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她又把皇上拐跑了》 第一章 君见 雪夜。 琅西街头。 百里初回的雪夜船舫寂寥无声,缓缓归家的行人步履艰难。 天地缟素中唯见一抹绛红身影,是鹅毛大雪掩不住的艳色。 漆红柱头挂了盏破损的灯笼,早已燃尽了的灯芯在寒风中瑟瑟,结了冰柱的屋檐其下立了个少女,因天寒而不住的哈出阵阵白雾。 听着身旁渐近的脚步声,白知柒轻笑一声,这一声如佩石相撞响在寂寥的雪夜里显得更加清晰,令人生畏。 “如今可不是刺杀我的好时机,我尚且还醒着呢。” 那脚步声一顿,白知柒素手轻巧转着已点燃了的香条,香烟缕缕盘旋而上,顿时席卷了一方天地。 是香杀!他竟忘了这一层,那杀手急忙掩住口鼻却为时已晚,那香毒早已侵入他的脾肺。 “猜猜看你会是今夜被我杀死的第几个杀手?” 那人应声倒地,尸身顿时散去,融入风雪之中不见踪迹。 不远处的宣平侯府张灯结彩,喜色照亮了一片雪白的地,灯影朦胧,在除夕夜里呈现出一股团圆的暖意。 而白知柒站在昏暗的地段里,一张小巧的脸上裹了半面红色的绒巾,衬得那张白净的脸越发白皙,乌溜溜的杏眼在暖灯照耀下如琉璃般剔透,轻掀眼帘,看不清眼底神色。 她将手中信件收进衣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直到脸上发热,隐约感觉有了喜庆的红意。 如今是元泰五年的除夕夜,家家欢庆团圆的时候。而她方才处理完仇杀,不可避免的在这一天晚归了。 伫立了一会,白知柒才抬脚迈进了雪地里,一步深一步浅的跨入宣平侯府的大门,没几个下人注意到迟迟归来的她,几个下人满脸喜悦的捧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打闹而过,在见到她时行了个不怎么规矩的礼又匆匆的跑远了。 如今这个时候,团圆饭也早已吃完了。 白知柒绕过冷清的前厅回到卧房,大丫头画意见她一身都要被雪浸的湿透,急的拿棉被将她整个裹上,眼中是藏不出的心疼。 “七姑娘要当心身子。”画意替她擦着湿冷的发,在白知柒开口前轻声道:“三夫人去看望大公子了,说是大夫人去的早,怕他一个人在除夕夜里过的孤寂。” 白知柒似是早就知晓了一般微微点头,她伸手接过毛巾自顾自的搓着头发,画意转身替她倒了杯热茶暖身。 白知柒眼中涌上笑意,一双杏眼一瞬不瞬的将知意瞧着,画意是她幼时捡回宣平侯府的小丫头,比她大上几岁,如今也出落的亭亭玉立知人冷暖了。 “画意,不如你去揽月阁吧,伺候我这个七姑娘的薪水太低了些,终究不是个好去处。” 白知柒说的真诚,她是侯府最不得宠的庶女,取名为知柒也只是因为宣平侯知道她是自己的第七个女儿罢了。画意跟着她的确讨不到多少好处,明里暗里也没少被其他下人欺负,她虽然不说,但白知柒心知肚明。 真要论起宅斗,她的确不是这些个人的对手,平日里虽不招惹是非,但不代表是非不会自己找上门来。 何况揽月阁如今势头正大,她若是去了一定会轻松不少。 “七姑娘平日里赐给画意的物什不少,何来不好一说?” 画意并未将她的话听进耳里,只是拿了干净的衣物来伺候她宽衣。 “能跟在七姑娘身边,画意已经知足了,伺候七姑娘画意高兴,能看着七姑娘长大画意更高兴。” 见她不愿,白知柒也不再劝,她柔声道:“给我备个手炉,我去接阿娘回来。” 白知柒方说完,门外便传来动静。 “哎哎,锦睿送到此处便是,这黑灯瞎火的你可千万当心脚下,当心莫摔了去,不然三娘该心痛了。” “三娘待锦睿好,锦睿自当牢记,今日便送三娘到这,还望三娘代我向七妹妹问好。” 门外妇人笑声不断,忙道好,院内下人此起彼伏的讨好声响起,皆是在向大公子问好的声音,原来都还醒着,也不知有多少是从睡梦中惊醒赶来的。 待门外的脚步声近了,白知柒脸上升起笑意,脸蛋也因身体回温而变的红扑扑的,她从换下的衣袖里掏出了一个玉簪,这是她专门学来的手艺,刻了娘亲喜欢的玉兰花。 画意连忙推开门来,垂首恭敬喊道:“三夫人,七姑娘回来了。” “快快快,把锦睿送来的首饰都送来我屋中,这孩子一向孝顺,我要是有这么个又有能力又孝顺的儿子就好了,当心莫要给我摔着,否则唯你们是问!” 林月浣高高兴兴的路过了白知柒房前,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悦,就连一向低顺的眉梢也跟着洋洋得意的翘起,像是恨不得向所有人宣告白锦禹对她的在乎。 画意还要再开口,却被白知柒叫住。 “算了,难得见阿娘这般欢喜。” 白知柒细长的柔荑一下又一下拂过暖和的手炉,嘴角升起笑意,就这样坐在位上静静的注视着门外欣喜难掩的妇人,她身上是一年到头都少见的朝气与得意。 “七姑娘,屋外寒,莫要冻坏了身子。” 画意合上门,掩住了那道忙前忙后却始终不曾靠近这扇门的身影。 “今个儿府里可发生了什么乐事?” 白知柒起身走至床头,伸手一挑在枕下的暗屉里拿出了个木盒来,她打开木盒,里面安然躺着数十件精致的首饰,她将那玉簪轻轻放了进去,再次合上。 画意沉思片刻,轻声道:“并未有什么乐事,只是听闻近日宫中选秀,三姑娘也被点了名。” 她这位三姐姐向来爱慕那位将军,想必定是闹得不可开交。 白知柒默了默,道:“结果如何?” 画意摇摇头,道:“三姑娘不乐意,和老爷闹得很不愉快。” 白知柒闻言沉吟了片刻,天家的命令的确不容抗拒,她这位三姐姐恐怕定是要入宫了。 但如果她不愿入宫,倒也不失为一桩好事,宫外的美人她见的差不多了,倒是好奇起了宫里的… “回去歇息吧。” 白知柒说着,又从袖中取了个银制的山茶花来。 “明日是你的生辰,我怕是起不来为你庆生,画意莫要怪我今晚便将生辰礼物给了你,行行好容七姑娘睡个懒觉。” 画意惊喜的说不出话,眼里溢出了欢喜的泪来,她原打算明日为自己下一碗面庆生就算作罢,却是忘了自己每一年的生辰七姑娘都不曾落下过。 “七姑娘近日为揽月阁的事费了不少心神,自然应该好好休息。” 画意说着便快速抹去泪花,吹灭了蜡烛。 “七姑娘安。” 白知柒笑着应了一声,门外脚步声逐渐远去,她靠在床头凝视着天边月色,朦胧的夜空被纷纷落雪弥漫,看不真切。 待门被掩上的声音响在寂寥的夜里,白知柒才起身换了套夜行衣跳出窗轻巧的翻出了府。 “客官,揽月阁可不是什么风流场所,这里只接待风雅人士。” “我管你什么东西南北风,小爷大老远赶来这就是为了你们这的美人,快把你们的美人安排上来,价格好说!” 一个满脸油光的男人站在揽月阁门前,挺着发福的大肚,一副无赖模样,绯儿哪见过他这样的客人,偏偏近日阁里的看守不在,她心中害怕又不得不板着脸来赶人。 那男人见她迟迟不肯动身,一双淫邪的眼在她身上扫视了片刻,随后他大笑一声,搓着一双肥大的手步步逼近惊慌失措的绯儿。 “算了算了,你也不错,算是个清丽的美人,来和小爷快活快活吧!小爷保证让你欲仙欲死。” 男人说着就要扑向绯儿,绯儿惊的朝后跌去,一双纤细的手臂赶在那之前扶住了她,随即那手臂的主人转身给了那男人一脚,直把那男人踹得飞出一条直线,惨叫一声跌在地上不起。 绯儿吓的花容失色,缓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微微抽泣着,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美人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人看了好不心疼。 白知柒心中怒气更甚,她蒙着半边脸只露出一双带着薄怒的杏眼,安抚完惊慌失措的绯儿才提步走向那趴在地上生死不明的男人,一把抓起他的衣领,语气森然。 “若是动了我揽月阁的人,就别想再活着走出这京城,我说的。” 朦胧月色下,少女纤细的身影裹在黑衣里,高高扎起的头发上系了条红色的发带,被融了的薄雪浸湿,显得越发艳丽,仿佛是只存在于夜色里的妖精,只是眸中杀意难掩,更像是夜色中杀人不眨眼的恶鬼。 而一旁的阁楼里,两道人影将这一幕收进眼底。 “小丫头下手挺狠,皇兄选秀时可要擦亮眼,莫要挑了这样一个悍妇,有挑战难度的女子自然是要留给皇弟我来。” 身边男子眼里溶了半笑,颀长挺拔的身影被月色拉的修长,他负手而立,清冽的声音响起:“朕认为,如今不是谈论此事的时候。” 戚长愉无奈一笑,自认为风流的摇起了折扇,却在那人投来的似笑非笑的眼神下讪讪收回,他不过是在揽月阁多待了几日,谁叫这揽月阁的姑娘们长相绝佳又各有所长,实在是让人流连忘返。 “好好好,我跟皇兄回去便是,还望皇兄莫要克扣皇弟的零用钱。” 戚长愉小心讨好,万般不舍的和人一同离去。 跟在他身后的那男子眼神颇有兴味的落在黑衣女子身上,半晌后唇角微不可查的扬起一个弧度,眸中星河潋滟,望着人时更像是居高临下,意味深长。 这揽月阁的主人,倒是有些意思。 第二章 何悔 鹅雪纷飞的夜里寂寥无声,天地缟素之中唯有少女一身黑色的衣裙显得格外突出,她柔荑随意丢下一张写了红字的白纸,依稀可以看清上面娟秀的字迹,顺着风轻飘飘的落在雪地上。 白知柒平静的转过身,雪水融在她黑鸦羽般扑闪的睫上,她伸手揉碎发上积了许久的落雪,这才缓缓走向已从惊吓中缓过神来的绯儿。身后小巧的脚印留在洁白的雪地上,转瞬之间又被大雪埋去了踪迹。 正是万物裹白的时节,总有人需要在这时长眠。 而倒在地上的男子,最后一眼看见的,只余一抹飘扬在冰冷雪白里的红色发带,娇艳欲滴,分外耀眼,却又带刺般的危险。 “阁主...”绯儿担忧的唤住她,忙抬起袖口替她擦拭着脸上的雪花,小心翼翼的瞥了她身后一眼,“那人...” 白知柒将她的手轻放下,自然明白她在担心些什么,“放心,他死不了。” 只是也不会好活。 “如今这时候怎么不在屋里睡着?”白知柒抖了抖身上的落雪,问道:“可是想家了?” 绯儿摇头,一向苍白的脸色却是难得的红润了些,她如实回道:“有位醉酒的雅客缠着我说是要赏星观月。” 白知柒失笑,一双杏眼也跟着眯起一个弧度,亮晶晶的,猫似的狡黠,“京城已许久不见晴日了,那位雅客要赏观的莫不是我们绯儿?” 绯儿颊上飞红,囔囔不能自语,羞得恼怒瞪她一眼,随即提着衣裙跑进了阁里,只余下一个娇羞带怯的背影。 白知柒则是站在阁外伫立了会,直到门内传来落锁的声音,才重新走回男人倒下的地方。 看着那团巨大的雪人,白知柒犯了难,她一手挽袖,一手半举起勉强挤出一个小小的鼓包,看着自己并不结实的臂膀颇为苦恼的叹了口气。 身后传来靴子踏在雪地上的声响,白知柒恍若未闻,继续蹲在地上戳着面前那厚厚的一层积雪。 “你倒是一天也不肯消停。” 白知柒拍拍手,从袖中摸出一根香条来点燃,冷香顿时席卷了一方天地,烟熏迷雾般升起,曲折婀娜的逆着落雪向上飘散。 “卫小将军若是这般觉得,大可将我一并关入牢里,好让你能消停上个几日。”白知柒摇着香条,冷着声音说道:“不过在那之前,还望卫小将军莫要妨碍我。” 四周寂静的可怕,卫珩带着冷戾的目光从少女湿漉漉的发上扫过,一张脸冷的如同寒窖冰棺里的霜玉,“白七姑娘若真这般觉得,便不会理会这男人的死活了。” 白知柒冷哼一声将那香条狠狠插在雪地里,“我若真进了大牢,凭卫小将军的手段,我揽月阁的人还能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她说着,从嘴中哈出热气暖了暖冰凉的指尖,指缝外白雾蕴绕,卫珩看着那团白雾,凌冽剑眉下的一双眼睛在雪花飘转下染上了一层柔意,他对白知柒言语中暗藏的讥讽仿若未觉,“今夜可还去寺庙祈福?” 白知柒一甩衣袖,抬起下颚回眸睨了身后那人一眼,头后的马尾也跟着摇晃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眼里闪着恶劣的光,落在卫珩眼里,是独属于小女儿家的俏皮狡黠,此时的她抛去了白日里的谨慎温顺,不再是那个毫无存在感的白家七姑娘。 “既然卫小将军这般关心我,不如就替我收拾了地上这人。” “那便是明夜了。”卫珩断言到,“晨时,寺内人会多上许多。” 白知柒想告诉他,自己恐怕不会再去寺庙祈福了,但话至嘴边又被咽下,她与卫珩不熟没必要告诉他这些,她来不来对他来说又有什么所谓的。 久久没等来回应,卫珩再看向她时,她已跃上房檐,如夜魔一般飘渺的身形利落的消失在了夜色里。 卫珩立在原地,拨云弄月的冷风从四处而来,灌进他宽大的衣袍里,直吹得那地上的黑影不断鼓起又落下。 卫珩指尖略微动了动,他俯身毫不费力的将那男人从地上提起,随后挑了一处远离揽月阁的地段将他随意抛下,他望了一眼那尚未燃尽的香条,伸手掐灭燃着的一节将其收进怀中。 碾磨着掌中的香灰,卫珩突然想起件事来,这位侯府的白七姑娘似乎就要及笄了。 如今这时节,天总是明亮的不如以往那般早些,宣平侯府的一间书房里的,烛光亮了一夜。 “七姑娘,老爷正烦着呢。”纯嬷嬷为难的拦下正要走进的白知柒,小声道:“七姑娘莫要被老爷迁怒上了。” 白知柒点点头,轻轻的拍了拍纯嬷嬷的手背,示意她不用担心,“嬷嬷咳嗽可好些了?送去的汤药可有按时服用?” 纯嬷嬷是府里的老人,也是看着白知柒长大的人,对她自然比其余人亲近,她笑的明朗,脸上因岁月而留下的沟壑也跟着嘴角弯起,“有喝着的,七姑娘不用担心。” “宴上一事我已听画意说了,父亲定是整晚没睡,嬷嬷可否通融一二让我进去劝劝?” 纯嬷嬷自然知晓白知柒在侯府中的处境,她只怕那个向来不把这位七姑娘放在心里的老爷会迁怒于她,但看着白知柒眼中的渴求,纯嬷嬷终究轻叹一声,爱怜的将她那只冰凉的小手握紧。 “我可怜的七姑娘哦,快进去吧,出了什么事有嬷嬷替你担着,瞧瞧,都长这么大了老爷都还没好好看过你,七姑娘都已经出落成大丫头了。” 白知柒冰凉的指尖略微收紧,她柔柔一笑走上前敲响了房门。 “进来。”不耐的声音从门内响起,白知柒推开门走了进去。 “父亲。” 白明硕坐在案前,满脸颓色,一双锐利的眼打量了白知柒许久,才依稀记起了自己这个一向没什么存在的女儿,“有什么事?” 白知柒低着头,乖巧道:“听闻父亲在为三姐姐入宫一事烦忧...” “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管这些事做什么?快回你房里待着去。”白明硕打断了她的话,不悦的揉着自己的眉心,想来也是被这件事烦了一晚。 白知柒没有像往日一般温顺的听从他的话,只是继续道:“我可以替三姐姐去。” “什么?”白明硕只当是自己一夜未睡神志不清了才会从她口中听见这样一番话,毕竟冒名顶替入宫可是足以被砍头的大事,她一个尚未及笄的姑娘家怎会想出这样一个主意来。 屋内顿时静了下来,落针可闻,不一会儿,那低着头看不清神色的人突然微微抽泣了起来。 白知柒颤着声音,道:“我只是不想见父亲为此事劳神伤心,若我入宫能让三姐姐和父亲重归于好,那便是值得的。” 白明硕也被她这番真挚的说辞打动了,他看着眼前这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已记不清上一次自己关心她是在什么时候,他甚至叫不上她的名字,可她却字字句句都在为他考虑,多年来积攒的愧疚感顿时淹没了白明硕的思绪。 白明硕合上眼叹了口气,颇为无奈的说道:“好...好丫头,是父亲忽略了你,是父亲的错。” 白知柒依旧低着头,神情被垂落的发丝掩盖,嘴角扬起一个得逞的弧度,她依旧装模作样的哭着,泣不成声,“不...不怨父亲,能替父亲分忧,知柒无怨。” 白知柒抬起头,眼底的青黑顿时映入白明硕的眼中,原来自己这个女儿也跟着担心了一整晚,连个安稳觉也未睡好,天还没亮就急着赶来见他。 “可想好了?” “想好了,但听父亲安排。” 他这个女儿这般乖顺,哪像那几个自幼便被他娇惯到大的子女,只会忤逆他。白明硕叹了口气,眼中愧疚更甚,“是父亲愧对你,知柒可有什么心愿?” 白知柒眼中闪过一瞬迷茫,片刻后她掩去神色轻声道:“父亲可能多去看看我阿娘?她住在南廊的屋里。” 白明硕靠在椅上疲惫的点着头,像是心中的大石已落下般放松了神情,白知柒福了福身子退离了屋子。 屋外积雪压断树枝的声音响在明亮的院内,白知柒抬头凝望着放晴了的天空,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一年到头了,冬也要去了。 “七姑娘,天寒拿着暖暖身子吧。”看着她这副模样,纯嬷嬷担忧的递过一个散着暖气的手炉来。 白知柒捧着那手炉静静站了会儿,眼中还带着迷离,“嬷嬷,宫中是个什么光景?” 纯嬷嬷是白侯府主母的陪嫁嬷嬷,跟着她从宫里一同来了白侯府,一生都在宫中和侯府蹉跎而过。 似是想起了什么往事,纯嬷嬷笑了一声,“跟着长公主在宫中的那段日子,惬意快乐到不像是真实发生过。” 见她笑中夹着的思念与遗憾,白知柒自是明了的,有的人出生便是极贵,荣华富贵安乐一生,而有的则如她一般如同浮萍,看不清眼前路。皆是自有自的命数。 第三章 入宫 “今后你便是宣平候府的三姑娘,不必收敛性子,若有人骑到你头上了就给我狠狠收拾,不用怕。”白银翎说着抬手随意理了理白知柒的衣领,道:“我宣平候府的三姑娘可不是好拿捏的软柿子,莫要丢了我的脸面。” 白知柒温顺一笑神色平静的看着面前这个少女,她眉眼间是不加掩饰的娇纵,一举一动间都透着不耐,咧着嘴笑时的模样反倒不像是一个养在深闺中的贵女。 “七妹妹如今这性子才好。”白琳琅从门内款款走出,莲步生花,如玉雕雪砌般标志的人物,很快吸引去了所有眼球,她浑身上下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股清贵之气,叫人生不出半分亵渎的心思,只觉是九天仙子流落人间。 白银翎神色颇为不屑,但很快便被她用欢笑掩盖,她迎上去熟络的拉着人手,“二姐姐,你怎的出来了?” 谁不知道这宣平候府的二姑娘前不久与镇国公的世子订了婚事,那可是京城上下几乎所有阁中少女的梦里人、心上郎,最后却让她这个庶女得了便宜,如今是好不风光。 白琳琅温温柔柔的笑着,手却是不经意的同她错开了来,白银翎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一双玉手举在空中放也不是抬也不是,白知柒见状险些笑出声。 “七妹妹入了宫可要多加注意,莫要惹得皇上太后不快,宫中不比府内,千万多加留心。”全然同白银翎不一样的叮嘱,言语间尽是担忧。 看着白银翎愈发不悦的脸色,白知柒忍得十分辛苦,她朝白琳琅眨眨眼,示意她不必操心自己,“二姐姐知道的,我不是无脑之徒。” 白琳琅也笑,她轻点了一下白知柒的小脑袋,言语间尽是宠溺,“七妹妹不似他人,总是要聪明上几分。” 二人这一唱一和的说辞让白银翎觉得心中不愉的紧,她忽略了这古怪,语气中也多了几分不耐,“喂……七妹妹,你可还有什么渴求?我欠你这人情还是要还的。” 白知柒走上马车的身影一顿,她默了默,道:“我阿娘身体不大好,还望三姐姐能替我照拂一二,若得了空去寺庙里为她祈祈福也好。” 马夫扬鞭催马,带着少女走向未知的路途,路途尚远,她却好似已经看到了尽头。 “宫墙高吗?” “宫墙不高,但锁住人的一生足够,紫禁城、宫锁春,所有能够飞出去的鸟儿最后都会被七情六欲折断羽翼。”有人这么和她说过,但白知柒却只是笑笑饮尽最后一盏茶,再没有接话。 她自问没什么七情六欲,何来被困一说? 只是今后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锁住她的的确不是什么劳什子七情六欲,而是一个比七情六欲更加让她难以逃脱的人,黏身又黏心,直叫她再走不出那宫墙半分。 “阁主。”马车外伸进一只手来,是连夜定制的人皮面具,白知柒自然不会蠢到用自己这张脸进宫,她将人皮面具戴在脸上,跟着颠簸的马车进了那道宫门。 她掀开窗帘一角,朱红的宫墙顿时映入眼帘,的确是如何姑娘一般的描述,只是盖了层厚厚的积雪,多了几分素丽。 余光中似乎瞥见一道立于深宫墙上的颀长身影,白知柒抬眼望去,即便隔着数座宫殿却感觉隐隐约约的对上了视线,她放下帘子点了一道暖香。 感受着暖香,白知柒惬意的合上眼靠在车内,一手懒洋洋的摇着暖香,一手支着头,“老刘,赶慢些。” 寒气如同以往那般侵人衣袖,她确实有些难以招架。 那行驶在宫内的马车悠然自在,伴着阵阵白烟慢吞吞的绕到了大殿外。 遥观着这一切的柳允南不赞同的蹙眉摇头,“这宣平候府的三姑娘倒是嚣张,直接将马车赶进了宫里。” “你若是讨得了太后欢心,不仅能乘马车入宫,还能给我皇兄做妃子,子焕觉得如何?”戚长愉言罢撞了撞一旁神情呆滞的男子,直把柳允南吓的愣在原地。 柳允南被他说的身躯一震,忙道“不必”,一张本就苍白无血色的脸看上去更加惨淡了些。 站在城阙上的男子这才收回目光,眉梢玩味的挑起,眸底似溶了冰雪寒风里的一池星月,摄人心魄般的让人发冷,危险又诡丽,“柳爱卿不必紧张,朕不好男色。” 柳允南低低咳了一声,颇有些尴尬,也发觉他方才拒绝的神情过于激烈明显了些,他恭敬道:“陛下乃万金之躯,臣不过是一介靠药罐吊着命的赖徒,能多活在这世上一日已是万幸,又怎敢玷染陛下。” 即便如此,也不见那男人泠然的神色缓上半分,显然,他对柳允南用来自救的恭维话并无感触,一双眼直直的盯着那道从马车上款款而下的女子,眸中的厌烦已快溢出。 戚长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摇着折扇啧啧几声,“他宣平候倒是个蠢的,硬是逼着皇兄选秀还对外宣称是皇兄点的名,生怕别个不知他是看上了那空着的后位。” “王爷……”柳允南低声提醒着他,当心隔墙有耳。 戚长愉不满的张了张嘴,冲进宫内将待着的宫人一并赶了出去,柳允南见状也只能摇摇头,对他这欲盖弥彰的举动颇感无奈。 “那便看看,能不能如他所愿。”戚玄迟没来由的轻笑一声,二人顿时如感身处寒窖,都极为识相的往后退了几步。 戚长愉冲着那女子所处的方向努起嘴,随后又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柳允南眼中带着认可,二人皆认为白知柒今后只有死路一条,她若是安分守己可能会好过一些。 但他们都没料到的是,今后不论她如何闹腾,那曾经厌恶她到极致的帝王也不曾忍心处置过她哪怕一根头发丝。 白知柒被宫人引着到了后殿,莺莺燕燕的一群混杂着不同胭脂水粉的香气刺得人头脑发昏。 不远处有两个女子起了争执,吵闹不断,险些大打出手,在外的宫人见了连忙上去将二人分开,白知柒缩在角落望了一眼,原是骠骑大将军的女儿与户部侍郎的独女因着绊脚一事起了矛盾。 周围叽叽喳喳的声响此起彼伏,白知柒这才明白三个女人一台戏是个什么道理,她摇着暖香的柔荑缓慢,倒是想起了一处可能冷清些的地方。 “冷宫该是个清净地。” “呵。” 一阵龙延香的冷香卷进白知柒鼻尖,她懒得去理会那突然在自己身后冷笑一声的人,兀自垂着个脑袋认真思索起如何进冷宫这一事了。 第四章 殿选 而站在她身后那人见她似乎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星目中也失了兴致转身离了后殿。 “宣宣平侯之女,白银翎入殿。” 白知柒尚在走神,突然被点到名来不及反应,指尖的香灰也跟着抖落了些许。 “白姐姐,轮到你入殿了。”一旁的贵女有识得她的连忙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声唤着。 白知柒回过神来将香条吹灭塞回袖中冲那贵女点了点头,青烟袅绕的芬芳也就此止住,徒留余香停在她曾待过的地方久久不散。 正被众人环绕着的少女循着香味投去一瞥,复杂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那道熟悉却又陌生的背影上。 她生的极美,白皙的肌肤如同白瓷一般泛着莹莹润光,墨色的发丝被一根精巧的玉簪挽起,红唇娇如桃瓣随风,嫩脸映桃红,身姿纤弱,冷亮的眼睛泛着似宝石一般的光泽,眼角微微翘起带着丹凤眼独有的妩媚,正是大理寺少卿容定之女。 “容姐姐,你在看什么?” 容语岑堪堪收回视线,浅笑着摇摇头,“敏敏可有多添几件衣裳?前些日子听闻你染了风寒,如今可好些了?” “好什么呀,世子哥哥和那宣平侯庶女定了亲,真是让人气愤,明明自幼与世子青梅竹马的人是…” 容语岑连忙止住她的话语,“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怨不得。” 众人听了她这话,皆是为她抱不平,分明是那宣平侯嫡女横刀夺爱才抢走了属于她的婚事,容语岑轻声安抚着众人的情绪,隐在衣袖中的手紧了又紧,险些要将白嫩的掌心肉掐破。 白知柒不紧不慢的跟着宫人到了殿内,她垂着头站在人群中,可以说是将自身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宣平侯家的女儿何在?” 被点了名,白知柒走上前去温顺的福了福身子,“臣女拜见太后,贵妃娘娘。” 太后坐在位上,望着她的眼神慈爱和善,“果然是个知礼数的好孩子,平日里喜欢做些什么?” “回太后,臣女平素喜爱读书。” 先前几批秀女因着太后不喜女子读书写字的缘故,几乎没人敢把自己喜好读书一事说出口,但太后神情却依旧慈祥和蔼,仿佛对她这一爱好并无不悦,“女儿家能读书识字是好事,都看些什么书?” 太后此话一出,坐在一旁的贵妃投来轻飘飘的一瞥,她柔软的指腹一下又一下抚过怀中白猫的毛发,另一只柔荑端起茶杯掩住了上扬的嘴角,将太后这不加掩饰的偏袒收尽眼底。 白知柒见位上那虽然年迈但依旧能看出昔日万种风情的美妇人不恼,索性破罐子破摔,“臣女平日爱看养颜一书。” “哦?”那一直默不作声的贵妃这才掀起眼皮看向了白知柒,她颇有兴致的问道:“那你且说说这颜该如何养?” 美人提问,白知柒自然也起了兴致,她轻咳了一声,缓缓道:“这养颜嘛,自然分个内外…” 殿上响起少女清润柔和的声音,时不时穿插几句好奇的提问,待几人言罢宫人们发现,那昔日里清冷不将所有人放进眼里的贵妃竟因高兴而面色红润,望向那宣平侯三姑娘的眼神里颇有种相见恨晚的惆怅。 而那一向与贵妃不对付的太后也难得脸带了笑意的问道:“贵妃,可还喜欢这宣平侯家的姑娘?” 柳意凝柔荑轻遮面,美眸之中仿佛掺了江南湖畔的秋水,笑的开怀,“臣妾自然喜欢这满腹笔墨的妹妹,在这宫中,甚是少见呢。宫中许多嫔妃,就连臣妾也难得太后喜欢,这宣平侯之女真是好福气。” 柳意凝自然明白这其中的曲曲弯弯,因此旁人也多多少少明白了她这话中有话。太后脸色微愠,也不好当面发作,“那便留下封个美人吧。“ 柳意凝柳眉一挑,看向白知柒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不明的情绪,她倒是不知道这太后娘娘竟会给自己这外孙女这般高于普通秀女的位分,这是被她激的将树大招风这一词彻底忘于脑后了啊。也罢,反正后宫里的那群女人倒是没几个在乎这些。 白知柒垂着头谢过恩典,跟着一干秀女出了殿。 “太后娘娘将娘娘安置在了望月斋,请娘娘随奴婢来。” “望月斋啊…也罢,起码也有一个月字。”白知柒不顾仪态的伸了个懒腰,她倒是没想到这白银翎在太后眼前如此得宠,竟连犯了她忌讳这一事也不以追究。 “娘娘真是好福气呢,听说进来的大多秀女都被太后和贵妃娘娘赐了花,娘娘如今是新晋秀女中位分最高的一位,娘娘今后一定会荣华万千,贵不可言!” 白知柒倒不认为这是一桩好事,她跟在那宫女身后回望了一眼那不算太高的宫墙,朱红混着白霜,垂着树干失了枝叶的柳树像是被锁在了其中的春华,奄奄的没有一丝朝气。 她因天寒不住的哈出阵阵白雾,将脸埋进了衣领中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杏眼,“谁知道呢。” 皑皑白雪浪似的席卷一方宫城,曾淹没过多少人春风般的人生。 本以为受到太后的青睐会招来不少麻烦,毕竟宫里的女人都不是吃素的,可当几个宫妃三三两两的结伴而来唤她去打柳叶牌时,白知柒堆着雪人的背影一顿。 “原来白美人喜欢玩这些。”黄昭仪看着她浑身是雪的模样笑的花枝乱颤,一边笑着还一边伸出手去捶身边的淑妃,直把一脸错愕的淑妃捶的连连叫疼。 “到底还是个小姑娘,你昔日进宫的时候不也在御花园扑蝶呢?如今倒笑话起了别个来。” 柳意凝掠过几人走向白知柒,一贯清冷的脸上笑的欢愉,她亲亲热热的扶起尚且蹲在地上拿着个胡萝卜不知往哪戳的白知柒,道:“你且继续将殿上的养颜之法阐述一遍,本宫昨日熬夜看了一宿的话本倒是浮了黑眼圈出来,你替本宫想想办法。” 院内一群妃子也随即投来好奇的目光,直快把白知柒身上盯出个洞来。 于是白知柒叼着个胡萝卜坐在院内,她原本宽阔的院里热热闹闹的坐了一圈妃子,莺莺燕燕的一群却是十分的和谐,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打量起对方脸上敷的东西来。 这宫内倒是与蕊姬同她讲的不大相同,没有什么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在白知柒眼里这只是一个换了个地方聊天的贵女们消遣时间的地方。 贵妃爱好弹奏琵琶,有时会悄悄混进留芳阁内同一群琵琶女们比试琴艺、淑妃爱好圈养猛兽野禽,据说百兽园里一大半猛兽都经她驯养过,贵妃不喜欢她每次带着一身猛兽的气味进殿,因为总会把她养的白猫—乖乖吓得炸毛、黄昭仪爱好美食,宫内许多名厨都是她的“师父”,当然她是负责帮他们检验成果的那位。 “可别小瞧了试吃这一环节,这可是成就美食最重要的一环!”黄昭仪圆圆的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笑起来的时候格外讨喜可爱,白知柒很喜欢她笑着的模样,所以将敷面剩下的蜂蜜全都喂给了她吃。 “看来大家都活的很通透。”白知柒轻垂的眼帘缓缓煽动,眼底沉着笑意,“这样才好。” 柳意凝睨她一眼,颇为嫌弃的擦着黄昭仪吃的满是蜜水的脸,“等晚上不要哭着来找本宫喊牙疼。” 淑妃柔柔的笑着,又递了一方手帕给她,“但也总有些活的不够通透的,满脑子想着要博得圣宠,最后都被皇上关进了冷宫里。” “前不久皇上不还关了个企图爬床的妃子进去?”柳意凝笑容讽刺,“当初入宫时与皇上的约定倒是忘了个干净,总想着还能多要到些什么,这样的人反倒不值得同情。” 淑妃拿着蜂蜜逗着怀里的白猫,笑容浅浅,“黄粱梦做的多了,也就开始奢求起了其他。” 这二人来回几句话把白知柒说的越发茫然了起来,她眨巴着眼,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柳意凝见她一无所知的神情转过头和淑妃交换了眼神。 “你…不是与皇上结了契才入的宫?” 第五章 含春 白知柒搅动着杯中蜜水的柔荑顿了顿,她掀起眼帘迎上面前几人探究的目光,略微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说来不巧,我还未曾见过皇上一面。” 柳意凝见她神色坦诚,也不再打算继续追问,“不曾见过也无妨,你只需知道这宫中最不该期盼的就是圣心。”柳意凝默了默,继续道:“他不会爱任何一个人。” 甚至包括他自己。 待送离了几人,白知柒望着又恢复了先前冷清的院落,有些茫然,这里方才欢笑不断是她在宣平侯里不曾体验过的。 白知柒迷离的眼眸中划过一丝恍惚,片刻后她收敛心神将院内收拾整齐,又恢复成了先前空荡冷清的模样。 有管事宫女带了几个宫女款款走来,她点头哈腰的笑着,脸上沟壑是被偌大深宫锁住了的年华,“娘娘,这是太后为您挑选的宫女,您看看可有满意的?” 白知柒娴静的笑着,一双杏眼在几个宫女身上扫过,但很快那笑意便像是凝固在了她脸上一般,夹杂着些不可置信,她极快的走上前去,不顾端庄的从最里的宫女里揪出了两个来。 “就她们了,退下吧。” 那管事宫女福了福身子,带着其余宫女缓缓退下。 白知柒走向宫门,待确定人都走光了后,她无奈的靠在门沿上捏着眉心,心中五味杂陈,“跟来做什么?是温眠安插你们进宫的?可知道今后会面临些什么?现在还有机会出宫。” 一连问了几个问题,那两个少女却好像只听见了她最后一句话一般,她们急急忙忙的走过去想要拉住白知柒,白知柒正在气头上哪会让她们碰,她躲了几次,但最后还是妥协的把衣袖塞进了二人手里。 “阁主…” “七姑娘…” 白知柒看着自己被摇来摇去的衣袖,长叹一声,“入宫不是儿戏,我不能保证你们的安危,切记谨慎行事。” 画意和绯儿笑开了花,白知柒心里却不好受,这两个花一样的姑娘今后便要和她一起待在这深宫中,揽月阁近些日子受了朝廷势力打击,阁中也有不少名花许了良人,即便她们还想回揽月阁继续帮忙,但白知柒却并不同意,如今的揽月阁因为名花渐少的缘故生意已经一落千丈。 一想到这里,白知柒的目光落在整个宫中积雪最厚的屋檐上,久久没有回神。 正是万物静息鹅雪纷飞的夜里,一道身影极快的翻过墙垣,所行之处树未动、风未止,轻巧的落在足有一尺深的雪地上,下一秒白知柒惊呼一声向前跌进雪里,她万万没想到这积雪竟厚到能没过人的膝盖,吃了一嘴雪水,白知柒手脚并用的想要爬出雪面,她穿的厚实,一眼望去就像只蠕动的小型棕熊。 不远处的墙垣上传来一阵低沉的轻笑声,如同玉石相撞,冰雪沉皑,却隐约有些熟悉。 白知柒费力抬头,只看见一抹月白衣摆,她面上升红,没料到自己这狼狈的一幕会被人收尽眼底,在雪地里挣扎片刻终于是爬了出来。 就着清明月色,白知柒这才看清了那方才发出笑声的人,该怎么形容这一眼呢,他一身月白长袍在身后圆月的笼罩下蒙上了一层缱绻的白纱,剑眉星目、眸中星河潋滟胜过万千星辰,这是一个极美的人,白知柒自认识得不少名师,但她却能笃定,没有任何一位能将他半分姿容宣画纸上,颜如玉、世无双。 枯枝被落雪压断的声响惊醒了正沉溺在美色之中的白知柒,她磕磕绊绊的走在雪地上,奋力跃上那墙垣,眼中的痴迷几乎要流露出来。 那靠坐在墙垣上的美人凛然投来目光,飘渺淡漠的眼神注视着她时,仿佛是在看一个死物般无谓。 白知柒见他唇角扬起了一个微妙的弧度,连忙坐在他不远处赞美道:“你真好看。” 没料到她会说出这话,戚玄迟神情微顿,眼中漆黑如墨,似笑非笑的投去目光,“倒是未曾在冷宫中见过你。” 白知柒摸了摸鼻子,打着哈哈,“是吗,我是新来的,你许是没见过我。” 戚玄迟并未说话,一双平静而冷漠的眼眸静静扫视了她片刻,见她满眼好奇的兴奋,一张玉雕似的脸颊上泛着红,他顿了顿,不再看她。 见美人不再理会她了,白知柒试探着挪近了些许,她擦着垂涎的口水暗搓搓的蹭到正在望月的美人身边,揩着美人滑嫩嫩的大手,白知柒兴奋道:“美人,姐姐带你去宫外找乐子,好不好?” 夜里,美人被月色朦胧了的硬朗轮廓得以变得柔和,他望着那只游移不定的小手眼中晦暗不明,随后嘴角恶劣的勾起,道:“我也带姐姐去找乐子,可好?” 白知柒眨巴着眼不明所以,身后疾风响起,她看着美人伸手探向她脑后,他张开手,一片树叶安然躺在他手心。 她甚至来不及想为何冬季里也会有这样一片翠绿欲滴的绿叶,只顾着月下赏美人了,不得不说,美人笑起来微弯的眼眸怪勾人的。 白知柒呆呆的笑着,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感觉脑后一痛,她看着美人眼中不散的淡漠,沉沉睡去。 第二日白知柒便被赶来的太监宣布禁了足,她看着太监一脸愤懑不屑的神情,颇有些疑惑,但一想到可能是因为她夜闯冷宫犯了宫规又只好认罢。 被禁足的日子里,白知柒时常想念着美人,终于在一天夜里她偷偷翻出了寝宫,但还未走出几步,她便被另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吸引了注意力。 白知柒隐在角落里片刻,想要继续前往冷宫,却发现那身影转身翻进了她的寝宫之中,白知柒脑中千万疑惑,她赶忙翻了回去,恰好听见一声惨叫。 原是那人翻墙不精,一股脑摔进了雪里。 听着这道熟悉的声音,白知柒跳下墙垣一把把柳意凝拉出了雪地里。 没料到自己这副蠢样子会被人看见,柳意凝迅速爬了起来,理了理微乱的衣襟发冠,又恢复成了以往精致端庄的清冷模样。 白知柒憋着笑意,假装不曾看见过她摔倒,询问道:“贵妃娘娘怎么在我这儿?” “本宫来看看你,一入宫就被皇上禁了足,你还是头一个。”柳意凝说着,凤眼极快的在白知柒身上扫过,“外头的侍卫可有为难于你?” “不曾。”白知柒也不拆穿她,将人带进屋内递了个手炉,“贵妃娘娘身上的衣服湿了,可要烤一烤?” 柳意凝轻咳一声将外衣褪下,她接过画意递来棉被把自己裹成了一团,还是往日里清冷高贵的模样,“有劳。” 白知柒摇摇头,点了一节暖香,香烟袅袅升起,驱散一屋寒意。 柳意凝缓了片刻,冷声道:“说说吧,你都做了些什么?” 白知柒笑的分外狡黠,她眨眨眼,道:“我去逛了逛冷宫。” 第六章 论情 “冷…冷宫?”柳意凝双眸放大,抓着棉被的手一松,白知柒见状一把提起了那堪堪欲坠的棉被。 白知柒正要开口解释,寝殿外又传来一阵声响,极轻,但响在格外寂静的院内却显得分外清晰,柳意凝警觉的小跑到床边,掀起一角被褥钻了进去。 床上鼓起一坨明显的鼓包,白知柒颇为好笑的看着她这掩耳盗铃的举动,她回到桌边坐下,有条不紊的收拾着桌面。 有人轻敲了一阵屋门,频率很快,带着些急切,躲在被褥里的柳意凝几乎是在听见敲门声的一瞬间便立刻跳了起来。 片刻后,白知柒安然的坐在椅上,看着被一双玉手揪住两耳的黄昭仪嗷嗷大叫。 “黄语曼,夜里私闯他人寝宫,你好大的胆子!” 黄语曼捂着嘴眼泪水直冒,只觉得嘴里的痛都被这耳上的痛分去了不少,“凝姐姐,痛痛痛!” 柳意凝正欲加大力度,却眼尖的瞥见了黄语曼身后表情不善的男子,她手中卸了力,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冲她身后那男子吼道:“你是嫌她命长还是觉得她命大?!带着她夜里乱闯被禁足的嫔妃的寝宫,你就惯着她吧,这不怕死的性子全是你一手惯出来的!” 那男子隐在黑影里,白知柒只能看见他漆黑的衣摆随着冷风扬起,她自是知道暗卫这一类人的存在,但听柳意凝的口吻她却又觉得这人的身份与暗卫不大相同。 “贵妃娘娘还是先顾好自己的嘴,外面的人可不是死的。” 柳意凝几乎气绝,她一时激动竟是忘了外面还有侍卫看守,院内的气氛一时僵持了下来,白知柒见状连忙将还冒着眼泪花的黄语曼牵进了屋里。 她柔声道:“黄昭仪怎么来了?” 黄语曼怯生生的望了一眼尚带怒气的柳意凝,垂着个小脑袋,小声道:“窝牙疼,想问问白美人有米有缓解的咬。” “有的。”白知柒温柔的笑着,哄小孩一样揉了揉她的头顶,“画意,去把缓香拿出来。” 柳意凝见她寻药寻到了白知柒这来,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剜了一眼好奇张望的黄语曼,“你不找我,找她做什么?” 黄语曼委屈巴巴的低着头,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她疼得说不出话来,白知柒点燃缓香凑近黄语曼鼻尖,雪白细长的指尖里香烟袅袅升起,不一会儿黄语曼的神色便舒缓了许多。 “凝姐姐不在宫里,言姐姐也不在宫里,我想着既然白美人有蜂蜜,那一定也会有止疼的药。” “谬论。”柳意凝评价完,伸出手狠狠揉了一把她的脸。 黄语曼忍不住小声抗议道:“痛!” “痛就对了,长个记性。” 看着二人这一来一回的互动,白知柒笑着给她们添了热茶。 不远处的院内还屹立着个黑色的身影,白知柒隔着窗扫了一眼,问道:“这寒冬时节深夜最是难熬,不如让他进来暖和下身子?” “他既有带人深夜闯入寝宫的胆子,就该有在雪夜里挨冻的骨气。”柳意凝轻飘飘的说着,一双手有一搭没一搭的在桌上敲着拍子,“主子做错了事,下人就该担着。” 原来不是黄语曼不愿让他进屋,而是怒火中烧的柳意凝正罚着他。 黄语曼自然不敢替他说话,只换了个话题引去柳意凝的注意力,“听说这次的赏梅会轮到揽月阁举办,寻乐比试的乐器里新增了一项琵琶。” 白知柒调着香的指尖顿了顿,随后便见柳意凝神情不变的离了座,只是步伐极快,丝毫掩饰不住她心中的雀跃,她轻咳一声,“本宫就先回去歇息了,你二人不要聊的太晚。” 柳意凝走至那男子身边时还不忘冷嘲热讽了一遍,内容无非是让他不要起不该有的心思,不要做不该做的事。 她正欲一鼓作气翻过那宫墙,一旁紧闭着的门却是被人从外一下打开了,淑妃站在门外笑的明艳,她身边是低着头不敢环顾的侍卫,门既然开了,柳意凝自然不也想再与那宫墙做斗争,她款款走出宫门随淑妃一道离去了。 见她走了,黄语曼提起衣裙跑至门边,她扒着门沿朝那团黑影挥了挥手,“阿缘,你快回去歇着吧,我今夜就宿在白美人这了。” 那黑影恭敬的行了个礼,转身便消失在了院中。 “画意,天晚了,你也回去歇息吧。” 画意点点头,接过她手里尚未制成的香条退离了房内。 白知柒看着她将房门轻轻合上,听着另一边房门合上的动静,再一回头,黄语曼早已褪去外衣钻进了她的被窝里。 “白美人,你睡,我是洗香香了的,不脏。” 白知柒轻笑一声,吹灭灯烛也卧在了床榻上。 “白美人,你知道揽月阁吗?” 何止是知道,揽月阁是她自幼时起一手建成的小金库,白知柒合上眼,应道:“知道的。” “里面是不是真的有很多名花啊?” 回想起阁里许多明艳俏丽,或嗔或羞的脸庞,多是落魄时被她捡回阁里的姑娘,白知柒轻笑了一声,应道:“都是些很好的姑娘。” “那序予公子怕是会在其中邂逅一段风月了,说不定还会成就一段佳话。”黄语曼嘟起嘴来,很是难过的又往被褥里缩了些。 “可是公子谱里排行第五位的段睿?” 明显感觉到一旁的人上下点着头,白知柒略微沉吟片刻,道:“想来是不会,我…揽月阁的名花只为妻,不做妾。” “先前便听说揽月阁里有这样一个规矩,可里面的名花虽然优秀,但比起序予公子还是在家世上落了一层。” “可我认为,落了一层的不是家世。”白知柒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替她掩了掩被子。 困意袭来,黄语曼上下眼皮子打着架,她小声嘀咕了几句,很快便和周公会面去了。 “是情,情不至深处,想要束缚美好的借口便成了理由。” 第七章 融雪 红白相间的宫墙上覆了层薄雪,朱红柱顶边缘处的瓦砖还挂着冰柱,昨夜里刚下完一场大雪,门外呼啸而过的风雪席卷了整个宫室在院里留下了不少路过的痕迹,冰柱融化在青石地上的滴答声萦绕耳边,桌上的紫金香炉呈鲤鱼状,张开的嘴里吐出类似气泡模样的香雾。 少女一身淡紫素绒绣花袄,沉浸于研香时微微蹙起的眉间分外娴静,正盯着指尖捻着的香灰失神。 “娘娘,宫门开了。”绯儿看着宫门外敞亮的光景,有些激动的喊出了声。 白知柒收回思绪,她笑着接过绯儿递来的手炉,眼神随意的扫了一眼那燃着香料的香炉,“这香撤了吧,不必再用了。” “娘娘可是不喜这香?”绯儿将那香吹灭,仔细的收拾了起来。 白知柒摇摇头从位上起身,她朝门边走了几步,望着宫外起伏在白雾里的青山,“今夜揽月阁里可会举办赏梅会?” 话音刚落,门外的画意便急急的赶了进来,她一张白净的脸因小跑而变的绯红,胸腔上下起伏着,有些着急的说道:“娘娘不好了,揽月阁出事了!” 夜色降临,由揽月阁亲手操办的赏梅会悄然拉开序幕,得知这一场宴会的人不在少数,却少有人能获得一观其中的机会,尤其是今夜,传闻中少有露面的揽月阁阁主也将到场,这更使得不少人挤破脑袋也想一睹美人芳颜。 繁华的街道里灯火通明,一栋足有四层高的阁楼外车马络绎不绝,与艳红绚丽追求奢靡的寻芳楼不同,揽月阁通身由淡紫妃红为主色调,低调雅致,不落俗套。 揽月阁自建成起便有一个规矩,只谈风月不论情,无关风尘与凡俗,是以品貌才华皆有的雅客才能有机会入阁,而它之所以会有此规矩,也是因为其中那各有所长的名花,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调香、戏曲,无一不缺样样皆有。 而那数十朵名花,无一不是样貌上乘才华横溢,她们卖艺不卖身,献才不谈情,若你起了色心动手动脚,那么在你碰到那些名花之前便会被外面的看守先殴打上一番再丢出揽月阁,头脑不清的躺在揽月阁门前顶着一张写了红字的纸条,为文人墨客所耻笑,更有甚者还会被揽月阁背后的势力抹灭在京城之中。 且在揽月阁对外宣布中还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凡是揽月阁里的姑娘,皆是只为人妻不做人妾,你若对揽月阁里的姑娘起了求娶的心思,那么麻烦你将自己正室的位置腾干净,再风风光光的将人娶进府中。 可即便这规矩如此刁钻,却还是有不少世家公子不顾家中反对将自己心仪的姑娘以正室规格娶进家中,有人开了头,这求娶名花的人数也就渐渐多了起来,因此揽月阁里一时少了不少名花,但却依旧无法动摇其在京城之中的地位,毕竟那些姑娘所嫁之人在京中都有个一官半职,自然是纷纷护着揽月阁。 而众人皆知这揽月阁里的温眠姑娘将揽月阁内外打理的有条不紊,对这揽月阁的阁主却是少有了解,只知道其美得不可方物,让曾见过其一面的卫大将军之子对其念念不忘,甚至掷千金以博美人一笑。 此时揽月阁内座无虚席,阁外马车络绎不绝,好奇的人群将揽月阁围得水泄不通,当真是京城里的一大奇观。 “听说了吗,今晚弦期公子也会到场。” “可是公子谱排名第二的弦期公子?怪了,他一向不喜这种吵闹的场合,怎地还愿前来?” “恐怕也是为了这揽月阁阁主。” “要我说,就他那种拿不出手的身份,连那揽月阁阁主一根头发丝也见不着。” “你!” “罢了罢了,莫要同这种人争论不休,弦期公子即便家世不比其余公子,但才华容貌皆是上乘,差的不过就是一个出身罢了,争不过他们的。” 白知柒在人群中穿梭着,她绕离街市穿过一处隐于深巷里的暗道,走到道口,眼前景象很快变的豁然开朗了起来,灯火通明间隐约夹杂着不少啜泣声,她神情一滞,迅速推开了房门。 屋里的人见她来了,皆四下退开来为她让了一条道,道路尽头的床榻上卧了个脸色苍白生死不明的女子,她头上绑着厚厚的绷带,昔日常挂着笑意的嘴角没了浅浅的酒窝,双眼紧闭着,一团死气,她曾经是揽月阁里最爱笑的姑娘,如今却被汤药吊着性命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白知柒捂住嘴,瞳孔迅速放大着,她踉跄着走到床边,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 一旁的姑娘们哭着道明了缘由,“阁主…温眠姐姐她夜里遭了袭,若不是余倩姐姐恰好路过,怕是…” “是谁?”白知柒指尖几乎嵌入掌心里的血肉,她颤抖着身子,双眼通红,只恨不能立刻手撕了那贼人。 “是先前夜里纠缠绯儿姐姐的陈员外之子!他还扬言要让我们揽月阁跪在他脚边求饶!” 一瞬间白知柒心中如翻江倒海,依稀忆起了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她定下心神,轻声嘱咐道:“好好照顾温眠,阁内药材若是不够便去七坊里取,不要夜里独自出门,可记住了?” 白知柒强作镇定的合上门,身边跟着出来的余倩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白知柒声音颤抖,小声询问道:“温眠…温眠她可有…” 余倩明白她在害怕些什么,连忙接话道:“不曾,只是后脑受了重创,短时间内难以醒来。” 白知柒靠在她身上,几欲站直身子,却止不住的颤抖着,她真怕,温眠那样一个性格要强的女子,若是… “倩儿,都怨我,我若是让那个畜牲死在雪夜里,温眠就不会…” “阁主,不是您的错,您莫要自责。” 白知柒深吸一口气,强撑着立直了身子,“今夜赏梅会由绯儿扮作我,你主持局面。” 余倩应下,目送着她离去,久久后她才深深叹了口气,悲凉的月光洒在她略带不忍的脸上。 冰湖上,长廊里。 喝的酩酊大醉的男子搂了个体态妖娆的女子,他在佳人脸上偷着香,笑的淫邪。 “你替小爷想了个好主意,小爷今晚要好好奖赏你。” 那女子娇嗔几句,伸手环住了他肥大的脖子,“陈公子才是替奴家报了仇,那温眠就该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等死。” “半死不活算什么,直接死了岂不是更加快活?” “陈公子说的是,下次便将那揽月阁阁主也一并杀了吧,省的她那揽月阁一天到晚的抢奴家生意。” 二人正欲行颠鸾倒凤之事,殊不知危机已然来临,周遭有奇香升起,似毒蛇吐信般钻进人的五脏六腑,麻痹着他们的感知。 白知柒跃下长廊廊顶,眼神毫无波澜的看着砸破了脆弱冰湖深陷其中的两道身影,片刻后冰湖上的涟漪不再,徒留一个巨大的破洞被冰雪慢慢缝合,仿佛方才发生的一切皆是幻象。 身后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响起,白知柒身形微顿,下一秒,她袖中的短刃就已停留在了那人脖间,只需稍微用力,刃下的跳动便会化为血色的平静。 男子生的高大,白知柒踮着脚短刃才堪堪抵住他的脖颈,清明月色下白知柒只能看见他因发冠未束而随风扬起的墨发,撩人似的落在她雪白的腕上。 他温润的嗓音响在白知柒身前,却又带了丝意味不明的轻挑,“揽月阁阁主做事果然滴水不漏。”听声音,却是个少年。 “不全是。”白知柒手中用力更甚,冷声道:“在你出现前,才算。” 言下之意便是除了他,今夜这件事才算是真正的滴水不漏,戚玄迟轻笑一声,他向前倾了倾身子,白知柒一个不慎便被他握住短刃往前甩去,转瞬之间,白知柒已被他禁锢在了双臂之间成了被动的一方,她刚要挣扎,冰凉的刃身就落在了她白嫩的脖间。 “我认为,阁主还是莫要挣扎才是,毒香于我而言,不过是用来给这短刃助兴的道具。” 戚玄迟手中的短刃在她的脖间威胁似的比划了几下,似是早已看穿了她手中的动作。 白知柒这才在月光下看清了他脸上戴着的银制面具,上面雕刻着陌生的花纹,蜿蜒其上的花藤散发着致命的银光,比起只蒙了层面纱的她而言,他更像是行走在夜里夺人性命的夜魔。 脸上垂落的发丝带着些钻心的痒意,面具之下的双眸深邃无比,却又熟悉至极。一时间,白知柒竟在这生死时刻莫名的失了神。 身上那人似是察觉到了她的走神,发出一阵愉悦的轻笑声,他把玩着手中的短刃,眼中冷漠不减,“揽月阁阁主,倒是生死无畏。” 长廊上,两道纠缠的身影一上一下的僵持着,落在不知情的人眼里可能会认为这是一对半夜寻欢的野鸳鸯,可白知柒却知道她此时的性命正把握在身上这男子的一念之间。 身上这人虽然言语轻挑,但举手投足之间自带一种上位者的气质,慵懒却又极富侵略性,白知柒不愿与他硬碰硬,只能缓了语气道:“你要什么?” 这人既然撞破了她行凶一事,又言明了她的身份,想来定是有所图谋,绝不会善罢甘休。 听闻此言,戚玄迟把玩着短刃的修长手指一停,他居高临下的望着被自己锁在双臂之间的少女,她一双乌溜溜的杏眼平静的看着他,白皙的脸颊在月华笼罩下呈现出一种莹润如玉的光泽,即便眉眼尚未长开,半张脸也被黑纱遮去,也不难看出今后的惊人之姿。 只可惜过于冷清,到像是个雪做的冷娃娃。 戚玄迟望着她,一只手不听使唤的探入黑纱在那张白嫩的脸上堪堪捏了一把,果然如想象般那样滑嫩。 白知柒瞳孔迅速放大着,先前的冷静如冰面般破碎开来,她就像是个被人揩了油的小姑娘一样心中满是愤怒,眼里也溢出了泪花来,怒道:“登徒子!” 戚玄迟见她一张小脸因不甘心而气鼓鼓的,杏眼里也存了些惊慌失措的俱意,混着泪水一并映入他眼中,他嘴角扬起一个恶劣的弧度,似笑非笑的扫了一眼她平瘪娇小的身子,“不过是一个小丫头,有何可让人行流氓举动之处?” 白知柒怒瞪着他,胸腔也跟着气的上下起伏着,落在戚玄迟眼里就像是个雪化了的水娃娃一样,一掐就急得哭,方才那股子想要手刃了他的狠劲全都重新浮现在了眼中。 “我不杀你。”戚玄迟起身将那短刃收进了怀中,他扫了一眼那倒在地上气的要到处打滚的少女,原本不太好的心情顿时好上了许多,“但你也欠了我一个承诺。” 白知柒看着他颀长而立的身影,终究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她爬起来用力的踩了他一脚,极快的跑离了长廊。 望着她如逃离魔爪般跑的急切的背影,戚玄迟漆黑如墨的眸子微微一闪,很快那光芒便像是溺于黑夜般消失的无影无踪,徒留噬人的墨色。 第八章 施明 白知柒一路小跑着回到揽月阁内换了身穿扮,白净的脸上仍挂着迷离的绯红,早已分不清是为何而升。 她戴上人皮面具在无人的房内缓了缓神,院内传来不同于成年人的轻巧脚步声。 “大哥,明儿在这。”屋外似有人停住了脚步,小声的啜泣声隔着一扇薄薄的门传进白知柒耳中。 白知柒并不想多管闲事,毕竟今夜由揽月阁举办赏梅会,绯儿经验不足恐怕会给人刁难了去,她走至另一端的窗边,柔荑轻轻推开了窗扇,但门外细小的啜泣声如幼猫似的呜咽萦绕耳边,白知柒轻叹一声,转回去开了门。 柳施明正蹲在门前抹眼泪,没想到会被人发现自己正哭的厉害,他吓的打了个哭嗝,鼻尖还挂了个鼻涕泡泡,白知柒忍俊不禁的拿出手帕替他将眼泪擦干净,又递了个手帕过去让他将鼻涕擦干净。 柳施明白胖的手抵住了她正欲递来的手帕,圆润可爱的脸上带着不好意思的腼腆,一本正经道:“君…君子不用嗟来之物。” 白知柒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有些哭笑不得的将手帕盖在他鼻上,调笑道:“没见过哪个君子挂着个鼻涕泡到处哭着溜达的。” 眼前神仙似的姐姐长发披散,一双乌溜溜的杏眼弯成月牙状,瞳内闪着星点般狡黠的微光,明艳俏丽,和他先前见过的任何一个闺秀都不同。 柳施明闷闷的接过手帕低着头自己擦干净了鼻涕泡,白知柒看了他一会儿,白白胖胖的小孩约摸七八岁的模样,穿了身白袄嫩黄大襟,棕色的棉靴肉眼看见的浸湿了一半,遮盖严实的脖上挂了个银项圈,一张肉嘟嘟的脸上是与其年龄不符的正经严肃,白知柒先前在宣平侯府遇见过不少的奶娃娃,但无一不是调皮捣蛋让人头大,倒是少见像他这般听话安静的。 白知柒见他闷闷不语,一双肉嘟嘟的小手不安的揪着那手帕,她轻声询问道:“可是和家里人走丢了?” 柳施明虽不知眼前这位姐姐是何人,但见她生的好看又温柔,还是卸下心防的点点头。 白知柒见他穿着富贵,只当他是跟着雅客一并入场的哪家小公子,她蹲下身子摸了摸面前小孩的脑袋,“你是谁家的小公子?” 柳施明看着面前笑的亲切的仙女姐姐,一张严肃的肉脸升起不好意思的红来,他自幼被兄长以君子礼仪教导长大,自然明白自己今日瞎跑这一举动已经完全失了一个君子该有的规范,他垂着个脑袋不愿道明身份,唯恐给自己的兄长阿姐丢了脸面。 白知柒见他不愿说,也不再询问,她伸出一只手示意柳施明牵上,“那我带你去前院,你自己找找家里人可好?” 柳施明听话的牵住了那只白嫩的手来,与他肉嘟嘟的小手不同,白知柒的手纤细笔直,微泛着冰凉,他蓦地想起自己早些年入宫为妃的长姐,长姐也曾这样牵过他,柳施明心中亲切,突然想让自己的兄长将这位仙女姐姐从揽月阁里带出去。 刚进前院后的长廊,白知柒便听见着急的踱步声。 “这该如何是好,那卫小将军为难上了绯儿姐姐,绯儿姐姐习得是调香,哪会弹琴啊!” “偏偏会弹琴的名花们全在位上,谁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退场绕进画屏后给他卫小将军弹上一首。” 又是这个卫珩,白知柒气的牙痒痒,一旁的柳施明察觉到了她的咬牙切齿,有些不明所以的睁着双大眼睛看着她。 白知柒缓了缓神色,走上前去。 那些少女见她来了,各个就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般松了口气,“阁主。” 白知柒点点头,将柳施明托付给了几人,嘱咐她们替他找到家中人。 “以后揽月阁不再欢迎他卫珩。”白知柒一双杏眼里泛着厉色,柳施明见状有些害怕的畏缩在那几个少女身后,白知柒朝他眨眼笑了笑,仿佛刚才那股子狠劲只是他的错觉。 白知柒揉了揉他肉嘟嘟的小脑袋,道:“以后可不要再乱跑了,可不是总能遇上像我这样的好人。” 此时的赏梅会上已没了先前的歌舞升平,气氛一时凝固,座上众人皆有些难堪的掩面饮酒,也不知这卫小将军到底是发了什么疯,居然在这么个时候提出让揽月阁阁主弹奏一曲。 不远处宽大的画屏做工精致,由棕色木制的框架上纹理细腻,镂空的彩绣荷花跃然屏上,藕荷色的丝绸柔软轻薄,上面艳粉色的荷花摇曳生姿,花蕊上的鹅黄又为其平添了一分婀娜之色,妖而不艳,颇有种“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韵味,透过这画屏,依稀可以看见那之后女子朦胧的身形,似枫叶一般火红的衣裳吸引着众人的眼球。 而此时,这坐在画屏之后扮作揽月阁阁主的绯儿早已是害怕的快要哭出声来,她自幼跟着阁主学习调香,怎会弹琴? 如今本是冬夜,绯儿却感觉自己的背后出了层汗,她颤颤巍巍的坐在位上,不敢吭声。 “揽月阁阁主可是哑巴了?”卫珩轻捻起一块梅花做的糕点狠狠碾碎,望着那身影的眼神狠厉无比,他在寺里等了数夜都不曾等来她,好不容易等到了今晚她却另寻他人扮作自己,她怎敢这般对他?! 画屏后的身影狠狠一颤,绯儿险些跌倒在地,一双手及时的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众人只见那画屏后的烛光熄灭了一瞬,随后又再度亮起,那身影并未如他们所想一般消失,反而坐的更加笔直,隐隐散发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质,似乎本就该坐在那主位之上接受众人惊叹的目光一般。 “卫小将军昔日掷千金都难买本阁主一笑,如今空口便想让本阁主弹奏一曲,岂不是痴人说梦?”画屏后的女子声音如娟娟泉水般动听,仔细听来却又隐含着一丝薄怒。 卫珩低低的笑着,指尖还留着淡淡的梅香,他望着画屏后那道身影的眼神带着难掩的柔情,“既然千金难买阁主一笑,那这将军夫人的身份阁主觉得如何?” 此言一出院内皆是一阵惊叹,他说的是“夫人”,那许的便是名正言顺的妻位,多少贵女对这卫小将军芳心暗许挤破了脑袋也想踏进他将军府的大门,他可是能与镇国公的世子爷一较高下的良人,是这公子谱上与弦期公子并排第二的角色,年纪轻轻一身功名不说,还生了一副好样貌,别说是做妻,就算是做妾也是不少阁中闺秀翘首以盼的。 若她揽月阁阁主真成了他卫珩的正妻,那便算是她高攀了。 正当众人以为这揽月阁阁主一定会欣喜应下的时候,画屏后的女子却是不屑的轻笑了一声,她淡淡道:“可惜,你配不上本阁主。” 第九章 弦期公子 场上一时哗然,纷纷对她这揽月阁阁主的自负感到不满。 他卫珩自幼跟随当今圣上,如今正是圣上跟前的红人,将来不可估量,她区区一个揽月阁阁主哪来的自信说出这番话。 远离院内的纷扰,阁楼二层的横栏旁,戚长愉正笑的捶柱,他拉过一旁苦着个脸的柳允南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我这还是头一回见卫珩吃瘪,他不配,哈哈哈,他不配!” 卫珩为人冷漠,是个不好相与的角色,戚长愉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没想到他今日会栽在一个女子手上,这让他如何不开心! 柳允南挣不脱他,只得由着他撒欢,他望向那坐在位上神情自若的男子没了和戚长愉一同取笑他的兴致,他就这么一个幼弟,父母临终前特意将他托付给了自己,他却把人给弄丢了,柳允南长叹一声,硬是把戚长愉推到了一旁的木椅上,让他自个儿乐呵。 “微臣的幼弟走失了,现在没有和王爷一同玩闹的兴致。” 戚长愉倒在椅上叼起个酒杯一饮而尽,“这揽月阁里哪个不是有眼力见的人物?你那幼弟只需道一声名号,有的是人抢着给你送回来。” 柳允南长叹一声,怕就怕在他这幼弟不愿道明身份唯恐丢了他的脸面。 而此时宴上,不同于众人的惊怪,卫珩一双漆黑的眼眸死死锁在那画屏之后飘渺的身影上,他神情依旧,毫无恼怒可言,仿佛那揽月阁阁主所言非虚,他不予反驳。 场面再次凝固了下来,他们在这里替人家抱不平,可人家压根不把这当回事。 雕刻着雪梅的木门被打开,一双黑靴迈入院内,紧接着,是那人颀长笔挺的身姿,墨蓝色缎子衣袍绣着雅致黑竹花纹的滚边,腰间系着墨色犀角带,只缀着一枚通身雪白的玉佩,他披着一件墨色白狐绒边大麾,携着满院风雪而来。 长身玉立,气质出尘,但偏偏脸上戴了张银制刻花面具,将那张面容遮了个全。 他不急不缓的走入院内,仿佛闲庭散步般从容,四周不少女子有知道他是谁的,纷纷羞红了一张芙蓉面。揽月阁对女子约束极少,因此有几个胆子大的朝他丢去绢花。 戚玄迟垂眸扫了一眼身上滚落的绢花,他轻笑一声恶劣的踏过绢花自顾自的寻了个空位坐下,灯火之下,男子露出的肌肤白皙光洁,若不听声音倒不像是个公子,即便一言不发的坐在那,单凭一双微微露出的含情双眸,就足以引去所有目光。 他正是公子谱上名排第二的弦期公子,以才貌冠绝天下,只可惜无人知晓他的身份,因此不少人认定他身世不堪,这才没能拿下谱上第一的桂冠。 卫珩察觉到那画屏之后的身影在看到这弦期公子时肉眼看见的颤了颤,他心中生疑但并未显于面上。 院外又紧跟来了一个侍从,他着急的奔到卫珩身后低低的说了几句,随后卫珩便持剑而起,少年将军衣袍阵阵,他深深望了一眼那画屏后的身影,疾步离去了。 终于,烦人精走了,白知柒抬眸望向那静坐在人群中沉默却又夺目的存在,她冷哼一声,不想再看他。 白知柒正要开口示意宴会继续,余光却瞥见了一个小小的嫩黄身影,她心中一凝还不待反应,不远处抱着琵琶的众名花里却传出了一道不小的动静。 “施明!”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白知柒愣了愣,随后她赶忙用眼神示意一旁的瑶筝名花们准备。 “宴会继续。” 白知柒戴上人皮面具急急忙忙的追了过去。 戚玄迟带着些兴味的目光从那画屏上移开,他低低的笑了一声,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里盛着凌厉摄人的光,就像是勾人心魄的恶鬼,漠视着世人为他沦陷,陷入深渊无法自拔。 四周的人无一不在用余光偷偷打量着他,也有人试图和他搭话,可偏偏他不置一词,漠然以对,只留指尖跟着音律微微晃动,再无其他。 红漆长廊里,一个明艳似枫的身影疾步行走着。 少女眉目灼灼,云鬓高绾,发上的碧玉簪和玉步摇跟着她的走动一上一下的颠簸着,发出极其动听的声响。 她穿着一身鲜艳的红色衣裙,衣裙翻飞,仿佛一只染了血的红色舞蝶,素手提起宽大的衣摆在长廊上疾步穿行着,纤长若黑鸦羽般扑闪的睫毛微颤着,一双剔透晶莹的黑眸在廊上断断续续的灯火里忽明忽暗,宛如夜中升起光亮的夜明珠,如雾似的朦胧,红唇轻启,一张一合的,却是在不停的念叨着。 白知柒哀怨的提着厚重的衣裙,跟在一高一矮的两人身后,她嘟着个嘴巴,有些不满的开口道:“我又不是故意溜出宫的,这不是有事吗?” 昔日宫中最高傲矜贵的女子此时正提着柳施明的小耳朵骂骂咧咧的教训他,她横了还要开口解释的白知柒一眼,直把她唬的不敢吭声。 “你说说你,这么大个宴会上到处瞎跑,你让大哥他怎么办?你是想吓哭他吗?” 柳允南乖乖巧巧的让她揪着耳朵,见她手揪的累了还连忙踮起脚方便她继续揪,他笑的开心,丝毫不觉得难受,柳意凝见状心也软了一半,她松开手朝身后的白知柒投去一眼,直把她吓的脚下一绊。 “他在这也就罢了,你身为...在这算是个怎么回事?” 褪去华服繁发的柳意凝此刻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在街上到处溜达的小姑娘,她一身紫绡翠纹裙,身姿纤弱皮肤白若脂玉,长眉微弯冷亮的眼睛泛着属于少女朝气的光芒,一双眼不笑瞪人的时候,格外骇人。 白知柒眨眨眼,憋出了泪花来,她怯弱道:“我只是想来这揽月阁长长见识,听说这里举办赏梅会,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什么赏梅会呢,所以想来看看。” 柳意凝打量着她的神色,发现她眼中真诚,正要开口,一旁路过的女子恰好见到了白知柒,隔着一条长廊朝她行了个礼,高喊道:“阁主安。” 趁着柳意凝狐疑转身的时候,她连忙冲着那几个女子挤眉弄眼,示意她们赶快离开,身后却又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阁主,赏梅会快结束了,还是同以往一般直接宣布结束吗?” 白知柒摸了一把脸上真实流下的泪水顶着柳意凝要杀人的目光,欲哭无泪道:“散了吧,散了吧。” 第十章 酬劳 晚风激荡,雪色淹没了屋顶瓦砖,红漆长廊的尽头坐落着一方小小的屋室,然则檐牙高啄,雕栏玉砌,内敛的美感尽显。 捧着装满了糕点的玉盘进进出出的女子们各个面容姣好,款款而行,时下流行在脚踝处系一条挂着铃铛的链子,走起来清脆铃声混着步声响起,悦耳无比,面上虽是恭敬的垂着头,但眼神无一不悄悄瞧上那坐在桌前低声认错的红衣少女一眼。 屋内点上了暖香,一室暖气交杂着馥郁芳香,倒使人心旷神怡。 柳意凝单手支着头,一只柔荑轻捏着白子敲了敲棋盘,“可知错了?” 白知柒宛如个做错了事的孩童般低垂着个脑袋,她点点头忙递上一块糕点,红袖下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贵妃娘娘且尝尝这糕点,软糯可口、香甜无比。” 柳意凝对她这献媚的举动颇为受用,她接过糕点轻轻抿了一口,果然入口即化、满腔馨香,她心中喜欢但面上不显,只是小幅度的提高了张口的频率。 一旁的镂空纹绣画屏后,柳施明也捧着糕点大快朵颐,柳意凝不让他旁听,寻了人去将柳允南找来将他带走,她自是不好露面。 有人掀起一角珠帘步入屋内,满室馨香夹杂着糕点的香甜钻入鼻中,他略显单薄的身形顿了顿,随后望向正噎住喝水的柳施明,清俊的面容舒缓了许多,他一身青衣似竹,气质儒雅随和,不识得他的人倒会认为这是一位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殊不知他正是当今朝堂上雷厉风行的冷面丞相--柳允南。 “明儿。”柳允南轻唤一声,眉眼间的温柔似要融化一院凝雪,但站在他身后无所事事的戚长愉却是知道这人在生人面前是怎样的清冷无情。 柳施明早在望见他时就红了双眼,他抽抽噎噎的坐在凳上抹着眼泪,心中的愧疚在看见柳允南苍白的脸色时如洪水一般泛滥成灾。 “大哥对不起,我不该乱跑。” 柳允南温柔的笑望着他,眼底溺了包容的柔光,“没事便好,是大哥没有看顾好你,和大哥回家吧。” 柳施明向他走了几步,眼神却恋恋不舍的望向了画屏后的一道身影,柳允南这才察觉到画屏之后的二人,他施了个礼,道:“多谢阁主寻回本相幼弟,来日自当厚礼相谢。” 屏后女子娇笑一声,如蜜般软糯诱人,她红唇轻启,笑道:“柳相若想谢我,每月定个时间来我这揽月阁稍坐片刻同我聊聊天便是,将小公子带上则更好。” 身后男子隐忍的笑声响起,柳允南眼底暗光闪过,他点头应下,牵过柳施明,拽住一旁笑的暧昧的戚长愉离开了屋内。 望着那道已许久不曾见过的身影逐渐远去,柳意凝回过神来,狐疑的扫视了白知柒片刻,“你莫不是看上了我大哥?”随后又像是想起了些什么,她惊呼道:“你可千万不要做傻事,你如今身为皇上的嫔妃若是起了红杏出墙的心思是会掉脑袋的!” 白知柒被她这清奇的脑回路弄的哭笑不得,她将棋盘上的落子一一收回棋盒,吹灭暖香,盘旋而上缭绕的香雾顿时止住。 “我见贵妃娘娘思念的紧,就擅自决定让他们每月前来与你短暂相会片刻。”白知柒眨眨眼,道:“就当是贵妃娘娘替我保守秘密的酬劳。” 待柳意凝将每个样式的糕点都尝了一遍已是困极,她掩着红唇打了个哈欠。 白知柒换了身素雅的衣裳倚在塘边的美人靠上,纤手轻点罐中冰面,“贵妃娘娘可要回宫?” “本宫乏了,回宫吧。”美眸又轻扫了一眼盘中尚未食尽的糕点,“本宫向你买些糕点。” 见白知柒眼里闪着星星点点的笑意,她有些面红,解释道:“不...不是本宫贪吃,黄昭仪那贪吃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本宫给她捎带点。” “贵妃娘娘若是喜欢,我明早备好送至您宫中,可好?” 柳意凝擦着嘴角的手一顿,她用轻纱遮住欣喜的上扬,故作无所谓道:“如此也好,你可要和本宫一道回宫?” “稍后便回,贵妃娘娘先回宫吧。” 白知柒将柳意凝一路送到阁门前,还未命人打开那扇紫木门街上便传来了马蹄声和车轮滚动的声响,如今这个时候已将近亥时,倒是少见疾行的马匹。 推开门时,白知柒好奇的抬头望了一眼,车帘随风而起时对上了一双凝着冰霜的眼眸,乌黑深邃,迷人夺目,被阁门前高挂着的明亮烛光照过时仿佛溶入了漫天星辰。 光凭一双眼,就足以摄人心魄。 白知柒心如鼓震,没来由的忆起那日在冷宫里遇见的美人,虚幻飘渺,恍如大梦一场。 察觉到她的失神,柳意凝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担忧道:“莫不是生病了?怎地神情如此痴傻。” 白知柒摇摇头将她送上门前的马车,出发前柳意凝掀起车帘一角投去目光,只见她望着一处地方出神,她略微思索了一番后放下车帘,“走吧。” 哒哒马蹄声响起,车轮碾过雪地的声响在街上回荡着,白知柒搓搓手将脑袋缩进披风上的绒毛里,转身让人落了锁。 “府里可有发生些什么?”声音略微沙哑,带着些少女的软糯,“阿娘她可好?” 一旁安插在宣平侯里的婢女恭恭敬敬的娓娓道来,“宣平侯待夫人用心了许多,迁她去了袅珏轩,也把府中许多权利交到了夫人手上,夫人她...她很是喜欢三姑娘,不久镇国公府会在府上举办观菊宴,夫人有为三姑娘和卫小将军说亲的意思。” 她顿了顿,继续道:“三姑娘报了其中瑶筝一赛。” 白知柒恹恹的听着,她垂着眸,看不清眼底神色,“白银翎为了卫珩自幼学的便是骑术箭术。”她默了默,道:“可是被人激的?” “三姑娘顶着阁主的身份到处招惹是非,平白招来不少贵女不快,因此和她们起了口舌之争,贵女们笑她一无所长在观菊宴上没有拿的出手的东西,三姑娘便混说了一项瑶筝,还称要在其中大展身手拿下桂冠。” 白知柒长叹一声,她捏了捏眉心有些无奈的将双手笼在了袖中,先前白银翎便爱仗着身世在京城胡作非为,如今换成了她的身份也不懂得收敛一二,她音律不通,哪会弹什么瑶琴,若是换做平常,她定不会理会这事,可白银翎如今的身份是宣平侯庶出的七姑娘,是她阿娘的女儿。 “下去吧。” “是,阁主早些歇息。” 白知柒起身,略微踉跄了下身子,她扶住一旁的长桌险些打翻茶盏,随后她走到一处隐在黑暗处的角落,伸手在墙上随意的敲打一番,暗门出现,携来一室檀木香。 她走进暗室,停在一处遮了层红布的木桌前,布下起伏,隐约能看出下面物件的轮廓。 “好师父,就让你爱徒我弹一曲,救救急。” 白知柒掀开红布,布下赫然躺了一只瑶琴,带着沁人心脾的檀木,馥郁秀美,长弦纤如发丝,伸手轻轻抚过,潺潺流音响彻满室。 琴边放至了一张绢纸,上面娟秀有力的字迹里无一不带着属于那人的娇憨。 [柒柒乖徒,吾琴任你拨用!莫要暴露身份,且容吾畅游十年!若扰吾清修,乖徒可为逆徒!吾自罚之!] 底下又用红墨写了行小字,看得出是停笔后不忍心,特意标注上的。 [若遭人威逼利诱,为师亲诛之!祝琅山寻吾!切记!] 白知柒嘴角轻扬,有些无可奈何的收起那绢纸,抱起瑶琴出了暗室。 第十一章 云烟 浅色床幔笼罩在木床边,将里外分隔开,不同于床上孩童的安然,外间的桌椅旁或立或坐的三人神态各异,气氛低沉。 婢女轻敲房门,端着一碗汤药恭敬奉上,“相爷,您的汤药。” 位上之人缓缓的点头接过那棕色的汤药,空气中馥郁的香气混入一股子汤药的苦涩味,冲的一旁掷骰子的戚长愉直捂鼻。 戚长愉忽略了一旁神情泠然的男人,四下张望,又把那婢女端上来的托盘里里外外看了一遍,他皱着眉有些不忍道:“子焕这药看上去便苦,不配些糖枣甜梅?” 柳允南脸色苍白如宣纸,仿佛一用力便能将那脆弱不堪的薄纸碾为粉末,他没有搭理戚长愉无聊的提问,只是端起那碗毫不犹豫的一饮而尽,戚长愉只能看见他滚动的喉结,以及那一段白皙细长的脖颈。 柳允南擦净嘴角药汁苦笑一声,“早已习惯了,喝久了也就不再如先前一般难以下咽。” 一旁的男子这才将目光从闪烁的烛光上收回,他扫了一眼桌上空着的药碗,指腹仍停留在手中的银制面具上,清冽平静的声音响起,“会上可有动静?” 他一开口,戚长愉就没了再问的勇气,他丢着骰子,在桌上耷拉着个脑袋无所事事。 柳允南轻笑一声,不屑道:“这些人私下不敢聚在一处,借由赏梅会的空档暗语相通,倒是有了些长进。” “长进什么,不还是被暗卫听了个全?” 戚玄迟投去轻飘飘的一眼,戚长愉顿时止了声,烛光绰绰,男子出尘绝世的面容也被罩上一层朦胧的灯影,双眸中盛着瘆人的笑意,冷厉尽显,“有长进,将死时才会尚存希冀,妄图拼个鱼死网破。” “观菊宴也会成为他们的一个突破口。”像是想起了什么,柳允南极快的在戚长愉面上扫过一眼,道:”届时陛下不必亲自前往,微臣定当亲手将贼子拿下。” 戚玄迟嘴角扬起一个漫不经心的弧度将手中面具扣在桌上,发出的动静惊得戚长愉一个哆嗦,待反应过来,他有些心虚的咳了一声,眼神不自然的看向一边。 “朕的好皇弟可有什么话要说?” 袖口处传来的轻微晃动,柳允南心中已隐约有了答案,他有些不确定的望向一边目光闪烁的戚长愉,“王爷莫不是替陛下在这观菊宴上也报了名?” “哈哈,没办法,那些人给的这个…“戚长愉拇指搓着食指,暗示道:”多到让人没有拒绝的余地。” 戚玄迟凉幽幽的笑着,眸中凝着难掩的杀意,他食指意有所指的划过面具下空着的地方,似笑非笑道:“朕将国库予你,换你项上人头可好?” 戚长愉差点哭出声来,他摇着柳允南的衣袖妄图让他再帮自己说几句好话,可平日里温润的人却轻轻扯回自己的衣袖,端起茶杯浅尝了一口,“茶凉了,臣替陛下换一壶新的。” 戚长愉悔不当初。 白美人宫里多了一只瑶琴,这是黄昭仪亲耳听见的,她虽不曾亲眼见过,但隔着一间院子,里头潺潺如流水的琴音也跟着风雪声涌了出来。 虽然几人入宫入的早,但也是京中身世不错的贵女,自然对白银翎的“顽劣”有所了解,知道其是一个音律不同、歌舞不闻的人,其他的传闻先抛开不谈,毕竟她并不如传闻中一般难以相处,这点是显而易见的。 “给你备了义甲,可以不会,但准备功夫还是要做好,别还没开始弹就丢了人。”柳意凝懒洋洋的斜倚在贵妃椅上,身上淡紫的宫服勾勒出玲珑有致的曲线,娇媚横生,一只手拾起托盘中的糕点送入嘴中,莹白皓腕上的碧玉镯跟着垂落进宽大的衣袖。 院内泛着淡淡的茶香,白知柒一连几日都不曾燃过暖香,脸上的气色好上了许多,但嗓音还是有些哑,“谢过贵妃娘娘。” 一根通身白透的玉簪挽起了她部分垂落的发丝,素雪绢裙包裹住纤瘦的身躯,裙幅褶褶如雪轻泻于地,皎洁如月,她生的极美,即便眉眼未完全舒展开也不难看出其今后会是何等绝色。 但身形过于单薄了些,褪去先前略显臃肿的衣裙,她宛若一枝轻易就能折断的白梅花枝,经不住任何风吹雨打。 “送至你宫中的东西可派得上用处?”柳意凝扫了一眼她的脸色,道:“本宫见你脸色好上了许多,想来该是有用的。” 白知柒微微敛眸,桌上放置的紫金香炉已有段时日不曾用过,覆了一层薄薄的雪,一旁的绯儿见她望着那香炉失神,忙问道:“娘娘可要点香?” “待我忙完便点。”白知柒声音微微干涩,“贵妃娘娘可还有什么交代?我着实有些畏寒,想回去歇上一会儿。” 柳意凝闻言拍了拍手上的糕屑,她起身又嘱咐了几句,便在宫女簇拥下离开了。 “贵妃娘娘来去都是好大的阵仗。”绯儿有些羡慕的望着那道聘婷的背影,那被众人簇拥在中心的女子永远都是高贵不可亵渎的存在,骄阳一般夺目。 “绯儿日后也能这般。” “娘娘莫要开我的玩笑了,我是个什么身份的人啊。” “莫要妄自菲薄。”白知柒捧起那香炉,拍掉了顶端的积雪,她轻声道:“只要绯儿初心仍在,从前就都只是从前,是过眼云烟,可以重来。” 不同于揽月阁,镇国公府是整条街上一眼便能认出的存在,辉煌大气,大到门前瑞兽装横,小到内间一砖一瓦,一杯一盏,皆是精雕细琢,奢华尽显。 尤其是为今日观菊宴会,镇国公夫人特意寻来许多奇花异草摆至沿路的小道旁,穿插其中的烛灯也为花草的奇丽更添几分柔和美感。 门前停了不少马车,偶尔从车帘中伸出一只白嫩柔荑,都能引去不少目光,也有不少绞着手帕的少女们站在自己父母身后,隔着人群偷望自己心仪的公子,镇国公夫人虽不明说,但她爱牵线搭桥的性子却是出了名的,凡是在她的宴上,怀春的少女少年们都能根据自身喜好喜结一段良缘,镇国公夫人极能辨人,不论你是特意掩饰还是故意显露,她都能一眼给你识出本性来。 因此凡是由她接手的红线,都错不得,好得很。 宣平侯府的马车也停在门前,昔日宴会上备受关注的便是这宣平侯家的姑娘,但如今宣平侯嫡出的女儿入了宫,在京中极富盛名的庶出女儿也许了镇国公家的世子,其余的便是些叫不上名号的庶出女儿。 白琳琅掀起车帘从马车上款款而下,如白瓷般光滑的肌肤即便不施粉黛也难掩其美貌,清隽素雅,眉如远黛,五官精致,眉宇间沉着股温婉清润的宁静,带着少女的青涩,玉雕雪砌般标志的人物,自带一股清贵之气,叫人生不出半分亵渎的心思,只能远远遥观,一出场便惊艳了在场的众人。 即便着了身素净的衣裳,也足以艳压群芳。 四周的贵女们自知不如,于是把目光放在了她身后的马车上。 “不是说那位庶出的七姑娘也会到场?” 另一位贵女掩面嘲笑着,“可能是被她这姐姐给压下去了,不敢露面?” “同是庶出,怎么她这个庶出的女儿反而拿不出手?先前的得意劲也不知去了哪。” 几人说着,马车上却传来一道糯糯的女声,如涓涓细流,响在干冷的雪季里格外甘冽清润,“几位姐姐倒是叫醒我了,方才不小心睡了过去。” 第十二章 夺目 接着,一只细长柔软的素荑缓缓掀开那车帘。 估摸是十五岁的少女,菊纹上裳,柔绢曳地长裙,裙摆处用银丝绣着菊瓣,行走间摇曳生辉,步步生花,举手间暗香盈袖,投足里落落大方,一身嫩黄将她本就白皙的肌肤衬托的更加白嫩。 她生的极美,云鬓轻笼蝉翼,眉若春柳,一双乌溜溜的杏眼半眯起个月牙状的轮廓,深里似乎有流光潺潺流动,唇如红莲,明艳绝世,让人忘言。 即便尚未及笄,也难掩其夺人眼球的美貌,只是眼中狡黠不加掩饰的呈现在众人眼前,仿佛羽翼未满的幼兽,等待一场成年的厮杀洗礼。 白知柒泰然自若的接受着四周投来的目光,她微微抬起下巴,眼中透着亮光,被一地白雪映上了层层朦胧。 无论是走路的步态还是那股子浑然天成的尊贵气质,都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来,着实很难让人相信她只是宣平侯府里的一位庶女。 “容姐姐,她就是宣平侯里的那位七姑娘吗?”林尚敏收回打量的视线,她还从未见过这少女,但空气中弥漫着的香气却有种说不出的熟悉。 容语岑见白知柒亲亲热热的挽住白琳琅的手臂,少女的明艳让她一时有些晃神,她素有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号,即便少女眉眼未舒年纪尚轻,但毫无疑问,假以时日这宣平侯的七姑娘定会将这位置夺去。 “大概是了。”容语岑素手轻撩起垂落的鬓发,眼神扫过对面投来炽热目光的男子,柔声道:“我们先进去吧。” 宣平侯府的两位姑娘一柔一娇,皆是各有千秋,让人一双眼看的目不暇接。 相较于女眷们的吃惊,在场的男眷们也是各怀各的心思。 “言泽,你这未婚妻倒是生的精妙,像是画里的人儿。” 被唤言泽的男子见心上人走远了,也没了再看的兴致,他合眼淡然道:“我倒是觉得她旁边那个女娃娃长的更讨喜些。” “你这样一提我倒是觉得这宣平侯的七姑娘有些面熟。”常平澈又细看了一眼正在与几位贵女交谈的少女,惊道:“你莫不是在外偷养了一房美妾生了个女儿?” 这两人长的相似,就连肚里存满坏水时恶劣的神情都可以说得上是一模一样。 苏瑾转身迈入府门,不屑回答他这无聊的问题,他如今刚至十七,上哪找个十四岁的女儿来? 进门时望见门旁神情呆滞的女人,苏瑾刻意缓了脚步以便她拦下自己,可显然她此时并不在乎他是否有乖乖的在门前迎接自己的未婚妻,他顿了顿,朝迎面走来的老妇人鞠了一躬,“祖母。” 镇国公老夫人笑望着他,圆而略微下垂的脸上升起和蔼笑意,“瑾哥儿可是累了?进去歇会吧,我和你母亲稍后一道进去就是。” 苏瑾搀扶她上了台阶,这才大步流星的走进内院。 曹长兰慈祥的目光落在那两位极为打眼的少女身上,许久后才道:“宣平侯府的二姑娘生的标志,素清的眼光不错。” 沈素清从错愕中惊醒,她诧异道:“母亲怎么来了?” 她急忙唤来下人让其抬个躺椅,却被老夫人拦下,“就是屋里坐的久了,才想着出来陪着你迎客。” 沈素清低低的应了一声,从下人手中接过披风替她围上,“母亲当心着凉了,这天还是冷的。” 曹长兰笑着拍拍她的手,目光又落在白琳琅身旁的少女身上,浑浊的眼里透着喜爱,“这女娃娃生的讨喜,瑜姐儿若是还在,估摸着也有这般大了。” 沈素清握着她手的手掌缩了缩,她看着那道纤弱的身影有些晃神,许久后才敛了神情,轻声道:“就是过于清瘦了些,女儿家还是圆润些才好。” 待门前议论的声音渐渐小了,陈安觉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有些不可置信,“白…白知柒?” 白知柒? 此话一出,四下哗然。 这便是宣平侯府里那位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七姑娘?没想到竟长的这般标志,瞧模样气度倒不像是个庶女。 说来也是他宣平侯作孽,娶了长公主这样的金枝玉叶后也不收敛自己的风流性子,抬了不少小妾入府,除了长公主先前生下的一位公子,他的妾室胎胎生女,且几乎都早夭,好不容易有了个小儿子还在几年前失足落水,也不知该如何评价他这让人唏嘘的遭遇。 不过也算他幸运,长子在朝中步步高升,嫡女也幸得皇恩步入宫闱,就连这庶出的二姑娘也得了门好亲事不日后便会嫁入镇国公成为世子妃。 据说在这次观菊宴上那年少有为的卫小将军也有意聘这白知柒为正妻,这宣平侯如今可以说是风光无限,令人好生羡慕。 白知柒粲然一笑,丝毫不畏于众人的视线,她此时锋芒毕露,宛如一只久久隐伏的幼兽,终于在这一刻得以展露自己磨练已久的爪牙。 “是我,宣平侯府七姑娘,白知柒。”她微微扬起下颚,直视着面前的陈安觉,直把她看的心神一颤。 眼前少女明艳的笑着,眼中存着势在必得的胜光。 “我来赴约了。” 林月浣近日颇得宣平侯青眼,在府里的身份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长公主死后宣平侯不再另设妻室,府中的妾室大多也因无子嗣被他遣散,林月浣身为长公主从前的侍女又有女儿傍身,自然留了下来。 宣平侯甚至破例让她参加观菊宴,这殊荣可是府里独一份的,不过她今日看上去却不怎么高兴。 她一身娟纱金丝绣花长裙,堕马髻上簪了白锦禹送来的玉簪,她本就生的端美,今日略作打扮也足够吸睛,看上去倒不像是个妾室,反倒像个真正的当家主母。 她与宣平侯一辆马车,自然在这等了白知柒二人许久。 白琳琅低声和一边许久不见的七妹妹说着些好笑的事,白知柒身上披着她早已备好的披风,两人挽着手低语着,说到乐处了便掩着嘴一起笑,美人齐笑时的花颜胜过一路的风景。 “走的端正些,莫要丢了你兄长的脸面。” 白知柒刚要递出的手便停在了空中,她应了声,想将手收回,白琳琅却是一把牵住了她,她朝白知柒递了个眼色,道:“七妹妹瞧着像是身子不大好,我替她暖暖手。” 林月浣于是不再过多苛求,她“嗯”了一声,转过脸自顾自的走着,她自幼入宫跟着当时的长公主,对自己的仪态方面自然约束许多,甚至比在场许多夫人走的还要得体好看,不像许多生了孩子后身材便走样了的妇人,她依旧是少女的身形,因此也招了不少夫人羡慕的目光。 但她终究是侍女上位的身份,在场的各女眷几乎没几个瞧得上她的,投去的目光多多少少夹杂着轻蔑,而反观男眷那边,则大多都希望能与其打好关系,言语中也或多或少希望自己的夫人能够与之结识,平白惹了自己夫人不少白眼。 当然也有不少例外。 “白夫人的姑娘们生的真是标志,老夫人见了都甚是喜欢。” 听着这温温柔柔的声音,白知柒心中一时亲切,她规规矩矩的站在林月浣身后,那位传闻中好行善事的镇国公夫人被挡住了面容,依照林月浣的规矩,她是不得抬头看这些贵夫人们的,但这次她却难得的忘了林月浣的嘱咐,抬头张望了一眼。 随后,她便愣在了原地。 第十三章 宴会 毫无疑问这是一位极其美艳的夫人,即便世子年岁已至舞象之年,岁月依旧不忍在她脸上留下一丝一点的痕迹,一身青色流彩飞花锦丝长裙,鬓间发坠摇曳,肩若削成腰若约素,一颦一笑皆是贞静之态,皮肤白若脂玉,轻柔目光从蝶翅般的眼睫下探出,让人心生亲切。 所谓伊人不过如此。 沈素清自然也看见了林月浣身后探出的小脑袋,她看着这张尚且稚嫩的小脸,心中说不出来的喜欢。 “镇国公夫人谬赞了。”林月浣规规矩矩的答复着,神情也恰到好处,既不过分亲切,也不过于疏远,虽让人挑不出一分半点的毛病来,但也的确让人难以想与之深交。 沈素清微微点头,复又看了一眼她身后那眼中藏不住好奇的宣平侯七姑娘,温柔的朝她笑了笑,随后目光落在一旁浅笑着的白琳琅身上,“倒是许久未见过琳琅了,留下来陪陪我吧。” 戌时,弦乐如钩,天地缟素间灯火通明,暖色的烛光照亮了一方天地,衬得落雪越发柔软,点点微亮胜过璀璨银河。 宴会上,冷院里。杯觥交错,热闹非凡。 林月浣坐在女眷席里,从容的接受着大臣夫人们投来的鄙夷目光,似乎要和她这样身份上不了台面的人相坐对自己的身份是一种极大的侮辱,其中也不乏有与她交谈的,可她一副油盐不进的冷清样子,问便答,止便静,着实让人没有想要继续聊下去的兴致。 白知柒先前从未参加过这样的宴会,也从来不主动与人结交,因此宴上并没有相熟的好友,再加之白银翎先前的挑衅行为使得不少贵女对她抱有偏见,所以几乎没有贵女愿意和她同坐,白知柒虽不是个喜静的人,但在这样一个场合里,她自然没抱有能畅快玩乐的心态,毕竟身为宣平侯府里最不起眼的一个姑娘,她向来懂得如何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减少事端。 本以为会枯坐到宴会结束,一个略微臃肿的身影却一下坐在了她身边。 白知柒先是淡淡投去一瞥,起初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随后她愣了愣,又往身旁这人身上望了一眼, 粉嫩嫩的大袄将她本就丰腴的身子裹得厚实,妙目望着人时就如小鹿一般懵懂澄澈,只叫人生不出一点逆着她想法的心思来,明眸皓齿的小姑娘正处在一个如娇花般的年纪,皮肤白若脂玉,淡粉色的唇瓣边还沾着糕点的碎屑,显然是刚吃完还未来得及擦干净嘴角。 白知柒见她正吃着自己面前的糕点,有些无奈,现在的宫妃都可以随意出入宫廷了? 白知柒和黄语曼互相对视着,眨巴着眼,你看我我看你看了许久,黄语曼才讪讪的缩回了自己满是糕屑的爪子。 “我以为你不想吃的。”黄语曼有些遗憾的搓了搓手,下意识的想要直接将手上的糕屑抹在衣裙上。 她方才抓的是有颜色的糕点,这样抹在浅色的衣裙上恐怕会留下不怎么雅观的痕迹,白知柒连忙制止住了她的动作,“你想吃这糕点?” 黄语曼眼睛发亮,上下点着脑袋,白知柒被她这呆萌的样子弄的忍俊不禁心里也起了逗弄的意思,她伸手捻起了一块在人眼前晃了晃。 只见眼前少女眼神紧跟着这糕点,脑袋左右摇晃着,还激动的咽了咽口水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糕点给你吃,今后记得用手帕擦手免得弄脏了衣裙。”白知柒叮嘱完将糕点递给了她,黄语曼连忙接过糕点大快朵颐了起来。 一旁的贵女有瞧见这一幕的,有的掩住嘴表示嫌弃,有的被这二人的互动逗笑。 “我倒是觉得这宣平侯府的七姑娘没她们说的那么惹人厌,看上去挺好相处的。”楚若在桌上转着酒杯打了个不耐烦的哈欠,她向来不喜欢这种场合,明明都是些名门贵女却要打扮的花枝招展来供人欣赏挑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卖艺讨赏的。 “有的人啊,这招人厌烦的性子无论在什么场合都不知道收敛,难怪会在殿前失仪成了第一个就被筛出宫的人。”林尚敏奚落完投去不屑的一瞥,颇有些高傲的扬起了下巴。 楚若冷笑一声,手中装满了酒水的酒杯状似不经意的朝她脸上洒去,直把林尚敏浇了个满头,妆容糊了满面,她不可置信的吐出一口气,随后怒起,想要与她争个说法,容语岑抬手将她止住,这满座皆是权贵,她们若是起了冲突恐怕会打断宴会惹得不少人不满。 “敏敏,先回去换身衣裳吧,当心着了凉。” 林尚敏向来听她的话,即便心有不甘但还是强忍了下来,她瞪了一眼笑容满面的楚若,讽刺道:“当真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泼妇!” 楚若狠一拍桌当即与她对峙了起来,她本就是习武世家,这一掌威力极大,桌上的物件也跟着被震了起来,白知柒察觉到隔壁桌的动静见黄语曼身后飞来的事物,其中甚至包含一件锋利的银制摆饰品,她连忙起身伸手,只见空中出现几道残影,大多物件被她挥开,只余她掌中握着的那件摆饰品缓缓滴下血珠。 黄语曼叼着被人换成了果汁的杯盏,茫然的看着面前的少女。 “你次没?”然后又想往身后看一眼,却被白知柒拦住。 白知柒扔下那摆饰品,用完好的那只手给她递了个酥饼,“你尝尝这个,也挺好吃的。” 幸而楚若那边吵闹声极大,许多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这才没人察觉到她方才的举动,待黄语曼的注意力又回到了糕点上,她才握着手绢遮住了掌心中创伤不小的伤口。 不远处的公子席里,一道凛冽的目光却是将白知柒的举动收进眼底,随后他敛眸轻笑一声,颇有兴致的摇晃着杯中的酒水。 萧缘自然留意着黄语曼那处的动静,见他凉凉的笑了,连忙询问道:“皇…弦期公子,可是觉得此处聒噪?” “只是看见了一个欠债的熟人,跑到了她不该来的地方。” 第十四章 比试(1) 林尚敏和楚若的争执声引来了不少侧目,容语岑心道不妙语气也重了许多,“敏敏,不要闹了。” 她这一声透着不耐,林尚敏闻言愣了愣,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容语岑也知道自己方才的语气不妥,连忙轻声道:“你等下还有画艺一试,莫要耽误了。” 林尚敏这才打住,高高在上的瞪了楚若一眼,楚若懒得再搭理她,要是再和她吵下去将自家爹爹惹来了,可不好收拾了。 见林尚敏终于肯退场更衣了,容语岑这才缓缓松了口气,一旁的楚若撑着个脑袋看着她这如释重负的模样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容姑娘倒是好选择,知道跟着她林尚敏才能有机会进这观菊宴里和你的情郎相会。” 林尚敏身份乃太师之女,想跟她结交的贵女不在少数,可最后留在她身边的却只剩下她容语岑一个,甚至与许多贵女的关系都谈不上是融洽,也怪不得人多想。况且她容语岑与这镇国公世子可是有着不少能让人津津乐道的风月往事。 容语岑故作没听见这话,她微微一笑转头浅浅酌了一口酒,缕缕发丝落下,遮住了她娇艳的半脸,也敛尽了她眼中的冷光。 楚若冷笑一声,一只手扶正桌上歪到的酒杯自顾自的又满上了一杯美酒,“她林尚敏蠢笨受你蒙蔽,我不做评论,懂得算计替自己谋划出路是好事,但千算万算也不要算到我的头上,我对攀附权贵没有一点兴趣,宫中一事我不同你计较,只是希望你懂得收敛,莫要丢了性命,让一个不受宠的低门庶女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京城,也不是一件难事。” 容语岑素手紧攀着桌角,白皙的手背上浮起隐忍的青筋,心中万般不甘愤懑,最后也只能迎着楚若冷漠的脸淡然一笑,只是笑容不再如同先前一般美好恬静,多了一层恼怒的克制。 总有一天,她会让这些看不起她的人付出代价,匍匐在地上如同野狗一般跪舔,到那时,不会再有任何人胆敢看不起她,而她如今能做的,唯有隐忍。 “楚姑娘教训的是,语岑自当牢记。” 待吃饱喝足,黄语曼开心的捧着变的圆润了许多的肚皮打着满足的饱嗝,“还是镇国公府上的糕点好吃,宫…我家里都没有这么好吃的糕点。” 白知柒心中偷笑,暗想定是因为不得多吃的缘故,宫中的膳食才会遭她这般嫌弃,“对啊,而且还能随你吃,仍你挑。” 黄语曼拼命点头,一双眼亮晶晶的,像是十分认同她的话。 此时白琳琅款款跟在镇国公夫人身后出现在众人眼前,镇国公夫人似乎对她十分怜爱,有些不舍的拍了拍她的手背,这才让她回了座。 白琳琅还未走近,白知柒便看见了她微微泛红的眼眶,她心中一凝,目光投向镇国公夫人身后的少年,他生的俊美,身如玉树,面如冠玉,眼角略微上挑,带着些少年的不羁,一件墨黑色镶银边袍子,手腕处松松挽起一截,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即便穿着简洁,但也丝毫不能影响他的俊美和漫不经心间透露出的成熟。 白雪罩在他四周,仿佛将他与众人隔绝开来,一出场便引得许多贵女纷纷羞涩的捂着发红的面,这便是名满天下,公子谱中排行第一的言泽公子,镇国公府的世子爷。 可白知柒却不喜他,原因无他,就是因为他瞎了眼,居然敢看不上她的二姐姐。 白知柒连忙起身将白琳琅扶进了座上,甚至能感受到她略微颤抖着的身躯,“二姐姐,可是这镇国公世子又为难你了?” 白琳琅摇头,有些难堪于被她识破自己极力掩饰的脆弱,“天有些寒,冻的我有些不舒服。” 白知柒从身上取下披风,白琳琅没有力气阻止她这一动作,只能仍由她将披风罩在了自己身上,她捧着白知柒递上的温茶,眼神中透着疲惫,就像是被一次次的打击伤害了心神,如今心力憔悴,只想快点结束这无法改变的噩梦,“柒儿,我突然有些悔了。” 白知柒自然明白她在说些什么,可如今二人婚事已定,再说这些也无法改变些什么,她默了默,捧住白琳琅冰凉的手掌,问道:“二姐姐,你还想嫁给他吗?” 白琳琅合眼,脑海中闪过零零散散的记忆,有幼时苏瑾抱着她摘葡萄逗她开心的温情,也有少时苏瑾为了容语岑与她决断的决绝,可如今通通抵消,只余下说不尽的疲惫,许久后她长叹一声,一时无法答复。 她终究还是放不下他。 白知柒也不再多言,轻声和她说着话,她抬头望向苏瑾所在的方向,眼中是隐忍的冷怒,苏瑾此时也正好将目光落在她身上,被这不加掩饰的一眼看的有些莫名,随后他又看向一边脸色并不太好的白琳琅,像是明了了一般冷笑一声,不屑的收回了目光。 不一会儿,镇国公夫人一声令下,原本空荡荡的场中央被摆上了桌椅,铺好了画卷。 “请报了画艺一试的贵女们上前入座。” 白知柒担忧的望向一旁脸色心情低落的白琳琅,却见她早已收拾好了面容,又恢复成了初时那个清隽素雅的宣平侯二姑娘,她朝白知柒点点头,起身到了场上落座。 一直安抚着林尚敏情绪的容语岑此时也款款步入场中,她生的美艳,不同于素净的白知柒,着了身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锦衣,下着银纹绣百蝶度花裙,步履间摇曳生姿,臂间的淡粉丝带随风舞动,宛如飞舞于场上的翩翩彩蝶,一双丹凤眼隐含柔情,一入场,便博得了所有人的视线。 “不愧是京城第一美人,这容貌身段,就连常常流连风月之地的我都险些失了神。”戚长愉赞美不已,一双眼在人身上瞟了又瞟,啧啧称奇。 “也难怪言泽会为了她忤逆镇国公夫人的意思,那宣平侯二姑娘一看便是个冷美人,寡淡的很,哪有这京城第一美人妩媚。”戚长愉还想再说,却被男子泠然的目光看的吓住了嘴。 “王爷慎言。”柳允南低声提醒到,他们此行目的原就不是简单的赴宴,更何况白琳琅如今身为未来的世子妃,他如何也不该出言贬低。 戚长愉尴尬的扶头一笑,对自己的口不择言感到惭愧,“是我的不对,其实这宣平侯二姑娘生的也不错,若是精心打扮一番定要比那大理寺少卿之女还要美上几分。” 察觉到身旁那人越发不妙的神色,柳允南眉心略低,咳了一声,戚长愉关怀的投去视线,“子焕,你犯病了吗?” 柳允南推开他凑近的身躯,对他这不能察言观色的跳脱性子表示无奈,懒得再提醒他不要多话,遇见戚长愉之前他以为皇室中人皆是城府极深,似戚玄迟那般高深莫测,却不想还存在像他这样的异端,行为言语都不会自我约束,潇洒随性的不行,活像个脱离室外的自由飞鸟。 第十五章 比试(2) 画艺一试开始,场中的贵女们纷纷拾起画笔,一双双素手在画卷上挥洒自如,想必皆是胸有成竹只待收获成就。 场下众人有些伸长脖子去瞧自己所关注的贵女的神情姿势,有些坐在位上安静等待自己所报的比试开始。 白琳琅因为长相出众,自幼便被宣平侯以嫡女规范养成,而容语岑虽是大理寺少卿并不在意的庶女,但也精通书画,二人皆是京城有名的才女,昔日也不曾报选同一比试,所以并没有高下之分,可如今二人不知为何同选了一样比试,自然引去不少人好奇的目光。 “这位姐姐,你猜她们二人谁能赢?”一旁的黄语曼发了话,似乎也对这场比试的结果感到好奇。 “我二姐姐。”白知柒想也不想,一颗心全系在了自家姐姐身上。 黄语曼想了想,道:“可我觉得她今日状态不如那大理寺少卿的女儿,你看她那只握笔的手停了又停,也不知道在想些别的什么,一直在走神呢。” 白知柒一顿,她自然知道那镇国公世子一向容易影响自己二姐姐的心神,可她却什么也做不了,白知柒来了气,语气更加坚定,“那也是我二姐姐能赢,我信她。” 当提醒比试快要结束的鼓声响起,场上的白琳琅似乎反应了过来,她看着自己已经作完了的画,似有所悟,最后咬破手指,在顶端印下了点点血色。 白琳琅搁笔退场,整个动作行云流水,甚至还带着些决绝,苏瑾坐在位上,漠然看着她纤瘦的背影,她看上去似乎要比从前消瘦了许多,他嗤笑一声,又将目光落回场上的容语岑,感觉到他的目光,容语岑羞涩的投去一笑,也跟着退场了。 台上的镇国公夫人正与几位受邀前来的书院先生评定画卷,白知柒小心翼翼的打量着白琳琅的神情不敢说话。 “柒儿这是不信我能夺得桂冠吗,怎么如此看着我?”白琳琅握住她的手,道:“你二姐姐我想要的东西,旁的人都夺不走,你且信我。” “我信的,二姐姐一定能赢。”白知柒反握住她的,笑到。 台上的几人本是安安静静的看着,突然翻到一张画卷时似乎有所触动,都反复的捧着那画卷多看了几眼。 苏瑾坐在一旁饮酒,常平澈凑过去,道:“你猜谁能赢?” “自是岑儿,白琳琅哪里比得过她?”苏瑾冷冷一笑,柔和的目光投向一直低头不语的容语岑,看上去心情颇好。 常平澈有些唏嘘的坐回了原位,“真是奇怪,你昔日最爱护的便是你如今口中最不堪的白琳琅,如今倒是两相颠倒了。” 苏瑾放下酒杯,伸手将挽起的袖子放下,“从她残害自己的姐妹开始,她便不再是我愿意倾尽一生守护的宣平侯二姑娘。” “只是希望你日后不要后悔。”毕竟那宣平侯二姑娘怎么也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我苏瑾这辈子都不会因她而悔。” 不一会儿,镇国公夫人起身宣布结果,“画艺一甲—白琳琅。” 接下来便是第二的容语岑,以及剩下一些白知柒并不认识的贵女。 容语岑原本升起的笑容就这样尴尬的僵在了脸上,此时苏瑾也没再看她转而望向了一边垂着头的白琳琅,她要起身的身子就这样跌回了座上,旁边的林尚敏及时扶住了她,这才没让她在众人面前出丑。 “是…是她赢了。” 席中的人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宣平侯如今势头正大,白琳琅若是得了头筹他们自然也多了巴结的机会。 常平澈瞥了一眼身旁男子的神情,笑道:“看来言泽猜错了,还是那宣平侯二姑娘更胜一筹。” 苏瑾沉默了半晌,似乎要上去与自己母亲争执,为什么夺得一甲的不是岑儿而是她白琳琅?! 常平澈及时拉住了他,“你莫不是要为了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女人去驳你未婚妻的脸面?言泽,你身为世子可断不能意气用事,上百双眼睛盯着看呢,况且镇国公夫人公私分明,断不会因为喜爱那宣平侯二姑娘就故意将她放在一甲的名次上。” “言泽,自从这容语岑出现后,你变了太多,镇国公夫人和那宣平侯二姑娘,哪一个不是因她被你所伤、所恶,自己好好想想吧。” 苏瑾于是不再有动作,常平澈这番话似乎点醒了他,但也不过只是一瞬就被什么东西拉了回去。 “这位姐姐画了什么?”黄语曼好奇的问到。 “是梅。” 众人也看见了被展示出来的画卷,排在前头的是盛开在大雪中的一树梅花,哪怕受风雪侵蚀,顶端的梅花依旧殷红欲滴,残而不败,仿佛凛然绽放在树枝之上,栩栩如生,摇曳生姿。 随后的便是容语岑为应景而绘的菊园,朵朵招展,美则美矣,可惜缺了些意境与自己的想法。 “梅花香自苦寒来。”白琳琅这么说到,她目光柔和望向位上正愣愣盯着她的苏瑾。 一阵大风吹过,白知柒在拂过的冷风中依稀嗅到了一股奇香,她朝香气来源的地方看去,低头按耐神情的容语岑落进她眼中。 白知柒的目光顿时冷上了几度。 “请报选琴艺一试的贵女们上前入座。” 白知柒从容起身,朝一旁的两人眨眨眼。 “我也一定会赢的。” 本以为这鲜少露面的宣平侯七姑娘会如他们所想一般慌张,却不曾想少女脸上是自信的平静,杏眼中闪着不同于她这个年纪少女该有的沉稳,淡然走向早已摆上她自带木琴的桌椅。 似乎这场比试对她来说,只是个用来练手的游戏。 备受关注的林尚敏此时也落了座,她有些怨毒的看着白知柒的背影,就在不久前,白知柒策马疾行险些让她命丧于马蹄之下,之后她也丝毫没有歉意,反而质问她为何会在这时独行在街上,两人也自此结下了梁子。 不过还好,白知柒这样蠢笨的人居然一激就炸,她甚至不需要多说些什么,她便自己跳入了陷阱,在这京城贵女之中,没有人的琴艺能比得过她,待这次琴艺一试过后,白知柒定会脸面尽失,而她爱慕着的卫珩,也定会看见她的光芒。 白知柒这辈子都不会成为她的对手,卫珩要娶的人只能是她。 卫珩皱眉望向场中神情平静的少女,他从未听说过她会弹琴,先前揽月阁一事也只是为了让她能早点醒悟退了比试,却没想到她还是到了场上。 “恐怕这次画艺一甲,又该落入那太师之女手中了。”戚长愉有些不屑的说到,这太师老来得女,自然将这林尚敏宠上了天,养成了一副刁蛮任性的性子,他自是不喜这样的女子,和那宣平侯的三姑娘没什么区别。 卫珩睨他一眼,不再说话。 “可不一定。”戚玄迟勾唇一笑,掀起眼皮望向白知柒所在的方向,眼中慵懒随意,似乎刚刚睡醒,“这宣平侯七姑娘,倒是个有能耐的。” 第十六章 比试(3) 场下议论声不断,好奇于白知柒的自信从何而来,往年琴艺一试的一甲都由林尚敏包揽,而她不过是第一次参加这观菊宴,居然能如此从容的面对,倒是让人有些捉摸不透了起来。 况且她长的着实夺人眼球,只是淡然的坐在那处低着头一言不发,也能轻松引去众人视线,而她格外冷静,抚着琴弦的手指丝毫没有颤抖的意思,玉手下的琴弦也并未发出一点声响,仿佛早已习惯被人们这般注视着,又像是正在潜伏的幼兽,只等一个时机崭露锋芒。 绣着菊瓣的衣裙曳于地上,随风飘动,纤细的背影挺的笔直,像是难以轻易被折断的傲菊,让人忍不住投去过多的视线,不愿错过她的一举一动。 容语岑望着少女笔直的背影疑惑的蹙眉,她犹记得先前遇见这宣平侯七姑娘时的光景,行为放肆,丝毫不把人放在眼里,蠢笨而不自知,可如今为何会像是变了个人一般,言行举止都得体到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举手投足之间自带一股清雅的气质,全然不似从前。 容语岑又望向座上的卫珩,依旧是先前一般淡然,只是望着白知柒时眼神中会情不自禁的流露出柔色,显然他并不认为此时的白知柒有什么不妥之处。 真是奇怪,先前的白知柒倒是更像是白银翎。 难道… 琴艺一试由贵女们自行抽取顺序开始演奏,白知柒抽到了最后一个位置,这往往是最容易让人慌张的一个位置,先前贵女们尽显锋芒各有各的长处,若她不敌,自会成为众人嗤笑的对象。 而白知柒却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便将那签放回了婢女捧着的托盘上。 “奇怪了,这宣平侯七姑娘怎地如此淡定,她应该是从未见过这种场合才对。”常平澈奇道:“莫不是打算破罐子破摔?” 苏瑾横他一眼,“从前怎么不知道你话这么多?” “你说怪不怪?他宣平侯应当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用来联姻的庶女才对,怎么会漏了这样一个美人?” 苏瑾的目光落在白知柒身上,只见少女像是倦于等待一般手指正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着琴身,他突然觉得她这副模样有着说不出的娇憨,“女子并不是只有嫁人这一个归宿,她们自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任何事,你我都不必加以评论。” 常平澈惊奇的望向了他,见他看向白知柒的眼中带着纵容,惊道:“你莫不是对这宣平侯七姑娘也起了心思?” 苏瑾有些意外于他这想法,他也不恼,“只是在想,若是幼妹还在世,说不定也和这宣平侯七姑娘一般大了。” 常平澈默了默,察觉到了他眼中转瞬即逝的悲痛,镇国公夫人早年丧女,这使得镇国公上下多年都萦绕在悲伤之中,还是镇国公夫人率先走了出来,举行不少宴会让镇国公府重新被欢笑声淹没,她也乐于让许多夫人的爱女能获得一门极好的婚事,但作为一位母亲,她又何尝不是悲痛万分。 苏瑾轻笑一声,重新斟酒朝常平澈举杯,“祝我幼妹能重新投个好人家!不能被我镇国公上下从小宠到大,真是她的一大遗憾。” 第一二位贵女规规矩矩的弹完一曲,无伤大雅,琴声回荡,第三位便是备受瞩目的林尚敏,只见她纤细白皙的手指拨弄着琴弦,弹出一阵清婉流畅的琴声,随后琴声急转,如激荡流水流向远处天际,浅浅的笑容浮在她重新施了妆的俏脸上,她本就生的娇美,略一打扮也是动人,再加之优美的琴声,更使人思绪宁静,即便一曲已完,也觉余音绕耳,久久不消。 场上响起激烈掌声,林尚敏起身微微福身,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得意,她居高临下的望了一眼身前的白知柒,步伐轻快的退了场。 “想来,这次琴艺一甲定是敏丫头的了。”太师虽然依旧板着脸,但仍能看见他因高兴而翘起的嘴角,可谓是满面春风。 后几人的琴艺也动听婉转,使得在场众人赞美不已,最后视线又纷纷落向了独留在场中的白知柒身上,她似乎并没有被几人的琴声打击到,仍然从容的坐在位上,轻轻的抚着琴弦,等待属于自己的比试开始。 少女纤手轻抚过七根琴弦,一缕青丝也跟着滑下,遮住了众人试图投来的视线,十指纤纤,颤拢抹挑,曲韵顿时悠扬,像山涧泉鸣,似环佩铃响,空灵随风,若蝶飘扬升空,使人不经忆起空谷幽兰,清风拂过,携带一院花香四溢,如雪舞纷纷中一点红梅,瑟瑟抖颤,飘渺激扬,垂落的衣袖也如蝶翼般翩跹,随冷风阵阵鼓起,仿佛下一秒便要乘风而去,当真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随着少女玉手缓慢,琴声也渐渐平息,场上的众人却好似还未听够一般伸长了脖子,只待她再度抚响琴弦。 白知柒起身款款退场,场上静了片刻,随后也不知是谁先高喊了一声“好!”场上顿时掌声激荡,久久不歇,比方才林尚敏弹奏完时的声音还要响亮,她这一曲可谓是触动了所有人的心弦,就连林尚敏也呆在了位上,不能回神。 京中传闻这宣平侯七姑娘不通音律,丝线不触,更是大字不识一个,却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惊艳绝伦的人物,这让先前认定她空有美貌的众人都不得不改变了自己先前的认知,纷纷为她鼓起掌来,传闻也就此被打破。 位上的镇国公夫人难得的开口问道:“宣平侯七姑娘可是师承断月琴师?” 白知柒方至位上,她愣了愣,似乎也没料到会经此一问,随后她柔声道:“是。” 场上顿时一片哗然,这断月琴师是何人?那可是先皇求之不得的第一琴师,素有“万金琴”的称号,是万金也难求一弹的人物,传闻中她只有一位关门弟子,却不想会是这宣平侯七姑娘,年纪轻轻便能获得这般成就,当真是个惊艳的女子,这下望向她的目光里少了鄙夷和好奇,多了不少敬佩与赞赏。 得了答复,镇国公夫人也不再多问,她欣慰的向白知柒投去一眼,“想来诸位也知晓这琴艺一甲的得主是谁了,画艺一甲—白知柒。” 而白知柒神情依旧平静,似乎这一甲本就是她的囊中之物,她身旁的两人却是高兴的不行,黄语曼扑在她身上一时也忘了自己的身份,“这位姐姐真厉害,白美人一定也会开心的!” 白知柒吓的赶紧捂住了她的嘴,好在一旁的白琳琅并未察觉到什么不对,她欣然道:“我就知道柒儿会夺得第一。” 卫珩望着从容淡定的白知柒,像是第一次了解她一般,嘴角也跟着扬起,他倒是不知道她会有这般能耐,揽月阁阁主,断月琴师之徒,她到底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不过无所谓,等她嫁入将军府,再慢慢细究也不迟,他愿意用一生去了解她。 第十七章 交锋 白明硕回位时宴会已至结束,他阴沉着脸色匆匆落座,跟在他身后而来的白锦睿同样脸色不太好。 待二人入座,存了巴结心思的官员们纷纷祝贺道:“侯爷家的二位姑娘可谓是秀外慧中,这画艺琴艺的一甲可都落入宣平侯您府中了,侯爷可真是育女有方啊!” 白明硕起初是呆滞了片刻,随后那耷拉着的两撇胡须跟着上扬的嘴角一起得意洋洋的翘起,他故作谦虚的摆摆手,大笑着和一旁的官员们饮起了酒。 有官员发觉到了坐在一边兀自喝着闷酒的白锦睿,恭维道:“小侯爷如今深得皇恩,日后一定大有作为!” 这话本无不妥之处,换作从前白明硕一定会更加高兴,可今日却不知为何,只见他狠将酒盏往桌上一掷,几乎是瞬间勃然变色,“他?!哼,他如今可是了不得了,连我的话都听不进了!” 那官员见自己说错了话,吓的连连用衣揩汗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好在白明硕只是怒了一瞬,他杯中酒水不断,渐渐有些不胜酒力,也无心与他计较,那官员这才如逢大赦一般匆匆退了场。 亥时,明月将歇,漫天卷地的银雪纷扬而过,场中人影渐少,镇国公夫人也早早的就退了场。 少女眉梢蕴了丝冷,曼妙眸光如凝了寒霜,正望着对面含羞娇笑的女子不语,而正与女子遥遥相望以寄情思的,便是那早已有了未婚妻的世子—苏瑾。 “柒儿。”轻轻的一声唤回了少女的思绪,白琳琅有些不舍的朝她投去目光,“你可要回宫了?” 白知柒垂下眼睫,唇畔带着笑意,调笑道:“二姐姐舍不得我?” “先前在府中时本就难见你一面,如今你入了宫,便更是难见。” “这有什么,二姐姐若是想见我,递封书信便是,陛下疼我,我想何时出宫都不成问题,就怕二姐姐嫁了人之后就不要我了。”白知柒做了个鬼脸,这憨傻的模样直把白琳琅逗的哭笑不得。 “都是入宫当了娘娘的人了,怎么还像从前一样顽皮,二姐姐怎么会不要你呢?”白琳琅轻点了她的额头,有些恋恋不舍的捧着她那张脸看了又看,仿佛要在上面盯出个洞来。 白知柒笑着推了推她,“好啦,二姐姐快跟阿娘回去吧。” 白琳琅敛衣起身,皓腕上的珠环相碰发出悦耳的“叮当”声,她款款离场,发后垂下的细细流苏也跟着晃荡,在暖黄烛光下反射出柔和光晕,也恰好落入苏瑾眼中,他一时有些晃神,那发簪是他几年前送去的生辰礼,念及此处却又莫名觉得有些不悦,他有些微醺,难耐的收回视线。 余光中瞥见两道人影,是将将离开的容语岑和林尚敏,他头一回没有立刻追上去,只是望着先前那人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 少了束缚,白知柒自然不急着回宫,她怡然自得的拾起块糕点往嘴里丢,颇为不雅的抿着沾了糕屑的指尖,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白知柒唇畔勾勒出一抹顽劣的弧度,她若无其事的起身走向视线所在的方向。 待走至人前,看着那张熟悉的银制面具,白知柒抿嘴一笑,不再如先前一般被动,“好看吗?” 戚玄迟有些意外于她的敏锐,又或许是他不加掩饰的目光过于炽热引起了人的注意,他双眸微抬,露出一双深邃冷漠的眼,漫不经心的扣住了少女欲攀上面具边缘的柔荑,语气危险,“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白知柒轻笑一声,从他面具边的发上取下一片梅花瓣,美眸轻扬,有些挑衅的朝他投去一眼,“那你又为何在这?听闻弦期公子一向不喜宴会,如今却是三番两次的出现在宴会上,你想要什么?又或是,想知道些什么?” 少女声音微哑又糯,像是糊了半面的香甜糕点,久闻则迷。 此时场上已无他人,只剩正对峙着的二人互望着,即便如此二人依旧压低声音,似情人耳语般暧昧,可细听却能发觉其中暗藏的杀机。 暗香四起,渐渐笼罩了二人,少女腰间正被利剑抵住,二人似乎下一秒就要同归于尽。 “我不介意你用这把剑刺穿我。”白知柒在他耳畔轻声呢喃道:“我的血便是毒香的诱发剂,你大可以尝试一番。” 冰凉娇嫩的手覆上了戚玄迟握着剑刃的手,似乎在引导着他用力刺入,戚玄迟却是将刀锋一转丢在了一旁的地上,发出“哐当”的响声,下一秒白知柒便被人压倒在了身后的木桌上,她有些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 “揽月阁阁主。”男子似是愉悦的发出了低笑,他一只手轻松制住白知柒的双腕将其定于她头顶的桌面,“很好。” 戚玄迟略带慵懒的目光落在她羞愤的脸上,她似乎也没料到眼前这人根本就没想过要和她硬碰硬,他有些好笑的用力捏了一把她的脸,果不其然又看见她眼中泛起水雾,像是化作了春水的冰雪,让人看着就感到心情愉悦。 白知柒蹬着腿想踹他,她还是头一回遇见像他这样恶劣的人,戚玄迟轻轻松松的就制住了她试图抬起的双腿,“有本事放开我堂堂正正的打一架!” “你太容易心软了,在这世上,只有弱者才会犹豫不决,被人反取性命。”戚玄迟说罢,望着她微微鼓起的双颊,嘴角勾起一个漫不经心的弧度。 白知柒怒视着他,活像个被人激怒了的小猫挥舞着自己的利爪,失去了先前的镇定从容,与方才在宴上所见的恍若两人。 “乖一些,不要做不该做的事,我不介意让你多活几日。”戚玄迟扫了一眼她右掌掌心的伤痕,松开了她的双腕,最后没忍住在她娇嫩的脸上又捏了一把,直把人气的上跳下窜,恨不得立马和他同归于尽。 白知柒坐在桌上狠狠的用衣袖擦着脸,直到一张雪白的脸蛋红了一大片,虽然这人并非她所想那般是他人所派来的杀手,但言语轻佻,行为轻浮,简直就愧对于在公子谱上的排名! “回去就把京城里的公子谱全烧了!” 第十八章 错识 戚玄迟长眉轻挑,眸中溶了半笑,“倒是怪会置气。” 白知柒仍然怒瞪着他,“如何?!” “不如何。”戚玄迟漠视着她,因为方才的挣扎,少女的发冠都凌乱了许多,一双澄澈剔透的杏眼堆积着雾气,哪还有先前那般高不可攀的模样可言。 似乎突然忆起了些什么,白知柒不再打算同他纠缠,她提起裙摆跑至容语岑曾坐过的位上,拾起地上的泥土装进绣帕里。 戚玄迟漠然看了她半晌,少女纤细的身影仿佛一阵大风呼啸而过便能将她轻松带走,暖黄衣袖下隐约露出的半截皓腕雪白细腻,如翘枝上绽放的一朵小巧雏菊,惹人怜爱,但偏偏生了刺,恨不得将试图靠近的人刺穿。 身边还留有她身上特有的清香,弥漫在四周不散。 她看上去似是有些疑惑,一双眼落在了方才苏瑾所待过的位上,思索片刻后又怒瞪回了他。 “你再看!” 戚玄迟眸光潋滟,把玩着手上的发簪,这是白知柒方才落在他桌上的,白知柒自然也看见了他手中的发簪,她轻咬红唇,只觉自己的怒气在遇见这人后就开始变的一发不可收拾了起来,她缓了缓神情,面带笑容,“还我。” 戚玄迟似乎来了兴致,这发簪可不是女儿家的样式,他略一沉吟,扫过她笑的勉强的脸上,“可是情郎送的?” 白知柒嘴角的笑意浅了许多,从位上走了过去,“不是,你还我!” 戚玄迟将那发簪高高举起,并不打算还她,“既不是,揽月阁阁主再买便是。” “买不到了。”白知柒有些着急的去够那发簪,整个人倒在他身上。 戚玄迟生的高大劲瘦,白知柒不过堪堪及他胸膛。 怀中软香相逼,戚玄迟望着少女仰起的脸庞有些失神,白知柒脚下用力竟是一脚踩空,戚玄迟及时弯腰扶她却不想她接力一跃,手倒是够到了那发簪,红唇也正好贴上了一个冰冰凉凉的硬物。 是戚玄迟银制面具上嘴唇的部分。 戚玄迟一愣,掌心也随即松开。 白知柒似乎并未察觉,她握住发簪狠狠踩了他一脚,逃似的跑了。 而在少女忙于逃离时,身后的男子掀开了那面具。 是一张少年的脸庞,他立在洒满了落雪的银白庭院中,淡雅如雾的眸光里星河潋滟,细致如美瓷的肌肤仿佛由上天一笔一划精心雕刻而成。 月华照耀下细长的睫毛在眼帘处投上一层阴影,薄唇轻抿,似是有所感触,发丝被一根月白发带松松散散的绾起,雪花不经意的落在他的发上,衣上,不被察觉。 这便是闻名京中的弦期公子,颜如玉,世无双。 随后他轻笑一声,眼神飘渺淡漠,似乎方才的晃神都只是错觉。 身后脚步声渐近,“陛下。” 少年目光转为泠然,他侧目,月光投在他半面上,刻画出棱角分明的侧脸以及微微勾起的嘴角。 “看来鱼儿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上岸了。” “那便--开始收网吧。” 昨夜风雪似乎收敛了许多,墨色砖瓦间的积雪少了几许,院内壁前摆放着盛开在冬时的傲菊,颤巍巍的领教瑟寒却无畏的直立而起,檀木桌上摆放着的香炉被人点上暖香,烟霭迷蒙,缭绕而生,盘旋着随风升起。 黄语曼起了个大早,捧着白知柒刚熬好的热粥同她讲诉着观菊宴上她二位姊妹是如何大展身手,夺下桂冠。 少女青色苏绣锦缎小袄,逶迤淡蓝色拖地百水裙纬地,三千青丝轻挽,寐目小憩,显然是夜时辗转难眠,她一只手一下下摇着香条提神,却是少有用处。 “白美人昨日摸狗去了?”黄语曼见她半眼微张,听的并不上心,有些好奇的问到。 “嗯。”白知柒轻轻应了一声,摇着香条的柔荑又渐渐慢了下去。 “摸的什么狗?”温婉的声音落在二人身后,黄语曼惊喜的回头看着沈洛言,一张带着婴儿肥的脸蛋白嫩嫩的,惹得沈洛言伸手轻轻捏了一下。 白知柒沉思片刻,那人雪色的白袍又浮现眼前,她怒道:“一只讨人厌的大白狗。” 听她这语气,倒是和那狗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哦?白美人莫不是给那狗咬了去?” 白知柒又想了想,觉得她这样说也不错,于是她点头,“没错,恶狗咬人,着实欠揍。” 黄语曼提醒道:“那白美人应该找根绳子把它拴好才是,不然下次见了面又咬了你。” “黄昭仪说得对。”白知柒渐渐醒了神,她嗅着空气中弥漫的芬香,有些头疼的捏了捏眉心。 “绯儿,不是说了这香不必再用?” 被点了名的绯儿惶恐的抖了抖身子,白知柒方醒,方才的语气也有些不耐,她缓了缓,柔声道:“别再用了。” “是…是。”绯儿捧着那香炉退了下去,沈洛言朝她的背影投去一眼,只见她容貌气度都不像是个下人,但也只是思考了片刻,她收回视线,又同二人聊了起来。 “听说太后将自己的侄女塞进了后宫里。”晚时赶来的柳意凝懒懒到。 沈洛言有些奇怪的扫了一眼白知柒,“她莫不是想将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女子全召进宫中?” 白知柒握着茶盏的手抖了抖,她咳了一声,不知道这话题为什么会祸及到自己身上。 “皇上不是她所出,她自然要替自己的将来考虑。”柳意凝拍了拍黄语曼的手背,对她这狼吞虎咽的模样表示嫌弃。 “可皇上不是待太后挺好的吗,什么都依着她,她老人家担心些什么?” “毕竟不是自己所出,心里自然有些隔阂,她只是想多一些保障,这也没错。” 几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直把白知柒听的头脑发涨,“我去御花园逛一逛。” 柳意凝抬眸睨了她一眼,“有什么好逛的,整个宫里就属你最自在,去吧去吧。” 大殿四周,早已枯了枝头的古树不见飞鸟,雪花穿插在其中又翩翩落下,仿佛正是从树上落下的叶片,不过落入手心即融,颜色也略有不同,是属于冬季的雪白。 有人乘着步撵而来,纤纤玉手搭在扶手上,眯着眼,即便是在冬季,也身着翠烟衫,百花水雾百褶裙,散散的披了件轻纱,掩盖住了那妖娆的身段,露出一张芙蓉面,三千青丝被定固成高高的美人髻,臂间的水蓝纱带随风飘舞,妩媚至极,倒不像是个妃嫔。 白知柒垂着眼不再细看,比起这女子,她倒更想看些宜人的花草。 因为只是想散步,白知柒只身一人走在宫道上,她低着头如以往一般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或许是她这低眉顺眼的模样过于显眼,王诗雨素手一抬停下步撵,居高临下的看着正打算默默经过的白知柒。 “你是哪个宫的宫女,见了本宫为何不行礼?” 第十九章 行礼 白知柒起初没听见她这一声,只裹紧了小袄加快脚步。 “我家娘娘问你话呢!” 一个宫女打扮的女子横臂拦在白知柒身前,她愣了愣,回头望了一眼,这宫道上只有她一人,想来是在同她说话。 “有事吗?”白知柒抬眸看向那坐在步撵上的妖娆女子,女子香肩半露,一双媚眼正上下打量着裹成一团的她,两人似乎并不处在一个季节之中。 王诗雨有些嫌弃的收回视线不再看她一眼,扬起下巴,一只手抚上发鬓里的金步摇,“你是哪个宫的?” “觅倾宫。” 王诗雨“嗯”了一声,闭上眼靠回步撵上,似乎对她并无兴趣,她身边的宫女见状连忙叉腰吼道:“你见了我家娘娘为何还不行礼?” 倒是忘了宫中这些繁琐的规矩。 “你家娘娘是何人?”白知柒见那宫女态度着实嚣张,也失了看花的兴致,她微微蹙眉脸色冷然,不笑时那股子不怒自威的气场油然而生,那宫女被她的脸色威慑住,一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王诗雨懒懒开口道:“同一个宫女计较些什么,拖下去杖责几十再丢回宫里去便是。” 寻常男子况且受不住十记宫棍,这嫔妃一上来就要罚她几十宫棍,可不就是想要她的性命。 王诗雨此言一出,四周的太监宫女闻声而动,要来擒她。 白知柒却是粲然一笑,若有若无的香烟从她身上升起,几人转瞬间便已倒地不起。 步撵失了支撑猛地落在地上,直把王诗雨震得弹起,她惊慌失措的握住扶手,发上的金步摇随即狠狠晃动了起来。 面前的少女在放倒了几人之后若无其事的摇着手里的香条步步紧逼上步撵,直把王诗雨吓的拼命后退,直到后背死死的贴紧靠背再无可逃之处,少女却是笑的一脸无害,手里的香灰不经意落在王诗雨袒露的胸前,留下一点点灼伤,“说,你是谁?” “我…我是新入宫的妃子…”王诗雨几乎要哭出声来,她拼命扭头想要逃离此处,奈何少女将她死死摁在步撵上,她甚至连一根手指也动弹不得。 “继续说。”白知柒浅浅的笑着,往一旁抖了抖香灰,清音素言落在王诗雨耳边却好似恶鬼低语。 “王…王诗雨…” 少女蹙起柳眉,对她这不讲重点的做法表示些许不耐,“位分呢,高不高?” “常...常在。” 白知柒默了默,干脆问道:“比起美人来如何?” “美…美人之下。” “很好。”白知柒收回香条拍拍手起身,她往后退了几步跳下步撵,指了指一旁的空地,“来,给我行个礼。” “什么?!”王诗雨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有些羞恼于被她一个小小的宫女玩弄于手掌之中,但也只是一瞬的恼怒,毕竟眼前这少女可不似常人。 白知柒不明所以的望着她,眨巴着眼,神情娇憨,仿佛方才威胁着他人性命的人并不是她,“你位分既在本美人之下,何故不行礼问安?” 王诗雨这才恍然大悟,她颤抖着食指不可置信的指向白知柒,“你…你!白银翎!” “啊对。”白知柒像是突然想起了些什么,狡黠的眯着眼笑道:“本宫是白美人,京城一霸—白银翎。” “遇见本宫,算你倒霉。” 之后王诗雨颤颤巍巍的起身朝白知柒行了个并不怎么规范的礼,险些因腿软而一下子跪到地上去。 白知柒憋着笑美眸轻扬,捏着香条又燃起了逛御花园的心思,她步伐轻快,身后女子怨毒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心里已有了算计。 白知柒并不识路,沿途经过不少精简的院落,或是辉煌大气的宫殿,她稀奇的瞧了一路。 穿过一半圆拱门,才至御花园。 建筑布局对称而不呆板,舒展而不零散。 此时不比早春,并无过多娇艳欲滴的春花,几数白梅绽放于结了冰面的湖旁,梅瓣旋舞在空中,似形状特异的点点雪花,又骤然被大风吹散。 湖上的小亭里似乎逗留了两道人影,细看去,是一男一女,一立一站于亭内。 女子孕肚明显,正靠在栏上抓那些花瓣,但她似乎分不清雪花与梅瓣,经常抓了一手湿冷,男子则用锦帕替她擦干双手,捧在掌中捂热。 远远的看着,二人倒是颇为相配,女子娇俏,男子俊朗,只是有些过于刻意的神态动作让人感到疑惑。 “隔着座湖都能识出是你来,本宫在这御花园等了你许久,茶都凉了几盏才盼到你来。”柳意凝在宫女们簇拥下而来,她体态婀娜,清冷依旧,眉宇间似乎凝着忧愁。 “这不是在路上迷了路吗。”白知柒冲她笑了笑,柳意凝无奈的看了她半晌,这才带着人进了另一处亭子。 恰好在湖中亭的对岸处。 入了座柳意凝却是不说话,一双眼时不时望向白知柒身后,从她身后时不时传来女子动人的笑声,融在冰凉的冷风里也使人忍不住有所动容。 柳意凝手里的茶水早就凉透了,但她似乎一无所觉,指节处也因用力而凸现出青色的血管,像是在克制隐忍些什么。 白知柒自然察觉到了柳意凝今日的不同之处,但长久以来的察言观色使得她更加能沉得住性子不去追问。 坐着自然不比走时暖和,白知柒很快不胜寒气,她点了根暖香等着柳意凝开口。 可柳意凝早已习惯了这般遥遥观望,她沉默坐在位上,任凭肆意经过亭内的寒雪浸润了她梳的华丽的发,似乎也顺带为她冷然的眼里添上了一层雨雾。 湖中亭内的二人似乎走了,白知柒看着她垂眸整理并不凌乱的发髻,轻轻抚了抚耳上的红宝石耳坠,然后没了动作。 许久后,柳意凝扯了扯嘴角,难堪的笑了笑,“本宫今日有些乏了,就先回宫了,来日再邀你同游御花园。” “恭送贵妃娘娘。” 白知柒看着她踉跄起身,推开一旁想要上前搀扶的宫女,像只高傲的残梅,永远不愿被人看见自己低头狼狈的模样。 “宫中大有苦情人。” 蕊姬同她说过的,她记得。 第二十章 糕点 宫中渐渐起了传闻,道是新入宫的白美人嚣张跋扈,欺压宫人,这事在宫里闹得好不热闹。 而当事人却仿若未觉,正调着香供几人敷面养神。 “白美人这样温柔的人怎么会欺压宫人呢?简直就是胡说八道!”黄语曼忿忿不平到,她乐得白知柒在脸上折腾,笑眯眯的摇着个小脚。 “这宫里最没心机的便是你二人,不在你们身上下手在谁身上下手?”柳意凝自顾自的揉着面,毫不客气的说到。 沈洛言倒是没她二人那般激动,她笑着拉过白知柒柔嫩的小手,安抚道:“白妹妹且放心,这事本宫自会替你解决。” “没那么容易解决,太后似乎也听闻了这件事,脸色可不大好呢,等寻个机会向皇上进言多说说她的好话才是。” 几人在这替她出谋划策,想尽办法,当事人裹着个披风好不惬意。 白知柒摇头晃脑道:“冷宫好啊,冷宫有美人。” 柳意凝抬眸横了她一眼,“本宫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冷宫是个什么地方?也就你乐着去。” “我这是不见美人才落泪啊,贵妃娘娘。”谁知道她有多想再见一眼那冷宫里的美人呢? 门外有太监匆匆赶来,他低头恭敬的朝几位妃嫔行过礼,这才望向坐在位上一脸痴迷的白知柒,“白美人,太后召见您。” 沈洛言拦住了闻声要起的白知柒,她侧目望向一旁立着的宫女,那宫女从怀中掏出个荷包亲热的塞进那太监的怀里,沈洛言这才开口道:“白美人初进宫闱,不懂规矩,还望陈公公多担待些,在太后面前多进些好言,想来这宫里多一个受宠的妃子对陈公公来说该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陈公公喜上眉梢,点头哈腰道:“奴才明白,淑妃娘娘放心。” 慈宁宫中,太后正靠在踏上,一旁的宫女小心翼翼的替她按摩着双腿,她眉心微皱,心情看上去并不愉悦。 白知柒行过礼后便被她冷落在一旁,是与她初时进宫时全然不同的待遇。 兀自坐了会儿,太后才屏退左右,冷冷开口道:“你可知错?” 白知柒低顺的垂着个脑袋,乖巧答道:“不知。” 踏上的美妇人似是冷哼了一声,她掀起眼帘,一双眼骤然落在她身上,锐利至极,似乎洞穿了她的心思一般,“方一进宫便急不可耐的想着要如何铲除血亲,你倒是个有心机的。” “如今宫中盛传的是对我不利的流言,太后娘娘此话所诉对象怕是错了。” 太后的脸色实在说不上是和善,她有些不耐的揉着眉心,不远处的桌上摆放着一个紫金香炉,白知柒自进屋起便闻见了这股熏香,她起身轻嗅着那香,随即道:“太后娘娘可是一直用着这香?” “是。”太后回到。 白知柒打开那香炉吹灭香薰,换了自己随带的缓香点燃。 太后眯着眼默许了她这一举动,待香烟缭绕而上,馥郁响起渐渐代替原香,她紧皱的眉心才缓缓舒展开来,看上去倒是没先前那般严肃了。 “你说的不错,但本宫一路走来见过的手段多了,自然不乏自我陷害以除嫌疑之人。” 能在先皇数位妃子之中脱颖而出,独获圣宠数年的女人,能有多天真? 白知柒垂眸应道:“太后娘娘说的是。” “罢了,你毕竟是本宫看着长大的,品性如何本宫还是清楚的,下去吧。”太后脑中清明了许多,细想开来自然也发觉出了不对,她抬手示意白知柒退下。 白知柒微微福身,在陈公公的引领下出了慈宁宫,但随后她有些茫然的望了望天。 太后方才说的是铲除血亲,她铲谁了? 夜幕高举,寒凉入体。 随着朦胧月光洒下,沉郁的殿影落在白玉般的雪地上,红砖绿瓦无一不被渲染成墨,与冬夜的雪白交相辉映,倒显得不再如白日一般压抑。 少女身形利落,在雪面上如履平地般跃动着,轻巧的脚步声伴随着树枝“簌簌”声响,落进未眠人耳中。 白知柒早已就着月色瞥见了那抹白影。 美人依旧如画,大抵是此夜星辰尽敛,眸光如墨般浓稠,平添了一分生人勿近的美感。 白知柒咽了咽口水,将怀中暖着的糕点摆至他身边的檐上,“美人,吃点点心吗?” 美人似乎才发觉她的到来,他冷冷投去一眼,不作理会。 雪巅之莲莫不如此。 白知柒也不急,她打开木盒自己捏起糕点吃了一口,许是糕点的香气太浓,也许是少女身上时不时传来的馨香过于诱人,戚玄迟有些难耐的朝她望去。 冷宫岂是她想来就来,想… 一块糕点堵住了他的思绪,少女睁着双明亮的眼睛望着他,笑意浅浅,诚恳道:“吃一块吧,我做的糕点可好吃了。” 戚玄迟抿着唇,并不打算张口,抿着的唇上因方才那一轻撞沾了不少糕屑,白知柒见状伸出指腹。 带着些凉意的指腹落在他唇上,戚玄迟终于不耐的开了口,却忘了早有一块糕点堵在他嘴前,顺带着一根白皙小巧的食指。 食指指尖突然落入一个温热潮湿的地方,白知柒羞红了脸,诧异的瞪大了眼睛望着面前的美人。 戚玄迟见她失神,红唇微张,心跳没来由的停了一瞬,他握住人冰凉的手掌有些恼羞成怒的移开,但嘴里尚有一块糕点未解决,即便入口即化,也需要吞咽。 白知柒垂下个脑袋,也就错过了美人滚动的喉结。 戚玄迟提了提衣领似乎想要遮住自己逐渐升起的燥热,他冷然开口道:“你又来这里做什么?” “看美人。”白知柒真挚到,她此行不过就是为了能再看一眼美人而已。 戚玄迟讶于她这直白的阐述,他默了默,转头望回了早已不见月影的天际。 “美人,我不久后就能来和你做伴了。” 戚玄迟自然听闻了宫中的传闻,他对嫔妃之间的明争暗斗并无兴趣,自然也懒得掺和,若是事态严重,他只会再将人禁足于宫中。 见美人不搭理他,白知柒有些委屈的朝他那边靠了靠,企图诉苦得来美人安慰,“我是冤枉的,是那王诗雨把我认做是宫女想让我行礼在先,我不过就是稍微反抗了一下,那些宫人们都没什么大碍的,但你看!” 白知柒伸出玉臂掀起衣袖,一块掌大的淤青落入戚玄迟眼中。 戚玄迟眼中冷了一瞬,“她打你了?” 白知柒愣了愣,倒是没料到这块淤青这般大,这是先前被那弦期公子在观菊宴上抓出来的,她一直觉得此处有些疼,怕是留下了痕迹,结果这痕迹竟这般大。 她在心里把那弦期公子狠狠骂了一番,转而换上一副柔弱的面孔来,她哭哭啼啼的,像是在后怕,“她让宫人们抓住我,想杖责我二十大板,我若是不挣扎,恐怕早就香消玉殒了,就见不到美人你了。” 戚玄迟冷笑一声,轻嗤道:“她倒是能耐。” 白知柒见这招有用,连忙又往人那边缩了缩,戚玄迟正处于自己的思绪之中,待回过神来,怀里早已卧了个香软娇小的身子。 也不安分,来回的蹭。 戚玄迟猛地起身,白知柒险些从檐上摔下去,她坐直身子,有些哀怨的望了他一眼。 戚玄迟漠然道:“回你的宫去。” “我不回,回去了就要被禁足了,门外那些侍卫精得很,我不想好几天都见不到美人。”白知柒拒绝道:“我带美人出宫玩去吧,冷宫有什么好玩的,又冷清又无聊。” 戚玄迟睨她一眼,道:“你要去何处?” “揽月阁。” 第二十一章 渗墨 大抵是夜间懒得打理的缘故,少女的发丝垂下几缕在耳边,遮住小巧饱满的耳垂,一双眼澄澈剔透,望着人笑时,总难让人拒绝她的一切提议。 仿佛这双眼才是被遗漏的该高悬于天际的明星。 戚玄迟垂眸看了她半晌,直到白知柒感觉自己的脖子都已经酸软了,他才淡然开口道:“私自出宫按律当…” “美人去不去嘛?”白知柒摇了摇他的衣袖,撒着娇到。 戚玄迟顿了顿,下意识将自己的衣袖扯回,望着另一边的屋檐点头。 这不是白知柒第一次溜出宫,但走门出宫倒是头一回,柳意凝几人为了方便出宫,早在一处长满了杂草的墙上造了扇通往宫外的小门。 戚玄迟只是淡淡扫了一眼那扇门,由着白知柒活蹦乱跳的在前引路,他看着少女纤细的背影和随着动作翩飞的衣裙,目光中渐渐凝了一层寒霜。 她似乎只是一朵娇养在家中的娇花,对自己父亲的野心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今后会落入何等处境。 不同于身后男子的淡漠,白知柒开心的搓着手,眼里亮晶晶的,这美人在她的眼里,可是座金山银山啊! 只是胸前无几两肉,还硬邦邦的,到时得穿些宽大的衣服遮住才是。 “美人,走快点呀。” 白知柒转过身想去拉他,却被人下意识的避开,她若无其事的朝他伸手示意道:“夜路不好走,美人当心摔着。” 戚玄迟轻嗤一声,一手捞住差点一脚踩空跌进雪坑里的白知柒,他睨了一眼尚处在呆滞中的少女,嘴角微弯,漠然道:“若是真由你带路,今夜的京城怕是会多两具尸体。” 白知柒见美人开口了,连忙想要证明自己,她甩开美人的手掌,在美人愕然的眼神里一下跃进了那雪坑,随后便是上跳下窜的在雪坑里展示身手,轻松一跃便出了那雪坑,复又往里跳入,再往复重试。 “美人你看,我身手了得,绝不会让你香消玉殒的!” 戚玄迟眉梢轻挑,终于明白过来她这举动是为了自我证明,他负手看着她因用力而逐渐变的红润的脸色,有些好笑的一把提起了她的衣领,拎猫似的将她拎到了一边。 “你还是留些力气以待下次。” 白知柒轻喘着气眼神不经意瞥向此时的美人,只见他白衣胜雪,天地缟素也难遮掩的的风华,眉眼间凝着笑意,纵使今夜明月不再,也照样皎洁。 她微红了脸,一时分不清是因为将人拐出宫的羞愧,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戚玄迟全然未发觉她遮遮掩掩的眼神,只是错过她身侧向前自顾自的走着。 白知柒见他所行方向正是揽月阁所处的地段,她收敛心神跟上去,问道:“美人识得路?” “京城夜间灯火最亮处,便是揽月阁。” “美人原来也知道这个。”白知柒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原来美人对揽月阁也有所了解。 戚玄迟冷冷一笑,眸里似掺了墨般浓稠,他如何会不知?这揽月阁夜里通亮的灯火,竟是为了遮掩不为人知的交易。 脑海里突然呈现一抹身影,戚玄迟眉心微皱,有些不耐的收回思绪。 繁华街道里灯火通明,通身以淡紫妃红为主色调的阁楼共由四层楼阁组成,装饰精简,雅致有方,即便晚夜冷意缠身,也难碍雅客们的兴致。 进出男女皆有,揽月阁里最受欢迎的雅客,便是些满怀才情的小姐夫人们了,她们来此的目的简单,或为探讨或为钻研,京中不少名门贵女的琴棋书画皆学于揽月阁。 身份高一些的贵女自然有府中的女先生亲自教导,而一些身份不比他人但仍想要有所成就的小姐们,最佳的选择便是揽月阁。 还未走近,白知柒便被人拦了下来。 “宣平侯三姑娘,您不该出现在这。” “平姬姑娘,借一步说话。”白知柒吓的一把捂住她的嘴,拉着人走到了一边无人的角落。 戚玄迟淡然注视着她这一举动,他站在朦胧灯火下,颀长的身影在雪地上投射出一片阴影,进出的雅客不自觉的朝他投去目光,只见其人眉眼如画,淡然投来视线时,眸色如墨,雅客们大多被这一眼惊艳,一时忘了动作。 平姬对这个宣平侯三姑娘一向没什么好感,况且她如今用着自家阁主的身份在京中肆意妄为,她家阁主风评受害,平姬自然没什么好脸色给她。 “我认为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平姬保持着仪态,一双眼也懒得看她,只想赶紧将人赶走,省得被四周来往的客人认出她的身份,连累自家阁主。 “怎么没话好说?你昔日里拉着我讲宫中秘事时,可不像现在这样冷淡。”白知柒说着,一双眼时不时朝戚玄迟站着的地方望去。 平姬显然对她这话语间的熟稔感到疑惑,白知柒见她迟迟没反应过来,这才伸手罩在她耳边,遮住了一张一合的唇瓣,“我是你的阁主啊,笨平姬。” “阁…”平姬惊讶的捂住嘴,吓的连忙拿衣袖遮住她的脸,“您这是…您不该擅自出宫的啊,怎么还是三姑娘的脸?” 白知柒也方才想起这件事来,她接过平姬递来的面纱遮在面上,有些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雀跃,“平姬,我在冷宫里给你拐了个美人来。” 她偷溜出宫也罢,居然还在冷宫里给她捎了个祖宗出来,平姬吓的几经晕厥,她缓住心神,拉着白知柒的手欲哭无泪,“我的好阁主,私自出宫是要掉脑袋的大事,您还又带了位祖宗出来,这就算是加上我的脑袋也不够皇上砍的啊!” “没关系,你阁主我脖子够硬,能让他砍了又砍的…” 平姬却不听她再说,从袖里再取出一方面巾递到那立在原地的人面前。 戚玄迟眉梢轻挑,意味不明的看向平姬身后的白知柒,白知柒接过那面巾戴在人脸上,少女柔嫩的手时不时抚过他耳边的肌肤,带着一股股沁人的芬香,戚玄迟眼中暗光闪过,随即又被收敛进了漆黑的瞳里。 此时揽月阁门前已是人员堵塞,许多人伸长脖子观望着这难得一见的美人,全然不复先前的矜贵风雅。 平姬有些头疼的上前疏通人员,她倒是忘了这些所谓的雅客里,七八成都只是为了来揽月阁观赏美人的。 “平姬姑娘,这位是贵阁里新进的名花吗?” “她的月牌什么时候摆上名花墙?” “可能透知姓名?” 数十位雅客你一言我一语,只把平姬烦的头昏脑胀,她冷着张脸将进出的人分为两拨,出去的不能逗留,进去的不能回头,违者不得再进揽月阁,这才疏通了门前。 第二十二章 无我 揽月阁内摆设都极为精致,高脚灯,地熏香,张挂着的殷红挂灯攀附在紫柱上,灯芯随风舞动,仿若藏匿于红阁里的舞女,姿态曼妙。 光影在雪地上游移,白知柒习惯性抬脚踩上一片覆了暖黄烛光的雪地,发出的声响引得戚玄迟投去视线。 “您既是宫里的贵人,切莫在外透露身份。”平姬忽略了面前这人冷宫所出的身份,在一旁警醒到。 戚玄迟漠然颔首,被引着进了亭廊尽头的一间屋舍,白知柒方要闭门却看见不远处两道眼熟的身影,像是容语岑与林尚敏两人,她静默片刻,转身低声询问道:“镇国公世子今夜可来了?” 京城风流韵事颇多,可这镇国公世子的却是广为流传,平姬知晓她话里隐含的意思,道:“世子爷与那大理寺少卿之女皆在阁内,此事少有人知。” 白知柒冷笑一声,她嘱咐道:“你先替我接待下美人,我去去就回。” 平姬难得慌了神,这所谓的美人看上去可不像是好相与的,光是身上那股子生人勿近的气质就压的她不敢轻易出声,哪能替她接待,可还不等她拒绝,白知柒就窜出了房门,徒留她尴尬的待在门边一动不动。 “贵…贵人饮茶?” 白知柒卸下人皮面具,风似的穿过回廊。 “阁主安。”几个名花见了她有些诧异,但还是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可有见到太师之女?” 对此有印象的名花想了想,指向月湖的方向,“方才瞧见是往那去了。” 白知柒谢过她,又叮嘱几人夜间不要乱跑,这才匆匆赶往月湖。 先前她曾在容语岑身上嗅到类似“蛊香”的气息,若按照平日所用,这只是一味普通的熏香,可若加以药引相辅其香便能够蛊惑人心,甚至能篡改他人的记忆,是禁香,世间已少有其范本。 可如今她竟在容语岑身上嗅到了它的气息,在其所待过的泥土里也发现了制作蛊香所需的香料。 想来是制作的并不完善,只将其炼出的香渣涂在了身上。 少女眉梢蕴了丝冷,眼中已悄然绽放出了月华般的冷光,其中杀意稍纵即逝。 “容姐姐,这么晚了你带我来这冰湖边做甚?”林尚敏冷的打了个哆嗦,她搓着手臂试图给自己带来些暖意,不解的看着面前神色不明的容语岑。 “敏敏。”容语岑轻声唤她,一双玉手在桥栏上轻轻滑过,“你如今也到了该嫁人年纪,太师大人可有为你挑选夫婿?” 林尚敏只觉脸上燥热,她娇羞道:“是…是卫小将军…” “哦?”容语岑挑眉,语气一转,“可我听说,那卫珩如今想娶的是那宣平侯府里的七姑娘。” “她一个庶…”容语岑目光扫来,林尚敏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她连忙改口道:“她凭什么和我争?” 容语岑嫣然一笑,在她身边缓缓绕了一圈,提醒道:“他卫珩是什么人?是杀伐果断敢在自己身上削肉的狠角色,他将军的路子,可都是刀锋上舔血换来的,你认为就凭你一个养在深闺里的娇小姐也能撼动的了他?” 此时林尚敏犹如被人蛊惑了一般,她神情恍惚,对容语岑这一改往常的态度一无所觉,只觉得从她嘴里吐露出来的话语句句诚恳,是打心里在为她考虑。 “那容姐姐,我该如何?” “当然是…”容语岑走至她身后,一只玉手搭上她的肩膀,眼中杀意浓烈,红唇在她耳畔轻启,“杀了白知柒,取而代之。” 身后石亭内传来盈盈笑声,容语岑一愣,身后不知何时竟多了个人。 “容姑娘真是好算计,可被我不小心听见了,怎么办?”少女唇角笑意掺了氤氲,美眸轻扬,对她这番算计表示认可,她手里转着把短刃,靠在离二人几步远的庭柱上,笑容恶劣的让人心慌。 容语岑眼里慌了一瞬,但很快被她掩饰住,她柔柔笑着仿佛方才计划着如何夺人性命的人并不是她,她曼声道:“宣平侯七姑娘此时怎会在这?” 白知柒皓腕抬起,素手捏着下颚,一双杏眼微微睁大,状似与她同样疑惑,“容姑娘说得对,你二人在这密谋如何杀我,我应当再听一会,听到紧要处再出现才是。” 林尚敏如今倒像是个傀儡,眼神空洞毫无动作,对二人之间的对话一无所觉。 白知柒看了她半晌,又道:“倒是我说错了,想来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才是。” “宣平侯七姑娘说笑了。”容语岑莲步上前,侧耳流苏叮当,还是一如往常一般娇笑着。 “我可劝你别过来。”白知柒懒洋洋抬起眼,嫌恶的望着她,“不然今夜的京城,就要少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 容语岑的确生的美,只是美眸深处蕴含着的算计,使得白知柒没有观赏的兴致。 “七姑娘不该这般抵触我,我们是一类人。”容语岑抚着鬓角,耐着性子劝道:“同样是不受宠的庶女,我们不应该团结一心为自己谋一个好出路?” 白知柒杏眸微垂,指尖轻抬,短刃便刺向容语岑,那短刃划破容语岑的手背刺入她身后的桥上,惊得她摸索着衣袖的手一松,袖里的香囊洒了一地。 “不需要。” “若再有动作,我不介意让你失去一双纤纤玉手。”白知柒笑的尽是狡黠,容语岑虽早已察觉眼前的少女并不似普通闺秀,但也没料到她会是如此一个狠角色。 “七姑娘究竟想如何?”容语岑也逐渐失去了耐心,她死死握住双手,修剪整齐的甲几乎要划破掌心肉。 少女站在阴暗处,眼中的亮光却惊心,仿佛深夜里窥伺猎物的幼兽,澄澈中带着残忍,她唇畔染起清浅笑意,缓缓道:“蛊香。” 容语岑浑身一颤,方才努力克制的从容已不再,还不待白知柒再次开口,她便侧身躲于林尚敏身后,白知柒蹙眉移步上前,趁她俯身捡起香囊前一把将她制住。 “林尚敏,杀了她!” 白知柒先是迅速将林尚敏所能接触到的短刃掷入湖中,随即用香定住容语岑使得她不能再有所动作,她转身想制住林尚敏却突觉四肢僵硬,鼻尖萦绕着一股奇香,是从身后不知何时被点燃的香炉里散发而出的香烟,她猛地望向湖边,只望见一道匆忙逃离的背影。 白知柒身躯一怔,突然不想挣扎了,她苦笑一阵,仍由林尚敏将她抛下冰湖,倒在冰湖上望着漆黑一片的天际,听着耳边冰湖逐渐碎裂的声音响起。 白知柒眼中雨雾弥漫,泪水渐渐滑落,没入她湿冷的发。 今夜无明月,无星辰。 亦无她。 第二十三章 获救 冰凉刺骨的湖水逐渐没过了她的发、她的眼,或许是人之将死,连五感都变的敏锐了许多。 白知柒听见桥上两人匆忙逃离的脚步声,又听见有人缓缓踱步而来。 岸上人许是想欣赏她溺水时的挣扎,无动于衷的注视着她,可哪怕湖水已将她整个淹没,白知柒也未有一点动作。 但或许是心有不甘,白知柒在冰冷的湖水中睁开眼,即便眼前一片模糊,但还是怀有期冀的伸出了右掌,伸向那伫立在湖边一动不动的人影。 谁也好,拉她一把吧。 灯影下女子掌心里的那道疤痕就这样落入戚玄迟平静、毫无波澜的眼里,他嗤笑一声,讽刺道:“揽月阁阁主怎么在自己的地盘里给人欺负成这副模样。” 白知柒已经听不清岸上的人在说些什么了,但那声笑却清晰的传入耳中,她也想跟着一起笑,笑自己的无能、笑那人薄凉的心。 她在冬日里建起暖房想暖其身,却突然发现自己永远暖不透其心。 似乎有人跃下冰湖朝她游来,一片白衣如雾般散开随着波纹晃荡在湖水之中。 原来湖中真的会有明月,白知柒这么想着,视线逐渐变得黑暗,就这样寂静的沉入湖水中。 “阁主…阁主醒醒。” 白知柒躺在床上,四周抑制着的哭声和压低着嗓音的责问声传进她耳中。 “你们怎么能让阁主一人前往冰湖?阁主一向畏寒你们也不是不知,这雪夜地滑,非得要等出了事你们才知道着急吗?!” 白知柒咳了一阵,嗓子里全是汤药的苦涩味,一旁的名花们个个围了上来,着急的想要去瞧她,但又怕惊扰了她只能站在一边压抑着哭声。 平姬握住她冰凉的手,强忍着眼泪,声音哽咽道:“阁主,您醒了?可饿了?要不要为您多添一床棉被?” 姑娘们想来也是急得慌,将她里里外外裹了又裹,直把人裹成了一个粽子,生怕她着了凉醒来难受。 月笙走上来给她递了碗温着的姜汤,她努力控制不让碗里的汤水因手抖而洒落,强颜欢笑道:“阁主,喝碗姜汤吧?您平日里最爱喝我熬的姜汤了。” 白知柒撑起身子望了一眼房内,大多都是衣衫不整梨花带雨的姑娘们,想来是早已歇下,一收到消息就匆匆赶来的。 白知柒心中愧疚,鼻尖略微有些酸涩,她低声道:“抱歉,吓到你们了。” 几人擦着眼泪,心中悬着的大石这才放下,“阁主无事便好。” 如今已是半夜,可几人却只稀稀的点了几盏灯,且全移到离床榻远远的地方,屋内光线惨淡,亦如几人难平的心。 若不是那位贵人,阁主此时怕是… 白知柒卧在平姬怀里,乖乖的喝着月笙喂来的姜汤,她年纪较小也算是几人从小看着长大的,可几人却从未见她这般狼狈过,一张小脸惨白,往日里的活泼劲也没了,霜打的茄子般脆弱,让人止不住的心疼。 “是谁将我从湖中救起来的?”白知柒缓过劲来,轻声问到。 “是您带来的贵人。” 白知柒拢着被褥的手一顿,有些茫然的抬头望去,梨木镂空的画屏后,隐隐约约有一道人影。 月笙随着她的目光看去,遂解释道:“贵人正在屋内。” “我们不敢擅自答谢,只能让他暂坐片刻,待阁主清醒后再做打算。” 这整个京城里恐怕没几个人知道揽月阁阁主其实是个爱财如命的人物,她建揽月阁的初衷也只是为了赚钱而已。 却不想一建就建出了个大名堂来。 这下就麻烦了,她原本打算先把美人骗进揽月阁再循循善诱使其入阁的,如今她却欠了美人一条命,这下就难还了。 “如今天色已晚,你们先回屋歇息吧,让美人进来。”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她们之所以让人在外侯着便是因为男女有别,还特意摆了画屏隔绝视线,不曾想自家阁主却是一点也不在乎。 该是她们过于迂腐了,月笙叮嘱几句遂带着几人离开,几人依依不舍的回头看了又看,白知柒哭笑不得的朝她们摆摆手,平姬则起身将在外饮茶的戚玄迟唤进了里屋,遂合上门跟着几人离去。 听着渐近的脚步声,白知柒有些疲倦的掀起眼帘,眼前的人还是那般矜贵,眼神深邃无波隐约夹杂着些试探,但终究还是美的,美到让人失神。 白知柒已分不清他此时究竟是何神色,只当是自己神志不清,看走了眼,她柔柔的笑着,语气感激,“谢谢美人出手相救。” 戚玄迟的目光从她苍白的脸上扫过,轻描淡写的应了一声,不再多言,先前眼中不经意间流露的柔色已不复存在,剩下的只有怀疑与试探。 她既是宣平侯府的七姑娘,又为何会扮作白银翎步入宫中,这里头暗藏着的秘密戚玄迟不愿去想,却又抑制不住的怀疑。 这天真烂漫的面具背后,又藏了多少算计与野心呢? “美人,你救我时可有看见别的什么人?” 戚玄迟来时自然看见三道仓皇逃离的人影,他默了默,道:“并无。” “嗯…”白知柒似是松了口气,她将脸缩进被窝里,有些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美人今晚还回宫吗?” 床边那人却迟迟没有回答,泠然看着她喃喃自语,随后难敌困意的沉沉睡去。 少女沉睡的面容乖巧温顺,缩在被里小小的一坨,像只懒洋洋的幼猫让人忍不住想要过多的靠近。 可揽月阁背后势力庞大,其下组织众多,众国情报在其组织中皆有可查,是能左右天下棋盘的核心存在,而眼前这个看上去无害的少女便是它的主人,她真如表面一般单纯吗? “钱,好多钱,我的!”白知柒梦呓一声,从被窝里伸出手来在空中挥舞着,她满意的傻笑一阵,双手垂下耷拉在枕边又没了动静。 看着她掌心中那块不小的疤痕,戚玄迟漠然立了半晌,俯身替她将两只手重新塞入了被褥里。 她如今并未做过什么,若之后她野心显露,他便会亲手将她除去。 而在那之前,她会一直是揽月阁的阁主、宫中的白美人、宣平侯里的七姑娘、一个蠢笨聒噪的小丫头。 第二十四章 暮雨 次日清醒时,白知柒已身在寝宫之中。 她抚着额头,有些不雅的趴在床沿上叹气。 “娘娘,您可醒了?”画意在一边小心观察着她的神色,奈何白知柒整张脸都埋在枕上,叫人看不清脸色。 她一夜未归,等画意发现时早已睡死在了床上,所以画意并不知她夜里究竟去了何处,只知道揽月阁里传来消息,让她多给人添几床被褥,熬些抗寒的汤药。 “娘娘喝药吧。”绯儿从屋外端来一碗凉好了的汤药,小心翼翼的拾起汤勺递至人嘴边。 白知柒简直厌烦死了这些难闻又难喝的汤药,她捧起绯儿手中的汤药一股脑喝了下去,末了用衣袖狠狠擦去嘴边药汁,再趴回枕上没了声。 这一套动作下来,倒像是在置气。 “娘娘,王常在来了。”门外的小太监喊了一声,白知柒并不识得他,她疑惑的抬起头望向门外。 “是昨日太后派来的小太监,专门伺候娘娘您的。”画意扶起正欲起身的她,解释到。 白知柒闷闷的“嗯”了一声,仍由二人替她更换了衣裳。 宫内王诗雨正用食指捣鼓着桌上的香炉,依旧是一身轻纱长裙,不把冬日的严寒放在眼里,见白知柒现了身,她散漫的洋洋起身,随意行了个礼。 “见过白美人。” 王诗雨如今颇得圣宠,行为自然嚣张了些,一双眼甚至不直视白知柒,一副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架势。 “这冬天侵人的风雪都灭不掉王常在身上的火。”白知柒懒洋洋的入座,眼睫轻轻煽动着,对王诗雨的突然拜访并不表示欢迎。 王诗雨脸上的笑意僵了片刻,但想起太后先前的吩咐,只得缓了神色娇笑道:“你我二人既为血亲,应当在宫中互相照拂才是,从前种种还望白美人放下。” “哦?王答应的意思是即便你曾叫宫人们杖责我,我也得原谅你才是?”白知柒盈盈的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那好啊,不如我让人杖责王答应几棍,再劝你放下?” 少女一只手搭在椅上,杏眸微抬在王诗雨身上扫过,仿佛只是在讲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王诗雨却觉得她是真的起了杀心,她浑身颤了颤,头一回在这冬季里感到寒意。 一旁的小太监低着个脑袋,将二人的对话听了个全,心中也有了计较,想来是这王常在挑衅在先惹怒了自家主子,这才使得二人之间产生不快。 那也是这王常在自讨苦吃,挨上几棍长长记性也不为过。 王诗雨见求和不成,一向高傲的内心也不容她再在此处继续待下去,她身为太后侄女,是京城中多少贵女攀附的对象,在家中也是个娇生惯养的,入宫后更是受尽圣恩,如今却在白银翎这里处处碰壁。 王诗雨脸色忿忿,恼怒道:“嫔妾告退。” 白知柒迷蒙的眼瞳里渐渐有了焦距,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的在桌上敲着,她早已忘了自己先前在宣平侯里是如何忍气吞声度过那些难熬岁月的。 宣平侯七姑娘懦弱胆小,在府中是毫无存在感的人物,但却也是活的最自在的一个。 白知柒闭了闭眼。 她不是不知道这般激怒王诗雨的后果会是如何,王诗雨自有身后族亲的庇护,而她即便顶着宣平侯嫡女的身份,也还是孤身一人。 “娘娘,王常在如今颇受皇上宠爱,您与她又是血亲,日后在宫中多少会有交集,还是莫要把关系闹得太僵,当心惹得太后不快。”小太监在一旁提醒到。 他所言虽句句是在为白知柒考虑,细究到最后却能发觉是恐怕太后责怪下来会连累到自己,白知柒不受宠是宫里人都知道的,一入宫便被皇上禁了足日后又能好到哪去,再惹怒了太后恐怕在宫里会更是举步维艰。 他可不想跟一个没有前途的主子。 白知柒恹恹的看着眼前垂着头的小太监,对他言语里的不满感到好笑,她垂下眼帘,遮掩住了眼底神色,“你如今是我宫里的人,我若想留下你只需在太后面前开口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想来你该是明白的,谁没有平步青云的时候?倒是莫要惹恼了我日后平白丢了性命,不是?” 那小太监这才颤巍巍的跪在地上用力的磕着头,“娘娘教训的是!娘娘教训的是!奴才不该多话!” 白知柒不再看他,她朱唇轻启,姿态如凝霜般娴静端庄,“退下吧。” “奴才遵命!” 青山积雪仍未消,溪泉水流声未启,白梅不堪厚雪覆压抖落了一枝头的梅雪。 宫苑里香烟袅袅升起,自在盘旋在一处聚而不散。 少女倚在桌上打着哈欠,雅青发髻盘如乌云,几缕青丝从鬓角垂落,她生的清丽,虽称不上是绝色,但胜在气质出尘,举手间暗香盈袖,其香久久不散,即便整个人懒散的半倒在桌上,也难掩其俏丽。 “娘娘,您要的香制好了。”绯儿递上一小个木盒,内里装着的是新制成的缓香。 白知柒接过那木盒,拿在掌心里把玩着,绯儿犹豫了片刻才终于开口道:“暮雨馆传了消息。” “如何?” “那边同意提供乌万莲,但前提是拿司城的地形图交换。” 白知柒眉梢蕴了曾薄霜,她清浅一笑眼中尽是冷意,“好啊。” “让他们拿自己的脑袋来换,一个脑袋一笔,我亲自持笔画给他们。” 绯儿被她眼中的杀意吓的身躯一颤,她低下头不敢再看白知柒的神色,白知柒少有动怒的时候,一旦动怒那股子骇人的气场格外瘆人,使得人不由自主的感到畏惧。 “我倒是不知暮雨馆何时连这种要求也敢上报了。”白知柒冷笑一声,玉指轻巧滑过盒面,压低声音厉声道:“有多少士兵在外为江山而征战四方,死时尸骨敛不尽,至终归不得故土?!在这等荒唐要求下暮雨馆居然还要过问我的意思?!我看她暮雨馆馆主真是被那大袁王爷迷晕了脑袋!” 第二十五章 棋盘 “娘娘息怒!”画意刚将小太监支应走,回来便见自家姑娘发了怒,她连忙将托盘放在一边上前安抚着她的情绪。 白知柒揉着眉心,略微平定了心神,“画意,将我枕下书信取来。” 画意连忙应声前去,她取出那封平整的书信递到白知柒身前。 白知柒将二人屏退,一只手抚过那全篇笔墨末尾捎了束干花的信纸。 人人都道她揽月阁身后势力庞大,但谁又知晓那势力所觊觎的是这元泰的山河城池,是如今来之不易的盛世。 夜半。 暮雨馆,风清湖。 素雪天地,独留一只船舫被牢牢定死在岸边,忽明忽暗的烛光笼罩着船身随着风雪而动。 内里点了盏小灯,灯芯已将燃尽,隐约能望见船内两道模糊的人影,两人正在低声交谈。 箭声划破空气的声响被风雪声掩过,锋利的箭身将灯芯从盏上穿落,船内顿时陷入寂静,依稀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有人捧着明亮的灯盏掀开船帘,船内顿时一片明亮,缕缕暗香随之而来。 齐荃歌愕然望向站在船头的少女,她呆滞片刻,颤声道:“揽…揽月阁阁主?” 白知柒嫣然一笑,将手中灯盏放在桌上翩然落座,有些责怪道:“怎么背着本阁主和王爷私会呢?这灯都要燃尽了。” 易无虞眉宇肃然,他端坐在位上,语气不耐,“揽月阁阁主消息一向灵通。” “哪比得上王爷您呢?”白知柒泠然笑着将一封书信掷向桌面,“王爷的手伸的未免太长了些。” 贿赂官员将她安插在京城中的眼线全捕了个干净,各方收集京中情报试图勾结朝臣,这封书信要不是被她半路拦下,她那位痴迷权利的父亲恐怕早就与之结交了。 易无虞只是扫了一眼那书信,似乎对她拦下这信一事并不感到意外,他起身将书信收于怀中,道:“你与本王若是各为其主倒也罢,但望阁主莫要忘了昔日救你于水火之中的人是谁。” 白知柒八岁那年发了高烧,恰好遇上白银翎感染风寒,京城里医术高明的大夫以及宣平候府上下一夜全聚在了白银翎屋内。 白银翎身边的黄嬷嬷咬死了不放大夫,白知柒等不来救治只能自己翻出宣平候府寻求救助。 易无虞那夜自京城街道而过,发现了险些被埋在雪里,瑟瑟发抖的白知柒,本着救人一命制造七级浮屠的道理向白知柒施以援手,白知柒这才捡回一命。 “王爷该庆幸您曾救助过我。”白知柒朝他福了福身子,漠然望着他的背影,缓缓道:“不然如今京城门口就将挂上王爷的人头了。” “本王着实有些好奇,这东辰皇帝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居然能让你这般忠心于他。”易无虞略带疑惑的目光从她平静的面上扫过,转身挥袖离去。 齐荃歌在位上如坐针毡,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白知柒的神色,后悔于在今晚与人相约,能在短短几年内将京城一大半财富收于囊中,她揽月阁阁主是何等手段?如今倒是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白知柒抬手无意间触及鬓角边垂落的发,将齐荃歌的不自在收进眼底,这才启声道:“馆主如何抉择本阁主无法干涉,只是莫要将揽月阁牵扯进去才是。” 齐荃歌并不吭声,只是沉默听着。 白知柒伸出两只状似落棋般在桌上敲了敲,“如今天下的局面倒像是棋盘,两方落子众多,倘若是再往里放几枚棋子,馆主认为该是如何?” 齐荃歌是爱棋之人,自然明白她在说些什么,落子一方要么将一片棋子杀尽,要么被其吞噬成为弃子,人生不似棋盘能辨出黑白两色棋子,当局者迷,她又如何能保证自己定是胜出的一方呢? “我揽月阁虽不做天下棋盘里的一枚棋子,但这江山的主人不能改,馆主若是选择了大袁,我二人今后便是死敌。”少女眼中的杀意稍纵即逝,仿佛方才一瞬间的波涛只是齐荃歌的错觉。 齐荃歌长叹一声,心里已有了计较,“我明白了。” 画意在廊里张望许久这才看见有人掀起船帘迈上岸,她急忙撑起伞走了过去,“姑娘当心脚下。” 白知柒递来了个甜饼,是她方才在船舫上顺来的,她自己叼了一个在嘴里,“饿了吧?这暮雨馆别的不说,就这甜饼做的还不错。” 画意替她整理好披风,笑着摇摇头,“奴婢不饿,姑娘吃吧。” “你一下午都忙着给我煎药,之后就随着我出了宫,滴水未进的哪会不饿?”白知柒强塞了一个甜饼到她手上,“快吃些垫垫肚子,待会带你回七坊吃好的。” 画意这才在身上擦干净手接过那甜饼来小口小口吃着。 刚一跨出暮雨馆,便见馆外停了俩马车,上头挂了个绣着“柒”字的黑布,正是七坊派来接送两人的马车。 白知柒上前摸了摸前面那匹黑马的鬃毛,只见那黑马欢快的叫了一声,直往她身上拱。 “画意你瞧,黑老大还记得我呢。” “它可是阁主从小养大的,哪会这么容易就将阁主忘了?”马车另一边走出来了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年,他生的清俊,体格结实,即便穿了件薄薄的衣衫也丝毫感觉不到冷意,额前反而细细密密的渗了汗,站在雪白的地里显得突兀又好笑。 陈梓安说完朝一旁正吃着饼的画意笑了笑,“画意姑娘也在。” “嗯。”画意微红了脸低低应了一声。 陈梓安将二人扶上马车转身上马策行,他拉动缆绳的手掌里有一层薄薄的茧,画意想着,又情不自禁的红了脸。 白知柒倒是未注意到这些,她掀起车帘一角思绪早已飘远,这些年来多的是人问她为何执意效忠如今不过十七的年轻帝王,他并未应允她些什么,金钱权利皆是她自己一手造就而来,可她仍然固执的让人疑惑。 谁知道呢,或许是曾在他身上望见了某个人的影子。 七坊门前马车缓缓停下,温眠尚未开口里头便蹦出来了个小小的人影,险些将她一把推到在地上。 “娘的,你想送我去见阎王爷?”温眠笑着将人接在怀里一只手握拳在她头上转着,直把人痛的眼泪汪汪的。 黑老大见她受欺负了急的前后走动着四蹄,不停朝温眠鸣叫着。 “你这马算怎么回事?老娘平日里没少喂你饲料吧?这不昏了几日你这畜牲就不记得谁是你娘了?!” “冲我黑老大撒什么气?”白知柒不满的支棱起个小脑袋朝温眠喊到。 “你也是个小没良心的,别提!”温眠瞪她一眼,捏着人耳朵将大喊大叫的她拽进了坊里。 画意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二人打打闹闹的背影,半是怀念半是欣慰道:“姑娘在温眠姑娘跟前还是和从前一样。” “阁主在我们这一直都是从前那个小丫头,我要是有阁主这样一个妹妹,定要把她宠到天上去。”陈梓安搓了搓鼻子,咧着嘴笑到。 第二十六章 血衣 画意脸上一红连忙走进七坊跟在二人身后不再理他,陈梓安看着她惊慌的背影有些莫名的摸着后脑勺,随后无奈的笑了。 “温眠!耳朵都要被你拧掉了啊!”白知柒在她手下挣扎着,眼泪水直冒。 温眠睨她一眼,瞧见那红了一半的耳朵手里的力气这才收了收,“怎么?你姑奶奶我大病初愈的差点没给你扑死呢,再说了你现在不是还有力气闹腾吗?” “我这不是见到你高兴吗?”白知柒嘿嘿一笑,一双手缠上温眠的手臂,有些怀念的蹭了蹭。 她的温眠还活着呢,活得好好的,还能和她玩闹,不再是先前躺在床上那副让人心痛的模样。 “真的是…”温眠捏了捏她的脸,向来泛着怒意的脸上有了宠溺的神色。 院内的积雪已被温眠派人铲去,露出底下的青石板路。 七坊比起揽月阁要更为精致,是白知柒的小宝库,更是各种稀有药草储存的地方。 温眠颇为嫌弃的坐在一边看着她狼吞虎咽,一手鸡腿一手翅根,吃的满嘴油光,与身边小口小口吃着饭菜的画意相比起来简直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说出去到怕外人认为我揽月阁阁主是个没吃饱过饭的。”温眠递过一杯温茶,白知柒就着她的手大口喝着,直把她一手蹭的满是油水。 温眠气的拧了她脸一把,“你这个娘娘当的跟个小乞丐似的。” 白知柒方才走在路上狠狠摔了一跤,狼狈的衣裳都破损了好几处,她浑然不觉,叼着肉冲温眠笑。 白知柒生的很瘦,露出的一节皓腕皮包着骨,比她这个年纪的姑娘们还要瘦上许多,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刮跑。 “你说你挣这么些金银珠宝有什么用?还不如多买几块肉来的实在。” 白知柒经常会收一些极为困难的任务,铺在各地的眼线全是为了替他人收集些乱七八糟的情报,比如谁家老爷在外养了几房妾室,又或是哪家公子与哪些女子说了些什么话,不论多刁钻只要付的定金够高她通通照收不误。 “威慑力够强啊!我暗网一撒,那些人全都以为我是在替哪位大人卖命呢,多有成就。” “得了吧。”温眠被她这不正经的模样弄得心烦,“一天到晚没个正经样活该被官兵抓了一票人。” “只要不是皇上抓了我的人。”白知柒笑道:“那就没关系。” “也不知道先前拿钱赎人时哭的要死要活的人是谁。”温眠嘀咕了几句,不再多言,她自是明白自己这位阁主自小便对当今圣上有着不一般的感情,但每每问到此处时她便闭口不谈,让人摸不清她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离此屋不远的院内传来铃铛声响,白知柒抬眸扫了一眼门口,只见一个身着紫色衣裳腰系绛紫香囊的女子缓缓走来,她朝白知柒行了一礼,遂开口道:“我家主子请阁主前往幽梦居一聚。” 白知柒头也未抬,她埋头吃着饭,摆摆手道:“不去,叫你家主子早点睡,该干嘛干嘛。” 那女子有些为难道:“可我家主子说了,需要阁主今夜前往。” 白知柒将筷子一掷,画意连忙阻止了她准备用衣袖擦嘴的举动从袖里拿出手帕替她擦着。 “说了不去就是不去,叫他自个儿玩去。”真是不喜这幽梦居的主子,就连婢女都是同样的执拗。 “褪紫,罢了。” 褪紫身后传来一道悠悠男音,白知柒脸色顿时像是吃了半斤苦瓜般难看。 只见褪紫身后的门边半倚了个红衣男子,不复往日一般高雅,模样看上去反而有些难堪。 身形笔挺,容颜俊朗,少有修饰的衣袍上用墨线绣了朵彼岸花,这是白知柒往日里捣蛋绣上的,却被他毫不嫌弃的穿在身上。 他有着一张美得雌雄莫辨的脸庞,剑眉斜飞入鬓,唇色胜血不妖,脸色略显苍白,一身红衣似是被什么东西浸湿了一大片在胸前,浓稠的红色像血一般诡丽,难掩的美色。 “哟,稀客。”白知柒叼着茶杯戏谑道:“这是又上哪挨了顿揍?” 她与这幽梦居主之间的纠葛要从几年前说起,起因是由于她认错了人平白替人卖了几年的命,后来幡然醒悟想要与其一刀两断的时候,这人又像黏皮糖一样黏了上来。 顾寒舟半倚在门前,有些抱歉的笑了笑,“小柒,我受伤了。” 白知柒双手交叠撑着下巴,一双杏眼似笑非笑的将他的狼狈收进眼底,“居主受了伤该回幽梦居待着疗伤才是,来我这七坊做些什么?我如今可不是从前那个对你言听计从的白知柒了,装弱这一套对我已经没用了。” 顾寒舟敛眸有些自嘲的笑道:“幽梦居如今出了叛徒,我半路遇袭已无去处。” 又来了,他总能有办法让她心软。 “幽梦居难道只养闲人,就没有一个值得居主相信的下属?何必次次麻烦我家阁主?”温眠缓缓起身,一双锐利的眼神从顾寒舟脸上扫过,似是看破了他伪善面具之下的满腹阴谋。 他的确生的很美,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一双永远澄澈见底的眼里常年含着让人心软的温柔,不明白的望上一眼恐怕便会深陷其编织的情网之中,可她早已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女了。 幽梦居居主容貌素来冠绝天下,但可惜,她无感。 “温眠姑娘何必咄咄逼人?”褪紫见她语气不善,冷了脸质问到。 “罢了,褪紫,你随我回去吧。”顾寒舟垂眸掩去眼底受伤的神色,轻咳了一声,这一下却使得他身上渗漏的血迹更甚,血水顺着他的衣袍流入雪地里,雪白的地里顿时弥漫一片血色。 白知柒眼眸微动,她总能在顾寒舟身上看见他的影子,许久后她才启声道:“温眠,为幽梦居居主安排医女。” “阁主!”温眠有些不可置信的喊到,她以为白知柒早已放下昔日对顾寒舟的情意,那曾想她居然还要出手相救。 “这次救助我收居主五十两黄金,往后依次翻倍,还望明日居主能将黄金备好送来我揽月阁,只要钱带够,七坊随时欢迎居主到来。”白知柒拍拍手从位上站起,略过一脸呆滞的褪紫走到顾寒舟身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与她身上的馨香交织不融。 顾寒舟原本暗淡的目光在望见她走来时渐渐升起欣然的笑意,可那笑却也只维持了一瞬,便被少女无情的声音打碎。 白知柒凑到他耳边,轻声呢喃道:“居主的衣裳脏了,洗不干净的,扔了吧。” 第二十七章 夜遇 刺眼的血色从阶上蔓延而下,顾寒舟身躯一震,他低头苦笑着,喉内的股股腥甜,胸前淌着血的伤口他似乎都感受不到了。 他试图抬手却换得白知柒错身而过,那只沾满血渍的手也不敢触及她一片干净的衣袖。 曾经他不以为然,毫无悔意,现在呢? 画意见她一人出了七坊急的要拿起伞去追她。 “让你家姑娘一个人静一静吧。”温眠拦下她,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一时有些恍惚。 即便她在自己跟前永远都是往日里那副让人头大的跳脱性子,但经历过一些事后,她又怎会如以往般无忧无虑呢? 白知柒一路踹着雪堆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她撩起衣袖在昏暗烛光下看清了自己臂上的疤痕。 情不自禁忆起一些往事。 几年前她在街上错认顾寒舟,在他状似不经意的言语下为他建了暗网收集各国情报,为了他所谓的抱负四处奔波替他招揽人心,几次劳损心神而不顾。 结果呢? 那年的冬天湖水冰冷刺骨,她与户部尚书之女起了争执,几番推搡下她二人纷纷跌进冰湖中,白知柒本是不怕的,因为顾寒舟在一边,他水性极佳,她信他能救自己上岸。 如她所想,顾寒舟的确跳进了湖水中,可却不是来救她,他揽着户部尚书之女与她擦肩而过,甚至,朝她刺来一剑。 那之后顾寒舟得到了户部尚书的青眼,而她则在奄奄一息爬上岸时得到了一道抹不去的疤痕和一身寒毒。 恨吗?说是恨也谈不上,顾寒舟的野心抱负她也不是真的傻到一无所觉,她知道他谋划的一切,而他不信她的忠心。 可顾寒舟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明白,她从前心甘情愿对他付出的一切皆不是源自什么狗屁忠心。 白知柒叹了口气,她抬头望着天,想一下子栽进雪堆里不起,可她还有许多事尚未完成。 在雪中长眠的人很多,但绝不能是她。 路过宣平侯府时,里面喧闹一片,通明的灯火惊扰了夜间的平静,出于好奇白知柒站在门外好奇的张望了一会儿。 难道是府里进贼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白知柒几乎是瞬间花容失色,她在宣平侯府里藏了不少金银珠宝,这要是给贼人发现了去! 白知柒想也没想一下翻进自己所在的院内,冷清的院落空无一人,想必是全去前院里抓贼人了。 上天保佑贼人不要摸到她这寒酸的小院里。 白知柒走至自己屋前,刚一推开那扇门她便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再反应过来时自己早已被人压在了合上的门前。 脖颈处的利刃紧贴着她细嫩的肌肤,冰凉瘆人,这使得白知柒连简单的吞咽都做不成。 她怎么不知道还有人不点灯抓贼人的?! 白知柒吓得连忙抬起双手以示清白,“是我啊,我是你的七姑娘,宣平侯如今最疼爱的七姑娘!当心你的爪子!别害怕啊!喏,千万别抖!” 早在白知柒开口的前一秒那柄利刃就被人丢掷到了一边,而白知柒依旧一无所知,一张小嘴说个不停。 戚玄迟饶有兴致的看着她紧闭着不断发颤的双眼,和与之完全相反的絮絮叨叨的嘴,他散漫走至床边慢悠悠的处理伤口,一双眼眸依旧盯着白知柒不放。 身前的人依旧没有动静,白知柒有些害怕的咽了咽口水,声音都已经带上了哭腔,“你别害怕啊,我大人有大量不会罚你的,你走开成不成?” “七姑娘不妨睁开眼看看?” 清冽的男音响起,白知柒这才卸下心防缓缓睁开了眼,面前果然空无一人,那持刀的人如今正坐在她的榻上处理着伤口,他面上带了层黑纱,只能看见露出的那双锐利的黑眸,夜里如墨一般浓稠。 白知柒却是一瞬间就把他认了出来,“登徒子?!” 戚玄迟依旧平静的看着她,直到她眼里的恐慌完全被震惊取代,他讥诮一笑,对她施加的称呼表示不屑。 “还望阁主莫要毁了我的清誉。” 他还有清誉可言?! 白知柒放下早已酸软了的胳膊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在榻上,“这是我的屋子我的床,你闯进我的闺房该是你毁了我的清誉才对!” 戚玄迟冷冷地道:“这屋内久久无人居住,满室灰尘,也难为阁主住的下去。” 白银翎自然不会亏待自己搬进她这小破屋里,林月浣也早早就被宣平侯接去了别院居住,因此这座小院里已空置了许久,戚玄迟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躲进这座院内,却不曾想会遇上她。 戚玄迟目光渐冷,带着几分审视和试探的意味重新落回白知柒身上,她竟然这般不想乖乖待在宫里,当初又何必进宫? 白知柒没了话说,她装傻充愣的撇过头,下一秒又像是想起了些什么。 “你怎么会在宣平侯府里?” 戚玄迟漠然道:“阁主既能在此,我为何不能?” “这不一样,我是宣平侯的七姑娘。”白知柒试图将自己与他划分开来。 “可我方才却看见宣平侯的七姑娘在前院站着。” “那我现在走到这来了成不成?” 戚玄迟睨她一眼,淡漠道:“那便该夸赞阁主不畏生死。” 白知柒又想起自己刚进门时那濒死的体验,她在戚玄迟似笑非笑的眼神里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还好没断,不然死相该多难看啊。 既确定了他的身份,白知柒索性质问道:“你缺钱花?” 戚玄迟将臂间伤口包扎完全,神情淡漠,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阁主何故这般认为?” “你不是上宣平侯偷东西的吗?” 戚玄迟眼里溶了半笑,眼中寒光更甚,他俯下身目光落在白知柒疑惑的脸庞上,语气带了些蛊惑,“那阁主且说说,我是来偷什么的?” 白知柒甚至能闻见他身上时不时传来的血腥味,隐约夹杂着一股龙延香,奇异的好闻,她双手抵着他逐渐靠近的滚烫身躯,眼神躲闪,小声嘀咕道:“谁知道你是来偷钱还是偷别的什么。” 少女脸上布了层红霞,像是丰收时节树枝上颜色最为艳丽的红果,诱惑着人将其摘下细细品尝,或是毫不客气的拆吃入腹。 戚玄迟向后退了半寸,直至靠上床沿,屋内沉寂了一瞬,半晌白知柒才听见他的声音从床头传来,语气悠长,“现在我倒真想偷些别的什么了。” 白知柒抬眸望去,顿时陷入那人幽深的眼底,里头似乎夹杂了些别的什么情绪,她不敢细究。 第二十八章 监视 许是他的目光过于炙热,白知柒轻咳一声,慢慢摸索到自己的床头。 戚玄迟平静的注视着她,直到她在那床下的暗格里取出了一个小巧精致的木盒。 戚玄迟眉梢轻挑,看着她一脸心痛的将那木盒递到他眼前,分明是极其不想给他的模样,但还是忍痛给了他。 “阁主这是何意?” 白知柒顿了顿,一手支起下巴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又转,似乎是在思考措辞,随后她语重心长道:“我虽听闻弦期公子家世不堪,当然这是我听说的,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当然这也是我听说的,但是你看看。” 白知柒拍了拍他完好的那只臂膀,“你四肢健全,还是可以养活自己的,今日一事我就当没看到,这些钱也算是我借你的,等你日后有钱了还我便是。” 屋内的温度一瞬间低了许多,面前那人似乎是在笑着,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他指腹抚过木盒边缘,幽幽开口道:“那便多谢阁主好意。” 白知柒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心爱的小木盒被那人拿在手中把玩,总觉得这木盒下一秒就会被人一个“不小心”扔在地上。 “当心些当心些,这里头装的都是钱呢!”白知柒见那木盒被他抛到空中,吓的连忙扑了过去,却扑了一鼻子灰。 身边衣袂翻响,戚玄迟已跃下床榻接住木盒,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她猛咳了几声哀怨的投去目光。 戚玄迟拾起躺在地上的刀刃推开门,人影融入夜色不见。 白知柒长吁出一口气,终于送走了这个阎王爷,她方才若不是装傻充愣怕是早就归西了。 弦期此人着实让人捉摸不透,身份成迷脾性不清的,像个恶鬼一样游荡人间。 但他如果是皇上的人,那就当她没说。 宣平侯此人野心勃勃,心术不正,是该找些把柄出来治治他。 白知柒借着惨淡月色望了一眼床榻,上面滴血未沾,她惊叹于弦期此人的冷静与干练。 按照这空气中堆积的血腥味判断,他应当受了不小的伤,可他却好像没有痛觉一般,真是个狠角色呢。 白知柒轻巧跃下床榻将其还原成了原样,余光里瞥见一块反光的物件,她伸手拾起发现竟是块品质上乘的玉佩,白知柒眼冒金光将其收进了衣袖里。 这弦期好像还挺有钱的吗。 白知柒十分满足的拍拍衣袖翻出了宣平侯府,一路上欢快无比,甚至唱起了小曲,与此时如湖水入石般波纹难息的宣平侯府全然不同。 漆黑小巷里目光泠然的男子望着那道逐渐远去的欢快背影,嘴角勾起一个漫不经心的弧度。 揽月阁阁主爱财如命,他若不刻意留下些什么,只怕得抱怨一晚不休。 戚玄迟闭眼片刻身边有脚步声渐近,他凛然睁眼,险些吓的那人一下跪倒在地上。 齐炜恭敬行礼道:“陛下,已收集到梁王试图与宣平侯勾结的罪证。” 梁王近些日子里的举动过于明目张胆了些,他人尚在京中就已经按捺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野心了,不过宣平侯此人狡猾多端将他二人勾结的密信藏得死死地,还得他亲自来挖。 戚玄迟颔首应了一声,问道:“藏匿时可有注意到宣平侯七姑娘的动向?” 齐炜虽不知他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些,但还是恭敬答道:“当时宣平侯府上下都聚于前院,无人离开。” 齐炜说着,注意到他臂间渗着血的衣料,“陛下,可有大碍?” 宣平侯府的暗卫虽不值一提,但其身后却有着一股隐藏的势力在暗中相护,那势力盘踞在京中难寻踪迹,戚玄迟为引其出没携了一队人马前往沪沉林,果不其然遇袭与其在沪沉林交战,刺伤其头目后不慎负了一箭,这才使得那人有机会逃离。 “不过是些见不得人的蝼蚁之徒。”戚玄迟轻嗤一声将手中的木盒收进衣袖,眼神深邃无波。 “派人留意宣平侯在宫里的那个女儿,一旦出现异举即刻向我禀告。” 齐炜想起那个曾将自己陛下拐出宫一晚未归的狐媚女子,咬咬牙低头应下,这才跟着人一道回返。 次日。 望月斋院内。 白知柒睡眼惺忪,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画意你来。” “娘娘,怎么了?” 白知柒双手捧住她的脑袋让她从左望到右,“你看看,是不是不太对劲?” 果不其然她这一番举动下来,宫内扫着雪的宫女太监们纷纷朝她投来目光。 这里里外外多了不少宫人暂且不提,怎么一双眼都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不放呢?而且个个眼带仇视,好像她是个罪人一样。 画意奇怪的看回了她,茫然道:“娘娘,您是娘娘,他们自然要注意您的举动啊。” 不对不对。大错特错。 “我倒是觉得他们像是来取我狗命的。” 而且一脸的嫌弃,看的她都快没心情出去溜达了。 事实确实和白知柒想的一样,外头的宫人们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互相嫌弃着自己这位新主子。 “这白美人身无几两肉的,我倒是更愿意去监视贵妃娘娘。” “皇上是如何看上她的?” “你傻了吗?这白美人是太后娘娘和贵妃娘娘选进宫的,皇上都没见过她呢。” “皇上英明神武,白美人高攀了。” “呸!攀什么啊,都说了她连皇上的面都见不到。” 一旁有太监提醒道:“好不容易不用打打杀杀换了个轻松的活干,你们就是如此懈怠的?” 这些伪装成宫女太监的人全是齐炜专门挑来的看白知柒不爽的暗卫,毕竟他们实在想不明白会是怎样一个女人能让他们的主子为其一夜不归宫,结果没想到却是这样一个黄毛丫头,虽然长的还算是可人,但他们还是不能接受。 几人都是上过战场杀人不眨眼的角色,自然不会收敛自己的脾气,因此白知柒才会一大早的就心情不悦。 毕竟一张张臭脸对着你,谁开心的起来。 绯儿从门外走来,带话道:“娘娘,贵妃娘娘邀您前往御花园赏梅呢。” 想起那朵朵白梅,白知柒的心情倒是好上了许多,她懒懒起身伸了个懒腰。 “正好,我也想去御花园逛逛。” 第二十九章 囚鸟 直到走出望月斋的大门,身上那些如影随形的目光才消失了。 白知柒刚刚升起的愉悦在看见不远处那道妖娆的身影时没了一半。 “参见白美人娘娘。” 王诗雨懒懒散散的行过礼便站在原地,一双眼在白知柒身上瞧了又瞧。 白知柒“嗯”了一声打算直接路过她,冷不防余光里看见一只手伸了过来。 “啊!” 王诗雨惨叫一声人已被死死摁在了宫墙上,她一只手被人别到身后脸蹭着墙,那滋味别提有多难受了,从小到大都是养尊处优的她那曾被人这般对待过?! “哟。”白知柒装作不知情的歪着脑袋,笑盈盈的看着一脸痛色的王诗雨,“王常在怎地这么不小心?若不是我及时扶住了你,恐怕你这张如花似玉的脸就要在地上蹭破一层皮了。” 王诗雨哪知道这宣平侯三姑娘是这么个性子,她不过是想装亲热同她拉拉手罢了,不愿意也不至于这般对她,她这行径与外头那些粗鲁莽夫有什么区别?! “真不好意思,我这人一向见不得有人受伤。”白知柒收回手,笑道:“都怪我这人太善良了,王常在你说是不是?” 王答应简直要咬碎一口银牙,她抱着自己生疼的胳膊一时间说不出辱骂的话来,只能眼睁睁看着白知柒摆摆衣袖步伐轻快的离去。 湖中亭空了出来,柳意凝自然乐得坐在里头饮茶,她慢悠悠的拾了块糕点塞进一边不停絮叨的小团子嘴里。 “本宫向来是这么个性子,你一个半大的小孩子管这些做什么?” 原来今日柳允南为了能让自家弟弟见见自己这个已经许久未见姐姐,带着他一道进宫面圣,柳意凝不守规矩擅闯金銮殿强行将柳施明带走不说,期间还没给皇上一个好脸色,这把柳施明吓的不轻,即便皇上看上去像是早已习惯了,但他还是害怕自家姐姐会被皇上厌恶。 柳施明巴巴的望着自家姐姐,不敢再多说些什么了。 “参见贵妃娘娘。” 白知柒看了一眼端坐在位上小腿前后晃悠的柳施明,见他神色委屈想来定是被柳意凝训斥了一番。 柳施明有些茫然的望向了自家姐姐。 “这是白美人。” 柳施明下位施礼道:“见过白美人娘娘。” 白知柒自然记得他,但明面上还是要装作不认识,因此她点点头款款入座,顺便拿出了自己带来的食盒。 “我想着贵妃娘娘饮茶还是要配些糕点的。” 白知柒将里头形状可爱的糕点一一取出,果不其然看见了眼中泛光的柳意凝故作随意的飞快取了两块走。 “这糕点看上去有些眼熟。”柳施明说着拿起一块放进嘴里尝了尝,“有点像是揽月阁里那位姐姐做的糕点。” 因着白知柒身为嫔妃的缘故,方才她一出现柳施明并不敢直接打量,这才没能第一时间将白知柒认出。 柳意凝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她这个弟弟自幼跟着自己那位兄长习君子礼仪,生怕将他养成了自己这个叛逆的性子,可她却觉得这些迂腐的礼仪烦得要死,没什么可学之处。 “你仔细看看不就知道了?”柳意凝刚一说完,身后便传来女子的娇笑声。 白知柒正同柳施明解释着,冷不防被茶盏落地碎裂的声音吓了一跳,她抬眼望去居然看见了上次在湖中亭待过的一男一女。 柳施明自然也看见了这二人,他刚想开口阻止自家姐姐回头,却见她从位上惊起,不复以往矜贵逃似的从另一座桥上跑走了。 白知柒自然不敢轻易动作,她看着随即追去的几个宫女拉住其中一个叮嘱了几句,这才起身要带着柳施明去寻柳意凝。 白知柒起初先是轻轻拉了他一下,这一下不仅没拉动,柳施明还像只小猎豹一样冲到了那两人面前,他一脸愠色显然是动了怒。 “你来这做什么?”这一声毫不客气,似乎他本来就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才对。 被问话的男子起初是愣了愣,随后好像是想起了他的身份,这才道:“经得陛下召见入宫。” “那她呢?!”柳施明看向他身边的女子,眼中是不加掩饰的嫌恶。 “太后娘娘召内人进宫相伴。” 这一来一回的问答倒使得柳施明没了可以刁难的地方,他咬咬唇一时没了话说。 戚晶玉自然识得他,“这不是贵妃娘娘的幼弟吗,我曾见过的。” 柳施明不喜她,但顾及君子规范也不好直言相告,他低着头不愿看她。 褚华见他神情如此突然想起方才那道急急离去的身影,心中顿时了然,他扶着身边的女子,歉然道:“内人身体不适,需要稍作休息,若是打扰了你二人我们这便离开。” 柳施明见那女子孕肚明显,即便再不愿也只能作出让步,“你带着她在这休息吧,我走了。” 白知柒也不愿再留,她虽不知几人之间的恩怨,但大致还是能看出是柳施明一方的敌视,这两人倒是一片云淡风清,对他的敌意一无所觉,只以为是小孩子不高兴被人占了地盘在同他们闹脾气。 刚下石桥,白知柒便听见前面那个小豆丁低低的压抑着哭声,她走上前去果不其然看见他正低头抹着眼泪。 “怎么哭了?”白知柒将他带到湖边的长椅上,有些好笑于他的哭相。 想哭又不想哭狠狠抹眼泪的模样别提有多滑稽了,她见过不少孩子哭,哪一个不是倒在地上撒泼打滚不依着性子来就哭上个几个时辰不停,他倒好,一张肉嘟嘟的小脸憋的通红就是不肯发出一点哭声。 “我没用,呜呜,我没用。”柳施明坐在椅上安安静静的哭着,时不时冒出几句让人啼笑生非的话来。 “你一个半大的孩子,能自己穿衣吃饭在同龄人中便算得上是厉害的了,可你不仅会这些,你还会读书识字呢,这已经算得上是了不得了。”白知柒安慰到。 柳施明却还是委屈的不行,他恨自己年纪小,只能看着自家长姐为了那个有眼无珠的男人暗自神伤,最后为了摆脱他选择了入宫为妃这一条路,长姐虽不明说,但他一眼便知她在这宫里过的也不快乐。 他长姐本该是翱翔九天的凤,如今却成了囚鸟。 第三十章 偷美 之后白知柒便将哭的抽抽噎噎的柳施明送回了柳意凝所在的宫中。 柳意凝一面颇为嫌弃的接回了自己这个幼弟,一面承诺到下次要亲自去她宫中致谢。 这兄妹两人的行事风格倒是相似,都不愿欠人情。 此间夜里,风雪倒是清闲。 但依然有不愿酣睡的道道人影翻过墙垣,手中的弯刀冷光尽显。 覆满落雪的院内立了道人影,他负手而立,白衣阵阵,像是对身后的动静一无所觉。 “狗皇帝!拿命来!” 刀刃划破空气的声音格外响亮,刀剑相撞时清脆的动静惊起了隐匿在暗处的人影。 直到数道人影将他们包围,那群刺客这时才猛然惊起,原来这狗皇帝每夜独留在冷宫之中的消息是他们的人误判了! 那群刺客脸色一变,试图冲破人群将那处在众人之后怡然自得的男人斩杀于刀刃之下。 他们今日是非取他狗命不可! 戚玄迟目光泠然,长指在白皙的脖颈处轻轻一抹。 众人得了吩咐这才拔剑持刀同那人斗在一处。 院内一时间满是刀光剑影,空气中渐渐弥漫出一股股浓烈的血腥味,皮肉被划破的声音格外凄厉,惨叫声尖锐起伏,鲜红的血似乎要染红一轮皎洁的明月。 “狗皇帝!你的江山是抢来的,你终究不是名正言顺...” 戚玄迟长剑一挥,漠然看着眼前的男人人头倒地,那血溅到了他洁白的衣裳上,染出道道红梅般的痕迹,他收回长剑看着满院的狼藉。 昔日里洁白的雪地铺上了一层难已轻易消散的血水,像是盛开在寒冬之际的繁花,美得凄厉。 不是名正言顺又如何,这江山随他姓,也只能随他姓。 似有警觉,戚玄迟眼中寒光闪过,他略侧过脸庞,凛冽的目光落在身后墙垣上呆滞的身影。 随即嘴角勾起一个漫不经心的弧度,双眼亮的惊心,喃喃道:“你看见了啊...” 白知柒跌下墙垣,她闷哼一声连忙从地上爬起,就在戚玄迟以为她会再翻过墙垣逃离时,她却着急朝着他奔来。 戚玄迟眼中的杀意一顿,看着她捧起了自己满是血渍的双手。 “美人啊,你这双手没伤到吧?” 开玩笑,这双手日后可是要学东西的!她的美人要是伤到了手骨她非要把地上那群人抓起来鞭尸不可! 戚玄迟默了默,生出了几分恍惚之感,他冷冷道:“你不怕我?” 即便看见他如修罗般立在数十具尸体之中,也不怕? “怕什么?这样的杀戮我一个月要经历三四道。”白知柒莫名看了他一眼,对他的提问表示奇怪。 眼红她揽月阁的人多了去了。 戚玄迟嗤笑一声,也对自己这句提问感到莫名,她就是怕又如何?她若是怕了,他不介意再让这堆尸体里多上一具。 与其在她眼里看见躲避的惧怕,他倒是更喜欢看着她长眠。 “永远不要怕我。”戚玄迟看着那双明亮透着关心的眼睛,心里滔天的杀意这才缓上一瞬。 自家娘娘悄悄带了个浑身是血的人回来,这把画意吓了个半死。 戚玄迟冷冷扫过这颤颤巍巍说不出话的宫女,被他安插在白知柒宫里的暗卫们得了吩咐要装作不知此事,谁知道他们在外气的捏碎了多少瓷杯。 这白美人真是好大的本事,直接把皇上拐回自己宫里了可还行?! 出于担心,白知柒并不敢再让美人继续待在那冷宫里了,她好说歹说才把人劝进了自己宫中,现下正急着替人找衣裳更换。 “你看看这件怎么样?这件薄如蝉衣,夜里穿着最好安睡。” 这是二姐姐送她的,她还没舍得穿。 戚玄迟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件粉嫩的纱衣,不置一词。 “那便是不喜欢了,你看看这件如何?” 白知柒又递上一件绣了几朵红梅的衣裳,这是纯嬷嬷在她进宫前特意叮嘱侍寝当晚必穿的衣裳,她一直不敢穿,因为那几朵红梅所绣之处让人感到匪夷所思,而且这衣裳很透,借着灯光便能轻易看见底下的肌肤,白知柒这个人比较怕羞不敢轻易尝试。 戚玄迟揶揄的看着那三朵红梅,意味深长的看了白知柒一眼,“原来你喜欢这样穿扮。” 白知柒此时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她翻遍了自己未穿过的新衣,没一件是戚玄迟满意的。 “娘娘,外头的小太监送来了一件衣物,说是皇上赏赐的。” “皇上?拿进来我瞧瞧。”白知柒倒是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赏的地方。 画意将衣物取了进来,是一套墨蓝色的宽松衣裤,不像是女子穿的,对于白知柒来说有些过于大了。 她比划了半天觉得自己实在是撑不起这衣物。 “皇上是不是赏错人了?” 白知柒疑惑的将那衣物放置一旁,戚玄迟漠然看着她继续翻衣倒柜的给他挑选更换的衣物。 “娘娘...我觉得这位贵人是能穿的。” 白知柒闻言打量了戚玄迟半晌,她举起衣物在他身上比划了片刻大小正好合适,戚玄迟生的高大清瘦,这件衣物倒是正合他身。 “可我觉得姑娘家应当穿些鲜艳的样式...”白知柒犹豫了片刻,手中的衣物却被人有些不耐烦的夺了过去。 “这件就行。” 戚玄迟散漫的将衣物抛至一边,似要脱衣,白知柒连忙拦住了他试图剥离衣物的手。 “美人,先洗澡再换啊,不然我床上就该沾上你一身的血腥味了!” 戚玄迟眉梢轻挑,语气危险,“你今夜要与我睡在一处?” “那不然呢,你可是我从冷宫里偷出来的美人,要是睡在外头给人发现了怎么办?那我不得掉脑袋啊?” 戚玄迟于是不再说话,他耳尖略红,撇过头去。 白知柒搬来一个木桶,和画意交替着往里倒热水,她试了试水温感觉温度适宜这才唤道:“美人,水好了,你快洗吧。” 画意提着水桶走了出去,白知柒则坐在一边捣鼓着香料并不打算出去。 戚玄迟试图剥衣的手顿了顿,问道:“你为何还在这里?” 白知柒用香条抵着下巴,她奇怪的看了面前这脸庞微红的美人片刻,恍然大悟道:“美人不必害羞,我不会偷看你的,我若是不待在里头外头的人会生疑的。” 毕竟望月斋隔音并不好,她在外头里面却传来洗漱的声响总该让人起疑心,虽然她并不知道这望月斋外头的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第三十一章 窥香 舀水的声音响在寂寥的夜里,就连水珠落在地上的声音都分外清晰。 白知柒撅着嘴顶了根香条在上头,一双杏眼却是时不时想往后瞟上几眼。 白知柒有些紧张的将手里的香条“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哎呀,这香条怎么掉后头去了?” 仔细看,白知柒的额上早已覆了层因心虚而冒出的薄汗,她蹲下身拾起那香条,神色紧张,飞快往美人所在的方向扫了一眼。 只可惜这个角度只能看见美人白皙略微宽厚的美背。 没看到紧要部位,白知柒“啧”了一声,她瞪大眼睛慢慢起身,视线逐渐变得宽阔了起来。 嗯,美人的美背,细腰…不对啊,这些肌肉是怎么回事?美人平日还爱锻炼身体的? 不错,很爱护身体。 “你在做什么?” 美人淡漠的语气从桶内传来,其中透着的寒意让白知柒骇了一跳,她连忙站直身子却感觉一阵晕眩,她向前跌了几步。 “咚”的一声,白知柒完美入水了! 什么东西硬邦邦的,手感还挺好。 白知柒没忍住多捏了几把,还真别说,这触感真不错,还有好几块! 戚玄迟皱眉将人从水里捞了出来,只见一身湿透了小丫头眯着眼笑的一脸享受,一双不安分的小手在他腹上摸了又摸,来回游移。 戚玄迟轻笑一声,俯身欺下,在她耳边缓缓道:“可摸够了?” 白知柒一愣,眼珠子四处乱转就是不敢落在他身上,她转身狼狈的爬出木桶,强行解释道:“美人说什么呢,我这不是不小心嘛?” 白知柒说完还打了个喷嚏,她搓搓失温的手臂抖了抖,原本清丽的小姑娘如今变得狼狈至极,头发衣物全被浸湿湿淋淋的贴在头上和身上,消瘦的身形再也掩饰不住,全都暴露在戚玄迟眼前。 明明脸上肉也不少,怎地身上反而没几两肉? 就像只溺了水的幼鸟,可怜的紧。 “听闻白美人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玉足不迈十里步的人物,如今看来倒是清瘦。” 那是白银翎,不是她白知柒。 “谬赞了谬赞了。”白知柒打着呵呵,想给自己找件衣物披上。 “娘娘,您可有事?奴婢在外头听见好大一声动静。”门外传来绯儿的询问声。 “没事没事,就是热水澡洗的太舒服了不小心在里头摔了一跤。” 戚玄迟轻飘飘扫了她一眼,随即起身迈出木桶,白知柒看着美人渐渐脱离水面的背影,劲瘦有力的腰杆,鼻子一热。 流鼻血了。 外头的宫女太监不屑的在地上戳着洞,没想到这个白美人如此有心机!居然拉着皇上一道洗澡,简直不知羞耻!不守妇道! 白知柒揉了揉鼻子仰头望天,这下倒好了,赔了夫人又折兵,美人曼妙的身材没看清,自己还喷了鼻血。 美色误人啊! “绯儿,再给我打几桶热水来,我多泡一会!” 暗卫们戳穿了地,这白美人居然这么不克制?!这不是存心想榨干他们陛下吗?!! 褪尽衣物钻进桶内后白知柒舒服的长叹一声,还是泡澡最舒服了。 戚玄迟早已穿好衣物坐于床榻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极浅助眠的花香,他合眼沉声道:“为何总来寻我?” “想你了啊,所以来看看你。”少女整个人没进水中,堪堪露出个脑袋浮在水面上,脸蛋上透着淡淡的粉色,像是春日里可口的蜜桃。 美人可是她未来的大金库,不盯紧了怎么成?像今日就十分的危险,好在她的娇娇美人有本事。 等等,她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美人一个人杀了数十个刺客? 白知柒刚缓和下来的神色突然就变的紧张了起来,她默默的在水里转了个圈将正面对着自己的床榻。 戚玄迟合着眼,因此并未察觉到她突然的僵硬,继续问道:“你可知我是何人?” 来了来了,送命题。 白知柒咽了咽口水,眼前这个冰玉似的美人好像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她总不该是引狼入室了吧?乖乖,这是真入室啊! “不知道又如何?”白知柒义正言辞,大着嗓子给自己壮胆,“你就是我的美人,是我从冷宫里偷回来的。” 外头的暗卫们简直要咬碎一口牙。 “哦?”戚玄迟凛然睁眼,锐利的目光带了几分审视漠然落在正望着自己神色犹豫的少女身上。 “怎么了,我这里难道比不上冷宫吗?虽然小了些但好歹也是正儿八经后宫嫔妃居住的地方。” 白知柒一番话下来,屋内的温度倒是冷了不少,她整个人埋在水里,被美人过于炙热的目光盯得寒毛直竖。 桶内的小丫头神色慌张,湿漉漉的杏眼心虚的和他错开目光,露出的两腮透着粉,娇憨可爱,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模样有多可疑,可偏偏语气执拗,似乎觉得他是看不起这地方。 揽月阁阁主原来也会摆出这样一副神情,明明先前几次都像是炸了猫的野猫一般野性难除,狡黠圆滑。 如今这模样瞧上去倒是顺眼了许多。 戚玄迟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即敛眸卧于榻上,徒留一道背影给她。 白知柒见美人不再说话,方才的神色看上去也不太好,难道是自己方才说错了让美人伤心了? 白知柒仔细回想一番,暗暗抽了自己几下,美人先前好歹也是皇上的妃子,虽不知做错了什么事被关进了冷宫里,但她也不该提及此事,像美人这样的女子先前一定十分受皇上宠爱才是,她这一嘴可能是让美人想起从前了。 “美人,你睡了吗?”白知柒洗漱完毕,慢腾腾掀起棉被一角,犹豫要不要躺进去。 “冷。”略带沙哑的声音从里头传来,白知柒耳廓一红连忙钻了进去。 “美人...对不起。”白知柒凑过去了一些,在人侧卧着的耳边轻声说道:“我不该提皇上的。“ 那边的人影似乎僵了一瞬,白知柒识趣的往后挪了挪,戚玄迟睁开眼,夜里如墨色般浓稠的黑眸望着淡粉的床幔出神,“为何?” 白知柒撇撇嘴,继续道:“皇上很好,美人也很好,美人日后定能从冷宫里头搬出来的。” 第三十二章 晋升 屋内突然静了下来,白知柒甚至能听见身边人平缓的呼吸声。 半晌后,低低的嗤笑声从身旁传来,衣袂翻动的声音响起,白知柒有些紧张的缩进了被里。 身边的美人似乎是在注视着她,白知柒方才熄灯,如今眼前依旧一片漆黑,只依稀能看见两点微光,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显得格外瘆人。 “是吗?可我听闻当今圣上残暴无良,不择手段,他的皇位,是踩着无数兄弟的尸身踏上的,这样一个人,你且说说看他究竟好在哪?”戚玄迟扬起嘴角,眼中掠过讽刺,“原来一件微不足道赏赐就能轻易让你欢喜?” “不是你说的那样。”白知柒见美人误会了自己,连忙解释道:“皇上他不是你想的那般,他兴修水利、励精图治是难得的明君。” 这可不是民间广为流传的版本。 戚玄迟沉默一阵,脸上突然传来柔软微凉的触感,他神色阴沉,不动声色的望着面前的少女。 白知柒捧着美人的脸蛋,一字一句郑重道:“我虽不知道美人和皇上之间究竟存在着什么误会,但想必美人这样的绝色定是极受宠爱的,皇上也一定不会忍心让明珠蒙尘。” 戚玄迟轻笑一声,心情却是好上了许多,他往后退了半寸,漠然道:“那可不一定,或许他会更愿意将明珠藏起来,不让人轻易窥见。” “可我找到美人了,若是由我来藏,皇上一定如何都找不到。” 小丫头笑起来时又软又娇气,即便在黑暗里也依稀能看见那双湿漉漉的眼眸,戚玄迟没再说话,只是静静看了她一会儿。 白知柒有些不敌睡意,她打了个哈欠很快便睡着了。 她侧着身,鬓角的发丝垂落了些许,遮住了她轻颤的眼,戚玄迟伸手将那缕发撩过,在指尖绕了几圈,他动作散漫轻佻,眼中却是一点笑意也无。 “我想找的东西,掘地三尺也要翻出来,哪怕是死了,也绝不轻易放过,阁主可要记好了。” 次日白知柒清醒时,床上只剩下她一人,她迷蒙睁眼,屋内也没有美人的身影。 美人回冷宫了? 白知柒梳洗完没多久,望月斋外画意便急急冲了进去唤她出去接旨。 她昨日偷翻冷宫又被抓到了?这皇宫里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院内,大太监正在宣布旨意:“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美人白银翎,性秉惠和,齐庄知礼,勤勉柔顺。兹仰承皇太后慈谕。册封尔为白嫔,钦此!” 白知柒听见这道圣旨时尚在走神,一旁的绯儿连忙扯了扯她的衣袖,她这才低头谢恩。 金黄的圣旨刺眼夺目,望月斋里热热闹闹的庆贺声此起彼伏。 “我就说妹妹这种不争不抢的性子皇上最喜欢了,如今看来可不是吗?”沈洛言掩唇一笑,一只手在黄语曼婴儿肥的脸上捏了又捏。 “恐怕高兴的不止我们几人。”柳意凝安抚着自己怀中炸着毛的白猫,嗔怪道:“都叫你不要老去百兽园驯兽了,瞧把乖乖吓的,真是烦死了。” “都离得这么远了,还赖我呢?”沈洛言坐在圆桌的另一边,用手里的毛线球逗着乖乖。 乖乖尾巴上下摇了摇,显然是很感兴趣的模样,但毛发还是炸了一些,怎么抚也抚不平把柳意凝弄得哭笑不得,“这小祖宗,哪来这么大的脾气?” 白知柒咳了一声,目光从香炉上移开,恹恹的打了个哈欠。 她近日吃得多又爱贪睡,把暗卫们急的,生怕她是有了身孕,皇上膝下并无子嗣,若是被她先一步怀上龙种可如何是好?几人先前可是日夜念叨这事呢。 “白姐姐莫不是有了?”黄语曼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到。 白知柒险些将茶水喷出来,她入宫到现在别说是侍寝了,就连皇上的面都不曾见过,这要是怀了才奇怪,脑袋都不够皇上砍得。 柳意凝本就多疑,先别说她这位分晋的蹊跷,更是未曾听说皇上翻过她的牌子,虽然宣平侯如今在朝中的权势不容小觑,但皇上这番恩宠一下来,宫中眼红的女人可不少。 宫中的嫔妃大致分为两类,一类是像她们这样结了契各取所需的,一类则是像王诗雨那样由太后官员强行塞进后宫的,这两类妃子在宫中一向水火不容,倒是头一回出现像白知柒这样的异类。 “冤枉啊。”白知柒掀起衣袖将那完好的守宫砂呈现在几人眼前,“喏,我可没有背叛皇上。” “啊,你也有啊,我们...”黄语曼还未说完便被一旁的沈洛言笑盈盈的捂住了嘴。 柳意凝将乖乖放在地上,美眸淡淡掠过一旁的宫人们,见他们垂着头并没注意到这里的动向,随后起身一把拉下了白知柒的衣袖。 “你们先退下吧。” 宫人们齐声道:“是。” “白嫔,你如今可是宫中颇得圣宠的嫔妃。” “我不...” “来,照着本宫的动作来。” 柳意凝扶着腰,一副饱受摧残的模样,神色含羞带怯,娇媚道:“昨个儿夜里皇上缠得紧,本宫没办法,折腾到丑时才得以歇下,如今本宫倦的紧,圣恩难承啊!” 白知柒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张,手里的茶杯摔裂在地上,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 黄语曼则高兴笑道:“啊,这个贵妃娘娘也...” 沈洛言笑意浅浅捂住她的嘴,对着白知柒示意道:“白嫔且跟着贵妃娘娘学着就是。” 于是白知柒起身,矫揉造作的跟着学了一番,直到几人神色满意了才得以回到位上,撑着脑袋慢慢消化自己今日所学会的东西。 “白嫔可学会了?”沈洛言替她重新斟了杯茶,轻声询问到。 “日后在宫里遇见那些目中无人的嫔妃,就按照我教的装上一遍,能把她们气的几宿都睡不着,记得千万不要将那东西露出来了,不然露馅了要给人笑到地里去。”柳意凝款款回坐,掀起眼皮懒懒叮嘱到,她脸不红心不跳的,显然是早已习惯了。 白知柒深受打击,越发不明白宫里的嫔妃们到底是个怎么回事了。 第三十三章 慕谁 白知柒这下是真的腰疼了。 “哎呦!绯儿手下留情,我这老腰是真的快要断了。” 趴在床榻上的女子惨叫声不断,掀起的一角衣物下是一大片淤青和刮伤后的疤痕,她死死咬着枕头,痛的快要说不出话来。 黄语曼在一旁咬着绣帕,眼泪汪汪的,她今早兴冲冲的拿着阿缘扎好的纸鸢来寻白知柒一道放着玩,结果晨间风大,把纸鸢吹挂在了枝头,白知柒上去取的时候脚下一滑,摔了个四脚朝天。 腰上还青肿了一大块,原本白嫩的布了层瘀血,看上去好不凄惨。 “白姐姐,我错了。”黄语曼一直道着歉,心中无比愧疚。 白知柒趴在床上把手凑了过去,黄语曼连忙握住她的手,低着头小声啜泣。 黄语曼的神情看上去有点像是生离死别,仿佛下一秒她就要说遗言了。 白知柒咬咬牙,冲着人笑了笑,“可能是今个儿起太早了,不小心在上头睡过去了,平日里我爬树可厉害了,真是惭愧。” 这是有多大的心才能在那么高的树枝上睡着?黄语曼哭的更大声了,觉得是自己吵醒了白知柒。 其实今日白知柒一大早就蹲在院里堆雪人,她作息极为规律,从不多睡,之所以会掉下去,还得是因为不小心瞥见了冷宫里的景象。 刺客死后的尸身虽被人收拾掉了,但那些血水早就渗进了雪里轻易除不干净,清理的人似乎也并不打算将其清理干净,倒是像在展示那些刺客的下场。 不得不说这个展示还挺能唬住人的,起码把她从树上唬了下去,摔的好不凄惨。 待绯儿上完药退下后,黄语曼也哭的饿了,她边哭边往嘴里塞着吃食,神情上是极为愧疚自责的,嘴巴却也是一刻也没停过。 白知柒好笑的看着她,对她这哭了也不忘吃饭的举动感到无奈,“黄昭仪没用早膳就来找我放纸鸢了?” 听了她这话,黄语曼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搓了搓衣裙,“光想着找白姐姐玩了,忘了用。” 白知柒刚要开口,却感觉身上一凉,冷的她打了个哆嗦,她望向门外刚好对上一道阴恻恻的视线,那张脸的主人似乎是嫌她话多打扰到了黄语曼用膳。 白知柒咽了咽口水,连忙道:“黄昭仪继续吃啊,能吃是福呢,快多吃些。” 黄语曼于是快活的吃了起来,只是面上依旧难过,眼睫上还挂着几滴眼泪。 外面那人这才收回视线,继续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外。 白知柒扶额又把脸埋进了枕头里,黄语曼这侍卫就像是谁都欠他银子一样,她先前掉下树枝的时候他分明是站在树下的,她一往下掉,他就走了。 之后又嫌她事多,就差没把“你很碍事”这几个大字贴脸上了。 “白姐姐,你难受吗?要不要也吃点东西啊?” 这样一对比起来黄昭仪简直就是个小仙女,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个像他一样的侍卫。 “黄昭仪这侍卫倒是和别的侍卫不大一样。”不像其他侍卫那样恭敬谨慎,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 “那当然,阿缘他之前可是六皇子的贴身侍卫,只可惜六皇子自幼身体孱弱很早便殇夭了,阿缘很厉害我很喜欢,所以才让他当了我的侍卫。” 白知柒自然知道黄语曼口中的六皇子是何人,生前百姓爱戴,死后万民追悼,是曾经众皇子中最有希望夺得皇位的一个,但可惜天妒英才,尚未及冠便早早离世,京中甚至有人放言,若六皇子不死,这公子谱的排名都要从头往后挪上一位。 白知柒曾隔着人海遥遥望见过一眼,只可惜彼时年幼,踮起脚也只能看见一片白色的衣摆,然后便是枣红色的骏马,以及满街招摇的红袖,明晃晃的传递爱慕之情,却从未见那人的马蹄停留过一瞬。 的确是个令人惋惜的角色,也正是因为曾有过他的存在,百姓们才不能接受当今这个弑兄弑弟的圣上。 “的确可惜。”白知柒诚恳道:“不过我还是更喜欢当今圣上。” 黄语曼惊奇的看着她,好奇的眨了眨眼睛,吃着东西的嘴巴也停了下来,“白姐姐喜欢皇上?” “黄昭仪猜猜看呢?” 黄语曼没说话,她自动过滤掉了白知柒那个“更”字,满脑子都是那句“我喜欢当今圣上。” 黄语曼又摸了摸自己吃得鼓鼓的肚皮,这些日子她没少吃少用白知柒的东西,变得越发圆润了起来,把一张婴儿肥的小脸蛋吃得鼓鼓的。 黄语曼陷入了沉思,她不能白吃白用白姐姐这么多东西,今晚要不要去帮白姐姐问问看皇上喜不喜欢她呢?可万一皇上不喜欢白姐姐怎么办?但他给白姐姐晋了位分,总该是喜欢的吧?那不对啊,说起位分的话凝姐姐的位分要更高些才对,啊!皇上该不会是喜欢凝姐姐吧?那白姐姐怎么办呢? 白知柒趴在床上看着她眼珠子转了又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还时不时纠结的看向她,手里的绣帕都揪皱成了一团,看上去是十分苦恼。 白知柒撑起脑袋往桌上的托盘里望了一眼,里头的糕点还有一大半呢,该不会是吃腻了不好意思说? “黄昭仪。” 黄语曼被吓的一个激灵,她心虚的坐直了身子,连忙应道:“诶!诶!” “我这儿还有...” 门外冷不防传来陈公公的声音,“白嫔娘娘,太后娘娘召见您。” 黄语曼如释重负一般从位上跳了起来,她笑的开心,脚下生风,“既然太后娘娘传白姐姐去慈宁宫,那我就先走啦!” 果然是吃腻了她这的糕点。 白知柒趴在床上幽幽的叹了口气,随后又像是想起了些什么,她苦巴巴的从床上缓慢的挪动着,像条没有骨头的蛇一样滑下了床,欲哭无泪的撑着腰走出了寝宫。 黄语曼急急的走着,萧缘则寸步不离的跟在她身后听着人嘟囔了一路。 “皇上喜欢白姐姐?喜欢凝姐姐?唔...该不会是喜欢关雎宫里那位吧?” 黄语曼险些一头撞在树上,一只手伸在前头挡住了她的额头,随后那人冷冷的声音响在黄语曼头顶,“娘娘在想什么?” “我在想皇上到底喜欢谁。” 萧缘眼里冷了一瞬,收回了手,“那么娘娘认为陛下喜欢谁?” 黄语曼沉思了一会,似乎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到底是什么,“反正不是我就对了。” 萧缘看着人的头顶,轻声道:“娘娘很好,谁见了都会喜欢。” 第三十四章 明言 宫道上,一女子正被人搀扶着走在路中央,她扶着腰咬牙切齿,步步艰难,像是经历了什么摧残一般。 她生的纤瘦,腰肢细软不及盈盈一握,行走时暗香盈袖,漫了一道。 正艰难行走着,前边带路的陈公公突然喊道:“见过宜妃娘娘。” 名头一听就比她大。 白知柒勉强行了个礼,痛的一张小脸惨白惨白的。 兰芷苓见她这副饱受摧残的模样,忽地想起先前的听闻,“抬起头来。” 白知柒百般不愿,也只得微微扬起下巴供人打量。 趁着宜妃打量她的功夫,白知柒也极快的扫视了一眼她,只见眼前女子脸上略施粉黛,一身淡兰色银线掐丝宫装,娇美如凝露丁兰,浅浅笑着时梨涡宛如沉醉春风,仿佛此时此刻风雪不再,已是暖春。 除却脸上难掩的病色,她的确是一个我见犹怜的美人。 兰芷苓自然也看清了她的长相,她轻抿唇瓣,含笑道:“是个标志的,难怪皇上喜欢。” 白知柒扶着腰,难耐的撑起一副笑脸,“宜妃娘娘谬赞了。” 兰芷苓目光从她撑着腰杆的手上扫过,轻笑道:“白嫔妹妹这是怎么了?莫不是皇上不懂得怜香惜玉弄疼了妹妹?皇上在我这也向来如此,一点也不知收敛。” 哪能呢,她可没见过皇上。 白知柒脸上渐渐挂不住笑了,她这一摔身上可没几个好地方,浑身上下都隐隐作痛的紧,她依稀记起柳意凝先前教过的话,连忙背诵道:“我昨夜缠皇上缠得紧,折腾到天亮才睡下,皇上累极了差点承受不住,圣恩难得。” 她头脑一热,也不知道自己方才到底说了些什么,只知道自己的嘴巴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堆,然后四周都静了下来。 陈公公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实则心里已是大惊,“白...白嫔娘娘,请吧?” 白知柒这才冲宜妃一笑,跟着陈公公继续艰难的走着。 “娘娘?”兰芷苓身旁的宫女察觉到了她的颤抖,连忙询问到。 兰芷苓本就从心底看不起这个宣平侯的嫡女,明明生为侯府嫡女却没有一点嫡女该有的样子,整日里不学无术活的肆意妄为,没想到入了宫也不懂收敛,居然还要在她面前耀武扬威,若不是皇上怜惜她身体孱弱不愿让她承宠,这承宠的位置如何也落不到她白银翎的身上! 兰芷苓咬牙忍下心中滔天的愤怒,她自皇上登基前便常伴他左右,是皇上最疼爱怜惜的妃子,岂是她白银翎能够随意嘲弄的。 “唤王诗雨来本宫宫里,就说是,本宫答应了。” 而白知柒在翻了几个大白眼后终于来到了慈宁宫,她整个人趴在画意身上,难受的不行。 她从前可是能胸口碎大石的角色,如今进了宫怎么弱成这副模样。 太后一双锐利的眼睛从她身上扫过,见到几处明显的淤青,她皱眉道:“皇帝怎么这么不知怜惜?” 得,都觉得她这一身是皇上弄出来的。 白知柒实在懒得端庄的坐着,她倒在一边,耷拉着腿,一副虚弱至极的模样,看上去着实可怜兮兮的。 毕竟是自己的外孙女,太后有些心疼的安抚道:“哀家之后去劝劝皇帝,再怎么喜欢也不能把人折腾成这样。” 白知柒欲哭无泪,已经没有力气替皇上解释了,但她这一身真不是皇上弄出来的,以免让皇上认为她红杏出墙,白知柒连忙道:“太后娘娘,这是我不小心摔的。” 太后只当她是在袒护皇上,她掩着唇一副“哀家都懂,你不要再解释”了的神情,直把白知柒弄的在心里大喊“我不是!我没有!” 白知柒晃着腿,懒得再做解释了。 “哀家听闻皇帝最近很是疼爱你。”太后吹着热茶,试探的目光落在白知柒脸上。 “得宠是好事,但哀家喜欢你莫要被这宠爱昏了脑袋,圣宠从来都不是经久不衰的东西。” 白知柒摇着的腿一顿,屏住了呼吸,太后娘娘莫不是也要教她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见她静了下来,太后娘娘语重心长道:“哀家听闻你近些日子和一些妃子走的很近,但哀家劝你不要轻易卸下心防,这后宫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莫要一头栽了进去,到时候就算是哀家可能都护不住你。” 那既然如此,当初又何必让自己的外孙女进宫为妃呢? 白知柒不明白的望着太后,只见她略带疲惫的脸上早已浮现了岁月留下的痕迹,岁月怜惜美人,但也从不轻易放过她们。 白知柒不明白为什么太后如今已至高位了却还是这般警惕,好像终日都活在算计里,身心疲倦也不轻易放松一刻。 这样真的算是活着吗? “太后娘娘,这世上还是有真情的。”白知柒轻声到,眼里存了些不忍。 “真情吗?”太后仔细念着这一词,突然低低的笑了,“皇帝其实并不是哀家的孩子,哀家的孩子,被自己真心相待的妃嫔溺死在了湖里,捞上来时,衣物都被泡烂了,身子也都被啃烂了。” 白知柒沉默着听她陈述,她垂着眼眸,看不清眼底神色。 “她和哀家在这宫里相互扶持了近几十年,最后却为了皇位,将哀家的孩子杀害了,哀家的孩子,彼时不过十二。”太后合上眼,似乎想起了过往与那人一路走来的日子,“后来那嫔妃惨死在冷宫里,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可哀家却知道,哀家让她假死,然后再亲眼看着她被食人鱼一口一口,吞进腹里。” “哀家的心终究不够狠,哀家自问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可她的孩子也着实可怜,于是哀家收养了他,然后看着他不择手段的攀上皇位,皇帝是个很有野心的人,哀家不恨他,但也实在对他生不出一点母亲的爱意,哀家只希望他能容得下愉儿...” 殿内,太后已沉沉睡去,白知柒强撑起身子踱到门边,外头早已倒了个宫女。 “这宫里爱听八卦的人倒是不少。”白知柒蹲下身来,从那宫女的怀里摸索出了半截明言香条。 她方才进殿时便闻见了那明言香的气味,若她方才并未察觉出任何不对,等太后清醒过来将一切都听进耳中的她定会与太后生出间隙,这一举既能让她在太后跟前失宠,也能让背后的人听清太后的秘密,着实是用心险恶。 第三十五章 谋生 白知柒拥着貂裘立于檐下,朝阳化雪,水珠在瓦上轻快的转了一圈随即顺着冰柱滑落,“嘀嗒”作响。 她轻掀眼帘,四周一片寂静,空气中只余呼出的阵阵白气。 一女子推开大门往外铲着雪,余光里突然看见一道一动不动的白影,她吓了一大跳手里的雪也跟着抖落了一些,洒了她一身。 待看清了来人,那女子先是叹了口气,感叹到好在是个活人,但随后她又如见了鬼一般着急的迈回腿想要闭上大门。 一只略显骨感的手攀上了那朱红色的大门,白知柒隐在貂裘下的面容也显露了出来,她嘴角含笑,眼中却是凝着冷意。 “带我去见你的主子。” 那婢女一惊,可奈何如何也挣不脱她那只手来,最后只得开了条小缝将人放了进去。 千蕊习惯性低着头跟在人身后,手止不住的发颤,明明院内的积雪大多都已被清扫干净,可她脚下还是绊了好多次,导致白知柒时不时就得回头扶上她一把。 “千蕊,做暗杀的胆子可不能这么小。”白知柒一面搀着她一面找着路,几番折腾下居然在寒冬天里出了层薄汗。 明明是让她带路,结果却变成自己抓瞎一样找路,原因竟是因为小姑娘怕她怕到连句利落话也说不出来。 “护...阁...阁主...属下还没接过任务呢...” 千蕊几乎半个人都倒在她身上,她曾是白知柒的属下,对她是又敬又怕,面前这姑娘虽看上去一派天真无害,可她曾不止一次亲眼见过她杀人,白知柒杀人向来讲究,京城各角都时常会莫名出现不少白灰,旁的人不知,她却是知道的,那是人的骨灰。 白知柒顿了顿,她低头看着两人洒在青石地上的影子,鬓边的发丝垂落而下遮住了半张脸,“是吗?” 千蕊不明白为什么白知柒身为官家小姐却要为坊主卖命,就像她不明白为什么坊主一面说着爱阁主,却依旧不肯轻易放过她一样,她记得从前的两人不是如今这般水火不容的样子。 “阁主,您今日要不还是先回去吧?” 白知柒正寻了个地方稍作休息,听见千蕊这话后扇着风的手渐渐慢了下去。 她双目一瞪,乌溜溜的眼眸里透着不满的委屈,“感情我来这一趟就只是为了把你扛进来?千蕊,你到底有没有心?!” 千蕊不知所措的看着她,见她一脸委屈,忽然想起曾经每个任务结束后辗转反侧的夜晚,白知柒都会抱来酒坛将她灌个酩酊大醉,然后第二日一早便早早独自离坊去做任务,再回来笑着揪醒正酣睡的她,责骂上一句,“千蕊你到底有没有心?” 千蕊一时恍惚,小声道:“可阁主...今日唐...” “寒舟!你快来瞧瞧这朵花,我插在头上好不好看?” 听着这道声音,白知柒终于明白了千蕊先前的顾虑是从何而来。 “茗儿本就人比花娇,是茗儿使得这花更添了几分颜色。” 白知柒嘴角一抽,她倒是不知道顾寒舟还能如此含情脉脉的说出这些话来。 白知柒将貂裘往头上一套就准备转身告辞,身后的人却不合时宜的望了过来。 “千蕊?你在这做些什么?”唐漫茗疑惑的朝二人所在的方向走了几步,很快便注意到了那个一直背对着自己的身影。 “你又是什么人?” “什么人?我当然是你的仇人。”白知柒小声嘟囔着缩在椅上,恨不得现在就把自己埋进地里,她对先前和唐漫茗在湖边大打出手一事感到无比羞愧,那个时候她几乎是拳打脚踢,一点没有暗杀高冷干练的形象可言。 顾寒舟自是听见了她这一声,他牵过想要上前一探究竟的唐漫茗,轻声道:“这是幽梦居的客人,眼下寻我怕是有要事,茗儿今日不是累了?我派褪紫送你回府可好?” 唐漫茗依旧不依不挠,她瞧那身影眼熟的紧,只想上前将那貂裘一把掀开看个明白,却被顾寒舟一手轻轻一转进了他怀里,唐漫茗一个小姑娘哪经历过这些,当下便颊上飞红,她跺了跺脚,娇羞的跑开了。 望着那道身影,顾寒舟眼中的情意渐渐褪去,笑容敛尽,沉声道:“送唐小姐回府。” 再一回眸,那缩在位上的女子已拍拍衣摆准备走人,顾寒舟笑道:“小柒好不容易来我幽梦居一趟,刚见到了却又要走。” 于是白知柒刚要迈出的步伐又收了回去,她笑盈盈的坐回位上,杏眼一瞬不瞬的将顾寒舟看着,似乎满眼都只有他一人,顾寒舟心神一动,忽然忆起了二人从前的光景,他曾是她的全世界。 顾寒舟屏退众人,独留下白知柒在院内坐着,没个正经样的叼着块糕点,不吞也不咽。 他浅笑着将她这副模样收进眼底,“醋了?” “居主,我可不是插着鲜花的牛粪,我从不会吃醋。”白知柒抿下糕点尝了一口,道:“还希望居主看明白你我二人如今的关系。” 顾寒舟状似不明白的望着她,一双眼里常含包容万事的柔光,似要融尽这寒冬里最后一块倔强的冰,“小柒惯爱使小性子,这天明明寒得很,却还不肯多加几件衣物,你身体孱弱...” “居主可能忘了我如今寒气入身是拜谁所赐。”白知柒将茶盏掷在地上,顿时化开了一片雪地,露出底下的青石板路。 顾寒舟愣了愣,隐在衣袖下的双手紧了紧,随即笑道:“小柒,我知道你还怨着我,可你不该进宫平白将自己的一生都搭了进去。” “为何?”白知柒一双亮晶晶的眼里透着狡黠,食指绕着自己散下的发丝,似乎偏要与他作对,“我昔日为居主所用时,居主认为我不能祝你爬上高位,那我如今便换个身份替居主铺路,这样不好么?” 虽然她铺的是一条死路,但好歹也算是在为他铺路了。 “这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白知柒打断他道:“居主谋江山谋社稷,而我只是在谋生,我们之间有何不同?” 第三十六章 铺路 顾寒舟脸上渐渐失了笑意,神情静默冷峻如冰,再没了先前的温和,隐忍道:“小柒,你不该将自己牵扯进来。” 白知柒却是笑的越发欢快,目如秋水,明明一肚子的坏水,却偏要装作柔肠百转,情意绵长,“我既然要为居主铺路,那定是要亲自送居主上路的。” 她素手一挑,从袖中抽出一块半掌大的玉佩,日光下清晰可见上头刻着的“幽梦”二字,在慈宁宫时她及时迷晕太后保住自己一条小命,可说不准下次会命丧在何时。 “我原本没想过要害你的。”白知柒盯着那块玉佩喃喃自语道:“可若是不害你我便活不下去的话,那么我不介意亲自送你上黄泉路。” “我这条命,早在湖里时就已经还给你了。” 清晖穿过枯死了的枝头笼罩在男子清隽的长身之上,他起初先是伸手握住了那安放在桌上的玉佩,冰凉的玉身透着如那人眼神一般的寒意,他依旧温和淡然,脸上极快的散过一抹堪称黯然的神色,随即便被他遮掩去,即便只是静坐着浑身也透着与生俱来的清贵与高雅。 此时已是人走茶凉,院里空落落的一片,那人留下的余香还萦绕在身边,似乎从不曾走远过,可事实却是,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居主,阁主方才所言是何意?您分明...” “如今说什么也没用了,毕竟那日在湖里我是真的没想过要让她活下来,不是?”顾寒舟俯身将已与雪地相融的茶盏拾起,自嘲的笑了笑,“她从来都不是一个愿意屈于他人的女子,而我拘了她三年,也该知足了。” 在踏出幽梦居时,白知柒伫立在门前许久,她想起自己那日刚踏进幽梦居时不过十岁,作为宣平侯府不受宠的七姑娘,吃不饱穿不暖已是家常便饭,可她还有阿娘,阿娘虽不争不抢,但看着那些戴着金银珠宝,满身贵气的妾室招摇而过时,眼里还是会有羡慕。 一次团圆饭时阿娘喝醉了酒,她不止一次质问她为何不是男子,为何不能肩担重任,为何如此没用。 阿娘厌恶她,无论她多听话,多懂事,阿娘看着她时眼里的憎恶都只增不减,因此她建了揽月阁,只望那些明亮晃眼的珠宝能遮住她眼中的厌恶。 揽月阁生意刚有起色时挡了不少人的道,夜里燃起的一把火将她困在了阁里,那日,是顾寒舟将她救了下来,白知柒也因此欠了他一条命,可那条命已在湖里还过他了,如今两人便是互不相欠,再逢...便是敌人。 只怪年少错把心跳误认欢喜,平白蹉跎风月。 白知柒罩上兜帽决绝离去,今日不知为何,街上的人甚少,她正低头想着事一头撞上了来人。 “对不住。”白知柒头也不抬的说完便要离去,却被人一把抓住了胳膊。 “姑娘便是这般道歉的?” “你这人怎么回事,我不是道歉了吗?”白知柒低着头嘀嘀咕咕了几句,不情愿的从袖里掏出几枚铜币,“喏,够了吗?” 如今细雪绵绵,那人撑着把伞,眼底溶了淡淡流转的光华,少女低着头唇瓣抿的死死地,显然是正在气头上,他抬眸扫了一眼幽梦居的牌坊,笑道:“幽梦居,姑娘倒是风流。” 这人说话怎这样让人不舒服?幽梦居怎么说也是她一手促成的,哪能容他这般戏谑。 白知柒狠狠抬头,只觉额上蹭过了两片软软凉凉的东西,她没来得及细想,怒道:“做什么,看不起幽梦居啊?知道什么叫卖艺不卖身吗?里头可都是大美...” 戚玄迟起先为唇上突如其来的触碰愣了片刻,他垂眸看着面前气鼓鼓的小姑娘心中又气又觉得好笑,幽梦居是京城里出了名的伶人聚集之地,里头的尘清更是其中头牌,容貌戏腔一绝,令京中无数贵女为其黯然神伤,她身为嫔妃来此处游荡不说,出来还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这还能说明什么?无非不就是也成了其中伤神的一员。 白知柒眨巴了一下眼睛,看着人似笑非笑的眼神支支吾吾道:“我...我觉得吧,是外头那些人吹得太过分了,我刚在外头瞅了一眼,这幽梦居里头的人比起美人来说差的不只是一星半点啊。” 戚玄迟眉梢一挑,也不拆穿她,伞却是往人头上倾了倾,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原来姐姐喜欢听曲。” “听什么?”白知柒歪着个脑袋,恍然大悟道:“对对对,那里头的那个叫什么挽...什么...” “挽柒曲。” “对对对,这个还不错,嗯?不对啊,美人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戚玄迟轻浅一笑,月眉星目,如含一淌溪水,顾盼生姿,却是不再多言,白知柒听不见他回复自然也没再追问,只以为他是不愿说,毕竟幽梦居在京中的名声和揽月阁一般大,知道其存在的人不在少数,怕是美人没进宫时便对此有所了解了吧。 “略有耳闻罢了。” 回去的路上白知柒总是走神,几次险些撞上树枝,所以她几乎是被人拎着帽子走的,此时她正被人拎在手里,执着问道:“美人怎地走了也不和我打声招呼?” 戚玄迟像是回想起了什么,原本冷然的眉眼变得越发凛冽了起来,“你...睡姿一向如此?” “如何?”白知柒不明所以的望着他,恰好对上美人迎来的目光。 美人月白的衣袂翩翩如月华,乌黑深邃的眼眸星河潋滟,眉宇间透着淡漠,但拎着她的动作却是半点也不含糊,白知柒突然就觉得自己玷污了美人的纤纤玉手。 “半夜时,被褥被扯走了一半。”戚玄迟收回目光淡然道:“随后便是连人带被一同滚到了地上。” 白知柒简直不敢想象那场景,她十分羞愧的捂住了双眼,一时也忘了让美人把自己放下来,“那可真是...不太好...” 戚玄迟见她面上升红,默了默,继续道:“若不是我拦着,你大概早已滚出屋内了。” “然...然后呢?” “你睡里的时候会安分些。”戚玄迟想起自己半夜被惊扰醒时看见的那令人哭笑不得的场景,没来由轻笑一声。 他这一笑着实撩人,像春风暗渡进了寒冬里,生生在冰内融了道温热的口子。 “我没把美人挤下床吧?” 戚玄迟垂眸扫了一眼正被自己轻松拎着的人,道:“一手便能制住。” 第三十七章 提亲 落雪终将有停歇之时,桥头马蹄声渐行渐远,京城街上少了小摊小贩的吆喝声,桥下潺潺流水声不再,孤舟被淹没在一片素白之中,倒也有种说不出的安宁。 街上少有行人,但凡经过的无一不满脸惊奇朝相同的方向走去,仿佛去晚了就会错过些什么热闹。 白知柒莫名回望了几眼,这些人一直嘴上嘟囔着什么“宣平侯”又嘟囔着“卫珩”,难不成是卫珩将她那位爹爹揍了一顿? 一想到这里白知柒两眼放光,巴巴的转身要跟着那些人一同去看热闹。 见她神情高兴,戚玄迟起初先是低低的笑了一声没撒手,白知柒的衣帽被他锢在掌中,自然是走不离他身边,她又走的急这一下倒是直接被拽回了人怀里。 “卫珩向宣平侯府的七姑娘提亲,你很高兴?” 白知柒一愣,她贴着美人的胸膛,能清晰感受到他开口时胸腔震鸣的动静,颤的让人心惊。 她打着呵呵,连忙道:“毕竟是我的妹妹嘛,我自然是高兴的。” 戚玄迟于是不再说话,他嘴角微微勾起,挑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平静深邃的黑眸漠然注视着她,虽然绮丽绝美,但白知柒却从中感受到了一股子类似阴戾的情绪。 白知柒见他脸色如此,担心的上前抓住他方收回的手,“美人不舒服吗?” 戚玄垂眸看着她脸上因担忧而蹙起的眉头,并不说话,黑眸平静而疏离。 白知柒抬头凝望着他,明亮的杏眸里透着抱怨:“美人怎生的这般高,看的我脖子酸。” 戚玄迟轻笑一声,抬手用衣帽将她的脸遮了个全,直到她因呼吸不畅而抗议的拿拳捶他,这才松开了手。 一大清早,得了消息赶来看热闹的人便把宣平侯府围得水泄不通,街上熙熙攘攘人语声不断。 有亲眼看见红娘进府的人特意敞开嗓门大声道:“这卫小将军请来说媒的角色可不简单,是京中红娘里的名嘴,她那张嘴啊,啧啧,能把铁树说开花了!我看这宣平侯七姑娘是定嫁无疑咯!” 因着白知柒先前在观菊宴上那一番惊艳出场与表现,宣平侯七姑娘才貌双全的名号渐渐在京中打响,而她又恰逢及笄到了正能说亲的时候,宣平侯府的门槛虽没因她而被媒人踏破,可今日这提亲之人是谁?是卫珩!是当今朝上人人都想巴结的卫小将军! 而这踏破宣平侯府门槛的不是媒人,是他那些扛着聘礼入府的下人们! 京城已经许久未有这番景象了,当街红妆十里绕,满目朝霞永结好。 “看来这卫小将军真是十分喜爱这位宣平侯七姑娘。”有人在一旁感叹道:“若这门婚事真成了,京中又要多一对神仙眷侣。” 白知柒站在围栏旁探出个小脑袋张望着,底下的人早已开始说些吉利的恭贺话,她被这气氛感染到也忍不住想要跟着一起祝福,可转念一想,又没了开口的兴致。 一旁的戚玄迟抱臂倚柱,他眯着眼,神情倒是惬意,仿佛底下的喧闹声并不能影响到他此刻愉悦的心情。 他对卫珩要娶这宣平侯七姑娘的事早有耳闻,卫珩这人极为执着,即便宣平侯在朝中与他政见不合,他也绝不会放弃娶这宣平侯的七姑娘,而宣平侯这人又睚眦必报满腹计谋,卫珩此趟恐怕少不了要被人刁难。 不同于宣平侯府外的热闹,如今的宣平侯府可以称得上是波涛暗涌。 大概是三四十岁光景的女人正惴惴不安的站在位前,她头戴一朵红花,脸抹着胭脂,嘴角上还点了个媒婆痣,一只手将手绢攥的褶皱不堪,面前的地上躺着个被人砸碎了的茶壶,里头的茶水早就凉了,在寒冬里散不出一点热气,凉的让人惊心。 而此时坐于位上的两人脸色都称不上是好看,尤其是卫珩,在厮杀中磨练出的那股子骇人的气场,一动怒简直就像阎王爷一样让人胆战心惊,那媒婆动也不是说也不是,在心里叫苦不迭,早知这宣平侯与卫小将军两人一向不合,她何故要来趟这滩浑水! 真是造孽,若不是卫小将军给的银两实在是多,她真想脚底抹油赶紧逃离这个鬼地方。 媒婆笑着圆场道:“侯爷与将军日后可是亲家啊!有什么不满咱们姑且先为了七姑娘放上一放,莫要伤了和气才是,不然到时候七姑娘左右为难也平白让二位心疼不是?” 白明硕的脸色这才缓上一瞬,他不悦的招呼下人将地上的狼藉收拾干净,还未开口便听见卫珩不屑道:“知柒日后既将为我妻,自然不会向着侯爷。” 白明硕差点气出一口老血,他撑在位上几欲再掷东西,一旁放置着的画屏后却传来一道不小的动静,只听见一顿乱响,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倒地又极快被其他声音掩饰住了。 卫珩眼力极好,自然看见了画屏后那道身影,他眼中厉光逐渐收敛变为柔和,隔着一道屏风看着那之后暗藏着的人儿。 林月浣坐在位上饮了口茶水,眼神顺着卫珩的目光望去,待看见那道人影她用杯盖扫了扫浮沫遮住了眼中的宠溺。 “你在看些什么?!在主人家乱瞧乱看,这就是卫将军的礼节?!”白明硕气的拍桌而起,遮住了他的视线,将屏风后那道身影挡的严实。 “我上阵杀敌一般先为其烧香致意,侯爷觉得如何?” 这二人谁也不让谁,恨不得将宣平侯捅出个洞来,把媒婆急的跳脚,这二位都是大爷啊,偏偏一个都得罪不起,真是捉摸不透这卫小将军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既不喜宣平侯何必又要巴巴的上门来聘娶人家的女儿,你说你要娶便娶吧,又偏要嘴上不饶人,把人急的够呛。 白银翎躲在画屏后偷听自然也是急的没了主意,巴不得一把掀开屏风捂住这两人的嘴再直接收下聘礼静待成亲,白知柒好笑于她的心急,可按照规矩她不得与卫珩见面,好在她来的及时将人拦了下来。 第三十八章 试探 白银翎先是平复了下心情,眼珠一转盯上了白知柒这张自己从前的脸,她又是一惊。 回想起卫珩今日来此的目的,她眼神一暗警惕的看着白知柒,“你来这做什么?” 白知柒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弄的莫名其妙,随后她盈盈笑着,眼底闪着一丝似有似无的狡黠,“听闻这卫小将军他一表人才,是京中无数少女的深闺梦里人,所以特意来瞧上一瞧。” 果不其然,在听了她这话后,白银翎的脸色先是变了变,随后她努力挤出一抹笑来上前将白知柒挽着,她生的不算美艳,但胜在五官端正讨喜,因此京中贵女虽不喜她性子娇纵行为肆意,但她擅长与人亲近又能掩藏心思,因此也没几个人会与她处不愉快,只觉得她是天真烂漫。 “七妹妹惯会同我打趣。”白银翎亲亲热热的挽着她,眼里的担心与不甘却是藏不住。 在她看来,卫珩之所以会来提亲全是因为那日白知柒在观菊宴上出尽了风头,而他又恰好在最容易一见钟情的时候先遇上了白知柒,若那日去的人是她,卫珩定不会错爱于她这位一无是处的七妹妹。 白银翎看上去一派天真的模样,偏偏眼里又带着些刻意挤出的委屈,看的一旁的婢女也替她感到不平。 “七姑娘既然已得了我们家姑娘让出去的福分入宫为了嫔妃,便不要再想抢她这一份姻缘了,姑娘她人善,懂不了那些弯弯曲曲的心思。” 白知柒生的不如白银翎高挑,因此白银翎低头看她时眼底的神色半点不落的进了白知柒的眼,看着她眼底闪过的得意与算计白知柒也不恼。 她先是将手抽回缓缓走向梨花木桌,一手撑于桌上,另一只手拿起上边摆着的插花瓷瓶,在几人疑惑的目光下纤指拨弄着那花瓣,如同逗弄一只调皮的花猫,樱唇含笑,浑若无事,竟出奇的妩媚夺目,只见她轻轻一抛,大喊道:“呀!七姑娘怎地躲在这屏风后头?” 在白银翎几人尚未反应过来时她已戴上衣帽从隔室离开,屏风随即被花瓶击倒,显露出后头几张错愕的脸,与同样处于震惊中的白明硕四目相对。 媒婆“嘶”了一声手指指白银翎又指指自己,再也待不下去只想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却被林月浣派人拦了下来,她神色不善的望着隔室出口的方向慢慢握紧了拳。 白知柒这一出自然使得里头变的更加闹腾,她步伐轻快,心中也畅快,白银翎昔日没少用这些招数冤枉她二姐姐,好在这次是报复上了,虽然她那位爹爹从来都不舍得责罚白银翎,可在卫珩面前丢了这么大的脸面,现在肯定气的要晕厥,白银翎自然逃不掉一顿骂,虽比不过她先前和二姐姐挨过的家棍,但好歹还是挫了挫她的锐气。 戚玄迟一手抛掷着一个被揉作一团的纸球,一手垫在脑后,听见渐近的脚步声,他懒懒掀起眼皮扫了来人一眼。 便见白知柒凑上前来歪着脑袋看他,柳眉下有一双带着稚气的、被长长的睫毛装饰起来的美丽的眼睛,就像两颗黑色的水晶葡萄,其中散发出的光泽明晃晃的诱人。 随着她靠近,空气中渐渐弥漫着一股幽香,戚玄迟眼神一沉,手中动作停了停,淡然问道:“原来还会回来。” “我为什么会不回来?”白知柒不明所以的望着他,突然恍然大悟一般笑道:“美人担心我会赖在家里不走了。” 戚玄迟凝视着她的笑容,深不见底的漆黑眼瞳带了几分审视,随后他低低一笑,“我为何要担心你?” 白知柒愣住,虽不知美人为何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但见美人这神色定是不高兴了,她连忙撒娇道:“美人此言差矣啊!你忘了我们在冷宫里相互扶持的那段日子了吗?” 戚玄迟轻嗤一声,居高临下的睨了一眼面前眼泪汪汪的少女,他倒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将她关进冷宫里去了。 见美人转身就走白知柒心里一百个不明所以,但奈何美人过于貌美,就连生气时蹙起的眉头都分外惑人,诱的人想亲手为其抚平,她搓了搓手堪堪抓住人一片衣袖,一边感慨美人真是个毁人理智的东西,一边又耐着性子摇着人的衣袖轻声哄慰。 回宫期间美人眼神不给一个,健步如飞,把白知柒小跑的够呛,还是在她不小心绊了一跤后美人才渐渐放慢了脚步。 寝宫内,白知柒正望着天惆怅。 她邀请美人来自己宫里过好日子,结果就因为在美人洗澡时不小心望了一眼他的衣袖就给人赶了出来,虽然院里空落落的一个人也没有,但她还是觉得自己好窝囊,窝囊到日月可见的那种地步。 画意方推开门便见到眼前这一幕,少女披星戴月的坐躺在桌椅上,眼里映了漫天星辰,她虽好奇于自家姑娘这半夜赏星观月的兴致从何而来,但还是先走过去将刚刚听来的消息传给了她,“娘娘,卫小将军已与三姑娘定下了婚事,但听说侯爷的脸色不大好。” “不好?”白知柒嘟囔了一会,道:“不好就好,就怕他好。” 画意一时被绕了进去,百思不得其解的望着她。 白知柒被她这副求教的模样弄的哭笑不得,她摇摇头道:“快回去歇着吧,这么晚了。” 画意犹豫了一会迟迟未回屋,白知柒睁眼坐起身来望着她,询问道:“怎么啦?画意你怎么了?” 画意见她神色紧张,但脸上一点也没有伤心的痕迹,似乎卫珩要娶谁与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一样。 “娘...娘娘您对卫小将军...” “你说卫珩啊?”白知柒听到这名字先是咬牙切齿了一会儿,随后她挽起衣袖气冲冲的要往外奔,“卫珩他怎么你了?你别怕,我这就去把他削了,早就想削了他了,就今晚吧,顺便让白银翎守个寡。” 画意连忙拉住她,劝道:“娘娘娘娘别激动,您若没事那奴婢便先退下了。” 第三十九章 长夜 画意咬咬唇神情有些紧张,一双眼时不时打量她的脸色,见人脸上确实没有类似悲伤的情绪这才匆匆回屋,片刻后又从里拿出件披风轻轻披在人身上。 “姑...娘娘的病还未痊愈千万莫要受了寒。” 白知柒点点头,略圆润了些的脸颊上带着点粉,加之一双乌溜溜的杏眼,怕是谁也不会信她衣物底下的身子其实瘦弱不堪,画意甚至相信一阵大风刮过都能轻易将人带走。 画意在她千劝万劝下终于还是回了屋,闭门前不舍的望着那道纤细的身影。 她家姑娘从小就不愿意让旁人操心,同龄人最爱玩闹的年纪,她却在学经商、斗商人,一人将揽月阁护的好好的,她希望能有个人护着她家姑娘。 无论是幽梦居居主还是卫小将军,都在距姑娘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选择了朝他人而行。 念及如此,画意渐渐红了眼眶,抓着门框的手因用力而失了血色。 白知柒兀自在院里枯坐了会儿,几番莫名,一为美人突如其来的脾气,二为画意莫名其妙的提问,但转念一想似乎一切都与那卫珩脱不了干系。 “卫珩,啧。”白知柒转着香条在桌上点了又点,任由香灰洒了一桌。 她与卫珩的相识还要从几年前她夜访九华寺巧遇一少年说起,彼时的卫珩孱弱瘦小,哪有如今当上将军后的气宇轩昂。 一得势了就开始和她对着干,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因为一时心软救济他。 白知柒可以说是养了个白眼狼,还会回头咬她好几口的那种。 “想娶宣平侯七姑娘是吧,看你不娶回去个母老虎搞的你家宅不宁。” 白知柒得意洋洋的扬起下巴,还没得瑟一会儿就打了个喷嚏,她抽抽鼻子,感觉一道热流从鼻腔中涌了出来,抬手一抹就是一手的血,白知柒直喊晦气偏偏此时美人又在气头上,她不敢进屋,只能望着天惆怅。 “嗯,现在流鼻血了就更加不能进去了,等下不小心看见些什么不该看的就更止不住了。”白知柒这么安慰着自己。 屋内,微弱的烛光止不住的摇曳,戚玄迟将那张被反复蹂躏成一团的信纸放在烛火上,黑眸里的火光瞬间化为灰烬熄灭。 定谦站在他身后,低声问道:“陛下,这白嫔居心叵测,何以不私下除之?” 这白嫔不仅与卫珩关系不一般,就连那曾暗伤于他家陛下的杀手头目也与她关系匪浅,在定谦看来,这般目的不纯的女子就该立即被处死在宫里,再找个地方随意埋了也算是她善终了。 戚玄迟负手而立,听到定谦这话时,他抬眸看着窗外那道模糊的身影,今夜还算识趣,不言不语也不闹,倒是头一回见她乖顺下来。 她从幽梦居出来时,分明是一副决绝要与其了断的神情。 “不必打草惊蛇。”戚玄迟吩咐道:“掌握她的书信往来,若有异动,再做处置也不迟。” 他对她并不是毫无戒心,但也绝不会一昧纵容,他愿意给她机会证明自己的清白,但结果若是让他失望了,他不介意看见她仇恨的目光。 定谦恭敬应声,他极少见陛下对旁人能有这般耐心,虽感叹于白嫔的好运气,但心里也是暗暗决定不会让白嫔成为阻挡陛下大业的绊脚石,若到时陛下不能痛下杀手,他愿意做那把与白嫔同归于尽的刀刃。 戚玄迟默了默,目光掠过定谦身后开着的窗外,他这一眼凛冽生威,被注视着的树枝簌簌作响,在一片安详的夜里显得怯弱又无辜。 “那日送来衣物的人,赏。” 那树枝于是响的更大声了,定谦被其不争气的性子气的够呛,怒其不争,他又急又觉得丢人抄起怀里的刀鞘就往那处丢,只听见“哎呦”的喊痛声,随后又是有重物砸在地上的动静,外头陷入一阵寂静,那人像是被砸晕了过去。 定谦难堪的抹抹汗,不敢去看人的脸色,但想必是不大好看的。 “陛...陛下?还赏吗?” 戚玄迟神色依旧平静,似乎对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未有所觉,只是握成拳的手背青筋冒了又冒,他沉声吩咐道:“赏完罚去校场多做几月特训。” 定谦这才翻出窗去捞人,他身手利落,转瞬间便从另一边的窗翻进了夜色里。 待戚玄迟出门寻人时,白知柒早已睡死在了桌上,戚玄迟恰好上前接住她将要摔在地上的身子,一手颠了颠,随即皱起了眉头。 太轻了,软的像朵棉花。 他很快便注意到了人脸上的血渍,连带着脖间手掌都残留了不少痕迹,显然是抹到一半就睡死了过去。 夜里很快响起了柴火“噼里啪啦”燃烧的声响,随后便是舀水的“哗啦”声。 白知柒感觉身上时不时传来暖意,好像是有人在用热毛巾擦着她的脸,动作算不上是轻柔,因为白知柒是被人狠狠搓醒的。 白知柒迷蒙睁开一只眼,奈何此时已熄了灯,她只能看见那人漆黑的身影,和其洗换毛巾时随意的动作。 “画意...”白知柒撒娇道:“你轻一点,搓疼我了。” 戚玄迟手上动作一顿,似乎没想到她会在这时清醒过来,他没搭理她,手上的动作倒是缓了许多,脸上暖烘烘的触感舒服的白知柒直“哼哼”,她在毛巾上蹭了几下,像只懒洋洋的小猫渴望人的抚弄。 戚玄迟下意识收回毛巾,伸出了手,白知柒就自然而然的蹭到了他的掌心,因着常年舞刀弄枪持笔批阅的缘故,他的掌心长了薄薄的茧,但在水中泡了那么久,那些茧早就软化了,于是白知柒蹭的更加开心,最后还念念不舍的跟着人收回的掌心挨了过去。 “别动。”戚玄迟声音有些克制的沙哑,阻止了她的动作。 白知柒也听话,她倒回枕上阖着眼,双手搭在被上十分乖巧的笑出了声。 “手。” 白知柒于是将两只手举了起来,戚玄迟接过一只仔细的擦了起来,他夜视能力极好,因此不需要灯盏也能借着月色看清她掌心中早已干了的血迹。 “流血了为什么不回屋?”戚玄迟神情平静,但黑眸里掺了些别的情绪,他沉声问道:“等着我来找你?” 白知柒不明白的睁开眼望着他,即便夜色已深,少女明亮的眼睛依旧夺目,明晃晃的诱人,手中的柔荑软乎乎的,透着淡淡的香,戚玄迟终于难以克制自己的情绪,他伸手覆上她的眼,起身缓缓俯下,他甚至能感受到她轻颤的眼睫,一下又一下撩拨他本就薄弱的意志。 白知柒突然笑了一声,她这一笑使得戚玄迟停住了动作,他在离她不到半拳的位置停了下来。 戚玄迟将手收回,垂眸静静凝视着她。 少女半眯着眼,显然是正睡得迷迷糊糊,发丝散了一枕,有不少都被她压在了脑后。 白知柒在院里的时候就想明白了画意那一问的含义,她捧着面前这张脸先是起身在上面吧唧了一口,随后倒回枕上阖眼呢喃道:“笨画意,我不喜欢卫珩,我有你们就行了,其他的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们好好的,就够了。” “你家姑娘我...只想谋生...” 长夜漫漫,少女平缓的呼吸声响在寂寥的夜里,戚玄迟起初先是轻笑了一阵,随后接着替人将身上的血渍清理干净,他动作轻柔缓慢,像是生怕惊扰了床上酣睡的人儿。 很快,屋里最后的一点动静也消失了。 第四十章 情生 白知柒醒来时只觉得身上哪哪都酸痛,还被五花大绑在床头。 她先是低头扫了一眼,嗯,绑她的是被子捆她的是披风。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苦味,白知柒吸了吸鼻子,再一抬头,对上一双漆黑深不见底的眼眸,美人姿态慵懒,正坐在桌边温茶,衣冠胜雪,眉目分明,宣纸不可描绘的绮丽,又像是高不可攀的冰雪,只是衣物似乎有些湿润,发上也略有湿意,像是刚从外边回来一样。 他端坐在位上,一举一动都矜贵无比,让白知柒看丢了魂。 画意在一边看着她这副模样,羞愧的上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和将要流下的口水。 “娘娘,您醒了。” 画意拿起衣物要伺候她更衣,白知柒十分乖巧的任她摆弄自己的服饰和头发。 戚玄迟只淡然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自顾自的温茶。 待更完衣物,白知柒这才凑到人面前,巴巴的将人望着。 “美人今天留下来啦。” 画意有些无奈的看着她,她家姑娘从小就喜欢追着好看的人跑,几次险些因此被人拐走,好在她家姑娘聪慧,会大声喊叫将人吓走,不过这一爱好倒是保留了下来,看见好看的人就走不动道。 画意又悄悄打量了一下那端坐着的贵人,只见他嘴角微弯,瞳眸漆黑似点墨,不得不承认,他生的着实惊艳,甚至赛过她曾在揽月阁里见过的名花们,但差在那浑身散发着的高不可攀的气质,难以使人想要亲近,除去这点,再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白知柒蹲在人身前下巴抵在人的膝盖上,几缕发丝跟着垂落在他白色的衣上,黑白的对比分明却又意外的相配,她本就是特意卖乖,甜甜的笑意荡漾在小巧的脸上,下边拖起两坨腮肉,白皙又圆鼓鼓的可爱,乖乖巧巧的模样能融化这世上最坚硬的寒冰。 戚玄迟看了她一会儿,将温好的茶放置一边双手捧起了那两坨腮肉,因着茶的缘故他的手还是暖的,白知柒感受着从他掌中递来的温热舒服的眯起了眼,猫似的往人手掌上蹭了又蹭。 戚玄迟眼神略暗,他抬眸看向一边傻眼了的画意,画意脸上有些红,眼神又带着些惊讶,她很快便识趣的退离了房内,合上门后她还处于震惊的状态,她方才怎么好像在两人身上看出了百年好合的氛围来。 画意暗暗扇了自己一下打消了这诡异的念头,她家姑娘怎么会喜欢上一个女子呢? 虽然这贵人生的着实好看,就连她也容易看走神,但那也只限于欣赏而已,她家姑娘才不会有那种癖好呢。 白知柒这还是头一回卖上乖,阿娘不喜她自然是连个眼神都不愿多给的,更别说是这般亲近了,而她那位父亲更是一年难得一见,更是卖不上乖,没想到居然在美人这里成了,效果还意外的好。 由着她闹了会儿,戚玄迟收回手将一边放着的药碗递到人面前,白知柒看着这泛着苦味的汤药总算明白自己方才闻到的苦味是什么了,她摇摇头,有些不愿意喝,但看着美人冷了下来的眼神她还是咬咬唇硬着头皮一股脑的全喝了。 小姑娘被苦的忍不住眼眶泛红,杏眼里升起层水雾,可怜兮兮的模样让人看了都心疼,戚玄迟没忍住摸了摸人的脑袋表示安慰,又递上一盏温茶。 白知柒摇摇头,戚玄迟的手指就这样穿过了她的发丝,感受着指缝间柔软的发丝,他愣了愣,随即沉声问道:“怎么不喝?” “这个肯定也是苦的。”白知柒一脸的不情愿,头摇的像拨浪鼓。 戚玄迟看了她半晌,道:“甜的。” “我不信。” 戚玄迟一手端着那盏茶,一手覆在人摇来摇去的脑袋上,向来冷静疏离的黑眸里带着丝丝亮光,他启声耐着性子问道:“要如何你才信?” 白知柒抬起头望着他,被人眼里溶了的宠溺看红了脸,她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嘟囔道:“要美人先尝一口,不皱眉才算不苦。” 戚玄迟只是淡然看着她,随后将那盏茶端至嘴边浅浅抿了口,白知柒情不自禁的望向他那张红润的唇瓣,咽了咽口水。 美人就连唇都是美的,色泽红润形状似花瓣,看的她有些口干舌燥的。 戚玄迟还未告知她这茶究竟是甜是苦就被人一把夺了过去,白知柒捧着就是喝简直不带咽的,直到一盏茶都被她饮尽。 戚玄迟接过茶盏时,就连里面的茶叶也都给人吞了个干净,他捏着人的下巴强迫她张口,嘴里一点也没剩。 “美人这汤还带菜的。”白知柒打了个嗝,高兴的捧着肚子冲他笑。 戚玄迟于是不再说话,他将茶盏放至一旁,眉宇间带着些冷戾,似乎是有些不高兴了。 “蠢。” 白知柒巴巴的望着她,恢复了红润的脸颊像新结的苹果般娇艳欲滴,“美人说什么呀?美人这汤真好喝,下次再熬给我喝呀?” 戚玄迟甚至不用怀疑,就算那盏茶里被他下了毒,她也能喝个一干二净再夸上个几句。 “美人要不要去逛御花园啊?” 美人长的结实,想来一定很喜欢健身,她要是带着美人去逛御花园美人一定爱死她了。 白知柒想的正美,戚玄迟却是凉幽幽的抛去一句话,“你忘了我是什么人?” 本着不能独乐乐的态度,白知柒在人身上罩了个带帽的狐裘披风,再往人脸上多多少少化了些胭脂遮住了那张翩若惊鸿的脸,这才放心的带着人朝御花园走去。 戚玄迟期间倒是一言不发,由着她闹腾,他甚少前往御花园散步,一是不愿遇上妃嫔,二是不愿蹉跎时间。 他不明白逛御花园有何乐趣,但身边的人似乎并不这般想,她走的欢快,甚至还嫌他走的太慢。 白知柒拉着美人的大手,心里美滋滋的,有什么东西能比带着美人散步还使人感到开心? 这宫里四季的景色戚玄迟都见过,也都看腻了,但今日却不知为何,一路的红砖绿瓦,四方宫殿看上去都变的顺眼了许多。 “美人,宫里头好看吧?”白知柒欢快道:“其实宫外头的风景更好看,等有机会我就带美人翻出宫去看,怎么样?” “好。” 第四十一章 入局 去往御花园的路上窸窸窣窣的下起了小雪,白知柒将美人的衣帽裹得紧实自己倒是在雪里走的欢快。 戚玄迟欲将身上的披风取下,却被白知柒大手一挥表示不必,他微微皱眉,低声道:“你先去御花园,我随后便到。” 白知柒巴巴的望着他,似乎以为就要被这么丢下,戚玄迟放缓了声音耐心承诺了几句,才将人哄走。 还没踏进御花园,迎面便跑来一宫女,她神色慌张额上细细密密的出了汗,一头就撞上了刚要经过拱门的白知柒。 白知柒扶住她发颤的肩膀,皱眉打量着她的面容,这才想起似乎在柳意凝那见过这小宫女。 “这是怎么了?” “白...白嫔娘娘。”那宫女犹如见到救命稻草一般紧紧反握住了白知柒,她声音发颤显然是受到了惊吓,“快救救小主子,救救小主子。” 小主子?莫不是柳施明? 白知柒见她一脸急切想来事态已然危机,也由不得再想,嘱咐道:“你去喊人,我过去看看。” 穿过拱门,白知柒很快便看见了那个在冰湖中不停扑腾的身影,她瞳孔一缩连忙奔了过去。 冰湖边不见一个人影,柳施明俨然是怕极了,整个人在湖水里上下起伏的厉害,但奈何水性不佳,此时又是寒冬,渐渐的就连挣扎的力气也要没了,如今这个时候已无人能助他,白知柒咬咬牙一下跃入水中。 冰冷刺骨的湖水刺激着白知柒的感知,她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游过去将尚在扑腾的他拉到身边,柳施明大喜过望,在见到有人来时犹如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拼命的往她身上扑,但理智告诉他不能将身边这个人一同拽入水中,他松了松手意识逐渐溃散,挣扎的幅度也小了许多。 “施...施明,你不要睡。”白知柒拉着他在湖里游着,试图用声音唤醒他的神智,“你姐姐还在宫里...等你回去。” “姐姐...”柳施明强撑着睁开了眼,眼泪跟着一同流进了湖水里,他还有一个嘴硬心软的姐姐,他如果死了,谁来保护他的姐姐? 幸好柳施明所处的位置离湖边不远,白知柒很快就游到了岸边,她看着岸上模糊的身影连忙将柳施明推了过去,那人将柳施明捞上了岸后好整以暇的望着在湖里挣扎的白知柒,似乎是在欣赏她这副狼狈不堪的样子,正当白知柒准备跟着一同上岸时,那岸上的人想也不想,一把就将她推了下去。 白知柒还想上岸,却再一次被人推了下去,如此反复几次,她早已快要没了力气。 白知柒本就畏寒,方才在湖里那番折腾已到了她的极限,本以为能够获救,却不想会一次次被人推回冰湖中。 这人想她死。 “王常在,本宫希望你不要浪费时间。”兰芷苓站在一边冷眼旁观,她抚了抚鬓角居高临下的看着在冰湖里奄奄一息的女子,嘴角勾起一个得意的笑来。 她虽不屑于同这群女人争宠,可不代表她会容忍有人在她面前仗着恩宠洋洋得意,陛下是她的,没有人能从她这里夺走陛下。 “快点解决掉她。” 白知柒上不了岸,自然也不会白白任人欺负,她使出全力往上一拉,将岸上那不停推着她的女人一同拽下了岸。 只听见“噗通”一声,王诗雨也跟着进了水,她花容失色在冰湖里大喊大叫不停扑腾,白知柒自然不会放过她,拼了命的把人往水里摁往她身上扒拉,“小东西,要死一起死好了!” 恰好这时宫女带着侍卫匆匆赶来,兰芷苓见状连忙俯身假意去拉两人,宫女侍卫们还没靠近,身边就已经掠过一道人影。 那人身形矫健,用伞一把拂开岸边装模作样的兰芷苓将白知柒从湖中捞了出来。 白知柒摁着人脑袋的动作还没停就被人用狐裘紧紧裹住,粗重的呼吸落在她湿透了的发上,她甚至能隔着几层衣物感受到他强烈的心跳声。 “美人...”白知柒咳出不少水,杏眸里全是眼泪,泣不成声,早晨里好不容易养出来的红润脸色变得苍白,看上去好不可怜,戚玄迟心跳一停,抱着人的手臂发着颤,他甚至不敢想象自己方才若是来晚一步结果会是如何。 戚玄迟黑眸里的色泽浓的像墨,隐隐夹杂着心疼之意,他将人从地上抱了起来,轻声安抚道:“我在,莫怕。” 侍卫们已将昏死了的王诗雨从湖中救了起来,几番头晕目眩后兰芷苓才缓过神来,她趴在地上望向相拥着的二人,美眸里全是不可置信,“陛...陛下。” 方才她派人去请陛下时,宫人们分明说陛下眼下正忙无暇脱身,可他为何会出现在御花园,甚至...还出手救下了那个女人?! 戚玄迟闻声只是扫了她一眼,随后便抱着人大步朝太医院奔去,“希望到时宜妃能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 解释?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兰芷苓渐渐笑出了声,她大笑着,眼泪顺着脸颊淌了下来,她方才居然在他的脸上看见类似于心疼与愧疚的神情,他因为那个女人对她起了疑心,即便方才她并未出手,他也不信她。 兰芷苓止了笑意,眼里狠光闪过,她收紧双手,指甲在地上划出道道痕迹。 她不会让陛下爱上除了她以外的任何女人,谁也不行。 白知柒卧在人怀里,手紧紧抓着人胸前的衣物,她半阖着眼,神情难受,“美人...慢一点...颠的我难受。” 戚玄迟风风火火的带着人闯进了太医院,将里头的太医门吓得险些砸破药罐,只见他神情阴郁目光狠厉,沉声道:“给白嫔医治。” 几个太医颤颤巍巍的上前,把脉的把脉,抓药的抓药,整个太医院上下忙活成一片,唯恐因为怠慢了白知柒而丢了小命。 “她若出了事,你们不会想要知道朕会如何处置你们的。” 太医们为保项上人头,各个屏气凝神生怕一个大喘气激怒了一边面色不善的帝王,汤药熬了几大壶放在一边,奈何白知柒就是不醒,可把太医们给急坏了。 有大着胆子上前的太医,低头抹着汗恭敬道:“白嫔娘娘不醒,这汤药便服不下去啊。” 只见戚玄迟大步上前,接过那汤药就往嘴里倒,随后扶起尚在昏迷的白知柒吻了下去。 竟是以口渡药!太医们见状又惊又羞连忙识趣的退了下去,纷纷在心里感叹这白嫔娘娘真是好命,能得帝王如此相待,怕是日后少不了要大获荣宠。 第四十二章 棋外子 案上书页翻响,窗外阳光游移,泼洒在屋内这对璧人身上,如水流粼粼波动,微弱的呼吸逐渐化成不满的呢喃和细微的喘息。 白知柒只觉得嘴里莫名出现一股股苦涩的药味,却不知为何硬是在这其中尝出了一丝甘甜,唇上的触感因克制而稍纵即逝,她不满的咂巴了一下嘴巴。 那人微哑的嗓音落在白知柒耳边,吐出的热气使得她耳廓泛红,“醒了?” 一听见这声音,白知柒委屈的撇起了嘴,她睁开眼望着正撑在她身上的人,在他眼里看见了一丝疼惜与自责,他的发丝垂落在她露出的脖颈上,撩人的痒,还不等她出声,戚玄迟先一步开口道:“我来晚了,对不起。” 他抿着唇,黑眸里带着自责的懊恼之意,衣物因先前抱着她而浸湿了一大片,发丝也乱了,模样看上去有些狼狈,多了丝脆弱的美感,仿佛一击就碎的白瓷片,白知柒心疼的看着他一时也忘了身上的痛楚,连忙安慰道:“不是美人的错。” 戚玄迟静静凝视着她,炙热的目光使得白知柒脸上升红,她瞥了一眼两人如今的姿势,撇过头道:“美人...你下去吧?” “嗯。”戚玄迟也未多说些什么,他翻身下塌端起汤药就要喂她。 “微臣可否能进来片刻?” 戚玄迟吹着药,眼神轻飘飘扫过门外的太医,低声道:“进来吧。” 那太医连忙提起衣摆往屋里跑,白知柒见他身着太医服饰,自己所处的地方似乎是太医院,她一边打量,一边乖乖的喝着戚玄迟喂来的药,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差点一口将药喷到戚玄迟身上。 白知柒瞪大了眼睛,手抬到半路忽地指向了自己,“你你你!” 戚玄迟手中舀药的动作不断,一勺子堵住了她想要说话的嘴,“嗯,我。” 白知柒哪敢让他服侍自己,连忙接过汤药一口气喝完,嘴角的药渍也来不及擦,几乎是整个人从踏上跳了起来。 “你怎么不把帽子戴上?被人认出来了怎么办?!皇上怪罪下来又该怎么办?!” 戚玄迟皱眉将人摁回了榻上,一手拿起手帕替人擦着嘴角,淡淡道:“没人能罚的了我。” 身后那太医顶着莫大的压力上前恭敬道:“娘娘寒气入体,如今身体虚弱,应当多注意保暖,按时服药,不宜操劳过度。” 随后又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戚玄迟,戚玄迟本认真听着,见他突然止了话语一脸的欲言又止,他眉梢轻挑,问道:“如何?” 太医咬咬牙,强调道:“娘娘如今不宜操劳过度,最好是一点操劳也不要。” 戚玄迟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那太医连忙脚底抹油的告退了,徒留白知柒一万个不明所以的被人摁在榻上。 “我有什么可操劳的。”白知柒奇怪到。 戚玄迟却是轻笑一声,眼神轻飘飘的落在了她的腰际,似笑非笑道:“我也感到奇怪。” 慈宁宫内,王诗雨正跪在地上发颤,衣物全数湿透,发冠被人强行扯去,发丝全黏在头上,白皙的脸上有不少乌青,显然是方经历了一番折磨。 她哭的不能自已,一个劲的抽噎,说不出一句利落话来。 毕竟是自己的侄女,太后心疼的让宫女们带着她下去收拾一番,她有些不悦的揉着眉心,朝一边站着的兰芷苓询问道:“苓儿,你且和哀家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兰芷苓有些犹豫的张了张嘴,似乎有所顾忌。 太后沉声道:“你且直说,不必担心,哀家自会护着你。” 兰芷苓这才如释重负般开了口,“臣妾今日本是同诗雨妹妹一同在御花园赏梅,远远瞧见贵妃娘娘的幼弟落了水。” 太后不悦的皱起了眉心,冷哼一声,“果真是一家人,非得给哀家惹出些事来。” 兰芷苓观察着她的神色,继续道:“诗雨妹妹本欲下水救人,可不知白嫔妹妹何时出现也一同入了水,诗雨妹妹一心救人,好不容易将小公子送上了岸却被水性不佳的白嫔妹妹给缠住了,诗雨妹妹挣不脱她,明明两人就在岸边白嫔妹妹只需将手伸给臣妾便能上岸,可她偏要拉着诗雨妹妹不放,也不知白嫔妹妹是何心思。” 兰芷苓擦了擦眼泪,啜泣道:“诗雨妹妹脸上的伤也不知能不能好了。” 太后的脸色越发沉了下来,她双眼微眯。 “你当时若在一旁,为何不见你出声唤人?” 兰芷苓面上依旧保持着哭泣,解释道:“臣妾本就怕水,只顾着去拉诗雨妹妹了,奈何力气不敌白嫔妹妹,这才让诗雨妹妹平白受了这么多折磨,是臣妾的错,臣妾愿意受罚,还请太后娘娘先派御医替诗雨妹妹疗伤,再惩罚臣妾。” 她答得滴水不漏,太后一时也失了判断。 “白嫔呢?” 兰芷苓神情变的越发委屈了起来,她摇摇头不愿相告,太后自然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再次问道:“哀家问你白嫔如今在何处?!” 兰芷苓一下跪倒在地上,哭的泣不成声,“陛下...陛下他一来便将白嫔妹妹带走了。” 太后微微蹙眉,厉声道:“叫你们请的太医,都给哀家请去哪了?!” 这才有一个太医急急忙忙的奔进了宫内,他擦着汗朝太后行了个礼,“微臣来迟,还望太后莫要怪罪!” 太后见他喘的上气不接下气,随身携带的药箱开了个口,露出一张药方来,她冷哼一声。 “哀家倒是没想到太医院会这般忙碌。” 那太医也不知道自己今日为何会这般倒霉,又是皇上又是太后的,哪边他得罪的起?! 他忙道:“太后恕罪,太后恕罪!” 太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双锐利的眼扫过太医脸上,她一手捻着串佛珠,一边状似不经意的问道:“可是皇上亲自去了太医院?” 何止是亲自去了太医院。 太医低着头,不敢直视她,“禀太后,微臣不知。” “抬起头来看着哀家!” “母后既想知道儿臣行踪,何故不亲自问过儿臣?”戚玄迟踏入宫内,挥退了太医,“进去给王常在看病吧。” 太医这才如释重负般连滚带爬的进了内殿。 太后见他来了,也懒得再多说些什么,她靠在椅上品了口茶。 “儿臣见过母后。” 兰芷苓盈盈起身,她柔声道:“臣妾见过皇上。” “宜妃也在。”戚玄迟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眸色漆黑如点墨,直把兰芷苓看的浑身发颤,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渐渐脱离了她的掌控范围。 “那便说说吧,将方才在太后面前的陈述,再同朕说上一遍。” 第四十三章 废棋 戚玄迟的目光凛冽又带着些审视的意味,兰芷苓身形晃了晃,先前准备的措辞如今一句也说不出口。 太后怎会看不明白这其中的弯弯曲曲,但无论戚玄迟偏向谁对她来说都是百利而无一害,她合上茶盖,略微有些松弛了的凤眼看向一旁随侍的宫女,那些宫女于是福身告退,目不斜视的低头出了宫内。 太后这才缓缓开口:“皇帝难得来慈宁宫一趟,如今来了,张口就是一顿质问,也不知道你到底是来替人主持公道的,还是来看望哀家的。” “你且先坐下,看看太医怎么说。” 几人在慈宁宫小坐了片刻,太医才掀起帘幔走了出来。 太后放下茶盏,询问道:“王常在如何了?” 太医恭敬道:“回禀太后,王常在惊吓过度,休养几日便可。” “那她脸上的伤呢?” “皮外伤,敷药即可。” 太后这才合眼靠回了椅上,她有些不耐的摆摆手。 “退下吧。” “是。” 殿内静了片刻,几人各怀心思,还是太后先发了话。 “白嫔何在?这事她也是受牵连的一方,怎么不见她人影?” 戚玄迟漠然道:“朕到的时候,她人已昏死了过去。” 戚玄迟虽语气平淡,但眼中时而乍现的冷光却让人生畏,兰芷苓已是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当太后将白知柒一并放在受害人这个位置上时,她就明白这局棋已然废了。 如今她能够做的,就是明哲保身,咬死自己与这件事没有一点干系。 不同于慈宁宫如今的剑拔弩张,白知柒正抱着个被子卧在床上打滚。 “娘娘。”绯儿担心的看着床上满脸春色的少女,“您当心莫摔着。” 白知柒脸上透着病态的苍白,但人却莫名的很精神。 她神智已经清醒了许多,一下就想明白了一些事,她记得自己醒来时嘴里还带着些药味的苦,显然是已经喝了些药进去,醒来时唇上的触感温热柔软,显然不是药勺。 一想起美人色泽红润的唇瓣,白知柒就羞得不能自已。 那还能说明什么?!定是美人亲自以嘴渡药才使得她将药喝了进去。 但还没高兴一会儿,白知柒又为难了起来,美人和她同为女子,她何故这般高兴? 正思考着,院内突然传来黄语曼的声音。 “让我进去看看白姐姐。” 画意将人拦在门外,面色显然有些为难,太医特地吩咐过娘娘需要静养,黄昭仪又不是个安静的主,她若是进去了自家娘娘就别想静下去了。 “昭仪娘娘,太医特地吩咐过了,我家娘娘需要静养。” “好说!” 黄语曼大手一挥,竟是从袖里掏出了一条长巾,她将那长巾绑在嘴上神情别提有多得意洋洋,似乎是在为自己的聪慧感到自豪。 “你看,这样不就好啦?” “您这...” 画意还想再说,黄语曼却是直接一脚踏了进去。 还没走出几步又被人拦了下来,院内响起剑刃相撞的声音。 竟是萧缘提剑与院内的一名太监对峙了起来,那太监显然没想到袖中藏着的短剑会被人击出,他本无意持剑与萧缘相对。 “今天怎么这么多拦路虎?这虎还带牙的。”黄语曼有些不满的吐槽到。 笛安自然识得萧缘,他将剑收回衣袖,躬身道:“萧大人,陛下吩咐了谁也不得打扰白嫔娘娘静休。” 萧缘持剑的动作一滞,随后皱眉道:“她不吵。” 笛安汗颜,“奴才并非此意。” 萧缘微微抬头,一脸的“那你在多管什么闲事”。 “是黄昭仪吗?” 屋内传来白知柒的问话,黄语曼一听见这声音就跟撒欢了似的拼命点头,也不管人看不看的到,“是是是,白姐姐快放我进去啊!” “那便进来吧,屋外冷。” 里头的主子竟然发话了,笛安自然没有不放人的道理,他擦了擦额上不存在的汗,恭敬道:“昭仪娘娘请进。” 待几人进了屋,笛安才耷拉着个脸缩到一边,要不是无道被罚去校场特训了,这件差事才落不到他身上,这下好了,皇上吩咐的事情他没完成,还把萧大人给得罪了。 还不等他唉声叹气完,外头又熙熙攘攘的来了一群人。 柳意凝刚安顿完自家弟弟,这才有了空来探望白知柒,在得知柳施明落水一事时她险些一头昏倒过去,还在柳施明最后平安无事,不然她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急,笛安自然也急,他方才已放了黄昭仪一行人进去,这要再放个雷厉风行的柳贵妃,他这位主子就别想静养了。 “贵妃娘娘,陛下吩咐...” 好了,贵妃娘娘身后还跟了个柳相,又是陛下的人。 等柳意凝一行人进去后,笛安已抱着头在一边痛哭流涕。 这同样都是皇上的人,为什么就他这么窝囊!待会皇上指不定要如何处罚他,他可不想也跟着去校场特训个几月,那会要了他的命的! “这位公公,可以麻烦你挪一下位吗?本宫想进去探望一下白嫔妹妹。” 老天爷啊!饶了我吧! 等几人都落了座,白知柒这个躺在床上的病人一时看傻了眼。 方才不是只有黄昭仪来了吗?何故她这屋内都快站不下人了? 因着有所避讳,萧缘和柳允南处在隔间,一道屏风将几人隔绝开,也就缩减了室内的空间。 白知柒平日里所使宫人极少,大多都处在外院,这还是在自己的屋里头一回见到这么多人。 柳意凝三人的宫女整齐的站在一边,手里捧着带给她的补品和谢礼。 白知柒一边说着“不用了”一边又麻利的指挥画意和绯儿将东西收放好。 “那个放左居室,对对对,和小物件放在一块,那个就放右居室,和药品摆放好。” 她这一通指挥行云流水,若不是脸上还带着病色,压根就不像是个在生病的人。 “白嫔妹妹的精神劲还是好的,如今可感觉好些了?”沈洛言掩着唇偷笑,眼中的关怀之意却是不减。 “多亏你救了明儿,不然本宫真要自责一辈子。”柳意凝眼眶通红,显然是已经被吓得大哭了一场,她看上去有些狼狈,往日的高贵褪去,眼下只是个担心幼弟安危的姐姐。 “我刚好路过,还好及时赶上了。”白知柒安顿完小金库,倒回床上又恢复成了先前恹恹的模样。 黄语曼见她神情收放自如,偏偏答应了不再多话,只好从袖里掏出个小金条在白知柒眼前晃了晃,果不其然看见她又变的精神了许多,一双乌溜溜的眼追着那块金条乱转。 第四十四章 烛光 “你真是...” 柳意凝半是无奈半是好笑,明明人都憔悴成了那副模样,贪财的性子却是一点也没受影响。 屏风后柳允南略一施礼,诚恳道:“白嫔娘娘有恩于我相府,来日定当重谢。” 他虽神色从容,但细看却能发觉其发冠凌乱了些许,鬓角微润,有些泛白的唇上染了一抹浅红,像是因急切而升起的色泽。 萧缘站在桌边合眸养神,仿佛隔绝世外,他指尖拨动着剑柄上的红穗,怡然自得。 “大恩不言谢,柳相不如送白姐姐一箱金银珠宝吧。” 黄语曼天真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萧缘闻声掀起眼帘无声又有些纵容的笑了笑。 白知柒双眼发亮,顾不得头晕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颇有种垂死病中惊坐起的意味,把一旁的几人看的忍俊不禁,纷纷笑了起来。 室内倒是其乐融融好不快乐,笛安抱着双膝坐在阶上,只希望里面的几位祖宗趁着陛下还没来的功夫聊快些。 戚玄迟来时,几人早已离开许久,他神情平静,携着一身风雪伫立在望月斋外,门槛上深深浅浅的脚印错乱繁杂,一眼便能知晓曾有不少人来回进出过。 笛安见他来了,匆匆迎到门前,顾及着二人如今不能言明的身份,只苦巴巴的朝他行了一礼。 “贵人安。” 戚玄迟一双染墨似的黑眸淡然睨着他,像不见星月的黑夜,他仍披着白知柒早晨时特地备好的披风,宽大的衣帽遮住了半张面容。 无暇理会笛安的失职,他冷冷道:“起来吧。” 笛安却不敢起,他自知有罪也不掩藏,明言道:“今个儿贵妃娘娘、淑妃娘娘、黄昭仪以及柳相爷和萧大人,都来探望了白嫔娘娘,娘娘看上去很是高兴。” “你倒是个诚实的。”戚玄迟眉梢轻挑,绕过他径自往里走,“她高兴便好,下去吧。” 原来白嫔娘娘高兴他也能有好果子吃! 笛安高兴的应了一声,克制着脸上的笑意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 还没走几步,屋内便传来一声抱怨。 “怎么又是金条!我这牙都要啃没了!” 绯儿在一旁哭笑不得的拦着她想继续上牙咬金条的动作。 “娘娘莫在试探真假了,柳相爷怎么会送您假金呢?” 白知柒柳眉倒竖,语重心长的教训道:“你这话就不对了,我怎么会怀疑柳相呢?我只是在怀疑这金子,跟柳相可没一点关系,别抹黑财主...柳相大人哈!” 戚玄迟脚步慢了下来,饶有兴致的站在门外听人抱怨。 白知柒将金条搭成了一座小塔,好奇道:“你说,这柳相这么优秀一人,怎么会连个妻妾都没有呢?不应该,着实不应该,不如...” 话音刚落,门便被人一把推开,白知柒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刚要放下的金条一下将金塔砸倒和一旁还未验明真假的金条混在一处,耗费了许久的心思化为云烟。 白知柒气的呼吸不畅,她深吸了几口气平复心情,怒瞪来人时恰好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那双眼的主人幽幽望来时,白知柒差点一口气没憋死过去。 “是...是美人啊,心情不顺畅吗?手疼不疼啊?” 一阵嘘寒问暖,好不热切,硬是将快要脱口而出的叫骂给憋了回去。 戚玄迟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满身的风雪霜寒,冷的瘆人。 “奴婢告退。” 绯儿低着头将金条尽数收进囊袋,随后便朝着东居室急急奔去,唯恐触怒了他。 戚玄迟迈步进屋,随手将披风往一旁的桌上一掷,眼里笼罩了一层暗色,他缓缓经过白知柒身后这使得她情不自禁的在椅上微微坐直了身子,两人衣袍相互蹭过时,顺带着激起了她好不容易才平复下去的心跳。 白知柒脸上一阵红一阵青,到也不是给人吓的,她又记起了午间在太医院喂药的那一段画面。 和煦阳光透过扇叶洒在他脸上时,红润的唇瓣隐隐折射出诱人的光泽,如雪上绽放的红梅,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白知柒咽了咽口水。 室内的光线很暗,灯芯在烛台里颤颤巍巍的晃动着,任由寒风阵阵拂过,拨动着它本就脆弱不堪的身躯。 戚玄迟低低笑了一声。 “原来你还关心柳相的婚姻大事。” “此言差矣啊,美人!”白知柒见他眼角含笑,神色淡淡,显然是在发怒的边缘。 “我对皇上一心一意!” 戚玄迟睨了她半晌许久未开口,突然道:“如何个一心一意?” 白知柒哽住了,她张张嘴没说出话来,其实自己也没想明白是怎么个一心一意。 戚玄迟轻嗤一声,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小骗子。” “我不是骗子!” 白知柒这没来由的一声吼把二人都唬住了,她倒是没想到自己会突然朝美人大吼大叫起来。 室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她甚至能听见身后美人衣袖擦过床幔的声响。 她在床幔上挂了铃铛,床幔轻晃时依稀能听见悦耳的响声。 “你说你对皇上一心一意,可你所言为虚,算假。” 又是一阵铃声,扰人心神的声响落在戚玄迟耳边,许是嫌那铃声过于聒噪,他刚想伸手将其取下,白知柒却开了口。 “美人,我自幼遇见过很多人,被人怜过,也被人敬过,可从没被人爱过。” 白知柒垂着眸,眼睫打着颤,她如今就像是将心底的缺口向人剖开,一点一点展示着其中不为人知的空缺,这同样也是她不敢自视的脆弱。 “所以我不知道该如何向你解释我对皇上的情意,因为比起皇上,我似乎更希望能见到美人你,无论何时,只要能见到美人我就高兴。” 一阵寒风刮过,吹灭了屋内仅剩的烛光,一室铃响,却意外的不显聒噪,反而悦耳动听,令人心生愉悦。 室内默了一瞬,清明月色下,身后那人的影子将白知柒整个罩住,不露一点痕迹。 “既如此,那便只看着我。” 戚玄迟缓缓开口道。 “此后,眼里就不能再有别人了。” 第四十五章 中伏 椅上,白知柒正合眼假寐,一只手在案上来回敲了又敲,最后像是敲定了主意般一下将书案敲响,惊得画意一个哆嗦。 “画意,我决定了。” 画意正给人凉着汤药,上下眼皮跟着打架,那位贵人虽常住在娘娘屋内,但每日天未亮便会出门,娘娘一听闻铃响便跟着一同起身,再跟个盼望夫君归家的小娘子似的卧在椅上等着贵人归来。 日子久了倒是有些见怪不怪了起来。 “娘娘决定什么了?” “等我将皇上的恩报了,就带着美人一起逃出宫。” 她说这话时轻松的就像是在讨论晚上吃什么一般,画意吓的脸色一变扇着风的手跟着狠狠抖了抖。 “娘娘是如何打算的?” 白知柒耷拉着两条腿,略微沉思了一番。 “嗯...还没想好。” 她撑着个脑袋懒懒的打了个哈欠,神色如常,也不知究竟是一时兴起还是真起了心思。 画意盯着她衣袖下不经意间露出的一道疤痕眼中闪过疼惜,她伸手替人将里头的衣袖捞了上去,遮住了那一节雪白皓腕。 “娘娘去哪奴婢就去哪,娘娘慢慢想就是。” 白知柒垂下眼帘,眼底神色也很好的被她遮掩而过。 “笨画意。” 宫道上,绯儿正小心翼翼的捧着个食盒,白知柒近些日子里食欲不佳,她想尽办法要让人多吃些饭菜因此特意找御膳房要了些开胃可口的饭菜。 正走着,迎面突然传来一道桀骜不驯的男音。 “本王从小到大就爱走这条道的这个地方,走习惯了,还麻烦卫将军上那边走去。” 戚长愉高高扬起个下巴,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的男子,简直将不把人放在眼里这件事做到了极致。 这卫珩有事没事就爱在他皇兄面前暗示他无所事事、一无是处,他本来就是个闲散王爷,难不成还能跟他卫珩一样领兵打仗? 还说他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人家揽月楼是那些普通花楼比得上的吗?他倒是想嫖,奈何那揽月阁阁主不给机会。 卫珩一身玄色劲装,袍角的火焰绣纹形象的展示着他此刻内心的怒火,也勾勒出他高大精壮的身材,他剑眉紧皱,神色不耐,即便如此依旧俊美不凡,因着久经沙场的缘故他浑身散发出一股凌于人上的霸气。 相比起对面摇着个玉扇吊儿郎当的戚长愉,他反而更加像是皇室子弟。 “还望王爷莫要故意挑事。” 戚长愉有些不乐意了,他手一甩将玉扇收回抵在卫珩胸前,“本王可是时刻将‘惹事生非’这几个大字刻在脸上啊,这一点卫将军不是比本王还要清楚吗?” 卫珩眼中是藏不住的戾气,他本无心与这宁王纠缠,奈何他一再挑衅。 卫珩手上使力,竟是一下将戚长愉给甩了出去,戚长愉大叫一声恰好摔在一个路过的宫女面前,他趴在地上自觉有些丢面子,连忙拍拍衣袖起身装作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 绯儿见躲避不成,一时又惊又急,只得连忙低头行礼道:“参见宁王大人,卫将军。” 卫珩本欲转身离去,戚长愉哪肯就这样平白丢了脸面,说什么也不放他走,他一把抓住卫珩喊道:“你让本王在漂亮姐姐面前丢人了,给本王道歉!” 卫珩不耐的转过身,眼神恰好落在一旁神情呆滞的绯儿身上,他眉心一皱,几乎是和戚长愉同时开了口。 “道歉!” “是你?” 今夜不知为何,白知柒心里总觉得有些山雨欲来的架势,她倚在窗边望着天出神,美人今日迟了好久都没来,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 绯儿今日回来的时候神色匆匆的,像是遇上了什么事,可不论怎么问她都不愿答,难道是被宫人们欺负了? 白知柒越想心里越不是个滋味,她接住一片落下的雪花,静静看着它在指尖融化成水。 凉凉的,很正常,但越正常越是心慌。 “娘娘,揽月阁来信了。” 画意将信纸递给白知柒,白知柒接过信纸,拿在手里抚弄了许久才打开,本无心一览,可信上的红色烙印却使得白知柒上了心。 她匆匆一扫,原是幽梦居那出了事,想请她前去相助。 “助个鬼,让他自己看着办。” 白知柒将那信纸丢在一旁,绯儿却在这时红着个眼走了进来,她一脸的欲言又止,似乎是终于下定决心要同她说些什么。 “娘...娘娘,我今日在宫里遇上了宁王。” “宁王?” 白知柒念叨了一下这个名字,忽地怒起,那宁王是个什么角色?天天打着友好交流的幌子来撩她名花的浪荡子! “他可是对你做了什么?” 白知柒起身将绯儿整个人上下看了又看,急的不成样子。 “没有,宁王不曾认出奴婢。” 闻言白知柒才松了一口气,但既然宁王没认出绯儿来她为何会如此神色? “奴...奴婢遇上了卫小将军。” 白知柒呼吸一滞,她竟忘了这一层,原以为此生不会再与卫珩有所联系,倒是不曾料想会让他认出绯儿来,可他与绯儿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怎地一下就将人认了出来? 可绯儿接下来的话却是把白知柒浇了个透心凉。 “卫小将军认出了奴婢,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直言要娘娘您亲自去寺里见他一面,不然他就...不然他就...” 白知柒心里也慌了一瞬。 “不然他就如何?” “不然他就向皇上言明要亲查娘娘的身份,看看侯爷究竟是怀了个什么心思。” 她本就是顶替了白银翎的身份入的宫,这已是欺君罔上的大罪,若真被卫珩查了出来,宣平侯上下指不定要大受刑罚,她不能将他们推上风口浪尖。 白知柒咬咬牙,狠下心决定要亲自出宫一趟。 紧赶慢赶的到了那道小门前,原本平静的墙外却突然被一个个火把照亮,荒芜的院内恍若白日般亮堂,刺得她睁不开眼。 “这么晚了,白嫔这是要去哪?” 戚长愉的声音不疾不徐的在一旁落响,白知柒这才反应过来,她入套了。 第四十六章 散步 戚长愉自然早已知晓这处有一扇通往宫外的暗门,但戚玄迟对此并无表示他也就由着那些嫔妃去,可这宣平侯三姑娘是个什么人? 宣平侯如今在朝中的地位水涨船高,他为人又野心勃勃早已与梁王暗中勾结,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居然还敢擅自出宫,怕不是为了暗渡些什么消息。 白知柒回眸望向绯儿,迎上她放大的瞳孔,在其中清晰地看见自己同样惊愕的面孔。 她收敛心神柔荑缓缓探向衣袖,垂眸沉思不语。 院内渐渐升起股奇香,惑人的香气如游蛇般钻入人的鼻腔,麻痹他们的意识。 那站在院内沉默着的女子突然讪笑一阵,素手摇香,朱唇轻启。 “晚间吃的多了便来消食散散步,不小心走到了你们这儿,真是抱歉。” 这番撇脚的说辞任谁也不会相信,可如今满院的侍卫都像是失去了判断力,白知柒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 戚长愉的意志力本来不算薄弱,但奈何脑中就像是被人糊了一层浆糊使得他无法思考,意识正挣扎着,一道人影却在柱后出现。 戚玄迟倚在柱上,衣帽遮去了大部分神色,漆黑的眸子淡然扫过院内的情景,语气意味深长。 “姐姐这步散的倒是远了些。” 白知柒本欲先用迷香使人失去短暂的记忆再将人扔回他们该待的地方,那曾想会在这遇上他。 这下好了,美人一定会将她视为异类不再愿意同她来往了。 院中少女神情微顿,素手轻晃了一阵,难堪的想要将香条掩饰在自己宽大的衣袖下,却被人一把抓住了皓腕。 “香尚且还燃着,可莫要烫到了自己。”戚玄迟已出现在她身后,抬眸淡淡看向将他们围在中心的人群,道:“既如此,就不要打扰白嫔散步的雅兴了。” 白知柒诧异的抬头望着他,只见衣帽下露出一部分棱角分明的下颚,在通明的火光中散发着莹白的光芒,他垂下眼眸回望他,向来没有光泽的眼眸也被火光照的发亮,其中水光潋滟,带着些难以察觉的情绪。 一群人于是像中了邪一般低头转身离开了杂院,只余戚长愉站在原地看着二人发愣,戚玄迟投去一眼,骇人的目光吓的他连滚带爬的跑出了院内。 等走的远了,戚长愉忍不住嘀咕了起来。 “真是见鬼,难不成皇兄是想亲自上场色诱?这样的确更容易收集情报,果然是皇兄,大智若愚、有勇有谋!” 戚长愉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个回事,最后索性双手搭在脑后高高兴兴的吹起了口哨。 他等着宣平侯那个老不死的家伙早日归西去见他的长姐。 杂院内,白知柒依旧望着戚玄迟出神,一旁的绯儿忍不住扯了扯她的衣袖试图唤回她被美色勾走的神智。 “可看够了?” 白知柒猛地将快要流出的口水咽了回去,她如今就像是个见色起意的女流氓,恐怕现在就算是戚玄迟拿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她也能喊出一句“美人拿刀的动作真好看,用力砍!”来夸赞他。 白知柒仰起头看着他,微微有些圆润的小脸上挂着扬起的嘴角,乌溜溜的眸里清波流盼,水灵动人,是不该存在于寒冬的生机。 “看够了。” 戚玄迟垂眸看了她片刻,目光移向一边的枯枝落叶,仿佛那才是他该看的景色。 “如今这个时候为何不在寝宫内待着?” “散步消食啊。” 她说的诚恳,几乎是不做犹豫的回答,若他未曾收到暗卫的传信,恐怕当真会信了她。 戚玄迟摩挲着指腹,神情未变。 “白嫔当真是好兴致。” 他这称呼来的突然,白知柒从未被他这般唤过,平日里他都是以你我相称,如今却是直唤她白嫔了,白知柒感觉怪怪的,就好像被这一个称呼拉远了两人之间本就忽远忽近的距离。 白嫔是白银翎,不是她白知柒。 “美人,你不要叫我这个。” “你叫我柒柒或者姐姐吧,你方才那一声姐姐叫得蛮好听的,再叫一声我听听看。” 戚玄迟沉默不语,眼神也不再落回她身上。 方才他如若直唤她白嫔,恐怕她现在早已被人拿下关进天牢以待发落,那一声只是情急之下的称呼,她又何必这般认真,何况她在宫中从不自称为妃嫔,就像是被强行关进了宫里的小鸟以自己的方式挣扎,证明自己与此地的格格不入。 见美人兴致不高,白知柒也没再提这事,其实只要不是白嫔这一称呼美人叫她什么都无所谓,她只是不想在美人口中听见其他女子的名讳。 “你要去何处?” “我去九华寺上个香。” 戚玄迟“嗯”了一声没再说话,两人之间的气氛持续低迷了一阵。 一旁的绯儿极有眼力见的开口咳了几声。 “娘娘,咱们出发吧?” 白知柒念念不舍的看着面前的美人,心里已经把那卫珩踹了十几二十遍,她还等着洗香香和美人睡大觉呢,要不是他碍事今晚哪会惹出这么多事端。 她既要出宫,美人自然是无法再回到她的寝宫内休息的,如今这时候也有些晚,她舍不得让美人再回冷宫那个没有生气的地方。 “美人,不如你跟着我一道出宫,今晚就歇在揽月阁吧?揽月阁的居室要大些,家具也齐全,三人睡一间都不会挤,不用被我扰了休眠。” 她这是在嫌自己如今的寝宫居室小了? 戚玄迟默了默,终是应了一声。 三人一道出了宫,隐藏在暗处的几人却是恨的咬牙切齿。 这白嫔公然勾引君王出宫留宿不说,还嫌地方不够她发挥想换个地方继续对皇上行虎狼之事,这样如狼似虎不知羞耻的女人如何配得上他们皇上?!更别提每日夜里屋内传来的巨大动静,甚至有一次直接将这不能见人的事一路闹到了院内,臊的他们这些人纷纷躲在被窝里捂耳,生怕听见不该听的东西。 “皇上往日里宿在其他嫔妃殿内时都没发出过任何动静,好她个白嫔!好大的胆子!居然直接明言要拉着我们皇上去外头干那种见不得人的勾当!” “我先前还在皇上脸上看见了劳累过度,休息不足的痕迹,皇上这样金贵的人岂能容她这般压榨?!” “今晚必须给她个教训!” 几个暗卫早已下定决心串通一气要好好收拾一番白知柒挫挫她的锐气,殊不知这日后真正如狼似虎的,另有其人。 第四十七章 醉酒 亥时,月色悄然滑过枯败枝头。 幽梦居内,伶人咿咿呀呀的唱腔从台上传来,喜怒哀乐均隐在戏的起承转合里,白面上粉墨色彩遮挡住了台下人欣赏又觊觎的目光。 一曲完毕,戚弈究鼓着掌看着台上那伶人款款下台。 “几年了居主还是唱功依旧,半点不见退步。” 顾寒舟接过下人递来的茶水,一双凤眼不冷不淡的看着他,似乎并不想与他有过多的接触。 “梁王这个时候居然出现在我幽梦居内,似乎有些不妥。” “如何不妥?” 戚弈究笑的温润,对他言语里的警告仿若未觉。 “本王与居主几年的交情,如今不过只是来看望居主,居主便要赶人了吗?” 顾寒舟将茶盏放置一边,不咸不淡道:“不怕豺狼恶豹,就怕笑里藏刀,王爷还是请回吧。” 戚弈究看着那留在白瓷上的唇印,手也跟着想要抚弄上去,顾寒舟却先他一步将茶杯夺回将其毫不留情的掷碎在了地上,仿佛他碰一下都会变脏。 白瓷碎裂了一地,茶香顺着余温产生的白气弥漫开来。 “都说戏子无情,倒是本王忘了,居主既然能因野心对自己心爱的女子痛下杀手,自然也不会在乎和本王的这一点交情。” 顾寒舟自觉自己方才的举动有些失态,他收敛神色,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这个容貌与自己毫不相似却血脉相连的人。 戚弈究也回望着他,眼底晦暗不明。 即便满面粉墨色彩,依旧难掩顾寒舟惊为天人的容姿,仿佛一尘不染的清莲,高傲的立于世间,不许任何人动摇他的矜贵与傲骨,以及抱负。 “王爷说笑了,真正无情的人,不该是残杀幼弟的您吗?” 九华寺外。 白知柒很难受,因为身边跟了个千杯不醉的人。 戚玄迟凉幽幽的看着白知柒,似笑非笑道:“怎么到了门口反而止步不前了?” 谁知道呢,本以为可以成功将人灌醉丢在揽月阁里让人看顾,却不想她和绯儿轮着灌都没能将人灌醉,还反把绯儿灌的抱着酒坛子傻笑了起来。 要不是不舍得对美人用香,她早就让人抱着闻了。 白知柒犹豫一番,胡扯到。 “美人,都说心诚则灵,我觉得还是得我一个人亲自去上香才能展示诚意。” 戚玄迟看着她一张一合的唇瓣和酡红的脸颊,明明自己都已经半醉了,能言会道的嘴还是一如既往的流利。 “如此,我也有心愿,耽误不了你。” “这叫什么话?这人怎么比我还能扯呢?”白知柒打了个酒嗝,不小心把内心话说了出来,她吓的捂住了嘴,一双乌溜溜的眼惊恐的看着面前冷如寒霜的美人。 戚玄迟看着她那迷离的眼神,心中思绪万千。 “对啊,怎么这么会扯呢?黑的都能被你说成白的” 白知柒苦巴巴的看着他,眼波流转,分外动人。 戚玄迟无言了片刻,最后将她衣后的帽无情拉上,遮住了那一双摄人心魄的眼。 “罢了,你进去吧,我在外侯着便是。” 得了他这句话,白知柒自然是欢快的朝里奔去,她喝的半醉,脚下几次踉跄,看的让人好不心急。 戚玄迟轻嗤一声,抱臂看着她远去的身影,眼里溶了纵容的笑意,“蠢的你。” 白知柒先是一把扯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随后轻车熟路的一把推开了房门,期间打了好几个酒嗝,她像个醉鬼似的一巴掌拍响了桌面,大喊道:“卫珩你个兔崽子,给我滚出来!” 半天没等来回复,若换作平时他肯定早就跟她说上话了。 白知柒眼睛眯起一条缝,隐约见桌前坐了个锃亮的东西,她凑上前仔细看了看,是个光溜溜的脑袋,那脑袋的主人似乎有些抗拒,往后退了好几寸,白知柒两手一把抓住了那个发光的东西,埋头看了又看。 好像是个剃光了头发的脑袋,白知柒没忍住指着那脑袋捧腹大笑。 “卫珩你出家当和尚了!哈哈哈!嗝!你居然真的当和尚了!” 不一会儿又双眼冒光的捧着那脑袋稀奇的看了又看,贴上去两眼往一处一对,斗鸡眼似的看了起来。 “呀!这鸡蛋锃亮还大,对半切了煮,我们能下酒吃一晚!来人啊,烧锅!” 卫珩闻声而来时,白知柒正抱着个小和尚的脑袋笑的正欢,她亲亲热热的一手揽着那个脑袋嘀嘀咕咕的说着酒后胡话,一会儿把那脑袋当作成自己拍打着叫骂,一会儿又喊着要把这蛋给煮了吃,直把那小和尚说的涕泗横流,满脸恐惧。 小和尚见终于有人来了,抖得话都说不利索。 “施...施主救救贫僧,救救贫僧的脑袋!” 卫珩一手将白知柒拎了起来,白知柒也不安分,抱着那脑袋就不想撒手,又是骂又是夸的,像个小疯子。 卫珩终于忍无可忍的将人摔进了自己待着的居室里。 “我在这。” 白知柒又眯起一条缝看他,半晌后不屑的“啧”了一声。 “大胆!你这会说话的毛蛋!拖出去煮了下酒!” 倒是从来没见过她喝成这样,她向来克制谨慎,从不会轻易在外喝个烂醉,今日不知为何,竟醉成这样。 小姑娘倒在铺了层软绵的地上,眼神迷离水润,双颊透着不正常的红,即便年岁尚小五官并未张开,但落在卫珩眼里依旧像个魅人的妖姬,轻易就能将他多年来引以为傲的定力毁的一干二净。 “为什么喝成这样来见我?” 白知柒不明所以的趴在地上,望着面前神色不明的男人。 卫珩也望着她,似乎想从她嘴里听见一些悦耳满意的回复。 “卫珩,你和我认识有多久了?” 得来一句没头没尾的回复,卫珩微微皱起了眉头。 “我十岁时遇你,彼时你不过七岁,如今算来也有将近八年,你也到了能成亲的年纪。” 白知柒倒在地上望着房梁,眼神有些空洞,经方才那一闹,她也差不多酒醒了一半。 “八年啊...” “原来就算是八年也算不了什么,也还是会为了自己的目的而逼迫我。” 卫珩这样的人,恐怕是早已看穿了如今宫中那位白嫔娘娘的真实身份,他想要知道的东西永远都能有办法知道。 卫珩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想知道她此时究竟是何神情,奈何白知柒一下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阻挡了他的视线。 白知柒能清晰感受到他骤然加速的心跳声和加粗的呼吸声,她憨笑着,朱唇吐露出的话语却是无情。 “卫珩,我有喜欢的人了。” 第四十八章 柔肠 梁上高挂的月露出了皎洁的容颜,白墙上相依的投影像极了正互诉衷肠的情人。 卫珩要覆上人青丝的手于是顿在了空中,他将人从肩上推开,一双透着怒意的眼死死盯着面前这张自幼时起便早已牢记在心底的容颜。 她永远都是这样,用最简短的言语扼杀他所有的期待。 “只要是我想要的东西,就永远都能有办法得到。” “所以?” 白知柒平静的看着他因愠怒而蹙起的眉头,知道自己已彻底惹恼了他,上一个惹恼了卫珩的人如今不明不白的死在哪个角落里呢? 白知柒不想知道。 “你既然已经见到了我,那我就要回去了。” 白知柒拍拍衣服准备起身离开,美人还在外头等着她呢。 卫珩背对着月色,他摩挲着身前还带有余温的软棉神色笼罩在一片阴影中。 “我同宣平侯七姑娘定下了婚约。” 白知柒微微歪了一下脑袋,有些不明所以的望着他。 “那祝你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卫珩突然低笑了起来,他自袖中拿出一顶缀了荷花的步摇熟练的簪上了她的发,他抚着上头的垂珠,白知柒于是听见了珠玉相撞的声响,她垂着眸,任由他摆弄自己的头发。 “你祝福的是我们。” 衣袂翻响了一阵,白知柒已推开了房门,期间卫珩的视线从未从她身上离开过一刻。 她突然扭过头,步摇上垂珠也跟着摇曳,珠玉相撞发出悦耳的声响。她半面是皎白的月光半面是墨色的阴影,美则美矣,奈何目光过于清冷,更像是无欲无求的仙。 “卫珩,我祝福过很多人,可唯独不会祝福我自己。” 她也曾虔诚的跪在佛前祈愿,可佛从未照拂过她一瞬,所以她选择亲自动手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卫珩看着那道纤细的背影摇摇晃晃的走出了室内,寒风阵阵,刮打着她宽大的衣裳,好像下一秒就会将她吹起。 她上一次发自内心的笑是什么时候呢? 初遇她时,她正同兄弟姐妹们一同堆着雪人,宣平侯府家教森严,九华寺是他们唯一能够尽情玩闹的地方,后来跟着她一同来的人逐渐变少,随之而来的便是她越发垂下的嘴角,她身边的人也从剩下的一两个,到她只身一人。 也是那时,他才有了勇气上前同她说话,彼时他也只是九华寺里的一个扫寺孤儿,她也渐渐有了笑意,从最初的不信任,变成无话不说。后来他上了战场,她又变回了一个人,再回来时,两人早已不复往日热枕,他只能从她身边沉默着打马而过,再得不到她一个停留的眼神。 她也从最初那个见不得血的娇小姐,变成了狠绝果断的揽月阁阁主,每年死在她手里的人,不计其数。 “那我便祝我们白头偕老。” 他曾错过了她许多青涩的岁月,他自知无法重来,可今后他不会再放她一人面对这世间。 白知柒此时已戴上了人皮面具,她边走边甩着那步摇,方才她刚对着月色仔细打量了一番,不愧是当上了将军的人,出手就是阔绰,瞧瞧这材质,瞧瞧这做工,啧啧,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白知柒将步摇揣进衣袖里,感叹道:“早知道见他一面就能拿到这么个好东西,我就天天来见他了。” “天天来见谁?” 戚玄迟不紧不慢的声音落在她身前,漆黑的眸子扫过她略微凌乱的发和衣领。 “姐姐真是好兴致。” 白知柒浑身一震,神色犹如见了鬼一般,她惊得往旁跳了一步,这才看清了面前抱臂含笑的美人。 白知柒突然就觉得自己又醉了。 美人如美酒,见之则醉。 “当然是见美人啊,美人这么好看我想天天都能看见。” 白知柒一张嘴就跟抹了蜜一般甜滋滋的,夸起人来都不带停,戚玄迟眸色一沉上手捂住了她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你喝醉了,少说些话。” 白知柒扒着他的手,水汪汪的杏眸里全是对他的控诉,像两颗水润的黑葡萄,明晃晃的亮。 掌心中时不时传来柔软的触感,戚玄迟眼中墨色更浓,他眉梢轻挑,沉声道:“听话。” 白知柒点点头,示意他将手挪开。 见她不再有动作了,似乎真的乖顺了下来,戚玄迟默了默,将手缓缓移开,面前那人却突然冲上来对着他的脸狠狠的亲了一大口,戚玄迟甚至能听见她唇瓣移开时发出的响声,随后她整个人就跟八爪鱼一样缠了上来。 戚玄迟一手揪住她的后颈想将人从身上移开,有些失态的低吼出声。 “你在做什么?!” 白知柒却不回他,只一个劲的往人身上扒拉,说什么也不撒手,她在人胸前蹭了蹭憨笑着。 “我喝醉了,走不动路了,要美人抱,美人抱我走。” 躲在暗处的暗卫们终于忍不住了,纷纷抄起大刀要朝白知柒砍去,“放肆!” 被人非礼了的少年帝王却是转身将人护在了刀剑之后,他背对着几人,微微扬起的下颚迎着月色,黑眸居高临下的睨着他们。 暗卫们这才堪堪将刀剑收回刀鞘内,各个都气的直跳脚,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手撕了那采花贼。 白知柒头埋在人怀里闻声好奇的想要抬起脑袋张望。 怀里是带着馨香的娇软,棉花似的一团,戚玄迟克制着声音,命令道:“不准看。” “那你再叫我一声姐姐听听,方才那个就是对你叫我姐姐的奖励,嘻嘻,怎么样?喜欢吗?” 戚玄迟却不说话,他垂眸凝望着怀里的人,眼底的色泽暗而隐忍。 白知柒撒娇似的抱着他的腰晃了晃,追问道:“喜不喜欢嘛喜不喜欢嘛?” 暗卫们握着剑柄的手颤了又颤,这个白嫔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如今抱的是当今的圣上啊!哪有让圣上说喜欢的道理,追着他们圣上自荐枕席的女子多了去了,他们圣上从来都没动摇过一次,更何况是她?从未见过像她这样不知羞耻的女人! 戚玄迟扶住她作怪的身子,眼里流转着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温柔与纵容。 “喜欢。” 暗卫:??? 第四十九章 自醉 戚玄迟淡然向身后投去视线,眼中透着的冷光直看的人心里发慌。 还是齐炜率先反应了过来,他自知打扰了圣上的兴致,识趣的躬身告退,其余几个暗卫即便心中不甘,但圣上方才的眼神明显是嫌他们碍事了,没办法,只得忿忿不平的挨个告退。 周围很快归于平静,白知柒听到了满意的回答更加高兴的赖在人怀里,她双手环上美人白皙的脖颈,直勾勾的看着他的双眸。 “那美人再叫一声我听听,叫得好听了我就再给你亲上一口。” 戚玄迟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语气带了些蛊惑的意味。 “给我亲一口?” 清明月色下,美人的耳廓略微透着薄红,白皙如玉的肌肤上似有光泽隐隐流动,明亮的眼眸像是夜里升明的夜明珠,却又深邃的想要将人的魂魄吞噬而进,里面像是锁尽了世间所有的光亮,只一眼灵魂便无法从中逃出。 像个蛊惑人心的恶魔,诱导着众人为他沦陷不得自拔。 这双眼意外的熟悉,以至于白知柒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人影,那人的眼神带着些久居高位的漫不经心,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却是同样的勾人魂魄。 白知柒的醉意突然被吓醒了一半,脖间曾被刀刃抵住的感觉似乎又重新被她记起,冰凉又狠厉,一用力就能轻易扼杀她的性命。 她收回圈着人脖颈的手打了个哆嗦,一不小心便将袖中暗藏的香条抖了出来。 戚玄迟拾起那香条,上面分明刻着“魅香”二字,他的眼神逐渐恢复清明,一瞬不瞬的盯着面前表情已经凝固了的白知柒。 两人之间缱绻的气氛就此中断,徒留寒风瑟瑟,也不知究竟凉了谁的心。 白知柒也没想到会在这个节骨眼露了馅,她尴尬的轻咳了一声,想在美人亲自动手将她赶下去前从人身上溜走。 “怎么?”戚玄迟漠然看着她的举动,似笑非笑道:“不是醉的走不动路?” 他的目光透着冷意,白知柒不敢抬头直视他,唯恐进一步激怒了他。 戚玄迟怒极反笑,说出的话也是毫不留情。 “原来姐姐都是靠这种手段蛊惑人心。” 总归是没再叫她一声白嫔,即便语气冷的森然,但好歹还是将她的话听进去了一半。 白知柒明白如今如何解释也不管用,可她不知该如何才能让美人喜欢上自己,能想到的只有这个最笨但也最管用的法子,卫珩不会轻易放弃她,她也不想任人摆布,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她还是忘了。 “不是的,这是我第一次用这个...”她的解释在这些罪证前显得苍白无力,最后她索性咬咬牙,闷声道:“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用这些下三滥的东西。” 她不想被美人讨厌,可她是真的做错了事,做错事的人没有替自己辩解的资格。 戚玄迟定定的看着她,怀里的人没了先前的笑意,一双乌溜溜的杏眸浸满了泪,眼尾泛红,却是极力克制着不让眼泪掉出来。 白知柒认为她没有资格在受害人的面前哭出来,做错事的人分明是她,可眼泪就是有些不听使唤,一个劲的想从眼眶里跑出来。 “真的对不起,美人你不要生气好不好?”白知柒有些局促的笑了笑,她垂下头将圈在人腰际的腿收了回来,闷着声小心翼翼的道着歉。 两人的距离好像被她这个愚蠢的举动拉的越拉越远,快要看不见。 她如今看上去可怜极了,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粒粒的砸在两人之间的雪地上,将白洁的雪融成透明,戚玄迟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一个在生死抉择面前都无所畏惧的人,居然会因为担心他生气而卑微讨好成这样。 戚玄迟的确生气,一想到她曾可能将这种手段用在其他男人身上,他心中就升起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可他却忘了,面前的这个小姑娘即便只是静静的伫立在一处地方,就足以让人不由的投去目光。 她本就是明珠,怎会蒙尘? 可耀眼如她,为何会在他面前对自己这般不自信? 白知柒惊呼一声,竟是被人直接一把抱了起来,她吓的想要双手环上人的脖颈,却又畏缩了。 她靠在人胸前,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心里的愧疚更甚,小声的啜泣了起来。 “对不起。” 这一声却不是她说的,白知柒刚要张开的红唇就这样顿住了,她睁着一双泪汪汪的杏眸疑惑的望着他。 戚玄迟伸手轻柔的替她拂去了面上落个不停的泪水,轻声道:“是我口不择言。” 白知柒自然不舍得见美人道歉,她揪着人的衣领连忙道:“不是的,是我...” “其实不需要魅香。” 白知柒眨巴了几下眼睛,有些不相信自己方才听见的话。 “什么?” 戚玄迟默了默,道:“如果你会高兴,即使不用魅香,我也会唤你姐姐。” 白知柒的嘴撇了撇,她最初的目的也不是想让他叫自己姐姐啊。 白知柒哭了一会,突然自己抹干净了眼里,道:“其实唤我柒柒也可以。” 戚玄迟垂眸看了她半晌,对她这蹬鼻子上脸的行为表示好笑。 “现在倒是不哭了。” 白知柒咧着嘴冲他笑着,高兴的环住了人的脖颈。 “美人不生气了,我就不哭了。” 戚玄迟低笑一阵,半是无奈半是纵容的抬眸迎上明月,皎白的月光洒在二人身上,这样寒冷的夜却被心底的情愫温暖。 “真是...蠢的你。” 白知柒这人向来秉持性命能没,色心不改的理念,即便揽月阁的居室足足大了望月斋居室三室有余,她依旧热忱的往美人所在的居室钻。 更何况酒醉壮人胆。 所以她现在正卧在人的床榻上笑眯眯的望着脸色有些阴沉的戚玄迟。 “美人晚上一个人睡一定很冷吧,我给你暖暖床,等一下就走。”白知柒说完,又道:“哼哼,等下我就装睡,直接睡死在床上,美人肯定不舍得赶我走,我也太聪明了吧!” 一看便知道是又多喝了几杯酒,心里话都一并说了出来。 戚玄迟视线淡然扫过她微微泛红的脸颊,蓦地轻笑一声。 “的确很聪明。” 第五十章 帐暖 纱幔低垂,风起时隐约可见其中卧着的小巧身影,居室内铺了层荷花绣纹羊毛毡垫,踩上去时暖和又柔软,白知柒慢悠悠的爬下床,挑起两根桃粉色的系带将纱幔悬挂在床栏两边,屋内设了地龙,即便不着鞋袜也格外暖和。 花梨木桌上摆了个镂空刻花紫金香炉,香雾袅袅,烟霭迷蒙,馥郁的香气抚慰着人的心神。 帘钩上挂着小巧的风铃,随着白知柒的动作时不时发出悦耳的响声。 没了纱幔阻挡视线,白知柒更加肆无忌惮地观赏起了画屏之后的风景,这屏风通透细腻,美人玉白的身影在那之后若隐若现。 白知柒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方绣帕擦了擦鼻血。 明明看不清那之后的春光,却更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白知柒一张脸早已不清楚究竟是为何而升起了红霞,她笑的痴傻,像极了昔日来揽月阁里的那些雅客,怪不得每月总会有那么几个不能自己的客人,美色当前,这能怪谁? “真是好风景。” 白知柒越倾越前,一不留神就从床榻上整个翻了下去栽在软棉的毡垫上。 戚玄迟刚沐浴完毕进入里间时便看见她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红唇上还沾了不少刚流出的血迹。 他眉间微皱,上前将人从毡垫上拎回了床上。 “这是在做什么?” 这床榻比她在望月斋里的要大上足足两倍有余,怎么也能掉下来? 白知柒微眯着眼睑呆呆的笑了一下。 “我在看美人出浴图。” 戚玄迟一头乌黑的发丝湿润的披在身后,白知柒甚至能感受到从他发上低落的水珠刚从自己鼻尖滚落,他衣襟有些松散,露出轮廓精致的锁骨和一抹玉白,瑰丽的面容在微弱烛光中越显迷蒙,染了一层带有暖意的柔光,朦胧了眼底的情绪。 白知柒忍不住称赞道:“真好看。” 戚玄迟却没心思理会她这如同耍流氓似的话语,她那一股股鼻血不要命的往外冒,看上去有些诡异的可怕。 依旧是床沿旁,染了血渍的湿帕孤零零的搭在盆边,盆里的水也染上了淡淡的红。 戚玄迟掰着她摇来摇去的脑袋,沉声道:“别动。” 白知柒有些不舒服的往后躲了躲,她撇撇嘴撒娇道:“美人轻一点嘛,我疼。” 戚玄迟隐忍的漠视着她娇气的脸蛋,指腹下的肌肤绵软滑嫩,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颇有些烦躁,声音也染上了一层沙哑。 “莫要再动了,乖一点,好不好?” 白知柒抬手捧着他的脸,指腹不经意擦过他柔软的唇瓣,她疑惑于那触感,随即笑道:“好啊,我乖。” 戚玄迟默了默,手中的力气却小了许多,他感觉喉咙有点发干,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他的目光落在床上人的唇边,片刻后难堪的移开了视线。 “我乖,美人亲我一口。” 白知柒嘟起了嘴巴朝那指了指,“喏,亲这。” 结果却是眼前一黑,被人用被褥蒙住了脑袋。 床边人似乎起了身,脚步声逐渐远去。 白知柒掀起被子猛地朝声音的方向扑了过去,她环住了美人的腰身,但好像还拉下了什么东西。 白知柒感觉四周的空气都凝固了一瞬,她呆呆的抬起头,入目是一片雪白覆着薄薄肌肉的背,她甚至还看见了两股蝴蝶翼似的骨头,漂亮的像是精心雕琢而成的玉制品。 鼻内又是一股热流涌出,蹭到了他白洁的衣上。 美人似乎也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非礼了,他侧过头来,目光冷然,如同开了光的宝剑,刺得人头皮发麻,白知柒咽了咽口水害怕的缩回了床上。 “起来。” 美人凉幽幽的声音在床边响起,白知柒这下倒是不急色了,她用被褥死死裹住脑袋,说什么也不肯撒手,最后还是被人一把从床上捞了起来。 “床脏了。” 又是一通擦拭,美人的力道有些隐忍的克制,白知柒已经不敢反抗了,她任由人替她擦着脸,甚至迷迷糊糊里想起要换身衣物。 经她先前那一闹,两人的衣上或多或少的都沾了血迹,白知柒也没想着避嫌,她扯了扯宽松的衣物想要将其脱下,却被人先一步扼住了手腕。 “做什么?” 白知柒不明所以的望着他微红的耳廓,衣物已被她褪到了肩膀的位置,露出小巧白嫩的肩头。 “换衣服呀,衣服都脏了,这个就不用麻烦美人你了,脱衣服我还是会的。” 戚玄迟一双眼压根不敢往她这处看,他有些狼狈的将目光移至香炉上,试图用此来平复自己越发急促的心跳。 “等我走了再换。” 白知柒看了他半晌,目光落在他胸前,看看那一马平川的地方又看看自己的,随后了然一笑道:“好吧,我理解你的美人,这不是什么疑难杂症,能治的,不要自卑,改天我带你去七坊看看,那里的大夫很厉害的一定能给你调理过来,保证你满意,要多大都没问题。” 戚玄迟端着盆的手一顿,水洒出来了一半,床榻很快被水浸湿了一大片地方,将床上点点血渍浇的宛如红梅。 原本只是换套被褥的事,这下是彻底不能睡了。 白知柒裹着宽松的衣物苦巴巴的小跑跟在人身后,完蛋了,美人这下是真的生气了,她其实根本不在意大小的啊,只是希望美人能看开点而已,也不知道是哪里激怒了他。 白知柒正想着,突然一头撞上了前面人结实的后背,她痛的捂着脑袋,又不敢大声喊出来。 “将鞋袜穿上。” “啊?可我的鞋袜方才在里屋被美人弄湿了。” 戚玄迟只觉眉心直跳,他将发撩起至一边肩上,将人整个扛到了另一边的肩上,白知柒忍受着颠簸,微微侧过头想观察他的神色,可脸颊只能堪堪蹭过他有些湿润的发,根本看不清他如今究竟是何神情。 白知柒咬咬唇,决定要和他说明白一些。 “美人,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其实什么大小我都喜欢的。” “闭嘴。” 第五十一章 圣宠 屋外寒风瑟瑟,有人气的抖抖。 齐炜长叹一声,打算进屋清理现场,可没一会儿又红着脸假装镇定的走了出来。 已经有暗卫开始磨刀霍霍,这白嫔好不知廉耻,居然...居然嫌他们陛下... “齐大哥,今晚我将以死明志,维护吾皇尊严!” 齐炜咳得快要喘不过气,黝黑的脸上带着些难以启齿的尴尬。 “也...也可能是白嫔娘娘在说反话。” 床榻上那情形怎么瞧也不像是白嫔说的那样轻松。 “既如此,今晚我将手刃白嫔,维护吾皇尊严!” 齐炜忙将人拉到一边, “罢了罢了,别扰了陛下的兴致。” 无道两眼含泪,悲愤道:“齐大哥,我恨啊!白嫔她又把皇上拐跑了!” 望月斋内,一排宫人整整齐齐的跪着,面容肃然,唯独一人格外的突兀。 只见那女子一身霁蓝宽袖流仙上衣,下罩影青散花水雾百褶裙,腰间系着墨蓝软烟罗,腰身不及盈盈一握,寒风刮过时,裙摆衣袖宛如细微的波浪,其中暗绣的银丝如鱼鳞般夺目耀眼,平添几分姿色,她生的清丽,模样还算可人,此时正懒洋洋的打着哈欠与周围的严肃气氛显得格格不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嫔白银翎,毓秀钟灵,德仪备至,勤勉柔顺。兹仰承皇太后慈谕。册封尔为婕妤,特赐居宸枫宫主殿,钦此!” 白知柒谢过恩典,脸上的神情算不上是高兴,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反应,看着满院宫人忙着搬出家具,她却依旧懒洋洋的坐在椅上观望,颇有些无动于衷。 “完了,这位分越升越高,我怎么逃?” 白知柒没想过争宠,自然也不在乎位分高低,但她是万万没想到这位分会越升越高。 画意和绯儿高高兴兴的搬着她的物件,期待着前往新宫殿生活,显然没体会到白知柒如今的心情,她眼光一扫,竟是看见了一个和自己同样愁眉苦眼的小太监。 那小太监生的白白嫩嫩的,眉清目秀,模样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 “这位小兄弟,你也很不高兴吧?” 那小太监搬着东西,本来心情就不大好,所以一个眼神也不想给她,他闷闷道:“这白婕妤有哪好的,容貌一般,在京中的名声也不大好,为什么皇上偏偏那样喜欢的紧?” “我也很奇怪,你同我分析分析一下呗?” 那小太监居然真的思索了起来,他背对着白知柒搬着东西的手却是一刻也没放下过。 “我觉得那白婕妤啊,狐媚手段挺多的。” “哦哟哟这可不得了,是什么狐媚手段能把皇上迷成这样啊,你再同我仔细说一下?” “你不知道吗?白婕妤之前放话了,说她缠的皇上下不了床,皇上如今才多大?哪见过她这样手段的女子,这白婕妤真是不简单。” 白知柒点着头,有些义愤填膺道:“这样着实可恶!这白婕妤,啧啧,我看就应该把她关去冷宫里头住,再也不要管了。” 那小太监显然也想附和她,但想了想还是作罢,他摇摇头。 “我还是头一回见皇上这样宠爱一个女子,既然是皇上喜欢的,只要这白婕妤懂得收敛,也不是留不得。” “此言差矣啊小兄弟!”白知柒有些急了,她忙道:“你这样的见解是不对的,狐媚女子最能祸国,你忍心眼睁睁看着她将皇上蛊惑成昏君吗?” 那小太监闻言一愣,竟是有些被说动了,他咬牙切齿道:“若真有那天,我就算是压上这条命也要把这白婕妤一起带下地狱。” “哎呀呀大可不必,何必拼个玉石俱焚呢,你帮着别的妃子把她害进冷宫就是了,我给你指条明路吧哈,那个王常在啊,就很不错!” 那小太监这才恍然大悟了一般。 “你说得对!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不知你是...” 无道回头看着这张笑盈盈的脸,刚扬起的嘴角很快就耷拉了下去,他面无表情的看着笑嘻嘻的白知柒,转头抱着东西跑了。 “小兄弟记得哈!”白知柒的声音在身后传来,无道却是涕泗横流,懊悔不已,只想赶紧换张脸继续活在这世上。 真是见了鬼了,这白婕妤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原来看不惯我的人这么多啊,真好。” 到时她就能带着美人远离皇宫去外头逍遥的过日子了,简直越想越美。 白知柒很快便见到了自己的新住处,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刻有“宸枫殿”三个大字的匾额,处处雕梁画栋,薄纱垂荡,像是经过人精心修饰般,竟和揽月阁的布置意外的契合,庭院相连,一步一景,青石小路上覆着薄薄的雪,无一不精致。 布局处处精妙,大气不失奢华,居室比望月斋要大三室有余,甚至胜过她在揽月阁的住处,推开窗扇,可见远山青黛身姿影绰,素雪包裹天地的景象仿佛跃然眼前,琉璃瓦的重檐屋顶,漆红的高柱,水晶帘悬挂在屋内,隔绝了一室内外,微风拂过时,珠玉相撞,其声动人。 室内同样摆有画屏,梨花木制成的屏架上几朵荷花倚着荷叶,乍一眼似清水碧波泛起,花叶合动,其影曼妙。 想来布置的人也是废了一番心思,竟将她的喜好摸得一清二楚。 嫩粉床幔前铺了一层白色的毡毯,毡毯大到几乎可以脱掉鞋袜在室内自由行走。 白知柒越想越不明白,她到底做了什么使得皇上这般对她? 莫不是想借她来拉拢她那位爹爹? 这心思是巧妙的,白银翎若是在宫中得宠,日后说不定能一跃登上凤位,朝中大臣的心思何其多,如今凤位空虚,多少人眼巴巴的盼望着自己的女儿能登上那个位置,而她那位爹爹也可能会因她的晋升而得意忘形,以至于露出马脚。 陛下这是想捧杀她啊,位置越高到时候摔下来时就会越惨。 这皇宫是待不得了,指不定哪天宣平侯被人抓住了把柄,以至于累及府内上下。 白知柒正想着,画意却是呈上了一封书信。 “娘娘,府内来信了。” 第五十二章 换柱 “国不可一日无后!” “今洛阳有祥瑞之兆,紫气东升,万里凤鸣,是以天降警示,我元泰应有国母相辅。” 几个官员你一言我一语的,直说的唾沫横飞,好不激动,为首的官员说的更是激昂,他头发已花白了一半,说起话来时两撇胡子一抖一抖的,再配上那一张严肃的脸,显得滑稽又好笑。 戚长愉站在另一列官员中,神情从容,谈笑间随性慵懒。 “沈太傅,您老别太激动,等下出了什么意外扛你去太医院都嫌来不及的。” 沈太傅的脸色变了变,终究还是没被他激的忘了自己今日上朝的目的,宣平侯的那位姑娘如今在宫中备得圣宠,位分一再晋升,假以时日难保不会一跃而上凤位,到那时宣平侯的身份地位更不容小觑,他如何也不愿见此结局。 而如今最有可能得升凤位的便是那柳贵妃和言儿,柳贵妃的兄长柳允南是经由皇上一手提拔上去的,柳允南如今在朝中的势力同样庞大,若他的妹妹得以晋升后位,日后恐怕只会更得圣心,到了那时,梁王那边... 思及如此,沈太傅深鞠一躬。 “国不可一日无后,望陛下三思!” 那坐在龙椅上至今未曾发声的男人蓦地低笑一声。 “朕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太傅已经这般关心朕的后位了。” “不如这个皇后就由太傅你来做吧,嗯?” 他这一声虽毫无情绪,但隐隐中透露出的强者威仪骇的几位官员颤颤巍巍的跪了下去。 “臣惶恐!” 是他们忘了,那坐在高位上的少年帝王即便看上去年轻,可那与之相驳的心机手段和常居高位的威严,早已刻在了骨子里,旁人轻易不能撼动。 戚玄迟那冷漠无比的眼神自始至终都未曾真正落在几人身上,他淡然扫过那立在人群中鹤立鸡群的存在。 “退朝吧。” 待那阴晴不定的帝王终于离开了众人的视线内,沈太傅才被旁边的官员们扶了起来,他面有不甘,可也无可奈何,只得长叹一声暂时作罢。 寒冬将过,气温渐暖,可宫阙内的风刮在脸上时,依旧生疼。 白明硕站在金銮殿前,俯视着底下被雪覆盖的长阶,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浮现了得意的笑。 皇上如今看中的可是他宣平侯府的姑娘,日后能登上后位的也只能是他的女儿,沈太傅又如何?他那女儿注定比不过他的。 正得意着,一道透着冷意的男音在白明硕身后响起。 “宣平侯最好将脸上的得意收一收,如今可有上百双眼盯着等你出错,莫要累及家人。” 卫珩不冷不淡的说着,已径自越过了尚在愣神的白明硕。 白明硕的脸色沉了下去,他向来不喜这卫珩,卫珩在军营里养成的那些个严于律己、恪守宫规的毛病全都一个不落的强加在他人身上,真当朝堂是战场吗? 白明硕后悔于轻易将自己的女儿许给了他,那日观菊宴后来他宣平侯府里提亲的世家公子不在少数,身份地位虽不如他卫珩,但只要他肯多加提点,作为也不是超不过他,若不是翎儿一心爱慕于他,吵着闹着非他不可,就算他卫珩拿金山银山来换,他也绝不会松口将女儿许给他。 “卫将军,你日后可是要成本侯女婿的,即便如此你也不能改改你那些个毛病?” 卫珩这才停了脚步,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时坚硬有力的臂膀差点将走在他后头的白明硕撞倒在阶上,险些在众人跟前出丑。 白明硕的脸扭曲了一瞬,但被他极为快速的掩饰了过去。 “宣平侯...” 卫珩将尾音拉的很长,好似是在边叫边想些什么,看似平静的眼波下深藏着要将人看穿的审视。 “恐怕是做不成我的丈人了。” 白明硕闻言险些脚下一绊当场从石阶上滚了下去,他勉强稳住身子,额上已出了一层冷汗。 “你这是要公然退亲?你把本侯的女儿当成什么了?!” 卫珩像是听了个什么笑话,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白明硕,俊逸的脸冷若寒霜,似乎早已看穿了白明硕一直以来不敢透知于人的秘密,看的白明硕莫名有些心虚。 “我要娶的是宣平侯的七姑娘白知柒,可不是你那三姑娘白银翎,宣平侯可明白?”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白明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无非就是看穿了如今那宫里白婕妤的真实身份,可他如何会得知这一真相? 白明硕心中大惊,可脸上却没有露出一点端倪,他强作镇定,依旧是一脸的愤怒,一只手抬起在卫珩身前指了又指,似乎是想控诉他这一恶行。 “本侯就这么一个小女儿,如今痛下决心决定要将她许给你,你居然找了个莫须有的原因想悔了这门婚事!你叫本侯的女儿日后如何在京中做人?!” 卫珩并未动摇,他冷冷看着白明硕分明是已看穿了他这套说辞背后的恐慌。 “宣平侯是真不知还是在装作不知?宣平侯这偷梁换柱的伎俩用的可不怎么高明。” 那日他上门提亲恰逢白银翎撞倒屏风,当时宣平侯虽一直出言指责,但并未真正有过责罚,起初他也只以为是看在他的份上才会如此,如今细想来倒是清晰了许多,白明硕只是不忍责罚自己这自幼娇宠的三姑娘罢了。 “大婚那日,我娶的必须是宣平侯真正的七姑娘,若被我发现有所替换,我不介意将此禀告圣上,届时宣平侯下场如何,可全看宣平侯自己的抉择。” “是生是死,皆由宣平侯自己说了算。” 白明硕已无法反驳,他呆呆的看着卫珩渐行渐远的背影,乱了阵脚。 白明硕即便再不甘心受人胁迫,但他如今动不得卫珩半分,只能妥协。 宣平侯府内,茶盏碎裂的声音再度响起,随即而来的便是女子抗议的声音。 “凭什么要我入宫为妃?我分明已和卫珩订了婚,就等明年成亲,父亲凭什么要擅作主张毁了我触手可及的幸福?!被发现又如何?皇上他难不成还要斩了我们宣平侯上下不成?!” 只听“啪”的一声,白银翎不可置信的撇过头,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这个已经疼爱了自己十六年的男人,她脸上是通红的巴掌印,一张红唇控制不住的打着颤,眼里溢满了泪,显然已是委屈到了极点。 白明硕合上眼,他神情疲惫,仿佛一日已苍老了十岁。 “翎儿,父亲从未求过你什么,但这次就当是父亲求求你,入宫吧…” 第五十三章 淑妃 白银翎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屋的,等回过神来时人已在梳妆镜前坐着了,她呆呆的望着镜中的自己,发髻凌乱面容憔悴,脸上的巴掌印还未消退,高高的肿起了一大块,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狂风暴雨的洗刷,再没了从前嚣张跋扈的张扬。 父亲的恳求话语还在耳边回荡,这是她从未见过的父亲,在她眼里,父亲无疑是一个威严又伟大的存在,可如今他却说,求她。 她深知自己如今的无忧和地位全是父亲给的,他操持偌大一个宣平侯府,还要兼顾她的喜乐,往日里她是整个侯府里那个最会惹事生非的三姑娘,只因为父亲会无数次的包容她,替她收拾烂摊子,父亲对她而言是一座大山,没有人能越过他伤害到之后的自己,而她作为嫡长女,却什么都未曾为他做过。 有人叩响了房门,接着便是一道带着疲惫的声音,其中夹杂着的愧疚再次动摇了白银翎原本绝不退让的决心。 “翎儿啊,今日是父亲的不是,父亲不该强迫于你,更不应该...对你动手,父亲一定会想办法解决此事,只希望你能原谅父亲。” 白银翎死死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没有说话,门外的人也静静的站了许久,直到门被人轻轻推开。 “不就是入宫吗,女儿去便是。” 白明硕看着她强颜欢笑的脸,再也抑制不住眼中的泪水,他埋首低声哭着,慢慢蹲下了身。 宸枫宫内,被点名派来伺候白知柒的嬷嬷正忙着恭维。 “娘娘真是好福气,入宫不过一月便圣宠不断,将来定是贵不可言。”嬷嬷低眉顺眼的说着。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白知柒捣鼓着桌上琳琅满目的赏赐,看上去不是很上心。 嬷嬷惶恐的哆嗦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她会不喜欢这恭维话。 沈洛言看出她的烦闷将茶盏搁置一边。 “你先下去吧,本宫同白婕妤说会儿话。” 等人走了,白知柒才一下扑上了那些赏赐,但神情看上去依旧不是太愉悦。 沈洛言轻轻一笑,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 “如今你位分连升又得皇上单独赐居,可怎么人看着却没往日里精神了?” “对啊,这是为什么呢?”白知柒撇撇嘴,有些埋怨的说到。 沈洛言嗔她一眼:“本宫问你呢,怎么反问起本宫来了?” “那淑妃娘娘如今位至妃位,可觉得开心?” 沈洛言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个,她愣了愣,随后敛眸笑了起来。 “有什么不开心的,起码还能留有自由。” 白知柒不明白的看着她,据她所知淑妃娘娘是沈太傅的嫡女,是同贵妃娘娘一样第二批入宫的妃子,更是宫中端庄的典范,可就是这样一位他人眼里温婉贤淑的淑妃娘娘,却最喜欢驯养猛兽。 “淑妃娘娘这般向往自由的人,反倒不应该入宫为妃。” 她这话说的天真,惹得沈洛言频频发笑,她眨眨眼,道:“正是入了宫才能保有自由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那淑妃娘娘是因为爱慕皇上才甘愿入宫为妃的吗?” 她在宫外时便听说淑妃对皇上情义深重,他二人也一度成为京中人人艳羡感叹的佳偶,可真当她入了宫却又觉得不是这么个回事,淑妃甚至不会在她面前主动提起皇上,每每谈及时,就像是在谈论一个并不熟识的朋友。 沈洛言想了想,点头道:“按照传闻,本宫的确是因为爱慕皇上才入的宫。” 这一下就像是听见了个什么八卦一样,白知柒顿时来了兴趣,只见她突然坐直了身子,一双乌溜溜的杏眸紧紧的盯着沈洛言,像是生怕错过她说的每一句话一样。 “这般瞧着本宫做甚?本宫若是没记错的话,妹妹入宫前在京中颇富盛名吧?” 白知柒一下就想起了白银翎的那些辉煌往事,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足为奇,不足为提。” 白银翎自幼在京中横行霸道惯了,谁也不放在眼里因此得罪了不少人,虽然后面渐渐收敛了许多,学会了如何拉拢旁人,但名声终归还是坏了。 沈洛言看着她这副模样掩唇笑了一会儿,恰好白知柒不小心一肘子撞倒了桌边的瓷器,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沈洛言已是轻巧的接住了那瓷器,速度之快让人咋舌。 白知柒抬起一手扭头看向已到了自己身后的女子,在她眼中看见了自己澄澈的倒影,此时的她笑的不复往日那般端庄,反倒更像是肆意洒脱的女侠客,嘴角得意的扬起,带着些张扬,一身宫服穿在她身上,更像是华丽的枷锁。 沈洛言此时就像是完全卸下了伪装,她一手抛着那瓷器一边扶起了歪倒在一边的白知柒。 “要知道在本宫入宫之前,这京中最张扬跋扈的洒脱女子,可是本宫啊。” 一个爱好是驯养猛兽的女子,怎会如其表面看上去一般温婉贤淑? 可这样一个女子,又为何会甘愿拘于宫中呢? 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沈洛言率性的一甩衣摆坐回了位上,她摩挲着下巴,眉间微蹙,似乎是在思考该如何同她解释这一切。 但这其中牵连许多,末了,她也只能叹息道:“父母之命不可违。” “其实我爱慕的另有他人,宫中匆匆一瞥已是两相倾心,可他无法带我走,那我便作茧自缚,将自己与这深宫永远绑在一块儿,烂在一起,惩罚他,也是折磨我自己。” “不过宫里要比外头好上许多,起码还有人同我一起消遣。” 白知柒看着她明丽的笑脸,突然心生不忍,明明是如花般娇艳的年纪,父母一朝令下,便只能匆匆凋谢碾死在泥土之中,徒留昔日的芬香难以舍去。 察觉到她心情低落,沈洛言连忙换了个话题。 “再过几月便是太后的寿辰了,你可有准备寿礼?” 白知柒不明所以的眨巴了下眼睛,显然是刚知道这事,沈洛言有些无奈的点了下她的额头。 “你啊,明明都已经是皇上的妃子了,对后宫的事却是一点也不上心。” 第五十四章 东风 白知柒入宫前从未见过太后,因此在太后跟前完全不敢多说或者多做些什么,更别提知不知道她老人家喜欢些什么了。 可之后白知柒发现,这最为棘手的反倒不是太后的寿辰,而是这宜妃突然召开的宴会,她给各宫嫔妃都下了帖子,要在庆和宫里举行晚宴,而举办这晚宴的目的有二,一是为了替自己庆生,二居然是为了庆祝她晋升。 白知柒得知此事后一张小脸都皱成了麻花,先前御花园落水一事她还历历在目呢,那宜妃当时分明就是想置她于死地,她还没找人算账呢,宜妃就自己巴了上来。 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但白知柒一看见那帖子就恨不得直接将其戳烂了去。 “庆什么庆,祝什么祝,等我过一百大寿的时候再来祝我福如东海吧。” 那时候光顾着勾搭美人了,没有及时将宜妃从宫里扼杀掉,白知柒有些后悔。 但如果宜妃恰好在宴会开始前一天暴毙了,岂不是... 画意在一旁仔细观察着她的神色,当看到人两眼放光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时,吓的连忙唤回了她的神智:“娘娘,这还是在宫里呢。” 对啊,这是在宫里,死一个高位的妃嫔可是会牵扯出不少事端的。 还好她在宫里遇见了美人,不然这入宫一趟还真不知道究竟得到了什么。 话说起来,她搬入宸枫宫一事美人应该还不曾知晓,不如先去冷宫知会他一声吧,一想到这里白知柒又心情愉悦了起来。 她这神情变换的速度着实令人膛目结舌,画意一眼便知她家姑娘这是又想起了冷宫里那位,好在有那位贵人在,不然她家姑娘恐怕要拆了这后宫才能解气。 还没摸索进冷宫,白知柒就被人一把拎住了衣襟。 “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进冷宫?” 白知柒一听见这声音,心里郁结的烦闷顿时烟消云散了,她回过神抱住了人的腰身,有些留念的蹭了蹭。 “是迫不及待的想见美人啊。” 戚玄迟垂眸看着她,眼睫轻颤,耳廓也渐渐蒙上了一层淡粉。 倒是少见她这样直白的人。 “怎么不在自己的宫里待着?” 白知柒以为他是去自己先前的宫殿找了一番,结果只看见了空落落的院落,她有些愧疚的解释道:“我如今搬去宸枫宫了。” “嗯。”戚玄迟淡淡应了一声,毕竟是他一手安排的,所以并不觉得惊奇。 见他神色未变似乎并不在乎的样子,白知柒有些难过的垂下了脑袋。 戚玄迟察觉到面前的人儿心情似乎一瞬间低落了许多,他不明所以的蹙起了眉头。 “可是宫殿不如你意?” 他依稀记得揽月阁的布景,所以特意精心设置了一番,可她怎么看上去并不高兴,难道是嫌小了? 白知柒摇摇头,并不说话,在她看来美人只将她当作是宫里的一个小妃子,一个朋友,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你日后还会有更大的宫殿。” 白知柒又摇摇头。 “更高的位分。” 白知柒还是摇头。 戚玄迟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更多的赏赐。” 可这个小爱财鬼的脸上也只是有了一瞬间的笑意,嘴角很快又耷拉了下来。 “什么宫殿位分...赏赐我都不要,我只要美人一个。” 戚玄迟眉梢轻挑,他有些玩味的看了白知柒半晌,随即低声笑了起来。 冷宫外不知何时被人挂上了灯笼,烛光洒在洁白的雪地上反射出朦胧的暖光。他笑着时,绝华瑰丽的面容在跳动的灯火中闪烁,眼神显得朦胧又迷离,平白引人分神。 “有什么好笑的,我是认真的。” “为何你会认为我与那些俗物不可兼得?” 白知柒撇撇嘴:“美人也说了那些是俗物,美人在我眼里可是上天的恩赐,它们都比不上。” 瞧瞧这张嘴,多会夸人。 “既如此,往后便乖顺一些,莫要再同先前一般。” 白知柒回想起揽月阁那一次,美人将她捆在塌内睡着,生怕她动手动脚扰了他休息,可白知柒自认也是个怜香惜玉的人,是万万做不出什么虎狼行为的,可偏偏美人防她跟防狼似的。 “我不会对美人做什么的,美人可以放心和我同枕。”白知柒保证到。 戚玄迟眸光暗了一瞬,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不是怕你会对我做什么。” 而是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对她做出些什么,小姑娘看着就不像是及笄了的,他还需得加以克制才行。 思及如此,戚玄迟的目光又落在她没几两肉的身上,只觉得哪哪都过分纤瘦了些,改日得再往宸枫宫送些补品才是。 “美人和我回宫吧。” 白知柒伸出手,示意他牵上去,戚玄迟垂眸看着那只小巧的手,再一抬头,对上她一双乌溜溜的杏眸,里头明亮澄澈,倒映的满是他的身影,就好像,只容得下他一人。 戚玄迟反握住她那只透着凉意的小手,眉心皱了一瞬又握住了另一只,最后嫌这姿势碍事索性一把将人拦腰抱了起来。 白知柒吓了一跳连忙抱紧了他的脖子。 她很轻,戚玄迟一手便能轻松将她抱起,他腾出一只手递给她,示意人握着,他的手掌很大,白知柒乖乖的将两只手塞进了他的掌心,只觉得无比暖和,连带着心里也跟着暖了起来。 “夜里风凉,日后备个手炉再出门。” 白知柒抬眸,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颚,微微红了脸,她望向面前长长的宫道,只希望两人能就这样一直走下去。 两人几乎是大摇大摆回的宫,先前的管事嬷嬷已被淑妃迁去了别的地方任职,如今她的宫里依然是望月斋里的那些宫人,也不知为何,这个时候的宫人们都如同蒸发了一般一个都未曾出现。 就连先前最积极的画意此时也不在院内侯着,就好像是刻意被人支走了一般。 白知柒想亲力亲为的替人烧水以表达自己的靠谱能干,却发现屋内早已摆好了热水,甚至就连他们可能会用的上的东西都摆放好了,里头居然还包括数套被褥床单,以及无数的毛巾衣物,桌上还摆了两瓶药。 屋内点着香,香烟袅袅,闻着有些醉人,白知柒越闻越觉得熟悉。 “迷情香?” 第五十五章 绮梦 白知柒还想细闻,旁边脸色阴沉的男人却是径直上前徒手捻灭了那尚在燃着的香。 看见这一幕,白知柒愣了一下,随后她冲过去将人的手捧在掌心里哈着气。 “美人不喜欢这香吹灭了便是,怎么直接上手呢,疼不疼?” 她紧张的端详着他被烫红了的指腹,眼里是止不住的心疼。 或许是她的目光过于专注,戚玄迟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了起来,他阖上眼试图让自己的神智保持清醒。 白知柒以为他是疼的难受,心里也跟着紧张了起来,她想要替人找些降温的东西却被人一把扼住了手腕。 “不疼。” 戚玄迟抿着唇,眼尾因为忍耐而微微泛红,白知柒见状哪还会相信他,但奈何他抓的实在是用力任凭她如何挣扎都摆脱不开那只手。 白知柒只好用哄小孩的语气安抚他的情绪:“美人的手被烫红了,我去给你找些药来敷一敷,好不好?” “我没事...你别走。” 戚玄迟握着她手腕的手渐渐收紧,但目光触及到她娇嫩的肌肤时手掌又松了开来,白知柒露出的那一截白皙皓腕上赫然留下了一大片红痕。 他明明没有使太大力,只是手腕而已,怎么会娇嫩成这样。 戚玄迟甚至不敢再想其他,他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试图用寒风浇灭自己的心火。 白知柒呆呆的看着他,她向来坚持的原则告诉她不该上前阻止,可潜意识却又执意想要打断他如今近似于自残的做法。 她一手贴上已被人闭紧的房门,轻声道:“美人,如果你感觉好些了就进来吧,我在屋里等你。” 白知柒沉默的梳洗着,她感到一阵无所适从的烦闷,是她从未体会过的心烦意乱,好像数座金矿摆在她面前也无法抵挡住这种低落。 白知柒在床上辗转反侧,突然房门被人轻轻推开,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听觉被无限放大,水流的声音响在寂寥的夜里,就像是她的心跳,跟随着水滴汇入水流的声音一起起伏不定。 已经很晚了,屋内黑乎乎的,白知柒能听见他软靴踏在地板上的声音,衣袂翻响,他似乎已将多余的衣物褪去,白知柒屏住呼吸,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逼近。 白知柒背着他假寐,屋内安静了许久,她不知道美人是不是在注视着她,可如今屋内伸手不见五指,他或许什么也看不见。 戚玄迟没出声,他看着被褥里那鼓起的小小的一坨,黑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白知柒缩在里边,能感觉到他掀起被褥一角,随后便止住了动作,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进入,原本多余的被褥被白知柒藏了起来,两人如今只能合盖一套,她是故意的,美人不可能察觉不到,她不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或许会勉强接受然后离她远远的睡着,又或许是头也不回的离开。 一想到这里,白知柒捂着嘴再也忍受不住那股子被人嫌弃了的委屈,她轻颤着不让自己哭出声。 隔着被褥,戚玄迟能明显感受到她的颤抖,他拉着被褥的手臂在空中僵硬了一瞬,白知柒察觉到他将被褥放了下来,床边的脚步逐渐远去,之后便再没了动静。 屋内又恢复了平静。 白知柒于是不加控制的哭了起来,她从来没有这么厌恶过自己女子的身份,从前哪怕是阿娘再如何嫌弃她是女子,哪怕是因为女子的身份在那群商人面前受到鄙夷和轻视,她也不曾感到这般难受过,就好像一颗好不容易愿意敞开的心被人死死捂住缝上了针线,让她感到血淋淋的痛。 大概过了一会儿,床边又有了动静,有人轻叹了一声带着被褥和已捂暖了的身躯朝她靠近。 戚玄迟抱住了她颤抖着的身躯,她的额头触碰到了他微微露出的脖颈,有些凉,却意外的让人感到安心。 “在哭什么?真是…蠢的你。” 白知柒突然伸出手一把抱住了他,任凭眼泪打湿他干净的衣领,泄愤似的在上面胡乱蹭着眼泪鼻涕。 戚玄迟没阻止她,反而由着她胡作非为,他垂眸凝视着她哭时的容颜,一双手抚上了她满是泪水的脸,纵容她这大逆不道的举动。 白知柒摸到了他的脊背,感受着他轻微的颤动,他脊背上的肌肉在她炽热的掌心下微微紧绷,戚玄迟依旧没有阻止她,任由她那只作乱的小手在自己的背后上下游移着。 然后他倾身,紧紧的抱住了她。 白知柒屏住呼吸,感受着他隔着一层被褥与自己紧贴的胸膛里发出的心跳声,有力又快速,他不是毫无感觉,内心的情愫如同疯长的藤蔓一般愈演愈烈。 她将下巴抵在他结实的肩膀上,委屈的啜泣了一下。 戚玄迟突然沉声道:“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些什么吗?” 又是一阵啜泣,白知柒闷闷道:“在做春梦。” 戚玄迟低低的笑了一声,微微震动的胸膛贴着她的,他唇瓣贴向怀中人的耳边,在她耳畔说着话,温热的唇瓣张合间几乎次次滑过她冰凉的耳垂,带着些诱人的痒意。 “那你便亲自试试,看看这究竟是不是一场春梦。” 白知柒还没来得及说话,刚要张开的红唇就被覆上一个温热柔软的事物,她微微瞪大了眼,一时间忘了呼吸,而身上的人也从一开始慢条斯理的浅尝变成了猛烈的抢夺,他一手轻而易举的将她的双腕制于枕上,攫取怀中人青涩的芳香,一点点汲取于她独有的美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知柒才喘着气被人松开了来,她轻嘤了一声,唇齿间还留有他清冽的气息。 白知柒一双杏眸半是控诉半是害羞的瞪着身上的人,眼波流转之间水润透亮,分外诱人。 戚玄迟俯身,黑眸一瞬不瞬的凝视着她,不想错过她脸上一点细微的反应,他看着身下人微微肿起的红唇,上边还泛着莹莹水光,像是诱人采摘的粉桃惑人神智,他眸色越发深沉,墨似的浓稠,像是要将人拆吃入腹才能得以满足。 “如今,可还觉得是梦了?” 白知柒终于缓过气了,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个抬头在他那张唇上狠狠的咬了一口。 “疼不疼?疼就不是梦了!” 第五十六章 巧遇 戚玄迟垂眸看了她半晌,突然毫无征兆的将身后的被子扯过盖在她身上,直到她整个人被他盖的严严实实的,像个小花卷。 戚玄迟俯身在她额上落下一吻,人也跟着进了被子里。 白知柒只能露出一张略微圆润的脸蛋,杏眸忿忿不平的看着他,她缓慢挪动着试图朝身边那人靠近。 略带喑哑的低沉声音从身边传来。 “待在那别动。” 白知柒于是乖顺的待在原来的位置,鼻尖又是一酸。 似乎察觉到她瞬间低落了的情绪,戚玄迟默了默,道:“乖一点,一会儿就好。” 白知柒侧过头看着身边那道颀长的身影,她其实看不太清他如今的神情,只能凭借着他的语气来判断他心情如何,耳边是他克制又急促的呼吸声,好像是在平复着情绪。 “那美人好了和我说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那人才有了动静,白知柒试探着朝他的方向挪动了些许,见人没有阻拦就更加肆无忌惮的靠了过去。 直到双臂环上他劲瘦的腰身,白知柒感到有些窃喜,在他结实的臂膀上猫似的蹭了几下。 戚玄迟按住她不安分的小脑袋,惊奇于其柔顺的触感忍不住揉了几下。 “睡吧。” 他身上很暖和,白知柒抱着他时就像是抱了个人形的热炉,暖乎乎的,就是有点过于坚硬结实了些,一点也没有女子身上该有的柔软可言。 顾及到他的情绪,担心他会自卑,白知柒也只能闷闷的抱住了他的腰身轻嘤了几句才沉沉睡去。 戚玄迟枕在一边侧目注视着她的睡颜,小丫头睡着的时候倒是乖顺了许多,不会闹脾气更不会无缘无故的就哭了起来,弄得他手足无措,像个呆子。 两人的发丝缠绕在一处安然躺置在枕上,仿佛就要这样纠缠不休,难舍难分。 戚玄迟半阖着眼,浓密的鸦睫如蝶翅扑朔,在玉容上匍匐不止,末了他伸出手用白知柒藏在枕下的金簪将二人缠绕着的发一并割下,缕缕发丝顿时落入他玉白的掌心之中,他将二人的发丝收拾妥当,这才伸手穿过她脖下回抱住了她。 白知柒嘤咛一声,睡颜上笑意更深,满足的在他怀中轻蹭。 少年眉目绮丽,纤长如玉的手指时不时从她柔顺的发丝中穿过,一下一下,拨动着那根名为心弦的线。 白知柒这一觉睡的很沉,连身边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她狐疑的望向床幔边挂着的铃铛,美人平日里起身这铃声都会随之响起,怎么今日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白知柒伸手扯了扯床幔,果不其然听见“叮铃”一声,清脆悦耳,显然是能发出声音的。 怕是她睡得太死错过了这一声响,一想到这里白知柒有些惭愧的挠了挠脑袋。 听见里头的动静,画意连忙放下托盘上前将床幔挂在了一边。 “娘娘,今日酉时宜妃娘娘在庆和宫设了宴,您可莫要忘了时辰。” 白知柒有些头疼的从床上跃下,她生平最烦宴会,尤其是庆生宴,不送个什么礼还真不好意思去。 她明知故问道:“可以空着手去吗?或者不去更好。” 绯儿布置完碗筷有些无奈的笑道:“娘娘,宫里不比宫外,宫外的宴会您不去都成,可如今设宴的是宜妃娘娘,不去反倒会落人把柄。” “还会要了你们娘娘我的小命。”白知柒撇撇嘴,连吃饭的胃口都没了一大半。 画意伺候着她用膳,一双眼在寝宫里瞄了瞄,当目光触及到一地凌乱的被褥时她微微红了脸,但终究什么也没说。 “娘娘可备了礼?” 白知柒突然嘿嘿一笑,道:“自然是备了的,喏,看见桌上那茶了吗?” 绯儿往桌上一瞧,看见了一罐已被人封好了的茶叶,里头配放了干花、水果干以及清茶,这是她研究出来的养颜茶,喝了能起到排毒养颜、美白的功效,口感清甜花香浓郁,是揽月阁里女雅客们最爱点的一款茶叶。 其用料全是白知柒自己种的,比起什么金银玉器,不知道要便宜上多少,也算是减了开支。 白知柒洋洋得意的扬起了下巴:“不错吧?这茶搁揽月阁里我都能卖上个好几两银子的了,她只需要白喝就行。” 她一副宽容大度的模样,好像是便宜了宜妃似的惹得两人发笑。 因着是给人过生的缘故,白知柒今日穿的稍微艳丽了些,就连唇上都抹了口脂,白银翎这张脸生的讨喜,她只需要放大其优点就行。 几番打扮下,白知柒满意的看着镜中一脸喜气的面容,即便这张脸并不是她的,但毕竟现在用在自己身上,本着爱屋及乌的缘故白知柒还是点点头满足的出了门。 画意跟着她走了一段路突然想起忘带了帖子。 “娘娘,奴婢这便回宫去取。” “诶!”白知柒想拦住她奈何人已经匆匆跑远了,只能作罢。 她捧着那花茶想起宜妃笑里藏刀的那张脸,忍不住发起了嘀咕。 “要不然还是空着手去吧,与其便宜她还不如便宜我自己,这时候哪还找得到这么好的花和果干啊。” 白知柒正纠结着,甫一撇头便眼尖的捕捉到了一片明黄,这满宫上下谁用的了这颜色的衣料,她几乎是想也不想就低着头跪了下来。 “参见皇上。” 戚玄迟本是循着这股子熟悉的香气而来,刚穿过一道拱门便看见了这熟悉的身影。 映入眼帘的是少女桃红色的软绸衣料,上头绣着朵朵粉梅,栩栩如生,仿佛会随风摇曳,小巧又可爱,她交叠在身前的手娇小白嫩,他记得那触感,棉花似的柔软,而长至青石地上的衣裙盖住了那双绣鞋,曳于地上,像是盛开在寒冬里的粉梅,诱人采摘浅尝。 她低垂着个脑袋,泛着光泽的青丝用桃木簪挽成髻,模样看上去有些紧张,一双眼根本不敢朝他看去。 齐炜自然知道眼前这女子是谁,他观察着戚玄迟的神色,连忙询问道:“白婕妤为何在这?” 白知柒见自己被认出来了,有些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宜妃娘娘邀我赴宴,如今正打算前去庆和宫为宜妃娘娘庆生。” 第五十七章 掩目(我这么大个礼呢?) “免礼吧。” 这一声被人刻意压低了声音,白知柒恰好又正埋头思考对策,因此并未听出什么端倪来,她依旧垂着个脑袋,本着绝不先发话的原则。 齐炜又瞥了眼帝王的脸色,见他饶有兴致的盯着少女手中捧着的茶罐,随问道:“白婕妤可是要送这罐茶叶给宜妃娘娘?” 白知柒自知送茶叶这一礼会显得她为人小气,当然不会承认。 “不是啊,这我留着自己喝的。” 可她说这话时语气都有些生硬,显然是在胡扯,戚玄迟并未吭声,纤长如玉的手指漫不经心的捻着根珠簪,只用目光示意齐炜。 齐炜连忙道:“白婕妤此时出现的正好,皇上恰得了顶珠簪还不知该如何处理,眼下正要赏赐给您呢!” 这一见面就赏她东西,不太好吧? 白知柒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的往后退了退。 “不...” 齐炜抢先一步道:“还不谢恩?” 他这一声有些严肃,白知柒下意识的又跪了下去,她将茶罐放至身边的地上,欲哭无泪的抬起双手接过了那顶珠簪,那人的手指像是故意挑逗她一样,还特意在她掌心轻点了一下,温热的触感转瞬即逝,白知柒的心狠狠的跳了一下。 为什么这个皇上这么闷骚?还要在她掌心中作乱? 而对她这小心思一无所知的戚玄迟却是皱起了眉头,不是让她出门备个手炉?这手冷的同块冰似的,真是一点也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 这么想着,戚玄迟已褪去外袍将它披在了刚刚站起身的少女身上,他的外袍宽大,还带着些余温,披在白知柒身上时就像是个偷穿了大人外套的小孩,袍边都拖到了地上。 背上突然一暖,白知柒却是吓的打了个哆嗦,但没一会儿她就好奇的嗅了起来,这袍上沾染的气味怎地这般熟悉?淡淡的檀香包裹着另一种熟悉的味道,像是她的...又像是美人的。 真是好生奇怪。 直到皇上的身影已远离了白知柒的视线范围里,她才恍然回神。 “这皇上怎么有些奇怪?” 白知柒将那珠簪举到眼前,这才发现这是根做工极好的珠簪,上头镶嵌着的蓝宝石如同猫眼一般,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奇异漂亮的光芒,栩栩如生的银制蝴蝶似乎下一秒就要脱离珠簪飞向天际。 白知柒的心情这才好上了许多,她一面解着外袍一面低头寻找着自己的茶罐,却发现地上只留下了一个空着的檀木盒,大小刚好够装下那根珠簪,可她的茶罐却是实打实的不见了。 她就说怎么皇上会突然想着赐她个这么好的珠簪了,可这皇上怎么还学会了顺手牵羊这一招?她那么大一个茶罐说没就没了! 画意匆匆赶来时就看见她咬牙切齿的站在原地,泄愤似的想要往一件黄袍上狠狠踹上几脚,那黄袍上还绣有金龙,画意吓的花容失色连忙阻止了她这一动作。 “娘娘!娘娘息怒!这是皇上的东西啊,动不得!动不得!” 白知柒自然知道这是皇上的东西,但就是因为是皇上的东西她才忍不住想要给它来上几脚。 “什么皇上!就是个偷我东西的混蛋!” “娘娘娘娘!慎言慎言啊!宜妃娘娘那快迟到了,我们赶紧过去吧!” 白知柒这才想起这件事来,她咬咬牙怒瞪了那外袍一眼,将那外袍从雪地里捞了起来整理干净转身快步走向了庆和宫。 等两人赶到庆和宫时,已有不少妃嫔早早入了场,庆和宫里莺莺燕燕的一片,娇笑声此起彼伏,柳意凝眼尖,一下便看见了她二人,她身边的宫女见状连忙上前将白知柒引到了位上。 黄语曼自然也看见了她,招呼道:“白姐姐,快来我旁边坐下啊。” 白知柒点点头朝她走去,怀里抱着的外袍格外吸睛,有识得的一眼便认出这是皇上的东西,其余的妃嫔也就此议论了起来。 “这白婕妤竟将皇上临幸她时遗留的外袍随身携带,就好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如今圣宠正浓似的。” “我看这白婕妤为人也不过如此,不知检点,俗不可耐。” 沈洛言在一边品着茶,一双秋水翦瞳似蕴藏着袅袅烟雨,依旧是往日里温温柔柔的样子,说出的话却是大相径庭。 “各位妹妹若是能将皇上留下,也算是有本事,可各位妹妹别说是圣宠了,甚至就连皇上的一根头发丝也留不下,不是?” “啊,倒是本宫忘了,几位妹妹估计连皇上的面都不曾见过呢,倒是本宫多话了,还望各位妹妹莫要见怪,本宫向来如此,毕竟有皇上惯着呢。” 沈洛言三言两语就把一旁的嫔妃们弄得面带菜色,她们不甘心的握紧了手掌可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谁不知道这位淑妃娘娘是太傅最得意的一个女儿,更是个在宫里盛宠不衰的角色,又是娘家人又是皇上的,根本得罪不起。 因此也只得将不甘咬碎了吞进肚子里,虚伪的奉承上几句。 宫里的嫔妃不多,但聚集在一起时也是格外热闹,已有不少嫔妃巴结上了兰芷苓,兰芷苓此人较为传奇,她是宫中最负盛名的一位妃嫔,一入宫便是妃位,据说是皇上在宫外遇见的女子,对皇上有救命之恩,但也因此患上了不治之症,皇上怜惜不已这才将人接进宫中赐了位分,多年来也是宫中颇得圣恩的一位妃嫔,更听闻皇上对她的宠爱要远远胜于对贵妃娘娘和淑妃娘娘的,还为此专门造了片梅林,供她休养排闷。 兰芷苓甚少与妃嫔结交,大多时候都是孤身一人,因此也是个只活在于他人传言中的妃子,如今得以见得,其余妃嫔自然少不得一顿巴结讨好。 只见她端坐在位上,气质清冷,是不染凡尘的清新脱俗,立于人群中时格外吸睛,美目盼兮之际美不胜收,她肤色是近似苍白的色彩,略带病容,更添几分我见犹怜的气息,的确是个病美人。 而这时她一双美目也恰好在众人之间停在白知柒的脸上,她淡笑道:“白婕妤可算是来了。” 第五十八章 玄机 兰芷苓这一声叫得亲热,就好像两人是早已熟识的朋友,四周投来的好奇的、不屑的目光弄得白知柒浑身不自在。 她盈盈起身朝兰芷苓福了福身子:“见过宜妃娘娘。” 许是她这低眉顺眼的样子叫人看上去便没了与之相斗的兴致,兰芷苓懒懒扫了她一眼,这一眼却是将白知柒怀里抱着的外袍看了个正着,四周那些有眼力见的妃嫔明显察觉到她的目光变得凛冽了起来,也都识趣的不再多言,当然也不乏一些没眼力的妃嫔跟着起哄了起来。 王诗雨长指抚了抚鬓角,状似不经意的提了一嘴:“哎呦,这外袍倒是同皇上今儿个穿的有些相似,姐姐这是从哪得来的?这衣料看上去也不像是寻常的衣物。” 柳意凝自是知道皇上行踪的,一双不沾春水的玉指执着酒盏,惊奇道:“可本宫听说皇上今日下了朝便一直待在乾清宫里处理政务,王常在莫不是御前伴驾了,怎么知道的这样清楚?” 柳意凝此话一出满座寂静,御前伴驾是多大的恩宠?她一个小小的常在居然也能享受这待遇,看来皇上如今宠爱的另有他人啊。 果不其然,兰芷苓的目光落在了神情凝固的王诗雨身上,她那审视的目光犹如冰凉的利刃,看的王诗雨背后一凉。 王诗雨的脸色变了变,她方才之所以会说出那番话也不过是想将白知柒推向众矢之的位置,可眼下柳意凝这一番话却是将她推上了那个位置,少不了要被其他妃嫔嫉恨在心,因此也只能强作镇定的接下了柳意凝这话。 “不过是恰好在皇上出乾清宫时远远看见了一眼,嫔妾哪有资格御前伴驾呢?” 王诗雨为人本就圆滑,因此说这话时神情真挚,反倒不像是在说假话,既然如此,这话题的中心自然是又回到了白知柒的身上。 白知柒只觉得自己如今怀里的这件长袍像是个烫手山芋,丢也不是抱也不是,早知道先前就应该一根毒香送宜妃和王常在去天上畅聊,省的这两人天天找她的茬。 坐在一边的黄语曼虽不明白这其中的弯弯曲曲,但周围这些难以被忽视的视线让她感到了几分不自在。 她们似乎都在盯着白姐姐看,白姐姐看上去也有些不自在了。 “宜妃娘娘,我给您备了礼物,您看看喜不喜欢?宴会什么时候才可以开始呢,我有些饿了。” 黄语曼三言两语就将众人的视线吸引了过去,她捧着小肚子,睁着双圆溜溜的葡萄似的眼睛,声音糯糯的,带着些女儿家的娇憨,直把一些妃嫔看的萌化了心。 兰芷苓移开目光轻咳了一声,吩咐宫人们将菜品呈上,杯觥交错间酒香四溢,笑语不断,众人也渐渐将白知柒怀里的那件外袍给遗忘了,毕竟说到底宫里的妃嫔几乎没几个是见过皇上的,对于争宠一事也不太热枕,反正宫里并无皇嗣也没什么值得她们去争的,她们最多也只是感到好奇罢了。 就像是一群无所事事的人,听见什么风吹草动都忍不住想一探究竟。 王诗雨当然不知道这些,她入宫前就已接受过训练只等进宫一展拳脚,可哪晓得这些妃嫔的态度都是一样的无所谓,她就算是顶着个受宠的头衔在其他妃嫔的宫里到处晃悠,也只会被她们拉着询问上一句要不要留下吃饭做个伴。 吃什么饭?做什么伴?她入宫可是来当皇后的,岂会同她们这些凡夫俗子混在一处? 不过还好有宜妃这样的明白人在,知道应该联手对付外敌,牢牢把握住皇上的心。 王诗雨这么想着,向宜妃投去了赞赏的目光。 “宜妃娘娘,您面前这碟糕点看上去好好吃,我能拿这一碟和您换吗?”黄语曼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期盼的看着冷若冰霜的兰芷苓。 只见兰芷苓面不改色的将面前的糕点一股脑全推到她面前,黄语曼高兴的张大了嘴一块块的往嘴里塞,像是生怕有人和她抢似的噎了好几次。 兰芷苓一边帮她拍着后背一边给她递上了面前的果酒,但又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侧过身吩咐宫人再去另泡一壶果茶来。 黄语曼不明所以的望着她:“宜妃娘娘为什么不给我喝果酒呢?” “你太小了,喝茶便可。”兰芷苓淡淡到。 黄语曼嘟了嘟小嘴,“好吧。” 王诗雨“啧”了几声,突然没了和兰芷苓一同作战的兴致,她想起方才几句话差点将她推向深渊的贵妃,这般心机深沉的女子,恐怕会成为她宫斗路上的强劲对手,王诗雨跟着投去了视线。 白知柒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女子,淡笑道:“贵妃娘娘,您怎么来了?” 柳意凝美眸微眯,玉臂横椅长桌。 “看看你会不会恃宠而骄。” 白知柒轻笑着摇摇头,伸手拂开了她面上的鬓发。 “不曾得宠何来骄?” 柳意凝点了点她的额头,一双美眸揶揄的扫过她略微红肿的唇瓣:“是么?” 白知柒蓦地笑出了声,好笑于她这双眼里若有若无的打量。 王诗雨深吸了一口气,心里深感诧异,这几人都是宫中颇得圣宠的嫔妃,怎么反而一个个都好的跟闺中密友似的,莫非这就是笑里藏刀的最高境界? 要在交付真心后互相捅上对方几刀,这才是深宫该有的模样。 王诗雨这么想着,再看看四人脸上藏不住的笑意,当下便明了了起来,心中感到一阵后怕,高手之间的对决莫不如此。 白知柒看着黄语曼与宜妃相谈甚欢的背影有些不明所以了起来,她记得这宜妃不算是个好人,怎地在黄昭仪面前却这般体贴入微? “在看什么?”沈洛言端着一壶酒莲步轻移,款款入座。 待看清白知柒目光所至的方向,沈洛言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宜妃啊,那个纸老虎,平日里再清冷高傲的一个人遇上语曼还不是得焉了。” 白知柒望向身边的沈洛言,好奇道:“这是为何?” 第五十九章 云安郡主 柳意凝浅酌了一口酒水,道:“大概就是所谓的一物降一物吧。” 宜妃大抵也是第一次举行宴会,从头到尾都不曾说过什么话,作为举办人的一方她反而要比场上众人还要沉默上许多。 “云安郡主到。” 外头的太监大声宣告着,随着宫门的开启,一道略微臃肿的身影款款踏进了庆和宫,随之而来的是茶盏碎裂的声音,白知柒惊了一跳连忙转身查看柳意凝的情况。 只见她六神无主的呆望着宫门,红润的脸色渐渐归于苍白,瞳孔放大,两只手无措的抬起在空中,一时间就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怖的东西一样回不过神来。 白知柒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着急的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贵妃娘娘,您怎么了?” 沈洛言了然起身,朝着方入场的女子道:“今日是宫妃之宴,为庆宜妃生辰所设,人声繁杂酒水味浓,郡主如今怀着身孕恐怕不好入场。” 戚晶玉挺着孕肚,脸上的表情有些挂不住,她没想到自己方一进场便被人劝着离开,虽然她一直都是个名不经传的郡主,可到底也是皇上的血亲从来没人当众拂过她的面子,沈洛言虽句句都是在替她考虑,但言语间的不悦却是能听得出来的,戚晶玉一时也为难了起来。 白知柒一眼便认出这云安郡主是她在湖中亭里遇上的那位美妇人,联想起从前种种,她隐约猜到了这云安郡主与贵妃之间有所纠葛,但也不知究竟是何等纠葛才会使一向矜贵的贵妃在众目睽睽之下失了态。 白知柒安抚着柳意凝的情绪,将她裙摆上沾了的碎瓷一一拂去,轻声道:“贵妃娘娘身体不适,我送您回宫吧?” 柳意凝合上眼,红唇轻颤,她与云安本就是避无可避的关系,而身为名门之后的那根傲骨也不允许她再逃。 “有何不适呢?本宫便坐在这,静看她如何展示自己抢来的幸福。” 抢? 白知柒指尖一顿,想起了那日陪伴在云安郡主身侧的男子,可那男子看贵妃娘娘的眼神实在称不上是熟识,倒像是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陌路人。 见场上气氛顿时凝固了起来,兰芷苓这才开口道:“是本宫请云安郡主前来做客的,她与本宫颇为投缘,想来聊天解闷还是轻松的。” 云安郡主这才落了座,即便脸色看上去不大好,但终究还是勉强挤出了一抹笑意。 沈洛言见状也不好再多言,她有些恼怒的回了座,一脸的不赞成。 “宜妃娘娘,您不要将贵妃娘娘和云安郡主放在一个场上啊。”黄语曼面前的小糕点已被她戳的不能吃了,她嘟着嘴有些不情愿的望向已同嫔妃们聊了起来的戚晶玉。 兰芷苓不以为意的品了口茶水,淡淡道:“这是为何?” 黄语曼不好多说,只得闷闷的垮起了一张小脸,心里惦记起了她的凝姐姐,凝姐姐和这云安郡主向来不对付,偏偏那云安郡主性子柔弱每每见了凝姐姐就像是小白兔遇上了大灰狼似的,生怕四遭的人看不出来她与凝姐姐关系不融洽,她本就体弱如今又怀着身孕,弄得凝姐姐每次见了都得绕着走,生怕把她给吓流产了。 况且凝姐姐和褚状元郎是青梅竹马的情意,她未婚夫不幸战亡又凭什么要缠上他的弟弟呢?平白拆散了一对良缘,还将凝姐姐摆上了恶人的位置,真是怎么看她怎么不舒坦。 黄语曼越想越不高兴,索性决定不吃了,她起身一甩衣袖福了福身子:“嫔妾告退。” 兰芷苓也不知小姑娘怎么突然就发起了脾气,她看向一边坐着的戚晶玉微微蹙起了柳眉,其实她也没想要将戚晶玉邀进宫里,可郝晶玉递了书信想要蛊香,念及她与皇上的关系,这才将人邀进了宫里。 不过她倒是不知这柳贵妃和云安郡主居然也有纠葛,日后说不定可以加以利用一番。 兰芷苓长甲点着已被黄语曼戳的没了形状的兔子糕点,一双如水的明眸已恢复了往日的清明,唇畔笑意不再。 月影婆娑下,宴会里的气氛持续高升,各妃嫔的礼物已被宫人们呈了上去,兰芷苓依旧兴致不高,突然就像是想起了什么,目光移向了白知柒,只见她浅笑着,杏眸泛着些许零星点点,像是说到了什么乐事。 兰芷苓这才开了口:“今夜此宴也算是恭贺白婕妤晋升,祝你此后恩宠不断,能早日为皇上诞下龙嗣。” 一直神色恹恹的王诗雨这才有了精神,她挺直了身子,赞赏的朝兰芷苓投去目光。 原来宜妃一直沉默不语是为了酝酿这处好戏,倒是她多虑了,还以为宜妃今夜只是为了为自己庆生而已。 白知柒本乖乖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她一直尽量的减低自己的存在感没想到还是给人一下子揪到了众矢之的的位置,什么恩宠不断诞下龙嗣的,这天大的好事给你来成不成? 皇上这一招捧杀用的的确很妙,他甚至不需要亲自动手就自有人收拾她。 场上已有妃嫔磕起了瓜子,等着看白知柒如何应对。 戚晶玉也对白知柒如今在宫中受宠一事颇有耳闻,她好奇的跟随着众人的目光望去,只看见了一张较为清丽讨喜的面容,没有她想象中的倾国倾城之貌,顶多算是个清丽佳人,柳意凝向来是宫中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角色,难得见她被别人瓜分了宠爱,戚晶玉心中也跟着痛快了起来。 白知柒刚想开口否认自己如今受宠的这一传闻,门外却不适时的传来声响。 一个小太监用锦缎包裹着一个小巧的物件匆匆跑了进来,他朝在场的各位妃嫔行过礼后径直走向了白知柒。 他刚才行礼时说的一串话迅速又清晰,就像是常干这种事一样丝毫都不带喘气的,白知柒惊奇的看着他,这小太监不去外头说书可太可惜了。 “白婕妤,这是皇上赐您的手炉,皇上让您多注意身体。” 他又向着位上的宜妃恭敬道:“夜里天寒地冻,皇上让奴才转达宜妃娘娘,莫要将宴会举行到太晚,以免休息不足,伤了身子。” 白知柒愣了愣,顺手将怀里的长袍递了过去,那小太监极为干练的接过长袍并将其折叠整齐,这才急急忙忙的回乾清宫复命了。 第六十章 意外 手炉暖乎乎的,抱在怀里的时候那暖意似要直直钻进人心底,可白知柒此时却想当众扔下这东西跑路。 兰芷苓兀自坐在那,不言不语,一双素手抚过皇上晨时送来的礼,没了再办宴会的兴致。 她以为就算她险些害了白银翎一条性命,他也不会忍心同自己置气太久,本想让他看到自己的反省,他眼里却终究只有白银翎一人,那她又何必举行这场宴会?她想要盼来的人终究是不会再来了。 这后宫里头的各个都是人精,一眼便看出皇上派人来的目的究竟是为何,前些日子白婕妤落水险些丧命一事各宫嫔妃都有所耳闻,也听说皇上在太后那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几人多次打听却没成想这背后竟是与宜妃有关。 更没想到皇上会如此关心白婕妤,这明里暗里的偏袒还能说明些什么?这下嫔妃们看白知柒的眼神都跟着不太对劲了起来。 阴谋啊!这是阴谋啊! 白知柒在心里叫苦不迭,差点咬碎了一排指甲,这皇上捧杀她的手段不要太高明,她还什么都没做呢,树大招风这个道理她也不是不懂,这下皇上却是彻底将她受宠这件事给坐实了。 柳意凝依旧调笑着她:“白婕妤如今可真受宠,就连本宫都跟着羡慕起来了。” “白妹妹受宠是好事,以后可莫要忘了我们这些人。”沈洛言柔柔一笑,端的是一片云淡风清。 “白姐姐又要有一堆赏赐啦,宸枫宫装的下么?哦,不对,宸枫宫可大了再装多少赏赐都可以呢。” 四个人凑坐在一起,开心却是三个人的。 白知柒长叹一声,没了和几人笑谈的心情。 “皇上既然发了话,今日的宴会就到此结束吧,本宫也有些乏了。” 戚晶玉坐在位上欲言又止,手中的绢帕已被她揉的皱褶不堪,近日褚华的情绪又开始不稳定了起来,若不是此事等不得她也不愿在将要临产的这个时候进宫。 等到嫔妃都走的差不多了,戚晶玉艰难的从位上起了身朝兰芷苓走去。 此时兰芷苓正坐在位上阖眸养息,她有些难耐的揉着眉头刚准备拿起一边放着的汤药,手却不经意碰落了一个木盒。 她有些不悦的睁开眼,待宫女急忙收拾起那木盒递给她时,那熟悉的纹路与做工顿时映入兰芷苓眼帘,这木盒瞧着和晨时皇上送来的极为相似,几乎可以说得上是一模一样。 “这是...哪位妃嫔送上来的?” 宫女回想了一下,回道:“回娘娘,是宸枫宫里那位送来的。” 兰芷苓的眼神顿时冷了下来。 “白婕妤可走了?” 宫女闻言扫视了一眼场上,见到那一抹桃红的身影,道:“回娘娘,白婕妤仍在场上。” “去把她叫来。” “是。” 白知柒几人一没看管住,就被黄语曼偷喝进了好几口果酒,当黄语曼整个人扒拉在她身上时,白知柒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几人都不曾让黄语曼饮酒,原是因为这人只需一杯就能发起酒疯。 黄语曼拉扯着白知柒的衣袖就要把她往外拽:“白姐姐走,我带你去摸鱼骑大狗!” “本宫觉得你还是乖乖回宫里休息的好,省得被那家伙发现你偷喝了酒找本宫麻烦。”柳意凝嫌弃于她东倒西歪毫无大家闺秀规范可言的模样,又不得不伸出一只手来搀扶着她。 “什么那家伙!阿缘他是有名字的!” “是是是,有名字的家伙。” 沈洛言则是偷笑着捏了她圆鼓鼓的脸蛋几下,她站在一边,纤细的身姿被月影拉的颀长,看着几人纠缠在一处的场景时满目温柔的笑意。 恰好此时戚晶玉正从几人身旁经过,柳意凝自是看见了她,她微微向一边挪动了一些,唯恐惊撞到了她,她虽不喜戚晶玉,但对她腹中的胎儿却是没什么芥蒂,只希望她能平安将其生下,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却不想戚晶玉突然脚下一绊,竟是整个人朝前跌去,柳意凝心中一紧松开抓着黄语曼的手连忙朝戚晶玉那处伸去。 好在是及时接住了她,可柳意凝的手肘却是狠狠撞上了地板,即便有雪的缓阻,她还是不可避免的痛呼出声,与她这声痛呼一同发作的,是戚晶玉哭天喊地的叫声。 “肚子!我的肚子好痛!” 这场变故来的让人猝不及防,再等几人望去时,鲜血已在雪地上蔓延开来,如红梅一般在雪地上绽放而出,分不清究竟是谁的。 云安郡主突然在后宫遭遇变故动了胎气,胎儿早产,眼下已过了数个时辰都不曾将胎儿生出,后宫里的人心都跟着紧了紧。 按理来说云安郡主生产一事本与后宫扯不上什么关系,可难就难在她滑倒在地时身边的人居然是柳贵妃,柳贵妃和云安郡主之间的恩怨京中几乎没几个人是不知道的。一个本是褚状元郎的青梅竹马一个本是褚状元郎兄长的未婚妻,这二者本该是妯娌关系,却在褚状元郎兄长不幸战死之后发生了转变,一个入宫成了贵妃,一个成了状元郎的妻子。 这下柳贵妃该是百口莫辩了,众人投去的目光一时变的复杂了起来,柳贵妃此人虽高傲清冷,自视甚高,但是个敢作敢当的主,可她如今这副六神无主的模样众人却是不曾见过的,就像是脆弱的雪花,轻轻一碰便能成个稀碎。 “娘娘,咱们还是去太医院看看吧,您这手臂流了这么多血,奴婢求您了。” 晴亦跪在柳意凝身边,不忍的看着面前这个固执的女子,她原本干净整洁的衣裙被血渍覆盖了一半,上头还落了层泥土,两者混在一处已渐渐凝固在了一起,看上去好不凄惨,可她抿着唇,脸色苍白,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望着那时不时传来几声惨叫的房间。 起初那一阵阵钻心的痛意柳意凝已经感觉不到了,她似乎已经麻木了许多,双眼猩红,固执的等待一个结果。 她没有推戚晶玉,甚至还保护了她,可没有人会相信她,两个水火不容的人,又怎会伸出援手,可她偏偏伸了,还把自己搭了进去。 晴亦见她不为所动,跟着哭红了眼,她不停的在地上磕着头,柳意凝却连搀扶她这一简单的动作都做不成。 “娘娘,奴婢求您了,您先去把身上的伤治一治吧,奴婢求您了,淑妃娘娘,淑妃娘娘,求您劝劝我家娘娘吧,劝劝我家娘娘吧!我家娘娘她不可能推云安郡主啊,娘娘她一直都盼着褚状元郎好,她又怎么会害他的妻子和孩子啊!” 第六十一章 化险为夷 沈洛言自知如今如何也劝不得,眼前这性格刚强的女子若是打定了主意,谁也奈何不了她。 她轻叹一声,眼里尽是怜惜。 “贵妃娘娘,您...” “皇上驾到!”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庆和宫内的人声这才有了收敛的意思,柳意凝却不敢回头看,她定定地站在那,如松柏挺立山巅,轻易不得动摇。 柳允南跟着戚玄迟一道入了宫,一眼便望见那道血迹斑斑的身影,他疾步上前,堪堪伸出的手找不到一处能触及的地方。 他害怕弄疼她,只能着急询问。 “凝儿,你可有事?”柳允南心疼不已,一颗心也跟着揪了起来,“可疼?” 晴亦见他来了,顾不得满脸狼狈,连忙朝他求道:“相爷,相爷您劝劝娘娘吧,她受了伤不肯医治,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可该如何是好!” 戚玄迟几步越过几人,眼神淡然扫过柳意凝如今的情形。 “传太医。” 柳允南不敢轻易碰她,只能缓了声道:“怎地伤的如此严重?” 柳意凝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她自嘲似的发出了低低的笑声。 说她是为了接住不小心绊倒的戚晶玉受的伤?可现如今又有谁会信她呢? 她已是百口莫辩。 褚华顾不得其他一把推开了拦在门前的宫女,他刚处理完西陇的叛军,方一回府就得了郝晶玉难产的消息,这才马不停蹄的赶进了宫。 戚玄迟见他眼底的血丝还未散去,像是几日都不曾休息过的样子,模样憔悴,眼底还布着一层青黑,整个人急得不成样子,连女子生产时的忌讳都丢到了一边。 褚华扯过一个宫女,克制着情绪问道:“郡主,郡主她如今怎么样了?” 那宫女哪知道里头是何情况,她被褚华那狠厉的眼神吓得结结巴巴的,险些哭了出来。 “奴...奴婢也不知道啊,郡主她一直在叫,迟迟听不见婴儿哭声,血流个不停...” 戚晶玉是巳时开始发作的,如今已是子时,除了一盆盆换出的血水和不停的喊叫声,再没有其他动静。 褚华目眦尽裂,额上青筋突起,已失了往日的冷静。 “入宫之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发作了?!” 从听见他的声音的那一刻开始柳意凝就止不住的发颤,她自认没做什么对不起戚晶玉的事情,可事到如今再说什么也没用了,她就像是一只陷入了天罗地网的孤鸟,一根根铁丝锢的她羽毛尽褪,被剥光了羽翼丢在众人眼前,接受着她们审判、怀疑的目光。 知道她也是被吓坏了,柳允南眼神一冷,出声道:“云安郡主尚且还在生产中,还望褚大人克制自己的行为,莫要惊了郡主才是。” 戚玄迟盯了柳意凝良久,审视的目光被柳允南以披风一并遮了去,他将柳意凝死死护在身后,以绝对保护的姿态挡住了所有人的目光,在他看来没有人有权利轻易去判定他妹妹的清白。 本就清白立人间,何需三两闲风判? “淑妃,你来同朕讲讲究竟发生了何事?” 屋内,戚晶玉正艰难生产着,她已没了喊叫的力气,只靠着宫人们递来的补药维持体力,可如今,就连补药也没了。 她已是奄奄一息,一张脸褪尽了血色,嘴唇被她咬破流下一滴滴鲜艳的血迹,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急剧流逝,如今除了喘息,她已经连动用一根手指的力气也快要失去了。 几个接生的稳婆围聚在一起,却没有一个人顾虑她的死活,冷眼旁观着她垂死挣扎。 “那边说了,若是能让这云安郡主悄无声息的难产而死,你我几人都少不了好处。” “可她的生命力太过顽强了,这都多久了还是强撑着。” “那就想想办法啊,外头的人都等着我们复命呢...” 不甘的泪水溢满了戚晶玉的眼眶,她不想死,这个孩子若是能平安降生,褚华承诺过会让他成为褚家唯一的子嗣,她不能死,谁来救救她,拉她一把吧... 屋内的议论声突然消失,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子奇香,这香大大缓解了戚晶玉的疼痛,她感觉自己逐渐恢复了力气,忍不住要大声向外呼救。 一双冰冷的手却及时的捂住了她的嘴,一股股泪水从戚晶玉的眼中夺眶而出,有人朝她嘴里丢了什么东西。 “安静些。” 看着床边神情平静的女子,戚晶玉颤着声音向她求救:“救...救救我...救救我们母子吧...” 白知柒将香条搁置一旁,随意的踢了踢脚边倒了一地的宫人稳婆,她在外头隔着老远都能闻见这里头传出的麝香和红花味,何曾见过有人接生时用过这些能使人堕胎的东西? 果不其然,这里头的宫人全给人买通了,还好她发现的及时,不然真等这云安郡主一尸两命了,没了她的口证,彼时的柳贵妃便是百口莫辩,平白多了一项莫须有的罪名。 白知柒用缓香和固元丹吊着她的性命,人却是站在原地不曾动过。 “方才是你自己不小心跌倒以致早产,可对?” 戚晶玉顿时明白了她来此地的目的,床边的女子正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审视着她,似乎她只要敢说出一句假话,她便会丢下她离去,仍由她因难产死在这屋里。 戚晶玉忍着俱意,颤声道:“对...” 得了她这句话,白知柒这才有了动作,她将发撩至一边,端起桌上的助产汤朝戚晶玉走去。 她语气温柔,眼神却透着噬人的寒气,直看进人心底,叫人避而不得。 “我助你生产,保你母子平安,你则向屋外众人阐明真相还柳贵妃一个清白,我能救你亦能杀你,你该是知道自己应该要说些什么的,生死皆有你自己说了算,可如果死里逃生了却又因为一句假话而白白枉死,就有些得不偿失了,不是?” 接着屋内又开始传出一阵阵女子的喊叫声,只是这叫声比起之前的要洪亮上许多,就像是突然被赋予了生机,有了喊叫的力气。 庆和宫内那浓厚的血腥味渐渐被一股子奇香覆盖住,戚玄迟身形一顿,泠然的目光朝那道紧闭着的门投去,似是透过那扇门看见了一道纤细的身影,随后他的目光变得柔和了许多,一瞬不瞬的凝望着那扇门。 屋内随即传来婴儿的哭啼声,众人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去。 第六十二章 似鬼 屋内婴儿的哭啼声牵动着每一个人的心弦,这一声声无疑是有力的、清脆的,这是一个好不容易才来到人间的小生命,在场的每个人都由衷的祝福着他,即便这不是皇上的子嗣,但经历了一番磨难才得以诞生的生命,也值得人们为之庆幸。 听见这一声,褚华的神情由愤怒转为解脱,他起初先是愣了愣,像是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屋内不断的传出一阵阵哭啼声,四周的人都笑着送上祝福。褚华这才低下头闷声笑了,他笑着,泪水渐渐溢满了通红的眼眶。 待场上此起彼伏的恭贺声响起,柳意凝终于支撑不住疲软的身子,她望着那道仿佛解脱了一般的背影痴痴的笑了。 柳允南接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一张如玉如琢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他小心翼翼的抱着柳意凝,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庆和宫,没有对新生命到来的高兴,也没有对母子平安的庆幸,他只心疼自己的妹妹,心疼她遭遇的一切。 柳意凝半阖半睁着双眸,呢喃道:“哥...云安和她腹里的孩子如今是平安了吧?” “疼吗?” 依旧是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执着的想知道她如今的情况。 “褚华他放心了吧?皇上没有责怪下来吧?” “很疼吧?” 柳意凝不满的推了他一下。 “我在问你呢。” “我在问我的妹妹,疼不疼?凝儿,很疼吧。” “疼...胳膊手肘哪哪都疼,哥...我好疼...” 柳意凝再也忍不住自己满腹的委屈,她瘪瘪嘴,眼泪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滴滴砸到了柳允南的衣服上,不顾仪态的放声大哭了起来,就好像回到了从前她还是柳二姑娘的时候,是那个永远仗着自己兄长父母疼爱惹事生非的孩子,入宫这么多年以来所受到的委屈全都在此刻被她释放了出来,她哭的很惨,抱着自家哥哥鼻涕眼泪全蹭到了他身上,现在的她再不是那个凤仪万千的贵妃娘娘,只是柳家一个永远长不大的二姑娘,一个最爱躲在自家哥哥身后爱哭的妹妹。 柳允南就这样由着她大哭,他身板挺的很直,目光直视着前方的路,像以往的每个时候一样包容自己妹妹的一切情绪,永远做她身前屹立不倒的山脉,不让任何风雨淋湿她本该整洁的衣发。 屋内,白知柒抱着这小小的又皱巴巴的一团犯起了难,她随手拧起一个稳婆督促她赶紧将婴儿清理干净收拾进襁褓。 那稳婆畏畏缩缩的,不敢有所动作,怕极了眼前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实则手段狠辣的小姑娘。 白知柒面色渐冷,笑眯眯道:“你动作再慢一点就可以去见阎王爷了。” 稳婆吓的差点夺门而出,却被白知柒拎着衣领甩回了床边,她红唇微抿,目光森然,透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该有的狠厉。 “听不见我说话?” 稳婆吓得急忙磕头忙道不敢,她颤巍巍的接过婴儿拿起桌上放至的棉布将婴儿擦拭干净,白知柒则坐在一边仿若无事的玩着自己手中的香条,袅袅香烟从她指缝中穿插而过,白色的烟体婀娜的在空中盘旋而上,雾似的迷离。 屋内迟迟没有开门的迹象,褚华不敢突然闯入唯恐惊扰了婴儿,他站在门外问道:“婴儿可好?” 倒是少见到他这种只问孩子不问母亲情况的人,白知柒没什么兴致同他说话,只懒懒抬眼示意稳婆开腔。 “母子平安!” 门外的男子似乎松了一口气,白知柒漫不经心的抖落香灰,看着那一捻就碎的灰烬,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意。 戚晶玉渐渐回过神来,她卧在床榻上轻喘着气,因着不停喊叫的缘故声音显得分外沙哑。 “孩子可还好?” “回郡主,孩子一切都好,您先喝口汤药吧。” 还不等稳婆说完,一柄利剑已抵住了她的后颈,白知柒纤指一挑,从稳婆的衣袖里取出了一包装着白粉的布来,她从稳婆手中接过那碗汤药放到了桌上。 白知柒慢悠悠的在稳婆后颈上滑动着剑刃,感受着她因恐惧而不住的颤抖。 “本以为宫里没有后宅里的那么多是非,如今看来倒是我低估了你的恒心,而你也显然高估了我的耐心。” 戚晶玉只觉眼前一道冷光闪过,转瞬之间那稳婆已倒在地上没了气息,还带着温度的尸身随后化为粉末在地上没了踪迹。 先前的稳婆宫女们自然看清了这一幕,她们惊恐的看着白知柒,恐惧的想要逃离此处,仿佛眼前这个少女是恶鬼化身的阎狱使徒,冷血无情,一瞬便能轻易取走她们的性命。 白知柒自然明白眼前这些人各怀鬼胎,但她着实不想亲自伺候戚晶玉。 “把云安郡主给我伺候好了,保证她等会说话能不带喘气的,兴许我还能留你们一条小命。” 那些人哆哆嗦嗦的上前仔细伺候着戚晶玉,即便已怕的双腿打颤,也生怕一个大喘气惹怒了一边的少女。 白知柒饶有兴致的看着几人忙前忙后,突然感叹到武力的伟大,她悠哉悠哉的坐在一边,小手毫无规律地叩在桌上,一声接着一声,落在几人耳里却像是催命的急奏,计算着她们所剩无几的存活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待屋内一切都安置妥当了,白知柒拍拍衣袖正欲离去,起身时房门却突然被人一把推开,白知柒避无可避,恰好对上来人的目光。 “哟,是你啊,你夫人搁那躺着呢。” 褚华起初愣了愣,经她这一提醒才想起了自己进屋的原因,他急忙走向榻前,观察着婴儿如今的情况。 刚出生的婴儿浑身都皱巴巴的,肌肤透着粉,眉眼未舒展开的模样可以说得上是很丑,可褚华却格外仔细的端详着他,眼底的欣喜快要溢出。 白知柒看着他,觉得他的模样看上去倒不像是个初为人父的,小心中带着一丝解脱,像是完成了什么重大的任务一样。 “嫂...” “夫君,你来啦,我们母子都好。”戚晶玉的语气有点着急,她看向一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白知柒,用眼神示意着褚华。 褚华这才反应过来,他缓了缓神色,柔声道:“平安就好。” 白知柒摸不着头脑,但如今这情形她反倒不好直接走,她眼巴巴的望向屋外,只见原本挤满了人的庆和宫变得空落落的,只有三两个宫女太监候在宫内,其余人似乎都走光了。 第六十三章 难言(俗称无语) 门开着,庆和宫内烛光微亮,风带着雪花呼啸而过,脸颊上一触即化的凉意冻的白知柒打了个哆嗦。 陪熬到这么晚,她早就疲惫不已了,只想赶紧溜回自己的寝宫里抱着美人好好睡上一觉。 白知柒假装不经意的摸索到门边,准备趁此机会溜走,结果还没走出几步目光就被一边的白影吸引了过去。 只见素雪天地中里立了一道颀长的身影,他一袭白衣,衣袂翻飞,眉眼绮丽,一身浑然天成的贵气,令人望而生畏,氤氲着冰雾的目光唯有在与她对视之际才蕴出一股柔意,不过是一次不经意间的目光相撞,却让人屏息忘言。 而正是这如嫡仙般清冷的人在看见她时嘴角竟微微勾起,似是对她这副失神的神情感到好笑。 他这一笑犹如山野精魅,先前那股子高不可攀之感随着一室风雪而去,瑰丽旖旎,轻易就叫人丢了心,怕是佛子也难逃其魅,只会甘愿沉沦于其表象之下,步入其精心编织的情网,世世沦陷。 “姐姐。” 那人这样唤她。 白知柒的疲惫突然化为了云烟,她觉得自己的精神劲突然又回来了。 白知柒盈盈笑着,脚下换了个方向转而朝他奔去,仿佛此刻他便是自己触手可及的皎月,他不必照亮世人,只需要照明她的心路,她便会不顾一切的奔向他。 指尖不过堪堪擦过他如云雾般飘渺的衣袖,白知柒就焉了,她看着自己身上的斑斑血迹,怯懦的不敢沾染他一身白衣。 她方才才在屋内悄无声息的杀了一个人,此时再看见干净无暇的他,心里那股子萦绕不散的自卑感越发浓厚,她怕弄脏了他,更怕他会为此感到嫌恶。 白知柒此时由衷的看不起满手鲜血的自己。 可下一秒白知柒就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里,戚玄迟扣着她的腕,让下意识想要逃离的少女被紧紧禁锢在他怀里动弹不得,只能沦陷在这一场缱绻的柔情之中。 白知柒向来是个喜欢蹬鼻子上脸的主,既然美人不嫌弃她那她就勉为其难的给他抱抱吧。 感受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和稍显坚硬的胸膛,白知柒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满足感。 不应该出现的人却恰好在不适时的时候开了腔。 “皇...” 白知柒吓得一个激灵,美人是何人?是冷宫里的人啊!这要是给人看见他了可怎么办? 于是褚华便看见那个方才还待在屋内的小姑娘一溜烟的顺着皇上的腰杆爬到了他胸膛的位置,速度之快犹如猴子一样灵活,而期间那位一向以清冷端正自持的皇上正面不改色的扶着她的身子,动作堪称是小心翼翼像是生怕人摔下来了一样,半分没有阻止的意思,褚华眼睁睁地看着当今圣上被人两手一抱挡住了整张脸。 褚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失言,随后大声责备道:“大胆!” 说着竟是要动手来擒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女,皇上乃万金之躯,岂容她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玷污?! 白知柒也是害怕啊,她瑟瑟发抖的抱着美人的脑袋,下巴死死抵在他的发顶说什么也不肯撒手,生怕他被人认出来了,这要是给皇上知道了可是要掉脑袋的啊! 戚玄迟自然明白她在顾虑些什么,他轻叹了一口气。 “我要呼吸不上来了。” 温热的呼吸似乎透过几层衣料传到了白知柒身前,她颊上飞红几片,勉强松了松手上的力气方便他呼吸。 戚玄迟则趁此空隙凉幽幽的扫了一眼面前准备拔剑救驾的褚华,他那双毫无温度的黑眸冷如寒窖,薄凉至极,直望进人心底。 随后便有暗卫出现在褚华身后制止了他这一动作,一群暗卫都恭敬的垂着头,极有眼力见的不朝戚玄迟二人那移去一点多余的目光,似乎都已经对此事感到习以为常。 褚华虽一万个不明所以,但仍旧是收了剑,静候在原地待命。 几个暗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着要不要将这没什么眼力见的知府大人拖下去给皇上留点发挥空间。 现在的褚华就像极了当初不懂事的他们,就是经历的太少了,没见过什么大风大浪,所以一点风吹草动都能使得他紧张不已。 在几人看来这属实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了,他们什么稀奇的没见过?这不过只是抱上了而已,虽然抱着的方式有些怪异,但你看看皇上!虽然眼神不善,但显然是十分受用的神情,他们这一群人如今才是真的碍事。 白知柒背对着一群人,自然看不见身后是个什么情形,但她知道那人绝对没走,院里头那么安静,就属他的呼吸声最重,就像是在忍着些什么一样。 为了保护美人,白知柒准备豁出去了,不就是一个不知道身份的家伙吗,她有什么好怕的! “打算看到什么时候?” 戚玄迟冷冷开口,一群暗卫们都识趣的撤了场,不用想都知道皇上现在不开心了,他们才不要受牵连,有几个好心的想顺道把褚华带走,但想了想还是作罢,总得有个挨刀的。 白知柒却是吓了一跳,她捂着美人的嘴,跟他大眼瞪小眼。 白知柒垂下头看他,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里充斥着惊恐:“你怎么说话啦?” 她的手小小的一只,又凉又软。 戚玄迟眸光暗了一瞬,腾出一只手来将她那只冰凉的小手握进了掌中。 “不是让你出门备个手炉?” 清冷的声音中透着些许责备,好看的眉心都跟着皱了起来,白知柒看着他那张美玉般精心雕刻而成的脸,颊上红意不断,把头埋在他肩上不吭声。 “回去吧。” 这淡淡一声也不知究竟是对谁说的。 戚玄迟不愿再逗留,他握着人的手就要回宸枫宫,期间目光不曾在褚华身上停留一瞬。 褚华则恭敬的留在院内,等两人的身影已消失在了庆和宫,这才俯身低声说了句:“恭送皇上。” 戚玄迟一手供她坐着,一手捂着她的手,也不曾询问她身上那些血迹究竟是从何而来,似乎并不关心此事,于他而言,只要这些血迹不是来自怀中人,那么一切都无所谓,她不提,他便不问。 白知柒任他抱了会儿,才问道:“美人怎么会在庆和宫?” “来接你。” 第六十四章 捉弄 宸枫宫里被人仔细点上了灯,暖黄的烛光映上漆红高柱,烛芯如同身姿曼妙的舞女在素雪中蹁跹。 枯败枝头偶尔窸窣几声,高啄的檐牙挂着齿状的冰柱,在皎白月光下折射出迷离的光辉。 戚玄迟将她抱的很稳,几乎感受不到什么颠簸,也更容易让人昏昏欲睡。 白知柒起初还能控制睡意,只不过时不时点几下脑袋,可最后还是磨不过周公的邀约,最终趴在人肩上猫似的轻哼了几声。 戚玄迟逆光而立,黑眸中看不出什么情绪,胸前的衣领被人攥出不少皱褶。 “姑奶奶说了,就按这个价卖,爱要不要,不要就打的你要。” 怀里的小姑娘将手高高举起冲着天比划出了一个数字,她撅着嘴,似乎觉得能给出这个价格那些跟她讨价还价的人都应该感恩戴德了才对。 那只不安分的小手刚冒出一瞬就被人捉回了怀里,戚玄迟垂眸盯了她良久,任由她在梦中尽情发挥。 白知柒久久没等来回应,来了脾气,凶巴巴地威胁道:“你!要不要!” 戚玄迟不着急回应她,只空出一只手紧了紧她身上的披风,反问道:“卖的什么?” “问得好!姑奶奶这什么都卖,没有的东西姑奶奶就是抢来也要卖给你!” 戚玄迟低低的笑,抚了抚她微鼓的脸蛋。 一到了梦里平日那乖巧温顺的伪装全都撕破了,张牙舞爪的样子反倒像只奶都还没断尽的幼虎,一点威慑力也没有。 颊上的触感一瞬即逝,白知柒贪恋于他指腹留存的温热,巴巴的往人抽离的指上蹭去。 待脸颊又碰上了那纤细的指,白知柒板着脸命令道:“再给我摸摸。” 像个喝醉了酒到处撒泼的小无赖。 微弱烛光下,戚玄迟眸中的暗光越浓,他指尖一转推开房门并未满足她的要求。 脸颊上半天没有表示,白知柒的不满就要脱口而出,下一秒那被人冷落了的地方却覆上了一个温热柔软的东西,这熟悉的触感弄得她心神一晃,心悸不已。 这下睡意倒是消了一大半,白知柒半睁开眼,赖在他温暖的怀里不满的哼哼了几声。 “还要美人亲。” 如今已近寅时,夜色深的像是能挤出几滴浓墨来。 戚玄迟扫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合上了门。 “今晚可是不打算睡了?” 白知柒被他安置在美人靠上,她百无聊赖的翻过身听着他往浴桶里掺水的声音,哗啦啦的,她竟也不觉得吵,心里没来由的感到安心,好像只要有美人在不管处在什么地方都是安生的。 如今这个时候宫人们也都歇息了,可小姑娘身上的血迹还没洗去,她现在懒洋洋的趴在美人靠上,似乎连抬个手的力气都不想使。 戚玄迟沉默半晌,终究还是朝她走了过去。 冷不防被人突然抱了起来,白知柒眯着眼冲来人笑了笑,双手自然环上他的脖颈。 戚玄迟的身形僵了一瞬,声音有些喑哑。 “你去将身子洗一洗,把衣物换下。” “我不要。”白知柒睡得半梦半醒的,哪愿意自己出力。 “美人帮我换一换,洗一洗嘛,我们都是女子,没什么好避讳的,我好困了...” 她说的义正言辞,好像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戚玄迟的呼吸也变得粗重了许多,他迟迟没有动作,就这样抱着她望着浴桶,脑中几番天人交战。 白知柒只感觉身上的衣物很快的被人剥离了下来,肌肤触及到寒冷的空气时控制不住的打了个哆嗦,随后便被人轻柔的抱放进了水里,突然沉进温暖的水里,白知柒满意的轻吟了几声。 身后是那人滚烫的胸膛,即便隔着几层衣料白知柒也能清晰感受到他正急速跳动的心脏,可他却再没了下一步动作。 “你...你自己洗一洗。” 就连声音都蒙上了一层沙哑的情欲。 白知柒也恢复了些神智,她转过身伸出双臂搭在浴桶边歪着个脑袋看着他盈盈地笑。 “怎么洗呢?” 少女玉臂半露,水珠从她娇嫩的肌肤上不停滚落,杏眸半阖,却偏偏媚眼如丝,樱红的唇瓣一张一合,像是在哈着气,她被白雾包裹在其中,湿漉漉的眼睛无辜的望着他,宛如夜里勾人沉沦的妖魅。 再往下望去,便是雪白的一片。 戚玄迟呼吸一滞,耳廓边的粉红染上了脸颊,他匆匆转身不再看她。 这青涩的反应弄得白知柒忍不住想要哈哈大笑,她自问不是什么不经人事的少女,平日里和人谈生意时看不惯她的那些人就常常将议事地点定在青楼,她也因此见过不少风尘事,虽不曾亲身体验过,但也从未见过像美人这样的纯情种。 明明都已身为嫔妃了,怎么还像个什么都没见识过的。 白知柒不再逗弄他,只默默的将身上的污渍洗去,期间戚玄迟就一直背对着她一动不动的,像个木头人似的连头也不曾回过一次。 戚玄迟紧闭着眼,唇线抿成一条直线,若不是胸膛处剧烈的起伏证明他此刻的清醒,恐怕任谁见了都要以为他没了生命特征。 身后的人有了动作,水声不断,戚玄迟又想起水珠在她身上滚落时的光景,但很快便被他制止住了这一想象,他喉结滚动着,忍耐着躁意。 “美人,我洗好了。”白知柒几步走向屏风后的床榻,乖巧的趴在床上,眼中闪着狡黠的光。 戚玄迟“嗯”了一声,见人是真的回了床上,这才简单的洗漱了起来。 美人纵容她,这是显而易见的,白知柒蹬鼻子上脸惯了,胆子自然也跟着变大了起来。 但偷看这件事她到底还是做不出来的,毕竟也还只是个没出阁的小姑娘,最多有贼心没贼胆调戏他几下罢了。 白知柒将身子藏在被褥下只露出个小脑袋,此时她身上不着寸缕,坏水直冒。 这是为什么呢?还不是因为美人没给她备好衣物啊,她这也是担心美人会被她连累的晚睡,这才没提这事,当然,她也只是吓唬美人一下罢了,要是真给美人看见了,她还是会害羞的。 等捉弄一会儿美人她就去穿衣服。 这么想着,白知柒得意的耷拉着小腿,摇晃的幅度却是渐渐小了下去,她低估了自己的困意,很快抱着暖和的被子跟周公会面去了。 第六十五章 不可控 戚玄迟吹灭了烛灯,穿过那扇镂空屏风时,黑眸在惨白的月光中忽明忽暗,像是潜伏在黑夜里的猎人,伺机观察着黑暗里的一切猎物。 他简单披了件衣物慢慢走向床边,宽大的衣袖被窗外的寒风吹得鼓了起来,披散的发丝在空中翻转回旋,卷成一个弧度。 他合上窗,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呼啸。 白知柒睡得很不安稳,她皱着眉在床上打着滚,双手摆出一个拒绝的姿势,像是在抗拒些什么东西,又像是在挣扎。 戚玄迟走上前将她半耷拉在床边的腿收进了被褥里,入手是绵软滑腻的触感,他愣了愣,垂眸看着自己的掌心。 他瞳孔微微放大,心里隐约有了个猜测,可他不敢亲自去证实,他自认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君子。 犹豫再三,戚玄迟按照记忆在床尾的一个角落里摸索出一套被褥,他小心翼翼的将床上正熟睡的人儿挪到床的里边,再抱着被褥躺了上去。 等到安静地卧在枕上时,戚玄迟突然自嘲的笑了起来,他明明有自己的寝宫,在她入宫前也一直是一人独睡一塌,怎么现在反而要和人挤在一张床榻上,就连呼吸也都是小心翼翼,唯恐惊到了她。 甚至还会因为心里那股子莫名的醋意,堂而皇之的顺走她一罐茶叶。 戚玄迟能感受到已经有什么事情渐渐脱离了他的控制,能主导他思维的那根线似乎已经攥在了身边这个小姑娘的手里。 现在想来,他似乎还不曾告诉过她自己的真实身份,她甚至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他二人在这种地方倒是有着说不出的默契。 不问,便不说,固执的等待对方先开口,先低头。 若她知道了自己真实的身份,会不会害怕的逃离呢? 戚玄迟正想着,一只玉臂就大大咧咧的搭在了他胸膛上,这次他没躲,反而用自己的被褥裹紧了那只白嫩纤细的臂膀。 感受着从她身上传来的温度,戚玄迟突然想问问她。 “会怕吗?” 本不期待她能作答,却不想小姑娘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戚玄迟望向她,只见她仍然阖着眼,嘴巴却是说出了话来。 “姑奶奶天不怕地不怕,行得正立得直!” 戚玄迟反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直到每个指缝都被她纤细的手指填满,这才无奈的笑了。 “真是...蠢的你...” 第二天一早白知柒是被绯儿的惊叫声给吵醒的,她茫然的睁开眼,惊魂未定的从枕下摸出一把做工精致的小刀来,对着空气就是一顿猛刺。 绯儿也是被她吓坏了,站在原地瞪大个眼睛不敢吱声,她刚进来就看见自家娘娘不着寸缕的躺在床上,而白知柒一向是个睡相不太好的,所以方才她进来时看见这一幕差点以为是半夜里进了什么贼人,将她家娘娘... 听见里头的动静柳意凝也吓坏了,她急急忙忙地冲进寝宫内本以为是出事了,结果只看见白知柒披着个被褥在空中胡乱挥着把小刀。 “哟,这大白天的,白婕妤是打算在床上锻炼身体呢?” 白知柒回过神来,和几人呆呆的相望了一会儿,有些不好意思的将刀收回了刀鞘里。 她挠了挠头,打着哈哈。 “这不,还以为宫里头进了刺客。” 待白知柒换好衣物,柳意凝的茶水都换了几盏。 白知柒捧着个香炉,将其搁置在了一边的桌上,回过头来看着她被包得鼓鼓的手肘,问道:“贵妃娘娘这伤...” 柳意凝闻言懒懒抬眼,无所谓的伸了伸胳膊,道:“皮外伤,不碍事,” “云安郡主那边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她难不成还能颠倒黑白混淆是非不成?” 那便是一切妥当了,顾忌着白知柒的救命之恩,云安郡主没有借此机会抹黑柳意凝。 “那那些助产的宫人稳婆呢?” 柳意凝淡淡的抿了口茶,兴致不高。 “全杀了,一个不留。” 怎么会一个活口也不留?那云安郡主应该也明白是有人想要她一尸两命才对,可她眼下却一个人证也不留下,是不想活命了? 白知柒试探着问道:“好歹也是助她平安生产的人,怎么说杀就杀了?” “那谁知道呢,这是皇上亲自下的令。” 皇上? 白知柒更觉莫名了,在她看来云安郡主若是在这次意外中不幸丧生,贵妃娘娘一定百口莫辩,褚柳两家本就结下过梁子,再经历此事,褚家和柳家定会积怨更深,而这两人又都是皇上重用的臣子,为皇上所用,到头来最深受其害的反而是从始至终不曾出过面的皇上。 可居然是皇上亲自处置了这群人,一个活口也不留,难不成皇上早已知道了其背后的主谋究竟是何人? “白婕妤?白婕妤?” 柳意凝见她盯着一处地方走神,有些不高兴的拿手捶了她一下。 “你这四句话有三句不离云安的,本宫这么大一个伤患站在你面前,你怎么不关心关心本宫?是不是本宫不苦着个脸喊疼你就不管的?” 话语中满是哀怨,衬得白知柒像是个吃着碗里盯着锅里的负心汉。 白知柒回过神来连声哄她。 “瞧贵妃娘娘说的,我这缓香老早就为您点上了,怎么会不关心您呢?” 见人不搭理自己,白知柒又催画意去小厨房里取了糕点来。 她捻起一块糕点,缓缓喂向了柳意凝那张紧抿着的红唇,哄道:“贵妃娘娘,啊~您如今不方便,我喂你吃啊。” 柳意凝白她一眼,用完好的那只手夺过了糕点。 “本宫这是皮外伤,又不是缺了胳膊,别把本宫当外头的猫猫狗狗。” “是是是。” 白知柒到觉得她如今这使小性子的模样跟那些爱撒娇的猫猫没什么区别,就是嘴上不饶人而已。 乾清宫内,桌案上堆着的小山似的奏折被人搁置在一边,砚台上笔墨未干,已许久没被人动过。 戚长愉奇道:“皇兄这奏折怎会堆了这么多?” “齐炜,将这些奏折分类,有关贵妃的全都不必留用。” 听闻此言,柳允南品茶的动作停了一瞬,他掀起眼帘,白瓷杯沿上露出一双锐利的凤眼,寒光尽迸。 第六十六章 独行 “凝儿可是生了什么事端?” 戚长愉看着他的脸色,摸着下巴,不由得肺腑了一阵,别看他表面问着自己妹妹做错了什么事,其实内心里已经盘算好该如何发落那些参奏的官员们了。 戚玄迟不耐的翻着奏折,眉宇清冷至极,再加之眼下的青黑,显然是夜里久久不能眠导致的。 戚长愉似有所悟的盯着自己皇兄略显疲倦的面容,突然由衷的想要感叹自己皇兄的尽职尽责,这美人计可不是一般人能把握的。 显然,戚玄迟并不知自己如今这副模样落在旁人眼里是个什么情形,他伏案提笔,眼神迅速浏览过奏折上的内容并给予评价。 “不过是过于得意忘形,以为自己胜券在握。” 看着他脸上嘲弄的笑意,柳允南大抵是明白了些什么,他从齐炜抱着的那堆奏折里取出一本简单扫视了一眼。 折上所诉无非不是想借云安郡主流产一事影射凝儿德不配位,只可惜这些人操之过急,还没得到准确的口信就递交了奏折,平白增添笑料。 柳允南抛了那折子,清明的眼眸里翻涌着腾腾杀意。 他这人虽看上去一派温润如玉,眉目儒雅,戚长愉却知道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温和的谦谦公子。 “先帝曾教导过微臣,试图左右帝王之意的臣子,是为佞臣,有害于朝政者,可立除之。” 戚玄迟停笔不语,笔尖的墨汁瞬间浸透了那本奏折,留下一个显眼的污点。 “清君侧,稳君政,是微臣之职责所在,还望陛下恩准。” 乾清宫内静了半晌,戚长愉这次倒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平日里那些大臣们上奏参贵妃的不是,柳允南最多派人在他们后头各种使绊子弄得他们分身不暇,朝堂之事屡屡出错,还从不曾见他亲自动过手,现在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亲自动手暂且不说,连命都不想给那群官员们留了,看来是真动了怒。 戚玄迟并未给予回复,他垂眸,手中动作不断,让人猜不透他如今心中所想,像是不以为然,又像是韬光养晦。 “下去吧。” 慈宁宫内,一身素衣的少女乖顺的坐在椅上,她尽可能的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可抵不住面前坐着的美妇人时不时打量她的眼神,眼里头的不满隔着段距离都能被白知柒察觉到。 作为一个时不时就被太后召进慈宁宫喝茶的妃嫔,白知柒觉得自己真是十分的走运,走在御花园里都能给人捉到。 太后接过宫女递来的姜茶,开口道:“哀家听闻皇上最近几夜翻的都是你的牌子,喝点姜茶吧,听太医说你前些日子里受了寒,这姜茶喝了能驱寒。” 皇上什么时候翻了她的牌子?她最近几夜可都是和美人抱着睡的啊,皇上难不成是孤魂野鬼? 一想到和美人睡安稳觉的时候会有个鬼魂趴在一边偷看,白知柒就觉得背后瘆得慌。 心里虽这么想着,白知柒却是十分乖巧的接过了那姜茶,轻声道:“谢太后。” “谢什么,你能有空来陪陪哀家,哀家该谢谢你才是,已经很久没有人愿意来看哀家了,老了,总是容易惹人嫌。” 一边的掌事姑姑闻言神情不变,白知柒却记得就是她派人把自己从御花园抓过来陪太后的。 白知柒和那掌事姑姑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直到眼睛发涩,这才收回视线温顺的冲太后笑了笑,只是细看,却可以发现她乖乖捧着姜茶的手已经握成了拳头。 “我想着太后娘娘一个人住在这偌大的宫殿里头,也该是会感到孤寂的。” “本宫有不少宫女太监陪着,何来孤寂一说?” 太后逗弄着桌上那只被关在鸟笼里的白鹦鹉,眉梢渐渐有了笑意。 那鸟笼制作的十分精细,雕刻着藤蔓和春花,里头关着的是皇上特意寻来供太后解闷的白鹦鹉,时不时会发出几声类似树叶窸窣的声响,像是在叫着什么人的名字。 “窣窣窣窣。” 太后脸上的笑意愈发浓厚,她挥挥手,示意白知柒上前。 “你娘她从小就喜欢这种稀奇的小动物,哀家平日里都碰不得,只能她一个人宝贝着。” 白知柒这才忆起白银翎的生母——晋灵长公主,是太后的长女,聪颖单纯,也是太后最喜爱的一个孩子,只可惜因爱生怨,郁结于心,早早便撒手人间,独留下一个还未学会说话的女儿。 如今看来,太后之所以以刻薄的语言教导着她、警示着她,也只不过是不想再培养出一个同晋灵长公主一般单纯天真的姑娘,她不想让自己步入长公主后尘。 可会因爱失了理智从而搭上性命的人,又能有多少呢? 白知柒轻轻挨着太后坐下,太后明显有些手足无措,她手上的动作停了片刻,逗弄着鸟儿的手突然换了个方向,带着些试探的握住了白知柒冰凉的小手。 她身处高位多年,多得是敬她惧她的人,她已许久不曾被人这般亲近过了,更何况身边这人还是她的外孙女,她那个苦命的、早逝的女儿的孩子。 太后如何不想好好疼惜她,可她的苏苏便是因为她的过度溺爱,被自己天真的性子害死在了别人的后宅里,太后这么想着,握着白知柒的手渐渐松开了。 太后眉宇肃然,又恢复了先前那个高高在上的样子,方才眼神里一闪而过的疼惜仿佛只是白知柒的错觉。 “你该好好调养身子,早日为皇上诞下一个健康的皇嗣,皇上如今虽宠着你,但嫔妃总要有子嗣傍身。” 白知柒低眉顺眼的应着,模样乖顺至极。 太后随后赏了她不少补品,可语气依旧冷淡,像是在例行公事,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在无形之中又拉远了许多。 离开前,白知柒回头望了一眼那坐在位上的女人,她神情萧瑟,明明只是个年纪不过半百的女人,却早早就白了发。 她孤零零的坐在位上有一下没一下的逗弄着笼里的鸟儿,四周的人物都被她无形的隔离开,友人背叛、子嗣分离,她早已经不起人生再一次的打击。 唯有保持清醒,不与任何人深交,她才能有勇气继续独自面对这人生漫长的岁月。 太后望着那道纤细的背影渐渐走出了慈宁宫,这才转身继续抚摸着那只小鹦鹉。 “小家伙在念叨些什么呢?” “窣窣窣窣。” 可这样寒冷的冬天,空落落的枝头,哪来的树叶窸窣声呢? 第六十七章 寿宴 太后寿辰当日,白知柒规规矩矩的跟着一干嫔妃入场,就坐后也安分的待在一边轻易不交谈,可奈何嫔妃们都十分热情,你一言我一语的围着她说话。 白知柒早已习惯了从前那种充当隐形人的日子,眼下倒是稍显不自在了些。 李贵人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扯了扯赵嫔的衣袖将她从白知柒身边拉开。 “你别一直说,人家白婕妤都说不上话了。” “去去去,我看白婕妤和我聊的挺开心的,人家好端端的笑着呢。” “笑什么啊,笑你整个人趴在桌上一点规矩也没有吗?” “诶,你...” 赵嫔和李贵人进宫前便是闺中密友,两人一同结伴入的宫,几乎是日日黏在一起,长此以往也就不把位分这一物放在眼里了,因此言语间也不客气,互相拆台是常有的事,众人也是见怪不怪。 白知柒被她们拌嘴的场面逗得发笑,赵嫔见她又笑了,干脆不再理会李贵人,继续同她说着话。 “白婕妤,皇上长的俊俏吧?你一定很喜欢吧?” 白知柒闻言端着茶水的手晃了晃,溅出的茶水顿时将她的衣裙打湿了一大片,李贵人见状又瞪了赵嫔一眼。 “白婕妤好歹也是个大家闺秀,面子薄,你说话也不斟酌一下,真的是。” “你平日里在我跟前可不是这样的。” “那能一样吗......” 两人叉着腰谁也不服谁,争论声不断,白知柒在一旁听着,扬起的嘴角就没下来过。 太后寿辰,自然有不少官员前来为太后贺寿,场上大多是品级较高的官员,卫珩、柳允南几人赫然在列。 就连不久前平定完边境战乱的镇国公也带着世子一同前来为太后贺寿。 待众人到齐端坐在位上等候时,皇上却不知是被什么事给绊住了,迟迟不曾露面。 皇上跟前的小太监急急跑来对着太后低语了几句,只见太后微微点头,神情未变,似乎皇上来与不来她都无所谓,只不过表面还是要说上几句嘱咐的话。 等小太监离场后,太后这才宣布宴会开始。 丝竹管弦声响起,觥筹交错,烛光生明。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喜庆的笑意,唯独太后独坐在位上,神情淡淡,这是为她而举行的宴会,可她却是场上最平静的那一个。 几经沉浮,也曾荣宠满身,现也万人敬仰,可也正是这样一个女人,三情皆缺。或许对她而言这世上已没有什么事物能使得她开心了。 平姬也曾经历过这些吗?可平姬每每提及皇宫时,除了偶尔喝醉抱着她痛哭流涕,其余时候都蛮开心的。 如今想来,平姬既是先皇的妃子,一定对太后留有不少印象,却从不曾听她提起过。 正想着,白知柒突然感到一阵阴寒,她打了个哆嗦裹紧了衣物,虽说现在将近春日,雪融的时候的确要更冷些,但也不至于这样阴冷才对。 白知柒似有所觉的抬起头望向一边大臣们坐着的方向,果不其然和一人对上了视线。 看着对面坐着的男子,白知柒装作不经意的和他错开了眼神。 怎么总感觉卫珩这人自当上了将军之后就开始变得阴魂不散了起来,躲也躲不过的那种,她虽和他幼时有些交情,可之后也渐渐淡了下去,按理来说他不该如此纠缠才对。 卫珩看着那望天望地就是不望自己的女子,不由得冷哼了一声,他身边那些巴结着的官员们被他这一声吓破了胆,以为他是被自己惹恼了,连忙止了话语。 卫珩此人极其不好相与,这样的性子也难怪迟迟不曾娶妻,不对,他这样一个与刀共枕,以战为生的人似乎也不会喜欢上任何一个女子,虽然他不久前刚与宣平侯的女儿定了亲,但众人也只以为这是皇上为制衡朝堂势力而下的命令,没有一个人认为他是心甘情愿的想要娶妻。 许久的沉默之后才见他出了声。 “小姑娘都喜欢些什么?” 众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感觉事情变得有些匪夷所思了起来。 卫珩刚刚问他们什么? 方才那些在他耳边喋喋不休的官员们各个都像是哑巴了一般,谁也不敢先吭声,都在怀疑自己的耳朵和脑子出了问题。 “在座的各位大多都已娶妻纳妾,本将军不过问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为何无人作答?” 既然简单的话你就自己想啊,何故为难他们这些人?! 还得是一个官员率先开了口:“依我看来,小姑娘大多喜欢精致稀奇的小玩意儿,珠宝首饰、奇珍异兽,尤其是从未接触过这些的宣...好人家的庶...好姑娘。” 就差没指名道姓把白知柒的身份说出来了。 卫珩沉吟片刻,想起白知柒那瑰宝屋,驳回了他这一提议。 又有一位官员道:“小姑娘吗,大多见识的比较少,涉猎的美景奇观也少,卫小将军大可挑个时候带宣...小姑娘去游览青山绿水、仰叹秀丽山河。” 卫珩斟酌片刻,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这个提议。 众官员看着面前这个在战场上果断狠绝却在女儿家心思上再三考虑的男人,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就好像几年来坚信的认知全被人推了个干净。 也不禁好奇起宣平侯那位七姑娘与这卫小将军之间的渊源,难不成那宣平侯的女儿仅凭一曲便轻易拿下了他卫珩? 若真是如此,那也只能是他卫珩见识过于短浅了,那宣平侯的七姑娘不过是面容姣好、琴艺极佳罢了,要真比起来,还得是大理寺少卿那位庶女更加德才兼备才对,不然这么些年怎么都不曾听说过那宣平侯七姑娘的名号?怕不是专门训练了几年才稍微能上得了台面罢了。 趁着卫珩和几位官员闲聊的功夫,那看的白知柒浑身发凉的视线才终于是减轻了许多。 短暂的表演过后,便是群臣献礼,白知柒看着数不尽的宝贝被人呈上,心里说不出的羡慕。 原来当上了太后还能享受此等待遇! 赵嫔见她看的目不转睛,笑着打趣道:“如今后位尚缺,白婕妤若是想要收礼,不妨一试。” 李贵人不满意了,她仔细观察四周,确定无人听见她这句话后才气的给了她后背一掌,打的赵嫔险些在宴上大喊大叫了起来。 “你这小泼皮!当心隔墙有耳,被人传出去我们可是会掉脑袋的!” 白知柒却是暗暗的搓了搓小手,生平第一次有了想要坐上后位的打算。 可她转念一想还是打消了这一念头,毕竟她已经有美人了,那么大一个美人呢,她才不要待在后宫里直到老死。 第六十八章 献舞风波(一) 李贵人和赵嫔两人打闹了一会儿,太后似是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朝白知柒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白知柒排在中间的妃嫔中,因此与太后所隔较远,也看不清她究竟是个什么神情,只能小声提醒两人,两人这才有所收敛。 此时正轮到镇国公献礼,他已至不惑之年,气宇轩昂,身材高大,有着久经沙场之后沉淀下来的稳重,白知柒只隐约看见他的背影,她见过镇国公夫人,知道她是一个温柔似水的女人,若真要用言语形容这位镇国公,大概就是热情如火吧。 只见镇国公朗声说了几句恭贺的话,言语称得上是真挚至极,有着将士的洒脱,太后的神情这才有所缓和,期间夸赞了世子几句,镇国公笑声爽朗,拍了拍身边沉默不语的世子,连带着他一同道谢。 待二人转身回位时,白知柒这才看清了镇国公的脸,镇国公年轻时便有着“美玉郎君”这一称号,即便年岁渐长,岁月也不曾刻待过他,他无疑是俊美的,处在一群年轻官员中也十分打眼,虽然脸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也无损他的英俊,反而更添几分晓勇之意。 白知柒自幼便敬佩这些为国征战的将士,如今见到了镇国公,心里更感亲切,就连他身边那个脸色阴沉的世子也顺带着看顺眼了。 卫珩对她来说大抵是个意外,是无论如何都看不顺眼的那种,即便他战功赫赫,功成名就。 或许是白知柒打量的目光过于肆无忌惮,镇国公很快便注意到了她,被一个妃嫔这般目不转睛的盯着瞧,苏奉振居然也不觉得尴尬,反而不由得升起一股熟悉的亲切感,小姑娘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盯着人瞧时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眨也不眨,显得乖巧又温顺,但苏奉振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她身上自发而出的那股小心谨慎,就像是为了存活而收敛锋芒的幼鸟。 苏奉振情不自禁想起了自己那早夭的女儿,若她还在世,估摸着也该和这妃嫔一般大了,可他断不会将她培养成这个性子,他的女儿可以是混世魔王,也可以是名门闺秀,但绝不会是这样一个谨慎入微的妃嫔,在宫中举步维艰,仰仗着他人的鼻息小心存活。 他甚至不会将她送入皇宫。 察觉到身边男人的失神,苏瑾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冷笑道:“父亲莫不是还想收个妃嫔进府?” 苏奉振早已对他的冷嘲热讽见怪不怪,他收回视线,坐在位上一言不发,他一生驰骋沙场,战功显赫,不愧对家国不愧对百姓,可唯独,愧对自己的这个孩子,和他的母亲。 “父亲怎么不说话?皇上如今重用您,想来只要您开口,送出一个小小的妃嫔也不在话下。” “瑾儿,不可胡说八道!” 苏瑾气极反笑,他这父亲一边承诺此生只娶他母亲一人,一边又在母亲痛失胎儿后带回一个将近与他同岁的私生女,害的他母亲终日郁郁寡欢,也不知从前许下的诺言是否也是在胡说八道。 “母亲如今还病着呢,还望父亲另娶时动静小一些,莫要惊扰了她。” 苏奉振深知时至今日自己说什么也无用,只是深深叹了一口气。 “瑾儿,我知道你还在怨着我,但沁儿是无辜的。” “是啊,她何其无辜,我和母亲又何其罪恶。” 苏奉振一时沉默,他张张嘴,想说些什么,但目及那高座上空出的位置,又止了声。 柳意凝坐在太后稍下的位置百无聊赖的玩着桌上用以装饰的梅花枝,时不时叹几口气,一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这一切落在部分官员眼里,就是在思念皇上,几人也忍不住纷纷议论起了贵妃对皇上的深切情意。 “听说贵妃娘娘从小就仰慕皇上。” “我也听说了,听闻两人自幼时起便是青梅竹马,长大了后感情更甚,也难怪贵妃娘娘能盛宠不衰这么多年。” 柳允南在一旁听着,从始至终端着酒盏的手就没放下过,他看着那坐在位上显得十分无趣的女子,眼里是包容的宠溺。 终于轮到妃嫔献礼,贵妃和淑妃规规矩矩的送了玉如意和红珊瑚,当然也有妃嫔献上书画和琴曲,白知柒也在此列,她在后院里和一些妃嫔一同更换着舞衣,因为她实在是舍不得从自己的宝库里挑出一样东西来送给太后,手制品她又嫌耗时麻烦,因此多方询问下这才知道太后年轻时格外喜欢歌舞,尤其是曾经广为流传的破阵霓虹舞。 这一舞曲由宫内一位妃嫔创作而出,对于舞者体力臂力的要求极为严格,因着舞步复杂的缘故渐渐不为女子所学,如今京中较为流行的便是舞姿曼妙轻盈的碧落流仙舞,其对女子体魄的要求不高,简单易学,凭借其舞衣的飘逸,也更容易使人舞出一种天上仙的感觉。 而破阵霓虹舞的意境则更像是挣脱束缚划破破晓后的黎明,女子需要在最后用水袖勾住高栏凭空跃起,最后稳稳落地,方算舞毕。 这也是全程最为困难的一步,稍有不慎便会摔落在地,其后果不堪设想,也正是如此,学习破阵霓虹舞的人渐渐少了下去。 要问白知柒为何会这一舞蹈,那还得多亏了平姬没日没夜的苦苦哀求,白知柒此人轻功了得,体力臂力也要比寻常女子强上许多,这就使得平姬对传授她破阵霓虹舞一事起了兴致,几乎天天缠着她学这舞。 白知柒嫌她啰嗦,跟着她学了一年时间,这才将此舞学会。 回头得好好感谢平姬才对,不然她的小金库又得消耗好大一笔。 况且太后这几月没少给她送去补品药物,她还是得好好孝顺一下她老人家的。 白知柒的舞衣相较于其他妃嫔的要繁琐上许多,红色的舞衣似火一般夺人眼球,这还是平姬先前送她的,白知柒平日里不曾穿过,如今穿上倒也合身。 “白婕妤今日煞是好看,有种人比花娇之感。” 赵嫔也同白知柒一样选了献舞,看着她这一身繁丽的行头眼里像是发着光,稀罕的不得了。 “就你嘴贫。” 白知柒嗔她一眼,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两人几番闲聊下来已是相熟了不少,因此相处起来也热络了许多。 赵嫔泰然自若的任她点着额头,笑道:“白婕妤还不让人说实话了。” 第六十九章 献舞风波(二) 一宫女小心翼翼地将水袖呈上,她目光闪烁,看上去胆怯的很。 白知柒见她有些面生,而本该亲自送来水袖的画意也不知去了哪。 “画意呢?” 那宫女也不知为何,竟是直接哭了出来,像是无比惧怕白知柒一般。 白知柒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哭泣吓了一跳,她和赵嫔互相对视了一眼,在对方眼里看见了同样的疑惑。 这时,方装扮完毕的王诗雨迈着婀娜多姿的步伐从两人身旁经过,她轻飘飘的扫了那宫女一眼,不咸不淡道:“看来姐姐这欺凌宫人的事迹已无人不知了。” 白知柒不想同她一般见识,接过那水袖就要入场,可赵嫔却不是个愿意吃亏的主,她拉住白知柒示意她不必着急入场。 “白婕妤是个心慈手软的,本宫却不是,不要认为这宫里头的人都同白婕妤一般性子温和,这以下犯上是个什么下场,还需要本宫亲自教你一试?” 果不其然在王诗雨脸上看见了难堪的神情,她的位分比二人都低,先前一时口快说出来的话已覆水难收,二人若真要同她计较起来,王诗雨可是难逃责罚。 王诗雨于是放软了态度,低声下气的朝二人道了歉,这才甩袖离去,只是目光如淬了毒液的冷刃,恶毒难掩。 赵嫔看着那道忿忿的背影,转身道:“白婕妤同她客气些什么,她一个小小的常在,身份不过尔尔,这后宫里谁不比她金贵?撒野居然还撒到我们头上来了,真是放肆。” 赵嫔说这话的时候就像是在苦口婆心的规劝,白知柒忍不住笑道:“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 “也对,狗咬了我们,我们难不成还要咬回去?下次我就直接寻个打狗棍,往那王常在身上敲。” 赵嫔是将门之后,性情自然直率,想到什么说什么,白知柒被她逗得直笑,两人也越发亲近了起来。 第一个入场的是王诗雨,白知柒见她雄赳赳气昂昂的,倒不像是去跳舞,更像是去出风头的,但随即响起的掌声却也在证实着王诗雨舞蹈的精彩。 好歹也是太后亲自选进宫的妃嫔,怎会没有一点才艺傍身? 候场的妃嫔们渐渐少了许多,赵嫔登场后,接下来就该轮到白知柒。 白知柒无所事事的在椅上等着,画意也在这时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娘娘,奴婢该死,奴婢今早吃坏了肚子,这才寻了个路过的宫女将水袖给您送来,您可收到了?” 白知柒见人着实是急坏了,喘着气,额上还冒着冷汗,她伸手用绣帕替人擦了擦脸。 “收到了,看来也不是每个宫女都像我们画意一样可爱。” “娘娘!”画意脸红红的,嗔怪到。 “奴婢替娘娘再检查下吧,这舞衣可马虎不得,稍有不慎都要出大问题。” 白知柒任由人检查着自己的衣物,还没等画意检查完,外头的太监就已开始传唤白知柒。 “你在这乖乖等我,平姬今夜也在揽月阁设了宴,一会儿就带你去宫外头吃好吃的。” “嗯!” 几场歌舞下去,场上众人早已看的眼花缭乱,渐渐有人开始举杯交谈,不再往台上望去。 而从始至终,卫珩的眼神就没往台上去过,他向来不喜歌舞,不喜乐声,在他看来,这一切都比不过沙场上的霍霍战鼓声,比不过刀光剑影。 直到余光中出现一抹引人眼球的红影,他侧目望去,少女额间的红梅花钿也就入了他的眼,血红色的舞衣,衣袂翻飞之际犹如涅盘重生的火凤,引去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她生的不算美丽,但却在入场的第一时间,就成了场上的焦点所在。 随着丝竹管弦声响起,少女在月色下翩翩起舞。 腰间的褶裙随着她的动作,如同冬夜悄然绽放的红梅,她用细碎的舞步,带动脚踝处繁响的铃声,衣裙如同红霞般在场上扬起,奏乐渐急,少女如同疾风般轻巧的在场上旋转,宽阔的广袖开合遮掩,鲜红的舞衣将她曼妙的身姿勾勒而出,牢牢抓住了众人的视线。 只见她玉手一挥,两条红色绸带轻扬而出,如同火海般起伏不定勾住殿上横梁,少女纤足轻点,衣决飘飘,一跃而起,竟如同仙子一般腾空出现在大殿之上,场上顿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惊赞之声不绝于耳。 可下一秒变故突生,那水袖竟在空中乍断,少女顿时犹如失了羽翼的火凤,急速坠下横梁,场上顿时响起一阵惊呼声。 白知柒自认轻功不错,可那不说明她能脚踩空气上天,正着急不已,席间竟跃起一道人影,在空中稳稳的接住了她。 回过神来,白知柒已被人接回了地面,而她的一只手还揪着人的衣领,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变的微妙了起来。 若按照平时,这等英雄救美的事迹只会为人歌颂,可现如今在大殿之上立着的两人,一个是皇上的妃嫔一个是才订了婚约的卫珩,场上众人顿时没了声,暗暗瞥了一眼主座上那人的脸色。 王诗雨先一步站起身来,斥责道:“真是岂有此理,你二人这样成何体统?!” 一些妃嫔也跟着低声议论了起来,但都觉得这场上的两人郎才女貌,格外相配。 白知柒连忙从卫珩的怀里跳了出来,她下意识望向太后,果然在她眼中看见了不悦。 “白婕妤身为妃嫔,应该懂得避讳,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这番举动,恐怕不妥。”兰芷苓在位上神情不变,可其中的意思已再清晰不过。 白知柒方才和卫珩接触的过分亲密,这显然是在人前打皇上的脸。 “按照宜妃的意思,白婕妤就应该这样不明不白的摔死,可对?人人都说宜妃娘娘菩萨心肠,好善乐施,如今看来,这传言恐怕是做了假。”柳意凝浅笑着,眼里的寒光却是藏不住,她笑眯眯的捏碎了一块糕点,颇为嫌弃的将其洒在了桌上。 “从前竟不知宜妃是这样的人。” 兰芷苓面不改色的接受了她的嘲讽,起身道:“臣妾只是在就事论事,还望贵妃娘娘莫要出言污蔑臣妾,白婕妤毕竟是宫中妃嫔,是皇上的人,自然不似宫外的女子。” 柳允南起身略施一礼,道:“卫将军前不久与宣平侯七姑娘订了婚事,在微臣看来,卫将军之所以出手相救,也只不过是不想让七姑娘痛失亲人罢了,宜妃娘娘何必咄咄逼人。” 沈太傅闻言起身,朗声道:“那又如何?他二人举止这般亲近,一个嫔妃一个臣子,属实怪也。” 沈洛言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像是头一回认识他一般,她紧咬着唇,心里也跟着揪紧了起来。 第七十章 献舞风波(三) “好了,都不必吵了,白婕妤今日殿前失仪,罚抄《女德》、《女戒》各三遍,白婕妤,你退下吧。” 太后此言一出,场上顿时变得安静了许多。 这不仅是在当众打白婕妤的脸,更是在当众打卫将军和宣平侯的脸。 只可惜宣平侯今日不知为何不在场上,不然他定会出面围护白婕妤,太后今日可是将宣平侯狠狠得罪了一番,难不成,是宣平侯那出了什么事,以至于太后也不再围护她这个外孙女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白知柒突然冷笑一声,道:“太后可是认为今日过错在我?” 太后端坐在位上,一双锐利的眼直直望着白知柒,似乎对她这句反问感到不满。 “若我说,是有人刻意陷害,太后可信?” 全场哗然,难不成这场意外还与其他人有关? 场上数百双眼睛顿时锁住了方才开了口的王诗雨和兰芷苓,若事有蹊跷,这二人定逃不了干系。 可接下来白知柒的话却又使得全场重新陷入了一片寂静。 “臣妾领罚,这便前往静心寺抄录《女德》,《女戒》。” 她顿了顿,继续道:“祝太后福如东海,万寿无疆。” 只见那一袭红衣的女子不卑不亢的朝太后行了礼,头也不回的离了大殿,她背影决绝,又像是在赌气,咬死了不愿哭诉自己所受到的委屈与污蔑。 太后则是沉默的坐在位上,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忍,但很快便被她遮掩住。 卫珩看着那道纤细的背影,握成拳的手上青筋不断,他自知方才说什么也无用,只会加深众人的误会。 他目光落在那散落在地上的水袖,一条已从中断裂,另一条只微微撕裂了一部分,但上面分明在左右被人刻意以刀划烂了一个小小的缺口,卫珩面容肃然,冷冷朝着王诗雨,兰芷苓两人的方向望去。 卫珩本就有着“杀神”的名号,他这一眼含着浓浓的杀意,吓的王诗雨一下倒回了位上,兰芷苓倒是要从容上许多,她垂下眼帘,心里已有了计较。 宣平侯府,恐怕是要完了。 白知柒头也不回的冲出了大殿,她其实一点也不在乎要抄多少东西,也不在乎那些人嘴里说出的什么德行有失,她在乎的,不过是数月的陪伴都捂不暖的,太后的那颗心。 几月相处下来,白知柒自以为已和太后建立了和睦的关系,她巴巴的给人献舞也只不过是想她赏自己些宝贝,结果宝贝没有一个不说,她还跟着别人一起冤枉她,还罚她。 “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还不如我自己出宫潇洒,养条猫猫狗狗它还知道心疼我。” 白知柒气愤的踹着地上的雪,心中发闷。 离着老远,戚玄迟就看见了那蹲在墙角独自生闷气的人。 戚长愉见他停下脚步望着一处地方失神,忍不住问道:“皇兄?” “你们先退下吧,告诉母后朕稍后便到。” 戚长愉狐疑的望了一眼那蹲在雪地里的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带着一干宫人朝着大殿走去。 身后有脚步声渐近,白知柒戳着小雪人的动作不停,没好气道:“干嘛?” 戚玄迟皱眉将她从雪地里捞了起来,果不其然,小姑娘的衣服都被雪水浸湿了一大半。 “怎么不在宫里待着?” 白知柒哼哼几声,从他手里夺回了自己的衣服。 “被人欺负了?” 白知柒一听这话,忍不住鼻头一酸,她背对着戚玄迟,强忍着内心翻涌的情绪。 “只不过是差点摔死在里头而已。” 戚玄迟心中一惊,连忙想要检查人身上的伤势。 “有无大碍?” 白知柒拂开他的手,闷闷道:“有人救了我,我没摔在地上。” 戚玄迟以为她是受了惊吓,轻轻将人抱进怀里,头一回放柔了语气。 “可是吓到了?” 白知柒抹了一把眼泪,心中说不出的酸涩。 “吓什么吓啊,不跟你说了,太后罚我去抄《女德》,《女戒》呢。” 戚玄迟不悦道:“你能没事已是万幸,太后何故还要责罚你?” 白知柒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怎么回答他?索性一把推开戚玄迟兀自朝静心寺的方向走去。 还没走出几步,白知柒就被人拦腰抱了起来,她惊呼出声双手不停的推着戚玄迟,但她的力气比起戚玄迟的可谓是微不足道,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离静心寺的高楼越来越远。 戚玄迟将人安置在了慈宁宫的偏殿内,他从容的点燃了炭火,跟在自己宫里似的,白知柒则像个做贼心虚的人,仔细留意着外头的动静。 “在这等着。” 白知柒见他不管不顾的就要出门,吓的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 “美人,你不要给人抓到了啊。” 戚玄迟起初是感到莫名,随后又像是想起了些什么在她那只微凉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你且放心。” 白知柒就这样枯坐在偏殿里,直到外头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吓的她忍不住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望着门外。 “娘娘?” 来人居然是画意。 经过白知柒这段不小的插曲,众人都敏锐的意识到太后的情绪似乎变的更加低沉了,先前她还会偶尔笑一笑,现在脸上却一点笑意也没了。 殿外传来太监的声音。 “皇上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吧。” 戚玄迟几步踏入宫殿,大部分嫔妃也跟着朝他望去。 这还是许多妃嫔头一回近距离见到皇上,从前的皇上永远是高坐在台上的遥不可及的存在,像个无欲无求的仙人。 嫔妃们只知道皇上不但年轻,而且还生的俊俏,其他的倒是一概不知,要真要说的话,那便是专一吧。 宠幸的妃嫔永远都是那几个,亘古不变。 奈何皇上走的实在太快,众妃嫔只堪堪看见其侧脸,如玉如璋、矜贵至极。 有妃嫔忍不住感叹道:“这公子谱的编写人若是敢将皇上写进去,我看咱们皇上怎么说也能排个前三甲。” 坐在她身边的妃嫔连忙捂住了她那张嘴,低斥道:“你不要命了!皇上岂是能与他人相提并论的?!” 见他来了,太后也只是微微点头,脸色反而更不好了。 她方才之所以那样做,也只不过是因为她这个好儿子已收集完宣平侯与梁王勾结的罪证,眼下已将宣平侯先行关押了起来,若不先行处置白家那个闺女,她恐怕难逃一劫。 “朕听说,母后刚刚处罚了个妃嫔,还不知是因何缘故?” 第七十一章 未平 太后却是不语,仿若未闻的打量着自己手上的护甲。 沈太傅站起身来,恭敬道:“回皇上,白婕妤方才殿上失仪,太后娘娘已做处置。” 寒风掠过殿内,激起一阵呼啸声。 高座上的男人勾起薄唇,“朕听闻有人救了白婕妤,还不知是哪位爱卿?” 众人小心翼翼的望了眼戚玄迟,都以为他是来兴师问罪的,纷纷在心里替卫珩祈祷着,谁不知当今这位圣上是何等手段?太后是顾及皇上的面子才没责罚卫珩,可不说明皇上不会拿卫珩开刀啊。 况且卫珩前不久刚与宣平侯的七姑娘订了婚约,必定难逃其咎,指不定要被皇上迁怒,宣平侯可能是真的完了。 柳允南起身行了一礼,道:“是卫珩将军。” 柳允南此言即出,众人明显感觉到皇上身边的气压都低了许多,他面无表情的看向坐在位上的卫珩,一向掩饰极好的阴冷狠戾顿时浮现眼中,叫人无端生惧。 不知过了多久,戚玄迟薄唇轻启,“赏。” 偏偏叫人听出了其中隐忍的愤怒,琢磨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卫珩这才有了反应,只见他起身高声道:“臣谢恩。” 戚玄迟冷冷的看着位上不卑不亢的男人,仿佛他方才不是在奖赏,而是在赐死。 这下大臣们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那白婕妤哪像是失宠了的样子?皇上巴巴赶来给人家洗白都嫌来不及的,其中偏袒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看来宣平侯还得再风光个一阵。 柳意凝抿了口酒水,稀奇道:“本宫怎么瞧着皇上是在吃醋呢?” “醋什么?”沈洛言将目光从自己那咬牙切齿的父亲身上收回漠不关心的问到。 “本宫可不敢揣摩圣意,只能感叹白婕妤是个有福气的,估计皇上等会儿还会免了她的责罚。” 可几人一直苦等到宴会结束都没见皇上再开过口,就像是忘了这茬似的。 终于熬到宴会结束,柳意凝盈盈起身送离了皇上,看着那道匆匆的背影,她掩唇笑道:“本宫怎么瞧着皇上是赶去兴师问罪了呢?” 白知柒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等了多久,她四仰八叉的躺在踏上,身上胡乱盖了层被子,要想在冬夜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着实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屋外急切的脚步声在将要靠近房门时刻意被人压低,白知柒懒洋洋的翻了个身,继续趴着睡。 画意不断的往炉里添着炭火,见有人进了屋,她小心的比划了个动作,示意来人白知柒还在安睡。 戚玄迟微微颔首,走至炉边暖了暖身,冬夜里时不时还会飘上几朵雪花,因此他身上还带着凉意。 白知柒在睡着前还在不停念叨着要带美人一块儿去揽月阁,这下终于是盼到了,自己却又睡着了。 两人都不忍心将她吵醒,因此画意安分的守在隔间,戚玄迟则缓缓踱进了里间。 戚玄迟褪下披风,坐在椅上静静看着正酣睡着的人儿。 小姑娘的眼睫生的又长又翘,随着呼吸不停在眼底扑棱着,像只黑色的小蝶,看起来莫名的可爱乖顺。 许是对他身上散发出气息格外熟悉,白知柒循着那股淡淡的香气慢慢将脸凑了过去。 戚玄迟离得较远,白知柒这一凑就凑到了床边,险些从床上跌落下去。 白知柒最后是在一个温暖的臂膀里醒来的,她睡眼惺忪,揉着眼睛迷茫的看着面前这张逐渐清晰的俊美脸庞。 “美人。”白知柒甜甜叫到。 戚玄迟冷冷看着她,将人抱回了床上。 白知柒坐在床上打量着他的脸色,阴沉至极,偏偏眼里又带着控诉,就像是埋怨丈夫在外沾花惹草的小媳妇。 白知柒抱着柔软的被子,被他这样看的心里也跟着没了底。 “美人?” 戚玄迟没理她,只错开目光淡漠道:“不是说要带我去揽月阁?” “对对对,带你去揽月阁吃好吃的呢,要把美人养的白白胖胖的!” 白知柒从床上跳了下来,怜惜的看着美人棱角分明的下颚,瞧瞧美人瘦的,浑身上下都硬邦邦的,一点软肉也没有。 戚玄迟不知她心中所想,只瞥了眼她平瘪的身子。 他反倒觉得该多长些肉的人应是她自己。 戚玄迟冷冷道:“是该多吃点。” 绯儿早早便到了揽月阁,她挨着平姬仔细的调着手中的香。 没过多久,她小声试探道:“我不在阁里的这段日子,可有雅客选过我?” 平姬闻言,整理了一番措辞,不在意道:“那月牌嘛,人在就摆人不在就不摆的,绯儿忘了?” 绯儿埋下脑袋,闷闷“嗯”了一声,平姬不愿伤到她,因此挑了别的说,可她问的却不是这些,她想知道的是有没有人真的在乎她的存在,恐怕也只有那位会真的在乎自己了。 “定宸公子可有来过?” “不曾见过那位呢,那位近些日子不知在忙些什么,已许久不曾见过了,最后一次见到便是上一次点你那一回,那位看上去像是十分喜爱你的,绯儿日后若是出嫁了可莫要忘了我这个老家伙。” “平姬姐姐说笑了,你还年轻着呢。” 绯儿嘴角情不自禁的上扬起一个弧度,心情也跟着好上了许多。 屋外一下变的热闹了许多,姑娘们大多都跑到了院外,两人擦净手也跟着朝外走去。 “阁主可算是回来了。” “大忙人阁主,有没有想雪霏?” “阁主是不是去外头寻花问柳了,是我们这些花儿不够美,看不住阁主的心吗?” “让我猜猜,是卫小将军呢还是幽梦居居主呢?我可压的卫小将军啊,阁主您当真不考虑一下?” 听了这些话戚玄迟的脸色越发阴沉,他小心将人护在怀里,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白知柒被一群人热热闹闹的围在中间,院外一度变的十分拥挤,她紧了紧手中握着的大手。 “别闹我,没看见有客人在呢?这要是给我挤坏了,拿你们是问!” 众人这才渐渐散开了些,给她让出了一条道路。 “我就说是阁主在外发现了美人,身段看上去宽肩窄腰的,平平无奇,哪有我妖娆?蒙着面也不知究竟长了怎样一副倾国倾城的容貌,竟能诱的阁主几月不回。” 戚玄迟闻言,冷冷道:“不劳猜测,尚能入眼罢了。” 第七十二章 醋坛 白知柒就是再迟钝也明白人是生气了,她跨过门槛警告道:“再胡说,就把你们全关去七坊学规矩。” 姑娘们这才讪笑着离二人更远了些,终归是不再念叨了。 平姬站在门边,刚刚笑开的眉眼在看见戚玄迟的那一瞬又缩了回去。 这小祖宗惯喜欢招惹人。 “阁主,您回来了。” 绯儿将她脱下的披风挂在衣架上,仔细收拾了桌上的香料。 不适时的,白知柒的肚子发出了一阵叫声,她耳根通红,不好意思的揪紧了戚玄迟的衣袖。 戚玄迟垂眸看着她,黑眸里揉碎了柔光。 平姬笑道:“姑娘们都吃过了,专门给您备了一桌,尝尝看喜不喜欢?” 满桌珍馐,食物的香气争先恐后的钻进白知柒鼻中,也难怪她会一下就饿的咕咕叫了。 白知柒两眼放光,连忙拉着戚玄迟入了座。 “对对对,美人你也尝尝看平姬的手艺,她做饭可好吃了。” 因着戚玄迟在的缘故白知柒吃的一小口一小口的,显得格外斯文,倒和旁边的画意有些相似,平姬稀奇的看着她,又看看那一直冷着一张脸的贵人。 原来这世上还有人能治的住她,从前都只有几人抢着不让白知柒把盘子也跟着一起吃下去的份。 但白知柒的伪装也只坚持了一小会儿,她动用筷子的频率逐渐加快,张嘴的幅度也跟着大了起来。 果不其然,噎着了。 戚玄迟递了杯水过去,她小嘴吃的油亮,嘴里的饭菜还没吞咽完,下意识凑过去喝了几口。 难得的没有自己上手捧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一股脑往嘴里灌。 真是稀奇。 平姬一手捧着脸,竟觉得两人如今这样看上去相配极了。 不过也就一会的功夫,平姬轻轻打了自己几巴掌,觉得自己这几日真是忙魔障了,这两人都是皇上的妃嫔,她在这瞎想些什么呢? 等白知柒吃的差不多了,平姬才开口道:“阁主,幽梦居前些日子送来了黄金五十两,不知是何目的,现在正存放在西阁楼。” 白知柒正被人抓着油油的小手擦拭,而那只捉着她腕的手在听见平姬这话时明显停顿了片刻。 她扭过头道:“他们居主的诊治费呢,丢七坊里头去吧。” “可幽梦居居主早在一月前便送了五十两黄金去七坊,莫不是弄错又多送了一份?” “那他可真是贵人多忘事,照样扔七坊里,可不要浪费了他们居主的小小心意。” 平姬领命前往西阁楼吩咐下人们将那堆金子送走,绯儿和画意则负责收拾碗筷送去清洗,屋内很快就只剩下了白知柒和戚玄迟两人。 还不等戚玄迟替她擦干净手,白知柒就急着往人身上蹭去。 戚玄迟素来不喜欢与人亲近,他不动声色的朝一边挪动了一些,小姑娘明亮的杏眸顿时暗淡了下来。 与这么多男人来往,居然还敢同他置气。 戚玄迟默了默,提起她身后的衣领把人拎回了自己的位上。 白知柒撇撇嘴,双手托腮兀自生着闷气。 戚玄迟实在受不了她这副模样,只能冷了声道:“做什么?” 白知柒把头撇向和他相反的方向,不愿搭理他。 还敢问她怎么了?弄的好像是她吃干抹净不认人一样。 平姬将将路过窗前就瞧见里头这情景,她又是一阵稀奇。 倒是少见她家阁主同人撒娇置气呢,自认识白知柒起,平姬见过最多的便是她将商家们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冷静模样,倒是从未见过她这样小姑娘的一面。 平姬支下窗户,顺道将要进屋的画意和绯儿一起支走了。 她不是个不经人事的小姑娘,几番接触下来自然察觉到了戚玄迟男子的身份,甚至还觉得格外亲近。 不过现在看来,她家阁主似乎还不曾知道这个贵人的真实身份呢,傻乎乎的被蒙在鼓里,真是天真,希望她不要被拆吃入腹吧。 平姬乐滋滋的在前头走着,画意却不知是想到了些什么,微微红了脸。 两人久久不曾出声,倒还是白知柒先一步低了头。 她侧目盯着戚玄迟的侧脸,闷闷道:“你躲我,还要冷落我。” 倒是将他说成了一个负心汉。 戚玄迟冷着一张脸,道:“我没有。” 白知柒气的一下站了起来,想要指着人的手突然又拐了个弯指回了自己。 “你看你现在这样,你还说没有。” 白知柒说完恨铁不成钢的盯着自己鼻前的那只手,直把自己盯成了个斗鸡眼。 他就仗着自己不忍心指着他鼻子骂,就欺负她。 看着面前恼羞成怒的小姑娘,戚玄迟顿了顿,抬头直愣愣的望着她。 白知柒憋红了脸,虚张声势的凶道:“看...看什么看!” 但她凶的一点威慑力也没有,反而像猫叫似的几声,软软糯糯的,弄得戚玄迟一下就没了脾气。 戚玄迟黑眸中暗了几分,“还不过来?” 白知柒向来听他的话,人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就已经先一步坐进了人怀里。 戚玄迟显然没料到她会这般大胆,竟一下就钻进了他怀中,但他一声不吭,只默默搂紧了她瘦削的肩膀。 白知柒把头埋在他胸前,对自己这毫无骨气的做法感到羞愧,明明上一秒还在同人争执,怎么下一秒就往人身上靠了。 戚玄迟微微侧过头,便瞧见她小脸皱成了团,脸上还带着不自然的红晕,也不知是害羞了还是别的什么。 收回视线,他用宽大的衣袖遮住了小姑娘因蜷缩而微微露出的一截雪白脚踝。 “方才不是很有骨气的冲我发脾气?现在怎么反而焉了?” 白知柒似乎也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脸上红霞更甚,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能眼巴巴的望着他线条完美的侧脸,看上去委屈极了。 她生的小小的一只,轻易就能被戚玄迟整个圈进怀里,戚玄迟也没指望她能回答上来,只伸出手宠溺的在她发上揉了揉。 “下次不要再一个人蹲在雪地里生闷气了,夜里风寒,容易着凉。” 第七十三章 不离 桌上的紫金鲤鱼香炉时不时吐出烟圈,香雾袅袅,沁人心脾。 寒风拂过粉幔,悬挂在一边的风铃连带着珠帘同响,悦耳动听。 白知柒百无聊赖地勾起戚玄迟垂落在她肩上的发丝,玉指上绕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整个桃粉的指尖都完全被黑色包裹住,才换上另一只玉指。 戚玄迟则由着她摆弄自己的发丝,黑眸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因暖和而粉粉的脸颊。 怕不小心扯疼他,小姑娘的动作很轻,指上的发丝也是松松散散的缠绕在一处,依稀露出玉白的一截。 戚玄迟撩起她耳边的发丝,露出底下饱满可爱的耳垂。 “和幽梦居居主关系匪浅?” 白知柒愣了愣,半垂的眼帘猛然睁开来瞧他,只见人面无表情的捏着她凉凉的耳垂,好像只是随意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戚玄迟的手带了层粗砺的薄茧,揉弄在柔软的耳垂上时微微施了力,白知柒甚至怀疑自己如果点了头这耳朵就不用要了。 白知柒调整了下卧姿,手里的动作也不停。 “也算不上,只是从前认识罢了,怎么?美人吃醋啦?” 戚玄迟轻笑一声,“那便是他幽梦居居主财大气粗了。” 五十两黄金说送就送,可不是吗? 白知柒摸了摸鼻子,莫名有些心虚,虽说这白银翎的确和幽梦居居主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但揽月阁阁主可不是啊,从前京中盛传的神仙眷侣里头,她和顾寒舟可是占了一个位,还是不小的一个位。 “美人可是听到外头人胡传了些什么?” 戚玄迟也不语,只静静凝视着她。 白知柒想了想,道:“这么说吧,我和那幽梦居居主是水火不容的关系,再说的不好听一点,就是有他没我有我没他的关系。” 她说的诚恳,像是煞有其事一般,戚玄迟却不想再听下去了。 揽月阁阁主对幽梦居居主用情至深,派去的每一个暗卫带回来的消息里都有这么一句话。 “会背叛我吗?” 白知柒瞪大了眼睛,不知道他为何会突然问出这么一个古怪的问题,但回想起美人可能遭受的一切,又感到心疼不已。 白知柒连忙从他怀里站起,拍拍小胸脯保证道:“无论生死,永远忠于美人!” 她动作幅度太大,差点打翻了香炉,戚玄迟将香炉移到远处,抬眸静静凝望着她。 灯烛摇曳影婆娑,小姑娘站在通明烛光前,眉眼也笼上了一层暖意,她周身围绕着暖黄色的烛光,这一幕太过飘渺迷离,像是梦境,一触即散,再难重现。 怀里余温不再,戚玄迟伸出手试探性的在她身边抓了抓,小姑娘眉眼弯弯,笑意更甚,直接握住他在空中胡乱挥舞的手。 这一触便是十指相扣,戚玄迟愣愣的看着她,不敢轻易动作,小心翼翼,生怕碰碎了她,直到白知柒重新卧回他怀中,在他胸前乖巧的蹭了蹭。 屋内两情缱绻,两缕香烟也盘旋远远,唯恐惊扰了这一对璧人。 掩的死死的房门被人一脚踹开,接着便是一道极为豪放的女音。 “阁主可算是知道回来了,我们一群人苦等你半天都难见你一片衣袖的...” 温眠一推开门就看见紧拥在一起的两人,她大吃一惊吓的一把捂住了眼,只是时不时张开的五指更像是在掩人耳目。 “哟,来得不巧了,怪我怪我,这风咋咋呼呼的一下把这门推开了,我是来给你们掩门的,别把我当一回事哈。” 可那门似乎被温眠一脚踹烂了,怎么关也关不上,温眠顶着巨大的压力站在门口挡着风,强迫自己忽略那坐在位上的男子时不时投来的冷漠目光。 而那一向不同男子亲近的人就像是钉在那处了一般,动也不动,还颇为哀怨的看着她。 温眠突然觉得自己是个罪人,打扰一对小鸳鸯亲近的大罪人。 好歹也是个寡了几十年的奇女子,温眠咳了一声,叉着腰故作大度道:“这门好巧不巧的坏了,这样吧,我给你们把风、挡风,我还不看你们,掐指一小算,不亏吧?” 白知柒嘴角抽了抽,无奈起身抽出温眠卡在门缝里的衣摆,门便一下合上了。 温眠两眼一睁,高声道:“阁主英明!” 温眠这动静闹得着实有些大,平姬起初就觉得不太妙,等赶来时外头早就聚了一小群来看热闹的姑娘们。 “没想到阁主看起来小小一只,闹出的动静却是不小。” “阁主带回来的那位看上去就像是个力气不小的,我猜这动静是他弄出来的。” “不好说呢,我们阁主多威武霸气一人,还能输给了他不成?” “要不要赌上一把?“ 平姬只觉得头大,赶紧将一群人赶出了院子,但也是担心里头的情况,几番思索后还是敲响了房门。 里头很快便传出一道糯糯的女声:“进来吧。” 平姬推门而入,一眼就发现了不该出现在里头的温眠,还有脸色阴沉的戚玄迟,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独留鸳鸯两相望。 温眠也知道自己今夜冒失了,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你瞧,这病好了,人也跟着精神了。” 白知柒脸色倒是如常,倒了杯热茶给她:“可是出了什么事?” 温眠平日里大多时候都不知所踪,少见其影,若真自己找上门来了,那便是出了事。 温眠摩挲着杯沿,看了一眼戚玄迟,神情犹豫,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平姬顺势坐在她身边接过了话茬:“幽梦居那惹出了不小动静,听说是得罪了梁王。” 白知柒无所谓道:“那又如何,他幽梦居居主得罪的梁王那便是他幽梦居自己的事,与我揽月阁何干?” 说着,还不忘扫了一眼身边人的脸色,眼神期冀,试图证明自己真与幽梦居居主毫无瓜葛。 像只讨赏的小猫,戚玄迟伸手在她发上揉了揉。 白知柒眯着眼,十分受用。 温眠则出声提醒道:“那五十两黄金,看见了吧,就是幽梦居请你出手干预的定金,若事成,剩下五十两黄金也将送上。” 此言即出,白知柒一个激灵,杏眼也跟着瞪大。 “其实幽梦居吧,老朋友了,帮衬一下也不是不行。” 发上揉弄的手一个用力,白知柒差点以为自己头没了。 第七十四章 狡诈 不过也只痛了一瞬,再等白知柒眼泪汪汪的望去时,戚玄迟早已收手,神色淡淡,仿佛方才的疼痛只是她的错觉。 随后便见他起身离座,推门而出。 看着他颀长的背影,白知柒小声叫唤道:“美人...” 戚玄迟脚下一顿,侧目道:“有些闷,出去走走。” 白知柒颇为不舍的攥了攥自己的衣摆。 “那好吧,美人小心点。” 戚玄迟“嗯”了一声,合上了门。 见脚步声远了,温眠这才如释重负的向后倾了倾身子。 还真别说,那尊大佛坐那一动不动板着张脸的时候吓人极了,白张了一张俊脸。 戚玄迟一走,几人说话也不再有所避讳,白知柒拾起香条,有一下没一下的拨着灯盏里的烛芯。 “说说吧,究竟发生了什么?” 温眠给自己添了杯茶水润了润嗓子,看着同烟灰一道升起的香雾凝思了片刻。 “大概是你拉着画意喝的烂醉的那一天,梁王夜访幽梦居,试图说服幽梦居居主助他打探永凌使者如今的下落。” “勾结使臣?梁王这步棋下的着实有些险啊。” 梁王乃先皇宫婢所生,自出生起便因着母亲的身份备受先皇冷落,多受白眼,能在众子夺嫡后依旧保留如今的势力,也算是个狠人。 一个曾险些夺得帝位的驻京王爷,绝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白知柒食指轻点,在盏沿上抖落些许香灰。 “不过也很聪明,若事成则能得到永凌一国支持,若事败也有顾寒舟一方挡刀,是以无论成败皆能轻易脱身,只是所获不同罢了,不过还好顾寒舟没能同意,不然京城指不定又要变一番天。” 平姬随即道:“幽梦居居主并未应允,梁王因此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听说差点将幽梦居拆了。” 白知柒目光渐冷,笑道:“顾寒舟也不是个傻的,还知道这个时候需要拉我善后呢。” “这风口浪尖的位置,我都替他站了好几回了。” 温眠见她脸色不大好,连忙道:“不如将那定金退了?我们揽月阁也不差这点...” 话还没说完温眠就闭嘴了,揽月阁这几年光是陪同名花们一道出嫁的嫁妆都不在少数,每走一个风风光光出嫁的名花,白知柒的小金库都要空上一层,再加之近年来朝廷和其他皮肉生意的打压,揽月阁已无当初一般富裕了,所以不论派出的任务有多不堪,白知柒也会咬咬牙接下。 更何况,还要打点那些被关押在牢房里的伙计们,即便有官员相护,也依旧效果甚微。 人人都传她揽月阁阁主贪财好色,却不知她攒起来的这些钱究竟都留做了何用。 白知柒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她搁下香条,笑道:“怎么,还怕我揽月阁积蓄见底不成?” “就是再送嫁十个姑娘,我依旧钱袋鼓鼓,放心,我堂堂揽月阁阁主,多的是人孝敬我呢。” 平姬见现场气氛不大对劲,连忙道:“是是是,这全京城,就属阁主最富裕。” 白知柒嗔她一眼,装模作样的捂住了她的嘴:“可不要闹得人尽皆知了,不然总有人惦记我这个金龟媳。” 像是想起了些什么,温眠突然拍起桌板大笑了起来。 “想当年阁主七夕街会上男装出行,差点没勾的一干女子自奔为妻。” “温眠,你这脑袋记些什么不好偏要记这些?你阁主我当年以美貌闻名京中的那段风光日子怎不见你提一下的?” 温眠起身将人的脑袋夹在臂里,在她头顶上狠狠转了一圈,道:“七夕那场着实令我印象深刻,怀念至今,谁见了不得夸一遍阁主风姿卓越?” 白知柒和温眠谁也不让谁,挥舞着手臂就要挠她:“得了吧你,就是想埋汰我。” 等两人玩闹够了,气氛逐渐回温,平姬才开口询问她的意思。 “阁主意下如何?” 白知柒整理了下仪态,满不在乎道:“顾寒舟想让我如何?” “他想请阁主私下与梁王见上一面,聊聊天。”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白知柒又道:“他何以认为我出面就能平复梁王的怒火?以我和梁王的交情,见面不打起来都算是好的。” 平姬面有难色,似乎不知如何开口,温眠抢过话语:“那幽梦居居主从头到尾就没想着要和梁王重归于好,他的意思是想让你同梁王聊天,能把他气吐血的那种,一病不起更为好。” 温眠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一下她的脸色,遂开口道:“幽梦居居主似乎还将你当初写给他的决裂信以你的名义摘抄了一部分寄给梁王。” 白知柒虽和梁王没什么来往,但她不喜梁王这一事可是京中人尽皆知的,梁王也是揽月阁史上第一个被她亲自撵出去的雅客,并且也是第一个永远不被允许踏进揽月阁阁门的人,梁王也没少因为这事为人所笑。 当然,顾寒舟比她要更不喜梁王,不然也不会三番四次的派人去刺杀他了,但白知柒从来都是遥观的那一个,正面交锋倒是不曾有过的。 所以顾寒舟这一次不仅是想膈应梁王,更是想膈应她吧? 不知是想起了些什么,白知柒嘴角抽了抽,她昔日和顾寒舟闹翻的时候,口不择言,故意狠狠夸赞了一番梁王,把黑的都说成了白的,夸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那封信也是她当时奋笔疾书写下的。 如今仔细回忆起来,她就差没把梁王的每一根头发丝都夸上一遍了。 报复,这是赤裸裸的报复,她甚至能想象到到时候和梁王见面时,两人该有多尴尬。 不对,尴尬的只有她自己。 “你们有没有觉得,顾寒舟为人十分阴险狡诈,而且是很记仇的那种。” 平姬望了眼她捏的死死的小拳头,咽了咽口水。 “其实也不过如此,想当年嘛,谁还没有个冲动的时候呢?”温眠安慰到。 但白知柒不是个会跟钱过不去的人,她应下顾寒舟这事后兀自在屋里坐了许久。 等白知柒平复完心情出去寻人时,戚玄迟正靠在对面的廊柱前静静看着她。 仿佛就就着这个姿势安静待在那处,望了窗纸上摇曳的人影许久。 第七十五章 所往 “美人!” 戚玄迟抱臂倚柱,好整以暇地看着小姑娘朝自己跑来。 几缕黑发垂落下来,懒洋洋地搭在他宽厚的肩上,愈发衬得他肤若白玉。 不过几月,美人似乎又长高了些,白知柒走近几步,伸手比划了下两人的身高。 她不过堪堪及他胸前,甚至还要略低一些。 白知柒抬头望着他,眼里揉碎了漫天温柔的月光。 “美人,你是不是长高了些?” 院内烛影婆娑,妃红色的帘幕在戚玄迟身后伴风扬起,时不时绕过红柱挨上他笔挺的后背。 戚玄迟姿态慵懒的向前倾了倾身子,发丝也跟着在空中飘荡。 狭长的黑眸之中似蕴有星河,月光游移在他如玉的面上,最后,停留在了那一片嫣红的薄唇中。 他嘴角微微勾起,淡淡道:“是吗?” 白知柒被眼前突然放大的美色迷昏了眼,结巴道:“是...是吧,我...我也想长。” “姐姐若是想长,多吃些便是,吃多了,自然就长了。” 白知柒胡乱应了一声,低下头掩饰性的揉了揉鼻子。 真是美色误人。 戚玄迟对她这番举动并无所觉,只抬头仰望着天际。 “今日太后生辰,那位平姬姑娘特地设宴,莫不是也生在这一日?” “我从前也这么认为,可平姬的生辰并不在这一日,也不曾听她提及过自己的生辰。” 戚玄迟闻言,只抬手微微拨弄了一下白知柒头顶略微有些凌乱的发丝,手指还未收回便被人一把握住,摁在了那软软的发上。 戚玄迟也由着她动作,垂眸看了她半晌,随后手掌贴着发丝下移,错过冰凉的耳廓,抚上了她的脸。 小姑娘的脸颊软绵绵的,带了些冬夜的凉意。 “比起皇宫,姐姐似乎更喜欢揽月阁。” 白知柒轻靠在他手掌上,杏眸里的光彩轻微闪烁,她抿着红唇,不知该如何开口。 美人是宫里金贵的金丝雀,她是冒名顶替的衔泥燕,一个终生囚禁在皇宫之中,一个自由翱翔于云野之上。 她当初若是不曾入宫,两人这辈子可能只会陌路殊途,终生不遇。 “其实我更喜欢宫外的世界,山野、溪流、空谷、木桥,甚至是少有人问津的世外桃源,每一处都生机勃勃,令人神往。” 白知柒反问道:“那美人喜欢皇宫吗?” 她的眼里是小心翼翼的试探,带了些莫名的期冀,试图从眼前人口中,听到一些能使她安心的回答。 “不喜欢。”戚玄迟淡淡道:“可也无法弃之不顾。” 白知柒垂下眼帘,掩去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那我和美人一起,皇宫也挺好的,有一同玩乐的妃嫔,有和蔼可亲的太后,有美人。” 还有数不尽的阴谋诡计,不曾留意的每一个瞬间,都足以轻易夺走你本就脆弱的生命。 戚玄迟收回手,掌心还残留着她脸上的温软,看着她天真的笑脸,戚玄迟头一回想要让心底的欲望低头妥协。 “若不喜皇宫,你也能有机会离开。” 白知柒不乐意,摇晃着他垂放的手臂,撒娇道:“我才不要离开美人,我要和美人永远在一起。” 梁上挂着的灯笼将要燃尽,最后的烛火试图以绵薄之力挣扎。 忽明忽暗的烛光在戚玄迟眸中跳动着,只一瞬,又沦为漆黑。 “只有一次机会,若走了...” “就不必再回来了。” 只可惜后半句话说的太轻,太低,轻易就被风捎带而过,不曾停留在怀中人耳里一瞬。 白知柒笑道:“美人放心,我不会走的。” 往后每个辗转反侧的夜里,白知柒都曾想过,若她那日将这句话牢记心底,该有多好? 有人偷偷在夜里挑灯,微弱的烛光照亮了半个桌案。 白知柒撑着个脑袋,无所事事的咬着笔杆,一双乌溜溜的杏眸时不时回头看上几眼。 回眸便是美人入睡时的娇颜,白知柒眯起一只眼拿笔比量了一下美人的身姿,不由感叹到真是哪哪看都非常的完美。 塌上的美人似有所觉,在白知柒贪婪的注视下缓缓睁开了眼。 那是一双因梦醒而饱含水雾的迷离眼眸,不过也只有短短一瞬,那迷离便被冷漠替代,他缓缓支起身子,身上的被褥也随着动作滑落,慢慢的,露出了圆润的肩头以及满富力量的结实臂膀。 白知柒只觉喉头一紧,她咽了咽口水,还没来得及自己捂住鼻子便被人拎起衣襟扔回了床上。 “做什么?” 是充满磁性,略微沙哑的嗓音,极富侵略性,每一个字都拨动着白知柒的心弦。 不过她怎么觉得这声音有些...不对劲? 白知柒支支吾吾道:“我...我抄东西呢,太后罚我的东西还没抄完呢。” 戚玄迟吹灭灯烛,将人裹进了被褥里。“不必抄了。” “这怎么行?不然又该挨骂了。” 白知柒试图跃过他跳下床榻,却被人一把抓住脚踝,那只手略微使力,一顿天翻地覆之后白知柒就摔进了他结实温热的胸膛。 白知柒趴在他身上试图双手撑起身子,结果又是一阵颠倒被人紧紧压在了身下。 “别动。” “我要抄东西呢,我待会去外头抄,不会吵美人睡觉的。” “不准去。” 他说的果断又霸道,蛮横之中隐隐让人感觉是在撒娇。 白知柒无奈叹了口气,气的在人脸上狠狠啄了一口,发出明显的一声“啵”。 身上人的呼吸似乎又加重了几分,报复性的在她温软的唇上狠狠肆掠一番,直到白知柒喘不上气,最后累的直接睡了过去。 再等白知柒醒来时,天已经亮完了。 床上连个人影都没有,床幔上的铃铛彻底沦为了摆设。 白知柒冲到桌案前,原本空白的纸张被人以苍劲有力的字体覆盖,笔画勾勒之间尽是雄健洒脱,与落笔人一点也不相似。 白知柒啧啧称奇,没想到美人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女子也能写出这样一手好字来。 将东西呈给前来检验的太监后,白知柒伸着懒腰就往外走,自然也不曾看见身后太监两手一抖差点吓的将东西扔出去的一幕。 白知柒没细瞧,看了第一面龙飞凤舞的字体便没再翻了,却不知这抄写也仅仅只有那一面罢了,而那太监却在看见第一个字时就反应过来这究竟是何人所写。 早在被太后派来前他便被提点过,若是白婕妤尚未抄完也只当没发现,权当她完成即可。 可如今虽仅有一面,但哪能算她没完成?又惊又惧间也就判定白知柒是完成了。 第七十六章 诛戮 红墙下薄雪堆积,一深一浅的小巧脚印赫然深陷其中。 明明将至早春气温已有所回升,小姑娘依旧穿了件厚厚的软毛披风,白色绒毛下露出一双乌溜溜的杏眸,雪花融化在她鸦羽般扑闪的眼睫上,惹得她抬手去揉。 白知柒昨夜一时气极以至忘了分寸。 便是再委屈,太后依旧是太后,是她轻易不能得罪的角色,她既已决定要与美人一同生活在皇宫里,就更应该和太后打好关系,说不定有朝一日还能将美人从冷宫里名正言顺的接出来。 前面的宫道上传来一阵吵闹的喧哗声,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动静,听起来像是有人在争执。 白知柒自然是装作没听见,转身就要朝另一条宫道走去。 “王常在,你我皆是皇上妃嫔,何故为难至此?!” “安答应在说些什么胡话?你我品级不同,且我高于你,如何能相提并论?” 这王诗雨,真是喜欢胡搅蛮缠。 昨夜宴上王诗雨和宜妃三言两语就给她安上了个洗不脱的罪名,再加之先前落水那一事,白知柒就算是再善忘,也真是很难轻易忘了她的所作所为。 现在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白知柒于是循声而去,果不其然看见王诗雨那张得意洋洋的脸。 一青色宫装的女子正被宫女们压着双臂跪于王诗雨身前,而其中一个宫女正是那日宴上替画意将水袖呈给她的那位。 倒真是巧了,她还没找呢,这宫女就自己出现了。 那宫女自然也看见了她,脸色一瞬间由畅快变为惧怕,她又惊又惧,双腿打着颤,险些一下跪倒在地上。 偏偏白知柒冲着她盈盈地笑,她生的白皙,眸中带着狡黠的亮光,越发衬得她像只雪白的狐狸,似乎正思考着该如何一口咬碎猎物的脖颈,是慢条斯理,还是狼吞虎咽。 随着她步伐渐近,四周都散发着一股幽香。 白知柒见那宫女满脸恐惧,也不急着先行处置她,她看向同样变了脸色但尚且镇定的王诗雨,缓缓道:“我竟不知王常在是这么个爱动用私刑的人,原来就算是皇上的妃嫔,王常在也能随意处置。” 被人坏了好事,王诗雨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去,她敷衍似的行了个礼,还没起身就被白知柒厉声呵斥住。 “跪好了!” 王诗雨瞪大了眼,想起身与她争执,却发觉身上犹如压了千斤顶一般压的她起不了身来,嗓子更是说不出一句话,只能眼睁睁看着白知柒款款走向安答应。 白知柒伸出手将安答应扶了起来,期间压着她的宫女们也吓的四散开来,没人敢反抗她。 如今宫里头谁不知道这白婕妤是十分的得宠,宫中甚至有传言说这足足空了五年的后位就是为白婕妤留着的,只待她诞下一子,这后宫之主的位置她便是稳坐的。 “起来吧,不必再理会王常在,这皇宫里头是皇上说了算,罚不罚,赏不赏的,再如何也轮不到她区区一个常在来决定,你且安心去做自己的事。” 安答应连声道谢,哭的不能自已,她朝白知柒深深鞠了一躬,这才由宫女们搀扶着回了宫。 白知柒嘴角噙着笑意,状似疑惑道:“还看些什么热闹,难不成也想同你们主子一起跪着?” 她漫不经心的笑着,眼里那无法被忽视的明晃晃的冷光却是丝毫不做掩饰,似乎将在下一秒想好眼前这几人惨不忍睹的下场。 宫女太监们吓得连滚带爬,不敢再在这骇人的地方多待上一瞬。 白知柒轻飘飘的勾住了一个宫女的后衣领,那宫女颤巍巍的回过头来看她,瞳孔急速放大着,仿佛白知柒不是凡人,是鬼神。 白知柒朱唇轻启,用最缠绵的语气说出了最让人万念俱灰的话语。 “你留下。” 揽月阁的暗杀廊里从来都有个规矩,凡是背叛者,杀无赦,不是瞬间解决生命,而是慢慢的折磨,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如此反复。 既能对自己人都这般残忍,一个毫无关系的外人,结局又能好到哪去? 不知过了多久,白知柒玩弄着掌心里的白灰,笑盈盈的看向几欲昏厥的王诗雨。 小姑娘讨喜可爱的圆润脸庞落在王诗雨眼里,却如同索命的阴间鬼差一般令人感到恐惧,她将人的性命玩弄于股掌之间,轻易就能夺走人的魂魄。 白知柒弯下腰凑在她耳边低语道:“我自认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无关痛痒的小把戏玩上个几轮也就够了。” “但是,也得有命玩啊,王常在说,是不是?” 本想着若能讨得太后欢心就把美人讨要出冷宫的,可偏有人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她的底线,换作是脾气再好的人也该要生气了。 “王常在是想跪着,还是...”白知柒看了眼已融入雪地的白灰,轻声询问到。 王诗雨狠狠打着颤,嘴巴不停抖动着,鼻涕眼泪都流进了衣里,脸上敷的胭脂水粉都化成了一片肮脏的色彩。 “跪...跪着...” 也不知为何,这条宫道上竟一直没有人路过,不然王诗雨就算是冒死也要向人求救,白知柒如今在她眼里就像是个疯子,这样一个可怕的女子留在宫里,她得时时刻刻都提心吊胆的活着。 白知柒必须死,她必须死! 王诗雨死死咬着唇,跪在地上喘息着,她又不能说话了。 “那便跪着,跪到有人肯来扶你一把,只是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王常在这样的聪明人该是知道的。” 白知柒依旧是笑着,她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狼狈不堪的王诗雨,笑意不达眼底。 等白知柒再从慈宁宫回来时,天已经黑了,跪着的王诗雨也跟着没了。 大抵是被自己宫里的宫人抬了回去。 白知柒经过那条宫道时忍不住道:“也不知道有没有给她吓尿裤子。” “姐姐吓唬谁了?” 拱门后出现了一道颀长的身影,白知柒也早在人说出第一个字时就奔了过去。 白知柒埋在人怀里蹭了蹭,模样乖顺的不得了,与白日里那个杀伐果断、凶神恶煞的她一点也不相同。 若不是暗卫来报,戚玄迟恐怕真要认为眼前的小姑娘本就是这样乖巧温顺的性子。 第七十七章 两难 “美人怎地在这?” 白知柒抬头好奇的询问着,那只安放在她发顶时不时轻抚的手也停了下来。 “担心你。” 如今距离白知柒出门已有四个时辰之久,她出门又从不带随行宫人,属于走丢了就极难找到的那类人。 想起太后今日语重心长的话语,白知柒陷入了沉默。 宣平侯如今已被暂押入狱,皇上虽不曾向外透露缘由,但白知柒却是知道,她那位父亲早已与梁王有所勾结,如今朝堂上梁王一派更是人心惶惶,宣平侯现已失势,支持皇上的那一派指不定哪日就会拿她开刀。 她如今虽是众人眼里的宠妃,但难保不会一朝失势跌入泥潭,为人所践踏。 太后的意思便是,牢牢抓住圣心,早日怀上龙嗣以保全自己。 白知柒觉得太后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别说是怀上龙嗣了,就连皇上的面她都不曾见过。 白知柒收回思绪,继而笑道:“太后今日同我说了些话,相聊甚欢所以一时忘了时间。” 戚玄迟垂眸看着她,眼底晦暗不明,薄唇噙了一抹笑意。 “是么?” 暗卫自然是将白知柒的一举一动一一回传给了戚玄迟,但她既不愿如实相告他自然也不会逼问。 可就算是得知自己的父亲入了狱,这张白嫩的脸上怎地一点伤心的神情都不曾有过? 就像个雪做的冷心娃娃。 白知柒见他衣裳单薄,忍不住伸手捧住他那张精致冷峻的脸,她身量小,轻易够不到,戚玄迟便微微向前倾了些。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天寒的缘故,白知柒总觉得那双黑眸里蕴着同样泠然的狠戾。 察觉到她的目光,戚玄迟出手轻环住她,修长白皙的手指漫不经心的拨弄着她披风上的绒毛。 “今夜有事,就不同你一道回宫了。” 白知柒此时还沉浸在他怀中传来的温暖,听到这话时她显然有些呆愣,她仰着头,可奈何额头抵在人胸前,根本看不清他如今的神情。 就像是刻意被人制止了动作。 戚玄迟不愿让她看见自己眼底隐藏不住的戾气,这是他一直掩藏极好的另一面,比起恐惧,他更喜欢看见小姑娘娇软的笑。 白知柒不死心,撇撇嘴询问道:“美人不同我回去吗?” “不回了。”像是想起什么,戚玄迟状似不经意的强调道:“只有宫人们看顾着你。” “那我要是想美人了怎么办?” 戚玄迟轻笑一声,在她耳边缓缓道:“那便在宫里侯着,哪也别去。” 稀疏月影下,他眸里泛着幽明不灭的一点光,更像是吞噬光影的寒潮,透着极端的邪肆与孤冷。 白知柒念念不舍的告别了他,这才失魂落魄的回了寝宫。 还未踏进门槛迎面便是一道急切的身影朝她扑来。 “娘娘,府里出事了!” 白知柒早已从太后口中听说了宣平候府出的那些事,不以为然的接过话语。 “可是我那位爹爹被关押进天牢了?” 画意攥着信纸,泪水急的在眼眶里打转。 “确是如此,三夫人前不久大病了一场,如今再受此打击已是病危,眼下正想再见您一面。” 白知柒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绯儿吓的连忙扶住她,将人搀扶进了屋内。 等画意愧疚的递来一杯热茶,白知柒已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仔细浏览了一遍。 原是白银翎不知为何在府里大闹了一场,居然迁怒到了林月浣身上,整日施加压力与辱骂,宣平侯竟也任由她泄愤,丝毫没有插手劝阻的意思。 在这等折辱下久而久之林月浣染上了风寒,竟也和她当初一样得不到救治,一直推脱到今日。 白知柒气的拍案而起,内心已是怒不可遏。 “她白银翎心中郁闷,关我阿娘何事?!马上派人传七坊的医女前去诊治。” 白知柒收起信封,也顾不得方才溅上衣裙的茶水,吩咐道:“收拾一下,即刻出宫。” 一轮惨白的弯月悬于天际,月明星稀,白日里威严的皇宫在这等光线照射下竟显出几分森然。 宸枫宫的宫门被人缓缓推开,白知柒站在门边犹豫片刻,还是直直迈出了步子。 美人今夜不在,她明早前回来便是,也算不得她食言。 突然,黑暗被火光替代,数以百计的火把将一片昏暗的地段照的通亮,也同样照亮了白知柒惊愕的脸。 “白婕妤可真是如何也学不乖,不该出来的每个时候,都要亲自出来试探一番。” 四周传来几声鸟鸣,大抵是夜里被惊醒了的归鸟,火光映亮了白知柒的面容,这使得她一切细小的神情变换都逃不掉戚长愉审视的目光。 白知柒低下头,镇定道:“王爷说笑了。” “如今宣平侯的罪名还没定下呢,白婕妤可不要轻易就露了马脚。” 白知柒抬头直直迎上他的目光,毫不畏惧的直视着他。 “我不明白王爷在说些什么。” 戚长愉也不急,他的人已将宸枫宫包围住,料想一只细小的蚊虫都逃不出去,又何况是她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本王猜想,白婕妤怀里该是揣着宣平候密信的,可就是不知道这信上所写的内容,会是什么?” 白知柒冷声道:“王爷何出此言?” “就凭白婕妤宫中人亲眼所见。” 戚长愉摇着玉扇,风流的朝白知柒抛去媚眼,一副尽在把握的姿态。 宣平候此人狡诈多端,当初打着为皇兄扩充后宫的响头献女,谁知道究竟藏了个什么肮脏心思,但轻易就被人拿捏了把柄可见其愚蠢,宣平候这个女儿倒也是个蠢的,还不曾逼供就自己漏了馅。 那封信自然在白知柒身上,里面的内容却断不是戚长愉所说的那般不堪。 可只要细看,便会识破她冒名顶替入宫这一事,白知柒如今已是进退维谷,百口莫辩。 见她迟迟没有动作,戚长愉也逐渐失了耐心。 “白婕妤莫不是要本王派人来搜?白婕妤可要想好了,你自己奉上和本王派人搜出的结局可是完全不同的。” 白知柒咬牙不语,身后的绯儿已是吓得说不出话来。 画意上前一步护在白知柒身前,她双腿打着颤强做镇定道:“我家娘娘绝不会做出与人勾结这一事,事关娘娘清誉,还望王爷明鉴,不要轻信小人谗言!” 第七十八章 受刑(小虐) “这谗不谗言的,原不是空口说说就能确定的,白婕妤自证一番不就好了?” 戚长愉收起玉扇,朝身旁的侍卫传递眼神,那群侍卫于是领命上前,眼看就要走到白知柒面前搜她的身。 没想到白知柒咬咬牙竟是将揣着的那封信揉作一团当着众人的面吞了下去。 这下便是一点证据也没了。 戚长愉大怒,呵斥道:“给本王拿下她!” 白知柒上前一步将画意二人护在身后,不卑不亢的凝视着面前的一众侍卫。 “谁敢!” “说得好,谁敢?” 一道清冽的男音在这时悠悠响起,原本面露凶光的侍卫们也在听见这声音后低头朝两边退去,在宫门前让出了一条道。 “参见皇上!” 白知柒此时已看不见那跪了一地的乌压压的人群,她呆呆站在阶上,看着那人披着月华朝她缓缓踱来,还是那副足以让人轻易丢了魂魄的俊美脸庞,可那双冰冷的黑眸里已不复往日温柔。 白知柒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跪下的,等到反应过来时,她已失了站起身的力气,错愕抬头,直愣愣的迎上那人嘲弄的目光。 戚玄迟伸手扼住她的下颚,很快便在那白嫩的肌肤上留下几道清晰的红痕。 “不愧是朕的白婕妤,吞食信纸的时候一点犹豫也不曾有过,你说,朕该如何赏你呢?” “这个时段了,白婕妤是要去哪呢,宣平侯府,又或是幽梦居?不如你亲口告诉朕吧?” 白知柒轻颤着,眼眶微微泛红,可那死死捏着她下颚的手却冰冷无情,一丝松动也不曾有过。 她记得这双手从前是如何温柔的一次次将她从雪地中抱起让她免于寒冻,可如今也是这双手,将她推下了无尽寒渊。 原来他给予的一切宠爱和放纵都是为了探出她不为人知的秘密,以最诱人的、她无法抗拒的温柔,换得她痴心相待,原来一切都是假象,是她自欺欺人的自我沦陷。 他一直都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就这样漠然看着她一点点愚蠢的试探,甚至妄图在他心里占有一席之地。 有泪水一滴滴打在戚玄迟玉白的指上,每一滴都是那样滚烫,使得他下意识地想要心软放过眼前这个人儿。 可他分明才提醒过她,不要在这个节骨眼出宫。 戚玄迟倾下身,温热的呼吸拍打着她耳后敏感的肌肤。 “朕提醒过姐姐的,可姐姐偏不听话。” 白知柒被人吊上了木桩,她认命的合上了眼,外面是画意和绯儿不断的求饶声。 “皇上,求求您放过我们娘娘吧,她真的没有与人勾结啊,皇上,求求您放过娘娘吧!” 白知柒的泪已然流尽,她声音沙哑,疲惫的说道:“皇上,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让她们回去吧。” 戚玄迟却并未答应她这个请求,如今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和一个负责掌刑的小太监,整个宫殿犹如死一般沉寂。 戚玄迟温柔的将她耳边的一缕发丝别在耳后,烛光明灭,他那双幽深的黑眸里跳动着忽明忽灭的光亮,噙着笑意的嘴角微弯,眉眼绮丽,更像是夜里摄人心魄、夺人性命的厉鬼。 “朕曾天真的以为,宠着你,纵着你,能让你学会该如何时刻保持乖顺。” 白知柒合上眼,不愿再去细想他这样一番说辞又是为何,她自认已沦为他眼中弃子,若想从她口中套话,大可不必用这样一副情深意切的模样。 “皇上若要责罚便趁早吧。” 真像个无心无情的雪娃娃,明明是自己做错事在先,却固执的不愿低头认错。 戚玄迟幽幽看着她,转身下令道:“行刑吧。” 长鞭划破空气落在血肉上的声音顿时一阵阵响起,白知柒却迟迟没迎来皮肉之痛,她闭着眼干等了一会儿,耳边长鞭落下的声音明明近在咫尺。 像是想到了什么,白知柒不可置信的睁开眼,却被眼前的一幕激红了眼。 那长鞭哪是在鞭打她,替她受刑的那个人正背对着她,身后薄薄的衣物早已被长鞭抽成一条条破烂的布条,露出底下被抽裂的肌肤,如玉般莹白的肌肤上满是鞭痕,可偏偏他一声不吭,沉默的受下了这本该属于她的刑罚。 白知柒的眼泪几乎是一瞬间就夺眶而出,她剧烈挣扎着,目眦尽裂的吼叫。 “皇上!住手,给我住手!住手!别打了,别打了!” 可那持鞭的小太监即便双腿已经抖成了筛子,也不敢停下来,因为这是圣旨,哪怕他如今鞭打的这个人是当今圣上,他也不敢轻易抗旨。 长鞭一起一落,声响不断,戚玄迟背后的肌肤已是一片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白知柒依旧吼叫着,她无力的悬挂在木桩上,被粗绳绑着的手腕与脚踝早已磨破,白嫩的肌肤上流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液,却不自知。 “求求你了,都是我的错,罚我吧,罚我吧,不要再打他了,求求你...” 宸枫宫外的人听着里面女子的声音逐渐弱了下去,一颗心也跟着揪紧了起来,他们自然知道皇上对于背叛者从来都不会心慈手软,所以哪怕是当初受尽宠爱的白婕妤,也难免不会被抽的半死不活。 等到鞭刑结束,白知柒已哭的昏死了过去,戚玄迟稳住身形,缓缓朝她走去,目光触及她满是血迹的肌肤时瞳孔不由得狠狠一缩。 束缚一除,白知柒无力的朝地上跌去,却落入一个冰冷坚硬的怀抱,她泣不成声,双眼哭的红肿无比。 “美人,美人我错了,你不要这样对自己,我错了...” 戚玄迟将她从地上抱起,薄唇已是惨白,他抿着唇,依旧一言不发。 白知柒知道他伤势严重,也不敢轻易动作,只能忍着哭腔。 “美人,我不会背叛你的,你信我啊...你为何不信我?” “没有不信你。” 戚长愉在宸枫宫布了不少眼线,自然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从宣平侯府传来的那封书信,所以今夜才会在宸枫宫外守株待兔等她自投罗网,他以为她会听自己的话乖乖待在寝宫里,却忘了她本就不是一个乖顺的人。 可无论那封信上究竟写了什么,她都已引起他人怀疑,如今朝堂上波涛暗涌,唯有先行处置才能救回她的性命。 但戚玄迟心中依旧满是怒火,她不愿学会顺从,他也不忍动手责罚,那便处罚他自己以惩治这个冷心冷情的雪娃娃好了。 戚玄迟缓缓开口,语意悠长:“姐姐下次若还是不肯听话,朕不介意派人抽死自己。” 第七十九章 医治 白知柒闻言又是一颤,眼里还积着泪花,她靠在人胸前不语,这下是彻底乖顺了下去。 等两人进了内间,戚玄迟却是如何也不肯将人放下。 白知柒不敢迎上他炽热的目光,只能畏缩在他怀里闷闷开口:“美...陛下...您先将背后的伤口处理了吧。” 跟在两人身后的小太监怯弱的打来几盆水,整个人抖成了筛子,端着的水也跟着到处洒。 戚玄迟背后的伤势本就严重,血水顺着衣摆一滴滴溅湿地板,再被这水一混合,触目惊心的血水流了一地。 里面就像是刚经历过一场大战一样。 白知柒见他迟迟没有反应,只好抬起头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去瞧他。 小姑娘乌溜溜的眼睛哭的比兔子还红,水润的小嘴巴抿得紧紧的,看上去好不可怜。 仿佛方才受刑的不是他而是她自己。 戚玄迟默了默,吩咐道:“退下吧,在外侯着。” 那小太监这才急忙跑了出去,一点停留也不曾有过,就好像跑慢了一步就会没命了一样。 戚玄迟目光掠过她手腕上那一圈圈被粗绳勒出的血痕,眼底闪过一丝懊恼,他伸手轻轻抚上那道勒痕。 “可疼?” 白知柒微微发颤,被他触及的那一块肌肤仿佛烧了一般。 她垂下眼帘轻声道:“皮外伤不疼的,倒是您,背后的伤口再不处理怕是会发脓的。” 戚玄迟沉默不语,弯腰将人放回了地上。 “你倒是清楚。” 白知柒一落地,连忙凭着记忆翻箱倒柜的找出了几瓶金创药和其他止血的药膏,戚玄迟不肯让人派御医来诊治,那她就只能自己动手了。 看着小姑娘前后忙碌的背影,戚玄迟站在她身后,两只手圈过她纤薄的双肩搭在桌案上,将她整个人都牢牢罩在怀中,随即饶有兴致的替她撕下干净的白布。 “备着这些做什么?” 白知柒还没来得及开口双腕就是一痛,她疼的咬牙咧齿,险些大叫出声。 戚玄迟俯下身,确定药已将伤口覆满后,细长的双指才仔细在她腕上缠着白布。 明明受伤最重的那个人是他,但偏偏最冷静淡定的那个也是他。 像是丝毫感觉不到痛一样,一心只顾着她那微不足道的小伤。 白知柒鼻头一酸,在他怀里小幅度挣扎着,伸手指了指一边的软榻。 “去那坐着,我要给您配药呢。” 戚玄迟却不紧不慢的示意她抬起另一只手,一点也不急着处理自己背后那触目惊心的鞭痕。 “你听话。” “朕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白知柒眼眶泛红,又不敢动手推他,只能用空着的那只手继续配着药。 白知柒身量小,人生的也纤细,待在戚玄迟怀里时小小的一团,这个姿势并不方便他上药,但戚玄迟不让她把手高高举起,只弯下腰捧着她那两只腕看了又看。 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戚玄迟的怀里很凉很凉,白知柒却莫名觉得很安心。 从前白知柒以为使得她安心的是他怀里暖人的余温,现在想来,应该是因为知道有他在,所以无论在哪都觉得安心。 戚玄迟替她处理好伤口,这才往后退了退,没了他的禁锢,白知柒忙转身要给他上药。 可戚玄迟背后干涸了的血已和背后的衣物黏在了一起,需要用力将其撕开。 看着眼前这一幕,白知柒心疼的憋着泪轻轻的为他褪下衣物。 屋内已被她点上了缓香,他不会感到疼痛,可白知柒就是控制不住自己逐渐颤抖起来的手。 每当沾满血污的衣物与溃烂的血肉分开时,她的心也跟着一起隐隐作痛。 察觉到她的颤抖,戚玄迟开口道:“可是怕了?朕自己...” “不怕。”白知柒斩钉截铁到,可哭腔却是压制不住。 戚玄迟虽看上去十分清瘦,可衣物一旦褪尽,那隐藏在衣物底下的肌肉却精壮有力,每一寸线条都流畅完美,犹如鬼斧神工。 他又生的白皙,背肌紧实有力,尤其是那两扇凸起的蝴蝶骨,是足以让人怦然心动的美色, 可白知柒却没有心情好好欣赏眼前的美色,因为这本该白皙完美的背上有着不少伤疤,甚至还多出了数十道新增的鞭痕。 等清理完伤口上的血水后,白知柒小心翼翼的替他上着药,明明知道他不会感到疼痛,却还是会时不时安抚似的替他吹几口凉气,似乎觉得这样做就能减少他那不存在的疼痛。 白知柒每吹一口气都能发现他那凸起的两扇蝴蝶骨会微微紧缩然后缓缓舒张,就连背后的肌肉也紧绷着。 该不会是缓香失效了? 白知柒关切的问道:“疼吗?” 前面传来一声略微喑哑的男音。 “不疼。” 白知柒低下头又仔细替他上着药,从前竟没发现他说话的嗓音偏像男子,只一心把人当作美人看待了。 白知柒也没想到自己在冷宫里随便拐到的美人居然会是当今圣上。 一时觉得又好笑又唏嘘。 白知柒毫不马虎的替人处理完伤口,这才终于用白布替他细心包扎了起来。 她红着脸绕过戚玄迟同样精壮的前身,指尖时不时擦过他的腹肌,留下冰凉的触感。 戚玄迟的呼吸声加重了许多,温热的气偶尔洒在白知柒耳边,惹得她不由得红了耳根。 白知柒处理伤口的动作熟练至极,每一步都准确无误,就像是经常做这件事一样。 戚玄迟扫了一眼自己身上缠着的白布,眼里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倒是熟练。” 白知柒愣了愣,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还未用完的药膏,心中不由得一紧。 一个养在深闺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女怎么会懂药理? 她笑笑,不好意思的摸着后脑勺,“从前跟过几个大夫,学了些疗伤的法子,皇上可觉得受用?” 戚玄迟没去深究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慌张,只一把将人丢上了床榻。 白知柒惊慌的看着他深邃的眼眸,里面还带着来不及消散的情欲。 她害怕的往后退了退。 眼前这人已不是被困在冷宫里的美人,他是这个国家的帝王,是她名义上的夫。 第八十章 嬉戏(嘻嘻) 看着塌上的人儿畏惧似的后退,戚玄迟皱眉俯身抓住了她向后挣扎的小腿。 白知柒呼吸一滞,先前她若还仗着性别对眼前的美人存在着调戏之心,那现在便是完完全全的不敢了。 九五之尊的帝王哪是她轻易能调戏得了的? 白知柒死死抱住倒在一边的被褥,手也紧紧攥着床单。 戚玄迟手腕使力,竟是连人带被一同拽到了床沿。 对上她惊慌失措的目光,戚玄迟仿佛明白了些什么,他有些好笑的勾住她单薄的裤脚往下轻轻拽了拽。 白知柒面颊爆红,想要拿脚踹他,但顾及身份只能作罢,一张脸气得圆鼓鼓的。 但转念一想,二人已是夫妻关系,这样的事似乎是迟早要完成的。 于是白知柒认命的倒在床榻上,半分挣扎也无了。 只是心里隐隐有些期待,拿被子捂住了通红的脸。 “轻...轻点...” 戚玄迟拿起桌上的药膏看着她恨不得将自己整个裹进被子里的动作,嘴角忍不住微微扬起。 “好。” 裙裤被人掀起,脚踝处很快便是一凉,有什么东西轻轻抚过脚踝,凉凉的,很是舒服,白知柒一下就放松了起来。 本等着下一个动作来临,结果床边人却是迟迟没有动静。 白知柒苦等许久,小心翼翼的从被褥里探出个小脑袋张望着,只见戚玄迟正站在床边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宸枫宫的烛火夜里一向偏暗,白知柒喜欢黑夜,所以从来不点太多的蜡烛。 燃了一夜的灯芯在寒风里瑟瑟,烛光明灭,照不亮任何潜藏在角落里的黑暗,却独独照亮了戚玄迟眼里细碎的柔光。 这昏暗的烛光愈发衬得他肤如莹玉,那双漂亮的黑眸里溢着的是足以让她失去理智的宠溺。 而他也仅仅只披了件单薄的外衣,极富力量的肌肉线条也洒了不少阴影在那片白皙的肌肤上,看上去漂亮极了。 美色当前,白知柒渐渐也没了先前那股子畏惧。 仿佛现在站在她眼前的只是她在冷宫里捡到的美人,不是那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帝王。 白知柒试探性的叫了一声:“美人。” 脚踝已被人细心的包扎好,白知柒慢慢爬到床边,轻轻扯着他松松垮垮的外衣。 原来皇上赏赐的那些不合她身的衣物用品,都是给他自己用的。 这么想着,白知柒郁闷的心情又缓解了许多。 戚玄迟依旧静静看着她动作,看着她逐渐朝自己靠近,一双小手也开始胡乱作怪了起来,从脸庞往下,缓慢游移。 直到腹上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戚玄迟瞳孔狠狠一缩,整个人倾身压了下去。 “姐姐在做什么?” 炽热的呼吸洒在白知柒微凉的脖颈上,她瞪大了眼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刚才干了什么,色心壮人胆,她居然色胆包天的亲了皇上的腹肌! 这真不该怪她啊,她刚才一时被眼前的美色蛊惑的失了魂,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自己亲了下去啊! “可...可能稍微亲了一口?” 耳畔传来低沉压抑的笑声,他似乎很是受用。 “那朕是不是应该讨要回来?” “讨...讨什么?!” 白知柒脸颊上的红意已蔓延到了脖颈,她怯弱的想要后退,却被人禁锢在怀里退无可退。 戚玄迟压在她身上,一只手轻易将她那两只不安分的小手摁于头顶,语意悠长。 “礼尚往来的道理,姐姐怎么不懂?” 这夜的床幔也不知为何,摇晃的弧度比起以往还要强烈了许多。 白知柒起初还试图挣扎,但奈何两人力气悬殊,根本挣脱不得。 她紧闭着眼,一张脸被吻得通红,戚玄迟微微起身轻咬着她圆润的耳垂,轻笑道:“姐姐怎地连呼吸都不会?” 不知是想起什么,白知柒一面大口喘着气,一面蹙眉娇斥道:“陛下身经百战,我自愧不如。” 小姑娘一张小巧红润的唇被折磨的越发艳丽,隐隐散发着水润的光泽,湿漉漉的眼睛泛着迷离的湿意,无声的诱惑着人来采取。 戚玄迟简直爱死了她这副吃醋的小模样,薄唇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姐姐怎么知道朕身经百战?” “你可是皇上。” 耳垂上突然一痛,白知柒生气的伸手挠他。 “陛下是属狗的吗?!怎地还爱咬人?!” 戚玄迟张开五指与她伸来的手十指相扣,轻而易举的将她的进攻转化成自投罗网的包容。 “只是想让姐姐长长记性罢了。” “可惜负了伤,不然该让姐姐亲自试上一番,才好知道朕究竟是不是身经百战。” 白知柒将脸埋进被褥里说什么都不要抬头看他,最后还是戚玄迟一把将被褥无情的扔下床榻,才换得小姑娘毫无杀伤力的怒瞪。 等到戚玄迟终于讨要完了,白知柒才得以安稳的坐回榻上。 戚玄迟一手勾着她顺滑的发丝,黑眸里透着餍足的光。 白知柒却很不高兴,她感觉自己再也不像先前那样掌握领导权了,完完全全就是被动的一方,他主动她受着,她主动也还是她受着! 期间她也强烈反抗过几次,可偏偏她是个一见到美色就走不动路的,戚玄迟一用那双漂亮的黑眸静静望着她,她就什么底线都没了。 要不是他还受着伤,她估计早就被吃干抹净了! 简直是越想越气,白知柒觉得自己非常受打击。 “姐姐今夜是想去哪?”戚玄迟伸手抚过那块被自己狠狠印下的吻痕,心情颇好的开了口。 瞧瞧,就好像是她以色换物了一样! 白知柒哀怨的看着他,不想这么快就原谅眼前这个人。 “其实夜还很长,朕与姐姐有的是时间在榻上慢慢讨论。” “我要回宣平侯府。” 脖颈处那只抚弄着的手明显停顿了片刻,但戚玄迟依旧面不改色的凝视着她,似乎对此并无感触。 “回多久?” “陛下不好奇我回宣平侯府的目的是什么?” 戚玄迟不紧不慢的握住她柔若无骨的手在掌心里轻轻揉捏着。 他无所谓道:“姐姐想做什么去做便是,朕只想知道姐姐还会不会回来。” 第八十一章 雨下 白知柒不明所以的望着他,烛光在他那张精致的面容上洒下阴影,幽瞳泠泠,像是吞噬人目光的深渊。 虽面上说的一片风轻云淡,但长时间得不到她确切的回答,那只握着她的手也逐渐使了力。 “怎么会不回来呢,我说过会永远陪着您的。” 戚玄迟神情不变,用被褥将她整个裹紧。 “比起言语,我更希望姐姐能付诸行动。” 他是笑着说完这句话的,可那双漂亮的黑眸里却不见笑意,只有在凝视她时才会偶尔溶入一些细碎的柔光。 白知柒不知道眼前这个阴晴不定的帝王究竟会如何发落她那位父亲,但宣平侯府里住着她的阿娘和二姐姐,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们遭受牵连。 伴君如伴虎,她必须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这也说明,她势必要对他有所隐瞒。 白知柒轻环上他的脖颈,手指缓缓与他相扣。 “我说过的。” “无论生死,永远忠于陛下。” 白知柒将戚玄迟疗伤所需的药方写给小太监,仔细叮嘱了许久才念念不舍的翻出了寝宫。 寒露成霜,凝了一室袒露的屋檐,明月高举,白雪漫漫。 寝宫内的缓香已将燃尽,丝丝缕缕的香烟从炉洞中慢悠悠的向上盘旋升起。 戚玄迟独坐在偌大的寝宫之中竟感怅然,心中一时说不出的空落,他起身在枕下缓缓取出两股纠缠的发丝,就着微弱的烛光看了一整夜。 夜深人静,空荡荡的街头偶尔窜出几只游荡的野猫,幽亮的眼瞳在深夜里更显诡秘。 白知柒急着赶路,夜里也无顾及,在屋檐上一起一落。 距离渐近,不过几日,整个宣平侯府看上去都要衰败了许多,没了主心骨的府邸犹如一盘散沙。 白知柒一时唏嘘,人也随即落在了院内。 她按照记忆摸索到了袅珏轩,果不其然在院内看见了七坊的医女。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陌生的香气,淡淡的却是好闻,像是多用了几味香料中和了气味一般。 那位医女伺候在屋外,眉眼低顺,大概是夜里被急忙叫起的缘故,神情略微有些空洞,看上去没什么生气。 事发突然,白知柒也满怀愧疚,想着该好好弥补她这一觉才行。 白知柒径直走到那位医女身前,柔声询问道:“大夫,阿娘她可好?” 那位医女起初没有反应,像是睡着了一般,见到是白知柒来了脸上的神情这才有了一丝松动。 “回七姑娘的话,三夫人已无大碍,眼下正在里头等着您呢。” 突然被人换作七姑娘白知柒还有些不适应,但更多的是奇怪,可念及此处是宣平侯府也就没再多想,下意识就要推开门进屋。 那位医女却抬手将她拦下,毕恭毕敬的说道:“七姑娘身上可带了香料?三夫人近日犯了哮喘之症,多有禁忌,还希望七姑娘莫要冲撞了。” 白知柒也觉得确实如此,她今夜走的匆忙身上随带的也不过是点香用的火石罢了,因此只是笑笑,对于这医女的细心感到欣慰。 “并不碍事,我也略懂药理断不会冲撞阿娘,倒是这位大夫,夜已深了,回去多有不便,稍后便留宿府内吧。” 白知柒于是背过身去推开了房门,而正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那位医女的表情扭曲了一瞬,手指挣扎着想要触碰她,却只能颤抖着替她合上了门,眼睁睁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前。 屋内是浓重的药草味,隐约掺杂了些熟悉的香料味,闻起来古怪的很。 还不等白知柒细嗅,床榻上卧着的人已大声咳了起来。 白知柒忙走上前去,入目是林月浣那张苍白的脸,毫无血色的嘴唇干裂出血丝,不过几月未见,身形却显而易见的消瘦了许多。 白知柒不由得心头一紧,拾起盆里的毛巾沾湿拧干贴上了她的嘴唇。 “七妹妹真是爱母心切。” 屏风后传来一道尖细的奚落声,白知柒面不改色的替林月浣擦了擦脸,伺候她将桌上凉着的汤药喝下。 见自己被人当空气一样遗忘在一边,白银翎也撕破了先前伪善的嘴脸冲上去狠狠推了白知柒一把。 按照以往,白知柒只会一言不发的由着她泄恨似的欺负,但阿娘那张苍白而毫无血色的脸庞近在眼前,白知柒再也忍耐不住心底的愤恨,一把推开了白银翎。 白银翎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似乎从来没想到自己这个怯懦的七妹妹居然会动手反抗自己,她一下栽倒在地上,一只手指着白知柒气的发抖。 “往日里你如何胡作非为也好,我都不曾动过你一根手指,可这并不说明我毫无底线。” “白银翎,你是不是认为这整个府里属你最金贵?其他人的命就不算是命了吗?!” 白银翎从地上爬了起来,满脸不加掩饰的鄙夷。 “你们凭什么和我相提并论?!我是宣平侯嫡女,我生来便比你们高贵!而你又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轻而易举就夺走属于我的一切,白知柒,你和你那见不得人的娘一样下贱,一个抢我爹爹一个抢我夫婿,你们这群下贱东西都应该不得好死!” “啪!” 白银翎捂着脸瞪大了眼睛恶狠狠的看向面前这个女子,不敢相信她居然还敢动手打自己。 白银翎尖叫着朝她扑了过去,似乎不顾及自己的身份只一心想要撕烂她那张嘴脸。“白知柒!你这个小贱人!” 白知柒刚想再给她一个教训,却被人抓住了双臂,她顿时愣在原地,因着重病的缘故那双手使不上什么力气,这本来可以轻易挣脱的束缚白知柒却一点也不想再做挣扎。 她抬起头,投去的目光犹如锋利的冷刃吓的白银翎半分动作也不敢再有,那双杏眸里面翻涌着腾腾杀意,却渐渐升起了一片水雾。 白知柒哑着嗓子开了口:“阿娘...吵到您了吗?您快些松手吧,我不会还手的。” 方才敷上的毛巾已恢复成了先前的冰凉,慢慢滚落到地上,如同白知柒那颗逐渐冷却了的心脏。 眼前是止不住的水帘,从白知柒眼眶淌出。 她想。 原来就算寒冷如冬夜,也会骤然雨下。 第八十二章 逃生(要上架啦) 林月浣死死抓着白知柒的手腕,这导致她腕上刚刚愈合的伤口再度裂开,那缠在手腕上的白布随着林月浣的动作渗出点点血花。 宛如朵朵红梅,绮丽又讽刺。 林月浣却视若无睹,强打起精神嘱咐道:“莫要冲撞你三姐姐。” 白知柒将她安放回塌上,细长的眼睫在眼底洒下阴影,遮住了眼中翻涌的情绪。 “不会的,阿娘且歇着吧。” 今日若带了凝神香就好了,起码,不必再亲眼看着她毫不掩饰的偏袒。 “白...!” 白知柒转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我阿娘已经歇下了,在长辈面前大呼小叫,肆意谩骂,这便是陈嬷嬷教你的规矩。” 长公主嫁来宣平侯府时带了两位嬷嬷,纯嬷嬷照料白锦睿的起居,而陈嬷嬷则负责照料白银翎的起居。 陈嬷嬷为人心机深重,手段老辣,在宫里受人尊敬惯了,平日里根本瞧不起府内人,因此府内上下除了白银翎没几个人愿意同她来往,这也就间接导致了白银翎这目中无人的性子。 “那又如何?就凭她管了府里一些琐事就配让我尊敬了不成?这宣平侯府里的主母只能是我娘!” 白知柒抬袖随意擦拭了一番,弯腰替林月浣整理好被子,根本懒得搭理她。 简直是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白银翎婚事被替,父亲也跟着锒铛入狱,这接二连三的打击刺激的她喘不上气来。 而反观泰然自若的白知柒她只觉怒从中来,巴不得撕烂她这张冷静的嘴脸。 本被白知柒伺候着快要睡去的林月浣这时却突然睁开眼来,又是一把抓住了白知柒的手腕,上面缠着的白布几乎都要被她这股力气扯下。 白知柒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依旧平静的看着她。 “阿娘怎么了?” “吃甜枣吗?我记得小时候你最爱吃这个了。” 林月浣从枕下摸索出了一个用布包起的东西递到白知柒眼前,她打开那块布露出里头的甜枣来。 看上去是普通的甜枣,白知柒忽略了空气中弥漫着的种种草药味伸手接过了那甜枣。 白银翎只觉得林月浣这个女人过于愚蠢,白知柒那灵敏的鼻子轻易就能分辨出什么有毒什么无毒,她这样干巴巴的送上去还指望她能一口吞下去不成? 可下一秒,白知柒居然真的一口将那甜枣吞了下去,末了甚至还笑了起来。 “枣很甜,但阿娘忘了,我自小便不喜甜食,不过不要紧,阿娘这一次记得就好了。” “也再没有下一次了。” 林月浣看着她盈盈地笑,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忍,但很快就想起了什么,她卧回枕上不再看面前这个已笑出了泪的女子。 白银翎也没想到她会吃的这么果断,她甚至不用怀疑,方才林月浣递过去的哪怕是毒药白知柒也会面不改色的吃下去。 “宣平侯七姑娘果然是个孝女,早知道该让林姨备下毒药才好。”容语岑推门而入,一身媚骨浑然天成,款款走至二人眼前。 在自己阿娘这里受委屈也就罢了,可不是什么猫猫狗狗都能随意奚落她几句的。 白知柒想开口回她几句却发现根本说不出一个字来,接着,强烈的眩晕感朝她袭来。 她自然察觉出了那甜枣的不对劲,但最多只是能使人短时间失去力气罢了,难道? 白知柒猛然看向自己的手臂,雪白的一截腕上被人用指甲划破,留下一道道细长的血痕。 林月浣自知无颜面对她,只能合上眼撇过头去不敢再对上她惊愕的目光。 看着白知柒越发凝重的神情,容语岑掩唇笑道:“七姑娘真是对自己的母亲一点防范也没有呢,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一封书信就能让你失了先前审时度势的冷静。” “那日没能在揽月阁淹死你,我可是夜夜都难眠啊。” “不如就在今日吧,银翎代你入宫承宠,你携恨入地府长眠,可好?” 容语岑说着,从衣袖里掏出一把锋利的短刀来,她面带笑意缓缓逼近白知柒,艳美的脸上满是冷意,堪比地府阴差,仿佛将在下一秒夺走人的性命。 白银翎制住白知柒的手僵硬了片刻,没想到她是要来真的,原本的愤怒也就弱了下去,手里的力气一下松动了许多。 白知柒紧抿着唇,鬓角跟着滴下汗来,她转身躲过容语岑刺来的刀刃,一把推开白银翎翻出窗户,几下便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两人本想着秘密处理完这一事以保证无人知晓,却没想到她居然还有逃跑的力气,一时间怒火中烧了起来。 白银翎见先前的布置全都功亏一篑,忍不住出声埋怨道:“早说了这贱丫头狡诈的不行,你偏不信,非要亲手处置了她才能安心!” 容语岑冷冷投去目光,白银翎这才闭上了嘴。 白银翎先前在路上谩骂白知柒时恰好被容语岑听了去,容语岑心中生疑于是把她召去了酒楼,几番耐心追问和明言香的加持下,白银翎也就把所有不该说的和该说的全都说了一遍,容语岑这才利用白知柒对林月浣的感情把人诓了过来。 没成想绕了一大圈最后的目的却没达成。 “派人去搜查白知柒的下落,见之必除,她若是被人救下解了毒,白三姑娘也该知道我们的下场会是如何。” 容语岑见她面色为难,只冷着声音道:“事已至此我们早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还望白三姑娘仔细衡量利弊。” 白银翎哪知道会闹出这些事来,她本想着只是简单给白知柒一个教训好给自己出出气罢了,没成想容语岑居然是想直接取了她的性命。 看着自己掌心里已然冷却了的鲜血,白银翎感到一阵反胃。 她自幼就被保护的很好,别说是人命了,就连血都不曾碰到过。 哪有容语岑这样大的胆子,她方才拿着刀逼近的时候,动作熟练的就好像是曾做过无数次一样。 白银翎没来由的感到一阵畏惧,被容语岑狠厉的眼神吓的往后退了几步,她甚至开始后悔和容语岑联手了。 第八十三章 获救 长街上空无一人,白知柒捂着手臂跌跌撞撞的在小巷里逃窜着,白皙的额上因为疼痛而冒出不少冷汗。 透过微弱的月光,一顶格外繁丽的轿子正打街上悠悠路过,轿帘上悬挂的珠宝折射出一阵耀眼的光芒。 冷风刮过,银铃乍响。 强烈的眩晕感快要完全麻痹白知柒的意识。 她不能倒在这里,美人还在皇宫里等着她。 白知柒咬咬牙,朝着那顶轿子不管不顾的冲了过去。 轿身突然被什么东西撞的狠狠摇晃了一下,正半卧在轿内假寐的男子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白玉无暇的纤长手指慢条斯理的掀起窗帘,睁开一双尚且迷离的狭长凤眸慢悠悠的投去视线。 说不出的瑰丽妩媚,却也有不染尘寰的高洁脱俗,便是久待在他身边的下人们也不由得一时看呆住了。 “何事?” “回公子的话,是一个受了伤的女子,也不知为何突然就冲撞了过来。” 略带好奇的视线落在那已昏死过去的小小一团上,男子红唇微弯,像是见了什么好玩的事物一般。 “真是个可怜的小家伙,带回去吧。” “是。” 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白知柒冷的缩成一团。 明明足以塞下五六个成年男子的轿子,被她硬生生坐出了只能塞半个的感觉。 易梧岚顾及着这顶轿子的清理之难,慢悠悠的朝那团缩起来的小东西凑近了些。 “小家伙,你这血流的这么多,不难受吗?” 白知柒昏昏沉沉的听到这样一句话,根本没力气理会他这堪比看戏一样的提问,只抬起尚且完好的那只手臂使劲把他推开了些。 外头的下人听见这样一句问话,额前也忍不住滑过一条黑线。 他这主子什么都好,就是脑子有时候好像不大好使,怪不得秋娘不让他在外头说话,这一开口能吓退多少客人啊。 “公子,这姑娘看上去伤的挺重,需要止血。” “哦。” 易梧岚虽然不知道该如何止血,但他这时倒是想起秋娘不让他在外多说话的规矩了,于是轿子里又陷入了一阵沉默。 外头的下人只以为他知道该如何止血,也就没再细讲。 易梧岚用好奇的目光将眼前这团小东西打量了一遍,这才终于在她腕间缠着的白布上找到了答案,这白布上面渗着血,定是做止血之用。 易梧岚觉得自己真是聪明极了,不过也就过了那么一会儿他又开始为难了起来。 可他没有白布啊,而且这上头的斑斑点点的痕迹究竟是血还是装饰啊? 他上哪去找一条一模一样的布呢? 但白知柒的血实在淌的太厉害了,原本干净的轿子都要被她身上的血渗透了。 易梧岚不想挨骂,只能拆了她没渗血的那条白布往她臂间缠了上去。 万幸戚玄迟当时为防意外在人腕间缠多了几圈白布,这才使得易梧岚能够在缠不正确的情况下勉强给人止住了血。 看着她不再淌血的臂间,易梧岚心里是满满的自豪感。 他忍不住眯起眼点了点白知柒的额头,“小家伙,我救了你一命呢。” 易梧岚其实很少与女子接触,他是楼里的头牌,平常女子就是再喜爱也只能隔着一扇屏风巴巴望上一眼,就算是有钱的顾客也只能勉强和他同坐一座,按照台本聊上个几句。 因此在他看来,女子都该是同秋娘一样凶巴巴或者同女顾客一样饿狼似的存在,倒是从没见过像她这样看上去纤细娇小,极缺保护的。 小家伙生的白皙,略微圆润的脸蛋上还残留着泪痕,看着就让人不忍,易梧岚一时也怜惜了起来。 易梧岚伸出手腕同她的比了比,不由得唏嘘一阵,红唇也跟着抿紧了起来。 看装扮,这小家伙怕是被人殴打出府的小丫鬟。 “小家伙别担心,我会把你养的白白胖胖的。” 易梧岚此时还并不知道他今后会面临些什么,只因为这随手一救,就差点把自己半条命都搭了进去。 白知柒也不知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只觉得自己睡得并不安稳,总有东西试探性的轻捏几下她的脸,虽然是极其克制的触碰,但她依旧怒火中烧,巴不得起来把那只手给拍飞。 等到好不容易有了睁眼的力气,白知柒才猛然睁开眼瞪向那一直伸出魔爪扰她睡梦的人。 不看还好,这一看才真要再把人气晕过去。 不止一个人围在她床边,几只手尴尬的停顿在空中。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还是秋娘率先反应过来,她堪堪收回手,正色道:“姑娘是哪里人,怎地会中毒晕倒,还被人刺伤了?” 白知柒张了张嘴,发现身上的毒虽是去除了,可这嗓子里的却没有,她依旧发不出声来。 易梧岚凑了过去,自以为贴心的询问道:“小家伙你是小哑巴吗?啊!” 秋娘收回拳头,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平日里就让你少说点话不要在外头丢我的人,出去别说我认识你。” “可秋娘不认识我又为什么要同我说话?啊!” 又是一计重拳,旁边围观的几人都忍不住替他感到疼了起来,可偏偏易梧岚是个没心眼的,还想再说。 解忧一把捂住他的嘴,也开始觉得丢人了起来,面上烧的厉害,他抱歉的冲白知柒笑了笑带着几个兄弟把易梧岚拖出去教育了一番。 外面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白知柒觉得很奇怪,这人明明长了一副极好的样貌,怎地偏偏生了个不大聪明的脑袋? “姑娘可是说不了话?” 白知柒点点头,右臂已被人重新包扎了一遍。 “我叫秋娘,方才那个是易梧岚,姑娘那夜正是入了他的轿子。” “我先喂你吃点东西吧,昏了三天三夜,也该饿了。” 白知柒感激的看着她,就着秋娘的手喝了几口肉粥,这粥熬的软烂入味,最适合她这种才进油水的病人。 “解忧也查出姑娘体内仍残留毒素,可一时半会也找不出解决的办法,只能先让姑娘失语一段日子。” 白知柒伸出左手在她掌心上写了“谢谢”两字,秋娘笑着替她擦了擦嘴,心里喜欢的不得了。 第八十四章 噩耗 一碗肉粥下肚,白知柒靠在床沿边,一双乌溜溜的杏眸安安静静的望着秋娘,模样乖顺极了。 秋娘忍耐着想要伸手捏人脸的冲动,坐在床边慈爱的打量着面前这个小姑娘。 这姑娘起初虽看着生的普普通通,可仔细瞧却发现这脸上戴了张人皮面具,这一撕下来其中的风光可是说不出的美好。 长春楼如今恰好缺一个女花魁,这下她倒是不用愁了。 比起时不时就能语出惊人让她时刻担惊受怕的易梧岚,她倒是更喜欢这个说不出话的小哑女。 看上去是个好人家的姑娘,到时候不让她卖身就是,陪着客人喝喝酒解解闷也是好的。 秋娘心里算盘着,伺候人自然也就越发积极了起来,把白知柒弄得好不惶恐。 又过了几日,白知柒终于恢复了下床的力气。 换过药后,白知柒看着镜中衣着繁丽的自己,不由得开始怀疑起秋娘的意图了。 这属实不能怪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是秋娘她笑得太过阴险,看上去就像是利欲熏心的贼人。 白知柒觉得自己现在成了案板上的肥肉,恐怕要给人挂出去卖了。 秋娘几人虽看上去无害,但这整间房间的布置过于富丽堂皇,不像是普通人家的住房,甚至更像是她同人议事时曾去过的青楼。 秋娘当然不知道白知柒在想些什么,她欢欢喜喜的给人绾着发,一双眼时不时偷瞄一眼镜中容貌娇美的人儿。 白知柒生的很美,明艳绝世,顾盼间皆是风姿,只需一眼就能牢牢抓住他人眼球,就算是常年游历风尘的秋娘也不经一时看迷了眼。 “还不知姑娘姓甚名谁?” 白知柒伸出左手点了点一边的口脂,在梨花木桌上缓缓写了个“柒”。 见她不再多写,秋娘也不在意,只笑道:“原来是柒姑娘,待会带柒姑娘出去走走,熟络熟络这地方。” 如果只是简单的出去走走,又怎会这么用心的装扮她? 总归是被秋娘等人所救下,白知柒自然不愿亏欠他们,但若要让她自掏腰包来答谢他们的确是不可能的,出去“走走”也不是不行。 为了营造神秘感勾起顾客们的好奇心,出门前秋娘特意给白知柒戴了一层面纱。 无论秋娘做什么白知柒都是一如既往的温顺,就算是看见纠缠在一处互相嬉戏的男女也不曾惊慌失措,这显然不是一个良家女子应该有的反应,可她却有完整的身子。 恐怕是早就知道这里究竟是个什么地方了。 秋娘心里有了计较,走在前面柔着声音安抚道:“柒姑娘不必担心,不会让你接客的。” 白知柒慢悠悠的踹飞了一个差点朝她扑过来的醉鬼,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又抬脚踹飞了一个。 这座青楼她不曾来过,也不知离揽月阁近不近,但顾及揽月阁与大多青楼都结了怨白知柒自然不敢贸然问起,她如今行动不便又身在不明方位的青楼,一举一动都得谨慎小心,只希望能在这里听见些有用的消息。 青楼人多口杂,许多消息在此肆意流传,自然也包括了京城里发生的几件大事。 “听说宣平侯畏罪自裁在天牢里了。” “啧啧,真是报应啊,宣平侯府前些夜里不也走水了?整个府邸烧的一干二净,死了不少人呢!” “真是造孽啊!老子犯的错儿女偿!白二姑娘和白七姑娘可还活着?这两位好姑娘可才订了婚事就差嫁个好夫婿继续享福呢,怎地会突然发生这样一件事来?” “谁知道呢?官差搜了半天也没搜出两人的尸骨来,怕不是尸骨都扬成灰烬了!” “可不要这样说,那白婕妤也是惨啊,好不容易入了宫得了宠,好端端的一个人昨天夜里说没就没了。” 几人又是一阵感叹,宣平侯明明前几月还风头正盛,在京中的地位水涨船高,这才不过短短几日,全府上下竟是死的死没的没,这如何能不叫人唏嘘! 听闻此噩耗,白知柒如遭雷击。 为何一觉醒来,宣平侯府就没了? 阿娘和二姐姐呢?她们还活着吗? 白知柒只觉脚步虚浮,头晕目眩之际被一个突然从屋内窜出来的女子扑了个全,两人随即一起往身后的楼梯处栽去。 一番天旋地转,两人竟是分别被人护进了怀里。 朗朗男音悠然响起,说不出的戏谑散漫:“这便是你们木牌之首的妙音姑娘?本世子不过是让她唱个曲罢了,花了这么些银子怎地好像还成了我强迫她似的?” 接着便是一道极为好听的女音:“请世子自重!” 听到这两道熟悉的声音,白知柒脑中有片刻迷茫,她从身后那人的怀里呆呆探出了脑袋。 果不其然看见镇国公的世子和一个同样面纱遮面的女子。 一阵细瞧,白知柒突然发现这女子长的好像她二姐姐! 白知柒心里顿时闪过一个念头,二姐姐歌喉婉转,曾和她说过在京城找了个可以随意唱歌的地方,但从来没带白知柒去过,难不成就是这里? 而此时苏瑾看上去竟比白知柒还要激动,他双眼猩红,模样狼狈,竟要不管不顾的要伸手去抓那个惊慌失措的女子。 白知柒挣脱身后那人的怀抱连忙将那女子护在了身后。 方才接住她的那个男子竟也待在一旁默不作声,好奇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扫来扫去,那张红润的唇瓣似乎下一秒就要张开。 秋娘自然不敢让他张口,连忙用眼神制止住他。 此时已有不少客人注意到了这几个气度不凡的存在,纷纷投来视线。 “那不是秋泯楼的花魁?他身边那几个看上去也是顶顶好的样貌,莫不是秋泯楼新进的妓子?” “休要胡言!那男子可是镇国公的世子爷,千万当心你的脑袋!” 那酒客吓的冷汗直冒,连忙颤颤巍巍的付清钱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这四人里三个是秋娘用来揽钱的宝贝,另一个是她指望着能捞到钱的大主顾,她怎敢让他们轻易抛头露面? 秋娘忙上前将几人引进了里屋,这一个是镇国公的世子一个是语出惊人的易梧岚,她可是一个也不敢轻易得罪了的。 明明是从来都没见过面的几个人,如今看上去却像是久别重逢似的。 第八十五章 重逢 “几位莫要在外头闹事,不如进了里屋慢慢聊?” 白知柒一点也不想和这两个人聊,她伸手将那女子拉到角落里背对着几人想要掀开她的面纱细看。 “姑娘这是做什么?” 白琳琅也没想到面前这姑娘的举止竟比苏瑾还要轻浮,她默默往后退了几步,眼神里带着警惕。 这声音越发熟悉,白知柒一下就湿了眼眶,她颤着手慢慢掀起自己的面纱。 “柒儿?!” 白琳琅压低声音,不可置信的捧着她的脸瞧了又瞧,不过几月未见,她竟又消瘦了许多,原本还算圆润的下巴已瘦成了一个白皙的尖儿。 前些日子白琳琅恰好在寺庙小住了几日不曾回府,没想到竟逃过一劫。 可她自知已成罪臣之女,唯一的牵挂七妹妹也无故逝于皇宫,万念俱灰之际也逐渐明白万事回不到从前,只能顺着秋娘的意思在秋泯楼挂牌卖艺以待来日。 没成想今日卖艺时竟会遇上来此议事的苏瑾,还被人一把抓进了屋里逼问。 她本想着如今两人身份已如云泥,婚事作废再不必有所纠缠,却不想苏瑾跟魔怔了似的要抓她回镇国公府,好不容易能有机会重新开始,她自然是不愿的。 白琳琅经受不住苏瑾万般纠缠,本想脱身逃离此处却没料到竟会在这遇见她的七妹妹,还是活生生好端端的七妹妹,心里一时欣喜若狂。 白琳琅玉手握紧了白知柒过分削瘦的手腕,却在发现上面的疤痕后急忙松开了手。 她心疼的轻捧住那只只见薄皮的骨腕,眼里满是疼惜:“柒儿怎地...怎地会在此处?这手腕怎会伤成这样?是谁这样糟蹋你?还疼吗,告诉二姐姐还疼不疼?” 白知柒摇摇头,红着眼用唇语缓缓道:‘不疼的二姐姐,已经好了。’ 白琳琅起初是愣了愣,随后惊慌失措的抚上她白皙纤细的脖颈,“柒儿,你的嗓子怎么了?” 随后她有些抱歉的捂住耳朵笑了笑,表情看上去无措极了:“许是二姐姐这耳朵不大好使了...是二姐姐的错,定是昨夜睡得晚了,不然怎么会听不见你说话呢?” 白琳琅余光这时又瞥见她宽松衣袖下微微鼓起的一团,她颤着手将衣袖掀起了一小片,入目是被白布包扎好了的手臂。 白琳琅脚下踉跄,痛心疾首。 白知柒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紧抿着唇,笨拙的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二姐姐,是我的嗓子出问题了,不是你的错。’ 白知柒几欲晕厥,心痛的说不出一句利落话来:“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她好不容易才见到的七妹妹怎么会被人糟蹋成这样? 说到最后竟是带上了哭腔,苏瑾隔着老远都能看见她微颤的身躯,心中一时无法宣泄的怒火也终于有了个宣泄口。 他低声骂了几句,冲着白知柒怒道:“喂,你给我离那个爱哭鬼远一点!本世子好不容易才哄好的!” 坐在一边安静品茶的男子也在听见他这话之后蹙起了眉,他抬眼看向苏瑾,凤眸里满是不赞成之意。 “凶她做甚?世子待会再哄哄不就是了,要是小家伙被世子凶哭了谁来哄?” 随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继续道:“罢了,我来哄也好,还望世子凶的小点声,外头的人都听得见,粗鲁又丢人。” 苏瑾被他这几句话说的更是愤怒,不甘心的一拳砸向桌面,直把一桌茶水拍的激起。 他忿忿看向哭的梨花带雨的白琳琅,待看到她脸上再次浮现难得的笑意,又莫名没了气。 不知为何,他是越发看不得白琳琅落泪了,从前虽也会如此,但自从岑儿出现后便渐渐无感了。 莫不是白琳琅给他吃了什么迷魂药不成?知道宣平侯府走水后他不顾天色急忙赶了过去,几次冲进火海救人,却只看见倒了一地的下人仆从如何也寻不到她的身影。 他没日没夜的烧香拜佛祈祷她能安然无事,枉费他一番苦心,她竟跟个没事人一样在这青楼里卖起了艺来。 他许诺会将她带回府里安养终生,结果这无情无义的女人却半分也听不进去只一心想把他赶出去,他就这么不受她待见? 她若是不愿没名没分的待在镇国公府,他也不是不能将她风风光光的娶进府里,可偏偏她说什么也不肯跟他走,执意要待在这青楼里做卖笑的歌姬。 真是惯的她! 见人笑的越发开心了,苏瑾忍不住问道:“那人是谁?” 易梧岚百无聊赖的摩挲着杯沿:“谁是谁?” 他瞧了一眼白知柒的背影,恍然大悟道:“你是说小家伙啊,她是我前些夜里在路上捡到的,秋娘也觉得很合眼缘,打算留她在秋泯楼里做个花魁。” “她和妙音本世子一起赎了。” “这可不成,秋娘是要靠她俩吃饭的,况且她们也没签卖身契,走不走的可不是我们能说了算的。” 感受到苏瑾威胁的目光,易梧岚还是退让了一步:“小家伙是我捡回来的,她的命也是我救的,不可能归世子,那位妙音姑娘世子倒是可以自己问问看她的意思。” 苏瑾不屑的收回目光,就是因为问了她不同意这才想着换个法子把人带走。 没成想这易梧岚平日里看上去是个呆的,到了这事上却是一点也不愿意让步。 “盐道。” 苏瑾放出了一条大鱼,如今京城的盐道几乎全被一人拦断,其余盐商在这条路上几乎讨不到一点好处,京城中已经接二连三的倒了不少商家,易梧岚若是愿意将两人让出,他也不是不能出手除了那盐商。 易梧岚的确心动了,但欲望不过一瞬便被理智打压了下去,“世子,她们都是好人家的姑娘,落难至此,我不能趁人之危擅自替她们做决定。” 苏瑾几乎要拍案而起,他咬牙切齿道:“你认为本世子是带她们回去吃苦的?” 易梧岚随即摆出一个“难道你不是吗”的神情,差点把他气的呕血。 白知柒好不容易平复完白琳琅的心情,自然是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两人,她扶着白琳琅入座,一颗心全系在了她二姐姐身上。 第八十六章 忠言 “跟本世子回府。” 几个人都跟没听见似的,白知柒拿起杯盏易梧岚就凑过去倒茶水,白琳琅则一手握着白知柒一手接过杯盏轻抿了几口。 反把他衬得像个多余的人物。 苏瑾随即怒起,也不再顾及言语:“你非要留在此地做卖笑的歌姬不成?!” 苏瑾这话说的过于伤人,白琳琅不过是一个深受父亲牵连的弱女子,落到此等地步已是不幸,他又怎能这般出言伤人。 还不等他道歉迎面就泼来放凉了的茶水,易梧岚倒吸一口凉气抢在苏瑾发怒之前把白知柒护在了身后。 白琳琅同样抬手挡住了白知柒,一双美眸警惕的看着苏瑾。 这双眼曾无数次含情脉脉的凝视他,可如今只剩下惊慌失措的害怕。 苏瑾苦笑几声,甩袖离去。 白知柒在两人身后对着那道身影张牙舞爪的比划着,颇有种要同他决一死战的架势。 她发不出声,一张小嘴开开合合的显然是在骂些什么,易梧岚看着好笑,帮她冲着苏瑾的背影做了几个鬼脸。 白琳琅无奈的点了点白知柒的额头,“你啊...” 而此时皇宫里的妃嫔早已乱作一团,皇上前不久发现了她们出入皇宫的小门,一怒之下派人封死了那扇门,带头反对的贵妃和淑妃还被一起禁了足。 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日,柳意凝刚解了禁足就朝着乾清宫奔去,恰逢柳允南与几位大臣在内议事,她这样不管不顾的闯进来显然是犯了大忌,众人都惊得张大了下巴。 虽说这柳贵妃格外得宠,但连通报一声都不用就能直接入殿的事他们还是头一回见。 但顾及柳允南在场,几人只能装作没看见,低下头装傻充愣。 大太监余庆被宫人拦在外头,好不容易摆脱纠缠这才慌慌张张的一路跪进了殿内。 “凝儿,你来这做甚?” 柳意凝美眸一扫,竟是连皇上的身影都不曾见到,只剩一个空着的主座。 皇上最近大病了一场,太医如何用药都不见有回转,因此已是几日都不曾上过早朝,几个大臣这才得了批准前来乾清宫议事。 那曾想会遇见她这个突然闯进来的异类。 “皇上呢?” “陛下如今身体抱恙,疾病所困夜不能寐,方处理完奏折,眼下刚睡去。” 柳允南说完又看见她眼底的青黑和已哭肿的双眼,他淡淡扫了一眼那群一声不吭兀自装死的大臣,大臣们得了指示这才如释重负的退离了宫殿。 柳意凝今日这番举动已足以让人以此为把柄指责她持宠而娇,无视宫规,可柳允南却不训斥她,只温声询问道:“发生了何事?” “宣平侯是你们用以扳倒梁王的棋子?” 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个,柳允南微怔,道:“不错。” “那这又与白婕妤有何干系,她不过是一个不知道自己父亲野心的可怜人,何故香消玉殒于宫内?” 柳意凝自然听说了白知柒受刑一事,本想着等皇上气消了再去探望,却不想人竟是直接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宸枫宫里。 就连尸身也只是草草了事,裹上白布扔进火炉里化成灰烬。 谁能想到一个前不久还盛宠不断的妃嫔竟会在母族失势后得了这么一个凄惨的结局? 最狠不过帝王心。 柳意凝突然道:“那我也会这样吗?没了价值之后,也会落得和白婕妤一样的下场吗?” 柳允南皱眉想要上前,可柳意凝却畏惧的往后退了一步,她目光空洞,一点生气也没有,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为人弃子的结局。 “凝儿,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你永远不会和白婕妤一样。” 柳意凝看着他那张和自己没有一处相似的俊美脸庞,突然低低的笑了。 “哥哥总以为将我捧到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便是完成了爹爹与娘亲的嘱托,可你从来都不问问我究竟想要些什么。” “我要的从来不是什么众人羡慕的地位与圣宠,不过只想平平淡淡的过完一生罢了。” 待乾清宫人音寂静,戚玄迟才掀起珠帘重新出现在了殿内。 柳允南依旧伫立在殿内,久久不曾动过,神情在看见他的身影时才出现了一丝松动。 大概是敷了药的缘故,戚玄迟的脸色看上去要比先前好上了许多。 他坐在位上查看奏折,脸色透着不自然的红,正发着低烧,衣物也松松垮垮的穿着,露出底下消瘦了许多的身躯,此时的他非但看不出一点狼狈,甚至还呈现出一股子美到易碎的感觉。 几人也不知他是在何时受了伤,大面积的伤口因长时间得不到医治而有了溃烂的现象,他也不允许太医医治,任由那伤口继续溃烂,太医还是趁着他昏迷的那段时间才悄悄给人上了药。 给他敷完药太医也逃命似的扛着药箱跑回了太医院,生怕戚玄迟一个不高兴就把他的脑袋给摘了。 戚玄迟近日虽不曾动过怒,可那双深邃的黑眸轻飘飘看向人的时候就像是经历了一次次凌迟,恐怖的要命。 戚长愉自然也不敢再出现在他面前,他当初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顺便讨好自己这个皇兄可没少在白知柒身上动用人力,结果人抓到是抓到了,死也是死了。 可他总觉得自己这个皇兄巴不得那个死的人是他,他甚至不用怀疑,如果自己不是太后亲生的皇子,恐怕早就跟着那白婕妤一起死了。 戚玄迟这些日子不是批改奏折就是坐在一处地方发呆,饭食也不怎么用,人自然跟着消瘦了下去。 柳允南不忍看他这般糟蹋自己的身体,只能出声提醒道:“皇上,大业未成,那么一切细小损失都不足为提,梁王既能为了自己的野心而弃车保帅,那么您也该是如此。” “白婕妤即是宣平侯的女儿,为防养虎为患,除之才能止日后之忧。” 戚玄迟闻言搁下笔墨,漫不经心的抬眼看向他:“柳相看的倒是通透,方才贵妃擅自闯入乾清宫,凭宫规朕也应该处置她,不是?” 柳允南低头不语,拱手道:“陛下该知臣之苦心,陛下如今该以国事为重,切莫劳损圣体。” 第八十七章 相思 戚玄迟位于高座久不发声,柳允南抬头,入目是他深邃而毫无温度的黑眸。 他似乎很是疲倦,眼底的青黑并没有因为短暂的休眠而消退,近来的消瘦也使得他精致的五官轮廓愈发硬朗,更添几分阴戾之气。 戚玄迟随意拨弄着手边的玄色锦囊,漫不经心的提问道:“子焕入朝为官多久了?” 柳允南道:“回陛下的话,臣入朝为官已有六年之久。” “前朝重臣申宏平,深谋远虑,雄大才略,乃安国之良臣,朕何故不用并除之?” 柳允南答道:“此人曾为梁王所用,虽为当世难得之才,但为人趋炎附势一度倾向于梁王,唯恐其暗藏祸心,有朝一日再为梁王所使,遂不用。” “而陛下晚来得势,人心不稳,申宏平此人多疑好功,若不大施其用,终为极大之隐患,遂除之。” “一次不忠终身不用。” 戚玄迟于是不语,只提笔继续批阅奏折,柳允南却是幡然醒悟,他屈身重重叩首三下才起身出了乾清宫。 梁王如今已不如往日势大,断无可能派人直入天牢逼迫宣平侯自裁,可宣平侯偏偏死于牢里,这足以说明有人暗中协助梁王的人混入天牢。 而能有此权利,更有这个胆量的,只有柳允南一人。 宣平侯被关押的消息早已在朝中传开,戚玄迟手中已有宣平侯的罪证,可他却丝毫没有想要公布于世的意思,反而任由朝中传闻愈传愈烈。 眼见事情的风向逐渐被梁王带偏,柳允南为止住对戚玄迟不利的传言,这才将计就计放任梁王将宣平侯除去,并抢在梁王之前公布其罪行,没成想梁王此人心狠手辣,一把火将藏在宣平侯府里的罪证全烧了个干净。 弃车保帅的招数高明,这下便是查无可查。 戚玄迟方才那番话便是在警告柳允南,他已然知晓了他暗中的动作,若不想沦为下一个申宏平,他最好不要擅自行动。 哪怕不是为了梁王。 看着殿外亘古不变的风光,柳允南长吁出一口气。 亥时,已相继有人家吹灭灯烛入睡,打更人蹒跚的影子铺洒在窗纸上,晃晃悠悠的消失在街道尽头。 秋泯楼依旧灯火通明,来往的客人大多是为了寻花问柳,当然也有少数听曲赏月的存在。 送别了念念不舍的白琳琅,白知柒打了个哈欠极其不端庄的倒在了床上。 房门冷不防被人一脚踹开,易梧岚兴奋的捧着个小鸟窜了进来。 “小家伙,你且看看这只小鸟,像不像你?” 白知柒半撑起个脑袋,双眸眯成一条缝冷漠的看着他。 这人虽救了她,但这性子过于闹腾了些,几乎一整天都要黏着她才行。 ‘爬。’ 看见她嘴巴微微张了张,易梧岚捧着小鸟凑了过去,如玉的脸庞上是藏不住的欣喜。 “小家伙也喜欢这只小鸟吗?” 像逗小猫小狗似的,就差没挠她几下下巴了。 ‘我喜欢吃。’ 易梧岚紧盯着她的唇,他本就擅于观察,很快就曲解了她的意思,只见他伸手就要去拔那只小鸟的羽毛,直把那只小鸟吓的乱叫。 “好,小家伙喜欢吃清蒸的还是红烧的,烤的也不错。” 白知柒一脚踹了过去,奈何易梧岚是个会功夫的,轻轻松松的就躲了过去让她踹了个空。 白知柒没了耐心,一手指向门口示意他赶紧滚出去,易梧岚若能理解她的意思就怪了,他巴巴的凑了过去怜爱的盯着白知柒瘦的皮包骨的手腕。 “小家伙生的太瘦了些,姑娘家还是圆润一些好看。” ‘那麻烦你滚出去的时候滚的圆润一些。’ 门外传来几阵脚步声,这是秋娘派来看顾她的人在换班,秋娘将白知柒看的很紧,虽然她并不知道白知柒的真实身份,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不曾对白知柒放松警惕。 不久便是百花争艳的时节,每个青楼都会派出几个貌美有才的姑娘去夺那京城花魁之首的位置,而白知柒则是秋娘藏在手里的底牌。 白知柒负了伤行动不便,只能先暂时待在这间屋子里养伤。 她明明答应了美人一定会回去,可如今却已失踪了这么些日子,美人一定会觉得她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所以才对外宣布了她的死讯。 一想到自己就算是回了宫就没了身份,白知柒就难受的喘不上气来,感觉好像是被抛弃了一样。 宣平侯一倒台,白婕妤就死了,难道对于美人而言她真的只是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吗? 事已至此,她还是想自己亲自去问个明白。 见她走神,易梧岚也不打扰她,只小心翼翼地靠近,借着烛光对白知柒的脸欣赏了起来。 没想到小家伙原来生的这样好看,比他见过的那些个花魁还要好看上几分,他真是捡到宝了。 怪不得秋娘看的这样紧,弄得他不能随意带小家伙出去玩,这么好看的小家伙走出去还不给人贩子拐了跑了? 他得做好护花使者才行。 察觉到脸上时而呼出的热气白知柒下意识抬手“啪”的一下打在了他的脸上,她这一掌半分力气没收,没成想易梧岚竟也由着她打了,一点躲的意思也没有。 易梧岚那张白皙的脸上很快便浮现出了一个小小的巴掌印,白知柒心中一时愧疚连忙把手收了回去。 谁叫这人凑这么近,就差没贴在她脸上了。 易梧岚捂着那块被她打了的地方,傻呆呆的又往人手上凑去。 “打疼你了吗?秋娘说我这人全身上下最厚的地方就是脸皮了,小家伙没打疼吧?” 白知柒嫌弃似的上下扫了他一眼,她还真没打疼,反而想再打一次。 这人怎么看上去不太聪慧的样子,像半个傻子,白长了这样一张脸。 对了,傻子。 ‘帮我带点东西。’ 易梧岚就着她的唇语张了张嘴,爽快道:“小家伙要什么?” 白知柒左手拾起桌上搁置的毛笔费力的在纸上写了几样香料,易梧岚虽一个也不认识,但他有钱啊,有钱能使鬼推磨。 易梧岚收起那纸张末了还不忘来一句:“小家伙这字写的不太端正,该好生学上一番。” 白知柒忍无可忍终于连踢带踹的把人轰了出去。 结果易梧岚趴在门上,自以为贴心的喊道:“字丑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来日给小家伙请个师父就是!” “轰!”白知柒扔出的凳子在门上狠狠砸出了一个大洞。 易梧岚冲着旁边看的目瞪口呆的几人指挥道:“拾掇拾掇,别让小家伙夜里着了凉,听见没有?” 第八十八章 混乱 门上的破洞在夜里被人匆忙修复,碧晴推开那扇缝缝补补的房门小心翼翼地端着托盘踏进屋内。 “柒姑娘,您可要吃点东西?” 被唤的女子百无聊赖的趴在桌上,见到来人也只是恹恹的掀起眼帘,泛着初醒水雾的杏眸潮湿又迷离,勾人的紧,看的碧晴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她红着脸将饭菜布好,眼睛时不时往白知柒的方向瞄上一眼。 这柒姑娘比她先前见过的任何女子都要好看,举手投足之间皆是与生俱来的贵气,也不知是哪家落魄高门遗留下来的贵女。 白知柒还没从她那一声“柒姑娘”里回过神来,天还没亮时易梧岚就把她要的东西全找来了,她片刻不歇的研制了一晚的香料,此时大梦方醒,以为现在还是在宣平侯府里的那段时光。 白知柒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的问道:‘画意呢?让她去问问阿娘饿不饿,若是饿了便请她来一同用膳。’ 她没发出一点声音来,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说些什么话,碧晴奇怪的看着她,“柒姑娘?” 白知柒回过神来,因困倦而产生的泪水从白嫩的脸颊滑落,她拂去眼泪笑着摇摇头,示意碧晴将东西放下就行。 “好。”碧晴收拾完凌乱的桌面便退下了,也不曾询问白知柒方才想说的那些话。 白知柒起身环视了一圈屋内陌生的摆设,心里莫名酸涩。 曾经盛宠一时的白婕妤既然死了,画意和绯儿又该如何自处呢?皇上会放过她们吗? 不适时的,房门破碎的声音突然响起,白知柒回眸望去,敞亮的门口哪还有门的影子?地上徒留几块木块和木屑,凄凄惨惨的碎了一地。 大风刮过,木屑随即往屋里慢慢移动了一段距离。 “这门质量太差了,改明儿我给你换个金的。” 用财大气粗来形容这个人简直不为过,可白知柒就喜欢这种花钱如流水的冤大头。 见她站在屋内发呆,易梧岚凑过去将她研制了一晚的成果看了又看,随即夸赞道:“我就说小家伙身上怎么总是香喷喷的,原来小家伙喜欢调香吗?小家伙莫不是个香师?” 香师这职业早在几十年前就消声灭迹了,几百年前由大袁传入东辰,如今记得这职业的人是少之又少,没成想易梧岚居然就是其中一个。 白知柒没搭理他,自顾自的捧起米饭就着几根青菜下肚。 就算是简单的菜品也被她吃出一种十分美味的感觉,早已用过膳的易梧岚看她吃的这样香,一张小嘴吃的油腻腻的,也不自觉的跟着吞咽了起来。 “吃慢些,没人同你抢。” 易梧岚说着就要为她倒上帮助润喉的茶水,白知柒眼疾手快的夺过茶壶自己对着壶嘴倒着喝,她一脚踩在凳子上仰着头,倒像个不拘小节的女侠客。 易梧岚见人不搭理自己,想在她这里找出点存在感,于是道:“等会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白知柒这下倒是理他了,只不过眼神狐疑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总感觉这人是别有目的。 但至少她是能出去的,到时候把人甩开溜回揽月阁也不是不行。 两人偷溜出去之前寻了遍白琳琅,但白日里几乎看不见她的人影,听说是镇国公的世子爷又包了她一整天。 白知柒觉得那苏瑾真是欠揍,从前她二姐姐一心一意对他时他不懂得珍惜,现在又上赶着来寻人,偏偏又狗嘴吐不出象牙平白招惹她二姐姐不快。 和她那个失去了发妻才懂得珍惜的便宜父亲一样,男人都是大猪蹄子,除了她的美人。 秋泯楼里有一道暗门,据易梧岚所说是他自己一铲子一铲子刨出来的。 那他还挺能,刨。 两人来到熙熙攘攘的街上,叫卖声与讨价声此起彼伏,茶楼里的说书先生慷慨激昂的讲着如今京中盛传的话本,唾沫横飞。 如今雪几乎融尽,偶尔有几辆马车从街上缓缓经过,车轮碾碎菜叶的声音脆响。 有一匹马停在路边,白知柒定眼望去,隔着白纱看清那是一匹极其漂亮的骏马,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杂毛,毛色赤红和熟透的红枣是一样的颜色,稀碎的日光照在它的毛发上,油亮顺滑的惹人侧目。 它倨傲的抬起一只前肢,时不时嗤着气,接受着人们赞叹的目光。 白知柒不经想起自己的黑老大,那是她在雪地里救起的奄奄一息的生命,她养了很久才把它养的高大漂亮。 “小家伙喜欢这匹马?” 易梧岚弯腰看着她,两人为了不惹人注目都戴着纱笠,但白知柒显然是被那匹马引去了注意力,不然也不会待在这里一动不动的往那匹马的方向看。 果不其然看见白知柒的白纱上下动了动,易梧岚从荷包里掏出银子就要往那匹马所在的方向走去。 “这匹马的主人何在?本公子向你买匹马,价钱好说。” 好马不议价,白知柒才不想跟着他一起丢人现眼。 趁着现在易梧岚注意力不在她身上,白知柒转身就要混进闻声而来的人群。 “小家伙,你要去哪?” 白知柒脚下生风,顾不得手臂上的伤还未好就要拨开人群往里钻,没成想有人被这人群挤恼了,狠狠的朝一个倒霉蛋身上推了一把,而白知柒正好就是这个倒霉蛋,她手臂吃痛跌跌撞撞的朝一个地方摔去。 混乱中有人踩了马蹄一脚,马儿受惊扬起两蹄就要冲入人群中,人群大叫着被吓的四散开来,剑身脱离剑鞘的声音划破空气被这些混杂的声音盖过,不为人所察觉。 齐炜与一干护卫正护着自家陛下传过这突然变的拥挤的人群,冷不防从人群里窜出一个纤细的身影一下扑倒在几人的保护圈之中。 白知柒还没从这场混乱中回过神来,冰凉的刃身就已抵在她脖间。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威胁吓的浑身一颤,人又说不出话来,只能呆呆地看向那持剑的人。 嘲弄冰冷的声音如佩石乍响,不紧不慢地落在白知柒头顶,明明那样熟悉却又格外陌生的狠厉。 “梁王的人?” 几乎是一瞬间,白知柒的眼泪就夺眶而出。 第八十九章 君不识 ‘我不是梁王的人,我是你的人。’ 可谁也听不见她说的这句话,侍卫们纷纷警惕的看着匍匐在地上的白知柒,仿佛她只要敢轻举妄动一下,他们便会在顷刻间取了她的性命。 戚玄迟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深邃而毫无温度的黑眸如同荒芜高崖下的万丈深渊,只是不经意与之相撞便会落得个粉身碎骨的结局。 不过几日未见,他的身形已经以肉眼看见的速度迅速消瘦了下去,脸色苍白,眼底青黑,略显疲倦之态,这使得他眼中的戾气更甚,再不被任何其他情绪加以遮掩,睥睨生死,满肆邪气。 戚玄迟看她的眼神陌生而不屑,肆无忌惮审视的目光衡量着她此刻的利用价值,她就像是个突然闯入他视野里的陌生人,满身疑点,而他全身戒备。 “说话。” 他冷冷的开了口,像是个例行公事的官差,而她是自投罗网的愚蠢贼人,轻易的就落了网。 抵在她脖间的剑刃使了力,轻易就在那片白嫩的肌肤上留下细长的血痕,染红一片薄薄的白纱。 心脏迅速跳动着,整颗心被死死揪紧,脖间的刺痛白知柒早就感受不到了,她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面前这人冷漠至极的眼神,每一次落在她身上时都带来凌迟般的疼痛,直钻入心底。 她说不了话,而唯一知道此事的易梧岚早已不知道被人群冲散到了哪个角落,没人能替她辩明无辜的身份。 为了能重新再见到他白知柒做了很多准备,可唯独忘了准备一副有着白银翎容貌的人皮面具,纵使相逢,也只能是不识。 戚玄迟俯下身来,颀长的身影几乎将她整个人牢牢罩住,带来却不是情人之间的缱绻情意,是冰凉剑刃下滚落的愈发汹涌的温热血液。 利刃趁乱划破空气的声音乍响,侍卫们脸色一变迅速提刀应对起四面八方刺来的冷刃。 刀光剑影中人群越发混乱,白知柒因为戚玄迟的缘故被侍卫们一起围在了安全的中心,眼下的他似乎只用将精力放在她身上就行了。 长时间没得来她的答复,戚玄迟没了耐心,收回剑刃淡漠道:“已有活口,剩下的一个不留。” 可她不是梁王派来的人,抓了她等同于一无所获,她更不可能以这样一副容貌被他带回皇宫。 白知柒在他即将转身离去时紧张的抓住了他的衣摆,在他冷漠的睥睨之下哀求的摇了摇头。 “想让他们活?” 白知柒一愣,她并没有这个意思。 戚玄迟却隔着白纱狠狠的捏住了她的下巴,骨节分明的指上满是她流下的鲜红血液,这片色彩似乎将他那双黑眸也浸红了,再没有从前的温柔纵容,留下的只有狠厉与不屑。 感受着她的颤抖,戚玄迟嗤笑一声:“好啊,拿你的命去换,如何?” 他语调含笑,有那么一瞬间,白知柒似乎在他那双漂亮的黑眸里看见了温柔的亮光。 但更像是戏弄,嘴角噙着的笑意并不真切,轻而易举地就将她脆弱的生命玩弄于股掌之中。 这样的他对于白知柒来说实在是太陌生了,这是她从未见过的,戚玄迟隐藏的极好的一面。 稀碎的日光投洒在戚玄迟的白衣上,折射出的光线衬得其如神袛,但眸光却薄凉的很,徒添几分肆意的阴戾。 白知柒拉扯着他衣摆的幅度渐渐小了下去,眼泪比血液流的还要汹涌,滴滴点点的浇在戚玄迟微凉的指尖,烫得他几欲收手。 高楼上俯瞰全局的男人把握住时局拉满长弓,朝着戚玄迟所在的方向射去。 戚玄迟自然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他不以为然的微微侧身躲避,却不想面前这个梁王奸细竟朝他扑来,戚玄迟眸光一冷与她侧身而过,指腹已然触碰到腰际的剑鞘。 可利剑还未脱鞘,血肉被箭身刺穿的声音先一步响起,白知柒一声不吭的挨了一箭,脚下一阵踉跄。 戚玄迟下意识地接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她却想挣脱他的怀抱。 白知柒不想弄脏他洁净的白衣,可中了箭的人能有多大的力气,她软绵绵的推了他几下就没了劲,右臂的伤口再度裂开染红了一片衣袖,她浑身上下好像没有一个完整的地方,血迹斑斑,让人不忍直视。 阁楼上的人见没得手,也失了再取戚玄迟性命的兴致,无趣的甩袖离去。 戚玄迟冷眼看着那道熟悉的背影消失在阁楼拐角处,满目泠然的戾气。 人群得了命令渐渐退散,尸首倒了一地,鲜血淋漓,浓郁的血腥气刺激着每一个人警惕的神经。 白知柒突然想起戚玄迟方才所说的话,原来今日梁王打算行刺他,而好巧不巧出现在戚玄迟面前的她就成了所谓的刺客。 冒冒失失的遮面少女,的确疑点重重值得人怀疑。 可梁王为什么要挑大白天的时候行刺?众目睽睽之下杀死当今圣上,他就不怕引起人怀疑? 白知柒还没来得及深思就被人从戚玄迟怀里夺了过去,易梧岚担忧的看着她胸口那一根羽箭,根本不敢再碰她一下。 他的纱笠不知何时被人挤掉了,露出底下俊美的脸庞,引来不少人注目,而戚玄迟生的更是惊艳,这两个人没一会儿就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了。 “这不是秋泯楼的梧岚公子,他怎地抱了个满身是血的姑娘?” “先别说这个,梧岚公子面前站着的那个公子可也是秋泯楼的人?我听说秋泯楼近日新进了一个花魁,还不曾露过面,莫不是这位公子?” “我觉得倒不无可能,但他身边的那些人好像就是方才参与打斗的那些人,看那容貌气度,想来应该是哪个府里的小少爷,但细瞧着却又有些不像。” 看着被易梧岚护在怀里满身是血的人儿戚玄迟默了下,心里莫名感到一阵烦闷。 易梧岚自然识得他,诧异之余又担心怀里的小家伙会血尽而亡,只能着急的朝他行了一礼。 “皇...黄公子,我这妹妹是个小哑巴,不知是哪里冲撞到了您,可她如今身负重伤,还希望您能允我先带她去医治,其余的事我们之后再谈。” 戚玄迟微微颔首,睨了一眼卧在易梧岚怀里格外乖顺的女子。 “令妹受伤与我有关,我随你一起去。” 第九十章 幸运(找到你了,姐姐) 白知柒呲牙咧嘴的看着面前的医女毫不留情的把箭头从她胸口拔出,她手上没有缓香,这是她许久未曾重温过的疼痛。 大概是被匆忙抓来的医女,赶到时脸上都出了细细密密的汗。 她神色不耐,一面用衣袖擦着汗一面替白知柒止血,那处伤口面积不大,锋利的箭头只刺入了一部分血肉。 说来也巧,白知柒这人喜欢把小巧的宝贝藏在身上,弦期那日遗留的玉佩被她藏在胸前,箭头竟刚好刺在玉佩上。 因此她受的仅仅只是皮外伤,除了血流的格外凶猛以外没什么大碍,最严重的还得是她脖间的剑伤。 “姑娘能否将纱笠取下以便我上药?” 白知柒扫了一眼屏风外沉默不语的两人,微微点了点头自己将纱笠摘了下来。 那医女显然没料到白纱下会是这样一张艳美绝俗的娇颜,不由得放轻了手中的动作,再也不像先前一般泄愤似的医治。 这样一个人儿更值得人怜惜,虽然她方才被人强行押来时满心怨愤,但总不能因为如此就苛待了妙人,可究竟是谁会对这样一个妙人下如此狠手?浑身上下几乎每个好地方,简直就是畜牲行径。 可哪怕受伤于此,她竟也不曾落过一滴泪,医女先前医治过许多贵女,无疑不是伤口刚一触到药膏就哭的嗷嗷大叫的,像白知柒这样一声不吭面带笑意的还是第一次遇上。 白知柒显然不知道面前这个医女在想些什么,但她好歹是不用再呲牙咧嘴的挨痛了,因此人也跟着放松了下来。 她乖乖的将碎成了一块块的玉佩收集起来,指望着能转手卖出去换点碎银子。 屋内泛着凉意,分不清是因为天气还是因为身边这个大冰窟,易梧岚坐在位上仔细揣摩着他的神色不敢轻易开口。 他心里担忧,余光时不时放在屏风之后。 戚玄迟漫不经心的摩挲着腰间悬挂的锦囊,如浸霜雪的黑眸透着审视的寒光:“倒是不曾听你谈及过这个妹妹。” 易梧岚心虚的朝戚玄迟看去,小家伙的身份不过是他情急之下编造出来的,自然不曾在他面前提起过。 “小家伙怕生,更何况又不能说话会被人在背后嘲笑,我作为兄长自然是护着她,所以才不曾在皇上面前提起过。” 一听便知道是胡编乱造的陈词,戚玄迟也不拆穿,只垂眸泠然笑着,嘴角噙着的笑意如同亘古不融的寒冰,令人望而生畏。 没来由的,易梧岚从他身上感受到一阵难以形容的压迫感,眼前这位君王似乎变得更加阴晴不定了些。 为了缓解二人之间的气氛,易梧岚随口找了个话题:“听说宣平侯死了,没了他的助力梁王的阵容一定大受打击吧?” 没成想周遭的空气变得更加凝固了起来,齐炜忍不住在心里暗骂易梧岚这厮哪壶不开提哪壶,简直就是个无脑的! 戚玄迟对他的话置若罔闻,语气淡淡:“下次若再进献歌女舞姬,朕不介意回赠以白骨。” 易梧岚打了个哆嗦,那些个官老爷可最喜欢他这一套了,每次一遇上什么事送上几个美姬即可了事,戚玄迟在他眼里同那些人无甚区别,没成想他根本不吃这一套。 “都说皇上如今正为一嫔妃离世而痛心,我以为送几个貌美的妓子皇上也该从心痛中走出来了。” 齐炜几乎被他这句话吓的跪倒在地,这白婕妤如今可是宫里头的忌讳啊,谁敢提起?谁又敢当着皇上的面提起?这易梧岚真真是觉得自己这一个的脑袋够皇上砍的啊! 许是他这话发自内心,一脸正经,戚玄迟难得没有震怒。 “每个人都认为她已经死了,时间久了,就连朕都快要这么觉得了。” 他语气平静,让人分辨不出喜怒。 易梧岚识趣的没有继续追问,凤眸微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医女绕过屏风走到几人面前,她身上也沾染了不少白知柒的血迹,或是干涸或是湿润,不论哪一处都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易梧岚忙问道:“小家伙如何了?” “姑娘的伤已无大碍。”医女笑着夸赞道:“倒是没见过像姑娘这么能忍的,人看着生的纤细,却是坚强,希望莫要再让姑娘受如此创伤了,这一次是姑娘命大,下一次可就说不准了。” 易梧岚忙道是把人送到了门口,紧揪着的心也终于是放松了下来。 齐炜得了指示也跟着去了屋外,屋内只剩下戚玄迟二人。 屏风后人影浮现,似乎正贴着薄薄的一层布张望屋内的情形。 戚玄迟缓缓踱到那扇屏风面前,屏风后的人像是受惊了一般往后退了几步,生怕他就这样不管不顾的闯了进去。 顾及着她刚上完药此时可能未着衣衫,戚玄迟隔着屏风问道:“看见剑的时候在想些什么?” 白知柒脑里有片刻疑惑,她张了张嘴。 ‘你会痛。’ 她发不出声来,戚玄迟自然听不见任何动静,只见屏风上被人以未干的血液缓缓写了几个字。 那字实在说不上有多好看,歪歪扭扭的好比狗爬,只能依稀分辨出写的是些什么。 待看清了她所写的字,戚玄迟不由得嗤笑一声。 似乎从头到尾痛的都只是她一人,他问的是剑而她答的却是箭,不过也罢,她是何想法又与他何干? 易梧岚没理由替梁王的奸细隐瞒真实身份,她估计只是个不长眼的哑女,险些因为自己的愚蠢白白丢了一条性命。 不过她毕竟以身为他挡了一箭,又是易梧岚口中所谓的妹妹,易梧岚常年为朝廷办事,给他这妹妹一些赏赐也无妨。 “可有何所求?” 白知柒呆呆的听着,脑子一下没反应过来。 屏风边突然伸出一只玉白的手臂,戚玄迟眉心一皱转身离去,白知柒以为他已经把手伸过来了,于是张开手掌,握着的东西也随即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戚玄迟闻声望去,只见地上躺了个碎了一半的玉佩,模样看上去有些眼熟,还不等他细想,屏风后竟探出了一片雪白,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容,戚玄迟瞳孔一滞竟愣在了原地。 白知柒在那些碎块里好不容易挑出的较为完整的一块想着送给他,结果他没接住不说还任由它掉在了地上,白知柒脑子一热也没管自己现在身上只缠了白布,几乎寸缕不着的探出身子把碎块捡了起来。 戚玄迟泠然看着她作贼心虚似的极快的钻回了屏风后面,被湮没在心底深处的思念如潮水般翻涌,那些晦暗而被极力压制的情感肆虐着,再次从深渊里嘶吼叫嚣着爬出,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姐姐——” 像是来自阴曹地府里鬼差催命的语调,却又更像是情人之间缠绵的呢喃,几乎在一瞬间击溃了白知柒所有的理智。 她被认出来了,以这样一张脸,仅凭一眼,被他认出来了。 第九十一章 漾 天亮着,宽大的屏风将里间分割成阴暗狭小的一部分,屋外车马喧哗,人声交错,屋内却连微弱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白知柒怯怯地缩成一团,根本无力出声阻止屏风后的人逐渐逼近的步伐。 戚玄迟终于绕过屏风出现在白知柒的视野里,却发现小姑娘正拿着个染了血的纱笠往头上套。 戚玄迟静静伫立在原地,指腹轻轻摩挲着腰间的锦囊,诡丽的眉眼惟有在看见她时才难得消融些许寒意。 “姐姐不愿见到我?” 白知柒动作一顿,手里的纱笠也跟着掉在了地上,凉风阵阵,吹起她肤上细小的疙瘩,她又伸手去拽放置在一边的衣物。 戚玄迟默默看着她这一番动作转身合上了窗,白知柒抬眼望去,只见他背影萧瑟孤清,说不出的落寞。 窗刚合上戚玄迟便被人紧紧抱住了腰身,他望着有些刺眼的窗纸许久没有动作,也不曾回过头看她。 这是仅有的一次得不到任何回应的拥抱,白知柒感觉有什么湿热的东西从眼眶里滑落,不受控制地一滴滴砸在两人相触的地方,成了带着凉意的冷湿,又像是冷漠的疏离。 不知过了多久,抱着的那人才终于将温热的掌心安放在她的手背上,察觉到入手的凉意时那只手显然顿了顿,不过也仅仅停留了片刻,覆盖着她的温热便不动声色的移开了她的手。 双手无力的垂下,白知柒有些不知所措的后退。 她方才可能听错了,美人可能没有在叫她,她没有被认出来,可能只是一瞬间的恍惚将她认成了白银翎,现在就离开吧,在铺天盖地的哀伤朝她袭来前,逃掉吧。 她不想在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看见自己此时狼狈的倒影,更不想在里面看见失望的神色,她不想做白银翎,不想再做白婕妤,不想做任何人的影子。 她—— 潮水般汹涌的思绪突然被人打断,带着余温的外袍将白知柒整个裹紧,小心翼翼地环过她包扎好了的手臂,他的动作是那样轻柔的怜惜,仿佛在对待一个易碎的珍宝,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人忍不住委屈的落泪。 头顶传来一声无奈的轻叹:“在哭些什么?” 白知柒无声啜泣着,每一次轻颤都像是对他方才冷漠对待的控诉。 这些日子以来积攒的怒火与怨气明明在心底咆哮着想要击碎理智,却被小姑娘一滴滴泪水轻而易举地浇灭,连熄灭后产生的滚滚白烟都不愿露出一缕,生怕吓到怀里哭泣的人儿。 目光触及她脖间缠着的白布,戚玄迟眼里闪过一丝不忍:“可还疼?” 白知柒攥着他的衣袖,明明早已不痛了的伤口又像是重新裂开了一遍,疼得她拼命点头。 戚玄迟制止了她的动作,纤长浓密的鸦睫在白皙的玉面上投下阴影,极好的遮掩住了眼底翻涌的晦暗。 “疼还动?” 白知柒眨眨眼看着他这张一本正经的脸突然就笑了,嘴角勾起甜甜的弧度,眼泪却还是流个不停。 她眼尾泛红,扑朔的长睫又翘又密,如丝绸般的黑发乖顺的披散在身后,偶尔有几缕调皮的发丝时不时擦过他的指尖,留下钻心的痒意。 樱桃般的朱唇湿润饱满,唇珠宛如滴水,诱着人一亲芳泽。 戚玄迟抬手遮住她那双摄人心魄的眼,俯下身头抵在她的额前。 “对不起,弄疼姐姐了,对不起。” 他的声音带着难以察觉的后怕,若不是在混乱中嗅到那股能让他心静的香气,恐怕他就会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亲手扼杀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小姑娘。 这无疑是能让人瞬间发疯的惧怕,每日每夜在宸枫宫一坐到天明,枯坐在诺大的寝宫之中头一回感到无法忍受的孤寂,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已无法一个人度过漫漫长夜,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白知柒摇摇头,双手攀上他消瘦了许多的后背,那两扇蝴蝶骨越发凸显,明明弧度圆润却又莫名的硌手,锋利的压在她心头落下心疼的痕迹。 两人都很有默契,不询问缘由,只等着对方先开口。 戚玄迟将人抱回塌上,两人缠绵的发丝渐渐分离开,白知柒抢在那之前把他一起拉上了床榻。 戚玄迟险些压倒在她身上,他微微起身神色不愉的看着她,小姑娘一搭一搭地啜泣着,杏眸里泛着无辜的水光,仿佛方才差点害他再次伤到她的那个人不是她。 白知柒自知做错了事,撒娇似的把头埋进他怀里,脑袋不安分的蹭着,直把人弄得没了脾气。 素来不同人亲近的戚玄迟竟然也由着她作怪,手掌安抚似的轻拍着小姑娘的后背,在她面前他有着无限的耐心和永远触不到底的底线。 等到小姑娘哭够了,戚玄迟才端着杯子屈尊降贵地喂她喝着水。 白知柒受宠若惊,捧着他的手喝的好不快意。 屋内只剩下两人互相交缠的呼吸声,戚玄迟的视线落在小姑娘一起一落的喉间,眼底晦暗的阴戾一闪而过,他伸手轻轻抚过那处地方,语调危险。 “谁做的?” 白知柒抬眸不明所以的看着他,等反应过来后她无所谓的笑了笑。 这是她和容语岑之间的私事没必要牵扯到他身上,更何况白银翎如今也不知道死在哪个旮瘩里了,她也乐得轻快。 见她不愿说明缘由,戚玄迟漫不经心的捏着她饱满的耳垂。 “不回宫,也是因为这个?” 一听到这里白知柒忍不住哀怨的看了他一眼,白婕妤都已经死了她还回宫做什么?诈尸了到处跑着吓唬人吗? 她可不想被人贴着黄符到处乱窜。 一想到自己莫名其妙的就暴毙在宫里了,白知柒勾着人发丝的手也忍不住使了力,越想越气,最后索性从人的怀里钻了出来留给他一个愤怒的背影。 “怎么?” 戚玄迟倚在床头,挑眉好笑的看着她气鼓鼓的背影,扯了扯人身上松松垮垮的衣袍。 “姐姐离宫已有八日之久,早已超了约定的时期,言而无信的人可是要受罚的。” 第九十二章 朕的(那就待在我心里,哪也别去。) 听了这话,白知柒回头瞪了他一眼。 小姑娘这一瞪毫无威慑力,一双乌溜的杏眸像小鹿一样湿漉漉的,反而让人忍不住想要出声逗弄。 戚玄迟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潋滟星河的黑眸里溶了纵容的余温。 他半倚在床头,支起的劲瘦上身在薄衣里凸现出漂亮的肌肉线条,世间最为神秘危险的罂粟怕也无他那般诱人采撷,是足以让人心甘情愿献上性命的迷毒,只想沉溺其中,与之沦陷。 一看见眼前的美色,白知柒就没气了。 她咽了咽口水,高傲的仰起下巴看着眼前的美色,不愿意承认自己已经没了底线的开始心动。 也忘了自己如今这番举动是多么的大逆不道。 戚玄迟也愿意给她台阶下,他朝人缓缓靠近,纤细的长指轻勾住她的发梢。 他指尖使了力,白知柒顺势被他一点点拉扯了过去,她看着面前这人眉眼间的清冷,清晰的在那双漂亮的黑眸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白知柒仰起头看他,从这个角度观望,她似乎轻而易举地就占据了他所有的视线。 在这足以让人眼花缭乱的世间,他独独只看见了她一人。 不知是谁的呼吸先乱了套,唇瓣被狠狠吻住时,白知柒闭眼承受着他近乎疯狂的肆虐。 他的吻毫无章法,是恨不得将人融进身躯的疯狂,也是克制浅尝的怜惜。 灼热的气息停留在白知柒脖间,声音带着些隐忍的喑哑:“姐姐离宫那夜,我总想着该不顾一切的让姐姐亲自试上一番。” “可惜,我二人如今又反过来了,身经百战究竟是不是真,姐姐又要下次才能得知了。” 白知柒被他吻的迷迷糊糊的,依稀觉得他是在报复自己那夜所说的话。 她喘着气,手掌贴上眼前人滚烫的胸膛,底下是他有力跳动的心脏,因为动情而加速怦动着,带动着她的。 白知柒艰难的开口:‘这里,会有我吗?’ 帝王的情意或许不值得人细究真假,可眼前这个是她从冷宫里捡到的,独属于她一人的美人,此时的他不再是拥有三宫六院的帝王,只是她一人的美人。 察觉到她的动作,戚玄迟微微支起上身,黑眸一瞬不瞬的凝视着她。 白知柒倒在榻上紧盯着他那张精致俊美的脸庞,那双漂亮的黑眸里因为她而染上了难以消散的情欲,就像是高高在上的神袛被她拉下了神座,甘愿与她一同堕落在红尘之中,生生世世,纠缠不休。 她手掌往下压了压,感受着底下剧烈的跳动:‘我会在这里,对吧?’ 戚玄迟静静看着她,宽大的身影将身下的小姑娘罩了个全,从这个角度看,她似乎永远也逃不出他的禁锢。 戚玄迟伸手与她十指相扣,将人死死压在了榻上。 他俯下身,垂落的发丝滑过白知柒的脸颊,惹得她情不自禁的合上了眼。 “待在这里不好吗?” “姐姐既然已经进来了,那就永远都出不去了。” “在我死之前,姐姐哪也去不了,也哪都不许去,就算是死了,我也会让姐姐永远活在这里。” “感受到了吗,它在为姐姐而跳动。” 他周身的气场带着些霸道的强势,却莫名让人感到心安。 又是几番生涩的肆掠,白知柒终于不堪困倦的睡了过去。 齐炜战战兢兢的守在门外,对面是被拦在门外,好不容易挣脱嘴上束缚破口大骂的易梧岚。 笛安不胜其烦的指挥着手下人:“再把那张嘴给我捂上!要是惊扰了里面那位可要当心你们的脑袋!” 易梧岚瞪大了眼睛挣扎着,他那叫一个悔不当初啊,他救回来的小家伙怎地就给皇上看上了去?!就像是还没开始养的白菜种子提前给猪拱了一样,菜叶子都没长出来一片就被告知没有了。 那扇闭的死死的门终于开了,易梧岚忍着愤怒的咆哮硬生生憋了回去,竟不小心喊叫出了一声“汪——!” 四周的人声顿时安静了下来,暗卫们颇为嫌弃的看着他,都觉得丢人极了。 易梧岚这一声倒是把里面那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戚玄迟眉梢轻挑,有些意外的望了他一眼,随后转身和门外侯着的齐炜交待了些什么。 易梧岚眼神很好,一下就发现那原先隐藏在戚玄迟眼中的阴戾狠辣消失了个一干二净,只留下还未来得及消散的温柔宠溺,这是易梧岚从来不曾在那双眼睛里见到过的。 自认识戚玄迟起,他在易梧岚心里便是一个手段阴狠毒辣的帝王,少年时期夺权继位,脚踏万人血,谈笑定江山,笑意永远不达眼底,疏离淡漠的对待所有人。 快乐似乎从来都不属于他,也似乎永远都不会被他接受。 若小家伙能带给他这一份快乐...不,那也不行!那是他捡回来的小家伙怎么就这样被他抢了去! 他可是帝王,像小家伙这样身份低微的女子若是身为帝王的妃嫔,下场可想而知该有多惨,她会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易...” “不行,想也不要想,草民是不会把小家伙交给您的。” 戚玄迟目光深了几分,若是在不知道易梧岚这位妹妹的真实身份下,他或许不会有所感触,可那是他的小姑娘,是他心心念念的小姑娘。 “这恐怕由不得你。” 易梧岚气的跳脚:“什么叫由不得我?!我的小家伙我还要拱手于人不成?!” 戚玄迟皱眉纠正道:“朕的。” 易梧岚捂着胸口喘气,从来没想到强抢良家少女这件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要早知道带着小家伙出来玩会遇上他这个夺人妹妹的家伙,他说什么也不会带人出来! 都说商怕官呢他还不信,正要自己遇上了可真是有苦也说不出,偏偏遇上的还不是个小官,是当今圣上! 易梧岚气的快要呕血,只能稍微妥协道:“这还要问问草民妹妹的意见。” 戚玄迟淡淡道:“她同意了。” “何以见得?” “朕同意了。” 第九十三章 委屈 白知柒醒来时人正睡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她起身有些迷茫的揉了揉眼睛,掀开帘子下了榻。 屋内没有戚玄迟的影子,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正在清理屋子,她发出的动静很大,像是恨不得掀翻这屋子一样,一举一动都是在敲打桌椅,白知柒正是被这样的响声弄醒的。 白知柒站在放了瓷器的架子后面探出个脑袋,她睡眼惺忪,脑袋跟着一点一点的,没法出声让丫鬟动作轻一点,只能用手势示意她。 那丫鬟注意到她,看到她的动作颇为不屑的扬起了下巴,趾高气昂的问道:“我叫芝雀,你是何人?” 随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带着些鄙夷的眼神落在白知柒纤瘦的身子上:“哦,原来是一个妄图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小哑女,我不知道你究竟是如何缠上我家公子的,但公子心善将你带了回来,你可千万不要得意忘形。” 白知柒这一觉睡的口干舌燥的,也没兴致理会这丫鬟的敌意,她径直走上前想给自己倒杯水喝却被人一把夺过了杯子摔在地上,瓷制的杯子碎了一地。 芝雀本就嫉妒白知柒生的美貌得了易梧岚的重视,现下见人又不搭理她更是怒火中烧,索性狠狠推了白知柒一把。 她这一推倒是把白知柒推醒了,白知柒被她推倒在地上,摔了一身灰手掌也被地上的碎片划伤了几处,她疼得飙出了几滴眼泪。 “你这个贱...啊!” 芝雀惨叫一声,低头惊恐地看着压在自己脖上的瓷片,冰凉的瓷片锋利无比,只要白知柒微微使力便能轻而易举地在上面留下痕迹。 比起她剧烈的颤抖,白知柒冷静的可怕。 白知柒用瓷片将她的头压在桌上,慢条斯理的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润喉。 待解决完喝水这一事后白知柒才有空搭理自己手下这人了。 她左手扶着桌,右手持着瓷片在芝雀脸上缓慢的移动着,每一个不经意的举动都使得芝雀瞳孔一缩,她双腿打颤,哆嗦的说不出一句求饶的话来。 ‘方才的话,再说一遍我听听看。’ 白知柒笑盈盈的,一双乌溜溜的杏眸清澈无比,看上去无害极了,但偏偏眼底闪着一丝似有似无的狡黠,让芝雀忍不住怀疑她会在她下一次开口前就解决了她的性命。 “总要小家伙自己同意才行,谁也不能替她做决定。” “易公子倒是惯会替人着想。” 门外的脚步声越发接近,就当芝雀以为自己终于得救了时,面前这个手持利器的女子居然自己一下倒在了地上。 芝雀心头一震,连忙伸手想去把她从地上拉起来,结果掌心一痛,竟是被人直接塞了个锋利的瓷片入手,直把她的手划烂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芝雀惨叫一声,血珠顺着瓷片落在白知柒身上,里面就像是经历了一场屠杀,洒了一地的碎瓷片和茶水混着鲜红的血液,而地上倒着的姑娘一张小脸被吓的煞白,眼里蕴着害怕的泪水,惊慌失措的看向来人。 白知柒红唇轻启,浑身颤抖,看上去可怜极了。 戚玄迟瞳孔一滞,几步上前将芝雀一脚踹倒在了地上,随后进来的齐炜连忙把她控制住,迫使她保持跪着的姿势听候发落。 戚玄迟将人小心翼翼的护进怀里,轻声安抚着她的情绪:“我在这,姐姐不怕。” 白知柒小手揪着他的衣领,假装委屈的啜泣着。 她在戚玄迟怀里探出半个脑袋,挑衅似的朝着芝雀盈盈地笑,像是在炫耀些什么。 一旁的暗卫们见到她这副表情也是连忙低头当作没看见,毕竟眼前这个可是皇上捧在心尖尖上宠着的小祖宗,谁敢戳穿她?怕是不要命了。 易梧岚也是怒极了,他把小家伙安顿进来的时候虽然没说些什么,但这不代表是个人都能欺负她啊! “我让你照顾小家伙你就是这样照顾她的?!” 芝雀根本不知道自己得罪的这个女子究竟是个什么身份,只当她是易梧岚心善在路上随便捡来的小哑女,没成想易梧岚居然这么重视她,不然就算是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挑衅她啊。 芝雀被戚玄迟那一脚踹的几乎五脏六腑都移了个位,也顾不得那股钻心的痛意,拼了命的在地上磕着头:“奴婢知错,奴婢知错!可这不全是奴婢的错啊,是她先割伤了奴婢,奴婢只是为了自救而已啊,是她陷害奴婢,是她陷害的奴婢啊!公子明鉴!” 白知柒怯生生的缩在戚玄迟怀里,她委屈的张开被瓷片割伤了的手掌给人看。 只见原本白嫩的掌心多了几道狰狞的血痕,戚玄迟目光愈冷,怜惜的抚过血痕边缘的红肿。 白知柒撇撇嘴,眼泪汪汪的看上去委屈的不得了:‘她欺负我。’ 她如今就像是个受害者,也忘了方才把人按在桌上威胁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戚玄迟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撕下干净的里衣替她包扎了一番,“我替姐姐教训她。” 毕竟是跟了自己好几年的丫鬟,易梧岚即便再气愤也还是得替人求情:“是草民管教无方,芝雀虽性子有些娇纵,但本性终究还是善良的,可能是一时糊涂了才会犯此大错,草民必会严加惩戒,还望陛下恕罪!” 芝雀听了这话更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了起来,她居然还得罪了当今圣上!她怨毒的看向白知柒,只恨不得将她活剥了解气,这小哑女究竟是个什么来头,竟害她落得这般地步! 戚玄迟依旧低声哄着怀里的小姑娘,眼神从未在易梧岚和那丫鬟身上停留一瞬。 不知是不是易梧岚的错觉,竟在那双常年透着薄凉的眼里看出了怜惜与心疼的意味。 在易梧岚看来,小家伙和戚玄迟不过是初次相见,她何以能让这个不近人情的帝王露出这样一番神情? 待白知柒装哭装累了赖在人怀里休息时,戚玄迟才起身将她抱回了塌上。 芝雀经易梧岚几次眼神示意后终于颤巍巍的开了口:“奴婢甘愿受罚。” 戚玄迟将床帘拉上,戾气流转于眉眼之间,“好啊,那便用命偿还吧。” 他说的那样漫不经心,像是讨论天气一样随意,仿佛决定的不是他人生死,而是一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惩戒。 第九十四章 柒柒吾妻 明明已至早春,芝雀却觉得阴寒从脚底冒到了头顶,铺天盖地的将她淹没。 她跪着,脑袋一下下叩在地板上,只求能换来个活命的机会,可四周的暗卫死死押着她,漠然如寒冰。 除了易梧岚,没有人同情她。 芝雀也顾不得他人看法,一味的想要将过错全抛在白知柒身上。 她试图挣脱束缚,大喊大叫了起来:“皇上明鉴,皇上明鉴啊!是她心机深重想要博得您的怜惜,奴婢,奴婢根本没有伤到她啊,是她把瓷片塞进奴婢手里的!奴婢也受伤了啊!她只是在装无辜,在你们来之前她还拿瓷片威胁奴婢,奴婢才是那个受害者啊!皇上千万不要被她蒙蔽了双眼!” 白知柒试图劝阻的手就这样默默收回了床帘里。 有那么一瞬间,白知柒在芝雀身上看见了白银翎的影子,同样的巧舌如簧,仅凭三言两语就能轻易撇清自己的过错,断定她的罪行。 白知柒也曾试图解释过,可皆是徒劳,清白的归属根本不会落在她身上,满身污秽似乎才该是她能拥有的。 而她现在失了声,更别提替该如何替自己作解释了。 戚玄迟声音淡淡:“你说,是她将瓷片塞进了你手里?” 芝雀以为自己说的话起了效果,连声道:“对,是她将瓷片递到奴婢手里然后自己倒在地上的,奴婢当时根本就没有碰她!” 当时屋内只有她二人,根本没有其他人可以证明白知柒的清白,更何况她如今说不了话,于是芝雀断定没有人会相信一个连话都说不了的小哑女。 一阵大风刮过,戚玄迟掩了掩床帘,漫不经心道:“那便是先前碰了。” 易梧岚察觉到他的意图,连忙用眼神示意芝雀,那曾想芝雀已被面前这个俊美如神袛的男人迷晕了头脑。 芝雀愣了愣,想起什么似的大声道:“她碰了奴婢!她拿瓷片抵着奴婢的脖子威胁奴婢!” 她喊的格外急切,眼里带着必胜的光,似乎已经看见白知柒真实面目被她戳穿后羞愧难当的局面。 却不想事情根本没有按照她所想的那样发展。 戚玄迟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冰凉的目光扫过地上逐渐干涸的血水,那张脸俊美邪肆,芝雀不由得看呆了。 “既碰了朕的人那便不必活了,杖毙。” 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局,芝雀愣在了原地,被暗卫们押着拖去外院时芝雀忍不住放声大叫:“皇上,她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哑女,您为何要信她?!” 芝雀还想继续辱骂,却被人堵住嘴拖出了屋内。 戚玄迟将手探入床帘,轻轻握住了那只一直徘徊在帘前的手。 白知柒的手因为失血的缘故而泛着凉意,她下意识握住那只温热的手往里缩了缩,直到戚玄迟将整个身子探进去将她微微发颤的身子抱住,温柔的捂住她的双耳时,白知柒才恍如梦醒。 ‘为什么,信我?’ 白知柒问了一个和芝雀一样的问题,自出生起,她便从来没有被人坚定的信任过,这突如其来的偏护使得她陷入了短暂的迷茫。 戚玄迟没有回答她,似乎并没有看见她的唇语,他捂着她的耳朵,不让外面凄惨的叫声传入她耳中一丝一毫。 芝雀最后的那番话使得她得到的并不是一顿简单的杖责。 终于,惨叫声渐渐消失,戚玄迟又放下手去查看她掌中的伤。 白知柒呆呆的看着他俊美精致的侧脸,察觉到她的目光,戚玄迟微微侧目。 ‘为...’ “没有为什么,她伤了姐姐本就罪该万死。” 他语气平静的像是在阐述一个事实,白知柒也觉得自己似乎要的也是这么个答案。 “陛下,药备好了。”笛安在外恭敬到,递上了药物和用以包扎的白布。 戚玄迟接过东西淡淡应了一声,外头的脚步声来来回回,似是有人在清理地上的脏乱,到最后屋内只留下了塌上的二人和易梧岚。 易梧岚硬着头皮提醒道:“陛下,草民的妹妹毕竟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您一直待在里面恐怕于理不合。” 戚玄迟轻笑一声,声音慵懒低沉,白知柒抬起眼皮子悄悄看了他一眼,他的手还停留在她掌心上,小心翼翼地替她挑出里面细小的碎渣。 “有何于理不合?易公子恐怕连自己这位妹妹的名字都不清楚。” 易梧岚憋红了脸,狡辩道:“谁说我不知道,她...她姓易...她名字里有个柒!对!她叫易柒!” 白知柒没忍住大笑了起来,一双杏眸弯成了月牙状,惹得戚玄迟俯身在上面落了一吻,又把她弄得羞红了脸。 戚玄迟不过是想试探他一下,没成想易梧岚竟是个傻的,倒给她编了个新名字出来。 里面久久没有动静,像是被他胡编乱造的名字唬住了。 易梧岚也不心虚了,连忙道:“陛下乃九五之尊,还是莫要流连民间女色。” 他这一句话倒是提醒了白知柒,她如今乃罪臣之女,恐怕连民间的女子都不如。 这么想着,白知柒渐渐收回了自己的手,她也曾替人谋取过戚玄迟的江山,虽然当时并不知情被蒙在鼓中,但顾寒舟如今的势力也终究是她一手造成的。 戚玄迟垂眸看着她退缩似的动作,突然轻笑一声。 白知柒靠在他胸前,感受着他胸腔的震鸣,她侧目望了一眼身边的男人,敏锐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阴戾,她莫名从其中察觉到了危险想要向外爬去。 还没爬出多远便被人捉住了脚踝,一点点拖向了后方。 白知柒被迫跨坐在他胯上,这个姿势过于亲密,两人紧紧贴合,这让她感到一阵羞涩,她挣扎着想要后退却被人死死制住了身子。 白知柒脸颊爆红,红意一路蔓延至脖颈,人也忍不住轻颤着。 戚玄迟呼出的热气喷洒在白知柒耳边,他低头替人上着药,沉声警告道:“乖一点。” 隔着床帘,易梧岚看不见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情形,但见里面的人不搭理他,也跟着着急了起来,小家伙出不了声,万一戚玄迟对她做了些什么。 “陛下,还望您能把草民的妹妹交还于草民!” 慵懒喑哑的男音从床帘里不紧不慢的响起,带了些隐忍的克制。 “柒柒吾妻,何故还你?” 这一瞬间,白知柒突然意识到自己想要的答复究竟是什么了。 第九十五章 五味 易梧岚倏地转头,错愕看向微微摇晃的床帘。 戚玄迟的妻那便是皇后,可东辰如今没有一个女人能如愿以偿的坐上那个位置。 小家伙不过是他在路上顺手捡来的,怎么会突然就转变了身份成了他的妻? 齐炜去而折返,把愣在原地的易梧岚带了出去,屋内一下静了下去。 白知柒煽动着纤长的鸦睫,方才心中的欣喜不过短暂升起了一瞬,就被理智打压了下去。 戚玄迟既识得她的原貌,想必定已知晓她的真实身份。 罪臣,庶女。 每一个身份都足以让她沦落成泥。 而他是九五之尊,云泥之别不过如此。 处理完她的伤口,戚玄迟指腹摩挲着她饱满的耳垂,黑眸里泛着幽暗的光,一瞬不瞬的凝视着她。 “在想些什么?” 白知柒抬手抚上他那张俊美邪肆的脸,衣袖下露出一段玉白的皓腕。 ‘他们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若真能换来百日,做一日夫妻也是好的。’ 她无声笑着,一双杏眸如清弘般清澈动人,眼底却似乎蒙上了一层阴影,淹没在近乎黑暗的空间里。 戚玄迟眼中闪过一丝暗光,嗤笑一声:“只要一日,姐姐真是不贪心。” “可我想要的不只一日。” 白知柒能察觉到他生气了,可不知是为何生的气。 她不可能做他的妻,他是江山社稷的主人,而她是遨游天外的孤鸟,没有人会允许,也没有人会祝福。 戚玄迟将她安放回榻上,起身掀起床帘落了地。 他从桌上的檀木托盘上取来一颗药丸,白知柒看着他手心躺着的那颗棕色药丸,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她不爱吃药,从小到大就算生过再多的病也没怎么吃过药。 苦的、涩的,她经历的已经够多了。 戚玄迟目光渐冷,“姐姐若不愿吃,我不介意亲自喂。” 当然不会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喂,白知柒抢先一步将那药丸塞进了嘴里,狼吞虎咽。 戚玄迟这才满意的抚了抚她的脸,转身出了门。 戚玄迟回宫了,出乎意料的没有把她带回宫,而是遵循她的意见将她留在了宫外。 白知柒记得,他不喜欢皇宫,可他还是选择了留下。 可她喜欢戚玄迟,却没选择留下。 吃下的那颗药丸使得白知柒渐渐能开口说话了,但声音沙哑,说不上有多好听。 易梧岚却很喜欢听她一字一句的说话,就像是婴孩在牙牙学语。 自从白知柒在外走丢了一段日子后,秋娘将她看的更紧,这使得白知柒越发郁闷。 她整日里在秋泯楼闲逛,时不时和来往的急色客人殴打几番,弄得秋泯楼上下鸡飞狗跳。 简直无所事事到了极致,可秋娘依旧不愿放了她,反而任由她胡作非为。 既然无人管束,白知柒也逐渐开始放飞自我,在秋泯楼里开起了小型赌场和人斗蛐蛐。 于是来秋泯楼的客人也逐渐开始分流了,一部分是来寻花问柳,另一部分则是加入了白知柒的赌局。 白知柒养的灰老大大杀四方,没几日就让她赚的盆满钵满,好不快活。 秋娘万万不会想到被她视为劲敌的揽月阁阁主在外同她抢生意,在内了也同样在抢她的生意。 这日白知柒捧着鼓鼓囊囊的钱袋子从楼上招摇而过,好巧不巧遇上了容语岑。 容语岑一个官家小姐为何会在这里? 白知柒见她蒙着面走的贼兮兮的,心里也跟着好奇了起来。 白知柒看着容语岑进了一间包间,还没靠近就被人拦了下来。 那侍卫长的凶神恶煞的,怒瞪着白知柒道:“青楼妓子,不得入内。” 白知柒在秋泯楼里混的那叫一个如鱼得水,秋娘也乐意惯着她,倒是从来没被人甩过脸色。 她被惯的脾气大了许多,再加之方才赢钱一时高兴喝了几杯,壮着胆子叉腰道:“你才是青楼妓子!” 那侍卫气的怒目圆瞪,想要动手给白知柒一点教训。 不知从哪个角落飞来一粒石子将他一只手震得几乎折断,侍卫痛的一下栽倒在地上。 这种事情白知柒已经见怪不怪,每当有人想要出手欺负她时,都会莫名其妙的倒下。 白知柒将其称为跪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得罪了,得罪了。”易梧岚不知从哪窜了出来,抱拳冲那侍卫道了几句歉。 白知柒渐渐有了醉意,看易梧岚的动作好笑,也笑呵呵的学着易梧岚和那侍卫道歉。 那侍卫倒在地上痛的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看着白知柒被人带走。 “小家伙去梁王的包间做什么?” 白知柒听了他这句话,猛然惊醒了过来。 她装作不知情道:“可我方才明明看见有一个女子进去了,梁王莫不是女子?” 易梧岚解释道:“那是大理寺少卿之女容语岑,前不久方与梁王定了亲,是未来的梁王妃。” “梁王带着梁王妃一起逛青楼?真是好兴致。” 易梧岚有点头大,不知该如何和她解释。 梁王此人向来不近女色,这些日子也不知为何会经常流连秋泯楼,来了也只是饮茶并不点妓子,就像是在找些什么人。 白知柒对于容语岑这近乎病态的身份执着感到敬佩,她不甘于庶女的出身,一心想要登上高位。 她不爱梁王,甚至不爱苏瑾,她爱身份地位胜过一切,是一个目标很明确的女人。 可她千不该万不该招惹到她和二姐姐头上。 白知柒心生一计,万般恶念涌上心头。 梁王一心想求得与揽月阁暗网的合作,甚至不惜一切代价,不如就拿他这一桩微不足道的婚事来换吧。 屋内,容语岑媚眼如丝,衣衫半解。 香烟笼罩了一间屋室,却浓的呛人。 “王爷。”容语岑娇滴滴的喊着。 戚奕究毫无兴致的看着她,眼神平静的像是一潭死水,对她的刻意引诱视若无睹。 容语岑柔若无骨的埋进他怀里。 他显然并未动情,容语岑不甘心的紧咬贝齿,娇声道:“妾身为王爷宽衣。” 他的动作丝毫没有怜惜可言,容语岑却还是娇媚的叫着,“王爷...王爷...” “琳琅...” 这一声格外清晰,容语岑望着他脖间那永远都取不下来的玉环,眼神怨毒,手掌已然被指甲划破,留下一滴一滴鲜红的血液。 容语岑趴在桌上喘着气,身后传来一阵窸窣的着衣声,她已然没有力气起身。 “是你派人放火烧了宣平侯府。” 不是疑问,而是了然于心的肯定句,冷漠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悦。 容语岑吓的一下跪倒在地上,甚至来不及将衣物穿戴完整。 她以为自己已经将头尾收拾干净,任谁也查不到,却忘了面前这个男人是何等手段。 “王爷...妾身只是想替王爷解除后患。” 容语岑哆嗦几下,眼泪夺眶而出,姣好的脸上皆是苍白之色,可惜美人梨花带雨的模样丝毫激不起戚奕究的怜悯之心。 “本王讨厌自作聪明的女人。” 容语岑攥紧了掉落在地上的衣物,想不明白面前这个男人为何要在缠绵过后同她说这些无情的话,她以为自己已经牢牢抓住了他的心,结果却终究比不过一个生死不明的女人。 “王爷不过是想要白琳琅罢了。” 话音刚落,容语岑便被人一手捉住脖颈从地上提了起来,她双脚离地,在空中剧烈挣扎着,脸色由白变紫,美眸瞪的可怖。 将要断气时,戚奕究毫不留情的将她抛在了地上。 容语岑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本王许你梁王妃之位不过是因为你尚且有用,若你安插入宫的奸细不能在一年内悄无声息地取了戚玄迟的性命,本王随时可以毁约。” 戚奕究大步离去,独留容语岑目光空洞的望着横梁,如同一条濒死在岸边搁浅的鱼。 不知从何时起,容语岑爱着的男人眼里都只剩下白琳琅一人,明明她才应该是那个被他们深爱的人,为什么白琳琅一出现就能轻易夺走属于她的一切! 京城第一美人的桂冠是她的,可白琳琅只需要站在那,哪怕素衣墨发清淡的如同难以下咽的白粥,他们也会觉得那是世上最美味的佳肴,而她容语岑,永远都是他们碰都不想碰的那一个。 白琳琅有什么好,毫无心机,完全不懂得为自己谋取利益,身为庶女,却毫无上进心,可偏偏,每个人都喜欢她,都围着她转,就算是什么都不做也能轻易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姑娘,找到人了。”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容语岑起身着衣,眼神越发怨毒,最后露出一抹病态的笑意。 不过无妨,她会亲手毁了他们视若珍宝的女人,让她一双玉臂万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做一生妓子,为万人所践踏。 秋泯楼里人声鼎沸,娇言软语伴随着丝竹声悠然而起,一片祥和惬意。 突然破坏声起,一道人影冲破轩窗倒在了走廊上,其余人已经见怪不怪,自顾自的玩乐着,更有甚者直接面不改色的绕过那倒在地上的人,跟没瞧见似的。 第九十六章 阴谋 谁不知这镇国公的世子爷每次来这秋泯楼都要同那位新晋的花魁打上,听说是为了一位歌姬的归属权,每每搞出的动静都要闹得人尽皆知,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何。 白知柒骂骂咧咧的挽袖要继续去揍人,身后是掩着面哭泣的白琳琅和拉着她不让揍的易梧岚。 秋娘非常识趣的又给几人换了间屋子,反正这些费用之后都是苏瑾报销,她也省了不少钱。 苏瑾每次来都讨不到好处,可偏偏他就是要来,估计是个另类的冤大头。 “柒儿,你误会了,言泽他没有欺负我,我只是...我只是...”白琳琅扯着她的衣袖,明明是在小声啜泣着,面上却染了一层红霞。 “只是什么?” 白琳琅红着脸并不吭声,害羞的不行。 苏瑾痛的嘶了一声,易梧岚按着他乱动的手臂继续上药,动作说不上有多轻柔,像是故意在替白知柒报仇一样。 白知柒挑了挑眉,这些日子她自然发现这二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先是能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天,再到苏瑾不安分的乱动手脚,她可一一细数着苏瑾的罪行呢。 虽然二姐姐并不反对他这些动作,但白知柒看着气啊,气的都能少吃两碗饭的那种气,就连梦里也都是在手撕苏瑾这个牛粪。 “世子如今和我二姐姐已无婚约关系,说白了就是再无瓜葛,世子如今这般纠缠我二姐姐又是做甚?” “谁说本世子和茗儿再无瓜葛?本世子今日就是来问她要不要嫁进镇国公府的。”苏瑾闷闷到,对于白琳琅这个妹妹他其实也是当作妹妹那般喜欢的,可谁知道性子这么烈,像只脾气暴躁的小狮子。 白知柒在苏瑾身上已发现不到蛊香的气息,如今所说的恐怕是肺腑之言。 可他这样迟来的爱意,二姐姐当真会接受吗? 白知柒侧过头扫了一眼白琳琅,好吧,是她多想了。 只见白琳琅整张面红的不成样子,脑袋恨不得埋到自己胸前,哪像是不接受的样子? 白知柒长叹一声,觉得自己不应该棒打鸳鸯,只能感叹道:“终究是鲜花插在牛粪上咯!” 苏瑾闻言不满的看了她一眼,想开口回怼她几句,可一看见白知柒那张和自己长相极为相似的面容又没了气。 白琳琅嗔怪了几句,捂着面娇羞的跑出了房间。 白知柒追出去之前给了易梧岚几个眼神,易梧岚心领神会,手中的力气更大了,直痛的苏瑾嗷嗷叫。 找到白琳琅时,秋娘正同她说着话,白知柒走过去冲着秋娘点了点头,一副无所事事的混世魔王的样子。 秋娘见她来了也没在多说,只是嘱咐了白琳琅几句便下去招呼客人了。 “秋娘同二姐姐说了什么?” 白琳琅笑道:“今晚有贵客,秋娘想让我出去献奏一曲。” 白知柒其实并不喜欢自家二姐姐出去抛头露面的给人弹琴,在她看来二姐姐的琴该由懂琴的知音倾听才对,而不是这些闲来无事逛青楼的官老爷。 想来苏瑾也是和她一个想法,所以才急着要带二姐姐回镇国公府。 “二姐姐原谅那个苏瑾了吗?他往日那般对你。” 白琳琅温柔一笑,拉着她的手道:“我总觉得从前那个并不是我的言泽哥哥,如今的这个反而才是。” 白琳琅喜欢红梅,苏瑾便折了不知哪处梅园里的红梅,凑到人跟前献宝似的奉上。 易梧岚奇道:“如今这个时候了,还能见到盛开的如此灿烂的红梅,不知世子是从哪寻来的?” 苏瑾见白琳琅捧着梅枝笑了,自己也跟着笑,头也不回道:“揽月阁里折的,瞧着模样还算入眼就折了。” 白知柒顿时气结,她错过了揽月阁梅花盛开最好的时候,如今倒是在别人手上瞧见了,还是刚摘下来的。 只恨不得直接将这个折人花枝的贼人撵出去。 “采花贼。”白知柒骂到。 苏瑾此时正握着白琳琅沾了梅香的柔荑轻嗅着,被她这样一说,倒是不再耳红脖子粗了,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我同祖母说了你我二人的事,她知道你还活着高兴的恨不得直奔到秋泯楼来瞧你,自从宣平侯府出事后她老人家一直惦记着你,娘也特意派我来带你回镇国公府见上一面,还有我二人的婚事,娘巴不得我现在就将你娶回去。” 苏瑾专注的看着她,轻声询问道:“茗儿觉得如何?” 白琳琅看着面前这个她从小到大一直放在心上的少年,眼眶逐渐湿润。 她微微点头,哑声道:“好。” 白知柒带着易梧岚默默退出了屋内,将屋子留给里头正互诉情肠的二人。 “小家伙听不进去世子爷的那些情话,莫不是羡慕了?”易梧岚跟在她身后,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鸟。 白知柒白他一眼,“有何好羡慕的,我也有。” 易梧岚想起戚玄迟那张冷如寒冰的脸,实在想不出来他说情话会是个怎样骇人的画面。 应该比宣布死讯好不到哪里去。 “小家伙莫不是喜欢皇...黄公子?” 易梧岚顶着一张俊美的脸庞问这些女儿家最好奇的东西,活像个八卦心作祟的妇人, 白知柒倒是没有说他些什么,只撩了撩头发,转身回屋替自家二姐姐做准备了。 她唱歌不大好听,且不说嗓子将将恢复,就连说话的声音也没多好听,不过她擅长硬着头皮上,实在唱不了弹弹琴也是好的,反正等二姐姐离了秋泯楼,她自然也不会再待在这处给人当摇钱树。 “小家伙,你怎地不回我?”易梧岚推开门,死缠烂打的想得到一个答复。 白知柒手里摆弄着香条盯了他片刻,道:“回你什么?” “你当真喜欢当今圣上?” “那又如何?我若是说声喜欢,还能给衙门抓了关了去?” 易梧岚:“...” 他看着白知柒那张看不出什么表情的脸,犹豫道:“可你二人...” “再过些时日,我便走了。” 白知柒打住了他的话语,不用想都知道他会说些什么,无非不是有关他二人并不相配的身份。 易梧岚以为她是一时气话,连忙道:“我不问就是,你别走。” 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闷闷道:“我这不比皇宫好多了?” “比不得。”白知柒沏了壶滚烫冒着热气的茶水,放在一旁已放凉的茶水边。 皇宫里有她的君王,哪一处地方都无法与之相比。 易梧岚望着那阵阵白气,突然想到“人走茶凉”这一词,一时唏嘘不已。 白琳琅离开前特意给白知柒备了糕点,是西街头小巷里她最爱吃的那一家。 “白姑娘,可准备好了?”秋娘端着酒盏推门而入,眼神掠过珠帘停留在铜镜前那道人影上。 秋娘擦亮眼睛定眼望去,乖乖,那坐着描眉的哪是什么白姑娘啊,不正是那成天在秋泯楼里惹事生非的女魔头吗? “柒姑娘,怎地是你?” 白知柒搁下石黛回过头盈盈笑着,她本就生的明艳动人,加之一双乌溜溜的杏眸显得她更加水灵。 只有秋娘知道这张看似无害的脸背后究竟藏着一个怎样的混世魔王。 “琳琅姐姐被世子爷强行带走了,所以世子爷派我来替姐姐献奏。” 白知柒这人向来睚眦必报,事到如今还不忘坑一把苏瑾。 秋娘果不其然变了脸色,但今夜的贵客指名要的白琳琅,这些人她轻易得罪不起,只能硬着头皮让白知柒代为献奏。 秋娘倒了杯酒水给她,“这是客人送来的酒水,他们很期待今晚的表演。” 白知柒忽略了心里那股子古怪感,恰好她刚吃完糕点喉咙渴的慌,也就接过酒盏浅酌了几口。 酒香淳厚,闻不出什么别的味道来,就是回味偏苦了些。 “这是药酒?”白知柒好奇问了一嘴。 秋娘的脸色变了变,这是秋泯楼里的酒,而秋泯楼向来用的是果酒,又怎会有一股药味? 但想到白知柒的嗓子近日才见好,听易梧岚说是专门找了名医医治,估计是服用的药味还未散去才让她品出了一股药味。 想到这里,秋娘道:“你嗓子刚好,等会就不必唱曲儿了,弹琴就是,弹琴总会吧我的姑奶奶?” 白知柒知道她最近怕自己怕的紧,乖顺笑道:“自然是会的,不如我现在给你弹一曲听听看?” “这倒不必,规规矩矩的弹上一曲就是,不需要多悦耳,能听就行,到时千万将面遮好,这些都是些纨绔子弟。” 白知柒不在意道:“能比世子爷这样的人纨绔?” 秋娘嗔怪她几句,掩上门继续招待客人去了。 秋泯楼之所以能在揽月阁存在的情况下依旧客源不断,还要得益于其精修布置以及各不相同的美人。 不似揽月阁的低调内敛,秋泯楼奢华入微,令人叹为观止。 就像是寸金寸银修盖出来的藏香之地。 碧波荡漾,八座长桥横拦湖上,与湖中央红柱黄瓦的凉亭相接,飞檐翘角,宛如八瓣荷花,清幽雅致。 按照规矩,白知柒应当最先进入湖中凉亭,与亭相接的长桥各连着八处亭榭,以便来客可以从八个方向欣赏湖中景致,以及湖中美人。 为妨白知柒的容貌暴露在外,秋娘特意派人在湖中亭檐上挂了层层粉纱以隔绝视线。 白知柒被人引着落了座,她兀自在湖中亭等了片刻,八处亭榭里才陆陆续续有人出现。 第九十七章 代替 “这秋泯楼当真是个赏花观景的好地方。”戚长愉凭栏眺望,摇着折扇啧啧称奇。 “就是不知王爷要赏的究竟是哪朵花?”于清在一旁笑着打趣到,目光扫过隐在黑暗处的男子。 戚长愉一收折扇,端的是风流公子的姿态,“自然是湖中亭那朵,听说可是难得的美人。” 两人有着多年共逛青楼的交情,于清是京中出了名的纨绔,一向眼高于顶不与人来往,但唯独与戚长愉此人臭味相投。 “美人配美景,岂不乐哉?” “王爷说的是。” 戚玄迟兴致不高,他抱臂倚柱,神情似睐非睐,仿佛就要这样隐入黑暗之中。 梁王手下近日举动过多,无非不是在垂死挣扎,但这场邀约来的莫名,请的几乎全是京中纨绔。 若是想要拉拢人心,大可不必寻这些除了吃喝嫖赌之外一事无成的公子哥。 白知柒百无聊赖的坐在亭内,外面人声嘈杂,四面八方的将她围在中心。 为求美观,湖中亭与其他亭榭相隔甚远,这也就意味着她只能从八座长桥离开此处,若想从空中离开几乎是不可能。 这种感觉很不妙。 天的彼端,乌云好似一堵厚重的云墙,以倾倒之势逐渐逼近秋泯楼,雨打亭榭,水珠争先恐后的冲破云层而出,激起湖中圈圈涟漪。 待指挥的人示意过后,白知柒柔荑轻抚琴面,如秋娘所说那般规规矩矩的弹奏了一曲。 空气中渐渐弥漫起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白知柒起初并不在意,可当难耐的热意铺天盖地的将她笼罩时,白知柒才喘着气停下了弹奏。 “白姑娘?”候在亭内的女子见她难受的弯下了腰,心知时机已到。 只见那女子径直路过白知柒,冲外高声道:“今夜乃妙音姑娘的初夜春宵竞拍之日,起价一两黄金,人人有份。” 此话一出,八处哗然。 白知柒费力抬头,果不其然在那女子腰间看见了一个香囊,再联想到今日那杯药酒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有人想害她二姐姐失身于此,好在她顶替了二姐姐,否则二姐姐今夜不知会在此处遭受多少迫害。 白知柒拔出发上银簪在手臂上狠狠划了一道口子强迫自己将注意力从身体那股燥热感移开。 戚长愉莫名道:“这秋泯楼的规矩真是奇怪,这一曲平平无奇,美人面也不曾见过,实在很难让人有竞拍的欲望。” 于清解释道:“今日有人放了话,道那秋泯楼里的妙音姑娘是昔日宣平候的二姑娘白琳琅,她可是这京中多少公子哥的心上人,若不是先前许了镇国公里的那位世子,指不定有多少人求娶呢。” “这不,如今沦落风尘了,谁都想亲自动手沾染一番,王爷以为这些人是来听曲的?看看那些人如狼似虎的模样,所以我才不爱同他们这些急色的人来往,着实无趣。” 戚长愉笑道:“于兄这自从被揽月阁里的那位温眠姑娘教训过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啊!” 于清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戚玄迟闻言,这才将目光放在湖中亭片刻,层层粉纱之下似乎蜷缩着一个娇小的身影,意外的熟悉。 “人人有份的意思是但凡付了一两黄金的人都有机会与妙音姑娘共度春宵吗?” 那下人回道:“是。” “没想到宣平候二姑娘居然这般豪放!我出五两黄金求个第一!” “我出二十两!” “三十两!” … 白知柒已是怒不可遏,她起身猛地扑向那站在亭内的下人,一簪封喉,那下人还没来得及求救就倒在地上,挣扎片刻后便没了动静。 外面的人隔着老远看不清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只一味的争抢着第一的位置,有的甚至已经开始走上长桥,不顾风雨的想要一睹芳容。 白琳琅如今在他们眼里,就是人人都可践踏的最下贱的青楼妓子,曾经高不可攀的清莲终于跌入他们伸手可触的泥潭里,谁都能肆意玩弄。 白知柒倒在地上喘气,她已经逐渐失了力气,亭外急促的脚步声由四面八方而来,将她死死围困在了中心。 这是有人刻意为二姐姐设下的死局,目的只为能狠狠羞辱她害她失去清白之身,除了容语岑她实在想不到还有谁会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 “谁敢!” 女子撕心裂肺的声音由湖中亭里传出,沙哑却足够清晰,但这丝毫不能使得那些脚步声停留一瞬。 一道身影从亭榭里跃出,迅速掠过众人朝着湖中亭冲去。 白知柒认命似的合眼,她紧握银簪慢慢对准了自己的脖颈。 她宁死也不愿彻底沦落风尘,不愿失身于这些趁人之危的畜牲。 “美人…我这辈子可能就这样了,只是没能再见你一面,连让你好好吃饭都做不到了…” 白知柒发狠的用发簪刺向自己的脖颈,上面的旧伤还未完全痊愈,今后也不需要再痊愈了。 一只手抢在白知柒之前夺过了那只发簪,接着不由分说的将她抱进怀里,他的动作算不上有多温柔,甚至带着些后怕的颤抖。 白知柒惊恐的望着亭外,她迅速合嘴却被人死死扼住了下颚。 戚玄迟哑着声音道:“想咬舌自尽?怎么不睁眼看看我?” 白知柒只觉得他怀里有些颠簸,再低头看去,原来他正抱着她跃过数个屋檐,两人早已离开了湖中亭。 害怕与彷徨几乎是一瞬间就将白知柒整个人牢牢的笼罩在其中,她后知后觉的落下泪来,在这个陌生又熟悉的怀里放声大哭。 戚玄迟唇线抿成一条直线,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别怕,已经没事了。” 白知柒泣不成声,双手紧紧揪着他的衣物,身后的嘈杂人声她已听不见了,耳边除了呼啸而过的风声,就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莫名让人感到安心。 戚玄迟眸中晦暗不明,阴戾之气顿显,宛如深渊恶鬼。 一想到他方才若是晚去一步小姑娘会发生些什么,戚玄迟就恨不得手撕了那群纨绔子弟。 “我在这,别怕。” 第九十九章 扳指 白知柒被带到了一座府宅,劫后余生的庆幸让她无法再多想其他,只任由戚玄迟将她安放在了软榻上。 她半躺在榻上,脸颊带着不自然的红,手臂被利器划了长长的一道口子,不住的往外冒着血,纤细的身姿让人忍不住怜惜。 戚玄迟皱眉向她脸上探去,入手滚烫,额间却是冰冷。 “吃了什么?” 白知柒冒着冷汗,并不吭声,身下的软榻已被她攥出了一道皱褶,模样看上去十分难耐。 怕是中了春药。 戚玄迟眼神一凝就要出门寻人,却被白知柒拉住了衣袖。 “弦期,别让今日一事在外透露半分,她...她还要嫁人,算我求你...” 戚玄迟看着她那张惨白的小脸,眼底闪过一丝心疼,轻声道:“你且放心,待在这不要动。” 白知柒单手撑在榻上喘着气,她浑身燥热,这使得她情不自禁的扒起了身上本就单薄的衣物。 屋内时不时传来几声女子刻意压制的呻吟声,猫叫似的挠人心尖,卫珩脚下一顿。 苏瑾与人另有邀约,他本想着来镇国公府内的偏室等候,却不料会遇上这等艳事。 卫珩本想加快脚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屋内传来的声音过于熟悉,他忍不住朝那扇紧闭着的房门走去。 人人都说宫里的白婕妤暴毙了,他不过在外操练兵马几日,转眼人便没了,连句话都未曾同她好生说过。 白知柒从前总嫌西街头小巷里的那间糕点铺卖的贵,他如今买下了,让她能有免费的糕点吃,他想一一拾起从前错过的,遗漏的一切,却没人愿意给他这个机会。 听到门外的脚步声,白知柒警惕道:“谁?” 这声音过分熟悉,是他日思夜想,宁愿徘徊于梦里不醒都想留住的。 “是我,卫珩。” 里面传来一阵窸窣声,卫珩定在门前不动,沉默的看着那已经有些磨损老旧的门把手。 白知柒没那个力气开门,也不愿让人看见自己如今的模样,只冷着声音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卫珩道:“找苏瑾。” 原来她如今是在镇国公府里,白知柒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将要脱口而出的呻吟。 “那你去找他,赶紧的。” “你的声音听起来不太对劲...里面有别人吗?” 白知柒简直要破口大骂,她不耐的扯了扯身上的被子,“是有人啊,还是男人,卫小将军可别是想一起加入吧?” “...是谁?” “你不觉得你的问题太多了吗?!” 卫珩没有那个破门而入的勇气,他害怕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若推开门看见一间空无一人的屋室,他恐怕会疯掉。 “你过的还好吗?” 白知柒快疯了,她从前怎么不知道卫珩这家伙有这么多问不完的问题? 她咬牙切齿道:“不太好,你现在既然有时间不如去管管秋泯楼里的那群纨绔,他们才是真的为非作歹呢。” 门外的人似乎真的听了她的话,转身朝外走去。 卫珩临行前朝身后望了一眼,眼中万般纠结,道:“你还会回来吗?” 白知柒觉得好笑,漫不经心道:“回哪去?宣平侯府没了白婕妤也没了,辽阔天地,任我去。卫珩,你也该是翱翔于天的雄鹰,莫要拘泥于一片狭小天地。” 卫珩没再吭声,只目视前方,朝着白知柒所说的地方走去,这些日子他也想明白了,其实只要她能够高兴,去哪都行,哪怕是去了他终其一生也找不到的地方,只要她开心就好,其余的,都不重要。 白知柒迷迷糊糊睁开眼时已是深夜,四处张望间余光里瞥见了一道黑影。 这黑影也不吭声,就站在床边直愣愣的盯着她,似乎已经这样看了她好久。 白知柒在黑暗里与他大眼瞪小眼,终究还是忍不住率先开了口。 “谢谢你救了我。” 戚玄迟淡淡道:“无妨。” “今...” “今夜之事不会传出,你放心。” 白知柒长叹了口气,不明白秋娘为什么会联合容语岑设计她二姐姐。 她以为秋娘早已将她二人当作朋友,如何也不该倒戈相向险些害她二姐姐遭罪。 “我离开后,谁见了你?” 一想到推开门时小姑娘衣不蔽体的模样,被湮没在心底的晦暗情绪就忍不住想要冲破理智而出。 因着面具的缘故,白知柒看不清他究竟是何神情,但隐约觉得面前这个男人是生气了的。 于是白知柒装傻充愣道:“我睡着了,不知道。” 戚玄迟摩挲着指间的白玉扳指,道“听说卫珩派了一批人马前去秋泯楼,将里头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全关进了牢里。” 揽月阁从前对客人并未限制,但也因此去了不少成群结队闹事的纨绔与无赖,所以白知柒才特意立了规矩,没成想卫珩竟真的将那些纨绔抓进了牢里。 一想到那些人色胆包天的嘴脸,白知柒就恨不得亲自动手教训他们一顿。 今日若不是弦期救了她,她恐怕真要死在那湖中亭里。 “是谁对你下了药?” 白知柒默了默,道:“容语岑。” 戚玄迟问道:“她是谁?” 白知柒冷笑一声,双手握成了拳,“将死之人。” 戚玄迟看了她半晌,道:“的确不必再留在这世上。” 白知柒还没多说些什么,拇指便被套上了一个带有余温的物什。 “这是什么?” 白知柒将脸凑了过去,奈何夜里黑暗根本看不清。 戚玄迟点燃灯烛,替她照明。 白知柒这才看清了手上的物什,这是一只成色极好的白玉扳指,浑身毫无瑕疵,圆润清透,戴在她拇指上大小刚刚好。 一看就是个难得的宝贝,白知柒却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不好意思的冲戚玄迟笑了笑。 “抱歉啊,上次你落下的玉佩被我打碎了。” 戚玄迟凝视着她的小手,手指纤细,犹如上好的羊脂凝玉,连戴着的那只扳指都黯然失色。 同他想的一样,戴着刚刚好。 戚玄迟柔声道:“玉能消灾,没了也无妨。” 第九十九章 不负 空旷的屋内钻入几缕月光,银线似的绕在人指尖。 微弱的烛光忽明忽灭,戚玄迟戴着的面具也蒙上了一层不属于银器的暖光。 一想到自己上一次与弦期还是仇人之间的相处模式,白知柒就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承了人情自然是要还的,但主要问题还是在于她抠。 白知柒望着那张银制面具,问道:“除了钱财,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床边的人听到她这话似乎是笑了一声,白知柒被他这一笑臊红了脸,认真道:“真的,除了钱财其他的我尽量满足你。” 戚玄迟看着她脸上升起的红意,揶揄道:“听闻揽月阁阁主富可敌国。” 白知柒噎的够呛,连忙道:“那...那都是前话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身为女子自然也是如此,赚的都是正儿八经的干净钱。” 戚玄迟漫不经心的摩挲着指上的白玉扳指,淡淡道:“怎地不说是全留给幽梦居居主了?” 白知柒这才发现他有两个扳指,一个在她手上,一个在他自己手上,形状一大一小,竟像是一对。 “才不是留给他,我只是懒得向他要回来罢了。” 白知柒当初替顾寒舟做事时七坊还未建成,因此大部分酬劳收入都存在了幽梦居里,白知柒嫌麻烦懒得一点点往揽月阁搬,干脆就把钱财留在幽梦居不动了。 同顾寒舟一刀两断后白知柒也不是没想过要把钱财带走,可顾寒舟总有办法将她拦下,最后白知柒索性一把火把东西烧了个干净,眼不见心不烦。 戚玄迟见她神情认真不像是在说假话,于是岔开话题道:“既然如此,阁主不妨告诉我,抛开江山社稷不谈,你对当今圣上是何等看法?” 此话一出,屋内陷入一阵沉默。 外头似乎下了场雨,月色化作千万条银丝,自云端而来。 檐尖的积水很快在台上“嘀嗒”作响,除此之外便是和缓的风声,再无其他。 “只愿君心似我心。”白知柒开了口,耳畔是缠绵的雨声,拨动着她刚刚升起的困倦。 携带着雨珠的清风吹开半合着的窗叶,青色的窗纱微微扬起,拂过床边人屈下的后背。 灯烛已被人吹灭,雨后清明的月华照在逐渐干涸的地板上,依稀能望见几点水迹。 半梦半醒间,有什么带着些凉意的东西落在白知柒唇畔,她不舒服的抿了抿唇,随即贴上了一个柔软温热的东西,热度传递,白知柒满足的哼哼了几声。 “定不负相思意。”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缱绻情意彰显其中。 白知柒嘴角上扬,觉得这场梦真是深得她心。 戚玄迟将白知柒安顿在了镇国公府的偏院,之后便再未曾来过。 白知柒身上的伤养了小半个月才彻底没了痕迹,直到这时她才敢去见已搬进镇国公府的白琳琅。 在得知自己府里被塞了个莫名其妙的人时,苏瑾起初是拒绝的。 但奈何皇上以他的婚事为条件,答应重新给白琳琅一个体面的身份嫁进镇国公府,苏瑾这才欣喜的应下了。 没成想这一“莫名其妙”的人居然会是白知柒。 看着腻在一块儿的两人,苏瑾的脸黑了几个度。 苏瑾咬牙切齿的看着吃顿饭都要让人喂的白知柒,没好气道:“手长来做什么的?” “揍你。”白知柒回答的掷地有声,丝毫不觉得让别人喂自己吃饭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白琳琅责备的看了一眼苏瑾,心疼的捧起白知柒的左手。 “柒儿好端端的怎地会与贼人打上了,还伤了一只手,现在还疼吗?” 苏瑾语塞,如果没记错的话白知柒是惯用右手的,怎地左手伤了右手就拿不起筷子了?! 分明就是想要气他,故意而为之! 白知柒冲他翻了个白眼,干脆把头埋进自家二姐姐怀里,委委屈屈的像个小媳妇。 “这人好凶呜呜,他瞪我!” 白琳琅不满道:“言泽!” 看着白知柒那张和自己长相极为相似的脸,苏瑾真的仰天长啸的心都有了,这镇国公府已经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了,一点也没有了! 秋泯楼那夜发生的事没有传出半点风声,就算隐约有要传出的苗头,也会被一股莫名的势力打压下去,那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纨绔也不知是经历了些什么,从秋泯楼出来时个个鼻青脸肿,神情惶恐。 他们把口头闭的很紧,一星半点的细节也不愿意透露,像是生怕得罪了什么人似的。 容语岑气的够呛,她为此花了不少银两,结果什么都没做成不说,还险些因此丢了梁王妃的位置。 若不是她恰好在这时被查出有了身孕,恐怕梁王真的会直接将与她的婚事作废。 梁王此人虽不近女色,但对于自己的子嗣一向十分看重,不然他府上那个本来身为洗脚婢的通房,也不会凭着儿子上位到侧妃的位置。 若她这一胎是个儿子。 容语岑笑着抚上了自己的肚子,完全忘了自己如今还未完全嫁进梁王府,变数太多。 “容语岑!你这还没嫁进梁王府呢,就开始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容初瑶带着一干婢女闯进容语岑屋内,不屑的看着满脸笑意的女子。 “贱人果然都是打一胎里出来的,你那早死的妹妹同我抢柳相不成,反搭了一条命进去,如今你勾引世子爷不成便同我大姐姐抢梁王,该说你是犯贱呢,还是下贱呢?” 一旁的婢女巴结道:“奴婢看她是嫌命长才对。” 容初瑶大笑出声,“你说得对,赏!” 容语岑早已习惯了她们这么多年的羞辱谩骂,只像以往一般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一声不吭的任由她们肆意谩骂,在她的屋内胡作非为。 等发泄完了,容初瑶才走上前狠狠捏住了容语岑的下巴,看着面前这张皎若秋月的容颜,容初瑶眼里的嫉妒与羡慕一闪而过,随即便被浓浓的厌恶取代。 “以色侍人得来的宠爱能长久到哪里去?容语岑,看看你那下贱的爬床娘吧,不要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这条贱命都搭了进去,你说是不是?” 容语岑依旧平静的笑着,藏于袖中的手掌已被指甲划破。 “四姐姐教训的是,语岑记住了。” 第一百章 惊马 为了防止白知柒又出去和人“打架”,白琳琅最近几日都将她看的很严。 严到恨不得日日都盯着,这也间接导致苏瑾越发吃味,整日里说些酸言酸语,让白知柒烦的紧。 这日苏瑾好不容易劝动白琳琅陪他出府逛逛,留白知柒一个人待在偏院里乐得逍遥自在。 若是忽略了突然闯入院内的这群人,白知柒可能会更快活。 苏沁甫一踏入偏院,目光便被那坐在院中嗑瓜子翘着二郎腿的女子吸引了过去,她耳濡目染四德多年,举止恪守规范,那曾见过如白知柒这般行径的女子。 但这女子的一张脸,着实像极了镇国公与镇国公夫人,这不得不让苏沁保持警惕。 白知柒往嘴里抛着刚剥好的瓜子,见来人一副大家闺秀的气度,心里也有了个大概。 这估计就是镇国公那位非正房所出的女儿了。 苏沁率先开口打破沉默,“你是何人?” 白知柒瞳眸微动,苏瑾似乎不大喜欢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平日里提都不带提一嘴的,白琳琅每每谈及他也只是草草带过,并不细讲。 “苏瑾的仇人。”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白知柒是如此想的。 可这位镇国公二姑娘似乎并无反应,凝视着白知柒的眼神里带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探究。 “兄长为人谦和,断不会同女子计较。” 这下倒是把白知柒弄得没话说了,她觉得自己若是再说恐怕就与挑拨离间无异,虽然苏瑾与她的确更像是苦大仇深的关系。 白知柒无奈的摆了摆手,道:“既如此,那你便当我与他毫无关系就成。” 苏沁看着她那与苏瑾几乎如出一辙的神情举止,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白知柒觉得挺奇怪的,苏瑾前脚刚走他这妹妹就寻了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问,问完还把自己整不高兴了,这可还得了? 苏沁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蹙眉道:“这位姑娘,你身份不明,长期住在镇国公府里恐怕会惹人非议,如今府内上下已隐约有了姑娘与兄长的传言,若是传入父亲耳中...” 原来是来赶人的,白知柒以为自己住的已经够远的了,怎地还值得这位二姑娘亲自来赶?看来自己真的挺占地方的。 毕竟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白知柒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 “你说的是。” 见自己已渐渐说动了白知柒,苏沁接着道:“姑娘若是实在没有去处,我在外恰好有一处空着的院落,姑娘若是不嫌弃,现在就能搬入。” 这赶人赶的也太急了些,白知柒觉得自己倒不至于碍事到这种地步,她与那苏瑾当真没什么。 白知柒本想等白琳琅两人回来再商议,结果苏沁办事效率过于高效,没多久就把她的东西打包好,往她所说的那个院落搬去。 更让白知柒感到稀奇的是,搬空偏院时,路上居然一个人也不曾遇见,就像是提前商量好了一样。 这种种一切都透露着古怪,直到白知柒被人带上一辆马车时,她才反应过来。 苏瑾从来都不曾向他人提及过自己的存在,又何况是一个他并不喜欢的妹妹呢? 白知柒喊道:“停下,我落东西在府里了!” 马车外无人回应,但有人中途翻身下了马,白知柒甚至能听见他滚落在地上时发出的动静。 马儿似乎受了惊吓,扬蹄而奔,马车颠簸到车内的物件到处翻滚,几次险些砸破白知柒的脑袋。 白知柒连忙掀开车帘拉住马缰,但无论她如何策马马儿都如同发疯一般不听使唤。 白知柒定睛一看,好家伙,马儿的尾部被人狠狠捅了一刀,什么搬家路啊,这分明是给她找了条死路! 她与这苏沁无怨无仇的,她何故这般害她? 顾不得多想,白知柒从袖中摸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将马儿与马车相连的部分烧断。 马车一路横冲直撞,吓的街上行人纷纷躲避,嘴里骂骂咧咧的注视着马车离去。 马儿嘶鸣声过于刺耳,易梧岚正与几个商贩在茶楼里讨论近日盐价上涨一事,听到这动静好奇的往外望了一眼,这不望倒好,一望就看见了那趴在车上正费力驭马的娇小人影。 自从白知柒提出那酒水味有古怪后,秋娘便一直觉得心神不宁,之后便寻到易梧岚让他去盯着场上动静,结果易梧岚前脚刚到,便被告知人没了。 白知柒凭空消失于秋泯楼内,维持场上秩序的下人惨死湖中亭。 易梧岚心中着急,本想带人去搜查白知柒的下落,那曾想卫珩后脚就来了,还将秋泯楼里所有客人一并关进了牢里,参与了白知柒那场曲宴的更是被他单独抓出去狠狠惩治了一番,听说是几日都下不了床。 秋泯楼也被一股莫名的势力封禁了,易梧岚却知道这是皇上的手笔,他若是想让秋泯楼彻底垮台,只需要动动嘴就行了,倒是苦了他,还得四处谈生意维持生计。 “这是哪家的姑娘?倒是个胆子大的,出门也不带几个侍卫,这下好了,马儿惊了,恐怕是不撞个车毁人亡不休哦。” “闭上你的嘴。”易梧岚丢下这话连忙从茶楼上翻了下去。 几个商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的不可置信。 这里可是三楼,平常人这样跳下去腿都得折了吧? 好在易梧岚不是平常人,他稳稳落在马车上抱起白知柒就往另一处屋檐上跃去。 被易梧岚抱在怀里时,白知柒还处于一个茫然的状态,她不是没想过用轻功跳出去,但她方才被马车晃的腿软了,根本使不上力气。 “小家伙,你没事吧?”易梧岚关切的问到。 白知柒急忙叫道:“马马马!易梧岚,别让那马跑没了啊!她马没了啊!” 易梧岚嘴角抽了抽,感觉自己这场足以记入史册的英雄救美算是失败了,而且是非常的失败。 待易梧岚派人拦下马匹时,已至黄昏。 白知柒看着马屁股上那道刀痕,不由得啧啧几声。 “看起来是挺疼的,我要是给这样捅上一刀,跑的肯定比它还欢。” 第一百零一章 热情 戌时,镇国公内人仰马翻,甚至惊动了将将回府的镇国公。 苏瑾将整个府邸都翻了个遍也未能发现白知柒的踪迹,他虽看不惯白知柒,但不代表不关心她。 尤其是几日相处下来,他都以为自己多了个调皮捣蛋的妹妹。 苏沁也没料到苏瑾居然这般关心白知柒的去向,她本想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可一触及苏瑾变得愈发不妙的脸色,她还是识相的住了嘴。 不同于镇国公府内的慌乱,白知柒悠哉悠哉的牵着马儿,回府的路上,还顺手买了根糖葫芦。 易梧岚最近忙的焦头烂额,好不容易打听到了白知柒的下落别提有多高兴了。 “我替你付钱,你到时候记得来茶楼寻我。” 白知柒咂巴着嘴,胡乱答应了下来,易梧岚这才不舍的走了。 等差不多快到镇国公府的时候,白知柒抬手将头发弄得更乱,蹲在地上抹了把灰在脸上到处蹭了蹭,她使出吃奶的劲将身上的衣物撕烂了好几个口子,这才拖着看似狼狈的身子敲响了镇国公府的大门。 开门的小厮在看见她时,还以为遇见了个落难的小乞丐,一细看才发现,这不就是世子爷一直在找的那位姑娘吗?! 白琳琅得了消息连忙赶来,一看见满身狼狈的白知柒时几乎是一瞬间就湿了眼眶,她身后跟着的是苏瑾,整张脸像被人揍了一样黑的不像话。 白知柒见是她来了,差点转身就跑,她可没想惹二姐姐哭啊! “柒儿,柒儿...”白琳琅走上前将白知柒小心翼翼地抱进怀里,似乎不嫌弃她身上的污秽,动作间满是怜惜之意。 苏瑾脸色阴沉,问道:“是谁欺负你了?不是让你不要到处乱跑?” 白知柒本不想哭的,哪怕是在马车上九死一生时,她也不曾落过泪,觉得人总有一死,只是她会死的比较惨而已。 可当几人关切的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将她围绕住时,白知柒的泪水就不听使唤的流了下来,滴滴点点的落在白琳琅干净的衣上。 白知柒哭的抽抽噎噎的,苏瑾也就不再追问了,他派人将白知柒带去屋中洗净,目光幽幽瞥向白知柒带回来的那匹马儿上。 镇国公夫人得知白知柒还活着的消息时,无疑是高兴的,一想起白知柒那张讨喜可爱的脸,她就心软的一塌糊涂。 “瑾哥儿,人没事吧?” 苏沁怯弱的站在镇国公身边,见苏瑾报了平安,脸色唰的一下就变得苍白无力。 居然不是车毁人亡的结局,白知柒居然平安无事的又回到了镇国公府。 “万幸人无事。”沈素清握着扶手的手这才微微松了些。 苏奉振见妻子的脸色有所缓和,不由得对这位宣平侯七姑娘感到好奇了起来。 他先前在太后寿宴上曾见识过宣平侯三姑娘,倒是觉得十分亲切,也不知这位七姑娘又是一个怎样的人,居然能让自己的夫人一直惦记着。 等白琳琅领着白知柒来到前院时,苏奉振几乎震惊到打碎茶盏。 “太像了,太像了...”苏奉振喃喃到。 这宣平侯七姑娘与他的夫人实在是生的太像了,甚至有几分像他。 若他那早夭的女儿不曾离世,恐怕也该是同这宣平侯七姑娘一般大,一般容貌了。 没想到前院里会有这么多人,白知柒往自家姐姐身后钻了钻,这些人看她的眼神过于热情,她倒是从没被人这般盯着看过。 在宣平侯府时,白知柒就是个几乎透明的存在,没有人会注意到她,她也乐得自在,哪像这镇国公府,各个看她的眼神都过于热情了些,让她招架不住。 “累了,困了,睡觉了。”白知柒脚底抹油想要逃跑,反被白琳琅握住了小手。 “这位是镇国公夫人,你见过的。”白琳琅笑着将白知柒领到了满眼喜爱的沈素清身前。 白知柒红着脸被沈素清热络的拉到身边坐下,任由她打量自己。 像是慈爱的母亲在欣赏自己已长大成人的女儿一般。 白知柒有些不好意思,往常林月浣是不愿看见她的,更别说是像这样一个部位都不愿落下的细瞧了。 沈素清见她害羞的紧,怕吓到了小丫头,连忙开口道:“琳琅唤你柒儿,我也这样唤你,可好?” 白知柒闷闷的点了点头,抬眼飞快的看了一眼身边的美妇人,她其实很喜欢这位镇国公夫人,只不过两人少有接触的机会,没法经常看见罢了。 “是,宣平侯的女儿?” 白知柒这才注意到一旁的苏奉振,他看白知柒的眼神与沈素清如出一辙,弄得她有些不自在了起来。 怎么感觉自己像是他们的女儿似的? “回父亲的话,女儿曾有幸见到过这位七姑娘,想来是的...” 苏瑾打断了苏沁的话,毫不客气道:“苏沁,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苏沁被他这一声吓的噤了声,委屈的站在一边,不敢再吭声。 “瑾儿,你就是这样同妹妹说话的?”苏奉振不满到。 发现自己又成了恶人,苏瑾毫不在意的耸了耸肩,“父亲究竟问的是谁自己心里有数,没必要次次袒护她。” 看着苏沁几欲落泪的可怜小脸,白知柒这才想起了自己回镇国公府是来干吗的。 但看镇国公的样子像是十分偏袒苏沁的,她若是直截了当的将事实说出来,恐怕还会惹得镇国公不快,毕竟自己又不是他的女儿,他没有理由相信一个外人的一面之词。 白知柒眼珠子一转,状似热络的走到了苏沁面前。 苏沁被她这突然靠近吓了一跳,愣在原地不敢吭声。 她这反应过于古怪,苏瑾看向她的眼里多了一层探究。 “这位姐姐,你说要带我搬家,我们要搬去哪里啊?” 苏瑾凛然投去目光,果不其然,苏沁的脸色顿时苍白了几个度,她支支吾吾道:“是王嬷嬷要给自己的孙女搬家,我只是想带你出去玩罢了。” “那为什么姐姐的马儿会发疯啊,要不是有人救了我,我可能就见不到二姐姐了,呜呜。”白知柒说完,委屈的埋进了白琳琅怀里。 白琳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分明就是苏沁存心想要害她的七妹妹。 白琳琅气的浑身发抖,几乎是一瞬就下定决定要带白知柒搬回秋泯楼,她虽是寄人篱下,但终究还是有着自己的傲骨,若有人要伤害她的家人,她宁愿在青楼卖艺也不愿让自己的妹妹受一点委屈和伤害。 第一百零二章 偏袒 沈素清见白琳琅面色不愉,连忙拉住她的手,道:“沁姐儿,这其中可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还能有什么误会?无非不就是有人居心叵测,想害人罢了!”苏瑾将一切看在眼里,语气不善。 “瑾儿!”苏奉振不悦到。 苏沁低着头,小声啜泣着,“我知道兄长一向不待见我,但莫须有的罪名,沁儿却是不认的。” 几人正对峙着,一个难以辨别长相的人从门口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 他衣衫破烂,身上好几处擦伤,显然是经历了一场磨难。 这人一进院就立马跪了下来,不停的在地上磕头,“姑娘,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小的按您的吩咐带白姑娘出门玩,可哪知路上马儿突然发了疯,小的被甩下马车,一醒来就发现马车早已不见了,白姑娘也不知去了哪,小的办事不利,请姑娘责罚!” 他磕的过于用力,地上很快就见了血,沈素清心善,着人将那马夫带下去处理伤口。 白知柒狐疑的看着那位马夫,等她发现不对劲的时候车上早已没有马夫的踪迹了,因此一时也辨别不出这人究竟是不是车上那马夫,但马儿身上的刀伤却是做不了假的,显然是有人想要她的命。 苏瑾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他方才接机查看了一番马儿的情况,在其后腿的位置发现了刀伤,一下便明白是有人刻意而为之。 “柒儿将那匹马带回府了,究竟是不是有人暗藏祸心,一查便是。”白琳琅冷静到。 苏沁闻言浑身一震,她以为白知柒最多能捡回一条命,却没想到她连马都牵了回来。 这若是查下去,她定是百口莫辩。 “不必查了。”苏奉振沉默半晌,突然开了腔。 “为何不查?”苏瑾不解的看向自己的父亲,明明事实就在眼前,一看便知苏沁所言究竟是真是假,他为何要临时退缩? “府上的马惊了知柒姑娘,本国公已派人将马斩首,还望知柒姑娘息怒。” 苏瑾不由得冷笑出声,虽然他这位父亲袒护苏沁已不是一天两天了,但在外人面前也是如此,那可真的是在明面上给人看自家笑话。 “那么我倒要问问你,本世子将白知柒的行踪藏的如此之深,就连娘也不曾告知过,你又是从何得知她的存在?” “瑾儿,沁儿是你的妹妹,你何故这般疑心于她?!”苏奉振拍案而起,已是动了怒。 “事实胜于雄辩,父亲何故不去亲自看看那匹马的情况,再来继续袒护你这个永远不会犯错的女儿?!” 白知柒见自己有理说不通,也懒得再同这一家子计较,她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再在镇国公府上叨唠,明日一早我会自行离开,还望镇国公一家莫要因为我这个外人伤了和气。” 白知柒说完,头也不回的朝偏院走去。 沈素清张了张嘴,想要挽留她,可如今的情形白知柒怕是再待不得,镇国公府里绝不能有两个罪臣之女的存在,琳琅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准儿媳,她自然要护着,而白知柒只是她见了不过两面的人,说白了,她二人无一点关系。 即便她心里再喜欢,也要为了镇国公府的将来考虑,更何况沁姐儿也到了将要嫁人的年纪,瑾哥儿不好仕途,可以娶一个身世低的女子,可沁姐儿却绝不能低嫁。 白琳琅朝镇国公和镇国公夫人深深的行了一礼,惊的沈素清连忙去扶她,却被她避开了手。 “这些日子以来,承蒙镇国公与夫人的照拂,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琳琅,你瞧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你是我镇国公府未来的儿媳...” 白琳琅站直身子,不卑不亢的看着几人,眼神中带着决绝,苏瑾心道不妙想要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却还是晚了一步。 “琳琅自知身份卑微,此生已与世子再无可能,我二人婚约作废,琳琅明日也将离开,国公与夫人的大恩大德,琳琅此生定当做牛做马回报。” 白琳琅说完又是深深一鞠躬,纤细的身子如同一折就断的青竹,却又坚韧无比,傲骨不断。 “琳琅!”苏瑾眼睁睁看着心上人头也不回的离开,心里的怒火一下便被点燃。 “沁儿沁儿,我看她才是你的亲儿吧!这么多证据疑点摆在你眼前,你宁愿装瞎也要继续偏袒她,人就那么一颗心,凭什么你的就偏成这样!从今往后,镇国公府,有她没我!” 苏瑾甩袖离去,独留屋内三人沉默对视着。 许久后苏奉振长叹一声,疲惫的对着苏沁摆摆手,“你先回去吧,这么晚了也该休息了。” 苏沁见自己已无事,这才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等苏沁走到拐角处,一个人影突然冲出将她拉入了黑暗中。 “我演的怎么样?”痞里痞气的语调,让苏沁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好在有你,不然今日可能要出大事,也多亏镇国公还是如往常一般偏袒我。” 那人似乎不屑的笑了一声,手一会儿就变的不老实了起来。 “这里还是镇国公府,你小心点。”苏沁不满的推了他一把。 “想杀人,告诉我不就是了?你知道的,我最擅长这个。” “请你出一次手有多难。”苏沁被他撩拨的气喘吁吁,克制着声音到。 “不难,一夜就行了。”那人说着风流话,自顾自的找起了乐子。 苏沁道:“少来了,你...你身边的女人还少吗?非要找我。” “主子要大业,你要报仇,而我只要女人,尤其是,身份高的女人,那样会更让我有征服感。” 两只野鸳鸯很快被黑暗淹没,各自沉沦。 ... 白琳琅找到白知柒时,她正坐在院子里磨一把小刀。 “柒儿。”白琳琅挨着她坐下,看着被她磨得铮亮的刀身,一时觉得好笑。 桌上摆放了许多锋利的小巧武器,在月光下发出冷兵器的亮光,宛如银月。 “怎地在磨这些玩意儿?” “带些好带的武器傍身,下次遇见歹人直接砍了就是,省得浪费口舌讲些无用道理。” 第一百零三章 离开 白琳琅看着她认真的侧脸,突然感到一阵唏嘘。 “上次见你时,磨的还是一支木簪,那时怀着的还都是些女儿家的心思。” 可如今宣平侯府落败,独留下她二人在这世间相依为命,努力谋生。 白知柒停住手里的动作,盯着那把小刀看了半晌,闷闷道:“那木簪不是我的,当时闲来无事从盒子里翻了出来,我见它有些旧了就磨着玩。” “是三夫人留给你的吧?”白琳琅说完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她和白知柒相遇这么久以来一直不曾提起过她娘亲的事情,现下突然嘴快说了出来,生怕她会难过。 白知柒没什么反应,像是没听见,继续磨起了那把小刀。 “是她留给我的,父亲接我和阿娘回府前,她突然给了我那支木簪。” 白琳琅心疼的看着自家妹妹,她仍记得白知柒当年回府时整个人消瘦的不成样子,像是从未吃饱过饭一般,反观三夫人,倒是没什么变化,依旧是像当初那样柔美怯弱。 明眼人一看便知三夫人并不待见她这位女儿,但白知柒当时却是格外的孝顺,一点也不像是受到虐待后该有的态度。 “三夫人那般待你,也难为你能一直待她好。”白琳琅叹息到。 白知柒摇摇头,道:“在寒山寺时我曾生过一场大病,险些因此丢了性命,是阿娘没日没夜的在一旁照顾我,这才能平安无事,即便阿娘之后依旧不喜欢我,但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我也应当孝敬她。” “寒山寺?”白琳琅念着这个名字,竟觉得有些熟悉。 白知柒侧目,“二姐姐也知道?” 白琳琅叹道:“也不算是知道,只是听镇国公夫人提起过,当初她胎气不稳,为了能平安产下胎儿专门择了一处寺庙,似乎就叫寒山寺,当年长公主不也是在寒山寺庙待产吗?那时三夫人还不曾怀上你,只是护送长公主到寒山寺生产,不过结局不尽人意,唉。” 白知柒自然知道此事,当时镇国公夫人与长公主几乎同时生产,结果两人的孩子都没能保住,长公主甚至因为难产死在了寒山寺里,镇国公夫人也因痛失胎儿在寒山寺为亡婴祈福了足足五年之久,才终于被镇国公接回了府。 而白知柒的阿娘也是在那时被查出有了身孕,不过她为了替长公主祈福,也在寒山寺待了很长一段日子,因此白知柒自出生起便长住在寺庙里。 像是想起了什么,白知柒收回视线,“当年我也曾在寒山寺遇见一位夫人,可惜已忘了那位夫人的长相,只知道她十分和善身边还有一个女儿相伴,那位夫人会经常照拂我一二,她那位女儿似乎与阿娘十分熟识,不过我病后那位夫人似乎也病倒了,再之后我便被接回了宣平侯府,不曾再见到过那位夫人了。” 这些倒是不曾听镇国公夫人提起过,白琳琅犹豫道:“可柒儿怎么知道生病时当真是三夫人...” “琳琅!”苏瑾走进偏院,目光灼灼的看向心上人。 “你当真要废弃与我的婚约?”苏瑾握住白琳琅攥紧的手,神情委屈,看上去像是个被抛弃了的小媳妇。 白琳琅有些不好意思的推了他一把,“你我二人如今身份已如云泥,是我从前不愿自视身份,才有了不切实际的妄想,可我如今已然相通,我二人还是莫要再做纠缠。” 苏瑾不顾她反对将人抱进了怀里,“你既不愿嫁给镇国公府里的世子爷,那愿不愿意嫁给我呢?” 白琳琅也有些恼了,奈何推不动他半分,“你不就是世子爷?两者有甚区别?” “世子爷是镇国公府的,而我是你的,茗儿嫁我,好不好?” 白知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麻溜的将东西收拾干净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讲真的,她还真不知道苏瑾讲起情话来一溜一溜的。 也亏得她二姐姐吃这一套,若换作是她,估计早一铲子将人铲出去了。 苏瑾看得出来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不然也不会执于要娶二姐姐,并且同意自己住进镇国公府了。 镇国公与镇国公夫人看上去也是两个极为开明的长辈,只可惜这镇国公府里的二姑娘是个狠角色,也难怪苏瑾不喜欢她。 若换作是白知柒,估计早就与之大打出手了。 在宣平侯府她能忍白银翎这朵当面动手脚的霸王花,却是不能忍像苏沁这种背地里使绊子的,况且白银翎只是小打小闹,苏沁却是真真切切的想取她的小命。 翌日一早,白知柒果真带着自己的小包裹准备翻院而出。 甫一推开门,就看见了院里坐着的镇国公夫人。 看见白知柒出来时,她似乎有些失神,连忙从位上站了起来,也不知在外头等了多久。 看着她温柔的眉眼,白知柒鼻间一酸,转身就要翻墙出府。 “知柒姑娘。”沈素清喊住了她。 白知柒没说话,只是站在墙前背对着她,似乎在等她把话说完。 “我想知柒姑娘只身一人在外该是不好过的,希望你能原谅昨夜国公爷的所作所为,他只是爱女心切才没能顾及知柒姑娘的感受,若知柒姑娘能够原谅我们,不妨在国公府内住下,你姐姐日后也将是我国公府的儿媳,我已和国公爷商量好了,收你做义女,来日定以镇国公三姑娘的身份为你许一户好人家,你看如何?” 沈素清说完有些踌躇的站在原地,不知自己方才说的有没有错,这是她想了一夜的说辞,生怕出了纰漏亏待了白知柒。 白知柒依旧面对着墙,许久后才憋出一句,“夫人觉得我昨夜做错了吗?” 沈素清没料到她会先问这个,她想了想,道:“昨夜一事纯属意外,那马夫也说了是马儿路上受了惊吓才导致马车失控,知柒姑娘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事情真相,这自然不是知柒姑娘的错。” 白知柒却是低低的笑了一声,像是自嘲,又像是觉得可笑。 原来这世上最不该浪费口舌去争的,就是这么一个摆在眼前他们却不愿意去相信的真相。 “不留了,夫人若真想为我做些什么,就好好善待我二姐姐吧。” “...我走了。”白知柒说完,利落的翻过那道墙彻底消失在了沈素清眼前。 第一百零四章 梁王 揽月阁今日难得的闭馆了。 白知柒端着杯子靠坐在窗边,看着被一群好奇的姑娘围在中间打量的白琳琅,片刻后她收回视线摇了摇杯子,仰头饮尽。 她翻过墙后恰好撞见了同样提着行囊准备偷溜出镇国公府的白琳琅,顺路将人捎回了揽月阁,没成想这些姑娘倒是喜欢的紧。 “这就是那位鼎鼎大名的宣平侯二姑娘吗?长的可真标致。” “早早听闻琳琅姑娘仙姿,真是要亲自见了才能知道其言不虚。” “琳琅姑娘人美心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当初百家争娶的奇观我可还历历在目呢,可惜最后还是便宜了那世子爷。” 白琳琅闻言笑意微微凝了片刻,一旁的姑娘见了连忙道:“你再在背后妄议世子爷,当心给官差抓了关牢里,到时看看姐妹们怎么笑话你。” 少遇见这种被人围观的场面,白琳琅有些局促的攥着衣袖,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白知柒掷下杯子衔了颗甜枣在嘴里去苦味,含糊道:“莫要惊了我二姐姐,她可不似你们,个个逢人就热情,猴似的。” “哟~阁主这是嫌我们烦呢,果真是有了新欢就舍了旧爱,我们呀,不值钱咯!” 白知柒好笑的朝那姑娘抛了个甜枣过去,惹得那姑娘娇笑不已。 几个姑娘这才稍微收敛了一些,都尽量将话题往有趣的地方引,让白琳琅不至于搭不上话。 屋内热闹非凡,如今时候尚早,几个姑娘便拉着白琳琅讨论着要去哪处游玩。 白知柒嘴角噙笑,又兀自靠在窗边看了一会儿才施施然离开。 平姬早候在门外,见她出来了脸上的愁容才算是消散了些。 “就知道阁主会平安无事,这么多钱财都锁在七坊里呢,阁主哪舍得抛下它们。” “那可不?你家阁主我吉人自有天相,老天爷可舍不得带我走。”白知柒言罢,伸手点了点平姬轻蹙的眉头。 她从袖里取出个小巧的木盒递给平姬,道:“将这物带去七坊锁起来吧,我平时也用不着。” 平姬打开那木盒,里面放着一只成色极好的白玉扳指,不由得笑道:“阁主什么时候喜欢上了这种小物件,材质看起来不错,该是上等的美玉。” 白知柒只淡淡瞥了那扳指一眼,眼神并不做停留,像是对此并没有什么感触,“他人所赠。” 夜里子时,犹如鬼魅一般的身影悄然出现在梁王府。 紧闭着的窗叶被人毫不客气的一把推开,待戚奕究察觉时,书案边已坐了道人影。 “揽月阁阁主不请自来的本事倒是精进了不少。”戚奕究神色未变,几步上前合上了窗。 白知柒懒洋洋地拾起砚台上的软毫笔,长睫微敛,在空白的宣纸上肆意书写,“将顾寒舟给你的书信交出来。” 她半眯着眼,像个来要债的大爷,嚣张到不行。 戚奕究看着她精致的侧脸,明知故问道:“阁主所说的,可是写满了爱慕本王话语的纸张?” 果不其然,白知柒的表情凝固了一瞬,戚奕究微微一笑,等她发话。 白知柒道:“这封书信暂且不提,不得不说,梁王可真是不挑啊,容语岑与那苏瑾的爱恨纠缠在京城里闹得人尽皆知,你居然也能睁着眼收下。” “那又如何?她如今尚有用处。”戚奕究说完,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向白知柒,“阁主可莫要告诉本王,你是来抢亲的。” 白知柒差点折断手中的笔,她甩了甩沾满墨水的笔,在戚奕究身上留下不少墨痕。 “梁王和顾寒舟,还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信,梁王殿下无需故意激怒我,不过是无用功罢了。”白知柒咬牙切齿到。 戚奕究的确是故意说出这些话,毕竟白知柒当初将他赶出揽月阁让他受了民间多年议论,平白让他在白琳琅心中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一想到这里,戚奕究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琳琅当初不愿嫁他,恐怕也是因为这一层缘故。 白知柒懒得管他,自顾自的继续写着东西。 “梁王殿下就算是娶一只牲畜我也是无感的,只希望梁王殿下千万莫要识人不清,毕竟容语岑先前看上的,可是镇国公的世子爷,而世子爷是谁的人,梁王殿下比我更清楚不是?” 镇国公虽不曾站位只一心守护国土安危,可苏瑾却是皇上的人,他与皇上自**好,感情深厚,而容语岑与之纠缠了数年最后却转而奔向梁王,这的确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其他。 梁王本是夺嫡最有望的皇子,可皇位最后却落入戚玄迟手中,他心有不甘多年来苦心经营,若是一朝失足在女子身上,恐怕受到的嘲笑要比被赶出揽月阁还要多的多。 戚奕究并不是没有这一层,但容语岑身怀毒香,所以他给了容语岑证明自己忠心的机会——毒杀戚玄迟,否则他也不会违抗戚玄迟让他废除婚约的命令强行将人保了下来,他甚至为此牺牲了不少,况且容语岑如今孕有他的子嗣,他自然不能让自己的子嗣流落在外。 白知柒瞧他的神色像是并无感触一般,不由得好奇了起来。 难道这梁王当真爱上了容语岑不曾?居然愿意在身边留下这么大个隐患不除。 但容语岑要害她二姐姐是真,此人当真留不得。 白知柒搁下笔,将窗推开吹干墨迹,“梁王殿下当初可是十分喜爱我二姐姐的,甚至愿意屈尊来我揽月阁询问二姐姐的喜好,如今梁王殿下可是变了心?” 戚奕究不知是想起了些什么,阖眼深吸了一口气,道:“不曾,茗儿与我而言是世间难得之瑰宝,此生难忘。” 白知柒倒是不知道他居然用情至深,想当初她也实在是因为被问的烦了,这才没忍住脾气将人赶了出去。 “那我要是说,这梁王妃试图毁我二姐姐清白,梁王殿下可还是执意要娶她?” 戚奕究闻言眼神一凝,整个人都跟着紧张了起来。 “茗儿她...” “二姐姐无事,不过你这梁王妃,我却是不想再留其在世上的。” 第一百零五章 梁王侧妃 晚风激荡,碧帘微掀。 屋内俊美清瘦的男子沉思半晌,“茗儿还活着。” 有人叩响房门,白知柒闻声望去,进来了一个仪态端庄,模样清丽的女子,衣饰虽不张扬,却无一不是上乘之物。 估计是如今的梁王侧妃。 那女子虽生的不如容语岑美艳,但胜在清秀可人,头簪一顶素花珠钗,低头时白珠垂吊,愈发衬得她肤如凝脂,只是脸色过于苍白,眼底青黑,像是不曾好生歇息过一般。 曾可儿微微福了福身子,并不看坐在一旁的白知柒,而是对着戚奕究柔声道:“王爷,琛儿的烧退了,眼下正闹着要见您,想同您讲讲话。” 白知柒觉得稀奇,她早早听闻这梁王侧妃的手段,能以婢女之身爬到如今这个位置并且独享梁王宠爱多年,怕不是个手段简单的女子。 果不其然,曾可儿将将说完便好似身子无力一般朝地上跌去,白知柒眼疾手快的朝一边挪了挪,方便戚奕究动作。 戚奕究不负所望的接住了她,皱眉道:“派下人来传话便是,你为了照顾琛儿已有几日未歇,何故不早些歇下?” 曾可儿脸上布满红霞,受惊一般想从他怀中起身,却次次跌回他怀中,惹得戚奕究一阵怜惜。 戚奕究无奈的叹了口气,抱起人往内间走去,“今夜便歇在此处吧,本王稍后便去看望琛儿,你去内间歇着,嗯?” 曾可儿把头埋在他怀里,小声道:“可是妾身还未将抄好的佛经送往寺里。” “琛儿如今已经好了,那便说明佛祖已感受到了你的心意,下次便不必抄了,琛儿他是我们的孩子,自然会平安无事。” 曾可儿这才小声的应了,幸福的依偎在戚奕究怀里。 白知柒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不得不说这梁王侧妃还是将梁王的心拿捏的死死的,容语岑日后若事真嫁进了梁王府,恐怕也不好过。 戚奕究将怀里柔若无骨的女子放回榻上,仔细替她盖好了被子,将要抽手离开时却被一只白嫩的小手扯住了衣袖。 曾可儿缩在被子里,露出一双小鹿般清澈懵懂的眼睛,惹得戚奕究忍不住反握住了她那只手。 曾可儿小心翼翼地扫了一眼外头坐着的白知柒,垂下眼眸柔声道:“王爷,还是要早些歇息,妾身在这儿等着王爷。” 戚奕究刮了刮她的鼻子,道:“胡思乱想些什么?在这儿乖乖待着,处理完这些琐事本王便来陪你。” 白知柒停笔啧啧几声,好整以暇的看着戚奕究。 “梁王殿下想必心已不在此处,我也无其他好说,只是希望你能在这张纸上画个押,我也好赶紧离开不碍你的事。” 戚奕究拿起那张纸看了半晌,突然笑了,“阁主还说不是爱慕于本王?想让本王废弃与容语岑的婚约,你这又是想做些什么?阁主莫不是看上了这梁王妃的位置?” 白知柒微不可察的抿了抿唇,似乎是在忍耐些什么,“一报还一报,她想毁我二姐姐清白,我只是毁她一桩婚约让她在这京城里抬不起头做人罢了。” 戚奕究却并没妥协,只是淡淡道:“她腹里如今已有本王的骨肉,本王势必不会废弃这桩婚事,让本王的骨肉流落在外。” 白知柒本意是想让梁王撤去对容语岑的保护,可如今容语岑已有了身孕,她实在无法让一个无辜的生命牵连到这恩怨之中。 “女子十月怀胎,十月一过,容语岑的生死便由我说了算。”白知柒搁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去。 戚奕究去而复返时,曾可儿正倒在床头昏昏欲睡,听见脚步声时她猛地坐起,瞪大了眼睛,像是为了努力证明自己不曾睡着一般,看上去娇憨极了。 戚奕究怜爱的将她搂住,褪去外衣后人也跟着进了被窝。 曾可儿红着脸往里挪了挪,眼神不敢落在他身上,害羞的紧。 戚奕究不由得觉得好笑,“都几年的夫妻了,怎地还这般容易害羞?” “因为妾身一直都很喜欢王爷,所以每每见了都羞于直视,若是能一直陪伴在王爷身边就好了,别的妾身都不想要。” 曾可儿直白的诉说倒是弄得戚奕究忍俊不禁,在她脸上不停亲吻着。 曾可儿却是一直小幅度的向后躲着,她微微喘着气小手不停轻推着戚奕究,像是不好意思,这反而更容易激起男人的征服欲。 屋内很快传来女子的低吟声,羞的明月也跟着躲进了云后。 ... 白知柒百无聊赖的游荡在空街上,梁王此人一向注重子嗣,待容语岑嫁入梁王府后恐怕会母凭子贵,更难从她身上下手,只能将希望寄托于梁王侧妃身上,看梁王侧妃的模样,该是个有心机的女子。 一顶繁丽的轿子朝着白知柒所在的方向悠悠行来,铃声脆响,白知柒下意识奔进一条小巷里。 三更半夜的,易梧岚出行做甚? 他似乎与美人关系匪浅,只是白知柒实在想不明白一个帝王怎会与一届花魁相识,莫非...美人喜欢逛花楼? 一想到这个可能,白知柒顿时焉了下去。 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佳丽三千? 白知柒这么埋头想着,一头撞上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她吃痛捂住了脑袋,却被人拎小鸡一般拎了起来。 “如今这个时候,还在外闲逛?”戚玄迟单手拎起她顺着她目光所至的方向望去,漫不经心的挑了挑眉。 “姐姐原来喜欢半夜偷香。”嗤笑的语气,听的白知柒后背发凉。 白知柒连忙摇头以证清白,“我才不是来偷香的,你看我这不是在躲着他吗?皇上怎地在这儿?” 戚玄迟将她拎起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事后这才将人放在地上,“听闻昨日白日里街上出现一辆失控的马车,车上人的模样看着像是姐姐。” 白知柒恍然大悟,笑眯眯道:“皇上这是担心我,所以才出宫来看望我吗?” 戚玄迟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语意悠长,“不过是听闻姐姐夜会梁王,过来看看你二人有些什么可聊。” 第一百零六章 偏爱 原来是来兴师问罪的。 白知柒状若心虚的撇过头去,望着天不语。 当下巴被人扼住时,她又忍不住扑在人身上大笑了起来。 “皇上这是醋了。” 戚玄迟扶住她的腰,有些无奈的轻叹了一声,“可有伤到哪?” 白知柒闻言好端端的在他面前转了一圈,笑道:“我福大命大,伤不到的。” 言罢,她又扒拉在人肩上,像只模样憨傻的树懒抱紧了自己的大树,“我想和美人回去了。” 在凉亭,在马车上九死一生时,白知柒脑海里都会闪过一个人的身影,她知道那是谁,若生命的最后一瞬无法与他相见,那便一辈子都待在他身边好了。 戚玄迟神色微微一凝,漫不经心的撩起怀中人的一缕发丝,深邃的眼瞳里掠过一缕暗光,“姐姐在外玩够了?” “回宫了,就不会再轻易放你出来了。” 白知柒浅浅一笑,在人脸上狠狠亲了一大口,“那便不出来了,揽月阁的事可以书信往来,只是...” “我已为白琳琅安排了新身份,可无忧度过余生。”戚玄迟将她的脸移远了些,缓缓到。 白知柒一高兴,又在人脸上啄了好几口,弄得一条小巷里不停回荡着令人脸红的声响。 “待我将宫外的事情处理完,就和你回宫去。” “竟不知皇上会有夜会佳人这么好的兴致,只可惜秋泯楼被官差封了一段日子,不然草民定然请皇上前往秋泯楼一聚。” 白知柒身形一顿,连忙撒开了搂着戚玄迟脖颈的手。 戚玄迟淡淡扫过满脸八卦的易梧岚,黑眸中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不悦。 易梧岚又朝着那背对着自己的女子看去,只觉得这背影熟悉的不行。 “小家伙?” 揽月阁的会客居里升起烛光,三人的影子洒在窗纸上。 “小家伙不过一届民女,皇上何故苦苦纠缠?”易梧岚痛心疾首到,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路上随手捡来的小家伙能让戚玄迟这般着迷,大半夜的都要从皇宫里赶着来见上一面。 戚玄迟闻言只是挑了挑眉,掀起薄被披在了白知柒身上,并不作回复。 白知柒好不容易得了机会能与美人相聚,没成想竟会在路上遇见个拦路虎,还是那种喋喋不休的拦路虎。 “易梧岚,我看你就是闲的,三更半夜的不在屋里歇着,非要跑出来到处闲逛。” “你不也是?咱们俩谁也别说谁。”易梧岚反驳到。 屋外有人恭敬道:“陛下,褚知府求见。” 戚玄迟揉了揉白知柒快要气炸的发顶,道:“在这儿乖乖等我。” 白知柒目送着他离去,这才挽起袖子要冲上来揍人。 “好你个易梧岚,在秋泯楼里烦我也就罢了,我好不容易和皇上能有个独处的机会,你还要来掺和上一脚!” 易梧岚委屈道:“我这不是以为皇上有了新欢,怕他把你忘了在外到处沾花惹草吗?” 白知柒冷哼一声,她方才和美人之间的气氛那么好,哪知道会突然凭空跑来个易梧岚。 “你当真决定好了要做皇上的妃子?在我这儿待着不好吗?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可皇上却不一定会,小家伙该知道的,皇上拥有三宫六院,今日或许会因为新鲜感宠爱于你,明日或许就会将你抛之脑后再也记不起来,昔日的白婕妤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暴毙宫中,多么敷衍的死法。” “既然如此,小家伙为何不能选择我呢?” 白知柒饮了口茶水,道:“那日丫鬟一事,在我二人之间,你选择了信她,不是?” 易梧岚默了默,“芝雀跟了我多年,她的性子我再清楚不过,断不是那种会生事的人。” 白知柒了然一笑,抬眸望向屋外,那里立了一道身影,离她不远不近,就在她抬眼就能看见的地方,静静伫立着。 “你信丫鬟是因为几年的情谊,而皇上信我,是因为他知道我所说的就是我想让他相信的,所以他无条件相信我,哪怕我所说的一切皆是谎言。” “况且。”白知柒回想起了芝雀盛气凌人的态度,继续道:“就连一个丫鬟都能对我指手画脚,易梧岚,你真的觉得我在你这里会感到快乐吗?” “那步入宫闱你就能快乐了吗?”易梧岚出声质问到。 “可我一想起皇上,就感到快乐。”白知柒起身推开了房门,屋外只余一道身影,哪还有什么褚知府。 戚玄迟负手站在门前,见她来了微微侧目,转身替她拢紧了薄被,“夜里凉,当心些。” 易梧岚哽住,看着屋外相拥的两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他总觉得这二人的关系不似寻常,亲昵的像是早已相识许久的爱人,联想起那位深受圣宠却突然在宫中暴毙的白婕妤,易梧岚好似明白了些什么。 “原来是这样,白婕妤,白知柒,当初宣平侯府里步入宫闱的女儿,原来是小家伙。” ... 翌日,京中百姓议论纷纷。 “据说那日在街上横冲直撞的马车,是镇国公府上二姑娘的。” “可是那位半道突然被镇国公接回府的私生女?” “嘘!你不要命了,镇国公可是明言了,这位是他的亲闺女,谁也不能在背后议论。” “嘁,她在镇国公府里的地位可是要赶上世子爷的了,这次惊马一事可给街上造成了不少损失,万幸没有人员伤亡。” “可那日马车上的姑娘看起来却不像是那位二姑娘的,模样看上去甚至像极了镇国公和镇国公夫人的。” “那二姑娘的模样与镇国公一点也不相似,马车上那位莫不是真正的镇国公二姑娘?那苏沁为了保住自己的身份这才下此毒手?” “那她可真是蛇蝎心肠,枉我昔日为她说尽好话,以为真是个菩萨心肠的好姑娘...” 白知柒蒙着面打街上路过,倒是没成想会听见这些话。 镇国公已将那日惊马一事掩的严严实实,不知道是谁又放了话出来,挑起民间新一轮争议。 白知柒也没想到自己有一日竟会成为人们讨论的对象,不过眼下最麻烦的还得是面前这个人。 “小柒,梁王那件事可处理完了?”顾寒舟坐在她对面,含笑到。 第一百零七章 悠野 白知柒恍若未闻,步伐加快。 顾寒舟也不急,只目光柔和的看着她,“安姑娘回来了,就在昨夜。” 白知柒愣在原地。 顾寒舟似乎早料到她会停下,拉开了一旁的桌椅,即便是坐在路边的摊贩里,也依旧透着与生俱来的矜贵,一举一动都堪称高雅,令人忍不住停驻观望。 白知柒默了默,兀自挑了一处离顾寒舟很远的地方坐下。 二人对面的酒肆里,一风流倜傥的少年倚坐在窗边,他一脚肆意搭在窗栏上,端着酒盏浅酌了几口,百无聊赖地摇晃着另一只耷拉在窗下的脚。 他生的万般俊美,唇红齿白,冰蓝色的眼眸多情又冷漠,五官深邃,高挺的鼻梁,一身群青色锦袍,腰间系一枚镶金白玉佩,生得风流韵致,看模样不似中原人,遇见好看的姑娘家就朝外丢去手边鲜花,惹得酒肆下路过的姑娘们纷纷羞红了脸。 似是被对面的人吸引了目光,百里野扭头冲屋内几人笑道:“中原娇花朵朵怜,孤可能折其一回北襄?” 柳允南闻言望向窗外,便瞧见闷头饮茶的白知柒。 他不识得白知柒,因此并未立马拒绝,而是略微思索一番,道:“太子乃北襄储君,折妾无妨。” 言下之意便是断不能以此女为正妻,百里野自然也没那个纳妾的意思,毕竟对面那女子蒙着面看不清容貌,只依稀能看见一双如水似的杏眸,他单单只是好奇罢了。 恰是此时,微风拂过,悄悄吹起了女子蒙了半面的遮挡,露出底下干净白嫩的肌肤,百里野这下倒是看直了眼。 她坐在无光的角落里,却如同在夜里幽幽升起光亮的明珠,夺目无比。 “孤以为那大理寺少卿之女的容貌已是世间少有,没想到...”还没等百里野感叹完,打开的窗叶就被人无情合上,险些夹断他一只腿,好在他反应更快,没一会儿就从窗边跳了下来。 百里野神经大条,没感觉到四周的低气压,又扑到窗边想要继续看美人。 “孤刚好缺一个暖床丫头,那姑娘看上去倒是个不错的,伺候好了指不定还能当个侧妃。” 戚玄迟抱臂立于窗前,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百里野,你是想在朕头上撒野?” 百里野莫名,“大哥该不会小气到连个小小的民女都不愿意给孤吧?既如此我们又如何建立友好的联盟关系呢?” 柳允南瞧一旁齐炜的脸色,大致是猜到了些什么,转身调解道:“那姑娘毕竟是东辰儿女,陛下爱民如子,自然不愿亏待了任何一名百姓。” 百里野无所谓的笑笑,“好说,好说!孤给她个侧妃的位置,也不算是亏待了她。” 戚玄迟冷声:“朕的人,何故要委身于你为妾?”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突然间就缓和了许多,百里野讪讪摸了摸鼻子,道:“原来是嫂子。” 百里野与戚玄迟交情颇深,他太子的位置也多半是靠着戚玄迟的扶持拿到手的,因此他不管不顾的认人做了义兄,眼下却没想到自己在街上随意看上的女子居然还能是戚玄迟的人,一时也有些尴尬。 他方才居然想着要让戚玄迟的女人给自己做妾,当真是罪过。 而另一边的白知柒自然不知道酒肆里发生了些什么,她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等着顾寒舟开口。 顾寒舟看着她这副正襟危坐的模样,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果然,不论何时只要他提起安以悠,她就会乖乖的。 “安姑娘昨夜回的幽梦居,暂时在我这儿落了脚。” 白知柒抿了抿唇,安姐姐没有第一时间去揽月阁看她,其中自然有顾寒舟的手笔,因为他的刻意隐瞒,安姐姐一直以为他二人还是从前那样的交情。 “我要带安姐姐回揽月阁。” 小姑娘执拗的语气,惹得顾寒舟又是一阵笑意。 “恐怕不行,如今暗仓是个什么情形你也该知道的,她每一步都需要走的足够小心。”顾寒舟难得严肃到。 “当年的安知州嫡长女已不复存在,剩下的只有暗仓的首领,小柒,你应该比我更清楚的,她不需要过多的关心与爱护,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那她就势必要背负更多的重任,就像当初的你一样。” 白知柒无言以对,当初安知州被贪官污蔑拉出来顶罪,全府上下被尽数抄斩,她念及安知州是个明事理的清官,不顾顾寒舟反对救下了他一对女儿。 安知州的长女是个精明能干的姑娘,一手促成了如今暗仓的建立,而暗仓,则是一个专门以刺杀贪污官员为主的组织,有暗杀的地方自然有明护,朝廷里官官相护,贪官们为了保全自己的小命没少派人查明暗仓背后推手的身份。 安以悠如今的确更应该谨慎行事,揽月阁这样暴露于官员眼中的地方,反而不适合她躲藏。 可白知柒着实挂念安以悠,她与安以悠自幼相识,是无话不谈的知心好友,当初她之所以出手相救也有一半是因为这个缘故。 看着眼前的景象,白知柒有些难堪的摸了摸鼻子,她之前明明放话再也不会踏入幽梦居,如今偏偏又回来了,这不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好在顾寒舟并没有想要提及的意思,反而一路无言,将她引进了幽梦居内。 此时已近早春,草长莺飞,尚冷的时节,院内的女子却依旧穿着单薄的竹篁绿纱衣,露出的一截葱白玉手习惯性拿着一根云杉绿银纹烟管,小指微翘,指尖泛着淡淡的红。 见到来人,安以悠戏弄似的吐出一轮轮烟圈,冷亮的宝石眼半眯着,媚态横生,却又透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让人不敢轻易靠近,唯恐亵渎了她。 实在是像极了只存在于志怪奇书里的妖精,一举一动都透着媚意,勾人魂魄。 “来了。”安以悠靠在美人塌上,待看见顾寒舟身后跟着的白知柒,娇笑一阵,连带着肩上松松垮垮的纱衣也滑落了些许,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她却恍若未觉,浑然天成的媚态,似乎不会让人觉得轻浮。 “白家丫头,还不快过来?” 第一百零八章 丢了样东西 白知柒瞳眸微动,从袖中取出火折子朝安以悠走去。 安以悠顺势将烟管送上前,两人之间的互动熟稔无比,微弱的烟光短暂的闪烁了片刻。 点完烟管,安以悠红唇微张,几个烟圈腾空而起,一轮轮朝着天际散去。 白知柒静静看着她在烟雾里朦胧的轮廓,还有身上几道新添的疤痕,在白嫩的肌肤上纵横交错。 “你亲自接任务了?”白知柒蹙眉问到。 安以悠又吸了一口烟管,眼神迷离,“不过是劫了个刑场,杀了几个监斩官,为民除害。” 白知柒叹了口气,“这次又是为何?” “那几个所谓的官老爷,与那人是一伙的,可笑的是他们个个对外都是一副清官的模样,私底下却没少拿百姓的银两为自己谋利,甚至就连赈灾的物资也不放过。”安以悠抖了抖烟管,往后退了半寸。 随着她的动作,身上欲落不落的罩衫滑落在臂间,凝脂般的肌肤大露。 恰是此时,一枚飞刀落在安以悠原来所处的地方,她方才若是没退那半寸,恐怕就会被这飞刀刺穿头颅。 白知柒惊起,朝屋檐上望去,顾寒舟警惕的将她护在身后。 看着顾寒舟颀长的背影,白知柒顿了顿,往一旁的空地上挪了点距离。 那行刺的人似乎也没料到自己会失误,连忙转身想要逃匿,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安以悠拾起那飞刀头也不回的朝身后掷去,那刺客顿时中刀从屋檐上跌落。 听着身后尸体滚落的动静,安以悠又抽了口烟管,她撩起滑落的罩衫,美眸含笑,“都说美色误人,你猜他方才之所以失手,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呢?” 白知柒哪还有同她说笑的兴致,连忙推开挡在身前的顾寒舟,将人身上看了个遍。 顾寒舟立在原地半晌,命人将尸体敛走。 安以悠被她紧张的举动逗笑,轻推了一下她的脑袋,“小流氓,是不是想趁此机会偷看你安姐姐我曼妙的身段?” 白知柒涨红了脸,确定她身上无伤后,支支吾吾道:“不知羞。” 虽是如此说着,眼神却是悄悄看了一眼安以悠鼓鼓的身前,几年未见,这里似乎又波澜壮阔了许多,比起她的... 白知柒扫了一眼自己平坦的身前,不经思考起戚玄迟的喜好。 她瞧贵妃娘娘和淑妃娘娘也是差不多的,就连黄昭仪也不差,偏偏她的就...一言难尽。 安以悠看着她变了又变的脸色,捂着嘴笑个不停。 “寒舟,你同小柒在一起这么些年,还不打算将人娶了?指不定还能帮她解决这一苦恼。” 此话一出,院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安以悠自然发现了不对之处,她在两人脸上扫了扫,白知柒一脸尴尬,而顾寒舟难得的面色阴郁,难道她不在的这几年里两人发生矛盾吵架了? 安以悠扯过白知柒,小声道:“我就知道顾寒舟这人空有皮囊缺乏内里,别怕,安姐姐给你找个更好的,男人这方面,咱可不能亏待了自己。” 白知柒好笑的将自己的手臂扯了出来,没好气道:“你就想着要带坏我。” 安以悠嗔怪道:“什么叫带坏你,你如今这个岁数可不算小了,早点相看户人家多好,宣平侯府虽然没了,但你还有我啊,安姐姐今后可就算是你亲姐姐了,谁欺负你我跟谁急,日后的嫁妆你也不用担心,你安姐姐我驰骋江湖多年积蓄可不少,保证将你嫁的风风光光的,赛过那些王孙贵女,让她们都羡慕死。” 白知柒心中一暖,拉着她泛着热意的手晃了晃,“我其实已经有意中人了。” 安以悠眼睛发亮,趁机瞪了一眼站在一旁并未吭声的顾寒舟,“你且说说看,不论是谁,安姐姐都能立马给你抓来成亲的。” 她向来都是个说到做到的主,白知柒于是住了嘴,生怕她现在就冲进皇宫将美人给她绑过来成亲。 “八字还没一撇呢。” 安以悠见她不愿细说,又瞪了一眼顾寒舟,才道:“不急,总要好生相处才能知道合不合适,等你什么时候想成亲了,就知会我一声,天涯海角我都能赶回来的。” 两人又是一阵私语,白知柒渐渐笑开了来。 顾寒舟望着她弯起的嘴角,也情不自禁的绽放了笑靥。 安以悠的行踪已然暴露,何况她也刚得知两人生了间隙,为了不让白知柒为难,她打着“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的旗号跟着白知柒出了幽梦居。 顾寒舟没有理由留下她,只能将两人送出了幽梦居。 白知柒两人容貌都过于惹眼,所以皆戴了纱笠。 来往行人或多或少会好奇的望上一眼,但大多都是选择视若无睹,这里毕竟是京城,不少见一些出府游玩的王孙贵女,若是因为好奇而招来什么杀身之祸,那可就真是得不偿失。 两人刚路过一酒肆,就被突如其来的落花砸了一身。 白知柒抖落花朵装作若无其事,安以悠却是好奇的抬头望了一眼。 她甚少以平民百姓的身份在外闲晃,自然也难得遇上这等稀奇事。 戚玄迟几人在酒肆里议事,百里野闲来无事朝外看了一眼,冷不防瞧见两个身段不错的,这才将将抛出花朵,就被戚玄迟用眼神骇住了。 百里野细看了一眼心顿时凉了半截,这不正是先前他看上的那位姑娘吗,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大嫂吧? 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与无辜,百里野一手撑过窗栏从二楼一跃而下。 群青色衣摆随之招展,衣袍翻飞,翩若惊鸿,宛如遗落在人间的芳草。 安以悠一向平静的心猛地震了震,愣愣的看着落在自己眼前的少年。 少年稳稳落地,手持一朵繁花,墨发勾勒出精致俊美的轮廓,束起的长发随动作起落,冰蓝色的眼眸氤氲无限柔情,惹得围观的姑娘们惊叫不断,感叹声此起彼伏。 此间青衫少年郎,招得数百红袖漾。 百里野站在晚霞橙光处,嘴角微微上扬,他盯着安以悠的纱笠,似乎要透过这一层薄薄的屏障看着她的双眼,“我似乎在姑娘这儿,丢了样东西。” 安以悠愣神道:“什...什么东西?” 百里野笑道:“一颗怦然跳动的心。” 第一百零九章 酒肆巧遇 白知柒眼神掠过风流倜傥的少年,落在他先前所处的酒肆里,柳允南正立在窗前,神色复杂。 捕捉到一闪而过的白色衣摆,白知柒心里忍不住雀跃了起来。 安以悠此时已回过神来,她后知后觉的往后退了几步,摆出一副冷漠的态度,“抱歉这位公子,我不是你能随意玩弄的人。” 准确的来说,她并不会成为高门大户人家的玩物。 安以悠打心底不喜欢这些食民之禄,不解民忧的公子哥。 百里野持着花的手抖了抖,他上前凑近小声嘀咕道:“好姐姐,就当帮我个忙呗,我也不想打扰你的。” 安以悠蹙眉片刻,看着他那张玩世不恭的俊脸,不自然的伸手接过了那朵花。 百里野这才长吁出一口气,转身朝酒肆里的两人咧着嘴笑。 像是在极力撇清自己方才扔花的失误一般。 柳允南倒是没像先前一般纵容他这般胡作非为了,毕竟百里野是私自来的东辰,如今这般抛头露面难保不会被梁王趁此大做文章,让北襄皇帝认为他与东辰有所勾结,以至于失去北襄太子这个位置。 那对他们来说可真是大不利。 柳允南侧目打量了一眼戚玄迟,见人脸色阴沉的像是能渗出墨水一般,连忙朝百里野递了个眼色。 哪知道百里野就是个没心没肺的,还在底下接受着众人的目光。 还是白知柒先察觉到了不对之处,用只有三人能听见的声音,道:“虽不知这位公子是何身份,但就这样贸然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恐怕不妥,你已经引起不少人关注了。” 百里野笑容凝固在脸上,极快的跑回了酒肆里,仓皇而逃的样子与先前的风流潇洒形成了鲜明对比。 原来是个空有皮囊二傻子。 安以悠收回目光,想带着白知柒尽快离开这众人围观之地。 她二人也不是能抛头露面的存在。 哪成想人还没走出几步,就被酒肆里那几人派来的小厮邀去一聚。 “有什么好聚的,我们根本就不认识。”安以悠不满到,她方才确实有一瞬间被那少年郎惊艳到,可她如今可不是能谈情说爱的时候。 白知柒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不必动怒,安以悠的脾气这才收敛了些,随着那小厮进了酒肆。 酒肆包间里坐了三个人,看见白知柒二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三人的表情各不相同。 百里野大呼小叫的指着白知柒,道:“这不是大…” 还没说完他就害怕的捂住了嘴,毕竟他方才犯下的错可不小,戚玄迟指不定会怎么罚他。 柳允南下意识扫了一眼一旁的戚玄迟,这才要带着百里野和安以悠去了隔壁间。 “做什么?” 安以悠一踏入酒肆就察觉出了不对劲,这些坐在酒肆里装作酒客的人几乎时不时就会扫一眼这间包房的位置,可疑极了。 她当然不会让白知柒一人留在此处。 安以悠刚要动手就被白知柒拦住了,“安姐姐,他们不是坏人。” 安以悠这些年来没少替朝廷除去贪官,戚玄迟就算是知道她的身份也只会替她做掩护,并不会动手伤她。 见白知柒神情放松,不像是被人挟持了的模样,安以悠这才收回已拔出一半的利刃跟着柳允南退了出去。 待几人一走,白知柒这才有了空隙去看那站在紧闭窗前的人。 白衣墨发,潋滟漂亮的眸子只有在看见她时才会升起笑意,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白知柒走上前,将小脑袋埋进人怀里,感叹似的蹭了蹭。 戚玄迟拥着人落座,将人安置在腿上,骨节分明的长指勾起一缕垂落的发丝,好整以暇的等着她先开口。 “陛下怎会在此?这里人多话杂的。” 果不其然等到怀中人的问话,戚玄迟只是缓缓道:“姐姐才是,我先前坐在此处,看着姐姐和另一个男子闲聊,表情看上去比平时还要生动上许多。” 白知柒勾着人指节的手一顿,嘟囔道:“陛下瞧见我了也不派人来喊我一声,非要一个人躲在这儿吃莫须有的醋,像个大醋坛子。” 倒是先责怪起他了来,戚玄迟失笑,目光扫过她空荡荡的指间。 “我见姐姐与那男子聊的投机,怎好打扰你二人?” 白知柒才不信他,这人当时一定气的想把她抓上来的心都有了,不然说话怎么会这么阴阳怪气的,像个拐弯抹角指责丈夫出轨的小妻子。 不过白知柒还是得哄哄他,毕竟她当时是真的和顾寒舟一道离开了,虽然目的是为了去见一眼安姐姐。 “多年未见的友人回来了,我得知消息自然是开心的,陛下不醋了,好不好?”白知柒解释到。 戚玄迟目光幽深,缓缓道:“姐姐那位友人,倒是有些眼熟。” 白知柒汗颜,毕竟安以悠已经是个劫持法场的熟人了,难免不会在戚玄迟监斩的时候出面,虽然戚玄迟监斩的一般都是些贪污腐败的官员,可能还会给安以悠行个方便。 白知柒支支吾吾道:“大概…大概是陛下看错了。” 戚玄迟似乎并不满意她这个回答,手指微微施了力,扯的白知柒有些舒服,她半眯起眼,像个没心没肺的小猫,等着主人的爱抚。 戚玄迟意味不明的说道:“姐姐听我提及旁的女子,倒是没什么反应。” 白知柒这才猛地回过神来,叉腰瞪眼,装出一副十分生气的模样,“陛下怎可将目光落在旁人身上?我方才与安姐姐一道来的,陛下说,是不是看到身段曼妙的女子就回不过神来?!是不是就喜欢这样的女子?!” 颇有种泼妇骂街的姿态,惹来戚玄迟一顿揉弄。 戚玄迟失笑,将头埋进她脖间,“姐姐真是…可爱极了。” 白知柒脸上生霞,能清晰感受到他呼出的热气正洒在她脖颈处,她动手轻轻推了下,“陛下,这还是在外面呢,您注意点举止影响。” 戚玄迟只是反握住了她的手,潋滟漂亮的眸子里盛有柔光,“姐姐,门窗都关着,就算做点别的什么也不会有人看见的。” 第一百一十章 误会了的爱恨纠葛 清风猎猎,拍打着纵横的窗栏。 安以悠看不见隔间内的情形,只能警惕的靠站在实心的墙前。 出于职业修养,她并不会轻易将后背暴露在外。 百里野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毕竟他先前本以为不会再次遇见的人如今正站在他面前,早知如此先前他断不会做出那样一番举动来。 万一被这姑娘缠住非要个名分他可不好和父皇交代,毕竟是个中原女子,难保不会被认作是东辰的奸细。 他这太子的位置还没坐稳呢,万万不敢轻易在外沾花惹草,他是真怕会被那些个言官弹劾。 没过多时,房门被人推开。 白知柒出现在门外,手里抛着一壶桃花酿。 “皇...黄公子呢?”柳允南见她身后空无一人,开口问到。 白知柒颠了颠那桃花酿,径直朝安以悠走去,“估摸着是回去了。” 百里野见人走了,自己当然也没有继续留在此地的想法,他起身便要走人,步伐刚迈出一半又犹豫的收了回来。 “这位姑娘...” “安姐姐瞧这桃花酿如何?”白知柒几步上前将百里野挡在身后,没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 安以悠自然也没理会他,她含笑接过白知柒递来的桃花酿,稍微掀起纱笠轻嗅了一会儿,“的确是不错的佳酿,待会回去我们一起喝了。” 白纱下露出半张姣好白皙的面容,百里野本要收回的视线就好像是黏在安以悠身上了一样,收不回来了,直到柳允南出声唤他,他这才神游天外的跟了出去。 理智告诉他,他二人无论如何都不能产生交际,那女子浑身上下都透着与寻常闺秀不同的冷静与肃杀之意,一看便不是普通女子,可脑中总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得在她心里留下点痕迹。 百里野在屋外站定,肃然道:“姑娘,我叫百里野。” 安以悠愣住,几乎是毫不犹豫的道出了自己的名讳,“安以悠。” 房门被人轻轻合上,白知柒侧目望了一眼身旁的人,她记得安姐姐从来不喜欢和外人提起自己的名字。 还未走近揽月阁,白知柒便看见一道熟悉的人影正在揽月阁门前和平姬争辩。 “世子爷,揽月阁内只有挂了月牌的姑娘才能会见,您说的那位可是不能轻易见人的。”平姬一人拦在门前,不耐烦的揉了揉嗓子,她已经说的口干舌燥,就差没发火了。 谁知道这镇国公里的世子爷是这么个不听劝的,非要见阁主的姐姐,这岂是他相见就能见的? 苏瑾甩袖立定,颇有种要死皮赖脸待下去的意思,“你去帮本世子传个话,她定是愿意见本世子的。” 这不就是因为人家不愿意见,她才来赶人的吗? 平姬简直有一肚子的火无处宣泄,偏偏这泼皮无赖是她得罪不起的,因此一时想不到办法来赶人。 白知柒倒是利落,她一手提起苏瑾的耳朵就把他往一旁带,苏瑾拦在门前不走,已经吓走了好几批雅客,指不定会把她揽月阁的名声给败坏了。 苏瑾疼得呲牙咧嘴,“喂,你干什么?!” 白知柒收回手,抱着双臂上下打量了一眼苏瑾,见他面容憔悴,像是思念过度的模样,忍不住冷哼一声,“世子爷可不要把揽月阁的名声给霍霍了,二姐姐是你想见就能见的?昔日你一心向着容语岑,可还记得弃二姐姐于不顾的那些日子? 如今倒是记起二姐姐的好了,上赶着来见人,二姐姐如今拒你于门外又如何?世子爷且该受着才是,这才哪到哪呢?” 白琳琅虽不曾提起过苏瑾以往犯下的过错,可白知柒却是记着的,她二姐姐这么好的人能看上苏瑾,该是他的福气,可偏偏他身在福中不知福,虽然其中有蛊香的手笔,但苏瑾若是当真珍惜二姐姐,便断不会受那香所惑。 白知柒说的几句话毫不客气,饶是一向冷静的苏瑾也不由得感到一阵羞愧,他也说不出是为何,先前会那般迷恋容语岑,明明如今占据他脑海的一直都是白琳琅,就连得知容语岑许配给梁王时,他也是一心惦念着白琳琅。 苏瑾默然片刻,朝白知柒略施一礼,“从前种种皆是我的过错,但如今我已幡然醒悟,只想好好弥补琳琅。” 苏瑾本就自幼倾心于白琳琅,所以每每想起自己从前所做下的错事,他都深有悔悟,恨不得能重新回到过去,让两人能够再次来过。 可创伤已然留下,他如今所能做的便是尽可能的用真情抚平那些伤痕,弥补自己的过错。 不同于两人之间严肃的气氛,安以悠却是直愣愣的盯着苏瑾那张脸,她看了看苏瑾又看了看白知柒,这才犹豫道:“这便是你那位大哥吗?你大哥和你二姐...是那种关系?” 安以悠说完有些惊讶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像是不敢相信这样的话会从自己口中说出一样,她从怀里摸出烟杆抽了几口,指尖显然有些颤抖,“就当我什么都没说,你们慢慢聊,我听着。” 就是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听见些什么震撼的事来,安以悠觉得自己已经够大受打击的了。 白知柒不知道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提醒道:“安姐姐,你抽反了。” 安以悠这才猛然反应过来,将烟管转了个方向,有些尴尬的笑了几声,“这没有什么,我出门在外这么些年,见识可广了,这点打击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话虽是如此,手里的烟管却还是反了,里头的烟叶跟着洒了出来,落了她一身。 白知柒无奈的扶了扶额头,“安姐姐,你在乱想些什么,这是镇国公世子,不是我大哥,再说了我大哥是长公主所生,怎么可能和我长相相似?” 安以悠这下手终于是不抖了,她闯南闯北这么些年,还的确没见过两兄妹之间的爱恨纠葛。 “那就好,那就好,那还是挺配的,我瞧着这桩婚事不错,镇国公世子配你姐姐还是够格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 异国贡女 又是一阵沉默,安以悠呼出烟圈的动作渐渐变得自然了些,她仔细回想了一番两人先前的对话。 “似乎又有些不成了,半道被狐媚子给诱惑走,世子爷这定力怕是不怎么样。”安以悠诚恳的道出了自己的想法,丝毫不理会苏瑾逐渐变得阴沉的脸色。 毕竟是自家二姐姐心仪的人,白知柒最后还是替苏瑾圆了个场,将人赶回了镇国公府。 苏瑾离开的时候背影有些萧瑟,像是遭到遗弃了一般,引得路人纷纷好奇的向揽月阁投来目光。 怪不得容语岑许配给梁王时世子爷毫无反应,原来是早就看上了揽月阁里的名花。 也不知是怎样的天香国色,居然能让堂堂世子爷黯然神伤。 这一消息在坊间传开,揽月阁的业绩又上升了一段日子,每日都有不少新增的雅客闻讯而来,想要看看这能让世子爷流连忘返的地方究竟有何不同。 白知柒自然是赚的盆满钵满,不亦乐乎,看苏瑾也顺眼了不少。 这一日晨曦大街上有一小队车马从城门口驶来,宝马香车,奇异服饰,阵势之大迎来不少人围观。 侍卫们有意将人群隔离开,持着冷兵器挡在人群前,个个神情严肃,分不清究竟是为了保护车马安全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几个百姓聚在人群外围,好奇的看着马车上颇具异域风情的女子,“嚯!这阵仗莫不是什么王孙贵族出行游街?” 有消息灵通的出声解释道:“是北襄使臣,据说就连北襄太子也跟着来了,看见那最为繁丽的一辆马车了吗?里面坐着的可是北襄第一美人!他们此行似乎是为了联姻一事,北襄皇帝为了讨好我国,可是花了不少心思。” “原来是异国贡女,北襄皇帝讨好人的手段倒是有不少,几年前是昂贵的布帛与金器珠宝,如今倒是给皇上换了个口味,知道送美人了,吹吹枕边风也是好的。”安以悠坐在窗边,持着烟管悠悠吐了几圈烟雾,葱白纤细的指尖勾起一串晶莹剔透的葡萄往嘴里送。 动作说不出的妩媚多姿,引来楼下不少看客惊艳的目光。 白知柒原本从容的举止变的僵硬了许多,她堪堪收回险些打翻茶杯的手,眉头微微蹙起。 “柒儿小心些,陛下不一定会收下北襄这份大礼,毕竟是异国女子,多有可疑之处,能否入宫面圣都难说。”白琳琅见她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连忙安抚到。 她自然发现自家妹妹对皇上颇为上心,每每听见与之有关的消息都要驻足倾听许久才能离开,显然是十分在乎的样子。 毕竟从前也是皇上的妃嫔,受过圣宠,如今恐怕是真的动了心,白琳琅虽明白皇家多有薄情人,但白知柒若是真的在意,她也不愿让她伤心,于是只往好里说。 安以悠却是有不同的见解,反驳道:“为何不收?一能打消北襄皇帝的猜疑,二能独享北襄第一美人,这可是可遇不可求的艳福,多少男人眼巴巴的想要,我就不信他东辰皇帝不愿意收下,毕竟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 再说了后宫多一个女人又有何所谓?贡女的孩子也坐不上太子的位置,就当收了只漂亮的小猫,养在后宫高兴了看上一眼也好。” “安姐姐说的是,北襄与东辰联盟多年,而东辰如今国力强盛远胜于北襄,北襄自然是希望能借贡女一事来促进两国关系的,因此还是接受为妙。”白知柒在一旁分析着如今的局势,神情看上去已然无碍,像是浑然不在乎的模样,只是指尖下意识抚过耳垂。 白琳琅看着却是心头一紧,白知柒看上去虽是一脸不在乎的模样,但手里的动作已然出卖了她。 每当遇上极其不愿接受的事情时,她都会下意识抚上耳垂。 可最终白琳琅也只是暗暗叹了口气,毕竟最后定夺此事的人是皇上,她们就是再不愿,也阻止不了圣意。 茶楼下的马车缓缓路过,马蹄声与车轮碾过地板的声音清晰无比,随之而来的便是不少人惊艳的感叹声。 似乎是风吹起了车帘,露出马车内美人的容颜。 “不愧是北襄第一美人,只需一眼就能知道是外面那些胭脂水粉比不上的!”有人在外起哄到,换来身边的夫人一顿好打。 不少人哄笑起来,也跟着应和起来,这异域女子可和中原女子不同,若要说中原女子是含羞带怯的白月季,异域女子可能就是热烈招展红玫瑰,一个美的含蓄内敛,一个美的锋芒毕露。 两者虽各有千秋,但异域女子却胜在稀奇,平白吸引去不少目光。 安以悠起身靠着窗栏往外望了一眼,锐利的眼神立马捕捉到了人群之中的不对劲。 “你说这些看守的人,怎么好像心思并不在这上面呢?” 白知柒朝外望去,明明是上千人组成的围护,怎地还会有几个百姓跑到了大街上去? 反观那些持着兵刃的士兵们,就像是摆设一般,除了眼神一直放在最为繁丽的那辆马车上,似乎旁的什么也未完成。 就好像只是为了那辆马车而来一样。 “这异国贡女若是在东辰出了什么事,恐怕要引起不小的争端吧?”安以悠淡然吸了一口烟管,含笑到。 她向来对这些国家大事没什么感触,只要不触犯到她和百姓们的利益,她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哪怕是发现了其中的不对劲,她也不会出手阻止。 白知柒在窗边默默看了会儿,朝安以悠道:“安姐姐出门在外,该是备了些东西在身上的。” 安以悠闻言颇为惊讶的看了白知柒一眼,又朝白琳琅看去,见她一脸好奇,像是并不知道两人究竟在谈些什么,笑道:“自然是带了的,可这并不是明智的决定,都是刀刃上舔血的,可不要沾上这些不该沾的。” 白知柒只是笑笑,从安以悠身上接过银制的发饰,那发饰打磨的格外锋利,细看能发现其中不少暗藏的玄机,白知柒自然不想让白琳琅知道此物的用处,而是用眼神示意安以悠,转身出了包间。 第一百一十二章 美救美 “柒儿她要去做什么?”白琳琅看着那扇门,有些奇怪的问到,她总觉得门掩上的那一刻,白知柒身上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 就像是奔赴刑场,准备处决犯人的刽子手,周身浮起一股浓浓的杀意,令人望而生畏。 安以悠复望回窗外,看着手掌按在剑柄上蠢蠢欲动的士兵们,耸了耸肩,端的是妩媚动人的姿态,眼神却又格外锐利,她微微一笑,起身合上了窗。 “谁知道呢,可能是想随心而为吧,西街新开了家卖胭脂水粉的店铺,白二姐姐陪我一道去看看,可好?” 白琳琅面上有些犹豫,手里的绢帕被扭成了一坨,“可柒儿她...” 安以悠熄灭烟草,轻挑的勾了勾她的下巴,抛了个媚眼过去,“我见她去的匆忙,恐怕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我惦记的紧,白二姐姐可是想让我一人前去? 从前错过了爱打扮的年纪,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来,本可以不再错过了,却又只能揽镜自赏。” 白琳琅最吃不了这一套,顿时软下心来拉着人往西街的方向走去。 马车里。 “巴哈尔,你再掀开车帘管不住自己的手,我便派人将你赶下去,自己走。” 说话的女子阖着眼,不同于中原女子的容颜,在投入车内的阳光下显得格外空明净透,一身雪色的异域服饰,宛如悄然盛开在山巅的雪莲,缭绕如烟,平放在腿上的双手交叠,根根玉白纤长,上好的羊脂凝玉也不过如此。 这便是如今被人们热议的异国贡女,可谁又能想到,不久前她还只是部落里一个不经世事的少女,一转身,就成了北襄献给东辰皇帝的大礼。 连她自己都未曾想到,会落得这样一个结局,身不由己,却又无可奈何。 被点名的侍女于是讪讪收回自己的手,憋屈着一张脸,嘟囔道:“不过是被点名来和亲的低等部落首领的女儿,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施末睁开眼,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她的表情已近麻木,在进入马车的前半个时辰,她甚至试图割腕自杀,可没有人会允许她死在这个节骨眼上,整个部落的兴亡全寄托在她一人身上,是重任,足以在她纤薄的后背上勒出道道入骨的伤疤。 “你若是不满,大可取而代之,东辰皇帝俊美多姿,秉文兼武,是个难得的好皇帝,说不定你能一跃而上成为这个国家的国母,享受所有百姓的爱戴。” 巴哈尔果真面露贪婪的想象了一下,可也仅仅只有一瞬间的妄想,她清楚的知道凭自己的这副容貌,根本不足以在百花齐放的东辰被皇上一眼看中。 毕竟在刚才路过的茶楼里,她就已经看见了三个容貌皆为上乘的女子,其中一个更是明艳夺目到了极致,相比起她们,巴哈尔觉得自己还是指望能在施末不便代为侍寝时被东辰皇帝临幸,才最为稳妥。 更何况施末的那些小心思她又不是看不透,无非不就是为了自己那微不足道的贞洁,不想入宫为妃。 “我劝你最好打消想要逃跑的念头,这么森严的保护下,你能逃到哪去?还是说你部落里的那些人都是贱命一条,不需要活在这世上?”巴哈尔被派来看管她,自然不能让人逃了,否则到时死的人可就是她了。 施末脸色微变,阖眼不再与她交流。 巴哈尔见她又恢复了同先前一般的死人模样,不禁冷哼一声。 想代替她来东辰的人可多了去了,若不是因为她生了一双难得的绿色眼瞳,皇上哪能看上她,明明除了一张脸能看之外其他什么都不行,身材干瘪无比,一点也比不上她的。 巴哈尔这么想着,低头掂量了下自己的份量,再望望施末一马平川的身前,这才找回了点自信,趾高气昂的扬起了头颅。 马车突然剧烈的摇晃了几下,巴哈尔被吓了一跳,毫不顾及的大喊大叫了起来,“外面的人怎么回事,白吃饭了?!” 围观的百姓在听见这粗犷的声音时微微愣了一下,没想到这北襄第一美人的声音居然这么彪悍,难道北襄的人声音都是如此? 再望向马车,原来是一边的车轮不知为何裂了下去,已无法再滚动起来。 虽然不是什么大事,可怪就怪在这将他们围了一路的士兵们居然个个都视若无睹,丝毫没有想要上前相助的意思。 这若是耽误了入宫的时间,那可不得了啊。 一些好心的百姓凑到士兵们身前,出声提醒道:“这位官爷,那辆马车坏了,您要不要上去看看?” 却不想这些好心的话,像是惊起了什么东西一样,持剑而立的士兵们突然拔出剑鞘里的剑刃,朝着停下的马车们奔去。 这下倒是把不知所以的百姓们吓得不行,个个朝着相反的地方逃窜离去,都不敢再管那些停留在街上的马车了,这个时候谁都忙着逃命,哪还有心思管车上那些不相干的人。 百里野本就感觉外面的动静有些不对劲,这刚一探出脑袋差点给人削去头皮,他大吃一惊将扑上来的士兵一脚踹开,转身从马车里掏出武器与之搏斗起来。 待在马车里的施末自然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外面传来剑刃相撞的声音,她却没有同巴哈尔一样害怕的缩在车里,眼里甚至掠过一道喜色。 天也助她,这一场暴乱来的格外及时,她可以趁此机会离开这个队伍。 正想着主意,车帘突然被人一把掀起,来人似乎是被车里的美色迷住了,眼中闪过惊艳的神色,这一瞬足以让他丧命,施末举起车内的酒盏往他头上砸去,夺过他手里的剑刃完成反杀。 明明是第一次杀人,施末却感到心中无比畅快,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一旁的巴哈尔早已被吓昏了过去。 施末扫视她片刻,终究还是留了她一命。 不成想除了百里野的马车之外,奔向她的士兵人数也是同样的庞大,施末毕竟是初次杀人,握着剑胡乱挥舞了几下就被人打落了武器,那泛着冷光的剑刃下一秒就要劈落在她身上。 施末眼神一滞,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些原本还源源不断试图进入马车的士兵们突然倒地,没了气息。 第一百一十三章 突围 半挂在尸首上的车帘被人一把掀起,车外过分明亮的光芒使得施末看不清究竟是何人闯了进来。 来人逆着光,纤细的身段不同于先前任何一个试图闯入的士兵。 但施末的余光依旧在寻找着能够用以防身的武器,她不敢在这个陌生的国家里,相信任何一个陌生的人。 白知柒一脚踏上尸首,将刺入其头颅的银刃拔出。 血液混杂着不知名的浆体一道喷涌而出,溅了她一身,也脏了面前女子雪色的裙袂。 满目的血色和钻入鼻中的血腥将施末惊醒,她愕然的看着一身黑色劲装,蒙面而立的女子,只觉胃中翻涌,后怕道: “这...这位姑娘...” 话还未说话,白知柒率先一步翻身踹向身后不断涌来的士兵。 施末惊呼一声,害怕的捂住了自己的嘴,说不怕是不可能的,方才能手刃几个士兵已经是她最后的勇气了,如今余下的只有不断的恐惧与对能否脱身的迷茫。 白知柒将手中小巧的银刃丢给施末,示意她拿好防身,自己俯身在车内拾了把剑,扯下车帘朝外抛去,阻挡了一部分士兵的视野。 “想活命就紧跟着我。”白知柒冲还待在马车内愣神的施末喊到。 马车外依旧是源源不断,持刀而上的士兵,白知柒身形极快,迅速撂倒几人为车内的女子开辟一条生路。 如今马车已不能再用,可依旧有几匹完好的马儿,白知柒迅速判断好方位,拖着身后的女子朝一匹黑马的方向奔去。 一路上不少士兵持着剑试图朝二人劈来,皆被白知柒一剑封喉,她一人足以对抗数十人,但无奈身后的女子几次腿软,险些被人伤了去。 白知柒眼神一狠,侧身躲过身后的偷袭,她将女子拽向身前,抬脚朝身后的敌人踹去。 可四周的敌人就仿佛杀不尽的蚂蚁,紧密的从不同藏身之所涌来,将两人团团围住。 京城内下起了大雨,将马车上的旗帜吹得猎猎翻动。 雨水逐渐模糊了几人的视线,将白知柒手臂上的血水冲淡。 白知柒握紧剑柄,朝敌人包围之中最薄弱的地方攻去。 白知柒将施末送上黑马,沉声道:“一路北行,别停。” 施末害怕的揪紧了缰绳,声音带着颤,“那...那你呢?” 白知柒却是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伸手抽向了黑马,“草原的女儿最擅骑行,莫要让我失望。” “姑娘!”黑马扬蹄狂奔,施末着急的喊了一声。 眼前这女子为了护住她,身上已受了不少伤,可四周的士兵完全没有削减的意思,反而越来越多,再这样下去,她只有死路一条。 可她这样一个累赘万万不能留下,眼看着背后的人影愈来愈小,最后化为了雨幕中的黑点,施末咬牙,朝白知柒所说的方向策马而去。 数道凄厉的喊叫声响彻云霄,木板破碎的声音和重物倒地的声音一齐响起。 街边的摊贩已没了踪影,余下的只有在大雨中厮杀的人们。 白知柒抬头擦了把脸上的雨水,吐出喉中腥甜,远处也有人参与这场乱战,随着敌人人数的增多,很显然他们这些还在反抗的人已逐渐落了下风。 白知柒俯身躲过身后挥来的刀刃,扯过一旁摊贩上的布匹朝几人甩去,她从袖中取出藏着的银标,最后清理了一波战场。 随着重物倒地的声响,白知柒头也不回的朝雨中反抗着的几人奔去。 而另一边, 百里野看着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敌人,暗骂了一声,“这些人怎么跟疯狗似的,见人就咬,宫里怎么还没有派出增援的意思?” 身后的侍从们沉默不语,提着刀护在他身侧。 “诱饵也不是这么做的,大哥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些。”百里野呸了一声,猛的提刀扫向身后冲来的人。 白知柒弯腰躲过,在看清这个试图攻向自己的人是谁后愣了片刻。 原来那日和美人一道在酒肆里的人是北襄的人。 百里野自然注意到了面前这人的不同之处,他警惕道:“你是何人?” “不想死的话就跟我走。”白知柒身上多多少少挨了几刀,乏力之际已经分不出别的精力去回答他这些问题。 这声音有些熟悉,百里野分神片刻,余光里瞥见一个白点。 白知柒迅速将他扑倒在地,趁乱带着人钻进一条小巷。 百里野只听见‘噗嗤’一声,箭身刺入血肉的声响,他看着白知柒后肩上插着的羽尾,有些抱歉。 “多谢你方才救了我,这一箭日后一定帮你讨回来。” 白知柒深吸一口气徒手断掉羽尾,头也不回的朝小巷内走去。 外面的士兵很快便会发现这北襄太子不见了踪影,她要赶在他们发现之前将人送入皇宫。 白知柒从头到尾都没有叫过一声,反而将一切安排的有条不紊。 百里野敬佩的看着她满身的血污,他尚且还有侍卫护着,可这女子却是只身一人,为自己杀了一条血路出来。 不愧是大哥派来救他的人,身手敏捷,不乱阵脚,一定是个极为厉害的角色,到时一定要让大哥好好奖赏她一番。 百里野难得没有留意美色,而是发自内心的敬佩面前这个女子。 白知柒此时并不知道百里野在想些什么,只想着尽快将人送进皇宫。 外面似乎又多了一批加入厮杀的人,留给他们离开的时间变得充足了许多。 好在小巷里有一匹在混乱中跑丢的黑马,白知柒示意他爬上马背,转身就要离开。 “你等等,你不跟着我一起回宫吗?”百里野见她要走,连忙喊到。 白知柒脸上生热,人开始喘着大气。 “太子殿下应当清楚皇宫的方向,请赶在被发现之前进入皇宫。” 这箭身被人涂了剧毒,她得尽快赶回七坊解毒。 可七坊离此处甚远,她不确定自己能否赶在毒发身亡之前赶到。 白知柒还未思考完,人就软软的倒在地上没了意识。 百里野见状也不敢耽误,连忙带着人一道翻上马背,扬鞭朝着皇宫的方向奔去。 第一百一十四章 因祸得福 乾清宫内, 戚玄迟看着地上跪着的官员,冷峻的面容阴云密布,黑瞳内是比浓墨更深沉的暗色。 薄削的唇吐露出的言语让人心惊,“拖下去。” 官员甚至来不及求饶,闻声而来的侍卫们就将他整个人拖了下去,哪怕他上一秒还是总理营务的副将。 殿外很快传来惨叫声,殿内众人低垂着头,不敢出声激怒位上的君王。 梁王这次的动作太大了,联合崔副将将原本维持群众秩序的士兵全换成了自己的人,皇上近日本就有意拿梁王开刀,派去搜查其罪证的人员增了又增。 可哪怕是在如今这个节骨眼上,他也不知道收敛自己的野心。 “陛下,北襄的队伍在路上遇袭,可要派出增援?”柳允南从群臣中走出,问到。 位上的人似乎并没有这个打算,薄凉的眼神落在崔副将方才跪过的地方,“自暴行踪的人,总要为自己的多事付出代价。” 柳允南明白他的意思,施过礼后伫立了片刻估摸着时间,这才出殿安排增援。 “禀告陛下,宫外来了一名女子,声称北襄车队在路上遇袭,请您派兵支援。”殿外赶来一位士兵,将情况一一说明。 戚长愉闻言有些好奇的往外张望了一会儿,他倒是没想到在梁王的精心布置下,还能从中逃出个女子来,原以为北襄这只队伍里唯一能活下来的只有那位北襄太子。 毕竟皇兄一向不喜欢这些试图以联姻为筹码,求得长期合作的国家,那北襄第一美人的生死,也恐怕根本就不被他放在眼里。 唯一能被他放在心上的,估计就只有那位身死的白婕妤了。 只可惜佳人已逝,帝王的柔情终究无人可享。 “那女子可是号称北襄第一美人的施末?”戚长愉好奇的问到。 众官员纷纷咳了几声,希望这位贪恋美色的王爷能及时醒悟,现如今陛下还在气头上呢,居然还敢问这些有的没的,简直不把陛下放在眼里。 可戚长愉若是能看得懂他人脸色的话,就不会被戚玄迟处罚这么多天了。 他见那侍卫迟迟不给予回复,忍不住又大声的问了一遍。 期间戚玄迟并未制止,而是反常的摩挲着指上的白玉扳指,好整以暇的等着那侍卫的答复。 那侍卫见他神色依旧,这才答道:“回王爷,是北襄随行的侍女。” 这倒是稀奇了,北襄车队遇袭,首先逃离的不是太子不是贡女,而是一个不足为提的小小侍女。 戚玄迟派去护住百里野的暗卫,可都是东辰一等一的高手,难道这侍女比那些暗卫们还要厉害? 戚长愉不由得对这侍女感到好奇了起来,想要去一探究竟,可奈何戚玄迟并未下达命令,几人只能静默在原地不动。 “退下吧。”丝毫不提增援一事,就像是故意绕开了这件事一样。 柳允南从殿外匆匆而来,道:“陛下,北襄太子已平安入宫,携了一位不知身份的女子,看情况是中了毒,需要及时医治。” 戚玄迟闻言也只是掀起眼帘,眼神未曾朝殿外看去,“北襄太子留下。” 官员们面面相俱,陛下言下之意便是不必管那女子死活了,能被北襄太子救下并带入宫的女子,除了那贡女还能有谁?陛下这显然是不想让那贡女活下来。 已有官员不忍道:“陛下,事关贡女生死,还是出手相救为妙。” “如此甚好,张爱卿既然如此懂得怜香惜玉,那便交于你处置吧。”戚玄迟淡漠到。 官员大惊,“陛下!” “都退下吧。”戚玄迟起身离座,独留几位官员面面相俱,不知该如何是好。 戚长愉自然也是个怜香惜玉的,见自家皇兄并没有理会那北襄第一美人的意思,他连忙转身出了殿门。 “王爷,您该知道陛下的意思,陛下能容忍您一次,不一定还能容忍您第二次。”柳允南出声劝阻到,但他若是能说服戚长愉,那第一次也就不会发生了。 “子焕,你可没有资格阻止本王。” 看着戚长愉急急奔去的背影,柳允南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凡事果然是,有一就有二。 另一边, 百里野赶到皇宫后,就扯着四周的侍卫询问太医院的方向,可谁知道这些侍卫就跟群死人一样,一个个口风闭的紧紧的,丝毫没有要透露的意思。 “怎么?你们在这皇宫当差这么久了,连个路都记不住?!”百里野控制不住的大喊到,怀里的女子已开始失温,他实在是没有办法再维持先前的冷静。 好在戚长愉来的及时,将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的人带去了太医院。 百里野见人被带进太医院救治,这才松了口气,无力的瘫倒在门前。 戚长愉稀奇的看着他这副模样,戏谑道:“太子既然这么紧张这位第一美人,又何必一路将人护送进皇宫?找个地方藏起来不是更好?” 百里野斜睨他一眼,烦躁的揉弄着头发,他该如何说?前来的车队全被人拿剑扎成了马蜂窝,第一美人死在了混战里?他怎么敢这样说! 这是父皇派给他的任务,狠下心将原本自己看上的美人送来了东辰,结果被他弄丢了,他若是如实说了,那他这太子的位置还要不要了?! 不用想也能知道,他那些所谓的皇兄皇弟们,会如何借着此事挑拨他和父皇的关系,父皇本就忌惮他如今的势力,到时他势必会被剥去太子之位,原本触手可及的皇位也会被他人夺去。 他如今断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错,更不能道出里面那女子的真实身份,她若能借着这一次机会由侍卫转为嫔妃,也应该算是因祸得福吧。 经过一番天人交战,百里野咧着嘴笑道:“王爷说笑了,本就是献给东辰天子的礼物,本太子怎会觊觎?” 戚长愉不明所以的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放回了房门上,他怎么觉得这北襄太子有哪里变的不一样了,他从前可是和自己一样喜欢流连花丛的人啊,如今怎地变的无欲无求了起来? 第一百一十五章 碧色 百里野要是知道他心中所想,恐怕要呕出血来。 形势所迫,谁还有那个闲情逸致赏花调情? ... 嘈杂声中,四周皆是黑暗,白知柒只觉自己化作了湖中浮萍,波澜起伏,身不由己。 过度搏斗带来的酸痛与刀伤终于被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很痛,但尚且在她所能承受的范围之内。 鼻尖萦绕着一股股药香,白知柒睁眼环视一圈。 她获救了,可所处之地却不是七坊。 白知柒伸手抚上脸颊,好在人皮面具还在脸上。 “贡女醒了。”负责照料她的太医见人已有清醒之状,端着汤药上前询问到。 “身上可有不适?贡女将此药服下,便可缓解疼痛感。” 太医过分热络的态度让白知柒感到莫名,贡女?是在唤她? “多谢。”白知柒接过早已温好的汤药,忽略那股子苦涩的药味,一饮而尽。 太医见她已将汤药服用完,像是松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异光。 “这里可是太医院?”白知柒询问到。 可太医似乎神游天外,并没有及时给予答复,引来白知柒试探的目光。 “这里的确是太医院。”百里野听见门内动静,丢下戚长愉几步跨进门内。 白知柒看见他时先是一愣,她原以为在那种情况下百里野会将她抛之不顾,没想到他居然选择了出手相救。 白知柒敛下眼帘,轻声道:“多谢太子殿下出手相救。” 百里野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那可不能这样说,北襄派来的人里,可就只剩下三个了,你们更应该惺惺相惜才对。”戚长愉跟着百里野一道入内,无不戏谑的说到。 回想起北襄车队刚入京城时热闹的景象,百里野只感怅然。 早知道东辰的权利之争是一场拉锯战,几方势力盘踞在京内,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使得原本风平浪静的水面变得波涛汹涌,可他却没想到自己入京这一事也会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 本以为有宣平侯这个前车之鉴,这些人怎么着也得收敛一些了。 只可惜他终究忘了,身在帝王家,处在高位之上的人,背后皆有无数双觊觎的目光,等着他二人有朝一日能够从中掉下来。 一想到自己也要被卷入这场明争暗斗之中,百里野简直苦不堪言!东辰里的这些人,可比北襄那些纸老虎难对付多了,街上随意扯来的一个路人甲都可能会是一方的眼线。 真不知道大哥是如何半路插入,从中脱颖而出夺得帝位的,他连个太子之位都争了不知道有多少年,若是没有他的扶持,自己恐怕还只是北襄一个默默无闻的皇子罢了。 白知柒闻言脑中闪过片刻茫然,她对上戚长愉好奇打量的目光,这才想起自己如今早已不是白银翎了,戚长愉未曾见过她这张人皮面具,自然也识不得她。 可他却说自己应当与北襄太子惺惺相惜,她何时成了北襄的人?回想起太医方才话中的纰漏,白知柒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这些人莫不是将她认做成了那北襄的贡女? 白知柒正要说话,门外突然窜来一道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进她怀里,捂住了白知柒刚要张开询问的嘴。 “贡女...贡女您可有事?”施末一脸恳求,摇头示意白知柒不要拆穿她。 白知柒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更加莫名,她抬头望向百里野,见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 难道他未见过这真正的北襄贡女,也跟着将她错认了? “贡女这一双碧瞳生的确实精妙,北襄皇帝竟狠的下心将这样一份大礼送来东辰,真是诚意满满呢。”戚长愉在旁调笑到。 白知柒只觉得眼睛有些不适,她不过是为了两国关系出手救了这贡女和太子一命,没成想还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异国贡女,还嫌她身份不够多么? “太后有旨,贡女如若清醒,需进殿面圣。”被派来传话的公公见过屋内情形后,便赶着回宫复命了。 白知柒与戚长愉假意周旋几句,麻药失效后带来的痛感,使得她恹恹的缩回被窝里没了声。 百里野料到她恐怕早已察觉出了什么,也不好再让她开口,只连忙将人赶了出去。 “这可是母后的旨意,太子莫不是要抗旨?”戚长愉见几人没有要动身的意思,扒着门框问到。 “那也不管王爷的事,贡女如今累了,要休息。”百里野自知让人冒名顶替已是在趁人之危,哪还愿意再让他烦白知柒休息,三两下就将人打发到屋外去了。 百里野顺便将其余人一并打发了出去,施末在门口踌躇片刻,白知柒这才睁开眼淡淡的看着她。 “出去把门带上吧,既然想走,就不要做停留。” 待人都走光了,白知柒将目光移向百里野, “太子殿下的意思,该不会是想让我冒充贡女?殿下莫不是忘了,是谁带你从包围中逃出来的。” 百里野自知理亏,只能将自己现如今的处境与白知柒细细道来。 白知柒听完也只是靠在床头并未出声,片刻后才开口道:“太子殿下如今在东辰遇袭,北襄那边恐怕早已得了消息,各种不利于东辰的流言纷飞,只是不知太子殿下该如何应对?” 白知柒明亮的杏眸里存着几分审视,这副从容冷静的模样居然像极了那个让百里野深感畏惧的人。 不愧是大哥手底下的人,就连神情也有七八分相似,若不是这二人长相实在没几处相同的地方,他恐怕都要怀疑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了。 “此事自然与大哥无关,只是被有心之人利用了这一时机,大哥不是会轻易被人利用的主,那人恐怕还会被反将一军,自食其果。”百里野冷静分析到,自然而然将白知柒产生的顾虑,归结到了两人主仆的关系上。 “可这终究是太子的看法,北襄皇帝会如何想?”白知柒捏了捏眉间,觉得眼睛隐隐作痛,她忽略了这一不适,却不曾想在百里野眼中,她的眼睛已完全变成了同施末一般的碧色。 第一百一十六章 会有人顶罪的 幽梦居内,香烟袅袅。 杜凡看着眼前人将香烟点燃,仔细分析道: “如今京中有能力调换兵马的,唯有梁王与卫小将军,无人能将此事联想到我们身上,梁王的党羽被清查,戚玄迟与北襄的关系岌岌可危,这便是一箭双雕。” 杜凡眼中是势在必得的骄傲,丝毫不掩饰自己对权势的欲望。 王朝几代交替,分落到杜家手中的权已大多被戚玄迟收回,曾经钟鸣鼎食的世家已沦落到要仰仗着帝王的鼻息而活,而早已落败的柳家却摇身一变,成了权倾朝野的存在,帝王这般偏心相待,他怎会甘心! 好在曾经与他分权的黄家早已没落,只余下一个入宫为妃,不足挂齿的弱质女流,现如今已无人能制止他对权势的欲望。 顾寒舟看着他这副贪婪的嘴脸,讥诮一笑。 他指尖盘旋着香烟,仿佛从中嗅到了某种熟悉的香气,因讽刺而勾起的嘴角最终落回了一个温柔的位置。 耐心突然回归,顾寒舟缓缓道:“大人说的是,戚玄迟如今失去的不仅是北襄皇帝的信任,就连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北襄太子也死在了乱刀之下,他手中的这枚北襄棋子,终究是被毁了。” 两人不过刚欣喜片刻,随后下人的传话就仿佛是一盆冷水,浇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杜凡泄恨似的将桌上装着香烟的炉子一把拂在地上,洒了一地细碎的香灰,顾寒舟目光渐冷,不动声色的看着他发怒。 “一群没用的废物,我费尽心思安插进去这么多人,居然还能让那太子和贡女活下来,都是群饭桶!”杜凡一脚踹向禀告的下人,原本得意的脸已被气的发红,面目狰狞无比。 下人忍着疼痛又跪着爬了回来,匍匐在杜凡脚边求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本来一切进展顺利,可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一个功夫极好的女子, 一下子解决了我们好多人,之后又不知从哪加入了一队人马,皆是武功上乘的练家子,这才让他们有机会逃了出去,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顾寒舟冷眼以待,俯身拾起地上的香炉,杜凡还没发作完,一把夺过顾寒舟手中的香炉朝着下人的方向丢去,直把他砸了个头破血流,接着又是几脚,把他踹的直接昏死了过去,似乎是觉得还不够解气,又连着往人头上踹了好几脚。 等到他终于消气了,顾寒舟看他的眼神已如凝视将死之人一般,宛如寒星沉潭。 杜凡回过神来见他脸色如此,这才注意到那原本精致的紫金香炉已被他摧残的不成样子,里面燃着的香烟也断成了几节,孤零零的熄灭在地上,被他的脚碾磨成灰。 杜凡只觉一阵寒意从背后窜上,让人毛骨悚然,他故作冷静道:“不过就是个香炉和香烟,改日我去一趟揽月阁替你多买几个,现如今可不是惦记这些身外物的时候,那北襄太子和贡女都活了下来,我们的计划全泡了汤, 你当初是如何对我说的?这次计划失败你定是逃不掉干系的,到时若是被查到了,你可得顶罪。” 杜凡浑然不知危机已然来临,顾寒舟低笑几声,“大人说的是,可这香炉和香烟,可是小柒亲手制给我的,这世上断找不出第二个一模一样的了。”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现在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吗?你再不想想解决之策,我一定不会让你安稳的入朝为官,想必会有很多人喜欢居主的美貌,美丽的伶人,可是十分抢手的玩物。”杜凡威胁到,言语中是不加掩饰的鄙夷。 他看不起这伶人,哪怕他生的着实美丽,宛如不可亵玩的清莲,他也能让他沦落成众人的玩物,与那些供人泄欲的妓子没什么两样。 杜凡见他不以为然的朝一旁走去,气的一只手发狠的指着他,整张脸已因情绪失控而变的有些扭曲。 下一秒,方才还出言不逊的人就已化作血骨,断了一指的右手渐渐露出底下的森森白骨,最后化作一滩再也说不出话的血水。 顾寒舟素来杀伐果断,若不是杜凡还有的用处,他断不会容忍他苟活到今日,可他错就错在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他的底线,甚至毁了小柒送他的生辰礼物。 “自然会有人顶罪,大人不就是为此而存在的吗?” 顾寒舟面露厌恶,如月般清华矜贵的人一脚踏过那滩血水,爱怜的将沾满了血水的香炉拾起。 少女的话语似乎还飘荡在耳边,“居主的衣裳脏了,洗不干净的,扔了吧。” 握着香炉的手狠狠一缩,白皙如玉的手背已被鲜血点缀,附着了一层奇异凌虐的美感。 洗不干净?怎么会洗不干净,只要他想,什么都洗的干净。 只是她又出手毁了他一件事,可真是很难让人开心起来啊。 ... 这一夜白知柒顶着北襄贡女的身份,在皇宫内被安顿了下来。 百里野见她为救自己,身上几乎每一处完好的地方,也就没让人进殿面圣,在他看来如今最重要的,还得是让白知柒看上去能像是个异国贡女。 好在白知柒自幼被教养的举止得体,浑身上下除了一张脸外,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在百里野不知第几次提醒过后,白知柒终于得了清净。 白知柒靠在床头伸了个懒腰,朝着屏风后鬼鬼祟祟的人影道:“人都走了,还躲在那做什么?” 施末犹豫的从屏风后走出来,紧张的攥着自己脏兮兮的衣裙,她不敢轻易暴露身份,因此脸上的泥污和血渍一直干涸残留在脸上,不曾清洗过,看上去就像是个逃难的难民。 白知柒叹了口气,大概已经猜到了原因,“你不愿意入宫。” 肯定的语句让施末慌了神,她警惕的看着白知柒,似乎已做好下一秒逃跑的打算。 “这里是东辰的皇宫,你能逃到哪去?只要我告发你,你的一切反抗都是徒劳。”白知柒淡淡到。 她其实只是想小小的报复这个北襄贡女一下,毕竟她拼死拼活的把人救下来,却被人反将了自己一军,说不恼那是假的,她从来都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施末刚要迈出的脚就这样收了回来,面前这个女子说得对,她如今身处东辰皇宫,又能逃到哪里去? 见她一脸欲言又止的委屈,白知柒悠悠叹了口气。 这贡女原本是可以借助那匹马逃走的,可她终究还是选择入宫求救,还不是个彻彻底底的坏人。 “先去将身上清洗一下吧,其余事我们稍后再谈便是。”白知柒说完,人又瘫回了床上。 她已经许久未曾受过这么多伤了,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没什么力气。 其实就是懒得动,每一次动作都能牵扯到那些刚刚愈合的伤口,她手中又没有缓香,只能硬扛着。 施末踌躇片刻,几次蹀躞,迟迟未有动作。 白知柒掀起眼帘,望了会儿床顶,这才从暖和的被窝里钻出来,出门给人寻水去了。 白知柒迅速从院外的水井里舀起几桶水,又钻进小厨房里烧起柴火,几次动作下来将将包扎好的伤口再次裂开,她呲牙咧嘴的吹旺柴火,交代施末几句,这才翻出了小院。 戚玄迟将她这个北襄贡女安顿在十分偏僻的地段,看起来并不是个正规的宫殿,只是随意分配的杂院,距离太医院还有些距离,她溜进太医院给自己寻了几味药材和一些材料,这才忍着剧痛处理肩上早已崩裂的伤口。 白知柒留意到那些太医似乎并不想让她的伤口早些愈合,给的药材虽有止血之用,但也仅仅如此罢了,对于伤口愈合并无帮助,甚至还会拖慢愈合速度。 她体内的余毒也并未完全排出,只是缓解了毒发速度罢了,这些太医根本就不想让她能活下去,能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做这些小动作,自然也得经过天子授意才行。 再联想起宫中迟迟未曾派出支援的举动,白知柒忍不住想到了一个可能。 美人可能早已知道会发生这场事变,他不出手干预,借他人之手除去这北襄贡女,甚至可能暗中施以帮助,让背后之人能够达成所愿。 她不由得觉得好笑,这一个不愿来,一个不愿收,到头来还真是北襄皇帝一厢情愿的布置了。 渐渐有了头绪,白知柒最后再缠了一圈绷带,这才咬断绷带收尾。 太医院内并未点燃灯烛,白知柒蜷缩在角落里深吸了一口气,在她前两个位置的桌上放着太医给她准备的药材,借着月光一扫便知,依旧只有止血之用。 白知柒嚼了几口草药,闷闷的咳了几声,怎么,这些太医是想让这北襄贡女伤口化脓而死吗? 感官在黑暗中被放大,似乎也有人跟着翻进了太医院内。 脚步声逐渐逼近白知柒所在的地方,她默默向黑暗中又退了几步,蛰伏在暗处观察。 “你确定那些草药是放在这儿的?” 这声音有些熟悉,但白知柒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听到过,但一定是她不希望听见的那一种。 “错不了,王采女放心,咱家可不会拿钱不办事。”掐媚的声音响起,白知柒又往里缩了缩。 借着月色,王诗雨过分苍白的脸色透着不正常的病色,脸颊微微塌陷,眼袋明显,简直就像是个行尸走肉。 白知柒有些吃惊,她怎么会变成这个鬼样子,太后的侄女在宫中不应该横着走吗?怎么她如今反而畏首畏尾,整个人看上去小心翼翼的,就像是长时间遭到折磨的样子。 这宫里还有人愿意和她斗不成? 白知柒待在角落里静观其变,看着王诗雨手捧着一样东西,朝放着她草药的桌上走去。 她似乎是有些害怕,洒东西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抖,甚至心虚的朝四周瞟上几眼,她身边的太监颇有些不屑的看着她,偶尔不耐烦的提醒几句,让她动作放快些。 或许是太激动了,王诗雨到最后竟神经失常的在原地笑了起来,宛如从地府中爬出的厉鬼,饱受折磨后终于找到了宣泄点,吓的一旁的太监丢下她赶紧逃出了太医院。 白知柒看着她那有贼心没贼胆的样子不由得感到一阵好笑,王诗雨在屋内到处走着,偶尔发疯和空气说上几句话,隐约能听见白银翎的名字。 “白银翎,你死可不能怪我啊,我不过就是在太医院给你送去的药里加了些能导致你毁容的东西,你暴毙这件事与我无关,与我无关! 陛下他已经不再宠爱我了,我的位分一再被贬,父亲也放弃我了,我若是成了庶人又和你这罪臣之女有什么区别!我不能失宠,我不能失宠, 这个北襄贡女她更不能得宠,我不会给她机会得宠的,我要让她和你一样容貌尽毁,这样会和我争宠的人就少了,就少了!哈哈哈!一起暴毙吧,和白银翎那个贱人一起暴毙吧!” 王诗雨如今已有发狂之状,白知柒突然有些可怜她,一个被送入宫为家族博宠的女子,失宠之后便再没了利用价值,被遗弃在这宫中,听天由命,再无机会翻身。 可就算是这样她也不忘害人,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你该感谢我当时不在宫中,否则你这条小命恐怕还留不到今天。”白知柒隐在角落之中幽幽出声,好整以暇的看着王诗雨僵住的背影。 王诗雨闻声立马将桌上的东西拂开,朝着白知柒所在的角落望去。 一双明亮的杏眸在黑暗中缓缓睁开,里面倒映的仿佛不是月光,而是嗜血的暗色,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却又让人头皮发麻,腿软的恨不得当场跪下。 王诗雨朝那团黑影不断丢去东西,已经被吓的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团黑影朝她逐渐逼近,最后在她瘫软的身子前停下。 “不要找我报仇,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你该死,你该死!”王诗雨恐惧的朝门口爬去,每一步都极其艰难,她摇着头,眼看着只差一点就能接触到皎洁的月色,逃离这个恐怖的地方。 还没能伸出手,房门便被人合上,王诗雨狠狠颤抖着,嘴皮上下打着颤,她朝头顶望去,只看见一双漂亮的杏眸,代替死亡在向她招手。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白知柒笑到。 第一百一十八章 顶替身份 因为不想惊扰他人的缘故,白知柒出手很利落,王诗雨如今这个样子,她只想给她一个痛快。 “愿你来世少罪孽,多行善积德赎罪。” 处理完王诗雨的尸身,白知柒随意找了个袋子把东西带回了偏院。 门口的阶上坐了一个人,谨慎的观察着四周的情形,像是极其容易受惊的小兔子,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吓的她许久回不过神来。 “在这待着做什么,不怕鬼?”白知柒绕过她进了屋子,动作有些僵硬的给自己倒了杯热水。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气,施末不敢出声询问,只能待在原地等白知柒出声。 待白知柒将袋里的东西一一取了出来分类好,施末才开口道:“怕,但凌哥哥说过会保护我。” “凌哥哥是谁。”白知柒手里制着东西,随意问到。 “是差一点就能和我共度余生的人。” 白知柒手里的动作一顿,复杂的看了身边的女子一眼。 似乎是刚刚哭过的样子,原本的双眼皮都哭肿成了单的。 “等我寻个时机,将你送回北襄。”白知柒说完沉默片刻,提笔朝手里的面具上描绘着五官轮廓。 “回不去了。”施末盯着脚下,小声道:“我在这能换得部落和平,换得凌哥哥一生顺遂,平安喜乐,可我若是回去了,就是累赘,像你先前救我一般一点忙也帮不上,只能做任人宰割的牛羊。” “余生漫漫,凌哥哥总能找到比我更合适他的人。” 烛影摇晃,略微破损的窗户被风吹开,带着寒冷的银丝扑面而来,吹灭了一屋灯烛。 “那你呢,你在这如灯烛一般奉献自己,照亮他人,可曾有过不甘?”白知柒从怀中取出火折子,再次点燃了灯烛。 她起身重新合上窗户,隔着破损的窗框看清了月辉下的雨丝,缕缕如银线,滴滴胜寒天。 “黑暗中人人举步维艰,光明后事事一帆风顺,我很自私,总想着寻一个机会逃跑,可机会一到眼前我却又变得怯弱,原来不是不能走,是不愿走。”施末回望曾待过的窗外,脸上带着一贯的笑意,宛如雪山之巅悄然绽放的白莲,纯洁又美好,让人有一刹那的失神。 她是被部落选出,不顾意愿强行献出的大礼,身后将有数人受到她的恩惠,或许是载入史册,又或许是沦为他人茶后闲谈,而少女最美好的年华都将永远凝固在偌大的皇城之中,含苞欲放终究会成为风烛残年,没人会知道她为此放弃了些什么,最纯真的爱情、最不舍的亲情,是爱人与亲人之泪换不回的遗憾。 施末故作轻松的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道:“我想好了,今后就留在这皇宫之中,安安心心的过一辈子,我不想做受宠的妃子,但我不得不去做, 今夜过后我们便把身份换回来吧,这皇宫这么大,少一个宫女应该也没什么,我不能让你也失去自由,我一个就够了。” 白知柒继续看了会儿夜色,用剩下的热水简单清理了一番,丢给施末自己刚制成的人皮面具。 施末看着手里的人皮面具,道:“这面具做的倒是逼真,有点像是巴哈尔。” 说完刚好抬眼看见白知柒的真容,她小声惊呼了一句,“你是茶肆里的那位姑娘!” 施末当时掀起车帘时她也好奇的朝外看了几眼,第一眼便被白知柒这张明艳的面容吸引了视线,没想到帮她逃出重围的居然就是她。 “先将就着用吧,眼下也没有别的了。”白知柒清理完脸上的伤口,重新将面具戴上。 “姑娘叫什么?”施末好奇问到,刚问完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捂住了嘴。 她二人只是萍水相逢的过客,她做什么要深究这些? 可能是因为她是第一个问她会不会不甘的人吧,施末这么想到。 白知柒默了默,道:“白知柒。” 施末笑道:“我叫施末。” 翌日,大雨滂沱。 白知柒并没有和施末换回身份,而是选择再以北襄贡女的身份留在宫内几日,毕竟她不得不怀疑自己一旦离开,施末会不会就同她先前一般悄无声息的暴毙于宫内。 何况还有王诗雨这个前车之鉴,她必须还得留心四周的人。 “可记住了?”百里野走在白知柒身前,絮絮叨叨了许久,生怕她有一个规矩记不住出了错。 “本来是记得的,太子殿下再说上个几遍,估计就记不住了。”白知柒目视前方,悠悠到。 百里野只好住嘴,他发现这女子似乎还挺容易不耐烦的,寻常知道他身份的人都巴不得捧着他,那曾遇见像她这样的,要不是因为她救了自己,而且还得扮演贡女,他才不会忍气吞声。 施末跟在二人身后,看着百里野吃瘪的样子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这北襄太子先前一直把架子端的很高,甚至不屑同她交流,倒是难得见有人能让他心甘情愿的吃瘪。 真是解气极了。 几人到殿时并未看见戚玄迟的身影,大太监也只是安排几人落了座,并没有解释的意思。 百里野干等了一会儿,也有些无聊了起来。 “这位公公,我们还要等多久?要不你去帮本太子传个话,问问陛下他还有多久才到?” 白知柒打了个哈欠,顶着百里野警告的眼神,昏昏沉沉的快要见周公去了。 施末见状扯了扯她的衣袖,一时感到有些汗颜。 这大殿之上她是如何睡得着的?行为举止过于放肆了些,皇上可不会纵容她这般胡作非为。 “当心陛下责罚。”施末见人已有见周公之兆,连忙提醒到。 “他才不会罚我。”白知柒下意识回到。 “是么。” 熟悉的声音在身前响起,白知柒睡眼惺忪的抬头望了一眼,痴痴的笑着。 美人不愧是美人,即使是着了一身龙袍也依旧俊美绝伦,比平日衣冠胜雪的他,更多了一分威仪。 戚玄迟漆黑的眼瞳深不见底,好似永世不可攀附的冰雪,眼神探究的看着在位上毫无坐相可言的女子。 第一百一十九章 匪夷所思 一旁的大太监以一种自求多福的眼神看向白知柒。 没想到这北襄贡女刚一入宫,就仪态不端触犯了龙颜,她若是恃宠而骄倒是还好,但问题就在于她压根就不受宠啊,这还是皇上第一次见她,就落下这么个不好的印象,之后要想得宠恐怕就难了。 当真是造孽哦! 百里野率先反应过来,挡住了坐没坐相的白知柒,讪笑道:“大哥来了,快请坐,快请坐。” 这一开头便是称兄道弟的,倒把一边的施末惊住了。 原来太子与这东辰皇帝的关系竟如此之好么?不过这东辰皇帝怎么没什么反应,反而面色不耐,不怎么想理会他的样子。 白知柒从百里野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意识渐渐回笼。 她掀起眼帘扫了一眼戚玄迟的脸色,又缩回了百里野身后。 现如今她的身份是北襄贡女,与美人可不相识呢,再想亲近也得等到人都散了才行。 戚玄迟淡然路过几人,看不出是个什么神情。 “谁让你们来的。” “回陛下,是太后娘娘。”大太监在一旁出声回到。 戚玄迟事不关己的落座批阅奏折,似乎并不打算理会殿内几人。 百里野知道他已有些不耐,只能腆着脸开口:“陛下,这位是我国献上的贡女,天生碧瞳,祭司曾说过其呈吉利之兆,还希望您能收下。” “若是失明之人,便不必辨其眼色,况且朕的江山,可从来都不是靠女子夺来的。” 戚玄迟丢下这么句意味深长的话,便将几人打发走了。 百里野走到殿外打了个寒颤,总觉得浑身上下都凉飕飕的。 他也不想接这么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啊,到头来还差点把命搭上,真是谁碰谁不幸。 要不是那定北侯有意给他下套,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被父皇怀疑,从而来东辰送命。 相比起一边愁眉苦脸的百里野,白知柒倒是没什么所谓,戚玄迟给了她一个美人的位分,跟她刚入宫那会儿太后封的差不多,只不过住处就要简陋了些,是十分偏僻的宫殿。 “唉,也算是本太子连累你了,本以为大哥会看在本太子的面子上给你封一个高一点的位分。” 白知柒嘴角抽了抽,树大招风啊,她可不想坐到那众矢之的的位置上。 “这样挺好的,也没那么多管束,乐得自在,看开点。”白知柒安慰到。 百里野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安慰人的怎么反而成了被安慰的那一个? 一行人还没走出多远,便迎面遇见一位弱柳扶风之资的美人,她生的楚楚可怜,蛾眉微蹙,仿佛一阵风都能将她轻易刮走。 百里野远远看了一眼,疑惑道:“这宁王的妾室,怎地会自由在宫中出入?” 白知柒看着远处的兰芷苓,也跟着疑惑了起来,这不是皇宫里的宜妃吗?怎么转身就成了宁王的妾室了? “太子殿下慎言,此女乃皇上妃嫔,宜妃娘娘。” 百里野又是一阵莫名,嘟囔道:“那次狩猎时宁王分明对此女一见倾心,怎地会转身入宫成了大哥的妃子?” 白知柒只觉得他在说胡话,也懒得再搭理他,反而是施末忍不住朝那路过的女子多投去了几眼。 她倒是从未见过这般柔弱的女子,就像是需要攀附他人而活的菟丝花,但却又像是装出来的表象,让人猜不透她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我不喜欢她。”施末小声到。 白知柒看了她几眼,同样小声道:“我也不喜欢她,但她必须活着。” 施末被她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弄糊涂了,“为什么?” 不喜欢她跟她活不活着有什么关系? “她救了一个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所以我允许她在我眼皮子底下扑腾。”白知柒淡淡到,朝将要与她擦肩而过的兰芷苓行了个礼。 “不知宜妃娘娘如此匆忙的奔去乾清宫是为何?”百里野拦下她,笑着问到。 兰芷苓显然没想到会被人拦下,原本酝酿好了的情绪一时没绷住,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但她随即又浅笑了起来,仪态得体的抚了抚鬓角。 “参见太子殿下。” 白知柒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不知道百里野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后宫内出了点事,需要告知陛下。” 百里野抱着臂,上下扫视了她一番,“东辰后宫虽无主,但本太子记得上面还是有一位协理六宫的贵妃娘娘的,怎么就要劳烦宜妃娘娘亲自来禀告了?” 兰芷苓面色一僵,脸上的笑意也跟着淡了下去,冷冷道:“本宫不明白太子殿下在说些什么。” “宜妃娘娘还不明白吗?那越俎代庖这四个字,本太子想你应该是明白的,还是说宜妃娘娘此行不仅仅是为了后宫的事务?”百里野依旧是先前那个笑眯眯的样子,但说出的话却是丝毫不客气。 “太子殿下,本宫与你无怨无仇,你何故要句句针对本宫?”兰芷苓显然有些恼羞成怒,先前伪装出来的柔弱不复存在。 白知柒倒是没想到百里野几句话就把兰芷苓激成了这样,她在两人脸上各自扫视了片刻,兰芷苓看上去的确不像是认识他的样子,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哪里惹到了百里野。 “宜妃娘娘,九月围猎,美人投怀送抱,四伏的危机疑点重重,你该不会真以为无人识破吧?”百里野突然弯腰凑到兰芷苓耳边,低声到。 兰芷苓浑身一颤,目光落到百里野身后,很快又恢复了先前那个柔弱的样子。 “太...太子殿下,你何故这般针对本宫,本宫不过就是想看望陛下,实在是不知道何处惹到你了啊...” 白知柒若有所感的朝身后望去,果不其然看见了急忙赶来的戚长愉。 “百里野,我看你是真的喜欢在别人头上撒野。”戚长愉面露不愉,横在两人中间,以保护的姿态挡住了身后微微抽泣的兰芷苓。 若是不知情的,可能会误以为他这是在围护自己的夫人。 可偏偏这一个是皇上的妃嫔,一个是皇上的弟弟,的确是很让人匪夷所思的画面。 第一百二十章 宸字高贵 百里野的表情在戚长愉出现的那一刻就变的微妙了起来,他啧啧几声,“宁王,找替身也麻烦您找个稍微像一点的,温姑娘如何也不是这么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 “太子殿下,麻烦您注意言辞。”兰芷苓隐在戚长愉身后,表情有片刻狰狞。 白知柒无意插入这几人的爱恨情仇,脚底抹油般先一步告离了几人。 施末跟在她身后,悄悄扫了一眼几人,“我怎么觉得这几人之间的气氛有些怪怪的?” 白知柒无动于衷,她大抵已经猜到了兰芷苓来乾清宫是为了什么,毕竟王诗雨的尸首还被她挂在太医院呢。 一阵风吹来,寒凉的空气刺得白知柒喉咙涩疼,她将头往衣领里塞了塞。 空气中被忽略的香气随着冷风一并钻进她鼻中,白知柒脚步一顿,幽幽望向身后那依旧畏缩在戚长愉背后的女子。 或许是近月来中毒的次数过多,才导致她的嗅觉有些滞后,先前那些不曾留意的香气仿佛唤醒了她的嗅觉,以及潜伏在心中的杀意。 兰芷苓身上怎会有蛊香的气味? “真是好得很。” “啊?”施末撇过头去,奇怪的看了一眼白知柒。 “白姑娘,你在说些什么?” “没什么,先回去吧。”白知柒最后看了一眼兰芷苓,朝着自己被分落的宫殿走去。 与白知柒所想的不同,王诗雨身死的消息就像是石落大海,一点波澜也未惊起,就像是被人刻意隐瞒了一般。 家族扔进宫中的弃子,就连死也是那样的悄无声息,不被任何人挂念。 因为她贡女的身份,柳意凝几人将她归于未与皇上结契入宫的那一类,又或许是有白婕妤这个前车之鉴,几人并不想与她建立联系。 毕竟失去朋友的这一滋味并不好受。 关雎宫内。 黄语曼开开心心的卧在贵妃椅上啃着进贡的瓜果,时不时出声点评几番,将一张白嫩的小脸吃的汁水满流。 柳意凝有些嫌弃的看着她,丢去一条绢帕示意她擦擦嘴,“看上去就像是个毛孩子,一点身为妃嫔的仪态也没有。” “是是是,凝姐姐天下无双!”黄语曼出声夸赞着她,一边又伸出手在一旁的果盘里拿了另一种瓜果。 “混着吃当心吃坏肚子。”沈洛言含笑到。 柳意凝又瞪了吃东西的人一眼,这才收回了目光,“这北襄贡女倒是个安分的,不如王诗雨那般爱生事。” “可就算是这样,不还是有人上赶着给她安罪名么?”沈洛言逗弄了一会儿柳意凝怀里的白猫,见它懒洋洋的眯着眼,情不自禁的想起了某个同样慵懒的人。 “贵妃娘娘这只猫,生的倒是越发像一个人了。” 柳意凝闻言轻抚了一下怀里的白猫,美眸里带着些思念,“不过就是夜里受了惊染上风寒,非要叫来钦天监观察星象,说什么祸指宫内南庭,恐有灾星现世,就差没把北襄贡女是祸星这件事放在明面上说了。” “弄出这么大的阵仗来,陛下居然也不曾怪罪。”沈洛言意有所指,捏了捏白猫的小爪子。 “她这一出顺了陛下的意,陛下自然不会怪罪,就好比先前的王诗雨,陛下有意处死她奈何找不到时机,可她刚好死了,那背后出手之人是谁都没关系。”柳意凝看的通透,自然明白戚玄迟心中所想。 沈洛言垂下眼帘,拢了拢衣领,“要怪就只能怪她分不清时局,白婕妤暴毙一事来的突然,她没能忍耐住自己内心的雀跃,早早就在陛下面前露了狐狸尾巴。” “你也认为白婕妤暴毙一事与她有关?” “若真要说,”沈洛言抬眼扫了一遍殿内,轻声道:“臣妾却认为此事与陛下有关。” 柳意凝抚摸着白猫的手指一顿,惹得那白猫自己摇晃着尾巴蹭上了她的手,她这才继续抚摸了起来,只是显然有些心不在焉。 “本宫也曾这么认为,可你也知道,白婕妤暴毙后那几日陛下的脸色并不好看,况且宣平侯先前虽是待罪之身,但陛下却从未剥去他的侯位,不愿让白婕妤背上罪臣之女的名声,最后还是由...本宫兄长所提,这才让白婕妤沦为了罪臣之女。”柳意凝说完,有些自责的闭上了眼睛。 “那夜听闻白婕妤被罚一事,本宫本是要动身前往相救的,但奈何兄长寄来密信,让本宫暂时静观其变,若本宫知道白婕妤熬不过那一顿责罚,定不会选择听信兄长的话,毕竟他...一直都希望本宫能坐上那个万众瞩目的位置,又怎会理会白婕妤的生死。” 沈洛言望着她低下的侧脸,轻轻叹了口气,“你我二人都不知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如今只能追悔莫及。” “白姐姐这般厉害的人,真的会突然暴毙吗?而且陛下那般宠爱她,当真会重重责罚她吗?”黄语曼从果盘里探出脸来,咂巴了下嘴巴。 得知白知柒身死一事时,她是几人之中表现的最平静的那一个,并不是她薄情,而是因为她觉得像白婕妤那样总有一堆有用香条的人,绝不会简简单单的就暴毙在宫中。 何况她那日让阿缘带着自己偷偷去看了一眼白婕妤的埋尸之地,连一根头发丝都没见着,因此更加笃定人没死了,但柳意凝和沈洛言却不这么认为,弄得她好生奇怪。 毕竟死要见尸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可问题就在于她根本就没见到尸啊。 “最是无情帝王家,不过就是捧杀罢了,除去宣平侯疑心的手段。”柳意凝悠悠叹了一口气,眼神复杂的看着黄语曼天真的面容。 黄语曼看着她的神情,气不打一处来,“凝姐姐可不要把我当作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陛下是喜欢白姐姐的,我见他好几次从白姐姐的宫里走出来,而且陛下还专门为白姐姐准备了一座宫殿,父亲曾和我说过,宸字高贵,堪比帝王。” “小祖宗,话可别乱说,当心隔墙有耳。”沈洛言有些好笑的往她嘴里塞了个大葡萄。 黄语曼那张气鼓鼓的小脸变的更鼓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灾星祸兮 近日,北襄贡女乃灾星降世一事传遍了整个皇宫。 宫内人但凡是路过南庭的,无一不纷纷避让,宁愿绕远路也不愿路过,硬是将这一传言给坐实了。 “白姑娘,你这是在做什么?”施末站在围墙下,抬头望着正坐在墙垣处拔草的女子。 白知柒抬袖擦了擦额间的汗,费力的将挡着她看风景的杂草一把扯下。 如今已是早春时节,白知柒所在的这个偏殿里能望见御花园大片盛开的海棠芙蓉,比起揽月阁的花园不遑多让。 不过她这小偏殿似乎就借不到它的光了,冷冷清清,人人避之不及。 白知柒坐在墙上看了会儿风景,刚准备跃下墙垣,就听见不远处的辱骂与斥责声。 白知柒挑了挑眉,这是吵架吵到她门前了? 尖细刻薄的女声,带着些难以自察的傲慢,“这月的份利都送去李贵人那儿了,你还在这纠缠不休些什么?” “话不是这样说的,送去昭纯宫的份利每月都在减少,崔姑姑您当真不知是为何? 我家小主本就体弱多病,这一到了早春从前的旧疾就一个接一个的犯,您就可怜可怜一下吧。” 宜春拖拽着崔玥的衣袖,眼泪水着急的在眼眶中打转,说什么也不放她走。 几番推搡下,崔玥怀里那一处突兀的鼓起更加明显,不必多说也知道那是什么,宜春眼尖瞅到了,伸手就要去夺,崔玥气得狠了,抬起手就要往人脸上招呼。 “你这个贱蹄子...啊!”巴掌还没在宜春脸上打响,崔玥就被人反踢到了地上。 她倒在地上哎呦哎呦的痛呼了几声,还没看清楚踢倒自己的人是谁,张嘴就要骂,“是哪个小贱...” 这一看清来人,崔玥顿时面露惊恐之色,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白知柒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抱臂站在宜春身前,“怎么打住了,再继续骂下去就能挨板子了呢。” 崔玥一脸不情愿的行了个礼,一只手护在怀前探了探,这才松了口气,“参见施美人。” “原来还知道我是谁啊,敢在我宫门前撒野,这么久了你还是第一人,最近宫里的传言听说了没?” 少女乌溜溜的杏眸里满是狡黠的亮光,恶劣的冲崔玥咧着嘴笑,活像个爱惹事生非的地痞流氓。 崔玥眼珠子一转,脑中飞快思考着措辞,她大手一指,对着白知柒道:“是她,是她非要对奴婢纠缠不休,奴婢这也是迫不得已才做出这番行径,不然就算是给奴婢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冒犯小主您啊!” “你血口喷人,明明就是!明明就是...”宜春气的全身发抖,话越说越急,就连声都跟着打颤。 白知柒却不打算理会崔玥,几步向前从她怀里摸索出一个钱袋子,在她百般不愿的眼神中将钱袋子抛给了宜春。 “那就收个过路费吧,毕竟你也确实太吵了些。” 少女明艳的笑着,偏偏就连嘴角扬起的弧度都格外恶劣,就像是在诉说一件平常的小事一般。 崔玥见到手的钱没了,说话也跟着不客气了起来,“那她呢?!她同奴婢一起吵的架,何故只罚奴婢一人?!” “她啊...”白知柒回头扫了一眼神色紧张的宜春,复笑道:“我罚你赔钱,罚她收钱,可有何不对之处?” 或许是被她这副无赖模样气狠了,崔玥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施美人,你进宫不过几日就开始为非作歹,你不过区区一个不受宠的美人,当心得罪不该得罪的人!” 白知柒满不在乎的笑道:“你既然已经入宫这么久了,难道就无人教你千万不要以下犯上?” “一个小小的奴婢居然能够染指妃嫔的份利,该说你勇敢呢,还是该说你愚蠢呢?” 崔玥见自己越争越没有理,干脆气的甩袖而去,将尊卑全忘于脑后。 这刚好是白知柒想要的,她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转身就要回自己的小偏殿里。 “多...多谢施美人出手相助。”宜春擦着眼泪,诚挚的向她道着谢。 白知柒像是才发现她这个人,回头看了她一会儿,问道:“方才那宫婢是谁的人?” 宜春神色纠结了片刻,才小声道:“是贤妃娘娘宫里的婢子,平日里惯爱仗势欺人。” 估计也不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否则面前这小宫女也不敢轻易得罪了她。 “这点份利,可够李贵人治病?” 宜春摇了摇头,“原是不够的,但奴婢们少吃一些便是。” 白知柒默了默,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塞进了宜春怀里,随后闭上眼拍了拍她的肩。 “拿去用吧。” 宜春看着她满脸不舍的翻进了偏殿,还时不时回头看上几眼,有些忍不住想笑。 还从未见过像施美人一样明明舍不得,却还要帮助别人的主。 白知柒拔草一直拔到晚上,这才有机会给戚玄迟写信。 她为了不让人担心,干脆谎称自己出京游玩去了,每日都会寄上几封信,有给揽月阁几人报平安的,也有给白琳琅报行踪的。 这几人单单说上几句便能放心,戚玄迟却不一样,非要她长篇大论好一大堆,他才能相信她是真的平安无事。 白知柒自然也乐得给人写些腻歪的小情诗,还时不时拐弯抹角的提一嘴在宫里欺负了自己的那些人,效果十分显着,基本上第二天在宫里就再看不见那些总爱和她对着干的嫔妃和宫人。 戚玄迟也不会多问,只要白知柒能按时将信件送上,他就能睁一只闭一只眼,替她惩治那些宫人,绝不询问她的真实行踪。 久而久之,众人发现,但凡是在宫里得罪了施美人的人,几乎都要在第二日遭殃,因此也更加坐实了她灾星的身份,人人避而远之,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触了霉头。 白知柒所处的偏殿前也一日比一日清净,先前那些想巴结,或者示威的妃子也自发的远离了她这一处地方。 原本荒芜的偏殿也被白知柒和施末两人收拾的井井有条,繁花锦簇,清雅宜人,小日子过的一天比一天有盼头。 第一百二十二章 以下犯上 两人在偏殿不远处发现了一块菜地,也不知是谁种了几月就遗弃了,各种菜类开的翠绿欲滴,好不诱人,白知柒干脆接管了那片菜地,整日里施肥松土,忙的不亦乐乎,好几次都差点忘了给戚玄迟写信,弄得人都开始询问她如今的所在之地了。 可让白知柒万万没想到的是,克扣份利这件事居然有朝一日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从前她身为“宠妃”,虽空有其名,但无人敢欺她,没想到如今换了个身份,倒是成了人人可欺的那一类。 施末看着面前怒不可遏的少女,飞快从盘里挑出了一根青菜。 这白姑娘面不改色的吃了几日的清粥素菜,本以为她是个与世无争的仙子,没成想居然会为了份利一事气的怒发冲冠。 原来是她从前并未完全的了解她,如今眼前的少女终于成了个食人间烟火的。 “施末。”白知柒拍桌而起,叫到。 “诶。”施末刨了几口粥,含糊不清的回了她几句,又夹了根青菜往嘴里塞。 不得不说,这位白姑娘的动手能力还是极强的,就连个再平常不过的青菜都能炒的这样好吃。 “你觉得我看上去像是个好欺负的吗?”白知柒指着自己这张人皮面具,若有所思的问到。 施末仔细端详了几眼,点头道:“眉眼不够犀利,表情不够凶狠。” “很好。”白知柒点点头,飞速钻进屋内在自己的人皮面具上画了几笔,这才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出偏殿去讨债了。 两人还没走出多远,就被一名宫人引去了御花园。 是贤妃的人,施末看着她握紧的小拳头好声好气的嘱咐了数遍,再如何生气,也不能逮到个宫人就揍。 刚一到御花园,就看见凉亭里一道聘婷的身影。 贤妃是个病美人,从来都爱待在自己的宫里闭门不出,因此这还是白知柒第一次见到她。 柳眉微蹙,肤色苍白,气息微喘,像是一阵大风都能轻易刮坏的人儿。 白知柒不敢离她太近,不然人到时候真晕过去了,她可一百张嘴都说不清的。 崔玥候在一旁,眼神几次不屑的扫过白知柒身上。 不用想也知道为什么和她从来都没有交集的一个人,会请她来御花园了。 白知柒行过礼款款落座,问道:“不知贤妃娘娘何事寻我?” “无事便不能寻施美人了不成?”贤妃坐在位上泠然笑着,笑意不达眼底,一看便是个难相与的角色。 白知柒还没开口,崔玥先一步道:“施美人一向是这么个目中无人的性子,娘娘莫要与她计较。” 白知柒浅浅一笑,也不应声。 贤妃果不其然微微蹙起了眉,不赞成的看着白知柒,“施美人,念在你初次入宫不懂规矩,本宫先不同你计较,但欺凌宫人这一事是皇上最忌讳的,还望你能将从崔玥那夺去的钱财尽数归还, 毕竟也是她凭本事挣来的,施美人如何也不该擅自克扣了去。” 白知柒眉梢一挑,原来是被人添油加醋的改了事实,也难怪贤妃会如此盛气凌人,恐怕是给人当枪使了还不自知。 “贤妃娘娘此言差矣,克扣他人钱财的人究竟是谁,相信崔姑姑比我要清楚的多。” 贤妃狠狠的拍了下桌子,激的一桌茶水都往上溅起,“施美人的意思是,本宫宫里的宫人无缘无故的冤枉了你不成?” “一叶尚能障目,也难怪贤妃娘娘会不知道眼前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东西。”白知柒收回了自己被烫红的手背,淡淡到。 贤妃气的喘了口气,似乎反应过来了些什么,她带着些质问的看向崔玥,厉声道:“崔玥,你且同本宫再仔细将此事阐述一遍,本宫虽体弱但记性却不弱,你可莫要说错一处。” 崔玥哪还记得自己先前胡编乱造了些什么,怪就怪贤妃先前犯了哮喘之症,导致她现在才有机会替她撑腰,因此她结结巴巴的大致说了一长串,期间又添油加醋的将白知柒如何踹伤她一事说了一遍。 “娘娘莫要被小人挑拨离间与奴婢离了心,奴婢身上的脚印难道还能是自己踹的不成?”崔玥跪在地上,颤巍巍的掀起了自己衣裳底下的淤青。 施末嫌恶的撇开眼,不去看那一坨白花花的肉,“若不是你当初欺凌其他宫的婢女,我家娘娘又怎会对你动脚?说到底还是你有错在先,可怪不了我家娘娘” “此处有你说话的份吗?!娘娘,奴婢看这宫女居然敢不把您放在眼里,应该施以责罚!”崔玥逮住机会,连忙出声到。 贤妃有些头疼的捏了捏眉头,不耐的摆了摆手,“去,掌掴这宫女十掌。” 施末脸色顿时吓得惨白,白知柒立马护在她身前,冷冷的看着崔玥,直把她吓的又想起了那一脚的威力。 “贤妃娘娘,她是随我一同入宫的北襄婢女,自然不熟知东辰的礼仪规矩,还望您莫要责罚于她。” “大胆!小小美人居然敢违背贤妃娘娘的旨意,你还有没有把贤妃娘娘放在眼里!”崔玥一有人撑腰,言语越发得意了起来,就连贤妃听了也忍不住皱起了眉。 但念及她是自幼便照顾她起居的嬷嬷,贤妃也仅仅是不悦了一瞬。 “施美人,你要违旨不成?”贤妃厉声到,她本就是将门之女,即便一脸病色,身子娇弱,但一旦严肃起来,便自发的散发出一股威武之气,施末很快就被吓的说不出话了。 崔玥见此机会连忙起身想要动手,白知柒本就因为被人克扣份利而心中愤懑,见她想要动手根本避也不避,干脆借机打起了人。 “今日便让你看看以下犯上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一旁的宫女见白知柒开始反抗,也赶紧出手帮崔玥制住她,白知柒对付几个小宫女本是轻轻松松,但奈何崔玥等一众宫女十分难缠,各个都喜欢扯衣服扯头发,白知柒又不能下死手,一下就落了下风。 几番推搡下,贤妃不知是被谁推了一把,一下朝湖中栽了下去。 白知柒眼尖瞥见了她那边的情形,连忙朝人扑了出去,崔玥见此良机干脆趁乱狠狠推了她一把。 两人就这样一头栽进了湖里。 第一百二十三章 明哲保身 甫一接触到冰冷的湖水,白知柒先是被冻的打了个寒颤,她一手伸向岸边,另一只手紧紧揽住了贤妃。 偏偏有人不想让她如愿,丝毫不怜香惜玉的抬起一只脚朝那只莹白纤细的手踹去。 白知柒眼疾手快的躲过,原本快要攀住湖岸的手随着贤妃的挣扎渐渐远离了岸边。 “贤妃娘娘,您冷静一点。”白知柒被她拖拽着呛了好几口湖水,耐着性子安抚到。 贤妃挣扎的动作微微停顿,惊慌失措的看着身边的少女,美眸里满是对溺水的恐惧。 施末不通水性,眼看着两人在湖中起起落落离岸边越来越远,岸上几人都像是吓傻了一般,一个反应过来救人的也没有,她咬咬牙,奔向亭外求救。 随着湖中的呼救声渐弱,已有宫女回过神来开始想办法施救,“崔...崔姑姑,我们之中属你最通水性,娘娘她身子娇贵可经不起折腾,你快去救救她吧!” 崔玥趾高气昂的看着在湖水中不断挣扎的白知柒,得意的扬起下巴,对身边宫女的提醒充耳不闻。 就算是娘娘又如何,不就是仗着自己的身份为非作歹,她就是不救她,看她到底能在这湖中坚持多久,这世上哪有什么贵贱之分,无非不就是有她这样的人自持清高,才把一切都搞得乌烟瘴气,到时皇上怪罪下来,便是她施美人以下犯上故意设计陷害娘娘,她自有办法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白知柒忍着气拖着贤妃往无人的岸边游去,她是万万没想到在这个生死攸关的节骨眼上,崔玥还能抛弃自己的主子不管,一心想要除去她这个不足为提的小小美人,倒是她低估了这人的狠毒心肠。 等白知柒把奄奄一息的贤妃送上岸,施末终于带着宫人匆匆赶来。 崔玥装出一副心疼的表情,冲上去将浑身湿透了的贤妃抱进怀中,“娘娘啊,娘娘!您没事吧,都怪这个贱人她设计陷害您,真是苦了我们娘娘啊,要被人这般设计!” 崔玥哭的涕泗横流,仿佛煞有其事一般,把施末气得想要冲上去和她理论。 白知柒瘫倒在岸上喘着气,伸手拉住了她。 “话虽如此,崔姑姑先前推我的那一把可真是毫不客气。” 崔玥眼神躲闪,支支吾吾道:“那也是你反抗娘娘旨意在先,你目无尊上,被揭穿真实面目后恼羞成怒,故意想要害我家娘娘!” 白知柒冷笑一声,方才若不是她反应及时躲过了崔玥那一脚,恐怕贤妃早就和她一起去湖底喂鱼了。 她环视了一圈四周,身上沾了水的除了她和贤妃,就是扶她上岸的施末和假意搀扶的崔玥了,“原来贤妃娘娘随行的这些宫人里,竟然一个通水性的也没有么?” 缓过劲来的贤妃闻言睁开眼看了心虚的崔玥一眼,脸上说不出究竟是个什么神情。 “许是吓住了,没回过神来。” 白知柒由施末搀扶着从地上站了起来,身上披着宫人们递来的外衣,淡淡道:“贤妃娘娘若真要这样认为,那我的宫女可真是个胆子大的。” 可不是么,这种紧要关头,居然是一个新任职的宫女首先反应过来到处寻求帮助,其余跟了贤妃几年的宫人,却是连想办法援助的勇气也没有。 这样一对比下来,可真是立见高下。 但也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渐渐响起,“先前但凡是得罪了施美人的人每个都会遭遇不幸呢,这次难道是轮到贤妃娘娘了吗?” “这施美人果真是灾星降世,日后恐怕是要为祸后宫啊!” “钦天监说的不错,这施美人当真是个可怕的角色,北襄莫不是想要早些摆脱这一灾星,才特意将人送来我东辰吧?” “亏我从前还以为这北襄是真心想与我东辰建立友好关系,如今看来还真是居心叵测,我们若是继续与北襄合作下去,岂不是与虎谋皮?!” 眼见几个宫人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白知柒眼皮忍不住狠狠跳了一下。 “恶意揣摩两国政事,真是好大的胆子。” 清冷的女声幽幽传来,围聚的宫人都立马噤声,四处散开了来。 “参见贵妃娘娘,淑妃娘娘。” 柳意凝一见到两人惨状,用团扇掩住了惊讶的嘴,“哟,这天还没热到需要你二人入水止热吧?” 白知柒恹恹的裹着衣物,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看上去可怜极了。 沈洛言率先反应过来,轻笑着解围道:“贤妃妹妹身子一向弱,还不快把人扶回宫暖暖身子?” 崔玥见她二人来了,连忙上前道:“贵妃娘娘,淑妃娘娘明鉴!这施美人故意设计害我家娘娘,这才让娘娘落了水去,还希望二位娘娘能为我家娘娘出气!” 施末不屑的哼了一声,当时要不是她家娘娘投湖相救,她这主子估计连今天的太阳都见不完。 柳意凝闻言只是在两人身上扫视了片刻,她不过是不想让此事闹到皇上跟前去,这才出面制止,毕竟那日王诗雨身死一事好不容易才被她压了下去,这次贤妃落水一事若再被有心之人加以议论,冠上鬼神一说,皇上定会怪罪下来。 “你这宫女倒是有趣,自己的主子如今都倒在地上奄奄一息了,还想着该如何处置别人,莫不是想借此事为自己谋私利吧?” 崔玥的脸色变了变,连忙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以证清白,这才不情不愿的带着贤妃回宫去了。 待贤妃几人离去后,柳意凝不耐烦的打了个哈欠,这才有心情看向还待在原地不动的女子,“施美人对吧,如今宫中关于你的传言可不少呢,是个明白人都该知道如今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才对。” “皇上虽无意管后宫里的这些琐事,但不代表他会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若真不知该在这宫里扮演个什么角色,不如先学会明哲保身,宫里的这些女人,可没几个是吃素的,完完整整从北襄来的,可不要白布裹身化在东辰。” 第一百二十四章 影子 白知柒只是静静望着她略微清瘦的脸颊,一贯泠然的眼中带了些不易察觉的笑意,“贵妃娘娘教训的是。” 柳意凝被她这温柔的神情和这熟悉的语气弄得微微一愣,似乎在面前这个北襄贡女身上看见了某个人从前的影子,但也只是一瞬间的失神,她很快就回过神来,一双美眸不冷不热的看着她。 柳意凝放软了态度,轻声道:“你能明白就好,持刀者之所以能手握利刃,削铁如泥,总得是因为制刀人给了她这把刀,并且加以锻造...” “贵妃娘娘近日过得可好?” 柳意凝本有意警醒她,没成想面前这女子居然绕开了这一话题,她有些不悦的蹙起了眉。 她自入宫起便荣登高位,一直以来都是受人瞻仰的那一个,因此自然少不了有想要巴结她的妃子,原以为这北襄贡女是个聪明人,没成想却与那些趋炎附势的妃嫔没什么区别,亏她先前从她身上看见了白银翎的影子。 到头来终究是她想太多了,能像白银翎那样荣辱不惊,值得深交的女子,又怎会轻易就得罪了人。 “本宫劝你最好把那些不该有的小心思都收一收,能在这宫里安稳度过余生的,绝不是那种阿谀谄媚的人。” 沈洛言原本就对柳意凝这突如其来的一番警醒感到好奇,在她看来,柳意凝一向不是一个会提点其余妃嫔的人,但转念一想,柳意凝似乎是和她一样,在这北襄贡女身上看见了某些人的影子,但影子终究是影子,再如何相像,也终究是与众不同的两个人。 “好了,施美人今日恐怕也累坏了,瞧这一身湿漉漉的,可莫要染上了风寒,早些回去收拾一下吧。” “早春风寒,淑妃娘娘也请保重身体。”白知柒看向沈洛言,同样笑到。 “施美人也是。”沈洛言说完,便跟着神色不愉的柳意凝一道离去了。 看着白知柒吃瘪,四周不少宫人都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神情,这施美人该不会真以为自己能同先前的白婕妤一般,深受贵妃和淑妃的喜爱吧?她不过是一个没有任何身份背景的小小贡女,连个和亲公主都算不上,又怎敢一见面就巴结贵妃娘娘? 在她们看来,白知柒完全就是个不自量力的角色,但顾及她灾星的身份,几个宫人也不敢久留,行过礼就匆忙离去了,曾援助过白知柒的几个宫女也只停留了片刻,便急着回宫复命了。 施末担心的看着白知柒,却见人一点尴尬的神色也没有,反而一脸愉悦的看着贵妃和淑妃离去的背影。 “白姑娘,咱们回宫吧?你再穿着这一身衣服估计会染上风寒的。” 白知柒摸了摸鼻子,冷不丁打了个喷嚏,“那块菜地里应该有姜吧?” 施末汗颜,“那是菜地,不是百菜地,可不是什么菜类都有。” “贤妃的这些宫女也真是仗势欺人,明明自己一点力也不愿意出,还想着一个劲的往你头上泼脏水,那贤妃也是,自己的宫人通不通水性她当真不知道吗?还一味袒护自己的宫人。”施末忿忿不平到,方才若不是白知柒一直扯着她的衣袖不让她出声,她恐怕早就把实情说出来了。 白知柒摇摇头,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总归没对我造成什么损失。” 施末见她浑然不在乎的模样,也就不再多说什么,搀着她往偏殿走。 回宫的路上,沈洛言注意到柳意凝阴沉的脸色,忍不住笑道:“贵妃娘娘可还是在想那北襄贡女的事?” 柳意凝摆弄着手里的团扇,美眸紧紧盯着上面的繁花,“一入宫就被人造谣是灾星降世,自己一点意识也没有,上赶着入别人的圈套,当真是蠢笨至极,北襄当真会派这样的女子入宫?也不怕给人吃的骨头都不剩了。” “贵妃娘娘是在担心她会步入白妹妹后尘。”沈洛言看破她言语后的担忧,笑到。 不知是想起什么,柳意凝叹了口气,“当初是本宫不对,不该让她觉得这后宫就是个不争不抢的地方,那些个对后位虎视眈眈的妃嫔又岂在少数?” 沈洛言转头看她,注意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悲伤之色,柔声道:“人皆是自有自的命数,想必白妹妹也从未想要怪过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又何必自责?” 柳意凝看着她担忧的脸色,收回了思绪,“你说得对,只是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本宫实在无法想象,前几日还与本宫畅谈的人,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没了,本宫连她最后一面都未曾见上。” “很多人早在不经意的擦肩而过之间,就见完了彼此此生的最后一面,贵女娘娘同臣妾起码一同与白妹妹度过了许多美好的日子,这已经是难得了。” “对啊,能相知相遇,已经是难得了。”柳意凝长叹一声,目光远远落在了宸枫宫上。 沈洛言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感叹道:“那是一座早已无人居住了的宫殿,由陛下亲自参与设计,亲自赐名,白妹妹是它的第一个主人,或许也会是最后一个。” “帝心难料,谁知道呢。” 贤妃夜里发了高烧,一夜未退,整个太医院都忙的火急火燎,宫中关于白知柒是灾星降世的传言也就更甚。 可处在舆论中心的人依旧毫不自知,自顾自的在偏殿里各种倒腾,当然也听了柳意凝的话不再出门“祸害”人,一心待在自己的偏殿里天天给戚玄迟写些腻歪的小情诗。 这自然不是兰芷苓想看见的,她先前不知做错了何事,竟在白银翎死后莫名失了宠。 她虽也暗中相助过王诗雨往宸枫宫里投毒,但却是在白婕妤死后,早已无用,万万没想到会遭到祸及,王诗雨直接连降位分,而她却与被打入冷宫没什么区别,她虽有意向戚长愉哭诉自己近来的遭遇,但他却总是支支吾吾的,也不再像往日一般会助她博宠,简直古怪到了极致。 白婕妤的死就像是打开了什么东西的阀门,让一向墨守成规的帝王转了个性,似乎非她不可一般,这也敲响了兰芷苓心里的警钟,让她明白必须采取一定的手段固宠。 而所有神情举止乃至相貌都像极了白婕妤的妃子,她都不会再任其留在宫中,哪怕是北襄贡女,也不例外。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夜半迷烟 昨日御花园人员较少,白知柒跟贤妃起争执时旁边只有贤妃宫里的人和施末,因此没有几个宫人知道那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更不会知道崔玥阐述的究竟是不是所谓的真相。 可贤妃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宫人通不通水性,看她昨日的反应一定是想起了什么,但碍于面子不肯将事实说出口。 贤妃甚至一味袒护自己随行的宫人,显然是想将白知柒置于舆论风口,毕竟一个是陪了自己几年的宫人,一个是刚入宫还不知脾性的北襄贡女,她断没有理由选择袒护白知柒。 “贤妃娘娘落水后整日里神情恍惚,也不知是不是中了邪。”几个宫人围在太医院外,小声嘀咕着。 “谁说不是呢,贤妃娘娘气色原本要比先前好了许多,经由此事一闹,身子骨反倒大不如以前了。”贤妃宫里的宫女跟在太医身后取药,时不时插上几句话,以证明几人所言非虚。 崔玥在一旁得意的笑着,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出门捡钱了。 画意提着药材往未央宫走去,途经几人时恰好听到了这出谈话,不悦道:“嘘!你们几个不要命了?在宫里做事就不要说不该说的话,做自己该做的事就成了,再多嘴当心你们的脑袋!” 几个宫女本以为说话的是哪个宫里的大宫女,见来人是她,忍不住回嘴道:“不过是被贵妃娘娘看上提拔成了二等宫女,真以为自己有多厉害,从前的主子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婕妤,怎敢这样在崔姑姑面前撒野?!” “来人,此宫女对贤妃娘娘不敬,给我掌她的嘴!” 画意一时哽住,垂下了头。 好在与她一同前往太医院的未央宫尊等宫女及时赶到,看清太医院外情形后怒斥一声,“贵妃娘娘有令,宫里任何人不得散播鬼神之言,更不得在背后妄议妃嫔,你们今日的这些话若是传回贵妃娘娘耳中,可知道会落得个怎样的下场?!” 崔玥为从五品关雎宫主管,比她要低上一阶,因此只能愤恨的看着两人离去,有气没地方使。 被宫人押往关雎宫时,白知柒正在床上酣睡,本就不算稳固的宫门被人一脚踹开,扰醒了一宫酣梦。 总归不用自己走,白知柒也就随她们拖去了,还没到关雎宫的时候,离着老远就听见宫人们尖细的哭声,像极了哭丧。 难不成贤妃落水后救治不成,香消玉殒了? “把那施美人押过来没有?娘娘这病可是能拖的?!”崔玥的声音在关雎宫里乍响,吵得白知柒有些烦闷。 贤妃宫里的宫人见她来了,纷纷后退让出一条道来,看着死鱼一样的白知柒被拖进宫中。 几个宫人对视一眼,怎么觉得这施美人的状态看上去比贤妃娘娘还要不好呢?活像个濒死的鱼,连挣扎也不曾有过。 殊不知是因为白知柒近日里染了风寒,好不容易歇下实在是没有力气去理会这些人。 “施美人,你可知罪?!”崔玥叉着腰,居高临下的看着被押到自己面前的少女。 白知柒衣衫单薄,在瑟瑟寒风中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崔玥却当她是害怕了,忍不住勾起嘴角,就连语气都带着愉悦,与四周哭泣的宫人截然不同。 白知柒掀起眼皮懒懒看了她几眼,“何罪之有啊?” “你在宫中行巫蛊之术诅咒我们娘娘,好大的胆子!” 崔玥说完见人迟迟没有反应,凑上前一看才发现竟是直接睡熟了过去,她怒从中来,不由分说抬手一巴掌扇在了白知柒脸上。 那张原本白嫩的小脸顿时高高肿起了一大块,把白知柒的睡意全打没了。 清脆的声音回响在原本还算宁静的关雎宫内,把一些宫女都吓呆在了原地。 贤妃并未发话,宫女居然就这样掌掴了嫔妃,这还是几人入宫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押着白知柒的两人不由得松开了手,那原本睡眼惺忪的人就这样掠了出去。 又是好几声清脆的巴掌声,崔玥两边的脸颊都高高的肿了起来,甚至眼眶都被人捶的乌青,比起白知柒的而言更加惨不忍睹。 白知柒啐出一口血,一只脚踩在崔玥肿起的脸颊上,她面无表情的看着脚底下的人,仿佛是在看一个死人。 “我似乎和你说过,千万不要以下犯上。” 崔玥硬生生挨了这几下巴掌,痛的整个人都蜷缩在地上,“贱人,贱人!你们还在那看什么?!还不快过来给我按住她?!” 白知柒弯腰抓住她的头发,强迫人抬头直视自己,“这世上只有两类人,活人和死人,猜猜看你会是那一类?” 一旁的几个宫女平日里最多是小打小闹,哪见过像白知柒这样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杀气的人,因此个个都往后退了几步,巴不得赶紧逃离这个鬼地方。 “她被鬼附身了,她被鬼附身了,她一定是灾星降世,一定是...” 白知柒从袖中取出火折子,温柔的在她脸上比划了几下,霎那间火光绽放,崔玥就这样被吓昏了过去。 主心骨一没,剩下的几个宫女也不敢再对她做些什么,逃的逃,跪的跪,可那些宫女还没跨出宫门就直直倒在了地上。 原本吵闹的关雎宫顿时陷入了不正常的宁静,就连被惊醒的鸟儿也沉睡在巢中。 少女素手轻巧转着已点燃了的香条,袅袅香烟顿时席卷了整个关雎宫,她慢悠悠的跨进寝宫之内,所到之处皆是静谧无声,身后倒下无数个宫人。 层层纱幔之中隐隐躺了个人影,白知柒有些嫌弃的捂住鼻子,俯身吹灭熏衣铜香炉中的香烟,寝宫内弥漫着的香烟顿时止住,被另一股香烟替代。 白知柒转身好整以暇的看着瘫倒在地上的蒙面人,在铜壁上缓缓刮着香灰,“想用这香嫁祸于我?你恐怕要敲错如意算盘了。” 那蒙面人闻言一顿,双眼死死盯着面前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你是揽月阁阁主?!” 白知柒佯装惊讶的捂住了自己的嘴,“这世间香师本就稀少,本想着留你一命,如今恐怕是留不得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纵容 白知柒泄愤似的踹了一脚地上已没了生息的蒙面人,恰好望见了床帐里那双恐惧的双眼。 白知柒上前替她解开了穴道,笑道:“自己的宫人和他人联合起来想要取你的性命,你当真对此一无所觉?” 贤妃苦笑几声,垂下眼帘,“若非父亲授意,将军府的死士又怎会对本宫下手?” “那日落水时你便发现了?”白知柒看着她苍白的脸色,问到。 贤妃合上眼,叹息似的说道:“圣心本就是一张如何划分也不会均衡的饼,本宫能得到的也就单手可量一般的大小,这一点太少了,根本不足以惠及整个将军府,白婕妤一死,陛下便再未踏足过后宫,他们已对本宫失去了最后的耐心。” “你本可以再在宫中安稳的度过一段时日,只可惜先一步得罪了崔玥导致计划提前,但也同样为本宫提供了另一条生路,本宫生在唯利是图的余家,一生只能沦为为余家带去荣耀的傀儡,可本宫愿意弃荣华富贵于身后,投身于陛下换得自由。” 白知柒还未开口,便被率先闯入关雎宫的侍卫拿下。 她不无戏谑的看着贤妃,“这也在贤妃娘娘的算计之中?” “施美人是本宫计划外的意外,但本宫相信陛下一定会喜欢这份大礼。” 白知柒赞成的点了点头,手握滔天富贵的揽月阁阁主,自然会是一份不错的礼物。 但问题就在于,她要把自己送给美人。 被五花大绑的扔在乾清宫内,白知柒像蛆一样在地上蠕动着,试图爬向窗边。 还没爬出几步,就被人拎小鸡一样拎了起来。 白知柒在空中转了个圈,不敢对上眼前人似笑非笑的眼神。 “姐姐,好久不见。” 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偏偏掺了过多的情意,弄得白知柒小脸一红。 戚玄迟情意潋滟的目光在看见少女肿起的脸颊时顿时化作利刃,他伸手抚上那一处凸起,眼神愈发危险。 白知柒咽了咽口水,又在空中蹬着腿转了回去。 戚玄迟眼中闪过一丝心疼,轻声道:“是谁做的?” “我...我已经揍回去了,她比我要惨一些。” 戚玄迟朝一旁的齐炜递了个眼色,齐炜得了旨意立马转身出了乾清宫。 戚玄迟揽起她乱动的腿,将人扛在肩上迈步进了寝宫。 “陛下,我自己能走的。”白知柒顶着几个宫人惊讶的目光,把头埋到他肩上闷闷到。 “姐姐受伤了。” “只有脸受伤了啊,其他的地方也没事。” 察觉到身周的气压又低了许多,白知柒这才改口道:“啊!受伤了!走不动了,要陛下香一口举高高!” 肿起的脸颊很快被人轻轻映上一吻,白知柒忍不住耳根发热,不得不感叹到帝心难测。 白知柒顶着一张被包扎成了圆球的脑袋,问道:“陛下早就知道我在宫里了?” “五日前被静嫔的宫女背后说了坏话,四日前被何贵人嘲笑不得宠,三日前...” 白知柒连忙捂住了他的嘴,在人含笑的目光中心虚的垂下了头。 “我也不是故意隐瞒陛下的,属实是时局所迫,为了弥补陛下我不也写了那么多...情诗吗?” “所以我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戚玄迟抿着唇,抬手抚了抚她的发顶。 “既然回了宫,便待在我身边吧。” 白知柒抓住他那只手,放在脸颊上轻轻蹭了蹭,“可我还是比较喜欢偏殿,虽然冷清,但是挺好的,也没人敢招惹我。” 戚玄迟垂眸看着她,纤细修长的手指缠上了她垂落在肩上的发丝,“也好。” 白知柒眯着眼享受着他的抚摸,突然出声道:“陛下,北襄贡女是否平安关系着两国,她不能死。” “那日在街上救下了北襄太子和贡女的人,是姐姐。” 已是十分了然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白知柒捏着人掌心的手微微一顿,不知该如何接下这话。 “我听说姐姐中了毒,如今可好些了?”戚玄迟反手将她的小手包进掌心,温声询问到。 也难怪太医院后来几日送来的药材比往日要好了一倍不止,剩下的珍贵药材全被白知柒收进了偏殿里。 白知柒笑着趴在他腿上,“已经痊愈了。” 戚玄迟见她神色不再紧张,忍不住将人抱进了怀中,“姐姐既然想让那北襄贡女活着,留她一命又何妨?” 白知柒有一句每一句的和人谈着话,最后就这样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戚玄迟看着她的睡颜,嘴角噙着笑意,将人抱进了床榻。 齐炜踏进寝宫内,小心扫了一眼榻上,这才小声道:“陛下,柳丞相还在外候着呢。” 戚玄迟替人掩了掩被子,这才起身朝寝宫外走去。 柳允南坐在位上,桌上的清茶早已不再冒着热气,他朝戚玄迟行了一礼,道:“陛下,杜凡先已畏罪自杀,生前留下一封承认罪行的书信,经辨认已确认是本人所写。” 戚玄迟嘴角微弯,漆黑的眼瞳深不见底,“与先前的宣平侯如出一辙,朕宁愿相信他会畏罪潜逃,也不信他会抛下权势与资产畏罪自杀。” “那人出手利落,将剩下的证据毁的一干二净,梁王安插在皇宫内的人经由排查已大多被卫珩除去,北襄那边虽表示太子无事即可,不在意损失,可探子传来消息,北襄皇帝听闻消息时已是震怒。”柳允南所述皆为实情,可奈何每件事都毫无联系可言,显然是心不在焉,眼神一直有意看向寝宫内。 戚玄迟上前挡住了他试探的目光,笑意不达眼底,“难为柳相身有不适还要深夜来访,朕真是甚感欣慰。” 柳允南意识到自己的反常,惶恐道:“此乃臣之职责,陛下不必介怀。” 戚玄迟眼神淡淡掠过他,“那么柳相不妨早日回府歇息,其余事宜明日再做细谈,齐炜,送柳相出宫。” “遵旨。”齐炜领命,转身对脸色不大好的柳允南道:“相爷,请吧。” “陛下。”柳允南朝戚玄迟深深鞠了一躬,朗声道:“臣今日有所逾越,还望陛下恕罪。” 戚玄迟淡然道:“柳相也该知道,每个人想要的东西都不尽相同,莫要一意孤行,伤了两方情谊。” 柳允南朝着他离开的方向,又是深深一鞠,“臣,受教。” 第一百二十七章 谣言自破 原本不受宠的北襄贡女在乾清宫留宿了一整夜。 此消息一出,原本巴不得离白知柒越远越好的妃嫔们纷纷起了拉拢的心思。 要知道,在此之前皇上可从未在任何一个妃嫔的宫里待过一整夜,更别提是留人在乾清宫一夜了,就连从前圣宠一时的白婕妤也未曾有过这般待遇。 “毕竟也是北襄送来的贡女,陛下只是想给北襄一个面子罢了。” “话虽如此,今早却不知是谁气的打碎了上好的玉如意。”李贵人聘婷站于柳树下,意有所指的抚了抚鬓角。 赵嫔稀奇的看了她一眼,要是没记错的话,她这好友可是从来都不参与后宫女人们的明争暗斗的吧?怎么今日不仅反常的要上门道贺,还要替人说话啊? 施末擦了擦鬓角的汗,道:“各位娘娘,小主,我家小主今日身体不适,不宜见客。” “哟,这刚一得宠就开始给我们吃闭门羹了啊,施美人真是不得了。”沈贵嫔和身边的妃嫔们相视一笑,其中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无非不是拐着弯指责白知柒持宠而娇。 “伺候了一夜却连个位分也没晋,赏赐也没拿到一件,该不会是触怒龙颜,被罚跪在乾清宫一夜,所以才身体不适吧?” 沈贵嫔是淑妃沈洛言的庶妹,巴结她的人不在少数,因此几个妃嫔笑作一团,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 白知柒抱着北襄上贡的瓜果吃的乐呵,在离几人只有一墙之隔的地方偷听着。 听见沈贵嫔的这句话,白知柒忍不住停下了自己暴殄天物的吃法。 早知道当时就不拒绝美人的赏赐了,要不是太医院送来的那些名贵药品已经多到堆满了偏殿,她说什么都要扛走那扇红珊瑚,也好挫挫外面那些妃嫔的锐气。 “不过区区一个北襄贡女,说白了就是北襄送给陛下的玩物,迟早要被玩腻,装什么清高。” 眼见门外的话说的愈加难听,少女的杏眸里终于兴起涟漪,操起一边的竹竿就要出去赶人。 “皇上驾到!”太监尖细的声音在殿门外响起。 偏殿外的妃嫔连忙跪下身去,“参见皇上!” 于是刚打开殿门,执着竹竿要跟人拼命的白知柒就这样愣在门口,和来人大眼瞪小眼。 戚玄迟原本冷然的目光在看见她时有一丝波澜,但很快被笑意和纵容掩去。 齐炜等人连忙垂下头,装作什么也未看见。 “参见皇上!”白知柒迅速丢开那竹竿行过礼,竹竿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奇异的响声。 几个妃嫔背对着白知柒,不由得对身后的情形感到好奇。 戚玄迟绕过几人,伸手扶起了她。 “听闻爱妃身子不适,如今觉得如何?” 本就是装病的白知柒当然是立马好了,她拍拍胸脯道:“我...臣妾自然无碍,一见到陛下就都好了,哪哪都结实。” 一旁的施末眼睛都看直了,昨夜白知柒被人押走时她本忧心不已,没想到人平安无事的在乾清宫住了一夜,她本以为这已经足够让人惊讶,没成想今日陛下居然还特意来询问她的病情,白知柒究竟是什么人? 妃嫔们更是要惊掉下巴,要知道就连宫中最受宠的贵妃娘娘和淑妃娘娘也不曾有过这般待遇,先前是谁说这施美人不受宠?如今看来简直是与传言相反,这哪像是不受宠的样子?明明受宠极了! 戚玄迟抚了抚白知柒的发顶,牵着人进了殿内,将一干妃嫔全晾在了殿外。 原本抱着看戏态度的妃嫔们面面相俱,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待两人进了屋,齐炜这才遣散了几人。 看着沈贵嫔吃瘪的神情,赵嫔笑道:“姐姐说巧不巧呢,刚聊着陛下,陛下就赶着来看望施美人了。” 李贵人顺势接过话茬,“方才瞧着陛下的神情,看上去是十分关心施美人呢,虽不知她今后结局会是如何,但好歹也是受过恩宠的,如今看上去怕是一时半会还不会失宠的,有的人恐怕又要等下去了。” 沈贵嫔气的浑身发抖,手里的绢帕都揉皱成了一团。 奈何她如今心慌的很,根本无心理会几人言语之中的讽刺,也不知自己方才说的那些话有没有被皇上听了去,她虽是贵嫔,但也多半也是靠着长姐和父亲举荐上去的,至今不曾侍过寝。 “放肆!本宫如今身为贵嫔,再如何也轮不到你们骑到本宫头上去!” 沈贵嫔丢下这句话就急匆匆的离去了,只留下几个看戏的妃嫔在原地看她的笑话,“无非不就是眼酸了。” “只希望这施美人不要步白婕妤后尘吧。”赵嫔扫了一眼偏殿破烂的牌匾,叹了口气。 李贵人意味深长的看着落在偏殿门口的绢花,“君强则臣弱,君弱则臣强,宣平侯一心想要独大,趋炎附势,不论陛下究竟爱不爱白婕妤,宣平侯终将被除去,而届时身为宣平侯嫡女的白婕妤恐怕也性命难保,如果真想有一线生机,那她就只能‘死’在这后宫之中。” “你今日怎么怪怪的,又在胡言乱语些说什么?”赵嫔茫然的看着她突然严肃的表情,奇怪的问到。 李贵人白了她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问道:“你以为我当初是怎么说服陛下允许我二人入宫,逃掉联姻宿命的?” 赵嫔认真思索了片刻,道:“靠耍嘴皮子?” 李贵人气的发笑,索性转身离开不再搭理她。 偏殿内,白知柒正得意的向戚玄迟展示自己的耕地结果。 翠绿欲滴的青菜和长势正好的土豆苗苗迎风飘动。 齐炜擦了擦鬓角不存在的汗水,这可是他和几个兄弟们辛勤工作的结果,就为了能供人解闷儿。 好在效果显着,白婕妤看上去十分开心的样子,几人也没白费功夫。 “我厉害吧。”白知柒得意洋洋的扬起下巴,恨不得摇起小尾巴。 戚玄迟捏着人的掌心,在感受到人掌中明显起了茧子的时候微微一顿,“厉害。” 第一百二十八章 再现宠妃 像是突然想起了些什么,白知柒紧张的往后退了一步,“钦天监说我是灾星降世,昨夜一时忘了问,这不会影响到陛下吧?” 戚玄迟嘴角微微上勾,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姐姐昨夜往我怀里钻时,可不像如今这样紧张。” 白知柒佯装薄怒的瞪了他一眼,“哪里暖和我拱哪里。” 她瞪着他,他也回以凝视,“我的怀里最暖和,姐姐不妨试试看。” 看着面前一袭威严龙袍,眉眼间却分外柔和的美人,白知柒咽了咽口水。 但碍于齐炜几人在场,她再心动也不好直接扑上去。 戚玄迟微微侧目,齐炜显然意识到自己碍了陛下好事,连忙带着弟兄们和施末往殿外走去。 白知柒这才如愿以偿的扑进了人怀里,怀念的蹭了蹭,“没有陛下在身边的日子,被窝里都是空空的。” “原来姐姐也会觉得空,可我却不止这一处空。” “陛下还有哪空呀?” “心空,姐姐不在身边相伴的每一日,都空的紧。” 白知柒颊上飞红,把头死死埋入人怀中,说什么也不抬头看他。 殿内两人正浓情蜜意,施末守在门外和齐炜两人尴尬的对视了一眼。 齐炜见她不自在,似乎还没从中回过神来,因此缓了脸色,道:“姑娘恐怕不知,里头那位是被陛下放在心尖尖上宠的人。” 施末隐约从两人的相处中看出了点头绪,但依旧还是有些不明所以,毕竟在她看来白知柒是被皇上派来保护她和太子的手下,没想到今日两人之间的互动却打破了她这一想法。 “白姑娘不是陛下的手下?” 看着面前女子懵懂的表情,齐炜微微一笑,耐心的解释道:“当初陛下并不知道娘娘会前往相救,更不知娘娘会扮作北襄贡女入宫,也是在娘娘进了宫之后才察觉出了端倪, 陛下从不插手娘娘想做的事,因此一直派人留意着这边的动静,这不,昨夜两人才终于见上了一面。” 像是想起了什么,施末连忙道:“昨夜贤妃娘娘突然派人将白姑娘押去关雎宫...” 齐炜松了口气,道:“正是因为如此,陛下才能有机会与娘娘相认,娘娘不在陛下身边的时候,我们这些做属下的可真是,度日如年。” 施末见他一脸紧张,忍不住捂住嘴笑出了声,“齐公公怎地这般害怕陛下?陛下分明不在此处,也能把您吓的冷汗直冒。” 齐炜脸上微微泛红,一时不敢直视她明艳的笑颜。 庆和宫内,跪了一地的宫女小心端详着位上女子的脸色,地上是碎了一地的瓷器。 “好,很好!这北襄贡女倒是个有能耐的,一出手就能把陛下迷得神魂颠倒,连着为她破了两个例!”兰芷苓狠狠一拍桌子,宫女们又惶恐的低下头,恨不得将头埋进瓷片里。 “娘娘息怒!” 兰芷苓美眸一扫,冷冷看着出声的那个宫女,“你让本宫息怒,本宫拿什么息怒?!皇上已经几月未来庆和宫了,这与在冷宫有什么区别?!” “可陛下也未曾去过其他娘娘的寝宫,贵妃娘娘也好几日未曾见过陛下了!” “那昨夜的,那今日呢?!那北襄贡女又是什么?!” 几个宫女们害怕的低下头,不敢再出声激怒这个已然失了理智的女人。 “都给本宫滚出去!”兰芷苓一把拂落桌上的杯壶,被杯壶击中了的宫女头破血流了也不敢吱声,双腿打颤的朝寝宫外退去。 刚一到殿外就看见了匆匆赶来的戚长愉,几个宫女连忙把他拦在宫外,朝殿内大声喊道:“王爷,您怎么来了!” 本还在发怒的兰芷苓动作一顿,凌冽的目光投向几个还没来得及离开的宫女。 戚长愉好不容易进来时,正看见兰芷苓在给一个头破了的宫女上着药,看着兰芷苓关切的目光他不由得感到心疼。 皇兄宠爱妃子越发没个度,明明知道苓儿在殿内日盼夜盼着他,却始终不愿意来看上一眼。 “这些事怎么不让宫人们来做?你看你近日又消瘦了一些,这样下去怎么能行?!”戚长愉走上前夺过她手中的金创药,丢给了一边的宫女,丝毫没有注意到几人的颤抖,一心惦记着眼前的美人。 兰芷苓似乎是才发现他的到来,失神的眼中顿时有了焦距,她盈盈起身,“王爷。” 刚一说完身形便晃了晃,戚玄迟连忙扶住了她,心疼道:“你听说那件事了?” “哪件事?”兰芷苓自嘲一笑,不在意道:“是昨夜陛下在乾清宫留宿了北襄贡女,还是今日特意去看望她?” 戚长愉见她这副神情心里更是疼惜,“皇兄宠爱妃子真是没个度!雨露均沾的道理都被他忘之脑后了。” 兰芷苓垂下眼帘,掩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愤怒,轻声道:“陛下乃一国之君,做任何事随心就好,王爷莫要再说这些话,当心被有心之人听了去,影响您与陛下之间的兄弟情分,陛下他很在乎王爷这个弟弟。” “你就知道一味袒护他,他若是有你一半的心思,你又怎会日日牵挂而不得回报?!”戚长愉见她都到了如今这般地步还要出声袒护戚玄迟,气的几乎要喘不上气。 他注意到兰芷苓眼眶泛红,发髻与衣物皆十分缭乱,就像是无心打理一般,不由得感到一阵气愤,一下捶向了红柱。 “能被苓儿这样的美人如此相待,皇兄居然还不懂得珍惜,我看他就是被那罪臣之女和北襄贡女迷昏了脑袋!” 兰芷苓连忙上前握住了他通红的手,眼眶内已积满了泪水,“王爷何必为苓儿感到气愤,这是苓儿自己选择的路,陛下曾经是看在王爷的面上才同意收苓儿入宫,苓儿这样身份的人此生能相伴在陛下左右已是万幸,王爷又何必一如既往的待苓儿好?!” 戚长愉看着她夺眶而出的泪水,心中不由得感到一阵窃喜,“苓儿,你心里是有我的,对不对?!” 像是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兰芷苓连忙松开手,不敢再看他,“是苓儿逾越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鸳鸯香囊 戚长愉知道她是个性子温吞的,也不好再问,只对人保证道:“皇兄近日心情比以往要好上许多,我今日便帮苓儿将皇兄请来,你可莫要再继续糟蹋自己的身子,保重身体要紧。” 兰芷苓点点头,轻声道:“恭送王爷。” 戚长愉几步离开庆和宫,待走至无人处时,眼里那股子痴迷顿时消散,情深意切的形象不复存在,仿佛还是从前那个风流不羁的王爷,他回头深深望了一眼庆和宫的方向,这才迈开步子朝着乾清宫走去。 乾清宫内已经候了一干朝臣,几个年轻稳重的臣子朝戚长愉行过礼后,便继续谈论起了方才的事。 “梁王经此损失已经到了苟延残喘的地步,我等何不一网打尽?”开口的是安插在梁王身边的眼线,他一脸肃然,眉宇间正气凛然,与在梁王面前相比如同两人。 “鱼儿并未完全入网,何况梁王此人阴险狡诈,如何得知这一切究竟是不是他故意做出的表象?我等如今胜券在握,不必冒此风险。” 柳允南微微颔首,“断不能让漏网之鱼逍遥在外,陛下精心布置了这么些年,也不必急于一时。” “那日若是让北襄贡女死在街头,或许还能以此为把柄揭露梁王的罪行。” “陈将军,此言差矣!这终究是一条人命,我等虽是从万人尸骨里爬出来的,但也万万不能对他人性命不屑一顾!” 陈宏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怪我,一时急糊涂了。” 戚长愉沉默的站在一旁,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 柳允南注意到他的失神,出声询问道:“王爷可有何高见?” “庆和宫那边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不妨用此鱼饵引出背后的主谋。”戚长愉一改往日的不羁,难得正经到。 一个能在皇子夺嫡中成功脱离在外,存活下来的王爷,断不是什么无能之辈。 “此事不必操之过急,莫要惊动了还未完全上钩的鱼。”戚玄迟从殿外走来,嘴角带着难得的笑意。 “参见皇上!” “众卿平身。” 几个朝臣小心翼翼地揣摩着他的脸色,这还是几月来头一回在一向不苟言笑的帝王脸上看见这样愉悦的神情。 整个乾清宫中升起一股子安神的香气,陈宏不由得仔细嗅了一遍,竟发现这香居然来自皇上。 有眼尖的臣子一下便注意到了他腰间悬着的香囊,墨蓝色的香囊上绣着一对嬉水的鸳鸯,模样栩栩如生,生动无比,不必想也知道是谁的杰作。 近日来突然备受隆恩的北襄贡女,如今可成了整个后宫炙手可热的人物。 可原本将计就计想让这北襄贡女死在街头的似乎就是他们的陛下吧?如今这是把人看顺眼了,改性了? 察觉到几人若有若无的视线,戚玄迟伸手又摆正了那绣着鸳鸯的一面。 就像是在故意炫耀一般。 卫珩将目光从那香囊上移开,双手握成了拳。 他早在戚玄迟进宫的第一时间就闻见了此香,再加之那格外眼熟的绣工,这香囊不是出自白知柒还能有谁? “陛下这香,微臣闻了觉得甚是安神,陛下可能透知制香之人?” 戚玄迟朝出声询问的臣子投去一眼,那臣子顿时觉得自己仿佛入了冰窟一般,整个人抖的不成样子。 他不过是问了一下制香人而已,也没直接要这香吧?怎么还能激怒这位帝王? 卫珩双手抱臂,揶揄道:“张大人平日里看着机敏,怎么如今反倒犯蠢了?能被陛下特意戴在身上的东西,你也敢出口询问?” 张青立马闭上嘴,不敢再做出任何可能激怒帝王的动作。 偏宠他国贡女,几个反应过来了的臣子自然知道这不是一件好事,但几人默契的没有吭声,毕竟他们可不想再经历一次来自帝王的震怒。 先前宣平侯下放牢狱,几人纷纷上奏请求戚玄迟将白婕妤贬为庶人,虽然不日之后便传出白婕妤暴毙的消息,但随即而来的便是几人不再想提及的地狱生活,那种可怖的日子,几人吃饱了撑的才想再经历一次,他们如今所想的便是希望陛下能高兴,毕竟只有陛下高兴了,他们才能有好日子过。 管他想要宠爱哪个妃子,只要不要“宠爱”他们这些臣子就行了,他们只需要规规矩矩的办事,安心的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待议论完接下来的规划,戚玄迟早早的就放几人出了宫。 戚长愉魂不守舍的跟在几人身后,差点一头撞上门柱。 好在柳允南及时拉住了他。 “王爷今日似乎有些不对劲?” 戚长愉望着天上滚滚而来的乌云,忍不住叹了口气,“若不是本王当初一意孤行,宫里也不会出现这么一个时时刻刻威胁着皇兄性命的隐患。” “王爷当时年少气盛,识人不清,自然不会弃舍命相救的女子于不顾。”柳允南看着他悔恨的神情,安抚到。 戚长愉摇摇头,“当初本王天真的以为她是真心想要救助本王,为了本王能够不顾自己性命,如今想来,又有谁会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献出自己宝贵的生命?终究是因为本王当初的一意孤行,害得皇兄要日日面对这种女子。” 柳允南跟在人身后,道:“王爷能够及时醒悟已是难得,好在陛下并不沉溺女色,几年来都将心思放在了朝政上。” 戚长愉走下石阶,突然问道:“子焕早已过了及冠之年,为何迟迟不肯娶妻?你虽为柳家养子,但也不必将一门心思都扑在柳家这两个遗孤身上,还是要为自己考虑考虑。” 柳允南温和一笑,“王爷不也未曾设立妻妾?何必挂念着微臣?” “那可不一样,本王当初一心惦记着不该惦记的人,所以才不曾娶妻纳妾,子焕与本王可不同,你如今可是全国上下炙手可热的金龟婿,芝兰玉树,温润如玉的柳相,是多少女子的深闺梦里人啊。” 柳允南目光渐暗,笑道:“年少时曾遇见了一个人,从此之后便谁也入不了眼了。” “是哪家的女儿?” “佳人已逝。” 第一百三十章 寸草不留 白知柒兀自在菜地前扒拉着新长出来的小苗苗,白嫩的小脸上满是泥巴,模样看上去滑稽极了。 黄语曼吆喝着萧缘把自己偷带进白知柒所在的偏殿时,险些一脚踩烂了那根小苗苗。 “抱歉抱歉!”黄语曼后退几步,双手死死环着萧缘的脖颈不敢撒手。 白知柒铲土的动作一顿,猛然抬头看向她。 还未消退婴儿肥的粉嫩脸颊,一双小鹿一般清澈懵懂的大眼睛,可不就是她的黄昭仪吗?! 没来得及绽放笑靥,萧缘怀里的小姑娘如同见鬼了一般大叫了一声,“鬼啊!” 几乎是一瞬间,萧缘已从袖中取出短刃朝白知柒袭去。 白知柒:“???” 白知柒身手利落的躲过了这突如其来的袭击。 她好端端待在自己偏殿里种菜,怎么还会有人翻墙过来要取她的性命? 萧缘将黄语曼轻轻放在地上,转而朝白知柒狠狠刺去一剑,两人很快缠斗到一处。 白知柒本无意与他打斗,可目光一落在被踹翻了的小苗苗上时,怒气瞬间被点燃。 原本平静的偏殿内很快传来不同寻常的打斗声,刚送施末到门前的齐炜眼神一凝,迅速推开殿门冲了进去。 当看清宫内正在打斗的二人是谁是,齐炜起初是崩溃的。 一个是陛下放在心尖尖上宠着的白知柒,一个是他的上司。 这该帮谁啊?!他敢帮谁啊! “把黄昭仪带走。” “把黄昭仪带走。” 萧缘冷声吩咐到,不想白知柒也和他说了同样的话。 萧缘眼神顿时变得狠厉了许多,出手愈发快速,几乎是招招致命,“你是何人?是谁派你来的!” 白知柒习得是炼香,平日里最擅长的便是轻功,功夫虽比一般人要高上许多,但如何也比不过像萧缘这样从小培养到大的杀手。 堪堪接住他几招,白知柒情急之下从袖中掏出火折子朝人身上丢去。 火舌一接触到衣物便燃烧起来,萧缘面无表情的将燃起火花的衣物撕裂丢在地上,冷冷看着白知柒。 齐炜一手护着身后的施末,这时终于来得及插话,连忙道:“萧统领,这位是施美人,您可莫要出手伤了她!要是被陛下知道了可就不好了!” 萧缘本欲再次出手,却被随即反应过来的黄语曼抱住了后腰。 “阿缘,阿缘!你别再打了,你身上刚才燃起了好大的火,有没有烧到哪里啊?疼不疼啊,阿缘?” 感受着后腰上微凉的绵软触感,萧缘的身体顿时紧绷住,身上紧实的肌肉跟着凸起。 “属下无事。”萧缘垂眸看着那环在自己腰际的白嫩小手,声音略微有些沙哑。 听着殿外传来的脚步声,萧缘反手将人抱进怀里,一下又跃出了偏殿。 看着被火燃起的菜地,白知柒差点一头栽倒下去。 被气的! 这人不由分说的闯进她的偏殿,她人还没来得及和黄昭仪说上话,就是一顿过招,这下好了,维持快乐的源泉没了! 随即赶来的侍卫们很快承担起了灭火的重任,白知柒气的蹲在一旁,闷闷的把头埋进怀里。 冷不防被人一把从地上抱了起来,白知柒嘟着嘴,整个人恹恹的。 “姐姐怎么了?” “回陛下...” 白知柒自然不会将黄语曼供出来,她瞪了一眼齐炜警告他不要透露实情,一个人抗下了这一切。 “我方才纵火行凶了。” 头顶上传来克制的低笑声,背后贴着的胸膛处一阵震动。 戚玄迟将下巴放在人毛茸茸的头顶上,问道:“那姐姐成功了吗?” 白知柒扫了一眼啥也不剩的菜地,“非常成功,一点不剩!” 可能是觉得自己的语气不太好,怀里的小姑娘又仰着个小脑袋在他下巴上讨好的蹭了蹭。 明明自己都气得不行,还想着讨好他。 戚玄迟眼里溶了宠溺的笑意,怜爱的将手放在人脸上,果不其然又换来一阵轻蹭。 白知柒反应过来,连忙向后退了退,“我脸上脏着呢!” 也不知道到底有多脏才会让黄语曼觉得她是个鬼,估计应该全是脏兮兮的泥巴吧。 戚玄迟毫不嫌弃的用手替她擦了擦脸,轻声道:“姐姐不脏。” 白知柒颊上飞红,一时也忘了难过。 洗净身上换过衣物后,白知柒望着窗外啥也不剩的菜地,就差哭了。 施末担心的看着她,后悔答应和齐炜一道做事了,她当时若是在的话一定不会让人欺负白姑娘。 施末不知道的是,当时如果她真的上了,可能会直接被萧缘一掌拍死。 白知柒看着菜地正惆怅时,窗前突然出现了一道明黄色的身影。 看着面前身姿笔挺,貌绝冠玉的人,白知柒咽了咽口水。 不得不说,美人真的是缓解悲伤的一大良药。 戚玄迟站在窗前伸手抚了抚她的发顶,握住了她泛着凉意的小手。 隔着一扇窗,两人的互动受到限制,白知柒趴在窗沿上冲人盈盈笑着。 冰凉圆润的触感突然从手腕上传来,白知柒看着腕上突然多出的三色翡翠玉镯,伸手晃了晃。 红绿紫三色将她的肤色衬得愈发白皙,玉身温润,一看就是上等的玉质。 细看还能发现内圈刻着一朵朵雏菊,栩栩如生。 白知柒歪着头眨了眨眼,突然起身抱住了窗前的人。 戚玄迟朝前走了几步,伸手挡住了她与窗沿接触的地方,让人能够不被磕着。 那曾想白知柒压根就不想和他隔着窗户拥抱,一下就翻过窗户扑进了人怀里。 戚玄迟将人放坐在窗沿上,垂眸静静凝视着她的笑颜,一向冰冷的眸子里带着融化了的温柔,“姐姐喜欢吗?” 白知柒整个人被他牢牢圈在怀里,高兴的不得了。 她将手搭在人肩上,笑道:“这是陛下送我的,自然喜欢。” 戚玄迟原本温柔的眸子,在看见小姑娘露出的那一截皓腕时,顿时以肉眼看见的速度冷了下来。 白知柒不明所以的朝自己的手腕上望去,当看见一大块显眼的淤青时顿时煞白了一张小脸。 这萧缘打哪不好非要打这里?! 第一百三十一章 承恩 白知柒小脑袋转的飞快,在戚玄迟再次出声询问前,抱着人的脸就是一顿猛亲。 听着耳边不断的“啵”声,施末脸蛋一红,连忙转过身去。 直到嘴巴已经亲的麻木了,白知柒这才微微后退,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人的脸色。 “怎么了?” 喑哑的声音带着一丝愉悦,白知柒的举措看来十分受用。 戚玄迟伸手碾磨着小姑娘有些红肿的唇瓣,意味不明的在上面点了点。 “姐姐若是不想回答,我不问了便是。” 话虽如此,如今的神色比起先前的可谓是缓和了许多,从乌云密布到雨过天晴,似乎只需要一顿乱亲。 只是白知柒不知道的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少年帝王已经和一旁装死的齐炜交换了眼神。 齐炜就算不敢得罪自己的上司,但更不敢得罪上司的上司,因此只能硬着头皮应下,朝殿外走去。 “今早起床的时候不相信在床头磕了一下。”白知柒想好措辞,一本正经的说到。 戚玄迟自然是装作不疑有他的样子,捧起人的手腕轻轻按揉着。 他低头在上面落下几吻,“偏殿的条件终究是差了些。” 微凉柔软的触感从腕上传递到心尖,白知柒忍不住伸手抚上了他的脸,轻轻的在人额上亲了亲。 换来一阵愉悦的低笑声。 柔软突然覆上唇瓣,白知柒闭眼承受着这一切。 “所以姐姐搬回宸枫宫吧,我和它,等姐姐好久了。” 白知柒迷迷糊糊的应了下来,自然错过了帝王眼中一闪而过的得逞。 喘气歇息间,她突然被戚玄迟牵引着摸向了他腰间挂着的香囊。 白知柒睁开布满雨帘的迷离双眼,不明所以的用眼神向人询问着用意。 “姐姐给的香囊,我今日戴了一整天。” 颇有种渴望人夸奖的意思。 白知柒被他语气里透着的骄傲逗笑,“那陛下想要什么奖励?” “我已经在向姐姐讨要了。”戚玄迟含笑撩起她耳边落下的发丝,眼里的温柔恰似春日朝阳的温度,暖人心扉。 白知柒难得主动的往人嘴上蜻蜓点水的落下一吻。 “这样才算。” 瑶芸宫内, 黄语曼风风火火的带着萧缘回了宫。 懂事的宫人们已目不斜视的退下,剩下的则是萧缘安插在瑶芸宫中的心腹,麻利的替他备好了疗伤的药物。 心腹们扫了一眼自家大人的脸色,识相的将药物递给了黄语曼,这才低头离开了寝宫。 黄语曼动作轻柔的给人上着药,时不时出声询问几句,“阿缘,痛不痛啊?” 萧缘腰腹处已被烫伤了一大块,看上去有些狰狞,再加之他先前留下的大大小小的伤疤,几乎在这片麦色肌肤上找不到一处完整的地方。 “还是我来吧。”萧缘不愿意让她看见这些丑陋的伤疤,开口到。 黄语曼侧身躲过了他伸出的手,“不要。” 萧缘只好由着她去。 “阿缘今日也被吓到了吗?不然怎么会在得知那位姑娘是北襄贡女后也不停手呢?” 萧缘松开的双掌又握成了拳,眼中的杀意几乎要隐藏不住。 “她先前从未见过你,却在第一时间就识出了你的身份,行为可疑,不得不除。” 黄语曼上着药的手微微停顿,笑道:“我如今只是皇上的妃嫔,不再是从前的黄家嫡女了,我安安分分的过日子,不会有人注意到我的。” 萧缘垂眸,从来都冷若冰霜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波动。 他低声道:“所以当初才会选择送你入宫。” 哪怕是用自由作为交换,能护得你一世安稳也是好的。 方一上完药,齐炜就带着人进了瑶芸宫。 “黄昭仪,大人。”齐炜一一行过礼,这才施了个手势让人把萧缘押出了瑶芸宫。 “齐公公,这是做甚?!”黄语曼着急的不得了,不知道萧缘究竟犯了什么事,才会让齐炜亲自来押他。 “黄昭仪,这是皇上的命令,还望您莫要插手。”齐炜看着自己被死死抓着的手,为难到。 面前这个也是个动不得的啊,他可怕萧统领秋后算账。 “齐炜,仔细你的爪子。”萧缘冷冷投去一眼,警告到。 齐炜骇了一跳,连忙把手臂从黄语曼手里收了回来,差点扯坏一大片衣袖。 “皇上驾到!” 瑶芸宫内僵持着的几人纷纷松了一口气,连忙四处退下。 黄语曼有点怕这个杀伐果断的帝王,慢悠悠的躲到了萧缘背后。 萧缘将她完完全全的挡在身后,直直对上来人冰冷的双眼。 戚玄迟一来,黄语曼也不敢有一点反抗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几人将萧缘押走。 “朕记得,当初你归顺的要求,是希望朕能够用帝王的权利护住黄家仅存的血脉。” 萧缘不置可否的朝他鞠了一躬,“陛下隆恩,微臣没齿难忘。” 戚玄迟摩挲着掌中的白玉扳指,漆黑的眼瞳深不见底,“你与黄昭仪这么多年以来在宫中的所作所为,朕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却动了不该动的人。” 萧缘反应过来,一下跪倒在他面前。 “此事皆由微臣一人所为,与黄昭仪并无一点关系!微臣甘愿受罚!” 戚玄迟的目光依旧落在掌中的扳指上,双眸里看不出究竟是个什么情绪,让人一时无法辨别他的喜怒。 “朕需要人去调查幽梦居居主的身份。” “微臣定不负使命,谢皇上隆恩!” 一旁紧张的齐炜终于松了口气,好在陛下念在萧统领这么多年以来效忠于他的份上,没有真的处置了他。 “你该谢的人不是朕。”戚玄迟淡淡到。 萧缘一顿,改口道:“臣,谢过施美人!” 戚玄迟这才终于抬眸扫了他一眼,“退下吧。” 齐炜这才反应过来了自家陛下的真实用意,陛下这是想让萧统领承了那位的人情,日后那位出了事也能第一时间相护啊! 不得不说,自家陛下为了这位真是费尽苦心。 好在那位也是在乎陛下的,否则也不会冒死救下北襄贡女,并且代为顶替了。 他自幼跟随陛下,陪着他见过了这世间的人情冷暖,如今是真的希望能有一位女子与陛下互相扶持,陪他看过余生风景。 第一百三十二章 莫名之罪 瑶芸宫内。 柳意凝卧在美人榻上,手里正拿着一柄玉轮滚着脸,她半眯着眼,懒洋洋道:“陛下当真让那北襄贡女搬进了宸枫宫?” “可不是嘛,我消息可是这宫中最灵通的了!”黄语曼趴在桌上,笑眯眯的戳着她的脸。 柳意凝打掉她的手,嗔怪道:“去一边儿去,一天到晚没个规矩,本宫这张脸是你能戳的?” 黄语曼摸着自己被拍红的手背,又去沈洛言怀里缩去要和人撒娇。 “也就那个家伙愿意惯着你,各宫眼线也是你随便能动用的?”柳意凝斜睨她一眼,淡淡到。 “好歹他也曾是黄昭仪府中的下人,纵着自家主子也是应该的。”沈洛言替她说了几句话,给人递了个玉轮过去。 黄语曼讨好的帮柳意凝推着脸,这才换来人一个好脸色。 “庆和宫那边什么动静?”柳意凝问到。 沈洛言接过话茬,“据说是派人送去了贺礼。” “表面功夫做的倒是到位,人估计气的不轻。” 几人正谈着话,宫外突然跑来一个小宫女。 “贵妃娘娘,庆和宫那位似乎是吃坏了东西,如今正昏着呢!” 柳意凝持着玉轮的手一顿,厉声道:“封锁消息,千万莫要惊动了陛下和其余人等。” 白知柒得到消息时,正在自己新开的垦地里铲土。 当时见兰芷苓派来的小宫女眼馋她的西红柿,她就顺手丢了一个给她,没想到还能把兰芷苓弄昏了过去? 一想到这里,白知柒连忙冲进宫殿拦住了正吃的津津有味的宫人们。 “都先别吃,这菜可能有毒!” 几个宫人听见她这句话,吓的个个冲出宫殿找地方把刚吞进去的饭菜吐出来,弄得白知柒一阵愧疚。 “还好有人替你们试毒了,到时候要好好谢谢人家。” 白知柒自然是又被人押走了,不过押她的却不是兰芷苓,而是得知此事后震怒的太后。 “施美人,你可知罪?”太后面无表情的坐在位上,眼神厌恶的扫过白知柒。 一个得宠后就开始陷害其余妃子的他国贡女,她自然给不了什么好脸色。 况且太后一向都是个信鬼神之谈的人,当得知钦天监宣布白知柒是灾星降世时,她甚至想过派人暗中除去她,只可惜戚玄迟一直护着这北襄贡女,否则这后宫断不会乱成如今这副模样。 就连当初盛宠一时的白婕妤也不曾闹出过这般动静,她一个小小贡女居然敢做出这番行径,当真是自己小看了她。 白知柒很茫然。 因为她清楚的记得自己当时摘下西红柿,随意往身上擦了擦就吃了。 为什么她还能平安无事? “太后娘娘,导致宜妃娘娘昏迷的可能不是我的西红柿。” 西红柿? 太后朝旁边的凤仪女官递了个眼神。 “回禀太后,根据庆和宫宫女所言,宜妃娘娘是在食用了施美人宫中的东西后才陷入昏迷。” 白知柒这下终于反应了过来,这显然是有人想害她啊。 可兰芷苓的确是在吃了她的西红柿后才昏过去的,她一时半会儿还摆脱不了嫌疑。 太后似乎也意识到了些什么,询问道:“太医那边怎么说?” “据说是服用了少量砒霜。” 白知柒心里一个咯噔,该不会接下来就在她宫里查出砒霜吧? 果不其然,接下来回慈宁宫传话的太监,当真在白知柒的寝宫里发现了砒霜。 白知柒如今真是百口莫辩。 “参见贵妃娘娘,淑妃娘娘,黄昭仪!” 门外传来一阵宫人的问安声,白知柒小心翼翼地往外望了一眼。 她们,应该是来帮她的吧? 可几人如今是素不相识的陌路人,她们又怎会愿意趟这滩浑水? “参见太后!” “免礼吧。”太后有些烦闷的揉了揉额头。 “你们来此又是做甚?” 柳意凝掩唇笑了几声,“臣妾想着已许久不曾来看望过太后,这才带着几位妹妹一道来陪陪太后。” 看见跪在殿内的白知柒时,柳意凝故作惊讶的“咦”了一声。 “这不是施美人吗,怎么在这儿跪着呢?” 太后扫了她一眼,似乎是不明白她到底意欲何为,“贵妃,你显然是有事而来。” “贵妃娘娘不过是听闻施美人今日刚搬进了宸枫宫,顺道来道贺的。”沈洛言柔柔笑着,实则话中有话。 太后毕竟也是个经历过后宫里那些尔虞我诈的,哪不知道她在暗指些什么。 兰芷苓一听闻白知柒搬进了宸枫宫,就急着派人前去送礼道贺,可一转眼就成了白知柒设计陷害她,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她若是不曾派人前去过宸枫宫,今日这一切不就都不会发生了? 太后自然想到了这一层,但脸色依旧不见转好。 她其实早在戚玄迟留白知柒宿在乾清宫时,就想着要召见她了。 帝王如今最应该做的就是开枝散叶,偏宠一位嫔妃又怎能完成这一任务?她今日只不过是想借由此事给白知柒一个教训罢了,可没想到柳意凝几人来的这般及时。 太后明面上还是装作不曾听懂的样子,她有些不耐的摆了摆手,冲一旁的凤仪女官道:“施美人下毒谋害妃嫔未遂,论罪当罚,杖责二十以儆效尤。” 柳意凝几人面色一凝,眼看着执刑的宫人拿着长棍就要往白知柒身上打去,黄语曼想也不想的就扑了过去。 白知柒没料到她会突然冲过来,连忙将人护在身下,持棍的宫人没来得及反应,这一棍直接结结实实的打在了白知柒背上。 白知柒吃痛狠狠抖了一下,却是一声未吭。 太后似乎是被她们这一举动激怒了,拍着桌子厉声道:“好一个姐妹情深,给哀家狠狠的打!哀家就看你二人究竟能情深意切到哪里去!” 接连又是几棍,黄语曼摇着头,死命的想要阻止那些不断落下的木棍,却被打肿了手,她止不住的哭泣,眼泪水很快浸湿了白知柒的衣领。 “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 柳意凝目眦尽裂,不顾仪态的冲上去一把推开那几个宫人,“大胆!本宫在此,谁敢动手!” “这宫中究竟是哀家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拦者一并受罚!” “皇上驾到!” 听见这一声,白知柒终于支持不住昏死了过去。 第一百三十三章 长计 慈宁宫内,是倒了一地的宫人们。 虽然已经立春,穿廊而过的风依旧冷得刺骨。 沈洛言见他来了,这才敢上前扶起黄语曼,赶来的萧缘面色沉沉,在看清宫内情形后双手已然握成拳。 戚玄迟毫不嫌弃的抱起大殿内浑身是血的女子,目光一寸不避的落在面前这个空有慈母之名,却从未行过母亲之责的女人。 “母后昔日所求,朕已一一实现,坐好太后这个位置,才是母后如今最应该做的,今日一事仅此一次。” 太后的视线落在戚玄迟腰间悬着的香囊上,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原本愤怒的面容顿时平静了下来。 “皇帝,你应该比哀家更清楚独宠一妃所带来的下场。” 戚玄迟深深看了她一眼,抱着人离开了慈宁宫。 “朕不会让她成为第二个您。” 太后蓦地挥落一桌茶具,惊醒了鸟笼里的白鹦鹉。 白鹦鹉在笼里扑朔着翅膀,显然对方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宫人们的头垂下来,不敢看太后徒然愤怒的面孔。 “陛下还没将白姑娘带回来吗?”施末忧心的望着宫门外。 “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白知柒悠悠转醒时,整个乾清宫都寂静的不像话。 宫人们大气不敢喘一个,唯恐激怒了在床边守了一整夜的帝王。 白知柒睁开眼望着枕头,微微动了下手指都能感受到背后火辣辣的疼痛。 “嘶!” 这声动静惊动了床边的人,低哑的声音从白知柒头顶传来,“姐姐醒了莫要乱动,可还觉得身上有哪里不适?” 不用想也知道他一直守在床边,白知柒趴在床上困难的挪动了一下脑袋。 看着床边面露疲惫的男人,白知柒心头一紧。 “陛下,歇会儿吧。” 唇边被人递来一杯放凉的茶水,白知柒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喝着。 “今日是朕疏忽了。” 戚玄迟得知消息时正在乾清宫内与臣子商议河南水患一事,刚派人前往赈灾就得知白知柒被押去慈宁宫一事。 再赶来时,人已经昏死在了地上。 白知柒艰难地伸出一只手,牵住人的手轻轻晃了晃,“不怪陛下,是我不该将那西红柿送给宜妃的宫女。” 三色翡翠玉镯就这样滑落进她的衣袖里。 白知柒手小,只能堪堪握住他几根有些粗砺的手指,戚玄迟单膝跪在床前,让她能够不那么费力。 “终究是朕来晚了才让姐姐受此委屈,以后再不会了。” 乾清宫内的灯烛在深夜里凄凄明灭,戚玄迟的脸隐在黑暗中,看不清眼底究竟是怎样的情绪。 白知柒突然就想凑上前仔细的看看他。 “陛下。”白知柒轻声唤他。 “嗯。”戚玄迟轻轻揉弄着她腕上的淤青处,意外的舒服。 白知柒往他哪儿挪了挪,示意道:“你过来一点。” 戚玄迟在黑暗中停顿了片刻,这才顺从着朝她移去。 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进到只有一拳的距离,白知柒清楚的看清了他那双漂亮的眼眸里的血丝,也清楚感受到两人之间缠绵的呼吸。 戚玄迟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眼中是说不尽的心疼,“姐姐当时可以反抗,一切皆有我在。” “太后是扶养陛下长大的人,我不能,也不愿反抗她。”白知柒动作轻柔的在他脸上落下几吻,从眉眼吻到他抿着的唇。 戚玄迟扶住她的身子,克制的和人拉开了距离,“为什么。” 白知柒就这样直直撞进他那双能够吞噬万千星河的漆黑瞳眸里,“陛下的眼里有星辰,我是陛下的人。” 戚玄迟沉默半晌,将人的脑袋埋进自己怀里,“姐姐说错了。” “你是我的妻。” 乾清宫内燃着的最后一根灯烛终于被人吹灭,今夜注定是许多人的不眠夜。 七坊内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温眠在院中舞剑时,不偏不倚地接下了一柄长剑。 “来者何人?!”温眠退后几步,将剑指向月色未曾照亮的角落,警惕的留意着四周。 “让我猜猜看,揽月阁和七坊,究竟藏了多少本该消失在这世上的人?” “公子说笑了,揽月阁和七坊从来只收留无家可归的少女。”安以悠持剑立在檐上,浅笑着勾起鬓角一缕发丝。 角落里传来一阵悦耳的低笑声,安以悠微微眯眼,弯腰躲过数道银针。 “这位公子脾气可真是火爆。”安以悠转动剑身,一起一落间都流转着无边风情。 “本该死于刑场的安知州之女和本该死在深宫的凤仪女官。”角落里的男人说着,一掌劈向身后的平姬。 平姬连忙躲过,几下跃上屋檐,冷冷看着他。 “那些日日流连揽月阁的男人们,可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若是不惜命,恐怕也要冒死同几位风流一夜。”男人的面容终于暴露在几人眼中,正是那日扮作马夫替苏沁掩盖罪行的男人。 “你想要什么?”安以悠抚弄着剑穗,含笑问着他。 “姑娘这话说的可着实伤人,我不过是希望揽月阁能出手,替我拦截一批用以赈灾的物资。” 温眠气的呸了一声,指着那人不客气道:“当真是恶心,就连用以赈灾的物资也不放过,你们还有没有良心?!” “话不是这样说的,若是被当今圣上得知了揽月阁阁主的所作所为,几人不妨想想她的下场。” “我为何要助你夺得这批物资?要知道如今河南水患严重,民心惶惶,若再失去这一批用以赈灾的物资,你让世人如何看待陛下?!”平姬握着剑的手已蠢蠢欲动,看男人的眼神越发阴沉。 “我若是死在七坊,我家大人便会立即向世人揭露揽月阁阁主的所作所为,若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昔日宣平侯的三姑娘才对,各位说是不是呢?亦或是,早已暴毙于皇宫之内的白婕妤?” 安以悠面色一凝,默然收回已放出的蛊虫。 “好,我答应你,不过接下这次任务的是暗仓,与揽月阁和七坊毫无关系。 “安姑娘!”温眠着急到。 “很好,合作愉快。”男人丢下这句话便彻底隐入了黑暗之中,徒留七坊内的几人面面相俱。 第一百三十四章 结发 翌日,戚玄迟一下早朝便朝着乾清宫的方向走去,几个眼尖的官员们立马就发现了今日帝王的反常之处。 “陛下今日似乎有些魂不在此。” 卫珩站在南湘楼上,俯视着赈灾车队缓缓踱向京城门外,“那又如何,你我皆为臣子,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 他身边四十多岁的儒雅男子轻点了几下横栏,看着人来人往的长街,饱经风霜的脸上浮现了怡然自得的笑意,“我等总算是没有选错君主,陛下乃难得的明君,足以引领东辰走向繁荣昌盛。” 随着年纪渐长,他经历过几朝更替,也见识过尸骨累累的边疆,如今最爱的不过就是找一处足以纵览盛京的高楼,凭栏眺望,也算是圆了年少时意气风发的强国梦。 卫珩微微颔首,目光随着车队而动,直到不经意间瞥见一辆偶然路过的马车时,脸色微凝。 “怎么?”儒雅男子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将目光从错落有致的房屋上收回。 卫珩看着策马人的装束略微沉思片刻,转身跃下高楼,状似不经意的扫过策马人扬鞭的手。 他眉头微皱,几乎是想也不想就拔剑朝那辆马车上劈去。 马车内隐匿着的几人顿时暴露在烈日之下。 乾清宫内, 白知柒哼哼唧唧的撇过头去,不愿意看那盛满了棕色苦药的瓷碗。 “我能自愈。” 宫人们为难的对视一眼,苦口婆心的劝道:“小主,这是陛下特地为你熬制的汤...” 原本盛的满满的汤药顿时被人一饮而尽,末了还十分豪爽的用衣袖擦了擦嘴角。 “甜!”白知柒点点头,发自内心的评价到。 戚玄迟从殿外走来,看见白知柒被苦的皱成一团的小脸,瞳眸微动。 宫人们接过他褪下的外衣搭在衣架上,这才带着空了的瓷碗往外走去。 “姐姐不必喝的这般着急。”戚玄迟替白知柒细细擦拭了一番脸颊,往她嘴里塞了个甜枣。 “甜!”白知柒又点点头,表情这才终于缓和了一些。 发顶上随即落下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抚了抚她毛茸茸的发。 “这般苦的汤药,姐姐也觉得算甜吗?” 白知柒舔了舔嘴角的糖渍,眼巴巴的往人手上看去,这才得偿所愿的又得了一个甜枣。 “只要是陛下碰过的,都甜!” 戚玄迟含笑看着她的笑颜,在人额上轻点了一下,“既然如此,那姐姐也是甜的了。” 白知柒认真想了想,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有道理,我也甜!” 小姑娘笑的像块融化了的蜜糖,惹得人忍不住想要浅浅尝上一口。 戚玄迟自然顺从心意的施行了这一举动,一举一动间都带着十足的怜惜。 白知柒趴在他腿上,替人捏了捏腿,却感到手下的肌肉似乎紧绷住了。 她不明所以的抬起头想要询问缘由,却被人一下摁在了腿上。 “姐姐如今这样,可不要再试探我的底线。” 低哑的声音透着情欲,白知柒小脸一红,再不敢轻举妄动,只乖乖的趴在人腿上,任由他伸手拨弄着她的发丝。 白知柒耷拉着小腿,有一下没一下的玩着戚玄迟腰间的香囊,意外的在外面摸到了不同于香料的存在。 “陛下在里面多装了什么?” “听闻民间有结发这一习俗,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戚玄迟耐心解释着,替人撩起了遮住眼前的发丝。 白知柒认真回想了一番,似乎有些印象,“陛下原来也知道这个,我听说还能将两人的发丝编成同心结呢。” “姐姐想要吗?”戚玄迟嘴角含笑,怜爱的揉弄着她的小手。 白知柒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停的摇晃着小脑袋,一脸的不赞成,“万万不可!陛下乃九五之尊,还是莫要损伤龙体才对,来日我用自己的做给你。” 戚玄迟指尖一顿,目光落在小姑娘白嫩细腻的后颈上,“那又如何?我想与姐姐同心,也想和姐姐做数世夫妻。” 白知柒依旧还是拒绝,“还是不行,陛下想与我做夫妻也不一定要损伤龙体。” 身后许久没有动静,就当白知柒以为他睡着了时,后颈处突然一痛。 白知柒惊呼一声,这才发现后颈被人狠狠吮吸着,她有些害怕的想要逃离,几乎是手脚并用的朝床头处爬去。 “陛下,陛下别这样,疼!”白知柒惊慌失措的叫唤着,却被人死死压在榻上。 戚玄迟十分有分寸的避开了她的伤处,双腿压在人腿上。 白知柒两只手被人摁在枕上,后颈处被人狠狠碾磨了一番,直到她觉得自己快要被咬出血了之后,手脚才被人松开。 白知柒哭唧唧的趴在枕上,伸手摸向自己的后颈。 “姐姐哭什么?”低哑的语调微微上扬,带着些难掩的愉悦。 白知柒总不好说他些什么,但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哪里激怒了他,只能闷闷的忍下这疼痛,虽然没被咬出血,但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留下痕迹了。 “陛下为什么咬我?” 看着小姑娘微微啜泣的身子,戚玄迟心情颇好的替她揉了揉后颈。 “姐姐不愿意与我结发为夫妇。” 白知柒想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她方才绝对没有说过这句话啊! “陛下乃九五之尊,万金之躯,怎能因为这件事就轻易断发?!” 语气里透着十足的委屈,戚玄迟不由得开始反思起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 他心疼的把人抱进怀里,柔声安抚道:“是我的错,姐姐不哭了可好?香囊里其实装着我和姐姐的发丝,是我一时气昏了头,这才做出这等糊涂事。” 白知柒茫然的眨眨眼,抬头呆呆的望向他,“陛...陛下何时取下了我的发丝?不对,陛下为了我断发?!” 戚玄迟看着她呆萌的反应,突然失笑一阵,“所以姐姐愿意和我结发了吗?” 白知柒这还能有什么不同意的,闷闷的扑进人怀里点了点头,“我要与陛下结发为夫妻。” 戚玄迟目光柔和,似融化了一汪春水,“恩爱两不疑。” 第一百三十五章 赈灾 两人温存不过片刻,齐炜却早已在檐下的门柱前绕了一圈又一圈。 百里野恰好路过,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一顿乱转。 齐炜艰难地朝他扯出一个笑脸,“太子殿下。” “齐公公这是?” 齐炜不知该不该将赈灾物资遭窃一事透知,硬生生憋出一串长叹来。 “唉声叹气的做甚?”戚长愉慢悠悠的从宫门外踱来,表面上看似风轻云淡,实则隐在衣袖中的紧握的双拳,从得知此事开始便再未松开。 赈灾物资在途中遭窃,出手阻拦盗贼的卫珩受了重伤,至今未醒。 要说不急那恐怕是不可能的,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民间已开始质疑皇兄的能力足不足以胜任君王了。 “王爷久居高位,自然体会不到平民百姓之累。”百里野不赞成的看着他,伸手拍了拍齐炜的背。 “你且放心,你家陛下是个有手段的,啥不平的事都能给你掰平了来。” 齐炜憋屈。 若此事当真有这般容易,他又何必这般急切? 卫小将军今日方奉旨于下月率兵出征边塞,如今却命悬一线,陛下手下将领大多不在京中,候在京中,能替卫小将军出征的又大多是梁王的属下,边塞如今士气高昂,边塞将士屡屡受挫,当真是进退维谷的时候啊! 白知柒似有所觉的望向门外,原本明亮的杏眸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暗色。 她又往人怀里拱了拱,似是下定决心了一般,一下把头埋进了被窝里不再看他,“陛下,我累了。” 戚玄迟怜爱的揉弄了一会儿她的手腕,最后替人掩了掩被子,“姐姐好生休息。” 床边的脚步声渐远,白知柒揪着被子的手紧了又紧。 “你们也出去吧。”白知柒对着候在寝宫内的宫人们说到。 宫人们应声退去。 白知柒望了眼窗外绵绵春雨,起身将窗叶合上。 就在窗叶紧闭后的这一刻,一道人影出现在她身后。 白知柒望着她。 “阁主。”平姬从衣架上取来一件青色的披风替人系上。 白知柒侧耳听着殿外的动静,低声询问道:“京中如今是何动静?” 平姬娓娓道来:“梁王已识破我等身份,并以此为要挟迫使安姑娘出手抢夺赈灾物资,安姑娘本欲在郊外激出梁王伏兵,却不想梁王的人在京中被卫珩拦下,几人大打出手,安姑娘赶到时,卫珩将军已身受重伤,不省人事,赈灾物资也不翼而飞。” “如今京中已不太平,各方势力蠢蠢欲动,阁主需与我等一同离开。” 白知柒抬手抚向后颈,似乎还能感受到那人留下的余温。 平姬恳切的看着她。 “阁主,相信您比我更清楚陛下是如何坐到如今这个位置的,我曾服侍太后多年,见惯了宫中人情冷暖,更明白帝王之心深不可测,他能因为其权势而宠爱一个妃子,也能因为其失势而将其打入冷宫,您当真愿意用身家性命去赴这场惊天豪赌?输赢生死皆在一刹那,可古往今来,又有多少人是赢的?” 白知柒望着窗纸外模糊远去的身影,蓦地笑了。 她侧目微微扬起下巴,发丝扫落了披风,青色的披风宛如山野一般堆积在地上,“平姬,我用以参赌的,可从来都只有性命。” “我愿意用性命陪他赌一片锦绣山河。” 他夜里为她流过的泪,会化作她生死与共的勇敢。 平姬目光复杂的望着她,多次试图开口劝阻,却终究还是接受了她的决定。 接连几天,戚玄迟都不曾回过乾清宫。 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才会站在床边静静凝视着她。 他不曾触碰过她,唯恐惊动了床上酣睡着的人儿。 可白知柒却熟知他身上的气味,这俨然已成为一种刻入骨髓的习惯,准确的来说,这是她的安神汤。 河南水患日益严重,长时间得不到救治的灾民开始怨声载道,而就在此时,一小批自称由皇上亲派的人马却携着大量物资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这群人分派粮食,赈济灾民,将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唯一让人感到困惑的,则是他们始终不愿透知官名,甚至姓名,仅仅透露自己是皇上派来的人而已。 平姬分发着米粥,在众人感恩戴德的目光中道:“陛下怜惜遇难百姓,特命我们前来赈灾,还希望各位莫要争抢。” 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丫头跌跌撞撞的捧着一个破破烂烂的碗,小心翼翼地递给平姬,“姐姐,你们是好人,皇上也是好人,大大的好人。” 平姬打着米粥的手停了停,朝正在吹旺柴火的人望去,笑道:“对啊,皇上是好人,以后也要说给大家知道啊。” 小丫头点点头,高高兴兴的捧着米粥跑走了,也不知道日后究竟会不会在人生的长河中忆起这件事。 夜里分发完粮食后,白知柒主动清点着剩余的物资。 她借着此次在慈宁宫受罚一事,趁机搬回了揽月阁,戚玄迟听闻她的决定时,也只是沉默了片刻随即应允,白知柒知道他早有想将她送出宫的打算,但没想到人居然会答应的这么爽快。 一想到这里,白知柒有些憋屈的踹了一脚地上的小石子,亏她将七坊里的金银珠宝在各个城镇里换成了能用以赈灾的物资,结果临走前连人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白知柒随手拿毛巾擦拭着脸上的炭灰,捶了捶酸痛的腰杆。 “阁主大可不必亲自动手做这些。”平姬递给她一个干净的毛巾,帮着人捶着腰。 “不过是些轻松活,就当是锻炼身体。”白知柒不在意的摆了摆手,继续清点着物资。 平姬扫了一眼她几乎要被磨烂的衣肩,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您不是抢着搬运木柴就是抢着砍柴烧柴,阁主这是与柴过不去了?” 白知柒和人嬉笑一阵,在听见树林里的动静后,表情顿时变得严肃了起来。 “这些人还真是阴魂不散。” 武鹰从林中缓缓踱出,虚伪的笑道:“揽月阁阁主怎地不怪自己多管闲事,非要插上这一手?”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不是君王 “看来陛下当真是十分喜爱阁主,阁主若是不曾出手参与此事,我恐怕真的会以为阁主已经死了。” 听见他这话时,平姬面色一凝,目光越发沉了下来。 她们当时本欲将计就计骗出梁王的人马,却不想梁王早有预谋,故意在京中露出马脚,引去了卫珩的注意。 “那日在镇国公府时,我就应该杀了你。”白知柒檀口轻启,不咸不淡的看着他。 武鹰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继而笑道:“不愧是阁主,居然早已识破了我的身份。” “我不杀你,不代表会放任不管,你说是不是呢,梁王手下第一暗卫——武鹰。”白知柒好整以暇的说着,葱白玉指间透出缕缕香烟。 “王妃说的不错,阁主惯爱使这些小把戏。”武鹰虽这般说着,眼中的杀意却再也藏不住,手里的刀刃似乎下一秒就要朝白知柒劈去。 “虽是小把戏,却足以致命。” 几滴雨水溅在白知柒脸上,原本难以清理的炭灰就这样顺着雨水流去,露出底下白皙细腻的肌肤,她身后的,是用青灰色布幔遮盖掩饰的粮食,雨水溅落在上头,留下一点一滴的深色痕迹。 武鹰吹了声口哨,为眼前这难得的美色,也为唤醒隐藏在林中的人影。 霎那间,上百个蒙着面的刺客从林中窜出。 黑夜终于来临,阴雨蒙蒙,月色再难照亮林中至深处,更照不明至暗的心肠。 武鹰胜券在握,斜在额间的刘海下,是一双如鹰般深邃的眼睛,虎视眈眈的盯着白知柒。 而被人死死围在中心的女子却丝毫不见慌乱,反而不紧不慢地转动着指间的香条,目光沉稳而平静。 四周隐约传来怪异的“窸窣”声,不被人察觉。 “想杀人,就要做好被杀的觉悟,还记得自己杀死的第一个人是谁吗?” 安以悠此话一出,原本包围着两人的刺客们顿时倒下,不过一息之间,原本倒向武鹰的局面顿时逆转了一个方向。 “你不会当真以为我会只带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下人来赈灾吧?做暗卫这么些年,金峥就是这般教你的?”白知柒抬脚踹了踹倒在地上的刺客,抬起下颚悠悠睨了眼一脸错愕的武鹰。 眼前的女子眼里闪着狡黠的光,仿佛得逞了的小恶魔。 “咦,安姐姐你这蛊虫快些收回去。”白知柒看着快要爬上自己鞋子的蛊虫,害怕的往平姬身后跳了跳,换来平姬一阵低笑。 安以悠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将投放在泥土里的蛊虫一一收回,“夸好用的是你,不喜欢的也是你,真是个小祖宗。” 武鹰原本想要抬起的脚仿佛被施了咒一般动弹不得,他诧异的朝安以悠望去,只换来一道厌恶至极的目光。 “我安知州府上下一百五十七人,尽数死于你之手,背负一身人命却还逍遥在外这么些年,是时候该偿还了。”安以悠此时抛去了平日里的妖娆妩媚,仿佛制裁罪恶的判官。 武鹰咬咬牙,一时无法反抗,只能忿忿道:“挡主子去路者统统该死,阻主子大业者,杀无赦。” 白知柒察觉到他的意图,连忙想要制止,却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武鹰咬舌自尽。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一时无话。 安以悠尴尬的挠了挠头,“这么多人里,总能找到一个命大的。” 春日,草长莺飞的时节。 天边刚露出鱼肚白,夜里倒了一地的尸体早已被白知柒化成了灰烬。 几人到底是在这些尸体里找到了一个尚且还存有微弱气息的命大者。 车内的粮食被几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包着,严严实实的不留一点空隙,白知柒在车旁劈着柴火,有一句每一句的和安以悠聊着天。 “边塞传来消息。” 白知柒抬手擦了擦汗,奇怪的扫了她一眼,“倒是继续说啊,我听着呢。” “我军节节败退,京中可用的武将几乎皆为梁王的手下,陛下若是派其前往,难免不会被分去兵权,就怕这是梁王和他国之间联合,为了逼出兵权的手段。”平姬仔细分析到。 白知柒默了默,手里的活倒是从未停下,她随手往炉子里丢了根木柴,蹲下身去吹着火,“看着点锅里,莫要糊了。” 安以悠沉默的看着她,也是在几日前,她才得知自己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妹妹喜欢的人居然会是当今圣上,要知道如今朝政动荡,几方势力都对皇位虎视眈眈,当今圣上不过是中途加入夺嫡的皇子,其受宠程度在当时甚至不比梁王。 “陛下如今已有御驾亲征的意思。” 白知柒的表情这才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诶!当心你的爪子!”安以悠着急的将她伸进炉子里的手捉了出来,没好气的看着她。 “怎么,一听说人家要御驾亲征你就急成这样?当初我在外要死要活,不明生死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般着急呢?” 白知柒垂眸盯着脚下,闷闷道:“你也说了是在外面,又怎么会知道我究竟有多忧心?” 安以悠一时无言以对,她当初不辞而别的确亏欠白知柒许多,估计没少让人为她操心。 “我每每想你的时候,就会看一会儿绯儿,你当初不辞而别,她更是着急。”白知柒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眼眶渐渐积满了泪水。 平姬知道她只是想找一个发泄口,因此颇为心疼的上前将人抱进了怀里,“想哭就哭吧,如今这个时候人人都想着要如何保全自己,你实在是不需要总是替他人着想,毕竟也只是个刚刚及笄的小姑娘。” 安以悠张了张嘴,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能默默的替人劈着柴,静静的煮着粥。 御驾亲征是何等危险的处境?戚玄迟一旦做出这个决定,所要面临的就不仅仅是敌军而已,暗箭难防,谁又知道那些守在皇宫的人们会如何呢? 白知柒也是明白这一点,才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 “我有时候宁愿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而不是心系天下的君王。” 第一百三十七章 船舫遇袭 河南雨季的天气有些糟糕,一连几天都是倾盆大雨。 原本平静如镜面的湖泊被雨水击打的碎裂,满天乌云好似就要这样压下来,让人一时分不清昼夜。 白知柒披着蓑衣守在船舱上,看着半旧商船里来来往往卸货的人。 船舱中走来一个正值不惑之年的男人,艰难的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姑娘,你这生意日后我们便不做了,这样大的雨别说水路了,旱路都难走哩!我们这样的人还是要惜命。” 明明正是晌午,四处却是乌压压的一片,戴着斗笠的女子微不可察的朝船身与水面的交界处投去一瞥,因为寒湿的缘故将双手缩进袖中。 “卫珩那边...” 李致远有些为难的皱起了眉头,一手缓缓捋着胡须,“卫将军至今不曾清醒,恐怕不单单是受了外伤的缘故,姑娘可有...”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白知柒斗笠下露出的一双眼唬住了。 男人脸色一变,手掌缓缓探向腰间佩着的大刀。 白知柒朝搬运货物的伙计们喊道:“船上的油暂且留着,不急着搬。” 船舱中的货物已尽数撤完,没了货物相撞所发出的动静遮掩,刀剑出鞘的低脆声响变得逐渐清晰了起来,哪怕是在这样一个滂沱大雨的午时,也足够被人收进耳中。 一想到自己可能带来的损失和隐患,男人满怀愧疚的冲白知柒鞠了一躬,“是我的疏忽。” 白知柒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示意他按兵不动。 “如今这世道,最冷不过人心。” 雨打芦苇,阴雨绵绵。 卸完货的伙计们三三两两的围聚在一起,交谈间,竟有一半人的目光时不时瞥向依旧处在船舱上的两人。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平姬和安以悠带着人守在岸上,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同样的疑惑。 如今货物已卸完了,按照白知柒急于赈灾的性子,怎会在船舱上逗留如此之久? 白知柒状似好奇的朝船头踱去,用足以传进几人耳中的声音说道:“你这船倒是个能积水的,区区几十个伙计,船身竟下沉的这般厉害,倒像是载了几百人的样子。” 言罢,伸手勾起一根松松垮垮缠住甲板暗门的红绳,随意拉扯一番。 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几个伙计顿时静了下来,死死盯着船舱上的动静。 安以悠见状娇笑一阵,拍了拍一边扬着蹄的黑老大。 “各位莫要害怕,黑老大平日里乖得很,不会踹伤各位的。” 领头的伙计连忙收回目光,忙咧着嘴将话题引开,“这位姑娘说的是,是我们没见识,头一回遇见这样漂亮的黑马,一时看呆了去。” 若真是看呆了,为何不在方才卸货的时候呆? 安以悠于是不再看向几人,默默的牵着黑老大离远了些。 平姬若有所思的跟在她身后,趁着几人不察,悄无声息的朝他们身后走去。 今日白知柒几人本欲前往码头卸货,李致远带来的伙计大多都是些身强力壮的,几人也就未曾带上仆从,竟就这样叫人钻了空子去。 白知柒在船舱上若无其事的瞎逛了一圈,一只手时不时在暗门处轻点几下。 末了,她又抬头仔细观察了一下云层的走向,这才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 “李老板,请吧。” 李致远有些没反应过来,错愕间迎上白知柒隐在斗笠下的一双眼,在黑暗里亮的让人心惊。 “好。” 李致远放一下船,雨幕里,白知柒整个人就燃烧了起来。 安以悠大吃一惊,不明白她这是在做些什么,玉石俱焚也不是真的要自焚啊! 再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她从身上褪下的蓑衣,正升起熊熊大火。 白知柒打开甲板上的暗门,在数十道错愕的目光中笑的十分恶劣,“对付小虫子,就是要火烧了才有滋味。” 暗门被人猛地合上,随即倒下的重物隔绝了门外最后一点亮光。 船内惨叫声此起彼伏,岸上的人瞬间反应过来,拔起身上的刀剑朝着安以悠几人砍去。 白知柒用火折子在先前点过的几处地方一一掠过,船舱很快就整个燃烧了起来。 隐约能闻见东西烧焦的气味,刺鼻又恶心。 白知柒迅速加入战场,四处扫视了一番,“李老板呢。” 安以悠提剑击落一旁刺来的剑刃,“让黑老大驮着走了。” “我都没骑过几回,倒让他得了便宜。”白知柒卸下斗笠,露出一张忿忿不平的小脸。 平姬舞着长鞭分出心来扫了她一眼,“阁主所要的本就不是这些。” 欠人一命还能不还不成?白知柒心里的小算盘正好好敲着呢。 船舱上的油桶被燃爆,船身很快碎裂成一块块木屑,湖泊中又响起了一连串的惨叫声,最后归于平静。 白知柒侧身躲过身后飞来的木板,身手利落的劈死了一个刺客,在几个刺客错愕的目光中,点地轻起,飞快和几人对换了个位置。 一道道木块刺入血肉的‘噗嗤’声,几个刺客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这样倒在了血泊之中。 白知柒几人正打斗激烈,一旁的芦苇地上不适时的传来稚童的呼唤声,“大姐姐们,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呀?” 是那日前来领粥的小丫头。 几乎是同时,白知柒和那小丫头身后分别飞来一大块碎裂的木板。 “快闪开!” 白知柒歪头躲过那块木板,紧握着的剑就这样脱了手,直直朝小丫头身后的那块木板飞去。 原本倒在地上装死的刺客见此情形,连忙抄起地上的大刀劈向手无寸铁的白知柒。 安以悠此时分身不暇,平姬看准时机一脚踹开那刺客,两人还没松口气,木板刺穿血肉的声音再次响起。 白知柒只觉脑后一痛,头晕目眩之际还不忘给那刺客补上一刀。 她一下跪倒在地上,控制不住的大口喘着气,脑后高高束起发丝的带子已被碎裂的木板劈断。 三千青丝顿时化作流淌不断的血液,一缕缕,一滴滴落在满是血污的地上。 记忆的最后,是着急朝她奔来的安以悠,和被猛烈风雨打得倾倒的芦苇。 第一百三十八章 河南人家 “御驾亲征岂是儿戏?还望陛下三思。” 齐炜马不停蹄地送走一干老臣,将手中的伞交给身边的小太监。 “去,好好跟着太傅。”齐炜朝小太监递了个眼神,这才匆匆回了寝宫。 到了殿外时,齐炜站在廊下候了一会儿,这才步入殿内。 无数堆积的奏折之中,位上的人板着一张冷若冰霜的俊美脸庞,威严中透着一贯的冷漠,点墨似的漆黑瞳眸蕴含着无尽的肃杀和寒意。 这是他看了近十年的陛下,若不曾见过在白婕妤面前的陛下,他恐怕会认为这样的陛下才最真实。 “陛下,当心身子。” “她人如今身在何处?”戚玄迟头也不抬的问到。 齐炜神色纠结了片刻,回道:“回禀陛下,娘娘如今身在揽月阁。” 戚玄迟持笔的手终于停下,他将笔搁置在砚台上,微微眯了眯眼,“齐炜,你跟了朕这么多年,应当明白该说些什么话。” 齐炜惶恐跪下,“娘娘如今正于河南赈灾。” 齐炜言罢,抬头小心翼翼地揣摩着君王的脸色,只见那张惊为天人的脸上依旧布着亘古不变的寒霜,实在是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可要派人...” “不必,你退下吧。” 齐炜头也不敢抬的应了一声,低着个脑袋退出了宫殿。 戚玄迟垂眸凝视着被安放在木盒中的扳指片刻,伸出的手指有片刻的颤抖,还未将冷润的扳指握入手心,原本无暇的白玉顿时化作两半,安然凄厉的躺在他掌中。 戚玄迟只觉心头一痛,死死握住的手心渐渐渗出了绮丽的血色。 “柒柒...” 河南受水患影响最小的城镇里,突然搬来了一户人家。 据说是突遇水患无法归家而暂时留住的商人,而这商人似乎还是个有福气的,随行的几个女子皆是一等一的美人,其中一个更为绝色,整日里都要惹来不少围观的人。 但唯一的不足之处就在于,这绝色美人似乎是个痴呆的傻子。 平姬拿着披风着急的穿过长廊,终于在一扇大开的窗前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檀木躺椅上安稳的睡着一个十分漂亮的少女,杏眸轻轻闭着,白皙的额上缠了一大圈白布,原本殷红漂亮的唇瓣泛着白,呈现出一种脆弱感。 她将披风搭在人身上,倒了杯热水递给正在躺椅上假寐的人。 躺椅上的少女迷茫的睁开眼,见来人是她,略微沉思了一会儿,“平姬姐姐。” 掺着雨水的寒风刮进屋内,翠色的窗幔被风吹得高高扬起,几乎要碰到她略显苍白的脸颊。 看着面前模样乖顺的少女,平姬心疼的握上她的双手,当触及到一片冰冷时,她轻声道:“阁主如今还病着,莫要染了风寒。” 白知柒定定的看着她,察觉到人是真的在关心自己,这才笑道:“平姬姐姐说的是。” 她笑的疏离又警惕,就像是在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即便眼前的这个女子告诉她,她是可以信任的对象。 “我们还要在这个地方待上多久?我想要回京了。”白知柒捧着她递来的热水,问到。 平姬站在她身后,沉默的注视着她后脑的位置,那里已经渐渐渗出了血,“待阁主的伤好些,我们再回去。” 她近日和安以悠将赈灾一事全权交给了李致远,李致远为报几人救命之恩,特意为几人在河南寻了个住处,好让白知柒能够安心养伤。 “柒儿什么也不记得,偏偏就记得要回京,这是在惦记谁呢?”安以悠没好气的从门外走来,抱着草药‘啪’的一下合上了窗。 白知柒脑后被木板刺出了个不深不浅的伤口,醒来后什么也不记得,一心就想着要回京,如今京中时局动荡,也不知道究竟是想要回京做些什么。 白知柒又看着她沉思了一会儿,这才道:“安姐姐。” “不记得就不记得了,没必要非得记住该叫我些什么,都失了从前的滋味。” 话虽如此,安以悠却还是走上前替人解开了绷带,小心翼翼地给她上着药。 看着那一片血淋淋的伤口,安以悠鼻头一酸,强忍着泪意道:“要变成小秃子咯!” 白知柒不说话,依旧静静的望着窗户的方向,似乎早已感受不到疼痛。 平姬又给人添了几件衣物,这才打开窗户任她看。 安以悠四下扫了一眼这几乎空荡荡的房间,哽咽道:“真不明白这个地方有什么好待的,冬冷夏热,你偏偏就稀罕。” 平姬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 安以悠收拾完换下的绷带,跟着她一起去外头议事了。 如今京中动荡,她们还得将留在京内的人员迁移到安全的地方。 两人走后,白知柒起身走至窗边,恰好在望向街道时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她看着楼下那人熟悉的脸庞,默默的合上了窗。 刚问完话的小厮从店内走出,殷切的对正抬头望着阁楼的男人说道:“公子,如你所料一般,这里先前的确搬来了一户人家,是位富商,据说还带了三个容貌上乘的姑娘。” 顾寒舟收回视线,回忆起那双迷茫中带了一丝好奇的瞳眸,薄唇微微勾起,“的确,我已经见过了,但事情似乎比我预想的还要更加有利。” 小厮闻言四处张望了一圈,除了几个模样还算清丽的女子尚能入眼,其余的皆不值一提。 顾寒舟复望了一眼那扇紧闭着的窗,不知是想到了些什么,心情颇好的给了他一些赏钱,道:“走吧。” 小厮高兴的咧着嘴笑,捧着赏钱忙不迭的跟上。 冷风猝不及防的从缝隙中钻进屋内,白知柒冻得打了一个哆嗦。 刚才那个男人为何会这般眼熟? 回想起近些日子以来时常出现在梦中的身影,白知柒情不自禁的握紧了手中早已冷却了的杯盏。 如果在街上遇见了梦里那人,她能够一眼就认出吗? 白知柒伸出手去接住屋檐上滴下的雨水,一手湿漉的冰凉。 她低头看向腕上的玉镯,原本迷茫的眼中闪过一丝柔色。 “我会认出你的。” 第一百三十九章 依宿山庄 一辆马车慢悠悠的在街上驶过,马车十分不起眼,换做是从前或许没有人会分神留意,但如今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几乎都会朝那马车瞥去几眼,带着几分好奇。一层水雾,脸色略显苍白,眉目之间呈现出一种娇弱之态,却不似风能轻易刮折的草叶,更像是坚韧不倒的柳枝。 白知柒掀起窗帘朝外望了一眼,瞧见一个将近与她同岁的少年正在同卖包子的店家争论。 “你这小子怎么回事?现在这个时候谁家不想多挣点钱弄口饱腹饭吃,偷窃可是要进牢的!” 那少年急的脸都红了,硬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四周的人都视若无睹的路过。 水患刚过去不过一月,如今这个时候,人人都不愿插手这一事,况且那少年看上去还是个哑巴,虽然长的剑眉星目,看穿扮却不像是个富家子弟。 白知柒的目光也仅仅在那少年身上停留了片刻,便淡然移开。 那店家被少年不言不语的态度惹恼,抬手就要甩去一巴掌。 “将人带过来吧。” 守在马车外的车夫得了平姬的指示,上前好声好气的递给那商家几块碎银子,这才拦住了他这一举动。 车夫将少年引到马车边,平姬温声细语的同他说了几句话,引着人上了马车。 期间白知柒也只是沉默看着,见人垂着头跟在平姬身后,一副怯懦的模样,她微微往后退了退,让出了些位置。 李致远为了能让白知柒不在疗伤期间过于无趣,特意为她要到了入依宿山庄观赏海棠花的资格。 还没踏入山庄,就听见人们兴奋的喝彩声。 原来是一个持着弓箭的翩翩少年郎,身形颀长,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眼若桃花,两弯眉浑如刷漆,穿着一件紫色云翔符蝠纹劲装,拉满弯弓似以右脚为定点,轻快的转了一圈,还未看清其如墨般的发丝如何飞扬,一只弓箭就已经直直的朝着靶心射去,直将原本待在那处地方的弓箭射穿成了两半。 少年郎似是早已知道会是这么个结局,收手时只是微微扬起了下巴,眉梢轻扬,颇有种睥睨一切的意思。 何等意气风发的少年郎,顿时赢来了满堂喝彩。 就连一向沉稳的平姬也忍不住想道一声好。 白知柒看着少年郎那张俊美异常的脸,只觉得分外熟悉,“尚可。” 此话刚一脱口,就被一旁的人听了去。 “如此了得的箭术,这位姑娘却只道尚可,莫不是也有一手好箭法,不妨让我等见识见识?” 平姬却是一下就笑了,她这位阁主自小就喜欢练弓箭和弩箭这种不需要动用太多力气的武器,这些人怕是当真没见识过阁主的身手。 不过也只高兴了一会儿,平姬的眉头很快就皱了起来,但阁主如今这样... 白知柒只是淡淡的朝那说话之人投去一瞥,似乎没打算理会他的挑衅。 被众人围聚在中心的少年郎很快就发现了几人,将弓箭递给一边的下人,朝着几人的方向走了过来。 白知柒原本平静的面容在发觉他靠近时,出现了一丝波动,微不可察的往后退了几步。 这个人生的着实眼熟,但她实在是想不起曾在何处见过。 跟在少年郎身后的下人立马反应过来,对着白知柒解释道:“这是我们依宿山庄的少庄主。” 白知柒微微颔首,静静瞧着面前这个少年郎。 少年郎见她这副表情一下就笑了,“我名萧隐,字知行。” 旁边的围观的女子见此情形,纷纷不屑的哼了一声,“这女子好大的排场,长的跟个狐媚子似的,也不知道是哪家老爷的妾室,瞧她身后跟着的那个少年,该不会是从路上捡回来的相好吧?” 白知柒垂眸看着地上的小石子,神色恹恹。 平姬知道她一向不喜欢与这些公子哥来往,连忙道:“我家姑娘来此赏花,不想会在这遇上萧公子,公子这箭术确实高超。” 那先前开口的人见状,几乎是从鼻腔里憋出几句话,“我见你家姑娘先前那副样子倒不像是觉得公子箭术高超的。” 白知柒失笑,“的确。” 话音刚落,她便从下人手中取来弓箭,从箭筒里拿出三发羽箭,玉臂微举,满弓如月,三箭齐发,硬生生在先前的箭靶上射出一个落点,几乎要戳穿那靶心。 场中众人一时愕然,纷纷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 白知柒将弓箭抛给下人,头也不回的朝着开满白芍药的山头走去。 平姬面露喜色,眉梢也跟着弯起,忙跟了上去。 原来她家阁主虽然失了忆,但这箭术倒是不曾生疏的。 萧隐饶有兴致的注视着白知柒离去的背影,看着那一抹倩影,就连一向冷冽的双眼都浮现出了一丝愉悦。 “这依宿山庄的少庄主,据说是个文武双全的,只是迟迟不肯考取功名,也不知为何。”平姬隐约听说过关于萧隐的传言,话匣子一下打开。 白知柒默了默,她自入城起便常常听见各方百姓议论这依宿山庄的少庄主,但依旧是生不出什么好感。 即便他那张脸着实眼熟。 平姬看着她依旧平静的一张脸,有些低落的垂下了头。 阁主自从失忆后便开始变的沉默寡言了起来,与往日里的模样大相径庭,就像本就是这么个不爱说话的性子一样。 见身后的人不再说话,白知柒停下脚步,问道:“你说这依宿山庄的少庄主是河南妇人眼中的金龟婿,这又是为何?” 平姬起初是愣了愣,反应过来之后连忙向前走了几步,“因为依宿山庄是当地的首富,手握不少资产,萧公子日后要继承这些家产,又生的俊俏,自然就成了她们眼中的金龟婿了。” 白知柒盯着平姬逐渐笑开起来的脸,眉眼间也带上了一层柔意,“那的确称得上是金龟婿。” 平姬又往前走了几步,这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朝后看去,“你莫怕,且先陪着我们阁主在这儿逛上一圈,再带你回去换身穿扮。” 第一百四十章 手帕 白知柒盯着少年满是泥污的脸看了片刻,递给他一张手帕,“将脸擦擦吧。” 少年默默接过帕子,迟迟不敢往脸上擦,不适时的,肚子响起一阵叫声,又让他红了脸。 平姬笑了笑,从袖中取出在街上买来的吃食,“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 白知柒复看了一眼笑意浅浅的平姬,转身朝着山坡走去。 白芍药如雪一般堆积在山头上,随风摇曳,一山风雪。恰似冬日。 白知柒来到开满了白芍药的山坡上,蹲下身来细细看着。 她也不伸手触碰,似乎是觉得这样看着便已足够。 平姬就候在山坡下静静看着她,待发觉人素来紧绷的脸上终于浮现了难得的惬意,才终于松了口气。 “姑...姑娘...”怯怯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平姬疑惑的朝后看去,随后又惊讶的张大了嘴,“你...你...” 似乎是觉得自己这样有些不妥,平姬立马合上了嘴,轻声道:“怎么了?” 恰是此时,一阵大风刮过,数百片花瓣随风而起,落了平姬满头,像是为她披上了一层白色的花衣,墨休染就这样看呆了去。 平姬困惑的在他眼前扫了扫,“你还好吧?是对花粉过敏还是看花眼了?” 平姬说完,又回过头去猛地吸了一口气,“花花世界迷人眼啊,你说是不是?” 墨休染耳根通红,低下头去盯着脚上白色的花瓣,那一块肮脏的鞋面居然也沾上了白花,就像是被玷污了的圣洁。 他于是不再抬头,只沉默的点了点头,算是对她的回应。 “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呢。”平姬回过头来温柔的看着他,拾起手中的手帕替他擦了擦脸。 对她而言,这个少年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她见过许多灾后流离失所的孩子,但都选择忽视,可这个少年却让她觉得有些不一样,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大概是他在旁人未注意的时候,将手里的包子抛给了街边同样流离失所的老人家吧。 “墨...墨休染。” 平姬先是跟着念了几句,随后夸赞的笑道:“浓墨休染心,是个好名字。” 墨休染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嘴角却是跟着弯了起来。 “嗯。” 手里的手帕也不知何时脱了手,他唯一能记住的,只有面前这个拿着手帕替他仔细擦拭的女子。 美过一山白花。 待白知柒赏完花,平姬又跟着人朝着山下走去。 面前跑来一个小厮,低声下气的冲白知柒道:“如今天色已晚,少庄主想请这位姑娘留下用个便饭。” 平姬疑惑的看着这个小厮,不明白这个依宿山庄的少庄主怎么会对她家阁主这般上心,难不成是见色起意? 可听城中传言,这个少庄主是个品性纯良的,想来定不是她想的那样。 白知柒自然是想要拒绝,但又像是想起了些什么,杏眸淡淡扫过一旁沉默不语的墨休染。 “那便谢过你家少庄主,叨扰了。” 小厮忙不迭道:“哪有的事!” 小厮高高兴兴地在前面带着路,弄得平姬一脸莫名。 几人跟着小厮入了厅内,果不其然在里面看见了等待许久的萧隐。 白知柒目不斜视的入座,特意离主位远了些。 没成想萧隐下一秒就坐在了她身侧,表情看上去淡然极了,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白知柒微不可察的皱起了眉头。 她与这依宿山庄的少庄主相识吗?可看平姬的反应,似乎并不是这样才对。 可萧隐依旧温和的笑着,和白日里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相差甚远,不过依旧还是俊美的。 不过是一个如同朝阳,一个如同夜月。 白知柒倒是没什么反应,自己默默的用着膳。 好在萧隐并没有做出什么逾越的事,只是在一旁静静的用着膳,也未曾和白知柒说过什么话,这倒让她放松了许多。 准备离开时,白知柒被人特意喊住了。 “白姑娘,先前在山庄内拾到这个东西,想来该是姑娘不小心弄丢了。” 白知柒朝他手中看去,居然是自己先前给那少年的手帕。 墨休染似乎也没想到这手帕会被萧隐拾去,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好在白知柒并没有要计较此事的意思,伸手就要去拿。 那曾想萧隐似乎没有想要给她的意思,反而往后撤回了手。 白知柒莫名的看着他,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关子。 “白姑娘下次再来依宿山庄时,我便将此物还你,可好?” 白知柒刚要伸出的手就这样僵在了空中,她冷冷看着面前笑容灿烂的少年郎,似乎要看穿他这一副皮囊之后的真实面目。 平姬在一旁看着,竟莫名从他脸上看出了愉悦之意。 平姬此时倒有些惊讶于他的厚脸皮,不明白这依宿山庄的少庄主为什么会这样对她家阁主。 据说这依宿山庄的少庄主已到了适婚的年龄却迟迟不愿娶妻,难不成... 平姬深吸一口气,认真地打量了一番白知柒的神色,不知道她如何看待此事。 白知柒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当作没听见,转身就朝着山庄门口走去。 “萧隐在依宿山庄恭候姑娘到来。”身后传来少年爽朗的声音。 白知柒脚下一顿,冷声道:“少庄主恐怕不会得偿所愿。” “那我便赌白姑娘一定会来。”萧隐朝她抛去一个做工精细的木盒,木盒很轻,但里面显然装着什么小巧的东西。 白知柒沉默片刻,握着木盒头也不回的就朝着门外走去。 待几人上了马车,墨休染率先承认了自己的错误,“是我一时不察,才让姑娘的手帕脱了手。” 白知柒没有出声斥责他,而是打开了那个木盒。 一看清木盒里装着的东西,她一贯平静的脸上显然有了几丝波动。 只见木盒里赫然躺着一个小巧的白玉扳指,模样看上去十分眼熟。 白知柒默默合上木盒,若有所思的朝着窗外望去。 平姬揣摩着她的神色,一时摸不透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平姬姐姐,依宿山庄的少庄主,究竟是个什么人?” 第一百四十一章 正反对立 “是河南人人称赞的有名人士。” 白知柒素手轻点着木盒,看向了一边满脸愧疚的墨休染。 “你如何看待此人?” 墨休染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依宿山庄的庄主坐拥万贯家财,膝下却始终没有子嗣,因此早在几年前收养了一名无家可归的男童,作为依宿山庄未来的继承人。” “那便是不知底细的可疑人士了,他今日这些举动实在是可疑的紧。” 平姬压下扬起的车帘,静静看着白知柒,哪怕是失了记忆,阁主也依旧谨慎到了极致,想来也是,自幼起便从事暗杀这一行业的人,能天真到哪去?但凡对线索有一丝疏忽都可能间接导致自己或他人的死亡。 她是经历过这些的。 白知柒自然想到了这一层,她“嗯”了一声,忽略了平姬眼中的关切。 四月的天气冷热适中,微风拂过时,白知柒眉目有一丝舒展,似乎又变回了从前那个明媚的少女。 看上去心情像是极好的样子,似乎并没有被萧隐影响到今日赏花的心情。 神情似睐非睐,青丝半垂香肩,柔荑轻抚红木,简直每一处都迷人到了极致。 这般风情,饶是平姬这种见惯了宫中各类美人的女子都看迷了眼,早已及笄的少女,就连举手投足之间都自发的透着一股子不妖不娆的魅惑感,何况白知柒本就是个美人胚子,如今眉眼舒展开来,更是将这股魅惑放大到了极致。 这日夜里,待确认白知柒换过药睡熟后,安以悠二人才轻手轻脚的朝着屋外走去。 安以悠合上门,四下扫视了一眼,这才道:“京中传来消息,有官员上奏揭露了梁王偷盗赈灾物资一事,如今证据确凿,梁王恐怕是难以翻身了。” 平姬却没露出惊喜的神色,脸色反而沉了下去,“梁王此人戾气深重,就连太后也格外忌惮,若是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玉石俱焚的事恐怕也是做得出来的。” “先皇当年钦点的储君乃当今圣上,他就是再不甘又能如何?”安以悠忍不住问到。 “就怕梁王想要的远远不止是皇位。” “梁王生母地位低下,自幼时便受尽了白眼,太后曾有预测,当年若是梁王继承皇位,难免不会因仇恨而将东辰河山毁之一旦。” 安以悠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自然不会对此事一无所闻,虽然也有片刻震惊,但很快便想明白了。 受万人敬仰的永远都是那些站在高处,能为人所见的,譬如当年锋芒毕露的六皇子和当今圣上,而剩下的,则只能待在暗处,同人们一起欣赏那些本和自己一样身为皇子的兄弟们,哪怕是贵为皇子又何尝不会分个三六九等? 安以悠思索片刻,突然想起了些什么,“攻打南夷的军队先前明明捷报连连,如今怎就变得如此不堪一击?” “据说是原来的主将于东静贸然率兵潜入敌军军营,不幸遇袭身负重伤,损失了不少兵力,现在军中将领统统听从副将万维和的指挥,以退为进。”平姬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一道出。 安以悠皱眉道:“不对劲。” 这于东静乃多年征战沙场的老兵,自是戚玄迟手下的一名虎将,骁勇善战,又怎会轻易就中了敌人的埋伏?要知道他可是个谨慎行兵的人啊,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又怎会携着一干将领潜入敌军军营? 平姬道:“的确是不对劲,而这不对劲之处便在于,万维和乃梁王手下的人,当初陛下派人前往边境抵御南夷时,是梁王力荐了此人,如今朝中人人都在指责于东静的冒失,赞扬万维和的沉稳。” 安以悠沉思片刻,“如今卫珩也一直昏迷不醒,看样子怕不是受了伤那么容易,那日我赶去时,似乎在现场闻见了什么熟悉的气味,倒像是柒儿制香时会掺入的一些香料。” “香有时能安神,也能杀人于无形。”平姬走向走廊边,恰好瞥见了墙角一闪而过的衣摆。 “是谁在那?“ 那衣摆的主人见自己行踪暴露,连忙想要转身离开,却先一步被安以悠拦住。 看着面前这个小贼,安以悠忍不住皱起了眉,“怎么是你?” 随后她不满的看向赶来的平姬,口吻颇有些指责,“都让你不要心软在路上捡一些身份不明的人了,这万一是哪里派来的细作,我们三人都不必活了。” 平姬一愣。 墨休染见此情形,连忙出声为自己辩解,“我并不是细作,只是夜里总听见墙外传来模糊不断的脚步声,这才起身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墙外? 平姬和安以悠对视一眼,墨休染所居住的地方虽然靠近围墙,但终究还是隔了一小段距离,若他当真在屋内听见了什么动静,那恐怕在墙外的人数不止那么一两个人,如今这个时候,又有谁会在外面闲逛? 回想起几人近些日子以来的行踪,大多都是待在李致远安排的楼房内收集京中情报,难道是白知柒今日出门引起了什么人的关注? 而此时方睡下不久的白知柒正靠在床头,沉默的看着出现在窗边的人。 似乎是没想到会惊醒她,那人有些不安的抠了抠脸,“参见娘娘。” 娘娘? 白知柒警惕的伸手往枕下探去,面上没有什么过多的反应,“你来这做什么?” 看着她这副谨慎的模样,笛安更不敢轻举妄动了,面前这位可是陛下放在心尖尖上的人,要是他做出什么惹人不喜的事情,少不得要大受一顿责罚。 “奉陛下之命,护送娘娘前往兰陵。” 白知柒仔细打量了他一番,手已紧紧握住了刀柄,她虽失了记忆,但不难得知眼前这人功夫了得,她若是硬拼,恐怕要吃不少苦头,因此只能暂且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我为何要和你一同前往兰陵?” 笛安似乎被她这句话问住了,一时有些茫然的愣在原地,白知柒抓住机会拿出枕下藏着的小刀,朝着他袭去。 笛安堪堪躲过她这一击,下意识抓起一边的木凳挡住了随即而来的刀身。 “娘娘饶命!” 第一百四十二章 前往兰陵 笛安叫苦不迭,他不过是奉命护送这位祖宗前往兰陵,也不知是哪里得罪了人,还要挨一顿打。 “我是娘娘昔日寝宫内的一名小太监啊!” 白知柒手中的动作依旧没有停下,反而攻势越发快速,弄得笛安措手不及,在屋内上下逃窜。 他哪敢出手伤了面前这位祖宗啊,只希望她能快点消气饶他一命吧!谁来救救他啊! 也不知道老天爷是不是听见了笛安的心里话,安以悠几人听见屋内的动静很快便赶来。 待看清屋内一边倒的局面后来不及细想,安以悠连忙将逐渐失控了的白知柒护在身后,平姬则是接替了捉拿刺客的任务。 一看见面前的人换成了一个不相识的,笛安终于有了反抗之力,方才一边倒的局面顿时逆转了一个方向,成了笛安死死压制着平姬。 “笛安,住手!” 见笛安迟迟未归,无道以为是人忙着叙旧忘了此行的正事,刚一看清屋内情形这才顿时反应了过来,原是这家伙不走正门,平白让人误会了他的来意。 无道抱歉的鞠了一躬,道:“还请各位姑娘莫要误会,我们只是奉陛下之命护送娘娘前往兰陵安顿。” 一听说是戚玄迟派来的人,安以悠两人的神色都变的微妙了起来。 眼前这两人恐怕还不知道白知柒失忆一事,如今京中这个内忧外患的情形,要是再让戚玄迟得知白知柒失忆这件事,恐怕会自乱阵脚。 这么想着,两人将白知柒护得更紧了些。 安以悠笑道:“多谢二位好意,只是你们娘娘她如今需要休息,不如明早再议?” 无道两人有些为难的对视了一眼,只挑了个最能让几人接受的理由:“如今河南水患已除,娘娘实在是没有再待在此处的必要。” 他们手下的几个兄弟早已在一月前得知顾寒舟离开京城一事,其下落到如今都没有个具体的位置,只知道是朝着南方去了,如今梁王已然失势,成了案板上待宰的鱼,顾寒舟自然是想着如何自保,怕就怕在他会用白知柒来威胁陛下,他们自然知道白知柒对于陛下来说意味着什么。 陛下到了如今这么关键的时候,他们实在是不希望其中任何一环出现问题,阻挡了陛下的大业,虽然陛下早在他们出行前就刻意强调过,一切都要按照白知柒本人的意愿执行,可他们宁愿冒着受罚的可能,也要强行将人护送到兰陵。 兰陵乃柳家的地盘,白知柒若是到了此处自然不会再受任何威胁,这也是他们几人想要看见的。 平姬见二人态度这般强硬,忍不住看向了身后的白知柒。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沉默不语的白知柒终于开了口,“方才突然惊醒,容我暂缓片刻。” 一听见这句话,无道几人都责备的看向了这个惊醒白知柒的罪魁祸首。 笛安有些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子,连忙鞠了一躬,“是属下的错,到时一定自行前往陛下跟前领罚,还望娘娘能够息怒。” 白知柒被平姬两人挡在身后,笛安根本看不清她究竟是个什么表情。 “你们先出去吧。”淡淡的一声吩咐,笛安两人连忙领命出了门。 “你也先出去吧。”平姬对着一边低着头的墨休染说到。 待屋内只剩下三人,安以悠这才有机会仔细观察白知柒的神情。 见人依旧是从前那个漠然的样子,不由得叹了口气,“我以为一提起陛下你就能想起些什么呢。” 白知柒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他对我来说很重要吗?” 安以悠先是懵了一下,随后也跟着望向平姬,“很重要吗?” 她一个才回京不过几月的人自然是不知道重不重要的,在得知白知柒爱慕的人是陛下时,她吃惊的程度可不比白知柒的小。 平姬看着两双迷茫的眼睛,不由得感到有些头大,这些事自然是要亲自询问先前的白知柒才能知晓答案。 “我只知道阁主先前与陛下举止亲密,看上去俨然像是一对相处许久的夫妻,还曾经将陛下带回自己的住处过。” 安以悠这下燃起了些八卦的小心思,“可是待了一整宿?” 平姬认真回想了一下,“也不算是,中途的时候似乎又换去了隔间。” “第二日清理的时候床榻可是一片狼藉?”安以悠又问到。 平姬的脸红了红,她当初只以为陛下是宫中弃妃,因此并未多想,如今这般细想起来,倒真有些难以启齿了。 平姬点了点头。 安以悠顿时得出了结论,她转头看向一脸愕然的白知柒,道:“起码在我看来很重要,如果你到时恢复了记忆之后告诉我不重要,我便罚你一日不准吃饭,若陛下觉得不重要,我便弑君。” 平姬吓得一把捂住了她的嘴,“这话可不能乱说,要是给外头那两人听了去,你就等着先被人砍了脑袋吧。” 安以悠后知后觉的摸了摸脖子,继续看着白知柒,“柒儿觉得如何?” 白知柒默了默,道:“那便随他们一同前往兰陵吧。” 得知白知柒的决定后,笛安两人自然是谢天谢地。 只是平姬两人却有意让白知柒与她二人共处,丝毫不给其余人接近的机会,虽然他们的确没有那个接近的胆子,但怪就怪在她们过于紧张的态度,就像是为了掩饰些什么似的。 天蒙蒙亮,白知柒乘着的马车还未驶出城门,就被守在门前的士兵们拦了下来。 “大人有令,如今这个时候谁也不能轻易离开棠溪。” 笛安满脸赔笑,顺手往几人怀里塞了几个钱袋子,“几位大人,我们家夫人急着出城,你们行行好,通融通融?” 他这几个钱袋子着实有些份量,沉甸甸的捧在手里,几个得了命令的士兵突然就没有要塞回去的意思了,连忙让开一条路供几人通过。 “去吧,下不为例。” 总算是有惊无险,笛安这才牵着马车朝城门外走去。 “等等。”几个士兵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把几人喊住。 无道有些不耐烦的投去一眼,顿时把几人吓呆在了原地。 “我们大人最近在寻一个盗贼,可否能让你们夫人出来让我们根据画像对照一番?” 第一百四十三章 效忠 “胡说八道,我怎么不曾听说棠溪出现过盗贼?”安以悠抢先一步到。 话音刚落,掩的死死的车帘被人掀起,露出一张清丽可人的面容,约莫是十七八岁的女子,做妇人打扮,一双如水的明眸直望进人心底。 白知柒不冷不热的朝外看去,“这里发生何事?” 笛安知道是扰醒了她,上前道:“回夫人的话,是棠溪内出了盗贼,如今正在彻查此事。” 白知柒明眸流转,似是因为被扰了休息的缘故,眼底溢出些冷漠,“嗯。” 墨蓝的车帘又被人放下,隔离了众人的视线,方才的清丽佳人似乎只是几人一时的幻觉。 笛安暗暗松了口气,冲着几个士兵不满道:“可看清了?居然因为这点小事就扰了我们夫人休息。” 士兵们自然是放几人出了城门。 哪还有什么好说的?车里那妇人长的确实清丽动人,可与画像上的女子却是大相径庭的两种长相,而且看那气质,估计还是个非富即贵的角色,若是再拦下去怕是讨不到什么好处。 等到几人走远了,一个士兵才忍不住嘟囔道:“可我们棠溪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位容貌气质皆为上乘的贵人?” 但转念一想,那些富贵人家当中难免不会有行事低调的,他们不知道倒也是合情合理,也就没再多想。 而另一边,驭马的笛安长吁出一口气,要知道他方才早已做好动手的打算了。 “幸好娘娘有先见之明。”笛安轻快的扬着马鞭,狗腿到。 白知柒抬手拨弄着脸上的人皮面具,两只水光盈盈的杏眸如同墨色晕染,长睫煽动时宛如蛰伏在深夜的黑蝶,分外泠然。 倒不像是个早已出嫁了的妇人,更像是待字闺中的娉婷少女。 到了一处驿站,几人停下来稍作休息。 白知柒坐在长椅上饮着茶,突然出声道:“墨休染,你过来。” 无道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当初第一眼看见白知柒身边的这个少年时,他其实是想一杀了之的,一个不明身份的流浪少年,谁又能知道他究竟是不是有心之人特意安插到白知柒身边的奸细呢? 但顾及着自己的身份,无道终究还是没说些什么,只是目光一直锁定在墨休染身上,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墨休染自然是不敢上前的,垂着头站在平姬身后。 “我们姑娘想同你说些话,不用怕,快去吧。” 得了平姬这句话,墨休染才终于挪动了步伐。 待屏退了一脸疑惑的众人,白知柒这才悠悠抬眸看向面前这个怯懦不安的少年,“你会武功,且在他们几人之上。”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语气,使得墨休染猛地颤了一下。 “不...我不会。” 白知柒缓步走向他,一只玉白的素手上持着把小刀,“笛安和无道皆是功力深厚的侍卫,能够悄无声息避开守在屋外的人进入我房中,你却说听见了他们的脚步声,事到如今,你觉得自己还能够隐瞒下去吗?” 墨休染瞳仁里闪过一抹极快的东西,神色不明的看着面前这个分明年纪尚浅却已经不怒自威的少女。 “我不会做任何不利于你们的事。” 白知柒神色淡淡,将小刀收入袖中,“你要知道,我不会收留任何一个身份会给我带来威胁的人。” “我曾是云凌门的人。” 墨休染方说完,才突然想起白知柒似乎是失了忆,接着解释道:“云凌门是专门培养刺客的地方,我自幼时进入门派,如今违背了门规,被逐出门派。” 白知柒垂眸沉思片刻,察觉到不远处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她抬头望去,恰好看见平姬一脸的关切。 她默了默,道:“刺客注重誓言,你想要留下,总得付出些什么。” 墨休染当即明白她的意思,沉声道:“墨某此生定誓死效忠于姑娘,定对姑娘唯命是从。” 墨休染比谁都要清楚,一个被逐出门派的刺客若是没有一处能够藏身的地方,最后的结局不是被组织抹杀,就是被得知消息的仇人们追杀,他想要活下去,这份决心无疑是强大的,也是支撑他苟延残喘的信念。 而白知柒在他看来自然是一个再好不过的人选,身边高手云集,身份深不可测,若是效命于这样的人,他定不必再在这世上颠沛流离。 白知柒看着面前这张真挚的脸,也只是短短思索了片刻便应下,她不记得自己的身份,但不说明她看不透自己如今的处境。 她的确需要一个像墨休染这样的能人异士,替她规避一些不必要的风险。 “过去吧,平姬很担心你。” 墨休染闻言颇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平姬若是真要担心,也该是担心她这个失忆了的主子吧? 无道几人自然将白知柒方才的举动看的一清二楚,也真切的在她眼中看见了一闪而过的杀意,但不知为何,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最后却回归成了平静。 几人都很有默契的没有提及此事。 一路上白知柒都有些神色恹恹,似乎是被噩梦困扰着。 直到几人在一间客栈歇息的时候,白知柒突然将平姬唤去了房内。 看着她眼底的青黑,平姬有些心疼的替她沏了壶安神茶。 白知柒看着从壶嘴中不断升起的滚烫白雾,问出了一直藏在心底的疑问,“他们口中的陛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平姬有些诧异的抬头看着她,这还是头一回见自家阁主这么频繁的问起一个人。 平姬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陛下英明神武,是一位难得的明君,阁主曾这般评价过。” 白知柒摇摇头,她梦里的那个人,只是个喜欢唤她姐姐的黏人精,与平姬口中所描述的帝王相差甚远。 “阁主还想知道些什么?”平姬耐心问到。 白知柒望着她,突然垂下眼帘道:“对不起。” 平姬顿时变得严肃了起来,手里一个没控制住,差点将茶水弄洒,“阁主何出此言?” “如今这个时候,我居然失了忆。” 平姬有些内疚的握住了她的手,明白这是被人听见了自己和安以悠先前的谈话。 “本就是一个无法避免的意外,又怎能怪阁主?” 第一百四十四章 兰陵柳府 白知柒替她将快要被茶水溅湿的衣袖撩起,“当心烫着。” 平姬收回手,还想要说些什么,猝不及防就看见对坐少女绽放的笑颜。 “谢谢你们。” 看着白知柒微弯的眼睛,平姬也情不自禁的也跟着笑了起来,“阁主无需言谢。” 经过将近半月的车程,几人终于入了兰陵。 柳家是兰陵颇负声望的显贵人家,往上数代人才辈出,出过不少有名的文官武将,因此也被视为兰陵的一大奇迹。 守在兰陵的柳绍宗早早得了自己那位表哥的吩咐,要在府内迎接一位客人,柳允南不曾道明这位客人的身份,只让他们尽心服侍即可。 柳松梅一干人等一大早便候在府门外,这四月天的太阳虽不晒人,但晒久了身子多少是有些不爽的,因此柳松梅忍不住小声嘀咕了起来,“可别是表哥养在外头的外室。” “柳家之所以能维持从前的荣耀,全靠表哥从中照拂,不论这位姑娘究竟是表哥的什么人,你都不应该说出这番话来,更不可诋毁她。” 柳松梅‘嘁’了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得了表哥多大的好处。” “松梅,住嘴!” 话虽如此,柳绍宗的脸到底还是垮了下去,他这位表哥在朝中建树颇多,却迟迟不愿意提拔他一下,导致他依旧还是个小小的六品官,比起柳家从前的几辈终究还是差上了一大截,因此候在外面的人再开始猜测起白知柒的身份时,他也不再阻止。 待一辆低调的马车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时,被议论声带偏的人望向马车时,眼中或多或少的带了些轻视的意味,到底是个没有身份的外室,估计同青楼里那些卖身的女子没什么区别,唯一的不同也就在于她攀上了柳允南这个高枝,比起青楼女子,也就胜在了运气而已。 肌肤欺霜赛雪,云鬓高绾,宝蓝点翠珠簪与白玉珠簪两相映衬,一身水蓝色十二破流仙长裙翩然随风,暗绣银丝点点华光,腰身不及盈盈一握,手掌娇小白皙,上面戴着一只三色均衡的翡翠玉镯,一看便是上等的货色。 再看那张脸,简直美到让人忘言,一言一行都能如画,饶是在美人辈出的兰陵,也难见这样的天香国色。 一个下人忍不住感叹道:“简直是同仙子一般标志的人物,也难怪能被柳相这般重视。” 话音刚落便被一旁的柳绍宗狠狠甩了一巴掌,无道骇人的目光就这样不偏不倚的被那下人收进眼中,吓的他忍不住打起了冷颤。 柳绍宗自然也看见了几人不悦的脸色,连忙躬身道:“是我管束无法,还望姑娘莫要介意!” 白知柒的视线这才落在他身上,“的确是你管束无方。” 没想到这样的美人说话居然这般不客气,柳绍宗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连忙把人迎进了府内。 看着这张丝毫挑不出一点毛病的脸,柳松梅有些不甘心的跺了跺脚,“表哥可别真栽到这狐媚子身上,一看便是个不安分的女人。” 这些话柳松梅自然是不敢放到明面上来说的,只是瘪着个嘴跟在几人身后,泄愤似的攥着自己的衣袖,待仔细看清了白知柒身上的穿扮,她愈发不满了起来,这女子身上没有一件东西不是上好的,就连用的手帕也是极好的丝绸,表哥居然这般宠她! 明明她才是和表哥自幼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凭什么让这个狐媚女子抢去了她的表哥?! 白知柒无心留意四周人探究好奇的目光,自顾自的走着。 安以悠自然是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在见过一脸不满的柳松梅时,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她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将不甘心写在脸上的小丫头,道:“小妹妹,可不要做些多余的事情,这可不是你能得罪的人。” 柳松梅这才注意到这个妩媚妖娆的女子,再一看向跟在白知柒身边的平姬,她不由得更加恼怒了,“我堂堂柳家表姑娘,也不是你一个青楼女子能得罪得起的!” 安以悠闻言饶有兴致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可我有的是本钱,小妹妹,同我比,我保证你会死的很惨。” 柳松梅从小到大都是被众星捧月的的那个人,锦衣玉食惯了,自认为就算是京中的贵女见了她也得毕恭毕敬,哪能受安以悠这般挑衅,当即就急红了眼,“我有哪里比不上你这个青楼女子,我有样貌有身世,你有哪里比得过我?!” 安以悠眯了眯眼,眸光顿时沉了下来,“小妹妹,我说的可不是输字,我奉劝你最好不要起不该起的心思,不要做不该做的事,区区一个柳家旁支的女儿,不要过于盲目自大。” 柳松梅简直要咬碎一口牙,好在身边的下人们请两人前往厅内用膳,及时打断了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离开前,安以悠最后提醒了她一句,“柳相愿意顾及以往情分,保全你这吸血虫一般的旁支,我也乐得替他除除虫。” 待几人用过晚膳,柳绍宗带着白知柒将整个柳府都逛了一遍,显然是有将她看作成柳府未来女主人的意思,有了先前的教训,几个下人都极为识相的闭了嘴,毕竟跟在白知柒身边的几个人虽然看上去都是一等一的好样貌,但都像是个不好得罪的。 可就是这样的一群人却偏偏对白知柒言听计从,也不知究竟是为何,按理来说,柳相应当是不会把生的这么标志的护卫拨给她才对,难道就不怕这姑娘起了别的心思? 白知柒几人倒是万万没想到会被人误会了身份,要是被无道两人知道了柳家这些人到底在想些什么,恐怕会气的直接提刀血洗柳府了。 “这里便是姑娘的住处,姑娘还有什么不清楚的,明日一早用膳时可以问我。” 白知柒被他过于热情的招待了一整个下午,自然是已经有些不耐了。 白知柒神色淡淡,“不必,我要休息了。” 柳绍宗应了一声,这才如释重负一般离开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是梦是真? 白知柒一入柳府就引起了民间议论。 “听说了吗,柳府近日来了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那排面哦,啧啧。” 有得了准确消息的人嗤之以鼻,面露讽刺,“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外室,哪有你说的那般厉害?” “这你就不知道了,柳相此人别说是正妻了,就连通房也未曾有一个,如今身边好不容易有了个女人,柳府那群人还不得好好巴结一番?” “要我看啊,那柳家的表姑娘倒是有当主母的可能,毕竟和柳相是青梅竹马的关系,比起旁人也要亲的多。” 折着菜叶的妇人附和道:“你说的有道理,我瞧那表姑娘生的不错,虽在兰陵里排不上前三,但胜在身份啊,光凭这一点,那外室就已经输了。” 几个街坊你一句我一句,手中的活停了又停,都对那突然出现在柳府的女子起了兴趣,但多数人都抱着轻视的意思,一个外室,不是正经出身,就连妾都比不上,就算是被柳允南带回了柳府,也不是名正言顺,势必掀不起什么风浪。 正路过此处的沈素清恰好听见这些人的谈话,不禁也好奇了起来。 付完钱的红豆捧着糕点过来,见她停在原地不动,出声询问道:“夫人可是走的累了?奴婢为您寻辆马车来可好?” 大概两月前,沈素清突然想前往兰陵的寒山寺为边关的将士们祈福,苏奉振派人将爱妻送往兰陵,兰陵如今这季节多雨,沈素清也就一直没有机会前往寒山寺祈福,好不容易等到雨停,这才得了机会出门。 沈素清接过她手中的糕点,“边关的将士们整日里经受着风吹雨打,我如今只是走上几步,又怎好偷懒?况且祈福一事本就是心诚则灵,总要让佛祖看到我的诚心” 红豆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崇拜的看着自家夫人,不过就一会儿的功夫,她的表情又变得沉重了起来。 夫人从前也是这般诚心的向佛祖请求,想要一个健康可爱的孩子,可普度众生的佛祖却忽视了她,为什么要让像夫人这般善良的信徒受那样的苦呢? “幸好沁姐儿没有像上次一样跟来,不然就这样的天气,她得多无趣。”沈素清说着,又往百姓们扎堆的地方看了一眼。 “若真有一个能让子焕收心的姑娘也好,他如今已要及冠,若是得了一桩美满的婚事,余姐姐泉下有知,也定能安心了,改明上我们就去柳府瞧瞧那姑娘吧。” 红豆应了一声,扶着人往寒山寺走了。 柳府内,白知柒醒来时已是大汗淋漓,整个人都狠狠喘着气。 梦里的一切都太过真实,墙垣上一袭白衣胜过皎月的少年,从偌大的皇宫再到富丽堂皇的高楼,最后轰然倒在了尸骨成山的沙场,笑容最终凝固化成了风,虽然记不起少年究竟是何长相,但这并不连贯的梦里,她所梦见的都只有他一人。 他是谁?难道就是他们口中的陛下吗? 白知柒不知道究竟该询问谁,就连她自己都不确定那人的身份,何况从几人口中得知的陛下,和她梦中的少年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 英明神武杀伐果断的帝王,当真会如梦里那般宠她无度吗?白知柒自认不是什么值得他人真心以待的人物,因此整个上午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安以悠和平姬自然发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奈何人什么也不愿说,她们就是心中着急也于事无补。 刚一用过午膳,安以悠就忍不住把平姬拉到了一旁。 “你同她讲了陛下下月即将御驾亲征的事?”安以悠一问完就立马否认了自己这个不过脑的问题。 白知柒若是会因为此事而心不在焉,估计早就想起她们是谁了。 “未曾。”平姬摇摇头,担心的看着人纤细的背影。 “阁主如今正失忆,我二人就算是当着她的面议论此事,她恐怕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安以悠有些头疼的叹了口气,“卫珩这一昏就是几月,也难得人还能活着。” 平姬道:“京中已有人察觉出了不对劲,如今正各方寻找名医替他医治,阁主若是未曾失忆,恐怕还能够出手一治。” 平姬默了默,又道:“温眠那边已将七坊内存着的名贵药材赠予卫将军府,只为能救回他一命,卫珩将军估计很快就能清醒过来了。” 安以悠颇有些惊讶的看着她,“揽月阁不是一向游离于各方势力之外,不愿意趟这滩浑水?柒儿如今虽然心系陛下,但肯定是不愿意将你们牵扯进来的。” “我们这些人在遇见阁主前,就是个将死之人,是阁主给了我们第二条命,第二个身份,让我们能够名正言顺的活在这世上,我们这第二条命,是归阁主的,当今陛下既是阁主心仪之人,那揽月阁自然要出手相救,替他扭转如今的局势。” 不知是想起了些什么,安以悠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若真要我说,柒儿要是未曾失忆,依她的性子,如今估计早就混进军队里去了,拦都拦不住。” 平姬自然也想到过这点,情不自禁的跟着笑了起来,“阁主不会让陛下独自领兵前往,她曾说过,这世上最伟大的爱莫过于生死相随,从前以为阁主这辈子都不会对任何人动心,如今倒希望她能如愿以偿,我等也自当是生死相随。” 安以悠拍了拍她的肩,“看开点,柒儿虽然失了忆,但说不定也不是一件坏事,起码她能乖乖的待在外面身边,不会偷溜着去前线。” “怕就怕阁主在陛下出征的途中突然恢复记忆,慌不择路的跟去。”平姬悠悠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没再说些什么。 翌日一早,柳绍宗见白知柒依旧脸色不怎么好,于是提议带人出门散散心。 刚将一切都布置好,还没踏出柳府,柳绍宗却被笛安拦在了门口。 笛安叼着个草根,上下打量了柳绍宗一眼。 这柳府如今的管事是真的没什么眼力见,整日里赔着个笑脸,根本察觉不到娘娘的任何不悦。 “你只需要待在柳府,娘娘自有我们护送。” 第一百四十六章 寒山寺 柳绍宗虽颇有微词,但终究还是没再跟上。 不过这位大人方才说什么?娘娘?柳允南如今身为宰相,就算是正妻也最多只能被称作夫人或者诏命夫人吧?娘娘不都是用来称呼宫中高位妃子的吗? 柳绍宗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细细回想起了柳允南先前的吩咐。 “夫人在兰陵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无道出声问到。 如今的白知柒哪还记得兰陵是个什么地方?平姬连忙接话道:“夫人身体不适,还是就近择一处较为清净的地方吧。” 笛安认真回想了一番,道:“夫人认为寒山寺如何?听闻此处是当地颇为灵验的寺庙,夫人也可以去那为陛下祈福。” “祈福?”白知柒偏过头问到。 无道见状狠狠的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刚反应过来的笛安,陛下如今要御驾亲征的事可不能由他们两人透露给娘娘,否则到时陛下怪罪下来,他们就算是有几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笛安的意思是,夫人如果去了寒山寺也可以祈福,毕竟那里比较容易灵验。” 白知柒这才没继续追问,跟着几人前往寒山寺。 一路上几人过于打眼的长相引来了不少人好奇的目光,纷纷猜测起几人的身份。 “打头的那个女子该不会就是柳相的外室吧?我方才见她是从柳府里出来的。” “若真是如此,倒也是合情合理,毕竟这般貌美的女子已是世间少见,也难怪柳相会动了凡心。” 话音刚落,笛安凛然朝说话之人所在的位置投去一瞥,唬的那两人腿打颤,连忙住了嘴,安分的做起了自己该做的事。 无道睨他一眼,“做什么?” 笛安停下脚步,摸了摸腰间的佩剑,“似乎听见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对话。” 无道看出他的意思,警告道:“我们如今身份敏感,不要招惹事端。” 笛安这才不情不愿的收回了手,只再瞪了一眼几人方才所在的方向,转身继续跟在白知柒身后。 也不知是不是好不容易等到天晴的缘故,寒山寺里聚了不少前来祈福的女眷,看排场几乎都是些有身份的贵女,而这些自幼在兰陵长大的贵女们自然是互相熟悉了,两个三个的凑在一起,娇笑声不断,几个贵女正说笑着,突然看见白知柒出现在寺庙里,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同样的迷茫。 见好友突然不再说话,定定的看着门口的方向,柳松梅也好奇的跟着望了过去,这一看正好看见白知柒在众人的簇拥下款款行来。 明眸皓齿,肤光胜雪,柳眉如烟,明明是一个让人见之难忘的美人,柳松梅却不由得咬紧了牙根。 她冷哼一声,“不过就是一个上不了台面见不得人的外室罢了。” 一边看呆了的贵女们手持团扇,有些诧异的遮住了面,看向白知柒眼里渐渐升起了鄙夷之意,轻声议论了起来,“这就是如今兰陵人人议论的那个外室?亏我还以为这是哪家勋贵的女儿,原来不过只是一个见不得人的外室。” 一些本就隐隐嫉妒白知柒长相的贵女们跟着附和了起来,“可不是吗,就连妾都算不上呢,我娘说了,女子出身再如何不好,也不能自己轻贱自己,原来不是人人都懂这个道理。” 柳松梅今日特意着了一身粉白色的韵兰缎,轻易就被一身素衣的白知柒比了下去,当然不甘心极了,“她如今行事这般招摇,也不怕日后被我表哥抛弃再没脸见人。” 被她这么一提醒,几个贵女连忙巴结道:“柳相若是真要娶妻,自然是首先选择我们梅儿了,我看柳相这么多年未曾娶妻纳妾,莫不是就在等着梅儿先表露心迹?” 柳松梅当即羞红了脸,嗔怪几句,但却未曾否认这件事,在她看来,表哥的正妻之位一定会落在她头上,再如何也轮不到一个青楼女子,况且表哥说不定也只是一时兴起才被这狐媚子迷惑了去,等到他清醒了,一定会上门提亲,风风光光的把自己娶回去。 白知柒自寺门跨入佛堂,目光一瞬也不曾在小声议论着的几人身上看去,反倒是她身后跟着的无道和笛安引去了不少视线。 他二人样貌过于出众,又身形挺拔,腰间佩刀,正是如今这些闺中女子们常常幻想的俊逸的武林侠客,身份虽然配不上她们,但好歹有一副好样貌,因此并不妨碍几个面带羞怯的贵女偷瞄他们两人。 暖黄的日光笼罩在白知柒身上,她整个人似乎都蒙上了一层朦胧的光辉,偏偏眼神泠然,看上去高贵而又淡薄,就像是不入红尘的仙子,随时都能乘风而去。 寒山寺内也有不少男客,当看见白知柒时,眼神几乎都黏在了她身上,但一触及到无道几人威胁的眼神,又都讪讪的收回了目光,装作看向别的地方。 白知柒还没走出几步就被人挡住了去路,见人迟迟没有让开的意思,她不由得蹙起眉,“这位姑娘,麻烦你让一下。” 那女子似乎并不打算让开,居高临下的看着白知柒,眼里是毫不掩饰的鄙视,“你就是柳哥哥的外室?” 白知柒听而不闻,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她身后的安以悠当即就不乐意了,上前几步将白知柒护在身后,“姑娘此话何意?你可知道祸从口出?” 那女子脸色一变,她父亲是当地颇有威望的官员,当然不把几人放在眼里,又何况是一个小小的外室?况且她早已暗恋柳允南多年,根本接受不了这一事实。 “什么祸从口出?这样一个不知羞耻的外室,本来就是一个见不得人的,还这样大摇大摆的走进寺庙和我们这些贵女待在一处,也不怕脏了我们的眼?” 白知柒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但是你挡道了,麻烦你让开。” 无道和笛安虽然心中忿忿,但终究还是顾及身份没有轻易出手,只是目光不悦的看着那个说话的女子。 第一百四十七章 萍水相逢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外室,也有资格和我们共处一室?”蒋燕娇以扇遮面,眼神上下打量着白知柒,已将轻蔑做到了极致。 白知柒垂眸站立良久,无人能看清她眼底究竟是个什么神情。 “我以为一个真正受过教养的贵女不应该说出这些话来,用如此刻薄的语气。” 沈素清由红豆扶着从寺内走来,场上大多贵女都不识得她,但看她做妇人打扮且举止优雅随和,淑娴妍丽,倒像是个地位颇高的贵妇人。 白知柒原本平静的表情在看见她时突然有了一丝波动,不过也仅仅只有一瞬。 平姬几人在看见沈素清时几乎都有些不可思议,毕竟两人的这张脸生的实在是太像了,不过白知柒眉宇间的气质更显泠然,反而更像镇国公。 几人心中都不由得升起了一个想法,但都很快被否认。 镇国公夫人十多年前在寒山寺痛失胎儿一事几人都有所耳闻,况且白知柒是宣平侯的女儿,和镇国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蒋燕娇从小到大骄横惯了,还从未被人这般说过,“你...你又是何人?!” 沈素清未回她,而是定定的看着白知柒,她方才在同寒山寺的住持闲聊,听见外头吵吵嚷嚷这才好奇的出来望了一眼,还未走近时便听见了柳允南和外室这两词,本以为是有人在为难柳允南带回府里的外室,但她却万万没想到这些人口中的柳相外室居然会是白知柒。 一个本可嫁与王孙公子为正室的宣平侯七姑娘,却在宣平侯倒台后沦为了他人的外室,连个正儿八经的名分也没有,沈素清头一回对柳允南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起了想要说教一番的意思。 就算是再觉得白家这姑娘的身份配不上自己,也不该这般轻视她,沈素清本就因为先前偏袒苏沁一事对白知柒心怀愧疚,如今见她受了欺负自然是想要出手帮上一把。 红豆见自家夫人脸色不大好,厉声道:“我家夫人乃镇国公夫人,你又是何人?怎可在我家夫人面前大呼小叫?!” 蒋燕娇虽然不曾见过沈素清,但镇国公她总还是知道的,自然知道镇国公有多宠爱他这位夫人,所以就算是被她这样当着众贵女的面教训了一番,蒋燕娇也只能暗自吞下,冷哼一声甩袖走人了,就连手里的香也未曾上,干脆一下丢在了地上。 白知柒避也不避的站在门口,俨然是没有想要让开的意思,蒋燕娇想都没想干脆伸手想要推她一把,却被人扼住手腕狠狠一扭,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惨叫声还没发出,就被人毫不留情的甩到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几个贵女都被白知柒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的尖叫了一声,纷纷往后退了几步,几人都没想到这个看上去纤瘦娇小的少女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力气,而且手段极其残忍,几乎把蒋燕娇震出了几口血来。 蒋燕娇被刚才那一下摔的咬破了舌头,鲜血顺着嘴角留下,发鬓也乱成一团,模样看上去好不狼狈,沈素清见状也微微一愣,但并未说些什么,看着白知柒眼中的杀意,她似乎头一回真正认识面前这个少女。 究竟要经历些什么才会让一个本该天真无邪的少女拥有这么深的杀意? 无道两人很快清理了现场,将倒在地上哭爹喊娘的蒋燕娇拖出了寺庙,他们本想私下处理掉这个蛮横无理的女子,结果没想到白知柒先动了手,这倒是把他们这些侍卫衬得没用了。 做完这一切,白知柒又恢复成了先前平静的模样,她淡淡扫过几个贵女吓得苍白的脸,“现在可还有人要拦我上香?” 她们哪还敢阻止她,纷纷向旁边撤了几步给她让出一条宽敞的道来,哪怕是知道她根本用不着这么宽的道。 平姬上前仔细看了看白知柒的手腕,确定她没有受伤后这才柔声道:“夫人上香吧。” 待白知柒点过头,平姬这才对着几人道:“我家夫人并非柳相的外室,只是暂住柳府罢了,还希望几位莫要信口胡言,毁了我们夫人的名声。” 沈素清一时捉摸不透白知柒的身份,在她将要路过自己的时候下意识向前了一步,想同她说些话,譬如她离开后她有多忧心,又譬如她已然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想同她道歉,并且是发自真心的想要收她为养女。 可白知柒目不斜视的路过了她,用平静的不能再平静的语气同她说了声‘谢谢’,仿佛对于白知柒而言,她只是个萍水相逢的陌路人,同她只有擦肩而过的份。 沈素清哪怕是再不想承认,也只能沉默接受白知柒早已忘了她是谁的事实。 沈素清要伸出的手默默收了回去,“姑娘不必言谢。” 她如今又有什么立场同她接触呢?当初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她和自己的夫君都选择了袒护沁姐儿,丝毫不顾及她的想法,甚至在白知柒询问她的时候说出了那样的蠢话。 “也罢,忘了我也好。” 红豆忧心的看着自家夫人,不明白她的心情为什么突然间就低落了下去,“夫人是被刚才那女子冲撞到了?” 沈素清摇摇头,叹了口气,“是我从前做错了一件事,当初想要弥补的决心不够,所以再也没有机会了。” 红豆听罢有些伤心,于是想要转移她的注意力,“夫人不是想要为二姑娘祈福?” 红豆口中的二姑娘正是沈素清早年在寒山寺中失去的孩子,在她看来镇国公府上永远只有一个二姑娘,苏沁不过只是一个顶着二姑娘头衔的外人,但她从未和沈素清透露过自己的想法。 毕竟府内上下几乎每个人都和她有着同样的想法,在得知沈素清腹里的孩子会是个小丫头时,几乎每个人都在准备还未出世的二姑娘喜欢的小玩意儿,红豆甚至还攒钱买材料,亲手做了个布娃娃出来,就为了能给二姑娘玩。 但老天爷却同他们开了个巨大的玩笑。 第一百四十八章 身世 一直旁观着这一切的柳松梅颇为不屑的收回了目光,但心中也同时松了一口气。 好在这女子并不是表哥的外室,否则等她日后嫁进相府还不知道要因为白知柒操碎多少心,不过这白知柒究竟是个什么身份?居然能让表哥专门派人给大哥传话,要好生接待她。 但转念一想,白知柒既然不是表哥的外室,那也可能是表哥的妾啊!这些下人又称她为夫人,莫非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子靠着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逼着表哥娶了她? 一想到这里,柳松梅的表情又变得怨毒了起来,她狠狠盯着白知柒离去的背影,心里不知道在盘算着些什么,忿忿的离开了,一边急着巴结她的贵女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发了什么疯,只能跟在人身后一同离开。 红豆正同沈素清前往上香的地方,余光却在地上瞥见了一个东西。 “这是什么?”红豆上前拾起见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木簪,却是意外的眼熟。 沈素清闻声望去,在看清木簪上刻着的两朵荷花时,一下就呆在了原地。 有特意想同沈素清搭话的贵女连忙道:“我方才瞧着是从那位...美貌的夫人袖中掉出来的。” 沈素清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踉跄了几步,好在一旁的红豆及时扶住了她。 “夫人,您没事吧?可是累了?”红豆关切的问到,神情有些着急。 沈素清双眸含泪,几乎是一瞬间就将心中的疑问解决了。 为什么白知柒会同她和夫君长的这般像,为什么会情不自禁的想要亲近她,这支木簪,俨然是她当年亲手做给夫君的,那日刚刚雕好时恰逢生产,她便将这支木簪放在了给女儿准备的襁褓内,没想到今日居然会在此处看见。 原来白知柒就是她的女儿,她竟在自己身边悄然长成了这般亭亭玉立的少女,可她却不曾参与过她的成长,在她人生的每个重要时刻都缺了席,她当真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扶我进去,快扶我进去。”沈素清声音打着颤,几乎整个人都剧烈的颤抖了起来,吓的红豆连忙扶着她往上香的地方奔去。 平姬几人刚陪着白知柒来到香炉前,就见人不停的在身上摸索着什么东西。 “夫人这是怎么了?”无道出声询问到。 白知柒只觉心中慌的紧,似乎遗失了什么东西。 在见她袖中空无一物时,平姬立马反应了过来,“夫人弄丢了一直带在身上的木簪。” 笛安原本嬉笑的脸色立马变得严肃了许多,“那木簪大概是什么款式?我现在就去找。” 平姬自然不好告诉他们那木簪是男式的款式,否则也不好同戚玄迟交待,只能道:“我去外面寻便是,你们在这儿陪着夫人上香。” 还没走出几步,就见不远处急急的走来了一个身影,平姬不由得皱起了眉,这位镇国公夫人似乎是识得阁主的,但阁主如今失了忆,笛安几人还未曾发觉到这一点,她不能让这位镇国公夫人在几人面前露了马脚。 “国公夫人这是怎么了,怎地这么急?” 沈素清见是她,自然知道白知柒就在不远处,“我来寻白姑娘,她落了东西。” 平姬注意到她手中紧握着的木簪,这才笑道:“我家夫人正好在寻这支木簪,原来是被国公夫人捡到了,国公夫人给我便是,我待会便交给我们夫人,她如今正着急着呢。” 沈素清也是着急的,她整理了下有些凌乱的发丝,柔声道:“这位姑娘不妨带我去见见你们夫人,我与她也是相识的,方才恐怕一时没有认出我。” 一边的红豆闻言有些莫名了起来,还未曾见她家夫人这般想结识一个人,难不成是被那位夫人方才的动作惊到了,所以起了想要结识的意思? 平姬听罢,只是摇了摇头,“我家夫人方才受了那样的委屈,如今谁也不想见。” “只见一眼,容我同白姑娘说说话,拜托你了。” 沈素清眼中一直积着泪,饶是一向冷心冷情的平姬也不由得有些动容了起来,看着面前这位夫人和阁主有七分相似的脸庞,她的确很难说出些拒绝的话来,但如今这个时局,她就是再不忍心也不能让笛安两人发现任何端倪。 “不如这样,等我家夫人上完香,我便想办法让你二人独处一段时间,可好?” “那自然是再好不过。”沈素清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连声应下。 平姬接过木簪,将沈素清二人送到了一间客房,这才回去向白知柒禀告这一事。 没成想白知柒听见这话时并没有什么反应,“既然找到了就先回去吧,我有些累了。” 平姬面色有些犹豫,但终究还是没说些什么,毕竟在她看来无论何事都比不过白知柒,也只能先让人带话给那位镇国公夫人,表面下次若还有机会,定先带话给她。 一边正着急等着的沈素清得到这个消息时暗暗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从前做的那些事的确是伤了白知柒的心,因此也不再纠缠,而是决定慢慢和人将关系缝合,再做其他打算。 只是方才白知柒身边的下人都称呼她为夫人,想来是早在此前就嫁了人,也不知那人的品性如何,身份究竟配不配的上她,对她好不好。 沈素清越想越觉忧心,因此也顾不上求签,急着回去派人给自家夫君带话了。 等到傍晚时分,白知柒一回府便发觉四周下人看她的眼神欲言又止。 路过柳松梅的屋子时,恰好听见瓷器碎裂的动静,里头的下人害怕的破门而出,随即而来的一套茶具差点砸在白知柒身上,好在一旁的无道率先将那茶具挡下,才避免了她被砸伤。 “表姑娘息怒,表姑娘息怒!”下人们畏惧的跪在四周,身上或多或少都被破碎的瓷片割伤了几处。 白知柒微微蹙眉,抬眸看向一脸怒容的柳松梅。 安以悠‘啧啧’几声,颇为嫌弃的往后走了几步,“这小丫头看着人不大,脾气倒是大的很。” 第一百四十九章 邀约 “表哥就这么喜欢那个狐媚子?!喜欢到要让大哥事无巨细的将她的行程一一汇报,不过是一个身份卑微的青楼女子,她缘何值得表哥这般重视?!” 柳松梅满脸的不可置信,抱起一边的瓷瓶就往地上砸去。 她方一回府就恰好得知柳允南递了书信来,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偷看,却发现没有一件事不是关于白知柒的,这叫她如何甘心?!她可是在一干贵女面前放过话要成为宰相妇人的,柳允南如今这行径这无疑不是在打她的脸!她日后该如何见人?! 在她看来白知柒完全就是一个靠美色上位才能被表哥这般重视,表哥完全就是被她的外表给迷惑了,若是让表哥看清她的真面目,一定会抛弃她。 “表姑娘千万当心身体!”阿柳害怕的跪在地上,奈何如何也劝不动这位发怒的祖宗。 安以悠站在门边看了许久热闹,总结出一句话来,“这小丫头还算是理智,砸的都是些不值钱的。” 平姬颇有些无奈的睨了她一眼,转而向白知柒道:“夫人先同我们回去吧,当心伤了您。” 白知柒目光掠过地上跪了一片的下人们,微微颔首。 “柳相这位表妹可真是个泼妇一般的人物,我瞧着宫里的那位贵妇娘娘虽然娇横跋扈,倒也不像她这般。”笛安一手抓住飞来的茶壶,拿在手上颠了颠,没个正经样。 一直沉默不语的无道不赞成道:“笛安,莫要妄议贵妃娘娘,顾好你我二人的本分。” 笛安侧首揶揄的看了他一眼,“是是是,无道大哥教训的是!” 无道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 柳松梅闹脾气爱砸东西一事在柳府众人眼里已是家常便饭,因此地上的碎瓷片很快便被人清理掉,屋内又被换上了新的茶具和用以装饰的瓷瓶,没有下人敢出声询问她究竟是为何事如此震怒,只默默的做好自己的本分。 当初柳允南未曾位至宰相搬离柳府时,与柳意凝一同管理着柳府,柳意凝未曾进宫时手下培养出了不少得力的家仆,因此就算柳松梅再如何会闹事,只要是能接受的范围内,几人都能很快的将事情处理稳妥,这也是柳府这么多年以来能够一直保持体面的原因。 柳松梅一事就此揭过,就在平姬几人快要忘了这一茬时,人却自己上赶着要来见白知柒了。 白知柒坐在紫檀木椅上,一手端着汤药,“不见。” 安以悠自然也是不想让她见到柳松梅的,毕竟那个小丫头看上去就不像是个善茬,指不定要作些什么妖出来。 平姬绕过外头侯着的柳松梅,笑道:“夫人可要吃颗甜枣?” 白知柒从前吃苦药时总会哭着喊着要吃甜枣,因此几人都记得她这一喜好,早早就吩咐下人将甜枣备好。 无道两人起初在看见汤药时还以为白知柒是得了什么病,正急的手足无措的时候,平姬于心不忍,编造了一个风寒的病出来,也正好可以借着这一契机将先前备好的药煲出来给人喝。 没想到白知柒却丝毫没有要吃的意思,将凉好的汤药一饮而尽,苦味似乎都还没过喉。 平姬只好将托盘放在桌上,走到她身后检查着伤痕愈合的情况。 白知柒脑后被木板划出了一道不深不浅的痕迹,但木板所带来的冲击使得她脑后留有瘀血,这也是导致她失忆的原因。 “这瘀血揉散了会不会就好了?”安以悠离两人远远的,推开窗来拾起了放置在桌上许久未曾用过的烟管,点燃烟草。 算算日子,自从白知柒失忆后她就再未用过这烟管,倒是有些想念烟气缭绕的滋味。 “安姑娘。”平姬蹙着眉,不赞成的看着她。 安以悠连忙打着哈哈,朱唇含住烟头抽了几口,目光不经意的往外望去,恰好对上了柳松梅哀怨的眼神。 安以悠复抽了几口烟,朝她所在的方向吐了几个烟圈,眼波流转,“小丫头,你在那儿干什么?” 看着这倚在窗边,肩上的衣衫松松垮垮搭在臂间的女子,柳松梅嗤之以鼻,“我要见她。” “你这丫头,你不说你到底要见谁,我怎么知道你口中的那个她究竟是何人?”安以悠眯了眯眼,支着下巴看她。 乌玉般的长发由云杉绿的丝带绑成一束,懒懒散散的披在肩边,唇色如丹,不点而娇,像极了盛开热烈的海棠花,冷亮的宝石眼因为烟雾的缘故些许迷离,宛如不存在于世上的妖精,一举一动都勾人心魄,妩媚至极。 哪怕是一直不屑于与她说话的柳松梅,也忍不住一时看呆了去。 蓦地听见一声娇笑,柳松梅恼羞成怒的瞪了那妖精似的女子一眼,“总之不是来找你的!” 安以悠颇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那可真是让人寒心呢,你若是来找我的,我便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有来无回。” 明明是再平凡不过的语气,柳松梅却从中感觉出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我大哥怕她待在这里无趣,问她去不去泛舟。” 安以悠抖了抖烟管,漫不经心的绕在指间转了几圈,“去啊,自然是去的,不过只要华丽的画舫,并且上面只能有我们这些人,小丫头不妨去问问你大哥他接不接受我这个小小的提议呢?” “你说的不算!我大哥问的是她!”柳松梅气的直跺脚,天知道包下一整个华丽的画舫要花多少银两,她才不做这亏本的买卖,区区一个青楼女子凭什么挑三拣四?! “那便是我的意思。”白知柒推开门,静静的看着门前一脸不可置信的柳松梅。 眼前的少女明媚不可方物,柳松梅气的半死,但转念一想,大哥说不定不会答应这么离谱的要求,她不过只是个前来问话的,这人爱去不去,反正她是要去的,前些日子得了一匹上好的衣料,如今已快制成衣裳,她可是要穿出去给人长长眼的。 “随便你。”柳松梅丢下这句话就高兴的跑走了,也不管白知柒几人究竟是个什么神情。 第一百五十章 噩梦 “不过是一个小丫头,何必同她一般见识。”平姬不解到。 “那日寺内所发生的一切,平姬姑娘莫不是都未曾起过疑心?”安以悠扭头看向她,语气意味深长。 平姬沉默片刻,道:“自然是有所察觉。” “那便对了,那日跳出来拦路的女子在那之前分明同这柳家表小姐说了些什么,这才做出那些过激的行为,况且所有的传言都不是空穴来风,定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安以悠看着白知柒合上门,顺手掐灭了自己的烟管,坐在窗边散了散味道,这才过去。 “柒儿当真想要去泛舟?方才不过是我随口说的话,柒儿若是要去,我带你去便是,不必靠柳府这些人。” 白知柒盯了她半晌,弄得安以悠以为自己身上的烟味还未散干净,连忙往后退了几步,怕熏到了她。 却被人一把扯住了衣袖,阻止了她的动作。 白知柒笑道:“我想去,想和你们去泛舟。” ... 卫将军府内,传言中一直未曾清醒的男人,正在院内挥舞着长枪。 每一次出手都极为潇洒利落,俨然是在沙场上一枪定乾坤的卫珩。 “卫将军。”柳允南在他身后出声,目光掠过铮亮的枪头。 卫珩将长枪一抛,那杆长枪便稳稳的落回了它原本所处的地方。 “卫将军如今觉得身子如何,可还有何不适?” 卫珩接过下人递来的毛巾,沉闷的应了一声,“四肢已不如以往一般僵硬,不日便可前往战场,缉拿这群祸乱将士的乱臣贼子。” 柳允南微微一笑,“卫将军心系战场,该是个重情重义的英勇之士。” 卫珩闻言并未吭声,而是冷冷看着柳允南脸上一贯疏离的笑。 “你今日来我将军府所为何事?” 见自己的动机已被勘破,柳允南道:“听闻卫将军自小便有一位相伴许久的青梅竹马,如今仍是为其守身多年,不知将军是否已经将其找到?” 卫珩皱了皱眉,几乎是一瞬间就忆起了记忆里那个难忘的面孔,“这似乎与柳相并无什么关系。” 柳允南见两人间的气氛并不对劲,这才道:“的确与本相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将军的那位青梅竹马如今正在本相兰陵府上,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柳相,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她到底是谁的人,你这般作为就不怕会被陛下得知此事?” 柳允南微微颔首,“可将军若是想得到自己想要的人,也只能靠本相。” “你这么做能从中得到些什么?” “本相自幼受柳家夫妇庇佑,有幸得了一个柳家大公子的身份,也因此能够与陛下结识,成为当今在朝中地位举足轻重的宰相,本相答应过柳家夫妇,要为凝儿则一个良人,而陛下乃九五之尊,雄霸天下。” 柳允南说到这便未再继续,卫珩却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我以为像柳相这般的人,不会为了一己私利而不择手段。” “并非不择手段,只是当今国母不该是一个罪臣之女,这一点你我应该同样清楚。” 卫珩眼中微不可察的掠过一丝吃惊,“陛下要立她为后?” 柳允南颔首,“卫将军也觉得如此不妥。” 不过也仅仅只有一瞬的吃惊,卫珩又恢复成了先前那个冷漠的样子,“那又如何?陛下的旨意不该是你我能够揣测并且擅自篡改的。” “本相不过是想和将军互利双赢,将军得美人,凝儿得后位。” 卫珩冷声道:“可她想要的从来都只有一个陛下,柳相,我尚且能为了心仪之人放下自己的执念,你又何必要固执己见,坚持要完成柳家夫妇生前的遗愿?” “将军大病初愈想来也是累了,本相便不再叨扰将军。”柳允南打断了他的话,略行一礼,离了将军府。 卫珩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微微皱眉,没再说话。 兰陵柳府, 安以悠本以为自己提出的意见会不被人采纳,没成想当日便被告知柳邵君将在三日后为几人于五洲湖定下画舫,以便几人泛舟。 本着不去白不去的道理,安以悠自然是爽快的应下了。 这日夜里,白知柒刚刚睡下,外头的两人谨慎的观察了一遍四周,特意派了墨休染去外面守着。 自从白知柒和墨休染私下谈过话后,几人都自然而然的将他视作成了自己人,相处久了,也就知道墨休染其实是一个十分靠谱的人,就是有时会莫名其妙的脸红,弄得几人还以为他是得了什么怪病。 平姬道:“京中如今是个什么情形?” “探子传话来,陛下近日调动了军中一支军队,看着方向是往南夷战场去的。” “可看清了领头人?” “看清了,是太守褚华。” 平姬略微沉思片刻,似乎记起了这么个人,是先前的状元郎。 “可还有其他人知道此事?” “我自然是先私下解决了这些人,毕竟陛下此事做的隐秘,就连我都险些未能察觉到。” 平姬嘴角抽了抽,“这些事你本来也不该知晓。” “这不是替柒儿密切关注那边的动静吗?说不定是陛下故意让我得知的,只为能让柒儿放心,只可惜他不知道的是柒儿就算是知道了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平姬沉默半晌,忽地听见屋内传来人的喊叫声,两人心中一紧立马冲了进去。 同时出现在门外的还有笛安三人,因为估计有男女有别,因此都心急如焚的候在屋外,时不时朝里头问上几句话。 层层纱幔下,双眼紧闭的少女似乎陷入了梦魇,一张苍白的小脸皱的紧紧,嘴里不停说着话,“大夫,求求你救救小娘,你救救她吧!我没钱,我真的没钱啊!都说医者父母心,求求你救救她吧!” 白知柒不停的摇着头,似乎是在抗拒着什么东西,好在平姬两人将她唤醒的及时,白知柒惊醒时,枕上已被泪水打湿了一大片。 “我没钱...没钱就该让她死吗,没钱就是低贱吗?!为什么不救她,为什么不救她!” 平姬心疼的将人护进怀里,一边的安以悠忧心的看着她,不明白这些陈年往事怎会被她突然记起。 第一百五十一章 往事 “宣平侯从前好设美妾,随着年纪渐长,愈发喜欢那些年轻貌美的小姑娘,曾经最小的一位妾室不过将将及笄,而那时的阁主仅仅只有九岁,因此与这位名唤楚楚的小娘关系甚好,宣平侯的这位妾室是个性子温吞的,但偏偏是几个妾室里头最受宠的,进府不过半年就有了身孕。 宣平侯那时膝下子嗣不多,那位妾室自然是府里备受关注的存在,若是能平安生产也就罢,坏就坏在宣平侯府内的妾室太多,明争暗斗是常有的事,都想要拼一把那主母的位置,再者曾有僧人明言,这楚楚腹里的是个男婴,几个妾室自然不甘心。 可宣平侯将人看的紧,除了与这位小妾私下交好的阁主,其余人等统统不允许迈入小妾屋内一步,一直等到小妾将要临产时,下了朝的宣平侯不知被什么消息绊住了脚步,迟迟未归,恰逢小妾难产,数个时辰过去了屋内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几个妾室就私自拿了主意,保小不保大,阁主那时发现端倪,知道几个妾室根本就不曾为人安排稳婆,独留她一人在床榻上痛不欲生,最后小妾拼死拼活才生下一个男婴来,结果自然是被在外等待已久的几个妾室活生生捂死在襁褓里。 小妾产后大出血,如何也止不住,阁主便自己偷偷跑出府去寻大夫,可那些大夫都是些识钱不识命的,阁主如何也求不到一个愿意前往救治的大夫,等到再回府时,就得到小妾难产身亡的消息,和跪倒在小妾门前面如死灰的宣平侯。 也是在那之后,阁主变得爱财如命,因为她知道,那真的是命。” 安以悠在床沿坐下,从她和白知柒相识起,便知道她是一个十分爱财的人,却不知道在这背后还有这么一件令她痛苦万分的往事。 “如花一般的年纪,本不该承受这么多东西。” 平姬将再次睡过去的白知柒安放在枕上,“有些路是阁主自己选的,她已经成了一个能独担重任的人了。” 过了一会儿,两人才从屋中退出,在外候了许久的笛安关切的往屋内望了一眼,“娘娘可好?” 安以悠叹了口气,“梦魇了,刚刚才歇下。” “怎会梦魇?莫不是...” 无道及时制止住了笛安的疑问,“无事便好,若再有情况,就麻烦两位姑娘帮忙照顾一番。” “应该的。”平姬笑着点点头。 墨休染在一旁看着她,也未曾说话,待无道两人退下后,这才开口道:“我会熬制安神汤,平姬姑娘若是需要寻我便是,莫要过于担心了。 他如今也是白知柒的侍卫,自然是有一点风吹草动也不会放过,方才听她那般喊叫也像是梦魇了的样子,因此他并不急着想要进去一探究竟,而是特意留意着平姬的神情,见她眉间紧缩,俨然是为此事忧心着。 平姬起初先是微微一愣,随后笑道:“那就麻烦你了,备碗安神汤也好,不然这一惊一乍的,明早阁主醒了就该头疼了。” 墨休染见她终于笑了,眉眼间也不自觉的柔和了许多,“能帮到平姬姑娘就好,你我二人之间无须言谢。” 安以悠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今晚我也有些累了,就麻烦你二人多多看顾些了。” 两人点点头,目送着她离开。 翌日,白知柒醒来时并未发觉身上有什么不对之处,但反观其余几人,似乎都是一脸的关切,生怕她有个什么不对劲。 白知柒倚在软榻上,不明所以的看着几人,“发生何事?” 几人哪敢让她回忆起昨晚发生了什么,因此连忙各做各的事去了,就连一贯散漫的笛安也难得正儿八经的在院内练起了剑。 白知柒又看向端着汤药的平姬。 平姬倒是面色如常,不像其余人一样欲盖弥彰,“夜里风凉,阁主的屋内窗叶大开,他们怕阁主着了凉。” 白知柒目光落在桌上放置了一宿的安神汤,“倒是没那么容易着凉。” 柳松梅在得知柳绍宗应下白知柒这无礼的要求时,气的几乎整宿未曾睡着。 “也不见大哥这般纵着我!” 阿蕊低头将泡好的茶水递给她,险些被人一把拂落在地上。 柳松梅看着她手背上的划痕,“之前不是给你们拿药了吗?怎么不用,想让我落下一个苛待下人的名声吗?!” 阿蕊吓得双手打颤,憋着哭意,“奴婢冤枉啊,表姑娘先前给的药太过珍贵,奴婢...奴婢实在是抢不过他们,并不是想祸害表姑娘的名声啊!” 柳松梅平日里虽经常动怒,爱砸东西,但是一点也不会亏待自己的下人,下人们吃喝用的都是好东西,这也就让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得了空隙从中谋利。 “我看他们是胆子大了,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搞这些小动作了,去把他们给我叫过来,我一个一个查!” 柳松梅所在的院子里闹得那叫一个鸡飞狗跳,就连离得远远的白知柒都听见了那边传出的动静。 安以悠稀奇的往柳松梅所在的院子望了一眼,“哟,这小丫头又在闹腾些什么?” “还真是一天也不愿意安生,怪不得这么大了还没嫁人呢,这样一个小老虎谁敢娶?”笛安忍不住吐槽到。 “笛安...” “是是是,做好自己的本分!” 无道睨了他一眼,倒是未曾再说些什么,毕竟柳松梅在他眼里的确是一个十分聒噪的存在。 白知柒收回视线,上了门外停着的马车。 如今天气变得愈发热了起来,安以悠几人便想着带人去外面的铺子里挑些衣料裁制成夏日穿的衣裳。 平姬持着团扇为人扇着风,“阁主可想好要做些什么衣裳?” “买什么都行,全记我账上就是,就当是我请你的!”安以悠故作潇洒的说到。 白知柒笑道:“那便多谢安姐姐了。” 安以悠有些好笑的用扇面点了点她的额头,“虽然是失忆了,但这贪财的小性子倒是还在的。” 第一百五十二章 财大气粗的小姑娘 几人乘着马车来到锦衣阁,这里已聚集了一些同样来裁剪新衣的贵女夫人。 看着面前摆设的上好衣料,安以悠颠了颠自己袖中的钱袋子。 她在各地的钱庄几乎都存了钱,因此倒是不愁买不起衣服,待会不够再去外头取了就是。 几人陪着白知柒逛了许久,好不容易等到人看上了一匹布料,白知柒方伸手去拿,就被人一把扯了过去。 “这位姑娘,真是不巧呢,我恰好也看上了这匹布料,不如你再换一匹吧?” 白知柒自然是不愿同她抢的,转身就看向了另一匹布料。 没成想还没走到那处地方,刚看上的布料又落入了那个女子手中。 “哎呀,这匹料子我也喜欢呢,这位姑娘抱歉啦。” 白知柒这才抬眸看向她,是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女,看上去大概是某个娇养的世家贵女,十四五岁的样子,眼眸倒是清澈,看上去没什么恶意。 “无事。” 可接下来无论白知柒走到哪,看上什么料子,这女子都要抢去。 几次下来,安以悠几人忍不住皱起了眉,他们方才视线虽然都跟随着白知柒,但毕竟都是见过世面的,自然发现了这女子的古怪之处,这女子几乎步步跟着白知柒,白知柒往哪走她便往哪走,而且总是特意选走她看上的料子,这不是故意的是什么? “这位姑娘。”平姬拦下了还要继续尾随白知柒的女子,神色不满的看着她。 “我家夫人初到兰陵,不知是哪里得罪了你?” 沈南韵面色一僵,怀里的东西就这样掉了出来。 笛安低头看去,是个精致的钱袋子,看样子像是自己绣制出来的,面上还绣了个韵字,他鬼使神差的俯下身拾了起来,递给了还在支支吾吾的沈南韵。 这钱袋子倒是鼓鼓囊囊的,份量也挺足,像是装了不少银两的样子。 该不是有钱没地方使,顺便来膈应他们娘娘的吧? 沈南韵将钱袋子收回袖中,机灵的编了个借口:“只是这位姐姐和我的眼光太过相似了而已,不存在得罪一说的。” 安以悠挑了挑眉,这理由倒是说服不了她,“那你为何执意跟着我们家夫人?而且她挑的每一匹布料款式都不相同,又何来眼光相似一说?” 沈南韵说不过她,只能看向一边神色平静的白知柒。 白知柒原本无意与她交谈,但看她似乎不像是有恶意的样子,出声道:“你可是有事寻我?” 沈南韵一听这话,立马两眼放光:“我那日在寺内看见了这位姐姐的身手,觉得甚是厉害,不知道你能不能教教我呢?” “这与你要抢我家夫人的布料有什么关系?”笛安莫名其妙到。 “这位姑娘莫不是想替我们夫人购下这些布料,作为求教的答谢?”平姬反应过来,问到。 “的确是这样,但我不知道该如何和这位姐姐说这事,毕竟我也不曾这般求过人。” 安以悠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见人一身都是些名贵的首饰,就连衣上随意的一颗盘扣也是数百缕金丝细细制成的,想来身份也是个非富即贵的。 “还不知姑娘是哪位府上的贵女?”平姬问到。 沈南韵有些为难的沉默了片刻,但毕竟有求于人,只好开口道:“我是威远将军府上的二姑娘。” “威远将军?似乎是镇国公夫人的娘家啊。”笛安囔囔到。 沈南韵笑道:“不错,镇国公夫人是我的姑姑,她今日也来陪我一起选购衣料了。” 几人还想再问些什么话来证明她的身份,就见白知柒又抱了几匹布料来,“就这些吧。” 俨然是一副答应了的样子,几人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待沈南韵高高兴兴的付过钱后,这才分担起了拿东西的重任。 沈南韵一看便是个不曾自己出门购置过东西的贵女,出手甚是阔绰,在得知白知柒愿意教她武功后,又兴高采烈的带着人去买金器首饰了。 珍宝阁内,沈南韵惊讶的往白知柒纤细白嫩的手上套着各种珠宝玉器,由衷赞美道:“这位姐姐的手生的真是好看,从前见姐姐手上套了一直三色玉镯时,我就知道姐姐一定适合带这些金贵的东西,套满了才是更好。” 安以悠有些惊讶的看着面色如常的白知柒,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居然愿意同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小姑娘这般亲近了,要知道就连她也是在和白知柒相处了半年之后才同她成了知心的朋友。 难道就是因为那一句句甜的让人发腻的‘姐姐’? 若真是如此安以悠倒是能想通了,毕竟她的岁数要比白知柒大上一些,怎么着也是不会唤人姐姐的,这倒是变得有情可原了起来。 正午日头高照,温度逐渐上升。 沈南韵体贴的冲着身后跟着的清荷道:“你去替姐姐叫辆马车来。” 沈清荷拗不过她,在她看来自家小主子再如何喜欢一个人也不该这般对她,瞧瞧这才刚认识多久,就恨不得把自己的东西全分享给人了,要知道小主子那些零用钱可是攒了很久要给世子爷买生辰礼物的呢。 白知柒一身几乎都戴满了南韵送的珠宝首饰,整个人在阳光底下耀眼到发亮,明明是十分俗气的打扮,却因为她的容貌和气质变得好看了起来,倒也不会让人觉得突兀,只觉得珠宝本就该配美人。 在不知花了多少银两讨好人之后,沈南韵得意洋洋的扬起下巴,“姐姐,我有钱吧。” 白知柒难得的没有忽视她这一举动,而是默默的点了点头,眼里的光似乎都要柔和上许多。 也不知为何,白知柒对面前这个明明是第一次相见的小姑娘生出了少见的喜欢和亲近,甚至会在她出声唤姐姐时,愿意陪着她一起在外逛街,在她看来明明只是无所谓的一件事,却变得有意义了起来。 笛安看着沈南韵恨不得冲上天的小鼻子,忍不住想伸手捏一把她得意的小脸蛋,但他很快就打消了自己这个莫名其妙的念头,毕竟这位可是威远将军的小女儿,含在嘴里怕化捧在手里怕摔的那种。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临街闹事 沈南韵拉着人的手一路有说有笑,直到清荷带着马车赶来,先前举着一大堆小玩意儿的无道和笛安这才终于空出了手。 “很重吗?”沈南韵拎起一支玉簪,好奇的看着笛安紧绷起来显得格外突兀的手臂肌肉。 又捏了一把自己的,一手的软肉。 笛安瞥了一眼她的手臂,不经感叹到果然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女,连最该长肌肉的地方都是软绵绵的。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揶揄的视线,沈南韵挺起胸膛凶巴巴的瞪了他一眼,“怎么着?!本姑娘生的瘦,所以才没有你那么大一块的肥肉!” 笛安讪讪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目光有些不自然的移开,“我也没说你些什么。” “哼!” 沈南韵头发一甩,拉着白知柒快步往前走了。 笛安难得的没有同人争辩,神情看上去反而还有些委屈。 无道颇有些惊讶的看着他,这人从前在宫中那张嘴可是能把死的说成活的,直到那些人认错为止,头一回见他吃瘪,心里竟是说不出的痛快,总算是能有个人治治他了。 沈南韵低着头走的很快,细看还能发现她的脸颊红了一大片,白知柒任她拉着,也不阻止,两人就这样逐渐远离了身后一直跟着的众人。 “在生笛安的气?”白知柒出声询问到。 “笛安?他就叫笛安吗?”沈南韵放慢脚步回头问到。 还没等来白知柒的答复,就一头撞上了一群刚从香料店出来的贵女。 为首的贵女脚下一个踉跄,手里的东西就这样掉在了地上。 白知柒及时扶住了被撞的往后倒的沈南韵,抬头看向面色不善的几人。 俨然是那日在寺庙里拦住她的蒋燕娇,沈南韵自然也认出了她,忙把白知柒护在身后,也忘了当初白知柒是如何出手教训这个女子的。 跟在蒋燕娇身后的几个贵女见到是白知柒,纷纷不屑的用团扇遮住了面,像是看见什么脏东西一样满脸嫌恶,“本以为柳相就算是多年未曾设妻妾,也不会收一个泼妇进府,今日倒是长了见识了。” 原本一脸愤怒的蒋燕娇倒是突然就消了气,自打她那日在寺中得罪了白知柒之后,她的爹爹就屡遭降职,先前以公谋私的事迹全都被人查了出来,她如今已快要在贵女圈里混不下去了,哪敢再得罪白知柒一遍?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敢这么跟本姑娘的师父说话?!”沈南韵见白知柒被人欺负了,气的双手叉腰恨不得立马冲上去打人。 几个贵女白了她一眼,“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和一个泼妇在一起的人又能好到哪去?撞掉了我们燕娇的东西也不道歉,当真是半分教养也没有。” “你...你!” 沈南韵虽然是将门出声,但终究也是个按照名门贵女规范长大的小姑娘,最多就是脾气暴躁了一点,骂人的话倒是一点也不会,因此也只能干瞪着眼,气的不行。 白知柒面上倒是一片风轻云淡,她拉过身前气得快要哭出来的沈南韵,道:“是我们不小心撞掉了这位姑娘的东西,不知姑娘想要什么赔偿?” “不...不必了,也是我出门不看路,我们快些走吧。”蒋燕娇眼神躲闪,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再次得罪了一遍白知柒,因此只想拉着一干好友赶快离开此处。 但那几个贵女依旧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甚至有人从身后跟着的家丁手里接过了一根长鞭,“这就是先前打伤你的那个人吧?你别怕,今日有我们在这儿,身后跟着一干家丁,谁能奈何得了你?” 眼看着几人的气氛逐渐变的微妙了起来,一边看热闹的小贩却是在不经意间看见了让人毛骨悚然的东西,“杀...杀人了!” 正对峙着的几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原本人来人往的大街顿时被这句话吓得鸡飞狗跳,那行凶的黑衣人似乎也没想到会被人发现自己的所作所为,慌忙逃窜间,也不知是不是早有预谋,竟是直直奔向了尚在愣神的几人。 白知柒推开沈南韵,一把夺过那长鞭朝着黑衣人挥去,“快走!” 几个人哪还敢留在这个地方?自然是拔腿就跑,沈南韵眼疾手快的托起了腿软的蒋燕娇,“逃命呢,还在这傻愣着做什么?!” 白知柒抬手挡下黑衣人的几次攻击,杏眸就像冬日里划破寒风冷亮的琉璃,以最精准的判断逼得那黑衣人连连后退,长鞭每次挥舞都能看到有血珠从她脸上掠过,留下近在咫尺的铁锈腥味和一抹抹宛如盛开在白玉上的红花。 紧跟而来的黑衣人想要趁她不备袭向躲避不及的沈南韵,好在蒋燕娇及时扯了她一把,才躲过迎面而来的刀剑,白知柒抬脚踹飞那黑衣人,转身稳稳落在两人身前,以绝对保护的姿态将两人护在身后。 其余的几个贵女早就已经跑没影了,如今场上只剩下她三人,和以包围之势逐渐逼近的数十个黑衣人。 黑衣人显然不是为了白知柒而来的,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一个可能—— “拿下威远将军之女的人头,为弟兄们报仇!” 白知柒泠然看向几人,眼角滑落一滴不属于她的鲜血,衬得那张娇美的容颜愈发动人,却又隐隐透着肃杀的薄凉。 沈南韵害怕的揪着自己的衣摆,硬是挤出了一个怯生生的笑容来,“姐...姐姐,你带着她走吧,他们是冲我来的,我不想你为了我这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出事。” “胡说些什么?!”白知柒头也不回的吼到,把沈南韵接下来要说的话全吓回了肚子里,眼泪水跟着在眼眶里打转。 “今天要出事的,只有他们。” 白知柒扯过身后的摊子丢向人数较少的一个缺口,随即挥去一击长鞭硬生生为两人开了一条路出来,“出去之后不要回头,朝最安全的地方跑。” 这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却不曾等来支援,也只能说明平姬几人也同样遭到了围攻,她们如今唯一能寄托的只有威远将军派来保护沈南韵的人马。 第一百五十四章 长个记性 沈南韵就算是再不忍心留她一人下来苦苦支撑,但也明白自己留在这里也只能是个拖累,因此只能一把擦干泪水拉着蒋燕娇一起往人群外跑去。 小巧的白色身影在长鞭被刀剑砍断后,只能以肉身同一群黑衣人搏斗,那件白衣上很快沾满了鲜红的血液,早已分不清究竟是谁的,红与白交错的衣袂翩跹,像是兀自盛开在黑夜中的彼岸花瓣,美得壮烈又凄厉。 白知柒手中的动作已从开始的有条不紊变成了毫无章法,这群黑衣人显然是身怀武功的高手,她若是仅仅对付几人倒是尚可,可如今她要面对的却是数十人的围攻,前后同时袭来的刀剑使得她分身不暇。 在一掌劈死一个试图冲向沈南韵的黑衣人后,白知柒几乎是强撑着力气拖住了几人的脚步,她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剑挡住了砍向自己肩膀的一击,铮**人的剑身下,是一双带着无尽杀戮之意的嗜血瞳眸,“今日谁也,不要想动她半分!” 抬手刺穿最后一个黑衣人的胸膛,白知柒的身影已是摇摇欲坠。 阁楼上纵观全局的紫衣男人只是轻抿了一口茶水,仪态高雅,宛如不染红尘的局外之人,直到白知柒脱力的用剑支撑起自己快要倒地的身躯,那男人才终于抬眸朝那抹红白交错的娇小身影望去,“西门主将她教的很好。” 被换作西门主的女人面上看不出来是个什么神情,只是一直紧握着的手暴露了她现在的情绪,“她是我教过最得意的门生,知进退、不两难、明是非,唯独不擅辨善恶,才会落得如今这个下场。” 顾寒舟嘴角微扬,“西门主是在暗指些什么?” “属下不敢。” 顾寒舟并未追究此事,而是从一边侯着的下人手中接过一柄长弓,逐渐瞄准了正半跪在地上的白知柒,“西门主猜,这一箭本尊能有几分把握?” 其实根本无需多问,顾寒舟的箭术是世间少有,箭无虚发,根本不存在几分把握一说。 滕微雨面色一僵,“还望尊主能念在她曾侍奉您多年的份上饶她一命,放过她,她毕竟也曾随尊主出生入死啊!这条命是她好不容易捡回来的...” “西门主此话差矣,她总该要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择错了人,况且本尊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顾寒舟拉满长弓,将箭头的方向指向了白知柒的后脑。 “她如今已不再是云凌门的人了,尊主为什么就不能放过她?!”滕微雨被人死死摁在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顾寒舟瞄准方向,食指离弦。 “她不是云凌门的人,她是本尊的人,本尊要她死,她就只能死。”顾寒舟说着,好整以暇的看着另一只箭划破空气,被自己的箭死死钉在了白知柒身后的摊子上。 “可本尊若是想让她活,谁也杀不了她。” 顾寒舟抛下长弓,转身离开了栏边,滕微雨这才发现原来那群黑衣人,并不是顾寒舟派去的那一波。 滕微雨错愕的看向那抹紫色挺拔的身影,恍惚间看见了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打马路过长街的风华,“尊主为何如此?” “太久不做杀手的人一旦离了职,在每个如同往日一般平静的黑夜里,都容易因为松懈而毙命,本尊可无法时时刻刻都留意她的一举一动。” 绛紫默默跟在他身后,最后再看了一眼那已经半跪在地上没了意识的少女,这才提步跟着人一同离去。 白知柒悠悠转醒时,人已处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四面都是为女儿家准备的粉色纱幔和粉珠珠帘,宽大透澈的梳妆镜,以及身下柔软的床垫,和身上已经被人替换过的舒适衣裙。 “姑娘醒了。” 恍惚间脑海里似乎飘过了同样的话语,片刻后又被一片混沌代替,白知柒抬眸看向床边一脸高兴的丫鬟。 红豆对于这个出手救下了表姑娘的少女,简直越看越喜欢,不单单是因为她那张酷似镇国公和夫人的面容,更是因为她厉害的身手,要知道当时他们一行人赶到的时候,这位姑娘还半挺立着身子持着一柄沾满了血的剑刃,立在倒了一片的人群里,弄得他们被那杀神一般的气场吓的不敢靠近,没成想她居然是硬撑着一口气没倒下。 这般厉害的身手,怕是已经能够与那些领兵作战的将士们相提并论了! “姑娘许是饿了,不如喝完热粥吧?” 红豆不曾出门汇报白知柒已经醒来一事,毕竟外头侯着的那些人个个看上去都是些如狼似虎的角色,要是得知这位姑娘醒了,指不定这屋子内要怎么吵闹呢,可不能让他们扰了姑娘休息。 白知柒接过粥碗小口小口的吃着,红豆看她这秀气的样子简直喜欢的不得了,她家夫人吃饭也这么秀气,两个人这般相似,怪不得夫人如此喜欢这位姑娘! “姑娘吃完若是觉得不够,奴婢再去给你盛一碗,姑娘这都昏了足足两天了。” 白知柒吃的虽然小口,但舀粥的频率却是极快的,三两下就把一碗粥解决了。 “你们家姑娘呢?” 这不是在这儿吗?红豆差点就脱口而出这句话,她愣了愣,道:“姑娘说的是表姑娘吧?表姑娘她无事,就是膝盖磕伤了一处,倒是姑娘身上大大小小的挨了不少剑伤,可还觉得疼?” 她若是不提白知柒倒是一点感觉也没有,就像是已经习惯了受这么多伤一样,她低头看着自己被包得像粽子一样的手臂和腰腹胸膛,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裹胖了好几圈,好在还能轻松的呼吸。 “无妨。” 红豆收拾完粥碗,小心翼翼地踱步到门前,紧张的往外张望了一眼。 “怎么了?”白知柒出声询问到。 红豆收回视线咽了咽口水,回想起那些候在屋外盯着这块地方眼睛直放光的众人,决定还是稍微提醒她一番比较好,“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待会进来的人可能会有些多,还希望姑娘多担待些,若是不舒服了直接赶出去也无妨。” 虽然外头还候着她家夫人,但人多了总该是嘈杂的,她可不希望白知柒又被人吵晕了去。 第一百五十五章 身份 白知柒颇为不解的看着她,一双已恢复了清明的杏眸疑惑的望向紧闭着的门。 “无妨。” 红豆见她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也就没再多说,转身将门打开了一条小缝。 那条缝不过将将够钻进一根手指的,一只满怀急切的眼睛就跟着出现在了红豆对面,吓的她险些尖叫出声。 “嘘嘘嘘。”沈南韵皱起眉,一只小手迅速就着那条小缝钻了进来,一把捂住了红豆大大张开的嘴。 “要是把我师父吵醒了,看我怎么收拾你!”沈南韵恶狠狠的说到,一张带着些婴儿肥的小脸蛋鼓鼓的,像个没有褶子的小包子。 红豆眨了眨眼睛,示意她可以松开自己的嘴了。 “韵儿。”沈素清轻手轻脚的推开门,沈南韵柳眉一扫,身后的一干子人都极为识相的捂住了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殊不知几人生怕吵醒的人其实早就已经清醒了。 当对上白知柒那一双熟悉的杏眸时,沈南韵没说话,而是下意识地看向了自己身边的姑姑。 沈素清微微一愣,随即轻声问道:“白姑娘醒了。” 见一群人身后并没有安以悠几人的身影,白知柒收回视线,轻轻‘嗯’了一声。 “姐姐,你身上的伤都是韵儿包扎的呢,韵儿厉害吧?” 沈南韵下巴高高扬起,鼻尖泛着红,活像个邀功的小白兔。 白知柒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粽子衣’,“厉害。” 沈南韵得了她这句话,得意的不得了,就差没把‘厉害’这两字刻在自己脸上了。 沈素清在一边默默看着,当目光落在白知柒脖间的伤痕时,突然就落下泪来,若她那日再仔细一点,这两个孩子的关系之后比如今更加亲近,而不是数十年后才得以相见,一个不过将将及笄的姑娘家,居然以一敌多将一群刺客杀尽,究竟是要经历些什么,才会让一个本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姑娘熟练的握紧了屠刀。 几人闲谈了一会儿,安以悠才带着得了消息的几人匆匆赶来。 “这些日子真是麻烦国公夫人了。”平姬微微行了一礼,感激到。 他们这一行人本想着能留两人独处一段时光,毕竟都是年纪相仿的小姑娘,想来也是有共同话题可聊的,不曾想刚一装完马车几人就在街上遇到了伏击,来人个个武艺高强,他们一时来不及脱身,等到好不容易赶到时,白知柒早已被镇国公府的人带走,几人也不好公然和国公夫人抢人,也就一直留白知柒在国公夫人身边一直待到现在。 期间几人也往沈素清暂住的小院里送了不少名贵的药品和补品,刚一得知白知柒清醒的消息,几人这才马不停蹄的赶来。 沈素清擦干眼泪,摇摇头,“白姑娘救了我这小侄女,该我感谢她才对。” “还好姐姐没事,”沈南韵说着,眼里渐渐蓄满了泪花,“我一定要好好学武,以后换我来保护姐姐!” 白知柒的脸上这才出现了一丝笑意,“我若是教你武功,学的也是些用来强身健体和防身的,断不会教你那些。” 见识过当时混乱场面的几个下人纷纷感到一阵敬佩,要知道就算是他们这些学过些武功的练家子,也没法做到能像白知柒这样手刃数十个武功高手之后还能保有意识。 当时他们不过只往白知柒所在的方向试探性的走了几步,险些就被她抛来的武器夺了性命,还是沈南韵一边喊着姐姐一边靠近,才将人从肃杀的氛围中唤醒。 几人又闲聊了一会儿,沈素清才道:“白姑娘刚刚清醒,想必还未完全缓过来,几位不如留下来用个便饭,留白姑娘在我这儿安养个几日。” 安以悠看着白知柒被包的像粽子一样的身子,还以为她是受了多重的伤,自然是连声应了下来。 笛安和无道本就恨自己办事不利,也不敢过多说些什么话,他二人当时被刺客包得脱不出身,心急如焚之下差错尽出,险些没身受重伤,让人有机可乘,好在平姬有条不紊的指挥着思绪尽乱的两人,不然指不定还得多出一些不必要的损失。 几人用过午膳刚要离去,白知柒却喊住了垂头丧气的笛安,“笛安,你过来。” 笛安忙不迭跑了过去,询问她的话,“夫人,您唤属下何事?” 白知柒问道:“你们将这件事告知陛下了吗?” 笛安一听这话,先是立马跪下来重重磕了几个头,“是属下们办事不利,才让娘娘受此惊吓,还望娘娘能够责罚属下!” “此事疑点众多,况且那群人的目标也不是我,你先起来吧,回我的话。” “属下心中有愧,自知应当受陛下责罚,如今已将书信写好,只待寄出。”笛安从地上站了起来,恭敬到。 “不必将此事上报给陛下,只需将你们遇袭一事上报即可,陛下那边便说我一切都好,可知道了?” 笛安不解的看着她,“娘娘这是不想让我二人受罚?” “莫非你想受罚?”白知柒扫了一眼他肩上吊着手臂的绷带,微微皱起了眉。 笛安自然是不想的,但终究还是心中有愧,不敢轻易就应了下来。 “如今你行动不便,我也不想罚一个受了伤的人,你且先侯着吧。”白知柒淡淡到,其中意思再明显不过。 安以悠见笛安还是一脸憋屈,干脆先一步拧起他的耳朵把人带走了。 “那就暂时先麻烦国公夫人替我们照顾夫人,我家老爷日后一定会好好答谢国公夫人。”无道言罢,朝沈素清深深鞠了一躬。 沈素清点点头,一脸的欲言又止,平姬敏锐的捕捉到了她的脸色,问道:“国公夫人可是有话要说?” 沈素清犹豫再三,还是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你们口中的老爷,不知是何人?” 沈南韵这时也好奇的跳了出来,“姐姐看着不过同我一般大,为何就早早的许了人?” 无道和笛安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见了同样的惊讶,毕竟沈素清虽然擅长替人牵线搭桥,但并不是一个喜欢关心他人家长里短的人。 第一百五十六章 旧伤 几人迟迟未曾回话,倒是沈南韵率先开了口。 “姐姐是这么好的一个人,想必姐夫一定也是一个很好的人!” 在沈南韵的世界里永远没有大人的那么多圈圈绕绕,她觉得好的人一定也会和好的人在一起。 “韵儿。”沈素清本想纠正她的用词,但转念一想,白知柒的丈夫也是她的女婿,沈南韵这样叫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反而更显亲近,也就由着她去了。 “姐姐,你说是不是啊?”沈南韵没理会几人千变万化的脸色,而是转身看向了白知柒,似乎在等她的一个回应。 白知柒关于自己这个夫君的记忆几乎是一片空白,就连从几人口中唯一可以听到的描述,也无法让她回忆起半分有关当今陛下的记忆,她唯一能记起的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和时常因她而勾起的唇角。 笛安有些紧张的望向自家娘娘,毕竟在他看来,自家娘娘还是十分喜欢陛下的,况且陛下这般宠着她,已为她先后破了不少的例,就算是铁石一般的心肠也该变的柔情似水了。 “嗯,他是一个很好的人。”白知柒笑着回到,几人这才同时松了口气。 安以悠和平姬则是吓的,毕竟她们都知道白知柒有多在乎和喜爱当今陛下,甚至能为了他变卖手中的资产,只为了能为他赈济河南百姓,在此之前白知柒虽然也会为她们花不少银子,但用在自己身上的几乎是微乎其微,可如今却为了当今陛下破了戒,想来笛安两人也是再清楚不过的,只不过对于现在的白知柒而言,当今陛下就算是被她们夸上了天,也不过只是个回忆不起来的陌生人。 “我就知道,只有很好很好的人才配得上姐姐。”沈南韵满意的点了点头,高兴的拉起白知柒的手晃了晃。 红豆有些惊讶的看着两人相握着的手,要知道她们这位表姑娘可是出了名的难相处,往日在私塾里没少和其他贵女吵架,每次吵架的原因都弄的将军忍俊不禁,无非不就是不喜欢和别的贵女太过亲密罢了,私塾里那些贵女虽然心中不满,但表姑娘毕竟也是国公爷和将军自幼宠到大的,她们自然不敢有其他多余的举动。 就连她这个与表姑娘相处了数年的丫鬟,也只是因为一直惦记着早夭的二姑娘,才和表姑娘日益亲近了起来,表姑娘也十分想要一个同她一般岁数的表姐相伴长大,虽然后来愿望的确是实现了,但表姑娘因为夫人的缘故,看不上如今这位二姑娘的出身,两人也就没有如普通表姐妹那般亲近。 如今这位白姑娘不仅生的像国公爷和夫人,就连表姑娘也乐意同她亲近,莫非她是早夭的二姑娘转世? “红豆,红豆?”一旁的丫鬟见她一直在发呆,不由得用胳膊肘撞了她一下。 “诶!”红豆回过神来,连忙看向了身侧。 “夫人交代你事呢!” 沈素清见红豆一脸的如梦方醒,问道:“可是身子不适?” 红豆低下头道:“并未!” “那便替我送一送白姑娘的这些朋友吧。” “是!” 待几人走后,沈南韵捧着一大堆足以闪瞎人眼的珠宝首饰跑了进来。 沈素清见状有些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韵儿如今也有十四了,怎地还这般喜欢这些亮晶晶的珠宝首饰?” 沈南韵的母亲逝世的早,因此沈素清几乎也算是她半个母亲,自然知道自己那个弟弟有多溺爱他这个小女儿,一旦得了什么赏赐,定要从中挑些好看又亮晶晶的贵重首饰出来给她玩,久而久之,沈南韵也就爱上了这些亮晶晶又好看的珠宝首饰,每次出门都要买上一大堆。 她那些哥哥们纵着她,各个也都争气,朝中如今颇得圣心的几个臣子,将近有一半来自威远将军府,当然也有几个不愿入朝为官的例外,也都是些能担重任的,没少给自己的这个妹妹花银子,因此沈南韵专门有几间用来存珠宝首饰的屋子。 沈南韵将珠宝首饰堆在桌上,挑了几个自己喜欢的往白知柒头上戴,“姐姐的手受伤了,就先给姐姐带簪子吧,等姐姐的伤好了我再给姐姐打扮手。” 小姑娘家家最喜欢的就是装扮,如今看来沈南韵是把白知柒当成装扮的对象了。 白知柒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方便她往自己头上戴簪子,前面戴满了沈南韵就开始转移到了人脑后,这刚一伸出手就不知道是碰到了什么东西,惊得她一下收回了手。 “姐姐头上也受伤了!”沈南韵惊到。 她这一出声倒是将正沉浸于当下气氛的沈素清唤回了神,她连忙起身想要查看白知柒脑后,白知柒自然是不想让几人发现自己脑后这块伤痕的,毕竟她自己也忘了这伤痕是从何而来。 “快让我看看,都是怎么做事的,连头上有没有受伤都不知道吗?!”沈素清忍不住出声呵斥到,吓跪了一干下人。 “回夫人的话,我们的确是有仔细检查姑娘身上的伤口的,但是姑娘脑后那伤早已愈合,并不是不久前受到的新伤,已不必包扎了!” 沈素清闻言更是大惊,白知柒竟在这之前还受了伤,伤口更是在脑后这样一个危险的位置,那可是足以致命的! “好孩子,快...快让为...我看看。”沈素清颤着声眼泪夺眶而出,她如今已是悔不当初,只恨自己那时得知孩子夭折的消息后就昏死了过去,也就错过了确认的机会,才让她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受尽了苦难。 她宁愿自己能一手将她溺爱成娇蛮跋扈的样子,也不愿见她如今这副受尽了苦痛,也不会说一声疼的模样。 白知柒往后躲了躲,动作像是在抗拒她接触一般,这无疑刺痛了沈素清的心,她低声吩咐几人好好照顾白知柒,再也承受不住从屋内冲了出去。 “姑姑这是怎么了,最近老看见她在哭,从前是偶尔才会在夜里看见她捧着二表姐的东西哭,现在是天天都能看见了,弄的我也想哭了。”沈南韵瘪了瘪嘴,表情看上去没有先前那么开心了,一堆的珠宝首饰似乎也失了光亮,引不起她一点兴趣。 第一百五十七章 可以做我姐姐吗 见白知柒不愿透露伤口的来由,沈南韵生怕自己再这么问下去会遭人厌恶,只好作罢。 翌日,不过三更天的时候,天色已浓能渗墨,府邸内只燃着几盏烛光浅浅的纸灯笼。 白知柒刚一翻身,就听见门被推开时发出的‘吱呀’声。 她一手摸索到枕下,一手已做好擒拿的手势。 背后的人刻意放轻了脚步,脚尖在地上慢慢点过,唯恐惊醒了她。 白知柒的手已握住了刀柄,只待身后那人再靠近一步。 沈南韵持着一盏灯芯快要熄灭的灯烛,停在离床榻不过三步的位置,犹豫着究竟要不要经过人同意再爬上去。 她不敢轻易发出动静,只在原地踌躇不定,杂乱的脚步声始终不曾到达白知柒身边。 “你来做什么?”白知柒收回按着刀柄的手,装作将将发现她的样子,换来沈南韵心虚的低头。 “今夜做了噩梦,本想同姑姑一起睡的,可刚至门口就听见姑姑在哭,我害怕,就来了姐姐这儿。” 白知柒闻言只是转过身静静将她看着,一头柔顺的乌丝散乱的披在枕上,俨然是一副美人初醒图,不过本该无神的双眼却犹如墨汁点染,在黑暗中显得愈发温和了起来。 “是害怕国公夫人哭,还是怕自己也会跟着哭?” 沈南韵抹了抹自己脸上还没干的泪水,默默的揪紧了自己的衣摆。 “上来吧。”白知柒让出一个位置给她,看着人吹灭灯烛后,手脚并用的上了床榻。 “我从前是有一个二表姐的,姑父和我爹爹的家族里,在我和二表姐未出生前都只有男丁,直到我和二表姐出生才打破了这一局面。” 白知柒让出了一半枕头给她,示意她继续讲下去。 “姑姑喜欢女儿,因此刚得知自己怀有身孕时特意到了寒山寺,只为能求得一女。” “我记得镇国公府上是有一位二姑娘的。” 沈南韵听见她这话时脸色变得有些委屈了起来,“她才不是我的二表姐,我的二表姐在寒山寺里, 那时她不过只是个来路不明的外人,跟着我姑姑一起去寒山寺祈福,要不是二表姐...她才不会成为镇国公府的二姑娘!” “那你就是两府里唯一的姑娘家了,该是受尽宠爱的,有何不高兴的?”白知柒替她掩了掩被子,却被人一下抱住了手臂。 “我才不要做唯一的姑娘家,我想要一个姐姐,这样镇国公府和将军府一府一个,宠腻了还能换着宠。” 一听就是孩子家的执拗话,镇国公和威远将军是身份何等显贵的人物,其掌上明珠甚至贵同公主,谁都想做那个唯一的存在,估计也只有面前的这个小姑娘不乐意。 “白姐姐就不能做我的姐姐吗,你生的和姑姑姑父这般像,说是镇国公府的二姑娘都不为过。” 白知柒眸光一暗,侧过身,“睡吧。” 屋内顿时陷入一阵沉默,仿佛一室酣梦,但却谁都不曾睡着。 直到五更天的时候,身边才传来沈南韵平缓的呼吸声。 白知柒将她颊上凌乱的长发撇到一边,入手一片湿润,她垂眸看着自己被沾湿了的手,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清晨的第一缕日光洒进无人的房间时,负责伺候人起身的丫鬟们才慌了神。 “表姑娘不见了!” 府中顿时闹得鸡飞狗跳,奈何到处也寻不到沈南韵的踪影,就连她常去的练武场也是空荡荡的一片,丝毫没有一点痕迹。 正着急时,一直紧闭着不曾被人惊扰的房门突然被人打开,白知柒轻轻掩上门,看着院内一干着急的下人们,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可是在寻韵儿?” 下人们点头又摇头,想承认又怕让人忧心,毕竟他们就连夫人都不敢告知,生怕她伤神。 “不必找了,人在我屋子里,如今还困着呢,莫要吵醒了她。”白知柒环视了一圈四周,出声到。 院内顿时传出一声声松了口气的叹息,下人们如释重负的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一切又恢复了先前秩序井然的模样。 等到沈南韵不情不愿的被人从床上拖起来时,她还在小声的说着梦话,丫鬟们将她按在梨木椅上,对着檀木镜台梳着妆。 “今日又是什么贵客要登门了?” 沈南韵刚来兰陵的那几天,没少被一些当地的官员抢着巴结,但她从来都是敷衍了事,毕竟沈素清也不喜欢这一套,这么长时间以来,她还未曾这么正儿八经的梳过妆。 等她换过衣服,清荷握住牛角梳给人扎了两个圆鼓鼓的小发包,一个可爱双丫髻就这样呈现在几人眼前,惹得人忍不住想要出手揉一揉。 “今日二姑娘要来。” 沈南韵一听这话立马就不高兴了,顾不得白知柒还在一旁,气的抓起桌上的雕花银梳就要往地上砸,“她来做什么?!” 除了清荷,其余几个镇国公府上的丫鬟都吓的往后退了几步,险些踩到一直未曾说话,存在感却不低的白知柒。 白知柒接住被她丢出的那把银梳,放在了梳妆台上。 “见她我还用这般打扮?我是供她欣赏的鲜花不成?!”沈南韵说着就要扯乱自己的发髻,好在白知柒一手制止住了她这一动作。 从前倒是不知道这个小丫头的脾气会有这般大。 “何故要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这般折腾自己?” 沈南韵这才想起要注意自己的仪态,她急忙坐直身子轻咳了一声,一双与白知柒神似的杏眼忽闪忽闪,带着些不好意思的心虚。 “韵儿不是个爱发脾气的人。” 清荷回想起曾经被她打的鼻青脸肿的那些公子贵女们,默默低下了头。 “韵儿也不爱丢东西的,方才是韵儿手滑了。” 清荷又回想起被自家姑娘砸的七零八碎的贵重古董,险些呛住。 白知柒接过清荷手里的牛角梳,替人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发髻。 她不说话,沈南韵自然是不好开口的,毕竟她一向和自己所谓的这个二表姐不对付,一个顶级的香山茉莉绿茶谁会喜欢呢?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不速之客 最后沈南韵还是顶着一身端庄的装扮到了场,身后跟着清荷好不容易劝来的白知柒。 沈素清望了眼她眼底的青黑,忍不住关切的问道:“昨夜可是韵儿吵着你了?” 沈南韵往白知柒身后钻去,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昨晚是不是吵着人睡觉了,有些忐忑不安的瞥着白知柒的脸色。 即便只着一身素衣,白知柒依旧是打眼的紧,簪一支再普通不过的木簪,也胜似瑶池仙女。 “想了些事,因此睡的晚了些。” 沈素清点点头,转身对着红豆吩咐了些什么。 马车的车轱辘声刚刚传入人耳中,沈南韵的表情就变的呲牙咧嘴了起来,她把额头贴在白知柒的后背上,说什么也不愿意抬头看上一眼。 苏沁其实也算得上是偷偷来的,镇国公在收到一封来自兰陵的书信后,整个人都变的容光焕发了起来,就像是得到了什么喜事一样。 虽然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但如今不过三十出头的沈素清说不定真的有了身孕,毕竟她上一次陪着人来寒山寺时,沈素清便是怀着孕的,几十年来她的肚子都没有一点动静,说不准这寒山寺当真就这么灵验能让她有了身孕。 苏沁从马车里款款而下,朝沈素清行了个礼。 “母亲,表妹。” “谁是你表妹。”沈南韵扯着白知柒的身后的衣服,小声嘟囔到。 白知柒有些好笑的揉了揉她的双丫髻,苏沁这才看向这个一直挡在沈南韵身前,也无法被人忽视的存在。 不过仅仅一眼,就让她愣在了原地。 俨然是当初被她用计赶出镇国公府的白知柒,没想到她居然这般阴魂不散,难道那封书信的内容,与她有关? 可就算是在兰陵偶遇到了白知柒,也不该让镇国公这般高兴啊,毕竟她先前污蔑了自己,镇国公应当是不怎么喜欢她才对! “白...白姑娘也在。” 白知柒神色淡淡的朝她点了点头,像是在同一个素不相识的人问好一般,看不出当初的厌恶。 苏沁心中生疑,但还是先亲热的牵过了沈素清,“先前听爹爹说母亲来了兰陵祈福,沁儿在家中可是思念的紧。” 沈素清怜爱的摸了摸她的头顶,“只是路程太远,你身子又是娇弱,怕你难受。” 沈南韵翻了个白眼,“弱什么弱,当初一和我同坐一辆马车就这不舒服那不舒服的人,一同姑姑在一起就浑身都舒服了,弄的好像是我在马车里怎么她了似的。” 她声音说的不轻不重,刚刚好能被身边的人听见,清荷连忙给她递眼色,沈南韵却像是没感觉似的,一路都没有个好脸色。 “表妹可是在说些什么,我方才没有听清。”苏沁笑着望过去,眼神宛如在看一个闹脾气的小孩子。 沈南韵被她这样一看,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抓紧了白知柒的衣袖。 白知柒侧身将她挡在身后,淡淡道:“这位姑娘若是真要听人说话,不妨听听国公夫人的话,她方才问姑娘为何而来,姑娘为何不作回答?” 言下之意便是她苏沁失了规矩,不尊重长辈。 苏沁本就不想回答这一问,因此只是讪讪的笑道:“想母亲了,所以才来看看。” 白知柒睨她一眼,“这位姑娘,问你话的是国公夫人,不是我,你不必急着回我。” 苏沁面色一僵,强撑着笑意重新挽住国公夫人的手。 只是拉着人路过白知柒身边时,苏沁脚下不稳的绊了一下。 “这位姑娘,我家姑娘与你素不相识,你为何要绊她?!”苏沁身边的丫鬟及时呵斥到,这使得原本已走出了一段距离的下人们顿时停住了脚步,好奇的看着她二人。 白知柒冷眼以待,反倒是沈南韵不乐意了,她柳眉一皱,指着苏沁道:“你有完没完,我开始懒得搭理你你就蹬鼻子上脸了不成?装什么可怜无辜呢,从前是我不想降低身份搭理你,如今你倒是直接踩到我姐姐身上了!” 她说了这么一大串话,苏沁却只听见了其中一个词,“什...什么姐姐?韵儿,我知道你一直都未曾将我视作过表姐,但你为何要当着众人的面这般针对我,你让我颜面何存?” 沈素清将两人分开,拦住了想要上手打人的沈南韵,“先将表姑娘带回房间。” 沈南韵闻言不乐意了,从前姑姑虽然会从中劝和,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向着她的,如今白姐姐还在一边看着呢,她居然偏心这个一直作妖的苏沁! 沈南韵索性一甩衣袖,对着苏沁吼道:“这地方我不待了!本姑娘不伺候!” 说罢便朝着自己的屋子跑去。 苏沁捂着脸做出一副无辜可怜的模样,几个早已看惯了的丫鬟们自然是去追自己家姑娘了,才懒得同她在这里惺惺作态,博取他人同情。 白知柒没有离开,而是冷冷睨了一眼做哭泣之态的苏沁,“眼泪流多可就不值钱了,再大的喜事也能被姑娘这样的人哭成丧的。” 苏沁本以为沈素清会像以往一般袒护自己,没想到她居然一句话也不曾替她说过,反而神色复杂的看着白知柒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 苏沁有些慌了,忙唤道:“母亲...” 沈素清收回目光叹了口气,“沁姐儿,从前无论怎样我都能护着你,但是白姑娘断然不会是在背后使小手段的人,其中许是有什么误会,你莫要误解了她。” 苏沁面露不甘,但也知道如今的沈素清已不再如往日一般好说话,因此只能低头应道:“母亲说的是。” 自从沈南韵那日在街上出了事之后,她便被禁了足,今日发了这么大的脾气,却依旧是连个府门也出不去,白知柒看着她耷拉下去的嘴角,寻了个无人的地方带着人翻出了府。 “姐姐身手好厉害,不过怎么好像是极其精通此事的样子呢?”沈南韵跟着人一起稳稳落地,好奇的问到。 白知柒不知该如何回复她,正思考着时,突然看见一辆黑金马车在远处街头缓缓路过。 第一百五十九章 再相遇 白知柒本无意继续看着那辆马车,余光里却瞥见一个墨蓝色的东西。 再定眼一看,那辆马车早就消失在了街头,只留下扬起的黄沙。 “姐姐?”沈南韵扯着她的衣袖,一双水润润的大眼睛眨巴着看她。 白知柒收回目光,手指被拉着晃了晃,“怎么了?” “你翻墙为什么这么厉害呀?” 白知柒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就听见街头处传来一阵喧哗。 自从经历了那次街上的截杀后,沈南韵就很怕这些突如其来的吵闹声,忙拉着白知柒往另一边走。 白知柒陪着人逛了好一会儿,又逛到了那日两人遇刺的街头,白知柒仔细的观察着四周,反观一脸无忧的沈南韵,显然是已逛入迷了,早忘了曾经在这儿所遭遇的一切。 两人的神色全然不同,长相也极其打眼,早在出门的时候就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这两位姑娘是姐妹吧?长的真漂亮。”一个在摊上卖着木簪的佝偻老太太这般夸赞到。 “这位老奶奶也这般认为吗?”沈南韵听了之后乐开了花,高兴的凑到那老太的摊上问到。 白知柒只看了那老太一眼,便上前挡住了正兴奋挑选木簪的沈南韵。 “是啊,老远就瞧着你们两人了,真是生的标志呢,要是我有你们这样漂亮的孙女一定要好好宠着,可有看上的东西?同奶奶说,就当是奶奶送你们的。” “真的吗?”沈南韵本不常关顾这些路上的小贩,但得了她这些话,心中一时高兴,竟要从自己怀里掏出那小钱袋付钱。 白知柒摁住她蠢蠢欲动的小手,拉着人往后走去。 那老太见白知柒这般抗拒她,有些局促的握住了自己摊上的木簪,“奶奶我虽然卖的不是些贵重的首饰,但也是个手艺人,这些木簪都是奶奶我辛辛苦苦雕出来的,比不得外头的,但好在都是奶奶的心意。” 白知柒还没拉着人走出几步,身后的人就定定站在了原地,说什么都不愿意再往前走了。 那老太见沈南韵有所动容,更是带着哭腔道:“瞧我这张嘴,是奶奶话太多了,希望两位姑娘能在兰陵玩得开心。” “老奶奶,你摊上的这些木簪我都要了,你不妨早些回去吧。”白知柒拽着沈南韵的手,任由她怎么闹腾也不退让一步。 “这...奶奶我只不过是想看你们戴上我做的木簪罢了,就当是奶奶给你们的礼物吧”老太却并没有露出十分高兴的表情,而是为难的站在自己的摊前,似乎不让两人戴上自己做的木簪就不会善罢甘休一般,显得格外固执。 沈南韵自幼便被教导要尊老爱幼,自然是不愿意轻易离开的,但白知柒却像个说什么都不听的铁人似的,依旧想要带着她远离这块地方。 “姐姐,这位老奶奶这般辛苦,我们为何不能面对面的和她交流呢?”沈南韵不解的想要摆脱白知柒禁锢着她行动的手,急的想要伸手去扯她。 “这位姑娘怎地这点常识也没有?你可见过哪个花甲之年,靠手工活养活自己的老太太手如她这般光滑的?”一边看了许久好戏的男子突然开口到,似乎已观察了两人许久。 白知柒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她不是个喜欢同人解释的人。 沈南韵听了这话朝那老太太的手上看去,果不其然看见了一对白嫩的手掌,她惊讶的捂住了嘴也不再同白知柒争论,不明白这个所谓的‘老太太’为什么要扮成现在这个样子来欺骗她。 那老太见自己的伪装已暴露,顾不上其他,连忙丢下摊子朝着人多的地方跑去。 正是此时,一直停在路边的黑金马车里突然飞出一把剑,那本在人群中逃窜的老太顿时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不过只过了一瞬,人群里猛地爆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声,街上的行人被眼前这一幕吓得久久不能回神,甚至有人趴在路边吐了出来,到处都是惊慌失措的人们。 白知柒早在听见声音的第一时间就捂住了沈南韵的双眼,因此她好奇的朝人声最大的地方凑了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姐姐,这里怎么了,大家为什么都在叫啊?” 白知柒默了默,好在那辆黑金马车趁着人群慌乱时朝两人开了过来,黑色的帘布后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白知柒下意识的握住了那只手,就这样被人一把拉进了马车内。 沈南韵后知后觉的被人扶上了马车,等到在马车上坐稳时,只闻见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有些像白知柒身上常留的馨香。 马车的主人坐在离两人较远的地方,一双染墨似的抬眸一瞬不瞬的望着白知柒。 白知柒没有看他,而是拉下了被人吹起的车帘,不让外面的情形暴露在沈南韵眼中。 马车内的气氛低迷了许久,还是那坐在黑暗里的男子先出了声,“见了我怎地一点反应也没有?怕不是早就忘了我这个人。” 沈南韵这才发现两人是相识的,“姐姐,她是谁啊?” 白知柒如今失了忆,自然记不清面前这个貌绝冠玉的男子是谁,只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过于深情,就像是见了许久未曾见到的情人一般,就连一直叩在桌上的手指也有意无意的朝她这边靠近。 “大概是熟人。” 白知柒刚说完,那一直含笑看着她的男子突然面色一冷,原本敲击着桌面的手捏住了她白皙的下颚,施加的力气虽然被他有意控制住,可身上那股子暴虐感却无法被人忽视,惊得沈南韵害怕的抱紧了白知柒的一只手臂。 “我只当姐姐是一时贪玩才同我开这样的玩笑,姐姐再同她解释一遍我的身份,我便原谅姐姐,可好?” 白知柒看着面前这张突然放大了的容颜,瞳孔也跟着放大,这张脸是如此熟悉,可话至嘴边,又觉得陌生无比,梦中的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是她无法抓住的瞬间。 他究竟是谁? 第一百六十章 沈南韵见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劲,况且这个男子虽然生的比她见过的所有人都好看,但他四周散发的气场实在是太骇人了,她还未曾见过这般深重的戾气。 “你放开姐姐。”沈南韵想要伸手将白知柒被捏红的下巴夺过来,却被赶到马车外的笛安拖拽了出去。 沈南韵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人拉的离白知柒越来越远,气的挥拳往笛安身上招呼着,她打的不痛不痒笛安根本不当一回事,一心只想着不能让她得罪了现在的陛下,否则就算是受尽万千宠爱的威远将军之女,也难保不会再得罪了戚玄迟之后被处以极刑。 但此事终究与自己有关,笛安只能在放下车帘时对着白知柒提醒了一句,“这是老爷。” 原本想要反击的白知柒就这样愣在了位上,一双泛红的杏眼错愕的看着面前的满脸怒火的人。 直到两人之间缠绵的呼吸逐渐被拉近,白知柒这才伸出手挡在了两人中间。 他们唤自己夫人,唤面前这人老爷,原来他竟是自己那位夫君吗? 难怪看上去这般眼熟。 “放开我,你靠的太近了。” 戚玄迟低声嗤笑着,手中一用力,使得面前的少女只能被迫朝他靠近了些。 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一指宽,戚玄迟却像是不满足一般,在她耳畔轻飘飘的丢下一句话,“我倒是希望能把姐姐揉碎在怀里,让你哪也去不了。” 白知柒抗拒着他的动作一停,不明白他这句是气话还是别的什么。 她沉思片刻,道:“陛下是我的夫君,我知道。” 戚玄迟垂眸看了她半晌,蓦地叹出一口气来,像是无奈,又像是自嘲,眼中更多蕴着的是浓浓的思念,“你若是真的知道,就不会说出先前那些话来,早知道无论如何都应该将你牢牢锁死在身边, 是生是死都好,只要能待在我目光能及的地方,每次你一离开,就像是忘了我这个人似的,如今倒好,所有本该从这张嘴里说出的情话都成了平静的陈述,姐姐,我该拿你怎么办?” 原本属于河南的那批灾款被他分成了两批,一批如他所料被戚奕究截走,一批兜兜转转低价回到了白知柒手中,他纵着她,默许她前往河南赈灾,如今却不知道自己先前的纵容是否只是一个错误。 “卫珩醒了,我将他派去抵御南夷想来不出两月便能得胜归来,梁王留在京中的党羽已被我一一除去,此次南下兰陵,一为除去戚奕究残留在此处的党羽以及此地的贪腐官员,二为私心,想来见你。” 完全是再平常不过的话语,就像是在一一向妻子讲述自己的行程安排一般。 白知柒微微一愣,不知自己从前作为妻子是如何与他相处的,“嗯。” 刚说完这一声,又看见戚玄迟满目疮痍,她心中一阵抽痛,顺从本心的握住了他一直放在膝上不曾展开的手。 白知柒低着头,慢慢合拢了双手,彻底将那只大手包在自己手心,“陛下做的很好。” “好吗?”戚玄迟垂眸看着她,白知柒脑后的伤疤就这样落入他眼中。 “你忘了我,一点也不好。” 白知柒跟着人一道回了柳府,得了消息的柳绍君早就带着一干下人规规矩矩的候在府外,同那日迎接白知柒时的喧闹相比,显得沉稳又恪守本分。 “恭迎陛下!” 戚玄迟此次暗访兰陵,柳绍君也不敢将此事声张,因此只有他一人这么喊着,其余人跟着跪下。 也有几个多事的,一双眼时不时看向跟在戚玄迟身后的白知柒。 先前那些跟着白知柒的人唤她夫人,想来该是个正室,可眼前这个男子却是当今圣上,圣上的正室可是皇后!难道白知柒是皇后不成?可东辰至今没有皇后,白知柒这样的身份再如何也不可能成为皇后啊! 就像是在向众人证明白知柒的身份一般,戚玄迟略停脚步,牵过了身后人的手。 白知柒愣了愣,没有抽回。 她眼神掠过跪着的众人,看向了候在一边一脸正经的笛安。 笛安两人自然是不敢瞒报的,那封信已被他二人寄出,这也是为何戚玄迟会决定亲自前往兰陵的原因。 “韵儿呢?” “属下已将沈姑娘送回,娘娘不必挂心。” 如今众人都已知晓白知柒的身份,他也就不再藏着掖着,而是直接唤她‘娘娘’。 戚玄迟拉着人一直走回她的住处,把一脸尴尬的柳绍君晾在了一边。 柳绍君虽然只是个小官,但却极其爱面子,顾及着戚玄迟的身份也不好说些什么,而是沉着一张脸打算继续跟上去。 一柄剑横在他面前,无道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陛下正与娘娘独处,大人可是想要打扰他二人?” 就是给柳绍君一万个胆子他也是不敢的,自然是讪讪的吩咐下人们去各做各的事,千万不要打扰了戚玄迟两人。 闻声赶来的平姬和安以悠早就着急的在白知柒的院内打着转,戚玄迟这次行动属实超出了她二人的预料,本想着能借由南夷一事缓一缓,说不定能在此之前让白知柒恢复记忆,没成想这人还失着忆,戚玄迟就自己寻了过来。 “这可如何是好,陛下竟这般轻易的就解决了南夷一事,甚至还反将了梁王一军,彻底戳穿了他的真实面目。”安以悠急的水都不知道喝了几壶,从得知消息的那一刻起她整个人就着急的要冒火。 “柒儿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出了事,陛下该不会砍了我的脑袋吧?” 平姬倒是比她要冷静一些,她仔细分析了一遍局面,“陛下若真有意处死你我二人,我们还能有机会站在此处商量对策?” “可我们该如何糊弄过去啊,毕竟...” “糊弄什么?” 戚玄迟牵着白知柒从门外而来,泠然投去一眼,惊得两人连忙跪下行礼,“参见陛下!” 掌中的手明显有了反应,戚玄迟收回视线,“将事情经过告知朕。” 第一百六十一章 泛舟(一) 等安以悠将事情的起因经过细细的同戚玄迟讲述了一遍,除了白知柒之外,在场几人的脸色都算不上好看。 戚玄迟沉默半晌,抬手拂开了她脑后的发丝。 白知柒没有反抗他过分亲密的举动,而是垂眸看着地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姐姐想去泛舟?” 戚玄迟突然问出这话,本以为他会怪罪下来的两人早就已经做好准备,结果却是看着人将白知柒扶进了屋子里,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未曾给予她二人。 直到戚玄迟的身影消失在屋中,安以悠才松了口气。 屋内被竖起一道屏风,屏风后逐渐传来水流声,白知柒安然坐在椅上,目不斜视。 待水声暂歇,白知柒这才微微坐直了身子。 水雾散去,修长的身影从屏风后缓缓踱来,只着里衣的男子姿态慵懒,狭长的黑眸之中水光潋滟,肌肤皎白如玉,似笑非笑的望着愣神的白知柒。 他站到梳妆镜前,示意白知柒坐下。 白知柒同他对视许久,这才如梦方醒一般急急起了身,像是偷看被发现了的猫儿。 戚玄迟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愉悦,从桌上拾起了一把檀木制成的梳子。 这把梳子看上去眼生的很,柄部雕了满面莲花,不像是她曾经用的那一把,还没来得及细想,束起的发丝便散成了一缕缕,披在她肩后。 戚玄迟看着镜中的娇颜,食指勾起了少女一缕发丝绕在指尖,“姐姐离京后,我特意择了上好的檀木制成这梳子,本想着一思刻一齿也要数月才能完成,没想到不过几日便不知不觉的刻成了。” 白知柒原本平静如镜的瞳眸似乎被砸碎了一般,每一块破碎的镜片中都倒映着他认真的容颜,每一幕都被她不由自主的记入脑海之中。 百齿木梳在白知柒的发间穿梭,将每一缕发丝都梳理整齐光滑,白知柒却感觉有什么东西一点一滴的砸在她发顶,很凉,直钻入她心中。 她不敢轻易动作,更不敢抬头,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测不敢证实,她宁愿相信那是戚玄迟沐浴后还未擦干的水珠,尽管现在距离他沐浴结束已过去了整整一刻钟。 发间被人簪入了一顶朴素的玉簪,原本一声不吭的白知柒突然问道:“这是陛下做的吗?” “嗯。” 淡淡的一声带着沉闷的鼻音,白知柒忐忑的扯着自己的衣袖,温顺的往身后靠了靠,方便他动作。 戚玄迟的动作很温柔,尽管是第一次替人梳头,依旧轻柔到了极致,生怕弄疼她。 一直等到他梳完,白知柒用余光瞧瞧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很平静,比她想象的还要平静许多,仿佛方才头顶传来的冰冷只是她的幻觉。 “谢谢陛下...陛下梳的很好。” 戚玄迟垂眸看着她脑后,轻轻在那已不再明显的疤痕上点了点,带着些难以言明的怜惜。 刚要收回手时,原本如同木头娃娃一般的小姑娘突然拉住了他。 “对不起。” 戚玄迟凝视她片刻,突然笑道:“姐姐无论做了什么,都不必向我道歉,何况这并不是姐姐的错。” 戚玄迟的神情很平静,哪怕是笑着,也让人感到心疼。 白知柒看着他这副模样突然鼻尖一酸,心中说不出的难受。 身边所有人都告诉她,她是有多爱这位年轻的君王,却没有人告诉她,这个要独自承受一切的君王究竟有多爱她,又有多痛苦。 在得知自己忘了他是谁时,他愤怒过无奈过,可唯独没有责怪过她,而是选择接受她这个失忆的妻子,宛如对待珍宝一般对待她。 白知柒将他微凉的手移到自己脸上,“陛下,我何德何能能得您这般相待。” 掌中传来熟悉的柔软触感,戚玄迟微微一愣,随即安抚似的抚了抚她的脸颊,眸中的柔光胜过春日暖阳,“不过是将心比心罢了。” 翌日,兰陵街上繁华热闹,人声鼎沸,摊贩各自吆喝着,人们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处,都在讨论着城中贪官得以处置的好消息。 一辆马车低调的行驶在街上,混入络绎不绝的车流中。 “那贪官终于被处置了,不枉我求神拜佛这么些年!” “我可不信鬼佛,只知道恶有恶报,时候已到。” 白知柒坐在马车里,大概已知道这些事是谁所为。 她掀起窗帘一角朝外望了一眼,来来往往的人群几乎脸上都带着畅快的笑意,无一不是高兴的。 这是她头一回看见这么多出行的人流,庆祝的声音此起彼伏,甚至有人放响了鞭炮。 原来兰陵官员的贪污腐败已这般深入人心。 白知柒放下窗帘,看着对坐的男子。 只见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片刻都不曾离开过。 她眼神闪烁,心中生出一丝莫名的感觉,像是害羞,却又更像是久别重逢后的喜悦。 这是她的夫君。 马车离开街道,最后到了湖边。 五洲湖春光明媚,水波潋滟,湖畔垂柳婆娑,是让人流连忘返的好地方。 曾经的冰雪已尽消融,露出波光粼粼的湖水,荡漾出清风的形状。 白知柒下马车时看迷了眼,脚下一空,跌入了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怀里。 一阵天旋地转后已被人稳稳放在了地上,她呆了片刻,才回过神来。 “姐姐该注意些脚下。” 白知柒抬头看着他,只觉得眼前这人与初见时戾气深重的模样相比,简直不知温柔了多少。 就像是生怕吓到了她一般,刻意收敛了锋芒,只见柔和的那一面展示给她。 白知柒乖乖跟在人身后,直到路过一家店铺里面的管事看见戚玄迟时,朝着他深深鞠了一躬。 戚玄迟微微颔首,白知柒这才注意到那个管事的眉眼间有一道极其显眼的疤痕,是被人拿热铁烫出的痕迹,狰狞又骇人。 那位管事将戚玄迟迎了进去,进去前让白知柒在外等着他。 白知柒朝里头张望了几眼,这才发现四周渐渐聚集起来的人群。 似乎是得了什么风声赶来看热闹的人。 第一百六十二章 泛舟(二) “这便是那日在忽迹街上手刃歹徒的女侠客?” 听见这个称呼,白知柒先是朝自己身后看了一眼。 除了几个过路的人,这里只有她一人。 随着人群越聚愈多,一旁等着船舶的钱琛儿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同样被吸引了视线的船夫。 “你想让本姑娘在这儿等你多久?” 船夫忙撑起船桨请人上了船。 白知柒在外候了很久,店内的伙计见她立在一群人里显得格格不入,便带着人进了店。 店铺里卖的都是些简单的船具,伙计为她倒了杯茶水,当看清白知柒的容貌时,不由得惊叹了一声。 他跟着东家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见过各地不少佳人,倒是还从未见过这样好的相貌。 白知柒在店内兀自坐了会儿,身后才传来戚玄迟和人交谈的声音。 “此事得以解决多亏陛下,兰陵百姓在这些贪官污吏的压榨下苦不堪言,好在陛下亲自出手,还了百姓们一个安定的兰陵。” “份内之事,不必言谢。” 白知柒朝着身后望去,只见戚玄迟身边跟着一个温润儒雅的男人,身姿修长,和煦如风。 在看见白知柒时,男人脸上笑意更浓,仿佛能勘破一切的狭长眼眸落在白知柒脸上, “这莫不是你幼时那位未婚妻,这是找到了?” 话至一半,他又笑着止了语,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偏偏一脸的若有所思,仿佛认识白知柒一般。 戚玄迟本无意理会他的调侃,却在看见白知柒迷惑的目光时,淡淡道:“这位是我夫人。” 祁似颇有些惊讶的瞥了他一眼,似乎没想到他会这样介绍白知柒的身份, “倒是不曾见过你这位夫人,也不曾听说过,这是你头一回和我介绍你身边的人。” 自打戚玄迟继位后,东辰这后位空了也不知有多久,起初他一心争夺政权顾不上此事倒是情有可原,随着时间推移江山安定,几个野心勃勃的老臣为让自己的女儿博此一位可是明争暗斗了好些年,戚玄迟却始终未曾表态,清心寡欲的像个和尚。 他先前一度认为这后位最终要落到柳家那姑娘头上,结果到头来竟是他这个算无遗策的人失算了。 难道真是铁树开花了? 戚玄迟见他目光不加掩饰的打量着白知柒,不悦的睨了他一眼,“你最好管住自己的眼睛。” 祁似讪讪一笑,倒也没再做出什么逾越的事来,他对着白知柒温和一笑,“草民见过皇后娘娘。” 白知柒闻言一愣,戚玄迟却是没什么反应,只是原本阴沉的脸色看上去舒缓了许多,似乎对这句话很是受用。 “你好。”白知柒不咸不淡的回应着他,将手中捧着的茶递给戚玄迟。 戚玄迟自然的将那盏喝完的茶接过放在了桌上,就像是习惯了一般。 两人之间这默契的配合,像极了相处多年老夫老妻。 这可不像是他认识的那个杀伐果断的阴戾帝王。 祁似稀奇的看着白知柒手腕上戴着的三色玉镯,“如果记的不错,这玉镯似乎是陛下生母的东西,是世代流传的宝贝呢。” 戚玄迟挑了挑眉,“朕倒是更希望你能多记些有用的东西。” 言罢,他伸手将白知柒的衣袖扯过,将那一截雪白的皓腕遮的严严实实,一点也不愿意让人看见。 祁似的神情变得愈发微妙了起来,但早就习惯了他这阴晴不定的脾气,祁似依旧还是保持着先前一般温文尔雅的笑意,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了一番。 “草民不过是难得见陛下这般宠爱一个妃子,单纯的好奇罢了,娘娘真是好福气。” 眼前这男人虽然总是以“草民”自称,言语间却丝毫没有一个臣民该有的恭敬,两人之间的相处反倒更像是多年未见的好友。 戚玄迟并没有继续理会他,而是拉着白知柒朝外走去,像是完全把他当做成了空气。 祁似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忍不住望天惆怅道:“真是一点也没有小时候可爱了,连声哥哥都不爱叫。” 甫一踏出店门,白知柒就明显感觉到了不对劲,原本还对她好言不断的人群突然变了个样,纷纷不屑的朝她投来目光。 “这不是柳相的外室吗?怎地和一个外男厮混在一处?” “可别是被柳相抛弃了,又攀上了高枝。” 白知柒跟在人身后,乌溜溜的杏眸里掠过一丝暗光。 这些人议论的声音不大,但随着议论的人数渐渐增多,戚玄迟也发现了不对之处。 他轻飘飘的扫过几个各说各话争论不休的百姓,最后看向画舫所在的位置,候在画舫外的笛安早就蠢蠢欲动,得了他的指示自然立马采取了行动。 方才还在议论的几个人顿时没了声,人群中议论的风向逐渐又偏回了贪官污吏遭到制裁一事。 白知柒对此并无所觉,在戚玄迟的搀扶下上了画舫。 她其实并不喜欢出门游玩,但见几人兴致颇高,也就随着他们去,这还是头一回主动跟着人出门。 戚玄迟牵着人在画舫里闲逛了一会儿,很快就发现人心不在此处。 戚玄迟负手站在船头,白衣随风招展,像极了要乘风而去的仙人,“姐姐若是不爱泛舟,我们现在便回府。” 白知柒看着他因风而鼓起的衣袖,忍不住出手抓住了他仿佛转瞬即逝的身影,“并不是,我只是…” 戚玄迟反握住她的手,摩挲着她手腕上的玉镯,“只是如何?” 白知柒默了半晌,“泛舟的感觉太过飘渺,让我感觉自己居无定所,颠沛流离。” 哪怕是失了忆,那股子无法忽视的落寞感却时刻都在提醒她,哪怕就算是恢复了记忆,她也终究是一个孤独到了极致的人。 “陛下,我有家吗?” 戚玄迟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在人迷茫的眼里清晰的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他握住人的手腕,缓缓移到了自己胸膛的位置,“姐姐有家,有我在的地方就是姐姐的家,姐姐永远在这儿,哪也去不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泛舟(三) 白知柒久久没出声,就这样站在一起一落的船头,平静的视线落在自己被握住的手上。 面前这个俊逸出尘的君王很爱她,是她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爱,可如今的她却给予不了他任何回应。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低迷,平姬远远望着,无奈的叹了口气。 现在的阁主已变回了当初她二人初见时的模样,疏离、冷漠、谨慎无比,永远与他人保持距离。 她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阁主就连是在面对他们这些人时,也并不是完全的交付真心。 从前的她们生死与共,互相扶持,这一点一滴的回忆才造就了她们先前能够托付生死的信任,而现在的阁主之所以还能容许他们靠近,也不过是因为那些残留的情感,没有让她表现出抗拒。 戚玄迟回了画舫中,留白知柒一人在外欣赏湖景。 正是一片安详的时候,原本缓缓行驶的画舫像是突然撞上了什么东西,船身狠狠晃动了一下,最后停在湖中心的位置。 白知柒摁住平姬给自己系披风的手,示意她仔细留意四周。 除了耳边激荡的风声,画舫四周寂静的近乎诡异。 白知柒立在船头,朝着撞击产生的地方望去,只看见一只孤零零的小船,在繁丽庞大的画舫下显得简朴可怜。 “画舫上的姑娘,真是对不住啊,我这船桨不知为何突然折断了,船失了控这才撞上你们。”小船船尾走出一名脖后挂着斗笠的老翁,拿着一杆折了的船桨,万分抱歉的看着面色如常的白知柒。 “你这船夫怎么回事,要是伤了本姑娘可要你好看!”墨锦从小船里探出头来,恶狠狠的看着那老翁。 白知柒目光淡淡掠过两人,右手已按在了腰间藏着的小刀上,似乎在思考老翁所言究竟是真是假。 寻常船桨一般采用结实的木材制成,除非遇上外部极大的使力,否则很难将其折断。 何况那木浆若当真是自己折断,湖波阻力如此之大,这老翁又如何能在船桨折断的那一瞬间抓住握杆? 白知柒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回老翁的话,搭在船头的另一只手明显感受到了震动。 “平姬,船尾。” 只一句平静的吩咐,平姬便不假思索的朝着船尾奔去,直到看见试图从船尾登陆的一波人,平姬不由得惊叹于她的敏锐。 戚玄迟几人早已发现不对之处,正将准备攀上船尾的刺客一一击落。 画舫上传来打斗的声音,待在小船里的墨锦自然发现了不对。 她警惕的看着面前的船夫,知道自己已在不知不觉中步入他人的圈套,“你是何人?” 原本佝偻着脊背的老翁突然挺直了腰杆,他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过分苍白的脸, “墨锦姑娘,此事与你无关,我劝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毕竟你如今是云凌门门主最看重的一把剑,要是伤到了哪可就不好了。” 墨锦本就无意插手他人之间的恩怨,自然是选择隔岸观火。 “真是上了一艘贼船。”墨锦本欲甩下船帘,却在画舫上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哥哥!” 姜封眯了眯眼,一双桃花眼因为眼白偏多的缘故,盯着人时宛如吐着信子的毒蛇锁定了目标,正思考着要不要将其拆吃入腹。 “墨锦姑娘此言差矣,墨休染已与云凌门再无瓜葛,自然也不再是你的哥哥,你二人如今的立场可不同,若是被云凌门门主知道你二人私下还有往来...” 明明着了一身缝缝补补的旧衣,姜封身上却依旧散发出一股盛气凌人的气质,食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手里的船杆,看似随意,实则正仔细留意着墨锦的一举一动,不让她做出任何有可能扭转局势的举动,毕竟如今的他胜券在握,断不会容许任何一个可能打破他计划的人出现。 “我云凌门内部的恩怨与你何干?!”墨锦气极,右手已从腰间抽出长鞭,似乎下一秒就要同面前这个身份不明的男子打斗起来。 “与我何干?”姜封意味深长的将这一词重复了一遍,不过一息的功夫就已经出现在了墨锦身后。 墨锦甚至来不及挥起长鞭,就被人摁在了桌上。 “墨锦姑娘这句话说得实在是好,也实在是无情。”姜封吹了吹自己被人咬破的食指,狠狠在人粉嫩的唇瓣上抹了一把,留下血红的色泽。 “与这件事真正无关的人,是你,我要让你亲眼看看墨休染是怎么死的。” 画舫上,几个负责伺候几人的小厮已在船尾吓的瑟瑟发抖,瞪大了眼睛看着白知柒毫不留情的徒手拧断了一个刺客的脖子,再将其踹下画舫。 他们实在是想不到这么一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出手居然这样狠辣,反观其余几人,下手也实在算不上是仁慈,甲板上血流成河,看的他们几欲作呕。 戚玄迟提剑刺穿了刺客的胸膛,将白知柒护在身后。 “回里面去。” 白知柒被人挡在身后,下意识的替他抵挡着身后的袭击,如今这一幕过于熟悉,她曾经似乎也手无寸铁的想要这样保护一个人。 画舫上的人很快被清理干净,几个小厮早已吓得快要昏死过去,笛安将他们一一拍醒,示意他们将尸体抛下画舫。 白知柒面不改色的注视着画舫上血淋淋的一切,似乎早就习以为常,一双温热的手掌却捂住了她的眼睛。 呛人的腥气不停钻进她鼻中,眼前却是黑暗的一片,若是不曾见识过杀戮的小姑娘恐怕并不会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可白知柒早已不是个不经世事的小姑娘,她见识过杀戮,甚至拿起过屠刀,手中沾染的生命不比在场任何一个人少。 “陛下。”白知柒轻声唤到。 “对不起,姐姐好不容易出行一次,却被我搞砸了。” 白知柒一愣,随即温柔一笑,抬手覆上了他的手背,“能与陛下一同泛舟,我已经很开心了。” 见事情未成,姜封并没有感到意外,毕竟墨休染依附的人似乎并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第一百六十四章 玲珑骰子安红豆 等到小厮们忍着尿意将画舫清理干净,原本撞上画舫的小船早就没了踪迹。 “也难为这个老翁能在没了船桨后还能继续将船划走。”笛安耳力甚好,远远的就听见了白知柒和那老翁的对话,此时事情结束后忍不住出声调侃到。 泛舟一事自然是提前结束了,白知柒站在岸边,抬手接住将要落入湖泊的柳絮。 “从前听人说柳絮似雪,还真是要亲眼见识过才能知道此言不虚。”平姬看着眼前碧绿的湖水,忍不住感叹到。 墨休染却立刻捕捉到了她这话中的疑问之处,“平姬姑娘不曾见过柳树?” “我在最好奇的时候受人拘束,后来逃出了囚笼,却渐渐失了好奇心。” 墨休染沉默良久,面前这道聘婷的身影仿佛是随时要乘风而去的柳絮,之所以还愿意留在这人间,也不过是为了那助她逃离牢笼的人罢了,若有朝一日白知柒离去,她恐怕也会随之而去,这也是他为什么选择要留在白知柒身边的原因。 “姐姐在看什么。”戚玄迟同无道交待完事宜,恰好就看见白知柒接住柳絮这一幕。 她看上去依旧还是同先前一般瘦弱,好不容易在皇宫里养出来的圆润,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戚玄迟动作轻柔的取下了她发丝间缠着的柳絮,替人拢好了披风。 笛安几人识相的退到一旁,将空间留给两人。 “在看远山。”白知柒吹起掌中的柳絮,白色的绒毛顿时随风而去,静静的飘过了碧色湖泊。 戚玄迟颔首,将手中的水蓝色锦囊交付在人掌心。 “这是什么?”掌中的锦囊很轻,几乎只有外部绸缎的重量。 “是无聊时编织的小玩意儿,姐姐若是不喜欢丢了便是,里面的东西也不是很重要。” 圣上亲自制成之物白知柒又怎敢不要,况且这锦囊看上去便昂贵,想必是他特意制成的,岂有丢了的道理? 白知柒垂眸看了半晌,将锦囊挂在了腰际。 “先前在随身携带的东西里发现了这个,想必是当初想要赠予陛下的。” 戚玄迟本想询问她为何不打开锦囊看看,但念及她先前的态度,还是作罢。 当看见白知柒掌心中安然躺着的骰子时,戚玄迟起初还未反应过来,直到发现六面原本洁白光滑骰面上,被人细细的钻出了一个足以放入红豆的小洞,戚玄迟僵在了原地。 白知柒自前往河南赈灾后便再未曾传信于他,他起初并不知情时只当人是个小没良心的,一离宫就撒欢似的玩乐将他忘在了脑后,每个夜不能寐的夜晚也都是在宸枫宫内度过,却不想心中所思之人也同样在思念着他。 白知柒见他迟迟没有接过这红豆骰子,只以为他是不喜欢,她眼底闪过一丝落寞,有些不知所措的将东西收回了袖中,“陛下送我的都是极好之物,我却拿这样的东西敷衍陛下...” “何来敷衍?”戚玄迟喜从中来,一把将人揽进怀中,欢喜的将那骰子接了过来。 “玲珑骰子安红豆,姐姐送这般好的礼物给我,我高兴还来不及。” 白知柒颊上飞红,在人怀里呆了片刻,“陛下喜欢就好,这骰子先前一直被我藏在随身携带的小匣子里,还是平姬发现的。” “赏!” 正在一边感叹两人情意的平姬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得了奖赏,她茫然的看着相依偎着的二人,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几人打道回府的时候为防止发生画舫上的意外,特意选了一条人多的大街。 马车穿过人声最盛的长街,揭露贪官污吏的告示前围聚了不少人,都是得了消息前来看热闹的,其中不乏义愤填膺之徒,个个拍手叫好。 平姬眼力极好,隔着人群看着告示上一长串人名,不由得感到好奇,“兰陵既有柳府这样的名门望族坐镇,又为何会出这么多贪官污吏?” “柳府如今的管事人不过只是柳府的一个旁支,又是个官位不高的,自然没有什么威慑力,况且他连自己家族内部的事情都处理不好,又如何镇住他人?恶狼可都聚集在这儿了。”笛安懒洋洋的朝告示投去一眼,双手撑着后脑勺,一脸的不屑。 “你倒是十分清楚此事。”无道抱剑而立,警告的睨了一眼笛安。 笛安这才注意到自己已经透露太多,只好闭上了嘴。 大多贪官污吏已被革去官职,严重的更是抄家问斩,有些人面露不忍似乎觉得处以这样的极刑有些过于残忍。 “可别做大善人,昔日这些官员抢占良田,多收贿赂,他们的子嗣更是爱仗着自己父亲的官职在街上为非作歹,强占民女,害得多少家庭支离破碎,得了这么个下场一点也不为过。” “就是就是,你若是真的爱行善积德,不如多照顾照顾那些被贪官们残害了的家庭吧!” 那些替贪官们说话的人只好闭了嘴,不敢再开口激怒这些围观的群众。 戚玄迟摩挲着腰间的白玉骰子,薄唇扬起一抹冷笑。 这些被他处置了的贪官污吏里大多都是梁王的属下,更是梁王直接的经济来源,他不仅要掐断梁王的后路,更要让他再无翻身之日,他竟敢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三番四次的派去杀手刺杀白知柒,就该做好一死的准备。 白知柒发现了身边之人的不对劲,放下窗帘朝他关切的看去,“陛下可是身体不适?” 戚玄迟抚了抚她的脸颊,“不过几月未见,姐姐倒是消瘦了不少。” 白知柒微微一愣,她身上发生的变化连她自己都不清楚,面前这人却将她观察的这般细致。 马车在一家糕点铺子前停下,戚玄迟掀起车帘朝外走去,不一会儿,手里便多出了几个油纸包着的糕点。 “我见姐姐先前多次看向这家糕点铺,想来该是喜欢的。”戚玄迟将糕点递给白知柒,还未上马车便见人自己跳了下来。 白知柒冲人笑道:“我想陪陛下在这儿逛逛。” 第一百六十五章 以善待恶 马车被笛安牵去路边,一行人在糕点铺前落了脚。 白知柒同人穿过熙熙攘攘的大街,刚一路过那告示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小朋友,你将荷包还给姐姐,姐姐请你吃糖葫芦怎么样?” 沈南韵本欲前往兰陵新开的沁宝阁竞拍宝贝,结果路上竟被一个小孩偷去了荷包,眼下她身边的护卫已将那小孩控制住,就等他乖乖将荷包奉还。 沈南韵既然给了这个小贼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他自然不会犯傻同一群大人抢一个荷包,只能怪自己下错了手,偷错了人。 小孩被一群人高马大的护卫们围在中间,身板纤弱瘦小,像是营养不良的样子。 “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才犯下这样的错,枉读圣贤书,希望你能原谅我。” 有认得这小孩的行人开始指指点点,“这不是那奚员外的儿子?他父亲可是兰陵有名的贪官,如今那奚员外被砍了脑袋,家产尽数上交朝廷,他母亲也因此生了场重病,亲戚中没有一个人愿意接济他们母女,这日子可不好过。” “小小年纪就行偷窃之举,不愧是贪官的儿子,真是将他父亲的恶习学了个十成十!” “不如将他送去衙门那吧,关进牢里好让大家伙安生!” 奚岚听着四周人们几乎句句戳中他心头的冷言冷语,忍不住握住了双拳。 他父亲虽然是个十恶不赦的贪官,可他的母亲却是个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自幼便教导他与人为善的道理,托名师悉心教导,只希望他日后能成为一位善待百姓的好官,他的母亲平日里经常施粥于这些家中贫困的人们,更没少捐款救济家中有亲人重病的百姓。 这些说着风凉话的人群里有不少曾受过他母亲的恩惠,可如今他那贪官父亲一朝失势,他与母亲便无故受得万人唾骂,就连重病也无人愿意施以援手,个个避如蛇蝎,如果只有强权才能使得这些人们怀有敬畏之心不敢逾越,他又何必坚持心中的信念,做那能够流传千古的好官,清官! “够了,当事人还未说些什么,你们这些围观的群众又何苦用这样尖酸刻薄的语句去抨击一个孩子?”白知柒从人群中走出,纤细的身子将那神情纠结的孩子挡在身后,也挡住了他眼前过分刺眼的阳光。 奚岚不喜欢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最容易滋生出罪恶,可此时此刻的他却恨不得永远融入黑暗之中,以此逃离所有人嘲笑的目光。 “就是,我都还没说些什么,你们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又何必这样为难一个孩子?更何况那些脏污之事都是他父亲一人所为,与他一个半大的孩子何干?”沈南韵叉着腰,护犊子一样站在两人身前。 人群里一些好事之徒立马逮住机会,“大善人们,既然你们这么喜欢见义勇为,一定也会出手帮这小鬼的母亲治病吧?把他带回去做个下人使唤也行,毕竟你们这些富家子弟不都是这样,喜欢当面一套背面一套!” “话不能这么说,那第一个说话的姑娘可是先前在街上凭一人之力制住一群暴徒的女侠呢!” “我怎么听人说她是柳相的外室?” 戚玄迟此次低调出行本不宜暴露身份,可当看着白知柒纤细娇小的背影,看她以绵薄之力对抗来自四面八方的诋毁时,他走上前,将人严严实实的挡在了身后,为她隔绝了四周一切嘈杂的声音和夹杂着各种各样情绪的目光。 “吾皇在此,谁敢放肆!”兰陵县令及时赶到轰退了围观的群众,恭敬的朝着戚玄迟下跪。 他随即愣了愣,对着白知柒道:“参见皇后娘娘!” 这些群众反应过来也相继跟着跪下,方才还站在道德制高点对他人指指点点的人群,顿时像是被人施了咒一样,乌压压的一片在霎那间就噤了声。 被白知柒挡在身后的奚岚控制不住的狠狠颤抖着,他的父亲是一名贪官,而身为他子嗣的自己,根本无颜面对这位君王。 奚岚早已在无形之中给自己戴上了属于罪人的恶冠。 “别怕,你不过是为了自己的至亲,你并没有做错什么。”白知柒察觉到身后人的恐惧,转过头安抚着他的情绪。 一脸茫然的沈南韵被这信息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虽然她早就猜到白知柒的夫君会是个非富即贵的人物,却万万没想到他会是当今圣上,她先前居然想让当今圣上做她的姐夫! 她可不敢要这个姐夫! 沈南韵后知后觉的跟着人群一起下跪,等回过神来时早已跟着人一起上了马车。 看着马车内熟悉的陈设摆饰,她不由得回想起戚玄迟先前在这辆马车里做出的举动,沈南韵默默打了个冷颤,小心翼翼地朝远离戚玄迟的地方挪了挪。 沈南韵可不敢再得罪面前这个男人了,姐姐的夫君要是普通人倒好说,他要是对她不好了自己还能帮着撑腰,可问题就在于他是当今圣上,她但凡做出一点冒犯的举动都可以被直接处斩了吧! “你家住何处。”戚玄迟合眸凝神,薄唇轻启。 白知柒诧异于他会问出此话,毕竟让当今圣上三番四次的为自己破例,她当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心中有欢喜,但更多的是忧心,她怕自己给予的回应会让人失望,也害怕这样的自己,配不上睥睨众生的他。 奚岚低头看着自己紧握的双拳,终究还是将自己现在的住处告知了戚玄迟。 马车徐徐路过大街,来到了一处破烂的茅草屋。 奚岚跳下马车,娴熟的拾起地上堆积的茅草,为众人清理出一条足以通过的小道。 本该是在锦衣玉食中养出的公子哥,收捡的动作看上去却格外娴熟,先是已经做惯了此事一样,要知道他不过是在几日前才离开了优渥的生活。 沈南韵看着他比起同龄人更显瘦弱的身影,不由得起了怜惜之意,“你父亲夺来的那些资产并未惠及你,当时为何不说出来?” 第一百六十六章 自择出路 像是听了个什么笑话,奚岚自嘲一笑,“一个贪官的儿子口中说出的话,又有几人会信?我若手持圣贤书在他人眼里便是装模作样,我若手举金银珠宝便是恶贯满盈, 在这样一个人人为己的世道,谁又管你究竟如何呢?他们只信自己所想,任由其蒙蔽自己的眼。” “朕初登基时尚且年幼,无人信朕能开辟盛世,可如今东辰国泰民安,兵力强盛,贪官污吏相继落网,却依旧有人不满现状,对朕多有怨词,你知是为何?”戚玄迟负手而立,哪怕是身处在如此一个狭小破烂的地方,也依旧显得矜贵威仪,凌于人上,仿佛天生就是该坐在高位受人瞻仰的上位者。 奚岚握着茅草,苦思冥想了片刻也不知是为何,突然看见戚玄迟俯下身来同他一起拾着地上的茅草。 “因为命由自择,言从他出,所以朕不信天命,不听枉言,你如今正是该自择出路的时候,切莫让他人的言行蒙蔽了你的眼, 本该望穿彼端的眼,不该拘泥于眼前。” 奚岚闻言久久不能回神,几日以来找不到人生方向的他,守着缠绵病榻的母亲,守着住了十年的茅草屋,却忘记要守住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梦想,他要成为当世之才,要成为能够流传千古的名臣,他该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材,而不是深陷仇恨无法自拔的孬种,他虽无法选择出身,但能自择出路。 “奚岚愿终身效忠陛下,还望陛下能够为奚岚择一名良师,奚岚此后定攻苦食淡,早日成才,为陛下分忧!” 戚玄迟此前早已从柳允南口中听说过奚员外这个自小便熟读诗书、为钻研古经而废寝忘食的儿子,柳允南惜才,可顾忌奚员外是梁王的属下,这才迟迟没有将人收为徒弟,好在奚员外如今已被斩首,柳允南也可无所顾忌的将人收为徒弟。 奚岚的母亲因为常年忧心的缘故早已落下心疾,区区茅草屋自然扛不住数月的雨季,被褥潮湿难除,久而久之人也就患上了咳疾,再加上无钱寻医,身体自然就垮了下去。 笛安请来大夫为她开了药方,几剂汤药下去脸色也好上了许多。 沈南韵于心不忍,提议将奚岚母子暂时带回她所在的府邸安顿,念及柳府容纳人数已经够多,戚玄迟并未拒绝,而是将柳允南希望能收人为徒的心意告知于奚岚,希望他自己做出决定。 回柳府的路上,白知柒瞟了位上合眸凝神的人一眼。 她原本因为画舫一事想要弥补戚玄迟,所以才提议与人一起上街游玩,却又在半途救下了一个孩子,打乱了两人的行程,恐怕也影响了戚玄迟的心情。 毕竟是个不善言辞的小姑娘,白知柒有些愧疚的低下头,不知该如何开口,跟在外头的无道却递来一个黑色的穗子。 白知柒定眼望去,竟发现自己原本送出去的红豆骰子被人做成了可以挂在腰际的挂饰。 戚玄迟一接过红豆骰子就往腰间系上,迫不及待的样子像极了一得到心爱的礼物后,就想要快点拿出去炫耀的孩童。 也是这时,白知柒才注意到他腰间悬着的鸳鸯香囊,绣工十分精致,但却不像是她能绣出的东西。 戚玄迟注意到她试探的目光,笑道:“这是姐姐亲手所制,我日日都带在身上。” “这是我绣出来的东西?”白知柒眨了眨眼,像是有点不信似的,毕竟她对此一点印象也无,先前还以为这是哪个妃子送给戚玄迟的定情之物。 “不然姐姐以为还有谁送的东西能值得我带在身上?” 戚玄迟说着,伸手抚了抚红豆骰子下的穗子。 就连这样一个再随意不过的动作,却带着无法言说的珍视,似乎这是什么奇珍异宝一般。 白知柒颊上飞红,不再敢抬头看他。 兰陵县令唤她为皇后娘娘的时候,她自然听见了人群里爆发的疑问声。 东辰至今不曾设立皇后,她并不是他的妻子,更可能只是他后宫里的一个颇为受宠的妃子。 “姐姐在想些什么,衣服都要被你揉皱了。”戚玄迟伸手覆上她的手背,示意她放心。 “有什么想要知道的,姐姐问我便是,无需自己猜想。” 白知柒替他理了理袍袖,抬头望向了车窗外,那里是繁荣的街道,是熙攘的人群,似乎与她这样的人格格不入,几人虽然都称她为皇后娘娘,可她却并无所感,仿佛再嘈杂的喧嚷都不能将她从静谧无声的孤寂中唤醒。 她是孤独的。 戚玄迟就这样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片刻后,才将人望着窗外的小脑袋摁在了自己肩上。 “有时我在想,姐姐渴望的可能不单单只是翱翔天际的自由,你同样需要一个倦有所依的巢穴,既然如此,我便是那个巢穴,姐姐如果飞的累了,不妨在我这儿稍作歇息,我会为了姐姐百折不摧。” 白知柒自问不需要他人与自己生死与共,她更擅长独来独往,独善其身,可戚玄迟却能凭借几句话就让她牢牢闭紧的心房产生动摇,他是足以融化一切寒冰的烈阳,不知在何时起就这样闯入她孤寂落寞的人生里。 从前或许是她先选择靠近,也或许是他默许了她逐步试探的接近,她终究在这个万物无趣的世间找到了独属于自己的烈阳,他是这个天下的主人,却是她唯一的烈阳,而她永远向阳而生,向自己的烈阳而生,也为他而死。 “陛下,只愿此后的漫漫人生之中,一路都有你。” 白知柒刚一回柳府,便得知沈素清登门拜访,不过拜访的人不是她,而是今日刚透露了身份的戚玄迟。 “我去去就回。”戚玄迟安抚的摸了摸她的脑袋,跟着下人朝沈素清所在的地方走去。 “是什么事?”白知柒看着他离开的方向,问到。 有大概得知内情的下人低声道:“国公夫人似乎是为娘娘而来,来时很急,大概是十分重要的事。” 第一百六十七章 假借身世 而另一边的议事间内,沈素清屏退了四周看顾的下人,朝踱步而来的戚玄迟行过一礼。 这些日子以来她对白知柒丈夫的身份设想许多,却独独没有将当今最尊贵的那个人考虑在其中。 戚玄迟自己转身合上了门,未敛去的日光投洒在他脸上,他垂眸看着纵横交错的窗栏,平日里深邃无波的眼睛似乎都被这光晕染的柔和了许多,不过也仅存在于日光残留的那一瞬。 “免礼。” 沈素清在面对他时,还是一如既往的紧张。 戚玄迟十三岁登基,到现在已有五年之久,镇国公府内每每有人提及他时,沈素清唯一能回忆起的,就是那年秋猎时在崇辉亲王围剿之下披血而归的狠戾少年,一手提着自己皇叔的头颅,一手拿着一捧无名的白色花束。 沈素清后来才知道,那一日是有人用自己的命换了他的命。 若不是为了白知柒,沈素清这一生恐怕也不会与这样一个手段狠辣的人来往,更妄提她接下来的请求,可她总要为自己的女儿铺路。 “陛下可还记得,昔日臣妇曾与陛下的生母锦贵妃娘娘定下的那一桩婚事?” “朕记得,国公夫人的那个孩子早已不在人世了。”戚玄迟低沉的声音响起,不耐交谈的意思已彰显而出。 “若臣妇告知陛下,臣妇的女儿并未身死,陛下该当如何?” 夕阳已隐退西山,浓云如同张牙舞爪的恶兽将月辉困在自己的枷锁之中,唯一穿破云层的白光划破天际,零零散散的落入人间。 没了日光的笼罩,此时的戚玄迟看起来反而要冷冽上几分,他微眯着眼,凛然朝沈素清投去目光,“朕倒是不知道,镇国公竟也对朕的后位虎视眈眈。” 沈素清强忍着恐惧,对着戚玄迟直直跪下,“此事国公爷并不知情,全是臣妇一人所为,还望陛下莫要迁怒于镇国公府!” 戚玄迟并没有阻止她,而是起身绕过了她不停发颤的身子,负手望着窗外微不可见的月色。 “朕念在国公夫人与母后曾为闺中密友的份上,提醒国公夫人一句,觊觎自己不该觊觎的东西,就算是得偿所愿,也只是加快死亡的速度。” 沈素清顶着莫大的压力,终于将心中的话说出了口,“若臣妇那女儿正是陛下身边的白姑娘呢?” 房间内默了一瞬,戚玄迟摩挲着白玉骰子的手指停顿了许久,似乎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打乱了思绪。 他曾与镇国公府的二姑娘有一桩婚事,彼时他的母亲圣宠正盛,这一桩婚事即便只有两人口头之诉,但也同样受人重视,先皇更是言明,若镇国公夫人腹中的孩子为男孩,他二人便亲如兄弟,若为女孩,他二人便指腹为婚。 戚玄迟自然是不承认这桩婚事的,因此那日得知国公夫人痛失爱女的消息时,他并没有什么感触,反而感到庆幸,他的人生尚且不由天定,婚事自然更不由人为。 “国公夫人何出此言?” 沈素清微抬起眼,因为背对的缘故看不清这个阴晴不定的君王究竟是个什么神情,因此只能凭借自己的猜想,慢慢开了口,“瑜姐儿出生那日臣妇虽早早昏迷了过去,但当初抱着瑜姐儿的稳婆为了安抚臣妇时曾说过,瑜姐儿腰后的位置有一块红色的胎记,是燕子的形状。” 戚玄迟没说话,因为他清楚的记得白知柒身上并没有这个胎记,甚至连一道疤痕也没有,哪怕是再严重的创伤,也不会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但这并不说明,白知柒不能借此机会, 认祖归宗。 因此戚玄迟微微颔首,“既然如此,那柒柒的确是国公夫人的女儿。” 而在外偷听的柳松梅及时的捂住了自己因惊讶而张大的嘴,生怕自己发出一点声音来惊动了里面正讨论着白知柒的两人。 白知柒若成了镇国公府遗留在外的嫡女,再借沈素清与锦贵妃娘娘当年定下的那一桩婚事,她定能稳坐皇后的位置,等到了那时,白知柒会不会借身份一事打压她? 一个青楼女子居然一跃上枝头成了真正的凤凰,这让柳松梅怎能不心生妒忌? 身份高贵如她,又如何能接受这样一个事实? 等再抬起眼时,柳松梅心中已有了计较。 三更天时,打更人慢悠悠的晃过大街,一人手中拿锣,一人手中拿梆,两人一搭一档,边走边敲。 白知柒此时还未睡下,耳力极佳的她明显听见外头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很细微,一般人根本察觉不到。 白知柒推开窗页露出一条缝,瞧见外头站着四排神情严肃的护卫,打头站着的是无道。 这么多人将原本宽敞的院子围得紧紧,个个严阵以待。 可如今这个时间段,召集这么多人马是为了什么? 当身着白衣的男人出现在院里时,人群显得更加寂静,俨然是一支训练有序的护卫队。 白知柒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却看见几个人扶着身影踉跄的笛安跨进了院子。 笛安显然受了重伤,鲜血染红了他脚下经过的地板,渗进褐色的土壤之中。 几乎步步带血,哪怕是这样,他也不曾喊过一句,直直的跪在了戚玄迟面前。 “陛下,是属下办事不利,惊到了梁王安插在兰陵的暗桩。” 无道见状不由得皱紧了眉头,梁王安插在兰陵的暗桩之中有不少武艺高强的死士,为了掩护那群官员撤退已与他们暗中交手了几回,此次派出笛安监视几人的动向,却不想打草惊蛇,不仅跟丢了几人,还让笛安受了重伤。 “这群人真是,狡猾的像只狐狸!” 戚玄迟示意扶住笛安的几个护卫将他带下去静养,过了一会儿,才吩咐道:“传朕的命令,封锁兰陵城,将一切试图离开者都关押起来,反抗者,杀无赦。” 无道拱了拱手,带着一队人马直奔城门。 如今他们已惊到了网中之鱼,那么也就只好先行收网,将还未来得及反应的那一批统统杀尽。 第一百六十八章 胎记 皎洁的月光玉帘般洒了一地,衬得那站在首位的男子愈发薄凉冷漠,他的目光平静又危险,自万丈深渊之下爬出的厉鬼恐怕也不敌他一半狠戾,这样的他似乎才是真正的他。 一个本就杀伐果断的人,又怎会如表面看上去一般无害? 今夜的兰陵注定面临一场腥风血雨,而掀起这一切的,是白知柒如今眼中唯一能看见的男人。 戚玄迟接着又吩咐了许多事宜,他需要尽快将所有后患一并除去,然后给心中之人一个安稳的家。 院内的护卫们得了吩咐有序的退下,竟是一点动静也未发出。 戚玄迟兀自立在院内许久,在空旷的院子里显得孤寂又凄凉,院中只剩下衣袍被风吹起的声响。 他好似一个游荡在世间之中的神袛,又更似飘无所依的浮萍,一起一落都不由心。 白知柒下意识抓紧了手中的窗栏,在原本寂静的夜色里发出了不该存在的动静。 戚玄迟转过身来,平静的目光与她在空中交汇。 这是一种格外沧桑的目光,只有已经看淡生死的人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可转瞬间,这种平静就化作了喜悦和惊讶,透着几分无奈的纵容。 白知柒没有站在窗前等他靠近,而是一把推开窗户就这样翻了出去,没有一丝犹豫,扑进他已经习惯性张开的双臂。 即使明知道他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人,但在她眼里,他永远都是那个会叫她姐姐的月下少年。 哪怕每一次相见都如同初见,她心中残留的情感也不会作假。 她爱他,很爱很爱。 戚玄迟虽意外于她的出现,但还是纵容怀里人肆无忌惮地作为。 戚玄迟将人带进了屋子里,卷起了她腰后的衣物。 白知柒虽然害羞,但一想到两人早已是夫妻,也只是将头埋进了被子里。 入目是一片光滑细腻的肌肤,戚玄迟却皱起了眉。 屋内传出一声情绪别样的惨叫,在院外守着的下人默默朝前走了几步。 原本白皙无痕的背后有数道纵横交错的疤痕,有新伤,更有旧伤。 新伤大概是那日街上所留下的,可这旧伤。 戚玄迟将目光从她背后移开,扫过同样留有疤痕的手臂和大腿,冷冽的眉眼片刻也没有舒展过。 “陛下,揽月阁配有特制的膏药,不会留疤的。”白知柒小声解释到。 戚玄迟用被子遮住了那一片雪白,负手踱到了窗前,眼中各种情绪流淌而过,最后只余下深深的仇恨和自责。 哪怕是在皇位竞争之中九死一生时,他也不曾这般恨过梁王,因为他吃过的那些苦头受过的那些伤,他都会加以数倍的一一奉还,可如今,却有人动了他放在心尖上的人,而他竟也未将她护好。 白知柒见他从头到尾都不曾说过一句话,也不由得慌了,以为是自己身上的这些丑陋疤痕碍了他的眼。 谁又会喜欢一个身上满是疤痕的人呢? “陛下...” “姐姐。” 两人同时出声,又同时打住,似乎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对不起。” 白知柒错愕的抬起头,一只手紧紧摁住身前的被子,不明白这句话为何会先从他口中而出。 “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我身为陛下的妻子身上居然有如此多的瑕疵...” 还未说完,就被人抱进了怀中,戚玄迟的动作很轻柔,带着心疼的怜惜。 “是我未曾护好姐姐才让姐姐受了苦,他们给姐姐带来的伤害,我日后一定会加倍奉还!” 白知柒靠在人肩上,心里说不出究竟是个什么滋味,眼中的泪水却越积越多,止不住的后怕。 她身份不明,手里沾染的人命更不在少数,每每看见沈南韵这样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时,她都多么希望自己也能同她一样,起码这样的自己才能真正的配得上他。 “陛下待我的好,我无以为报。” 戚玄迟扶住人的身子,温柔的抹去了她脸颊上的泪水,如同对待珍宝一般,与先前那副狠戾的模样相比简直判若两人,“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一个柒柒。” ... 而另一边得了消息的苏沁再也忍耐不住,她来兰陵的这些日子几乎日日跟在沈素清左右,今日不过是得了主子的口信这才出门处理了一些事,再一回府居然就被告知沈素清私下走了一趟柳府。 “好一个沈素清,平日里不见她如何提及白知柒,竟然趁我不在的时候去偷偷见了她!” 明悦不满的身边这个几乎失去理智的女子瞥去一眼,“你不妨先想想如何完成主子吩咐下来的事,如今皇帝已经到了兰陵,我们要想出手可没有那么容易。” “好一个大难不死的白知柒,我当初就应该直接摔死这个贱人,也省得我现在耗费这么多心思除去她!” 在得知白知柒前往河南赈灾时,苏沁派了数批人去路上截杀她,可最后却无一成功,甚至还折损了武鹰这员大将,险些害她被主子打死,这叫她如何不生气! 明悦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在听见屋外的脚步声后连忙起身,恭敬的候在苏沁身侧。 进来的是一脸憋屈的沈南韵,她得了沈素清的吩咐要带奚岚来见见苏沁,好让她认识一下这个新面孔,“这是奚岚,我在路上救下的小孩。” 奚岚上前几步,朝着苏沁微微拱了拱手,“苏姑娘。” 苏沁此时已恢复成了以往里那个温柔体贴的样子,忙上前握住奚岚的手,“韵儿果然是个心地善良的小姑娘,瞧这孩子,生的多讨人喜欢。” 沈南韵瘪了瘪嘴,把一脸不好意思的奚岚拉到了身后,“干什么动手动脚的,还什么大家闺秀,看见一个人就要拉着亲热,正当谁都是你的好姐妹吗?” 苏沁笑容一僵,沈南韵赶紧拉着奚岚跑走了。 一出了苏沁的屋子,奚岚原本羞涩的脸立马变得平静又疏离,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是他做出的表象。 “跟她客气些什么,她就是个伪善的人,日后指不定怎么欺负你。”沈南韵走在前头,头也不回的嘀咕到。 “与这种虚伪的人交往,也要保持同样的虚伪,甚至,要让她猜不透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有这样,才能占据上风,在其不备之时,给予重击。” 第一百六十九章 让姐姐如愿 这不是一个小孩子能够说出的话。 沈南韵在他这般大的时候,还是个不可一世的混世魔王,又怎会有他这般慎密的心思? 况且这番话说的实在是让她醍醐灌顶,那苏沁既能仗着姑姑的喜爱而三番四次的污蔑她,她又为何不能同她虚与委蛇,在必要的时候戳破她伪善的面孔呢? “小岚岚,你真不错呀!”沈南韵拍拍他的肩,十分看好这个不过只比自己小几岁的小孩。 “男女授受不亲。”奚岚有些别扭的往一边躲了躲,这下倒是分不清他究竟是不是装出来的羞涩了。 而另一边的苏沁无心计较沈南韵说的那些话,一门心思全放在了如何解决白知柒上。 “你曾说那柳家表姑娘不喜白知柒?” 明悦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先前白知柒乃柳相外室一事也是由她传出,想必是极其厌恶的。” 苏沁略一沉吟,心里已有了算计。 自从兰陵各处屡屡传出有人身死的讯息后,戚玄迟便带着白知柒搬离柳府另择了一处府邸。 他此次南下兰陵,不仅是为了白知柒,更是为了以身为诱骗出蠢蠢欲动的各方势力,很显然,那些人沉不住气已经开始有了动作。 “卫将军率兵一路大破南夷城池,想来不出一月便能大胜归来。”无道看着桌案前端坐着的男人,低声到。 正端着托盘准备进屋的白知柒默默停在门前。 这些日子以来戚玄迟经常不在府邸内,夜不归宿也是常有的事,府邸内的护卫随处可见,兰陵内一片平静,可愈是平静就愈发让她感到心慌。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逼近,而她却对此一无所知。 白知柒将煮好的糖粥递给外头守着的下人,神情迷茫的回了自己的屋子。 与柳府过于奢侈的设计不同,她的卧房内所置之物虽然繁丽精美,但无一不端庄典雅,让人看着便能舒心。 莫名的熟悉。 如今府内上下几乎无一不忙碌,整日里能有心情欣赏这座府邸的人大概也只有她了吧。 也不知应不应该为此感到庆幸,就连安以悠和平姬也时常忙的找不到人影,整个府中属她最清闲。 白知柒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与安以悠和平姬常年握剑持笔的手不同,这双手骨肉均匀,白皙滑腻,细嫩的肌肤上连茧皮也无,可也是这双看上去养尊处优的手,挥舞屠刀杀死了数人,她使出的一切招数都像是已经刻进了骨子里一样,一旦握紧刀柄,就能杀戮自如。 能拥有这般武艺的人,掌中不应该一点硬皮旧茧也没有。 “阁主。” 外头传来平姬的声音,白知柒收回思绪,“进来吧。” 房门随即被人推开,平姬捧着一个白玉瓷碗坐在了她身侧。 “这是什么?”白知柒看着瓷碗里的青色药膏,问到。 自从白知柒清醒之后,平姬几乎日日都要往她身上涂抹这种药膏,虽然敷用之后并无其他感受,但终究还是好奇的。 “是为阁主除去疤痕的药膏,从前宫里的娘娘们受了伤后都爱用这个,能起去疤除痕的作用。” 等敷用过后,白知柒趴在床榻上等药膏干涸,平姬手中有许多事要处理,轻声与人聊了几句之后便退出了卧房。 近日京中虽然太平了许多,但兰陵却是愈发不太平了起来,这就像是有人闻风而动,纷纷赶来兰陵一般。 就算是为了白知柒,她也不会让这些势力渗透过快,尽早掌握主权才能继续护得人无忧,从前白知柒为了护住她们这群人没少花费心思,如今到了这个时候,她断不能让人再出任何差错。 白知柒迷迷糊糊间又做回了那个噩梦,依旧是在沙场之中,尸骨成山,血流如河,一道单薄的身影在尸山中挖掘着,寻找着,最后终于从其中翻出了一个东西,白知柒望去,一下便僵了半边身子,那是她亲手所做的红豆骰子。 心头被巨大的惊慌恐惧划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莫大的悲伤铺天盖地的将她淹没,她就像是个溺水的人,万千悲痛化作海水堵在她口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很冷,冷到近乎绝望,可转瞬间她又滚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希望的手掌紧紧握住了她的,一下便将她从噩梦里拽了出来。 白知柒猛地惊醒,呆呆的看着床头青色的帷幔,眼中的泪还未流尽,一点一滴的滑入被褥之中,又消失不见。 片刻功夫间,白知柒脑中飞快晃过几个片段,有哭有笑,有悲有喜,身边的人却始终如一,她却看不清他的脸。 “可是做了噩梦?”低沉和缓的声音在耳畔缓缓响起,是那般熟悉的动听。 白知柒愣愣看去,对上一双漆黑又满怀关心的双眸,记忆里模糊的脸庞突然有了模样,每一个片段都清晰的浮现在脑海中。 “陛下。” 戚玄迟替她擦去眼角的泪水,用被子将她裹紧了些,“还未到夏季,姐姐这样最容易着凉。” 白知柒一想起自己先前未着寸缕,不由得心跳加快,“陛下上过战场吗?” 戚玄迟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面色依旧温柔,“未曾,姐姐可是好奇?” “我希望今后无论如何,陛下都不要亲自前往边疆作战。” 白知柒说完有些不安的攥紧了被子,她知道自己这句话说的不对,甚至十分任性,可一想到梦中的情景,她如何也不愿意让戚玄迟经历自己梦中的遭遇。 戚玄迟似乎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神情有些微妙,“姐姐可是想起什么了?” 想起什么? 白知柒有些迷茫的看着他,片刻后伸手抚上了面前这张俊逸的脸庞,“我只是盼着陛下好,方才做了噩梦,一时还走不出来。” 戚玄迟不轻不重的揉捏着掌中依旧冰凉的小手,缓缓点头,“若这是姐姐希望的,我定会让姐姐如愿。” 白知柒这才如释重负的把头埋进了他怀中。 戚玄迟摸了摸她的头顶,“姐姐可想见见自己的亲人?” 第一百七十章 自强 白知柒愕然,“他们也在兰陵?” 白知柒此前并未幻想过自己能有家人,毕竟她出事这么久以来,也未曾得到过来自家人的担心。 心中那股孤寂落寞时刻在提醒她,她是一个孑然一身的人。 “他们的确身在兰陵,此前甚至也与姐姐见过几面,不过姐姐自幼便与他们失散,如今我得了确切的消息便想着带姐姐与他们团聚,姐姐意下如何?” 戚玄迟垂眸看着怀中人的神情,一半面容隐匿于帷幔所构成的黑暗之中,显得孤绝冷峻,但当白知柒抬头看他时,又情不自禁的从中透出丝丝浓情。 白知柒脑中虽毫无印象,但还是应了下来。 身上还裹着被子,白知柒有些为难的看着面前毫无所觉的人。 戚玄迟见她颊上升红,不由得挑了挑眉,“姐姐昔日总爱缠着我同塌,如今倒是害羞了。” 白知柒哪还愿意理他,三两下将人打发出去,连忙找衣衫蔽体。 不过刚一起身,白知柒忍不住脚下一个踉跄,险些一头磕上桌案的尖角。 她撑住桌案缓了缓神,在层层叠叠的衣衫中选了一件素衣,随意将发绾起便出了屋。 穿过回廊,白知柒在尽头看见一个相貌清秀神情忿忿的少女,模样看上去倒是有些眼熟,此时正一手接住飞鸽,一手拿着信纸。 “京中那些商家真是欺人太甚,仗着阁主几月不在揽月阁中,就各种打压,要不是还有温眠姑娘坐镇,揽月阁估计早就被他们瓜分了!” 平姬在一旁安抚道:“你也是个有心的,跟着南下的商队到了兰陵寻我们,带来了人数可观的一支队伍,帮了大忙。” “平姬姐姐何必同我客气?这是琳琅姐姐让我传给阁主的信。”鱼珛将手中的信纸递给平姬,又低声嘱咐了几句,才注意到在两人右后方听了许久的白知柒。 鱼珛高兴的朝她挥了挥手:“阁主!” 鱼珛自幼跟着白知柒一同长大,同她学习了许多,因此白知柒即算她半个姐姐也算她半个师父,两人的感情一向深厚,自从得知白知柒失忆的消息后她夜不能寐,就接了任务亲自来兰陵寻她。 白知柒阻止了她要行礼的动作,接过了平姬递来的信纸。 平姬怕她不记得鱼珛和白琳琅的身份,这才出声提醒道:“鱼珛是自幼便跟着你的丫头,而琳琅姑娘则是阁主的二姐姐,她二人都与阁主关系笃深。” 白知柒闻言一愣,可戚玄迟方才才告知她,她自出生起便与自己的亲人失散,如今她们却告知自己,她还有一个姐姐。 鱼珛见她神色不对劲,慢慢的牵住了白知柒冰凉的手,转过头对平姬小声道:“宣平侯死后阁主虽不曾表露过什么情绪,但说不定心中还是在乎的,我们还是不要提及他们了,一切都等阁主恢复记忆了之后再谈。” 平姬自然也是关心白知柒的,因此连忙道:“阁主如今失了忆,自然是不记得的,日后慢慢想起来就是,不必介怀。” 她二人接下来的言语皆是小心翼翼,唯恐刺激了白知柒。 无论是她二人还是戚玄迟,无疑都是十分关心白知柒的,这一点她比谁都清楚,因此并未过多计较,顺着几人的话聊了几句,便回了屋。 鱼珛由平姬介绍过后便带着一小队人马搬进了府邸,她既然是白知柒的朋友,戚玄迟自然不会过多为难,只是用过晚膳后,鱼珛不知和无道起了什么冲突,两人在府邸里狠狠打了一架。 平姬得了消息后第一时间赶来,两人早已结束,各自被自己的手下劝住。 “鱼珛虽性子直,但不是个会随意同人动手的人。” 戚玄迟坐在位上,冷眼看着底下的一切,本想对无道施以惩罚,但看见白知柒恳求的眼神时,只是罚人做了些简单的体力活。 “我没错!”鱼珛不卑不亢的跪在白知柒面前,旁边是一脸怒容的平姬。 “先起来吧。”白知柒看着鱼珛倔强的摸着眼泪,终究还是不忍心。 “你可知方才主位上的是何人?那是当今圣上!而同你动手的是陛下的护卫,你若当真伤了他,也难逃重罚!”平姬气的浑身颤抖,不明白平日里十分机灵的一个人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犯错。 鱼珛神色间飞快晃过一丝不安,她默默的垂下脑袋,不停的抽噎着。 “我曾经见过他的,韦大哥身死那天,他提着血淋淋的刀进了牢房。” 平姬如何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原因,揽月阁先前被朝廷怀疑是梁王布下的棋子,因此几乎处处受限,白知柒安插在揽月阁内的护卫也因不同原因被官兵逮捕,之后更是无故死于走水的牢中,那时几乎每一个人都认为这是一场意外,可鱼珛如今却告诉她这其中另有隐情。 “那又如何,无道是陛下的人,你还能动手弑君不成?”安以悠好整以暇的从屋中走出,不以为然的打了个哈欠。 “小姑娘,这世上你得罪不起的人可多了去了,如果不能自己变的强大,那么今后你每一次闯祸,都少不了要有我们这群人为你忧心,任性也该有个限度,不要让真正关心你的人为你的任性买单。” 鱼珛紧抿着唇,眼底划过一抹恨意。 翌日一早,戚玄迟便带着白知柒去了沈素清所在的府邸。 白知柒心中虽早有准备,但当真看见满脸喜悦的沈素清时,还是下意识往戚玄迟背后躲了躲。 闻言赶来的沈南韵自然是高兴的,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在路上捡来的姐姐居然真是自己当初不幸早夭的表姐,这叫她如何不高兴? “这样一来姐姐就真的是我的姐姐了!” 沈南韵亲亲热热的拉着白知柒的手,沈素清虽被白知柒的抗拒刺伤,但心中多年的遗憾终于得以解决,她依旧还是高兴的。 身在京中的苏奉振没法赶来,但派人送来的珠宝首饰倒是一件也不少,显然也是极其开心的。 第一百七十一章 温柔表象 府邸内以沈南韵为首的一群人喜作一团,却迟迟不见苏沁出现。 四个下人绕过门口竖着的屏风,各自手中捧着不同的物件。 一眼望去,竟是长命锁、银手镯等保平安的事物,但形状看着都是小孩子的大小。 沈素清解释道:“这些都是你出生前,国公爷专门四处寻工匠定制而成的首饰,往日都锁在国公府内,今日国公爷竟一并送来了。” 沈南韵上前稀罕的将那些物件看了又看,又拿在白知柒手上比划了好几下,“姐姐这件银手镯做的似乎要比一般孩童戴的要大些,现在好像都能戴上呢。” 沈素清面露怀念,笑道:“国公爷虽一直希望能有个女儿,但更希望能是个大胖丫头,因此配做首饰的时候都特意做大了一款。” 戚玄迟闻言,淡漠的目光落在白知柒纤细娇小的背影上。 如此看来,镇国公倒是没有得偿所愿。 “表姐姐既然认祖归宗了,那么在府中的地位又该如何?”沈南韵突然发问,再天真不过的语气,却直捣众人心中。 苏沁之所以会成为镇国公府上的二姑娘,是因为先前本该成为二姑娘的白知柒流落在外的缘故,可如今她既然回了府,他们自然也该以对待主子的态度对待她。 可... 苏沁又该如何自处? “瑜姐儿自然是镇国公府上的姑娘。”沈素清回到。 白知柒还未出世前便得了瑜这个字为名,因此本名该为苏瑜。 “那又是镇国公府里的几姑娘呢?总不该让苏沁坐在我瑜姐姐头上吧?即便她是姑父的女儿,但却不是姑姑的,庶出可不能坐到嫡出头上来。” 沈素清愣了愣,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先前沉浸到幼女归来的喜悦之中,因此并未考虑过此事。 “国公爷说过了,一切按照三姑娘的身份入宗。”红豆小心翼翼地打量了几人的脸色,慢慢开了口。 白知柒丝毫不觉得意外,她自然明白苏沁在镇国公府里是如何得宠,否则镇国公又怎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让她来了兰陵,甚至派来的护卫也都是些武艺高强之徒。 “不论如何,你们只需记得她是朕的妻子,当今皇后即可。”戚玄迟一手揽过沉默的白知柒,俊颜上面无表情,薄凉的目光不咸不淡的看着欲言又止的沈素清。 “陛下说的是。”沈素清应到。 待入宗一事结束,白知柒便借着熟悉府邸的名义摆脱了一干下人。 好不容易逃离了众人的簇拥,白知柒兀自走到了一间空置许久的屋子前。 这间屋子所处的位置十分偏僻,隐藏在竹林之中,轻易发觉不到。 “那么,我问问你,你今年多大了?” 屋内传来苏沁问话的声音,她先前借着身体不适为由并未出席白知柒的入宗仪式,早已在他人口中落下不好的口碑,可为什么如今却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同他人私会? “我今年已有十七。” 听见这个声音,白知柒微微一愣,若没听错的话,这声音的主人大概是柳松梅。 可柳家表姑娘又为何会在这么个地方同苏沁交谈? 白知柒性格谨慎缜密,在听见身后渐近的脚步声后翻上屋檐,掀起了一块瓦片朝里看去。 苏沁款款落座,神情怡然自得,不像是得了病的人。 “平常女儿家到你这个年纪,可大多都是嫁人了的,不知柳姑娘可是在等什么人?” 柳松梅脸红了红,有些扭捏的说出了柳允南的名字。 苏沁见状嘴角忍不住扬起一个势在必得的弧度,“若我说,你替我办成一件事,我便替你到陛下面前要一桩同柳相的婚事,你可愿意?” “自然是愿意的!”柳松梅说完,发觉自己的反应过于激动,有些尴尬的咳了几声。 “就是不知道苏姑娘需要我做些什么?” 听到这里,白知柒心里已大概有了数,这苏沁怕是想利用柳松梅对柳允南的爱慕之意,让她去做些什么事情罢了,总归是姑娘家之间的心思,她也不愿掺和,只等檐下那人离去她便也跟着一道离开。 苏沁神情变得有些高深莫测了起来,“我听说,柳姑娘似乎很讨厌白知柒?” 本欲离开的白知柒在听见这话时,神色间飞快晃过一丝疑惑,随即便停在屋檐上不动,继续听着。 柳松梅像是被人戳破了什么心思一般,支支吾吾道:“我...我不明白苏姑娘在说些什么。” 苏沁看起来便是一副不好糊弄的模样,饶是柳松梅这样能说会道的人都一时找不到别的说辞来。 “白知柒乃柳相外室一事可是柳姑娘亲自放出来的消息,柳姑娘若是不认,我也可以将那些负责传播消息的人们抓过来,让他们亲口说说看,到底是谁指示他们诋毁当今的皇后娘娘。” 柳松梅从来没想到,自己在私底下做的这些事,有朝一日会被人挖出来作为威胁她的把柄。 柳松梅惶恐的态度,让苏沁本不怎么愉悦的心情舒缓了许多,她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柳姑娘可别怕我啊,你若是答应替我办成这件事,我不仅不会将你做的事情说出去,还会让你能够成功嫁给柳相,这么好的交易,柳姑娘难道还会拒绝不成?” “我自然不会拒绝。”柳松梅慢慢走到苏沁身边,俯下身来听苏沁细细讲了些话。 到了如今这个时候倒是变的谨慎了许多。 白知柒泠然一笑,透过那一块瓦片的间隙居高临下的看着底下的二人。 “需要你做的便是这些,这件事一旦达成对你我二人而言都是有利的。”苏沁抬起头来微微一笑,似乎方才那个言语狠毒的人并不是她。 柳松梅慌忙的往后退了几步,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见的一切。 眼前这个看上去无比温柔的女子,就像是一条浸满了毒液的毒蛇,蛰伏在温柔的表象之下欺骗善待着她的所有人,哪怕是待她如珠似宝的镇国公夫人和镇国公,也不会使得她冰凉的心有一丝动容。 第一百七十二章 背腹受敌 柳松梅稳住情绪,道:“苏姑娘,镇国公夫妇待你一向不错,就连身在兰陵的我也对此有所耳闻,你为何...” 苏沁面露狠光,眼中的杀意一瞬即逝,“柳姑娘,她既然已经是陛下认定的皇后人选,想必镇国公嫡女的身份对于她而言也只是锦上添花,她没必要占有这么多他人一生不可企及的身份。” 柳松梅神情有些畏惧,终究还是没再说些什么,失魂落魄的走了出去。 一直待在屋顶的白知柒这才发现,方才跟在她身后的那个人也只是个路过的家伙,因此当柳松梅离开时,那人也立马寻了一处地方隐蔽。 柳松梅离开后,苏沁也未久待,偏僻的院落里很快只剩下白知柒和那个一直隐藏在黑暗里的人。 屋外那人离苏沁二人最近,自然将她们密谋的事情听了个一清二楚,眼下看来似乎还处在消化的阶段,久久没回过神来,就连白知柒已经到了他身后也未曾察觉。 “奚岚,你在这儿做什么,也是迷路了吗?”白知柒装作刚路过的样子,实则想带着他绕过苏沁离开的方向,以防被苏沁这个多疑的人意识到些什么。 看见她时,奚岚原本毫无波澜的瞳眸里隐隐有了一丝波动,按理来说,他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庇护所,娘亲也得了医生的照料,自然不应该得罪了给予这一切的国公夫人的女儿。 可娘亲多年以来的教导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不能做袖手旁观的事情。 奚岚心中几番思量,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不疾不徐的跟着白知柒走出了这间偏房所在的院落,温和的面容在檐与墙角构成的黑暗之中忽隐忽现,显得冷漠又矛盾。 白知柒知他有意放慢脚步一定是在心中做着挣扎,她也无意让奚岚掺和进此事,因此带着人绕过了苏沁所在的方向后便要离开。 “白姐姐。” 背后的少年终究还是抢在她离开之前开了口,“你千万要留心苏沁和柳松梅两人。” 白知柒脚步一顿,忍不住被他这严肃的口吻逗笑,“瞧你,严肃的像个古板的老先生。” 奚岚脸色不大好,不明白自己好不容易才说出口的警醒,为什么落在她耳中怎就成了古板老先生。 等了好一会儿,直到白知柒笑够了,才对着他微微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快些回去吧,好好跟着先生学习。” 奚岚见她神情虽不像是正经的样子,但好歹还是将他的话听进了,也只能轻轻叹了口气。 他已提醒到了这个地步,是否要选择相信便看她自己了。 才走出几步,背后又传来少女清亮的声音。 “奚岚,我相信你说的话。” 这个人真是... 奚岚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随后,这处宽阔的地方只剩下白知柒一人,她漫无目的的在院子里闲逛许久,发觉到最后绕不出去的人竟成了她自己。 说不上是什么感受,只是觉得有时人生的大起大落实在是能要了人的性命。 一朝扶摇直上成了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妃子,又成了镇国公的嫡长女,如今反倒还要因为此事背腹受敌。 白知柒随意寻了一阶石梯坐下,看着面前被风吹动的竹林,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她渴望像风一样自由的在世间游荡不受任何拘束,可即便是飞驰再畅快的风,也会被不同的东西阻挡,最后消磨了当初的热情,向那些试图阻挡它的东西妥协。 身后隐约传来缓缓的脚步声,白知柒却没有想要回头去看的意思,任由身后那人坐在了自己身侧。 “姐姐在看什么?”戚玄迟顺着白知柒的目光望去,只看见了不停摇晃的竹枝。 白知柒侧目望去,戚玄迟正专注的盯着晃动的竹枝,侧面俊美的轮廓似染了一层莹白温和的柔光,在一片稀疏婆娑的竹影之中呈现出一种不存于世的朦胧美感,他似乎本就该在最耀眼的位置之上接受所有人瞻仰的目光。 世间所有超俗的存在都只是为了衬托他的光辉。 白知柒意识到这一点,起身踩上了小道上铺着的鹅暖石。 “姐姐这是做什么?”戚玄迟扶着她的身子,唯恐人一个不留神就摔了去,虽然他这种紧张算得上是一种多余,但白知柒并未阻止他的接触。 她突然转身踮起脚紧紧抱住了身边这个一伸手就能触到的人。 是了,这个人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个遥不可及的存在,可她轻而易举就能够到,能抱到,甚至...能亲到。 戚玄迟轻笑一声,划破了空荡竹林里的静谧。 “可以当姐姐这是在冲我撒娇?” 按理来说白知柒得了他这句话早就该像往常一般害羞了,但她既然已经做出了这个举动,又怎么会害怕他言语上的调戏? “陛下既然不喜欢的话,那我收回便是。” 白知柒说着就要从他怀里跳出,却发现自己早已被人以一种绝对控制的姿态抱进了怀里,连一点挣扎的空隙都没有。 “见到国公夫人,姐姐似乎并不算开心。”戚玄迟抚了抚她额前的碎发,浅浅笑着。 白知柒推着他的手微微一顿,原来她的抗拒早已被人识破。 她慢慢抬起头来,一只手缓缓探向了戚玄迟微眯着的眼眸。 戚玄迟丝毫未动,哪怕她的手已要触到他漆黑的眼珠,也一点要阖眼的意思也没有。 他宽大雪白的衣袖随风而动,缱绻的将她笼罩在其中,就像是密不透风的网,轻柔却又紧密的将她围困在其中,但白知柒知道,这看似牢固的网她只需要轻轻一挣便能轻易离开,可这一触即碎的云海,她早已沦陷于其中。 白知柒伸出的手又默默收了回来,穿过戚玄迟两臂之间紧紧扣在了他的脊背上。 “陛下这样会让我觉得,我就算是想要陛下的命,陛下也会给。” 戚玄迟低笑一阵,在人额上落下一吻,“本就是如此,姐姐何必试探我,有朝一日姐姐若当真想要我这条命,还希望是你亲自来取。” 第一百七十三章 深夜迷云 白知柒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突然低声道:“回去吧。” 夜幕降临,当惊雷将漆黑的天穹照亮,也同样照亮了檐下人苍白的脸。 ‘噗嗤’一声,铮亮的剑身在惊雷下显了踪迹,鲜血如同落梅,一点一滴呈现在地板上。 陈焕是兰陵的打更人,世世代代以打更为生,虽然不曾遇见过什么只存在于山野志怪里的妖物,但更没见过刚要临死的人。 而守在黑暗中的笛安却忍不住张大了嘴,无道脸色一变立刻捂住了他快要脱口而出的惊讶。 从棠溪到兰陵这一路,他们共处了将近三月,白知柒每日饮茶赏景,时而同几人聊上几句,和往日里那个性情温和的白婕妤没什么不同。 就连那日他们赶到看见一地鲜血时,都未曾怀疑过是她亲自动的手,这会儿突然看见她持刀行凶,倒是真无法一下子就缓过神来。 这样一个出手果断利落的女子,凶狠的宛如一个真正的杀手,当真只是昔日宣平侯府上的三姑娘吗? 要不是陛下派他们时刻看护着这位祖宗,他们万万不敢将此刻的白知柒,同往日里那个平易近人的白婕妤加以联系。 实在是太让人震惊了! 白知柒抛了剑刃,反手掷出两把短刀,将还没回过神的笛安钉死在了墙上。 “娘娘饶命!”笛安刚见过她杀人不眨眼的样子,不敢轻易动手伤了她,只好大喊大叫了起来。 无道一手盖住自己因丢人而抽搐的脸,另一只手结结实实的在笛安腹前捶了一记。 他进宫做侍卫这么些年,还未曾这般丢人过。 白知柒认出两人,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二人善后。 笛安急忙纵起收拾现场,不一会儿就将一场谋杀伪装成了一起意外。 陈焕见几人终于有了要走的意思,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就看见了月辉下女子的侧颜。 玉手竖在唇前,比出一个噤声的动作,像极了宣判死期的地府使者,却又过分美丽诡秘。 陈焕这下是彻底不敢说话了。 笛安老老实实的跟在白知柒身后,用唇形和无道做着交谈。 “是梁王的暗桩。” 无道终于明白今日那股摆脱不掉的窥伺感从何而来,原来白知柒早就比他二人先察觉出了暗桩的所在,并且先下手为强解决了这一隐患。 可一个侯府贵女为何会对此这般警觉?甚至出手如此毒辣,就像是一个身经百战的刺客。 “今夜一事不必告知陛下。”白知柒抹着脸上不经意间沾上的血,另一只手上的血液还未完全干涸,不住的往地上淌着血。 笛安落后她半步,这个时候他可不敢吭声,毕竟他刚刚被短刀划烂的衣袖还漏着风呢。 “陛下已知晓娘娘出府一事。” 无道言下之意便是,白知柒要是不给她今夜出门一事找个合适的借口,他二人是定要将她方才所做的事上报给戚玄迟的。 白知柒沉默一阵,眼神落在一个贩卖面具和花朵的摊子上。 再过些日子便是花朝节,是百花的生日,已有不少女眷开始亲手做起花束,剪五色彩纸粘在花枝上,用以赏红。 好不容易捱到府门被人敲响,几个侍卫一脸的如释重负,眼神纷纷落在慢慢开启的府门上。 白知柒捧着几束鲜花站在门外,手里兜了个狐狸面具。 “这是在做什么?” 侍卫们仿佛在她身上看见了戚玄迟的影子,行过礼后就连忙垂下头来各做各的事,再也不敢抬头直视她。 安以悠恰好打门前路过,狐疑的扫了一眼院内诡异的场景,最后看见白知柒身上还没来得及擦干净的血液时小小的惊呼了一声。 “我的小祖宗,你出趟门怎么还,唔...” 白知柒及时捂住了她的嘴,拖着人往自己的屋子里走去,还没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将手里的东西全交给了笛安和无道。 “把这些带给陛下,就说是我今夜特意去外采回来的。” 安以悠哼哼唧唧的被人拖拽了一路,揶揄道:“哟哟,今晚是抢着去做那采花大盗呢。” 白知柒顶着半张脸的血渍,去人屋里清洗了身上的污渍,这才终于有了要搭理她的意思。 安以悠啧啧几声,拾起桌上的碧色烟杆站在窗前吸了几口,“一天到晚就喜欢在外面鬼混,如今兰陵虽不比京中安分,但你的仇家大多也不在此处,你也能把自己搞的这么狼狈,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吸的急,没一会儿就呛住猛咳了几声。 白知柒走上前替她顺着气,安以悠将烟杆伸出窗外抖了抖,美眸半眯,又恢复了先前那个妩媚动人的样子。 “你呀,如今既然得了陛下的庇护,又何必亲自动手解决麻烦呢,我看那笛安和无道都是武功不错的,想来替你收拾些杂鱼烂虾还是可以的。” 白知柒站在安以悠侧后,微亮的杏眸里沉着她看不透的神情,不悲不喜,反倒有些高深莫测了起来。 “柒儿,你是失忆了对吧?怎么感觉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安以悠忽略了心头那股古怪感,这样的神情她虽不是第一次在白知柒脸上看见,但距离上一次出现已隔了有几个年头,这样的白知柒反而让她感到一阵心慌。 哪怕先前的一切洒脱活泼都是她装出的表象,她也不希望白知柒变成如今这个让她猜不透的样子。 “夜深了,安姐姐早些睡吧。”白知柒言罢,就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抢在安以悠开口之前离开了卧房。 “这丫头真是...”安以悠又猛抽了几口烟,神情哪怕是隐藏在一片云雾里也是显而易见的不满。 “越长大秘密反倒变的越多了起来。”安以悠掐灭烟头,没了再抽下去的兴致。 白知柒极快的穿过回廊,直到快到自己的卧房时却情不自禁的放慢了步伐。 她的卧房虽然处在一个较为静谧的地段,但就算是入了夜,那些隐藏在四周的脚步和呼吸却是依旧无法被忽视的。 可如今四周却过分安静,甚至安静到了诡异。 白知柒略微停顿了片刻,手指已按在了门前。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为你自裁 白知柒推开房门,没有半分停顿,直直的朝着床榻所在的方向飞去短刀。 短刀直直插入床头几寸的位置,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动静。 “你是何人?” 话音刚落,白知柒便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下一秒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里。 她愕然半晌,愣愣的看着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男人。 戚玄迟一手握着白知柒买来的花束,一手稳稳的接住了她快要滑落的身子。 白知柒下意识的抱住了他的肩膀,顺着人的动作倒在了床榻上。 “他们说姐姐特意为我制作了花束。”戚玄迟修长的手指拨弄着那些五彩斑斓的花瓣,忽略了这种过于艳俗的搭配。 白知柒仰头看了一会儿床顶,这才反应过来戚玄迟如今的穿着。 他姿态慵懒的靠在床头,衣裳半敞,墨发蜿蜒至前襟,愈发衬得那一抹玉白光滑细腻,紧致的腹部曲线若隐若现。 狭长的黑眸水光潋滟,盛了漫天星河,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白知柒倒在床榻上并未出声,只是人却慢慢挪向了床尾,就像个行动缓慢的小虫子,一拱一拱的到了自己认为最安全的位置。 戚玄迟轻笑一声,大手一揽轻轻松松的就将人揽进了怀里,他将手中的花束放在床边的抽屉上,不紧不慢的让人枕在自己肩上。 “今天在姐姐的屋子里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姐姐不妨猜猜看是什么?” 白知柒噎住,戚玄迟似笑非笑的目光让她认为他可能在这间卧房里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她放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在这里? 戚玄迟从宽大的袖子里取出了几封看上去像是书信一样叠的整整齐齐的东西,大声的朗读了起来,“今日在外游玩,偶遇容貌才华皆为上乘者几名,但无一人能及陛下,今甚思陛下也,陛下思吾否?听闻陛下宫中美眷数百人,更有甚者杜贵人,此等美人在怀,恐难思吾也!” 白知柒逐渐反应过来,像蜗牛一样慢慢将头埋进了戚玄迟的怀里。 戚玄迟却像是不愿意放过她似的,又挑了一封书信朗读,“今访烟花之地,见一美人神似张婕妤,其恩客亦是面熟,此情此景又忆陛下,可郎情妾意,吾终为流水!是逝者也!” 几封书信读下来,白知柒早已羞得无地自容,只想找一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难怪她方才回来的时候外头鸦雀无声,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 “我方才出门是为了解决一个一直跟着陛下的人。”白知柒干脆先行坦白,只想以此护住自己最后的清白。 戚玄迟摊开书信的手指这才停住,缓缓将那些令白知柒无法直视的书信一一收回了袖中。 白知柒看着他那宽大的袖子,想着什么时候找个机会把这些书信统统烧了才是。 戚玄迟自然清楚她在想些什么,不动声色的拿起了一边的花束。 “难为姐姐在解决暗桩的时候还能有闲情逸致为我买几束花。” 白知柒一时分辨不出他究竟是喜是怒,只能悄悄抬眼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 只见人神情依旧,看她的眼神依旧含笑,只是这种笑让她有些羞于直视。 “陛下喜欢就好。” 戚玄迟淡然扫了她一眼,眼神平静无波,“这些事用不着姐姐亲自动手。” 白知柒本以为他会和安以悠一样不满,却不想戚玄迟丝毫没有指责她的意思。 “不过姐姐无事便好。” 他好像完全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心里唯一在乎的就是她有没有受伤。 白知柒看着他俊美的脸庞,不由自主的伸出了手,“陛下今日说的那番话,我其实很不赞成。” 戚玄迟挑了挑眉,“可我所言句句真心,姐姐为何不赞成?” “若有朝一日我会对陛下不利,还望陛下能够亲自手刃我。”白知柒直直的盯着他的双眼,固执的想要得到他一个确切的答复。 而一向顺从她的戚玄迟却难得没有立马答应她这个请求。 他微微错开目光,淡然看向门前竖着的那道屏风,“若我说不呢?” “那我便会自行了断,陛下,我永远不会成为你的敌人。” “姐姐真是不乖。”戚玄迟抚弄花瓣的手指一顿,继而笑道:“姐姐永远不会是我的敌人,我不会给姐姐这个机会。” 白知柒一言不发,看着他起身走向房门。 站在紧闭的房门前,戚玄迟微微抬起下颚,泠然的目光落在门与门之间的空隙里。 “再过几日便是花朝节,姐姐可想好要去哪游玩?” 白知柒有些迟疑,下榻紧紧抱住了他的腰身。 她或许只是一个受宠的妃子,可戚玄迟对她的种种态度都无一不在表明,他是真的喜爱她,并且愿意为她放弃生命。 可白知柒却一点也不想要他这般付出,她不能成为他的软肋,同样,她也不想拖累于他,那日街上遇袭一事让她明白,参与此事的远远不止一批人马,另一批选择蛰伏在黑暗中静静观望的人马同样值得他们留心,那些人,甚至可能与她有着不小的联系。 “陛下,若有朝一日你需要做出选择,记住,永远不要选我。” 戚玄迟嗤笑一阵,“那我若是偏要选你呢?” “我会自裁。”白知柒垂下眼帘,轻声到。 耳边传来衣袍窸窣的声音,房门“吱呀”一声没了动静。 眼前的房门再次闭上,卧房内最后只剩下白知柒一人。 戚玄迟什么也没说,离开时的背影决绝又萧瑟。 他突然发现,他好像忽然看不透这个一直被他放在心尖的女子了。 白知柒回想起那日在街上意识消失前听见的最后一句话,慢慢的蹲下了身子。 “你我不妨打个赌,江山和你,他会选谁?” 她当时还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特意对她说上这句话,可如今她却宁愿自己不明白。 白知柒抬起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嘴角溢出一抹无奈的苦笑,“陛下,既然落子无悔,你也应当无虑才对。” 可哪怕她话已至此,这个人也不愿意放弃她,她应该感到庆幸吧? 第一百七十五章 花朝节 一晃数日,花朝节已至。 一直以擅于察言观色为傲的笛安宁愿自己从来都不曾掌握过这个技能。 打头走的两人郎才女貌,般配到惹眼,周身的气场却都是同样的生人勿近。 孩童们一人捧着几束花跌跌撞撞的从街上打闹而过,就连撞到人了也不愿意停下,跑的绯红的脸颊上洋溢着同节日一般的喜庆。 安以悠顶着压迫感走在白知柒身侧,时不时出声说些好笑的事情,依旧换不来人舒心的笑容。 一直沉默不语的两人似乎正刻意保持着距离,原本连一指都无法插入的中间空隙被突然拉大,就像是隔了什么东西,看的后头跟着的笛安抓耳挠腮,急的恨不得自己冲上去将两人捆起来走才好。 争抢着花束的孩童突然朝白知柒两人所在的方向奔来,眼看着就要一头撞向正沉浸于自己思考之中的白知柒,几个武艺高强的人见状都极有默契望向一边,纷纷表示与自己无关。 一双有力的大手及时将白知柒揽住,避免了这一场冲撞,也将她游离在外的思绪拉了回来。 红色的衣袂翻飞翩跹,与雪白互相交缠,白知柒只注意到眼前人灼灼桃夭般炙热隐忍的目光。 戚玄迟收回目光,睨着她,待孩童尽数跑过后才松手。 就好像方才无事发生一般,但张开又握紧的双手却暴露了他的情绪。 瞥到他这近乎别扭的神情,白知柒忽然轻笑一声,让自己被放开的手又钻回了他掌心之中。 戚玄迟垂眸望着两人相握的手,脚步突然就停顿了下来,犹豫着到底要不要给她这个得意忘形的机会。 毕竟眼前这个小姑娘最喜欢蹬鼻子上脸,若现在不好好给些教训看看,今后指不定要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 白知柒一点点勾着他纤长如玉的手指,再趁着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与他十指相扣。 戚玄迟眉头一皱,原本毫无反应的手掌立马就要甩脱她缠上来的小手。 白知柒及时抓住了他的手臂,小声哀求道:“陛下若是就这样当众甩开我的手,别人该怎么看我呢?就像是弃妇也不会比我更狼狈吧?” 话虽说的比谁都可怜,可那张笑盈盈的脸却与之相悖,简直灿烂到耀眼。 戚玄迟停住动作,和人在街上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来来回回的人群打量着这两个容貌上乘的璧人,藏不住的好奇。 已经开始有人小声议论了起来,“这怕不是郎君闹脾气了吧?” “要是当街发怒,要让那位姑娘如何是好啊?女儿家脸皮可薄着呢!发怒也得看看场合吧?” 戚玄迟脸色微僵,拿起街边小摊上挂着的半张狐狸面具,一下盖在人脸上,遮住了那双明亮澄澈的眼眸。 “这是在做什么呀,夫君?”白知柒伸手摸向脸上突然多出的面具,用一种几乎甜腻的语气说到。 戚玄迟头一回听见她这样称呼自己,颇感意外的同时耳廓渐渐升红,“姐姐今夜是嘴里藏了蜜糖?” 白知柒语调含笑,“藏没藏的,夫君不妨自己试一试?” 见过大世面的安以悠和笛安在看见这样的场景时倒是脸不红心不跳的,反倒是无道和平姬这两个一直循规蹈矩的人有些不自在的移开了目光。 平姬虽然没少在揽月阁里见过白知柒调戏阁里的姑娘们,但还是头一回见她这样调戏一个男子。 因为百花过生的缘故,街边摆了许多盏花神灯,行人三三两两的提着花灯,宛若天际一闪而过的流星。 此时的兰陵似乎天地颠倒了一番,大地上繁星点点,胜过星河稀疏的天际。 形状不一的花灯将原本暗淡的夜色渲染的几乎亮丽,白知柒紧紧拉着身边人的手,俯身凝望着这一排排不尽相同的花灯,似乎试图从这些耀眼的光里找出些什么。 戚玄迟微微侧目,看着她在面具底下依旧明亮的双眸,唇畔也忍不住噙起笑意。 他漫不经心的摩挲着掌中的小手,从摆放整齐的花灯里挑出一盏小巧玲珑的灯盏,娴熟的将其递给还在苦苦纠结的白知柒。 这是一盏荷花花灯,花瓣制作的栩栩如生,仿佛刚刚盛开在池塘中的水荷,若是此时再将其放入河中,恐怕也不会有人怀疑其真假。 白知柒一抬头,就对上他温柔宠溺的目光,哪怕有足以夺去所有人目光的数百花灯,明亮的盛开在她身后,他眼中仿佛也只有她这一束光的存在。 白知柒永远也不会知道,对于戚玄迟而言,她就是黑暗中唯一且仅存的光亮。 “姐姐若是想择一盏花灯,不如就选这一盏吧。” 不知是不是白知柒的错觉,面前的男子在说这句话时,眼神不自觉的柔和了许多。 虽然他并未表现过多的情绪,但总归,是愉悦的。 卖花灯的摊主听见戚玄迟这话,不由得惊呼了一声,“我先前仅还以为你二人是夫妻,这般相配,没成想竟是姐弟。” 这摊主一脸的可惜,哪怕在二人前来之前他没卖出一盏花灯,心里也没有觉得这样可惜过。 安以悠及时打住了他这危险的话,“我家夫人和老爷感情一向深厚,还望摊主莫要胡乱猜测。” 摊主的脸色这才愉悦了许多,从摊前摆着的一堆首饰里挑了一支刻了荷花的木簪出来。 “原本只是小手艺想留着自己观赏的,但难得看见像这位老爷和夫人一般般配的璧人,方才是我说错话了,还望你们百年好合,多生贵子!” 白知柒微微一愣,身边一直未曾开口的人却是伸手将那发簪接了过去。 “承你吉言。” 承哪句吉言? 白知柒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好在她脸上带着面具,旁人也看不出她究竟是个什么神情,只有与她牵着手的戚玄迟知道,她突然收紧的手说明什么。 “走吧。”戚玄迟转而对她笑到。 花灯耀眼的光芒落在他黑玉般的发上,折射出的光线迷了白知柒的眼,恍若看见了神袛。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三愿 “姐姐今晚倒是惯爱走神。”戚玄迟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拉着人朝着少人的河边走去。 白知柒回过神来,余光里却瞥见一个格外晃眼的东西。 她定眼望去,发现离她不远的高楼之上,立了一道颀长的身影,竟意外的眼熟。 顾寒舟收回花草镜,缓缓走至栏前。 “西门主认为,本尊若是在她失忆时趁虚而入,胜算能有几成?” 滕微雨面不改色道:“如今梁王已无再翻身的可能,尊主为何不将目光放在无人防守的京中?” “京中尚且还有柳允南坐镇,西门主显然是心不在此啊,像西门主这样的聪明人,竟连本尊想要的回答都给不出来。”顾寒舟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横栏,明明是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 “皇帝如今身在兰陵,京中大多兵力已随之迁移,尊主为何不能放手一搏?”滕微雨淡淡到。 顾寒舟取下手臂上挂着的恶鬼面具扣在脸上,不知是不是滕微雨的错觉,那恶鬼的眼珠似乎绕了一圈,分外怨毒的瞪着她和周围的一切。 “可眼下本尊却只想要一个失了忆的乖娃娃,东门主手里新制成的蛊虫终于能够得以发挥作用,本尊不妨替他测上一测?” 滕微雨脸色一变,再不多说其他,一下跪倒在他脚边。 “东门主养出的蛊虫一向霸道,像白知柒这样常年寒毒未除的身子,早就败坏了根本,一定承受不住啊!” 顾寒舟闻言,嘴边的笑意更甚,“是么,我原先还以为西门主并不关心她的生死呢,可阮若水这老毒物养出的蛊虫一向有用,真是很难不让人动心。” “我只是很好奇,为什么一个来的最晚的人,却得到了我们这些人得不到的一切。” 滕微雨鬓角流下冷汗,再不敢轻言一句。 白知柒被人牵着到了河边,学着旁人许愿放灯的样子规规矩矩的放了花灯。 戚玄迟将她的动作收入眼底,抱臂站在她身后,目光却不曾随着那盏花灯游远。 “姐姐方才许了什么愿?” 白知柒愣了愣,没想到他会好奇这个。 “方才许的急,一时也忘了。” 戚玄迟悠悠盯她半晌,忽而笑道:“那姐姐不妨猜猜我方才许了什么愿?” “自然是猜不中的。”白知柒仰头看着他,摇了摇头。 看着她这老实又憨傻的样子,戚玄迟不由得轻笑一声,“我方才许了三个愿望,一愿姐姐康健,二愿姐姐无忧,三愿姐姐千岁,千千岁。” “为何是千岁?我记得陛下是万岁爷。”白知柒垂下眼帘,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方才说的话有多么大逆不道。 笛安张大嘴巴,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出声提醒这个大胆的女子。 同当今圣上比较在世的年龄,普天之下还能找出第二个像她这样的奇女子吗?!不能吧?! 白知柒此时已将面具取下,迎着满河道的花灯烛光,模样乖巧,娴静妍丽。 原本还沉浸在放花灯的喜悦之中的孩童忍不住在她脸上瞟了又瞟,不可置信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在狠狠掐了一把身边的伙伴们后,惊得差点跳起来,“花神降世了,花神降世了!” 忙碌的大人可没有理会他们的心情,纷纷抓住这些个不着急的毛孩子,提着往回走了。 戚玄迟精致的薄唇含着一抹轻笑,丝毫没有计较她这句话的意思,上前将人拉进怀中,远离了潺潺的流水。 “姐姐,方才的话要是传进有心之人的耳中,你可知道结果会是如何?” 白知柒靠在他胸前,听着底下令人安心的心跳声,道:“掉脑袋?” 空气似乎都凝固了许多,笛安几人被她这不怕死的性子弄的哭笑不得,既然知道会掉脑袋还敢说这些话,真不知道该夸她看得开还是什么了。 戚玄迟摸了摸怀中人的脑袋,“姐姐生的聪明,我自然是不舍得让你掉脑袋的。” 白知柒突然一笑,仰头望着戚玄迟,他站在被花灯照明了的河水前,白衣胜雪,貌绝冠玉的模样分外美好,竟有些像要随风而去的仙人。 “可那也只是陛下不舍得罢了。” 格外冷静的一句话,使得原本沉浸于她精心制作的糖罐之中的戚玄迟回过神来。 是了,今夜的她说话仿佛掺了蜜,一举一动都是为了逗他开心,无一不是顺从着他的心意来,戚玄迟又岂会意识不到这是为何? 不过是想逗他开心罢了。 下巴突然被人扼住,白知柒原本地下的脑袋突然被人抬高,唇瓣上很快被覆上了一个柔软的事物。 白知柒无力反抗,只能任由他采撷。 直到呼吸不畅,白知柒才终于有了喘气的空隙。 面前的男人玉冠束发,俊美的脸庞渗着挥之不去的寒意,宛若永世不可攀附的冰雪,而白知柒此刻正是那攀着冰雪的小小雪花,轻易就沉沦在了这场由冰雪掩饰的温柔之中。 “千岁也好,万岁也罢,我不信同生共死的鬼话,但姐姐若是死了,我一定不会苟活。” “自裁这件事永远也轮不到姐姐,姐姐若当真要胡思乱想,不妨想想看花灯摊主先前说过的话。” 白知柒虽然琢磨不透他说出这句话是为何,但隐约觉得他一定是生气了。 为了不让自己今夜的目的无法达成,白知柒下意识问道:“花灯摊主说了什么?” 戚玄迟浅浅一笑,狭长的双眸中带了些无法言明的情绪,“他说,姐姐要为我多生贵子,百年好合。” 白知柒颊上飞红,不用想也知道这其中的意思是什么了,可她这些日子一直与戚玄迟分房而睡,根本不曾同过榻,更别提多生贵子了。 “陛...陛下乃一国之君,膝下子嗣定然不少,大概不缺我这一个?”白知柒小心翼翼地出声试探到。 一旁的笛安看不下去了,默默插话道:“陛下膝下并无子嗣,何况娘娘贵为皇后,所生子嗣自然与其余的不同,是的的确确的贵子,且贵不可言!” 无道这下倒是没嫌他多话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宫廷密事 “麻烦你了。” 笛安从门口接过信纸,仔细端详了片刻,这才进屋将信纸呈上。 一袭银丝云纹滚边月牙白长袍,腰束一条祥云宽边锦带的俊美男子,正望着桌案上的白玉骰子出神。 仔细看来不难发现,那白玉骰子原本光滑的六面都各自镶入了一粒红豆,饱满又圆润。 笛安最怕看见他沉思的模样,因为每当他做出这番神情,八成是在思索着该如何置人于死地,只是如今他望着的东西却是白知柒所赠,因此笛安一时也弄不清他此刻究竟在想些什么。 “陛下。” 戚玄迟瞳眸微动,将桌案上的白玉骰子挂回腰际,薄唇起合,“何事。” 笛安呈上信纸,低头后退半步,“是卫将军派人送回来的信。” 戚玄迟轻闭着双眸,一手扶桌,一手执着那微微泛黄的信纸,经过一路的风雨打磨,这封信已不再是先前平整的模样。 他如今胜券在握,尽管不曾打开过信纸,也早就知晓里面的内容会是如何。 “北襄太子如今何在?” 笛安紧盯着自己牢牢钉在地上的双脚,不知该如何开口。 难不成要由他告诉陛下,这北襄太子几乎日日泡在酒楼花巷里吗? 他可是不敢的。 “回陛下,北襄太子大...大概正在同人交流感情。” 戚玄迟轻嗤一声,声音略显干涩,笛安连忙端起桌上搁置着的茶盏递给他润喉。 今日是锦贵妃娘娘的生辰,陛下虽不曾表露过其他情绪,但他跟随陛下多年,多多少少还是能看透他平静表象下的波澜起伏,因此不敢有一点懈怠。 “北襄太子正处于一个贪玩的年纪,但还是清楚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的,陛下也莫要过多操心。” 要说这北襄太子与他家陛下的相识,当真是一场令人不想回忆的意外。 五年前陛下暗访北襄,途经烟柳之地时,遇上了一个色心有余却钱囊空空的公子哥,那公子哥见陛下气度不凡容貌俊朗,一下便缠了上来,为防事情闹大暴露陛下的身份,他只好将身上随身携带的银两给了那公子哥救急,这下倒好,反给他家陛下招惹上了一个一无是处的北襄皇子。 对于百里野此人,笛安只有一个评价,厚!那十杆铁枪戳不烂的脸皮,当真是厚! 北襄其余皇子不是以德出名就是以文武出名,他倒好,以色出名!亏得现在的北襄百姓认为他高风亮节,仁爱宽厚,简直就是当世难得的贤明储君。 在他看来,这北襄太子若是不曾遇见他家陛下,现在指不定被他那些兄长逼到哪个犄角旮旯里求生呢! 戚玄迟神色漠然,自是清楚百里野此人究竟是怎样的脾性,哪怕他当初未曾经过那烟柳之地,也能在下一个拐角处遇上同样狼狈难缠的百里野。 能平安在北襄皇室这样吃人的地方生长到那个年纪的皇子,绝不是什么无能之辈,百里野当初识破了他暗访北襄的真正目的,知道他想要一个无权无势却有着皇室血脉的盟友,总而言之,他二人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笛安见他没有要开口的意思,规规矩矩的退到了自己该待的位置,闭上了嘴。 “陛下,娘娘方才出门了。” 无道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笛安用余光打量着戚玄迟的神色。 自打那日白知柒出门亲自解决暗桩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变的微妙了起来,从一开始的形影不离变成花朝节前的刻意疏离,又到现在的不能一日不见,简直多变到让人咋舌,府里的人几乎日日将脑袋悬在腰上,唯恐那位主子又做出些什么事来惹怒了不忍心责罚他的陛下,让他们这些做属下的遭殃。 毕竟那几日的陛下浑身暴戾到让人不敢靠近。 “派几个暗卫跟着。”戚玄迟说完默了默,继续道:“除非情况紧急,否则不要插手她想做的任何事。” 门外的无道似乎对侯着的暗卫交待了几句话,身影一直徘徊在门外。 “还有何事?” “今日是锦贵妃娘娘的生辰,可还要按照以往的规矩在宫中举办相关祭祀?” 门内迟迟没有声音传出,直到无道鬓角滴下一滴冷汗,里头的人才终于开了口,“一切照旧,不必声张,尤其是太后。” “是!”无道如释重负的喘了口气,连忙派人给宫里传信。 “陛下,属下知道您一直敬重太后娘娘,可当初锦贵妃娘娘才该是那个该坐上太后宝座的人,您这样做,就不怕锦贵妃娘娘寒心吗?” 笛安刚一说完就察觉到自己的失言,立刻跪了下来,但神情依旧是执着的。 他之所以能陪伴在陛下身边多年,多亏当初锦贵妃见他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就要忍受阉刑,一时心软将他救下,带在身边做了戚玄迟的随侍。 “你很感激她。”戚玄迟掀起茶盖拂开了面上浮着的茶叶,浅浅饮了几口,眼神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和自己的属下讨论一个与他并不相干的人。 “锦贵妃娘娘当年的大恩大德,属下没齿难忘。” “那么这些年,你效忠的人竟是锦贵妃?” 笛安一时语塞,一头重重磕在地上,“属下将身家性命交付于陛下,效忠的自然是陛下!” “谢家。”略微沙哑的声音,带着刺骨的寒意。 几乎是在听见这个姓氏的一瞬间,笛安就僵住了半边身子。 “历代三任皇后都出自谢家,民间更有传言道,元康帝的皇后一定也出自谢家,而彼时宫中最得宠的妃子,正是谢氏。” 笛安缓缓握紧了双拳,骨骼相触的声音分外明显,他无力再抬头直视这个仿佛无所不知的男人,唯恐在他眼中看见自己如今这副慌张狼狈的模样。 “可锦贵妃身处高位多年,哪怕是再不曾觊觎那一人之下的位置,也该动心了,所以她下定决心要做一件事,而这件事,间接导致整个谢家落败,谢家极富美名的长子谢子熙,也在阴差阳错之下入了宫,遇上了朕那位心怀愧疚的...” “陛下。”笛安紧咬压根,克制道:“您不必再继续说下去了,属下已明白。” 第一百七十八章 陈年旧事 “笛安,朕希望你能明白,朕需要的从来都不是一个因心怀感激而效忠于朕的属下。” 笛安在地上狠狠磕了三下,郑重道:“属下明白!” 他比谁都要清楚,当初的谢家长子谢子熙的辉煌早已成了过去的一点遗憾,如今他既然已经选择要跟随眼前这个男人,助他平定江山造就盛世,那任何事都不足以成为他放弃的理由,因为他从一开始,就希望天下太平,今后也会为此而奋斗,绝不回头。 白知柒回府时,整个府邸都静的出奇,就连一向懒得出门的安以悠都拖着平姬匆匆离了府,不想被牵扯进这诡异的寂静之中。 白知柒回想起自己无意间在街上听见的对话,下意识地走向了戚玄迟所在的卧房。 今日是锦贵妃娘娘的生辰,那位曾经辉煌一时的宠妃,原来是当今圣上的生母。 “陛下,已按照您的吩咐在宫中举行祭祀,但...太后娘娘似乎有所察觉,脸色并不太好。” “退下吧。” “是!” 无道刚一推开门就看见屋外避之不及的白知柒,他向人行过礼,连忙离开了此处,步伐极快,倒像是在逃离什么可怕的地方一样。 白知柒端着备好的糕点往屋内望了一眼,里头就像是无人一般,一片静谧。 白知柒犹豫片刻,进屋合上了门。 正阖眸凝神的戚玄迟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在檀木躺椅上悠悠睁眼。 “姐姐来了。” 虽是一贯的语气,白知柒却从中听出了一丝落寞,以及疲惫。 “陛下今日似乎有些不开心。”白知柒将托盘放在桌上,拿起一块芙蓉糕。 “我听说人不开心的时候,吃些甜食心情会变的好一些。” 白知柒其实不曾哄过人,也不知道自己从前会不会哄人,她只能凭借自己的猜测,带给他自己喜欢的东西,以此来让他高兴。 “今日是我生母的生日。”戚玄迟结果芙蓉糕后突然开口到,他今日不曾束发,如墨玉般的发丝遮住了他半张脸,白知柒却清楚的在他露出的那一只眼眸里,看见了一瞬即逝的悲伤。 白知柒原本想要收回的手,鬼使神差的替他将脸上散乱的发丝拂开,又从袖中拿出了戚玄迟送她的那把梳子,站在人身后沉默的替他梳着。 “我的生母与母后一同入宫,两人一路走来,相互扶持,感情要比平常人深厚上许多。” 不必多说,白知柒也知道他口中的母后是当今的太后娘娘,但她并不知道戚玄迟的生母竟与当今太后关系深厚。 “她与母后都育有一子,母后无意让自己的孩子争那太子之位,可我的生母,她却想要搏一搏,因此自我懂事起,便一直与四书五经朝暮相伴,说来可笑,那时候最心疼我的,竟是母后, 寒冬腊月里我因背不出诗赋而被生母罚跪于宫门外,那时候又冷又饿,是母后为我撑了一把伞,送来了果腹的吃食,陪着我将那些难背的诗词一点点背下,那些难以忍受的日子,皆是母后陪着我度过,所以母后对于我而言,是相当于生母一般的存在。” 白知柒手里的动作一停,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阵疼惜,戚玄迟如今也不过十七,还是少年一样的人,竟在本该肆意玩乐的年纪承受了那么多东西。 “陛下如今成功了,你是当今圣上,不负所有人的期盼。” “可这并不是我想要的。”戚玄迟淡然到。 “母后的孩子突然溺亡于湖中,背后的主使人是我的生母,一步错步步错,她失宠被打入冷宫,母后也如愿以偿在冷宫之中结束了她的性命,我也与她的结局本该没什么区别,母后哪怕是再恨我,终究也还是不忍心让我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生活在宫中,因此她将我接进自己的寝宫之中教养, 虽然衣食住行与平常的皇子无异,我却比谁都明白,母后她早已不能像往日一般看待我,我终究是她杀子仇人的孩子,是她如何也不能施以关心的,仇人的孩子,姐姐一定很好奇,我为何会突然加入原本与我无关的夺嫡之争,所有人都以为我起初的默默无闻只是在养精蓄锐,殊不知起初的我的确对皇位的归属权毫无兴趣,只是元康帝,也就是我的父皇快要驾崩之时暗自下了一道圣旨,要让母后殉葬,只为能报当年她私自除去我生母的仇。” 白知柒万万没想到先皇居然会下这样一道圣旨,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哪怕是已经处在弥留之际,也不忘替自己的爱人复仇。 “所以陛下为了阻止这件事发生,选择了参与夺嫡之争。”白知柒替他束好发,眼眶忍不住泛酸。 面前这个男子明明不过十七,还未及冠的年纪却已经背负了这么多东西,与他无关的仇恨统统成了枷锁,牢牢的压在他的肩上。 “陛下不必思虑过多,往事已去,犹待将来。”白知柒伸手握住他冰凉的手掌,紧紧包在了掌中,似乎想把身上的热量传递给他,更希望能够温暖他的心房。 戚玄迟抚了抚身后人的脸颊,意外的,触到了一手湿润的泪水。 “姐姐为何哭了?”戚玄迟有些着急的回过头,却被人固执的摁在了躺椅上。 “我多希望当年为陛下撑伞、送食、背书的人能是我,起码这样我还能庆幸的告诉自己,陛下一切难以度过的日子里都有我的陪伴,可如今我却后悔莫及,无能为力,只能看着陛下一人痛苦,再分担不了分毫。”白知柒小声啜泣着,泪水如何也止不住,一滴滴砸向地面,也砸在戚玄迟的心中。 “那时姐姐尚且年幼,何必...” “年幼什么?!陛下不过比我大两岁,就想自认年长了吗?!” 戚玄迟有些意外的噤了声,他从未见过白知柒这副模样,就像是同人置气的孩童,可怜又可爱。 他轻叹一声,半是无奈半是宠溺的将人一下揽进了怀中,狭小的空间里能清楚感知到彼此缠绵的呼吸,却让他感到无比踏实。 第一百七十九章 伶牙俐齿 “红豆,先不必将此事告知国公爷,你先出去吧。”沈素清揉了揉眉心,神情有些疲倦。 白知柒虽已认祖归宗,但人却还是同戚玄迟住在一处,而沈素清派人递回京城的书信里,只字未提二人已成夫妻这一事,何况戚玄迟如今已有让白知柒成为后宫之主的打算,一向不愿与皇室有所牵连的苏奉振自然不会同意,等到了那个时候,恐怕还要引起不必要的纷争。 在珍宝阁收获颇丰的沈南韵对着候在门外的红豆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想要冲进去吓人一跳。 红豆不敢得罪这位表姑娘,但现在的夫人正需要一个安静的氛围,她再如何也不能让表姑娘冲撞了夫人,“表姑娘,夫人她...” 话刚至嘴边,专心于吓人的沈南韵突然脚下一绊,踩空门槛整个人扑倒在了地上,发出“砰”的声响。 红豆头疼的将人扶起,“表姑娘可摔着哪了?” “这里方才发生什么了,我在走廊上听见好大一声动静。” 白知柒从拐角款款走出,正疼得要哭的沈南韵见是她来了,一时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圆润的脸就像一个小包子,褶皱扭曲。 沈素清早在听见沈南韵摔倒的时候就走了过来,在看见白知柒时神情还有些恍惚。 “母亲。”白知柒规规矩矩的行过礼,才从红豆手里扶过了欲哭无泪,直勾勾盯着她的沈南韵。 虽然已为人妇,但白知柒依旧还是少女的容貌和身段,就连发髻也是做少女状,乌黑的长发随意绾起,丝毫不像是已经嫁人了的样子。 倒像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 只是看着她的眼神依旧冷静温和,少了温度。 “瑜姐姐怎么来了?”沈南韵话音刚落,就见不远处急急来了一个人影。 看清楚来人是谁后,沈南韵将白知柒拉进房内,一下合上了房门。 刚一来就吃了闭门羹,苏沁自然是不悦的,但她此次前来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和沈南韵起冲突。 “韵儿,休得胡闹。” 沈南韵这才不情不愿的打开了房门,冲外头面带微笑的苏沁甜甜笑道:“原来是二表姐,方才隔得远,我还以为是哪个冒冒失失的下人呢。” 苏沁脸上的笑容有了一丝崩裂的痕迹,她好歹也是个名门贵女,方才不过是一时心急,沈南韵居然敢将自己比作是下人! 沈南韵又绽放了一个甜的腻人的笑容,“二表姐你是不舒服吗?这笑的比哭还难看。” 话里话外都是藏不住的关切,苏沁却丝毫没感受到她的关心。 沈素清及时发话阻止了两人之间进一步的冲突,对着苏沁道:“沁姐儿何事这般着急?” 苏沁朝她福了福身子,转而看向一直不曾吭声的白知柒,“我作为姐姐居然错过了妹妹认祖归宗的重要日子,妹妹对我也是疏远,因此一直牵挂在心,所以今日刚得了妹妹前来的消息,就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忙着赶来了,却不想...” 沈南韵心里暗暗翻了个大白眼,挡在白知柒身前道:“瞧二表姐一口一个姐姐妹妹亲热的,我这个小表妹都忍不住要落泪了,这也怪不得二表姐,毕竟二表姐平日里这么康健的一个人,居然会在瑜姐姐认祖归宗的时候因病缺席,任谁也想不到啊!” 苏沁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震惊的往后退了几步,她的长相本就具有欺骗性,凡是与她接触过的人无一不认为她是一个淡雅温文的才女,那些勾心斗角的事一看就知道与她无关,因此哪怕她缺席了这么一个重要的日子,也少有人会认为她是故意而为之。 “国公夫人,陛下正在外等候皇后娘娘。” 奚岚突然出现在门外,看清屋内的情形后依旧面不改色,不紧不慢的将笛安派他捎带的话一一说完,再从容的消失在众人眼前。 虽然只是简单的说了几句话,却一下就点醒了屋内的人。 如今的白知柒不仅是镇国公府内的嫡长女,更是东辰今后的国母,是他们这些人万万得罪不起的存在,而苏沁再如何也不过只是个庶出的女儿,生母的身份甚至不明,哪比得上白知柒这样的金枝玉叶? 她居然敢在与皇后有关的重要日子里缺席,简直就是大不敬之罪! 在内的下人们忍不住交头接耳了起来, “这么想想看,皇后娘娘回府那日,我还曾看见二姑娘在外闲逛呢!” “你当真看清了?其实我也对此有过怀疑,毕竟二姑娘以往可是重病也不忘向夫人问安的啊!怎么会因为一场病就缺席了呢?” 苏沁紧握着双拳,现如今她自然不能再做出任何多余的举动惹人怀疑,“母亲,妹妹此次前来定有要事要商议,不妨先让人坐下再详谈?” “瞧二表姐这话说的,难不成姐姐她就不能是因为想来看看姑姑才来拜访的吗?你这样一说,反倒让人觉得姐姐她无事不登门呢!” 苏沁气的几乎昏厥,沈南韵这臭丫头怎么变得这么伶牙俐齿了起来,从前的她除了哭闹就是像泼妇一样动手打人,哪像现在这样几乎句句戳穿她?! 简直就像是变了个性子一样,弄得她快要维持不住笑意了! 白知柒本就无意与苏沁来往,更无心同她交流,“我未曾将姐姐缺席一事放在心上,还望姐姐也莫要再将此事挂在嘴边。” 一下就将苏沁准备好的措辞噎在了喉间,她有些尴尬不失端庄的笑了笑,跟着入了座。 沈南韵热络的坐在白知柒身侧,抱着她一只胳膊道:“姐姐一来,我就觉得整个兰陵的花都开了,这可能就是心花怒放吧!” 沈素清失笑,“心花归心花,怎地还扯上兰陵了。” 几人又闲聊了几句,沈南韵总能及时在苏沁快要开口的时候打断她,弄得她愈发尴尬了起来,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再过几日,陛下便要回京。” “那瑜姐姐也要跟着回去咯?不如我也一道回去吧,爹爹和哥哥们估计也该想我了!” 第一百八十章 觊觎 沈素清不由得皱眉。 她虽然不反对瑜姐儿和陛下在一起,但不代表国公爷不会反对,毕竟他从前为瑜姐儿设想的未来夫婿里,可完全没有戚玄迟这三个大字。 比起当今圣上,国公爷可能更希望瑜姐儿能嫁给一个家世不错,能与她一世无忧的普通人。 她见过戚玄迟杀人的模样,清楚他那张无害的面容下藏着一个怎样可怖的灵魂,何况如今政局动荡,白知柒若成了皇后,镇国公府和将军府指不定也要被牵扯进这一场权谋之中。 “母亲,您没事吧?” 沈素清回过神来,当看见白知柒忧心的神情时突然感到释然。 那又如何呢,眼前这个是她盼了十六年才终于盼回的女儿,她会为了她付出自己的全部,哪怕是性命,她也愿意。 至于国公爷那边,她会再劝劝,毕竟凭借当今圣上的手段,断然不会让他们的奉献付之东流。 “好,等你们想好了何时回京,再来知会我一声,我也好带着韵儿与你们一同回去。”沈素清拍了拍她的手背,看向人的眼里满是慈爱和温柔。 苏沁在一旁看着,指甲几乎要抠进扶手里,这样慈爱的神情本该只属于她一人,她为此温顺孝顺了数年,可为什么白知柒一出现就能轻而易举地得到这一切?! 沈素清见她脸色不对劲,又同白知柒交代了几句,才将苏沁唤进了里屋。 “我就知道姑姑还是疼她,哪怕她这个人品行不端,姑姑也要相信她。”沈南韵哼了一声,不屑的扬起下巴,她最看不惯苏沁这个柔弱的样子,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跑似的。 白知柒望了一眼竖在屋中的屏风,神色淡淡,“她毕竟是父亲的女儿。” “难道瑜姐姐就不是姑姑姑父的女儿了吗?” 沈南韵说完,神秘兮兮的凑到白知柒耳边,“我听说她不是姑父的女儿呢,按照姑父那个宠妻的性子,再如何也干不出这种让姑姑难过的事来。” “当心让母亲听了去,少不了一顿罚!”白知柒敲了敲她的小脑袋,示意她注意言行。 沈南韵捂着自己的小脑袋,不满的瘪了瘪嘴,小声嘀咕道:“本来就是嘛,姑父生的俊,姑姑生的美,才生出瑜姐姐这样一个大美人来,表哥他生的也是俊俏,是京中多少女子的梦中情人,可苏沁那啥也不像的样子,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姑父的女儿,该不会是外头抱来的吧?” 苏沁规规矩矩的跟在沈素清身后,嘴角却已经忍不住得意的弯了起来,她就知道母亲是疼她的,比起她这个陪伴了母亲数年的女儿,白知柒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又算得了什么? “沁姐儿早已到了该许人的年纪,不知道如今有没有意中人?”沈素清坐在位上,神情温和。 苏沁娇羞的低下头,不好意思的撩起了耳边一缕碎发,“有的。” 沈素清笑的更加温柔了起来,问道:“不知是哪家的郎君得了我们沁姐儿的芳心?” “母亲是不是嫌女儿烦了,想赶紧把女儿嫁出去?!”苏沁跺了跺脚,做出一副受伤的神情。 沈素清自然不是这样想的,见她误会了,忙把人唤到身边怜爱的摸了摸她的脸,“怎么会呢,你是佼原的孩子,更是我和国公爷自幼看着长大的孩子,我们早已将你视如亲生,又怎么会烦你呢?” 苏沁原本笑着的脸,在听见这个名字后微不可察的有了一丝不耐,她早就将自己看作成是镇国公府里的二姑娘,可总有人无时无刻不在她耳边提醒她,她的生父是一个已经死了的罪臣,一个身份低微如泥的下等人。 “女儿也早就已经将母亲和父亲视作亲生父母,自然明白母亲的心意。” 沈素清点点头,继续道:“那么沁姐儿看上的究竟是哪家儿郎,若品行端正,我回京便同国公爷商议你二人的婚事,好让沁姐儿早日与心仪郎君喜结良缘。” “女儿想再观察一阵,毕竟是女儿的终身大事,不想留下遗憾。” 沈素清自然知道此事急不得,看着苏沁这张脸,她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叹息一声,“若佼原和雅如也能亲眼见到沁姐儿嫁人就好了,他们该有多高兴啊,当初也是国公爷对不住他们,无法替他们洗去冤屈,早早的就离开了你,害得我们沁姐儿自小便失了双亲,我们沁姐儿哦!” 苏沁听闻此话心中的怨恨更甚,她当初也不是没有憎恨过镇国公,但恨的同时也迫切的希望能够成为那能被千娇万宠长大的镇国公之女,否则她也不会在白知柒出世之时与那宣平侯的妾室串通,将她还给生下死胎的宣平侯之妻。 也怪她当时年少无知,不知道应该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幸而镇国公为了安抚痛失胎儿的沈素清,将她收为义女,成了镇国公府当之无愧的二姑娘,她辉煌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处心积虑这么多年,又怎么可能会让白知柒轻易夺走她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 她更不会让镇国公这对害死她父母的夫妻得偿所愿,他们想要的一切,都会被她一一除去。 苏沁被人抱在怀里,眼里的仇恨就像是浸满了毒液的毒蝎,正悄然蛰伏在温柔的表象之下,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将猎物一下刺死,再拖入口中细细碾磨成渣。 白知柒同沈南韵聊了许久,才迎着余晖朝府外走去,当看见候在门前已经快要沦为石像的人时,她有些不可置信的愣了愣。 当时奚岚虽有传话,但她一直以为那是奚岚为了替她解围才故意说出来的,没想到这居然是真的,她居然让当今圣上在外等了她这么久! 白知柒快步朝着那道身影走去。 听见身后急促的脚步声,戚玄迟起初先是嘴角微弯,随后又装作一副极其受伤的样子,半天不让白知柒看见他的脸,同人在府门前来回转了好几圈。 直到白知柒没忍住伸手紧紧拽住了他,这才停下。 第一百八十一章 致命威胁 “陛下...” 白知柒的声音有些急切,唯恐他是真的生了气。 “姐姐真是让人好等。”戚玄迟并不看她,而是睨着一脸看好戏的笛安。 笛安僵硬着望向天空,他还从未见过陛下使小性子的样子,该不会被砍头吧? 忍不住又往一旁挪动了几步,还没来得及逃离现场,原本合上的府门里就冲出一个跌跌撞撞的人影。 因为速度过快的缘故,一下扑进手忙脚乱的笛安怀里。 笛安这下彻底僵在了原地,半分都动不了。 沈南韵扶着自己撞得发疼的额头,暗自捶了那硬邦邦的东西几拳,才转而扑向了白知柒。 “瑜姐姐,兰陵的县令夫人邀请我们去她府上做客呢,你去吗?我听说那县令夫人是兰陵首富的女儿,想来有很多值得观赏的宝贝呢!” 像是怕她误会了一样,沈南韵急道:“那位夫人的父亲虽然腰缠万贯,但我与她也算是好友,她家世清白的很,绝不是什么靠贪污谋取暴利的人!” “我自然相信韵儿,是约在明日,对么?” 沈南韵松了口气,笑道:“是,明日未时,我亲自去接瑜姐姐,到时一定把瑜姐姐完完整整,开开心心的带回来。” 最后那半段话是对着脸色并不太好的戚玄迟说的,其实沈南韵怕他要比怕自己爹爹还要多,也是因为他沈南韵才会改叫白知柒为瑜姐姐,她可不敢和这个看上去就不好惹的人用一个称呼。 “好,那未时我便在府门等你。” 得了她的答复,沈南韵高兴的又同人聊了几句,才趁着戚玄迟还没有发作赶忙离开,离开前还不忘看了一眼自己刚才撞上的人墙。 笛安刚回过神,就对上少女俏皮的鬼脸。 “硬邦邦的跟堵墙似的,疼死本姑娘了!” 笛安那叫一个冤啊,比冤死鬼还要冤,明明是这人自己不看路一头撞了上来,她那捶人的力气也跟捶墙似的,捶的他几乎要呕血! 原来不是每个世家贵女都像皇后娘娘那样平易近人啊,这沈南韵简直就像是个被宠坏了的小魔女! 目送着沈南韵蹦蹦跳跳的背影,白知柒才后知后觉自己又将人晾在了一边。 再定眼望去,人早就进了马车,连个背影都没留给她。 白知柒尽心尽力的哄了一路,一直板着张脸的人才终于缓了脸色,不咸不淡道:“原来姐姐还记得有我这个人。” 若是黎民百姓知道他们的君王居然会怀疑自己的存在感,恐怕也要惊掉下巴。 “陛下气度不凡,英明神武,我怎么会不记得陛下呢?”白知柒抓着好话巴结到。 戚玄迟睨她一眼,从桌下的暗箱里取出一盒香条递给她,“这是安神香,听平姬说,姐姐近日都睡得不大安稳,想来这个是有用的。” 白知柒接过那盒香条,凑到鼻前闻了闻,继而笑道:“多谢陛下。” 戚玄迟看着她圆润粉嫩的指尖轻轻抚过香条,收回视线没再吭声。 他一早便寻遍整个兰陵为她买来这安神香,苦苦在外等候了将近两个时辰才终于被人想起,心里自然是不好受的。 可只要一看见她,心里那股闷气就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陛下。” 戚玄迟抬眼看向她。 白知柒俯身向前,在人脸颊上轻轻落下一吻,“谢谢你。” 戚玄迟愣了片刻,默默递上了自己被冷落的另一半脸。 马车内传出白知柒的失笑声。 到了相约的时候,白知柒准时出现在府门前。 沈南韵派来的马车很快出现在她眼前,过于低调的马车,就连马夫也是一眼难以记住的面容。 白知柒并未立马登上马车,而是停留在府门前不动声色的,往门边侍卫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 自从沈南韵那日在街上遇袭后,沈素清派去保护她的侍卫便比平日要多出了数倍,马车选择以低调倒是有情可原,可这马夫看着虽是再正常不过,可这却也正是最可疑的地方。 他的脸上做了手脚,可以将自己伪装成不起眼的模样,握着缰绳的手掌更像是握刀的姿势,怎么看都十分别扭,何况白知柒是一个对于杀气十分敏锐的人,几乎是在看见他的一瞬间就起了疑心。 “你们姑娘呢?我记得她要亲自来接我才是。” 话音刚落,里面坐着的沈南韵就从车窗里探出了头来,高兴的对着白知柒喊道:“瑜姐姐,你怎么不上马车呢,我们赶快去县令府上做客吧!” 她背后是一瞬即逝的冷光,刺激着白知柒的眼睛。 白知柒不由得揪紧了衣袖,冷汗顺着后背滑落,这些人显然是有备而来,想借此机会将她二人一并除去。 真是好大的一盘棋! 苏沁的目标居然不只是她一人,就连沈南韵也被牵扯了进去! 里面的人早已发觉出白知柒的不对劲,方才露出的那一段剑身是对她赤裸裸的威胁,她若是敢有其他的举动,沈南韵恐怕只会立马丧命于里面那人的剑下。 白知柒稳住心神,她不知道门口的侍卫有没有留意到她这边的动静,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跟着这群人一起走。 “柒儿,你要出去玩?”安以悠拉着平姬在府外闲逛了几天,一一清除了兰陵里潜藏的隐患,这才得了空回府稍作休息。 白知柒不敢有过多举动,只轻轻点了点头,面色如常。 “我现在要陪韵儿出门游玩,有机会再陪你和平姬姐姐,难为你们了。” 说罢,与安以悠擦肩而过时,食指状似不经意的在她衣袖处滑过。 安以悠看着她登上马车的背影,有些莫名的撩了撩自己的头发,刚一抬手,就看见衣袖上不知何时染上的血痕。 “怪了,我出手一向果断,按理来说应该一点血迹也不会沾上才对啊?该不会是哪个不怕死的在死前还故意碰了我一下?”安以悠盯了那血迹片刻,又望向已经远去的马车。 “可柒儿刚才所说的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总感觉有哪里怪怪的。” 第一百八十二章 肮脏交易 等到安以悠反应过来的时候,白知柒出门早已有半个时辰之久,直到县令夫人派人上门询问,这才惊醒了几人。 她将白知柒出门前的古怪行为告知戚玄迟,之后便无措的瘫倒在地上,许久回不过神来。 兰陵某处府邸里突然升起一道瞩目的烟花,躲藏在黑暗之中的人得了消息,一双双凛冽的目光在不同的角落里呈现。 蹲在小巷里衣衫褴褛的男人舔了舔下唇,吹了声口哨,“来活了,各位。” 颠簸的马车内,沈南韵害怕的缩在白知柒怀中,不停的为自己的粗心道歉。 她早该发现这些人的不对劲才对,都怪她一时乐昏了头,才让人有机可乘。 守着两人的瘦小两人,一双好色的眼睛在两人身上扫了又扫,“这两个还都是不错的货色,想来那些人应该会喜欢,我们也能从中狠捞一笔,只可惜不能自己亲自出马,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好货色。” 这一次的苏沁似乎并没有想要让她们车毁人亡的打算,而是派出这些人将白知柒和沈南韵带到了一个阴暗潮湿的地牢里。 蹲在墙角,白知柒帮失温的沈南韵搓了搓手,再替她慢慢将药物排出来。 地牢里关着的不止她们两人,还有许多惊慌失措,从各地被抓捕来的女子,模样皆是上乘,其中不乏富贵人家的女儿,被抓来时,身上的金银珠宝全被洗劫一空。 抓获白知柒和沈南韵的男人似乎很放心,因此强行给两人喂下药后,又在一个瘫倒的女子脸上狠狠抓了一把,才大摇大摆的离开。 这些女子无一不是被下了药无力反抗的,除了能自行逼出药物的白知柒,其余人皆各自瘫倒在地上,整个地牢里,只存在女子们害怕的抽泣声和呼吸声。 眼前这一幕已远远超乎了白知柒的想象,她以为这些人的目的只在于她和沈南韵,没想到这居然是一场更大的阴谋。 苏沁甚至也极有可能参与进此事,她想要对她二人做的事,恐怕不只是让她们消失这么容易。 白知柒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苍白的小脸上满是难忍的疼痛。 这地牢里的寒气实在是逼人,可门外守着的那群家伙,根本不在乎她们这些所谓的货物究竟能不能经受住这样的寒气。 早已有几个女子因为承受不住寒气而昏死了过去,白知柒将这些昏死过去的女子聚在一起,挨个替她们解毒。 还没来得及动作,地牢的入口处突然亮光一片,照亮了白知柒僵硬的背影,她迅速反应躺回了自己原先所在的位置,在沈南韵脸上摸了几层灰后,将她紧紧护在怀里。 来的是一个一身风尘气的女人,她摇着扇子婀娜多姿的从阶上走下,挨个在每个昏迷的女子脸上扫过,像是检验货物一般的眼神,判断着她们的价值。 瘦小的男子和马夫跟在她身后,满脸讨好,“严妈妈您慢慢看,这一批可都是些不错的货色,一定能让您满意!” 被唤严妈妈的女人不屑的白了他一眼,继续打量着面前这些女子,直到看见脸色苍白的白知柒时,略有停顿,但很快又移开。 她可不能让身染重病的女子去伺候那些人,那些可都是她得罪不起的角色,她才不会做这种自讨没趣的事情。 “就这三个吧。”严蕊在几个女子身上轻轻点过,刚要离开的时候,沈南韵突然醒了过来,在白知柒怀里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她迷茫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害怕的缩进了白知柒怀中。 原本打算离开的严蕊突然就被吸引去了目光,看着沈南韵那犹如小鹿初生一般懵懂清澈的眼神,和纯洁的气质,满意的点了点头。 “刚好那群大人里面有喜欢这种类型的,地位也是里面最高的,想来该能得他心意,把她也带上吧。”严蕊擦了擦沈南韵脸上的泥渍,很快便发现这底下的玄机,不由得更高兴了。 “动作快些,可别耽误了我献礼的好时机。” 在严蕊背后点头哈腰的两人,也从沈南韵清醒的疑惑之中反应了过来,连忙想要上前将沈南韵拉起来。 还没碰到她,就被一只手极快的阻住了动作。 “你怎么会醒过来?!”瘦小的男人惊叫了一声,不可置信的看着白知柒。 这可是他最为得意的迷药,按理来说就算是身体再强健的人也得过个半个时辰才能清醒!可这个看上去无比柔弱的少女居然就这样醒了过来,甚至还有阻拦他的力气! “不准碰她。”冷冽沙哑的声音,带着刺骨的寒意。 “倒是有点意思,想来这个女子也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般瘦弱,该是个健康的,不要浪费了这么好的皮囊,也把她带上吧。”严蕊又摇了摇扇子,这才发觉这地牢里过于寒冷的温度。 “我说你们两个,虽然都是货物,但也得注意她们的健康吧,有瑕疵的货物我可不会要。” 两个人点头哈腰的在她身后应着,连忙扛起她点名要的那三个女子往地牢外走去。 白知柒虽然排出了药物,但长时间处在寒冷潮湿的地牢里使得她动作变得迟缓,更何况沈南韵如今刚刚清醒,更是无力,她不敢贸然出手,只能扶起还未完全恢复过来的沈南韵跟在他们身后。 “瑜姐姐...”沈南韵身子发软,浑身都使不上力气。 “别怕,我会带你回去的。”白知柒低声安抚到,一双杏眸直勾勾的盯着打头女子的背影。 看起来这个女子是个颇有地位的存在,若是能寻到机会控制住她,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 半路上,一个突然醒来的女子猛地挣扎了起来,瘦弱男人将她按在地上狠狠抽了几巴掌,恶狠狠的威胁道:“到了我们这里,就不要把自己当成人看了!” 严蕊轻蔑的朝他投去一眼,“做事不要做的太难看,她的脸要是被你打坏了,我可不会买。” 那瘦弱男人又瞪了被自己打倒在地上的女子一眼,这才巴结的凑到她面前阿谀奉承了几句。 第一百八十三章 刀剑不离身 地牢外是一条极长的红柱长廊,走很久都未曾见到尽头。 远处传来淡淡的幽香,明明是香,却只能激起人心中不安的情绪,其中刻意掩盖的味道,让人作呕。 破旧的灯盏在风中剧烈摇摆,像极了夜里张牙舞爪的恶鬼,虎视眈眈着路过的行人。 沈南韵脸上的神情分明是害怕的,硬压下心中的胆怯,颤着手把白知柒拉向自己身后。 前方是另一条打横的长廊,两条走廊互相交接,成了相连的十字。 一群衣衫褴褛的人从打横的长廊上经过,四人抬着一个棺材模样的长形木箱,一颠一颠的,臂上挂着的白条也跟着上下摇晃,招客似的瘆人。 空气中那股难闻的香味,也随着这群人的走近而愈发浓烈。 看见这行人时,严蕊有些嫌弃的捂住了自己的鼻子,但又忌讳的没有开口,自认倒霉的让出了这交界处的先行经过权。 大概是颠簸过度的缘故,没有合盖严实的木箱突然猛地抖动了一下,里面原本装着的东西也因此露出一长条苍白的东西,一块块暗红的斑随即落入沈南韵眼中。 她一下就认出了这是什么东西。 一条女人的手臂,娇小的手上还戴着一只银镯,在昏暗的烛光下,显得过分可怕。 右边第二个人察觉到了沈南韵的视线,咧开嘴对她笑了几下,面不改色的将那条手臂塞回了棺材里,盖紧了棺材盖。 沈南韵有些腿软,强打起精神挡在白知柒身前。 这是真正的棺材,里头装着的,也是真正的死人。 严蕊并没有发现这一幕,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就连那行人早就走远了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瘦小男人在她身后有些急切的提醒道:“严妈妈,他们已经走了,我们也快些走吧?刚才就不该让他们的,他们怎么敢和我们严妈妈抢道呢?” 他这马屁显然拍的不是时候,严蕊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和死人抢路,我看你是巴不得想走在她前头,好快些见阎王爷去吧?!大晚上的说这些晦气话,真是扫兴。” 瘦小男人知道自己触了她的霉头,尴尬的闭上了嘴,没好气的推了身后神色害怕的女子一把,“走这么快,急着去见阎王爷吗?!” 他现在还要靠着这个女人捞钱,可不敢轻易得罪了她。 白知柒从始至终都未曾开过口,长廊上还积着一股浓烈的香味,她对味道的敏觉程度远超常人,因此早在第一次闻见这香味就明白,这并不是单纯从植物中提取而出的香,更多的,是人,而且恐怕还是女人。 途中有三名女子陆陆续续清醒,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尖叫就又再次被人劈晕了过去,严蕊见状有些不悦的蹙起了眉,终究还是没有说些什么。 很快,严蕊领头带着一行人来到了一个可以称作是牢房的地方,除了无法从外窥伺每一间房内的情形,其他的一切都与牢房无异。 严蕊和门前的看守低声交谈了几句,快要离开时,有些犹豫的看着一直低头不吭声的白知柒。 “罢了,这小丫头挺合我眼缘的,不如就...” “严妈妈,那位大人对她很感兴趣。”看守言简意赅的提醒到。 话已至此,严蕊也不好当众抢人,只能在心里暗自祈祷这世间少见的美人儿,不会重复前人的结局。 严蕊抚着自己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转身带着那两个男人去外头取钱了。 白知柒和沈南韵被看守关进一间屋子,各自寻了个可以稍作休息的地方恢复体力。 “瑜姐姐你别怕,姑姑会派人来救我们的。”沈南韵安抚她到,这一路上白知柒都没什么反应,就好像灵魂出窍了一样,让她有些担心。 白知柒起身将人扶回椅上,示意她不必担心自己,随即检查起了这整个屋子。 设计这间屋子的主人的确是有想将它打造成牢房的意图,但不知为何在半路又将它改成了与卧房相似的装横,因此整个屋子能够见光的地方,只有落了锁的门,以及那仅供一人爬出的窗。 而窗的那一边,可能是离开之处,也可能有着层层把守。 “现在感觉怎么样,恢复力气了吗?”白知柒检查完整间屋子,坐回了位上。 她的体力已大概恢复,方才一路因为她不曾说话也不曾反抗的缘故,让那群人对她放松了警惕,而看上去无害的沈南韵也因虚弱的缘故,没有像那三名女子一样被劈晕过去。 沈南韵动了动手脚,点头道:“我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白知柒沉思片刻,搬起凳子搭在那扇窗户底下,谨慎地朝外望去。 窗户外空无一人,似乎正是离开这个地方的最佳通道,可能是出于美观的缘故,这扇窗只用木材制成,用锋利的东西可以轻松破开。 白知柒从脑后抽出一根银簪,轻轻一转,用银丝编制而成的花朵顿时成了锋利的刀刃,她试着在窗架上划了一下,轻松的割断了一根。 将窗上的木头尽数割开,白知柒又将其摆成了原本的模样,默默回到了位上。 她难以保证窗户的那一头没有守卫,若是盲目从窗户离开,恐怕会遇上未知的危险。 这么想着,白知柒从袖中取出了随身携带的火折子。 早从她拿出能变成刀刃的银簪开始,沈南韵就感到十分奇怪。 听姑姑说瑜姐姐从前是宣平侯府上的七姑娘,宣平侯曾经的辉煌她也不是没有从哥哥们口中听到过,自然也认为白知柒这个最小的女儿也是同自己一样备受宠爱,但是她无论如何也不会随身携带这么多防身的东西啊。 白知柒给她的感觉,就像是一个经常遇袭,需要时刻警惕,自我保命的江湖侠客,而不是一个千娇万宠的金枝玉叶。 “瑜姐姐,你从前经历过什么,才...”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刀剑不离身的存在。 沈南韵还是没能问出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逼不得已,也有自己的秘密,她怕自己想要知道的,会是白知柒的痛处。 第一百八十四章 阴差阳错 沈南韵僵硬着身子等了许久,生怕自己方才的话真的令她回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她可不想因为自己的一时口快,而伤害了这个一直护着她的姐姐。 好在白知柒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也可能是没有听见,她端详手中的火折子许久,才终于开了口,“待会儿抓住时机,从窗户那离开。” 沈南韵隐约明白她要做些什么,担忧的抓住了白知柒拿着火折子的手,“那瑜姐姐你呢,你要去做什么?” 白知柒手里的火折子突然冒出火星,明亮的双眸里倒映出一瞬即逝的火花,“他们既然送了这样一份大礼给我们,自然是要还以颜色。”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来救援,但方才遇见的一切都在提醒她,若是不及时逃离这个地方,她们恐怕凶多吉少。 白知柒站起身将想要跟着她一起起身的沈南韵按回位上,“你若是也会轻功,我不介意带着你从正门杀出去。” 沈南韵一个养尊处优的世家贵女,自然是不会轻功的,因此也明白自己若是真的跟了出去,恐怕只会再次重演当时街上那一幕,她不想再看见白知柒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模样。 “我明白了,瑜姐姐一定要小心。” 白知柒将银簪递给她护身,仔细叮嘱道:“你记住,从这里出去之后就找一个地方躲起来,观察四周,等待救援,如果实在等不到,你就赶紧离开,离这里越远越好,到时我自会来寻你。” 说罢,又将自己随身携带的香囊和戚玄迟送的锦囊一并交给了她,“出去后千万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找到钱庄即可,将这个香囊交给他们,记住一定不要暴露身份。” 白知柒虽然失了忆,但安以悠曾告诉她,只要手持这个香囊就可以到全国各处的钱庄换取银两,想来对于他们找回沈南韵是有帮助的。 沈南韵想要拉住她的衣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指尖从桌面上滑过,最后落在了火折子身上。 屋内突然传出一声极其刺耳的声音,落了锁的房门被人不停的用东西砸着,不堪承受的房门一副快要被砸烂的样子。 “干什么,干什么,怎么这么吵啊!”看守们闻声而来,只以为是哪个半途清醒的女子在闹事。 “救命,救命,这个人她犯病了,没有呼吸了!” 原本不以为然的看守们顿时吓的朝那间房奔去,这些女子可都是精挑细选出来要献给那些大人们的,要是在他们手里出了事那可还得了,更何况这间屋子里还关着那位看上的女子,他们可不敢有一丝懈怠! “发生了什么?!” 看守们着急的打开门,只看见哭的梨花带雨的沈南韵,和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白知柒。 “你们快看看她到底怎么了,刚才突然一下就倒在地上没声了!”沈南韵煞有其事的说着,一只手却紧紧拽着白知柒的衣袖,眼中是藏不住的担忧和不断的泪水。 她的反应让原本还存有疑心的几人打消了怀疑,连忙上前查看白知柒的情况。 少女毫无生机的倒在地上,苍白的小脸上毫无血色,像极了早已死去多时的死人。 “她方才进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可能一下就出事了!” “可我刚才就见她脸色不大对劲,似乎的确像是生病了的样子。” “那个老鸨怎么还挑了个染病的进来,偏偏还是那位看上了的,这下好了,出了事我们全都逃不掉,等着那位的处置吧!” “那你还在这里叫些什么,快点把她送去治疗啊!” 几个看守连忙把白知柒带出了屋子,走前急急的给沈南韵的门前落了锁,也不管究竟有没有锁上,一心只想着自己的脑袋了。 沈南韵跪倒在屋里,无力的抱紧了自己的脑袋。 没过多久,外面又传来一阵吵闹声。 “走水了,走水了,快去救火!” 按照白知柒的交代,沈南韵紧握着银簪,踩在凳子上警惕的观察着外头的情形。 果不其然,就在窗外她们看不见的地方,的确还有不少的看守,因为走水的缘故纷纷出动,提起水桶朝着起火的地方奔去。 直到窗外再无一点动静,沈南韵才紧咬牙根,从窗户里翻了出去。 沈南韵最后朝门口的方向望了一眼,往空无一人的方向跑去,“瑜姐姐,你一定不要出事啊。” 而另一边,造成走水的源头正静静蛰伏在角落里,警惕的留心着身边的一切动静。 看守们因为心急的缘故,并未在护送白知柒前往救治的途中发现她早已清醒,趁着所有人都在救火的时机,白知柒迈过地上躺着的几具尸体,拿着手里的钥匙朝着方才的房间走去。 房间里不见沈南韵的身影,想来已经按照白知柒的吩咐朝外逃去。 “有人吗,有人能救救我吗,拜托了,谁都好,救救我们吧!” 白知柒原本想要离开的脚步一顿,望向隔壁的两间房。 几乎是刚一打开门,里面的两个女子就尖叫出声。 “不想死就闭嘴。” 正要尖叫的女子在看清白知柒的脸后,顿时噤了声,“是你,见不得人的外室!” 白知柒淡漠的扫了她一眼。“隔壁房有一扇供你们逃走的窗户,想活命就动作放快些。” 说完,又转身打开了另一间屋子。 里面的女子居然是当初在寺庙里对她不屑一顾的蒋燕娇。 白知柒当初未曾留意那几个女子的长相,也是到现在才发现这三个女子的身份。 本以为自己会葬身于此的蒋燕娇突然就止住了眼泪,呆呆的看着面前的少女。 白知柒妍美的眉眼间凝着冷意,不冷不淡的看着她,“跟着你隔壁那两个人,能不能离开这里要看你自己,这次我不会再救你。” “是你又救了我一命...对不起,当初我不该那样对...” “要走最好趁早,晚了谁也救不了你。”白知柒打断了她的话,转身离开。 蒋燕娇愣了片刻,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人早已跃上屋檐,消失在了她眼前。 第一百八十五章 恢复记忆 沈南韵离开那座形同牢房的屋子后,一路朝着白知柒所指的方向奔去。 直到途经一条小溪时,才稍作停顿。 还没休息片刻,对面的树丛里就传出一阵“窸窣”声。 沈南韵警惕的朝着身后的树林里靠近。 出乎意料的声音突然传来,“姑娘,您没事吧?!” 沈南韵平安无事的被人带回了府中,她神情恍惚的进了门,直到模样狼狈的沈素清紧紧将她抱入怀中时,才终于放声大哭了起来。 “姑姑,姑姑!” 红豆抹着眼泪退下,将屋内留给了两人。 安以悠坐在桌前,伸手拂过沈南韵方才递来的几样东西上。 “你们表姑娘刚才可还说了别的什么?” 红豆回忆片刻,哭道:“是皇后娘娘她以身犯险,为表姑娘换来了生路。” 安以悠一个气息不稳,手里的烟杆一下就掉落在地上,里头的烟灰也跟着洒了一地。 她的人好不容易查出关押白知柒的地方所在,赶去时却只看见了被火焰吞噬的废墟。 “我相信皇后娘娘她一定吉人自有天相,安姑娘,你一定也这样认为吧?”红豆满怀期冀的看着她,紧张的握紧了双手。 “嗯,她一定会吉人自有天相的。” 红豆离开后,安以悠拿起桌上的香囊看了许久,才下定决心走向窗前。 窗前很快出现了一道人影,“主人,按照如今这情形,您若是过多调用各地的手下,恐怕会对我们造成无法挽回的影响。” 安以悠恍若未闻,从香囊里取出一块玉佩交给说话的女子,“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确保她平安无事。” “主人,恕我多言,那人一旦出手,白姑娘她恐怕凶多吉少。” “住嘴!我这条命之所以能捡回来全靠柒儿愿意出手相救,当初口中将我视作亲友的人无数,可真到了落魄的地步时,唯有她愿意以身涉险,事到如今,我要你们无论如何也要护她平安归来!” 女子沉默良久,终究不敢违背她的命令,只能接了玉佩匆匆离开。 ... 好不容易摆脱追兵的白知柒情急之下跃入河水之中,等到再次清醒时,已经被人救下。 “你醒了。” 白知柒目光一动,这声音她是熟悉的。 她撑着身子缓缓起身,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黑色的靴子,边缘缝着金丝云纹滚边,突兀的染上了几滴血迹。 察觉到她的目光,靴子的主人轻笑一声,“这是你身上流下的血,那般急速的河流,不受点伤恐怕都是不可能的。” 听到这句话,白知柒才发觉脑后隐隐作痛,浑身上下几乎都使不上力气,这与受伤后的感觉并不相同。 “你撞到了后脑。”那人解释到。 “依宿山庄的少庄主,你怎么会在这里?”白知柒抬眸看向一脸笑意的少年,眼里是藏不住的试探。 “我若说是恰好来兰陵议事,路过溪流是发现了被挂在树枝上的你,你可愿意相信?” 白知柒移开目光,“自然是不信的。” “那就对了,所以我选择不答。”萧隐温和的笑着,依旧还是从前俊美的模样。 “将解药给我。” 萧隐挑了挑眉,似乎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我听人说若是不小心伤到了后脑,极有可能会丧失四肢的活动能力。” “萧隐,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所以不要装傻。”白知柒冷冷看着他,精致的眉眼间带着不太分明的戾气。 萧隐取来了放在桌上的汤药,拿起调羹搅拌着,“药在我手上,白姑娘不妨猜猜看,是毒药还是解药?” 白知柒不吭声,就这样直勾勾的看着他,目光过分泠然。 “白姑娘那日明明和我约好了,日后要来依宿山庄游玩,我自那之后在山庄内等了许久,白芍药都谢了,也没等来白姑娘。” “萧隐,我现在没有空同你说这些。” “我自然不想惹得白姑娘不悦,解药就在我手中,要不要喝,全看白姑娘自己。” 白知柒沉默半晌,终究还是选择了妥协。 她必须赶快离开这个地方,美人还在等着她。 “白姑娘看上去,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东西。” “那又与你何干?”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白知柒瞪大了眼睛望向门口的方向。 “哎呀,被发现了。” 白知柒被人死死扼住下颚,剩下的汤药一滴不剩的灌进了她口中。 “那就下次再会吧,白姑娘。” 萧隐一个旋身,步伐极快的迈向窗户,将要离开前目光落在白知柒过分苍白的脸上,过于执着的目光,使得她不由得想起了一个人。 萧隐很快消失在她眼前。 白知柒被呛得咳了几声,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来人一把抱进了怀中。 “姐姐。” 白知柒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软软的倒在人怀里没了知觉。 再次醒来时,只听见书页翻动的声响。 空气中沉着安神香的气息,意外的让人感到舒心。 “醒了。” 白知柒觉得自己出门这一趟倒像是在刀尖上走过了一般。 “韵儿怎么样了。” 戚玄迟将她从床上扶起,垫了条被子在她身后,“她无事,正在国公夫人屋中休息。” 白知柒松了口气,隐约感觉心中突然出现了什么别的情绪。 “没想到此次会牵扯出这么多事。” 戚玄迟明白她是已经掌握了什么情况,毫不避讳的说道:“没想到兰陵还是存在漏网之鱼,一直蛰伏在暗处,拐卖各地少女。” “知道是谁做的了吗?” 戚玄迟默了默,继而道:“这个人,姐姐大概是认识的。” “是谁?” “幽梦居居主,顾寒舟。” 不知为何,在听见这个名字时,白知柒的心狠狠跳了一下,这本不该是她会有的反应。 “可有确切的证据,他为人处事一向谨慎,恐怕会在被彻底查出之前销毁一切人证物证。” 戚玄迟颔首,不置可否道:“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白知柒不由得回想起自己之前干出的那起纵火事件,恐怕还阴差阳错的帮了顾寒舟的忙。 “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纵火,反而帮了他的忙。” 第一百八十六章 揭穿 “此事不怪姐姐,你能平安归来已是万幸。”戚玄迟摸了摸怀中人的脑袋,眼里溶了笑意。 白知柒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她的记忆已经恢复,自然也明白自己从前到底做了什么糊涂事。 她先前居然会这般对她心爱的陛下,当真是,该打! “夜深了,姐姐不妨先休息。” 白知柒明白他如今有许多事要处理,乖乖的卧回了床上。 看着她这乖巧的模样,戚玄迟忍不住在人额上轻轻落了一吻,这才离去。 “陛下,顾寒舟此人似乎与朝中许多大臣关系颇深,就连户部尚书,也与他来往颇多。” 戚玄迟回屋稍坐片刻,一只手不紧不慢的敲着棋盘, “他想在势力分布不均的朝中,培养出自己的棋子。” “他凭什么将手伸到朝中?一个伶人,也敢觊觎权势?”笛安不屑到。 戚玄迟淡然道:“若他不仅仅只是一个伶人呢?” 如今梁王倒台,多数大臣选择投靠戚玄迟,而不愿归属戚玄迟的大臣自然高高挂起,寻找着能够给予希望的人,可惜的是放眼望去,唯一有资格登上皇位的人除了戚玄迟,便是无心朝政的戚长愉,此时若出现了另一种可能,这些人难免不会想做一番尝试,难不成那个顾寒舟... 戚玄迟接下来的话则是直接坐实了他的猜测,“算上已去世的皇子,太后共育有两子一女。” “难不成?!不可能,这件事当时明明已经被太后亲自确认!”笛安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却只看见戚玄迟严肃的一张脸。 这无疑不是在告诉他,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曾让母后痛不欲生的事,其实并未发生,他的确是一个很聪明的人,懂得暂避锋芒。” “可陛下是名正言顺的储君,谁也不能动摇您的位置!” “可朕并不是她心中的名正言顺。” 笛安压低声音,“可举朝皆知,当今东辰的君王,是陛下您。” 但笛安同样明白,当初那个名动天下的六皇子,也绝不是泛泛之辈,他若是面世,恐怕又要在京中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他曾经是许多人心中的遗憾,也曾是他的,可现在他却比谁都希望,能够真正处在那个位置上的,能是他面前这个,永远心系于民的君王。 翌日一早,沈素清便带着沈南韵登门拜访。 “好孩子,让娘看看有没有事。”沈素清双眼含泪,颤着声将白知柒小心的抱进怀里。 沈南韵也哭的泣不成声,她多怕那次会是她最后一次看见白知柒。 白知柒安抚了两人几句,直到她们平复了情绪,才问道:“苏沁呢?” 沈南韵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关心那个表里不一的女人,不由得感到一阵气愤,“好啊,瑜姐姐关心她比关心我要多,都不见你问过我呢。” 白知柒有些好笑的摸了摸她的头,“方才不是问过韵儿了吗,韵儿忘了?” “忘了。”沈南韵撇过头去,装作一副气鼓鼓的样子,逗笑了一旁的沈素清。 “韵儿自从那日回来后就时刻惦记着瑜姐儿,自然是十分担心瑜姐儿的,瑜姐儿可莫要让她失望了。” 白知柒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这样啊,那韵儿还真的是很担心我呢,瑜姐姐很开心。” 沈南韵脸上这才有了笑意,不情不愿的又拉住了她的手。 沈素清笑着扫过两人的脸,“沁姐儿她今早身体不适,在府中歇着呢。” “是身体不适还是心中有鬼呢?”安以悠娇笑一声,从自己的屋中款款走出。 “姑娘这是何意?”沈素清虽然不曾接触过安以悠,但见她是白知柒的好友,心中多少也是喜欢的,但她这句话说的毫不客气,沈素清自然还是先护着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苏沁的。 “国公夫人是当真不知自己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女儿的真面目?”安以悠捏着烟叶,慢条斯理的放进了烟杆中。 “我还是不明白姑娘的意思,瑜姐儿,你可知道这位姑娘所言何意?” 白知柒半垂着眼帘,并未吭声。 沈南韵鼓励似的捏了捏她的手掌,“瑜姐姐别怕,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相信你!” “国公夫人难得一点也不怀疑,为什么孕前一切正常,生产过程也平安无事,却还是生下了一个死胎?” 沈素清自然是有过怀疑的,但她实在没有勇气再看自己早夭的骨肉一眼,只能将其归咎于自己与这个孩子无缘,可如今却有人告诉她,这件事远远没有她想的这么简单,甚至,还跟一个她从未怀疑的人有关。 “稳婆,你不妨告知国公夫人,宣平侯妾室和苏沁当年威胁你做了些什么?” 一个沧桑的妇人从安以悠身后畏畏缩缩的走出,小声道:“当年宣平侯之妻生下一名死胎,她的丫鬟于心不忍,于是串通苏沁威胁我对换国公夫人和宣平侯之妻的孩子,我当时虽然知道此事有违道德,但那丫鬟属实可怕,以我家人的性命为威胁强迫我完成此事,我这才...” “怎么可能?!沁姐儿当初才多大,你说谎!” “人证已经在此,我没有理由要撒谎骗国公夫人,国公夫人若是不信,不妨问问柒儿,看她想同你说些什么。” 白知柒垂眸望向地面,将自己当初在檐上听见的一切和遭遇统统说了出来。 沈素清的神情也由起初的不可置信转为悲痛。 “事实便是如此,母亲若是不信也无妨,毕竟...毕竟苏沁才是那个您看着长大的孩子,您若是选择信她,我也...“ “什么都别说了...”沈素清紧紧将白知柒抱入怀中,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早在瑜姐儿险些因惊马丧命时我就该发现的,原来这样一个狠毒的人一直潜藏在我身侧,对我最爱的女儿次次痛下毒手!” 沈南韵听了这些话更是气得几欲冲回府同人争论,“我就知道她是一个表里不一的人,没想到她这次居然还想要我和瑜姐姐的性命!” 第一百八十七章 后宫之主 出乎意料的是,等沈素清再派人回府将苏沁带来时,整个府里都没了苏沁的身影。 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该不会是心虚了吧,早就猜到自己会被戳穿,先行跑路了。”沈南韵冷哼一声。 沈素清也不再同往日一般,替她做解释,而是短暂的沉思片刻,派出人马将苏沁捉回。 “不论身份如何,镇国公府绝不姑息任何一个残害他人性命的恶徒。” 戚玄迟同样派出人马前往搜捕,但苏沁此人就好像是凭空从世上消失了一般,让人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直到几人回宫那日,派出的人马也未曾带回有关苏沁的一点消息。 “苏沁此人,恐怕早已不在兰陵内。”平姬眸色微凝,根据当下情形分析着局面。 “能有这般势力的人,恐怕不是泛泛之辈,可如今梁王早已倒台,还能是谁?”安以悠不明所以的问到。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如果如今我们所看见的一切,都是梁王想要让我们看见的,恐怕也不是没有可能。” 白知柒此话一出,马车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梁王势力久浸朝廷,早已在朝中深深扎根,轻易难以彻底拔去,若他有意借赈灾之物一事扰乱他人的判断,让人误以为他已经倒台,再借此机会养精蓄锐,也不是毫无可能。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梁王竟想做那渔翁。”平姬被这个可能惊了一跳。 她竟忘了梁王这个人阴险狡诈的程度。 安以悠沉思片刻,道:“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只是不知那鹬蚌会是谁?” 比起两人的紧张,白知柒依旧从容淡然,伸手拿起桌上放着的木匣。 “顾寒舟。” “柒儿,恕我直言,这顾寒舟再如何也只是一个会玩弄权术的平民,又如何能有资格与陛下一争?” “当初我也与安姐姐有着同样的想法,可是直到后来,我才真正明白顾寒舟想要经过户部尚书这一环,接触一众大臣的真正原因,而也正是这一原因险些害我丢了性命。” 平姬和安以悠齐齐看向她,“是什么?” “顾寒舟,乃当年溺毙于湖中的六皇子。” “阁主,慎言!”平姬被她这话吓了一跳,连忙捂住她的嘴,往车窗外警惕的张望了几眼。 六皇子溺亡一事虽然是万民心中的可惜,但更是整个东辰的忌讳,轻易不能提起,而白知柒不但提起了,甚至还说出了这样一件足以轰动全国的大事。 想当初,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储君的位置必会落在六皇子头上,所以当得知六皇子不幸身亡这一消息时,不少人都将怀疑的目光放在了那几个同样出色的皇子身上。 如今,更是将怀疑的目标定为了继承皇位的戚玄迟。 “其实就算六皇子并未身亡,这储君的位置也落不到他头上。” 安以悠更是大胆,直接毫不避讳的挑明了这一点。 “太后的娘家在当时何其势大,甚至隐约有要功高盖主之势,若是一朝谋权篡位,恐怕百姓也是支持的,先皇自然要顾虑到这一点,不会将自己的江山拱手于人,何况太后当初空有受宠之名,并无得宠之势,真正受宠的,当属陛下的生母,锦贵妃娘娘。” “所以当初最有机会坐上储君之位的,该是陛下,只可惜后来锦贵妃娘娘不知为何突然失宠,命丧于冷宫之中。” 白知柒听闻此话,一下便忆起了当初太后同她说的那些话。 当年冠宠六宫的锦贵妃,死在她的复仇之下。 “梁王若是积攒力量卷土归来,恐怕还会同那顾寒舟联手。” “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毕竟陛下也不是个毫无手段的君王。” 只是白知柒不知道的是,她还未回宫,就已经在宫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陛下南下兰陵,居然遇上了镇国公府遗失在外的女儿,之后更是对其一见倾心,要圆了当年锦贵妃娘娘同国公夫人的约定,立她为后。 空置许久的后位一朝终于有人登上,却不是先前后宫里的任何一人,而是一个不曾听过,也不曾见过的女子! 得了消息的黄语曼正赖在柳意凝宫里不走。 “你平日里不是最好奇这些了,怎么如今反而不爱去凑热闹了?”柳意凝有一下每一下的摇着团扇,一旁的画意正指挥人抗来装了冰块的炉子供她消暑。 “从前我认为陛下心系白婕妤,才会让她入主宸枫宫,结果现在倒好,不管是白婕妤,就连异国贡女和那突然冒出来的镇国公之女都能搬进去住,当真是无趣!” 看着她这副使小性子的模样,沈洛言抿唇一笑,端起手边的茶盏浅浅品了几口,“这茶香倒是沁人心脾,清凉解渴,你不妨一试,降降火?” 见人没有消气的意思,沈洛言只好改口哄道:“毕竟是陛下看上的人,你就算是再不喜,日后待她领了皇后册宝,见了面也是要恭恭敬敬的问安的,可不要把关系弄得太僵。” “我知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这些规矩自然是懂的,只是替白婕妤感到不值罢了。” “她一个死人,能有什么好计较的,难不成还能从棺材里爬出来,说一句我不同意?” 黄语曼气的直跺脚,受不了这气,干脆跑去宸枫宫见识那个能让陛下一见倾心的,所谓的皇后了。 白知柒万万没想到的是,她人还未到宫中,得了消息赶来的妃子们就已经把宸枫宫围得水泄不通了。 “我倒要看看是怎样的天香国色,能迷得陛下将近一月乐不思蜀了!” “可不要姿色平平,空有身份,陛下估摸着是念及镇国公为国效忠多年的缘故,想让他的女儿入主后宫。” “可那镇国公府里的二姑娘不是更好,听说也是个知书达礼,善解人意的,这样的女子名正言顺,比这半路上突然捡回镇国公府里的女子可要好上不少。” “我听说那二姑娘才的的确确不是镇国公亲生的呢,前不久从兰陵传来的消息,你们应该听说了吧?” 第一百八十八章 入主后宫 直到马车近了,一群妃子才让出道来。 没想到率先从马车里下来的人,居然就是她们将近一月不曾见到的陛下。 戚玄迟长腿一迈,率先从马车上下来,再朝着车帘的方向伸出手。 一只纤细娇小的手很快探了出来,如同上等的羊脂美玉,精致的宛如精心雕琢而成。 该如何用言语来形容这个女子的美貌呢? 她生得一张巴掌大的脸,肤白若清风梨花,唇娇若桃瓣随风,润若海棠,姿容娇俏,是世间少有的一等一容貌,令在场众人叹为观止,自愧不如。 “参见陛下,皇后娘娘!” “免礼。” 面对众人好奇打量的目光,白知柒显得从容淡然,她们意料之中的慌张胆怯并未在那张妍美的脸上出现过一瞬。 她似乎是天生就该受人瞻仰的角色。 看着围聚在一起的一众妃子,戚玄迟有些不耐的问道:“都围在这里做甚?” 妃子们回过神来,纷纷告退,只留下了一直不曾看清过白知柒真容的黄语曼。 “这皇后娘娘好大的阵仗,还这么难见上一面...” 跟在黄语曼身旁的宫女扯了扯她的袖子,想要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黄昭仪既然想要见我,不妨进宫与我畅谈?” 黄语曼看见她那张脸时,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察觉到自己的失言,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参见皇后娘娘!” 宫女又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注意白知柒身边戚玄迟的脸色。 “干什么一直扯我,衣服都要给你扯烂了。”黄语曼有些嫌弃的拽回了自己的衣袖,在抬头对上戚玄迟冷漠的目光时,立马望向了天。 “这天真黑,像皇上的脸一样。” 宫女:“...” “的确,黄昭仪不如改日再来?”白知柒杏眸微动,蕴着点难以抑制的浅浅笑意,“毕竟现在的情况确实不妙。” 黄语曼连忙脚底抹油的跑了,她原以为像戚玄迟这样勤快的人回宫后,会立马回自己的寝宫处理政务,没想到他居然跟着这个镇国公之女一起回了宸枫宫! “这地方真是晦气,你说是不是?” 宫女有些后怕的擦了擦脸上的冷汗,她怎么觉得这位祖宗的嘴才是真的晦气呢?方才要不是皇后娘娘及时发话,她恐怕要被直接乱棍打死吧? 目送着黄语曼连滚带爬的背影,白知柒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许久不见,黄昭仪还是一如既往的可爱。” 戚玄迟依旧板着一张脸,眉眼间凝着难散的郁气,形同无法消融的冰川。 白知柒踮起脚替他抚平眉头,搓了搓人有些发冷的脸,“陛下怎么还是冷着一张脸啊,待会儿要是下起倾盆大雨,我可要第一个找你算账!” 四周的宫人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幕,虽然是皇后,但这位皇后娘娘的处事风格也太诡异了吧?!这样大逆不道的动作和言语,她居然也敢在陛下面前做出说出,该不会真如外面的谣言一般,是个粗鄙之人吧? 戚玄迟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姐姐...你莫要闹我。” “那陛下笑一个,笑一个我就不闹陛下了。” 戚玄迟眼里溶了笑意,顺着人的心意笑了一下。 宫人们忍不住张大了下巴,这还是他们那个不苟言笑,难以预测的陛下吗?!为什么会在皇后娘娘面前自称“我”啊?!皇后娘娘会不会太过受宠了些?! 察觉到四周诧异的目光,白知柒有些不明所以的看了过去。 “看什么看,皇后娘娘是你们能直视的吗?!”笛安一声怒喝,直把一群宫人吓的大气不敢喘一个,纷纷低下了头。 “他们怎么了?”白知柒被人抱在怀里,不明所以的问到。 “大概是从未见过像姐姐这般平易近人的人。” 宫人:是没见过这么平易近人的陛下才对吧?! 看着脚下生风的黄语曼,沈洛言及时扶了一把她被绊倒的身子。 “这是做什么,见到鬼了?”柳意凝见她这样冒冒失失的样子,不由得嫌弃到。 “差不多,差不多,这不是鬼是什么,呜呜,陛下简直比鬼还可怕!”黄语曼哭哭啼啼的缩进躺椅上,后怕的抱紧了自己。 “黄昭仪,您千万要慎言啊!”绯儿担忧的提醒到。 “你不是去见皇后,怎么会突然遇见陛下?”柳意凝狐疑的看了她一眼,要知道黄语曼可是个看见戚玄迟影子都害怕的人。 “本来是去见皇后娘娘的,结果没想到陛下居然跟着她一道回了宸枫宫。” “是么,这倒是少见,不过也并不是未曾发生过。”沈洛言含笑到。 毕竟当初的白婕妤和异国贡女也有同样的待遇,不过也都是在她们得宠的那段日子里。 自从送往河南的赈灾之物遭窃后,那异国贡女就彻底失了宠,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什么,只知道齐炜去的挺勤快,却始终不曾见戚玄迟有何表示,就像是彻底遗忘了这个异国贡女的存在一样。 “贵妃娘娘,陛下派人来接绯儿和画意前往宸枫宫。” 柳意凝闻言挑了挑眉,倒是一下坐直了身子,“这无缘无故的,派人点名她们去做什么?” “听说是皇后娘娘点名想要她二人前去伺候。” “若是本宫不许呢,她二人是本宫宫里的宫女,难不成是皇宫里无人了不曾,居然打起了本宫宫女的主意。”柳意凝又卧回了躺椅上,手里的团扇被她狠狠丢向了桌面。 门外传话的小太监有些为难的皱起了眉,他也只是一个传话的人,若这贵妃娘娘执意不肯教人,恐怕到头来遭罪的还得是他这个传话的。 柳意凝起身,不耐烦的整理了一下穿扮,“罢了,本宫随你前去回话,就问问看这刚入宫的皇后娘娘到底是想做什么,她若是想立个下马威,在本宫这里可讨不到一点好处。” 沈洛言和不明所以的黄语曼对视一眼,也跟着起身往宸枫宫的方向走去。 “你方才可见到了皇后娘娘,她是一个怎样的人?”前往的路上,沈洛言问到。 第一百八十九章 故人归来 黄语曼沉吟片刻,“很美,很温和,刚才还替我在陛下面前求了情,不像是蛮不讲理的样子,这其中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 黄语曼心性单纯,因此只需一眼便能看清一个人的品性如何,若她说的不错,那这新入宫的皇后,恐怕并不是想要一入宫便用柳意凝来立威。 可一个刚入宫的人,又怎会知道绯儿和画意的存在? 等柳意凝刚携着人马赶到宸枫宫门前,白知柒正蹲在院里的一个角落里检查水土。 她身边同样跟着一个女子,走近一看,居然是那失了宠的异国贡女。 此时她二人正对着那块新开垦出来的土地有说有笑,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已经走近了的几人。 “这块地不错,笛安找的好,刚好可以用来种青菜。”白知柒赞许的点点头,已经想好了要在这块地上种些什么。 施末伸手指向身后,道:“那边应该可以空出来,养些鸡鸭。” “既然如此,外头的湖里是不是也可以养鱼?”白知柒跟着说完,一转头刚好对上柳意凝略微有些抽搐的脸颊。 白知柒愣了半晌,下意识想要行礼,却被施末一把抓住,扶了起来。 “参见皇后娘娘。” 白知柒如梦方醒,这才想起自己如今已经成了皇后,不必再向其余人行礼。 倒是有些不习惯这个转变。 “你们所来为何事?” 柳意凝整理了一下情绪,道:“不知皇后娘娘为何看上了臣妾宫里的宫女,一入宫便向臣妾要人,也不知是皇后娘娘这是何意。” 白知柒茫然的眨了眨眼,想起自己似乎的确无意间在戚玄迟面前提起了画意和绯儿。 没成想他居然直接派人去把人要了过来。 这不是当众给柳意凝难堪吗? 白知柒扶了扶额,万分抱歉的说道:“只是途中曾见到过她二人,觉得模样讨喜,因此才惹出了这样的乱子,还望贵妃莫要放在心上。” 说罢,又望向柳意凝身后早已瞪大了眼的画意和绯儿。 “这是阁...阁主...” 画意抢先一步握住了绯儿的手,示意她莫要过于惊慌,以免暴露了白知柒的身份。 白知柒如今是镇国公之女,已不再是从前宣平侯府里的三姑娘,她们若是不慎将她从前的身份暴露,恐怕要引起不小的混乱。 绯儿点点头,看着面前同样热泪盈眶的画意,她二人先前听闻宣平侯入狱一事时,本以为陛下会念在姑娘的份上饶他一命,没成想宣平侯竟是直接被赐死在了牢里,就连姑娘也都没能逃过,暴毙在了宫中。 她二人当时只恨姑娘不幸迈入宫中,成了帝王扫清障碍路上的一枚棋子,也恨帝王过于薄情,不愿许她出宫隐姓埋名的自由,如今想来,这一切或许才是最好的安排。 兜兜转转下,姑娘她竟是直接坐上了这万人觊觎的后位,成了后宫之主。 “皇后娘娘若是想树立威信,大可直言,这两个宫女是故人留下的,也是臣妾能寄托思念的最后凭借,皇后娘娘想从臣妾这里得到什么都可以,除了她们两个。”柳意凝不卑不亢的说着,丝毫没有想要退让的意思。 白知柒见她这副模样,半是无奈的轻叹了一声。 看看陛下给她惹出的什么麻烦,把人家贵妃气的直接找上门来了。 “贵妃不必介怀,这的确只是一个意外,我...本宫并没有想要拿贵妃立威的意思,比起这个,本宫更希望后宫姐妹能够和平相处,一心侍君。” 沈洛言见白知柒的确不像是想要拿人立威的意思,上前道:“既然皇后娘娘已经做出解释了,贵妃娘娘不妨将那两个宫女唤到前面来,让皇后娘娘再见一见,也好消除误会。” 柳意凝收了冷笑,将画意和绯儿唤到了跟前。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看着她二人脸上的泪水,黄语曼有些惊讶道:“你二人为何哭了?难不成你们也想要再见上皇后娘娘一面?这是喜极而泣了?” 沈洛言探究的目光从几人脸上一一扫过,心中隐约有了一个答案。 但她依旧保持着先前温和的笑意,道:“大概是上辈子的故友,所以再次见面才会觉得有股久别重逢的感觉。” 黄语曼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看向了一旁一直未曾吭声的施末,“施美人,你与皇后娘娘似乎关系甚好的样子,难不成也是上辈子的故友?” “玄虚之谈,也就你会相信。”柳意凝也早早就反应了过来,睨了她一眼,倒是没再说些别的什么。 柳意凝的随身宫女揣摩着她的脸色,竟好像从那张嫌弃的脸上看出了一丝笑意。 突然被点了名,施末有些紧张的低下了头,“只是觉得皇后娘娘为人亲和,忍不住想要接近罢了。” “你难道一点也不介怀突然失宠这件事吗?”黄语曼奇怪的问到,冷不防被柳意凝敲了一下脑袋。 平日里人精一个,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居然一点也没反应过来。 画意和绯儿从前都是白婕妤的宫女,虽然之后入了她宫中做事,但平日里几乎不会有过多的情绪,今日一见到这刚入宫的皇后,居然各个都像是见了主心骨一样,这还能说明什么? 无非不就是说明,这个所谓的皇后娘娘,其实就是当初的白婕妤罢了。 如今再看见施末和白知柒之间熟稔的态度,更是打消了她的疑虑,想来当初突然得宠的施美人,也是这位皇后娘娘假扮的了。 “陛下倒是个专一的。”柳意凝忍不住说到,惊住了一片人。 有为她口无遮拦捏了把汗的,也有为她看破事实真相惊讶的。 白知柒了然一笑,对着擦泪的柳意凝,道:“日后欢迎贵妃来本宫宫中常坐,就像往常一般。” 柳意凝剜她一眼,“既然皇后娘娘邀约,臣妾自然会前来相聚。” 一直未曾说话的沈洛言同样眼眶通红,弄得黄语曼越发迷茫了起来,“皇后娘娘宫中是有能让人落泪的洋葱吗?” 一句话引得哄堂大笑,黄语曼于是不再说话了。 第一百九十章 两人欢喜万人忧 在得知后宫之位已有人选之后,几个老臣连夜递去奏折,各个急的连个安稳觉都睡不好。 早朝的时候,反对的声音此起彼伏。 “依微臣看来,这镇国公之女的真实身份恐怕有待查证。” “微臣附议,镇国公之女毕竟是半途所寻回来的,品性和仪态都恐怕无法配位。” 苏奉振率先坐不住了,站出队伍对着反对的臣子们吼道:“我一生为国征战,大杀四方,自问不愧陛下期望,诸位何以如此看待我的女儿?!” “镇国公,何以在朝上如此喧哗,你究竟有没有把陛下放在眼里?!” 坐在高位上的男人闻言挑了挑眉,“爱卿的意思是,你们这些反对朕旨意的人,就将朕放在眼里了?” 没什么起伏的声音,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仪,吓得一干反对的臣子纷纷打了个哆嗦。 “微臣不敢!” “既然没这个胆子,就不要说这些不要命的话。”戚玄迟面无表情的说到,三言两语就止住了臣子们的反对声。 沈太傅不甘心的握紧了拳,依旧想要上前进言,却被戚玄迟一个眼神轻易制住。 “朕已拟好圣旨,择日立苏氏为后,若有反对者,杀无赦,退朝。” 沈太傅不好当场发作,目送戚玄迟离开后气的一甩衣摆,狠狠的瞪着脸色同样不大好的苏奉振。 “哼,亏得我从前认为镇国公是一个不屑与皇室联姻的高雅之士,没想到今日竟会被你反将一军!” 苏奉振本就对戚玄迟要立他女儿为后这件事颇有微词,但终究还是一心护着自己这个好不容易寻回的女儿。 他冷哼一声,“挡了太傅的路,本国公深感抱歉,但本国公的女儿,那自然是这天底下最出色的女子,就是配当今圣上,那也是绰绰有余!” 沈太傅气的半晌说不出话来,手指了苏奉振半天,终究只能一甩衣袖忿忿离去。 柳允南默默注视着这一切,整理衣摆,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柳相爷,按理来说,最有资格坐上这凤位的,该是你的妹妹才对。” 柳允南不咸不淡的说道:“可如今看来,最后坐上凤位的该是镇国公之女才对,我柳家的女儿,就算是不坐那凤位,也同样高贵。” 说完,徐徐离去,坦荡的态度,弄的那试图挑拨离间的人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议过事后,从御书房走出来,柳允南笑着对苏奉振拱手,和气道:“恭喜镇国公,想不到这人中之凤,最后竟是从国公府里走出。” 苏奉振表情沧桑,像是一夜间老了十岁。 他昨夜从自己夫人口中得知,自己的女婿居然是当今圣上时,何尝不是彻夜难眠? 可木已成舟,两人又是两情相悦,他就是再不舍,也只能期盼这位杀伐果断的圣上,能将心中最柔软的那个地方,腾出一个位置来供他的女儿住下。 “也不知这究竟是喜是忧。” 笛安从御书房里走出,对着苏奉振鞠了一躬,“镇国公,陛下请你进去议事。” 苏奉振只觉脚下有千斤重,他这个女儿,他自己都不曾好好看上几眼,一转眼的功夫就又要许给他人,这叫他一时如何接受的了? 偏偏这个夺他女儿的,还是他唯一得罪不起的人,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感到悲伤啊! 目送着苏奉振不情不愿的进了御书房,柳允南轻笑一声。 陛下立后这件事,还真是两人欢喜万人忧啊! 宸枫宫内, 提着水桶从宫中进进出出的无道无奈的擦着额上的汗水,有些哀怨的扫了一眼笑声不断的院内。 几个身着华丽宫服的女子,仔细的拿着铲子刨土挖坑,丢下几颗种子,又埋上。 再简单不过的事情,被她们做的困难又有趣。 “黄昭仪,不是你这样刨土的,要用最锋利的地方。”施末纠正到,转身又去纠正拿着种子埋头苦思的柳意凝。 “贵妃娘娘,种子像这样埋进洞里,再把土盖上就行了,很简单的,你不必太紧张。” 白知柒倒是舒心,她一个人很快的把坑挖好,又丢进去几个种子,再浇上水。 做完,又接过画意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脸。 其乐融融的场面,实在很难让人相信,就在昨天,这几人还以为两个宫女的缘故差点起了争执。 “从前竟不知道,这烦闷的皇宫里,还存在这么有趣的事情。” “难怪之前宜妃娘娘也要尝一尝施美人种出来的瓜果,这的确是很新奇的东西呢!”黄语曼忍不住感叹到。 柳意凝对她这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坏毛病颇感无奈,一看就知道她是忘了当初白知柒为这件事挨了多少打。 “有时候种种地也不错,可以强身健体,和驭兽一样。”沈洛言在土上拍了拍,动作丝毫不马虎。 “比起一群野蛮的兽类,我还是更喜欢无害的瓜果。”柳意凝出声到。 白知柒笑了笑,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皇后娘娘,国公夫人和国公爷得了皇上的恩准,前来探望您了。”绯儿在外传话到。 一听见这句话,几个原本还在肆无忌惮刨土的妃子们顿时愣在了原地。 她们现在这个样子要是被人看了去,恐怕有失仪态。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又统一看向了同样一脸茫然的白知柒。 白知柒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 看着寝宫内突兀的宽大屏风,沈素清有些惊讶的说道:“居然还有这般大的屏风?” 白知柒连忙拉过人,往位上走去。 苏奉振的目光也在那屏风上停留了片刻,随后又急着去看自己的宝贝女儿了。 “宫中的一切你可还适应的过来?要我说,这宫里还是比不过家里,等哪日你得了空,就回家住上一段时日。” “老爷,当心被有心之人听了去,参你一本。”沈素清无奈的提醒到。 苏奉振反应过来,不甚在意的抹了把自己的胡须,“爹爹这是太想你了,怕宫里规矩太多,憋坏了我们皇后娘娘。” 白知柒柔柔笑着,替人倒了杯茶水,“等有了机会,一定回府探望您。”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世间三种情,皆可贵 看着面前模样乖顺的少女,苏奉振长叹一声。 “方才陛下同我说了许多话,哪怕句句真心,在我看来,也无非不都是些想让我将你托付于他的陈词,我只在乎你的想法, 你当真愿意坐上这后位?这后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能是荣耀,也能是枷锁,你若当真愿意,爹爹我定当替你扫平一切障碍。” 白知柒闻言,心中升起暖意。 先前的她之所以潜意识里抗拒镇国公以及镇国公夫人,无法不是心中憋着一口气,气他们一心护着苏沁,却忽略了她所受的委屈,可天下父母,谁又不是一心向着自己孩子的呢? 看着现在的他们,她大概也能理解苏沁当初为什么会宁愿冒那么大的风险,也要将她除去了。 “女儿自然是愿意的,我与陛下相处的日子或许不必其余妃子,但若真要论情,恐怕也要比常人深上许多,父亲母亲也不必担心我,陛下他待我很好,我也会常伴陛下身侧,做他最忠贞的臣,以及妻。” 苏奉振眼中含泪,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好,好,没想到我苏奉振这一生,还能亲眼看见自己的女儿出嫁,嫁的还是当今世上最尊贵的人,也不枉我这一生,驰骋沙场,为国尽忠!” 直到白知柒将夫妻二人送走,屏风后躲着的人才一个两个的探出了头来。 “真羡慕皇后娘娘,能有这样关心您的父母。”黄语曼说着,脸上的神情不像先前一般高兴了。 柳意凝沉默着,神情同样变得有些低沉。 沈洛言见状,知道她二人是回忆起了伤心的往事,连忙左右各牵起一个,哄道:“这世间可不止亲情这一种情谊,友情也同样可贵。” 白知柒默了默,可这几种情谊里,还有一种名为爱情的东西。 对她而言常伴身侧的东西,却是她们至今都无法奢求的。 宸枫宫内的气氛一度变的低迷了起来,施末有些着急的搓了搓手,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在她看来,这几位共侍一君,本应当水火不容的妃子,居然会出乎意料的成了知心好友,实在是一件奇事。 “施美人,施美人,你在想什么呢?”黄语曼叫她好几声都没见人应,干脆凑到她面前问到。 施末吓了一跳,下意识将自己心中的疑问问出了口,“只是奇怪,为什么几位娘娘共侍一君,却都不争不抢的。” 说完,吓的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 沈洛言舒然一笑,“施美人有所不知,我们这些人之所以会进宫,就是因为想要逃离被许配给他人,沦为交易货物的命运,并不是因为陛下而入的宫,在这里头,将一颗真心牢牢系在陛下身上的,可只有皇后娘娘一人。”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居然就这样坦率的说出了口。 施末一时也不知道究竟是该捂自己的,还是该捂她的。 黄语曼见她手忙脚乱的,忍不住安抚道:“施美人大可放心,陛下根本就无心理会我们这些人,平日里就算是说些什么,陛下也不会在意的,陛下真正在意的,可只有皇后娘娘。” 白知柒见她们三言两语不离自己的,有些不满的瞪了她们几眼,“没事做什么老替我,平日里你不还称我为白姐姐的吗,怎么现如今就改口叫皇后娘娘了?还愈发顺口。” “皇后娘娘有所不知,今日非彼时,当初的陛下才不会管我遵不遵守宫里头的规矩,现在可就不一定了,我若是对皇后娘娘不敬,指不定要受罚呢!”黄语曼说着,小心翼翼地的瞥了一眼四周。 警惕的小模样引得众人哄笑。 到了夜里,黄语曼硬赖在宸枫宫不走。 “阿缘说了的,陛下最近事务繁忙,是没有空来宸枫宫看望皇后娘娘的,皇后娘娘就行行好,容我在您这儿睡上一觉。” 白知柒半是无奈的敲了敲她的小脑袋,“怎么今日非得睡我这儿不可?从前也不见你这般难缠。” 黄语曼又往被窝里钻了钻,“我与皇后娘娘许久未见了,甚是想念,当初得知皇后娘娘...时,我哭了好几宿呢,眼睛都快哭瞎了。” 说着,就睁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往白知柒面前凑,想让她看个清楚。 白知柒推了推她,把人又塞回了被窝里。 “既然要睡就老实点,否则待会派人将你丢回自己的寝宫。” “皇后娘娘好狠的心!” 虽然嘴上这么嚷嚷着,倒是真没再乱动了,反而一瞬不瞬的盯着白知柒的脸,有些怀念的蹭了蹭她的胳膊。 “从前见到皇后娘娘的时候,就觉得可惜。” “可惜什么?” “那样好的气质,却不是个美人。” 白知柒又是无奈的笑了一声,拍了拍她的脸。 望着床幔,黄语曼叹了口气,“虽然知道淑妃娘娘今日说的不错,人生不止亲情这一个情谊,但我还是很想再重新体会一遍,拌嘴也好怎样也罢,就算是将我当成货物一般许配给别人,只要委屈的时候能有父亲和母亲的安慰,我也不会觉得很难过。” 白知柒曾经也是暗网里的一员,自然知道曾经的黄家是如何一个显赫的人家。 只可惜最后沦为先皇用来制衡其余两家的工具,早早泯灭。 “我曾经最大的梦想是想成为和御厨一般厉害的人,父亲母亲在世的时候,我还是个连面团都捏不成的小孩子,现在好不容易能够大展身手了,他们却不在了, 看见许多好吃的糕点,我也总想着攒上一些,带回去给母亲尝尝看,她最爱吃的芙蓉酥现在我也会做啦,甚至做的比御厨还要好,可是她尝不到了。” 白知柒垂眸看着身边圈成一团小声哭泣的人儿,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现在黄昭仪长大了,我想他们一定会为此感到高兴的。”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的抽泣声才终于小了下去。 白知柒又替她掩了掩被子,这才披了件衣裳缓缓推门而出。 她曾经又何尝不是一个将近无父无母的存在呢? 第一百九十二章 长相思,长厮守 刚踏至院内,就看见一道颀长的身影。 不动如山,像是已经待了许久的样子。 清风徐徐,她望向那道人影。 戚玄迟站在月色下,宽大的白色袍袖微微鼓起,腰间悬着的白玉骰子以及香囊翻转腾飞。 他未曾束发,衣袍些许凌乱,漆黑的眼珠四周还蔓延着红丝,像是半路惊醒后便急着赶来的样子。 明明俊美似嫡仙,眉宇间常凝的戾气却难消散,让人无端生惧。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戚玄迟微微一愣,朝身后望去。 披着单薄外衣的少女盈盈站在树影下,看向他的眼里是藏不住的情意,以及欢喜。 戚玄迟看了她半晌,走上前褪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 “夜里风凉,姐姐又忘了。” 白知柒轻浅一笑,伸手拉过他的小指。 “这么晚了,陛下怎么不在寝宫歇下?” 不知想起什么,戚玄迟垂眸望着两只相握的手,又看了看紧闭着的房门。 他本欲处理完奏折就来陪人一同歇下,不曾想竟被告知黄语曼在宸枫宫里留宿了下来,只好独自歇下,却又梦魇缠身,一经惊醒便再难睡去。 说到底,都是因为这个拦路虎。 还是得早日给她换个身份,许给萧缘才好。 这么想着,戚玄迟将手里一直握着的锦囊递到了人手上。 白知柒先是一愣,随后有些脸热的收下。 这是当初戚玄迟送她的,可当时情急之下,她怕自己遭遇不测,便将这锦囊给了沈南韵,之后竟也忘了讨要回来,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戚玄迟手上。 空气凝固了一瞬,白知柒垂着头,扯了扯他微微鼓起的袖子。 像是在道歉的模样。 直到她站得小腿发麻,面前的人才有了反应。 戚玄迟叹了口气,道:“这里头是我编的同心结,由我的发丝编成,姐姐若是心疼我,日后可别再轻易交给他人。” 白知柒起初没反应过来,直到又仔细回味了一遍,才发现自己手里的这个锦囊是多么宝贵的东西,吓得牢牢抓在手中。 “当初不愿告知姐姐,是怕姐姐心疼,可若不告诉姐姐,姐姐偏又不珍惜。” “怎会不珍惜?但凡是陛下所送之物,我都是放在心上的,当初是我一时情急,唯恐自己遭遇不测,才会傻傻将这锦囊交给了韵儿,若是早早知道这不仅是陛下亲自所制,更是由陛下发丝制成,我断不会将它交出去,就算是死...” 嘴被人一把捂上,戚玄迟无奈的看着她,“这词不吉利,姐姐日后也别说了。” 白知柒连忙巴结道:“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听陛下的。” 戚玄迟眼中带笑,摸了摸她的头顶,“姐姐今夜睡的可好?” 虽然是这么问着,但白知柒却觉得自己若是说好,面前这人指不定又要生闷气。 因此她连忙摇头,“自然是不好的,陛下不在身边,我彻夜难眠!” “可姐姐先前失忆的那段日子,却不像是睡不好的样子。” 的确,白知柒失忆的那段日子,戚玄迟为了不让她感到不适,只在人隔间睡下,并不会与人同塌,没想到他日日在隔间睡得辗转反侧,这人儿却睡得比谁都安心。 “陛下又没看过,怎么知道...” 说到这里,白知柒忍不住瞪大了眼,“陛下莫非趁我睡着的时候,进了我的...” “姐姐心里清楚就好,你就睡在隔间,我不过就是看看姐姐有没有盖好被子罢了。” 白知柒不由得感到怀疑,今夜她若是不与黄昭仪同塌而睡,面前这人估计早进她卧房里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白知柒又捂着嘴偷笑了起来,换来戚玄迟不满的一眼。 “好了,今夜已晚,姐姐不妨先回屋歇息,明日我再来看姐姐。”戚玄迟握着她的手,替人搓了搓保持温度。 白知柒体寒,夜里一吹风就容易低温,戚玄迟比谁都担心她体内那不稳定的寒毒。 白知柒点点头,按理来说她的寒毒已经调养得当,不知为何近日隐隐有了要重新发作的趋势,她甚至有预感,此次寒毒一经发作,一定会比以往任何时候还要严重。 “陛下也要早些歇息,明日陛下若无空来看我,我便来寻陛下。” “胡闹。”戚玄迟点了点她的额头,目送着她回屋。 刚走到门前,白知柒停下脚步,又朝着他所在的方向奔去。 分明牢牢的被人抱进怀里,白知柒心里却感到一阵恐慌,总感觉在这之后会发生些什么。 “陛下会一直都陪着我吗?” “从前以为放手才是对姐姐最好的爱,如今却宁愿做那被姐姐厌恶的恶人,也要将姐姐牢牢的困在身边,让姐姐哪也去不了。”戚玄迟缓缓说着,像是早已下定决心要这么做了一般。 如果一次次放手只能换回一个遍体鳞伤的她,那他宁愿用金砖玉瓦打造一座牢笼,再将人关进去,关一辈子,由他亲自饲养,谁也休想在他眼下伤到她半分。 白知柒沉默听着,突然笑了起来,“正好,我也飞倦了,想要在陛下这里稍作停留。” “停多久?”戚玄迟勾起她一缕发丝,凑到鼻尖轻嗅。 “停一个余生,我要与陛下,长相思,长厮守。” 清风拂过,她的裙角在空中飞扬,腰间系着的锦囊也跟着起舞,一起一落,皆是风的律动。 察觉到戚玄迟正注视着她,白知柒抬起头,在人脸颊上亲了几口,“陛下呢。” “姐姐所愿皆是我所愿,若能得以实现,定当不负姐姐所望,余生常伴身旁。” “拉勾。”白知柒伸出手,像个孩童一般勾住他的小指。 “二姐姐说了,拉了勾的人若是违约,会变成乌龟蛋。” 戚玄迟任由她甩着自己的小指,眼底溶了纵容的笑意。 “可如果是陛下没有守约,那就罚陛下,这辈子都休想再找到我。” 戚玄迟望着她,不知怎的,突然感觉怀里人像是转瞬即逝的清风,他将人揽进怀里,用郑重的口吻说道:“此生,定不负柒柒。” 第一百九十三章 卷土重来 黄昭仪被禁足了。 此消息一出,宫里多了不少幸灾乐祸的人。 皇后娘娘如今本就受宠,她还敢巴巴的缠着人不放,陛下自然是生气的。 当谈及此事时,白知柒正与柳意凝几人在御花园散步。 “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从前陛下不曾理会后宫里的这些是非,那是因为陛下不在乎,她倒是越发无法无天了,的确是要给个教训。”柳意凝一袭淡紫轻纱,绕过石桥后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到。 “既然已经被陛下罚了禁足,想来如今正难过呢,贵妃娘娘就莫要再寒黄昭仪的心了。”沈洛言笑到,余光里瞥见对面一道聘婷的身影。 白知柒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恰好看见了那再熟悉不过的人。 白琳琅站在石阶上,似乎正与什么人说着话,连身后已有了不少人也不知道。 因为背对着众人的缘故,几人只能看见她因激动而微微耸动的双肩。 “那不是世子爷的未婚妻?” 白琳琅在一月前同苏瑾再次订下了婚约,用的是吏部侍郎义女的身份。 苏瑾向来得太后欢心,自然也是对她这个未过门的世子妃颇为关心的,因此白琳琅平日里得了空便会进宫探望太后,今日倒不知为何,会一人出现在御花园里。 “真是奇怪,这世子妃身边怎会一个陪同的人也没有,如今这般天热是最容易中暑的时候,若是不小心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施末不赞同的皱起眉。 白知柒自然也是担心的,还没走出几步,就见到白琳琅面前摔下一个人影来。 白琳琅似乎是不愿意再同人争辩,刚要甩袖离去时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那道人影一同拽着从石阶上滚落了下去。 那道人影似乎有些圆润,拉着白琳琅一路滚到石阶下。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众人顿时停住了脚步,她们方才离得远,并未看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怎么了?世子妃刚才不是一个人站在那阶上吗?” “我方才看着她好像是在同人争论什么似的,那人看上去好像是梁王妃!” 几个宫女小声议论了起来,柳意凝看着急忙奔去的白知柒,警告的往身后看了一眼。 “现在还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实如何也尚未可知,若是让本宫听见有人在背后乱嚼舌根,可别怪本宫不客气!” “奴婢不敢!” 白知柒赶到时,便看见白琳琅以身做垫,将容语岑死死护在怀里,身上几乎没有一处地方是好的,布满了划痕和淤青。 “二姐姐!”白知柒赶忙将人从容语岑身下移出,紧张的看着她。 白琳琅侧脸上划了很长一条口子,不断的往外冒着血,看上去可怖极了。 白知柒心中大惊,连忙派人将已经昏迷过去的白琳琅送往太医院。 “我的肚子,我的肚子好痛!”容语岑倒在地上,已有些显怀,此时正痛苦的抱着自己的肚子。 白知柒冷眼看着她,容语岑身下是逐渐染红了一片地板的血红,一直蔓延到她脚下。 “将梁王妃送去太医院。” 一群太监宫女手忙脚乱的将白琳琅和容语岑送进太医院,原本刚刚歇下准备泡壶茶喝的太医又被人拉起。 “太医,世子妃和梁王妃一同从石阶上滚落,您快看看!” 太医一听这话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了起来,这两位背后的人他可得罪不起啊! 太医院里又陷入一片混乱,陆陆续续赶来的太医将两人分别放置在床塌上,开始了诊治。 闻声赶来的苏瑾在路过门口时脚下一个踉跄,发冠乱作一团,神情紧张,一看就是得了消息后便马不停蹄赶来的。 为妨吵闹,此刻太医院内只剩下神色担忧的白知柒。 “茗儿她怎么样了,她怎么样了?” 苏瑾一进太医院就抓着白知柒大声询问着,双眼充血的模样简直与先前那个意气风发的世子爷相去甚远。 白知柒知道他如今担心不已,只轻声安抚道:“太医已经在替二姐姐诊治了,世子不妨先坐着等候。” “等什么!茗儿她怎么会突然就从石阶上滚下来?!” 苏瑾说着,望向跪着的几个婢女。 婢女们哪会想到她们不过才短短离开了一会儿,白琳琅就会从石阶上滚下来? “世子息怒,世子息怒!当时奴婢们原本是陪着世子妃一同在御花园赏花的,没想到半路会遇上梁王妃,梁王妃她一见到世子妃就觉得喜欢得紧,非要留世子妃说话,奴婢们这才...” “要说这京中,谁会不知道世子爷和梁王妃的那一段往事?梁王妃除非是突然转性了才会拉着世子妃谈心吧。”柳意凝在一旁不浅不淡的开口到,一下便惊醒了在场的一群奴婢。 容语岑如今虽然是梁王妃,但她从前却是世子的心上人,更是差一点就成了世子妃的人,若不是最后被宣平侯府里的二姑娘夺去了这个位置,如今这坐上世子妃位置的人,恐怕要是她容语岑才对。 只可惜容语岑摇身一变成了梁王妃,使得不少人忘了她与世子的这一段往事,如今被柳意凝直接道出,倒是使得这件事变的扑朔迷离了起来。 梁王如今倒了台,容语岑自然也开始坐不住了,她想要坐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只可惜梁王给不了她这个机会,那她腹里的孩子也就失去了利用价值,如今她想要和苏瑾重新来过,便只能靠这一个办法。 借白琳琅的手害死自己腹中的孩子,让苏瑾心怀愧疚,不得不弥补她,再借机重新燃起他心中对自己的爱意,想来也是轻而易举。 白知柒沉默半晌,道:“兄长如今莫要过于担心,二姐姐她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柳意凝闻言掀起眼帘扫了她一眼,原来这世子妃居然还是宣平侯府里的二姑娘,看来这世子也不是她想的那样薄情寡义。 “皇后娘娘说得对,太医如今正在为世子妃诊治,世子若是真的想为她做些什么,不妨先替世子妃洗清冤屈,如今这宫中可都说是世子妃将梁王妃推下石阶的呢。” 第一百九十四章 生白骨,活死人 “他们怎敢说出这种话?!”苏瑾大怒,一掌劈在石桌上。 “当初只有世子妃和梁王妃两人在石阶上,没有人知道她们究竟聊了些什么,可梁王妃的的确确是在和世子妃在一起的时候摔下了石阶,因此有这样的传言一点也不奇怪,所以世子如今最该做的,应该是替世子妃证明她并无过错。”柳意凝不紧不慢的开口到。 苏瑾握紧双拳,看向了白知柒,“我这便去替苓儿搜集证据,还望你替我留意着苓儿,若有急事便立马派人来寻我。” 白知柒微微点头,示意他不必担心。 苏瑾最后望了一眼那扇紧闭着的房门,转身踏出了太医院。 方才来时急匆匆的,走时也是急匆匆的。 院里的宫人被尽数撤走,只剩下神色担忧的白知柒和一脸淡然的柳意凝。 “皇后娘娘也不必太过担心,世子妃定会平安无事。” 白知柒蹙着眉,她表面看着虽然还是从前那副平静的模样,可实则内心早已狠狠揪紧。 她不是不知道容语岑在算计着什么,可她若是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 容语岑在外树立的名声过于美好,不会有人相信她会是这样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皇后娘娘,画意将您要的东西带来了。” 画意捧着一盒东西满头大汗的跑进太医院,担忧的望了一眼门内,“二姑娘她怎么会从石阶上摔下来?路上那群宫人更是欺人太甚,居然各个都说是二姑娘因妒忌梁王妃先前与世子爷的关系,将人从石阶上推了下来!” 柳意凝不由得皱起了眉,当时发生那件事时白知柒已经严令众人不得将此事传播出去,怎么会一转眼就有了这么多知道此事的宫人? 白知柒冷笑一声,嘴角勾起一个嘲弄的弧度,“这梁王妃,倒是敲得一手好算盘。” “不过如今不是理会她的时候。” 说着,接过那盒子推开门走了进去。 里头的血腥味顿时笼罩了整个屋子,让人情不自禁的捂住了鼻子。 白琳琅右脸被锋利的石头划烂出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太医们本想替人缝合,可那血止不住,创口又极其大,实在是棘手的很。 “诸位太医,不妨让我来吧。” 清冷的女声响在几人身后,众太医见到是她,连忙退下,“参见皇后娘娘!” 白知柒淡淡点头,接过太医手里的针线,将针尖在烛火上烫了片刻,又从盒里取出一根香条,点燃了放在桌上。 “可皇后娘娘,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连我们这些太医都觉得难办至极,世子妃脸上的创口过大,实在是难以缝合啊!”一个太医见白知柒已经拿起针线走到了白琳琅身边,秉持着自己身为太医的操守说到。 “本宫知道,你们只需替本宫递来用以缝合的东西即可。” 说着,又从盒子里取出一根草药来,有认得那株草药的太医忍不住惊叹了一声。 “这可是可以生白骨活死人的奇草,诛邪花?!” 白知柒颔首,磨碎另一株草药后敷在白琳琅脸上,接过太医递来的白布替白琳琅擦拭着脸颊上的血水。 那让太医们束手无策的血水不一会儿就止住,白知柒这才拿起针线慢慢缝合了起来。 说来也是奇怪,自从她点燃那柱香后,一直皱着眉的白琳琅居然舒展了眉头,竟像是一点也不痛了的样子。 有对此感到惊讶的太医试图拿起那柱香,却被白知柒一个警告的眼神吓呆在原地。 “若是碰掉了香灰,你们谁也赔不起。” 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哪敢碰坏皇后的东西,当然是各个屏气凝神的站在白知柒身后,时不时递给她需要的东西来证明自己的存在。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白琳琅脸上的伤才终于缝合完毕。 白知柒此时已经是出了一身的汗,但依旧保持着先前严肃的模样,拿起那株诛邪花往熬制汤药的地方走去。 正在门外愁眉不展的太医见她从中走出,不由得好奇的望向了门内。 只见几个太医如释重负的瘫坐在地上,床榻上躺着的是已经无碍的白琳琅。 “你们这是如何完成的?那样多的血,又是如何止住的?” 他们本以为梁王妃只是摔破了皮才流那样多的血,比起世子妃那狰狞的伤痕要好医治上许多,因此这才争着抢着去替梁王妃诊治,不曾想她一个还未出阁的女子居然是流了产,这下可真是难办了起来,本想着替人引产,但那血根本就止不住,正愁的不行呢! 几个擦着汗的太医摆了摆手,“这还真多亏了皇后娘娘,若不是皇后娘娘出手相助,我们根本完不成啊!皇后娘娘简直就是活菩萨在世!” 那守在门外的太医听了这话,连忙朝着白知柒刚才离开的方向走去。 白知柒正熬着药,闻声赶来的画意连忙替她打着下手。 “娘娘,这药世间少有,当初也是您几乎丢了半条命才得来的,这本是用来为你驱寒毒的,如今却...” “画意,二姐姐与我而言如同亲手姐妹,我怎能眼睁睁看着她受这般苦?这话莫要再说了。”白知柒止住了她的话语,往炉子里丢着柴火。 画意低下头,眼眶有些湿润,说到底还是要怪那幽梦居居主,若不是他,她家姑娘又怎会受那寒毒之苦,还要为了这株草药差点丢了性命? 不过好在世子妃她只是脸部的伤口难以治愈,她家姑娘只需要用半株草药就足够,剩下的那半株虽然不能完全根除姑娘体内的寒毒,但也足够让姑娘撑上几十年,这些时间足够她们去寻找另一株的了。 两人正熬制着药,冷不防冲进来一个太医,“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还请你救救梁王妃吧!她流了产,血根本止不住啊!” 白知柒神色淡淡,似乎并没有听见他这句话,转身嘱咐画意再去外头取些柴火来。 那太医见她不说话,心里越发着急了起来,“皇后娘娘,求您出手救救梁王妃吧!” 第一百九十五章 无法回头 “本宫为何要救她?”白知柒不紧不慢的搅着药罐,连个眼神都未曾给他。 “太医与其在本宫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回去好好想一想该如何医治梁王妃。” 那太医突然下跪,在地上狠狠磕了几下,“梁王妃她经此一事不幸小产,眼下正大出血,我们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法止住,再这样下去,她恐怕撑不了多久啊!” “医者父母心!” “本宫没有心。” 白知柒淡淡回到,端着滚烫的汤药绕过地上跪着的太医,径直走向白琳琅所在的屋子。 喂白琳琅服下药,白知柒走到院内,望了一眼对面的屋子。 里面隐约传来哭声,吵得人心烦。 她不知道容语岑究竟是不是有意将小产这一事的责任推卸在二姐姐身上,好和苏瑾旧情复燃。 但眼下可以确定的是,容语岑如今已经命悬一线。 推开房门,浓的让人作呕的血腥味一股脑钻入鼻中,白知柒扫了一眼那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女人。 “你们出去。” 太医们面色为难的对视一眼,但碍于她的身份只好作揖退下。 屋内很快只剩下神情淡漠的白知柒,和卧在床上不明生死的容语岑。 桌子上放着装满了血水的铜盆,和一坨不明轮廓的血肉,不必想也知道那是什么。 容语岑只觉浑身冰冷,生命力也在逐渐流失,她不知道小产竟会如此恐怖,几乎带走了她半条命,可隐约能听见那些太医小声的交谈,她若是再无法止住血,只会就这样命丧黄泉。 她不想死,她辉煌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她还没有让那群嘲笑她的人付出代价,这让她怎么能甘心! “梁王此人,一生最看重的便是子嗣,就算是一个身份卑贱的婢女也能靠着孩子母凭子贵,你却要舍弃这个机会,冒着极大的风险选择回头,真是不明智的决定,梁王他就算是失了权,但依旧有着王爷的身份,也足够让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容语岑艰难的睁开眼,看向床边的少女,眼神像是不甘,又更像是恳求,“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荣华富贵,我又有什么错?!” “是啊,你没错,人人都贪恋权利和富贵,谁也不会认为你有错。”白知柒一只手掀起浸满血的被褥,淡淡的瞥了一眼里头的情形。 “可你如今快要死了,没那个机会再去搏一把了。” 容语岑瞳孔放大,不知哪来的力气死死拽住了白知柒想要收回的手,在原本白皙无暇的肌肤上留下了刺目的血色。 白知柒微微眯了眯眼,微微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 “本宫心慈手软,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白知柒走到桌前,用另一盆干净的水一下又一下冲洗着自己的手臂,漫不经心的样子就像是在同人聊天一般。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容语岑艰难的开口到,心里笃定眼前这个人是唯一能将她从地狱里拽出来的稻草。 “很简单,做本宫的暗桩,传递梁王私下的一切动静,不能有丝毫隐瞒,否则...” “我答应你!”容语岑听到自己有救,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就应了下来。 白知柒略微有些惊讶的回头望了她一眼,从袖中取出一颗药丸,塞进了她口中。 容语岑根本无法反抗她,只能被迫将那颗药丸吞咽了下去,“你给我喂的什么?!” “能要你命的东西,若你传递的消息有假,便会被蛊虫吞噬的只剩下一张皮囊。”白知柒不浅不淡的说着,起身点燃了一根香条。 “容语岑,你害得本宫的二姐姐摔下石阶,毁了一张脸,本宫便让你一生都不能拥有子嗣,你可有怨?” 如今命运已掌握在他人手上,容语岑就算是心中再有怨恨,也只能咬碎了吞进肚子里。 “能为皇后娘娘所用,我无怨。” 白知柒微微颔首,出门熬药去了。 等到事情平息,太医院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安静祥和。 “这次多亏了皇后娘娘,否则实在是难说的,搞不好世子妃和梁王妃都要...” “不过实在是看不出来,梁王妃这样的人,居然会在与梁王成婚前就有了身孕。” “这孩子莫不是...” “再在这里闲聊,统统罚去浣衣局当差!”画意叉着腰吼到,她不过出去取个柴火的功夫,一回来居然发现那株诛邪花只剩下了三分之一! 她自然是心疼的,毕竟这也说明留给他们寻找到下一株诛邪花的时间缩短了一半,可事已至此,只能顺其自然。 白知柒将昏迷的白琳琅接到了宸枫宫照料,梁王也派人将容语岑接了回去。 正要离开时,深深的看了一眼白知柒,眼神依旧不甘,但终究是没了之前的算计。 毕竟她现在的命握在白知柒手上,她再如何不甘也只能作罢,可是如今没了子嗣傍身的她,根本不知道日后要如何在梁王府里立足,毕竟那侧妃日渐受宠,愈发得梁王欢心,而她原本还能以子嗣为由博得梁王一顾,如今的她却是什么都没有了。 马车摇晃着路过各宫时,容语岑看见了一道疾行的身影,那是她曾经深爱过的人,可如今满眼都是另一个人的影子,哪怕知道他心中之人一直都是白琳琅,她依旧心有不甘,再最后望了那人的背影一眼,容语岑长叹一声,默默拉下了车帘。 如果与他门当户对的人是她,会不会一切都变的不一样? 可事到如今,他们谁也回不了头。 苏瑾直到后半夜才匆匆来到宸枫宫,发冠还是先前看见的那样,凌乱的挂在头上,一副要掉不掉的样子。 白知柒替他整理了一下发冠,又派宫人端来糕点供他果腹。 苏瑾却一点食欲也没有,“茗儿呢,茗儿她可好些了?” 白知柒点点头,道:“血已止住,眼下已经睡下了,兄长不妨先行回府,明日再来探望。” “无妨,我再在外面陪她一会儿,皇后娘娘早些休息吧,否则皇上该要责罚我了。” 两人谁也没想到,曾经水火不容的他们居然会因为白琳琅变的和气融融了起来。 第一百九十六章 撑腰 院子里沉默了一阵,白知柒开了口,“二姐姐脸上受了伤,兄长可会...” “会什么?!”苏瑾一拍桌子,之后似乎发觉自己这样会吵醒里面睡着的人,小心翼翼地朝门前望了一眼,又开口道:“我苏瑾此生只茗儿这一个妻子,不论她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要,变丑了也好,省得外头那些人惦记着,我自己在屋里慢慢欣赏。” “不对,这么好的妻子我一定天天带在身边,逢人炫耀上一番,叫他们羡慕我的福气!” 白知柒笑着听完他这些话,调笑道:“的确,不论二姐姐是否破了相,兄长都配不上她,他们理当羡慕的。” 苏瑾瞪了她一眼,起初在得知白知柒是自己那个求而不得的妹妹时,苏瑾心里五味杂陈。 一方面是因为找回了妹妹而心喜,一方面是因为自己这个妹妹要与他抢茗儿,开始他能以两人是姐妹为由说服自己不要介怀,可眼下这丫头又成了自己的妹妹,这叫他如何自我安慰?! 苏瑾于是也懒得再和她客气,先前他之所以恭恭敬敬是因为这是在宫里的缘故,四周都是皇上安排的眼线,他不想做一些自讨没趣的事情,眼下夜深了宫人们也不再,他也懒得再守那些繁文缛节。 “茗儿如今是我的未婚妻,你也成了未来的国母,可莫要再同先前一般,缠着茗儿不放,让人看了笑话。” 白知柒捻起一块糕点丢进嘴里,“那又如何,我如今是皇后,谁敢嘲笑我?” 也对,胆敢嘲笑当今皇后的人,估计是不想要自己的脑袋了。 苏瑾看着她这没个正经样的样子,不由得叹了口气,“你说说看,陛下究竟看上了你哪一点?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国舅对何感到不解,不妨说与朕听听?” 清冷的语气从身后响起,蒙上了一层冰霜似的寒气,吓的苏瑾打了个冷颤。 都这个时候了,陛下怎么还没歇着? 苏瑾干笑了几声,连忙起身让座。 “参见陛下,陛下也来宸枫宫看望妹妹?” 谁都知道他不是来看白知柒的,偏偏要说的这般好听。 白知柒瞥了他一眼,这才看向一脸淡漠的戚玄迟,知道他是来给自己撑腰的,情不自禁的挺直了腰杆,一副有人罩着的样子。 苏瑾真是觉得嫁出去的妹妹就是泼出去的水,自己根本就不想回盆的,尽想着如何撒野。 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戚玄迟开口,苏瑾只好又干笑了几声,强行起了个话题,“陛下来宸枫宫散步?” 戚玄迟淡淡扫他一眼,转而看向了盯着他的白知柒。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说完又揉了揉她的脑袋。 白知柒也很配合的在他掌心蹭了蹭,两人一副你侬我侬的甜蜜气氛,弄的苏瑾面如菜色。 要不是茗儿现在在屋里歇着,他定能秀出一朵花来! “我配兄长聊聊天。” 话音刚落,苏瑾就感到一道骇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就像是嫌弃他打扰了心上人的休息,浓浓的不满呼之欲出。 苏瑾僵在位上,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呵呵,今晚月亮挺圆,想着来找皇后娘娘一同欣赏。” “是么?”戚玄迟眉梢一挑,抬头看向了乌云密布的天空,“国舅的兴趣常人的确难以体会。” 苏瑾不敢再说话了,他感觉自己现在出现的很不是时候,甚至想要赶紧逃离这个地方。 他方才也没有说什么得罪陛下的话吧?为什么感觉自己现在处处被针对的样子? 难不成是因为他之前的那句话? 这么想着,戚玄迟淡然开了口,“柒柒贤良淑德,聪慧机敏,是当世不可多得的贤妻。” 苏瑾哪敢说一个不字,自然是连忙点头附和,“皇后娘娘凤仪万千,举世无双!” 能从自己这位兄长口中听见夸赞她的话属实难得,白知柒不由得赞叹的看了他一眼。 很是受用的样子。 苏瑾这才松了口气,不过也就一会儿。 “朕想国舅赏月大概已经赏的差不多了,不妨早些回府休息吧。” 苏瑾早就想走了,要不是因为戚玄迟还在的缘故,他指不定脚底抹油跑路了。 “微臣告退!” 说完,又念念不舍的看了一眼卧房的方向,才大步流星的离开了宸枫宫。 看着他因匆忙而险些跌倒的画面,白知柒忍不住大笑出声,“从前竟没发现陛下有这样的用处,早知道能用陛下治我这位兄长,我就不会被他惹生气了。” 戚玄迟宠溺的摸了摸她有些发冷的脸,道:“日后他若是再欺负姐姐,姐姐就派人来寻我,我替姐姐出气。” 白知柒才不想让人看见自己和苏瑾吵得不可开交的模样,摇头道:“若是实在吵不过了再找陛下替我撑腰。” 戚玄迟颔首,道:“今日国事繁忙,没能陪伴姐姐,眼下我已命太医尽心助世子妃早日康复,姐姐若是有什么需要向太医院提便是,他们若有一丝怠慢,我定当严惩。 “我知道了,都这么晚了,陛下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对上戚玄迟有些哀怨的目光,白知柒这才想起自己又让人没法留宿了,只好满怀愧疚的在人脸上亲了几口,才看着人心满意足的离开。 等到宽大的院子里只剩下白知柒一人,突如其来的寒冷顿时侵蚀了她整个身躯。 她跪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四肢僵硬到无法动弹,从未有过的慌乱席卷了她的脑海。 原本根植在头脑中的那个人,身影不停的破碎重组,最后成了另一个面孔。 再回过神,又恢复成了先前那个人的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当心中那股钻心的痛意悄然离去时,寒毒所带来的寒气也终于消失。 白知柒额上冷汗直冒,艰难的撑起身望着四周。 此时天已朦朦胧胧的泛着光亮,初升的朝阳慢悠悠从山坡上爬起。 白知柒脚下一个踉跄,默默的回了卧房。 这次寒毒发作的突然,情况也与先前有所不同,可在某个瞬间,她竟看见了顾寒舟的身影。 第一百九十七章 养兵蓄锐 因为诛邪花的缘故,白琳琅脸上的伤好的极快,原本能看见底下骨肉的伤口已经愈合,仅留下了一道疤痕,但太医表示,再过半月这疤痕便会完全消失。 婢女绕过门口竖着的屏风,端着午膳小心翼翼地走进了卧房。 近日容语岑突然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再不复往常温柔的模样,简直形同爆发了的厉鬼。 “姑娘,喝口粥吧。” 容语岑此次可以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能够依仗的孩子没有保住,曾氏的孩子偏又聪明伶俐,近日做出的一篇诗赋饱受戚奕究夸赞,愈发受宠,曾氏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甚至隐隐有了超过她的趋势。 虽然小产一时被她派人掩饰住,可到底还是走漏了风声,再加之她从石阶上跌落崴了脚,无法出门,更加坐实了这一传闻,有关她的风评也逐渐变了向,婚前失贞,哪怕是是失给了自己的未婚夫,也足够让她在京中抬不起头来。 没了孩子的她更别想指望梁王能够给她好脸色看,派来给她诊治的大夫毫不客气的将她无法孕育子嗣一事说了出来,梁王听闻此消息更是气的拂袖而去,她甚至还看见了曾氏那个贱人洋洋得意的嘴脸! 余光里瞥见碗底压着的一张纸条,容语岑冷冷一笑,满目嘲意的看向那个婢女。 “同为走狗,你我倒是应该惺惺相惜。” 婢女颤巍巍的跪在地上,惶恐道:“姑娘何出此言,姑娘乃日后的梁王妃,岂是奴婢能够相提并论的?” “这一点你却误会了,我饱受病痛折磨,无法生产,受人鄙夷,你何不如与我一起沉沦在地府?” 容语岑眼中布满血丝,发丝疏于打理变的枯黄干燥,就连一向最得意的美貌也因面黄肌瘦而变的逊色了许多,再不复往日那般足以惊艳众人,而这仅仅是因为入了一次宫。 婢女在地上发了会儿颤,似乎是觉得她这话说的无趣极了,又慢悠悠的从地上站起身,拍了拍膝盖染上的灰尘,“本以为梁王妃能说出些什么别的见解,如今看来倒是我高估了梁王妃,一个没了身份地位就自暴自弃的女子,还真不能指望能从你口中听见些什么。” 容语岑眼里闪过浓浓的杀意,虽然只有短短一瞬间,却没逃过那婢女的眼睛。 “梁王妃不妨把心里的算计收一收,规规矩矩的替我们主子办事,我若是没能回去,梁王妃昔日做的那些勾当将会一字不落的在京城传开。” 言罢,又恢复成了先前那个懦弱胆怯的模样,小心翼翼地退出了卧房。 容语岑险些打翻桌上的粥碗,平复了心中的怒火,她从碗底抽出纸条默默看完。 还没看上一会儿,视线就变的模糊一片,眼里滚落的泪水逐渐打湿了整张纸条,墨水晕染成团,“明明同为走狗,你却活的比我自由。” 她当初若是不曾觊觎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结局会不会比现在好一些? 比起逐渐消瘦堕落的容语岑,白琳琅却被人照顾的很好。 衣食住行无一不精,惹得黄语曼羡慕不已。 好不容易得了小声嘀咕的机会,黄语曼忍不住道:“皇后娘娘待这位世子妃真好,像对待自己亲生姐姐一样,真是好生让人羡慕。” 知道内幕的画意有些好笑的递给她一碗糖水,“皇后娘娘待黄昭仪也是极好的,看这糖水几乎天天不重样呢,缓香也是时刻备着的。” 黄语曼美滋滋的接过那糖水,高高扬起下巴,有些得意洋洋的意味,“我就知道皇后娘娘最疼我了!” 柳意凝剜她一眼,倒是懒得再说些什么。 白琳琅如今还是不能长时间走动,她们这群人也甚少能见上几面,因此并不清楚她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但能常驻宸枫宫并且受到这般待遇的女子,估计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未时,柳意凝携着一干人往回返,一顶不起眼的小轿子避开所有人的视线悄然出现在了宸枫宫门前。 绯儿从宫门里走出来,和气道:“梁王妃,皇后娘娘已经等你许久了。” 容语岑面色有点尴尬,整理衣摆,步履缓慢的走进了宸枫宫。 她的脚伤还没好,再想快点也没有办法。 但脚下每一个颠簸都在时刻提醒着她,她早已不是曾经那个万人求娶的京城第一美人了,就连梁王府也快没有她的容身之处,更妄谈她之前那个家。 姐妹几乎无时无刻不挤兑着她,虽然嫁的不如她,但她们好歹也是嫡出的女儿,要想择一个门当户对的青年才俊简直轻而易举,而且她们还会有比自己更丰厚的嫁妆,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这么想着,容语岑忍不住握紧了双拳。 曾几何时,她还是那个京城最瞩目的人,再一转眼,就沦落到了这个地步。 而害她如此的人,竟要在不日之后成为国母,让人如何不恨! 她要受万人唾骂,里面那人却能被万人敬仰... “民女参见皇后娘娘!”她脚受了伤,这一点负责救治她的白知柒再清楚不过,只是看那不甘的表情,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借此消一消心中之恨。 怕是忘了自己为什么还能活到现在了。 白知柒悠悠抬眼,道:“说说吧,梁王动向如何。” 容语岑咬了咬牙,她先前以为梁王已再无翻身之地,才会起了想要借流产一事再次与苏瑾旧情复燃的心思,可如今一查才发现,这一切根本就是梁王做出的表象,他伪装成一蹶不振的样子离开大众视野,背后却已与不少官员有所勾结,狼狈为奸,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谋反,夺得江山。 梁王手中势力虽已大多被戚玄迟收回,但他竟在巴蜀之地拥有人数可观的一队兵马,若是能趁京中兵马不足时趁虚而入,定能打戚玄迟一个措手不及,不得不交出江山。 “本宫在问你话,梁王妃可是想有所隐瞒?” “不...”容语岑刚一开口,就感到钻心的痛意,身体里似乎有无数只虫子正在啃食着她。 第一百九十八章 谋中谋 白知柒也不说话,只不冷不淡的看着她。 浑身自成一股凌于人上的气场,让人忍不住想要折服。 “梁王的确对外有所隐瞒,他表示出的一切都是为了能让陛下相信,他已再无翻身的可能。” 容语岑说完顿了顿,似乎在等白知柒开口,又似乎是在等着别的什么东西。 “说下去。”白知柒淡淡到,脸上看不出是个什么神情。 “梁王如今与民女貌合神离,许多事已不让民女知晓,但民女可以确定的是,他在谋划一个大局,只等着陛下有朝一日放松警惕,再趁虚而入。” 虽然是短短的几句话,容语岑却觉得自己整个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了。 她所言不虚,只是略有隐瞒,因此蛊虫并未发作,但要让她一直有所保留,恐怕很快就会被白知柒发现她这不同寻常的神色。 容语岑希望梁王能够翻盘,登上那至高无上的宝座,彼时她便能代替白知柒成为国母,受万人敬仰,再不必饱受煎熬。 白知柒微微颔首,见她无话再说,只用眼神扫视了她一番。 “梁王妃倒是清瘦了许多,该多补补才是。” 容语岑浑身一颤,这些日子以来几乎没有人真正的关心过她,她得到的只有言不由衷的安慰,更多的则是背后小声的议论和鄙夷,更妄提注意她是否清瘦。 当看见她逐渐失了往日的神采的,她往日那些好友们里,几乎没有一个人不是幸灾乐祸的。 容语岑到底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一旦有人发现了她的不同之处并加以关心时就难免会觉得委屈,因此更是直接放声痛哭了起来,将自己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强忍回去的泪水统统释放。 她无疑是高傲的,也无疑是有那个资本高傲的,可一朝失足坠入泥潭,越用力挣扎反而陷得越深,根本无法逃离。 “皇后娘娘,民女有罪,梁王他...” 等到哭成泪人的容语岑又被轿子抬出宫时,藏在暗处的安以悠忍不住鼓起了掌。 “要论心理战术,还真是无人能敌过柒儿。”安以悠从盒子里取出烟草,放进烟头里点燃,望着容语岑离开的方向慢悠悠的呼出一口烟气。 白知柒半是无奈的轻笑了一声,“这么明显的变化,恐怕谁都能发现吧,不过倒是不曾想到,只是不经意的一句话竟能换来这些情报。” 安以悠又抽了几口烟,拾起窗上的落叶看了半晌,“浮在水面上的落叶一旦有了依靠,便会不由自主的选择攀附,大概就是这个原因,使得她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吧,我猜想在柒儿说出那句话之前,她指不定怎么在心里编排你呢。” 白知柒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合上装有烟草的盒子慢慢踱到安以悠身后。 安以悠熄灭了烟,没了再抽下去的意思。 “安姐姐想抽便抽,何必为了我压抑自己的快乐?”白知柒好笑的看着她,又替人将烟管点上。 安以悠将烟管往窗前伸了伸,笑着说道:“柒儿当年见我的时候,不过才到我腰间,便嚷嚷着要我抱,当初正是冬天,你裹得厚厚的像只小熊,我本以为会连人带己一起在雪堆里跌个跟头,没想到看起来肥嘟嘟的一个人,抱起来不过一点重。” 说着,好像回忆起了曾经那段时光,就连眼尾都带着笑意。 “我记得安姐姐最后还是摔了,不过我却没摔。” 安以悠剜她一眼,“我要是没做那个人肉垫子,你看看自己会摔掉几颗牙,娘亲指不定要怎么责骂我,还有父亲,他最不喜欢我在外面疯玩,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也没有,绯儿也会笑话我这个做姐姐的,连路都走不好。” 白知柒掩着嘴笑,问道:“安姐姐的意思是,你那次摔跤不小心摔掉牙了?” 安以悠像是想起什么,抬头看向了天空。 那里孤零零的挂着烈日,刺目的光线让人忍不住合上了眼,生理性的流出眼泪。 “摔掉了,摔掉两颗松了一颗,也再也找不回来了,原来突然失去牙齿的时候,是真的不会感觉到疼痛,可之后每一个不经意的触碰,都疼痛难忍,后悔当时为什么要逞强去做自己明明知道会犯错的事情。” 白知柒默了默,将安以悠伸出去的手拉了回来。 曾经安以悠最爱玩的便是她父亲的那杆烟管,有一次偷偷带出去拉着白知柒一起玩的时候,不小心呛到了她,白知柒那时得了哮喘,这一呛险些夺去她半条性命,因此安以悠心怀愧疚,每每烟瘾犯了的时候就会离她远远的抽,一个人默默的抽。 “安姐姐,我的哮喘早就好了,你的牙也重新长出来了,一切都已经过去,我们会有新的开始,绯儿她很想你,如果有机会,便和她见上一面吧。” 安以悠未曾吭声,一直保持着仰望的姿势,像是在看太阳,又像是想借此纵容自己落泪。 她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了,多到已经习以为常,忘了自己曾经那段天真的岁月。 白知柒说着,又递给她一条绣帕,“这是我前不久刚绣好的手帕,安姐姐看看喜不喜欢。” “柒儿,今天的太阳比往日刺眼许多,看久了忍不住想要流泪呢。”安以悠笑着说到,声音却显然带上了颤。 白知柒并未看向她,也未看向那烈日,只垂眸道:“太刺眼的话就别看了吧,世间万物多有看头,安姐姐若有机会,便低下头来看看它们。” “柒儿说的是,一直抬头的话,脖子会很酸。” 白知柒点点头,转身走向桌前,合上了那装有烟草的盒子。 身后是细微克制的啜泣声,白知柒没有回头,她知道身后的女子已经收回了注视着烈日的视线,真正将目光放在了这个世间上。 又在屋内停留了片刻,白知柒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她又何尝不是那个需要低头的人,她这一生想要谋取的东西不多,仅一个谋生而已,但如今她却想要尽自己所能,替心中那人谋一个太平,谋一个盛世。 第一百九十九章 打脸 戚玄迟的指尖轻轻摩挲着香囊,眼底浸着柔情。 他将腰间系着的白玉骰子放在桌案上,伸出一根手指在红豆上点了点。 “皇后今天去了哪?” 齐炜回道:“皇后娘娘今日被黄昭仪邀去品尝她新制成的糕点,随后又同贵妃娘娘和淑妃娘娘逛了御花园,如今正在和几位娘娘一起播种。” “倒是与先前无异。”戚玄迟默了默,又将白玉骰子系回了腰间。 “皇后看上去心情如何?” “皇后娘娘一直都是笑着的,想来是开心的。”齐炜如实回到。 的确,这些日子以来他们每每看见白知柒,她都是笑着的,像是觉得这种每日重复的生活也充满了乐趣一样。 戚玄迟却觉得,她只是不想让其余人操心。 一个向往蓝天的翔鹰岂会愿意一直被拘束在温暖舒适的金丝笼里? ... 黄语曼在小厨房擀着面皮,余光时不时注意一下锅中的情况。 萧缘在一旁守着,每每都会趁着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帮上一手。 到头来所有活几乎都是萧缘一人承包,黄语曼纯粹是打了个快乐的杂。 “我就说我在御厨那学来的手艺是常人学不来的,你们看,我这面皮多薄多透,绝对会让你们一口爆汁!”黄语曼得意洋洋的举起自己擀了半个时辰的面皮,下巴翘的老高,恨不得冲上天去。 柳意凝犹如看傻闺女一样看着她,这么薄的面皮别说是煮出来会没影了,连稍微碰到一点水都会立马化掉,真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这么高兴的。 听见动静的白知柒从卧房内款款走出。 随着她的走近,四周都散发着一种令人舒心的幽香,但见她肌肤胜雪,一身淡紫宫装,一头如丝缎般的黑发随风飘拂,脸上有一双褪去稚气的、被鸦翅般的长睫装饰起来的杏眸,泛着盈盈笑意。 众人这才惊觉,白知柒已经出落的如此水灵动人。 “倒是便宜了皇上。”柳意凝瞥了一眼,收回目光继续折腾自己手里的菜叶。 笛安见几人对于种地一事热情高涨,只好又移植了不少已经长好了的蔬菜瓜果过来,方便几人采摘。 黄语曼一直惦记着能自己包上饺子吃,这才缠着几人要和面包饺子。 忙碌期间,倒是等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皇后娘娘,太后召见您。” 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女官,黄语曼默默转过头,下意识缩回了萧缘身后。 她还没忘记之前挨打的画面,那是她头一回被打,因此印象深刻,导致好长一段时间不敢看见太后的影子,只觉得这个太后凶巴巴的。 萧缘冷眼以待,将黄语曼整个人护在身后。 那女官也是不好受的,毕竟那日他们那些在场的人,都没少被萧缘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处罚,偏偏陛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像是有意让他替黄昭仪出气一样,弄的他们苦不堪言,看见人就怕。 “这位姑姑,陛下说了,皇后娘娘不必向太后请安。” 那个女官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白知柒,这宫中谁不知道陛下有多敬重太后,居然也会为了一个女子定下这样一个荒唐的规矩。 “太后不过是想见一见皇后娘娘罢了,皇后娘娘入宫以来可是一次也没见过太后呢。” 沈洛言不禁蹙起了眉,倒是甚少见太后插足宫中之事,陛下如果不是偏宠嫔妃,她是绝对不会过问的,可如今怎么会非要见上白知柒一面不可? “也好,本宫也许久未曾见过太后了。”柳意凝搁下手里的茶叶,结果宫女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手。 沈洛言和黄语曼自然也想要跟去,却被柳意凝以包饺子为由留在了宸枫宫。 “等下见到太后,不论她先前对你做了些什么,或者之后会做出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情,都不要回嘴,笑着听听就是,问起身份一事就装傻充愣蒙混过去,太后为人眼神毒辣,心机深重,绝对不要让她在你身上看见之前施美人或者白婕妤的影子。”柳意凝生怕她又在慈宁宫出了事,因此在人身边低声交代着。 换来白知柒一本正经的点头。 前往慈宁宫的路上,遇见了正好经过的兰芷苓。 一身青色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身披淡蓝色的翠水薄烟纱,肌若凝脂气若幽兰,艳比花娇,只是脸色是难以掩饰的苍白,几层胭脂都遮掩不住。 白知柒离宫那段日子,施美人突然失宠,宫中也再无争宠之人,她自然过的比以往要顺心的多,因此没少费工夫调养自己的身体,就为了能够率先生下龙嗣,让自己能够平步青云,一跃至那后位,没想到这突然冒出的镇国公之女居然轻而易举地就夺走了后位,成功入主后宫,只待册封大典举行。 看见白知柒时,兰芷苓眼底滑过一丝惊讶,但很快被不甘代替,“参见皇后娘娘,贵妃娘娘!” 白知柒自然也注意到了她,但碍于两人现在并不相识的缘故,只笑道:“免礼。” 柳意凝略有些担忧的望了她一眼。 毕竟先前兰芷苓故意设计陷害过她,她实在是担心白知柒会直接和人在这里翻了脸,好在白知柒似乎并不在乎的样子,和人点头打过招呼就要离开。 “皇后娘娘入宫这么久,臣妾也没能有机会前去行礼,实在是因为身体不适,陛下也不同意的缘故。”兰芷苓柔柔说着,眼底的得意却是藏不住。 她原本以为自己要低下头去和人行礼问安,没想到戚玄迟居然直接免了她的问安礼,吩咐她在寝宫中待着便是,这可是整个宫里唯一的特例。 “陛下是怕宜妃将病气过给了皇后娘娘,怎么宜妃不知反省,反而看上去很是得意的样子?”柳意凝不咸不淡的说着,掩着唇轻笑了几声。 她这句话简直就是在打兰芷苓的脸,将她先前的得意全推了个空。 原本在众人看来是特例的偏爱,一到她嘴里就成了赤裸裸的嫌弃,这叫人如何不生气?! 第一百二十章 狐假虎威 “噗嗤。” 太后身边的女官突然笑出了声,兰芷苓的脸色顿时青一阵白一阵,就连脸上的胭脂水粉都跟着抖落了一些。 “你一个婢子,也敢笑话本宫?!” “宜妃娘娘可是好大的派头,就连太后身边的女官也要看你的脸色。”柳意凝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兰芷苓,“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宫里属宜妃娘娘最大呢。” 两人之间火药味十足,白知柒看愣了会儿,拉过柳意凝,小声道:“宜妃先前是不是得罪你了?” 柳意凝冷哼一声,“她先前仗着我不在欺负我的宫女,这不是在打我的脸是什么?我堂堂一个贵妃,手下的宫女还能在一个妃那里吃了苦头不成?” 说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她那日责罚的正是画意,小丫头当时吓的都要哭了,要不是我身边的大宫女刚好经过,指不定要被怎么责罚。” 白知柒眼神顿时冷上几分,她先前原本打算不理会这个宜妃,没想到她居然会趁自己不在的时候欺负她的人。 “宜妃方才说,是陛下准许你不必向本宫问安?瞧本宫这记性,宜妃若是不提这件事本宫恐怕都要忘了,本宫先前受了寒,身子不大爽利,陛下便决定免了那些染病妃子们的跪拜礼,好让本宫能够安心养病,现在本宫的病好了,竟忘了告知陛下此事,本宫现在瞧着宜妃倒是病愈了的样子,那日后的跪拜礼也不必免了,从明日开始,宜妃需每一日都要向本宫问安,跪安吧。” 笛安看着她这狐假虎威的样子默默移开了自己惊讶的目光,先前陛下之所以会不让宜妃前往宸枫宫问安,是因为念及她先前陷害过白知柒的缘故,担心宜妃会引起她的不适,这才免了宜妃的跪拜礼,其他的妃子可不曾免过啊! 真怕宜妃回头想起此事加以查证,要是被发现皇后娘娘说的全是假话,指不定又要被宜妃抓住把柄在背后嘲笑。 这么想着,笛安连忙派身边的小太监前往乾清宫传话。 兰芷苓不情不愿的行礼退下,气的一张脸上的颜色变了又变,柳意凝看着倒是解气,反观白知柒,倒是没什么别的神情。 等到了慈宁宫,一脸肃容的太后阖着眼躺在卧榻上,浑浊的眼睛仔细打量着白知柒。 好在白知柒仪态得体,几句话问下来答得滴水不漏,太后也未过多询问,派人赏了一把玉如意便让人退下。 她如今看上去倒是比先前要苍老了许多,像是生了场重病的样子,也无心再过多理会后宫的事。 柳意凝听了她的疑问,道:“太后先前养的那只八哥半月前没了,据说是半夜里被猫吓着了,眼下正为此伤心呢。” 回想起刚才看见的那只空笼子,白知柒还以为那只八哥是被放出去玩了,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么一个原因。 当初太后有多喜爱那只八哥,白知柒是知道的。 太后后半生躲过了一切让人难以割舍的情意,却偏偏没能躲过这一只小小的八哥。 说来倒是让人感到一阵唏嘘。 白知柒默了默,道:“太后其实也并不是一个难亲近的人,只是将自己的心封闭的太死,不愿意过多的与人交付真心,防的可能就是这一天。” 柳意凝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也不知道是谁放出的传言,居然说是我养的猫吓死了太后的八哥,真是冤枉。” “可方才看太后对你的态度,倒不像是在记恨,她大概也知道谣言皆虚吧。” “也可能是因为失去的已经回不来了,所以一切都不想追究了。” 两人对视一眼,没再说话。 “你这人怎么这么霸道?我招你惹你了你要拉着我不放?” 远处传来人争执的声音,白知柒为了避嫌拉着柳意凝绕了另一条路走。 回到宸枫宫的时候,饺子已经包好,黄语曼一张脸糊的跟张小花猫似的,沈洛言正拿着绣帕在她脸上擦,边擦还忍不住边笑,只弄得施末也跟着笑了起来。 原因是黄语曼不知道自己手上也全是面粉,想着赶紧擦完脸吃饺子就一手往脸上抹,她这一抹面粉就越多,一张脸更花,沈洛言如何擦都擦不干净。 柳意凝从沈洛言手中取过绣帕,索性一下盖在黄语曼脸上飞快的擦拭了一阵,动作麻利力气也大,弄的黄语曼嗷嗷叫。 夜里,几人吃完饺子便各自回宫,黄语曼背着几人喝了酒,萧缘只好将她背回了宫。 绯儿从外头回来的时候,脸色略微有些苍白,白知柒见了问道:“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在夜里头遇见鬼了?” 绯儿摇头又点头,一下子就哭了出来,“宫里头死了人,让奴婢撞见了。” 白知柒心中一紧,连忙将人拉到面前,问道:“你可有事?” “奴婢无事,只是那人的死相实在凄惨,奴婢实在是忘不掉。” “死的人是谁?”施末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给人倒了杯温水。 “是...是梁王妃。” 话音刚落,刚出门散完步的白琳琅从门口缓缓归来,脸色也实在是算不上好。 施末和白知柒对视一眼。 “二姐姐这步散到天上去了,也不派个人跟着,若是路上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办?”白知柒嗔怪几句,给画意递了个眼色。 画意得了指示连忙扶着人往屋里走去。 很快便有人找上了宸枫宫。 “皇后娘娘,不知世子妃可在您这儿?” 白知柒微微颔首,“世子妃已然歇下,可是有什么事?” 侍卫道:“不知世子妃今日可曾离开过宸枫宫?” “自然是离开过的,本宫陪着世子妃在御花园闲逛了一会儿,之后便派人将世子妃送回宸枫宫,去见了太后。”白知柒不紧不慢的说着。 侍卫们互相对视了一眼,见问不出什么,只好退下。 看着一群人离开的背影,白知柒若有所思的将目光落在了白琳琅所在的房间上。 “皇后娘娘,您怎么看?”施末见她眼神复杂,不由得问到。 “此事断不可能是二姐姐所为,但我们没有人证物证,会有些棘手。” 第两百零一章 疑云 梁王妃不明不白的吊死在皇宫之中,死状恐怖,令人无端生惧,就连常收敛尸身的宫人也忍不住要扶着东西呕吐上一刻钟,如何也不想再次回忆起。 白知柒在庭扶院前停下,回过神遥望着容语岑尸身被发现的那块地方。 草木稀疏,假山流水,不论从哪个角度都能一窥到底。 按理来说,杀人者不可能消失的无影无踪,再如何也该留下点痕迹。 可这个人却没有,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也可能是藏在某个角落,静静窥伺着宫中人是如何陷入他精心布置的恐惧之中。 戚玄迟在宸枫宫等了许久,才见人提着墨蓝色的裙摆,迈着小碎步从宫门一下跳了下来。 “画意,本宫要出宫,你…” 待看清了院里坐着的人,白知柒瞥了一眼还在疯狂给她打眼色的绯儿。 可现在才注意到她的暗示已经晚了。 总不好改口说自己是要去出恭吧? 戚玄迟看着她这没心没肺的小样子,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姐姐要出宫,是想去哪?” 白知柒略微有些气喘,抬头望了一眼天,“大概是在宫门前走走。” 毕竟她刚才说的是出宫,寝宫也算宫啊! 戚玄迟轻笑一声,继续道:“那姐姐方才也算是刚出宫回来了,不如乖乖待在宸枫宫陪我用膳?” 若白知柒是寻常的妃嫔,可能会对他这句话感恩戴德,但她毕竟是个喜欢蹬鼻子上脸的角色,不会按照常理出牌。 “陛下在乾清宫用膳也算是用膳。” 无道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皇后娘娘。 其余妃嫔哪个不是眼巴巴的盼着能和陛下用膳,她倒好,巴不得把人推回去,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说。 清风拂过,小姑娘的脸在阳光下泛着莹白的光,杏眸像是晶莹剔透的琉璃,灵动的模样,为这一成不变的皇宫增添了几分生趣。 让人忍不住想实现她的所有愿望,只要能换来她的笑靥。 戚玄迟起身,替人撩起鬓角的发丝,递给她一块镶着金边的凤身玉佩。 “见此物如见君王,姐姐若是在宫外遇上了什么事,不妨将这块玉佩取出来。” 白知柒拿着那块玉佩在阳光下对着,抬起头,冲他一笑,“不论什么人见了,都会对我毕恭毕敬,就像是对陛下那样吗?” 戚玄迟揉了揉她的头,“姐姐不妨试试看,说不定这整个京城里的人,都是我的手下。” 白知柒最喜欢这些看起来就很贵的东西,恨不得当即就咬上一口,试试那上面镶着的是不是真金。 她研究的期间,戚玄迟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她。 她在看宝贝,他也在看。 察觉到他如影随形的目光,白知柒抬头一笑,“谢谢陛下!” 她的身后,朝霞浮云,璀璨耀眼,清透的杏眸里只有戚玄迟的身影。 戚玄迟望着她,不知怎的,突然伸出手在她身旁抚了抚。 小心翼翼试探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动容。 “陛下,我在这儿呢。”白知柒握住他的手,慢慢说到。 明明不是在倾诉情肠,语调却更加缱绻。 戚玄迟默了默,下定决心一般负手离去。 她不是只需要自己的翔鹰,他想牢牢抓住她,但终究还是要学会与自己的欲望妥协。 比起看着她慢慢在自己怀中枯萎,不如让她欣然绽放于野外,想她的时候,就悄悄看上一眼,那也不错。 柳允南在乾清宫外等了片刻,才见到刚刚归来的戚玄迟。 “参见陛下。”柳允南行过礼,道:“卫将军原定于今月率兵回返,但眼下看来似乎是要延期了。” 戚玄迟微微颔首,负手进了乾清宫。 见他兴致缺缺的样子,柳允南转头看向了神色凝重的无道。 “陛下今日似乎心情很是低落的样子。”明明该是关心的语气,无道却从中听出了一丝幸灾乐祸的意思。 看来这位柳相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样不在乎后位的归属,想来心里还是有些介怀的。 无道想了想,道:“大概是为了皇后娘娘的事而烦心。” 果不其然,在柳允南脸上看见了一丝难得的笑意。 一下就坐实了无道心中的怀疑,他用一种痛心疾首的表情看着柳允南。 “相爷若是无事不妨回去吧,陛下要传膳了。” 柳允南本就只是前来传话的,自然不会久留。 “无侍卫说的是,那本相就先回府了,还望无侍卫能替本相禀报一声。” 无道点点头,又深深看了他一眼。 这下柳允南倒是敏锐的捕捉到了他脸上不同以往的神情,倒是没多说些什么,缓缓踱出了乾清宫。 白知柒虽得了戚玄迟的允许,能够自由出入宫门,但终究还是决定在宫中稍作停留。 白琳琅自那夜匆匆晚归之后,如同以往一般在宸枫宫内训练着崴伤的脚踝。 她生的貌美,就像是脸上粉嫩的疤痕过于突兀,也无损她的美貌,反而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美感,新生出的肌肤更是娇嫩光滑,如同婴儿的肌肤一般,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触碰。 宫中隐有传闻,对容语岑痛下杀手的人正是因破了相而心怀怨恨的白琳琅,虽然谣言很快被白知柒和苏瑾止住,但人们心中到底还是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如今戚玄迟与梁王的关系可谓是水火不容,先前容语岑在御花园不幸小产一事已经让不少人怀疑,这是当今陛下不愿给梁王留后的缘由,白琳琅和容语岑之间的冲突只是个转移众人视线的幌子,毕竟白琳琅如今的身份已经不再是宣平侯之女,与容语岑可谓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容语岑又恰好惨死皇宫之中,这究竟是不是戚玄迟对梁王的威胁,也难说。 白知柒这么想着,目光逐渐变得复杂了起来。 她自然不信会是白琳琅亲自动手杀了容语岑,可若让她去怀疑最有嫌疑的戚玄迟,她也不会愿意。 可白琳琅那夜归来时的慌张,让白知柒忍不住怀疑她是否看见了什么。 这或许会帮助众人查清容语岑之所以惨死的真相。 第两百零二章 守护 似乎察觉到白知柒犹疑的目光,白琳琅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柒儿,你在想些什么?我方才唤你好多次呢。” 白知柒回过神来,将手里的药膏打开,涂抹在白琳琅新长出的肌肤上 “我在想这药膏倒是有效,若是拿到街上去买,不知道会不会赚的盆满钵满。” 看着她这掉进财眼里的模样,白琳琅忍不住伸手在她额前轻轻点了点,“你倒是时刻都想着这些,晚膳也不见你多吃上几口,毕竟那也算是钱财呢。” 白琳琅的动作很是轻柔,犹如她这个人一般,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大家闺秀的温婉,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忍心对一个刚刚痛失胎儿的女人痛下杀手呢? 毕竟白琳琅就连跌下数十层石阶的时候,也不忘护住容语岑。 一想到宫中和民间对白琳琅不利的传言,白知柒握住她那双温热的手,道:“二姐姐,你莫要担心,清者自清。” 白琳琅自然知道近日宫中发生的大事,听见白知柒这句话,她的脸色略微变了变,不过也只是一瞬间,又很快恢复成了先前那个温柔娴静的模样。 “我又未曾做过那些事,自然是不怕别人在后头如何说的,只是你啊,都快当皇后的人了,还成天陪着我,也不怕冷落了陛下。” 白知柒轻咳了一声,她这段日子以来的确因为许多突发的事冷落了戚玄迟,日后指不定要怎么补偿呢。 应该先心疼一下她自己才对。 “好啊,原以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怎么一到二姐姐这里就成了嫁出去的妹妹,泼出去的水,二姐姐莫不是嫌我烦了,想要赶我走呢!” 白知柒佯装生气,别过头去不再看她。 白琳琅怎么知道自己这句话会把人惹生气了,连忙起身去哄她。 白知柒见得逞了,又哼哼几声,让人抱着好一顿哄,这才拾起桌上的绸缎往人脸上缠着。 “二姐姐日后若是嫁进了镇国公府,可莫要忘了我。” 刚说完就察觉到自己失了言,一下捂住了嘴。 她可不就是镇国公的女儿吗?二姐姐就算是嫁进了镇国公府只是和她亲上加亲。 也怪她时常忘了自己早已认祖归宗这件事,才惹出了这样的笑话。 一旁听着的画意和绯儿忍不住笑出了声,对上白知柒恼羞成怒的目光又识趣的低下了头,但隐约传出的笑声可躲不过白知柒的耳朵。 “好啊,你们两个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笑话我,是不是平日里对你们太好了?” 说着,就起身要去挠两人痒痒,直把两个小姑娘吓的四处逃窜,宸枫宫里很快吵闹成一团。 等好不容易才消了气,白知柒趴在桌子上打了个哈欠,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画意和绯儿早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屋内只剩下她和白琳琅两人。 白琳琅替人披了件外衣,看着她睡着的模样,情不自禁的回想起了两人从前尚在宣平侯府的那段日子。 她与白知柒两人性格不同,白知柒勇敢坚强,喜欢与人玩乐,而她懦弱胆怯,一向喜欢独来独往,与府里的兄弟姐妹并不亲近,因此格外羡慕能和所有人打成一片的白知柒。说实话,若不是她的娘亲,她与白知柒两人或许会仅仅维持表面姐妹的关系直到死去,都无法深入到对方的心里。 “柒儿要永远开心啊,二姐姐会永远保护你的。” 哪怕是在得知白知柒与她毫无血缘关系之后,这份信念也不曾减弱半分,血浓于水的亲情或许仅仅停留在那份共同的血脉,而她与白知柒的亲情只会比血脉的羁绊更加牢固,她会为了白知柒学会勇敢,尽自己所能替她消除一切潜在的危险,哪怕会背负人命,她也在所不惜。 因为那是她最疼爱的妹妹。 白琳琅轻轻掩上了门,手指有轻微的颤抖,但很快被她控制住。 门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原本趴在桌子上睡眼惺忪的人猛地睁开了双眼,眼里的情绪逐渐变得复杂了起来。 白知柒在深夜悄然回到了揽月阁,彼时温眠恰好如往常一般在阁中巡视,冷不防看见一个鬼魅般的身影,狠狠的吓了一跳。 “是谁在那?” 那道人影似乎没想到这个时候还能遇见人,因此在原地停留了片刻,才在温眠准备拔剑时举起双手转过了身。 月色下,女子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是那样的熟悉亲切,让温眠一下就红了眼。 “原来是你这个不着家的家伙,害的我守在这揽月阁这么久,连薪酬都没有加多少,真是让人好不生气。” 白知柒对着她眨了眨眼,调侃道:“原来我们性格坚韧的温姑娘也会掉银珠子啊,我要是说出去了,会不会有人不信呢?” 温眠气的抄起手边的家伙就要往人身上砸去,白知柒吓得一下跳上了房梁,“你可别砸东西,砸坏了我指定让你赔!” 温眠大怒,“白知柒!” “诶~” 当看着满头包的白知柒突然在眼前时,平姬并不奇怪的掩着唇笑了几声,“阁主还是如同以往般充满活力。” “真希望她能把她那不着调的活力收一收,一天到晚的没个正经,本以为失忆后性子能改一改,白浪费我那么多眼泪。” 回忆起白知柒失忆后的性情,平姬有些不赞成的摇了摇头,“阁主还是如今这样好一些,你若是见过阁主失忆后的样子,估计也会同我一个想法。” 温眠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她失忆后估计更让人头疼,谁招架的住?” 平姬无奈的笑了笑,“不如让阁主自己告诉你吧。” 白知柒自然是不愿讲的,她失忆后的性子的确难以形容,跟现在的她相差甚远,不过那也是情有可原,毕竟她现在之所以会和她们闹成一片,也是因为早已熟识的缘故。 不知是想起什么,温眠上下打量了一眼白知柒,“不过平姬这句话倒是让我想起了刚见到她时的场景,的确很难将当时的她与现在的联想起来。” 第两百零三章 谜团 两人都有过一段流落街头的过去,结束这段记忆的人,是一个满目疮痍的小丫头。 她生的干瘪瘦小,在大街上路过昏睡的她们时,就连脚步都会不经意间放缓,不停的经过,不停的试探。 直到她们朝她露出善意的笑,然后就这样被人接到了一个破烂的寺庙里。 谁又能知道,京城如今夜间灯火最旺的地方,揽月阁的前身,竟会是一个不起眼的破烂寺庙,夏时漏雨,冬时漏风,就连简单的入眠也做不到。 现在的揽月阁,是她们靠着自己擅长的手艺用劳作换来的结果。 揽月阁不只是白知柒的心血,也是她们的所有人共同的心血。 它维系的不只是京城商脉,更是她们之间患难与共的情谊。 想到这里,温眠抿了一下嘴唇,到底没有再追究白知柒在夜里险些将她吓晕过去这件事。 白知柒笑道:“几月不曾回揽月阁,倒是不知道京中发生了些什么。” 写有京城记事的卷轴被人送来,来人慢悠悠的打了个哈欠,余光瞥见白知柒时不由得又多看了一眼,不看倒好,一看就起了劲,缠着人就想问问她先前究竟去了哪里。 白知柒先前在河南发生的那些事被温眠可以隐瞒了下来,因此阁里的一群姑娘只当她是出门去游山玩水了,没少抱怨她自己偷溜不带上她们,眼下好不容易见到了人,自然是要问上一嘴的。 白知柒捧着卷轴还没看上一会儿,门里门外就聚满了人,不停往白知柒所在的方向张望着,更有甚者自以为小声的唤她,声音大到所有人都能听得见。 “阁主,是不是又被哪家风流潇洒的公子拐走了?!这么不着家,该不会比上一个你带来的还要好看?!” 温眠没忍住在一旁捂着嘴偷笑,心里的气倒是消了个无影无踪。 白知柒有些头疼的捏了捏眉心,这句话要是被宫里那个醋坛子听见了可还得了? 连忙派平姬将一群半夜里爬起来的姑娘赶回了自己的屋子里老老实实的待着。 等到四周终于安静下来,白知柒早没了看下去的兴致。 平姬见她不大想看的样子,开口道:“陛下收回了梁王手中的兵马,命其在府内反思五年,无召不得入宫,算是最后给他保留了作为王爷的体面。” 白知柒点点头。 梁王毕竟也曾是风光一时的王爷,落到如今这个处境,自然会心有不甘。 回想起容语岑先前传递的消息,白知柒道:“派人前往巴蜀,探一探梁王是否在此地拥有自己的兵马,不必以梁王的名义求证,只要武器数目存疑,即可向我报告。” 平姬虽然不知道她为何会依旧对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梁王忌惮不已,但还是按照吩咐前去传话。 温眠看了一眼那坐在一对卷轴前的女子,支起下巴道:“待卫珩大胜归来之后,你便要成为一国之母了。” 白知柒愣了愣,随即一笑,“温姐姐原来也知道我是未来的国母啊。” 一句正经话被她说的欠打的不行,温眠剜了她一眼,“瞧你现在这副德行,要是被那些言官看了去,指不定怎么弹劾你。” “如果他们有那个不怕死的本事,大可以一试。” 温眠挑眉,脸色顿时变的严肃了起来,“可本该这月归京的卫珩迟迟未归,据说是在半途遇到敌方突袭,损失颇多,不得不在南方稍作停留,你怎么看?” 白知柒眯了眯眼,她在宫中这么些日子,倒是不曾听人提起过这件事,如果不是有人刻意不想让她得知此事,恐怕就是那本该第一时间得知此事的人,没有得到这一消息。 “南夷早已撤兵,无力应战,这半途突袭的人马,恐怕是他人派来的,只为能够趁我军松懈之际给予重击,彻底击溃卫珩所带的兵队,这件事恐怕连陛下都不曾知晓。” 温眠闻言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她倒是不知道这件事会变的如此复杂。 “只是不知这队人马究竟是何人派出?竟会算准了时机专挑在我军最是薄弱的时候出击。” 白知柒同样陷入了沉思,她心中只有一个怀疑的人选,但这人居然不知道在什么已经准确掌握了朝内外的消息,势力扎根之深,让人不由得感到一阵凉意。 顾寒舟向往权利地位,不惜隐姓埋名于伶人之地,只为能够暂避光芒培养自己的势力,如今看来,他八成已经有了一定的把握能够与人争夺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他的确是一个成功的人,可惜的是,白知柒不会让他得逞。 “卫珩的军队若是依旧被人控制在京外...” 温眠知道她想说些什么,不在意的笑了笑,“还和我们客气什么?东辰好歹也是我们的家国,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它陷入内乱,弄得人心惶惶,民不聊生?我们自然会出手的,揽月阁里的所有人,都会为了你,为了家国而奋斗。” 白知柒目光复杂的看着她,“可你们知道会是怎样一个后果吗?前路尚未可知,就连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脱身。” 温眠眨了眨眼,“你在说什么胡话啊,这还是我从前认识的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揽月阁阁主吗?从前你为了揽月阁走过那么多个生死未卜的时刻,我们早就想要替你做些什么,眼下好不容易得了机会,你居然想让我们眼睁睁看着它从眼前溜走?” “再说了,我可不知道后果这两个字怎么写,我只知道后果自负。” 白知柒失笑,早就知道她会是这么个答复,但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嚣张的语气,吃准了她会因为这些话同意她们加入皇权的纷争。 还真是了解她。 “温眠。”白知柒突然开口叫了她一声,正翻阅着卷轴的温眠百忙之中应了一声。 “我果然还是感谢当时因一时心善,顺带救下了你的自己。” 温眠起初没反应过来,理解过来她的意思后沉默半晌,抄起手边的卷轴就往她身上砸去,“好你个小没良心的,打死算了!” 第两百零四章 拨云见雾 饮完最后一碗汤药,白琳琅走出宸枫宫,直愣愣的望着一个方向。 容语岑身死那日,她恰好路过目睹了全程。 她当时一时遗忘了回宸枫宫的路,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一个较为荒芜的地段,还没来得及离开,就听见了容语岑和人对话的声音。 那时的她情急之下躲进了假山之中,也就恰好听见了两人的对话。 原来容语岑奸细的身份早已被梁王察觉,她暗中传递消息给白知柒这件事,是梁王默许的,梁王本以为她会因为贪恋权势的缘故传递假的情报给白知柒,却没想到她竟因白知柒的一句话就将梁王卖了个干净,梁王盛怒之下,派人潜入宫中悄然结束容语岑的性命,并试图将此事引申到戚玄迟身上。 让人们认为他是一个赶尽杀绝,残暴无良的君王。 白琳琅当时躲在暗处,虽然因容语岑三番四次的陷害对她有所不满,但到底也是一条人命,也就趁着两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离开,唤来了自己随行的宫婢,容语岑因此逃过一劫。 可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的容语岑却拉住了她,她说,“我知道我这一生已经完了,就这样了,我不想在最后彻底沦为自己起初最厌恶的那一类人,可是就这样死去,我不甘心,所以拜托你亲手结束我的性命吧,起码这样会让我死的心甘情愿,也算是还清了先前欠你的那些债。” 毕竟是当初形影不离的好友,白琳琅尝试几次始终下不去手。 容语岑见她神情挣扎,终于放了狠话,“如果再容我在这世上,白琳琅,你下一个永远失去的,就是你那个妹妹,宣平侯府,是我提议梁王放火烧的。” 白琳琅终于下定决心,结束了她的性命,当温热湿润的血溅落在她身上的时候,她好像也和容语岑一样,变成了自己起初最厌恶的人。 她知道容语岑的计谋,因此故意出言激怒她试图让她失去理智,她知道白知柒几人当时就在她身后,但她还是那么做了,因为她害怕了,害怕会失去自己深爱的人,她已经不想再独自承受那些痛苦了,她必须采取手段。 但看到容语岑真的从石阶上跌落时,她又不忍心了,下意识地将她护在怀里,就像昔日她护着从树上摔下的自己一样。 谁也不知道全京城最在乎自己皮囊的人,腰侧会有一条狰狞的伤疤,那是她们曾经友情的见证,可她们最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生离死别。 白琳琅收回思绪,她知道在白知柒的寝宫内一定潜伏着梁王的眼线,否则梁王又怎会清楚得知容语岑在宸枫宫内的一言一行? 身着青色宫装的宫女们鱼贯而入,恭敬的在白琳琅面前站成一线。 其中有白知柒从前的宫女,也有之后由戚玄迟亲自挑选送来的,混杂在一起,叫人轻易无法判断。 沉思片刻,白琳琅开了口,“你们大多是由陛下亲自挑选送来的,相信你们都明白,自己的主子是谁,对么?” 宫女们答:“奴婢明白。” “若是在半路突然变了心投靠他人,做出背叛皇后娘娘的事,各位知道会是怎样的下场?” 一个宫女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对上她审视的目光又怯弱的低下头。 “奴婢明白!” “我相信各位都是聪明人,不要做些糊涂事,白白丢了性命,退下吧。” 宫女们又按照来时的路一一退下,院内只剩下面容严肃的白琳琅。 笛安抬眼看着她,倒是没想到往日里看起来格外柔弱的世子妃,居然会为了皇后娘娘爆发出这么强大的气场,让人忍不住想要听从她的差遣。 “刚才那个头戴银簪耳佩玉环的宫女,还麻烦笛侍卫留意她的一举一动。” 笛安刚才自然注意到了那个宫女的不对劲,原本就打算之后派人多加留意,没想到白琳琅的心思竟也如此缜密。 “世子妃放心,属下定当为皇后娘娘排除一切威胁,只是不知道若这宫女当真存有异心,世子妃之后会如何处置她?” 白知柒想来没个几日断不会回宫,施末也早在之前就搬离了宸枫宫,因此现在这资格宸枫宫里可以说是白琳琅一人说了算,何况笛安也见识过白知柒对眼前这个世子妃的在乎,自然不会怠慢了她。 白琳琅点了点头,道:“杖毙即可。” 脑海里又浮现出容语岑生前的最后一句话,“琳琅,宝也,其珍其贵,当自守也,我曾经的愿望是能够成为一个好善乐施的善人,救所有陷于苦困的人于水深火热之中,但现在反而与之相悖,成了那恶贯满盈的罪人,你拥有美好的一切,可莫要轻易葬送了,我死得其所,并非你人生的一点污渍,不会脏了你的来时路,不要迷失了本心。” “罢了,将她暂时看押入狱,等候陛下发落。” 是生是死,总归不该由她说了算。 笛安得了吩咐告退,独留白琳琅呆望着宸枫宫内的假山假水,神情略微空洞。 容语岑的死让她看清了自己心中潜藏着的罪恶,那样阴暗的一面,苏瑾会接受吗? 她杀过人,存过恶,不再是从前那个冰清玉洁的宣平侯二姑娘了。 “茗儿,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站着?太医虽然说了你要多走动,但身边没个宫人陪同到底是不妥的。” 苏瑾的声音在院中响起,满嘴说不完的唠叨,像是个爱讲道理的书院先生,这是他从前最讨厌的人,一张嘴能从早说到晚,可现在的他却因为白琳琅,不知不觉的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说书先生。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失神,苏瑾拍了拍自己絮絮叨叨的嘴,“瞧我,居然和那些个书院先生没什么两样,茗儿,你该不会嫌我烦吧?” 白琳琅回过神来,突然笑了一声。 她这一笑把苏瑾心里弄没了底,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又不敢轻易开口,生怕被人嫌烦。 “你是我的夫君,今后共度余生的人,我又怎会烦你?只要是夫君,我就都喜欢。” 第两百零五章 离宫的第二天,白知柒跨进门槛,将手里的包袱放在桌子上。 平姬进屋将窗户支好,察觉到她的目光,眼底掠过一丝笑意,“阁主这是打算东山再起了?” 包袱里装着她高价在外买来的绸缎,只为了能在戚玄迟生辰前为他织成一件新衣作为生辰礼。 白知柒在梳妆镜前坐下,支着下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她出宫的其中一个原因,其实就是为了能够在戚玄迟不知道的情况下完成这件礼物,可现在一切都准备好了,反而更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可我现在毫无头绪,感觉做什么都不行。” 毕竟是九五之尊,天底下能配得上他的东西简直微乎其微。 “阁主不妨问问看陛下究竟喜欢什么,或许就能有头绪了。” 白知柒摇摇头,如果问了反而就没了那股神秘感,收到的时候估计也不会有太多惊喜。 这么想着,人也就出了门。 本想着能在街上找到些灵感,却没想到瞥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瑜姐姐!”沈南韵从卖糖葫芦的摊贩前跑了过来,抱着她就不撒手。 这还是自白知柒入宫之后,她二人第一次见面 白知柒此时戴着纱笠,倒是没想到会被人一眼就认了出来。 “韵儿怎么会在这儿?” 不知是想到什么,沈南韵一张小脸皱成一团,似乎是很不开心的样子。 清荷反应过来,朝白知柒行了一礼,道:“回...苏姑娘的话,我们姑娘她刚从诗音轩出来。” “诗音轩?”白知柒朝身后的平姬看去。 沈南韵有些闷闷的开了口,“诗音轩是品诗谈音的地方,近日恰好举办了一场和弹琴有关的比试,我刚才去试了一场。” 说了一半,又止住了话茬,一副不愿意再讲下去的样子,显然是被人比了下去。 清荷不平道:“原本姑娘也只是想要去试试看而已,没想到会被那大理寺少卿之女加以嘲讽,真是让人好不气愤!” 白知柒不由得皱起了眉,“她如今何在?” “那大理寺少卿之女弹得一手好琴,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展示自己,眼下还在诗音轩里同人比试呢。” 沈南韵却出乎她们意料的开了口,“我不是因为输掉比试才生气,只是容柔好歹也是容语岑的妹妹,她们两人之前那般姐妹情深,可容语岑如今不幸逝世,她居然跟个没事人似的,真是让人好不生气!” 意想不到的回答,却让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沈南韵从前最羡慕的便是那些拥有姊妹的人,如今见到容柔这副没事人的样子,自然会感到气氛。 “不过她到底还是出言嘲讽了我们韵儿,而且还让我们韵儿这般生气,瑜姐姐替韵儿出出气,怎么样?”白知柒笑到。 她虽与容语岑交情不深,但到底还是感谢她能够将梁王的阴谋一一道出,如今若是能挫挫那容柔的锐气,也算是为两方都出了气。 沈南韵傻乎乎的点了点头,带着人去了诗音轩。 白知柒也曾听闻过诗音轩这个风雅之地,是除了揽月阁之外,年轻墨客以及贵女们最爱去的地方。 刚一到诗音轩,就下起了小雨,白知柒走进诗音轩没多久,就察觉到衣角上的重量突然加重了许多,她侧目瞥了一眼沈南韵,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只见一个光风霁月,娟美俊秀的少年正撑着伞走来,身边跟着一个容貌秀丽的少女,两人之间的距离甚至小到可以被忽略。 “那是户部尚书长子,唐景和,跟在他身边那位就是大理寺少卿之女,容柔。”平姬在一旁小声到。 白知柒点点头,没说话。 似乎是察觉到了沈南韵的目光,唐景和微微一笑,“沈姑娘。” 沈南韵站在白知柒身后,几乎挡住了自己整个人,不太想出声的样子。 “这不是韵妹妹吗,方才是姐姐的不是,忘了和妹妹说话应该注意分寸,才把你气走了。” 语气温婉,却是在拐弯抹角的指责沈南韵爱仗着身份使小性子。 沈南韵张了张口想要反驳,但一看见容柔身边站着的少年,不甘心的将已经到了候间的话收了回去。 “是我技不如人。” 容柔掩唇一笑,看向身边的少年。 他撑着的伞明明足够容纳下两个人,却偏偏朝着她所在的方向倾了倾,使得她能活动的范围变的更大,但容柔自然不忍心让他被雨水淋湿,因此忽略了他的偏心,更加贴紧了他。 “景和哥哥也是这般认为的?” “柔儿的琴艺一向高超。” 虽然只是简单的一句话,白知柒却没错过他眼中的沉沉暮色,但转瞬隐去,只剩下满目柔色。 雨水拍打在屋檐上的声音逐渐放大,白知柒牵过身后躲着的沈南韵,发觉她的手变的冰凉时,不由得皱起了眉。 “这位姑娘既然对自己的琴艺如此自信,不妨与我比试一番?” 容柔循声看去,只见一个戴着纱笠的女子亭亭玉立的站在树下,看不清容貌,估计是因为长相奇丑的缘故,不敢露面示人。 沈南韵的朋友还真是和她一样的奇葩。 “自然是可以的。”容柔神色不变,依旧温温柔柔的说着。 白知柒隐在纱笠下的唇角忍不住微微弯起,“不过姑娘若是输了,不妨答应我一个条件?” 容柔不觉得自己会输,直接应道:“自然是可以的,你直说便是。” “我若是赢了,姑娘便向韵儿道歉,并且送上致歉信一封,需要十足表达出姑娘的诚意。” “可以,不过若是我输了,你便在外大喊三遍你技不如人,自不量力败给我,如何?”容柔说着,有些高傲的扬起了自己的下巴。 这时的她完全忘记了自己先前是如何温柔的一个人,将自己的本性暴露了个完全。 白知柒最多只是让她私下道歉,可她却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白知柒输给了她。 两者一对比,高低已分。 唐景和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了一眼沈南韵。 小丫头垂着头站在原地,双手拉着白知柒的衣裙,小脸皱成了包子。 第两百零六章 好像随时会落下泪来,又被她强行忍住。 有点可怜兮兮的样子。 不过也只是看了一会儿,唐景和很快收回视线,又把伞往容柔的方向倾了倾,自己几乎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 看着他体贴的动作,沈南韵只觉得心中难受。 从前和她一起打伞的时候,他总爱把伞往自己的方向倾斜,导致她不得不整个人扒在他身上,好躲避那些随时会淋湿她的雨水。 本以为他就是这么个生性恶劣的人,可现在看来,似乎除了她以外的所有女子,都能得到他体贴的照顾。 沈南韵拍了拍自己的脸,下定决心似的和对她笑着的唐景和擦肩而过。 她才不会喜欢一个只会欺负她的大坏蛋。 直到沈南韵已经走远了,唐景和才终于朝身边不停唤他的容柔看去,薄唇轻轻抿着一丝笑,“那么走吧,柔儿不会输的,对吧?” 容柔脸颊泛红,害羞的低下了头。 矫揉造作的姿态,没换来唐景和一眼。 直到面前已经摆好琴,白知柒看向一脸自信的容柔,“容姑娘不妨先弹一曲?” 容柔信心十足的摆好架势,指尖在古筝上慢慢划过,令人心旷神怡的琴音顿时流泻而出。 “这是容柔几年前自创的曲子,她靠着这一首曲子得了不少名师的称赞呢。” 一旁听着的平姬却觉得十分耳熟,不由得看向了神色有些微妙的白知柒。 一曲弹奏完毕,四周已经有了不少寻音而来的人,夸赞之声不绝于耳,掌声雷动。 白知柒却依旧神色淡淡,没什么反应。 正坐在二楼听曲的人有些好奇的往外望去,“我觉得这首曲子虽然谱曲不错,但弹奏的人显然技艺晦涩的很,怎么这些人还当宝似的捧着?” 顾寒舟抬笔蘸着墨水,似乎并没有被楼下的轰动打扰到自己的思绪,淡淡道:“这世上有多少不懂装懂的人,见到了稀奇物,不论是好是坏,都要夸上一句,你又怎知他们到底是在夸那弹曲之人,还是在赞那谱曲之人?” “有道理。”先前说话之人恍然大悟,收回视线继续听自己的小曲儿。 白知柒轻轻鼓着掌,倒是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反倒是沈南韵有些紧张的看向了她。 她知道瑜姐姐不会输,但又还是忍不住担心。 “承让了。”容柔款款起身,眉眼间是藏不住的得意。 她凭借这一首曲子闻名京中,自然是有十成十的把握,能让面前这个口出狂言的女子向她道歉。 白知柒看向身边表情有些严肃的平姬,“你觉得这首曲子如何?” 平姬如实答道:“谱曲的确可以说是少有人能及,奈何弹奏之人技艺过于晦涩,无法将整首曲子想要呈现的东西表达出来。” 有识得容柔的听见她这句话,立马不满的开了口,“姑娘可莫要口出妄语,技不如人直接承认便是,灰溜溜的跑掉也没有人会嘲笑你们。” “就是就是,容姑娘这一曲可是不少名师都加以称赞的!” “可那些名师到底夸赞的是这曲子,还是这琴艺呢?”楼上突然传来清淡的声音,在混杂的人声里显得有些突兀。 容柔不由得僵在了原地,的确,当初那些名师夸赞的不是她的琴艺,而是这首曲子,可她当时为了能够在弹琴这方面超越容语岑,只对外表示是自己的琴艺得到了名师的认可,如今就这样被人直白的戳穿,让她有些绷不住脸色。 白知柒一下就听出了这是谁的声音,她没有抬头,而是在古筝前落了座。 “容姑娘,还是要多练啊。” 话音刚落,容柔还来不及开口反驳,就被她开头拨弦的声音惊住。 这是那曲子上开头的一段,可奈何需要在拨动到第七根弦时极快抬起手指,再在第八和第十根弦上划过,接下来的手法更是刁钻到难以实现,就连她都需要练习将近三年才勉强能做到。 这是少有人能办到的,可为何她在一开始就能办到? 来不及多想,接下来熟悉却又不尽相同的旋律顿时将所有人都吸引了过去,忍不住想要凑近倾听。 如此激昂蓬勃的基调,让人忍不住想起了沙场的战鼓,想起边塞一望无垠的蓝天,以及狼烟。 白知柒手指轻快的在琴弦上划过,最后完美的收尾,手法几乎快到让人无法看清。 这当真是能够被人弹奏出来的曲子吗? “这曲子听起来有些耳熟,倒是和容姑娘刚才弹的有些相似。” “但比她弹奏的实在是好太多了,不只谱曲还是琴艺,都比她要好出太多!” 听着四周人的窃窃私语,容柔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忍不住指着白知柒,道:“我与姑娘无怨无仇,姑娘为何要抄袭我最新编制的曲子?!” 平姬微微皱眉,这曲子分明是阁主之前不要丢掉的范本,不知为何被她捡了去得了便宜,靠着姑娘的范本得到现在的美名不说,怎么到头来还要反咬姑娘一口? 白知柒却没什么反应,支着下巴静静看着她,“容姑娘的意思是,我抄袭了你的曲子?” 容柔不置可否的点头,一副恨不得把她活拆了的表情。 这可是她最拿得出手的曲子,要是在这里败给她,让她日后如何在京中做人?! 她花了整整三年的时间才学会这曲子,只为了能够压容语岑一头,绝不会就这样输给这个突然出现的丑八怪! “还望姑娘莫要血口喷人,这曲子分明是我们姑娘几年前写下的范本,方才我们姑娘弹奏的,才是整首曲子该有的模样。”平姬出声解释到,不由得对面前这个大理寺少卿之女升起了厌恶。 四周的人又开始小声谈论了起来,若事实确实如此,这大理寺少卿之女可当真要沦为京中的笑谈了。 容柔几乎要咬碎压根,“我堂堂大理寺少卿之女,自幼受名师教导,又怎么会抄你一个无名之辈的范本?!” 白知柒低垂着眉眼,倒是没有说些什么,手指无意识的在琴弦上敲着。 “她若是无名之辈,那你又是什么?” 第两百零七章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身着深红华服,正半倚在栏上的男子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白玉无暇的纤长手指漫不经心的扯着身上披着的外衣,一双尚且迷离的狭长凤眸戏谑的看着底下的众人。 说不出的瑰丽妩媚,却也有不染尘寰的高洁脱俗。 他无疑是极美的,一出场就惊艳了在场的众人。 “瑜姐姐,这是仙人吗?”沈南韵呆呆的张大了嘴,她还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虽然瑜姐姐的夫君也是这世间少有的容貌,但那股凌于人上的气场,使得她生不出一点想要亲近的念头,可眼前这个男子好像伸手就能触及一般,比瑜姐姐的夫君和善多了。 唐景和刚一侧过脸,便看见刚刚还一脸惊艳的小人儿怯生生的躲在了白知柒身后,不敢再抬头看向二楼那仙人一样的男子。 他勾了勾唇,没说话。 白知柒微微蹙起眉,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易梧岚。 不过眼下她并未摘下纱笠,想来他并未认出自己,可他方才那番话又是为何? 易梧岚的目光从底下那女子的纱笠上懒懒扫过,“想必但凡是懂琴的人都该听出来了,妙的到底是这曲还是这音,先前那位姑娘的琴技显然不足以支撑她弹出这首曲子,两者对比起来,我倒是更喜欢后者,虽然也只是个半成品,不过也算是世间少有了。” 白知柒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她先前的确没有将这首曲子作完,毕竟揽月阁需要处理的事务颇多,她的确分不出其他时间来谱曲,因此才会忘了自己将那首谱了不到一半的曲子丢到了何处。 也就便宜了凭借这首曲子闻名京中的容柔。 容柔闻言一愣,但奈何二楼那男子生的当真是让人移不开眼,一时也说不出什么辩驳的话来。 “这场比试,是容姑娘输了,都散了吧。”易梧岚总结完,头也不回的进了自己的包间,继续睡大觉去了。 说实话,他是被楼下嘈杂的人声吵醒的,毕竟容柔辩驳的声音又尖又细,实在是难以让人入眠。 易梧岚的话似乎是有什么魔力一样,使得原本还聚在一起的人很快就散了个干净。 清荷见沈南韵有些没反应过来的样子,上前解释道:“那位似乎是诗音轩如今的主人,据说是叫易梧岚。” 唐景和看了她一眼,对着容柔道:“你输了。” 容柔不甘心的咬着唇,奈何唐景和最不喜欢的就是言而无信之人,只好按照自己先前承诺的,上前和沈南韵道了歉,再携着自己的随行丫鬟回府,去写那道歉信了。 ... 角落的紫金小兽香炉里静静燃烧着香条,袅袅青烟盘旋而上,大概是为了迎合主人极尽奢华的性格,珠帘上缀着不少晶莹剔透的宝石,白珠颗颗饱满透亮。 屋外的花木茂盛,假山秀丽端方,入目的清幽绿意,透着别样的雅意深致。 两者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 沈南韵为表感谢,邀请白知柒回将军府品茶,白知柒恰好无事可干,也就跟着她一道回了将军府。 不过她的行踪需要保密,因此两人是翻回的将军府。 清荷看得目瞪口呆,一时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好在平姬及时反应过来,对着人笑道:“不必惊讶,皇后娘娘为人一向不拘小节。” 清荷咽了咽口水,不拘小节的人,翻墙的动作都如此熟练吗? 沈南韵不敢声张自己将当今皇后娘娘拐到了将军府来,因此只能让人待在自己的卧房里稍作休息。 “下次陛下若是能允许我将瑜姐姐带来将军府玩就好了,这样我们就不用藏着掖着。” 白知柒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这样也好,不然一堆人围着该多无趣?” 不过两人不知道的是,白知柒这一次出手,倒是在京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毕竟容柔当初那一曲,可是得了断月琴师的夸赞啊,断月琴师是何人?那是个把自己的琴技看的比谁都高的角色啊,能得到她夸赞的人,定是琴艺高超,但这突然出现的神秘女子居然会是这首曲子的谱曲人,不仅会谱曲,还弹得一手好琴,断月琴师若是不曾退隐,说不定要收她为徒才行。 正讨论着的几人忍不住问道:“可那断月琴师,现在还活在世上吗?” 断月琴师此人过于神秘,众人只知道她弹得一手好琴,但几乎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年岁几何,但统一都觉得能够将琴艺练到这种地步的人,定是个白头老妇,绝不会年轻到哪里去,因此也断了不少对断月琴师有爱慕之心的人的念头。 正走在大街上的女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看向身边高大威武的男人,“喂,其琛,你是不是偷偷说我坏话?” 女子生的娇小可爱,乍一眼看上去像是个十几岁的孩童,一头墨发高高束起,头顶翘起的发丝随着她的走动一抖一抖的,说不出的俏皮可爱。 定其琛不咸不淡的低下头看了她一眼,“可能是你之前作恶多端。” “什么叫我作恶多端?若不是你对外散播消息,说我是半老徐娘,我现在说不定都享尽儿孙福了!”冷真真说着,还不忘抬起脚往他脚背上狠狠碾了几下。 “你如今不过多大,还想着享儿孙福?等你真到了那个时候,估计和半老徐娘没什么区别。” 冷真真又瞪了他一眼,不过也就气了那么一会儿,又被街上贩卖的糖葫芦吸引了过去,摊开一只手示意定其琛将钱袋给她。 定其琛叹了口气,不赞同的把她从摊贩前拎了起来,“你吃了一路,等下肚子疼不要再喊我。” 冷真真争不过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离那鲜红的糖葫芦越来越远,“我要是馋死在街上,才该怪你。” 看着街上争来争去的一男一女,众人的目光放在了定其琛背着的古筝似的物件上。 “我从前听说,那断月琴师身边一直跟随着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似乎是她当年在难区救下的难民。” “断月琴师是个半老徐娘,绝不会是他们。” 第两百零八章 言下之意便是,让他不要再多加猜测。 冷真真按照记忆,带着人在街上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窜,最后还是没有找到自己宝贝徒弟所在的地方。 “你说知柒那丫头该不会早就把我当师父的人给忘了吧,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我可要伤心死了。”冷真真坐在桌子前吃的口齿不清,一手抓着鸡腿,一手提着猪蹄,吃的好不快活,丝毫看不出来有伤心的意思。 “小二,加菜!” 饭馆的小二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小姑娘,细致乌黑的长发,略显柔美,洁白的皮肤犹如刚剥壳的鸡蛋,大大的眼睛一闪一闪仿佛会说话,小小的红唇与皮肤的白色,更显分明,浅浅一笑,酒窝在脸颊若隐若现。 可爱的让人连声音都忍不住放柔和了许多。 “客官要什么?” 定其琛头也不抬道:“要你把这些都撤走。” “其琛,你变了,我在深山老林里饿了这么久,你不心疼我就算了,连让我吃点东西都不行。”冷真真一脸控诉,看上去好不委屈的样子,惹得小二都不满的看向了定其琛。 好像他是一个罪不可赦的恶人。 定其琛揉了揉眉心,“你在山里迷路的那段日子,几乎每日都是三荤一素,偶尔差了点,也是大鱼大肉,进京这短短一天时间内,一整只烤全羊,烤乳猪,十三块街头糕点,再加上你面前这一桌,你自己数数看自己到底吃了多少。” 听到这里,店小二的笑脸才终于有了一丝凝固,他倒是没想到面前这个看上去娇小可爱的小姑娘,居然会拥有这么可怖的饭量,这谁养的起啊? “小二,上菜!”好在楼上包间的客人的声音及时出现,救了他一命。 “瑜姐姐,这家饭馆里的饭菜一定合你口味!”沈南韵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保证到。 眼睁睁看着店小二越走越远,冷真真深吸几口气,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顿时变的像兔子一样红通通的,泪珠犹如断了线一样往下滚落。 定其琛冷冷看着她,丝毫不打算做退让。 因为面前这个人一旦吃坏了肚子,遭殃的就是他自己。 收回视线,定其琛面不改色的继续进食,丝毫没有想要理会她的意思。 不过在小姑娘的软磨硬泡下,还是给她点了一盘甜糕。 人一旦解决了温饱问题,就忍不住想要闲聊些别的,而冷真真没有吃饱,自然没有心情理会这些。 “听说了吗,有人将大理寺少卿之女的琴艺比了下去。” “哪个?容语岑吗?” “你傻了吗,容语岑她早在半月前就不明不白的死在宫里的,我现在说的这个是容柔。” 冷真真咬着筷子,疑惑的朝那桌人投去目光。 “不知道能把她比下去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据说是个奇丑无比的女子呢,真可惜了那一手好琴艺。” 冷真真原本伸出的筷子一下就拍在了桌子上,“你们这群人是拿眼睛听琴的吗?!什么叫奇丑无比?有这么形容女子的吗?!” 定其琛起身将她摁回座位上,示意她不要做太多暴露身份的事情。 冷真真不甘心的坐回了位上。 几个人本就不担心一个小丫头会对他们造成什么威胁,见她身边的魁梧男人没有想要同他们计较的意思,也就没有在意。 “也不知道到底是那个神秘女子技高一筹,还是宣平候那个七女儿更甚一等。” 听到这里冷真真不由得扬起了下巴,那还用说吗,自然是她的徒弟更厉害。 可没想到几人接下来的一句话就让冷真真的心情一下从天上跌进了泥里。 “可惜了那宣平候的七女儿,早早就死在了火海中,否则说不定还能和那神秘女子一决高下呢,天妒英才咯,听说她还是断月琴师的弟子呢,现在看来断月琴师只能收那神秘女子为徒了。” “你们站这里胡说八道些什么?知柒怎么可能会死在火海里?!”冷真真顾不得其他,拍着桌子就要朝几人冲过去。 因为被定其琛拦下的缘故,只能将手边的碗筷一下全丢了过去,几个人敢怒不敢言,在定其琛警告的眼神中讪讪离开。 冷真真这下是彻底红了眼了,在定其琛怀里哭的泣不成声,就连端着饭菜的店小二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小二,菜还没好吗,我们等了很久了!”沈南韵从楼上探出半个脑袋,待看清了楼下的狼藉后,疑惑的眨了眨眼。 “你们这里是被人打劫了吗?怎么会弄成这样?” 听闻此言的白知柒率先将她拎了回去,朝楼下望了一眼,一下就看见了那个在座位上哭的不能自已的人。 “师父?”白知柒错愕片刻,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见的。 很快有人认出了她,出声询道:“这不就是那个打扮了容柔的姑娘吗?不知道像姑娘这般琴艺高超的人是否师承断月琴师?” 白知柒看了一眼还在哭泣的冷真真,颔首道:“我的确师承断月国师。” 原本还沉浸在悲伤中的冷真真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冲着她吼道:“ 你撒谎,我就知柒一个徒弟,你这个只会说大话的人,休想做我徒弟!” 饭馆顿时安静了下来,定其琛有些头疼的捏了捏眉心,扛起人就要走。 “你放我下来,我今日非要挫挫她的锐气,想冒充我徒弟,看我怎么收拾你!” “不会吧,那断月琴师不是半老徐娘吗?怎么会这么年轻,像个孩童一样,我看她才是那个骗人的家伙吧?” “的确,能拥有那般琴艺的人,绝不会如此年轻。” 冷真真早就习惯了这些怀疑,但在冒充自己徒弟的人面前被这般质疑,如何也绷不住了。 定其琛见她神情不对,一下扼住人蠢蠢欲动的双手,使得她不能够到自己背上背着的琴。 “我同意你出山,可不是为了让你跑出来和人证明自己身份的。” 冷真真正在气头上,根本顾不上别的,只一心想给这个说大话的女子一个教训。 “师父还是老样子,一急就要将琴摆出来。” 第两百零九章 白知柒此言一出,冷真真终于察觉出了不对劲。 目前这个女子看上去怎地有些眼熟? 心里隐约有个猜测,冷真真忍不住想要亲自证实。 她的徒儿可不会轻易就死在莫名的大火之中。 白知柒轻笑一声,“师父不妨前往揽月阁与我一聚。” ... 日暮西垂,屋檐上悬挂着的落晖,拉平了青瓦蜿蜒曲折的线。 天地之间难得的一方清净小屋,滚滚流淌着清澈的细流。 碧色装点着残霞,盛满了将尽半阳。 是暗色,从天际攀上,笼罩一片惨淡薄云,勾勒出层层叠叠的景象。 一只素白纤长的手率先探入黑暗,拾起玉勺,不紧不慢的往香炉里增添香料。 身后有细微的脚步声,被人刻意放缓,试探着伸手盖住了白知柒的眼眸。 恰好让她错过了手里一瞬间燃起的火花。 即使被人遮住双眼,白知柒依旧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接下来的步骤,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已经刻入了脑海之中,丝毫没有错乱。 空气中很快升起沁人的芳香,融入夜里的夏风中,倒是让人少了些焦躁的情绪。 不远处的长廊上,是正在修剪着枝叶的姑娘们,嬉笑成一团,争着抢着展示自己新学的花艺。 冷真真怀念的看了一会儿,这才想起要松开手。 “知柒,你把揽月阁照顾的很好。”她挨着白知柒坐下,圆润明亮的眼睛紧紧盯着面前这张脸。 “但你却忘了照顾好你自己,从前我离开的时候,你有这么大个,现在我回来了,你还是这么大个。”说着,站起身来凭借记忆努力比划了一下。 白知柒微微歪头,发上只簪了一根再普通不过的木簪,经不住她发丝柔滑,一瞬间就掉落在桌子上,墨色的发丝顿时如瀑布一般泻下,说不出的美好。 “师父忘了,你当初离开时,也不过比我大上一岁。” 白知柒将手里的玉勺放下,抬手理了理略微有些凌乱的发丝。 冷真真这才发现,眼前的女子已不再是当初那个爱跟着她到处乱跑的小丫头了。 她生的亭亭玉立,不施粉黛也明艳芳丽,自成风韵,绝世独立。 曾经白知柒眉眼还未长开时,她便一眼看上了这个小丫头,她看人很简单,只单纯看脸,面由心生,这就是为什么有的人随着岁月容貌逐渐凋零,有的人却越来越有风韵的缘故。 白知柒垂下眼帘,挽起袖子为她沏了杯茶水。 冷真真这些日子以来没少经历路途的颠簸,自然是疲惫不已,本该一入京就寻了客栈睡上个几天几夜,却偏偏馋着京城里的吃食,说什么都不愿意先做休息,而这一点,白知柒自然是清楚的。 “不愧是我的徒弟,知我者小徒也啊!”冷真真接过茶水小口抿着,发觉是甜的后直接一股脑喝了下去。 毕竟白知柒从前为了能让她乖乖把药喝下去,少不了用一些香料掩去气味,骗她去喝,到头来闷了一碗苦药,真是让人好不难受。 白知柒敛着眉眼,起身从平姬手上接过用蚕丝布裹好的琴。 “这是师父昔日暂存于我这儿的,如今师父归来,便交还于师父。” 冷真真正是半梦半醒的时候,听闻此言有些艰难的睁开了一只眼,“什么琴?” 定其琛看不下去,扶额叹了口气,不必多说都知道这琴被她忘了个干净。 “这是师父当初远游时交给知柒的,知柒一直都存在揽月阁中,以待师父归来时好交还于师父。”白知柒轻声提醒到,哪怕冷真真如今这个时候已经听不进去半句话,也还是极其耐心的解释,丝毫没有怠慢的样子。 反倒是脑袋一点一点的冷真真,早就不知道和周公聊了多久的天了。 定其琛又深深叹了口气,接过那琴,道:“前往京城的途中过于颠簸,她又容易晕车,自然是一路都不得安生。” 白知柒点点头,准备扶起已经睡着了的冷真真进屋休息,却被人一下按住了手,“好徒徒,这琴就当是为师送你的出师礼吧,不必再交还于为师了。” 说完,又昏睡了过去,刚才的一切都好像只是两人的幻觉。 定其琛终于忍耐不住,一把将人扛起进了白知柒准备的屋子里。 白知柒看着他匆忙的背影,知道他也是关心自己这个师父,否则也不会一直放低底线纵容她,一直陪伴到现在。 “定大哥,你已经放弃那个位置了吗?” 定其琛停住脚步,整个人隐藏进黑暗里,叫人看不清神色,“从她救下我那时起,我就注定不会再看那个位置一眼,你不必担心,那把琴其实已经属于你了,给她这种喜欢暴殄天物的人来说反倒是一种浪费。” 白知柒忍不住掩着唇笑了起来,“那定大哥可要加把劲了,师父她对于男女之情可是迷糊的很,轻易发觉不了自己的心意。” 定其琛点点头,扛着人进了屋子。 安神香效果显着,白知柒一手慢悠悠的摇着香条,思绪已经渐远,最后落在了面前的琴上。 她低头嗅了会儿香,一手支起下巴,品了口茶水。 纤长若蝶翅的睫毛微微匍匐着,半敛着眼帘,清澈的杏眸在闪烁的灯烛里,闪烁着奇异的光彩,缭绕着缕缕香烟,朦胧了檐上人的眼。 此时正是易眠间,少有闲月半悬天。 顾寒舟立于檐上,看着院里坐着的女子渐渐陷入梦乡,却不知是被梦纠缠,还是被局笼罩。 他只知道,他绝不会轻易放她离开。 ... 荒芜,盛大的荒芜。 大地满目疮痍,残骸成山,枯木再也无法燃烧。 一柄剑刺穿了谁的胸膛,谁又在她耳边低语? “你可曾...” 直到日上三竿,白知柒才被人摇晃醒。 一双杏眸里是还未来得及褪去的俱意,水雾朦胧。 平姬着急的脸映入眼帘,冰凉的手探着她滚烫的额头,“阁主昨夜在院里着了凉,眼下恐怕是发了烧。” 白知柒却不觉得身子滚烫,反而如同陷入冰窟一般,冻得她牙齿打颤。 她打了个哆嗦,嘴里直叫着冷。 “对,发发汗,发发汗。”平姬连忙转身去取被子。 第两百一十章 白知柒因为在夜里吹了风的缘故,烧来的也突然,揽月阁里的人都揪紧了心。 因为她们比谁都清楚,对于常人而言普通的伤风感冒,对于白知柒却是致命的。 她身子被寒毒侵蚀已久,一旦发起烧来,要比常人难治愈的多。 白知柒一手盖住眼睛,苍白的脸色甚至要比手还要白上几分。 几个人急的手忙脚乱,什么办法都用了,奈何就是降不下去那滚烫的温度,眼看着她已经逐渐烧的失了神志,冷真真立马想起诛邪花来。 “知柒先前寻来的诛邪花何在?” 平姬和身边的姑娘们对视一眼,这株诛邪花宝贵异常,平时只会被锁在七坊的最深处,除了平姬,温眠两人,其余人都不会靠近。 但先前白知柒将诛邪花带进了宫,眼下谁也不知道它现在究竟在何处。 见众人脸色凝重,冷真真不由得皱起眉头,“难不成诛邪花已经被知柒服用了?” “阁主先前将那株诛邪花带进宫中,恐怕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诛邪花在哪。”一个姑娘开口解释到。 白知柒艰难的睁开眼。 原本如同娇花一般艳丽的人,现在已经形同枯败的枝叶,连说话都困难万分。 “她体内的寒毒早在这之前就犯了?你们怎么现在才意识到?!”冷真真揪心不已,向来和颜悦色的人难得在此时发了怒。 “师父勿要动怒,那株诛邪花眼下正在宫中,让画意送来便是。” 平姬听了她这话哪里敢耽误,忙派人前往宫中取来诛邪花,并且要求手下人瞒着戚玄迟她寒毒发作一事。 眼下是多事之秋,南夷这一外患虽已解决,但内忧仍在,她深知白知柒也不想让人忧心,只能刻意隐瞒此事。 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绯儿才带着诛邪花匆匆感到揽月阁。 看见她出现在床边时,白知柒毫无光泽的双眸里有了一丝波动,但很快被她掩去。 “我现在觉得好一些了,诛邪花先放着吧,待会再服用。”白知柒说着,被人扶着坐起身来。 “绯儿,你过来,其余人都出去。”又转向一脸忧色的冷真真,“师父,你也先出去吧。” 冷真真张了张口,心里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还是跟着平姬一群人默默退了出去。 屋内突然只剩下她二人,绯儿有些局促的为她端去温好的茶水。 “阁主,先喝点水暖暖身子吧。” 白知柒没有饮下那盏茶,而是定定的看着她,仿佛要透过这张她相处了数年的皮囊,看到她内里的那颗心脏。 已记不清上一次她二人独处闲聊是什么时候的事了,那个之前一见到陌生人就怯生生躲在她身后的小丫头,已经出落的这般亭亭玉立了。 但她二人之间好像也因为岁月更迭的缘故,多了一道无法横越的鸿沟。 “绯儿,你可还在气我当初只救下你一人,任恶人残忍杀害安姐姐一事?” 绯儿眼中极快滑过一抹恨意,“不曾,我已经想通了,阁主当年也是身不由己,我能捡回一条性命已经是万幸,又怎么会怪您,我不是那么不知好歹的人。” 白知柒依旧静默看着她,似乎想要知道她究竟是如何想的。 说句实话,当初安知州之所以会被贼人污蔑,其中也与她有着不少的关系,就连安以悠也因为此事自责多年,始终不愿意见自己这个妹妹。 绯儿以为她已经死在了安府被抄家的那一天,而她宁愿自己是真的死在了那一天。 可这世上身不由己的事太多,她只能时刻保持清醒,提醒自己她还活着。 “绯儿,你还记得安姐姐吗?” 绯儿垂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随后笑道:“阁主说了这么多话,应该也渴了吧,往事终究是往事,忘了也好。” “安知州当年一事牵扯的人太多,当时的我身份地位也远不如现在,唯一能为他做的,就是救下他的血脉。”白知柒缓缓说着,忍住喉头的猩甜。 苍白的脸上挂着一丝忧伤,这是自安府被抄斩以来,她头一回主动和绯儿谈及安知州一事。 从前她为了不让绯儿伤心,一直避而不谈,但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反而想最后和她说上几句。 “其实安姐姐她还活在这世上,但她现在所涉及的事情过于危险,不忍心让你知道,但是绯儿,安姐姐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如何爱你,往日我总会交给你两份生辰礼,其中夹着海棠花瓣的那一份,是她的。” 大概是对于亲情早已淡薄的缘故,在听见白知柒的这些话时,绯儿的身子也只是稍微晃动了一下。 “在绯儿眼中,阁主才是绯儿真正的亲人,至于其余人,既然不打算相见,那便当作已经不在这世上了吧。”说着,转身打开桌上的香炉。 里面的安神香已然燃尽,灰白的余烬轻轻一捻便能被揉碎,绯儿搓了会儿手指上的香灰,道:“阁主如今疼痛难忍,不妨点上些缓香吧?” 白知柒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意,“绯儿同我学习调香多年,这安神香一旦收入宫中,画意总是会交由你手,想必阁中的香料,也是由你负责吧?” 绯儿的手僵了僵,取出木盒里的缓香静静点上,再吹灭烟头插入香炉中。 烟雾慢慢盘旋在空中,绯儿抽回手时,白色的朦胧也跟着她离去。 “还记得我当初说的话吗?待你继承了我的衣钵,便让你做这揽月阁的阁主,我做个驰骋江湖的女侠客,如今你已到了能出师的时候,阁里的人也将你视作半个阁主,我也是时候…” “阁主莫要再说了,哪怕您当真选择我做这揽月阁阁主,只要有温眠姐姐和平姬姐姐在,我就永远只是个说不上话的人,与先前没什么两样。”绯儿开口打断了她,手里的香条折了一半。 “当初我建立揽月阁时,更是无人问津,绯儿,你若是不试着开口,大家又怎么会知道你想要说些什么呢?”白知柒说了会儿便觉得有些疲倦,只好半靠在塌上。 第两百一十一章 绯儿吹灭手中的香条,放在桌上搁置了一会儿,才抬头看向床榻上的女子。 不过一个起身的动作,却被她做的十分吃力,往日里透澈的杏眸因病弱而略有些浑浊,却依旧坚定的看着她。 涟漪不定,渐渐柔和。 绯儿才想起来,她似乎永远都是这个样子,无论自己心中是否已经有了几分猜测,只要面对的人是她,就永远不会将质疑的目光投向她,只会不断的自我怀疑。 哪怕是现在,事情的真相已经浮出了水面,她也不会表露出任何失望的神色。 这是一个怎样温柔的人呢? “阁主,你对绯儿而言,形同姊妹,是家人一样的存在。”等到绯儿开口时,香炉里的烟雾早就已经没了踪影,最后一缕白雾也飘出了窗外,好似从未在屋内存在过一瞬。 但余香仍在,萦绕在鼻间,挥散不去。 有脚步声自门外踱来,平姬推开房门,散了会儿那股馨香。 她端着汤药,从再次低下头的绯儿身边经过。 “阁主,断月琴师已将汤药熬制好。”说完,又看了一眼白知柒的脸色,道:“但似乎对阁主的任性之举颇有微词。” 很显然,任性这两个字是平姬特意加上,也是她想要表达的,这株诛邪花对于白知柒而言意义深重,可她居然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用了一半之多,平姬自然也是不悦的。 白知柒明白她想要表达什么,闭上眼,微微往后靠了靠。 平姬走上前替她在身后垫了被褥,末了又抽回手不再碰她,眸中氤氲着朦朦胧胧的雾气。 “平姬,你阁主我是什么人,区区寒毒...” “区区?您忘了上一次寒毒发作险些要了您的命吗?!那日在屋内痛的几乎快要窒息的时候,阁主也觉得是区区?”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平姬站在原地沉默片刻,双手捂住脸,蹲下身低声啜泣,“阁主,您若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要让我们这些人怎么办?” 问询前来的温眠靠在门框上,神色复杂的看着屋内的情形,屋外隐约传来一阵阵压抑的哭声,一声接着一声,每一次抑制不住的抽泣,都形同一把利刃,狠狠剐蹭在白知柒心上。 她隐忍的别过头,藏在被褥里的双手紧握成拳,一时无话。 “平姬,先让知柒将汤药服用了吧。”冷真真跟在定其琛身后,神情不复先前那般鲜活,眉眼间凝着疲惫。 平姬起身用衣袖擦着脸,转身去取桌上的汤药。 绯儿张了张口,终究没说些什么,只咬咬牙,背过身去。 事到如今,唯一能救白知柒的,就是那碗掺着毒的汤药。 是药,也是毒。 但一想起那人的承诺,绯儿收回目光,望向门外站成一排的姑娘们,几乎所有人脸上都充斥着道不尽的悲痛,白知柒对于她们而言,又何尝不是形同家人般的存在呢? 当汤勺被递到白知柒嘴边,她掀起眼帘看了一眼站在原地发呆的绯儿。 “绯儿。” 突然被她唤了一声,绯儿的背影有些僵硬,但终究还是回过头,与她隔空对视着。 “不论发生什么,我永远会遵守当年的承诺。” 绯儿漠然的心弦突然被狠狠拨动了一下,当年她还是安知州的小女儿时,几乎所有人都更喜欢她那个才貌双全的姐姐,没有人会注意到她,亲朋好友每每开口首先提及的,永远都是她那个优秀到让人羡慕的姐姐。 安府被抄斩时,是白知柒带人潜入牢狱将她救下,当所有人都关心安以悠的去向时,只有白知柒注意到了角落里的她,是她执起她的手,轻轻将她的名字唤了又唤, “绯儿,绯儿,多可爱的一个小丫头啊,以后我也是你的姐姐了,绯儿不必害怕,姐姐会永远保护你的。” 可现在她又做了些什么呢,她对自己的姐姐,做了什么? 平姬放下汤碗,双眸里满是担忧的神色,抬手在绯儿面前晃了晃,“绯儿,你还好吗?脸色怎地这般难看?” “该不会是被阁主吓到了吧?”温眠走上前牵起她的手,又伸出一手在她额上探了探。 “也不是发烧了,怎地手这般凉?” 绯儿猛地挣脱她们的手,冲出了房间。 “绯儿?”平姬忙追了出去。 冷真真让出一条道来,看向榻上脸色苍白的女子。 明明昨日看见她时,还是那般生动的一个人,现如今有气无力的卧在床上,小小的一只,却依旧美的让人惊心。 “知柒,你这次实在是太过任性,诛邪花那般重要的东西,对你而言等同于性命。”冷真真难得严肃的开了口。 白知柒服过汤药后,终于恢复了些生机,一双饱含水雾的杏眸一瞬不瞬的盯着冷真真。 不过一会儿,就把她看消了气。 “随便你好了,反正到头来折腾的又不是我!”冷真真跺了跺脚,拖着定其琛就往屋外奔去。 话虽如此,却是急着派人去找寻诛邪花的下落了。 ... 酉时,日坠西山,夜幕自山的彼端而来,勾勒出星辰的轮廓。 窗边的女子静静卧在躺椅上,剔透的杏眸里倒映着星海,潋滟璀璨。 远山被雨帘包裹着,起伏的轮廓些许朦胧,隐匿于夜色之中。 华灯耀火装点着京城最深处的繁华,千盏灯烛高高挂起,此时的人间更胜星辰。 揽月阁作为京城夜间灯火最旺之处,自然少不了丝竹管弦。 夜浅寂寥,一点细微的动静都能被听清,甚至隐约听见对楼传来的娇笑声,光凭想象,也大概能得知是红楼里的姑娘不甘示弱,正在凭栏揽客。 白知柒指尖轻点着窗棂上的雨珠,有一搭没一搭的哼着小曲儿,若是忽略了她苍白的脸色,看上去倒是一片安静祥和。 平姬为她戴上披风,看见她微润的手掌时,眉梢微微蹙起,还是没有紧闭窗叶。 白知柒喜欢听下雨的声音,檐牙上滚落的每一滴水珠在她看来,都是老天爷对世间万物的馈。 “待事尽人终,一切尘归尘,土归土。” 第两百一十二章 平姬沉默着,替她将肩上滑落的披风重新系好。 “我想出去走走。” “再过不日,待卫将军率兵回京,您便要进行册封典礼。” “可我想出去走走。”白知柒执拗的说到,难得的有些孩子气。 平姬深深叹了口气,半是无奈的转身去取了供她更换的衣物。 她比谁都清楚,自己根本无法拒绝面前这个小姑娘的任何要求。 两人收拾好出门时,正遇上坐在廊栏上抚琴的冷真真。 定其琛守在她身边,看见两人时,也不由得皱起了眉,“白姑娘,你如今还是在屋内歇着比较好。” “她要是会听你的话就怪了,连我的话都听不进去,又怎么会听你的?”冷真真没了弹琴的兴致,随手将琴抛给定其琛。 她从栏上轻快的跳了下来,雨后的长廊有些湿滑,弄的她脚下一个踉跄,好在定其琛及时扶了她一把。 “走吧,你还没带我逛过京城呢。”冷真真馋着定其琛的胳膊站稳了身子,不紧不慢的拍了拍自己的衣裙。 一行人走在京城的街道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和不断吆喝的摊贩,本以为对此深感兴趣的冷真真,竟觉得眼前这些事物都变的无趣了许多。 她心里藏着事,一时半会儿还恢复不了先前的兴致。 冷不防被街边传来的糕点气息引去了注意力,冷真真咽了咽口水,强迫自己不要被吸引了过去。 她现在是一个因为徒弟做错事而愤怒的师父,才不是一个爱吃东西的孩童。 “老板,麻烦每一个糕点都来一份。”白知柒转身走向卖糕点的铺子,给自己这个师父找了个台阶下。 冷真真哼哼唧唧的,捧着香甜软糯的糕点走了一路,板着一张脸,只有在白知柒转过头去的时候,才会露出开心的表情。 一如既往的像个轻易就能哄好的孩童。 一路走下来,一行人里,除了手里东西越来越多,神情越发凝重的定其琛,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意。 白知柒将每个人都耐心的哄好,撑着伞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幽梦居所在的地方。 当看见刻有“幽梦居”这个字眼的牌匾时,白知柒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这才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间走丢了。 白知柒懊恼的抵着额头,转身要走,可还没走出几步就被突然插入的声音唤住。 “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坐坐?眼下这雨可大着呢,若是淋湿染了风寒该如何是好?” 悠长的男音,熟悉到让人感到厌烦。 可白知柒却鬼使神差的停下了脚步,慢慢转过了身。 “顾寒舟。” 看着面前冷着脸的女子,顾寒舟笑了笑,推开了幽梦居的大门,“我说的句句真心,你的身体,自己还不清楚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意作祟,雨竟逐渐大到白知柒快要撑不住伞。 可她丝毫没有要妥协的意思,一双杏眼冷然的看向站在门边嘴角含笑的男人,好像头一回真正认识他一般。 “顾寒舟,如今国家昌盛,天下安定,你也应该放下自己对权利的渴望,期盼东辰能够走向富足,百姓安乐。” 她孤零零的站在滂沱大雨之中,纤细的身子因为大风狂雨的缘故微微晃动着,腰杆却依旧挺得笔直,执拗的站在风雨中,对着他说教。 明明是一个找不到支撑点的浮萍,却妄图凭借自己弱小的力量,撼动一池早已扎根之物。 顾寒舟爱极也恨极了她这个样子,一如当初在得知了他的真实意图后,那番让他失望的说辞。 她说她不会再支持他,要与他决断。 还说对他失望了。 顾寒舟突然寒了一张脸,朝着雨中那抹身影走去,不由分说的抓住了这个一直试图逃离他掌握的,本该一生都属于他的女子。 “白知柒,你本来是我的,你若是想坐那皇后之位,我也可以成全你,从始至终,你要什么我都会双手给你捧着送上来,可为什么我只是想要一个天下,你却不愿意助我?!” 掌心猛然被人划破,鲜红的血珠洒了一地,刺痛逐渐蔓延至全身,心尖隐隐作痛,无法再被忽视。 顾寒舟猛地抬起了手,却在靠近她脸一寸的位置停住。 那双杏眸里再没有任何温度,他甚至找不到自己的影子。 已经记不清上次她看着自己笑,是在什么时候了,明明是两个朝夕相见的人,却渐行渐远。 “我再给你一个机会,重新回到我身边。”顾寒舟紧紧盯着她,那张被称作胜锦赢玉的面容,令京中无数少女心驰神往,却动摇不了面前这个女子的心神。 他甚至未曾在她心中停留过一瞬,在她眼里,自己只是一个神似戚玄迟的影子,哪怕是打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只是戚玄迟的替身,哪怕先前每每想起时,都对此事感到不屑,如今的他却终于后悔了,他后悔,未曾将真正的自己剖开供她观看,好让她明白,自己与戚玄迟是完完全全不同的两个人。 他们有着相同的身份,却选择了不同的道路,只一念之间,就让他永远错失了能走进她心中的机会。 “顾寒舟,我是陛下的人,陛下的臣,生生世世,是生是死,都归他。”白知柒紧盯着他那双已然泛红的双眼,一字一句说到。 她说的绝情又果断,轻而易举地斩断了他心中那根一直紧绷着的线。 那是他最不愿意承认,也最不愿意面对的,可却这样直白的被她说了出来。 顾寒舟低笑几声,俊逸的面容有片刻崩裂,在一瞬划过的白光下显得凄厉苦楚。 “你永远都不会是他的人,白知柒,我们等着看吧。” “早知我们会纠缠如此,当初就该任你死在那湖中,断了那还没来得及出现的情。” 说完,头也不回的进了幽梦居,刚才的失态仿佛只是他戏剧表演里不起眼的一环,但只有出演这场戏的戏子才知道,在这浓墨重彩涂抹的面容下,隐藏着怎样一颗千疮百孔的心。 白知柒眼中有沉沉暮色,但很快消散在大雨之中,只余下平静。 第两百一十三章 等到着急不已的冷真真找到正在屋檐下看蚂蚁的白知柒时,已经过去了将尽两刻钟。 冷真真满脸怒容的走过去,打算一把拎起她的耳朵,并且打算把诛邪花的账算一算。 不知道是不是白知柒看蚂蚁看的过于专注,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异动,等到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将冷真真摁在墙上。 看清了面前这张脸,白知柒愣了愣,和冷真真恼羞成怒的视线直直撞上,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只能装作寒毒发作猛地咳嗽几声。 也不知道是不是装的太像,这一咳就变的一发不可收拾了起来,让她连区区站立都做不到。 冷真真只觉得心中一紧,顾不得发怒,连忙俯身去看她的情况。 正急的要哭时,白知柒摇摇欲坠的身子就被人接了过去。 她错愕的抬起头,只看见一道颀长的身影。 男子肤色白皙、鼻梁高挺,深邃的眼眸恍若万丈深渊,透着几分凛然的锋芒,只一眼,就让人感到如坠冰窟,却又莫名觉得有些眼熟,使得她不得不回想起那个将近花费半生精力实现雄图霸业的男人。 冷真真这才注意到,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出现了一辆马车,男子正是从那马车中走出的。 刚才她竟以为是那个早已魂归大地的人又从阴曹地府里爬了出来。 冷真真扶着白知柒的手心隐隐溢出了一层汗,不知道来者究竟是善是恶。 眼看着他要把人带走,冷真真立马抱住了白知柒的手臂,“不许你把我徒弟带走!” 刚赶来的平姬听见这话时几乎是一瞬间就拔出了佩剑,待看清了男子的面容后,又一下跪在了他面前。 “参见陛下。” 冷真真闻言一愣,原来她面前这个男子当真是那个人的子嗣,她定眼一看,果然在戚玄迟那张脸上看见了当初那个宠冠六宫的女人的影子。 “参见陛下。”冷真真虽然这么说着,手依旧死死抓着白知柒不放。 哪怕是在得知面前这个男子是当今圣上后,也不愿意就这样看着自己的徒弟被他不明不白的带走。 平姬知道她如今并不清楚白知柒与戚玄迟的关系,只能解释道:“这位是阁主的...” “朕是她的夫君,断不会加害于她,断月琴师可能松手?” 冷真真几乎是一瞬间就瞪大了眼,她从前怎么不知道自己的徒弟是当今圣上的妻子?不对,当今圣上的妻子只能是皇后吧,东辰什么时候有了国母?难道是她深居孤山已久,错过了这些? 冷真真心里是说不完的疑惑,但得了平姬的话也不好再阻拦,只能目送着男子将白知柒抱上马车。 直到马蹄声渐远,冷真真才终于望向平姬,“平姬,我徒儿她当真是陛下的妻子?” 平姬不置可否的点点头,“阁主乃东辰日后的国母。” 白知柒在马车上悠悠转醒,等感受到细微的摇晃后,才朝着身边望去。 只看见熟悉的白色衣摆,再往上,就是男人抿成一线的薄唇和合起的双眸。 昏暗的狭小空间里,男人俊美如神袛,仿佛高不可攀的冰山。 不知道是不是她看到太过专注,就连戚玄迟已经投来视线都未察觉到,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白知柒的头已经靠在了他腿上。 戚玄迟一手扶着她的脸,像是怕她因路上的颠簸而掉下去一样,动作十分轻柔,但神情却依旧凝重。 就连看向她时,眼中也依旧透着冷漠。 “陛下。” 戚玄迟没应,只望着被风吹起的车帘,瞳眸里掠过长街上零星的灯烛。 白知柒恢复力气,想撑起身子来看他,却被人一把摁回了腿上。 那双腿上的肌肉过于结实,卧着的时候其实并不舒服,但白知柒依旧顺从的靠在上面,似乎只要能让他减少怒气,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戚玄迟那双深邃的双眸隐藏在夜色里,叫人望不透情绪,但白知柒不必多看都知道,他此时定是气极了的。 出宫一连几日没有消息不说,再见面时自己居然还狼狈的倒在地上,任谁看了都不会高兴到哪去,更妄提自己身边这个人。 “陛下,我只是有些困了。” “这样大的雨,姐姐也要出来见人吗?” 白知柒眨了眨眼,知道他是误会了什么,连忙道:“我只是迷路了,才会走到幽梦居去,雨太大了,根本看不清路。” 戚玄迟没有说话,只是为她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能够躺的舒服些。 “陛下,我说的句句属实,我若真的是为了能够见顾寒舟才出的门,我就不得...” 嘴巴突然被人一把捂上,白知柒看不清他到底是怎么样的神情,只觉得心中慌极了,若是当真被误会了,她真的百口莫辩。 毕竟当时她和顾寒舟到底聊了些什么,恐怕只有她自己才清楚。 不知过了多久,戚玄迟终于开了口,“我信你,只要是姐姐说的,我都信。” 白知柒松了口气,又想起身去看看他。 但身子被人束缚住,白知柒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抬起了一只手,试探性的摸上了他的脸。 细细描绘了一遍他的五官,察觉到人的嘴角是挎着时,白知柒猛地伸出两指,在人的嘴角处做着提拉的动作。 “陛下生的这样好看,应该多笑笑。” 戚玄迟没有制止她任性的动作,白知柒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动作究竟有多大逆不道,只一心想要让人笑起来。 “姐姐方才那般,可是寒毒发作了?” 白知柒手一僵,连忙道:“只是染了风寒,过几天就好了。” 戚玄迟抬起手,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她的头顶,像是在安抚小猫一般轻柔,“是么。” 白知柒忙不迭的点头,“的确是这样,毕竟近日是雨季,雨水多空气也湿润,染上风寒的确是很正常的事,就连温眠她们也觉得喉咙干呢。” 听着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戚玄迟半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姐姐总有自己的道理。” 意识到自己过于蹩脚的理由,白知柒默了默,索性不再多说,毕竟说多错多。 第两百一十四章 回到寝宫,恰好遇见准备回屋休息的绯儿。 看见脸色略微苍白的白知柒,绯儿的脸色变了变,随即迎了上去,“参见陛下,皇后娘娘。” 戚玄迟没什么表情的路过她,像是根本就没注意到她这个人。 白知柒道:“绯儿你先下去休息吧,陛下今晚就宿在宸枫宫。” “是。”绯儿说完后,又看了一眼白知柒,这才进了屋。 戚玄迟推开门,将她放在榻上,又替她褪了鞋袜。 立马有宫女端来洗漱盆和毛巾。 白知柒这才注意到,这是一个相貌清秀神情怯弱的女子,似乎是从来都没遇见过帝王留宿这一事,显得有些拘谨不安,端着铜盆时,里面的水纹肉眼可见的泛着剧烈的涟漪。 “你叫什么名字?”白知柒问到。 宫女的身子猛烈颤抖了一下,小声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奴婢叫微珠。” “微珠,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下去休息吧,本宫自己来便是。” 说完又看向面无表情的戚玄迟,“陛下,世子妃她已经离开了吗?” 戚玄迟微微颔首,捧起她一只手用毛巾轻轻擦拭着。 名唤微珠的宫女丝毫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哪怕是再害怕,也依旧小心翼翼的服侍着白知柒。 像是受人逼迫一般。 白知柒看了她一眼,不明所以的望向戚玄迟。 “自己说吧。”戚玄迟言简意赅的开了口,语气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手里的动作却依旧轻柔,像是在对待一件精心雕刻的工艺品一般,十足的珍视。 白知柒垂眸看着他手里的动作,等着微珠开口,想来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微珠神色间飞快掠过一抹不安,试探性的走近床榻,却在离戚玄迟几步远的时候转身朝着门口的方向奔去,她动作极快,饶是精于轻功的白知柒都不由得产生了几分好奇。 这样一个身法极快的宫女,断不是什么泛泛之辈,但她却不曾想到,她竟不是戚玄迟的人。 刚到房门前,微珠脸上的惊恐还未淡去,就凝固在了脸上。 无道擦拭着脸上的血,跪下身朝戚玄迟道:“属下惊扰圣驾,还望陛下恕罪。” 卧房里倒了一具淌着血的尸体,白知柒是万万不会再住的,她若有所思的望向面无表情的戚玄迟。 只见他头也不回的开了口,“将尸体处理干净,到齐炜那领罚。” “遵旨!” 被人带到乾清宫时,只见乾清宫的床榻上已经摆好了两张枕头,内里还摆着一个装满水的木桶,白知柒隐约觉得自己好像猜出了什么,但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撇过了头。 现在可不是她开口煞风景的时候,白知柒默默张开了双臂等着他动手。 直到看见鱼贯而入的宫女时,白知柒才一脸茫然的望向了那道逐渐远去的背影。 洗漱完毕后,宫女们看着白知柒眼巴巴的望着门口的位置,忍不住出声道:“陛下近日很是忙碌,皇后娘娘不妨先做休息。” 白知柒缩在床榻上摇了摇头,问道:“近日陛下可有其他不同之处?” 宫女们笑了笑,道:“倒是与平常并无两样,陛下这些日子以来都是宿在宸枫宫的,皇后娘娘应当比奴婢们更加清楚才对。” 白知柒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出宫这些日子以来,他竟是一直宿在宸枫宫的吗? “在我入宫之前,陛下又是宿在哪的呢?” 宫女们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回道:“陛下从来都只在乾清宫和宸枫宫两宫留宿。” “你们退下吧,本宫要休息了。”白知柒把头埋进被子里,轻声到。 直到宫女们退出乾清宫,白知柒才披着外衣从床榻上爬了起来。 小心翼翼地走进戚玄迟批阅奏折的地方,在门口站了片刻。 屋内挑灯阅折的男子若有所觉的抬起头,看见站在门口踌躇的小姑娘时,目光略有停顿。 白知柒只觉得他身上正逐渐散发出一股极强的压迫感,虽然不是对她,但依旧让人无法忽视。 她在屋外站了片刻,从慢悠悠的走了进去。 “陛下,我日后定不会出宫几日都毫无音讯。” 戚玄迟并未抬头,而是继续看着手里的奏折,似乎极其专心致志的样子,实则心早就不在奏折上了。 白知柒不愿意让屋内陷入沉默,又小声将自己出宫后的遭遇都细细说了一遍,故意省去寒毒发作这一点,时不时抬头看看他的脸色,怕他嫌自己啰嗦。 他身上骇人的气场虽有所收敛,但还是让白知柒感到有些不安,试探性的扯了扯他的衣袖。 戚玄迟依旧没有想要开口的意思,手里批阅的速度不减,她方才的一切都好像是独角戏,连个鼓掌喝彩的观众都没有。 她先前在顾寒舟面前说的那些话句句真心,是当真与他一刀两断毫无纠葛,可他却始终要怀疑她,白知柒突然收回手,起身就要走的样子。 “你要去哪?” 白知柒抿着唇,倔强的扬起下巴,不让眼泪掉下来,“去哪都好,最好去一个你找不到的地方,躲一辈子。” 手臂突然被人狠狠一拽,一阵天旋地转后,白知柒落入了一个温热熟悉的胸膛。 她咬着唇,杏眸里闪烁着泪光,不想再看他那张脸。 每次一生气就板着张脸,谁要受他的气。 戚玄迟垂眸看了怀里人半晌,终于妥协似的叹了口气,“姐姐在我身边坐了这么久,怎么还不知道我究竟在写些什么?” 白知柒闻言一愣,抬头往桌上看去。 今日柒柒未归,柳絮落满桥头,此景不能同享,吾甚思。 今日柒柒未归,新引两尾彩鲤,此物不能同赏,吾甚思。 ... 今日柒柒已归,吾甚喜。 她这下倒是顾不上哭了,伸出手去够那厚厚的一沓纸,却被人摁住了手。 “姐姐总是活的最肆意的那一个,要是能多停留在我身边片刻,也好,若是想看,不妨就拿姐姐换吧,陪我一日,便能看一天之记。”戚玄迟将头埋在她颈后,轻声呢喃到。 白知柒只觉得身上莫名有些躁意,愣愣笑着。 “好。” 第两百一十五章 碧帘轻掀,铜炉紫烟,窗外是漫天星辰,千娇百媚的牵牛攀上枝头,一室馨香。 白知柒看了眼桌案,发觉砚台上没有墨水的痕迹后便提议要为人研墨,还没经人同意就自顾自的研起墨来,纤白的手指不慎染上点点墨痕,却不自知的往脸上擦去,皙白的脸蛋顿时多了几道明显的黑色线条,一下就成了小花猫。 提笔不定的戚玄迟只微微侧目,在看见小姑娘脸上胡须似的墨痕时,不由得微微皱起眉头,拾起一旁的手帕替她仔细擦过脸,待清理完毕后便继续伏案,任她自由发挥。 正在兴头上的白知柒自然不知道自己的脸方才成了什么模样,依旧乐在其中,研了没一会儿,又想去看看戚玄迟在写些什么,却被人一下提着后颈往砚台的方向移去。 “做事需得专心,姐姐可莫要半途而废。” 白知柒只以为他是嫌自己研的不够好,连忙专心致志的拿起墨条继续往砚台上磨着。 而她不知道的是,先前笛安研好的墨早已被戚玄迟搁置在一旁,不知放了多久,眼下用着的墨水全是由她一手研出的。 直到最后,守在宫外的齐炜端来一碗甜汤,白知柒嗅着那股香甜的气息,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戚玄迟只睨了她一眼,便拾起汤勺喂了她一口。 其实这甜汤毫无味道,甚至还有股细微的药味,放在往日白知柒断不会喝下,可不知为何白知柒却从中尝出了一丝甜意,也就顺着人的手一勺一勺的喝到了底。 齐炜进来收拾时,便看见白知柒头靠在自家陛下肩上,脑袋一点一点的,连眼皮子都撑不起来了,再看看自家陛下,分明是毫无困意的样子,批阅奏折的动作丝毫不含糊。 桌上放着的安神汤却已经见了底,不用想也知道究竟是被谁偷喝了。 齐炜叹了口气,道:“陛下,自从皇后娘娘离宫后,您已经好几日不曾休息过了。” 在此之前,他也同其余人一样,以为自家陛下前往宸枫宫休息便是实打实的歇下了,可直到那一日,他从宸枫宫前路过时往里看了一眼,只看见朦朦胧胧的光亮透过窗纸传出,他只以为是陛下忘记熄灯,便想着进去替人将灯吹灭,可这一进去才发现,哪里是陛下忘了熄灯,他分明就没有要歇息的意思,一个人枯坐在宸枫宫里,时而看看闪烁不定的烛火,时而看看皇后娘娘歇息的床榻,丝毫没有要入睡的意思。 他甚至不敢想,在皇后娘娘离开的那几个月以来,陛下到底是如何过来的,也是自那之后,他每每到了夜里,便会吩咐宫人为陛下熬制安神汤方便他入眠,虽然效果微乎其微,但多少也是有用的,可他却不曾想到,今夜这安神汤居然会被皇后娘娘喝了去。 齐炜小心翼翼地扫了一眼已经快要睡着的白知柒,低声询问道:“陛下,可要再为您熬制一碗安神汤? 戚玄迟似乎这才注意到他,为身边的人理了理身上披着的外衣,才道:“不必,你退下吧。” 言罢,顿了顿,又道:“日后便往这安神汤里放些许糖吧,皇后喜欢。” 齐炜一愣,随后笑道:“属下明白了,陛下还请早些歇息。” 戚玄迟微微颔首,又低头为人将耳边垂落的发丝撩到耳后,望着她酣睡的侧颜出神。 贪恋似的抚了抚她的脸颊,漆黑的瞳眸里蕴着胜过烛光的暖意,“姐姐一定会是这世上最康健的人。” 随后才从一堆奏折里抽出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卷轴,正是白知柒方才想要看的那一个,他静默看了一会儿,毫不犹豫的在上面落笔,眼神带着近乎残忍的决绝。 翌日,白知柒在乾清宫的床榻上悠悠转醒,被派来服侍她的宫女告知,戚玄迟早已去上早朝了。 她靠在床头想了想,派人送出宫一封书信。 正午时,在宸枫宫见了闻讯赶来的安以悠。 安以悠近日不知为何,竟变的深居简出了起来,似乎是在忙着处理什么事一样,神龙不见首尾的。 “参见皇后娘娘。”安以悠为人谨慎,在看见宫里一干侯着的宫女时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却冷不防听见一声嬉笑。 白知柒掩着嘴,手里还持着新研制出的缓香,“难得见安姐姐这般正经的模样,倒是稀奇。” 安以悠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白知柒既然会在皇宫这么危险的地方召见她,想来早已把宫里的人都更换成了自己的人,她方才那些举动属实是多此一举。 “好啊,小柒长大了,连你安姐姐都要捉弄了。”安以悠剜了她一眼,自顾自的寻了个座位坐下。 白知柒侧目扫了一眼侯着的宫女,那宫女得了她的示意,这才捧着手里的锦盒朝安以悠走去。 “怎么,这才想起来要孝敬你安姐姐了吗?”安以悠虽然这么说着,手里的动作倒是丝毫不含糊,接过那锦盒后打开看了一眼,神情一顿。 “你...你这是?” 锦盒里赫然躺着两块小巧的玉佩,分别刻了悠和绯两字,正是当初安以悠父母专门请有名的玉器师父为她们雕刻的护身玉佩。 可这一切早就在安府落败后落入了那些奸臣手中,之后她将那几个奸臣私下处置后,这两块玉佩也不知道兜兜转转的去了哪,安以悠早已对此不抱任何希望,却不想会在白知柒这里看见。 “手下人在玉市里淘来的,估摸着安姐姐该是喜欢的,这下安姐姐总不该再生我的气了吧?”白知柒说完,冲着人粲然一笑,模糊了安以悠的眼。 “你这小无赖,就喜欢这般折腾我。”安以悠不满的说着,手里的动作却格外轻柔,像是在对待什么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将其中一块玉佩收了起来,又将剩下的推还给白知柒。 白知柒丝毫没有想要收下的意思,示意宫女将两块玉佩都交给她,“这一块便由你亲自交给绯儿吧,这么多年过去了,许多事早已安定下来,你们是时候该见上一面了。” 第两百一十六章 “可我如今只是一个游荡在世间的孤魂,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安家的嫡长女了,难道还要让她唤这样的我为姐姐吗?”安以悠自嘲的笑了笑,终究还是把另一块玉佩推了回去。 “绯儿若是认你为姐姐,日后一定前途无量,我给不了她什么,身份如此,已是足下泥,实在是不配。” 白知柒不由得蹙起眉,她当初与安以悠相识于白银翎的生辰宴上,那时的她何等自信风光,一支破阵舞惊艳了整个京城,直到现在也有不少人铭记于心。 可现在她居然告诉自己,她不配作为自己亲生姊妹的姐姐,这让人如何相信? “安姐姐,绯儿她不曾忘记过你。” “那又如何,就让她觉得我已经死了吧。” 说完,丝毫不给白知柒挽留的机会,径直离开了宸枫宫。 宫女只好捧着那块玉佩走到白知柒面前,看着那块色泽圆润的玉佩,白知柒轻叹了一口气,合上了锦盒。 一辆马车慢悠悠的行驶在宫道上,当车帘微微扬起看见路过的女子时,百里野忍不住掀起车帘看了一眼。 乌黑如泉的长发一络络的盘成发髻,簪一支金步摇,长长的珠饰颤颤垂下,在鬓间来回摇曳,眉如远山,肌肤白腻如脂,唇绛一抿,嫣如海棠,绯红的珠链戴上皓腕,如雪如火,慑人目的鲜艳,明黄色的罗裙着身,翠色的丝带腰间一系,顿显那袅娜的身段,万种风情尽生。 “怎么是她?”百里野狐疑的收回视线,但一想到曾在白知柒身边见过她,也就不足为奇,但到底按耐不住心中那股子突生的好奇,命驱车的人转了个方向。 满怀心事的安以悠本紧缩着眉头,所以当面前停了辆马车时也未反应过来,险些一下绊倒在地上。 好在里面一直注视着她的人伸手搀扶了一把,“姑娘若是这般走下去,恐怕连掉在深坑里了都不知道。” 安以悠一愣,抬眼看去,直直望入一双冰蓝色的眼眸,其中氤氲着的戏谑与不羁,少有女子会不为此而羞红了一张脸。 安以悠却是直接抬起手给了这张俊美的脸一巴掌。 “登徒子。” 没想到会突然被人打一巴掌,原本准备好的措辞也被这一掌打了个无影无踪,百里野颇有些咬牙切齿的说道:“这位姑娘,恕在下直言,方才若不是在下及时搀扶了你一把,姑娘恐怕就要与这大地做亲密接触了。” 安以悠好整以暇的看着他,“那么多谢这位公子,还请你松开放在我腰间的手。” 百里野只好念念不舍的收回了手,其实他原本打算扶稳人就松手的,但没想到掌心温软的触感使得他不想就这样松手,殊不知这会成为他被认做是登徒子的证明。 “方才一时情急,还望姑娘莫要介意。”百里野想了想,这般解释到。 安以悠没再与他计较,拍了拍衣裙后就要与他擦肩而过。 “姑娘这是不记得我了?” 安以悠自然是记得他的,但眼下实在是分不出别的精力与他闲聊,她那日为了能够寻到白知柒冒着风险派出了手里扎根在南方的人马,没想到竟被人钻了空子,暗仓在南方的势力大受打击,使得她不得不亲自出马处理剩下的事宜。 “抱歉,我手中事颇多,没有办法和公子闲聊,还请公子另寻他人吧。” 百里野一听见她这话就不乐意了,“我可不是谁都行的人,难不成姑娘便是这样看我的?” 回想起两人当初初识时的场面,那个拿着花往路过的姑娘们身上砸的风流少年,可不是谁都行吗? 安以悠没再搭理他,朝着宫门所在的方向走去。 百里野见她似乎对自己有了误解,连忙想要弥补,“当初那件事确实怪我,不知道姑娘能不能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那就麻烦你送我去城西街。”安以悠也不同他客气,一下便上了马车。 百里野在马车外愣了愣,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但终究还是信守承诺让车夫往城西街的方向驶去。 送别了安以悠后,得知白知柒已经“病愈”的几人才得了机会来看望她。 当初白知柒离宫未归后,戚玄迟便拆了宫中嫔妃偷溜出宫的小门,眼下几人已经将近数月未曾出过宫,因此白知柒并未让几人得知她先前是出了宫,这才一直闭不见客。 “皇后娘娘怎么好端端的就染上风寒了?”黄语曼戳着香炉里的香灰,奇怪的问到。 沈洛言摁住了黄语曼跃跃欲试的手,柔声道:“看脸色的确是不大好的样子,我们这般会不会打扰到皇后娘娘休息?” “未曾,倒是有几日不曾见过你们了。”白知柒笑了笑,端来另一个只剩下香灰的香炉供黄语曼玩弄。 “皇后娘娘病愈了就好,再过几日西戎便会派使臣前来东辰进贡,您作为国母也是要出席的。”施末接过白知柒递来的茶水,笑到。 “是么,从前便听闻西戎与东辰关系和睦,时常会遣派使臣前来东辰进贡,这下倒是能亲眼见到了。” 柳意凝扫了一眼笑容微僵的沈洛言,转移话题道:“皇后娘娘倒是可以随淑妃一道驯兽,强身健体,淑妃一年到头可都是极少生病的。” 白知柒有些惊讶的看向她,“原来贵妃也觉得驯兽是能强身健体的一件事,不如改日我们一道随淑妃前去驯兽?” 柳意凝拂开茶叶的手一顿,没想到话茬会落在自己身上,但对上沈洛言期盼的眼神,只能掩着唇咳了一声,“臣妾倒是无所谓,就怕淑妃她指导不了臣妾。” 沈洛言粲然一笑,目光柔和上了几分,“臣妾自当尽力教导贵妃娘娘,断不会让贵妃娘娘受到冷落。” 话虽如此,至于她口中的那个“冷落”,柳意凝不用想都知道是在指那群凶恶的猛兽。 毕竟她从前可没少奚落爱驯养猛兽的沈洛言,虽然沈洛言从前也会偶尔邀约她,但总是会被她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眼下好不容易得了机会,沈洛言又怎么会轻易放过她。 第两百一十七章 好在几人的话题并没有在驯兽上停留太久,不一会儿就回到了蔬菜瓜果的生长情况上。 几人将院内的绿植折腾了一番,柳意凝才道:“净手。” 宫女们连忙端着铜盆进来供她们净手。 白知柒刚将手擦拭干净,便见外头进来了一个传话的小太监,“参见皇后娘娘,贵妃娘娘,淑妃娘娘,黄昭仪,施美人。” 白知柒看他说上这么长一句话也不带喘气的,让人缓了缓,才道:“何事?” 小太监弯着腰恭敬道:“太后宣皇后娘娘一见。” “这好端端的,太后何故又要派人来召见皇后娘娘?”柳意凝将手里的绸巾搭在盆沿,柳眉微蹙。 “似乎是为了西戎进贡一事,太后怕皇后娘娘不知该如何招待来使,特意择了几位嬷嬷教导皇后娘娘。” 沈洛言了然一笑,“的确,说起来皇后娘娘入宫这么久以来,还未曾学过宫里头的规矩呢。” 黄语曼嘴角绽放出了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她当初入宫前可被那些教导规矩的嬷嬷们好一顿折腾,好不容易能让白知柒也试上一番,心里的小恶魔也开始跃跃欲试了起来。 “皇后娘娘从前瞒了我们这么久,在外想来也是潇洒了好一阵子,是该好好学学宫里的规矩!” 白知柒知道这几个人平日里虽然面上不显,但心里还是对自己刻意隐瞒身份并且假死一事感到不满的,也就顺着她们的意思跟着小太监往慈宁宫的方向走去。 到了慈宁宫后,白知柒并未见到太后,只有三个嬷嬷在慈宁宫内等着她。 一个长相颇为严厉的嬷嬷福了福身,道:“皇后娘娘,奴婢们奉太后之命教导您宫里的规矩,皇后娘娘日后是要母仪天下,陪伴陛下身侧的人,奴婢们的要求会更加严苛,还望皇后娘娘能够悉心学习。” 白知柒微微一笑,“本宫定当用心学习,还望嬷嬷们能够不吝赐教。” 好在白知柒早就已经对宫里的规矩颇为熟悉,学习能力也较强,用了不到两个时辰就已经将宫里的规矩学了个大概,就连一向严肃的杜嬷嬷也不由得夸赞了她几句。 “皇后娘娘聪颖机智,不似一些妃嫔,需得奴婢们教导上将近两月才能有所成效。” “多谢嬷嬷夸赞。” 白知柒不知道的是,刚回到自己寝宫里的黄语曼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喷嚏。 白知柒既然提前学完了宫里的规矩,几个嬷嬷自然也不好再多耽误她的时间,但为了能让她在太后面前落下个虚心好学的印象,她们商量一阵,决定让她暂时留在慈宁宫内,等到太后召见并审核她的学习成果为止。 “皇后娘娘不必拘束,在慈宁宫稍作休息便是,太后如今正在面见客人,估摸着几刻钟过后便会来召见您。”面容慈祥的嬷嬷这么说到。 白知柒轻轻一笑,起身道:“本宫想一个人在慈宁宫内待上一会儿。” 嬷嬷们自然不会阻止她,交代她哪里是太后的寝宫不能步入后,才退下。 待几个嬷嬷们离开后,白知柒才伸了个懒腰,打量起了慈宁宫的后景,从前她受太后召见只能在慈宁宫的前殿暂时待上片刻,倒是从未见过这后殿的景象。 太后似乎很喜欢青竹,后殿内有很大一块地方都种上了青竹,微风拂过时竹叶便发出簌簌的响声,意外的有些动听,也很是能让人感到放松。 白知柒靠在石桌上兀自听了会儿竹叶交错的声音,才隐约听见了夹杂在其中的惊呼声。 她眼神一凝,几下跃上屋檐朝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 待隐藏在竹林里的人影逐渐变的清晰了起来,白知柒才看清了方才发出惊呼声的人。 太后站在竹林深处,面前站着一个不做宫女打扮的女子,似乎有些眼熟。 “此言当真?余怜他当真还...”太后话还未说完,整个人就险些朝地上跌去,看的屋檐上的白知柒忍不住朝前走近了几步。 好在太后身前的女子及时扶住了她,“不错,六皇子他还活在世上,好在当时六皇子聪明伶俐,并没有死在锦贵妃娘娘手里,而是在京城里默默积蓄着力量。” 太后不由得喜极而泣,捂着嘴小声的抽噎了起来,“原来余怜他当真还活着,当初得知他被那贱人害死之后,哀家恨不得手刃了那贱人为我儿报仇,好在老天有眼,没让我儿惨死于湖中,我儿那般聪明伶俐,怎会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湖里?” 几乎是在那女子开口的一瞬间,白知柒就回忆起来她的身份,正是千蕊,当初她在幽梦居时的手下,可她为什么会在慈宁宫内? 回忆起从前往事,白知柒心中一直以来的疑问终于有了答案,难怪顾寒舟会一直对皇位虎视眈眈,原来他就是当初那个惨死在湖中的六皇子,那个曾经受尽京中百姓爱戴的六皇子,没想到他居然还活在这世上,并且换了另一个身份隐匿在京城中。 若换做是从前,白知柒是断不会相信顾寒舟能够靠一个平民百姓的身份夺得皇位,可如今却被人告知他就是当初那个受人爱戴的六皇子,若是让那些蠢蠢欲动的官员们得知他们曾经爱戴的六皇子仍旧存活在这世上,京中恐怕又要变天了。 千蕊见太后情绪平复的差不多了,才开口道:“不知太后是如何看待当今陛下的?” 毕竟是浸淫于宫斗数年的女人,太后几乎一下就明白了她此行的意图,神情顿时变的肃然了许多,“哀家先前便觉得你此行并不简单,如今问哀家这句话又是为何?” 千蕊没料到她会突然变了脸,连忙道:“还望太后息怒,民女只是为自家主子办事,况且民女的主子是太后的亲生骨肉,民女无论如何也不会造次啊!” 太后的脸色这才缓和了许多,但依旧是冷着一张脸,“当今圣上不论出生如何,终究是这个东辰的主人,哀家就算是和他的生母有什么过节,也断不会迁怒到他身上,稚子无辜的道理古往今来无人不知。” 第两百一十八章 千蕊低着头,脸上的神情已经千变万化,“太后说的是,民女自然懂得这个道理,但太后可曾想过,当初若不是锦贵妃加以残害,六皇子他断不会早早就不明不白的离了世,若不是六皇子他吉人自有天相,锦贵妃当年之计恐怕就要得逞。” 太后的神情这才有了一丝动容,她方才虽然说的那般义正言辞,但当初又何尝不是对戚玄迟有所埋怨,若不是为了能让他登上太子的宝座,锦贵妃当初也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来,虽然到最后他依旧是坐上了这皇位,可若要让她承认自己心甘情愿的接受这一切,那也是不可能的。 她的皇儿终究成了储君之争的牺牲品,哪怕现在有人告知她,自己的皇儿还活在这世上,她也难免不会对戚玄迟有所埋怨。 “既然余怜平安无事,哀家不日便将他接回宫中,认祖归宗。” 千蕊不由得着急了起来,“太后是想让六皇子居于人下,做一个闲散王爷?” 太后皱着眉,不悦的看向她,“长愉尚且乐在其中,想来余怜也不会对此感到不满,如今皇位早已有了归属,你莫不是要告诉哀家,余怜想要的是那皇位?” 千蕊闻言一愣,“民女断不敢说出此等大逆不道之话,但太后应该比民女清楚,先皇当初心中属意的储君人选是谁。” “难道你会比哀家更清楚?当初哀家母族那般得势,陛下又怎么可能会让储君出自哀家腹中?当初的谢氏也好锦贵妃也罢,谁不是先皇用来权衡宫中势力的棋子,当初先皇若是不曾对锦贵妃动了心,恐怕就连当今圣上也会无法平安降生。” 万万没想到会听见这样一番话千蕊顿时噤了声,她原以为太后在得知居主存活在这世上时,会毫不犹豫的支持他登上皇位,没想到她居然只想让居主做一个毫无实权的闲散王爷,居于戚玄迟之下,也难怪居主会选择假死隐匿于京中,面前这个女人恐怕早就将当今圣上认做是自己的孩子了。 “不知太后是否知道当初六皇子溺亡一事的真相?若不是陛下将六皇子引去湖边,锦贵妃的阴谋又怎会得逞?” “陛下毕竟也是哀家看着长大的,他虽然行事果断,但是个心存善念的,况且哀家当年教会他的第一个道理,是莫以善小而不为,莫以恶小而为之,陛下心系天下黎民苍生,励精图治,当初之所以会以命相拼去博那皇位也是为了哀家,哀家无论如何也不会怀疑他的用心,哪怕他是仇人之子,哀家也会一直扶持他。” 太后这句话直接将千蕊准备好的措辞全堵死在了喉咙里,她不甘心的咬咬牙,继续道:“日后太后若是要在陛下和六皇子当初做出选择,不知太后是否会偏心于陛下?” 太后只静静看了她一眼,“你是在质问哀家?” “民女不敢!”千蕊仓皇下跪,再不敢开口多说一句话。 “哀家已经说过了,皇帝是个好皇帝,如今天下太平,哀家断不会容许有人祸乱了他好不容易造就的安稳盛世,余怜若是想要恢复身份只需传信即可,哀家断不会允许他插手朝事,你也不必再多说了,退下吧。” 千蕊心中万般言语,也只能福了福身子缓缓退下。 白知柒在屋檐上复望了一眼站在原地不动的太后,这才跃下屋檐告知小太监自己有急事需要会一趟宸枫宫。 千蕊原本奉了顾寒舟的命,一定要趁着此次入宫的机会得到太后的支持,没成想居然刚一开口就被太后堵了回去,她能看出在得知居主还活在世上时太后的激动与高兴不假,但一旦触及到了国家的利益,就会被太后尽数否决,不论那个想要得到皇位的人是谁,哪怕是她的亲生骨肉也不会被应允。 她还从未见到过像太后这样理智的女人,绝不会被激动冲昏了头,时刻保持清醒,不由得让她回忆起了另一个女子,同样的固执己见也同样会为了当今圣上,放弃居主。 正低头想着,冷不防迎面撞上一个人。 “抱歉。”千蕊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完全没有想要抬头看上一眼的意思。 “千蕊,这么久没有见过面了,不打算同本宫好好聊一聊?”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千蕊面色一僵,连忙抬头看去。 只见一个身着素色宫服的绝色女子正婷婷立于她身前,嘴角含笑,眼神却泠然的很。 正是与她已经许久未见的白知柒。 “揽月...” “放肆,这位是如今的后宫之主,皇后娘娘。”画意在一旁皱眉提醒到。 千蕊反应过来,连忙下跪,“参见皇后娘娘。” 白知柒依旧浅浅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千蕊啊,你身为幽梦居的人,又怎么会出现在后宫之中?” 千蕊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人捂住嘴押回了宸枫宫。 “说说吧,顾寒舟想让你入宫做些什么,拉拢太后,还是想借机恢复身份以方便自己接下来的行动?”白知柒款款落座,好整以暇的看着跪在面前的女子。 千蕊这才想起,她跟随白知柒的那几年里,还从未见过她动怒时的模样,如今见到了,却宁愿自己不曾见过。 因为她实在是看不透那样一副无害的面容下,究竟藏着一颗怎样的心。 “民女不知道皇后娘娘在说些什么,太后爱听昆曲,幽梦居里的伶人恰好擅长此曲,太后便召见民女入宫询问详情,并不是皇后娘娘说的那样。”千蕊跪在地上,心思早已转了一大圈。 她这般狡辩只是料定了白知柒并不知道她和太后之间究竟聊了些什么,殊不知白知柒早就将她们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是么。”白知柒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沿,突然笑了,“说起来,那夜本宫在揽月阁遭人暗算险些溺亡于冰湖的时候,好像隐约看见了你匆忙逃离的背影呢,千蕊,你真是好寒本宫的心。” 千蕊顿时如同坠入冰窟一般,整个人浑身发起颤来,她以为自己将这件事做的滴水不漏,却不想白知柒早就知道了。 第两百一十九章 千蕊先前虽一直跟随白知柒左右,但白知柒却从未让她真正出手过一次,也害的她一直在暗杀里抬不起头来,一个背负暗杀身份却双手干净的人,只会让人不齿。 好不容易等到白知柒与顾寒舟决断,她才擅自出了手,试图悄无声息的解决这个叛徒。 “民女不知道皇后娘娘在说些什么。” 白知柒轻抬起手,衣袖里散发出一股草木清香,熟悉的气味让千蕊一下就僵直了身子。 这正是她当时为了能让白知柒失去反抗之力时所用的香,却不想会再次在这里闻到。 当初白知柒寻到幽梦居时她惊慌失措的反应,全是因为本该死在湖水里的人又重现出现在了自己眼前,她甚至认为白知柒是为了找她寻仇才重回幽梦居的,本以为这件事会翻篇而过成为解不开的谜团,却不知白知柒早就已经知晓,只是一直不曾质问过她。 “千蕊,做暗杀的胆子可不能这么小。”白知柒又重复了当初那句话,神情却平静如初。 千蕊这下总算明白她当初为何会说出这句话了,是提醒,也是警告。 “皇后娘娘说什么便是什么,民女无法反驳。” “大胆!这是你该在皇后娘娘面前说的话吗?!”画意在得知白知柒当时落水的真相后早就急红了眼,一心只想着该如何处置了她。 白知柒本就体寒,每到冬季几个人便提心吊胆的守着她,生怕她寒毒发作,却不曾想会被眼前这个女子钻了空子,险些夺去她的性命。 白知柒按住画意蠢蠢欲动的手,示意她不必动怒。 “从前念在你跟了本宫数年的份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本宫并未与你计较此事,但你切莫将本宫的一时心软当作成你放肆的理由,本宫仅凭一句话便能定夺你的生死,千蕊,事到如今你还不愿意将顾寒舟所做的事招供出来?” 千蕊像是听了个什么笑话一样,瞪大双眼看着面前这个仪态端庄的女子,“不与我计较?皇后娘娘,您当初离开幽梦居的时候走的那般从容不迫,殊不知身为你从前手下的我到底要经历多少人不屑的咒骂,您是何等风光潇洒的一个人啊,就算是离开了幽梦居也会是揽月阁众星捧月的阁主,而我呢,我凭什么要因为你的离开而受尽侮辱,数年都抬不起头来?!” 白知柒微微蹙起了眉。 画意再忍不下去,指着她道:“当初皇后娘娘离开时也询问过你的意思,是你不愿离开幽梦居,执意要做那什么暗杀,你以为皇后娘娘为什么会被幽梦居居主纠缠数年也无法彻底决断,你以为这都是因为谁的缘故?!” 千蕊大受打击,她以为白知柒这么多年都与居主有所联系,是因为她旧情仍在的缘故,却不曾想会是因为她,“空口无凭!她当初若当真关心我,便不会将我丢在那幽梦居里弃之不顾这么多年,我从来都不知道她到底什么时候询问过我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本宫这么些年从未给你寄过书信?当初也未曾询问过你的意思?”白知柒敏锐的捕捉到了她话里的疑点,出声问到。 “难道不是吗?皇后娘娘拍拍衣袖一走了之,我甚至是在皇后娘娘离开幽梦居半月后才得知这一消息,更妄提什么书信了,皇后娘娘恐怕早就在揽月阁潇洒的忘了我这个人。”千蕊说的义正言辞,好像白知柒就是那个说走就走的无情人一样。 “你胡说!我们娘娘几乎每月都要往幽梦居递上一封书信和数目可观的银两,若不是给你的难不成还能是给那顾寒舟的!”画意气的整个人浑身发颤,她仍记得当初若不是为了给面前这个叛徒送去治病的银两,她家娘娘也不会在接下来的一月时间里因无钱医治而险些丧命。 “你才当真是胡说八道,当初我重病时,要不是居主出手相助,替我请来名义,我可能早就死在那场重病里了!”千蕊反驳到。 从千蕊的话里白知柒不难得知,她先前送往幽梦居的书信不仅被人拦下,甚至就连银两也被人扣了下来,用另一种方式出现在千蕊面前。 “顾寒舟...”白知柒手掌紧握成拳,她竟忘了顾寒舟这个人是何等手段。 “从前的事本宫不再多提,但本宫现在倒是要问问你,顾寒舟他到底想要做些什么,你若是答得好了,答得对了,本宫自然不会亏待你,但你若是胆敢有所欺瞒,就休怪本宫不顾往日情意!”白知柒突然提高音调,杏眸锐利的看着面前跪着的女子,语气冷厉。 她的语气掺着不属于这个季节的寒,让千蕊情不自禁的瑟缩了一下,她虽然心中对白知柒存有不满,也曾对她起过杀心,但到底还是怕她的,毕竟她见过面前这个女子杀人时的模样,冷酷无情,像是没有心一般。 “民女不知道皇后娘娘究竟想说些什么,居主他不过只是民间百姓,身份地位断比不上皇后娘娘,也更做不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千蕊平静到,打死了不愿意开口。 “很好,千蕊,你将暗杀需要持有的忠心学了个八成,但本宫就是不知道,你究竟能不能承受的起这忠心所带来的后果了。”白知柒淡淡到,朝身后的心腹递了个眼色。 几个宫女顿时领命上前将千蕊压倒在地上,剩下的宫女抬来木椅,手持着杖刑所用的木板。 千蕊顿时慌了神,不停的挣扎着,“皇后娘娘,您这是动用私刑,这般所为会被世人唾弃,德不配位!” 白知柒不紧不慢的从位上起身,由画意搀扶着走向千蕊。 她缓缓俯下身子,在她耳畔轻声道:“你教本宫什么叫做德不配位,本宫教你什么是持宠生娇。” “动手吧,一直打到她愿意招供为止。” 说着,又坐回位上,好整以暇的看着不住惨叫的千蕊。 “你需得记住,这既然是你自己选的路,那么一切血泪的代价,都得你自己承担。” 第两百二十章 宸枫宫里很快响起女子凄厉的哭喊声,伴随着木板拍打在皮肉上的声响传入经过的人耳中。 戚玄迟脚下一顿,看向身边的齐炜。 齐炜赶紧道:“据说是太后从宫外寻来的伶人在出宫路上冒犯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正在略施惩戒呢。” 几个小太监互相对视了一番,如果是略施惩戒的话应该不会叫的这般凄厉吧?那板子挨上几下他们都受不了,更妄提里面那已经挨了数十下的女子了。 不过他们比谁都清楚里面那位皇后娘娘如今是自家陛下的心尖宠,平常人若是冒犯到了,恐怕要丢一条命才行,实在不敢相信那伶人要是落到了陛下手里会是个怎样的下场。 戚玄迟收回目光,转而看向宸枫宫的宫门,“下次若再发生此事,直接将人送进慎刑司即可,不必让皇后亲自动手。 齐炜连忙应声,顿了顿,又道:“陛下如今可还要入宸枫宫,可需要奴才通传一声?” 戚玄迟淡淡道:“先让皇后将人处置了吧,朕还有些奏折尚未批阅完毕。” 齐炜知道他这是在给里头那位时间慢慢处置那伶人,“摆驾乾清宫!” 而宸枫宫内,被打的皮开肉绽的千蕊气若游丝的趴在木椅上,已经没了喊叫的力气,心里对白知柒的憎恨更甚。 白知柒扫了她一眼,淡淡道:“现在可愿意开口了?” “居主何错之有?民女不会将莫须有的罪名扣在居主头上,任凭皇后娘娘处置。” “很好,是个有骨气的。”白知柒轻轻吹开茶叶,面上始终维持着随意的神情,像是丝毫不在意一样。 “那就继续吧。” 她的耐心似乎已经被消磨殆尽,只一心想要从千蕊嘴里听到一个确切的答复,不管她的死活。 就跟当初头也不回的离开幽梦居一样,丝毫不顾虑她的感受。 “我恨你。” 白知柒拂开茶叶的手一顿,继而笑道:“那就继续恨下去吧,只希望你到最后不要发现自己恨错了人。” “我永远不会恨错人...先选择离开的人是你。”千蕊颤着声说到,事已至此,就算她当真是恨错了人也无法选择回头。 “千蕊,当初若不是你,本宫只会更早离开幽梦居。”白知柒缓缓起身,抬手示意施刑的宫女停手。 “但你知道本宫为什么会迟迟不曾离开幽梦居吗?哪怕顾寒舟三番四次的想要本宫的命,本宫也依旧留在这要命的幽梦居里,听命于顾寒舟,你应该比本宫更清楚,顾寒舟当初究竟有多么想要本宫这条命。” 千蕊安静的趴在木椅上,扯出一个笑来,“如果不是你当初选择背叛居主,他又怎么会对你痛下杀手?” “你说错了,早在本宫还未离开幽梦居前,顾寒舟就已经在想着该如何除去本宫了,你以为本宫体内的寒毒是从何而来?当初若不是顾寒舟以你的性命威胁本宫,本宫又何苦留在那吃人的地方不走? 当年你重病时本宫又何尝不是饱受寒毒折磨,顾寒舟当时的处境你不会比本宫更清楚,他急于用钱财招揽人才,勾结朝臣,又怎会分出多余的钱财来替你这个微不足道的暗杀治病?” 千蕊愣愣的抬起头来,眼里的泪水早就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却觉得自己清楚在女子眼里看出了受伤的神情。 “千蕊,你的命是本宫用自己的命换来的,能够根治寒毒的那一年本宫不断的将手里的钱财送与你,你不知情也罢,想要本宫的命也罢,这些本宫都不在乎,但你万万不能做那祸乱江山的其中一员,因为你这条命等同于本宫的命,本宫绝不能容许那觊觎陛下江山的人里,有本宫的人存在。” 被烈日烘烤的后背依旧炙热疼痛,千蕊却迷迷糊糊的回忆起,上一个被顾寒舟以鞭刑惩治的暗杀,在挨了十道鞭刑后就已经半死不活了,而她如今已经将近挨了二十鞭,却依旧保持理智。 心里那个困扰她已久的疑问已有了答案,为何一直对她不管不问的顾寒舟会好心为她请来医生治病,为何当初白知柒走时会未曾留下只言片语,若不是有人从中作梗,又能是为何? 可她却因为一时的忿恨想要取了白知柒的性命,她做暗杀的时候不是没有亲自动手杀过人,可那之后她便浑浑噩噩的度过了好几天,也是从那之后,不管是再棘手的任务白知柒都会选择一人前往,一个人解决那些人的性命,也逐渐变的冷酷无情,成为了她眼里最陌生的那个人。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她尚且害怕杀人,当时还未及笄的白知柒又何尝不是害怕的呢?若是有人陪她一起承担或许还好,可懦弱的她不敢分担,让白知柒一人硬生生抗下了这一切。顾寒舟究竟有多想要白知柒的性命,她又怎会不知呢?每年被顾寒舟派去刺杀白知柒的暗杀数以百计,却都无人生还,唯独除了她。 她不仅活了下来,甚至还差点成功让她消失在这世上。 她都做了些什么? “顾寒舟...想要在梁王成功聚集兵马攻入京城时,做那得利的渔翁,他乃先皇生前最倚重的六皇子,当初并未溺亡于宫中,而是一直躲藏在京城之中,如今朝中已有不少臣子得知了他的身世并且愿意助他登上皇位, 梁王率兵入京那日,他会携一队数量可观的精兵守在幽梦居内,待梁王攻下皇宫,他成功策反的军队便会倒戈相向,助他登上皇位,可顾寒舟不愿意做那名不正言不顺的帝王,他需要得到太后的支持成功恢复从前的身份,但太后似乎不愿给他实权,明言只能让他成为像宁王一样的闲散王爷,太后若是得知他的真正意图,恐怕只会从中加以阻拦,不会让他得逞。” 白知柒微微颔首,总算从她和容语岑口中得知了两人的意图,顾寒舟看清了梁王心中所想,梁王却不自知,殊不知最后真正得知所有事情真相的人会是她。 待千蕊将所有事都交代清楚,白知柒才道:“那你日后作何打算?” 第两百二十一章 千蕊脑海里有片刻空白,对啊,她方才之所以会将顾寒舟的一切都招供了出来,不就是因为已经相信了白知柒的话吗,报错恩、报错仇的她,现在该何去何从呢? “皇后娘娘,如果可以...” 千蕊话还未说完,便觉得脖颈一凉,整个人脱力般倒在地上,脖颈刺痛难忍。 她说不出话,浑身上下也使不出任何力气,只能看着面色苍白的白知柒朝她奔来,甚至能看见她一张一合的唇,却听不见任何声音,整个世界好像都安静了下来,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守在阴暗处的侍卫不由得一愣,就连他们也不知道方才究竟是谁出手袭击了千蕊。 “有刺客,保护皇后娘娘!” 一众侍卫连忙将白知柒护在中心,警惕的环视着四周。 “千蕊,千蕊你别睡。”白知柒试图用手捂住怀中女子被刀刃划破了的脖颈,可鲜血却好似奔涌不歇的泉水一般涌了出来,仅凭手掌根本就无法止住。 白知柒只好撕下自己的裙摆,试图以此来减慢血流的速度。 依旧于事无补,千蕊的生命力极速消逝着,犹如奔流而下再不复返的泉水。 人的生命有时候就是这般脆弱,一旦受了重击便再难复原,只会变的残破不堪。 “传太医,传太医!”白知柒朝四周的侍卫喊到,可他们却好似不曾听见一般,一心想着该如何护住她。 千蕊在他们看来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伶人,得罪了皇后娘娘之后本就该直接被处死,可皇后娘娘为人心善,才会让施刑的宫人们放轻力度,留她一条性命,他们的使命是保护好皇后娘娘,而不是一个小小的伶人。 白知柒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颤着手想要起身去寻来救治的药物,却脚下一个踉跄。 好在画意及时出手扶住了她,“娘娘当心身子!” “皇...皇后娘娘,不用再为我付出时间和精力了...”千蕊倒在她怀里,轻声到。 “我八岁与皇后娘娘相遇,相知,相伴,皇后娘娘是如何待我的我应该比所有人都清楚才对,可我却因为心中的不甘,试图杀害你,我实在是罪该万死,好在老天有眼,要在今天取走我的性命,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吧...”千蕊每说一句话便要停下来缓上一会儿,双眼已逐渐失去了焦距。 白知柒紧握着她的手,其实她早该知道的,千蕊既然入了宫,顾寒舟也定会因为她的缘故将暗杀安插在宫中,千蕊方才所做的那一切已经证明她完完全全的背叛了顾寒舟,那些暗杀又怎么可能会放过她,只怪她一心想着从千蕊口中套话,忽略了这一点,才导致她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皇后娘娘,千蕊自知是一个罪不可赦的人,只希望您日后莫要再想起我了,我无颜再面对您,顾寒舟为人心思缜密,他如今怕是已经知晓我背叛了他,一定会更改所有部署,我无法再传递信息给皇后娘娘,只希望您日后千万保重自己,莫要...莫要再为了我这种人,付出许多。” 言罢,白知柒手里微凉的手就这样滑落了下去,再也没有了抬起的力气。 四周是死一般的沉寂,肌肤白皙若雪的女子安静的躺在她怀里,了无声息。 白知柒跪坐在地上,好像也随之离去了一般。 画意站在她身边,担忧的看着她空洞的双眸,“皇后娘娘,您先起来吧?这样对身子不好。” 白知柒这才有了动作,面无表情的将手递给画意,由人搀扶着进了寝宫。 千蕊的尸身也被侍卫们抬起,白知柒脚下一顿,“将她埋在郊外花木最茂盛的地方吧,她说过,等不再做暗杀之后,就找个偏远的花草之地安度余生。” 侍卫们不忍心的撇过头去,“属下遵命!” 千蕊死后,白知柒并没有如画意所想一般痛不欲生,一如既往的用过晚膳,出寝宫散步,随后便坐在桌前绣着要送给戚玄迟做生辰礼物的衣裳。 一切都平常如初,却让人觉得于心不忍。 她知道千蕊对于白知柒而言意味着什么,白知柒自幼时起身边的兄弟姐妹便因宅斗的缘故,一个接一个的相继离世,她护不住他们,只能学会如何自保,而千蕊作为幽梦居的暗杀,是她唯一成功护住的人,也是陪着她一路走来的人,意义自然不同。 千蕊由她亲眼看着长大,也由她一手培养,她们二人之间的羁绊恐怕比普通姐妹还要深厚,可如今她却亲眼看着自己这个妹妹死在眼前,这无疑又使得她回想起了幼时痛苦的回忆,看着兄弟姐妹们一个接一个不明不白的死去,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 痛苦只会加剧。 等到画意端着玫瑰牛乳准备伺候白知柒服下时,那个坐在桌前的女子终于开了口。 “从前,在宣平侯府的时候,八弟一到了夜里就想要吃糖,九妹妹原本不哭不闹的一个孩子,被他这么一喊也闹着非吃不可,五哥最大,但也最贪吃,所以几个半大的孩子就联合起来闹腾,吵得嬷嬷们不得安生, 这个时候小娘便会端着一碗偷偷加了糖的牛乳,哄他们,哪个乖孩子先不哭就有得喝,说来也奇怪,原本哭闹不停的几个人立马就不哭了,睁着一双双大眼睛看着小娘,可每到最后能喝上那碗牛乳的都是我,因为我从来都不会哭闹,最让嬷嬷们省心,所以小娘每每都会夸我,不爱哭。” 画意听的眼睛发酸,忙笑道:“娘娘不想这个了,我们喝牛乳吧。” “画意啊,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喝牛乳。”白知柒说着,起身端起那碗牛乳一饮而尽。 “再不会有人同我争了,实在是,少了好多乐趣啊。” 画意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家娘娘如今不过及笄的年龄,却失去了太多太多的东西,老天爷欠了她这么多,却从来不曾弥补过她。 “歇了吧,陛下若是来了,便告诉他本宫已经歇下了。” 床幔被她一把扯下,遮住了那张浸满悲伤的容颜。 第两百二十二章 幽梦居内,伶人咿咿呀呀的唱着曲儿,“ 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晓来望断梅关,宿妆残。 你侧着宜春髻子恰凭栏。 剪不断,理还乱,闷无端。 已吩咐催花莺燕借春看。” 蒙面人落在庭院里,深鞠了一躬,没作声。 “困春心,游赏倦 也不索香熏绣被眠。 春吓!有心情那梦儿还去不远。” 待台上人一曲完毕,男人才终于开了口,“回禀...” 还没说出半句话,就被人一脚踹在了墙上。 “本尊有没有同你们说过,凡是听过本尊唱完整首曲的人,都已经死了。”顾寒舟顶着一张浓墨重彩的脸,不急不缓的路过男人身边。 “属下该死,属下该死!”男人先前的气势顿时没了一半,狼狈的跪倒在地上,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顾寒舟嫌恶的看了他一眼,接过下人递来的毛巾擦着脸,“你的确该死,你该感谢自己来的时候未曾听见开头,否则可不只是一脚这么简单。” 旋身落回台上,顾寒舟居高临下的扫了男人一眼,“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千蕊呢?” “回禀尊主,千蕊她背叛了您,属下已替您处死了她。”蒙面男子俯身到。 顾寒舟唇角微微弯起,哪怕是染了数重水墨的眉眼也依旧好看到晃眼,让人误以为他只是一个空有皮囊的伶人,无辜又无害,“是么,没想到她居然会在这么个时候选择背叛本尊,那你是如何处死她的,可有人看见了?” “属下见她迟迟未归,等问询赶到皇后寝宫之中时,千蕊已将尊主的计划尽数透露于皇后,她死时只有皇后与一众宫人在场。”男人如实回答到。 顾寒舟原本勾起的嘴角却在听见他后半句话时彻底垮了下去,“千蕊死时,白知柒也在场?” 男人敏锐的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隐忍的怒火,顿了顿,“皇后的确在场,属下唯恐千蕊再将其余事告知皇后,所以才…” “来人,将他拖下去,处置二十大板。”顾寒舟不再看他,褪去了脸上的色彩,那张俊美的脸显得有些阴郁。 “尊主,尊主饶命!属下实在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属下一心为尊主着想,尊主饶命啊!”男人剧烈的挣扎了起来,却于事无补。 “千蕊对于白知柒而言意味着什么,你不比本尊清楚?”顾寒舟冷笑一声,缓缓道:“可不要把你的私心强加到本尊头上来,当初本尊派你将白知柒的话传于千蕊,你因自己的一时私心刻意将其隐瞒了下来,本尊不与你计较, 你不过是想将千蕊留在自己身边罢了,恐怕当时之所以出手杀了她,也只是因为害怕她会选择和白知柒离开幽梦居吧,你宁愿她死,也不愿意让她离开你,真是龌蹉的心肠啊。” 顾寒舟说完,再也不愿多看他一眼,“处置完之后就丢出幽梦居吧,你不必再回来了。” “尊主,尊主,属下知错了,属下知错了!”男人剧烈挣扎着,被人死死摁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看着顾寒舟一甩衣袖淡漠离开了庭院。 “外面是发生什么了,居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倒是甚少见你在幽梦居处置属下了。”奚未仲从屋内走出,好奇的往庭院的方向望了一眼。 “可不要吵到了我的小乖乖们,他们可胆小的很。” “东阁主饲养的蛊虫可真是怪得很,胆小却致命。”顾寒舟不轻不重的调侃到,语气隐约掺杂些许怒气。 “中蛊之人若是受到打击,可会对身体造成影响?” 奚未仲好奇的视线又落在他身上,“尊主何时好奇起了老夫的蛊虫?我成功饲养出来的子蛊自然是不会受这些影响的, 倒是先前刚培养出的蛊虫的确是娇弱的很,宿主的身体若是过于虚弱,恐怕会极其容易早死啊,尊主当初从我这里取走的那一批蛊虫却有些说不准了。” “这是为何?”顾寒舟难得的又提出了疑问,弄得奚未仲啧啧称奇。 “按理来说未完全培养成功的蛊虫的确娇弱,但尊主从老夫这里取走的那一批却是经过老夫精心改良的,添加了许多珍奇的草药,说不准受了外部的刺激后还能突变呢。” “突变?”顾寒舟不由得皱起了眉,他当初竟不知道这老东西会弄这些花里胡哨的蛊虫出来。 奚未仲神秘兮兮的捋了一把自己的胡须,“对啊,可能是好的突变也可能是坏的突变,全看宿主自己的造化了,怎么,尊主该不会将老夫的蛊虫用在了人身上吧? 老夫记得那是迷情蛊吧,子蛊一定会对母蛊会产生爱意,并且子蛊的宿主若是爱上其他人,子蛊便会爆体身亡,就连宿主也会跟着一起死亡。” 顾寒舟挑了挑眉,取出了袖中的母蛊,“本尊不过是试上一试。” “这可试不得啊,老夫还未曾让药人试蛊,根本不知道效果会不会和老夫原定的效果一般。”奚仲不赞成的摇着头,想从他手里夺过那母蛊。 顾寒舟一个侧身,奚未仲非但扑了个空,甚至一下就摔在了地上,“本尊给你寻来药人试验,之后的效果若是出了差错,本尊定不会放过你。” 说着,将母蛊放回衣袖中后翩然离去。 奚未仲虽爱好饲养各种各样的蛊虫,但从来都不曾操心过其效果,失败了便重制或者直接抛弃,没成想这次的蛊虫居然会被一向不过问此事的顾寒舟盯上了。 “这叫老夫如何是好啊,这蛊虫老夫当时饲养时也不过是图一乐,早知道尊主对此这般重视,老夫说什么也不会往里胡乱添加那么多东西啊!”奚未仲叫苦不迭,只能再次回屋继续研究起那已经被他放弃了的蛊虫了。 … “陛下,皇后娘娘她已经歇下了,您不妨回乾清宫休息吧?”画意小心翼翼打量着戚玄迟的脸色,待他一眼扫过来时又心虚的低下了头。 层层叠叠的床幔下,女子侧卧的身影若隐若现,戚玄迟却知道,此时的她定还未歇下。 第两百二十三章 “陛下,既然皇后娘娘已经歇下了,天色已晚,我们不妨回乾清宫吧?”齐炜瞥了一眼戚玄迟的脸色,战战兢兢的开了口。 经由手下人传报,他也得知了今日发生在宸枫宫里的事,虽然不知道那个死在宸枫宫里的伶人与皇后娘娘到底有着怎样的羁绊,但按照今日皇后娘娘的表现看来,应该是无关紧要的一件事。 可不知为何,陛下竟会因为此事眉头紧锁了一下午,就连柳相前来议事时,也显得有些魂不守舍。 戚玄迟闭了眼,站在寝宫门前沉默良久。 像白知柒这般聪明的人,恐怕早就知晓,为何千蕊会恰好在她前往慈宁宫学习规矩时入宫面见太后,若不是有人在暗中操控这一切,将知晓顾寒舟计划的千蕊送进宫中,再借她之口扰乱顾寒舟接下来的计划,使得他自乱阵脚重新布局... 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指向他。 “都退下吧。”戚玄迟终于开了口。 画意和齐炜对视一眼,默默退下。 此时的皇后娘娘,或许只有陛下才能安抚的了吧。 白知柒睡的很不安稳,一会儿梦见在宣平侯的那段日子,一会儿又梦见在幽梦居做暗杀的日子,梦是支离破碎的,回忆却无比清晰,她就像一个漂浮无依的浮萍,随着翻滚的波浪上下起伏着,好不容易挣扎出水面,又被浪掀翻在湖底。 她的意识逐渐模糊了,再一睁眼,已经回到了自己落入冰湖那天,她在冰冷刺骨的湖水里不断挣扎,看着本该救起自己的人毫不犹豫的游向了那个将她推下水的女子,他们朝着岸边靠近,而她渐渐深陷湖底,离岸边越来越远。 四肢已经僵硬,连挣扎的想法也没有了,恍惚之中,有人朝她游来,她分不清那人到底是谁,但握住她的那只手无疑是真实存在的,她被人拖向岸边,救下了她的那人却和顾寒舟起了争执,慌乱中她被人狠狠刺了一刀,但受伤最重的那个人却不是她。 不一会儿,争执停了,冰凉的呼吸在她头上急促的出现,温热的血一股股流下,这人却一直轻轻拍着自己,嘴里哼着熟悉的调子,是小娘安抚她睡觉时常哼的,温柔的江南小调。 回忆停止,再睁开眼时,她已经身处在一片灌木丛中,身边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孩子,他是自己这次的任务目标,但因为年纪的缘故,她终究没有下手,而是带着他一路逃到这里,她身上负了伤,昏迷的孩子发着热,显然是发烧了,她只好将人护进怀里,哼着小娘安抚她时的江南小调,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回忆的最后,是一把猛然飞来的羽箭和顾寒舟稚嫩的笑脸。 白知柒被吓醒了,黑暗中,有人轻轻拍着她的背,一下接着一下,熟悉的调子在耳边响起,极尽温柔,像是将此生的温柔都用在了她身上。 鼻尖萦绕着熟悉的龙延香,白知柒愣愣的卧在戚玄迟怀里,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她的记忆被人做了手脚,模糊了许多片段。 似乎没察觉到她已经醒了,戚玄迟依旧动作轻柔的拍着她的后背,思绪渐远。 这个调子他从未在宫中听过,却潜意识的记了下来,竟不知不觉的就哼了出来。 隐约记得是在那年秋猎时的事了,他突发高烧被刺客追杀,清醒后唯一能回忆起的,就是这首曲调。 垂眸看着怀里的人,戚玄迟轻声叹了口气,“我知道姐姐怪我,但无论怎样也好,我都不希望姐姐憎恨于我,姐姐不在的时候,这皇宫太空,我一点也不敢赌。” 白知柒闭上眼,眼角缓缓落下泪来,她又何尝不知道眼前人究竟在想些什么,他所处的位置实在是太危险,一点点微不足道的隐患都有可能要了他的命,她更不敢赌。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的人似乎是睡着了,平缓的呼吸声在她头顶缓缓响起,白知柒望着头顶的床幔,默默擦去了眼角的泪水,起身将他扶上床榻,就这样坐在床边凝望了他许久。 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好觉了,就连睡着的时候也紧锁着眉头,白知柒心念一动,伸手替他将额间的皱褶慢慢抚平,“陛下不必担心我,做自己想要做的事就行了,我会一直支持陛下,陪伴陛下。” “我会是陛下最忠贞的臣。” 在戚玄迟头上缓缓落下一吻,白知柒起身披上外衣,轻轻推开门走了出去。 院内,得了消息赶来的平姬早已等候已久。 “阁主,可是要动手了?” 白知柒朝身后合上的门望了一眼,缓缓道:“人马若是已经集结完成,即刻动手,不要给他们反应的时间。” 平姬微微一顿,没想到她今夜唤自己前来竟当真是为了此事,“那陛下那...” “陛下并不知晓此事,因此需要做到足够隐秘,莫要惊动了他。”白知柒说着,厉声道:“我绝不允许有任何威胁到陛下的人存在。” “属下遵命,幽梦居那边阁主作何打算?根据手下人来报,顾寒舟似乎隐约有了察觉,手里的人更换了一批又一批,好在我们的人足够谨慎,还未被查出,只是现在能得知幽梦居内部署的人里已无我们的人马。” “幽梦居。”白知柒将这三个字默念了几遍,声音渐冷,“我会亲自给幽梦居一个惊喜,断不会让顾寒舟有喘息的机会。” 平姬从未见过她这般神情,“属下告退,夜里风凉,还望阁主当心身子。” “阁里怎么样了,师父她呢?”白知柒收回思绪,问到。 “阁内一切都好,断月琴师虽在阁主离开后担忧了几日,但现在已经无碍了,她特意叮嘱属下,若是阁主有询问到她,便告知阁主,她会在阁里等着阁主的解释。” 白知柒轻笑一声,微微颔首,“你先回去吧。” 平姬又深深看了她一眼,才终于离去。 待院子里又恢复了先前的宁静,白知柒抬头望了一眼月色。 残月高挂,风平浪静的背后也不知究竟隐藏着怎样汹涌的波涛。 第两百二十四章 翌日,白知柒睡醒时身边人已不知去向,画意携了一干宫女进屋伺候她更衣。 “陛下去上早朝了?”白知柒环视了一圈寝宫,问到。 画意笑道:“陛下就知道娘娘会这么问,晨起时还特意叮嘱我们不要吵醒娘娘呢。” “陛下当真宠我们娘娘。”另一个娃娃脸的宫女说到。 白知柒揉了揉眉心,略微感到有些头疼。 “皇后娘娘醒了吗?怎么还没醒呢?”黄语曼急切的声音从外传来。 “黄昭仪,这已经是您第十次询问奴婢了,陛下吩咐了谁也不能打扰皇后娘娘休息,您可饶了奴婢们吧!”守在门外的宫女叫苦不迭,这个黄昭仪一大早就前来宸枫宫,说是要向皇后娘娘请安,平日里到不见她这般勤快。 白知柒看向身边神色不愉的画意。 画意有些头疼的开了口,“黄昭仪一大早便来了,非要向娘娘请安,可当时那般早,就连陛下也才刚离开不久,奴婢们便将她拦在了寝宫外,不曾想她身边那个侍卫是个厉害的角色,但凡是想要拦住黄昭仪的侍卫们都被他唬住了,也就让她一直待在内院不走了,等到时候陛下来了,奴婢一定要将黄昭仪的恶行上报。” 白知柒闻言微微一愣,随即笑道:“传黄昭仪进来吧,估计早该在外面憋坏了。” 画意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念及黄语曼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只好出门将人迎了进来。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大事不好了!”黄语曼一进寝宫就直奔位上的白知柒,急的险些一下绊倒在地上。 画意简直要被她这张小嘴吵死了,不满的投去目光,触及到萧缘威胁的眼神后只好焉了。 “黄昭仪这是怎么了,可是宫里发生了什么大事,贵妃和淑妃怎地没来?”白知柒及时扶稳了她,拉着人入了座。 “皇后娘娘,您猜这次西戎派来的使臣是谁?”黄语曼神秘兮兮的凑近她,小声问到,像是生怕被别人听了去似的。 白知柒端着瓷碗的手一顿,抬头道:“你们先退下吧,留本宫与黄昭仪即可。” 画意虽然有些担心,但还是福了福身,携着一干宫女缓缓退下。 “好了,你且说吧。”白知柒舀起一勺粥不紧不慢的吃着。 “皇后娘娘吃东西的样子真好看。”黄语曼被她的容貌分了神,一下忘了自己刚才要说的是什么。 白知柒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她的额头,“到底是什么事让你一大早就急着来寻本宫?” 黄语曼终于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皇后娘娘可知道淑妃娘娘当初为何会入宫?” 回忆起沈洛言当初的话,白知柒轻轻点了点头,“淑妃曾同本宫讲述过。” “那你一定不知道当初那个害得淑妃娘娘心死的人究竟是谁,正是西戎当初送来东辰的质子啊!”黄语曼有些激动的说着,又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嘴。 这件事毕竟是不可声张的秘事,若是被外人听了去可不知道到底会闹出些什么事来。 白知柒手里的动作一顿,她倒是从未想过这个可能,可为何质子也能有资格成为使臣? “我知道皇后娘娘在疑惑什么,按理来说淑妃娘娘身为世家小姐,是断不会与这附属国的质子有所牵连的,但奈何当时那质子地位实在低下,就连宫里的宫人都能随意欺辱他,当初甚至有皇子命他前往百兽园驯兽,可那质子当初不过是个不过十岁的孩童,不必想也知道那群皇子是想借此羞辱他, 那时淑妃娘娘恰好也在百兽园参观,救下了被猛兽折磨的奄奄一息的西戎质子,两个人也是在那时才互相结识,在之后的不断相处中生出了情意,可那西戎质子是个有野心的,淑妃娘娘当初以死相逼才求来和他私奔的机会,可他为了能够回西戎夺得储君之位,弃已经为此抛弃了一切的淑妃娘娘于不顾,害得她从一个万人求娶的贵女沦为了常年受人耻笑的弃妇,淑妃娘娘心灰意冷,为了逃离联姻的命运便入宫做了嫔妃。” 黄语曼说着,竟是情不自禁的哭了起来,她也是从萧缘口中才得知了此事,也难怪当时她提起西戎进贡一事时,柳意凝会将话题挑开,原来就是为了能够让沈洛言不要回忆起那段过往。 可她当时竟对此一无所知,真是该死极了! “原是如此,本宫先前竟对此事一无所知。”白知柒若有所思的看着桌上的早膳,一时也失了食欲。 当初沈洛言在讲述此事时,语气何其轻松,轻松到让她误以为她早已忘了这件足以令人一生都无法忘怀的往事。 “我这次专门来找皇后娘娘,就是想让您能够让淑妃娘娘不出席这次宫里举行的欢迎使臣的宴会,也不知那西戎质子到底是哪来的胆子,居然还敢作为使臣前来东辰进贡。”黄语曼咬牙切齿的说着,恨不得亲手教训一遍那西戎质子。 “不如到时候我让阿缘埋伏在那西戎质子入宫的路上,给他一点教训,替淑妃娘娘报仇。”黄语曼说完竟是真的想要将外面侯着的萧缘唤进来一般。 白知柒及时拦下了她,偷袭他国使臣这件事若是当真发生了,不仅会影响到两国的关系,一旦事迹败露,黄语曼恐怕也要受到不小的责罚,于情于理都不能让她这么做。 “当时本宫前往慈宁宫时,曾听嬷嬷们说过,陛下为促进两国交流会设下几轮比试,后宫嫔妃也可参加,黄昭仪若是想要给那西戎质子一个教训,不妨在这里多费些功夫?”白知柒轻声到。 黄语曼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那势必要让它西戎一分都不能得,好好挫挫他们的锐气!” 白知柒轻浅一笑,赞同了她这个想法。 “黄昭仪这是想挫谁的锐气啊,听闻你一早便上赶着要来扰皇后娘娘休息,就不怕陛下再次禁你的足?”柳意凝的声音在门外不轻不重的响起,显然是闻讯赶来的。 第二百二十五章 黄语曼憨笑几声,求救的看向白知柒,奈何人只是轻抿着茶水,连个交流的余光也未给她。 黄语曼只能梗着脖子,囔囔道:“找皇后娘娘闲聊,啊,最近牙疼的毛病又犯了,皇后娘娘不妨再借缓香给我用用吧?” 白知柒顺着她的话讲了下去,“原是如此,画意,去替本宫将缓香取来,黄昭仪痛着呢。” 说着,还不忘扫了一眼她手里拿着的糖饼,黄语曼一下就反应过来,放回盘子里尴尬的在绣帕上擦了擦手,“呵呵,这手它怪会自己乱动,我方才一点也不想碰那糖饼的!” 黄语曼做贼心虚的笑了几声,到最后自己也不相信自己说的话了,“应该是这样吧?” 柳意凝从人群中缓缓穿过,终于还是施舍了一个眼神给她,“既然如此,为了黄昭仪的健康着想,就暂且先停了你宫里的糕点吧。” 黄语曼:“...” 等到送走闷闷不乐的黄语曼和心不在焉的柳意凝,白知柒扫视了一番桌上摆着的缓香,“绯儿呢,让她把这缓香收下去吧。” 话音刚落,便见一脸急色的绯儿跌跌撞撞的奔进寝宫,“皇后娘娘不好了,揽月阁,揽月阁那边出事了。” ... 按理来说,烟花柳巷之地大多活跃在夜里,而揽月阁作为风雅之地,不同于寻常花楼,经常一开便是一整天,但白日里仅接待手持专印玉牌的客人,由揽月阁阁主亲自刻章,再分发给身份尊贵,或是文学出彩的文人墨客,而凡是能得到这些玉牌的客人,也都是经过精挑细选后择出的品性端正之士,揽月阁自建立以来,也从未在白日里出过事,唯独除了今天。 温眠推开拦路的众人,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赖在阁里不走的闹事者,一张俊脸喝的涨红,衣衫半敞,羞得一众姑娘不敢直视,只能小声责怪上几句,这样的丑事,还是头一回发生在揽月阁这样的地方,更让人无法面对的,则是那个卧在他怀里衣不蔽体的女人。 试问京中何人不知,揽月阁里的姑娘从来都是卖艺不卖身,除非是以正妻之位将人八抬大轿娶回家,否则休想碰到人家姑娘一片衣袖,可如今看来,却让人忍不住唏嘘,“这揽月阁难道真如京中传言那般,已经没落到要靠卖身维持生计了?” 温眠脸色青白交加,奈何那男子的身份是她得罪不起的,再如何恼怒也不能当场发作,只能赶紧派人将他和那女子抬进去。 刚为那女子披上衣服,就见她猛地睁开眼放声大叫了起来,“求求你们,我真的不想接客啊,求求你们了,放过我吧!” 众人议论纷纷,不忍心的摇起了头,“没想到这么荒唐的事居然发生在揽月阁,这不是逼良为娼是什么?若是实在开不下去了,也不必这般对待人家姑娘吧?” “啊,我就说那个男子看上去怎这般眼熟,不正是那暂住宫中的北襄太子?没想到堂堂一国太子,竟荒淫无度到了这种地步,真真是不知该让人如何说才好!” “莫不是这揽月阁阁主为了能够谋得利益,逼迫那些姑娘们前去服侍这北襄太子吧?!” “呵!若当真如此,我日后再不会踏入这揽月阁半步,本以为是个能够寻觅知音,高谈论阔的好去处,没想到底下却藏着这么肮脏的一面!” 温眠见那女子还想出声大喊,直接上前扇了她一巴掌,她毕竟也习过武,这一掌下去毫不收敛力气,直接将那放声痛哭的女子打的傻眼了,“我从未在揽月阁见过你,阁里的姐妹们也能作证,本是好意替你料理这件丑事,你若是再出言污蔑,就休怪我直接将你赤身弃于京中,且看看外面那些人会如何待你!” 女子一下就不哭了,只偶尔抽噎几声,害怕的看着她。 围观的众人又是一阵摇头,“真是可怜这个姑娘了,用完就毫不客气的弃之不顾,简直冷心冷情到了极致,揽月阁何时变成这副模样了!” “本阁主的揽月阁变成什么模样了?”不冷不淡的女声自揽月阁外悠悠传来,如清泉流水一般温婉动听。 说话的几个人一下住了嘴。 只见半面蒙纱的女子缓缓走来,百褶白裙飘渺似雾,眉如远黛,肌若凝脂,气若幽兰,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让人为之所摄,不敢亵渎。 女子眉心蕴着微微愠色,显然是被几人方才的言语触怒,但尽管如此,依旧仪态高雅,惊艳众生。 这便是那个神秘的揽月阁阁主,实在是无法让人想象到这样一个仙女似的人物,会做出那样龌龊的勾当来。 白知柒只略扫视了说话的几人一番,随后不紧不慢的开了口:“这几位,本阁主似乎从未在揽月阁中见到过,不知为何能在此时进入揽月阁?” 言罢,又看向温眠,如水般透澈的眼眸顿时让心烦意乱的温眠恢复了理智,她平复完心情,沉着道:“凡是进入揽月阁的雅客,都需经过检验,想来他们手里握着的玉牌是他人之物,至于他们为何会在揽月阁发生这件事时恰好在场,又恰好聚集在一起借机引导他人言论,恐怕只有他们自己才能知道了。” 众人的目光又转回那一直都保持冷静的女子身上,微风轻掀起面帘,妍美的容颜虽只隐约出现一瞬,也足以让他们忘言。 白知柒微微颔首,“若是不曾记错,京中似乎开了家与揽月阁相似的风雅之地,几位可知道此店名为什么?” 早已看呆了的几个人愣愣的开了口,“浮香楼。” 那万众瞩目的女子似乎是轻声笑了,围观的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这些人不就是想要借机抹黑揽月阁为自己东家新开的店招揽客人吗?先不说揽月阁内发生的事是否属实,他们这方式实在是低劣卑鄙,令人不齿。 “我劝你们不要起这些小心思了,真是丢人现眼。”众人纷纷不屑的说着,风向顿时转了。 第两百二十六章 白知柒敛下眸光,吩咐道:“来人,将这几人赶出揽月阁,并没收玉牌,即刻销毁。” 几个人一下就慌了神,这玉牌可不是他们的东西啊,这么珍贵的东西要是因他们被销毁,玉牌的主人绝对会杀了他们的! “是我们做错了,是我们错了,还望揽月阁阁主莫要同我们一般见识,这玉牌我们万万赔不起啊!”说着,竟是想要直接下跪求饶,看的不少人不屑的收回了目光。 白知柒好整以暇的路过他们,衣袂翩然,毫不留情道:“若是玉牌的主人都不在乎的随意借出,本阁主也断没有要重视的道理,你们手里的玉牌无论销毁与否,都将毫无用处。” 不适时的,人群里传出一道声音,“可我认为如今的重点不该放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揽月阁里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揽月阁阁主就没有一点表示?” 偶尔有人起哄几声,又很快被周围人不赞成的眼神瞪的没了声。 这些人里大多都是揽月阁的常客,自然比常人更了解揽月阁,不论是哪一个名花,都断不可能会为了一时私欲做出这样祸害揽月阁名声的事来,因为她们比谁都要珍惜揽月阁,他们这些人也是有目共睹的。 本以为那姿容卓越的女子会直接开口替揽月阁和自己做解释,没想到她竟是停住脚步,一双清透的杏眸凛然朝着开口的那人投去视线。 按理来说,若是被一个美人这样一瞪,估计也只会让人感到欣喜若狂,但不知为何,众人都只觉后背发凉,莫名的生出了惧意。 一个能够堪称是京城首富的女子,又怎么会是个毫无威慑力的柔弱女子?绝不能被她的外表蒙蔽了双眼。 “当你说出这些话时,就已经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了。”白知柒冷冷到,守在一边的护卫得了指示,又上前将开口的男子按住,直接赶出了揽月阁。 整个过程丝毫不拖泥带水,根本不顾及那人身上穿着的的锦衣华服,金银珠宝,这偌大一个揽月阁,只由她一人说了算。 “那女子并非揽月阁中之人,北襄太子也不曾得我揽月阁玉牌,因此此事与揽月阁无关,还望诸位莫要被表象迷惑了双眼。 若诸位当真因此事对揽月阁生出不喜,揽月阁也断不会强留诸位,诸位有缘再见。”白知柒站在人群中心,有上百双眼睛紧盯着她,她却丝毫没有表现出一丝怯意,腰身不及一束,直直立起,不卑不亢。 这样坦然的态度,就算是心中仍有怀疑的人也立马打消了自己的怀疑,这样一个如松如柏的女子,又怎会为了私利做出那样龌蹉的事来? “瞧揽月阁阁主说的,我刚才可没有帮那些人说话啊,我怎么说也算是揽月阁的常客了,阁主这些话可真是寒我的心啊!” 紧接着,数道揶揄的笑声响起,无疑不是在认可他所说的话。 “啊啊,揽月阁的常客可不止你们这些男人啊,我可在揽月阁学了不少琴技,不比你们这些臭男人贡献的少!”娇嗔的女声一响起,顿时换来不少附和的娇言软语,揽月阁里凝重的气氛顿时有所缓和。 白知柒浅浅笑着,妙目里蕴着些许暖意,不过也就仅仅维持在这一瞬间。 “既然如此,阁主不妨稍微降一降这晨时的价格吧,再这样下去我可没有好酒能喝了!” 笑容顿时有所收敛,“揽月阁内也有上好酒水提供。” 言罢,便跟着温眠进了内阁。 “都这么多年了,揽月阁阁主还是一如既往的吝啬,这么一个仙女似的人物,怎会这般?”说话的男人慢悠悠的饮了一口酒,回自个儿的包房里谈诗论赋去了。 大概是酒意还未完全退去的缘故,百里野半梦半醒的在躺椅上说着不着调的梦话,弄得温眠恨不得直接一盆冷水给他浇醒。 “这是怎么了,听手下人传话说是揽月阁出事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好不容易解决掉手里事的安以悠匆匆赶来,脸上是难掩的担忧。 可当目光落在躺椅上半死不活的男子时,几乎是一瞬间就发了怒,抢过桌上放着的冷水直接泼了还在傻笑的百里野一身。 白知柒早在她有了动作时,就已经默不作声的往后退了几步,反倒是反应不及的温眠被淋湿了半条衣裙。 “啊…安以悠,我说你。”温眠想要发表下自己的意见,但转念一想,安以悠这也算是做了她想做的事,只好默默擦拭着衣裙上的水渍。 “嘶…头好疼,这是什么地方啊?”百里野甫一醒来就冷不防对上三双美眸,吓得他以为自己是一时醉酒强抢了三个美人做伴,这种荒唐事他还是第一次遇上。 尤其是离他最近的这个美人,看上去怎会这般眼熟?倒有些像是他之前… “百里野,原是你害的柒儿的揽月阁差点就要关门大吉,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还是白知柒头一回见她这般失态,和温眠对视一眼后,各自抱着瓜果寻了个地方坐下。 “是…是你?我怎么又…”百里野话还未说完,就被人一把揪住了衣襟。 “安以悠,你要不还是先平复一下自己的怒火吧,他毕竟也是北襄太子。”温眠适时出声提醒到,生怕她接下来直接把人活剥生吞了。 阁里的姑娘正好带着已经换好衣服的女子进了屋,当看见面容俊朗的百里野时,不由得羞红了一张脸。 “北襄太子还真是好兴致,身边的姑娘换了又换暂且不说,竟还要闹得人尽皆知,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的浪荡性子。”安以悠出声讽刺到,优雅的转身落座,方才那一瞬间的失态似乎只是她们的错觉。 百里野这下是更不明白了,他不过是被人拉去喝了点酒,怎地一醒来就被人这般对待,还要被用这样的眼神鄙视? “说说吧,伪装成我揽月阁内的人,衣不蔽体的和北襄太子出现在揽月阁内受众人围观,到底是为了什么?” 第两百二十七章 明明是轻柔的语调,从白知柒口中说出却多了几分刺骨的寒意。 原本还面露羞怯的女子顿时僵直了身子,只觉得她审视的目光像是已经完全识破了她的意图,现在之所以还会出声询问,只是给她一个自辩的机会。 可她发不出声来,如鞭在喉。 “听闻北襄太子至今未设妻妾,因此朝中大臣多有意往太子府邸之中进献各国美人,可是如此?”白知柒突然发话到。 百里野挠了挠还带着红的脸颊,闷闷的“嗯”了一声,毕竟他因为这件事没少被人怀疑是不是能力不行,这对于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而言,无疑是致命的羞辱。 “可太子不仅没有要收纳那些女子的意思,反而在一次醉酒后险些失手杀了一个试图自荐枕席的女子,那女子最后也因此半身瘫痪,从此再也没有女子胆敢趁着太子醉酒时贸然上前,我说的可对?” 话已至此,那女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道理,她若当真靠近了醉酒时的百里野,恐怕早就身首异处了,好在她当时被人带来时百里野早就已经不省人事了,她竟险些被人害得失去了性命,竟还在这样一个可怕的男人身边卧了许久。 女子的一张脸顿时变的煞白,显然是在后怕,那群人先前只是告诉她要给她一个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结果竟差点害她丢了命。 百里野反应过来,寒声道:“那女人趁本太子醉酒就想强行与本太子发生关系,没成想聪明反被聪明误,本太子虽然醉酒意识不清,但杀人的本能却是刻在骨子里的,那些朝臣送来的各国美人,也早被本太子私下处置了。” 安以悠闻言半信半疑的瞥了他一眼,当目光与他交错时又不甚在意的收回,她可不信行为这般轻挑的人会放着那些美人不理,“太子殿下将草菅人命这件事说的这般轻松,倒是不畏朝臣弹劾。” “本太子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只是本太子出于本能的自我保护,难不成你遇上这种事也能任人为所欲为?”百里野多少恢复了一些理智,见她反唇相讥也不由得心中窝火。 “太子真是伶牙俐齿,民女自愧不如。” 看着一直在互相讽刺的两人,白知柒有些头疼的捏了捏眉心,她从宫中赶来处理百里野这档子事已是身心疲惫,还要费心思调和这两人不成? “既然如此,想必姑娘也知道自己是被人利用了,当时若不是太子早已昏迷不醒,姑娘恐怕还要配上一条命,太子殿下更会因此不明不白的背负上一条人命,百口莫辩。”温眠及时出声到,打断了还在你一言我一语的两人。 女子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她竟傻傻接受了那些人提供的机会,用自己的性命为他们做了嫁衣。 百里野冷哼一声,他虽看上去轻挑无比,但怎么着也是个洁身自好的人,断不会醉酒后在路上随意扯着一个女子就行那周公之礼。 安以悠没再说什么,只是脸色不大好。 “谢太子殿下不杀之恩,谢太子殿下不杀之恩!”女子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用力的磕了几个响头。 百里野神情一滞,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已经成了什么样,只能铁青了一张脸,索性破罐子破摔,“本太子奉劝你最好将事情一五一十的交代出来,否则本太子照样能够让你现在就去见阎王爷。” 他毕竟也害得人家揽月阁险些不能经营下去,若不是这揽月阁阁主聪颖从容,恐怕他给揽月阁带来的损失还要更多,凭他一人可是完全担待不起的。 只是,这揽月阁阁主为何看上去这般眼熟? 百里野不由得又多看了那位上的女子几眼,清隽精致的眉眼间凝着许许寒意,却是意外的像极了一个人,倒有些像是,他那日在酒肆里看见的美人?可那是大哥的女人啊。 察觉到他过分热切的目光,安以悠微微侧目,警告似的瞪了他一眼。 女子跪在地上哆嗦许久,才终于开了口,“我也不知那些人究竟是谁,我家道中落,家里不仅有病入膏肓的父亲需要赡养,还有年幼的弟弟和妹妹需要照顾,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会接受那些人的提议,伪装成被太子殿下强迫委身的揽月阁里的姑娘,妄图使这些小手段飞上枝头变凤凰,是我不知好歹,还望太子殿下恕罪!” 几句下来,丝毫没有提及到背后主使。 “这位姑娘,我们想要知道的并不是你的身世,而是那些指使你的人的身份,你可记得他们的长相或是口音穿扮?”安以悠不满的开了口。 女子做沉思状,不确定道:“只依稀记得是几个身着华服的公子,看模样皆是俊朗不凡,但语气过于阴柔,隐约觉得有几分像是台上唱戏的伶人,因为他们会不经意的竖起兰花指,语调也会偶尔换为唱腔,很是奇怪。” 温眠闻言试探性的看向白知柒,却见人摇了摇头。 若当真是顾寒舟派来的人,恐怕留下的线索也太多,越是这样便越显得不正常,像是有人刻意伪装出来扰乱她们判断的虚晃一枪。 在京城中,但凡提起伶人,几乎每个人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盛出有名伶人的幽梦居,尤其是那深受众人喜爱仰慕的幽梦居居主,更是声名远播。 “除此之外,可还记得些什么?”白知柒出声问到,语气中带了几分蛊惑。 只见她指尖缓缓探向袖中,不紧不慢的用火折子点燃了那根香条。 屋内很快升起一股奇异的暗香,极淡,却莫名容易让人犯困。 百里野晃了晃头,再一眼望去,只见原本端坐在位上的三位女子除了白知柒,几乎都以衣袖遮面,像是有意避开这暗香一般。 “你且慢慢想,不必心急,将你知道的所有一切都告知于我,不得有一丝隐瞒。” 百里野意识恍惚,隐约在白知柒身上看见了一个人的影子。 对了,她质问时,身上会自发出一种凌于人上的气质,像极了戚玄迟。 第两百二十八章 这一想法刚一浮现在脑海中,百里野就双目空洞,宛如一个能由他人随意掌控的提线木偶。 安以悠若有所觉的望了过去,看见他这副模样后颇为嫌弃的蹙起眉。 还真有这种不会察言观色的人存在于世上? 跪在地上的女子很快便缓慢的开了口,“那些人长相阴柔俊美,身上却丝毫没有阳气可言,声音也偏细,不似普通男人一般粗犷,但看言行举止,皆是从高门中走出的样子,虽不似高门贵子,但估摸着也是高门里的仆人,我觉得他们更像是宫里的太监,虽然偶尔会冒出几句戏腔。” 话到了这里,温眠也有些糊涂了,“宫中的太监皆是陛下的人,怎么会害这北襄太子?” 安以悠抽了几口烟,神情懒倦的吐出几个烟圈,“这北襄太子过于痴傻,陛下若是担忧北襄日后会因他败落,想要为北襄另择明君,也是情有可原。” 白知柒沉默坐在位上,事到如今,她倒是思绪紊乱了起来,虽然女主所言不假,可若是背后那人有意让她们误判也不是没有可能,她心中隐约有两个人选,但若是害得她揽月阁从此再难在京中立足,对梁王有何帮助? 莫不是梁王已经得知了她的动作,顺藤摸瓜寻到了揽月阁? 这也不是毫无可能,她派去蜀州的人马多是出自揽月阁,那梁王若是有心查证,也难保不会寻到她头上来。 思及如此,白知柒面色微凝。 “阁主,幽梦居居主求见。”外面守着的姑娘传话到。 温眠的脸一下就垮了下去,“这个时候所有罪证都直指他幽梦居,虽然极有可能是他人故意设下的迷阵,但顾寒舟若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岂不是更能让人怀疑他的动机?况且我们揽月阁和他幽梦居可没有什么交情,犯不着专门挑在揽月阁出事时拜访吧?” 白知柒微微颔首,却出乎意料的没有将人拒之门外,“带进来吧,我恰好有事要问他。” 安以悠此时还并不知道白知柒和顾寒舟先前的纠葛,也就并未出声制止,她若是知道了,恐怕要提着刀把人赶出去才行。 没人赞同她的拒绝,因此温眠只能默默坐在位上,不满的看着来人。 男子墨发束起,身形笔挺,有着一张介于男女之间深邃精致的脸,却丝毫不会显得女气,鼻子英挺秀美,温和而又自若,整个人都带着天生高贵不凡的气息,薄唇略白,平添几分脆弱的美感。 这样的容貌,也难怪会引得京中无数闺中少女仰慕,甚至有人为了能听他一曲,甘愿掏空家财。 只是目光过于柔和,倒像是特意伪装出的表象,凡是被这副皮囊迷惑了的人,都极有可能跌入深不见底的万丈悬崖。 白知柒不冷不淡的看着他,吹灭了手里的香条。 这香条只能惑住心智不坚定的人,若是用在顾寒舟这样的人身上结果可能只会适得其反,被他编制出来的谎言迷惑,以导致失去了最开始的判断,白知柒不会做出这样的傻事。 “你来这里做什么?”温眠先行出言质问到,换来安以悠疑惑的一瞥。 她离开京城之前,白知柒和顾寒舟几乎是每日都出双入对,羡煞旁人,可为什么一回来便成了这样?反倒像是敌人一般,只等机会撕破对方的喉咙一招毙命。 跪在地上的女子渐渐恢复了神智,唯独百里野还是一副云里雾里的样子,目光依旧空洞。 安以悠不由得蹙眉,白知柒这香虽能迷惑住那些心智不坚的人,但香灭即魂归,像百里野这样被迷惑了这么久的人,倒是头一回见。 也可想而知他已经心智不坚到了一种境界。 顾寒舟面色无波,眼神依旧温和,“不过是听闻揽月阁出了事,便前来相助,但按照如今这情形看来,倒是我多此一举了,阁主一人便能轻松应对。” 白知柒无心理会他这些客套话,一双平静透澈的眸子好整以暇的看着他,“顾寒舟,你此行究竟是为何,恐怕只有你自己清楚,不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态,想要做什么便直言。” 哪怕是被她这么不客气的对待,顾寒舟也保存着先前那风光霁月的姿态,“我与揽月阁阁主毕竟也是多年好友,阁主何必咄咄逼人?” “可我与你却并不熟识,居主若是无话可说,那便请居主回幽梦居,我这里还有事要处理,恕不招待。”白知柒已下了逐客令。 “你…你就是幽梦居居主?”女子意识回笼,看清了顾寒舟那张俊美的脸后激动的囔囔不能自语。 顾寒舟微微挑眉,继而笑道:“姑娘怎会跪在这地上,虽然是在揽月阁,但也断没有需要跪人的道理。” 说着,便要伸手去扶她。 “她若是死了,揽月阁定会将居主视为凶手。”白知柒不紧不慢的开了口,端起手边的茶盏缓缓喝着。 “这又是为何?我不过是于心不忍,想要搀扶这位姑娘一把罢了,阁主何必将我视作洪水猛兽?”顾寒舟不明白的开了口,仿佛当真只是想要好心的把人扶起来。 “她正是险些造成揽月阁损失的元凶,既如此,居主也要相扶不成?”温眠适时出声提醒到,这一下倒是彻底断了顾寒舟想要扶起那女子的念头。 “难怪一进屋便见这位姑娘跪在地上,原来是做了这般不可饶恕之事。”顾寒舟皱眉收回了手,看上去像是真的替白知柒感到义愤填膺的样子。 安以悠若有所思的收回了自己探究的目光,视线不偏不倚的和白知柒对上,在她眼里看见了同样的疑惑后,心中隐约升起一个疑问。 她和白知柒不论是何时,都未曾遇见过这样的顾寒舟,虽然神情有八分相似,谈吐也几乎一致,可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譬如顾寒舟若是想做一件事,就算是会被人阻拦也不会理会,他看上去虽然是一个十分迁就的人,实则自我到了近乎病态的程度,又怎会因为白知柒几句话就放弃? 第两百二十九章 从对方的眼里看见了同样的疑惑,白知柒略一挽袖,再次用火折子点燃了香烟。 那双波光潋滟的杏眸里有火光跳跃,短暂的闪烁后似被那一汪清波熄灭。 暗香重新席卷了一室。 “顾寒舟”似乎是觉得这香味有些闷,稍稍往门口退了几步,神情自若。 原本是极小的动作,却被白知柒敏锐的捕捉到。 她唇角轻勾,摇着那香条缓缓朝“顾寒舟”所在的方向走去,果不其然,“顾寒舟”又往后退了几步,抗拒着她突然的靠近。 “幽梦居居主往日最喜出自揽月阁的香,今日怎地抗拒的很?”安以悠出声询问到,眼神里带了些耐人寻味的情绪。 “不过是觉得这香今日闻着有些不对味罢了,再者,阁主既然与我非亲非故,我顾忌男女大防,自然不能唐突了阁主,还请阁主莫要再靠近了。” “顾寒舟”陡然拔高音调,竟让人从中听出了些狼狈的意味。 白知柒却丝毫没有想要停下脚步的意思,透澈的杏眸里倒映着香条上那一点火光,却没有一丝温度,凉薄又漠然。 她蓦地抬手,狠劈“顾寒舟”的脖颈,早已被香恍惚了神智的人哪还有反抗的力气,一下便无力的倒在了地上。 温眠走上前,在“顾寒舟”脸上摸索一阵,终于摸到了细微的凸起,一把撕下,露出一张阴柔俊美的脸来,看着与女子描述的模样十分相像。 “阁主,这人不是幽梦居居主。” 白知柒微微颔首,掐灭香条随手搁置在桌上,脚下竟是一个踉跄,好在温眠及时出手扶住了她,才没让她磕在桌角上,按照她方才那个力道摔下去,估计也要青上一大块地方。 “柒儿,你还好吧?”安以悠连忙上前,从温眠手里扶过她,带到位上坐着。 白知柒轻推开她,扶着额头摇了摇头,“我无事,估摸着是这香要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些,险些也被蛊惑了神智。” 安以悠蹙起眉,她方才和温眠多少也闻进了一些香烟,但最多也只是觉得略有些头脑不清罢了,像白知柒这样意志坚定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受到它的影响? “阁主,今日一事已有了眉目,人证俱在,您若是身体不适,我们不妨明日再审?”温眠将人皮面具放在香条旁,利落的在昏迷不醒的男人身后绑了个结,以防他醒后逃掉。 倒在地上的女子也回了神,惊愕的看着男人那张脸,“我见过他!他就是我说的那群人里的一员,也是他将我带进揽月阁,带到了醉倒的太子殿下身边!” 白知柒还未开口,就见那原本还在座位上不省人事的百里野一下跃起,一脚踹上男人的脸,“很好,长的阴柔俊美是吧,胆敢陷害本太子,本太子今天非要让你变成真太监!” “太子殿下,这里不是给你撒野寻仇的地方,还麻烦你控制自己的情绪。”安以悠不满的投去一瞥,满脸不加掩饰的嫌弃,似乎觉得多看他一眼都嫌烦。 百里野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确实有点失仪,只好讪讪的回了座。 “他本就是一个阉人,太子殿下无需动怒。”温眠将男人放倒在地上,又派来几个侍卫守着他。 安以悠看了那男人半晌,“可他为何要扮作幽梦居居主?虽说此事的幕后主使极有可能是那幽梦居居主,但疑点重重,还有多处地方需要查证,他们实在没有必要多此一举,反而落下了把柄。” 百里野见她一直盯着那个男人,冷哼一声:“安姑娘话虽如此,但也不必一直盯着这个男人看不可,他的脸上可没有答案。” 安以悠本不想同他一般见识,但见他出言不逊,冷着一张脸道:“太子殿下管的是不是太多了些?你以为差点给揽月阁造成巨大损失的人是谁?现如今我们又是在为谁查证好洗清冤屈?要我看,揽月阁既然也没有受到什么损失,柒儿不如就放了这些人,任外面的流言蜚语发酵,让太子殿下长个记性,知道不是什么酒都能喝,什么人都能招惹的。” 温眠只觉得头疼,她怎么不知道这北襄太子会与安以悠相识,并且还是一对一碰就炸的冤家? “是谁派你来的?”白知柒丝毫没有受到几人的影响,直勾勾的盯着男人那张脸,不想错过一丝一毫的变化。 悠悠转醒的男人被她这般注视,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位上的女子的确生的一双美眸,但那股凛冽的气息,却丝毫不会伴随着距离流逝,反而愈演愈烈,让人忍不住想要叩首。 男人没有开口,似乎就想这样蒙混过关。 白知柒见他没有想要松口的意思也不恼,只是微微向后靠了靠,“那便行刑吧,直到你愿意开口为止。” 她的目光很轻,轻到仿佛不存在一般,但凌冽慑人,男人有那么一瞬间听见了自己心脏骤停的声音,浑身的血液凝固结冰,不再流淌,像已经死了一回。 这女子竟是仅凭目光就能让他感觉自己已经在阴曹地府走了一遭,当真是恐怖如斯,不能小觑,揽月阁阁主,一个一直以神秘面纱示人的女子,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 得了指令的侍卫们很快将各式各样的刑具带进屋内,数目多到让人咂舌。 男人很快就认出了这些刑具的出处,心里发麻,但他很快想起来什么,大喊道:“谁也不得私自行刑草菅人命,你私藏这么多宫中的刑具,一定会被关入天牢!” “谁告诉你这是宫里的刑具?”温婉的女声从门外悠悠传来,平姬款款行来,步伐轻快。 “这些刑具皆出自平姬之手,你若是想借此威胁我们阁主,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温眠不轻不重的说到,看他的眼神宛如是在看一个死人。 男人根本就未将她的话听进耳中,目光死死锁在已经走到他跟前持着刑具的平姬身上,“宋...宋姑姑,您还活着,您当真还活着!” 第两百三十章 闻栀早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局,堂堂全服第一怎么可能会缺腿部挂件呢? 而事实则是,萧墨零在好友威胁的目光中,昧着良心在缺前面加了个不字。 萧墨零摩挲着掌中的鼠标,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 “倒是不曾听你谈及过你这个姐姐。“ “与你无关。”齐奕修冷冷回到,从笔记本前露出一双充满警告意味的漂亮双眸。 “先前网络上铺天盖地都是她的黑料,怎么不见你插手干涉?” 齐奕修垂眸看着屏幕上风一般四处乱跑的小萝莉,阴沉的眼眸里蒙上了一层柔光,“有的人只是空占一具皮囊,就妄图得到自己不该觊觎的一切。” 第二十章: 萧墨零觉得他这个好友自从几年前突然昏厥了几日之后,就开始变得不一样了起来。 从认识齐奕修开始,至今整整三年的时间里,他总是会未卜先知一些难以预料的事情。 就好像是突然掌握了所有事情的走向一样。 和那人有着说不出的相同。 直播的这段日子以来,闻栀收获了一波数量可观的粉丝,虽然大多都是她和全服第一以及全服第二的cp粉,但粉丝数总归是上升了不少。 直播日常也成了两人互相抢夺闻栀的归属权,闻栀几乎一个头两个大。 当然游戏玩家大多都是不知道闻栀身份的路人,在见久了两男争一女的戏码后,开始恶意揣测起闻栀的真实身份。 (全服){彼岸无忧:这个念栀该不会是靠着假照片和变声器勾搭两个大佬吧?现实里不知道该丑成个什么样子。} (全服){落落:对啊,要论全服魅力值第一的应该是我们小小才对,这个连张照片都没有一张的念栀该不会是个男人吧?} (全服){清平:的确,下副本的时候就没见她开过麦,操作也过分犀利了些,看样子还真像是个男人。} (全服){些许浪漫:不是吧,一个大男人为了玩游戏不惜勾搭两个大佬吗?希望大佬们及时醒悟,逃离照骗!} 在乘风街大楼参与乱战的闻栀看见这些聊天记录时,嘴角抽了抽。 她手起刀落收下一个人的经验和装备后,不由得叹了口气。 游戏打得太好怪我咯? 随意翻了翻全服聊天记录,闻栀的内心简直不要太崩溃。 感情她勤勤恳恳的玩了这么久游戏,练就了一身技术还要被人当成是男的! (私聊){墨:新开了个坐骑,小栀子要不要来?} 闻栀忙着砍人,直接甩了个位置坐标过去。 通体黑色的威武大龙顿时出现在几人眼前,闻栀此时正在和一群人缠斗。 几人还没来得及释放技能,就被一声龙息喷死在了楼顶。 (全部){陌生:我擦,榜一刚开出全服第一条龙就急着去载人了,这不是爱是什么?!} (全部){路过的我:榜一你就宠她吧~} 闻栀乘着大佬的黑龙在楼顶环视了一圈,高高兴兴地捡着地上掉落的装备。 (全服){青青子衿:希望榜一大佬及时醒悟,不要被人妖蒙蔽了双眼!} (全服消息:墨向念栀送出甜蜜城堡表示喜爱,附言:我乐意。) (全服消息:安宁向念栀送出甜蜜城堡表示喜爱,附言:你乐意个屁。) 闻栀早就习惯了两人之间的针锋相对,私聊了墨一条消息, (私聊){念栀:墨神就不怕我真的是男生吗?} 正和顾禹安决斗着的男人突然停了下来,转身退出了决斗场。 顾禹安看着空荡荡的决斗场,忍不住大骂道:“临阵脱逃的小人!” (私聊){墨:没关系,我不忌口。} 她也不是在问这个啊! 系统贱兮兮的声音响起:“不忌口,荤素不忌,嘻嘻嘻…” 闻栀:(砸鼠标) 偷拍的人似乎也没想到自己的摄影机还开着闪光灯,匆忙再抓拍了几张,趁着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逃离了现场。 张琪儿:??? “刚才那个不会是狗仔吧?”男生显然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人都跑走好一会儿了才终于反应过来。 “难道他看上去像是我们的粉丝?我们还没火到走路上都能被人认出来吧?”张琪儿呛了他几句。 盛妍吐的天昏地暗,路过狗仔刚才待过的地方,扶着东西脚步虚浮的走了回来,“张琪儿终于回去了吗?” “盛妍,你什么意思!” 盛妍坐回位上喝了几口清水,才道:“这又不能怪我,从刚才那个位置看你被小冬挡住了,只有笙笙他们两个人。” 听到这句话再傻的人都该反应过来了,那个狗仔刚才不就是在借位抓拍,想要趁机炒作闻栀和阿冬的绯闻! “那个狗仔是不是傻啊,现在热搜前十几乎都被沈辞承包了,沈辞的热度一向很高,而且最近还会开演唱会,他就算是发出去了也不会有多少人关注啊。” “你也不聪明,等沈辞的热度差不多下去了他们再发也行啊。” “那你有什么用,把你带出来跟没有似的,连个狗仔都防不住。” “那你呢!你资历比我高,怎么不知道防狗仔?!” 眼见着盛妍和张琪儿两人吵得越来越凶,阿冬终于忍无可忍了,“喂喂,现在被狗仔拍到的是我和笙姐,你们能不能不要这么聒噪啊!” 齐笙作为一个曾被黑上过热搜的小糊咖,现在的人气虽然不如以前,但是有关她的黑料一旦有了什么风吹草动,那些厌恶她的人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落井下石,到时候恐怕真的会彻底沦为十八线,从此一蹶不振。 因此三个人也不再说话了,纷纷担忧的看着她。 “笙姐你放心吧,我会让我的经纪人帮忙澄清的!” “笙笙都已经这么低调努力了,还要被人借机抹黑,那些狗仔真的是丧尽天良,简直不给人留条活路!” 闻栀没说话,只稍微往后靠了靠,神情似睐非睐,眼睛半眯着,“毕竟是吃这口饭的。“ 满不在乎的态度,使得三人一时分不清她到底是在生气还是真的不在乎 第两百三十一章 直到屋内的男人经受不住折磨而选择招供,白知柒才悠悠看向一直未曾出声询问却难掩担忧之色的墨休染。 “可将事都处理完了?”布满云雾的房间里,一个足有人身长短的机舱缓缓开启,云雾散去,只剩一双闪着光亮的眼睛在黑暗之中忽隐忽现。 女子呼出一口白雾,从机舱之中走了出来。 冷不防,一道机械女音在四周响起,“代号06,苏醒。” 不知被机械女音提了个什么问题,尚未开启的神智却先一步替向浅回答了,仿佛是无数次重复之后才形成的一种下意识。 “不知道。” 又是那无情的机械女音,“投放任务。” 少女站在被挂满了红色绢花的阁楼上,举手投足之间是藏不住的优雅贵气,可眼神空洞,四肢略微僵硬。仿佛是在按照吩咐摆出足够让人赏心悦目的姿态。 就像是供人观赏的物品,遵循规矩,被人展示了出来。 少女柔软的乌发被细心的用发簪挽起,一身淡紫云裳勾勒出少女曼妙的身形,光是凭借那身影便足以使得楼下围观的众人垂涎三尺,可偏偏,她又长了张能勾的人丢魂的容貌。 阁楼下是昨夜里被人匆匆建起的擂台,上面的木板在人踏上之后甚至还能发出“吱呀”的声响,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一夜赶制出来的台面,就能决定她此后的归宿。 即便再不甘,她也只能站在那阁楼之上,用空洞的目光等待这场与她命运相关的比武拉开帷幕。 毕竟,她也只是一个被林家收养的弃女,受人恩惠,得以幸存。 如今也到了她派上用场的时候,她只需要用自己这尚能入眼的皮囊,替林家招来一位修为高深的仙门名士。 至于今后命运如何-- 正恍惚之际,身后有不满的咳嗽声响起,于是少女又动了起来。她柔荑轻遮红唇,眼含一汪秋水,满怀柔情的笑了。 她笑着,在楼下众人的惊呼声中状似不经意的,抹去了眼角还未落下的泪,一切情绪都被她悄无声息的隐去,只余得体的笑意挂在那一张惹人垂涎的芙蓉面上。 天边的云层被风推向另一片属于它的天地,让烈阳出现在蔚蓝的天际之上,仿佛是在向世人展示它的热情。 这场比武招亲,究竟招来的是她的幸,还是她的不幸。无妨,之后不论如何,都将与她无关了。 还未笑完,少女一向挑不出错的表情便凝固在了脸上,她的眼神由空洞转为好奇,逐渐迸发出光彩来,嘴角上扬得体的弧度被逐渐拉大,笑靥也跟着显现。下一秒,竟是险些笑出声来。 在快要抑制不住心中激动之时,向浅赶忙从一旁的桌上拿起了一把画扇来遮住了脸,只露出一双闪着好奇光芒的眼来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她这一动作,倒是给这平日里清冷寡淡的身躯平添了几分生机,愈发显得动人了起来。 阁楼下的仙门人士见美人半遮面的笑颜个个激动的摩拳擦掌,都恨不得直接冲上擂台,将扭打在一处的几人一脚踹下,好早日抱得美人归。 向浅眼神瞥过擂台上打斗着的众人,又状似不经意的看向了安稳摆放在桌上的绣球。 这绣球制的精细,甚至能看见上面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扑向湖水的鸳鸯,一针一线之中都能看出制作者的有心,可上面未干的水迹,却让向浅起了怜意。 若是不曾遇见男主,这女配可能就要被当作货物一般嫁给他人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男主的出现,才让原身原本无望的人生里出现了光亮,也让她生出了对被爱的希望。 向浅静静的在楼上站了会,趁着撩发的机会往后探了一眼。乌压压一片,果然,全是被派来看守着她的人。 她拿起那绣球在手里颠了颠,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显然,这不是一位贵女该有的举动,很快便引起了身后人的不满。 怎么?这就让你坐不住了?我等下做的事情可能会叫你气死呢。向浅想着,玉手探向桌上,竟是直接将那绣球从楼上抛了下去。 “想娶我的各位仙友们,绣球我可给你们抛下去了,要加油啊!”向浅喊完话,还不忘俏皮的眨了眨眼。 此话一出,楼上的看守们甚至来不及反应,擂台上下的人就炸开了锅,他们互相缠斗争抢着,一条街乱成了菜市场。 明明都是仙门名士,各界的人才,却全为这仙门第一美人的归属抢破了头。 向浅靠在栏上看了会热闹便拍拍手准备走人,身后看守着她的人也全都忙着去将那绣球夺回了。 毕竟那绣球里藏着的东西,可了不得。 向浅试探着跳了跳,下一秒便轻巧的跃上了屋檐,在适应了会儿这修仙界身轻如燕的特性后,向浅晃了晃脑袋准备走人。 不然等下男主那帮人来了她就该跑不掉了,她可不想成为刚开篇就第一个沦为炮灰的女配。 还没跑出几步,向浅脑中便传来一阵强烈的电流,这电流来的凶狠,差点把她击晕过去,向浅在心里暗骂了几句,瘫在屋檐上喘着气。 “任务一:与男主相遇。” 相遇你个鸡腿!在这个崩坏了的世界里男主是什么?那可是个女配一见就得毙命的瘟神存在啊!白莲花女主她伤得起,可男主身后的那人她可伤不起啊! 可向浅却还是没有再跑了,毕竟现在已经有人拿着绣球站在了她身后,身后传来的强大威压使得还想再跑的她连简单的站立都做不到。 “姑娘,你的绣球。” “不…不是我,你可能认错人了。”向浅掐着嗓子,趴在地上头也不回,她眼珠一转,随手指向某处地方,“你看看是不是那边那个姑娘,我是个男滴。”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人却依旧不依不挠的站在向浅身后,轻声询问道:“姑娘?” 他声如和煦清风落在向浅耳里却是句句催命,仿佛是在说:“姑娘,我来取你狗命了。” 向浅想逃,可机械女音却不带感情的在她耳旁警告道:“任务倒计时一分钟。” 第两百三十二章 白知柒见几人脸上皆带有倦意,率先开口道:“他所言是否属实还需考证,如今时候也不早了,先回去歇着吧,此事不必着急,明日再议。” 待几个人都走的差不多了,白知柒才看向正调制着羹汤的画意,“平姬将他关押在何处?” 画意想了想,“平姬姑娘将他关在柴房里,眼下估摸还昏着。” “走吧,去柴房里看看。”白知柒起身欲走,却被画意伸手拦下。 “娘娘,你为着此事滴食未进,不妨先将这碗粥喝了?” 白知柒摇了摇头,“我不饿,等审完话了,便回来用这粥。” 末了,看了看画意瘪着的嘴,笑道:“好画意,你娘娘我刚才吃了好大一盒糕点,你就先让我去散散步消个食吧?” 画意拗不过她,只能跟着人去了柴房。 还未至柴房门口,两人就已经闻见了浓郁的血腥气,嗅觉远超常人的白知柒更是在这之前就已经闻见了。 白知柒拦住想要推门查看的画意,四下扫视了一遍,“你先在回去通知其余人,我且去一探究竟。” “娘娘,这实在是太危险了!”画意不赞成的拉紧了她的衣袖,生怕她会趁自己一个不注意就翻了进去。 “此事关乎陛下,关乎社稷,我必须查个明白,你沿着来时的路走,莫要被贼人发现了。”说着,便将画意往后一推,跃上围墙。 画意心知自己若是在这里待下去也只会成为累赘,只好朝着来时的方向奔去。 白知柒挑了个最偏僻的地方稍作停留,柴房外负责看押小贵子的侍卫已经被人放倒,他们身上并无伤痕,可院里却有着数滩血水,场面看上去有些匪夷所思。 白知柒在院内环视一圈,在阴暗处落了脚。 一个侍卫似乎是醒了,睁眼看见一道鬼魅般的身影,险些被吓的又昏了过去,当发觉来者不是他人,正是自己效忠的阁主时,松了口气。 他警惕的看着柴房的方向,朝白知柒所在的角落慢慢挪去。 一把刀突然从柴房里飞射了出来,直冲那侍卫的胸膛,白知柒踹去一颗小石子,迫使那刀在空中换了个方向,落在离侍卫几寸远的地上,溅起不少的血水。 这绝不是柴房里的人偶然所为,但刀被白知柒拦下后,里面却始终没有其他的动静传出。 柴房的们却因此变的摇摇欲坠,破烂不堪,白知柒不由得皱起了眉。 虽是柴房,但但凡是揽月阁里的东西,无一不是经过打磨锻造的,绝不会轻易就被人弄的破碎,这足以看出方才那人的力道究竟有多大,这么想着,白知柒索性走到那侍卫身边,拾起地上那把小刀握在手里。 正是此时,柴门被人打开,一双黑靴踏进院内,来人身形颀长,暗紫色锦衣绣着黑竹花纹的滚边,腰间系着白色犀角带,腰间缀着一枚墨色玉佩,以及香囊,脸上佩戴着银制面具。 如此装扮,竟与当初的弦期公子有十分相似。 似乎是早已知道白知柒的到来,男子并未有过多的反应,从容的倚在门口,仿佛这里是他的地盘。 “阁主,就是此人闯入柴院,杀了今日那个被平姬姑娘审问过的男人。”侍卫在一边提醒到。 白知柒微微颔首,“我明白了,你如今受了伤,暂时还是不要动手为好,将其余人带出去吧。” 男子对她这不把自己放眼里的举动表示好奇,低笑一声,“揽月阁阁主倒是对自己的身手很是自信,自以为能够阻拦我?” “你无故闯入我揽月阁打伤阁内一众侍卫,还认为自己能够活着回去?”白知柒同样笑着,声音轻浅,“那公子恐怕太过自大,你既然杀了我看押的罪犯,不如就代替他留下吧。” 男子也不怒,装作不经意的拍了拍自己的衣襟,“那又如何?我不过是稍微处置一下自己这个没有用的属下,实在是轮不到阁主说教。” 话音刚落,一柄飞剑从他袖中飞出,直指白知柒命门,白知柒侧身躲过,同样持着剑朝那个男子跃去。 男子没有想要多做停留的意思,见她想要下死手,只足尖轻点地面,跃上了屋檐,“揽月阁阁主既然这般关心那个小太监的死活,不如先问问看梁王到底做了些什么,这小太监的死跟他脱不了关系。” “此为后话,现在你只需将命留下即可。”白知柒猛地抬脚,竟是在鞋尖也藏了小刀,男子猝不及防被她踢中,胸前的衣物很快被她划破了一个很大的口子,连同底下的皮肉也一起被划烂,鲜血横流。 男子挑了挑眉,弯腰躲过她接下来的一击,“揽月阁阁主身为女子,的确是天香国色,倾国倾城,这般世间难得的美人,可不该玩这么危险的东西,当心莫要伤了自己。” 白知柒无心理会他,只想着要尽快将人拿下,她体内的寒毒每当到了夜里便会加剧,需得抢在这之前解决了这个男人。 敏锐的听见柴院外传来的脚步声,男子反手扼住白知柒的手腕,试图打落她手里的小刀,“阁主还是莫要与我纠缠了,我与此事无关,但你若是在我这里浪费太多时间,恐怕就要错过些重要的线索了。” 说罢,竟是从袖中掏出一把粉末,朝着白知柒面门撒去,白知柒没料到他会藏着这一手,连忙捂鼻躲过,再一抬眼,屋檐上哪还有男人的身影。 白知柒立在屋檐上许久,终于被底下的人换回了神。 “去看看里面那人是否还活着。” 侍卫们进去查了一圈都未曾发现小贵子的身影,只找到染了血的衣服,正是小贵子今日所着的那件。 白知柒目光悠远,不知在想些什么。 “阁主,听闻顾寒舟今日在京城郊外遇袭,身负重伤,险些丢了命。”赶来的平姬刚将话说完,就发现柴院里那一滩滩骇人的血水。 “阁主可有大碍?” 白知柒摇摇头,神情愧疚,“只是小贵子恐怕凶多吉少。” 平姬一愣,随即笑道:“已是前尘往事,阁主不必自责。” 第两百三十三章 “阁主方才与那人交手之后可有什么发现?”温眠问到。 白知柒接过她手里的火把,照亮了一滩不太明显的血水,靠近后用稻草根在里面戳弄了几下,挑出了一块玉佩。 白知柒用稻草根颠了颠,抛给刚才被自己救下的侍卫,“洗干净了后送到我屋里来。” 原本觉得自己一无是处的侍卫脸上终于有了笑意,“属下遵命!” “这是那贼人方才所落下之物?”温眠迈步走了过去,细细打量了那玉佩几眼,“可这上面为何会刻有龙纹?这若是被人发现了,可是要掉头的大罪!” 白知柒神色微凝,“此事不必声张,若被外人察觉到不对劲,只需对外称作是揽月阁内进了盗贼即可。” 平姬几人自然知道这件事牵连甚广,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按兵不动。 待那侍卫将玉佩洗干净了递上,白知柒面不改色的盯了片刻,才收回袖中。 “阁主,先喝碗安神汤吧。”温眠见她一直愁眉不展,递上了刚刚派人熬制的安神汤。 白知柒摇摇头,“多谢您了,先暂时放着吧,我待会儿便喝。” “可是今夜一事让阁主忧心了?” 白知柒指尖在桌上轻点了几下,突然出声问道:“你可识得那弦期公子?” 温眠没想到她会突然问及这个,若要真说起来,这京中估计无人不识得那公子谱上排名第二的弦期公子,不仅文采出众,容貌更是上乘,是京中一等一的美男子,只可惜能够真正见他一面的人少之又少,何况白知柒从来不理会这些与赚钱无关的事,今日竟不知为何会突然问了起来。 “阁主可是怀疑今夜一事与那弦期公子有关?”温眠思索片刻,终于还是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问了出来,毕竟她与平姬从前就对这弦期公子怀有疑心,一个能够在公子谱上排得上名号的人,居然会蒙了这样一层神秘的面纱,整个人近乎是迷一般的存在。 “只是猜测罢了,毕竟我与他也不过只有几面之缘,并不熟识。”白知柒不紧不慢的说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温眠复看了她一眼,将自己对弦期公子的了解都说了出来,到最后还不忘再打量一眼白知柒的脸色,只见她面色不改,似乎对此并没有什么感悟一般。 “不过只可惜,京中无人能够得知这弦期公子的真实身份,只知道其一字千金,与阁主的千金一笑同样出名。”温眠不知想起什么,掩着唇笑了起来。 白知柒知道她是想起了自己那次七夕扮作男子上街游玩一事,佯装恼怒的捶了她一记,“温眠惯爱取笑我,那日还不是你们想的好主意,说是这样我就不必戴着面纱了,谁知道会被那群女子围得差点回不来揽月阁。” “不过话说回来,当时似乎弦期公子也露面了呢,阁主若是晚走一步,恐怕还能和他就外貌上比一比,看看是一字千金更胜一筹,还是我们千金一笑更得人心。”温眠见她的脸色终于好上了一些,紧接着打趣到。 那原本该跟着她一道笑的女子却突然没了动静,手探向袖里,看得出来是在抚摸那块玉佩。 “不过今夜那贼人若真是弦期公子,恐怕他所效忠的势力正是陛下的敌方,或许会是顾寒舟或者梁王其中一人,也或许会是他国。”温眠一改语调,难得的严肃到。 白知柒微微颔首,竟是有了要离开的意思。 “阁主,如今天已经黑了,外面也还下着大雨,你还要出门吗?”温眠起身阻拦到,也不再理会那碗安神汤了。 “我有事需要回一趟宫,阁内若是出了什么事切记要传书信于我。”白知柒戴上斗笠后默了默,又道:“阁里的香也存放了一段日子了,稍后我会制作一批新的存入,这些剩下的香就莫要再让那些体寒的姑娘们用了,毕竟那些香存放的地方过于阴寒,怕她们也染了寒气。” 温眠不由得失笑,“那也是那些香受寒了,如何也祸害不到姑娘们身上,再者,受潮严重的香是点不燃的,阁主莫不是忙傻了?不过阁主说得对,姑娘们还是用新的比较好,毕竟新年新气象啊。” 白知柒提起温眠来时带的灯笼往外走,快至门口时突然停顿了片刻,“温眠,这么久以来辛苦你了。” 温眠微微一愣,看着那道纤细的身影,眼眶不由得有些泛红,“你个小没良心的,偏要挑快走的时候惹我一下,也不怕我派人把你关在这揽月阁里不放了?” 说完,又抬起袖子擦拭着眼角欲落的泪水,“你以为我们这是在为了什么忙碌,家国安才能安家啊,真是的,怎么不把你嫁远一点,快些走吧,待会儿我不乐意了,可就不放你回宫了。” 白知柒手扣着门框,过了一会儿才披着蓑衣往雨幕里走去。 温眠这才终于放声哭了出来,她其实根本就不在乎什么家国,不在乎黎民百姓,只希望那个一直在背负重担的人身上的担子能够少一点,再少一点,可她如今已经做出了选择,哪怕知道可能会因此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也在所不惜,而她们唯一能够做的,就是无条件支持她,陪着她出生入死,哪怕整个世界都选择了放弃她,她们也不会放弃。 夜里下了场大雨,在风雨里穿梭的马车摇摇晃晃的入了宫,白知柒掀起车帘望了一眼,“今夜可还有别的马车入宫?” 守在门口的士兵互相对视一眼,纷纷道:“回禀皇后娘娘,除皇后娘娘外,属下并未见到其余人离开或者进入宫中。” “走吧。”忽略了士兵们躲闪的眼神,白知柒放下车帘轻声到。 马车很快再次行驶了起来,车轮滚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宫里缓缓响起,传进了椅上人的耳中。 “陛下,是皇后娘娘回来了。”齐炜从宫门口匆忙赶来,将消息传递给了正在上药的人耳中。 戚玄迟微微颔首,简单的处理了一下胸膛处的胸口,那道伤口不深不浅,却让他流了不少血。 第两百三十四章 “那顾寒舟真是欺人太甚,陛下估计往日情分都未曾对他痛下杀手,他居然还想着要用皇后娘娘威胁陛下,以此设下埋伏偷袭,要不是陛下有先见之明...” “好了,不必再说了,皇后如今到哪了?”戚玄迟额上布了一层冷汗,示意他上前替自己把背后的伤也一并上了药。 齐炜只好止了话语,接过药膏替他上着药,“皇后娘娘再过不久就到了,陛下不必着急。” “可派人证实过了那株诛邪花的真假?”当伤口碰到药膏时,戚玄迟肌肉略有紧绷,但依旧面不改色的问到。 齐炜心疼的叹了口气,他家陛下向来都是要什么就亲自去争什么,从来不愿意假借他人之手,这才让顾寒舟有机可乘,“带去的太医已经证实过了,确认那株诛邪花是真的,且珍贵异常,若是能发挥出其最大药效,甚至能够让濒死之人重生,且延长寿命。” 戚玄迟呼出一口浊气,拿起桌上的绷带往身上缠着,“派人去宫门口等待皇后,多带几把伞,多提几个灯笼,把路照的亮一些,雨后路滑,再派人为皇后备一桶热水,皇后若是问及朕,便说朕已经歇下了。” 齐炜连忙应下,虽然他刚才也在来的路上摔了一跤,但陛下这样的区别对待他已经习惯了。 马车很快就到了宸枫宫门口,闻声赶来的一众宫女太监密密实实的为白知柒打着伞,生怕她淋湿了一缕发丝,看见这样大的阵仗,画意诧异的张大了嘴,不为其他,就为这几乎要被照亮成白日的宸枫宫。 “恭迎皇后娘娘回宫,外面雨大,还请皇后娘娘随奴才来。”齐炜鞠着躬将她从马车上扶了下来,再派几个宫人在前面引路,自己则紧随其后,生怕这位祖宗一个不小心滑倒了,那样他可就小命不保了。 白知柒虽有些惊讶,但面上不显,轻声询问道:“陛下可在宸枫宫内?” 齐炜忙按照戚玄迟吩咐府话说了:“陛下他已歇下了,特意派我们在外等候皇后娘娘回宫,眼下已派人为皇后娘娘备好了热水,娘娘可需沐浴更衣?” 白知柒虽然戴着斗笠披着蓑衣,但到底还是被淋湿了一些,一想到人已经在自己的寝宫内歇下了,总不好一身湿气的凑上去,“本宫先去沐浴更衣,还望公公莫要惊扰了陛下,将浴桶搬到偏殿吧。” “娘娘不歇在主殿内?”齐炜见她作势要走,连忙出声询问到。 “陛下既然已经歇下,本宫自然不好扰醒了他,你也知道陛下一直少眠,如今好不容易才歇下了。”白知柒微微蹙眉,对他的阻拦感到疑惑。 “可陛下一直在宸枫宫等候皇后娘娘。”齐炜不由得拔高了声调,示意里头的人。 里面果不其然传出一阵低哑的声音,“是姐姐回来了吗?” 白知柒不悦的看了齐炜一眼,不明白他今晚在搞些什么幺蛾子,“回陛下,我方才回来了,不想居然扰醒了陛下。” “无妨,姐姐待会儿沐浴完便进来吧,暖和一下身子。” 话已至此,白知柒哪还有拒绝的道理,只能再瞪了低头不语的齐炜一眼,“是。” 齐炜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真是夹在中间为难啊,这两个他哪个都惹不起,但里面那个他最惹不起,只好这样做了,陛下啊,奴才真是为您付出良多,您日后一定要多赏奴才几亩田啊! 白知柒不知道他心里在哭诉些什么,只冷了声,“让宫人们快点将浴桶准备好,切莫惊扰了陛下,否则本宫一定不会轻饶你们!” 齐炜苦不堪言,低着头跑去指挥人了。 待白知柒沐浴更衣后,才蹑手蹑脚的步入了寝宫,本想看一眼人有没有好好睡觉就走,却没成想刚一探出半个脑袋就和人撞上了目光。 “陛...陛下。”待看清了那个端坐在位上,目光从书上移开的男子,白知柒骇了一跳,只能从屏风后乖乖的走了出来。 戚玄迟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见到我,姐姐很害怕?” 白知柒一愣,忙道:“并不是,只是没料到陛下还醒着,大概是我晚归才扰醒了陛下。” “本就不曾睡着过,自然是一直都醒着的,与姐姐无关。”戚玄迟轻笑一声,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示意人坐下。 “眼下外头刮风下着雨,姐姐可有淋到?” “未曾,回宫时一路都待在马车上。”白知柒摇了摇头,挨着人一并坐下,很快就被人裹紧了暖和点披风里。 白知柒嗅觉一向敏锐,早在寝宫门外时就已经闻到了那股混着药味的血腥气,她稍微侧了侧身子,避免与他接触到,“陛下在看些什么?” “不过是一些闲书罢了。”戚玄迟笑着将书合上,于是白知柒也就刚好看见了那用小篆写下的书名。 《与陛下不得不说的两三事》 白知柒笑容一滞,小心翼翼地瞥向另外几本摆好的书。 《当宠妃的那些年》 《陛下为我愁断肠》 《宠妃宝典》 ... 白知柒嘴角抽了抽,这好像是画意为了替她解闷儿,特意在宫外寻来的书,据说在民间广为流传,饱受好评。 她当初不以为然,便将其塞进了书柜里,没想到居然会是这种书。 “陛下听我解释...” “姐姐为何要解释?我觉得这些书里的故事都挺不错的,倒是难为收集这些书的姐姐了。”戚玄迟嘴角轻勾,眼里却带着些许揶揄。 白知柒只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藏起来,她如果说这些书她一点也没看过,陛下会相信她吗? “陛下,这些书都是画意寻来的,我还未曾看过。” “不曾看过也好,我恰好看了几页,翻到了精彩之处,姐姐可要听听看?”戚玄迟替她掩了掩因激动而滑落的披风,笑的意味深长。 白知柒知道自己解释不清了,索性破罐子破摔,“那陛下讲吧。” 戚玄迟低笑一阵,将人揽进怀里,低语道:“里面的妃子为了博宠,费尽心思的想要率先诞下龙嗣,姐姐怎么看?” “就这么看吧。”白知柒一脸正经的将书捧了起来。 第两百三十五章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小姑娘的一张脸红扑扑的,像色泽艳丽的鲜果,诱得人忍不住想要品尝上一口。 但现在不是品尝鲜果的最好时机,他还需悉心栽培,直到她彻底健康了,再谈之后的事。 白知柒就这样窝在戚玄迟怀里,也不吭声,也不看那话本,眼珠子转了又转,最后竟是就着这个姿势渐渐陷入了梦乡。 看着怀里一点一点的小脑袋,戚玄迟突然觉得这样的她莫名有些可爱,伸手在那张娇嫩的脸上捏了捏,“看书就这么困么?” 怀里人的脑袋依旧一点一点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回应他。 戚玄迟又垂眸看了半晌,才缓缓抱着人起身,朝床榻走去。 不知是不是被他的动作扰醒,怀里人谨慎的避开和他过多的肢体接触,像是生怕碰到了什么地方一样。 将人放在床榻上后,戚玄迟替她掩好了被子,随后便坐在床边,就这样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嗅觉敏锐如她,恐怕早就知道他受了伤,至于她为何不开口询问... 寂寥的夜里,轩窗被叩响的声音分外清晰。 戚玄迟看向窗户,最后再替人整理了一下被子,才迈步朝寝宫外走去。 而他不知道的是,当房门被小心合上时,那原本躺在床榻上酣睡的女子缓缓睁开了眼。 身着夜行衣的暗卫和齐炜恭敬的候在院子里,见他出来了,连忙迎了上去,“陛下,西戎太子已在今日入京,眼下还不知去向,只知道其与顾寒舟以及梁王关系密切。” 戚玄迟负手站在月下,眸中星华的光辉分外璀璨,却没有一丝温度,显得有几分凉薄。 齐炜沉思片刻,理智的分析道:“顾寒舟如今身负重伤,是死是活都未可知,虽然也有可能是他故意设下的圈套,试图让我们放松警惕。” “西戎太子此前曾以质子的身份入我东辰皇宫,受尽屈辱,按理来说应该痛恨死了与皇室有关的所有人,为何还会与这两人关系亲密?” 戚玄迟未曾发言,只朝着地上躺着的那个半死不活的人走去,从刚踏出房门那一刻他便发觉空气中有着很重的血腥味,“将此人移出宸枫宫。” “陛下,这是西戎太子的人,若是能够从他口中套出什么...” “朕不想再说第二遍。”戚玄迟压低了声音,一袭白衣已隐约渗出了鲜血。 齐炜心中大惊,忙派人将那倒在地上的人抬了出去。 “此后不论如何,朕都不允许这种事再次发生在宸枫宫内。” 齐炜自然知道他在指什么,家宅最忌讳血腥杀戮,而宸枫宫如今又是那位祖宗居住的地方,只怪他们太过心急,竟忘了要避讳此事,险些惹恼了陛下,要知道那日无道就因在宸枫宫杀了一个宫女,被罚的几乎半月都下不了床,他们居然一时间忘了此事,也忘了那位对于陛下而言是多么重要的存在。 “陛下,您的伤...”齐炜见他似乎对疼痛毫无感触一般,只好出声提醒到。 戚玄迟只垂眸扫了一眼胸前,原本草草包扎的伤口很快渗出大片鲜血,一下就染红了他身上原本白净的衣裳,也不知有没有被小姑娘发现了去。 “无碍,此人既与西戎太子有关,严刑拷打即可,若实在问不出些什么便关入天牢等候发落。” 齐炜出声提醒道:“今日揽月阁内发生的事也多半与他有关。” 这句话成功让本对此毫无兴趣的戚玄迟停下了脚步,狭长的黑眸只略一瞥,都让人觉得入坠冰窟。 “便是此人惊扰了皇后?” 按理来说齐炜本不该提这一嘴,但奈何皇后娘娘对于陛下而言并不是一般的存在,他斟酌片刻还是开了口:“的确,此人将北襄太子灌醉后丢进揽月阁,并让他衣衫不整的和一个冒充揽月阁内人的女子厮混在一起。” 说完,识相的低下了头,百里野的作风他们都是清楚的,虽然是北襄的太子,并且不设妻妾,但骨子里就是个贪恋美色的人,因此这样的事一经发生,他们实在是不觉得有多稀奇,只是苦了皇后娘娘,辛辛苦苦经营的心血差点被他毁之一旦。 “百里野如今身在何处?”戚玄迟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中慑人的光实在是令人畏惧。 “回陛下,北襄太子如今已歇下,他并未识出皇后娘娘。” “明日便派人护送北襄太子返回北襄,只需控制他在北襄的名声即可。” 言下之意便是,由着京城内的人继续谈论他那风流的一夜,不做解释也不打压,让此事继续发酵。 看来这北襄太子是实打实的激怒陛下了。 齐炜连忙应下。 “卫珩那边情况如何,可决定了返京日期?” 戚玄迟那一身白衣几乎已经被血浸透,在月色下平添了几分糜烂的美感,让人触目惊心。 “回陛下,卫将军还未传话回来,只怕此事还需延后。” 戚玄迟微微颔首,迈步欲走,但脚下略有踉跄,吓得两人连忙上前去扶他。 “陛下,那顾寒舟才当真是要对您下死手啊,他那般作为与当初的...” “齐炜,如今不是你多话的时候,扶朕去乾清宫上药。” 齐炜只好止了话语,“遵旨。” 躲在暗处偷窥的女子突然觉得背后有一股阴冷之气从下往上蔓延,刚一转头,就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杏眸,鬼魅似的盯着她笑。 “那是本宫的人,好看吗?”白知柒笑的轻快,若忽略了她手里握着的刀刃,恐怕会让人觉得她是一个无害的存在。 那宫女顿时吓软了腿,跌坐在地上求饶,“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求求您,奴婢只是恰好经过,没料到会撞见陛下与人议事啊!” “本宫记得你,是太后送来宸枫宫的宫女吧?”白知柒收了刀刃,不紧不慢的开了口。 宫女拼命的点着头,生怕她看自己一个不顺眼就起了杀心。 “既如此,那麻烦你回禀太后,陛下对那顾寒舟百般忍让,不曾想他竟对陛下起了杀心,陛下如今身负重伤,危在旦夕。” 第两百三十六章 她说的很慢,很轻,仿佛只是在睡梦里的呢喃,但宫女清楚的感受到了她言语里的威胁。 “陛下顾忌太后,因此不愿对他痛下杀手,你明白了吗?” 宫女还没来得及点头,就被人强行喂下了一颗药丸,又被人强摁着吞咽了下去。 “现在明白了吧?” 眼前的女子分明长着一张宛若神仙妃子的娇美脸庞,偏偏言语神情间都透着与这张脸不符合的狠厉,仿佛下一秒就会撕破伪装将她拆吃入腹。 宫女背后冷汗直冒,顾不上说话,只能拼命点头。 “若是胆敢在太后面前有一点假话,这颗小药丸就会轻易取走你的性命。”白知柒说着,桃红的指尖在宫女的喉咙上来回滑动了片刻,骤然握紧。 “奴婢明白了,奴婢明白了!” “好了,退下吧,今夜你就在外好好守着,陛下若是来了不能有半分懈怠,将你方才看见的一切都忘了,那是本宫的人。” 待戚玄迟处理完剩下的事宜返回宸枫宫时,床榻上的人儿早已睡熟了。 为防扰醒她,此时的他本该就在乾清宫歇下,可怕她半夜惊醒时发觉他不在身侧,只好又返了回来。 其实戚玄迟知道她到底有多能睡,就连他起身更衣去上早朝都一无所知,每每清醒时早朝也该下了,可不知为何,他还是选择折返。 “陛下...陛下...”床榻上传来梦呓的声音,戚玄迟在床侧坐了半晌,轻轻握住了她那只乱抓的手,再重新塞进暖和的被子里。 “我在,姐姐不必怕。” 榻上的人得到了他的答复,似乎心安了许多,朝里缩了缩让出更多的位置来,想让他能够躺下。 原本并未这个打算的戚玄迟不由得一愣,随即低低的笑了几声。 原来就算是在梦里,她也会潜意识的给自己腾地方歇息,想来也是被他从前的描述弄怕了,其实自那之后,她的睡眠习惯已经好上了许多,在与他共眠的时候也不会太过闹腾,只是偶尔会胡乱伸手抓来抓去,闹得人心烦意燥。 想到这里,戚玄迟褪去外衣,顺从她的意思入了被窝。 被窝被小姑娘弄的很暖和,只是温度会略低一些,戚玄迟拥着她,将她的手握在掌心中暖着,不论是冬天还是夏天,小姑娘的体温都要比常人低上一些,尤其是在冬天,会让人觉得自己是抱了个冰块。 但戚玄迟很乐意为她暖手暖脚,下次若是有机会,便带着人去温泉里泡上一泡,冬天的话还是那处地方最为暖和,等日后得空了,便天天带着她往那去。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存在,白知柒的嘴角也忍不住勾了起来,在人怀里蹭了又蹭,手终于是不再乱挥舞了。 戚玄迟目光逐渐柔和,在她柔软的发顶上轻揉了片刻,“姐姐睡吧,我在。” 也不知道怀里人到底有没有听清这句话,微皱的眉心有所舒缓,似有所觉。 一夜酣梦。 “皇后娘娘,明日便是西戎太子入宫面圣的日子,要做的准备可多,莫要耽误了。”画意小心翼翼地抬起她掩面的手,试图以此来唤醒她。 而那躺在床上毫无睡姿可言的女子只是懒洋洋的眯着一只眼,不是很想起身的样子。 “皇后娘娘,您可不要为难奴婢啊,太后今日心情不愉,就连贵妃娘娘和从来不出差错的淑妃娘娘都被她迁怒了多次,若是连你也一起牵连了进去,陛下可是要怪罪于奴婢的啊!”画意见多次尝试无果,只能拔高了音调。 白知柒最后在塌上挣扎了片刻,终于起了身,“更衣吧。” 看她俨然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众宫女只能先替她整理仪态,以免待会儿见了太后会被挑出毛病来。 “皇后娘娘是没见到太后今日发怒的神情才会不以为然,那可不是恐怖可以形容的。”有宫女出声提醒到。 奈何她们的主子是个心大的,全然不把此事放在心上,一心想着该如何与周公重聚。 宫女们拿她没办法,只能怒其不争的闭上了嘴。 能怎么办,宠呗!反正万事有陛下兜着,她们怕什么。 虽然是这么想着,她们还是尽可能的避免两人见面,毕竟照现在看来,头脑不清的皇后娘娘十分容易激怒太后。 “真不知道太后今日是怎么了,我不过是请安的时候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明明藏得好好的谁也没发现,她居然还能把我单独拎出来训了一刻钟。”黄语曼看着面前香甜可口的,只觉得一点胃口也没有,整个人焉焉的,连话都不想说了。 沈洛言倒是与往常无异,还能正常的同白知柒聊上几句,反倒是本该习惯了这些的柳意凝脸色不大好,一副有气没地方使的表情。 白知柒目光在三人脸上扫了一圈,她也不知道这件事对太后的打击会那般大,恐怕在她眼里,顾寒舟还是从前那个天真无忧的孩童吧。 突然得知他不仅对皇位虎视眈眈,甚至不惜为此刺杀当今陛下,这已经是能够被砍头的大罪了,且不说会不会让他二人互生嫌隙,顾寒舟恐怕此后再难恢复身份。 太后或许也不曾想到,对东辰河山造成威胁的人员里,居然会有自己的孩子存在。 “这还是太后头一回训斥淑妃娘娘呢,像我这种几乎天天都要被太后训斥的人都受不了,淑妃娘娘居然还能面不改色的接受。”黄语曼不由得感叹到。 沈洛言只是柔柔一笑,“太后并未训斥错,我今日的确心不在焉,若是在宴会上出此大错恐怕是要受罚的,是该被训斥。” “往日太后说什么都好,偏偏在这个时候…”柳意凝欲言又止,显然对太后今日的举动有所不满。 “好了,你们来我宫中怎地句句不离太后?若是这般关心她老人家,不妨亲自前去慈宁宫慰问。”白知柒见气氛凝固了起来,不冷不淡的说到。 “皇后娘娘冤枉!我只是有些不开心罢了,毕竟太后训斥我的时候有好多妃嫔在偷笑呢。” “难不成是太后说错了?”柳意凝反驳到。 第两百三十七章 黄昭仪原本闷闷不乐的脸在听见她这话后立马变得生动了许多,“太后怎会有错呢,若真是有错的话,也应该是我的错,是我惹得她老人家不愉了。” 她在皇宫的日子一直过的很悠闲,可以说是混吃等死,太后也默许了她这个不同寻常妃子一样的存在,对她做的一切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怕她险些炸毁了御膳房,她也只是轻飘飘的问上一句“可有人员伤亡”,所以她才会一时飘忽,忘了自己原本的身份。 “从前爹娘还在的时候,太后还赏过我糕点吃,现在回想起来,居然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太后变的不再爱笑,爹娘也...” “好了,乖乖吃你的糕点吧,今个儿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话如此多,聒噪。”柳意凝将糕点尽数塞进她嘴里,唯恐她再分心想起别的什么事。 黄语曼被嘴里香甜软糯的糕点引去了注意力,一时也顾不上伤心了,埋头吃了起来。 沈洛言适时为她递上一杯润喉的茶水,才转向白知柒道:“皇后娘娘近日若是无事,便尽量避免前往慈宁宫与太后见面,她老人家的心情恐怕这几日都不会见好。” 白知柒慢悠悠的打了个哈欠,“我如今这副懒倦的模样若是被太后看了去,是不是也会被训斥上一句,毫无国母之仪?” 几个人被她这句话逗笑,气氛总算不似先前一般低沉。 待几人将宸枫宫内各自负责的蔬菜瓜果照料好,已近黄昏。 “贵妃娘娘与黄昭仪先行回宫吧,我有些话想与皇后娘娘细说。” 柳意凝颇为担忧的扫了她一眼,在对上她揶揄的目光后,又不自在的咳了一声,扶着吃撑走不动的黄语曼朝宫门走去,期间还不忘开口训斥她几句,但扶着人得动作却是丝毫不含糊,生怕她摔了去。 沈洛言望着两人相扶离去的背影,清澈淡然的美眸里滑过一丝惆怅,眼底似乎被隔了一层,似乎谁也探不进她内心深处,她整个人好似宁静的死水般无波无澜,狂风也激不起一丝波澜。 白知柒陪着她在宫门口沉默的站了许久,直到心不在此的人终于回了神,才牵着人往寝宫内走。 “臣妾与西戎太子曾经的那些荒唐事,恐怕也传入皇后娘娘耳中了吧?”沈洛言不甚在意的说着,仿佛只是在谈及一个与她毫无瓜葛的往事。 只是眼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黯然让白知柒明白,她并未忘却过此事一瞬,只是随着时间流逝,她的抗痛能力已有所提升,不再会将其表现在面上,让真正关心她的人担忧。 “我或许不知道此事。”白知柒在桌前坐下,自顾自的研制起了香条,似乎并不吧此事放在心上,又或许是当真不知道她口中说的那些事。 但沈洛言知道,她一定早已得知了此事,只是碍于她的情绪不愿意承认。 毕竟那样不光彩的事不论发生在谁身上,恐怕都要羞得无地自容恨不得以死谢罪,而当初的她的确有想过要结束自己这脏污的一生,与他国质子私奔,却被其抛弃,这对于一个还未出阁的贵女来说是何等羞辱的一件事。 可老天爷不愿意放过她,多次自裁无果后,沈洛言只能选择放弃,她是沈家精心培养的,用以侍奉陛下为家族博宠的棋子,这便是她如今唯一的身份,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与陛下两情相悦的沈家女儿也好,宫中德行典范的淑妃也好,沈洛言比谁都清楚知道,那些都不是她。 真正的沈洛言已经死在了与西戎质子私奔未遂的那天,死在了还没来得及驶出的那艘木舟上,那时桃花开得正好,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她没能彻底死在那年的湖水里,是遗憾,也是最后的救赎,只留下了这具光鲜亮丽的皮囊里一颗千疮百孔的心。 “我猜你方才在想一些很无趣的事情。”白知柒停下手里的动作,含笑到。 沈洛言微微一愣。 “我以为像淑妃娘娘这样洒脱不羁的女子,会比任何人都更要拿得起放得下,一个能驯服猛兽的女子,为何驯服不了自己的心?淑妃娘娘曾说过的吧,在入宫前,你才是整个京城里最嚣张跋扈的女子。” 沈洛言张了张嘴,似乎还没回过神来。 她只是沈家精心培养的进献给陛下的工具,并不是府内最得宠的女儿,客气的还愿意称她一句姑娘,不客气的权当不曾识得她,她的母亲不过是府内一个没有发言权的婢子,在她的相貌被发觉前,府内几乎没有人会愿意恭恭敬敬的称她一句二姑娘。 可她也在之后的岁月里忘了,当初的自己是何等洒脱恣意,不必受人约束,不必被困在府内学那些繁琐复杂的东西,只需要随心而为,可当人生被人重新规划后,她只能用羡慕的目光看那些不必被困于府内的贵女们是如何随心所欲的。 她爱驯养猛兽,爱恣意畅快的江湖生活,可最后却被拘在这偌大的深宫之中,做它的囚鸟,对啊,一个能够驯养猛兽的女子,为何会连自己的心都驯服不了?为何要拘束在从前那些满是悲伤疮痍的回忆里,她明明,曾是这京城里最嚣张恣意的女子。 “皇后娘娘说得对,臣妾竟到如今才明白当初的自己为什么能够成为这整个京城里最嚣张跋扈的女子,是臣妾愚钝,被一段不值一提的感情束缚了这么些年,多谢皇后娘娘提点。”沈洛言起身,朝着她深深鞠了一躬。 “我不过是在重复淑妃娘娘从前的话罢了,不必谢我。”白知柒朝她眨了眨眼,这才继续拾起桌上的香料。 沈洛言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立马道:“皇后娘娘,如今您已为后宫之主,万不可再称臣妾为淑妃娘娘,这样于理不合!” “怎么?淑妃娘娘都称我为皇后娘娘了,我难道不能回敬你几句?” 沈洛言稍作停顿,这才发觉她已在不知不觉间改了自称。 “我们如今既是朋友,便不必再顾那些虚礼。” 第两百三十八章 “又或许是淑妃娘娘喜欢我这么称呼你?若是如此,此后我便这样唤你了。”白知柒笑眯眯的说着,浑然不顾沈洛言究竟是反对还是接受,似是打定主意了要这般称呼她。 沈洛言拿她没辙,只好道:“我若是因此被陛下责罚,你可要好好护着我。” “这是自然。” 两人闲聊片刻,已到了该用晚膳的时候,乾清宫的小太监前来传话,道戚玄迟稍微便来宸枫宫用膳,沈洛言自然不好久留,白知柒将人一路送到宸枫宫外的宫道。 远远瞥见一道鹅黄色的身影,看着倒是有几分眼熟。 “那是威远将军的幺女,你该是识得的。”沈洛言见她盯着那道身影,为她解释到。 白知柒不明所以的蹙起眉,“韵儿?我怎地不知她今日入宫了?” “你自然是不知道的,威远将军的这个幺女如今已经快到了能够许人的年纪,太后素来喜欢威远将军这个机敏活泼的幺女,因此今日特地将人召进了宫里,要为她挑一位良婿,只是她看上去不是很想早早的就许了人呢。”沈洛言看着那道垂头丧气的背影,目光流露出了几分同情。 “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谁也躲不过,她就算是再不愿意嫁人,恐怕也无法逃离最后的命运,不过好在她如今尚且年幼,不必过早忧心此事,太后有些操之过急了。” 白知柒看着不远处那道嫩黄色的身影,富有朝阳一般的生气,却要在这最美好的年纪里提早背负起本不该属于她的重任。 “韵儿,你走慢些。”唐漫茗用绣帕擦着额间的汗水,见前面人已经沉浸在了愤怒中,对她的话恍若未闻,忍不住用力的揉搓着绣帕泄愤。 她虽然家世不比沈南韵,但好歹也是个名门闺秀,却要在她面前做小伏低,只因为要借她在太后跟前多多露面,好为自己谋一个不错的婚约,方才太后为沈南韵挑选的夫婿人选里没有一个不是家世高样貌好的,偏她不乐意,非要早早就拒了太后的好意,让她没办法在太后跟前多说上几句话,还惹得太后不高兴,牵连了她。 “那些人有什么好的,长的不比奚岚,武功不及笛安,就连文采也敌不过柳相,真搞不明白为何偏要让我在那群人里挑选未来夫婿,一个看得顺眼的都没有。”沈南韵气不过,手里还握着从御花园里捡来的花,却不忍心迁怒于它,只好挠着自己的头发。 她说的这些人里,唐漫茗只识得第三个,根本不曾见过其余两人,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好奇,“韵儿,你说的这些人到底是谁啊?方才太后为你挑选的未来夫婿里,可有三位在公子谱里排得上名次呢。” “公子谱又算得了什么,我家那几位兄长不也在其中,看着也不过如此。” 沈南韵自幼便被自家的那几个兄长养刁了眼光,以为天下男子都能文能武,样貌俊朗,但如今一看,却大失所望,那些人甚至还比不过她那不着调的五哥,他虽然一天到晚没个正经样,但好歹也是江南一带的首富,身边也有不少优秀的追随者,比起那些人不知道要好上多少。 唐漫茗见过的人里,属顾寒舟的长相最为俊美,倒是从未见过比他样貌还要出色的人。 她眼珠一转,加快脚步上前挽住了沈南韵的胳膊,“好韵儿,你倒是把世间所有出色的男子都见识了一遍,可怜我谁也不认识,只能待在家中做那些枯燥无味的刺绣,到了明年父亲便会为我择一门亲事,可我不想嫁给那些普普通通的人。” 在此之前,唐漫茗一心只想着该如何才能嫁给顾寒舟,可顾寒舟终究只是个伶人,他二人的身份简直就是天差地别,他给不了她富足的生活,她也不愿意陪着他吃苦,虽然顾寒舟曾救过她的命,但顾寒舟如今成了她父亲的门客,父亲也隐约有要将她许配给顾寒舟的意思,她还是有些纠结的。 说不定会在这之后遇见比顾寒舟还要更优秀,样貌更加俊美的男子,她还想趁着父亲未定下她与顾寒舟的婚事前试上一试。 沈南韵不明所以的停下了脚步,“我以为你已有了未婚夫,那日在你府中见到的那个男子难道不是?” 唐漫茗一下急了眼,不由得拔高了音调,“自然不是的,韵儿你切莫乱说,到时毁了我的名誉可该如何是好?” “不是便不是,你这般大喊大叫的吓死人了。”沈南韵抽回了自己的手,揉了揉发疼的耳朵。 “韵儿。” 突然被人唤住,沈南韵转身扫了一眼,发现居然是自己心心念念的瑜姐姐,连忙撇下脸色微凝的唐漫茗迎了上去。 “瑜姐姐,总算是见到你了,你不知道我今天过的有多痛苦,又是被太后念叨又是被爹爹念叨的,脑袋都疼了。” 唐漫茗认出面前这个妍美的女子正是戚玄迟亲自定下的皇后,连忙福了福身子,“参见皇后娘娘。” 白知柒只给了她一个余光,不轻不重的应了一声,“起来吧。” 早在之前她就注意到了唐漫茗在沈南韵背后的那些小动作,知道她并不是真心想与沈南韵相处,因此态度冷淡,并不打算与她过多接触。 “我们韵儿也是大姑娘了,可有心仪的男子?”白知柒转向沈南韵,笑问到。 沈南韵支支吾吾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从未将心思放在这种事上,只一心想着该如何成为像自家爹爹那样武功高强的大将军了,自然没法回答她这个问题。 “瑜姐姐还是莫要提这件事了,我如今还小,才不要这么早就嫁了人。”沈南韵瘪瘪嘴,不想再与她谈论这个话题。 唐漫茗却是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的,沈南韵不着急,她急啊,“皇后娘娘,民女也到了快要议亲的年纪,所以今日才陪着韵儿一道入了宫。” 白知柒倒没想到她会说出这句话来,她方才未曾询问过唐漫茗,但更未曾想到的是,唐漫茗居然会忘了她是谁。 第两百三十九章 察觉出了唐漫茗的意图,沈洛言向前几步岔开了话题,“皇后娘娘既然好不容易才与自家姐妹见了面,我们这些旁人是不是也是时候该退下,为她二人留出些空间?” 唐漫茗的话就这样卡在了喉咙里,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不过沈南韵今日兴致缺缺,实在是不想在宫中多留,虽然很想与白知柒多待上一会儿,但一待在宫里就会让她想起太后那几句话。 她的父亲兄长虽然都是京中名声赫赫的人物,但之后也可能会因为功高盖主的缘故,招来陛下忌惮,等到了那个时候,威远将军府也会岌岌可危,而她作为威远将军府里的六姑娘,一定要尽可能避免这件事发生。 而她作为女子所能够做的,除了许给一个品行纯良,家世清白的寒门子弟,似乎别无选择。 她不愿意嫁给一个自己根本就不认识的人,但更不愿意看着威远将军府一步步走向灭亡,就好像一日之间被迫长大了一般,身上多了许多的担子,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我今日不大舒服,想早些回府休息,不如改日我再进宫看望瑜姐姐吧?”沈南韵低着头,眼里已有了些难以压制的泪水。 “傻姑娘,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舅舅这般疼爱你,又怎会将你许给自己不喜欢的人?”白知柒见她言语带着哭腔,有些哭笑不得的安慰到。 毕竟白知柒也在京中人口中多少听说了威远将军爱女如命这件事,还有她顶上那几位哥哥,哪个不是宠她入骨?她若当真不愿,想来谁也不愿意强迫她。 “可是瑜姐姐,陛下...陛下他当真不会为我赐婚吗?”沈南韵紧攥着自己的衣裙,小声问到。 她知道当今陛下有多疼爱瑜姐姐,如果能让瑜姐姐去替她求情,威远将军府说不定就不会落得个太后口中的结局,她还不想嫁人,不想离开父亲兄长。 “傻姑娘,陛下为何要为你赐婚,你如今还未到年龄,陛下也从不插手姻缘一事,你大可放心。”白知柒说完,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旁边蠢蠢欲动的唐漫茗,若是不曾记错,她应当是要被户部尚书许给顾寒舟的,可为何如今要跟着韵儿入宫,莫非是想为自己博一个门当户对的婚事? 若当真如此,那顾寒舟那场英雄救美的大戏当真是失败极了。 “可太后...”沈南韵说着,突然感到一阵烦躁,她苦恼的挠了下头发,又回想起了太后说的那些话,再没有心情在宫中待下去了。 “瑜姐姐,我今日实在是有些身体不适,就先回将军府了。”说完,匆匆行了个礼,逃似的朝宫门口奔去。 唐漫茗见她就这样走了,气得白眼都快要翻上天,拒绝太后的好意也就罢了,居然还在皇后娘娘面前这般冒冒失失,不就是把她往火坑上推? 毕竟还是个小姑娘,脸上根本藏不住事,将心中的想法暴露了个完完全全,让沈洛言都不由得皱起了眉,觉得这个户部尚书的女儿当真是个心思多的。 “韵儿已经走了,唐姑娘可是还要在宫中多做停留?”白知柒见她半晌还未反应过来,好心出声提醒到。 唐漫茗回过神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恨不得当场向白知柒讨要一个门当户对的婚事了,只可惜她没有那个胆子。 “民女告退。”唐漫茗福了福身子,忍不住再多看了一眼面前这个将来要母仪天下的女子。 当时她心里藏着事,也就未多注意,如今细看起来,却发觉眼前这个女子居然格外眼熟,像极了记忆里的某个人,不过那个人早就已经死了,对她造成不了什么威胁,也正是因此,让她对顾寒舟少了几分喜爱,大概是因为轻易就能得到的东西最容易让人不珍惜吧。 白知柒自然察觉到了她打量的目光,只微微颔首,陪着沈洛言朝她所在的寝宫走去。 “那户部尚书之女恐怕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小小年纪就藏着这样的心思,日后定不是个良善之辈,你还是同威远将军府的那位姑娘说说,让她莫要同这种人来往,免得之后吃了亏。”沈洛言出声到,她看人一向很准,几乎是在看见唐漫茗的那一瞬间就顿时明白了她的为人。 白知柒自然也是清楚的,只是按照沈南韵当时的那个状态而言,恐怕说什么她都不会听进去,还是之后挑个日子把人邀进宫中再谈。 “我知道的,难为我们淑妃娘娘还要操心这件事。” 沈洛言被她这语气逗笑,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不过太后今日宣威远将军的女儿进宫,恐怕也是为了能够靠着这件事警醒威远将军府内的人,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毕竟陛下一句话就能够决定沈南韵此后的命运。” “沈姐姐的意思是?”白知柒心中隐约有了个想法,但未及时说出。 “威远将军此人战功赫赫,在民间广受喜爱,府内几个公子也不是一般的人物,日后难免不会发生功高盖主这件事,太后也是想要提早阻止这件事的发生,才会选择召见沈南韵入宫,若她当真为沈南韵择了一门婚事,恐怕也不是门当户对啊,而威远将军为防此事发生,难免不会做出些什么极端的事情,太后也算是操之过急了,威远将军为人光明磊落,精忠爱国,乃忠臣。”沈洛言理智的分析着,末了叹了口气。 白知柒同样眉头紧锁,太后近日的举动实在是令人感到疑惑,这样一个浸淫宫斗多年的女人,当真会不知道自己这般作为会造成什么结果吗? “太后近日是否经常容易被激怒,且心浮气躁,像变了个人似的?” 沈洛言若有所思的沉吟片刻,点头道:“确实如此,若只是因为心情不愉倒也另说,只是此前不论太后是否心情欠佳,都不会过多迁怒于他人,我前往慈宁宫请安时,也听里面的宫人低声谈论过此事,虽然都说是因为爱宠无故死亡而变了性子,我却仍然觉得奇怪。” 第两百四十章 的确,太后比谁都清楚投入过多感情的下场,因此不论是否喜爱一个事物,都不会过多关心,因为只有这样才会在其无故消失时依旧保持从容,而那只八哥更是如此,生命不比人长久,太后就是再如何喜爱也该明白这一点,所以断不会因此而性情大变。 “你怀疑此事事出有因?”沈洛言停下脚步,一双美眸紧盯着白知柒。 白知柒微微颔首,“在此之前,我曾在太后宫中闻见过一种容易让人感到气闷烦躁的香,只可惜之后经历过多,才将此事抛之脑后,如今想来,太后恐怕也是因为这香才会变了性子。” “若当真如此,其中恐怕有着极大的阴谋。”沈洛言严肃到,余光里瞥见一道娉婷的身影款款走来。 “宜妃,怎会是她?” 白知柒同样脸色微凝,她自这次回宫以来几乎未曾同兰芷苓见上几面,兰芷苓因着戚玄迟的缘故也未曾主动寻过她,何况宸枫宫与庆和宫相距甚远,就算是散布也不该散到她这儿来。 只能说是,来者不善。 可那个娇弱的女子似乎并未察觉到她二人突变的脸色,自顾自的行了礼,“参加皇后娘娘,淑妃娘娘。” 沈洛言不冷不淡的应了一声,不太想与她多聊,毕竟先前也是因为她,白知柒和黄语曼才没少挨板子,黄语曼那几日痛的连床都下不来,饭也吃不下,整个人消瘦了许多,她看在眼里,对兰芷苓实在是提不起什么客套的兴趣来。 白知柒同样不愿与她过多接触,她曾不仅一次在兰芷苓身上闻见过药香,且都不是些普通的药香,兰芷苓此人究竟有着怎样的心计,还需细究。 “臣妾今日听说皇后娘娘的表妹被太后召进了宫中,说是为了婚事呢。”兰芷苓语气轻柔,让人觉得她只是单纯觉得好奇才来一探究竟。 白知柒不知她究竟想要做些什么,只回道:“本宫也是方才才得知此事。” “这么说,这件事太后并未与身为表姐的皇后娘娘提及过?”兰芷苓惊讶的捂住了嘴,像是听了个什么稀奇事一样。 的确,身为沈南韵表姐的白知柒既为皇后,自然应该比当事人更早得知此事,甚至该与太后一同为沈南韵挑选未来夫婿,而她不仅是事后才得知此事,且连插手此事的资格都没有。 “太后只是不想让皇后娘娘过多费神,何况威远将军府那位姑娘尚且年幼,也无心婚嫁,今日入宫也不过是为了陪太后闲聊罢了。”沈洛言出声解释到,她如何看不出兰芷苓眼中敛着的得意? 兰芷苓恍然大悟,“原是如此,皇后娘娘小病初愈自然是不能过多费神的,难怪太后会让臣妾帮着为威远将军府的姑娘挑选合适的夫婿,臣妾觉得那户部尚书长子是个不错的人选,他那妹妹似乎也跟着一道入宫了吧,皇后娘娘的表妹日后若是嫁过去了,想来也是家庭和睦的。” 沈洛言眉头一皱,这下还有什么好想的,这兰芷苓不就是想借着此时隔应白知柒吗?身为皇后不仅无法干涉自己表妹的婚事,还被一个外人指手画脚,这无疑不是在打她的脸。 “宜妃,你今日的话会不会太多了?皇后娘娘的家中事,也是你能插手的?”去而复返的柳意凝脸色微愠,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一群宫人。 兰芷苓一眼就在其中看见了戚玄迟颀长的身影,那双凛冽狭长的黑眸只在她身上停留一瞬,便让她觉得如遭雷击。 “参见皇上,贵妃娘娘!” 戚玄迟负手径直绕过她,弯腰扶起了刚要福身的白知柒,“方才本欲前往宸枫宫陪皇后用晚膳,怎知竟在路上就遇见了。” 白知柒牵着他的手站直了身子,刚要抽回手就被人反握住,攥在手心如何也不愿意松开。 白知柒颊上飞红,摁着他的掌心示意他注意场合,如今这周围全是宫人,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哪成想眼前人直接忽略了她这一小动作,反把她作怪的手捉进掌中,“宜妃,朕不是曾对你说过,不必前往宸枫宫向皇后问安?” 兰芷苓心中一喜,刚要起身回话就被柳意凝厉声呵住,“宜妃,陛下允许你起身了吗?” 兰芷苓不明所以的看向戚玄迟,希望他能替自己说话,没成想人根本就没看她,一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白知柒。 她只好照着戚玄迟的话答了下去,“回陛下,臣妾只是觉得其余妃子既然都需向皇后娘娘行礼问安,臣妾作为嫔妃,自然也是应该这样做的。” 简单的几句话,直接突出了自己的不同之处,她不需要同其余嫔妃一样同白知柒行礼问安,这足以证明她在陛下心中的位置。 哪成想眼前人却并不是这般想的。 “朕之所以免了你的问安礼,不过是怕你的病气过给皇后,难道你竟认为这是一种特权?” 毫不留情的一句话,打破了兰芷苓所有的幻想。 四周隐约响起幸灾乐祸的笑声,兰芷苓脸色变了又变,陛下这不是在当众打她的脸吗? 当初白知柒虽然也是这般说的,但是兰芷苓毕竟也是宫中颇为受宠的妃子,因此白知柒话语的可信性不高,可如今戚玄迟却直接坐实了她这句话,这让兰芷苓如何能接受? “臣妾断没有这般想过,皇后娘娘乃一国之母,臣妾只不过是想要亲眼见上一面,问安行礼做好一个妃嫔的本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想法。” 兰芷苓这句话说的发自肺腑,让人觉得她确实是这么想的,她毕竟也是宫中不争不抢的典范,不知她真面目的宫人们多半相信她是一个温柔随性的妃子。 沈洛言却不想让她就这样糊弄过去,毕竟她方才说的那些话摆明了就是在挑衅白知柒。 “若真如宜妃所言那般,你方才又为何要出言挑衅皇后娘娘?能奉太后之命替皇后娘娘的表妹挑选夫婿,这件事也值得被你拿出来炫耀?” 兰芷苓哪知道她会就这样把自己的小心思直白的说了出来,气的攥紧了手掌。 第两百四十一章 “我不明白淑妃姐姐在说些什么,我不过是想要来宸枫宫向皇后娘娘问安。”兰芷苓垂下一双如水的眼眸,樱唇紧抿,脸色苍白,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这娇弱的人儿吹走一般。 沈洛言大概也被她这神情弄得有些莫名,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柳意凝幽幽的笑了,“真是碧波荡漾一抹香,茶不醉人人自醉,这么多年了,本宫还是头一回见到能做到这一境界的人。” 一群宫人被她们这针锋相对的气氛弄得有些畏缩,后宫一向太平,妃子之间的争宠戏码可以说是几乎不存在,可如今这几位娘娘当着陛下的面就开始了,实在是让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够了,今日一事到此为止,今后没有朕的命令,宜妃不得踏足宸枫宫半步。”戚玄迟冷声下令,扶着白知柒返回宸枫宫。 虽然不是禁足令,但无疑是在向众人证明白知柒的地位,不论入宫先后,也不论身份地位,她如今是东辰的国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谁也不能妄图跃到她头上。 见戚玄迟已经下了令,柳意凝居高临下的扫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兰芷苓,“臣妾告退。” 看着他决绝离去的背影,兰芷苓心中百感交集,回想起从前过往,面前这个男人似乎从未像对待白知柒一般对待过她,不论是赏赐也好,例行公事的慰问也好,他永远不会将目光过多的停留在她身上,就像是为了履行和某人的约定一样,仅此而已。 宫内宫外的人都羡慕她,有一座陛下钦赐的梅园,有陛下的怜惜,可陪她赏梅观雪的另有其人,旧病复发时守在床榻的也另有其人,有时候她甚至会恍惚认为,自己是戚长愉的妻子。 可她不是,当她选择了要借着救下戚长愉的情谊入宫为妃时,她就已经失去了成为他妻子的可能,甚至还在与戚长愉的相处中发觉,他之所以会这般对待自己,也不过是因为在她身上看见了某个人的影子。 她只是那个人的影子,不,她不会是任何人的影子,她是兰芷苓,是这宫中最受陛下怜惜的妃子,陛下如今之所以会待那镇国公之女这般好,也不过是想借用镇国公的势力罢了,待镇国公府失去用处,陛下一定会将她弃之如敝,她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娘娘,您回来了。”庆和宫内扫地的宫人见她状似癫狂,小心翼翼地喊话。 兰芷苓只掀起眼帘扫了她一眼,“将太医院准备的药熬好,本宫定要早日恢复健康,替陛下诞下龙嗣。” 这已经不知道是她第几次这么说了,可太医院开好的数道药方始终无法将她的身体调理好,但宫人不敢多说些什么,只能赶紧收拾好手里的活,好尽快替她熬药,否则耽误了时间她定要挨骂。 宸枫宫内。 画意将晚膳布好,本以为会看见白知柒与戚玄迟一道回宫,却只看见白知柒一人的身影。 “娘娘,怎地就只有您一人回来了?”画意迎上去,扶着人跨过门槛。 白知柒将手里摘下的花交到她手里,“乾清宫临时进了一道加急的折子,陛下需得回宫将其处理完,稍后便来。” “这是?”画意看着手里的小红花,凑到鼻尖仔细嗅了嗅。 红花自发一股沁人的馨香,是她不曾见过的花朵,也不知道是白知柒从哪摘来的,花瓣稍微有些枯黄。 “路上随手捡的,看着倒是有些可爱,没成想闻起来也不错,大概是夏花开得过于灿烂,花团锦簇,才容易让人忽视了一些本身也很出色的花朵。”白知柒笑了笑,几步走到院内的石桌前,拾起被搁置在上面的香条。 当闻到空气中的香甜气味时,白知柒笑容一滞,随即笑道:“绯儿呢,怎地不见她?” “绯儿如今正在屋里休息呢,娘娘寻她何事?”画意将那朵花收到袖子里,帮着她一起收拾起了桌上的香料。 “无事,你也先去休息吧,待会儿若是陛下来了,再传你出来。” “奴婢遵命。” 画意擦了擦额间的汗水,捧着一堆香料进了白知柒用来闲置香料的库房,白知柒在院子里伫立片刻,搓了搓有些发冷的手心。 她拿出藏在袖中的香料,若有所思的看了半晌,今日兰芷苓虽有意挑衅她,但她身上并未带有这股香甜的气息,那么这股莫名的香味... “他安排我做的事我已经做了,这也是我最后一次为他做事,只希望他能遵守我们的约定,只是这种香当真对她的身体无害?”绯儿站在窗户边,低声到。 窗外传来一阵窸窣的声音,随即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咯咯,我们主子又不会要了她的命,绯儿姑娘不必害怕,这是今后三日的量,还希望绯儿姑娘莫要忘了。” “我明白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叩门的声音,“绯儿,你在里面吗?” 屋内顿时归为一片平静。 绯儿低头看着自己掌心里的香料,沉思片刻,转身走向桌边,掀开香炉的盖子朝里洒了三分之一的份量,随即点燃。 她知道自己如今的所作所为已经算是彻底背叛了白知柒,可安家绝不能背负无辜的罪名,一直遭人唾弃,她需要有人还安家一个清白,更需要狠狠惩治那些陷害安家的人,她不得不这么做。 待香气弥漫了整个屋子,绯儿才打开了房门,“皇后娘娘,您怎么来了?” 白知柒站在门外,并没有要进屋的意思,只柔柔笑道:“听画意说你身体不适,早早就休息了,所以来看看,现在可觉得身体好些了?” 绯儿抓着门框的手有一瞬间的颤抖,片刻后她冷静下来,“多谢皇后娘娘关心,奴婢已经好多了,夜里风大,皇后娘娘不妨进屋吧?” 白知柒目光落在屋内那散发着袅袅香烟的炉子上,并没有出声拒绝,但同样没有要进屋的意思,“待会儿陛下要来宸枫宫用晚膳,我不宜在此久留,你若无事便好,我先回去了。” 第两百四十二章 “皇后娘娘!”绯儿的声音有些着急,难掩紧张的神色。 白知柒停下脚步,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似乎是在等着她开口。 绯儿依旧紧紧抓着门框,垂着眉眼,自己也不知道该用什么合适的理由挽留她。 其实她知道,眼前的女子早已识破了她的意图,可她始终不愿意出声揭穿她,可能是近日才察觉到的,也可能是更早之前,在她渐渐不愿再用自己调制的香时起。 见她久久没有说话,白知柒只是轻叹一声,抬头看着天边已经逐渐暗下去的天色,“绯儿,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但现在的我不能倒下,陛下需要我,揽月阁也需要我,我若是倒下了,一切都会乱套。” “至于你想要什么,都可以说与我听,我虽不是什么能够呼风唤雨的神仙,但终究也不是无用的凡人,我会尽我所能的帮助你。” 绯儿张了张嘴,现在的她想要什么,连她自己都不清楚了。 “既然如此,你就先休息吧,我得走了。” 回到寝宫,白知柒守着一桌早已凉了的饭菜许久,没等来戚玄迟,却等来了神色匆匆的安以悠以及温眠。 “柒儿,梁王居然提前动手了,他竟在卫珩回京途中与南夷联手,打了东辰军队一个措手不及!卫珩在途中不幸负伤,东辰军队如今已退至南方边境,暂作调整,眼下还不知该如何是好,京中如今唯一能派往支援的便是威远将军,可若是还有他人趁此空隙再攻京城一个措手不及,那东辰...” 温眠一脸愧色,“我竟不知安插在蜀州的暗桩何时被人秘密除去,传回的都是些虚假的情报,被梁王布置在蜀州的军马尽数前往南方边境,与南夷联手攻打我东辰的军队。” 此事发生的突然,可以说是连白知柒也不曾预料到,凡是能够成为揽月阁暗桩的人都不是寻常人,武功高强,心思缜密,居然会被人一下除了个干净。 “可有寻到那些暗桩的尸身?”白知柒定下心神,冷静询问到。 温眠沉思片刻,沉声道:“墨休染已寻到了,那些暗桩死后皆只余皮骨,五脏六腑像是被虫子啃食干净了一般,死相之惨不能形容,不似人为。” “这等死法,估计只有蛊虫才能做到。” 几乎是在听完温眠的话后,白知柒心中就已经将其猜了个大半,“顾寒舟...” 她手下的暗桩从前尽数归顾寒舟差遣,当初本以为是为了方便他打听情报,却不曾想他竟会在自己的暗桩身上种下蛊虫,如今竟是被他狠狠摆了一道。 “我已派了手中人马前往支援,估计还能撑上一会儿,可这之后又该如何?梁王的那些手下中武将偏多,又都不是些简单的角色,陛下虽已收服大半,但终究还是不清楚这些人究竟会不会途中倒戈相向与梁王联手,京中现如今唯一值得陛下信任的唯有威远将军和镇国公了。”安以悠头疼的捏了捏眉心,此事发生的突然,不仅是让卫珩措手不及,就连她们也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何况如今梁王已有了动作,那一直对皇位虎视眈眈的顾寒舟又如何不会有动作,如今京中又来了西戎那一批人,西戎那位太子曾是质子,对东辰积怨已久,也不知究竟是善是恶,简直就是四面楚歌。 “温眠,如今我们手中还有多少人马?”白知柒指尖点着桌面,若有所思的问到。 “共有五千人,梁王与南夷的人马总共有五万,不排除会有援兵支援的可能。” “安姐姐呢?” “我手里如今能派出的共有两千人。” 白知柒用手沾着茶水,在桌上拂过,留下一道清晰的水痕。 “温眠,你回去集结人马,告诉他们,若愿意以身护国,日后揽月阁定不会亏待他们,只要有我白知柒在这世上一日,就有他们的一日,更不会亏待他们的家人,若不愿意,你也不必过多为难他们,结清这月的薪酬,送他们离开,揽月阁之后要面临的危险就连我也无法预测到,实在是不必将不愿的人牵扯进来。” 温眠微微一愣,道:“属下明白,属下愿誓死追随阁主!定不负阁主栽培之情!” “去吧。”白知柒点点头,转而看向安以悠。 “安姐姐,我知道暗仓如今面临着什么...” “我与你想法一致,这事关家国,哪怕是为此献出生命也在所不惜,这毕竟也是爹爹生前所期望的。”安以悠粲然一笑,继续道:“我可不是什么临阵脱逃的懦夫。” “梁王此行着实卑鄙,为争得皇位竟不惜与敌国联手,这等行为实在是令人唾弃,这样的人若是作为帝王,恐怕只会为百姓不耻,顾寒舟若是借此时机趁虚而入,也实在是难以为百姓所接受。”温眠面带怒色,想不明白为何会有人不惜背叛家国也要坐上那皇位。 安以悠点着烟管,眉目悠远,“相比起自幼便在后宫遭受冷遇的梁王而言,顾寒舟不仅受尽宠爱,深得民心,甚至文韬武略样样具备,就连身世也比梁王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儿,他如今就算是回宫,太后也断不会让他收到一点委屈,也不知他为何也要插上一脚,偏要坐上那皇位。” “或许是浸淫宫斗已久,导致野心勃勃,能够在民间潜伏这么多年只为积攒自己的势力,顾寒舟断不是什么良善之人。”白知柒徐徐起身,走向门边。 与她相约今夜用膳的人迟迟没有出现,此事棘手程度无法言明,顾寒舟也在其中发挥了不小的作用,竟为了能让梁王达成目的,不惜诱发蛊虫除去她安插在蜀州的暗桩。 “今夜已晚,温眠先将我的话传下去,其余的就看他们如何抉择,至于安姐姐你也不必操之过急,眼下最重要的还不在外,明日西戎太子便要入宫,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们断不能自乱阵脚,也要相信陛下。” 最后这句话更像是在对她自己说的,她必须相信戚玄迟。 第两百四十三章 “虽然知道我这么说会让你忧心,但是柒儿,当今时局所迫,陛下或许会选择御驾亲征。”安以悠轻声说着,一直留意着她的神情。 的确,京中留有柳允南以及各武将,不论戚玄迟是否在京中,京内的势力都不会过多被分割,现如今,这恐怕是最有效可行的办法。 白知柒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当初在得知戚玄迟御驾亲征时她尚且处在一个失忆的状态,所以对此并无所感,但如今她恢复了记忆,自然不可能像当初一样保持冷静。 如果可以,她甚至宁愿代替他前往南方边境,领兵作战。 但她知道,这只能是她的妄想,戚玄迟身为一国之君,绝不会容许自己的皇后代替他御驾亲征。 “安姐姐,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放心吧,我不会做什么傻事的,梁王既然选择与南夷联手,做那被万民唾弃的人,我们不妨直接将此人除去。”白知柒收回在桌上描绘的手,低声到。 她眉目疏远,恢复了先前的冷静从容。 安以悠沉吟片刻,“可梁王此人过于谨慎,恐怕早已在所处之地布下了重重把守,他座下门客中能武之人颇多,我们若是贸然派人前去,恐怕只会打草惊蛇,得不偿失。” “我知道有一个人能够成功潜入梁王府邸,并悄无声息的将其除去。”白知柒起身,走向窗边,皎白的月光投射在她脸上,柔和的光芒却达不到那双澄澈的眼眸中,只折射出一阵冷意。 安以悠不知她何时藏了这样一手底牌在手中,问道:“此人是谁?” “阁主所指之人莫非是墨休染?可此人身份不明,是否是真心效忠阁主也未可知,此人虽然武功高强,但我们当真要冒这样大的风险派他去完成这项任务?”温眠脑海里浮现出男子的身影,她虽然见过墨休染出手,知道他实力不俗,但此人行事过于果断,更像是隐藏在黑暗里的刺客,将希望寄托于这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人手里,恐怕只会适得其反,何况她并不知道墨休染会不会是他人安插进揽月阁内的暗桩。 白知柒只说了一句话,“善信者得天下,多疑者失人心。” 温眠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便没再多说,“属下明白了。” “陛下究竟会如何决定我们尚未可知,你也不必过于担心,毕竟这是陛下自己的决定,我们谁也不能干涉他。”安以悠看着白知柒清瘦的背影,不放心的说到,希望她能够暂时放下心中的担忧。 “我自是知道的,只希望到时安姐姐能与我配合,合力助陛下守住东辰的国土,梁王一心系于皇位上,早已忽略了南夷人的野心,他们断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到时待东辰内部势力彻底瓦解,便会让他国有了可乘之机,等到了那时,后果将不堪设想。”白知柒目视前方,看着空荡荡的宫门,轻声到。 “这是自然,只是你的身子莫要勉强,汤药还是要好好服用,不过我怎地在你这寝宫中隐约闻见了扶余花的香味?若是没有记错的话,这种花一旦如香只会诱发你的寒毒之症,对于你而言只有害无利,你莫不是又在偷偷研制些什么香?”安以悠说着,又仔细在空气中嗅了一遍,不由得皱起了眉。 这股味道的确很浅,不像是在寝宫内存在的,更像是从外面传来的味道,莫非? “柒儿,你可有仔细核查过宫里的人?这其中若是混入了什么手脚不干净的人可就不好了,一点微不足道的改变都足以致命,你可千万当心。”安以悠意味深长的说到,目光落在窗外一间紧闭着的房屋上。 “安姐姐大可放心,我还不会蠢到对身边人的心思一无所知。”白知柒轻笑一声,合上了窗户,也隔开了安以悠探究的目光。 安以悠收回视线,看着她那张略显苍白的小脸,不过几日未见,她似乎又消瘦了许多,都说这紫禁城的风水养人,怎地反而她就愈发消瘦了呢?还不比在宫外的时候。 “你啊,可不要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你如今既然已经有了意中人,也快要为人妻,日后更是要为人母的,断不能松懈了,省得日后留下遗憾,让我们这些关心你的人抱憾终身。”安以悠语重心长到。 “好了,如今时候也不早了,陛下今夜也不知会不会留宿宸枫宫,你们不妨先回去休息吧,若是再有什么变动便来寻我。”白知柒回坐上浅浅饮了一口茶水,尝出其中不同寻常的苦味后不由得皱起了眉,但没有表现出来。 “你这丫头,一有了意中人就满心满眼的都是他,也不知道到底把我们放在了心里哪个地方,指不定这心中根本就没有我们呢。”安以悠嗔怪她几句,带着温眠一道离了宸枫宫。 待两人离开后,白知柒捧着手中的茶杯看了许久,将画意召了进来。 “娘娘,您有事寻我?”大概是刚睡醒的样子,画意的发丝还有些凌乱,她今日忙活了一天,刚才一回屋不由自主的就睡了过去,眼下刚被人摇醒。 白知柒微微颔首,“画意,这茶叶是谁送来的?” 画意上前仔细辨认了片刻,道:“这是太后今日所赐的茶叶,当时娘娘并不在宫内,奴婢就暂时将其收了起来,方才想着先让娘娘尝尝,若是喜欢日后便多泡些。” 白知柒听完后脸上没什么表情,这茶叶若是太后所赐,那她实在是不好多做什么惹了她老人家怀疑,虽然这茶中掺了些能让女子无法生育的药物,她也不能直截了当的揭露出来,只能先暂时留下看看太后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为了能不让日后的储君从她的肚子里生出来,避免镇国公府得势,太后真是煞费苦心。 “这茶不错,但我还是更喜欢陛下赐的茶叶,日后这两种茶便轮着泡吧,眼下也晚了,留一盏灯即可,你先回去歇息吧。”白知柒淡淡到,将那盏茶推到了桌子中心。 第两百四十四章 画意虽不知道她为何要这般下令,但无奈她实在是困倦的很,脑子也转不过来,只好应下后回了自己的屋子里。 刚一合上房门,就被屋内突然出现的一道黑影骇了一跳,险些将她吓的昏厥了过去,当看清了屋内的人后,画意忍不住捂住胸口松了口气。 “绯儿,你不是已经歇下了吗?”画意平复了一下心情,不由得蹙起了眉。 绯儿虽然是白知柒在揽月阁内培养的接班人,但她却始终无法对绯儿产生任何亲近感,当所有姑娘都围聚在一起玩乐时,绯儿永远都是一个人待在角落里,等着后赶来的白知柒出声询问她的情况,才会融入人群中。 这样只会显得她格格不入,也难以让阁内其余的姑娘对她产生亲近的感觉。 “我见画意姐姐今日脸色不大好,就想着为你熬一些安神汤喝。”绯儿端着一碗安神汤,柔柔的笑着,从长睫下探出的一双眼眸如初生的小鹿般无辜可怜,似乎是被画意突然拔高的语调吓到了一般。 画意自知刚才的确反应过激了些,只好放柔了语气推开她端着的那碗安神汤,最近几乎每日绯儿都会特意为她熬上一碗安神汤,可她却总觉得第二日起来后的头脑会越来越难清醒,“待会儿陛下还要来宸枫宫用晚膳,我不好睡的太死,还是不必了吧。” 即使是被拒绝了,绯儿脸上也依旧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既然如此,那我便为画意姐姐点上一条我最新研制的香条吧,这能够消除你的疲劳。” “那便多谢你了。”画意轻轻点头,待看清了她手里的香条后,突然道:“不过我方才在外头听见安姑娘似乎对你屋里的香颇有不满,若是会对娘娘身体有害的话,你还是莫要再点了吧,一切以娘娘的身体为重。” 绯儿点着香的手微微一顿,没想到她的耳力居然会这般好,“我明白了,日后我会多注意一点的,万事以娘娘的身体为重。” 只是当香被点燃时,绯儿眼中划过了一丝无法掩藏的狠厉,画意对香的了解和敏锐虽然不如她,但她始终会是个威胁,若是到了不得已的时候,她必须要将此人除去。 直到后半夜,戚玄迟也未如约来到宸枫宫,白知柒披着外衣坐在寝宫内调香,手边放着太后送来的茶叶。 太后虽对身为仇人之子的戚玄迟颇有忌讳,但在后宫嫔妃无一人诞下龙嗣的情况下,她绝不会在乎这第一个皇子会是由谁诞下,东辰如今急需一个能够担任储君的子嗣,所以太后会将这种能够断人子嗣的东西掺进茶叶送来宸枫宫的几率几乎为零。 再联想起太后近日怪异的举动,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定有人用其他的东西控制了太后的想法,试图借她之手来达成某种目的,只是不知为何,会将目标放在了身为皇后的白知柒身上。 按理来说,她虽是皇后,但终究只是镇国公近日寻回的女儿,区区一介女子,并不能左右镇国公的决定,也不能对东辰的朝政造成任何影响,而太后今日的举动也都是在针对各个嫔妃,且都是如今较为受宠的嫔妃,那么只能说明,妄图用香控制太后思绪的人只能是后宫的嫔妃,因心中嫉妒而做出来这些事。 如果事实当真如此,那么今日前来挑衅的兰芷苓将最有嫌疑,可她的身份若只是后宫妃嫔倒也无事,怕就怕她会是他人安插在宫中的眼线,之后将会借着控制太后而进一步控制朝政,影响对此一无所知的戚玄迟。 兰芷苓如今尚且敢在白知柒的眼皮子底下给她下能绝育的药,那便说明她并不知道白知柒对香料有所研究,否则也不会做这么蠢的决定,轻易就暴露了自己的目的,那是不是就说明,她也很有可能会借用此香控制戚玄迟。 烛台里的烛芯已快燃尽,在空气中轻微跳动着,火光投射在窗纸上,映出了女子侧脸的轮廓。 白知柒抬手挑着烛芯,澄澈的双眸在摇晃的灯烛下显得有些柔和,但其中的情绪依旧是凝固的,让人猜不透她现在究竟已经想到了哪一步。 明日西戎的太子将携着进贡的人马入京,如果在那个时候能够发生什么事,也只能是顾寒舟在背后作祟,但他如今身负重伤,也不知究竟会不会挑在这个时机做出些什么。 白知柒在寝宫内又枯坐了一会儿,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一个人影,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姿势,日复一日的等待,枯坐到天明。 这便是一直候在宸枫宫内等待白知柒归来的戚玄迟。 “原来等待一个人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吗,难为陛下还能忍受过来,若换作是我,怕是一分一秒都不愿意等待。” 话虽如此,白知柒依旧挺直腰杆,继续挑着灯芯,脸上丝毫没有困倦的意思,等挑完烛芯,她又从书柜里翻出戚玄迟那日给她看到那些书。 也不知是不是有书籍支撑的缘故,白知柒竟是就这样看了一整夜,丝毫没有困意,直到早晨第一缕日光照进寝宫内,她才发觉已经天明了。 负责为她宽衣的宫女鱼贯而入,当发现人已经乖乖的坐在梳妆台前时,不由得露出了欣慰的神情。 “皇后娘娘今日懒得这般早醒,莫非是为了今日为西戎设下的宴会?”画意替人盘着头发,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 虽然很是活跃,但白知柒早已注意到了她是在强打起精神做事,整个人看上去都没有什么精神。 收回目光,白知柒垂下眼帘抿着唇纸,“夜里睡不安稳,也就没再睡了。” 也对,从前她几乎每夜都有戚玄迟相伴到天明,可如今不知为何,竟是一刻也睡不下去,脑海里一直浮现着他的身影已经声音。 询问她今日想要佩戴什么首饰的宫女连着唤了她好几声都没得到回复,头疼的挠了挠脑袋。 “奴婢猜皇后娘娘这是在想着陛下呢。” 第两百四十五章 白知柒也不知道她们到底在议论着自己什么,只一直盯着戚玄迟送她的那把梳子发呆。 众宫女只以为她正瞧着那模样素净的簪子,连忙道:“咱们皇后娘娘今日可是要艳压群芳的,可不能穿的如往日那般素净。” 到最后白知柒宛如提线木偶一般被人伺候着换好了衣物,再在一众宫女的簇拥下走出了宸枫宫。 大殿上,一身着异域服饰的娇俏少女一双眼正定定在殿上环顾了一圈,正是随同西戎太子一道而来的西戎公主,如今西戎皇帝最疼爱的小女儿,曦月公主。 此时她正嘟着一张樱花般的唇瓣,叉着腰,对面前行礼问安的宫人视若无睹,一副刁蛮跋扈的样子。 “本公主听闻东辰的皇帝哥哥已经有了皇后了,就是不知道会是哪个女子既然能比本公主更早坐上这位置?!” 在座众人忍不住擦了一把鬓角的汗,也就这西戎公主敢在殿上说出这样一番大逆不道的话了,当初谁不知道这西戎皇帝的小女儿有多爱慕东辰的皇帝,在大殿上对戚玄迟一见倾心,扬言一定要嫁给他,成为东辰的国母。 可哪有他国女子成为国母的先例?西戎皇帝也不舍得把自己的女儿嫁到这么远的地方来,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本以为这曦月公主早该忘了此事,却没成想她居然一直惦记到今日,瞧瞧这架势,浑然像是来挑事的,奈何她又是东辰友好国的公主,在场谁也不好出声指责她些什么,偏偏太后今日身体抱恙不在场,眼下还真是不知谁才能治得住她。 “曦月,不得胡闹。”一道悠长的男音从殿外响来,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俊美的男子正踱步而来。 虽是病体单薄,但容颜灵秀,气质清雅,透着一股难得的诗意气质,容貌如画。 这便是西戎太子,席染。 “实在是惊扰各位了,曦月,你怎地可以抢先入殿,这俨然是违背规矩的事,之后罚你抄写宫规。”席染几步走到殿内,率先惩戒了曦月。 他既然已经说到了这步,在场众人自然不好再多说些什么,毕竟人家罚也罚过了,他们若是再不乐意,恐怕就是不知好歹了。 曦月冷哼一声,似是不满他这般惩戒她,但随即就被殿外的一众嫔妃吸引去了目光。 打头的那个女子淡绿色的繁花宫装,外面披着一层金色薄纱,宽大的衣摆上锈着蓝色的花纹,三千青丝绾成髻,额前点着一片莲花花钿,头上插着镂空簇花金步摇,随着莲步轻移,发出一阵叮咚的响声,实在是娇媚无骨入艳三分。 紧随其后的女子身着墨蓝色长裙,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落梅,用一条白色织锦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住,将一头青丝绾成如意髻,仅插了一支梅花白玉簪,虽然简洁,却显得清新优雅,朱唇胜血,平添几分艳色。 再之后的女子身穿淡白色宫装,淡雅而不失端庄,宽大裙幅逶迤身后,优雅华贵,墨玉般的青丝,简单地绾个飞仙髻,几枚饱满圆润的珍珠随意点缀发间,让乌云般的秀发,更显柔亮润泽。美眸顾盼间华彩流溢,红唇间漾着清淡浅笑,竟是出尘的美丽。 光是前三个妃嫔就已经是天下少见的绝色,之后跟着的几个妃嫔同样各具美感,看的曦月眼花缭乱,她从前竟不知道东辰皇帝哥哥的后宫里居然会有着这么多的美人,不够她如今尚且年幼,父皇说了,她如今尚未长开,日后若是长开了,定会是西戎第一美人。 等到了那个时候,这些女子都会被她比下去。 “最前面的那个便是东辰的皇后了吧?”曦月撇了撇嘴,虽然这个女子的确美丽的不可方物,但她还是觉得不服气。 席染收回了自己惊艳的目光,待看清了打头的那个女子后,笑道:“这是东辰如今的柳贵妃,柳意凝,并不是东辰的皇后。” 曦月刚要说些什么,就见大殿上的高座后走出两个人影来,其中一个赫然是她心心念念的戚玄迟,而此刻他正牵着一道聘婷的身影缓缓而来。 再定睛望去,曦月不经微微张大了嘴,不为其他,只为这女子倾城的绝色之资, 淡粉色华衣裹身,外披白色纱衣,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挽迤三尺有余,步态雍容柔美,端庄得体,三千青丝用银簪束起,头插飞蝶金步摇,一缕青丝垂在胸前,薄施粉黛,只增颜色,唇如红莲,整个人好似随风纷飞的蝴蝶,又似清灵透彻的冰雪,让人移不开眼。 这女子不仅是从容貌上艳压群芳,其出尘脱俗的气质更是让人叹为观止,不相信这世上竟会存在如此绝色美人,胜过神仙妃子。 随着这二人的出场,其余人皆跪拜在地,“参加皇上,皇后娘娘,皇上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曦月这才反应过来,跟着众人一同跪拜,此刻的她仍处在方才的惊讶之中,久久不能回神。 这便是东辰皇帝哥哥的妻子,东辰的皇后,那个注定日后要凤仪万千的女子,她从前竟不知东辰会有此等人物,只一眼就让她深感自备,再也狂妄不起来。 这女子一双平静如水的眼眸只稍稍落在她身上,就叫她生不出一点放肆的心来。 “免礼,此次西戎特派使臣前来东辰,是为两国长久的友谊...” 从前曦月最爱听戚玄迟讲话,可如今却觉得一句也听不进去,满眼都是那个坐在高座上唇畔含笑的女子,她似乎是察觉到了曦月过于直白的注视,轻轻投来目光。 曦月只觉得心跳如雷,但又同时深感不甘,如果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不是她,她恐怕还会对那个位置心存想法,可就是这样一个无懈可击的女子坐了上去,才让她自行惭愧,不敢再生出任何其余的想法来。 “曦月,东辰皇帝正在问你话,还不快些回话?”席染见她半天没有回应,连忙唤到。 第两百四十六章 曦月稍稍回过神来,再看向位上,只见那女子的目光一直轻柔的落在自己身上。 这愈发让她感到不适应了起来,不由得红了脸。 “若是不知该如何作答也无妨,曦月公主尚且年幼,婚嫁一事也不急在一时。”白知柒轻声到,语气柔和,让人情不自禁生出亲切感。 曦月回过神来,有些害羞的挠了挠自己的脸颊,“皇后娘娘说的是。” 虽然不知道自己方才被提问了些什么,但曦月还是小声的回了一句,如今这个反应倒是与她先前相差甚远,席染担忧的看了她一眼。 “曦月可是觉得身体不适?若是如此待会儿便回去休息吧。” 曦月连忙摇了摇头,双手抚上自己的脸,“不...不必,只是觉得这东辰的天有些过于炎热了些,才会这般。” 待一众妃嫔都落了座,黄语曼紧挨着沈洛言,目光时不时落在那西戎的太子身上,“淑妃姐姐,那西戎的公主看上去有些刁蛮跋扈的样子,方才你和贵妃娘娘甫一入场,她的白眼就恨不得翻上天了。” 沈洛言握着茶盏的手一顿,美眸里覆上一层警惕,稍稍瞥向四周,“这话可不得在外说,她毕竟是西戎的公主,也是来自西戎的使者,象征着两国的和睦,你这话若是被有心之人听了去,当心要挨板子。” 黄语曼被她话里的严厉吓住,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小嘴,生怕自己又说出什么话来。 如今四妃的位置只余下一个,黄语曼入宫多年,占着仅次于妃位的昭仪一位,是最有可能在日后登上那妃位的人选,宫内争宠的妃子虽然不多,但也并不是没有,如今时刻盯着她出错的眼睛可不止一两双,稍微出一点小差错都可能被放大,因此她们不得不防。 黄语曼虽然无心争宠,但也明白后宫不是什么享乐之地,如果想要维持眼下的平静不变,那她只能时刻警惕着,避免出什么差错。 沈洛言见她一下就变的焉了许多,好笑的捏了捏她的包子脸,“你若是当真想说,等宴会结束了再去本宫或者贵妃娘娘宫里闲聊即可,何必这般低落?” “淑妃姐姐说的是!”黄语曼点点头,神情兴奋,但碍于宴会刚刚进行场上还是安静的很,只能按耐住自己的兴奋小声和沈洛言聊着宫里好笑的事。 两人所在的位置很快传出一阵阵轻笑声,银铃般动听。 似乎是若有所觉,已经落座的席染朝两人所在的方向投去一瞥,不知是看见了什么美妙的景象,嘴角情不自禁的勾起。 贤妃坐在兰芷苓身旁,神情淡淡,像是对这场宴会并没有什么想法,只维持着一个后宫妃嫔应有的本分,安安静静的待在位上。 她生就一副病弱的模样,像一阵风就能刮跑的病美人,并且一向深居简出,与后宫的妃嫔都不熟识,偶尔得空才会上御花园走一遭,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因此也算是三妃里存在感最弱的那一位。 兰芷苓在位上闲坐了片刻,见身边的病美人并没有要开口闲聊的意思,场面有些冷清,只好自己先起了个话题,“听说太后专门在外寻了个戏班子,要在此次宴会上唱戏呢。” “戏班子不唱戏还能用来做什么?宜妃说笑了。”贤妃依旧冷着一张脸,似乎对她起的这个话题略有不满,但终究还是没有说些别的什么。 兰芷苓没料到她会说出这些话来,这不就是在当面拆她的台子吗? 再看身边的贤妃,一张冷冰冰的脸,好像从来都不知道笑为何物,拒人于千里之外,凌霜傲梅般的存在,虽然是将军府嫡出的姑娘,但这性子却不如其他出自将军府的姑娘们热情,一看便知是个难相与的人物。 大概就是因为这个不讨喜的性子,就算是已经位至妃位,也会被陛下遗忘于后宫之中,一年都不得召见一次,就连寝宫也不曾去过几次,若不是仗着出身够高,恐怕在宫中的地位还不如那些急于奉承的妃嫔。 兰芷苓又上下打量了身边的病美人一样,神色恹恹的收回了目光。 大殿上负责献舞的舞姬刚一退场,负责宣布节目的太监便一改先前的语调,高声道:“宣前大司乐,断月琴师上殿献曲!” 原本还在维持着端庄笑容的白知柒愣了愣,转而看向身侧俊美绝伦的男子,只见他目光一直跟随着自己,已经不知道就这样看了她多久。 白知柒脸上一红,按耐住心跳,询问道:“陛下早已知道我这位师父已经回了京城?” 戚玄迟微微颔首,不置可否道:“毕竟是姐姐的师父,我若是知道也不算奇怪。” 白知柒心中留有顾虑,当初她这个师父之所以会隐退深山,就是不想与皇室再有任何牵扯,却不曾想会在今日重回大殿上。 “陛下,师父她...” “我知道姐姐在顾虑些什么,不过此次献曲一事并非我的意思,而是姐姐师父自己提出的,她想要以一位师父的名义,为姐姐献上一曲祝福,等这次演奏结束,我便会派人将断月琴师送出皇宫。”戚玄迟目光柔和,轻易就瓦解了白知柒内心的担忧。 白知柒自然是信他的,两人之所以能够携手一路,便是因为他们始终相信着彼此,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对对方起疑心。 “那便多谢陛下了。” “姐姐与我,何谢之有?” 高座上备受瞩目的两人不知在窃窃私语些什么,曦月嘟着一张嘴,发泄怒火似的往嘴里塞着肉,因为顾虑着他们饮食差异的缘故,席染和曦月面前摆着的都是来自西戎的美食,他们好饮烈酒,大口吃肉,是草原的儿女,在饮食上自然不拘小节。 因此曦月三两下就把自己原本干净整洁的桌面吃的狼藉一片,末了还不忘再小声嘀咕一句,“这东辰的女子怎地吃的都这般秀气?还不如本公主豢养的豺狼吃的洒脱。” 席染只微微侧过头,目光紧随着对座的女子,“正是因为如此,才值得人怜爱。” 第两百四十七章 “皇兄,你在说些什么?难怪你一直不肯娶妻纳妾,难不成就是喜欢这种惺惺作态的女子?你这般可不知要寒了多少西戎女子的芳心,况且你忘了自己从前在东辰吃了多少苦头吗?”曦月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她一直以为自己这个当初以质子身份被送往东辰的皇兄会格外厌恶东辰人,却没想到他居然会欣赏东辰的女子。 当真是让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就连一直仰慕东辰皇帝的她,也不一定会真的愿意做他的后宫妃嫔,一想到自己日后会一直面对着这些枯燥无味又矫情作态的女子,她就觉得格外憋屈。 席染不知她现在究竟在想些什么,敛着眉眼没有开口。 他自然比任何人都要厌恶东辰,可他爱的人一直拘于东辰的后宫之中,他便是再厌恶,也不得不为她破例,以使臣的名义前来东辰进贡,只为能够再见她一面,更为能将她从中解救出来。 不过如今的她恐怕已经恨自己入骨,他深知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已经彻底寒了她的心,一切都只能从长计议。 “淑妃姐姐,对面那个西戎使臣真是烦人,怎地一直盯着这里看?难道他不知道这般盯着后宫妃嫔看是有违宫规的吗?”黄语曼方才进殿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席染,只把他当成了西戎派来的使臣之一,因此言语间透着毫不掩饰的厌烦。 她就算不是后宫妃嫔,被一个外男这般盯着看,也会生出反感,哪怕他生的再如何好看。 沈洛言知道她指的是谁,早从落座那时起对面那人的目光就一直形影不离,实在是很难让人忽略。 “不必理会他,不过只是西戎派遣来的使臣,等今日宫宴一过,便再也不必见面了。”沈洛言说的很是轻浅,浑然不在意对面那人的目光,似乎早已把他当做成了空气。 柳意凝坐在两人左侧的位置上,将她们方才谈论的话语尽数收入耳中,掀起眼帘懒懒的扫了对面一眼,道:“安心欣赏这前大司乐的琴声吧,要知道在此之前,黄金万两都难买她一曲呢。” “这断月琴师当真如此厉害?”黄语曼一下就起了兴趣,她虽然听闻过断月琴师这一曾经响彻京城的名号,但还从未真正接触过她那只能天上有的琴技。 那坐在大殿中的女子蒙着面,但一眼便能识出其真实年纪与豆蔻少女无异,实在是很难想象正是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在几年前就已经坐上了大司乐的位置,管束宫中数百名乐师。 其琴声或缓或激,缓如细雨抚柳,急如奔泉击石;紧凑若大雨敲阶,舒展若清泉流水,就连琴弦上飘逸的衣袖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吸引着人们的目光。 在座的一众大臣早已小声交谈了起来,“这便是那闻名京中的断月琴师,此等琴技真是当世无人能及!” “若那宣平侯府的七姑娘还在这世上,恐怕也能与之一较高下,当真是可惜了!” 一老臣捋了捋自己的白须,感叹道:“虽听人传言那大理寺少卿之女容柔也能弹得一手好琴,但相比之下,还是这断月琴师更胜一筹!” 底下的窃窃私语或多或少都被白知柒收入耳中,她微微一愣,虽然对于宣平侯府落败一事她始终未做出任何表态,但不代表她会对此毫不在乎,哪怕林月浣当初联合容语岑以及白银翎同取她性命,她还是会在某个时刻突然回想起她,回想起自己在宣平侯府内的曾经。 虽然坏的回忆更多,但终究还是有好的,她感激寒山寺上林月浣对她衣带不解的照顾,感激白明硕的忽视使得她能够在宣平侯府内活下去... 但... 白知柒收回思绪望向身侧,年轻俊美的君王,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那双漆黑如墨般的眸子忽略了在场的所有人,唯独盛满了对她的情意。 当自己还未出现在他身边时,他一直都是一人坐在这高座上,孤独的接受着众人敬仰的远瞻,人们都说,他是踩着兄弟的尸骨爬上来的,他的皇位是由无数尸骨堆积而成的,暴戾凶狠,喜怒无常,令人畏惧,无人不怕他。 可她知道,眼前这个帝王并不如他们所想那般冷酷无情,他将自己的柔情与温柔藏于表象之下,以此来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一切,他完全可以远离皇位的纷争,沉默观望,可为了自己的养母能够活下来,他不惜手持刀刃斩除所有威胁,伤痕累累的爬到现在这个位置上,他也曾说过,他不喜欢这皇宫,但他不得不留下,是为养母,是为百姓,更是为了这整个东辰以及他苦心经营的盛世。 或许多年之后,后人每每议论起这位君王时,都会为他冠上暴君的名号,可白知柒愿意做那个异类,称他为明君,她愿意陪伴在他身侧,做他此生最忠贞的臣。 “姐姐还要看我到什么时候?断月琴师现在的脸色可不大好。”耳边突然传来一声低笑,戏谑的语气让白知柒猛地反应过来。 她居然在师父献曲给自己的时候一直盯着陛下发呆! 目光默默转向大殿中的女子,看清了她面纱之后几乎暴怒的表情,白知柒心虚的笑了笑,再难以维持此前的从容平静。 这下完了。 冷真真在位上气的快要呕血,她还是头一回这般认真的献曲给一个人,没想到这个小没良心的压根儿就没有在用心听,满心满眼都是身边那个男人,当真是女大不中留! 奈何她如今仍在大殿之上,再如何恼怒也不好当场发作,只能掀起衣摆忿忿起身。 “民女献曲完毕,祝皇上皇后百年好合,永结同心!民女身体不适,先行告退!”搁下这句话就抱着自己的琴头也不回的出了大殿,惊呆了一众大臣。 “这断月琴师虽然如传闻一般性情古怪,但未免也太不懂规矩了些。”兰芷苓撩了撩鬓角垂下的发丝,对冷真真的反应颇有些不满。 第两百四十八章 “先皇尚且能容忍她这般所为,当今陛下也并未责备,宜妃又何必为此动怒?”贤妃微微抬头,手里抱着宫人方才递来的暖手炉。 言下之意便是她兰芷苓小题大做了。 兰芷苓睨她一眼,就连夏季也要抱着暖手炉,整个人犹如一个如何也暖不起来的大冰窟,浑然是一副病秧子的姿态,明明生了张不染尘世的样貌,却偏偏喜欢说些气死人不偿命的话,充斥着烟火气,破坏美感。 与外头那些粗俗的妇人有什么不同? 也难怪没有妃嫔愿意同她亲近,光凭这张嘴都能吓退不少人。 贤妃戳着怀里的暖手炉,神色淡淡,“我这性子向来如此,若是说错了什么话得罪了宜妃,还望宜妃不要介怀,气坏身子就不好了,毕竟我这人一向不爱生气。” 简单来说,就是气死你也气不到我头上。 兰芷苓喉咙里憋着一口血,勉强扯出了一点笑意,“贤妃说的是,我这人也不大爱生气。” 贤妃抬手理了理发丝,浅浅扫了她一眼,随即笑道:“宜妃若是笑不出来大可不必勉强自己,不然笑得比哭还要难看,平白破坏美感。” 兰芷苓这下是彻底不想说话了。 负责宣读的太监擦了擦鬓角的冷汗,忽略了刚才发生的小插曲,“宣幽梦居伶人入殿!” 曦月一向不喜欢这些咿咿呀呀在台上唱戏的戏子,她欣赏不来这些东西,也深知伶人的身份有多么卑贱,平日里她连看上一眼都觉得烦,“怎地还有伶人啊,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也能够入殿?” 席染眼中滑过一丝冷意,倒是没有反驳她什么,“这是东辰太后亲自挑选的伶人,想来要比你先前在西戎见到那些要好上许多,各国习俗爱好不同,你若是不喜这些待会儿莫看便是。” 原本对此毫无兴趣的曦月这才稍微平复了心情,她虽然不喜欢伶人,但这毕竟是东辰皇帝哥哥母后安排的,她再不喜欢也要好好听下去才行。 “不过怎地一直不见皇帝哥哥的母后?”曦月四下张望了一圈,并没有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西戎的太后早在她年幼时就已经驾鹤西去,她也未曾体会过来自皇祖母的疼爱,东辰的太后虽然寡淡冷漠,但还是会赏她许多宝贝,因此在曦月眼里也算是她半个皇祖母,甚至要比戚玄迟还要亲热些。 “东辰太后如今抱恙在身,不宜出席宴会。”席染解释到,看着来自幽梦居的伶人入了殿。 打头的那个伶人即便一脸浓墨重彩,但也难掩其惊艳的五官,一时间竟让人辨不出其真实性别。 曦月也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伶人,差点看呆了去,“这便是东辰的伶人?除了皇帝哥哥,我还是头一回见到这般好看的人。” 白知柒眼力一向好,早在太监宣读的时候她就已经将这伶人的身份猜了个七七八八,但真当看清了打头那个伶人的脸时,还是不由自主的蹙起了眉。 她本以为太后在得知了顾寒舟的野心后,会竭尽全力阻止他与戚玄迟有任何的接触,却不曾想她居然还是将顾寒舟这么大个威胁放进了宫里,是当真不怕她亲自动手杀了他吗? 白知柒起了杀心,握着座柄的手紧了又紧,尤其是在看见顾寒舟手持用以表演用的长剑时,目光凛冽了几分。 似乎下一秒就要亲自动手将顾寒舟手刃于大殿之上。 暴戾的气息刚散开一瞬,冰凉的手背就被覆上一层温热,平复着她内心的暴动。 “姐姐,万事有我。”淡淡的声音在空中飘散,却格外让人感到心安,好似只要有他在,一切都不必担心。 “太后为何会允许此人入殿?”白知柒指尖抽动了几下,向后靠了靠。 “母后或许是想在今日亲自见上他一面,奈何今早身体不适,才无法亲自前来。”说着,拧了拧眉头,“姐姐这手怎地这般冷?” 白知柒愣了愣,她体内的寒毒虽然暂时被压下,但还是会在晨时和晚间手脚冰凉,她本来已经习惯了,如今突然被他问起,才突然发觉到。 “大概是晨时气温较低的缘故,不碍事,等午间太阳烈些,便好了。” 白知柒心虚的解释了几句,想要将自己的手抽回,毕竟他二人如今在众目睽睽之下牵着手,多少有些引人注目了些。 大殿上很快便响起了伶人咿咿呀呀唱戏的声音,在座的人们都被吸引去了目光,因此注意他二人的人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没有,但白知柒还是心虚。 尝试了几次,手上的大掌依旧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让白知柒有些脸热,只好小声道:“陛下,大家都看着呢,你快把手拿开。” “我不过是在替自己的皇后暖手,何错之有?” 白知柒言简意赅道:“有碍瞻观。” 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正经的有些可爱。 戚玄迟垂眸看了她半晌,疏冷的眉心蕴着笑意,“无碍,那便让他们看着,也好知道当今帝后有多么相爱。” 看着面前这张好看到不似凡人的嫡仙脸庞,白知柒真想伸手在他脸上扯一扯,看看这张脸到底是由什么做的,怎会如此厚实如墙? 不过白知柒也确实这么做了,感受着手中的柔软触感,手感竟是出奇的好,白知柒没忍住又多掐了几把,惹得底下看着这一幕的柳意凝忍不住出声咳嗽了几下,示意她不要太过明目张胆。 正认真看戏的黄语曼扭头看向她,“贵妃娘娘可是嗓子不舒服了?” 沈洛言笑着把她的头掰了回去,“好好看你的戏,这可不是我们能管得的。” 黄语曼不明所以的挠了挠脑袋,还是选择认认真真的看戏去了。 坐在几人对座的席染跟着抬眸看向高座,待看清了白知柒的动作时,颇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他原以为戚玄迟之所以会立这镇国公之女为后,只是为了能够利用她,实则心中对此女并无所感,没想到居然会这般纵容她。 当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第两百四十九章 “按龙泉血泪洒征袍,恨天涯一身流落。 专心投水浒,回首望天朝。急走忙逃,顾不得忠和孝。” 大殿上,手持宝剑的伶人正念着台词,曦月听不懂几句,也领悟不到其中想要传递的东西,一心盯着最为俊美的那个伶人,想透过那层层水墨看透底下那张脸。 但无论如何,都只能捕捉到他蒙着一层情绪的双眸。 “香艳的东西永远藏着清寒的骨,曦月,你可千万当心。”察觉到她的念头,席染提醒到。 曦月讨厌咬文嚼字,更讨厌话中有话,她不能明白,不能理解,在她看来,漂亮好看的东西都是好的,珠宝首饰如此,牛羊也是如此,所以长相俊美的男子同样也是如此。 起码戚玄迟已经证明了她的观点无误。 “皇兄,那个伶人比我们西戎的那些男子还要好看,虽然身材不如他们魁梧,但是这样看着也别有一番滋味。”曦月不是个喜欢扭扭捏捏的女儿家,她但凡喜欢什么都会直言,从不拐弯抹角。 席染刚要开口纠正她,就见那俊美伶人手里的宝剑突然脱落,直直冲着尚在位上观赏的戚玄迟而去,他拧着眉,似乎也没料到那个伶人出手会如此之快。 若是现在就暴露了他的身份,谁也讨不到好。 刚要出手,就见那原本还坐在戚玄迟身侧面色柔和的女子突然冷了脸,掷出手中一直握着的白玉茶盏将那柄剑击了回去,随即淡粉的裙袂翻飞,宛如盛开在早春的桃花般突然绽放在众人眼前,以绝对保护的姿态来到了君王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已然跪在殿上的伶人。 “大胆,将这个伶人给本宫拿下!”白知柒清寒着一张脸,美眸透着冷光,浑身自发透出一股凌于人上的气质,使得在座的人不由自主的想要臣服于她。 曦月也被这一变故惊住了,那个原本娇弱如花蕊的女子,居然能够散发出这么强大的气场,原来这便是东辰如今的国母吗,这样的气势,她只在母后身上见到过,而眼前的这个女子居然还要更胜她母后几分。 这是一种绝对的,不容人忽视的威仪。 “皇后,究竟是什么事居然值得你这般不顾自己的身份在大殿之上动怒?” 浓厚的女声从殿外传来,随即出现一道深红色的身影,来人雍容华贵,岁月似乎也不舍得夺去她的美貌,只极少的在女人脸上描绘了几道岁月的痕迹,她指上戴着寒玉所制的护甲,镶嵌着几颗红宝石,红袍上绣着大片大片的牡丹花,依旧能够看出在她年轻时的万般风情。 这便是东辰如今的太后。 白知柒如今还未进行封后大典,因此尚且不能身着绣着牡丹的大红宫装,宫中其余妃嫔也不是傻的,自然知道不能在此之前触犯她,而太后却毫不顾忌将这些都穿着在了身上。 大殿上的气氛一时之间变的诡异了起来。 戚玄迟能清楚感受到眼前人因愤怒而颤抖的身躯,安抚似的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几下,“我无事,姐姐不必担心,先回位上吧。” 白知柒紧握着拳,不卑不亢的直视着款款踏入大殿的太后,终究还是在戚玄迟的轻言细语下回了座。 “太后今日不是抱恙在身,怎会突然出现在此处?”黄语曼此时也顾不上尊卑了,出声询问到。 “恐怕是有备而来,她方才那一举动无疑不是在打皇后和皇上的脸。”沈洛言严肃着一张脸,没有察觉到黄语曼刚才说的话有什么不妥。 当今圣上险些被宫外的伶人冒犯,作为皇后的白知柒本欲责罚这个伶人,却被突然赶来的太后斥责有失仪态,这算是个怎么回事? 难道当今的皇上和皇后竟不比他宫外一个小小的伶人? “太后方才的举动实在是不妥,这该让西戎使臣如何看待我国啊!”已经有不少大臣小声议论了起来。 苏奉振板着一张脸,同样对此表示不满,他家女儿入宫可不是为了看她太后脸色行事的,如今不竟被她当着所有人的面斥责,还要受制于人?! 苏奉振从位上走出,不卑不亢道:“太后,此事显然是那伶人冒犯陛下在先,皇后娘娘并未做错任何事!” “爱卿说的不错,母后若是因为一个卑微的伶人而斥责皇后,无疑不是在打朕的脸。”戚玄迟高声到,其中袒护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太后本以为他会保持沉默,却不曾想会被他当着众人的面指责自己的不是,因此脸色也不太好,“她身为东辰的一国之母,在大殿之上不顾仪态做出这种事,不也是在丢我们东辰的脸面?!” “母后此言差矣,莫非母后是想让臣妾眼睁睁看着这把剑刺向陛下?!若当真如此,下次臣妾定当顾忌仪态,为陛下挡剑赴死!” 白知柒此言一出,大殿上静默了一刻,方才白知柒若是不曾掷出那白玉茶盏,按照她方才的站位和动作,恐怕当真会如她所说一般为戚玄迟挡下那柄剑。 太后似乎也没料到她居然会说出这番话,原本严厉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不悦,“皇后,你知道哀家到底在说些什么,你莫要曲解了哀家的意思。” “既然如此,这伶人妄图行刺一事已然被拆穿,来人,将他杖毙!”白知柒也不同她客气,毫不留情的下了指令。 “哀家看谁敢!这是哀家从宫外请来的伶人,你若是杀了他,该让世人如何看待哀家?!莫非哀家会特意从宫外请来刺客行刺陛下?这不过只是一场意外,皇后何必如此草菅人命,半分作为国母该有的善意也没有!”太后厉声呵斥到,显然是想袒护那伶人。 白知柒只觉得气闷,她居然不知道太后会为了顾寒舟不惜与她当着众人的面撕破脸。 戚玄迟一改往日对太后的顺从,沉声道:“将这伶人押入天牢等候发落,太后如今抱恙在身理智不清,来人,将太后送回慈宁宫,派太医前去诊治。” 第两百五十章 明眼人一眼便知,戚玄迟这是在袒护白知柒。 齐炜连忙带着几个宫人上前扶住太后,“太后,您如今抱恙在身,不宜出席宴会,还是先回慈宁宫歇着吧。” 太后还想再说些什么,只觉得头痛欲裂,竟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就像是被理智强行掐断了一般,使得她逐渐从混沌中清醒了过来。 待理智逐渐回笼,太后才回想起自己方才到底做了什么蠢事,只觉后悔莫及,“陛下说得对,哀家近日总觉得心神不宁,方才难免一时失控,说了不少错话,还望诸位莫要被哀家影响了心情。” 说完,便被身边的宫人搀扶着出了宫。 白知柒缓缓吐出一口气,她竟是被这件事气的汗湿了后背,足以可见她方才到底有多么生气。 似是察觉到了她不安的情绪,戚玄迟轻声道:“姐姐不必为此事动怒,我会解决的。” 今日的宴会本就是为了迎接西戎使臣,经此一闹,在座众人都没了什么兴致。 宴会照常进行着,然而所有人都各怀心事。 夜里,白知柒换了一身夜行衣,用发带束着发丝,漆黑的杏眸在月色下闪着幽光,令人望而生畏。 “娘娘,如今夜已深了,实在是不好再在外游荡,若是遇上什么人可该如何是好?陛下得知此事也会生气的。”画意为她挽起脑后散落的发丝,眼神担忧。 “今日太后的举动实在是有些让人匪夷所思,为防万一,我必须潜入慈宁宫一探究竟。”白知柒干练的束好衣袖,将短剑藏在腰间以及袖中,显然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若我未及时归来,你便去寻陛下,让他封锁宫门,万万不可让贼人趁机逃出皇宫。” 画意心知自己阻止不了她,只好点头应下。 临走前,白知柒扶着门框顿了顿,才道:“此事不必告知其余宫人。” 笛安已在晨时回了乾清宫,如今到处都是需要用人的时候,她不想惊动任何人。 避过宫内巡视的侍卫,白知柒翻过慈宁宫的宫墙,还未回忆起其中的布局,就已经敏锐的捕捉到了空气里不同寻常的味道。 寝宫内传来太后的声音,“巧月,将这香撤了吧,哀家闻着头疼。” “太医说了,这香有助于太后的病情,能够早日康复呢,太后就先忍一忍吧,待您康复了,便能在外走动了,这是您今夜需要服用的汤药,奴婢已经为你凉好了。” 一听便知道这宫女是在撒谎,这香里掺加的香料虽然一开始能够让人心神安宁,但一旦闻久了,便会觉得烦躁,浑身乏力,到最后更会导致全身瘫痪,有着致命的危险。 但凡是个懂药理的太医都不会做出这样害人的香来,不远处的草堆里散发出一股药材的味道,白知柒走过去,用树枝在那草堆里随意翻动了片刻,果不其然在其中发现了能够进一步激发香料药性的药渣,以及能够让人神志不清的毒草。 这些人竟是想要在不知不觉间除去太后,并且想在此之前借她之手来完成一些事,今日太后之所以会突然出现在大殿之上,做出那样让人匪夷所思的事,估计也与这些药渣脱不了关系。 恰是此时,端着空药碗的宫女推开宫门退了出来。 白知柒趁机隐于黑暗之中,在拐角处击晕了那宫女,再拖着人进了一间无人的卧房。 端起那药碗轻嗅片刻,白知柒已将其中添加的药材猜了个七七八八,她往宫女嘴里塞了一团衣料再绑住她的手脚,才悄然翻出了卧房。 “母后,这一切都怨不得儿臣。” 还未靠近太后的寝宫,白知柒就听见了这道熟悉的声音,不知为何,她的心脏居然狠狠跳动了一瞬。 “你...咳咳...哀家如何对不起你?东辰又如何对不起你?你竟要不顾家国安危执意要夺这皇位!哀家当初是如何教导你的?!”太后气若游丝的卧在床榻上,连说上一句话都要喘个半天。 “是啊,母后从来都不是个争强好胜的人,就连父皇的宠爱,您也不屑于同其余妃嫔争抢,您宁愿守着当初与镇国公的那点情意,也不愿为儿臣博得那储君之位,哪怕儿臣乃天纵奇才,受万民敬仰,您也权当看不见。” “你在胡说些什么?!哀家...哀家何时,咳咳...”太后不可置信的提高了音调,但无奈中毒已深,实在是无法说些别的话。 顾寒舟冷冷一笑,余光扫过窗外那道一直伫立不动的影子,“难道是儿臣说错了?您明知儿臣最有希望坐上那储君之位,却始终不愿意助儿臣达成野心,反而强迫儿臣敛尽锋芒,做那默默无闻的六皇子,就同皇弟一般,终生碌碌无为。” “哀家当初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不正是为了能护你平安长大?!你以为愉儿如今为何能够不受拘束,在这紫禁城中肆意妄为?”太后说着,语气里已染上了悲痛之意,“也怪哀家,当初若是早知你对这皇位虎视眈眈,哀家就该在你产生这样的想法时就及时将你打醒,好让你那还未滋生的野心早些消散。” “母后,儿臣生而为龙,断不会做那无足之蛇。”顾寒舟站在床榻前,眼神平静的看着面前神情悲痛的女人,这是他的生母,也是他这一生最不能原谅的人。 “母后恐怕还不知道吧,当初锦贵妃为何会突然加害于儿臣,儿臣不过只是将你在秀女名册上多添了一女子姓名这一事透知了她,结果果然不出儿臣所料,锦贵妃真是恨惨了您这个昔日的姐妹,母后当初之所以会那般善待戚玄迟,也不过就是因为心知肚明,是您害了他,让他出生在这冰冷的皇宫之中。”顾寒舟一字一句的说着,语气轻快,像是在陈述一个让人愉快的故事。 他每说一句话,太后就要深深喘上一口气,此时的她悔不当初,若是早知自己这个儿子的狼子野心,她早该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及时纠正他,只可惜,一切都晚了。 第两百五十一章 天边的云层被风推向另一片属于它的天地,让烈阳出现在蔚蓝的天际之上,仿佛是在向世人展示它的热情。 这场比武招亲,究竟招来的是她的幸,还是她的不幸。无妨,之后不论如何,都将与她无关了。 还未笑完,少女一向挑不出错的表情便凝固在了脸上,她的眼神由空洞转为好奇,逐渐迸发出光彩来,嘴角上扬得体的弧度被逐渐拉大,笑靥也跟着显现。下一秒,竟是险些笑出声来。 在快要抑制不住心中激动之时,向浅赶忙从一旁的桌上拿起了一把画扇来遮住了脸,只露出一双闪着好奇光芒的眼来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她这一动作,倒是给这平日里清冷寡淡的身躯平添了几分生机,愈发显得动人了起来。 阁楼下的仙门人士见美人半遮面的笑颜个个激动的摩拳擦掌,都恨不得直接冲上擂台,将扭打在一处的几人一脚踹下,好早日抱得美人归。 向浅眼神瞥过擂台上打斗着的众人,又状似不经意的看向了安稳摆放在桌上的绣球。 这绣球制的精细,甚至能看见上面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扑向湖水的鸳鸯,一针一线之中都能看出制作者的有心,可上面未干的水迹,却让向浅起了怜意。 若是不曾遇见男主,这女配可能就要被当作货物一般嫁给他人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男主的出现,才让原身原本无望的人生里出现了光亮,也让她生出了对被爱的希望。 向浅静静的在楼上站了会,趁着撩发的机会往后探了一眼。乌压压一片,果然,全是被派来看守着她的人。 她拿起那绣球在手里颠了颠,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显然,这不是一位贵女该有的举动,很快便引起了身后人的不满。 怎么?这就让你坐不住了?我等下做的事情可能会叫你气死呢。向浅想着,玉手探向桌上,竟是直接将那绣球从楼上抛了下去。 “想娶我的各位仙友们,绣球我可给你们抛下去了,要加油啊!”向浅喊完话,还不忘俏皮的眨了眨眼。 此话一出,楼上的看守们甚至来不及反应,擂台上下的人就炸开了锅,他们互相缠斗争抢着,一条街乱成了菜市场。 明明都是仙门名士,各界的人才,却全为这仙门第一美人的归属抢破了头。 向浅靠在栏上看了会热闹便拍拍手准备走人,身后看守着她的人也全都忙着去将那绣球夺回了。 毕竟那绣球里藏着的东西,可了不得。 向浅试探着跳了跳,下一秒便轻巧的跃上了屋檐,在适应了会儿这修仙界身轻如燕的特性后,向浅晃了晃脑袋准备走人。 不然等下男主那帮人来了她就该跑不掉了,她可不想成为刚开篇就第一个沦为炮灰的女配。 还没跑出几步,向浅脑中便传来一阵强烈的电流,这电流来的凶狠,差点把她击晕过去,向浅在心里暗骂了几句,瘫在屋檐上喘着气。 “任务一:与男主相遇。” 相遇你个鸡腿!在这个崩坏了的世界里男主是什么?那可是个女配一见就得毙命的瘟神存在啊!白莲花女主她伤得起,可男主身后的那人她可伤不起啊! 可向浅却还是没有再跑了,毕竟现在已经有人拿着绣球站在了她身后,身后传来的强大威压使得还想再跑的她连简单的站立都做不到。 “姑娘,你的绣球。” “不…不是我,你可能认错人了。”向浅掐着嗓子,趴在地上头也不回,她眼珠一转,随手指向某处地方,“你看看是不是那边那个姑娘,我是个男滴。” 天边的云层被风推向另一片属于它的天地,让烈阳出现在蔚蓝的天际之上,仿佛是在向世人展示它的热情。 这场比武招亲,究竟招来的是她的幸,还是她的不幸。无妨,之后不论如何,都将与她无关了。 还未笑完,少女一向挑不出错的表情便凝固在了脸上,她的眼神由空洞转为好奇,逐渐迸发出光彩来,嘴角上扬得体的弧度被逐渐拉大,笑靥也跟着显现。下一秒,竟是险些笑出声来。 在快要抑制不住心中激动之时,向浅赶忙从一旁的桌上拿起了一把画扇来遮住了脸,只露出一双闪着好奇光芒的眼来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她这一动作,倒是给这平日里清冷寡淡的身躯平添了几分生机,愈发显得动人了起来。 阁楼下的仙门人士见美人半遮面的笑颜个个激动的摩拳擦掌,都恨不得直接冲上擂台,将扭打在一处的几人一脚踹下,好早日抱得美人归。 向浅眼神瞥过擂台上打斗着的众人,又状似不经意的看向了安稳摆放在桌上的绣球。 这绣球制的精细,甚至能看见上面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扑向湖水的鸳鸯,一针一线之中都能看出制作者的有心,可上面未干的水迹,却让向浅起了怜意。 若是不曾遇见男主,这女配可能就要被当作货物一般嫁给他人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男主的出现,才让原身原本无望的人生里出现了光亮,也让她生出了对被爱的希望。 向浅静静的在楼上站了会,趁着撩发的机会往后探了一眼。乌压压一片,果然,全是被派来看守着她的人。 她拿起那绣球在手里颠了颠,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显然,这不是一位贵女该有的举动,很快便引起了身后人的不满。 怎么?这就让你坐不住了?我等下做的事情可能会叫你气死呢。向浅想着,玉手探向桌上,竟是直接将那绣球从楼上抛了下去。 “想娶我的各位仙友们,绣球我可给你们抛下去了,要加油啊!”向浅喊完话,还不忘俏皮的眨了眨眼。 此话一出,楼上的看守们甚至来不及反应,擂台上下的人就炸开了锅,他们互相缠斗争抢着,一条街乱成了菜市场。 明明都是仙门名士,各界的人才,却全为这仙门第一美人的归属抢破了头。 第两百五十二章 白知柒浑身一颤,安以悠擅长用蛊,她因此也对蛊虫有所了解,深知那不是可以轻易用内力排出体外的东西,就像是根植在人体内的毒,一旦爆发后果将不堪设想,原来那日顾寒舟之所以会救下她就是为了今日。 “顾寒舟,我总有一天会亲手杀了你!” “你现在就有这样一个机会,我不介意与你共赴黄泉,哪怕大业未成,也可以。”顾寒舟说的很是轻快,好像已经在心里设想了无数个和她共生死的可能一样,已呈疯癫之状。 白知柒嫌恶的甩开他的手,“顾寒舟,你不必假惺惺的扮成一副对我情深意切的样子,我生死皆是陛下的人,断不会助你做那乱臣贼子。” “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你的命尚且掌握在我手中,哪怕你再如何不愿,都只能为我所用。” “若真有那一天,顾寒舟,我会率先解决自己的性命,断不会为你所用。” “我期待那一天的到来,知柒,蛊之所以能成蛊,为世人所畏惧,便是因为能够蛊惑人的心智,使他们违背本心,说不定到时候我在你眼中,便与戚玄迟无异,而戚玄迟,就会成为被你百般厌恶的我。”顾寒舟毫不在意她眼中的恨意,扭曲的心已经将其视作成非他不可的爱意,他并不在乎眼前人究竟会如何看待他,现在的他已经连最初的温润假象也维持不了了。 想要她,想要这双明亮如星的眼里只有他的影子。 这么想着,顾寒舟的手又要重新落在那张脸上。 余光里银光一闪,顾寒舟抬手躲过,冷冷看向来人。 墙头上立着一道人影,白衣若雪,眉目疏冷,哪怕是铺以宣纸也无法描绘出他半分俊美的轮廓,浑身透着上位者的尊贵之气,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你想死。” 白知柒握着刀柄的手一顿,寂静的慈宁宫内只能听见刀刃跌落在地上的声音。 顾寒舟拍了拍衣摆上染着的灰,眼中略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我自然是想活着的,只是要看你想不想要她活着了。” “顾寒舟,朕今日不想杀你。”戚玄迟飞身落在白知柒身边,将人从地上抱了起来。 白知柒把头埋在他胸前,不敢去看他究竟是怎样的神情,更不敢知道他方才到底听到了些什么。 一个被下了蛊的人,只会成为潜藏的威胁,她原本能够陪伴在他身边的日子就已经很少了,顾寒舟的那番话又再次加速了这少到可怜的时间,她不知道眼前人究竟会如何看待自己。 胸膛处无法被忽视的疼痛时刻提醒着她,此刻的她已经与累赘无异。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她不安的情绪,正抬头与顾寒舟对立的人突然抬手遮住了她的眼睛,“别怕。” 白知柒看不清如今的情形,只能听见盔甲相撞的激烈声音以及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声,顾寒舟带来的人都被杀了个干净。 “不得不承认,你很聪明。”顾寒舟扫视了一圈慈宁宫内遍地的尸首,惨白的脸上并没有出现恐慌的神情,“但一步错步步错,我如今和她性命相连,戚玄迟,你可敢动我?” 似乎是怕他不信,顾寒舟拾起地上的刀刃试图往手腕上抹,想要以此来换得一次逃出生天的机会。 可还没拿稳那把刀,就被人一把打落。 “顾寒舟,朕说过,朕今日不想杀你,滚。”戚玄迟抱着人,身形如风般从顾寒舟身边略过,连看他一眼都觉得是多余。 顾寒舟不在意的擦拭着嘴角的鲜血,胸膛处的伤口还在往外淌着血,他却好似没有感觉一般,泄愤似的抬手狠狠抓住那块伤口,血液穿过他的手指往外流淌着。 “很痛吧,现在我们终于可以感同身受了,哈哈....” 终于回到宸枫宫,感受到怀里的人狠狠颤抖了一瞬,戚玄迟拧着眉,将人放在床榻上,“可是还觉得痛?” 白知柒脸色惨白,勉强扯出一抹微笑,“不痛的,只是刚才觉得有些冷了。” 戚玄迟垂眸凝视她半晌,突然转身离开。 待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耳边,白知柒才把头埋进被褥里大口大口喘着气,她万万没想到顾寒舟居然会对自己下手这么狠。 与疼痛并发的还有寒毒,白知柒紧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也不知是不是疼痛难忍的缘故,她很快就昏睡了过去。 醒来时已是晨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汤药的苦涩味,几乎是在闻见这股味道的一瞬间,白知柒就立马闭上了自己刚刚睁开的眼睛。 “醒了为何还要装睡?”戚玄迟坐在位上,手里捧着书籍静心浏览,一举一动都矜贵无比。 白知柒拿开挡在眼前的被子,悄悄看了他一眼,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神色变的暗淡了许多。 许是猜到了她此刻想到了什么,戚玄迟合上书叹了口气,这一声很轻,落在白知柒的心上却意外的让她感到有一些意动,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姐姐是不信我?” 白知柒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询问弄糊涂了,连忙跳下床凑到他面前,“我怎会不信陛下?这世上我最信任的人里绝对有陛下的存在!” 戚玄迟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搭在膝上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哦?那姐姐可愿意发誓?” “我白知柒对天发誓,此生无论如何都不会怀疑陛下,若违背誓言定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白知柒竖起三指,神情正经的不行。 脑门上突然被书轻轻敲了一下,白知柒不明所以的捂着额头,“我都发过誓了,陛下还没有发过誓呢,何故打我?” “天打雷劈可以,不得好死就罢了。”戚玄迟将嘟着嘴的人拉进怀里,抚了抚她的额头,“姐姐不会死的,更不会不得好死。” “我又不是仙人,人都有生老病死,陛下这句话说的太过绝对了。”白知柒板着脸纠正他。 脑门上又被敲了敲,白知柒气的把脑袋往他怀里钻,恨不得钻出个洞来。 第两百五十三章 “我说过了,姐姐不会死。”戚玄迟手按在她脑后,往怀里带,似乎是想不想从她那张小嘴里再听见些什么气死人不偿命的话来。 可偏偏怀里人不想让他如愿,挣扎着想要开口。 戚玄迟只好轻声叹了口气,端起桌上已经温好的汤药凑到唇边饮了一口。 刚把头抬起来的白知柒看见他这样,还以为这汤药是为他备的,“陛下,您生病了?” 话音刚落,唇瓣就覆上了一片柔软的东西,白知柒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东西,刚想开口询问嘴里就被渡来奇苦无比的汤药,若不是因为面前这张放大的俊脸,白知柒恐怕会直接喷出来。 一碗汤药三两下就下了肚,白知柒到最后却连这药到底有多苦都不记得了,只知道自己最后差点就因为喘不上气憋死在自己的寝宫里。 到了午时,被推延了的射箭比赛重新展开。 曦月最擅骑射,特意为此换了身红色劲装,她生的明艳娇俏,一袭红装就像是热烈盛开在这个时节的夏花,吸引了不少世家公子的注意力。 沈南韵坐在远离贵女的位置上,她不喜欢听她们叽叽喳喳的讨论哪家男儿最英俊帅气,骑射最好,她只在乎这场比赛东辰能不能赢。 “南韵,这次射箭比赛户部尚书的长子也要参加呢。”有与她相识的贵女专门挑了一个她可能会感兴趣的话题,可没成想沈南韵对此根本就没有什么兴趣。 沈南韵从前的确朦朦胧胧的喜欢过唐景和,但也只是喜欢过而已,现在的她对于男女之情已然看的很淡。 “奚岚,你觉得今日的比赛会是如何?”沈南韵转身去看身边的奚岚。 原本按照奚岚的身份而言,他并不能入宫,更不必说参加这次比赛,这是沈南韵撒娇为他求来的机会,她深知奚岚是一个心怀抱负的人,从自己父亲口中也得知他是一个有才华的人,如果是璞玉,那便更需要开阔眼界以此来雕琢自己。 被她忽略了的贵女有些不满的揪住了自己的绣帕,目光跟着她转向一边,当看清了那沉默寡言的少年后,颊上飞红。 奚岚目光温和,语气却带着些疏离的意味,“奚岚不知。” “是这样吗,我方才见你看得挺入迷的,还以为你对此有什么看法呢。”沈南韵倒是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场上突然轰动的人群把她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只见那抹红色娇俏的身影策马在场中掠过,三道银光从中穿出,从左到右直入靶心。 曦月长发一甩,彩色的辫子掺杂其中,小巧的红唇与皮肤的白色更显分明,一对小酒窝均匀的分布在脸颊两侧,浅浅一笑,酒窝在嘴角若隐若现,俏皮又动人,让不少世家公子都看红了脸。 “怎么,本公主上面几位兄长的箭术可远在这之上,这就让你们看傻眼了吗?” 她语气骄傲,虽然她的确有骄傲的资本,沈南韵身边那个贵女看不下去,“这西戎公主未免太狂妄了些,我东辰女子可不如她那般粗鲁,自幼学的便是女工书经,可不学这些无用的东西。” “你可以不喜欢,也可以保留自己的看法,但你没有资格评判他人的爱好。”沈南韵侧过头,不冷不淡的说到。 她少有严肃的时候,或许是遗传了自家父亲的气场,一旦板起脸来说话的时候就会显得格外有气势。 那贵女虽然身份不如她,但好歹也是家里千娇万宠出来的,被她这么一说难免有些气急败坏,“不过就是仗着自己身份高,这样的性子日后指不定要被人厌烦到什么程度。” 她说的很小声,生怕被沈南韵听了去。 奚岚轻飘飘的扫了她一眼,察觉到他的目光,贵女的脸又红了红,但刚抬头和他对上视线,就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压迫感。 即便奚岚并未说话,甚至连神情都未变分毫,周身的气场依旧骇人,甚至要比沈南韵刚才的气场要厉上几分,这是经由淬炼后才能拥有的。 沈南韵耳力不如他好,只知道那贵女刚才在后面小声嘀咕了几句,心中大抵知道自己是被人讨厌了,她转头看向默不作声的奚岚,“奚岚,你也觉得女子习武是一件很粗鲁的事情吗?” 奚岚目视前方,没什么反应,“适当习武能够强身健体,无伤大雅。” 沈南韵盯了他的侧脸半晌,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见她似乎不明白,奚岚只好把话说的直白些,“你习武的姿势不算粗鲁,蛮可爱的。” 沈南韵听罢眨了眨眼,一下坐直身子饮了口茶水,耳根有些红。 曦月又接连射中四次靶心,场上响彻着欢呼声,她驭马在场上闲转了几圈,觉得实在是无聊的紧。 也不知道东辰皇帝哥哥会不会也觉得她很厉害。 结果这不看还好,一看便看见坐在高座上的两人,正趁着众人目光汇聚在场上的空隙互相喂食,那容貌倾城的女子倒是会偶尔看向场上,可她身边那个男子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连移开一瞬都不愿意。 她方才在场上英姿飒爽的身姿,东辰皇帝哥哥居然一眼都没看进去?! “不知东辰的皇后娘娘是否也会骑射?在我西戎,几乎人人都擅骑射,地位高的女子骑射更是一流。”曦月高声到。 正小口小口接受身边人投喂的白知柒一愣,险些就这样被口中的糕点呛到。 戚玄迟替她顺着气,递上茶水方便她咽下。 “曦月,不得胡闹。”席染走上前,语气歉意,“曦月她性子虽然娇纵了些,但心地善良,还望皇后娘娘莫要责备于她。” “她为何要责备我?我不过就是想与皇后娘娘切磋切磋罢了,她若是不擅骑射我自然不会过多为难。”话虽如此,但显然已经认定了白知柒不会骑射。 “曦月!”席染加重了语气。 现在的她当着众人的面挑衅东辰当今的皇后,让她下不了台阶,无疑是在挑拨两国之间的关系。 第两百五十四章 白知柒若是会骑射倒也好,但她若是不会,就是在向众人说明东辰当今的皇后不如一个西戎的公主,这让他们这些臣子如何能接受?“哼,现在坐在那位置上的如果是老夫的女儿,就断不会容那小国的公主挑衅我东辰国威,区区骑射而已,看那镇国公的女儿怕不是连弓都拉不动吧?”沈太傅面带不屑,胡子气的一抖一抖。 他早就知道镇国公这个半路寻回来的女儿是个空有皮囊的人,现如今都被一个小国的公主当着面挑衅了,也只能忍气吞声,弄得他们这些臣子也跟着一起丢人。 好不容易把嘴里的糕点咽下去了,白知柒才终于有机会开口,“不知公主想要同本宫比什么?” 本打算阻止曦月的席染不由得一愣,疑惑的看向位上的女子。 墨瞳淡淡潋滟氤氲,漫不经心的抚了抚腕间玉镯,五月煦风拂水袖,淡妆裹面,素容却美胜任何铅华,穿着一袭素淡的宫装,也难以其艳丽,在说这话的时候,眉眼间竟还透着若有若无的跃跃欲试,好似早就有这种想法了一般。 席染又看向那一直未曾出声阻止的帝王,只见他那深不可测的眼底蕴着几分纵容的柔光,原来他早就知道了身边人的小心思,这才默许了曦月的挑衅,不过在看向她时的目光不太和善。 既然已经明白了他二人的心思,席染自然不会再阻止曦月,退回位上后,他状似不经意的瞥了一眼右前方。 似乎是因为担忧的缘故,青衣女子一双柳眉紧蹙,樱唇微抿,显然没有意识到高座上两人潜藏的心思,连柔荑已经攥皱衣袖都不自知。 “既然是比骑射,那便每人五箭,设五个靶心,射中靶心次数最多者为胜。”曦月朗声到。 白知柒也起了兴致,“那若是一箭都未射中靶心者该当如何?” 大概是猜到了她在打什么小算盘,戚玄迟微微侧目睨着她,想听听看她到底想干些什么。 沈太傅在一边道:“既然是比赛,自然有赏有罚。” 坐在他身边的苏奉振不满的瞪着他,让人觉得好像沈太傅要是再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话,他就会不顾场合亲自动手教训他。 顶着身边莫大的压力,沈太傅没再开口,只冷哼一声端起手边的酒水一饮而尽,但他的话已经很好的提醒了曦月。 “的确,赢的人自然不能空手而归,输的人也不能就这样算了,我对赏赐没什么要求,但输了的人必须顶着苹果当赢了的人的箭靶。” “若是这样,不妨让那赢了的人蒙眼射箭,如何?”白知柒轻飘飘的说着,似乎并不觉得这种事会有什么危险之处。 在场众人不由得吸了口冷气,莫非皇后娘娘她一心求死,才会在明知自己必输的情况下提出这样的建议?这不明摆着把命送给别人了吗?! 戚玄迟只是微微皱着眉,指尖在扶手上缓缓敲了几下,没有出声制止。 “还望皇后娘娘三思!”苏奉振一颗心都揪紧了,生怕她做出什么傻事,同时看戚玄迟的眼神变的不悦了许多。 “好!不愧是东辰的国母,果真是个胆大的奇女子,皇后娘娘放心,我箭术高超,到时定不会伤了你。”曦月信誓旦旦的保证到,殊不知那坐在位上的女子已经悄悄给她下了个套。 白知柒抬起袖子掩着唇,笑得揶揄,“本宫自然相信公主的箭术。” 戚玄迟睨着她,无奈的收回目光,眼神掠过一脸菜色的苏奉振。 她倒是得了趣,到时镇国公的怒火终究只会宣泄在他头上。 可谁让这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呢?再如何也只能默默抗下。 “皇后娘娘大可前去更换衣物,那样会方便许多,不会束手束脚。” 看着白知柒就这样穿着繁琐的宫装走了下来,曦月好心提醒到。 白知柒只是用披帛将宽大的衣袖束起,翻身利落的上了侍卫牵来的马匹,动作爽快,一点也不像是第一次上马的样子。 “公主多虑了,不如就由公主率先开始吧,也好为本宫起个好头。”白知柒撩起耳边垂落的发丝,神情平静,毫无慌张之意,反倒有些跃跃欲试的感觉。 原本坚信自己能够取胜的曦月心中隐约觉得有些疑惑,但她自幼学习骑射,对自己的箭术十分自信。 “也好,还望皇后娘娘到时莫要记恨于我。”曦月说完便策马而去,拉弓射箭,动作一点也不含糊。 众人只见那道红色的身影在场上疾驰着,如风似的掠过,居然是五发五中! 这下胜负已然明了,她若是射中四发也好,众人起码还能对那快起来弱不禁风的皇后娘娘怀有期待,可如今她五发五中,后来的白知柒就算是运气再好也不可能每发都中,就算是中了两人也要重新比试一番,他们可不相信自己这位皇后娘娘能够次次都有那么好的运气。 曦月策马回头一笑,“皇后娘娘,承认了。” 话虽如此,从她那张娇俏的脸上倒是看不出一点谦虚的意思。 白知柒倒也没在意,只挽着衣袖淡淡一笑,“公主这箭术实在是厉害。” “那是自然,我自幼便学习骑射。”曦月满脸骄傲,骑射可是她最拿的出手的东西了。 白知柒微微颔首,接过侍卫递来的弓箭拿在手里掂了掂,随后便微微蹙起了眉。 “皇后娘娘莫不是觉得那弓箭太重了?我就说嘛,女子不适合做那些粗鲁的事情,皇后娘娘若是拒绝了倒也好,答应了比赛却输掉就有些...” “陈敏,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很聒噪?要么就闭上嘴好好看,要么就离开不要看,没有人逼着你待在这里,也没有人想听你说话。”沈南韵不冷不淡的说到。 她虽然是威远将军府里备受宠爱的小女儿,但往日里都是一副乖乖巧巧的样子,像这样发脾气奚岚还是头一回见,不由得也起了几分兴致。 那贵女果然被她这句话刺激到了,一甩衣袖头也不回离了座。 第两百五十五章 “这威远将军的女儿未免太嚣张跋扈了些,对别人说话这么不客气,当真是不知道该让人怎么说她才好。” “你可莫要一头撞上去了,容柔不也是这样吗,不过就是和那户部尚书之子交情颇好,人家户部尚书之子也愿意和她亲近啊,这不,惹得沈南韵不乐意了,现在容柔就连和那户部尚书之子说句话都难,谁知道是不是某些人在背后使一些见不得人的小手段,你没听说吗?太后为沈南韵挑选的夫婿里,可是把那户部尚书之子放在最上面的,人家这一入宫就巴不得不出来了呢。” “那她和唐景和的婚事不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可不是嘛,人家身份地位高啊,堪比公主,自然贵不可言。” 耳边是贵女们毫不避讳的议论声,沈南韵好似不曾听到一般,坐在位上,腰杆挺得很直,这些窃窃私语的话她自幼时起便没少听,起初她会哭着跑去找父亲兄长,但现在她已经可以不动声色地应对了。 奚岚略略起身,替沈南韵摁住了剧烈晃动的茶盏,“姑娘虽然贵不可言,但不说明姑娘不可言,翔凤岂容蝼蚁纠指?” 沈南韵还没反应过来他这句话指的是什么,就听见身后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再一回头才发现,先前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的贵女不知被从何而来的茶盏洒了一身,茶叶和水渍晕染了她们脸上得体的妆容,化成了一团五彩缤纷的颜色,看上去好不滑稽。 “是谁这么大胆,给我站出来!” 但是没有人看清刚才发生了什么,只有沈南韵知道摆在她面前的茶盏不知何时居然不见了踪影。 “我去替姑娘取来新的茶盏,方才的已经被奚岚弄脏了。”奚岚意有所指的说到,语气卑微,好像弄脏了那茶盏的人就是他。 沈南韵还有些茫然,只点了点头。 被泼了茶水的贵女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就连专心观看白知柒射箭的曦月都分神扫了一眼。 “这东辰的女子未免太聒噪了些,喊叫声都要盖过场上的马蹄声了。”曦月不无烦躁的说到,当看见那几个贵女的妆容时又不由得笑喷了。 她不爱用胭脂水粉,因为她无需用这些东西修饰自己的容貌,但她也是万万没想到这胭脂水粉还能这样用,让人看上去跟个妖魔鬼怪似的。 “那本宫就开始了。”白知柒用食指勾着弓弦,往后扯了扯,看上去就像是第一次接触弓箭一般。 看见这一幕的沈太傅从鼻子里哼出声,“还望镇国公到时莫要过多责备皇后娘娘,她毕竟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射不中靶心也是应该的。” 话音刚落,就看见场上那素衣墨发的女子潇洒的策马而去,拉满弓弦,率先发出一箭,羽箭划破空气,稳稳插入靶心,也不知是不是运气的缘故,那羽箭竟是将曦月刚才射中靶心的那一箭从中劈成两半,掉落在了地上。 “原来皇后娘娘箭术这般厉害,那样难的一件事她居然轻轻松松的就办到了!”黄语曼显然是被她这一箭弄兴奋了。 沈洛言倒是没有她表现的那么兴奋,取走她手里捏扁了的糕点后,拿起绣帕替她擦着手里的糕点屑,“皇后娘娘绝不是那种莽撞的人,她若是答应了这西戎公主的挑战,心中定是有十足的把握。” “话虽如此,但本宫见淑妃当时的脸色也并不是完全不紧张的啊。”柳意凝轻浅的说着,娇颜上挂着笑意,若是忽略了她手边已经变形了的绣帕,恐怕真会让人觉得她一点也不紧张。 “皇后娘娘这一箭恐怕让许多人都失望了,宜妃你说是不是?”贤妃收回视线,笑望着身边一脸诧异的兰芷苓。 兰芷苓收敛了表情,垂下眉眼,“皇后娘娘若是能为东辰争光,自然是不会有人失望的。” 她这句话说的圆滑,巧妙将白知柒能否战胜曦月这件事带到了两国之间暗自的较量上。 贤妃本就无意与她在这方面争论,“宜妃这句话便说错了,这失望不失望的我们说了可不算,要陛下说了算才对,陛下若是不在乎,我们作为陛下的妃嫔,自然也要跟着不在乎,否则就是与圣心相悖了,宜妃说是不是呢?” 她这句话也算是提点,但兰芷苓却不会就这样听她的话,“贤妃姐姐既然也这般认为,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贤妃这才掀起眼帘瞧了她一眼,也不知是不是出自武官之家的缘故,这一眼极具压迫感,让原本心不在焉的兰芷苓感到一阵畏惧。 “那我就等着看宜妃接下来的表现了,可莫要让我失望啊。” 兰芷苓手攥成拳,“自然不会让贤妃姐姐失望。” 白知柒将略有些散落的发丝撩到身后,笑着对身后目瞪口呆的曦月,道:“曦月公主觉得本宫这一箭如何?” 曦月说的诚恳,“皇后娘娘大概不是第一次射箭吧,运气不错,如果加以锻炼,箭术一定要在我之上,皇后娘娘在射箭方面的天赋很高。” 她也不是自幼就会射箭的,经过反复练习才能拥有今天这般的箭术,如果白知柒有过射箭的经验,那她显然有着极好的天赋。 听了她这句话,站在场外的画意转头看向那坐在马上,眉眼透着几分英气的女子。 白知柒最初接触射箭的时候只有六岁,那时受尽宠爱以至于性子蛮横的白银翎因为卫珩的缘故爱上了射箭,但宣平侯不愿让她学这些有失贵女仪态的东西,因此没收了府上所有箭靶,白银翎便从她们这些婢女里挑一些看不顺眼的出来充作靶心,而白知柒当时因为乖巧懂事的缘故也深受宣平侯宠爱,白银翎便日日从白知柒的婢女里挑几个出去做她射箭的箭靶。 白银翎那时初次接触射箭,箭术自然极差,每每结束完一天的陪练,几个婢女身上都没几个好地方,更有甚者差点因此丧命,好在白银翎在这方面有天分,很快就学会了射箭。 第两百五十六章 但却苦了她们这些充作箭靶的婢女,每日都提心吊胆的等待白银翎的召唤,那时的白知柒年岁尚小,为了能让她不与身为嫡女的白银翎产生矛盾,她们自然不敢让她知道白银翎对她们做了些什么,也就这么忍着。 白知柒虽然年幼,但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她们的不对劲,很快便发现了白银翎的恶行,白银翎不以为然,扬言她若是能在箭术上胜过她,她便再也不用她们这些婢女做箭靶,从那日后白知柒就开始接触射箭,经常苦练一整天,只为能够超过白银翎,后来白知柒便在胜过白银翎后,被宣平侯送往寒山寺静修,直到被家仆接回府后众婢女才发现,她的眼神已经变了,从最初的懵懂无知,变得淡漠无情。 期间她究竟经历了什么画意不得而知,但她实在是不忍心再回忆起当初白知柒刚回来的那段日子。 “既然是运气的话,本宫倒是希望这运气能够再维持一段时间。”白知柒说着,抬手拉满弓瞄准了另一个箭靶,马儿也扬蹄而出。 四发羽箭接连射出,众人只能看见场上女子绰约的身姿娉婷,清荷似的裙袂翻飞,紧接着便是落了一地的羽箭。 是曦月先前射在靶心的那死根羽箭,现在全跌在了地上。 若先前众人都认为白知柒之所以能够把曦月的羽箭劈成两半都是因为运气好的缘故,这下可就实在是说不出是运气的缘故了。 苏奉振满意的拍了拍自己身边的沈太傅,“怎么样,我这女儿还是不错的吧?这五发五中就不必说了,还能把那西戎公主的五发箭全射中,哈哈,不愧是我的女儿!” 沈太傅嫌恶的往一边躲了躲,想要躲开他这力道十足的大掌,“国公爷,还望你控制自己的情绪,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豪放。” 柳允南坐在二人身后,若有所思的看向高座上的男子,他起初不知戚玄迟为何会同意让白知柒同这曦月公主比试,但眼下看来,他恐怕早就知道白知柒箭术高超,才会允许她这般胡来。 “曦月公主,本宫这箭术如何,没有让你失望吧?”白知柒翻身从马背上轻巧跃下,动作熟练的根本就不像是第一次这么做。 曦月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眼前这个女子会欣然答应了她提出的比赛,若不是对自己的箭术有着十足的自信,她又怎会同意? 怪只怪她太过小看眼前这个女子了,以为这样一个看上去弱柳扶风般的女子会与她想的一般,连弓都拿不动。 “皇后娘娘箭术高超,我甘拜下风,自愿领罚。”曦月回的爽快,即便她心中不甘,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道理她还是懂的,否则只会被众人嘲笑。 “来人,给本公主拿个苹果过来!” “娘娘,这是陛下为你备的遮眼布。”画意捧着一条黑色的绸缎走了过来。 席染的脸色变了变,他以为不论谁输谁赢,戚玄迟都不会同意将惩罚进行到底,可不曾想他不仅将用以遮眼的布准备好了,还当着众人的面派人交给白知柒,白知柒若是失误伤了曦月,两国表面上维持的良好关系恐怕就要被撕破,就连他也有可能受到牵连。 “陛下,是曦月年幼无知冒犯了皇后娘娘...” “不知今日在此受罚的人若是皇后娘娘,西戎太子是否也会出面阻止,太子恐怕忘了,提出这一惩罚的不是皇后娘娘,正是西戎的曦月公主!”苏奉振高声到,黝黑俊逸的脸上隐隐透着不悦。 话已至此,席染自然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这次确实是曦月做的不对,想必在场的诸位大臣早已对他们心怀不满,只是碍于戚玄迟的缘故才迟迟没有发作,挑衅一国之后的威仪,这可是足以被砍头的大罪,曦月若不是西戎的公主,恐怕要因此吃不少苦头,若是接受了这次惩罚,结果恐怕还要好一些。 “这西戎的公主当真是蠢笨,赢了倒还好,坦然接受惩罚便是,输了却不愿意受罚是什么意思?”常平澈摇着手里的折扇,眼中已然没了方才看曦月时的欣赏。 “这又与你何干?安静看你的便是。”苏瑾毫不客气的回到,脸上的骄傲还没来得及收回。 “言泽,皇后娘娘可是你的妹妹啊,她如今遭人这般挑衅,怎地也不见你有什么表示?”常平澈好奇的看着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不过你这妹妹长的与那宣平侯之女倒是有些相似,同样的美人呢,只是皇后娘娘看上去要温和一些,宣平侯那个女儿生的过于清瘦了。” “闭上你的嘴好好看,从前怎么不知道你话这么多?”苏瑾不耐烦的往他嘴里塞了个糕点,试图堵住他那絮絮叨叨的嘴。 “也对,我要趁现在多吃点,待会儿还有马球比赛呢,可不能输给西戎那群人。”常平澈又往嘴里塞了几个糕点,还不忘往苏瑾那边塞几个过去,“你也多吃点,待会儿上场比赛的人员里也有你呢。” “要去你自己去,我没那个闲情逸致。”苏瑾推开他的手,饮了口茶水目光又落回场上,身着素衣眼蒙黑布的女子已经开始拉弓。 “我们世子爷今天是怎么了,从前我们这群狐朋狗友里你可是最喜欢打马球的那一个。” “你也知道自己是狐朋狗友?”苏瑾睨了他一眼。 常平澈讪讪的摸了把鼻子,他不过就是把人骗去逛了个花楼,结果被苏瑾那个未婚妻撞见了,常平澈本来以为他对这个陛下钦赐的未婚妻没什么想法,结果那曾想他不仅有想法,还恨不得现在就八抬大轿把人娶回家,他倒是好心帮倒忙了。 曦月虽然嘴上说着不在乎,但正当顶着苹果站在箭靶前时心里还是恐慌不已的,她知道白知柒箭术高超,但那也只是在她看得见的情况下,如今的她蒙着眼什么也看不见,谁知道会不会射偏了呢,而且她之前那般挑衅她,难免不会被记恨上。 第两百五十七章 白知柒若是趁着这次机会“失手”,她就是死了也不能怨她。 “曦月公主,本宫这个人呢一向睚眦必报,若是被人欺了一分,本宫便会还给她十分,并且每分致命,但这并不是本宫真正想让你知道的。”白知柒缓缓抬手,竟是箭指苍穹,拉满了弓。 她蒙着眼,若是调整的角度不对,待那箭落下,则很有可能会射中她,这无意是在玩命,而站在箭靶前的曦月同样面临着未知的危险。 曦月害怕的闭上了眼。 可那场上的女子却是丝毫未露出胆怯之意,形状姣好的红唇微微勾起,朱红不点而艳,哪怕着了一身素衣,也是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公主,可莫要害怕啊。” 铮亮的箭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一直未曾出声的戚玄迟拧着眉,骨节分明的手紧握着扶手,候在一边的齐炜隐约能听见碎裂的声音。 白知柒手里的羽箭很快就离了弓,先是高高冲向天空,就当众人都以为她会往后跑的时候,那身形如柏的女子竟是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模样悠然惬意,丝毫没有畏惧可言。 曦月害怕的往后退了几步,双腿吓得发软,一下就跪倒在了地上。 而就在她跪地前,羽箭就已经穿过她头顶的苹果,将它牢牢钉在了箭靶中心的位置。 场上一时静默,所有人都不相信自己方才亲眼所见的那一幕。 “所以本宫不是说了吗,公主莫要害怕。”白知柒扯下脸上的黑色绸缎,眼底闪着一丝似有似无的狡黠,一头如丝缎般的黑发随风飘拂,左手持着长弓,右手绸缎飞扬,浑若无事,说不尽的妩媚。 场上很快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几乎所有人都被她这高超的箭术折服了。 “皇后娘娘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等箭术,就连微臣都自愧不如!” 贤妃抬眸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却未在他脸上看见意料之中的奉承之意,因此不由得多看了那场上的素衣女子几眼。 席染对此也有些意外,他倒是不曾料到这女子箭术竟已经练到了这种地步,但看见还跪坐在地上神游天外的曦月,虽然毫发无损,但显然已经受了不小的打击。 席染眼中划过一丝不耐,“去将公主扶起来,带回位上就坐。” 被人从地上扶起来时,曦月才稍微回过来神,“皇后娘娘箭术竟在我之上,当初又为何要答应我的要求?!” 在她看来,白知柒就是为了能够让她在众人面前出丑才会答应她,而她现在也确确实实的出丑了,作为一国公主,居然被区区羽箭吓丢了魂,而造成这一切的人却浑若无事,惬意的站在原地接受众人的赞美。 这还是曦月第一次吃这么大的亏,往日的比赛她哪次不是大获全胜的,像今日这般被人当成箭靶一样对待还是头一回。 白知柒的发髻因为策马的缘故松散了许多,这也为她平添了几分慵懒的媚意,她用玉簪挽起垂下的发丝,不紧不慢的走到曦月身边,闲庭信步般从容,与曦月的狼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陛下好看吗?” 曦月愣了愣,确定她是在问自己,有些莫名的说道:“那是自然,在我眼中没有任何一个男子会比玄迟更好看,我日后定要嫁给他!” 关于最后那句话,曦月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赌气才加上的。 “可公主方才也该看见了,本宫与公主的区别。” “有什么区别?!不就是一个当箭靶一个当射箭的人吗?!” 白知柒稍稍往前倾了倾身子,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区别在于,当面对未知的危险时,公主怕了,而本宫无所畏惧,因为在本宫背后的人,是陛下,所以本宫绝不会后退半步,哪怕是死。” 曦月踉跄几步,被她语气里的坚定震慑住,她的确爱慕戚玄迟,可她绝不会为了他去死,如果爱慕他就要为了他去死,那么她宁愿离他远远的。 “你疯了,只有疯子才会甘愿为别人去死!” “那就当本宫是疯了吧。”白知柒悠悠起身,不在意的抚了抚腕上的玉镯,“将公主扶回去吧,今日想来是受了不小的刺激。 几个宫人都不知道两人到底聊了些什么,只好扶着一脸不甘心的曦月回了座。 “方才皇后娘娘是对那西戎公主说了些什么狠话吗?怎么把她吓成那样,看见皇后娘娘的表情跟看见鬼似的。”黄语曼不明所以的看着款款回座的白知柒。 “你若是有朝一日被陛下关入冷宫,本宫也不会觉得意外。”柳意凝不冷不淡的说着,在她额间狠狠点了点,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黄语曼吃痛捂住了自己的额头,“这是为何?” “贵妃娘娘可能也有些庆幸,好在后宫之中想要争宠的妃子只占少数,否则黄昭仪恐怕就要被吃的骨头都不剩了。”沈洛言柔柔笑着,抬手帮着黄语曼揉了揉眉头,还不忘帮她吹了吹。 “她若是有点自觉心,都不会说出刚才的话来。” 白知柒回到位上,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接下来的比赛上时,凑到戚玄迟旁边,“怎么样,我没有给陛下丢人吧?” 哪知身边人连余光也没给她,脸色微凝。 白知柒心里一慌,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刚才做的有些太过分了,若是被西戎使臣认为她是在挑衅西戎的国威,恐怕要对两国的关系造成极大的影响。 “陛下...” “下次莫要再这样了。” 白知柒自知有错,低下头轻轻应了一声,“我之后不会再理会那西戎的公主了,我只是看她一直盯着陛下不放,才想着出面挫挫她的锐气。” 知道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戚玄迟有些无奈的牵起了她的手,“我只是希望姐姐莫要用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若是出了什么事该如何是好?” “我不在乎其余人会如何,他们是死是活在我眼中都没什么两样,但姐姐不同,姐姐若是出了什么事,我绝不会保持如现在这般的冷静。” 第两百五十八章 顾禹安不屑的声音在闻栀头顶幽幽响起,“齐小姐看来是还没受够教训,还敢往我身上扑?我劝你最好是死了这条心,这里是我顾家的地盘,可没人敢帮你炒作。” 闻栀那叫一个冤枉啊,这个小祖宗就不能当她是空气吗?! 第七章: 闻栀感觉自己简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她这要是被误会了可能连之后的戏都没得拍了。 “对不起,可是你突然停下来,我也不知道你会在这站着啊。”闻栀发挥出了自己的绿茶演技,眼泪汪汪的望着顾禹安,一脸委屈的控诉。 少女语气软糯可人,夹杂着些害怕的颤声,尤其是那一双澄澈漂亮的眼睛,水汪汪望着人的时候好不可怜,弄得顾禹安有些不知所措。 他别开眼咳了几声,威胁道:“不准哭,再哭让你连戏都没得拍!” 果然,他这句话一说出口,闻栀就立马不哭了,只是偶尔啜泣几声,弄得顾禹安有些心怀愧疚,但一想到她先前的所作所为顾禹安立马又板起脸来,“齐笙,我劝你不要有别的妄想和小动作,我不是你能高攀得起的!” 瞧瞧,十足的小傲娇,这种人对于闻栀这种绿茶来说简直攻略的不要太简单。 于是少女有些委屈的低下了头,她生的要比顾禹安矮上许多,所以在顾禹安这个位置可以清楚的看见少女曲线漂亮又白皙的后颈,透着独属于少女的青涩与美好。 软糯的声音随之响起,“对不起,我下次会注意的,你不要生我的气,可以吗?我不是故意的。” 少女有些紧张的揪着衣袖,皙白指尖泛着一点桃红,还不等顾禹安回复就抬头冲他娇软的笑了笑,说不出的绵软可人。 顾禹安的心狠狠跳了跳,恶狠狠道:“下次记得注意点!” 说完就仓皇的跑走了,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为齐笙这样的女人失神,他一定是魔怔了! 一旁的顾以究倒是没什么反应,他淡然扫过还在努力维持微笑的闻栀,直到她的脸快要失去知觉时,这才收回探究的目光,跟着身边的秘书走了。 等到两人都走远了,闻栀才长吁出一口气,这绿茶女配还真是不好当啊,刚才她但凡少笑那么一秒钟都可能会被人丢出去吧? 袁清倒是没想到她居然会这么简单的就将两个人打发走了,要知道她方才在那短短的几分钟里,已经连在哪个天桥底下捡破烂度过余生都想好了。 她欣慰的拍了拍闻栀的后背,竖起了大拇指,“干的不错,继续保持到试镜!” 闻栀搓了搓自己发僵的脸,感叹到绿茶女配可真不是一个好当的角色。 闻栀跟着袁清到了试拍的地方,才坐下没多久里面的两个常驻嘉宾就吵了起来。 “你连自己的站位都不清楚吗?!次次都往c位站,知不知道这是要留给空降嘉宾的?!”一个年纪较长的女艺人不满的冲着一个网红脸的女生吼到。 “琳姐,人家这不是才刚来节目组没多久嘛?而且那摄影机一直把镜头给人家…哎呀您别生气啊,我一定靠边站,让您能出镜!“ 袁清担心闻栀被牵扯进去,连忙拉着人往化妆间走,毕竟身边这个姑奶奶也是有前科的人。 网红脸女生见她喋喋不休,干脆引战给了另一个人,“琳姐,咱们现在该担心的应该是齐笙啊~毕竟她可是出了名的爱抢镜!“ 数道视线顿时投向面无表情正看着戏的闻栀,更多不友好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 “怎么会邀请到她当空降嘉宾?“ “这样的劣迹艺人真的不会给节目带来负面影响吗?“ “她背后的金主到底砸了多少钱啊…“ 第八章: “这位网红姐姐,琳姐在跟你就事论事呢,你这样转移话题会不会显得有点不礼貌啊?”闻栀淡淡说着,冲着一旁脸色铁青的何琳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从前在电视上就觉得琳姐好看,没想到真人比电视上更好看!怪不得镜头总爱跟着这位网红姐姐跑呢,原来是怕拍不出我们琳姐万分之一的美!” 何琳的脸色这才终于缓和了一些,先前她没少在节目组明里暗里的提醒陈安安,其余人因为她背后金主的缘故根本不敢指出她的错误,因此也没人敢帮自己说话,闻栀这些话简直就是说到了她的心坎上。 陈安安再如何,也只是个靠整容成网红脸火起来的小明星,根本比不上她这种天然美的老戏骨半分。 何琳欣赏的打量了闻栀几眼,“齐笙是吧,是个性子爽朗的,等节目拍完琳姐请你吃饭!” 陈安安气的几乎暴走,但她已经好几次忤逆金主的意思和何琳对着干了,因此只能不甘心的瞪了闻栀一眼,转头走了。 陈安安的经纪人见她又开始甩大小姐脾气,气的翻了个白银,忙不迭跟节目组里的几人道过歉,连忙出去追人了。 闻栀乖乖的应了一声,被一旁松了口气的袁清拖着进了化妆间。 “我的姑奶奶诶,你这张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袁清高兴的捧着闻栀的脸搓了又搓,稀罕的不得了。 要知道她刚才已经做好被节目组赶走的准备了,没想到闻栀居然得了何琳这个在娱乐圈颇有份量的老戏骨的青睐! 闻栀抱着自己好不容易夺回来的脸,不停躲着她的魔爪,“这叫说话的艺术,低调,低调!” 陈安安刚一踏入电梯就差点迎面撞上一个身形修长的人,她头也不抬,没好气道:“一个两个都要和我对着干!” 而就在距离陈安安几步远的电梯内,少年漆黑的眸子被显示屏的灯光照出一道凛然的光线,透着几分冷漠的疏离,形状漂亮的唇抿成一线,显然已有些不耐。 杜若擦了擦额上不存在的冷汗,出声提醒道:“这位小姐,你…“ “你什么你?!还不快点出来?!“陈安安刚一看清面前人的长相,就顿在了原地。 “沈…沈辞!你来了!“ 第两百五十九章 “去查查看,到底是什么事能让她三番五次的翘了直播。”顾禹安站起身,不耐的目光落在底下数百座高高升起的楼房上。 然而,却没有几座能达到他现在所在的高度。 众人绷得快要断掉的神经总算是放松了下来,争着抢着要去查清这件事,好早早逃离这个地方。 “豢养过度,只会养虎为患。” 身后传来不轻不重的训诫声,顾禹安歪着头扯松领口,拽下一条墨蓝色的领带,轻飘飘的丢向一旁,领带飘了不过一会儿,就被手下人双手捧着接住。 “好啊。”顾禹安恹恹的转过身,桃花眼里是一贯的,居高临下的笑意,“试试看。” 街道中,正在疾行的车辆内。 闻栀靠在车窗前,看着窗外转瞬即逝的风景。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街道,就连车窗上倒映出的人脸也是同样的陌生。 齐奕修的确没了踪影,电话打不通,也不在学校和公寓里。 系统缩在角落里,紧盯着少女手里转着的小刀,怯怯的开了口:“宿...宿主,这个世界和你之前经历的不同,杀人是犯法的!” 闻栀一双眼眸清澈,偏偏又敛着不属于这份纯真的冷燥,平添几分野性。 “我知道。” 到了约定的地方,或站或坐的人群三三两两的围聚在天桥底下,不悦的看向停下却巴不得立马掉头跑路的出租车。 一个平头,裤边挂着金属链的男人啐了一口,“派来找齐奕修的?” 黄毛夹克男蹲在桥边,两只手搭在双腿上,扫了一眼已经开了门的出租车,“老大不是只简单给那小子一个教训,我们也损失了不少人,不必这样大费周章吧?” 平头男冷哼一声,四周的兄弟们也跟着警戒了起来,手里多多少少都拿着家伙,就等着车里那人 车门被人一把甩上,出租车司机油门一踩 开玩笑,这些混混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进来都是不错的了。 “看身影怎么是个小姑娘,该不会是迷路了吧?”黄毛男惊讶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不可置信的往前倾了下身子,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 “不过能迷路能迷到我们这里的人,还真是少见呢。”简岚伸手扶了他一把,也跟着望向了少女所在的方向。 少女身处逆光的地段,纤瘦的肩后是热烈招摇的日光,刺目,却诱的人忍不住投去更多的目光。 当看清少女的脸后,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人们顿时噤了声,桥底陷入诡异的安静。 难得的沉默,足以彰显他们的惊讶。 “太...太漂亮了吧。” 几乎所有人都被闻栀那张脸吸引了目光,却只有简岚一人注意到了少女过分纤瘦的身影,宽大的衣服被突如其来的大风刮得鼓起。 就像是一阵风都能把她刮走,和他们这些人相比起来,显得无辜又娇小,偏偏腰杆挺得笔直,周身的气场厉得瘆人。 简岚看了一会儿,转身向着和少女相反的方向离开。 “简哥,你去哪?”黄毛男见他要走,连忙问到。 “翌晨,她不是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待会儿就不要过多为难了。” 平头男咧着嘴笑了起来,“瞧简哥说的,我们又不是什么欺男霸女的坏人,这种不小心跑来的小妹妹,我们巴不得再多见到几个呢。” “喂,你来这里做什么?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闻栀挑了几件合齐奕修身的衣服交给店员,“就这些了。” 周围的窃窃私语戛然而止,眼前这个少女虽然长的很漂亮,但是不论举止还是穿扮,都要和他们常见到的那些豪门千金相差甚远,但她却有着一种独特的气质,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跟随她,不论是目光还是自己本身。 “就选了这么几件?”顾禹安装作不经意的瞥了一眼,单手支着下巴,形状姣好的唇抿成一线,不是很满意的样子。 被问话的少女只是重新戴上了口罩,耳垂边垂下一缕发丝,增添了一股慵懒的意味,视线再往下移,是白到几乎能看清底下血管的肌肤。 那条纤细修长的腿,笔直诱人。 顾禹安从前并不会欣赏众人口中的那些美女,因为在他眼里她们甚至还没有打架有意思, “座位是留给粉丝的。”沈辞摩挲着指尖的栀子花瓣,意味不明的看着她。 似乎认定了她并不是自己的粉丝,而是半路相识的陌生人。 其中拒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那曾想眼前的少女只是粲然一笑,嘴角的梨涡轻陷,乖巧的不成样子。 “我就是你的粉丝啊。”闻栀用拿着糖的手指了指自己,笑的灿烂。 沈辞没说话,单手插着兜,修长漂亮的手指始终捻着那片花瓣,垂下的眼睫如匍匐的蝶翅,在眼帘下投落一片阴影。 “但是你的票有些难抢。” 略微有些委屈的语调,让一直不曾吭声的人终于看了她一眼,“那就不用看了。” 不近人情到了极致,似乎连多说一句话就嫌麻烦。 系统擦了擦额间的汗,只能小声给闻栀打着气:“不要怕我的宿主,迎难而上吧!” 少女似乎是受到了打击,垂下眼帘搓着手里的糖果纸。 她做这些事的时候居然一点违和感也没有,哪怕她平日里显得十分淡然凉薄,但当她认真扮演一个委委屈屈的娇弱少女时,也没法让人把她和之前那狠厉暴戾的模样联想起来。 曦月稍稍回过神来,再看向位上,只见那女子的目光一直轻柔的落在自己身上。 这愈发让她感到不适应了起来,不由得红了脸。 “若是不知该如何作答也无妨,曦月公主尚且年幼,婚嫁一事也不急在一时。”白知柒轻声到,语气柔和,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臣服。 曦月回过神来,有些害羞的挠了挠自己的脸颊,“皇后娘娘说的是。” 虽然不知道自己方才被提问了些什么,但曦月还是小声的回了一句,如今这个反应倒是与她先前相差甚远,席染担忧的看了她一眼。 “曦月可是觉得身体不适?若是如此待会儿便回去休息吧。” 第两百六十章 “苏瑾,你这个人最近变得好生奇怪,我都快认不得了。”常平澈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 苏瑾收回视线歪头看过去,顶着一张令京城无数少女魂牵梦绕的俊脸,笑道:“是么,我一向如此。” 常平澈想了想,望向对面的女眷席,果不其然看见了一片羞红脸的贵女,不由得感叹道:“你还真是有魅力,不上场太可惜了。” 场上已经进行到了最激烈的射门环节。 “少光,把球传给我!”龚长祚喊到。 这时楚若与沈南韵因为无人阻拦的缘故已经来到了球门前,冀少光若是将球传给她们这球恐怕就进了,因此他没有听龚长祚的话,径直将球打给了楚若。 正在他面前阻拦的男子见他居然出其不意的将球传给了无人防守的楚若,恼羞成怒的用曲棍击向他马匹的马蹄。 场上顿时人仰马翻,冀少光痛苦的倒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胳膊。 楚若刚打进一球,待转身时便看见冀少光倒在地上这一幕,而就在他身边的几个西戎人居然对此视若无睹,想要让自己的马匹从他身上踩过去。 楚若一下就气红了眼,双脚踹向马腹,急速朝着落马的冀少光奔去,用曲棍打断了那人的动作,“你想死?!”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现在就成全你。” 曲棍相撞的声音在场上响起,楚若高高抬起的手被龚长祚拦下,她愤怒的瞪着他,眼神不解,“这群人方才想要了他的命!” “但我们代表的是东辰,你需要保持冷静,不能自乱阵脚。”龚长祚理智的说到,夺过她手里的曲棍。 那西戎人见他们奈何不了自己,仰头大笑着。 唐景和跳下马将冀少光扶了起来,一向风光霁月的他眼神也冷了几分,带着冀少光往场外走去。 丛宗勇用西戎语说道:“原来东辰人都是这样的懦夫啊,自己人差点摔死了也奈何不了我们,真是好笑!” 曦月驭马路过他,“丛宗勇,不要忘了你是来这里做什么的,我们现在已经落后了一分。” 丛宗勇挑衅的对着楚若笑了笑,“小美人儿,不要这么看着我,这样我就当你是在公开向我示爱了。” 话音刚落,他便重重往地上倒去,脸上溅满了马血,他的马匹居然就这样被人打断了腿! 而造成这一切的龚长祚不冷不淡的看着他,褪去以往的温润,眼里寒光迸射,让人脑后发麻,“这样就算是一报还一报了,我说的不错吧?” 龚长祚拱手道:“楚姑娘,实在是抱歉,你的曲棍被我弄脏了,还委屈你暂时用我的。” 楚若还没反应过来,只能呆呆地看着他策马远去询问冀少光的情况。 她对龚长祚了解不多,只从别人口中知道他是殿阁大学士独子,才华横溢、一表人才,是公子谱上排名第五的人物,如今在翰林院当值,为人谦逊有礼,是京中公子们的仪态典范,端方温润,君子之风,同是不少姑娘的春闺梦里人。 按理来说,这样一个世代从文的公子应该手持笔墨,伏案撰书,与墨香相伴,可如今他衣沾鲜血,策马如风,她一直以为像他这样待人温和的公子不会做出这样残暴的事,但他不仅做了,并且毫不犹豫,也没有一丝后怕。 手里握着的曲棍还留有他手上的余温,楚若有一瞬间的恍神。 倒在地上痛哭狼嚎的丛宗勇已经被人抬了下去,坐在位上的席染脸色很差,他竟不知自己带来的人里居然也存在这样无脑的莽夫,戚玄迟若是因此怪罪下来,他们谁也别想好过。 “少光如何了?”龚长祚面色担忧,很是自责,他方才离冀少光太远,无法及时赶过去才会导致他这般痛哭。 冀少光取下自己身上护住关键部位的软垫,这是他娘亲专门派人为他定制的,作为家中独子,自然要比女儿宝贵。 “只是胳膊蹭破了皮,并无大碍,龚兄不必为此自责,只能怪我技不如人,待会儿的比赛我恐怕不能再上场,我那爹盯我的眼神都快冒出火了,回去恐怕还要给我娘一顿臭骂。”冀少光活动了下自己的关节,胳膊处果不其然被蹭红了一大片。 唐景和目光变得幽深了许多。 “这西戎人实在是猖狂,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这种事!”白知柒气极,恨不得现在就上场给他们一个教训。 戚玄迟自然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将人摁回座位上,“姐姐可是不信我东辰参赛的人能够大胜西戎?” “我自然是信的,但他们的小手段实在是太多了,下一次受伤的指不定是谁。”白知柒忿忿到。 “姐姐看着便是,他们如今尚且还能维持笑意,等到了待会儿恐怕就要笑不出来了。” 待两边重新安排好出赛人员,西戎那边的确还在笑着,而高位上的男子可就笑不出来了。 沈南韵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身边这个新加入的男子,很眼生,但身上居然散发着一股属于女子的馨香,实在是让人感到一阵恶寒,“这位公子,你身上这涂的是什么香?我闻着实在是有些熟悉,想要同款。” 被她唤住的人背影一僵,随即笑道:“独家秘制,不方便透知姑娘。” 沈南韵不死心,站在离他不远也不近的地方仔细嗅着。 一直留意着他们这边动静的唐景和开了口:“差不多要准备上场了,不要再闲聊。” 沈南韵只好翻身上马,暂时放下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余光恰好瞥到高座上,发现本该坐在戚玄迟身边的女子居然没了踪影,心里隐约有了一个猜测。 “可别再发呆了,好戏正要开始呢。”白知柒嘴角微弯,盯着那摆在地上的马球。 随着一声令下,场上很快便响起急促的马蹄声,因为不知道白知柒实力的缘故,曦月只派了一个身形较为矮小的人防着她。 白知柒三两下绕过那人,还不忘挑衅的冲他眨了眨眼,“低估对手可是不行的,会吃大亏。” 言罢,一球击进西戎的球门。 第两百六十一章 没想到会被她趁机钻了空子,曦月脸色不大好的冲着负责防守白知柒的人喊道:“他不过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你连这样的人都防不住?!” 楚若勒停马匹,看向快要破口大骂的曦月,她看人的目光一向很直接,那双眸色极淡的琉璃眸中喜恶分明,从不遮掩自己的真实情绪,曦月一下就读懂了她眼神里想要表达的东西。 那是一种极其危险的,正在酝酿的某种未知危险,哪怕她看上去生得无比清瘦,也丝毫不会妨碍这股危险的蔓延。 但曦月可不是会轻易退缩的人,怒瞪回去,“你看什么看?!” “曦月公主,我们敬你是西戎派来的使者才一直忍让你,还望你莫要将我们彻底激怒,到时恐怕两方都不好收场。”沈南韵强忍怒火,她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没有规矩的人,简直枉为一国公主。 “你是在教训本公主?本公主乃西戎公主,人中龙凤,岂是你们这些人能够指手画脚的?!”曦月不客气的回到,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 她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从前在西戎的时候无人不敬她惧她,唯有这群东辰的贵女公子喜欢对她指指点点,妨碍她做自己想做的事。 唐景和拱手笑道:“比赛才刚刚开始,公主何必动怒?” 原本还想出言讽刺的曦月见他生得俊朗,气质出尘,只好冷哼一声回了自己的队伍里,现在比赛刚刚开始,他们只是失了两球而已,之后断不会再给他们机会进一球。 “把这群人都给本公主防住了,接下来的球由本公主亲自接。” 几个人面面相觑,但奈何她的身份摆在那里,他们就是想要反对也没有办法,只好认命的低下头,“是!” 黄语曼忿忿不平道:“这西戎公主莫不是把自己当成是东辰的公主了,真以为谁都要围着她转?上场的那些人里没有一个不是出自名门望族的公子贵女,论身份可不会比她低到哪里去。” 沈洛言抿了口茶水,目光从席染身上缓缓收回,“可她却不是这般认为的,我们暂且看着便是,之后的发展可能会比现在更加有趣。” “那几人的眼神已经开始变了,这西戎的公主恐怕还要吃不少苦头。”柳意凝笑得意味深长。 果不其然,后来的比赛演变成了白知柒几个人故意放球给曦月,下一秒又从她手里把球夺回,几个人很有默契,不将球击进对方的球门,也不让曦月靠近己方的球门半步,始终把她控制在球场中心,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而西戎这边的球手得了曦月的吩咐,也不敢上去帮她抢球,毕竟那球一直都围着她转,也的确是应了她那句话,让她来击球。 过了大概一刻钟,曦月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眼看着几个人把她玩弄于鼓掌之中,一时间竟气急败坏了起来,手里的曲棍朝着那个新加入的瘦弱男子丢去。 白知柒正开心的逗着她玩,没成想眼前就飞来一个曲棍,好在她身手敏锐,一下就躲开了那曲棍,好整以暇地坐在马背上笑望着满脸通红的曦月,“曦月公主,可莫要生气啊,我们还等着看你击球呢,你猜猜你会在什么时候成功击球得分?” 曦月这下彻底被她激怒,一时也忘了自己现在正在东辰的领土上,抬手就要给离自己最近的楚若一巴掌,却被龚长祚一把捉住了手腕。 “曦月公主,还望你莫要再出手伤人。”龚长祚语气冷了几度。 楚若愣了愣,原本伸出的手改为抚向自己的发鬓。 “你们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白知柒悠悠看向她,“欺人太甚的究竟是谁,恐怕曦月公主要比我清楚的多。” “够了,曦月你下来,陈德烈上场,把公主换下来,不要让她闹出更大的事。”席染出声制止了这场闹剧,他已经清楚的在戚玄迟眼中捕捉到了一闪即逝的杀意,恐怕再容忍曦月这样胡闹下去,他们谁也别想平安无事的离开东辰。 席染对曦月的容忍已经到了极限,他这次来东辰的目的并不是想要因为她在东辰树敌,而是想要借由此事像自己的父皇证明自己有能力担任太子的位置,绝不能让曦月打乱了他的计划。 “常平澈,你方才怎么突然抖了一下,我刚睡着。”苏瑾有些不耐烦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他方在梦里见到自己的意中人,结果就被常平澈莫名其妙的那一抖给弄醒了,他本就浅眠,这下倒好,睡意全无。 常平澈也知道自己方才有些失态,连忙转移话题,“我当时就不该退赛的,这西戎公主简直就是欺人太甚,那曲棍该有多么坚硬,龚长祚方才都用它打断了马腿,这若是打在人身上又该是如何?” “这又与你何干?那曲棍也不是打在你身上,你又何必这般激动?”苏瑾放下手,往高座上望了一眼。 却只看到了戚玄迟身边空荡荡的座位,“皇后娘娘呢?” “据说是身体不适先行退场了,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刚上场的人是谁?我瞧着十分眼生,好似不曾在京中见过,但马球打得挺不错的,将西戎死死压制着呢。”常平澈见他自己挑开了话题,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新上场的陌生人?”苏瑾若有所思的朝那瘦弱的人影投去视线,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拧起眉,“实在是胡来,这么危险的比赛她何故要去插上一脚?” “对吧对吧,你也觉得她这是胡来吧?这比赛要是发生点什么意外,轻则擦伤重则瘫痪呢,不如待会儿我们去把她们换下来吧,属实是危险了些。” 那曾想原本还嚷嚷着是胡来的人已经靠回了座位上,没有应和他的意思,“也罢,就让她去玩玩吧,陛下都没制止,我也不好插上一脚,省得被人记恨上了。” 常平澈心中一万个不明所以,“这是为何?陛下无缘无故的阻止她们做什么,不对,这也不是重点啊言泽,你不上场吗?” 第两百六十二章 或许是觉得他有些聒噪,苏瑾朝他抛了个糕点过去,“常平澈,你什么时候能够把嘴闭上?若是实在担心那个骠骑将军的女儿,你便上场将她换下来就是,省得一直在我耳边絮絮叨叨的,吵死人。” 常平澈笑呵呵的接住那糕点,不好再说些什么,毕竟他一向都对外表示自己不喜欢楚若,现在如果表现过激恐怕还要被同窗嘲笑,他可受不了,倒不如就坐在这里好好看着,心平气和。 常平澈原本对这个英姿飒爽的女子颇有好感,一切抗拒都来自于国子监当时举行的一场比赛。 那时国子监破例举办了男女混组的骑射比赛,他虽然不是所有公子之中骑射最厉害的那一个,但勉勉强强还能射中几次靶心,给自己长长面子,直到和那时的楚若对上,身着骑马服的英气女子十发十中,而他则勉勉强强的中了七个,是所有和女学子比赛的男学子中唯一输掉的那一个,因此难免会受到同窗的调侃,但当时的他已经隐约对这与寻常闺秀不同的女子升起了几分好感,所以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原本常平澈还把此归咎于自己技不如人,甚至在同窗为了他的面子对外声明是因为他有意谦让的缘故才会让幸运的楚若获胜的时候,他还会出声替楚若辩驳,是自己技不如人,直到偶然路过长廊时听见了楚若的那句,“他骑术不精疏于练习,本就赢不了我,与他谦让有何关系?” “楚若,你这般不客气就不怕常平澈记恨于你?” “他记不记恨我又与我有何关系?本就是他技不如人,他自己也承认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常平澈再也不会将余光落在楚若身上,更不会过多关心与她有关的任何事,在他看来,楚若的确有嚣张的资本,但自尊心同样高的他也学不会放低自己的态度去应和她,他们就是两团永远不会相融的火,一旦接触必会有一方发生爆炸。 比赛经历了这一段小小的波折,又重新开始。 楚若策马路过龚长祚,朝他道:“多谢龚公子出手相助。” 龚长祚颇感意外的挑了挑眉,调笑道:“楚姑娘毕竟不是寻常女子,方才若是让你出了手恐怕那西戎公主能脱掉半层皮,我出手制止也是应该的,还望楚姑娘莫要放在心上。” 楚若是个不在乎繁文礼节的,因此和龚长祚交谈时特意用了文人最爱用的那一套话,生怕像以往一般被那些在乎礼节的人厌恶,龚长祚如果是用平常的话回复她难免会让她有些不适应,但她也早就做好了迎接他文邹邹回复的打算,没料到他居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与她从前对他的了解大相径庭。 这样一个会与人谈诗论道的文人,居然还会用调侃的方式缓解她心中的不安。 “接下来好好配合就行了,新加入的那位公子很是厉害,跟着他的节奏走便是,不必紧张。”龚长祚继续到。 他的眼睛弧度很美,瞳孔外是纯净无暇的白,似乎能透过这双眼望进他的心底深处,眼尾微微上翘,因此看人时总会让人产生一种含情脉脉的错觉,让人觉得自己被他映入了眼中。 楚若这才隐约理解了那句话的意思, “愿得龚郎顾,无情也有情。” 楚若粲然一笑,“好。” 龚长祚似乎走神了片刻,随即含笑点点头,策马走向自己该在的位置。 结果不出意料,西戎一球未进,上半场比赛已然结束。 曦月坐在观众席里,一张娇俏的脸蒙上了一层阴翳,她深知这场比赛西戎若是输了,便是在向世人说明她西戎不如东辰,就算两国如今是交好的关系,她也绝不允许这件事发生。 “皇兄,还望你能允许我上场。” 席染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出声提醒道:“曦月,现在不是你能任性的时候,此时你若是身处西戎,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不会制止你,但如今你若是再轻举妄动惹得东辰皇帝不悦,恐怕连皇兄都保不住你。” “东辰皇帝哥哥怎么可能对我做些什么,是皇兄你多虑了吧,又或者是,皇兄不希望那淑妃所在的队伍会输?原来皇兄心中一直牵挂着她!”曦月口不择言,一下就触到了席染心中的禁区。 席染脸上常挂着的虚伪笑容已不再,“曦月,看来是皇兄平日里太惯着你了。” “怪只怪皇兄不允许我出场比赛,不知父皇若是得知皇兄曾经在东辰留下的这段情,会不会让你们父子之间的关系产生隔阂,父皇有多厌恶与他国私交密切的人,想必皇兄要比我更加清楚!等到了那时,皇兄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太子之位恐怕也要付之东流。”曦月出声威胁到。 她虽是公主,但能够在数十位公主中独受宠爱的人绝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她有的是自己的手段能够得知自己想要得知的一切,也能极好的利用这个能力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但她同样也忽略了自己这个兄长的手段,能在短短几年内就扫清障碍靠着自己的手段爬上太子之位的人,绝不会对能够威胁到自己的一切手软。 “好,那你便上场吧,希望你能够为西戎争光。”席染说着,朝身边的属下递去一个眼神,“去将公主的马牵过来,让陈宝良下场。” 属下知道他已然起了杀心,颔首应声。 “那西戎公主终于坐不住了吗?”沈南韵抬起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略微有些气喘。 她虽然擅长骑术,但体力还是比不上像楚若那样常常接触这类运动的人,难免会有些吃力。 几个人也很体谅她,除了必要的传球,基本上不会让她过多接触到球。 白知柒收回视线,道:“还是需要他们那些卑劣的手段,若是察觉不对一定要及时避开,我们可以输球,但谁也不能受伤,明白了吗?” “话虽如此,但还是有防不胜防的时候。”楚若淡淡说着。 的确,一切都发生在一刹那间,若是躲避不及很有可能就会中招。 第两百六十三章 白知柒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因为是打马球的缘故,双方难免会在争夺马球上起争执,到时若是发生了什么事对方完全可以表示自己不是故意而为之。 想到这里,白知柒沉声道:“到时你们将球传给我便是,非必要无需接球,我来击球。” 几个人虽然不认识此刻的白知柒,但都见识了她的厉害,因此也未反对,接受了她的提议。 “本公主绝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丢人现眼,给本公主等着瞧吧。”曦月坐在马背上,高高的仰着下巴,骄傲尽显。 “我拭目以待。”白知柒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笑得轻浅。 她捏的这张人皮面具不算英俊,但也有着其独特的魅力,细看之下很容易让人移不开眼,就连一向眼高于顶的曦月也难免失了神,但她很快便反应过来,冷冷哼了一声。 起初进展一切顺利,可原本该争夺马球的曦月却感觉到了不对劲,她的马匹逐渐开始失控了起来,时不时想要挣脱缰绳将她甩下去,曦月只因为它是因为兴奋的缘故才会如此,眼见着马球离自己越来越近,她也就未当作一回事。 当马球准备击进时,变故突生,曦月的马匹跟发了疯似的朝与球门相反的方向跑去,这也使得她错过了进球的机会。 “你这个畜牲!快给本公主回去!”原本已经快要将球击进去的曦月忍不住大喊大叫了起来,也忘了害怕,一心只想着能把那球击进去。 可马匹听不懂人话,只知道不断挣扎着,想要以此缓解身上突然爆发的疼痛,曦月此时也察觉出了不对劲,弯下腰紧紧抱着马脖子不放,手里的曲棍也在不知不觉间被甩落了出去。 眼看着那曲棍快要直直击中来不及躲闪的楚若,楚若紧紧闭上了眼,等待着疼痛的到来,正是此时,另一根曲棍及时挡住了那朝着她迎面而来的曲棍,楚若耳边随即响起一声隐忍的闷哼。 “楚姑娘无碍吧?”龚长祚手里的曲棍已经跌落在了地上,他左手捉着自己的右腕,笑得有些勉强。 很显然,那剧烈的冲击对他的手腕造成了极大的影响,而他偏偏又是用右手持笔的文臣,前途正好,未来可期。 居然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伤了手腕,还是因为她这样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此情此景很快就让楚若红了眼眶,她见过自己父亲失意时的模样,知道武官视兵刃为命,文官以笔墨为命,龚长祚若是因她而终生不能持笔,恐怕会让她自责一辈子。 见她哭了,龚长祚也开始变得手忙脚乱了起来,奈何他手腕负了伤,光是抬起都会觉得疼痛难忍,因此只好用左手从怀里取出绢帕来,“楚姑娘可是伤到了哪里?” 他自幼与诗书做伴,很少接触同龄的女子,只是家中有个年纪尚小的表妹,娇滴滴的一个奶娃娃,平日里磕上一下都要哭个半天,因此龚长祚只单纯的认为女子都是水做的,爱哭不能轻易伤着,所以才会下意识地护住楚若,但没想到会弄哭了她。 楚若头一回哭的这般失态,抽噎不已:“龚长祚,你的手...你的手没事吧,今后会不会不能持笔啊?是我毁了你的下半辈子,我日后一定当牛做马报答你。” 她此刻也忘了要维持先前那副文邹邹的样子,一股脑的把心里话全说了出来,生怕因为自己毁了他的大好前程。 龚长祚有些好笑,看她忙着哭,一张原本英气十足的脸挂着泪痕,看起来毫不可怜,就连眉毛都跟着耷拉了下来,只好举起自己完好的左手替她擦着脸上的泪水。 “我没事的,到时休养上几日就行了,楚姑娘莫要再哭了,你无需当牛做马的报答我,这只是举手之劳。” 楚若却是直接翻身下了马,牵着他的马匹往观众席里走,边哭边说:“让太医替你看看吧,如今将军府落败,我人微言轻,眼下实在是无法弥补你。” “楚姑娘无需弥补我,还望楚姑娘莫要这般看轻自己,将军府虽然不如从前,但楚姑娘还是楚姑娘,身份并不能说明一切。”龚长祚见她隐约有越哭越凶之势,连忙出声安抚到。 他虽然知道自己的表妹通常一哭便是小半个时辰,但往日里都会有姑姑在一旁安抚,他偶尔也会帮着逗弄,可面对已经及笄的楚若,他却不知该如何安慰才好,只怪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和女子来往。 楚若一声不吭的往前走,背影透着几分倔强,龚长祚知道她哭泣的原因不全在自己,将军府的落败对于楚若而言其实一直都是心中无法拔除的一根刺,但作为骠骑将军的女儿,她自有自己的骄傲,绝不允许自己轻易哭泣,大概也是憋得久了,才会借着这一契机彻底爆发。 看着目视前方轻轻抽泣的女子,龚长祚心中竟升起了几分怜惜,不似面对表妹时的怜惜,这种怜惜悄然惊动了他心中某个一直波澜不惊的角落,他弯下腰,在楚若的头顶轻轻拍了拍。 原本还在哭泣的楚若微微一愣,停下脚步不明所以的回看着他。 龚长祚坐在马背上瞧她,那双色泽极淡的琉璃眸哭得通红,眼尾也挂着显而易见的红晕,但里面的情绪无意是茫然无措的,好像从来都没有被人这般对待过,因此好奇他这么做的原因。 龚长祚还在国子监时曾见过楚若几面,那时的小姑娘还远没有现在这般高,模样还要更乖些,骑在马上时还会害怕的抱住马脖子,弄得教导先生们忍俊不禁,只好把她从马背上抱下来。 那时的她也是这样的眼神,会瘪着嘴推开先生们的手,再倔强的用软绵绵的声音说:“我要骑马,先生们莫要抱我下来。” 龚长祚之所以能够记起这一幕,恐怕也是因为后来某次前往国子监拜访昔日的先生时,看见了马背上策马扬鞭,英姿飒爽的小姑娘,持着长弓熟练的将其射出,她回眸笑着时,身后映有绚烂的晚霞。 第两百六十四章 思绪渐回,龚长祚笑容轻浅,如三月煦阳,“楚姑娘方才说日后要做牛做马报答我?” “你的手是因我而伤,我自然要负责。”楚若说的坚决,那双颜色极浅的琉璃眸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和那年他在国子监里看见的分毫不差。 龚长祚收手,端坐回马背上,还是从前那个风光霁月的温润公子,“那我便记下了,姑娘莫要忘记。” 不同于两人这边的岁月静好,曦月的马匹突然失控,在场上狂奔着,撞倒了不少试图上前阻拦的宫人和侍卫,场面一下乱作一团。 白知柒先是带着体力不支的沈南韵返回候场处,嘱咐她在外面的骚乱恢复平静前千万不要出来。 “失控的是她的马匹,我为何要藏着?”沈南韵不解。 胜利原本已是他们的囊中之物,却因为这莫名其妙的骚乱而被迫中止,沈南韵咬着牙道:“可别是这西戎公主为了搅乱秩序使出来的卑劣手段。” “无论如何,你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那西戎太子绝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白知柒将她轻摁回位上,语气严肃。 早在第一眼看见席染时她便觉得此人有几分眼熟,他的气息与那日夜袭揽月阁的蒙面男子有七分相似,且在参与打马球的西戎人身上,她也嗅到了在兰陵袭击她的那群黑衣人的气味,他们身上同样有噬心蛊的味道,而当时他们的目标不是别人,正是身为骠骑大将军之女的沈南韵。 大概是萦绕在鼻尖的馨香太过熟悉,沈南韵下意识抓住了她快要抽去的衣袖,“瑜姐姐,你不要去,要是被人趁乱...” “韵儿,西戎公主的马匹在东辰无故发疯失控,若是人马尽毁,难免不会被有心之人利用,借以挑拨两国之间的关系,那匹马不能有事,西戎的公主更不能有事。”白知柒出声打断了她。 “可这又与瑜姐姐何干?造成这一切的人并不是你,你若是因此受了伤,可有考虑过陛下会是何感受?!” “因为这是陛下的国家。” 沈南韵一愣,攥着她衣袖的手就这样缓缓松开。 “陛下,可要派人前去施救?”齐炜留意着场上的动静,出声询问到。 戚玄迟眼神淡漠,冷冷看着座下一脸惊慌的席染,作为一名担忧妹妹的兄长而言,他无论是从神情还是从动作上都表现的恰到好处,只是过于刻意,反而容易让人一眼就看穿他的伪装。 “不必,暂且看看这西戎太子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延庄,我们可要出手相助?”沈温舒见高座上神情淡然的男子迟迟没有下令,因此也不好轻举妄动。 苏奉振冷静道:“陛下心中似乎另有打算,我们暂且看着便是,莫要打乱了他的计划。” 话音刚落,就见场上突然插入一道疾驰的身影,竟意外的有些熟悉。 苏奉振沉思片刻,目光移向戚玄迟身边的空座上,朝身后的侍卫问道:“皇后娘娘去了何处?” “回国公爷,皇后娘娘她身体不适,先行退场了。”侍卫回到。 “延庄可是担心在皇后娘娘?”沈温舒见那道人影已经逐渐接近马匹失控的曦月,只微微侧目用余光留意着他的举动。 旁边的座席里突然传来杯盏碎裂的声音,紧接着一道人影飞快从中掠出。 “那不是言泽吗,他怎地会突然冲出来,莫不是要去救那西戎的公主?”沈清义好奇的朝场上投去目光,表情疑惑。 苏奉振猛地反应过来,也跟着冲了出去,只见他翻身上了冀少光停在场边的马匹,直直朝着那道已经与曦月并驾齐驱的身影而去。 “姑父怎地这般惊慌失措,方才他不是说要静观其变吗?”沈清义莫名。 沈温舒沉吟半晌,终于敏锐的捕捉到了其中的不对劲,原来那突然加入的男子竟是他那早早离席的外甥女,这要是被那发疯的马匹伤到了哪里,他那妹妹指不定又要为此伤神。 眼见着连自己的父亲都跟着冲了出去,反应慢半拍的沈清义心中一万个不明所以,刚要询问自己身边的朝臣,余光里就看见本该坐在位上不动声色的戚玄迟也跟着策马而出,背影急切。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劳驾他们这么多人亲自出马?其中居然还包括当今陛下!难道那个西戎公主来历不凡? 白知柒正要用迷香平复惊马,就听见身后逐渐逼近的马蹄声,她微微侧目看了一眼,四个并排的人神情不一,为首的那个脸色阴沉的能滴出墨。 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自己就已经被人揽过腰身抱到了另一匹马上,见她平安无事,苏奉振与苏瑾联合控制住惊马,而沈温舒趁此机会将已是半昏迷状态的曦月从马背上抱了下来,场面顿时恢复成了先前的平静。 “我...” “够了,将皇后护送回宸枫宫。”戚玄迟难得的对她冷了脸,一双点墨似的黑眸里蕴着山雨欲来的怒火,白知柒识相的闭了嘴。 就连一向护着她的苏奉振也黑着一张脸,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什么训斥的话来,在他眼前的若是个儿子,恐怕早就要被他拧着耳朵拖回去罚上几记家棍,“瑜姐儿,今日你实在是太过胡来,陛下能够不处罚你已是万幸,此后切莫再逞强。” 沈温舒同样脸色微凝,“外甥女,你这样做实在是太危险了,要是伤到了哪里可该如何是好?素清她若是知道你受了伤,定会担忧的几日都不能安心。” 场上亲眼目睹了这一幕的人们不由得小声交谈了起来,“那西戎的公主何德何能值得镇国公,世子,威远大将军甚至陛下亲自出手相救?” “我怎觉得他们是去救那位公子的?不过那位究竟是哪家的公子,实在是眼生的很,似乎从未在宴会上见过。” “好像是陛下派去参赛的公子,他的身份恐怕也只有陛下能够得知了,方才见陛下那神情,估摸着是为此动了不小的怒,那公子大概会因此受罚。” 第两百六十五章 正当几人百思不得其解时,曦月已然悠悠转醒,一张娇俏红润的脸蛋如今吓得惨白,眼神惊恐,散乱的发丝盖在脸上,乍一看上去竟有几分像是深宫里盛传的女鬼,好不骇人。 “曦月,你可有事?当初我分明警告过你不得胡来,若是当真出了什么事可该如何是好?!”席染从座上疾步奔来,满目忧色,显然是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得不轻。 “太子殿下,这全怪奴才,奴才千不该万不该帮着公主给那马儿喂下能使得它兴奋的药物,本想着能够让公主得偿所愿获得胜利,却不想会因此险些害得公主落马受伤,如今公主受了惊吓,奴才实在是有罪!还望太子殿下原谅奴才,这一切都不关公主的事。”一个西戎的小太监跌跌撞撞的拨开人群冲到席染面前,两只手交替着甩自己耳光,生怕会因此被席染怪罪。 曦月双眸逐渐瞪大,她竟不知自己何时派了这个小太监给自己的马儿喂下这种药?她虽然一心想要获得胜利,但无论如何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这小太监虽然满嘴说着替她开脱的话,实则却是不断的把她往火坑里推,这件事若是传回西戎,那她恐怕一辈子都要受人嗤笑。 “你...!” “公主今日受了惊吓,恐怕需要一段时间才能缓过神来,来人!将公主扶回去。”席染打断了她的话,转向戚玄迟道:“还望陛下莫要与我这妹妹计较,她虽性子急了些,但也不是什么心术不正之人,只是过于执着于胜负罢了,好在今日并未有人出事,待事后我定当补偿今日对陛下造成的损失。” 曦月身子一僵,刚要开口反驳他,就被他投来的目光吓噤了声,她是强行要跟来东辰的,决定的突然,因此前往东辰的属下里大多都是席染原先安插好的人,她的安危如今都掌握在席染身上,恐怕生死也都在他一念之间,她若是违背了他的意思,之后恐怕连能否平安回到西戎都是个未知数。 然,再如何追悔莫及都无法改变她现在要受拘于人的命运,只好默默忍下,只等日后再寻机会借机报复。 戚玄迟眉间疏冷,微微颔首算作应答,“今日发生此等大事,比赛已然无法再次进行,照目前比分看来便是东辰取胜,诸位可有异议?” 众人见他脸色微愠,自然不敢触他的霉头,连忙应和他的决定。 “既然如此,比赛就进行到这里,朕尚有政务需得处理。” “恭送陛下!” 眼见着自己要被宫人们押回宸枫宫,白知柒下意识抓住了自己父亲的手。 苏奉振冷哼一声,拂开她寻求帮助的手,“我与公子素不相识,还望公子日后好自为之。” 白知柒快要哭出声了,她这样看着像是能好的样子吗?按照陛下那脸色阴沉的程度看来,自己恐怕活不过今晚。 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一脸事不关己的苏瑾,“兄长...” 虽然她只在极少数时候会唤苏瑾为兄长,但苏瑾却不是这么容易就会被她打动的人,“这位公子看着眼生,与我也不算是相识,还望你莫要随意称兄道弟,有伤风化。” 沈温舒早趁她四处求助的时候就拧着沈南韵往宫外走了,一边走还不忘一边念叨,“你表姐她乱来也就罢了,你也跟着瞎掺和,回去看为父如何处罚你!” 沈南韵也用一种自求多福的表情看着她,再龇牙咧嘴的被自家父亲拖向外面。 放眼望去,竟是无人能够解救她。 白知柒深深叹了一口气,被宫人们护送回宸枫宫时,迎面遇上款款而来的柳意凝三人。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沈洛言在经过她身边时竟若有若无的笑了几声,似乎是在笑她狼狈的神情一般,柳意凝则挡住了想要扭头查看的黄语曼,警告她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感情几乎与她相熟的几个人多多少少的都猜出了她的真实身份,只是碍于戚玄迟的缘故没有戳穿,全都以一种看好戏的态度等着看她的笑话。 白知柒一时气闷,无奈自己的的确确是把人惹生气了,只好安安分分的跟在宫人身后垂着个脑袋。 除了方才偶遇的柳意凝三人,一路上都未再见到其余人,毕竟一个男子若是被人发现随意在后宫中进出,恐怕还要惹出不少事来。 等回了宫,画意早已等候她多时,看见她脸上还戴着那张人皮面具时也有些忍俊不禁,“娘娘,奴婢替您将这面具去了吧?” 白知柒一脸的生无可恋,由着宫人们替自己沐浴更衣,连手臂也懒得抬一下。 “娘娘,陛下待会儿要来呢,您不妨打起精神?”画意见她眉心紧皱,便想法子能逗她开心起来。 她若是不提还好,一提白知柒的嘴角就跟着耷拉了下去,她当时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在不波及自己的情况下救下那西戎公主,但戚玄迟显然并不相信她,就连自己的父亲,兄长甚至舅舅都亲自出马要来制止她,好像她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一般。 白知柒还是头一回遇见这种情况,她做暗杀的那些年,没有人会在乎她是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换来了任务的成功,他们只在乎最终的结果,哪怕她少了条胳膊也不会有什么大碍,因为根本就不会有人在乎这些。 可如今这些人却因为能够不让她接触到未可知的危险而亲自出手,甚至因此动怒,起初白知柒是不能理解的,直到现在她才隐约反应了过来。 于他们而言,自己是他们有着羁绊的亲人,是不能够被忽视的存在,因此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涉险,而习惯了独来独往,以身犯险的她,只能在静下心后才能体会到他们的心情,这是一种无法割舍的羁绊,从前的她或许是因为极少体会到来自家人的关心以及爱护,才会潜意识的忘记了这一层,如今细想起来,才知道自己先前那般所为在他们眼里是十分危险的。 第两百六十六章 既然已经清楚明白了自己的错误,白知柒自然不会再过多担忧自己的下场,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宫人们替自己整理仪容,不动声色的在心中盘算着该如何同人道歉。 为了表达自己的真心,她特意亲自下厨,烧了一桌子好菜只等人到来。 可直到亥时,白知柒都不曾等到人,桌上的菜被她热了又热,到最后她屏退宫人,独自坐在桌前,守着一桌子凉掉的菜肴。 不放心的画意守在门外,透过开了一角的窗户看着从容而坐的白知柒,哪怕已经保持原来的动作守了许久,她也依旧没有困倦的意思,腰杆挺得很直,原本守在宫里的宫人早就因为敌不过困意而歇下,唯有她和绯儿执着的守着她。 “派去乾清宫问话的小太监回来了吗?”画意掩唇压低声音询问,“若是再不带句话回来,娘娘恐怕会等上一整晚,那样可如何能行!” 绯儿站在她身侧,面色微凝,无奈乾清宫内迟迟未曾传回答复,“许是那传话的小太监半路偷了懒回屋歇着去了,我再派个宫人去乾清宫问问看,这样等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她既然这么说了,画意自然信她,两人毕竟都是白知柒从宫外带来的人,互相清楚对方的底细,知道她不会做出伤害白知柒的事来。 “那你快去快回,莫要让娘娘多等了,陛下若今夜不在宸枫宫就寝,我们也好早些服侍娘娘歇下,好过这样苦等。” 绯儿不再耽误时间,疾步往寝宫外奔去。 大概是保持原先的动作太久,白知柒难免会有些血液不通,她将将起身打算活动一下筋骨就觉得头晕目眩,好在一只手及时扶住了她。 “都这么晚了,你居然还未歇下,真是稀奇。”安以悠堪堪扶住她,想要让她重新坐下,却被白知柒阻止了动作。 “正是未歇下才能遇见安姐姐,我若是歇了,安姐姐恐怕就要白来这一趟对着空气说话了。” 安以悠没好气的剜她一眼,“你倒是还如以往般伶牙俐齿,今日我来寻你是确确实实有事的。” “我自然明白,安姐姐但说无妨。”白知柒挽袖替她倒了一杯茶,开口道:“而我正好有事需要麻烦安姐姐替我去查。” “卫珩怕是回不来了。” … 林尚敏心仪卫珩,这是京中人人皆知的事,只因她曾在街上当众刁难过一个与卫珩有些交情的贵女,威胁她不准再靠近卫珩分毫。 所以当初卫珩与白知柒定下婚事时,林尚敏也因此被推上了风口浪尖,数千双眼睛看着她的笑话,这也导致她数月不愿出门,把自己关在家里。 而这次无意间得知卫珩所在的城池将要被敌军攻下,且他本人身负重伤已是濒死的消息时,林尚敏惊讶之余,竟做出了一个能够让太师吐血的决定。 “简直是胡闹!我从前是如何教导你的?!为了一个互不相干的男子,你居然要不顾自己的名声跑去见他,你…你!”看着被家仆捉回来的林尚敏,太师气的一句话说不出来,只能不停的拍着手边的桌子以此来发泄自己心中的怒火。 卫珩年轻有为,深得圣心,自然是极好的夫婿人选,若是换在从前他或许会默许林尚敏同他来往,可眼下他被南夷围困在度意城内,生死未卜,他这样一个爱女如命的人又怎么可能同意她这般胡来。 “爹爹,我意已决,卫珩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女儿宁愿一生不嫁!”林尚敏语气坚决,丝毫不打算放低态度。 关系一向和睦融洽的两人难得起了冲突,陈氏眼睛珠子一转,心里有了算计,她是林太师从青楼里赎来的小妾,身份低微一向不受林尚敏待见,但她擅长笼络人心,不到三年时间就已经在府里有了一定的话语权,虽不是主母,但也与主母无异。 如今她育有一女一子,更是太师身边唯一的妾室,主母的位置近在眼前,她若是能够爬上去,连带着身后的两个孩子都能够成为嫡出,日后在京中的地位定不会比林尚敏差到哪里去。 若不是因为太师一直难以忘却自己的发妻,又爱女如命,陈氏只怕是早就坐上了主母的位置,当初太师之所以会赎下她,也只是因为她眉眼生的与自己的发妻有七分相似。 “敏姐儿如今年幼,对男女情爱一事好奇也是应该的,只不过眼下无人能够在这方面上教导她,嬷嬷们作为下人无权干涉敏姐儿的决定,而妾身只是个身份低微的妾室,断不能失了规矩…”陈氏神情犹豫,好像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也算是失了规矩,因此一脸的懊恼。 她入府这几年做了不少事情,对府内外的付出林太师都看在眼里,每每看见她忙碌的身影,太师都会在恍惚间以为发妻又重新回到了自己身边,但很显然,他的发妻早已离世,只留下一个与她十分相似的女儿。 同样的对情爱怀有一颗热忱之心,炙热又真诚,无畏生死,是最纯粹的感情。 可他已经失去了深爱的发妻,断不会允许自己的女儿以身犯险。 “为父已经答应过你,待卫珩率兵回京,为父就是不要这张老脸也要替你求来陛下的赐婚,你如今只需等在府中便是,这世上这么多好男儿,何必执着于一个生死未卜的人?当初你那好友同那镇国公府上的世子纠缠了数年,到最后不也选择了梁王? 为何你就要执着于那卫珩,为父见那户部尚书之子就十分不错,翰林院学士那独子也是个饱读诗书的,日后前途不可估量,哪个不比征战沙场,在刀刃上舔血的卫珩好,他一届莽夫,出身又低,不过是官位高受陛下信赖罢了,比他好的男子实在太多!” 林尚敏丝毫不打算妥协,“这群人不就是出身比卫珩高了些?他从一个小乞丐历尽艰辛爬到这个位置上来,不比他们任何一个人差!” “你…你!为父好说歹说你都当耳旁风!” 第两百六十七章 陈氏见林太师已然将自己刚才抛出的话忽略,脸上也开始有些挂不住了,只好应和他,“敏姐儿,你父亲说得对,女儿家姻缘一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卫小将军常年征战沙场,你若是嫁了过去定是聚少离多,平白多生愁绪。” “那为何宣平侯那庶女都能嫁得,偏我嫁不得?”林尚敏跪在地上,表情很是执拗,说什么都不愿意退让一步。 林太师气得几次抬起手,但终究还是舍不得“真是反了你了!来人,把她给我关回屋里,严加看守!” “把你们的嘴给我闭好了,不要让我在外听见一点风声,否则后果自负!”林太师撂下这句话,大步流星的负手而去。 陈氏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林太师到底是疼爱他这个发妻留下的女儿,为了一个外男竟不惜自毁名誉也要千里迢迢前去看望,这件事若是被其他人知道了, 恐怕日后便是口才再好的媒婆也无法再替她说来一门体面的婚事,哪怕是这样,他也不愿意动用家法。 这可就苦了她那两个安分守己的孩子们,就算再懂事听话,在身份上也比不过嫡出的林尚敏。 再过三年,妍姐儿便到了能够议婚的年纪,等到了那时一切就都晚了,因为出身的缘故妍姐儿几乎未曾与其余贵女接触过,林尚敏光是站在那里一言不发都能够受到所有人的阿谀奉承,而她的妍姐儿只能被人遗忘在角落之后,养成了一个唯唯诺诺的性子,再这样下去,恐怕日后只能低嫁,也不会被婆家善待,这又与她在高门做妾有什么区别? 偏生妍姐儿随她,生了副闭月羞花的容貌,还未及笄就已经能看出日后的倾城之色,这等姿色岂能被淹没?她必须要为了妍姐儿的未来做些什么。 … “卫珩受困一事已传回京中,恐怕陛下也早就知道了这一消息,眼下梁王假意倒台,实则韬光养晦与南夷勾结,其手下武将是否可信也未可知,如今京中还需得有威远大将军与镇国公坐镇,镇国公府的世子已自荐领兵前往度意支援,还不知陛下是否会批准。” 安以悠坐在窗前,手里的烟管悠闲的轻晃,但她的神情却不是同这一般的悠闲,反而凝重的很。 “派去支援的人眼下已到了何处?”白知柒站在她身侧,手心收紧眉眼低垂,心里在盘算着什么。 她们派去的支援人数虽然不多,但训练有序,想来还能帮助卫珩在短时间内守住城门,再多的恐怕就没有了。 “从墨休染传回的信看来,援兵明日便能到达,度意城处在群山环绕的高地,易守难攻,想来定还能撑上些时日,墨休染所带粮草还算充足,南夷若是想强攻恐怕也难,眼下唯一不清楚的便是梁王所在的位置,他许是已经觉察出了什么,处事很是谨慎,无论衣食住行都十分隐蔽,让人难以琢磨透。”安以悠缓缓吐出一圈烟雾,迷蒙白雾中,她微微上翘的眼尾慵懒妩媚。 白知柒微微颔首,墨休染办事她放心,之后梁王但凡露出一点马脚恐怕都不会被他轻易放过,因此梁王的死亡只是时间问题。 “娘娘,陛下派宫人送来一碗汤药,您可要现在服用?”画意在门外询问到。 安以悠望了一眼窗外,果不其然看见了一个端着托盘的宫女,正恭恭敬敬的站在寝宫外等候白知柒回复,模样看着还算是老实。 隐约能看见由那碗汤药散发出的热气。 “陛下如今也知道了你的病?”安以悠收回目光,抖落烟灰,小指轻轻翘起,“像他这样冷静的人,总让我觉得日后恐怕会为了你做出些什么事来。” 白知柒默了默,“把药端进来吧。” 安以悠看着她将一碗药一饮而尽,一丝犹豫也不曾有,空气中还漂浮着一股苦涩的药味,若换作是平常,白知柒恐怕还要同她撒个一刻钟的娇才愿意将药喝下,像今日这样倒是稀奇。 “这药要是我熬的,你恐怕还要同我推搡个半天。”安以悠笑着打趣到。 白知柒抬眸,一双清亮灼灼的眸子氤氲着某些难以言明的情绪。 安以悠知道她如今尚在忧心,也不再多说些什么,她今日只是带话于她,接下来要怎么做她二人心中恐怕早有定数,但能否统一意见又是另一件事。 “如今西戎遣来使臣,想来陛下也不会在一夜之间就做出决定,你暂且安心,不过如今最稳妥的办法,就是能有一个值得陛下信任的人自荐领兵,眼下镇国公的世子在我看来便是最好的选择,不过再过两月便是他的婚期,这样恐怕不太妥当。”安以悠知道苏瑾的未婚妻是白知柒从前的二姐姐,虽然让苏瑾率兵前往支援的确是眼下最稳妥的办法,但她也不忍心看两个快要成亲的人因此天涯两隔。 家国安危一旦与儿女情长扯上关系,无论选择哪个恐怕都会让人抱憾终身,是以一腔热血报国,还是以满腹深情伴妻,都要看苏瑾自己。 “二姐姐她可知道这件事?” “前些日子似乎听说他们在街上起了争执,两方闹得十分不愉快,不过也未提过退婚一事,想来过段日子便好了,你那姐姐并不知道此事,世子似乎有意对她隐瞒。”安以悠如实回到。 白知柒端着药碗的手微微一顿,她竟不知他二人何时起了争执,不过白琳琅作为苏瑾的未婚妻,于情于理都应该知道这件事才对,但苏瑾却选择对她保密,这番行径倒有些像是在赌气。 “你若是担心,不妨寄封信回去问问。” 这毕竟是他们的家事,安以悠一个外人不好插手,只能给她在一边出主意。 白知柒把药碗放在桌上,其实她同苏瑾是一个想法,二姐姐虽然看上去是一个十分坚强的女子,但最容易忧心,如果知道苏瑾将要领兵支援卫珩,指不定要为之劳神伤心,她自然是心疼的。 第两百六十八章 偏偏生了张天真无害的乖巧容颜,却丝毫不显得突兀。 实在是太漂亮了,好想摁进怀里rua上一顿,尤其是那一头柔软的黑发,手感一定很好! 看着安雯犯花痴的脸,系统决定提醒她一声:“尊神对你的好感已经为负了。” 安雯如同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连忙从几人身前穿过来到了安烨跟前。 “阿烨,别跟他们打架了,你的手生的这样好看,不该碰到他们这群脏不拉几的玩意儿。”安雯扯着少年露出的半截衣摆,软声软气的说到。 安烨微微歪头,露出一个格外乖顺的笑容,说出的话却极为恶劣,“那你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少年的语气格外轻柔,像是在诉说情话一般,但事实却是他一把甩开了安雯的手,头也不回的迎上了安雯身后满脸恼怒的几个小混混,“抓个没什么用的人质,你们就这点能耐?她若是个男的,我照样揍。” 棒球棍男生和寸头男生连忙抄起家伙走到他身后,几个人似乎就要在下一秒殴打起来。 还没等几人动手,校外突然传来一阵警笛声。 安烨收回手里的小刀,意味不明的扫了一眼身后苦着个脸的安雯。 他缓缓道:“下次再迟到,就别想站着走出去。” 几个小混混如释重负,头也不回的跑出了学校。 安烨是谁?都晟集团的太子爷,搬来a市不过半年就成了北凌一中校霸的狠角色,一月内挑了a市所有学校校霸的老窝,只因为他无聊。 乖张狠戾到了极致,永远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可能上一秒还在笑下一秒就能将你揍得爹妈都不认得,很多人都被他这张漂亮的脸所蛊惑,以为他就是那么一个干净乖巧的少年,结果却是一个实打实的疯批,好不容易得到的人或物玩腻了就会毫不留情的丢掉,且不会让其保持完整,没有人得罪的起他,无论是他背后的势力还是他自己本身。 不过好在他现在想要的只有物,还没有人能被他盯上,准确的来说,是谁也入不了他的眼。 几个小混混也是在前来教训他的路上听到了有关安烨身份的消息,这才一直不敢赴约。 安雯不明所以的站在一旁,整个人还沉浸在莫大的悲痛之中,“他居然说我是个玩意儿,我明明就是一条锦鲤。” 系统有些嫌弃的说道:“好感负上加负,你挺能耐的。” 安烨身边的几个人见没架打了警察还来了,也跟着离开了学校。 “安烨,人都走完了,你还不回去吗?这么晚了你应该还没吃饭吧?”安雯小心翼翼地问到。 安烨闻声转过身来看着她,手里还不停玩弄着那把小刀。 面前的女生一副好学生的打扮,凌乱肮脏的校服校裙,膝盖上还磨破了一处地方,显然在来的路上狠狠的摔了一跤。 安烨微微眯起眼睛,眼底闪过意味不明的情绪,“安雯,你母性泛滥到我这儿了?”“你…你是沈辞?”闻栀试探地问出声。 沈辞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齐笙,你又在玩什么花样?装不认识我?” 在得知自己心心念念的崽崽正是面前这个浑身都散发着冷意的少年时,闻栀崩溃了。 说好的温润如玉的顶流小可爱去哪了?!为什么面前只有一个看上去就知道是个白切黑的少年啊!虽然长的的确妖孽漂亮,但感觉她根本看不透啊! 好在沈辞好人做到底,派人将她送出了暮色。 “齐笙那女人虽然长得不怎么样,但也算是个值钱的货色,拿这么点钱是想忽悠谁呢!“ 闻栀刚一踏出暮色,就看见门外表情凶狠的女人,不过在看见闻栀时,女人那张楚楚动人的脸又变回了往日里无害的面容。 “天呐!笙笙你怎么搞成这样?!“陈茹初挂断电话惊讶的捂住嘴,眼底划过一丝深深的厌恶和嫌弃。 这齐笙把自己搞成这幅模样,谁下得去嘴啊! 听到这个声音,闻栀下意识避开了女人的接触,也想起了面前这个女人的身份。 原身的“好闺蜜“,造成她炮灰结局的源头之一。 原身一直以为这个为她出谋献策的“好闺蜜“是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殊不知也正是她这个所谓的”好闺蜜“亲手将她送进了地狱。 陈茹初靠着出卖原身,利用原身的人脉以楚楚动人的白莲花人设游走于不同的大佬身边,甚至在最后得到了一个商界大佬的青睐,飞上枝头成了凤凰。 陈茹初此时还未发觉到闻栀身上的变化,语重心长道:“笙笙,那些大老板在娱乐圈里可都是些说得上话的人物,你有没有好好陪他们聊天?” 闻栀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冷笑,“我和他们没什么可聊的,不如你去试试看?” 陈茹初哪里愿意牺牲自己,急得想要伸手拉住闻栀。 还没拉住人一片衣袖,一个冰凉锋利的物件就抵在她腰间。 “不过我们之间更没有什么好聊的。” 陈茹初不死心,还想上前。 小刀轻快地在闻栀纤长皙白的指间绕了几圈,没在她细腻的肌肤上留下一点痕迹,却把陈茹初的衣服划烂了一个很长的口子。 陈茹初那张原本楚楚可怜的脸顿时有了崩裂的痕迹,“笙…笙笙…” “小心哦,玫瑰带刺,我带刀。”闻栀唇角扬起一抹恶劣的笑容,在陈茹初不可思议的目光之中潇洒离去。 闻栀按照系统提示回到了自己昔日的住处,还没歇下来喘口气,就接到一通电话。 “你个赔钱货!钱给老子凑齐没?老子可是下了血本把你送上了陈总的床啊,看人家陈丫头多懂事!你可得把自己卖的贵一点,怎么样,把人伺候高兴了没?给了你多少啊?” 闻栀直接挂断了电话。 齐智明听着电话里的杂音,忍不住大声骂了几句,“什么赔钱玩意儿,生来不就是给老子赚钱的!还敢挂老子电话,一个两个都是贱种!” 待在屋内做题的齐奕修把门狠狠甩上,又换来一顿辱骂。 第两百六十九章 世界一:末世咆哮 盛大的荒芜,阴黑的苍穹宛如厚重的黑墙笼罩在黄土之上,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腐臭味以及血液的腥臭味。 黄沙堆积,渗透沙石的黑血一度被高温蒸发。 这里是荒漠,放眼望去毫无食物和水源,人类在此处已无生存的可能,但不代表其他物种不能存活。 锈迹斑斑的废弃车辆底下蜷缩了一个肤色惨白的少女,她紧闭着双眼,双手合十,满嘴“阿弥陀佛”。 实验室病毒爆发,只能在电视里看见的末世已然到来,感染病毒的人类变成了毫无人性的丧尸,数座城市逐一沦陷,为防人类文明覆灭,少数人类自愿参与实验成为异能者,实验失败的则将沦为丧尸。 裹着黄沙的残垣断壁投下数道人影,慕之桃猛地屏住了呼吸。 系统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声音响起:“别这么拉,你现在也是丧尸。” 慕之桃就是那参与实验的少数失败者之一,非常倒霉,倒霉到家了。 “真谢谢你,开局就是末世大礼包。” 系统丝毫没有愧疚心,欠打道:“不客气。” 尖锐刺耳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丧尸们正试图推开这辆早已无法开动的废车。 虽然距离病毒爆发已过去了三个月,但丧尸进化的速度丝毫没有变慢,已经有丧尸开始拥有人类的思考水平。 所以当慕之桃看见和她在车底面对面对视的丧尸头时,也没有那么意外——才怪! 慕之桃对着那颗惨不忍睹的脑袋,放声大叫:“急急如律令!” 系统:“…” 结果只换来丧尸张开血盆大口的咆哮,慕之桃快哭了。 接着便是数道分贝不同的咆哮声,慕之桃手脚并用的从车底钻了出来。 “嗷!” 几十个丧尸将慕之桃围聚在中间,冲着她不停咆哮着,就像是在极力证明自身的强大一般。 在心理与外界的共同压力下,慕之桃没忍住,也跟着嚎了一声。 “嗷呜~!”软绵绵的一声,毫无威慑力。 四周的丧尸似乎被她这一声唬住了,一个个都停下了吼叫,用混沌的眼睛看着面前这个新出生的丧尸王。 慕之桃见这招有用,连忙又叫了几声,“嗷呜,嗷呜,嗷~~呜~~” 丧尸们都愣在了原地,他们这一批已经拥有团队意识的丧尸跟随着丧尸王的气息而来,没成想会遇上这么离谱的一件事。 新任老大是个弱鸡怎么办?sos。 慕之桃承认自己很弱,但真没弱到走不动路的那种地步。 几个丧尸见她格外喜欢那辆破车,特意在沙漠里给她找了辆性能齐全的汽车,然后让慕之桃坐在车顶,派一个身形无比魁梧的丧尸扛起了车。 “我要不要告诉他们这车是可以自己动的?” 系统:“我觉得不太可能,你现在在他们眼里和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屁孩没什么两样。” “那他们这么宠着我做什么?” “可能是因为你的锦鲤体质吧。” 破旧的废弃学校外。 夜色如墨般倾斜而下,笼罩了整个半山腰,当最后一缕日光被月影替代,山里只余下几声蝉鸣与呼啸的风声。 街边的路灯发出惨白的光,在黑暗里闪烁个不停,莫名让人感到阴森。 “约好了今晚打一架,这都要天亮了还没见到那群兔崽子的影子。”穿着破洞牛仔上衣的男生蹲在地上,一只手拿着棒球棍胡乱捣鼓着地上的碎石,他手下一使力,碎石应声而出击倒了一旁的空易拉罐。 那男生咧着嘴笑,得瑟的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满分!” “得了吧,你要是打人也能这么准,南周那边的人还敢来找我们的麻烦?”双手揣进裤兜的寸头男生一如既往的嘲讽了一句,目光又移向另一边从头到尾都一声不吭默默玩刀的人。 “烨哥,你看今晚?”男生试探性的问到。 被唤的少年坐在窗上,一只长腿随意耷拉在墙边,闻言只是微微掀起眼帘,抬头扫了一眼窗外朦胧的月色。 这是一个长相十分漂亮的少年,白瓷般精致的侧脸迎着月辉,鸦睫如匍匐的蝶翅,一双茶色琉璃般剔透的眸子蒙着雾气,乖巧到不行。 安烨漫不经心的收回了另一只曲着的腿,离开了窗边,缓缓道:“真是蠢,自己送上门来挨打的下场可能会好一点。” 少年说话间梨涡时不时浮现在殷红的唇边,看上去软糯无比,只是手中的动作却让人感到心惊。 只见他纤长白皙的指间飞舞着一把小刀,灵活的在五指间穿梭而过,在月下反射出阵阵冷光,是足以一触见血的锋利,少年却浑然无觉,不紧不慢的玩弄着。 “不过他们浪费了我太多时间,恐怕不见点血我是不会罢休的。”安烨嘴角噙笑,长睫眨了眨,言语间透着不容人忽视的泠然,让人不寒而栗。 明明是拥有犹如天使般娇软长相的一个人,戾气却深如地狱里的恶魔一般。 “烨哥说的是。”寸头男生摸着鼻子打了个寒颤,忙不迭的应到。 蹲在地上的男生像是发现了些什么,站直身子朝窗外望了一眼。 “烨哥,那是你姐吧?” 说完他感觉后背一凉,连忙改了称呼,“安雯这女人怎么会在这里?” 安烨脸上的微笑加深了些,他看着窗外被一群人围聚在中间的女生,眼神变得有些不耐,“麻烦精。” 安雯抱着自己的小粉书包,手脚打着颤,故作镇定的扶了扶脸上并不存在的眼镜,只是过于慌乱,一不小心伸出了中指。 随后一群小混混便看着面前的少女颤巍巍的伸出中指,在自己的鼻梁前上下移了移。 带头的小混混朝地上吐了口痰,面露凶光,就要来揪安雯的衣领,“靠,这女的挑衅我们!” 安雯后悔莫及,她本来是按照系统指引来接安烨回家的,没想到居然在路上被这群小混混认了出来,一路带到了这座废弃学校里。 这下好了,好姐姐的人设没立成,倒是有可能给安烨惹出不少麻烦。 系统在心里给她点了根香,鼓励道:“ 第两百七十章 想拿我威胁安烨,没有用的!” 原本没这个想法的小混混突然眼睛放光的看着安雯,安雯后知后觉的捂住了嘴。 系统又默默给自己的蠢宿主点了根香。 “你倒是挺清楚自己的份量。”少年未经历过变声期的音色带着异样的泠然,却又透出一股软糯的意味,和缓清脆,让人忍不住想要凑近倾听。 安雯生的不高,只依稀透过几人之间的空隙里看见少年修长清瘦的身影,黑裤包裹着笔直的长腿,腰间露出半截白衬衫的衣摆,隐约能看见底下细长的腰身和微微凸现的腹肌轮廓。 偏偏生了张天真无害的乖巧容颜,却丝毫不显得突兀。 实在是太漂亮了,好想摁进怀里rua上一顿,尤其是那一头柔软的黑发,手感一定很好! 看着安雯犯花痴的脸,系统决定提醒她一声:“尊神对你的好感已经为负了。” 安雯如同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连忙从几人身前穿过来到了安烨跟前。 “阿烨,别跟他们打架了,你的手生的这样好看,不该碰到他们这群脏不拉几的玩意儿。”安雯扯着少年露出的半截衣摆,软声软气的说到。 安烨微微歪头,露出一个格外乖顺的笑容,说出的话却极为恶劣,“那你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少年的语气格外轻柔,像是在诉说情话一般,但事实却是他一把甩开了安雯的手,头也不回的迎上了安雯身后满脸恼怒的几个小混混,“抓个没什么用的人质,你们就这点能耐?她若是个男的,我照样揍。” 棒球棍男生和寸头男生连忙抄起家伙走到他身后,几个人似乎就要在下一秒殴打起来。 还没等几人动手,校外突然传来一阵警笛声。 安烨收回手里的小刀,意味不明的扫了一眼身后苦着个脸的安雯。 他缓缓道:“下次再迟到,就别想站着走出去。” 几个小混混如释重负,头也不回的跑出了学校。 安烨是谁?都晟集团的太子爷,搬来a市不过半年就成了北凌一中校霸的狠角色,一月内挑了a市所有学校校霸的老窝,只因为他无聊。 乖张狠戾到了极致,永远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可能上一秒还在笑下一秒就能将你揍得爹妈都不认得,很多人都被他这张漂亮的脸所蛊惑,以为他就是那么一个干净乖巧的少年,结果却是一个实打实的疯批,好不容易得到的人或物玩腻了就会毫不留情的丢掉,且不会让其保持完整,没有人得罪的起他,无论是他背后的势力还是他自己本身。 不过好在他现在想要的只有物,还没有人能被他盯上,准确的来说,是谁也入不了他的眼。 几个小混混也是在前来教训他的路上听到了有关安烨身份的消息,这才一直不敢赴约。 安雯不明所以的站在一旁,整个人还沉浸在莫大的悲痛之中,“他居然说我是个玩意儿,我明明就是一条锦鲤。” 系统有些嫌弃的说道:“好感负上加负,你挺能耐的。” 安烨身边的几个人见没架打了警察还来了,也跟着离开了学校。 “安烨,人都走完了,你还不回去吗?这么晚了你应该还没吃饭吧?”安雯小心翼翼地问到。 安烨闻声转过身来看着她,手里还不停玩弄着那把小刀。 面前的女生一副好学生的打扮,凌乱肮脏的校服校裙,膝盖上还磨破了一处地方,显然在来的路上狠狠的摔了一跤。 安烨微微眯起眼睛,眼底闪过意味不明的情绪,“安雯,你母性泛滥到我这儿了?”刚一选完剧本,系统的声音幽幽响起:“宿主眼光不错,选了女主也会参加的综艺。” 闻栀嘴角抽了抽,她的确记得女主——乐疏就是靠着一档综艺节目一炮走红的,但没想到会是她看上的这一档。 有点冤家路窄的感觉,毕竟原身没少在和女主合作的综艺里耍大牌欺负她。 无非不就是嫉妒女主的长相和家世罢了,虽然原身自己长的也不赖,估计就是她那万恶的女配剧本在背后推波助澜吧。 刚一放下剧本,手边的电话突然响起,闻栀顺手接通。 “你好,请问是齐奕修的家属吗?” 六月底,烈日当头,工作日的医院内没什么人。 手术室门外的墙边倚着一个戴着棒球帽的少女,她穿着一件淡紫的t恤衫,宽大的领口露出一段精致莹白的锁骨,清瘦的腰际挂了个挎包,再往下是两条笔直细腻的长腿。 光是站在那儿一言不发,也惹眼到不行。 护士见她一直低着个脑袋,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背。 “放心吧,你弟弟他会没事的。” 闻栀乖巧的点了点头,抬头递给她几颗糖,“护士姐姐们不要太累了。” 护士这才看清了少女的长相,简直比当红的女明星还要漂亮,不过隐约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而且还反过来送她糖,这是什么品种的小天使?! 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护士满怀怜惜的看着她,“不去看看你爸爸吗?他摔破了头,在病房里呢。” 少女长睫微垂,往下拉了拉棒球帽遮住大半张脸,也极好的掩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冷意。 “他不是我爸。” 护士笑道:“也对,你们看上去长的一点也不像,你生的漂亮,你弟弟也漂亮。” 齐奕修是因为替原主挡了一刀才死的,想起这个从未完整体验过人间冷暖的少年,闻栀不由得感到一阵心疼。 “赔钱的贱货,是不是要你弟死了你才愿意来看老子?!让你卖身是苦了你吗?!”油腻的中年男人从病房里冲了出来,不由分说的朝闻栀踹去一脚。 女护士连忙将闻栀护在身后,闻声赶来的护士们及时将他制止住,把人拖进了病房。 闻栀面无表情的听着病房里男人不断的咒骂,在护士关切的眼神中软软笑道:“护士姐姐,你看吧,这样的畜牲怎么配为人父亲呢?” 护士一时无话可说,看向闻栀的眼神里满是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