是不是也很担心?” “你不用担心,睿王殿下已经亲自登门说了你的情况,我就是不放心,过来看看,回去好跟让他们放心。” 洛云初抬眸看着蒋筠尧善意的欺骗,缓缓弯了弯眉。 第284章 叶七相托 整个将军府都疼她得紧,大哥前来看她,除了他自己的意思,应当也有外祖父母和舅舅舅母的叮嘱。 是她思虑不周,反倒让他们担心了。 “大哥,是云儿没考虑周到。”却是先认了错。 蒋筠尧有些错愕,随即释然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亲昵得很:“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洛云初倒也没拆穿他。 “现在全京城都知道你在将军府养伤,可你现在在睿王府里,若是不小心让人瞧见了,只怕会引来非议。”蒋筠尧道,意思便是想问问她何时回去。 洛云初浅浅一笑,唇边漾出一粒浅浅的梨涡。 “总兵府上的黎大公子中毒了,大哥可知道?” 将军府皱了皱眉,摇头道不知。 “他何时中毒?中了什么毒?” 总兵府与将军府倒是有些联络,因为都算是武将,是以蒋家和黎家总是有些惺惺相惜的宿命感。 老总兵大人和蒋无疾年轻时便是各自为营,却神交已久,因着都是为国尽忠的武将,是以偶尔也会站在统一战线。 现任总兵大人和蒋末也是好汉惜好汉,说起来,年轻时候,蒋末还曾被总兵大人救过一命。 蒋筠尧和黎游也是互相被比较着长大。 好在二人心胸都十分宽阔,各自也都争气,是以便是被人拿来比较,也从来不曾妒忌过彼此。 黎游也是黎家的大少爷,与蒋筠尧在家中的地位一样。 他对黎游多少也存了几分对手的关心。 “金国的雷公藤毒,剧毒无比,险些丧命。”洛云初道。 事关金国,蒋筠尧也警惕起来。 他手下有暗报来称,京城中混进来了金国的细作,至于人在何处,何时来的,怎么混进来的,他却一概不知。 暗报全力调查,也没调查出来。 洛云初道:“昨夜我险些被掳走,也是金国人干的,大哥,你知道背后要掳走我的人,是谁么?” 即使在说到昨夜险些丧命的危急关头,少女的神情也还是淡淡的。 蒋筠尧看向她:“云儿,你知道?” 虽是问句,但他几乎能够肯定,云儿知道背后之人是谁。 洛云初点头道:“是洛青阳。他本来就是金国的人。” 波澜不惊的话,让蒋筠尧心中顿时巨浪滔天! 他失声喊了出来:“你说什么?!” 洛云初仍旧淡定如常,甚至唇角还染上了一层极淡的笑意。 她看着蒋筠尧,继续道:“黎游就是得了那封密信,密信上沾了毒,才导致他险些身亡。” 竟还有这等事! 蒋筠尧震惊地看着她。 “只有我知道那毒要怎么解,现在正是关键时期,黎游还需要我去给他施针,逼出残毒。”洛云初笑道。 “你是想让我帮你说服祖父祖母,让你留在王府,好去给黎游治病?”蒋筠尧问。 洛云初不置可否。 “我可以送你。”蒋筠尧声音有些闷,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失落感。 他亲自来接云儿,云儿还不肯跟他走。 竟然主动说起要留在睿王府。 虽然叶少姝已经得到了全家的肯定,但少女未出阁之前的规矩还是要讲的。 怎么能一直呆在别人家里! 洛云初似乎是猜透了他的心思,倏然“噗嗤”一笑。 “大哥,你想什么呢?我的意思是,今日去过之后,便不用再去了,大哥可以陪我去了再回将军府。”她道,顿了顿,神情倏然变得悠远起来,“经此一事,将军府定被人暗中监视起来了,进去又出来足足三趟,少不得被人瞧见了去,不如先去总兵府再回去,还能让黎漾姐姐一道,只说是来看望我,也好叫人不起疑心。” 蒋筠尧这才稍微放下心:“还是云儿想得周到。” 兄妹二人正说着,叶少姝却外出回来了。 见了蒋筠尧,神情似乎有些急迫。 “武安郎来得正好,本王正有要事相商。” 叶少姝素来沉稳,还没见过他这样急匆匆的样子,蒋筠尧和洛云初下意识地互相对视了一眼,到底还是跟着他去了。 洛云初便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继续发呆。 降香和映禾为了掩人耳目,从司案司里出来之后便直接回了将军府,如今睿王府里一个贴身的丫鬟都没有,倒让她有些不习惯。 “小姑娘,今日身子可好些了?”玄灵子笑眯眯地走过来。 “承师父挂记,我好多了。”他是叶少姝的师父,她便也跟着这样喊了。 “那便好。” 玄灵子似乎有话要说。 洛云初没有打断他,而是静静地看着他。 …… 书房里,叶少姝神情肃穆地看着蒋筠尧。 “蒋少将,我需要你的帮助。” “睿王殿下有事但讲无妨。”蒋筠尧倒也坦率。 秋日云儿生日一过,他便是叶少姝的大舅哥,既然是一家人,有了难处该帮一把也是要帮一把的。 何况自打云儿决心要与叶少姝在一起之后,蒋家也自然而然地站到了睿王的阵营中来。 可叶少姝能有什么难处? 他想像不到。 这个从十五岁起第一次上战场,便展现出了非凡的作战能力、头脑清醒多智近妖的青年,五年来打仗从无败绩。 手下的没羽军,能兵强将更是如过江之鲫,有什么是他解决不了的? 叶少姝好似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道:“我与叶瑄的明争暗斗,已经摆到台面上来了,相信不久后他就会对我下手,要想破这个局,我必须只身犯险,阿初那边,就需要你了。” 叶瑄,便是叶少禹。 蒋筠尧的神情也越发严肃起来。 这样一个永远深谋远虑的青年,究竟情况紧急到了什么程度,才会冒着性命之危,孤身犯险? “只需要我保护云儿?你若有难处,只要开口,就算看在云儿的面子上,将军府也定当全力相助。”蒋筠尧皱了皱眉。 叶少姝摇摇头。 扬起棱角分明的脸,凤眸中射出一道凌厉的光。 “他是冲着我来的,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你们全力配合就好。” 话落,他看向蒋筠尧。 蒋筠尧同样报以肃穆的神情。 两个男人之间的同盟,就此结下。 第285章 不足之症 蒋筠尧自叶少姝书房中出来,便仍旧看见了坐着兀自发呆的洛云初。 “云儿。”他按下心中的不安,走向她。 洛云初极快速地掩去了眸中的深思,换上温软的笑容:“大哥。” 抬眼又看见了跟在的他身后的叶少姝,眉眼更弯了些。 小声对蒋筠尧道:“大哥,他与你说了什么?” 蒋筠尧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关于打仗的事情罢了,女孩子家家,别问这么多。” 虽是信口随意找的理由,可信度却也很高。 而且与叶少姝方才说的也有几分牵连。 也不算是对自己妹妹撒谎了。 蒋筠尧心道。 洛云初见他不肯说,倒也不为难,起身道:“大哥,我们走吧。” 蒋筠尧扬眉看着她。 “早些去总兵府,早些回去。”洛云初不动声色。 脑中回想着玄灵子方才的话,她有些担忧。 叶少姝他竟然…… 蒋筠尧点点头:“也好,免得回去晚了叫祖父祖母担心。” 话落,便侧身看向叶少姝。 叶少姝负手立在不远处,长身玉立,风吹起他鬓角的碎发,很有几分仙逸。 “睿王殿下,末将先代小妹回去了。”蒋筠尧道。 叶少姝看着洛云初,眸中似有不舍,最终还是勾了勾唇:“去吧。” 洛云初冲他浅浅一笑,便跟着蒋筠尧离开了睿王府,低调地一路往总兵府而去。 …… 总兵府。 黎游身子好得利索了,连日来洛云初为他施针治疗,把体内残毒逼得也差不多了。 甚至因脸上的毒解了,对洛云初也有了些改观。 原本他是打算一辈子都不摘下面具来了的。 没成想竟还有此意外之喜。 是以再看到洛云初,竟也对她有些抱歉起来。 洛云初仔细施完针,倏然问道:“叶少姝可有让你去帮着做什么事?” 黎游不明所以,摇摇头:“我伤势未愈,叶七暂时不打算然我帮手。” 也就是说,问黎游也没用了。 洛云初在心中兀自叹了一口气,又叮嘱了两句要好生休养,便径自去寻了黎漾,坐着黎漾的马车回了将军府。 “云儿妹妹,你最近可有听说齐念的事?”黎漾这几日为黎游的病焦头烂额,如今后者好些了,她也轻松些,便也听丫鬟们说起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 提到齐念,洛云初眉心跳了一下。 她也忙着自己的事情,却是将齐念万子贞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但她倒也不担心。 齐家还有个老夫人,是个能做主的,她将万子贞和季萱萱的狼子野心告知了前者,前者年轻时候在后宅浸淫多年,这点应付的手段还是有的。 她并不担心。 是以也没有表现出太惊讶的神色来:“她怎么了?” 黎漾便滔滔不绝地道:“前些日子我听说她家来了个春试的表哥,齐大人和齐夫人打算把她嫁给那个表哥呢。” 说到这里她停下来卖了个关子。 却见洛云初脸上没有丝毫惊讶的神色,顿时有些失望。 干脆一股脑儿全说了:“现在不知怎么齐大人和齐夫人又把人给赶了出去,春试在即,又不愿意收留那个表哥了。” 这个结果是意料之中的。 洛云初弯了弯眉。 她就知道,齐家人虽然良善,却不是傻的。 便是齐夫人那等仁厚之人,若是有朝一日叫她知道了有人利用她的善心行不轨之举,也决计不会善罢甘休的。 万子贞被赶走,齐念平日里出入也有丫鬟侍卫,想来万子贞想报复,也无处下手。 她倒是可以放心些,将精力主要放在其他事情上。 比如,叶少姝。 今日玄灵子对她说的事情,她很是在意。 叶少姝自小便有不足之症,小时候险些夭折,因母妃早年去世,先后被寄养在皇后和太后膝下。 后来太后以强身健体为由,将叶少姝送到了玄灵子门下,一晃便是十年。 十年来——准确地说,前世今生,玄灵子始终没能参透他的病灶。 是以他见洛云初也懂些医理,便将此事告知后者,希望后者也能多加留意。 有不足之症,还年年上战场打仗,流血受伤是常有的事。 洛云初有些心疼。 他能活到现在,不能不说有些运气在。 之前叶少姝就同她说起过,他心脏不好,是以她给他下的药竟让他的血液凝固速度变慢。 先前她没去深究。 毕竟先天不足之症,对于常人来说也是有的。 可如今将玄灵子的话和这件事联系在一起,便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何况,叶少姝身在皇家。 皇家…… “云儿妹妹,你究竟有没有听我说话啊?”黎漾有些不满地埋怨道。 洛云初挑眉“哦”了一声:“我知道,想来是齐大人看清了万子贞的真面目,一个早在老家与堂妹私定终身的男子,如何配得上齐念姐姐?” 简直是痴人说梦。 洛云初很是不屑。 再联想到前世齐念最后的凄惨下场,心中又痛快起来。 万子贞被赶出齐家,没钱参加春试,都是他自找的! 前世的亏欠了齐念,今生也要还债才是。 黎漾闻言却惊讶地捂住嘴:“云儿妹妹,你说什么?!” 洛云初有些意外地看着她:“怎么?你不知道?” 黎漾摇头。 “万子贞在老家有个堂妹,二人从小青梅竹马,如今万子贞却为了攀附齐家,妄图遮掩此事,”洛云初嗤了一生,“你说,齐大人知道了,还能同意他入赘么?” “哼!渣男!” 黎漾狠狠地啐了一口。 生气的模样可爱极了。 洛云初有些怜爱地笑着看她。 严格意义上来说,她并不是真正的豆蔻少女。她已经四十几岁了。 与黎夫人岁数相仿。 她看黎漾感觉,其实与黎夫人看黎漾的感觉差不多。 而且,她也曾经是一个母亲。 她的和凝,若是不那么命苦,在这个年纪,应当也与黎漾一般。 活泼,无甚心机,却又善良。 “可是,云儿妹妹,你是怎么知道的呢?”在洛云初跟前暴露本性,黎漾有些不好意思,吐了吐舌头,岔开话题。 洛云初神秘一笑。 “我把万子贞的堂妹找来了。” 第286章 后宫密事 黎漾瞪大了眼:“云儿妹妹,你……” 洛云初便笑着解释前些日子她与齐念做下的事。 “万子贞和季萱萱想吃绝户,也要看看有没有那个本事,”洛云初清亮的眼眸中射出一道狠戾的决绝,于公于私,她都不忍心看到齐念再步前世后尘,齐念前世的结局,完全就是她的复刻,只是她的下场更惨,“季萱萱不是个安分的,这样的女子,最看不得富贵人家的繁华,她来,必被京城的富贵蒙了眼。” “而万子贞现在正是囊中羞涩的时候,他满足不了季萱萱的欲望,二人势必闹矛盾,乱,则容易露出破绽,齐家没有人是傻的,所以……” 黎漾了然地借口道:“所以,万子贞和那个什么萱萱,被赶出去是必然的事。” “然也。”洛云初勾起唇,目光狡黠。 “云儿妹妹,”黎漾没有跟着她笑,而是严肃了神色,洛云初诧异地看着她,只听她道,“你这样聪明,的确配得上睿王殿下。” 洛云初闻言一愣,刚要开口,黎漾又道:“只可惜,我曾经还以为,你有机会做我嫂子。” 噶? 洛云初被黎漾这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惊了一惊。 方才黎漾说她与叶少姝相配时,她还紧张了一下,以为黎漾也喜欢叶少姝,谁知竟说这个。 顿时觉得好笑极了。 她屈起手指,敲了敲黎漾的脑门儿:“你怎么会这么想?” 若是让黎游知道,还不得气死。 他之前可对自己成见颇深呢。 黎漾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支唔着把冰花节后黎游要她多多“照顾”洛云初的事情告诉了后者。 “那天云儿妹妹艳惊四座,我还以为大哥总算是动了凡心,不然,他怎么叫在他不在的时候,多多看着你的?” 原来竟是这样! 洛云初忍不住笑出声来。 黎漾茫然地看着她。 “你啊,你误解了你大哥的意思,”洛云初解释道,索性将实情说了,“当初在梅乡时,我为了一些私心,给叶少姝下了毒,黎游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才对我有所成见,让你看着我,其实是让你监视我。” 黎漾更吃惊了:“你竟然给睿王殿下……” “放心,那毒虽然叫毒,实则对身体没有什么损害,反而有增强功力的作用,若非叶少姝没福消受,那还是进补的良药呢。”洛云初摇摇头,很是惋惜。 “云儿妹妹,睿王殿下连这都对你说了?” “什么意思?” 洛云初本能地觉得黎漾或许知道一些内情。 黎漾自觉失言,捂了捂嘴,小脸纠结了一下,才像是痛下决心似的,小声对她道:“这事,其实只有我爹和大哥才知道,我也是偶然偷听到的。睿王殿下出生后不久,生母就病逝了,他被皇后娘娘养在膝下到三岁,后来被太后养了两年,最后太后查出宫中有人要害殿下,便将殿下送到山上去了。殿下身上的病,其实也是胎里带来的,是那歹人下在殿下母妃身上的。” “当真?”洛云初瞳孔萎缩。 心里却并不觉得意外。 前世她身居高位,也看惯了太多后宅女子的悲惨遭遇。 尤其是皇宫里的密辛,更是不胜枚举。 叶少姝的命运其实就是后宫中大部分皇子的命运。 只是那些小皇子不如他幸运,许多人都没有长大的机会。 更不要说如他一般建功立业,在没有母族支持的情况下,还能杀出重围,成为沐仁帝最看好的皇子。 皇宫中,出多少腌臢事儿都不奇怪。 她只是很心疼,叶少姝曾在年少时,最无助的年纪,经历过了这些事情。 前世的他,一生都不曾拥有过幸福。 成年后好容易爱上了一个女子,那人还是自己的皇嫂。 为了心中所爱,不惜放弃唾手可得皇位,不惜守着心中那点子最隐秘的念想,孤独地过了正正十年。 最风华正茂的年纪,就这么在边境被蹉跎了。 好在这一世,他想要的一切,都有她帮忙夺回来。 余生,也有她温暖他。 想到这里,洛云初心中的怒火被勉强压了下去。 “云儿妹妹,你也觉得殿下好可怜,是不是?”黎漾道。 “这些造就了现在的他。”洛云初道,是在安慰黎漾,同样也是在安慰她自己。 “你还知道什么?” 洛云初追问道。 黎漾说的这些,其实大部分她都猜到了——在玄灵子告诉她之后。 包括太后之所以将他送到山上柏玄灵子为师。 但如黎漾所言,叶少姝之所以中途被送走,是因为太后知道了什么。 其中还有一个疑点,那便是皇后和太后的所作所为。 既然一开始是皇后收养了叶少姝,为何后来又被太后带去养了? 皇后生下太子之后便再无所出,再有一个叶少姝养在身边,或许对于皇后来说,叶少姝对太子来说便是一个威胁。 谁又能保证他日后不会弑兄呢? 看来,问题的疑点,还要从那位母仪天下的王皇后查起。 洛云初将此事记在心上。 说话间,马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将军府的后门。 洛云初悄悄避过人群耳目,快速进入了府中。 而蒋筠尧则和黎漾一道自前门进去。 回到汀澜院,降香见了洛云初,早已喜不自胜,上前来围着洛云初看了又看,嘴里不住念叨着:“姑娘,你可算是回来了,奴婢都要担心死了。” “我这不是好好的么。”洛云初笑道。 下意识看了一眼房间角落,却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秋桑。 她已经死了。 可多年来,洛云初已经习惯了身边有秋桑的陪伴,是以一时之间竟觉得心中有些空落落的。 “小姐!求求小姐开恩!” 一声不合时宜的求饶打断了主仆二人。 定睛看去,却原来是映禾。 叶少姝拨来保护她的人。 说起来,她能够真正虎口脱险,还全仰仗了映舟。 只是,怎么回来也不见映舟的人影? 洛云初心中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 下一秒,映禾的话却让证实了她的猜想。 第287章 互相攀咬 “映舟被王爷责罚,已经两日不见人影了,求求小姐看在映舟全力相助小姐的份上,请王爷高抬贵手,放过她一马吧!” 映禾与映舟是双胞胎姐妹,小时候因家中贫困,不得已被家人卖给了伢子,幸得叶少姝出手相救,买下了二人的卖身契,还了她们自由。 她二人自小苦在一处,感情也比一般的姐妹更浓。 是以一方有难,另一方便是拼了命也要救下对方。 映禾深知此举会引来王爷的不喜,可见不到姐姐,她宁愿试一试。 根据她的观察,王爷对洛三小姐可谓是千依百顺,上心极了。 如若不然,也不会专门将她二人从前线调遣回来专程保护洛云初了。 洛云初看了一眼降香。 降香亦是满脸忧色地点了点头:“姑娘,自从那日你昏迷之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映舟姐姐了。” 洛云初沉吟片刻,安慰道:“放心,他不至于真的对映舟做什么,不过,映禾倒是提醒我了,现在她是我的人,又是被我连累了,你放心,我会同叶少姝说的。” 映禾闻言一喜,对洛云初越发感恩戴德。 洛云初深吸了一口气:“我不方便出门,你让叶少姝夜里来一趟吧,正好,我也有事要问他。” 关于的他先天不足之症。 …… 城隍庙里,蜗居着一男一女两个身影。 二人看起来十分落魄,竟像是许多日没吃过一顿饱饭的样子,面黄肌瘦,尤其是女子,颧骨高高的,眼窝深陷,显得尤为凄楚。 此二人不是旁人,正是被齐家赶出去的万子贞和季萱萱。 二人的衣裳俱是脏兮兮的,有几处甚至破了洞。 万子贞虽然也是个穷苦出身,但在齐家这些日子,早已沾染上了好吃懒做的公子哥儿习气,蓦然再回来过比过去更不如的苦日子,内心的不甘可想而知。 而他则把今日的落魄,都归罪在了季萱萱的头上。 是以这些日子来对季萱萱不光没有半分好脸色,甚至还动辄打骂。 季萱萱也不是个善茬儿。 她是个贪慕虚荣的年轻女子,但也豁得出去。 过去在并州时就没吃过什么亏,就连隔壁邻居的泼妇也不是她的对手。 如今来到京城,区区一个万子贞又算得了什么。 是以二人一旦发生口角,第一件便是互相辱骂,继而演变成了斗殴。 “没出息的男人,自己没本事得到齐家的家产,还把气儿往姑奶奶身上撒!”季萱萱虽然饿得七荤八素,但战斗力还是有的。 万子贞闻言更冷笑一声:“要不是你来捣乱,我此刻早就参加了春试,拿了魁首,做上了顺天府尹的女婿!” 不错,今日便是春试的日子。 万子贞心中不忿,一大早便和季萱萱互殴了一番。 他虽然是个男子,却也没从中占到什么便宜。 反而脸上被挠出一道又深又长的血痕,衣领处也破了不少。 他们被赶出来的时候身无分文,也只有身上这一身衣裳,连个换洗的都没有。 万子贞勃然大怒,又想揍季萱萱一顿,无奈这女子就跟疯了一般,抡圆了两只胳膊在空中胡乱地舞着,竟让他没有半分招架的力气。 如此一来,他倒也歇了继续互殴的年头。 改成了互相谩骂。 季萱萱却也不是吃素的,闻言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冷笑:“就凭你肚子里那点墨水,也敢大言不惭说多魁首?” 过去她还痴想着等万子贞飞黄腾达了再嫁给他,是以平日里对他总是拿好话捧着。 现在见他腾达无望,自然不将他放在眼中。 被一直以来崇拜自己的女子看轻,万子贞更是怒从心起。 刚要开口,又被季萱萱指着鼻子道:“没出息的杀才!老娘真是瞎了眼,把清白的身子给了你,以为你是个有能力的,没成想却是个不名一文的废物!早知今日,老娘还不如嫁给开酒楼那洪掌柜!” 万子贞好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捧腹:“那洪掌柜今年四十,起码二百斤,你去给他做小,也不怕被她家那母老虎一巴掌拍死!” “做他的小,也比跟了你好!你瞧瞧你,一脸的穷酸气!老娘是被你骗了才跟了你这个窝囊废!” 二人越说越离谱。 季萱萱的话也彻底触到了万子贞的雷区。 他一个风华正茂的翩翩公子,在她口中竟然还不如那个四十岁的肥猪掌柜! 倏然,他的眼睛里迸发出了杀意。 “季萱萱!你竟是一刻都等不得了,来了京城,你夹着尾巴做人也就算了,我总不会亏待了你,你却人心不足,跑到齐家去住着!如今功亏一篑,都是因为你!” 不错,都是因为季萱萱! 若不是她太性急,提前来了京城,又非要住进齐家,还日日哄着姑母给她买这买那,还想着陷害齐念! 但凡她收敛点,他们也不会落到今日的结局! 至少,姑父会看在同是亲戚的份上,让他参加春试! 现在好了,一切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季萱萱哪里承认是自己的问题,当即便插着腰:“是你自己请了人来并州接我,却将我仍在客栈里不闻不问,害我身无分文被赶出来,我不来投奔你,你让我去睡大街上么!” 万子贞嗤之以鼻:“我自己的计划都没实施,还有精力去接你!季萱萱,撒谎也要有个限度!” 季萱萱更怒了:“万子贞!你个没良心的,若不是你亲自派人来接,我何至于抛家弃父,千里迢迢来京城受罪?!我现在变成这样都是你害的!” 说完,她倏地站了起来,作势便要往外走去。 “这个破地方,老娘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我现在就回并州去!” 万子贞冷哼了一声。 这样的女人,走了也好! 谁知下一秒,季萱萱的还便彻底激怒了他内心的猛兽。 “回去之后,我要告诉街坊四邻,你万子贞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衣冠禽兽!我要告诉他们,齐家是怎么把你扫地出门的!” “季萱萱!” 随着一声愤怒的咆哮,季萱萱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道黑影,紧接着,她便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第288章 万郎杀人 万子贞拿着一根手腕粗的木棒,双眼猩红地大口喘气。 “季萱萱,是你逼我的。” 他嘴里喃喃着。 鲜红的学血从季萱萱后脑渗出来,在他愣神之际,逐渐凝聚成了一滩血水。 季萱萱躺在地上,早已失去意识,双眼紧闭,好似死了一般。 狂怒过后,万子贞逐渐恢复了理智。 “萱萱!”他喊了一声,小步跑到她身边蹲下,摇了摇女子的身子。 地上的女子一动不动。 他身子颤抖起来,伸出一根手指探在她的鼻尖。 倏然,他收回手,跌坐在地。 “萱萱,萱萱,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他嘴里不住地呢喃着这两句,别的话再也说不出一句来。 他本来没想真的杀了她。 他只是想让她住嘴。 他最是个好面子的,过去在并州也是如此,现在来了京城,更是自觉高了老家的邻居们一等。 光是来京城镀金的这一回,也足够他在老家吹一辈子了。 他还想回并州呢! 可季萱萱,居然说她要回去揭露他在京城的所作所为,她竟然要他在并州那群乡巴佬跟前没面子! 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是以才会想也没想,自脑后给了她一棒。 谁知道季萱萱竟如此不经打,就这么一棒下来就死了。 “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他下定决心,连滚带爬地起来准备逃离现场。 反正他们两个来了这里住了几日,知道这城隍庙里除了半夜会有几个小叫花子过来过夜,平日里都是没人的。 而且在此处歇脚的,都是无处可去的流浪汉。 有时候白日出去,夜里便再也回不来,这都是常有的事。 没人会在意这些人的生死。他们活在天地间,就好似蜉蝣,寿命短暂得只在瞬息之间。 刚跑了几步,万子贞倏然又站住了脚步。 私下看了一眼周围,城隍庙白日里便是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 顿时,一条毒计计上心来。 横竖季萱萱死在这里,他也在此处呆不下去了,为了免去之后的麻烦,索性将季萱萱的尸首带走。 若是留在这里被人发现了,反而可能对他不利。 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这里,别人都会以为他们二人一起走了。 想到这里,万子贞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笑。 他转身回去,在庙中找到一口破烂的麻布袋子,费力将季萱萱头朝下扔了进去,又随手拿起旁边的稻草,大致擦去了血迹,这才匆匆忙忙扛着季萱萱的尸首离开城隍庙。 一路向西,便是一处悬崖峭壁。 他前几天出去找食时发现的,那悬崖看着似有万丈深渊。 人掉下去也必死无疑,何况一个已经没气儿了的死人。 只要将尸首扔下去,不出半日的功夫,便被底下的蛇虫鼠蚁啃噬了个一干二净。 倒是神不知鬼不觉。 万子贞抓起两团泥巴,和稀了便往脸上招呼,将一身弄得是脏兮兮的,越发像个乞丐。 是以他看着这样一个口袋在路上走着,偶尔遇上几个赶路的行人,都离他离得远远的,仿佛多看他一眼都脏了自己的眼睛。 倒是一路上都没有被人怀疑。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终于来到了那处悬崖边上。 他费力地将人扔到地上,解开绳子看了季萱萱一眼。 这一眼,却将他吓得魂飞魄散。 原本双眸紧闭的季萱萱,不知何时竟然睁开了眼,好似幽怨地看着他,质问他为何要杀了她。 “啊!” 万子贞吓得往后退去,脚下一软,整个瘫软在地。 “哇——哇——” 山涧传来一阵凄厉的鸟啼。 万子贞心中惶惑,摸到手边的石块,用力砸在季萱萱身上。 尸体纹丝未动。 万子贞被吓得恼羞成怒,又抓起一只石块,尖叫着奔向尸体,闭着眼猛烈砸着季萱萱的脸。 片刻之后,季萱萱已经辨认不出原本的面貌了。 万子贞手上脸上也全是血迹,掌心传来被石块摩擦的痛感,一时竟分不清究竟是谁的血。 做完这些,万子贞的眼神已经与方才大不相同。 从错手杀人的恐惧,到将季萱萱彻底从这个世界抹除,他的心智已经经历了一场蜕变。 只见他双眼透出一股子狠戾的决绝,嘴角也不自觉往上扬了扬。 “堂妹,别怪我,我会为你报仇的。” 说完这句话,他扔下石块,缓缓走到季萱萱的尸体前,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这个一个时辰前还生龙活虎地在自己面前撒泼的女子。 他青梅竹马的爱人。 曾经许下过诺言,会在拿到齐家的财产之后,再将她风风光光、明媒正娶的女子。 “萱萱,到了那边,可要保佑堂哥,等堂哥拿到钱,一定会好好来感谢你的。” 他的语气冷漠得近乎残忍。 话落,抬脚踩在她身上。 稍一用力,那具冰冷的尸体便顺着悬崖的坡度,直接滚下了山涧。 连落地的声音也听不到。 万子贞在悬崖边上站了许久,狂跳的内心才逐渐恢复了平静。 季萱萱死了,最大的威胁死了。 这威胁,也是他最大的助力。 但他现在也不想要了。 横竖已经杀了一个人,他不介意再杀一个。 齐念。 若不是你,我今日何以落到如此地步! 他冷笑了一声,转身离开。 太阳底下无新事,这个世界,也有阳光照不见的地方。 那便是人心的阴暗。 …… 入夜,万籁俱寂。 眼下春日,天气也一日赛一日地暖和起来了。 不知是玄灵子的药又用,还是当真是今年的温度更暖和,洛云初觉得自己好似也没有往年那么冷了。 夜里只裹了一件锦袍,竟也不觉得有多冷。 “姑娘,你怎么还不歇息?” 降香提着灯,小声问道。 过去守夜,都是她和秋桑轮着来,如今秋桑死了,洛云初便将过去忆柔居里的二等丫鬟小乔提了上来。 现在便由着降香和小乔二人轮流守夜。 小乔做惯了二等活计,一时间还有些转变不过来,这些日子都由降香去多多劳神。 洛云初也是因着过去忆柔居的下人们对她忠诚,索性全部接到了将军府来,免去了他们的波及之罪。 许是夜里更容易多愁善感,降香看起来也有些低落。 第289章 叶七动怒 洛云初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心情,便宽慰道:“降香,我夜里没什么事,你先回房去睡吧。” 白日里她说了让映禾去睿王府请来叶少姝,她现在还要再等等。 降香摇摇头:“姑娘,夜深了,早些歇息吧,你身子骨弱,玄灵子师父都要您好好休息呢。” 玄灵子的药方和嘱托,风影已经给她了。 现在秋桑没了,降香便是熟悉大丫鬟,也一改了往日的大咧咧,行事也稳妥了许多。 “你啊,怎么感觉跟个上了年纪的小老太太似的,唠唠叨叨。”洛云初有些好笑地刮了她的鼻子。 降香正色道:“姑娘,奴婢是为了您好,若是日后你嫁给殿下,身子调理不过来,生不出小世子……” “好了,”见她越说越离谱,洛云初笑着打断了她,“一会子叶少姝还要来,我再等等他,没有映舟的消息,我也睡不着。” 横竖映舟是因为她的恳求, 才答应了那件事。 她不想让映舟为自己背锅。 “放心,师父的药很灵验。” 主仆二人正说着,门口传来一声清浅的低笑。 门应声而开,一身玄色蟒袍的叶少姝走了进来。 “睿王殿下。”降香的脸上一时有些发烫。 有一种在背后说人坏话被抓包的尴尬感。 即使这并不是她的本意。 “降香,你先出去吧。”洛云初笑了笑。 “是,姑娘。”降香诺诺地离去,临走前还带上了房门。 叶少姝走进来,看着洛云初,斜飞入鬓的剑眉狠狠皱了皱:“夜里凉,穿这么点,仔细着凉了。” 说着便要脱下自己的外衫。 师父说她前世的寒凉体质一直延续到了这一世,这一世的前面九年,在庄子上也是挨饿受冻的,再这么凉下去,那还得了。 难怪那小丫鬟要这么说。 洛云初摇摇头:“我不冷,我找你来,是有事情要问你。” “我知道是什么事,映禾已经告诉我了,”叶少姝走到她身边坐下,“我舍不得罚你,只能惩罚一下那映舟。” “是我的主意,我也拿你威胁她,说若是她不同意帮我瞒着你,我便告诉你,她不听话,她这才同意了我的计划。”洛云初微微皱眉。 映舟真是两面难为。 孰知叶少姝闻言只是轻笑了一声,修长的手指伸过来,轻轻将她耳边的碎发拢到耳后。 “我只是对她小惩大戒,现在她已经不在京城了。此事,映禾也知道。” 洛云初瞪大了眼:“你把人驱逐出京城,还说只是小惩大戒?” “我还没说完呢,”叶少姝轻笑了一声,继续道,“既然是你的意思,我当然不至于是非不分到惩罚她,只是近期我查到一些关于她和映禾亲生父母的私事,所以干脆让她回去再调查一番。” 听到这里,洛云初才稍微放心了些。 映舟没受她的连累就好,她就怕自己给他人带去麻烦。 “倒是你,我放过了映舟,你又怎么算?” “嗯?” 洛云初抬眸,却猝不及防地跌入他深邃的瞳孔。 “明知有危险,你宁可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也不让告诉我,让我保护你,你知道么,你这么做,让我觉得我很失败。” 叶少姝声音低了下去。 这一世,他可以接受所有的痛苦,唯独不能接受她受到一丝一毫的损伤。 他不敢想象,若是她出了什么事,他会这样。 这两天他偶尔会从睡梦中惊醒,梦里都是她前世的惨状,还有这一世,她倒在血泊中,再也醒不过来的样子。 叶少姝的眼睛里鲜少流露出他的真正情绪。 而现在,他却像一直受伤的小狗,无比依恋着主人的怀抱。 洛云初心头一软,眼眶微热,伸出小手,握住了他温暖而略带薄茧的手:“我这不是没事么?” “若是映舟来晚了呢?若是那些人没有掉以轻心,来的人多呢?你以为你能脱身么!”叶少姝的脸沉了下来。 她这样无所谓的样子,真的让他很生气。 他在患得患失,为了周全她而部署一切,她却完全不顾自身的安危。 她就这么自信,靠她一个人,就可以捉住洛青阳了?! 前世,她也是这般,为了叶少禹的大业,不惜舍身取义,数次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 叶少禹也从来没有制止过她。 是不是她就以为,想要帮助一个人,只要将自己当作诱饵引来敌人,达到目的就可以了? 可他和叶少禹,本来就不是同样的人! 叶少禹舍得,是因为他根本就不爱她。 甚至他恨不得她就死在某一场陷阱里。 可是他却不一样,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若是她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中,出了什么事,他要那些身外之物来,又有何用! 这才是他最生气的一点。 洛云初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弄得有些茫然,挠了挠头,小声安抚:“我知道啦,以后有什么事情,我都与你商量,再不自己拿主意了,好不好?” 叶少姝低眸看着她。 少女眼神困惑,分明不知道他为何生气。 可即使这样,还是在笨拙地安慰自己,一瞬间,气儿又不自觉地消了许多。 摇了摇头,心中喟叹一声。 被这小丫头拿捏得死死的,只要她软糯地撒一声娇,他的理智便溃不成军。 “急着你说过的话,再有下次,仔细我收拾你!”叶少姝咬牙切齿。 少女闻言,顿时笑逐颜开,半是得意半是挑衅地问到:“哦?请问睿王殿下,要这么‘收拾’我呢?” 叶少姝邪魅一笑,看着少女巧笑嫣然,露出一排雪白的贝齿,不点而赤的樱唇透出几分甜蜜的气息。 他喉结微动,附在少女莹润的耳边,用气音说了几个字。 洛云初脊背一僵,脸上迅速飞上一层红霞。 直红到了耳后根去。 “你!下流!”她气得咬牙骂了一声,抬起粉拳便要朝他胸口锤去。 叶少姝轻勾薄唇,接住她的拳头,顺势将她往怀中一带。 下一秒,微凉的唇便贴在了她的唇上。 柔软一片。 第290章 齐念遇险 良久,直到洛云初有些呼吸不过来了,叶少姝才轻轻放开她。 少女的甜美让他有些失控。 可惜,还有好几个月她才及笄。 以前觉得两辈子都等过来了,只要最后她能嫁给自己,他无所谓再等一年。 但人都是贪心的,他也一样。 他疯狂地想要更进一步,就是现在,立刻,马上。 可她终究还小,他也怕自己太性急,惹了她的厌。 “姑娘!”门外传来降香急切的敲门声。 洛云初与叶少姝不解地互相对视了一眼。 过去叶少姝也来过许多次,但降香都很知趣地没有来打扰过他们。 这一次却有些奇怪。 怕是有什么大事,洛云初便放开了叶少姝:“降香,何事?” “姑娘,大事不好了! ”降香满脸急切。 “你别急,慢慢说。”洛云初道。 叶少姝闻言也走了过来。 降香看了叶少姝一眼,急急地道:“少爷正在院子门口呢!殿下快些避一下吧!” 大哥怎么来了? 洛云初瞥了叶少姝一眼,示意他先走,叶少姝神情有些哀怨,心里又怨怼上了这个未来的大舅哥。 这么晚了还过来。他还想和阿初多说几句话呢。 “你去把他带进来吧。”洛云初没有心思研究叶少姝眼中的失落。 大哥从来不会轻易来汀澜院,这么晚了过来,一定是有什么要事。 一转眼,叶少姝已经不见了。 降香打开院门,在看到来人时,也忍不住愣了愣。 “少爷,这是……”降香惊骇地看着蒋筠尧身边的少女。 那分明是齐念。 是姑娘要好的手帕交。 她曾经跟在洛云初身边见过的。 “先进去再说。”蒋筠尧神色漠然。 降香这才反应过来,连连点着头应着,将二人让进了院子。 洛云初理了理头发,坐在软椅上等着蒋筠尧。 谁知却先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顿时有些惊讶。 “齐念姐姐?” “云儿妹妹!” 齐念一见到洛云初,眼泪顿时簌簌地往下落,直接奔过来,一把抱住了后者。 洛云初有些手足无措,但还是拍了拍她的后背:“齐念姐姐,你这是这么了?” 话落又看向蒋筠尧:“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齐念一身都是土泥,身上的衣裳也破了,裙裾处甚至有些褴褛,显然是被人撕成这样的。 但大哥是个正人君子,断然不会做这种事。 何况若是大哥做的,齐念肯定早就对自己求救了。 蒋筠尧的脸黑的能滴出墨来。 他一拳打在桌案上,上好老榆木桌面便破了一个大洞。 洛云初和齐念闻声都吓了一跳。 “云儿妹妹,我,我好怕……”齐念终于开口,却上气不接下气。 “齐念姐姐,你慢慢说,究竟怎么了?是谁害得你这个样子的?”洛云初掏出手绢,轻轻为她拭泪,顺便轻轻擦去她脸上的尘泥。 原本是个清淡出尘的仙女,如今却好似一只花猫儿。 洛云初看得有些心疼。 从齐念眼神的惊恐里,她几乎可以断定,这个少女遭遇了很可怕的事情。 “我,我……”齐念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眼泪跟不要钱似的直往下掉。 见从她口中暂时也问不出什么名堂,洛云初干脆看向蒋筠尧:“大哥,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与齐念姐姐怎么会遇到一起的?” 蒋筠尧咬牙,周身散发出一阵骇人的杀气:“我一定会杀了他!” 凶狠果敢的少年,眼中的杀意几乎让人心头一颤。 齐念哭得更凶了。脑袋埋在洛云初肩膀,哭得身子一抽一抽的。 “大哥,你要杀了谁?” “万子贞!” 万子贞! 洛云初心头一惊,他不是被齐家赶走了么?怎么还能…… “他是不是……”洛云初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想绑架齐小姐,以此威胁齐大人。”蒋筠尧对万子贞一事也略有耳闻。 一个穷酸秀才,指望着来春试能出人头地。 豁出去家中老人的面子才暂时住在齐家,得了齐家的照拂,便自觉是齐家未来的女婿,竟然对外大言不惭此番定能夺魁首,做状元,迎娶高官小姐做娇妻。 谁知背地里却是个想吃绝户的。 他在老家私定终身的未婚妻也跟来了京城,二人隐瞒身份,厚着脸皮住进齐家,最后因为狼子野心暴露,被齐家了出去。 谁知道,这二人这些日子以来受了齐家不少好处,如今却反骂齐家欺负他们,现在竟是恩将仇报,将齐念绑架了去! 若非他及时赶到,齐念的后果不堪设想! 他现在一想到自己赶到时,那禽兽正撕扯着她的衣裙,意欲玷污于她,他便觉得愤怒。 是以他一怒上前,揪起万子贞的衣领便是一拳,将人打翻在地后,又不解气地踹了两脚。 直接把万子贞的肋骨踹断了两根。 而后便命亲信将人扔到司案司去,事关大家小姐的清誉,他不好公开,便让成文彦暗中审理。 不管是否公开,这万子贞的下场都只有一个字。 那就是死! 洛云初有些震惊地听完了蒋筠尧的陈述,末了也冷笑一声:“活该!” “大哥,你最好让成大人再调查一下,季萱萱去了哪里,说不定,还会有意外的收获。” 蒋筠尧闻言一愣,倏尔反应过来:“就是万子贞那个未婚妻?” 洛云初点点头,眸中闪动着眸中喋血的意味。 “方才解救万子贞时,你可有见过她?” 蒋筠尧仔细回想了一番,摇摇头:“除了他,的确没有别人了。 ” “那便是了,这京城里,除了万子贞,季萱萱还认识别人么?她不跟万子贞形影不离,如今能去哪儿了呢?”洛云初勾唇一笑。 若是季萱萱勾搭上了京城里哪个有妇之夫,少不得日后还要受一番原配的罪。 那也是她该得的。 不过,若是其他的可能,那就好玩了。 万子贞离开齐家后,身无分文,为了活命,说不得也要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万一他将季萱萱给卖了,还能治他个拐卖妇女之罪。 若他更狠些,直接将季萱萱给杀了,那么,等待他的便是罪加一等的死罪! 第291章 报信齐家 但以她前世对万子贞的了解,后两种的可能性更大。 这个时期的万子贞,应当还没有练就出前世那样狠绝毒辣的手段,可若处理掉一个季萱萱,应当不在话下。 是以,洛云初十分自信,只要有人顺着这条线索去调查,一定可以查出来一些蛛丝马迹。 再有绑架高官小姐这样一条罪名,二者相加,不怕他还脱得了罪。 这个前世叶少禹手底下得力的权臣,这一世还没有彻底被发掘出来,就先一步被折断了翅膀。 叶少禹,我要一步步地斩断你所有的可能,让你与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位置失之交臂,让你看着你毕生最讨厌的人,坐上那个本该属于他的位置。 叶少禹,你等着吧。 我要让你,除了昊空,无人可用。 蒋筠尧知道洛云初从来都是个极有主意的人,她在为姑母翻案时所展现出来非凡智慧和连男子都难以企及的雷霆手段。 是以 ,他对她的话,总是会多考量几分的。 她这么说,总不至于是空穴来风。 “好,我会去查。”他颔首。 眼睛却不自觉地看向了齐念。 少女纤薄的背仍一耸一耸的,显出主人的难过和畏惧。 他没来由地心中一疼。 可一想到她过去做过的事情,又让他一时硬了心肠。 当初那件事,他不说出来,对她已经是最大的维护。 洛云初一边安抚着齐念,一边敏锐地察觉到了蒋筠尧的情绪和动作。 他分明对齐念十分在意,可又是为什么,当初又要对自己说,齐念不是好人的? 这中间,是否又有什么误会? 她还没忘记齐念心中暗自欢喜着自家大哥。 今日大哥又救了齐念,说不得便能好利用这次机会,为二人解开心结。 当下便开口道:“大哥,时候不早了,今晚齐念姐姐就在我这处歇着,劳大哥先去一趟齐府,给齐大人和齐夫人报平安。” 蒋筠尧也正有此意,当即便答应了,又叮嘱了洛云初几句,便大步离去。 只是在离开时,忍不住又看了齐念一眼。 …… 与此同时,国师府中,昊空跪坐在蒲团上,灯光昏黄明亮,他在灯下执笔,蘸饱了墨的笔尖飞速在宣纸上游动着,好似戏珠的飞龙,带着几分苍劲的风骨。 忽然,他止住了。 眉心紧拧,脸色有些不好。 门口响起略带急促的脚步声,又停住了前进的步伐,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敲门。 “进来。”他将毛笔往笔筒里一扔,顺手把宣纸揉成了纸团。 今夜,他有些心烦。 “师父。”进来的是他在法华寺里带出来的心腹承望和尚。 如从前般,仍叫他做师父。 “何事?” “师父,您让我去找的人,找着了。”来人道。 昊空的眉眼这才染上一层喜色。 下一秒,却又看见的承望一脸忧色,便忍不住问道:“既然找到了,你为何又是如此表情?” 承望道:“可师父,那人如今在司案司的大牢里,只等着明日一早便当庭候审呢!” 昊空闻言,蓦地站起来,牙齿用力磨了磨。 司案司,又是的司案司! “他犯了什么事?” 承望答道:“好像是他意欲绑架齐家小姐,却被武安郎所救,人也是武安郎送到司案司里去的 。” 武安郎,蒋筠尧! 又是蒋家! 几乎在一瞬间,昊空眼前好像就出现了那张似笑非笑的少女的脸。 洛云初。 那个害了卿儿一生、害得怜儿人头落地的罪魁祸首! 现在又敢出来坏他的好事! 有朝一日,他定要让此女付出血的代价! 那就用整个将军府的性命,来为怜儿陪葬吧!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稍微的平复了一下心情,昊空冲承望挥了挥手。 万子贞入狱,成文彦又是他的死敌,若是要他出马,怕是反而会加快成文彦除掉万子贞的进程。 得想个法子。 昊空拧着眉,一时有些失策。 …… 另一头,齐家早已乱作一团。 几个侍卫并作一排站着,齐齐低着头。 齐方正怒不可遏,恨不得砍了这帮废物的脑袋! 这大帮人,连一个人都保护不了! 若是念儿有什么闪失,他要让这群人陪葬! “老爷!老爷!夫人醒了,您快去看看吧!”齐夫人贴身丫鬟急匆匆地赶过来。 齐夫人自打得知齐念失踪后,直接急火攻心晕了过去。 好容易醒了,齐方正也顾不得这几个人,急急忙忙便要往后宅中去。 这时,门子来报:“老爷!将军府的武安郎来了!” “将军府?武安郎?” 齐方正一愣:“辅国将军府?” 门子点头:“正是呢,武安郎蒋少将就在门口等着,说是有了小姐的消息!” 话落,门子只觉得眼前一阵风起,原本还站在面前的老爷一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齐方正急急忙忙小跑着到门口,一眼便看见了那个明朗俊逸的少年,站在灯下,被拖长了影子。 少年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武安郎!”齐方正喊了他一声。 少年自深思中抬起头来,对他拱手道:“齐大人。” “武安郎!你说有小女的消息了,可是真的?!”齐方正小心翼翼地问道,生怕少年一开口,又将自己从天堂打入地狱。 “不错。”蒋筠尧直接承认了。 齐方正面上一喜,又朝他身后张望了一下,有些困惑道:“那,小女眼下在何处?” “齐大人不必忧心,”蒋筠尧道,“令嫒与舍妹乃是闺中密友,眼下正在敝府,与舍妹一道,待明日去过司案司,晚辈必定亲自送她回来。” 齐方正敏锐地抓住了他话中的重点:“司案司?小女可是出了什么事!” 他的语气急迫又担忧,蒋筠尧无奈安抚道:“万子贞掠了齐小姐,晚辈恰好路过,解救了齐小姐,眼下齐小姐情绪不稳,又怕回来惹了齐大人与夫人担心,便做主将她送去舍妹院中,由舍妹好生宽慰一番。” 若是今夜就将齐念送回来,只怕她一夜都不得安生。 天底下那个做父母的不疼孩子? 可在不合时宜的时候,这份心疼反而会伤着孩子。 齐方正闻言,脸上的忧色却越来越重。 第292章 接她回来 “多谢武安郎的救命之恩,只是这……”齐方正也有自己的考量。 蒋筠尧凝眉,大致也能猜出来他要说什么。 “齐大人但讲无妨。” 齐方正扯出一抹尴尬的笑:“只是小女尚在闺中,最是看重闺誉,若将此事闹到司案司去,只怕毁了小女清誉,日后不好嫁人。” 这是所有做父母的都会考虑到的问题。 也都是在为儿女着想。 但在蒋筠尧看来,这种行径着实有些迂腐。 齐小姐又没出什么事,若是藏着掖着,反而引人无端猜忌。 倒不如大大方方站出来指认万子贞,他没有侮辱了她,也好在天下人面前有个证明! 齐大人聪明一世,怎的在此等小事上犯了糊涂! “齐大人,晚辈理解大人的忧虑,只是,若齐小姐不出面,只怕难以给凶手定罪,反而是齐小姐自己咽下了这趟哑巴亏。到时候,反而让人猜忌。”蒋筠尧皱眉劝道。 齐方正仍强笑道:“武安郎说得也有道理,只是却为难了念儿,这世道,对女子苛刻得很。” 他也不是老古板,若是别的事情,让念儿去也就去了,可事关女子闺誉,由不得他不考虑周全些。 “齐大人,司案司里有暗审。” “暗审若传出去……” “大人!” 见他仍然十分固执,蒋筠尧终于有些失去了耐性。 他只知道打仗,嘴皮子的功夫却不如这些文臣。 此刻,他无比想念洛云初。若是云儿在,定将齐大人这个老古板说得心服口服。 “不如,晚辈回去再问问齐小姐,若她仍愿意去司案司指认万子贞,晚辈也不强求,若她改了主意不去,晚辈明日一早便将人送回来,如何?” 齐方正沉吟一番,似乎在考虑蒋筠尧此话究竟有几分可信度。 毕竟念儿如今在将军府,蒋筠尧回去究竟劝与不劝,决定权都在蒋筠尧自己身上。 说不得他这只是安抚自己的话。 可如今念儿不在身边,他除了相信蒋筠尧的人品,别无他法。 “不如,本官亲自去贵府,将小女接回来,若她明日还要去,本官绝不阻拦。”齐方正道。 蒋筠尧哪里看不出来他的心思。 只要齐小姐一回来,明日管她愿不愿意作证,他都不会放人出府。 “哼。” 蒋筠尧冷笑了一声,周身的气场已经完全冷了下来。 齐方正脸色讪讪。 自己那点子小伎俩被一个晚辈识破了,多少有些尴尬。 再加上这少年生气时的模样,很有几分骇人,还不及弱冠的年纪,压迫感却比他这个在朝多年的三品大员更甚。 实在是后生可畏。 但为了齐念,他却不得不如此。 “那齐大人便随我来吧。”看来齐家人都是如此的自私自利,为了保全自己,丝毫不考虑大局。 蒋筠尧对这种人尤为看不起。 是以面上连最后一点残存的温和也看不出来了。 “只是那万子贞,无人指认,齐大人又打算如何?” 提起万子贞,齐方正向来温和的眼里也迸发出几分杀意:“本官自有法子让他付出代价!” 这些日子承他的恩惠还不够,还想利用念儿威胁他。 简直是找死! 蒋筠尧看了他一眼,也不再继续过问,便道:“齐大人心中有数便好。” 多的竟是一句也不肯再说。 齐方正自命人备了马车,又让左右小厮去后宅里通报给齐夫人,让她莫要担心,一会子他便将齐念带回来。 …… 将军府,洛云初安慰好了齐念,两个少女并排在床上躺着。 这倒是头一遭,二人的感觉竟都有些新奇。 “云儿妹妹,多谢你,也谢谢蒋少将。”齐念刚刚哭过一场,声音瓮声瓮气的。 洛云初心中兀自叹了一声。 其实她还有些话想跟叶少姝说的来着。 只是齐念来了,也只得让叶少姝先走。好在夜里和齐念说说话儿也不错。 “小事一桩,何足挂齿,便不是你,大哥路见不平,也会拔刀相助的。”洛云初有些心不在焉地说道。 “云儿妹妹,我既没有受伤,明日去指认万子贞,真的有胜算么?” “成大人是个好官,你只管照实说了便是,若你的指认不成,他自己久走夜路,也总有湿脚的一天。” 黑暗中,齐念闻言点了点头。 门口又响起了敲门声。 “姑娘,少爷又来了。”降香在门口道。 洛云初有些乏了,昏昏欲睡,听到蒋筠尧的名字,复又清醒了过来。 “这么晚了,大哥来做甚?” 降香道:“少爷去了趟齐家,眼下齐大人正派了人来接齐小姐。” 话落,两个人都倏然清醒了过来。 “我爹若是知道了,明日肯定不准我去作证!”知父莫若女,齐念有些急了。 洛云初懒洋洋地起身:“放心吧,齐大人知道了,肯定不准你去司案司作证,他宁愿私下解决了万子贞。” 前世她对齐大人的行事作风还是有所耳闻的。 齐念压根儿没注意到她这话的疑点,只觉得洛云初实在是聪明,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问道:“是啊!我该怎么办?” 洛云初拨开她的手,笑道:“齐念姐姐,你先问问自己,你想去么?” “我当然愿意!万子贞恶心了我这么久,还想欺负我!我恨不得他马上就去死!” “那好,”洛云初慢条斯理地披上小袄,从床上起身,去衣柜里拿了一身自己的衣裙递给她,“齐老夫人是个明事理的,她一定不会阻拦你。” 齐念闻言,眼眸一亮:“云儿妹妹,你真聪明!” 说着,便欢天喜地换上了洛云初的衣服。 好在二人身量都差不多,是以齐念穿上洛云初的衣服却刚刚好,甚至由于剪裁得别出心裁,更加凸显身段。 那纤纤细腰瞧着便越发地玲珑有致。 洛云初催道:“走吧,莫让你爹等久了。” 齐念有些不舍:“云儿妹妹,我还没与你一起睡过呢。” 洛云初不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齐念依依不舍地出了汀澜院,跟随蒋筠尧离开将军府。 全程,蒋筠尧都黑着脸没说过一句话。 齐念想壮着胆子开口,却终究不敢发一言。 第293章 审万子贞 齐念就这么跟着齐方正回了齐家。 洛云初被今晚这事一搅扰,一时竟也睡意全无。 索性躺在床上睁着眼,细细回忆起重生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 如今,娘亲的冤屈也已经洗清,她和叶少姝也算了圆了前世的遗憾。 唯一剩下的,就是叶少禹和洛卿卿这二人了。 前世抹杀了整个蒋家,害惨了和凝,斩杀了叶修,挑断了她手筋脚筋的人罪魁祸首,这一世,她不会让他们这么轻易就死去的。 她要让他们苟活在世上,一点一点地向他们赎罪! 只是那昊空,却让她无法忽视了去。 昊空前世死得早,虽然在三五年以后的事了。前世,她也曾与昊空有过一面之缘。 那时候的昊空,也不过是法华寺里的万人敬仰的高僧。 沐仁帝曾多次请他下山辅佐国运,但他都被不为所动。 前世,她也曾十分尊敬这个年纪轻轻的得道高僧。 但是这一世,知道了他是赵怜的人,又是洛卿卿的亲生父亲,她便对此人有了较强的警惕心。 何况,这一世的昊空,行事举止都与前世大为不同。 前世昊空可没有机会做到国师的位置。 而且,她隐隐觉得,昊空是身上还隐藏着一场巨大的阴谋。 一场不为人知的阴谋。 洛云初兀自按住了心口。 这段时间以来,她心里一直都毛毛的。 从清河县大水开始,一直到现在,她心中的不安就没有停过。 虽然中途出了事,也都被她圆满地解决了。 可她还是难以安心。 胡思乱想中,洛云初终于在天空蒙蒙泛白之际,睡了过去。 …… 天已大亮,齐念却自去了司案司。 她答应了洛云初和蒋筠尧,一定会作证,将万子贞绳之以法。 何况,这件事本来与他们无关,却还在为了她奔波,她断没有因为爹一句话就出尔反尔的。 好在云儿妹妹说得不错,祖母是个公正有主见的,她得知自己险些被万子贞那厮所害,更是支持她去司案司作证。 就连爹娘奋力阻止,祖母也据理力争。 直到将她放出齐府。 蒋筠尧却没派人来接,她心中有些失落。 便以为是蒋筠尧恼了爹,也跟她生气。 司案司。 成文彦已经开始审理此案。 事关官家小姐的清誉,是以成文彦并未升堂,而是采用暗审的方式,秘密进行。 这在京城的官家早已不是秘密。 毕竟谁也不愿意将自己家里的丑事公之于众。 经过一夜的“关照”,万子贞此刻看起来比昨日还要落魄。 脸上也满是脏兮兮的尘土,身上似乎比昨日还添了些伤痕。 此刻他正声嘶力竭地喊着冤枉。 成文彦审案多年,对此事早已是见怪不怪了,便也任由他嚎叫,眼中并无半分怜悯。 何况昨日,他也曾被蒋筠尧关照过。 从蒋筠尧口中得知了这万子贞是个吃绝户的,被识破后还妄想玷污了齐小姐。 不知道是不是这案子令他想起了已逝故人,是以他对万子贞尤为的不客气。 甚至都不需要蒋筠尧吩咐,他自己就将万子贞很是折磨了一番。 成文彦折磨人也很有一番手段。 不打也不骂,只说万子贞逃难多日,想来也不曾吃过什么好食,便命人做了许多吃食来给他。只是那吃食里,每一样都放了许多辣子,万子贞吃不下就硬灌。 并州人本身吃食就偏清淡,根本受不了这许多辣子,不出一会子,万子贞的嘴便迅速红肿起来,身上也出了许多汗。 这春日的夜里很有几分寒气。 汗水溽湿了万子贞的衣衫,一旦冷却下来,便又湿又冷,无奈被锁着又脱不下来,一夜过去,竟被折磨得嗓子都哑了。 直到今日早晨成文彦过来找他,他才重新有了力气,直喊冤枉。 成文彦冷笑一声。 “你说你有冤情,好,本官便给你一个伸冤的机会。” 他最拿手的便是斗那些犯人玩儿,给了他们一个念想,让他们以为自己还有一线生机。 实则却是想看看这些穷凶极恶之人,在面临死亡的威胁时,又能被激发怎样的阴暗一面。 万子贞当真中计,急忙分辩道:“大人明鉴,小的从未对齐小姐行不轨之事啊!小的原本是齐家表少爷,齐大人早就将齐小姐许配给了小人,那贼少将定是垂涎齐小姐的美色,才将小人污蔑了去,大人可要还小人一个公道啊!” 这简直是成文彦近些年来听到的最荒谬的说辞。 当即竟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万子贞,”他笑够了,顿时也严肃起来,目光雷厉地看着万子贞,“你以为你这番漏洞百出的说辞,本官这么轻易就信了?你真当本官是傻的不成?” 万子贞一愣,又忙道:“大人不信,可以去查查,看看小人 说的是不是实情!” 他被齐方正赶走了是不假,但齐方正曾答应将齐念许配给他也是真。 是以在那之后,他每每去书院,或是别的有京城公子哥儿的地方,他都会大肆吹嘘一番,他就是京城的顺天府尹齐方正大人未来的女婿! 一则是为了融入公子哥儿们的圈子,二来,却是为了最大可能地坏了齐念的名声。 只要旁人知道齐念将要嫁给他,便不至于再有人来说亲。 没有人哪个不缺权势的公子哥儿愿意娶一个名声受损的女子。 这,便是他心中打的小九九。 是以,他便可以坦然地说出这番话。 齐家人不承认,没关系,他大可以说是齐家过河拆桥,出尔反尔,欺他一个小地方来的。 只要有那些书院的同窗作证,他就有了人证。 还能利用他们的口供,给自己洗白一番。 到时候,时局反而对自己有利。 成文彦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不觉勾起了唇:“好啊,你说,哪有哪些人证。” 就算这厮有人证,他也有法子各个击破! 万子贞闻言一喜,忙道:“大人,此事小人书院的同窗们都知道!当初可是齐大人自己说的,等小人春试得中,便将齐小姐嫁给小人!” “哦?” 成文彦挑了挑眉:“那你春试中了么?” 第294章 他在撒谎 万子贞闻言,顿时咬紧了后槽牙。 他春试中了么? 这么不问问他有机会参加今年的春试么! 齐方正实在是够狠的,竟然在他即将参加考试之际,将他赶了出来! 这分明是断了他的后路! 否则,他又何须出此下策,又何须一怒之下杀了季萱萱! 若是有季萱萱帮忙,说不得昨日绑架齐念之事,他也就得手了。 “嗯?”见他久不开口,眼中射出愤怒的光,成文彦便知道,他是无话可说了。 “大人明鉴,小人被姑父赶出来的时候,身上没有一两银子,连衣物都没带,如何有机会参加春试!”说得倒是有几分可怜。 可惜,在成文彦眼中,不过是个满口谎言的跳梁小丑。 “哦?既然如此,那齐小姐便算不得你的未婚妻了。” 万子贞猝然抬头。 成文彦继续解释道:“不是么?你说齐大人要等你春试得中,才做主将齐小姐许配给你,如今你连春试都没参加,又何来的高中?这门亲事自然也就作废,齐大人可不算出尔反尔。” “你!”万子贞瞪大眼睛,没料到成文彦竟然会这么说。 竟是让他的小算盘无法施展了! 该死! “你!你们官官相护!我要到陛下面前告御状!” “好哇。” 成文彦闻言,却愈发地气定神闲,嗤道:“只怕本官有心带你去告御状,你见了陛下只会尿裤子了。” 万子贞瞪圆了眼怒视着他。 “莫说你一个穷书生,根本配不得齐小姐,便是你昨日强掳了齐小姐,便该治你个强抢民女之罪!你如今还敢攀咬朝廷命官,真是以下犯上,罪加一等!” 成文彦倏然拔高了音量。 这话,也不知是在万子贞说, 还是在对别的什么人说。 “你胡说!你胡说!分明表妹也是心悦我的!不信你去问问齐家的下人,表妹是不是答应了愿意嫁给我!”万子贞挣扎起来。 成文彦的话无异于给他定了罪。 可他不愿意自己筹谋多年的计划毁于一旦。 对,齐念,齐念就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她说过愿意嫁给自己,这是许多齐家下人都知道的事情! 万子贞喊出这话的时候,齐念刚好走到监狱门口。 她进来时刚好与蒋筠尧撞见了,是以二人便一同走进来。 谁知道刚刚走进来,便听到万子贞的攀咬,顿时俏脸一白,下意识看向了蒋筠尧。 蒋筠尧脸色如常,但若仔细看去,还是能看出来他眼底在那一瞬间被激起的暴戾。 齐念曾亲口说过,愿意嫁给万子贞? “蒋大哥,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齐念忙不迭解释。 蒋筠尧终于将视线投向她,也就是说,她真的说过这话了? “你是什么意思,与我何干?”他的声音冷冷的,竟好似九尺冰窖。 齐念心下一沉,委屈起来,大步走到狱中,两道精致的柳眉蹙起,难得凶了一次。 “万子贞!你胡说!” 少女声音十分清丽,素日里说话便温温柔柔,叫人如沐春风。 如今生起气来,声音还是十分娇软,只让人觉得这是个好脾气的乖乖女,可以随意拿捏欺负。 是以万子贞乍然听到齐念的话,眼中也只闪过了片刻的错愕,随即便硬气起来。 “哦?这话你们齐府的下人都听见了,表妹,你敢不敢找个人来对峙?” “你胡说!我根本就不想嫁给你!是你!是你!”齐念急了。 可惜她天生嘴巴笨,虽然平常和梨漾几人说说笑笑,十分开朗的样子,可却并不擅长与人争辩。 如今被万子贞这样一激,竟险些要掉眼泪珠子了。 “表妹,表哥是真心喜欢你的,可你现在的做法,实在让表哥伤心啊!再说了,你要指控我什么?我跟你什么都没有发生。”万子贞自觉拿捏住了齐念。 他还没来得及染指齐念,就被蒋筠尧给救了。 如今倒是给了他一个绝佳的脱罪借口。 “你!”齐念早已气红了眼眶。 蒋筠尧冷眼看着的齐念被万子贞三言两语就气哭了,不悦地嘟囔了一声:“没出息!” 齐念闻言一愣,眼泪夺眶而出。 他一定觉得自己好笨,一定好讨厌自己。 可她就是这种性子,一受委屈就忍不住掉眼泪。 “蒋大哥,我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她一抽一噎地辩解道。 万子贞得意洋洋地看着这一切。 “究竟怎么回事,等会儿出去再说。”蒋筠尧最不擅长的就是对付女子的眼泪。 是以也只能笨拙地安慰道。 这话对于齐念来说却是莫大的鼓励。 至少这说明了,他心中是愿意相信自己的,他愿意听自己的解释! 奈何身体仍在不住地抽噎,又让她觉得有些尴尬。 蒋筠尧不再看她,倏然将凌厉的眼神射向了万子贞。 万子贞是个文弱书生,这辈子除了杀季萱萱这一次,就从来没见过血。 更遑论对上蒋筠尧这样一个从小在战场上茹毛饮血的铁骨铮铮的少年将军! 当即吓得双腿一软,目光呆滞地看着蒋筠尧。 “万子贞,听说你乡下的堂妹也来京城了,现在她在何处?” 万子贞心头 一虚,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蓦地又止住了。 他答不上来。 “嗯?”蒋筠尧穷追不舍。 “许,许是攀上了哪家的高枝儿,”万子贞大脑飞速地运转着,信口胡说道,“对,那日我和堂妹被姑父一起赶了出去,堂妹说想吃包子,可我们身上身无分文,连个包子都没得吃,堂妹觉得受了委屈,便自己离开了我……” “我也不知道她究竟去了哪里!大人的,你相信我,我堂妹在老家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表子,这京城里达官显贵多如牛毛,随便攀上一个,也足够她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了!大人明察啊!” 万子贞巧舌如簧,说到最后,竟然跟真的一般。 可蒋筠尧却不是个好糊弄的。 昨日云儿所说,定要好生查查季萱萱的下落。 若季萱萱当真如万子贞所言,攀上高枝儿离开了他,他不应当是这样的表情。 只有一个可能,万子贞在撒谎! 第296章 暗下决心 蒋筠尧的话早已让洛云初震惊得无以复加。 这其中,竟然还有这样的曲折! 可齐念分明不是蒋筠尧描述的这个样子! 这其中,会不会还有什么别的误会? “云儿,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样,震惊,不敢相信?”蒋筠尧看着她的神色,兀自苦笑了一声,“我也不愿意相信,可事实就摆在眼前,她根本就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单纯,这一次救她,我也只不过是出于对受害者的同情,并非因为,她是齐念。” 洛云初垂眸,在心中消化着蒋筠尧的话。 “所以,云儿,大哥都是为了你好,若是你相信大哥的话,日后就不要与她来往了,同样的事情,大哥无法承受第二次,爹娘祖父祖母,也不能再失去你一次了。” “不,大哥,不对。” 洛云初摇着头,看向蒋筠尧,目光清明。 蒋筠尧一时有些气愤:“你还是不肯相信我说的话,是么?” “不,大哥,我从来不会怀疑你,但这件事,我认为可能还有一些内情。”洛云初思索道。 蒋筠尧皱起眉头。 洛云初继续开口:“大哥,在黎游出事之前,你说你曾经看到齐念和他在一起说话,内容与绑架之事有关,可你并未真正听到事情的始末,也无从知晓真正的内情是什么,只听到一些只言片语,很可能产生片面的认识。” “再者,这件事情中,我认为有一个最可以的地方,大哥,你可曾想过?” “是什么?”洛云初分析得不无道理,蒋筠尧一时也有些紧张起来。 “事情的关键,就出在黎游身上。” 黎游? 蒋筠尧一愣,随即摇头否决了这个可能:“黎游脸上的伤,还是云儿你自己治好的。” 洛云初闻言一笑:“大哥,你误解我的话了,我并非说黎游的伤势是假的,我的意思是,若黎游坠崖真的与齐念有关,为什么黎游在被救回来之后,并不说出实情,并不找齐家要个说法呢?大哥,你不觉得这件事太过蹊跷了么?” 她分析得有理有据,一时也让蒋筠尧有些回答不上来。 “也许,黎游并不知道?”他歪了歪脖子,有些不确定地道。 洛云初更笑了起来:“连大哥你都觉得与齐念有关,黎游会想不到么?总兵府一定会去调查所有与这件事有关的人,齐念也一定被调查过了,至于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我想,也许我们去问问当事人就知道了。” “不行!你答应过,不会将此事说出去的。”蒋筠尧立刻否决了她的提议。 “大哥!” 洛云初一时有些无奈,想了想,终究还是妥协道:“若事情真的是大哥所言的这样,那齐念这个朋友,云儿不交也罢,可若是大哥误会了齐念,岂不是让人家一个小姑娘一辈子背负着谋害同窗的罪名?” “不如这样,我也不提起大哥的知道这事,旁敲侧击地去问问齐念和黎游,看看能否拼凑出什么线索来。这真相,说不得根本不是我们想象的这样。” 面对洛云初的提议,蒋筠尧长久地沉默了,最后还是松口道:“好,就依你的意思。” 其实,他也很想弄清楚当年的旧情。 那个总是在哭泣的小团子,这么多年来,是不是都是他误会了她。 洛云初满口答应了下来。 既然大哥说出了心结,接下来就由她帮忙解开这个误会。 前世齐念和自家大哥都没能遇到意中人,她有一种预感,这两人,兴许在前世也是互相喜欢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齐念最终妥协,嫁给了万子贞。 而大哥兴许也是抱着这样的误会,一辈子都没能娶妻生子。 “对了,云儿,我过来不是为了与你说这件事的。”蒋筠尧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过来的真正目的,一时有些头疼。 自己竟然被这个小丫头片子牵着鼻子走了。 洛云初却浑然未觉,点点头,目光清亮地看着他,似乎在等待着他接下去的话。 蒋筠尧神情有些不自然道:“我是想说,今日万子贞那厮拒不认罪,说他不曾玷污齐小姐,是以也没罪,若是找不到证据,司案司便要将他放了。” “放了?他想的美!”洛云初秀眉一挑,“绑架官家小姐,就已经是死罪了!” “话是这么说,可终究还是差点证据。” 蒋筠尧最将就的便是一个心服口服。 “那依大哥之见呢?”洛云初试探性地问道。 “昨日你说,找到季萱萱,说不定就有线索了,我正是想来问问你的意见。” “万子贞怎么说?” “万子贞说,季萱萱跟了一个叫洪员外的做了小,如今不知道在哪里逍遥快活,但我瞧着不像真的,因为他说季萱萱离开他在前,攀上洪员外在后。” 蒋筠尧细致地分析道。 话落,洛云初倏然笑了起来。 “大哥不是已经明白了么?” “什么?”蒋筠尧一时摸不着头脑。 “大哥想一想,他为什么要说谎的?”季萱萱攀上高枝儿是撒谎,那么极有可能,万子贞是知道季萱萱真正的下落的。 既然知道,他为什么不敢说呢? 左不过是说不出来罢了。 要么就是被他给卖给了伢子,要么,就是已经被他给杀了。 而以她前世对万子贞的了解来看,最大的可能,就是季萱萱已经遇害,而凶手,正是万子贞。 洛云初翘起了唇角。 “大哥,接下来的事情,就要麻烦你了,这些日子,万子贞和季萱萱在何处落脚,最后出现的地方在哪儿,大哥从这些角度去调查,总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若万子贞真的杀了季萱萱,就一定会留下线索。 到时候,也就由不得他不承认了。 只是,这对前世羡煞旁人的鸳鸯鸟儿,这一世却互相大打出手,在所有计划还没真正实施之前,就彻底地瓦解。 但这就是心术不正之人的下场! 若季萱萱真的死了,那也是该死! 万子贞更是该死! 他和洛青阳叶少禹一样,都是妄想着靠女人上位的豺狼! 这一世,她要让他们把不属于他们的东西通通还回来! 第298章 蒋郎之惑 “鸳儿,莫要妄议王爷之事,王爷如今能如此宠爱我,那是我的福分。”她轻轻捋着胸前厚厚的青丝。 人在屋檐下,无论身边人有多值得信任,她也不敢如过去在尚书府那般,随心所欲地言语。 祸从口出,现在娘死了,可没人能来给她善后。 叶少禹当然会把她当宝贝一样地宠着。 但这种宠爱,却并非发自他的内心。 除了有爹的辅佐,对他晓以利益之外,还离不开她这些日子以来修炼的房中之术。 过去在闺中时,娘就曾教过她,她那时候并不愿意放下身段去学。 她自信凭着自己姿色和才情,一定能考自己的魅力抓住男人的心。 可没想到,那叶少禹的心竟好似铁打的一般。 竟然完全无视她自身的姿容月貌。 无奈之下,她也只能放下身段去学习那些她曾经看不起的媚术,只是为了能够将叶少禹留在她的房中。 好在她的努力没有白费,叶少禹的确如她所愿地留下了。 可越是这样,她心里就越恨。 她本来应该和叶少姝日日欢好,现在却要委身给一个她根本就不爱的男子! 为了日后那个母仪天下的位置,现在只能咽下一切痛苦,甚至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男子和洛云初那个贱人双宿双飞! “是,娘娘,奴婢知错了,”鸳儿倒也是个懂事的,闻言也不再不多说,只道,“娘娘,快来洗一下身子吧,一会子水凉了。” 洛卿卿收起眼中的愤然与不敢,不再多言。 她却不晓得,方才她对鸳儿说的那番话,让她免去了日后的一场灭顶之灾。 姚婆子来报:“侧妃娘娘,国师来了,说要见见娘娘。” 姚婆子是叶少禹新给她的婆子,倒也是个尽忠职守的。 当然,也仅限于尽忠职守。 无论她怎样许以利益,对方都不为所动。 时至今日,这姚婆子也仍然是叶少禹的人。 或者说,是叶少禹派来监视她的人。 对于这样的人,洛卿卿自然不可能重用,甚至在日后她坐上后位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此人除去。 “我知道了,你先请国师在前厅等候片刻。”洛卿卿道。 姚婆子应道:“是,娘娘。” 这个从死囚犯提上来的侧妃,不知为何总让她有些心绪不宁。 大抵是因为她身上总像是萦绕着一层阴沉之气。 整个王府上下,没有一个姬妾身上有人她一般的阴沉之气。 眼神里也总是带着恶毒的算计。 这种算计,让姚婆子十分不喜。 她是曜王府中的老人,更是叶少禹的奶娘,昔日陈贵妃身边的贴身嬷嬷,对叶少禹最是忠心不二。 自打洛卿卿入府过后,她也曾时常提醒过王爷,要仔细这个女子,可王爷每每答应得快,当天夜里又与她滚到了一处去。 长此以往,只怕王爷的精气体力都要被消耗殆尽。 是得找个时机进宫去,与贵妃娘娘说说此事了。 姚婆子退了出去。 却没看到洛卿卿正用一种冰冷的眼神看着她。 好似在看着一个死人。 …… 前厅,昊空已经等候了多时。 洛卿卿换上一身棠梨色百花如意裙姗姗来迟。 “爹。”一进门,她便换上了一脸柔和的笑。 只是那笑却未达眼底,只浮于表面,墨一般秋瞳里盈满愁苦。 昊空看得有些心疼。 卿儿是他和怜儿唯一的孩子,眉眼更像他,但身段脸型,却更与怜儿相似。 斯人已逝,他如今只能在女儿身上找找昔日爱人的影子。 “卿儿,你怎么瞧着不甚欢喜?可是叶少禹那厮欺负你了?” 昊空的声音微微沉了下来。 “没有的事,王爷待我极好,爹,你别乱想。”洛卿卿忙道。 这王府里到处都是叶少禹的眼线,她不敢有任何行差踏错。 “谅他也不敢。”昊空冷哼了一声。 他一直以来对叶少禹都不怎么尊敬。 做不过是为了给怜儿和卿儿寻一个庇护。 而叶少禹,显然是几个皇子里最好拿捏的一个。 也只有这样,他才会乖乖地听自己的话,才会好好对待卿儿。 也因为这样,他从来不怎么把叶少禹放在眼里,哪怕知道这周围都是他的眼线,面上也丝毫不见半分恭敬。 “爹,您亲自前来,可是有何要事?”洛卿卿生怕昊空再说出什么大不敬的话连累了她,连忙陪笑问道。 心里却将昊空骂了一番。 “哦,是这样的,”昊空这才回到正题,“卿儿,爹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你过去在京城里是仙子般的人物,许多人都见过你,如今死里逃生,总不能一辈子躲在王府里,如今外头知道曜王还有个侧妃的人不多,但想来,很快就要瞒不住了,到时候,你势必在众人面前露相,再有玉颜院里头那个在一旁煽风点火,卿儿,若是那时,你可有应对之策?” 昊空的话让洛卿卿身子一僵。 她可不愿意一辈子躲在这不见天日的王府里! 她要做皇后,要做母仪天下的皇后!怎么能躲在人后! 是以便诚实地摇摇头:“这个……卿儿还未想过,原是想着能够一辈子待在王爷身边,已经是莫大的幸事,却不曾想过还要见人的。” 话落,只见昊空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卿儿,你就这点追求么!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昊空拔高了音量。 洛卿卿佯作惊吓的样子,瑟缩了一下肩膀。 心中却将昊空骂了个狗血淋头。 她当然想过要走出去,让众人看见她!她的野心,可从来不局限于这小小的侧妃之位。 可这王府里到处都是眼睛,他昊空倒是胡言乱语一番,拍拍屁股走了,却没想过她要如何应对! 哪怕是现在她夜夜讨好叶少禹,那叶少禹的心也分明没有真正放在她身上! 甚至还想着要怎么破了自己媚术! 若非她技术精进,只怕早就留不住他了! 在彻底得到叶少禹信任之前,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一直服低做小,做一朵温柔的解语娇花,以免引来他的猜忌! 可昊空这三言两语,分明是要把她往绝路上逼! 第299章 前世疑云 “好了,”昊空到底也心疼她,便收起了怒意,声音也放缓了些,“爹都是为你好,不会害你的,知道么?” 洛卿卿唯唯诺诺地点点头。 昊空有些恨铁不成钢,不知想到了什么,倏然又有些心疼。 过去卿儿是个多么肆意张扬的少女。 如今怜儿不在,竟是如此的低眉顺眼了。 “爹要跟你商量的是,卿儿,为了日后能够不落人口实,也是为了日后你的前程,爹希望你能接受易容。” 说是商量,但昊空却分明是不容置疑的语气。 洛卿卿下意识摸了摸脸。 她的脸如凝脂般白皙细嫩,容颜姣好,从小到大便是旁人艳羡的对象。 可现在,他要将自己的脸遮起来么! “爹,卿儿不愿戴着面具度日。”洛卿卿忸怩半天,终于想出了这样一个蹩脚的借口。 “妇人之见!” 昊空拍了一下桌子。 现在坐在高位久了,也容不得人忤逆自己的意思。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却还是让洛卿卿吓了一跳。 “不是让你戴着面具,而是将你的脸彻底变成另一个人的脸,也就不算戴面具了。”昊空稍微放缓了语气。 洛卿卿闻言却俏脸一白。 他竟要自己彻底变成另一个人! 不等她开口,昊空继续道:“这样对你日后出席任何宴席,包括登上皇后之位,都是有益的,乖,听话,爹总不会害你。” 半是威吓半是诱哄的语气。 洛卿卿心里反感极了。 可她对昊空又有几分本能的惧怕。 昊空不像洛青阳,两个人之间除了血缘,几乎没有任何牵扯。 唯一能够充当润滑剂的娘也去世了,她现在还要接受他的帮助,也不敢惹了他的不快。 心中一时盘算起来,要怎么样才能逃过这一劫。 “爹,若是易容,我要易容成什么样子?”她战战兢兢地问道。 易容之术,她只听说过在脸上制作面具戴上,用以瞒天过海。 可昊空又说不需要戴面具,就可以将她完全变成另一个人,她想象不出来这究竟要怎么做。 昊空神秘一笑, 从怀中掏出一方丝绢,缓缓在她面前展开:“就是这个。” 丝绢上赫然蠕动着一只肥胖的虫子。 洛卿卿见状,脸色更白,瞪大双眼,惊恐地看着他,声音颤抖,几乎连话都说不清楚:“爹,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苗疆的蛊虫,专门用于易容之用,只要将它种在你和另一个女子身上,你们的脸就能完全变成对方的脸,没有痕迹,任谁也看不出来。”昊空很有些得意,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才得到的。 为了这个女儿,他可谓是煞费苦心。 洛卿卿的表情却十分抗拒,她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爹!” “卿儿乖,爹都是为了你好,爹不会害你的。”昊空步步紧逼,对洛卿卿身后之人使了个眼色,鸳儿闻言,忙上前来帮忙钳制住了洛卿卿。 洛卿卿惊恐万状,几欲尖叫。 “另一只蛊虫,爹种在了易思思脸上,日后,你便是真正的曜王妃,待他日叶少禹坐上皇位之日,就是你凤临天下之时。”昊空笑着,一步步逼近,将蛊虫塞入洛卿卿口中。 洛卿卿早在听到自己将要变成易思思的模样时,就已经吓得尖叫起来。 她才不要变成易思思的模样! 可蛊虫已经进了她的口中。 她恶心得想吐,两条柳眉倒蹙,神情十分难受,谁知却被昊空一把捂住了嘴,倒逼她将蛊虫咽了下去。 肚子里顿时火烧火燎起来,犹如千万只蚂蚁在啃噬着她的五脏六腑,疼痛之余,又翻江倒海,洛卿卿白眼一翻,直接昏死过去。 “卿儿乖,只要扛过了这一阵,日后你便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在意识的最后一秒,洛卿卿恍惚听见有人在耳边这样说。 她也明白了,为什么这些日子以来,易思思都待在玉颜院里不肯出来,说不定…… “国师,娘娘彻底昏过去了。” 鸳儿探了探洛卿卿的鼻息,道。 昊空有些怜悯地看着后者:“我也是为了她好,也许她现在不明白,以后,她会感激我的。” “国师放心,奴婢会好好劝劝娘娘的。” “嗯,这个给你,记得做得像一点。”昊空从怀中拿出另一条丝绢,递给鸳儿,对上鸳儿,他的眼中却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鸳儿看着那方裹得紧紧的丝绢,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接了过来:“国师放心,娘娘是奴婢的救命恩人,为娘娘做事,奴婢虽死无憾!” 几乎是立地起誓般的话,却没能激起昊空的半分侧眸,只留下一句“交给你了”,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前厅。 鸳儿费力将洛卿卿带回晚清院躺下,自己则回到铺上,小心翼翼地打开丝绢。 里头同样有一条蠕动的恶心蛊虫。 吞下它,她就会变成莲儿。 鸳儿深吸了一口气,和衣躺下,将蛊虫倒入口中。 恶心的口感让她几乎下意识地呕吐起来,好在理智让她立刻悬崖勒马,捂住口鼻,忍着恶心咽了下去。 片刻后,五脏六腑之间传来火焰灼烧般的痛感。 直痛得在床上打滚儿。 豆大的汗珠簌簌往下滴落。 不消片刻,便脸色苍白地昏死了过去。 …… 睿王府,洛云初在降香映禾的陪同下来到了睿王府。 叶少姝正在书房与玄灵子商议正事。 洛云初不便打扰,便在偏厅里坐着等了许久。 横竖今日她也没事,索性便多等了一会子。 四下里看着,却在角落里发现了一样熟悉的器具。 一把宝剑。 洛云初心下一窒,按下内心的波浪滔天,拿起剑来细细端详着。 清曜剑。 前世她为叶少禹寻遍世间大川,才找到的一把宝剑。 她原本是要去天玑阁求剑,无奈天玑阁不愿卖武器与她,她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这把剑。 而这把剑,在前世的她看来,也更适合他。 因为他们名字里都有个“曜”字。 是以,前世的她欢天喜地将宝剑捧到他面前。 他也的确收下了,最后,却用这把剑,斩杀了无数无辜的生灵。 也,斩杀了蒋家满门! 第300章 表里不一 可这把剑怎么会在叶少姝手上! 洛云初拿着清曜剑,身子筛糠似的抖了起来。 “阿初。”清朗的声音传入耳膜。 叶少姝推门而入。 见洛云初捧着剑在发呆,忙走过来,一把接过清曜剑,道:“阿初,怎么了?” “这把剑,为何会在你手上?”洛云初颤抖着唇,问道。 叶少姝便知道她定是误会了,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阿初,不是你想的那样。” “叶少禹不配得到这把剑,这把剑的使命,也不应该指向无辜的朝臣和百姓,它应该砍下的,是叶少禹和外族的头颅。” 也就是,洛青阳的头颅。 叶少姝眸底划过一道暗芒。 “可是……”洛云初的嘴唇微微颤抖起来。 叶少姝蜻蜓点水般的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这吻似乎带有神奇的安抚般的作用,竟让她瞬间冷静了下来。 “我知道这把剑你在何处拿到的,我怕这一世没有你,叶少禹一样会拿到这把剑,所以,便先一步拿到我府中来了。若你不高兴,这把剑我便永不开封。” “不,你说得对,它应该要发挥它的作用。”洛云初摇摇头,眼神倏然坚定起来。 若是可以,她真想用这把剑代替刽子手的屠刀,砍下尚书府那一众虎豹豺狼的头! 但好在,洛卿卿和叶少禹还活着,还有洛青阳,当然,还有那个一直在助纣为虐的昊空,庞英然。 这些人,才是真正应该死在清曜剑下的鬼! “风影说你来寻我有事。”叶少姝放下剑,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题。 提起前世的仇恨,她总是难以自持。 但有他在,这些滔天巨浪,就该由他来扛。 重生一世,她不必再背负那样重的枷锁。 洛云初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她拉着叶少姝的手坐在,问:“我想问一些前世的事,不知道你还记得多少?” 叶少姝挑眉:“嗯?” “黎游当年出事,你可知其中内情?我大哥说与齐念有关,可我认为,若真是齐念害了黎游,黎游不应当包庇她才对,再者,前世齐念为何会嫁给万子贞,她是不是从那时候起就爱上我大哥了?” 洛云初倒豆子般将问题全倒了出来。 叶少姝闻言,先是错愕了片刻,回过神来,忍不住低头轻笑了一声。 “是与不是,你倒是说啊,你笑什么!”洛云初有些急了。 “你一连串问了好几个问题,总要让我慢慢回答吧。”自喉间发出一声清浅的笑,叶少姝有些无奈地看着她。 少女杏脸桃腮,小鹿般的眼眸湿漉漉的,此刻却瞪圆了眼,全神贯注地看着自己。 叶少姝心里一片柔软,拉着她的手,轻轻拍着她柔软的手背,捏着纤细的指骨,道:“后面一个问题比较好回答,是,前世齐念就爱上了你大哥,她嫁给万子贞,是被逼无奈。” 洛云初张了张口,叶少姝补充道:“不是被齐大人逼婚,而是被万子贞。当年,万子贞早已暗中投靠了叶少禹,这二人都十分忌惮蒋家,所以做下了一个局。当时你大哥远在戍边,于是干脆给你大哥安一个叛国之罪,万子贞就是利用这一点,逼迫齐念嫁给他的。” “不过,这些都是说给齐念听的,当时的蒋家对叶少禹还有用处,”叶少姝指了指自己,“他们还需要蒋家对抗我,蒋筠尧无疑是最锋利的一颗棋子,所以其实当时叶少禹并没打算动你大哥,但齐念关心则乱,还是上了当,恳求只要万子贞能劝叶少禹别杀你大哥,她愿意将整个齐家添作嫁妆。” 说到这里,叶少姝似乎也有些动容,他顿了顿,才开口道:“说起来,女子倒是比男子更重情义,你是,她也是,她当初被万子贞打得好几个月下不来床,也被打得小产过,为了你大哥,都生生忍了下来,她怕是想着,若她死了,蒋筠尧连个为他求情的人谁都没有。” 这话好似一个耳光,用力打在了洛云初脸上。 她咬紧了唇瓣,眸中泪光点点。 是啊,那时候,她一心都扑在叶少禹身上,又受了赵怜洛卿卿的挑唆,以为蒋家对她的好,其实都是别有所图,以为他们都想着要借着自己曜王妃的光往上爬。 前世,她恨不得蒋家马革裹尸而还,才算是全了忠义,又怎么会愿意为了蒋筠尧的身家性命据理力争一回呢! “阿初,我没有怨你的意思。”叶少姝自知说错了话,连连道歉。 洛云初苦笑着摇摇头:“你说的不是事实么?好在,我还有第二次机会,好好去弥补他们,弥补我前世的过失。” “你有什么错,你那时候也是孤立无援,从小又被扔到乡下去,他们都没有怪你。”叶少姝安慰道。 “我知道他们不会怪我,甚至心甘情愿为我而死,正因为如此,我才更难过。我宁愿他们打我。”洛云初的声音里已然带上了哭腔。 她前世为大哥做的,竟然还不如齐念一个毫无关系的外人! 甚至,齐念为了大哥,生前受了那么委屈,最后还为了大哥而死! 反观她,什么都不曾为蒋家做过,却好像吸血虫一样,叮在蒋家人身上吸血,直到榨干了蒋家的最后一点利用价值。 甚至,还要给他们安上通敌叛国的罪名,让威名赫赫的将军府遗臭万年! 虽然这些事情都不是她亲手做的,可蒋家人却的的确确是为她而死! “阿初,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与其自责,不如好好保护将军府,这一世,叶少禹也同样不会放过蒋家。”叶少姝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被安抚的感觉,让洛云初从自责中抽离出来。 她得到了重生的机会,她的使命就是在这一世保护蒋家。 她正在为之努力。 “至于黎游那件事,说来便有些复杂了。”叶少姝稍微放心,便讲起了十年前那桩往事。 …… 睿王府的大门停着一辆低调又不失华丽的马车,府中出来一个容貌艳丽的红衣少女。 细细看去,少女的眼眶红红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洛云初坐在马车里,回忆起方才叶少姝所说的一切,眼泪又不自觉地落了下来。 原来,当年之事,还有这样多的内情。 第301章 咽下蛊虫 “好了,”昊空到底也心疼她,便收起了怒意,声音也放缓了些,“爹都是为你好,不会害你的,知道么?” 洛卿卿唯唯诺诺地点点头。 昊空有些恨铁不成钢,不知想到了什么,倏然又有些心疼。 过去卿儿是个多么肆意张扬的少女。 如今怜儿不在,竟是如此的低眉顺眼了。 “爹要跟你商量的是,卿儿,为了日后能够不落人口实,也是为了日后你的前程,爹希望你能接受易容。” 说是商量,但昊空却分明是不容置疑的语气。 洛卿卿下意识摸了摸脸。 她的脸如凝脂般白皙细嫩,容颜姣好,从小到大便是旁人艳羡的对象。 可现在,他要将自己的脸遮起来么! “爹,卿儿不愿戴着面具度日。”洛卿卿忸怩半天,终于想出了这样一个蹩脚的借口。 “妇人之见!” 昊空拍了一下桌子。 现在坐在高位久了,也容不得人忤逆自己的意思。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却还是让洛卿卿吓了一跳。 “不是让你戴着面具,而是将你的脸彻底变成另一个人的脸,也就不算戴面具了。”昊空稍微放缓了语气。 洛卿卿闻言却俏脸一白。 他竟要自己彻底变成另一个人! 不等她开口,昊空继续道:“这样对你日后出席任何宴席,包括登上皇后之位,都是有益的,乖,听话,爹总不会害你。” 半是威吓半是诱哄的语气。 洛卿卿心里反感极了。 可她对昊空又有几分本能的惧怕。 昊空不像洛青阳,两个人之间除了血缘,几乎没有任何牵扯。 唯一能够充当润滑剂的娘也去世了,她现在还要接受他的帮助,也不敢惹了他的不快。 心中一时盘算起来,要怎么样才能逃过这一劫。 “爹,若是易容,我要易容成什么样子?”她战战兢兢地问道。 易容之术,她只听说过在脸上制作面具戴上,用以瞒天过海。 可昊空又说不需要戴面具,就可以将她完全变成另一个人,她想象不出来这究竟要怎么做。 昊空神秘一笑, 从怀中掏出一方丝绢,缓缓在她面前展开:“就是这个。” 丝绢上赫然蠕动着一只肥胖的虫子。 洛卿卿见状,脸色更白,瞪大双眼,惊恐地看着他,声音颤抖,几乎连话都说不清楚:“爹,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苗疆的蛊虫,专门用于易容之用,只要将它种在你和另一个女子身上,你们的脸就能完全变成对方的脸,没有痕迹,任谁也看不出来。”昊空很有些得意,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才得到的。 为了这个女儿,他可谓是煞费苦心。 洛卿卿的表情却十分抗拒,她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爹!” “卿儿乖,爹都是为了你好,爹不会害你的。”昊空步步紧逼,对洛卿卿身后之人使了个眼色,鸳儿闻言,忙上前来帮忙钳制住了洛卿卿。 洛卿卿惊恐万状,几欲尖叫。 “另一只蛊虫,爹种在了易思思脸上,日后,你便是真正的曜王妃,待他日叶少禹坐上皇位之日,就是你凤临天下之时。”昊空笑着,一步步逼近,将蛊虫塞入洛卿卿口中。 洛卿卿早在听到自己将要变成易思思的模样时,就已经吓得尖叫起来。 她才不要变成易思思的模样! 可蛊虫已经进了她的口中。 她恶心得想吐,两条柳眉倒蹙,神情十分难受,谁知却被昊空一把捂住了嘴,倒逼她将蛊虫咽了下去。 肚子里顿时火烧火燎起来,犹如千万只蚂蚁在啃噬着她的五脏六腑,疼痛之余,又翻江倒海,洛卿卿白眼一翻,直接昏死过去。 “卿儿乖,只要扛过了这一阵,日后你便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在意识的最后一秒,洛卿卿恍惚听见有人在耳边这样说。 她也明白了,为什么这些日子以来,易思思都待在玉颜院里不肯出来,说不定…… “国师,娘娘彻底昏过去了。” 鸳儿探了探洛卿卿的鼻息,道。 昊空有些怜悯地看着后者:“我也是为了她好,也许她现在不明白,以后,她会感激我的。” “国师放心,奴婢会好好劝劝娘娘的。” “嗯,这个给你,记得做得像一点。”昊空从怀中拿出另一条丝绢,递给鸳儿,对上鸳儿,他的眼中却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鸳儿看着那方裹得紧紧的丝绢,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接了过来:“国师放心,娘娘是奴婢的救命恩人,为娘娘做事,奴婢虽死无憾!” 几乎是立地起誓般的话,却没能激起昊空的半分侧眸,只留下一句“交给你了”,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前厅。 鸳儿费力将洛卿卿带回晚清院躺下,自己则回到铺上,小心翼翼地打开丝绢。 里头同样有一条蠕动的恶心蛊虫。 吞下它,她就会变成莲儿。 鸳儿深吸了一口气,和衣躺下,将蛊虫倒入口中。 恶心的口感让她几乎下意识地呕吐起来,好在理智让她立刻悬崖勒马,捂住口鼻,忍着恶心咽了下去。 片刻后,五脏六腑之间传来火焰灼烧般的痛感。 直痛得在床上打滚儿。 豆大的汗珠簌簌往下滴落。 不消片刻,便脸色苍白地昏死了过去。 …… 睿王府,洛云初在降香映禾的陪同下来到了睿王府。 叶少姝正在书房与玄灵子商议正事。 洛云初不便打扰,便在偏厅里坐着等了许久。 横竖今日她也没事,索性便多等了一会子。 四下里看着,却在角落里发现了一样熟悉的器具。 一把宝剑。 洛云初心下一窒,按下内心的波浪滔天,拿起剑来细细端详着。 清曜剑。 前世她为叶少禹寻遍世间大川,才找到的一把宝剑。 她原本是要去天玑阁求剑,无奈天玑阁不愿卖武器与她,她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这把剑。 而这把剑,在前世的她看来,也更适合他。 因为他们名字里都有个“曜”字。 是以,前世的她欢天喜地将宝剑捧到他面前。 他也的确收下了,最后,却用这把剑,斩杀了无数无辜的生灵。 也,斩杀了蒋家满门! 第302章 真相大白 可这把剑怎么会在叶少姝手上! 洛云初拿着清曜剑,身子筛糠似的抖了起来。 “阿初。”清朗的声音传入耳膜。 叶少姝推门而入。 见洛云初捧着剑在发呆,忙走过来,一把接过清曜剑,道:“阿初,怎么了?” “这把剑,为何会在你手上?”洛云初颤抖着唇,问道。 叶少姝便知道她定是误会了,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阿初,不是你想的那样。” “叶少禹不配得到这把剑,这把剑的使命,也不应该指向无辜的朝臣和百姓,它应该砍下的,是叶少禹和外族的头颅。” 也就是,洛青阳的头颅。 叶少姝眸底划过一道暗芒。 “可是……”洛云初的嘴唇微微颤抖起来。 叶少姝蜻蜓点水般的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这吻似乎带有神奇的安抚般的作用,竟让她瞬间冷静了下来。 “我知道这把剑你在何处拿到的,我怕这一世没有你,叶少禹一样会拿到这把剑,所以,便先一步拿到我府中来了。若你不高兴,这把剑我便永不开封。” “不,你说得对,它应该要发挥它的作用。”洛云初摇摇头,眼神倏然坚定起来。 若是可以,她真想用这把剑代替刽子手的屠刀,砍下尚书府那一众虎豹豺狼的头! 但好在,洛卿卿和叶少禹还活着,还有洛青阳,当然,还有那个一直在助纣为虐的昊空,庞英然。 这些人,才是真正应该死在清曜剑下的鬼! “风影说你来寻我有事。”叶少姝放下剑,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题。 提起前世的仇恨,她总是难以自持。 但有他在,这些滔天巨浪,就该由他来扛。 重生一世,她不必再背负那样重的枷锁。 洛云初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她拉着叶少姝的手坐在,问:“我想问一些前世的事,不知道你还记得多少?” 叶少姝挑眉:“嗯?” “黎游当年出事,你可知其中内情?我大哥说与齐念有关,可我认为,若真是齐念害了黎游,黎游不应当包庇她才对,再者,前世齐念为何会嫁给万子贞,她是不是从那时候起就爱上我大哥了?” 洛云初倒豆子般将问题全倒了出来。 叶少姝闻言,先是错愕了片刻,回过神来,忍不住低头轻笑了一声。 “是与不是,你倒是说啊,你笑什么!”洛云初有些急了。 “你一连串问了好几个问题,总要让我慢慢回答吧。”自喉间发出一声清浅的笑,叶少姝有些无奈地看着她。 少女杏脸桃腮,小鹿般的眼眸湿漉漉的,此刻却瞪圆了眼,全神贯注地看着自己。 叶少姝心里一片柔软,拉着她的手,轻轻拍着她柔软的手背,捏着纤细的指骨,道:“后面一个问题比较好回答,是,前世齐念就爱上了你大哥,她嫁给万子贞,是被逼无奈。” 洛云初张了张口,叶少姝补充道:“不是被齐大人逼婚,而是被万子贞。当年,万子贞早已暗中投靠了叶少禹,这二人都十分忌惮蒋家,所以做下了一个局。当时你大哥远在戍边,于是干脆给你大哥安一个叛国之罪,万子贞就是利用这一点,逼迫齐念嫁给他的。” “不过,这些都是说给齐念听的,当时的蒋家对叶少禹还有用处,”叶少姝指了指自己,“他们还需要蒋家对抗我,蒋筠尧无疑是最锋利的一颗棋子,所以其实当时叶少禹并没打算动你大哥,但齐念关心则乱,还是上了当,恳求只要万子贞能劝叶少禹别杀你大哥,她愿意将整个齐家添作嫁妆。” 说到这里,叶少姝似乎也有些动容,他顿了顿,才开口道:“说起来,女子倒是比男子更重情义,你是,她也是,她当初被万子贞打得好几个月下不来床,也被打得小产过,为了你大哥,都生生忍了下来,她怕是想着,若她死了,蒋筠尧连个为他求情的人谁都没有。” 这话好似一个耳光,用力打在了洛云初脸上。 她咬紧了唇瓣,眸中泪光点点。 是啊,那时候,她一心都扑在叶少禹身上,又受了赵怜洛卿卿的挑唆,以为蒋家对她的好,其实都是别有所图,以为他们都想着要借着自己曜王妃的光往上爬。 前世,她恨不得蒋家马革裹尸而还,才算是全了忠义,又怎么会愿意为了蒋筠尧的身家性命据理力争一回呢! “阿初,我没有怨你的意思。”叶少姝自知说错了话,连连道歉。 洛云初苦笑着摇摇头:“你说的不是事实么?好在,我还有第二次机会,好好去弥补他们,弥补我前世的过失。” “你有什么错,你那时候也是孤立无援,从小又被扔到乡下去,他们都没有怪你。”叶少姝安慰道。 “我知道他们不会怪我,甚至心甘情愿为我而死,正因为如此,我才更难过。我宁愿他们打我。”洛云初的声音里已然带上了哭腔。 她前世为大哥做的,竟然还不如齐念一个毫无关系的外人! 甚至,齐念为了大哥,生前受了那么委屈,最后还为了大哥而死! 反观她,什么都不曾为蒋家做过,却好像吸血虫一样,叮在蒋家人身上吸血,直到榨干了蒋家的最后一点利用价值。 甚至,还要给他们安上通敌叛国的罪名,让威名赫赫的将军府遗臭万年! 虽然这些事情都不是她亲手做的,可蒋家人却的的确确是为她而死! “阿初,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与其自责,不如好好保护将军府,这一世,叶少禹也同样不会放过蒋家。”叶少姝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被安抚的感觉,让洛云初从自责中抽离出来。 她得到了重生的机会,她的使命就是在这一世保护蒋家。 她正在为之努力。 “至于黎游那件事,说来便有些复杂了。”叶少姝稍微放心,便讲起了十年前那桩往事。 …… 睿王府的大门停着一辆低调又不失华丽的马车,府中出来一个容貌艳丽的红衣少女。 细细看去,少女的眼眶红红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洛云初坐在马车里,回忆起方才叶少姝所说的一切,眼泪又不自觉地落了下来。 原来,当年之事,还有这样多的内情。 第303章 易容成功 曜王府。 洛卿卿自疼痛中清醒过来,只觉得全身的骨头好似散架了一般,动一下都疼。 五脏六腑嗜咬般的灼烧感逐渐退去,汗水濡湿了头发,贴在脸上,显得十分狼狈。 “啊!”她倏然清醒,挣扎着从床上起来。 疼痛分走了她太多的力气,脚刚一沾地,整个人便瘫软了下去。 好在她的声音惊醒了同样因痛楚而昏迷的鸳儿。 鸳儿挣扎着起来,手忙脚乱地便要来扶她:“娘娘小心!” “走开!”洛卿卿瞪大眼,用尽全力将她拨开。 “娘娘 !”鸳儿也周身无力,被推倒在地,却挣扎着再次爬向她。 “莲儿!你想害我!鸳儿呢?鸳儿!”洛卿卿尖叫着,双手在空中胡乱地舞着,拼死不让鸳儿靠近。 鸳儿听到这话,顿时愣住了。 忙从地上撑起身子,趔趄着奔向铜镜。 镜子里,早已不是鸳儿的脸。 而是易思思的贴身丫鬟,莲儿的脸庞。 鸳儿的惊讶也紧紧持续了片刻,很快便恢复了镇定。 国师的蛊虫,还当真是有效! “鸳儿!救命!救命!”洛卿卿已经在呼喊着,蹒跚地想要往外爬去。 她在易思思和莲儿手上吃了不少亏,好容易被叶少禹护着,近日来日子过得好些了,却不想莲儿竟然闯入了她的晚清院来。 她身上疼得紧,周围又没有下人帮衬着,若是莲儿要对她下毒手,她决计逃不过。 今日只有死在这里的份儿! 该死的鸳儿,该在的时候不在! 正当她一步步往外爬的时候,“莲儿”持着一把铜镜走了过来。 “娘娘,你看。”话落,镜子已经递到洛卿卿眼前。 洛卿卿下意识捂住了脑袋。 “娘娘。”鸳儿再度喊了一声。 预想的疼痛并未传来,洛卿卿稍微有些诧异,缓缓放下手,有些畏惧地看着“莲儿”。 今日的莲儿,看起来似乎与往常不大一样。 她的眼神里不再带着过去那种狗仗人势的倨傲,反而有些沉静。 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你……”她抬了抬手,一个人或许会变,但眼神永远不会。这不是莲儿的眼睛! 洛卿卿心中大骇,缓缓将视线转向铜镜。 镜子里,过去那张清丽动人的脸庞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她唯恐避之不及的易思思的脸! “啊!” 她吓得尖叫起来,一把推开了“莲儿”的手。 铜镜应声落地。 “娘娘,您别害怕,现在您已经不再是侧妃娘娘,你现在是王妃了。”鸳儿忙将她扶起来,轻声安慰道。 “胡说!我才不是易思思!我是……”她几乎要冲口而出,好在舌头及时打了个转儿,“我是庞卿卿!” 鸳儿道:“娘娘,您忘了,现在您已经不是侧妃娘娘了。” 洛卿卿倏然将视线转向她。 忆起方才在前厅与昊空所议之事,洛卿卿顿时怒不可遏。 他竟然给她下了蛊,只为了将她变成另一个人!而且,那人还是易思思! 她恨不得亲手杀了的蠢女人! 现在,竟要她顶着她的脸过日子! 她自问易思思连她相貌的十分之一都不到,与这样的人换脸,简直是对她的侮辱! “住口!”洛卿卿咬牙切齿,凌厉的目光倏然转向鸳儿,微微眯了眼,“你是,鸳儿?” 鸳儿忙不迭点头:“是,正是奴婢,娘娘,您认出来了!” 话音未落,“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响起。 鸳儿的脸迅速红肿了起来。 好在洛卿卿身上疼得很,使不上多大的力气,鸳儿身子只是晃了晃,倒也没什么大碍。 “你竟然帮着他害我!”洛卿卿还是不解气地叫嚣着。 鸳儿忙解释道:“娘娘!奴婢和国师都是为了您好啊!只有这样,您才有机会光明正大地站在阳光下啊!” 洛卿卿这时候才发觉,鸳儿的声音竟然与莲儿的声音几乎一模一样了。 说不得她自己的声音也与易思思一样了! 这项认知让她几乎要疯了。 “要让我站在阳光下,随意选个女子也行,为什么非要是易思思那个贱人!”洛卿卿咬着牙,此时也慌不择言了。 过去这段时间,她在曜王府里有多小心谨慎,现在就有多破罐破摔。 让她做一辈子易思思,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娘娘!因为只有她的身份才最合适啊!您千万不要辜负了国师的一片心意啊!”鸳儿劝道。 “呵,一片好心。” 洛卿卿冷冷地哼出一声来:“你以为那易文淼可是好糊弄的?易思思从小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是不是真的易思思,他一眼就能看出来!你我认识不过两个月,我一眼就看出来你不是真正的莲儿,你连我都瞒不过,还妄想在易文淼面前瞒天过海么!” 越说越愤怒,洛卿卿气得又要打起鸳儿来。 这个该死丫鬟,还有她的便宜爹,竟然连这一层都想不到! 分明是联合起来要把她往火坑里推! “娘娘,您放心吧,,国师都安排好了,易相看不出来的。”鸳儿胸有成竹。 何况易思思现在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过去在相府中与易文淼再深的感情又如何?总归现在已经嫁作他人妇,他心里就算是有疑惑,也总不能来曜王府里造次! “胡说八道!” 洛卿卿打断了她,语气严厉:“除了你我,易思思身边还有那么婆子丫鬟,个个都是从相府里带出来的,你我能瞒着,其他人能瞒得了么?光是玉颜院里的秦婆子,就能让这几乎瞬间露出马脚!” 她都能想到的事,昊空怎么就想不到呢! 鸳儿神秘一笑,劝道:“娘娘多虑了,此事娘娘能想到,国师又岂会想不到呢?” “你什么意思?!” 鸳儿却不打算回答,只道:“娘娘只要做好王妃娘娘就行,其余的事,就看国师和奴婢的吧。” 与此同时,玉颜院里传来玉器瓷器破碎的声音。 当晚,几个身着夜行衣的人,悄悄潜入玉颜院,抬出了几具尸首。 黑夜掩去了他们的行踪。 翌日,洛卿卿一睁眼,便发现自己身处在陌生的环境里。 第304章 佯作失忆 太阳穴传来剧烈的痛感,她捂着额头,缓缓坐起来。 “鸳儿……”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脚步声匆匆响起,恭顺的声音传来,“王妃,奴婢是莲儿。” 洛卿卿瞳孔一缩,猝然抬头看向来人。 一身鹅黄小袄,头上两个丸子髻,站在榻前,含笑看着她。 “你……” 记忆猝然回笼,洛卿卿的头更痛了。 是了,她这才想起来,眼前的莲儿不是莲儿,而是鸳儿。 可对上这张脸,她还是有些心惊肉跳。 “这是哪里?”她暂时还没那个精力跟鸳儿算账。 鸳儿答:“回王妃,这里是玉颜院。” 玉颜院? 易思思住的院子! 洛卿卿心中大骇:“我怎么会在这里!” “王妃,您现在已经是王妃了,自然该住在玉颜院里。”鸳儿答得滴水不漏。 洛卿卿的脸色骤然一沉,也注意到了鸳儿话里对自己的称谓。 王妃,她现在是易思思! 她现在顶着易思思的脸!并且,这一辈子,永远都要顶着这张脸! 她顿时咬紧了后槽牙。 简直是莫大的屈辱! “王妃,您要时刻记得现在的身份,您的娘家是右相府,您是尊贵的曜王妃,”鸳儿不厌其烦地叮嘱道,“一会子相爷怕是要来看望王妃,王妃您千万别说漏嘴了。” “我又不是真正的易思思,易文淼怎么会发现不了!” 洛卿卿不耐烦地皱起眉。 鸳儿道:“王爷已经对外说了,王妃在玉颜院里不慎摔倒磕着头,修养了这些日子,醒来早已不记得事了,若是相爷来问,您只需要装作失忆头疼,便可糊弄过去。前些日子玉颜院里大门紧闭,府中下人们都可以作证,王妃无需担心。” 原来如此。 洛卿卿闻言,前些日子盘旋在脑中的疑惑全都串联了起来。 从易思思被罚足不出户,到今日自己与易思思换脸之事,其实都是有着前后关联的。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让她变成易思思的模样,夺去易思思的人生! 可她却根本不向往易思思的人生! 她要做到皇后之位,靠的也不希望是易思思的脸! 她要让洛卿卿这个名字名垂青史!洛卿卿才是皇后,易思思不是! 所以,尽管明白了昊空的良苦用心,可她心中对其却反而添了怨恨。 她从来就不在意天下人的眼光。历史从来都由胜利者书写,她将会是那个胜利者。 等到那时,还有谁敢妄议她德不配位?谁还敢提起她的过往! 她能靠自己坐上皇后之位! 又何需昊空在那里自作聪明?! “王妃,您可听清楚了?”鸳儿见她不说话,又喊了一声。 “知道了。”事到如今,她也只能人命,便咬着牙应了。 总有一天,她会想法子变回原先的模样! “对了,”她拢了拢额间的碎发,示意鸳儿扶她起来,“我与易思思换了脸,她现在是我的模样了?” 得到肯定的回答,她又冷笑一声::“真是便宜她了!换了我的脸!” 她比易思思好看了不止十倍,一想到这里,她心里就亏得很。 “现在她在哪里?” “王爷把她关起来了,这种蛊虫有个特性,与母子蛊相似,平时没什么感应,但必须用一方养着另一方,王妃要变美,她也要变美,若是王妃脸上受了伤,她也会受伤。” “若她抱着玉石俱焚的想法毁了我的脸,那怎么办!” 洛卿卿一时害怕起来,同时心里对昊空更添怨怼。 鸳儿闻言却笑了:“王妃无需担心,她坏王妃的脸,也就是坏了她自己的脸,若她不听话,王爷不会放过她的。” “哼,”洛卿卿哼了一声,“怕的就是她一心求死。” “她是个什么人,王妃还不清楚么?何况她还有个相府做娘家,抱着这样的信念,也不怕她求死。” 话到这里,洛卿卿才稍微的放心了些。 任由鸳儿搀扶着走到美人榻上坐下,因着身子还有些乏力,便拿另一只手撑在小几上,细若无骨的指尖轻托着雪腮,显出几分病西施的媚态来。 鸳儿见状,感叹道:“国师所言非虚,王妃与易思思换了脸,反而更吸收了她的长处,比原先还要俏上几分呢,等到王妃彻底吸收了她的精华,国师应当也解决了这蛊虫连心的问题,到时候,便是王妃自己一个人活在这世上了。” 话落,鸳儿眼中划过一道狠戾的光。 洛卿卿一愣,意思是,她还有机会得到原先的脸,甚至比原先更精致、更美丽! 还有机会摆脱易思思这张脸?! “王妃,相爷来了。”一个面生的丫鬟走进来。 洛卿卿从狂喜中回过神来,鸳儿先一步开口道:“知道了,先把相爷请进来。” 丫鬟应声去了,片刻后,易文淼匆匆走进来。 “思思,思思,你怎么样了?头可还疼?” 易文淼一进来就看到自家女儿虚弱地半倚在榻上,美目半阖,很是无精打采的样子。 到底是从小在身边千娇万宠养大的孩子,受了伤,易文淼自是十分心疼。 洛卿卿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对易文淼的印象还停留在上次,洛鹂害得易思思丢了清白,易文淼大发雷霆的模样。 如今骤然如此轻声细语地对自己讲话,洛卿卿一时间竟不知作何反应。 易文淼见状更加心疼,脸上的担忧之色也越来越浓。 洛卿卿嘴张了张,半晌才道:“你……” 易文淼眼中流露出几分紧张。 洛卿卿看了鸳儿一眼,后者对她使了个颜色,一瞬间,她福至心灵,猝然收回了手:“抱歉,你是……” 一张小脸倒满是困惑之色。 易文淼顿时如遭雷击,下意识看向鸳儿:“莲儿,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说思思可能失忆了,可亲眼看到的时候,他还是无法相信! “莲儿”状似内疚地垂泪:“老爷恕罪,是奴婢没有看好王妃……” “王妃真的失忆了?”易文淼打断了鸳儿。 鸳儿点点头,又兀自抹了一把眼泪。 易文淼心痛难当,看着仍然用陌生眼光打量自己的女儿,他目光阴沉下来。 “是不是洛卿卿干的?” 第305章 易相起疑 洛卿卿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有些委屈地低下头去。 “果然是她!她以前就想害你,如今进了曜王府,又想故技重施!”易文淼忿忿道。 他官拜一品,位极人臣,又是沐仁帝太子时期的太傅,便是如今沐仁帝人到中年,对他也进言也几乎是千依百顺。 这么多年来,朝中还没有敢不将他放在眼里的! 而现在,一个小小的洛卿卿,竟然三番两次挑衅于他! 也怪陛下,仅仅因为昊空那秃驴有些装神弄鬼的本事,竟然就轻易给了国师之位,与他平起平坐! 是以昊空竟然从不将他放在眼中。 连带着早该成为刀下鬼的洛卿卿,也一并鸡犬升天,入了曜王府。 可恨竟然还是不肯安分守己,将他的思思害成了这样! 他原是想着能避则避,不要与昊空发生正面冲突。既然是对方先来个下马威,他也不介意拼了这一张老脸,也要让昊空为此付出代价! 洛卿卿。 易文淼阴测测地哼了一声。 洛卿卿到底不是真正的易思思,更知道易文淼之所以动怒,完全是因为自己,是以一下子竟然紧张起来,有些惶惑地看着易文淼。 甚至畏惧地往后退了两步。 鸳儿忙上前扶住了她。 她们两个毕竟不是真正的易思思和莲儿,若是易文淼怀疑起来,只怕就前功尽废了。 易文淼察觉到易思思的畏惧,心中更加心疼。 “思思放心,爹一定会为你讨个公道的,咱们右相府,不能平白地让人欺负了去,”易文淼转而换上了一副慈祥的神态,“过去都是爹不好,不该让你忍着不去对付洛卿卿的,既然他都已经欺负到了咱们头上来,就由不得这样轻易放过了她去!爹这就去找叶少禹说个明白!” 话落,便转身要走。 洛卿卿吓得忙叫了一声:“爹!” “嗯?” 易文淼转过身来。 洛卿卿脑中飞快地盘算着,换上笑容走过来挽住他:“爹,思思失忆了,许多事情都不记得了,而且思思出事之后,王爷也将洛卿卿赶出了府去,她一个死里逃生的囚犯,离开王府又能好到哪里去?爹就别去找他了。现在王爷对思思极好。” 谁知易文淼闻言,一双眉竟紧紧地皱在了一起,看陌生人一般地上下打量着她。 洛卿卿被他盯得心里一阵发毛。 “思思,你还记得,你过去是怎么叫叶少禹的么?” “我……”洛卿卿噎了一下,一时不知道作何回答。 易文淼却好似非要她回答一般,死死地盯着她。 洛卿卿不自觉地咬了咬下唇,伸手挠了挠两腮,:“我……” “嗯?” 她忽然福至心灵,撒娇道:“爹,思思失忆了,过去的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不过醒来之后,王爷就让我这样叫他,我便这样叫了,爹,有什么问题么?” 她瞪着眼,无辜地看着他。 易文淼将信将疑,看了一眼鸳儿,鸳儿面上俱是心疼之色,见易文淼看向她,也忍不住怆然地点了点头,抬起袖子佯作拭泪。 “思思,此事另外有古怪,”易文淼道,“洛卿卿背后的靠山是昊空国师,国师又是她的亲爹,当初叶少禹之所以愿意冒险娶一个死囚犯,也无非是看中了她背后的昊空,如今昊空又是陛下眼前的红人新贵,相比起来,讨好昊空,远远比讨好咱们右相府更划算,便是你如今受伤,叶少禹为了给昊空一个交代,也断然不会将人赶出府去,此事,应当还另外有玄机才是。” 洛卿卿早已惊恐得不知作何反应。 易文淼分析完后,深吸了一口气,慈爱地摸了摸洛卿卿的脑袋:“不过,思思放心,好生在府中养伤,若是闷了,就回来看看爹,看看你娘,关于洛卿卿,爹一定会调查清楚的。” 洛卿卿僵硬地点了点头:“是,爹。” 易文淼这才满意离去。 只是在一出院子门,那满脸慈爱的笑容顿时消失殆尽,一张脸迅速沉了下去。 他的思思,与过去完全不同了。 就算是失忆,但许多行为举止和习惯,都不会随之而改变。 而玉颜院中的易思思,所以的习惯都变了,甚至在对自己撒娇的时候,他可以很敏锐地察觉到,她绝对不是自己的思思! 那自己的思思,又去了哪里! 可现在还不宜打草惊蛇。 他忍痛离开曜王府,坐上回相府的车撵。 事情究竟如何,他一定会调查清楚! …… 玉颜院里,洛卿卿长出了一口气。 易文淼不愧是只老狐狸,竟然险些没能瞒过他! 好在她有“失忆”这个绝佳的理由作为借口,才算是在他面前糊弄了过去。 否则,只怕三言两语的她就要露馅儿。 可这事也给她提了个醒。 在彻底与易思思融合之前,她必须先了解一下前者的生活习惯,否则,瞒得了一时,却瞒不了一世。 只有逐渐改变,直到所有人都忘却了易思思之后,她才可以真正做回洛卿卿。 没关系,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她就不会轻易放弃! …… 司案司的大牢尽头的牢房里,关着一个衣衫褴褛、满身脏污的男子。 入夜后,牢中总是又冷又湿。 牢犯们都穿得极少,晚上也只能睡在稻草堆里,与地洞的老鼠们共享温暖。 男子蜷缩着,瘦削的身子瑟瑟发抖。 他原本就生得瘦弱,如今在牢中过了几日,吃喝也只能勉强果腹,更是一日瘦过了一日去。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日被捉拿归案的万子贞。 自打那日被成文彦提审过后,便一直被关在这里。 是杀是剐也不给他一个准信儿,倒让他在牢中日日过得提心吊胆,竟是食不下咽,寝食难安起来。 原先想着要攀咬齐念,谁知道蒋筠尧更狠,竟然将他关押在水牢旁边! 要知道,这靠水的牢房,比其他牢房来得更冷、更湿! 成文彦还以已经开春为由,拒绝给他加了棉絮的囚服,就这么让他在牢中生生地扛着! “阿嚏——” 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双手抱着双臂,用力搓了两下。 心中对成文彦咒骂不停。 这时,牢中倏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 “万子贞。” “啊!” 万子贞被猝不及防地吓了一跳,惊叫起来。 第307章 季父上庭 “你!你!你这小女子,怎么说话的!简直是有辱斯文!”万子贞涨红了脸。 黎漾这字字句句都往他心口子窝上戳。 洛云初和秦婧慈闻言,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 想不到最后竟是这黎漾能治得住这万子贞。 黎漾听了万子贞话,却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道:“真是笑死人,白面书生假斯文!你看看你这一身破布烂条,叫花子一样,才是真正的有辱斯文呢!” “你!你!”万子贞气得要死,却无力反驳回去。 便是别的他能否认,可这身上的穿戴,他却是无法否认得了的。 古往今来,文人书生都最是看中脸面,是以不管是多么一穷二白的穷书生,一袭长衫也洗得是干干净净。 生恐被人看不起去。 否则,万子贞当初也就不会打着齐家的名头,在书院里招摇撞骗了。 如今却被黎漾当众拆穿,万子贞臊得几乎想钻进地里去。 “大人,小的什么样,与本案无关吧?”万子贞支吾了半天,终于决定不正面和黎漾起冲突。 成文彦也乐得看戏,见万子贞提出异议,倒也没继续放任黎漾,而是命黎漾退回去。 黎漾骂也骂了,心中一时舒畅,便后退一步,与洛云初等人一起站着。 洛云初悄悄对黎漾伸出了大拇指。 黎漾得意地挑了挑眉。 “所以,万子贞,你还是不肯承认是你的罪行是么?”成文彦道。 “小的没做过的事情,如何承认!”万子贞斩钉截铁。 好似真的别人冤枉了似的。 “好!那现在另有一人状告你谋财害命,你可又还承认?” “大人,这些都是无稽之谈!小的何时又杀过人了!” “那季萱萱与你一同被赶出齐家,如今死了,又是怎么回事?”成文彦哼道。 万子贞心中一紧:“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是不可能死了,还是不可能找到她的尸体?”话落,蒋筠尧跨步进来。 万子贞瞪大眼睛,自下而上打量起蒋筠尧。 少年经过几日风霜,比前几日看着更冷冽了些。 但眉宇间的嫉恶如仇,却一直不曾变过。 蒋筠尧的话让万子贞心中一窒,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他。 “来人,带上来。”蒋筠尧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只拍了拍手。 两名衙役应声抬上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 万子贞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衙役担着尸体经过他的时候,不知何人脚步踉跄了一下,将尸体一颠,一只遍布尸斑的手便从白布中划出来,不偏不倚,恰好拂过万子贞的脸颊。 冰凉的指尖触感,让万子贞惊惧地呆坐下去,手撑着忙后退两步。 洛云初微微将万子贞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莫名有些快意。 前世,从某种程度上说,就是他拆散了大哥和齐念,导致一对有情人难成眷属。 一个为了另一个终身未娶。 另一个为了保全这一个,忍受了家破人亡、家暴小产之苦。 若没有万子贞,说不定二人也有冰释前嫌、结为伴侣的一天。 可那一天,却被这个贪财怕死的禽兽,亲手毁了! 前世未报的仇,今生便由大哥和齐念亲自来报。 如此,甚好。 “万子贞,你可还认得此人!”蒋筠尧走到尸体面前,大手一挥。 白布应声而落,些微肿胀的女尸顿时展现在众人眼前。 万子贞下意识捂住了眼睛。 其余几个少女,除了洛云初,也都捂着眼睛不敢去看。 公堂上其余人见状,都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都是司案司的官人,平生也办过大大小小许多案子,各种千奇百怪的死法屡见不鲜,但这具女尸,因为在山中被雾气侵袭了几日,身上已经有些肿胀了。 脸上更是被人用什么钝器毁了,面目前非,血肉模糊,有的地方甚至爬出了一条条蠕动中的白色蛆虫。 让人看一眼便直犯恶心。 “我不认得!不认得!”万子贞强忍着恶心,摇着头连忙否认。 鼻腔里不住传来肉类腐烂的味道,熏得他几欲做呕。 “不认得?城隍庙里小乞丐已经证实了,季萱萱失踪之前,就穿着与女尸一模一样的一副!仵作已经验过尸,她死的那日,刚好是你与季萱萱失踪的那天!” “不!不是我!我说过了,我们离开城隍庙之后,我就与她分开,她下落不明,究竟去了哪里,遇见了什么人,我都不知道!” “还敢狡辩!” 蒋筠尧冷哼一声。 万子贞一番话可谓是前言不搭后语,漏洞百出。 “你先说季萱萱是因为你买不起包子,在离开齐府后当着你的面走的,现在又说是离开城隍庙之后才与你失散,万子贞,你前后矛盾,还敢说不是与你无关!” 万子贞在极大的恐惧中根本没想过事情的逻辑,如今经过蒋筠尧一提醒,也惊觉自己一时失语,忙解释道:“我的确和她失散了,也许她攀上了哪家老爷,这身破旧的一副早就扔了,被这个拾荒女子捡来穿了也不一定!” “对!一定是这样!”他自觉找到一个完美的说辞,连连点头,“大人,仅凭此人的穿着,就能断定尸体是季萱萱么?” 蒋筠尧和成文彦一时错愕,没料到铁证如山面前,他还能如此抵赖。 洛云初却站出来,冷笑着看着他:“万子贞,你当真以为你不认罪,就能逃脱法网了么?” 万子贞得意道:“事实如此,我没做过的事情,当然不能把罪名强加到我头上来!” “但若是你们官官相护,要强定了小的的罪,那小的也只能屈打成招,无话可说!” 竟是要颠倒黑白起来了。 堂中众人一时都觉得怒不可遏。 “胡说!就是你,是你杀了我的女儿!” 忽然,一个苍老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万子贞后背一僵,转身看去。 一个枯瘦佝偻的老人颤巍巍走进来,刚一进来,便“噗通”一声跪下,双手高举,以头抢地。 “青天大老爷,求求青天大老爷给小的做主啊!” 第308章 死人复活 “来者何人!”成文彦一拍惊堂木。 “回青天大老爷的话,小的是并州来的,正是死者的亲生父亲!”来人正是季老头。 被季萱萱留在并州老宅的父亲。 当初万子贞与季萱萱在一起的时候,他就不同意,可怀春的少女,哪里有架得住少年的甜言蜜语呢? 是以竟将他的话当作了耳旁风。 二人小小年纪便偷吃禁果,他知道后,险些将二人打死。 奈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万子贞又再三保证日后一定会对萱萱好,他才慢慢放下心结。 这一次万子贞进京,春试未过,就急急忙忙找人将萱萱接到京城,美其名曰享福。 他心中直觉不好,可萱萱却执意要走,如今倒好,再听到女儿的消息,竟然是被人谋害的死讯! 而凶手,显然就是万子贞这个白眼狼! 万子贞早已吓得两股战战,脸色发白。 若先前他心中还存有侥幸,以为只要自己死不承认,就一定可以脱罪。 将季萱萱的脸彻底毁了,也是为了万一日后事情暴露,可以来个死无对证。 可天底下,哪个父亲不认识自己的亲生女儿的。 “万子贞,你还有何话说?”成文彦道。 “我……”万子贞颓然跌坐在原地,刚要承认,忽闻衙役来报,“大人,门口来了个女子,自称是季萱萱。” 季萱萱?! 话落,众人都看向前来报信的衙役。 “你说什么?”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季老头。 他虽然也想将凶手绳之以法,可更希望自己的女儿还还活着。 “萱萱,她在哪里?”他激动地上前抓住衙役的胳膊。 “就在门口。” 季老头激动得马上就要迎出去。 成文彦先命人将人请进来。 洛云初和蒋筠尧有些诧异地互相对视了一眼。 洛云初心中的疑惑更甚。 季老头是她亲自命映禾前去并州接过来的,就是因为季萱萱的脸被毁,以防万子贞死不认账,所以需要一个对她非常熟悉的人来作证。 可那尸体分明是季萱萱,怎么还能有一个活着的季萱萱来到公堂上作证? 齐念脸色苍白地拉住洛云初的胳膊。 若是让万子贞脱罪,恐怕她这辈子都会在无尽的骚扰中度过。 “别担心,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季萱萱一定是死了的,来的这个,就是李逵还是李鬼,一会子就让她现原形!”洛云初拍了拍她的手。 这话是说给她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万子贞亦满脸都是茫然。 季萱萱是被他亲手杀了的,如今又冒出来一个活的…… 他可不认为世界上真的有死而复生这件事。 何况真正的季萱萱就躺在那里呢…… 倏然,他想到了三日前,来到牢中的那个神秘人。 那人似乎说了有法子帮他脱罪,说不得这人就是他安排的。 想到这里,万子贞心中稍微放心。 但他脸上这些细微的动作变化,都被洛云初和蒋筠尧尽收眼底了。 在众人各怀心思中,“季萱萱”一身绫罗绸缎,款款而来。 比起前些日子,如今端的是富贵逼人,便是脸也美艳了几分。 很是透出了些饱尝人事的妇人的风韵。 但她的脸与原先的季萱萱几乎是一模一样。 众人一时竟也分不出孰真孰假。 只见“季萱萱”款步走到堂中,曲膝福礼,细若柳条的腰肢仿若无骨:“妾身见过大人。” 也算是全了前些日子万子贞的供词,她是给了某个员外做外室。 “你是何人?”成文彦问道。 “回大人的话,妾身正是大人在找的季萱萱,如今嫁给了城南洪员外家做妾,本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奈何听说堂哥被人冤枉杀人,这才出来为堂哥作证。大人仔细辨认,若妾身真被堂哥杀了,如今又岂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季萱萱”的眼睛媚得跟狐狸似的。 “你真是季萱萱?”蒋筠尧皱着眉。 若眼前这女子是季萱萱,那那具尸体又是谁? 这女子的确与那日云儿给他的画像生得一模一样。 可他又总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如假包换。”女子温柔挑眉。 “萱萱!是你!真的是你!太好了,你真的没死!”最激动的莫过于季老头,早已上前拉住了“季萱萱”的手。 “季萱萱”有些抗拒地皱眉,但这种抗拒也紧紧只持续了一瞬间,便飞快地被笑意掩去。 “爹,是我。”她颔首,却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 旁人瞧见也只觉得是一个虚荣的女子,嫌弃自己乡下的父亲。 但落在洛云初眼里,却并非如此。 季老头的反应,的确是出于一个父亲对女儿最真实的担忧。 但这个季萱萱却不是。 据她所知,季萱萱过去在并州,虽然也贪慕虚荣,可对季老头却很好,偶尔会训斥几句,但都是为了他好。 绝对不会出现今日这“季萱萱”这般疏离的亲密。 想来,是有人在冒充季萱萱。 只是为了给万子贞脱罪! 可万子贞现在还未发迹,不过是个穷小子,那背后要给万子贞脱罪之人,究竟是谁? 他又有何利益可图? 洛云初一时想不明白。 但眼下却容不得她深想。 若证实了季萱萱还活着,那万子贞就很有可能脱罪! 到时候,纵虎归山,他背后又有人打算支持他,日后只会更加棘手。 “你真是季萱萱?”洛云初走过来。 “季萱萱”点头:“如假包换。” “那这老者,也的确是你的亲生父亲了?” “季萱萱”不知何意,愣了愣,还是点头道:“不错,的确是妾身的父亲。” 洛云初了然地笑了笑:“亲生父亲?” “季萱萱”微微拧眉,心中不安。 “正是,不知小姐为何强调亲生?可是要折辱妾身与老父?” “非也,”洛云初神秘一笑,转身看向成文彦,蒋筠尧和成文彦已经猜到了她的意思,只听她接着道,“既然如此,那就滴血认亲吧。” 既然亲生父女,又岂会怕区区一个滴血认亲? “季萱萱”闻言一愣,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第309章 突现刺客 洛云初说完,好整以暇地看着“季萱萱”。 “季萱萱”定了定心神,佯作受辱一般羞愤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质疑妾身是假的不成?!” 季萱萱勉强也算得上是个小美女,否则,前世也不会将万子贞牢牢抓在手里了。 此刻动起怒来,美目圆睁,倒也有几分俏丽在其中。 季老头也急忙抹泪:“不错,这就是我的萱萱!” 一个活生生的女儿,和一个面目难辨的女尸,他当然下意识就选择了这个活着的季萱萱。 洛云初低头轻笑一声:“口口声声承认女尸是季萱萱的也是你,现在说这个活人是季萱萱的也是你,季老汉,公堂之上,总要拿出点证据,岂容得你胡说八道?” “不!草民没有胡说八道!青天大老爷,求您明鉴啊!”季老头闻言急了。 “那便滴血认亲,看看你与这女子,究竟是不是真的亲生父女,便可知晓一二了。” 洛云初说道,接着对成文彦请求:“成大人以为如何?” 成文彦拂了拂胡须,沉吟片刻,点头道:“好,就这么办。” “季老头,你可有异议?” 民不与官斗,季老头心中有些不安,但却还是点头同意了。 毕竟是自己的女儿,身边这活人是真的萱萱,那他也就放心了,可若不是,也少不得要为自己真正的亲生女儿讨回一个公道。 只是相比起来,他更希望身边这个的女子才是他真正的女儿罢了。 成文彦点点头,命衙役们端来水和针。 “季萱萱”的神情明显划过些许慌乱,可还在强作镇定。 但隐匿袖中的手,却有些微微地颤抖着。 洛云初见状,笑道:“季姑娘怎么好似有些害怕似的?莫非当真是骗子,想要瞒天过海,帮万子贞脱罪?” “胡说!” “季萱萱”瞪圆了眼睛,胸部气得一起一伏。 洛云初仍旧淡然地笑着,一双眼睛好似看透了一切一般,清澈而又淡漠。 “季萱萱”心中一时没底,有些烦躁地舔了一下唇瓣。 洛云初心中更加确定了几分。 这时,水和银针已经摆到了二人跟前。 季老头先拿起银针刺破了指腹,血滴到水杯中,漾出血花来。 “季姑娘,请吧。”洛云初瞥了一眼水杯,接着对上“季萱萱”的眼睛。 “我……”“季萱萱”咬了咬唇,指尖微微颤抖着拿起银针,将要刺入自己指尖,蓦地转了头,直往洛云初的眉心刺去。 “云儿!”蒋筠尧先一步发现了“季萱萱”的意图,下意识飞身过来,要推开洛云初。 洛云初早眼疾手快地抬起手腕,将血镯对准了“季萱萱”。 毒刺瞬间没入“季萱萱”的眉心。 “季萱萱”脸上还挂着愤然的神情,但也在瞬间就定格了。 速度太快,甚至让她来不及反应。 “云儿,你没事吧?”蒋筠尧惊魂未定地拉着她。 洛云初冷眼看着笔直倒在地上的“季萱萱”,道:“大哥莫要担心,我没事。” 末了,又对季老头道:“你看清楚了,这可不是你真正的女儿。” 说完,走到“季萱萱”身边,一把撕开了对方脸上的人皮面具。 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出现在了大家面前。 “万子贞,你还有什么话说?”洛云初逼视着万子贞。 不过须臾之间,一条人命便在自己面前逝去,万子贞早就惊呆了,一时间竟无法作出反应,浑身好似僵硬了一般。 “身陷囹圄还能有人来救你,万子贞,现在你可又是罪加一等了,”洛云初邪魅一笑,“说,帮你的人是谁?” 是不是叶少禹? 前世万子贞就是叶少禹的人。 可那都是在万子贞娶了齐念发迹之后的事,这一世,万子贞还不过是个穷小子,身上还缠着人命官司,叶少禹怎么会还费力保他? 只怕是认都不认识此人! 洛云初心下有些疑惑,可除了叶少禹,她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人。 万子贞只顾着摇头:“不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是谁?只是三日之前,我在牢中,有个黑衣人让我死不认账,他说他会帮我洗清……” 倏然一阵剑气飞过,洛云初被逼得往后退了一步趔趄着险些摔倒。 幸而蒋筠尧及时扶住了她。 但接下来的话,万子贞却再也没机会说了。 一把短小精悍的匕首准确无误地划过他的咽喉,竟将他的脑袋割了下来。 血喷溅出来,瞪大双眼的人头在地上滚了两圈,终于停止了。 万子贞在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被人灭了口。 “该死!”洛云初更坚定了心中的想法。 蒋筠尧忙四下张望了一眼,唤来左右立刻前去搜查。 今日是暗审,门外没有旁听者,这此刻,想必已经等候了多时了。 甚至绝对不在百步之内。 否则,以蒋筠尧的内力,早就感知到了对方的存在。 百步之外能匕首杀人,其武功之高强,可谓深不可测。 蒋筠尧脸上顿时流露出几许担忧。 齐念她们几个闺中少女,更不曾见过真正的死人,何况还是这么血腥的一幕,早尖叫着晕了过去。 罪犯业已伏诛,成文彦也没了继续审案的心思,问过季老头季萱萱身上有没有什么可以辨认的细节,得知后者后腰处有一处粉红色的胎记,便让季老头来辨认,确定了身份之后,便匆匆结了案,让季老头将季萱萱的尸体领了回去。 这场案子便也就此宣告结束。 但从万子贞身上衍生出来的疑团,却让洛云初困扰不已。 这刺客,绝不是什么吗无名之辈。 可前世有这个人么? 她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只能请蒋筠尧将齐念等人送回去之后,决心自己去找叶少姝问问答案。 而原本以为今日结案之后,就能借着这次的机会和大哥好好解释一下当年黎游被绑架的真相。 可现在看来,似乎也还不是时候。 罢了,来日方长,总有机会。 说不得万子贞此案的突破口,还要从这只匕首查起。 第310章 匕首疑云 洛云初走到尸体旁,拿着丝绢捡起匕首。 刀柄上游龙戏凤,尾部还镶着一颗鸽子蛋大的绿宝石。 细看刀尖,也是用天山寒铁精心制成。 这种东西,可不是普通人家能用得起的。 洛云初轻轻拭去血迹,刀背上一个及其细小的“梁”字。 梁家? 京城里却没说过哪家高官朝臣有姓梁的。 莫非是江湖上的什么刺客世家? 洛云初兀自思索着,却听到身后一声关切的声音:“洛三姑娘,今日可有吓着了?” 是成文彦。 洛云初遂回过头来,小心地拿着匕首:“有劳大人关心,我没事。” 他还是跟前世一样,总是小心翼翼地关心着自己。 她冲他一笑:“对了,成大人,这东西我能否带走,这是刺客留下的重要物证,我想睿王殿下看看。” 成文彦自然求之不得,遂大手一挥:“自然可以,但光是拿着匕首,怕会伤着你,我这便给你装起来。” “那就多谢大人了。”洛云初微微一笑。 …… 睿王府,叶少姝难得休息一日。 他这些日子部署的一切,也都差不多部署好了,只等着对方一动,他便可以来个瓮中捉鳖。 只是这样一来,他自己倒是必须身陷险境。 有风影临渊和没羽军保驾护航,他倒一点也不怕出事。 怕只怕那小丫头知道了,会心神不宁,徒增烦恼。 还是寻个机会好好再对她说说吧。 尽管上次他已经暗示过了,也不知道小丫头究竟听懂了没有。 正兀自想着,风影进来了:“主子,司案司出事了!” 司案司? 叶少姝顿时紧张起来。 今日是成文彦审理万子贞的日子,虽然与洛云初无甚关系,但她作为齐念的手帕交,也一并跟着去了。 司案司出事,那他的小丫头呢? “是不是她出了事?” 风影摇摇头:“万子贞被刺客杀死了,蒋少将当时也在场,却根本没有察觉到刺客的存在,足见此人武艺之高强。” 叶少姝冷着脸:“我只关心她怎么样了。” 风影道:“洛三姑娘没事,只是当时她与万子贞挨得近,怕是受了点惊吓,还有那个冒充季萱萱的,想刺洛三姑娘,不过也被反杀了。” 话音未落,风影只觉得面前起了一阵风。 须臾之间,眼前的主子不见了,书房门大开,却早已不见了人影。 风影挠挠头,贴心地关好书房的大门。 一提到洛三姑娘有危险,主子马上就坐不住了。 现在还未成亲就这样,日后成了亲那还得了? 他英明神武的主子,日后怕是个妻管严了。 风影在心中为自家主子默哀。 那句“洛三姑娘现在已经快到王府了”也卡在了喉咙里。 却说叶少姝,在听到洛云初可能受到惊吓之后,心中一时焦急,只想快些见到她,好好看看她到底有没有受伤。 刚刚走到廊下,却见一熟悉的红色倩影,正袅袅婷婷地走来。 他顿时站住了脚步,定定看着心爱之人缓缓走向自己。 还好,看样子,她没事。 “你怎么了?”洛云初远远便看见他了,可走进了才发现他似乎有些愣神,便敛去笑意,疑惑问道。 “今日司案司遇上刺客了?” “嗯。” 洛云初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却见他脸色不是很好,顿时娇笑起来,将手中的盒子递给降香,直扑到了叶少姝怀里。 “这不就来找你求安慰了么?” 少女撒娇时的声音比往日更清甜,叶少姝绷着的脸色也终于出现了一丝龟裂。 长臂一伸搂过她:“你不知道我刚刚有多担心!” “我这不是没事么?”洛云初本是安慰他的话,说完却察觉到他明显又有些不高兴了,忙接着道,“再说了,真有危险,大哥也会保护我的。” 叶少姝这是在担心她的安全。 所以她心里除了感动,就只剩下对他的亏欠。 这是有多爱她,才会心疼到这种程度。 “他连周围有刺客都察觉不到,还怎么保护你?”叶少姝的声音很冷。 这蒋筠尧看来也不是个靠谱的,还得早些将人娶回来,他才好名正言顺地保护她。 洛云初一时语塞,急忙岔过了这个话题。 “对了,我事情要问你。” 叶少姝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嗯?” 洛云初示意降香将盒子给她,然后拿着拉着叶少姝进了其中一间屋子。 此事,却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叶少姝十分奇怪,何事竟如此神秘。 “你看看,你可认得这个?”洛云初将打开盒子,推到叶少姝面前。 叶少姝凝眉只看了一眼,便道:“你从何处拿到这个东西的?” “你认识?”洛云初眼眸微亮。 叶少姝点点头:“这是梁王的东西。” 梁王,叶少良? 梁王何时又跟万子贞扯上了关系? 洛云初一时有些不解。 看着她的神情,叶少姝心中顿时划过一抹不好的预感:“这是刺客的东西?” 洛云初点头:“前世万子贞不是叶少禹的人么?怎么现在又牵扯出了个梁王?莫非前世万子贞明里是叶少禹的人,背地里却投在梁王一派?” 话落,有些惊骇地捂了嘴。 若是真的,那这万子贞也实在太狡猾了。 这么多年,竟然没有露出过一点马脚! 叶少姝沉吟片刻,道:“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前世梁王和缙王都死得太早了,许多事情,我也无从知晓。” 洛云初恍然。 是了,前世夺嫡到最后,六个皇子里只剩下了叶少禹和叶少姝两个。 其他的,要么死于叶少禹的诡计之下,要么,就直接被叶少禹用清曜剑直接斩杀了! 是以若前世万子贞早早地投在了叶少良和叶少缙一派,后来二人死去,他转投叶少禹,倒也在情理之中。 可这个时期的万子贞,分明什么都没有,这梁王和缙王,又图他什么呢? “此事我会去查查,但阿初,我觉得这件事还有不合理的地方。”叶少姝凝眉开口。 洛云初看向他。 四目相对,她便知道,他们想到了一处去。 第311章 打情骂俏 “所以,你也想到了,是么?”看她的神情,叶少姝心中一动。 洛云初点头分析道:“要真是梁王的人,绝对不可能在现场留下证据,所以,极有可能他是被人陷害了。” 叶少姝闻言,微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 他的阿初,就是这般冰雪聪明。 “这几日我会调查调查梁王府里是不是丢了什么东西,或者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去过。” “那便有劳王爷了。”洛云初勾着唇。 叶少姝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我很高兴,你在第一时间会想到让我帮忙。” 这让他有了极大的成就感。 他也知道,哪怕他不帮忙,她也有法子调查出真相。 只是那样会废掉一番周折罢了。 “好了,证据的事情先放在一边,我另有事情问你。”叶少姝倏然严肃起来。 洛云初心道不好,只能硬着头皮道:“何事?” 小丫头心虚的样子让他很是受用,叶少姝自上而下地盯着她的发顶,薄唇勾出一抹浅浅的弧度,却小心地没有让她看见:“为何风影告诉我,你险些被这匕首的剑气所伤?你又为什么会差点被假冒的季萱萱刺伤?” 果然秋后算账来了! 洛云初将脑袋垂得更低了,在心中暗暗将多嘴的风影骂了一顿。 不远处的风影只觉得后背一愣,打了两个喷嚏。 一转头便看到了降香,屁颠儿颠儿地过来寻她说话。 “嗯?” 叶少姝并不打算放过洛云初。 天知道他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他有多后怕,若匕首再偏一点,若“季萱萱”速度再快一点,她还焉有命在?! “我,我若不这样,怎么逼得季萱萱现出原型呢?” 洛云初嘟囔着。 “你说什么?”叶少姝更窝火了,她还有理了? 见他真的生气了,洛云初也连忙给他顺着毛:“我这不是没事么?有你送我的血镯,前世那么多危险都迎刃而解了,现在还怕区区以恶搞假冒的季萱萱么?” 叶少姝有些头疼。 这丫头到底知不知道,前世她之所以能躲过那么多的暗杀,都是他在背地里帮忙?! 她还真以为是血镯的功劳? 洛云初以为他是还在生气,忽然正色道:“你知道么?其实咱们滴血认亲的法子根本行不通。” “嗯?”叶少姝看向她。 见他放过自己,洛云初眉飞色舞道:“其实不管是不是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他们的血都可以融到一起,所以,滴血认亲的法子根本行不通,若是今日那假冒的季萱萱真的和季老汉滴了血,少不得便叫万子贞脱罪了。” “所以你就故意激怒季萱萱,好让她心虚,来刺杀你,你才好借此揭露她的真面目?”叶少姝接着她的话头。 “没错!” 洛云初打了个响指。 “胡闹!”叶少姝喝道。 洛云初立马又低下头去。 方才一是得意忘形,竟又说错话了。 “唉,我这不是没事么?再说了,是你自己要问的。”洛云初撇了撇嘴。 叶少姝气得要死,合着这还成了他的错了? “我错了。”见他真的生气,洛云初立刻做鸵鸟状。 到底还是舍不得让他生气。 叶少姝兀自叹了一口气。小丫头每次认错的态度倒是诚恳,可每次认了错,也不见改,跟没认错一样。 罢了,保护她,本来就是他的责任。 但他不在的时候,她该有的警惕心也必须时刻保持。 “你不好好保护你自己,让我担惊受怕不要紧,你可有想过蒋老将军和蒋老夫人?”他决定动之以情。 洛云初一愣,面上真正流露出了愧疚之情。 叶少姝语重心长道:“他们已经失去了你娘,你在他们眼中不只是外孙女,也是你娘留在这个世界上与他们唯一的关联,你忍心让他们再伤心一次么?哪怕你只是受个小小的伤?” 洛云初低下头,没有说话。 重生以来,她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外祖父和外祖父母再为了她的事情难过。 前世她已经很对不起他们了。 “我知道错了,”她忏悔道,复又抬起脸来,眼睛湿漉漉的好像一只小兽,“这会儿大哥回去定同他们说了,怎么办啊?” 叶少姝一时有些心疼。 “我随你回去。” 洛云初眼睛一亮。 …… 开春后,沐仁帝便下令,将城西圈出来,专门给胡商做了商圈。 原本经济不如其余几处发达的城西,一时竟成了香饽饽,引得无数商贩趋之若鹜。 洛云初早就先占了几处药铺和小吃铺子,今年一过,早早地便也开始盈利了。 降香是个机灵的,也早就学会了看账,一日高过一日流水,自是高兴得合不拢嘴。 可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有些失落起来。 洛云初这头跟叶少姝一起经受了蒋老夫人和蒋无疾的唠叨,回到汀澜院之后才稍微放松了些。 看着流水一日赛过一日的好,自然也十分欢喜。 降香道:“还是姑娘慧眼识珠,早早就盘下了城西的铺子,若是现在才去,本金又要高出不少呢。” 洛云初只笑了笑,并未作答。 却听得降香又道:“可惜,秋桑姐姐却没看到今日。” 话落,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映禾闻言瞥了她一眼。 她跟在洛云初身边的时间不长,便是对洛云初都无甚感情,更不要说被钉上叛徒名头的秋桑了。 洛云初闻言似乎也有些感慨,道:“当初若我仔细些,莫让洛青阳跑了,想必秋桑也不会被逼到绝境。” 可就算如此,有朝一日事情败露,她又将如何面对秋桑呢? 秋桑对她好,这话不错。 可她到底是忠于别人的,就算这辈子她没有害过自己,那前世呢? 前世因为她的背叛,她被挑断了手筋脚筋,废人一样在冷宫躺了十八年。 十八年间,将军府被满门抄斩,和凝被迫和亲北漠,叶修被废,甚至被亲生父亲砍下头颅! 这些,即便不是秋桑亲自所为,其中也有她的一份力! 这恨,这仇,不死不休! 洛云初深吸了一口气:“她也只能以死谢罪了,否则,下场会更惨。”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留下那把匕首的原因。 跟了她这么多年,她想给秋桑留个体面的死法。 第312章 意头不好 时间转眼到了宫宴这一日。 一大早,洛云初便被降香和小乔伺候着起来梳洗,好在小乔的手还算巧,如今秋桑虽然没了,梳头的任务还能由小乔顶上。 洛云初一时间倒有些怅惘起来。 前世,她的头让伏彩梳了一辈子,可到头来,那伏彩却是赵怜的心腹,暗地里要置自己于死地的人。 好容易这一世肃清了伏彩,以为和秋桑降香主仆三人能相依为命,互相扶持着过一辈子,谁知道,秋桑也是个叛徒。 她这颗头,如今已是让第三个丫鬟来梳了。 这么想想,倒也有趣。 洛云初透过铜镜看了一眼一脸认真的小乔,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小乔以为是自己手笨,惹恼了洛云初,吓得手上一抖,一支翡翠蝴蝶簪应声而落。 “啪”地在地上摔断成了两截。 洛云初眉心一跳。 降香听了这动静,早进来叫道:“小乔!大清早的,你这是作甚!” 大清早起来便摔断了簪花,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小乔吓得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姑娘饶命!姑娘饶命!” 洛云初的手段她是晓得的。 也知道她对手下人极好,可她此番做了错事,却不敢保证对方是否会迁怒于自己身上。 洛云初摆摆手:“降香,不关小乔的事。” 话落,便对小乔道:“你先下去吧,剩下的我自己来。” 小乔得了特赦,忙不迭磕了头,急急忙忙退了出去。 “姑娘,今日事要进宫,可不是什么小事,却被那没眼的丫头……”降香叹了一口气,这便是触了霉头啊。 洛云初按下心中的不安,勾唇浅笑一声道:“无妨,横竖我也不信那些。时间差不多了,外祖父外祖母还在等我,咱们先出去吧。” 洛云初,兀自从首饰龛里另拿了一支镂空牡丹花红珊瑚头花别在头上,提着裙裾出了门。 蒋无疾率着蒋家一干人早已等在门口。 见洛云初姗姗来迟,面上却不见一丝不耐烦。 那久经风沙磨砺的刚毅面庞,也只有在看到洛云初的时候,才流露出温情,这一刻,他不再是那血性十足的老将军,而是和天底下所有外祖父一样的慈祥老人。 只是这位慈祥老人,比寻常人家的慈祥老人更精神矍铄一些。 “云儿来了,快些上马车,你在外祖母和舅母等你许久了。” 言语中竟是没有一点责怪之意。 洛云初福了一礼:“云儿来迟了。” “小姑娘家家的,打扮得久些又有何妨?左不过我们多等片刻罢了。”蒋无疾更是爽朗。 洛云初闻言也掩唇一笑,不再忸怩,又对一旁的蒋末和蒋筠尧道了一声:“舅舅,大哥。” 蒋末和蒋筠尧俱是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洛云初上得马车,只见蒋老夫人与雷氏也一并坐在一处,见了她,更是笑着拉过她坐在二人中间,三代人一起说着体己话儿。 只是不知为何,洛云初的不安似乎愈加放大了。 甚至比前段时间更深了些。 …… 将军府与皇宫距离不算远,却也不算太近。 这原本也是沐仁帝的意思。 不远,则有朝一日若有贼子逼宫,将军府能及时赶到救火。 不仅,则是为了防着将军府。 至于防着将军府什么,答案不言自明。 说话间,一行人便到了宫外。 皇宫中,只有皇帝和妃子们有资格乘坐轿辇,是以其余的王公大臣们进来,全部都必须不幸。 洛云初和雷氏便扶着蒋老夫人一道下了马车,与蒋无疾三人一道进了宫门。 洛云初伴在蒋老夫人身侧,目光难得地凌厉起来。 这宫门,她曾进进出出无数次。 最开始是作为曜王妃,时常被陈贵妃叫进宫去作陪。 名曰增进婆媳关系,实则却是为了给她洗脑和敲打她,要她永远以叶少禹为重,无论用尽何种手段,也要辅佐叶少禹登上皇位。 并且…… 洛云初捏了捏拳头。 前世她之所以会给叶少姝设一个死局,也是陈贵妃的挑唆,甚至,那件险些要了叶少姝性命的东西,还是她给的! 这一世,她便要用那件东西,反过来要了叶少禹的命! 而后来再进出皇宫,则是为了替叶少禹稳固他那来之不易的江山,和在百姓们眼中岌岌可危的口碑。 洛云初一时有些恍惚,原来,前世她曾为叶少禹做了那么多事,可最后,却落得个趾骨分离,堕入虿盆的下场! 到最后,她连跨出这扇宫门的机会都没有了。 因为她被叶少禹挑断了手脚筋,连吃饭都是奢望,遑论走出这红颜枯骨地。 “外祖母,小心。” 洛云初倏然提醒了一句。 蒋老夫人与雷氏正款步走着,闻言脚下一顿,便发觉脚下的石板似乎有些松动。 夜里露气重,是以松石块下竟然聚集了些浅浅的水,虽然不至于飞溅出来,仍能弄脏人的鞋面。 虽然不至于多难看,但到底是参加皇家宫宴,如此未免有些不大好。 蒋老夫人有些诧异:“云儿,你怎的知道这处石块松了?” 洛云初眸中划过一道暗芒,随即又迅速掩去。 她怎么知道?前世走过几千上万遍的路,她早已烂熟于心,不过是下意识的反应罢了。 但这却不能让别人知道,只如往常般笑道:“倒不是云儿知道这处松了,只是方才看到那底下好似有什么虫子,兴许是看花了眼。” 便打着哈哈算是过去了。 蒋老夫人倒也没继续追究,几人一道入了席。 今日他们来得早,便先坐下了。 这时,却看到叶少禹带着易思思也一并入了席。 叶少禹和易思思? 她这些日子以来,忙于别的事情,倒是将这一对给忘记了。 若以叶少禹的性子,应当不会与易思思这般和睦才对。 不过也不难推测,想来应当也只是在外人面前做做样子罢了。 只是却不见洛卿卿一并来,看来这洛卿卿离了赵怜,愣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入王府这么多久了,还没斗垮易思思。 真是枉费她那日专程帮她一把! 正想着,却见叶少禹和易思思相携着往他们这边走过来。 第313章 叶二挑衅 “老将军,老夫人,”叶少禹倒是笑得一脸温润,好似过去不曾与之生过嫌隙一般,末了又对蒋末一家三口道,“蒋将军和武安郎此番灭了北漠,收复昆城,可谓是大功一件啊,今日父皇这宫宴,有一半的原因便是为了贵府办的。” 蒋筠尧冷冷瞥了他一眼,竟是懒得理会。 蒋末也从鼻腔里哼出一声,不客气道:“曜王哪里的话,为国效命,为君分忧,乃吾辈职责所在,何须嘉奖?殿下如此说,岂不是有意挑唆么?” 叶少禹笑容一僵,眸底划过一道暗芒,复又很快掩去。 几日不见,这匹夫倒是有些长进,连这也能听出来。 堂堂皇家,专程为了臣子开设的宫宴,本不是什么罕事,可对方若是蒋家,便显得有些尴尬了。 当初洛家上下一干人等全部被以通敌叛国罪砍了头,唯有洛云初一人被将军府极力保下,本就让朝中大臣们颇有微词。 更有不少人甚至去沐仁帝跟前参了将军府一本。 蒋家功高震主,沐仁帝早就动了杯酒释兵权之心,如今又有了这一出,对蒋家早已是忌惮不已。 这一点,朝中各人都心知肚明。 叶少禹正是想利用旁人的这点心思,先给蒋家这群莽夫设下套子,等日后,总有墙倒众人推的时候。 谁知,他话刚刚抛出来,反而让蒋末在众人面前有了表忠心的机会。 实在是失策。 “殿下与王妃感情可真好。”洛云初忽然掩唇一笑。 将几人的注意力集中到了她身上。 叶少禹从始至终都拉着易思思的手,叫人看了去,反倒像一对恩爱夫妻。 焉知这又是不是叶少禹这个伪君子在众人跟前做的戏呢? 他爱美人,却更爱江山。 过去的洛卿卿都不见得能分去他对江山的执着,何况一个易思思。 一个前世因为有可能阻碍他坐上皇位,而被他亲自逼死的易思思。 洛云初眼角漾出一丝轻蔑的笑。 叶少禹才将视线投向她。 少女今日一身魏红色的绢纱金丝绣花长裙,外掏着一件织金银鼠毛的披风,三千青丝挽成个百花髻,上头插着一支镂空牡丹花红珊瑚头花。 那魏红色的裙子极先富贵,若是寻常少女穿着,少不得显出几分老气横秋的妇人之态来。 偏生少女生得极白,又特意选了件素色披风中和那俏艳之色,透出的便是沉稳与活泼。 少女面上粉黛不施,只用螺子黛描了一对细细的柳叶眉,丰润的樱唇上点了一抹极淡的桃花色口脂,越发显得冰肌莹澈,亭亭玉立。 叶少禹眸中飞快闪过一抹惊艳之色。 他大老远就看见她了,硬是按捺了半晌,与人攀谈了许久才过来。 “洛三姑娘,别来无恙。”他自持风流地拱手。 蒋筠尧却警惕地看着他,不动声色地将身子往洛云初的方向倾了倾。 叶少禹面露不快。 若当初没出那个意外,眼前这艳若桃李,妖精似的少女,便该是他的了。 但这不快之色也仅仅持续了片刻,便被洛云初打断了。 只听少女轻笑一声:“殿下何时与王妃这般亲密了?” 叶少禹舔了舔嘴唇,下意识看了一眼身边的易思思。 易思思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愠怒,随即出声道:“怎么?莫非你见不得本妃与王爷好?” 洛云初但笑不语。 易思思还是这样,与她水火不相容。 可,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倒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叶少禹不该和她如此亲密的。 不管洛卿卿入府得没得到叶少禹的宠爱,后者都不该和易思思表现出丝毫情意。 何况现在的洛卿卿并非孤家寡人,她还有个做国师的爹。 一个能让皇帝对其言听计从的新贵,远远比易文淼这样的老人要值钱得多。 叶少禹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今日宫宴,昊空应当也会来。 他敢当着昊空的面与易思思这般要好? 这本就不合常理。 “本妃告诉你,本妃与王爷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有什么误会,一早也就解除了,你别以为你三言两语就可以挑拨本妃和王爷的关系!”易思思继续恨道。 洛云初猝然抬头,面上有些不可思议。 易思思怎么…… 随即又将疑惑的视线投向叶少禹,似乎想要从叶少禹脸上窥见一二。 叶少禹心下一惊,竟也没再多说什么,匆匆拉着易思思便离开了。 “这两个什么意思?”蒋筠尧皱着眉。 先故意来给他们设个套子,还顺便在云儿跟前秀秀恩爱? 他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洛云初,但见洛云初面色如常,才稍微放心了些。 虽然云儿不喜欢叶少禹,可毕竟曾经也是她的追求者。 如今带着新婚的王妃一起过来打招呼,难免让人起疑是不是为了来炫耀刺激云儿。 “管他什么意思,咱们别顺着他们的意思就行了。”蒋末大力拍了一下蒋筠尧的脑袋。 要不是昨夜夫人提醒,今日对上叶少禹,怕也要中了他的计。 他虽然并不愚钝,却因为常年打仗,行的都是直来直去的计策,唯一那点子迂回的心思,也都琢磨怎么行军打仗、布阵杀敌了。 对于朝堂之上的弯弯绕,他还真没去深想过。 如今听了夫人的话,稍微用脑子想了想叶少禹的话,顿时惊出了一身的汗。 这朝堂上的陷阱,可比战场上的陷阱更歹毒。 蒋筠尧闻言倒也不再继续纠结,只点头“哦”了一声。 洛云初却有些疑惑。 易思思似乎有些不对劲。 明明还是那个人,明明还是一样的嚣张跋扈,可言行举止却与她记忆中的易思思有些不一样了。 尤其是那双眼睛,似乎透出对自己无尽的愤恨,甚至有一种欲杀之而后快的心情。 可她与易思思,分明不曾结下这么深的仇怨。 这一世,她没有嫁给叶少禹,害得易思思失贞之事,也不是她干的。 除非…… 是因为她知道洛卿卿是自己帮忙送进去的。 故意送进去,与她争宠的! 第314章 唇枪舌战 下一秒,洛云初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她去找叶少禹之事,想必叶少禹本人是不可能告诉易思思的。 以她前世对曜王府下人的了解来看,也不可能是他们传出去的。 毕竟曜王府的下人都只忠诚于一个主子。 那便是叶少禹。 前世她在曜王府里生活了整整十年,待下人们极好,也不见有哪怕一个两个的肯待她忠心。 他们甚至都不愿意把她当主子。 她尚且如此,何况是嚣张惯了的易思思? 曜王府的下人排外,这么短的时间,还不至于有人背叛了叶少禹去。 至于洛卿卿,那就更不可能。 谁会蠢到自己承认自己是个死囚犯?还借此挑衅正妃? 可这种奇怪的感觉,却一直在心中挥之不去。 但她并没有继续深想这个问题,因为齐念和黎漾、秦婧慈三人,随着各自的父母也一起入了席,见到洛云初,忙过来邀她坐在一处玩耍。 洛云初瞥了一眼蒋筠尧,今日倒是个好机会。 齐念和大哥之间的误会,也该解开了。 与此同时,深宫大院的院角下,有几个侍卫模样的人,互相小声交换了几句言语,便又四散了开去。 …… 洛云初与三姐妹坐到了另一桌去,几人叽叽喳喳地交谈着。 这些日子以来,三人身边都发生了许多事情,从齐家到黎游中毒,再到洛云初险些被绑架,桩桩件件都可谓是有惊无险地度过了。 秦婧慈听得津津有味,末了长叹一口气,将手撑在腮帮子上。 “这么一瞧,虽然我爹娘日***我与人相看,倒成了一桩幸事,至少没遇上什么要命的。” 其余三人闻言,相视一笑。 说起来,她们中间这段时间来最幸运的,的确要属秦婧慈了。 洛云初心中一动:“那你可有相看上了哪个?” 秦婧慈的脸蓦地红了。 黎漾大笑起来:“好哇!你心中有人了!也不同我们几个说说!” 洛云初看着她亦是含笑不语。 若是没猜错,秦婧慈今生相中的,也是前世那个王公子。 镇南侯王家的世子,一个儒雅却手段雷厉的青年。 前世早早地便投在了叶少姝这一派。 甚至在后期,还成为了叶少姝在朝中最为得力的左右手。 似乎最后叶少姝退居番地,他也举家迁走,一路追随前者,倒也算是全了忠义二字。 这一世,秦婧慈再嫁给他,也是应了“从一而终”这四个字。 她忽然有些羡慕。 她自己便没有这样的好运气,当然,齐念也没有。 秦婧慈却不好意思地将脑袋垂得更低。 “你们别问了,”她忸怩了一下,“八字还没一撇呢,万一人家没相中我,说出来岂不扫兴!” 黎漾捂着嘴吃吃笑起来:“那你只说说,今日宫宴,他会来么?” “你!你们!”秦婧慈的脸直红到了耳后根,半晌才道,“你们这些人不是好人!这样逼我说!” 若她说是,这几人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说不得还要观察出些什么蛛丝马迹呢。 洛云初见她不愿说,倒也将想问的话按下了。 说出来让秦婧慈难堪不说,若是引起猜忌,则更是不好。 “好了,别猜了,她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也不急在这是半刻的。”她主动帮忙制止了二人。 秦婧慈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她早些日子也曾对蒋筠尧芳心暗许过,但得知齐念也喜欢后者之后,便主动放弃了。 现在才知道,先前对蒋筠尧那种好感,不过是一个普通少女对少年英雄的向往和崇敬罢了,与爱情无关。 直到现在遇见那人,她才明白,真正的爱情是什么样子。 洛云初暗自观察着她的神色,心中自是十分欣慰。 却没料到,秦婧慈心仪的那人,却根本不是前世那位忠勇过人的王公子。 也没料到,前世与夫君相敬如宾、恩爱美满的秦婧慈,这一世竟会被人险些毁了一生。 话题便就此打住。 齐念忽然蹙起眉来。 “你们看,易思思现在怎么和白宜鹭这样好了?” 众人便循声望去,果然看见易思思与白宜鹭坐在一起,易思思背对着她们,倒是无从窥见她的神情,但白宜鹭恰好是正对着她们,一眼便看到前者脸上的亲昵与讨好。 怎么回事? 几人回过头来,面面相觑。 易思思和白宜鹭,倒是一对奇异的组合。 “白宜鹭不是洛卿卿的闺蜜么?现在洛卿卿没了,便又跟易思思好上了?”黎漾快人快语。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洛云初勾唇轻呵一声。 “不对啊,易思思和洛卿卿是敌人,洛卿卿和白宜鹭明明是朋友,怎么又成了敌人的敌人?”齐念面露困惑。 “我说的是我。”洛云初答道。 三人闻言一愣,顿时明白了过来。 白宜鹭因为洛卿卿而与云儿妹妹不对付。 易思思曾经又因为叶少禹,而对云儿妹妹有所成见。 所以,她们之间共同的敌人,就是云儿妹妹。 齐念和黎漾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正说着,白宜鹭不知何时走到她们跟前来了。 居高临下地看着几人,语气倨傲:“怎么,今日你们几位也有空来参加宫宴了?” 几人神情微变,却并未搭理。 白宜鹭见状越发得意起来:“齐小姐,你受此惊吓,如今还能出席,看来这绑架案子对你来说也是小菜一碟。” 却是意指她声誉有失了。 齐念咬了咬下唇。 洛云初蹙起眉,那日司案司分明是暗审,其余也没人说出去,白宜鹭怎么知道这桩绑架案的? 不等她思索出来,白宜鹭的声音更加幸灾乐祸起来:“洛云初,你又是得罪了哪路神仙,连丫鬟都被人杀了,自己倒是死里逃生。” “喂!你说够了没有?”黎漾是个暴脾气,顿时站起来。 白宜鹭毫不惧怕。 这时,一声清丽的莺啼传来。 “如今我二姐姐尸骨未寒,白小姐便与她生前的敌人做了至交好友,想来若二姐姐泉下有知,怕也是难过。” 白宜鹭闻言勃然大怒:“你诅咒谁呢!卿儿她才没……” 话没说完,自觉失言,蓦地捂住了嘴。 第315章 说给她听 “她没怎么?!”黎漾目光灼灼地继续追问。 白宜鹭立刻答道:“没什么!” 没什么? 洛云初微微眯了眯眼,这实在是,有意思。 看来,这其中还有的是她不知道的事。 勾起唇角,道了一声:“看来是二姐姐让你去讨好易思思的?莫非是为了,能让她在府中好过一些?” 白宜鹭倏然瞪大双眼,眼中全是不可思议的神情。 洛云初佯作恍然:“原来二姐姐不曾告诉过你,她是怎么逃出来的么?” “你!住口!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是不是想害死卿儿!”白宜鹭此刻恨不得上前误了她的嘴! 洛云初没有回答,兀自轻笑一声。 白宜鹭被这笑唬得有些头皮发麻,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恼恨地瞪了她一眼,便匆匆离开了。 这是刚走了没两步,忽然又愣在原地。 面前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她的去路。 定睛一看,更是一惊:“你是……” 那人冷冷瞥了她一眼,视线竟是懒得多留在她身上一秒,径直越过她而去。 司琰饶有兴趣地欣赏着白宜鹭脸上的惊愕之色,纸扇轻摇,快步追了上去:“黎游……” 而这一头,白宜鹭离开之后,几个少女又不解地看向了洛云初。 白宜鹭的意思,分明说洛卿卿还活着! 而且,她还知道对方的下落! 可洛卿卿分明是个死囚犯啊! 这不是欺君之罪么?! 洛云初将一根食指放到嘴边,轻“嘘”了一声,随后才道:“日后你们便知道了,总归天理昭彰,作恶多端的人,迟早会得到报应,多活的这些日子,日后会付出更惨痛的代价。” 几个少女闻言,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到底云儿是个有主意的,何况如今她背后还有整个将军府作后盾,天塌下来应当也压不着她。 想到这里,几人便也不再纠结,将话题引到了别处。 正说着,黎漾远远地便瞧见了黎游,忙站起来招呼道:“大哥!” 黎游闻言,脚步一顿,似乎有些踌躇,却还是走了过来。 只是在看向洛云初的时候,神情闪过片刻的不自然。 司琰亦步亦趋地跟过来,倒是十分熟稔地和洛云初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洛三姑娘。” 洛云初闻言挑眉一笑。 的确是有几日不见了。 上一次见面,还是黎游中毒危在旦夕的时候。 “怎么了?”黎游仍是面无表情地看着黎漾。 黎漾清了清嗓子,故意拔高了嗓音:“大哥,云儿妹妹治好了你的脸,你还没谢过她呢!” 黎游的脸色顿时更加不自然起来。 洛云初一时也有些诧异,直到顺着黎漾的视线看到了仍然站在不远处的白宜鹭,才顿时明白了过来。 俏脸顿时露出了然的笑。 这丫头,是故意说给白宜鹭听呢! 只是白宜鹭和黎游……又有什么关系? 前世倒也不曾听说,只知道最后白宜鹭被洛卿卿当作礼物送给外族和亲,黎游则跟着叶少姝去了番地,直到最后随后者再打回来,也始终是孤身一人。 白宜鹭听到黎漾的话后身子僵了僵,恨得咬紧了唇瓣。 甚至不等黎游说话,便狠狠一跺脚,匆匆离开了。 黎游脸色有些微难看,对黎漾也不满起来。 便是要说谢谢,也不应该在如此公众场合,而且她偏生还故意提高了声音,是生怕别人听不见么? “别胡闹!” “黎公子不必客气,黎漾姐姐本意不是针对你。”倒是洛云初先开口了。 黎游脸色又是微微一变,难得多看了她一眼。 这少女倒是不记仇,又是个极有主意和能力的,若非先前她以救人之名给叶七下毒,他也不会对她有如此成见。 黎游冲她拱了拱手,也算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洛云初倒是不以为意。 黎漾见白宜鹭走了,也冲黎游挥了挥手:“这里没你的事了。” 黎游冷声道:“你将我喊过来,就为了故意说这两句话?” 司琰早已在后头笑得前仰后合。 “走!”黎游不欲继续留在这里,神情却有着说不上来的凝重。 司琰倒是什么都不知道,屁颠颠儿地跟着黎游走了,走之前还不忘风流地冲几人挤了挤眼,做了个飞吻。 好在他生得面如冠玉,十分英俊,是以倒也不算油腻。 洛云初见状便轻笑一声。 司琰喜欢她们中的一个人,只是那个人,似乎并没注意到。 …… 宫宴总算开始。 随着姚公公一声高喊,沐仁帝与王皇后一左一右扶着太后走了出来。 洛云初眯了眯眼。 这还是自重生以来,她第一次见到沐仁帝。 这个殚精竭虑打压将军府的皇帝,若非当年对易文淼言听计从,只怕前世的将军府,又将回事另样一番光景。 舅舅不会中计被砍掉右腿,险些死在与匈奴对决的战场上。 这对于一个从青年时期就征战沙场的老将来说,落下残疾,再也无法打仗,简直是比死了还要令人难受的酷刑。 而她也知道,前世造成那桩惨剧的真正原因,就是因为沐仁帝偏听偏信,不顾战场情况,连下三道召回令,定要舅舅在半月内赶回京城。 时值胜败关键时期,为了一举扑灭匈奴气焰,舅舅选择了铤而走险,不等陷阱彻底布好,便匆忙发兵,只为了赶在沐仁帝的最后期限前回去。 也就是那一次,老将马失前蹄,终于酿成惨剧。 即便最后舅舅惨胜回朝,最终还是免不了文武百官的弹劾,黯然神伤辞去了将军之位。 也是从那之后,大哥才真正接过了整个将军府的接力棒,继续为大沐鞠躬尽瘁,南征北战。 最后,还要受她这个妹妹的威胁,赌上整个将军府,全力支持她和她的夫君。 即便最终导致将军府惨剧的并非沐仁帝本人,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洛云初对他的情感,一时变得十分复杂起来。 前世,他是她的公公。 这一世,仍然如此。 可他也是前世间接害了舅舅的凶手! 正兀自想着,沐仁帝已经落了座。 “云儿妹妹!该举杯了!”齐念小声提醒了她一句。 她方才大梦初醒般地回过神来,想端起杯子,却不慎碰倒了酒杯。 酒撒了一桌。 第316章 穆谦受封 洛云初有些心神不宁,好在这一桌都是几个要好的手帕交,是以倒也不算失礼,有齐念几个打掩护,也无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沐仁帝放下酒杯,满意地看了一眼众位大臣。 “此次宫宴,其实为三件事,第一么,便是蒋家军灭了北漠,俘虏完颜华,第二么,昨年母后寿辰,奈何母后一直在寺中清修,如今难得回来,特意补上,第三,按照我大沐传统,开春便要设宴,今日朕将众爱卿聚在一起,便是以此为由。” 实际上他对蒋家并无什么好感,但既然蒋家父子带回了完颜华,便是大功一件,少不得要提一句的。 “蒋爱卿,”他看向蒋末,“可谓功高甚伟,英勇过人啊。”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他少不得还是要对蒋家称赞一番。 蒋末趁机道:“陛下过奖,此番末将能一举歼灭北漠,实则也离不开副将之功,末将得了个副将,为人骁勇善战,智勇双全,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能,此次战役若非有了他,只怕还要再打上一两个月。” 沐仁帝闻言,眼中闪过一抹不快。 他早年便听易文淼重文轻武之言,对大沐的武将们极尽打压之能事,能留下枝繁叶茂的蒋家已是天恩,如今这蒋末竟然还要让他提拔一个副将? 是以便打算糊弄过去:“是么?如此猛将,能为我大沐所用,实在是百姓之福,社稷之福!” 却是半点不提要论功行赏之事。 蒋末有些不满。 回京那日,陛下虽然也嘉奖了他们蒋家,却没有给他机会说出其余有功之人的名字,是以也不曾提拔穆谦。 可穆谦的确是块好苗子,若是一辈子屈居于他手下做个副将,也太屈才了。 这后生,文韬武略皆属上乘,又有十分天赋,比之筠儿更甚。若得了机遇,日后坐上第一将军之位也不在话下。 可他不过是个威武大将军,又如何能做主给穆谦官职? 过去明里暗里打压蒋家便也罢了,不过是怕功高盖主,如今一介白身,他也怕么? 蒋末心中稍微有些焦急。 沐仁帝挥了挥手便打算越过这个话题。 一旁的穗太后开口了:“既是有功之臣,自当论功行赏,皇儿,可是如此?” 沐仁帝脸色僵硬了一瞬,才应声道:“母后说的是。” 他是个孝子,母后开口,便是再不愿意,也只能照做。 便对蒋末道:“如此,蒋将军便把那位勇猛过人的少年英才请上来,叫朕看看,是不是果真如爱情片所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蒋末大喜,应了声是,便传令下去,将在宫门外等候的穆谦传唤了进去。 今日他是定要给穆谦一个官衔,是以便命穆谦前来护送将军府女眷,好在穆谦本来便是个听话又忠义的,只要他一开口,便立刻照做。 是以让穆谦来护送,他也来了。 让穆谦在宫门口等着,他也等了。 好在自己没辜负了这青年,到底为他争取到了听命圣前的机会。 穆谦还不晓得他此一去,便是加官晋爵,荣华富贵的康庄之路。 少时,穆谦便来到席间,一时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好在蒋末及时将他引荐到沐仁帝面前。 穆谦顿时一震。 “蒋将军……” 他无法言说自己此刻的感受,蒋家待他极好,第一次参加战役,便被蒋将军收做副将,如今竟又被引荐到陛下跟前! “你便是那位少年英才?果然是英姿飒爽,相貌堂堂。”沐仁帝眼中闪过一抹赞许,若非他是蒋末一手提拔的人,他倒是可以重用。 怕就怕这青年忠诚不二,有了蒋末的关照在前,对自己反而不那么忠心。 只是这点心思,他却不能表现出来。 “陛下谬赞。”穆谦道。 “好!”沐仁帝一拊掌,赐了个不痛不痒的中郎将之位,道,“日后还需尽心效忠家国才是!” “是,卑职谨遵圣命。”穆谦也很是激动。 对于沐仁帝钦赐的小官儿,他只是感恩戴德。 毕竟若是换了寻常人,只怕要爬到这中郎将的位置,还需要好些年的光景。 洛云初远远地看着这一幕,面上也十分欣慰。 不管怎样,穆谦总算迈出了他作为伏波将军的第一步。 而现在一心想要防着武将翻身的沐仁帝,有朝一日也一定会悔悟,这些过去一直被他所打压的武夫,才是绝境处拯救万民于水火的英雄! 而被他所重用的那些文臣,在危急关头,一个个都将临阵倒戈,甚至劝降! 等着吧,这一天,很快就要来了! 因为前世,的确曾发生过文臣逼降之事。 只不过,是在两年之后。 那时候,叶少姝右手“受伤”而未愈早已被朝中百官唱衰,蒋家又被沐仁帝故意流放在戍边,远水难救近火。 唯一剩下一个京城的总兵府,拼尽全力抵抗着,却始终难有退敌之策。 是以,朝中那帮白食君禄的文官们,便纷纷劝说沐仁帝投降。 后来叶少姝重新披甲上阵,救下沐仁帝,彻底退兵,秋后算账之际,那群大臣又都表示自己当初只是权宜之计,是诈降。 最后,因为当初劝降的大臣实在太多,此事竟然不了了之。 只是后来沐仁帝倒也对文官也不那么言听计从了。 若这一世他还如前世那般处处限制武将,那么前世那场百官逼降之乱将会再次重演。 抛开别的不谈,她倒很希望能借助此事让他再切身体会一番重文轻武的下场。 穆谦受封之后便退下了。 沐仁帝忽然又问:“听闻蒋将军认回了外甥女,她可来了?” 蒋末一愣,一时猜不透对方的意图。 但还是照实答了:“回陛下的话,云儿来了。” “哦?引她来见见朕。”沐仁帝眼中闪着几分意味不明的光。 蒋末只得硬着头皮唤了一声洛云初:“云儿。” 洛云初倒也自如地站起来,挺直后背,目不斜视地走过去。 司琰捅了捅黎游,小声道:“诶,陛下可一直不同意叶七和洛三姑娘的婚事,这突然要见洛三姑娘,不会出什么事吧?” 黎游不答,神情却也倏然紧张起来。 忽然,一抹正青色的身影大步流星地跟了上去。 第317章 太后撑腰 “叶七!他这时候上去做什么!”司琰一惊。 黎游也深深皱起了眉,随即又很快释然:“关于洛三姑娘的事,天塌下来他也得去。” 司琰倒也深以为然,只是眉宇之中隐隐含着担忧之色。 自是因为一会子将要发生的事情,不能让叶七轻易地分了心。 可事关洛三姑娘,他此刻只怕是什么也顾不上了。 洛云初袅袅婷婷走到圣前,端庄地行了个礼:“臣女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女参见太后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沐仁帝和王皇后倒是无甚态度,穗太后却一脸慈爱地笑道:“真是个漂亮孩子,难怪阿璟这般喜爱,过来,哀家好生瞧瞧。” 洛云初眉心一颤。 连太后都知晓此事? 脸上倏然有些烧了起来。 不等起身,只隐约觉得身边好似来了个人。 王皇后忽然笑道:“瞧瞧,七儿正是个疼人儿的,咱们还没把她怎么着呢,七儿便忍不住过来护着了。” 洛云初闻言微微侧目,便也看见了一双玄色的靴子,上头用金线纹着暗蟒的图案。 果真是叶少姝来了。 心中一暖,一时竟也稍微放松了些。 “母后此言有失,母后当年不也承了父皇的喜爱,处处维护着?”叶少姝却是半点不给王皇后面子。 这母后话里有话,分明指责说阿初狐媚惑人,想在众人跟前给她安个罪名。 王皇后碰了一鼻子灰,神情却愈发温和起来。 她早知道这个便宜皇儿不是个善茬,是以也不打算与他争一番口舌高低,只道:“这么说,七儿是同意日后再纳妾了?” 叶少姝神情微变,洛云初也一时也有些诧异。 “本宫与陛下少年夫妻,可为了给皇家开枝散叶,也做主往后宫里纳了不少妃子,你父皇尚且如此,你却只往睿王府里娶一个洛三姑娘,这实在是……”说到这里,王皇后轻笑了一番。 洛云初眯了眯眼。 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刚要开口,却被叶少姝倏然按住。 穗太后有些动怒的声音传来:“皇后,你爱而不得,便要看着天下间所有有情人如你这般么?” 穗太后与先皇倒也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从少年夫妻走到迟暮之年,相知相守,忠贞不渝。 这六宫七十二妃,还是沐仁帝登基之后才开设的。 穗太后心中虽然也明白为皇家开枝散叶的重要性,可更看重的却是两个人白头偕老的决心。 若是能对一个人忠诚一生一世,便是后宫里只娶一个,又何妨? 奈何自己儿子是个极其花心的,她这么多年虽然也不曾说过什么,可眼看着有个孙儿终于与先皇有些相似,她却是要鼎力支持的。 何况她也听说了许多有关洛云初的事迹,为母申冤、大义灭亲,在她看来都不是坏事,而是一个女子的血性,一个女儿的孝心。 再加上如今瞧见竟生得此般花容月色,心底里更是欢喜。 当即便对儿媳妇不满起来。 何况,当初还有阿璟的事情在前…… 王皇后没料到太后竟会突然动怒,当着文武百官之面让她下不来台,一时也悻悻地闭了嘴。 穗太后是个手段凌厉的,在她手头可占不到什么便宜。 自己没得去触这个霉头。 见皇后不再多嘴,穗太后重新恢复了慈眉善目,对洛云初招招手:“好孩子,快过来,让皇祖母好好瞧瞧。” 洛云初尚未过门,太后便自称祖母。 百官们又是一惊。 无论这桩婚事陛下和皇后如何,在太后这里,绝对算是过了关,再者,以太后的手段,这桩婚事可谓板上钉钉了。 洛云初有些迟疑地看了一眼叶少姝,叶少姝回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她便也不再扭捏,款步上前伴在太后身侧。 好在前世她曾苦练礼仪姿态,是以今日还不算露怯。 叶少姝温柔地看着她那紧张的模样,忍不住低笑一声。 何曾见过她如此紧张的模样? 竟好像个真正的豆蔻少女般娇羞,可着原本才该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 王皇后冷眼看着叶少姝眼中的缱绻深情,暗自攥了攥拳头。 沐仁帝也不甚高兴,自觉叶少姝宠一个女人实在是宠过头了。 无人注意到,一旁的宫眷席上,易思思被叶少禹捉住了手腕。 “王爷,”易思思凄楚地看着他,“你弄疼我了。” 叶少禹冷笑一声:“怎么,看到他们二人琴瑟和鸣,你又吃醋了对吧?别忘了,你现在是我的人,你是易思思!” “易思思”心中一惊,小声道:“王爷说的哪里话?妾身既是王爷的人,一生一世便钟情于王爷,睿王,不过是深闺少女怀春时的的憧憬罢了,我既嫁了王爷,心中便不会想着别人,何况……” 她往叶少禹的耳边凑了凑,用极轻的声音道:“日后王爷登基称帝,我为皇后,必是要将他二人踩于脚下,王爷何须为这种人吃味?” 声音的好似羽毛般拂过叶少禹的耳朵。 让后者背后激起了一阵酥麻的快意。 原本阴鸷的神情也渐渐趋于温和,他哼一声放开手:“算你识相。” “易思思”揉了揉微微发红的手腕,叶少禹好似安抚似的又道:“放心,跟了本王,不会亏待你,你想要那个后位,本王许给你便是,但你若胆敢三心二意,吃锅望盆,别怪我心狠手辣。” 闻言,“易思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面上仍是乖顺模样。 叶少禹有些心浮气躁地看向洛云初。 被人抢走了心爱娃娃的感觉又来了。 没关系,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法子把娃娃抢回来。 距离她及笄,还有几个月,他等得起。 这头,穗太后对洛云初越发满意,甚至做主要她伴在自己身侧,与她一齐开席用饭。 显然是要为她撑腰的意思了。 这便惹了一些人眼红。 叶少姝原本以为有皇祖母撑腰,他的阿初应当不会再受委屈。 岂料刚要离去,一声刻薄的女声便打破了这祥和的气氛。 第318章 栀玉公主 “这便是皇弟喜欢的女子?本宫瞧着也不过如此。” 带着轻蔑与讥诮的语气,让叶少姝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栀儿,不得无礼。”穗太后先斥道。 随后又对洛云初道:“这是六公主栀玉,日后你是要叫她做皇姐的。” 洛云初知道栀玉公主对自己无甚好感,是以也只是草草唤了声“公主”,并不打算热脸去贴冷屁股。 这栀玉公主前世她也有所耳闻。 是个被宠坏了的极其刁蛮任性的公主。 因着生母早逝,被寄养在陈贵妃膝下,与叶少禹一起长大。 却因为陈贵妃从不在她身上倾注心血,是以倒是不如叶少禹生得那般心思深沉,只是被捧杀出了许多的公主脾气。 好在沐仁帝一生只在乎皇子们的品行,对公主的要求却不高,只打算着日后等栀玉公主长大,便寻个驸马,二人相伴一生,倒也算美满。 这便养得栀玉公主的脾气是越发地大了。 不过,洛云初对这个皇姐倒是存了几分怜悯之心。 因为这个栀玉公主,前世也曾被叶少禹害得客死他乡。 叶少禹和洛卿卿不愧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最拿手的手段便是将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当成礼物给送出去。 前世,洛卿卿一手送走了白宜鹭跟和凝,叶少禹送走了栀玉公主。 他们从来不曾把别人的幸福和生命当一回事,只要是能为他们带来利益的,便可以牺牲任何东西。 栀玉公主就是被叶少禹牺牲的其中一个物品,当然,这个种子也许从很早就埋下了。 早在陈贵妃当年收养栀玉公主开始,叶少禹和陈贵妃便早早地谋划好了这一切。 除去这些,前世的栀玉公主对自己倒也不冷不热。 似乎并不算多喜欢自己这个妯娌,但也不曾做过什么令自己讨厌的事情来。 除了骄纵些,倒也不算是个坏人。 既然这一世与她再也没有交集,她也无意与她为敌。 只是却不知道为什么今日栀玉公主会对自己突然发难。 但栀玉公主却不这么想。 先前她就知道这洛三小姐原本是二皇兄属意的,若是不出意外,如今便该是她的二皇嫂了。 谁知道这洛三姑娘不仅不愿意嫁给二皇兄,反而还放出话说什么宁死也不嫁皇家。 那为何又等二皇兄嫁人之后,她又转头和七皇弟好上了? 今日她便趁着这个机会,好生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地厚的丫头! 栀玉公主自是冷笑一声:“皇弟,你这未来的王妃,好大的气派,连本宫也不放在眼里。” 叶少姝道:“皇姐打算让阿初如何拜你?” 栀玉公主气得一拂手:“谁要她的跪!” 叶少姝闻言,凌厉的凤眼便微微眯起:“既然如此,皇姐又何须如此为难她?” “我何时又为难她了?皇弟还真是疼王妃,如今便护上了,却不知除了这张脸,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 栀玉公主久居深宫,是以许多消息都十分滞后。 她听到的,也是外头传进来愿意让她知道的。 比如,洛云初是个天煞孤星,刚出生便克死生母,回到京城之后又害得尚书府被满门抄斩。 这样一个恶毒的人,如何配得上她惊才绝艳的皇弟? 是以从心底里便对洛云初十分瞧不起。 叶少姝刚要开口,洛云初却轻笑了一声。 这一声包含着许多层意思,栀玉公主刚刚听了个不对味儿,便听到洛云初的声音传来。 “臣女会读心术。” 不只是栀玉公主,穗太后闻言也是一愣。 叶少姝更是不解地看向她。 她会什么读心术?她如今知道的,全是前世带来的记忆,若说个未卜先知,倒能糊弄一二,这读心术,却很容易被拆穿。 “什么读心术?”栀玉公主质疑地看着她。 “所谓读心术,便是指我能算出来你如今心里在想什么。”洛云初胸有成竹。 栀玉公主闻言,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哦?好啊,那你倒是说说,我此时此刻在想什么?” 洛云初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臣女的读心术,不是即时的,因为这会耗费臣女许多心力。” 话落,栀玉公主更是冷冷地嗤了一声:“哗众取宠!” “不能立刻读出来本宫的想法,还称得上什么读心术?” 洛云初神秘一笑:“臣女可以读出公主近期心中烦闷,也就是近期困扰公主的事情。” 栀玉公主挑眉一笑:“哦?” 洛云初信心满满:“臣女若是没有读错,栀玉公主如今烦恼的事,正与珠子有关。” “珠子?”栀玉公主大笑起来,目光陡然凶了起来,“本宫看你是拿本宫开涮!” 洛云初却不紧不慢地拧着袖口,那里坠着一颗不大不小的淡粉色蚌珠。 栀玉公主顿时一愣,面上的嗤色也僵硬了片刻。 “公主,臣女说得可对?”洛云初勾唇一笑。 栀玉公主没说话,其余人也都是有些发蒙。 叶少姝看向洛云初,微微眯了眯眼。 这丫头,原来如此。 他抿唇一笑,恰好与洛云初四目相对,二人都用只有彼此看得懂地眼神相识一笑。 洛云初依靠的仍然是前世的记忆。 前世栀玉公主之所以能够心甘情愿地出去和亲,其实也是给她的心上人报仇。 叶少禹一早就知道她的心思,所以特意做了个局,让她相信她的心上人就是死于南蛮之手,所以为了能帮心上人报仇雪恨,她几乎没有过多犹豫,便同意了独自去往那穷山恶水之地和亲,只为了在大婚当夜,趁机杀死南蛮首领。 谁知道此事早就被叶少禹告知了南蛮首领,是以栀玉公主最后不仅受辱,还直接被刺死了。 前世的这个时候,栀玉公主正在为情所困。 她的心上人似乎对她还十分冷淡。 叶少姝笑的便也这一桩。 他就知道,他不该小瞧他的小丫头。 “栀儿,洛三姑娘可是言中了?”王皇后温和问道,眼底涌动着常人看不见的波浪。 栀玉公主咬了咬唇瓣。 “栀儿在为什么发愁,可能说与本宫听,兴许本宫还能帮帮你。” “既然阿初说的不错,还望皇姐莫要继续为难她。”叶少姝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是打断了王皇后的话。 第319章 噩耗传来 王皇后脸上闪过片刻的不耐,倒也没再继续纠结此事。 恰好此时陈贵妃喊了一声:“栀儿,不得无礼。” 栀玉公主这才如蒙大赦,躲开了皇后的追问。 陈贵妃端起杯盏,对后者歉意道:“姐姐莫怪,都是妹妹教导五方,日后妹妹定当严格礼教,好生教养栀儿。” 话说到这个份上,王皇后倒也不便再说什么,冷冷笑了笑,示意这件事便过去了。 心下却暗暗骂了一声陈贵妃老狐狸。 早先不出来说,偏生在这个时候才来装好人。 分明是栀玉刁难洛云初,如今反而成了她的错。 真是没想到,今日竟被陈贵妃给啄了眼。 经过这个小插曲,宴席便正式开始了。 叶少姝见洛云初有皇祖母护着,心下倒也放心,如今最担忧的一桩事也解决了。 他昨日连夜进宫,便是祈求皇祖母在今日定要护着阿初。 还好皇祖母也喜欢阿初得紧,竟是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席间倒是觥筹交错,文武百官们各自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洛云初则陪在穗太后跟前,伺候穗太后用膳。 前世她嫁给了叶少禹,按理说穗太后也是她的皇祖母,只是却不知道为何,这穗太后对她丝毫没有半分喜爱,便是叶少禹也直言无需对穗太后多上心,只要好生对婆母陈贵妃即可。 那时候的穗太后便一直对叶少姝十分偏爱,她还很是为叶少禹不平了许久。 如今看来,说不得便是太后早就看出了叶少禹和陈贵妃的狼子野心,是以才对他们十分疏远。 只是究竟实情如何,是与不是,她都无从猜想了。 也许有朝一日她能从穗太后的口中,听到一些关于她对这些儿孙的看法。 正兀自愣神之际,宫女们端来了最后的糕点。 在宫女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倏然闻到一阵若有若无的熟悉的香气。 但那香究竟是什么,她一时却想不起来。 这时,沐仁帝忽然道:“今日还有一桩,朕险些忘了。” 群臣们放下杯盏,俱看向他。 他端起酒杯:“只记得蒋将军的功劳,却忘了阿瑄的功劳。” 经他这一提醒,众人才想起来,叶少禹前不久也立下了一桩汗马功劳。 清河县水灾之事,还是他亲自前去与灾民同吃同住,才极迅速地将难民们安置好了。 这也是大功一件啊! 叶少禹一时激动起来。 这还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被父皇在宫宴上夸奖。 若长此以往,是否父皇最终会改变心意,将储君之位顺延给他。 如此,他也就不用冒着背上谋权篡位的罪名,去得到那个梦寐以求的皇帝之位了。 叶少禹朗声道:“父皇谬赞,心系百姓,本就是儿臣该做的。” 他忽然有些后悔。 这样的时刻,却不应该让那件事来搅合了。 兴许是看出了他的忧虑,陈贵妃微微侧身向他,嘴唇几乎没动,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皇儿,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叶少禹像是下定了决心般的淡淡一笑:“母妃放心,儿臣心中有数。” 母妃说得对,比起那日后的富贵,如今这点蝇头小利又算得了什么? 等他做了皇帝,还需要父皇的夸赞么? 日后真正做出功绩来,自有天下人评说,哪有他还能告诉他那不长眼的父皇,这皇位不留给叶少姝,留给他,也一样能做得很好! 话音刚落,便有宫人惊慌失措地传信而来:“不好啦!陛下,不好啦!” 沐仁帝还未从喜悦中回过神来,见了这宫人只觉得碍眼,终究是耐着性子问道:“何事?” 叶少禹眸底划过一道暗芒,唇角微微勾起。 虽然动作极其细微,但洛云初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 以前世她对他的了解,此事必定与他有关! 他要做什么? 洛云初蓦地捂住胸口,那种毛毛的感觉又来了,而且,越来越强烈。 几乎是在下意识的,她猛然看向了叶少姝。 叶少禹做那么多的小动作,都是为了对付叶少姝! 前世如此,今生,想必也是如此! 叶少姝恰好也在看她。 二人隔着空气对视着,叶少姝漆黑的眸子全是镇定,甚至还透过距离将这份镇定传递给了她。 他如此镇定,想必是有了对付的法子。 她心中微微放心,试图说服自己。 是了,他多智近妖,自来如此,前世她和叶少禹二人联合起来,也对付不了他也一个,何况如今叶少禹只有一个人对付他。 “丫头莫怕。”穗太后倏然握住了她的手。 洛云初回过神来,看着满脸慈爱的太后,那笑容里发自内心的对自己的关爱。 看来,这件事穗太后也知道。 果真是他的计谋。 洛云初彻底放心下来。 同时努力摒去心中的毛毛的感觉,以至于竟不曾察觉到穗太后眼中隐隐的担忧和心疼。 唯独叶少禹和昊空脸上俱有得意之色。 洛云初无畏地看向叶少禹,微微扬了扬下巴,神情倨傲。 他想害叶少姝? 前世的手下败将,今生又有何本事颠倒乾坤? 只听那宫人道:“清河县的河堤,溃了!” 尖利的声音拖得很长,竟惊飞了几只栖息在树梢上鸟儿。 “什么?!” 沐仁帝瞪大眼睛,先前的喜悦全数被惊骇所覆盖。 他失魂落魄地站起来,与方才那意气风发的帝王全然不可同日而语。 抛去别的不说,他虽然平庸,却的确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洛云初微微眯眼,一时有些同情沐仁帝。 将这样重要的事情交给叶少禹,本来就不是一个好主意。 但下一秒,洛云初的手也抖了起来。 清河县的河堤,原本是叶少姝在建! 为何,为何…… 她倏然瞪大眼睛看向昊空。 昊空,昊空…… 昊空也是个邪性的,据说,当初是他竭力推荐叶少禹前去治理清河县的水灾。 那昊空本就是叶少禹的人,所以,他们是想,他们是想…… 嫁祸给叶少姝! 想明白了这一层,洛云初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凝滞了。 第320章 双双下狱 那叶少姝呢? 他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还是…… 洛云初将视线投向叶少姝,却见叶少姝面上也有些慌张。 她的心顿时就凉了。 前后两世,她都没见过叶少姝如此惊慌失措的模样。 他从来都是胸有成竹、意气风发的,如今却露出了这样无措的神情。 “会不会……”穗太后倏然拉住了她,示意她莫要声张。 洛云初只好耐着性子,继续听那宫人的禀报。 “清河县河堤修好,水灾平息后,连日来出了大半个月的太阳,本以为大水从此止住了,百姓们又重新回到原先的家里收拾开垦,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忽然又下起一场大雨,只不过一夜的功夫,河堤被冲毁了,下流的百姓们全部遇难,甚至比上次遇难的百姓还要多!” “什,什么……” 沐仁帝重新跌坐回龙椅上。 王皇后也吓了一跳,忙给他顺心:“陛下……” 沐仁帝蓦地拨开王皇后的手,厉声质问道:“怎么回事?!刚修的河堤,怎么会突然溃了?” 话落,又怒而看向叶少禹:“叶瑄!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少禹从容地站起身来,对沐仁帝拱手道:“父皇,儿臣去时,七弟便早就带人修河堤了,儿臣去了之后,接手此事,又将河堤重新加固了一番,但……” “但是什么?” 叶少禹有些为难道:“但那些修河堤的工匠都是七弟留下的,儿臣也……” 说完,他有些歉意地看向叶少姝。 沐仁帝此刻满脑子都是清河县的人命,早已被震惊地失去了思考能力,却是轻而易举地被叶少禹拿捏了想法。 “阿璟,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叶少姝站起身来,茫然摇头:“父皇容禀,皇兄来时,儿臣的确在清河县,但当时用的工匠,却并非留给了皇兄,犹记得,皇兄是自己带了工匠来的。” 叶少禹震惊道:“七弟,莫要栽赃于我!本王去得匆忙,何时带上了什么工匠?若本王没记错,那些工匠都是你从清河县挑选的百姓。” 叶少姝点头:“是啊,那是他们自己的家园,如何会偷工减料,敷衍了事呢?莫非他们不知道自己的行差踏错,有可能导致整个清河县的百姓受难么!” 这时,一直在一旁没说话的昊空忽然开了口:“陛下,臣有要事禀报。” 沐仁帝惊魂未定,看向昊空,直到看到那张镇定自若的高僧面庞,心中的惊悸才稍微缓和了些。 “何事?” 昊空道:“前些日子,臣听闻护城河飘来几具无头尸体,如今还在官府里存着,据称,他们身后穿的与难民相似,不知是否与之有关?” “嘁,这两个的表演也太拙劣了,一有失踪的人,便恰好有了尸体,我看,多半是他们自己搞的名堂!” 黎漾坐在原位,和齐念咬耳朵。 齐念点点头,深以为然:“可是,这么拙劣的表演,为何陛下看起来信了呢?” 秦婧慈沉声道:“出了这么多条人命,陛下早就方寸大乱了,咱们或许看得出疑点,陛下此时肯定是看不出来的。如今只要陛下信了,那便成了。” 三个人少女咬着耳朵,却不知道,她们的猜测距离真相很近很近,只是,还是有些微的小偏差。 …… 洛云初也是关系则乱。 昊空和叶少禹的指控分明没有半分依据可言,可叶少姝最开始在清河县修河堤,这一点却是无法否认的。 如今昊空和叶少禹狡猾地揪住这一点不放。 叶少姝没有来到有今日,根本无从自证清白。 叶少禹忽然道:“父皇,此事是儿臣亲自监工,却还是令百姓罹难,生灵涂炭。在事情明朗之前,儿臣愿自请入狱,以证清白。” 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正义凛然。 话落,更是直接走出来单膝跪地,以表决心。 沐仁帝呆了呆,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 这个儿子自请入狱,另一个呢? 半晌,他才终究是下定决心,下令道:“来人,把曜王叶瑄,睿王叶璟,收监到大理寺,待朕查明真相,再予出狱。” 说完,面上飞快地闪过一道不忍。 阿璟毕竟是他最疼爱的儿子。 洛云初有些焦急,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叶少姝被押走。 只是临走前,叶少姝有些不舍地看了她一眼。 洛云初有些想哭,手上忽然一暖,原来是穗太后拉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 “太后……”她觉得心里堵得慌。 太后分明最是疼爱叶少姝的,怎么就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带走呢! “清者自清,你相信阿璟没做过哪些事么?”穗太后目光坚定。 洛云初咽了咽唾沫,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 “我自是信他,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话不知怎的却被王皇后听见了,她冷冷地嗤了一声:“哦?看来洛三姑娘很是清楚这前因和后果了?否则,怎能如此笃定是嫁祸呢?” 不等洛云初开口,穗太后严厉地看着王皇后,怒道:“王氏,阿璟从小也是在你身边长大的,你就这么不信任他么?” 王皇后一时哑然,不知如何作答。 沐仁帝早受不了这打击,刚刚准备摆驾回宫,忽闻一声“狗皇帝拿命来”的喝声,紧跟着,便是寒铁出鞘的剑气声传来。 紧接着,一旁侍奉的宫女们齐齐撕下衣裙,全部露出左臂来,见人便砍。 洛云初终于回想起来,那一阵似曾相识的香味,来自北漠国的国花,万灵花。 这些此刻,全部都是北漠国的死士! 定是来劫狱救完颜华的! 为首的刺客早冲向沐仁帝,洛云初来不及制止,另一个光着左臂的宫女便握着匕首朝穗太后刺来。 好在洛云初眼疾手快,在匕首割下太后鬓发的一瞬间,她以手为刀,重重砍在宫女前臂上。 宫女一时吃痛,还要再度袭击,只见洛云初以肘做点击向宫女胸口。 那宫女疼痛难忍,白眼一番晕了过去。 这边惊魂未定,却忽然听到王皇后尖叫了一声。 “陛下!” 第321章 有惊无险 洛云初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公公模样的人持着一把短刀直接砍向沐仁帝。 沐仁帝经过一连串的打击,身子早已失了力气,面对危险竟无法动弹。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刺客向他刺来。 王皇后亦是吓得花容失色,洛云初咬牙大喝一声:“来人!救驾!” 话落,自己却飞身过去挡在沐仁帝身前。 刺客眼中闪过一抹错愕,但仍没有停下行刺,洛云初抬手对准刺客,按下了血镯的机关。 剑气袭来,她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小姐!”穆谦惊魂未定的声音传来。 洛云初蓦地睁开眼睛。 刺客早已到第身亡,杀他的不是他额前的麻醉针,而是他背后的血窟窿。 是穆谦刺的。 洛云初稍微定了定心神,道:“我没事。” 随即看向沐仁帝。 沐仁帝此刻哪里还有方才意气风发的样子,此刻早瘫软在龙椅上,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陛下,您没事吧?”洛云初问道。 沐仁帝并未回答。 他这一生顺遂之极,是以他自己便也养成了个平庸的性子。 即位这些年,他虽勤政爱民,无奈自知实力有限,远不能够胜任一个真正能流芳百世的皇帝。 是以他便只要求自己能做个明君。 加上朝中百官都对他十分忠心,文有易相扶持,武有将军府和叶璟保卫边关,他这个皇帝做得倒也逍遥自在。 可就在刚刚,一个手持利刃的刺客就在眼前,身边竟无一可御敌之人! 到头来,还要这个小小的女子挺身而出,挡在他的身前。 沐仁帝脸上一时间有些羞愧。 却迅速换上了严肃的神情,只是细细看去,那脸色和嘴唇,仍然是发白的。 好在有将军府和总兵府强强联合,那些小喽啰刺客也全部伏诛。 只是以易相为首的文臣们都丝毫不顾及面子,齐齐躲在桌子底下。 沐仁帝清了清嗓子:“蒋将军! ” 蒋末立刻大步走过来:“末将在此!” 沐仁帝道:“清理尸体,若有活口,留下问问是谁狗胆包天,敢行刺朕!” “是!” 沐仁帝受了惊吓,便在王皇后的搀扶下离开了。 只是若有心人愿细细观察一番,便能看出来,沐仁帝似乎对王皇后有些抗拒,没有来时的那般亲密了。 穗太后也被吓得不轻,也由身边的嬷嬷带着回了寝宫。 “云儿!”蒋末不赞同地看着洛云初,就算对方是皇帝,她也不能以身犯险,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他早就看出来,这帮此刻并不是朝着她去的,而是朝着皇家人去的。 蒋筠尧这时也赶过来。 他刚刚在那边和刺客打斗的时候,刚好看见了洛云初险些被刺杀的一幕,那一刻,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好在最后穆谦及时赶到,救了她。 可无论怎样,她都不应该为了救人而枉顾自己的性命。 洛云初没有辩解,而是岔开了这个话题:“舅舅,大哥,你们可知这些人是什么人?” 蒋末凝眉,摇摇头道:“是北漠人。” 蒋末心下一惊:“他们是完颜华的死士?” 洛云初点点头。 “云儿,你是怎么知道的?”蒋筠尧谨慎道。 洛云初自不可能说出实情,便谎道:“过去在庄子上时,曾经有个北漠国的商客卖花,说那便是他们北漠国的万灵花,那味道香甜甘美,沁人心脾,我闻过一次,便记住了。方才那些宫女上端糕点来时,我便闻到味道了,只是却不敢确定。” “原来如此。”蒋末点点头,倒也没有继续纠结此事。 但对于洛云初的行为,还是十分严厉地批评了一番。 洛云初也知道他是真心为自己着想,是以也并不顶嘴,便安安分分地听了。 蒋末见她不言不语,也不好再说。 恰好这时蒋无疾和蒋老夫人雷氏一并走来,蒋老夫人显然还有些后怕,脸色有些苍白,雷氏终归也是个妇人,从没见过这样的场景,一时间也被吓得不轻。 显然,蒋无疾也看到洛云初竟然想以身犯险去救沐仁帝,自然也十分担忧。 虽说身为臣子为皇家鞠躬尽瘁乃是天职,可云儿却不是臣子。 她不过是个女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是百姓, 是应该被官家保护起来的群体。 蒋老夫人担忧地搂着她:“云儿,你这是要摘了外祖母的心肝儿去哦!若是你有事,外祖母可怎么活……” 说着竟不由自主地抹起了眼泪来。 洛云初这才真正有些愧疚。 她一心想着自己救下沐仁帝,也算是大功一件,日后纵然他再想动蒋家,也要掂量一下这一层。 可她却忽略了外祖父和外祖母。 他们早年丧女,本就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现在好容易外孙女 失而复得,若再出什么事,他们恐怕难以承受如此打击了。 “外祖母,都是云儿不好。”她低下头。 蒋无疾倒是比蒋老夫人理智得多。 他一生忠君爱国,若是以身殉国,保下天子,倒也死得其所,只是若换了洛云初,他却又难以接受。 但好在也并未苛责她,而是对穆谦道:“穆谦,今日多谢你。” 便是指的他救下洛云初一事。 方才他们都与刺客胶着,无人看到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若是任由洛云初自己对付刺客,只怕不死也要身受重伤。 穆谦道:“小姐待我恩重如山,穆谦万死难报。” 蒋无疾闻言便有些动容,说着便要带着洛云初等人一起离开。 洛云初却道:“外祖父,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做。” 蒋无疾暗暗皱眉,刚要开口,蒋筠尧便帮腔:“无妨,这里有孙儿在,能保云儿无事。” 末了又对雷氏和蒋老夫人说道:“娘,祖母,你们先随祖父回去,我们随后便回来。” 蒋无疾历经沧桑的老眼严肃地看着洛云初,半晌才叹了一口气,好似看透了她的心思一般,道:“罢了,早些回来。” 洛云初点点头。 待几人走后,她却没有留在蒋末和蒋筠尧身边,径直往司琰和黎游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