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少年不太对》 第1章 楔子 临近午夜,城郊的大马路上变得空旷清冷起来。 付言风面朝下趴在地上,鲜红的血液不要钱似的往外淌。 戚和风一手徒劳的按着他的伤口,一手拨打电话,整个人抖得要散架。 付言风:“怎......怎么样......” 戚和风没说话,只是急的眼泪直飙。 付言风瞳孔微微涣散,吃力的说:“倪青......我......我想见......见她......” “我在打,我在打呢!”戚和风终于哭了出来,“为什么不接电话啊......” 付言风搭在地面的指尖轻轻的动了动:“我......” “通了!”戚和风激动的叫了声,连忙将手机凑到付言风耳边。 “倪......” “她睡了,”那边有个清朗的男声说,“你明天再打吧。” 电话随即被挂断。 付言风眼里倒影的一片橘色霓虹就此缓慢的褪去。 倪青心不在焉的看着手机,一边朝办公室走。 磨砂玻璃门并没有关严实。 她刚握上门把手,听到了里面的谈话。 “确认过已经死了?” “是的,是一起意外,但因为抢救不及时,当场便确认了脑死亡。”话音顿了顿,“最后那通电话是姓戚的那位小姐帮忙拨的,但是......” 男人哼笑了声:“无妨,消息瞒好了,别让倪青知道,你......” “砰!” 倪青狠狠踹开了玻璃门,双目赤红的看着办公桌后面容俊美的男人。 “你们说谁死了?” 男人放下钢笔走过来。 倪青伸手又把门边一个等人高的大花瓶给推到了地上,伴随着稀里哗啦的声响吼了声:“我问你谁死了——?!” 男人已经走到她跟前,伸手要去抱她。 倪青甩手一个耳光扔上去:“畜生!”临近午夜,城郊的大马路上变得空旷清冷起来。 付言风面朝下趴在地上,鲜红的血液不要钱似的往外淌。 戚和风一手徒劳的按着他的伤口,一手拨打电话,整个人抖得要散架。 付言风:“怎......怎么样......” 戚和风没说话,只是急的眼泪直飙。 付言风瞳孔微微涣散,吃力的说:“倪青......我......我想见......见她......” “我在打,我在打呢!”戚和风终于哭了出来,“为什么不接电话啊......” 付言风搭在地面的指尖轻轻的动了动:“我......” “通了!”戚和风激动的叫了声,连忙将手机凑到付言风耳边。 “倪......” “她睡了,”那边有个清朗的男声说,“你明天再打吧。” 电话随即被挂断。 付言风眼里倒影的一片橘色霓虹就此缓慢的褪去。 倪青心不在焉的看着手机,一边朝办公室走。 磨砂玻璃门并没有关严实。 她刚握上门把手,听到了里面的谈话。 “确认过已经死了?” “是的,是一起意外,但因为抢救不及时,当场便确认了脑死亡。”话音顿了顿,“最后那通电话是姓戚的那位小姐帮忙拨的,但是......” 男人哼笑了声:“无妨,消息瞒好了,别让倪青知道,你......” “砰!” 倪青狠狠踹开了玻璃门,双目赤红的看着办公桌后面容俊美的男人。 “你们说谁死了?” 男人放下钢笔走过来。 倪青伸手又把门边一个等人高的大花瓶给推到了地上,伴随着稀里哗啦的声响吼了声:“我问你谁死了——?!” 男人已经走到她跟前,伸手要去抱她。 倪青甩手一个耳光扔上去:“畜生!” 临近午夜,城郊的大马路上变得空旷清冷起来。 付言风面朝下趴在地上,鲜红的血液不要钱似的往外淌。 戚和风一手徒劳的按着他的伤口,一手拨打电话,整个人抖得要散架。 付言风:“怎......怎么样......” 戚和风没说话,只是急的眼泪直飙。 付言风瞳孔微微涣散,吃力的说:“倪青......我......我想见......见她......” “我在打,我在打呢!”戚和风终于哭了出来,“为什么不接电话啊......” 付言风搭在地面的指尖轻轻的动了动:“我......” “通了!”戚和风激动的叫了声,连忙将手机凑到付言风耳边。 “倪......” “她睡了,”那边有个清朗的男声说,“你明天再打吧。” 电话随即被挂断。 付言风眼里倒影的一片橘色霓虹就此缓慢的褪去。 倪青心不在焉的看着手机,一边朝办公室走。 磨砂玻璃门并没有关严实。 她刚握上门把手,听到了里面的谈话。 “确认过已经死了?” “是的,是一起意外,但因为抢救不及时,当场便确认了脑死亡。”话音顿了顿,“最后那通电话是姓戚的那位小姐帮忙拨的,但是......” 男人哼笑了声:“无妨,消息瞒好了,别让倪青知道,你......” “砰!” 倪青狠狠踹开了玻璃门,双目赤红的看着办公桌后面容俊美的男人。 “你们说谁死了?” 男人放下钢笔走过来。 倪青伸手又把门边一个等人高的大花瓶给推到了地上,伴随着稀里哗啦的声响吼了声:“我问你谁死了——?!” 男人已经走到她跟前,伸手要去抱她。 倪青甩手一个耳光扔上去:“畜生!” 临近午夜,城郊的大马路上变得空旷清冷起来。 付言风面朝下趴在地上,鲜红的血液不要钱似的往外淌。 戚和风一手徒劳的按着他的伤口,一手拨打电话,整个人抖得要散架。 付言风:“怎......怎么样......” 戚和风没说话,只是急的眼泪直飙。 付言风瞳孔微微涣散,吃力的说:“倪青......我......我想见......见她......” “我在打,我在打呢!”戚和风终于哭了出来,“为什么不接电话啊......” 付言风搭在地面的指尖轻轻的动了动:“我......” “通了!”戚和风激动的叫了声,连忙将手机凑到付言风耳边。 “倪......” “她睡了,”那边有个清朗的男声说,“你明天再打吧。” 电话随即被挂断。 付言风眼里倒影的一片橘色霓虹就此缓慢的褪去。 倪青心不在焉的看着手机,一边朝办公室走。 磨砂玻璃门并没有关严实。 她刚握上门把手,听到了里面的谈话。 “确认过已经死了?” “是的,是一起意外,但因为抢救不及时,当场便确认了脑死亡。”话音顿了顿,“最后那通电话是姓戚的那位小姐帮忙拨的,但是......” 男人哼笑了声:“无妨,消息瞒好了,别让倪青知道,你......” “砰!” 倪青狠狠踹开了玻璃门,双目赤红的看着办公桌后面容俊美的男人。 “你们说谁死了?” 男人放下钢笔走过来。 倪青伸手又把门边一个等人高的大花瓶给推到了地上,伴随着稀里哗啦的声响吼了声:“我问你谁死了——?!” 男人已经走到她跟前,伸手要去抱她。 倪青甩手一个耳光扔上去:“畜生!” 临近午夜,城郊的大马路上变得空旷清冷起来。 付言风面朝下趴在地上,鲜红的血液不要钱似的往外淌。 戚和风一手徒劳的按着他的伤口,一手拨打电话,整个人抖得要散架。 付言风:“怎......怎么样......” 戚和风没说话,只是急的眼泪直飙。 付言风瞳孔微微涣散,吃力的说:“倪青......我......我想见......见她......” “我在打,我在打呢!”戚和风终于哭了出来,“为什么不接电话啊......” 付言风搭在地面的指尖轻轻的动了动:“我......” “通了!”戚和风激动的叫了声,连忙将手机凑到付言风耳边。 “倪......” “她睡了,”那边有个清朗的男声说,“你明天再打吧。” 电话随即被挂断。 付言风眼里倒影的一片橘色霓虹就此缓慢的褪去。 倪青心不在焉的看着手机,一边朝办公室走。 磨砂玻璃门并没有关严实。 她刚握上门把手,听到了里面的谈话。 “确认过已经死了?” “是的,是一起意外,但因为抢救不及时,当场便确认了脑死亡。”话音顿了顿,“最后那通电话是姓戚的那位小姐帮忙拨的,但是......” 男人哼笑了声:“无妨,消息瞒好了,别让倪青知道,你......” “砰!” 倪青狠狠踹开了玻璃门,双目赤红的看着办公桌后面容俊美的男人。 “你们说谁死了?” 男人放下钢笔走过来。 倪青伸手又把门边一个等人高的大花瓶给推到了地上,伴随着稀里哗啦的声响吼了声:“我问你谁死了——?!” 男人已经走到她跟前,伸手要去抱她。 倪青甩手一个耳光扔上去:“畜生!” 临近午夜,城郊的大马路上变得空旷清冷起来。 付言风面朝下趴在地上,鲜红的血液不要钱似的往外淌。 戚和风一手徒劳的按着他的伤口,一手拨打电话,整个人抖得要散架。 付言风:“怎......怎么样......” 戚和风没说话,只是急的眼泪直飙。 付言风瞳孔微微涣散,吃力的说:“倪青......我......我想见......见她......” “我在打,我在打呢!”戚和风终于哭了出来,“为什么不接电话啊......” 付言风搭在地面的指尖轻轻的动了动:“我......” “通了!”戚和风激动的叫了声,连忙将手机凑到付言风耳边。 “倪......” “她睡了,”那边有个清朗的男声说,“你明天再打吧。” 电话随即被挂断。 付言风眼里倒影的一片橘色霓虹就此缓慢的褪去。 倪青心不在焉的看着手机,一边朝办公室走。 磨砂玻璃门并没有关严实。 她刚握上门把手,听到了里面的谈话。 “确认过已经死了?” “是的,是一起意外,但因为抢救不及时,当场便确认了脑死亡。”话音顿了顿,“最后那通电话是姓戚的那位小姐帮忙拨的,但是......” 男人哼笑了声:“无妨,消息瞒好了,别让倪青知道,你......” “砰!” 倪青狠狠踹开了玻璃门,双目赤红的看着办公桌后面容俊美的男人。 “你们说谁死了?” 男人放下钢笔走过来。 倪青伸手又把门边一个等人高的大花瓶给推到了地上,伴随着稀里哗啦的声响吼了声:“我问你谁死了——?!” 男人已经走到她跟前,伸手要去抱她。 倪青甩手一个耳光扔上去:“畜生!” 临近午夜,城郊的大马路上变得空旷清冷起来。 付言风面朝下趴在地上,鲜红的血液不要钱似的往外淌。 戚和风一手徒劳的按着他的伤口,一手拨打电话,整个人抖得要散架。 付言风:“怎......怎么样......” 戚和风没说话,只是急的眼泪直飙。 付言风瞳孔微微涣散,吃力的说:“倪青......我......我想见......见她......” “我在打,我在打呢!”戚和风终于哭了出来,“为什么不接电话啊......” 付言风搭在地面的指尖轻轻的动了动:“我......” “通了!”戚和风激动的叫了声,连忙将手机凑到付言风耳边。 “倪......” “她睡了,”那边有个清朗的男声说,“你明天再打吧。” 电话随即被挂断。 付言风眼里倒影的一片橘色霓虹就此缓慢的褪去。 倪青心不在焉的看着手机,一边朝办公室走。 磨砂玻璃门并没有关严实。 她刚握上门把手,听到了里面的谈话。 “确认过已经死了?” “是的,是一起意外,但因为抢救不及时,当场便确认了脑死亡。”话音顿了顿,“最后那通电话是姓戚的那位小姐帮忙拨的,但是......” 男人哼笑了声:“无妨,消息瞒好了,别让倪青知道,你......” “砰!” 倪青狠狠踹开了玻璃门,双目赤红的看着办公桌后面容俊美的男人。 “你们说谁死了?” 男人放下钢笔走过来。 倪青伸手又把门边一个等人高的大花瓶给推到了地上,伴随着稀里哗啦的声响吼了声:“我问你谁死了——?!” 男人已经走到她跟前,伸手要去抱她。 倪青甩手一个耳光扔上去:“畜生!” 临近午夜,城郊的大马路上变得空旷清冷起来。 付言风面朝下趴在地上,鲜红的血液不要钱似的往外淌。 戚和风一手徒劳的按着他的伤口,一手拨打电话,整个人抖得要散架。 付言风:“怎......怎么样......” 戚和风没说话,只是急的眼泪直飙。 付言风瞳孔微微涣散,吃力的说:“倪青......我......我想见......见她......” “我在打,我在打呢!”戚和风终于哭了出来,“为什么不接电话啊......” 付言风搭在地面的指尖轻轻的动了动:“我......” “通了!”戚和风激动的叫了声,连忙将手机凑到付言风耳边。 “倪......” “她睡了,”那边有个清朗的男声说,“你明天再打吧。” 电话随即被挂断。 付言风眼里倒影的一片橘色霓虹就此缓慢的褪去。 倪青心不在焉的看着手机,一边朝办公室走。 磨砂玻璃门并没有关严实。 她刚握上门把手,听到了里面的谈话。 “确认过已经死了?” “是的,是一起意外,但因为抢救不及时,当场便确认了脑死亡。”话音顿了顿,“最后那通电话是姓戚的那位小姐帮忙拨的,但是......” 男人哼笑了声:“无妨,消息瞒好了,别让倪青知道,你......” “砰!” 倪青狠狠踹开了玻璃门,双目赤红的看着办公桌后面容俊美的男人。 “你们说谁死了?” 男人放下钢笔走过来。 倪青伸手又把门边一个等人高的大花瓶给推到了地上,伴随着稀里哗啦的声响吼了声:“我问你谁死了——?!” 男人已经走到她跟前,伸手要去抱她。 倪青甩手一个耳光扔上去:“畜生!” 临近午夜,城郊的大马路上变得空旷清冷起来。 付言风面朝下趴在地上,鲜红的血液不要钱似的往外淌。 戚和风一手徒劳的按着他的伤口,一手拨打电话,整个人抖得要散架。 付言风:“怎......怎么样......” 戚和风没说话,只是急的眼泪直飙。 付言风瞳孔微微涣散,吃力的说:“倪青......我......我想见......见她......” “我在打,我在打呢!”戚和风终于哭了出来,“为什么不接电话啊......” 付言风搭在地面的指尖轻轻的动了动:“我......” “通了!”戚和风激动的叫了声,连忙将手机凑到付言风耳边。 “倪......” “她睡了,”那边有个清朗的男声说,“你明天再打吧。” 电话随即被挂断。 付言风眼里倒影的一片橘色霓虹就此缓慢的褪去。 倪青心不在焉的看着手机,一边朝办公室走。 磨砂玻璃门并没有关严实。 她刚握上门把手,听到了里面的谈话。 “确认过已经死了?” “是的,是一起意外,但因为抢救不及时,当场便确认了脑死亡。”话音顿了顿,“最后那通电话是姓戚的那位小姐帮忙拨的,但是......” 男人哼笑了声:“无妨,消息瞒好了,别让倪青知道,你......” “砰!” 倪青狠狠踹开了玻璃门,双目赤红的看着办公桌后面容俊美的男人。 “你们说谁死了?” 男人放下钢笔走过来。 倪青伸手又把门边一个等人高的大花瓶给推到了地上,伴随着稀里哗啦的声响吼了声:“我问你谁死了——?!” 男人已经走到她跟前,伸手要去抱她。 倪青甩手一个耳光扔上去:“畜生!” 第2章 现在是晚自习第一节,亮如白昼的教室内,一颗颗埋伏在桌上的脑袋乖巧的像趴地里的西瓜。 其中一个“西瓜”小声冲倪青说:“等会下课陪我去下校门口呗。” 倪青头也不抬的回:“去干吗?” “给我那傻子老表送钱。” 倪青意外的说:“不是吧,又闯祸了?” 林妙嘴里的傻子老表叫张池,比林妙大一个月,人浑的不行,成天在外打架斗殴,前段时间刚把人手机给砸了,也是偷偷摸摸的过来找林妙要钱给人赔礼。 林妙一脸吃屎的表情说:“倒不至于,说是要给他隔壁班的女生买礼物,钱不够了。” 倪青笑了下:“你自己这个月不也要吃土了?还救济他?” “没办法,人有我把柄。” 倪青挑眉:“什么把柄?” 林妙悄咪咪的朝后看了眼,将声音压的更低:“他翻到了我写给体委的情书了。” “……”倪青,“哈?” 林妙在那抠着橡皮,胖乎乎的脸上很快爬上绯红,腻腻歪歪的撞了倪青一下:“你可别告诉别人啊,这事现在就你知道。” 他们班体委是全班公认最黑的一个,口眼一闭就妥妥的一块煤炭,人还肥,过道上一跑,课桌也能跟着震上一震。 倪青都不知道是不是要惋惜一下林妙掉了线的审美。 林妙见她不吭声,便说:“嘿,我刚说的听见没?” 倪青点了点头:“你什么时候看上体委的?” “开学就看上了,军训那会往前一站,他那体格多有气势。” 倪青哑了几秒,冲她竖了竖大拇指。 教学楼离校门有三四百米,铃一打,林妙拽着倪青就往外冲,吭哧吭哧跑的几乎要断气,终于见到了靠铁门站着的高个少年。 十一刚过,晚上的天气已经有些凉了,张池依旧只单穿着一件短袖t恤,也不知道是在耍威风,还是真的火气旺盛。 倪青是第一次见着林妙口中常提的傻子老表,和想象中的形象差不多,一看就是个刺头。 不过很快她把目光又调到了另一边。 靠门站着的还有一个人,这位更神奇,乌漆墨黑的环境里还套着顶鸭舌帽,帽檐遮盖下借着远处的路灯勉强可以看出一个略尖的下巴轮廓。 倪青 下意识觉得这人估计是被人揍得见不得人了,否则弄不出这形象来。 她想的出神,由此盯着人看的时间也久了些。 原本安安静静没什么存在感的少年突然动了动,“啪”一声,闪起一抹火光,火光照出他挺秀的鼻梁,很快又暗了下去。 尼古丁的气味随风弥散开来,他的指尖燃着一抹红点,随后冷声开口:“你看够没有?” 少年的声音是甘冽的,清新悦耳,就是那语气和内容让人十分受不住。 倪青一愣,很快回过神来这人是跟自己说话,正巧一阵夜风划过,她张嘴打了个喷嚏,脸色不怎么好的说了声:“不好意思。” 对方“呵”了声,讽刺意味明显。 倪青心想:“德行,又不是看一眼能死。” 另一边絮絮叨叨在拌嘴的两老表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张池抬手勾住那少年的肩,贱兮兮的说:“美女,这位的主意你可千万别打,看上他的人多了去了,排队都不知道要何年何月,你不如考虑我。” 林妙张嘴就喷:“你赶紧滚!” 张池“啧”了一声:“你就这么跟你哥说话?” “滚滚滚!”林妙转手拉住倪青,扭身就跑。 张池喊了声:“胖球,跑慢点,小心摔了!” 远处遥遥传来一声:“滚!” 晚间的校园走道没什么人,两旁黑影重重下更是凄清的厉害,两个小姑娘的背影很快消失不见。 张池莫名其妙的叹了句:“刚才那美女好像真挺美。” 被他勾着肩的人低头吸烟,没吭声。 张池晃了他一下:“是不啊?阿风!” 付言风将烟掐了,帽檐下冰凉的目光朝校内一扫,没什么情绪的说:“就那样吧,走了!” “靠,长得帅就是拽!” 市一中课程紧的厉害,半个月放一次都得谢天谢地。 今天整个教室都挺欢腾,尽管一叠叠不要钱的试卷不断下发着,也丝毫不影响大家亢奋的情绪。 林妙在旁边跟人闲扯,扯着扯着又提到了她那个傻子老表,说傻子下个月就要生日了,勒令她招呼几个朋友去捧场。 “一个个赶作业都赶得要死不活的,我去哪给他招人捧场,简直站着说话不腰疼。”林妙抱着软趴趴的书包,扭头盯着倪青看, “要么到时你跟我去?” 还没分文理,全班男女生数量相当平均,林妙又是跳脱的性子,跟大部分人都挺合得来,但也就是合得来。 友谊稍作升华后再要选几个至交好友来,也就倪青比较符合了。 倪青立马想到之前那个拽的二五八万的货色,连忙摇头:“算了吧,跟他们不熟。” 林妙:“这有什么,一回生二回熟,你别看那帮人刺的一逼,其实处好了感情货真价实,比咱们这好多了。” 张池不是读书的料,中考就是走个过场,走完后不出所料的进了全市垫底的一所职业高中。 同理围在他身边的那圈人都是同档角色,他们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纵然有其他出色的表现,也很难让对他们有了既定印象的人有所改观。 林妙还在罗列不良少年除学习成绩外的良好作风,试图软化倪青抗拒的态度,可惜效果不佳。 也没时间供她们多啰嗦,因为打铃了,响起的铃声让本就闹腾的教室又沸腾出新高度。 等班主任进来例行宣布完各类事项,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的学生鱼贯而出,乐颠颠的疯跑向校门,迎向他们短暂的自由。 倪青踏进家门已经是傍晚时分,不大的公寓里一片冷清,她换鞋完,将书包随手一丢,走去厨房喝了点水。 冰箱上贴了一张便签,唐湘音表示今晚要加班没法回来,让倪青自己随便做点吃的。 冰箱里储备了不少食材,层层叠叠的堆在一块。 倪青扒拉了几下,拿出一包方便面煮着吃了。 吃完拎着书包回了房,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又出来。 唐湘音在厨房做早餐,也不知道昨晚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倪青过去打了声招呼:“早上好。” “早,昨晚几点睡的?” 倪青打了个哈欠:“忘了,没有太晚。”估计也就凌晨一点。 唐湘音没再细问,拿着锅铲在那搅拌。 早餐后一块去菜场。 里面各种气味混杂,非常不好闻,水产区块更是潮湿的厉害,地上黑乎乎一片,感觉都没地下脚。 倪青拧着眉,闷不吭声的跟在唐湘音身侧。 “再买点茶树菇给你炒着吃?”唐湘音说。 倪青:“都行。” 她们又绕 到蔬菜区,在一个摊位前停了,摊主是个嗓门敞亮的妇女,顶着面条样的头发,面黄肌瘦的吆喝着生意。 唐湘音:“里面新鲜的还有吗?” “这都新鲜的,拿出来没多久呢。”摊主一顿扒拉,“这还不够新鲜啊?你看看,这还不新鲜?” 唐湘音没说什么,搭了下倪青的肩,转身准备走人。 摊主连忙一叠声的说:“有有有,我再给你拿,你再看看,其实都一样的,没差,你们买菜的就是老不信。” 摊主往里退了些,不知道踩到什么了,低声骂了几句,倪青隐约听到“读书”“画屁个画”等字眼。 她将目光调到里面大大的一个方正的坑里,所谓的摊位后台。 看见一堆乱七八糟的杂物里坐着一个少年,套着鸭舌帽,露出来的侧脸十分秀气,他嘴唇紧抿,明显压抑着不耐烦。 后来见摊主撅着腚翻找的时间有些长,他看不过去了似的顺手从边上拎起一透明袋递上来。 少年并没有站直,但可以看出身量挺高了,帽檐下的眉目果然透着显见的烦躁。 缩回去时他无意的一个侧头,跟倪青的视线撞上。 他的表情突然凝固了一下。 倪青挑眉,正觉得好奇。 对方又很快低了头,将自己摆成蘑菇重新坐回了那个小矮凳,看起来就像在回避着什么。 这人的反应让倪青觉得新奇,她在大脑中搜刮了一圈,确定没有对这人的记忆后,那股子新奇就又往上蹿了蹿。 凭这人的反应肯定是认识她,不单认识,好像还避讳着什么。 倪青从小到大过的都还算听话,虽然称不上是“别人家的孩子”,但乖巧的也算可圈可点,成绩不是特别好,但也不差,各项指标都是中规中矩。 说通俗点就是没啥存在感,相当低调的一个人。 低调的人一般不容易跟人有过节,哪怕偶尔有摩擦也不至于让人怀恨在心,更不用说那种忌惮着她什么的情绪。 她又不是鬼,怕什么?! 这天唐湘音也休息,两人在家窝了一天,一个忙作业,一个忙着犯懒。 “晚上吃大杂烩吧,怎么样?”唐湘音过来敲门,询问倪青的意见。 倪青自试卷前抬起头,眼前还继续飘着各类符号数字,她用力闭了下眼说:“随便啊,别做的太 黑暗就行。” 反正当晚的大杂烩做了整整一大锅,秉着爱惜粮食的精神,两人拿出吃奶的劲将有的没的全给吃完了。 倪青扯了扯裤腰:“要裂!” 唐湘音在厨房收拾残局,完全没听到她的抱怨。 水声和锅碗碰撞的声响不断响起,倪青借着这个背景音发呆了好一会,最后用力往沙发一拍,跳了起来。 “妈,我出门散会步!”她朝厨房喊了声,就走去玄关换鞋。 唐湘音擦着手出来:“什么时候回来?” “不会很晚的。”转来转去也就小区周边逛逛,统共就这么点地,走出天来都花不了多少时间,倪青跺了跺脚,“有什么要带的吗?” “等会回来要是看到水果摊就买点橘子,补充维生素。”这么说着唐湘音摸着鼓鼓的肚子已经坐到了倪青之前坐的沙发上。 唐湘音不胖,跟同年龄段的人相比,她的身材还算说得过去,但长期的坐班,加上逃不离的年龄,小腹还是有了半个球大。 “你要么……” 唐湘音:“嗯?” “算了,”倪青直接拉开门,“走了。” 已经到了昼长夜短的季节,晚间的气温已经很低。 这附近的环境卫生不怎么样,但治安还不错。 倪青走完几条街,不远是个公园,门口立着蹦床,外放的欢乐音乐声中,不少孩子在那蹦跳着玩耍。 倪青站着看了会,转身进了一边的小店,拿了一瓶矿泉水。 等老板找完钱了,她靠着柜台一时也不准备走。 陆续又有顾客进出,有同样买水的,也有领着小孩过来买糖的,还有附近住户过来买生活用品的。 当然也有男人过来买烟的。 “再要一个打火机。”对方说。 男人的声音很年轻,青葱的很悦耳。 原本看着另一个方向的倪青扭头望过来一眼。 这是个少年,跟她差不多年纪,身量很高,黑色的衬衣袖子往上翻了翻,露着一截精壮有力的小臂。 他拆了包装,叼了根烟出来,打火点上了。 少年的侧脸很精致,线条分明。 这是个陌生人,陌生中又带着一种诡异的宿命感。 倪青想:“巧了,这都能撞上。” 一天下来能撞上两次,说没缘分都没人信。 对方似乎没注意到她,或者知道身边站了个人,但是保持着一个很不以为意的态度。 他吐出一串烟圈,转身走出去。 倪青拧上瓶盖,随后跟上。 经过一棵棵的绿化树,绕过公园大门,同一块区域,不同的方向,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氛围。 这边的人流少了很多,诡异的是连灯光都弱了一些。 期间他接了一个电话,大部分时间都在听,少许的应了两声,可见这不是个话多的人。 电话挂断后他侧过头来,用余光冷冷的盯着倪青:“你到底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迎面的敌意泼墨般的扩散开来。 倪青在空中飘的正欢的思绪倏地被拉回,她将右手的矿泉水瓶转到左手上,说:“不好意思,我家就这个方向。” 对方冷冷的盯着她,对视片刻后,他转身继续往前走。 在道口他往左拐了过去,倪青站着看了他一会,选择直行。 走出一段距离后,少年脚步一顿,转头回望,空荡荡的大街已经没了倪青的身影。 到家时间还早,倪青挑拣着做了些题,又背了会单词。 她的房间很小,估计就十来平,放张床,加个书桌也就快填满了。 因为不喜欢光太亮,照明用的是橘色的落地灯,光线非常温和。 狭小的地方,加上暖光,会让人充满安全感。 倪青抱着抱枕,盘腿坐在椅子上,上半身贴着桌面,保持着如此高难度动作,佩服她进入了睡眠。 倪青经常做梦,几乎天天都做,但鲜少能有记住的,大部分在睁眼醒来的那一秒就烟消云散,小部分在几天后烟消云散。 但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对她的影响都不大,哪怕偶尔做梦梦见期末考忘带笔,她都能保持淡定。 这个晚上她照常也做了一个梦,这个梦有点奇葩,她梦到了一个男人。 男人长得很好看,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布局的非常周正,就是没什么表情,看过去略冷。 梦里的倪青挺没眼力见的,无视人拒之千里的态度,还是巴巴的凑上去,想着勾人说话。 男人表现的很坚定,傲然的斜视着倪青。 自上而下的欠扁角度,瞬间 让倪青想到了那个同样不怎么让人待见的少年,她这么一想,男人的脸跟着削去沉稳,渐路青涩的五官,活生生变成了少年的模样。 倪青瞬间被吓醒,纱窗上透着冷光。 她撑着桌子缓慢坐直身体,不良姿态带出了严重的后遗症,全身骨骼都像生了锈,磕磕绊绊的感觉每一个动作都有“咔嚓咔嚓”的效果。 “要命了。”倪青痛苦的揉着无法转动的脖子,慢腾腾爬上了床,趴了好一会整个人才彻底软下去。 次日唐湘音开着买了没多久的二手车送倪青返校,路过市中心步行街的小广场。 这边是各类活动的驻扎地,平时是街头艺人的地盘,经常看到有人卖唱,现场画人物素描的倒还是第一次见。 这边车多,由此行进的速度非常慢。 倪青降下车窗,直直的盯着他看。 摊位前端端正正的坐着一个顾客,他偶尔抬头看人一眼,手起手落画的很专注。 头发有些长,可能是光线的问题,看过去很柔软,不被黑暗所遮掩的脸庞十分白净秀气,年纪不大,理应还很青涩,当下看着却格外沉稳。 或许是倪青的视线太过炙热,在他又一次抬头时,跟着望过来一眼,眉心立时一蹙,很快又撇开了头。 我靠,没病吧?! 作者有话要说:开坑啦,跟以前一样v前逢周三休息,其他时间日更。 文案做过改动,后面可能还会改。 第3章 “那天没把我给笑死,东西带过去人连看都没看,听说后来全是他们自个解决的。” 又是一节晚自习,林妙乐颠颠的在跟倪青汇报她那傻子老表的光荣事迹。 倪青说:“那岂不是要吃出糖尿病?” “哈,我也是这么说的,那颗糖都有我的头大了,后来好像是敲着吃的。”林妙越说越乐,笑的脸都快充血,“你知道球状的糖敲破,边沿不是会比较锋利嘛,张池那个白痴还把嘴给划破了,我舅妈还以为他生疮了,哈哈哈。” “林妙!”突然传来一声爆喝,班主任用力往门上一拍,“笑这么开心,你给我出来乐!” 表情的高速转换需要绝对的技巧,林妙没这个功能,脑子里还挂着张池的倒霉相,因此一路出去时嘴角还是控制不住的往上扬。 班主任年纪不大,但打扮的比较老气,配上她那偏中性的名字,整个人就有点灭绝师太的意思了。 见着林妙不思悔改,还一副乐的不知方向的模样,怒火立时冲冠。 “笑笑笑,还有心思在那边乐,你的月考成绩很好看是吧?”沈启秀又往门上重力一拍,激动的连鼻梁上的眼镜都往下滑溜了下,“端着你那堆化学试卷给我来办公室!” 林妙上扬的嘴角终于耷拉了下去,回身找试卷的时候小声哀嚎:“完蛋,那些个公式我一个都还没记住,师太会不会灭了我。” 倪青埋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听见。 林妙:“混蛋,都不知……” 沈启秀一声吼:“速度!” 林妙连忙抱着一叠试卷灰溜溜走了。 这一走,直接走了两节课,等林妙再回来已经接近晚自习结束,学习氛围相比开始已经松散不少。 林妙生无可恋的往桌上一趴,斜眼看倪青:“你这叛徒,背信弃义,太伤我心了。” 倪青:“我这叫及时止损,咱两总不能全军覆没。” 林妙:“我宁愿全军覆没,至少有个陪葬的。” 倪青默了几秒,冲她竖了大拇指。 碍于倪青表现过于寒心,林妙不停在她叨叨些有的没的,非要求补偿。 同样的年龄,当下就能分出区别来,林妙一看就是顺风顺水长大的小孩,不缺吃穿,家庭和睦,没有经历过什么坎坷,被维护着娇娇嫩嫩长成如今的小胖墩。 “ 我到时去弄两请假条来,出去个几小时也差不多了。”活动课时,林妙跟倪青说计划。 倪青抓了根草在那折来折去:“怎么拿?你现在可是沈女士的重点观察对象,她能轻易给你请假条?” 林妙:“我大姨妈!” “……”倪青叹了口气,“好吧,万能大姨妈。” 她还能说什么去。 事实上倪青对于去参加张池生日会一点兴趣都没有,别说生日会了,就连出个校门她也没多大兴趣,跟其他掐着点想往外冲的学生不一样。 倪青不算是活络的小孩,甚至算得上有点消沉,她对很多东西都表现的兴趣缺缺,她犯懒,又很怕麻烦,这种算着时间在外消磨的行径会让她觉得费心费力。 对她来说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在宿舍发发呆来的爽。 爽不爽都不是由她说了算了。 周日下午林妙拉着她顺利出了学校大门。 “我刚出来呢,你说那位置在哪?你滚……你才乡巴佬,张池你信不信姐姐不去了……” 林妙一个劲在旁边叫唤,倪青百无聊赖的看了看四周涌动的车道。 拿着请假条偷溜出来约会的学生不少,时间珍贵,不能拿来用在等车上,由此偶尔路过的散装出租车变得畅销起来。 倪青眼疾手快的拦了一辆,刚搭上门把手,身边闪过一个人影。 “不好意思,这辆车能不能先给我?” 是个男生,还穿着校服,没有按常规的将自己整成骚包。 他见倪青没吭声,连忙又加了一句:“我家里人生病了,我需要尽快赶过去。” 倪青拽着门把的手松了,朝后退了步。 “谢谢!”男生飞速钻进车子。 林妙掐断电话扭头时看见的就是个车屁股。 “今天叫车是个运气活啊,”林妙转了转手机,“半小时内要等到下一辆估计玄。” 好的不灵坏的灵,往外走了一路愣是没拦到一辆。 时间有限,张池也不跟人开玩笑了,知道两人跟鹌鹑似的在路边蹲点,怎么想怎么可怜,当下发话说派人来接。 林妙惯例吐槽:“一个小混混,口气弄得跟大老板似的,还派人来接,也不知道会派出个什么样的猴子。” “猴子”倒是个养眼“猴子”,穿着一身黑,坐在出租副 驾驶。 降下车窗,露出一张清隽的脸庞,凉凉的视线往两人身上一扫,对着倪青也没多做停留。 “上车。”他说。 林妙拉着倪青爬上后座,他说了一个目的地,林妙可能跟他也不怎么熟,在最开始打完招呼后就没再搭话。 车厢里安静的让人有些尴尬,倪青捞出手机打了一串字给林妙看。 “他叫什么?” 林妙快速看了眼副驾驶,跟着拿出手机打字:“你居然对他有兴趣???” 三个问号足见林妙的惊讶。 倪青只是点了点屏幕上。 林妙低头又按了几下屏幕给她看:“付言风。” 倪青又问她:“上次陪你老表过来拿钱的也是他?” 林妙点了点头。 倪青将手机放进口袋,从车座缝隙看着人一截胳膊出神。 这是她第四次碰到付言风,前几次称不上交流的交流给人留下的印象并不好。 人跟人之间的关系,不论是好的,亦或者是坏的,都不是莫名产生的,它总有一个源头可供人参考。 难道是因为他陪着张池过来拿钱的那个晚上自己盯着他时间太久所以被记恨了? 仔细想想也不至于啊,一个大男人被人看个几眼又不亏。 倪青想事情想的有点投入,视线里的胳膊往门上一撞才让她稍稍回了点神,转头时扫过车外的倒车镜,跟那束清冷的目光撞个正着。 少年脸上像覆了一层薄薄的冰,不单有凉意,还带着锋利。 倪青想:“搞笑了,我招谁惹谁了,看你一眼胳膊还能削上几刀不成?!” 她虽然不喜与人结仇,但也不代表就是个软柿子,可以任人搓圆揉扁。 由此并没有转开视线,而是僵持着跟对方对视。 两人的眼风七弯八绕的纠缠在了一起,付言风依旧是那张雷打不动的脸,倪青往后一靠,抬了抬下巴,很有些挑衅的意思。 这一模样放到付言风跟前就是个小丑没走了,他干净利索的抛了个白眼,先一步扭开了头,很有些懒得跟这智障计较的错觉。 倪青“呵”了一声,气的要内伤。 这一过程一丝不漏的全进了林妙的眼里,她小声问:“怎么了?你两怎么搞的?” 倪青:“鬼知道了 。” 车厢里立时就更尴尬了,好在这样的气氛持续的时间很短,没多久到了目的地。 那是个小餐馆,大寿星很给面子的站在门口迎接。 张池明显特意捣腾过自己,那根根朝天的头毛估计舔了两罐发胶只多不少。 “礼物呢礼物!”张池笑嘻嘻的问林妙要东西。 林妙:“靠,早知道要代价我就不来了。” “赶紧的!”张池说着就要来扯她裤袋。 “神经病啊,我压根就没买,钱都让你拿走了,还买个屁!”林妙死死的护着自己的裤子,抽空踹了张池好几脚。 两人一边闹腾,一边朝里走,林妙还不忘拉倪青一把。 至于付言风,早一步走了进去。 一个小房间,摆了一张圆桌,密密实实坐了七八个人,有男有女,打扮的都花里胡哨。 倪青跟林妙这样安安分分整一身校服进来的简直就成了异类。 有人笑出了声,说:“果然是好学生,一眼就知道是乖孩子。” 说这话的是个女生,长发披肩,脸上还化着点不符年纪的妆,五官深,鼻梁高,乍一看不怎么好相处。 “小翘翘乖,你在哥眼里也是个好孩子!”坐她边上的男生贫了一句,手上的塑料杯灌了啤酒,说着就要往那女生身上凑。 “你滚!” “来,咪一口,给哥哥脸!” 女生厌恶的啐了口:“死胖子,你配要脸?!” 估计是被骂惯了,男的也不介意,要笑不笑的看着她:“你想给脸的,人还不要呢!” 女生被堵的脸色一僵,视线快速朝边上一扫。 付言风靠墙坐着,一门心思把玩手机,把自己隔开的相当彻底。 男生乐颠颠的说:“成了,别看了,看瞎了人都不爱鸟你!” 这话摆到明面上十分让人下不来台,加之一堆人看着,女生突然就恼羞成怒,劈手一巴掌甩人后脑勺上。 “你有本事再给我说一句!” 男生被扇的一愣。 张池“啧”了声:“梁翘,干嘛呢你,挑着日子想跟人干架是吧?” 梁翘阴沉沉的看过来一眼,没吭声。 “你两坐这!”张池把林妙跟倪青安顿好,还挺周到的给她们一人开了一瓶旺仔 。 梁翘看见“哈”了声:“还真当奶娃娃养着呢!” 张池猛一蹙眉,冷声说:“你要玩就在这呆着,再废话就滚!” 他原本就想着几个玩的好的一起聚聚,压根就没想着让这女的跟着,谁知道梁翘得知消息非要挤一脚,腻腻歪歪在那充团宠,也不知道在嘚瑟什么。 梁翘翻了个白眼,终于消停下来。 点好的菜陆续上桌,都是些家常小炒,还拎了几扎啤酒。 正式开吃后,一伙人全朝着张池狂轰滥炸,当事人来者不拒,喝的脸红脖子粗。 倪青暗暗观察了一下,发现被疯狂充斥满的屋子里,唯有付言风安静的很另类,他所在的那个区域像被橫劈出来的另一个空间,站在局外人的角度冷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没有上前劝酒,也没有跟周边人周旋,像一个工艺品,有着非常精美的外观,却没有灵动的生气,存在感低的让人察觉不到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然而就凭稍早前的那一幕可知,哪怕付言风不吭声,在某些时候他都是非常吸睛的闪光体 这人挺矛盾的。 “别看了,”林妙低着头,小声冲她说,“再看下去,小心那女的把你给吞了。” 第4章 倪青顺着林妙的话往梁翘方向看过去,果然迎上了对方不善的视线。 她觉得挺莫名其妙,也挺冤的。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之后她一直安安静静的埋头吃菜,别说看人了,连抬头次数都少。 倪青原本以为这边吃一顿也就算了,毕竟都是学生,每个月花费有限。 结果出了门才知道这帮人还要去唱歌续摊。 “时间来不及吧。”倪青问林妙,“我们要不要先走?” 虽然拿了请假条,但按常规也要在晚自习前赶回学校。 林妙还没开口,梁翘先一步哼笑了声:“呦,都没好好玩呢就走?你们再这么读下去真要成书呆子了。” 倪青看着林妙:“走不走?” 林妙点头:“我跟那白痴说一声。” 林妙一走开,梁翘就靠了过来,她也喝了点酒,脸上带了些绯色,看过去多了分艳丽。 她手一抬,轻轻的勾住了倪青的肩膀,低声说:“喂,你们这帮所谓的好学生是不是最看不惯我们这种了?” 倪青还没听清她的话,先一步被人身上的酒气加廉价香水味熏得皱了皱眉:“你说什么?” 说这话的时候倪青侧着脸,加上眉间的皱褶,从梁翘的角度看过去明显是一脸不耐的表情。 被打上“乖宝宝”标签的小朋友,若是摆出点反抗的意思来,那挑衅程度是妥妥要爆表的。 尤其是在本身就看不惯她的小太妹眼中。 梁翘瞬间就炸了,拎住倪青的领子猛力一拽,叫嚣道:“你他妈什么态度!” 倪青没有一点点防备,被人拎的踉跄了下,不可思议的看着对方。 其他人站的有点散,注意到这边动向的人抱着看好戏的态度,完全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付言风站在风口抽烟,倪青隐约能闻到淡淡的烟味,她快速朝那边看了下。 梁翘骂了声:“看个屁看?!” 有人说:“梁翘,你怎么连人看什么都要管,是不是太宽了?” 梁翘没搭理人,只灼灼的盯着看不出情绪的倪青:“你们这帮好学生有时候就是活的太顺了,尝点苦头才会知道什么叫识相。” 这话说出来挺搞笑的,先不说倪青为人怎么样,就单单在梁翘这,两人连话都没说上几句,直接被拐着弯骂不识相了。 倪青将衣服从人手上扯出来,又拽着稍作整理,过程中越想这事越好笑,忍不住真笑了下。 梁翘骂了声:“笑个屁!” 倪青拍着衣摆的手一顿,怼了句:“你的词汇就这么匮乏吗?不说名人名言,怎么连骂人来来去去都这么几个字?” “操!” 梁翘猛地往前一冲,甩手扇过去,倪青迅速往边上一避,心里不禁也有些恼火,莫名其妙被这么个人缠上,连点理由都没有,谁不气谁神仙。 场面往越来越难堪的方向发展着,等到梁翘几乎要不管不顾彻底将耍泼进行到底的时候张池和林妙过来了。 张池一声吼:“梁翘,你有毛病是不是?!” 一场女生间的较量就此终止。 张池混是混了些,跟林妙也长期斗的你死我活,但在正事上完全没的说。 他本就看梁翘不顺眼,而倪青又是林妙带来的人,谁帮谁的都不用犹豫。 “你非要在这搅混水是吧,谁给你这么大脸?”张池往倪青跟前一站,正面对着梁翘横眉竖目的问。 旁边有人打哈哈说算了,难得出来别扫兴。 张池说:“刚才你们怎么不说算了?” “我们刚才以为她们闹着玩呢?” “你们他妈眼瞎啊!”张池毫不留情一声吼。 吼的一伙人脸色都有些僵。 林妙攀着倪青的胳膊站在一边,倪青扭头小声跟她说:“跟张池说一声算了,咱们先走。” 本来是聚堆玩高兴的,弄到现在这个地步谁都讨不到好,关键是倪青还多少觉得有些尴尬,毕竟按人际关系认真算起来,自己在这里就是个外人,因着一个外人让这些往日关系不错的人闹矛盾,怎么想怎么不对。 林妙说:“等他说完。” 但张池也没多说什么了,直接将梁翘一撇,呼朋引伴的往ktv去。 “时间还有,你俩也来。”张池最后还拽了林妙一把。 “……” 林妙说:“我们得走,万一来不及。” “走什么走,”张池压低声音说,“先跟我走,气不死那女的。” 倪青挑眉的看过去一眼。 林妙跟着说:“你跟她有仇?” 张池:“上次我跟人表白就是被这女的 给弄黄的,早想教育她了,一直没找着机会,今天总算是出了口气。” 林妙没想到还有这出,看着他愣了几秒,转而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既然仇这么深,为什么今天还要她来?” 张池表情扭曲了下:“粘着阿风来的,赶不掉。” 唱歌地方离这不算远,酒足饭饱直接步行过去。 一路闹闹腾腾,几个大男生见着个路过的姑娘就要乐半天,活像没见过女人一样。 林妙说:“他们是不是喝多了?” 张池跟着瞟了眼,给出结论:“这是天性!” 林妙:“跟你一样。” 张池转手就去掐林妙脖子,两老表又打到了一块。 倪青慢腾腾跟在他们身边走,耳边的喧嚣起伏不定,她的余光中始终有个少年恬静的身影,落在视线一角,安静的别具一格。 包厢是提前订好的,下了扶梯进去的路上,倪青落后了些许,等回过神时付言风站在了自己的身侧。 “不想以后自己日子难过,你就离我们这些人远一些。”他开口说。 声音沉沉的,语气很散,配着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好似很随意。 倪青眯了下眼睛:“你们属于哪类人?” 付言风没吭声,明知故问的问题他一概选择无视。 前面的人陆续走进包间,倪青说:“我们以前见过?” 很快她又加了句:“更早之前,不是菜场,也不是那个晚上,我们是不是见过?” “你想多了。” 倪青:“既然没见过,你这么敌视我做什么?” 付言风脚步蓦地一顿,倪青跟着停下来。 狭窄的走道上,原本乐颠颠走在前面的那伙人都不见了,只余转角两个散漫的好似失了魂的服务员。 付言风转身看向她,突然倾身靠过去。 倪青下意识要躲,退了半步后,硬生生停住了,浑身僵硬的看着他。 付言风勾了下嘴角,眉眼透着淡淡的嘲讽:“紧张什么?” 倪青抿着嘴,垂在身侧的手轻轻的抓住衣摆:“你要做什么?” “这么个地方,你觉得我能做什么?” 倪青没吭声。 付言风说:“跟你说个秘密。” 他凑到她耳边,温热 的呼吸吐在她微凉的皮肤上,呢喃般的开口:“我看你非常的不顺眼。” 倪青眉头一跳:“你有病?” “对呀,我病的可不轻。”他说。 对视片刻,倪青说:“我不理解,我明明没得罪过你。” 付言风说:“有些事并非一定要有理由。” “这不公平,我不服!” “不服,你也得受着。”付言风站直身体,自上而下极为高傲的睨了她一眼,转身进了包厢。 好半晌过去,倪青依旧僵在当场没有动弹。 林妙从包厢出来叫她:“倪青,过来呀!” 倪青抓了抓耳朵,走过去。 林妙:“怎么啦?” 倪青摇摇头:“没什么,我们稍微坐会就走?” “嗯,”林妙点头,“最多再十分钟。” 是个小包厢,里面清一色的男生,挤的密密实实。 其中一个鬼哭狼嚎的非常投入,剩下的头碰头在玩骰子,至于付言风,坐在沙发最角落玩手机。 倪青憋了一肚子气,深深觉得自己最近可能是水逆了。 否则怎么会遇到这么糟心的事。 走的时候,付言风也准备离开。 张池惊讶的说:“你干嘛去?” 付言风:“另外有点事,解决完了时间早再过来。” “行,”张池说,“那正好,你要么帮我送下她们两个。” 付言风正要点头,倪青先一步提出了拒绝。 她又不是真贱,去麻烦一个本来就对自己没好脸色的人,这不是妥妥的把话柄扔人手里? 付言风不知所谓的笑了声,往张池肩上一拍:“走了。” 各自上了车,车屁股一冒烟,朝着完全不同的两个方向狂奔而去。 车上林妙也没好奇心发作问些有的没的,转而八卦起了付言风。 不过她获知的信息很少,由此八卦范围也非常有限。 “中考发挥失常?”倪青意外的提了句。 林妙摊在座位上,扶着自己吃撑的肚子,活像三月孕妇:“他那会读书成绩还不错的,脑子非常好用,就是偏科厉害了点,可就算偏科的再离谱,他也都是往重点走的对象,人人都觉得他是人中龙凤,结果一个中考让他掉进了鸡窝。” 所以产生了巨大落差,导致心理失衡,开始见人就怼? 倪青下意识的将他对自己的莫名敌意做了一个概括,随后把思绪拉回来。 “他那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倪青问。 林妙说:“好像是考前摔了一跤,但也没受什么伤,照理说不至于会影响成绩。家里的话就不清楚了,他家里情况有点复杂,而且家境也不是很好。” 倪青想到菜场里那个大声叨叨的妇女,以及那个窝在小凳子上画画的少年。 稍早前付言风还在用“这些人”“那些人”来把他们做区分,而若有一天人跟人真的有必要做一个分类,那么在他们现在的年龄段,现在的处事情况下,合着林妙的说辞,付言风也不该走入“那些人”的类别。 倪青转头看向华灯初上的窗外,又或许那些话说来只是为了膈应自己的? 倪青低低的“啧”了声,她招谁惹谁了。 “帅哥,你要去哪?”司机在前面问了声。 付言风低头蹙眉,表情很僵硬。 等司机二次开口时,付言风在心中暗骂了自己一声:“你他妈就是贱!” 眼一闭说:“去一中。” 车子到学校,时间也差不多了,林妙拽着倪青就要往里冲。 倪青脚步突然停滞了下,低头看到了脚边刚落下的小石块。 林妙急吼吼的说:“怎么啦?” “嘿!”一个声音突兀的闯进来。 两人目光一转,看到了站在墙角的几个女生,穿的花里胡哨,将青春期的叛逆表现的淋漓尽致。 “这人怎么往我们学校来了?”林妙小声说。 倪青:“肯定冲我来的。” 林妙拽着她胳膊:“别管,我们先进去。” 倪青点了下头。 脚步刚一动,又一块小石头砸过来,这次准头不错,砸在了倪青小腿上。 梁翘抛着手上的石块,一脸嚣张的冲着倪青笑:“呦,刚才的熊胆被狗吃了?拿出点气魄来啊。” 林妙紧紧的抓着倪青,低声说:“克制克制,千万克制,我等会给张池发消息,让他来解决这事,咱别管。” 一中管理非常严格,同理有个什么事处罚起来也非常重。 要是被技校的小太妹缠上,整出些有的没的来,那 真是要冤死了。 林妙心下着急的不行,毕竟倪青是被她给硬拉出来的,现在被梁翘盯上,自己也有间接责任,心里非常不好过。 这边离警卫室还有距离,陆续有学生返校做登记,值班警卫一时没有注意到外围的情况。 梁翘说:“我可以来第一次就能来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你能躲多久?” 她抬头又看了看这边铁艺似的跟装饰没区别的墙:“或者……我翻过去到你们教室跟你讨教讨教?” “卧槽!”倪青没什么,林妙却被梁翘威胁的冷汗都要出来了,连忙掏出手机给张池发消息:“搞黄你事的那女的现在来搞我们了,你赶紧给我过来!” 倪青脸上也显出了些不耐烦,她挺能忍,但不代表什么都忍;她一般也不惹人,但不代表怕惹人,既然都找上门来了,不可能一直这么怂着。 但碍于对方人数优势,自己过去纯粹就是个免费沙包的情况下,倪青也不至于这么跟自己过不去。 她拍了下林妙,凑近小声说:“你过去,到警卫室找人。” 林妙:“这跟直接找沈女士汇报没区别了,到时你岂不是要被请去喝茶?” 倪青:“没事,反正也不是没喝过。” 在气势不输人的情况下这是倪青当下唯一能想到把动静压到最小的办法。 她将林妙往外一推,自己朝着梁翘她们方向走去。 没走几步,身边突然晃过一个人影。 随着人影的靠近,梁翘原本散漫的状态也渐渐凝固,贴在墙上的身子缓慢站直,有点回不过神的看着走过来的付言风。 “阿、阿风,你怎么来了?” “噢,在那呆着没什么意思,所以出来了。” 梁翘愣愣的看着他,很快激动起来,化的乌糟糟的一双眼睁的更开了些:“你是来找我的?” 付言风快速皱了下眉,有点意外对方的智商下限。 他很快顺水推舟的点头,又往后看了眼:“这是干嘛呢?你在堵这人?” “没,”梁翘在众人见鬼的表情中开始扯淡,“就是路过而已,正巧碰到。” “呵!”倪青受不了的侧了下头。 付言风:“走不走?” “走,”梁翘颠簸在峰回路转间还有些回不过神的点头,“走走走!” 雷声大雨点小的闹剧就这么结束了。 回到教室后林妙奇怪的说:“付言风怎么会在这?” 这问题倪青就更不知道了。 两节晚自习,倪青盯着一个句子来来回回默读了十来遍还背不下来的时候,终于是烦躁的将视线投向了窗外。 他们所在的教学楼在最北边,窗外就是操场,视线延伸过去还能在一片橘光中看到学校大门。 付言风在最后走的时候回过一次头,那道视线让倪青觉得他的出现并非偶然。 倪青突然问:“付言风平时都在哪里学画画?” 林妙呆了下,惊讶的说:“他还会画画?” “……” 第5章 其他的阿猫阿狗在跟着付言风走出一段距离后,被梁翘狠厉的眼风给扫没了。 这条不长不短的道路上,就剩了他们并排而行的影子,零星有车辆静悄悄划过。 “你家住哪?”付言风问了声。 梁翘偷眼瞅他:“回家太早了,我们去玩呗,市中心开了一家新的电玩城,你陪我去玩会。” 付言风说:“你要不回家那我就先走了。” 梁翘一把攀住他胳膊:“别呀,你不是来找我的吗,找我就为了送我回家啊?” 付言风不耐烦的把手抽出来:“到底回不回?” 他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仅有的耐心也不可能放在梁翘身上,他没有特意去掩饰自己的情绪,森冷的抗拒明晃晃的贴在脸上。 这让无脑想继续撒娇闹腾的梁翘止了声音,明白过来眼前的少年不是那些会惯着宠着她的小混混。 她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见好就收,忍着满心不甘说:“那好吧!” 到了大路口,付言风拦了一辆车,先给梁翘开了车门,后者喜滋滋的沉浸在对方的绅士风度中上车,屁股还没坐稳,车门“砰”一声响甩上了。 付言风直接上了副驾驶,司机问去哪。 付言风低头看手机:“说地址。” 梁翘将地址说了,车子开出去,梁翘叫了付言风好几声,对方愣是没搭理她。 她咬着下唇,越来越怀疑对方大晚上来找自己的说法。 但不管是选择相信还是怀疑都是她自己的事情,付言风并不会解释一言一句。 到了家门口,梁翘走下车,还没站稳车子一溜烟的又发动了。 她在原地愣了好一会,眼睁睁看着车子没影,最终没忍住骂了句:“操!” 这边都是小胡同,城市大力发展的同时似乎遗忘了这个角落,破败,灰暗,像陈年污垢黏腻又恶心。 车子进不去,付言风在路口下了车,一拍路灯坏了大半,两家红灯区闪的更美了。 “呦,小风回来啦!”穿了一身豹纹,凸着小腹,壮的活像狗熊一样的女人娇笑着冲他打招呼。 粉色的灯光落下来,使得那张浓妆艳抹的脸像盖了层纱,模糊不清的五官可怖的宛如来自地狱。 付言风脸上划过一抹显见的厌恶,快步走了过去。 女人懒洋洋的往门 框上一靠,嘴里嗑着瓜子,要笑不笑的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喊了声:“喂,你妈今天可是过的很精彩啊!” 付言风眉心狠狠一皱,脚下的步子越发快起来。 这边光线昏沉,死角旮旯遍地,付言风在一个小道转弯时步子猛地一顿,意识深处突涌而来的危机感让他迅速往边上一避。 棍子擦着肩头直接砸在了墙上,第二棍砸过来时他扭身飞速逃窜。 凌乱伴随着粗重呼吸的脚步声暴雨般砸落,付言风喘着气在心里将郑子娥骂了个翻天覆地。 最后不幸落入一个死角,他狼狈的转过身看着几个高大的男人围上来。 其中一个“呸”了一声,骂道:“妈的,这混蛋玩意真会跑!” “废话什么,赶紧揍完赶紧走人。” 来人有四个,都是中年男人,有一个略瘦小些。 要从眼下的情况中全身而退就别想了,做人太天真不合适,只能尽量别被揍得太难看。 一涌而上时,付言风专抓那个瘦小的,死命揪住对方头发,往其柔软的腹部用力顶了两下,之后就剩下怎么挨揍了。 他用胳膊护住了后脑和脸,紧紧贴在墙角,生抗了不断砸落的拳脚。 十几二十分钟后,这次暴力殴打事件终于结束。 有人打的太爽快,结束动作收不及,落的非常狼狈,被众人一阵嘲笑后,气不过的又往付言风身上踹了脚,叫骂道:“让那老婊、子赶紧把钱拿出来,他妈就知道伸手要的玩意,潇洒完了连个屁都不蹦一个,拿我们当傻子耍是吧?” 另一个蹲下来,伸手轻轻拍了拍付言风的脸:“钱还不上,下次可就没这么好过了,大家都是讨口饭吃,借的时候怎么说的,还的时候就该怎么做,是不是?老婊、子属鼠的,不知道躲哪个逼里去了,咱们没办法,也只能找你给态度了,小兄弟,别怪我们,谁让哪个臭婊、子是你妈呢!” 一伙人走了好一会,付言风才踉跄着站了起来,带着从深渊爬出来的腐烂气息,一瘸一拐的回了家。 所谓的家也就是个五六十平的小平房,划分出几个区块,从来乱的跟垃圾场一样。 付言风踢掉门边不知道多久没洗的裤子,忍着一股子怪味走进去,一抬头,额角的青筋顿时一跳。 桌椅全来了次大挪移,碗盘风骚的碎了一地,本就破烂的沙发直接烂成了渣,连带里面的木制 构架都不嫌羞耻的露了出来。 付言风喉结鼓动了下,踩上安静趴地上的衣服走进去,开了自己的卧室门。 这是个放张床就能填满大半的房间,原本是这个住宅里的奇葩存在,一堆垃圾中的一股清流,向来被子是被子,枕头是枕头,收拾的干净清爽,规整的都不像是这个地方的一员。 而今天却非常妥帖的来了次入乡随俗,跟外面客厅成了一个全套搭配。 床头柜抽屉全掉了出来,放里面的铁盒子露了银色肚皮,原本填在肚子里的几百块散钱不翼而飞。 付言风趴地上,将有的没的扒拉开,把最底下的那些盖着灰色脚印的画纸拿起来。 这些都是成品,有素描,也有重彩,有人像,也有风景。 付言风把其中一张人物素描抽了出来,上面的女人赫然是倪青的脸,却要比倪青成熟很多。 留着一头刚到脖子的短发,眉心拢在一起,看起来很不悦。 因着遭遇过非人待遇,脑门已经飞走了三分之一,导致这张脸看过去更扭曲死气不少。 付言风死死的盯着她,好似通过这双不耐的眼睛能看到更远的地方,不知道是他太过投入还是什么,捞着纸张的手轻轻颤抖起来,幅度越来越大,最后直接朝着癫痫的方向去了。 与此同时,付言风喉咙底开始发出困兽般痛苦的声音,他的头顶被绝望倾覆,他想要从中撕裂出一个缝隙,以获取些许新鲜的空气,却发现在费力挣扎过后,不够锋利的幼爪除了不断渗血,再无别的收获。 他猛地将那些画纸蹂躏成团,双目因着极度的愤怒而不断充血,配上扭曲的表情变得相当渗人。 他最后又狂风过境般将室内外重新打砸了一遍,彻底面目全非后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 第6章 唐湘音又去加班了,倪青将冰箱上的便条撕下来,抬手往上一弹,将便条扔进垃圾桶,照例捞了包方便面煮了填肚子,随后带着满身调料味的回了房间做作业。 原以为按着以往的经验,唐湘音回来至少也得晚上八九点,结果这天黑完没多久就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动静。 倪青走出去看了眼,唐湘音正在玄关换鞋。 “今天这么早?”她说。 唐湘音随手将包放在柜子上:“你外婆病了,我得过去一趟。” 倪青跟着她走去主卧:“是哪里不舒服?” “说是浑身没力气,头晕。” 倪青说:“外公没在家?” “嗯。”唐湘音从衣柜中拿出一套衣服:“你早点睡,不用等我,回来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 倪青点了点头:“外公是不是又去赌了?” “小孩别管。”唐湘音出来,撸了把她的脑袋,“走了,你锁好门。” 等唐湘音没人影了,倪青依旧在原地站着,她回想自己往前的十几年人生,家庭分崩离析,房子被迫售卖,四处看人脸色到不堪骚扰搬到这边的过程。 她不太理解唐湘音,因为那个老头弄没了他们和美的家庭,输没了他们的房子,输掉了他们的生活,可到最后唐湘音只用一句“老人仅剩的爱好”将一切不堪给抹杀掉。 倪青觉得这是愚孝,赌博是可以跟毒品并驾齐驱的存在,她完全不认为这只是一个爱好这么简单。 唐湘音当晚什么时候回来的,倪青并不清楚,第二天起床,她已经在厨房忙碌。 面对面坐下吃早餐时,倪青将自己的看法委婉的说了一遍。 唐湘音一脸的云淡风轻,丝毫不为她的话所动摇,她一直是个豁达的女人,同时也是个比较想得开的女人。 在现状惨不忍睹的状况下,她选择了一个积极向上的认命方式。 她没办法让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去感同身受一个三四十岁被生活操的面目全非的女人的心态,只能自己在心中建起一个坚固的堡垒,背着这个壳去过一种得过且过的日子。 唐湘音说:“你妈我这辈子反正就这样了,以后就靠你过的爽快了。” 倪青说:“敷衍。” “呦!”唐湘音夸张的喊了声,“你居然还能听出来敷衍,可以呀,听力渐长!” 饭后她拎了包又准备去上班,晚上什么时候回又是一个未知数,倪青只能跟着下去超市买自己吃的速食。 天很篮,零星飘着点薄薄的云。 倪青突然发现,该躺平任生活操的时候,真是一点都不可能站着。 进了楼道,这里没有电梯,黑洞洞的直上直下,楼梯平台堆着生活垃圾,每层相对的防盗门上贴了一堆的小广告。 她们住五楼,上面还有一层,是单身公寓,自去年住户搬走空到了现在。 今天传出了一点动静,倪青意外的抬头。 正好有人下来,是个瘦高的中年男人,两人目光一撞,倪青很快转开头直接进了门。 第二天没事干,倪青不想在家呆着,背着书包去了趟公园。 这个公园年纪不小了,门口的值班室粉嫩的底色都被风蚀成了灰白,平时很少人来,现在的时间点早锻炼已经结束,人就更少了。 倪青进去的时候里面静悄悄的,要不是还有大量的绿色植被,跟彻底荒废别无二致。 她挑了一个背靠大树的石椅,在密集的树冠遮盖下拿出一个练习册开始今天的任务。 有叽喳的鸟叫,沿路的车鸣,还有风穿过枝叶的声响。 倪青抓耳挠腮,抠书页,转水笔,一时静不下心,好不容易静下来又被突然出现的人声给搅黄了。 她扭头望出去,进来的是个蹦蹦跳跳的小男孩,嘴里胡乱叫着什么。 他身后跟着付言风,付言风拎着一个塑料袋,单手揣在口袋里,小孩跑哪,他就很听话的跟哪。 尼玛,真是见鬼了! 倪青简直闹心坏了。 公园进来一点点就有一个大花坛,虽然现在里面的花卉有点惨不忍睹。 他们在离花坛不远的位置坐了,小男孩趴付言风腿上一个劲扒拉那只塑料袋。 “掏的什么宝贝?”倪青眯眼看着。 掏出来的是纸和画笔,付言风从他手中接过东西,快速在纸上划拉了几下,小男孩兴奋的一阵欢呼。 这孩子长得挺漂亮,言行举止透着股机灵劲,让人很有好感。 或许是这样,付言风也表现的很亲和,甚至在小男孩话完后还抿嘴笑了笑。 倪青心想:这张死人脸居然还会笑。 原以为这个人身上能关联的只有阴 郁、乖戾、嚣张等非常尖锐的字眼,却不想也有温柔如水的一面。 “有鸟!”小孩突然指着前方喊了声。 倪青跟着看过去,白色尖嘴,体型比鸽子还略大一些,不知道是什么品种。 鸟头左右转了转,突然翅膀一挥朝倪青的方向飞了过来。 然后三个人的视线就这么借着野鸟的飞行撞到了一块。 我去! 倪青有点懵,尤其在看到付言风蹙眉冷下来的脸,懵逼的程度更往上蹿了蹿。 两人就这么奇妙的又对上眼了。 都说人跟人之间是讲究缘分的,倪青也不明白自己跟付言风算不算是有缘分,想来哪怕算有缘,那也是孽缘。 倪青很快收回了视线,被人嫌弃不是个好事,尤其是找不出原因,被莫名其妙嫌弃,那种糟心感就更甚了。 两个位置隔了一段距离,中间一棵大树挡着,彼此之间不至于有妨碍。 但不知道为什么,倪青就是觉得整个人都不对劲,后脑勺像被一根绳子拴着,有明显的垂坠感。 她低头盯着习题册好一会,猛地合上。 算了,回家! 东西一收,走出去。 倪青没往那个方向看,但余光里还是有那两个人的影子,他们依旧按着方才的姿势坐着,丝毫没受她的影响。 倪青忍不住在心中唾弃自己窝囊。 另一边付言风跟小孩说:“我给你画只猫?” “我不要猫猫。”小男孩往付言风身上又靠了靠,小声提议,“风哥哥我想要小鸡鸡。” “……”付言风说,“小鸡是小鸡,不能说小鸡鸡。” “为什么?” 付言风拿笔头戳了戳他裤裆:“这个。” 小男孩低头看了看:“这个是虫虫。” “……”付言风噎了几秒,也不去纠正了,“行吧,你说什么是什么,要什么颜色的鸡?” 小男孩:“我想要绿色的小鸡鸡。” 付言风便开始给他画绿色的小鸡,刚画到一半,小男孩突然“咦”了声,说:“那个人走我们这来了。” 付言风动作一顿,落下的绿点比之周围更加生机勃勃。 他拿过笔套套上,抬头时倪青已经走到了他们跟前。 付言风没吭 声,冷眼望着她。 说实话,他是有些无措的,每一次毫无前奏的相遇都是对他的严峻考验,他烦这种感觉,可避无可避。 倪青说:“巧啊,你们画的什么?” 你这招呼打的是不是有点晚了? 还没等付言风在心里吐槽完,小男孩先一步从他手中抽走了那张画纸,高高举起来给倪青看,声音响亮的说:“我们在画绿色的小鸡鸡。” “……”倪青瞟了眼有些僵的付言风,忽然就有点同情这位了,她点头,“画的挺好。” 胖乎乎的绿色鸡身,红色鸡冠,尖嘴大张,还配了一个喔喔叫的泡泡,生动形象的非常可爱。 倪青说:“鸡画完了还准备画什么?” 小男孩说:“还没想好。” 倪青想起之前朝自己飞过来,由此暴露了自己行踪的闯祸鸟,便随口一说:“画只小鸟看看。” 付言风不可思议的开了口:“你居然要看鸟?” “主要是想看你的鸟。” 话说完,两人都愣了下,倪青连忙又加了句:“我指的是你画的鸟。” 付言风熟稔的转了圈还夹在指间的画笔,原本冷冰冰的表情融了点,颇有些玩味的说:“你以为我指的是什么?” 第7章 话题莫名其妙走向了一个比较黄暴的方向。 倪青理智的没给回应,而是对着小男孩手上的绿鸡一通夸,把孩子给夸的特别高兴。 鸡有了,鸟最后也给画了,依旧是个翠绿的身体,黄色的尖嘴,大型的q版绿鸟,乍一看好似绿鸡的放大版。 小孩一手鸡,一手鸟,开心的在原地转了几圈。 刚转完一个老头搓着手跑过来,目光往倪青身上一扫,乐呵呵的转向付言风:“小风,麻烦你了,小宝还听话吧。” 付言风点头:“挺乖的,您所向披靡了吗?” “哎哟,别提了。”老头特别糟心的说,“被人围攻的彻头彻尾,简直没法看,主要今天我得看孩子,心思不定,不然哪那么容易输。” 他把小孩抱起来,冲付言风挤挤眼:“明天我再跟老李去斗,赢了我请客,咱两去喝一杯。” 付言风将手边收拾起来的画笔图纸递给他:“爷,我未成年。” “得了嘿,大老爷们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老头开心的一摆手,“走了啊!” 等人走远,独剩两人的氛围变得尴尬起来。 倪青对那次晚间校门口的偶遇还耿耿于怀,率先问了句:“你那天怎么会在我们校门口?” 付言风掏烟出来点上,喷了一口白雾后:“你觉得呢?” 她要能觉得出些什么来,还用问? 倪青说:“你不可能真去找梁翘。” 付言风:“我不找梁翘,难不成还找你?” 一阵风吹过,烟味兜头兜脑抱住倪青。 她捂嘴咳了几声,皱眉看向付言风。 付言风似笑非笑的又吸了口,然后用力的吐向了她。 靠! 倪青立时后退几步,有些无法相信的看着恶作剧的少年:“你怎么这样?” 付言风:“怎样?” 是啊,这样是哪样? 不这样,又该是哪样? 原本成绩优异的少年因发挥失常进了技校,家境贫寒,绘画出色,表面看起来为人冷漠,偶尔却也有温暖的一面,付言风称不上模范标兵,却也绝不是糟糕的一个人。 但为什么,偏偏在面对她时,总表现的这么恶劣? 倪青无法理解,索性自己是个成天惹是生非的主也就算了,但 明明是个各方面都安分守己的普通学生,没理由引起付言风这么大的反感。 这真是见了鬼了! 付言风手机响了,他夹着燃了一半的烟,看了眼手机屏幕。 就这一秒的时间,他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 倪青以为他会直接将手机给砸出去,结果对方很顺从的接了。 来电话的是郑子娥,她至今没敢回家,不知道在哪个夹缝里苟活着,知道付言风平时有打工,现在问人要钱来了。 这样的情况上辈子也碰见过,只是将时间推的更前一些。 付言风侧过身,看着远处随风晃动的枝叶,从头到尾没吭过一个声,脸上的寒气却随着通话时间的延长而越来越浓重。 倪青突然觉得他对自己表露出来的排斥可能是个假象,现下这种浮在面上好似枯叶腐尸烂成渣渣的厌恶才是真正的反感。 等一支烟燃尽,他才把电话掐了,转眼看向仍旧在一边站着的倪青,冷声说:“你杵这要当木乃伊?” 说完就大步朝公园大门走,狂风扫过一样的消失不见了。 “神经病!”倪青骂了一句,忍了一肚子气又在公园里走了两圈才往外走。 公交站等车的有好几个人,倪青到的时候发现付言风那个瘟神居然还在,双腿大开的坐在休息凳上,手肘抵着膝盖在那埋头玩手机,嘴唇抿成了一条线,眉心带着折痕,显然情绪还没恢复。 倪青站在最边上,离他远远的。 她没去琢磨这人怎么到现在还没走,只盯着站牌上一站站的名称发呆。 十来分钟后,17路来了。 倪青上车投币,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车子发动前最后一刻,她扭头朝外看了眼。 喔吼,好死不死又跟付言风的视线正面杠上! 倪青飞速转头,纯当自己眼瞎。 公交车行动不良似的抖了一抖,才慢吞吞开出去,等车屁股都望不见了,付言风伸手招了辆出租车。 他在一个桥洞看到了跟垃圾和青苔作伴的郑子娥,青着一张脸,快滴油了的头发,跟梅菜干可以并驾齐驱的衣裤,整个人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活脱脱的乞丐味。 看到付言风简直就跟见了亲爹似的奔过来:“小风啊,小风,你快救救妈妈!” 在郑子娥爪子即将挂上他胳膊时,付言 风嫌恶的往旁边一避,厉声说:“别碰我!” 郑子娥面容扭曲了下,似乎想发作,硬生生忍住了。 “小风,”她的表情像涂了厚厚的一层胶,僵硬而不自然,“你帮妈妈一下,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去赌了,行不行?” “这话我已经听了无数遍了。”付言风说,“有些人从来记吃不记打,你以为我会信?” “真的,我说真的,小风,你相信妈妈一次!”郑子娥快速接口,神情卑微如狗,“我会改的,我真的会改的!” 其实是很可悲的。 付言风打心底里觉得可悲,上辈子第一次经历这些事时他只有满心愤怒和愤懑,他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摊上这样不知廉耻的家人。 可他那时依旧会心软,他在愤世嫉俗的同时又撑着稚嫩的身躯跋山涉水的去收拾郑子娥甩下的烂摊子,尽管收拾的范围很有限。 可现在不一样,付言风不会再允许自己去重蹈覆辙,不会再放弃高考的机会让自己走入更无望的深渊,哪怕眼前这位是生自己却不怎么养自己的母亲。 他已经不是十几岁少年的心智,他经历过人生的大起大落,穿越过生命的始终,他还有什么看不透的。 付言风说:“你都把你老公输走了,你改了吗?” 这话相当于摸了郑子娥的逆鳞,她的脸部肌肉神经质的抽动了下,随后疯狂的咆哮起来:“那就是个畜生,全世界男人都没他窝囊,吃老娘用老娘的,转眼居然就想着跑了,他妈就是个白眼狼。” 各种人体器官轮番从她嘴里跑了一圈,恶心的让人能三天吃不下饭。 付言风定力不错,面无表情的给听完了,最后甩了两百当这场表演的观赏费。 郑子娥原先的卑微瞬间被这两百给甩没了,叫骂道:“你这臭小子当打发要饭的呢?我缺你这两百吗?两百当屁用啊!老娘白生你了,你这条命就是我的,我告诉你,你活该给我还钱!” 付言风直接走到路口拦了辆车子走了,倒车镜中有郑子娥追出来的疯狂身影,很快又怕被人发现似的,做贼心虚的跑了。 “被堵两次了,张池昨天差点被毁容,他自己傻逼,别人惹事,他要出头,不揍他揍谁,傻子!”有了前一次被叫走的经验,林妙现在说话眼睛都是三百六十度的打转,谨慎的堪比地下工作者。 倪青说:“其他人呢?” “ 不知道,没说,我也没问,打架斗殴毕竟也不是光荣的事。”后桌的这时戳了戳林妙让帮忙捡下笔,林妙扭头说,“嘶,你少转点笔,我就能少弯点腰了。” 对方笑嘻嘻的说:“转笔容易打开思路。” “堵死你吧!”林妙将笔捡了还回去,接着跟倪青八卦,“张池那傻子就是脑子有坑,他要有付言风一半聪明,也不至于被人挡枪使。” 倪青说:“付言风没趟这个浑水?” “哈!”林妙说,“哪可能呀,付言风跟他们压根不是一路人,而且付言风挤着时间在打工,哪来的鬼时间去跟他们打架。” 这个年纪的少年,友谊都是在拳脚底下产生的,不拉帮结派的做出点贡献,哪能过好日子,尤其付言风那张脸非常能拿得出手,引来一帮少女垂涎的同时也会跟着吸收不少男生的嫉妒。 倪青便问了句:“既然不是一路人,张池跟他怎么关系还这么好?” 林妙:“付言风只是不管校外,校内要是有人找麻烦就会出手了,他挺狠的,张池也干不过他。” 倪青点了点头,又想到另一个问题:“付言风还打工?” “听说是的。” 倪青说:“在哪里打工?” “餐厅吧,估计当服务员什么的。”林妙也不确定的说。 又一次放假已经是十二月底,正巧这个周末是圣诞节,由此解放时的气氛空前高涨。 一堆嘈杂声中林妙喜滋滋的问她:“周六你准备去做什么?” 倪青拍了拍收拾妥当略鼓的书包:“在家呆着,我是个没什么活动的人。” “那你跟我一起去玩呗!”林妙往她身边凑了凑。 倪青:“你要去哪玩?” “就看个电影,逛个街,玩个电玩什么的。”林妙说。 这类活动倪青向来不感冒,尤其节假日人挤人的时候,更是没劲,便摇摇头给拒绝了。 林妙说:“去呗,我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谁?” 林妙:“咱隔壁班的。” 倪青惊讶的说:“你什么时候跟隔壁班的扯上关系了?” 两个班级因着任课老师的高度重合,在多个科目上都是一个竞争关系,争最高分,争平均分,争班花谁更美,争字谁最俊,只要能比的,都能拿来对一对。 由此两班交情非常的惨不忍睹,之前有人上个厕所都差点打起来。 林妙尤其不待见隔壁班,因为那边还有个她的宿敌,初中时就嘲笑她肥,一直嘲笑到现在。 林妙说:“今时不同往日,他们班的一个男生居然是我家邻居,上次回家才知道,那人还帮着遛我家哼哼了,人很好,说好了这次要一起过圣诞的。” 少女一脸芳心暗许的模样,打的什么主意明晃晃贴在脸上。 倪青朝后斜方看了眼:“话说,你不是喜欢体委吗?怎么情窦分叉了?” 林妙“哈哈”了两声说:“谁还没个喜新厌旧。” 倪青说:“牛掰了啊!” 林妙说:“这是相当牛掰了啊!” 这次放假倪青不用钻人堆挤的歪七扭八的回家了。 她到校门口,就看到唐湘音正倚着车身在打电话,边冲她招了招手。 林妙叫了声:“阿姨!” 唐湘音笑着说:“上车,阿姨送你回家。” “不不不,”林妙抓了抓头,“我爸在半路上了。” 唐湘音:“那行,下次送。” 上车时,林妙拽了倪青一把,低声说:“说好了啊,明天出来玩。” 倪青无奈的点了下头:“你都跟我确认了不下五遍了。” 林妙:“这不是怕你放我鸽子嘛。” 倪青说:“鸽子肉好吃。” “别闹,鸟肉少吃点,容易堵脑子。” 倪青听到“鸟肉”两字愣了下。 林妙说:“怎么了?” “没什么,”倪青摇了下头,“走了,明天出发时你提前发我消息。” “成。” 原本空荡荡的马路,这个时候挤的有点离谱。 唐湘音跟在别人车后慢慢往外蹭,眼见着连蹭都没的蹭的时候,索性就停下开始跟倪青唠嗑。 “你两刚才嘟嘟囔囔的在说什么?” 窗外一堆的汽车尾气,倪青关上车窗:“噢,林妙叫我明天出去玩。” “去哪玩?” 倪青:“不知道呢,也就逛逛街什么的,没多大劲。” 唐湘音扯了下嘴角:“那你觉得干什么有劲?十几岁的小孩也就街头走走的份了。” 倪青瞬间想到 了付言风,那个行为准则并没有划分在特定年龄中的少年。 她说:“这又说不好的,我们还有同学凑时间打工的呢,说出来不是也挺厉害的。” “你们这学校还有时间供学生打工?”唐湘音意外的说。 “……”倪青说,“我就是举个例子,也不是非要我们学校的。” 两母女就着这个话题一直扯进了超市,买了一大堆食材后又出来。 唐湘音今天要请她们楼上新来的邻居吃饭,前段时间家里水管爆了,亏得邻居帮了一把。 这事倪青之前在电话里就听说了,但没想到唐湘音还有将人领家里来吃一顿的想法,她是意外的。 毕竟在这住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唐湘音这么热情过,不管是同事还是邻居,今天这遭独一次。 倪青对新邻居的印象就是个瘦高个大叔,她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哼着歌开车的唐湘音,心里免不了猜测难道是唐湘音第二春开始了?过不久她很可能会有一个后爸了? 倪青心情复杂起来,她对自己的亲生父亲没多大印象,对父亲这个角色也没有多大需求,但她一路见着唐湘音早出晚归的苟存于这个社会,知道这个妇人有多需要另一个臂膀。 她并不反对唐湘音去追寻自己的生活,相反是抱着喜闻乐见的态度,只是对可能带来的变动会有些不安。 到家后唐湘音拎着一堆东西到厨房准备,倪青则回了卧室,看了会书后出来,唐湘音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她一边擦着手,一边说:“你去上面把人叫下来,他在家,我特意跟他说过的。” 倪青看着唐湘音不知道是激动,还是被热气熏的红呼呼的脸,说:“我不认识啊。” “这有什么,”唐湘音解了围裙往边上一扔,笑说,“你难不成还能害羞?” “害羞倒不至于。”就是怪尴尬。 唐湘音推了她一把:“赶紧去把人叫下来,我在煮碗汤,别磨蹭了。” 倪青换鞋上楼,才一层,没几步路,她就套了双外出的拖鞋。 踢踢踏踏的上了六楼,这边的平台收拾的非常干净,靠东的那扇门油漆掉的非常厉害,斑驳的好似秋季片片掉落的枯叶,有种一脚过去能直接踹烂了的错觉。 倪青敲了敲这扇破破烂烂的门,很快有脚步声传来。 门一开。 “叔 ……”倪青一抬眼就跟一双清冷的眸子撞上,剩下的话瞬间卡壳。 两人明显都惊的不轻。 倪青抬头看了看门上的牌子,又重新看向眼前的人:“你住这?” 付言风抿着嘴,有些不明白怎么倪青跑他门前来了,注意到她脚上套着的拖鞋,立时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你怎么在这?”付言风紧着声音说。 倪青舔了舔下唇,说不出口的样子,好半晌才开口:“我妈叫你过来吃饭。” “我以为这边住着的是个瘦高个大叔。”倪青说,“我之前见到过。” “哦,那是我爸。” 静了会,倪青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后爹没戏了,来了一个不待见自己,却被自己妈待见的家伙。 原本就是两看两相厌的人,现在避无可避的还成了上下楼邻居。 缘分真奇妙,糟心起来也是够呛人。 付言风垂着头,脸色看过去沉沉的,一副天要塌了的模样。 倪青见了心里很不爽快,吃个饭而已,又不是要你命,至于这样? 冷了片刻,毕竟是唐湘音勒令上来叫人的,倪青也做不到转身就走,问了声:“来不来?” 付言风犹豫了下,点头,随后问了句:“你家一直住在这?” “对,好几年了。” 他眉间的褶皱瞬间就更紧了,好似听了了不得的事情。 倪青直接被气笑了:“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我家住这还犯法了?” 当然不犯法,只是太意外,照理说她们不该住在这,而是同方位另一个小区才对。 他要提前知道这个信息,打死都不会躲这来。 更没想到的是他顺手帮了一把的邻居阿姨居然会是倪青的母亲,他能冲倪青甩脸色,借此徒劳的抵抗着两人间被命运捉弄的距离,却不能拿这招来对付长辈。 几分钟后,付言风坐到了倪青家的餐桌上。 小伙子人长得俊,又乖顺,举止内敛,唐湘音对他印象非常的好,一路吃下来表现的非常亲和慈善。 倪青伸手去夹红烧鸡翅,唐湘音一把扇她手上,直接把倪青给扇懵了。 唐湘音小声教育:“怎么就顾着自己吃,你给人小付留一个。” “……”倪青听得胃都疼了。 付言 风看了她一眼,说:“阿姨,别这么客气,我已经吃完了。” 唐湘音说:“赶紧再去添一碗,小伙子正长身体呢,怎么吃这么少!” “够了,您手艺好,我吃的都比平时多一半了。” 哎呦,我的妈! 倪青都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对着这人了,付言风居然也能说出这么漂亮的人话来,这简直不能说见鬼,是见阎王了。 唐湘音被说的乐滋滋的,她不是那种死板的长辈,聊的话题不会千篇一律的挖人祖宗八代,贴合着年轻人的思维,聊着当下的生活环境。 两人一来一往聊得非常融洽,不单如此,好几次倪青都看到付言风不由自主勾上去的嘴角。 神奇! 倪青放下筷子,准备先一步回房。 唐湘音叫住她:“这么早回房做什么?” 倪青:“有功课要做。” 唐湘音:“偶尔晚点没事,今天客人在呢,尤其你们是同龄人,应该更有话聊,好好招待一下。” 倪青心里有苦说不出。 付言风同样没好到哪去,他起身要帮唐湘音收拾碗盘,想着赶紧收拾完,趁早走人。 “哎哎哎,这是干嘛!”唐湘音一把将人给拦住了,“这里哪用你插手,你们赶紧去客厅坐着。” 说完自己收拾着拿回了厨房。 茶几上放了一堆水果,倪青在那剥龙眼吃,电视里正插播广告。 她瞟过去一眼,两人视线一撞,说不出的尴尬。 第8章 “你跟我妈关系还挺好。”她说了句。 付言风应了声。 倪青把水果盘往他面前推了推,等人看过来的时候,抬了抬下巴。 付言风停顿了下,也捞了个龙眼开始剥。 倪青吐出果核,扔进垃圾桶:“你现在见着我应该挺顺眼了吧?” 付言风刚塞进嘴里的龙眼,瞬间有种被哽到了的错觉。 见他没说话,倪青又说:“说实话,你之前那评价,在我十几年的人生中还是首次得到,不说受宠若惊,也是感慨万分,真是托你福。” 让她差点心梗死,也是真的不容易。 毕竟刚从一张桌上下来,又在同一个屋檐下窝着,付言风身上的毛刺并不明显,当然现下他也不可能说出太恶心人的话来。 水果是吃不下去了,付言风抽了张纸巾擦手。 倪青说:“你能给点反应吗?” 付言风说:“你做事就这么不爱留余地?” “跟你学的。”倪青说,“毕竟你曾经对着一个陌生的我都能把话说那么死。” “佩服吗?” 倪青“呵”了声。 付言风看着她,倪青的校服外套脱了,里面穿了件黑色毛衣,衬的人看过去更白不少,五官生的很秀气,偶尔行事上的冲动却并不匹配她给人的柔和外貌。 温和的杏眼专注的盯着电视屏幕,手机械的继续抓龙眼啃,侧面看过去倪青瘦了不少,比之前碰到时似乎更瘦了,下巴线条变得非常明显。 “看够没?”倪青说了句。 付言风平静的收回视线。 冷了一会,倪青说:“你那画……” 付言风:“嗯?” 倪青:“从小就学的?” “不是,”他漫不经心的说,“后来看着好玩才学的。” 倪青:“准备去系统的学吗?” “有条件的话。”他说。 什么算有条件呢?或许是钱,也可能是时间。 眼前的人在一个环境并不安分的学校,静下心来或许是个比较困难的事情,他还需要打工,他似乎非常缺钱。 他以后会选择高考吗?他现在有好好学习吗?他还要打工多久? 倪青下意识的想了一堆问题,想完之后又觉得自己是吃饱撑着 了,管那么宽。 她敷衍的说了句:“噢,加油。” 饭后呆坐了有半小时,付言风走了。 倪青往沙发上重重一靠,算彻底松了口气。 唐湘音有些奇怪的说:“你怎么感觉在受刑似的?” 在付言风跟前杵着,可不就是受刑呢! 倪青也没法解释太多,只说:“我跟他没缘分,看着不爽快,他也一样。” “呦,奇了,说说怎么个没缘分。”倪青还算是个和善的孩子,几乎没从她口中听到过类似抗拒的内容,唐湘音着实意外了把。 倪青说:“反正就是不对盘。” 唐湘音看了倪青一会,笑了下:“看人要看全面,别只看死角旮旯,咱们小区不少老人,熟悉的对小付印象都好,因为他话不多,但心热,看到了都会给人搭把手,年轻人稳重的不多,他比大部分人都稳。” 倪青沉默着,没反驳,她能想象出那些老人对着付言风时的表情,就像早前公园里那个大爷的翻版。 唐湘音又提了句:“你们在做的那些试卷可以的话你问老师多拿一份,然后给小付拿去,他会用的到。” “你都快成他亲妈了!”倪青说了句。 唐湘音说:“嚯,你这是吃醋呢还是吃醋呢?” “我吃陈醋呢。”倪青说。 唐湘音爽快的笑了两声,靠主卧门上一靠,看着自己十五岁的女儿,目光突然显出几分复杂:“那孩子不容易。” 倪青安静的跟她对视。 唐湘音打了个响指,先一步进了房间。 第二天倪青先跟林妙碰面,随后去了一个广场跟林妙看上的邻居少年碰头。 隔壁班的邻居少年长得挺严肃,身量不高,鼻梁挂着厚重的眼镜,一副老学究的模样。 倪青觉得林妙的审美跨度非常的牛逼。 “老学究”旁边还跟着个男生,这位就高多了,看过去干净清爽,眉目带笑,温柔的像只绵羊。 “老学究”有个很配他的名字,严肃。 “先找地方吃饭吧。”严肃推了把眼镜说。 她们直接打车去了老街,去了二层挺有名的一家火锅店。 点菜的时候倪青知道另一位叫吴北音,是隔壁班的班长。 这算是对头的头头了。 因为不熟,倪青也不知道跟他们说什么,大部分时间就闷头吃东西。 耳边是严肃灌输林妙的各种学习方法,讲的头头是道,几乎能开个讲座。 “吃点水果吗?” 倪青抬头,见吴北音正笑看着她,水果盘在他的那一边。 “我自己拿。”倪青说。 吴北音:“盘子太多,别移了,你要什么?西瓜?” 倪青犹豫了下,点头。 吴北音给她拿了两块西瓜,还有几片哈密瓜。 倪青:“谢谢。” 过了会,倪青感觉不对,再抬头时吴北音还笑看着自己。 倪青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 吴北音说:“咱们见过。” 倪青:“毕竟同个学校,还隔壁班,见过正常。” “不是,”吴北音放了筷子,摆了一副要跟她长聊得姿态,“有一次回家你把车让给我了。” “啊?”倪青已经完全没印象了。 另一边的林妙突然插嘴:“出租车?” 吴北音点了下头。 “就那次嘛,”林妙撞了撞倪青,“张池生日那次,最后付言风来接咱们那次。” 因为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何况也不是什么大事,倪青完全没上心,压根忘了是谁跟她抢车。 吴北音还能记得,倒是挺不容易。 倪青恍然点头:“真巧,不好意思,我记性不太好。” “之前在学校就想跟你打招呼来着,就是没找着机会。”他说。 “是吗?”倪青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回应。 对于陌生人突来的热络,她并没有什么招架能力,这让她感觉很有压力,有种无形的束缚感。 饭后他们步行去了电影院,票是提前买的,是个刚上映不久的搞笑片。 倪青对看什么都无所谓,在她看来这一趟就是来给这林妙完成任务的,时间赶紧过,让她能赶紧回家。 “喝什么?”吴北音问她。 倪青:“我什么都不用,谢谢。” 话是这么说,但吴北音回来时依旧给她买了瓶矿泉水。 倪青看了他一眼,将水接了过来。 吴北音解释说:“两小时容易渴,有备无患。” “谢谢。”倪青转了转水瓶。 她最不喜欢观影进食,因为容易上厕所,自己麻烦,也妨碍别人,同时还影响电影的连贯性。 不过别人总归是好意,自己也不能太不识相。 倪青拿着矿泉水进了放映厅,出来时原封未动,最后捞手上实在麻烦,扔进了林妙的书包里。 周边都是各类的门店,剩下的时间就消耗在了逛街上。 倪青不爱好这个活动,由此表现的非常散漫,然而兴趣缺缺的模样在看到某个人影时宣告终结。 精品店门口停着一辆面包车,店员在卸货,橙色卫衣,浅色牛仔裤,胸前挂着黑色围裙。 同样装扮的小姑娘在一旁做登记,笑着跟他说着什么,不过对方反应平平。 等全部卸完后,他又把东西往里搬,中间小姑娘要搭把手,被他拉开了。 这一举动格外绅士,让本就笑着的女孩笑的更开心了,望着他的眼中闪着动人的光亮。 “付言风?”林妙拽了拽倪青,“那是不是付言风?” 第9章 “我就是想买个钱包,具体什么样没想好。”林妙对着身边的小姑娘说。 “没事,您慢慢看。”她说。 前后左右围满了一堆小商品,闪闪发光非常精美。 倪青抓了一只小小的毛绒兔子在手上,脸上表情复杂到无法言喻。 吴北音以为她是在纠结买或不买的问题,问了句:“喜欢这个?” “还好。”倪青拎着兔子耳朵一扔,重新捞起一只咧嘴笑的青蛙。 尴尬,非常尴尬! 她偷眼看收银台那边身姿颀长的少年。 这家店不大,连周末都只有三个营业员,有不少人在那边排队付款,清一色小姑娘,也不知道是真缺东西,还是冲着付言风那张脸来的。 在他们周围的同龄人中没有打工的概念,全都拼死奋斗在高考备战中,现在乍一眼撞上付言风,就像被一根绳牵着,心里是不想让对方尴尬,结果自己更不自在。 “走了,挑好了。”林妙冲她喊了声。 几人全都涌到了收银台,前面还有两个,稍作等待后才轮到。 林妙叫了人一声说:“你每天就在这打工?” 付言风:“一周过来两三天,张池没来?” “没,才不叫他呢!”林妙撇着嘴说。 付言风:“他又怎么惹你了?” 今天他变得很好说话,虽然脸看过去依旧冷冷的,或许他一直很好说话,只是在面对倪青时变得格外刻薄。 “他你还能不知道?就是嘴贱,我烦他。” 付言风将一只红色钱包装袋递过去,吴北音也跟着买了点东西,等他付完款后,突然将一样东西转到了一直低着头的倪青面前。 “送你。”他说。 赫然是刚才她拿在手上的那只兔子,几双眼睛都看着她,倪青有些僵硬的抬头看吴北音。 吴北音还是那副温温和和的模样,嘴角上扬,笑的像阵清风,他似乎也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多出格。 倪青并不想收这兔子,但又觉得现下的情况不收,实在让人下不来台,总归是男生,再温和,也不影响他要面子的本性。 倪青受难一样的从他手里接了过来:“谢谢。” “走了啊!”林妙冲付言风说了句。 付言风点了点头。 一 伙人往外走,倪青落在最后,经过收银台时她鬼使神差的扭头看向付言风。 付言风目光往她手中一扫,不冷不热的说:“不错啊。” 不错什么啊就不错了,搞笑! 倪青礼尚往来的扫了眼不远处的女营业员,说:“你也很爽啊!” “没圣诞礼物,不爽。”付言风说。 倪青愣了下,下一秒回道:“要我拿个喇叭给你吼一吼吗?” “倪青!”林妙在外面喊了声,“走不走啦!” “走!”在付言风似笑非笑的目光中,倪青快速跑了出去。 等人没影了,付言风低头盯着眼前的某一点出神,直到又有新的顾客过来结账。 “你好。”他继续忙碌起来。 到家后唐湘音不在,倪青把兔子放在柜子上,回了卧室。 第二天周日,唐湘音早餐给倪青准备了一个大苹果。 “我要啃完这个就不用吃别的了。”倪青转了转苹果说。 “那你吃完别的再啃这个。”唐湘音就着榨菜猛灌稀饭,“这是小付昨天送来的,圣诞节平平安安。” “他?”倪青说,“什么时候送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唐湘音:“直接放门口了,我下班回来才看见。” 倪青都不用问他怎么不敲门,知道这家只有她在,眼不见为净呗。 嘚瑟! 倪青不是滋味的将苹果一放,转身背了书包就出门。 当一个人跟你周围每个人都处的好,唯独跟你不对盘,还是其单方面挑头的不对盘,这种感觉非常的不好受。 好像自己是个异类,好像有隐形的不堪一样,尤其那些人对付言风的评价整齐划一的出色,这就显得自己好像更糟糕了。 虽然倪青也不觉得自己糟糕,只是那种无法言说的压抑一直存在,只要见着付言风,或者说见着付言风跟其他人有别于自己的相处,那种压抑就会弥漫上来。 她原本不是想法过多的人,但架不住命运总让两人撞上。 书店人不多,倪青转了圈,买了一些文具后坐车去图书馆。 她打算在这消耗个一两小时,然后提早返校,趁着人少,坐车轻松点。 在管理员那做完登记,直接去了阅览室,空旷的室内前后没五个人。 倪青扫了一圈,在角落坐了,掏出热腾腾的花茶,埋头入题海。 在里面游了几个来回后听见细微的说话声,她抬头瞄了眼,紧接着就“啧”了一声。 付言风在跟管理员说话,具体内容不知道,似乎是在讨论什么东西,最后他点了点头,就拿着拖把开始工作。 从前往后一道道的拖,他干活很认真,从始至终没抬头看一眼,有人让他帮忙丢垃圾,他也很顺从的捞走了。 或许是环境问题,也可能是工作性质,付言风变得很柔软,像一块海绵乖巧的吸收着人群散发出的各种情绪。 距离越来越近时,倪青收回了视线,继续埋头做题。 身边有人晃过,脚步声清浅到几乎捕捉不到,随后消失。 倪青注意了下时间,还能再呆半小时,顺利的话她还可以挑拣着刷两三页的题。 出去的时候走廊上空无一人,照明灯亮的并不怎么苏醒,朝远处看会有阴森的感觉。 倪青的脚步声很明显,越明显她把脚步放的越轻,放的越轻莫名的感觉越紧张。 见鬼了,大白天的怕什么。 她抖了抖身子,转身进了卫生间。 一进去她就后悔了,付言风靠在窗口抽烟,身边站着个保洁大妈在跟他聊天,他倒也没表露的不耐烦,就是应的很敷衍,有没有真的听进去就不好说了,目光总感觉像在放空。 不过一下又填满了,他也不是瞎子,一个大活人闪进来哪可能看不见。 两人目光一对上,付言风明显的眯了下眼:“还没走?” 这话说的挺蹊跷,他似乎一点都不意外看到倪青在这。 “你刚看见我了?”倪青唯一能想到的理由就是这个了,边说她边走到水槽那边准备洗喝空了的杯子。 付言风“嗯”了声。 保洁大妈说了句:“是同学啊?” 付言风说:“邻居。” 大妈乐呵呵的笑着,可能是有外人在不好一直在这杵着,又或者是年轻人的话题她也不好挤进来,捞着拖把又出去干活了。 付言风掐了烟,过来洗手,带来一阵明显的尼古丁味。 不说话太别扭了,倪青甩了甩杯子说:“你在这打工?” 付言风拧上水龙头:“你觉得呢?” “……”倪青说,“你有那么缺 钱吗?” 付言风:“不要明知故问。” 倪青瞪着他看了几秒,说:“你老这样跟我说话,有意思?” “挺有意思。”付言风双手湿漉漉的撑着洗手台,转头看倪青,“我就这样的人,你要看不惯,就崩搭理我。” 倪青都要被他气乐了:“何必非在我这充恶人,没必要吧,我们又没什么深仇大恨。” “你说错了。”付言风快速接口。 “什么?”倪青愣了下。 “我们仇挺大的,”付言风微微凑近她,望进倪青迷茫的双眸中,“我在你身上跌过一个大跟头,至死不忘。” 倪青皱眉:“我怎么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你又没死了又活过。 付言风收回视线,低头搓了搓手指:“赶紧走吧,好学生。” 说完,他朝外走去,徒留一个修长挺直的背影。 倪青说:“有本事把话说清楚,你这样做人是不是太没劲了?!” 她这话说的挺响的,不至于听不见,但付言风完全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拐了个弯就没影了。 倪青被他弄得闹心坏了,将杯子放进书包,顺便上了个厕所,怀着满心阴郁赶去了学校。 她走出这幢灰色的方正建筑,身后三楼南侧一个窗户,付言风静静的立在那。 他看着稚嫩的倪青,心下一片悲凉。 第10章 付言风干完活出来,天已经黑透了。 一楼的前台大姐把他叫了过去,说是大姐,其实也才二十多岁,还未婚,叫陈敏。 “特意给你留的,下午我朋友过来买了一些,这家店味道很好。”她将一盒还未动过的寿司推到付言风面前。 付言风说:“我要吃完这个,晚饭就省了。” “现在不吃,半夜当个宵夜也挺好,年轻人反正睡的都晚,这么冷的天又放不坏。”陈敏说着,笑嘻嘻的拍了拍付言风的胳膊。 大冬天的,是人几乎都裹的跟熊一样,只有付言风还穿着件薄薄的黑色夹克,好似皮肤贴着骨头,一点暖气都没有。 “穿这么点,不冷啊?”陈敏又下手捏了捏他的胳膊,“可不能仗着年轻要风度就硬生生抗冻,老了够你吃苦头的。” 付言风不动声色的往边上一退,拿起那盒寿司冲她一晃:“走了,姐!” 陈敏有心还想跟他唠几句,结果人溜的贼快,让她偷秒挽留的时间都没给,一个眨眼的功夫跑出了大门。 寒气兜头兜脑的一砸,付言风下颚微微收紧几分,长长的吐了口气后,走进了夜幕里。 “阿风!” 付言风一脚平地一脚台阶,还没彻底踩实,就听到了这么两个字。 梁翘从一根大石柱后转出来,一手夹着一支烟,红色的光点在指间闪烁着。 “你怎么在这?”付言风问了句。 “等你呀,这支烟抽完你要再不出来,我就打算进去找了。” 过膝的长筒靴,短裤,中间是一小截大腿,上身穿着短款羽绒服,从头到脚很有些一年四季的意思。 付言风:“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看见你车了,”梁翘朝车棚的方向指了指,“快夸我眼尖。” 付言风是踩着二轮过来的,车子停停靠靠加上等待的时间不比骑自行车快,可以锻炼身体,也能更灵活些。 “嗯,”付言风应了声,“我走了!” 梁翘立马跟上去:“你去哪?” “回家。” 梁翘:“这么早回家干吗呀,又没事干。” 走到外面风更大了,刀子似的往脸上刮,付言风拎了拎衣服领子,脚下步子迈的更快了。 梁翘小跑着跟上:“付言风,你别走这么快,难得碰上 一起去玩啊!” “没兴趣!” 这边支了几个大棚,最边上是非机动车区域,付言风俯身开锁。 梁翘有些着急,将烟掐了:“我还没吃饭呢,咱们一起吃个饭呗!” 付言风立马将手上的寿司给递了过去:“给,好好享用。” “哎,不是…….”梁翘下意识接过来后,“你这是打发要饭的?” 付言风直接跨上了车。 梁翘连忙上前拦住他,一手拎着寿司,一手抵着他的车头,对上付言风略冷的眸子:“我话还没说完。” 付言风不耐烦的说:“松手。” 梁翘震惊:“你居然这么对我?” “凭什么不能这么对你?”付言风目光一沉,压在眸底的阴郁喷涌而上,配上不善的表情,让原本清隽的少年瞬间变得乖戾而具有攻击性。 梁翘被他狠厉的模样吓得愣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付言风脚一撑,往后退了些,随后用力一踩踏板快速骑了出去。 “呵!”梁翘气的撇了下头,盯着付言风远去的方向来回踏了几步,心中的窝火并没有就此给跺灭了。 她将手上的寿司用力往地上一砸:“你给我等着!” 付言风骑到半路接到了付东亮的电话,说让他去那边吃饭。 “不了,来回麻烦。”付言风单脚撑着地在等红灯。 那边稍作安静后说:“我主要是想跟你说个事,加上咱爷俩也有段时间没见了,你今天就过来一趟。” 顿了下,他补充了句:“不然明天我去你那?” “电话里说不行?” “当面比较好。” 红灯开始读秒,付言风捏了捏手刹:“知道了,我就过去。” 他把手机扔兜里,拎着车头转了个方向骑出去。 付东亮住在另外一个破破烂烂的小区里,他们一家三人,现在弄了三个窟。 骑了大半小时到目的地,穿过几个水洼,在小孩的笑闹以及大人的训斥声中把车扔进楼道,踩着一地灰尘上到三楼,脚刚落地门就开了。 付东亮举着锅铲说:“我听到声音想着你是该到了。” 他明显刚从工地下来,全身上下仅脱了一件外套,破烂的胶鞋上涂了一层干涸的泥。 付东亮把人 迎进门:“不用拖鞋,先坐着,还有最后一个菜,马上就好。” 说完,就急匆匆的回了厨房。 小圆桌上放了两菜一汤,付言风拖过一边的椅子坐了。 这个房子比他那个更小,也更破,现有的基础家具都是从二手市场淘的,付东亮在这个地方已经住了两年。 付言风过来的次数屈指可数。 “功课多不多?”坐下后付东亮问他。 “不多。”付言风说,“这么一个破学校,压根不管什么。” 付东亮看他一眼,也不知道说什么。 因为平时沟通的少,加之对付言风采取的向来是放养政策,把小玩意拉出来了,就没认真管教过。 父母不上心,怎么养都是养,实行能大就行的最低保障。 导致孩子还没好好学会踏步,已经被逼着要小跑了,独立性自然而然过早建立,跟父母之间的感情维系也就堪比没有。 可不管怎么说都是做爹的,付东亮挖空脑袋,还是提了句:“学点本事也好。” 付言风没吭声,夹了一筷鱼吃。 安安静静的吃到一半,付言风说:“你要跟我说什么?” 付东亮这饭本来就吃的心不在焉,这问题一出来索性就停了手:“我想跟你妈离婚。” 付东亮跟郑子娥是相亲结识的,那会年纪也大了,在周围一股脑给他灌输是个女的就能结婚的思想时,也就没有去考虑喜欢不喜欢这么高深的问题。 跟随大流的步入礼堂,成为伴侣,过起了柴米油盐的生活。 一年后孩子出生,噩梦开始。 在付东亮每天起早贪黑的赶早市时,郑子娥开始不着家的出门打牌,扑克麻将牌九什么都能上一手。 每每输的当裤子被追债人找上门,然后家里就大吵,吵完能够安分个几天,后来就越演越烈,但碍于孩子的存在便一直忍耐着没往更深处恶化。 如此生活过了十几年,付东亮一直处于存钱还债,还了又存的恶性循环中。 两年前的一天,郑子娥将付东亮存起来的钱先一步拿去赌了,这人手气也是不行,输了十几年,这次也照例输的一干二净顺带欠下一屁股债。 付东亮没钱给她还了,间接付出的代价就是被人狠狠的殴打了一顿,导致左眼差点失明,由此最后的一份火光也灭了,人心彻底凉 了以后,是再难暖回去的,付东亮直接从那个房子搬了出来,直到现在。 付言风不意外他的决定说:“挺好。” 付东亮被他爽快的态度弄得有点傻,斟酌片刻后又说:“离婚完,我准备跟另外一个女人结婚。” 付言风夹菜的动作停住了,终于把视线缓慢的转到了付东亮脸上,对方有点紧张,对这个儿子还是有些顾忌的。 付东亮搓了搓手解释:“就、就工地同事,认识蛮久了,性格了解的也差不多,所以我就……” 付言风把筷子一放,付东亮谨慎的闭了嘴。 “不是……”付言风想了想,“所以你是为了再结婚,所以选择离的?” 付东亮点了点头。 付言风盯着他哑了片刻,最后说:“你高兴就行。” 从这个破烂的公寓出来,付言风也没多的想法。 将车子拖出楼道骑出去,迎着夜风拐上大马路,晚上的温度非常低,他也没觉得多冷。 路过环城河时他在桥上呆了一会,看着漆黑的河面,掏烟出来抽了两支。 两支结束后他长长的吐了口气。 虽然父母不称职,但家的概念却用着那薄薄一张纸勉强维持着,现在纸碎了,表面上的家也没了,付言风并没有难过的意思,就是有点惆怅。 不过也好,付东亮比上辈子有骨气,他挺乐意见到这样的改变。 两轮冷空气过去,时间又过了大半个月。 付言风接到唐湘音电话时是晚上,那天周六他在小商店打工,时间正接近九点,已经没什么顾客。 “掉池塘里了?”付言风说。 第11章 一中食堂前有个圆形的小池塘,长年没进行过拾掇,乌糟糟的水池就跟风蚀的墙体一样不堪入目。 听说去年有一个早恋未遂的学长过于心痛而义勇投湖过,彼时正巧炎夏,池塘干涸的厉害,水位刚过大腿,脏的相当浓稠,那位学长据说馊了一星期,身体上的巨大打击让他挨过了夭折的早恋悲痛,也算有失有得。 这场举校震惊的笑话让校方自省了三天,痛下决定花钱找人焊栏杆,以防止此类事件的再次发生。 决定是下了,具体实施至今未知。 那天吃晚饭时也不知道怎么想起来这事,林妙跟倪青边吃边嘲了好一阵,回寝室的路上还在颠颠的乐。 最后乐极生悲一个脚滑,倪青奔着那位学长的后尘也掉了进去。 倪青更惨,现在是深冬,气温低就不说了,水位也漫过大腿上升到了胸口,一个掉下去直接没过脑袋,反正等捞上来时倪青整个人墨绿墨绿的都没法看。 林妙飞速脱下校服抹了把她的脸:“怎么样啊?还能说话不?” 倪青整个人抖得要散架。 帮忙捞人的体育老师说:“赶紧回宿舍洗个澡,喝点热水。” 等全身上下刷过好几遍,抱着热水袋在床边坐下后,倪青还没彻底缓过来。 “我不会也要馊个一星期吧?”她脑袋昏沉沉的,感觉鼻腔里都是一股子说不出的臭味。 “不用一星期吧,又不是夏天,冬天馊个三天差不多了。”林妙笑说。 倪青看了她一会,骂了句:“笑屁笑!” 林妙顿时爆发出一阵狂笑,笑过后正了正神色:“那阿姨今晚给你送衣服来吗?” 倪青应了声。 近段时间持续阴雨,之前洗的衣服还没干,而离放假还有半个月时间,她现在身上穿的还是林妙多出来的毛衣,可惜两人身材还是有一定差距,套身上并不爽快。 到教室时自习已经过了一半,沈启秀还特意送了杯姜茶过来。 为不妨碍其他同学学习,她压低声音说:“今天晚上睡觉万一有哪里不舒服就通知我,别硬抗。” 林妙吃饱撑着卖乖说:“老师,我们怎么通知你?” 沈启秀:“你们兜里揣着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 林妙:“……” 等人走了,林妙牙疼似的咧了咧嘴:“我的 妈,吓死我!” 倪青笑了下:“活该!叫你装!” “你滚!” 手机震了下,她偷鸡摸狗般低头瞟了眼,是条短信,来自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校门口。” 鉴于短信内容跟骗子差的有点远,她没有做无视处理,转而回了个问号过去。 对方很快回过来,言简意赅两个字:“衣服。” 林妙小声说:“阿姨到了?” 倪青皱着眉:“好像是。” 林妙:“什么叫好像是?” “陌生号码。”她把手机放进口袋,“算了,等会去看了再说。” 打完铃,倪青顶着各路眼光飞快奔出去,埋头朝警卫室跑。 离校门越近,靠大门站着的人影越清晰,那道纤长秀气的剪影带着浅显的熟悉扑面而来。 等认出具体是谁后,倪青忍不住在心里自问:“眼花了吧?” 结合方才的陌生短信,一个让人震惊的可能性呼之欲出。 她的脚步慢了下来。 付言风掐了烟,对比倪青的纠结,他就爽快利落的多,冲她一抬手,一锤定音:“喏!” 倪青都不知道自己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从他手中接过那只袋子里。 她捏了捏袋子,发现除了衣服似乎还有几个盒子。 “放了感冒药,回去了可以先吃上。”他说。 “谢谢。”倪青抬头看他,远处的灯光落了他半个身子,一半温暖,一半阴冷,他穿的很少,头发已经长了,脸上照旧没什么和善的表情。 倪青说:“怎么是你送过来的?” “你妈出差了,你不知道?” 倪青愣了下,摇头:“我不知道,给她打电话的时候没说。” “嗯,”付言风点了点头,静了片刻,他说,“我走了。” “你怎么来的?” 付言风用看智障的目光瞅了她一眼,说:“打车,走了。” 倪青“噢”了声,不再卖蠢。 付言风转身走出去,双手放在兜里,少年的身体还没彻底成型,他的肩膀依旧单薄,背影仍旧纤瘦,少了剑拔弩张的关系当下看过去多了些柔软和萧瑟。 倪青回到教室后随手翻袋子,看到整盒的内裤时她的表情变得异常精彩。 付言风是请假出来的,他还要马上赶回去打烊,上车后不久他的手机连续震了两下。 “全是你买的?” “从里到外都是你买的???” 付言风盯着那三个问号扯了下嘴角:“嗯,合身吗?” 物理老师借了半堂自习在讲题,为了吸引底下学生的注意力,粉笔时不时撞击黑板发出“嗒嗒嗒”的声音。 倪青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几个字,感觉脑仁都开始疼起来。 付言风赶到店里时,另外两个女孩子凑堆在聊天,其中一个见他进来说:“你邻居那衣服还合适吗?” “挺好的,谢谢。”付言风走进收银台开始清账。 “你朋友是怎么掉河里的?”她问。 付言风:“不清楚,没问。” 他打开收银机,除去备用金,将多出来的登记入账。 “等会去吃宵夜吗?我请客。”他说。 女孩说:“是答谢吗?” 付言风冲她笑了下,点头。 女孩一愣,随后突然有些兴奋的原地蹦了蹦。 倪青身体素质还不错,被这么捣腾了下除了拉了两天肚子以外没有其他任何的不适。 林妙说:“其实还是有些不适的,比如身上的一股子怪味,你不知道,连我晚上睡觉都能闻到。” 后座某位同学跟着插了一句进来:“我也闻到了,简直一坨行走的河泥,闻的我想跟着我爸去钓鱼。” 倪青:“……” 林妙一阵偷笑。 “行走的河泥”这一形象硬生生持续了快半个月,在倪青觉得全身上下彻底抛下那股子河道淤泥味时也已经到了学期末。 期间唐湘音又过来了一趟,给她送了一堆吃的。 说到付言风时,唐湘音表示对方死活不愿收钱,最后硬是塞了他两百,她都觉得挺不好意思,说是以后多让人来家里吃饭。 倪青闹心的回忆起他带过来的全套装备,每一样都不算是名品,但是全堆一块也肯定不止那两百。 然后又想到他身上套着的多个工种,倪青说:“他怎么会不要钱?又不是富二代,傻了么?” “怎么说话呢?”唐湘音说,“人家好心还被你说傻,冤不冤?” 倪青:“我就随口一说,自己温饱都是个问题的时候 再怀有大爱是比较艰难的一件事。” “你就当人品行高尚呗!” 唐湘音走的时候,装了点倪青的行李回去,以方便正式放假时可以收拾的轻松些。 而至于她们口中的当事人,则继续过着打杂工的生活,学校,打工地点,破旧小公寓,三点一线的奔波劳碌。 某个午夜还收留过两天张池那个难民,说是跟家里人闹了矛盾,烦他娘烦的感觉头毛都要掉光了,为了不至于自己过早秃头,只能找付言风来将就几夜。 就此更深入的了解了付言风非人般操劳的生活状态,张池看着半夜在那挑灯夜读的少年,面露几分复杂。 “你这是准备考清华北大吗?”张池一个人也睡不着,蹲他对面看那些对他自己来说鬼画符一般的习题。 付言风对他这脑残问题直接报以无视。 张池蹲累了,直接盘腿坐在了地上,没多久又感觉到太凉,随手捞了个靠枕过来垫屁股下。 他跟付言风初中不是一个学校的,得知付言风曾经的辉煌成绩全来自别人的口述,据称每个任课老师都十分看好他,尽管这人偏科偏的不像话,但依旧撼动不了老师心中最佳宠儿的地位。 其实他也没有多乖顺,据说那时一言不合就跟人干架的事也发生过,但可能是其他方面太过讨喜,事迹暴露后待遇最惨的永远不会是他。 “你中考那会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导致成绩失常的跟台风过境一样?”张池没忍住问了句。 “脑子被砸了一下。”付言风说。 张池被他如此简单粗暴的说法给震了下:“不是,被砸一下也不至于让你落的现在这个下场啊?” 付言风下笔的动作一顿:“我什么下场?” 张池:“跟我们混的下场。” “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付言风说,“你妈断你生计没?” “哦呦,这事说来就糟心了。”张池原本的重点就这么给拉偏了。 付言风重新投入到自己订购的习题册中,耳边是张池的絮絮叨叨,自己的思绪则好似进了一个气旋,被不断扭曲拉升。 他没想过会再活一次,满身血的躺在大马路上,电话过去没找到倪青的时候,他就已经死透了。 生命是需要有奔头的,当他赖以维继的源头被掐断时,死亡是最好的选择。 或许是结果太凄 惨,老天给了一次重来的机会,让他又睁开了双眼,见到了这个世界。 回到中考前夕,却没有给他足够消化的时间就被推上了战场,战绩毫无意外的支离破碎。 他没有丝毫的难过,相反觉得也挺好,人生就从这个关卡彻底南辕北辙,跟曾经所有的一切做一个划分。 然而总归是想的太美了,两个人生只是大同小异,换了一条线路,该遇见的还是在遇见,该发生的仍旧在发生。 特别疲惫的时候,他瘫在那张狭小的单人床上也会思考再来一次的意义,单纯的新生?还是复杂的报复? 他发现这两者都没什么太大的意义。 又或许是让他去认清自己,保持自我。 在淤泥里前行,灰暗中坚持,在满目荆棘丛生中寻找那一丝光明。 第12章 付言风的光明还没有找到,寒假已经如约而至。 一帮野性难驯的小崽子“嗷嗷”着坐等破笼而出。 张池搓着手出馊主意说去网吧通宵,长期玩一块的个个心灵相通,纷纷附议兴奋的不行。 付言风今天不上班,不过并不打算跟他们搅和在一块。 张池勾住他脖子往自己跟前一揽,低声说:“那小店压根没几块工资,我昨天看见陈哥那边正好缺网管,你要有兴趣今天就跟我们去玩会游戏,然后我帮你说说,收入比那边高多了,而且环境也不差。” 这话倒是说的很实在,现在的网吧都弄的跟咖啡座一样,设备环境都往好了整,市场竞争激烈,只能靠周边在提升形象。 付言风确实需要钱,他需要很多钱,供自己平常开销之外,还有之后好几年的学费,这些他都需要自己一个钢镚一个钢镚的去攒回来。 张池晃了他一下:“去不去?” 他们靠窗站着,隔壁已经有学生出教室往校门狂奔,外面的声音渐渐嘈杂起来。 付言风说:“行啊,去看看!” 说的那个网吧在市区,二楼整一层,下面是手机大卖场。 前台管着的是个穿制服的小姑娘,张池是常客了,跟人招呼打的歪七扭八,调笑了几句后他说:“陈哥呢?” 小姑娘说:“被人叫走了,你找他什么事?” “没事,他回来了你告诉我一声。” “有没有福利呀?我可不愿免费给人干活。”她说。 张池“呦”了几声:“想要什么福利,你随便说,只要哥哥有的都给。” 小姑娘笑着骂了一句:“滚蛋!” 一人开了一台机子,等待的时间里张池说:“他一般情况晚上都会来一趟,咱们再等等。” 付言风应了声,跟着点了一支烟,打开客户端陪他们玩了几局。 一帮坑货,挖了洞在那彼此互坑,咒骂声毛毛雨似的在头上狂飙。 张池将耳麦往下一拨:“赵蠢货,你刚才说什么?” “梁翘得知我们在这,说也要过来。”他礼尚往来的骂了句,“傻逼。” 张池朝他竖了个大拇指:“梁翘确实傻逼。” “你大傻逼。”他骂。 付言风这时从客户端退了出来:“我出去一趟。” 张池:“去哪呀?” “就附近。”付言风起了身。 张池巴巴的说:“你记得回来啊。” 付言风“啧”了声:“你他妈怎么成大妈了?” “我靠!”张池说,“谁让你有偷溜前科,好意思说我是大妈,我也就你这充充大妈,你得感到荣幸!” “是,我十分荣幸,张大妈。” 付言风走出网吧,到了楼下后给付东亮去了电话,很快通了。 付言风说:“短信我刚看到,现在怎么样了?” “在医院,”付东亮说,“胳膊断了。” “……”付言风说,“那你身边现在有人吗?” 付东亮说:“没事,我一个人也行。” 在父母这座天秤上,付言风还是倾向于付东亮多些,尽管这个男人大部分时候都比较窝囊,但窝囊的并不殃及别人,圈地自己窝囊不犯法,别人也管不着。 付言风想了想,还是准备过去看一下。 “你在哪家医院?”他说。 “红十字。” 半路上,付言风给张池去了条信息。 对方很快电话追了过来:“卧槽,我就知道你要跑,你这混蛋玩意。” “临时有事,你们慢慢玩。” 张池:“你这混蛋玩意!” “挂了。”付言风说。 到医院,付东亮已经包扎完在人满为患的输液大厅输液。 帘子一掀,扑鼻一阵温热的“毒气”,付言风硬生生忍住了扭头要走的冲动。 穿过一个个病秧子到了付东亮跟前,左胳膊挂在胸前,脸上被抓了好几道口子,嘴角往下一条明显的血痕,衣服裤子都有挂彩,可见当时的战况非常激烈。 “这婚不好离。”付东亮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付言风自桥洞那次过后就没见过郑子娥,除去离婚这事,他更好奇付东亮是怎么找到那人的。 付东亮木着一张脸说:“路上偶然碰见的,看她那模样又被人追债了吧?” “问你拿钱了?”付言风问。 “嗯,”付东亮低下头,显得很挫败,“别说我没钱了,哪怕我有钱也不会给,就让她自生自灭吧。” 静了片刻,付东亮看了眼身边的儿子:“只是难为你了。” 背着这样一个狼藉不堪的家庭,好的出身是份荣耀,反之就是个抹不去的污点。 付言风说:“习惯了。” 他陪着坐了会,来了一个陌生女人,非常黑,个子娇小,见有人在,表现的很拘谨。 显然是付东亮的新相好了,为了避免人太过尴尬,付言风给他塞了点钱就走出了医院。 他没回网吧,直接坐车回了公寓。 至于张池说的那个工作最终也不了了之。 几天后的傍晚,付言风从超市回来碰上了正拎着大包小包准备上楼的两母女,倪青这天刚放假,见到他愣了下。 付言风跟唐湘音打了声招呼,随后理所当然的给人搭了把手。 将手上的购物袋往倪青怀里一塞,转而拎起两只巨大的行李箱,冬季衣服穿的严实,观赏不到他双臂用力而鼓起的肌肉,然而看着他毫不费力蹭蹭蹭往上走的轻松姿态,想来衣服底下的身材还是不错的。 唐湘音瞅了眼购物袋,装的鸡蛋和蔬菜。 她说:“小付,今天晚饭阿姨家吃啊,咱们人多热闹点。” “不了,我家里电饭锅已经插上电了。”他说。 唐湘音:“这有什么,留着明天做早饭,要么你把锅拿下来。” 登四楼时,他的呼吸开始喘,听了这话只是笑了下,没多说什么。 唐湘音自己还抱着一个大包,对比付言风,她反而显得更狼狈,忍不住叹了声:“果然年轻就是好。” 真正一身轻的倪青说:“别羡慕,你反正也年轻过。” “嗯,是啊,你也迟早得老!” “……”倪青说,“东西给我,我来抱。” 唐湘音避了下:“得了,一个重感冒患者还是消停点。” 付言风把行李箱往地上一搁,转手又接过了唐湘音手中的东西放到行李箱上,目光轻描淡写的扫过倪青。 倪青没注意,侧过头用力的咳了几声。 弱鸡如她,馊了那么久都活蹦乱跳的,馊味一除结果就光荣掉链子,人果然还是要贱活着。 她吸了下鼻子,脑袋有点懵。 这个晚上付言风还是留在了这边吃饭,就是自带了电饭锅和菜。 去别人家吃饭自备粮食的还第一次见,连倪青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加上前一次付言风的体贴赠衣,倪青看着他那冷的要掉冰渣似的面容也就没那么排斥了,就那样一个人,她还能有什么办法,反正心是好的,何况唐湘音把人照顾的跟亲儿子似的,她别说本来就没什么战斗力,就算战斗力爆棚这时候也得偃旗息鼓。 “我明天想吃鸡翅。”倪青叼着个青菜叶在那边说,这菜还是付言风购物袋里的那颗。 唐湘音说:“明天上班,没时间给你做。” “你们单位什么时候放假?”倪青问了句。 “二十八吧,不好说,去年还是除夕前一天才放呢,怎么?”唐湘音笑着看了倪青一眼,“你有什么计划?” 倪青:“我能有什么计划,我就随口问问。” 唐湘音转向一边安静啃饭的少年:“小付上班到什么时候?” “还不清楚,估计也不会早。”他说。 付言风有个不错的习惯,跟长辈交谈时,他会停下手边的动作,认真而温顺的看着对方,由此显得人更为真诚乖巧。 唐湘音喜欢他喜欢的不行,夹了一筷菜到他碗里:“还是做一休一?” 付言风点点头。 唐湘音说:“以后每天休息了就来阿姨家吃饭,平时我……” 倪青突然猛一阵咳,打断了唐湘音后面要说的话。 一口汤噎着了,喝口水都能噎死说的可能就是这个了。 唐湘音说:“一听小付要来你就这么兴奋?咳的脸都要没了。” 倪青又猛一阵的摆手,等彻底缓过来时,一张红脸上挂了两只湿漉漉的眼,哑声说:“乱叨叨什么啊,我喝汤进气管了。” 视线扫过去跟付言风的一碰,又各自面无表情的转开。 晚饭后,付言风帮着唐湘音收拾,这一次唐湘音没有拦着。 厨房里,唐湘音拿着抹布在擦厨台,付言风站在水槽前洗碗。 唐湘音低声说:“你妈现在还有找你吗?” 付言风摇头:“她不知道我住哪,那次是半路碰上了。” 被人围观撒泼的时候不巧又被唐湘音撞了个正着,由此大概了解了一些他家里的情况,唐湘音很难理解为人母的可以逼自己的孩子到那个份上,尤其这个孩子还如此优秀。 人都有恻隐之心,但她想多照顾着点付言风的心思并不是出自于同情,而是一种少年 时期的感同身受,毕竟她那屋里也有个不作为的父亲。 唐湘音知道他半工半读的情况,未成年的孩子想要在这个社会站稳脚跟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倪青没有回房,而是捧着脑袋在客厅发呆。 等付言风出来她少见的冲人招了招手:“你过来一下。” 付言风走过去。 茶几上放着一本红皮的习题册,她往付言风跟前一推。 “学校老师推荐购买的,也帮你订了一份。”倪青鼻塞有点严重,在跟重感冒抗争的同时也就顾不得去关注付言风微变的脸色。 她说:“答案在最后面,你拿去看看吧,应该挺有用的。” 付言风随手翻了几页,题型归纳的很完整,也非常的有针对性。 “多少钱?”他说。 倪青:“你要给钱?” 付言风看着她。 “有意思吗?”倪青说:“那我是不是得把你买的菜给吐出来?” 第13章 若不是唐湘音提前有过交代,她也不可能帮着给他买这个。 躺上床后倪青脑子里滑过的还是付言风那张半死不活的脸,她觉得这人想法太多,活的太累。 没一会,她觉得有点发冷,鼻腔发热。 倪青心下觉得不妙,起身去测了下体温,三十八度。 真烧起来了。 倪青轻手轻脚的翻出了退烧药,也不知道有没有过期,吞了一颗,想了想,保险起见又吞了一颗感冒药。 重新爬上床后,不知是药效问题还是什么,很快就睡死了过去。 隔着一块厚厚的石墙,下面的睡的昏天暗地,上面的醒的乱七八糟。 付言风盘腿坐在地上,背靠着床头柜,狭小灰暗的卧室内他像一片浓重的阴影贴合在角落,安静的有点趋向于死寂。 习题册醒目的躺在脚边,颇委屈的带了几道折痕。 南方的室内没有暖气,他也没有开空调,这个时间点的气温低的吓人。 他犹是不够惨一样的咬住领子,单手拉开拉链,另一只手夹着的香烟转移阵地到他嘴上,脱下外套,随手丢在一边。 只一件灰色的薄线衫,隐约勾勒出遮盖下年轻有力的身体轮廓。 付言风重重的吸着烟,烟灰掉落也不自知,目光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艰涩盯着册子的封面。 上辈子他也收到过这样的一本,同样是倪青送的,那会是高三开学不久,比现在迟整整快两年。 倪青告诉他这是别人送的,特意让人多买了一份,全班上下就他们两人有,至于送的人是谁她不肯说,付言风也无从得知,仅明白有个人似乎在她心中占了一定得分量。 因为连本习题册她都能巴巴的套个书封,宝贝的堪比传家宝。 付言风那会心理很有些不是滋味,已经有了情窦初开的苗头,就是还没彻底长起来。 现在这份“传家宝”以类似的方式同样传到了他手上,只是其赠送人态度从宝贝的一逼到随手一丢的区别。 从他睁眼发现回到十年前,从择校开始人生的支线就开始发生巨大的变化。 从人物到事件,这样的变化并不明显,但仔细寻思又会发现这些变化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很多事情的发生并不是偶然,总会有前因后果的联系。 付言风突然有了一个猜测,既然是这样,那么有些人 是不是可能再不会出现? 这个想法一跳出来,他整个人都震了下,不知道是太过激动还是惊讶,连带指尖都微微颤抖着。 而随后又如濒临罢工的灯管,几个闪烁之后迅速沉寂下去。 不管出不出现,其实都没太大关系了。 他转眼将手中即将燃尽的烟蒂给按在了书封上,好似发泄着无法言说的恨意。 年末将近,大街小巷的年味缓慢填充起来。 倪青跟着唐湘音挤着时间采买年货,又去商场添置了几身衣服。 唐湘音轻轻往倪青肩上一搭:“去四楼看看。” 四楼是男装区,倪青原先以为是给那坑货外公买的,尽管赌博的恶习这辈子可能再无法卸载,但胜在认错态度诚恳,唐湘音又是嘴硬心软的主,每年累死累活完还是会买点东西让一家子关系缓和一下。 每个店面门口都放着促销力度极大的广告牌,一块牌子都给整的花枝招展。 “你给挑挑,”唐湘音环顾一圈后说,“我们的眼光跟年轻人还是有了差距,今天就看你表现了。” “嗯?” 唐湘音说:“给小付买一身。” 倪青:“……” 倪青说:“您可真是亲妈耶!” 不过礼尚往来,也能理解。 朝里走的同时,倪青说:“其实还是给红包来的方便,吃什么穿什么看他自己喜好,我们又不知道买多大。” 唐湘音说:“心意不是用钱能衡量的,你个俗人。” 倪青:“别说,我就爱当俗人。” “小财迷。”唐湘音推了她一把,“赶紧干活。” 付言风是个挺抗冻的人,印象里就没见他里三层外三层的往自己身上套过。 他仅有的几件外套都是短款,显得腿长有两米。 十五六岁的少年身量在同龄人中已经非常出类拔萃,加上比例又好,挺秀如竹的身姿很是养眼。 倪青抬手一指黑色大衣:“就这个。” “这么冷的天不给他挑羽绒服啊?”唐湘音上手摸了摸,“质感倒是不错。” 倪青:“那穿身上得多丑,就他那个臭美劲,压根看不上羽绒服。” “胡说!”唐湘音说,“我前两天还看他穿了。” “那是短的,遮不到 那双两米腿。”倪青将视线重新转到衣服上,“大衣穿长款没事,不会丑,他人高。比较衬气质。” 唐湘音“唔”了一声,叫来营业员取了衣服,又挑了一件内搭毛衣,确定大小不对可供退换后打道回府。 当晚将付言风又给叫了过来,除了衣服,还奉送了一堆苹果橘子和梨。 唐湘音笑说:“单位发的,太多了,大家一起分一分,去年我们吃吃都来不及。” 客厅里还残留着饭菜浓郁的香味。 付言风今天被叫过来的时候心里原本还有些不耐烦,他一直沉浮在矛盾的漩涡中,理智告诉他要与倪青保持距离,情感上又一次次的做出莫名妥协。 从楼上下来,他一直在想可用借口,以此来做下一次的抵抗。 然后理由还没有想充分,倪家母女已经把一腔热情兜头扔在了他身上,让原本就还没有坚固起来的堡垒又瞬间融成一滩血水,流淌在胸口,隐透着舒心的暖意。 他对自己的满心恶意感到说不出的羞愧,而在羞愧冒头时又死死的将它给按了下去。 “你上身试试大小行不行?”倪青穿了一身家居服,手上剥着橘子皮,“这我挑的,让我妈见证一下我的眼光。” 唐湘音:“呦呦呦,这自信,牛逼了。” “真是的,我眼光真可以。”倪青又催他,“赶紧穿啊!” 付言风慢吞吞脱了外套,将那件长款大衣套了起来。 款式问题,衣服上身后让本身就稳重的少年显得更为成熟,他里面内搭的就是件半高领毛衣,配一块倒是非常合适。 唐湘音扯了扯他肩膀的位置:“大小怎么样?” 付言风点点头:“挺好。” 唐湘音说:“你自己去洗手间看看会不会显得老气。” 橘子吃的正欢的倪青眉心一跳:“老气?这怎么是老气?” 付言风看了她一眼,笑了下:“挺好的,谢谢阿姨。” 一笔心事了了,唐湘音拿着拖把去做年底的清扫大业,客厅内又剩了两孩子。 倪青的面前摊着一本册子,一面被批改过,错误率有点渗人,一面干净如新。 察觉到付言风目光扫过来,倪青说:“你会做这题吗?” 她将本子一转,指了指最下方。 付言风感觉都没仔细审题,就抬起了眼 ,倪青将草稿本和笔推到他面前。 他用着一种让倪青瞠目结舌的速度演算起来,当占了半页的解题过程彻底呈现时,时间都没超五分钟。 真假的? 倪青将他手上的草稿本抽过来仔细的看着,因为不知道确切答案,所以这个过程对不对还是未知。 可看着付言风平静的目光,倪青有种预感,这是对的。 “你……”倪青说,“你等等。” 她手忙脚乱的起身跑去卧室,再回来时将曾经帮他也订阅了一份的习题册抱了出来,快速翻动停在一道求方程的数学题上。 “试试。”倪青看着他说,“这题我不会。” 她目光灼灼,好像要去窥探最深的隐秘一样。 付言风从容的接过来,又开始了快速的解题过程,全程没什么表情,只在最开始稍蹙眉头。 等全部解完之后,倪青一秒不等的接过来,翻到最后核对答案。 结果打击了个彻头彻尾。 答案不单对了,解题过程甚至更简略。 林妙说付言风中考发挥失常才掉进了职业高中,他原本成绩优异,是被老师最看好的学生之一。 这些事通过口述的方式得知时并没有多少感觉,直到眼下更直观的去感受,心里的震撼自然不用说,当然对比震撼还有更多翻滚涌动的惋惜。 倪青跟付言风的开头开的有点扭曲,导致之后的过程也相当走偏,由此她对这个人的印象也就盘成了盘山公路,虽然之后在其他人的努力下莫名其妙减少了一些弧度,可敌意稍减后,所存有的真心实意的热情却是完全不存在的。 倪青盯着眼前的题,她对他的热情不存在,但崇拜却如冒头的草尖要飞快成长起来。 她抬头看付言风,对方也静静的跟她对视着。 倪青突然说:“你不选择转校吗?” 第14章 像付言风这样落了榜的凤凰,硬性实力放在那,重新进一所普通高校并非难事,每所学校都抓升学率,他们巴不得拔萝卜似的将这些遗留的萝卜头统统往自己学校捡。 就算不行,也可以走借读,一所好一点的学校,师资力量是完全不一样的。 可他说太麻烦。 不单麻烦,进了高中也没有多的自由时间,他成天被锁在一个界限明显的区域内,那还怎么维持生计。 他跟别人不一样,他的背后是悬崖,不是靠山。 付言风很快拎着衣服和一大堆水果走了,倪青转身去找还没干完活的唐湘音八卦。 唐湘音撅着腚擦地擦的快丢了半条命,气息不稳的说:“这小孩不容易。” 类似话语倪青时不时会从唐湘音口中听到,长期的不以为然在今天被深以为然给挤了出去。 她设想了下付言风所在学校的环境,以及往日多地奔波的打工现状,还要保持极高的自律性,确实非常的不容易。 换位思考,她就做不到。 由此倪青对其的佩服更上了一个楼层,往前对方对自己没来由的针对也迅速淡化下去。 张池之前的通宵大业中途夭折,被他老爹一个电话给拎回了家,到昨天才又放了出来。 他第一时间联系了付言风,说一块吃火锅去去霉气。 当天一共四个人,凑一块在那此起彼伏的发牢骚。 张池碰了碰付言风说:“上次你走之后姓梁的就来了,她真是想方设法的在逮你,最后得知你直接回家之后那张脸呦,绿的她妈都不认识了。” 另外有人笑嘻嘻的接话:“那女人拽的一逼,阿风,吊死她。” 张池说:“得了吧,哪用吊,人是真心不愿鸟她,又不是什么好货。” “她是不是被校外的上过了?” 张池丸子咬了一半:“真假的?” “我也就听说,看她那德行就知道八九不离十,身边什么时候少过男人?” 话题开始向着一个带颜色的方向奔去,张池不着调归不着调,但私下这种毫无凭证就毁人名誉的事也是真心不看好。 他皱了皱眉,没接话。 只是转向一直没吭声的付言风:“你今年过年怎么说?” “再看吧!”那个家是不可能回的,付东亮那边总归有个陌 生女人在,他过去不说怪异的很,哪怕忍着坐下来吃一顿都能吃的消化不良,至于郑子娥,鬼知道她躲在哪个地方。 追债的那帮孙子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而郑子娥想要摆平除了给钱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张池说:“你要不回家的话今年来我家过得了,我爸妈年前可能就要出门旅游,那两人看我碍眼的很,不会把我捎上的。” 付言风乐了:“那你也够惨的。” “惨毛线!”张池说,“特价的跟团游,他们会惨是真的!” 饭后没什么娱乐活动,固定项目是上网,但最近这几天脑子开窍了还是怎么的,今天居然兴趣缺缺。 “去喝茶吧。”其中一个人说,“买两副牌来打,几轮下去时间也就过了,还陶冶情操。” 张池说:“你这他妈陶冶的什么狗屁情操,去牌里陶冶你好意思说?” “操,闻着茶香吃屎那都是在陶冶,你懂个屁!” 张池:“我服,恶心这玩意就属你最棒!” 去结账的时候付言风顺便去了趟洗手间,等再出来见着了一个挺闹心的人物。 几人嘴里嚼着口香糖,一边跟来人调笑。 被调笑的那位木着一张脸,搞的跟个活死人一样,直到见到了姗姗来迟的付言风,才瞬间活了过来。 “阿风!”梁翘叫了声。 有人小声说:“我靠,我他妈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也是,这女人真神奇,这声音扁的跟馅饼似的了。” 张池受不了的说:“是嗲,文盲。” “老子的形容词是馅饼,嗲个屁,就是扁,文盲。” 张池笑了几声:“你小子居然还知道什么是形容词?” “滚!” 后面的消遣活动自然而然多出了这么个人来,张池说真他妈孽缘,吃个饭都能撞上。 梁翘近乎亦步亦趋的跟在付言风身侧,有心往他身旁靠拢,又碍于对方的脸色不好太过得寸进尺。 她腻腻歪歪的看着身边清冷俊美的少年,跟他搭话:“阿风,你要不要去我爸公司上班,那边正缺人,待遇一定比你现在这边好。” 周围一群人当中,梁翘家里条件最好,父亲开了个上市公司,虽然规模不大,但也能让她生活滋润富裕。 物质上到达了一定水准,文 化教育却还在改革开放前,由此富养起来的小孩变得骄纵任性也就不难理解了。 付言风:“不用。” “你不是缺钱吗?”梁翘说,“我爸那边工作轻松,钱还多,为什么不去?” 吹过的风隐约染着梁翘身上浅淡的香水味,这味道就像引子,牵连着付言风心底弥漫的恼火。 他皱着眉强调了句:“我说了不用。” 梁翘觊觎着他的脸色,识相的没再多话,转而说:“那你现在在哪边打工?” 付言风烦的想抽烟,可惜口袋没火了,问张池借了下。 梁翘说:“我去过图书馆,他们说你已经不去那了。” 张池插嘴问了句:“你还去图书馆了?我怎么不知道?” 付言风:“你不知道多了。” 图书馆的工作纯粹是瞎猫碰死耗子撞上的,挤着时间干了一段后,等人员到位他也就身退了。 梁翘又问了遍:“你现在到底在哪打工?”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他淡漠的说。 梁翘愣了下,快速扫了前方幸灾乐祸的几人一眼:“付言风,你怎么老这样?” 付言风直接加快脚步往张池他们那边走,试图挤进这伙人中间,将梁翘给撇远。 “付言风!”梁翘恼怒的喊了声。 付言风埋头抽烟,整张脸都埋在浅薄的烟雾中,连带烦躁的情绪都给模糊化。 张池看着他下一秒就要去跳湖一样的模样忍不住的偷笑。 就在这时,马路对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叫骂。 这边的流动车辆不多,零星的路人有远远站着观望的。 两个成年男人正在围攻一个瘦弱的妇人,对比男人的咒骂,明显女人快死过去的求饶声更加刺耳。 付言风脑袋一阵闷响,原本烦躁的一张人脸,瞬间变成了难看的死人脸,他死死的盯着那个正往男人腿上扑的妇女,看着她不要脸的在那下跪磕头,声泪俱下的往男人身上蹭。 讨债不成,反被她缠着的男人一脸吃了屎的表情,一把扯住她面条样的头发往外狠狠一拽,趁人略松手时抬腿狠踹一脚。 “臭婊、子,你他妈找死!既然这么缺男人,老子今天让你爽快个够!”他招呼身边的人,吼了声,“给我把她剥光了!” 张弛说:“卧槽,玩这么 ……哎哎,阿风你干嘛!” 付言风已经箭一般的冲过去,在男人拎着郑子娥的领子扯开一道口子的同时,他飞起一腿踹在了对方柔软的腰部。 对方“嗷”了一声,瞬间疲软下去。 张池目瞪口呆的看着突来的变化,几秒后回过味来,配合着付言风那离奇的家庭情况,差不多猜出了这人突然发飙的原因。 他带着满心怀疑惊愕脚步飞速的冲过去跟着加入战斗,从旁观者莫名其妙成了当局者,剩下几人懵懵懂懂的也跟着跑了过去,一串小尾巴钻入战斗群,形势瞬间颠倒。 有路人或真或假的喊了声:“警察来了!” 一场恶性斗殴事件在还没彻底发生之前就被死死的掐死在了摇篮里。 两男人恶狠狠的指了指付言风,转身走了。 一堆高个子少年打桩似的杵在原地,过了会,其中一个小声说:“这到底什么情况?” 另外有人摇头。 张池连忙给他们使了个眼色。 付言风看向瘫在地上从狼狈痛哭改成嚣张叫骂的女人,嘴里吐出来的肮脏内容能让人连吐三天。 “骂够了没?”他说。 付言风的声音不大,甚至算的上有些小,但奇迹般的抑制了郑子娥快顶破天的话音,她拍了拍裤腿上的灰,然后毒蛇一般的看向付言风。 “你有没有钱?”她开口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付言风一声没吭。 “你有没有钱?啊?”郑子娥有点神经的朝他走近一些,“你给我点钱吧,我要被他们逼死了,我真的要被他们逼死了,你不会看着我死的吧,啊?我是你妈啊!” 众人:“……” 付言风拿舌头轻轻的顶了顶脸皮,见着自己老娘这个德行既没疯,也没狂,过了好半晌他异常淡定的从裤袋里掏出了一只黑色钱包。 “我就这点钱了,”他把现钞拿出来放郑子娥手里,又将仅有的一张银行卡抽出来同样放郑子娥手里,“密码是银行卡号前六位,我的全身家当,你收好,是选择还债还是继续赌,随你。” 付言风低头捏着那扁扁的黑色钱包,声音跟挤出来的一样:“今天算我倒霉撞上了,以后你是死是活都别找我。” 郑子娥原本还中奖一样的接过钱,乐颠颠的以为付言风终于心软了,结果这最后一句话出来算是明白了,这是要 跟她撕破脸,彻底断绝母子关系了! “你说什么?你这混蛋玩意,老娘辛辛苦苦把你拉出来结果现在这么对我?啊?”郑子娥一生过得稀里糊涂,人生前十几年还是受苦受难的时代,日子自然过的跟狗一样,想着结完婚能让生活有点起色,结果不是在牌堆里数钱,就是在家门口被讨钱,最后落的连狗都不如。 但再狼狈不堪,总有个窝囊老男人,和自己有点血脉的儿子,她一直觉得自己可以输光所有,都不会输了这两个男人。 或许就是这样的自信让她有恃无恐起来,而在付东亮提出离婚时简直让她觉得天都破洞了,尽管这时已经快分居两年。 而今天眼前这个自己没怎么注意就拔高到让自己开始仰望的儿子,同样说出了类似撇清关系的话语,她终于后知后觉的有了惶恐的感受,然而如此感受在少年坚定冰冷的目光中转变成了狰狞的叫骂。 她意图用自己的凶恶来让这个孩子像小时候那样屈服听话,当然这纯粹是做梦。 付言风说:“再废话就把钱还我。” 这句话好比瞬间掐住了嘎嘎叫鸭脖,脖子一抻,叫骂声立止。 郑子娥来不及收拾表情,像个智障一样的盯着他。 付言风站起身,看向另外一边为了不使他尴尬反而他们更尴尬的一帮小伙子,在心累的同时又有点好笑,可悲的同时又有点麻木。 “茶座不去了,我先回家。”他说。 张池“啊”了一声,有心想问你还有钱回去吗,又觉得这话说出来能让本来就冷的气温更降的天翻地覆。 最后只点了点头:“有事打我电话。” 付言风拍了他一下。 等付言风走远,有人嘀咕:“卧槽,这居然是阿风他妈?” 众人整齐划一的看向持续蹲地的妇人,郑子娥吼了声:“看屁看,滚你妈、逼!” “……”刚说话的那人低骂了声,“操,走了,什么玩意!” 张池糟心的说:“你们嘴巴闭紧点,别去外面饶舌根。” “成了,心里有数。” 一直在边上当隐形的梁翘跟着他们走了一段路后也不知道哪根筋糊了,突然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她绕了个圈重新回到之前闹事的地点,郑子娥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低头在那愉悦的数付言风给的钱。 “喂!” 郑子娥身子一缩,立马警惕的瞪着她,见没其他人跟着老鼠胆又飞速膨胀起来,随口叫嚣道:“叫个逼魂啊叫!滚蛋!” 见识过众多秽语的梁翘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她“啧”了一声,显然想对骂,不过最后还是忍了。 她顶着一张浓妆艳抹的脸说:“我给你还钱怎么样?” 市井妇人,欠债欠再多也顶不出天去,哪怕还不了债,拿点钱钓鱼似的钓着这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郑子娥狐疑的盯着她,她确实见钱眼开,脑子也不太灵光,但不代表别人说一句就真的会颠颠的跟着走。 梁翘见她一脸防备的表情,便从包里掏了点钱出来,几张红色的现钞,不多,但也足够使唤一只饥寒交迫的狗的。 郑子娥双眼一亮:“给我的?” 梁翘将钱塞她手中,看着对方迅速变得谄媚讨好的脸,忍着一阵恶心说:“电话号码给一个吧,以后实在困难了可以找我。” “好好好!”郑子娥话音一顿,“……我没手机了。” 第15章 付言风是一路走回去,从暮色四合到霓虹璀璨,整整走了快两小时。 方才动手时下巴有被擦到,现在感觉麻的厉害,其他部位也有些不同程度的酸疼。 也不知道是打架打的,还是走路走的。 他能感觉出疲惫,但很难说是身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又或者两者都有。 上辈子郑子娥的下限还是明显的,不比现在的没皮没脸,那时付东亮也忍着始终没跟她离婚,更没开出第二朵花来。 虽然在他眼中窝囊成这样也不算什么好事,但总归在他翘辫子时总还算有个家,尽管那会也已经长时间没了联系。 他口袋里还有两钢镚,在小区门口买了一包方便面,继续往里走。 就算有25年做基础,但现下他也不过15岁,年后也就16岁,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能去干点什么?他实在想不出来。 他还想上学,想去圆上辈子那个大学梦,可短时间里又该去哪凑一笔学费和生活费。 难道再一次选择放弃吗? 真是不甘心! 走进充斥着霉味的楼道,木然的上到三楼时跟下来丢垃圾的倪青撞了个正着。 两个人都愣了下。 倪青说:“在外面玩啊?” 付言风点了点头,侧身给她让路。 倪青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觉得今天的付言风似乎又有点不太对,但她具体也说不出是哪里有问题。 付言风没管她始终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继续往上走。 倪青看了他一会,突然又说:“对了,我等会给你个东西,你来我家吧!” “是什么?”付言风更上了一些高度,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倪青:“我今天出门复印的一些东西,你用的到。” 付言风摸了摸自己正肿胀的下巴:“不了吧,你留着自己用。” 倪青想到那叠厚厚的试卷,胃痛的说:“不不不,我足够多了,特意送你的。” 说完直接跑下了楼。 等她再回上去时付言风早没了身影,进了屋子发现他也没在。 倪青问了唐湘音一声。 唐湘音说:“没来过呀!” “怪了!”倪青走到沙发旁坐下,“我刚下去的时候看见他了,特意跟他说的。” “那你给他送上去呗。”唐湘音说,“反正这么点路,说不定人一时有事呢!” 倪青想到他那分、身乏术的工种,觉得也有道理,说不定刚打工回来正疲软呢,也不是没这个可能性。 倪青又在家坐了会,拿起那叠试卷上楼找人。 敲完门等了好几分钟才听见动静。 倪青一抬头,忍不住退了步:“呦,大晚上的你这是做什么?” “感冒了。”付言风扯了下口罩,“免得传染别人。” 倪青:“这么有公德心。” 付言风“嗯”了声:“进来吧。” 这是倪青第一次走进这个狭小的单身公寓,除了最基本的家居用品,再没有多的东西。 没有特意布置过,但收拾的很干净,所以尽管简陋,但也不会有不好的感觉。 他指了指仅有的一张单人沙发:“坐吧。” 沙发前放着一张小方桌,桌子有八成新,看着像全屋最娇贵的一员,倪青估摸着这桌子是又当餐桌又当书桌用了。 付言风去厨房给她倒了一杯热水,随手拉过椅子坐到她对面。 “是要给我什么东西?”他说。 倪青把对折着的卷子放到桌上:“我们学校自己出的卷子,一般地方拿不到,你用着看看。” 付言风顿了顿,才拿到手上翻阅了下,有很明显的修正改动痕迹。 “你用过了?”他说。 “这不跟没用过差不多嘛!”倪青说。 付言风看着她,眼睛缓慢的眨动了下。 倪青以为他是在嫌弃,解释说:“咱们那卷子没多的,都是按人头印的,我只能拿我用过的改掉再去复印给你了,将就着用呗,还不都一样。” 这一点付言风明白,毕竟上辈子他也在一中呆过。 付言风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只是在奇怪倪青的态度,他记得类似举止倪青也不是没干过,只是那会的满腔好意很少是给他的。 他一路踩着嫉妒的影子直到死,都没取代另一个男人在她心里的位置。 倪青说:“你成绩蛮好的,耽误了很可惜,我妈都说过这事。” “是吗?”付言风将卷子收起来,“谢谢。” 难得见人对自己这么客气,倪青说:“不用。” 她目光扫了对面的人一圈,口罩遮了大半张脸,只露着一双清冷的眸子和一截白润的鼻梁,这么点东西也看不出什么别的来。 他头发有点乱,耳边还有一点点不注意就会被忽略的擦伤。 “你吃了吗?”付言风问她。 “吃了,”倪青看着他起身又往厨房走,“你还没吃?” “嗯,我煮碗面吃,你要再来点吗?” 倪青:“不用了。” 按着以前的情况,倪青别说跟他供餐了,东西扔完不拔腿就跑都算好的。 但现在一个是印象改观了,还有一点是她觉着付言风今天有点不太对。 她走到厨房门口看着人在里面捣腾。 “你不往锅里加点配料吗?”倪青说。 付言风背对着她,淡淡的应了声:“不用。” 倪青:“你这么大个子吃这么点,减肥呢这是?” 付言风举着锅铲突然扭身走过来,因为地方小,两个跨步就直接到了跟前。 倪青被他弄得吓了一大跳,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以为这人是要揍自己,顿时跟个万年王八一样缩了脖子。 付言风从她头顶摘下抹布,奇怪的看着她:“你怕什么?” 倪青睁开眼,往边上退了退:“我以为你要揍我。” “……”付言风不可思议的说,“你哪看出来的,我从来不揍女人。” 说完重新走回去,擦了擦灶台。 倪青自己也觉得挺莫名其妙,按着现在的关系,付言风怎么着都不可能跟自己动手。 过了会,付言风拿筷子搅面的动作一顿,突然伸手关了火。 他说:“去客厅坐会吧。” 倪青说:“你不吃面了?” “嗯,”他走出去,“我想起还有些事要忙。” 他们重新转回客厅,往常不是能聊到一块的人,当下也没有闲聊的心思。 最诡异的是倪青依旧没有要打道回府的打算,付言风觉得天要下红雨。 倪青说:“你要忙什么?” 付言风看了她一眼,转而说:“你现在还有什么题不懂的吗?” “有啊。” 付言风从卧室将那本习题册拿了过来。 折痕过去了大半本,倪青心里 暗暗佩服了下,觉得这人确实挺牛的,居然已经埋头做了这么多。 指尖抵着封面被烟头烫出来的圆洞,轻轻的一下一下抠着,一边往下翻。 倪青发现他也不是每一题都正经做了解答,而是挑拣着来的,解题过程大部分都很连贯,少许有做修改,正确率非常牛逼。 “你肚子在叫唤了。”倪青头也不抬的说了句。 这么点地,半大小伙子肚子唱起空城计还是很清晰的。 付言风没吭声,也没尴尬。 倪青盯着本子上跟他人一样俊秀漂亮的字体:“你那重感冒我怎么感觉不出来呢?” “嗯?”付言风看她。 倪青说:“没鼻音,没沙哑,除了精神气有点萎靡没有一点感冒的痕迹。” 付言风说:“我感冒的比较矜持。” “……”倪青将本子盖上,终于看向他,带着点意外,“你这玩笑开的挺不好笑的。” “是吗?”他说,“可能开玩笑的次数太少了。” “不是,”倪青歪了下头说,“你把口罩摘了得了,我看着累得慌。” 付言风说:“我戴着的都不累。” 倪青笑了下:“怕什么,不就破相吗?你又不是女的,这么在意做什么。” 付言风搭在膝盖上的手抽动了下。 倪青好似知道他在想什么,指了指自己左耳的地方,开口解释:“你这边有擦伤,我看到了。” 付言风抬手摸了下,没怎么摸出来。 倪青说:“伤痕很浅,摘吧。” 付言风默了会,终于将口罩给摘了下来,原本秀气的下巴当下肿的有点不忍直视。 就像被蜜蜂蛰过后的感觉,蛰了还不止一下,以至于整张脸都有点扭曲变形。 倪青愣了两秒,才收了收惊说:“伤的挺严重啊,这断了吗?” “没,没那么容易断。”付言风起身去厨房将那碗面给盛了出来。 可能是真的饿狠了,他吃的很快,但并不显得狼狈。 随着他的动作,红肿的下巴跟着一鼓一鼓的,居然品出点萌感来。 付言风动作一停,看向倪青说:“你要来点吗?” 倪青瞟了眼他碗里的面渣,觉得这人智商今天跟着有点受伤,这种不合时宜的客气真的还不如没有。 她摇头:“不用,我不饿。” 付言风继续埋头将剩下的也一口气吞了进去,连带面汤都没剩。 就倪青的直观感觉是这人压根没饱,再吃个一锅都不嫌多的,但付言风抽纸抹了抹嘴已经将进食过程划上了句号。 倪青问了下他跟人动手的原因。 付言风说:“路见不平了一下。” 本质上来说也不算欺骗。 倪青不傻,她没信,但也没继续追问,人不想说强逼着也没意思。 走的时候付言风礼尚往来般的也问了她一个问题。 他说:“你认识白墨吗?” 第16章 她问了声怎么写的,随后心想:这什么鬼,不是黑就是白的。 倪青摇头说:“没听过,我们学校的?” “不是,我随口问问。” 等回了家,倪青都不觉得付言风是会随口问问的人。 倪青突然回忆起付言风曾经对自己莫名其妙的敌意,可就算如此,也实在想不出这人和自己有何关联。 倪青不是个爱钻牛角尖的人,想不出来也就将事给抛到了脑后。 另一边的付言风则依旧坐在客厅,他找了张纸出来在上面写写画画。 他做了一个线路图,将前后两个人生投射在上方,除了再次跟倪青撞上之外,其他事情的发展都有不同的变化。 理应出现的白墨至今没有踪迹,本不该有交集的唐湘音现在却对自己照顾有加,原本追着白墨跑的梁翘也开始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甩不掉。 这些都是从他换了一个学校,又逃离那个破败家庭导致的。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蝴蝶效应。 付言风将笔一扔,重重的靠到椅背上。 若已经完全偏离轨道,人生不再原路往返,他的某种坚持还有必要吗? 第二天出门前,付言风翻箱倒柜的找出来二十多块钱,之后靠着这点钱过起了一日三餐跟泡面作伴的日子。 他现在的工作是做一休一,由此开始找其他当日结的零工,发传单,保险电话推销员,店庆吉祥物等。 他扮吉祥物那天还碰到两熟人。 当天倪青是被林妙一个电话叫出来的,在图书馆泡了大半天后出来找东西吃。 某童装店在搞年底活动,大门口堆满了气球,气球中间是两个蹦跳着的卡通人物。 “怎么会丑成这样?”林妙说。 时下最热门的动画片之一里的两头黑乎乎的熊,丑是丑的不堪入目了些,但架不住在孩子群中的红火程度。 看一堆萝卜头抓着熊肚子就知道了。 两人吐槽的同时又站旁边围观了会,看着看着看出了点意思来,林妙突然说:“你给我跟那头熊拍个照。” 倪青无语的看向她:“你不是嫌丑吗?” “丑了才能衬托我的美啊!”林妙将手机交给她,“等会我帮你跟另一头熊拍。” 倪青接过来:“谢谢,我还真不需要。” “要的要的!”林妙说着已经跑到了熊旁边,指了指倪青的方向,比划了两下,就笑嘻嘻的凑过去攀住了熊胳膊。 倪青看着手机屏上的画面,深深有种不忍直视的感觉,她连着按了有十下快门后,招手把林妙给唤了过来。 林妙没来得及看就催促她去另一头熊身边。 倪青对这一脑残行为非常不感冒,尤其有那么一堆小孩家长给行注目礼的情况下,奈何林妙童心未泯的太严重,丝毫不把她的抗议放在眼里,愣是把她给推了过去。 倪青尴尬的简直脑门要发芽。 冲啃着手指呆呆看着自己的小姑娘干干的咧了下嘴,结果可能是咧的太生无可恋,愣是把小孩吓哭了。 林妙发出了一阵愉悦的猪叫声,又推了倪青一把。 倪青撞到胖乎乎的熊身上,连忙站直说了声:“不好意思。” 那只熊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继续着摆来摆去的动作,没有丝毫变化。 “近点近点,你跟人又没仇,离那么远干嘛!”林妙喊了声。 倪青抚了下额头,靠到了熊边上,喊了声:“你快点!” “知道!”林妙说,“得给你拍好一些,咱这熊是一对!” 有家长在边上开始笑,倪青感觉今天这脸算是在地上用力给蹭掉层皮了。 跟倪青搭档的熊颜色浅一些,拍后发现熊肚子上有点脏,她下意识的往上拍了拍。 一个小男孩说:“你为什么要打熊二?” “……”倪青说,“它肚子脏了。” “噢。”小男孩也跟着往那拍了拍。 林妙:“走了!” 两人边走边低头筛选着照片远去。 活动结束后,工作人员去后面换衣服,付言风摘下厚重的头套,露出被汗浸湿的一张脸,他用力的甩了甩头发。 另一位也是熊先生,同样满头满脸的汗,笑着拿头套碰了碰他的算做打招呼。 这边管晚饭,付言风因为要赶去下一个打工地点所以直接领了饭钱就要走人。 熊大先生说:“这么拼?” “是啊,”付言风说,“想活着,只能这么拼了。” 这个时间点还能在外四处找零工的都是生活不易的人,对方没再多问什么,往他肩上拍了拍,千言万语都掺在了这一拍上。 时间一下滑到除夕这天,唐湘音劳力被剥尽,终得解放。 两人挤着最后的时间去超市采买东西。 装扮的红红火火的大卖场里难得没了人挤人的场面,商品安安分分的站在货架上,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包装倪青读出了点被人抛弃的可怜劲来。 她觉得自己脑子肯定秀逗了。 买的主要是点心和零食,从二楼食品区下来,转去冷柜那边,中间会路过粮油区。 唐湘音突然一扯倪青的袖子:“倪同志,看到熟人了。” 说完先一步走过去,倪青推着购物车跟上。 付言风蹲地上在挑货架最底层的袋装方便面,察觉到有人接近,还特意往边上缩了缩让道。 他穿的破破烂烂的,全身上下跟泥里滚过一样,脚边放着购物篮,里面清一色各种口味的方便面。 倪青立时皱起了眉,心想:“这人是穷疯了吗?” 显然唐湘音也是这么想的,蹲到他身边拨了拨篮里的东西说:“你小子是准备把自己也吃成方便面吗?” 付言风愕然转头,吃惊的看着来人。 唐湘音说:“几天没见着你人,我还以为你回家了。” 虽然形容狼狈,付言风倒也没觉着尴尬,僵了两秒后,整个人都脱力般的软下来。 他摇头说:“没有,不准备回家。” 换句话说,他也没有所谓的家。 家是一个温暖的词,是避风的港湾,而他所能得到的是滔天的风浪。 唐湘音推了推篮子说:“这些别买了,多吃没好处,今天来阿姨家过年。” 付言风张嘴要说什么,唐湘音先一步说:“走吧,超市马上关门了,你帮我们推下车。” 捡了个帅哥成就了三人行。 实际上她们的购物车中也没放多少东西,唐湘音原本说的是差不多买点就成了,两个人小鸡啄米似的都没什么战斗力,买多了除了浪费还是浪费。 现下啪啪啪开始打脸,就跟超市不要钱一样的往里堆东西。 不用问都知道这一举动是为着谁。 倪青觉得挺不可思议,唐湘音也不算特别熟络的人,现下把付言风当亲儿子似的举动让人特别意外。 不过倪青也不反感就是了。 卖场里循环播放着年 节的欢快歌曲。 一首结束后,倪青瞟了身边人一眼说:“你去打工了?” 付言风点了下头。 倪青:“农民工啊?” 付言风扭头看她。 倪青目光自他身上一扫:“不能怪我,你这形象就是这么告诉我的。” 他过的很辛苦,比之前更甚,虽然倪青不太懂是什么原因把他逼到这个地步,也很难去想象。 但一个青春期少年,本该是叛逆的熊孩子阶段,能被生活操成这样是真心不容易。 付言风低头看了下自己身上,灰扑扑的像涂了层石灰,他伸手想拍一下,看到边上的冷柜食品又止住了。 “是啊,准备向农民工靠拢。”他说。 就现下的程度来说,何止靠拢,简直要紧贴上去了。 倪青:“你还有时间做题?” 付言风停顿了下:“嗯。” 时间挤一挤还是有的,主要是身体太累,有时候会熬不住,拿到手的钱对以后来说依旧是杯水车薪,他连学费都攒不出来。 甚至有时候……他会考虑是不是算了? 可想到上辈子,又咬咬牙,继续硬着头皮撑着。 他想要自己过上一种完全不同于那时的生活,他想要去打破既定的命运规律。 拎着大包小包回了家,付言风先回去换了一身衣服,之后窝在厨房帮唐湘音整理东西。 过年其实也就那个样,主要就是一家人热热闹闹吃个饭,围一块聊个天,享受天伦之乐。 好巧不巧他们的家庭都属于支离破碎的型,哪怕三人凑一块,都还缺着一胳膊,但多个人总归不一样,打个牌也能多份乐趣。 晚上准备吃火锅,唐湘音离开去准备的时候,倪青和付言风开始玩24点。 “你现在都在哪打工?”倪青闲来无事的问他。 付言风抽着牌,边说:“搬砖。” 倪青看他一眼:“工地都不放假的?” “放了一批,留了一批。” 正好一副牌见底,倪青说:“换牛牛吧!” 付言风无所谓,反正都是陪人玩。 倪青开始洗牌,接着之前的话题:“这一天得干多少时间?” “十来个小时。” “这么多?”倪青 慢吞吞的在那拿牌,想了想又说,“不对呀,就算十来个小时好了,但我怎么都没见着你回家?你总不可能去开夜工!” “爆了你。”付言风将自己的牌往前一摊,“牛哄哄。” 清一色的jqk,牛逼了! “……”倪青说,“手气不错啊,新年开门红。” 付言风:“还没过零点呢。” 倪青“啧”了声:“讨点彩头多好,这么较真做什么。” 没多久唐湘音把他们叫了过去,时间已经滑到六点。 满桌的食材,热气腾腾的汤底。 唐湘音开了一瓶红酒,一瓶椰子汁,说:“你们随便挑,今天喝什么都行,咱们跨年多了一个新成员,所以这个年要过的更高兴。” 说完,先一步倒了杯红酒。 新成员紧随其后也倒了一杯,倪青是个喝酒废,不过也捧场的稍微倒了些。 她说:“我就眯一点点。” “你眯两点点也行呀!”唐湘音笑着说。 倪青:“别拆我台好吗?” 三只玻璃杯轻轻撞上的时候,隔着流光般的液体,付言风的目光轻轻滑过倪青带笑的脸。 第17章 大过年的,饭桌上也不可能聊什么闹心的话题,有一搭没一搭的在那胡扯。 付言风大部分时间都是旁听,眼下算的上温馨的氛围让他十分享受,这是之前他从来不曾拥有过,也不敢奢望的,不管是今生还是前世。 戳着肉片的手微微一顿。 不对,上辈子其实还是有感受过的。 他快速扫了倪青一眼。 倪青其实是个面冷心热的人,熟悉后你稍微对她好一些,这人就能挖心掏肺的给予回馈。 这一点对付言风来说恰好最是致命。 他彻底深陷是高一开春那会,也是刚过完年,开学那天倪青偷偷给他塞了副棉手套。 她那会笑眯眯的小声说:“新年礼物!” 那会他的手裂了,当初为了能业余学画画他在一家餐厅打工,不是端盘子,而是洗盘子,从早洗到晚,洗的两手跟猪蹄一样,别说细看,粗看都不忍直视。 “吃呀!”倪青说,“你发什么呆?” 付言风回过神,随口说:“这酱料挺好吃的,买的?” 说到这倪青就得意了:“这是我做的。” 付言风:“你?” “就是我。”倪青挑了点碗里乌黑黑的酱料,“我发明了两天弄出来的,就是这么聪明。” 唐湘音说:“是的呢,烧穿一只锅底。” “要有收获总得有付出,这是正常规律。” 一顿火锅进入尾声,时间也已经过去不少。 唐湘音看电视的同时,倪青和付言风则在边上做作业。 两人往那一坐,一个入定如僧,刷刷刷的高效率刷题,整的跟个机械似的,还有一个好动如猴,抓耳挠腮,转笔啃手,时不时还对着电视节目表达一下高端意见,飞在空中的思绪明显还没收归拢。 在倪青又一次要发表高论的时候,唐湘音终于忍不住踢了她一脚:“赶紧做你的题,口水都能淹死一头牛了。” 见倪青抓了抓大腿没受什么影响后又跟着追了一句:“你看看人小付,再看看你自己。” 倪青跟着瞟过去一眼,随即迅速凑过去:“吼,这么快!” 付言风下笔的手一顿,鼻尖蹭到倪青的头发,他迅速扭头打了个喷嚏。 “你怎么做这么快?”倪青坐回去,又翻了翻自己的,都没到人一半 的量。 “我平时时间少。”他揉了揉鼻子说,“所以需要抓紧。” 他在做的是倪青复印的寒假作业,部分题型是一中任课老师从网上摘录下来打印的,选的很深,很典型。 做这些题会有种棋逢对手的畅快感,跟他自学时完全不一样。 付言风出于安慰又说了句:“快是快了,正确率不一定高。” 他没有高密度的复习过,所以某些题型对他来说是陌生的,解题过程还算顺畅,但不一定全对。 不过这安慰有跟没有一样,倪青压根没放心上,还沉浸在两人巨大的差距中,过后稍微收了点心。 她对自己的要求从来不高,任何方面都是过得去就行,她看中的是个人舒适度,在一个界限内将舒适度达到最佳。 两人的交流过程一丝不漏的收进了唐湘音的眼中,她微微思考了一下,又把视线重新转向喜庆的电视屏幕。 倪青每年都会和唐湘音一起放烟花,今年也不例外,提前准备了不少。 唐湘音拎了一大袋出来:“去吧,今年这些是你们年轻人的任务了。” 室外能冻死人,倪青是抱着暖水袋出来的,付言风拎着烟花跟在她身边。 离小区不远有条小河,那边比较僻静,以前她们都去那。 不过今年换了个人,也换了个地方,换到了付言风的卧室。 这地点倪青刚听到时感觉挺离奇。 等到朝南的窗户一开,坐在窗沿,双腿搭在没有半米宽的小平台上时这种离奇转换成了庆幸。 他们这幢楼在最南侧,再往前是一片矮房,视野开阔,晚间的景象居然在六楼一览无余。 这里不是市中心,大马路上的照明投射的并不严重。 付言风跟着坐到了她身侧,将塑料袋拖过来放到平台上,平台边沿装了铁艺的栏杆,全套公寓就这栏杆有了点精致的味道。 倪青摸着上面略有些锈迹的雕花说:“亏得有这东西,不然恐高如我非摔下去不可。” “下面糊成这样你还能恐高?”付言风将细长的烟花拿出来,帮她点了一根递过去。 倪青拿在手上慢悠悠的画圈:“你怎么不点?” 付言风把东西往边上一推,双手撑在两侧,眼睛看着远处:“我不用。” 就一个银白炸裂的火光,小孩玩 意,他提不起什么兴趣。 倪青说:“我一个人有什么意思,而且这么多,放到什么时候去。” “你打算全部放完?”半个大塑料袋,这得放吐了不可。 “嗯,”倪青继续挥着手里的烟花棒,“唐女士说了,每年的霉运都得在这个时候烧完,烧的越多,明年就越顺。” 付言风突然烟瘾上来,但为了节约开支,他已经把这个大部分男人都会有的陋习给暂时撇开了,当下口袋空空啥都没有。 他难耐的咬了咬下唇,之后把边上那袋子重新拖过来,跟着倪青开始放。 没有重新点火,把烟花棒的头往倪青燃着的火光里戳了戳。 两人的距离由此靠的近了些,他们的身后是卧室浅淡的暖光,付言风的脸上少了些冷意,多了之前对倪青而言少见的柔和。 她盯着少年还透着稚嫩的侧脸愣了下。 付言风说:“不能让你来年过的太坑爹,还是帮你一把。” “我是不是还得说声谢谢了?”倪青说。 付言风:“不客气!” 两簇银光在黑暗中闪烁,照着两张一样年轻的脸。 近零点时,原本沉寂的夜空开始变得嘈杂喧嚣,各色火光铺满整个苍穹,他们手中的光点开始变得微不足道。 倪青说:“新年了。” 付言风没吭声。 倪青转头看他,这是她第一次跟不是唐湘音以外的人一起跨年,原先没什么感觉,当代表新年的第一个烟花爆裂声响起时,陡然觉出了一些不同。 两个月前她跟眼前的人还是水火不容状态,谁能想到短短的时间内居然能并排坐一块放挺弱智的烟花? 就像是一种逃不离的宿命。 倪青冲他笑了下,说:“新年快乐!” 付言风手中的烟花棒已经接近底部,他重新拿了一根出来接上,边说:“新年快乐!” 那些年倪青小狗似的扑在白墨身上,可每到新年时也会给自己来个消息道声祝福。 重生过来的第一年,没想到就这么无缝连接了。 付言风突然问她:“你信命吗?” “不信。” 付言风点点头:“我也不信。” 铺天盖地的烟火盛会接近尾声,倪青的全年“霉运”还剩一半。 在轰炸声微弱下去的同时付言风忍不住问了她一声:“要一把全点了吗?” 倪青说:“不要,得烧的仔细些。” 这一逻辑是怎么出来的也不知道,付言风无语片刻也就随她了。 而倪青这一决策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把付言风给熬睡着了。 球一样的脑袋砸她身上的时候,倪青整个人都跳了一下,意识到是什么后,她像刚从万年冰窖给抬出来一样的僵硬。 满鼻腔的硝烟味中,肩头的重量宛如被烧红的铁块烙印上,整一片的灼痛起来。 倪青活到这么大还没跟一个男的如此接近过,她心下一阵别扭,别扭的同时心跳加快了些。 她的情窦被严严实实的压在箱底积灰,十多年都不曾冒过头。 现在猛一下跟异性的亲密接触,突然让她局促的不行,她下意识反省了下是不是自己的情窦要发芽了? 这个问题没得出答案,因为没有经验可供参考,但这个晚上的悸动还是让倪青心中缺了一个口,再看付言风时不知道为什么有了一种不一样。 以前没觉着他长得多天仙,当下再看时却发现这人鼻梁真高真直,闭上了的双眼乖的像个娃娃,嘴唇不薄不厚,因时常抿成一条线往日觉着怪刻薄,现下放松着又觉出些柔软来。 这些五官特征隐现在不佳的光线中,倪青诡异的还是看了个分明,她想这人被那么多人喜欢不是没理由的,连她都开始觉得越看越顺眼了。 细细的烟花棒还在做接力,倪青又一次伸手去拿的时候,付言风清醒过来,很快坐直身体说了声抱歉。 “没什么。”倪青说,“何必把自己搞成这样,你不是会画画吗?” 她还想说,那样一双拿画笔的手转而去搬砖是否大材小用了,不过最后还是忍了。 付言风:“看的人多,想要画的人少。” 关键来钱不够利索。 倪青看他打了个哈欠:“你要想睡就去睡吧。” 付言风摇头:“没事,明天不上工。” 时间已经到了后半夜,倪青突然觉得自己挺不识相的,占着别人的屋,点着别人的火,还理直气壮的拖到这么晚。 她想:算了,去个霉不过是封建迷信,换个烧法又不可能真霉出天去。 由此一把将剩余的拽在手里,一把火全给烧了。 付言风想:这早干嘛去了? 第18章 新年第一天,倪青睡的昏天黑地的时候被一阵说话声吵醒了。 她睁眼费力的跟温暖的床铺做了一番争斗后开门走了出去。 来的人是她那不着调的外公,跟唐湘音面对面在客厅坐着,连倪青跟他打招呼都没回头。 倪青神游天外般的去了厨房倒水喝,边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内容很单一,也在预料之中。 讨债人上门了,只能上门找女儿来救急。 这样窝囊兮兮的画面已经纵贯倪青十几年的人生,看的多了,也就麻木了。 她不懂,赌博明明让这个年迈的老人失去了那么多,为什么还能待初恋似的不离不弃,是不是真的只有等到带进了棺材才会彻底消停。 她听见唐湘音在那边说:“爸,我现在还叫你一声爸,你怎么让我连个年都过不好。” 唐忠林口腔里像堵了一层膜,说的什么没听清。 不过能让唐湘音说出这话来,明显是闯新祸了,债台高筑的情况下,显然又往上堆了点东西。 唐湘音说:“我也没钱了。” 一来一回的又扯了好半晌,唐忠林突然面红耳赤的吼了句:“你们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我去死了吗?” 倪青闭了闭眼,突然涌起一阵悲哀。 然而这一天的闹剧并没有结束,唐忠林离开后没几分钟,突然冲上来一帮人,凶神恶煞的男人。 个个拧着一张脸将讨债这活干的得心应手。 付言风是听到动静跑下来的,随后加入战局,新年第一天难得能在床上瘫一瘫,砖不用搬,结果光抗揍了。 唐湘音白着脸一把将付言风扯到身后,拳头呼啸而来时付言风眼疾手快又把这个妇人重新扯回自己身后,两人莫名其妙在这个暴风圈了打了两个转。 唐湘音叫道:“你们不是来讨钱的吗?讨钱也得有个讨钱样子,你们领导人就是给这么放话的?” 有人拽了把身边正往柜子上踢的人,要笑不笑的看着唐湘音说:“别跟我装文化人,我们个个大老粗,压根听不懂你们话里有话的道道。我这么跟你说吧,你那老爹前后欠了我们十万,数不大,原本也懒得这么跟你们较真,谁叫那老头好果子不吃偏要犯贱,到现在还想着来我们这偷粮,这就怪不得我们了。” “他说了有个能帮他还钱的女儿,今天就能把钱交出来,所以我 们跟着来了,这能怪我们?我们拿我们自己的东西还能有错?”男人摊手,“搞笑来的?” 这就是一个坑,空手套白狼的常用伎俩,寻着那些饥饿难耐的赌徒,凭着一张嘴一个手指头就把钱放出来,跟放饵钓鱼一样,借款数额足够大了,也就是收网的时候了。 随便一个人都知道,凭一个糟老头,有屁个钱,为的还不是祸害家里人吗?蚊子小也是肉,能拿一点是一点。 这些弯弯绕绕彼此都清楚的很,但能上哪讲理去,愿者上钩就是有人没脑子怪谁去? 付言风这时开口说:“钱什么时候借出去的我们都不知道,这么突然上门都没点心理准备,这也不能怪家属来不及反应,各位大哥要么宽限几天。” “你谁啊?这家有你说话的份?”男人吊着眼审视着眼前一脸淡漠的少年,他可还记得这人从上面冲下来时鸡飞狗跳的画面。 唐湘音说:“这我儿子。” 男人愣了下,又“噢”了声,也不知道真信还是假信:“是少爷啊,那也行,就给这小伙子份面子,过几天我再来!” 本来也没想着真能拿到什么钱,来这闹一场更多的是给个警告,给这帮安纪守法勤勤恳恳的小伙伴们泼身冰水,提个醒罢了。 闹剧开始的莫名其妙,也结束的迅速干脆。 付言风关上门,隔开了外面不少观望的八卦视线。 玄关处的损伤不大,毕竟涉及范围小。 倪青靠墙坐在地上,右脚脚踝肿了一圈,她木然的盯着地面,始终没吭一声。 唐湘音粗鲁的抹了把脸,俯身将倪青给拉了起来,拖到沙发上。 然后转身走去卧室找伤药。 付言风帮着收拾了一下狼藉后跟着坐在了另一边。 唐湘音很快拿来了伤药喷雾,给她卷着裤腿要上药,倪青被刺了一下似的缩起了腿,哑声说:“我自己来。” “疼的厉不厉害,要么去医院?”唐湘音说。 倪青摇了摇头,拧开盖子往伤处喷了一圈,刺鼻的伤药味迅速扩散开来,她搓了搓手,有点热度后敷上去开始轻轻的揉。 她的表情好似被冰冻,揉面团般无任何变化。 唐湘音站着看了会,见她做的有模有样也就放了心,脱力般的坐到旁边,有了多余的心力分散到别处。 她看向付言风,勉强扯了下 嘴角:“今天麻烦你了。” 付言风说:“没什么。” 如此场面与他而言跟家常便饭没什么区别,他把视线调到倪青身上,他觉得这个人眼下的问题才是最大的。 上辈子他隐约得知倪青的家庭情况似乎有些复杂,但并没有机会详细了解过,现今才明白他们两其实并无二致。 “妈。”倪青突然开口叫了声。 把是妈不是妈的全喊的转了头看向她。 “这事你揽不揽?”她问。 药水喷多了,她抽了张纸巾在那擦,擦着擦着就出了神,面无表情跟没开过口一样。 有些人是这样的,记吃不记打,将惹是生非干成人生最具成就的事业,他的任性妄为只因为明白总有人帮他揽下那一堆屎一样的烂事。 有人提供后路,他就有资本继续闯祸,他把自己的潇洒放浪建立在别人的焦头烂额上,这种事要放别人身上,倪青会仍一句“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活该”,但这事现在活生生扔在了自己身上,她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 唐湘音没做声,她也明白这是个无底洞,但难道就放着唐忠林去死吗? 倪青说:“你有想过为什么他到这个年纪还这么有恃无恐吗?因为有你一天到晚给他擦屁股,你每天过的跟过劳死一样的给他还债,难……” “成了!”唐湘音打断她,脸色不怎么好的说,“脚伤了就回屋休息,别再这继续添乱。” “添乱?”倪青抬头看向她,两母女这么多年基本没有争吵,每次要有什么争论百分百都围着这些屁事。 倪青抬手往外指:“你想想真正添乱的是谁吧,你现在冲我吼?为人子女尽孝道是应该的,但做人不能愚孝!” “你现在教我做人了是吧?”倪青的话等于狠狠的撸了把唐湘音的逆鳞,道理谁都懂,早些年她也想过让唐忠林自生自灭算了,那一次唐忠林少了两根手指,就现在唐湘音都记得自己父亲满手是血的画面,她满怀歉疚和后悔,脑子里都是一家子在那嚎啕大哭的情景。 她生来就背负了这样的家庭,这并不是她能选择的,她能怎么办? 不过唐湘音吼了这么一句后也没了别的话,愤而起身走人,将门甩的震天响。 这是倪青十六岁的第一天,开场热闹又可笑。 安静许久后付言风说:“应该一根根点的。” 倪青一开始没听明白,愣了两秒才懂了他的意思,有点想笑,嘴角扯到一半又抽筋似的僵在那边了。 她最后叹了口气,由衷的说:“居然把你刺激的都会开玩笑了。” 付言风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但想到两人的家庭对比,倪青至少还有一个唐湘音,比他好了不止一点点。 他便说:“其实没什么的。” 倪青:“是,十几年都这么过了,我都习惯了。” 他们就这么在客厅干杵着蹲蘑菇,也不知道唐湘音什么时候回来,付言风想走,瞟了眼倪青的腿又觉得现下走了不太合适。 后来从倪青屋里搬出一堆卷子和课本一起在那埋着头学习。 到中午时付言风掌勺做了几个菜。 偏辣偏酸的重口味,就像按着倪青喜好的模子做出来的一样,她心下吃惊,拿筷子夹着吃了些,这个吃惊程度又被往上拎了拎。 不知道是因为她看付言风看顺眼了,还是说昨晚他脑袋往自己肩上轻轻的一磕,磕出了化学效果,她当下莫名其妙觉得付言风居然处处都往自己喜欢的方向长了。 不过这样的变化都被她很好的按在表情最底下,一丝一毫都没给漏出来。 只说了句:“挺好吃的。” 付言风点点头:“那就行。” 也就没了别的话。 饭后付言风收拾着要去洗碗,倪青觉得不好意思,自己不过是扭个脚,又不是彻底废了,让人鞍前马后的实在过意不去。 她伸手拦着表示自己来。 付言风说:“坐着吧,你一看就是平时没怎么干过活的。” “你从哪看出来的?”倪青说。 付言风看了她一眼:“我又不是第一次来你家吃饭。” 然后端着一叠碗盘走去了厨房。 倪青一瘸一拐的跟在他身后走了过去。 厨房不大,少年长身玉立的站在水槽前,衣袖往上扯了些,露出一截短短的小臂。 流动水下是他动作着的手,但可能是因为最近搬砖搬得有些狠,带了不少细小的伤口。 倪青想,画画的手不该是这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旧文开始不定时连载,有兴趣的朋友可戳专栏《盲目狂恋的宽容》。 耽美文《快穿之再抢救一下》同上。 第19章 唐湘音回来已经是下午三点多,她拎了两烤番薯,脸上带笑,丝毫不见上午的急赤白脸。 倪青跟付言风在白纸上画五子棋消遣,一同抬头看着她。 “回来路上正好看见有卖的,新年能买到烤番薯不容易,老大爷说是黄心,你两趁热吃。”她把烤番薯往茶几一搁,笑着说完后转身回了房里。 付言风放了手中的笔说:“我先回去了。” 倪青拿笔戳了戳番薯:“拿一个走。” 付言风拿了一个小的。 倪青说:“你拿大的。” 付言风换了个大的:“你还有别的要求吗?” 倪青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等人走到了门口,她突然想起点事,又开口说:“过几天给你样东西。” 付言风一手搭在门把手上:“卷子我可以自己去复印。” 倪青摆手:“不是卷子。” 等人走后倪青一个人在客厅窝了会,她拿着那个温热的烤番薯来来回回的滚,滚到都没什么温度了才拿起来啃着吃了。 她跟唐湘音心平气和坐下来谈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外面天也已经黑透了。 唐湘音照例给了倪青红包,今年是两个。 倪青拿手上转了转:“这是要抚慰我受伤的小心灵?” 唐湘音说:“另一个给小付的。” “……”倪青说,“牛逼了啊,红包都托人转手了。” 唐湘音掀了掀眼皮:“呦,你这是大小姐懒得转的意思?” 倪青捏着两红包“啪啪啪”拍了拍桌沿。 安静了会,倪青说:“手怎么了?” 唐湘音左手虎口贴了两创可贴,歪七扭八的从缝隙中钻出点伤痕来。 “不小心被蹭了下,没什么。”她说的轻描淡写。 上午出门后唐湘音兜着满肚子气找了唐忠林,她不可能放着这个混账老爹不管,但也不可能继续给他还债。 唐湘音说:“这种钱跟高利贷有什么区别,别说我没钱,我有钱我也不可能全扔进去,你还要不要我过日子,还要不要你外甥女过日子?你是要我们娘俩跳河死光光才甘心?” 唐忠林以前欠的那些钱是从正经人家那边借过来的,都是辛苦钱,钱难赚,谁都不容易,那些债不管怎么样都得咬牙给人还上。 现在安 分过日子的人都不会再睁眼瞎的给唐忠林瞎折腾,能折腾出来的又是不正经道上的。 所以唐湘音塞了500块给她老爹,让人找地方去躲躲,不够了再问她要,多的没有,吃顿饭的钱还是能给的。 这一打发要饭的举动彻底把唐忠林给刺激了,两人起了不小的争执,推推搡搡间唐湘音坐了一个屁股蹲,左手划开一道口子。 她忍着刺痛看伤口缓慢的溢出鲜血,突然就一阵心力交瘁,懒得再跟这老头废话,起身回了家。 这事杜建梅不知道,年纪大了,身体也每况愈下,唐忠林在这点上倒还有分寸,将事给隐瞒了下来。 唐湘音这时也嘱咐了遍倪青别跟外婆报这个信。 倪青说:“我又不傻。” 唐湘音后来给她放了一盆热水泡脚,又给重新上了药,第二天倪青的脚踝就已经舒服了很多。 她出门前往楼上看了眼,预料之中的大门紧闭。 按之前的说辞,付言风今天应该去上工了。 倪青坐车去了趟市区,春节期间,商铺关了大半,她买了杯热饮坐着喝完,就去商场溜了一圈,买了一副棉质的男士手套,银灰色,款式简洁大方。 这是昨天付言风离开前,她突发奇想的决定。 这副手套送出去会是个什么效果她无法预料,付言风可能会觉得见鬼了吧。 不知道他的具体下班时间,倪青只能开着门等,唐湘音以为她是要送那个红包,倪青没解释。 门就开了一条缝,足够她听见楼道的脚步声。 倪青这一等直接等到了晚上十一点,大过年搬砖能搬到这么晚,倪青感觉这人要成神仙了。 在她听见脚步声的同时,门被轻轻推了一下。 付言风站在锈迹斑斑的防盗门外看着她说:“你们怎么开着门?” 一根根的柱子将付言风分了好几瓣,从倪青这边看过去只能看到他三分之二的脸,加上身后黑洞洞的背景,倪青被他盯得发毛。 她起身去开了门,先把人叫进来。 付言风又成了一副泥水里滚过的模样,睁着一双干净清亮的眼看她。 他说:“找我有事?” “啊!”倪青说,“你坐下,有东西给你。” 手套和红包都放在了卧室,她跑进去拿,捏到那双柔软的手套时倪青纠 结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紧张。 不过这样的情绪也就产生了两秒,很快又收敛起来,转身走出去。 将东西往付言风跟前一搁,只一眼就看了个全。 付言风先愣了下,随后表情有点说不出的奇怪,好像是感动,又像是震惊,还有一种交织着悲伤的仇恨,融汇到一处后是说不出的复杂。 倪青盯着他看了会说:“红包我妈给的,这是过年习俗,小孩拿红包就是讨个彩头。” 付言风没吭声,伸手拿起了那副手套拽手里用劲的搓了搓。 倪青鬼使神差的就心疼了,尼玛,这么干净的手套,你拿来当擦手布用的吗? 但她也不能说什么,只能这么干瞪眼的看着。 “手套我今天出门时给你买的,摸着还挺软,你这手还是要多注意,毕竟还得画画呢!”她为自己的行为做了一番解释。 可惜付言风不为所动,他似乎掉进了一个漩涡,在里面挣扎沉浮出不来。 “我以前说过看你不顺眼。”他说。 倪青心想:傻愣子不会说话就闭嘴,什么跟什么。 嘴上说:“嗯,是有这么回事,然后呢?” 付言风有些失神的看着那副手套:“现在也一样。” “……”倪青说,“尼玛,你有病是不是?!” 付言风说:“唐阿姨对我好,所以我想为她多分担一些。” 倪青脸色变得非常不好看,所以她能得到付言风几个好脸色那还都是托了她妈的福了? 卧槽,这人今天脑子是被猪啃了吧,一个人情商再低,也不至于滚去负数啊。 倪青气的鼻腔能喷火,脸不是脸的瞪着付言风,冷笑着讽刺说:“呦,您脸还真大啊。” 付言风空着手站起身:“我走了!” “滚!”倪青喊了声。 看着对方朝门外走的背影,犹自不解气的起身,一把捞过那手套追上去,将人用力推出门外,又叫嚣着说:“不要拉倒,谁稀罕了,真是扔垃圾桶都比扔你身上强!” 吼完随手将手套扔向了下面的平台,“砰”一声甩上了门。 付言风呆呆的立了片刻,转身朝楼上走,到一半,又止了脚步,他回身重新往下走,直到捡起那副被可怜兮兮丢弃的手套。 拍了拍阴暗中压根看不到的 灰,塞进了口袋。 倪青气的不行,甩上的那扇门并没有很好的表达出她冲天的怒火,伴随着愤怒的还有说不清的羞恼和委屈。 她捧着满心好意往上凑,结果对方不单不领情,还很不要脸的给抬手掀翻扔地上给踩了个稀巴烂。 倪青从未有过如此挫败丢脸的经历,像被人狠狠当众扇了一记耳光,这耳光不仅疼,还像一个永远洗不掉的耻辱。 唐湘音走出来说:“吵架啦?” 倪青拿起红包晃了晃:“这归我了。” “行啊。”唐湘音说,年轻人偶尔吵吵架也正常,她没当回事。 之后倪青就没出门,只是想到这事还是闹心的很。 很快就开学了,付言风凑了一学期学费去报了到,顺便申请走读。 他是他们班一宝。 班主任是个中年男人,在他的教学生涯中付言风是他碰到的最出色的一位学生。 所以一听说这小子要申请走读的时候,这男人就不淡定了,心下禁不住猜测是否被张池那帮混小子给带偏了。 把人叫到办公室好好唠了唠,付言风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的听着。 听完依旧我行我素,从学校出来就直接去了打工的地方。 外套一脱,就跟着一帮工人开始忙活。 这边累归累,钱能实打实的来,晚上也会开工,赚多少全凭自己干多少。 付言风扛着一袋水泥走的时候觉得不把自己当人看的话,这个日子应该还是能过下去的。 这个晚上回去的时候,他的手上蹭掉好大一块皮,血水掺着尘土,脏的不堪入目。 他不见疼的握了握拳,然后飞速奔跑起来。 到小区时已经喘成狗,他快速上楼,在倪青她们家门口停了,这边被泼了大片的红色油漆,好似一个凶杀案现场,大晚上猛然一见后背顿时起了一层白毛汗。 敞开的门里投射出的亮白光线稍稍驱散了一些阴森感。 “阿姨!”付言风先叫了声,然后走进去,看到唐湘音捂着脑袋坐在地上,鞋子也掉了一只,头发乱的像稻草堆。 “这怎么了?”付言风连忙蹲她身边问了句。 唐湘音抬头,从血迹斑斑的指缝里看付言风,还有心思笑了下,说:“没事,就那帮讨债的又来了。” “我先送 你去医院。”付言风说着要去扶她。 唐湘音连忙避了下,摆手:“没事没事,小问题而已,用不着去医院,家里上点药就成。” “你把手拿下来我看看。” 唐湘音没动。 付言风叫了声:“阿姨!” 唐湘音叹了口气,把手拿了下来,破口的地方在眉骨,沿着往下划到了眼角,由此整只右眼都肿成了一个球。 “不行,”付言风说,“这得去医院,不能随便了事。” “去什么去,不去,我的身体我还能不知道。”唐湘音也不遮着掩着了,独眼龙一样的看着眼前的少年说,“眼睛要有问题我还能看的着你啊,崩瞎担心了,顶多两天也就能恢复个七七八八。” 安静了半晌,唐湘音发愁的说:“就是倪青明天要回来了。” 说到这,她猛地转头看一脸茫然的付言风:“你怎么会在这?” 她上下扫了人一圈,叫道:“没去上学了?” 他们两的时间都是错开的,由此唐湘音压根不知道付言风每天都有回来。 付言风便言简意赅的解释了一通。 唐湘音拧着眉,搭配那只青蛙似的眼,怎么看怎么滑稽:“你这样还能学好?” 付言风偏了下视线,说:“没事,时间分配好就行。” 实际上就凭着他们学校的师资力量,一天二十四小时的蹲在教室里都不一定会有什么提升,不过这些他也懒得说。 既然唐湘音不愿去医院,付言风只能帮着收拾了一下就准备回楼上。 唐湘音说:“小付,阿姨对不住你。” 付言风看着她。 唐湘音难以启齿似的说:“你那门口估计也有那些东西。” “没事,”付言风说,“不碍事的。” 回了家,付言风忍着满身酸疼去冲了澡,出来后就着冷水吃了早上买的两馒头,然后坐到桌前开始自己制定的复习工作。 夜越来越深,临睡觉时他又拿出那副手套看了看,似乎借着这个动作能让糟糕的生活稍稍美化一些。 倪青明天回来。 付言风忍不住皱了下眉。 作者有话要说: 文案: 凌乱的客厅中央站着一个双目赤红,头顶两毛绒耳朵,背后一根粗长尾巴暴 躁拍地的男人。 “为什么你要去见别的男人?”他蓦然冲过来吼道,“为什么你要喜欢别人?!” 莫羡抬手往他脑袋上用力一拍,厉声喝道:“冷静点!” “我喜欢你,你是我的!” 莫羡养了一只像猫又像狗的四不像,四不像后来变成了俊美男人,这天因着她将门反锁偷摸出门相亲,而把这玩意给刺激疯了。 莫羡:“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Σ(°△°|||)︴” 第20章 倪青到家时是傍晚,家门口的油漆还死死的扒在原地没动弹。 她只扫了一眼,没什么反应的开门走了进去,观察了一下室内,发现变化不大。 零星有家具破损,但留下的伤口都很小。 她踢了下边上的鞋柜,就这个最惨,本来就勉强糊在那的一只腿,现在彻底飞了。 倪青不用想都知道是讨债鬼又上过门了,这一现象以前也曾发生过,说不害怕是骗人的,但是怎么说呢,比起害怕还有一种更深刻的烦躁情绪堵在那,像缠死了的线团,一个个都是死结。 倪青的平静在晚上见到唐湘音时破裂了。 “毁容了这是?”倪青叫了声。 “没事,”唐湘音戴着一副茶色眼镜,眼角的淤血和肿胀并没有掩盖全,她把买来的菜拎进厨房,“今天简单做点吧,反正也吃不多。” 倪青说:“他们来了几个人?” 唐湘音拿了肉出来洗:“你别管了,去做作业吧。” “都这样了,我还不能问了?”倪青说,“这要一天到晚的找上门,这边还怎么住,我是没什么,反正一天到晚锁学校里,你一个妇人怎么办?” 唐湘音扭头看了气死败坏的人一眼:“你还信不过你妈啊?” “你都独眼龙了,你拿什么保障你的安全。” 唐湘音“啧”了一声:“别一天到晚没大没小的,赶紧出去,别碍事。” 但这一话题并没有这么容易总结,事情没解决完就永远埋着一个隐患,最后会造成什么结果大家心里都没底。 “怎么连他家都被泼了?”倪青说。 唐湘音夹了筷菜到她碗里:“上次小付也掺和了一把,我又说人是我儿子,当然也就被牵连进来了。” 说到这唐湘音挺愧疚的,索性全冲着她来也就算了,现在把人无辜孩子也波及到,这就更麻烦了。 倪青没吭声,她还记着付言风之前瞧自己不顺眼的话。 一顿饭吃的食不知味,事要怎么解决又想不出特别好的办法。 倪青烦的不行,也没什么心思做题,想着下楼去走一圈,刚要出单元楼就撞上今天回的特别早的付言风。 人生水逆了吗? 倪青脑子里瞬间跳出这个疑问,还没想出答案对方的目光也扫到她,随后脸色突变,猛 地凑上来,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将人重新给拎上了楼。 中间倪青还磕绊着踉跄了下,差点摔个狗吃屎。 他们站在二楼住户的门口,隐约能听到里面别人的说话声。 这边没有照明,借着远处的灯光能隐约看到彼此的脸部轮廓。 倪青说:“你有事?” 付言风表现的很奇怪,似乎在避讳着什么,他迅速俯身朝外看了眼,然后说:“你要去哪?” “我去买个水。”倪青随口胡诌。 付言风说:“我给你去买,你先回家。” 说完转身就要走。 倪青“哎”了声,叫住他:“我不太敢劳驾你,免得你看我更不顺眼。” 付言风说:“上去吧,别下来。” “下面有洪水猛兽?”倪青跟着想俯身朝外看,付言风一把拦住她。 他认真的说:“上楼,别下来,你听话。” 倪青愣了下:“你……” 付言风只把她往上推了一把,转身走出去。 倪青还沉浸在他说的“你听话”三个字中,一时回不过神,等醒过神时已经没了对方的影子,她有心想跟出去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但看付言风表情严肃又觉得对方不是在开玩笑。 她便纠结的站在原地,没上去,也没下去,顾不上脏的往楼梯扶手上一靠,索性就等他回来。 单元楼出去需要拐个小弯,那边是个小花坛,中间竖着一棵不知道养了多少年的大树。 树后站着个人,见到付言风重新出来立马显得有些激动。 付言风眼都不错一下的越过她走出去,跟着甩出一句:“你怎么还没走?” “我不走就是在等你,你看我不是等到了?”梁翘随后跟上他。 大街上车来车往,付言风站在人行道上等绿灯,按捺着心下说不出的烦躁。 梁翘喜滋滋的跟在他身边,时不时偷眼望他,也不说什么。 今天付言风没去打工,因为从学校出来时见到了让他炸裂的一幕。 他不知道郑子娥什么时候跟梁翘勾搭上的,眼睁睁看着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从自己厌恶的人手中接过钱时,那种恶心感真是无法言说。 “劝你最好别跟郑子娥来往。”转到绿灯时,付言风一边走出去一边说,“也别再让我看到你给 她钱。” 梁翘说:“她不是你妈吗?而且我给她的也不多。” 付言风冷笑了声。 梁翘说:“这样也给你少了很多麻烦,我觉得挺好。” “你别以为我会感激你。”付言风走进便利店随手捞了瓶水去付钱,梁翘眼疾手快的也拿了一瓶放到收银台上。 梁翘说:“我没想着要你感激。” 我就想着以这个为由头缠着你罢了。 付言风付了钱又走出来:“你这么想做圣人随你,但是我今天把话撂在这,以后要有个什么事别来烦我,也别想着用这个自以为的好意来缠着我。” 付言风转头淡漠的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我最恶心人给我使心机。” 梁翘脸色一变,被他说的万分尴尬,心事被戳破她颇有些恼羞成怒的吼了声:“付言风,你至于这样对我!” 付言风说:“滚吧!” 他拎着那瓶水,走进楼里,看到原地杵着的倪青时只轻轻皱了眉,随后把水递了出去。 “谢了。”倪青将自己扔的“借口”接过来。 两人谁都没动,静了片刻,倪青说:“听说你家门口也被泼了油漆,不好意思了。” 付言风径自在那装耳聋,但他也不往上走。 倪青硬着头皮便又说:“你今天打工怎么回这么早?” “今天没去。”他说。 倪青“哦”了声,转了转手里的水瓶。 付言风突然伸手又将那瓶水拿了过去,拧开盖子后又递回来。 “……”倪青又说了声,“谢了!” 她心里忍不住嘀咕:这人没病吧,嘴上说看自己不顺眼,现在体贴的跟只狗似的,言行能不能一致些。 但如果言行真一致了,倪青估计又会气成一只河豚。 她觉得人真矛盾,自己矛盾,付言风更矛盾,矛盾跟矛盾撞一块,那简直就是无解了。 倪青说:“刚才有什么是我不能碰见的吗?” “想知道?”付言风终于吭了声,并且还是吭了个废声。 可能他自己也觉得这问题多余,没等倪青回答,他接着说:“梁翘在外面。” 倪青呆住,她左想右想,怎么都没想到会是梁翘。 “她……”倪青一时没组织好语言,“我、她在 ,我就不能出去了?” “避免误会。”付言风说。 “……”倪青“呵”了声,深深有种想将水瓶砸过去的冲动,“行得正坐得端我还怕误会啊?” 付言风说:“不是怕你误会,是怕别人误会。” “……” 尼玛! 倪青瞬间扭身上楼,她觉得要再跟这人废话下去自己能直接给气爆炸。 进门前,倪青侧过头,余光看着从楼梯走上来的人说:“既然这么怕人误会,以后大家都保持一下距离吧,很多时候别人有责任的同时,自己的责任是最大的。” 门“啪”一声给关上了。 短暂的光线晃过眼,一时的黑暗让人有点不适应。 付言风原地站了会才继续走上楼。 现在没有白墨,但他依旧不想让梁翘跟倪青有瓜葛,因为上辈子倪青在这个女人身上栽过一个跟头。 今生这一次的线路已经完全不一样,但是以防万一。 付言风拿出钥匙开门,边在心里给自己一个理由:能帮一把是一把,毕竟唐湘音对自己那么好。 作者有话要说:推一波几年前的旧文,不定时连载中,上榜后会稳定~! 武音她妈做人小三,害的人家原配死前连丈夫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原配儿子此后便怀恨在心,先用怀柔政策将武音骗的团团转,然后再毫不犹豫的一脚将她从最高处踹了下去 武音心伤到心死,最后认命的想,得,兄弟没了多了个敌人,那就好好防着吧 她以为他们之间就算不斗的你死我活,也必定将耿耿于怀一辈子 结果有一天晚上那个所谓的敌人却拿着她换洗下的衣服不断往他自个脸上拱,还露出一脸满足享受的表情 武音如被雷劈了似的惊在当场 不禁自问,是他本身就变态还是她把他折腾成变态了? 第21章 这之后倪青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付言风,也没听过关于他的消息。 季节轮转,一下子滑到了蝉鸣的炎夏。 暑假开始时唐湘音扔下一个□□,他们要搬家了。 而搬家原因则是唐湘音换了一份工作,讨债人闹事闹到了原单位,严重影响了公司形象,老板二话不说就把人给开了。 因为走的很不体面,这个年龄在当地要找个合适的工作又不太容易。 难得找的这份工作挂名在这边,但实际工作地点在外省,简而言之就是要被流放到外地,虽然是在隔壁省,不是那种跨经纬度的地方,但总归来回麻烦,一年下来回家次数肯定屈指可数。 唐湘音不准备因为路程的关系放弃这个机会,因为钱多。 “这边住着不安全,那帮混子吃饱撑着了就要来闹一闹,所以还是换个地方。”唐湘音跟倪青面对面坐着分析,“小付被无辜牵连,我不能把这孩子扔这不管,所以到时你两住一块,别瞪眼,听我说完。” 唐湘音拍拍倪青的肩,接着给倪青洗脑:“反正你长期住校,小付呢不是上学就是打工,就算周末你们住一个屋檐下都不一定碰的到面,所以不会有什么不方便的情况,万一有个什么事又能有照应,是不是?” 倪青不是滋味的说:“你可真放心他。” 唐湘音说:“这孩子我还是信得过的。” 一个人的品行如何,稍有接触就能感受到一二,很多细节是不会骗人的。 倪青说:“那小子长得又不丑,你不怕我早恋啊。” “……”唐湘音无语了两秒说,“早恋不早恋这个事也是相互的,你想别人也不一定想是不是?” 倪青想起付言风早之前说过的话,简直胃疼,她说:“你可真是我亲妈,你跟人说过了,他同意?” “还没说过,但他是听得进去话的人,道理扔出来,不难说服。”唐湘音叹了口气,说,“我知道这是下下策,但现状如此,只能选择妥协。” 倪青张了张嘴,却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跟付言风单独住一个屋子,倪青做梦都梦不到这么戏剧性的事情,加上两人称不上和善的关系,硬凑到一块,够倪青吃好几肚子气的。 她真想不管不顾的直接撒泼打滚抗议,但看着唐湘音憔悴的面容,萎靡的精神,又直接忍了下来,毕竟想 要说服付言风的几率还是比较小的,她也不用太跳脚。 面对面商量是几天后的傍晚,工地出了事故,付言风回来的早,唐湘音把人叫家里来吃饭。 倪青跟人目光一碰,直接转开了头,当自己眼瞎。 唐湘音把跟倪青说的话一字不漏的又给付言风说了一遍。 付言风最开始有点惊讶,之后就一直保持着惯有的面瘫,也看不出他心里真实的想法。 把各种利弊结合现有情况全部说完后询问付言风的意见。 倪青耳朵不可避免的竖了起来。 没几秒,付言风吐出了倪青意料之中的答案。 倪青心里“呵”了声,心说:我就说人不可能答应。 她臭着脸转自己面前的一只陶瓷杯,也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噎了口气,反正是很不爽快。 等事说完各自散开后,唐湘音注意了下倪青的动静,捞上钱包说出门买点东西。 倪青在屋里应了声。 唐湘音出门后直接上了六楼,敲响了付言风的大门。 门开了,唐湘音无奈的笑了下,说:“再聊聊?” 付言风把人迎进了门,又给倒了杯水。 唐湘音斟酌了下说:“前一次倪青出门的时候身后跟了一个人。” 付言风倏地抬头看向她。 几天后,倪青大包小包的整理好了自己的东西,唐湘音叫了辆皮卡来装大件,小东西就塞自己车里。 因为整天忙着拾掇,也没去关心别的,等到一切准备就绪,不见唐湘音有动作时,倪青问了句:“怎么还不走?” “噢,”她说,“等一下小付。” “……”倪青大叫,“他不是不去吗——?!” “我不是前天晚上跟你说了小付答应了吗?”唐湘音奇怪的看着她,“你成天都在想什么,跟你说话都不进耳的。” 倪青被这消息砸的有点脸充血,瞪着唐湘音看了片刻:“哎不是,老妈那个……” “来了!”唐湘音招了下手,又冲倪青说,“你先帮她开一下后面的门。” 倪青:“东西都放满了,坐哪去呀?” “挤一挤就行了,赶紧下去。” 倪青就这么被弄下了车,给付言风打开车门,又将堆门口的东西往里推了推。 皮卡师傅喊了声:“走了吗?” “马上!”唐湘音跟着喊,“这边还有两行李箱,您那边还能塞吗?” 那边似乎在腾地方,静了会才回喊:“副驾驶还能塞一个!” 付言风将大的那只行李箱给塞到了皮卡上,较小的那只则躺在了倪青腿上。 两辆塞得满满当当的车开始出发。 倪青坐在副驾驶,额头贴着窗玻璃,怀里抱着付言风的行头,整个人都散发着生无可恋的气息。 找的新房子环境比以前的好,门口有警卫二十四小时值班,安全系数也高一些。 当车子从小区门口拐进去时,整个人缩水挤在后座的付言风脸上起了一点变化。 原来倪青是这个时候搬到这边的,怪不得。 付言风上辈子知道倪青的住址是在高二下半学期,那会倪青也是独自住在公寓里,她说过她母亲工作比较忙。 跟现在的情况正好一样。 为了彼此方便,公寓特意租的三室两厅,因为是紧凑型两孩子住了也不至于显得过大,两个卧室,一间书房,唐湘音偶尔回来时可以在书房将就一下。 东西零零碎碎一时整不完,而隔了一天唐湘音就要走了,走之前留了一些钱,让他们照顾好自己,再没别的话留下来。 亲妈耶! 倪青无话可说,一个人坐卧室地上继续整东西。 工地事故出的挺大,付言风到这天还没返岗,他过来敲了下门:“晚上要吃什么?” 已经是傍晚,该准备的要准备起来了。 倪青忍着别扭说:“家里好像没吃的吧。” “我去买。” 倪青想到自己要换毛巾了,其他生活用品也得添置一些,便说:“我去吧,你需要什么我给带过来。” 最后两人一起出的门,扑面一股子要憋过去的闷气,烦躁的夏天还没有看到尽头。 最近的一家购物超市步行过去需要十五分钟,两人一路无话的走在路边上,逐渐削弱的日光穿过枝叶落下,斑驳的光影时不时刷过两人的身体。 内道有电动车经过,付言风说:“你走边上点。” 倪青跟着朝里靠了靠。 付言风瞟了她一眼:“走上面来。” “前面车堵着呢!”倪青说。 付言风:“缝隙不是留着一条吗?” 倪青嘴角一撇,没吭声,继续沿着路牙子走。 电动车又飞速的过去几辆,付言风最后直接伸手拽了把。 倪青“啧”了声。 付言风说:“为你好。” 倪青心说:你对你看不顺眼的人还真够体贴。 但两人现在都凑一个屋檐下了,倪青也不愿意自己太矫情。 命运造人又毁人。 倪青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但就现下的情况来说,自觉点低调点的跟付言风保持着距离总归不会有错。 到了超市两人推着购物车在那逛,倪青拿了自己要用的生活用品,付言风也随手补充了一些。 “洗发水沐浴露这些共用吧,不然太浪费。”穿过洗化类时他说了句。 倪青无所谓,随后两人便在那里挑。 “你喜欢用哪个牌子,哪个味道?”倪青一手拿一瓶问他。 “随意,我不挑,就是跟你提个醒而已。” 倪青之后便直接按着自己的喜好买了。 下了一楼去生鲜区,食材已经没有早上的新鲜,不过倪青也不太懂,就跟在付言风身后看。 但诡异的是到这里后付言风反而不问她要吃什么了,随手挑了就往里面扔,扔的还都是在倪青喜好范围内的。 之后又买了点水果还有牛奶。 购物车已经半满,倪青刚想说是不是太多了,付言风说:“直接把几天的量都买全了,省的一直出来。” 倪青“噢”了声。 排队结账的时候碰到一个熟人。 “这么巧!”吴北音拎着购物篮笑说,“我刚还以为我看错了。” 倪青笑了下,往他篮里一瞅,一溜的酒水:“厉害了,你们这是准备深夜狂欢吗?” “哪能呢,我就是个跑腿,今天我爸的朋友要来家里吃饭。” 倪青点点头:“你也可以跟着蹭点。” “我酒量不行。” “跟上。”付言风冷淡的说。 两人都看向他,吴北音目光又扫到他们购物车上的生活用品,冲倪青挑了下眉。 倪青张嘴就开始扯:“噢,这我老表。” 付言风暗暗冷笑了声。 队伍很长,吴北音 跟着他们往前蹭,中间一路跟倪青热聊。 到了机子前,付言风一摞一摞把东西往上搬。 “还不帮忙!”他冲嘴停不下来的倪青说了句。 声音倒是不大,就是语气有点冲。 因为在外面,倪青懒得跟这鸟人吵,白了他一眼就跟着帮忙拿东西,全部扫描完,付言风付的钱。 走之前倪青又跟吴北音道了声别,走出超市大门,付言风拎着两个硕大的购物袋步子迈的要飞起。 飞到半路,他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句:“这么依依不舍你怎么不去人家里住几天?” 倪青被他突来的吐槽弄的一阵莫名其妙,她叫了声:“你神经病啊!” 付言风不搭理她,继续飞起来茜。 第22章 原本就还在磨合期间,当下因着这么一出,棱角没磨掉,尖刺又戳了一点出来。 两人互不搭理的回了家。 这边是一梯两户,他们住九楼,下电梯时付言风特地注意了下对门,边上放着一袋生活垃圾,付言风沉思一瞬,拎着东西回身关门。 两人吃饭,做了三菜一汤,付言风的厨艺之前就领教过,这一点上倪青还是佩服的。 她挺捧场的吃了两碗,饭后自觉去刷碗,期间两人没有任何交流。 饭后各自回房,倪青这天睡的很晚,她对新环境还没有彻底摸透,结果次日六点没到就被活生生吵醒。 她带着满身起床气,“哗”一下打开门,脸色极差的看着着装整齐的付言风。 “大早上的你叫魂啊?” 穿的粉色睡衣,单马尾斜飞上了脑袋顶,眼下是明显的青黑,整个人浮躁的要爆炸。 付言风新奇的扫了一圈她的辣眼形象后,淡定的说:“我今天要去工地,你如果要出门最好给我发个消息,让我大概知道你的去向。” 倪青说:“我今天不准备出门。” 付言风“嗯”了声:“那就好,昨天晚上的菜我放在冰箱,你中午可以热一下。” “大夏天的过夜菜还能吃?”倪青说。 “能,”付言风注意了下时间,“你要觉得接受不了就倒了,另外做速食吧,以后我顺便少做点,时间要到了,我先走了。” 他交待工作似的一堆吐完,利落的出了门。 倪青原地站了会,抓了抓头发,继续回房睡觉。 但砸进床铺里好一会,却愣是睡不着了,她翻了个身呈大字仰天躺着,盯着上方的天花板发了会呆。 随后慢慢的将思绪飘出去,回到刚才与付言风对话的那一幕。 倪青后知后觉发现好像哪里有点不对。 她皱眉眨巴着眼想了会:付言风今天的态度是不是太好了? 紧接着倪青又在心中唾弃自己犯贱,人态度好还能觉出别扭了,也是神奇,可能平时真的是被人虐习惯了。 之后的相处倒还融洽,没再出什么幺蛾子,付言风也没再精分的提顺眼不顺眼的事,偶尔还能气氛很好的开上几句玩笑,彼此都看开些,其实日子也不会那么难过。 付言风在一周后看到了住对 门的邻居,那是一对年轻小夫妻,还养着一条小贵宾,一起乘电梯下去时甚至还闲聊了几句。 从电梯出来,付言风看着他们走远,心头松了松。 上辈子住这里的是白墨,他至今记得倪青提起她那宝贝邻居时的情景。 付言风抿了唇,想到什么脸色突然又差了些。 中午的时候,倪青翻着冰箱还是吃了些剩菜。 她懒得去热,直接就着凉的吞了一碗饭打发了自己唱空城计的胃。 睡个午觉,刷了一遍题,整一天就这么过了。 日头朝西掉下去的时候,倪青拿着钥匙出了门,主要是整体呆家里觉得闷,另一个是她又得找地方吃饭了。 自己懒得做,何况手艺也不行,索性就出来买着吃。 在她离开半小时后付言风则回到了家,手上拎着一堆食材来投喂让他捡不起又放不下的货。 结果绕了一圈没看到人,付言风脸色刷一下就沉了下来。 他捞出手机给倪青打电话,几秒后客厅沙发上传来振动。 付言风差点火的把手机给砸出去。 这人到底他妈的有没有脑子? 明明特意提醒过出门了要交代一声,结果还是给人玩先斩后奏,这就不说了,连手机都能给落下。 这要万一有个什么事,简直就是躺平了让人玩的节奏。 付言风忍着一肚子气,将东西拎到厨房整理。 东摸摸西摸摸心不在焉的做了两盘菜后倪青依旧还没回来,时间却已经过了六点半。 付言风将腰间的围裙解了用力一甩,终于出了门。 天色还很亮,薄薄的浅色半月却已经升了上来。 付言风没什么方向的在小区周边走动,因为没有目标,显得比较茫然。 倪青的交友圈很小,平时也没什么往来的朋友,付言风知道的就只有林妙一个。 他找张池要了号码打过去,彼时林妙正在给她家狗洗澡,洗的很有些生无可恋。 接到付言风电话时,她觉得跟做梦一样,听见付言风是在找倪青,就跟梦到了神仙一样。 林妙懵逼的说:“没有呀,这几天没跟倪青联系。” 付言风:“那你知道她平时都会去哪吗?” “她只爱在家宅着。”她说。 电话随即就被挂断了。 付言风跟前是一棵巨大的绿化树,辅道外的车辆往来不断,喇叭的声音此起彼伏。 他抬腿一脚踢在了树干上,不远处的环卫工看神经病似的看着他,手里捞着把扫帚好半晌没转回去,似乎时刻准备着上前来把这货给打发走。 好在付言风一脚之后就冷着一张脸没再动,他似乎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在这个偌大繁杂的城市里,一时迷失了方向。 有人戳了戳他的肩头。 付言风没动。 身后的人又戳了戳。 付言风隐忍的闭了闭眼,“嚯”的转过身。 由于他的表情太过狰狞,倪青被吓了一跳,朝后退了步,没心没肺的说:“你怎么在这?” 她手里举着半根烤香肠,嘴唇油光发亮,圆圆的杏眼疑惑的瞅着付言风,一脸天真无辜的模样让付言风吊在半空中的心脏终于落了地,无力感弥漫上来的同时,因后怕而起的愤怒也喷薄而出。 他上上下下扫了倪青两圈后,说:“我今天走的时候是怎么跟你说的?” “……”倪青嘴巴还在嚼香肠,嚼吧嚼吧咽下去后说,“让我吃冷菜。” 付言风:“我就跟你说了这个?” 倪青想了想,挺乖巧的说:“出门跟你说一下。” “那你现在是出门了吗?”付言风火气上来了,声音一下拔高,“你跟鬼去说了是吧?” 倪青被他吼得一愣,解释说:“我没去玩,我就是出来吃个饭,饿了。” “你饿了?”付言风说,“我说过今晚会回来做饭的,你就算不想在家吃说一声能死?” 倪青拿着香肠的手落了下去,被对方暴怒的态度也勾起了点火苗,但依旧隐忍着。 她说:“我那会没注意,所以没听见。” “你这耳朵是装饰能看不能用是不是?”他说。 “你什么意思?”倪青眉毛也跟着吊了起来:“还有完没完了,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了,你又不是我妈,我出个门凭什么非得跟你报备了?” 这话说的挺狠,付言风一下就僵住了,半晌没吭声。 两人都安静下来,倪青瞪着眼跟他对视,然而付言风很快就扭开了头,快步朝小区走。 倪青原地站了片刻,跟着走上去,一边又继续吃香肠,只是突然 食不知味起来。 最后把剩余的一点点给扔进了垃圾桶。 他们逆着夕阳走,付言风的背影成了黑色一片,直直的挺在那边,显得有些落寞。 倪青不是滋味的撇了下嘴。 稍作反省之后,依旧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 她忍着心底的别扭回了家。 手机上有未接电话,一个是付言风的,剩下两个是林妙的,可能一直打不通,最后给发了一条信息过来。 林妙:付言风打电话找你耶!!!听他声音急的要挂了一样,你跟他什么时候交情这么好了。 倪青心想:你要知道我跟他同居估计能疯! 她没回林妙消息,转身去了厨房,灶台上放着的两盘小菜已经冷了。 原本心里的不是滋味又往上升了升。 倪青拉开冰箱,里面果然又填充了一些食材。 她一个人在客厅坐了会,付言风进门后就回了房,还没出来过。 天色开始暗了,屋里的采光变弱。 倪青肚子吃的有点撑,但另一个还没用过饭。 天彻底黑透后,倪青待在房里看书,不过没怎么看进去,房门外依旧没什么动静。 唐湘音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来了,照例问了下两人的相处情况,倪青说挺好的。 她把玩着笔,心不在焉的在那涂涂画画。 然后听见唐湘音说:“你自己平时出门多注意点周边有没有可疑的人,还有要出去了跟小付说一声,让他知道你的动向。” 倪青刚想说没必要吧,现今社会这么好的治安,怕毛线。 唐湘音说:“之前来闹事的那帮人跟过你,虽然就那么一次,不过自己还是要多留个心眼。” 倪青呆了会,说:“这事付言风知道吗?” “知道,走的时候我特意交代过小付的。” 哎呦喂,倪青真是醉了。 她叫了声:“那你怎么没提前跟我说一声?” 唐湘音在那“呵呵”的笑:“那会就想着怎么去说服小付了。” 之后又说了什么倪青就没怎么去注意。 挂了电话后,她捧着脑袋抓了抓头发。 客厅里依旧黑灯瞎火,倪青从房里出来,拍亮点灯后朝另一边看了眼。 房门紧闭,好似它的主人一样进行的无声的抗议。 倪青溜去厨房看了眼,那两盘菜纹丝不动的还在老地方蹲着。 她没能力自己去捣腾出新的来,便把这两盘被遗弃的给重新热了一遍,又从保温的电饭锅里盛了一碗饭。 一一摆上桌后,蹭到了付言风的房门口,抬手敲了敲。 自搬来到现在倪青别说进他屋子,就单单以房门为中心半径半米的圆弧内她都没踏足过。 今天是第一次走到这一片,还怀抱着一种认罪的心情,这份体验相当酸爽。 倪青抓了抓自己的脸,很有些拉不下面子,但又只能硬着头皮撑着。 她抬手敲了敲门。 门没开。 倪青又敲了敲。 还是没开。 倪青想:至于嘛,男人怎么能小气成这样。 她抬手就往上一砸,吼了声:“开门!” 下一秒,门“哗”一下就开了,付言风脸不是脸的站在她跟前瞪着她。 “你他妈……” 倪青:“对不起!” 付言风:“……”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这本不要投雷咯~^_^ 第23章 倪青卖起乖来还是挺娴熟的,虽然这不是她的强项。 两人在餐桌上面对面坐着,付言风有一口没一口吃着自己煮的东西。 倪青在对面拿了双筷子,时不时给他夹上一筷。 付言风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哭笑不得,隐隐的也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倪青是个相貌温和性格冲动的人,典型的里外不一,她极少有兔子一样乖顺团一团的一面。 或许是这样强烈的反差,又或者是难得碰上她讨巧的一面,所以付言风格外吃她这一套。 上辈子是这样,这辈子不管心里给自己做了多少建设,当下来看也仍旧如此。 付言风把剩下的那口饭扒进嘴里。 倪青伸手要再去给他盛。 “不用了,”付言风放下筷子,“我已经饱了。” “噢。”倪青说,“那我去洗碗。” 付言风看了她一眼,没阻止。 碗洗了,地拖了,付言风又滚回房间了。 倪青犹豫了下,还是把一叠试卷抱去了书房,随后又去敲他门,发现门没关严实。 倪青将门开了一条缝,偷眼朝里看。 付言风床尾坐着,冷眼看着她的方向,视线一碰,倪青连忙咳了声:“做题吗?我把试卷都拿出来了。” “不了,我今天要早睡。”他说。 倪青便头一缩,回了书房,试卷有用过的,也有空白的,她随手拨了几下,自己拉开椅子开始做题。 但很长一段时间过去,她总静不下心。 “烦!”倪青将笔一摔,拧着眉在那开始发呆。 她脑子里始终有个画面,金灿的夕阳里,青涩的少年对着一棵大树面壁,夏日清风撩起他的衣摆和碎发,抹不去少年人眼中的茫然和无措。 付言风给人的感觉一直都是疏离冷漠的,尤其是对倪青而言,更是在这人身上尝不到什么温情的味道。 然而几小时前的道路旁,付言风因着她却露出了隐约无助的模样。 “我并不是想限制你。” 倪青倏地转头,付言风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已经洗过澡,穿着背心和大裤衩。 这么居家不修边幅的模样还是第一次见。 她愣了下,才点头:“我知道, 是我误会了,抱歉。” 付言风走进来,翻了翻她的试卷:“有什么不懂的吗?” 倪青先是摇摇头,很快又指了几道题出来,这个晚上两人在书房耗到了后半夜。 “你明天不打工吗?” 付言风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微侧的脸有着漂亮的线条:“要上班的。” 倪青拿笔往上戳了戳:“快一点了。” “没事,”他说,“平时我都两点睡。” 这么牛逼! 倪青盯着他手上大大小小或新或旧的伤口,心中吹泡泡一样冒出一串疑问,但话到嘴边最终什么都没问出来。 不论你处于一个什么年龄,都会有不为外人道的秘密,倪青无意去探寻他的隐私。 接到林妙电话那会倪青刚洗完头,滴着水还没顺过的长发简直就跟一把刚捞出来的海带没两样,她胡乱那毛巾一包,一手按着,一手开启扬声放到边上。 林妙嚎道:“我要死了,我真的要死了,呜呜呜……” 倪青:“……” 她把毛巾拿下来,胡乱扫了一遍:“好好说话。” “我出车祸了!”她喊。 倪青听她元气十足,暂时没有什么要挂的迹象。 林妙说:“你赶紧过来啊!” 隐隐的听到那边有人说你赶紧坐好了上药,别一直捣腾。 下一秒又接上了林妙的嘶声嚎叫。 倪青惊讶的说了句:“真出车祸了?” “这还能是假的?!” 时间近中午,真是一天最热的时候,倪青从公寓出来被热浪一扑,简直要被掀翻过去。 她捂着满头满脑的汗坐车赶去了医院,在医院走道上看到已经处理过伤口的林妙。 膝盖上被蹭掉巴掌大小的一块皮,这块皮好似把她的骨头一起抽没了,瘫在那边一动不敢动。 倪青说:“其他地方还有摔到的吗?” 林妙可怜巴巴的摇头:“就这一块了,痛死我了,真是要死了。” “……” 倪青真是服了。 她把人搀了出去,上了那辆刚买来就惨遭车祸的自行车,把林妙给驮走了。 去了一家冷饮店,顶着红扑扑的脸点了两杯。 坐下一口气下了 半杯后,倪青后知后觉想起来忘给付言风汇报一声了。 对面林妙在絮絮叨叨的说些有的没的,倪青一边敷衍的应着,一边捞出手机给人去消息。 对方没有马上回过来,倪青把手机扔边上没再去管。 “卧槽!”林妙看着窗外叫了声,“那不是梁翘吗?怎么在这都能碰上她。” 倪青跟着转头,看到梁翘跟一个妇人在拉拉扯扯,这不是关键,关键是倪青认识那中年妇女,不是付言风他妈吗? 停了有两秒,倪青连忙又拿过手机调出了摄像头。 林妙说:“你拍照干嘛?” “难得一见,留个纪念。” “……”林妙翻了个白眼,“神经病。” 走前林妙又八卦了一遍倪青跟付言风的事情,倪青随便找了个借口打发了,没把两人现在住一块的事情说出来。 她还是觉得不太合适。 付言风消息过来已经是两小时后,言简意赅一个“嗯”字。 彼时工地有人热晕了,是个新来的小伙子,付言风把人给背了出来,一伙人忙着在那给人降温。 付言风推了推安全帽,站在阴影里喘气。 手机又震了下,他拿出来又看了眼,随即狠狠皱起眉。 “喂!”突然有人叫了声,神色惊恐的冲付言风的方向狂吼,“走,赶紧让开——!” 付言风身后五米左右的一排墙这个时候倒了,前几天下过大雨,那会就有人说过这跟小孩搭玩具似的弄起来的墙迟早要完。 好在墙下摆了一串的电驴,付言风受伤不算严重,但左肩一时很难受力。 负责人二话不说撵狗一样的把付言风给辞了,象征性的扔了三百块钱算做补偿。 付言风捏着那三百块钱的耻辱从这个工地走了出来,走了很长一段路才看到一家灰扑扑的小店,买了包烟,连着抽了两根后才继续走。 回到家倪青已经在了,脸上带着红晕,付言风也没缺,这都是被热出来的。 倪青说:“这么早?” 她到家都还没有半小时,现在连四点都还没到。 付言风只说:“你是在哪看到她们的?” 倪青说了一个大致的位置:“我不知道那条路叫什么,那边不怎么去。” 付言风点点头,进了房间。 到吃饭时倪青才发现先付言风肩膀伤着了,因为看他动作不敏捷,左肩又鼓了一大块。 “怎么搞的?”倪青说。 “没什么,被砸了一下。”他把做好的菜装盘,要端到外面。 “我来我来我来!”倪青连忙接手了他的工作。 不管怎么样,让一个伤员为自己服务,那真是太过意不去了。 付言风看着倪青在那自觉忙碌起来的背影,什么都没说。 又隔了一天,倪青后知后觉发现付言风不但受伤还失业了,她嘴上说了句负责人脑子有泡,心里却想着赶的好。 倪青说:“工作总会有的,再找呗,工地那边确实太辛苦了。” 书房里有台电脑,以前倪青用的,搬来后变成了共用,不过付言风之前一次都没碰过。 这天他稍稍玩了会。 关机时看到放电脑后被遮掩的很好的一张照片,塞在木制相框里,安安静静盘在这个角落。 “挺有意思。”付言风说。 倪青反而有点尴尬:“被林妙硬拽着拍的,那会这店正在搞店庆,她也拍了,正好弄了一对。” 付言风戳了戳照片上面的那头浅色熊,低声说:“真是巧。” 因为音量低,倪青完全没听见,还在那嘟嘟囔囔尴尬解释照片摆在这的原因。 付言风不去上班了,两人独处的时间一下子就长了起来,倪青原先以为会不自在,实际上也还好,除去吃饭睡觉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在书房呆着。 付言风保持着极高的自律性,书房一蹲就能呆半天,跟倪青敷衍了事完全不一样。 倪青有时候开小差,摸东摸西分散注意力时,见着这人的模样下意识的就会收敛一些。 没两天收到了一个大包裹,里面全是纯白色t恤。 倪青有点懵说:“买这么多衣服做什么?” 付言风捡起来在那看质量,边说:“卖。” “卖?”倪青笑了,“别逗了,谁吃饱撑着买这种,还全是清一色。” “试试吧!”他说。 倪青并不看好。 然而这天的傍晚付言风不知道从哪拖来一辆电动三轮,将衣服都装上了。 “上车!”付言风握着车把冲倪青说。 这车很破,眼看着有点要散 架的意思,倪青对这安全系数极低的车怀抱隐忧。 她说:“你那肩膀才消肿呢吧,这要再摔一次可就不是好玩的了。” “……”付言风说,“想点好的吧。” 倪青最终还是上了车,车子拖着一长段杂音晃晃悠悠骑了出去,方向直奔市中心。 这天路上人非常多,倪青坐在兜里,迎着夏日傍晚闷热的晚风,眼前是付言风还不甚宽厚的背,风吹鼓了他的汗衫,衣摆下隐约露着一截精瘦的腰肢。 倪青很快转开了视线。 后来她才知道这天居然是七夕。 付言风在一个街角停了车,毯子一扑,一大团白色t恤一股脑全部倒了上去。 倪青:“……” 摊位旁立了一块画板,他捞起两间t恤随手往上画了几笔,卡通小人就出现了。 他将小男孩的往自己身上一穿,小女孩的那件递给倪青:“穿上!” 倪青瞅了眼他肚子上昂首挺胸鼓着包子脸的小男孩,又看了眼自己的说:“为什么我的不像?我是长发的,这个短发的。” 付言风头也不抬的说:“不管长的短的,是女的不就行了。” “不是这么说的……”倪青说,“我怎么着都是被你拉出来帮忙的,你也太敷衍了。” 付言风手一摊:“给你添几笔。” 正好有顾客上门,倪青摆手表示算了。 她就这么莫名其妙陪付言风摆了一晚上的地摊,期初没什么人,天黑透之后光顾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 主要画风可爱,加上可以随意提要求,如此新颖的地毯特色又是第一次碰到,最主要的还是价格优惠。 情人节小年轻花几块钱买个乐呵无可厚非。 除去情侣,也有闺蜜兄弟上前买的,还有抱着爱宠单买的。 倪青一边帮别人找尺码,一边看付言风站在画架前不停的画画。 有人说:“老板,加个联系方式呗,下次有新款我再买。” 问话的是个女生,付言风随手撕了张便条将联系方式给了出去。 这个晚上衣服卖的不错,他的号码给的也很欢快。 等收摊时仅剩了十来件,倪青平时不怎么锻炼,当下疲惫的在路牙子上盘腿坐着。 付言风瞟了她一眼,说:“饿吗?” “一点点。” 付言风说:“吃点东西我们再回去。” 倪青想了下,点头:“可以。” 然后帮着把衣服都收拾起来。 吃的是路边烧烤,付言风拿着个塑料筐在那边选菜,倪青坐在塑料凳上休息,桌上的手机震的几乎要爆炸。 倪青“啧”了一声,觉得有些烦。 等付言风回来了,她说:“顾客挤成这样,你还能消化吗?” 旁边几桌有人喝酒大声聊天,倪青的声音掺杂在这里面弱的几不可闻。 付言风什么都没说,直接把手机关了。 “今天辛苦你了。”他说。 “嗯,”倪青点头,“我也觉得自己辛苦了。” 付言风倒了杯可乐放到她面前:“回去了给你报酬。” “这倒不用了,”倪青拿着杯子喝了口,“你天天给我做饭也不容易,这个互帮互助,没必要算这么清。” 静了会,都没说话,很快老板端着满满一盘子过来放他们桌上。 倪青不爱吃素,一个劲在那吃内脏。 盘子空下去一半后付言风捞过手机重新开了机,一阵翻天覆地的震动完有电话打了进来。 付言风接了,他没吭声,只是瞬间皱了眉,面色看起来有点不大好。 倪青盯着他的动静,一边把一串牛百叶吃完了。 “你说哪?”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付言风突然起身朝后望。 他拔腿就飞跑了过去。 倪青一头雾水的“哎哎”了两声,将手中的鸡翅膀丢掉,跟着跑过去。 跑出很长一段距离后才隐隐听到叫骂声,那边到处都是小弄堂,附近是个掩埋很好的废弃的工地。 神了,这地方怎么找到的。 倪青环顾了一圈,凑过去看了眼。 里面围了一圈人,她看到了张池和几个不认识的大男生,后到的付言风,地上半趴着的梁翘,以及站对面的几个明显比这帮臭小子高大很多年纪也拔高很多的男人。 这是打群架? 第24章 “呦,我没看错吧,”一个抽着烟的胖子说,“付小哥,真是好久不见了。” 此人平时在郑子娥住的那一带活动,很早时候跟付言风也起过几次摩擦,不过是个扶不起的阿斗,那会还没有现在的嘚瑟劲,自然也就没当下看着那么欠揍。 他眼珠子往下一转,盯着地上的梁翘:“这你女人啊,你这眼光也不怎么样嘛,不过人能帮你那老□□妈还钱也算不错了。” 付言风迅速评断了下敌我两方的战斗力,扯了下嘴角:“你觉得你够格说这话了?” 胖子将烟用力往地上一扔,凶神恶煞:“你他妈……啊!” 付言风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上去,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当下一把揪住胖子头发往墙上砸了两下,胖子不忍直视的惨叫。 付言风凑到他耳边:“就凭你现在也来给我吠?胖子,你家掉裤子的事也没少干,你纯眼瞎还是脑子有泡?” 两人体格上相差甚远,然而被付言风拎着领子的胖子跟只弱鸡似的毫无反抗能力。 胖子弹着两脚犹自不死心的往付言风身上踹,付言风把人脑袋抡铁饼一样又往墙上一砸,胖子顿时嚎的要厥过去。 极为窝囊的开始告饶:“风哥,风哥!我错了,风哥——” 付言风抬腿猛地往他下、身一撞,胖子身子瞬间一软,烂泥一样的倚墙滑下来,盆一样的脸涕泪横流扭曲成了一块烧饼。 张池几个在付言风行动那一刻,也跟着上前解决其他几个,不过明显没付言风顺利,各自都有负伤。 梁翘还在地上趴着,付言风冲张池使了个眼色。 张池一脸要死一样的上去把梁翘给拽了起来。 胖子眼睁睁看着他们要走,顶着满头冷汗挤出一句:“这女人自己要揽事,你应该也明白完不了。” “走!”付言风搭了一把张池的肩,一伙人走出这片跟废墟无二的地方。 黑影重重,地上都是狼藉砖块,张池走的磕磕绊绊,转弯时看到贴墙跟站着的倪青。 “你怎么在这?”张池惊愕出声,后想到什么又意味深长的转向付言风。 挤在中间的梁翘脸色跟着往下沉,冷冷的剜了倪青一眼。 “她来给我帮忙的,”付言风朝张池说,“你把梁翘送回去,我这边还有事。” “我不!”梁翘 先一步开口,脸上带着些淤青,直直的盯着他,“你还有什么事?” 付言风没搭理她,只是冲倪青说:“走了。” 梁翘叫道:“付言风,我落这下场都是为了谁?!你良心让狗吃了!” “我提醒过你,是你自己偏要当聋子,怪得了谁?”付言风一把拽住倪青走出去。 重新走到车辆往来频繁的大马路上,付言风才放开了她。 他们一前一后重新走回那个烧烤摊,摊位上客人又换了一拨,破烂电瓶车还在老地方呆着。 倪青说:“亏得没被偷。” “你以后注意些。”付言风一边插钥匙一边说。 “……”倪青说,“不是,你跑的太突然了,我一时也给弄懵逼了。” “不是这个,”付言风上了车,一边示意她上车兜,一边解释,“以后出门多注意下梁翘。” 倪青:“这……不至于吧。” 她跟梁翘又没什么过节,哪怕有什么矛盾,人也不至于一直抓着她不放。 付言风只说:“不管怎么样,万一出门碰到她了给我打电话。” 倪青“噢”了声,心里还是觉得有点小题大做。 车子一路往公寓方向跑,迎着风的付言风脸色始终没好看过,他突然意识到该撞上的不管用什么方式去逃避还是会撞上。 不管他有多不希望倪青跟梁翘碰面,最后还是会因着一些突发状况而把这两人的矛盾升级,尽管升的非常莫名其妙。 经过这事后付言风似乎发现了不得了的商机,他又网购了一堆没几块钱的衣服,每天带一堆去市区摆摊,除去服装涂鸦,也给人画素描,来了一个两手抓。 前期稍微卖了一些,但是收入远没有达到预期。 倪青说:“去跟私人服装店合作算了,纯手工涂鸦不会有同款,又能定制,在进价的基础上翻一倍或一半卖给他们,应该不难卖。” 付言风觉得有道理,两人拿着衣服开始一家家跑,专攻那些销售对象为学生族的服装店,这些店不会追求高品质,高细节,只要价格合理,带点特色基本都能谈拢。 他们跑了两天,暂时谈到了三家,而价格比之前预计的更低了一些。 找了一家面馆吃饭,本子上是他们的要货数量。 付言风说:“价格低没事,现在主要是打基础,关键在以 后,等过程熟悉了,慢慢也就上去了。” 倪青塞了一嘴面条,冲他用力点了点头。 奔波一天下来比较累,倪青吃的很有些狼吞虎咽的意思。 付言风把本子合上,看了她一眼,倪青埋头吃的很专心,她黑了不少,似乎也有点瘦了,但精神气却比之前好很多。 “明天我自己跑吧,你在家好好学习。”付言风说。 他们现在都一起行动,白天跑业务,晚上就一块蹲书房,付言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节奏,甚至比之前还更轻松一些。 可倪青不一样,她是一点都没被社会浸润过的高中生,突然这么高强度的生活节奏容易把人搞垮。 “没事啊,”倪青喝了一口汤,“晚上不有时间嘛,而且你帮我复习效率比我一个人在家高很多,这样的生活很充实,我觉得挺好的。” 付言风说:“你没必要这么帮我的。” 面很烫,一碗连汤带水的全吞进去后热的简直要爆炸。 倪青抹了一把汗,拿手在那扇风,一边冲付言风挑了下眉:“怎么说?” “你不缺衣少食的,没必要跟着我这样来回跑。” “谁让我们住一块了呢,”倪青说,“见不得自个室友过的太惨呗,你要实在过意不去,以后有钱了给我点分红就行。” 付言风拿筷子扒拉着碗里还有大半的面条,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倪青敲了下桌子:“行不行?” 付言风说:“你赶紧吃饭。” “我都吃完了,”倪青说,“小气不小气,给点分红都不行。” 付言风随口说:“你想要全给你都行。” 倪青愣了下,随即“呦”了一声:“你这么一说,我帮忙就更有劲头了。” 付言风扯了下嘴角,自顾自继续吃东西。 在外面解决了晚餐,两人坐公交回了公寓。 开了空调,洗完澡,去了一身臭汗后出来算彻底活了过来。 往常会在书房学习到近零点,然后倪青回房睡觉,付言风则会继续整理当天的工作数据,并准备次日的工作流程。 然而这天八点刚过,倪青开始闹肚子,没多久又开始呕吐。 付言风要带她去医院,倪青死活不肯:“我这就是肠胃炎,我从小就这样,自己吃点药就成。” 她在客厅翻箱倒柜找出药,在付言风不甚赞同的目光里吞了下去。 然而没过半小时,又全部给吐了出来。 倪青肚子很疼,手紧紧压着腹部,却依旧不愿往医院跑。 付言风盯着她看了会,突然脸色一变,不由分说将人给拽了起来:“不行,马上去医院。” “疼疼疼,别拽啊!”倪青白着一张脸接着要往沙发上倒。 上辈子倪青做过一次阑尾炎手术,那次拖的时间比较久,差点造成穿肠,术后反应也比较大,算遭了一次大罪。 那次是白墨将人送去的医院,付言风赶到时手术刚结束。 病床推出来,白墨拽着倪青的手,另一只手心疼的摸着她的脑门,轻声在她耳边哄劝。 那副模样刺的他至今难忘。 付言风不管她叫唤,愣是把人给弄到背上,换鞋完跑出去。 他虽然不确定倪青会不会是阑尾炎,但碍于重生后发生的各种变化,也不敢大意。 等电梯的档口,倪青软软的趴在付言风背上,双手扒着他的脖子,鼻子里闻着他身上清新的香皂味。 “付言风!”她叫了声。 付言风盯着上方的红色数字:“嗯?” 倪青说:“第一次有男生背我。” “是吗?” 倪青贴着他的脖子点头,电梯到了,付言风背着人走进去。 电梯壁上是两人叠在一块的模样,付言风抬头又在看跳动的数字,压根没注意去看。 只有倪青盯着那一面玻璃似的墙面,上面印着少年俊朗的面容,还有自己紧贴着他脖颈的侧脸,看着看着心跳突然漏了一拍,随后疯狂跳动起来,脸上的温度也极具攀升,她欲盖弥彰的把视线转到付言风的领子上,没多久又忍不住的看过去。 电梯这时到了,付言风一步不停的走出去。 “还疼不疼?”他一边走,一边问了句。 “还好,”倪青窝在那边,声音低的要消失,“要么不去了。” 付言风直接忽略了她的提议,伸手招了辆车坐上去。 出来的匆忙,倪青赤着双脚,连双拖鞋都没套着。 她整个人团在座位上,双手依旧按着肚子。 疼痛是一阵阵的,疼起来简直想死。 车里一片 昏暗,借着窗外的灯光隐约能看到倪青脸上痛苦的表情。 “马上到医院了,”付言风忍不住出声安慰,“到医院就好了。” “嗯。” 过了会,付言风又扭头看她,倪青疼的整个人都有点发抖。 付言风按在沙发上的手猛一抽,伸手先捂了下倪青的脚踝,触手一片冰凉。 他连忙坐过去一些,把人给抱住了,手往下帮着给她按肚子。 “是这里疼吗?”付言风下巴顶着倪青的额头,眼里是自己都辨不清的心疼难忍,“这样会不会舒服点?嗯?” 黑暗中人的感官会被无限放大,倪青可以清晰感觉到付言风温热潮湿的呼吸,揽自己入怀时充满安全感的力道。 那些不管自己怎么做都隐约掺杂在他态度中的疏离在这一刻被片片剥落,露出内里最柔软的那朵心蕊。 倪青说:“没事,没有很疼。” 付言风抿着唇,依旧轻轻的给她揉按着。 车子很快到了医院大门,付言风背着人挂号就诊,值班医生按压了一下,倪青疼的整个人都弹了一下,医生下结论马上动手术。 付言风立即跑前跑后的去办各种手续,并背着倪青做一系列检查。 主刀医生还没赶到,他们在病房里等着,在护士帮助下倪青已经换了手术服。 过了快一小时,医生才匆匆赶到,很年轻,了解完病患情况后就进了手术室。 “她父母呢?”医生问。 付言风:“她妈妈在外地工作,父亲也不在。” 医生点了下头,又看他。 付言风沉默了下:“我是她哥。” 倪青从手术室推出来时人有点迷糊,脸上有戴过氧气面罩留下来的印子。 医生表示送来及时没什么大问题,嘱咐了一堆注意事项后便走了。 倪青躺在床上,中间又吐了一次,付言风面不改色的给她收拾干净。 还拧毛巾给她擦了两次脸。 “毛巾哪来的?”倪青说。 付言风:“你没出来那会出去买的。” 他去了趟卫生间,再出来后便在床边坐着。 安静了会倪青说:“我居然都上过手术台了,感觉真奇妙。” 付言风以为她是在害怕,说:“这是小手术,很快 就好了,别担心。” “嗯,”倪青转过头看着他,付言风头发有些长了,此时被汗湿着贴在脑门上。 “怎么了?”他说。 倪青笑了下:“今天突然发现你很帅。” “……”付言风清了下嗓子,转移话题,“我给阿姨打过电话了,她说后天会赶过来。” 倪青点头。 躺在床上暂时没法动弹,肚子又难受的厉害,倪青半死不活的瘫在床上。 她看着天花板发了会呆,闭上眼:“我先睡会。” “嗯。”付言风注意了下她的点滴速度,半晌后出去回了一趟家,收拾了一些衣物回来。 倪青的点滴已经换了一瓶。 护士轻声说:“还没醒。” “麻烦了。” “没事。”护士笑了下,推着医疗车走了。 付言风在医院前前后后照顾了倪青两天,洗脸刷牙都不带停的。 倪青起先还觉得有些尴尬,没忍住在付言风面前放过一个屁后,算彻底放飞自我了。 被付言风握着脚踝擦小腿都没再有什么感觉,想上个厕所使唤起人来也顺口了很多。 倪青说:“咱两都成老夫老妻了。” “胡扯什么?”付言风不自在的在那皱了下眉。 第25章 唐湘音风尘仆仆的赶到医院,正巧看到付言风拎着个热水瓶出来,急道:“人怎么样了?” “恢复挺好的,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付言风脸上也有着明显的疲色,唐湘音心中的感激无法言说,点了点头:“真是……真是辛苦你了。” “没事,”付言风指了指病房,“进去看看吧,刚醒。” “好,”唐湘音手上还拎着一个旅行袋,“这边我来看着,你回家好好休息休息。” 付言风给灌满两个热水瓶后回了公寓。 他确实有些累,洗漱完趴床上就睡了过去,整整睡了一个下午,但不知道为什么依旧没睡踏实,满脑子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觉起来比累得还累。 手机没有任何动静。 窗外的日光弱了下去,又是往常出摊的时间。 他先给唐湘音去了一个电话,买了快餐送过去。 “明天别往医院跑了,好好休息。”唐湘音很是过意不去的说,“我只有三天假,回去后还得继续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 “没事的。”付言风看了眼躺床上不知在想什么的倪青,“这是我应该做的,别放心上。” 唐湘音还是无法介怀的模样,但现实又完全没办法。 “你今天还去卖衣服吗?”趁唐湘音出去,倪青问了一声。 付言风点头:“去的。” 倪青想了想说:“那早去早回,别太晚了。” 付言风点头。 静了片刻,倪青又说:“等我出院继续陪你去卖。” “你还是好好休息吧,”付言风给她拿了一只香蕉,“别让你妈操心就行了。” “也不能让你操心。”倪青说。 付言风抬了抬眼,没说话。 唐湘音这时走了进来,付言风起身走人。 之前谈好的几家服装店货还没送过去。 他回到公寓后按着别人之前提的要求将衣服挑出来,用不易褪色的颜料笔往上涂鸦,八点多时刚完成了一半。 骑着电动三轮先去送了一批,在别人脸不是脸的神色中赔不是,得到的抱怨堆叠的几乎要顶天。 付言风麻木的从服装店出来,将剩下的几件整了整拿去摆摊。 前段时间他几乎是这里的常 客,时常路过的人也有不少认识他了。 有人问:“另一个小姑娘呢?” 付言风说:“生病了。” 对方恍然说:“怪不得不见你出摊了,人没事了吧。” 付言风笑了下:“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旁边的小姑娘打趣说:“有这么个帅哥照顾,再大的病都能给治好了。” 付言风顿时一阵尴尬,手轻轻扶着画板,侧头朝边上的小凳子看了眼,好像还能看到拖着长马尾的少女一样。 “阿风!”有人叫了他一声。 付言风回过神看向来人,瞬时眯眼:“你怎么在这?” “听说你在这摆摊,所以来看看。”梁翘这天没上妆,看起来比平时稍微青涩一些。 之前付言风跟张池有电话联系过,说那天梁翘没什么大碍,只是弄了点皮外伤。 张池嘱咐了句:“不过你还是当心点,梁翘这女的没什么脑子,这事感觉没那么容易完。” 付言风继续在衣服上涂鸦,梁翘在边上站了会,意识到对方并没有要搭理自己的打算后。 她轻声说:“去年的这个时候我见过你。” 在国道边上的一个公园里,梁翘当时心情不好,在电话里跟人对骂,旁边还有一个小孩在玩球,也不知道父母在哪都不知道看顾着点。 小孩往梁翘这边靠过来时,她一个不耐烦将这孩子给踹地上了。 付言风就是这个时候走过来的,二话不说就掐住她脖子朝哇哇大哭的小男孩前一按,冷声叫她道歉。 梁翘自然没道歉,因为小男孩先一步被听闻哭声而来的父母给拎走了,走前还误会将付言风给臭骂了一顿。 少年没辩解,只是松了掐着她脖子的手。 梁翘幸灾乐祸的说:“叫你多管闲事,活该!” 付言风纯当没听见,转身就走。 这个插曲很快就过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梁翘始终能想起少年眉目清淡的模样。 “或许那会就喜欢你了。”梁翘蹲在边上说,“我这人比较贱,你越看不上我,我就越想粘着你。” 梁翘说的这事付言风有点印象,那会他刚穿过来,还没适应时空转换的违和感,成天都浑浑噩噩的。 但当下的言辞依旧让付言风很不感冒。 他蹙了眉,没什么 耐心说:“那确实够贱的了。” 梁翘笑了下:“对了,你妈勾搭上一个男人你知道吗?” 付言风画画的动作顿住。 梁翘站起身,朝他走进几步,歪头看着他:“我给的钱她不够用,就跟一个流浪汉搭上关系了,只为了能有个洞住。” 付言风随手将画笔一扔,开始收拾东西。 梁翘说:“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我这么跟你说吧,”付言风转头看她,忍着心底的嫌恶,“你就算今天告诉我她死在大街上了我都无所谓,听懂了?” 说完接着若无其事的收拾东西。 他把一件件衣服折起来,收进帆布袋,还没晾干的用纸垫着平铺在上面,将画架和凳子全部扔上车。 梁翘说:“阿风,我不服气。” 付言风跨上车,插上钥匙,油门一拉骑出去。 梁翘喃喃道:“这口气我绝咽不下去。” “你们两现在没吵架吧?”病房内,唐湘音问倪青。 “没,”倪青看着墙上的电视,“哪有那么多架可以吵。” “最开始让你们住一块不是还死活不同意?”唐湘音给她拽了拽被子,“小付的脾气我知道,就担心你使性子。” “是不是亲妈呀?”倪青说。 唐湘音笑了下:“反正能和睦共处是最好,这次也亏得有小付,下次得好好感谢一下他。” 倪青瞬间想起少年并不宽厚的背脊。 “他……” 唐湘音:“怎么?” “那天肚子疼,站不起来,”倪青捏了捏自己左手的食指,“是他背我下来的。” “是吗?”唐湘音说,“辛苦这孩子了。” 是啊。 还有出租车上他帮她揉按肚子,那会因着病痛没什么感觉,现下各种滋味都翻了上来。 出院的这天天气很好,唐湘音把人送回家,又要马上赶回单位。 她看着倪青还一脸气虚的模样,不放心的说:“要么去我那边住段时间,等开学了我再送你回来,也省的麻烦小付。” 付言风将手上拎着的生活用品放到地上,静静看向坐沙发上喝水的倪青。 “不了吧,”倪青说,“这么来来回回也挺麻烦,我现在没大碍了。” 唐湘音:“我看你走个路都能倒。” “这不还在恢复嘛,”倪青拍拍自己的脸,“比之前红润多了。” 人不愿跟着去也没办法,唐湘音把动手术付言风垫进去的钱还他,另外又留了一些当生活费,急匆匆走人了。 倪青说:“今天还出摊吗?” 付言风点头:“你一个人在家呆着吧,有事打我电话。” 倪青没逞强,点头同意了。 付言风进厨房去捣腾。 倪青靠沙发上盯着看了会,等人转出来时,她说:“喂,你刚才有没有紧张?” 付言风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紧张什么?” “紧张我跟着我妈跑啊。” 付言风收回视线,冷淡的说:“没有。” “真没有?” 付言风没搭理她。 倪青笑了下:“我看到你握拳了噢!” 付言风说不上是狼狈还是羞恼的瞪了她一眼:“有完没完了?” “完完完!”倪青说,“您忙您的,我去个卫生间。” 临近开学时倪青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付言风的涂鸦生意也比之前好了不少,短暂的一个暑假攒了一笔还算丰厚的生活费。 然而夏天总归就这么几个月时间,等到过段时间天降温时这个生意也就没那么好做了。 所以这些钱压根起不了多大作用。 倪青说:“我要么走读吧。” “做什么?”付言风正在整理账单,“你走读又不会来钱。” “少爷,你钻钱眼里了?”倪青吃惊的看着他,“你这是朝着俗人的方向一去不复返。” 付言风翻了个白眼,没理她的调侃。 他不希望倪青走读是真的,这人被锁在学校能更安稳点,可以减少突发状况的几率。 倪青见他不把自己当回事,继续说:“咱们开个店吧。” “不用,”付言风将小本子放到一边,“你顾好自己就行了,不用管我。” “那怎么行,你是我室友。” 付言风起身准备去洗澡。 倪青冲他背影喊:“喂,我跟你说真的呢,开店吧,我也跟着入个股,你让我也赚点钱。” 付言风“啪”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进货来的东 西都堆在付言风房里,倪青坐了会跑他房间去翻着看了看。 这是她第一次进付言风房间,东西很多,但归类的很整齐,进来的货都堆在靠门口的角落。 有涂鸦过的,也有干净到一尘不染的,衣服旁边是他最常用的颜料笔和画架。 这些东西倪青已经很熟了,她估算了一下这些的成本,还有大致可获利范围。 随后将目光调到别处,付言风用的四件套是蓝灰色条纹状,属于小清新简约风格,紧挨着一张书桌,桌前是一把转椅。 桌上和靠墙的地上都是书,有绘画类的教程,也有平常在用的课本和卷子。 书桌下面放了一个长方形纸盒,盖子掀开,应该刚被翻动过,里面的纸张比较凌乱。 从倪青的位置看过去隐约能看到是一些已完成的绘画作品。 她知道随意翻动别人的东西并不合适,但当下忍不住还是凑过去看了看。 倪青原想着瞟一眼也用不了多少时间,看完就遁不就得了。 结果快速翻下去的时候,一边在心里感慨这人画技还是可以的,一边在目光扫到最后一张时愣住了。 是一张人物素描,纸张被□□过带了很多折痕,最上面还被撕毁过,现在用透明胶粘合着。 而画面上的人脸让倪青感到熟悉又陌生,这种感觉非常矛盾,看着明明是自己,又不是很像自己。 倪青手指划过人像的眼睛鼻子嘴巴,又回上去落在耳畔。 “你在干什么?”付言风推开门,目光落在她手中时猛地一紧。 倪青看看他,又看看自己手里的画。 “我……” 付言风快步冲上来,劈手将她手中的画给夺了下来,失控吼道:“谁准你动我东西的?” “不是……”倪青还回不过神来,“这上面是我吧?” 付言风脸色极为难看的把画重新放好,盖上盖子,回身一把拽住倪青给拖了出去。 门“砰”一声给用力甩上了。 两人面面相对,倪青看着他几乎气炸的模样,尴尬的笑了下:“不好意思,我就随意看看。” “你懂不懂什么是尊重?”付言风冷眼看着她,“没经过别人允许就私自翻阅他人东西,你觉得合适?” 倪青说:“对不起。” 她微微低了头,付言风 比她高出很多,眼一垂就看到她头顶小小的发旋。 “别给我装可怜!”付言风烦躁的瞪着她,“以后不准进我房间。” 倪青“噢”了声。 静了片刻,她说:“你为什么偷偷画我?” 付言风心一沉:“那不是你。” “不是我是谁?”倪青说,“我又不眼瞎。” 付言风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这种事情也不是一句两句能解释的清。 两个生命,以这样的方式进行了一次微妙的碰撞。 是她,又不是她。 付言风沉默着转身回房,索性把她的问题给无视了。 后面几天付言风见了倪青都没怎么吭声,很快到了入学的时间。 报到完,倪青依旧申请了走读。 林妙说:“怎么突然想着要走读了,这每天来来回回的多麻烦。” “还好,坐公交不用转车,算好时间半个小时也就够了。” 林妙才想起来她搬家了。 倪青说:“你怎么知道?” “听吴北音说的,据说你们住的挺近?” 倪青点了下头。 当天就会有晚自习,倪青傍晚时一个人走出校门回家。 车上人很多,都是本校学生,倪青晃晃悠悠的挤在人堆里。 然而这天她中途下了车。 离站牌不远是个私人的日用品小商店,商店门口抓到一小偷,小偷是名瘦弱的中年女性。 警车已经到了,妇人在地上撒泼打滚,周边围了一堵厚厚的人墙。 倪青过去瞅了几眼后轻轻戳了戳一边站着的民警。 穿着制服的警察扭头看她。 倪青说:“叔,这阿姨带回去后要怎么才能放出来?” “你认识?” 倪青看了那泼妇一眼,点头。 警察说:“那正好,你跟她家人说一下派人来保释吧,顺便把人老板的损失给补了。” 说完跟另外一位合伙将瘫地上嚎的没人样的妇人给拎上了车。 警车呜哇呜哇呼啸着走了,围观人群很快也散了开去。 倪青一边走一边给付言风去电话。 彼时付言风跟张池一起坐操场栏杆上,张池独角戏一般在哪胡扯。 “什么事?”付言风说。 倪青:“我看到你妈妈了。” 付言风脸色一拉,直觉没好事。 果然倪青在那边说:“她出了点事被警察带走了。” 郑子娥是初犯,偷的还只是一把小小的水果刀,情节并不严重,交了罚款以后就能走人。 她身上有伤,青着一张脸,衣衫褴褛,彻彻底底的乞丐风。 看到付言风简直就跟见了亲爹似的奔过来:“小风啊,小……” 付言风厉声喝道:“闭嘴!” 郑子娥像被人活生生塞了一个鸭蛋,面容扭曲了下。 出了派出所,路边是条河,下面是布满青苔的桥洞,付言风直接把人拎到河堤旁。 他迎风点了一支烟,眯眼盯着眼前没什么人样的妇人。 “据说有相好了,”付言风说,“他就让你成这德行出来晃悠?” 这话好似戳了郑子娥屁股,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她僵硬着一张脸,将话从喉咙底挤出来:“你别听人胡说,我这个年纪哪可能去找男人。” “你找不找无所谓,我就是这么一提。” 等一支烟燃尽,付言风掐了转身就走。 “小风!”郑子娥喊着就要伸爪往他胳膊上挂。 付言风嫌恶的退到一边:“别碰我!” 郑子娥哆嗦了下,将手收了回来。 “小风,”她的表情像涂了厚厚的一层胶,僵硬而不自然,“你现在住哪呀,妈妈有时间去看看你吧。” 付言风哼笑了声,看着她的目光格外讽刺。 郑子娥说:“那个叫梁翘的是你同学吧?” 倪青挑眉看了她一眼,明显是意外的。 郑子娥接着说:“这女孩子人挺好的,我看着……” “好到能给你钱去赌是吧?”付言风冷声打断她,“你们就是同一档货色,走哪哪嫌,自己还不自知,我劝你好自为之。” “不不不!”郑子娥头摇的要断脖子,“我没赌了,你信我,我真的没赌了,我改好了。” “这话我已经听了无数遍了。”付言风说,“有些人从来记吃不记打,你以为我会信?” “真的,我说真的,小风,你相信妈妈一次!”郑子娥快速接口,神情卑微如狗 ,“我改了,我真的改了!” 付言风说:“你要改了,胖子还能找上门?” 郑子娥顿时被堵的说不出话来。 付言风看着妇人布满褶皱的脸,心里一阵可悲。 上辈子经历这些事时他只有满心愤怒和愤懑,他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摊上这样不知廉耻的家人。 可他那时依旧会心软,他在愤世嫉俗的同时又撑着稚嫩的身躯跋山涉水的去收拾郑子娥甩下的烂摊子,尽管收拾的范围很有限。 他想到自己曾经放弃高考就是为了眼前这种人的时候,禁不住的可笑。 有些人只是套了一个母亲的称谓,并没有履行为人父母的职责。 付言风不会再允许自己去重蹈覆辙,他已经不是十几岁少年的心智,他经历过人生的大起大落,穿越过生命的始终,他还有什么看不透的? 付言风拽住安静站在边上的倪青,转身就走,郑子娥突然回神冲上来,手堪堪要碰到倪青时,付言风又猛地一转身。 “你敢碰她一下试试!”他冷眼吼了声。 这一声吼不单把郑子娥吓到了,连带倪青都被吓了一跳。 郑子娥带着哭腔说:“小风,你帮帮我,我已经好几晚没睡过觉了,也没好好吃过一顿了,你可怜可怜我,啊?” “你安安分分做个工作还能吃不到饭睡不好觉?” 郑子娥飞快接口:“我找的,找了好几份了,就是不太合适。” 付言风都懒得跟人废话,忍了又忍,最终没忍住,甩了人几百块。 郑子娥颤颤巍巍把那些钱收了,塞进口袋。 她眼珠子一转,把目光调到了倪青身上。 付言风一把将人拽到自己身后,防备的盯着郑子娥:“你还有事?” “没,”郑子娥难得见好就收,朝后退了步,“没了,我这次一定好好去工作。” 付言风一声不吭的牵着倪青走到路口拦了辆车子把人塞进去,自己坐到副驾驶,给司机报了一中的地址。 倪青说:“我不回学校。” 付言风从倒车镜看了她一眼。 倪青说:“我申请走读了。” 付言风眼一眯,面露不悦。 倪青凑到副驾驶座旁,笑着说:“得了,你心里乐开花了吧,我要不走读,你一个人在家得多寂寞 。” 司机震惊的望了他们一眼。 第26章 倪青在调笑过后又渐渐敛起情绪。 她到今天才知道,原来某种程度上而言,她跟付言风是在同一个层面上生存着的人。 他们有着同样破败的家庭背景,无法摆脱的让人厌恶的社会责任。 一面抗拒,又一面妥协。 有人说这就是生活,生活错综复杂,有着不为人想象的面貌,他们所经历的便是其中一类,不普通,也称不上特别。 上学后的时间更加紧凑起来,倪青仍旧建议付言风去开店。 “我们不需要弄正规店面,搭个棚子也行啊,白天挂别人那边,晚上自己出夜市,流动性强,也不耽误我们学习。” 付言风伸手把凑到自己跟前的一张脸给推开了,他说:“你做你的功课吧,智商都不够用了还有心思来操心这事。” 倪青不生气,她对付言风的包容度比之前大了不止一点半点。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说:“我的建议还是很可行的,你考虑看看。” 付言风抽了一把,没抽出来,拧眉看她。 倪青嘿嘿一笑,松开了。 没多久气温稍稍降了些,晨起时迎面而来的风带了入心的凉意。 付言风没有开什么小店,不过晚上的夜市没有缺席过,他进了一些可以自制的小商品,顺便把夏季存留的衣服打折出售。 生意不好,但多少还是有些赚头的。 卖出两双袜子,付言风找了零钱给别人,转身看到坐小凳子上的倪青。 他看了一下日期,说:“你们学校要开运动会了吧。” 倪青坐那在背课文,含糊不清的“唔”了声。 “你有没有参加?”付言风坐到她旁边,往她课本上瞅了眼,“刚动过手术,剧烈运动不太适合。” 倪青心里奇怪他突然说起这个,听到后面以为他是担心自己身体吃不消。 她笑了下:“没报项目,我这个运动废比较拿不出手。” 付言风点头,过后犹自不放心的又嘱咐了句:“就算是替补也不要上,身体重要。” 倪青应了声。 运动会开在周末,整两天。 开幕式过后人全散开去。 倪青在自己班级区域坐着当后勤。 林妙说:“张池说等会他要过 来玩。” 运动会期间是学校管理最松散的时候,校外人员进出会方便很多。 倪青说:“有没有说来几个?” “没,”林妙冲路过的一个同学喊了声加油后又说,“他就是吃饱撑着来凑热闹,整体嫌的慌。” 倪青点点头。 这天吴北音也有比赛,男子200米,操场半圈。 他换了衣服,别了号码牌。 倪青跟林妙特意过去暗暗给他加油。 吴北音笑说:“为了我让你俩成叛徒,可真是不好意思。” 倪青接口:“祝你得第二,我班第一。” “……”吴北音说,“这就伤感情了。” 少年们走上各自赛道,裁判在头鸣枪,个个如箭飞蹿而出。 滑出一个弧度后实力差距开始显现。 林妙叹了句:“这下真要伤感情了。” 倪青一个劲在那笑。 没一会,落在队尾的吴某人喘着气走过来,他看着憋笑的两姑娘。 摆了摆手,说:“我本来就不擅长跑步,今天纯粹是凑人头来的。” 林妙一点不给面子的放声大笑。 正乐的半死不活,有人喊了一声:“林小妙!” 一扭头张池过来了,少年穿着闷骚的白衣白裤,晃眼的像只大灯泡。 灯泡边上还跟着一个,这位埋着头,戴着帽,低调的快看不清脸。 吴北音“咦”了声:“你表哥也来了?” 林妙说:“谁表哥?” 倪青感觉要完。 来不及制止,吴北音说:“倪青的表哥,上次碰到过的,你不知道?” 林妙懵了两秒:“哈?” 林妙转向僵在那的倪青:“这什么跟什么?” 倪青声音发紧的说:“说来话长了。” 吴北音跟着又出来一句:“你表哥还在你家住着?” “啊?”林妙震惊的模样跟被雷劈有一拼。 张池跟付言风已经走到他们跟前,嘈杂的环境里,张嘴就开始在那扯,吴北音招呼了声就先一步走了。 付言风环顾一圈,把视线转到倪青身上。 倪青穿着一中校服,最近可能是瘦了看着空荡的厉害。 “你怎么来了?”她说。 往常周末付言风都会在外面摆摊,所以今天倪青压根就没想着他会来。 “没什么,难得放松一下。”付言风看了一眼别处,吴北音在那边跟别人说话蹦跶,他抬了抬下巴,“那人是你们班的?” “谁?”倪青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噢,吴北音啊,我们隔壁班的。” “跟你们交情挺好。”他说。 倪青一时没摸准他话里的意思,只点了点头:“还可以。” 付言风不知所谓的笑了声。 站了会,他说:“带我看看你们学校吧。” 倪青跟林妙说了声,带着付言风朝里面走。 体育馆,食堂,综合楼,再往前是宿舍。 倪青也不知道该如何细致的介绍,比较死板的将一个一个名称说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好像付言风根本就不在意她说了什么,只纯粹的想要这么转一圈。 路过小超市,付言风说:“进去看看。” “肚子饿了?”倪青说。 付言风摇了下头。 超市不大,边上摆着休息桌椅,里面有几个学生,或坐或站在聊天。 付言风走了一圈,拿了两瓶果汁去结账。 拧开盖子,递给倪青:“给。” 窗外对出去是个圆形水池,再过去就是两层的食堂。 “上次就是掉进这里面了?”付言风说。 想起这事倪青就闹心,十几年人生中这可能是她至今为止最狼狈的一次。 付言风又说:“这水臭的吧?” 倪青说:“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付言风似笑非笑的勾了下嘴角。 他们在超市没有多呆,出来后去了教学楼。 每个教室或多或少都有几个学生蹲着在学习。 付言风径自上到三楼,在五班门口停了。 他往栏杆上一靠,抬头看了看上面。 倪青一直跟在他后面,这时后知后觉的说:“你对我们学校好像挺熟啊。” “以前来过。”付言风转了个身趴栏杆上往下看,下面是连片的绿化带,偶有学生经过。 “你是几班的?”付言风问她。 “三。”倪青往下 指,“二楼,你要去看看吗?” 付言风摇头。 倪青“嘁”了一声:“能不能关怀一下你的室友,这么没好奇心真的好吗?” 付言风勾了下嘴角,没说话。 走的时候,他又往五班里面扫了眼。 他们回到喊声震天的操场,林妙不知道跑哪去了,张池待在她们班的后勤区跟几个女生打的火热,混的风生水起,简直都快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了。 付言风伸手拽了倪青一把,示意就在这呆着。 边上有人在跳沙坑。 一个蹦了两米多,穿着无袖背心的少年,手长腿长,骨骼布着精瘦的肌肉。 倪青盯着人看了好一会。 付言风突然拿水去冰她脖子,冷是不冷了,就是吓了一跳。 倪青惊愕的看着她。 付言风冷声说:“男的跳两米五只能说一般。” “……”倪青莫名其妙的说,“前一个才跳了一米八。” “废材!”他说。 好好的运动员就这么被人单方面给怼了一顿。 倪青心里为人叫屈,嘴上却什么都没说,转了个场地,看女子100米短跑。 他们站在赛道末尾,正在努力长开的青春期少女一股脑的往这边跑来,她们像花间翩舞的蝴蝶,有着柔韧的姿态,和勃发的生机。 付言风懒散的站在那,一手揣在兜里,一手垂下捞着水瓶。 略长的刘海在他眉眼间飘动,他的目光投向前方,面容宁静,也不知道具体是在看哪一个。 倪青心中莫名一堵,心想:什么审美,看她们还不如看我。 下一瞬又陡然想起几分钟前的光景。 倪青张了张嘴,随后偷眼看他。 付言风依旧是那副从容的面貌,而短跑结束的少女们已经一个个自他们跟前滑过。 “走吧!”付言风说。 倪青跟在他身侧,风撩起了他轻薄的衣摆,倪青伸手拽了下。 “嗯?”付言风看她,“怎么了?” “没什么,衣服上有东西。”她说。 中午食堂吃饭,张池和付言风已经走了,林妙开始对倪青兴师问罪。 倪青便从头到尾将事一说,之前不觉得,再从口里吐出来时才惊觉已经经历 了这么多。 林妙做总结:“这真他妈是打不散的缘分啊!” 想一开始的谁看谁碍眼,到现在抬头不见低头见,谁能说这不是缘分。 倪青若有所思的摇摇头。 这一天她都过的有点魂不守舍,到了晚上陪付言风出摊,她也没像往日的拿着书本在那啃,目光飘忽的朝人身上扫。 付言风察觉了,但始终没问。 只临近收摊时又确认了遍她次日会不会有参赛项目。 倪青说:“别说不参赛了,就算参赛也没事,伤口都好了,跑个步还能裂了不成。” 不是伤口问题,而是你参赛会摔的爹妈不认识。 上辈子就是高二运动会,倪青参加了一个长跑项目,最后摔断了一条腿。 这次不知道,但总归以防万一。 付言风将东西往车上搬,一边说:“自己别作死。” 倪青过来,也帮着给他把东西拎上车。 “喂!” 付言风:“什么?” “你有喜欢的人吗?” 付言风看了她一眼,直接把这个问题给忽视了。 倪青追着他问:“我问你话呢?” “管太宽!”他说。 “几个意思啊?” 然而不管倪青之后怎么追问,付言风愣是没说出什么来。 第二天下午,张池没来,但付言风又转了过来。 倪青不知道原由,可看到人心下还是鼓噪的。 林妙之前问过:“你两成天一个屋呆着,有没有点别的意思?” 这话像跟尖刺狠狠划拉开了倪青心底最深处的东西。 倪青知道自己的惶惶不安是为的什么,那些隐约的喜悦和遮掩不住的不安都来自眼前的少年。 最后一个项目是接力,女子接力临时需要个人补进去。 体育委员找到了倪青。 倪青愣了下,刚要点头。 “不行!”站在边上的付言风说,“她身体不太好,不能参加任何赛事。” 旁边正嘻嘻哈哈说话的同学一下子把视线集中了过来,盯着这个外来的,不知道跟倪青啥关系的少年。 黑乎乎的大胖墩在两人身上转了个来回,最后目光锁在倪青身上:“身体不舒 服?” 倪青沉默了下,说:“其实跑个100米没什么。” 付言风转头看她,眸光是严厉的。 “那帮忙跑一下吧,毕竟是班级荣誉。”体委说,“100米很快,平时上课都要跑一跑,也不是说非要拿名次,你不用有压力。” 倪青点了点头。 体委转身离开去安排其他事项。 付言风脸色太差,旁边坐着的人也一个个往旁边避了些。 这样的场面让倪青挺不好意思,她拽着人走去别处。 “跑个步没什么的,”倪青歪头看着他说,“安啦,肚子不会裂的。” “我看你是脑子裂了。”他说。 倪青说:“是是是,我脑子有坑,等会记得给我加油。” 付言风拧眉站在那,看着倪青讨好的脸说不出的心烦。 接力马上开始,倪青被安排在倒数第二棒,她上了赛道,原地蹦了蹦。 付言风站在场外,直挺挺站着,之前没注意,现在才发现在他身边装作无事走来走去的女生颇多。 倪青看着那个方向,做好准备。 因为是最后一个项目,围观的人比之其他前所未有的多。 在各个班级热血震耳的喊声中,倪青拿到了接力棒。 付言风藏在兜里的手轻轻攥了下。 同一时间跑道飞来一颗石子,倪青面条样的砸在了地上。 人群发出一阵惊呼,付言风已经飞蹿过去。 倪青这次挺顽强,迅速爬起来又蹦了几步将接力棒递出去,随后一个大马趴。 林妙跑进赛道去扶人。 手刚伸出去就被人撞到了边上。 付言风二话不说把人拎了起来。 “还能动吗?”他眸色深冷,语气尖锐,飞速刺进倪青耳朵。 她点头,手上和下巴有擦伤,校服裤子破了个洞。 体委挤过来,硬拉着人上战场,结果不幸战的有点狼狈,他多少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我来背!”他自告奋勇的上前要驮人。 付言风直接把人给无视了,众目睽睽之下将倪青放到自己背上,转身往外走。 校道很长,铁网内是喧嚣的赛场,铁网外是尚还年少的他们。 付言风脚步迈 的很急,倪青攀着他的肩膀,耳边是他略有些喘的呼吸。 “应该是扭了一下,疼的不厉害。”倪青小声说。 风里有夏季特有的草木味道,日光已经落下去,付言风脑袋上海套着一定黑色鸭舌帽。 倪青手痒把他帽子给摘了下来。 付言风斥了声:“别乱动。” “没事的,伤的不重。”倪青捞着他的帽子,一边歪头看他冷峻的侧脸。 这是她第二次被付言风背着了,对比第一次,现下的感觉更分明,心脏跳动的力道也更大。 倪青搭在他肩头的双手缓慢收拢,搂住了他的脖子。 目光谨慎的停在他脸上,见人没什么反应后,又慢慢靠过去,把脸贴在了他的脖颈,微微蹭了蹭。 付言风喉结鼓动了下,抬头逼自己看着已经进在眼前的校门。 “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出校门直接往西拐,在道路尽头有一家规模很小的医疗站。 倪青往他脖子上吹了口气。 付言风避了下,恶声恶气的说:“你给我安分点,闹腾什么?!” “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付言风皱着眉,一脸糟心到不行的模样。 倪青说:“你要不说,我就接着往你脖子吹了。”她手指动了动,拉开他的领口,“或者往里吹。” 只是这么一说,付言风都忍不住满身颤栗。 “没有。”他说。 “那行,”倪青又收了点搂着他脖子的力道,“我追你怎么样?” 第27章 只是扭伤,问题不大,这几天走路当心,按时上药就成,医生这么吩咐着。 时间晚了,不用再回学校,付言风叫了辆车直接回家。 而之前倪青的那个问题,两人都很好的给忽略了。 可不知道是倪青敏感还是什么,她老觉着把事半真半假的挑开后,付言风开始有意无意的躲着自己。 话本来就少,现在更是除非必要,不然就不吭声。 原本还养出了点人气来,现在直接回到了解放前。 倪青是不理解的,按着她的观察,要说付言风对自己一点意思都没有,打死她都不信。 但既然有那么点心思,不至于在知道了她的心思后给出这么个反应来。 倪青闹心死了,却又没法子入手去打破这个僵局。 只能过一天是一天混过去。 摊子依旧摆着,大部分时间在市中心,偶尔也会带点小玩意去少儿培训机构附近。 倪青看到杜建梅是周末放假的时候,她有点感冒,家里又没备着的了,去附近药店买。 这边正好路过红十字,急诊室跟放射科在两个楼,中间有个开放走廊,倪青在路边看到她穿过去。 周末的医院依旧人满为患,倪青在走道的休息区找到了杜建梅。 “外婆!”她叫了声。 杜建梅露着病色,见到她愣了愣:“青青啊,你怎么在这?也生病?” “没,”倪青扭头打了个喷嚏说,“在外面正好看见你了。” 杜建梅是一个人来的,唐忠林去老年活动中心凑热闹去了。 当天倪青来来回回跑着陪杜建梅做了一系列检查,中途杜建梅打发她走,倪青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 后来听诊时才明白过来杜建梅去年做了一次开颅手术。 手术做的很好,只是以后药不能停。 “这事我怎么不知道?”出来后倪青说。 “让你知道干嘛?你好好学习最要紧。”杜建梅白着一张脸准备去等车。 倪青若有所思的陪着人走到公交站牌那边,让人在凳子上坐着休息。 “以后可别私自停药了,刚医生说的多危险。” 杜建梅叹了口气,枯树枝一样的手轻轻的撑着膝盖,过去好一会又叹了口气。 把人送上车后,倪青走回了市中心。 付言风说:“你的药呢?” “噢,”倪青才回过神来:“忘了。” “忘了?”付言风停了手里的画笔,“那你大半天干嘛去了?” 倪青搬过小凳子坐下:“没干嘛。” 付言风皱眉看着她,但也没多问。 当晚倪青跟唐湘音通电话,母女两往常差不多一周通一次,而现在距离上一次才过去两天。 唐湘音以为是出了什么事。 倪青说:“哪有那马多事可以出。” 唐湘音在那边笑:“没事当然最好,巴不得你们都好好的。” 现在是晚上八点多,电话那边有明显风声,唐湘音还在外面。 “妈……”倪青叫了声,“我们是不是很缺钱?” “这话说的,”唐湘音在那边说,“谁家不缺钱,缺了反正就赚呗。” 一次开颅手术费用不会低,而出这个钱的只能是唐湘音。 倪青想起去年有一次回家唐湘音满嘴的泡,还脚不停的往外跑。 当时她还说她了,说她妈整个人都钻钱眼里了,压根看不到别的。 现在想想唐湘音不钻钱眼里都说不过去,可哪怕是那么努力的去生活,生活依旧没有善待这个步入中年的女人。 怪不得只是为了多几个钱就愿意被外派,怪不得总说这是没办法。 倪青挂了电话走去厨房倒水喝。 房子小,除了卧室,这边自前往后能一眼望全。 付言风在阳台晾晒衣服,进来就见倪青在冰箱那站着,冰箱门打开,遮着她半个身子。 他扭身进屋,再出来时倪青保持着那个动作还没动过。 “在做什么?”付言风走到她旁边,一手扒住冰箱门,一手把人给拉出来一些,然后见到了倪青血红略肿的双眼。 付言风吓了一跳,他微微低了头,仔细的看着哭鼻子的少女,声音也不自觉的低下去一些:“怎么了?” 倪青手里还捧着已经凉透的杯子,最开始眼眶没出息的发热时她想着用冰箱冷气冰一冰,这想法虽然没脑子了些,但谁能保证不管用呢? 倪青试了,不过确实没什么用,情绪上来时如千斤重锤砸下,任何方法都无济于事。 “我想搬家。 ”倪青低头,哑着声音说,“租个便宜点的住。” 付言风心思一转,差不多明白了她的反常为何。 “阿姨知道吗?”他说。 倪青摇头。 “那你先跟阿姨说一声,她同意就搬,不然就是给长辈添麻烦。” 倪青摇头:“我妈既然让我住到这,不会那么轻易同意让我搬。” 付言风说:“大人有大人的考量,搬家这事必须得让她知道。” 倪青沉默了一瞬,说:“再看吧!” 他们依旧在厨房站着,面面相对,情绪过后衍生的尴尬弥漫上来。 倪青觉着有点丢脸,她微微抬头小心翼翼看付言风,正跟他的视线撞上。 “你看什么?”倪青说。 付言风便转开视线,朝边上退了步。 厨房的门让出来了,少年挺直的贴在边上。 倪青往前走了一步,然后伸手搭在了付言风腰上,她清晰感觉到手下身子一抖。 “你可以推开我。”倪青盯着付言风冷肃的侧脸,半晌靠上去,将脸埋在他的胸口,双手滑到他精瘦僵硬的腰肢后面轻轻扣住。 倪青深深的吸了口气,一股子清单的肥皂味。 “谢谢。”她说。 付言风垂在身侧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心情像被水底捞上来的水草被暴晒后的干枯扭曲扯不清。 他在心中一遍遍的鞭挞自己不要忘记最后死前的绝望,双手却强烈的违反了他的强人所难,抬起搭上了倪青的肩。 手下的双肩这么瘦弱,就像一拧能碎了。 然后他听到倪青闷闷的声音传来:“这一抱以后你可就赖不掉了。” 付言风稍作停顿,然后缓慢收紧。 再自欺欺人他都明白,眼下是他渴望了两辈子的情景,濒临干渴而亡的人前,这是最清凉甘甜的山泉,是谁都抗拒不了的前赴后继。 付言风说:“我不赖,只有你会跑。” 倪青说:“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你曾经不单跑了,压根就没转头看过我一眼。 付言风心下一片苦涩难耐,结郁无处发散,忍的胸闷胸疼,只能死死扛着,惶惑不安的只愿真不会出现那个人。 最终没有搬家,一个是麻烦,一个 是唐湘音得知后必定不放心会来回跑几趟,比累的还累,索性先维持现状。 该赚钱的赚钱,该学习的学习。 天冷时他们弄了两个摊位,一个卖帽子手套,一个卖各种各样的暖水袋。 倪青就是那个卖暖水袋的,自己手上捂着一个小小圆形花色是可爱兔子的暖手炉。 她把摊位摆在了另一条街上,没客人的时候依旧在那做题。 “学学人家,你就知道玩。” 倪青嘴里咬着笔头抬头,看到年轻的一男一女,男的应该稍长几岁。 “这个怎么卖?”着装考究的女孩子说。 “二十。”倪青站起来,冲她笑了下。 女孩也跟着笑了笑:“你手上这个也蛮好看的,多少?” “十五,这种小一些,不过拿手上方便,出门带着也不重。”倪青将手里这个递给她,“是充电的,所以很轻。” “真的!”女孩捞手上转了转,又递给男生,“哥,你试试。” “不用了,”他说,“你赶紧选,选完回去了。” 她把暖手炉递还给倪青,蹲地上去挑。 因为款式可爱萌炸,她选择困难的挑了很久。 男生耐心极好的站在一边,微侧头笑看着她,嘴角带点弧度,借着对面大楼广告牌上的银光,看过去非常温柔。 “最多只能挑两个。”他说,“你捧那么多做什么?” “好看。” “好看也不准多买,浪费。” 倪青见她手上已经捞了四个,便说:“买五个,可以另外送个便宜的。” 女孩眼睛一亮,又不管不顾的埋头挑起来。 男生这时把目光调到倪青身上:“老板可真会做生意。” 倪青纯当没听见,蹲那给女孩做推荐。 最后真一口气买了五个,倪青找了个袋子给装上递出去。 男生掏出一只黑色皮夹,抽了一张纸币递给倪青。 “老板每天都在这摆摊吗?”他说。 倪青给他找零钱,一边点头。 她戴着一顶粉蓝相间的毛线帽,遮着耳朵,两边垂下两个大大的毛绒球,睁着圆圆的杏眼,看过去非常可爱。 男生笑了下:“下次光顾时老板再给点优惠。” 倪青又点点头。 少男少女相携走远,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女孩突然跳脚喊了声:“白墨,你欺负人!” 倪青在整摊位,几秒后才突然停了动作,惊愕的朝那边望过去。 两人上了一辆小跑,油门轰鸣着跑了。 遇到白墨这事倪青并没有告诉付言风,一开始是不确定说不说,过了一晚上就纯粹是忘了。 最近生意不错,摆摊到很晚,到家后又要例行复习,上床睡觉都是后半夜。 可能是太累了,这天晚上,付言风洗漱完出来就见着倪青趴那睡着了。 穿着珊瑚绒睡衣,长而软的头发散落下来,有几丝黏在微张着的嘴唇上,睡的不省人事。 付言风在她跟前蹲下,将头发给拨开,摸了摸她的脸,小声叫:“倪青!” 倪青没反应。 付言风轻轻推了她一下:“醒醒。” 倪青蹭了下鼻子,又没动了。 他看下时间,已经快一点。 索性直接把人抱起来,直接走去卧室。 卧室里亮着如日头落尽一般柔和的灯光,把人放到床上,掖了掖被子。 倪青瘦,脸更小,陷在被子里只小小一坨。 付言风看了她一会,胸口好似被什么充斥胀满,暖暖的温柔自眼角溢了出来。 他想:我就赌这辈子,人统共就这么点时间,若输,他认,若赢,这一世就好好过。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没啦,后面的更新就纯看缘分啦~ 第28章 “你说真假的?” 张池:“这我能骗你?你自己注意点,我估摸着梁翘这几天就得找上你了。” 活动课,张池和付言风在学校杂物间旁边的旮旯里站着。 他说完从口袋掏出一烟盒抖了抖:“来一根?” 付言风抽了根出来叼上,借着张池的火点着了。 青烟袅袅而起,他说:“基本都几个人?” “两三个吧,”张池往墙上一靠,回忆着说,“我上次看到是有三个人跟着她,后来也不知道怎么解决,估计就砸钱了,但是这些人是钱越砸缠的越狠,一般人甩不掉。” 张池说的越多,付言风越沉默。 这些事归根结底都是郑子娥那边延过来的,郑子娥是谁,是付言风的亲妈,梁翘再不顺眼,若没她中间搅和,付言风日子也绝对没现在好过。 张池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该说不该说的全吐了出来。 他尴尬了一瞬,窥觑着付言风的表情说:“有什么需要我的,你一定要说。” “嗯。”付言风弹了下烟灰,“今天我跟过去看看。” 当天最后一节课打铃时,张池凑到付言风身边:“一起走?” “不上游戏了?” “游戏哪有兄弟重要,走走走!” 一招呼,把另外几个常混一块的全叫上了。 明天周末,全校放假,梁翘看见难得没先跑的付言风愣了下,不过没预料中的凑上来,相反绕着人快速走了。 “奇了,”张池说,“这人脑子抽了吗?” 校门往东有条岔道,那边基本没什么人经过。 他们在校门口对出去点的地方站着,等梁翘出来走远,张池说:“走。” 一伙人很快跟了上去,梁翘估计心里有事,埋头走的很快,一时居然也没发现这么堆尾巴。 靠近岔道时,她的脚步明显迟缓下来,但犹豫过后还是转了进去。 张池跟付言风对视了眼。 张池低声说:“估计今天也不例外了。” 他们快速靠近岔道,果然隐约听到了男人嬉笑打骂的声音。 张池又看了付言风一眼,对方冷着一张脸,也看不出什么情绪。 今天运气不错,对方就来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在上次的斗殴中还恰巧碰到过。 此时见到一群半大不小的小伙子突然气势汹汹的冲进来这两人全怂了,退了步,二话不说扭头就跑。 “……”张池说,“牛逼!” 还没战就赢了,这简直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众人端着干架的姿势一个个都愣在那。 付言风看那两男人跑没影了,把目光调到梁翘身上,她缩在一边,难得脸上没带妆,看着没以往的有攻击性。 弄堂里静了会,付言风才开口:“能跑的这么干净利落,你先给钱了吧。” 梁翘抓了把头发,没说话。 付言风给张池使了个眼色。 等人退光了,付言风又说:“现在知道自己摊上的是什么事了?” 弄堂里有风,吹的哗哗响,梁翘突然俯身撑着膝盖,长发滑落下来遮了满脸。 “我不后悔!”也不知道这话是说给付言风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我绝不后悔。” “我明天拿钱给你,以后你离郑子娥远一点,出门最好也结个伴。” “我不要你的钱!”梁翘猛一抬头,盯着眼前始终面容平静的少年,“我要的不是钱,我不要钱。” “你要什么?” 她要什么…… 梁翘其实最开始也没多喜欢付言风,但架不住身边一群谄媚讨好,就这人不把自己当回事的德行,人就是犯贱的,付言风越是这样,她就越是像陷进沼泽似的出不来。 “我要你……”梁翘用着一种连她自己都陌生的口吻说,“我只要你,我喜欢你。” 付言风二话不说扭身走了。 “解决了?”等在马路对面的张氏意外的看着他。 付言风说:“其他人呢?” “跑网吧去了,不是,你这边搞定了?”张池依旧不信邪的说,“这么快?逗我呢?” 付言风说:“以后你帮我注意着她点,有事给我电话。” “我哪能天天去看顾她?” 付言风:“不用特意看顾,稍微注意点就行,估计那帮人不会就此算了,我自己没什么时间。” 他的情况张池最是了解,付言风都这么说了,作为兄弟的自然应承下来。 倪青再次见到白墨是在一家ktv的二楼走道上。 大晚上她照旧在摆摊,只是跑这来借个厕所上上,再出来时就见着了白墨跟一个少年在说话。 两人都长得精致漂亮,含笑的翩翩少年,养眼到路过年轻人都纷纷侧目。 倪青跟着朝那边看了眼,好死不死跟白墨撞个正着。 她飞速转过头跑了。 白墨好笑的挑了下眉。 “看什么?”沈栋顺着他的视线望出去,人来人往没找出什么特别来。 “一个小女孩,”白墨说,“挺会做生意,昭雪上次被她诱哄着买了几个暖手宝。” 沈栋笑起来:“她就是太好骗。” 白墨点点头,跟着转了话题。 倪青小跑这到了摊位旁,付言风在她对面,这时没什么客人,特意走过来。 “怎么去这么久?是不是碰到什么事了?”毕竟是娱乐场所,倪青一个人短时间进去,付言风也不是很放心。 倪青摇头:“没什么事,就是碰到了一个上次的顾客。” “你还有顾客朋友了?” “没有,不熟,压根没跟他说话。”倪青吸了下冻的通红的鼻子,“对了,你之前是不是问过我什么白墨不白墨的?” 付言风表情瞬时一变,沉着声音说:“嗯,怎么了?” 倪青粗神经没注意到他的变化:“噢,我刚才说的那个顾客也叫白墨,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那位。” ktv外场轮番播放着dj,今天正好有打折活动,这个点持续进来的顾客依旧不少。 付言风缓慢的四处走了几圈,并没有看到什么熟悉的人。 他皱眉走进洗手间,靠墙站着点了一根烟。 心想同名同姓的人那么多,倪青见着的也不一定就是那个人。 何况哪怕是他,出现的时间也比自己晚的多,已经没有了上辈子的优势。 付言风抬头,后脑勺贴着墙壁,缓慢将口里的烟雾喷吐出去。 旁边的门这时被推开,进来一个人。 这人身量高,黑发修剪的干净利落,精细的五官全部裸、露在外,身上套着再普通不过的卫衣和牛仔裤,富家子弟的气息却依旧显露无疑。 他觉察到付言风的视线,疑惑的转过头来,哪怕不认识依旧善意的扯出一个笑。 随后进了里间。 付言风将手中的烟掐灭,扔进垃圾桶,随后转身走出去。 居然真的是他。 第29章 付言风走到室外,夜风狂刮过来,他侧头避了下。 冬季深夜,呼吸时都是显见的白雾。 付言风将目光投过去,倪青戴着毛线帽,整个热裹成一只熊样,正在给顾客推销产品。 可能少女样子无害,她的生意一直很不错。 付言风双手揣在衣兜里走过去。 又成交了一单,倪青给她们找了零,转头冲付言风笑。 付言风跟着扯了下嘴角:“卖了多少了?” “今天已经卖出去十个了。”倪青拍了拍腰包,“还能再鼓个一半。” 他们卖出去一个能赚五块,往常这个时间还卖不了多少,今天生意相对好一些。 付言风说:“我们明天换个地方。” “为什么?” “听说近段时间这边会有城管过来。” “噢,”倪青点点头,“好的,但是附近夜市好像没有。” “总能找到的,实在不行大不了去附近学校卖。” 倪青不了解这些,这事上自然都听付言风的。 她“嗯嗯”的点了几下头,又跟付言风说刚才碰到的一个小姑娘,小姑娘长得特别可爱,嘴皮子又超级溜,还价还的倪青都没什么招架之力。 付言风听她在自己耳边絮絮叨叨的说,面容明亮,没心没肺。 他点了根烟,吸了口后说:“那你多跟别人学学。” “我现在也很不错了。”倪青说。 隔了一天他们把摊位换到了一所高中旁边,学校对面又正巧是医院,摆了没多久就卖出了两个,前期看起来生意也不会比市区差多少。 知道人跟人的缘分是注定的,该遇上的人不管绕多远都迟早会碰上,付言风却依旧想试着将这两人可能遇见的几率给降到最低。 哪怕是徒劳。 “你们换地方了?” 倪青正趴地上理货,陡然听到一声询问,她抬起头,跟前站着的是个穿黑白校服的女生,明眸皓齿,长得很漂亮。 倪青回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这是上次跟白墨一起来的女生,她笑了下:“对呀,想着这边生意好一些。” “上次暖手宝买回去,当晚有只兔子就不会发热了。”她说。 倪青脸上的笑容一僵,这就有点尴尬了。 她想时隔这么久这人不会想着来白捞一个吧。 倪青的表情自然而然就谨慎起来。 毕竟小本买卖,赔是赔不起的。 好在对方很快又笑着说:“既然碰到你,我今天就再买两个,我们寝室的也喜欢。” 倪青嘴一咧:“好的,随意选,今天给你优惠。” 两姑娘面对面蹲着,二次生意难免熟络很多,对方说:“你叫什么?” “倪青。” “我也姓倪,”她直起身子,指了指自己左胸口,“我的名字。” 校牌上挂着她的照片,照片旁是班级和姓名,倪昭雪。 倪青笑说:“真巧。” “可不是,太巧了,看我们这么有缘,我买三个。” 等人走了,原本在路对面的付言风才走过来,他冷眼望着倪昭雪离开的方向说:“你们认识?” “就我上次说跟那个白墨一起来买暖手宝的女生,今天她又买了三个,你说巧不巧,她居然跟我一个姓。” 付言风没什么反应,他看了眼旁边的学校,很明显倪昭雪在这里上学。 真是太闹心了。 付言风原想着是把倪青拉离这些人,现在看来反而是把倪青往他们方向推了。 上辈子付言风知道倪昭雪这人已经是上大学的时候,现在生生把这时间提了两年。 这绝不是什么好事,而至于坏处在哪里又没法预料。 “收拾下,今天提前收摊。”付言风说。 “才九点多。” “嗯,”付言风帮她把大麻袋抖开,“马上期末了,时间要多放在学习上。” “你准备考什么?” 付言风说:“快把东西收进来。” 倪青□□蹲地,将小小的暖手宝往麻袋里捧,边又问了句:“你准备考什么?” “还不知道。” 他暂时连学费都凑不齐,高中能不能顺利毕业都是个问题,心里自然希望不走上辈子的老路,但付言风总觉得老天没那么容易放过他。 倪青说:“我想去z大,你跟我一起吧,咱们一起去。” 等暖手宝收完了,付言风将地上的布抖了抖,跟着塞进去。 随后走去自己摊位,倪青巴巴的跟在他身后。 “行不行?”她撞了撞一声不吭的付言风,“咱一起去。” 付言风被她缠的没法,说:“再看吧。” “别再看啊,z大不难考的。” 话是这么说,付言风依旧没有正面回应。 梁翘突然办理了休学。 消息来的措不及防,之前只听说她重感冒要休息几天,结果几天后直接就来了个休学,班级里顿时一阵哗然。 几个跟梁翘玩的好的也不是很清楚是怎么回事。 又是几天后,关于梁翘的新闻又冒出来些,相当的惊世骇俗,耸人听闻,在涉世未深的青少年中落下了一点墨印。 张池说:“就上周的事,听说在她家附近,人已经被抓了。三班的阿狼表亲就在那一带,那天看到了一些,你也知道梁翘平时作风不行,别人也就没当回事,以为她跟一帮男的玩呢,谁知道会是那事。” 付言风埋头在那抽烟,他最近烟瘾有点重,跟倪青住一起后他其实已经很久没这么频繁的抽过了。 张池看着他糟心的模样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想了想说:“现在去估计也看不到人,主要是梁翘自己也不愿见人。” 付言风点点头。 他依稀记得上辈子梁翘也出过事,出事那会跟白墨闹过很大一场,之后就找上了倪青。 那会这事瞒的很严实,谁都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 现在算知道了,可还不如不知道。 梁翘再浑,也不过十多岁,甚至还没成年,自己不珍惜自己是一回事,遭强迫被毁一生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张池说:“你也别想太多,人已经抓了,怎么处理是警察的事情,你千万别另外找事去给她报仇。” “知道。”付言风说。 他已经警告过梁翘很多次,是对方自己当了耳旁风,非要跟郑子娥接触,他能有什么办法。 付言风将烟蒂狠狠的往地上一扔,骂了句:“操!” 倪青当晚就觉出他不对劲,但问他也不说什么。 付言风:“你最近不要一个人出门,有事给我打电话。” 倪青点头。 她要落单的几率很小,白天在学校,晚上都跟付言风凑一堆,其他时间则都用在复习,哪来的时间去出门。 “自己也多警醒些,最近周边治安不稳。”付言风 看着她,欲言又止。 倪青奇怪的说:“怎么了?” 付言风按下心底隐隐的不安说:“没什么,觉得有点不太放心。” 如此直白表达关心的话很少从付言风口中说出来,倪青非常意外,意外过后她又开心笑起来。 当天深夜付言风就碰到了梁翘,往日寒冬腊月都要露个胳膊或者腿的人,这晚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 调色盘一样的脸被水冲洗过一般,变得干净清秀不少。 她把衣服上的帽子兜了起来,夜晚不甚明亮的光线中她的五官显得朦胧而模糊。 付言风一开始没认出她,直到她站在摊位前叫了自己一声。 付言风面露惊愕,随后的反应有些奇怪,而是紧张的朝倪青那先投过去了一眼。 那边没客人,倪青正坐在小凳子上看课本,小小一只缩成团。 梁翘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一眼,很快又把视线转回来。 “阿风,我能不能去你那住一晚?”她说。 “不方便。”付言风收回神,他平时是不待见她的,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再是乖张的少女在经历了非人遭遇后,都多少会对她抱有同情。 他难得语气和缓的问:“什么时候回学校?” 梁翘摇摇头:“不准备回去。” 半晌后,她轻声说:“我就住一晚行不行?我不想回家。” 付言风也没问她原因,只说:“附近有家宾馆,我去给你开个房。” “你陪我吗?” “我还要摆摊。” “等你收摊。” 付言风回过味来,这人今晚好像是赖上自己了。 “你来。”他转身走出去。 梁翘跟上:“不跟那个人说一声吗?” 付言风:“我跟她不熟。” 梁翘“哦”了声。 他们七弯八拐的走远,付言风给倪青去消息嘱咐了一声,又给张池他们几个发了信息,随后带着梁翘朝他们所在位置走。 梁翘默默跟在他身后,突然走快几步,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角。 付言风视线往下一扫。 梁翘说:“我有点害怕。” 他们走在一条逼仄的巷子里,楼跟楼之间的夹缝,连大马路上的车声都听不见了。 付言风转回去。 “我现在这样你是不是更加不会要我了?”梁翘在他身后轻声说。 付言风没回答。 梁翘说:“我早该想到的,你本来就讨厌我。” “别人怎么看不重要,自己爱自己就够了。” 十几岁的年纪最是简单直白,喜欢是喜欢,厌恶是厌恶,由此导致这个阶段的感情尤为激烈动荡。 等到未来走过大半生,再回头时会发现,这个时候的记忆最是清晰,最为怀念。 所以梁翘也不懂什么自爱,她的全部心力依旧放在眼前这个冷漠的少年身上。 甚至在遭遇非人对待后,她更渴望从付言风身上获得温暖。 倪青不知道付言风去了哪,信息过去对方并没有回。 刚才付言风摊位前的女孩她看到了,尽管从背影没认出来是梁翘。 两人去了哪? 这个问题生了爪牙紧紧攀附在她心上。 眼前密密麻麻的英文单词再看不进去。 她烦躁的嘶了声,抓了抓自己要被冻僵了的额头。 “生意好吗?” 倪青连忙抬头,看到了一张稍有熟悉的脸。 第30章 “你要买吗?” 白墨摇头:“不了,我用不到。” 他穿了一身黑,短款羽绒服,牛仔裤,裤脚塞在短靴中,双手揣兜,微微弯腰笑着看倪青。 可能是角度问题,从倪青这边看他,那双腿显得格外长,而那张白净的脸也格外帅气。 人既然不买东西,倪青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两人毕竟不熟。 白墨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指了指边上的学校说:“我今天给人送东西来了。” 倪青说:“倪昭雪。” 白墨挑眉,显得有些意外:“你们又见过了?” “她又买了三个暖手宝。” 白墨笑起来,他一笑,眉眼弧度拉长,双眼就格外诱人。 倪青低头看自己膝盖。 白墨说:“昭雪是我表妹,今天给她送衣服来了。” 倪青点点头。 静了会,白墨蹲地上,捞了个熊猫头在手上拍了拍,过后又拿了个兔头做对比。 倪青看了他一会,说:“你又打算买了吗?” “不,就是看着可爱,我试试手感。” “……”倪青说,“我这得卖的,不试摸。” 白墨家境优渥,父亲从政,母亲从商,从小到大过的养尊处优,蹲地上看路边摊是从来没有过的。 今天能留在这耗时,主要是觉得这小姑娘挺有意思,本地孩子这个年纪会跑出来摆摊的不多见,尤其还摆的这么大方,丝毫不在意别人评头论足。 “你叫什么?” 倪青撇了他一眼,没说话。 白墨也不在意,他笑道:“每天出来摆摊不觉得太辛苦吗?” “辛苦就能不赚钱吗?” 白墨一愣,紧接着摇头:“倒不是。” 只是他们这个年纪对赚钱这事还没什么概念,或者说还并不迫切,所以他无法很好的去理解。 倪青也不管他了,低头翻课本继续背单词。 白墨极少受到如此冷遇,他低头看了下手上的两玩偶脑袋。 他突然说:“这两个我买了。” 倪青又抬头。 白墨将东西递过去:“帮我包起来,多少钱?” “四十。” 倪青也不问他这啪啪啪打脸的举动是几个意思,有钱赚就又咧着嘴笑了。 白墨手上拎了两只对他而言跟垃圾没什么区别的东西,看着笑得乖巧的倪青,他玩笑说:“下次来可得给优惠的。” “好的。” “你叫什么?” 倪青看着他,陌生男人执意要知道你名字的时候就免不了要多想,倪青并不是个自作多情的人,但是基本的防范还是有的。 “下次你问我搭档,他同意了,我就告诉你。” 白墨指了指对面:“那个老板?” 倪青点头。 白墨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路边依旧停着他那辆闷骚的小跑,油门一轰,飞速离开。 他有二十了吗? 倪青想:真是有钱啊。 出租车飞跑着,梁翘硬是贴着付言风坐在后座。 “师傅,前面饭店路口左转。”付言风说。 他们最后到的地方是个网吧,开了很多年,设施设备非常陈旧,但由于地理位置的问题,张池他们在非节假日时段依旧是这里的常客。 里面烟雾缭绕,噼啪的键盘声伴随着各种叫骂此起彼伏。 付言风走到过道最里面的位置,拍了下正坐破烂沙发上抖抖抖的某人后脑勺。 “你他妈……”张池猛一扭头,话音倏地一顿,“来这么快!” “嗯,”付言风说,“你们今天睡哪?” 张池:“学校宿舍啊。” “别回学校了,你今天住外面吧。” 张池有点懵:“跟你一个被窝吗?” “……”付言风说,“另外开个房睡。” 张池云里雾里:“跟你开房?” “不是,开两间,你一间,梁翘一间。” “操!”张池撑大眼,“你逗我呢?” “真的,她不想回家,你带她一晚。” “为什么呀?我不!”张池跟梁翘并不怎么对付,尤其是现在这么敏感的时候,他更不想跟对方有什么牵扯。 付言风看了他两秒说:“那行,你接着玩。” 说着转身准备往外。 张池最受不了这个了,连忙又把人拽住了。 磕磕绊绊了片刻后说:“不是,那你让我 一个人也不行啊,我到时拉个人跟我一起睡行不行?” 付言风笑了:“怎么不行,你跟谁睡我又管不着。” 张池又郁闷的“操”了声,苦着脸将这差事给接了下来。 付言风指了指不远处靠墙站着的梁翘:“在那,你过去跟她说,我先走。” “你这样玩仙人跳行不行啊?人最后冲我闹怎么办?” “不至于,走了!” 付言风从网吧后门溜了。 张池原地站了会,见人没影了,才过去找梁翘。 她安安静静站在墙边,见着张池过来也不惊讶,只说:“阿风走了?” “嗯,”张池点头,“你要不回家,我就另外给你开个房。” “不用了,我还是回家吧,你告诉他,我过几天再找他。”梁翘说完就埋头朝外走去。 张池连忙跟出去,倒不是要做挽留,他是少有几个知道付言风情况的人,知道这小子日子过得多么不容易。 梁翘的遭遇确实令人同情,但这不是可以纵容她缠着付言风的理由,早前付言风也提醒过她很多次,对方一意孤行导致如今局面,自己做的选择自己承担,没理由赖上别人。 张池追到门口,忍不住为付言风抱屈,他说:“你到底想他怎么样?” 梁翘看了他一眼,帽檐下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平静的说:“我只是想跟他呆一会。” “你问过他想不想跟你呆吗?” “我跟他呆一会犯法了?” 张池皱眉:“你讲点理行不行?” “有人跟我讲理了吗?” 随后在张池的欲言又止中上了车。 付言风回来时,倪青正两头跑的分身乏术,两个摊位前居然满当当的都是人,生意意外的好。 他连忙过去接手,有人正在喊倪青结账,倪青忙不迭的喊:“马上啊马上,稍微等我一下。” 她这边正跪在地上给人找货,付言风蹲到她身边:“找哪款?” 倪青愣了下说:“麋鹿带毛球的那款围巾。” “好,我来。” 倪青起来巴巴的跑回了自己摊位去收钱。 忙是一时的,这一波很快就过去了。 倪青将自己这被翻乱的货理干净了,跑到付言风那边,问他:“你刚才干嘛 去了?” “带个同学去找张池。” “来找张池的?” 付言风点点头,倪青便没再多问了。 他们照例在十点左右收摊,将东西全部扛上三轮车,倪青窝在一堆货物中坐稳,付言风将电动三轮骑出去。 他们的身边不停有车辆来去,其中一辆出租车上则坐着看了一路的梁翘。 透过车窗,盯着他们的双眼阴郁非常。 “聚会?”倪青看着突发奇想的林妙说,“都要期末考了,你还有心思聚会?” “怎么没心思,就因为要期末了压力太大所以才想着要放松放松。” 倪青无语的看着她。 林妙拿胳膊撞她:“你怎么说?” “我太忙了。” “时间挤挤总是会有的,吴北音说了,咱们自带食材,地点就定在你们家。” 倪青一脸玩我呢的表情:“怎么定我家?” “你家没长辈,最是自由不是,”林妙笑呵呵的说,“外面就又得花钱,咱们穷啊!” 穷倒是真的,都穷,倪青和付言风穷的忙生计,其他学生则穷在生活费被限制。 倪青说:“我家不止我一个人住。” 跟付言风同居着这事林妙也清楚,她说:“请示一下付言风呗,都老朋友了不至于太难说吧。” 倪青说:“他不喜欢热闹。” 林妙:“说说,说说,先说说看。” 当着林妙的面倪青给付言风去了消息征询意见,眼巴巴的等了两节课他才回过来,言简意赅:“可以。” 林妙瞬时就激动了,嗷嗷着将这一消息发布出去。 倪青提醒她:“吴北音一直以为付言风是我表哥。” “成,他就是你表哥。”林妙在嘴边做了一个拉链动作,“放心,我一个字不说。” 半晌后,林妙靠过去,贱兮兮的说:“不过你两真没点关系吗?” 倪青斜眼看她,两人对视片刻。 林妙率先败下阵来,摆手说:“行,我不打听,我去打听吃的!” 说着说着就又兴奋了。 倪青在旁边看她一个人兴匆匆的给别人发消息。 “除了吴北音还有谁来?” “严肃!” 然而当天过来的还有一个张池,倪青开门时跟张池撞个正着,张池不忍直视的遮了下脸。 来的路上已经知道两人住一块的惊天消息,当下真撞见了,这冲击力还是很大的。 手再放下时,张池眉开眼笑的喊了声:“表妹子!” “……” 付言风出现在倪青身后,看着众人说:“进来吧!” 几人拎着大包小包进去,倪青在厨房帮着收拾东西,付言风在门口喊了她一声,说:“你不会干就坐着休息,别给他们添乱。” 倪青皱眉看他:“我怎么就不会干了?” 边上的吴北音说:“没事,聊聊天也挺好。” 付言风目光冷淡的从他身上滑过,转身走出去。 倪青在洗盘子,有些很长一段时间没用过,堆了些灰,吴北音则在边上洗菜。 “他不是你表哥吧。”他突然说。 倪青心头一跳,面上依旧淡定,玩笑说:“不是表哥,难道是表弟?” “我们上次在外面玩的时候遇见过他,那会他在精品店打工。” 倪青扭头看了他一眼。 吴北音凑近笑着低声说:“放心,我给你保密。” “保什么密,我跟他又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房子还是我妈帮我们租的。” 吴北音只是笑,也不跟倪青计较什么。 然而倪青的脸色却始终有些不好看,吴北音不免有些后悔戳破这层纸。 他说:“我就随口一问,你别放心上,我绝不告诉别人。” 倪青“嗯”了声:“你上次怎么不说?” “那会没想起来,回去后觉得他面熟,才想起来的。” 倪青点了点头:“他是我家邻居,我妈对他印象很好,家里出了点事所以让他照顾我点。” 吴北音说:“他人挺好的。” “是不错。” 两人正在絮絮叨叨说话,口中的主角这时刚好走到厨房门口,一见他们凑的几乎要脑门挨脑门了,瞬间脸一拉。 付言风抬手往门上用力一拍,“啪”的一声响,倪青和吴北音都吓了一跳,两人一起扭头看过来。 付言风冷声说:“盘子还没洗完?” “快了。”倪青说。 “我来吧,你出去陪林 妙。”付言风一边卷衣袖,一边走进来。 将倪青挤到旁边,付言风:“还不去?” 倪青说:“你不陪张池了?” “嗯,”付言风拿过沾满泡沫的抹布,往盘子上擦,“出去吧。” 倪青退了步,出去前又看了眼吴北音,吴北音和善的冲她笑了笑。 厨房里瞬间就剩了两少年,付言风对吴北音有印象,之前送倪青玩偶的那位。 主客的区别,他也不可能将人晾着,付言风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人说了几句话。 吴北音突然话音一转:“我昨天看到倪青身后跟着一个人。” 付言风洗盘子的动作瞬间一顿:“男的女的?” “女的。” 付言风想了想,说:“是不是长头发,跟倪青差不多高,比她瘦点?” 吴北音惊讶的说:“原来你知道。” 付言风:“猜的。” “要跟倪青说吗?” “晚上我会提醒她。”付言风甩了甩手上的水滴,“谢谢你。” 吴北音笑起来:“不客气。” 一餐饭吃了两个多小时,严肃是木桩,吴北音是温水,倪青和付言风则是看客,全场都是林妙跟张池拌嘴的声音,亏得这两货的存在,才不至于彻底冷场。 饭后玩了会纸牌,换了场地后除了张池,其他人的优势便显露了出来。 “我靠,你们都算牌,混蛋,欺负我文盲是不是?!”张池将剩余的牌一摔,忍不住吼出声。 付言风要笑不笑的说:“赶紧给钱。” “操!” 小赌怡情,加了点赌注劲头更大些,不过玩的小,输再狠都输不掉一张红钞票。 张池佯装肉疼的递钢镚,林妙在一旁幸灾乐祸,时间则慢慢滑过去,很快过了晚上十点。 一帮人一一告别离开。 然而他们出去没多久,张池给付言风发来一个消息。 “我看到梁翘在你们小区门口。” 第31章 付言风走到倪青房门口,往上敲了一记:“我出去一下。” 房门“哗”一下开了,倪青看着他:“你去哪?” “张池有事忘了说,我去下小区门口。” “噢。”倪青点点头。 这边有不少岔路,阴影死角也多。 付言风寻着小路过去,在靠近大门的地方停了,挨着墙往张池说的方向看。 两旁有树冠茂盛的绿化树,粗壮的树干后站着一个人,穿着宽大的羽绒服,幽灵似的几乎要跟黑暗融为一体。 警卫室灯火通明,付言风捞出手机去了一个电话。 “门口站着我妹妹的同学,最近总是找茬欺负她,麻烦叔能帮下忙让她走吗?” 电话挂断,警卫室出来一个人朝梁翘走去,交涉了几句后对方朝里望了眼,终于走了。 付言风回身进单元楼。 到家时倪青已经洗漱完在客厅呆着了,手里捧着半个火龙果在吃。 “这么快说完了?” 付言风点头,坐到她对面,将梁翘跟踪她的事简要说了下。 倪青听的一愣一愣的。 付言风严肃的说:“千万别一个人出门,多注意周边,有什么问题马上告诉我。” 类似的话付言风已经不是第一次说了,倪青在觉得不可思议的同时又觉得实在太夸张了,所以一直没把这事放心上,而今天看着他格外认真的表情,倪青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得正视一下这事了。 “就只是因为你吗?”倪青说。 付言风摇头:“不知道。” 到底为的什么谁说得清呢,或许是这次遭遇激发了她的偏激,让梁翘更偏离了理智的轨道。 而意识到梁翘会再找过来后,付言风又提议倪青别再跟着他出摊。 对此倪青选择拒绝,她说:“就算她找过来,我也没理由怕她,为什么我就得躲着她了?” 付言风:“她出了点事,现在脑子有点不清楚,真要有矛盾你斗不过她。” “那我难道还能一直躲着了?”倪青照例穿成熊样站在客厅,一副要出门的架势,“我躲她一天两天,难不成还要躲她一年两年?这不现实。” 倪青说的头头是道,期间道理付言风自己也明白,只是架不住想去避免矛盾的那份心。 两人都做了让步,倪青每隔一天就跟着付言风出趟门,剩下的时间基本都窝在家里。 然而很多事左躲右躲,该撞上的时候依旧得撞上。 她撞上梁翘的那天并没有出摊,但由于单元楼突发停电,家里没有临时照明,她不得不出门去找付言风。 时间已经九点左右的样子,不算很晚,但这个季节也不算早,电路在疯狂抢修。 一路过去都是大路,倪青没有打车,选择的步行。 她没有估算自己到底走了多久,反正走的快冒烟的时候离付言风的摊位已经不远了。 而梁翘,就是在离摊位不远的一个转角碰上的。 她原先靠在那边似乎只是在看着付言风发呆,无意间转头时好巧不巧跟倪青对了个正着。 两人都愣了下,倪青先一步反应过来,快速朝付言风方向看了眼,随后目不斜视走过去。 梁翘穿了一身黑,包的跟倪青差不多,也很臃肿。 “阿风说他跟你不熟。”在倪青走过去时,梁翘轻声说。 倪青扭头看了她一眼,也没看出来梁翘有什么不对,不以为意的“噢”了声继续往前走。 梁翘紧接着又说:“可是我看到你们在一个小区进进出出,你们住在一起。” 她背着一个扁扁的书包,这时将书包转到胸前,从里面捞出一只玻璃瓶。 倪青皱了下眉,又往付言风方向看了眼,对方同时注意到她们,脸色蓦然一变,飞速冲过来,边朝倪青吼:“快走!” 倪青吓了一跳,随即迅速扭身就跑,同一时间梁翘拧开瓶盖子,平静的面容瞬时变得狰狞:“你去死吧!” 瓶中液体一股脑泼过来,倪青下意识抬手一挡,衣袖沾到的地方很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碳化。 愣了两秒,倪青才发出了惊恐尖叫。 付言风已经到跟前,迅速剥了倪青外套,又带着人冲向旁边的公共卫生间。 “被泼到哪了?” 倪青被动的被拎着跑,完全说不出话来。 付言风看到她耳朵后一小片皮肤,连忙用自己的衣袖去按了按,吸收上面的硫酸。 倪青发出一声惨叫,付言风二话不说将她脑袋按到水龙头下,拧开了开关任由冰水一股脑的往她脖子上冲。 倪青都吓得顾不上冷了,付言风蹲身 捧住她水淋淋的脸:“还泼到哪了?” 倪青抖抖索索的说:“不知道。” 事发太过突然,一点反应时间都不给,倪青双手攀着水龙头,还是懵的。 洗手台上有肥皂,付言风快速打出泡沫往倪青脖子上抹,连带他脑门上都吓出了一层薄汗。 他扭头看到梁翘正慢慢朝这个方向走过来,又快速检查了一遍倪青全身,确定只有耳后小小一处后,嘱咐倪青:“继续让水冲,不要停。” 随后起身走出去,他发现梁翘手上也零星溅到一些,不过对方完全不在意。 “你不是说跟她不熟吗?”梁翘面容平静,眼神却显出疯狂,“说啊,不是跟她不熟吗?” 付言风冷冷的盯了她两秒,突然出手拎住对方领子狠狠往墙上一砸,砸的梁翘踉跄着破布般跪坐到地上。 “别让我再看见你,否则见一次揍一次,”付言风蹲下身,盯着垂头坐在那的梁翘,“我只是不喜欢打女人,不代表我不会打,你好自为之。” 付言风说完便回身重新走向倪青,梁翘在他身后喊:“付言风,这是你欠我的!” “不,这是你自找的。”他说。 付言风报了警,又叫了救护车,然而见鬼的是比救护车先到的居然是白墨。 白墨今天正巧路过这一片,鬼使神差的想到倪青,便又转了过来,他自己也不清楚转过来是为了什么,或许就是看看在这个寒冬夜晚稚嫩少女是否如她所说的那么执着的在赚钱岗位上。 少女是见着了,只是今天不再是摊位前的小老板派头,而是成了颇有些惊心动魄的受害者。 “上车,我送你们去医院。”他说。 倪青现在外面能脱的全被付言风被扒了,连带鞋袜都没幸免,她抖抖索索的被付言风裹在怀里,满头长发被淋得还在滴水。 透过头发缝隙,她格外狼狈的看着坐在车上的白墨。 “赶紧上车,晚了就麻烦了。”他又说。 付言风着实不想跟这人有什么牵扯,然而倪青需要及时就医,两相权衡,他只能妥协抱着倪青坐了上去。 四人座小跑,空间非常的逼仄,付言风把倪青整个给拥住,并仔细检查了一下她的伤处。 好在硫酸浓度没有想象中的高,留疤是一定的了,庆幸的是没有继续恶化。 车子速度非常快,但又 很稳。 大马路上没什么人,白墨直接不管不顾的闯了两只红灯,偶然间抬头在倒车镜中跟付言风的视线撞个正着。 他说:“时间紧迫,下下之策。” 付言风低头,将倪青脸上的头发拨到后面。 她的表情看过去非常痛苦,整个人还在剧烈发颤。 付言风整颗心都被揪了起来,他轻声说:“忍一忍,马上到医院了。” “嗯,”倪青白着一张脸,眼睛就睁开了两条缝,缝隙间她隐约看到付言风脸上担忧的表情,勉强笑了下,“我不疼。” 话音微弱,然而在这狭小的空间内其他两人都听到了。 白墨不由得又看了眼后视镜,他看到了付言风隐忍的面容,却看不清被他遮掩着的倪青的模样。 然而那声发颤的“我不疼”却莫名其妙的粘在了他的耳内,前一次跟倪青碰面,询问对方名字时,她表现出来的防备好似还在昨天。 两相态度的强烈对比让白墨心里有点说不出的怪异。 第32章 车子开进医院,付言风抱着倪青先一步冲进急诊室,白墨去外场停好车才走进去。 倪青已经躺在了病床上,护士正俯身给她处理伤口,付言风不在,应该是去办手续了。 白墨走到床边,弯腰凑过去看了眼,倪青右耳后面靠下的位置被腐蚀的有些严重,好在面积不算很大。 她衣服没换,一头漆黑的长发湿漉漉的散在白色枕头上,身上盖着棉被,双手紧紧拽着被口。 “很疼?”白墨看着她说。 倪青吃力的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她的脸色非常不好看,可能是疼的,也可能是冻的。 护士这时可能动作重了点,倪青突然整个人都抽搐了下。 “稍微忍着点,马上好了。”护士轻声安慰道。 倪青揪着被面,力道使的几乎要把被子给破出一个洞来。 白墨伸手过去帮着拽了把歪了的被子,倪青突然转手拽住了他的。 白墨一愣,抬头望过去,倪青压根没睁眼,可能是疼厉害了的下意识动作。 力道非常大,他都觉出了点疼来,但他没抽手,转而俯身过去在她耳边说:“马上好了。” 倪青闭着眼说:“我是不是毁容了?” 白墨笑了下:“没有,还是很漂亮。” 白炽灯下,倪青被光照的毫无血色,两人的手紧紧的牵在一起。 付言风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刺眼的画面,他心头一跳,脸色顿时变得不好看。 他快步进去站到白墨身边,两人视线一触,视线跟着往下一扫,白墨察觉到识相的抽了手。 倪青抓着他的力道已经松了很多,抽的毫不费力。 “我看着泼硫酸的小姑娘年纪不大,是你们同学?”白墨没话找话的问了句。 付言风对白墨没好感,但也不能太过失礼,便无声的点了点头。 白墨又说:“是学校闹矛盾了?” “不是。”付言风看向护士,“这个需要手术吗?” “看医生怎么说,如果伤口严重的需要植皮就得手术。” 倪青气弱的问了声:“什么植皮?” 护士道:“还没定呢,你先休息,别紧张。” 白墨干干的站了会,意识到帮不上忙, 也不怎么被人待见后,礼貌道别从医院走了出来。 他的手机落在了车上,这时才发现有几通未接来电。 其中两个是沈栋的,他一边倒车,一边给他回过去。 沈栋很快接了,开门见山的说:“我听说你要从家里出来?真假的?” “有这个打算,想着自力更生一下。” 沈栋对他的突发奇想非常不能理解:“你这不是没事找事吗?你爸妈同意了?” 白家本来就主张独立自主,白墨有如此想法,父母当然是喜闻乐见。 沈栋说:“那你的出国计划怎么办?” “以后再说,出国的事不急。” 有人来找沈栋说话,沈栋烦躁的打发完后,又说:“准备做什么项目?” “新媒体或者农林种植,到时做完调研再做决定。” 沈栋受不了的说:“你这跨度是不是太大了点?” 白墨笑了下:“还好。” 沈栋说:“不是我泼你冷水,这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白墨停了一下,转了话题问他:“你有没有特别想赚钱的时候?” “你很缺钱?”沈栋豪气的说,“缺多少,我给你补。” “……” 倪青的烧伤程度不好估算,暂时不用植皮,医生的意思是观察一下,看明天的情况。 当晚办理了住院手续,付言风安顿好她后,又回家收拾了换洗衣物过来。 病房里昏沉沉的,倪青躺在床上,睡不安稳。 付言风摸了摸她汗湿的脑门。 倪青瞬间睁开了眼,眼珠湿漉漉的看着他。 “还疼?” “嗯。”倪青声音发颤的说,“很疼。” 付言风把人扶起来,倪青身上的衣服还湿着。 “先把衣服换了。” 付言风把人扶进卫生间,给她在脸盆里放了热水,拧毛巾擦脸,牵扯到伤口,倪青低低的叫了声。 付言风动作瞬间顿住,盯着她痛苦的侧脸,却毫无办法。 倪青说:“没事,我自己来。” “我先帮你把背擦了,然后再你自己来,顺便换衣服。” 倪青缓慢抬头,看着镜子上面容同样没好看到哪去的少年。 “你 给我擦了背可就是我的人了。” 付言风:“现在还有心思说笑?” 倪青双手撑在洗手盆上,无力的笑了下:“我可没说笑,身子都让人看了,要个名分有什么不对?” 付言风正准备把她的衣服掀上去。 倪青说:“你到底是不是我的人啊?不是就不能给我擦。” “这是我求着给你擦了?” 倪青拽住自己的衣摆:“是不是一句话。” 付言风突然松手,在倪青惊讶的目光中贴上她的后背,双上按上她的,制止了她不老实的动作。 脸颊贴着她的耳朵,呼吸间都是浓重的伤药味。 两人在镜子里对视,倪青都顾不上疼了,双眼瞪大,因着跟付言风过近的距离而双颊泛红。 “好,”付言风说,“你听话。” 倪青瞬间石化。 付言风放开她,缓慢的将她背后的衣服掀起来,用过热的毛巾给她擦拭了一下。 随后将毛巾扔到洗脸盆,付言风说:“有事叫我,我就在门口。” 门重新被关上,倪青缓了很久才明白过来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她调戏付言风不是第一次了,可这么明明白白得到他回应的却还是头一遭,有种被大奖砸晕的感觉。 倪青缓慢的脱掉衣服,一边给自己擦身体,一边仍旧止不住的兴奋。 仔细想想,从初识到现在也没有多少时间,却已经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 从相看两相厌,到现在彼此扶持着一起往前走,倪青以前从来没想过会跟这个总是脸不是脸的人凑到一块,如今不单凑到一块,自己还巴巴的黏上了他。 果真是世事难料。 倪青吃力的将自己上上下下的拾掇完,开门出去,付言风正靠墙在接电话,见到她,连忙走过来扶了把。 “好的,我马上过去。”他说。 等电话挂断后,倪青说:“要去哪?” “警察局,做个笔录。”付言风把她带到床上安顿好,又给掖了掖被口,“我尽快回来,你闭眼休息会,有什么问题就按呼叫器找护士。” “回来后能帮我把头发剪了吗?” 倪青的头发湿漉漉的披散在枕头上,她说:“行吗?” 付言风沉默了下,才回道:“好,稍微剪一点。 ”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1号更。 第33章 付言风赶到警局做完笔录,又跟梁翘见了一面。 她被铐在椅子上,手上被硫酸溅到的伤处已经做过处理。 “我不后悔,”她平静的看着付言风,“我只恨泼的不够狠。” 付言风快速皱了下眉:“你已经过十六周岁,到了负刑事责任的年纪。” “那又怎么样?我既然选择了做这件事,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横竖一条命,我就算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付言风怒道:“她招你惹你了?” 梁翘愣了下,好一会才说:“我不知道,我就是气不过。” 她心心念念的少年,为什么只对这么一个人青睐有加,明明对方也没多出色,明明自己也不比她差。 梁翘想不通,越是想不通就越是钻牛角尖,加之刚经历过的污秽事件,仇恨的报复行为就这么赤、裸、裸的上演了。 她不服,凭什么是倪青?! 付言风说:“你气不过什么?气不过她比你成绩优异,还是气不过她比你简单纯良?我来告诉你跟她的差距在哪里,就凭你现在干的事,她就干不出来,这就是差异。你还觉得你没错,觉得很光荣吗?” “梁翘,做人不是这么做的,你活着真是浪费。” 梁翘震了下,最后一句话好似一把铁锤将她给死死的钉在了耻辱柱上,她陡然落下泪来,双眼死死的盯着付言风,企图再说几句话为自己做辩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付言风也没给她这个机会,而是起身走了出去。 他打车回到医院,很轻的开门声,还是惊醒了浅眠的倪青。 “回来了?”她说。 “嗯,”付言风开了卫生间的照明,借着里面的光线走到病床旁,俯身看倪青,“睡着过了吗?” “一点点。” “再睡会。” “头发不舒服。” 头发太长,到现在还潮乎乎的,医院又没有吹风机,干起来实在太慢。 倪青又说:“有点冷。” “开了空调还冷?” “嗯。” 付言风感觉室内热的都要脱外套,他想了想拍亮电灯,看着倪青通红的脸,伸手碰了下她的脖子,热度惊人。 “发烧了。”他惊声说,“自己不知道吗?” 倪青:“我只是有点冷。” 付言风连忙按了呼叫器,又叫来住院医生,做了简单检查后给挂了针。 时间已经到了后半夜。 倪青突然想起来:“糟糕,我们摆摊的货还没收。” “收了,”付言风说,“让隔壁的那个大叔给我们收了下。” 摆摊时间一长,已经有了摊友,附近摊位的几个大哥大姐都已经认识,平时出摊没生意时会聊上几句。 倪青放了心,很快又把注意力放到了自己的头发上。 然而看着付言风脸上显见的疲惫,像暴风雨后乱七八糟的树冠,她最终什么都没再要求。 这个晚上,付言风睡在了一旁的小床上,可能是真累了,一倒下就睡了过去。 倪青侧身躺着,盯着付言风安静的睡颜,人睡着后的气质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至少在她看来,现在的付言风显得异常乖巧,少了平日里的拒人千里,变得亲和温柔很多。 脖子烧灼般的疼痛还在持续,而倪青看着眼前为自己陪夜的少年,也不觉得疼痛难以忍受了。 输液瓶见底时,倪青勾手去按呼叫器,发出了细小的动静,付言风瞬间惊醒过来,用力抹了把脸,凑过来帮着按了下。 “你睡吧,我自己来。” “没事,”付言风摇摇头,“还疼的厉害吗?” “不疼了。” 护士进来换了一瓶点滴,又退了出去。 倪青让付言风接着去睡,他摇了摇头,走到窗口打开窗户,迎着夜风说:“我抽根烟。” “病房不能抽烟。”倪青说。 付言风点点头,转身准备走出去。 “去哪?” “我去楼道抽一根。” 倪青说:“别抽烟了,你赶紧睡吧。” 付言风拿着烟盒在手上轻轻的敲。 倪青小声说:“别抽了。” 付言风坐到病床旁,抽了一根出来在嘴上叼着,两人对视了会。 付言风说:“睡吧。” 倪青看着他:“你之前每天下来有没有睡超过五小时过?” “有啊。” 倪青想:骗人。 白天上课,晚上摆摊,回家后算账本,再加上复习,比起倪青,付言风要累得多的多 ,甚至在周末他都没好好睡过一个觉。 现下自己又瘫在床上,难免会影响几天生意,钱没了,人反而会更累,倪青心中满是歉意,嘴上却又说不出来。 她知道付言风的骄傲,理解他在自己面前的逞强。 倪青不希望自己成为他的后腿,她希望自己在付言风身边是一个强有力的支撑,而不是弱不禁风的到吹一吹就碎成渣渣的泡沫。 倪青说:“其实这么点小伤没事的,就算我一个人呆着都没问题。” “若是三度烧伤你就得做植皮手术了。”好在没这么严重,事件避不过,同样的位置已经落了伤,然而受损面积却比之上辈子小不少。 付言风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遗憾,为什么就避不过呢,他真是不懂。 “……”倪青“啧”了声,“你能不能不吓我,我已经上过一次手术台了。” “真话。” “……”倪青叹了口气,盯着天花板一会,“梁翘现在怎么样?” “你希望她怎么样?” 倪青沉默了下说:“以牙还牙,要么关死她。” 倪青看着文静内向,说话不起高音,不代表就是个软柿子,任人踩一脚会甘心软趴趴的卧在地上。 付言风多少了解她,听她这么说也在意料之中,只是明显两者都不可能。 “睡吧。” 倪青:“睡不着,你睡吧。” “我也睡不着。” 倪青轻笑了声:“你刚才可是睡的都要起呼噜了。” 付言风一点都没有谎言被戳穿的尴尬:“就因为刚才睡了,现在才睡不着。” 房间里很暖,可能是身上热度下去了些,倪青没再感觉到冷意,她能感受到浑身散发的疲惫,又因着伤口的疼痛而无法安眠。 真不是一般的遭罪。 倪青心里苦闷的要死,脸上没怎么表现出来,她从被窝里伸出手,朝付言风八爪鱼一样的张了张五指。 “怎么了?”付言风靠过来一点问。 倪青:“借你手抓一把。” 真是没皮没脸到没样了,付言风看了她一会,伸手过去牵住她的。 倪青笑起来,可能是真开心,笑的整个人都抖了抖,以至于又扯了伤口。 她疼的“嘶”了一声,双眼泪汪汪的说:“跟你 牵个手也是不容易。” “你笑再用力点,躺着都会变得不容易。”付言风说。 “我这是高兴的,毕竟难得牵帅哥的手。” 付言风的手型很好看,五指细长,骨节分明,微粉的指甲剪的干干净净。但可能现在长期操劳的问题,也不见保养,手上皮肤缺水的厉害,隐隐的还有点起皮。 倪青轻轻的捏了捏他温暖干燥的大手:“你说现在有多少女生会羡慕我?” 如此无意义的问题付言风纯当没听见。 “小付帅,你收过多少封情书了?” 付言风帮她拽了把被子:“没数过。” “……”倪青说,“你可真是一点也不谦虚啊。” “谦虚的,因为没收过,也没法数。” 倪青又笑了:“我发现你今天变贫了。” 付言风叹了口气:“太晚了,你赶紧睡吧。” “牵着手睡。” “嗯。” 倪青看着他,付言风挑眉:“还有什么吩咐。” 倪青说:“你趴下来。” “趴哪?” “床上。” 付言风:“你要我跟你同床共枕?” “什么跟什么,我是让你趴床沿上!”倪青稍稍提了音量叫道。 这下换付言风笑了,眉眼都舒展开,往日清冷的少年,这么偶尔笑起来,显得格外温暖。 倪青脸颊瞬时一热,明明每天都见着的人,居然还能不好意思。 而越是害羞,脸上的热度便越难以下降,她移开视线,小声说:“你就趴床上睡。” 付言风笑说:“你睡相行不行?” “绝对不踹你。” 付言风将椅子拖近,关了灯,随后安静的趴在了床沿上。 借着卫生间透过来的光,两人面面相对。 看着看着倪青又觉出了点尴尬来,她垂眼,指尖轻轻在他掌心来回抠,过了半晌,付言风翻手压住她。 “别动了。”付言风小声说。 “怎么了?”倪青跟着小声问。 “你这是小猫挠墙吗?” 倪青说:“有你这么软的墙?” “软?” “嗯,”倪青拱了拱手指,蹭他的掌心,“ 软的,热的。” “你这说的跟能吃一样。” “我现在是不能动,能动了我照样下口。” 付言风抓着倪青的手抬起来,将自己的手背凑到她嘴边:“给,赏你一口。” 倪青毫不犹豫的伸出舌尖舔了一下。 付言风一愣,随即飞快把手缩了回去。 “躲什么?” 付言风惊讶的说:“你居然真下嘴。” “你是我男人,你哪地方我不能下嘴?” 话题延伸的有点恐怖,前后两世两人的话题内容最接近无下限的一次,付言风没再搭这话茬。 继续捞着倪青的手,低声说:“不聊天了,就算睡不着也闭会眼,总归不一样的。” 倪青“嗯”了声。 不知道是不是两人距离的拉近让倪青有了安全感,还是本身就扛不住满心疲惫,倪青这一次终于安安稳稳的睡了过去。 付言风小心翼翼的碰了碰她的脸,视线又扫过倪青脖子上隐约可见的纱布。 上辈子他没经历过陪床,同样的夜晚,坐在她床边的又会是谁? 好可笑,想到这里,居然依旧忍不住嫉妒。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6号。 第34章 点滴瓶又一次见底,付言风叫来护士给倪青拔了针,之后也稍稍睡了会。 次日清晨,付言风揉着僵硬的脖子去卫生间洗漱,再出来时遇到一对中年夫妇。 站在病房门口犹自不确定的徘徊。 “你们找谁?”付言风问了句。 妇人笑着说:“请问这边住的是叫倪青吗?” 两人穿的红红绿绿,脖子手腕挂着粗金链子,很有些暴发户的味道。 付言风点头:“你们是?” “我是梁翘的妈妈。” 男人插嘴说:“我们今天过来看看人怎么样了,这事确实是我们梁翘不对,特意过来道个歉。” 付言风拿着毛巾在手上敲了敲,随后侧身让路,让这两位走了进去。 这是个双人病房,另一张床还空着,倪青已经醒了,正坐在床上缓慢喝粥。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看向来人,见不认识,又疑惑的看向付言风。 付言风语气平平的说:“是梁翘的爸爸妈妈。” 倪青拿着调羹的手缓缓的落了下去,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们。 两人拎来了一大堆礼品,一股脑放在柜子上,倪青看也没看。 梁母说:“现在人还好吗?” 倪青:“不怎么好。” 她尴尬的笑了笑:“你看这事实在太过意不去了,我们知道决定对是梁翘的问题,这孩子从小就偏激,怪我们平时也没好好的教导她,才导致现在越来越无法无天。” 梁父帮着在一边将自家女儿骂了一顿。 倪青转头问付言风:“我妈应该也快到了吧?” “嗯,上午应该能到了,吃个苹果?” 倪青点头,付言风便拿了一个给她削皮。 对面的两夫妇则继续唱相声,唱了好半天,目的非常明确,就是希望倪青能不追究责任,他们愿意出高额赔偿。 金额非常诱人,足以打动人心的地步。 不过倪青并没什么反应,她说:“我这人小气还记仇,还是公事公办的好。” 梁父顶着个大肚腩,小眼睛在倪青身上打了个转,他说:“其实人没事最重要,谁年轻时候没犯过事,我们也就是想讨个能原谅的机会。” 倪青笑了下:“叔叔,我要是往你女儿 脸上泼一瓶硫酸,再跟你求个机会原谅,你怎么看?” 梁父搓着手讪笑:“主要你这伤影响不大,毕竟在耳后,没再脸上,还算是大幸。” “我不觉得是大幸!”倪青看着他说,“这是祸从天降,我原本是不需要待在这的,也压根不需要受这份苦。” 耗了大半天,倪青态度决绝,梁氏夫妇脸色也不好看起来,商谈不拢只能走,只是走之前还是留了笔赔偿金。 倪青收了,这是她应得的,更是对方应付的。 唐湘音到医院已经是下午,看倪青躺在床上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真是玻璃做的,成天往医院跑了。”上一次是阑尾手术,这一次是硫酸腐蚀,次次惊心动魄,唐湘音感觉自己的心脏都不够吓得。 倪青冲她笑了笑:“已经没事了,留的疤不大。” “疤痕不大,这份罪总得受了,平平安安的多好。” 倪青在医院呆了几天,梁翘父母又来过两次,只是每次都徒劳而返。 出院后倪青在家休养,腐蚀性的烧伤跟其他伤口不太一样,疼起来更要命。 避免唐湘音担心,倪青总是忍着。 白天付言风不在,倪青复习间隙实在忍痛忍的难受了就会去几条信息聊以慰藉。 “又疼了?”付言风很快回了过来。 倪青:“你们现在什么课?” “自习。” “我们弹个视频吧。” 付言风好半天才回过来:“你这是要我吃个警告的意思?” 倪青正要回过去,视频通话却先一步打了过来。 她转手便接了,屏幕上出现付言风不苟言笑的脸,他埋头刷刷刷写了几个字,拿起纸张给倪青看。 “不准出声。” 倪青轻笑了声,点头,跟着写了几个字给他看。 “听领导的。” 其实他们教室一点都不安静,跟倪青所处的学习氛围不同,付言风所在的自习课更像是室内活动课,那些嬉笑声不绝于耳。 付言风在这样嘈杂的氛围内埋头做题,看他的模样丝毫没受影响。 倪青却有点不是滋味起来。 教室内干什么的都有,付言风拿个手机开视频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他向来低调惯了,大大方方来这么一出容易被人起哄, 由此旁边堆了些资料做遮挡,居然也没人发现。 跟人扯了半节课的张池这时戳了戳付言风的后背:“阿风,借我根……操!” 在付言风转过来的缝隙里,张池看到了倪青的脸,他连忙摆手:“算了算了,我找别人要去。” 付言风从兜里掏出烟盒扔给他。 张池一脸怪异的接了,想了想还是受不了的说:“你两至于吗?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过着,连这么点时间都舍不得分开,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腻歪?” 付言风:“你是羡慕还是嫉妒?” “……”张池低骂了句,“我嫉妒个屁。” “嗯,”付言风点头,“你先去脱单。” “操!” 付言风回过身来,跟屏幕里的倪青对视了眼,随后继续低头做题。 好半晌过去,倪青敲了敲屏幕,又竖起一张纸:“我妈让我去睡觉。” “去吧。”付言风伸手要去挂视频。 倪青:“你今晚去摆摊吗?” 付言风点头。 倪青:“我也想去。” 付言风:“你先问你妈,阿姨同意,你就去。” 倪青:“你也帮我说说话。” 付言风往桌上一趴,凑到手机边小声说:“我一个住客,不好说什么的。” 倪青也凑到手机旁:“我妈一点都不怕我早恋,她之前还认为你肯定看不上我。” “阿姨这直觉可真准。” “啧,你几个意思啊?” 两人沉默了一瞬,倪青先笑起来:“晚上一起啊,我跟你一起去,有个作陪的你也不冷清。” 付言风说:“好。” 然而这个晚上两人都没出门,付言风跟唐湘音在客厅坐着,茶几上摆着一堆试卷。 唐湘音说:“你们现在唯一需要做好的事情就是学习,赚钱是大人的工作,你能理解吗?” 付言风点头:“我明白,抱歉,阿姨。” 唐湘音叹了口气:“没有什么好抱歉的,我对倪青的要求,跟对你的要求是一样的,摊子就不要去摆了,你们的生活费我都会按时打过来,心思都放到学习上去,行不行?” 付言风沉默的转着一支黑色水笔。 唐湘音:“小付,阿姨这样说行不行?” 付言风将笔一放:“阿姨,之前是我不对,以后会帮您看好倪青,但是赚钱这事我已经干了很多年,您别阻止了,我相信我自己能两头兼顾。你们家也需要用钱,没理由再让您来养我一个,现在有房子让我免费住着,已经很感激了。” 唐湘音摇头,她本意并没有谴责付言风的意思,也是真的希望两孩子能把心思都放到学习上去。 奈何付言风心意决绝,之后又劝了几句没用后,唐湘音也就没再说什么。 付言风一个人坐了会,准备收拾东西回房,倪青的房门开了,穿着冬季睡衣走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9号。 第35章 今天刚去医院换过药,结拜的纱布方方正正的贴在皮肤上,使得那一块区域格外显眼。 “我听到了。”倪青带着一身伤药味在付言风旁边坐下。 付言风扭头看了她一眼。 倪青说:“以后我就不能去了?” “你在家好好养伤,好好复习。” 倪青:“我跟着你摆摊,成绩也没下降。” 付言风说:“你妈妈够操心了。” 倪青想到唐湘音比往日更瘦了不少的脸,她沉默了。 过了会又不甘心的说:“那等我妈回去了,我再陪你去。” 付言风将试卷叠起来。 倪青巴巴的看着他:“行不行?” “不行。” 付言风刚对唐湘音许了承诺,转头就毁约,这算个什么事。 倪青急道:“我一定不会耽误学习的,上次月考我成绩还靠前了五名呢。” 付言风说:“等你进前五了再说,去睡觉。” 他拿着试卷起身,往卧室走。 倪青原地坐着,目光掺杂着不甘和委屈,突然起身冲过去,自后狠狠的抱住了他。 “我有那么没用吗?”她轻声说。 只能躲在别人的羽翼下,被保护着,被眷顾着,可她明明已经不是懵懂小孩,她明白生存艰辛,生活不易,她也想出一份力,让自己身边人能得以喘口气。 生病不是她的错,受伤也不是她的错,前者无法控制,后者是飞来横祸,不能因为这些就剥夺了她想要努力一下的机会。 她已经懂事了,明白时间划分利用,知道孰轻孰重,并不会因为这些而去耽误其他。 这个家像刚经历过台风扫荡的大树,树枝断落,枝叶翻飞,支离破碎到不堪入目,但依旧摇摇欲坠的站在那,努力的撑着整个树干。 倪青实在无法心安理得的躲到里面。 “付言风,”她贴着少年的后背,“我有那么一无是处吗?” 付言风皱眉:“我从来没这么认为过。” 没这么认为过,现在却跟唐湘音一起计划着要把她给围困起来,可她想要去参与付言风的生活,那些好的坏的都是一种经历,她喜欢这个少年,所以想要跟他在一起。 可对方似乎并不是这么想的,倪 青想起很早之前付言风曾说过,对她另眼相看只是因着唐湘音的关系,实际上付言风能妥协留在这所公寓跟她一起生活,也是唐湘音死活劝过来的。 倪青可以很明确的知道自己喜欢他,那么对方呢? 似乎一直以来付言风都处在被动的位置,他似乎也从没真正的表态过什么。 倪青这个当下不由的想的多了些,甚至更冒出一个念头,所有的一切似乎更像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 这个想法一出来,就怎么都按不下去了。 仔细回忆一下,那些点滴细节确实都是倪青自己上赶着,说不定付言风只是顾忌着自己的面子所以没有拒绝,实际上在他心里可能自己跟梁翘这类也没什么区别。 倪青紧紧搂着他的胳膊蓦然一松,缓慢的放了下来。 “你……”付言风转身看她。 “我知道了。”倪青低着头轻声。 倪青往后退了步,付言风一把拉住她:“你怎么了?” 倪青思考并犹豫着。 付言风又说:“怎么了?” 倪青抬头看他:“你并不喜欢我吧,是不是我妈对你好,为了回馈她,所以对我也好了些?从一开始你就看我不顺眼,讨厌一个人,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转变过来。” 付言风一时无法理解她的想法是从哪个洞里钻出来的。 他说:“我没有这个意思。” 倪青:“喜欢我吗?” 眼前的少女不是典型意义上的美女,但很清秀,杏眼温润,长相没有丝毫的攻击性,虽然这跟她的实际性格很有出入。 付言风看着这让自己记了两辈子的人,缓慢的点了点头。 倪青稍有动容,表情隐约有点激动,最后还是克制住了。 “既然如此,你做什么我就得陪着。”她说。 付言风一脸糟心的表情。 倪青轻声说:“这是我们共同的人生,不是吗?” 在彼此青春年少的年纪相遇,扶持着往前,一起去经历这些或好或坏的事情,在未来的无限岁月中可供回忆缅怀。 付言风心底不可避免的被触动了下:“共同的人生?” 倪青:“不是吗?” 付言风垂眸:“好吧,但我们得说服你妈妈。” 而事实上说服唐湘音并没有想 象中那么艰难,倪青找时间跟她谈了谈,主要也是家里情况确实糟糕,在不影响学习的情况下,没理由放弃谋生的机会。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两母女都知道这一点。 何况这何尝不是另一种锻炼。 唐湘音最终松了口,只嘱咐两人务必注意安全。 她自己也不能再继续呆下去,半个月已经是极限,得马上赶回单位上班。 隔了一天唐湘音走了,正巧是周日。 倪青在卫生间,洗手时盯着镜子上的自己,长发披肩,看着跟以往没什么不同。 她把头发撩到耳后,往左边侧过去一些,右耳后半个手掌大凹凸不平的疤痕便显露了出来,边缘伤的轻很多,时间长了应该还可以褪下去不少。 她眼角不由的抽了一下,快速放下了手。 之前让付言风剪头发的事给打岔耽搁了,当下又提上日程。 付言风得知后也没多说什么,午饭后不久,陪着她去了趟理发店,顺便自己也剪了一个。 等他剪完,倪青那边还在修饰,原本快及腰的长发一刀剪成了及肩,发尾稍稍打碎,加了一个平刘海。 发型刚换,还很不自然,就像套了一个长形头盔。 耳后的疤倒是很好的盖住了。 倪青的脸因着发型问题看过去更小,眼睛越大,扑面而来的熟悉感让付言风愣了愣。 倪青抓了抓头发,冲付言风笑:“这么看是不是很像你画的那张画?” 付言风惊讶的说:“你是因为那张画才剪的这发型?” “也不是,正巧合适罢了。” 他们从理发店出来就回了家,付言风在网上进货,倪青帮着看了款式后就在边上做作业。 生活除了倪青的发型,似乎也没有大的变化。 然而梁翘却被放出来了,这消息是张池告知的付言风。 “打了个精神病证明,你们自己多当心。”张池有表亲正好住梁翘家附近,消息绝不会有错。 张池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付言风,又说:“我觉着她那精神病证明不是假的,我看她就是个神经病了,估摸着不会就这么放弃,肯定还得来找你。” 张池以前一直羡慕付言风长了一张人神共愤的脸,现在因着梁翘这么个疯子,他又有点庆幸自己长成了歪瓜裂枣。 付言风点头,表示知道。 当天回家后他把这事跟倪青说了,虽然不想吓到她,然而警醒些更有必要。 倪青很长时间没说话。 “怎么了?”付言风问她。 “错的是她,为什么就不用负法律责任,凭什么精神病就不用负法律责任?”倪青抬眼看付言风,“我不甘心。” 倪青眼眶蓦然一红:“我平白无故就要受这么一遭吗?凭什么?” 两人对视片刻,付言风从她眼中读到了清晰的委屈和隐忍,他说:“抱歉。” 倪青:“你道什么歉?你为什么要替她道歉?” 硫酸是梁翘泼的,跟付言风有屁个关系,倪青听他说出这两字,火气整个一下就上来了。 付言风安抚的拍了拍她。 梁翘会由此举动最终是因着他的关系,若付言风跟倪青始终保持距离,梁翘也不会嫉妒到失了分寸,转而找上倪青。 当然这些放到现在来说已经太晚了,伤害已经造成,连挽回的余地都没有。 他们除了得到一笔不多不少的赔偿款,其他什么都没有了。 倪青闷不吭声回了房,她的怒火来的快,走的也快,第二天表面看起来已经没了影响。 付言风招招手,把人叫到桌前,桌上放了包子豆浆。 一起吃完后出门上学,在道路尽头走向两个岔道。 分开前,付言风说:“注意安全。” 倪青下意识的摸了摸耳后的疤。 付言风叹了口气:“算了,放学我来接你吧。” “太远了,你还得回家准备摆摊的东西,反正有一段跟林妙同路。”倪青快速看了他一眼,“昨天我不是故意发脾气的。” 付言风:“我知道。” 他也没有怪倪青的意思。 付言风最终没有坚持,只说:“有事马上打我电话。” “好。” 然而后面的日子过的风平浪静,梁翘的影子始终没有出现,这或许是个好现象,不过倪青却总是有点不安。 期末考结束,成绩跟预期差不多,生活中的突发意外并没有给倪青带来影响。 再之后就是不长的寒假,年关也开始接近,大街小巷都充斥着外乡人对家的渴望。 倪青和付言风照例摆摊,照例学习 ,借着付言风克制的东风,连带倪青都变得自律起来。 西北风刮得人脸颊生疼,倪青将自己包裹的就剩了一双眼。 很普通的冬季夜晚,她就是在这天碰到的梁翘。 对方蹲在小区外的一个绿化带旁,着装相对而言较为单薄,没穿外套,上身没兜,下、身是紧身牛仔裤,要塞着点什么东西几乎一目了然。 倪青转头看向不远处的警卫室,隔着布满雾气的玻璃窗,隐约看到两个人影。 她又看了眼时间,六点半,晚饭迟的人家这个点还在用餐。 天已经黑透,冷冽的寒风中隐约有要下雪的感觉。 倪青朝梁翘走了过去。 第36章 她蹲地上拿着根枯树枝在戳落叶,双手冻得红肿而不自知的模样。 倪青无法理解她此时的做法,当然眼前人冻死与她也没什么相干,甚至更希望人能生不如死。 她真是恨死了梁翘! “装傻充愣逃过牢狱之灾,现在是到这炫耀来了。”倪青的声音透过口罩闷闷的传递出来,她语气平静,不闻喜怒。 梁翘抬头看她,及腰的黑长发披散在背后,清减不少的脸颊毫无血色,双唇更是带了点紫色。 她一时没认出倪青,好一会才踉跄起身,冷眼看着她说:“他舍得让你一个人出来了?” 倪青手上拎着瓶酱油,付言风在家做菜还等着。 “他是不舍得,我硬要出来的。” 梁翘脸颊抽动了下,视线下移扫过倪青右手,整个缩在袖口中,只露着一个酱油瓶。 不用看都能想象出温暖公寓中这两人相处的温馨模样。 梁翘整个人抖得更厉害,不知道是风吹得还是什么,简直头痛欲裂,自己的狼狈对比倪青现下同样拿不出手的熊样,依旧失败的一塌糊涂。 那些硫酸怎么就没泼到这人脸上呢!她愤恨的想着。 “不要脸!”梁翘眼都红了。 “我不要脸,你要脸了?”倪青这时轻声说,“梁翘,有点自知之明,你这种货色现在什么资格跟人纠缠不清?” “你说什么?” 倪青:“你不嫌脏,他还嫌脏呢!” 梁翘一愣,随即脸色突变,尖声叫道:“你给我闭嘴!我弄死你!” 话落就猛地扑过来,带着鱼死网破的劲头,衬着她那张扭曲的脸,有种渗人的气势。 倪青也没在怕的,抄起手就把酱油瓶给砸了过去,很可惜,砸偏了。 没落她头上,重心一歪落在了人肩膀上,冬季衣服穿得再少也多了点厚度,带不出丝毫损伤,直接滑落在地碎了个稀巴烂。 飞溅的液体将梁翘一只裤腿染的不忍直视,梁翘厉声骂道:“我今天弄不死你!” 倪青谨慎后退,想起自己因着眼前人而无辜经历的遭遇,同样恶声恶气的吼道:“你有本事就弄死我,我告诉你谁都能活的很好,就你活着才是种浪费。” 紧接着按响了报警器,警卫室那帮人的积极性非常值得嘉奖。 很快从室内冲出来,他们认识倪青,更是知道这小姑娘前阵子被人恶意陷害过。 倪青添油加醋的将梁翘给供了出来,很顺利的脱身朝单元楼走。 走出很远,她依旧能听到梁翘声嘶力竭的吼声,以及保安的厉声呵斥。 “怎么去这么久?”倪青一进门,付言风便问道。 倪青随便找了个借口:“有其他东西打特价我就又看了看。” 付言风看着她:“酱油没买吗?” “噢,刚才到门口手滑摔了,我就懒得再去买。” “没事,明天我带一瓶回来。” 进了屋子,付言风转身去厨房,倪青则去了阳台,从这边可以看到小区大门。 梁翘还没走,有其他住户围观,形成了一个不小的包围圈。 倪青站了会,等付言风叫她了,走回去吃了晚饭,饭后又过来望了眼,人群已经散了,大门空空荡荡的。 而心底的恨意并没有因着那几句话有所消减,倪青拿不出报复的行为,口头的便宜又是不痛不痒实在太不给力。 唐湘音踩着年尾巴回了家,他们又一起过了一次年,除夕这个晚上倪青跟付言风没有休假,两人背着大包小包去了市中心,去卖新年特色小玩意。 临街商铺百分之九十都关了门,但大街上的年轻人依旧不少,临时的小摊贩也多。 倪青把口袋里的记号笔递给对面的小姑娘,看她蹲地上专心写祝福语。 “你也写几个。”付言风这时将另一只记号笔递到她面前,“有个新年目标。” “我的目标就是赚钱。”倪青笑说,“我就是个大俗人。” 大俗人没有写下任何东西,省下的小物品又换了几块钱,回去时已经是深夜,街道上对比往日空荡很多。 本市最大的建筑物楼体上金色的新年祝福语闪烁着。 整个城市,每条小巷,每户人家,每一道气息似乎都充斥着对新年的期望。 然而这个晚上却有一条年轻生命不按套路出牌的悄悄消逝着。 得知梁翘自杀的消息是在初三,付言风接了一个电话,脸色便有点不好。 倪青询问了声。 付言风转了转手机,沉声说:“梁翘去世了。” 倪青心中“咯噔”了一声,瞬间愣住了。 “吞食了大量安眠药,加一氧化碳中毒,送医后没救过来。”付言风缓慢的陈述着,然而随着话音,他的脸色却越来越糟糕。 梁翘不是个善茬,行事作风也相当不得人待见,就凭着她对倪青干的缺德事,付言风对这人也无丝毫好感。 然而要说梁翘的种种遭遇完全与他无关,那也不确切,付言风有种说不清的负罪感,心里非常不好受。 在他的记忆中,上辈子的梁翘在硫酸事件后转学离开了这座城市,具体去了哪无从得知,但也绝没有走上自杀的道路。 梁翘居然会选择自杀? 倪青白着一张脸,耳边是那天自己对她的言语鞭挞,梁翘选择这条路会不会有她的原因? 倪青不得不如此怀疑,毕竟她质疑过她的生命,她确实不想让梁翘好过,但也没有真的要让她去死的意思。 “你怎么了?”见倪青突然伸手扶额,付言风连忙开口问道。 “没什么,可能昨天没睡好。” 付言风:“今晚早点睡。” 倪青沉默着点点头。 这个晚上她并没有失眠,却做了一个噩梦,梦里是梁翘最后的样子,惨白的脸,墨黑的长发,一脸鬼气的朝自己扑了过来。 倪青瞬间惊醒,满脸虚汗的坐在床上,之后再没睡着。 这是他们人生中的一个插曲,给这个年轻懵懂的阶段落下无法磨灭的阴影。 生活还要继续,倪青被噩梦缠了好一阵子,等终于慢慢走出来时,她收到了一个包裹。 正好开学,之前包裹一直放在门卫,长方形的纸箱,很有些重量,隐约的还有一股子怪味。 “你买的什么?”林妙问。 倪青摇头,她已经完全没印象了,她似乎没买过什么东西,哪怕买在寒假期间也不至于往学校寄。 “先拆了看看。”林妙搓着手说。 校道上走动的学生不少,她们窝在离门卫室不远的角落先把包裹拆了。 在开封的那一瞬间,倪青面容瞬时一僵,同一时间利落抬腿将东西给踹飞了。 “卧槽!”林妙惊恐的骂道,“谁他妈这么缺德,寄这么恶心的玩意!” 倪青盯着飞出去的箱子没吭声。 林妙撞了撞她:“喂,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那箱子里装的是体 型相当可观的死老鼠以及牛蛙,时间太久,尸体都已经腐烂黏糊在一块,还散发着阵阵恶臭。 倪青走过去。 林妙一把拽住她:“你干嘛去呀!” “我看看那箱子。” “那么恶心别看了。” “没事。”倪青拉开她的手。 她用脚尖将箱子掀了个,贴着面单那面朝上,里面不堪入目的东西滚了出来。 倪青困难的吞咽了下口水,用手机将面单给拍了下来,随后查询了一下物流信息。 显示发货地就在本市,那个快递网点涵盖了梁翘的居住地点。 这应该是梁翘生命最后给予她的一次无关痛痒的报复。 然而倪青心头还是狠狠的沉了一下,这间接证明着在梁翘怀着对自己的恨意走向的不归路。 倪青不介意这人死不死,但她很介意自己成为那个推手。 包裹事件她不准备告诉付言风,也让林妙保密。 林妙不赞成的说:“万一之后出点什么事怎么办?” “不会的,她找不了我的麻烦了。” “你知道是谁?” 倪青:“大概吧。” 当天她第一次没有按时回家,随意找了个借口,独自去了市中心。 倪青没有目标,也不知道来市中心能干嘛,她单纯就是想一个人静静。 步行街前面的广场上有一个文艺表演,是附近琴行一个自发的公益活动,七八个十多岁的小女生排排站,穿着统一制服在唱《虫儿飞》。 缓慢的旋律,稚嫩的声线,倪青跟着音符走入包围圈。 对面有一个梳小辫的胖子在打节奏,他身边弹琴的则是个英俊贵气的少年,初春寒冷的夜晚,他仅穿着一件黑色卫衣和同色系的牛仔裤,嘴角挂着浅淡的笑容,长身玉立吸引着周边所有人的目光。 有察觉一般,他突然扭头过来跟倪青的视线撞个正着,似意外的挑了下眉,又重新转回头去。 两首歌后换人,看着少年拨了拨头发,转身朝这边走来,倪青下意识朝后退了两步。 “躲什么?”白墨先一步出声,歪头笑吟吟的看着她,“见着老客户就躲?生意可不是这么做的。” 包围圈诡异的自动给他让出一条道来,装作不经意的视线不停在周边闪动。 “琴弹得很好听。”倪青说。 两人上一次碰面还是在医院,白墨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狼狈不堪那个份上。 “你的发型也不错。” 倪青尴尬的摸了摸头发,跟白墨不熟,也没什么可说的,她偷眼看了看没有要离开意思的少年,想着自己找借口先走。 “今天一个人?”白墨问。 倪青点点头。 白墨:“在这多玩会吧,活动中间会免费派发礼品,凑个热闹。” 此时胖子代替了白墨的位置,演唱者换成了一个穿花裙子的小女孩,裙子掉了一半,被她老爹往上提了提,顺嘴一声玩笑,闹得周边人都笑起来。 小姑娘紧接着唱了一首并不符合她年纪的《成都》,并把里面的地名转换成了当前城市。 白墨说琴行是朋友开的,因为有其他合作,所以今天特意过来帮个忙。 “合作?” 白墨:“嗯,办了一个少儿培训中心,现在刚起步,主要是给人排话剧。” 倪青不太懂这个,但年纪轻轻开始自己创业的也不多见,尤其听起来还挺高大上。 “爱好这个?”倪青问了句。 白墨目光一闪,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一般看着她说:“不,我缺钱。” “……” 倪青都懒得搭理他这鬼话。 “今天怎么会一个人来这?” 倪青看着那个小女孩说:“没什么,就过来逛逛。” 活动中间真的有卡通人偶拎着红色小布袋来派发礼品,倪青捞了一个苹果,拿手上转了转。 人偶同样把苹果递给一边的白墨,白墨摆手示意不需要。 人偶坚持,并亲昵的往他身上拱了拱,白墨被拱的往旁边踉跄一下,撞上了倪青。 他连忙伸手一扶:“没踩到你吧?” 倪青退了步,摇头。 天已经黑透,倪青说:“我先回去了。” “你吃饭了吗?” “吃了。” “从学校过来又在这站了这么久,从时间上来算,你吃饭了的可能性似乎不大。” 倪青看了他一眼,说:“我随便吃了些。” 这话不管真假,别人既然坚持,白墨也没什么好说的,旧绅士的提议:“再等会吧 ,这边马上就要结束了,我送你回去。” “谢谢,不用了。” “不怕别人再泼你硫酸了?” 倪青沉默了下,说:“没人会吃饱撑着再干这事,走了。” 她转身朝外走去,白墨原地站着,身边经过一个小男孩,白墨将硬塞过来的苹果送给他,再抬头时已经没了倪青踪影。 两人都没发现离的不远的位置张池已经站了好一会。 “这什么情况?阿风头上飘绿了?” 张池一巴掌扇在边上人后脑勺上,训道:“胡扯什么?!” 身边熟悉的几个人都知道付言风跟倪青不清不楚的关系,虽然嘴上没明确说过,但心里就是把两人凑做堆了。 张池拧眉站着。 边上那人又说:“还是跟阿风通个气,刚那两人照片我拍了,你给他发一个。” 张池:“倪青不是那种人。” “这又说不好的。” 张池扭头,那人机灵的往边上一跳,说道:“别一天到晚暴力解决,我告诉你,人这种东西最不靠谱了,具体有没有反正是他们的事,提个醒又没错。” 张池没吭声,也没采取对方建议,然而这天最后他还是默默给付言风去了个消息。 不过付言风并没什么特殊反应,等倪青回来时也没多问,照例一起摆摊,直到回去时他才提了句:“聚餐怎么样?” “还好。”倪青说,“就那几个人。” 付言风:“林妙也去了?” “嗯。”倪青将东西往袋子里塞,一边应了声。 付言风起身点了一支烟,目光淡淡的掠过倪青故作忙碌的背影。 几天后,唐湘音来电话嘱咐倪青过去看趟外婆,年纪大了,杜建梅身体每况愈下,眼看着一天不如一天,然而唐湘音被坑的在外省拼命,也实在是无心照料。 倪青这天买了不少水果,付言风帮着拎过去,过年那会一起拜过年,杜建梅也知道有这么个小伙子存在,虽然感觉两小孩住一起不太合适,但她一个老太婆也没什么其他好的建议。 见人过来还是很高兴的,只是年龄跨度摆在那,实在也聊不出什么的东西,倪青跟付言风稍微坐了会就走人了。 半道见鬼的居然又碰上了郑子娥,跟以前一样,照样在街头被人围堵。 付言风拦住 要出去的倪青,直接打电话报了警。 “这样没关系吗?”倪青皱眉说,因为郑子娥被围殴的有点惨,那帮人凶神恶煞,路过的行人也没有要上前拦一把的意思。 “没事,发生的都没次数了,我管不了什么的。”付言风理智又冷漠的说道。 警车来的很快,三个男人居然也没想着要跑,傻呆呆的就被拎了上去,连带郑子娥一起。 “他们怎么不跑?”倪青都为他们的智商感人。 “估计有案底,跑了会更惨。” 付言风牵住倪青:“走了。” 当天下午付言风接到了片区派出所的电话,然后一个人过去了一趟。 派出所的人对郑子娥也不陌生了,见付言风进来说了一下流程。 总结一下要保释就得交钱,没钱就关着。 付言风说:“关着吧,我连上学的钱都交不起了。” 片警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付言风走之前还是跟郑子娥见了一面,这女人胖了不少,脸上带着伤,见到付言风进来,双眼瞬时一亮。 “没了梁翘,日子比较难过了吧。”付言风冷淡的看着她说。 郑子娥眼巴巴的瞧着他:“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出去?”付言风冷哼了声,“出去做什么?在这关到老死岂不是很好?” 郑子娥脸色蓦然一变,狰狞着要扑上来。 付言风及时制止她发疯:“小心点,这里可是派出所。” 郑子娥又这么硬生生的忍了,表情一时收不回去,怎么看怎么不入眼。 “梁翘死了,你有什么感想?” 郑子娥恶声恶气的说:“她死了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拿刀逼着她去死的。” 付言风定定的看了她一会,随后说:“你就关着吧!” 从派出所出来,他在路口迎风站了会,打车回了住处。 半个月后,气温回升明显,万物复苏的季节,草长莺飞,满眼的生机盎然。 晚间的夜市生意也比以往好了不少,似乎什么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会觉得生活开始变得美好,开始有了期待,有了对未来的幻想。 然而意外总是措不及防,也没想到盛极必衰会来的这么快,并且也不曾预料到他们的“盛”就只是个米粒大小。 路口突然出现一伙人,目标明确的朝他们冲了过来,其中两个手里捞着铁棍。 “赶紧走!”付言风面色凝重的推了倪青一把,“从小路跑,快!” 很巧的是这天倪昭雪没事干也在这边杵着,三人立马扭身拿出吃奶得劲狂奔。 倪青吼:“你跑什么啊?!” 倪昭雪撩了把粘脸上的头发:“我就下意识跟着你跑了,我要停了他们不会揍我吧?” “不知道!” 女生体力有限,倪昭雪柔柔弱弱的也压根跑不快,很快就被拎住了,很自然的倪青也跟着停了脚步。 付言风低骂了声,转身朝那伙人扑了上去。 这些人的目标本来就是付言风,当下打的难舍难分。 一比好几个本来就是个吃亏事,付言风凭着以往经验就抓着其中一个领头样的人狂揍,在自己见血的同时也没让这个人好到哪去,总得有个人来作陪。 他们可能也只是想给个小教训,当天的斗殴情况并不严重,持续时间也不长,一阵风刮过般的来了又走。 付言风脸上破了好几道口子,倪昭雪可怜见的也负了伤,前者原本都不打算去医院做检查,奈何后者大小姐娇贵,只能不得不走一趟。 “通讯录备注白菜那个。”倪昭雪示意倪青去电话。 倪青:“不给你父母打?” “不打,”倪昭雪捧着已经肿起来的胳膊,“就找我表哥就行。” 表哥自然就是白墨,电话过去好一会他才接了,略带熟悉的声音传来:“怎么了?” “我是倪青。” “倪青?” 倪青:“噢,我是卖暖手宝的。” 他在那边“唔”了声:“小老板?” 倪青被这称呼弄得有些尴尬,快速将经过简要说了遍,又把医院名字给报完后挂了电话,把手机还给倪昭雪。 这期间付言风靠着车子,始终把视线投在窗外,街景灯光在他脸上忽闪而过。 倪昭雪还要跟倪青说什么,倪青却没什么心思跟她唠嗑,轻轻的戳了下付言风的下颚线。 “你这算是毁容了。”她小声说。 倪昭雪听见,转过头来也看了眼,跟着说:“照样帅!” 付言风只冲着倪青挑了下眉。 倪青:“有没有疼的 比较厉害的地方?” 付言风摇头:“没事,都皮外伤。” 到医院后倪昭雪被安排着去拍片,倪青看付言风颧骨肿的厉害不太放心,也硬是让人去拍了一个。 拿了片子回到医生办公室,没多久白墨便来了,倪青跟付言风先一步从办公室退出来,在走廊站着。 “之后生意可能会做不安生。”付言风突然说。 他靠墙而站,手指在墙上一点一点。 倪青脑子一堵,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生意要做不下去,生活又要怎么办? 付言风的学费生活费又该如何? 这都是很现实的问题。 倪青干巴巴的说:“那我们就再换地方。” “再看吧。” 换汤不换药的做法,其实也没多大用,只要在这个城市呆着,避不过的人事总归是要面对。 倪青被他语气中的消极给刺了下:“总有办法的,或者我们也可以做点别的,去商场打工,速食店兼职,方法总比困难多。” 付言风“嗯”了声:“不急。” 可又怎么会不急。 白墨这时走出办公室,朝着他们的方向。 付言风默默伸手牵住了倪青。 倪青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昭雪说医药费还是你们垫付的。”白墨到了跟前取出钱夹,温和的冲他们笑了笑,“多少钱,我给你们。” “不用。”付言风说,“她受伤都是因我们而起,这是应该的。” 白墨居然也没坚持,目光扫过他们牵在一起的手,又说:“来找麻烦的都是些什么人?你们认识吗?” 倪青张嘴正要说,付言风立时打断她:“不认识,可能今天就是运气不好。” “报警了吗?” 付言风摇头:“没,人跑太快了。” 白墨不赞成的皱眉:“就算如此,还是应该报警处理。” 付言风只是淡淡的扯了下嘴角,没做争辩。 白墨将目光调到倪青身上,又笑了下:“小老板来医院的频率倒是挺高。” 这话真不知道是揶揄还是讽刺。 倪青的右手还被付言风拽在手里,可以感受到他手掌干燥的温度,以及指尖在她手背轻轻的摩擦。 如此细微的举动 第37章 付言风搬家迫在眉睫,说来也是巧,东西是收拾的差不多了房东却突然反悔,说是房子要临时自用了。 押金没付,租赁合同没签,一切全凭口头,由此都做不得准。 没办法,房子只能另外找,然而在找寻的过程中付言风意外发现小区门口徘徊的可疑人物似乎不见了。 他特意又观察了两天,确实没有。 倪青说:“这样是不是就不用搬家了?” 付言风没说话,据他了解那伙人不是会轻易善罢甘休的家伙,哪怕知道你还不出什么东西,也会狗皮膏药一样粘着时不时来恶心你。 现在突然不见了,虽然是个好现象,但他不得不怀疑是否是暴风雨来前的前兆。 而倪青并没有把原因告知她,因为她能感觉出付言风跟白墨之间的关系有点不同寻常,她下意识觉得自己找白墨这事要说出来,付言风估计得炸了。 有些谎言是善意的,偶然的一次低声下气可以让他们在困境中喘口气,倪青觉得这不亏。 搬家计划搁置,又一段时间后他们重新出摊,生活步上正规。 换了地方摆摊,倪青之后就没怎么见过倪昭雪,白墨就更没见到了。 高三这年,付东亮跟他那个外地老婆正式领了证,没办酒席,就熟悉的几个人聚一块吃了顿,付东亮给付言风来了电话,磕磕绊绊说了一堆,主要意思也是希望这个儿子能过去捧个场。 跟郑子娥的离婚证是撒了几次血才得到的,现在再婚确实不容易。 付言风这天去了,还带着倪青去的,坐在简易棚里的小圆桌前,桌上摆的是一次性餐盒,另外来了几个工地上的工人,付言风前后没跟他们说上三句,整顿下来没吃到五口,就牵着倪青走了。 倪青是懵的,别说吃半饱,连个一层饱都没有,她都不知道付言风过来这一趟是干啥来的,或许就真的是单纯露个面。 可能是倪青的怨气太浓重,付言风察觉到了,他这时说:“想去吃点什么?” 傍晚时分,余晖还没落尽,临街餐馆散发着诱人的食物香味。 “你有什么建议吗?” “我不挑,都可以。”付言风说。 他们最后进了家麻辣烫,倪青拿着小箩筐在那挑挑拣拣,付言风跟着在边上选,时不时从她框里捞一串。 倪青 怒道:“你怎么老顺我的?” “内脏吃太多不好。”付言风笑了下,“给你减轻负担。” 倪青用力撞了他一下,往框里扔了一块方便面交给老板娘,随后转身进里间坐了。 放了五张小桌,两张占了人,都是年轻学生。 倪青挑了最里面的位置坐了,付言风很快进来,坐到她对面。 “哎!”倪青压低声音略有兴奋的冲他说,“对过去那张桌的女孩子偷看你很久了。” 付言风眼皮子都没掀一下:“骄傲吗?” “必须的。”倪青说,“她们肯定嫉妒我。” 付言风扔给她一个说不清的眼神。 倪青说:“我这是夸你呢。” 正好倪青那份端上来,付言风将调羹往大碗里一放,按着倪青以往的习惯给她放了醋和辣椒酱,又给她拆了一次性筷子。 倪青说:“辣椒酱多点。” “拉肚子不能多吃。” “这都上周的事了。” 付言风说:“上周的事也是事,不是还怕起痘吗?吃辣容易长痘。” “你怎么这么了解?” 付言风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就凭她天天叨叨来叨叨去想不了解都是个难事啊。 几天后是倪青十八岁生日,成年了,名义上是个大人了。 学校前段时间爆出过学生未婚先孕被开除的案例,事实上“性”这个东西时常会被同龄人挂在嘴边,听的多了似乎也就见怪不怪了。 而倪青跟付言风已经同居两年,这事知道的没几个,好在这几个嘴巴够严也没捅出什么事来,只是话没说,猜测就难免了。 林妙这天就不巧说起来这事,她说到寝室谁谁谁上周末跟校外小男友开房去了,由此延伸至倪青这边。 话题带了点隐秘和好奇,在这个年纪多少还有些刺激。 倪青挺无奈的说:“我跟他还真没什么,我两每天就想着怎么赚钱了。” 林妙不怎么信。 倪青摊手:“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林妙盯着她看了会,凑过去说:“那马上成人了,你不给自己留点有意义的东西吗?” 倪青转着笔,听了她的话还真认真思考了下,随后说:“希望那天荷包能鼓一倍。” 林妙:“你真是没救 了。” 倪青笑起来,她知道林妙的意思,只说:“我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她虽然嘴上挺爱占便宜,但真要有点什么还真没那个胆,年龄摆在那边,阅历经验都有限,哪怕她很喜欢付言风,但在这个年龄把自己彻底交出去,似乎也有点做不到。 林妙说:“这跟随便没什么关系,你眼看着都要成年了。” 倪青说:“成年也不过十八岁,最起码也要破个二吧。” “在他们嘴里你这样的叫什么,你知道吗?” “什么?” “老古董。”说完林妙在那哈哈笑。 倪青笑说:“巧了,那这老古董我还真稀罕去做一把。” 再之后没多久便开始高考倒计时,倪青跟付言风想去的学校都在本市,离的也不算远。 最后两个月就完全扑在了学业上,维持生计这事暂时就给撇下了,唐湘音还特意回来好几趟给他们煲汤补充营养。 中间很少有联系的倪昭雪来了一个消息,难得聊了会天,还询问了倪青打算报考的学校。 通话结束后,倪昭雪转向白墨说:“她准备去z大耶,好巧啊,我也想报考这个。” 已经是晚上,天花板上的照明灯落下柔柔的光,投射在白墨线条温和的脸部更添了温柔。 白墨正在回复邮件,听了她的话心不在焉的应了声。 倪昭雪趴到沙发背上:“哥,我考上z大住你这行不行?” “不行。” “你又没女朋友怎么就不行了?” 白墨手上动作不停,声音轻缓的笑说:“跟有没有女朋友没关系,我要搬家。” 这天晚上倪昭雪死活硬要赖在这,白墨最后也没赶她。 夜深人静,倪昭雪已经会客房睡觉。 白墨合上电脑,疲惫的捏了捏鼻梁,脑子开始回转倪昭雪之前说的话。 居然这么快就高考了? 时间可真快。 自那次之后他跟倪青就没再见过,往日也从不曾想起,举手之劳的事情也不曾要对方有所回报。 只是今天倪昭雪突兀的提起这人,白墨禁不住想起另一个人来,不知道当初付言风在知道倪青求助自己这事时会是个什么模样。 他有点好奇,顺手捞过手机,鬼使神差的给倪青去了条 消息。 倪青彼时刚洗完澡出来,正准备吹头发,手机一响,她张嘴就说:“你帮我看看谁来的消息。” 平时找倪青的人不多,发消息找的更少,除了唐湘音和林妙,其他就全剩广告。 打死倪青都想不到这次会是白墨。 手机陷在沙发缝里,付言风指尖一勾将机身给抠了出来。 -高考顺利。 是个陌生号码,内容简单,往上也没有其他信息往来。 “谁啊?”倪青喊了声。 “不知道,等会你自己看。”付言风将手机搁茶几上。 没多久倪青过来,瞧着号码也不认识,但看信息内容也不至于是对方发错对象。 她回过去:哪位? 白墨看到消息突然就乐了,一时居然也不知道该回点什么过去。 好笑,意外,还有一点失望,不是对内容失望,而是对倪青本人有点意料之外的错看。 白墨感觉挺不可思议的,过去很久最终什么都没发过去,转而起身去了卧室。 事实上这事还真怪不了倪青,在两人没联系的期间,她手机命苦的掉了次马桶,现在的是替补款,以前的联系方式全没了,这事倪昭雪知道,坏就坏在倪昭雪一个字没提。 误会大了。 倪青却不知道埋了这么个□□,别人不搭理她了,她也没有打破砂锅的意思,最终不了了之。 高考很快来临,并顺利结束,他们迎来了高中最后一个暑期,几人准备进行一次短途毕业旅行。 算上张池和林妙,一行四人。 目的地定在隔壁省,做了详细攻略,一周时间,从出发到游玩,一切都很顺利。 回来前一天几人都玩的有点累,准备将最后的游玩点取消,就在住宿的镇里随意逛逛。 逛逛,逛逛是个好词,很多事情都发生在临时起意的逛一逛上。 小镇有很多特色小店,卖当地特产的,卖手工小玩意的,一溜的挤满了整条街。 一个穿着民族服装的女孩子坐在店门口玩陶艺,这姑娘手很巧,已经做出了一排萌态十足的摆件。 见倪青一行人路过,她官方的笑说了句:“要买一些回去做纪念吗?” 他们出来预算不多,一般不会大手大脚的花,这些东西看着可爱,不过几人都不怎 么感冒,转身要走。 “怎么卖?”付言风却突然出了声。 小姑娘露出一嘴白牙:“四十五块一个,两个八十块。” 付言风指了指猫样的迷你陶瓷摆件:“我要这对。” 小姑娘立马给他包了,收钱找钱一气呵成。 付言风状似闲聊的说:“这边晚上开门吗?” “这边晚上九点暂停营业。” 走出一段距离后,林妙小声说:“没想到付言风居然也会搭讪。” 那一幕放在任何一个青少年身上都不会让人过度惊讶,但按在付言风这个平时不怎么拿正眼看人,冷的一逼的人身上就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了。 不过再怎么样倪青都不认为那是什么搭讪,她也不觉得付言风是对那人有什么心思,或许真的只是因为那个摆件不错,毕竟看起来确实非常可爱。 可爱的摆件现在蹲在倪青手上,弯弯的眼睛,俏俏的尾巴,胖乎乎的猫样,有富态极了。 晚饭后不久,陪着张池唠了会嗑,抽了一根烟的付言风独自走出了居住的客栈。 他一个人缓步走远,拐了几个弯来到了下午路过的那个小店。 民族风少女换了一身着装,白色短款t恤加牛仔短裤,搭配着一双纯纯的小白鞋,很符合这个年纪的青春貌美。 店里有客人,她正在热情招呼,见到付言风进来,她愣了下,随即笑的更炫目了些。 将之前的客人迎走,小姑娘走到付言风跟前,冲他歪了歪头:“还要买几个吗?” “不买,我就看看。”付言风少有的冲陌生人笑了下。 小姑娘被他笑的晃了下眼,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 安静了会后付言风说:“你看着年纪似乎不大。” “你几岁?” 付言风:“十八。” “巧了,我也是,今年刚高考完。” 付言风一点不意外的点了点头,抬头环顾店内,又说:“你们这陶艺网上有卖吗?” “有的,不过网上那块我们没怎么经营。” 付言风又看她:“你是在这打工?” “对,”她笑着点头,“暑期打工。” “你叫什么名字?” 她挑眉:“你又叫什么?” “付言风。 ” “怎么写的?” 付言风拿出手机打了几个字给她看。 她低低的重复了遍,随后自我介绍说:“我叫戚和风。” 已经有心理准备,可实际听到这三个字时还是让付言风心口被狠狠的撞了一下。 戚和风是上辈子他最后见到的人,他还记得对方跪在马路边上用外套死命给自己堵伤口,血流却不见阻碍的继续狂喷,这人崩溃绝望的模样。 就好似整个世界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塌破碎。 他们不是情侣,是再简单不过的友人关系,就因着那最后一眼,这辈子再见到,付言风也不可避免的觉得不一样一些。 他吐出口气,将那些繁杂的情绪归拢清理干净,站在这间小店里跟眼前人又闲聊了几句才转身离开。 次日下午,他们打道回府,坐了一路的车,几人都有些昏昏欲睡。 空调打的很足,付言风拽过外套给倪青披上,就这么呆呆的看着窗外耗时间。 下午三点多到家,休息几天后付言风独自去了趟自己即将度过四年的大学,考察了一下学校周边的各类小店。 家里就剩了倪青一个人,无所事事的上了会网,又看了会书,跟林妙贫了一会就不知道干什么了。 对比高考前不是人过的日子,她发现闲到蛋疼的生活同样不好过。 时间变得没了尽头,空落落的很不是滋味。 她在沙发上躺了会,最后起身出去买了杯冷饮,原本还想着在马路上溜一圈看看有没有招暑期工的,索性就去打工算了。 架不住夏季太阳的热情,活生生被烤的又往家躲。 “等一下!”冲着正缓缓合门的电梯一声吼,倪青埋头狂奔。 电梯上的人很是体贴的按了开门等她。 “谢谢谢……”倪青话音陡然顿住,惊愕的盯着眼前长手长脚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大男孩。 白墨也没想到会在这碰上倪青,目光淡淡的滑过她手上晃出不少的饮料杯,又移到她脸上。 安静的有点诡异,气氛莫名尴尬。 倪青已经很长时间没见着过白墨了,自那次请人帮忙后就跟失踪了似的,偶尔跟倪昭雪聊起来,都鲜少听到他的名字。 “去几楼?”白墨这时问她。 “九。”倪青说完看向电梯壁,一 排按钮中九楼正好亮着,“你也去九楼?” 白墨面容怪异的点了点头。 这边都是一梯两户,都上九楼说明两人去的地方是对门。 倪青下意识说:“你来朋友家吗?” “不是,”白墨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的笑了下,很有兴味的瞧着倪青说,“刚搬家,我现在住这。” “……” 第38章 然后顺利看到倪青张大嘴,一脸被雷劈的表情。 白墨:“怎么?不欢迎我这个邻居?” “不不不不。”倪青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大,连忙摇头解释,“我只是觉得有点意外,你什么时候搬过来的?我都不知道我们邻居换人了。” “前几天。” 明显是他们一帮人在外面浪的时候。 电梯到了,两人一起出去。 白墨邀请道:“要进来坐坐吗?” “还是不了,下次吧。” 当晚付言风回来,倪青将这事一说,他的脸色瞬时变得非常不好看,像被人狠狠抹了一把逆鳞,有暴躁也有震怒。 他如此大的反应让倪青感到很意外,同时也有点无法理解。 不过是换了个邻居,又恰好这个邻居跟他们有点认识,这算什么大事?要换个人来看或许还是件不可多得的好事,毕竟谁能说这不是种缘分呢? 道理付言风也懂,但他无法跟倪青表述自己真正的想法,他不可能跟任何人去述说超自然现象的事件,因为谁都会把他当神经病,事实上这事要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连他自己都不信。 白墨居然搬过来了,跟上辈子一样成了倪青邻居,只不过是时间上的出入。 好比牵一发动全身,白墨这一牵,会牵出什么连环效应谁都不知道。 唯一能知道的是,倪青跟他的牵绊肯定会更多。 好在没多久就开学了,他们都准备住校,只在周末时才回来一趟,这间接消了很大一部分他们碰面的机会。 开学前倪昭雪过来了一趟,得知白墨跟倪青对门,最兴奋的人似乎就是这位。 她跟倪青进了同一所学校不同专业,但不管怎么说也都是校友。 “未来可多关照啊。”她高兴的说。 这大小姐很有些自来熟,不矫情,没架子,倪青对她印象蛮好。 把人迎进来,又给端了些水果上来,坐下后开始聊琐事。 倪昭雪说:“以后周末我们可以一起回来了,到时有个伴。” “你家也是这个方向?” “我不回家,我回我哥这。”说着她就眯眼笑,顺嘴咬一口西瓜,看她模样这瓜好似甜的不得了。 倪昭雪又说:“去学校时跟我一起呗,让我哥带我 们去,你也不用另外叫车了。” 倪青瞬间就想起付言风那炸毛的模样,连忙摇头:“还是不了,我跟付言风一起走。” “有车干嘛不坐,你两都跟我们一起去好啦。” 倪青:“不了,你哥太忙了,还是不麻烦他了。” 去学校这天特意起了个早,大包小包的拎下楼,付言风帮忙搬上车。 到校后给她整完东西,又陪着熟悉了一下校区,付言风才打车回家。 刚准备进单元楼跟讲着电话出来扔垃圾的白墨撞个正着。 知道这人住在这有段时间,真正撞上面到还是第一次。 两人目光一触,一个平和,一个冷淡,时间一久慢慢透出点尖锐的味道来。 白墨将垃圾袋一扔,又挂了电话。 “回来挺早啊。”他说。 付言风:“嗯,没什么重要事就回来了。” 一起回身走进电梯,红色数字跳动着。 付言风往旁边看过去一眼,有钱人家的少爷哪怕着装再普通散发出来的气质还是很不一样的。 他难得主动开口说:“怎么会住到这边来?” 这边不是什么高档小区,虽然称不上差,但配着白墨那金贵的身份还是很有差距的。 “这边离单位近。” 付言风:“但房子似乎不是很好。” “还行,我不挑。” 付言风笑了下。 这个笑容不知道为什么让白墨忍不住皱眉,觉得相当刺眼。 他从里面读出了一种莫名的讽刺,这让他感受到了赤、裸、裸的挑衅,活到这么大被人这么膈应的还是第一次。 白墨心里非常不爽快,他表面看着还算是温和的人,但也绝不是没有脾气,只是对方毕竟没明面上做出什么出格举动,从小的教养使他干不出先动手的一方来。 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的搓动了下,紧接着退了两步,靠在了电梯壁上。 视线往上跟里面的人对了个正着,这次他没有再表现出丝毫和善的意思,目光薄如刀锋,冷如坚冰,狠狠往付言风脸上一剜,利落高傲的转开。 电梯门开,白墨带着一股子拒人千里外的气息先一步走出去,拐弯进了自己的公寓。 倪青和付言风的学校在两个方向,实际路程算起来也不至 于很远,坐地铁换条线就能直达。 他们几乎隔天碰一面,大部分都是付言风过来,偶尔倪青也会过去,周末时两人就一起回家。 一个月后付言风在学校弄了个副业赚外快,由此只有倪青朝他狂奔的份了,连带周末回家也剩了一个人。 倪青心里有一定落差,理智上则非常理解他。 两人碰面也就一起吃个饭,倪青很喜欢付言风他们学校旁的排骨饭,几乎是次次去次次点,这一回也不例外。 店面很小,五六张桌子,现在是饭点,坐了满满的学生。 小店旁边有两台娃娃机,他们一边夹娃娃,一边等位置。 他们往常没什么娱乐活动,加上生活艰难,日子过得非常苦逼,今天抓娃娃抓的兴起,难得准备奢侈一把。 两人各自换了三十个硬币,开始头碰头的在那比赛。 倪青手上已经拽了两个,付言风还一无所获。 “你水平不行?”倪青笑的跟只猴似的狡黠,得意洋洋的冲付言风晃了晃手上的战利品,企图刺激他。 付言风淡定惯了,完全不受影响,继续跟机器交战。 “你去抓那只大象,就是抱着小象的大象,这个好抓,不是,过去点,再过去点,哎——你还行不行了?” “你准头不对啊,我突然发现抓娃娃黑洞就是你了,往常看着也没这么不机灵,今天是短路还是掉线?” 付言风终于受不了的看了眼不停叨叨的倪青,“嘘”了一声:“你安静点。” “我给你支招呢。”倪青说。 “你指挥的不行。” 倪青:“你自个水平不行就算了,怎么还赖我了?” 两人叽叽歪歪在那斗嘴,便是这个时候突然插进来一道别的声音。 “其实那个大头娃娃更好抓一点。” 转头望去,是个单马尾女孩,长相白净清秀,身材高挑,皮肤好到让人眼前一亮。 倪青小声问付言风:“这是你同学?” “我是z大的。”她说。 倪青惊讶:“我也是。” 她笑了笑,又看向付言风:“真巧啊,在这碰到你们。” 付言风点点头:“你来这吃饭?” “对,跟同学一起来的。” 闲聊了几句,等她 同学一来,几人便走了。 期间倪青一直没说话,小店里已经有空位,两人进去在点菜台点了餐,随后坐了。 付言风抽了纸巾在擦桌面。 “我知道她是谁了。”倪青说。 付言风:“嗯?” “上次我们去旅游你买陶瓷那家店的员工。” 付言风:“你记性挺好。” “我刚才听见她叫你名字了。”倪青看着他,“她怎么知道你叫什么?” “上次正好有说起来过。” 排骨饭好了被端上来,付言风体贴的给她放好筷子和调羹,问了句:“要么再点个汤吧,会不会渴?” 倪青摇摇头,用筷子扒拉着米饭。 她记得那会付言风跟对方鲜有交谈,更别说是名字,不过她没在这问题上多做纠结,她不希望自己太过矫情或者斤斤计较。 人跟人指间最应该有的便是信任,她跟付言风不是刚认识,更不是不经世事的少年男女,他们一起经历着生活给予的各类打压,在相互扶持中有着别人无法撼动的感情。 饭后付言风先把倪青送回去,晚上地铁站依旧不少的人,刷卡进站,等待时玻璃上印着两人前后相叠的身影。 倪青朝后退了两步靠到他身上,原以为付言风会退,结果安安稳稳的站着,顺势稍稍低了头,嘴唇落在她耳畔轻轻的“嗯”了一声。 倪青突然感觉半边身子都麻了,连忙又站直了身体。 “怎么了?”他说。 “没什么。” 车子到站了,付言风护着她上去,空位挺多,随意坐了。 “这周还是不回家吗?”倪青问他。 “嗯,不了,现在店里人手不够,我得帮忙。” 他跟人合作弄了一个格子间,现在刚起步,生意暂时一般,还得想些促销方案出来。 倪青没再说什么,周末时,她跟另一个舍友一起往校门走,寝室四人,就她们两是本地的。 室友叫覃姝,心很大,成天傻乐傻乐,搭配一张圆脸一双圆眼,公认的可爱宝宝。 同时最大属性就是犯花痴,见着帅哥就容易走不动路。 往外走的时候,覃姝还在兴致勃勃跟倪青聊隔壁系那个花名远播的系草。 倪青一脸放空的模样,礼貌上时不时点头应和 ,对方实际说了什么压根没听进去。 路边有车辆零星飞驰而过。 车喇叭声偶尔想起,覃姝异想天开垂涎系草的同时不忘拉着倪青往边上靠了靠,然而噪音却越来越刺耳。 身后有人突然喊:“倪青!” 全身涂着低调黑,挂着不起眼品牌标志的私家车缓缓在她们身边停下。 副驾驶坐着眉开眼笑的倪昭雪,窗户已经降下来,她兴奋的冲倪青招手,把人往后座揽。 “上车上车,咱们正好一路。” 倪青说:“这么巧。” 倪昭雪笑道:“快,先上来!” 上车后对上驾驶座上白墨投来的视线,这个人存在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居然不开他那辆闷骚小跑了,真是难得。 倪青连忙乖巧的冲他打了声招呼。 白墨点点头,没什么大的反应,确定人上车后便发动车子开出去。 一车子人,只有倪昭雪叽叽喳喳的声音,不知疲惫为何物,似乎精力消耗不完。 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跟倪青唠嗑,零星叫声白墨,让人给个反应。 时间一久,倪青却觉出另一种不一样来。 她扭头看到了矜持到见鬼的覃姝,膝盖合拢,双手交叠,妥妥一副文静淑女样,跟往日里花痴到没边的形象相去甚远。 倪青小声说:“你怎么了?” 覃姝缓慢的摇了摇头,娇羞的几乎要滴血。 “……” 倪青有心关注了她一会,覃姝脸上的害羞是真害羞,惟妙惟肖,跟古代未出阁的姑娘无任何差别。 小眼神四处乱瞟的最后关注对象也不难发现,也是了,对于一个称职小花痴来说,任何的反常原因无非就是男人。 倪青视线慢悠悠转到驾驶座上,尤其是这么一个养眼到要瞎眼了的男人。 不知道白墨对倪青的敏感度是不是比较高,覃姝目光扫射了不知道多少次都没反应的人,在倪青轻飘飘望过去一眼时就被轻易捕捉到。 “嗯?”白墨看着后视镜的大姑娘,“怎么了?” 倪青惊的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白墨便重新看向车前方。 半晌后,眼看着车站临近眼前,倪青将自己的大包小包给抱在了胸前,摆出时刻准备着的模 样。 倪昭雪看见了,奇怪的说:“还早呢,东西放着吧,这样多累。” “车站就到了,我跟覃姝一起下车。” 倪昭雪:“下车干嘛,我跟我哥也是回家,咱们都是一路的。” 白墨加了一句:“昭雪念叨你很久了,一起吧,多个人,她也热闹点。” 倪青张嘴就要胡诌,目光陡然跟镜子里的白墨一碰,清清淡淡的样子,却又像是渗透力极好的液体,丝丝融进倪青脑子里,她在想什么,在这个人眼中一目了然。 到嘴的借口瞬时打了个弯,自喉咙底给咽了下去。 她略有些窝囊的点了点头,同意了。 不知道为什么,倪青觉得曾经白墨身上的亲和力大减很多,又因着自己曾放低姿态求人相助,由此导致现在更有些抬不起头的感觉。 她低着头正发愣,边上的覃姝用手肘戳了戳她。 “嗯?”倪青转头看她。 覃姝凑到她耳边,双眼亮亮的说:“你们住一个地方啊?” 倪青点头:“住对门。” “这么近!”覃姝激动的像中了高额彩票,“那我下次来你家玩啊。” “好啊。”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这么明显,倪青真是哭笑不得。 覃姝视线又快速掠过前面的白墨,不想表现的太傻,奈何对方那贵族般的高冷气质实在太诱人,她最终没忍住,暗戳戳的说:“你家邻居实在太可口了。” 坐副驾驶的倪昭雪轻轻挑眉,坏坏的朝白墨望过去。 倪青跟着压低声音:“你、你这……” 覃姝夸张的用手捂住嘴,无声的抖了会肩:“我对这款真的没抵抗力。” 倪青:“你对哪款是有抵抗力的?” “对这样的最没抵抗力。” “这样的?哪样?” 覃姝不知道幻想到什么,小圆脸红成了小灯笼:“高冷的气场,禁欲的脸庞,套上白大褂,简直分分钟想把他给扒了。” 倪青是不太理解这种感觉的,在她眼中异性就单纯是器、官差异,唯一能让她感到内心悸动的只有付言风,这也是日积月累彼此扶持下来的结果。 想到付言风,她下意识的拿出手机给人发消息过去。 “又给你男人发信息。”覃姝噘嘴说。 倪青没搭 理她。 倪昭雪转过头:“付言风吗?” 覃姝:“你也认识付言风?” “当然,我们住……” “车站到了。”白墨打断她,将车稳稳的停在了路边,自后视镜瞧了人一眼。 覃姝顿时被盯得晕晕乎乎,扭捏的拎上行李从车上爬下来,不好意思的冲白墨笑了笑。 白墨礼貌的一点头,重新将车开出去。 后座的人专心在手机上,连倪昭雪跟她说话都应的很敷衍。 “我是不是应该戴副眼镜?”他突兀的提了这个问题。 倪昭雪莫名其妙:“你又没近视,戴眼镜干嘛?” “看起来不就更禁欲一点。” 倪青一个手滑,手机“嗒”一声掉了下去,倪昭雪没形象的哈哈大笑。 “你们听见了?”倪青尴尬的捡起手机说。 倪昭雪喘了会点头说:“听见了,你们的悄悄话真心一点都不悄悄。” 这脸真是丢大了。 倪青手指蹭着屏幕,整个人都要烧起来。 但好在那些要挖坑将自己埋起来的话都出自覃姝之口,自己毕竟是个旁听角色,不至于太过抬不起头。 倪青心里这么自我安慰着,然而尴尬的气氛却不知道为何始终没有散开去。 好不容易车子跑到家附近,倪青在一个超市门口叫停。 “你要买菜?”倪昭雪看着她。 倪青一边将书包往自己肩上背,一边说:“是啊,家里没吃的了,我买一点,今天麻烦你们了。” 说着就开门下车,俯身自车窗前跟这两人挥手告别。 “一起啊!”倪昭雪兴匆匆的说,“我跟我哥也没地方吃饭呢,一起呗。” 倪青下意识又看白墨。 白墨没多说,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想法,熄火下车,大长腿迈的毫不犹豫。 “你还会做菜?”倪昭雪跟在倪青身边,捞起这个萝卜看看,捡起那颗青菜瞅瞅。 “以前不会,慢慢学着就会了。” “付言风教你的?” 倪青不好意思的“嘿嘿”笑:“我会的不多,总共也没五个菜。” “那也比我厉害,我一个不会。” 一直缀在她们身后的白墨说:“按你拿 手的来,我们不挑。” 还真巴不得你们挑,就不用我伺候了,现在这么牵牵扯扯的,拒又拒绝不掉,也是真的有点累人。 快速在生鲜区逛完,倪青又绕了趟粮油区。 货架比较高,要买的白木耳在最顶层,倪青一手挎着蓝购物,边踮脚死命的往上扣包装袋。 差一点…… 正憋着气,狼狈的挂在货架上,视线内突然闯入一只五指纤长的手,白润如玉,剔透的好似考究的工艺品。 “要这个?” 倪青一抬头看到的是白墨略有些尖的下巴,温和如流水的脸部线条,桃色线型漂亮的薄唇。 他干净的目光往下:“嗯?” 倪青连忙点点头。 白墨便轻轻松松拿下一包白木耳,扔进倪青篮子里。 转身又走去倪昭雪那边,同样帮她拿下够不到的方便面。 倪昭雪叫道:“我不是要这种,我是要旁边那种。” “那款太辣,不怕长痘了?” 倪昭雪:“我想吃那个!” “垃圾吃多了不好。”白墨笑着拍了拍她后脑勺,“你要闹个什么肚子,又得我给你收拾烂摊子。” “讨厌!” “是是是。” 翩翩君子,一脸宠溺的表情,简直养眼的没边。 第39章 倪青将篮子往上提了提,跟着他们走向收银台。 一一扫码过去,倪青要付钱,白墨伸手压住她的:“我来。” “不是,这个……” 白墨:“不是要做给我们吃的吗?” 就这样莫名其妙的由白墨结了账,最后倪青又被倪昭雪拉到了他们住处给当“做饭保姆”。 白墨住的公寓格局跟倪青他们住的没差,只在装潢上有了天壤之别。 处处彰显着现代化气息的室内,简约色泽的墙壁,上方挂着低调名画,角落小细节上的摆设能看出这人独到的品味,房子整体来看有种不显山露水的奢华感。 “你来。”白墨说。 他把倪青带到了敞开式厨房,卷着衣袖在水槽开始洗西红柿,一边跟她说:“东西都有,大部分没开封,不过你随意用。” 倪昭雪被赶去收拾她在这的临时住所了,厨房就剩了他们两人。 “好的,你们有不吃的吗?” “没,你随意。” 倪青一开始还是有点束手束脚,主要是这厨房实在太干净,东西摆放的又规整,这压根就不像是平常人家的厨房,更像是售楼中心介绍用的模型,精致漂亮,只能供人欣赏参考。 好在有白墨作陪,在他转着圈忙碌做浓汤的时候,倪青跟着他的节奏渐渐的也放松下来。 “尝尝。”白墨将装着满满红色汤汁的碗推到倪青面前,又把小调羹递过来。 汤汁浓稠色泽很漂亮,里面还放了不少佐料。 倪青小尝了一口:“很好喝,感觉很开胃。” 白墨笑了下,盖上玻璃盖,徒劳保温。 他的任务完成了,但是没有立马走人,杵在倪青这边看着。 倪青已经完成了三个菜,都很家常,样子能看,但没到秀色可餐的地步。 这么安静着,莫名的就有点不自在。 倪青没话找话的说:“没想到你也会做菜。” “不太会,”白墨摇头,“我主要是爱喝这个汤,所以学着做了。” 倪青“噢”了一声。 翻炒的声音不断响起,手势也极为熟练。 白墨说:“你经常做菜?” “不常,偶尔才做一个。” 白墨转了个身, 背对厨台往后轻轻一靠,转头看着倪青平静的侧脸,然后想到那个始终对自己表露不善的大男生。 “都是他做的?” 倪青抿嘴笑了下:“嗯,他不让我下厨房,我这都是偷偷练出来的。” “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我四肢比较不协调,容易打破碗盘。” “不是,”白墨说,“我问的是你为什么要偷偷练?” 倪青将锅里的菜装盘,边说:“因为他太忙了,我不想他太累。” 那段时间,付言风被生活操的都没什么能合眼的时间,就算如此他依旧操持着倪青的生活,把人照顾的妥妥当当。 可倪青哪舍得,再没心没肺,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第一次拿刀时切了个口子,也是运气不好,又被付言风抓了正着,后来就被他管束着再没进厨房。 倪青没放弃,偷偷的学,学的七七八八了再拿出来显摆,付言风当时的表情又震惊又无奈,最后还有点说不清的东西,好似感动,又似别的什么,反正她不懂。 而实际上哪怕会上点手了,付言风让她下厨的次数也很有限。 有些事要么不开头,一想起来就容易止不住。 倪青想付言风的时候整个人的感觉都是不一样的,变得像一块可口的蛋糕,看着柔软又甜美。 “走吧。”白墨收了视线,端起厨台上的汤碗,“出去吃饭。” “噢!”倪青收了神,连忙也端着自己的作品跟出去。 简约而干净的环境下,这样的三人晚餐变得很有新意,两表兄妹一直以来活的奢华而精致,往常光顾最多的是外面各类高档餐厅,而哪怕偶尔回家,少有的家庭聚餐也都是官方的制作方式。 如此温馨家常的感觉实在少之又少,倪昭雪觉得新鲜,哪怕菜品口味一般,吃的也是眉开眼笑。 白墨就显得矜持很多,优雅的坐在那边,进食速度缓慢又好看,但也一直没停手,显然很满意。 “倪青,以后每次回来你都跟我们一起吃饭啊,这样多好,人多热闹,饭都吃的香。”倪昭雪捧着个印花陶瓷饭碗,心血来潮的出建议。 倪青愣了下,才模棱两可的打发说:“如果时间上正好的话。” 这真要次次一起吃饭,被付言风知道可就真完了。 倪青始终记得付言风对白墨不 同于往常的反应,只要听到一跟这人有关的风吹草动,他就会像炸了毛的小兽,变得警惕防备富有攻击性。 倪昭雪:“时间上怎么会不凑巧,我们回家每次都同个时间啊,我也几乎每次都会来这,下次我直接去你们寝室等你好不好?” 倪青在那干笑,有点无处可逃的慌乱。 倪昭雪眨了眨她那漂亮的大眼睛,很没有眼力见的拉同伙:“哥,你说是不是?” 白墨夹了筷菜到她碗里:“你赶紧吃,姑妈前天可是来找过我了,你要是只知道闹腾我就把你遣返回去。” “什么啊!” 话题就此被带过,倪青将脸埋在碗里,也没仔细去听他们叨叨什么,只暗暗松了口气。 过去好一会,她才偷偷抬眼,却好死不死跟白墨的视线撞个正着。 她很轻松的便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然。 倪青顿时又飞快埋下头,同时有点无法言说的过意不去,白墨出身名门,自主创业,在一个应该成天游荡校园的年纪已然事业小成。 虽然多少还是乘到了家里提供的东风,但也不能否认他自身的努力与能力。 就是这样一个人,曾经不过因着自己一句话,就爽快伸手拉了他们一把,而他们回报这个人的又是什么? 手机突然响了,在两人一同望过来的目光下,倪青手忙脚乱拿出来。 嚯! 是付言风发过来的视频邀请! “有事?”白墨淡淡的问了句。 倪青点点头:“不好意思,我、我先离开一下。” 她快速起身,捂着手机跑出大门。 倪昭雪转头看白墨:“哥,倪青怎么怪怪的?” “吃饭。”白墨说。 倪青跑回自己公寓时付言风已经挂了,她喘了好一会,才盘腿故作放松的坐在沙发上给他打过去。 “刚才去干嘛了?”视频里很快出现付言风那张好看却少有表情的脸。 “在阳台拔草,手机没拿,你吃了吗?” “还没,你呢?” “我也没,等会自己做点吃,刚回来的时候买了菜。” 付言风很浅的笑了下:“拍给我看看你买的什么,别做太难的,省的伤到自己。” 倪青突然想起来那些菜已经进了他们三人的肚子,当下后 悔不迭怎么这么没脑子挖了个巨坑跳了。 “我哪那么菜,现在手艺还可以了好吗?你那边忙不忙?” 话题转的不算生硬,付言风还是注意到了倪青脸上快速闪过的不自然,这个不自然代表了什么? 付言风:“还好,给我看看你吃什么。” 他坐在柜台后,身后有两人在闲聊,这时起身走出去。 走动间倪青可以看到部分方方正正的货架,以及隐约光顾的学生。 倪青说:“生意不错啊。” “嗯。”付言风走到室外僻静角落,埋头点了支烟,青白的烟雾袅袅升起,夜色中给男人蒙了层不符年龄的沧桑,“怎么不去拍?” 倪青手指抠着脚踝那边:“懒得走,今天累死了。” “做什么了?” “就各种坐车,在超市又挤了会,然后昨晚覃姝硬拉着我们聊天,直接聊到后半夜,我都没睡好。” 付言风敷衍的应了几声,表面没说什么,其实两人都知道触了雷区,他们小心翼翼的围着那一圈慢慢的往外走,试图不让自己给炸个稀巴烂,由此莫名多出了一点沉重的感觉来。 “嗨!”有人突然拍了他一下。 付言风吓了一跳,扭过头看到了笑意盈盈的戚和风。 “又来这边玩?”付言风说。 戚和风点点头,夜风撩着她柔软漆黑的长发:“找我朋友玩,顺便就来你这看看啦。” 付言风“嗯”了声,指了指自己的手机。 戚和风笑了下,先一步进了店里。 “你朋友找你了?要么你先去忙。”全程看了一路的倪青在那边说。 付言风:“不是很熟,你要去吃饭了?” “对!” 两人安静了会,倪青又提高音量说:“付言风,你要是敢劈腿就死定了。” 隔着屏幕,付言风淡淡的跟她对视着,那边的女孩微微鼓着腮帮子,眼睛瞪的像大铃铛,故意摆了一副恶狠狠实际一点杀伤力都没有的表情。 “你要是敢跟着其他男人跑,你也完蛋了。” 倪青叫道:“我怎么可能跟别的男人跑,没看见我一双眼睛都粘在你身上呢,你好意思这样说。” 付言风看了她几秒:“把脸靠过来。” “干嘛?”说着,倪青还是臭 着一张脸靠近屏幕。 付言风把手机举到自己嘴边,轻轻的“啵”了一声:“我的一双眼不同样粘在你身上吗?” 两人相识不短的时间,付言风严谨板正惯了,浪漫这样的词是很难套在这个人身上的,现下如此动人的一幕让倪青有些反应不过来。 店里又跑出一个人来叫付言风,似乎是客人变多了,就此挂了视频通话。 倪青原地窝着,心里感觉很矛盾,她不是不信任付言风,但是那个女孩的出现总莫名的让她有危机感。 将手机一扔,烦躁的抓了抓头发。 “打完了?” 倪青身子一歪差点从沙发上滚下去,惊恐回头看到的是一手拎书包,一手端饭碗的白墨。 书包是倪青的,那原本剩了一半,现在又满的要炸裂的饭碗也是她的。 “看你一直没回去,我就帮你拿过来了。” 他说着将东西放到了沙发前的小桌上。 虽说是对门,两家的装潢情况天地之分,寥寥无几又显得异常陈旧的家具用品散在周围,昭示着这一家人的生活窘迫。 不过收拾的非常干净,寒酸归寒酸,但不会有让人想扭头就跑的冲动。 套着棉拖鞋,已经换了一身家居服的白墨环顾一圈后坐到了倪青对面。 倪青:“……” 她起身跑厨房给他倒了杯水。 白墨:“谢谢。” 倪青:“不用。” 沉默中的气氛非常尴尬,倪青将书包往身后一塞,又端了饭碗有一口没一口的扒饭。 “昭雪呢?”她没话找话的问一句。 “跟朋友在打电话。”白墨轻轻往后一靠,长腿交叠,目光落到倪青身上,“在学校过的怎么样?” “挺好的。” “你男朋友呢?现在在做什么?” “他比较忙,在学校开了家格子铺。” “生意怎么样?” “还好。”实际情况是倪青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因为开业时间短,她去的时间也很有限,而付言风自己并不会主动会提经营情况。 她食不知味的吞了几口,将碗重新放回桌子。 客人没有要起身走人的意思,她也没有赶人的道理,只是这么面对面坐着,总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可能是察觉到她的不自在,白墨官方的笑了下,说:“问你个问题。” 倪青抬眼看他。 “你们以前见过我吗?我是指更早之前,比如几年前或者更早。” 倪青:“没有,我没这个印象,怎么了吗?” “我随口问问。” 倪青点头,又不好意思的笑:“最近家里都没人,没备着什么吃的东西,真是不好意思。” “无妨,我家有水果,要来吃点吗?” 倪青连忙摇头:“不了,谢谢。” 白墨看了她几秒,笑了下:“你似乎很怕我?” 倪青又摇头。 白墨没再说什么,起身先走了。 这天之后倪昭雪时不时就会在找倪青,想着再继续蹭饭,倪青偶尔答应,大部分还是找借口拒绝。 白墨对着没一点眼力见的表妹说:“不要老是去为难别人,让人觉得你是个麻烦。” “我怎么就是麻烦了,那样一起吃饭舒服呀,你看你也比平时吃的多。” 白墨对着手上的资料,头也不抬的说:“这不是可以去要求别人的理由。” 有些做法的对错并没有那么明确,但经白墨这么一提醒,倪昭雪确实消停了不少。 付言风的格子铺在前期经营的非常萧条,后期促销力度跟上,加之校内宣传到位,渐渐的便有了些起色。 但这些起色能提供的盈利非常薄弱。 每个学校旁边几乎都有美食区,五花八门的种类,生意各有千秋,付言风时常会在周边晃荡,后来他做了一个统计,最后发现火锅类数量最少,并且因着价格和非快餐文化而光顾的客人极少。 他上网查了些小成本的美食项目,最后选定了一个迷你火锅,说是火锅,实际就是将选定的食材全部放入锅里一煮,主食选择性添加,优点在快捷方便,价格平民。 “其实就跟麻辣烫差不多是吧?”合作格子铺的搭档四仰八叉的倒在椅子上问。 付言风:“嗯,操作方法不同而已。” “成本会不会很难控制?”他摸着下巴说,“学生这一群体消费都不高。” “可以推套餐出来,荤素搭配,后者为主,一般情况下年轻人都只追求口感,价格在预期偏上一点点没多大问题。” 有个方向,也有一定可行性, 后面的时间就跟狗一样跑市场做调研,得到一堆数据分析,同时兼顾格子铺。 是真的忙,付言风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清瘦了一圈,整天挂个熊猫眼在校道晃悠,形象如同流浪汉。 某天晚上坐在格子铺,已经熟稔起来的戚和风问他:“你每天这么拼是为了什么?” 付言风敲击着键盘的手一顿,眼前晃过倪青那张清秀带笑的脸,他说:“为了喜欢的人永远不离开自己。” 戚和风是知道倪青的存在的,她跟她没有过多的交流,并不了解这个人的性格。 “你喜欢的人这么看重钱?” “不是,”付言风摇头,“不是钱的问题,我也不是只单纯为了钱。” 他想要在未来给倪青一个富足的生活,在倪青两难时,自己可以有多一份筹码,多一份信心。 不至于因着生活的摧残,而在最后被人轻轻一推就土崩瓦解,什么都守护不住。 这些东西他很难跟别人去讲,也很难有人能去理解。 手边的玻璃杯空了,戚和风从高脚凳上跳下来说:“我去帮你倒。” “不用了,我等会自己来。” “放着吧,我自己来,你还是好好招呼朋友。” 戚和风:“你不就是我的朋友吗?你这么忙,倒杯水没什么的。” 说着捞起杯子走去柜台那,纤细的身影一离开,付言风视线扫到大门,看到了他想要维护一生的人,半个身子遮掩在门框外,当下没有丝毫的存在感。 付言风跟边上的工作人员说了声,快速起身走过去,张嘴刚要说什么,倪青先一步转了身,快速走进阴影里。 他愣了下,连忙跟上。 第40章 因为忙碌,他们有段时间没见了,付言风不是个适合煲电话粥的对象,所以利用通讯联系的次数也不多。 晚上正好陪着人去了趟市中心,离付言风所在校区不算远,倪青临时起意绕过来了一趟,看到的画面让她相当不满意。 这也算人之常情,对于每个女人来说,自己喜欢的男人成了他人眼中可口的捕猎对象,谁都不会开心的起来。 这跟信任与否没多大关系,自己的东西被别人觊觎,本身就不是件好事。 “这人经常来吗?”倪青朝窗口努了努嘴巴。 方块里正好是倒完水正跟人说话的戚和风,由于光顾次数频繁,跟周边人都已经很熟稔。 “也不算多,隔几天来一次。”付言风只盯着她看,“今天怎么过来了?” “正好路过附近。” “之前没听你说。” “你压根也没怎么联系我。” “太忙了。”付言风将近期的计划简要的跟倪青说了一下。 倪青好半晌没反应。 “怎么了?”付言风问她。 “有点不太理解。”倪青快速看了他一眼,“你一定要这么拼吗?我感觉现在格子铺的收入已经够生活开支了,如果是学费还差点,寒暑假找个兼职填补一下就没多大问题。” 他们最开始一心摆地摊为的也就是解决迫在眉睫的生计问题,而现在感觉离最初的想法已经越来越远。 是不是人都是这样,能得到的,永远不会嫌多。 倪青说:“我们还只是学生不是吗?” “未雨绸缪不好吗?”付言风反问。 这个问题倪青并没有回答。 后来在格子铺坐了会,戚和风见到倪青时表现的落落大方平易近人,两人也稍稍聊了几句,因为是一个校区,回去时自然同路。 “听说你们认识很久了。”戚和风突然说。 倪青点头应了声。 “你们怎么认识的?” 倪青想着两人初识时总被对方不待见的画面,说:“就是份孽缘。” 戚和风爽朗的笑起来:“孽缘成良缘也不过就是一个字的事情了,你们现在不挺好的吗?” “很好吗?” “很好啊,羡慕你的人可都是排着队的。” 倪青转头看她,灯光下,戚和风双眼闪亮,爽快而大方,倪青跟着扯了下嘴角:“你有没有排队?” “当然是排着了,可惜排的不是你们的队。” 正好走到岔道,两人告别分开,倪青最后看了眼她远去的背影,并没有忽略到刚听见那问题时戚和风瞬间僵住的表情。 看样子她那个队也是没排错的。 时间是傍晚,倪青站在阳台拾掇那些很早时候就堆积着的小盆栽,挂的七七八八,零星有那么几盆还有点绿意。 不知道能不能救活,反正闲来无事,就捣鼓着。 这个周末,付言风依旧没有回来,倪青倒也已经习惯了。 她的视力还不错,某一次起身时看到楼下一大一小两个人影。 小男孩她昨天见过,跟着白墨上来的,在电梯里正巧碰上,至于旁边的中年男人。 倪青将手上的东西随便一扔,拍了拍沾到的泥,眼睛始终盯着那个宽厚的背影,对方很快坐进副驾驶,快速闪过的侧脸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她原地站着想了好一会,突然表情一变,转身回了卧室。 翻箱倒柜很久,屋子瞬间成了刚乔迁完还没收拾过的模样,杂乱不堪,无从下脚。 她趴在地上,手上是一只盖了层薄灰的铁盒,锈迹斑斑昭示着曾渡过的漫长岁月。 费了点力才把盒子给掀开了,可爱的头绳,漂亮的糖纸,泛黄的校徽以及两张斑驳的照片。 唐湘音离婚时将属于前夫的东西打包整理过一次,全部卖给了收垃圾的,赚得三十多块钱。 这三十多块钱中并没有包含倪青现下手上的两张照片,唐湘音还算是个开明的母亲,自己恨归恨,却并没有剥夺孩子对父亲的最后一点留恋。 照片上的男人穿了一身老旧的银灰西装,西装略大,包裹着清瘦的身材,就像一只死板的大麻袋。 手上牵着一个吃棉花糖的小女孩,女孩是倪青,男人自然是她父亲。 倪青并不知道父亲的名字,在她的成长过程中,没人提起过这个男人,一次都没。 可是这天,照片上的人却似乎跟现实中的某一个划上了等号。 倪青觉得有可能是自己眼花了,又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小。 她对这个男人的记忆非常有限,但稍稍有所牵连后就忍不住想去一探究 竟。 或许这就是血缘的关系,哪怕他不曾参与你的生活。 倪青原地盘腿坐着,给倪昭雪去了消息,对方跟中了大奖似的在那边颠颠的乐,乐了没几分钟不知道被什么耽搁就单方面没了消息。 “……”倪青拿着手机干瞪眼,“这是玩我呢,紧要关头给我掉链子。” 链子已经掉了,再接上的可能性有点大。 倪青原本想着就此消停,以后有机会再探听探听消息,然而跟那个男人有牵扯的小男孩碰过白墨的手,而白墨就在距离她几十米处,虽然可能隔着几道墙。 这对现在的倪青来说就像是饿极了的猫见着了剖好的鱼,不是一般的有诱惑。 她在家里踌躇犹豫很久,最后去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不知道存放了多久的水饺一顿蒸煮,装了满满一盘,又体贴的搁了一小碟酱料,端着给他送过去。 开门后,白墨见到是她明显很意外。 倪青尴尬的举了举手上的东西:“煮多了,想着给你送点来。” “谢谢。”白墨给她让开路,“进来坐会吧。” “你吃了吗?” “还没。”他关上门,“你来的正好,我正不知道今晚吃什么。” 说完他手握拳抵着嘴边狼狈的咳嗽了好几声。 倪青看着他。 白墨勉强扯了下嘴角:“没事,可能昨天降温着凉了,你坐,我去拿碗筷。” “我来我来。”倪青积极主动,为了探消息,生生被逼出了奴性,狗腿的跑厨房,熟门熟路的拿了两幅碗筷下来。 白墨只瞧的新奇,也没多说什么。 “你家的小男孩不在吗?”倪青陪着他啃了两只水饺后问道。 “被他爸爸接走了。” “他爸爸看起来好像年纪不小。” 白墨挑眉:“你看到了?” “刚才晃过一眼,没怎么确定。”倪青随口撒谎说。 白墨没起疑:“是不小了,在现今社会算是老来得子,这饺子味道还可以,什么牌子?” 倪青刚要回答,白墨电话响了,他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起身走远了些接通。 是工作上的事情,他很快回身坐到沙发上,茶几上摆着电脑,周边铺满了资料。 他的表情很严肃,这跟往日温和的模样相差甚远 ,显得有点陌生。 看过去明显很忙,而这人的忙碌又跟付言风的不太一样,前者忙的像商业精英,后者自然狼狈些。 倪青暗暗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不能呆在这继续妨碍别人,将筷子一放,准备起身走人。 “倪青!”白墨突然叫她,“你过来一下。” 他将电脑屏幕转向倪青,指着上面的一个标志说:“麻烦把有这个标志的资料都帮我找下出来。” “……” 于是倪青莫名其妙就被留在这给他当了次下手,找出来的资料上全部是眼花缭乱的数据分析,他的电话就没停过,似乎是在制一份合同,不断在电子版上修修改改。 “再帮我找一下这个。” 倪青刚停手想着走人,白墨突然又下了令。 倪青瞪眼看他,对方电话沟通的忙死,完全不给她对视的机会。 彻底消停时已经快接近零点。 白墨有着令女人都艳羡的肤色,此时脸上染了些不正常的红晕,咳嗽声更频繁了。 “你要不要去医院?”倪青问了句。 白墨撑着额头摇了摇,哑声道:“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那我先走了。” “嗯,今天谢谢你。” “没事,”倪青站起来,拍了拍褶皱的裤子,看他感觉要死过去的样子,又忍不住说,“要不要饺子帮你热一下?刚才好像也没吃几个。” 他缓慢的摇了摇头。 倪青没有坚持,帮他把碗盘拿到厨房,朝玄关走。 开门最后一刻,她鬼使神差的朝后看了眼,白墨已经无力的趴在了茶几上,往常精神很好的模样再不复存在,显得奄奄一息脆弱不堪。 搭着门把的手突然就下不去动作了,怎么着都是相识一场,白墨又曾有恩于自己,在知道对方身体不佳的情况下,视若无睹的离开,如此凉薄的事情倪青实在是做不出来。 她在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相处实在不妥以及忘恩负义见死不救岂不是地道白眼狼之间不断来回徘徊,最终还是重新走了回去。 白墨的呼吸重了很多,分红的脸颊可见热度已经非常可观。 “你家的备用药箱在哪里?”倪青戳了戳他的胳膊问。 白墨这才缓慢睁开眼:“你怎么没走?” “药箱在哪里? ” 他吃力的坐直身体,摇头:“没备。” 服了,不过倪青自己那似乎也已经没了。 “去医院吧。” 白墨:“不去。” “你这样烧一晚明天得是个傻子。” 白墨斜眼看她,可能是高烧的关系,他的眼睛对比平时更加的明亮水润,透着一股子说不清的诱人劲。 “我不喜欢医院,”他坚持说,“我不去医院。” “那……”倪青想了想,“那我去给你买药吧,你坐这等会。” 白墨沉默的看着她起身又往大门跑了过去。 “其实你不用管我的。”他说。 奈何声音太轻,又有了点距离,倪青完全没听见。 人这一生大大小小的病痛多少都会经历,白墨是独立惯了的人,在他的概念中任何问题都只能自己解决,白家从小给他的教育就是如此。 除去嗷嗷待哺的阶段,其他年岁中的病痛他都是忍忍就过来了,忍不了就自己打电话叫家庭医生过来一趟。 在一个充斥着忙碌和权势的家庭里,所谓的亲情反而是最薄弱的。 白墨将滚烫的脸重新贴向冰凉的茶几,安静的闭上眼。 时间太晚了,药店开门的几率很小,现下又不容易打车。 倪青没有盲目的就往外奔,而是在斟酌完之后跑去敲了警卫室的门,问保安要了两颗退烧药,重新跑回去。 给人端茶倒水又拧着毛巾擦脸完,倪青解释说:“太晚了,我不敢跑太远,退烧药先吃着,到了明天要是还没退,我再去买。” 白墨点了点头。 他没去床上,依旧在客厅坐着,身上盖了一条银灰的条纹毯。 “你有没有我电话?”他突然开口问。 倪青愣了下,摇头。 白墨:“我记得我以前给过你。” “我之前手机坏了,所有人的电话都没了。” “什么时候坏的?” “高考之前,很久了。” 白墨放在毯子上的微微收紧了一些,想到什么好笑的事一般轻笑了几声。 倪青没多待,又稍稍坐了会便回了自己家,之后的生活照常,只是周末回去时不时还是会被白墨叫过去使唤。 一次病痛似乎拉进了两 人间的距离,白墨跟倪青的接触就这么多了起来。 “那是你姑父?”这天倪青旁敲侧击的又提起那个可能是自己父亲的男人,白墨给了她这样的答案。 “对啊,那小男孩是我表弟,也是昭雪的弟弟。” 倪青静了片刻才说:“这两姐弟相差挺大的。” 最起码十岁以上,这样的差距在平常家庭并不多见,白墨告诉她因为那两夫妻长年恩爱,小孩的到来纯属意外,但也是惊喜。 倪青想套点更多的东西出来,短时间却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晚上一起吃饭吧。”白墨说,“当做近期你时不时给我帮忙的答谢。” “不用了,大家是邻居,帮点忙是应该的。” “你回家也一个人不是?也省的做饭了。” 倪青摇了摇头:“还是不了。” 白墨快速看了她一眼:“那行,不勉强你。” 另一边付言风所谓的迷你小火锅正准备火热上线,开业前期做了不少的软营销,年轻人最不缺热血和激情,通过一个小故事掺入美食卖起了少年情怀。 试营业当天,居然座无虚席。 准老板付言风先要了一桌,跟几个熟识的朋友一起吃了一顿,听取意见,并在后期着手改进。 头阵打的不错,付言风也是真高兴,当晚捧场的喝了些酒。 他生的好看,往常清冷的模样因着沾上醉态后而显得性感起来。 倪青无意间抬头看到了戚和风安静的盯着付言风,她的目光非常深,黏在人身上,好像再撕不下来。 “今天可能没法回宿舍了。”付言风陡然凑到她耳边轻声说。 灼热的呼吸吐在倪青略凉的皮肤上,激起层层疙瘩。 “那怎么办?” 付言风:“只能住宾馆了,你带身份证了吗?” 倪青点点头。 付言风笑了下,疲惫的将脑袋搁在了她肩上。 营业结束时已经回不了宿舍,他们走出火锅店,迎面而来的夜风让混沌的脑袋清醒很多。 付言风一一跟他们告别,等人走完了才踉跄着靠到倪青身上。 “有点站不稳了。”他大着舌头说。 倪青:“应该让他们帮个忙把你抬回去。” “不喜欢他们。”付言风 亲昵的用额头蹭了蹭倪青的脸颊,“我不喜欢他们。” “行,我知道你最喜欢我。” “这么自信。” 倪青低头看他,只能看到笔挺的鼻梁,和略薄的嘴唇:“你敢说不是?” “倪青。” 最近的宾馆离这大概有200多米,倪青扶着人走出去:“嗯?” “你会不会离开我?” 倪青瞬间想到了戚和风,她说:“只要你不出墙,其他都好说。” “会不会离开我?” “……” “会不会?我问你会不会?”喝醉酒的人没有什么理性可言,付言风失态的坚持着这个问题。 倪青:“不会。” “你发誓。” 倪青不可思议的说:“你们男生还信这玩意?连我都不信。” “你发誓!” 倪青:“行行行,我发誓。” 路上别说人,连车辆也不多,两人磕磕绊绊的往前走,紧贴的身影不断被拉长又缩短。 付言风半个身子都靠在倪青身上,但哪怕是醉了也知道不能压坏人,自己努力的去站直着,一边嘴上不停嘟嘟囔囔。 倪青一直没听清他说的,次数多了,她问了句:“你到底在叨叨什么?” 付言风安静了下,低声说:“你一直都不要我。” 第41章 订了一个标间,房间摆设大同小异,将磁卡塞进卡槽,暖光亮彻整个室内。 倪青让付言风在床上坐好,转身走去卫生间放水。 拧了热毛巾出来,付言风保持着先前的姿势都没动过,酒劲过后,原本绯红的脸变得惨白,嘴唇略干,双眼没什么焦距的放空着。 如木偶状态的付言风是倪青以前从不曾见过的。 “有没有难受?”倪青将热毛巾覆在他脸上,轻柔的给人擦了一下。 付言风缓慢的摇了摇头。 倪青又给他擦了下胳膊和身子。 “你之前回家有没有碰到白墨?”付言风突然开口问。 他知道自己醉了,这样坐着都有点发虚,脑子却还是清爽的,可能是酒精作祟,当下让他想的有点多。 最耿耿于怀的莫过于上辈子扎根的种种,他总是记起在车祸的最后那一通电话,在他如此渴望倪青出现的同时,听到的是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明知道已经是两辈子,放到现在还斤斤计较实在是很不明智的选择,却依旧忍不住。 怎么都忍不住! 可能是太恨了,为什么那样的一个晚上倪青要跟白墨在一起?! “那个晚上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倪青瞬间被他吓得魂不附体,这人到底什么时候知道她往白墨那跑的,居然这么不显山露水藏得这么深! 她心虚的跟双眼迷离的付言风对视着:“其实也没干嘛,真的,我就帮……”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哈?”倪青回想了一下,“你打我电话了?我怎么不知道?” “为什么要那么对我,我那么喜欢你……” 那些漫长的年岁里,他的眼里心中孤零零就这么一个女孩,一步步陪着她成长,蜕变,最后成了别人怀中的姑娘。 他始终不明白,当初的倪青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看看自己。 这个人到底明不明白,那时的自己有多么绝望。 “我也喜欢你!”倪青难受的一把抱住付言风,双手摸索着捧住他的脸,轻轻的吻掉了他眼角滑落的液体。 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付言风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眼中漫出的悲伤却让人忍不住的心惊。 倪青不太懂为什么付言风会有这么强烈的 悲痛情绪,明明他们之间也没发生什么大事,付言风也不该是这么脆弱的人。 “付言风。”倪青低低的唤了声,话音中是隐藏不住的心疼。 她用微凉的指尖轻轻的触碰着他俊秀的五官,从凌厉的眉峰蜿蜒而下至英挺的鼻梁,这个正成长中的男人是这么的勤奋和优秀,希望有一天老天能眷顾他,生活善待他。 手机突然响了,进来一条消息:小男孩这周会来我家。 想要知道那个男人的消息,由此在跟白墨的接触中提到小男孩的次数较为频繁。 电话很快进来。 倪青看了付言风一眼,走开几步后接通。 “抱着侥幸心理打的电话,没想到真接了。”他在那边说,“睡这么晚。” “嗯,今天有点事,所以晚了。”倪青走到窗口,这边是二楼,对出去是已经变得萧条的街道,零星有车辆滑过,“你是准备带他去玩吗?” 白墨“唔”了声,说:“到时看吧,他就呆一天,傍晚他爸就会来接。” 倪青头一抬:“他爸来接这么早?” “嗯,”白墨坐在书桌后,面前的电脑屏幕上依旧是密密麻麻的文字,繁忙的工作还没告一段落,右手一下一下的转着低调但极具质感的钢笔,试探般的说,“到时要一起吗?去游乐园或者海洋馆玩。” “这……”邀约显得有点突兀,以倪青的身份跟异性单独带着小孩游玩也十分不妥,然而男孩的身份总归特殊,这对她来说有着巨大的诱惑力。 白墨很快助力了把:“到时把昭雪也叫上,人多热闹点。” “那好吧。” 正准备挂电话,原本安静躺在床上的付言风突然翻身而起,踉跄着冲进厕所,抱着马桶呕吐起来。 倪青将手机一扔,跟着走进去,拿了杯子接水,随后蹲身轻轻拍拂他的背。 隔着薄薄一层衬衣布料,体温惊人,隐约还有点汗湿。 她又拿了毛巾擦他的脖子,等呕吐过了又帮他擦了把脸,顺便让人漱口。 “好点没有?” 灯光下他的脸没有丝毫血色,眼神倒是比之前清明了不少。 “好多了。”他说。 倪青扶着人走出去,把人安顿好,盖上被子。 “倪青!”付言风拉住她,“陪我睡。” 倪青 看了眼并不宽大的单人床,这要容下他们两个着实有点费力。 “我要是睡这了,半夜估计得把你踹下去。” 付言风笑了下:“没事,你上来,我不碰你。” “我不怕你碰我。”倪青脸红着说了句,脱鞋上床。 她背对付言风躺着,很快有个身躯紧贴上来,紧紧的固住她的腰,力道大到好似要把她整个人都嵌进去。 付言风在她颈边深深的吸了口气,满足喟叹。 他很快睡了过去,倪青数着他的呼吸却少有的失了眠。 陪她失眠的还有一个,白墨把玩着手机,心中莫名有种说不出的烦躁。 电话挂断前的杂音让他轻易捕捉到了一点暧昧的信息,倪青没有在学校宿舍,她在外面,身边有个男人。 这个点,有个男人…… 他捞过杯子喝了口已经凉了的白开,下一秒用力将杯子掷向地面。 烦闷却并没有因此消减分毫。 时间很快滑到周末,倪昭雪牵着小男孩敲响了倪青家的大门。 “叫姐姐。” 小男孩小声的叫了声:“姐姐。” 男孩子长得很漂亮,眼睛黑葡萄一样的溜圆,脸颊鼓鼓,可爱的不行,见了陌生人有些胆小,半个身子躲在了倪昭雪身后。 倪青又把目光转到眼前这个对自己向来热情的女孩身上,两姐弟的眉目间果然有几分相像。 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句:“这是你亲弟弟吗?” “对啊,小我好多,要是再差个几岁,感觉都能当我儿子了,闹心。” 大言不惭的话语并没有逗笑倪青,她只是在两姐弟间又来回看了一圈,勉强笑了下。 四人一起出门,去了最近的主题乐园,倪青对大型游戏设备没有爱好,大部分时间都是跟着看,周末人多,排队完实际能玩到的东西很少。 中间白墨陪倪昭雪坐过山车,倪青则陪着小男孩走了一趟迷你森林。 钢筋围出一条通道,外面覆盖着厚厚的绿色植被,时不时发出清脆的鸟叫声。 由于光线受阻,走道的采光很差,看过去便多了些阴森的感觉。 男孩用力牵着倪青的手,眼珠子转的飞快,小嘴抿的紧紧的,明显很害怕。 “你几岁了?” 他默了默才说: “五岁。” “叫什么?” “倪浩林。” “你跟你姐姐是同一个爸爸吗?” 这个问题比较有意思了,倪浩林奇怪的看着她:“是呀,她是我姐姐,还有两个爸爸的吗?” 倪青沉默了下,说:“有的。” 如果倪昭雪跟倪浩林是同父同母所生,那么关系就更微妙了,倪青记得父母离婚那会自己虽然还不怎么记事,却依稀还是有点印象的。 婚内出轨,脚踏两船? 过了丛林隧道划出来的圈子里有不少动物,倪浩林拽了拽倪青的手说:“姐姐,我想看孔雀。” 这边有围栏,前面又有不少人,小孩子个矮完全看不见。 “好!”倪青五味杂陈的将人给抱了起来,尽量的往里面挤了一些,“看到了吗?” “一点点。”他攀着倪青的脖子,挺懂事的说,“一点点也够了。” 旁边对过去还有几个同龄小孩,正在叽叽喳喳叫唤,对比而言,倪浩林则安静乖巧到不像话。 倪青对这孩子要说喜欢那完全是喜欢不起来,但不知道是血缘关系,又或者是这孩子是在懂事的问题,要说讨厌那也真的是讨厌不起来。 她觉得自己非常矛盾,矛盾的同时也不知道是出于一种什么心态,踮着脚试图让这个孩子看的更清楚一些。 “姐姐,没关系的。”他说。 倪青“嗯”了一声,又往里面挤了一些。 丛林隧道的另一端,白墨一边寻找一边走过来,通过人缝看到他们举步维艰时脚步顿了顿,随后又快步奔跑过去,一把将倪青手里的孩子接了过来。 他低头看着一脸惊愕的人:“胳膊有没有酸?” “没有,你们这么快就坐完了?” 根据刚才那望不到头似的队伍,没有一个小时估计下不来呀! “懒得陪她等了,太麻烦。” “哇,孔雀尾巴张开啦!”倪浩林这时兴奋的说了句。 两人跟着望过去,白色孔雀少见的开了屏,顶端的漂亮羽毛随着步伐轻轻抖动,喧哗四起,人人举着手机,阵容壮观。 他们在这个地方耗了一天,期间倪青话越来越少,倪昭雪的一头热都没再有什么作用。 白墨观察着她的反应,一时也摸不准什么。 时间渐晚,傍晚时他们从游乐园出来,白墨接了一个电话,领着他们往停车场另一个方向走。 倪青远远的便看到了站在车旁的中年男人,穿着合体的黑色西装,身材还是管理的很好,头发全部往后露出饱满略有褶皱的额头,鬓边已经带了点雪色,眉目含笑,是亲和慈善的。 倪昭雪一见到他就开始哇哇哇撒娇,倪浩林跟父亲关系很好,也是哈哈笑着飞奔了过去。 男人对白墨笑道:“今天辛苦你了,要不是你姑妈非拉着我去参加华容的开业酒会,也不至于把人放你这来。” 在一众小辈中,两姐弟就跟白墨亲,其他地方都不愿去,只想着往这跑。 白墨:“姑父客气了,反正我今天也有空,正好当解压。” 稍作寒暄后,他便领着两孩子走了。 倪青始终落在后面,白墨转身时看到她埋着头,孤零零的杵在那,显得有点可怜。 他走过去笑道:“任务完成了,要么现……” 倪青抬眼看他,双眼通红。 “怎么了?”白墨吓了一跳,不知觉的放低音调,“怎么不开心了?” “没什么,”倪青撇开头,试图掩盖自己的狼狈,颤抖的语调却怎么都控制不住,“我想回家。” 第42章 车子一路往公寓跑,白墨注意着倪青的状态,情绪已经稳定不少,只是表现的依旧很失落。 他仔细回忆了下今天的行程,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不说玩的多愉快,但也没有闹任何矛盾。 倪青突然的情绪变化让他措手不及,同时又不好开口去问什么。 车子进了地下停车场,坐电梯直升上去,倪青一直在出神。 “今天玩的不开心,下次我带你去别的地方玩做补偿。”白墨笑着轻声开口,低沉的声线带着一丝抚慰。 倪青快速看了他一眼,尴尬又抱歉的扯了下嘴角:“没有,挺好的,今天是我自己的问题,抱歉。” “正常,女孩子总多愁善感一些,等会吃点东西再好好休息。” 倪青点头:“谢谢。” “来我家吧,正……” “不了,”倪青打断他,“不太方便。” 白墨快速挑了下眉,思考措辞,随后笑道:“那好,下次有机会再一起吃饭。” 电梯到了,两人朝着相反的方向,白墨关门前最后望向对面,倪青已经大门紧闭。 不太方便? 呵! 白墨走到厨房,边将衣袖往上翻了几翻,从冰箱里拿出黄油玉米粒等食材,站在灶台前做了一份西式浓汤。 他尝了下味,又稍稍添了些佐料,随后盛了出来。 往大门走到一半,想了想又回身去拿了份文件。 敲门声响起时倪青还坐在客厅发呆,她在犹豫是否要给唐湘音去一个电话,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自己父亲对这个家庭的抛弃是由于经济拮据,可若是一开始就有倪昭雪的存在,那么离开就单纯成了婚内出轨。 她不知道一个电话会带出什么样的效应,也不知道这样的通话意义在哪里,可真相毕竟是真相,真相的最佳去处就是昭告众人。 她放下手机,过去开门。 看到白墨也不意外,算是意料之中,除了他这个点不会有谁来。 “做了点浓汤你尝尝,顺便问你点事。”说完他举了举手中的资料。 前者可拒绝,后者似乎是之前倪青搭手给他帮过忙的文件,跟工作有关,就不好使性子了。 倪青把人让进门,将满心烦乱暂时抛到脑后,问他:“怎么了?” “ 文件有几处需要做改动,所以想请你帮个忙。” 他把浓汤放到空荡荡的餐桌上,冲倪青笑了下:“你先喝点东西,我怕过会会忙一些。” “没事。” 白墨看人的时候总是很真诚,笑容又特别温暖,当他看着你柔声提要求的时候,很难做到去拒绝。 倪青仔细想一想,其实她也没什么拒绝的理由。 资料上需要改的都是小细节,非常多,多的让倪青觉得意外,并且某几处不过是说法不一样,实际目的却是相同的,在她看到并没有修改的必要。 白墨说:“文字是一门艺术,但在商业合同上,措辞需更严谨。” 倪青受教的点了点头。 这一忙直接忙到了深夜,倪青本身的烦乱也因着这一忙碌而消减不少。 “明天就要回学校了?”白墨将东西收了收,问她。 倪青点头。 他起身往门口走,倪青礼貌的跟上。 步伐突然又顿住,倪青疑问的看着他。 “明天几点走?” 倪青:“不好说,什么时候闲了就什么时候走。” 白墨笑了下:“明天我正好要去开会,会路过你们学校那边,到时顺路带你一程。” 门半开着,男人修长的身影镶嵌在里面,借着外头声控灯的冷光,透着一丝清冷的气质。 倪青一手搭在把手上,摇摇头:“还是不了,万一中间有什么事耽搁你。” “不会,我其……” “付言风会来接我。”倪青打断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会来车站接我,这人肚量小,看到我跟别的男生在一起他该不高兴了。” 白墨脸上的笑意瞬间弱了些,声音依旧温和,只是透着点不易察觉的淡漠:“那好,早点睡,我先走。” 男女间那些事来来去去也就这样,倪青不傻,相反很敏感,该保持的距离还是要保持。 何况她说的也不完全是借口,第二天从车站出去付言风便站在出口楼梯旁打电话,见着人过来自然而然的牵住她。 客流涌动,他们在边上站了会,听对话内容似乎是有顾客纠纷。 半晌后,付言风说:“你说接谁?” 倪青百无聊赖的揪着他的衣袖玩。 付言风低头看了她一眼,说:“不太 方便,另外找人吧。” 倪青小声问他:“接谁啊?” 付言风做口型:“戚和风。” 倪青便不说话了。 等通话结束,一起往外走,付言风将倪青手上的东西全接了过来。 “一起去吃饭?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倪青心不在焉的说:“都行。” “你好像没有都行的时候。” “我今天都行!” 付言风笑了下:“知道了,有一家新开的日料,我们去吃吃看。” 他们兜兜转转去了市中心,一路过去,到点餐等菜,期间付言风又陆续接了好几个电话,后来实在烦了,索性就关了机。 倪青说:“这样没关系吗?” “没事,”付言风给她夹了个寿司,“都是小事他们能解决,何况我们没有好好聊过天了。” 倪青扯了下嘴角,因为付言风不是话多的人,在之前所谓的聊天大部分都是属于倪青自己的独角戏,相互的闲聊是很少有的。 生活一直在变化,对于她来说,近期的变动更是绝无仅有,然而在付言风说出这话后,她现在,自己能说的却是寥寥无几。 中间掺杂着白墨,便处处都成了避讳。 “你跟白墨以前有过过节吗?” 付言风夹菜的动作蓦然一顿,抬头看她:“他找你了?” “没,”倪青下意识就摇头撒谎,“只是突然想起之前说到他,你的反应似乎有点激动。” 付言风仔细看着倪青脸上的表情,好半晌才道:“没什么,只是对他印象不好。” “为什么?” “富家子弟,理应离我们远些,吃这个,味道还不错。” 倪青低头食不知味的啃着,当天的对话很快绕过了白墨,聊了聊店里的经营情况,以及朋友间发生的琐事。 不可避免的又提起了戚和风,对于这个女孩子,倪青还是很不舒服的。 “戚和风总是去你们那边?” 付言风点头:“嗯,还算频繁,她会点吉他,有时候就在店里玩一会,生意也被带起来了一些,现在在我们学校反而是她的人气挺好。” 倪青看了眼难得话多了点的人:“我不太喜欢她。” “嗯?”付言风脸上显出惊讶。 倪青:“大家都不是傻子,她天天往你那跑,安得什么心思,你感觉不出来吗?” 这问题付言风还真心没细想过,上辈子戚和风是有男友的,跟他也从来没有牵扯不清过,这辈子理应也该如是。 很多人认为异性间是没有纯友谊的,付言风并不认同,就上辈子而言他跟戚和风就是。 “会不会是你想多了?”付言风思考着说,“戚和风似乎跟任何人关系都不错。” 倪青倏地皱眉:“我多想?你这是在维护她了?” “我没有。”付言风说,“只是平时我并没有感觉出什么。” “女人的直觉是最灵的,我说她有,那么她八成是有心思的,你只要告诉我你能不能跟她保持距离。” 很遗憾的是这个问题付言风没有第一时间作答,受上辈子影响,让他跟戚和风完全没联系,这不太可能,而倪青现在明显是误会了,要解释也不知道该从何解释。 静默了片刻,倪青将手中的筷子一扔,掩盖着心中的失望说:“这件事让你很为难吗?” “我只是有点不太理解,你是不信任我吗?” “要让我信任你的前提是,你自己先要有所举动,你认为是清白的就可以不跟人保持距离吗?” 付言风想不通:“在你眼里我跟她距离很近?” 这个瞬间,倪青突然就不想说话了,与其纠结这些问题,不如就再等着看。 按着付言风现在的口吻是不打算让步,她也没办法去做什么,只能静观其变。 心里这么自我安慰着,心情依旧是不好的。 这餐饭倪青吃的极少,过后没多久便回了学校。 分开前,付言风说:“这周我陪你一起回家。” 倪青:“不忙你的店了?” “生意稳定了,稍微离开个一两天无妨。” 倪青看了他一眼:“好。” 然而周末的时候,付言风却爽约了。 他直接来了一个电话表示抱歉,具体原因也没有细说,匆匆便中断了通讯。 现在一个人往来也已经习惯,倪青没怎么当回事。 付言风去了一趟医院,住院部二楼,付东亮在走廊上站着,见着他来就跟见了救命菩萨一般。 “是她打的我电话,我想我还是应该通知你一声。” 付言风在门口朝里看,逼仄的两人间,都是要死不活的状态。 “找我来没用,我没什么钱。”他看着眼前这个又苍老了不少,带着些许陌生感的男人,“咎由自取,她的事我不想管。” “我知道,我也不想管。”付东亮叹了口气,用干裂的手抓了抓头发,“就是电话来了,不过来一趟也不行。” 郑子娥是肝癌晚期,刚入院时似乎身边有个男人,对方给她交了一笔钱,一段时间后人跑的没了踪影,便又想到她的便宜儿子和前夫了。 付言风没接那个话,也不问他跟那新老婆过的如何,这对夫妇的消息于他而言都没什么探听价值。 在走廊陪着站了会,付东亮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想让他帮着想点法子。 毕竟就算他们现在不管,最后医院或者警察还是会找上门,不论是出于人情又或者是什么都会让他们担负起应尽的责任。 付言风什么都没说,走的时候交了几千块钱。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祝福,新年好~ 第43章 付言风走到楼下,在医院的休息椅上坐了会。 他仔细回忆了下往前的几年,凭郑子娥干的那些缺德事还想要有些亲子之情那是绝不可能的。 但就像付东亮所说的社会责任,哪怕没感情,哪怕这人不配为人母,作为儿子的想要撒手不管也不太现实。 郑子娥变得比上辈子更恶心,挂的也更快,谁能说这不算是件好事? 边上偶尔有病患被搀扶着经过,大门口车辆往来频繁,耳边都是细碎的杂音。 付言风低头掏了根烟出来点燃,吸了几口后给倪青去了电话。 “在做什么?” “在买水果,你那边事情解决了?” 倪青那边确实又水果摊贩报价的声音,听到她的问题,付言风漫不经心的应了声,所有关于郑子娥的都不是好事,他不准备跟倪青提起。 “今天没陪你回家,真是抱歉。” “没事,我们之间就不说这个了。”倪青在那边干笑了一声。 “下周我一定回来。” “好。” 电话挂断,倪青长长的吐了口气,随后扭头看向身边站着的白墨。 他穿着衬衣西裤,商务装让他看过去更显成熟稳重不少,然而温润斯文的脸庞依旧给人感觉十分温柔。 “打完了?” “嗯。” “回家吧。” 倪青磕磕绊绊的说:“这个多少钱?我刚才没注意听,现在给你。” 两人在水果店偶遇是意料之外,加之付言风突然来电话,倪青在心虚的同时都没怎么关注到周围,等回过神时买的东西全在了白墨手上,连款都给付了。 “等会给吧,有的是时间。”他说完笑了下,先一步走出去。 夕阳下男人的影子被拉长,脚下踩着落日余晖,颀长的背影风度翩翩。 倪青不自觉的又叹了口气,跟上去。 原先以为白墨会拒绝收钱,进了电梯倪青巴巴的又一次提起来时,白墨轻飘飘说了声:“好啊。” 报了金额,倪青将现钞递过去。 白墨笑说:“我可没零钱。” 倪青一愣,随后准备直接给他转账。 白墨先一步从她手中将钱抽了过去:“多的我就不找了,下次请你 吃饭。” 倪青看看他的手,又看看他的脸,最后说:“不用,反正没几块钱。” “钱再少也是钱,在会赚的同时,也得适当节约。” 倪青奇怪的看着他。 白墨挑眉:“我说错了?” “没。” 某个晚上付言风接到了医院的电话,付东亮已经没过去了,对于癌症晚期病人来说晚上没有人陪床那是不可能的。 “你不是郑子娥儿子吗?你过来一趟。” 付言风没吭声,他正好在店里,今天不少系里的同学过来给他捧场,有人嗷嗷的喊他过去玩。 付言风说:“知道了,我半小时后过去。” 他到的时候最先接到的是一份催款通知。 原本的双人病房,现在就郑子娥一个人半死不活的躺着,手上扎着点滴,脸上盖了一层黑气,已经显出弥留的模样。 付言风拖过凳子坐下,并不低调的声音让床上的人明显一抖,缓慢睁开了眼。 两母子对视片刻,郑子娥行将断气的说:“给我倒点水。” 杯子在床头柜上,紧挨着热水瓶,付言风给她倒了半杯,往她手里一塞。 郑子娥颤颤巍巍的喝了一半又撒了一半,最后气不过直接将杯子给砸在了地上,久病在床的人已经没什么力道,除了杯子掉落时发出的一点声音外,再没有别的动静。 “你就是巴不得我死是不是?!”郑子娥怒目而视,配着一张惨不忍睹的脸,有着可怖的气势。 付言风没什么表情的说:“你还是好好躺着吧,后面的时间你会过的更惨。”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畜生!” 付言风扯了下嘴角:“到这个时候你都不知道积点口德。” “我呸,死都要死了,我还有什么忌讳!” 付言风不再说话,坐那安静的听她咒骂了有十分钟,直到人乏力迫不得己闭上嘴。 “躺着吧。”他说。 这边不能缺人,付言风不可能真呆在这,跟付东亮见了一面,讨了第二个老婆后付东亮过的并没有多好,又生了一个女儿,才一岁,到处都需要花销,他也完全没时间过来。 付言风理解的没要求他什么,对于这样的前妻来说,会愿意有瓜葛那才是奇葩。 可对于他来说创业也需要资金, 火锅店起步还没多久,格子铺盈利微薄,他手上的积蓄也没多少。 到店里时戚和风刚跟人玩过一轮,气氛嗨的不行。 “那边是谁?”付言风叫住路过的一个员工问了声。 “不是我们学校的,阿辉带过来的,说是专门来看戚和风。” 付言风点头:“多注意点,看着不是善茬。” “知道。” 他转身回了办公室,看了下自己的储蓄情况,在流动资金里拨了一部分出来,可以请两个月的护工,看郑子娥那模样估计也活不到两个月。 有人敲门。 “进来。”付言风合上电脑抬头。 戚和风笑嘻嘻的开了门:“刚才去哪了,一来就没见你。” “有点事,怎么了?” “没怎么,找你聊会天。”她梳着一头时下流行的脏辫,上着浓妆,少有的露了点妖艳出来。 付言风说:“我今天没什么时间,等会还得去找倪青。” 戚和风愣了下,脸上的笑容瞬间有点僵:“今天怎么去找倪青?” “有点想她,”付言风笑了下,“前段时间陪她的太少了。” “是吗?”戚和风轻轻的挑了下眉,“也对,陪女朋友是要紧事,不能耽搁了。” “我先走,你再坐会。” “不了,”戚和风站起身,“主人都要走了,客人哪有继续留着的道理。” 付言风捞上外套,没反驳她。 跟人告别从火锅店出来,付言风并没有往车站的方向走,而是直接回了学校宿舍。 他时常睡在店里,宿舍也是有段时间没回了,寝室另外几人见着他都惊讶了下,纷纷调侃喊老板。 付言风只是冲着他们笑了笑,简单洗漱了下便上床睡过去。 “你说这是谁给的?”倪青下课回到寝室便看到桌上一堆水果,听了覃姝的话,眼睛都差点吓掉。 “你家那个帅邻居啊,我刚才在校门口碰到他了!”覃姝双手交握呈花痴状,“还是那么的帅。” 怎么可能会这么巧? 倪青看着这堆猕猴桃火龙果一点都开心不起来,拧着眉说:“是不是拿错了?这是给倪昭雪的吧?” “怎么可能!”覃姝“啧”了一声,“就是给你的,他知道我两住一个寝室,特意让我 拿过来的。” “你告诉他我们住一块了?” “对啊!”覃姝说,“他问我就答了,话说他还记得我耶,就凭着这点,他问什么我都知无不言。” 倪青知道白墨是个相当有魅力的异性,随着年龄增长这种魅力也在不断的增加,只是覃姝的表现还是太夸张了些。 “你们吃吧。”她把水果拎到旁边,“我不爱这些,你们分了就行。” 起哄声中,倪青犹豫着给白墨去了条消息,在表示感谢的同时掐断了下一次这样的可能性。 过去很久,白墨都没回过来。 覃姝很早时候就说过要去倪青他们家玩玩,不知道是不是白墨这次的举动刺激到了她,时间滑到周末,牛皮糖一样的跟着倪青上了车。 倪青倒不是不欢迎她来玩,但是抱有目的的,尤其是这个目标为白墨后,她便感到一阵的无奈。 “那人平时不要太忙,就算你去了也不一定碰得到他,到时失望了别怪我。” “哪能呢!”覃姝闪亮着双眼说,“我哪是这么重色的人。” 你怎么看都像是挺重色的人。 家里有客人,倪青路过超市时进去买了点可招待的东西。 “你喜欢吃什么?”倪青在货架旁走动,边问她。 覃姝:“我不挑。” “吃火锅行吗?方便点。” “好啊,我要涮羊肉。” 倪青绕着冰柜挑火锅料,覃姝帮着挑拣,同时捞着手机发忙死。 全部买齐后一起回家,覃姝是个生活白痴,比以前的倪青更严重,厨房里便只有她一个人忙活。 等全部忙活的七七八八时,敲门声响了。 倪青还没反应过来,覃姝先一步飞奔过去开了门,激动的高声道:“你来了!” “……” 倪青惊愕的在两人间看了个来回,白墨笑道:“听你同学说今天你家里人多,我便来凑个热闹。” 覃姝已经热情招呼着人落座了。 倪青把蔬菜放到桌上,抽纸擦了擦手,再抬头时又撞上了白墨的视线。 “欢迎,人多热闹点。”她说。 白墨本身就是个非常绅士的人,在跟她们一起进餐时双方都有照顾到,覃姝被他迷得七晕八素。 一个人的涵养不是 花钱就能买到的。 白墨多金的身份,加之体贴的言行,几乎就是男神典范。 “倪昭雪怎么没来?”倪青随口问了句。 “被叫回家里了,似乎有点事,估计最近都不会往我这跑。” 倪青试探的问:“事情很大?” “没,就琐事,没具体去问。” 之后倪青便鲜少出声,大部分都是覃姝在搭话,白墨礼貌回应。 一顿饭吃的倒也不尴尬,至于愉快这种东西,倪青也是没怎么感觉到的。 结束后白墨主动提议送覃姝回家,因为都在本市,来回车程一个多小时也就够了。 覃姝忙不迭的点头答应,屁颠屁颠跟着白墨跑了。 上车后白墨也没让气氛冷场,时不时接句话,让话题能够不断延伸。 “倪青在学校过的怎么样?”他漫不经心的问。 “挺好的,倪青虽然话不多,但是人缘不错。” “她平时参加聚会吗?” “极少,大部分时间她都往外跑,你也知道付言风开了一家店。” 白墨微不可察的勾了下嘴角:“倒是知道点,就是不清楚生意怎么样。” “应该还不错吧,听说挺忙的。” 白墨点头:“能想到,现在都没看到他回家,我看你跟倪青交情不错,应该跟她男朋友接触也挺多。” “不多,”覃姝摇头,“从认识倪青到现在总共也没见过付言风几次。” “为什么?” 覃姝想了想:“就是不凑巧吧,说不好。” “他们两现在感情怎么样?” 覃姝笑嘻嘻的看了他一眼:“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你得问倪青本人。” 就凭着倪青之前想划清界限的模样,问本人,估计得直接炸了。 白墨没那么蠢,覃姝最后一句的话里有话他也听出来的,聪明人自然懂得装傻,他只是笑了笑便转了话题。 回家后他又去倪青那边绕了一趟。 家里都收拾完了,倪青正巧洗完澡出来,穿了一身睡意,头发还是湿漉漉的。 见到是他,明显愣了下。 白墨:“不好意思,吃完火锅有点口渴,家里没水了。” “没事。”倪青从来没用现下的形象对着除付 言风意外的男人过,不免有点局促和尴尬,一时也没去分析他话里的矛盾,将人让进门,直接去厨房倒水。 只想着让白墨赶紧喝完走人。 然而注定这是个动荡起伏的夜晚。 白墨慢条斯理喝的跟珍果佳酿一样,倪青又不好意思催,只能干干的陪坐。 一次性杯终于见底时,大门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两人纷纷抬头望过去,门开了,走进来一段时间没见的付言风。 三人面面相对,倪青都来不及表现惊慌,只是愣愣的看着他。 “居然有客人,真意外。”付言风没什么情绪的率先开口说。 第44章 付言风回来是临时起意,没提前跟倪青打过招呼,他也不知道就现下的情况来说,自己的心血来潮到底算好还是坏。 知道倪青喜欢吃菌菇类,特意绕超市晃了圈,想着明天给她做,因着工作的繁忙,对她的冷落也是非常抱歉。 他想了很多,就是没想过回来后迎接他的会是这样一幕让人无法接受的画面。 尽管这两人不过是面面相对,并没有什么暧昧的举动,然而晚上这个点,孤男寡女,就是这么干干坐着,都是一副碍眼的情景。 付言风需要极大的自制力才不至于让自己愤怒失态。 把拎着的东西放到柜子旁,发出的轻微声响终于让倪青回过神,她反应巨大的站起身,磕到面前的小桌,白墨下意识伸手一扶。 “别碰她!” 白墨顿了一下才收手,皱眉看向门口面目冷峻的男人,说:“家里没水了,今天纯粹过来借一杯,你的反应过激了。” 倪青已经走到付言风跟前,担心又惶惑的看着他,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口,轻微示好。 付言风冷淡的瞟了她一眼,伸手将她领口唯一开着的扣子给扣上了,视线又扫过她仍旧潮湿的头发:“你就这样出来见人?” “他来的比较突然,”倪青小声说,“他真的就是来喝杯水。” “这种话你信?” 倪青咬唇,冲他欲言又止。 气氛着实尴尬,白墨好似没有注意到他们之间的剑拔弩张,放下杯子,站起身,甚至还礼貌的笑了笑:“水喝完了,不打扰你们,别因为我这个外人闹不愉快,这样我挺不好意思。” 这么谦和的话一出来,对比付言风激烈的态度,倪青便更加不知所措起来。 为付言风感到抱歉,又觉得对白墨十分不好意思。 白墨只是安抚的冲她笑了笑,走出他们的公寓,还体贴的给他们关上了门。 “说说吧!”付言风对白墨那套谦逊完全无动于衷,低头看她,“你们什么时候交情这么好了。” 在他不知道的日子里,这两人都做过些什么,有着什么样的交流,他明明多次嘱咐过倪青跟白墨保持距离,她明明答应的好好的。 那么今天这一出又算什么?! 付言风努力压制着,翻腾的怒意却没有丝毫消减,他一看到白墨就想起上辈子,每每 想到上辈子整个人就异常的焦躁。 他担心变故,又惧怕命运,他无法接受重活两世落得同样的下场。 到最后难道依旧要失去倪青吗? 突然就难受起来,憋闷的双眼都赤红到几乎要渗血。 “没有什么交情好,只是偶尔碰到会说几句话,毕竟是邻里关系,你要说一次都碰不见,一点都没交集也不现实对不对?” 付言风:“这得是多大的缘分才能时常碰到,你一周也不过就回来两天,有交集才显得不现实是不是?” “白墨是普通邻居吗?”倪青看着他,脸上露出不赞同,“在他还没住到对门时我们就认识了,他还曾经出手帮过我们,至于要划分的这么清楚明了吗?你明明对别人不是这样的!” 付言风性子冷归冷,但对人处事上也没有这么偏激咄咄逼人过。 “他到底是做了什么让你讳莫如深的事,以至于如此耿耿于怀?” 付言风:“你现在是在帮他质问我?” “我只是不懂,你能不能告诉我原因?” 她需要付言风给她一个站得住脚的原因,才能压倒心底对白墨的抱歉,做到与这人冷眼相对。 可是付言风什么都没给出来,他像突然掉进一个深渊,迫人的黑暗侵袭而至,他茫然四顾无所适从。 就在这个瞬间,他又看到了倪青朝白墨狂奔而去的身影,锥心的一幕幕好似马上就要上演。 付言风的脸色蓦然变得非常不好看,脸上猛然露出的绝望和悲痛让倪青愣了一愣,下一秒又立马心疼后悔起来。 倪青缓慢靠过去,试探的伸手轻轻搂住付言风的腰,将脸贴上他的胸口。 “我没有帮着他,我真的只是不太懂。” 付言风僵硬的站着没有动。 倪青急道:“你不要生气,我真不是在帮他,我帮一个外人做什么啊!” “外人?”付言风掐住她的下巴,逼人抬头看自己,“我以为你是想跟着他跑了。” “我没有!”倪青一阵冤枉,“你胡说什么呢!我是那……” “我们搬家好不好?”付言风打断她,“离开这边,离的他远远的行不行?” 搬家不是件小事,找合适的房子找实惠的搬家公司,一通下来也要不少的时间,最主要的是就因为这么点原因而搬家,实在是有些大惊小怪 。 可对着付言风期待的脸,倪青拒绝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 她捧住他的脸,凑过去亲了下他的鼻尖,点头:“好!” 距离过近,无法聚焦,眼前一片模糊,付言风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又缓慢转动手指扫过她清秀的五官。 “20岁了对不对?” 倪青点头:“嗯。” “长大成人了。”付言风低喃般的说。 一手固住她的后脑勺,一边低头深深的吻了下去。 他们不是没有接过吻,像今天这样激烈的却是第一次。 倪青都没有喘气的机会,被他紧紧的拥在怀里,男人手臂的力道几乎要镶嵌进她的身体。 热度飞升,倪青感觉自己几乎要被融化。 付言风很快转移阵地,嘴唇紧紧贴着她的皮肤往下滑,一寸一寸不断的去点燃着。 他们的20岁,在这个晚上带来了第一次的疼痛,以及永远无法抹灭的记忆。 倪青第二天醒来感觉自己整个人要死过去,后背贴着一具火热的躯体,前一晚的记忆潮水般涌来。 让她尴尬的都不敢睁眼了。 “醒了?”耳边响起付言风沙哑的声音,就在她的耳畔,耳廓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 倪青小鸡啄米一样点了点头。 付言风满足的吸了口气,又吻了吻她的耳朵:“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别说这个!” 付言风轻笑了声:“别害羞,正经问你呢,有没有不舒服?” 倪青顶着一张要出血的脸,紧紧闭着眼,不吭声。 “我给你按按?”付言风说着,手掌贴着她的胳膊下滑到她的腹部。 倪青被吓了一大跳,连忙要挣扎,下一秒全身骨骼都不给面子的发出抗议,她闷哼着僵在当场。 “别乱动!”付言风搂住她,“这个需要缓缓,好好休息。” “都怪你!”倪青说。 “嗯,怪我!”付言风给她按着,“控制不住,情不自禁,我已经想了两辈子了。” “为什么不是三辈子?” “事实就是两辈子。” 倪青听的莫名其妙,当天她被付言风按着一直在床上挺尸,连带吃喝都在床上一并解决,付言风陪着她。 他们看电影,闲聊,聊过去,聊未来,少有的心意相通了一次。 这种感觉非常好,人跟人的相处本来就是从沟通开始的。 付言风的电话依旧频繁,他挑拣着接通,期间戚和风也来了一个,他跟倪青对视一眼,开了扬声。 戚和风那边挺热闹,似乎是在路边站着,各种的杂音,兴奋的声音自那边传来:“付言风,今天有没有在店里?” “没有,有事吗?” 戚和风在那边笑,嗔怒道:“没事就不能找你了?还是不是朋友?” “倪青小气惯了,怕她误会。” 倪青暗暗瞪眼,掐了他一把。 付言风笑着低头亲了她一口。 “呦,都成二十四孝好男友了,我看倪青可不是小气的人。”话是这么说,语气中已经没了先前的欢快。 付言风也不多说什么:“她大方是她的事,跟异性保持距离是我的责任,以后有事你找老高,我先挂了。” 戚和风没说话,杂乱的背景音继续着。 倪青等他挂断电话后笑说:“可以啊,老付,做的漂亮。” “应该的。” 倪青笑着翻身坐到他身上,高兴的吻上去。 他们在家腻了两天,有了更亲近的关系后两人的相处都开始变得不一样,对比之前更和谐融洽。 这当然是好事。 返校后照常上学,照常忙碌,时不时有琐事发生,偶尔烦恼,间歇高兴,生活百味。 付言风也开始每周陪倪青回家,顺便挤着时间找房子准备搬家事宜。 这事提前通知过唐湘音,她没有意见。 跟白墨碰到过一次,几乎没做交流,倪青看着对方脸上温柔的笑容,依旧会觉得歉疚。 房子最后找在学校附近,两室一厅,价格实惠。 他们花了三天时间搬运,又花了两天时间收拾,一周后才算彻底整顿妥当。 很忙碌,很充实,倪青大部分时间疲惫的没空去想些有的没的,然而一旦空闲下来,她总会想到最后见到白墨时的情景。 搬家的最后一天,箱子有点沉,坐电梯时跟白墨碰个正着。 他下意识伸手就要帮忙接,倪青神经兮兮的快速给避过了。 她至今还记得白墨惊愕的眼神,以及回过神后不知所 谓的笑容,那个笑非常的刺人,好似嘲讽,又带着看透什么的犀利。 倪青每每想起来都有种说不出的难受,这种难受并不深入,并不明显,只是像根鱼刺哽在那,时不时的提醒她自己的做法有多大的不妥。 第45章 学校很大也很小,在跟白墨没了交集的同时,跟倪昭雪的碰面也寥寥无几。 人生好似走了两个方向,离得越来越远,分的越来越开。 付言风的火锅店经营的非常出色,之后向市中心延伸,前后又开了两家,因为消费群体不同,跟学校旁的经营模式完全不一样,效果倒是同样不错。 他们不再为经济发愁,曾经的窘迫告一段落。 “你们工作找的怎么样?” “不怎么样,高不成低不就,烦死了。哎,覃姝,你那边呢?上次不是说想去风华科技吗?” 覃姝刚消灭半只手撕鸡,拿着根牙签在剔牙,含糊不清的说:“是啊,后天过去看看,你知道目标跟现实往往有着鸿沟,我自己估摸着也没戏。” 隔了一天,覃姝将自己捣腾的人模狗样拽着倪青一起去了风华。 已经面临毕业,对于普通家庭的孩子而言,一份好的工作是人生的锦上添花。 倪青没什么抱负,她向来有的就是得过且过,你不能说这不好,但也绝称不上多好去。 因为是陪衬角色,倪青对这次面试的准备做的非常潦草,对风华的了解也几乎没有。 坐到面试官对面,她也少有的没觉得紧张。 从大楼出来,覃姝将办公室里面考察她的那帮人给批了个遍,随后决定找个地方搓一顿。 风华科技的大本营在市中心外围,交通便利,停车方便,沿街都是商铺,不似市中心的拥挤,但周边依旧繁华。 路边有车辆停着,下来一个中年男人,两鬓略有雪色,身姿依旧挺拔。 他步履匆匆往里走,身边跟着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对方正低头跟他快速汇报着什么。 两人眼都不错一下的从倪青身边经过,覃姝还在絮絮叨叨准备下哪个馆子。 倪青什么都没听见,她看到地上一片方正的小塑料块。 趁覃姝不注意,她快速捡起来塞进了包里。 之后的时间倪青一直表现的有点心不在焉,不过覃姝心大,丝毫没发现什么端倪。 晚上到家后付言风还没回来,倪青回了房,忍耐着没去翻包,转而进了卫生间洗漱,等全部收拾妥当,她才出来坐到床上,将那张捡到的身份证给拿了出来。 身份证上的照片总有些失真,这位男士的也 一样,对于倪青来说非常的陌生,但隐约间还是能找出曾经见面时相似的痕迹。 男人名字叫倪德全,现年56岁。 很明显倪德全在风华科技上班,还可能是领导层,当然也不排除单纯是风华科技合作对象的可能性。 阔别这么久之后再次毫无预兆的遇见,倪青跟那时一样,剩下的只有无措。 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倪德全离开的太早,她对这个男人连仇恨都没有,可想一探究竟的心情却是抹灭不掉的。 其实从他的穿着打扮中倪青可以得出这人这么多年生活的多么风光无限,这个认知就多少让她不爽快了,抛弃妻女后,在她们两母女过的四处奔走凄苦无依的时候,这个男人可能暖玉在怀肆意潇洒。 有开门声,倪青连忙把东西收起来,起身出去。 付言风回来了。 “吃了吗?”倪青问他。 “还没,你呢?”付言风换鞋进来,搂住她在颊边亲了口,“什么时候回来的?” “七点的样子,跟覃姝一块吃的。” “嗯,那我自己下点面,你还要点吗?” 倪青摇头。 付言风笑了下,自己一边卷着袖子,一边朝厨房走,倪青跟在他身后。 搬过来后他们过的就真的像同居的情侣,当然本来也就是如此,只是更加亲密,更加和谐。 付言风每天忙完就回家,倪青没特殊情况也总是为他留灯,日子过的像老夫老妻,谁都没觉得不对。 他们晚上睡一张床,有时就真的只是单纯拥抱入眠,大部分时候依旧会做、爱,都是成年人,这再自然不过。 唐湘音遇节日时会过来,两人便又分床睡,可生活上的细节是很难骗过人眼的。 唐湘音是个过来人,自然明了,嘴上也没说破,直接默认了他们的关系。 “后天阿姨要过来吧。” 倪青靠在门框上,回过神点头:“嗯,休年假了,会回来住几天。” “那明天我们一起去买点东西在家里备着。”付言风端着面出来,空出一手搂着倪青走。 倪青:“有什么东西缺了吗?” “应该不少了,到时看着买。” 倪青应了声。 结果第二天付言风临时有事走不开,又恰巧林妙来这边玩, 便由着林妙作陪逛超市去了。 上大学后倪青跟林妙几乎没了联系,半年前才又重新联系上,中间虽然有了很长一段空白期,但再见面时也不觉得尴尬陌生,依旧能聊不少东西。 林妙还是变了很多,闹腾腾的小姑娘变得成熟文静很多,着装上也变得知性起来。 听说中间谈了两年恋爱,到了毕业季,也跟其他人一样面临了分手季,没撑过来,所以就崩了。 林妙说:“也没什么,他是外省的,离的太远,真在一起了估计问题也多,分就分,没什么大不了。” 两年的恋情,说分手没什么大不了,这话傻子都不信。 但倪青也不好多问,别人想说的自然会说,不想说的,问了反而伤感情。 “还是你们好,”林妙感慨,“这么多年,还整的跟初恋似的。” 倪青:“你这是羡慕嫉妒恨了?” “哈哈哈,我要说不羡慕嫉妒恨,鬼信啊!”林妙攀住倪青的双肩死命晃了晃,最后还是说,“挺好,你要努力保持。” 买完东西后两人就近吃了顿饭,林妙会在这多呆几天,之后跟唐湘音也碰了一面。 多年后的现在林妙碰上唐湘音“阿姨阿姨”叫的更欢快,两人相谈甚欢,之后说到工作,发现林妙的工作地点跟唐湘音的相去不远。 倪青一边啃虾,一边奇怪的说:“你工作找这么远干嘛?” “懒得在家呆,还是外面自由些。” “那以后我妈你多照顾了。”倪青笑嘻嘻的说。 “好说好说,你妈可不就是我妈。” 两人把唐湘音说的要乐过去。 几天后倪青将林妙和唐湘音送走,回来路上接到覃姝的电话。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倪青的脚步陡然顿住,惊愕的说:“你进了?” “是啊是啊,我自己都见鬼了,我要收回之前所有说过的话,那帮叔叔阿姨实在太慧眼识人啦!”覃姝还在那兴奋的发疯,倪青却是懵的。 她开始认真思考自己是不是也应该用心的去准备一次,再参加一次风华科技的面试。 只是大公司的面试通知也不是那么好得的,更别说是第二次,想想都有点天真。 倪青笑说:“恭喜,以后有机会带我去你们办公室玩啊。” “好说好说。” 覃姝做的是后勤那块,刚进去的新人,没有一点资历,能做的都是各种打杂的活,简直干的苦不堪言,却依旧咬牙撑着。 有一次去楼上送资料,那一层是往常从没去过的,每个助理都有专属办公室,走道上静的能听见明显的呼吸声。 覃姝下意识的把脚步放轻,不敢有一点动静。 等放完东西,立马吓得老鼠一样溜了。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溜走的时候,有个人正好瞟到了她的正脸。 世事难料,命运弄人。 白墨刚从会议上下来,有个项目出了点问题,影响不大,就是非常麻烦,发了一通火依旧烦躁的不行。 他将领带扯松了些,冷着一张俊脸朝办公室走,身后的助手大气都不敢出。 脚步突然顿住,助手跟着紧急刹车。 白墨盯着做贼一样远去的背影,皱眉想了想,随口问:“去打听一下刚才那个是哪个部门的。” 助手立马点头应是。 当天覃姝的资料便被调了过来,白墨随手翻了两页,目光定在她的面试日期上。 这么久了,他几乎就没怎么想起过倪青,虽然曾经有过交集,并试着也想有所发展。 先不说这个计划夭折了,就交集密度仔细算起来,也真心是频繁不到哪去,他不否认对倪青有过好感,但这个好感在这些毫无联系的日子里也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 可谁知道今天会见到覃姝呢? 谁能知道他还记得这个小花痴呢? 小花痴是倪青室友,这就不可避免的再次想到那个明眸皓齿的姑娘,不管怎么说他也曾看着她从小嫩芽慢慢长成大姑娘。 而现在这位大姑娘又长成什么模样了呢? 白墨竟感到好奇。 第46章 倪青接到风华科技的二次面试邀请时是懵的,连着确认了好几遍才确定对方没有搞错。 行政那块缺一个人,将之前的简历筛选了一遍,进行二轮面试,她也包括其中。 可凭着首次的面试表现,倪青都不认为自己有资格再次去竞争任何工作岗位,这帮骨干精英难道真的眼瞎了吗? “别人看好你,你还说他们眼瞎,这真的合适吗?”覃姝这么跟她说。 她们坐在火锅店,来回走动的员工都会跟倪青打声招呼,付言风在办公室不知道忙什么。 “不是,就是怎么想都觉得不真实。”倪青拿筷子戳着调料碗,心里一点踏实的感觉都没有,“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覃姝端过拼盘,各种往锅里倒。 “那我问你,风华科技你到底想不想进?” 倪青犹豫了下点头:“想。” “那不就行了,”覃姝受不了的说,“既然想进,他们吃饱撑着又扔了机会出来,你唯一要做的就是抓住这个机会。” 好像是这个道理。 隔天倪青收拾整齐,还特意上了个淡妆,付言风见着她都愣了下。 “怎么了?不行?”倪青拿手背碰了碰自己的脸,“化的很丑?不至于吧。” 她的忧心忡忡成功逗笑了付言风,这两年付言风变得更稳重成熟很多,过早踏入社会的结果是青涩的学生气消失的更快更无声。 他像幽冥中的暗花,默默生存,悄悄绽放,偶被人发现格外惊艳。 “发什么呆?”他在倪青面前打了个响指。 倪青回过神,尴尬摇头:“没什么。” 怎么说呢,随着付言风隐形的魅力增大,倪青偶有看着他发呆的情况,自己也知道傻乎乎的,但一时又改不了。 情不自禁的东西,又哪是说改就改的。 “现在走吗?”付言风问她。 倪青点头,走去玄关换鞋,往常都是一双运动鞋打发,今天难得准备了双高跟,想着正式些。 以防人站不稳,付言风过去扶着她胳膊:“全套进去了再下脚。” “好像有什么东西。”倪青又脱了鞋子往里看,根部贴了一个透明的胶体。 “我贴的。”见她要撕,付言风率先开口解释,“平时不穿高跟的人,偶尔穿了容易摸 起水泡,这样会好些。” 倪青惊讶的看向他:“你什么时候买的这个东西?” “在你试鞋的时候。” “……”倪青依旧瞪着他,“不是,你怎么这么了解?” 付言风这冰山脸,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去注意女人穿着方面的事,他行为处事贴心归贴心,但也没见着能贴心到这地步。 “哪个女人给你灌输这些有的没的了?”倪青问他。 付言风扭过头:“说什么呢!只是营业员说起我听到了。” 他蹲下、身亲自给倪青穿鞋:“把脚抬起来。” 倪青一手搭在他肩膀上,抬脚由着人服侍,目光扫到付言风红的要滴血的耳廓,明晃晃昭示着主人的不自在和尴尬,突然心中一松,又觉得好笑起来。 “你害羞啊?”倪青说着,伸出食指勾了勾他的耳朵,“红的跟兔子眼睛似的。” 话完眼睁睁看着耳朵上的红色往下蔓延,直接给红到了脖子。 倪青身子一歪,倒在他身上哈哈大笑,付言风眼疾手快搂住她,满脸无奈的盯着她胡闹,等彻底消停了一起出门。 “等会结束了发我消息,我来接你。” 付言风开了辆黑色别克,三个月前刚提的,停在风华科技大门前,并不显眼。 倪青点头跟他告别,转身走进去。 前台提前有接到消息,将人直接领去会议室。 这天给她面试的是一位有了点年纪的女士,一字裙套装,头发梳成发髻绑在脑后,看过去严谨而板正。 一开口倒是还算和善,跟她表面刻板的形象并不相符。 手上捞着倪青的简历表,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对比第一次的面试,这次要显得轻松简单很多。 “谢谢,三天后给你答复。” 倪青跟人握手从会议室出来,旁边有两个部门办公室,透过玻璃望进去,格子间里的人来回忙碌着。 她又看了看不断有挂牌工作人员走动的走廊,为什么看不到其他来面试的人? 这个问题也就是在脑子里转了一下,很快就抛到脑后,在公司里跟覃姝碰了一面,随意聊了几句,离开了风华。 一小时后,倪青最新的面试情况呈文字状放到了白墨面前。 未婚,同居,暂时没有结婚打算等等。 白墨目光停在同居二字上,弯拢手指轻轻往上弹了几下。 这两人在一起的时间也是够久了,真是能坚持,不过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只是真正确认了心里还是有点说不出的滋味。 白墨将资料随手扔进抽屉,拿起外套走出去,冲跟在身边的助理说:“下午我就不回来了,有什么事让副总解决。” “好的,白总。” 停车场很快驶出一辆银色小跑,鱼一样的游入街道,消失不见。 他去了城郊的私人休养院,一年前向媛突然脑梗陷入昏迷,至今没有醒过来,白墨被迫中途接手了三家公司,年纪轻轻,阅历有限,商场惊险经历无数次,除了风华科技,另外两家直到现在都没缓过气来。 他不知道这样的情况还要持续多久,白天忙项目,晚上忙应酬,赶鸭子上架般将酒桌文化给学了个七七八八。 白墨在病床边坐下,没什么表情的看着躺在床上的妇人。 身上插满仪器,这样机械的躺了一年,向媛看过去已经没什么人样,但某些角度还是能看出来曾经的美艳来。 白墨安静的坐了快一小时,随后跟护工聊了下向媛的近况,确认无大事后走出休养院赶往别处继续工作。 三天后倪青去风华科技按时报到,之前给她面试的那位女士叫李雨晴,将她带到一个办公室,给大家做了一下简单介绍。 办公室有三个人,看着都还年轻,见着倪青也没什么高冷架子,感觉蛮好相处。 其中一个叫周真,带着倪青熟悉了下工作环境。 “工作还是没什么难度的,主要是有点杂,不过我们这边人多,分的比较细,不需要太担心。” 倪青点点头。 又去绕了趟档案室,以及各部门位置,时间一下滑到中午,倪青下楼去跟压榨成狗的覃姝一起吃饭。 两人状态有着鲜明的对比,覃姝怨声连载,简直不懂为什么人跟人的差距可以这么大。 倪青只是笑着听她说,偶尔扭头看心不在焉看窗外。 才来风华科技,内部消息获知的还不够全面,想要碰上倪德全不是件简单的事。 后面几天倪青都是打打下手,主要工作就是跟同事搞好关系了。 “下午有个会,等会得提前去准备一下。”周真进来敲了敲倪青的桌面说道。 倪青合上企业刊物: “一起吗?” 周真笑了下:“嗯,我跟你一起。” 主要是茶水以及仪器测试,一切正常后也就没有她们什么事了。 各部门领导陆续走进来,部分脸色凝重,倪青特意注意了下,并没有发现倪德全的身影。 她重新低下头,跟着周真很快走出去。 “今天的会议似乎挺大。” 周真拉着倪青往边上走:“采购那边出问题了,拨下去的资金有点不对,影响到项目了,不过这些我们也不懂,就当不知道。” 倪青点头应了声。 两小时后有人过来要求进去添水,周真不在,倪青连忙起身过去。 几只花茶水壶已经见底,桌上的果盘倒是没怎么动过。 会议室里剑拔弩张,两旁西装革履的男士们全都正襟危坐,零星几个似乎头上还冒着虚汗。 倪青快速瞟了眼,没敢多看。 有人轻声要求她给倒杯水,倪青绕过去给他添了一杯,紧接着又给旁边的几个也倒了。 另外的人在说话,倪青不自觉的代入了这个场景,整的也挺紧张,由此没怎么听清内容。 要离开时,身边又有一个人说:“麻烦,请给我一杯咖啡。” 磁性的男音略有耳熟,倪青下意识抬头看了眼,紧接着便愣住了。 片刻后白墨蹙眉:“没听见?” 一个霹雳又把倪青给吓回了神,连忙说:“好的。” 她近乎冒着一身冷汗从会议室退了出来,重新回到茶水间给他泡咖啡。 因为不知道他的个人喜好,倪青对煮咖啡这活也是一窍不通,只能将就着随便泡了一杯。 往杯子里注水时,倪青还是懵的。 怎么会是白墨? 他怎么会在风华科技,他在这里的角色又是什么,眼看着能参加这样的会议想来也不可能是普通的小员工。 怎么会这么巧? 巧的简直让人觉得是蓄意谋划,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现在她又该怎么办,到手的工作不可能轻易辞去,何况倪德全的情况还没打听清楚,但是跟白墨待在同一个公司里面,未来若是没交集也就算了,一旦有了摩擦,付言风那边又该如何交待? 付言风不会喜欢看见自己跟白墨有接触的…… 倪青端着咖啡重新往会议室走,越走脚步越慢,心底的挣扎越明显,前方的双开玻璃门简直成了深渊通道,好似要将她带入无望地狱,可已经走到这个地步,她连回身的选择都没有。 倪青带着满脑子的浆糊,终于推开了门,重新走到白墨面前,委身低头将咖啡放到了他的左手边。 “放奶球了吗?” 倪青:“放了。” “几个?” “一个。” “下次帮我放两个。” 倪青抬头看了他一眼,白墨盯着眼前的文件压根没看她。 倪青:“知道了。” 第47章 之后说起来才知道白墨在这家公司的身份,年纪轻轻已经是上市公司总裁,哪怕有着家族庇荫也不容易。 他们说白墨是出了名的黄金单身汉,是风华科技众多女人心中的最佳男神。 措辞夸张了些,但白墨在女性眼中的魅力确实可想而知。 他并没有主动找倪青,旧人叙旧这事并没有在他们身上发生。 倪青暗暗松了口气,心想着辞职这事可以往后缓缓了。 结果几天后出了一个通知,倪青被莫名其妙调到了总裁办。 李雨晴解释说:“协助白总工作的陈秘书前天请了几个月产假,所以只能从你们这边调人,你也不要觉得有压力,尽量把自己职责范围内的工作给做好,不会有大问题,白总年纪轻,其实还好相处的。” 说完拍了拍倪青的肩,以示安抚。 倪青却并没有感觉到安慰,跟白墨共事,对别人来说可能是天大的喜事,与她而言却是惊恐的。 她委婉的说道:“我才刚进来,资历太浅,了解的东西也不多,把我调过去是不是不太合适?” “年纪越轻,才更有上升空间不是吗?资历浅没事,大家都是从资历浅过来的,别有负担。” 李雨晴说完又叫了周真,吩咐其他的工作事项。 倪青一脸要死人了的表情站在旁边,等李雨晴一走,周真一下就笑了:“你怎么感觉要上刑场了似的?” “本来就是要上刑场了。”白墨啊!白墨是谁啊,除了是风华科技的总裁,还是她的故交,更是有着不愉快记忆的故交,再次碰上,总有点说不出的不自在和尴尬。 倪青压根就不想跟他碰面啊!真是天意弄人。 周真靠在桌旁看倪青愁眉苦脸的收拾东西,笑说:“你差不多点吧,这幢楼里你猜有多少人在羡慕你。” 倪青抬头:“要么把这个美差送你?” “算了,我可是有男人的人,对白总必须得敬而远之。” 倪青说:“我也有男人啊!” 周真只是在那笑。 这个消息很快传遍整幢大楼,覃姝简直气的要翻白眼,自己还在每天苦命打杂跑腿的时候,倪青已经乘着火箭跑白总身边了。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不过怎么会是白墨,太意外。”两人一起吃饭时 ,覃姝说。 倪青没什么胃口,戳着饭碗点头:“确实意外。” “你们很久没见了吧。” 倪青想了想:“有两年多点吧。” “唉,真有缘。” 倪青看了狼吞虎咽的覃姝一眼,低声说:“有些缘分,还是不要有的好。” 当天下午做完工作交接,次日上班倪青直接去了总裁办。 对比行政那边的和善,这边的同事要有距离感的多,偌大的办公室非常安静,其中一个身着职业套装的女人走过来轻声给倪青做了一下介绍,随后什么都没交代又走回了自己位置。 倪青懵了几秒在自己位置坐了,轻手轻脚的将带过来的东西分类放入抽屉。 她也不知道能干嘛,抽了桌上的一个文件夹翻开看。 就这么无所事事的过了几天,倪青原先觉得就自己干坐着实在不太好意思,想着找点事做,结果另外几个压根没搭理她,热恋贴冷屁股的事也不是好干的,她也就此消停下去。 心想着最差的结果也不过就是被辞退,她还巴不得被辞呢,实在没什么大不了的。 桌上的内线突然响了。 倪青下意识扭头看了下其他人,没人关注她。 “你好,风华科技。” “来我办公室一趟。” 说完,电话便被挂了。 倪青举着话筒呆了好一会,才皱眉站起身走出去。 总裁室的门是磨砂玻璃,她抬手敲了两下。 “进来!” 倪青推门进去。 办公室很大,还分了阶梯,整个室内并没有预期中的刻板死气,借着极好的采光,一切的装潢摆设看过去都极具现代化时尚年轻的气息。 白墨坐在办公桌后,脱了西装外套,仅着一件修身的宝蓝色衬衣,挂着暗纹领带,气质绝佳。 他随手翻阅文件,并在上方签字,同时吩咐说:“去准备一下莲桥府邸的合同,等会跟我出去一趟。” “这个项目似乎是徐姐跟进的,我好像……” “让她跟你接洽一下,之后由你负责。” 半晌后,白墨抬头没什么表情的看她一眼:“还有问题?” “没有。” 倪青从总裁室退了出来,她不太懂白墨的做法,是想着让 她在这个地方被人孤立? 毕竟刚来就抢别人工作怎么看都不太合适。 她找到唯一称得上和善的徐姐,将白墨的吩咐一说,对方意外的挑了下眉,随后把工作交接了。 “电子版我给你发内部邮箱,你自己查收一下。” “谢谢徐姐。” 倪青在有限的时间里快速了解了一下这个项目,连带中午都没好好吃上饭,下午便跟着白墨出了门。 白墨坐后座,倪青坐副驾驶,偶尔目光自倒车镜中掠过,可以看到白墨在不停翻阅文件,他每天都需要处理很多递交上来的数据报告。 有人说白总是个不知疲倦的永动马达,果然是还年轻。 还有被欺压烦了的人插嘴吐一句他也不怕过劳死。 可见白墨在工作上是个完全停不下来的人,倪青都不知道是该夸奖他敬业,还是批判他胡闹。 很快到了目的地,合作方大门口另外有人等着,倪青一下车精神便立时一提。 她看到了迎面走来的人。 倪德全! 倪德全直接走到白墨面前。 “德叔。”白墨叫了声。 倪德全冲他笑了笑:“走吧,这场仗我们好好打。” 倪青跟在他们身后,耳边是等会他们可能碰到的各种情况分析,眼睛则时不时的在倪德全身上打转。 拿着文件夹的手紧了又紧,她特别想问一句“你是不是还有一个妻子以及一个女儿”,她特别想知道那时倪德全的反应,也特别想确认是不是只是自己弄错了。 合作方的人也很快迎了出来,一帮人直接去了会议室,倪青拿出电脑调出电子版合同,提前做好准备工作。 白墨歪头朝她那边,小声说:“录音笔呢?” 倪青一愣,看着他。 “忘了?” 倪青:“抱歉。” 白墨快速皱了下眉,随后说:“开手机录音吧。” 倪青连忙又把手机打开。 会议很快开始,风华科技这边还带了一个技术人员,整体介绍由他来负责,白墨在中间做补充。 要介绍的是一款智能芯片,金额非常漂亮,由此介绍的得更加全面和卖力。 白墨中间接了一个电话,回来后脸色变得非常不好看。 “这边不用管了,你先去一个地方。”他低头快速在纸上写了一个地址以及联系方式,“现在马上过去,要是情况不对你再给我打电话。” 倪青接过来看了眼,是个很偏的疗养院地址。 白墨:“进去后报我名字就行,去吧。” “好。” 倪青从会上退下来,打车赶了过去。 疗养院绿化做的很好,流水小乔茅草亭,凉爽清明的风,一片绿意中偶有复建的患者被搀扶着走动经过。 倪青很快走入大楼,在咨询台那边问了声,很快有人把她带了过去。 “刚才指标产生了异常,所以保险起见我们打电话通知了患者家属,不过不用担心,现在已经趋于稳定。”一边走,工作人员一边跟倪青解释着。 进了房间,看到床上的向媛,倪青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这居然是白墨的母亲。 很多人提起白墨傲人的出生背景都艳羡不已,从商后提到更多的则是他雷厉风行的工作作风,他走哪似乎都是个闪光体,各方面都有着出色的表现,人人对他赞颂有加,但似乎无人知道他有一个植物人母亲。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倪青走的近了些,仔细的看了看向媛的容貌,久病的人一般都是不能看的,但是从向媛脸上依稀能找出白墨的影子。 儿子长的这么出色,做母亲的自然也不会差到哪去。 很快又进来一个护工,看到倪青憨憨的笑,紧接着熟门熟路的开始给向媛做活血,避免肌肉萎缩。 护工体型微胖,穿着浅绿色工作服,稍微有点年纪,但也不至于老。 倪青跟她闲聊了几句,才知道这人做这工作好多年了,向媛是近一年接到的病人,她说几乎没什么人会过来,来最多的就是白先生,白先生很辛苦,但很孝顺,生活起了大变故,却各方面都照顾的井井有条。 倪青安静听着白墨不为人知的一面,始终没说话。 后来觉得自己干看着似乎也不太合适,便不顾对方阻拦硬是帮着人一起给向媛做起了按摩。 结束后又端了热水过来,一人一边的给她擦。 护工笑着说:“在家里应该没做过这个吧。” 倪青点头:“没有。” “今天辛苦了。” 倪青说:“没事,难得来一趟,做点事应 该的。” 不管是翻身按摩还是做清洁,都要花上不少的时间。 倪青不知道的是,在她没注意到的地方,白墨不知何时赶到了疗养院,沉默的站在门口看了很久。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男主居然没出现......我错了! 第48章 人这一生会碰到很多人,每个人的出现都有他们出现的理由。 倪青出现在白墨的生活中,可能就是为了让他知道什么叫人情温暖。 从以前到现在,倪青的每一次出现都能给他带来新的不曾有过的情绪,这种感觉很微妙,但又很让人入迷。 护工离开时才看到站在门口的白墨,惊讶的唤了声:“白先生。” 白墨点了点头。 护工很快离开,白墨走进来,站在倪青身边,也不看她,目光平静的看着床上的女人,随后开口讲述了这两年的生活。 跌宕起伏,远非倪青可以想象。 白墨说:“我父亲从政,不能涉及商业,只能我半路接手,那些表亲又冲着白家当下根基不稳的家业虎视眈眈,有时候其实也会有觉得难以支撑的时候。” 说完他突然轻笑了下,转头看倪青,脸上显现着少有的疲惫:“不好意思,今天话多了点。” 倪青摇摇头。 从疗养院出来,白墨给倪青开了车门,各自上车后他说:“难得有点闲暇,陪我去喝点东西。” 倪青直觉这事不妥,但在刚听完白墨这两年多的动荡生活后一时也很难开口去拒绝。 女人天生感性,要说倪青一点都不同情,那是骗人的,尽管白墨可能并不需要。 他们去了就近的咖啡厅,找了个靠窗的位置。 面对面坐着,偶尔才提一句过往或现在,很随意,聊得也不多,诡异的是居然也不尴尬。 这边属于三环外,旁边有个卖的七零八落的楼盘,近几年其实可以发现市中心一直在往这边扩展,房价也随之上涨着,只是涨幅不明显,加之开发不给力,所以楼市相对还是比其他地方萧条很多。 付言风近两年开店开的顺风顺水,存了一笔钱,不说多,但也不算少。 他很早就想着买套自己的房子,可以是小户型,周边交通购物便利,哪怕不是市中心也无所谓,不管怎么样至少是属于他和倪青的房子,就好像真的有了一个家一样。 他跟着售楼小姐在这晃悠了一天,看中了两套,出来后想着下次找时间带倪青过来瞧一瞧。 结果一转头看到了街边跟白墨面面相对的倪青。 坐在落地窗旁,柔软的光线暖暖的落在他们身上,哪怕没有交谈,安静的画面看过去也十 分养眼。 付言风好似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之后拿出手机给倪青去了一个电话。 倪青跟白墨说了句什么,很快起身匆匆离开,紧接着电话通了。 “你在哪?”付言风说。 倪青直接去了洗手间,看到付言风来电,她简直要吓死了,能不能不要这么巧。 她下意识的撒谎:“今天跟同事在外面喝咖啡。” “这么有闲情,哪个同事?” “说了你也不认识。”倪青干干的说着,“你那边今天生意怎么样?” “还行。” “晚上回来吃饭吗?” 付言风坐在车里,明明是个风吹不到雨淋不到的封闭空间,却突然觉得异常寒冷。 “不了,”他看着那边说,“我晚上有点事,会晚点回来。” “好。” 倪青长长的舒了口气,虽说没实质意义上做什么对不起付言风的事,却还是忍不住心虚,只要跟白墨挂钩,生活似乎就会变得心惊胆战。 下一秒又想到倪德全,想到下午的会面,想到那个男人可能的身份,就算对付言风感到抱歉,她依旧不想就这么放弃。 “朋友?”等倪青回来,看着她不怎么好看的脸色,白墨问了句。 倪青勉强扯了下嘴角:“是付言风。” 白墨快速挑了下眉,缓慢点头:“唔,也是老熟人了,有时间一起吃个饭。” “看情况吧,他比较忙。” “是吗?”白墨端起咖啡杯抿了口,想了想又说,“你们两现在怎么样?” “挺好的。” “这么多年也是不容易了,现在的小年轻谈恋爱能撑到一年的都少。” 倪青想到跟付言风携手走过的风风雨雨,笑了下:“我们跟别人不一样。” “哦?”白墨说,“哪里不一样?能说说吗?” 倪青仔细回忆了下,觉得她跟付言风的关系还是蛮复杂的。 至少在最开始凑一块时完全没想着往情侣方向发展,而在成为情侣之前两人的关系更接近于亲人一般。 更别说…… “因为我们有一样的家庭,一样的困苦,我懂他,他也懂我,与其说情侣,可能我跟他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是彼此不可或缺的家人。”倪青低头沉默了下,随后 又补充道,“完全离不开他。” 白墨手上的小勺子滑落,在杯沿上撞出轻微的声响。 这天晚上付言风一个人去了一家音乐酒吧,来得早,客人不多,他坐在吧台的位置缓慢不间断的开始一杯杯往肚子里灌酒。 时间往后推,霓虹逐次亮起,夜生活彻底开始。 慢慢的身边开始坐人,来来回回,众生百态。 付言风沉默的坐在那边,消极的状态一眼就能分辨,偶有路人搭讪,见人没反应感到无趣又转身离开。 “能借我纸笔吗?”他陡然冲着酒保说。 见过借烟借火借套套的,还真心没见过到这地方喝完闷酒借纸笔的。 对方看神经病似的看了他一眼,顺从的给他拿了纸笔过来。 普通水笔,纸是一张没写过的酒水单子。 付言风也无所谓,他将纸捋平了,想了想开始在上面写莫名其妙的数字。 那是很普通的年月表示,他记得上辈子倪青在未毕业前直接进了白墨所在的公司,那会白墨生活发生过变故,具体是什么他不知道,只清楚当时倪青挺为他担心。 上辈子倪青进的是一家规模并不大的外贸公司,跟现在的风华科技完全没法比。 那么她现在又是怎么跟白墨扯上关系的? 同事? 白墨跟她成了同事?进了风华科技后又撞上了? 但她为什么一句都没提过,今天一个电话过去为什么又要选择隐瞒? 付言风无法抑制的又有了另一个联想,有没有可能这两年倪青跟白墨根本就没断了联络? 他无法接受的将桌上的纸张揉成一团,握拳的手用力到颤抖不止,心中的愤怒和委屈却丝毫不减。 倪青为什么要骗他? “付言风?” 嘈杂的环境中,有人叫了他一声。 付言风扭过头,人影模糊,他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似乎有点醉了。 “真是你,你怎么会在这?” 对方又靠近了些,付言风皱眉吃力的看了会来人,不确定的开口:“戚和风?” 戚和风笑起来:“是我啊,好久不见。” 在付言风有意无意的开始避嫌后,戚和风也很识相的减少了去火锅店的次数,也基本没怎么再找过他。 这间小酒吧是戚和风好友家亲戚开的,最近倒是经常来玩,因为会吉他,有时也会帮着热个场。 今天却是怎么都没想到能碰到付言风,简直是意外之喜。 有段时间没见了,对方的情绪不太稳,又喝的有点多,但这个男人依旧长得俊美养眼,身上清冷的气质变得更华贵。 能见到他,戚和风是高兴的。 “你怎么会在这?”她往付言风边上一坐,笑着又问了句。 “没什么,就是来喝点酒。” “我请你啊。” “不用了,”付言风摇了摇头,“我再过会就走,你跟你朋友一起来的?” “嗯,他们还没来,我在这等着。” 付言风:“你要喝点什么?” 戚和风熟练的冲酒保打了个响指,点了杯往常常喝的鸡尾酒。 “老板是我同学亲戚,我们经常来这玩,都认识了。”她不由得跟付言风解释了一句。 付言风没什么反应。 安静了会,戚和风又问他:“倪青呢?” 付言风愣了下,倪青?有可能在家,也有可能还跟白墨在一起,想到后面这个可能性他的脸色便更差了。 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沉沉的说了句:“我也不知道。” 这时候再迟钝都能觉出些不对来了,戚和风小心翼翼的看着他:“你们吵架了?” 付言风抬了抬手,又径自点了一杯。 戚和风看了他一会,笑了下说:“情侣间吵个架很正常,又不是什么大事,哪对情侣还没点矛盾呀!” 付言风没吭声,他对这些不痛不痒的话从来没什么感觉,毕竟很多事只有当事人自己明白,旁人眼中看到的不过是个无关痛痒的故事。 他没心情当别人想听的故事里面的主人公,又坐了会就准备走人。 结果一站起来就腿软的倒了下去,戚和风眼疾手快的撑住他。 “你这是喝了多少?!”她一脸惊愕的问道。 明明看付言风坐着的时候还挺清醒的模样,结果一站起来就直接成了软脚虾,居然都是假象。 付言风试图把她推开自己往外走,戚和风没松手,她不可能让付言风这个样子独自离开,另外找了几个人帮忙,将他给搀了出去。 戚和风问他:“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 家。” 付言风没脖子了一样的垂着头。 戚和风又问了遍。 过了很久才听见他轻声说:“我也不知道我家在哪。” 第49章 不知道家在哪的付言风被戚和风给抬去了就近的酒店,进了房间,费力将人扔到床上。 戚和风叉腰盯着睡死过去的男人喘了好一会,等呼吸慢慢平复时,眼里也多了点别的东西,好似惆怅又带着点伤情。 她俯身靠近付言风,视线认真扫过他俊秀的眉眼。 缘分是很奇妙的东西,那年少年踩着阳光走进小镇古朴的陶艺店,似乎就在那一刻奠定他们之后所有交集的基础。 那么多巧合,街边多次的偶遇,以及后面无所遁形的默契。 很多言情故事中这都该是男女主标配,怎么到他们这就成了男主女配了。 戚和风有时候都会觉得荒谬,她跟倪青接触不多,也不太懂付言风一颗心到底是怎么挂那人身上的。 但别人既然这么恩爱,她也不是真不识趣的人,努力忍着想见一见他的欲、望,剥皮削骨般的远离了他,过程比想象中的痛苦很多,但她还是做到了。 “为什么又遇上了?”她说。 又一次这么突兀的重逢,只一眼便勾起心中最深处的想念,宛如陈酿,越积越醇。 她在无知觉的付言风身上趴了会,紧接着手机响了。 手机压在付言风身下,戚和风抽出来看手机屏。 来电的是倪青。 她愣了一愣,指尖在屏幕空白处轻轻戳了一下,稍作犹豫后直接掐断关机,扔在了一旁。 这个晚上,有人睡的人事不知,有人彻夜难眠。 这是付言风第一次没原由的夜不归宿,没有电话,没有信息,倪青穿着睡衣坐在客厅,茫然无从。 他们感情好归好,却对彼此的朋友圈没怎么深入,倪青除了有一个已经打烊的火锅店的电话外再没其他人的联系方式。 直到这个时候倪青难得的又缺乏起安全感,她发现原来自己要跟付言风断了联络是这么容易的一件事。 拿着没任何反应的手机枯坐到天明,倪青一脸青色的捞过又一次给付言风打去电话,电话终于通了,像无尽黑暗中传递的光明,颇有中振奋人心的感觉。 倪青双眼还没亮透,付言风在那边说:“昨天跟朋友吃饭不小心喝多了,睡在了这边。” “哪个朋友?” “你不认识的,先挂了,我等会回家。” 倪青缓慢 的皱起眉,脸上满是倦色:“我等了你一晚上,为什么不先来个电话?” 那边停顿了下:“抱歉,我喝多了。” 采光极好,设施一般的酒店标间内,付言风着装凌乱的坐在床中央,白色棉被堆在他腰间。 他随手把手机扔在一边,转头看向另一边,隔着一只床头柜,戚和风背对他躺着,睡的很沉,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 昨晚实在喝的太多,印象里是有碰到过戚和风,可再之后的记忆就有点模糊了。 付言风走到卫生间洗漱,被人欠了几百万似的闷头刷牙,刷着刷着又烦躁的抓了抓头发,他一把抽出牙刷狠狠往洗脸盆砸了过去。 雪一样的泡沫飞溅而出,又立马恢复平静。 真是太糟糕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喝断片,会跟另外的女人在外共处一室,实属意料之外的事情。 而想到为什么会喝断片,又觉一阵头痛。 付言风冷着脸,在里面乱七八糟的洗漱完,再走出去时戚和风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 两人视线一撞,她率先笑了起来,开口说:“不好意思,不知道你家在哪,只能往这塞了,既然开了房,当然也不能白白浪费。” 这么说着,她拍了拍身下的床。 付言风:“麻烦你了,我把钱转给你。” “都是熟人,说这个是不是太见外了。” 付言风看了她一眼,戚和风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只多了点说不出的凉意。 “那好,”付言风点头,将手机放进口袋,“下次要有什么朋友聚会来店里,你告诉我。” “你这是要给我打折?” “可以免单,”付言风看眼时间,“我先走了,你可以再休息会。” 说完,捞上外套直接往大门走。 看着男人毫不留恋的匆匆背影,戚和风压在棉被上的手无法控制的收紧, “付言风!”她忍不住叫了声,“你就没别的想说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闹出点什么事也不是没可能。” 付言风意外的看向她,戚和风脸上有强制的镇定以及隐约的屈辱。 半晌后,他说:“你太高看我了。” 已经醉的人事不知的人哪来力气再去做什么,何况哪怕没有意识,他也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付言风说完便开门走了出去。 戚和风在床上坐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犹如被人狠扇了一巴掌,过去很久才苦笑着重新趴在了床上。 她想难得的一次偶遇,怎么落成现下光景。 付言风到家时倪青刚把自己收拾了一遍,整晚没睡,脸色怎么样可想而知,尽管上妆遮掩了些,眼底的青黑依旧明显。 “我得赶去上班了,厨房里给你温着粥,过会可以吃。” 倪青走到玄关换鞋,付言风在她身侧站着,这个距离很轻易闻到他身上散发的过夜酒味,非常的难闻。 “赶紧洗个澡睡一下,别太累了。”倪青又加了一句。 上班后着装正式了些,但倪青对高跟鞋向来不感冒,套脚上的勉强算半高跟,但她也穿不长,除了外出,其他时间都会换鞋。 付言风看着她面对鞋子又照常露出嫌弃的表情,开口说:“最近很忙吗?” “是有点,突然被派了几个工作。” “看样子你的领导不够体贴你。” 倪青笑了下,拿脚尖往地上戳了戳:“还行吧,反正都是给人打打工。” 说完要走,付言风突然出手拽住她的胳膊。 “嗯?” “咱们谈谈。” “谈什么?” 付言风停顿了下,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倪青呆了呆,整个人都有点发麻,眼神自然而然闪动起来。 “说啊!”付言风催了她一句。 “你觉得我瞒了你什么?” “现在是我在问你!” 倪青整个人都是慌的,要是换个人她都不觉得是大事,可偏偏付言风对白墨总有一种别人无法理解的偏见,外人可以对此不当回事,可她不一样,她是付言风名义上的女友,头顶上已经戳了一个明晃晃的“付”字。 她能怎么办?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避嫌,她也努力避了,鬼知道这么巧现在又能碰上面。 长时间的沉默让付言风松了手,轻声问:“你就没什么要说的?” 倪青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你现在是在质问我吗?我可以回答,那你告诉我,昨晚你又去了哪?” 付言风嘴唇蠕动了几下,什么都没说出来。 欺骗是情侣之间的 大忌,隐瞒同样如此。 道理都懂,可结合现状,难免要将这些道理往旁边放一放。 彼此都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心里总归失望,这是祸害的种子。 “我走了。”倪青没有再等。 付言风独自站了会,去洗澡休息,下午的时候售楼中心来电话。 甜美的女声在那边热情介绍。 付言风略显痛苦的抚了抚额头:“谢谢,我不需要了。” 之后的一段时间,他们照常上下班,照常共餐共眠,表面上看似乎没有什么影响。 只是付言风每次从店里出来,一坐上车便忍不住的想要往倪青的方向跑一跑,他迫切的想要知道真相,却又畏惧于真相。 跟踪这件事做来实在太丢分,他努力忍了。 忍的快憋出内伤时,付言风意外找到了一个可以缓解的方法, 离火锅店不远有个小型工业区,其中一块厂区在出租,上一个老板因为跟房东有生意合作,最后因部分款项追不回来,用少量的机器做了抵押。 做的是小型配件,并有固定销售渠道,因为利润薄弱,这一块准备下放给别人。 付言风听到风声,由此过来跟这个老板做接洽。 零配件这块于他而言是零基础,没有丝毫经验,周边人听说后对此并不看好。 付言风没说什么,只是每天各处周转奔波,忙的分、身乏术的同时也不用再为倪青和白墨的事所困扰。 流动资金有限,他需要去银行做小额贷款,还要去人才市场招兵买马。 再次遇上戚和风便是这个时候,闹哄哄的大厅内两人都愣了一下,戚和风期初有点尴尬,很快调整过来,冲付言风笑了笑。 “你是来招人?” 付言风手上捞了一叠的资料,沉默的点了点头。 “服务员吗?”戚和风目光往他手上一瞟,“借我看看?” “不是服务员,是技工,还要招个文员。”付言风随手给了她一张。 戚和风快速扫了眼,也没细看便毛遂自荐:“我来给你打工啊,怎么样?” 这边人多,付言风往边上退了些,将戚和风手中的资料重新给抽了回来。 “请不起你,高材生来我这小作坊做文员太浪费了。” “我觉得值不就行了?” 付言风没接话,又闲聊了几句,另外找借口先走了。 几天后,付言风领着个师父回厂区跟在门口晃悠的她撞了个正着。 穿着一身运动装,戴了顶粉色鸭舌帽,笑的明媚而阳光,给这一片灰突突的工业区带来了一抹亮色。 “有什么要帮忙的?”戚和风高声问他。 付言风心底陡然漫上一股无奈,对方的殷勤实在来的莫名其妙,又让他有点招架不住,面对戚和风,他知道牵扯太多不是好事,却又少了一分决绝。 他找借口试着打发她,戚和风少有的装聋作哑当不知情,就这么拖拖拉拉的留在了厂区内。 说是说文员,最后连带采购后勤等等工作全部都做了。 水电费是小头,技工的工资,材料的购买都需要钱,而销售这块又没预期中的顺利。 付言风没有见到什么钱进账,全部是哗哗哗的往外流,火锅店的全部盈利都填在了这边,甚至还不够。 “只能网上找销路了,我来打电话。” 付言风快速游览着网页,边说:“找个电话销售吧,工资按……” “我来!”戚和风打断他说,“都没什么钱了还招什么员工,怎么节省怎么来了。” 付言风:“招!” 他态度坚决,戚和风想了想说:“那行,听你的。” 话虽如此,可最后也没怎么认真招人,象征性的面试了两个,最后不了了之。 付言风各处奔波,中间火锅店又出了次食品安全问题,被叫去喝茶洗脑半天,交了笔可观的罚金才出来。 压根没工夫在她身上费心思。 车子在路上跑,车窗降下来一些,带着点热气的风扑面而来,完全吹不散心底的烦躁。 付言风阴郁着一张脸,半晌后方向盘一转改了方向。 倪青在白墨办公室听训的时候电话响了,原因是分析报表错了一份,关系可大可小,白墨公私分明的做法让倪青觉得这个训听的相当舒服。 “你接。”白墨端起手边的咖啡杯,“工作不能影响,我说的也差不多了。” “没关系,只是个私人电话。” “接!”白墨转着杯子,目光停在了她持续叫唤着的手机上,“工作归工作,生活归生活,后者也不能耽搁了。” 说完还体贴的笑了笑。 “不用了。”倪青掐断手机,“白总,没别的事我就先出去了。” 白墨顿了几秒才轻轻的“嗯”了一声。 回到办公室将东西一放,她又起身去了洗手间,将电话回拨。 “不好意思,刚才在忙。”倪青说。 付言风:“想到了,中午一起吃饭吧。” 他们倒是很久没一起在外面吃过了,甚至现在面对面连话都少的可怜,一个忙的见不到人影,一个刻意逃避着什么,曾经美好轻松的相处变得遥不可及。 “好啊,你在哪?” 付言风:“在你们单位门口。” 倪青捞着手机的手瞬间一紧。 “几点下班?”付言风在那边又问。 倪青抬腕看了眼时间:“二十来分钟。” “嗯,慢慢来,我就在马路对面,你先忙。”说着就要挂电话。 “等一下!”倪青叫住他,“说个地址去那边等我吧,下班了我怕这边堵车。” “没事,我等得起。” “我怕下午上班时间会来不及。” 付言风轻轻敲击着方向盘,目光冷淡的转向对面的大楼:“我记得你说过你们上班时间比较弹性,中午偶尔在外聚个餐吃个饭不是什么大事。” 倪青瞬间哑然。 “挂了。”付言风说。 其他部门的同事进来,倪青强笑着跟他们打了声招呼才走出去。 进到办公室,徐姐说:“小倪,刚才你内线响了。” 倪青又赶去白墨那边。 等她走没影了,有人小声八卦说:“徐姐,倪青跟白总......” 话未完,徐姐边竖起食指“嘘”了一声,面容严肃的冲她摇了摇头。 倪青敲门走进办公室:“白总,你找我?” 白墨站在座位旁,捡起自己的商务西装往身上一套:“你去收拾一下跟我出去,临时有个饭局推不掉。” 倪青顿时一个头两个大,硬着头皮说:“我今天家里有点事,能不能换别人?” 白墨扣扣子:“什么事?” “一点私事。” 白墨一时没出声,线条柔顺的侧脸看过去依旧温柔,可不知为何倪青总觉得他有点不悦。 “也行。”白墨最 终松了口,“你去吧。” “需要我......” “不需要。”白墨打断她,“先出去吧,陪同人我另外自己找。” 第50章 倪青跟付言风去了就近的一家西餐厅,正是饭点,用餐客人不少。 “阿姨说这周末会回来,到时一起去买点东西?” 倪青:“她打你电话了?” 付言风点头:“你的电话没打通,所以打到我这边来了。” “什么时候?” “有几天了。”付言风翻开菜单转向她,“你来。” 倪青按着以往的喜好随意点了些,找话题问了他一些最近的工作情况,付言风有问必答,但也没特意扩展话题,交流时难免显得干涩。 说着说着倪青渐渐的也停了话头。 吃到一半,付言风接了个电话,似乎是工厂那边的事情。 “我现在在吃饭,等会回去再说。” 戚和风:“这边机器出问题了,完全等不了,后天货就要发出去,让难得一个招过来的客户等吗?” “我给陈工打电话。”付言风说着就要挂。 戚和风:“你不回来?” “机器我不会修,去了也没用,饭后自然会回来。”说完,不等对方反应,将手机扔在了一边。 倪青看他一脸糟心的模样,忍不住提议说:“你要是真的忙,要么......” 付言风摇头:“没事。” 然而之后他的手机就没消停过,正顿饭下来,真正能跟倪青说的少之又少。 倪青沉默的吃着自己盘子里的东西,耳朵听他在那边好声好气求人办事,顿时感到食不知味。 其实按着付言风现在的能力已经没什么必要看别人脸色,当个连锁火锅店小老板,每天坐坐办公室,数数钱,生活过的也可以很滋润。 可能每个人想法不一样,有目标有劲头也是个好事。 “事情很难解决?”等付言风又一通电话结束时,倪青插嘴问了句。 “还好,你吃完了?”付言风端起杯子喝水,明显不想在这事上多谈。 两人间已经没有了曾经想各种分享的心态,相反付言风更想把自己落魄狼狈的一面隐藏起来,他不希望给倪青留下一个自己柔弱的形象,比之白墨产生太过巨大的反差。 说简单直白点就是不自信,在白墨出现之后,他的安全感就不翼而飞了。 “嗯,我吃的差不多了。”倪青拿小毛巾擦手。 付言风看了她一会,突然伸手过来拽住她的。 “嗯?”倪青意外的看向他,“怎么了?” “没什么。”付言风捏了捏她的手背,“感觉你最近似乎瘦了。” “可能是工作太忙了。” 付言风的手很温暖,很干燥,手指长又直,只是骨节有点大,不似商务人士的秀气。 这双手扛过货,下过水,雨淋日晒下造就了一副沧桑的面貌,也很有力,很有安全感。 以前她很喜欢用双手拢着它,沿着那些触感并不好的粗糙皮肤一下一下的蹭,在觉得舒服的同时,又多了些亲近感。 或许是想到那时候的光景,倪青心下忍不住多了些感慨,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 “过几天我们自己做饺子吃吧,很久没下厨了。”她说。 付言风:“你要什么馅。” “肉的。” 付言风笑了下:“行,增点肥也是好的。” 倪青回到单位时白墨还没回来,跟办公室的几人闲聊了会,喝了一杯奶茶后进入工作状态。 中间接了一个连桥府邸的电话,临近关账,对方来要□□。 倪青才知道之前的还没送过去,白墨对这个项目看的挺重,她二话不说去了趟财务部,随后将票据亲自给送了过去。 倪青有驾照,但平时没怎么摸过方向盘,公司驾驶员都被外派了,她自己打车过去。 前后差不多一小时,跟对方的财务经理有过一面之缘,稍微闲谈了几句才离开。 公司狭长安静的走廊,倪青走动时下意识更放轻了步伐,经过转角会议室听到里面传来爽朗的笑声。 她转头看了眼,随后看到倪德全在跟对方高层开会,会议应该临近尾声,气氛显得非常轻松。 倪青看了一会转身去了洗手间,在里面磨蹭了好一会才出来,又在电梯口转悠了半晌。 醉翁之意不在酒,最后终于跟倪德全撞了个正着。 倪德全对她有印象,一见到人就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后笑起来,和善的说:“小墨派你来这边办事来了?” 倪青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有些汗湿,她暗暗往衣摆上一搓,点头笑道:“刚处理完,正巧碰到你了。” “我来这边就是闲逛,没什么重要事,把关系给他们处好了。” 电梯到了,倪青跟在他身后走进去。 倪德全身边还带着一个年轻助理,他很随意的跟年轻人聊着时下的金融话题。 “噢,对了,你怎么称呼?”话音没断的倪德全突然转头问倪青。 倪青愣了下,看着对方带笑的双眼,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倪德全挑眉,歪了歪头,原本还算沉稳的形象瞬间多了点玩味,这是个心态十分年轻的中年男人。 养成一个好心态不容易,除了本身性格,所处生活环境也尤其重要。 而其中占比最重的则是工作还有家庭。 倪德全的家庭...... 倪青心中紧绷的那根线陡然一松,原本的微妙紧张感松懈了下来。 “挺巧的,跟倪总一个姓。” “那是巧了,有缘分。”倪德全呵呵的笑着。 从电梯出来朝大门走,碰到几个负责莲桥府项目的高层,又姐妹好一样握着手打了声招呼。 倪青始终跟在他们身后。 出大门上车前,倪青说:“倪总,昭雪现在怎么样?” “这丫头每天就是疯玩,也没管她,不知道心思扑哪去了。” 年龄大了,倪昭雪黏白墨没有以前那么狠了,倪青因着各种猜测跟这个天真烂漫的姑娘也越行越远,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人。 倪青点头:“很早就跟昭雪认识,那会跟她玩挺好,有人还说过我跟昭雪长得还有几分相像。” 倪德全“唔”了声,没接这茬:“小倪啊,你就......” “我叫倪青,”倪青打断他,看着对方有点懵的样子说,“青草青青的青,不知道倪总是否有印象?” 倪德全一脸茫然的回忆,明显对这名字没有记忆。 倪青也说不好自己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等待着,她设想过倪德全会有的反应,包括现下如同智障的这种,但实际发生时发现比自己预计的要难以接受。 你所以为的父亲,在听到多年未见的女儿时的反应是毫无反应,你就好像从来没在他的生命中出现过,原该是最亲厚最具血缘关系人,现在似乎连陌生人都比不上。 真的,挺悲哀的。 倪青站不下去了,正好出租车到,她强笑着冲倪德全告别,快速上了车子离开。 “小胡啊!”倪德全莫名 其妙上车后问助理,“你对那位倪小姐有印象吗?” “并没有,之前跟她也没有过工作交涉。” 倪德全点点头,往后一靠开始闭目养神,过去很久才猛然睁眼。 临近下班,马路上行人车辆渐多,这边离付言风所在的厂区不远,倪青还没去过,上车后她让未卜先知堵车会堵到天边去的师傅转了头。 “是这里吗?”车窗外已经是各种厂房,司机问她。 倪青:“我也不确定,我给他打个电话。” 她从包里掏出手机,一边翻号码,目光则留意着外面。 斜对面有满载的大货车开出来,车身一过露出后面的仓库大门,门口站着几个人,对倪青来说有两个还不陌生。 真是巧了。 耳边的通话随即被接通,传来付言风的声音:“怎么了?” 倪青将车窗升上来,透过玻璃看着那边。 “没什么,正好空下来了所以给你打个电话,忙吗?” “刚把货发出去。” 他准备脱外套,一侧肩膀夹着手机,由于行动不便,拿着本子正跟别人说着什么的戚和风顺手就帮了他一把。 两人间的默契扑面而来。 尽管付言风迅速拉远了距离,戚和风嗔怒的模样仍旧碍眼。 倪青第一次觉出自己似乎有点多余。 “身边很多人吗?”她冷淡的问。 “没几个。” “都谁啊?” “你不认识的,怎么好奇这个来了?” 倪青扯了下嘴角:“随便好奇,现在都不知道你在干嘛。” 边上有大车过来,落下的阴影遮了出租车满头满脸,刺耳的鸣笛顺时响起。 司机大声说:“走不走?” “走吧!” 倪青重新把目光放到车外,看到付言风抬起头也望着这边,手机里是他震惊的声音:“你过来了?!” “是不是巴不得我别过来?” 付言风飞快朝这边跑:“等一下,见面说。” 大车的鸣笛还在持续,越来越高的频率显示着车主的烦躁。 “等不了了,这边不让停车。”倪青挂断电话,“走吧!” 司机是过来人,看的人多了,经历的事也多了,眼 一瞟就知道个七七八八。 他瞟了看不出情绪的倪青几眼,呵呵的乐着说:“把心放宽,现在社会,男女凑堆就是个搭伙的事,能玩就多在一起一段时间,玩不起就拜拜再接着换,电视上说的爱来爱去那种玩意,放生活里那就是个气泡,知道什么是气泡不?就是一戳就连渣渣都不剩。” 过了会,他又加了一句:“有些事,远没有你想的那么神圣。” 倪青可有可无的敷衍着他,心思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戚和风为什么会和付言风在一起?他们是什么时候又有的联系?这些都无从得知,付言风更没露过一点口风。 倪青并不想去怀疑他什么,只是盲目的全然信任也有点难以做到。 付言风的电话很快追了过来,那种迫切感倪青可以感觉的到,但在情绪有明显起伏的时候,人是很难保持理智的,第一时间沟通的必要性在她这里全然无踪。 她选择了掐断关机,并去了另外一个城市。 去之前她给白墨打了一个电话。 “去几天?” 倪青:“两三天吧。” “给你五天时间好了,”白墨也没问她具体原因,“下周三我在那边有个会议,不带人了,你过来做个会议记录,然后顺道一起回。” 安排这么周到,倪青似乎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白墨:“挂了,去玩吧。” 车子很快跑上高速,迎着落日余晖,在金灿的光晕里跑向另一座城市。 三小时后倪青站在了林妙的公寓楼前。 这边的地理位置相当坑爹,近乎远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废话,地理位置好会让我用这么亲民的价格住到这样的精装房?”林妙穿着起了球的睡意,披头散发毫无形象的给倪青端来一盘水果。 “说吧,今天怎么想起来我这了?” 两人挨着沙发坐在地上,倪青剥了个橘子塞进嘴里,寡淡无味。 “心情不好,所以来这逛逛。”倪青说。 林妙看了她一会,猜测着说:“跟付言风吵架了?” “算吧。” “哎呦!”林妙夸张的喊了声,“你们两居然也能吵起来?逗我呢!” 倪青苦笑了下。 林妙:“怎么吵起来的?” 这 说起来就复杂了。 她跟付言风之间的问题不是一朝一夕产生的,而是长年累月堆积的,仔细往上回忆,甚至都不怎么能想起来具体是哪年哪月或者是哪件事埋下的祸根。 “没什么,小事,你在这边怎么样?” “就那样吧,都是混混日子。”林妙说。 都不小了,每个人心里都会埋-点属于自己的东西,想当然的也不会去做刨根究底的事。 付言风从厂区出来赶回家,气喘吁吁的一溜跑下来没找到人,又火急火燎的转去了倪青他们公司。 关于是否会碰到白墨,又或者白墨与这家公司是何关系当下也没再多做计较什么。 这是他第一次踏入倪青办公的内部,一楼装潢大气而敞亮,前台小姐和善有礼。 “抱歉,先生,若没有预约,您不能上去。” 看着对方笑的跟朵花似的脸,付言风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下了骂脏话的冲动。 他抬了抬手,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好,我不上去,但你能不能告诉倪青,我在这等他。” “您稍等。”年轻姑娘很快拨内线上去,又飞速将信息回馈给付言风,“抱歉,倪秘书请假了。” “怎么可能?!” “先生,确实是这样,您若有事可以过几天再来。” 付言风盯着她看了会,无力的撑了下前台的边沿。 他的侧面对过去不远,刚外出回来,从侧门进来的白墨正巧看到这一幕。 “你先上去,通知各部门半小时后开会。”白墨吩咐完助理后朝着付言风方向走去。 第51章 “找倪青?” 付言风猛地转过头,看到衣冠楚楚的白墨,饱满的精神气,状态非常好。 跟多年前一样,这个人的出现总带着一种令人无法忽视光芒,或者应该说是气场,对于他人而言这是一种相当诱人的吸引力,可对于付言风来说这就是一根心头刺。 他站直身体,收敛起自己的失态。 白墨冲对自己问好的前台小姑娘点了下头,又对他说:“她请假了,五天后才会回来,你不知道?” 付言风很快接口:“我知道。” 白墨官方的笑了下,客气道:“那既然来了,去楼上办公室坐会?” “不了,我还有事。”走之前,付言风上下看了他一圈,“很久不见,不成想你成了倪青同事。” “我也很意外,当然更感荣幸。” 等付言风走后,白墨若有所思的又站了会,才对着脸略红,偶尔偷瞄自己的小姑娘说:“你做的很好,继续保持。” 倪青当晚跟林妙挤在了一张床上。 次日林妙去上班,她起床洗漱后一个人出去走了走,游荡在陌生街头,空落落的,没有任何归属感,只有冰冷的距离。 看任何东西都像蒙着一层厚厚的气泡,你可以走进去,进去后的那种吃力的黏腻感会让自己觉得难受,紧接着又会感到茫然。 饭点时倪青去找了唐湘音,那是个很破旧的工厂,倪青过去时唐湘音正站在露天记录下货数据。 穿着深蓝色的工作服,头发随意扎在脑后,戳出来的发丝在空中飘荡,搭配着那张蜡黄的脸,看过去异常的落魄和疲惫。 等她忙完,倪青跟着去仓库办公室坐了会。 说是办公室,其实就是在仓库门口摆了两张桌子,一台电脑,摆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账本。 唐湘音疲惫的往椅子上一坐,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又喝了几口水,彻底缓下来后才看向倪青。 “怎么想着来我这了?” “没事干就过来看看,不是说做会计吗?怎么在管仓库?” 说话间隙又有员工过来领物料,唐湘音忙着开单子找货,又忙碌了一阵才回答她:“这边人手不够,所以过来兼一下。” “人不够让他们招人啊,干嘛要你来。” “你以为人那么好招,现在整个市场都 缺人。” 仓库里的味道并不怎么好闻,采光也不够好,人员进出又多,倪青稍微坐了会便被唐湘音赶到了外边。 “你去别处走走,找个小店坐着,我下班了来找你。” 说完转回身又去忙了。 这一忙直接忙到了傍晚,倪青被放养的几乎要发霉。 “走吧,去菜场买点菜再回家,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唐湘音推着自己的自行车找到倪青说了第一句话。 “再过个几天。” 唐湘音:“辞职了?” “没,请假了,下周老总正好在这边有个会,我索性就待到那天,会结束了再回去。” 走进闹哄哄的菜市,买了点倪青喜欢吃的又退出来,中间说起付言风,倪青模棱两可的应付着。 唐湘音很快从里面察觉出不对来:“吵架了?” “没有,跟他也没什么可以吵起来的。” 这边离唐湘音住的地方不远,两人准备步行过来,倪青从唐湘音手中将两塑料袋转到自己手上拎着。 “年纪都大了,之后找个时间赶紧把你们的事给办了,小付挺好的,你也别太任性。” 倪青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去解释,索性就转了话题:“现在家里也不缺钱了,你干嘛把自己逼成这样,工作轻松点,其他时间跟同事或认识的出去玩玩多好。” 外公的外债这些年省吃俭用,零零碎碎的也基本已经还清,二老现在更是双双作古,上没老的情况下,再把自己捣腾的这么惨实在没必要。 “忙也好,多给你留点压箱钱,何况就算空下来我也不知道能去干吗,你说的跟她们去玩去旅游的,我也不爱好,还是安分点,按部就班,老老实实的工作来的实在。” 走进小弄堂,阴暗又狭窄,这个社区非常的破旧,比邻的房子外墙全是黑乎乎的霉斑,一根电线杆歪着,上方纠缠在一起的电线好似女人头上掉落的长发。 在楼梯间放好车,住在顶层,房间很小,一个人住也够了,再加一个平台。 夏天的时候呆上面比较爽快。 唐湘音在厨房做菜,倪青跟着打下手,过来这边除去散心这个理由之外,也是想跟她聊一聊倪德全。 倪青心里明白这个时候再提起这个人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但架不住想一探究竟的欲望。 只是合适的契机一直找不到。 菜做好了,倪青心不在焉的扒了两口。 “妈!” 唐湘音一边吃饭,一边看向她,示意继续说。 倪青:“你以前告诉我那个男人是没钱才走的?” “没事提他干嘛!”唐湘音没什么表情的说。 “人总会好奇,又这么多年了,我……” “赶紧吃饭。”唐湘音打断她,“不管好坏,不管是为什么离开,咱们都自己撑过来了,以后也不会靠别人。” 倪青没敢再说什么。 隔了一天,付言风电话来了唐湘音这,由此知道两人真闹了矛盾,她倒也没多说倪青什么,只是将电话转了过来。 倪青特意走去阳台,看着外面黑乎乎的景象,始终没出声。 “戚和风在我那边工作,这件事瞒了你,我很抱歉。” 付言风的声音听过去沙哑而疲惫,可想而知这几天过的并不怎么样。 “我介意的不是这个,而是你们的关系。”倪青回想起这两人无形的默契,她深深有种自己才是外人的一个感觉。 她说:“看见你们会让我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你想多了。” 倪青:“从你开始筹备火锅店,到现在的小工厂,你就没有想过让我参与。” 这些属于付言风的生活,她几乎一点都没有被参与到。 她不是没有提议过去帮他,却总是被付言风有意无意的给忽略了。 自那时候开始她就有些不太懂付言风的想法,也是那时候慢慢建立起了无形的距离感。 真是很糟糕的感受。 “那些都太累了,我不想你受累。”付言风说。 倪青很不理解:“我连地摊都跟着你去摆过,我还怕累?我很早就说过我想参与你的人生,我不希望在你以后回头看的时候没有我的影子,可你现在计划的未来里到底有没有我?” 付言风咳了两声,也提高了音量:“我的未来里要是没有你,我现在累死累活又是为了什么?!” 他想站的更高,给予倪青更优渥的生活,白墨能给的,他也希望自己可以给。 两人安静了会,彼此都平复了下情绪。 付言风说:“什么时候回来?” “再过几天。” “到时我去接你。” “不用了,领导会来这边开个会,我得去参会,到时做公车回来。” 付言风又咳了一声:“跟白墨?” 倪青僵了一下,随后硬着头皮“嗯”了一声。 付言风:“我去你们公司找过你,碰到他了,他告诉我你请了假,他了解的比我清楚的多,我甚至连你人都找不到。” 语气还是平平的,内容听来就更像是受气媳妇的抱怨。 这样的反应比倪青原以为的要好很多,毕竟比起一点就炸的模样,还是更爱现在这样。 倪青的紧张感减弱不少,她解释说:“白墨是我们公司老总,我得向他请假。” “他这边工作还适应吗?” “还行。” 付言风这两天没怎么睡好,又饮酒过量,扁桃体发炎非常严重,他靠在客厅沙发上,听着倪青的声音,眼睛则盯着茶几上某一年倪青跟一只卡通人偶的合照。 “要是那边做做不怎么样,就来做我下手吧,把戚和风辞掉,我这边就急缺人。” 倪青吞咽了下口水:“打算聘请我?” “嗯,就是小工厂还只是发展阶段,福利不怎么高,又会非常忙。” “行,我考虑考虑。” 付言风用手指蹭了蹭照片上倪青青涩的脸:“过几天我来接你。” “我后天回。” 隔了一天早上,倪青接到白墨电话,发了一个定位过去,等他车来,随后赶去开会地点。 当天的会议内容有些多,主要还是项目大,不论是资金还是人力投放都是重本,所以双方都比较谨慎。 中饭随意吃了些,下午又继续。 期间倪青放电脑旁的手机震了下。 白墨没在意,等回去时倪青说:“我还是回我妈那边,等会朋友会来接我。” 他下意识问了句:“什么朋友?” 倪青:“是付言风。” 白墨脸上的笑意微不可察的滞了下,摘下脖子上的胸牌,将蓝色挂绳一圈圈绕到工作证上。 “也是老朋友了,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我请你们吃顿饭。” 倪青:“不用了,项目后续事情不是还有很多要急着处理吗?” “不急这会。”司机将车开了过来,白 墨抬了抬下巴,“上车。” “白总真不用了。” 白墨转头看她。 倪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今天正好有个家庭聚会。” “哦?你们经常家庭聚会?” “不常。” “那我确实不能打扰。” 倪青偷眼看他,但白墨这人藏得深,高兴不高兴都是同一副表情,所以也看不出来他现在是个什么想法,只是听那语气怎么都不像是爽快的样子。 白墨打开门,示意她上车。 倪青茫然的看着他。 白墨说:“饭不请了,人总要送回去的,上车。” 这一点倪青没理由拒绝,低头上了车,之后在老城区路口停了。 倪青刚下车准备再跟白墨告个别,结果车子快速溜走,完全不给她这个机会。 也没多想,直接跟付言风联系,碰上面后离开去接唐湘音。 三人很久没一起吃过饭,事实上倪青也不算骗白墨。 在他们车子离开的同时,路尽头原本早该消失的白墨缓缓升上了车窗。 第52章 唐湘音吃不惯西餐,其他太贵的也嫌弃,折中去了个新开正大力促销中的茶餐厅。 很长一段时间没这么吃过饭了,见到付言风过来,唐湘音明显心情也不错,拢了拢鬓边染了雪色的头发,照常的问起了生活情况。 一顿饭吃了不少时间,但实际吃进肚子的却不多,三人都不是胃口极好的人。 “时间也不早了,你们赶紧回去,车开慢点,安全最重要,生活上有什么矛盾多沟通,有争执很正常,但不要太过。” 饭后唐湘音如是说,说完还拍了拍倪青的肩,拍的倪青相当的不好意思。 付言风:“我知道,您放心。” 当晚他们便赶了回去,五天没碰面,再次同处一个空间,倪青多少有点不自在,她转头看着车窗外。 下了高速,付言风将车速降了下来,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伸过去牵住了倪青的。 “以后还是不吵架了吧。”他低声说。 倪青:“我也不想吵。” 付言风盯着车前方,将倪青的手拉到嘴边轻轻吻了一下。 他不知道该怎么向倪青表述她对自己有多重要,只有他自己明白前后两世这么努力活着的原因都是为了这个人。 几天后他给了戚和风一张便签,上面写着一个公司名称以及地址。 “什么意思?”戚和风不解的看着他。 “你明天去这家公司,直接找对方人事部,他们会给你安排合适的工作,福利还行,工作环境适……” 戚和风“啪”一声将笔扔了,冷眼看着他:“你到底几个意思?” “我这边不需要你了。” “不需要我,所以就要把我踹了?”戚和风胸口距离起伏了下,猛地拔高音量,“你把我当什么了?” 付言风按了按太阳穴:“这边工作放着吧,不用交接,今天回去休息一下,明天好……” “我答应了?!”戚和风又一次打断他,语气略急,有真正急的,也有伤心的,“你凭什么给我规划工作?我告诉你要换工作了?我在这边做的挺好的,我压根就不想走。” 两人的争执声引来了几个员工,付言风厉声把他们打发后说:“戚和风,我只是通知你,你知道的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要雇你。” 戚和风表情瞬间扭曲了一下,不敢置信 的看着眼前这个让自己惦念不已的男人。 “走吧,给自己留点余地。” 付言风说完,没有看她,直接走了出去。 挺拔的身影走进阳光中,看过去非常温暖,却让戚和风感觉说不出的冷。 付言风之后往她卡里打了几个月工资做补偿,又听说她并没有去安排好的公司工作,具体去了哪里,他也没有特意去打听过。 很快招进一个大男孩顶替戚和风的位置,生活继续忙碌又充实的过着。 在付言风有所行动的同时,倪青也准备向白墨请辞。 辞职信准备完当天,她又一次碰到了倪德全。 “我之前也来过一次,那会你不在,听说请假了,是身体不舒服?”倪德全这么问她。 他还是老样子,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在对待倪青的态度上也不见起伏。 倪青点头:“是请假了,正巧家里有点事。” “家里出什么事了?” “小事,倪总随意,我先去忙。”倪青说完就要走。 “等一下。”倪德全叫住她,“今天跟你们白总有个饭局,你也一起来。” 倪青看了他一眼,这一眼让她很好的捕捉到了倪德全眼中欲盖弥彰的紧张。 由此可见,这人也不是完全的无动于衷,以及两人的身份也变得不再扑所迷离。 “不了,我晚上还有事。” “青青……”倪德全突然就急了。 “倪总!”倪青打断他,“您失态了。” “我们谈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变化了太多,所以一开始我没认出你来,这样好吗,我……” “可以啊!”倪青打断他的语无伦次,情绪也跟着漫上来一些,“你先告诉我为什么当初要抛弃妻女,你给我一个理由!” “这些说起来很复杂,当初的环境也是……” “那你还想跟我谈什么?谈你现在儿女双全的家庭?你要不要这么讽刺我?” 当天不欢而散。 倪青的辞职信一时也没递交出去,当天的饭局白墨找了另外的人代替倪青,据说这个晚上白墨似乎心情有点不好,少见的喝多了,被那边的大堂经理占了不少便宜。 这些饭后谈资真假不论,说出来也不过就是当了次消遣。 倪德全又来找过倪 青两次,一次是工作顺路,一次是公司外守株待兔。 “只有半小时。” 倪德全:“好的好的。” 他们去了就近的咖啡厅,订了个小包间,狭小的空间内弥漫着香醇的咖啡味。 倪青开了点窗,随后往后一靠,也没开口说话。 真正面对面了,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以后有什么打算吗?”倪德全先一步打破沉默。 倪青:“没什么打算。” “如果有需要我帮……” 倪青接口:“没有。” 倪德全看了她一会,轻轻叹了口气:“我走的时候你刚记事,本来也想把你带走的,你妈妈拼死拦了下来,我没办法。” 倪青转着咖啡杯,没吭声。 “大人间的事很复杂,在那样一个环境里,我的能力有限,我不否认我的懦弱,但是青青生活的现状我也无能为力。” 窘迫的家境,还摊上一个嗜赌的岳父,睡个觉都得提心吊胆有人闯进门,他在最开始也愿意扛起这份责任,但当这份责任日渐沉重并完全望不到头的时候,他也累了。 随后选择了一个相对不怎么光彩的逃避方法。 倪青:“你说的这些都不是你可以抛弃妻女的理由,你丢掉的不单单是两个人,还是一个家庭,我看不起你。” 倪德全震了下,随即低下头,面容竟显出一点老态来。 “你怪我是正常的。”半晌他点了点头重复,“是正常的。” 倪青:“我妈从来没提过你,没说过你一句不是,我能碰到你实属意外,以后还是各过各的,不过太过介怀,更不需要惦念。” 这次相遇算是了了一个心愿,打开人生中的一个结节。 让她知道现实生活中的倪德全是个什么模样,最开始的负面情绪得到一定缓冲后,现在也已经无关紧要了。 在倪青跟倪德全碰面的半小时里,白墨手上得到了一份资料。 他快速游览了一遍,锁进抽屉。 捞过手机按了几下,里面传出一道音频。 “你先告诉我为什么当初要抛弃妻女,你给我一个理由!” 白墨又按了一下,倪青激动的质问便又重复了一遍。 “你先告诉我为什么当初要抛弃妻女,你给我一个理由! ” 白墨长长的吐了口气,抬头看上方,手机里的声音不断重复着,心中被背叛利用的感觉跟着越发强烈。 他不得不怀疑倪青留在这里的原因是什么,是不是只为了跟倪德全来个父女相认。 他开始往前回忆,想到倪浩林,想到那次的游乐园之行,分别时倪青莫名的失态有了很好的解释。 那个时候她是不是就开始利用自己了? 这样的怀疑持续几天后,等来了倪青的辞职报告。 白墨看着上方刺目的字眼,用笔敲了敲桌面说:“好端端的,怎么想着要辞职了?” “家里比较忙,想着去帮衬一下。” 白墨笑了下:“怎么个忙法?” 倪青稍作思忖,将付言风正创业的事情简要叙述了一遍。 她不认为在白墨这里需要有所隐瞒,在她看来自己跟白墨是再单纯不过的上下属关系,过了上班时间两人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 因此她完全没想到,自己透露出来的信息会造成多大的影响,对白墨而言简直就是当头棒,砸的他体无完肤。 这算是利用完就准备踹了? 无缘由的升起一股闷气。 白墨默默将这股气按压了下去,将辞职信放到一边:“先放着吧,我考虑一下再告诉你,还有就算走也不可能立马走,得等人员到位,工作彻底交接完才行。” “这我知道。” 倪青辞职的消息保密工作做的很好,同事间没有掀起什么风浪,照常上下班,同时等待新员工到来。 往常下班后倪青都是直接回家,现在会先去付言风那边,小工厂环境非常糟糕,与倪青的职业白领形象格格不入。 她会先去付言风车上换个外套和鞋子,然后去他们仓库帮忙做账。 “累不累?”付言风碰了碰她的脸。 倪青摇头,转而看到他的手,惊道:“这是怎么了?” 手上沾了不少油腻的污渍,食指被包成了萝卜,纱布边沿还有明显干涸的血迹。 “上工的时候不小心划到了。”付言风无所谓的说,“没事,口子不大。” “不大能包成这样?”倪青瞪着眼问他。 付言风扯了下嘴角:“你知道医生难免弄得严重点。” “你自己多注意点。” “知道了。” 倪青一脸糟心的看着他。 付言风:“真知道了。” 等工作全部结束,两人离开去附近大排档吃饭。 倪青很喜欢这边的炒大肠,最近吃的比较频繁,连带拍档老板都认识她了。 “工作怎么说了?” 倪青:“新人还没来,暂时走不掉,不过应该快了。” “他们招人这么慢?” 倪青:“大公司不好进,挑人也挑的严。” 话是这么说,第二天倪青进白墨办公室时还是有意无意的提了下请辞的事情。 “这事不急。”白墨头也不抬的说,“把昨天那份合同去拿过来,等会跟我去对方单位,晚上还有一个饭局,你准备一下。” 倪青愣了下说:“白总,我不会喝酒。” 一般情况下关于应酬的事倪青都不怎么参与,白墨也基本不叫她作陪,两人无形间达成了一种默契。 白墨:“我会帮你挡的,出去吧。” 饭局应酬让老总帮忙挡酒,这事怎么说怎么荒谬。 “白总,要么换……” “不用,”白墨打断她,冷淡的抬起眼,“在你这里吃个饭就这么困难了?” 倪青不说话。 白墨:“出去吧。” 当晚倪青跟着白墨出席了一个饭局,一个大圆桌,十来个人,大部分都是中年男人,顶着大肚腩,某个还成了地中海。 如此油腻腻的氛围里,白墨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对方单位的公关小姐双眼亮的恨不得直接就粘他身上。 “白总今天带的人不行啊,做这工作的一点小酒都喝不了哪成?”一个肥胖子瞪着豆大的眼在那乐呵呵的说。 白墨:“经验都是靠积累的,新人嘛,慢慢来。” 说着举起杯子跟对方碰了一杯。 所谓的酒桌文化倪青并不了解,但看着白墨在那不要命的拿酒当白开喝还是心惊的,那张俊秀的脸因着酒精关系越来越白,千里冷冰似的双眼则越来越亮。 “白总!”倪青忧心忡忡的看着他,“这一轮得什么时候结束?” “快了!”他胳膊肘撑着桌子,头一歪靠近倪青耳边同样小声回道。 倪青耳朵一阵发痒,徒劳的往边上避了避。 白墨看了她几秒,才坐正身子,桌下的另一只手伸过去撑在了倪青大腿上。 倪青大惊。 “别动,我坐不住了。”他说。 饭局结束,他们要去私人会所续摊。 白墨腻腻歪歪的倒在倪青身上,将人困在墙上,脸颊亲昵的蹭了蹭她的。 原本还想拉他继续的人顿时坏笑着心照不宣的走了。 等人走完,白墨才稍稍退后两步,哑声说:“抱歉。” 倪青僵硬的说:“走吧。” “买单了吗?” “刚才去洗手间的时候顺道买过了。” 白墨“嗯”了声,随即身子一晃又靠在了墙上。 两人在走廊站着,周边零星有人经过,安静了会,白墨扶着额头突然蹲了下去。 倪青跟着蹲地上看着他:“白总?你还好吗?” “头晕。”他难受的说。 “我去把小胡叫过来。” 白墨一把拉住她的手腕,闭着眼痛苦的说:“小胡被我派去别处了,一时半会过不来。” “……”倪青环视了一圈,“那我去开间房,先去楼上休息会。” 半晌后,白墨缓慢点了点头。 倪青叫来服务员帮忙一起把白墨扶去了客房。 第53章 进到房间,白墨硬撑着去了趟厕所,一阵呕吐声过后,擦着嘴走出来。 白如纸的脸上挂着水滴,黑漆漆的眼睛望过来变得更深幽。 房间灯光昏暗,徒增了一层难辨的暧昧。 白墨冲倪青招了下手,一边缓慢脱西装外套。 倪青机灵的从他手里接过来,转去挂在衣架子上,等再回身时白墨已经躺进了床上。 “麻烦帮我倒杯水。”他靠着床头,一手环胸,一手捏着眉心,哑声说道。 拿起水壶去洗手间冲刷了一下,又用滚水烫了一遍,等有水能喝了,已经过去不少时间。 “还很烫,得稍微凉一下。”倪青将杯子放在床头柜上。 白墨轻点了下头:“你给小胡打个电话到哪里了。” 电话过去,对方在那急吼吼的表示至少还得一小时。 白墨皱了下眉,也没做别的反应。 这一小时是干等过来的,倪青没法就这么撒手走人,坐在窗户边上给付言风去消息告知要晚归。 再抬头时白墨已经靠着床头睡着了,商务衬衣被蹭的扯上来一些,大开的领口露着白皙好看的锁骨,头侧在一边,眉心依旧拢着。 天凉了,室内空调打的很低,倪青想了想还是过去给他拉了下被子。 “嗯?”白墨被弄醒,缓慢睁开眼。 倪青立马退了步,解释说:“室内温度低,所以帮你拉了下被子。” 白墨又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前的被口,突然扯了下嘴角,露出了一个说笑又不特别想笑的弧度。 “有个体贴细心的下属本该是种庆幸,可惜这个下属交了辞职要走,我又觉得挺为难。”白墨抬眼看她,“但在职场来来走走也正常,不管是人跟人,还是人跟环境,永远都处在一个需要适应的过程中。” 倪青点点头。 白墨也没再继续多说,重又闭上眼休息。 等小胡赶到,倪青把事情交代完,回了家。 到家时间已经近凌晨,倪青挺累的,但她没想到的是这个晚上还有更累的等着自己。 付言风还没有去休息,甚至没有洗漱,孤零零坐在客厅,脸色看过去非常不好。 倪青以为是工厂出了什么问题,走过去正要问,对方将握在手里的手机突然转了个方向对着她。 “你能跟我解释一下吗?” 这是一个短视频,视频内容恰巧是倪青搀扶着白墨去客房的过程,单看画面两人的举止密切又亲昵,要不认识的人来看要说没点什么事似乎都不太可能。 倪青不知道这个视频是怎么来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传到了付言风手上。 她愣了下后先将事情经过详细的解释了一遍。 “喝醉了?”付言风看着近在咫尺略有愁容,但依旧不惊不慌的女人,“你就用一句喝醉了打发我?” “那你觉得是什么?事实就是他喝醉了,身边没人,我让服务员帮忙一起把人扶了上去,我是他的员工,难道我还能扔着他不管?” “所以你还要在里面呆一个多小时?” 倪青陡然间心凉了下去:“你觉得我在里面干什么?” “应该是你告诉我你们在干什么!”付言风说完,静了一瞬,犹自不解气一般将手机用力给砸了出去,“你为什么非得跟他扯在一块?啊?!” 倪青惊的下意识侧了下身,对着难得暴怒的付言风,有震惊有受伤:“你不信任我?” “我想相信的,但你能不能做点能让我相信的事情出来?” 付言风自己都很绝望,一次次一件件,哪怕倪青表述的再忠诚,似乎还是有一双隐形的手在推着她往白墨的方向走。 有着前世做加持,让他保持高度安全感这实在是太难了。 太难了! “我已经提辞职了!” “然后呢?”付言风质问道,“一拖再拖,他鬼迷心窍抱着什么心思你还不知道?” “这是正常交接流程,你让我怎么办?辞职信一扔甩手就不干?” 付言风很想直接吼为什么不行,却也知道这话一出来,倪青只会更失望。 任何行为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一旦冠上责任二字,都要有所斟酌。 倪青说:“付言风,两个人要走的长远,信任是最必须的。” 付言风沉默着,他不是不懂,只是有了前提后很多大道理就没什么用了。 倪青又问:“你的视频是从哪里来的?” “小陈今天正好经过那。” 小陈是刚招进来的小伙子,应届毕业生,不是名牌大学,工作经验有限,各种业务都还在慢慢上手。 真是巧了,这样都能碰上。 倪青也累了,该解释的也都解释了,付言风信不信不是她能管的了,拖着一身疲惫去卫生间洗漱睡觉。 没几天,小陈开始无辜旷工,电话过去没人接,只能重新新招。 关于那一夜,付言风跟倪青都没再去提,两人很好的维持着岌岌可危的现状,都不知道该怎么有效的去疏通。 倪青心想最佳的办法只有尽快从公司出来了。 由此她又当面跟白墨提了一句。 早前白墨都反应淡淡,这一次难得的多说了点什么。 他问倪青说:“你之前有没有非得来这边的理由?” 这问题来的莫名其妙,倪青无法理解的看了他一眼,随后说:“进这里是很多大学生的梦想,唯一的理由就是让自己在事业上能有一个高起点。” 白墨转了下钢笔,笔身滑过流光,落笔签字完又说:“也对,好像是这样,我会让人事部尽快落实。” 倪青点点头,很快退了出去。 办公室安静下来,大片的落地窗外阳光璀璨,连带室内都洋溢着舒心的暖意。 白墨拨了内线,安排下不少工作。 另一头的人听的云里雾里,最后提醒了一句:“白总,倪秘书近期似乎就要办理工作交接。” “我知道,就这么办。” 紧接着倪青便又变得忙碌起来,她没功夫去思考突然这么忙碌的原因,相反她还挺需要这份忙碌来充实自己,用身体的疲惫来碾压情绪上的失落。 季节轮换,树叶泛黄,又一波冷空气南下的时候,打倒了大大小小一大片人。 倪青也没有幸免,流行性感冒来势汹汹,一下就挂了。 “实在撑不住可以回家休息一会。” 今天天气不好,窗外乌云压境,好似下一秒就要倾盆而下,时间也差不多临近下班。 倪青想了想还是摇头说:“没事,我吃过药了。” 感冒药带来的后遗症便是嗜睡。 原本是在办公室讨论新项目后续事项,人还不少,告一段落后其他部门的人先走,倪青被留下来起草文件。 白墨翻着资料,稍微停了会后再抬头发现倪青靠着椅背睡着了。 他轻轻将椅子转了半个圈,漆黑的双眸紧紧的盯着对面人事不知的女人。 这么多年了,他也可以说是看着倪青成长变化的人之一。 从少女蜕变成女人,怎么想怎么有意思。 加之两人间总有着些说不清的缘分和牵连在,白墨难免对倪青更关注一些。 他放下资料,起身轻手轻脚走到倪青身边,俯身凑近细看。 可能是最近没休息好的问题,倪青脸上冒了两颗痘,皮肤很白,鼻子嘴巴都小小的,眼睛闭着,睫毛细长,再上面的眉毛有些淡,五官组合在一块平添一分疏离的感觉。 这个人像块极端的坚冰,又冷又硬,对谁都没什么温度。 除了付言风。 付言风…… 白墨至今想不明白付言风有哪里值得人另眼相看的,让眼前的人对他那么的青睐有加。 有时候在跟倪青交流,对方埋着头故意保持距离时,也不是不嫉妒的。 对比付言风,他扪心自问没什么比不上的,相反各方面应该都远超了他,可为什么倪青就不愿意多花点时间在自己身上。 有的只是被利用而已。 他自嘲的扯了下嘴角,倚着桌沿,环胸而立,就这么静静的看着熟睡的人。 时间分秒走过,天很快暗下去,倪青似乎睡的更沉了。 晚八点多,倪青放在桌上的手机无声亮了起来,屏幕忽明忽暗,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 白墨盯着看了会,在屏幕消停几秒后又闪烁时捞过来,走去了走廊接通。 “哪位?” 听筒里是明显的风声,汽车飞驰而过,行人吵嚷的各种杂音。 白墨皱了皱眉:“喂?哪位?” “你是谁?倪青呢?”对方语气不稳的质问道。 “她在休息,有什么事?” “告诉她付言风出事了,情况不太好,赶紧去第一医院。” 白墨缓慢的眨了眨眼:“……” “喂?听到了吗?” “……” “喂?人呢?”女人的声音越发焦急,隐隐的还带上了哭腔。 白墨在大部分时间里都是正人君子,他也自以为是君子,然而这个当下在听到付言风出事并且情况不容乐观的时候,心底突然升起了另一种无法掩饰的轻松感以及令人心惊的恶意。 理智告诉他应该马上做出回应,身体 却不听使唤的掐断了电话。 甚至是兴奋的按了关机,随后回到办公室,瞟了眼一无所知的倪青后,将手机重新放回原位,端起茶水杯续了一杯热水,缓慢均匀的浇在了那只白色的手机上面。 “我真是疯了。”一切结束后,白墨静静的看着湿漉漉的手机自语。 第54章 付言风这个晚上出了件事,这件事是上辈子并未发生的,但在发生后他又明白过来有些事被改变并提前了。 他从路边超市出来遇见了准备进去的戚和风,这里位置算偏,戚和风的情绪看过去又不太好。 这本来跟他没什么关系,架不住在擦肩而过的时候闻到了戚和风身上明显的酒味。 毕竟相识一场,让付言风完全坐视不管也不太可能,尤其有梁翘这个前车之鉴。 两人闲聊了几句,付言风礼貌询问她的住址。 “怎么?你要送我回家?”戚和风要笑不笑的看着他。 付言风刚抽过一支烟,身上有淡淡的烟味,站在冷风中,声音没什么起伏的说:“我帮你叫辆车。” 戚和风一点都不意外,她说:“难为你了。” 也不知道嘲讽的究竟是谁。 事情就发生在路口等车的时候,路尽头三三两两过来几个醉汉,酒精上脑,色是诱因,财是加持,见落单的这么一男一女,几人仗着人多又酒精烧脑,不顾后果的干了上去。 付言风打架是从小打到大的,见着这么几个已经醉到分不清南北的人也没往心里去。 坏就坏在,他们的目标是戚和风,戚和风又没第一时间找地方躲,而是傻呆呆的站在原地当了一个活靶子。 “赶紧打电话报警!”付言风气急败坏的冲她吼了声。 戚和风吓了一跳,白着脸才反应过来现状紧急,连忙转身要去找救兵。 “把她给我拦住了!”不知道是哪个傻子喊的,几个醉汉全都朝戚和风围了过去。 付言风扑过去拦,有人被他缠烦了,直接掏了把匕首出来。 再后面就彻底乱了套,第一刀捅进来的时候付言风其实是懵的,也没有觉出痛来,死拽着对方的手始终没松。 体内温热的鲜血流出来,落在握着刀的混混手上,这人也是个怂蛋,声音抖的快要死过去。 “你、你、你、你快松手!” 付言风没松手,对方不知道是怕的还是什么,一心估摸着就想着赶紧跑人,脑子一乱就又给了他几刀。 见了血,这不是小事。 有人慌里慌张的喊了声:“死人啦!快跑!” 乱糟糟的场面很快又清净下来,付言风倒在血泊中,视线内是一地橘色的 霓虹。 这个场面万分熟悉,上辈子的最后也是这样的一幕,只是车祸变成了持刀行凶,时间推早了整一年。 付言风趴在冷硬的地面,一手死死的按着腹部,耳边是戚和风惊慌失措的呼喊。 “帮我找倪青,我要见她。”他气息极弱的说道。 他想见她,这一次是否是终结,谁都不知道。 但他仍旧想见她,他迫切的想知道倪青现在在哪,这个电话过去接通的又会是谁。 电话通了,他听到戚和风在那边焦急的说着什么,旁边开始有路人围观,指指点点的吵杂声。 付言风缓慢的闭了闭眼,哑声说:“把电话给我。” 戚和风没听到。 “把电话给我。” “喂?听到了吗?喂……” 付言风费力的蹭过去一点,带着血渍的手拽住了戚和风的袖子:“把电话给我。” “已经挂了!”戚和风愣愣的看着付言风狼狈的模样,突然就大哭出声,“救护车快来了,马上就来了,你再撑着点……” “接、接电话的是谁?”失血过多导致付言风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强烈的晕眩感袭来,他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着。 戚和风呜呜哭着。 “是谁?” 戚和风:“不知道,是个男的。” 付言风愣了一下,眼中的光亮飞速暗淡下去。 耳边好像依稀又传来一道清冷的男声:“她睡了……明天再打吧……” 重活两世,好像真的是什么都没变…… 倪青是被白墨叫醒的,办公室亮着灯,时间已经很晚。 “抱歉,刚才杯子打翻的时候泼到你手机了,我明天让会计把赔偿款打到你卡上。” 倪青还没彻底清醒,闭眼又休息了会,才撑着死沉的头坐直了。 白墨看了她一眼,又说:“刚才有个女的打电话找你,不过信号不好,我没听清。” 倪青没上心,按了几下手机没反应后,她问:“现在几点了?” 白墨抬腕看表:“将近十点。” “这么晚了?!”倪青大惊出声,她最后一次看时间还没下班,这一下就过去好几个小时。 “白总,那我先回去了。”倪青也没顾上去问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叫醒她,只觉 得在一个成年男人面前无知觉的睡这么久实在是件尴尬的事情。 她局促的站起来,转身就要走。 “我送你吧。”白墨说。 “不用了不用了。” 白墨:“没事,我正好也准备下班。” “不了,又不顺路。”倪青依旧摇头,“麻烦你了。” 白墨看她这么坚持,便没再继续自作多情。 晚上风很大,倪青一到室外就被冷冽的夜风吹的抖了抖。 她拢紧外套,打车回家,路上又捣鼓了会自己的手机,仍旧一点反应都没有,也不确定是否还有救,心里只担心着付言风是否有找过自己。 到公寓后发现一室清冷,付言风也还没回来。 家里没有装座机,倪青没有其他找他的渠道。 她呆坐了一会,之后又找了部电影出来看,等结束已经到午夜,倪青不准备再等下去,回房洗漱睡觉。 第二天照常上班,上班路上经过手机大卖场,进去里面新买了一部。 开机后手机连续震了有半分钟,全部是来电提醒,然而没有一个是来自付言风。 倪青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她吐了口气,将电话回拨了过去。 “你为什么没来医院?”陌生电话一接通,传来一道沙哑的厉声质问,还是个女的。 倪青一时没听出来是谁,她皱了皱眉:“你哪位?” “付言风住院生死未卜,你到底为什么没来医院?!”对方不答反问,声音跟着加倍严厉。 “哪家医院?”倪青懵了两秒后飞速问道。 一边起身快步走去路边拦车。 “你现在知道急了?之前……” “我问你在哪家医院?”倪青冷声打断她。 戚和风在那边喘了两口才说:“第一医院。” 医院是人最多的地方,二十四小时下来都跟菜市场有一拼,倪青摸到了楼层和房间,却没见到人。 还在加护病房,没出来。 倪青晚上没睡好,感冒还在发作阶段,整个人看过去状态也不是很好。 “所以昨晚是你们两在一块?”倪青看着一脸菜色的戚和风问道。 “只是在超市偶遇。”戚和风说,“为什么你没有过来?” “我没有接到电话 。” “我打了,有人接的。”她说。 倪青回忆了下,最后沉痛的闭了闭眼,没再说什么。 几个小流氓已经被抓住行政拘留中,戚和风之后被叫去派出所做笔录,只留倪青一个人在医院呆着。 付言风伤到了脏器,情况时好时坏,暂时还没法转到普通病房。 倪青跟公司请了假,责无旁贷的留在医院。 “很严重?”请假的时候,白墨顺道问了她一声。 倪青不想多说,直接挂电话似乎也不合适,敷衍的应了声。 “抱歉,我也有责任,当时的那个电话没听清。” 这不是揽责任的时候,何况也没什么意义,真要说起来压根跟白墨没半点关系。 倪青心乱的不行,只说:“跟你没关系,我先挂了。” 后面两天就一直待在医院,戚和风则医院派出所两头跑,火锅店和工厂一时没了领头人,倪青跟戚和风配合着去处理各项事情。 她不待见戚和风是一回事,这个关键时刻硬生生的要去划分界线也不明智,付言风是因着她受的伤,现今她又跑上跑下的费人费力,想要完全撇的一干二净也不现实。 倪青刚从工厂出来,已经是下午两点,忙的还没吃饭,又马上要赶往医院。 这时电话又来了,来的是林妙,简直是稀客。 “跟你说件事。”林妙在那边说。 倪青走到树荫底下:“什么?” “前两天碰到你妈了,看起来工作在那边忙的不行,你没说说她?” 倪青:“劳碌命,我说她都没用。” “那你也多注意,我看阿姨好像身体有点不太好,这么透支体力不是什么好事。” 倪青皱眉:“我妈生病了?” 林妙:“我碰到她那会脸色不太好,她自己说是没睡好,头有点不舒服,年纪大的人有些小毛病还是要重视,所以我跟你说一声。” “我知道了。” 倪青跟唐湘音电话沟通的时间很少,就算偶尔聊几句,为了不让小辈担心,她也不会主动说起自己身体抱恙的问题。 对于这一点,倪青是再了解不过。 她想着过后给唐湘音去个电话问问,先回了医院。 到的时候才听说付言风已经被转入普通病房,倪青 多日提着的心终于是放了下来。 她不喜欢运动,讨厌一切会让她出汗的东西。 而这天却是用飞奔的姿态跑上去的,心情因着付言风病情好转而大好。 在她看来,只要人没事,其他都无关紧要,没有什么是比身体健康更重要的。 一口气跑到了房门口,病房里人有好几个,有火锅店合伙人以及几个骨干,戚和风跟他们有说有笑,付言风坐在床上,一脸的心不在焉。 看到倪青进来,欢笑声瞬间终止,倪青突然发现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她跟那几个人打了声招呼,随后转向付言风,两人视线一撞,倪青却被他眼底的冷漠给刺了一下。 病房里的人没多久就走了,戚和风在原地杵着,最后也被付言风给使唤了出来。 他想跟倪青谈一谈的姿态放的很明显,戚和风不至于太不识相。 “在床上坐多久了?这样累不累?”倪青说。 付言风右手还挂着点滴,脸色看过去仍旧不好,整个人更是瘦了一圈。 他静静的看着倪青,好一会才开口:“这次我没死。” 这结论简直下的莫名其妙,倪青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她说:“当然,只是伤的有点严重,好好养着,不会有问题的。” 付言风:“那天你去哪了?” “在加班。” “在单位?” “嗯。” 付言风轻笑了声,态度看过去非常讽刺。 “你加个班,电话还得他给你接?” “那是个意外。”倪青都不知道要怎么去解释,吃了感冒药,在白墨跟前睡的跟死猪一样,这事要说出来,付言风不单单就是炸的问题了。 以他现在的身体情况,倪青并不想跟他吵。 何况没有第一时间赶过来,倪青自己都觉得自责和愧疚。 她坐到床边,拉住付言风的左手,近乎低声下气的说:“能不能先别计较这些,身体最重要,没接到你的电话,我比你更难受。” 倪青微微垂着头,眉心拢在一块,最近没休息好,又跑上跑下忙付言风店里和单位的事情,脸色看过去极差,嘴角还上了火。 看过去可怜兮兮的,让人下不了嘴说什么。 然而付言风经过两世的堆叠和打击,已经失 去理智顾不上去考虑倪青的感受,没有什么事是比生命消逝最严重的,而就是这样两个紧要关头,倪青都是呆在白墨身边。 他们具体做了什么似乎已经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在一起。 这辈子没死成,若是死成了呢? 倪青电话正好响了,两人距离靠的近,付言风一眼就看到了来电。 看着上面的署名,简直脑仁疼。 付言风目光阴郁的瞪着她的手机屏,散发出来的恶意想不被人发现都难。 倪青下意识的起身要离开几步,付言风先一步挥手过去。 本是病人,重伤在身使不上多少力,但人的爆发力又是无法估算的,付言风使的力道前所未有的大,手机直接飞了出去,砸在了墙上,又狠狠的落到地面,到手没几天就成了四分五裂。 这也真是没谁了。 倪青手发颤,倏地握成拳,手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可疼意却因着受伤的情绪而不那么明显。 至于这样? 她很想这么问他,张了张嘴又忍了下来。 “说来说去,你就是不信我。”倪青平静的说。 “你叫我怎么信你?!你说叫我怎么信你?” 他们认识不是一天两天,长久的日积月累下,能给予对方的信任居然也这么薄弱。 倪青禁不住可悲,又极度的失望。 她回想起白墨曾经数次的伸手相助,却因着付言风的态度而无礼的选择了冷处理,她一次次的做出了退步。 可看着付言风的现状,倪青知道自己做的还是不够。 有这个觉悟的同时,对白墨的歉疚莫名有拔高了一些。 在付言风面前,她没为白墨说过什么话。 这个当下,她看着失态狼狈的付言风,忍不住问了句:“你跟他有什么仇,要恨他到这个地步?你到底针对的是我,还是他?” 付言风愣了下,下一秒双眼迅速充血,蓦然吼道:“滚!” “这是你说的。” 第55章 白墨在联系中断后,直接离开公司,驱车赶往第一医院。 在护士台得到付言风病房号,赶上去。 只是迟了一步,病房里没有倪青的人影,有的只是戚和风以及已经睡着了的付言风。 “他刚睡着,你不要吵醒他。”戚和风带着一脸凝重的白墨从病房退出来,“你有什么事吗?” “倪青在哪里?” 戚和风又看了他一眼,白墨着装考究,举手投足都带着一分金贵,这人一看就跟他们不一样。 戚和风隐约知道倪青跟付言风闹不和的原因,现在再看到这人,想来是八九不离十了。 她原想着再装装姿态,奈何白墨气场实在太过强大,刚才病房里将这人驱赶出来已经耗光了她所有的底气,当下甚至连背都有点站不直。 “倪青很早就走了。” 白墨快速皱了下眉:“去了哪里?” “这个我也不清楚。” 白墨脸色极差的又低头拨倪青电话,戚和风说:“倪青的手机坏了。” “怎么坏的?” 戚和风嘴角一撇,没说话。 白墨又朝病房里看了眼,快步离开了医院。 之后让人将倪青的档案调出来,想着把她平时在接触的人都统统找了,结果仔细一查,才发现倪青的交际圈小的可怜,压根没有能问的人。 白墨看着手机里发进来寥寥无几的资料,突然就心疼了,这种感觉让他新奇又意外。 然而现在不是他该感性的时候。 找到倪青已经是两小时后的事情,还是个巧合,她可能是走累了,在吃路边摊。 穿着休闲套装,头发随意绑在脑后,神情木然,没有丝毫形象可言。 白墨下车,穿过车流涌动的街道,在她跟前站定,倪青才像被惊醒似的抬起了头,一脸的茫然。 “赶紧跟我走。” “去哪里?” “你妈妈出事了。” 这天倪青的私人手机没带,林妙联系不到她,打到了工作单位,她说唐湘音突发脑溢血,已经病危。 白墨得知消息先派人赶了过去,之后才给倪青去的电话,却因着付言风的负气而没有第一时间把消息通知到。 “已经联系了医生,我们万事都往好的 方面想。” 车子跑上高速,倪青在跟林妙联系完后始终惶惑不安,好像天都要塌了一样。 白墨知道她是单亲家庭长大,母亲于她而言的重要性不用多说。 口头试着安慰,却也明白这样的话听来有多苍白。 倪青转头看着窗外,脑袋是放空的,过去很久她才轻声说:“林妙不久前才跟我说过我妈身体有点不舒服,我没上心。” “不怪你。” 倪青低头抹了抹眼睛,之后再没抬起来。 白墨看着她手背上出现的水滴,从前方盒子里抽了几张纸巾塞到她手中,又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脑勺,接着就把目光放到了别处,以至于不让她太过尴尬。 紧赶慢赶的到了医院,唐湘音还在抢救。 林妙站在走廊上,旁边还有几个陌生男人,见到倪青立马迎上去,眼睛湿漉漉的也跟着是急哭了。 “总算是来了,你到底在干嘛?”林妙急的往她肩上用力打了一下。 “手机正好坏了,医生怎么说?” 林妙看眼手术室:“有点危险。” 突发脑溢血,救治不及命也就到头了,哪怕能顺利救回来后遗症也无法预测。 今天还算走运,出问题是在白天,单位都是人,这要是半夜…… 另外的人则纷纷向白墨打招呼。 倪青转头看他,白墨轻描淡写的解释说:“没什么,怕这边缺人。” 他工作很忙,之后陆续接了好几个电话。 林妙凑在倪青耳边小声问:“那是谁啊?” 年少时的偶然碰面已经在记忆中褪去,林妙居然完全想不起白墨。 倪青也不愿多说,言简意赅:“我单位老板。” “你们老板对你可真上心,还有付言风跑哪去了?这时候居然能没人。” 倪青无力的扯了下嘴角,想笑又想哭的样子。 林妙便再没多问什么。 手术结束后,唐湘音一条命从鬼门关给拽了回来,后续恢复情况则是个未知数。 人还没醒,身上插着管子,看过去就像个破败的玩偶。 “今天麻烦你了。”倪青走到白墨身边说。 “人没事最重要。” 倪青沉默的点点头,过后还是说了句:“谢谢你。” “这边先治疗几天看看,要是情况没什么好的转变就转院,我另外帮你们联系医生。” 倪青从自身角度考虑并不想欠白墨人情,人情这东西是最不好欠的。 但现在不是她任性矫情的时候,论财力和人力,她都没资格去跟白墨做比较,想要让唐湘音恢复的更好一些,这个人情她不欠也得欠。 白墨抬腕看表:“我另外还有事,现在就得走,空了我再过来,你要有什么需要也随时找我。” 倪青张嘴要拒绝。 白墨先一步转开了头着手吩咐别人,话音内容还是围着倪青两母女,照顾的相当妥帖细致。 “真不用了,这边我自己可以。” “现在不是勉强自己的时候,自尊重要还是你母亲更重要?”白墨极为严肃的问了句。 也不等倪青回答,转身走出了医院。 上车后他吩咐助理的第一件事是:“你去把唐湘音患病的消息透露给德叔,别太刻意。” 助理年纪很轻,但相当谨慎,没有好奇心,听到这么奇葩的吩咐,也只是低头应了声“是”。 白墨捞过边上的电脑开始办公。 之后几天都各忙各的,倪青一个人在医院驻守,每天都会接到白墨的电话,有时候只是一个简单慰问,有时候会稍微多聊几句,内容无关紧要,聊天时长控制的恰到好处,不会让倪青觉得为难。 唐湘音醒来后说话吃饭都变得不方便,整个人处于一个半瘫的状态。 这对她来说是个非常大的打击,倪青只能安慰,然而安慰并不能起多少明显的效果。 “转院吧,这边的医疗资源毕竟有限。”白墨又一次过来时下结论。 倪青:“我查过资料,这样的病情不管放在哪里都是个棘手的问题,要说完全康复并不可能。” “不能完全康复,至少能比现状好一些,对你母亲的心态会有帮助。” 倪青最终同意了,因为唐湘音变得不再开口说话,连进食都少了起来,身体本来就已经残破不堪,病患自己再不配合,想要有所起色都是个难事。 转院前一天,倪青给付言风去了一个电话。 离那次碰面到现在差不多快一个星期了,倪青不是不担心的,只是太过心烦意乱,所以一直没去消息。 她甚至都有些害怕面对付言风了,怕他的 质疑,怕他的冷言冷语,他们本该是最亲近的人,渐渐的就变成了不可触及的禁地。 偶尔回忆起来,倪青都想不明白,怎么会这样。 电话过了很久才接通,付言风的声音很低很哑。 倪青说:“身体好些了吗?” “嗯。” 付言风靠在床头,脸色不比之前好多少,嘴唇有明显的起皮,目光又冷又阴。 “难得,我以为你不会来电话了。”他说。 倪青被他语气中的怨恨弄的愣了下,也没去辩解,只说:“身体恢复的好是关键,我最近有点事,我……” “你有什么事?”付言风轻描淡写的打断她,“又在忙你的工作?还是又在陪你的领导?” 然后把他不管不顾的扔了一周,这要是死了也真是凉透了都见不着人。 “你真是想多了。”倪青感到无力的很。 前一秒还在想去好好解释一下原因,后一秒就被付言风的态度弄得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情侣之间有争吵并不可怕,最可怕的而是无话可说。 “行,你忙。”付言风说完便挂了电话。 他将手机一扔,然后默默的转头看窗外。 外面天气很好,碧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絮,好的天气却并没有带来好的心情。 将倪青赶走那天,看着她头也不回的走人,那道背影总让付言风从梦中惊醒。 他从一开始就后悔了,只是硬着性子死扛,有多在乎,就有多痛苦,找原因也不过就是安全感不够。 可要去承认这一点又需要足够的勇气,他毕竟不是女人,嚷嚷着要对方给安全感,说出来都不像话。 他原以为倪青第二天就会回来,事实上并没有,第三天,第四天,直到今天才好不容易等来一通电话。 手机屏幕跳动时,他都是紧张的,有迫不及待,也有畏惧。 在电话挂断前终于接通,心里告诉自己要好好说话,可一听到倪青的声音,万般委屈涌上心头,不知觉的就又演变成了现下的情形。 付言风对自己都很绝望。 倪青远没有他的多愁善感,事实上也没有多的时间能给她去多愁善感。 唐湘音转院的手续很快办理下来,白墨派了一辆公司的商务车,让人坐起来可以舒服些。 当天 白墨也来了,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唐湘音,对着形容枯槁身躯扭曲的妇人,白墨十分礼貌的问了声好。 唐湘音戴着口罩,露在外面的双眼有严重大小。 “麻烦你了。”她含糊不清的说了句, 过了会,薄薄的口罩上有水渍渗出,一边的护理人员及时给她擦干了不受控制流出来的口水。 唐湘音嘴角跟着抽搐了下。 之后护工在收拾东西,白墨正巧出去接电话,倪青则在楼下结账。 唐湘音趁着这个空档溜出了门,驾驶着电动轮椅轻轻松松的来到了电梯口。 这天下午,医院顶层有病患跳楼自杀。 同一时间,倪青收到了一条来自戚和风的短消息。 “如果没了感情,你就别来祸害付言风了,有什么意义?” 第56章 戚和风和付言风两人怎么样,倪青是完全没心思去管的了。 在付费窗口排队结账完,听路过人纷纷说有人跳楼自杀,她的反应也只是懵了一下,紧接着就匆匆坐电梯上楼。 只存在于新闻中的事件,一般情况下谁会想到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倪青就算是做梦都梦不到这么离奇的事情。 但是很可惜,就是这么的发生了。 她回到病房,迎接她的只有一个白墨留下的工作人员,这个人平时就是给倪青跑跑腿,在这挺久时间,但因为交流很少,所以至今连个全名都不知道。 他叫倪青冷静,他说白墨去处理事情了,他说唐湘音发生了一些意外。 等倪青从他委婉的语气中隐隐约约捕捉完信息,现实巨大的冲击力瞬间将她击溃。 倪青没有发疯,没有崩溃,而是直接晕了过去。 这一晕,晕了三天,精神世界的崩塌,加之躯体长时间的疲累,让她持续高烧,烧的分不清南北昼夜。 而白墨大部分时间也都留在了医院。 倪青醒来是晚上,白墨坐在靠窗的沙发上,桌子上亮着一盏另外接线的台灯,灯光调的很弱。 他在看文件,很专注。 倪青看着他发呆,一时还没有真实感。 半晌过去,才稍稍动了下身子。 白墨抬头望过来,立即放下手上文件,起身过来,轻声说:“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俯身,声线温柔,大手摸了摸倪青的脑门。 倪青没说话。 白墨看了她一会,开了灯,并叫来了医生。 一系列检查后确认没什么问题,医护人员又很快退了出去。 白墨拖过椅子坐在床边,一边拉起倪青手搓了搓。 长时间未开口说话,导致出声不怎么顺畅,倪青咳了几下才哑声问:“我睡了几天?” “三天。” “三天……”倪青看着天花板喃喃重复,过后有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下来,她狼狈的抽了下鼻子,将脸转向另一边。 羸弱的身体因着情绪轻颤着。 然而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 唐湘音的后事全由白墨一手处理,第二天倪青便跟着他去了公墓。 墓碑 上唐湘音的照片是很多年前的证件照,那时的她看过去还算年轻,跟去世前的模样不怎么像。 倪青跪在地上,手撑着膝盖,她似乎除了流泪已经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又或者是说什么。 人的一辈子是不固定的,而活着的过程又很难找到意义。 回顾唐湘音的一生便是如此,起早贪黑收拾生活残局,操劳一生没过过一天的安稳日子,在下半辈子要在床上躺着度过,吃喝拉撒都要靠外人的时候,结束这样机械的毫无尊严的生命似乎也不难理解。 只是毕竟是至亲,相依为命的母女,倪青要想在这事上释然实在太难了。 她当下有着浓重的孤独感,以及宛如幼童被父母抛弃的惊恐,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未来的生活。 唐湘音在的时候她还有家。 唐湘音走了,她飘零在世,寻不见归处。 处在恢复期的身体无法支撑她长时间的跪地,白墨注意着时间,之后硬是将人给搀扶了起来。 “我们走。”他半搂着倪青说。 倪青双眼红肿,涕泪横流,毫无形象的抬头看他。 眼前的男人看过去脸色也没有多好,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比之前清瘦了点,漂亮的下巴更尖了,由此导致他温和的气质下降了些,变得有点清冷。 倪青抽噎了下,又慢慢低下了头。 白墨带着人出了公墓群,这么久的时间,他没有安慰过倪青,人的任何情绪都需要抒发,在极端情况下,任何的安慰不单不会起作用,还会将情绪过度升华。 他能做的只有站在边上监督,让倪青不超过抒发的那个度。 又是一周后倪青的状态看过去稍微好了些,期间林妙也时常过来陪伴,并不会故意逗乐,而是带着倪青到处走走。 这个城市对于倪青而言仍旧是陌生的,没有回忆的地方最适合疗伤。 这是白墨特意叮嘱的,林妙觉得很有道理,在认同这个观点的同时,对白墨的印象也持续加分,她为倪青身边有这么一个人陪伴而感到开心。 不管这个人是什么身份地位,最关键的一点是,他能用心。 这是任何东西都换不来的。 “在j市那边的公司打算重新起步,我想把你调过去帮我把控一下,你觉得怎么样?” 又一个周末,白墨过来的时候提了句。 生活还要继续,倪青也知道自己不能消沉太久的时间,对这个提议没什么意见。 “公司做什么的?” “制造业,一些用于管道的小零件,规模不大,我对你没什么大指标,让它重新走上正轨就行,把内部都规范起来。” 倪青说:“这需要时间。” “嗯,所以派你去。” 他们面对面坐着在吃饭,这边住的是临时租的一套小公寓,每天按时会有钟点工过来打扫,顺便负责下倪青的一日三餐。 今天那阿姨做的菜有点咸,白墨吃了两口便停了筷子。 他看了倪青一眼,又说:“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告诉我,什么事都可以商量。” 倪青:“没什么想法,什么时候走。” “随你,尽量别太迟。” “下周二吧,反正这边我也没什么要交代的。” 倪青也跟着停了筷子,她现在吃东西都吃不多,胃口变得极差。 周二很快,也就是隔一天的事情。 离开前她又跟林妙碰了面,这边有个刚建的公园,占地非常广,边缘地带还在完善,内部已经完工,来夜跑晨跑的人很多。 她们沿着长长看不到尽头的紫藤走廊往前走,倪青顺便把白墨提的事说了。 林妙觉得挺好,换个环境重新开始,这是最佳的处理方法。 “付言风呢?”这天她问了一句。 事发到现在,付言风就像禁忌,谁都没提过,甚至是特意回避着。 但在即将告别过去,踏上新程的这天,林妙最终还是没忍住问了。 付言风毕竟是倪青的整个青春,占据了她大半的回忆和过往,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 倪青看着前方,眼神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渐渐的露出一种悠远的味道。 过去很久,她才感慨似的说:“就这样了吧。” 就怎样了呢? 她也没说透,但结果好像已经在了眼前。 手机是很早就没电关机了的,倪青醒来后也没想着要去充电,一个是状态不好想不到这些小事,还有一个哪怕是想到了,事实上她也不觉得有谁能去联系了,索性就这么搁置着。 她没去见付言风,而他们的最后一面现在想来也隐约有点模糊了。 过去是过 去,迟早会蒙尘,不过是快慢区别而已。 倪青收拾了下之前临时采买的衣物,踏上了去j市的道路。 另一头呢? 付言风也出院了,生活上因着伤势还有很多不方便,戚和风想留下来照顾,被付言风明确拒绝了。 “你这样一个人不行。”戚和风皱着眉,被付言风拒之千里的态度弄得有点着急。 “没关系。”他撑着墙壁慢吞吞在换鞋。 戚和风:“不是有关系没关系,你后面万一有个什么事怎么办,现在你直接倒家里,过个几天可能都没人知道,你有没有仔细想过?” “没关系。”他依旧轻描淡写的说。 这里是他跟倪青一起住过的地方,尽管只是租的,但同居很久,就跟家一样。 这么多年,他从来没带人进过这个地方,实在太过私密,不喜欢被外人所觊觎。 打开灯,一室清冷,太久没人进来过,凄清的感觉非常明显。 付言风看着眼前本该万分熟悉的环境,莫名觉得陌生起来。 礼貌上他应该请戚和风进来坐坐,感情上却拒绝了。 他没心思去关心戚和风极为难看的脸色,关上门在客厅独自坐了会,转身进了卧室。 倪青的东西一样没少,但却一直没回来。 被嫉妒冲昏的理智很早就回归,而后悔到现在才姗姗来迟,并越演越烈。 他不该那么说话的,明明知道沟通最重要,明明也听出了倪青讨好的态度,却一意孤行的将人给推远了。 付言风躺在床上,近乎奄奄一息的回忆着倪青的一言一行,然后无法言说的痛苦就这么侵袭而来。 他就这么和衣睡了过去,一夜后醒来忍不住给倪青去了电话。 多少还是尴尬的,但尴尬抵不过心中的想念,他在脑海中重演着可能发生的情景。 却怎么都没想到等待他的是冰冷的关机提示音。 付言风愣了一下,脸色难看的将手机放在了一边。 火锅店的经营跟合伙人远程遥控,至于工厂那边则拖认识的人找了个有经验的师父先管理一下,幸亏规模小,不至于乱到无法处理的地步。 时间一天天过去,付言风的伤势慢慢改善,情绪却越来越糟糕。 倪青始终没有音信,她的手机也一直没有通过,给唐 湘音去电话也是同个反应。 付言风等不及坐出租车去倪青公司蹲守过几天,到身体扛不住时又不得不返回,期间一次都没碰到过倪青,他不知道是倪青离职走了,还是运气太差碰不到。 他知道肯定是哪里出问题了,但身体问题让他没法第一时间去了解情况。 长时间的焦虑让他开始失眠,并且失眠情况持续加重,后来的一天他再又一次确认倪青生活用品齐全时突然发现属于她的所有证件都不见了。 付言风盯着那个往常他从来没打开过抽屉,蓦然出了一身冷汗。 某种猜测跃然而出,无法言说的惊惧充斥全身。 他方寸大乱的扭身跑出了门,再一次来到了倪青公司,他要求见白墨,却被前台小姐拦了下来,之后因着吵闹而被保安赶了出去。 白墨站在高处冷眼看着这一切,扯了下嘴角,转身去开会。 付言风完全顾不上自己的狼狈,转而坐车又赶去了另一个地方。 迎接他的又是人去楼空,唐湘音租住的房子大门紧闭,门板上贴着出租告示。 近乎被人捶了一记当头棒,头昏眼花的朝后退了两步。 付言风惨白的脸上有冷汗滑落,他撑着楼梯扶手站了会,又去找了林妙。 两人都没想到再见面时会是这样一个情景。 林妙看着眼前形容落魄五官依旧出色的男人,一点都不惊讶。 她早就想到付言风会有赶过来找自己的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比预计的要快一点。 “阿姨去世了。”她说。 付言风陡然瞪大眼,一脸的不敢置信。 林妙没什么表情的将过程简略说了一遍,然后告诉他:“倪青走了,估计不会再回来。” 付言风双眼迅速染红,近乎绝望的问:“她去了哪里?” 林妙:“我不知道。” “她去了哪里?” “我说了我不知道。” 付言风喘了两口,崩溃的吼道:“告诉我她去了哪里?!” “我真的不知道!”林妙静了一秒,忍无可忍的跟着提高音量冲他大声说,“你现在倒是找过来了,当时你又在哪里?我告诉你,晚了!” 付言风胸膛剧烈起伏着,脸上漫上疯狂的表情,很快又变得支离破碎。 他的世界 终于塌了。 第57章 倪青从模压部出来,脱了防尘服,摘了口罩,整个人抖擞抖擞走出车间。 大太阳一照,晃的人眼睛都睁不开。 临近中午下班,她眯眼默默思考着是单位食堂解决五脏庙,还是跑外面犒劳犒劳自己。 “青青!” 倪青一转头就看到了倪德全的影子,这人现在也是比较空的,或者说比较闲得慌的,没事找事干的经常过来这边晃悠。 有时候一周,有时候半个月,反正最多撑不过一个月。 倪青已经赶苍蝇似的赶麻木了,现在再见着他,也摆不出什么过激的反应来,但要说愉悦那也是没有的。 时间冲刷掉人的仇恨,剩下的不过是苍茫贫瘠的土壤。 倪德全是过来找倪青吃饭的,三年过去,这男人终于显出了些老态来,头发白的更明显,皱纹爬的更猖狂。 但是那种掺杂着讨好的态度却始终如一。 有时候倪青总有种荒唐无法言说的感觉。 不过算了,这不重要,也没多大必要。 “这些天要降温了,出门多加个件衣服,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是不是?年轻人凭着骨骼健朗总不当回事,以后老了就知道,没两天就得多个病。” 老话重提,说来说去也就这些。 他们父女之间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现有的也不过是倪德全一个人眼巴巴硬耗出来的,就表面上来看,这男人可真不像是能抛弃妻女的人。 也就是表面了。 倪青照例没怎么搭理他,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东西。 他们坐在小餐馆中,餐馆新开的,装潢简约,就餐体验还不错,倪青算是这里的常客了。 倪德全在各种自我摸索后算是大致了解了倪青的饮食喜好,乐呵呵的挑拣着她喜欢的往人碗里夹。 倪青拒绝无数次无果之后,现在也变得懒得反抗了。 他们之间也算是找到了一个让彼此都满意,但完全称不上亲近的相处模式。 一顿饭结束,倪德全就又要赶回去。 他将车上特意买的水果搬下来放到门卫,请了门卫老头一支烟后出来说:“我下周要出差,再过来可能要下月初了,你有什么缺的告诉我,到时我都给你带过来。” 他例行吩咐,倪青闲闲站着,漫不经心的抬了下眼皮, 在他又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轻轻的应了声打断说:“我去上班了,你走吧。” 倪德全笑着点头“哎哎”了两声,看倪青进去后才转身上了车。 全单位上下不到三十个人,部门还是分的挺细。 倪青在财务和销售各转了一圈,吩咐了些事项后才回办公室。 一进门就见着白墨坐在靠墙的沙发上,大长腿曲着,茶几上搁着一台笔记本,正在开小型视频会议。 他敲了敲桌面,眼都没抬一下的说:“帮我倒杯水。” 倪青去旁边饮水机拿一次性水杯给他倒了一杯过去,紧接着就去忙自己的事情。 通过屏幕男人的讨论声持续响起,大半小时后才彻底清净下来。 白墨揉了揉脖子,将最后一口水饮尽,转头看向不远处办公桌后的倪青。 过了会,他张嘴讨要食物。 倪青注意了下时间,笑说:“大老板居然饿肚子饿到现在,真是不要命。” 白墨跟着笑了下:“我是特意赶来陪你吃饭的,谁知道你早了一步。” 办公室里一般都不备食物,前两天倪青买了当早餐的饼干还剩了一半,没记着去扔。 “你要吗?”她从抽屉里捞出来,包装拧在一块,显得相当寒酸,“时间久了点,吃还是能吃的。” 白墨:“这么招待我真的合适吗?” 这么说着,搭配着他那可怜巴巴的表情,倪青瞬间就乐了。 “那我给你买,吃什么?”她滑着手机屏幕,“日料,韩料,还是中华面食?” 白墨起身过去,走到她身后,俯身跟着一起看。 距离一近,便能闻到彼此身上属于各自的味道。 白墨活的很讲究,哪怕偶尔着装随意,身上的味道也是清爽好闻的,不像倪青,在各个部门奔波,偶尔还下车间去督活,凑近了就跟进了一个小型车间似的。 倪青下意识往边上避了避,白墨压住她的肩膀:“别动,我看不到了。” 他说话声音总是放的很轻,表情又柔和,总让人不舍得拒绝。 “我身上味道重。”倪青提醒他。 “没事,我不介意。” 倪青便没再抗拒什么,而白墨压在她肩头的双手也一直没收回去。 三年了,时间真快。 这三年间,白墨给了她很多帮助,拖拽着将她从灰暗的情绪里抽离,工作下放的满满当当以此不让她有过多的时间去沉陷,前期每次过来都亲自下厨照顾人一日三餐,也是这个时候倪青才知道白墨厨艺变得非常拿得出手。 “得做个全能,毕竟你会的不多。”当时他是这么说的。 人跟人相处,呈一个互补模式,才是最佳的方法。 倪青从来不去细究他话里的深意,因为想多了容易累,也容易失去一些东西。 这么多年,她对白墨是有一份依赖在的,在被命运狂轰滥炸的时候,是白墨撑在她上方,余留了一片宁静之地。 当初若没有这个人,倪青很难从那段消沉的时光里再走出来,或者说没那么快走出来。 由此她更珍惜跟白墨之间的交情,很多时候她也想为这个男人去做点什么,以此减少两人之间付出与得到的差距,很可惜的是她没想出来。 倪青抬起头对上白墨白润的下巴:“吃寿司?” 白墨低头:“也行。” 这么一对视,感觉距离更近了,倪青看着上方近在咫尺的英俊脸庞,视线滑过他清隽的眉眼,高挺的鼻梁,一路到了薄又艳,形状极美的嘴唇。 看过去很柔软,实际也确实很柔软。 唐湘音去世的那年除夕,两人一起窝在小公寓里,当时喝的有点多,不同往年的家庭气氛让倪青情绪不太稳定,白墨一直陪伴在侧。 那个晚上他们抱过,吻过,擦枪走火的时候倪青的脑海中蓦然跃出付言风那张清冷淡漠的脸。 她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将气息粗喘的白墨推开后,抱着膝盖痛哭了出来。 白墨当时蹲在她身边,绅士如他,做不出强迫人的事情来,只在最后轻轻吻了下倪青的额角。 他说:“会过去的,我们慢慢来。” 倪青没做回应,哭的却更厉害了。 这是他们唯一的一次失控,好在是未遂,过后两人谁都没再提起。 倪青眨了眨眼,白墨压在她肩上的手紧了紧,他清亮的双眸中似乎有什么在涌动,眼看着要压下来时,倪青瞬时坐直了身体。 “就这样吧,我下单了,送过来估计得半小时后。”倪青装傻充愣打破尴尬气氛。 白墨纵容的笑了笑,随后放开她,重新坐回到沙发上。 再之后的交谈则 都围着工作展开,气氛还算轻松。 近期销售在谈一个大客户,涉及金额两百多万,在制造业中这样的交涉金额不算大,但对他们这样一个小单位来说却是块超级大肥肉。 倪青帮着做报价单,准备在后天亲自过去一趟。 “到时我跟你一起去。”白墨得知消息后说。 他往常过来基本呆一到两天,过来频率跟倪德全相差无几。 “这么耽搁没关系吗?” 白墨:“没事。” 隔了一天清晨,倪青特意起了个大早,准备的七七八八时白墨的车也到了楼下。 他们先去单位,又把报价单审核了一遍,随后赶去客户那。 谈的口干舌燥,对方负责人的态度依旧模棱两可。 生意人精的很,反复斟酌,各处比较是常态。 倪青也不觉得有什么,从对方单位出来,没怎么开口说话的白墨拍拂了下她的后背说:“去吃点东西压压惊。” “还没到饭点。” “我肚子饿了。” 话是这么说,倪青也知道他是照顾着自己,毕竟早上因着情绪紧绷,她压根没怎么进食。 开车去了市中心,部分高档餐厅不是倪青所喜好的,她更爱一些面食小点心,又或者是路边的各种小摊贩也是她所钟爱的。 他们在步行街吃了一路,白墨偶尔尝个味,大部分时间就是陪看。 不是节假日,又是白天上班时间,街上的行人不多,摊位上也见不到几个客人。 到一半时接到了客户电话,对方表示想留一份他们的报价单。 “之前你们没给对方留?”白墨皱眉问了句。 倪青:“给了的,他们的意思好像是弄丢了。” 这就有点不靠谱了。 “你让销售部的再给他们发一份。” “我亲自再去一趟吧。”倪青想了想说,“表现的有诚意一点不是坏事。” 他们又绕到重新赶了回去,跟原先交涉过的人碰到面,给了报价单。 也没多停留,很快又退了出来。 他们往停车场走的时候,行政楼三楼的窗户旁有个人安静的站着。 他穿着银灰色半休闲西装,头发抓的很随意,帅气的脸上有着一种冷硬的复杂表情。 站他身边的助理小心翼翼的叫了声:“付总?” 第58章 说什么“付总”,其实这个称谓并没有什么含金量。 三年后的付言风跟三年前的付言风差别并不大,火锅店依旧开着,新开了一家,又关了一家,长期处于一个持平状态。 小工厂在去年做了一个转型,磕磕绊绊到现在才有了点可观的起色。 这次过来也是因着跟这边老板认识,凭着人情关系签笔单子。 来前就有听说另外有人来竞争,不过老板力排众议硬是将这批产品下放给了他。 合同还没正式签订,今天就是过来谈谈细节的。 谁又能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倪青呢? 简直是意外之喜。 没了倪青的生活变得很乏味,人在的时候却也没觉得多精彩,他一直在找倪青,但找的并不刻意。 知道林妙打死不会透露分毫后,他便明白唯一的希望泯灭了。 消沉了大半年后,浑浑噩噩的迎接每一个天明,又抗拒着每一个黑夜。 他还是会照常工作,去做更多的应酬,每一天都被工作排的很满,犹是如此也总有手脚没处放的不安感。 这辈子跟倪青一起的回忆太多,多到每一次的睁眼闭眼都是种折磨。 可如此痛苦的同时,他又庆幸着,至少有这么一个人在他人生中出现过。 哪怕往后的每分每秒都生不如死,他也甘愿。 “刚才离开的那两位跟你们单位也有合作是吗?” 身边的小姑娘是这边临时派给他打打下手的,年纪很小,说话也总是战战兢兢的。 “您指哪两位?”她一头雾水的问。 “没什么,走吧。” 当天他在其他人口中套出了关于倪青的消息,就是他的竞争对手,工作能力非常强,今天是跟她老板一起过来的,久闻不如见面,他们家老板居然这么帅。 提供消息的都是帮成天坐班的女性,说到这里好几双狼眼发亮,话题渐渐的就跑了方向。 付言风听了一会,然后要来了倪青所在单位的地址以及联系方式。 接近傍晚的时候按着地址找了过去,倪青所在的厂区很破旧,从外面望进去黑乎乎一片,厂房很老,门卫窗户看过去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厂门口放着一张招聘广告。 看不到里面的员工,目测数量也不会大。 这是倪青所在的地方,整整三年,他们两之间隔着一条高速公路,全程也不过就是几个小时。 可就是这几小时,让他们再没见过面。 付言风降下车窗,前方的一砖一瓦因着倪青的存在都变得可亲起来。 点了一支烟,青白的烟雾缓缓往上。 他眯着眼,将座位稍微放倒一些,靠在上面。 并没有第一时间要进去见上一面的意思,想念归想念,深深思念的人真的到了眼前时,付言风发现自己还是畏惧的。 可能有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意思,也有无法面对三年来的变化,这个空窗期,倪青的生活必然天翻地覆,这里没有属于他的影子。 倪青对他又是抱着一个什么样的态度? 不关紧要,还是不愿搭理,又或者已经全然遗忘。 任何一种的表现都不会让他好过,而最难接受的莫过于这个人可能再也不属于自己。 这样的可能性不是没有,相反还很大。 前后两世,他把人生都过的一塌糊涂,这真是太糟糕了。 付言风忘记自己抽了多少根烟,隐约看见大楼出来一个人,距离太远,若隐若现一个轮廓,奇迹般的他就是认了出来。 她原地站了会,随后又往外走了几步,靠在了廊柱上,看姿势是在打电话。 倪青确实是在打电话,一个外购件出了问题,供应商态度又摆的让人作呕,今天已经跟这人扯了一天了,简直肺炸裂。 通话结束,门口正好打铃,下班时间到了。 陆续有员工出来打卡,倪青等了会,白墨也下来了。 “处理怎么样?”白墨问。 他向来不擦手倪青这边的事物,放手的特别彻底,只口头表示慰问。 倪青知道他这一德行,要笑不笑的扯了下嘴角。 白墨笑道:“怎么?问问都不行了?” “甩手掌柜,好意思?” “放心你。”白墨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走,找地方吃饭。” 两人一起出了大门,走出一段距离后上了白墨放在路边的私家车。 全程称不上有说有笑,但相处时的和谐氛围还是很容易看出来的。 付言风先一步升上了车窗,隔着薄薄的车玻璃看着他们自眼前经过,简直心如刀绞。 真是久违了的感觉,他还以为自己会永远都像死了一样。 暗无天日,看不到希望。 付言风缓慢的趴到方向盘上,原来不是的,原来他还能感知到血液的流动,还能尝到什么是疼痛。 都不知道是该为此高兴还是难过。 倪青永远不会知道他们之间有过这样的一次擦肩,她跟着白墨去了一家常去的餐厅,解决最后一顿晚饭后白墨提议在周边走一走消食。 这样的饭后运动于他们而言并不是第一次,倪青欣然接受。 路边车来车往,晚间的霓虹亮彻了整座城市。 他们一路无话的走过了整一条街。 “下个月昭雪订婚,德叔有没有跟你说?” “没有。”在倪青这边,倪德全从来不会主动提起自己的家庭,这对两人来说都是个讽刺。 白墨是个精明人,问出这么个问题并不符合他的情商。 果然下一秒他又开了口:“你有什么打算?” “一人吃饱全家不愁。” 江边有对小情侣在自拍,男生显然技术不佳,被批有点惨不忍睹,脸上讨好的笑却依旧暖人到不行。 白墨盯着那边看了会,继续说:“我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 如果算上学生时期彼此还不熟稔的日子,确实很久了,跟付言风有一拼。 倪青愣了一下,很快转头看别处,一边应了声。 “那你就不考虑考虑我?” 两人间的关系要有所升华,那么必定得有一个人要往前一步,适当的施压是必须的,一味的掩盖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白墨对自己有高度的认知,他对倪青从一开始就有种想要夺取的欲望,筹谋划策,忍耐多年全靠自尊把持着,不到万不得已他做不出来胁迫的事情,何况多年的努力不是没有成效的。 倪青对他的态度在不断的软化,现在俨然到了一个分界点。 他有这个自信,让倪青全然接受自己。 倪青沉默着,她对白墨提出这个要求并不觉得意外。 都不是小孩子了,成人之间的关系暗藏着些什么内容,她能分辨的出来。 她对白墨印象很好,绅士有礼,方方面面都是男人典范,要说完全无动于衷那也不太现实。 是人都会对美 好的食物有所向往,她不是神,她也不例外。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面对这个面容和善,永远温柔缱绻的男人时,总有一种缺了什么的感觉。 就是这个缺少的东西,让倪青始终止步于临界点之外,不敢有所进一步发展。 她低着头,皱眉思考着。 白墨默默观察了她一会,又柔声给人洗脑:“虽然说人跟人的相处会有一些惊喜和意外,但对大部分人而言时间更为重要,感情毕竟是通过相处时间来累积的,你觉得呢?” 就倪青现下而言,身边再找不出一个男人能跟白墨所媲美,各方面。 有点脑子的人应该都不会拒绝。 倪青转头看了他一眼,白墨安静跟她对视,表现的不骄不躁,前一刻的表白好似不是出自这人之口。 “我考虑考虑。”她说。 白墨:“可以,那我现在能不能有所表现一下?” 倪青还没反应过来。 白墨先一步转身凑上来,将她轻轻的揽在了怀里。 呼吸间都是他身上干爽清冽的味道。 倪青下巴搁在他肩上,眼睛盯着这座城市的夜空,因着城市灯光问题,晚间的夜幕看不到几颗星子。 她放空着自己,默默感受着白墨的存在,她并不排斥这个人的靠近,但要去欣然接受,或者说有所回应又很困难。 拥抱的力度很轻,但维持的时间很久,总和来看两人间的气氛还真挺不错。 城市大街小巷,看到这样一对拥抱在一起的年轻男女并不是一件多么稀奇的事情,经过路人偶尔扔过来一个眼神,很快又若无其事往前。 只有街对面那辆安静停驻的车辆,看过去很普通并不起眼,跟周围停泊的小车没什么区别。 只是坐在里面的男人不由自主的红了眼眶。 第59章 几天后的上午,销售部突然爆发出一阵高呼,震天动地,引得不少人过去探望一番。 倪青也溜过去了一趟,然后听到他们说大单子已经花落自家。 “今天刚来的消息?上次过去看他们明的暗的都在那表示有主了。”倪青靠在办公桌上笑说。 “电话刚过来的,就是那个脑袋顶秃了的经理。” 倪青“他们那边采购的,其他有没有说什么?” “没了,合同签一下,订金打一下就成,不过他们发货时间想要改一下。” 倪青:“可以的,我下午过去看看。” 中饭后稍作休息,倪青带着办公室里的一个小文员赶了过去,对方单位提前得了消息,有负责人等着。 这次商谈很顺利,对方态度也十分明朗,一切搞定之后倪青从会议室出来。 她原先对竞争单位并没什么兴趣,然而跟这边一个还算熟悉领导层闲聊了会,无意中得知这次机会是对方主动让贤时,倪青意外了。 “说是去你们单位亲自考察过,设备方面不如你们,索性就让给你们做。” 倪青整天待在单位里,加上单位又小,哪怕是只老鼠进出都能一目了然的事,怎么可能错过一个大活人。 由此顺嘴问了一句对方的情况。 “不是这边的,人还很年轻,只要单子交给你们做,其他管他呢。” 倪青想了想,觉得也对,便没再多打听。 生活继续着,日复一日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白墨也照常过来,频率比之前稍稍高了一些,不过也没有再过多的表示,可能是不想给倪青过大的压力。 晚上下雨了,夏天的雷雨来势汹汹,按照惯例时间不会持续太久,但这个晚上不知道怎么回事,雨声始终没有要停的迹象。 白墨在客厅办公,夜已经深了。 倪青忍不住又朝外看了眼,转去厨房给他倒了杯水。 “看样子今天我得在你这留宿一晚了。”白墨笑着说。 他穿着一件棉质t恤,休闲西裤,腕上是块低调名表,很低调但特有感觉的打断。 房子是一室一厅,倪青一个人住正好。 她也不确定白墨这话是纯粹玩笑,还是小做试探。 索性他也没有要倪青回应的意 思,说完就低了头继续看自己的电脑屏幕。 雨最终是停了,停在了近零点的时候,白墨脸上显出了疲劳,很识相的收拾起东西离开。 倪青将他送下楼,车子停在路口,跟着一起走出去。 这个点周围已经没什么人活动。 “就到这吧,别往外送了,不安全。”白墨说。 倪青:“也行,你开车注意安全。” 白墨轻轻挑了下眉,笑着走了出去。 倪青想了想还是原地站了会,等人没影了才往里走。 夏季雨后的夜晚空气很好,但又有点湿冷,倪青搓了搓胳膊,加快步伐。 人字拖不可避免的被溅湿,黏糊糊的她正感觉难受,迎面突然过来一辆车,打着远光。 倪青视线受影响,被刺的睁不开眼,只能停在路边等着。 对方开过来的速度堪比龟爬,倪青正好又不是那种耐心极好的人,等的心情越来越糟。 擦肩而过时,倪青盯着黑乎乎只留出一条缝的车窗忍不住说了句:“师父,你这车技可真不错。” 说完小跑了几步直接进了楼道。 淡淡的讽刺声音游荡在车厢内,付言风苦笑了下,怀着又酸又涩的心情离开。 他跟了倪青好几天,摸透了她的生活路线,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个人,只能懦弱的躲在自以为的安全距离内。 只是一看到白墨就又忍不住的想张牙舞爪。 前后两世都要输给这个男人,可真是不甘心,但又怪不了别人。 付言风感到无力又无望,在看不到尽头的深渊独自挣扎着。 他们两彻底碰上也是一个晚上,已经是几天后。 这一片偶尔会停电,倪青怕黑,往常都备着手电筒,这个晚上也是不走运,手电筒居然坏了。 风又大,呼啸的风声莫名给这个漆黑的晚上渲染了点诡异感。 倪青熬不住,捞着个手机跑下来,想着去超市新买个手电筒,又或者去另外找个地方将就一晚。 黑灯瞎火摔了一跤,等出楼道时成了一瘸一拐的残废。 付言风料想到她会出来,第一时间开了车灯给她照明,然后看到了她的那副惨样。 这是预料之外的事情,付言风下意识将车开近,半降下车窗,等倪青开口问:“师傅跑医院吗? ”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即将要面临的场景,还没有做好全然准备,紧张有之,更多的是惶恐。 他看着倪青白净清秀跟过去无甚差别的脸,哑声说了句好。 从倪青这个角度很难看清车内情况,她一时也没听出来声音,小区旧归旧,但治安还算不错,于是就没考虑安全问题,攀着车门坐了上去。 付言风眼疾手快的戴了顶不知道放了多久的鸭舌帽。 倪青俯身观察自己已经肿起来的脚踝,边说:“师父麻烦就去附近的红十字好了,今天好像都没通知下来吧,怎么也会停电。” 她有话没话的跟人闲聊,付言风敷衍的应了声。 倪青坐直后看了他一眼,帽檐压的极低,她又没有认出来。 “师父,你住哪幢?” 付言风摇摇头,压着嗓子说:“后面。” “三单元?” 付言风点头。 倪青又随口问了几声,碍于付言风表现冷淡,她也就没再自讨没趣。 这么近的距离,她居然真的没有认出他,付言风又是庆幸,又是失落。 万般情绪无处可放。 到达医院后,倪青从车上下来,走路还是很困难的。 付言风紧紧拽着方向盘,脸上显出挣扎的表情。 倪青往前蹦了两步,撑着一边膝盖站在原地休息,好似在思考怎么行动能将疼痛降到最低。 医院人来人往,每个都行色匆匆,见到的也没有要搭把手的意思。 倪青盯着自己露在外面的脚踝好半晌,转头冲还在原位傻待着的付言风说:“师父,你方不方便下来帮我一下,帮我推把轮椅过来就行。” 付言风停顿了下,从车上下来,转向倪青。 医院门口,里面灯火通明,伴随着隐约的人声。 阔别三年,他们在这样一个场合再次遇见了。 付言风吐了口气,跑到急诊室门口将停放备用的轮椅推过来,注意着让倪青坐上去。 到收费窗口挂号,然后又推着去医生办公室。 外科没人,医生做了初步检查后让她去拍照。 在放射科外等待,彻底停下来后的安静难免让人尴尬,尤其他还摸不准倪青当下的心思。 因为她看过去很平静,表情近乎是麻 木的,怨恨质问又或者是简单的问候,全都没有。 付言风被她的态度弄的有点发怵,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合适。 轮椅推到休息椅旁,两人并排坐着。 付言风快速看了她一眼,干干的没话找话:“是跑下来时候摔了吗?” 倪青“嗯”了一声,她其实从一上车就感觉出了不对劲,因为司机遮掩的姿态太过明显。 最开始以为是不幸碰到了敲诈勒索绑架那些社会事件,后一想绑架也不至于没脑子的绑她头上来,尤其车主还弄了个医院导航搞的蛮正经。 从有效的信息中她只能得出这人非本地,对这一片并不熟悉。 一个行为奇怪却满怀善心的男人让倪青多留意了几分。 暗地里的观察很容易让倪青认出了对方是谁,太过震惊之后反而变得淡定了。 她不懂付言风为什么会在这里,会这么巧的就停在她家楼下,你要说这是偶遇,倪青智商还没这么掉线。 那么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驻守的,不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原因是难以面对还是没做好准备,他现在这又是几个意思? 从车上下来眼看着付言风要继续装聋作哑,倪青索性找了个借口让人直接下来。 该面对的逃不掉,也没多大意思,难不成还要让人这么默默跟着自己? 尽管这想法有点脸大,但倪青已经找不出别的理由了。 只是等人真的下来后她发现能说能做的还是很少,两人之间空白的三年并不是没影响的。 坐在车上时的各种疑问突然之间也不重要了。 倪青抬起头,终于将游离的视线放到他身上。 付言风的容貌变化不大,剑眉星目依旧清俊的让人眼前一亮,只是气质差了很多,曾经的清冷淡漠少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不符年龄的沧桑,明明看着还是年轻,却诡异的有种这人已经老了的感觉。 “真意外在这见到你。”倪青语气平平的说。 付言风努力压制着心底的苦涩和酸疼,勉强扯了下嘴角:“是啊。” “还在开店吗?” “开着。” “工厂呢?” “也开着。” 倪青点头:“那挺好。” 他们之间的谈话居然只能是这样无关紧要的了。 付 言风:“你这些年过的怎么样?” “挺好。”过了会倪青又加了一句“给白墨管理之前闲置的工厂,现在还算有点起色。” 三年后的现在倪青已经不需要再遮遮掩掩,也不用再顾虑他的感受。 她又说:“戚和风呢?结婚了吗?” 付言风陡然看向她,面色惨白。 第60章 这个问题代表了什么呢? 代表了倪青无关紧要的态度,以及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 她会表述的如此直白尖锐是付言风所没想到的,毫无准备下,所造成的打击自然也是成倍的。 真的是一点情面都不留了吗? 付言风都没有勇气去直视倪青淡定的视线,转了头,木然开口:“我跟她已经很久没联系了。” 事故过后得知唐湘音去世,倪青消失,付言风消沉了好一阵子,戚和风在最开始还死皮赖脸的跟着,任凭他怎么抗拒都没用。 某个晚上,付言风喝醉了,他彻彻底底的告诉戚和风自己有多后悔,不论是他对倪青的态度,还是因着前世的情分而对戚和风留下的余地,后者是彻底将戚和风驱逐的原因。 因为喜欢放弃太多尊眼,但总有个底线,当对方告诉你连彼此的遇见都是一个错误的时候,你甚至能去怀疑自己为什么活着。 都已经这样,再坚持就没多大必要了。 戚和风离开后就再没出现。 “我以为你们感情很好。”倪青接着往上浇了把油。 付言风沉默的摇了摇头,表现的像一只被雨淋了的狗。 拿到片子已经是半小时后,骨头没有问题,配了点外用药便可以回家。 伤筋动骨,哪怕看着不严重,对生活也是很有影响的。 付言风将倪青送回家,跟了这么多天,这是他第一次进去这个小公寓,一个人住正好,精装修,装扮的非常温馨。 跟以前他们住的地方相对比,现在的公寓更像个家。 付言风环视一圈,心中五味杂陈。 好似知道他在想什么,倪青单脚跳到沙发旁坐下,说:“都是白墨请人布置的,我搞不来这些。” 打击多了也多少有了点免疫力,付言风勉强扯了下嘴角,随后走去厨房,摸摸索索的给她倒了杯水。 倪青吃完药,看了眼时间,又看向他,嘴上不说,动作表现的很明确。 “你一个人可以吗?”付言风说。 倪青点头:“问题不大,拖把椅子撑一下就行。” “会不会不太方便?” “无妨,比这困难的我都经历了,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大树就这么倒了,比 这困难的还有什么呢? 哪怕倪青不提,付言风每每自己想起来都心痛如绞,那是彼此人生中都难以释怀的事情,想忘记,却自虐般的不断去回顾,他恨倪青的隐瞒,更恨自己的自私。 “对不起。”他说。 倪青愣了下,脸上原本还算轻松的表情稍稍凝滞了些。 她握着透明的玻璃水杯转了转,低头喝了口,本来是温水,现在冷的差不多了。 有时候装糊涂比直接捅破来的舒服,就像现在,倪青本来还不难受的,哪怕看见很有故事的旧人感觉也不大,好像这三年将毛躁的情绪已经给打磨光滑,看不到棱角。 “对不起”三个字一出来,好比圆润的鹅卵石被个大铁锤给砸了个粉粹,那些细小的疼痛感又漫了上来,并且越来越尖锐。 “说什么对不起,”倪青不知所谓的笑了下,“没多大意义,时间不早了,你走吧。” 索性就吓了逐客令。 付言风并没有死缠烂打的意思,他很是听话的转身出了这间公寓,还给她带上大门。 室内恢复安静,倪青捞过一只抱枕死死搂住,过去很久才吃力的起身走去窗口,朝下望去,付言风的座驾还没驶离,死了一般的停在老地方。 倪青没多做停留,转身又去了卫生间,简单洗漱后上床睡觉。 最开始没睡着,脑子里不停转着过去那些往常不曾记起的画面,怎么都控制不住。 等睡着时已经不知道过去多久,第二天倪青少有的没去上班,赖在了家里。 算是托付言风的福,三年来机器人一样不停工作的倪青,第一次罢工了,还罢的特别干净利落。 任何人,任何事,任何地方,都不会因为一个人消失而有影响,哪怕有也是极小的,并且持续时间极短,它们有它们既定的流程,这个流程有极大的恢复力。 但这个上午倪青并没有赖床成功,八点多时有人来敲门,敲的并不大声,但一点都没有要间断的样子。 倪青忍无可忍的起身去开了门,外面站着一脸憔悴的付言风,他的手上拎着两个塑料袋,里面转着早餐。 “我看你这么久没出来,就上来看看。”他说着又抬了抬手,“买的烧麦和馄饨,还热着。” 付言风依旧穿着昨晚的衣服,双眼红的厉害,嘴唇有点干裂,很明显前一晚过的非常糟糕。 “你没回去?” 付言风抿了抿唇:“太累了,不想开车。” 居然真的没回去! “我可以进去吗?” 倪青看了他一会,还是侧身让路。 早餐确实太热着,两人面对面坐在餐桌前,倪青也没跟他客气,埋头将买来的东西给吃了个干净。 她吃的东西依旧很快,又不会显得狼吞虎咽。 倪青抽纸擦了擦嘴,随后抬眼看向他。 付言风看过去不论是表情还是状态都很凄惨的模样,按着过去的倪青也说不出太过分的话来,可现在不比那时候,她稍作思忖后开口:“以后你别来了吧,我一个人过的挺好的,你过的应该也不差。” 付言风想说他过的并不好,简直就是暗无天日,但是仅剩的骄傲又不允许他将姿态放的这么低。 “就那样吧。”他说。 “新座驾不错。” 付言风之前那辆车被合伙人借去开的时候发生了一起严重的追尾事故,直接撞到了报废,万幸的是人没挂,算是走了大运。 不过这些付言风也没打算说,因为说出来并不会改变什么。 他们之间的问题跟这些完全无关。 付言风甚至都想不出来要怎么去处理他们现在的关系,哪怕是缓和一点点都是好的,可是看着倪青坚定的模样,知道这非常的难。 倪青看了不知道神游到哪的付言风几秒,伸手收了桌上的东西要去扔。 付言风立马回神,起身要帮忙。 “我自己来。”倪青抽手避过,一瘸一拐的走向厨房,“我还是习惯自己动手。” 付言风僵立在当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 付言风望过去,来电显示是白墨。 第61章 “麻烦一下,把手机递给我。” 倪青已经走到厨房,来回行走不便,扒在小窗口上说。 付言风没有犹豫,只是相对行动缓慢的捡起吵闹不停的手机递给她。 然后站在原地,听倪青用极为熟稔的语气跟对方交流。 白墨电话过来主要是慰问,得知倪青没去单位他也着实意外了一把,以防有什么变故,又或者说担心倪青情况严重,来个电话放心点。 “骨头没事,伤到筋了,这几天走起来会比较像台风过境,想着就休息几天。” “难得,去年高烧40都见你硬挺着,终于是有服软的时候了。” 倪青将手上的东西扔到垃圾桶,拧开水龙头洗手,一边笑说:“有什么好不服软的,该躺时候还是得躺。” “有这个觉悟很好。”白墨因公外出,现下正坐车上,没法长时间跟倪青交流,“过几天去看你,好好休息。” 电话中断,倪青关掉水,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转身出去时已经没了付言风的身影。 空荡荡的客厅,好似没人来过似的。 倪青翻手往自己裤子上一擦,没什么表情的走向卧室。 之后付言风没再出现,但是一日三餐都会按时出现在门口,从天而降的白食让倪青觉得挺闹心,但她没有付言风联系方式,无法直白的拒绝。 后想了想,写了张白条贴在了大门上。 白条贴了,效果完全没有。 两天后,付言风又再次登了门,没别的,倪青需要去医院换次药。 这事付言风记的比倪青清楚。 倪青前一天睡的很晚,导致大清早的还没彻底清醒,整个人自然也没形象可言,开了门一脸懵逼的听完付言风的话,才回过神是个什么情况。 “不去。”她烦躁的要关门。 付言风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男人长相精致,着装得体,记忆中清冷的形象一脱,表情微微落寞些,可怜程度都是加倍的。 倪青想说你别给我装可怜。 张了张嘴,又觉得不合适,给忍了下来。 黑着脸,干脆利落的甩上了门,她重新回卧室睡觉,又一觉醒来是中午,没吃早餐,饥饿感非常明显。 她原想着订外卖,下一秒又想起付言风早前的德 行。 睁眼在床上躺了几分钟,抱着一种说不上是好奇还是什么的心态,倪青过去看了眼。 开门时,照旧有属于她的午餐,但这天付言风也没有走,不单没走,手上还拎着一个白色塑料袋。 “我给你把药配回来了。”付言风注意到她的视线,先一步给出了解释。 倪青安静了会,才说:“这种药膏换不换意义都不大。” “医生的建议总归是没错的。” 倪青笑了声,音量略低,说不上是讽刺还是什么。 她的抗拒是这么明显,排斥这么直白,付言风这样骄傲的人,要说没一点冲击力完全是骗人的,可是哪怕再难堪,他也做不到扭头走人。 他们之间有着太多牵扯,真要一刀斩了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付言风也不允许有这样的情形发生,他还想赎罪,他还想代替唐湘音继续照顾眼前的女人。 那些年他们之间有误会,有争吵,有磨合,以及其他种种的负面情绪,这些他全都不否认。 而能去弥补这些缺陷的唯有在未来去改进,去做好,他不要别的,只求一个机会。 只是连这样的一个请求,依着倪青现在的态度,他都没法说出,时间不对,彼此的状态也不对。 “还是换了吧。”付言风低声说,拎在手上的薄薄药膏几乎有千斤重,重的他连脖颈都要直不起来,“不管怎么样,疼痛也总归是能减轻些。” “东西给我,你人走吧。”倪青脸色不太好看。 这人越狼狈,倪青也没觉得越爽快,在她看来彼此相安无事,各过各的生活才是最好的选择。 毕竟算不上大仇人,一个在过去跟自己拥有过美好回忆的人,哪怕最后不尽如人意,你也不会希望他过的不好。 “还有……”倪青接过他手上的东西,思忖片刻后才说,“以后别再来了,你没发现这三年我一个人过的挺好的吗?为什么到了现在你还要来打扰我的生活?是希望我过的乱七八糟?” “我并不想打扰你,我只是……” “你已经打扰了。”倪青平静的打断他,无视了付言风脸上从未见过的无助,“只要你在我面前站着,就是一种打扰。” 付言风僵在当场,如贫瘠土壤上孤零零的一棵树苗,面临着从未有过的险境,徒劳挣扎,找不到方向。 “ 你就一点都看不出来吗?”倪青轻轻的捏着手上的塑料袋,表现的无关痛痒,“你对我来说就是种多余。” 人的语言可以有多残酷? 付言风在这天以前从未有过体现,而在这天以后也再不敢去面对。 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心脏是不是还活着,如果活着未免太痛苦了些,如果已经死亡又为什么还能痛成这样? 付言风缓慢的低了头,木着脸看地面。 逃避般的选择了无视倪青的话语,如果这人不再要他,他都找不到自己活着的意义了。 重生前的生活全是这个人,重生后的一切只为了这个人。 但她却说自己成了一种多余。 能不能不要就这么快判他死刑?就算生的机会渺茫,能不能给个时间再观察观察,死缓也好过立马就挂呀! “没意义的。”倪青说。 付言风愣了下,才回过神自己将那么低姿态的请求给吐了出来。 然而令人绝望的是就算如此,对方的态度也没有撼动多少。 最后撑着他站立的力道瞬间被抽离,付言风晃了晃身子,只能撑着墙壁才能勉强站着了。 倪青渐渐拧起眉:“你没事吧。” 付言风吃力的摇了摇头,一副完全就有事到不行的模样。 “你走吧。”倪青愁的不行,“身体要扛不住就回去休息,这样在我这呆着算个什么事?” 是啊,他这么死皮赖脸的算个什么事,没讨到好就算了,居然只得了一个嫌,他该找谁说理去。 “好,”他小幅度的点了好几下头,“我这就走。” 他颤颤巍巍的走到电梯口,按下按钮。 电梯门开时,发现里面站了一个人。 比例极好的身体被包裹在高定商务西装里,袖口露出一截,钻扣随着他的动作微闪。 “唔,这么巧!”白墨说。 作者有话要说:忙成狗......o(╥﹏╥)o 第62章 这对两人来说都是个意外,谁的心里都没点准备包括倪青。 她明显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感觉紧张,怕两人有什么争执,尤其是付言风。 往前快走两步,又想起来他们之间已经没必要有太多顾忌,对方是哭是笑都跟自己无关。 如此巨大的变化其实还是蛮可悲的。 倪青轻蹙起眉,低了头,在想什么也看不出来。 “什么时候过来的?吃饭了吗?”白墨视线往倪青那一扫,看到她手上的外卖盒子,“去外面吃吧,我请客,难得老朋友见面。” 老朋友? 这可真是个讽刺。 “怎么样?” 付言风看着眼前这个宛如胜券在握的男人,扯了下嘴角:“那行,我对这块不熟,正好缺人带一带。” 白墨拍了下他的肩,走到持续发呆的倪青身边,自然而然的抬手牵起她的:“我扶你进去换件衣服?” 倪青回过神,抬头看他,目光没什么焦距,显得还有些神游。 “走,先进去。”白墨揽了她一把,试着要把人往屋里带。 两人间的行为举止再亲密不过,倪青瞬间回神,慌里慌张的要往后退。 白墨揽在她腰间的手瞬时一紧,压低声音说:“他还在看着。” 倪青僵了一秒,随后很是温顺放松下来。 手上的东西最后被放在了客厅茶几上,她没有特意去换衣服,简单洗漱了下,在白墨的帮助下换了鞋,才一瘸一拐的出去。 这期间付言风始终站在电梯口,听到动静,扭头看到他们,脸上本来就称不上平静的表情更支离破碎了些。 现下的画面是他死光脑细胞都不成设想过的,自己就站在这里,倪青跟他忌讳了两辈子的男人手牵手走过来。 他们还要一起去进餐,付言风整个人都在发紧,被嫉妒冲刷着的理智所剩无几。 恨不得冲上前将他们狠狠分开,让白墨这人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永远无法出现在他们的世界里。 只要没有他,在未来或许他跟倪青还会有可能。 短短时间里,他绞尽脑汁的想把白墨给悄无声息的化为灰烬。 事实上他们有说有笑的走到自己跟前,然后白墨说:“走吧,倪青腿脚不方便,今天选家近点。” 他还有什么可说的? 除了闷不吭声安静跟着,也找不出别的选择来。 他不可能不管不顾的跟白墨来一架,倪青不会乐意见到,或许还会因着这事更加大两人之间的矛盾。 也不可能就这么撒手走人,画面虽刺眼,他走后的画面更刺眼怎么办。 只要稍微想象一下他们之间可能出现的亲密画面,他都感觉自己要死了一样。 电梯快速下降,付言风看着电梯壁上照射出来的自己,都有一种特别陌生的感觉。 去的是家川菜馆,坐在小隔间里,白墨很是体贴的照顾倪青入座。 付言风是客人,菜单率先递到他手上,凭着记忆按倪青喜好点了几个菜,多少还是有点套路在的,想着等上菜时多少能勾起倪青的回忆,相处时的情绪也能有所改善些。 结果呢? 以前的倪青喜酸喜辣,只要是重口味的东西都是她的心头好,可这天倪青口味突然变得寡淡起来。 白墨注意到他的目光,解释说:“前年倪青状态不好,胃出血做过一次手术,所以现在饮食得尤其注意。” 付言风呆住,又迅速看向倪青。 倪青夹了块鱼肉放嘴里细嚼慢咽,嘴里东西干净了才说:“噢,你之前买的我都没吃。” 白墨:“来好几天了?” 付言风没说话。 倪青帮着回答:“是有几天了,去医院那天亏他帮了忙。” “那真是太谢谢你了。”开车的人没法喝酒,白墨得体的给他续了水,“我平时比较忙,对倪青的照顾也有限,很多时候都得凭着她自身的运气过日子,好在都是有惊无险。” 付言风听的真是要崩溃,还得硬撑着不失态。 “应该的。” 三个字好似从喉咙底硬挤出来的,带着万千的沉重,几乎要把他压垮。 他就是个路人,可能有时候还不如路人。 这顿人生中最糟心的饭持续时间并不长,中间的交流也不算多,付言风甚至都回想不起来他们说了什么。 这天他最后的记忆就停留在了倪青说的话上,当着白墨的面,她又一次说:“你回去吧,路上小心,以后别来了。” 白墨没什么反应,跟倪青一起平静的盯着付言风。 夏日台风过境的狼藉都无法形容付 言风当下的心情了,他终于再无法维持表面的平静,不敢相信的看着倪青。 “你说什么?” 倪青说:“走吧。” 付言风快速看了眼白墨,又转到倪青身上:“这样说你真觉得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三年来我都是这么过的,你在不在有什么要紧?” 付言风简直要疯,他猛地跨步上前往倪青扑过去,本意也不打算怎么样,只是行动看过去过激了点。 白墨连忙将倪青往自己身后带,防备的看着陡然有点失心疯的付言风。 “你冷静点!”他厉声喝道。 “滚!” 付言风已经懒得再维持表面平和,本来就是个眼中钉,肉中刺,两世以来最不愿有所牵扯的人,忍到现在真的已经到了极限。 之后的场面就混乱了些,一根棍子绷到最后,断裂的那一刻便是最肆无忌惮的时候。 互看不顺眼的两个男人大打出手,很多方面付言风都不是白墨的对手,但唯独在打架斗殴上要比对方有经验的多,因此这一次的干架白墨完全没讨到好,很快便挂了彩,明显落于下风。 付言风揍得很过瘾,完全没有停手的意思。 “住手!”半残的倪青只能在旁边干嚎,也没有实际效用。 任何事情都有结束的时候。 这次的暴力事件则结束在了一个巴掌上。 倪青瞅准时机反手就抽了付言风一个巴掌,连带自己都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闹够了没有?给我放开他!” 付言风喘着粗气,眼角也有点淤青,他缓慢的转过头看向面红耳赤的女人。 “你就这么在乎他?” 倪青压根没细想这问题的内容,只觉得怎么解气怎么来,脱口而出的吼:“对,我不在乎他在乎谁,难不成还让我在乎你去吗?你现在算个什么啊?” 是啊,现在的他算什么呢? 让倪青如此的避之不及,简直堪比垃圾的存在。 每每有如此觉悟,付言风就有种说不出的窒息感,简直生不如死。 付言风的眼眶迅速红了,却也没落下泪来,只给微微扭曲的面部多添了一份可怖的感觉。 “你就这么讨厌我?” “对!” 倪青过去,死力 扒拉付言风,想着把压下面的白墨给扯出来。 付言风被迫给她让了位,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倪青蹲在那,一脸焦急的询问对方情况。 “你这是想让我去死吗?” 声音太轻,倪青完全没听到。 若是听到,她会怎么回答呢? 付言风都不敢细想。 第63章 “你有什么打算?” 上一出闹剧彻底终结在巡逻保安手中,付言风灵魂出窍的飘走了,白墨则留在了倪青公寓。 俊雅的形象消了大半,落得狼藉又落魄。 但如此糟糕的形象似乎并没怎么得到他的关注,随意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尘,又按了按嘴角的伤口,表现的十分坦然,抛出这个问题时的语气都是平静无波听不出什么情绪的。 “我要有什么打算?”倪青给他拿了双氧水出来消毒。 “不帮一把?” 倪青坐到他对面,笑了下:“还是不了,毕竟我也是个伤患。” 刚才的拉扯中脚踝又不小心扭了下,伤上加伤,离痊愈遥遥无期。 白墨拿了棉签沾双氧水往自己伤口涂,尖锐的刺痛让他稍稍皱了眉,连带勉强压下去的烦躁又如火般的蹿了上来。 他略有些失态的将棉签往垃圾桶一砸,抬头看倪青。 两人视线对个正着。 “聊聊你的想法?”白墨双手交叉,食指轻点着手背开口。 “比如说?” 白墨:“对于现在这样按部就班的生活还满意吗?” 倪青点头:“挺好的。” “那么多一个人以后呢?你觉得是会比现在糟一点,还是觉得多点变化也好?” 多出来的这个人是谁不用问,彼此心里都明白。 对于年轻人而言,一层不变的生活是残酷的,人最忌缺乏激情。 倪青摸了摸自己的膝盖:“还是不要有变化了吧,知足常乐是不是?” 白墨盯着倪青看不出情绪的侧脸:“我也是这么想的。” 之后的话题就变得无关紧要了,聊了聊工作,又聊了聊倪德全。 “对了,”白墨想到什么,“昭雪下个月要结婚了,要不要一起去?” 说起倪昭雪,倪青的感觉还是很复杂的,她对这个姑娘印象一直很好,但架不住两人之间坑爹的身份,要说毫无顾忌的往来这是很难的一件事,要说不留情面的拒绝倪青又有点做不到。 这几年倪昭雪也偶尔会过来,她跟倪青的见面次数不多,可这并不影响她自来熟的天性。 她把当年合伙挨揍的光荣事迹当做了一个近乎武侠故事般的存在,逢人就会乐道乐道,在她眼中,跟倪青 和付言风的友情便是在那时候建立的,哪怕过后并没有太多交集,一见面也能立马热火上来。 面对一个热情善良天真的姑娘,你的冰冷态度是很难维持的。 “不去。”倪青说。 “你要不去,她可能会亲自来叫你。” 倪青有点烦:“你又不是不知道原因,我懒得去。” 白墨是唯一一个知道他们复杂关系的人,这是个秘密,被掩盖的很好,倪昭雪的家庭自然没有分崩离析。 不是倪青宽容,实在是时间太久,幼时的记忆是有限的,在长年累月中更是在逐步削弱,唯一存留的不过是不甘心,而这份不甘心并不足以支撑她去摧毁一个家庭。 白墨说:“好,我不逼你,她要来找了,你自己解决。” 没多久白墨便被一个电话给叫走了,倪青继续回床上休息。 白墨回到车上,在电话中跟人谈论完公事,坐着发了会呆,又转手给另外的人去了一个电话。 他按着还在隐隐作痛的嘴角说:“去帮我查个人,给他点事情做。” 后面好几天倪青都没再见到付言风。 一个人的习惯真的很容易养成,最开始倪青开门的时候居然会下意识看地上了,空荡荡没有按时出现的三餐,还能愣一下。 愣完又觉得自己真是太贱了,脸色便又变得不太好。 好在这个习惯还不深入,又一天后便没再有什么影响。 倪青不是个能在家闲的住的人,无聊到快发霉时她又瘸着腿开始上班。 单位员工个个都夸她不要命,倪青深以为然的点头,表示自己是个好上司,嘻嘻哈哈的氛围里整个人的心态都会变得不一样。 而就像白墨说的,倪昭雪并不是那么容易妥协的人,婚礼前一周的样子,她出现在了倪青办公室里。 典型的奉子成婚,顶着个足球大的肚子坐在办公室沙发上。 倪青也不好怠慢一个孕妇,给她倒了水,又端了吃的,伺候的简直跟祖宗似的。 “别别别,你别对我这么好,我怕!”连倪昭雪自己都受宠若惊了,看习惯了对方的爱答不理,突然变得这么体贴让人感觉瘆得慌。 倪青坐回到办公桌后:“之前不是在保胎吗?要在我这滑个胎岂不是罪过了。” “姐姐,说点好的。” 倪青 看了她一眼,倪昭雪正笑嘻嘻的看着自己。 倪青低头继续看前两天的生产报表,边说:“要没别的事就赶紧回去,这边人多,环境也不好,影响身体。” 话说的很好听,可惜并没有产生什么效果。 倪昭雪这些年只长了岁数,没怎么长脑子,粘人的天性没怎么改。 有时候想起来都觉得荒唐,是不是人性就是这么的贱,越不待见她,就越是往上凑。 又或者真的是血缘关系,所以才让倪昭雪有这么渴望亲近她的欲、望。 这些答案倪青无从得知,她只知道她有自己的坚持,并且一般都不会动摇。 只是她低估了倪昭雪的坚持,居然连着守株待兔了三天。 倪青简直服了。 “你小姐妹不是很多吗?干嘛非得拉着我?”倪青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倪昭雪双手捧着自己的小肚子,笑的跟二傻似的说:“那怎么能比,我们是过命的交情。” 鬼的过命啊! 倪青都无语了,但看着这么一个陶瓷样脆弱的孕妇,她也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从车间上来,推开办公室门,看到倪昭雪站在窗口给那几盆不知道渴了多久的盆栽浇水,外面的日过落在她身上,或许是成为了母亲的问题,从倪青站的角度看过去,给这人平添了几分母性。 “回来啦!”倪昭雪转头笑着看她,一手的水壶还在哗啦啦的出水,“这几盆叶子都黄了,你平时都没管吗?” 不等倪青回话,她又拖过另外一盆,说:“放心,我给你弄活了,办公室里养点绿色植物还是蛮好的,净化空气,改善心情。” “别弄了,免得磕到碰到什么。” “怕什么,我这么努力还不是为了把它们老妈带回家一趟吗?”她啪啪啪的给水壶加压,语气是漫不经心的。 倪青放了文件,目光扫过她的侧脸,隐约还是能看到点委屈的。 都说孕妇情绪起伏大,这几天能这么被她折腾也是不容易。 不知道是因为想到这个,还是说当下站在光照下的倪昭雪太过温暖,倪青鬼使神差的松了口。 “知道了。”她无奈的说。 这一决定不单让倪昭雪兴奋,连带倪德全都开心的跟朵花似的。 他说:“你们毕竟是两姐妹。” 后来顾忌到倪青难看的脸色,最终没敢多说什么。 但只要倪青能去,都是给他们的最大宽慰。 很多年后的现在,倪青又踏上了那片故土。 这里有属于他们的很多回忆,回忆变得不再清晰,但每一次呼吸里隐约熟悉的味道依旧令人惆怅的不行。 是人都会怀念,倪青也一样,尤其在年长以后。 回来的第一天她去看了唐湘音,然后碰到一个人。 第64章 每年忌日倪青都会过来,呆的时间有长有短,她也不多坐什么,就坐在墓碑前发呆。 唐湘音生前,两母女能说的就不多,亡故后压根就没的说了。 倪青的感触也一年比一年短,去年甚至差点忘记要过来。 山上的温度低一些,对面的山头还在开发。 唐湘音的墓址不高,倪青走了一段斜坡便看到了她的墓碑。 这天那块墓碑前站了一个人,修长清瘦的背影,像冷冽寒风中孤立的树干,透着凄清的味道。 倪青眯眼,停了脚步。 她不知道付言风是怀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站在这里的,也不知道这个人来过这里多少次,又是从哪里问来的地址。 对着眼下的场景,耳边隐约有一道声音轻缓的说着:“小付这人挺好的。” 唐湘音从一开始对他的评价便是如此,她肯定也不会想到倪青跟付言风会落得现在的结果。 如果这人还在,又会有怎么样的表示呢? 倪青还在神游,付言风从上面走了下来,两人目光一撞,他脚步稍顿,又很快恢复平常。 距离近了倪青才发现付言风状态不是很好,衣服就跟洗衣机滚过刚拿出来般的褶皱,头发也有点乱,下巴一圈青色,嘴角还有燎泡。 相顾无言,倒不是尴尬,是真的不知道能说什么。 不论是感慨,还是问候,任何的声音在这个点出来都显得有点苍白。 付言风垂头点了根烟,连着吸了几口后说:“上次是我莽撞了,你别介意。” 有施工人员拉着手推车经过,见到在坟墓群中聊天的奇葩也是少有,不由得扔过来几眼。 倪青没吭声。 “怎么过来的?”他又问了句。 倪青:“坐车。” “嗯,”付言风点头,“你上去吧,我先走。” 倪青绕过他踩着石阶往上,在唐湘音的墓碑前站了会,再扭头看过去,已经没了付言风的身影。 冷淡的态度跟早前的几次碰面有着巨大的差距,倪青说不上来这算是好或坏。 应该还是好的吧,相安无事,各自生活。 倪昭雪的婚礼很低调,最基本的誓词之后就是酒席,因着新娘子怀有身孕,年轻人也没故意闹腾,一路顺顺利利的过去, 耳边有的都是最直白的祝福。 这样的场面对倪青而言是比较难熬的,陌生的环境中能做的事情很少,几个主要角色还要想方设法回避着。 一踏入布置完的草坪,倪青就有种自己脑子被门挤了的感觉。 应该再坚定的,来个屁来! 站在她身边的白墨好似察觉到了她糟糕的情绪,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在耳侧小声说:“我们走个过场,到时候提早走。” 倪青抓了抓自己的耳边,往边上退了一些,盯着白墨的视线太多,这个人也不是她可以无顾忌去亲近的。 中间倪德全凑空过来了一趟,作为新娘子的父亲,自然也是盛装出席。 倪青没什么可说的。 “一共就两个女儿,下一个可就是你了。”倪德全红光满面,也是兴奋的糊涂了,说出来的话让人愉悦不起来。 只是今天情况特殊,倪青不好摆脸色。 “你还是去忙你的。”倪青说。 “好好好,你好好玩,等会结束了爸......我再送你回酒店。” 倪青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东西也没什么可吃的了,以前胃口就不大,犯了一次胃病以后基本跟绝食有一拼。 倪青坐在那,象征性的夹了几筷,趁着白墨被迫离席的当口也起身走去了别处。 这是个庄园,外围修建的很好,酒席分了室内外两部分,倪青沿着长廊,避过人群走往僻静的地方。 电视剧里经常有这样的镜头,一个晚宴上,主人公走到假山后就会获得剧情要点。 倪青就像走进了一个故事,也听到了一些东西。 山后面的是她极为熟悉的两个男人。 倪德全说:“小墨,德叔还是那句话,给人留条生机,就是给自己留条后路。” 静了会才传来白墨清淡的声音:“我知道。” “知道知道,你嘴上说知道,做的都是些什么事?!”倪德全显得有些气急败坏,“刚才要不是有人说漏了嘴我都还不知道,何必把人逼成这样?” “只是多送他些业务,这么点事都处理不好,也就没有当领导的命了。” “倪青不会想要看到他这样的。” “那就不要让她看到。” “你真是......” 一阵 欲言又止后,倪德全说:“倪青母亲去世后我就没怎么睡过安稳觉,我总忍不住去假设,如果那天我没去医院,她的情绪就不会失控,可能也就不会发生后面的悲剧。” 黑暗中倪青狠狠震了一下。 “所以我对她总有份亏欠在,我希望她现在能过的好,以后都能顺顺利利的。” “小墨,你当初为什么会想着要把我叫去医院?” 片刻后倪德全叹了口气:“就这样吧,我说的你好好想想,人可以犯错,但不能犯大错。” 有脚步声远去,过了会白墨也离开了。 一片寂静中,倪青白着一张脸从后面走出来,她望着无尽的黑色苍穹心想,这三年她对着的到底是人还是鬼? 倪青不见了。 这个事情白墨在次日才彻底确定。 酒店办理了退房,通讯联系不上,单位没有找到人。 按着倪青往常的生活作风,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白墨调出全部监控确认倪青并非绑架后,又一个个去找她可能会联系上的人,结果一无所获。 林妙说:“我已经有三个月没跟她碰面了,你们是吵架了?” 白墨心不在焉的摇了摇头。 林妙:“那就没事,倪青也不是任性的人,可能就是去附近一个人待会,现在生活压力大,出去走走也是正常的。” 林妙倒是想的很开,她对白墨印象一直不错,温柔的男人是不容易出问题的。 但是拥有一定势力的温柔男人,所谓的温柔也就仅仅是表象了。 白墨开车赶回去,在市中心绕了两圈后去了一个地方。 这边的建筑外表都是斑驳,整个片区都像是被遗忘在角落的废品,除了蒙尘再无别的用处。 白墨熟门熟路的到了一家小工厂门前,大门口还拴着一条土黄色的土狗,见着陌生人疯了一般的在那狂吠。 很快跑出来一个老头,用方言问白墨找谁。 白墨朝里看了眼:“我找付言风。” 对方听了三遍才听懂,又很快回进去找人。 付言风出来的时候毫无形象可言,穿着工服,身上都是油渍,连带脸上也脏的跟只花猫似的。 看见白墨过来他一点都不意外,随手扔了工具,抽出一根烟点上,整个人糙的不像话,跟以往的形象大相 径庭。 “看样子工作很忙。”白墨率先开口。 “托你福。” 付言风的小厂原本发展的还算稳定,前段时间莫名其妙来了一个大单子,接手的非常容易,应该想到的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只是利益当前时常还是会被冲昏头脑。 他关注了几天没有什么问题后直接签署了合同,订单金额近乎是去年全年的总和,在格外上心的同时,对货物监督也提高了很多。 为保证按时发货,前期物料进的比较全,流动资金投入比例非常大,谁知道没几天对方资金链就出了问题。 财务隐患其实在早期就有的,架不住对方是外省单位,付言风获知消息的途径有限,完全被蒙在鼓里。 现在最坏的结果就是破产。 付言风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只是不甘心,尤其是无意间得知这个单子是白墨故意放出来后,这么大一个坑,居然是特地给他挖的,真是怎么想怎么憋气。 原先的业务员估计心怀愧疚,又或者是另外捞到了好处,拍拍屁股走人了。 留下来的就剩了几个技术工,然而付言风已经拮据到连后面的工资都很难再发出来。 “人生总缺少不了磨练,很多东西都是难免的。”白墨看着眼前破破烂烂的厂房,闻着不知道是什么味的空气,“祝你好运。” “你特意过来就为了说这些?” 尽管生活的狼狈被他所赐,奇迹的是付言风见着这人也没多大感觉,可能是被折磨麻木了,他对着任何人和事都很难再提起兴趣。 付言风低头搓了搓黑漆漆的手。 没了倪青,活着也就只是活着而已。 没了目标,没了奔头,只剩多余的呼吸。 白墨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仔细的观察着四周,片刻后带着一脸的似笑非笑走了。 他并没有走远,在路尽头隐蔽处停了车子,继续关注着付言风所在方向。 傍晚时候,付言风慢腾腾从厂区走出来,身边没有任何可疑的人物。 白墨拧起眉,又跟了他一路,确定倪青不在后才离开。 而在他汽车刚刚行驶离开,原本进了楼道的付言风又走了出来。 他站在原地看着白墨消失的方向好一会,随后拿出手机拨通了倪青的号码。 第65章 唐湘音是个很骄傲的人,瘫痪后的模样展现在倪青面前都是个困难,更何况是被倪德全给看了个全。 在自己最落魄,狼狈,毫无形象可言的时候,让一个背叛过自己,造成过难以磨平创伤的人得以窥见。 不说现实,只要稍稍换位思考一下,都是无法接受的事情。 然而如此残酷的一面却是由白墨一手导致的。 那么温柔,那么和善,看过去那么无害的一个人。 居然会如此的处心积虑,蓄意谋划。 在事情发生后,导致倪青无家可归后,又扮演着绝对的长腿哥哥,三年来悉心照顾,疼爱有加。 哪怕倪青对两人间的关系无法跨出很大一步,对这人词严厉色也是完全做不到的。 她怎么舍得伤害如此帮助着自己的男人。 然而结果呢? 自己最悲惨的一面却是由他亲笔打造,这人到底图的是什么啊? 倪青真是怎么都想不透,同时又对白墨深沉的心机感到恐惧,更掺杂着难以平复的仇恨和疲累。 她都搞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人生会走成这样,明明已经这么努力,奋发图强,从一个个坑里使着吃奶的劲往上爬,刚见着太阳又被一脚踹到坑底。 命运是如此搞笑的吗? 倪青怀着无所适从的心情徘徊在这个久违了的城市。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少路,绕过多少条街,最后走到了他们曾经住过最久的一套公寓附近。 这边已经大变样,建筑推到又新盖,涂着崭新又陌生的妆容站在城市一角。 倪青原以为的最后一点归属感都消失无踪。 她站了会,又晃去了附近,在一条学生时期经常光顾的小弄堂停了下来。 这里一串的小吃点心店,倪青随便挑了家,点了份云吞如同嚼蜡的吃着。 耳边是嘈杂的人声,鼻间是食物诱人的香味,倪青却有种五感被屏蔽的错觉,什么都感受不到。 直到有人坐到她对面,老板跟着端来一份和她一模一样的食物后,才回过神来。 抬头看到的便是付言风狼吞虎咽的模样。 倪青盯着他愣了会,才移动视线注意了下这人的着装,穿的像个搬砖工,半张脸埋在碗里,一点形象都没有。 等付言 风停下时,碗里就剩了两口清汤,上面飘着几粒葱花。 “饱了?”倪青下意识说了句。 付言风瞅了眼她满满的汤碗,说:“你吃得完吗?” 倪青直接摆了摆手。 付言风不客气的将她的也给接了过去,又敞开了吃,直接两碗下肚,算是终于填满了。 往后一靠,摸了摸鼓鼓的肚子,两人对视,付言风率先笑了。 倪青晃了下,跟着扯了下嘴角。 好似又回到很多年前,时光里堆满了作业,他们从里面偷着闲暇赚家用,夜深人静就在街边吃碗馄饨。 当时是真的累,倪青觉得人生再没有比那时更累的时候,命运弄人,当时的奔波疲惫转换成了现在最好的回忆。 让人怀念的都能热了眼眶。 “跟白墨吵架了?”付言风说。 “没,”倪青并没有诉说这些糟心事的欲、望,何况是对着原本就要划清界限的付言风,“你怎么到这来了?” “白墨今天来找过我,感觉有点不太对,所以就给你打了个电话。”说完他耸了耸肩。 因为联系不到,所以四处寻找,阴差阳错的到了这里,被他给找着了。 也真的是碰巧了。 倪青想到前一天晚上那场另她世界翻覆的对话,中间涉及到的信息除了唐湘音似乎还有眼前这个倒霉蛋。 “工厂出事了?” 付言风这次没有要隐瞒的意思,点头说:“是出了点事。” “多严重?” 付言风把玩着筷子:“还行。” 这个回答明显就不那么真诚了,但倪青也能理解,换位思考,若是自己像现在有个什么事,也不会跟他详细的说上一说。 “知道我怎么找过来的吗?”付言风突然问。 倪青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付言风抬手指了指远处:“张池在这开店呢,他看到你了。” 张池是谁? 倪青懵了好一会才想起来张池是林妙那不靠谱的表哥,这么多年再听到这个名字当真让人意外。 “你们还有联系?”她惊讶的说。 付言风点头:“有的,就是比较少。” 后面的话题基本就都是追溯过去,那些蒙尘的回忆里,他们依稀找出了点美好的 滋味,以稍稍缓解现下的苦涩。 话题轻松,氛围愉悦,付言风的表情难得变得明朗。 眉眼展开时依旧是记忆中风光的少年。 张池作为老同学抽空过来坐了会,这家伙现在死肥死肥的,完全找不到过去的模样,倪青一点都认不出他。 20刚出头那会就把人肚子给搞大了,奉子成婚到现在,日子过得挺红火。 他唠了没多久就被叫了回去。 夜越来越深,小弄堂里依旧热闹非凡。 回忆完了,又要回归现实。 付言风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过会走。” 付言风:“等会我送你吧。”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就行。” 付言风看了她一会,说:“敢不敢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倪青:“……” 倪青打小有个习惯,撒谎时就不敢看人眼睛,因为看着人眼睛撒谎,她的眼神会飘,所以下意识的就会低头。 一低头就是一副心虚的模样。 付言风太了解她,那么多年不是白过的。 问原因既然倪青说,他也没有勉强人的道理。 “不管怎么样,大晚上女人孤身在街边走不安全,我等会送你回去,要实在不想回去,就送你到附近酒店。”说着他苦笑了下,“放心,不用怕甩不掉我,我不会让你为难。” 倪青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这么一出自我埋汰成功让她心里也不是滋味起来。 “附近有个旅馆,我之前有打听清楚,过去不远,我等会走一下就好。” 付言风沉默下来。 倪青这么坚持,他也就没什么好说的。 气氛又开始往下沉。 分开时,付言风说:“我们并不是仇人对不对?” 倪青看了他一眼,点头。 他们从来就不是仇人,认识的时候太年轻,经历的太少,每一次的磕碰就显得格外伤人。时过境迁,长大了,懂事了,勇气也就耗尽了。 大部分的情侣都是如此,还是会有联系,却再迈不出那一步。 他们也不例外,在倪青看来甚至连联系都不在有必要。 两人并肩往外走,周边的吵闹显得他们之间更加孤寂,明明是近在咫尺的 人,感觉却是远的都快看不到背影。 付言风是惶恐的,为了这份极度的惶恐不吓到倪青,他只能死死的往下压着。 痛苦,又找不到方向。 出了小弄堂就是大街,这个点来往车辆依旧频繁,晃眼的橘色车灯中,倪青指了指左边准备走人。 付言风正打算跟着送她。 陡然响起一阵刺耳的车鸣。 原本安分停着的一辆黑色私家车上下来几个人,白墨扯了下领子,冲倪青温柔的笑了下,迈步走过来。 “怎么想到跑这来了?”他紧盯着倪青,轻声问道。 第66章 夜里有风,凉风中带来白墨身上清爽的味道。 这个味道对倪青而言已经非常熟悉,她从来没排斥过,今晚却莫名作呕。 白墨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倪青是真说不清,但也知道此人心机深沉,自己完全够不上对手,否则这三年也不至于被耍的团团转。 她摸不清白墨的初衷,但硬碰硬上她知道自己绝对没有胜算。 在付言风在场的情况下,她不打算把场面搞的太难看,私事波及到外人就不合适了。 “没什么,心情不好随处走走。”倪青这样说。 白墨:“没见你留话,我挺担心的。” “是吗?” “德叔也很不放心。” 倪青轻笑了声:“难为你们了。” 这个笑声非常微妙,聪明如白墨轻易听出了不对来,他谨慎的观察倪青表情,一时又想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 没在这事上纠结,付言风还在旁边碍眼的站着,白墨最先要做的就是把倪青给带走。 “等一下。”付言风伸手一把拽住倪青,“我还有话说。” 众人纷纷把视线落在他身上,白墨双手往口袋一揣,冷眼望着他,也不做阻拦。 只是站他身后身材高大的几个黑衣男人统一往前挪了挪。 周边气氛因着这些人的举动瞬时下降了好几分,有了点剑拔弩张的意思。 倪青陡然转头,冷言道:“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该说的早之前就说完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皮没脸了?” 前后相差甚远的态度弄得付言风一愣,他看看反常的倪青,又看了眼神情冷漠的白墨,拽着她手腕的力道更紧了紧。 倪青蹙起眉,隐隐有了点着急的意思:“赶紧松手,我还有事要处理。” 挣扎的同时,将付言风往后退了一把。 两人终于分开了,付言风狼狈站稳后低下了头,滑落的刘海遮住了他的表情,让人感觉不出他的状态。 “走吧,德叔还在家等你,该等急了。”白墨过来,轻轻揽了倪青一把。 除付言风外的所有人前后上了车,很快离开了这个弄堂口。 倪青看着倒车镜上始终孤立着的付言风,过去很久才收了视线。 “谈谈吧。”她说。 白墨给她倒了杯水,点头:“你想谈什么?” “说说你吧。”倪青将车窗降下来,夜风呼啸着灌进来,耳边是夸张的风声,她的音量不得不往上提,“白墨,你到底想要什么?” 这问题一喊出来,倪青难过的几乎红了眼眶,在她一蹶不振的时候愿意伸手拽她一把的只有眼前的男人,她对白墨抱着多大的感恩,现在就有多大的失望。 她始终难以相信就是眼前这个处处周到的男人间接害死了自己的母亲,甚至是故意设套为之,到底是为什么? 若说是厌恶她,不至于在之后体贴照顾,要说在意她,又何必暗地里如此的筹谋划策。 到底为的是什么? 她是真想不明白了。 前段时间倪青又把头发给剪了,及肩的短发并没有绑起来,风一吹简直乱到不堪入目,遮了她满头满脸,连个五官都看不清。 白墨伸手要给她整理,倪青迅速往边上一躲,给避过了。 “你指哪方面?”白墨也不觉得尴尬,径自过去,强硬的摸了摸她的脑袋才收手,“指事业呢,还是生活?” “你不妨都说说。” 白墨“唔”了一声,似乎是在思考:“事业的话没有太大规划,每年将产值对半提升就可以,后续应该还会做一个转型,新行业新起点,前期准备工作是个重头戏。” 他认真说着,非常严肃的对待着倪青的问题,回答的有头有尾非常全面。 白墨原本不是个话多的人,当下却少有的滔滔不绝。 倪青始终没搭话,安静听着。 等前半段告一段落,白墨喝了两口水稍作休息,然后说:“至于生活……” 倪青等了会:“继续。” “生活上面的需求会比较大一点,以前可能年轻还不觉得,现在还是希望有个知冷热的人,一起组建一个家庭,工作完回去能像其他上班族一样有个热饭吃。” 这样平凡的要求从他口中说出来还是很有违和感的。 倪青也是这个时候突然想到,白墨往常的应酬倒确实是不多,能推就推,实在不行的才露个面。 白墨其实很居家。 “挺好的,那我换个角度问你。” 白墨看着她。 倪青:“你有什么是需要牺牲我而去达成的吗?” “没有。”白墨脱口而出。 “既然没有…….”倪青一字一句的问,“那么请你告诉我,在我妈住院的时候你为什么要打电话给倪德全?” “为什么之后对此事再没提起,你处心积虑在我身边三年是为了什么,到现在又为什么要想着法子去针对付言风?” 安静数秒,倪青失态的吼道:“你回答我啊!” 白墨:“你听到那天晚上我跟德叔的谈话了?” 这些事除了白墨和倪德全就没人知道,后者为了倪青着想并不会泄露半分,由此倪青从哪里知道个大概的原因就并不难猜。 也理解了她突然的反常失踪。 白墨并没有第一时间就着急慌忙的去解释,他只是沉默的等着倪青平复,看她并没有最开始激动的时候才开口说:“因为知道你不会乐意见到这样的画面,所以我没告诉你。德叔对我很好,在工作上帮了我很多,他对我有恩。我也知道他对你们母女的亏欠,出于私心告诉了他你们的情况,会造成那样的后果实属意料之外,是谁都不愿看到的。” 倪青:“你一句意料之外就让我妈丧了命,你还隐瞒了我三年!” “你让我告诉你真相吗?告诉真相后的三年会怎么样呢?” “这是我理应知道的,你没理由瞒我!” “我知道这是你应该知道的,但我不能告诉你,”白墨被倪青的反应弄的也很紧张,力持平静的说,“我不想让你恨我!” “这不是理由!” 恨不恨是之后的事情,而真相不该被隐瞒。 倪青无法接受他的说辞,一点都不能。 “付言风呢?”倪青又抛出另一个问题,“因为那次的争执所以设套开始故意陷害他?” 白墨保持沉默,没有第一时间正视这个问题。 “至于吗?”倪青想不通的说,“就为了这么点小事就要把别人辛苦建立的事业毁于一旦,有必要这么恶劣吗?” “你先休息一晚上,过后我们再找时间讨论这个问题,可以吗?”白墨开始做出退步。 倪青长长的吐了口气,将视线转到前方:“之后我没什么多余时间来跟你探讨这些破事。” 白墨放在膝盖上的手抽动了下,视线紧盯着倪青的侧脸,轻声问:“我不太理解你这句话的意思。” “你们以后都离我 远点,我不想再看到你们。” 第67章 白墨刚认识倪青的时候也不过二十来岁,还带着青涩和懵懂。 在一个全然纯净的时光中,某些贴着心沿滑过的偶遇就变得格外清晰。 他至今记得深冬中,包裹臃肿只露着一双谨慎双眸的倪青,她的防备,试探,小心翼翼都像绒绒的蒲公英在自己的视线内飘荡。 从一开始的刮目相看,欣赏,到最后渐渐的脱离轨道,全是自己预料之外的事情。 后面的路程白墨显得有些恍惚,沉浸在一个不知名的情绪中没有走出来。 车子一路过去,去向不是倪青所熟悉的,中间她说了一个宾馆名称,司机不为所动。 倪青把目光投向陷在阴影中的白墨:“麻烦指挥一声,我今晚住宾馆。” 白墨这才回过神,轻轻挑了下眉,抬腕看了眼时间:“老邹,去她说的地方,车子开稳点。” 他不做多的解释,靠在车椅上,偶尔朝倪青扔过去一眼,也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意思。 酒店并不远,这个时间点也不会造成堵车,跑的很顺利。 临街,五层楼,房间是提前开好的,行李也已经拿过来了。 到地后倪青利落下车朝里走,白墨跟着走下来,朝周边看了一圈,跟了进去。 房间在三楼,倪青埋头冲的很快,白墨迈着大长腿稳步跟在后面,眉头越皱越紧,最后一把拽住了她。 “换个地方住,这边不太安全。” 房子有了一定年限,前台是个油腻的中年男人,楼板踩踏时发出的声音就跟要上天一样,擦肩而过的房客也都是一脸偷情的表情。 白墨怎么看怎么不放心。 “松手!” 白墨:“换个地方住,这里看着治安不太好。” “我叫你松手!” “倪青!” 倪青的耐心很有限,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这一点可能是她唯一没有变的东西。 神奇的是,倪青当下的任性却让白墨感到十分新奇,并觉得这人越发可爱,更想去宽容哄劝她,毕竟能让她对自己使性子,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这样的想法非常不合时宜,却很难控制住。 白墨拽着倪青的力道不由自主的更加重了些。 “嘶!”倪青瞪大眼,“你几个意思啊?” 白墨立即放松力道:“就换个地方住,这是为你好。” “我用得着你为我好?” 白墨:“我知道你怪我,我也不奢求你现在原谅我,但我还是想说一句,那样的后果是我没预料到的,也是谁都不想看到的,我非常抱歉,但没有重来的机会,我只能在以后努力去弥补你。” “你没搞懂我的意思。”倪青的表情更冷了,“我压根不想你做什么,我唯一要你做的就是滚的远一点,别在我面前出现。” 说完,她狠狠的抽出自己的手,头也不回的跑上去。 白墨在原地站了会,半晌后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要了倪青隔壁的那间房。 宾馆设施很糟糕,毛巾浴巾都是灰的,枕头还脱了线,头发似的散在那。 白墨站在窗口打了一个电话,半小时过去有人特意送来了全套的洗漱用品。 “另一份拿去隔壁。”他对来人吩咐道。 只是好心并没有被有效的领走,倪青开门关门都是两秒钟的事情。 那人又敲了敲倪青的房门,没有一点动静,他为难的看向白墨。 “算了,交给我吧。” 把人打发走,白墨回屋先简单冲洗了下,换了衣服后,亲自去找倪青。 得到的回应同样是没有回应。 他靠在门口说:“你生气归生气,不要拿自己的健康开玩笑,里面的洗浴用品清洁度都不高,我这里有一份备着,你先拿去用,省的买了。” 房间里一片安静,白墨等了好一会,预感到今晚会很漫长后,没再做什么努力,转身下楼去了前台。 油腻老板瘫在躺椅上,两只肥腿相交搁桌子上,电脑里高声播放着狗血偶像剧,看的津津有味。 白墨脸色不变的敲了敲桌面。 老板慢悠悠转了头过来,随后又把眼珠子恋恋不舍的移向白墨。 “305的备用房卡给我一下。” 老板:“给不了,这个是我们自己留底用于紧急情况的,你是房门开不开了还是什么?不对啊,你不是305的吧?” “女朋友跟我吵架了,现在不开门,家庭矛盾恶化起来不太好。” 老板看着白墨身上考究的睡袍,脸上的表情好似想表现的特别不耐烦,有努力硬忍着,非常矛盾。 白墨看他在那莫名其妙纠结,掏出 钱包,抽了两张纸币出来放到桌上。 “劳驾!” 老板拿着备用房卡给白墨开完门就走了,白墨走进去,地上的行李箱大开,衣服散在床上,卫生间有淋浴水声。 他把东西随手一放,拉过椅子坐了。 出门在外最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虽然某些高级酒店的卫生已经做的相当不错,倪青还是习惯自己带着洗漱用品。 所以宾馆条件再差,只要不是设备彻底瘫痪,她都觉得无所谓。 从小就不是养尊处优的孩子,该吃的苦全都吃过,就算近几年生活有了极大的改善,由奢入俭难这事也不会发生在她身上。 白墨要住她隔壁,她没办法。 要买生活用品往这送,她也没办法。 她能选择的就是开不开门,和如何拒绝。 倪青某些时候还是个挺绝情的人,想彻底的事情都不会再有大的变化。 她套了件t恤,擦着头发走出去,一抬头见到了老神在在的白墨。 倪青瞬间吓得抖了一下,之前一点动静都没有,鬼知道他会在自己房里坐着。 “你怎么进来的?”她惊声叫道。 白墨视线滑过她手上捞着的毛巾说:“给你送东西过来的,没想到你自己带着了。” “这是你不请自入的理由?” “抱歉。” 倪青用力将毛巾往床上一砸,没发出什么声音,也没什么作用,但从姿势上可以看出已经气的要吐血。 “滚出去!” 倪青胸膛明显起伏着,连带说话声音都是抖的。 一个人情绪太过激动并不是好事,更不是可以好好说话的时机。 白墨不想刺激的倪青太狠,安抚式的站起身,离她远了几步。 “好,我走,晚上有事就找我,睡觉别着凉。” “滚!” 白墨走出去,到门口时又回身看她,那目光有些复杂,还有些飘忽。 倪青以为他还会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的合上了门。 简直莫名其妙。 宾馆的被子枕头都很脏,倪青将外套盖在枕头上,自己准备去套裤子。 动作到一半,她突然发现自己的t恤只到自己的大腿根。 倪青:“..... .” 第68章 这个晚上她失眠,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以往经历的画面,里面有付言风,也有白墨。 前者依旧占了极高的比例,想来也对,跟付言风一起生活的时间要长很多。 后半夜的时候倪青从床上坐了起来,将关了很久的手机打开。 昏暗的灯光中,手机持续振动了有半分钟才消停。 清一色的未接来电提醒,零星掺杂着几条广告。 大部分都是一串没有署名的数字,倪青对这串数字还是很熟悉的,尽管没有做标记。 她不知道付言风是从哪里得到的自己的联系方式,看来电的间隔,可以想象到对方当时的急切。 倪青不由得回想起几小时前两人的见面,付言风看过去形容狼狈,面有倦容,但要说急倒是也没怎么感觉出来。 这人把自己的情绪隐藏的很好。 她一直都不太懂他,早些年是这样,现在似乎也是如此。 那会小,不懂事,对于萌芽的恋情也是靠着一腔热血去维持的。 现在不同了,长大了,经历的多了,不管是热血还是激情都再难留存。 倪青盯着手机发了好一会呆,下一秒电话又打了进来。 她愣了下,随后接通。 里面有明显的风声,还有隐约的机械声。 “到宾馆了?”付言风沙哑的声音自那边传来。 “你一直在拨我电话?” “嗯。” 付言风站在单位门口抽烟,额头上布着汗,刚从线上下来,全身上下有多狼狈就不多说了,这个日子过的多坑爹在听到倪青声音时似乎也就没多大重要。 特别讨厌将倪青跟白墨扯在一起,这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一份耻辱。 可半晌过后他依旧问:“你跟他怎么了?” 对比上一次碰面,倪青跟白墨的关系似乎差了很多,这可能是近期以来最好的消息。 这样暗戳戳的心思太恶劣了,但他就是忍不住。 倪青低头揪了几下被子:“没什么,你工作怎么样?” “就那样吧,”付言风低头弹了下烟灰,“白墨不是什么好人。” 他站在风口,眼前是一片狼藉,工人已经走得差不多,除了一堆废弃的物 料再没有其他多余的东西,银行还有一笔贷款,可能下一秒就要想法子卖家当还债了。 这些全部出自白墨之手。 情敌这种东西无处不在,双方竞争也是再正常不过,但背地里使阴招的不多见。 白墨远没有他表现的那么和善和无害。 倪青:“你凭什么这么说?” “你不信我?”付言风皱眉,情绪瞬间就又不好了,因着倪青的怀疑,对对方的维护,为了一个不是东西的人站到自己的对立面,他简直嫉妒的要疯。 付言风:“这人心思太重,背地里干的事太缺德,你别以为我是故意诬陷他,我不会害你。” “我知道。” 不用付言风说,就最近得到的消息也让倪青对白墨有了一定警惕。 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做那样一个不知分寸的决定,倪青只是搞不懂他的初衷,到底是为了什么?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厂房里机器还在运转,付言风不能长时间在外面呆着。 “你一个人在宾馆吗?” 倪青:“对。” “嗯,”付言风默默松了口气,“很晚了,早点休息,我有事先忙一下。” “你还在单位?” 付言风:“嗯,接了个大单子,所以忙了点。” 倪青:“谁家的?” “你不认识,”付言风将烟掐了往边上一丢,“我先挂了。” 电话中断后,倪青脸色不太好的靠在床头,如果没预料错,付言风现在在捣腾的就是白墨背后丢给他的一些破事。 具体发展成什么样不知道,想来不会好到哪去。 结合刚才付言风对白墨的评价,应该也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倪青丢掉手机,重新钻进了被窝。 整个晚上,迷迷糊糊的不知道有没有睡一个小时,天很快就亮了。 倪青顶着一张青白的脸出门,准备先回去休整,然后递交辞职报告,将工作上的事情先给全部处理完。 从房间出去,她撞上的第一个人不是客房服务,不是路人,也不是白墨。 居然是倪德全。 可能是心态问题,又或者事实如此。 不过两个晚上的事情,这个人看过去老了很多,隐约显现出了老态,女儿出嫁时的精神 风光不复存在。 他看到倪青,一脸的欲言又止。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倪青拖着一只行李箱,头上套了顶鸭舌帽,半张脸埋在阴影里,这个当下看过去格外有距离,“别跟我说什么抱歉对不起,我妈死的事情上,你怎么看都不无辜。” “倪青啊……” “不要叫我!”倪青厉声喝道,“我现在一见你们就觉得恶心,把我害到无依无靠的是你们,假情假意充当好意的还是你们,戏这么多怎么就没进奥斯卡!” 倪德全从没担负起一个父亲的责任,却夺走了她唯一的亲人。 这件事的起因可能在白墨,但最终原因是倪德全自己。 倪青原谅不了他们,不管任何理由都说服不了自己。 她懒得再看倪德全可怜巴巴的一张老脸,拖着行李箱直接越过他往外走,经过白墨房间时,门开着,他双手揣兜安静的靠在门框上。 依旧是那熟悉的半休闲商务装,俊秀的脸,温和的气质,转头望过来的目光都好似带着温度的。 可惜倪青不为所动,眼都不错一下的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嗒嗒嗒”的下了楼,很快消失。 “这样满意了?”倪德全走过来,看着白墨,心累的说。 白墨低着头,没吭声。 倪德全:“我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对倪青到底又是个什么态度,但不管怎么样,你都别再招惹她。” “德叔,”白墨轻轻搓了搓自己的指尖,“我想要倪青。” 这话一出来倪德全完全不意外,有心点的人都能发现,只是对一个人上心不该是这样的。 “既然有这个想法,你干的又是什么事?”倪德全想不通的说,“你这是在把倪青往外推懂不懂?你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吧,对倪青理应也有所了解了,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 看着心软,实际再绝情不过,让倪青回头是件很难的事,尤其关乎于唐湘音的死亡,怎么可能再让她对白墨有所改观? 白墨也想到这一点,还算平稳的目光瞬间沉了沉。 第69章 倪青回去后很快上交辞职报告,白墨没有为难她,也尽快派了人过来接替她的工作。 消息太过突然,单位员工都惊得回不过神。 私下都知道倪青跟白墨关系不一般,现在倪青突然辞职走人,难免给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没了领导身份,也就少了一层顾忌,背后议论更肆无忌惮了些。 倪青有一次从隔间出来,就不经意听见了。 “这个事情说不好的,本来关系好的,现在闹僵了,也就没脸呆了呗。” “他们很多几年了吧,大老板这么好的人,倪青估计得哭死过去。” “笑的人更多。” 话说完,似联想到什么,一阵窃笑后,各种杂音都消失了。 倪青往墙上一靠,安静的发了会呆后离开单位。 坐车去了市中心,随处晃悠了圈又去找了林妙,林妙结婚了,过的不好不坏。 身边围绕的都是家长里短,说的最多的也是世界难题,婆媳关系。 倪青心不在焉的听着,偶尔点头应和一声。 “你跟白墨怎么说了?” 这问题一出来,倪青才稍稍回过神。 只要是认识的人,这几年都把她跟白墨绑在了一起,怪不得别人,自己也有原因。 一开始将距离保持好,也就不会让人产生这么多误解。 “我跟白墨不是同一类人。” 林妙倏地瞪大眼:“过了这么多年才发现不是同一类人?你逗我?” “说来话长,你不懂。” “你长话短说,不是我说你,没了这村,你去哪找这种店,你嫌白墨哪不够好?” 多金帅气,沉稳有礼,各方面都是最佳人选,比之付言风,林妙更看好白墨。 一直以来她都是如此认为。 “不是好不好的问题,是一开始就不合适。” 林妙看了她一会说:“我之前有接到张池电话,说你跟付言风在那边吃夜宵,说真话,是不是还想跟付言风好?” “没有,”倪青摇头,“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好什么去。” “嘴上这么说着,心里怎么想就你自己知道了,不管怎么样,付言风这人只要还在,对你而言就是不一样的。” 这不 是废话吗,一个人只有一个青春,一个青春里能呆的那就那么一个人。 倪青喝了口咖啡,望着街边往来的车辆说:“别说我了,我这辈子可能就这么着了,你怎么样?” “我还能怎么样啊,我大姑子又来住我家了,去个超市还得我车接车送,真服了。” 倪青说:“这次准备住多久?” “鬼知道,估摸着一个月要的,就是伺候一个大公主啊,我真是烦死了,我想好了现在忍忍,半年后要再这样就大闹它一场,大不了离婚。” 倪青:“这话不能随便说。” “我管呢!” 扯了半天后,那些破事也就离的远了些,又一起吃了顿饭,各自打道回府。 倪青住的小区隔壁有一条老街,很窄,两旁都是小店。 晚上不准备出门了,想着买点方便面囤着,什么时候饿了,随时煮来吃。 光顾的次数多,跟这边老板也认识,倪青到的时候老板正在跟邻居聊天,说的是手机视频上看到的一个事故经过。 “那烟噢,密密实实一大团,房子都给捂住了,旁边围了好多人。” “厂区是吧,旁边的有没有连到?” “那不知道,应该是没有,我翻给你看。” 两人头碰头的在那“啧啧啧”,倪青抱着一堆面过去结账,顺便也跟着瞅了眼。 音量开的不低,一片嘈杂声中入眼的是灰蒙蒙的天,黑色烟雾腾空而起,以人群做划分,在那个区域肆意翻腾。 倪青很快收回视线,敲了敲桌子:“老板,结账。” 老板将手机放桌上给她算钱。 倪青跟着又瞟了眼,视频内正好拍到旁边建筑墙体,上方的红色环保字体隐约可见。 风吹日晒,墙体剥落,红色大字也变得斑驳狼藉。 这些丝毫不掩盖倪青对它的眼熟。 “老、老板,这是哪?” 老板愣了下:“噢,你说被烧的啊,不是我们这,隔的还是有点远。” 另一个人说:“这也说不上远吧,上个高速两小时的事情。” 倪青陡然转身,跌跌撞撞的朝外跑了出去。 车站又等了有大半小时才发车,等待的时间里倪青在阔别多年后首次给付言风去了电话,前后不知道打了多少个,一个都没人接。 候车区全是人,倪青挨着边上的垃圾桶站着,再旁边是个拖着大包小包十分瘦弱的小伙子。 估摸着也是碰到什么糟心事了,一脸世界末日的表情。 倪青挂着满身冷汗看了他一眼,对方也跟着看了她一眼。 “你家里是出什么事了?”倪青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跟他搭了一句。 小伙子顶着一头油腻的头发,黑色框架眼镜后面的双眸透出一种寻不到方向的茫然,紧接着就红了。 他狼狈的低下头,小声说:“我女朋友出事了,还不知道情况怎么样?” “车祸?” 他摇头:“在工地上摔了。” 倪青看着小伙子在那毫无形象的抹眼泪,说:“你们感情很好。” “我们认识七年了,过几个月就准备结婚的。” 七年...... 她跟付言风又何止七年,除去唐湘音,陪伴在侧最久的便是这个人,似亲似友。 嘴上说着再无瓜葛,表现的再潇洒利落,这个当下也无法再自欺欺人,付言风在她的生命中依旧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她曾想过很多种跟付言风诀别的场景,任何一个都没有现下来的惊心动魄,也无法接受。 可能是她的脸色太难看了些,哭鼻子的小伙子礼尚往来也跟着问了她一句。 “朋友出了点事。”倪青说。 “男朋友吧。” 倪青转头看他,小伙子扯了下嘴角,笑的挺丑:“看你样子不像一般朋友。” “是比较重要点。” 发车了,倪青打完最后一个未接电话后上了车。 未知的前路,带着说不出的忐忑和紧张,还有不敢面对的恐惧。 她送走过唐湘音,亲历过这样死别的场面,很难想象现在换成付言风。 他还这么年轻,还有大好的人生。 厂区因粉尘爆炸发生险情的事白墨也得到了消息,派人第一时间去了趟现场。 “具体情况呢?”他站在窗口,眺望着远处的建筑。 电话里的人说:“重伤,已经送去医院了。” 白墨皱了下眉,挂断电话,他思考了会,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又打电话去找倪青,对方直接选择了拒听。 “可惜了。” 他低低的说了句。 第70章 倪青赶到园区时火势已经灭了,本就斑驳的墙体变得更加岌岌可危,只余一个框架套在那边,大伙也涉及到了附近的一个仓库,损失惨重。 周边围观的人群还没散尽,指指点点的说着这次事故的始末。 “你说人送哪去了?”倪青顺手拉住一位胖阿姨,气喘吁吁的问道。 对方惊的“哎哎”了两声,狐疑的望着她。 倪青着急的又问了声。 对方才带着不怎么友善的语气说:“烧焦了一大片,被拉去医院了。” “哪家医院?” “人民医院吧,离最近的就人民医院了。” 倪青又拔腿就跑,往人民医院赶去。 好在并没有跑空,刚进大门,还没在护士台确认信息,先一步看到了在挂号窗附近的付东亮。 真是神奇。 倪青居然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很早之前他们的见面次数就屈指可数,更别说是这么多年后的现在。 付东亮穿的依旧像个工人,窝窝囊囊的缩在那边,他只是老了一些,其他都没怎么变。 “叔叔!” 付东亮闻声转头过来,看到倪青,双眼茫然,明显不认识她。 “我是倪青,”倪青气息不稳的吞咽了下口水,“付言风怎么样?” “还在手术室。” “伤的重吗?” “背上看着还是挺严重的,其他的我也看不出什么来。” 他有问必答,但看表情似乎依旧没有认出她来。 倪青也不在意这些小事,收费队伍又被热插队了一个,她看了看边上的自助机,同样是人满为患的景象。 “我来排队吧,医生有什么其他吩咐吗?” 付东亮摆着手要拒绝,倪青说:“没事,给我吧,年轻人总归方便点,等会要再拿什么单子就我来。” 付东亮又是尴尬,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缴费完要把单子拿到十七楼的住院部。” “好的。”倪青点了下头,“别的还有吗?” “暂时没有了。” 话完了,付东亮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而是在原地又站了会,有点不知所措的模样。 这两父子的联系方式彼此都有 ,只是用到的次数极少,倪青印象中也就每年年底时付言风才会给这人打个电话,说不上两句也就结束了,改用另外一种更直接更简便的方式问候——汇款。 至于人,是怎么都见不到的。 倪青隐约知道付东亮跟他那个二老婆过的并不好,女人似乎还跑走过一次。 “您先上去吧,这边我来。” 付东亮狼狈的搓了搓手,“哎”了一声,转身走了。 付完款,按着刚才说的到十七楼递交单子,之后就在这一层等着。 手术室在十三楼,除了病人和医护工作者,其他人都不能下去。 倪青靠墙站着,等待的时间过得格外漫长,她不知道付言风具体的受伤程度,也不知道这次事件的涉及面,在一个各方面都未知的情况下,提心吊胆的程度更是加倍的。 “辛辛苦苦这么多年,一下子就没了啊。”付东亮突然叹了口气,这么说道。 他坐在休息椅上,背靠着墙,旁边还有其他等待着的家属。 这话一出来,也不知道是纯粹的感慨,还是在心疼那些本就不显眼的基业。 不论哪一种,倪青都不抱好感。 她说:“人最重要。” 付东亮点点头,没说话。 有电梯开门的动静,旁边坐着的两个人快速起身跟上去。 倪青走到电子屏前,付言风那一栏依旧显示正在手术中。 烧伤是很麻烦的一件事,如果面积大,深度深痊愈起来就更慢,中间受的苦也更多,很可能还要进行几次植皮手术。 倪青摸了摸自己耳后那块创面不大的疤痕,单单是这么点曾经都让她很受罪了。 大半个小时后付言风被推了出来,他昏昏沉沉的还没有彻底清醒,不过伤势没有预想中的严重。 推手术病床的是护工,也不了解具体情况,主刀医生可能要晚些过来,倪青想要知道的问题都要延后才能得到答案。 进的是个三人间,中间拉着一道帘布。 护士在登记信息时,倪青询问能否换成单人间,对方表示现在医院病房紧缺,完全没有调度空间。 “没事,就这么住着吧,挺好的。”付东亮说。 倪青扭过头,对方已经蹲身在收拾边上的床头柜了,她又看了眼床上的人,没说什么。 附近 有二十四小时便利超市,倪青出去买了一些生活用品,回来时又不死心的去住院登记区登记了一下信息,争取尽早换病房。 烧伤最忌感染,更需要良好的休息质量,这么成群结队的住一起不是个事。 进病房时付言风已经醒了,由于创面在背部,他只能趴着,脸被挤得有些变形,看过去非常狼狈。 “你爸呢?”倪青将买来的东西收进柜子,问他。 “出去接电话了。”他略显艰难的基础这几个字。 倪青拖过椅子坐下,陪着他。 病房里的味道很不好闻,帘子外面还有各种杂音,哪怕对方已经将音量降到最低。 没多久主刀医生过来了,主要说了一下注意事项,以及后续可能碰到的情况,比如说二次清创。 倪青:“医生,这样的可能性大吗?” “还是看个人情况的,可能性这个东西不好说,要想恢复的快一点可以植皮,不过现在这个情况你要想再观察一下也是可以的。” 医生永远不会把话说太死,这是职业问题,倪青也能理解,只是理解是一回事,心里着急是另外一回事了。 “慢慢养吧。”医生走后,付言风说。 麻醉慢慢过去了,背上烧灼的疼痛开始发散,他的额头布满了细小的汗水。 倪青拧毛巾给他擦了一把,付言风单手攀着床沿,只剩喘气的份了。 天晚了,付东亮很久才进来了一趟,手上拎着快餐盒,倪青随意扒了点,随后看着付东亮给付言风喂食。 当晚付东亮守夜,倪青回去休息。 来的急促,没有带任何行李,她又去超市买了份自己的生活用品,然后在医院附近开了一间房。 刚洗完澡出来,她的房门便被敲响了。 倪青擦着头发看了时间,不算特别晚,房间位置又紧挨着楼梯,安全方面倒是不用太担心。 过去开了门,抬头看到的是意料之外的人。 “我以为你会在医院。”白墨说。 “你怎么找过来的?”倪青脸色不好的看着他。 “不是小新闻,我会知道很正常,想着你会过来,所以跟着来碰碰运气。”说完他笑了下,依旧是那副礼貌得体的样子,只是不知道是哪里不对,总让倪青觉得怪怪的。 她揽在门口没有要让人进门的意思 ,白墨也没有要硬闯的想法,只是视线紧紧的凝在倪青身上,看的过于直白。 “你有什么事?”倪青扛不住,率先开口问。 “聊聊付言风怎么样?” “他的事跟你没关系。” “我知道,”白墨点头,“跟我是没关系,但跟银行,跟他旁边的单位有关系。” 倪青警惕的看着他:“你到底什么意思。” “你难道不知道吗?付言风已经亏本亏的在转卖资产了,刚跟人银货两讫,结果又借着最后的时限干私活,才导致了这次事故的发生,他这是非法动用他人财产,可是要坐牢的。” 白墨说的慢条斯理,成功看到了倪青慌乱的眼神,这个反应明明在意料之内,却依旧让人感到不爽快。 “你了解的可真清楚。”她说。 白墨冷淡的扯了下嘴角。 “你想看他坐牢吗?” “你滚!”倪青说完,就要甩手关门。 白墨轻轻一撑,制止了。 “我在好好跟你商量。” 倪青:“我跟你没什么好商量的,这一切原本也就是你挖的坑,现在来这充什么好人,白墨,你别以为我真傻!” “你当然不傻,我也不是在充好人,我只是在跟你谈条件。” 倪青真是被他弄得恶心坏了,当一个人不再特意伪装,赤、裸、裸将最阴暗的一面表露出来时,真的是让人会怀疑世界。 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成长环境,造就了白墨如此扭曲的性格。 倪青不懂,并且觉得白墨更加陌生了。 她完全没有要跟他沟通的欲、望,只想转身走人,不要让她再对着这张无害的与内里不符的脸。 “我叫你滚!” 白墨:“不听听我的条件吗?” “滚!” 白墨皱眉,被倪青明确抗拒排斥的做法弄得也有些烦躁,并且无法接受,可能是他们这三年过的太平和了,产生的巨大落差是他始料未及的。 “我可以保他,免受牢狱之灾。” 倪青瞪眼:“你听不懂人话?” 白墨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我说了,我可以保他。” “我稀罕?我告诉你,你的一切要求我都拒绝。” 第71章 倪青把话说的很死,没有任何的回旋余地。 她知道眼下情况有多糟糕,也急迫的想要寻出解决办法,但这个办法绝对不是被威胁着去妥协什么,她说服不了自己,想来也说服不了付言风。 他们在宾馆走廊僵持着,有两个房客经过,朝这好奇的望了两眼。 倪青的不耐烦在不断升级,白墨能感觉到,他谨慎的观察着倪青的反应,知道今天没法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终于往后退了步。 “好,我不说了,时间也晚了,你好好休息,我们下次找时间再聊。” 回应他的是倪青一记用力的摔门声。 白墨在紧闭的房门前又站了会,才转身走出这家宾馆。 这边离医院不远,出了大门就能看到住院区,白墨跟着也过去了一趟,直接上到十七楼,看着病房号,熟门熟路的走到了付言风的病房前。 从小窗口望进去,每张床都拉着布帘,看不到什么。 护士推车过来,喊了白墨一声。 白墨退后给她让路。 门缝隙中传出细微的说话声,紧跟着出来一个男人,很瘦,年纪偏大,手上拎着一袋垃圾,灰白的头发乱到要打结,满脸褶子不知道几天没洗了。 他看到白墨后愣了一下,很快转身朝另一头走去。 白墨跟在他身后。 尽头转角的地方是公共垃圾区,边上的窗户打开着。 对方扔完垃圾,便靠在窗户上抽烟,夜风掺杂着刺鼻的烟味飘进来。 “付东亮?”白墨在他身后半米处停下脚步。 付东亮转头看他,一脸狐疑的表情:“你是?” “二婚,有个上幼儿园的孩子,老婆嫌你赚不来钱,跟领导牵扯不清。” 付东亮脸色大变,惊于对方对自己生活的了若指掌,听到最后又因着男人最后的骄傲而恼羞成怒。 “你到底是谁?!”他涨红着一张脸,大声吼道。 白墨:“想要钱,还是想要你儿子?” 付言风的伤口恢复的并不理想,每天的换药是最痛苦的时候,单人病房又始终没着落。 现下最是度日如年,又最缺人手的时候。 时间是上午,付东亮打来热水给付言风做清洁,长期驻扎工地的男人,要说有多细心完全不 可能,力道往往拿捏不好,稍微拉扯到伤处的皮肤都能让付言风出一身冷汗。 他正好能忍,将就着也就过来了。 “我等会可能得回去一趟。”付东亮洗毛巾时低声说。 付言风趴在床上,头朝另一边转着,没看到他心虚的表情:“好。” “我尽可能到傍晚时赶过来。” “嗯。” 付东亮将水倒了,又收拾了收拾,离开了这间病房。 坐电梯下去,开门时跟赶来的倪青碰个正着。 倪青手上拎着早餐:“我这刚……” 话没说完,付东亮僵硬的扯了下嘴角,先一步匆匆跑了出去。 年过半百,将本就没怎么管过的儿子给卖了。 付东亮埋头冲出医院,在大马路边上又蓦地停下脚步,看着周围行色匆匆的行人车辆,感受着早晨普通老百姓的生活气息,一个大老爷们突然就泪流满面。 没人知道他心中真正的想法,没人能体会他现下真正的感受。 被卖的人也还不知道自己被卖了茜。 付言风咬着被口,死鱼一样让护士给自己伤药。 倪青站在边上都不敢正眼瞧上一眼,拎着早餐的手隐隐的有些发抖。 付言风盯着她的手好一会,陡然伸过去拽住她的。 倪青低头,两人视线一撞,她能看到的是付言风额角暴起的青筋,以及脸部扭曲的肌肉。 就凭着这模样,就知道他忍受着非人的痛苦。 倪青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任何语言在极度的痛苦下都显得异常的苍白和无力。 但就算如此,也总得有所表示才是。 护士官方的说着让他忍一忍。 倪青往地上一蹲,视线与付言风齐平。 “我等你好为止。”她小声说了句。 付言风缓慢的闭了闭眼,好似给了她回应。 上完药,护士做完记录就退了出去。 倪青坐在边上,咬了两口包子,实在没什么胃口,都放在了边上。 “要不要开点窗户?空气流通一点。” 三人间的病房空气非常浑浊。 付言风:“好。” 倪青将窗户开了一条缝,重新坐回去。 隔壁床 今天换了一个人,十六七岁的小胖子,下、身大面积烫伤,情况也比较严重。 年纪小,忍耐力有限,一天下来都在鬼哭狼嚎。 倪青被嚎的简直要晕过去。 “我真想把他给打昏!”对方又一次嚎啕大哭时,倪青忍不住的嘀咕道。 付言风长时间皱着的眉瞬间一展,开了一条眼缝看她:“这么暴力,不该体谅一下患者吗?” “想体谅的,不过得分人。” 付言风说:“那我真是不容易。” 倪青往他惨不忍睹的背扫了眼,没吭声。 “这两天有人找我吗?” 手机已经在事故现场报废,所有的后续事项都还没有解决,警察来过一次做了简要笔录,其他一无所知。 “暂时没有,你觉得会有谁来找你?”倪青问。 付言风:“不少。” “比如说?” 付言风轻轻挑了下眉,没吭声,继续闭上了眼。 当天傍晚付东亮没有过来,倪青给他去电话,提示关机。 付言风没说什么,照例安安稳稳的趴在那。 少了一个人,守夜的就只有倪青了。 “我怎么可能不在,你这个情况晚上没人怎么行?” 付言风:“没事,晚上还能有什么事,你已经陪一天了,再加个晚上身体撑不住。” “我没你想的那么弱,何况白天也没忙什么。” 付言风抱着枕头,由于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导致整个人的骨架都在泛疼。 他缓了一会,才感慨般的说:“现在这样倒是有点以前的样子了。” 想好了是什么,别人怎么劝都是白费,依旧倔强,仍旧坚持,哪怕是任性,都是可爱的。 “我一直都跟以前一样。” 付言风:“倪青,要不要重新想一下以后怎么过?” 倪青看着他。 付言风停了会,才说:“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就凭你现在的样子?” 付言风:“就凭我现在的样子。” 他说的轻描淡写,表情却从未有过的坚定。 在一个满是杂音,相对而言比较糟糕的环境里,付言风少有的不再瞻前顾后,表露了自己的心意。 倪青:“我以为你会想着不拖累我而让我走的远一点。” 付言风:“你想多了。” 第72章 这天之后付东亮就没再出现。 倪青挺想不通的,照理说哪怕再忙没法过来也总要留句话是不是,这么一声不吭的把亲生儿子往医院一丢,死活不管,怎么想怎么没道理。 相比她的义愤填膺,付言风则表现的淡定很多,就好似这样略显荒唐的事情压根没发生在他身上一般。 “我跟他本来就没什么亲情可言,来不来都无所谓。” 倪青:“但是你也供养了他好几年,开店到现在一年都没落下过。” 付言风:“这是我身为儿子的责任,为人处世的方式不同而已。” 说完甚至还朝着倪青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他表现的实在太过平静了,被至亲抛弃后的平静会让人感到说不出的心疼。 是什么样的经历早就了他现今的性格? 别人很难想象,而倪青却是眼睁睁看过来的。 她愣了会,长长的吐出口气,把这事也给看开了。 他们本就是没什么亲情可言的两父子,长年的分居连声属于父亲的称呼都难以从付言风口中听到,付东亮会直接选择撒手不管,仔细想想好像也在预想之中。 倪青没继续在这件事上纠结,她也没什么心思去纠结了。 幻想跟现实一直以来都是有距离的,硬抗了三天后倪青发烧了,很有些来势汹汹的意思。 “我说了不用管了!”付言风依旧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自己废成这样他也很绝望。 倪青头昏脑涨的坐在他床尾,盯着一张大红脸,任凭他怎么赶都不走。 “我在这趴会不就成了,哪来那么多事。” 付言风:“你去卫生间好好照照镜子,你这脸跟鬼一样,还能看?” “你这是嫌我丑了?” 付言风拽着身下的枕头,急的不得了:“你休息个一天再来照顾我也不是不行对不对?” “我在这休息也一样是不是?” 付言风看了她一会:“那你先去量个体温成不成?” 正说着,护士推着护理车过来了,每天巡房的护士都比较固定,彼此都认识了。 “护士,麻烦你能不能给她量个体温?”付言风先一步开口提了请求。 穿着白色工服的护士瞅了一旁呆呆坐着的倪青一眼,笑说:“可以啊,不 过先给你量了吧。” 背上的创伤恢复的并不理想,一直都有些发炎,低烧断断续续的更是没终止过。 “热度还是有,今天输液量会多点。”护士说完,顺手又将体温枪塞进了倪青耳朵,“呦,你的热度倒是不低,赶紧去挂个号找医生看看。” 护士把体温枪收回去。 “护士,能不能在你这给我点退烧药?” “不行!”付言风叫道,“赶紧去挂号,不要命了是不是?” 倪青:“我的命哪有这么脆了?” 护士将东西收拾完,准备推车走人:“再这么烧下去,命不一定丢,脑子就不好说了。” 倪青:“……” 等付言风上完药,倪青自己都熬不住了,不得不下楼去挂号看门诊。 没有其他病症,只是发烧,查了一个血常规后,医生开单子要倪青去输液。 坐在输液大厅,挂上点滴后,倪青拍了张照片发给付言风。 等了好一会不见对方有反应,她才想起来付言风压根连手机都没了。 有了这个觉悟后,也就彻底死心了,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躺着躺着便睡了过去。 最近没怎么好好睡过觉,也真的是累惨了,在这样一个嘈杂的环境里,保持着这么一个坑爹的姿势,倪青觉得睡的前所未有的安稳。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自然醒,外面天已经黑透了,里面灯光大亮,倪青很有种分不清现实的感觉。 她懵了好一会,才转头看向旁边。 西装革履的男人,保持着一个比较放松的坐姿,长腿交叠在一起,一手正把玩着手机。 “醒了?” 倪青:“你怎么在这?” 白墨笑了下:“肠胃有点不舒服。” “看你气色倒是好的很。” 白墨摸了摸下巴:“唔,可能不显脸。” 倪青没再废话,起身越过他就要走。 “已经有空余病房了,你可以过去要求一下。”他陡然说。 倪青斜眼看他:“你了解的真清楚。” “付言风伤势一直没起色,休息不好是关键,”白墨一手搭在膝盖上,指尖轻轻点着膝盖,思忖着又说,“你自己身体也多注意,别太勉强,实在不行就请个护工。” 多么得体周到 的话啊,不知道的都要感激涕零了。 倪青说:“有意思吗?你也不想想这是谁的杰作。” 坐电梯上去时,她的脸色不太好,白墨的每次出现总让她不由得回忆起那些糟糕的过往,那些不愿深想的细节,毛骨悚然的背后隐藏的总是令人无法接受的现实。 很快到了十七楼,倪青收拾了一下心情走出去,只是还没走几步就看到了让人心惊的画面。 几个陌生男人在付言风所在的病房内大声叫嚣着。 烧刚退,四肢还处于疲软状态,倪青跑快点都有种随时要趴地上去的感觉。 是不是不幸真的是成群而来的? 一次次的累积堆叠,不断刷新绝望的底线。 医护人员过来严厉制止,单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同病房病友也不断提出抗议,所有的声音在指向这些渣子的同时,也声声鞭挞着付言风。 “我们哪管得了那么多,是你老子叫我们来这要钱,我们只管钱,不管人!” 站在最前头,穿着花色夹克,顶个千瓦灯泡的脑袋,凶神恶煞的吼道。 病房里,付言风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脸色惨白,布满了虚汗。 倪青挤进去连忙走到他身边,低声问:“这什么情况?” 付言风双手撑在床沿上,吃力的说道:“付东亮在外面欠钱了。” 倪青瞪大眼:“现在来问你要钱?” 付言风冷冷的朝门口看了眼,一句话没说。 也不用说什么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明白过来。 而这样的画面对他们来说都不陌生,从记事起就充斥在他们周围,长大后不断努力好不容易脱离,谁能想到又会卷土重来。 有人去叫保安了,但不知道什么原因,保安始终没有赶上来。 倪青说:“这边是医院,你们这样大吼大叫的始终不妥,何况欠钱的是另有其人,你们过来找一个躺床上的病人要钱,说的过去?” “怎么就说不过去了?”花夹克男拖过一把椅子用力往地上一砸,屁股一落,要笑不笑的盯着倪青,“老子欠钱,儿子还钱,天经地义,怎么就说不过去了?” “付东亮给你们的地址?” “搞笑了,他不给地址,我们怎么来?” 倪青沉默了下说:“有借钱吗?出示一下。” “有钱吗?一手交钱,一手交条子。”男人靠在椅子上,两腿抖啊抖的跟羊癫疯有一拼,“你们要没钱,我们明天接着来,明天要还没有,后天再来,总有一天得有是不是?” 倪青皱眉,双手隐隐的开始出汗,她朝外面看了眼,被围在外侧的医护人员表情很不好看,似在互相讨论什么。 气氛僵持不下。 付言风突然起身过来几步,靠在倪青身上,淡漠的看着他,冷声说:“你们……” “这是在做什么?”另一道声音率先传出来。 白墨从人缝里走进来,身后跟着几个黑衣男人,带出来的气势瞬间将花夹克男压下去一大截。 对方愣了一下,谨慎的看着白墨:“你又是谁?” “来要钱的?” “怎么你要替人还钱?” 白墨侧头跟边上的小年轻小声耳语了几声。 年轻人点了点头,转向花夹克男人:“先生,一切还款事项由我们解决,请跟我们来。” “等一下!” 第73章 众人将目光纷纷投了过去。 这话是倪青说的,她上前一步,扫了面无表情的白墨一眼,说:“没凭没据的说欠款,金额多少岂不是都由你们说了算了?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男人做法粗犷点我知道,但人总要讲个道理是不是?” 花夹克男拍了拍膝盖,斜眼阴狠的瞪着倪青:“你这是要来给我绕弯子了?道上有道上的规矩,我们按我们的规则办事!你们不爽啊?不爽就别来招惹我们,惹上了可就没那么好摆脱了。” 说完起身突然将袖子给撩了起来,露出一截壮实的布满黑乎乎纹身的胳膊,很有些作势的姿态。 “他借了多少?”付言风接口。 “不多,”花夹克男笑了笑,比了个手势,“二十万。” 付言风快速皱眉,凭着付东亮那拿不出手的胆子,借高利贷二十万这事压根做不出来。当然阔别多年后的现在转性了也说不定,只是可能性怎么想怎么小。 而对面的都是游走在法律边缘的人,跟他们硬碰硬绝讨不到好处。 付言风强忍着背上的灼痛,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完全是四面楚歌的状态。 “这样行不行?”付言风放软语气,“这位大哥,你也看到了我们的情况,现在也腾不出什么心思在这事上,尤其论事地点也不太合适,能否稍微缓个几天,让我们也有点准备,过后再来商量一下,反正医院不会搬,我们也没地跑,你说是不是?” 花夹克男人视线扫了众人一圈,在白墨脸上停了两秒,又似笑非笑的看向付言风。 他的样子看过去不是个会动脑子的人,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把付言风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还是仅仅是低微的态度取悦了他。 “行,那就给你们三天,第二次来的时候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他爽快的做出了让步,大手一挥,领着一帮小喽啰浩浩荡荡的走了。 病房内瞬间安静下来,只余墙上氧气罐呼噜呼噜的声音。 “搞的这是什么事,住个院都不让人安生。”不知道是谁小声嘀咕了一句。 “就是说,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哪有这么折腾的。” “病没养好,反而要吓出精神病,找谁赔去?” 此起彼伏的抱怨声充斥四周,付言风朝后退了几步,扶着床尾栏杆摇摇欲坠的站立着,埋下头说:“抱歉,今天惊扰到大家了。” “说这个有什么用,之后别再来了才是正事。” “就是就是,我儿子还得在这住一周呢,也不知道能不能换病房?” “去问问呗,不过事情传的快,之后要转不容易。” 这些话怎么听怎么不让人爽快,但也能理解,谁碰上心里都不舒服。 他们只能默默忍着,也不好发生争吵,毕竟已经给人带来了不便。 这件事的影响不小,不管是对病人,还是对医务工作者的工作都带来了一定的隐患,付言风还在治疗中,让他现在出院或者转院都不太现实,最后只能转单人间病房。 是白墨提前打了招呼那间。 付言风不知情,倪青却是再明白不过。 他们需要帮助,谁帮倪青都会感恩戴德,可偏偏是白墨,放把火又给几块慰问金的做法,实在让人不齿,却又拒绝不了。 “你别以为我会感激你。” 其他人都走了,白墨还没离开。 他们站在走廊里,倪青手上拎着一袋垃圾,拼死忍下了往他头上砸的冲动。 白墨就像完全看不到倪青脸上的厌恶,用着过去诉家常般理所当然的语气说:“不管做什么,我都没想过让你感激我,这是我自愿的。” “对,恶心我们也是自愿的。” 白墨看着她,倪青瘦了,由此导致双眼更大,瞪人的时候气势更凌厉,但又因为她微微嘟着的嘴而大打折扣,反而变得孩子气很多。 白墨笑了,眼神就像看着一个闹脾气的孩子:“我做事确实欠妥,别的不说,对你是真心实意好的,你也明白是不是?” “你的好指什么?背地一套表面一套?还是说阴差阳错把我妈害挂了?还是说往死里针对付言风?你觉得这些都没牵扯到我吗?这就是你所谓的对我真心实意的好?”倪青给气乐了“你真是对我太好了,你做人怎么能做的这么善良呢,还有没有更善良的拿出来看看?” 话里浓浓的讽刺白墨听出来了,他没什么可辩解的,对于唐湘音去世这事更多说无益,避重就轻的道理。 “你自己注意休息,后面有需要用到我的地方尽管说。” 倪青真是服了他这假惺惺的模样了,忍不住提高音量道:“你装够了没有?累不累啊?你不害我们就谢天谢地了,我压根就不想你帮,更不敢让你帮。” “白墨! ”倪青叫了他一声,前所未有的正经道,“拜托你,真的离我们远点。” 白墨垂在身侧的右手忍不住轻颤了下,他承认在付言风这里做法确实不地道,但是跟倪青的三年确实货真价实的。 他有些不理解,为什么倪青可以这么轻易的说出如此伤人的话来,他以为自己多多少少在她心中还是有了些分量的。 可是他的自以为在碰到付言风后全部粉粹了,这真是个让人悲伤的现实,也着实有些无法接受。 白墨站在那里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倪青没什么心情陪他干耗着,冷冷的剜了他一眼,扔完垃圾就快速回了病房。 这人什么时候走的倪青不知道,去护士台找护士问事时,有人却为白墨抱起了不平。 “之前那人是你朋友吗?” 倪青摇头:“不熟。” 值班护士说:“你们住的这间病房可是全靠了那位先生。” “然后呢?”倪青说。 护士愣了下,紧接着转身戴口罩去做事了,没接她的话。 倪青看着对方身影消失在自己视线内,心想:你懂什么呢! 早之前她对白墨的印象也跟周围人没什么区别,只觉得这男人稳重和善,跟他说话哪怕是大了点音量都感觉是种亵渎。 现在才知道,人生处处有演员,演坏的不一定坏,演好的也不一定是好。 因为找不到付东亮,到底欠了多少钱无法有凭证,而三天时间又过去的非常快。 “报警吧,高利贷本就是非法集资,警察来了他们也就不敢怎么样了?” 倪青忧心忡忡:“那等警察走了呢?他们还是会找过来,会更变本加厉,到时的场面或许更无法控制。” “今天帮我办理出院手续。” 倪青猛地瞪大眼:“你胡说什么?现在的情况怎么可能出院?” “也就是上个药的事情,回家自己也可以,没必要非在医院,何况住院也是笔花费,能省则省。” “省钱不是这么省的,万一感染了呢?万一伤口更严重了呢,万一要植皮呢,现在好不容易控制住了,自己不注意,创口恶化就是分分钟的事情。” 付言风扯了下嘴角:“我运气不至于这么差。” “这是能凭运气的事吗?”倪青急道,“我不同意!” “不同意也得 同意,我身后还有一堆债务呢,趁现在能解决多少是多少。”付言风伸手过去拉住她的,“我还不想去坐牢。” 那是一笔更庞大的数额,倪青手上现有的资金简直就是杯水车薪。 倪青:“你有什么办法。” 该烧的全烧光了,剩下的连治疗费都不够,还能有什么办法。 “我去找几个人试试。”他说。 倪青手机突然响了,来电显示是倪德全。 第74章 倪德全在倪青这是跟白墨并驾齐驱的存在,避之不及又避无可避的人。 之前也有找来过几次,倪青自动给无视了,因为意义不大,这人的存在于她而言还不如不存在。 但现在情况不同,他们没有可以于白墨匹敌的实力,手上也没有完全可以制衡他的砝码。 在彻底走投无路的时候倪德全找来了,倪青愣了一瞬后便接了电话,并跟人确定了见面时间。 没有管对方的受宠若惊,挂断电话后她告知付言风说要出去一趟。 “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倪青转身就去收拾背包。 付言风侧躺在床上,看着倪青忙碌的背影,心里蓦然涌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来。 因为这样的画面并不陌生,付东亮走之前也是这么个故作忙碌的模样,只是这人的离开并没给他带来任何影响,原因或许是从未对他抱过希望。 但倪青呢? 多年前倪青一个扭身,便让他堕入深渊,在里面沉浮至今没有脚踏实地过,他无法想象倪青这次若是也跟付东亮一样一去不回,自己要怎么办? 这种惶恐来的莫名其妙,但也有迹可循。 “是不是生气了?”付言风试探的开口。 “什么?”倪青不知道他脑子里七弯八绕的脑补,冒出这么突兀的问题,让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付言风单手攀着床沿,说:“刚才我没答应你继续住院,是不是生气了?” “我确实不赞成。”但要说生气也算不上,更多的应该是对他身体的担心,后背大面积的烧伤不是那么容易恢复的。 住在医院随时可以做检查,这里有比较完善的医疗资源,哪怕过后情况不对也能第一时间做出应对,至少不至于太过被动。 “你先躺着休息吧,我尽快回来。” 付言风急道:“我跟你一起去!” 说着就要从床上爬起来,就像不懂事的小孩,突然变得不听话,任性起来。 倪青眼疾手快的扶住他,一脸惊愕的说:“你这是在干嘛?” “我跟你一起去!” 倪青:“你这个情况怎么出去,而且我是有事,并不是去玩。” “我知道。”就因为知道是正事,他就更不放心,他怕倪青出意外,怕倪青遇 上什么人,怕她最后被拖着离开自己身边。 这种想法挺荒谬的,但奇怪的是抑制不住。 倪青看了会他愁眉苦脸的模样,突然就乐了:“你怎么突然变这么粘人了?这让人多不习惯啊。” “粘人吗?” “一脸我走哪你就要跟哪的表情,你说粘人吗?” 付言风看了会她难得带笑的脸,恍若有种回到多年前的感觉,记忆奔腾而来,挤出些许的惆怅和涩然。 又看了看两人拉扯的模样,他无奈的扯了下嘴角。 “也对,我也是脑子坏了。” 这么大个人了,做出来的事简直就是闹笑话来的,一点都不像他了。 倪青把他重新扶到床上躺好,将床头柜上的杯子蓄满水,又削了一只苹果切块放在那。 “我走了。” 付言风已经恢复理智,白着脸点头。 倪青想了想,低头从包里掏手机。 “自己带着吧,我用不到。”付言风先一步说。 倪青:“你背的出我的号码吗?” 付言风毫不犹豫的报了一串数字。 “什么时候记住的?” 付言风:“一开始就记着了。” 倪青无话可说。 从医院出来,打车赶去跟倪德全约好的地方,倪青迟到了,对方先一步等在了那边,甚至已经帮着点了喝的。 落座后,两人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无言中充斥最多的还是尴尬。 对于倪德全而言,可能还有心虚和亏欠,由此导致在面对倪青时不知觉的就矮了一头。 “你找我想说什么?”倪青先一步开口问。 倪德全转了转眼前的紫砂壶茶杯,斟酌着措辞说:“活了大半辈子,自以为在任何事上都做的可圈可点。” 倪青哼笑了声,里面浓浓的嘲讽并没有影响到倪德全。 他宽容的笑了下,接着说:“昭雪小时候总吵着要妹妹,好巧不巧来了个弟弟,弟弟出生后她在医院里哭了一场,弄得我们这帮大人哭笑不得。” “后来我见她实在伤心,便告诉她其实她有一个姐姐,所以她从很早就知道你的存在。昭雪是个看的很通透的孩子,对于长辈的婚姻没有任何成见,对于你的存在也只抱着善意的好奇。” “只可 惜我对你的了解不多,能跟她说的也不多,后来知道你的身份,昭雪除了惊讶更多的是欣慰,觉得你非常符合她预想中的姐姐人选。” 倪青喝了口水,挑眉不冷不淡的回了句:“我这还得谢谢她了?” 倪德全摇头:“不是这个意思,我想说的是我们对你没有任何恶意,我们也希望你过的好。” “这结论不成立。”倪青丝毫不为他的言语所动容,“就凭我跟倪昭雪前后相差无几的年龄,也足够让我怀疑你的人品。” 在本身有一个家庭的同时,又跟另外的女性扯上关系,并产下一女,这并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相反给双方造成的伤害是无法估量的。 这样的话题简直就是一个四局。 倪德全没有动怒,他看过去很发愁,表情非常复杂,那种欲言又止又含带委屈的模样让倪青十分看不懂。 “你想说什么可以随便说。”倪青忍不住提了句。 倪德全摇头:“别的不说,在你的成长过程中没有起到一个父亲的责任,这确实是我的失职。” 他跟唐湘音走到一起完全是意外,同个场地两个聚会,在酒精作用下人群混乱中进了提前开好的房间,发生了关系。 关键是在第二天被有心人撞了个正着,阴差阳错下就这么凑合在一起了。 而跟倪昭雪的母亲则从一开始就是校园情侣,尽管被对方的父母所不接受,两人却一直很恩爱。 唐湘音事件后被迫分开,分开时倪昭雪母亲也同时怀了身孕没让倪德全知道,等他知道时已经是多年后。 再重逢发现感情并没有就此消减,而跟唐湘音的生活也并不如预料中的平顺,理所当然的选择了离婚,唐湘音打击略大,拼命争取得到了倪青,并让倪德全发誓再不能出现在她们两母女的生活中。 倪德全无奈走远,而实际也时常想起倪青。 故事说简单不简单,说复杂也不见得多复杂,只是现在走的走,散的散,再去纠结这些没什么必要,死者为大,理应去尊重。 倪青怎么想,怎么怨,倪德全统统受着,争取在往后的日子里尽自己最大能力去关照好。 “我经常从你口中听到的一个词便是补偿。”对以上一无所知的倪青静了片刻后开口说,“我现在倒是有件事需要你出手了。” 倪德全:“你说。” 倪青把近期遇到的情 况简单说了一遍。 “我没别的要求,欠款也不需要你解决,我只希望你能帮我拦下白墨。” “白墨看着温和,实际很有自己的坚持,我会试着去做一下,但他属于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我比较担心会适得其反。”这是倪德全跟他合作多年后得出的结论,除了事业理应也适用于其他方面。 倪青问了一个她怎么都想不通的问题:“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倪德全意外的看了她一眼。 倪青:“说啊。” “他什么都没说过?” 倪青被他的态度弄的又点恼:“到底什么事?” 折腾这么久,当事人居然一无所知,这就有点荒唐了,连带倪德全都开始想不通。 “他难道没跟你表白过?” 倪青猛一皱眉,手上的杯子晃了晃。 她似乎摸到了一点让自己完全无法接受的东西,并在倪德全恍然大悟的表情里逐步得到证实。 倪德全没再多说什么。 而倪青只觉得这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第75章 这是他们面对面坐着的时间最久的一次,但沉默时间又占据了大部分。 快结束时倪德全问她:“这些年他把时间全花在了你身上,你以为是为了什么?” 倪青冷着一张脸看他。 “无非就是情之一字,白墨其他不说,但还算得上单一,要没这些事说不准……” “可惜已经有这些事了。”倪青打断他,“那你以为我有这么蠢?这么些年我能一点都察觉不到?” 倪德全愣了下。 倪青又是愤怒又是无奈的撇了下头:“我只是无法理解因为喜欢一个人能做出这么多龌蹉的事情,他的喜欢到底算什么?” 性子凉薄归凉薄,倪青不是真的无情无感的人,身上流动的血液总归是有温度的。 白墨在关键时刻的出手相助她也曾感动过,对他也曾抱过希望,甚至有几个晚上她都失眠考虑着跟白墨未来的可能性。 她是想给机会的,可在她给出机会之前先一步知道了白墨的所作所为,而这些全在她的抗拒范围内。 她得多没心没肺,才能去原谅这个人? “我做不到了,”倪青摇了摇头,“我跟付言风能力有限,扳不倒他这棵大树,那么唯一的选择就是老死不相往来,倪先生,我很记仇的。” 倪德全微微睁大了眼,紧接着又好似临近枯萎的当季植物,迅速衰败下去。 谈话结束后,一个回了医院,一个则去找了白墨。 倪德全找过去的时候白墨还在一个会上没下来,他在会客室等了会,跟熟识的负责人随意聊了几句。 白墨扯着领子开门进来,唤了声:“德叔。” 他的脸色不太好看,而倪德全从刚才跟人闲聊的过程中隐约得知他们这次的项目走的不太顺利。 “二期物资出问题了?” 白墨扯了下嘴角:“没事,解决办法有,今天怎么会来找我?” 他接过秘书端过来的咖啡喝了口。 “正好路过,所以过来一趟。”倪德全盯着眼前这个才貌出众的年轻人,白墨是他看着长大的,在一个关系复杂的大家族中,白墨能走到今天这个高度实属不易。 他一直很看好他,也非常欣赏他在商场上刚柔并济的手段,在家教育儿女时白墨时常被拎出来做榜样,明明是那么出色的孩子,在倪青 的事上偏偏走了歪路。 倪德全看着白墨的眼神变得格外复杂。 “德叔,怎么了?”白墨放下杯子,仔细观察着对方脸上复杂的表情,猜测着问,“你去见过倪青了?” 倪德全都要被她的敏感打败了。 他想了想,点头承认说:“今天去看了下她的境况。” 白墨下意识的坐的直了些,听他继续往下说。 “付言风伤势缓解缓慢,照顾的就倪青一个人,难免疲惫些,看她精神不是很好。” “一个人确实会比较累。”他不冷不淡的附和了句。 倪德全:“关键生出来的事情还比较多,做父亲的难免要帮她看顾着些。” 白墨轻轻挑了下眉。 倪德全笑了笑:“我的能力有限,能帮多少算多少了。” “你打算怎么帮?” “让倪青怎么轻松怎么来。”倪德全注意着白墨的反应,但年纪轻轻能坐到这个位置的人,自然也不是情绪会轻易外漏的人。 倪德全说:“我想着说不定之后有让你搭把手的地方,所以过来跟你知会声,毕竟都是一家人,自家人还是好说话的。” 白墨点头:“知道了。” 真知道假知道只有他自己明白了,他们总归还是沾亲带故了点,倪德全回去后让自己老婆动用家庭关系把白墨给牵住了。 同时也帮着倪青将付东亮之前的欠款给解决了。 人到达一定的社会地位后,很多事情处理起来会方便很多,有时候不过是一句话或一顿饭的事情。 可对于普通老百姓则显得遭罪多了。 麻烦解决后,付言风自然又在医院呆了阵。 只是住的并不舒坦,因为还有事故过后的一笔赔偿欠款以及银行贷款,这些要解决起来也有很大难度。 付言风本身已经没有任何流动资金,而固定资产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些我自己会想办法,你别管了。” 倪青:“我怎么可能不管?难不成眼睁睁看着你去坐牢?” “没这么严重。” “你可以试试。” 今天天气好,开了窗,窗外的暖风带着这个季节特有的味道吹进来。 倪青坐在床尾,头发时不时的被风撩起,只是衬着阴郁的脸色, 可以想见并不美妙的心情。 付言风侧躺着,避免创口黏连,要时不时的曲起双腿使得背部缓慢带出弧度,中间过程多痛苦就不说了,反正该做的必须得熬着全部做到位。 开始这样的复健后付言风每天都得出好几身冷汗。 倪青盯着他涨红的脸看了会,突然下床蹲到他床头,立时变成了面对面。 这么近的距离不是没有过,近期因为照顾相反这样的次数非常多,只是忙碌间并不会去细看什么,不像当下,安静又充斥着阳光的环境里,目光可以无顾忌的临摹对方的五官。 付言风可以在倪青的双目中看到正狼狈的自己,可能是投射的地方不一样,自己的狼狈程度也高了很多。 “你眼睛里的我真是太丑了。” 瘦了很多,倒挂着宽大的病号服,涨红的脸上满是颗颗饱满的汗粒。 “我帮你剪头发吧,头发太长了,都戳你眼了。” “没事,”付言风撅起嘴试着吹自己刘海,但被汗湿透了,压根吹不动,他笑了下,“功力不够。” “我给你剪。” 付言风:“我这头油的都能滴水了,你下得了手吗?” “我前天才给你洗的。” “我出汗出的多。” “我不嫌你脏。”说完倪青伸手就往他头上撸了一把,“真不嫌。” 付言风笑着,眉眼舒展,没有什么烦恼的模样,依旧是那清朗如风的男子。 倪青恍然有种错觉,好似又看到了初见时的少年,只是多了沉淀,少了棱角和距离,变得可亲起来。 卫生间有剪刀,倪青用水冲了一把便拿过来。 付言风毫无抵抗的躺在床上,摆出任人宰割的姿态:“你的手艺行不行?” “放心,绝不把你剪残了。” 倪青举着剪刀“嚓嚓”两声:“放心。” 把付言风扶起来,脸对着墙,一手捏着张纸挡在他后脑勺下,另一手拿梳子给扒拉了几下头发,又拿起剪刀剪。 倪青下手很小心,修建的幅度也很小,她说:“就凭我这么严谨的态度,你都得给我打个高分。” 付言风埋着头,传出来的声音闷闷的:“提前给打地基了,这是要赚人情分了?” “你这是看不起人了?” “不敢。” 倪青剪的时间有点长,中途歪头看他,发现人闭着眼跟已经睡过去了似的。 她拿剪刀把手的一头敲了敲他脑袋:“这是瞌睡了?” “我上午睡了半天。”付言风闭着眼,声音慢悠悠的吐出来。 倪青笑了下,没再搭理他。 等全部完工,倪青自己瞧着特满意,没有移动镜子,便把手机拿出来,屏幕一转到他面前。 “给,点评点评。” 付言风一睁眼,不由得挑了挑眉。 倒不是说倪青剪的多坑爹,只是剪的顽皮了些。 刘海被一刀剪平了,发梢打碎了些,没有锅盖头的厚重,也失了斜刘海的成熟,简而言之就是变得非常减龄。 “我要是再穿个背带裤出去是不是像高中生?” 倪青戳了戳他下巴:“高中生叫姐姐。” “姐姐。” “……”倪青“靠”了一声,“你真是不带反抗的啊!” 付言风笑着说:“对你我有什么好反抗的。” 这样柔软的付言风搭配着一个学生头,看过去真的太可爱了,倪青甚至想把自己所拥有的全部美好的东西都附加到他身上,以换取这人所有的不幸。 因为已经很辛苦,没理由不幸福。 是不是? 第76章 白墨在别人的印象里依旧是那个得体的男人,举手投足间自有属于他自己的风范。 哪怕家族里那些在某个特定时段曾有过节的长者,他依旧保持着应有的礼仪,表面功夫做的相当到位,没留任何谈资供他们消遣。 因为人口多,关系复杂,现今他们这一族中年龄最大的是三奶奶,白墨奶奶的亲妹妹,因着家族庇荫,在没下一代的情况下依旧有着极高的地位,并且偏疼白墨。 这次老太太突发奇想的来了一次家族聚会,随后给白墨介绍了一个刚海归的小姑娘。 众人面前,白墨只能应承下来,随后走过场的去跟对方见了一面。 对方很年轻,具体长得怎么样他就没注意去看了,沟通时也给了对方充足的表达时间,并恰到好处的给予回应。 年轻姑娘明显对这多金的男人满意的不得了,却不知道白墨给的只是一种应付方式。 白墨给了她一杯咖啡的时间,时间算不上长,但也不至于短到让人难堪。 “我去开车,你稍等。” “好!” 停车场并不远,大门斜对面,从这里可以看到停车场一角,边上紧挨着的便是热闹的商业街。 街两边是各种琳琅满目的商铺,附近还有一个大型购物超市。 白墨走到一半眼尖的看到两个人。 他愣了下,停下了脚步。 移动中的两人时不时被车辆以及绿化树等物体遮挡,但因为行动的速度极慢,所以给了白墨充足的时间做确定。 付言风居然出院了。 跟倪青的关系也有了巨大的改善。 边走边聊的愉悦氛围,在隔着这么一段距离的地方都能感受的到,倪青歪头看他时的表情是白墨以前从未见过的,就好像全世界能看到的就只有这么一个人一样。 白墨花了三年时间,都没能有效的拉进跟倪青的距离,而付言风呢? 短短几天就把这三年给抹平了,把他的存在给覆盖的彻彻底底,连带痕迹都找不到。 那两人已经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内,白墨呆立在原地,却始终难以释怀。 好的坏的,他都做尽了,为什么到最后收获完倪青的满腔仇恨再无其他? 这对他而言是不是太不公平了点? 索性付言风足够 优秀,他也就认了,可付言风除了比他早几年认识倪青,其他又有什么可比性? 他不懂,真的一点都不能理解。 “我告诉过你什么,你做的又是什么?”白墨给一个人去了电话。 对方在另一头支吾着说:“白先生,不是我们想放手,而是你叔找我们了。” 白墨:“你们收的是谁的钱?” “这我知道,但倪先生我们也是真得罪不起,您看这样行不行,过几天有个兄弟正好要出来,这是个狠家伙,更是不拿命当命的人,找他办事还是好使的。” 白墨没说话,直接挂了电话。 他沉着脸,一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转着手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大门口等久了的海归女这时找了过来,喊了声:“白墨?” 白墨快速皱了下眉,转过头:“不好意思,我叫司机过来接你,我另外还有点事。” 她呆了两秒,很快反应过来,观察着他的表情很是懂事的说:“我自己打车吧,省的叫司机了,来回也麻烦。” “没有让你打车的道理,何况司机就在附近。” 白墨等司机人来,安排好后,才驱车朝倪青他们离开的方向驶去。 说来也是巧,付言风身体还没完全康复,在走了一段路程后两人坐在路边休息。 出院已经三天,每天除了复健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床上窝着,今天天气好难得出来走动了下。 债务偿还了一部分,倪青的存款全部搭了进去,加之倪德全背后的助力,现下暂时还消停着,只是舒坦日子能过几天就不知道了。 按倪青的话说就是能过几天是几天,办法总会有的。 “还有不少东西没买全。”倪青翻着超市购物袋说。 付言风跟着低头看,装的大部分都是生活用品,今天就店庆活动,打折力度非常大,他们也搜刮了不少。 “活动有三天,明后两天还能来买。” 倪青:“回家列个清单,别到时候又漏了。” 付言风“嗯”了声,又说:“反正厨具不用买,洁具到时要整顿。” “厨房配备着,怎么就不用买了?” 付言风朝着她似笑非笑的挑眉。 “你这什么表情?看不起人是不是?” 付言风笑了下:“我说什么了 吗?” “你这张脸相当之生动,就是看不起人。” “你看错了。” “鬼才信你。”倪青戳了戳他胳膊,“我之后给你做菜啊,你吃不吃?” “嗯……”付言风拖长着音调。 倪青叫道:“你这还要考虑?” 付言风立马接口:“不吃,打死都不吃。” “靠!友尽了我跟你说!” 两人坐那一阵笑闹,休息完了又嘻嘻哈哈接着往前走,生活中的糟心事在这个当下似乎都消失尽了。 日头很好,天空很蓝,所有的一切都在往明媚的方向发展着。 她抬头看着上面,树叶斑驳的阴影随着清风落在她脸上。 还没彻底享受完全,付言风突然伸手用力拽了她一把,动作大的扯到背上伤口,疼的一阵龇牙咧嘴。 而一辆低调的私家车就这么擦着倪青飞速驶了过去。 “这马路是你家开的!”倪青瞪着车子离开的方向忍不住喊了句。 在大马路上飙车的纨绔子弟不少见。 付言风拍了拍她的肩:“又是哪个有钱人家的少爷吧,以后走路边上点。” “我够边上了。”倪青指了指脚边的路牙子。 付言风:“架不住碰上这些人就是自己倒霉。” 在他们满嘴埋汰的时候,罪魁祸首则坐在车里,冷眼看着后视镜。 白墨没再有什么举动,在得知倪德全插手后,更是将存在降到了最低。 第77章 尾声 后来的事件发生在一个熟悉的晚上,如果可以有选择,倪青这辈子都不会在那个夜晚出门。 而对付言风而言,这是必将到来的一个晚上。 事情没发生前他压根将这事忘了个彻底,以为曾经的受伤取代了这次车祸事件,事情发生之后他想的是幸好倪青在自己眼前。 尽管对方的脸部肌肉高度扭曲,表情极度惊恐,也改变不了付言风彻底松了口气的荒谬感。 上辈子的耿耿于怀,在这个当下彻底得到了释怀。 付言风没有别的感受,有的只剩庆幸。 货车司机一踩油门跑的鬼影都没了,零星几个过路人停下了脚步。 倪青疯狂的朝他们喊着求报警,又手忙脚乱的给付言风捂伤口。 “怎么没有用,为什么堵不住?!”倪青的声音剧烈发颤,眼睁睁看着付言风血流越来越多,满目的红光里,她连付言风的脸都看不清了。 “我已经什么都没了……”倪青的脸上不知何时沾了血,混合着不知觉落下的眼泪弄得异常狼狈,当然她这时候也顾不上去管自己的脸了。 她只一个劲的不停重复说:“我不能连你都留不住,这不行,这绝对不行……” 她拥有的东西从来就少,而失去的又太多,老天没理由要这么亏待她,明明她什么都没做错。 付言风四肢扭曲的趴在冰冷的大马路上,视线中倪青痛哭的脸庞开始变得模糊,只余霓虹的橘光晕染四周。 “你信、信不信我活了、活了两辈子才等来了今天?”付言风断断续续的出声。 音量已然太弱,倪青没有听清,只看到他蠕动的嘴唇。 “你说什么?你在说什么?”倪青靠过去,耳朵拼命贴着他的嘴唇,“你在说什么?” “我等、等了很久才、才见到你……” “我一直在啊……”倪青都要疯了,因为她发现付言风的瞳孔已经无法聚焦,“车子马上要来了,你再坚持一下……我一直在啊,这三年我从来没有忘记过……” 深秋的这个点已经变得很冷,付言风看着眼前唯一的橘光,感到阵阵疲惫的上涌。 “为什么啊!”倪青陡然失声痛哭出来,手依旧徒劳的按着他的伤口,“到底是为什么啊!” 为什么她的人生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 每一个她爱着的人都留不住? 既然全都选择离开,为什么不把她也带走? 倪青不懂,哪怕付言风已经没法给出回应,哪怕救护车到达后已经完全起不了作用,她都拼命的给付言风做着最基础最无效的急救。 明明前一刻还好好的人,为什么说没有就没有了? 倪青没法接受这样毫无预兆没有任何缓冲的现实,可她再不接受,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付言风由于严重车祸,当场死亡。 这一结论不单倪青知道,白墨在同一时间也得到了消息。 他在一个酒会上,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接到了电话。 “嗯,就这样吧。”身着高定礼服的白墨晃了晃杯中流光溢彩的液体,“余款明天会打到指定账号。” “没别的要求,做干净就行。” 对方不知说了什么,白墨默了一瞬才说:“她会好的。” 等人走远,倪德全皱眉从偏角阴影走了出来。 付言风的死亡对倪青造成了巨大打击,她近乎逃避般的缩在自己拢起的保护壳里,拒绝接收一切外界信息。 她继续住在跟付言风一起租的小公寓里。 白墨到的时候她正坐在卧室的地上,背靠墙,双手抱着膝盖,把头埋在里面。 拉着厚重的窗帘,室内光线非常阴暗,给人的感觉十分压抑。 帮着来开门的房东见到住客这个要死不活的德行吓了一跳,连忙避之不及的跑了,走前还特意留话叫赶紧把人带走,房子不外租了。 “倪青!” 倪青维持着那个动作没反应。 白墨蹲到她面前,更放低了点声音:“肚子饿不饿?” “我给你做点吃的好不好?” “我先出去买点食材,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白墨等了好一会,没有动静后又说:“那我走了,你不要坐地上,容易着凉。” 说着就要去拉她,手刚碰到的瞬间,倪青被刺了一下般往里一缩,终于缓慢的抬起了头。 这两天她可能都没睡,脸色已经差的不能见人,双眼更是布满血丝,森冷的目光投射过来的时候让人免不了背后一凉。 白墨面不改色的说:“起来好不好,地上太冷了。” “滚!” 白墨:“倪青!” “我叫你滚!” 声音已经哑出一个境界,但只有想到这是因着那个男人或哭或喊出来的,白墨就又一阵的不顺。 他发现,哪怕付言风死了,也并没有让他好过多少。 好在他还有时间,还有后面很长的时间来为自己做争取,这次再没有外人,他总能成功的是不是? 倪青太久没进食,又太久没有得到很好的休息,在情绪爆发后猛然晕了过去。 自然而然的白墨把她带出了这间公寓。 只是很可惜,白墨趁机带人的这件事并没有进行的很顺利,抱着倪青刚到楼下便撞上了倪德全。 倪德全近期一改以往和善亲人的态度,对白墨的敌意很明显的摆在了脸上,包括倪青暂时无心顾上的付言风的葬礼都是他亲手操办,没让主动想要接手的白墨有一丝机会。 这是一个很莫名其妙的转变,白墨至今还没有找到源头。 “把倪青给我。”倪德全身后跟着助理,他冷淡的盯着白墨,出口直截了当。 跟亲爹抢人闺女,怎么说都说不过去。 白墨谨慎的观察着倪德全的反应,之后很顺从的让人将倪青接了过去。 “德叔也是今天刚过来?” 倪德全指使人将倪青带上车,紧跟着就带上了门。 从头到尾都没正眼看过白墨。 白墨看着远去的车辆皱了皱眉。 次日下午倪青才悠悠转醒,目光所见全是陌生的事物,是间卧室,空间不大,精装修,风格很简约。 倪青手软脚软的勉强撑着身体从床上坐起来,无神的发了会呆后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是个中年妇人,带着外地口音,手上端着一碗骨头粥。 倪青十分不给面子的给拒收了。 坐到体力恢复的差不多了,倪青从床上下来就要走人,妇人一脸焦急的做阻拦,眼见拦不住了给人去了电话。 随后点了免提,倪德全的声音自那边传来:“最近几天你好好休息,身体恢复好了我跟你说件事。” 倪青无动于衷。 妇人哇哇叫了几声,倪德全又说:“你不想知道付言风的事故到底是不是意外吗?” 倪青目光猛一冷:“你什么意思?” “把身体调养好,到时 我什么都告诉你。” 也算是抓住了倪青的软肋,倪德全这次说完便挂断了电话,他知道倪青走不了了。 倪青确实走不了了,为了倪德全口中子虚乌有的疑问,她很顺从的住了几天。 说吃就吃,说睡就睡,听话的就像个机器人。 她的人生已经荒芜一片,风过能带起的只有满地黄沙了。 一周后,她终于等来了倪德全。 倪德全算是来验收成果的,倪青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包括在眼下这个特殊时期也同样如此。 倪青的气色看过去绝对称不上红光满面,但对比之前的死人样还是有了点生气。 还是蛮可悲的,要用着这样一种威胁的手段才能让她恢复点精神。 倪德全不知道自己给出的消息可以供氧多久,也不清楚这样的选择是不是合适。 他想了很多天,都找不到任何突破口。 倪青率先哑着声音催促:“你要跟我说的是什么?” 倪德全回过神,重新进入眼下特别糟心的情况。 “我给你听点东西,然后你再自己做选择。”他说着从口袋掏出一支录音笔。 又瞟了倪青一眼,她的表情犹如被极寒冻过,僵硬着没变化。 倪德全在自己心里默默祈祷了一番,按下开关。 音频播放时间都没有两分钟,是一段简短的对话。 内容却是耸人听闻的。 白墨居然私下雇人制造了一起车祸假象,主要目的是让付言风彻底消失。 倪青:“你再放一遍。” 倪德全又循环了一次。 倪青呆呆坐着,不知道是太过震惊还是什么,除了上面那句话竟然一点反应都没了。 客厅极为安静,原本临时照顾倪青起居的阿姨放她假了,整个公寓就两父女面对面坐着。 倪德全一直担心倪青会有什么过激反应,却怎么都没想到这人会压根没反应。 可他也不觉得是好事,反而更放下不下了。 起身给她倒了杯水过来,边说:“白墨会这样我也没想到,只可惜得到这个消息太迟了。” 发生的已经发生,死去的也再活不过来。 倪青仍旧没吭声。 “你自己......”倪德全的话音戛然而 止,目光触到倪青放在一侧的手,握成全,骨节泛黄,因着用力巨大而明显颤抖着。 倪德全又慢慢把视线调到她脸上,仍旧是那诡异的平静,可是只要细看还是能隐约发现眼底被压抑狠了的疯狂。 突然间连安慰都无从下口了。 “我要报警。”倪青知情后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完全在意料之内,倪德全非常理解,然而对话内容模糊,涉及到的人物信息又非常有限,哪怕报了警也可以有打擦边球的处理方式。 他将其中关系一说,倪青说:“货车司机已经抓到了吧,只要提供他跟白墨认识的证据不就行了?不要小看警察的办案能力,现在已经不是几十年前了。” 倪德全没再说什么。 留下了这支录音笔,倪青也继续住在了这间公寓中。 倪德全离开前表现的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倪青难得主动开口问了句。 白墨年级虽轻,事业根基却已深,要把他连根拔起,波及到的人会非常多,其中就包括倪德全现有的公司,毕竟还有着亲戚关系,是他老婆这一边的外甥,又是打小看着人长起来的。 倪德全的感受是非常复杂的,他本意其实并不想眼睁睁的看着白墨从高处掉下来,因为真的会死的很惨,他顾及着情分不忍心。 可另一头却是他亏欠多年的亲生女儿,血缘关系无法分割,纵使多年不曾亲近,感情已经疏离,但要因着这事使得倪青就此一蹶不振,悲观点更可能有轻生意向,这么个情况叫他做睁眼瞎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两头放面前让他选,倪德全再纠结再斟酌也只能选择站在倪青这边,因此有了今天这一出。 倪德全又把这些原由在喉咙底滚了一圈,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摇摇头走了。 门一关上,倪青便又开了录音笔,她近乎自我折磨般的一次又一次不停轮放。 从天光大亮到华灯初上,倪青无声落泪,又因着仇恨而红了双眼。 倪青躲在这个公寓里再没有出过门,高档小区,警卫森严,白墨因着种种关系也不好过于放肆。 后面几天的日子过得非常机械,倪青按时睡按时起,准时吃三餐,木然的不得了。 直到收到倪德全送来的一叠资料,薄薄一层,却关系重大。 “要怎么做随你,但一定要考虑清楚。”倪 德全揉了揉太阳穴,短短几天好似苍老了不少。 倪青:“谢谢。” “不要因着这事谢我,”倪德全看了她一眼,心累的说,“如果有选择我并不希望插手的是自己。” 倪青拍了拍文件夹,起身回了房间。 换了一身衣服后出来,倪德全已经不见了。 倪青换鞋终于出门了。 她背了一个双肩包,将不长的头发梳在脑后,过短的滑落在两侧,穿着背带裤,运动鞋,看过去像个刚从校门出来的学生。 倪青找地方将手上资料全部做了备份,随后去了最近的网吧将整个事件通过网络发散发酵,又把其中的一份资料邮寄到警局。 之后能做的就是坐等了。 站的越高越孤独,想要把你往下拽的更不少。 推倒白墨比预期的要容易很多,毕竟暗地里看着他眼红的不在少数,在他刚继承家业的那段时间有的是人想坐那个位置,想分那杯羹。 倪青将自己始终关机的手机打开,居然还没停机,收到一大堆信息,有广告,有亲友,也有白墨。 白墨最后一条信息说的是:“我想见你一面。” 倪青冷笑了声,重新关机,并将这只手机扔进洗衣机滚了滚。 半个月后刑期下来,白墨被判了五年,而那个火车司机直接是死刑。 真可惜,还是有人为他顶了罪。 判刑当天,倪青在当地法院外溜达了一圈,晴朗的天空下偶遇了一个从博物馆出来的小男孩,两人胡扯了几句。 倪青心情好还给这孩子买了个汉堡。 然后她又回了公寓,在公寓楼下看到了倪德全的车。 倪德全从车上下来,一脸复杂的看着倪青。 自白墨雇人行凶的事件爆发后,倪德全便没再来过,今天真是难得。 “有今天他也不意外,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这个“他”是谁,不用问也知道。 倪德全说:“他说他想见你。” “付言风的墓址在哪?” 这个场景有点熟悉,也有点讽刺,她曾经也问过另一个人差不多的问题。 这才多久?就这么面目全非了。 倪青没管白墨的请求,要到付言风的墓址后次日过去了一趟。 几天前还鲜活站在自己眼前的人,现在就成了冷冰冰的墓碑,这样的落差让本就没怎么调整好的倪青瞬间又崩溃了。 她总在一次次的自问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却总是寻不到答案。 每每想到付言风对白墨的仇视,反观自己的友善,就后悔的不得了。 从一开始就听他的,从一开始就离得白墨远远的,是不是就什么事都没了。 而这些全部都是马后炮,说什么都没用了。 倪青在白墨的墓碑前坐了一天,之后整装待发,揣着现有的几块钱一声不吭的离开了这个城市。 她并没有什么目标,走走停停,朝着西北的方向行进,最后在一个小县城呆了下来。 找了个很普通的工作,加之平时兼职打打工,行尸走肉的过着。 她平时话少,也不见笑容,人就显得阴沉,旁人不爱跟她交往。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倪青都是独来独往,机缘巧合在一次晚上打工的时候认识了一个搞民间公益的。 倪青已经找不到自己的价值,便时常加入进去。 力所能及的活动都参加,有一次是去当地孤儿院,这里的孩子有不少是病儿,也有性格缺陷者。 倪青大部分都是做简单的活,发发福利品,扫扫地。 这天有个还没几个月大的小毛头哇哇的一直哭,哭声带动了其他小孩,工作人员顿时手忙脚乱,顺手将她往倪青手里一塞让帮忙看顾下。 说来也奇怪,原本哭声不止的孩子到了倪青手里瞬间消了音,咧着牙床笑起来。 倪青看着怀中柔软的小生命,心头突然被什么轻轻拨动了一下,跟着僵硬的扯了下嘴角。 “好玩吧?”旁边的老阿姨看到倪青的表情笑呵呵的说,“小孩都很好玩的,那些个父母也不知道缺的什么心眼,居然会想着要扔掉。” 倪青没吭声,姿势不协调的抱着小孩抖了抖,逗得人嘎嘎嘎的笑出声。 她跟着又笑了笑。 后来她就经常来孤儿院,哪怕是一个人。 因为平时没什么花销,渐渐的也存起了一点钱,之后就又资助了一个山区小学生。 每年都会出来几个名额,让捐助人去当地看看自己资助的孩子,了解他们的生活情况。 倪青在捐助了三年后也跟着去了一趟。 “ 后面的路会比较颠簸,大家自己多注意点。”车上坐着的一个当地大爷带着浓重的口音提醒道。 倪青已经吃了晕车药,半死不活的躺在后座,另外也有一个大姐已经吐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形容也比较凄惨。 等到了目的地后,连带司机也都已经腿软,大家在原地缓了缓才朝驻扎地走去。 资助的孩子很是乖巧的站在大门口迎接,一个个黑不溜秋,瘦的皮包骨,好似天天被日头暴晒没了任何养分。 将带来的物资分发完,倪青跟自己资助的小孩聊了聊。 这孩子叫吴大根,在上四年级,很矮很瘦,导致脸上的那双眼就更大。 对外说的是吴大根的父母常年在外打工,极少回来,但据他们了解的情况是,在外打工是真的,但不是极少回来,是压根不回来,并且没有任何的资金汇入。 小孩和年迈的老太太相依为命,并且老太太有严重白内障,视物不清。 吴大根抱着新雨靴,新课本,怯生生的站在那,对着倪青有问必答。 倪青不想给孩子那么大压力,没怎么多跟他交流,只当天在他回去的时候跟着去看了一趟。 路有点远,还是山路,不好走,倪青被树枝划了好几道。 吴大根时不时的停下,担忧的看着她。 倪青摆摆手:“没事。” 他便继续往前走。 走了快一小时才到他的家,破破烂烂感觉风一吹就能倒得小平房,角落栏了块地,养了几只小鸡。 “这是我家,”吴大根稚嫩的声音向她介绍,“奶奶去捡菜了,还没回来。” 倪青点点头。 “吴大根——”隔壁突然传来一记嘹亮的喊声。 “哎!”小不点双眼一亮,也兴奋回吼。 “快来搬柴!” 吴大根脚步动了动,明显要狂奔,又因着倪青无法跑欢快的纠结模样。 倪青说:“没事,你去搬。” 吴大根没动。 倪青说:“我跟你一起去。” 吴大根这才高高兴兴的跑了过去,小腿迈的要飞起来,很快从隔壁抱出一捆柴。 “阿姨,你等我一下,我马上来。” 倪青点头。 她走到了隔壁的大门口,现在的天已经很冷,院子里 的男人却打着赤膊,左臂连背的地方有一小片烧伤的疤痕。 看到这疤痕的时候倪青愣了下。 对方似乎察觉到什么,很快转过身来,见到陌生人也有点搞不清状况。 “你是......” 倪青指了指隔壁。 男人恍然大悟的“哦”了声:“资助吴大根上学的大姐姐是吧,叫倪青?” 倪青没吭声。 他又说:“前段时间吴大根给你写道谢信的时候有找我帮忙。” 倪青点了点头。 这是个话很多的男人,你的不搭理丝毫不影响他想唠一唠的心情。 由此知道了对方是学土木的,大学毕业半年由于工作太坑爹所以力排众议跑这支教来了,还很年轻,比倪青小非常多。 男人晒的不至于跟这边的小孩一样,但也说不上白,算是健康的肤色,长相一般,说话的时候会露一嘴的白牙,看起来非常阳光。 这是倪青对他的初步印象,站了片刻准备走人时,男人又说:“对了,我姓付,你可以叫我小付。” 太阳还没彻底落山,红光晕染着整个山头,倪青站在山间的清风中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叫什么?” “付岩峰,岩石的岩,山峰的峰。” end 作者有话要说:又到了一篇一度被骂的时节...... 这是写的最艰难的一篇文,很累,也辛苦大家。 之后会有番外,但个人觉得看番外意义不大,各位随意。 下篇新文会是个好结局,虐不虐则看个人。 再见,嗯......求轻拍!o(╥﹏╥)o 第78章 番外 后来再没有倪青的音信。 白墨从牢里出来这天,来接他的是倪德全。 两人从这边离开,穿梭在这个变化巨大的城市中,变化的其实也不单单是城市,包括白墨眼中的积尘,神情中的冷漠。 顶着一头胡渣一样的头发,柔和的五官被尖锐化很多,紧抿的嘴角,以及漠然的眼神都透着一种与这个社会格格不入的阴沉。 他的身上依旧穿着五年前的高定衬衣和西裤,尺寸已经偏大,看过去很垮,坐姿略有僵硬,好似还不怎么习惯飞出那个牢笼。 车子一路进了别墅群,进去前倪德全先给他做了一下工作,白墨只是讽刺的扯了下嘴角。 屋子里人很多,招呼着他垮火盆去霉运,然后前呼后拥的问七问八。 白墨沉默的走到客厅坐了,只跟在场最年长的打了声招呼。 五年的牢狱生活似乎磨掉了他的应酬能力,不再伪装着去摆和善脸,自顾自冷冷的坐在那边,奇迹的是那帮人也没说什么。 白墨并不会住在这,一顿饭交代完后离开了这里,回了自己在市区的房子。 这套房子之前一直没住人,但是有提前打扫过,室内很干净,还特意点了熏香,一切生活用品都是未开封的。 白墨冲了个澡,包着一块浴巾回卧室。 房间角落有个大箱子,打开粗略看了下,是过去的一些旧物。 办公用品,随身饰物,还有一些小摆设。 对以前的他来说这些都是惯常在用的小东西,熟悉,也有点依赖性。 现在再来看,就跟一堆废品没两样,白墨随手扒拉了几下就要走,起身到一半又蹲了回去,他从里面轻轻的抽出一张照片,转过来是蹲在路边发呆的倪青。 那时候倪青的状态还没恢复,身边没了唐湘音和付言风的生活一度让她变得很茫然。 余晖中,她逆着光,木然的看着往来车辆出神,显得有点孤独和可怜。 这张照片是白墨偷拍的,技术欠佳,很多东西都没处理好,但这是他最喜欢的一个画面。 倪青表现出来的孤独让他在那天下了一个决定,绝不让她从自己身边逃走。 这么多年了,现在再来看免不了有点讽刺。 白墨坐在地上,浴巾撩上来,堪堪遮住腹部,已然粗糙的指尖临摹着照片上 的人。 他就这么坐到了深夜,随后抱着箱子去了阳台,打火机一打,将里面的东西烧了个干净。 人真的没有那么多念想的,五年花下去,磨掉的不单单是岁月,还有心中因另一个人而杂草丛生的地方。 不甘心和不甘愿仍旧存在着,只是有归有,这样的负面情绪再激不起什么风浪。 白墨名下还有一些财产,比之以前微不足道,比之普通人家则客观很多,足够他过好这一辈子。 将资金做了统计后,白墨没多大反应,彻底懒了几天之后卖了住的这所公寓,在另外的小区租赁了一套。 又过了一段时间,在商业街上开了两家潮牌店,又在时常路过的一家宠物店买了只被遗弃的八哥犬。 白墨隔两天就会带着八哥犬去店里晃悠一圈,大帅哥加宠物犬的组合吸引了不少人光顾,连带生意比周边的服装店红火的多。 店里后来还设置了一个邮箱,专门用来投放给大老板的情书,员工私底下颇为津津乐道。 白墨睁只眼闭只眼随他们搞花样,新鲜东西反正最能招揽人,特殊情况利用下自己美色也不是不行。 日子一天天在过,时间变得格外漫长。 过往的纠缠在如水般平淡的生活中一层层的继续被淡化,好似再想不起什么。 白墨很少睡整觉,由此零星打盹的次数极多,迷糊闭眼的时候偶有梦魇,里面无一例外都有倪青。 记忆最深的是某个午后,他躺在自家阳台睡着了,八哥犬伏在他身侧同寐。 梦里的倪青十岁出头的样子,住在以前的公寓里,他们依旧是对门。 跟现实中不一样的是,梦里的倪青开朗很多,对自己也更和善亲近不少。 她唤他哥哥,时常溜过来串门。 他很喜欢这个邻家女孩,带着逛街购物,补习功课,花费心思给人过生日,他们相处的十分融洽。 他能清晰感觉到梦中少年白墨的情感涌动。 画面一变,少女脸上失了笑,说起班中同学跟她相类似的遭遇,这个同学叫付言风,往后的相处中这个名字被提起的越来越多。 梦里白墨的嫉妒开始疯长,突然间又跟生活中的自己重合了,那些心悸如出一辙。 梦境最后停在了一片血腥的红光中,付言风照样躺在血泊里。 而自己 面对的则是倪青绝望又悲愤的眼神,那张扭曲的女人脸被持续放大,生生咒骂着他畜生不如。 白墨瞬间惊醒,满头虚汗,胸膛急促起伏着。 八哥犬已经醒了,飞速摆尾亲热的舔舐着他尖瘦的下巴。 白墨捏了捏犬脖子,长舒了一口气,好似庆幸,又似缓解疲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