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时代》 第一章 入职第一天 2013年春，上海。 高楼如林车水马龙，这里红绿灯的节奏也似与别处不同，好像更快也更密些。早高峰三号线，上车的人靠一股子冲劲被裹进去，下车的人靠一股子拼劲儿挣扎出来，非耗费一把子力气不能成功上下。明明是料峭春寒，竟能热出一层薄汗来。 好容易从车站逃了出来，杨沛霜旁若无人地整理起衣服和妆发，随后重点检查了挎包，看看证件资料是否齐全。收拾妥当后，她迈开步子，下过街天桥，沿长宁路朝东走了几百米，在一幢大楼前停下脚步。 抬头望去，眼前这个四层楼高的混泥土建筑，通体是粗粝的灰色，不带一点装饰。每层八个超大的落地玻璃窗依次排开，把户外的阳光最大程度地吸纳进去。再往上看，连遮雨的屋檐也没有，屋顶只凸出来几公分厚的包边，算作封顶的意思。 这是90年代老厂房式的建筑，跟周边金光闪闪的玻璃幕墙大厦格格不入。 杨沛霜的脸上却只有期待，因为这是她过五关斩六将好不容易面试进来的公司，她用手指勾住挎包前的带子，轻快地朝入口处走去。 不出所料，进门地面也是水泥材质，好像刚盖完的房子，忘了抹石灰似的。纵使如此，却不显破败，反而营造出一种说不出的工业化、未来感。 白色烤漆台面上放着个超大的苹果台式电脑，工位上却空空如也。 正犹豫要不要问一句：有人吗？ 眼前的玻璃上忽然出现一个倒影，没等她反应过来，就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问道：“来面试的？” 她转身看去，说话的人穿着件厚厚的绿色卫衣，露出白色衬衣领子，原来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杨沛霜有些紧张地回答道：“我是来入职的。” 年轻男人又问：“哪个部门？” 杨沛霜老实回答：“展览设计部。” 他于是露齿一笑，说道：“挺好，没准你会来我们组呢，跟我进来吧。” 两人来到二楼，年轻男人把她带进一间玻璃房的小会议室，说道：“你先在这里稍微等一下，人事部同事应该很快就到。” 杨沛霜乖巧地点点头，待对方走后，才选个靠门口的椅子小心翼翼地坐了。 刚坐下，玻璃门又被推开，年轻男人把头伸进来，调皮地问道：“我叫周臣，你呢？” “杨沛霜。”她忐忑地站起来，回答道。 “坐坐坐，”周臣摆手让她快坐下，眨着眼又说：“那么一会儿见咯。”转眼就不见了。 等到9:30，陆续有人来上班。杨沛霜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稀稀落落有人上下楼的声音。透过玻璃，看到同事们陆续出现在各自的工位上。她偷眼瞄着外面的同事，觉得每个人都好有趣，毕竟，她马上就要成为他们的一员啦！ 又过了大约十分钟，人事部柯芳芳过来带她去办入职手续，填信息表、领办公用品、工牌，一套流程走下来，不知不觉已经快十一点。 偌大的二楼，居然没有实墙隔断，进门左侧是办公区，每排九个座位，大概有十几排。右侧是全玻璃墙的会议室。 前不久还沉寂着的空间，此刻像施了魔法，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有三五个人围在一起，对着电脑屏幕争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的，有两两相对隔空说话的，也有一个人闷头敲键盘的。 杨沛霜被领到展览设计部四组的办公区，同组的人立刻撂下手里的工作来接待她。 “大家好，我叫杨沛霜，今年22岁，湖北人，毕业于湖北工业大学新闻系，请大家多多指教。”杨沛霜把自己早准备好的介绍一股脑倒出来，末了拘谨地看着眼前的几个人。 众人哈哈笑了，杨沛霜水灵灵的眼睛窘迫地看着他们。 一个长发过肩，约莫比她大几岁的女人，率先说道：“不用这么严肃，大家都很随意的。我叫郭紫莎，你叫我莎莎就行。” “莎莎姐，你好。”杨沛霜赶紧讨好地说，又惹来大家一顿笑，倒弄得她不知道怎办好了。 “沛霜，你好。我是左涛，比你大几岁，叫我汤姆就好。”一个阳光男孩扶了扶黑框眼镜说道。 杨沛霜嗫嚅着，又怕他们再笑，只好勉强说道：“汤……汤姆，你好。” 大家点头微笑，其他人依次介绍完，她才松了一口气。 杨沛霜的办公桌靠近走廊，右手边的同事据说出差去了，再里面靠窗的座位就是郭紫莎。郭紫莎对面是组长的座位，现在还没来，可能外出谈项目了。 安装完电脑程序，杨沛霜打开公司内部聊天程序——北极客，心里有些小激动，虽然面试的时候已经知道，北极星数字科技有限公司在全国许多城市都设有分公司，总共有3000多名员工，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公司。但真正加入它，那感觉还是很不一样。就像公司名字北极星那样，在辽阔无边的银河里，她这个籍籍无名的人，终于变成星星升到空中，与万千星辰并肩，照亮整个星空。 杨沛霜把通讯录来来回回点着，一会儿打开，一会儿折叠，逡巡在北京总部、上海分部、深圳分部、杭州分部之间。最后，找到自己所在的小组，打算先把同组成员的名字记住。 组长是王大伟，嗯——这个名字好像有点儿土嘛，杨沛霜心里想着。 王大伟、郭紫莎、左涛、向明丽、彭礼、汤玉杰，加上她总共7个人。 而后，她又找到了周臣的名字，原来他在二组。 “滴滴滴。”周臣的头像突然闪动着，杨沛霜慌忙关掉电脑声音，红着脸点开对话框，只见周臣发来信息：哇，你怎么分到四组了……你们组有点……算了，待会儿一起吃午饭时再说吧？ 正在犹豫要不要答应周臣的邀约，杨沛霜抬头瞄了眼其他同事，却撞上郭紫莎投过来的目光，她含笑问道：“沛霜，中午一起吃饭？组长说他马上到，大家小聚一顿，算是欢迎你加入。” 听她这样说，杨沛霜自然满口答应，随后歉意地拒绝了周臣的邀约。 不一会儿，周臣的头像又闪动起来，跳出信息：那你注意点吧，你们组可没个省油的灯（笑脸）。 看着那张咧嘴而笑的表情包，杨沛霜不知道如何回复，略沉默了片刻，发了个同样的笑脸给他。 “听说有新同事加入，欢迎欢迎啊。”粗犷的声音在杨沛霜耳边炸开，她抬头一看，半米开外，一个三四十岁，留着络腮胡子，扎着小辫的男人，正热情地笑着。 第二章 小组午餐 虽然今天是杨沛霜入职的第一天，不过她并非职场小白。 大四下学期她在一家4a广告公司实习半年，顶着emma的花名，跟着前辈了解需求brief，与设计师一起挖掘产品亮点、提炼广告词，也有不少进益。 即便在号称最国际化、最开明、最友善的广告圈，她也没获得过上班第一天就聚餐这样热情的招待。当组长王大伟带着三人来到附近一家韩式料理店，杨沛霜仍然如坠云雾，有些梦幻。 显然这是他们经常光顾的小店，郭紫莎连菜单都没看，只问了杨沛霜的口味就把菜点好了。 上菜之前，大家开始闲聊。杨沛霜把自己的情况又跟王大伟简单汇报一遍。待她说完，王大伟点头说道：“莎莎要转型做项目经理，策划的工作目前还兼着，刚好你来了，跟莎莎一起经手几个项目，后面的你再接手。” 原本杨沛霜应聘的岗位就是方案策划，自然毫无异义。 “希望下个月校招人事部给点儿力，现在项目这么多，咱们个个忙得跟陀螺似的。”郭紫莎喝着大麦茶说道。 “是啊，得加人，不然天天熬夜谁扛得住。”说话间，王大伟从迷彩裤口袋里拿出一把多功能瑞士军刀在手上翻来覆去玩出花来，衬得他更加沧桑落拓，野性十足。 杨沛霜有些吃惊，瞪大眼睛看着玩刀的王大伟，不过其他人好像习以为常，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发现了杨沛霜诧异的眼光，王大伟并不在意，依然把刀高高抛起，看也不看，又轻松接住，仿佛那刀是他身体的一部分，能随心所欲地施展。 左涛抽了张餐巾纸擦桌子，接过话头，说道：“可不是嘛，影视后期制作部的佟兵连肝一个礼拜，突然在公司晕倒，挺吓人的，到医院一检查，幸好只是低血糖、胃溃疡，挂了几天水，才好一点就来上班了，真是个狠人。” 郭紫莎说道：“没办法，影片视觉效果要好，就得靠他们拿时间一点点熬出来，有时候渲染一个镜头都要好几个小时，不加班怎么办？万恶的资本家啊，哎，这都算好的，你看那些996、007的互联网公司，加班猝死的新闻隔三差五地冒出来。” 说这话的时候，郭紫莎有意无意瞟了瞟王大伟，嘻嘻笑几声，又说道：“大伟，我刚看公司门口停了一辆锃光瓦亮的宝马x5，沈总又换车了？” 王大伟专注地玩着刀，淡淡说道：“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沈总最爱干的事就是换车换女人，俗人一个。” 2008年上海分公司刚成立的时候，王大伟、郭紫莎是第一批入职的员工，算起来也有五年多，对楼上那几位老总的风流韵事自然门儿清。 跟郭紫莎不同的是，王大伟并不是一个爱八卦的人。因此，他很快换了个话题，问左涛道：“汤姆，配电脑的事我跟it部老大打过招呼了，下午你弄张设备申请表我签一下，应该没问题。” 听到设备有戏，左涛难掩激动，双手撑在桌上，探出半个身子，问道：“真给配？”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手舞足蹈地说着：“太给力了太给力了”。 看他俩说得热闹，杨沛霜一头雾水地把在其他人挨个看了看。 于是，郭紫莎按捺着八卦沈总的心，眼里带着笑意问道：“小天才又要搞创作了？” 此话一出，左涛羞涩地挠挠头，回答道：“苏州天河大剧院那个项目你也知道，有几家国外的建筑事务所也参与投标，咱们可不能掉以轻心，创意上有突破，视觉表现上也不能拖后腿。”说到后来，他的表情渐渐有些严肃。 郭紫莎赞同地说：“不是第一次跟帕金斯那些家伙碰上了，咱们有赢的底气，你肯定没问题！” 看着目光灼灼神采飞扬的左涛，杨沛霜打心底里很羡慕，她很清楚，那是一种抱定信念勇往直前的状态，就像科学家埋头钻研搞技术突破，画家寒来暑往完成一幅作品，当他们潜心做一件事的时候，天地虽大可囊如胸怀，时光虽远却触手可及，进入那种无我两忘的状态，自己即为宇宙。 虽然左涛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已经能在大型项目中一展身手，她暗暗下定决心：要奋力追赶。 吃完午饭，郭紫莎说要去买杯星巴克解困，就跟大家分开走了。 回到办公室没多久，左涛就兴冲冲地拿了张表格让王大伟签字，想必是设备申请表。 杨沛霜背后的那排座椅上又多出两个人，都是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男的竟然穿着三件套灰色西装套装，棕色皮鞋亮得能照出人影，女生是黑长直齐刘海很萝莉的打扮。 就在杨沛霜琢磨着要不要主动打招呼的时候，王大伟指着她介绍道：“丽丽、阿杰，这是新加入的同事，方案策划杨沛霜。” 闻声，两人齐刷刷抬头看着杨沛霜，她的脸又忍不住红了起来，腼腆地打了招呼。两人略一点头，说了声hello，就自顾自忙了起来。 杨沛霜讪讪坐下，继续翻看公司产品宣传手册。 不一会儿，郭紫莎手持咖啡跟另一个女同事有说有笑地走到自己工位上坐了，很快就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中，她不停地接电话打电话，做着ppt汇报方案，抽空还发了一些客户资料给杨沛霜，让她先熟悉一下，明天跟着去见客户。 听到第二天就有项目可以做，下午的沉闷被一扫而空，杨沛霜全神贯注地阅览着客户资料：明德地产要在黄浦江边吴淞口开发一片住宅用地，需要做个影片向政府拿地。 时间飞逝，很快到了下班时间。杨沛霜想走，却见其他人好像都没注意到天色暗了下来，身体像长椅子上似的动也不动，有的甚至已经叫完外卖，做好了加班的打算。无奈之下，饥肠辘辘的杨沛霜只好继续假装盯着电脑。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七点，杨沛霜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去门口的饮水机接了杯水，再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组长王大伟已经收拾好东西，背起他那个污迹斑斑的牛皮双肩包准备下班。见到杨沛霜还没走，于是说道：“没什么事早点下班吧，第一天上班不用这么拼，以后有的是机会加班。” 听他这么说，杨沛霜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不过，总算可以下班了。她迅速关机，背着挎包低头小跑着下楼来。 天已经黑透，瑟瑟地下起小雨，杨沛霜用手捂住领口防止风灌进来，回头看了眼那栋黑魆魆的建筑，里面灯火通明，仿佛是另一重天地。 第三章 女王大人吴瑾 北极星公司位于长宁区，紧邻三、四号线地铁站，交通极其便利，因此房价也较高，附近老破小居民楼，哪怕是合租房里的朝北单间也要2000块往上。初来乍到的杨沛霜当然租不起这种房子，她选择租住在距离公司四十多公里外的松江区，一个月房租水电加起来只要1200块。好在地铁方便，九号线松江大学城站上车倒三号线延安西路站下车，幸运的话，通勤时间只要一个半小时。 第一次见客户，杨沛霜有些紧张，特意穿了面试时的那身行头，白色衬衫黑色西装西裤。郭紫莎则穿着杏色紧身短款羊绒连衣裙，外罩一件咖啡色风衣，更显得她身材婀娜，举手投足间尽是职场精英那份从容不迫。意识到自己的呆板后，杨沛霜有些窘迫，幸好郭紫莎面上并未流露出任何情绪，收拾好文件、把笔记本电脑装进lv单肩包里，就招呼杨沛霜一起出门。 本以为他们要搭地铁，没想到是打车。杨沛霜忍不住一直盯着前排的计价器，看着那数字从十六块一直跳到四十二块才停下来。 黄浦江边，距离东方明珠塔不远的地方，有一幢外形很像开瓶器的摩天大楼，楼高492米，有101层，是上海十大建筑之一，它就是上海环球金融中心，明德地产就在上海环球金融中心70-76层办公。 走进旋转式玻璃门，郭紫莎微微转头四下一看，就朝电梯旁那个身穿淡蓝色套装的女人走去，杨沛霜紧跟其后。 “吴瑾，来得挺早啊。”郭紫莎面带微笑，率先打了声招呼。 听到高跟鞋撞在大理石地面发出的“叮当“声，女人放下手机，抬头就看到走过来的两人，嘴角漾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说道：“怕堵车，就提前过来了。开会的点了，我们边走边说吧。” 观光电梯载着三人朝74楼飞驰而去，杨沛霜和吴瑾在华丽的金色轿厢里简单认识了。 随着业务规模的不断扩展，同时提升业务经理的专业性，销售部门按行业划分成多个小组，比如地产类、机械工业类、医疗类、政府类等等。 吴瑾就是地产组的得力干将，每年的签单额在2000万左右，年度销售之星的荣誉常被她收入囊中。她身高不到1米6，却从不穿高跟鞋，一双杏眼不怒自威，公司上下见了她没有不陪着小心的。 来到约好的会议室，明德地产的人已经等在那里，握手寒暄、互递名片后，大家在长条会议桌相对而坐，会务人员给大家倒完水就退了出去。 吴瑾看着对面企划部经理叶云航，问道：“叶经理，您看还需不需要我进行一下公司介绍、案例分享？” 叶云航摆摆手，睁大有点肿的金鱼眼，说道：“北极星的名头谁不知道，就不用介绍了吧，再说，总经理亲自发话，这个拿地方案一定要交给你们做，我们下边的人，只是执行罢了。” 见他说得很谦虚，想必是个明事理的人，吴瑾点点头，继续说道：“那接下来我们明确一下方案制作的具体需求吧，刚好我把公司最得力的制作团队都带来了。”说完用手指了指郭紫莎和杨沛霜。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里，他们就方案的逻辑顺序、项目亮点呈现方式进行了充分的沟通。聊到后来，大家默契已生，气氛开始活跃起来，会议室里不时传出笑声。 会议结束后，叶云航和助理丁蕊把他们送到74层门口，就在他们转身离开的档口，叶云航突然叫住吴瑾表示有几句话要单独交代一下。郭紫莎略微一怔，跟吴瑾交换了个眼色，笑着说道：“那你们聊，吴总，我们在楼下等您。” 重新回到大堂，郭紫莎带杨沛霜在休息区点了咖啡边喝边等。 从头到尾稀里糊涂的杨沛霜低声问道：“莎莎姐，叶经理会跟吴瑾姐说什么呢？” 郭紫莎看着电脑屏幕头也不抬，嗤笑着说：“跟销售还能说什么，除了回扣还是回扣，只是不知道这个叶经理有没有本事拿。” 还没习惯咖啡的味道，杨沛霜学着郭紫莎点了杯拿铁，如今正小口默默啜饮着。 过了一会儿，吴瑾打电话过来，让她俩去负一楼车库碰头。 几分钟后，一辆银灰色e系奔驰轿车从地库缓缓驶出，开上延安高架，朝北极星公司驶去。 跟杨沛霜一起坐在后排的郭紫莎忍不住开口问道：“项目还没开始做呢，叶经理不会已经想好自己要抽多少回扣了吧？” 吴瑾脸上露出狠绝之色，冷冷说道：“一个小喽啰，还真拿自己当根儿葱，敢跟我拐弯抹角地要钱！这项目肯定是给我们做，我跟他们卢总都谈好了，咱们不用理姓叶的。” “还是先哄着他吧，不然项目执行过程中给咱们使坏，谁受得了。”郭紫莎建议道。 “没事，不用惯着他。项目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要是他为难你们，我就去找他们卢总去。”吴瑾没有松口的意思。 郭紫莎皱眉思索片刻，虽然心里并不认同吴瑾的做法，也只得点头默认，谁让她是地产组的顶梁柱呢。 吴瑾之所以这么厉害，除了她的销售天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她以前在一家大型地产公司做到区域总监，她对地产公司的各类展示需求、内部层级关系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因此做起业务来事半功倍，谈十个项目，基本上一半都能签约，在公司过得那叫一个春风得意。郭紫莎少不得要吃点哑巴亏，想到此处，她就忍不住心烦。 郭紫莎烦恼的事情，杨沛霜却连一丁点都没觉察到，因为她还太嫩，还没见惯职场上的勾心斗角，此时她坐在平稳行驶的豪华轿车里，觉得事业生涯对她翻开了美好的一页：说一不二的销售冠军、经验丰富的项目经理、大型地产项目。 想到此处，她喜滋滋地问道：“吴瑾姐，这个项目预计的签单额会达到多少呢？” “400万左右。”吴瑾看了看后视镜里的嫩鸡，回答道。 “哇！”杨沛霜忍不住长大了嘴，没想到自己职业生涯的第一个项目居然这么“昂贵”。 杨沛霜一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惹得郭紫莎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只是常规项目，用不着这么激动吧，就北极星这个名头都值几十万了好么。” 说话间，轿车下了高架，沿着长宁路开过两个红绿灯，在1058号门口停了下来。 第四章 我的奇葩同事 今天午餐大家是分开吃的，组长王大伟还没到公司，不知是不是在外面接洽客户。杨紫莎约了三组的项目经理吃日料定食，还问杨沛霜要不要一起，杨沛霜觉得日料肯定很贵，就找了个借口说不去。左涛忙着捣鼓他刚从it部领来的新设备，叫了外卖打算在四楼天台上吃。向明丽、汤玉杰跟昨天一样，此时还未露面，应该是吃完午饭才会到公司。 初来乍到的杨沛霜不想一个人去吃饭，于是试探着问二组的周臣要不要一起，对方很爽快地答应下来。穿着马丁靴的周臣“哒哒哒”地跑过来，眨着眼睛说要带她去个好地方。 没想到周臣说的好地方是一家名叫柳州螺蛳粉的小店，距离公司只有几百步，倒是相当方便。 在武汉读大学的她很喜欢吃臭豆腐，第一次吃螺蛳粉的她并没有酸笋的臭味吓退，听说这是全上海最好吃的螺蛳粉小店，于是满怀期待地点了招牌原味螺蛳粉，微辣。周臣还另外加了脆皮肥肠、螺蛳肉小菜，打算两个人一起分着吃。杨沛霜仔细一看菜单，价格不便宜，有点后悔跟周臣一起吃饭，没办法菜已经点好，她只能在心里哀叹：晚餐泡汤了。 “同款式的卫衣，你是不是买齐了七个颜色？”看着穿粉色卫衣的周臣，杨沛霜忍不住调侃。 “哈哈哈哈，你真是冰雪聪明，我还有一件花的，五颜六色，那是相当好看，谁让我是色彩的信徒呢，每种颜色都代表了不同的心情。比如昨天下雨，我特意穿那件绿色的，是不是显得格外生机勃勃？”周臣说完，满脸期待地看着杨沛霜，水汪汪的大眼睛在等待一个肯定的回答。 “好吧好吧，生机勃勃行了吧。”杨沛霜笑着又小声补充了句：“跟个大青虫似的。” 周臣翘着兰花指，翻了翻白眼，尖声说道：“哟，姑娘见过我这么帅的大青虫呐。”看着他搞怪的表情，杨沛霜笑得肚子都疼了。 粉端上来后，她揉揉肚子，边吃边问：“所以，你跟向明丽、汤玉杰一样，都是设计师？” 周臣把筷子朝大海碗上一放，看看四周没熟人，才放低声音说道：“我是设计师没错，不过，跟那俩怪胎可不一样。” “怪胎？”杨沛霜小声问道。 周臣呼噜呼噜地专心吃粉，故意忽略对面的好奇宝宝。 看他拿乔的样子，杨沛霜只好又问一遍：“怎么怪啦？跟我说说嘛。” “对着个大青虫撒娇，你好意思嘛。”周臣夹了块外焦里嫩的肥肠，陶醉里咀嚼着，而后才慢慢说道：“我来北极星小半年了，从来没见过汤玉杰穿西装三件套以外的衣服，你说，他是不是怪胎。” 杨沛霜一时语塞，想了想，反驳道：“个人喜好而已，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你还不是爱穿彩虹色的卫衣，昨天是大青虫，今天是芭比公主！再说了，乔布斯还不是爱穿黑上衣牛仔裤，扎克伯格爱穿灰色短袖，不能因为这个就说他们是怪胎吧？” “策划就是不一样，嘴皮子这么利索，你真棒。”周臣夸张地用指尖鼓着掌，然后又大口吃起粉，直到把粉捞完，端着碗让老板再给续一份，才继续说道：“说起来，汤玉杰是美国留学生来着，据说罗德岛设计学院毕业的，学的是服装设计。” “服装设计？”杨沛霜有些吃惊，因为展览行业跟服装行业隔着十万八千里，专业完全不对口，不知道他怎么会来这里上班。 “怪吧？”周臣把续的粉也消灭干净，有些得意地笑着说：“还有更怪的呢，据说他会给自己做的设计图起名字。这是我听其他人讲的，你们是一个组的，以后合作项目的时候自己感受一下呗。”说完，他不怀好意地嘿嘿笑着。 顿时觉得自己眼前那半碗粉不香了，杨沛霜扒拉了几下，还是舍不得浪费掉，就三下五除二把粉吸进肚子里，汤也通通喝得一滴不剩，肥肠和螺狮菜的分量不多，刚才已经吃完了。 回去的路上，杨沛霜忍不住又悄悄问了向明丽的情况。 “我就知道你肯定忍不住，正等着你呢。”周臣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见杨沛霜有点恼了，赶紧说道：“向明丽的专业也不太对口，她是学游戏设计的，而且是个妥妥的中二病晚期患者，特别喜欢cosy。我们要不要赌一下，看她今天穿的是哪个类型的衣服？” 杨沛霜感觉很纳闷：为什么北极星里奇奇怪怪的人这么多？专业不对口的话，能胜任所在岗位的要求吗？ 见她皱眉沉思，周臣以为她不敢应战，便使出了激将法：“那我先猜咯？昨天她穿的中世纪萝莉公主裙，今天应该会穿……” 低头走路的杨沛霜发现周臣没跟上来，向后一看，发现他长大嘴巴惊奇地看向前方不远处，顺着周臣的视线望去，只见一个戴着金色假发、身穿黑色紧身服、脚蹬齐膝高跟长靴的身影，转眼消失在公司入口处，原来是向明丽来上班了。 杨沛霜走到他身边，笑着问：“不是已经看了半年还嘛，还没习惯吗？您老的心里承受能力可忒弱了。” 周臣回过神来，嘴里说着：“她今天穿得太火辣了，影视制作部的宅男们有福咯。”而后，快步朝公司走去。 下午的时光稍微有些沉闷，还不太暖的阳光从玻璃窗里照进来，白得有些刺眼，于是有人拉下百叶窗，把自然光线拘在室外，一根根白色灯管亮了起来，在空气不甚流通的室内散发出工业化的光芒，同事们像凌乱的机械一样，无规律地穿梭、运转起来。 杨沛霜不时起身倒水、或去卫生间洗把脸，以求保持最佳精神状态。 忙完自己手上的工作后，杨紫莎把椅子转过来，面对着她，说道：“这次的方案我先做，你跟我打配合。下周一要跟明德客户汇报，本周五方案就要定稿，按照惯例，定稿前一天组长和艺术总监要看看，你把9号会议室订上，先约下午3点到5点，要是他们时间有变动，我再通知你。” 接到任务后，杨沛霜迅速翻阅行政手册，顺利订好了会议室。 第五章 创意这回事儿 春雨过后，煦风轻拂，天气渐暖，长宁路沿街两侧的法国梧桐更添绿意。在郭紫莎的点拨下，经过两日的熬夜钻研，杨沛霜觉得自己慢慢摸到了方案撰写的门径。 周四下午，杨沛霜提前走进9号会议室，拉下窗帘，打开投屏显示器，把方案预演一遍，确认播放无误后，紧张地等待着其他人的到来。 时间一到，大家鱼贯而入，纷纷找自认为舒服的位子坐好。 墙上的挂钟指向3点整，郭紫莎看着对面的王大伟问：“老彭不是说他今天能赶回来嘛，要不要等他一会儿？” 王大伟弓腰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说道：“先开始吧。” 郭紫莎闻言站起身来，微整衣袖，瞬间就进入了汇报状态，拿着翻页器侃侃而谈，充满激情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 “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的地标。说到北京，人们脑海里首先浮现的是金碧辉煌的紫禁城；说到广州，则是有小蛮腰之称的广州塔；说到上海，自然是黄浦江两岸的外滩风光，特别是东方明珠塔。本项目以【地标】这个概念为切入点，主题定义为【一线浦江申城明珠】，打造‘区位——格局——风范——情怀’四大展示空间，通过沙盘模型、沉浸式影片、虚拟驾驶、海上游艇等项目，带领观众全方位体验项目价值，吸引商户入驻、市民购房。” 理念综述完毕，郭紫莎把每个空间的参观动线，各个子项目的体验方式进行了解说。 忽然，会议室后门发出轻响，杨沛霜忍不住转头看去，只见两个陌生的身影低调闪了进来，见其他人都在聚精会神听郭紫莎汇报，自己也不好频繁朝后看，于是忍住好奇继续看着眼前的投影幕。 大约二十分钟后，郭紫莎结束了方案汇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呷了口咖啡，微笑着请大家提意见。 停了十几秒，会议室后面响起了一串刻意的掌声。 “这方案挺好。”鼓掌的人挺着将军肚，原本就不大的眼睛因为发福、微笑，此时眯成一条缝。憨厚的长相中，流露出领导特有的气质——微不可察的高傲。 大家扭头看了看他，却没人附和，一时气氛有些尴尬。站在会议室后面的另一个人，戴着黑色针织帽的，立刻放下背包，在白板墙上刷刷地画着，寥寥几笔勾勒出了黄浦江的轮廓。 他清清嗓子，用略带沙哑的嗓音说道：“我们应该关注的是这一整条黄金水岸，而不是岸上的地标建筑，东方明珠塔什么的，太俗了。” 话音刚落，郭紫莎的脸略微白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王大伟摸着自己的络腮胡子，蹙眉盯着墙上的草图。左涛他们几个倒没什么反应，杨沛霜却被他的惊人言论吓了一跳，觉得他也太不给郭紫莎面子了，大庭广众之下竟然这么批评别人的方案。 “另外，我们的着眼点应该更高一些，这里是中国的黄金水岸。”他另换了根蓝色的油性笔，在黄浦江出海口狠狠地点着，敲得白板咚咚响，继续说道：“那么美国的密西西比河沿岸，法国莱茵河沿岸，又是什么样的情况？我这个提法虽然也很俗，但是能却能勾住地产开发商的魂，为什么这么说？” 见大家的注意力被他牢牢抓住，他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娓娓而谈：“难道仅仅是媚外的心理在作祟吗？也不尽然吧，从宏观背景来看，中国与世界的联系愈发紧密，人们自然而然地会关注其他国家的动向，从模仿、借鉴到超越，这是一种微妙而普遍的心理变化，顺应这个变化，我们的方案才能更贴合受众的需求。” 虽然听不太明白他的深层意思，杨沛霜还是由衷地觉得这个人挺厉害的，社会宏观发展趋势、普世化的理念张口就来。 “妙啊，老彭还是你厉害。“领导模样的人拍了拍老彭的肩膀，让大家继续讨论，自己则一闪身溜出了会议室。 后来，杨沛霜才知道，这个领导模样的人就是上海分公司二把手副总经理谭天民，刚跟彭礼从北京总部出差回来，赶上我们探讨方案，顺道跑进来听了一耳朵。 谭天民出去后，大家聚到一块，开始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方案来，郭紫莎跟彭礼争得面红耳赤，倒不是相互贬低对方的那种争论，而是纯粹是想用自己的观点说服对方。 辩了半个小时，愣是没个结果，杨沛霜倒是听得很过瘾，有种大开眼界的感觉。最后还是组长王大伟止住了两人，说道：“莎莎，这个方案是你主导，你可以决定是否用自己的创意，如果觉得老彭说的有道理就吸收一些，要是觉得全是废话，就当他放了个屁。” 见他这么说，郭紫莎忍俊不禁地笑了，彭礼也美滋滋地说：“就是，我说我的，你做你的，咋滴，方案写出来还不兴人说了？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懂不懂，哼。” 许是会议室暖气太足，他又面红耳赤地争了一通，有些热，把毛衣袖子高高挽起，顺手就拽下针织帽，其他人还好，第一次见他的杨沛霜着实有些吃惊：没想到彭礼是个光头，而且是那种肉嘟嘟、寸草不生的光头，有点像弥勒佛的脑袋，看起来莫名可爱，虽然可爱这个词放到四五十岁的大叔身上，也许有点不太合适。 回到工位上之后，彭礼从抽屉里拿出一套精致的茶具，到开水间仔细清洗过后，煮了一壶花香浓郁的碧螺春请大家喝。趁着喝茶的空档，杨沛霜不仅主动介绍了自己，还表示想向他求教的意思，彭礼很高兴，向杨沛霜推荐了两本设计创意方面的书。 前一天郭紫莎还立场坚定地说绝对不改方案，一个字都不会改，她写的是最棒的。可是到了第二天，把方案来来回回看了好多遍，最终还是没忍住，把彭礼的思路摘了一些放进去。 第六章 深夜大红袍 从北京总公司出差回来的彭礼给大家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公司成功中标2014年伦敦体育比赛数字媒体三级供应商，官方通告等双方合同签订后就会发布。这意味着，明年8月在伦敦举办的国际体育竞赛相关的所有数字类影像内容都将交给北极星公司制作。 这个消息不仅意味着，明年北极星公司有一笔巨大的进账，还标志着这个国内已无敌手的公司，终于迈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那就是进军国际市场。 喜讯传到北京总公司外文大厦b栋十六楼的时候，所有人高兴得从椅子上跳起来，把办公桌上的文件仍得七零八落，像刚毕业的高中生似的。被大家的情绪感染，总经理当即通知财务部给总部的员工每人发放一千元奖金，同时在北极客聊天群里叮嘱大家，官方消息没公布之前，最好不要在朋友圈发布相关信息，员工的回复“滴滴滴”一直响，差点挤爆了数据后台。总之，这天是北极光公司的好日子，除了it部满头大汗地维护着自己开发的办公软件外，其他人都笑成了一朵花。 当天晚上，总经理带着几个高层，打算在海淀区五柳书院会所里，宴请体育委员会戴玉伦部长。 下午五点半，天已擦黑，一个穿着藏青色夹克，身材修长的男人出现在五柳书院赭褐色的砖墙外，他搓搓手，从上衣口袋掏出绘有富春山居图的香烟盒，抽出一根，点燃，吸上两口，缓缓吐出缭绕的烟圈，烟雾刚刚升起还没等飘远就被风吹散了。此时的北京，仍旧很冷。抽完烟，他把夹克衫的领子立起来，朝院内走去，保安见有人进来，从安保室走出来一瞧，见是熟人就没拦他，目送他的背影走进大堂。 穿藏青夹克的男人，穿过一条长长的罗马石柱甬道，乘电梯来到位于五楼的独立包厢，走廊是榫卯结构的书院造型，错落有致地摆放着许多国内外的名着，只有明黄的灯光亮着，静悄悄的。 推门进去，房间里正在嬉笑闲聊的几个人纷纷站了起来，把他迎到主位旁边坐下，眼前这个不到四十岁，戴着眼镜，瘦长脸盘，留着中长发，看起来文质彬彬，颇有些书生气的男人，就是北极星数字帝国的掌舵人，庄亦行。 “庄总，戴部长说他可能要稍晚一点到，路上好像出了点状况。”坐在庄亦行旁边的销售总监程临海说道。 程临海把椅子朝庄亦行那边挪了挪，掏出烟要给他点上，庄亦行接过烟，却只用手夹着，没有点的意思。反而问坐在主位另一侧的副总李凤卿道：“给戴部长的茶叶准备好了吗？” 李凤卿恭敬地回答道：“都准备好了。” 庄亦行这才把烟含进嘴里，程临海见状忙凑上去点火。随后，庄亦行随意地拉下夹克衫的拉链，松开领带，默默抽着烟。 见他有点不太高兴的样子，其他人也噤声干坐着。 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庄亦行问道：“嘉禾怎么没来？他酒量好，他不来陪着，戴部长哪喝得好。” 听到吩咐，程临海立刻打电话给李嘉禾，让他赶紧过来。 李嘉禾是投标部副经理，伦敦体育竞赛项目就是由他负责跟北京体育委员会对接，跟戴部长打过很多次交道了，算是老熟人。 六点刚过，服务员过来问要不要上菜，估摸着戴部长快到了，就吩咐服务员先把凉菜摆上来，程临海把自己带来的一箱六瓶的茅台从盒子里拿出来，全摆在桌上。 没多久，程临海接了个电话，说戴部长的车拐弯就到，三人立刻下楼去门口候着。 一辆黑色的奥迪开进院子，在大堂门口把戴部长放下，就开走了。大家互相握手寒暄着重新回到五楼包间，见客人都到了，在准备间里的服务员立刻按铃传菜。 戴部长被让至主位，他也没多客气，顺势坐了。坐下后，拿起眼前的湿毛巾擦了擦手，嘴里说着天气不错的闲话。 庄亦行面带笑容，歉意地说：“这地方有点儿偏僻，让戴部长大老远跑过来，真是不好意思。” 戴部长哈哈笑了几声，说：“庄总您真是太客气了，您贵人事忙，难得能见你一面，就是让我跑到天津、廊坊，我也是二话不说的。” 众人陪着哈哈笑起来，仿佛戴部长的话很有意思。 “怎么，李总这几天出差了？”戴部长环顾四周，没找到自己的老熟人李嘉禾，故作生气地问道：“不会是故意躲着，不肯陪我这个老家伙喝酒吧？” 话音刚落，包厢的门再次打开，一个方头大耳的青年人快步走了进来。 “戴部长哪里话，酒逢知己千杯少，能跟戴部长喝一杯绝对是我前世修来的福气。”这个青年人就是李嘉禾。 李凤卿见状，自动朝旁边的座位让了一个，让他和庄亦行一左一右陪在戴部长身边。 “好好好，咱们今天不醉不休。不过，你来晚了，按道理要罚酒三杯。”见到李嘉禾，戴部长的心情顿时放松下来。 “山东汉子可没孬种，今天我一定舍命陪君子。”李嘉禾边说，边帮着程临海把茅台倒进分装器里，在每个人面前放了一杯，又招呼服务员把他带来的茶泡上。 不一会儿，菜已备齐。 庄亦行首先执杯，向戴部长说道：“第一杯，首先感谢戴部长对北极星公司的关照，我代表公司敬您一杯。”说完，仰头喝尽了杯中酒。 戴部长虽然年纪比他们都大了一轮不止，倒也豪爽，先把酒喝了，才说道：“庄总，坐，都不是外人，咱们随意些，我这个人就喜欢交朋友，今天大家能坐在一起吃顿饭，都是好朋友。” 李嘉禾附和着：“戴部长您说的是，都是好朋友。就冲您这句话，我得敬您一杯酒。” 戴部长按住他的手，笑道：“刚说罚酒呢，你还没喝，怎么？想蒙混过关啊，别看我年纪大了，记性好着呢。” 李嘉禾的方脸愣是给笑圆了，灿灿地露出一嘴白牙来，说道：“您还不知道我嘛，我可是个实在人，说三杯就三杯。”说完，他连喝三杯，接着又把酒杯倒满，非要回敬他一杯不可。 同是酒道中人，两人你来我往，各自眼前的酒器已斟满好几次，看他俩的架势，程临海开始担心自己带的六瓶酒够不够喝。 李嘉禾是个妙人。在这场务虚为主的晚宴中，既陪好了最重要的客人戴部长，又不至于让自己的几个上司觉得无趣。 三个小时后，宾主尽欢，也到了晚宴最高潮的时刻。庄亦行从副总李凤卿手里接过两袋包装精美的大红袍茶叶，伸手递给戴部长，说是出差特意从武夷山带回来的，不成敬意，请他务必收下。 戴部长红彤彤的醉眼里透着一丝精光，他抚在庄亦行的手上，醉醺醺地说道：“好朋友一起吃顿饭，您这是打我脸啊，拿，拿回去。” 第七章 抉择时刻 北极星常规上班时间是早上10:00至晚上19:00，奇怪的是，今天一早8:00刚过，十几位高管已经聚集在北京公司总部大会议室。 长形会议桌尽头，庄亦行手边的烟灰缸里已经躺着五六根还未熄灭的烟蒂。 见人都来齐了，庄亦行开口说道：“关于伦敦项目的事儿，我想听听大家的想法。” 北极星是一家私营企业，总经理庄亦行有权决定公司的大小事宜。不过话说回来，从他2000年创办北极星图像制作公司、2003年成立北极星数字科技公司以来，在座的几个合伙人跟他风雨同舟，北极星达到如今的规模凝聚了大家太多的心血，他不能一个人决定公司未来的发展，那样就太自私了。 其他人还在低头思索之际，销售总监程临海抢先发话道：“庄总，我先说说个人的看法吧。全中国，在数字媒体、视觉展示方面，没有哪家公司能够与我们北极星抗衡。说句不客气的话，我们是中国的no.1。公司已经发展了整整十年，有句话说得好，是骡子是马得拉出来遛遛，放眼国际，我们到底是个什么水平，可以在伦敦项目上进行检验。所以，我赞同做这个项目。” 程临海的情绪感动了不少人，销售部的几个副经理，几个主抓艺术创作的副总监，纷纷附和着他的话。 一阵骚乱后，会议室里又归于平静。 财务总监姜梅打破沉默，说道：“做不做项目，你们决定，不过，作为财务总监，我想跟大家分享几个数据。第一是赞助费，成为伦敦项目的三级供应商，我们需要投入5000万英镑，折合成人民币大约是4.5亿，这是支出。第二再来说收入，整个国际赛事的所有影像内容都给我们做的话，参考2008年的北京赛事的经验，预估收益在3个亿左右。表面上看资金缺口并不大，是公司两年的净利润而已。但我想说的是，项目本身有很大的资金风险，金融危机以来，西方国家的整体经济情况都不太好，伦敦体育赛事的场馆建设已经超支，说不定还会削减影像内容的经费，这样以来，缺口就更大了。回款进度一旦跟不上，国内公司就会很吃力。” 抛出关键数据后，大家又议论了一番，刚才附和程临海的几个人，此时也拧起眉头，不复最初的激动。毕竟，巨大的烟火背后，是无尽的黑暗，没有谁天生就是狂热赌徒，敢在悬崖边跳舞。 紧接着，人力资源总监罗武也开腔道：“人力资源方面的困难也不小，大家想想，从现在起到明年8月份，这么短的时间内要做好几十个、甚至上百个超高水准的数字内容，还有那么多国内项目要做，如果不招人，公司员工会负荷过大。即便是能招到足够的人，也需要一个磨合期，很难马上达到项目需要的水平。” 财务总监、人力总监说的问题很浅显，大家略一思考就能想到。风向有一边倒的趋势，庄亦行锁着眉头不停吞云吐雾。 副总李凤卿脸色一沉，手里的签字笔在桌上用力地敲了敲，严肃地说道：“你们说的这些难题，大家谁想不到？作为财务、人力资源部门的负责人，你们应该做的是拿出可行的解决方案，有问题就退缩，是我们北极星的作风吗，忘了公司的口号【进，无止境】了？！” 在公司副总的威严下，大家为刚才自己心里产生过的退缩之意感到羞愧，姜梅、罗武两个脸色尤其难看。 “好了，凤卿，说好是各抒己见，不要把话说重了。在座的各位都为北极星的发展立下汗马功劳，我跟大家的想法一样，那就是希望北极星越来越好。”庄亦行适时发话安抚了大家的情绪，见大家神色有些缓和，他的目光在创意总监廖子木的脸上停住，温和地笑着说道：“说起来，后备军团都发言了，在前面冲锋陷阵的怎么充起了哑巴？” 廖子木抬头对上庄亦行鼓励的目光，良久，缓缓开口说道：“我的看法是，伦敦项目要做，而且一定能做好。” 庄亦行展眉舒心一笑，问道：“你倒是信心十足，说说吧，有什么依据？” “伦敦项目不是北极星参与的第一个大型国际项目，也绝不是最后一个。05年，公司做日本爱知县国际体育竞赛项目的时候，我们怕过吗，没有吧？08年，北京国际体育比赛的时候，同样是包揽全程数字影像服务，我们成功地让世界为中国之崛起深深折服。10年，在上海做国际会展项目的时候，100多米的动态版清明上河图，那么多全球首创的项目，我们怕过吗，没有吧？现如今，不过是在伦敦再续辉煌，我们有什么好怕的。” 话音刚落，庄亦行带头鼓起掌，其他人也赶紧纷纷鼓掌。 只有坐在廖子木旁边的创意副总监丁鹰恍若未闻，依旧低头沉思，庄亦行看在眼里，对着她说道：“丁鹰，听说你最近在北大念mba，怎么样，有什么不同见解要分享给大家吗？” 已过而立之年的丁鹰，有着一头漂染而成的白金色短发，大而有神的眼睛，如烈日骄阳，顾盼之间，神采飞扬。高挺的鼻梁，略厚的双唇，俨然是个异域美女，其实她来自贵州贵阳。 她轻撩一下额边碎发，静静说道：“伦敦项目做与不做，对北极星来说还不是最重要的，现在迫切需要解决的，其实是公司的管理问题。3000名员工，十几个分公司，管理层级太多、效率低下，现在才四月份，已经暴露出好几个做砸的项目，大家都慌着赶着去做新项目，不如花点时间找找项目做砸了的深层原因。如果不赶紧进行公司管理结构调整，别说国际项目，国内项目我们都要做不下去了。” 丁鹰自负才华，向来傲气。平时对直属上司廖子木就多有顶撞，令大家没想到的是，在几乎所有高管出席的决策性会议上她说话也这样毫不留情。 廖子木脸上有点挂不住，带着火气说道：“公司管理方面，庄总、李总来把控，你把创意做好就行，不要咸吃萝卜淡操心。” 似乎眉毛处有点痒，丁鹰伸出柔嫩有力的手指轻轻挠了一下，而后冷笑一声说道：“如果管理问题能解决，北极星有能力做好任何项目。” 在两人针锋相对的发言后，会议气氛将至冰点，大家都没了说话的欲望，庄亦行只好宣布散会。 不一会儿，庄亦行把李凤卿、廖子木叫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第八章 逆我者调走 李凤卿、廖子木一前一后敲门进来，庄亦行正云淡风轻地坐在整木茶桌前，泡好了一壶庐山云雾等着他们。清亮的茶汤出袅袅香气，空气里多了份甘甜。 不等庄亦行招呼，两人在茶桌前拣了个位子坐下。 “亦行，对于伦敦的项目，你的想法跟我一样的吧？”廖子木端起庄亦行给他倒好的茶，略吹了吹，小口喝了起来。庐山云雾味道甘醇，特别适合在唇枪舌战之后，喝几杯润喉。 庄亦行又给他续上半杯，随手放下包了浆的紫砂茶壶，说道：“还有些犹豫，不过，我想最终还是会签这个合同。” “说实话，我们的选择余地其实不大。体育委员会那几个老家伙天天给我打电话，说些不咸不淡的话，其实就是在催我们签合同。”李凤卿没急着喝茶，反而靠在沙发上，整个人陷进去一半，显得更加瘦小，在这两个人面前，一切都可以随意，不用端着副总的架子，管理偌大的公司，对她来说是非常辛苦的。 “是啊，由不得我们来选。”庄亦行的目光落在茶桌对面墙上挂着的一幅画上，画有些久，画工也粗糙，算不上精品。 画的背景是一片漆黑的星空，缀着点点星辰。画的下方，有一个小小少年，手里牵着风筝在奔跑，风筝的尽头，赫然是那颗夜空中最明亮的星星——北极星。 这幅画是个已经去世的老建筑设计师送给他的。1999年，庄亦行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北京第十设计研究所当助理建筑师。他的师父，就是有着大国工匠之称的蔡渊奇。当时蔡渊奇已年过六旬，依然每天在陈旧的办公室里埋头画图，在他生命最后几年里，依然创造出了国家大剧院、北京南站、首都博物馆等美轮美奂的时代建筑。 得知庄亦行要辞职创业，蔡渊奇取下这幅画在办公室里挂了几十年的画送给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却什么也没说。 “困难很多，我们要加紧准备。”李凤卿的茶快要凉了，她才端起来喝掉。失去温度的清茶，甘美的滋味已被苦涩吞没。 庄亦行收回视线，给李凤卿添了茶，又给自己斟满，开始泡第三泡，水声清越，如鸣佩环，他的声音多了分力道：“紧要关头，大家必须拧成一股绳。至于刚才丁鹰说的公司管理问题——” 停顿片刻，庄亦行抬头看了看他们两个，才继续说道：“凤卿，公司刚成立那会你就来了，丁鹰说的管理问题，你觉得严重吗，或者说有吗？” “近几年公司的营业额都是成倍增长，我觉得丁鹰说的没什么道理，估计是她学的mba课程太教条了，我看她就是胡说八道罢了。”提到丁鹰，李凤卿颇有些不屑。 “那项目做砸的问题呢？”庄亦行又看向廖子木，问道。 “公司一年做上百个项目，有个别状况也是意料之中的，那几个做砸的项目我还是会亲自过问的。”廖子木轻松地回答道，脸上甚至有些笑意。 “我想把丁鹰调到杭州去。”庄亦行的眸子暗了暗，透出果决的冷光，低头专心泡茶。 廖子木脸色一变，没端稳茶杯，滚烫的茶水溅在手上，他也不觉得烫，着急地说道：“这样不太好吧？因为今天在会上说话冲了一些，就把她调走，其他人会怎么想呢？说亦行你容不下其他声音？不好，我觉得不要把丁鹰调走，会影响大家情绪、打击工作积极性的，不如给她降下职算了。” 李凤卿奇怪地问道“子木，你急什么？平时她总是跟你对着干，到了现在，你怎么还帮她说话？我早看她不顺眼了，你倒好，非要当个软柿子，由着她捏啊。” 廖子木脸色发红，结结巴巴地说：“什么柿子，不柿子的，都是同事。” “好了，子木，我们都知道你性子好。可有时候，心肠不能太软。咱们三个一起建立的北极星，在这个公司里，我不允许有人指着你的鼻子骂。况且，我又没开除她，只是让她到杭州去，她去当总经理，细究起来，也算给她升职了呢。” 看庄亦行笃定的表情，廖子木知道他已经做出了决定，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三人又聊了些伦敦项目相关的筹备问题，就各自散了。 人事部的调令很快就送到了丁鹰手里：丁鹰出任杭州分公司总经理，原来的总经理调回北京总部担任创意副总监。 普通员工对这个调令只觉得是莫名其妙，早上参与会议的高管们却心照不宣地接受了。财务、人力资源总监马不停蹄地开始撰写伦敦项目的解决方案，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丁鹰。 丁鹰睁大眼睛，使劲抿着嘴，盯着调令看了十来分钟，好像要把每个字都刻进脑子里。最终，她扬起嘴角，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开始收拾自己的办公桌，只拿走了部门合影相册、水杯和其他的一些私人物品，这个她待了五年的办公室，竟然只有寥寥几件东西是真正属于她的。 走出办公室，她站在走廊上，隔着透明玻璃看着办公桌后的廖子木，他也在看她，表情很平静，看不出喜怒。 最终，她以明媚悠然的微笑结束了双方对视，抱着空落落的纸箱，朝楼下走去，短短的几百米，有很多人跟她打招呼，有说再见的，有约她吃饭的，她统统没听见似的，只顾走自己的路。 她像一个失去母亲的孩子，孤零零地走着，走着。 转过街角，眼泪终于坠下来，她赶紧擦掉。 “晚上见。”没过多久，廖子木的微信里突然冒出这条消息。 接下来半天里，他有些心不在焉，开会、讨论方案、外出见客户，他故意把手机落在会议室。 原本可以直接回家的他，临下班又转回公司，快步跑到自己的办公室，点开手机，抖抖地找到那条微信，回了一个字：“好。” 回完信息，他颓然坐着，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挨到晚上八点，他终于长叹一声，拎着外套走出了外文大厦。 此时，北京的路况很不错，远处红色的车灯只偶尔亮起，这是第一次，第一次希望路况不要这么好，希望路上再堵些，好让他永远开下去，不用到达目的地。 不幸的是，他最终还是来到约定的地点，紫竹园小区。 找到停车位后，廖子木在车上默默坐了半个小时，就盯着那条信息看。最终，他还是下了车，走进小区，刚到九栋楼下，又折回来，如此三次，最终还是上楼按响了706的门铃。 迎接他的，是一双红肿的眼睛，她委屈地翕动着娇美的嘴巴，飘出几近哽咽的话来：“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不等廖子木开口，他已经撞入一个狠狠的拥抱里。 第九章 相遇为了分别 “快松开。”廖子木急着想要推开她，却又怕弄疼她。只好把双手举在空中，固执地不去回应她的拥抱。 两人在门口僵持着，隔壁房间的门锁突然转动了，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廖子木慌忙抱起对方走进房间，用脚踢上门，又赶紧松开手。待走廊上的声音渐渐远去，他才低头看着眼前的人，劝道：“你先放开我，这样抱着，怎么说话。” “我不，我不，我就不。”对方的声音哽咽着，态度却很强硬。 “丁——鹰——。”廖子木加重了语气。 时间仿佛停滞了几秒，就在廖子木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丁鹰猛地撒开手，擦掉脸上的泪痕，退后两步，与他拉开了一小段距离。 “你来干什么？可怜我吗？几年都不理我，看我要走了偏偏跑过来，看我笑话吗？”丁鹰恢复了往日的锋利，只是红肿的眼睛、斑驳的泪痕让她显得有些无理取闹。 “那我走？”廖子木也赌气地说道。 丁鹰使劲儿咬着后槽牙，清瘦的脸颊上闪出几条突兀的影来，眼看他转身朝门口走去，终究没有挽留。 廖子木打开门，走出去，又帮她把门掩上。 他们的目光无声地粘在一起，又被门分隔。五年来，目光的相遇发生了几万次，可每一次他们都把涌动的情绪生生咽下，转头看向别的地方。 看着关上的那扇门，和远去的他。丁鹰蹲下来，靠在墙角，任眼泪簌簌地流下，低声呜咽着。 听到她的哭声，廖子木终究没有狠心离开，他靠在外面的墙上，懊恼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跟她治气。 只隔着一堵墙吗？不，他们隔着千山万水，宇宙洪荒，他们好像是平行世界的两个影子，永远相遇，也永远无法触及彼此。 他们是什么时候错过的？或许是命中注定无法同行，如果一定要给这份错过加上一个期限，或许是十一年前廖子木结婚的时候，又或许是五年前丁鹰来北极星面试的时候。 廖子木是这世上千千万万个幸运儿中的一员：妻子温婉贤惠，儿子活泼可爱。大学时遇到了此生笃定的另一半，两人志同道合，携手走过最艰难的时光。如今，他在二环东买了房，事业蒸蒸日上。他是个知足的人，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跟团队讨论项目创意。人生本该如此平淡、安稳、幸福地过下去，谁料得到呢，他遇见了她。 五年前，丁鹰来北极星应聘，面试她的人就是廖子木。 那时的她，还是齐腰长发，穿着hellokitty的白t恤，看起来单纯可爱，可那妩媚的红唇，却像刀子那样锋利。 他们相遇的那一天将永远刻在廖子木的心上，那一天平静无波的心底竟然泛起涟漪，是谁在波心里投下一枚错误的石子，发出叮咚轻响？ 一千八百二十五个日日夜夜，他跟丁鹰在一起工作的时间比陪伴妻儿的时间要长得多得多，倒不是他们刻意营造机会，而是工作本身充斥着加班、熬夜，周而复始。 五年来，廖子木精心培育着丁鹰，那怕是她的臭脾气，他也甘之如饴。他喜欢看她出言不逊的样子，在他眼中，那份犀利跟她开怀大笑的模样一般动人。 廖子木从来不曾回应过丁鹰的热烈，每当两人目光相遇，他就主动挪开，每当她主动靠近，他就不声不响地拒绝。因为，他知道自己不配。她是世界上最亮的宝石，最美的璞玉，晶莹剔透，没有一丝杂质，而自己的心早已老了，怯懦了，他不能对不起家人，更不能对不起那份爱。 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既然这坟墓里已经葬着他和妻子的了，何必再拖累别人。他是世间独一无二的明白人，活得通透又克制。 廖子木走到电梯旁，按下按键，等着电梯门打开，载他永远离开。 房间里传来扑通一声，廖子木下意识地冲了过去。 他猛地推开虚掩着的门，看见丁鹰跌坐在地上，膝盖乌青一片。 “你又回来干什么？”丁鹰的脸上闪过一丝欢喜，很快又重归冷漠。 “摔疼了吗？”他终究还是不舍离开，走过去小心扶起她，关切地问道。 “你管不着。”丁鹰甩开他的手。 “别这么孩子气。”他柔声安慰。 一个挣扎，一个搀扶，好容易在客厅沙发上坐了，廖子木从茶几柜里拿出碘酒，在她的伤口处轻轻擦拭着，又吹出一阵凉凉的酥酥麻麻的触感。 忽然，丁鹰双手抱起廖子木的脸，不等他反应过来，狠狠了吻下去。 廖子木没有拒绝，也没有回应。任由她轻柔地触碰着、吮吸着，而后长驱直入地纠缠着。 吻够了，丁鹰放开他，眼神恢复一片清明，淡淡问道：“有感觉吗？” 廖子木愣了愣，看着她的双眸，这次没有丝毫闪躲，笃定地回答道：“没有。” 得了他的回答，丁鹰凄然地笑了笑，说道：“真巧，我也没有。”夺过他握在手里的棉签扔进垃圾桶，又说道：“我以前听人说，一个吻就能判断两个人有没有缘分，既然我们都没感觉，那就是没缘分。” 廖子木机械地附和着：“是啊。” “你可以走了。”这一次，丁鹰没有再看他的眼睛。曾经，她觉得那是一双充满魔力的眼睛，虽然只是一双普通的中国人的眼睛，琥珀偏黑的瞳仁，只有当阳光照上去的时候，会显得更浅更亮一些，除此之外，毫无特色。 “你走吧。”丁鹰又催促道，她知道，今天的这次分别，就是永远了。 他们一定还会再见，可是，下一次再见，就是新的廖子木，新的丁鹰了。 廖子木依言站起来，深深地看了看她，终于朝门口走去，关上门的刹那，好像听到他低沉的话语：“放心，只要我在北极星，你就在。” 第二天，丁鹰简单收拾了行李就奔杭州分公司去了，北京的房子就这样放着吧，毕竟她周末回来上课的时候还要住。 换个城市也好，说不定能换个运气，很快碰上自己的真命天子呢。她这么安慰着自己，深吸一口北京的空气，有些呛人，有些怀恋。 第十章 男模徐子濠 丁鹰调任杭州的事并没有掀起太大波澜，顶多作为高管们茶余饭后的一点谈资，像杨沛霜这样的小兵，根本毫无知觉，即便她经常翻看公司通讯录，上海本部也才只识得十几个人，更别说山高皇帝远的其他分公司了。 杨沛霜配合推进的黄浦江出海口地产项目，进行的很顺利，已经跟明德地产总经理汇报过方案，最终确定以【上海百年黄金岸线】为主题，以【芳华——岸线——风范——致远】为四大展示空间进行后续制作。 汽车组销售新丢过来个项目，郭紫莎打算让杨沛霜试试手。 刚巧4月21日至29日是上海车展举办的日子，汽车销售组同事分给大家很多媒体票，周五下午郭紫莎主动提出带杨沛霜去车展看看，拓展一下方案思路，顺便见见世面。 那几天，对车展有兴趣的同事，三三两两成群结伴去看展，好像春游那样热闹。除了杨沛霜之外，郭紫莎还邀请了她在公司唯一的好朋友——影视后期制作部阮月一同前往。 由于地产类项目最多，一楼的影视后期制作部专门做地产影片，三、四楼的包揽其他诸如装备制造、汽车、医疗、艺术等方面的影片。 午饭过后，三人一同打车来到上海新国际博览中心，登记公司、姓名后，换取了媒体观众通行卡。 过了闸机，朝各大场馆走去，一进馆内，只见琳琅满满目都是车，山堆浪涌都是人，空气中残留着匆忙装修后特有的气味。 郭紫莎和阮月手挽手走在前面，在主通道上时走时停。杨沛霜跟在她们身后，东瞧瞧西看看，除了一些造型特别惹眼的车辆，比如有尾翼的、双开门的，她觉得其他都差不多，甚至不能准确叫出那些车的品牌名称。 作为展览展示从业人员，他们关注的当然不是车的外观、性能、价格，而是哪些车辆在展示的时候用了什么样的多媒体展示技术，用的是否恰当，能否达到预期效果。 比如，他们在保时捷、路虎展位就停留了很久，前者腾出大块空地搭了个大帐篷，走进去一看，里面放着辆磨砂黑的911，四台投影机悬挂在顶上，投射出街道两旁的风景，让观众能近距离感受车辆快速行驶时，车身上倒影出来的街景，这是一个新奇的展示方式，很多人排队走进帐篷一饱眼福。同为豪车，着实让旁边的捷豹、法拉利看着有些冷清。 路虎展位用的是互动涂鸦的形式，有人拿着虚拟画笔在电脑屏幕上随意画两朵小花，签上自己的大名，路虎车上就能同步投影出自己的画作，还能拍张照片带走。 这些展示项目，杨沛霜也是第一次见，她拿出手机拍了照片，录了视频，还不忘亲自体验一番。 搜集完这些素材，三人继续走着。忽然，十几步开外，一个高大帅气的男人朝她们挥手打招呼。 待那人走近，杨沛霜不禁看得呆了，那简直是她从小到大实际生活中见过的最帅的男人，他有着一头柔软蓬松微卷的中长发，五官堪称完美：眉骨方正，眸似繁星，高挺的鼻梁，坚毅的嘴唇。180以上的身高，却不露傻气，上身敞开穿着一件白色长袖衬衫，内搭粉色t恤，下身穿着黑色羊毛宽松款七分裤，脚下是漆皮厚底乐福鞋，手里拎着纯黑的帆布袋。 是男模吗？杨沛霜暗暗想着，眼睛竟不能从那人身上移开。 “子濠，今天收获不小吧？”郭紫莎熟稔地打着招呼。 “跟臻姐比起来，不算什么。”他抬起胳膊朝法拉利展位指了一下。 三人朝右侧不远处看去，只见几个汽车销售围着一个身穿巴宝莉风衣、脚蹬黑色中跟鞋的中年女人，殷勤地介绍着什么。 “你们今天是集体出动？郑浩、潘亮也来了吗？”阮月搭话道。 “除了郑浩，其他人都来了，人家不需要出来找客户，都是客户主动找他，哈哈哈。”说着，子濠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张名片，眯眼坏笑道：“托我的福，你们马上要有得忙了，我可搞到一个大客户。” 郭紫莎看清那是捷豹汽车区域宣传负责人的名片后，啧啧称赞，并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可以啊，子濠，有两下子嘛。”阮月也推了下他的肩膀。 “新同事？”子濠终于发现了站在两人旁边的小可怜。 “你好，我是四组的策划，杨沛霜。”小可怜自我介绍道。 “你好呀。汽车组销售徐子濠。”他朝杨沛霜点头示意。 几句闲话后，两拨人又继续各看各的。她们连着转了五六个分馆，把十几个有特色的展位都细细看完，已经快六点，三人拖着发酸的腿，各自打车回家了。 回到松江大学城附近的小窝，杨沛霜给自己下了碗面，就着老干妈，边吃边看剧，而后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室友还没回来，她扭开台灯，开始整理着白天看过的项目，又在网上查了些资料，梳理着丰田汽车的方案，等有个大致思路后，她合上电脑，开始写日记。 摊开本子，却不知道写什么，好半天才落笔，却只有三个字：徐子濠。 看着自己发花痴的样子，她赶紧把名字划掉。干脆躺在床上看书，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杨沛霜刚到办公室，丰田汽车展馆项目的销售苏羽就跑来问项目进展得如何，杨沛霜憋红了脸，不好意思说自己才刚有个思路。 靠窗坐着的郭紫莎正在给她养的小金鱼喂食，看不过眼，就皱着眉头，口气不善地回道：“你急什么？前天才给的资料，今天就要方案了？你当方案是盘黄瓜，切开拌拌就是一盘菜？” 被这么一怼，苏羽脸上也有点挂不住，收起脸上的假笑，冷冷说道：“我就是来问问，没好就没好，我也没说什么啊。这是个大项目，丰田汽车中国总部的展馆，总经理也非常重视，你们最好上点心。” “做方案是我们的专业，不劳你操心。”郭紫莎不客气地回道。 话不投机半句多，苏羽撇撇嘴走了。不一会儿听到她跟部门负责人田继齐撒娇，说让他帮着把项目做好，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还说“老大最好了。” 在毫无阻隔的办公室里，苏羽嗲里嗲气的声音传到杨沛霜这边，她恶寒地抱着胳膊，逗得郭紫莎等人哈哈大笑。 第十一章 撒娇狂人苏羽 认识苏羽之前，杨沛霜觉得撒娇是漂亮女人的特权。认识苏羽以后，她认真思考了一下：要不要跟苏羽学学。毕竟女人都是柔弱的，武器越多越好，既然没有美貌，只能从别的地方突破了，比如撒娇、献媚、或者是当个好狗腿？ 苏羽算不上美女，塌鼻梁、肉鼻头，有点龅牙，嘴巴还很大，唯一出色的，就是那双在她撒娇时会勾魂摄魄的眼睛。 初步方案还没成型，丰田公司负责人突然邀请大家去他们那里进行参观。杨沛霜刚把楼下便利店买的茶叶蛋整个吞进嘴里，就被苏羽赶上了她的车，一辆黑色丰田，不知是否故意，她这几天开的都是这辆租来的丰田。 等了五分钟，郭紫莎才带着汤玉杰缓步走来。 一路上，苏羽的撒娇神功毫无用武之地。郭紫莎不愿搭理她，汤玉杰本不太爱说话，杨沛霜刚来，加上明显能感觉出郭紫莎不待见她，杨沛霜自然不敢接茬。从上海长宁路开到位于常熟郊区的丰田汽车研发中心的一个半小时里，大家因沉闷而昏昏欲睡。 到了丰田研发中心门口，一个温柔的长卷发美女把我们迎了进去。 “开车过来辛苦了吧，北极星的同事们，我叫柳雅，今天由我带大家进行参观。”她热情而不失礼貌地说道。 苏羽紧接着把郭紫莎三人挨个介绍了，还不忘把每个人都夸一通，什么公司最资深、设计创意能力最强、名校毕业之类的话吹出来，这本就是销售的专有套路。 之前在明德地产看吴瑾介绍的时候，她只是简单一句话就轻轻带过，没想到苏羽能说一箩筐，杨沛霜的脸已经红了起来，柳雅却仍然保持微笑听她讲着，还时不时点点头。 “哎呀，柳雅小姐，您的中文说的真好。”苏羽大惊小怪地说道。 “您见笑了。”柳雅温和地回答道。 “您这条连衣裙也特别好看，衬得您典雅动人。”苏羽继续拍着马屁。 对于她这种过于明显的示好，连杨沛霜这个新人都觉得脸上挂不住，但是郭紫莎的神色不变，显然是见惯了苏羽的表演。 穿过一片绿草地，来到一幢巨大的扁平建筑前。朝东的这面墙，都是落地玻璃。走进去一看，果然是日式简洁风，纯白色的墙面、灰色的地面，空落落的大厅，冷冷清清。 汤玉杰小声对郭紫莎、杨沛霜说道：“光线这么亮，不好布展啊。” 两人点点头表示英雄所见略同。 杨沛霜想要拍点照片，却被柳雅及时制止，她说：“请勿拍摄，照片我们拍好整理完后会发给您们。”杨沛霜只好作罢。 “坂东先生今天在吗？”作为销售，苏羽的用心本不在参观上，问起了研发中心主任坂东一郎的下落。 “坂东主任正在技术车间，一会儿跟大家在会议室碰面。”柳雅双手叠放在身前，平静说道。 “好呀好呀，我们先好好参观下，待会跟坂东先生沟通一下设计思路。”苏羽裂嘴笑着说道。 参观完毕后，大家到二楼一间小会议室坐下。没多久，一个中年秃顶、有些微胖、身量不高的男人走了进来，向大家点点头，在柳雅身边坐下。 苏羽见状，起身坐在坂东一郎的另一边，挨着他的胳膊说道：“坂东先生，这是我的名片，以后请您多多指教啦。” 说着，苏羽递上名片，坂东一郎接了，她又主动伸出手，两人握手寒暄几句。 而后，整个会议时间，苏羽没回到自己原来的座位，而是坐在坂东旁边，不时解释几句，逗得他时时发笑。 汤玉杰提出一楼光线太亮，太阳照在投影、屏幕上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希望能加装遮光窗帘。 “恐怕会破坏整个建筑的美感吧？”坂东有些犹豫。 “不会哒，我们会用那种材质特别好的伸缩窗帘，绝对会漂漂亮亮的啦。”苏羽扭着身子，嗲声连连，伸出双手比划着伸缩的动作。 “好吧。”不知坂东是因为苏羽的娇言娇语，还是因为他是个好说话的人，倒也不再反驳。 “方案请你们多多费心，我想强调一点，丰田是一家国际声望很高的公司，我们希望展厅里呈现的创意也都是国际一流的。”刚开始聊创意，坂东一郎就郑重地说道。 “您放心，我们会按照国际最高标准来打造。”郭紫莎也认真地回答道。 “嘿嘿，坂东先生，我们是国际上顶尖的多媒体公司，这方面您不用担心。不过——”苏羽妩媚的眼睛眨了眨，才继续说道：“价格也相对会高一点哦，是那种绝对物超所值的效果。” 坂东先生笑笑，说道：“苏小姐请放心，我们是一家重视创意的公司。” 一句话让苏羽吃下定心丸，她把手搭在坂东的小臂上，喜滋滋地说道：“坂东先生请放心，我们一定竭尽全力呈现最完美的创意。” 几杯清茶过后，苏羽恋恋不舍地告别了坂东先生。 临出门，苏羽还跟坂东约好下次帮她看看车，她说自己的车开起来总是一卡一卡的，去修理厂又检查不出什么问题，非要邀请这位丰田灵魂工程师帮忙看看。 坂东被苏羽恭维得很是开心，答应下次开会的时候，抽空帮她检查一下。苏羽乐得眉飞色舞，就差抱着坂东亲上一口。 回去的路上，郭紫莎沉着脸一言不发，苏羽却正在兴头上。 喋喋地说道：“你们看吧，幸亏我开的是丰田车，一下子就跟他们搞好了关系。人家说了，不差钱，你们就可劲儿设计吧，什么项目贵就上什么，晓得伐？” 苏羽本不是上海人，但说得兴起，常常会夹杂几句上海话，或许是从她老公那里学来的，又或许只是觉得上海话适合撒娇吧。 虽然苏羽的说法方式让杨沛霜也感到不舒服，可一想到又来个大项目，心里还是有些雀跃。 “玉杰，这次的方案，你配合沛霜来出吧，我会帮你们看着的。”郭紫莎揉着太阳穴说道。 “好，我觉得可以。”坐在副驾驶上的汤玉杰回身说道。 “莎莎姐，我会好好干的。”杨沛霜信心十足地保证。 “莎莎呀，你看我这个可是大项目，要是这个项目做好了，全国那么多丰田车的4s店、每年的车展、各地的巡展，你可得上心啊。”苏羽当然不放心两个年轻人独立做方案，但是瞥了眼后视镜里面色不善的郭紫莎，也不敢说得太露骨。 “嗯。”郭紫莎淡淡应了声，旋即闭上眼睛，把自己与她隔绝起来。 第十二章 室友的爱情危机 转眼就到了五一，杨沛霜打算好好利用这个假期把丰田项目的方案做好，放假前她跟汤玉杰不约而同地说，假期也不放松，每天沟通方案情况。 假期第一天，杨沛霜睁开眼已是早上十点，要不是被饿醒了，估计她能睡到下午。低血糖的杨沛霜两眼发花、狼吞虎咽地吃完了室友送她的一大包达利园小面包。 之后，她换好衣服，背着帆布包、蹬着飞跃小白鞋、带上房间钥匙，下楼去买菜。大型商超、小区附近的果蔬便利店她是不去的，她的目的地是一公里外的思贤菜场，那里的菜比果蔬店便宜20%左右。 跟上海市中心比起来，她所租住的松江新城生活气息并不浓，配套设施还不完善，放眼望去，一排排高楼都是住宅，间隔好远才有公园、商业综合体，日常生活不算便利。 她所租住的祥和花苑小区，租住的几乎都是外来务工人员，他们工作的地方距离往往不远，无论是在餐馆里洗盘子、超市理货，还是做保姆，总之都是以体力劳动为主。 吃完午饭，杨沛霜忍不住睡了个把小时的午觉，醒来后摸出电脑，倒腾了会儿方案，跟汤玉杰聊了会。很快到了晚上，杨沛霜忍不住点了一小份鸭脖子，还喝了点儿啤酒，微醺着睡了。 半夜酒醒起来上厕所，听到门外客厅里有人在说话，杨沛霜忍着尿意，侧耳听着： “老公，我错了，我再也不翻你手机了，你不要走好吗？” 这是室友兰兰的声音。 “手放开，我跟你说的很清楚了，分手！”一个绝情的声音响起。 “我真的错了，我不能没有你，求你不要离开我，不要走。”兰兰哭得几乎背过气去，仍是不停哀求。 “连基础的信任都没有，勉强在一起的话，大家都累。”兰兰的男朋友尚坤冷冷说道。 “我爱你，真的好爱你，你也爱我的对吧？如果你爱我的话，一定会原谅我的。”兰兰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希冀地说着。 “天天把爱啊爱的挂在嘴上，你知道什么是爱？”尚坤轻蔑地说。 兰兰没再说话，只低声呜呜地哭。 “有时间哭，不如好好想想，到底是爱我，还是因为寂寞。”尚坤丢下一句话，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的走了。 看着心爱的人决然离去，兰兰再也忍不住心中悲伤，放声哭了起来。 卫生间在客厅另一头，她要去上厕所一定会经过兰兰身边，现在出去的话太诡异，可是她已经快憋不住了。 “大晚上的，嚎丧啊！”隔壁房间传来一声厌烦的大吼。 话音刚落，兰兰的哭声就听不见了。 杨沛霜在门口跳着脚，实在忍无可忍，硬着头皮推开门。 经过兰兰身边的时候，还小声安慰道：“兰兰，别太伤心啊。” 没时间多说什么，她赶紧冲进卫生间，畅快地释放快撑爆的膀胱。撒完尿，杨沛霜故意在卫生间磨蹭了一会儿，等她洗完手再出来的时候，兰兰已经不在客厅。 “也好，”杨沛霜心里想着：“我真不知道怎么劝她。“ 重新躺回床上，杨沛霜很快沉沉睡去。 第二天起床，隔壁房间的夫妻两个已经上班去了，他们在泰晤士小镇的一家快餐店打工，男的是厨师，女的是服务员，周末节假日是他们最忙的时候，每天要上班超过十二个小时，难怪昨夜被兰兰的哭声搅扰会那样生气。 兰兰在漕河泾电商物流园上班，周末双休。 一直到下午，杨沛霜跟汤玉杰聊方案的时候，兰兰的房间依然静悄悄的。 “她不会一大早出去了吧？”听杨沛霜说起这事儿，汤玉杰问道。 “不可能，她的钱包、手机还忘在客厅呢，肯定在房间里。”杨沛霜笃定地说道。 “那你准备点吃的，一会儿敲门给她送过去，顺便看下她的情况，出门在外还是相互多照应一下。”汤玉杰思量片刻，这般建议道。 杨沛霜点头称是，觉得汤玉杰看起来像个家境优渥的公子哥，没想到这么懂得体贴人，不禁对他高看两眼。 “兰兰，吃点东西吧？”没过多久，杨沛霜把中午做的饭菜热了热，放在一个大碗里，敲响了兰兰房间的门。 好半天却没一点回应，杨沛霜把耳朵贴在门上，里面悄无声息的。 “兰兰，再伤心也要吃点东西，你说句话，别让我担心。”杨沛霜一声声喊着，可里面就是没点动静。 兰兰是个自来熟，虽然杨沛霜搬进来才没多久，兰兰已经给她送过好几次水果、零食，淘宝上买了新衣服也会过来询问她的意见。 不至于这么冷淡啊？杨沛霜觉得不太对劲。 又狠拍了一阵门，依然如泥牛入海，毫无波澜。 杨沛霜急了，赶紧拨通房东电话，把这边情况简单说了，麻烦他过来一趟，用备份钥匙开下房门。 几分钟后，手里拎着一大串钥匙的二房东上门了，他正在隔壁楼栋收租，所以来得快。 “房东，你快把门打开吧，我刚才敲了好久，兰兰都没应声。”看到房东来了，杨沛霜激动地说道。 “要保障住户的隐私，卧房的钥匙我哪有的？我只有大门的钥匙。”房东晃着手里好大一串钥匙，解释道。 “那怎么办？”杨沛霜急了一头汗。 “只好撞门了，万一人有事可就糟了。”房东放下手拿包和沉甸甸的钥匙串，解开外套的扣子。挥挥手让杨沛霜靠边站，自己退到门口，再猛地冲刺，重重的砸在房门上，可房门纹丝未动。 房东揉揉撞疼的肩膀，眉间拧出几道褶子，对着杨沛霜说道：“你找找有锤子吗？这门太结实，恐怕撞不开。” 前几天杨沛霜在宜家买了一个五十块的小茶几当作饭桌，安装的时候买了把锤子。她赶紧回房间，翻箱倒柜找到了那把小锤子，飞也似的跑出来递给房东。 房东抡起锤子，狠命砸着门锁，直砸了几十下，勉强凿开一个筷子宽的缝。 他蹲下来朝房间里一看，只见兰兰躺在床上，似乎是睡着了。心里觉得不妙，连锤带踹，好容易把房门打开了。 “兰兰！” “喂喂，醒醒。” 两人跑到床边，大声呼喊着，可是兰兰嘴唇乌紫，脸色平和地躺着，毫无反应，床头柜上放只有一个白色的大瓷碗。 眼看叫不醒，房东从兜里掏出手机，拨通了120。打完电话让杨沛霜赶紧把兰兰的医保卡、病历本找出来。 杨沛霜迅速把五斗橱、床头柜搜索一遍，很快就在一个大木盒里找到了兰兰的病历本。窗外隐隐传来救护车的声音，房东背起兰兰，在客厅里拿起钱包钥匙，又快又稳地朝楼下跑，杨沛霜挎着帆布包跟在房东身后，一个背一个扶，带着兰兰坐上救护车呼啸而去。 第十三章 打工仔包租公 在急救室抢救了三四个小时后，兰兰被推进了icu病房，医生说病情基本稳定，这几天应该就能醒过来。 杨沛霜在急救室外焦灼等候时，房东跑上跑下办好了住院手续、垫付了医药费。料理妥当后，房东把账单打印出来，自己拍好照，交给坐在旁边的杨沛霜，嘱咐她带回出租屋里先放着，等兰兰醒了再给她。 低头看了眼账单，竟要八万五，杨沛霜暗暗庆幸自己当时给房东打了电话，要不然她可没这么多钱救兰兰。 把兰兰送入重症监护室时已是凌晨十二点，两人相伴着走出医院，下午出来的急，只穿着薄衬衫的杨沛霜，给冷风一吹，猛地打了个喷嚏。 “我先替兰兰谢谢您了。”杨沛霜略带鼻音地说道。 “没事没事，助人为乐嘛。”房东客气地回道，接着音调转高，笑着说道：“要是她不还我医药费，你可记得替她还哦。” “啊？”杨沛霜惊得张大了嘴巴，她也是助人为乐，怎么平白无故多了大几万的债务。 “哈哈哈哈，看把你吓的，逗你玩呢。”房东咧嘴笑了。 “嘿嘿，”杨沛霜干笑两声，打趣房东道：“兰兰是个好女孩，她肯定会把钱还你的。退一万步讲，就算她不还，你有这么多房产，一个月租金都几百万吧，还在乎她这点医药费？” “美得我呢，这房子都是族里几个叔叔的，他们年纪大了，收租不方便，才让我过来帮忙，每个月给我几千的工资，你看我腰里挂着百十把钥匙，其实我只是个打工仔而已。”房东哭笑不得地说。 杨沛霜默不作声，抱着双肩只顾低头走路。不过，她并不相信房东说自己只是打工仔这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觉得，房东顾浩然这人不简单，长着一张实诚的脸，可是左心房右心室都透着八九瓣儿的精明。 别的房东租房子，总是带房客跑东跑西，看五六个地方，说不定还签不了单。他就不一样了，才见面几句话就探到了杨沛霜的租房预算，接着就带她看了两个地方：第一处，50平米的房子隔断成七八个单间，还是男女混住，还没进卫生间就被熏了出来，杨沛霜逃也似地下楼了。第二处，就是目前她租住的地方，三室一厅，她住北边小卧室，面积12平米。要不是另外两个房间，朝南大主卧住着快餐店工作的年轻夫妻，次卧住着兰兰和她男朋友，这么好的房子也轮不到她。正在她犹豫要不要再看看，说不定有条件更好的房子的时候，房东接了个电话说有人要订下这个房间，杨沛霜立刻就付了三个月房租，签了合同。后来，她想过自己是不是被房东套路了，搬进来之后与其他人相处还算愉快，也就不再耿耿于怀。 来到大街上，房东顾浩然招手叫停了一辆出租车，开门让杨沛霜上去，说道：“这儿离你那个小区不远，赶紧回去休息吧。” 杨沛霜乌溜溜的大眼睛，在夜色里也很明亮，她点了点头。顾浩然把门关上，对司机师傅说了声“祥和花苑小区”，接着拍了拍车顶。出租车平稳加速，朝马路尽头驶去，不到十分钟，在小区门口停下。 还有一个卖卤味、一个卖麻辣烫的小推车在路边兜揽生意，供孤夜游魂填饱肚子，再得人间些许慰藉。 晚饭没顾得上吃，此时才发觉肚里饥饿难耐，杨沛霜只得买了10块钱的麻辣烫边走边吃。 她到家掏出手机一看，已经快凌晨一点。她放轻手脚，简单洗漱后，一身轻松地钻进被窝。关上灯，整个房间暗了下去，窗外一轮弯月，洒了遥远而微弱的光进来。 桌上的手机屏幕乍然亮起，跳出房东的短信：“到家了吧？” 过了一会儿，手机屏幕暗下去，整个上海市的郊区也都沉入梦乡，偶尔有地方亮着几盏或黄或白的光，不知是悲是喜。 这夜杨沛霜睡得并不踏实，清晨又被噩梦惊醒，揉着眼睛起床，发现小窗外光线不错，今天应该是个大晴天。 她拿起手机就看到房东发来的信息，赶紧回了过去，并懊恼自己的莽撞，于情于理也应该问关心一下对方是否安全到家。 “你没事儿就行，上海的治安还是挺好的（咧嘴傻笑）。”收到顾浩然这样一条回复，杨沛霜的歉意顿时一扫而空。 “对了，一会儿你找到秦兰兰的手机，看能不能联系上她的父母，毕竟出了这么大事，也该给家里报备一声。”顾浩然又发来信息。 “好的。”杨沛霜立即起床，洗漱完毕后，去兰兰房间找到了手机，可是有密码，她打不开。 “你找找看她公司叫什么名字，我打她公司电话问一下。” 杨沛霜在原来放医保卡的木盒里找到了她的劳动合同，把上面的名字和公司电话抄给了顾浩然。 没多久，顾浩然发来了兰兰爸爸的电话，说让杨沛霜打比较好，他自己打的话，容易引起误会。 杨沛霜拨通了兰兰爸爸的号码，最开始对方以为是诈骗电话，把她一顿痛骂，杨沛霜又急又气，对着兰兰房间里摆着的全家福描述完他的长相，兰兰爸爸语气才稍微软和了一点。接着，杨沛霜好不容易加了对方的微信，把医院账单拍了照片传过去，他才有三分信了。后来，杨沛霜主动打了视频电话，给对方看她此刻正在兰兰的房间里，他才最终确认杨沛霜说的都是真的，赶紧道歉不迭，杨沛霜气早消了，把这里的地址都发了过去，兰兰爸爸说马上就买车票，晚上就能到上海。 兰兰老家在河南商丘市下面的一个镇，从镇上到商丘市要坐两三个小时的大巴，从商丘到上海要四个小时左右。当天23:38分，赶了一天车的兰兰父母到了上海虹桥火车站。 又是兵荒马乱的一天，杨沛霜哪有心思工作，跟汤玉杰说明情况后，告了一天假。白天坐公交去医院看望兰兰，夜晚打车只要十分钟的路程，坐公交竟然花了四十分钟。晚上十点半，杨沛霜穿上厚外套，出发去接兰兰父母。 对方是第一次来上海，杨沛霜给他们打了四五个电话，才找到他们。两人都是五十开外的年纪，各拎着一个很大的红色行李袋，手掌、胳膊被细带子勒得通红，兰兰父亲还背着一个半人多高洗得发白的军用背包。脸上因为长久劳作给太阳晒成黑棕色，皱纹深深刻在额头、鼻翼、脸颊处，苍老的瞳孔里满是着急、担忧和慌张。 杨沛霜压下心中酸涩，带着兰兰父母坐上夜班巴士，又打了一小段出租车，回出租屋安置下来。 第十四章 大闹icu 三天假期就这样打仗般的过去了。 早上7:00整，杨沛霜的闹钟响了起来。昨晚睡得太晚，如今她累成个僵尸模样，迷迷瞪瞪顶着个黑眼圈起床了。兰兰爸妈已经准备好了早饭，从老家带来的土鸡蛋、油馍盛了两大盘。盛情难却，杨沛霜吃了些。换好衣服只画了眉毛，就带着兰爸妈朝医院去了。 刚进icu，看到挂着吊瓶、插着气管的女儿，兰兰妈妈一声啼哭就扑到床边，呜呜咽咽起来，兰兰爸爸也红了眼圈，偷偷抹眼泪。 杨沛霜劝道：“叔叔阿姨，医生说兰兰这两天就会醒的，很快就没事了，你们不要太担心。” “好丫头，真的谢谢你。昨天你说兰兰是食物中毒？”兰兰爸爸看了看哭成泪人的妻子，把杨沛霜拉到一边问道。 “是的，医生是这么说的，说是吃了毒蘑菇。”杨沛霜转述着医生的话。 “毒蘑菇？”兰兰爸爸非常纳闷，想不明白女儿怎么会吃那种东西，随后继续问道“兰兰的男朋友呢？怎么不见他过来照顾兰兰？” 杨沛霜心里一慌，原本她以为兰兰跟男朋友同居的事一定瞒着父母，没想到他们竟然知道。 “他们好像吵架了。”杨沛霜照实说了。 “这个尚坤，怎么搞的，女儿交给她，命都快没了也不见他的人影，我来打电话给他。”兰兰爸爸气哼哼地说着，拿出按键硕大的老人手机，打电话给尚坤。 对着手机一顿骂骂咧咧后，尚坤很快就出现在病房门口，他穿着一身黑色工作服，胸前还别着工牌，显然是从上班的地方赶过来。 “兰兰！”尚坤喊着女朋友的名字，惊慌失措地跑进来，脚下一滑，跌倒在地上，顾不得自己摔疼了没有，他呼地一下冲到床边，看着兰兰憔悴的脸。 过了一会儿，尚坤才抬起头，忙不迭地问道：“兰兰怎么了？她怎么会在医院？她得了什么病？” “你还好意思问。”兰兰爸爸气得脸皮黑里透红，闷闷说道：“过年的时候你是怎么跟我保证的？说会好好照顾兰兰，说以后都不会让她受苦，你跟我放屁呢？” “叔叔阿姨，都是我不好。”尚坤眼中含泪说道。 见尚坤认错态度良好，对女儿的关心也不似作假，兰兰妈妈于是收住眼泪，哽咽着说道：“好了，老秦，别在医院吵吵闹闹的，这事又不是尚坤的错。”说着，她拉起尚坤的手，安慰道：“听兰兰室友说，兰兰是吃蘑菇中毒的，已经抢救过来，醒了就没事了。” “蘑菇？”尚坤脸色刷地一下白了，羞愧地低下了头。 看到他的表情，兰兰妈妈难以置信地问道：“真的是你？兰兰食物中毒是你害的？” 听到质问，尚坤的头低得更狠，不敢看兰兰妈妈震惊的眼神。 “好啊你个臭小子，你个小混蛋，我们把宝贝女儿交给你，你就是这么对她的？”兰兰妈妈举起手来，把拳头乱雨似的打在尚坤头上、肩上。 兰兰爸爸赶紧上前抱住妻子，把她拽到一边，劝道：“别动手，也不看看这是哪儿。”兰兰妈妈指着尚坤，气得发颤，最终狠狠跺着地，转头靠在兰兰爸爸的肩上，嚎啕大哭起来。 听到哭声，护士过来斥责了几句，众人被赶到走廊外面去了。 “你说，到底怎么回事？”兰兰爸爸拍着妻子的背安慰着，而后转头看定尚坤，厉声问道。 手没处搁的尚坤讷讷地说道：“前几天我从网上买了点叫做红见手的蘑菇，据说吃了会有好玩的幻觉，原本是买来玩玩的，前天跟兰兰吵架，我一气之下搬了出去，没想到她就，她就……”尚坤再也说不下去，眼泪一颗颗掉下来。 “嗨呀！”兰兰爸爸使劲拍了下大腿，颓然说道：“你们啊，我真是不知道怎么说你们才好。”他扶着妻子坐在花坛石阶上沉默起来。 眼看着再不走就要迟到了，可是杨沛霜又不能在这时候说自己要去上班，只得一脸哀切地陪着。 “对了，孩子的医药费，我带了些钱，我去收费处把钱交了吧。”兰兰爸爸忽然想起医药费地事，站起来就要走。 “叔叔别着急，房东已经帮兰兰垫付了医药费，等兰兰醒了再说吧。”杨沛霜解释道。 “哦哦，真是好人啊，改明儿兰兰病好了，一定好好谢谢房东。”兰兰爸爸欣慰地说着。 “兰兰随时都会醒，要不我们还是去病房守着吧，只要不吵不闹，护士是不会撵人的。”杨沛霜又建议道。 重新回到病房，兰兰依旧沉睡未醒。 “叔叔阿姨，我这边马上上班迟到了，我得走了，有什么事打我电话，我会尽快赶过来。”杨沛霜脸上发烫，歉意地说道。 “丫头，你去忙吧，可不敢耽误你工作。兰兰这里有我们呢。”兰兰爸妈客气地送走了杨沛霜。 尚坤和兰兰妈妈各守在床的一侧，兰兰爸爸则站在床尾，三人都没说话，病房里静得几乎能听见输液管里的嘀嗒声。 今天是假期后第一天上班，路上堵车是意料之中的事，正如杨沛霜担心的那样，她迟到了。 当她刷工牌打卡的时候，考勤机显示已经10点15分，她抹着额头细汗，惴惴不安地朝二楼工位走去，同事们好像都在盯着她看似的。 哎，不知道会不会扣工资，还在实习期，说不定会影响转正呢，杨沛霜懊恼地胡思乱想着。 “哟，大家快看看谁来了，这不是咱们北极星的大策划嘛。” 尖锐做作的声音响起，杨沛霜忍着一丝怒气，装出人畜无害的微笑，抬头看向说话的人，回答道：“苏羽姐，五一节快乐啊。” “天天惦记着丰田的方案做得怎么样，我是快乐不起来。看样子，你五一过得挺快乐的，乐不思蜀了吧？”苏羽贵妇版般搅拌着杯子里的速溶咖啡，挑着眉毛说道。 “苏羽姐放心，方案我们一定会尽力的。”杨沛霜脚下不停，快步走向自己的工位，汤玉杰今天竟然早到了，全组也只有王大伟、郭紫莎还没来。 杨沛霜长吁一口气，庆幸逃过一劫，没被组长看到自己迟到，赶紧打开电脑，争分夺秒地写起了方案。 第十五章 兰兰醒了 从早上到下午，杨沛霜像拧紧发条的机器，疯狂敲击着键盘。 等她完成初稿方案抬起头的时候，天已擦黑，七八个小时里，她像乌龟一样把脑袋伸到电脑前，肩膀简直快断了。她揉着发酸的地方，对坐在后排的汤玉杰说：“我这儿差不多完事了，你什么时候有空，咱们把方案过一下？” “eonbaby！”汤玉杰双手一招，白净的脸上露出酷酷的表情。 这几天接触下来，杨沛霜觉得汤玉杰没跟她想象中完全不同，果然人不可貌相，不能因为人家喜欢穿西装三件套就觉得他是霸道总裁的人设。 “yes，sir！”杨沛霜哗地站起来，拿着笔记本来到汤玉杰旁边。 融合好丰田的方案是三个小时之后的事了，两人顺道去公司附近吃了碗拉面就下班回家了。 坐上末班地铁，杨沛霜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松江第一人民医院，打算去看看秦兰兰醒了没。 走廊里亮着灯，还没到病房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 杨沛霜敲敲门，推开一看，兰兰果然醒了。 “兰兰，你醒啦？！”杨沛霜惊喜地跑过去。 “嗯。”兰兰拉着杨沛霜的手，十分感动地说道：“沛霜，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要不是你，我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大家出门在外都不容易，相互帮助应该的，你没事就好啦，再说，房东出力比我多得多了。”面对兰兰诚挚的眼睛，杨沛霜不好意思地笑笑，把房东顾浩然背他去医院、又给她垫付医药费的事详细说了。 “真的吗？他真是个大好人！”兰兰被顾浩然的“壮举”惊得睁大眼睛，接着温柔地笑着说道：“我一会儿就打电话给他，先说几句谢谢，等我病好了，再好好报答他。” “说的是呀，闺女，这样的好人，现在打着灯笼都难找呢。你以后可要擦亮眼睛，把人瞧准了。”兰兰爸爸瞥了眼尚坤，话里藏针地说着。 “老头子，少说两句。”兰兰妈妈见尚坤脸上不自在，阻止兰兰爸爸继续说下去。 这时杨沛霜才注意到，尚坤那身黑色的工作服上有几道白印子，脸色看起来比秦兰兰还疲倦，显然他一整天都守在这里。 “丫头啊，兰兰醒了有一会儿了，怕影响你上班，就没急着告诉你。”兰兰爸爸看着杨沛霜，略带歉意地解释道。 “兰兰没事就行，我知道您都是好意。”杨沛霜摆摆手，表示并不在意。 几人又闲聊了几句，为了不影响兰兰恢复，杨沛霜打算带兰兰爸妈回去休息。 医院夜里有医生护士查房，就算没人守着问题也不大，可是在兰兰爸爸责备的目光中，尚坤还是主动提出今夜继续守在兰兰身边，兰兰爸妈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洗漱完毕，杨沛霜本想跟顾浩然说兰兰已醒了的事。可转念想到，刚才在医院的时候，兰兰说自己会打电话，也就打消了念头。 杨沛霜还是有点纠结，把通讯录点开，又关上。打开视频软件，平时最喜欢看的《海贼王》却怎么都看不下去，又点开通讯录，把联络人“房东”这两个字改成了“顾浩然”，才带着恋恋不舍地心情睡觉。 第二天，刚到公司没多久，就看到苏羽踩着高跟鞋，咚咚咚地走上二楼。 “11:00准时过方案，请设计部的同事好好准备。”苏羽在丰田展馆微信群里发了句话。 两秒钟后，又闪现一句：“我特意请了谭总、沈总来指导工作。” 杨沛霜看着这简单的两句话，心里开始七上八下地打起鼓来，今天内审会是她第一次讲方案，面对七八个人本来就挺紧张的，没想到还要再来两位副总经理，顿时没了底气。 她求救似的看向郭紫莎，没想到对方冷笑一声说道：“看她还能闹翻天来。” 见她抓耳挠腮的模样，彭礼出言安慰道：“沛霜，凡事都有第一次，新媳妇总要见公婆的，那两个人根本不懂创意，你到时候就把他们当作两根木桩子，该咋说咋说，有啥好怕的，想当年我……” 彭礼开始喋喋不休说起他初入公司的英勇事迹，杨沛霜可没功夫听这个，抱着电脑就去会议室准备汇报材料了。 一场汇报下来，杨沛霜羞愧得简直想钻进地洞，她说话磕磕巴巴不说，还有点忘词，甚至说错了丰田汽车发动机的专有名词，她无地自容，嗓子干得发紧。 “杨策划，你这样可不行啊，明天就要去丰田汇报，这样子，让我们做销售的怎么签单？”苏羽果然立即对着她狂轰乱炸起来。 “能力也不是天生的嘛，练练就好了。”上次匆匆见过一面的谭天明竟然替她说了句话。 杨沛霜一直低着头，此时在心里无声地说了好多个谢谢。 一直玩手机，好像没怎么听方案的另一个副总——沈霖，突然说道：“整体创意还是挺不错的，设计方面很用心，从丰田公司的历史积淀、讲到技术创新，用他们的logo串联空间，创意上是过关的，但是在色彩应用方面，步子应该迈得更大一点，木色都不要用，就简洁、高级的黑白灰，把色彩应用到极致，一定很美。” 对于他的意见，杨沛霜、汤玉杰都打心里佩服，觉得说到点子上了，在本子上刷刷记着几个关键词。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至于汇报方面，”他看了眼窗外，四号线在高架轨道上轰隆隆地驶过，等声音远去，他淡淡说道：“机会对每个北极星人都是公平的，至于能不能把握住，还是要看个人的努力程度。” 话音刚落，他的手机铃声“江南style”猛地唱了起来，他接起电话，说了声：“在想你呢……”让我们继续开会，自己到外面打电话去了。 面对苏羽咄咄逼人的架势，郭紫莎皱着眉头想了很久，才说道：“不是明天下午才汇报嘛，沛霜还有时间再练练，实在不行的话，我来汇报。” 达到目的后，一直说着“不行不行的”苏羽笑嘻嘻地挺着c罩杯的胸脯跟在谭总后面离开了会议室。 其他人也陆续离开，郭紫莎鼓励地拍拍杨沛霜的肩膀，也出去了。 杨沛霜深吸几口气，绷着脸去了趟卫生间，咬着手腕哭了几分钟。而后，她擦干眼泪，洗了把脸，又回到会议室，一遍遍演练着汇报内容，精准到何时挥手、何时停顿、何时微笑。 她憋着一股劲儿呢，一定要成功，一定要狠狠地打苏羽的脸。 第十六章 吃个鸡腿吧 隔天下午，苏羽又开着租来的黑色丰田，带着原班人马来到丰田汽车研发中心。穿着蓝色针织长裙的柳雅，依然在门口迎接。 苏羽看见柳雅，跳着脚一溜烟跑过去，千娇百媚地笑着，绕着柳雅又夸了几圈。 几人来到上次那间会议室，等坂东落座后，苦练一夜的杨沛霜打起精神讲起了方案。 坐在旁边的郭紫莎、汤玉杰期待地望着她，暗中给她加油鼓劲儿。 半个小时后，杨沛霜讲完方案，环顾在座的几个人，最后把目光落在坂东一郎身上，说道：“以上就是我们对丰田汽车展示馆的理解，谢谢大家。” 坂东一郎看看苏羽，郭紫莎，哈哈一笑，转头对柳雅说道：“我说什么来着，北极星就是不一般吧？用一句话概括，就是令人惊艳啊！” “我也觉得特别好。”柳雅微笑着说道。 坂东一郎点点头，继续说道：“节前才来我们这里看了一下，没几天就拿出这么棒的方案，你们真是辛苦了。” “您说得太对了！”苏羽朝坂东竖起大拇指，继续说道：“公司领导真的非常非常重视这个项目，大家五一都没休息，加班加点地干，就是为了不辜负坂东先生、丰田公司对我们北极星的信任。” “各位辛苦了，我们非常感谢大家。”坂东先生把头猛地一点，行了个半日式的礼。 苏羽赶紧陪着点头，说着不敢不敢之类的。 看到方案得到认可，杨沛霜的心里也着实松快了一些，这时，郭紫莎向她和汤玉杰投来赞许的目光，杨沛霜笑着回应，开心得有点想哭。 会议结束后，坂东亲自把大家送到了大门口，看到苏羽的车，竟主动要求给她检查一下，苏羽自然求之不得，屁颠屁颠地跑去把车门打开。 坂东坐进车里把仪表盘挨个检查了一遍，又打开前盖排查着问题。 柳雅陪着郭紫莎、汤玉杰在一旁闲聊。 杨沛霜靠近车辆，想看看发动机的构造，说不定对深化方案会有些帮助。只听坂东嘴里说着“方案给我”“向总工程师汇报”之类的，也没在意。忽然看见苏羽向她瞄了一眼，两人就不再说下去。 他们在说什么悄悄话？杨沛霜脑海中闪过一丝好奇，打算有机会问问郭紫莎。 没过多久，在苏羽令人脸红的夸赞声中，坂东脱下被机油染黑的白色线手套，宣布维修完毕。 回去的路上，苏羽仿佛有点心不在焉，也不再主动说话，既然她不说，大家也落得清静。 窝在车里三个多小时，车刚停稳，大家逃也似的从车里出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苏羽却没有下车的意思，大家以为她急着回家，也不再意，挥手说了再见。 到楼上放下笔记本电脑，郭紫莎打着哈欠说要回家带娃，汤玉杰跟向明丽一起蹦迪去了，杨沛霜已经累趴，迫不及待想要回去补觉，可是明德地产的细化方案还等着她整理，明天影视部的导演要来找她对内容。 吃完楼下便利店买的饭团，杨沛霜刚打开明德地产的方案，苏羽从后门鬼鬼祟祟地走到她旁边。 “苏羽姐，你吓死我了，怎么还没回家吗？”因为后面几排的同事已经下班回家，所以关了两盏灯，苏羽从黑影里走过来，着实把杨沛霜吓了一跳。 “我不是看你加班辛苦嘛，得意给你买了点好吃的，喏，你看！”苏羽满脸堆笑，从背后拿出一袋麦当劳炸鸡汉堡套餐。 “呃——”杨沛霜看着桌子上的三文鱼饭团包装纸，不知该如何拒绝。 “饭团哪顶饱呀，又没营养的，还是先吃块炸**？我特意给你要了无糖可乐，炸鸡配冰可乐，可好吃了，你趁热吃啊。”苏羽热情地打开包装袋，把满满一盒子炸鸡放在杨沛霜面前，又帮她把吸管插进可乐杯里，殷勤地递到她眼前。 实在推脱不掉，杨沛霜只好接了。说实话，炸鸡她很少吃，二三十块吃一顿饭，还是觉得有点贵。 随后，苏羽从过道上拉了把椅子坐在她旁边，夸她今天汇报讲得特别好，跟郭紫莎差不离，看她在做明德地产的方案，又夸她工作认真，比郭紫莎负责任多了。 听着苏羽的话，杨沛霜鸡腿觉得眼前的鸡腿油腻得吃不下去，郭紫莎跟她是一个组的，是自己亦师亦友的前辈，被苏羽这么踩，她当然会不高兴。再者说，对于自己的能力，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顶多算勉强合格，要想跟郭紫莎比，还早了几年呢。 “苏羽姐，鸡腿我吃一个就够了，谢谢你啊，我还要写方案，没什么事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杨沛霜实在忍无可忍，打断了苏羽口不应心的夸奖。 “你忙你的，我陪你加会儿班。”苏羽倒不在意她的逐客令，愣是赖着不走。 没办法，杨沛霜只好丢掉手里的鸡骨头，擦擦手，开始修改方案。 可是有人坐在旁边盯着，实在是很难静下心，杨沛霜心里纠结了一会儿，想着她是不是有事要自己做，不然不可能这么晚还陪她耗，就试探着问道：“苏羽姐，你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被道破心事，苏羽笑着露出嘴边两颗过于龅出来的虎牙，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今天你方案讲得挺好的，也想要过来研究研究，你把方案拷给我一下呗？” 不等杨沛霜拒绝，苏羽掏出一个银白色的金属小u盘递了过去。 杨沛霜只好把u盘插在电脑上，说：“就这点小事，你发个微信给我，我发你邮箱多好，省的你跑这一趟。” “哈哈，你今天太辛苦了，我来陪陪你也是好的。”苏羽说着，盯着杨沛霜把方案拷进了u盘。 “那你忙吧，我先回去了。”苏羽拿到方案后，就站起身来说道。 杨沛霜点点头，巴不得她赶紧走。 “鸡翅你还吃不啦？”临走前，苏羽指着桌上快要放凉的烤翅问道。 “我已经很饱了，吃不下了。”杨沛霜摸摸肚子说道。 “那行，那我拿去分给其他同事啊。”苏羽赶紧扣上盖子，端着鸡翅走向前面几排仍在加班的同事。 “同志们！大家加班辛苦了，我点了麦当劳给大家加加油。”苏羽热络、洪亮的声音响了起来，把几个鸡翅在同事们之间分发着。 杨沛霜看着苏羽一顿操作，不禁有点儿叹为观止，没想到人的脸皮可以厚到这种地步，杨沛霜摇摇头继续写起了方案。 第十七章 烤鸭饭 又是晚上十一点多到家，杨沛霜有气无力地掏出钥匙，没等她把门打开，楼梯间的灯光又亮了起来，有人哼着歌走了上来。 歌声越来越清晰，待来人走近，竟是兰兰提着几个鼓囊囊的塑料袋回来了。 杨沛霜这才想起来，今天中午兰兰打电话问她晚上有没有空，要请她和顾浩然一起吃饭。 “沛霜，菜没吃完，我爸妈舍不得浪费，就打包了一些好的回来，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带一些荤菜作为工作便当。”兰兰站在杨沛霜身后等她开门。 “不用麻烦了，你自己吃就好。”怕被兰兰笑话，杨沛霜拒绝了。 “我一个人哪吃得了这么多”兰兰打开最上面的打包盒，递到杨沛霜眼前，继续说道：“你看这烤鸭外焦里嫩的，现在凉了都这么香，要是再加热一下，那还不香飘十里啊。” 杨沛霜咽着口水看了一眼盒子里片好的烤鸭，确实不错，想到还能省两顿午饭，就不再推辞。 “这就对了嘛，等你不忙了我再请你吃顿好的。”兰兰把打包盒拿出来放进冰箱。 “叔叔阿姨怎么没回来？”杨沛霜一边换鞋一边问道。 “嗯，最近农忙，家里事情也多，而且我都好差不多了，他们在这里也没什么事，今天晚上住在宾馆，明天一早就回去了。”兰兰说着，顺手从冰箱里拿出一个苹果洗了洗，咔嚓咔嚓地吃了起来。 “你男朋友呢？他不回来照顾你吗？”杨沛霜走到自己房间门口，又问道。 “他呀——再说吧。”兰兰神情一滞，眼神飘到了别处。 那个为了挽回男朋友而喝毒蘑菇汤的女孩子，是眼前的秦兰兰吗？怎么才过了几天，竟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爱，真是世界上最飘渺、最脆弱的东西。 看了眼神色淡然的秦兰兰，杨沛霜心里轻叹一声，独自回房睡了。 一夜安睡，杨沛霜又满血复活，赶公交、挤地铁，经过一场大战，终于在十点前，顺利到达公司。 上午要跟郭紫莎一起去找影视部的导演沟通明德地产项目的方案，她的心里有些紧张，毕竟怪咖同事太多了，真不知道这次又会给她带来怎么样的“惊喜”。 说到这儿，周臣最近特爱来她这瞎晃，跟她扯几句闲篇，眼神却总瞄着后面那排，不知道他看上的是英俊潇洒的汤玉杰，还是美貌与个性并存的向明丽，幸好，两个人都不怎么搭理他，不然周臣这个话唠不得把她烦死啊。 “莎莎姐，咱们不是要去找导演吗？”眼看快到午饭时间了，郭紫莎却没有招呼她下楼的意思，杨沛霜忍不住问道。 “咱们的黄导是个夜猫子，越到晚上越精神，下午三四点才到公司。”郭紫莎喝了口咖啡说道。 “啊？”杨沛霜惊讶地说道：“这样也可以？上班不是要打卡的吗？” “哈哈，知道薛定谔的猫吧？北极星的考勤卡也很玄妙哦，对于我们这种按时上下班的人来说，卡是非打不可的。可是对于像黄导这样的人来说，那就是个摆设。”郭紫莎看了眼对面空着的座位，说道。 “创意对公司的发展来说至关重要，个性是每个人的标签，如果公司制度管的太死，可能会扼杀个人的创意，太松散就会造成内部运作的不协调。比如现在，我们就得等着她来了才能去沟通。”郭紫莎拿起电话听筒，拨了一串号码，在等待接通的间隙，又添上几句话。 杨沛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喂，明德地产叶经理吗？中午好呀，我是北极星的郭紫莎，对对对，本周您看什么时间有空，我找您汇报一下工作进度，好的好的，周五下午，方便的，好的，那我们还是老地方见。嗯，拜拜。”一阵寒暄后，郭紫莎面带微笑地挂上了电话。 “莎莎姐，要去汇报明德地产工作？需要我准备什么吗？”杨沛霜问道。 “不用了，这次没什么新鲜事，我自己去就行了。”郭紫莎淡淡说道，站起来左右扭了扭腰，说道：“到饭点儿了，咱们去吃饭吧？” 杨沛霜指了指墙角的冰箱，嘿嘿笑着地说道：“莎莎姐，今天我带便当咯。” 只见两条大长腿在眼前一晃，郭紫莎已经来到杨沛霜身后，双手搭在她的椅背上，凑近她的耳朵说道：“刚进公司没几天就带饭呀？这是不想跟同事搞好关系的节奏？” “不是不是，朋友送了点菜，不想浪费，才——”杨沛霜慌忙解释道。 “哈哈哈哈，小姑娘太好玩了吧？逗一句脸就红了，啧啧，姐姐吃饭去了，不吓唬你了。”郭紫莎直起腰来，招呼着左涛一起去吃饭，左涛摇摇头说今天还是吃外卖。 郭紫莎摊手说道：“好吧，你们这些年轻人也太拼了，幸好还有阮月陪我，她可不像你们这群没良心的，她是永远不会弃我而去的。”郭紫莎折回座位拿起外套，迈步朝门口走去。 “汤姆，你在研究什么呢？天天钉在座位上。”杨沛霜把塑料饭盒放进微波炉里，趁着加热的空档，跟左涛闲聊起来。 “还是苏州天河大剧院的项目，马上就要投设计标了，听说展览圈里几家知名的公司都去竞标，压力山大啊，老彭跟我都快忙疯了，我头发都乱成鸡窝了也没空去剪。”左涛端着外卖餐盒，往嘴里扒拉着黄焖鸡米饭。 “哦哦，那加油哦！”不好意思多打扰他，杨沛霜端着饭盒从后门出去，打算到露台上吃饭。 二楼露台是休息区，经常看到抽烟的同事工作间隙过来透气。 此时，几个木制长桌边，三三两两围坐着吃午餐的同事。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居多，他们有的端着1.5l超大容量的饭盒，吃着老婆准备的爱心便当，有的干脆点了外卖在这里吃，露台上飘荡着酸辣笋尖、桂林米粉的味道。 杨沛霜朝远处空位走去，擦擦椅子坐好，打开饭盒果然香味馋人，她夹起一块油滋滋的鸭腿肉，迫不及待地放进嘴里，嚼了两下，果然口齿生香。 就着美味的鸭肉、白菜，不到十分钟，她就把饭吃得干干净净，而后，打着饱嗝把饭盒洗好放进挎包里，又回电脑看起了明德地产项目的方案。 第十八章 露台风清背锅侠 下午四点，黄导主动上楼找郭紫莎。 单看“黄俊河”这个名字还以为是个男人，没想到是个三十多岁的圆脸女人。 “黄导，可把你盼来了，要不，我们去露台上聊吧？”郭紫莎下巴朝露台一努，笑着建议。 “那走吧。”黄俊河也不迟疑，当先走了出去。 郭紫莎、杨沛霜拿上项目资料紧跟其后。 过了一会儿，杨沛霜就明白为什么郭紫莎要在露台上开会，原来黄导是个老烟枪，无论何时何地，右手食指中指之间，总夹着一根点燃的香烟。 黄俊河的手肉嘟嘟，白白嫩嫩的，手腕上箍着一个复古银手镯，通体光滑，不带一丝纹路。无名指上戴着绿松石欧式宫廷戒指，根根手指甲已经约莫有一厘米长，却没做美甲，阳光照耀下，暖玉般的指甲几乎变成透明的。 不到半个小时，她就抽了五六根烟。饶是露台上有风，杨沛霜也被二手烟熏得够呛。 “影片这块我清楚了，一个月的制作时间确实比较紧，精细建模的范围有2平方公里，工作量比较大。”黄俊河弹掉半截烟灰，说道。 “时间短，要求高，越是这样有难度的项目，黄导才越喜欢不是吗？”郭紫莎把项目手册推到黄俊河跟前，笑着说道。 “又偷吃你闺女的了？嘴这么甜，”黄俊河随手翻着资料，打趣道。 “瞧你说的，我啥时候嘴不甜了。”郭紫莎面不改色地应了下来。 “我一个人愿意当受虐狂有什么用？自从半个月前公司签下伦敦项目，原本五六个已经黄了地项目，又跑回来找我们，非得让我做，搞得我一个头两个大。这还不算，北京那边人手不够，还给我分了几个影片做。现在影视制作部的同事已经7*24小时轮番上阵了，再不补充人手，大家都要累嗝屁。”黄俊河狠狠把烟头怼在烟灰缸里。 “是啊，各个部门都忙得要死，我已经让大伟去人事部要人了，据说校园招聘已经进行完第一轮，社会招聘信息也都发布了，马上应该就有新人进来，缓解一下我们的压力。”郭紫莎点头附和道，最近她也累得很，皱纹都多了两条，赶紧买了瓶黑绷带面膜救救火。 “那最好了。”黄俊河说着，又点起一支烟，拿上资料，起身下楼去了。 “好吧，趁这个机会，我把老彭叫过来，明德地产施工工作要交给他来跟进。”看着黄俊河离去的背影，郭紫莎张开双臂，让露台上的清风拂过发梢。 两人闲聊了几句，光头艺术家彭礼就走了过来，在黄俊河刚在的位子坐下。 “长话短说哈，我忙得头发都快长出来了。”彭礼一脸愁苦地说。 “你就贫吧，要真能长出来，我跟公司申请再多给你七八个项目。”郭紫莎凶巴巴地说道。 “人家都说你温柔，怎么一跟我说话，凶得像个母老虎。”彭礼委屈地说道。 “你还好意思说？咱们是一个组的，天天抓不到人影，刚才跟影视部的黄导都沟通完了。”郭紫莎丢给对方一个白眼。 “夜烟客黄俊河当导演？太好了！那我可轻松多了，影片效果肯定没问题，我就盯着供应商把施工做好就行了。”彭礼顿时眉开眼笑起来。 “可不能大意，据说明德地产的老板跟副市长是同学，要是把他的新盘子做砸了，咱们可就得吃不了兜着走。”郭紫莎适时地泼上一盆冷水，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还有，听大伟说，你在龙岩那个项目不顺利？” 彭礼霍地抬起头，满脸怒气地说：“都跟老王说好要保密，这个大嘴巴，下次看我还理不理他！” 见彭礼发火了，杨沛霜心里咯噔了一下，有点害怕。 郭紫莎看出彭礼不是真生气，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说道：“老彭，你真的太狗了，大伟跟我你龙岩项目不顺利，让我凡事让着你点，没想到你咬起了吕洞宾，回头我告诉大伟去。” “啊？真的吗？那你刚才怎么不说清楚。”眼看冤枉了王大伟，彭礼怒气一扫而空，原本弥勒佛似的脸上堆起笑容，显得无比喜庆。 “话赶话说到这了，你跟我讲讲呗，到底龙岩项目是什么情况？”郭紫莎的八卦信号“biu”得一下升至满格。 “嗨！也没啥。”彭礼用手刮着自己的光头，一开始还不想说，可耐不住郭紫莎两遍问，心中一横，也就打开了话匣子：“龙岩是福建省的地级市，当地有个金鼎地产公司，特意跑到上海说要请我们做展馆，一问预算，才200万，还想做个400平米的展馆，这不是扯淡嘛。” “唔，这预算是低了点儿。”郭紫莎看了眼一旁听得井井有味的杨沛霜，继续问道：“不是说影片费用另算嘛，一条影片给公司一栋房？” “哈哈，地产老板嘛，就是土财主，房子他多的是，可是房子在龙岩，就算给公司了，我们总不能自己去卖，或者把公司开到那儿吧，毕竟是个地级市，没啥发展前景。”彭礼哈哈一乐，不屑地说道。 “谁知道呢，上海房价一蹦三尺高，说不定那边的房价也会猛涨。老板们不同意？”郭紫莎若有所思地说道。 “嗯，老沈、老谭都不肯点头，更别说总经理季仲君了，恐怕他都不一定知道有这回事儿。”彭礼抬头望着四楼，说道。 “既然没钱赚，公司干嘛还签下这个项目？”郭紫莎好奇地问道。 “好歹也是200万呢，公司利润表你不懂？签下这个项目，100万就进了几个老总、地产销售总监的口袋里了，人家哭着喊着送钱给你，你不要？”彭礼看着郭紫莎的眼神像看个傻子。 “本来预算就低，要是还按表把利润一拿，这项目不做砸才怪。”郭紫莎皱着眉头气愤地说。 “谁说不是呢，可是制度就是给做事的人定的。”彭礼也恨恨地说，“钱他们昧起来了，项目做砸了都算我的，不就是这么回事儿。” “老彭，你真可怜。”郭紫莎都开始有点同情眼前这个光头壮汉了。 “哼，逼急了，老子明天就辞职！凭我这一身才华，谁不抢着要。”说得性起，彭礼朝地板上猛地跺了两脚。 “行了吧你，说你胖你就喘，谁都有可能走，就你走不了。”郭紫莎嘴里啧啧有声地说道。 “真没劲，不跟你们瞎唠了，这么长时间看不到我，左涛那小子肯定急死了。”彭礼站起来急吼吼地回办公室了。 “成，咱也进去吧。”郭紫莎轻叹一声，带着杨沛霜也走了。 第十九章 花蝴蝶来扰 明德地产项目的首款120万已经入帐，影片和施工工作也在稳步推进。丰田项目自上次汇报过后，还没收到客户的反馈信息。 就在杨沛霜觉得终于可以轻松两天的时候，新的项目需求就砸了过来：国家核电研究院也要做展馆。 大家都忙得焦头烂额，只有周臣，像花丛中翩飞的蝴蝶，一会儿飞到东，一会儿飞到西。 “大哥，你真的很闲？”杨沛霜不用抬头看，也知道眼前穿着宝蓝色卫衣的人是谁。 “我可不敢当大哥这俩字儿。”周臣腆着脸，弯下腰凑到杨沛霜眼前。 “有什么事儿您直说，成吗？你看看我这对熊猫眼，体谅体谅我吧，今天让我早点下班？”杨沛霜转头看向周臣，指着自己的脸说道。 “我看莎莎、大伟都不在，还不能早点下班呀？”周臣瞄着郭紫莎他们的工位说道。 “又不是组长和莎莎姐逼我加班，是没完没了的工作呀。再说，我刚入职不到一个月，不得好好表现啊。”杨沛霜满头黑线地说。 周臣蹭到杨沛霜旁边坐下，打算发动唠嗑持久战，他拿起桌上的资料随便翻着，心不在焉地说道：“听莎莎说你工作挺认真的，不是还签了个不小的单？像你这种情况，只要不出大的纰漏，三个月实习期满肯定妥妥地转正。” “真的？”这倒是个好消息，杨沛霜一开心，不像刚才那么排斥来闲聊的周臣。 “你是我姐，我还能骗你。”周臣抬头看她一眼，孩子气地笑了。 “你可别埋汰我，你比我大两三岁。好了，别拐弯抹角了，有什么事直说吧？”杨沛霜催着周臣说重点。 “你懂的呀。”周臣倒开始害羞了，拿起笔在草稿纸上瞎划拉着，杨沛霜一看，竟然是一个个小心心。 哎，怀春的人儿啊。 “我不懂啊？我笨得很。”杨沛霜决定装傻到底，反正已经被他折磨了十几天，也不差这一会功夫。 “就是我跟——丽丽的事儿呗。”周臣偷偷瞄了瞄后排的向明丽。 “哪个丽丽啊？”杨沛霜故意提高嗓门，急得周臣要捂她的嘴。 可惜已经迟了，向明丽听到有人叫她，抬头疑惑地看了他们一眼。周臣立即把头摇成拨浪鼓，嘴里重复着“没事没事，你忙你忙。” 向明丽旋即低下头，戴上红色beats耳机，不在理会两人。 “好啊你个杨沛霜，看起来像个老实巴交的小姑娘，没想到这么坏。”向明丽的冷漠，犹如利刃，狠狠地剜在周臣心上。 “就跟你们开个玩笑，别生气。”杨沛霜本想把周臣引到后面，没想到向明丽完全不买帐，闹得周臣有点下不来台。 “人家好像不太爱搭理你？”杨沛霜带着一丝幸灾乐祸，悄声问道。 “她要愿意搭理我，我还用得着来求你？”周臣愤愤地说。 杨沛霜以手抚额，叹道：这年头也有花蝴蝶型号的钢铁直男了？ “想要我怎么帮你，我数到三，不说拉倒！”杨沛霜举起手威胁道。 “说说说，我现在就说，你不用数了。”周臣扯着杨沛霜的袖子让她把手放下，赶紧说道：“你跟丽丽离得比较近，你看她什么时候有空了，跟我说一声，我立即就过来，比如她要上厕所，要去吃饭，要下班，总之，一有风吹草动就报告给我。” “做不到！”杨沛霜一口回绝，她是来上班的，又不是来当间谍的。 “好姐姐，霜霜姐，也不要你每时每刻都看着，就空的时候替我瞄一眼，行吗？”见杨沛霜拒绝，周臣顿时戏精上身，可怜地揉着眼睛，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 “行行行，空的时候我帮你看一眼。”杨沛霜把周臣从椅子上薅起来，推着他快走，又说道：“别说丽丽，我都觉得你烦了。” 周臣一步三回头，双手抱拳上下点着，连连说着：“上点心啊，干好了我请你吃饭。” 不想让他打扰自己工作，杨沛霜才“爽快”地答应下来。没想到周臣的对话框每隔半个小时疯狂“滴滴滴”： “丽丽在干嘛？” “丽丽喝了几杯水了，你提醒她起来活动一下，老坐着不好。” “你帮我问问丽丽，她饿不饿？” “晚上她跟谁一起吃饭？” 天呐！烦得杨沛霜差点把他拉黑，攥了几次拳头，终于还是忍住了。 明天就是周末，是她入职以来第一个属于自己的周末，可不能被周臣这家伙毁了。 把周臣静音后，杨沛霜的世界终于清静下来。 周五晚上，是打工人的节日序曲，通常由聚餐、蹦迪、ktv组成。 今天的北极星，加班的人比平时少一点。像杨沛霜这样的新兵，七点刚过，就迫不及待的打卡下班。 路过一楼的影视后期制作部，里面像往常那样灯火通明、烟雾缭绕，杨沛霜看到黄俊河手里夹着烟，站在几个同事背后指点着什么，非常投入。 有时候，杨沛霜会思考一个问题：应该怎样对待工作？ 她希望在热情似火的团队里燃烧自己，每个人都为了创意绞尽脑汁、迸发激情，她很想成为那类发光的人。 可惜，她好像只是一个凡人，只想早点下班，吃饭、洗澡、窝在床上看动漫的搬砖人。 回到家，兰兰坐在客厅里等她。 “还没睡呢？”杨沛霜打着招呼，虽然她也知道，如今的年轻人绝不会晚上九点睡觉。 “等你呢。”兰兰暂停了平板上的综艺，说道：“主管知道我生病，特意给我放了一个礼拜的假，我这几天在家都闲得快长毛了。” “好好休息呗，上次不是说吃荤腥会恶心反胃吗？现在都好了吧？”杨沛霜关切地问道。 “哪那么快，肠胃肯定还要养一段时间，不过我也不想总在家闷着。明天周末，你陪我去逛逛街呗？”兰兰招呼杨沛霜在她身边坐下，满眼期待地说。 “逛街？会累着你吧？”杨沛霜迟疑地问道。 “没事儿，咱们不去人民广场那么远的地方逛，就在附近的开元地中海商场，随便逛一两个小时，好不好？”兰兰降低逛街标准，摇着杨沛霜的胳膊可怜巴巴地说。 “那好吧，搬过来快一个月，我还没出去过。”想到自己每天出租屋——地铁——公司三点一线，确实太枯燥，索性趁此机会出去走走。 约定好后，两人一起重温了《我是歌手第一季》的总决赛，才恋恋不舍地各自回房睡觉。 第二十章 他喜欢的 睡到自然醒，两人吃完早餐，在小区门口坐上华润万家的超市班车。十几分钟后，便到了开元地中海商业广场。 刚进商场一楼，两人就被李敏镐的广告牌吸引，不由自主走进了悦诗风吟，边试边玩，不到半个小时，就买了三瓶指甲油，两只口红。 在导购小姐姐的欢送下，又在热风买了双小白鞋，一条白底蓝碎花的淑女裙。兰兰像个好奇宝宝，每件衣服都想试一试。杨沛霜也跟着试了几件，却一件都没买，谁让她还没领过工资呢。 “我们也进去逛逛吧？”胳膊上已经挂着几个购物袋的兰兰，两眼放光地站在lily时尚商务女装店门口，再也挪不动步子。 “走呗。”看着店门口欧美模特，杨沛霜也有些心热。 周末果然生意红火，店里已经有三波客人在挑选衣服。导购小姐看到兰兰两人走了过来，热情地迎上去，并帮忙把他们的购物袋寄存在收银台。 在贴有“春季大促”卡片的衣架前，兰兰一件件衣服扒拉过去。忽然取下一件黑色网纱吊带连衣裙，翻开标签一看，折后价竟然还要899元，她毫不迟疑把衣服放了回去。又走到最里面过季衣架上翻看几遍，稍微能入眼的，也要5、600块。 毫无尝试意愿的兰兰，抬头搜寻着杨沛霜的身影，没想到她已经拿回存放的购物袋，站在在门口等她。 “没看中的？”兰兰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杨沛霜身边，故作轻松地问道。 “都挺好看的，很时尚，就是太贵了。”杨沛霜不好意思地笑笑，羡慕地看着正在结帐的女孩。 “我也觉得贵。”杨沛霜的直爽倒是超乎了兰兰的预料，“难得出来一趟，你总不能什么都不买吧？太省了。” 杨沛霜嘿嘿一笑，也不觉得难堪。她跟兰兰都是火辣辣的性格，有什么就说什么，反倒格外地投契。 “难得出来一趟，我请你吃拉面。”说着，就拉起杨沛霜的手，朝味千拉面走去。 衣服贵也就算了，拉面也贵到超乎杨沛霜的想象：区区一碗面竟然要45元！ 要知道，她来回通勤、三顿饭，一天的开支加起来也不超过50块，真是一碗天价面。 正在杨沛霜犹豫着要不要出去的时候，兰兰已经点好自己那份。于是，杨沛霜心中发狠，两眼一闭，不管不顾地点了最便宜的那种面，43元一份的豚骨拉面。 被价格震撼的杨沛霜，暗暗打定主意：吃完饭一定自己结账，要是兰兰抢先买单，回去也要把面钱给她。 忽然，兰兰“咦”了一声，惊喜地说：“太巧了，他也在这儿！” “谁？”顺着兰兰的目光看去，隔着两个大桌，竟然是顾浩然独自一人坐着在玩手机。 “我们过去跟他拼个桌。”不等杨沛霜回答，兰兰已经站起来，拎着东西向那边走去。 杨沛霜也站了起来，刚转过身，兰兰却停下脚步，僵立在眼前。 “怎么了？”杨沛霜不解地问。 “没事儿，别过去了。”兰兰退回来，重新放下东西，把头深深埋下，受伤地说道。 这脸变得也太快了吧？不明所以的杨沛霜又朝那边看去，只见顾浩然对面原来空着的两个座位，此时已经坐着一位二十七八岁的年轻少妇，旁边是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 面刚上桌，顾浩然放下手机，当先把一碗面端到女人跟前，麻利地帮她拿筷子，倒醋。又从自己碗里夹起一筷子面，放进儿童小碗里，小心地吹一吹，送到小男孩嘴边。 虽是意料之外，倒也在情理之中。三十岁左右的顾浩然，是上海本地人，已经结婚生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杨沛霜叹了口气，为兰兰感到难过。刚毕业没多久的她们，还像没长大的孩子，还没来得及承受现实的无奈。 或许，自从知道他是救命恩人，他就成了她的英雄，七彩幻梦里的王子。 那么贵的面，终究还是浪费了，两人索然无味地吃完。兰兰仍旧蔫蔫的，杨沛霜主动付了帐，两人晃荡着走出面馆。 “逛了这么久，要不然我们回去吧？”见兰兰兴致缺缺，杨沛霜建议道。 “嗯。”兰兰闷闷地应着，朝班车停车场走去。 路过超市门口，却看见顾浩然牵着妻子、抱着儿子，在前面不远处走着。 兰兰愣愣地看着他们的背影，直到他们消失在光的尽头。 “我想起来，还有个东西要买。沛霜，你再陪我回去一趟吧。”兰兰语气坚定地说，仿佛下了什么决心。 见她干劲十足，杨沛霜只好奉陪。 对满脸堆笑的导购小姐视若无睹，兰兰直奔那条网纱裙而去，只看了一眼尺码，试都没试就拿到柜台买单。 收银员有些吃惊，而后换上职业笑容，劝道：“美女，现在试衣间没人，如果不赶时间的话，可以试一下，以免不合适。” “赶时间。”兰兰冰冷的语气，冻住了收银员脸上的笑意，她只好快速结帐，把连衣裙重新折好，放进品牌手提袋里，递了过来。 几乎是一把夺过了手提袋，兰兰一阵风似的刮到门外，杨沛霜快步跟上她，却不明白兰兰为什么急着买那条贵得吓人的裙子。 等到班车，两人很快回到家。 兰兰抖着手，用钥匙捅开门，又冲进自己房里，还没等杨沛霜换好拖鞋，她已经穿上刚买的黑色连衣裙，走了出来。 看着镜中的自己，痴痴问道：“好看吗？” “好看。”杨沛霜下意识地回答。 她真的看得呆了，兰兰原本身材高挑，腰细腿长，黑色吊带网纱裙如同鸷鸟的羽毛，轻轻包裹着她，加上那双忧郁的黑眼睛，镜子里的她，赫然似一个楚楚动人的精灵公主。 “我好看，还是她好看？”对杨沛霜的夸奖无动于衷，兰兰又问道。 “她？”杨沛霜疑惑地反问道。 “顾浩然的——她——”兰兰咬着发白的嘴唇。 恍然大悟的杨沛霜，心里暗骂自己笨。午饭时在顾浩然对面坐着的，那个长发飘飘的女人，不正穿着跟兰兰身上这件一模一样的黑裙子嘛。 “呃。”杨沛霜语塞，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没等到回答，露珠般的眼泪已滴滴滚落，兰兰萎顿地坐在地上，嘴里喃喃说着：“他喜欢的，他会喜欢的，对吗？” 泪眼朦胧的兰兰，固执地看着镜中虚幻的自己。 杨沛霜长叹一声，回房拿了一条毛毯，轻柔地披在兰兰肩上，把她扶到沙发那里坐下。抚着她光亮似锦的长发，缓缓说道：“傻姑娘，好了，不哭。” 第二十一章 方案泄漏 两周过去了，丰田方案到底行不行？还要不要改？需不需要再给其他领导汇报？坂东先生那边竟然毫无反馈。 郭紫莎追着苏羽问过好几回。第一回，郭紫莎被气得不行，跟王大伟抱怨苏羽销售能力不行，不懂把握项目状态，还非得让王大伟找汽车组销售总监田继齐一起跟进。过了两天，又问一次，苏羽还是说客户没回复，郭紫莎又炸毛好久。 每次问苏羽，都是同一句话：客户没说，不知道。没过多久，郭紫莎心也就淡了。项目谈不成的原因太多，她总不能自己跑到常熟，揪住客户的西装领子问：为什么没反馈？ 又是一个周五晚上，杨沛霜终于下班，刚下楼，就被公司门口一辆红色的敞篷车吸引住，璀璨的霓虹灯映在车身上，透着神秘而瑰丽的色彩。 “老沈，你最近有点虚啊，跟个老太婆似的，晃啊晃的。” “三炮，你小子嘴真碎。” “赶紧吧，强哥一会儿等急了。” “走走走，看哥今晚赢你几圈。” 公司玻璃大门被推开，闪出来一个人影，紧接着又闪出一个人影。 待两人走近，杨沛霜认出走在后面那人正是副总沈霖。 两人的目光恰好对上，沈霖随意地打着招呼：“下班了？” 杨沛霜点点头，往旁边退开几步。 当先走过来的那人，穿着黑色印花毛衣，深蓝发黑的牛仔裤，银白色的金属腰带，哗啦哗啦响着。他按了下车钥匙，车灯跟着闪了起来，连车门也懒得开，那人手一撑，翻身就跳进驾驶座，车辆立即发动，响起拉风的轰鸣声。 沈霖开着银色的宝马x5紧随其后，红色尾灯划出两道闪电，融进夜上海。 周末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就又到了周一。早上刚进公司，杨沛霜就觉得组里气氛不对，像拉圆的弓，弦绷得很紧。 往常这个时候，郭紫莎应该是悠闲地给小金鱼换水、喂食，给富贵竹浇水，而不是双眉紧锁，冷冷地坐着。 一般下午才会出现的王大伟，此时竟然也闷坐在工位上，手指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狂野落拓的络腮胡子被揉得十分凌乱。 如此低气压的氛围中，杨沛霜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见杨沛霜坐下，郭紫莎神色稍微缓和一点，故作轻松地问道：“沛霜，丰田的方案，你有发给过别人吗？” 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杨沛霜仔细回想了一番，努力理清思路，忐忑回答道：“汇报完后，只有苏羽姐来要过一份。” 话音刚落，郭紫莎看向对面的王大伟，气哼哼地说道：“我说什么来着？方案怎么可能是从我们这里泄漏的，肯定是苏羽，除了她，谁还能干出这种事？” 扭头看了看苏羽的空着的工位，王大伟看了一眼杨沛霜，说道：“这事我来解决。” 王大伟焦躁地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坐下，没过几分钟，还是背着包走了。 等其他小组成员差不多到齐，郭紫莎把大家叫进小会议室，开周会。 杨沛霜心里七上八下，直觉告诉她，丰田项目一定出了什么事，而且是跟她有关的事。 本周工作计划说完后，郭紫莎拍了两下手，扫视一下大家，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现在，我来做个检讨。” 会议室的空气顿时凝滞起来，纵然扬沛霜没有抬头，也觉得两束火辣辣的目光射在自己身上。 郭紫莎停顿片刻，继续说道：“设计组的方案只能通过邮件发送给公司内部、且跟项目相关的人员。更重要的是：未经项目负责人允许，不能把方案发给客户。” 大家安静地听着，默契地等待着郭紫莎继续说下去。 “由于我的失误，没有及早告诉新同事这个规定，导致丰田项目概念方案外泄，给公司和大家造成了损失，真的很抱歉。”郭紫莎说完，深深鞠了一躬。 “希望大家跟我一样谨记此次的教训。” 杨沛霜脸色煞白地走出会议室，心里突突狂跳，无数个念头在脑子里乱撞： 方案只给过苏羽，所以是她泄露了方案？ 莎莎姐刚才说给公司造成了损失，到底是什么损失？ 这件事情毕竟因我而起，公司会不会处分我？ 应该会影响我转正吧？ 越想越怕，就在杨沛霜即将被自己击垮的时候，她看见苏羽笑盈盈地上班来了，然后很快被叫来出去，没过多久，郭紫莎也出去了。 杨沛霜坐直身体，脸对着电脑，眼睛却一直瞄着那边的动静。 足足等了一个小时，郭紫莎脸色阴沉地回来了，胸口起伏着，狠狠咬着后槽牙，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又过了几分钟，苏羽也走了回来，咖啡色的眼影晕开了，下眼皮两个脏脏的色块，脸颊上的妆也有点花。 “我不会让人把屎盆子随便往咱们头上扣，你放心。”待情绪平复，郭紫莎蹦出这么一句话来。 杨沛霜急于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心理建设了八百遍，可是一看到郭紫莎一脸不爽的样子，愣是没机会开口。 好不容易挨到下午，她偷偷用北极客问了汤玉杰。 “阿杰，丰田方案外泄的事，到底啥情况，你知道吗？” “听说周末沈总跟车友会的几个朋友吃饭，在人家手机里看到了丰田的方案，好家伙，昨天发了好大火，把组长、汽车销售总监叫到办公室一通骂。” “天呐！怎么办啊！” “你别担心，方案又不是你泄露的，刚才莎莎不也说了嘛，没有提前把规矩告诉你，又不怪你。下次注意就行了。” “如果是苏羽泄露的方案，她会怎么样？” “什么叫如果？肯定是她，最终方案在你那里整合的，莎莎跟我这里都没有，既然不是你干的，那肯定是她。” “这事很严重？” “严不严重现在还说不好，要是订单能抢回来，说不定没啥事。要是因为这事丢了单，那就说不好了，扣奖金、开除都有可能的。” 接下来的几天，杨沛霜像受惊的老鼠，过得战战兢兢。 苏羽也不比她好多少，办公室里少了许多尖细的笑声、浮夸的马屁、还有令人起鸡皮疙瘩的撒娇。 第二十二章 讨个说法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到24小时，苏羽泄漏方案的事就传遍了整个公司。 一开始，同事们还不敢当着她的面议论，可她一出现，原本扎堆聊天的同事就默契地散开了。大家尽量不跟她说话，见她走过来，都赶紧避开，好像她是什么晦气的东西，一旦染上就会倒霉似的。 苏羽的天塌了下来，被砸中的却不止她一个。汽车销售组的其他七八个同事，跟着一起受到来冷遇。 看着他一手带起来的徒弟，组长田继齐有点心疼，又有些生苏羽的气。苏羽有些小聪明，这几年也独立做了不少项目，逐渐成长为组里顶梁柱之一，没想到这次的急功近利让她跌了个大跟头。田继齐揉着发胀的脑仁，说道： “苏羽啊，公司里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出去跑跑业务吧。” 临走的时候，苏羽给田继齐带了两包新茶叶，还浓浓地给他泡上了一杯。 她不怕苦，她不是吴瑾那种有销售天赋的人，今天她拥有的一切，都是她把汗水一瓣瓣摔在地上挣来的。 当初刚进公司的时候，她就是田继齐手下的新兵蛋子，跑了半年的市场，拜访几百个客户，才拿下自己的第一单。 好不容易做出点成绩，本想靠丰田的项目更进一步，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那以后，苏羽就很少来公司，偶尔来一次，顶多待上半个小时就走。她开始拼命维护客户，把大众、本田、上汽的公司跑了个遍，希望用新的业绩挽回败局。 可车展已过，知名汽车公司也早已确定合作的展览公司，如果供应商不犯大错误，根本不会更换，两个星期跑下来，一个新订单也没拿到。 又一件火上浇油的消息传进公司：丰田研发中心的展馆项目已经被黑光展览公司签下来。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苏羽正在拜访新客户的路上，她气得肺都炸了，一个急转弯，一脚油门上高架，奔常熟去了。 再次来到丰田汽车研发中心，门卫却拦着不让她进，说必须本公司员工过来接。 “苏小姐，你好。”等了二十分钟，柳雅才一步步淡定地走过来。 “柳经理，麻烦带我去见见坂东先生，有几句话我想当面问问她。”苏羽等得异常焦躁，顾不得再客套。 “坂东先生今天休假。”柳雅挂着那抹熟悉的微笑。 苏羽看了眼不远处坂东先生的车，忍住满腔怒火，不到万不得已，没有销售愿意得罪客户。 “那坂东先生明天在吗？我明天再来也可以的。”苏羽尴尬地笑着说道。 “坂东先生的行程我也不清楚，苏小姐还是请回吧。”柳雅盯着苏羽，眼神里带着一丝轻蔑，脸上笑容不减地说着。 两人隔着门口的铁栅栏你来我往地说了这么几句，见柳雅态度坚决，知道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办法，苏羽默然开车走了。 可是她并不甘心就这么灰头土脸的回去，要是她不能解决好丰田项目，以后她在公司就没法混了，等待她的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被开除。 看着柳雅渐渐远去的背影，她把车开到附近一家汽车修理厂停好，又走回丰田公司。 等到快下班的时候，一辆辆汽车慢慢驶出，她打起十二分精神，死死盯着坂东先生的白色普拉多。 天已擦黑，坂东先生终于下班了。 电动出行杆缓缓抬起，一直守株待兔的苏羽猛地冲出来，张开双臂挡在车前。 这一举动吓了坂东一跳，还以为撞到了人，他赶紧打开车门出来，才看到眼前站着的人，是发型早已凌乱的苏羽。 “苏小姐，你这是干什么？”坂东满脸怒气地说道。 “坂东先生，真是不好意思，可是我实在没办法。”苏羽十分委屈，她中午从上海过来，在丰田公司门口等了一下午。 “我们到旁边咖啡厅说吧。”坂东手叉腰看着有些凄惨的苏羽，转身坐回车里。苏羽紧跟其后，坐进副驾驶。 “到底怎么回事，苏小姐要跑来闹这么一出？”坂东精光内敛的眼睛，盯得苏羽有些发虚。 “坂东先生，咱们不是说好了嘛，我把方案发给你们，好让你们公司的采购部找其他公司询价，可是你答应过我，无论询价结果如何，这个项目都会给我们公司来做？”被抛弃、被背叛的人明明是自己，苏羽想不明白，对方凭什么可以这么理直气壮地训斥她。 “什么？”向来沉稳的坂东脸色一变，说道：“我什么时候答应过项目一定给北极星做？这么做根本不符合公司流程，我在公司已经干了二十多年，怎么可能做出如此违背原则的承诺！” 见对方赖账，苏羽不打算继续扮演小白兔。她扯一个冷笑，眯着眼睛看着坂东，说道：“坂东先生，我现在又没录音，您用不着假装没这回事吧？” “苏小姐，中国有句老话，叫做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坂东寒着脸，加重了语气。 苏羽不再做口舌之争，拿出手机，打开她跟柳雅的微信记录，举到坂东眼前，说道：“您自己看吧，别说我赖您。” 坂东用手扶了下眼镜，待看清屏幕上的字。 他哈哈一笑，放松地靠在椅背上，说道：“苏小姐，以前我觉得你是个聪明的女人，现在我觉得自己可能看走了眼。”他端起热咖啡喝上一口，才继续说道：“你自己看清楚，柳雅她只说过希望能把方案交给采购部，并没有许诺过你什么。” 苏羽一惊，一条条翻着她跟柳雅的聊天记录，在数十条对话里，夹杂着一条语音通话。 原来要把项目给北极星做，是柳雅电话告诉她的，而当时的她并未疑心，更不会有录音。 她输得很彻底，原来别人是有备而来坑她，丰田的项目彻底没戏了，她也完了。 常熟的夜晚比上海冷，苏羽不记得自己怎么从咖啡店出来，又是怎么开车回来的。 第二天苏羽没去公司上班，也没出去跑客户。她关上手机，想逃离丰田项目的失败。老公陈星燃刚好出差，周末才能回来。就这样，她一个人在家，安安静静放空了三天。 第四天她重新开机后，看到几个同事打来的未接电话，组长田继齐也给她打了几个电话，还有一条短信：下周一来公司办离职吧。 春末的雷雨终于落了下来，轰隆隆的雷声，噼里啪啦的雨点，当头浇在一幢幢高楼上。 紧握着手机，苏羽看着玻璃上滑下来的水痕，自言自语道：“苏羽，你真蠢。” 第二十三章 赌约 “别着急填表，先去趟沈总办公室吧。”田继齐看着苏羽苍白的脸，说道。 一路上都刻意回避同事的视线，到四楼沈总办公室门口的时候，苏羽脸上还滚烫着。听到里面传来打电话的声音，她在门口顿住。 磨砂玻璃上显出她的身影，阳光从她背后照过来，形成黑白分明的一幅水墨画。 “进来。”房间里面传来低沉的声音，苏羽怔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的空气净化器无声运转着，蓝色的数值不停跳动，却似乎并没有什么效果，糟糕的烟味让她有点反胃。 “沈总。”她低头走进来，在长条办公桌前站定。 “乖，宝贝儿，我先忙一会儿，晚上再好好陪你。”沈霖一边跟电话那头的女人打情骂俏，一边冷眼看着苏羽。 沈霖长着一张美男子的脸，剑眉星目，鼻梁高耸，眼窝淡淡的凹陷下去，因为是个多情种子，眼眸里总流动着蜜糖似的光芒，再加上家境优渥、头脑聪明，脸上总闪着自信的光芒，是个白珍珠般优雅的男人。 沉默片刻后，只听啪嗒一声，沈霖抽起烟来，不一会儿，房间里的烟味浓重了许多。 “咳咳。”苏羽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两声。 烟快燃尽了，沈霖把烟头杵进银色金属烟灰缸里。 “季总说要开掉你，可我还在犹豫。”忽然，沈霖蹦出这么一句话。 这间办公室的左手边是另一个副总谭天明的办公室，那间办公室的左手边就是北极星上海分公司总经理季仲君的办公室。 苏羽像一件青铜雕塑，凝固了。 “从你进公司到现在，你谈成了68个项目，总签单额是8375万。”沈霖拍拍桌上的统计报告，平静地说道。 “我也算半个销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签单手段，你做什么事我都不吃惊。不过，我想不通的是，你竟然能蠢到这个地步。”沈霖的语气冷冰冰的。 就算他是个女人缘极好的美男子，也不要指望他会怜香惜玉。他是一个很好的戏子，深情款款的戏码随时都能上演。 苏羽的睫毛抖动了几下，依然紧闭双唇。 “我跟季总打了个赌。”沈霖起身走到办公桌前，倾身靠在桌上，看着苏羽垂着的眼皮，继续说道：“要是你能拿回丰田的项目，就可以留下。” 这听起来像是一种侮辱，丰田已经跟黑光公司签了合同，大势已去，要如何挽回？ 苏羽抬起眸子，愤怒地瞪着眼前的人，说道：“多谢沈总美意，恐怕苏羽要让您失望了。” “怎么？不愿意？”沈霖冷哼一声，走到苏羽身边，轻轻说道：“如果你做不到，整个展览圈的公司都会知道你是一个不顾公司利益，泄漏公司方案的销售，你想想，哪个公司还敢用你？” 一字一句飘进苏羽的耳朵里，像雷神巨锤痛击在她的心上，阵阵闪电在脑海中轰鸣。 “好，我尽力而为吧。”消化掉这个事实后，苏羽苦涩地说道。 “那你可要加油咯，我沈霖不喜欢输。”听到满意的回答，沈霖轻飘飘地看了苏羽一眼。 不再多做停留，苏羽拉开金属门把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办公室。 几分钟后，谭天明不请自来。 “老沈，你不会看上苏羽了吧？”谭天明油光发亮的脸上堆着不怀好意的笑。 “我的泡妞原则你不知道？”沈霖把腿搭在办公桌上，玩着吃金币的游戏，头也不抬地说道。 “一是不吃窝边草；二是走肾不走心，三是……是……”谭天明挠着依然茂密的头发，等着沈霖帮他补充。 “老谭你可以啊，还记得两条。”沈霖笑着讽刺道。 “说真的，老季都说开了她，你干嘛还要保她，就是一个普通销售，又不是吴瑾、杨臻那种台柱子，喔？少一个就要塌半边天的啦，何必多此一举。”谭天明的性格跟他的长相一样和气，不理会沈霖的冷漠，依然腆着脸问。 “不是我说你，就你还管人事那一摊子事，看人的能力太差了。”沈霖呛了谭天明一句，才继续说道：“苏羽是不出色，但是个好苗子，只要她能过了这关，就是下一个吴瑾，不，应该说是下一个顶梁柱。” “这么神？”谭天明一脸不信地问道。 “你等着看戏就行，我就给了苏羽两周时间，成不成马上就见分晓。”一局游戏打完，传来哗啦哗啦金币撞击的声音。 “你小子不会在跟老季逗闷子玩呢？”双眼闪着狡黠的光，谭天明笑嘻嘻地看着沈霖说道。 “当好你的吃瓜群众，不要嘚不嘚了。”沈霖邪魅一笑，不可置否地说道。 “你呀，真的坏得冒烟。”谭天明指着沈霖，无奈地摇着头，正要离开，又转头问道：“老季说今晚请许市长吃饭，你不去？” “嗯，有约了。”沈霖心不在焉地说道。 “老沈啊，公司的事你也上点心，帮老季和我分担分担，别总想着赛车、泡妞，行不行？”已经迈出门去的谭天明，伸进半个身子，看着沈霖无奈地说道。 回答他的，是金币哗啦哗啦的声音，接着一个笔记本砸了过来。 “老沈真不是个东西。”幸好谭天明眼疾手快，迅速关上了门，他骂骂咧咧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见苏羽魂不守舍地回来，田继齐走过来，递上一杯水，问道：“沈总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如果我能拿回丰田的项目，就不用走。”苏羽接过水，喝了一口，木木地说道。 “哦？那就还有转机。”田继齐感到有些意外，本以为苏羽肯定要被辞退了，没想到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额间皱纹舒展了不少。 他转身拿上笔记本电脑，拽起苏羽说道：“走，会议室聊，我帮你出出主意。” 见田继齐对自己的事如此上心，苏羽一阵感动，心里酸酸的，又有些发烫，她抬手揉揉眼角，免得落下泪来。 第二十四章 无路可退 “老公，我回来了。”进门时房间里的灯亮着，肯定是老公陈星燃已经回来了。 “今天下班挺早的？”陈星燃沉默地坐在沙发上，感觉老公情绪不对，苏羽径直走过去，拉着他的手问道：“怎么了？情绪不太对呀。” “老婆……”陈星燃猛然站起，一把抱住苏羽，把头埋在她的肩窝里，低声说道：“对不起。” “出了什么事？”苏羽回应着陈星燃的拥抱，焦急地问道。 “私募基金那事，是个骗局，老董今天被抓进去了。”陈星燃无力地说道。 “什么？！”苏羽挣开陈星燃的怀抱，抓着他的胳膊，问道：“你投了多少钱？我们全部的积蓄吗？” 不敢直视苏羽的眼睛，陈星燃低头说道：“我们自己的100万都投进去了……还有爸妈的50万。” “钱追不回来了？”苏羽颤声问道。 “警察已经把所有资金冻结，得等到案件审理清楚才有可能解冻。我问过一些朋友，解冻有时候需要几年，因为这次私募基金的数额特别大，有些主犯还跑了。也有到最后一分钱都要不回来的。”不敢直视苏羽震惊、焦虑、悲伤的眼神，陈星燃看着阳台上种的几株兰花，在月光下幽幽地舒展着嫩叶。 苏羽眼前一黑，几乎站不稳，陈星燃赶紧扶她在沙发上休息。 结婚两年，100万是他们所有的积蓄。当初结婚的时候还买不起房，好不容易有了点积蓄，却不了一朝之间，烟消云散。 两人相顾无言，默默坐到深夜。 缓过劲儿的苏羽走进厨房，不一会儿端着一碗葱油拌面，说道：“老公，还没吃晚饭吧？我做了你最爱吃的面，尝尝吧。” 陈星燃用手揪住头发，痛苦地说道：“老婆你打我骂我都行，不要这样，我会心疼。” “趁热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苏羽阻止陈星燃的自责举动，把他拉到餐桌旁坐下，水蒙蒙的眼睛看着他，说道：“钱没有了，我们可以再挣，别难过。” 陈星燃含着泪吃完面。 两人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都闭着眼，可谁也没睡着。 第二天，天刚亮，苏羽就起床煎蛋、烤面包做做饭，笑着陪老公吃完饭，才出门上班。 特意绕到公司不远处的花卉市场，挑了一束即将盛放的白玫瑰，踩着红色高跟鞋，朝公司走去。 苏羽把花瓶里有些蔫了的粉色玫瑰扔掉，插上她买的白玫瑰，正在她欣赏着自己杰作的时候，花瓶的主人来了。 “小苏，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送花给我。”女人英姿飒爽地走了过来，放下爱马仕手提包，翘着腿坐下。 “臻姐，今天好早。”苏羽笑意盈盈地说道，在女人对面椅子上坐下，抚着白玫瑰的花瓣，说道：“臻姐，沃尔沃汽车的杜总说中午要约你一起吃饭。” 女人打开抽屉，陆续拿出些文件，忙忙碌碌地说道：“哦？杜总是你的客户，找我吃哪门子的饭。” “臻姐，明人不说暗话，沃尔沃是我最好的资源了，他们今明两年有大动作，不仅要推出好几个新款，还要请国际巨星拍广告片，我听杜总说，这两年的预算快破亿了。”苏羽不疾不徐地说道。 “你要把沃尔沃给我？”女人从堆积起来的文件资料中抬起头，不可思议地问道。 “以前跟杜总合作过几个小项目，关系还不错，如果我能继续留在北极星，把沃尔沃交给臻姐，我相信对大家都好，如果我走了，项目自然也要带走。”挑起对方兴趣后，苏羽不再紧逼，反而退了一步，说起丧气话。 “你自己找季总把沃尔沃的事一说，他还能开了你？值得为丰田那几百万，丢了沃尔沃的几千万？”女人靠在椅背上，平静地说道。 “别说我忽悠您，沃尔沃的事，过几个月才有谱，刚才我说的都是杜总给我的小道消息。再说，哪跌倒哪爬起来，我苏羽也不是个窝囊废。”苏羽眼中闪过一丝狠辣，继续说道：“玩鹰的让雀啄了眼，这算怎么回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好欺负。” “小苏，就冲你这几句话，我还非得帮你不可了。”女人赞赏地笑了。 “臻姐，既然许了您沃尔沃，我也绝不会吊着你，中午跟杜总见个面，以后他就是您的客户了。”苏羽真诚地看着对方。 “先看看那人咋样吧。”女人拿起几份合同，认真看了起来。 苏羽默默走开，心里稍微轻松了一些，刚才她用沃尔沃的资源换来了杨臻的支持。杨臻之于汽车组，就像吴瑾之于地产组，是绝对的得力干将。汽车组其他人都以杨臻马首是瞻，只要她点头帮忙，整个公司的人都会给几分面子。 解决内部问题后，苏羽把目光看向展览设计部四组的办公区。 “王大伟……郭紫莎……”苏羽来回念叨着这两个人的名字，仔细思量着要从谁入手比较好。 没过多久，打定主意的苏羽，款款朝他们走去。 “莎莎，好久不见啊。”苏羽站在杨沛霜工位旁边，对着靠窗的郭紫莎说道。 郭紫莎皱了皱眉头，假装没听见。 “听柳雅小姐说，黑光公司的方案比我们的好得多。”苏羽转着无名指上的钻戒，轻飘飘地说道。 “你见过黑光的方案？”似是不信苏羽的话，郭紫莎不屑地说道。 “今天下班前，我会拿到黑光的方案，到时候你可以亲自看看。”此时的苏羽好像对自己的手十分感兴趣，一根根看过，一会儿摸摸食指指甲，一会儿捏捏虎口关节。 “你！”郭紫莎腾地站起来，正要发作，眼角扫到王大伟适宜她稍安勿躁，顿了顿，才冷声说道：“有本事就拿来看看。” 苏羽终于抬头，眸子里带着笑意，看了看怒气上脸的郭紫莎，扭身走了。 “滴滴滴”下午六点半，苏羽的头像动了起来，发给她一个文件，郭紫莎打开一看，果然是黑光给丰田公司做的方案。下载完毕后，她匆忙浏览一遍，越翻越心惊，努力静下心来，一页页翻看着。 “滴滴滴——滴滴滴——”杨沛霜、汤玉杰、王大伟的对话框里，几乎同一时间收到了苏羽发送的丰田方案。 第二十五章 一致对外 太阳刚落山，汽车组的销售们陆续都走了，只有苏羽还在。 她特意打包了一份加辣加臭的螺蛳粉，此时正坐在位子上“呼呼”地吃着，平板上播着超火爆的韩国综艺《runningman》，她笑得花枝乱颤。 “啪”一沓彩色印刷纸落在苏羽面前。 她瞟了眼那沓纸，脸上笑意更盛，等待许久的人终于来了。苏羽抽了张纸巾擦擦嘴，说道：“黑光的方案确实不错吧？” “丰田项目是因为你泄漏了方案才丢掉的，不是因为我们的方案不够好。你现在搞这么一出是几个意思？想推卸责任吗？”郭紫莎俏丽的面庞冷若冰霜。 “莎莎——别跟吃枪药似的，来来来，咱们坐下慢慢说。”苏羽亲热地叫着郭紫莎，拉着她在自己身边的椅子上坐下。 郭紫莎心不甘情不愿，却也只好直挺挺坐下。 不用转头去看，苏羽也知道，杨沛霜、汤玉杰也没走。于是，她乐呵呵地说道：“要不然，把他们也叫过来一起说吧？” 郭紫莎一动不动，脸很臭，好像苏羽欠她几百万。 苏羽也不恼，起身走过去，跟杨沛霜两人说了几句，指了指郭紫莎这边，终于把他们两个带了过来。 汤玉杰闻着酸笋的臭味，忍不住用手摸了摸鼻子。 “不是我逃避责任，但是为了后面大家能够更好的合作，我想还是有必要把丰田方案泄漏的事解释清楚。”苏羽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继续说道：“我又不是雏，公司规定、跟客户沟通的方式我比在坐的各位都清楚。为什么我把方案发给丰田客户？因为他们，准确说是柳雅，她口头承诺我，说项目一定会给我们做，不仅这个项目，还有丰田在中国大陆的所有展馆。” 众人面色沉静，耐心听着苏羽的解释。回想当时的情况，苏羽又是愤怒又是后悔，没想到柳雅打着坂东伊一郎的幌子骗她，更后悔自己当时急功近利、鬼迷了心窍。 “后来的事，大家已经知道，我就不多说了。柳雅拿着我们的方案找其他公司报价，打价格战我们肯定没优势，结果黑光公司在我们的方案基础上进行了优化升级，最终跟丰田公司签了合同。”苏羽侃侃而谈，观察着眼前几人的神色。 杨沛霜、汤玉杰气愤地攥紧了拳头，郭紫莎神色平静，淡淡地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难道我们只能忍气吞声？”苏羽盯着杨沛霜，提高了嗓门问道。 “怎么这样！？”怒气上头，杨沛霜忍不住说道。 “是啊，能怎么办！要是别的项目，人家已经签了合同，我们也只能算了，可是这个项目，绝不能就这么算了！”苏羽咬牙切齿地说道。 “行啦苏羽，别拿我们当枪使。说破天，是你自己不甘心被柳雅耍。”郭紫莎突然发话，兜头泼了苏羽盆冷水。 苏羽自嘲地笑笑，也不反驳，接着说道：“莎莎说得没错，我想拿回丰田项目，主要是为了替自己出口气，不过——”她停顿一下，眼神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继续说道：“你们真的甘心败在黑光手上？” 郭紫莎工作多年，当然明白胜败乃兵家常事，但杨沛霜、汤玉杰可没她那么淡定。 杨沛霜看郭紫莎不发话，有些着急地说道：“莎莎姐，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肯定能把丰田方案做得比黑光更好。” “是啊，莎莎，我们绝对不能输给黑光。”汤玉杰右手撑住座椅扶手，探出半个身子，望着郭紫莎说道。 看着眼前两张热血沸腾的年轻脸庞，又看看露出狡黠微笑的苏羽，郭紫莎叹口气，苦笑着说道：“有干劲儿是好事，可我还是得唠叨两句，现在你们两个手上的项目都排满了，如果要塞进丰田项目，那么未来一段时间，你们将非常非常累。其他项目也不能耽搁，丰田项目只能挤你们的休息时间去干。我把丑话说到前头，如果不是怀着必胜的信念，一往无前的勇气，肯定干砸。就算是这样，你们还愿意干？” “愿意！”杨沛霜、汤玉杰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 郭紫莎摇着头站起来，看着奸计得逞的苏羽，冷酷地说道：“我把他们交给你了，我等着你的好消息。不过，别以为丰田的事能这么简简单单翻篇儿。以后，无论你还能不能留在公司，我们设计四组绝对不会再做你苏羽任何一个项目。” 话音刚落，苏羽的笑容瞬间散去，愣在当场，错愕地看着郭紫莎远去的背影，心如铅石、轰然碎裂、急速坠落。 在苏羽的指挥下，杨沛霜、汤玉杰熬了整整三晚，终于完成了一份捷豹汽车的街头临展概念方案。 汤玉杰扔下铅笔，揉着发酸的手腕，不解地问道：“苏羽，我们不是要拿回丰田项目？怎么做起了捷豹的方案？” 杨沛霜也睁着充满疑惑的大眼睛，等待苏羽的回答。 布满血丝的双眸神秘一笑，苏羽说道：“天机不可泄露，待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筋疲力尽的三人实在没功夫多费口舌，一起在楼下小店吃早饭。豆花、油条、糍粑、大饼摆满桌子，苏羽还不停劝两人多吃点。 吃完早饭，趁早上没人，苏羽拉着杨沛霜在卫生间里洗脸、补妆。等她们收拾好出来，就看到穿着黑色西装的徐子濠，健步如飞地走上楼。 “都准备好了？今天坐我的车，咱们一会儿就可以出发。”徐子濠的眼睛里好像住着许多颗闪亮耀眼的星星，他的笑容是初春的阳光，真诚和煦，暖人心田。 再次与徐子濠近距离接触，杨沛霜还是忍不住脸上发烫。仔细一看，他穿得并不是纯黑色西装，而是那种红得近乎黑色，还带有立体印花的时尚西装，乍一看很商务，离得近了才能看出艺术家般的巧思。杨沛霜看着自己身上廉价的雪纺白衬衫，感到莫名的难过。 不等杨沛霜多想，一行人风风火火出发了。 早高峰拥堵的交通与众人热切的心情形成鲜明对比，红灯显得特别漫长，前面的车辆铺向道路尽头，遥遥无期似的。 其实，不到半个小时，他们就来到了浦东新区东育路227弄前滩世贸中心，捷豹路虎中国总部。 第二十六章 转机 市场部总监侯煜的秘书把众人带到十一楼会议室，请他们稍后片刻。 十分钟、二十分钟、三十分钟过去了，没想到所谓的“片刻”如此漫长。 桌上的咖啡已经冷透，苏羽拨拉着手腕上精致的浪琴，翻着白眼说道：“侯总架子够大的，跟我们约好十点开会，眼看十一点了还不来，国际巨星真难伺候！” “我给他打个电话。”徐子濠也有些焦躁，他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白色衬衫袖口。 嘟嘟响了两声后，侯总的声音在那头响起。 “徐经理，不好意思啊，突然插进来一个非常重要的会议。” “如果你们有事要忙的话，我们下次再约。” “招待不周啊，哈哈。” 素未谋面的侯煜打着官腔，三言两语，客客气气地把一群人打发了。 “如果你们有事杨忙的话，巴拉巴拉……”苏羽歪嘴吐舌，怪模怪样地模仿着侯煜的腔调，“我呸！这老家伙坏得很。” 徐子濠拧着眉头，问道：“你觉得侯总是故意为难我们？” “他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你听不明白？那边会议重要，言外之意不就是跟我们的会议不重要？还等什么，走啦！”苏羽怒气冲冲地收拾着东西，把桌上的北极星介绍手册胡乱塞进蔻驰手提袋，站起来就要走。 她拉开会议室的门，见其他人还没跟上，只好软声说道：“走吧，人家明显给我们软钉子碰，今天估计是见不到侯总了，只能先回去再想别的办法。” 听她说的有道理，大家只好耷拉着脑袋，收拾东西，打算无功而返。 迈出会议室，苏羽、徐子濠脸上阴霾一扫，换上销售精英那股自信从容的神采，并主动跟路上碰到的捷豹员工点头微笑，不明就里的员工赶紧以更灿烂的微笑回应，还以为他们是公司新上任的高管呢。 熬了三个晚上完成的方案，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作废了，杨沛霜、汤玉杰完全笑不出来，他们像两个木偶似的，亦步亦趋地跟在“伪高管”身后，来到了地下车库。 心里憋着气，徐子濠踩着油门从地下车库连拐三个弯，腾地冲了出来。 不料迎面一辆白色的阿斯顿马丁正要开进来，徐子濠赶紧刹车，没想到还是晚了。刺耳的剐蹭声过后，对面车辆的前脸掉了一大片漆。 徐子濠迅速下车，顾不得检查自己的特斯拉，快步走向那辆受伤的阿斯顿马丁。 苏羽等人担忧地看着徐子濠，只见他把名片从后排车窗递进去，侧身低头说着什么，显然是在道歉。 五分钟过去了，他们竟然还在说话，跟在两辆车后面开出来的车开始不耐烦地按喇叭。终于，在众人忧心忡忡的目光中，徐子濠嘴角噙着笑意走了回来。 重新发动车辆，两车错身而过的时候，大家都忍不住朝阿斯顿马丁里望去，只见后排座椅上，一位身穿睡袍款连衣裙的女孩，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也在看着他们。 摩卡青棕的锁骨发、额前散落着八字刘海。淡蓝色的眼眸，弯弯的睫毛。娇嫩的脸上萦绕淡淡红晕，丰满发亮的双唇旁，嵌着迷人的酒窝。 众人惊得眼珠都快掉下来了，苏羽更是兴奋，她两眼放光，拽了拽徐子濠的西装下摆，说道：“子濠，你可以啊，阿斯顿马丁刚才对着你笑呢！” “别闹，开车呢，什么阿斯顿马丁，她叫丁田田。”徐子濠双手把控着方向盘，无奈地纠正着。 “哦？连名字都告诉你了？说！是不是还加了微信。”苏羽眯起眼睛，故作凶恶地逼问道。 话音刚落，正在导航的手机里传来微信消息。 苏羽抢过来一看，奸笑着说道：“说曹操，曹操到啊。阿斯顿马丁约你晚上米其林饭店吃饭咯。” 徐子濠把手机夺回来，也不急着回复，淡定地开着车。 “就刚才蹭掉的那漆，补一补少说要十几万，可是你几个月的工资加奖金，你还这么淡定？”苏羽挑衅地问道。 “她说不用我赔。”徐子濠富有磁性的嗓音依旧稳如泰山。 “是，不用你赔，肉偿对不对？”苏羽色眯眯地盯着徐子濠因为经常健身，已经练得像山丘似的胸肌。 “别瞎说，我女朋友知道会生气的。”徐子濠有些生气地说道。 “那我帮你拒绝田田小姐？”苏羽故意把手伸向他的手机。 “啪”把苏羽的手打开，徐子濠带着委屈解释道：“晚上我会赴约。但是，不是谢她不用我修车，不是因为她漂亮，而是为了你的丰田项目。” “为了我的丰田？”苏羽有些奇怪，可转念一想，她惊喜地问：“难道她是侯总的女儿？不，她姓丁，那就是捷豹总裁丁无量的女儿咯！真是太棒了！” “我的天呐。”徐子濠看着人来疯似的苏羽，无奈地摇摇头。 见事情有了转机，众人心中燃起无限希望。杨沛霜的心里却五味杂陈，女朋友、丁田田、晚饭、名媛这些单词一个个蹦进她的心里，搅动着一池春水。 幸好明德地产、国家核电展示馆的项目催着她忙碌起来，暂时忘记了心里的烦乱。 眼看快下班了，杨沛霜收到兰兰的微信。 “霜霜，今天加班吗？” “应该要加一会儿。” “那等你回来，一起吃夜宵哦，小区门口大胡子烧烤，超级无敌好吃。” “好哒。” 自从上次一起逛街后，她和兰兰的关系好了不少。 可是尚坤跟兰兰的关系却没能朝好的方向发展，恐怕，他们已经彻底分手了。五一节后，兰兰就正常上班去了，还是那个开开心心、大大咧咧的姑娘。可是对尚坤的态度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尚坤送她玫瑰花，她转身就扔进垃圾桶。后来连微信、电话都拉黑了。尚坤找上门来，她二话不说，立刻就叫来小区保安。 兰兰表面上整天嘻嘻哈哈，可杨沛霜知道她其实不太开心。没办法，只能多迁就一点，寄希望于时间，让它带走一切悲伤，让脆弱的人回归坚强。 第二十七章 喧闹的夜宵 “咕咚咕咚”杨沛霜两口闷掉塑料杯里的冰啤酒，满足地“啊——”了一声。 坐在对面的秦兰兰羡慕地望着她，像一只等待被投喂的布偶猫，空气中弥漫着又萌又可怜的泡泡。 兰兰难过地拿起筷子，拨开厚厚的蒜蓉酱，夹了一点软嫩的茄子，放进嘴里。她的左手边放着一瓶常温的农夫山泉，没办法，医生严令她不许吃辛辣、油腻、刺激性食物，想喝酒？更是万万不可能的。 今天是发工资的日子，看着卡上变魔术般多出来的3500块，杨沛霜有种想哭的冲动。 刚好兰兰约着吃夜宵，她爽快地答应了，难得奢侈一把，就当犒劳自己，也算庆祝人生第一笔工资。 “要不再来个烤鱼？”铁盘里还剩三四个串，兰兰拿起菜单，问杨沛霜还要不要加菜。 “算了吧……饱……吃不完……浪费。”杨沛霜拿起有点凉了的羊肉串，用牙使劲撸下一口，吞进嘴里嚼着，含混地回答道。 “行，晚上吃太多也容易胖。”兰兰眨眼卖个萌，露齿而笑。 初夏的夜，一轮弯月高挂空中，风清云淡。淡淡烟火气在四周飘荡，杨沛霜睁着微醺醉眼，看这朦胧世界，一个念头自然而然占据心房：这就是人生在世的美妙瞬间吧。 片刻的宁静被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打破，路边网咖里杂杂拉拉走出来五六个年轻人，二十郎当岁的模样，衣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头发长得遮住半边脸，零头的瘦高个走到老板旁边，大声叫道：“100串羊肉，100串牛肉，50串腰子，五箱青岛，快点！” 老板不敢怠慢，赶紧先把他们要的东西放在架子上烤了起来。 烧烤摊只有八张桌子，那伙人把两个小桌拼在一起，噼里啪啦开着啤酒瓶，性急的有用牙咬的，也有直接在桌上磕开的，明明只有几个人，三五张嘴一起嚷嚷着什么，却有大队人马纷纷扰扰的架势，等几瓶酒下肚，喝开了，他们还不得搭个戏台！ “哥几个，先走一个。”一个人举着酒瓶招呼着，其他人跟着拿起瓶酒，在空中碰了，一个个大口喝起来。 几分钟后，他们中有人仗势焦躁起来，拍着桌子，催老板快点上菜。 老板诺诺道歉，嘴里说着“马上就好”，手上不停翻动烤串，撒着辣椒孜然。 瘦高个瞪着一双三角眼，无聊地四下张望着，忽然眼睛一亮，嘴角浮出一抹笑意。 兰兰下班比较早，已经回去换过了衣服，此时穿着大黄鸭卡通卫衣，头上戴着水晶发箍，蕾丝缎带将她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束在脑后。 杨沛霜下班后就直接过来了，身上依然穿着雪纺白衬衫，黑色小西装，扎了个丸子头。 瘦高个朝两人走了过去，不怀好意地说道：“两位美女，怎么孤零零的坐在这儿，要不要跟哥几个拼个桌？” 杨沛霜强作镇定地说：“不用，我们已经吃完了。” 兰兰也觉得不妙，赶紧放下手里的肉串，提起包就要走。 没想到瘦高个如此大胆，直接上手扯住兰兰的包，说道：“我一来你们就走？太不给哥哥面子了吧！” 兰兰瞪了瘦高个一眼，怒道：“放手！” “就不放，你能把我咋地”瘦高个猥琐地笑着。 两人哪遇到过这种人，气得柳眉倒竖，满脸通红。杨沛霜环顾四周，想找人帮忙，却发现隔壁桌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走了，剩下两桌没走的，低头猛吃猛喝，显然没有多管闲事的意愿。 杨沛霜看向烤串老板，他故意低头忙碌着，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 她别无选择，出声求救道：“老板，麻烦过来一下，我们要结账。” 话音刚落，瘦高个也对老板喊道：“两位美女的饭钱算我们的，待会再一起结。” 一句话封住了她们的去路，兰兰有些惊恐地看了看杨沛霜。 见两人无计可施，瘦高个得寸进尺地拉着兰兰的胳膊，大声笑着，嘴里说着不干不净的话。 杨沛霜急的快哭了，她抓住兰兰的另一条胳膊，不肯让瘦高个把她们拉走。 “你放手，快放手！”兰兰奋力挣扎着。 声音闹得大了，又过来几个人帮瘦高个的忙，打算把她们两人强行拽过去。 一片混乱中，忽然有双大手伸进来，叉开双臂把几个人挡了回去，把杨沛霜、秦兰兰拽到身后护着。 来人大声呵斥：“哪里来的兔崽子，欺负女人的孬种！” 多么熟悉的声音啊，清越有力，如钟鼓齐鸣，就算是骂人的话，也如此好听。 没错，这声音的主人，就是秦兰兰曾经日思夜想的顾浩然。 眼看好事儿被搅和，瘦高个揉着被掰疼的手腕，斜睨着对方，怒气冲冲地说：“识相的就赶紧滚，不然，小爷们一起给你松松筋骨。” 话音刚落，瘦高个就操起脚边小马扎，抡着赶上前来，其他人看他出手，也不甘落后，拿起桌上的酒瓶就朝顾浩然脑门砸去。 顾浩然用胳膊挡开马扎，抬起脚踹开扑过来的人，一把掀翻桌子，转身拉起杨沛霜、秦兰兰就跑。 那伙人哪肯善罢甘休，在后面死命地追。 穿着高跟鞋的杨沛霜跑得太慢，眼看就要被那群人追上。 忽然，有人大声呼喊着：“警察来了，警察来了！” 一听“警察”两个字，追兵就像沸水里的活虾，不管不顾地逃命去了。 气喘吁吁的三个人停住脚步，六只眼睛左看右看，却没发现警察叔叔的半个影子。只有一位个子不高、白白胖胖的中年男人笑嘻嘻地朝他们走了过来。 “浩然，你也太狼狈了吧，这么大年纪了还想英雄救美呢？要不是我，你今天非得挂点儿彩不可。”白胖中年人腆着将军肚，得意地说道。 “魏澍，不是给你发信息速来嘛，怎么来这么晚，差点就被你害死。”顾浩然喘着粗气说道，接着又问：“唐立麒那家伙还没到？” “丢不了，十分钟内肯定现身，先别管他了，不准备把两位美女介绍给我一下？”他的目光越过顾浩然，看向惊魂初定的两人。 第二十八章 任是无情最动人 四人沿着思文路向北走，不一会来到一家热闹的饭店，门外七八张桌子已坐满人，仰头看去，门额上挂着几个霓虹大字，写着“幸福小厨”四个字，二楼玻璃上贴着烧烤、炒菜、小龙虾的字样。 顾浩然领着大家朝里走，一边大喊喊道：“老板，生意这么好，还有位子吗？” 正在收银的老板听到有人喊他，一看是老熟人，亲切地笑着说：“顾哥来必须有位子，二楼刚收拾好一桌。今年的小龙虾这两天刚上市，顾哥要不要尝尝鲜？” “必须要啊，再来几个招牌菜。”顾浩然脚步不停，走上逼仄的楼梯，来到楼上。 楼上的情形并不比楼下好多少，好像周边小区的叔爷、阿姨们都在这里聚餐，喧腾得像早上七点钟的菜市场。 拣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顾浩然给他们涮完餐具，又给两个女孩倒了杯热水，安抚地说道：“以后想吃夜宵就来这里，离你们小区又近，炒菜、烤串都有，味道也不错，这里的老板我认识，待会我去跟他打声招呼，你们来的时候照应一下。” 两人连连道谢，秦兰兰低头喝着水，杨沛霜好奇地看着四周，只见背面墙上居然有个3d彩色墙画，画着石库门的造型，门两边各写着五个大字：“杯满情意酒，菜香幸福楼”。 魏澍打破沉默，不高兴地说道：“非得等到唐立麒到了才给我介绍美女们认识？他是你兄弟，我不是？” 顾浩然正要开口，背后陡然响起熟悉的声音：“好啊，你们两个家伙，说好了今天罗汉局，竟然都带了妞。” 大家转头望去，一个身高超过一米九的中年男人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男人留着短平头，穿着黑白宽条polo衫，蓝色牛仔裤，脚下穿着牛皮休闲鞋，银色的双c腰带格外扎眼，像老干部蹦迪，旧瓶装了新酒，不是味。 “瞎说什么！”顾浩然赶紧打断他，生怕他再说出什么风言浪语来，“这是杨沛霜，这是秦兰兰，都是我的衣食父母，你那张臭嘴可别乱喷！” “我真羡慕你，天天跟年轻貌美的小姑娘打交道。”来人大咧咧坐下，故意叹气道。 “这是我的好哥们唐立麒，他啊，就是嘴损，人不坏。”生怕唐立麒的“荤劲儿”吓到女孩子，顾浩然连忙解释道。 “呸，你别侮辱我了，这年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你说不坏，就是说我没女人爱。”唐立麒一脸不高兴，呼啦啦翻着菜单，嘴里念念有词：“我看看有啥好吃的，今儿你请客对吧？那我可不客气了。” “不是你攒的局嘛，怎么让我买单，不厚道。”顾浩然反抗道。 “你们两个别为了顿饭在这里吵吵嚷嚷行不行，看两位美女不笑话你们！”一直笑眯眯没说话的魏澍和起了稀泥。 “就是，多少年的兄弟了，一顿饭还跟我争来争去。”唐立麒乘胜追击道。 “算了，我不跟你计较。“顾浩然大手一挥，说道：“今儿我请，看看你那炸开的腮帮子，再吃可就成汤圆了。” 三个加起来有一百多岁的男人，像长不大的孩子七嘴八舌地说着，在欢快的气氛中，大家忘掉了刚才的被小年轻追赶着逃命的事。 菜很快上桌，红彤彤的小龙虾飘着蒜香，辣炒花蛤、油炸臭豆腐、卤水毛豆，一道道夏日限定的美食占满了整张桌子。 躲过一劫后，饭吃起来格外香，杨沛霜也不客气，脱掉碍事的塑料手套，直接上手捏起一个滚烫的小龙虾，忍着指尖传来的痛感，把龙虾放进自己碗里后，才有空舔着被烫伤的手指。 考虑到秦兰兰不能吃辣，顾浩然特意给她点了一份清蒸小龙虾。兰兰秀气地用筷子夹起龙虾，咬掉虾壳，小口地吃着。 “相逢即是有缘，我先敬杨美女一杯。”胡乱吃了几口，唐立麒端着一杯酒，对着杨沛霜劝道。 杨沛霜赶紧放下臭豆腐，端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紧接着喝下一大口。 “哎——哎——我们的规矩，一口闷。”唐立麒不依不饶地说道，杨沛霜重新举起酒杯，再饮而尽。 “对咯，杨美女真给面子。”见杨沛霜喝完杯中酒，唐立麒才善罢甘休，他笑着又倒了一杯酒，这次是朝着秦兰兰去了。 “兰兰美女——”他刚开口，顾浩然就端起自己的酒杯说：“她不能喝酒，我来跟你喝。” 唐立麒脸上露出“你们果然有奸情”的坏笑，说道：“我敬美女酒，你别打岔！” “立麒，她真的不能喝。”顾浩然有些着急地说道。 “今天这顿浩然请客，你要给庄家面子，浩然说代喝就代喝，不过，一杯可不够，最起码得吹瓶。”魏澍火上浇油地说道。 “哎呀，不得不服，老魏就是聪明。”唐立麒重新开了一瓶酒，掼在顾浩然面前。 顾浩然看看两人，知道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只好仰头灌酒。 秦兰兰想看又不好意思看他，听着他喝酒的声音，独自在脑海里勾勒着他的形象：他有些瘦，突出的喉结滚动着，绿瓶子里的酒消失的很快，最后，留下点点白色泡沫。 兰兰的眼睛里闪动星光，心里泛起说不清的涟漪，虽没喝酒，却有点醉了似的，痴痴地把顾浩然的形象刻进心房。 等顾浩然放下空酒瓶，秦兰兰不由自主地递上纸巾，让他擦一擦嘴边残酒，这一举动引来另外两个男人猥琐的嘘声。 用筷子在两个好朋友的头上各敲了一下，顾浩然说道：“瞎起什么哄，再吓到人家。” 酒酣饭饱，墙上时钟已指向凌晨一点。 杨沛霜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没喝酒的秦兰兰眼神依然清亮，顾浩然正打算送两人回家。魏澍却拉着不让他走，非要去ktv唱歌。本来就没玩够的唐立麒，也坚决要去唱歌。 “这么晚了，要唱你们俩自己去，我送她俩回家。”顾浩然撂下话，带着杨沛霜、秦兰兰出门去了。 魏澍赶着要抓顾浩然，却被他轻松躲开了。 出了幸福小厨，都不用打车，拐过两条街，就到了祥和花苑门口，顾浩然一直送她俩进门才离开。 秦兰兰走进自己的房间，没有开灯，借着微弱的月光，隐约看到一个人影，在围墙外慢慢地走着，停下来片刻，然后有个红色小点跟他一起移动。 她努力盯着那个人影，直到它也化为无边夜色。 第二十九章 婚姻似炼狱 把秦兰兰、杨沛霜送回家后，顾浩然来到一家清吧，唐立麒、魏澍在卡座闲聊。 “怎么去了这么久？舍不得人家小姑娘？”唐立麒就阴阳怪气地说道。 “放你的狗臭屁，刚才路上打不到车。”顾浩然坐下，呷了一口德国黑啤，问道：“老唐，不会又跟你媳妇儿闹别扭了吧？才周三就叫我们出来喝酒，明天不用上班？” 唐立麒重重地叹了口气，连干两杯烈酒，说道：“家里的黄脸婆把我扫地出门，今晚我要露宿街头了。” “说你什么好？女人都搞不定，把iloveyou挂嘴边，随便送个香水口红啥的，我不信搞不定她。”魏澍随着音乐轻轻摇摆着肥胖的身体，不屑地说道。 “你刚结婚半年，懂个屁！再说，我家那母老虎油盐不进，就知道盯着家里的存折！”唐立麒撇了他一眼，愤愤地说道。 “你们上次吵架是因为儿子上培训班，上上次是为了买车，这次又是为什么吵？”顾浩然耐心地问道，作为五年婚姻的亲历者，他倒是能理解唐立麒的苦楚。 “工作上的事，之前不是跟你们说，原来的公司副总老张，因为账上不干净被撸了嘛？”两人点点头，唐立麒继续说道：“现在副总的位子空了下来，像我们这种中层管理，还不挤破头往上冲，总经理平时挺看重我的，前几天还特意暗示了一下，说让我帮他买个包。我心想，这不就是变相让我给他送礼嘛。” “哟，好事儿啊，升官了可要请我们吃大餐。”魏澍来了兴致。 “我也知道是好事，可是黄脸婆就是一根筋，死活不肯给我钱，我都求了她好几天，要钱买包是为了给总经理送礼，她就是不信，死也不给钱，天天吵得不可开交，这周末要是再不把包送过去，副总的梦算彻底碎了。”唐立麒把酒杯砸在大理石桌面上，发出阵阵脆响，厚实的透明玻璃杯坚硬如故。 “不会吧？你老婆管钱管得也太狠了吧？”魏澍一脸不信地说道。 “宝宝心里苦啊，总经理要这个包不是给自己用的，而是送给她的小蜜，要买香奈儿最新款。黄脸婆就咬定我在外面有人，你们看看我的脖子，那女人简直疯了，下手忒tm狠下。”唐立麒扯开polo衫的立领，露出几道伤痕。 “啧啧，李燕的九阴白骨爪大成了啊。”看着乌紫狰狞的印痕，魏澍调侃道，随后扭头对顾浩然说道：“老唐肯定有问题，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李燕咬死你在外面有人，现在就我们哥仨，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包养小姑娘了？” “包养？”唐立麒气得翻了个白眼，说道：“每个月发工资一分不剩全部上缴，黄脸婆就给3000块生活费，我要吃饭、抽烟、应酬，我比叫花子都穷，哪个妞跟我？瞎了眼啊？” “给不了钱，你给人也行啊，你看看你长得人高马大，活好就行。”魏澍看了一眼唐立麒的关键部位，贱笑着说道。 “天天忙的要死，不是出差，就是在出差的路上，我哪有那闲功夫，你以为谁都跟浩然似的。”唐立麒碰了个杯，又闷了一杯酒。 “我也很忙好吧？天天跑来跑去收租，最近楼市不错，房价蹭蹭地涨，我寻思着把我那房子抵押出去，再弄一套，等房价再涨涨，转手卖掉。”顾浩然说道。 “别打岔，说女人呢，你说什么房子。”魏澍不高兴地说，“老顾，你这家伙不老实，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还藏着掖着，不肯教我们两招，怎么？白当十几年的兄弟了？” “对啊，浩然，你什么情况啊，结婚都五年了，还能玩得这么爽，指点一下迷津呗？”唐立麒双手合十，虔诚地问道。 “哪儿有什么诀窍，相互折磨罢了，一个拿刀把另一个扎得千疮百孔，等到最后，两个人都疼了、累了，也就凑合过吧。”顾浩然黯然说道。 魏澍不依不饶地问：“那你是拿刀的，还是挨刀的？” 顾浩然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都在婚姻的炼狱里，谁躲得开？永远是你捅我一刀，我扎你一下，不然怎么叫彼此折磨。” “你这大专毕业的，说出来的话像个哲学博士，婚姻是个好东西啊。”魏澍笑着说道。 “哎——你就乐吧，我看你能高兴几天，不是我乌鸦嘴，你跟包小葵还能恩爱一辈子？”顾浩然冷冷地说道。 “闭上你的臭嘴，我跟小葵可是灵魂伴侣，跟你们这些鸡毛蒜皮、你来我往捅刀子的可不一样。”魏澍摸着铂金婚戒，有点生气地呵斥道。 顾浩然摇摇头不再说话，跟着唐立麒喝起闷酒。 “老魏，咱们仨就数你最有钱，要不，你支援我点？”唐立麒打起了土豪小胖的主意。 “我的哥们哎！”魏澍哭穷道：“房子我是贷款买的，这你知道。车子是全款，你也知道，也正因为是全款，我现在兜里比你脸还干净。”生怕对方不信，魏澍把裤子口袋掏了出来。 “你开宝马x5的，连几万块现钱都没有？”唐立麒一脸不信。 “骗你是小狗啊。”两人话不投机，聊得僵了。 顾浩然打着圆场，说道：“老唐，我房子抵押还有点钱，要不我先给你凑凑？” 唐立麒两眼放光，撇了魏澍一眼，指着顾浩然说道：“看看，这才是我的好兄弟。” 那成想魏澍根本不把他的埋怨放在心上，依旧厚着脸皮笑嘻嘻地说：“老唐，今儿这局是你攒的，一会儿别忘了买单啊。” 看着对方一副赖上他的样子，唐立麒赶紧喝掉最后一杯红牛兑的野格酒，挽着顾浩然的胳膊朝收银台走去。 账他来结，不过钱还是得顾浩然先帮他垫上。 第二天，唐立麒拿着顾浩然借给他的五万块钱，在芮欧百货买好蓝色的leboy，屁颠屁颠地送到总经理小蜜手上，一件大事算完成了。 一个星期后，唐立麒如愿升任博华展览公司副总。 第三十章 入场券 徐子濠和捷豹千金丁田田在哪吃的晚餐，到底吃了什么，大家不得而知，只有一件事非常明确：这顿饭吃得特别值。 当着全组成员的面，徐子濠漫不经心地掏出了2013年中国车享会入场券，还是两张！ 苏羽一把抢过来，喜不自胜地说：“这就是传说中的入场券？！干了五年汽车销售，我可算见着真家伙了！” 正在玩手机游戏的郑浩，朝他俩看了一眼，说道：“嘿，可以啊您！这是混到豪车圈里去了嘿！” 徐子濠有些得意，汽车组销售里边，除了杨臻，就数郑浩是个大腕儿。据说郑浩他爸在北京当部长，他从小在大院里长大，政商两界人事不少大人物，每年宝马、奥迪的项目做起来不费吹灰之力，加上经常跟着沈总瞎混，在公司里也算半得上半个领导。 “子濠，干得不错。”习惯性转着手腕上的卡地亚镶钻手镯，杨臻抬头鼓励道。 “臻姐，今年您还是不去？”能够得到杨臻的夸奖，徐子濠乐开了花，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问道。 作为精英中的精英，杨臻已不用再费心做单个项目，而是以公司的名义，游走在各级政府、技术型和生产型企业之间，整合资源，撬动跨行业的价值。徐子濠好不容易得到的入场券，在杨臻眼里，不过是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纸而已。 “家里老二练网球的日子，刚好跟车友会撞了。”杨臻微微一笑，年近四十的她保养的很好，眼角还没长出细纹。 “臻姐真厉害，事业、家庭两不误啊。”苏羽适时地送上一枚彩虹屁。 “哎，劳碌命哦，下周要去趟山西，一家煤炭企业要搞新能源项目，得去见见双方董事长，表表诚意。”杨臻意味深长地看了苏羽一眼，又说道：“希望我回来的时候，能听到你的好消息。” 苏羽心中一凛，眼中光芒闪闪，说道：“不成功，便成仁。” 随后，苏羽揣起入场券，开着120码的快车奔常熟去了。这次她没特意租车，而是开着自己的白色大众高尔夫。 柳雅依然站在门口，说坂东先生不在。 苏羽也不生气，笑着说道：“这次不找坂东先生。” “那你要找谁？”柳雅不解地问。 “我找丰田汽车研究院的最高负责人。”苏羽自信地说。 “哦？”柳雅收起笑容，脸上露出一丝轻蔑，说道：“李东海先生，恐怕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吧？” “中国车享会，如果丰田没有兴趣的话，就当我没来过。”苏羽扬起入场券显摆一下，扭身就要回去。 “等一下，”柳雅赶紧叫住她，激动地脱口而出：“是在严家花园举办的，今年度的中国车享会？” “不然你以为呢？”苏羽反问道。 只听“叮”的一声，铁栅栏缓缓收缩起来，柳雅嫌它太慢，栅栏刚闪开一个缝隙，她就侧身走了出来，挽住苏羽的胳膊，亲热道：“苏小姐别着急走，难得来一趟，不去我们贵宾室坐坐岂不太可惜了。” 苏羽冷着脸，任由她把自己拖拽进大厅。柳雅把她送到二楼旋转木扶梯旁边，却示意她自己上去。 苏羽将信将疑，一步一个台阶，挪了上去，没想到在顶楼，居然藏着一个神奇世界。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柴门，两边乌木桐油栅栏，不知是从哪个老房子拆过来的，看着像是被雨水泡过数十年光阴。 推开柴门走了进去，却来到枯山水的日式禅院，主屋两边种着一排排翠竹，还有一座小小的石拱桥，桥那边栽着几株枫叶，此时叶子还在绿着。小池塘里养着几株睡莲，一朵白色的，亭亭玉立、含苞待放。 池塘边，有一个浅灰色的人影，正专心致志地撒着饵料。 “您好，我是北极星……、。”苏羽轻声说道。 那人朝后一挥手，制止苏羽继续说下去。而后，他摸着手里的鱼食，一粒一粒抛进水中，几尾金色鲤鱼鼓着嘴巴，争抢着稀缺的食物。 良久之后，他才心满意足地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尘，说道：“苏小姐，请。” 苏羽跟着他走进屋内，果然没有桌椅，李东海已席地而坐，开始焚香烹茶。 无奈，苏羽在旁边竹编垫子坐下，献宝似的拿出入场券，试探着问道：“李总，不知您对车享会有没有兴趣？” 李东海眼皮都没抬一下，淡淡回答：“没兴趣。” 苏羽心里“咯噔”一声，有点慌乱，车享会在汽车圈里可是至高无上的存在，每年都有级别不低的官方人员出席，车享会的订单成交额高达数亿，还有国内外顶尖设计师、机械动力师的参与，是各大车企挖人、技术交流、窥探其他公司机密的好机会。 往年丰田挤破了脑袋，跟大众、马自达、本田抢一张票。今年，唾手可得的机会就在眼前，他居然说没兴趣？你能相信？怪，非常怪！ “真的？”苏羽不甘心地问道。 回应她的是一阵沉默，炭炉上的水咕嘟咕嘟地沸腾着，李东海正专心点茶。 “喝吧，夏天快来了，流霞紫苏茶最适合这个时候喝。”李东海望着眼前宁静的禅院，微风吹来，带着初夏的干燥。 此时的苏羽可没心思喝茶，她必须请到李东海，在车享会上，通过沃尔沃、捷豹给丰田施加压力。 试想一下，像捷豹这种豪车品牌都用北极星公司的方案，那么像丰田这样的公司会不会觉得是自己判断失误？她在走走关系、做做工作，那么拿回项目的几率是不是大大增加了？ 可眼下，苏羽的小算盘要落空了，李东海完全不接她的招。 “咳咳，”苏羽清了清嗓子，继续抛出诱饵：“听说这次国家能源协会会长郭正刚也参会。” “嗯，他是常客。” “劳斯莱斯的御用设计师劳伦·巴列斯塔特意从英国赶过来。” “挺好。” “……” 苏羽有些丧气，不知道怎么才能打动对方。 看着受挫的苏羽，李东海指了指入场券，主动问道：“你拿这个，是为了换丰田展览馆的项目？” “是。”苏羽破罐子破摔道。 李东海一哂，说道：“何必这么麻烦，只要北极星总经理季仲君去车友会，我就去，并且……”他吹动杯里的浮茶，喝了一口，继续说：“展览馆的项目，我立刻让坂东交给你做。” “真的？”苏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或者否？”李东海自顾自喝茶。 眼前这个约莫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的男人，目露精光，精神矍铄，五官却覆盖着厚厚的冰层，拒人千里之外似的。 “好！”苏羽大声说道，又立刻改口道：“是！“ 她赶紧递上入场券，李东海却没伸手去接，只淡淡说道：“放下，你可以走了。” 第三十一章 黄浦江第一名媛 晚上九点，丁田田和薛雨慈在化妆。 “今天小哥哥的质量怎么样？”薛雨慈左手拎着一件紫色紧身改良版旗袍连衣裙，右手挂着一件黑色蕾丝连衣裙。 “嘿，瞧您说的，我特意从北京赶过来，质量不高对得起我这一通折腾？”戴着咖啡色美瞳的丁田田翻了个白眼。 “前几天跟你吃饭的那个，叫什么濠的，来不来？”穿上选定的裙子，薛雨慈在镜子前自我欣赏。 “上次吃了顿饭就没联络了，等着他约我呢，咱可得端着点。”丁田田说。 “哟，不怕人跑了？”薛雨慈笑道。 丁田田修长的手指轮了个圈，紧紧一攥，说：“哪怕他是个孙猴子，也逃不出我的五指山。” “我很欣赏你的自信，到时候玩儿脱了，可别来我这儿哭鼻子。”薛雨慈说。 “打您个乌鸦嘴！好了没？章妖精催我半个小时了。”穿着芥末绿小吊带，在玄关换鞋的丁田田问。 “齐活！”薛雨慈戴上贝雷帽。 保姆车已停在门口，两人一前一后钻进车里，向外滩w夜店开去。名媛夜生活，即将开始。 刚到夜店门口，专门接待vip客户的杜经理迎了出来。 “丁小姐，场子已经给您暖好了。”杜经理殷勤道。 丁田田点点头，轻车熟路地朝里走着。她是这里的常客，办了100万一张的贵宾卡，直接把卡存在店里，想要来蹦迪就提前打声招呼就有人安排好。 正走着，丁田田猛得转身，用手包遮住脸，慌张地说道：“他怎么也在这儿？” 差点儿被撞到的薛雨慈朝背后看着，问：“谁啊？吓成这样。” “前男友！”丁田田皱眉嫌弃地说道，下一秒又恢复冷漠：“在就在吧，老娘还能怕了他。” 来到预定的座位，四五个年轻帅哥正围着一个美女。 看到两人，美女松了口气似的说：“终于来了，我等得花儿都谢了。”接着，又跟在场的帅哥介绍道：“黄浦江第一名媛，丁田田。” 薛雨慈摆出一个妩媚的招牌动作，自我介绍：“我是薛雨慈，第一名媛的——闺蜜——哈哈。” “tim，阿盖、小灿、查理、郭郭。”帅哥们腼腆地报上姓名。 大家重新入座，丁田田挨近薛雨慈，小声说道：“喏，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过的，迷人小妖精章若瑶，上海名媛圈里有名的小妖精。” “哪儿妖了？看着挺温柔的感觉，清纯、邻家小妹妹。”薛雨慈啜着鸡尾酒。 丁田田轻轻“啧”了声，说：“你看tim，前段时间追我追得可凶了吧，还在外滩搞无人机表白，你看看，从我坐下到现在，他看过我一眼吗？恨不得把俩眼珠抠出来贴章妖精身上。” “哎？男人都好这口啊？”薛雨慈愣愣地说。 “你且等着吧，有她在的地方，安生不了，一会儿准有人找她要微信。”丁田田摘下披肩，打算进舞池high起来。 “美女，你长得跟我前女友很像，方便加个微信吗？”一个清冷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 丁田田忍不住“噗嗤”笑了，这年头还有人用这么老套的方式搭讪，看来这家酒吧以后不能来了，太土太low，她得转场。丁田田又朝薛雨慈使个眼色，表示：你看吧，说曹操，曹操到。 没等几位美女发话，tim腾地站起来，说道：“哥们儿你哪儿来的，没看她们都有主了吗？” “哦？不知这位小姐的主是哪个？”这人倒是个胆大的。 丁田田有些好奇，抬头一看，发现对方正看着自己，敢情不是要章若瑶的微信号，而是要她的啊。 晦气！她在心里痛骂一句。因为这人她认识，正是半年前跟她分手的前男友。 tim左右看了看丁田田、章若瑶，有些犹豫。要是承认自己是丁田田的“主”，那么后面就不好再追求章若瑶。可是如果不出面保护丁田田，章若瑶势必看不起自己。 他这点小心思，丁田田早就看透了。 “我以前不认识你，以后也不想认识，请你走开。”丁田田板着脸说。 “丁田田，真要这么无情？”前男友定定地看着她，目光冰冷、深邃，好像能够穿透她。 曾经，她很迷恋这样的眼神。幸好，现在的她已经没有软肋。 不欲理会对方，丁田田站起来，用肩膀撞开前男友，径直朝舞池走去。她走到打碟机旁边，疯狂摇摆起来。 薛雨慈紧跟其后，跳进舞池。 丁田田走后，自讨没趣的前男友却仍未离开。 他转向章若瑶，清冷的表情泛起笑意，说：“这位美女看起来很像我下一任女朋友，不介意加个微信吧？” 没等章若瑶回答，tim抢上前，略微俯视着这个自信心爆棚的男人，用手指着对方的鼻尖，咬牙切齿地说：“我不管你哪儿来的，赶紧给我滚！” 男人看看tim，又看看摩拳擦掌的另外四个年轻人，不以为意地笑着说：“年轻人，太冲动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说，滚——”tim加重语气，重复道。 男人不再多说，摇摇头走了。 tim像得胜将军，大剌剌坐回去，不时看着章若瑶，却发现对方并没有像他预料的那样，对他表现出一丝丝崇拜。 其他人对他刚才的行为夸赞不已，大家喝了几个酒，tim几乎有些特意忘形了。 跟小灿、查理他们比起来，经常健身的tim身材健硕，他时不时撸起袖子，露出鼓囊囊的肱二头肌，像个发情的孔雀，尽情表演。 章若瑶礼貌地同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眼神却不可遏制地飘向刚才来搭讪的男人。 她心里长了根刺，为什么对方要不到丁田田的电话，才转头要自己的。论长相、身条，她绝对比丁田田更勾人。 丁田田是豪横的北京妞，她章若瑶是地道的江南女子，柔媚天成。 她跟丁田田算是好朋友，但还是忍不住心里发酸。 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杜经理满脸堆笑地走了过来，说：“几位先生，麻烦跟我出来一下。” 众人玩骰子正在兴头上，语气有些不耐烦：“什么事？” 杜经理谄媚地笑着，腰弯得更低了，摆出个“请”的姿势。 僵持了几分钟，周围已经有人朝这边看过来，窃窃私语着。章若瑶不想把事情闹大，出声道：“要不，你们出去看看什么事吧？应该不会耽误很久，你说是吧？杜经理。” “当然当然。”杜经理恭敬回答。 既然章若瑶都发话了，tim等人也不想驳她面子，把骰盅一摔，气哼哼地跟在杜经理身后。 第三十二章 旧爱新欢 杜经理带着五人来到夜店门外，径直朝电梯走去。 tim停下脚步，不解地问道：“杜经理，有什么事，在这里说就行了。” 电梯已经上来，杜经理走了进去，见众人没有跟进来的意思，只好重新走回来，把众人带离夜店正门。 才说道：“楼下我安排了一辆林肯加长车，里面酒水充足，还有五位模特陪诸位，请大家跟我来。”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tim还记挂着章若瑶，略一迟疑，就拒绝道：“不用了，我们不需要。” “走，我们回去吧。”tim招呼着小灿等人，两步走到夜店门口。 却有两个壮汉把住门，不让他们进去。 tim使劲儿推了一把，壮汉纹丝未动。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tim扭头看着杜经理。 “非常感谢各位来我们夜场消费，楼下就是我们的诚意，不过——”一直眯着眼睛的杜经理，睁眼看着众人，说：“我们老板希望大家以后不要再来捧场。” “你！”tim气极，瞪大眼睛怒视依旧满脸堆笑的杜经理。 下一秒，tim挥拳打向看门的壮汉，两人不闪不躲，眉头都没皱一下，任他打了几拳。 好像打在钢板上似的，tim感觉自己的手腕断了，打完之后反而更加生气，他抬脚就踹，却被小灿、查理他们几个拦住，劝他把事情闹大。 跟留学归来、家底丰厚的tim不同，其他几人都是上海戏剧学院大四学生，在上海生活了几年，见识过一些有权有势人都做派，深刻认识到，最好不要随意得罪人，因为你不知道得罪的人是不是大佬。 tim挣扎着要去踢两个壮汉，被郭郭、小灿等人死死拉住，齐心协力拖走了。 夜店里面，章若瑶可不是一个人孤孤零零地等着。 刚才被tim赶走地男人，又回来，主动坐在章若瑶身边。 “好了，这下没人打扰我们了。”男人说道。 “是你把他们叫走的？”章若瑶有点吃惊，竟脱口问了出来。 丁田田黄浦江第一名媛的称呼可不是白叫的，她虽然是北京人，留学归来后就一直生活在上海，爸爸是捷豹中国总裁，妈妈是静安区副区长，政商两界没有人会随便驳她面子。 她是w夜店的vip客户，而且是最尊贵的那一类。竟然有人敢不打招呼，赶走她桌上的人，可见对方不是胆大，而是有抗衡丁田田的实力。 看着眼前带着玳瑁眼镜，似笑非笑，有些斯文败类气质的男人，章若瑶心中一喜：终于给她钓到大鱼了！ 心思百转，化作清浅一笑。 “不知你是哪路神仙？”章若瑶问。 “我是沈霖，很高兴遇见你。”男人深情地看着她的眼睛。 “你好。”章若瑶说。 不是她故作矜持，而是男人虚伪的深情她再熟悉不过，两人都是演戏的好手，一个眼神就明白对方是什么人，高手过招，摆个架势，大家就都懂了。 “若瑶小姐是田田的闺蜜吧？”沈霖看着舞池了狂放而舞的丁田田，不动声色地问。 “嗯，跟田田很合得来。”章若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田田雪白的胸脯半遮半掩，小蛮腰随着音乐高频摇摆，一副魅惑众生的模样。 “你呢？跟田田又是什么关系？”章若瑶问。 “谈过一段时间，后来分了。”沈霖收回目光，又把深情款款的模样扮上。 “沈先生不用这样做戏，很累的。况且，我是个聪明女人，不需要。”章若瑶回看着他，天真地笑了。 “哦？”不料对方如此直白，沈霖收起挑逗的微笑，带着三分正经，说：“聪明女人恐怕不会这么直接？” “在同类面前，何须伪装。”章若瑶难得真诚一回。 “我可不值得你的真心。”沈霖神色黯然。 “嗯。”章若瑶飞快应道，生怕他反悔似的。 天赐她一副好样貌，一颗玲珑剔透的心。幼稚的、狂热的爱她见过太多太多，唯独不曾遇到如此克制、虚伪、自私的人，跟她一样的人。 二十五年来，她的心头一遭跳得这样快。 近在咫尺的桌上，搁着修长的手，她浑身上下都烫了起来。狂热的音乐似雷声滚滚，阴云翻腾，她的雷雨，恐怕要来了。 “你怎么还在这儿？tim他们呢？”跳累了的丁田田，拉着薛雨慈气喘吁吁地回来。 “我来自己店里喝杯酒，也要知会你一声？”沈霖反问道。 “你的……”看着对方玩世不恭的表情，丁田田忽然明白为什么个把月都没见到原来的夜店老板，原来是店铺转让了。 最近蹦迪频率高，刚朝卡里充了二十万，沈霖要是当了这的老板，她还怎么愉快的玩耍，丁田田捂胸口，心疼那打了水漂的巨款。 “田田，不舒服吗？”发现她的异样，薛雨慈关切地扶住她。 丁田田任由薛雨慈扶着，快要晕倒似的，虚弱地说：“不行了不行了，跳得头昏，我低血糖，以后不能蹦迪了，我看我还是找老杜商量一下，把今晚冲的钱退回来。” “哈？”薛雨慈觉得自己一定是幻听了，三天不蹦迪就浑身痒痒的丁田田绝不可能说出这种话。 “半年不见，田田你长进挺大，知道心疼钱了。”沈霖笑着戳穿她的戏码。 “别叫那么亲热，说过了，我不认识你！”丁田田板起脸，忽然忘记自己正在演戏。 放佛受够了她的冷傲，沈霖不再搭理她，继而问章若瑶：“熬夜对皮肤不好，我送你回去？” “沈先生先走吧，我再陪田田一会儿。”章若瑶说。 沈霖也不坚持，朝吧台招招手，服务生立刻送来一个红色小方盒。 “瑶瑶，初次见面，以后请多关照啦。”沈霖说。 在变幻不定的灯光中，沈霖的脸上一会儿青白、一会儿紫红。章若瑶凝望着他，良久，缓缓吐出两个字：“幸会。” 章若瑶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枚硕大的祖母绿宝石戒指。 丁田田大脑一片空白，愣在当场，这戒指她原先是见过的。两年前的中秋节，她跟沈霖一起回他的绍兴老家，沈霖九十岁高龄的外祖母皱巴巴的手上，正戴着它。 第三十三章 入局 上海的老洋房，就像北京的四合院，99.999%的人，只能听别人说一说，顶多自己再念叨念叨，谁敢奢望有生之年能成为它们的主人？ 位于愚园路588号的严家花园，向来高不可攀，今天却热闹非凡。 身穿黑白服装的侍者来往穿梭，没多久，绿油油的草坪上摆起长条餐桌，铺上三道纹路织就的白色桌布，银烛台擦得发亮，成套的爱马仕珐琅餐具陈列起来，白玫瑰点缀其间，餐巾也被叠成仙鹤模样。 马路上的行人，间或有好奇心重的，难免伸头张望，还以为哪家豪门在这里办婚宴。 下午两点，全上海的豪车从四面八方驶来。本就狭窄的街道，停满了豪车。来得早的，兜十几个圈子，能把车停到附近弄堂里。来得晚的，只能把车扔在路边，任交警贴条、罚款。 有人拿着相机在门口拍照，以红色野马、银色宾利为背景，不经意露出花园洋房的一个局部，如果把照片发到朋友圈，再配文：夏天来了，家里好多蚊子，烦人。 谁不喊一声“凡尔赛大王”呢？ 院墙外人来人往，庭院白色阳伞下，西装革履、礼服加身的政府高官、商业大佬、名门淑媛、富家公子正坐着闲聊。 见人到得差不多了，主办人走上台致辞，而后，四五个总裁轮番亮相。 “下面，请国家能源局副局长柳涛发言。”话音刚落，台下众人早鼓起了掌。车享会最高级别的干部终于粉墨登场。 一个黑矮肥胖的老头，站起来向大家微笑致意，而后，背剪着手，迈着八字官步走上台。 从衣襟里抖出几张纸来，一句句念着：“一朝春夏改，隔夜鸟花迁。初夏时节，值此盛典……” 二十分钟后，柳涛终于从“天时”“地利”说到“人和”。 “嘿，这掉书袋的大爷没完了？”坐在父亲身侧的丁田田忍不住吐槽。 丁卯不动声色地用拐杖碰了碰女儿的腿，让她安静听着。早就听说柳涛喜欢舞文弄墨，是个附庸风雅之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与焦躁的女儿不同，柳涛废话越多，他越高兴，因为这表示他幸苦寻来的字画应该能打动他。 丁田田脸向着台上，眼珠却滴溜溜乱转，打量着对面的人。 假装不经意瞟一眼熟人沈霖，以及他身边的另一个熟人章若瑶。 今天章妖精穿着水晶镂空透视长裙，曼妙身姿在薄如蝉翼的衣衫下若影若现。向来走淑女风格的章若瑶竟然如此大胆，不必问了，肯定是沈霖串掇的。 沈霖神情专注地听着柳涛的演讲，时不时点点头，偶尔抬头的柳涛也发现了这位“知音”，频频把目光落在他身上。 “哼——“丁田田忍不出冷笑，她敢打赌沈霖一个字儿都没听进去，垂在桌下的双手，此时正放在章若瑶的大腿上呢！ “下面，我宣布，2013年中国车享会正式开幕！”柳涛终于结束表演，看着台下观众，享受着响亮、持久、热情的掌声。 饱受折磨的丁田田长舒了一口气—— 接着，在主办方的带领下，众人走入室内进行参观。精致典雅的大厅里，摆放着几个奇怪的数字仪器。 柳涛指着离他最近的一个，问：“这是什么新奇玩意？又是北极星搞出来的高科技吧？” 乍听有人提起北极星，原本被挤到队尾的季仲君禁不住拨开众人，朝前凑去。 “小季也在，不如让他亲自给您介绍。”看着从人群中走出来的季仲君，严家花园的主人姚可和蔼地说。 见姚老点到自己，季仲君精神大振，主动上前自我介绍道：“柳部长您好，我是北极星公司上海分公司负责人季仲君。” 柳涛主动伸出肥胖厚实的手，跟对方握了一下，还拍着季仲君的肩膀，笑呵呵地对姚可说：“刚才我说什么来着？上海真是个好地方，年轻有为者大有人在，哈哈。” “柳部长您太过奖了，都是国家、政府的栽培。”季仲君谦虚地说，走到机器旁边，又说：“柳部长、各位领导，我给大家演示一下国际上最先进的数字媒体技术。” 柳涛连声说好，众人紧跟着附和起来，一时人声鼎沸。原本站在机器旁边的讲解员，自觉悄悄退了下去。 走进休息室，杨沛霜揉着笑僵的脸，小声抱怨：“莎莎姐，周末让咱们加班就算了，还租这么贵的衣服，没想到全白瞎！” “没办法，我们最熟悉那些设备的操作流程。”三组的策划突然有事，郭紫莎被临时拉来顶包，现在她都顾不上生气，只想赶紧回家陪宝贝女儿。 “季总没操作过，他能搞得定吗？”生完气，杨沛霜开始关心起公司，生怕总经理出洋相给公司丢脸。 “放心吧，季总在这行干了十来年，什么技术原理没见过，再说了，即便他不熟悉操作流程，随便说说也能蒙混过关。”郭紫莎关上门，匆匆换着衣服。 “莎莎姐，一会我帮你还衣服吧？你赶紧回家陪女儿过生日。”休息间只有十几平米的样子，当中摆着一个三件套的绣花布艺沙发。杨沛霜面向门站着，好让背对着她的郭紫莎不至于太尴尬。 迟疑片刻后，郭紫莎把换好的衣服放进纸袋交给杨沛霜，说：“那就多谢你了，明天请你喝咖啡，我先走了，你换好衣服也赶紧回去吧。” “嗯嗯，我马上就走。”杨沛霜拨浪鼓似地点着头。 郭紫莎顾不得多说什么，火急火燎地走了。杨沛霜重新关好门，三下五除二换回自己的衣服，接着就从包里掏出半个吃剩的面包，狼吞虎咽起来。 她住松江，早上起来晚了，横跨半个上海来这里充当讲解员，午饭都没来得及吃，下了地铁赶紧去全家买了个面包，吃到一半就被拉去站岗，刚才她差点饿晕过去。 “够吃吗？”沙发那边忽然传来一声询问。 正在猛吃的杨沛霜受惊不小，一口面包卡在喉咙里，越是慌越是急，越是咽不下去，她憋得喘不上气来。 第三十四章 误会 眼看杨沛霜的脸由红变紫，沙发那人慌得飞奔过去，从背后抱住她的腰，没等杨沛霜作出反应，她的腹部狠狠地挨了一拳，疼得她眼眶都红了。 “噗”卡在气管里的那口面包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掉在地上。空气重新灌进肺里，她总算活了下来。 “不用谢我。”那人放开杨沛霜，重新坐回沙发上，淡淡说道。 杨沛霜忍着嗓子、上腹火辣辣的疼感觉，掏出纸巾裹起地上的面包残渣，装进口袋里。 门外响起阵阵呼唤，有人喊着“沈霖——沈霖——” 脚步声渐渐近了，不知怎的，杨沛霜脑子里浮出来的念头居然是：快躲起来！ 沙发下面？空间不够。窗帘？太透了，也不行。看着沙发前的置物柜，杨沛霜有些犹豫，好像太小了，不一定躲得下。 “砰砰砰”敲门声过后，传来一声询问：“沈霖，你在里面吗？” 来不及思考，杨沛霜打开小柜子，硬着头皮躲了进去。 她是一顿操作猛如虎，沈霖却看得丈二和尚一般摸不着头脑，他不明白，两个人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她干嘛要躲起来。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喊你半天了，都不会吱一声？”门被推开，一袭紫色长裙出现在门口。 “你又不认识我，我又干嘛要应你？”沈霖反问，他自认为是个有涵养的人，却总是在她面前破防。 “我看你撇下瑶瑶，偷偷躲到这里，说！你又要干什么见不得光的事？要是敢对不起瑶瑶，我饶不了你！”丁田田说。 见不得光？怎么，在她丁田田眼里，自己就是一个龌蹉小人？沈霖气愤地想着。 看沈霖不说话，丁田田收起兴师问罪地架势，将身子靠在橱柜上，劝道：“瑶瑶是个好姑娘，你收收心吧，千万别伤害她。” 隔着红木门板，杨沛霜仿佛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以后结局怎样都不能赖我，我跟她说过，我是没脚的鸟，不会为谁停驻。”沈霖耸耸肩，无所谓地说道。 “你做不到真的爱一个人，难道就不能管住自己的手？”丁田田看着沈霖那张足以魅惑众生的脸，无名之火熊熊燃烧起来。 “又不是我主动招惹她们的，人家要靠过来，我有什么办法？”沈霖说。 “你可以拒绝的。”丁田田攥紧了拳头。 看着她捏得发白的骨节，沈霖把自己的手覆上去，用手指轻轻划过，说：“我泡妞的第三个原则你不知道？不主动不拒绝。送到嘴边的美味，拒绝岂不是太浪费了？” “混蛋！”瓷白的脖颈气得通红，丁田田挥手要打沈霖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却被他劈手拦住，顺势轻轻一推，站立不稳的丁田田撞上置物柜，一个花瓶摇晃几下，啪地掉在地上。 “啊！”柜子里的杨沛霜蓦地惊叫出声，来不及捂上嘴，置物柜的门就被打开了，丁田田惊怒交加的眼睛出现在上方。 杨沛霜只好钻了出来，刚才噎住时弄乱的衣服，此时更乱了。 看着杨沛霜衣衫不整的模样，丁田田气得浑身发颤，葱段似雪白的手跟着一起抖：“沈霖！我原本以为你还是个人，没想到是我太蠢！她才多大？啊？你tm真是个垃圾！” 丁田田忍不住爆粗口，沈霖却不打算辩解一句。 杨沛霜红着脸，觉得丁田田误会了，却不知道如何解释，只讷讷地说：“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才多大？什么意思？我22岁，也不算很小，应该只比丁田田小三四岁而已，难道我穿得太幼稚了？看着自己身上的帆布鞋、白t恤，确实像个大学生，总不至于像高中生吧？沈霖看样子还不到四十岁，好吧，年龄差距确实有点大…… 杨沛霜的思路完全跑偏了—— “我现在就去告诉瑶瑶你的真面目！”丁田田怒火中烧，沈霖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丁田田摔门出去，没走几步就在走廊上遇到了章若瑶，原来她也在找沈霖，听到刚才花瓶破碎的声音，就过来看看。 “田田，谁惹你了？值得气成这样。”章若瑶拉着她的手问。 “瑶瑶，听我一句劝，沈霖真的不适合你，千万不要陷进去。”丁田田强压怒火，有些难过地说。 “放心，田田，我晓得的。”章若瑶看着她只是温柔地笑。 “哎——”丁田田叹了口气，她知道此时的章若瑶完全听不进去她的话，就像曾经的她那样，碰得头破血流，心碎成千万瓣，才能学会懂得。 “沈霖就在后面那个房间里，你去吧，真相虽然残酷，总好过蒙在鼓里。”丁田田说。 “好。”章若瑶回答道，没走几步，又回头说：“丁叔叔也在找你，说晚上一起参加宴会。” 只见一片裙裾飘过墙角，丁田田已经走得不见人影。 章若瑶推开门，看见沈霖正坐在沙发上，一个打扮得很“村”的年轻女孩站在离他很近的地方，两个人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我的天呐，老天今儿跟我没完了是吧？”沈霖苦笑着揉着额角，今天一定水逆，出门没看老黄历，也忒不安生了。 还以为章若瑶也要进来大闹一番，没想到，她只站在门口，像一尊玉雕神女似的，说：“沈霖，姚老喊你去参加晚宴呢，忙完就过来吧。” 说完，不等沈霖回答，章若瑶重新关上了门。 “碰到你就没什么好事。”沈霖有些生气地说：“上次飙车前碰到你，连着输了一个礼拜，今天碰到你，被丁田田骂得狗血淋头。下次我得绕着你走。” 从沙发上站起来，沈霖朝嘴里丢了跟烟，狠抽一口，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小的房间终于回归平静，好像一幕幕的戏剧都未曾上演。 我的天呐，贵圈真乱！杨沛霜抚了抚心口，今天受到的刺激还真不小。她迫不及待地逃走了，从这幢有着一百多年历史、神秘、富贵的老洋房里逃走了。 “住在复兴路，我也没觉得怎么样。” 要是今天以前，杨沛霜听到这句话，会跟其他人一样认为对方是在故作姿态。今天之后，她觉得，这样的洋房，这世界上怕没几个人有福气消受。 “不知道那花瓶值多少钱？不管值多少钱，又不是我打碎的。”瘪着肚子站在地铁上，杨沛霜的脑子里却只想着那个碎了的花瓶。 第三十五章 结网 严家花园，三楼宴会厅。 相对于下午的开幕仪式来说，晚宴人并不多，即便如此，还是得分在两个房间里。 “欢”厅里以柳涛为主位，姚可、季仲君、季夫人尹霁月作陪，另一边坐着丁卯、丁田田、李东海，柳涛的秘书张毅龙则坐在靠近门口的位子。 沈霖、章若瑶以及其他公司的高管坐在“喜”厅里。 “柳局长年在北京，难得吃到家乡的饭菜，今天我冒昧替大家做个主，咱们就简单吃碗面吧。”年过六旬的姚可，唇边的胡须都已花白，脸上皮肤却异常细腻，连皱纹都是内敛的。 柳涛很高兴的样子，表现出与年龄不太相符的活泼。 “吃面好啊，吃面养胃。”丁卯紧跟着说道，其他人也纷纷点头。 丁田田不轻不重地掐了下父亲腰间赘肉，恼他太“狗腿”。丁卯依然面不改色地望着柳局，只顾陪笑。 富贵人家的“简单”往往没那么简单，这是心照不宣的事实。当一道道珍馐端上桌，没有一个人会纠结“货不对版”。 酒过三巡，腹中半饱。 季仲君拿起酒瓶走过去要给柳涛斟酒：“柳局，承蒙您看得起我们北极星，以后您千万别把我当外人，要来上海就知会一声，别的忙可能帮不上，吃住这种小事一准儿给您安排的舒舒服服。” “看看，我就说季家小子实在吧？下午您夸他两句，他就搁心里了。”姚可朗声笑着。 “哎呦，可使不得。”柳涛叉开手掌捂住杯口，不让季仲君给他倒酒。 “也是小孩子家家的一点心意，柳局不必客气。”看两人你追我躲僵持不下，姚可出言劝道。 “好吧，那我就愧领一杯，可说好了啊，就一杯。”柳涛说着，拿开胖手，露出杯口。 季仲君稳稳地帮他斟满，两人碰杯，各自干了。 “柳局，上次一别，半年有余，不知还记不记得我丁某人？”没过多久，丁卯也举杯道。 正在喝汤的丁田田差点喷出来，向来粗俗的老父亲今天中了什么邪，说话这么酸腐。 “丁总！我哪儿能忘得了你。”柳局站起来，说道：“上次你送我的紫砂壶，放在柜子里，谁见了都夸漂亮。” 听他这么说，丁卯想起旧事，心里有些不痛快。上次送错礼，导致法国大使团来访用车的项目落在奔驰头上，这次他说什么也要搞定柳局。 “不满您说，最近得了几幅名家字帖，想请行家过过眼，不知道柳局肯不肯帮我这个忙。”丁卯说。 “哦？”柳涛两眼精光一闪，却看看季仲君，接着又不以为意地说：“科技部对汽车新能源的发展非常重视，这次来上海，一方面是办这个车享会，更重要的是物色几家技术实力过硬的企业，国家要投入大笔资金，发展我国自主的新能源动力技术。” 看似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字字如金，信息量极大。近年来，国家非常重视高科技技术的发展，比如核电、新能源、芯片、5g技术，有的领域每年投入数百亿资金，构建新一代“基础设施”，一个新的产业崛起，撬动的又何止万亿的市场。 短短数秒，每个人精的心思都转了几百个弯。 一直没说话的李东海突然开口：“像丰田这种外企，恐怕没机会参加角逐吧？” 大家不约而同地看向他，李东海神态自若，任由别人打量。 丰田？季仲君心头一跳，想起苏羽送入场券时说的话：丰田研发中心的总经理李东海已经答应把他们展览馆的项目给公司做，条件就是他来参加车享会。 当时他并未太在意，不过就是一番应酬而已。没想到能结识柳局，又听他说发展新能源动力技术的事，真是意外之喜。 “没有的事！”柳涛瞪着李东海，带着怒气说道：“国家向来公平公正，既然让你们来中国做生意，就会给充足的机会，只要你们技术过硬，成为合作伙伴那是水到渠成的事。” 听他这么说，李东海放下心来，惬意地靠在椅背上。 一石激起千层浪，有了李东海的模子，丁卯、季仲君争先抢后地抛出自己关心的问题，仿佛不是来吃饭，而是来开会的。 “好啦！”姚可终于看不下去，用拐杖敲敲地面，说：“面都要坨了，工作上的事，你们留到明天白天说吧，老头子我听得头晕” 既然姚老这么说了，众人只好按下心里的激动。 “饸饹面怎么会坨？大家赶紧尝尝，配上地道的兰花醋，美啊！”柳涛用筷子挑起滚圆的面条，“呼噜”吸进去一大口，招呼大家吃面。 吃完一碗，柳涛抹抹嘴，说：“姚老，这面不简单啊，太地道了！醋也好，得是二十年陈醋，酸得恰到好处。” 丁田田看着自己这碗面，怀疑他们吃的不是同一个锅里捞出来的，为什么她的面硬得扎嗓子。还有醋，只倒了几滴，竟然比柠檬还酸！ 反观坐在一旁的老父亲，丁卯早就喝光面汤，连声夸着好吃，还要再来一碗。 “对！再来一碗。”柳涛发了“少年狂”，豪迈之气顿生，大声说道：“服务员，换大碗来，小碗哪儿吃得过瘾。” 众人哈哈笑着，愉快地吃着面。 筵席将散，大家却没有走的意思，丁卯、季仲君都把眼看着柳涛，想要出声邀约，当着竞争对手的面，又不好抢先开口。 一直神色淡淡的李东海，觑了个空档，说：“柳局，不知您明天有什么安排？如果空的话，不妨到我们研发中心考察考察。” “明天么——”柳涛一顿，左右看看。 “北极星公司还有不少从未对外展示的新媒体技术，不知道柳局有没有兴趣？”季仲君心领神会地说。 “哦？”柳涛当然感兴趣。 “捷豹早在去年就已经开始布局新能源产业，已经研发出一些成果，我们很有诚意共享。”丁卯赶紧抛出自己的砝码。 “是吗？”柳涛又被丁卯吸引过去。 第三十六章 迷雾重重 车享会举办期间，柳涛在上海的行程排得满满当当，一周之内把大大小小车企转了个遍。 第一站，就去了丁卯的公司——捷豹路虎。 会议室里，考察团与英国那边的研发中心进行着视频连线，屏幕那头，明亮的实验室里，金发蓝眼的工程师介绍着捷豹汽车的新能源技术。 柳涛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打着哈欠走出了会议室，丁卯赶紧跟了上去。 “柳局，专业技术方面的解说，确实比较枯燥。但这也代表了我们捷豹的诚意，我们很乐意分享自己世界领先的技术。”丁卯说。 “喔……那很不错，技术方面我没什么发言权，专家们会自行考核。”柳涛敷衍着。 “昨天我说的字帖，就在我办公室，趁专家们开会的空档，我们去看看？”不想把天聊死，丁卯使出了杀手锏。 两人来到会议室，丁卯从保险柜里取出一个密封的玻璃盒子，里面放着几张泛黄的字帖。 等丁卯把盒子放在桌上，柳涛掏出老花镜，凑近细看起来。 “这不会是米芾的《吴江舟中诗卷》吧？！”柳涛暗淡的眼眸中透着震惊。 “柳局真是好眼力！”丁卯笑了。 柳涛把脸贴在盒子上，专注地看了一阵，又说：“有句话，我本不该说，可你这一夸，倒让我不得不说了。” “柳局请讲。”丁卯说。 “我是外行，书画方面懂得也不多，不过嘛——”柳涛故意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我看这字帖，八成呐，是哪个高手仿的。” “您说我这字帖是赝品？！”丁卯的声音里透出掩盖不住的寒气。 “哎呀，老弟莫怪，我瞎说的，看得又不准。”柳涛收起老花镜，拍拍丁卯的肩膀说道。 丁卯是个生意人，对字画艺术品一窍不通。但他相信自己的老朋友杰斯坦教授，为了这份字帖，杰斯坦教授美国、英国跑了几十趟，动用了不少关系，才从美国博物馆把字帖暂借过来。 为了把字帖带到柳涛的眼前，天知道他丁卯花了多大的力气！整个办公室进行了安保升级，玻璃盒子只要离开这间办公室就会立即发出警报，玻璃盒上有最先进的生物密码锁，除了美国博物馆馆长托马斯，没人打得开。 再者，这幅画的借费用高达数千万，即便他再蠢，会为了一个赝品如此大费周章？简直笑话。 有个常识丁卯很清楚：哪怕是鉴宝大师，也不可能拿个老花镜，隔着玻璃盒看上几眼就能辨别真伪，所以，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几番心思转过，老狐狸丁卯收起外露的情绪，说：“柳局您说假，那肯定真不了，哎——真可惜了我这番功夫。” “丁老弟，艺术收藏品这块水可深着呢，下回还是要再谨慎一些。”柳涛安慰道。 丁卯迭声称“是。” 重新回到会议室没多久，远程连线就结束了。 看着同行专家脸上的笑容，就知道考察团对捷豹的研究技术挺满意，这个结果让丁卯稍感安心。 送走考察团一行人，丁卯独自坐在会议室，思索着柳涛今天这番举动有何深意。 按理说，第一个来参观捷豹，传递了很好的信号。可刚才他硬说那字帖是假的，不知道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 “爸！”清脆的声音响起，把丁卯的思绪拉回现实。 “不知道敲门吗？”看着跳着进来的爱女，丁卯假装生气。 “哇，今天谁给你气受了？怎么把气撒在你小宝贝身上？”丁田田可不吃他那套，走到他身边，替他捏着肩膀，撒娇道。 被小棉袄伺候着，丁卯很受用，于是把柳涛带考察团来的事说了。 “这家伙就没憋好屁，指不定在哪儿给咱们挖坑呢！”听完父亲的叙述，丁田田心直口快地说。 “要想做好生意，共赢是必须的，这不叫坑。”丁卯闭上眼睛享受着肩膀上的力道。 “给钱办事这道理我当然懂，我说的不是这个。”丁田田小心地捏着，生怕半寸长的美甲戳疼了他，“爸，我虽然没跟这种官场老油条打过交道，但是心机女、绿茶婊我见多了，道理都是一样的。” “你又在胡言乱语什么！风马牛不相及的事，你怎么揉在一起说？”女儿如此胡闹，丁卯忍不出笑着斥道。 “您老是教训我，说看人不能看表面，要学会‘望气’。”丁田田撒开手，从小冰箱里拿出一罐矿泉水，拧开盖子喝了一口，继续说：“昨晚在饭桌上，那老头表演得那叫一个卖力，跟绿茶婊有什么区别！勾三搭四、左右逢源，你们偏偏像没头苍蝇似的撞过去。” “说你老爸是苍蝇？越发没大没小了！”丁卯怒道。 丁田田做了个鬼脸。撒娇道：“我胡说八道呢，您还生起气了，嘿嘿。” “回国都两年了，天天不是逛街就是蹦迪，你不觉得自己在虚度光阴吗？”向来对女儿的行为颇多微词，丁卯又开始唠叨。 “打住，您千万打住，您这紧箍咒念起来，我脑浆都要‘噗’地爆出来！”丁田田夸张地比划着，说：“爸，我今天来找您，还真有个正事。” “你能有什么正事？这还没到月底呢，怎么，零花钱用完了？”丁卯说。 被父亲戳中软肋，丁田田岔开话题，说：“雨慈您还记得吗？小时候经常来咱家玩的，她最近攒了个项目，要弄服装品牌店，拉我入伙呢，我寻思自己对这块还挺有兴趣，打算好好干。” “那丫头啊，跟你一样，傻不楞登的，还学人家开公司，一准儿赔得干干净净。”丁卯说。 “您是我爸，您怎么说我都行，雨慈可没得罪您啊！”丁田田不高兴起来。 自知理亏，丁卯清清嗓子，问：“真的会好好干？” 丁田田使劲儿点了点头。 “好吧，再信你一次。要多少启动资金？”丁卯问。 “爸，您能出多少？”丁田田两眼放贼光。 丁卯把文件朝桌上一顿，说：“我看你是认真要把咱们的家底都败光吧？” “哪有啊，我真不知道需要多少钱，要不，您先给一千万？”丁田田有些英雄气短，声音发虚。 被女儿气笑了，丁卯说：“你爸我是卖车的，不是印刷机！开公司连需要多少钱都不知道，您闹呢吧？” “爸！”丁田田急了眼。 “行了行了，怕了您了，就100万，多了没有。”丁卯从抽屉里拿出支票簿，刷刷写了几笔，撕下来递给女儿。 “就给100万啊？我一个月零花钱都15万，您打发要饭的呢！”丁田田不满地抗议。 “不要？”丁卯举着支票，抬眼看着女儿，说：“那谢谢你帮我省钱。” 说着就要收回，说时迟那时快，丁田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支票抢到手，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办公室顿时安静下来，不知怎地，女儿“心机女”的比喻，一直萦绕在丁卯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第三十七章 揣测 一辆商务客车停在北极星公司门口，电动车门缓缓打开，专家们鱼贯而出，每个人手里都配着藏青色的尼龙公文包。 季仲君、沈霖、技术研发部总监郁冉、总经理助理乔星，早已等在门口。 寒暄过后，却没发现柳涛的身影，季仲君正在纳闷。 柳涛的秘书张毅龙解释说：“今天柳局临时有事，让我带大家来北极星考察。” “热烈欢迎各位领导莅临北极星指导工作！”收起心中疑惑，季仲君侧身摆了个“请”的动作，把众人迎了进去。 即便柳涛没出现，季仲君他们还是打起十二分精神，把国际上最先进的vr视觉技术展示了一番，考察团里各个都听得津津有味。 展示完技术应用，又殷勤地款待午餐。忙活半天，好不容易送走了酒足饭饱考察团。 “你说柳局是什么意思？”季仲君问。 “可能他更看重车企吧？毕竟咱们只是展览公司，新能源技术我们也不没有。”沈霖说。 “昨天他处处捧着我们，今天又泼盆冷水，弄得人不上不下的。”季仲君皱眉说道，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听说柳局前天去了捷豹、昨天去了丰田，要不你侧面打听一下他到底什么意思？” 沈霖看了上司一眼，没有立刻答应，说：“病急乱投医了吧？跟柳局不熟的人能知道啥？” “试着问问呗，你不是经常在豪车圈里混嘛，像车享会这么难弄的票对你来说不都是轻而易举，哪个车企你没朋友？”季仲君笑着说。 “你这是把我顶在杠头上，”沈霖无奈道，出去打了几个电话后，耸耸肩说：“我就说问不出个所以然吧。” “到底姜是老的辣啊。”季仲君叹道，等助理结完账回来，几人一起回到公司。 过了两天，季仲君编了个借口要请柳涛吃饭，却被婉拒。季仲君终于有些坐不住了，叫又叫来谭天明、沈霖商议。 三人关在总经理办公室里，恨不得把柳涛掰开了揉碎了研究个明白。 “这家伙不会是想要好处费吧？”从未见过柳涛的谭天明揣测道。 “想要钱不是这个态度，私下约他见面都拒绝了。”季仲君摇摇头说。 “我就没见过哪个当官的是干净的，不是要钱就是要女人，大部分是两个都要。”谭天明圆润的脸上有些猥琐。 “老沈，你说呢？”季仲君问。 “话糙理不糙，老谭说的对。”沈霖懒懒地说。 “话虽这么说，可这礼，咱上赶着都送不出去，还是没搔到柳涛的痒处。”季仲君叹了口气。 “季总，要不托北京总公司的人，去打听打听柳局的私事，咱们悄悄给他办咯，比如子女读书、安排工作，亲戚生病就医啊什么的，谁家没几件糟心事儿呢。”谭天明摆着指头一一数过去，面上信心百倍。 向来不苟言笑的沈霖被他逗乐了，说：“这些犄角旮旯的事你要都挖出来，我觉得人家不是要感谢你，而是要请你吃牢饭，无缘无故的挖人隐私、泄漏信息。” “我这不是为公司好嘛！”谭天明分辩道。 “老谭你歪点子还挺多，”季仲君打开了思路，对着沈霖说道：“老沈，咱们公司不是有个北京大院来的公子哥儿嘛，让他通过自己家里的关系，悄悄打听一下也没损失。” “你说郑浩？”沈霖琢磨了一会儿说道。 “没错，就是他，你们平时玩得不是挺好，要不这事儿就你跟他说吧？”季仲君说。 “好吧。”沈霖答应道，站起来伸个懒腰，又说：“差不多了吧？我还有点事。” “以不变应万变吧，今天先这样，等北京那边有消息了，我们再商量下一步怎么办。”季仲君点点头说。 话音刚落，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一阵悠扬的《月光下的凤尾竹》，季仲君走上前一看竟然是柳涛打来的，他把屏幕亮给两人看了一眼，自己接起电话。 谭天明、沈霖安静地站在一旁，等他打完电话。 “成了！”不等别人发问，季仲君喜上眉梢地说：“柳局打电话过来，说是科技部主任来了，晚上一起吃饭。” “有谱就行，那么就不用郑浩去打听消息了吧？咱不能瞎碰。”沈霖建议道。 “行，那就算了，今天晚上一聊，说不定就什么都清楚了。”之前的愁闷被抛到九霄云外，季仲君乐观地说。 “好。”沈霖回答道。 朝满脸兴奋的季仲君点点头，两人一道出去了。谭天明回自己办公室，沈霖信步下楼来。 刚走到车旁，就看到苏羽提着好几杯咖啡，脸上喜气洋洋的，从街那边走过来。 “又请客呢？你倒是大方。”沈霖话中带刺儿。 “丰田项目拿回来了，看黑光公司那群家伙吃瘪，就还挺开心的，设计部、汽车组的同事们都帮了不少忙，请杯咖啡，应该的。”苏羽笑着回答道。 苏羽腾出手来，从袋子里拿出一杯咖啡递了过去，说道：“沈总，请你喝咖啡。” “什么咖啡？”沈霖问。 “拿铁。”苏羽回答道，见对方不接，赶忙补充道：“没加糖，热的冷的都有。” “谢谢，我只喝冰的黑咖啡。”不欲多言，沈霖迈步走开。 愣在原地的苏羽苦笑着想：这个沈总，真是令人琢磨不透，说他好说话吧，总是夹枪带棒，一句话能把人噎死。说他喜欢刁难人吧，也没听说他刻意为难过谁。 随他去吧，反正丰田的项目拿回来了。苏羽安慰着自己，上楼把咖啡分给了汽车组的同事，又拎了三杯走到设计组。 “莎莎、沛霜、tom前几天辛苦了，下午上班容易困，我买了几杯咖啡，你们要喝什么口味的？莎莎喜欢拿铁加一份糖，对吧？”苏羽笑着问。 “谢谢，我有了。”甚至没抬头看她一眼，郭紫莎直接决绝了她的咖啡。 对方的冷淡，苏羽早有准备，她也不指望一杯咖啡就能打破僵局。杨沛霜选了拿铁、tom要了玛奇朵，苏羽顺手把剩下那杯咖啡放在王大伟的桌上。 第三十八章 四喜临门 眼见到了六月底，北极星上海分公司年中总结大会如约举行，国金中心丽思卡尔顿酒店58楼，除了出差在外的员工，都似樊笼里的鸟，飞到外滩最美的露台，打算好好享受一番。 北极星公司每年都有两次大总结，年中以项目为主，意在梳理签单数据，刺激销售在下半年再接再厉。年终以创意激励为主，优秀的视觉效果将集结成册，在各个分公司流通。 杨臻已经从山西出差回来，正在台上领奖，跟她站在一起的，还有地产组的吴瑾、医疗组的杜冰、政府组的李月红、快销品组的卢峰。 每人胸前举着个十分挺括的字牌，上面写着“奖金元“的大字。 杨沛霜把那几个零数来数去，心中艳羡不已，自己一年的工资加奖金都不到十万，她不由地叹了口气。 站在她身边的郭紫莎听见，问：“是不是觉得不公平？” “嘿嘿，是有些眼红。”杨沛霜不好意思地说。 “我也是。”郭紫莎扭头看她一眼，笑了，又回过头看台上，说：“以前听人说，人和工作做到极致，都能成功，行行出状元嘛。可真轮到自己，工作几年收入没人家零头多的时候，我就不那么想了。沛霜，你现在还小，想做什么都来得及的。” 近来郭紫莎工作情绪不高，加班也不如往常多，又总是闷闷不乐的样子，杨沛霜有心要问，却如何开口，毕竟两人差了七八岁，被一个小自己很多的人“关心”，大概会很没面子吧。 “要是一年能挣十万，我就满足了。”杨沛霜说道。 对于出身农村的她来说，十万块是一笔巨款，足够把家里的老房子修葺一新，足够买几百只猪仔，足够一家人吃喝好几年。 两人闲聊到此打住，给销售精英们颁完奖后，季仲君开始发表讲话。 “各位北极客们，很荣幸能跟大家相识。”季仲君说得很慢，不时环视台下的新老面孔，接着说道：“今天有四个好消息要跟大家分享，一是我们中标了苏州天河大剧院的项目。” 台下一阵骚动，有相熟的同事擂了左涛一拳，说道：“真行啊你！” “虽然——”季仲君提高音量，继续说道：“别小看这一个项目，它的总造价高达1.1个亿，我们在国内外数家顶尖展览设计公司竞标中胜出，同时，也是我们北极星扩展业务领域，向建筑设计、施工进军的重要一步！” 话音刚落，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甚至有人兴奋地打起了呼哨。 季仲君笑着伸出三根手指，说：“现在就这么激动是不是太早了？我还有三个好消息。” 一阵哄笑声过后，他继续说道：“第二个好消息，上半年公司的签单额再创历史新高，咱们上海分公司的表现尤其突出。” 看着大屏幕上呈直线上升的业务量，大家热血沸腾起来。 “第三个好消息，跟每一位北极客都有关系。”季仲君故意卖个关子，有的人猜公司要上市了，有的人猜要推出下午茶福利了，七嘴八舌、吵吵嚷嚷地说了一通，季仲君玩心大起，还点了几个人起来猜，说猜中的，奖励带薪休假一个礼拜。 几轮角逐后，竟无一人胜出，大家越发焦躁起来，嚷着让他赶紧揭晓谜底。 “公司决定，所有北极客的薪资都上调10%！”季仲君说。 声尤未落，人人把巴掌疯狂地拍起来，叫喊的声音几乎掀翻屋顶。无论季仲君如何安抚，都无济于事，足足等了十分钟，大家的嗓子都喊哑了，欢呼的声音才弱下来。 杨沛霜先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才刚转正，这就加薪了？！跟做梦一样不真实，紧接着就被狂热的气氛带动，跟着众人一起叫喊起来。 脑子里早就把工资算了个明白：月薪3850啦！约等于4000，距离月薪一万还远吗？ 等大家闹得够了，有人想起来还有第四个好消息，既然第三消息如此劲爆，那么第四个消息岂不更刺激？ “季总，第四个好消息是啥？”苏羽哑着嗓子嗲声问道。 “问得好！终于还有人记得第四个好消息。”季仲君神秘一笑，而后说道：“第四个消息其实是两件事，两件可能性高达90%的好事。” 大家安静下来，等着他的下文。谭天明、沈霖都知道他要说什么，因此表现的最平静。 “这么多好消息，都由我一个人宣布未免太浪费，不如请谭总、沈总分别宣布一个？”季仲君又耍了个花枪。 谭天明正嗑着瓜子，乐呵呵的看着台上，不料聚光灯一下打在自己身上，大屏幕上同步播放着他的吃相，一时大家都笑了。 他却丝毫不觉得尴尬，把瓜子揣进兜里，偷偷对旁边的沈霖说道：“老季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总是长不大？” “下面由我来宣布第四个半好消息”谭天明接过话筒，说道：“北极星公司正在积极筹备上市，预计明年10月份在上海证券交易所挂牌！” 没听到预料中的欢呼声，谭天明有点尴尬，突然猛地一拍脑门儿，说：“公司上市后，大家就都能买得起上海的房子了！” 此言一出，大家轰然大笑，上海的房价高得离谱，光靠打工攒钱，每个十几二十年都是妄想。 “谭总瞎说的吧？”对上市完全不了解的杨沛霜，一脸的不相信 “也不见得。”郭紫莎的眸子暗了暗，叹息道：“明年10月啊……太晚了……” “什么太晚了？”杨沛霜随口接了一句，没等来回答，她转头一看，才发现郭紫莎已经逆着人潮，艰难地拨开众人，朝会场外走去。 拥挤的人群立刻把空隙填满，紧接着呼喊声就震天动地响起来，杨沛霜来不及听清沈霖发布的最后一个好消息。 “沈总说什么？”杨沛霜随手抓住一个同事，追问道。 “新能源项目！扩招！”那人用力地呼喊着，从脖子到眼睛都是红的，像一只要吃人的兽，张着血盆大口，森森白牙，从黑洞洞的嗓子眼儿里，迸出这么几个字来。 第三十九章 猫腻 年中总结大会之后，大家像打了鸡血似的，疯狂工作起来。早上九点刚过，大家就积极主动地来上班了，晚上又有很多人都忙到十一二点，仍然意犹未尽的样子。 人事部这次反应也异常迅速，来来往往面试的人多了几倍不止。 设计四组里的众人个个跟陀螺似的，在公司、客户、工地上飞速运转。 明德地产的项目本来已经结束，客户对影片的效果非常满意，就又追加了一个网站制作的项目，吴瑾那边已经跟客户签了补充合同，制作费用30万。 正忙得脚不沾地的郭紫莎接到这个补充项目后，有些恼火。 “现在公司项目太多，这个小项目实在抽不出人手。”郭紫莎一回到公司就杀到地产组找吴瑾理论，心里虽然有气，脸上却带着笑，毕竟不敢太得罪对方。 “你跟我耍什么威风！”没想到吴瑾先拉下脸来，把嘴一撇，说：“苍蝇再小也是肉，哦！？你让我去跟客户说，我们北极星只做大项目，看不上这种小巴辣子的玩意？” “那客户能等一个月吗？等招到人立即就做。”不料对方如此发难，郭紫莎忍气吞声地打着商量。 “公司这几年是把你们养得刁了，你觉得项目小，30万的项目拿到外面去，谁不抢着做？再说，明德那边等着政府批地，几百亿的盘子，人家等你一个月？”吴瑾的声音有些刺耳。 “那怎么办，没人，又不给时间。”吴瑾浑身带刺儿似的，郭紫莎只好试探着问：：“那只好找外包做了？” “找谁做是你的事儿，我是销售！”吴瑾别过头，不再搭理她。 郭紫莎气得脸色煞白，回到工位又把情况跟王大伟说了一遍。 “你先别急，我找其他组商量下，看他们有没有空，有的话就把这个项目交给其他人做。”王大伟想了半天，说出这个办法来。 “哎——咱们都忙成这样，其他组能闲着？”郭紫莎没好气地反问道，转念一想，对方也是努力在帮忙解决问题，只好无奈地摆摆手说：“你去试试吧，我觉得希望不大。” 郭紫莎坐着发呆，看王大伟把其他设计组跑了个遍，不多一会儿，就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怎样？”郭紫莎双手托着脸颊问道。 “实在没办法，只能找外包做了！”王大伟放弃了刚才地说法。 “找刘正国定供应商？你还不如杀了我。”郭紫莎十分抗拒。 “这不是没办法么，你姑且忍忍吧。”王大伟摊手道。 “烦他！”郭紫莎咬牙切齿地说着，手上却没停，不一会儿把资料整理好了，深吸一口气，朝采购部去了。 回来后，她的脸色更难看了，把文件往桌上一丢，气呼呼地说：“还是老规矩，三家比价格，低价中标！” “那就找供应商比吧，公司规定，我们也没办法。”王大伟说道。 “到底是公司规定还是他刘正国的规定？”郭紫莎怒气不减，说道：“每次比选，他都要安排自己熟悉的供应商，再把底价透给他们，那还比什么，他直接定得了！” “你小点声。”看郭紫莎说的露骨，王大伟忍不住提醒道。 “我不是眼红他拿回扣，关键是他每次找的供应商都特别差，做出来的东西都要返工，这不纯粹给我们找事嘛！”不能大声说话，郭紫莎只好憋着气说，拿起桌上废弃的文件三两下了个粉碎。 “既然知道说了也没用，何必给自己找烦恼。”王大伟也忙着案头工作。 “烦死我算了。”郭紫莎委屈地一边收拾着东西，忽地抬头说道：“丑话我可说到前头，要是明德地产这个网站没做好，吴瑾过来闹，你可以要帮我扛！” “大不了就是一顿骂，她也没少骂我。”王大伟不以为意地说。 “真服了你了。”郭紫莎真是佩服他的肚量。 “莎莎，不是我说你，暴脾气得改改了，他管着全公司的采购工作呢，其他人都能忍，你也忍忍，习惯就好了。”一直支棱着耳朵“偷”听他们说话的彭礼开口了。 没想到郭紫莎完全不领情，俏脸一沉，说：“鲁迅先生曾替我问过：从来如此便对么？别人能忍的事，我就应该忍了？哪里来的狗屁理论！” “看看看，她又急了。”彭礼向王大伟抱屈道。 “彭礼，你先别急着在这里说风凉话，苏州天河大剧院的项目可落到你头上了，现在公司缺人，保不齐你那个项目也要用外包，到时候他给你找些不上不下的人，项目做砸了，你可就吃不了兜着走！”郭紫莎冷脸威胁道。 “他敢！”被戳中要害，彭礼把背一挺，工位隔板上露出半个光溜溜的脑袋。 “人家是皇亲国戚，有什么不敢的。”郭紫莎讥讽地说。 “阿呀呀～”彭礼学着青衣唱腔，遮住脸慢慢站起，卷动着虚拟的水袖，唱道：“这可——如何是好呀——” 倒是字正腔圆，大家忍不住喝彩一声。彭礼右手转了几个圈，搭在左腰上，向大家一一还礼。 “你不当演员真是屈才！”郭紫莎笑着说道。 快到下班的点儿了，王大伟、郭紫莎一起去会议室当面试官。杨沛霜捶着僵硬的脖子，漫无目的朝四周看着。 忽见一个似曾相识的人从会议室里出来，杨沛霜揉揉眼，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没想到那人竟朝自己走了过来。 杨沛霜眼睛瞪得溜圆，张大的嘴巴久久无法合拢。 “你看到我怎么像看到鬼似的？”等到对方走到眼前，主动跟她说话，杨沛霜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 “魏澍，你怎么会来这里？！”杨沛霜疑惑问。 “没办法，展览圈子就是这么小。”魏澍站在旁侧，一对小眼却只顾朝向明丽那边睃着。 今天向明丽是初音未来的打扮，特别萌。 “你是来面试的？”对方的眼神让她很不舒服，杨沛霜心里暗暗地不快。 “不出意外的话，下周我们就是同事了。”见杨沛霜并不太高兴的样子，魏澍笑笑，又说：“都是朋友，到时候你可要罩着我点。” 杨沛霜心想：真虚伪！她一个刚刚转正的员工能照应得了谁？况且，就他这三十多岁的年纪，面试的肯定不是基础岗位。 杨沛霜木木地没说话，对方讨个没趣儿，也就走了。看着他远去的方向，兀自发呆。 一双手伸到杨沛霜眼前晃了晃，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看上哪个帅哥了，这么专注。” “哪有——”杨沛霜刚要反驳，抬头看清来人，又是来找她打听向明丽午餐吃什么的那只花蝴蝶。 第四十章 难关 “丁田田那妞可凶着呢，之前跟沈总分手的时候，把他车都给砸喽。”郑浩说得眉飞色舞，俨然相声界的一朵奇葩。 徐子濠不欲多言，在他的认知里，丁田田只是一个普通朋友，他们认识、吃过饭而已。 “我跟女朋友都快结婚了，丁田田的事，我一点兴趣都没有。”徐子濠不经意地拍拍桌上卡通布袋包着的便当盒，里面是女朋友特意为他准备的增肌营养餐，他平时健身比较规律，除了必要的应酬外，很少在外面吃饭。 “嘿，好事儿啊！到时候别忘了请我喝喜酒啊，保准给您准备个大大的红包！”原本就是闲磨牙，郑浩见对方对丁田田和沈霖的过往并不感兴趣，也就调转了话头。 只要没有利益冲突，整个汽车组的气氛还是相当融洽的。 “臻姐，明天又要去山西出差？”苏羽笑得比花还灿烂，“最近你去的可真勤。” 杨臻点点头，“项目油水足，人精们闻着味就来了，我得盯紧点。” “公司这边有什么杂七杂八的小事，都可以吩咐我做。”苏羽说得诚恳。 杨臻一愣，笑着问：“丰田项目你不是正在做着么？吃不饱啊？” “我就这么一问”苏羽的笑容有些僵，“眼见着招聘了那么多新人，危机意识还是要有的，多做一点总没坏处。” 见她说的真挚，杨臻不禁有些疑惑，她怎么比原来更拼了？ “山西的项目太大，我一个人估计也忙不过来，回头你帮我理理文件。” 听杨臻这么说，苏羽开心得咧嘴大笑。 到了晚上回家，情形简直跟公司两样，糟糕透顶。 没开灯的屋子里，发酵着肉类酸腐的味道。老公抱着酒瓶，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苏羽没好气地摇醒他，压着火：“你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 醉眼朦胧的陈星燃冷漠地看了她一眼，咂咂嘴，就着瓶子又喝了一口，“嘭”酒瓶掉在地上，骨碌碌滚进沙发底下。 苏羽简直不敢相信，这个胡子拉碴、垂头丧气、醉生梦死的人居然是自己的老公。 是！私募基金出事，谁也料想不到，几年的积蓄一朝就打了水漂。她苏羽受的打击并不陈星燃少。 她把自己那辆大众车折价卖了，用来保障陈星燃父母那边的生活，以及他们自己的租房费用、日常开支。她掰着手指过日子，两个月都没买化妆品了，在公司也是拼命接项目，盼着能早点熬过这个难关。 就在她想办法解决问题的时候，家庭支柱还是东倒西歪的样子，这怎能让她不生气！ 苏羽不是个焦躁的人，可好话说了十几遍，陈星燃愣是半点听不进去，依旧我行我素，上个月因为在公司打错了笔款子，被领导骂得狠了，竟然一气之下交了离职报告。 “你爸今天打电话来了，说叔叔的女儿要结婚，让咱们下周去参加婚礼，那天我刚好约了客户，你自己去吧。” 陈星燃睡着了似的，并没回答。苏羽叹息一声，把份子钱放在桌上，进屋洗漱去了。 回房刚躺下，妈就打电话过来。 苏羽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把疲惫都抛下，换上愉悦的声调接起了电话。 “妈，怎么这么晚还不睡？”女儿不管多大，总还是喜欢跟妈妈撒娇的。 “白天给你打电话，没打通呀，寻思着你晚上空了，就打打看。” 苏羽老家在南通，家里就她一个孩子，父母去年都退休了，平时闲不住，就在社区做志愿者，忙忙碌碌也挺好。 “前几个月不是说已经看好房了吗？怎么又没动静了？” 从小到大，苏羽跟爸妈都很亲，什么话都可以说，也养成了她热情、不怕挫折的个性。最近这几年，看着爸妈日渐老了，自己又很难在他们身边敬孝，每次打完电话，心里都阵阵泛酸。 “那房给别人先定下了，我们再看看别的吧，找个更好的。”私募基金的事，双方父母都不知道，怕老人家承受不起，苏羽赶紧把房子的事儿支吾过去。 “你堂叔家的闺女啊，可真遭罪。”电话那头，苏羽的妈妈叹了口气。 “怎么了？”苏羽问。 “今天去医院看她，三十五岁生的孩子，精气神都没了。” “怎么会！”苏羽惊道。 小时候的记忆大都褪去，只有几个画面还镌刻在脑海里。其中就有堂姐苏兰带着他们在小巷子里追逐打闹，跳沙包、踢键子。 苏兰比她大了七八岁，是他们家族里的孩子王，手脚麻利、有俩小酒窝，说话也甜，族里的长辈没有不爱她的。 “小羽啊，今年你虚岁也三十了，房子收拾妥当后，你们还是抓紧把孩子生了吧。”苏羽妈妈总还是惦记着孩子的事。 “妈，你放心，这事我们已经在准备着了。”苏羽拉开抽屉看了看剩下的几颗长期服用的避孕药。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爸爸苏文生的声音，没两下，电话就转到了他的手里。 “小羽，别听你妈瞎说，上海工作压力那么大，晚点要孩子也没什么。”爸爸是个开明的老人。 还没等苏羽回答，两人就拌了几句嘴，而后又把吃的、穿的、用的都嘱咐一遍，才挂上电话。 一看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房间里静静的，从客厅传来陈星燃打呼噜的声音。 有人说，夫妻就是合伙人，共同面对生活中的酸甜苦辣；也有人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陈星燃跟苏羽是大学同学，毕业两年后的同学聚会上，两人竟然才对彼此有感觉。她谈过的恋爱不多，但是很确定双方是相互喜欢的。只是，陈星燃最近真的让她很失望。 或许是自己不够体贴？苏羽自我检讨一番，打算明天再跟老公谈谈心。 出私募基金这档子事以前，她就跟陈星燃就打算要孩子了，毕竟公公婆婆那边催得很紧，避孕药已经停了几个月。最近糟心事太多，他们的夫妻生活也只有几次。 临睡前，苏羽打定主意，下次月经开始后，把避孕药再吃起来，这段时间实在不适合怀孕。怕自己忘了，还在手机上设置了日程提醒。 第四十一章 山西来客 两天后，杨臻出差回来，跟她一起回来的，还有山西辉皇煤炭公司的总经理张嘉盛。 当晚，季仲君、谭天明在明招酒楼，为远方来客接风洗尘。 包房里，码放着许多纸箱，上面印着石窟、木塔、古堡，还有巍峨雄山，缭绕烟云，沉郁的文化氛围扑面而来。 “有点意思。”谭天明盘着楠木手串，站在纸箱前仔细打量。 “杨臻说那是张总带给我们的礼物。”坐在一旁季仲君静静等候着客户的到来。 话音未落，传来几声笑语，不一会儿，杨臻陪着一个六十多岁，面貌敦实的男人出现在门口。 “张叔，这是总经理季仲君，副总经理谭天明。”杨臻当先介绍着。 “哦哦。”张嘉盛脸上并不热络，“季总、谭总，你们好。” 毕竟年纪大了，记性没那么好，能记住个姓就不错了。 几人分宾主坐下，张嘉盛指着身后那些箱子，说：“臻臻，总说要来看你，一直不得空，好不容易来了，空着手也不像话，这些东西你拿回去，给同事亲戚朋友分分。” 杨臻叫苦不迭：“叔，又给送醋呢？太酸了，我消受不了啊。” “你这娃娃，不识货，上次给你的是顶好的醋，都糟蹋了？”张嘉盛说话时，脸颊上的肉抖了抖。 “哪儿敢糟蹋，还好好放着呢。”杨臻赶忙解释。 “上次给的本就不多，你留着慢慢吃。这次送你的，已经选了味道不那么酸的，应该好过口。还有一些本地产的小米、枣花馍、烧肝，不值什么钱，就是一点心意。” 生怕冷落了领导，杨臻对着他们两个说：“不知怎么，跟张总特别投缘，前段时间已经认他做叔叔了，你们别见怪。” 销售跟客户关系好，是锦上添花的事，季仲君高兴还来不及。 “臻臻是个好孩子啊”张嘉盛忍不住夸道：“以前看电视的时候，都说上海的小姑娘娇气，我看臻臻就不同，跟个女将军似的，英气得很。” “张叔，您再夸下去，我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杨臻笑盈盈地说。 张嘉盛不听她的，拉着季仲君、谭天明把当初杨臻去山西跑业务的趣事一个个讲出来。 “当初她穿着一身名牌到我们那，大家一看，大都市来的娇小姐，能做煤炭的项目？都不信她，还故意说让她跟我们一起下井，否则免谈，没想到她眉头都没皱一下，换上工作服就跟下去了。” “现在的矿井很安全了，而且也不用到地下几百米，只在几十米那里的控制室就行。”杨臻随后解释道。 “好家伙，一下子把我们几个老家伙都震住了。”张嘉盛的眼中满是宠溺。 他是农民出身，改革开放后，他动员全村一起开发煤矿，没两年村里就都富裕起来了，他也被村民推选为村长。 后来，全国范围内开展煤矿兼并重组工作，为的就是提高煤炭产量、质量，同时减少安全事故。 张嘉盛二话没说，挨家挨户做工作，把小煤窑都关了，拉着几个老伙计创办了辉皇煤炭公司。 泥土给里他质朴的本性，阳光给了他不屈的意志。 水力、核电、风力发电技术越来越普及，各大化工、制造产业的生产技术水平都有大幅度提升，煤炭的市场行情是越来越差，这两年他一直在到处物色新项目。 杨臻以及她带来的新能源汽车项目，让张嘉盛看到了曙光，直觉告诉他，这是辉皇煤炭公司涅盘重生的机会，他绝不能错过。 “张叔这次来，也是想把新能源汽车的项目再好好看看。”杨臻替张嘉盛说明了来意。 “张总您放心，北极星也是新能源汽车项目的投资方之一，我们也会非常认真地把关流程。”季仲君大手一挥，信誓旦旦地说。 “再者，能源局副局长亲自给咱们站台，这项目能有假？”谭天明掏出烟敬了张嘉盛一根，双手捧着火机要给他点上。 “是副局长是姓柳吗？”张嘉盛噙着烟，凑在火苗上吸了两口。 “没错，柳涛柳局，您认识他？”季仲君有些纳闷。 “人家如今是京里的大官，哪还记得我们这些老乡。”张嘉盛吐出一口烟，言语间对柳涛有些不满。 季仲君忽然想起，在严家花园跟柳涛第一次碰面，姚老说他是山西人，当天还吃的面。 “柳局是山西人！”季仲君恍然大悟，脱口而出。 “哎，不提也罢。当了大官就忘了本啊！”张嘉盛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他们兄弟三个，老大据说出国了，老二原本也在当官，前几年出事进去了。柳涛是老三，打老二出事后，就再没回过老家。他有个闺女，倒是很不错，温温柔柔的样子，早几年据说去日本还是韩国留学去了，最近几年也断了联系。” 眼看张嘉盛对柳涛个人评价不高，谭天明赶紧打马虎眼：“张总不用太担心，新能源汽车项目是国家投资的，不是他一个人一张嘴就能定下来的，咱不怕他这个那个的。” “是啊，谭总说得对。”季仲君还在消化着关于柳涛的信息，随声附和着。 张嘉盛拍了拍裤子，似乎想要弹走上面的灰尘，说道：“话赶话说到这儿，我才多说两句，其实他就我而言，跟陌生人也没什么分别。” 晚餐吃得是地道的上海家常菜，爆鱼、蹄膀、嫩鸡、草头。但是大家兴致都不高，只吃了一个多小时就结束了。 送张嘉盛回酒店后，他们三个在大堂吧台坐着休息。 杨臻忽然神色郑重，看着季仲君，说道：“季总，我做了这么多年项目，接触的客户何止几百个，但是张总这个项目，对我个人而言非常不同。” 季仲君和谭天明相视一眼，又不解地看着她，不知道她为何这般严肃。 下一秒，杨臻自嘲地笑笑，说：“就当我神经过敏吧，总而言之一句话，祝新能源汽车项目顺顺当当，祝张总的公司再上一层楼！” 奢华的水晶吊灯下，三只酒杯在碰在一起，聚出一个闪闪发亮的白点儿。 第四十二章 合作协议 柳涛带着考察团回北京的第二周，新能源汽车项目的招选计划书就送到了捷豹公司。 翻开厚厚一沓协议条款，丁卯最后把目光落在最后一页的《备选企业名录》上。 上面罗列着全国几十家汽车、能源、化工、机械方面的公司，好像就是为了告诉别人：我可是块香饽饽，还不赶紧把协议签了。 丁卯隐隐觉得心里不踏实，柳涛收了几万的红包，却拒绝了价值数百万的名家字画。照以往的经验来看，这事儿很反常。 正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女儿丁田田打来视频电话。 接了电话，只见女儿穿着比基尼的坐在船上，远处是碧蓝的大海。 “这是去哪儿玩了？”出去玩竟然不跟他说一声，丁卯语气不善。 “梁叔叔他们一家来夏威夷度假，阿峰问我要不要一起，刚好这几天没事，干脆出来玩咯。”丁田田俏皮地说。 “你不是要搞服装公司么，不会已经黄了吧？”丁卯问。 “爸——”丁田田娇怒道：“您就见不得我们好？前几周忙得都没功夫睡觉，终于把公司注册、品牌设计、服装选款的事定下来了，雨慈看我累得可怜，才放我出来玩两天的。” 丁卯听了，心里有些许欣慰，女儿终于长大了，却依旧板着脸：“工作丢给别人，你一个人在那玩，真好意思，赶紧回来。” 挂上电话，丁卯约了上汽大通研发部总工程师关谷彦晚上出来坐坐。 “师父。”丁卯一出现，关谷彦就站了起来。 十几年前，丁卯还是宝钢集团技术部的工程师，关谷彦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就丁卯对他的关照来讲，担得起“师父”二字。 “最近还好吗？”关谷彦把茶室里最舒服的椅子留给了丁卯，丁卯坐下后，把腰靠在软垫上，慈祥地问道。 “都挺好的。”像大部分技术工程师那样，关谷彦是个比较沉默的人。 “有空多来看看我这把老骨头。”丁卯端起天青色汝窑葵口杯，喝了一口热茶。 关谷彦答应一声，就没话了。 丁卯如今已是捷豹公司的掌舵人，而关谷彦只是上汽大通公司的工程师，两个人的差距太大了，就像他们各自生产的车那样，捷豹耀眼从容，透露着成功人士的自信和力量。而大通呢？像每个普通人那样，踏实沉稳，对生活有些小期待。 眼看关谷彦只顾端茶倒水，似乎打定了主意不再开口。 丁卯轻叹一声，打破沉默：“谷彦，你知道的，我跟你们总经理老梁关系不错，以你的才华，在大通公司当个副总都算屈才，何必甘心只做个技术工程师呢。” “师父，您不用替我操心，跟数据、轮毂啊打交道，我心里踏实。” “哎，别说是公司了，就是国家研究院，哪没有勾心斗角的事？你的心啊，就是太干净了，这样不行的。”丁卯絮絮叨叨地说着。 “师父，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吧？一会儿我还得回车间里，今天新到了一批材料。”光谷彦截断话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你这臭小子！”面对心思单纯的徒弟，丁卯也觉得头疼，怪嗔一句，才说：“你们大通公司也在新能源合作项目的名单上，梁启华对这事怎么一点都不上心？这个当口，一家人跑去夏威夷度假。” 关谷彦想了想，说：“本来我们也跃跃欲试，后来梁总回了趟北京，跟常务副市长任秋平见了一面，再回公司就不提新能源项目的事了。” 丁卯沉默不语，心里暗恨梁启华这家伙不厚道，两家是世交，有内幕消息竟然不告诉他，这老家伙，眼睁睁看着他往火坑里跳，自己倒出去躲清净去了！ 越想越气，丁卯坐不住了，从茶室出来，立即让秘书定了晚上飞北京的红眼航班。 第二天一早，丁卯出现在捷豹驻京分公司。 分公司总经理闻景把他请到自己的办公室，让出老板椅让丁卯坐了。 “科技部在全国遴选企业，准备投资合办新能源汽车公司，这事儿你知道吗？”刚坐下，丁卯就问道。 闻景脸色一变，不及细想，愣愣地回答：“倒没听说这事。” 说完心里就打起鼓来，科技部有了动作，他在北京，距离这么近，竟然什么都不知道，额头上冷汗细细地渗出来，生怕丁总说他办事不力。 “科技部、能源局、资源局，这几个地方，你有什么比较靠谱的关系吗？”丁卯又问。 “这个——”闻景面露难色，汗都下来了。 见他为难，丁卯也不责怪，毕竟连他都做不到的事情，没道理责怪别人。 其实丁卯是北京本地人，年轻援疆时遇到田田的妈妈，不管不顾到了上海，父母过世后就很少回来了。 “你找靠谱的人，悄悄打听一下这个事儿，什么细节都不要放过，而且要快！”丁卯目光冷冽地吩咐着。 领导的威压让闻景心里发怵，赶紧应承下来。丁卯一走，立刻把几个心腹叫到办公室，不说具体什么事，只让他们从客户关系里找出能在科技部、能源局、资源局搭得上线的人。 既然都到回来了，干脆不急着回去。丁卯换上一身休闲服，往龙潭湖公园闲走一回，又到老磁器口豆汁店点老三样吃，又去地坛公园里看退休的哥们儿、姐们儿打马球。 走累了，就坐在长椅上歇脚，眼看正午日头高照，拨通了梁启华的电话。 “哈哈，老梁，我到北京了，对对，明天回去，你有空吗？咱俩聚聚？”丁卯问道。 “田田没跟你说吗？我刚好休假，带翠云、小峰出来玩几天。” “不在上海呀？”丁卯故意吃了一惊，旋即说道：“那也没关系，有个事啊，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你还有那不定主意的时候？”梁启华不禁笑他。 “新能源汽车那个项目，我投2个亿怎么样？” 电话那头一时没了声音，丁卯又问一遍，梁启华才故作轻松地回答：“公司机密就这样卖给我了？你还是我认识的老丁？” “我什么时候跟你见过外过。” “这个嘛”梁启华踟躇半晌，：“要是我的话，干这么大的项目，肯定要让战略部出一个详细的风险评估表。” “可是协议的签署期限是下周一，战略评估哪那么快？” 第四十三章 乱局 挂上电话，丁卯笑得满脸褶子：老梁这家伙还算有良心，要真的什么口风也不露，下次见面非要请他吃顿老拳不可。 转眼到了周五，其他公司的合作协议已经寄到北京，只有捷豹公司毫无音讯。 到了晚上，按捺不住的柳涛主动打电话去问，没想到丁卯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说公司业务转向了低碳车型研发，对新能源不感兴趣。 “丁总，您这是耍我呢？”柳涛语气不善。 柳涛位高权重，丁总也不想把他得罪死了，只好陪笑着说：“您说哪的话，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耍您，都是英国公司总部那边的决定。” “行，你们捷豹看不上新能源项目，我也犯不着热脸贴冷屁股。”柳涛语气森冷。 不待丁卯回答，柳涛已经怒气冲天地挂了电话。 随后，季仲君接到了柳涛打去的电话，说捷豹公司的资格审核没有通过，原本10亿的投资总额，现在还差2亿，看北极星公司要不要瓜分掉这个份额，原定的合同签署时间不变，等于留给他们考虑的时间只剩下周末两天。 深夜十一点，丰田研发中心的负责人李东海，出现在北京王府井附近的一家私人会所。 “姓丁的说不投资了。”李东海一出现，等待许久的柳涛就开口说道。 李东海依旧十分淡定，坐着喝了一回茶，才说：“我们时间不多，这回又是兵行险招，成与不成都是天意。” 柳涛睨了他一眼，说：“东海，你不会还给自己留了后路吧？” 李东海低头一笑着说：“你想多了，岳父大人，我们早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 被李东海这声“岳父”恶心到，柳涛起身去关窗户，借以掩饰脸上的尴尬。 从外表看来，两人年龄相当，没想到李东海竟然娶了柳涛的女儿。也是，没有血缘关系，只能靠婚姻缔结牢不可破的联盟，否则谁也不敢把掉脑袋的秘密告诉对方。 如今，他在北京的每一天都是度日如年，他必须马上拿到各家公司的投资，最晚下周一就跑路。 “要是季仲君他们不上当怎么办”柳涛心中忐忑不安。 确实有这个可能性，李东海思考片刻，说：“明天我给季仲君去个电话，就说丰田准备独吞2亿元的投资，这样一来，他们一定会上钩的。” “这个主意好！”听李东海这么说，柳涛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脸上的忧闷之色也一扫而空。 第二天，果然如李东海预料的那样，他的电话刚挂，季仲君就拨通了庄亦行的电话，把新能源项目追加投资的事说了一遍。 “原来不是说投资5000万就可以了吗？”听到消息，庄亦行有些吃惊。 “捷豹的资格被取消了，10亿的盘子就空出来2亿，丰田那边说他要包揽下来。”季仲君解释道。 “那就让给他们好了，我们账上也没有这么多资金。”庄亦行顺水推舟。 “庄总，您要不要再考虑下，我们不是车企，也没有新能源的核心技术，只有靠充足的资金，才能在合资公司中占据主动权。国家的扶植资金是按照投资额来分配的，我们投2个亿，国家就会给补贴4个亿，丰田一定是打着这个主意才想独吞。”季仲君急道。 “国家的补贴政策出来了吗？”庄亦行还是不放心。 “柳局说补贴政策最快下周三出来，他还说补贴总金额不会低于50个亿。”季仲君说。 “我再想想吧，”庄亦行没松口，末了又说：“周末你来趟北京吧，投资金额这么大，我还要好好想想。” 季仲君一面把丰田想包揽2亿投资的事的告诉了杨臻，希望她去做张嘉盛的工作，万一庄总不同意追加资金，最好由山西辉皇煤炭公司出面追加投资。总之，肥水不流外人田。 这个周末，北极星北京总部的几个领导忙得脚不沾地，新能源汽车项目的讨论会规模并不大，只有庄亦行、李凤卿、季仲君三个参加。 由于公司扩招了不少人，杨沛霜把工作分出去了一些，周末不用去加班，开心的不得了。 “周末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车墩影视基地逛逛？”兰兰一大早就来邀约。 “算了吧，我在家打扫卫生、洗洗衣服也挺好的。”杨沛霜拒绝道。 上次夜宵之后，秦兰兰跟顾浩然就走得越来越近，已经有谈恋爱的架势。杨沛霜提醒过几次：顾浩然是有老婆、有孩子的人，你们是不会有结果的。 可秦兰兰只是难过一阵，第二天该煲电话粥还是煲电话粥，周末该约会还是照常约会。看吧，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来嘛，你难得清闲一天。”兰兰摇着杨沛霜的手撒着娇。 “我可受够了当你们俩的电灯泡，饶了我好不好。”杨沛霜赶紧求饶。 之前她跟秦兰兰出去过几次，每次都有顾浩然，两个人你侬我侬的样子，还真不拿她当外人。 “魏澍也在的。”兰兰脱口说道。 “他在我就更不去了，跟他又不熟。”杨沛霜对魏澍没什么好感，哪怕他们现在已经是同事了。 “这么不给面子？”放开杨沛霜的手，秦兰兰有些不高兴地看着她，“魏澍拜托了我很久呢，而且，你收了人家的礼，只是见一面，不过分吧？” “我什么时候收了他的礼？”杨沛霜疑惑地问，接着，就猛然醒悟过来，懊恼万分地问：“那个钱包是他送的？” 兰兰点点头，狡黠地笑了。 前几天秦兰兰下班拿回来一个红色的牛皮钱包，说是他们公司电商品牌做活动送的，自己用不上，就说送给她。 那是一个特别漂亮的钱包，荔枝纹路、金属搭扣、小巧精致，前天她用的时候，苏羽直夸好看。 既然已经用过，退回去是不可能的了。少不得委屈自己，陪他们逛街。 见杨沛霜答应下来，兰兰立刻恢复姐妹淘的模样，主动帮她扎头发、搭配衣服。 第四十四章 面包 车墩影视基地，又叫上海影视乐园，很多红极一时，以上海滩为背景的电视剧就在这里拍摄完成，比如《情深深雨蒙蒙》、《新上海滩》、《功夫》等。 看到百乐门大舞厅，兰兰激动得不行，非要穿上红色的亮片旗袍，头上簪着羽毛绒花，扶着立式话筒，深情唱着：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 顾浩然在台下痴痴地凝望着她，两人彷佛戏里的男女主角似的。 跟魏澍并排站在一起的杨沛霜，尴尬得能用脚趾在地上抠出三室一厅。 “杨小姐，你喜欢唱歌吗？”魏澍眼睛看着台上，搭话道。 “不太喜欢。”打定主意今天无论对方说什么，她都要拒绝，于是冷冷回答。 “哈哈，真巧，我也不太喜欢的。”魏澍转头看她，眯着眼睛讨好地笑。 杨沛霜不再回答，见兰兰唱完歌换回自己的衣服，赶紧迎上去，走在她身边。 几个小时逛下来，兰兰兴趣仍浓，顾浩然已经喊着腿要报废了。于是，众人在一家甜品店坐下，魏澍殷勤地拿来菜单，问大家要点什么。 兰兰和顾浩然要了个抹茶草莓鸳鸯杯，打算分着吃。 “要不我们也来一个？”魏澍期待问。 “我还是点一个牛奶口味的吧。”杨沛霜不着痕迹地说，接着以上厕所为由，离开了。 来到厕所，杨沛霜打开挎包，魏澍送的红色钱包给白纸包着，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 一定要找个机会还给他！杨沛霜暗暗下定决心。 为了营造更阔大的空间，甜品店内外间用半面墙隔开来。为了凉快，刚才大家选了外间靠门的座位。 隐隐听到他们在谈论自己，杨沛霜在隔墙那里停住了脚步。隔墙距离他们不远，能听清他们说话，又不至于被他们看到。虽然偷听的行为有些可耻，但好奇心还是占据了上风。 “我看霜霜不乐意搭理你，你还是别缠着她。”兰兰啜着服务员送过来的柠檬水。 “强扭的瓜不甜。再说，你不是才结婚不到一年，这么快就腻了？”顾浩然帮腔道。 “你好意思说我？”魏澍反问。 “我跟兰兰是真心相爱，我可以跟老婆离婚，你行吗？”顾浩然挑衅。 “天天大鱼大肉也吃腻了，偶尔换换口味，尝尝山里的小辣椒。”魏澍猥琐地笑了几声。 听到这里，杨沛霜忍不住气血上涌，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把钱包扔他脸上，然后一走了之。 接着兰兰不高兴的声音传来：“魏澍，你这话什么意思？欺负霜霜，我可不答应。” “嘿嘿”魏澍腻人的笑响了起来，又说：“我能看上她，难道不是她的福气？样貌、身材通通不如你，穿衣打扮也土里土气。跟了我，我最起码能帮她在上海立足，不然她一个山里来的小姑娘，没钱没背景，过几年肯定得卷铺盖回老家。侬晓得伐，这里是上海，魔都！” 她的平凡、她的尊严，三言两语间就给人践踏得粉碎！羞怒交加，杨沛霜的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霜霜是个要强的姑娘，早上我看她把你送的钱包腾了出来，说要拿来还你。”兰兰咔嚓咔嚓咬起了吸管。 “还我是不可能了，”魏澍转动身体，椅子因为承受不住那份重量，吱吱呀呀地抗议着，“你知道那个钱包多少钱吗？5000块，prada经典款！” 杨沛霜的心顿时沉了下去，虽然平时省吃俭用，可银行卡里的钱加起来也不过两千多块。不欲再听下去，杨沛霜擦干眼泪，用手机屏幕照了照，款款走过去，笑着问：“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兰兰尴尬笑着没有说话，帮她拉开椅子，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杨沛霜也不再多问，吃完甜点，魏澍抢着付钱。逛完后，也是他开车送大家回去。 “魏澍，这车很贵吧？”兰兰小心地摸着真皮座椅。 “这车我开两年了，买的时候60来万。”魏澍淡淡回道，末了，又加了一句：“也不贵。” “哇！”兰兰惊得长大嘴巴，赶紧放下手，生怕把车摸坏了。 “你真去北极星了？”顾浩然搂着兰兰，随口问道。 “嗯，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魏澍不时看向杨沛霜，补充道：“我那个小公司，每年也就几百万的业务量，还不如抱着北极星这条大腿，撬他几个项目，够我吃好几年。” 杨沛霜蹙眉：“别忘了我也是北极星的一员，不怕我把你的秘密告诉领导？” 魏澍笑得几乎背过气去，顾浩然拼命喊着“看路，看路！” “你还真是幼稚得可爱，北极星里的人，十个有九个都在外面做项目，不然大家怎么发财？你要愿意去告就告呗，反正我不怕。”魏澍脸上尽是讥讽的笑容。 没想到他竟如此厚颜无耻，倒把杨沛霜闹了个大红脸。 一路无话。回到出租屋，杨沛霜拣出那个皮包，用一根绳子从中间穿过去，挂在床对面的墙上，一个关乎她人生走向的大胆计划，开始酝酿起来。 北京，北极星公司总部。 几经周折，季仲君终于说服老板庄亦行增资1亿元，另外一半，杨臻也不负所望，说服了张嘉盛出资。 “老季，伦敦的项目加上这两个月国内业务猛涨，公司已经扩招到5000人。上市的事也在筹备，现如今财报还算漂亮，你要这1亿也能给出来，可一旦这个投资出问题，会对公司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这个事你要考虑清楚。”打款前，庄亦行语重心长地说了这番话。 满心都想着新能源市场带来的巨大红利，季仲君哪会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点头应付了几句，就向柳局报喜去了。 那一头，柳涛跟李东海几乎彻夜没合眼，守在电脑旁，等钱款一入账，立即联系福建一家已打点好关系的银行，把款项转到境外。 处理完这些事，柳涛心中大石落下，整夜的疲惫一扫而光，光亮的额头透着喜气洋洋。 “东海，东西就别收拾了。飞机我已经准备好，马上就走吧。”柳涛从沙发上站起来，皮沙发上巨大的坑好久没有平复。 “你先走吧，我还要回丰田处理点儿事。”李东海收拾着东西。 “还要回去？”柳涛惊得几乎跳了起来，“海外那个账户是以我的名义开的，只要一顿饭的功夫，经侦就能查出来，你现在回去，不是送给他们抓吗？” “北极星的2个亿到了，丰田和其他公司的钱还没到，我再等等，没事的。”李东海打开门，头也不回的走了。 留柳涛一个人在房间里，摇头叹息：“李东海啊李东海，没想到你比我还贪。” 第四十五章 职业规划 看着墙上挂着的prada红色皮质钱包，杨沛霜回忆着那天魏澍说话时的声调，不时陷入沉思：如何能在上海立足？靠自己的打拼，真的有一天可以买得起上海的房子吗？ 贴吧时代有一篇很火的文章，叫做：我奋斗了十八年，不是为了跟你一起喝咖啡。 普通大学毕业的她，真的有留在上海的本钱吗？喝咖啡？如今的她，哪怕点一杯奶茶，都好思量再三。咖啡的自由还早着呢。想到此处，不禁自嘲地笑了笑。 苦苦思索却无法获得清晰的答案，终于在两周后，她打算直接向郭紫莎请教。在上海，她没有其他朋友。郭紫莎是唯一个算得上“老师”的人了。 下班后，两人来到一家湘菜馆，点了三个菜。 “怎么会突然约我吃饭？”郭紫莎好奇地问。 “有件事想请教莎莎姐。”杨沛霜烫着两人的餐具。 郭紫莎平时的生活很精致，落肩长发总是一丝不乱，包包的颜色和衣服永远是相衬的。 “跟我还这么客气，一杯咖啡就够了。”郭紫莎笑了笑。 两人闲聊一阵八卦，才转向正题。 “莎莎姐，记得你上次你说过，职业的选择很重要，同样的努力，不同的职业，结果天差地别。”杨沛霜夹了一筷子辣椒炒肉，拌饭吃着。 “雷军说过，站在风口上，猪都会飞起来。像地产、金融、游戏产业，只要你能入行，钱就是数字，水涨船高，你能挣得比别人多。还有一些行业，比如服装设计、广告美工，还有像我们这样的策划，靠汗水换钱，跟农民工其实没有区别。” “你的意思是？去做销售，或者去地产行业？” “每个人能做什么职业，是性格中注定的。我性格直，脾气暴躁，就不太适合当销售。”郭紫莎缓缓解释道。 “那我呢？” 郭紫莎笑嘻嘻地看着她，故意上下打量一通，才说：“你很刻苦、踏实，但算不上聪明。” 听到如此评价，杨沛霜顿时像蔫掉的茄子。 没想到郭紫莎话锋一转，搭住她的手，又说：“你先别急着伤心，听我把话说完。就我的经验来看，你是一个天生的管理家。” “嗯？” “接触展览行业才几个月，你已经打通了所有的流程，从销售前端配合、概念设计方案、影片制作沟通、工程建设、后期维护，你都做得很好。” 第一次听到郭紫莎赤裸裸地夸自己，杨沛霜高兴得合不拢嘴。 “虽然做得好，但是由于缺乏经验，处理问题上还欠了火候。假以时日，做到中层管理不成问题。”郭紫莎放下筷子，盖棺定论道。 “真的吗？”杨沛霜不敢相信自己未来竟能如此光明。 “你让我帮你做职业规划，我当然得往好的方面说。”郭紫莎眨眼笑道，把她的患得患失都看在眼里，拍拍她的肩膀，说：“有规划、有目标是好事，这样你才更有动力，当你一步步实现的时候，就会发现，自己真的很棒。” 大受鼓舞的杨沛霜使劲儿点了点头。 末了，杨沛霜忍不住问，是否知道有人把公司项目拿出去做的事情，郭紫莎神色陡变，问：“你听谁说的？” 杨沛霜本就有些讨厌魏澍，于是把他进北极星撬项目的“阴谋”和盘托出。 没想到郭紫莎听完，神色缓和下来，说：“十之八九都拿项目去做？没他说的那么夸张。不过，确实有不少人这么做。” “哦。” “这种职场上的黑暗面，你慢慢也会接触到，你可以选择同流合污——”郭紫莎抬眸看她，双眼一片清明。 杨沛霜正要开口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做这种鸡鸣狗盗之事，不料郭紫莎继续说道：“只要不被抓住就行。也可以选择出淤泥而不染，如果选择了这条路，就要不改初衷地走下去，有一天，你会感谢自己当初的决定。” 见郭紫莎神情严肃，杨沛霜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暗暗把它们记在心里。 因为没喝酒，两人很快吃完饭，郭紫莎急着回去陪女儿，两人在饭店门口分别。 刚走开两步，郭紫莎转头叫住杨沛霜，尽可能自然地说：“还有件事，本来打算过两天再告诉你，今天既然凑巧，就一起说了吧。” “什么？”风有些大，杨沛霜走近了一些。 “下个月我就要离职了。” “啊？” “其他人还都不知道，你先别说出来。” 杨沛霜愣在当场，原本暖乎乎的心、暖乎乎的胃，一瞬间彻底冰凉。 “你要去哪里？”没有问原因，杨沛霜像个可怜的小羊羔，眼睛里都是不舍。 “可能是去帮老公的忙吧，他的事业刚刚起步，需要我的支持。”告别的气氛浓重起来，郭紫莎的声音也有些哑，她挥挥手，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杨沛霜的脑子里依旧是懵的，自己好像找到了方向，又在下一秒把它弄丢了。 郭紫莎离开前的那段时间，两人顺利结束了明德地产的项目。不管到哪，郭紫莎都带着杨沛霜，俨然把她当自己的接班人培养，同组新来的策划、设计师对他们默契的关系羡慕不已。 美好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一个周五晚上，郭紫莎收拾好办公桌上的东西，指着那盆富贵竹和小小金鱼缸，对杨沛霜说：“我走了，以后，它们就拜托给你了。换水、培土你已经很熟练了，我很放心。” 杨沛霜哽着嗓子，说不出话来。 “傻丫头，又不是永远见不到了？” “还会再见吗？” “当然，展览的圈子可是很小的。”郭紫莎拍拍她的肩膀，抱着纸箱，从后门走了。看着她的背影，杨沛霜想她可能不想跟太多同事打招呼，以免伤心。 郭紫莎的离职在组内造成了不小的低气压，但很快就被另一件事冲淡：新能源汽车项目被证实是一场骗局，10亿资金无法追回，多家投资公司只能自吞苦果。 新闻铺天盖地的报道让北极星公司上下如坠冰窟。这个投资项目，季总曾在公司年中总结大会上宣布过，还不到一个月，情势就急转直下。 员工们个个人心惶惶，生怕公司挺不过去，自己被裁掉。 季仲君比所有人都烦心，把自己关在家里已经整整三天，手机上显示着庄亦行、杨臻、张嘉盛的未接来电。 第四十六章 补救 门铃声响了很久，季仲君神思恍然地坐在沙发上，不打算理会。 “季总，逃避解决不了问题。”门外传来杨臻的声音，“我会在这里一直等下去。” 一句终了，门外安静下来。 露台的窗户没关，风吹动着乳白色的薄纱窗帘，像天鹅优雅的羽翼，扇动着灵动的旋律。季仲君在窗边坐着，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 两个小时过去了，他终于睁开眼，木然走到门边，只听“咔哒”一声，门开了。 杨臻抱膝坐在门口，略显方正的下巴埋在膝盖上。听到开门声，她站起来，整理了一下定制西装，走进房间里。 房间很大，家具却很少，处处透露出主人不落世俗的个性。来不及挥散浓郁的烟味，杨臻径直走到他跟前，看着委顿的季仲君。 说道：“季总，现在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咱们得想想办法，渡过这个难关。” 季仲君惨然一笑，干涸的嘴唇皲裂开来，渗出一点鲜血来：“柳涛已经包机去了国外，钱款也转了出去，你告诉我，要怎么补救？” “庄总那边呢？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杨臻仍不死心。 “新能源项目的投资，分公司只出了5000万，另外的1亿就是总公司给的。如今，伦敦、国内的项目正是吃紧的时候，账上没多少钱了。” “干脆，找银行贷款吧？没钱，分公司的项目也做不下去，总不能眼看着公司死掉吧。”杨臻建议道。 “那就是要用分公司的那栋楼做抵押？你有相熟的银行？”季仲君彷佛爷看到了一丝希望。 “我已经打听过了，我老公在浦东发展银行那边有些关系，我们可以去试试。”杨臻说道。 两人不再纠结，赶回公司拿着长宁路1058号四层楼的产权证、分公司营业执照原件等文件，就朝银行去了。 刚到公司就遇到长吁短叹的谭天明，目光交错间，对方有很多疑问、担心，但已经来不及细说。 去银行的路上，季仲君打电话汇报了贷款抵押的想法。 “我知道了，你去办吧。”庄亦行冷冷说道。 不再有苛责，因为所有难听的话，昨天都已经说完。此时此刻的庄亦行，对季仲君唯余失望而已。 来到银行，季仲君收拾起心中难堪，脸上不再愁云密布。 大堂经理直接把两人带到vip业务办理室，又送上热咖啡。 “季先生，请跟我来。”一个四十多岁的业务员将季仲君带进里间，对杨臻说道：“朱太太是吧？麻烦您在这里稍等一下。” 杨臻点头，没有跟上去，靠着老公朱昊的关系，她才能插队，立刻来办业务，要是普通人的话，最起码要排上半个月的队，真要那样的话，黄花菜都要凉了。 没过多久，业务员领着季仲君走了出来，见他神色不对。 杨臻担忧地问道：“没办成吗？” “他们说那是幢老楼，抵押的话也只能贷到200万。”季仲君为难地说。 “什么？！”杨臻感到难以置信，那可是长宁区繁华地段的楼啊，距离中山公园商圈那么近。 业务员微笑着说道：“朱太太，请您谅解一下，要不是朱先生打过招呼，恐怕200万都很困难的。最近公司倒闭的例子实在是太多了，公司也有很多坏账收不回来。” “我们可是5000人的大公司，有那么容易倒闭？”被“倒闭”两个字戳到痛处，杨臻有些愠怒。 “朱太太，别说您们了，就是上市公司、国企，倒闭也是有的，我们还是要把控风险的。”业务员心平气和地解释道，“或者，您们有其他的房产、车子能抵押也是可以的。” “私人的也可以？” “是的。” 杨臻看了看季仲君，刚想问他愿不愿意把自己的住房拿出来抵押。 没想到他猛然抬头，抢先问道：“环球港，白玉公寓，一梯两户的住宅，可以抵押多少钱？” 业务员在心中默默计算一番，浅浅笑道：“大概能贷1000万的样子，准确数值我需要根据面积测算。” 杨臻在银行等着，季仲君转头就回家拿房产证了，不过半个小时，又返回银行。 “要不还是跟你太太商量一下，毕竟是这么大的事。”杨臻有些踌躇。 “她会理解的。”没有多做停留，季仲君带着房产证就进去了。 一个多小时后，他疲惫地走了出来，原本僵硬的脸色缓和了不少，看样子是办成了。 回公司的路上，两人默默无语，1000万，实在是杯水车薪，上海分公司现在已经有一千多名员工，每个月的薪资、五险一金发下去都何止一千万。 就像水洼里有条干死的鱼，掬一捧水洒在它身上，只能让它多苟延残喘几秒而已。 “这也不是办法，我们的问题都没解决，更别提山西那边了。”杨臻长长地叹了口气，又说：“张总把我当亲女儿一样关照，那么信任我，我说让他们投资一千万他们就投了，现在连工人的工资都发不出来，我真是……真是太对比起他们了。” 说着，铁娘子似的人物，竟忍不住呜呜地哭起来。 开着车的季仲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里不停责怪自己，要是当初多一分谨慎，就不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了。 回到公司，谭天明、沈霖两个左膀右臂果然在等他，看着他们担忧的眼神，季仲君挺直脊背，朝他们走去。 “季总——”谭天明开口叫了一声，却没了下文。 “没事，你们进来说吧。”季仲君打开自己的办公室。 “原本有两个项目今天要回款的，可是客户那边突然说资金不足，要下个月才能打过来，财务总监刚才跟我说，下个月的工资都要发不出来了。”谭天明满面愁容地说。 “这两天会有1000万进账。”季仲君回道。 “嗯？哪个项目的回款？”谭天明睁大眼睛问道，这两天季仲君不在，他已经挨个项目催过款了，都没消息，怎么会突然有进账呢？ 季仲君没有回答，而是看着沈霖，问道：“你那边呢？有什么事吗？” “最近签的那几个大项目，苏州天河剧院、南京秦淮河艺术展厅，都需要垫资做，如今资金紧张，恐怕我不能按时履行合约了。” 听完沈霖的话，季仲君无力地扶住额头。损失1亿5千万后，他打破了看起来十分美好的业务循环，北极星上海分公司，能顺利渡过难关吗？ 第四十七章 压力 苏羽从丰田带回了李东海已经被辞退的消息，一时在公司掀起轩然大波，大家纷纷揣测季仲君会不会马上被换掉。 “都很闲吗？有功夫闲磨牙，没空找客户催款吗！”杨臻难得发怒，打断了众人的交头接耳。 大家不敢再在工位上聊，纷纷躲到茶水间、露台上窸窸窣窣地说着。 季仲君每天照常上班，想要把事情一件件理顺，可现实与理想总是背道而驰。 此时，张嘉盛正板着脸坐在他办公室。 “张总，投资失败的事，也不是我本意，但您放心，给我段时间，我一定把事情解决好。”季仲君殷勤地端茶送水，就差捏肩捶背了。 张嘉盛却一点也不买帐，鼻孔里哼了一声，说道：“当初说好的，1个亿投进去，不到一个月就有2个亿的补贴，现在电视里说这是骗局！” 张嘉盛60年代的人，土生土长的农民，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他满脑子想的只有一个问题：工人工资怎么发。 季仲君冷汗直冒，投资的过程已经没必要多做解释，问题是这个局面他真的有能力扭转吗？半个月前，他还踌躇满志，分公司业务不断扩大，员工也扩招了一杯不止，总公司上市计划非常顺利，明年他就有可能迈入亿万富翁的行列。谁成想一招不慎，弄到满盘皆输的局面。 “张总，我正在努力解决问题，不出三五个月，公司账上有钱了，我一定会给您适当的补偿。”季仲君说出了掏心窝子的话。 他向来心软，做不了坏人。虽说投资有风险，成败都要自己承受，可他觉得这次投资失利，自己的主观判断占了很大原因，他必须扛起责任来。 “三五个月？”张嘉盛听了，粗砺厚实的手掌往桌上一拍，站起来说道：“别说三五个月，十天半个月不发工资，工人就不干活了。真等上三五个月，辉皇煤炭公司早就倒闭了，我还要你补偿有什么用！” 张嘉盛一声高过一声，脖子上青筋暴起。 “现如今，我真的拿不出钱来。”季仲君近乎哀求地看着眼前暴怒的人。 “那我不管，有100万你给我100万，今儿要是见不到钱，我还就不走了！”张嘉盛说完，笨拙地爬上办公桌，一屁股坐在上面。 隔着毛玻璃，几个人影正在门外晃动着，季仲君皱着眉头，沉默良久，而后打电话让杨臻上来一趟。 没多久，杨臻敲门进来，看到房间里剑拔弩张的两个人，一下子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觍着脸走到张嘉盛身边，弯腰堆笑劝道：“张叔，这是公司，您快下来，季总没办法工作了。” 见他来了，张嘉盛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只把头一扭，装作没听到。 “张叔，季总把自己住的房子都抵押了，公司要是有钱，肯定给您支一点的。”杨臻小声说道。 “真的？”张嘉盛看了看季仲君，还有点不相信。 杨臻点了点头，表示千真万确。 “嗨呀——”张嘉盛从桌上下来，重重地叹了一声，用凄楚的声音说道：“你们以为我愿意厚着脸皮找你们要钱？我虽然没文化，也知道投资有风险，既然是我签的合约，按道理说应该自己承担责任。可这责任，我真的承担不起啊，跟了我几十年的老技术，马上要退休了，我连退休金都发不出来，我有什么脸面回去见他们？” “张叔，都怪我，当初是我说这个项目稳赚的。”杨臻眼中闪着泪。 “是我老了，跟不上时代吧，挣扎了这么久，还以为辉皇煤炭公司能交到下一代手上，临了临了，还是倒了啊。”张嘉盛眼中的光芒熄灭了，不再看他们一眼，独自走了。 不忍老人就这么离去，杨臻随后跟了出去，眼看张嘉盛就要走出公司。 “张叔，您先别灰心，我再想想办法，今天晚上，不管多晚，我都给您回个信，等着我的消息。”杨臻跟在他后面说着，不知道张嘉盛听进去没有，只见他脚下不停，慢吞吞，一步步走到街上，终于消失在人海之中。 送走张嘉盛，杨臻收拾心情，给老公朱昊打去电话，千言万语说尽，希望他能想办法筹个几百上千万，先给张嘉盛那边应应急，没想到老公一口就回绝了，理由是：生意就是生意，不能拿自己的本钱往里面填。 一句话堵住了杨臻的所有退路，她连学季仲君把房子抵押出去的资格都没有，因为房产证上写的是她和朱昊两个人的名字。 无助感、无力感她已经很多年没有体会过了，如今竟像滔滔巨浪里即将溺死的人那样，拼命挣扎，却抓不住一丝希望。 她看着通讯录里的那个名字，犹豫了很久，还是打了过去。 听到电话响了几声，她又慌忙按掉。她知道，一旦电话打通，她可能就要背叛北极星了。她刚来分公司的时候，只有几十个员工，她是看着公司一步步发展壮大的，就像她的孩子似的，实在不忍心分别。 就在她思绪万千的时候，对方竟然回拨了过来。 “杨总吗？”对方的声音有些沙哑。 “嗯。” “我现在有空，我们哪里见面比较好？”彷佛早已预料到她会打来电话。 杨臻说了地址，挂上电话，还觉得刚才的一切像梦一样的不真实。 回到办公室，杨臻草草把东西收拾好，一股脑塞进手提袋里，最后看了一眼坐了几年的办公桌，决绝地走了。 来到约定的地点，杨臻按照脑海中的印象，搜寻着一个留平头、五十岁左右、皮肤白净、戴黑框眼镜的身影。 “这里！”露台角落里，有人站起来朝她招了招手。 “李总，你好。”杨臻快速走了过去。 对方帮她拉开椅子，说：“好久不见了，杨总。” 几句寒暄过后，杨臻才把话挑明：“李总，新能源汽车项目投资失利的事，您听说了吧？” “我们汽车行业的业务不多，我也是略有耳闻。杨总如果遇到什么困难，我们山海科技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您尽快开口。”李总搓着手说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杨臻已经顾不了对方是真心还是假意，说道：“我希望山海能借给我1个亿？” 第四十八章 代价 那晚跟杨臻碰面的人，正是山海筑展示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李洋。 山海筑前几个月刚刚上市，股票由发售时的16.5块股，很快攀升到现在的32块股。作为公司股份的最大持有者，李洋早已是不折不扣的百亿富豪。 可他心里一直扎着一根叫“北极星”的刺。 山海筑跟北极星走的完全是两条路子，北极星的客户主要是各个行业的商家，是一家tob的企业，以北京为中心，在全国开办了十几家分公司，管理模式相对松散。山海筑则以政府业务起家，主要做各个城市的规划馆，截止目前已经做了500多个展馆，几乎每个地级市都能看到它的作品，所有员工都在上海市北工业园区的大楼里上班。 早几年，客户往往只知北极星，不知山海筑。通过几年的努力，好不容易在业界有些口碑，却总被北极星压了一头。 李洋要争的是展览行业龙头老大的位子，而时机已然成熟。上海分公司新能源汽车项目投资失利就是北极星公司坍塌的开始，而加速北极星倒闭的杠杆，此刻正坐在他的眼前。 杨臻可以说是北极星上海分公司最牛的销售，虽然人在汽车销售组，可各行各业的关系网早已织的密不透风，把她拉进山海筑等于如虎添翼。 1个亿？李洋不禁打量着眼前英气十足的女人，考虑着她能带来的利益，到底值不值得他冒险。 那是一张跟明星刘涛颇为相似的脸，高高的颧骨，饱满的双唇，不同的是，她的下巴并不尖，因此更加英姿飒爽。 “如果确实困难的话，我再找别人想想办法。”见对方久久不语，杨臻有些着急了，跟张嘉盛约定的最后期限就要到了，她几乎不够再找第二个人当面谈判。 “数额确实有些大——”没因为对方焦急的情绪而打乱自己的节奏，李洋缓缓开口，说道：“我有一些附加条件，如果你同意的话，钱不是问题。” “什么条件我都答应。”杨臻绝不能放开到手的希望。 “还是先听听我的条件再做决定吧，”李洋微微笑着，“你需要跟山海筑公司签订为期十年的合同，每年销售总额不低于20亿，并且，借给你的1个亿要按照银行贷款利率计算利息，每年从你的项目奖金中相应扣除部分费用。另外，每个项目你的提成只能是其他人的60%，这就是借款给你的交换条件。” 短短几分钟，李洋已经找到把自己利益最大化的方法，抛出这些条件后，他放松地喝了一口茶水，平直的眉毛舒展开来，匀称的五官刻写着“野心”两个字，眼角的皱纹一褶一褶地堆起来，暴露出他的真实年龄，这是一个商海中摸爬滚打多年的成功企业家。 “好。”杨臻答应下来。 对于筹到这笔巨款原本没报什么希望，虽然对方提出了等同于卖身契的苛刻条件，也容不得她拒绝了。 几千煤矿工人等着这笔钱生活，她不能对不起张嘉盛的厚爱，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她不惜以离开北极星、站在它的对立面为代价。 钱到账后，杨臻把8000万汇给张嘉盛，2000万给了季仲君。 “非得到走这一步吗？”短短几天，季仲君的头发竟然有些花白，双眸不复往日清明，还添了好几条皱纹。 杨臻静静地站在那里，路她已经选了，结果也只能默默承受。 “无论如何，跟大家说声再见再走吧。”季仲君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叫上谭天明、沈霖，带着杨臻下二楼来，站在门口，他拍了几下巴掌，吸引大家的注意力。 财政危机让每个员工都惴惴不安，办公室里的气氛凝重得像墨汁。 听到响声，大家纷纷抬头，看着比肩二站的公司领导，每个人的心都“咯噔”一跳，竖起耳朵准备迎接坏消息。 “各位，先把手上的工作放一放，我们开个简单的欢送会。”季仲君说。 其实，他们一出现，大家就没有心思工作了。谭天明听说是“欢送会”，又看了看神情落寞的杨臻，苦笑着摇着头。沈霖斜倚着背后的墙壁，冷眼旁观着。 “杨臻，一直是我们的好战友。分公司刚刚起步的时候，她就加入我们，算算也有七八年了，我始终相信，大家能成为永远的同事。可天不遂人愿，天下也没有不散的筵席。有些事情我没办法跟大家交代得一清二楚，但是杨臻为北极星做得一切，值得我们的尊敬。”季仲君回忆着与杨臻奋斗的点点滴滴，越说越难过。 从一车话里，众人听出了重点：杨臻要离职了！ 她为什么离职？她离职之后分公司业务必定大受打击，与满怀深情告别的季仲君不同，大部分人此刻脑袋里想的是杨臻走后分公司还怎么走出泥潭，甚至有人计划着要另谋生路了。 等季仲君说完，杨臻迈步向前，脸上是大家熟悉的笑容，自信、从容，她明亮的眼睛扫视一圈，温柔且有力地说道：“说实话，很舍不得跟大家分别，北极星就像我第二个家，而你们是我的家人。由于某种原因，不得不跟大家说再见。但是，我希望大家不要为我的离开而难过，能够留下来、好好工作，为分公司的发展贡献力量。我给大家鞠躬了。” 伴随着最后一句话，她深深地弯下腰。谁也不曾料到，以往高不可攀的销售精英，此刻竟对他们行如此大礼。一些跟她相处多年的同事，纷纷红了眼眶。 鞠完躬后，杨臻重新抬起头，不舍的目光滑过每个人的脸庞，最终狠下心来，头也不回的走了。 众人散去，谭天明把沈霖拉进自己的办公室。 “老季又抽了什么风！本来公司就人心惶惶的，他还搞什么欢送会，提前也不跟我们打声招呼，到底有没有把我们两个放在眼里？”谭天明气得不轻，纵然压着嗓子说话，分贝依然不低。 “你小声点。”沈霖脸上始终淡淡的。 “他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我们可是庄总亲自委任的，什么事都把我们一脚踢开，这口气我可忍不下去。”谭天明气得手抖，怎么也点不着嘴里的香烟。 沈霖掏出火机帮他点上，而后把zippo打火机甩开又关上，一直重复着“啪嗒啪嗒”的声音，笑了笑，说：“谭总，你该感谢他的疯狂。” “怎么说？” “因为你的机会来了。” 第四十九章 裂隙 已经过了下班时间，苏羽盯着杨臻的座位，那里已经收拾干净，明天就会有其他员工填补那片空白。 按理说她应该感到高兴，因为杨臻走的时候，把手上已经签约但是还没做完的几个大项目都交给了她，还跟组长田继齐打了招呼，希望那些项目的奖金能够给她。 可她就是高兴不起来，为什么呢？一直以来她都没办法把杨臻当作对手，因为她还没那个资格。杨臻是喜马拉雅山一样的存在，终年白雪皑皑，永远矗立着，是你可以永远仰望、永远依靠的对象，忽然之间，高耸入云的山峰就倒塌了。 心情无比低落的苏羽，不想那么早回家，她打算去坐一坐摩天轮，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高高的地方，放松一下。 以前不高兴的时候，陈星燃总带她去坐摩天轮。如今她已经连着好几天都没见着老公了，发短信、打电话对方都没有回应。他们还在谈恋爱的时候，每次吵架，陈星燃都喜欢这么干，苏羽觉得他是独生子，又是上海人，难免被家人娇惯，所以总是主动认错，凡事让着他。 最近几天，苏羽嘴巴里有两个口腔溃疡的创口，上火也很严重，嘴唇干裂起皮，嗓子疼得话都说不出来。夜里从干渴中醒来，吞咽口水都异常困难。家里冷冷清清的，陈星燃已经几天没回来了。 当一个人生病的时候，总希望有人关心、挂念自己。 苏羽很想陈星燃，可陈星燃在外面玩得很开心，几乎忘记自己还有个老婆在家里等他。 勉强赶上最末班的摩天轮，苏羽觉得很幸运，今天总算有件值得开心的事。 玩完摩天轮，她买了一个冰淇淋甜筒。每次生病，她都纵容自己回到小时候。 小时候，她很爱吃零食，可是家里没什么钱。每次生病的时候，妈妈会满足她的所有愿望，无论是一整袋香喷喷的瓜子，还是一包松软的面包，一挂香蕉，或者像她正拿在手里吃的冰淇淋。 记忆中，她的屁股上刚挨了一阵，正趴在妈妈的背上哭，泪痕还没干，小手已经迫不及待伸进纸袋里，小心摸出一粒瓜子，放进嘴巴里咀嚼着。 此刻，吃着冰淇淋，让冰凉的触感熨帖灼热干燥的嗓子，饮鸩止渴般的，获得片刻快意。 迎面走来几个年轻男女，打打闹闹，说说笑笑从她身边走过。一边感叹他们的青春活力，一边觉得人生真的很奇妙。 下一秒，挖冰淇淋的动作僵在那里，那伙年轻男女走过之后，她看到陈星燃牵着一个女孩的手，从她身边走过。 天已经黑了，陈星燃没认出她来。 可她却从陈星燃的那声“宝贝”认出了他。甚至不用回头再看一眼，苏羽十分确认，那个牵着其他女人的男人，就是她的老公陈星燃。 她愣在当场，足足五分钟，人是懵的。但她没有看错。 拿出手机，拨了“老公”的电话，对方依旧没接。 “嘟——嘟——”的忙音响了十几下，才终于响起“对不起，您拨打——” 纸盒里的冰淇淋已经完全融化，苏羽也没了继续吃的性质，她把冰淇淋倒进水槽里，纸盒扔进垃圾桶，平静地冲洗着双手。 第二天，苏羽照常上班。 第三天，苏羽加班完回家已经晚上十点，陈星燃仍然没有消息。 第四天，公婆打电话过来，问他们最近生活的怎么样，苏羽笑着应付过去。挂上电话，又给两位老人打去下个月的生活费。 直到第十天，苏羽已经不再期待晚上回家能看到陈星燃的时候，打开门的时候，家里的灯是亮着的，客厅里没人，苏羽在卧室找到他，陈星燃穿着黑色牛仔裤、浅蓝色衬衫，躺在床上玩手机，一边吃吃地笑着，好像他从来没消失过似的。 苏羽钉在门口，平静地看着陈星燃。 “又发什么疯？”陈星燃双手不停打着游戏，不耐烦地问。 “前几天，我在大悦城摩天轮外面看到你了。” 闻言，陈星燃脸色变了变，而后轻飘飘地反问道：“那又怎么样？” “你不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解释？”陈星燃冷笑一声，“你陪客户吃饭、喝酒，经常三更半夜回来，我问你要过解释吗？既然大家都在外面玩，就别那么较真！” 苏羽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想到陈星燃继续说道：“我不过跟陪酒小姐拉拉手、亲亲嘴，你好意思不依不饶跟我要解释，你陪没陪睡，我怎么知道。” 陈星燃说完，侧着身子，投入到激烈的游戏对阵当中，兴奋地喊着：“中路！闪啊！上上上！” 站在门口的苏羽，自嘲地笑了笑，洗完澡，从衣柜里拿出一床被子，在沙发上睡了。 以后的几天里，两个人还不如合租的陌生人，相互假装不存在，苏羽早出晚归，陈星燃晚出晚归，有时候干脆不在家过夜。 把车卖了之后，苏羽坐地铁上下班。这天早上，不小心起得晚了，刚好赶上早高峰，被人群挤上挤下，到了中山公园地铁站，正要换乘，有个女孩忽然拍拍她的肩膀，提醒道：“美女，你的衣服好像脏了，赶紧去卫生间处理一下吧。” 她赶紧扭头看裤子后面，一小片血痕清晰可见。 苏羽慌忙用包当着，一溜烟朝车站卫生间跑去。换上卫生巾后，苏羽打开日历，发现距离上次月经已经两个多月，最近太忙都忘了月经没来的事，几年来，她的月经周期一直很正常，突然这么紊乱。 一定是因为最近压力太大、太忙了。苏羽这样想着。忽然小腹传来一阵揪扯的痛感，她弓着腰，疼得汗毛倒竖。 没等疼痛缓解，一股温热的液体从下身汹涌而出，从未见过如此大量的出血，她赶紧拨通了120的电话。 几分钟后，她握着手机，晕倒在卫生间洗手池边。进来上厕所的人被她吓了一跳，赶紧找来站台工作人员，恰好急救车赶到，一群人七手八脚地把她抬上车。 苏羽再次醒来的时候，身边站着公司人事经理柯芳芳、汽车销售组组长田继齐。 “给你老公打过电话了，没打通。已经联系你父母了，他们已经在路上。”看苏羽的目光在搜寻着什么，田继齐赶忙上前，低声说道。 苏羽虚弱地笑了笑，闭上了眼睛。 第五十章 失去 公婆下午也赶来医院，见苏羽一直昏睡着，不停唉声叹气，为失去小外孙感到痛心。 “星燃平时工作忙，小苏怎么一点都不懂得爱惜自己。”婆婆郭茹穿着裁剪贴身的藕荷色旗袍，眉毛按照当下最流行的野生丝雾眉纹过，浓重的紫色亮片眼影看着有点吓人，口红自然是大红色，厚厚地涂满薄薄的两片唇。 公公陈与义站在窗户边，嘴角向下拉扯着。 陈星燃是个爱面子的人，自己明明是toto马桶导购员，却告诉父母自己是销售总监，平时很闲，工作内容就是在办公室里看看销售报表，再不然就是出差去各地旗舰店考察业绩。弄得每次家庭聚餐，郭茹都把儿子夸得天花乱坠，反而数落苏羽只是公司普通职员，不如回家当全职太太，每次说到这个，苏羽忍气吞声地陪笑。 婆婆哪里知道，苏羽的工资比陈星燃的高，他们每个月3000块的生活也是苏羽给的。 亲身父母在病床边照顾，关心她渴不渴、有没有胃口、枕头要不要垫高一点，苏羽心中才有些温暖，无论处于何种境地，父母的爱总是无私的。 终于，苏文生实在看不下去亲家给女儿“添堵”的行为，说晚上医院里只允许一个人陪护，才把两个老人劝走。 夜深人静，母亲刘萍在旁边看护床上躺着，睡得很不踏实，时不时翻个身。 房间里弥漫着的消毒水气味，是苏羽小时候最害怕的味道。 麻药退去，小腹深处传来伤口撕裂后的疼痛，她已经知道，自己永远失去了一个小生命。可能是个儿子，也可能是个女儿。如果是儿子，或许会继承老公的双眼皮和挺拔的鼻梁，陈星燃一定会很开心，终于有人可以陪他看球赛了。如果是女儿，她会买很多漂亮的小裙子，五颜六色的头绳，带女儿去游泳、跳舞，拍亲子照。 对不起。苏羽在心里对逝去的小生命说道。 妈妈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 无尽的自责蔓延在心中，眼泪一滴滴滑落下来，没多久，就浸湿了枕头。 只在医院住了一晚，第二天苏羽就办了出院手续，家里的所有开销都靠她挣，她实在没功夫心疼自己。 “小羽，这是3万块钱，你先拿着，在家休息一段时间吧。”回到家，刘萍从帆布包里拿出一沓钱，不由分说塞进她手里。 “妈，我有钱，你跟爸的退休金也不多，自己留着用。”自从上大学，苏羽就没再问家里要过钱，如今工作好几年了，自然没有伸手要钱的习惯。 “乖乖拿着，不然妈妈要生气了。” 见妈妈板起了脸，苏羽只好收下钱。 “小陈不在家吗？昨天也没看到他。”家里冷冷清清的，刘萍四处打量一番，问道。 “嗯，星燃出差去了，这周都不在。”苏羽只好撒谎，要是妈妈知道星燃最近的所作所为该多么伤心，毕竟妈妈最喜欢陈星燃了。 第一次带陈星燃上门，老爸为了考验他，留他在家住了好几天。有天晚上，说带他出去洗脚。刚开始工作两年的陈星燃自然极力拒绝，耐不住准岳父的“强迫”，只好跟着去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却戏剧性十足。 晚饭时，老爸故意灌了陈星燃不少酒，是为了看他酒后德行如何，老妈怎么拦都没用，两人就着苔条花生、醉虾、白斩鸡愣是干掉两瓶江小白。 爷俩七拐八拐，朝小巷子转了几个弯，在路边一家看起来就不太正紧的洗头房门口停下。玻璃门半掩着，两个光着大腿的年轻姑娘坐在软床上玩手机，粉红色的灯光烘托出暧昧的气氛。 “小陈，这家怎么样？”老爸把手笼在对方耳朵上，小声问道。 没想到陈星燃把头伸得老长，强睁醉眼张望一通，而后，大着舌头说：“不够——嫩！换——换一家。” 好家伙，可把老爸苏文生气得够呛，丢下他转身就走了。 还是丈母娘心疼准女婿，拿着手电在街上找了几个小时，才把醉倒在路边的陈星燃带回家。 那晚以后，老爸说什么都不同意两人的婚事。陈星燃酒醒之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又是赔礼道歉，又是赌咒发誓，说这辈子认定了苏羽，一定会对她好的。 整整半年，老爸才松了口。可每次陈星燃去他们家，老爸都对他爱搭不理的。 “妈，我在家休息几天就没事了，你不用留下来照顾我，赶紧回去吧。” 一回到家，刘萍把女儿安顿在床上，接着就去厨房忙活了几个小时，炖出一锅爱意满满都乌鸡枸杞汤，一口一口喂她喝下小半锅。 “那哪儿行？你身体正虚呢，星燃不在家，没人照顾可不行。” 哪能看着女儿受苦，刘萍坚持留下来照顾。 苏羽只好在床上架起简易小桌，放上电脑办公。第二天，苏羽说什么也要下来走动，故意表现得活蹦乱跳的，好说歹说才劝走了刘萍。 次日，苏羽就上班去了。杨臻走后留给她不少项目，她得抓紧对接。 “是苏羽吗？” 听到有人叫自己，苏羽循声看去，只见一个胖墩墩像棕熊的男人，笑眯眯地看着她。只见男人晃着胸前蓝色工牌，说道：“四组项目经理魏澍，丰田项目后面由我来跟进。” 苏羽点点头，身体的疼痛让她没精力面带微笑，看来眼前这个叫魏澍的人接替了郭紫莎的位子。 丰田项目的设计方案已经确认，接下来需要遴选供应商，开始实施工程。本来三两句就能说完，魏澍磨蹭了十几分钟，好不容易聊完，竟然跟她扯起了八卦。 “听说郭紫莎是被公司开除的？”魏澍胖嘟嘟、短小的手抽出桌上的面巾纸，捏成了一个纸团，手上汗多的缘故，纸团看起来不太清爽。 “我也不太清楚。”苏羽回答道，努力不去注视那个看起来有点恶心、皱巴巴的纸团，不知怎的，她的嗅觉变得异常灵敏，能透过魏澍身上浓重的纪梵希香水味，问到一股淡淡的汗味。 郭紫莎离职的真正原因苏羽一清二楚，明德地产要做一个网站，公司报价三十万，她竟然跑去跟客户说自己二十万能做得更好，结果客户一个电话打到销售经理吴瑾那里，吴瑾电话都没挂，直接去找总经理要说法，最终的结果就是郭紫莎被开除了。 第五十一章 离婚 晚上11点，大学同学林栋把几天不见、烂醉如泥的陈星燃送到家门口。 苏羽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身高175cm，身体壮硕，还有点小肚腩的他拖到沙发上安置妥当。 替他解开领带、换上拖鞋、擦拭身体。 天有些热，他身上汗津津的，肯定很难受。 他醉得厉害，却握着手机不肯松开。 屏幕亮着，苏羽凑上去一看，没被遮挡的部分，能看到他发的两句留言： “那个黄脸婆，给你提鞋都不配。” “菲儿，我只爱你一个。” 苏羽惊得跌坐在地上，一种钝痛的感觉从心脏弥漫至全身每个毛孔。 回想他们的曾经，也是王子与公主的故事。 苏羽爱吃巧克力，每次出去逛街，陈星燃都会买歌帝梵巧克力给她，自己却舍不得吃。 每个周末都去排队，一直排了两个月，终于在情人节前夕，买到了那条苏羽钟意很久却舍不得买的连衣裙。 有一次，因为寄给客户的合同有问题，苏羽被组长狠狠骂了一顿。忍不住躲在厕所里哭着给程星燃打电话，他心疼地说：“老婆，要不别干了吧，看到你掉眼泪心里真难受，我会努力挣钱养你。” 他的话很暖，支撑着苏羽走过了职场小白期。 沙发不够宽敞，李灿酣睡中翻了个身，终于撒开了手机。 苏羽捡起来一看，他口中的“菲儿”就是唐菲菲。 苏羽的大学室友、伴娘。 为什么偏偏是她？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婚礼上？搬家请她来家里庆祝那次？还是她失恋找我哭诉那次？ 唐菲菲很美，上大学的时候就是系花，追求者众多。 大二的时候，她跟隔壁学校的官二代谈了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后来官二代的爸爸因为贪污被抓进去，他们也就分手了。 大三、大四，她打扮得跟明星似的，也因为她，学校出过好几起斗殴事件。 苏羽从脑海中挖掘着陈年的记忆，近几年我们已经很少联系，去年听说她嫁给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证券大佬，搬进滨江区二十万一平的豪宅。 苏羽翻着他们的对话记录，不多，主要是陈星燃发给她的。 唐菲菲发给陈星燃的，基本上都是酒店地址，还有转账记录，三千、五千不等。 看来，老公除了工作，还有副业收入。 难怪有时候他同事打电话给苏羽，说陈星燃生病了要注意休息。 苏羽火急火燎赶到他公司，才发现他不知去向。 晚上才回家，陈星燃问他哪里不舒服，生病怎么还到处跑？ 他就说有生意要谈，让苏羽别管。 这样的「病假」，次数多了，苏羽也不再问他原因。他同事电话过来的时候，还会替他遮掩。 也因为老请假、总换工作，当过行政助理、广告公司客户经理、影视推广专员，工作五六年了，如今是销售员。 妈妈刘萍也常跟苏羽说，婚姻中要相互体谅，不求大富大贵，只要平安、健康就好。 泪水干在脸上十分难受，苏羽洗了把脸，坐在陈星燃旁边等他酒醒。 窗外布谷鸟叫着“布谷——谷——”，麻雀啄着窗户。 陈星燃醒了，揉着眼睛坐起来，看到坐在旁边的苏羽，有点吃惊地说：“傻坐在那里干嘛。” 苏羽张了张嘴，却不知怎么开口。 根本懒得听苏羽的回答，他起身洗澡去了。 从卫生间出来，见苏羽还坐着，生气地说：“不想过了你就滚，天天哭丧着脸给谁看？” 苏羽下意识地站起来，软弱地问道：「你跟唐菲菲，是真的吗？」 话一出口，苏羽忍不住泪流满面。 陈星燃把眼前的桌子、椅子、台灯都踢倒在地上，发泄一通后，换上干净衣服，拿着最新款lv提包，摔门而去。 他是笃定了苏羽不会离开他，才会这般有恃无恐。 苏羽怎么会爱上他呢？ 毕业两年后的同学聚会上，他们再次相见却好像初次相识，爱情的魔力在暗自生长。直到有一天，他捧着99朵玫瑰花跟我告白。那天苏羽通宵加班从公司出来，本来长相就普通的她，成了最迷人的公主。 那时，苏羽以为，他是真的爱她。 她感动得要哭，问他：“为什么是我？” 他的回答，苏羽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他说：“你是我遇到过的最善良的姑娘，生生世世，非你不娶。” 那一刻，苏羽不知道我是不是世界上最善良的姑娘，她只知道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姑娘。 思来想去，苏羽还是在对话框里写下：“我们离婚吧。” 眼泪流个不停，苏羽哭到哽咽。 一整天都没等到陈星燃的回复，不知道是不在乎，还是觉得苏羽只是在闹脾气。 顶着哭肿的双眼，苏羽脸色苍白来到公司。 组长田继齐又看到她来上班，佯装生气地说：“仗着年纪轻轻，这么不爱惜身体？不是说让你在家休息几天吗，工作上的事，我会看着处理的。” “谢谢师父，我不累。”苏羽费力地扯出一个微笑。 “我看你都快晕倒了，你喝点红糖水，休息着吧。” 田继齐亲自给她泡了杯水，不由分说把她按在椅子上，让苏羽闭目养神。 她猛地睁开眼，强迫自己翻看起客户资料来。她不敢闭眼，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的都是陈星燃与唐菲菲在一起的画面，只是想想，她都心如刀割。 “苏姐，子濠哥刚出去了，他请你帮忙看看这份合同。”新来的部门助理赵玉珍递过来一沓打印纸。 “好。”苏羽接过来一看，竟然是捷豹汽车路演项目，朝后翻看几页，合同金额200万，还是个不小的项目。 “老田，子濠最近战斗力很强啊。”朝田继齐扬了扬手里的合同，苏羽难得露出一抹微笑。 杨臻走后，汽车组几乎坍塌了，甚至北极星上海分公司都塌了一半。上至总经理季仲君，下至部门组长田继齐，谁不是心肝脾肺肾都在着急上火呢？ 有新项目是好事，最起码它证明了市场对北极星还是充满信任的，也预示着北极星美好的未来。 田继齐叉着手，欣慰地说：“杨臻走了，你们要顶上啊。” 第五十二章 糖衣炮弹 魏澍调来四组当项目经理，顶替了郭紫莎的位子，杨沛霜更讨厌他了。 他喜欢支使她，叫着她的小名支使她。 “霜霜，下午跟我去一趟丰田。” “霜霜，一会儿去会议室开个会。” “下午我请大家喝奶茶，霜霜，你帮大家买一下吧？” 去丰田开会的路上，魏澍非让杨沛霜坐副驾，说沟通起来方便。 “霜霜，你好像很讨厌我？”在红绿灯的空档，魏澍看向身边冰块似的女孩，笑兮兮地问。 “没有。”杨沛霜扭头看街上的风景。 旁边停着一辆黑色大众、再那边是灰色马自达，再过去是自行车道，所有人都在等待，杨沛霜也是如此，她希望永远都是绿灯，这样一来，魏澍就只能认真开车。 “送你的钱包喜欢吗？”重新起步后，魏澍专注地开着车。 “我很快就会把钱还给你。” “哈哈。”对方似乎不信。 杨沛霜赶紧补充道：“我已经攒倒3000块了，下个月就还你。” “霜霜，你真可爱。” 被魏澍评价为“可爱”，杨沛霜感到很恼火，简直是受到了侮辱。她清清白白一个小姑娘，凭什么要被一个已婚中年男人评价为“可爱”？他配吗？ “请你自重。”杨沛霜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哈哈哈——” 对方笑得更欢畅了，狂笑一阵后，还想伸手摸杨沛霜的头发，被她无情地躲开。 等到周五晚上，杨沛霜已经下班坐上地铁，却接到魏澍的电话，说一会儿在虹梅路韩式料理店，小组聚餐。杨沛霜的拒绝并没有什么效果，在一通“不合群”的威胁下，她很快败下阵来。小组来了不少新面孔，初次聚餐就玩失踪，确实不太礼貌。 半个小时后，杨沛霜靠导航系统的帮忙，来到一家叫做韩牛哥的料理店。 刚走到门口，喷香的烤肉、辣白菜的味道就扑面而来，好香！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在服务员“阿尼亚哈塞哟”的招呼声中，被带到26桌，却只有魏澍一个人坐在那里。 “其他人呢？”预感不妙，杨沛霜用手勾住挎包，问道。 “他们在公司还要忙一会儿，我们先点菜，马上就到了。”魏澍扒开衣袖，看了一眼手表。 “真的？” 看杨沛霜不大相信的样子，魏澍说：“哎呀，小姑娘疑心病不要太重好不啦，赶快坐下，人家都看着你呢，左涛他们一会儿就来了。” 杨沛霜只好坐下，包也不取，心里想着要是一会儿菜上来还没人，她就跑。 “你把包放下呀，这么背着不难受？”魏澍点完一轮菜，把菜单递给她。 杨沛霜推开菜单，说：“魏经理你看着点吧，我吃什么都行。” “喔唷，叫什么魏经理哦，这么生份，现在下班了，你要叫我魏哥哥，看你好姐妹兰兰，我听她叫顾浩然都是叫顾哥哥。” 提到秦兰兰跟顾浩然，杨沛霜面孔绷得紧紧的，一言不发，装作玩手机。 灵机一动，她赶紧发信息给左涛，询问对方是否要来聚餐。 “这个阿尔比斯老灵了，我们小时候的哇哈哈，你要不要来一杯尝尝？”点完菜，魏澍指着菜单推介道。 看着25元一杯的价格，杨沛霜自然而然地摇了摇头。 魏澍不愧是高手，一下子就洞察出她内心的想法，笑着说道：“不贵的呀，人生在世，总要多尝试。” 见杨沛霜不为所动，他又把眼神朝旁边瞟了瞟，说道：“你看旁边那桌，四五十岁的男人，跟二十岁的漂亮小姑娘吃饭，关系不一般啊。” 杨沛霜的脸腾的一下红了，看着魏澍无名指上的婚戒，回想着刚才服务员把引过来的时候，好像暗笑了一下，难道服务员也以为他们的关系不正经，把她当作那种见钱眼开的小三？ “我跟她不一样。”杨沛霜冷冷地丢出一句话，距离拂袖而走只差一步之遥。 “你哇，就是容易多想。我什么时候说过你跟她一样了，那种女人嘛，一看就是死要钱的，你不一样，你一看就是重感情的。”魏澍一脸鄙夷地偷瞄着邻座，然后猛夸杨沛霜。 杨沛霜低头看看手机，怎么左涛还没回复！她又打算给向明丽、汤玉杰发信息。 不料魏澍突然开口道：“小向、小汤两个是不是在谈恋爱？怎么邀他们聚餐都找借口不来。” 已经打出一行字，就差点击发送按钮。 杨沛霜只好把字一个个删掉，讷讷地说：“不知道。” 脑子里忍不住想到周臣，要是向明丽真跟汤玉杰在一起了，他该多伤心啊。 “梅肉特别好吃，要不我们先吃吧？”服务员托盘里放着几碟肉，魏澍帮忙一盘盘往下拿，火炉架上后，用夹子夹着肉，熟练地烤了起来。 杨沛霜咽下口水，说：“其他人都没来，我看还是算了吧，我先回家了。” 说着就起身要走，魏澍一把拉住她，生气地说：“马上就来了，小姑娘这么没耐心，以后工作怎么干得好！” 魏澍声音挺大，旁边两桌都朝他们看过来，邻桌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也看了他们一眼，修长的脖子上戴着红色的贝壳项链，小巧的耳朵上缀着的菱形钻石耳环，闪闪发亮。 杨沛霜尬在当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好啦好啦，坐下边吃边等。”魏澍又换上一张讨好的笑脸，柔声劝杨沛霜坐下。 吃完梅肉、五花肉、肥牛、肋条，又加了猪大肠、炒章鱼、白菜饼。 一顿饭结束，果然除了他们两个之外，再没人来。 真是最糟糕的情形，吃了顿不伦不类的饭。 “那么，我们aa吧。”杨沛霜坚守着最后的尊严。 “第一次吃饭，搞得这么严肃，我们上海好男人哪能让女孩子付钱的，不合规矩。”魏澍用牙签剔着牙，酒足饭饱后，惬意地说道。 “我应该付的。”说着，杨沛霜掏出钱包。 魏澍一看，用的不是他送的，而是一个普通的布钱包，拉下脸来，说：“送你好好的钱包不用，你这个破烂玩意儿是什么？” 杨沛霜忍不住横他一眼，语气不善地说：“这是我哥哥送我的，什么叫破烂玩意？” “哦哦，唔好意思，你不提前讲清爽。”魏澍软语道歉。 “您好，一共消费488元，请问是现金还是刷卡？”得到买单的指令，服务员已拿着pos机走了过来。 一顿饭要488！杨沛霜钱包里拢共只有150块钱，其中100块还是她刚去自动取款机取的。 “要不，你先帮忙垫付下，我一会儿取了钱给你。”杨沛霜只好退一步，重新收起钱包。 魏澍打开同款prada黑色长条钱包，“刷刷刷”掏出五张红艳艳的百元大钞，说道：“不用找了。” 第五十四章 亲爱的，好闺蜜 人生有多长？30岁、50岁、70岁，似乎好漫长。 可爱情总是短暂，有的人恍惚间爱了你一下子，拍拍屁股转身走了，留你独自原地徘徊。 有的人爱了你一两年，然后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我想我们不太合适。” 这些都还可以忍受，最可怕是那种在一起七八年，把人生“最美好”的时光献给一场爱情马拉松，可幸福不是结局，而是“终于散了”的如释重负。 看着微信公众号上情感博主的文章，苏羽又湿了眼眶。 幸好，她只是走错了一段路，并没有走错一辈子。她这么安慰着自己。 周末，闺蜜朱佩然来照顾她。 “好啊你个臭丫头，要不是刘阿姨给我打电话，我都不知道你病了，有没有把我当作好姐妹，这么大的事都不跟我说。”刚一见面，朱佩然的小嘴就叭叭不停。 “也不是什么大事。”苏羽把鬓边乱发朝后掠了掠。 “还不是大事？你都，都——”朱佩然气咻咻地指着苏羽的肚子，愣是说不出“流产”两个字。 “好啦，谢谢你陪我。”苏羽像只小猫，温柔地靠在朱佩然的肩上。 做完家庭卫生，朱佩然解下围裙，端上三菜一汤，照例还是鸡汤。 “刘阿姨说陈星燃出差没回来，真的？”累了半天，朱佩然早饿坏了，扒拉着米饭，含糊不清地问道。 苏羽没开口，朝她碗里挖了一勺番茄炒蛋。 “你跟我说啊，别跟个闷葫芦似的。”朱佩然的性子向来比较急。 “我们要离婚了。”苏羽叹了口气，给出了结论。 果然，消息太重磅，朱佩然惊得筷子都掉了。作为苏羽的闺蜜，她太清楚苏羽有多爱陈星燃。 说命中注定的爱情也不为过。两人在同一时间爱上对方，相互奔赴，柔情蜜意地谈了好几年恋爱，那么清晰地确认彼此是对的人，怎么刚结婚不久，形势就大逆转了？ 不等朱佩然开口问原因，苏羽主动说道：“他喜欢上了别人，我的大学室友唐菲菲。” “我去！”这下真的惊掉了朱佩然的下巴。 12岁时朱佩然全家搬到南通，她妈妈跟苏羽妈妈是同事，两个同岁的小女孩自然成了玩伴。小时候苏羽是个假小子的性格，朱佩然则更闹腾，两人一拍即合成了好朋友。上同一所初中、同一所高中。虽然不是同一所大学，苏羽在东华大学、朱佩然读的是上海财经大学。 “捉奸在床了？”朱佩然真是一鸣惊人的个性。 正在喝鸡汤的苏羽还是喷了出来，差点被她呛死。 “没——看到他们的聊天信息、开房记录。”苏羽平静地说。 “这对狗男女！”朱佩然愤愤不平，立即卷起袖子，说：“咱们什么时候去捉奸，我就不信，治不了他们！” “算了吧，我只想赶紧离婚。”苏羽说。 朱佩然白了她一眼，打抱不平地说：“天真！你可是堂堂销售精英，钱这种事怎么能不在乎？” 看她气急败坏的样子，苏羽反而笑了，好像被出轨的人不是苏羽而是朱佩然。 “你还笑？我跟你说，《婚姻法》我倒背如流！”朱佩然用筷子敲着碗，煞有介事地说了几条。 看她眼睛一直瞟着桌下，苏羽起身向前探去，好家伙，果然有小抄，顿时指着她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伎俩被拆穿，朱佩然面不改色心不跳，把手机往盘子边一搁，继续说：“幸好你们现在房子没买，离婚还简单点。哎——早知道当初公正一下婚前财产，签个协议多好。” 当初爱得死去活来的人，哪能想到签协议呢。 “咱们什么时候去捉奸？”吃完饭，把碗筷摆进洗碗机，朱佩然拎着一个棒球棍，打算出门。 “你在哪儿找的？”苏羽指着她手里的“武器”，惊呆了。 “问隔壁大叔借的，你邻居不错啊，听说我要去捉奸，还问要不要帮忙。”朱佩然神经大条地说。 “拜托你啊——”苏羽以手抚额，满头黑线。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今生碰到这样的“好闺蜜”。 苏羽夺过朱佩然手里的棒球棍，敲开了邻居家的门。平时她都是早出晚归，搬过来半年多，还没碰到过这位“不得拜”的街坊，一想到对方已经知道自己老公“出轨”了，苏羽的脸就火辣辣地疼。 门开了一条缝，一个颀长的身影出现在眼前，趿拉着鞋，穿着破洞漆点牛仔裤，上身是件蓝白条海魂衫。 “请问，你找谁？” 苏羽把棒球棍提到齐胸的位置，看着对方。 “哦，要去捉奸的那位呀——”笑容从他的眼角眉梢蔓延开来，“这么快就捉到了吗？” 怎么回事？听口气还有点儿小期待？ “谢谢你的棒球棍。”苏羽没好气地回答，递过沉重的木棍。 “不客气，有需要再来借哦。” “嗯。”苏羽勉强地应了一声，只想赶紧跑掉。 “等一下！” 苏羽闻声站住，只见对方返回房间，窸窸窣窣一阵响声后，他又走了出来，手里多了一双透明女士凉鞋。 他看着苏羽脚上的粉色小猪拖鞋，打趣地说：“马上夏天了，还穿棉拖鞋呀？” 见苏羽不接，他又补充道：“新的，看起来很适合你，收下吧。” 多么神奇的男人，第一次见面就送人家拖鞋。 男人不由分说地把拖鞋塞进苏羽手里，温柔地笑着：“记得告诉我战果哦。” 苏羽跟个木头人似的，一步两步走回自己家。 朱佩然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嘴里塞着开心果，看见苏羽手里拿着的凉鞋，一脸“我懂”的表情，说道：“邻居哥哥又帅、人又好。哇！我可真羡慕你哦。” 下午的美好时光，就在朱佩然苦口婆心劝她去隔壁要微信中悄然度过。 晚上，朱佩然一直看着苏羽睡着才离开。 凌晨三点，苏羽被剧烈的砸门声吵醒。 打开卧室的灯，侧耳听着，觉得那含混不清的声音特别耳熟。 她穿上鞋，走过客厅，来到门边。 竟是陈星燃！ 只听他使劲拍着门，似乎在哭，嘴里念叨着：“菲菲！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啊，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要不是听到清晰无比的“菲菲”俩字，苏羽还以为陈星燃低头认错了呢，看来是她想太多了。 第五十四章 催款专业户 本不想搭理门外的“醉汉”，可是他动静实在太大，左右邻居都被吵醒了，穿着睡衣拖鞋，揉着睡眼看陈星燃闹腾。 无奈，苏羽打开门费力地把他拖进屋。 到了熟悉的地方，陈星燃的“自动寻路”功能立即开启，自顾自摸进卧室，准确地将自己摔在床上，没多久就响起鼾声。 苏羽见状，只好在沙发上委屈一夜。 早上顶着两个熊猫眼到公司上班。 刚下地铁，走过天桥，“滴——滴——”两声刺耳的鸣笛声响起。吓掉苏羽手里的肉包子。 回头寻找罪魁祸首，只见一个圆滚滚的脑袋从香槟色前车窗伸出来。 “早上好，堂堂销售精英，怎么搭地铁来上班？”魏澍短短的头发有些稀疏，在发蜡的加持下，如钢针根根竖立。 “早。”苏羽非常郁闷，怎么最近老是看到他在眼前晃。 “上车，我载你一程。”魏澍笑着把头朝副驾一指。 “不用了，几步路就到了。”苏羽拒绝。 “那好吧。”魏澍耸耸肩，一脚油门从苏羽身边驰过。 看着消失在街角的宝马车，苏羽皱眉沉思：魏澍看着不像好人，以后跟他接触，还是多点小心吧。 来到办公室，又一个深水鱼雷把人轰得外焦里嫩：总经理季仲君已经被撤掉，副总经理谭天明上位。 组长田继齐是季仲君一手培养起来的，此时正无比萎顿地坐在椅子上发呆。 没过多久，谭天明忍着得意，上下四层楼都转了一遍，宣誓主权似的。 “谭总经理，我觉得设计四组的这几个项目，应该……”看着谭天明捧着肚子一步步挪过来，魏澍故意把“总经理”几个字咬得很清晰，献媚之态极其明显。 一句话，正搔到谭天明痒处，只见他笑容满面地问：“你是新来的同事？看着有些面生啊。” 接着，把目光落在对方的胸牌上，又问：“之前在哪里高就？” 眼看自己成功引起了谭天明的兴趣，魏澍哈着腰说：“08年后在山海展览公司混了几年，做到多媒体部总监。如今，放眼整个展览圈，只有北极星公司是真正搞创意的，慕名来学习学习。” 谭天明伸出白嫩的手，在魏澍肩拍着，“哈哈”笑道：“不错，有眼光，有前途啊。” 得到肯定，魏澍赶紧拿出几个合同，说：“谭总，四组这几个项目，已经做完大半年了，还有50%的款没收回来，加起来有7、800万呢，都是上海本地的项目，要不，我试着去收收款？” 要想渡过眼前的难关，充实流动资金是当务之急，销售经理都束手无策的局面，一个项目经理居然主动请缨。 谭天明忍不住对眼前白胖男人高看一眼，问道：“你有把握？” “八九不离十。” “好，好，好！” 接到委任状的当天，魏澍带着杨沛霜一起去找客户“讨债”。 “你自己去就行了，干嘛带上我？”杨沛霜觉得对方把她当秘书，有点侮辱人的意思。 “啧啧，这你就不懂了吧？英雄都是需要掌声、鲜花、喝彩，我讨债的高超手段，没人欣赏，岂不寂寞。”魏澍踌躇满志地说。 第一家公司，平安地产的展厅，还欠北极星尾款600万。 站在平安集团大楼前，杨沛霜怯怯地问：“我们就这么上去要钱？人家能给吗？” 魏澍胸有成竹地笑笑，潇洒地朝大厅走去。 “两位上午好，请问有预约吗？”穿着白衬衣、黑裤子的大堂经理带着职业微笑，迎了上来。 “有的，我找陈经理，办保险业务。”魏澍坦然回答。 “是程怡梦经理吗？”大堂经理不确定地问了一句。 “对对对，就是她。”魏澍的瞎话竟然没被拆穿。 “程经理正在接待客户，麻烦两位在休息区稍后，一会儿我来叫您。” 休息区位于大厅左侧，真皮沙发座椅相对摆放，桌上还摆着茶饮、水果。 魏澍一点儿都不客气，剥开橘子吃得满嘴生津，接着，又递给杨沛霜一根香蕉，劝她随便吃。 杨沛霜看了看大堂经理，又把香蕉放回原处。 “怎么不吃？”魏澍问。 他们是上门讨债的，怎么能在这里骗水果吃，杨沛霜心里发虚。 “咱们是vip客户，给他们送大订单来了，别说吃点水果，你就是让他们给你点份午饭，他们都会屁颠屁颠地照办。”魏澍看了眼刚才接待他们的大堂经理，眼神中充满鄙夷。 杨沛霜忍不住撇撇嘴，如果一个人仗着有点钱就瞧不起别人，那这人，跟人渣没啥区别。在她眼中，魏澍就是这类人。 等了十几分钟，终于轮到他们办理业务。 “两位贵姓？”待两人落座，业务经理程怡梦礼貌地问。 “免贵，我姓魏，她姓杨。”魏澍回答道，俨然是“话事人”模样，接着又说：“我们来是为了给公司员工办理保险业务，一会儿还有事儿，最好能快点。” 魏澍语速很快，装作很忙的样子。 听说有公司业务，程怡梦喜不自胜，追问道：“魏先生，不知道贵公司有多少名员工呢？” “不多，分公司也就1000多人。” “每个人都要办吗？魏先生。” “当然。” “魏先生，我给您讲一下不同险种的功能吧？您可以根据员工的年龄、家庭情况来匹配。” “不用，给我一个重疾险、意外事故险、医疗险的综合方案。” “这样啊……”程怡梦心中略一合计，预估出费用：“每个员工可能需要8000-元的费用哦。” 1000多人！每个人都配齐3大险种！超级大单啊！ 程怡梦感觉身体里热了起来，如果这个单签下来，她一下子就完成了五年的工作指标。刚才还被主管数落业务量不够，月底考核要是业绩还不达标就有可能被返回去重新培训，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就是不到1000万嘛？”魏澍不以为意地说。 “嗯嗯。”程怡梦乐开了花，“魏总，您可以先填一下信息表，今天下午我就到您公司，给每个员工挨个办理保险。” 看对方“豪气冲天”的模样，程怡梦也把称呼由“魏先生”升级为“魏总”。 填完信息表，跟程怡梦约好下午上门的时间，双方笑意盈盈，正要握手告别。 突然，魏澍脸色一变，惊道：“糟了！搞错了！” 程怡梦赶紧问怎么了，好不容易天上掉馅饼砸到她头上，千万别出什么幺蛾子啊。 第五十五章 说白了就是诈 “我想起来了，总经理叫我去泰康人寿办业务，千万别来你们平安人寿。”魏澍苦着脸，拍着大腿后悔不跌。 看着魏澍非常入戏的表演，程怡梦慌得不行，着急地解释道：“不会吧？我们平安的险种齐全，又是大公司，保障能力特别强。” “对啊！我最信任平安人寿了，不信你看看，我的车险就是在你们这儿办的！”魏澍一边说，拿出车钥匙在对方眼前一晃，又打开手机里的车险信息。 “魏总，要不您跟贵公司总经理解释一下，我们平安人寿真的很不错。”程怡梦心中又燃起希望，眼巴巴地说道。 “你等等，让我想想为什么总经理不让我在你们这儿办业务。”魏澍一只手摸着圆乎乎的脑袋，冥思苦想起来。 程怡梦立刻闭嘴，安静下来，生怕打断对方的思路。 魏澍转着脑袋，极其夸张地“想”了几分钟，又是皱眉，又是掏耳朵。杨沛霜在一旁冷眼看着，差点绷不住笑出声来。 “哦！有了！”魏澍终于睁开眼，说：“我想起来了，我们公司跟你们地产部门合作过项目，才几百万的尾款，硬生生拖了我们半年多。总经理说你们信用度不高，保险也不能在你们这办。” 因为其他部门办事不力，自己的业务就要黄掉，凭什么！ 程怡梦不甘心失败，好话说了一箩筐，又是下保证，又是赌咒发誓，连自己都咒了起来，可魏澍就是铁石心肠，怎么都不肯松口。 “不行，真的不行，总经理说了，平安地产项目的款结不了，再也不跟你们合作了。”魏澍说完，用手朝门口一指，示意杨沛霜跟他一起走。 两人刚迈出左脚，程怡梦就不淡定了，一个滑步追上去，挡在他们身前，说：“请稍等，我跟领导汇报一下，看能不能解决问题。” 魏澍看了一眼杨沛霜，不情愿地朝程怡梦点了点头。 又是长久的等待，杨沛霜都有点失去耐心，魏澍却好整以暇地喝着水，往嘴里丢了两颗脆枣，“咔嚓咔嚓”地嚼着。 终于，程怡梦笑着回来了。 “魏总，杨小姐，两位久等了。我们主管已经给地产业务部那边打好招呼，展厅项目的尾款马上就给贵公司汇过去。您看，保险业务我们下午是不是可以继续办理？”程怡梦期待的看着魏澍。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给你个机会，保险业务还是交给你做。”魏澍非常大度地说，“下午四点过来，先办保险业务。不过，要是今天下班前地产项目的尾款没打过来，那可就对不起了。” 一番恩威并施，程怡梦拍着胸脯保证完成催款任务，弯腰把两人送出门外老远。 魏澍坐上车，开出几百米，忍不住狂笑起来。 “霜霜，我这招怎么样？你现在是不是特别崇拜我？”魏澍笑得满脸通红，强烈地咳嗽着。 “请叫我杨沛霜。”杨沛霜可没他那么高兴，“平安地产项目的款还没收到呢，你别高兴得太早。” “大局已定，你等着看好戏吧。”魏澍笑笑，不理会她的冷漠。 下午回公司，程怡梦果然如约前来，不仅自己来了，还带了八九个帮手。呼啦啦大队人马穿着整齐划一的制服，在北极星会议室里严阵以待。 魏澍先跟程怡梦他们打了声招呼，然后奔上二楼，敲开了总经理办公室。 把前因后果跟谭天明一说，办公室里就响起得意的笑声。 不一会儿，谭天明给人事部经理去了个电话，让她安排十几个人，假装找程怡梦他们办保险业务。 这一手玩得确实漂亮！短短一天，就为北极星要回了400万的欠款。 也是在这一天之间，这个入职没多久的白胖男人，魏澍，成为北极星的红人，尤其被新任总经理谭天明看重。 接下来的几周，魏澍如法炮制，又要回了几千万的项目款项。 至此，上海北极星分公司现金流终于正常运转起来。 谭天明还让魏澍开了个培训班，专门给销售经理“传授”催款秘诀。 “刚毕业参加工作那会儿，有本书对我影响很大，不知道你们听没听过？”带着金属眼睛，身穿蓝色夹克，灰色西裤，魏澍侃侃而谈的样子，还真有几分像导师的模样，“《厚黑学》！” 听众“嘘”声响起。 “我知道你们瞧不上，”魏澍自嘲地笑笑，又说：“可是我就这么成功了，你们不服？可你们没人能顺利要到钱。” “太没底线了吧？”徐子濠脸上一层寒霜，冷冷地说。 “底线？”魏澍好像听到了一件好玩的事，笑容散去，睨着眼问：“你是来工作的，还是来做道德标兵的？” 话不投机半句多，徐子濠抿住两边薄唇，不再说话。 以为自己一句话镇住了对方，魏澍得意地宣扬着他的职场厚黑学：“做人做事不能太干净，该耍手段还是要耍的，说白了，就是一句话：我就是叫你‘诈’，用利益勾住对方，只要他咬勾，你就能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一场培训会下来，公司销售没学会“催款小妙招”，反倒把魏澍这个人看得清楚明白。 几天后，他的“事迹”就在全公司流传。 1000名员工，基本上分成三派： 赞同派，以谭天明为首，地产销售精英吴瑾、采购部经理刘正国都是附和者。他们十分欣赏魏澍的做派，还把好几个大项目交给他做。私下里也经常来往，一起吃饭喝酒娱乐，关系突飞猛进。 反对派，也不在少数，设计四组大部分人，以及汽车销售组的人都看不太上他。觉得他那些旁门左道会给公司的发展带来负面影响，无奈，他们对魏澍的讨厌只能烂在肚子里，谁让总经理跟他是一路人呢。 还有一些，勉强算做中间派。听到魏澍的言论，只冷淡地笑了笑，一副作壁上观的模样，颇具分量的代表人物当数副总沈霖。 季仲君在的时候，他赛车、泡妞、上班打酱油。 现在换成谭天明，他还是赛车、泡妞、上班打酱油。 大家都觉得他不在乎这个，谁也不知道，北极星受到如此重创，竟然全因为他，一向置身事外、云淡风清的副总，沈霖。 第五十六章 商机 “小涵，帮我订张明天去三亚的机票。”沈霖吩咐着助理。 “沈总，明天晚上谭总不是要办庆功宴嘛，您不参加了？”小涵胸前抱着一叠文件，微微偏着头。 沈霖浑不在意地说：“不就是收了点款，有什么值得庆贺的。” 吓得小涵不敢言语，赶紧订票去了。 李东海离开丰田后，就一直窝在三亚市陵水镇。原本以为，季仲君倒台后，自己会接任总经理，没想到便宜了谭天明这个笑面虎。 下了飞机，沈霖就近租了辆车，沿着滨海大道开了一个多小时，来到跟李东海约定的地方。 一家位于鹿回头公园的民宿。 距离海岸好几公里，胜在有一个人工白沙滩，周围椰林环绕，一到晚上就举办露天烧烤音乐派对，着实吸引了不少美食老饕。 李东海在角落的位子上朝他招手，沈霖冷着脸走过去。 李东海已经过了一段几乎隐居的生活，为了避免嫌疑，最近两人很少联系。这次主动约他过来，相比有重要的事要谈。 他走到座位前，李东海已起身等候在哪里，两人握了握手，神色都很淡然，落座后李东海让沈霖点单。 沈霖要了加冰苏格兰威士忌，李东海要了淡啤酒。对于流连在夜店、酒吧之间的沈霖来说，喝淡啤酒还不如喝水。 李东海朝派对尽头的几层小楼指了指，说：“今天晚上你就住这儿吧。” 沈霖往他指的地方看了一眼，木屋、板房，看不出有什么特色，但这次是为谈事而来，住得普通一点也没关系。 “在这里生活还习惯吗？”沈霖晃着手里琥珀色的烈酒，问道。 “挺好的，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李东海喝酒的动作，跟喝茶没什么两样，一板一眼，仙风道骨。 “钱都到手了，还窝在这里做什么？去周游世界、享受人生不好吗？”沈霖不解地问。 李东海把石盘上滋滋作响的牛排切成小块，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说道：“等你到了我这把年纪，才会明白，感官上的享乐是肤浅的，只有在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追逐中才能获得片刻乐趣。” “那你还蛮变态的。”沈霖笑了，大口吃着肉。 李东海无奈地摇摇头，说：“阿霖，北极星的事情，你也不要太执着。你要真想开公司，我先给你投2个亿。” “海叔，你还是不了解我。” “既然你不想开公司，又为什么非要当北极星的总经理。” “争口气呗。” 李东海哑然失笑，说道：“你哥一门心思要去当科学家，天天在实验室泡着，你也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难怪你爸心烦。”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凭什么我就得按他铺的路走？就因为我是他儿子？”沈霖一脸不爽地说。 “那现在是什么情况？” 沈霖抓了抓耳垂，说道：“谭天明当上了总经理！我就不明白，庄亦行是瞎的吗？姓谭的就是一个酒囊饭袋，除了打哈哈还会干啥？成天就知道吃拿卡要，跟没见过钱似的，我看上海公司马上就要被他搞黄了。” “不是吧？听柳雅说，上海北极星最近还挺顺当的。”李东海一脸不信。 沈霖冷笑一声，说道：“表象罢了，现在北极星上海分公司之所以还活着，靠的还是以前的项目积累，你看吧，不出一年半载，公司肯定倒闭。” 不知道对方说得是不是气话，李东海劝道：“就跟你爸服个软，去明德上班，等他退休了，你还能像现在清闲自在？” “不是还有半年么，要是半年后我还当不上总经理，我自然会回去。”沈霖可不想这么早缴枪投降，“对了，你特意叫我过来，有什么事？” 闲话说了一箩筐，酒足饭饱的两个人终于聊到此行目的。 李东海神秘一笑，说：“有事儿，大好事，不过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等你先住一晚，明天早上，我们餐厅相谈。” 当天夜里，沈霖看到了此生最难忘的一幕，房前屋后，到处开满鲜花，散发着银白光芒的九色鹿在花田中奔跑，无数小精灵环绕在它们身边。 惊呆了的沈霖，坐在窗边看了整整一夜。 “看来你很感兴趣。”李东海轻轻搅拌着咖啡。 “怎么做到的？”一夜未睡的沈霖神色有些疲惫，可大大的眼睛里充满热切的光。 “全息影像技术你应该不陌生吧？”李东海不再绕弯，把他知道的都吐露出来：“这是日本一家数字媒体公司做的项目，在草地上设置一些可成像的薄纱，你看到的那些奔跑的九色鹿，其实是投影在纱幕上的影像。树林里也放置了许多隐藏式投影灯，才能营造出夏日萤火、精灵飞舞的梦幻场景。” 沈霖一言不发，认真思考良久，才开口问：“在当前的数字媒体展览行业，还未出现革命性技术，我想，北极星应该能达到这样的视觉艺术效果。” “我不怀疑北极星的实力。”李东海笑了笑，“问题在于，你打算怎么做？把你昨天晚上看到一切报告给诉庄亦行？从他任命谭天明当总经理而不是你就可以看出，他并不看好你。” 沈霖皱了皱眉，直接问道：“你的想法是？” “自己干！”李东海也不含糊，说：“人脉、市场、经验你都有，为什么还要憋在北极星？就因为跟你父亲的那个可笑赌约？” “我考虑一下。”沈霖声音有些沙哑。 “相信你能做出正确的选择，我在这里等着你的好消息。”李东海说完，走出了早餐厅。 沈霖白天睡觉，晚上琢磨那些神奇的投影景象，一连三晚，简直一分钟都不想错过。 谭天明打了好几个电话催他回去，直到把九色鹿的应用技术都搞明白，沈霖才打道回府。 “老沈，你太不够义气了吧？自己跑到三亚快活，让我一个人在公司忙前忙后的。”谭天明手里夹着古巴雪茄，一副大佬作派。 沈霖礼貌地笑笑，没怼回去。 自从谭天明当上总经理，两人的关系就有些微妙。 谭天明继续扮演着“亲和力极强的总经理”角色，沈霖却自觉让他一步，凡事都顺着对方。 “田继齐那家伙，果然要跟着老季跑。”谭天明拍着一张离职报告，面有怒色地说。 “走就走呗。”沈霖心不在焉地说。 “我的天呐，老沈，你也太不敏感了。杨臻已经走了，要是田继齐再走了，我真怕汽车销售组垮台！”谭天明有些急了，跳着脚说道。 第五十七章 会跑步的猫 从北极星上海分公司总经理的岗位上离开后，季仲君过得十分凄惨。 房子抵押给银行了，原本以为公司会念在他多年辛苦的份上，把1000万还给他，没想到庄亦行只说了一句“你给公司造成了难以弥补的损失。”就挂了电话。 工作没了、房子没了，老婆一怒之下也回了娘家。 短短半年，季仲君从云端跌落地狱，几乎尝尽人间酸甜苦辣。 但是，他不会被打倒！ 季仲君身材保持得还不错，哪怕常常应酬，也没露出富态，精神头也不错。 这都要得益于他坚持跑步的好习惯，每天早上起床跑10公里，雷打不动。 几年坚持下来，他成了个浑身精瘦的中年男人。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垮了！ 说干就干，季仲君厚着脸皮把以前结交的“好朋友”挨个拜访一遍。 努力个把月，终于有了收获！ 他研究了一个新的盈利模式，拉到了一兆韦德总经理的500万投资。 “熬夜、吃外卖、喝奶茶、缺乏锻炼，当今社会上，大家都关注健康问题，尤其是年轻人。健身房越开越多，要想增强一兆韦德的竞争力，就得有‘亮点’！”一身运动速干衣的季仲君劲头十足。 崔琦最开始并没太关注他在说什么，知道季仲君拿出一组对比数据： 五年来一兆韦德开店数量会员增长曲线买课比率。 确实不容乐观！ 一下子戳到崔琦痛处，他收起玩世不恭的心态，认真听他说着。 见对方来了兴趣，季仲君更加自信。 “区区不才，在展览圈龙头企业北极星干过几年分公司总经理，”说到这里，季仲君颇有些自得，顿了顿，才继续说道：“‘跨界’是一种很厉害的思维模式，健身行业与展览行业的联合，一定能碰撞出火花。” “具体怎么做？” “崔总，别着急。”季仲君完全掌控着谈话节奏，“如果我们能结合新媒体技术，重新打造适合年轻人体验的健身房，一定能在社会上掀起健身热潮。” “什么样的健身房？” 季仲君从运动背包里拿出一个卷轴，展开竟然是彩色效果图。 第一张，暗黑风格的健身房，确实跟现在采光充足的健身房有着天壤之别。 季仲君把效果图一张张贴在墙上，崔总慢慢看过去。 第二张，房间里亮起了灯，男男女女正在跳操，墙上的灯光有节奏地跳动着。 “有点意思。”崔琦心里说着，赶忙朝第三张画走去。 只见健身房地上投影着一只发光的猫，在它的带领下，人们欢畅地跑着。 “猫？”崔琦不由自主地问道。 “没错，就是猫！”季仲君笑着，说：“猫灵巧、优雅，又有活力，对女人有天生的吸引力！” “那男人呢？”崔琦问道。 “崔总，世界上最容易挣的钱，就是女人的钱！”季仲君朗声一笑，又加上一句：“女人多的健身房，男人还会少吗？” 话音未了，崔琦跟着“哈哈”笑了起来。 这话在理！女人感性，男人又喜欢追着女人跑。 妙！实在是太妙了！ 一番畅谈后，崔琦同意出资500万，给季仲君三个月时间，打造一个全球绝无仅有的数字媒体健身房，名字就叫做：跑步猫！runningcat! 有了启动资金，季仲君跟打了鸡血似的，白天黑夜地忙起来。 他早就看上了北极星公司旁边一间200平米的房子。 其实，他心里还是憋着一股气：你北极星把我开了，我季仲君能就此倒台？我要重新崛起，还要在你的家门口站起来，就恶心给你看！ 盘下房子后，季仲君亲自抓装修，采购、调试运动设备。 只用了2个月，就打造了一个全新概念的健身房。 到了验收的日子，季仲君把崔琦请到跑步猫。 门外就是马路、距离地铁站也近，崔琦满意地点点头。 进了院门，继续朝里走，两人还没走到门口，铁锈斑斑的大门闪着蓝光，伴随着机器人语音“我是跑步猫，eon！” 崔琦脸上露出一丝惊喜的笑意，频频说着“不错，不错。” 来到室内，十几个健身教练正拼命蹬着动感单车。 看起来也没什么不同嘛，崔琦的脸上有些不满，但也不好立刻翻脸，只好耐心看下去。 没想到，众人又蹬了几脚，一束束光线从每个单车里窜出来，沿着地上的光槽，一直攀到墙上。 大家的眼睛跟着那束光线从地上，爬到墙上，又到了房顶。 所有光线有快有慢，有前有后，争先恐后地汇聚起来。 “加油！加油踩！”季仲君忍不住给教练们鼓劲儿。 原本不太卖力的几个人，加紧踩了几脚。十几条光束终于在屋顶中央汇聚！ 崔琦目不转睛地看着，光线缠绕成一个巨大的火球，“嘭”得一声炸裂开来，一颗颗带着火焰的陨石石块，朝大家飞了过来。 深怕火星烧到身上，众人赶紧抬起胳膊挡住头。 看到大家的举动，季仲君激动的“哈哈”大笑。 成了！跑步猫一准能成！ 重新镇定下来的崔琦，心里也十分高兴，伸出大拇指，说道：“好！” 这一声夸奖，让季仲君觉得自己的脊梁又挺起来了！ 接下来，健身教练们被散到门口，开始发传单。 “魔都最时尚的健身基地，了解一下？” “数字媒体健身房，进来试试？” “跑步猫，runningcat欢迎大家！” 没过多久，东方卫视、地铁新闻上开始轮番播放这个神奇的健身房，紧接着微信公众号、微博、视频网站都是铺天盖地的报道。 买课的人已经开始排队，教练们笑得合不拢嘴，他们所有人的课都已爆满。 “抓紧物色新店面，再开它十家新店！”眼前热火朝天的阵势，彻底点燃了崔琦的心，他又追加了5000万投资，让季仲君继续开新店。 跑步猫生意如此火爆，北极星公司岂会毫不知情？ 好多以前跟季仲君关系还不错的同事，纷纷跑去体验。 公司里关于跑步猫的八卦一时漫天乱飞。 “老沈，你说老季这是几个意思？开健身房就开健身房吧，非要堵在北极星门口？”谭天明不淡定了，抖着腿，喋喋不休地说。 自从他当上总经理，眼看着又富态了不少。 第五十八章 太湖畔 季仲君的跑步猫火得一塌糊涂这件事，大大超出了沈霖的意料之外。 但他也不是太在意，毕竟，目前占据他全部心思的，还是在三亚看到的九色鹿投影秀。 季仲君的“成功”大大刺激了沈霖，他决定从内、外两条线入手，加速“击垮”北极星的动作。 “我决定自己做。”把一切想清楚后，沈霖给李东海发去这样一条信息。 “好，苏州太湖那里有个5a级景区，副区长金学锡是我同学，你可以试试从他那里打开市场。”李东海立即提供了一个落地的突破口，显然身在三亚的他，并没有放弃搅弄风云。 联系上金学锡后，沈霖很快杀到苏州。 刚下高铁，一个尖下巴的10分大美女，拎着闪闪发亮的小挎包，在人群中搜寻着他的身影。 风流成性的沈霖，在各大城市几乎都有女伴，来苏州之前，他联系了这位叫做小倩的22岁女孩，以免旅途孤寂。 “霖，怎么这么久都不来看我？”小倩水汪汪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沈霖。 “小宝贝儿，我这不是来了嘛。”沈霖亲昵地刮了一下小倩的鼻子，伸手把她环在怀里，“这么美的脸，还差一对钻石耳环。” “你讨厌！”小倩“咯咯”娇笑着，伸出粉拳打在沈霖的胸膛上。 带小倩吃完日料，买了钻石耳环，就去希尔顿酒店开了间房。 发泄完毕，沈霖推开肌肤胜雪的小倩，侧身小憩了一会儿，然后起床、洗澡，准备跟金学锡碰面。 最近他跟章若瑶的关系有些微妙，像男女朋友，又不太像。 章若瑶每天都会粘着他，跟他说早安，关心他在干什么。 两个人打电话、吃饭、看电影，接吻…… 几乎做情侣间会做的一切，为什么说几乎？因为跟他睡觉，是章若瑶唯一不肯做的事。 “那你走吧，别来缠我。”沈霖冷着脸，让她离开。 当天，章若瑶会乖乖走人，可没过几天，又像小猫似的粘回来他，姿态更低，也更加千娇百媚。 “你想怎样？”这下轮到沈霖迷惑不解了。 “我想你爱我。”章若瑶清冷的眸子里，透着卑微，却异常坚定地说。 这句话逗笑了沈霖，多少年没听到“爱”这个词了。 “别傻了，我都没有心，拿什么去爱？”沈霖嗤笑着说。 “可我有。”章若瑶认真地回答。 沈霖扒开她缠着自己的手，无奈地说：“你要的东西，我给不了。” 两人就在这种诡异的模式中，继续交往着。 “霖，你要出去？”小倩睡醒了，伸了个懒腰。 “乖，你再睡会儿，我有点事出去一趟，饿了就去餐厅吃饭。”沈霖温柔地摸着小倩的头发，又给她打了5000块钱。 小倩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穿西装的沈霖，有一种冷酷无情的味道。 一听说沈霖来自全国顶尖的北极星公司，还想在苏州搞景区夜游项目开发，金学锡当即表示全力支持。 “我一定把苏州最好的景区资源给你！”身为区长，这句话分量很足。 “那就提前谢谢金区长了。”沈霖说。 “现在就定下来！”金区长竟然比沈霖还着急的样子，对着《苏州市旅游发展规划》看了半天，指着太湖西边一大片地，说：“鼋头渚去年刚升5a，地貌、水文条件特别好，要不，你去那把咱们的文化ip搞出来？” “没问题，”沈霖信心十足，“我一定能做出日本公司那个九色鹿的效果。” “不！沈总，我们的目标要更高！”金区长激动地说：“要做出我们苏州太湖自己的特色！” 沈霖的好胜心也被激起来，慷慨地说：“好！金区长，我不会让您失望。” 两人一直聊到深夜，把场地、资金、人员方面的问题都捋了一遍。 聊得越多，金区长就越喜欢眼前这个青年人，有涵养、有魄力、有情怀！ “明天我就向市政府打报告，给你争取3000万财政资金，全力打造数字化鼋头渚。”临走时，金区长给自己安排好了任务。 当晚，沈霖睡了个好觉，项目有了眉目，又有美女在旁陪伴，几乎到达了人生的巅峰。 第二天，沈霖趁热打铁，打着金区长的旗号，到找到了鼋头渚景区负责人柯古意。 问明缘由，柯古意也很热情。 “沈总，您来的太及时了，”柯古意紧紧握住沈霖的手，“我们景区有3万株樱花，是全球有名的赏樱圣地，可樱花只开一季，要是能通过数字化手段让樱花常开于此，鼋头渚一定能大放异彩！” 原本以为初次见面，聊不到实际问题，没想到对方一上来就抛出了问题。 见沈霖有些摸不着头脑，柯古意主动提出带他去园子里逛逛。 在柯古意的带领下，两人坐上游览车，沿着抱青楼、景行亭、枫林渡，开往樱花谷。 盈盈水面、绿树萦绕、曲径通幽、步步是景。 “国内还有这种好去处！”沈霖发自内心地感叹道。 “罗导！”柯古意看到熟人，从背后大声喊着对方的名字，赶忙让司机停车。 沈霖跟着柯古意下车，被叫住的人在路边等他们。 “罗导，又来现场考察呢？”柯古意大大咧咧地问，随后指着身边的沈霖，介绍道：“沈霖沈总，金区长亲自发话，请沈总对景区进行数字化升级。” 罗导戴着黑墨镜，身穿白色老头衫，休闲短裤，脚上竟是双布拖鞋，脸上光洁无暇，看着挺年轻的。 “唰”的一声，罗导打开手中折扇，自报家门：“鼋头渚樱花节导演，罗斌。” 说实话，装逼的人，沈霖见多了。他心中冷笑一声，淡淡答道：“罗导好。” 初次见面，沈霖与罗斌互相看不上。柯古意浑然未觉般，非拉着他们一起逛园子，一起吃饭，一起捏脚…… “自然的东西是最美、最有韵味的。” “数字化的手段，可以带领观众穿梭时空，达到身临其境的效果。” “我是樱花节的总导演，创意我说了算。” “财政资金到位后，我会立即开展景区数字化进程。” “你……” 柯古意的一条龙服务下来，两人的关系反而越来越僵。罗斌十分推崇天然之美，而沈霖执意要进行数字化改造，两人常常争得面红耳赤。 第五十九章 代理副总 在苏州办完事回到上海，沈霖发现自己旁边的办公室竟然传出说话声。 他心中有些纳闷，谭天明搬进总经理办公室后，隔壁房间已经空了几个月了。 沈霖叫助理小涵进来，不动声色地问：“我不在的这几天，公司有什么新鲜事吗？” 小涵抬头望着天花板，仔细想了想，回答道：“汽车销售组组长田继齐离职去了跑步猫；捷豹路演项目800万的合同已经签了；地产组吴瑾又签了个1200万的大项目，在浙江省台州市仙居县；谭总亲自去贵阳谈项目去了……” 助理掰着手指头说了一大堆，却没说出沈霖真正想听的。 他只好主动问起隔壁办公室的事，小涵拍了一下额头，惭愧地说：“哦哦，还有件事，谭总出差前，看你也不在公司，就让设计四组的项目经理魏澍暂代副总一职。” 小涵出去后，沈霖的冰块脸才浮现怒气。 代理副总？！简直是笑话！ 分公司高管向来由总部总经理庄亦行亲自任命，谭天明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捣鼓出“代理副总”这个名头，摆明了要培植亲信。 “哼！”沈霖忍不住冷哼一声。 谭天明还真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他才出去几天？“代理副总”的事竟然都不跟他打声招呼！ 行！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听着隔壁吵吵嚷嚷的声音，沈霖觉得无比心烦，打算开着刚到手的奥迪q7，约朋友出去兜兜风。 “都别走啊，晚上我请客！”魏澍春风满面地说。 急着拍他马屁的人，早欢呼起来。那些不想去的人，譬如杨沛霜、苏羽，只是低头不语。 心里想着：真是小人得志啊！ 人在屋檐下，又不能不去，谁让他当上“代理副总”了呢！ 没过多久，左涛准备收拾东西下班，向明丽、汤玉杰还钉在座位上。 “魏澍请客，你们不打算去？”杨沛霜本来想招呼大家一起去，没想到大家都说有事。 “按理说他以前跟咱们一组，他升职请客，我们应该给面子，可他这个人吧，太令人讨厌了！”左涛气呼呼地说完，背着包就走了。 也难怪左涛心里有气，魏澍当项目经理的那几个月，让左涛把苏州天河大剧院的方案按照甲方的意见改了七八十几次，越改越丑，左涛抗议过好多次，都被魏澍一句话挡了回来：出钱的是大爷！ 这下杨沛霜犯了难，既然大家都不去，自己是不是也可以不去呢？ 正在踌躇之际，一大群人过来招呼她一起走。 向来“随大流”的杨沛霜，混在浩浩荡荡的队伍里，朝饭店走去。 一个升职宴，愣是吃出了年终尾牙聚餐的感觉。 饭店老板喜气洋洋地站在门口，主动充当迎宾小姐。 能不乐嘛！一下子来了七八十号人，包间都给订满了。 魏澍跟几个组长、销售精英座在大包房，其他人就比较随意，一个部门的，或相熟的几个人坐在一桌。 杨沛霜所在的包间，坐着周臣、苏羽、徐子濠，还有几个脸熟的同事。 大家都不愿意聊工作上的事，吃得很安静。 其他几个包间热闹非凡，相互串门敬酒。 “你怎么不跟自己那组坐一桌？”杨沛霜吃着菜，问旁边蔫了吧唧的周臣。 他刚染了金黄色的头发，脖子里戴着粗粗的银项链，还缀着个玉牌，左边耳垂上有个闪闪发亮的耳钉，藏蓝色的纽约客棒球帽盖在头上。 “心碎了。”周臣答非所问。 杨沛霜刚来的时候，周臣暗搓搓追了向明丽一段时间，后来又明目张胆示好，可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向明丽非常明确地拒绝了他。 恋爱嘛，不可能都是一帆风顺的。 可向明丽拒绝周臣的理由特别扎心：我不喜欢娘炮！ 我的个天呐！杨沛霜永远忘不掉那天下午，周臣拿着一束向日葵表白后的表情，他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好久好久。 最后拉住每一个人，面无表情地问人家：“我娘吗？” 吓得大家纷纷逃出办公室，周臣一个人在空荡荡的二楼放声大哭。 觉得有必要安慰一下周臣，杨沛霜主动提出要给他讲个笑话： 去年冬天，我们村有个大爷丢了两头牛，民警很快上门，他拿出笔和小本本。 民警问：“你说说今天牛走丢的这个特征呢？” 大爷说：“你说是大牛还是小牛啊？” 民警说：“先说大牛。” 大爷说：“大牛是白色的。” 民警又问：“那小牛呢？” 大爷说：“也是白色的。” 民警又问：“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它们走丢的？” 大爷说：“你说是大牛还是小牛啊？” 民警说：“先说大牛。” 大爷说：“大牛是早上6点。” 民警又问：“小牛呢？” 大爷说：“也是早上6点。” 此时，民警同志已经有些小小的崩溃了，他挠挠耳朵。 问出了心中疑惑：“为啥同一个问题非让我问你两遍呢？” 大爷说：“因为大牛是我的，” 民警问：“那小牛呢？” 大爷说：“也是我的。” 民警扭头看着身边的同事，露出了一个非常无奈的表情。 杨沛霜的笑话，只逗乐了自己。 她越讲笑声越大，几乎笑出眼泪来。 周臣看着几乎疯癫的她，十分嫌弃地撇撇嘴说：“有什么好笑的。” 隔了两个座位的苏羽倒配合地笑了几声，杨沛霜向她投去感谢的目光。 虽然杨沛霜的笑话讲得不好，但桌上的气氛热闹起来，大家推杯换盏，开心地边吃边聊。 包间房门被推开，魏澍满脸酒意地走了进来。旁边还有几个人扶住他，嘴里说着：“魏总，当心脚下。” 在众人的簇拥下，魏澍走到杨沛霜背后，满嘴酒气地说：“沛霜，来！我敬你一杯。” 杨沛霜端着果汁，说道：“魏总，不好意思，我不会喝酒。” 魏澍还没发话，站在他身边的另一个胖子，刘正国拉下脸说道：“小杨，不给魏总面子呐？” “我真的不喝酒。”杨沛霜辩白道。 “啤酒能算酒？来，大家一起敬魏总！”刘正国喊来服务员，拿来一套新酒杯，挨个给每个人倒满，撺掇大家喝酒。 见大家都不举杯，睁着圆眼，嗔道：“副总的话都不管用？我看你们是不想在北极星干下去了！” 一句话怼得大家哑口无言，只得默默端起酒杯。 第六十章 惨遭灌酒 这是杨沛霜第一次遭遇恶意灌酒，本来酒量就浅的她，很快冲进厕所，哇哇吐起来。 没几分钟，就把晚上吃的东西吐了个干净。 接着就开始干呕，恨不得胆汁都吐出来。 吐完之后，胃里疼、嘴里苦，杨沛霜挪到洗手台前，捧着水漱口。 眼睛红红的，里面早噙着泪水。 太痛苦了！ “你还好吧？”一声关切响起。 杨沛霜勉强睁开通红的眼睛，看清来人，竟是苏羽。 苏羽递上纸巾，说道：“一会儿喝点热水，暖暖胃。” 感激地接过纸巾，擦干眼泪和脸上的水痕。 两人没回包房，而是坐在饭店门口吹风。 渐渐的，杨沛霜的酒劲儿也上来了，面色潮红，眼神迷离。 “魏澍怎么回事？为什么拼命灌你酒？”苏羽流产没多久，突然喝酒，仍然一阵阵地犯恶心。 “我哪知道他有什么毛病！”有些醉意的杨沛霜，发泄着心中怒气，“我没招他没惹他，干嘛跟我过不去。” 说着说着，杨沛霜酒哭了起来。 苏羽赶紧揽着杨沛霜，给她擦眼泪，拍着背安慰她。 “他现在是所谓的代理副总，要给你穿小鞋，再容易不过了。”苏羽忍着自己的不适，“不过是份工作，实在不行，你就辞职，我帮你介绍一个更好的公司。” 听她这么说，原本趴在桌上的杨沛霜猛地抬起头，犟脾气上来了，吼道：“我干得好好的，凭什么是我走？要走也是他走，我不走！” 知道杨沛霜这会儿不清醒，苏羽也不跟她较真儿，嘴里说着“好吧”，给她倒了杯热茶。 两人喝着茶，等饭局结束，打车回家。 “魏总，小杨在这儿坐着呢！”刘正国尖细的叫声传来。 苏羽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有句话说的好，叫“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公司每次需要外包，刘正国都会安排自己的供应商中标，或者收取供应商回扣。由于他是总经理庄亦行的亲戚，分公司领导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自从魏澍进公司以后，两个人就常常狼狈为奸。 魏澍还当项目经理的时候，就把他经受的所有项目都外包出去，要是有人提出疑问，他就借口说公司业务多，实在忙不过来。 刘正国跟魏澍这对“好搭档”，里应外合，一个提申请把公司项目包出去，一个找自己的供应商接受，每个项目都能抽出好几万的“灰色收入”。 魏澍当上代理副总后，刘正国更是明目张胆的巴结他。 为什么？有了铁靠山！以后暗箱操作还不更方便了嘛！ “哟，沛霜喝多了呀。”魏澍乐颠颠地走过来，伸出手就想撩杨沛霜的头发。 这还得了？苏羽赶紧站起来，把杨沛霜护到身后，笑着说：“魏总，刘几经理，沛霜稍微有点醉酒，我带她醒醒酒，一会儿就好了。” 魏澍扑了个空，收回手，脸上却不觉得尴尬，他不说话，而是可以咳嗽了两声。 刘正国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开口道：“魏总跟小杨以前是一个组的，关系好着呢，小杨也经常坐魏总的车回家，苏羽，你没事儿就早点回家吧，一会儿魏总亲自送小杨回去。” “这样恐怕不太好吧？她一个小姑娘，又喝多了，还是我送她回去吧。”苏羽哪能眼睁睁看着羊入虎口呢。 “你送？你知道她家在哪儿？”魏澍发话了，神情有些不对。 被她一问，苏羽有些语塞，她确实不知道杨沛霜住在哪里。 虽说他们一起做过好几个项目，但是郭紫莎向来跟苏羽不对付，杨沛霜又把郭紫莎当作师父，自然也跟苏羽不太亲近。 “我知道杨沛霜住在哪儿，我送她就行。”魏澍眯起眼睛，向旁边露天停车位走去，很快就把他那辆香槟色宝马x5轿车开到几人身边。 魏澍从驾驶坐出来，就要把杨沛霜扶到后座，刘正国七手八脚地帮着忙。 苏羽紧紧拽住杨沛霜的包带，阻止道：“还是联系一下她的家人、朋友，让他们来接吧？” “人家小姑娘都醉成这样了，不敢快送回去，老在外面吹风，万一吹感冒了，你负责啊，再说了，魏总就是小杨的朋友啊！”刘正国阴阳怪气地说着。 “我们是好朋友，”魏澍笑了笑，说：“我还送给她一个红色的prada钱包呢！” 钱包！？ 苏羽想起来，前两个月确实看到杨沛霜用那个钱包来着，当时自己还夸过钱包好看。 脑子里思绪一飘，手上的劲儿就小了。 等苏羽回过神来，魏澍、刘正国已经一左一右把断片的杨沛霜塞进了后座。 “嘭！”的一声，车门关上，车灯闪烁，眼看车就要起步。 不行！虽然苏羽也有些昏昏沉沉的，但她绝不能看着一个醉酒的女孩子被塞进不太熟悉的男人的车里！ 她抓起提包，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她也没想到，自己的速度能那样快！ 等她回过神来，已经坐进后座，身边是躺倒的杨沛霜。 “你？！”正要起步的魏澍，猛地踩下刹车，脸上有些生气。 苏羽扶着额头，装出虚弱的模样，使出了自己的撒娇秘术：“魏总，我觉得头好晕，好不舒服，能麻烦您也送送我吗？” “这个——”魏澍看了一眼杨沛霜，有些迟疑。 苏羽把裙子朝上拉了点，露出一段白嫩赛雪的腿肚，声音又软又糯，说：“人家老公这几天出差了，一个人打车回去好不安全的，就麻烦魏总一下子啦。” 一个是山村小辣椒，含苞待放。 一个是妙龄少妇，风情万种。 肥胖矮短的魏澍做梦也没想过，自己竟然能同时拥有双份幸福。 老天终于开眼了！ “好吧，好吧，我送你回家吧。”魏澍喜滋滋地踩下油门，平稳地驶出停车场。 两人暂时安全了，苏羽扶起杨沛霜，拍拍她的脸，想叫醒她。 “沛霜，你家住哪里呀？我们送你回去。” 可杨沛霜早已醉得不省人事，怎么都醒不过来。 “看醉得这么厉害，要不我给你俩开个酒店吧？”正在开车的魏澍，不安好心地建议。 苏羽脸上笑容不减，心里早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贱男人！垃圾！臭狗屎！ 第六十一章 人渣 “还是算了吧，我没带身份证。”苏羽都有些佩服自己，竟然能在电光火石之间想到如此完美的借口。 苏羽再次感谢自己生活在上海，一般酒店管理的都比较严格，没有身份证别想入住。 “松江大学城附近有家酒店，我很熟，不用身份证也能住。”魏澍紧追不舍。 没料到对方还有这一手，苏羽有点慌张。 “是五星酒店吗？”苏羽赶紧见招拆招。 “额……你一定要住五星酒店？”魏澍有些无奈地问。 苏羽眨着大大的眼睛，装作无辜地说：“喔唷，便宜酒店哪能住的呀，床单毛巾都不干净，要是不小心给传染上什么毛病，医药费还不得几千块！” 见对方如此说，魏澍也不好勉强。 以前他在山海展览公司当系统集成部经理的时候，遇到想开荤的客户，就把他带到那个酒店的包房里，再花上几千块钱找小妹妹来段特殊服务，一般都能把客户玩得很爽，项目干起来也容易多了。 从市中心到松江，整整开了半个多小时。 过了莘庄收费站，杨沛霜终于醒了过来。 “我这是在哪儿？” 苏羽把杨沛霜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是我，苏羽，马上到家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姓名，杨沛霜安心地靠在她身上。 “你家在哪儿？”苏羽打开提包，拿出一小瓶农夫山泉，送到杨沛霜嘴边。 她乖乖喝了两口水，报出了小区名字。 苏羽告诉魏澍去“祥和花苑”。 魏澍点点头，没啃声。 他当然知道杨沛霜住在哪里，毕竟有好几次，秦兰兰跟顾浩然出去玩，都是他车接车送。 但是他现在不太想让苏羽知道他跟杨沛霜的“关系”，就在刚刚，他已经把苏羽视为猎物。 一直把车开到楼下，苏羽搀着杨沛霜上楼去了，魏澍没有跟上去。 杨沛霜醉得不轻，而且两个人的关系还没到半推半就的地步，他还不太敢冒然行动。 要不是刚才刘正国的撺掇，估计他也不会非要独自送杨沛霜回家。 既然苏羽这么上道，今天晚上就狩猎她吧！ 魏澍倚着车门，抽完一支烟，苏羽就走了下来。 “沛霜没事吧？”魏澍问道。 “她室友把她接过去照顾了，应该没事，室友看着挺关心她的。”苏羽回答。 两人重新上车，车子又发动起来。 此时，苏羽的酒彻底醒了，胃里传来翻江倒海似的疼痛。 不愿意在陌生人面前暴露出柔弱的一面，她用力按住胃部，额头冒出一粒粒黄豆大的冷汗。 “你不舒服？”魏澍看出了异样。 苏羽赶紧把手撒开，勉强舒展眉头，说：“可能空调太冷了，吹着有些头疼。” 闻言，魏澍旋动着方向盘旁边的按钮，关掉了冷气，打开了车窗，把顶棚也收了起来，而后问道：“好一点了吧？” 苏羽点点头。 顶棚收掉后，天窗露了出来，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 苏羽忍不住抬头看向天空，果然，路灯太亮看不清星空，只能看到远远的一团黑漆漆的夜色。 “你家在哪儿？”魏澍问。 “杨浦区宝莉公寓。”苏羽回答，她在心中祈祷：陈星燃你可千万要在家啊！ 上一次陈星燃深夜醉酒砸门后，十天半个月才会回来一次。 苏羽每次下班回家，都像猜谜似的，有时候他在，有时候他不在。 夜深了，上海拥堵的街道变得异常宽阔，他们很快就到了宝莉公寓。 “魏总，今天真是麻烦您了，路边停车就可以，我自己走进去。”生怕魏澍把车开进去，刚到路口，苏羽就叫停了。 “送佛送到西嘛，晚上不安全，我送你到楼下吧。”魏澍说着，一打方向盘，拐进了小区。 既然已经进来了，苏羽嘴边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几栋？” “28栋。” 苏羽没心思给对方指路，满脑子想着待会要是陈星燃不在家，自己该怎么摆脱这个色胆包天的人渣。 魏澍在小区里耐心地绕了几圈，终于根据路牌标示，把车开到28栋楼下。 他抢先下车，绅士地打开苏羽那侧的车门，用手垫在车框上，以免碰到她的头。 “小心。”魏澍伸出手，想扶苏羽下车。 苏羽用手抓住裙摆，不着痕迹地拒绝了他肥厚油腻的手掌。 “魏总，您快回去吧，累了一天，早点休息。”苏羽站在楼下，打算看着魏澍上车离开。 好久没房事的魏澍怎么会轻易放过这个求欢的机会！ 他笑了笑，说：“大老远送你们，一来一回要一两个小时呢，都不请我上楼喝杯水？” “明天我请魏总喝咖啡。”苏羽心虚地陪笑着，眼睛朝四周看着，希望能遇着两个深夜回家的邻居。 可到底夜深了，只有路灯安静地亮着，灌木丛里传来蝈蝈欢快的叫声。 “几楼？”魏澍自顾自走进电梯。 “17楼。”苏羽悄悄拿出包里的防狼喷雾，跟着走进了电梯。 “高层好呀，风景不错。”魏澍故意找话题闲聊。 “还行吧。”苏羽应着。 电梯速度很快，魏澍也没什么出格的举动，苏羽稍微放下心来。 站在家门口，苏羽又一次下了逐客令：“魏总，我就住儿。下次请您来做客，今天实在太晚了，不能打扰您休息。” “我看着你进去，我就走。”魏澍站在走廊上，微笑着说道。 在魏澍直勾勾的目光中，苏羽只好拿出钥匙，慢吞吞走到家门口，把钥匙插进门锁里，向右转动着。 一下，两下，三下！ 糟了！门还是反锁的状态，那就意味着陈星燃今天没有回家！ 她不能开门！万一魏澍趁机闯进去，后果不堪设想！ 苏羽僵在门口，心里慌得不行。 “怎么了？钥匙卡住了？”魏澍问着，就要走上来查看。 “没，没事！”苏羽慌忙说道，一不留神就把房门打开了，她赶紧跨进门里，打算飞快地关上门。 不料，魏澍竟早有准备，伸出脚挡住她关门的动作。 完蛋了！苏羽心里怕得要死，脸上仍旧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魏总，您这是干什么？” “嘿嘿，你老公不在家，长夜漫漫，多孤单呐，我来陪陪你吧。”魏澍坏笑着，脸上肥堆起两层，油光闪闪，无比恶心。 第六十二章 坏人，活该吃个瘪 “不用。”苏羽收起笑容，严肃地拒绝，使劲关门，无奈魏澍力气更大，硬生生将门挤开了。 “请你离开！再不走我叫人了！”苏羽瞪大眼睛说道。 气氛有些冷。 魏澍猛地抓住苏羽的手，猥琐地说：“小手冰冰凉，我来帮你暖暖。” 乍然而起的举动吓了苏羽一跳，不由自主地大叫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 见苏羽叫了起来，才知道对方动了真格儿的。 魏澍赶紧伸手捂住苏羽的嘴。 要是惊动了左邻右舍，哪个多事的人再报个警，那可就糟了！ “嘘——不许叫！”魏澍连哄带吓地说道。 苏羽哪顾得上许多，嘴里“呜呜啊啊”地叫着，手上不断挣扎，很快就在魏澍的胖脸上留下几道狰狞的抓痕。 “闭嘴！我叫你闭嘴！”魏澍急了，按着苏羽的手加大了力气。 呼吸困难的苏羽拼命挣扎，在魏澍手上狠狠咬了一口。 魏澍吃痛，一下子撒开手。 “救命啊！救命啊！”嘴巴挣脱束缚后，苏羽使出吃奶的劲儿，呼喊着。 再让她叫两声还得了？不行！得马上让她闭嘴！ 慌忙中，魏澍伸手掐住苏羽的脖子，用力捏着。 “救……”呼叫声顿时卡在嗓子里，苏羽又疼又闷，感到无法喘息。 为了争得一丝空气，她双手抓住魏澍的胳膊，想要把他的手掰开。 可身体素质实在太差，才挣扎了两下，就因为缺氧丧失了力气。 眼看苏羽就要晕过去！ 魏澍早红了眼，手上的劲道越来越大！ “先生，你在杀人。” 一个声音在魏澍耳边响起，他像被蝎子蛰了似的，猛地撒开了手。 朝声音的来源望去，只见一个睡眼惺忪的男人，手里拄着根棍子，正靠在旁边，淡淡地望着他。 tmd!还是把邻居吵醒了！ 魏澍瞪了苏羽一眼，又阴翳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男人放下棍子，一步步走过来，搀起瘫坐在地上的苏羽，把她挡在身后。 俯视着魏澍，向他伸出了手掌。 魏澍有些疑惑，他看看男人，又看看他伸出来的手。 怎么回事儿？他想跟我握手？ 刚才他态度还挺友好，既没大喊大叫，又没打电话报警。 还把那根很粗的棍子放在一边，难道是顾及着苏羽的声誉，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想到此处，魏澍缓缓伸出手，握住了对方的手掌。 两手相握的刹那，男人露出一个嘲弄的笑容，说道：“你摸摸，我的手也很凉吧，你来帮我暖暖吧？” 魏澍还没反应过来，对方一把扯过他的手腕，只听“咔嚓”一声，自己的腕关节被摘了下来，钻心的痛感铺天盖地的袭来，魏澍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声。 男人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团布！ 说时迟那时快，他完全预判了魏澍的反应！ 没等魏澍叫出声来，就把布塞进了他的嘴里。 好臭！竟然是臭袜子！ 魏澍又疼又怒，急火攻心之下，抬起脚就踹了出去。 男人身手不凡，轻轻一捞，就抓住了魏澍的脚。稍微用力一抬，魏澍“嘭”的一声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后脑勺着地，立刻眼冒金星、脑子里钵儿锣儿一齐响了起来。 男人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抓住魏澍的脚，把他拖进电梯，按下1楼按钮，森森地笑着，一边挥手，说道：“不要让我再看到你，否则见你一次，打你一次！还有，如果我知道你再为难苏羽，小心你的那玩意儿。” 说着，还不忘朝魏澍的裆部看了一眼，笑意更盛。 魏澍万分惊恐！早吓破了色胆。 太可怕了，苏羽的邻居显然是个练家子，哪是他惹得起的。 好不容易到了楼下，魏澍连滚打爬的跑回车里，忍着手腕的剧痛，单手开车，朝医院驶去。 他不敢去最近的医院，硬是开到五公里外的第三人民医院挂了急诊。 “人渣走了，你没事吧？”处理完魏澍，男人走到惊魂未定的苏羽身边，关切地问。 刚才发生的一切大大刺激了苏羽，她还没回过神来，机械地点了点头。 男人弯腰左右看了看苏羽脖子上的伤口，说道：“还好，伤的不严重，不用去医院了，休息一晚上应该就好了。” 苏羽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任对方帮忙检查。 “谢……”正准备开口道谢，嗓子火烧火燎地疼。 “不用谢。你快回去睡觉吧，记得锁好门。”男人笑了笑，说道。 “你……”苏羽想问对方的名字，刚说出一个字，就疼得眼泪汪汪。 “我叫唐毅。”放佛是苏羽肚子里的蛔虫，只用说一个字，就知道她什么意思。 接着，预想之外的一幕发生了，只见唐毅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张传单，在空中抖掉灰尘，指着上面的电话号码，说：“这是我的电话，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随时找我。” 唐毅打了个哈欠，把传单塞进苏羽的包里，又把她送进房间，替她关上了门。 听到唐毅的脚步声远去，苏羽才回过神来。 打开玄关处的灯，她抽出传单一看，竟然是楼下新开张的烤肉店宣传单。 新店开业大酬宾！鱼笙烤肉5折钜惠！ 传单上非常醒目的位置写着唐师傅三个字，还有他那串888结尾的手机号码。 英朗帅气的外表，与“接地气”的唐师傅三个字，简直格格不入！ 莫名戳中笑点，苏羽噗嗤笑出了声。 一晚上的紧张情绪终于缓和下来，困倦已极的她，勉强洗漱一番，躺倒就睡，竟难得的香甜。 第二天，苏羽一到公司，杨沛霜就拿着杯咖啡来道谢。 “姐姐，昨天晚上真是太谢谢你了！”直接省略掉姓氏，杨沛霜喊的亲切又真诚。 苏羽微微一笑，心有余悸地说：“你没事就好。” “姐姐，你脖子上的伤——” 早上起床发现脖子上的淤青，苏羽特地穿了高领短袖，本来还想戴条丝巾遮一遮，但天气实在太热，就放弃了，没想到还是被杨沛霜发现了。 苏羽把领子朝上提了提，低头接过咖啡，说：“我没事，你别担心，某人比我更惨呢！” 杨沛霜困惑地看着对方。 忽然，刘正国尖细的声音乍然传来：“魏总！您怎么受伤了！” 好家伙，这吊嗓子似的一声喊，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魏澍生气地瞪了刘正国一眼，要不是他昨天晚上撺掇自己把杨沛霜办了，他怎么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现如今还一惊一乍的，怎么？还嫌自己不够丢人？ 他到底是站哪头的！ 魏澍手腕上包着厚厚的石膏，上着甲板，用纱布挂在胸前，样子十分滑稽。 杨沛霜看看恼羞成怒的魏澍，又看看抿着嘴笑的苏羽，心中顿时明白了：苏姐姐真厉害，让魏澍这个人渣吃了个瘪！ 第六十三章 这个外快，到底能不能干? 魏澍被打后，着实消停了一段时间。 再也不敢有事没事把杨沛霜叫到他办公室，开口闭口“沛霜、霜霜、霜儿”地叫了。 杨沛霜也算争气，拿到项目奖金后，立刻把5000块还给魏澍。 自己房间墙上挂着的那个红色prada钱包也被她取了下来，借助兰兰的帮助，在奢侈品二手交易平台上卖了出去，虽然亏了不少，到底心安了。 魏澍送的钱包，她是不可能用的。 有句话叫做睹物思人，那如果是一个非常恶心的人送的礼物呢？多看一眼，都要恶心的yue出来！ 搞定钱包的事后，杨沛霜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走路也昂首挺胸的，笑容也多了。 没过多久，幸运女神再一次眷顾了她！ 几个月没联系的师父郭紫莎突然打电话约她吃石锅鱼。 不到半个小时，两人就消灭了一条三斤重的野生草鱼，连汤都喝得不剩。 “沛霜，你怎么像刚从饿牢里放出来似的？”郭紫莎笑着问道。 “我从来没想过，鱼能这么好吃！”在熟人面前，杨沛霜的脸皮还是挺厚的，不像刚上班那会，人家随便说个什么，她都会脸红耳热。 “你喜欢就好，下次我们去吃麻辣烤鱼。” “嗯！” “最近公司很辛苦吗？你怎么比刚到公司那会还瘦？”看着杨沛霜黝黑消瘦的脸颊，异常显眼的黑眼圈，郭紫莎眼中满是心疼。 杨沛霜身高160cm，上大学那会体重在100斤上下浮动，看起来又黑又敦实，跆拳道协会的朋友还给她取了个“黑妞”的绰号。 上班后，她总担心工作上的事，心里压力非常大。再加上通勤距离太远，睡眠不足。这半年来，体重缓慢下降着，现在应该只有90斤左右。 “嘿嘿，可能睡不够吧，我挺爱睡觉的。”杨沛霜是个懂事的女孩，从来不想别人为她担心，于是避重就轻地说道。 “松江确实太远了，其实可以考虑住近点。”郭紫莎建议道。 杨沛霜低头想了想，现在她的工资已经涨到5000块，加上项目奖金，自认为收入提高了不少，要是能住得离公司近一点，确实方便不少。 可是……一想到兰兰，她又舍不得走了。 兰兰的工作比她轻松一些，日常加班次数也少，除了跟顾浩然谈恋爱，就是跟杨沛霜一起玩。 “我住的那个地方挺好，暂时不搬吧。”杨沛霜说出了心里的想法。 郭紫莎也没继续劝她，聊起今天找她见面的目的。 “沛霜，如果你周末有空的话，能不能配合我出一个方案？” “啊？” 突如其来的方案需求让杨沛霜有点措手不及，毕竟郭紫莎已经不是北极星的员工了，怎么会又让她来写方案呢？ 看着一脸懵逼的杨沛霜，郭紫莎敲了敲自己的头，笑着说道：“怪我，怪我，没说清楚。” 接着把事情的前因有果讲了一遍：沈霖想快速推进苏州鼋头渚景区数字化提升项目，现在急需一份概念方案，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公司的人肯定不能用。 沈霖就想起了不久前离职的郭紫莎，她跟老公一起开了家影视制作公司，叫万疆传媒，专门拍电视广告片。 方案的制作时间只有两天，她为了保证方案质量，来邀请杨沛霜一起干。 “不太好吧？”杨沛霜有些犹豫。 说实话，她还不太敢做这种外快业务。万一让公司发现，肯定会被开除。 退一万步说，就算没人发现，沈霖要是知道方案是她做的，以后两人碰面多尴尬啊！ 郭紫莎早料到杨沛霜会是这种反应，哈哈一笑，神态轻松地说：“你不要有负担，只要相信一点：我是觉得不会害你的。” 服务员过来给两人添了热茶，然后就走开了。 郭紫莎继续说道：“其实我本来可以不跟你说的这么细，如果我不说这项目是沈霖的，你答应的几率不就更大一些？” 杨沛霜仔细一想，郭紫莎说的没错！ 如果是不相干的人，她说不定不会这么纠结，看在郭紫莎的面子上，说不定就答应了。 杨沛霜点点头。 “因为我信任你，所以什么都不想瞒你。”郭紫莎喝着热腾腾的大麦茶，说道：“方案沟通过程中，全部由我出面，沈霖不会知道方案是你写的。” “最重要的是，酬劳不低，算上加急费，总共是3万块钱，咱俩一人一半。” “我也是有私心的，最近可以说特别缺钱，简直满脑子都是钱。”郭紫莎自嘲地笑了笑。 3万块！杨沛霜半年的工资啊！ 这可是一大笔钱，杨沛霜承认，她心动了！ 其实进北极星的第一天，她就定下了年度目标：存1万块钱给妈妈做个体检，如果检查出什么问题，可以立刻进行治疗。 妈妈卢巧云今年48岁了，都没在医院做过全身体检，想想都觉得后怕。 踏入社会后，杨沛霜的危机意识变得特别强，总想未雨绸缪一些事情，比如给家人买保险、定期做体检、存钱买基金等等。 一步步来吧，她总是卯足了劲儿，目标坚定、脚踏实地前进着。 “这么多钱啊！”杨沛霜感叹道。 见她有些松动，郭紫莎又补充道：“我离职后，公司里应该有很多关于我的闲话吧？” “确实有些不太好听的流言。”杨沛霜说。 郭紫莎的神情略微有些难受，打开手机相册，翻出一张照片给杨沛霜看，说道：“其实也不算是流言，我确实想把老公的公司拉进北极星的供应商库里，因为我的女儿病了，一个月内要凑够五十万手术费。” 说到此处，郭紫莎双眸里闪着泪光。 “虽然我的小算盘没扒拉响，好歹最后东拼西凑终于把钱凑齐了。”郭紫莎揉了揉眼睛，把还没流出的眼泪逼了回去。 “现在没那时候苦，不过还是得拼命挣钱，一方面还债，一方面女儿还在康复期。” “莎莎姐，方案我写。”杨沛霜哽咽地说。 她完全没料到，事情竟然是这样！ 回想当时郭紫莎离职前的黯然，有好多次明明很难过、很憔悴，可她都没主动问过一句，真是该死！ 郭紫莎是自己的同事，更是自己的良师益友，是她毫无保留地教会自己如何做项目，可自己竟然在她那么困难的时期，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说过！ 更可恶的是，其他人说郭紫莎坏话的时候，她也没帮她辩解过。 “沛霜，我告诉你这些，可不是让你同情我的。”郭紫莎有些不高兴，闭了闭眼睛，好像在收拾疲惫的心情，而后睁眼说道：“你把它看作是一桩简单的买卖，你写方案，卖给别人，跟其他任何事都没关系。” 郭紫莎表情异常严肃，杨沛霜也认真对待起来，她想了十分钟，才郑重回答：“这个外快，我接了！” 第六十四章 樱花神女 最近，沈霖把全部心思都放在苏州太湖鼋头渚景区数字化改造项目上。 总是找借口朝苏州跑，公司都开始有传言，说他被苏州水木展览公司挖走了。 这个流言是谁散播的？ 除了魏澍还有谁！ 巴不得沈霖赶紧走，这样他就能由“代理副总”变成实打实的“副总”，何乐而不为！ 沈霖一走，谭天明不在，整个公司他最大！总经理的快感谁不想尝尝。 上海到苏州的高铁，最快只要二十几分钟，沈霖仍嫌太慢。 这次他没联系小倩，直奔鼋头渚景区，柯古意、罗斌正在等着他呢。 “在入园的时候，给每个游客配发一副vr眼睛和手环，他们就能领取一个数字萌宠作导游，带他们畅玩景区。” “接下来是情景化、故事化升级。每一个景点都会开启一段故事，比如，游客到达揽月轩，会出现玉兔捣药的形象。” “最关键的是，樱花一年四季、白天黑夜都会绽放，你们可以想象一下，游客走在景区任何一个地方，都能感受到千万瓣樱花，落英缤纷的景象，那还不跟仙境似的。” 沈霖解说完毕后，柯古意激动得跳了起来，兴奋地左右踱步，说着：“太美了，鼋头渚真要成仙境了。” 罗斌却低头皱眉想着什么，一副不太满意的样子。 沈霖早料到罗斌会故意刁难他，也不说话，等对方先发招。 “按照这个方案实施的话，数字化鼋头渚能打60分。”罗斌一开口，就把事情定了性。 60分？开什么国际玩笑！ 沈霖是金学锡区长亲自点名的人，堂堂北极星副总的水平就只是刚刚及格？ 看沈霖脸色不善，柯古意赶紧打圆场：“罗斌，罗大导演，你这要求未免也太高了吧？” “你是鼋头渚景区的负责人，你要是不在乎好坏，我替你操什么心。”罗斌翘起二郎腿，呛了回来。 罗斌脾气真怪，多少年了，一点儿都没改！ 要是刚认识的人，谁受得了他。 也就柯古意能忍他，谁让两人是大学同学，柯古意又是温软平和的性子。 “好吧，”柯古意苦笑道：“罗斌，你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好不好，我跟沈总再判断判断。” 这么说，即顾及了沈霖的感受，又给足了罗斌面子。 “好！”罗斌也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当下把自己的创意想法和盘托出：“鼋头渚这三个字怎么来的，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罗斌看了一眼柯古意，对方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鼋头渚是伸入太湖的半岛，三面环水，巨石突入湖中，状如浮鼋翘首而得名。沈霖刚才讲的方案好是好，可放在哪个景区都能用，一点鼋头渚的特色都没有！” 话糙理不糙！罗斌的话还挺在理。 柯古意想明白这一点，刚才的激动兴奋顿时冷了下来。 沈霖有些尴尬，只好问道：“那你有更好的主意吗？” “其实还有一个关于鼋头渚的神话传说，很久很久以前，天下洪水泛滥，一头神龟驮着神女从天而降，三个月后，神女终于将洪水引入银河，却因为日夜不休劳累过度而死，神龟异常哀伤，化作神石守护天下，神石中每天都会渗出眼泪来，久而久之，就变成了太湖。”罗斌讲起了关于鼋头渚的传说。 “我没看出跟项目有什么关联。”沈霖没什么耐心地说。 “神话，是多么瑰丽的一朵奇葩！你懂个屁！”罗斌直接爆了粗口，又说：“每个人对美都有一种向往，我们的工作就是通过视觉、形象、情境唤起游客的通感，神话就是很强大的传导媒介。” 那句“你懂个屁”把沈霖气得几乎爆血管，他站起身打算一走了之，却被柯古意拦了下来。 “我说老罗，你说话注意点，你怎么骂我都成，可如今沈总也在这儿呢，你骂我也要分场合。”柯古意赶紧把罗斌的粗口往自己身上套。 刚才说得有些忘我，被柯古意这么一提醒，才发现自己确实有些过分。 “对不起了，沈总。”罗斌是个爽快人，很干脆地道歉。 这样一来，沈霖也不好再走。 罗斌把棒球帽的帽舌朝后一扒拉，激情满满地说：“如果我们能通过视觉影像，还原神女拯救苍生的神话故事，再通过视觉艺术设计，把神女打造成樱花神女，观众肯定特别喜欢。” “樱花神女？”柯古意双眸发亮，里面好像放着两颗星星。 “是的。” “好！这个主意太好了！”柯古意忍不住喝彩，转头又问沈霖：“沈总，你觉得呢？” 沈霖恍若未闻，心里却谋划了好几个方案。 如果需要一个具体的人物形象，找明星代言是首选方案。 可是国内有号召力的大牌明星就那么几个，出场费恐怕都得500万以上，那用在采购设备、三维场景搭建、影像制作上的费用就太少了，这就意味着利润会低很多。 备选方案是找素人，可素人没有粉丝，风险太大了，万一挑出来的人导演喜欢、领导喜欢，但是观众不喜欢怎么办？那投资的这5000万可都要打水漂了！ “我不太赞同。”沈霖没把话说得太死，接着就把明星、素人代言的担忧和盘托出。 这下轮到罗斌沉思起来。 就在沈霖以为罗斌服软的时候，他忽然抬头，坚定地说：“素人代言这个方案可行，我有把握挑选出游客喜欢的樱花神女！” 见他信心十足的样子，沈霖有些不敢相信。 这次柯古意站在沈霖这边，抢先问：“这么神？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罗斌笑笑，说道：“你们都太轴了，现在网络这么发达，在微博上开通一个樱花女神票选活动，问题不就解决了？” “对啊！还是你的脑子灵光！”柯古意拍着罗斌的肩膀，心里的佩服之情油然而生。 “可行！”沈霖也赞同地说。 虽然沈霖是金区长委托的项目负责人，可是他对媒体不是很熟，票选樱花神女的工作自然而然地落在了罗斌头上。 几天后，樱花神女的招募链接就上线了。经过大v们的轮番转发，全国有十几万人参选樱花神女。 甚至还有男性报名，报名链接下一水写着：请不要把性别卡的太死！ 罗斌把报名链接发给沈霖，让他也帮忙转发一下。 为了避免北极星公司的人发现他参与这个项目，沈霖发了条屏蔽公司同事的朋友圈。 两个星期后，沈霖看着这条他发的朋友圈，肠子都悔青了…… 第六十五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很快，评委会就选出了十大樱花神女，在网络上进行公开投票。 令人没想到的是，票数最高的竟然是章若瑶，高达189万票。 票数第二高的是丁田田，也有150多万票。 看到这个投票结果，沈霖气得质问章若瑶。 “你怎么都不提前跟我打声招呼？”沈霖气得不轻，自从两人在酒吧第一次碰面，他其实已经默认章若瑶是“他的人”了。 “其实你并不在乎我做什么。”章若瑶的回答很冷酷。 好像两个人并没有很深的关系，这么说其实也没错，因为沈霖从来没承诺过什么，在外人面前，从来没说过章若瑶是自己的女朋友。 “要是你能更乖一点，说不定我真的会爱上你。”沈霖以退为进，拿出自己跟其他女孩子交往的手段，抛出“爱”的诱饵。 几乎所有的女孩都会沦陷，因为高富帅的爱多么稀缺、多么醉人啊！ 为什么说是“几乎”所有的女孩呢？因为章若瑶很另类。 简直是人间清醒！ 她是唯一一个不会迷失在沈霖甜言蜜语里的女人。 有时候，沈霖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欠了章若瑶，不然为什么这辈子，她成了自己唯一搞不定的女人呢？ “从来不会抱有那种奢望，呵呵。”看吧，这就是章若瑶的回答。 在沈霖眼里，章若瑶像一块冷冰冰的羊脂玉，用力把她握在手里，却怎么都暖不热。 算了！沈霖放弃了跟章若瑶的对阵。 看到第二名是丁田田，他更加恼火 已经是黄浦江第一名媛了，有钱有势的，何必来凑这个热闹。 他干脆拨了个电话过去，“哗啦啦，哗啦啦幸福快车——”丁田田的手机铃声也太老土了吧。 “喂，哪位？”接通电话后，丁田田冷漠的声音传来。 什么？她已经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删了？！ 沈霖脑子里嗡嗡作响，这女人简直是疯了！ 忍住挂电话的冲动，沈霖闷闷地说：“是我。” “我是哪位？”丁田田的语气有点冲，打电话也不主动报上名字，她怎么知道你是谁。 “沈霖。” 听到对方报上姓名，两人之间出现了短暂的尴尬。 而后，丁田田先开口问道：“有什么事？我在忙。” 沈霖就快压抑不住满腔怒火了，他要爆发了！ 当初分手的时候，丁田田疯了似的满世界找他，各种讨好，想要复合。 上次车享会见面，感觉她心里还有自己，怎么才过了几个月，就像陌生人似的。 “你怎么也参与樱花神女的评选了？”这句话，是沈霖调整呼吸，硬着头皮说出来的。 对方已经把他抛在脑后，自己有什么资格这么问呢？ 话一出口，沈霖就后悔了。 他似乎忘了，丁田田是个非常霸道的女人。 果然，不出沈霖所料。 电话那头，丁田田嗤笑一声，无比讽刺地说：“沈总也太忧国忧民了吧？全上海人民的所作所为您都要过问？太平洋的警察都没您管得宽！” “我——我只是关心你一下。”沈霖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丁伯伯应该不会喜欢你在网上抛头露面吧？” “关心？别搞笑了！我哪儿配得上您的关心。”丁田田的笑声很刺耳。 “好吧，我确实管得太宽了。”眼看丁田田就要发飙了，沈霖赶紧说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能不能帮我劝下瑶瑶，让她退出票选？” “您没事儿吧？发烧三十多年还没好？药要按时吃！”完了完了，丁田田的毒舌基因彻底被召唤出来了。 “瑶瑶想干什么是她的自由，您有什么资格管？” 一句话怼得沈霖哑口无言，丁田田哪能轻易放过他，立刻开启了机关枪扫射模式。 “沈霖，早晚有您后悔的那一天。” “您还是个人嘛，也不怕遭报应。” “我现在就喊人给瑶瑶拉票，您且等着瞧吧，她要是不能当选，我tm跟您姓！” 撂下狠话，电话那头传来“嘟嘟嘟”的忙音。 “哎——”沈霖长叹一声，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恨不得给自己几巴掌，为什么要打电话给丁田田这个魔女啊！ 不行！他不能就这么认输，丁田田能找人拉票，他也可以。 这回沈霖顾不上公司影响不好了，疯狂发朋友圈抨击章若瑶，让大家别给她投票，说章若瑶双眼皮是割的、鼻子垫过、下巴一捏就歪。 总之，他已经完全不管自己的形象会有多糟，拼命往章若瑶身上泼脏水。 飙车圈、投资圈、娱乐圈，凡是他能联系的网络流量他都联系了，凡是他能找的关系也都找了。 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搞臭章若瑶，让她当不上樱花神女。 在沈霖的内心深处，有一个可怕的预感：一旦章若瑶中选，他就会永远地失去她。 明天投票就截止了，他的动作一定要快，绝不能输给丁田田！ 没过多久，沈霖的努力就有了反馈，“滴滴滴”微信疯狂响了起来。 经常一起玩的哥们纷纷发私信给他，个个满头问号。 “沈哥，这不你女朋友嘛，给你戴绿帽子了？你这么埋汰人家！” 好家伙！真是亲兄弟！够扎心的。 沈霖刚开始输入：“没，就是不想让她……” 字还没打完，另一个忘了屏蔽的女人又发来私信，醋坛子一个个倒了。 “阿霖，你朋友圈里提到的那个女人是谁？你不爱我了？呜呜呜，你变心了！马上过来陪我，否则死给你看！” “宝，别多心，我永远只爱……” 自从用上微信这个软件，沈霖还没这么忙过，同时跟几十个人发信息，他觉得自己的手指头都快断了，眼睛又酸又涩。 等他放弃抵抗，不再理会别人的误解。 休息一阵后，沈霖打开微博投票页。 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眼睛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愣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结果：章若瑶稳居第一，遥遥领先，而且票数高达355万了！ 这几个小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霖点开投票链接下面的留言，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仙女本仙，一万年难遇啊，必须樱花神女！” “朋友圈看到的链接，说小姐姐整容、绿茶、炫富，小姐姐，一定要告那个人渣哦，让他吃吃牢饭，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乱说！” “神女，请收下我的膝盖！” “要是美女当选，我一定拖家带口去鼋头渚还愿！” “必胜！必胜！” 第六十六章 小时，出道即巅峰 00:01 沈霖盯着手机上的时钟，知道大势已去，颓然瘫坐在老板椅上。 而此时，章若瑶正在自己买的小公寓里睡得无比香甜，她还不知自己中选樱花神女的事，不晓得天亮之后，还会有多大的惊喜在等着她。 07:00 闹钟准时响了起来，章若瑶睁开朦胧睡眼，伸了个懒腰。 洗漱完毕，开始做顿简单的早餐：蒸一个鸡蛋、半根玉米、半个红薯，煮一杯黑咖啡。 吃完早餐，做完家务，到了运动时间。 一组全序列的阿斯汤加结束后，她已经大汗淋漓。 洗完澡，衣服放进洗衣机，她一身轻松地回到客厅。 拿起手机，打算问问在成都开画室的朋友，她寄放在那里的画，哪些卖的比较好，这几天有空，她打算再画一副。 09:00 刚拿起手机，邱经理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邱经理是樱花神女票选活动的媒介专员，章若瑶进入十强后，邱经理就带着摄影团队来章若瑶家里拍了好多照片、视频，用于网络宣传。 “章小姐吗？你终于接电话了！”对方的声音充满惊喜，“您现在在家吗？我马上过来找你！” 章若瑶还有点懵，问道：“怎么了？” 昨晚睡觉前，她浏览过投票页，她的票数很高，当选樱花神女是意料之中的事。 之前邱经理给她看过合同了，要是她当选樱花神女，配合鼋头渚景区的宣传工作，每年的基本报酬是30万，演出、出版等收益与传媒方按照55分成，合同有效期2两年。 章若瑶卖画的收入，一年差不多50万，足够她在上海的生活了。 她之所以主动参加了樱花神女的票选活动，还是因为沈霖的那条朋友圈。 她喜欢沈霖。 她知道沈霖不可能真的喜欢她。 章若瑶活得很清醒，可又控制不住自己，总是有意无意受到沈霖的影响。 沈霖喜欢性感妩媚的女人，她就换掉自己的素白棉布裙，穿上绿绸晚礼服。 最近她的画，也充满了这种半梦半醒的矛盾感。一幢海边的蓝色小屋，冷冷清清地立在悬崖上，她偏偏要画上烈火般的夕阳，照亮沉静的海面。 “其实我已经在你家楼下了，刚才怕打扰您休息，我现在上去，您稍微等一下。”邱经理喘着气，已经开始跑步。 挂上电话，章若瑶走到门口，等待着楼下门禁铃声。 随意地打开微信，章若瑶无比震惊。 一整屏的未读信息，她朝下一划，还有一屏，再划，还是未读信息！ 怎么了？所有认识自己的人，昨天晚上都有事找自己？ 她点开了置顶对话框，那是沈霖凌晨三点发来的留言： “晚上一起吃饭吧，18:00，我去接你。” 很平淡的一句话，完全没提樱花神女票选的事，明明就在几个小时前，沈霖还质问她为什么不打招呼就参赛。 没等章若瑶看更多的信息，门铃声就响了起来。 邱经理很快就喘着气来到门口。 “章小姐，我急着过来，是受公司委托，想跟您签一份补充协议。”刚进门，邱经理就递过来一份合同。 把对方让进屋里，章若瑶泡了杯柠檬茶给他，认真看起了合同。 “合同延长到5年？” “是的。”邱经理跑着过来的，热出了一身汗，此时不停擦拭着。 “每年300万！？”章若瑶吓了一跳。 短短一夜，她的代言费就增加了十倍！ “章小姐，这是公司董事会的决定，您可以跟之前的合同对比一下，除了这两处的修改，其他一个字都没动。”邱经理解开衬衫最上面的扣子。 经过一番对比，章若瑶发现邱经理说的没错。 “怎么会这样呢？”章若瑶捏着邱经理塞过来的笔，心中犹豫不决。 “您放心签吧，就算您不签，原来的合同也是有效的，再说了，我以自己的名誉跟您保证，这个补充协议绝对不会损害您的利益。”邱经理努力打消章若瑶的疑虑。 终于，在邱经理的再三劝说下，章若瑶在补充协议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看着章若瑶的签名，邱经理终于露出满意的微笑。 “恭喜章小姐啊。”邱经理把公司那份合同小心地放进文件袋，就准备回公司。 见对方急急忙忙的样子，章若瑶没有多留。 11:30 章若瑶发了一会儿呆，觉得一切像做梦似的不真实。 接着，自嘲地笑笑，怎么钱还没挣到，就想好怎么花了呢，也太可笑了吧？ 她扎起头发，开始准备午餐。 蒸米饭，煮咖喱，简简单单。 吃完午饭，照例休息了半个小时。 13:30 正准备画画，忽然想起来手机里好多信息没回。 她喜欢安静，手机总是静音。 这几年更是很少看手机，要不是丁田田非要给她发表情包，她连微信都不会注册的。 我的天呐，居然有好几百个未接电话！ 难道她的手机号码泄漏了？ 有好几个人居然打了几十个电话。 她满脑子问号，试着回拨过去。 竟然是一家国内非常有名的传媒公司，说要签她当明星，如果她有兴趣，马上从北京飞过来跟她详谈。 跟邱经理的合约上，并没有限制她与其他公司签约，在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下，章若瑶答应先沟通下，再决定要不要签约，对方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当即买了机票，明天见面谈。 又打了另一个电话，竟然是张艺谋的选角导演！ “章小姐，您好，我是为张艺谋电影选角的导演李刚，特别看好您，马上开拍的《敦煌月》里的女一号还没定，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 张艺谋？女一号？她不是在做梦吧？ 要是在平时，章若瑶肯定就挂电话了，肯定是骗子！ 可前面有邱经理、知名传媒公司的邀约在前，她不敢不信啊。 “我没学过表演，恐怕……” 没等章若瑶说完，李刚就笑着打断她：“这个您不用担心，我们有非常专业的表演老师给您指导，这样吧，我们刚好在上海，您要是方便的话，我们约个地方见面聊吧？” “张艺谋导演也在？！”章若瑶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嘿嘿，没错。”李刚声音里都是笑意，“要不就15点在兰心大剧院外面的咖啡厅见吧？” 14:00 章若瑶赴约前，发信息给沈霖，说晚上可能没时间碰面。 很快，沈霖回复了一个字：好。 14:30 鼋头渚景区宣传部打来电话，约她后天到苏州见一下主创团队。 18:00 跟张艺谋的导演团队见面结束，明天下午试镜，要是她通过的话，《敦煌月》女一号的角色就是她的啦。 19:00 吃着自己煮的牛肉面，章若瑶心里还砰砰直跳。 24:00 看完书，她睡着了。 梦里，她飞到天上，飞得老高老高，脚下是软软的白云，远处是一弯七色彩虹。 第六十七章 无厘头告白 这几天，章若瑶忙着试镜、洽谈合同、画画，拒绝了沈霖好几次的见面邀约。 他好像生气了，昨天给他发信息说自己今天要去苏州，他都没回。 可他没有生气的立场吧？毕竟他从未给他们的关系下过定义。 没空揣摩沈霖的心思，鼋头渚景区的工作人员已经等在高铁出站口。 巨大的板子上写着她的名字：樱花神女章若瑶。 一出闸机，她朝那个举着板子的工作人员走去。 没想到哗啦涌过来一群人，纷纷举起手机对着她狂拍，有人尖叫，有人向她伸出手来。 跟明星粉丝团似的！ 章若瑶哪见过这阵仗，当场被吓得呆立当场。不知道谁掐了她一下，手臂上火辣辣地疼。 还好鼋头渚的工作人员手脚麻利，赶忙抢上来，扒开人群，三个人组成人墙，把她护在中间，一阵慌乱后，把她带到商务车上。 一直到了鼋头渚景区，章若瑶还没缓过神来，心脏狂跳，感觉都要得心脏病似的。 看来那家传媒公司的建议没错，她最好接受公司给她安排的助理、车辆，不然以后出行会很麻烦。 令章若瑶没想到的是，沈霖也在这里。 “怎么回事？”看着章若瑶脸上的红印子，沈霖皱着眉头问道。 他还在为拒绝见面的事生气？章若瑶看了看沈霖旁边站着的几个人，不太好意思说私事，只好选择闭口不答。 “老罗，你发什么呆呢？”自从章若瑶进门，罗斌的目光就没从她身上离开过，这样盯着人家看几分钟，太不礼貌了吧？柯古意好心地捅了一下好朋友的腰。 罗斌终于有了反应，他的眼里好像只剩下章若瑶，旁若无人地朝她走去，忽然，单膝跪地，几近痴魔地说：“章若瑶小姐，我叫罗斌，你愿意跟我以结婚为前提交往吗？” 轰！一道惊雷把在场所有人雷得外焦里嫩。 柯古意是第一个回过神的人，他赶紧走到罗斌身边，想把他扯起来，可敦实的罗斌跪得纹丝不动。 “老罗！你又在发什么癫，才第一次见面，你看你把章小姐吓的。”柯古意又急又气。 老罗这家伙，要是把好不容易选出来的樱花神女给吓走了，绝对饶不了他。 都说学哲学的人脑回路特别清奇，今天他算见识到了。 罗斌大学上了两年数字传媒，因为对哲学专业的浓厚兴趣，天天去旁听，每节课后，还给老师写几千字的感悟，愣是把老教授感动得一塌糊涂，帮他转专业，收他当入门弟子，还打算把平生所学都教给他。 没想到这小子，一毕业就去当了独立导演，拍了几个小众电影，还在国际电影节上获了奖，可把老教授气得不轻。 哎，到底是错付了啊。 “章若瑶小姐，请你不要怪我太唐突，看到你的刹那，我的心跳得好快，每分钟180下，我觉得我快要死了。”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的眼里，只能看到你。” “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不能不相信你自己，我知道，你也会爱上我的。” 罗斌自顾自地说了一大堆。 柯古意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完了完了，彻底完了，罗斌真的疯了！ “要不然，你还是先起来吧？”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的章若瑶，唇边绽放出莲花般的微笑，礼貌地说道。 虽然从未见过这样的怪人，章若瑶却觉得对方并不讨厌。 可能因为她从事艺术工作的原因，她很能理解那种偏执、疯狂的感觉。 一个伟大的画家，如果没有迸发的激情、狂热的感情，是永远不能成为巨匠的。 她的性格就是太清冷了，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如罗斌这样疯狂。 章若瑶的话很有用，罗斌顺势站了起来，双眼仍多情地看着她。 被他灼热的双眸看得脸红，章若瑶微微偏过头，却发现沈霖已经不在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的。 哎，章若瑶在心里沉沉地叹了口气。 这下沈霖真的生气了。 因为罗斌无厘头的表白，沈霖的离场，早上的碰头会以失败告终。 “我能加一下你的微信吗？”罗斌像一块狗皮膏药，紧紧粘在章若瑶身旁。 加上微信后，罗斌一边走路，一边给她每一条朋友圈点赞。 “你小心点，看路。”景区里曲径通幽，章若瑶好心提醒道。 话音刚落，光顾着看手机的罗斌“噗通”一声掉进了荷塘里。 罗斌举着手机，挣扎着从水里爬上来，浑身上下沾满了泥巴，看起来又诡异又好笑。 章若瑶忍不住笑了起来。 看到章若瑶笑了，罗斌也跟着傻乐。 原本已经走到前面的柯古意，扭头看着泥人罗斌，唉声叹气一番，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罗斌到柯古意的临时住所洗了澡，换上柯古意的衣服，重新回到办公室。 “你这衣服也太丑了吧？”罗斌十分嫌弃地扯着下摆。 “比你的破t恤好看多了！”柯古意把自己最贵的古琦衬衫拿出来给他穿，没想到他竟然不领情，可不得气破肚皮啊。 经过这番折腾，罗斌果然冷静不少，下午的会议进行得还算顺利，除了项目总负责人沈霖冷着脸，一言不发之外，一切还算顺利。 “你就是我的缪斯女神，看到你，我的灵感就像泉水似的，一直朝上涌！”就连开会，也夹杂着罗斌的示爱。 柯古意夸张地抽着气，说牙都快被他酸倒了。 罗斌是导演，鼋头渚景区影视内容都由他来负责，会议决定一周后，给出分镜脚本。 “既然你这么厉害，瑶瑶干脆留几张照片给你就行了，人就不用全程待在这里了。”会议到了尾声，沈霖终于发话了。 根据合同，分镜脚本确定前，章若瑶需要全程待在景区里，沈霖提的这个要求，显然有些过分了。 听到沈霖叫章若瑶“瑶瑶”，罗斌兴奋的笑脸顿时垮了下来。 “你是章若瑶小姐什么人？”罗斌剜了沈霖一眼。 “朋友。”沈霖沉默片刻，简短地回答。 罗斌被气得发笑，说道：“既然只是朋友，请以后不要叫得那么亲热，毕竟，我可是章若瑶小姐未来的男朋友。” 大家简直被罗斌的厚颜无耻惊呆了。 第六十八章 霸道总裁的吻 “第三场第十镜，action！” 巨大的绿背景摄影棚里，罗斌带着摄影团队，全神贯注地进行着最后一幕的拍摄工作。 章若瑶身穿月白色衣裙，水袖招招，飘飘欲仙。 其实分镜脚本里对樱花神女衣服颜色的设置是浅粉色，可定妆那天，罗斌盯着章若瑶看了很久，还是决定把衣服改成月白色。 可把负责服装的工作人员忙了个四脚朝天。 场地中央，伴随着古琴、琵琶、月琴、竖笛合奏出的天籁之音，章若瑶翩翩起舞。 这条影片是鼋头渚景区数字影响内容的重头戏，而章若瑶现在正跳着的这段舞，更是压轴之作。 根据设定，樱花神女即将香消玉殒，万物有灵，感其恩德，纷纷作挽歌送行。 悠扬笛声响起，柳条在微风的吹拂下，沙沙作响。 章若瑶挥动水袖，露出芙蓉玉面，莲步踏出，满地坠落的樱花随风扬起。 琴声相和，樱花坠落，青石地面瞬间变成清浅池塘。 莲叶田田，晶莹的露珠在上面滚动着。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蛙声蝉鸣，章若瑶在水面上飘摇而舞。 玉腕翻转，雨打残荷，淅淅沥沥，如孤寂的水墨画。 秋风又起，伞盖般的荷叶腾空而起，再次坠落时，已化作漫天红叶。 章若瑶拈花而笑，眼眸中蕴含无限深情。 影棚里的人，都屏住呼吸，几乎看呆了。 阴影里，沈霖一动不动地站着，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伴随着瑟瑟秋风，萧声呜咽。 红叶翻转几下，化作漫天大雪，如碎盐撒下。顷刻，又如柳絮纷飞。俄而，竟成鹅毛大雪。 纷纷暮雪中，天地成了晶莹世界。 章若瑶仍在舞着，已分辨不出那一片是雪花，哪一片是她。只能看到空中一抹朱红，正是娇艳红唇。 天地寂寂，樱花神女终于陨落，化作白茫茫一片混沌。 琴声凄怆，有人忍不住落下泪来。 忽然，裂帛一声，银屏乍破，冰晶破裂，迎面刺来，大家赶紧挡住眼睛，预期的疼痛、寒冷却久久未至。 满怀惊惧地睁开眼，却发现扑面而来的，是和煦春风、娇媚樱花。 樱花神女虽然离去，可她悲悯世人的心却永远留了下来。 这就是鼋头渚、樱花林。 一曲歌舞中，四季轮转，神女的故事也落下帷幕。 几分钟后，大家才从哀婉的情绪中恢复，个个带着鼻音，眼眶发红，拼命鼓着掌。 掌声惊动了沉湎伤心情绪中的沈霖，他深深望了一眼白衣神女，转身走出了摄影棚。 章若瑶从没学过跳舞，竟然把这段舞蹈演绎的如此动人心魄，众人不禁对她多了几分敬佩。 “若瑶，辛苦了，下去休息一会儿吧，晚上还有舞会。”看着章若瑶大汗淋漓的模样，罗斌赶上来心疼地说。 章若瑶点点头，到化妆间卸妆、换上自己的衣服。 兴许是舞蹈的影响，章若瑶心里闷闷的，回房就睡觉去了。 “砰砰——”被敲门声吵醒，章若瑶看了眼窗外，发现天都黑了。 糟了！舞会要迟到了！ “来了，请等一下。”章若瑶嘴里答应着，慌忙套上睡袍，赶去开门。 “你怎么来了？”门外站着身穿黑色礼服的沈霖。 嘴唇上的青青胡茬被精心修剪过，衬得他更清冷、高贵。 “一会儿穿这件。”沈霖拎着个巨大的购物袋闯进房间，脚下一勾，把门关上。 以前陪沈霖参加重要酒会的时候，他都会提前送礼服，章若瑶早就习惯了。可今天是重阳节，又是鼋头渚景区数字化改造后首次亮相，作为樱花神女，她必须穿景区提供的古风礼服。 “霖，今天晚上，我得穿那件礼服。”章若瑶指着衣帽架上挂着的粉色衣裙。 沈霖握住章若瑶伸出来的手，用力一拉，将她拥入怀中。 稍微有点吓到，章若瑶挣扎了两下，说道：“霖，舞会马上开始了，我得赶紧过去……” 没等她说完，面颊上传来胡茬扎人的触感，沈霖的下巴在她脸上蹭了蹭。 高傲的猫，撒起娇来还真让人无法招架。 没想到沈霖稍一用力，就把她推到墙边，举起她地双手，禁锢在墙上。 带着果木清香的双唇近在眼前，章若瑶脑海里“轰”然一声巨响。 而后，她迷失在这个霸道总裁式的吻里。 因为它太与众不同了，里面有她不曾经历过的深情，难道沈霖真的爱上了自己？ 她不忍心失去它。 因为不知道，这辈子，它还会不会再来。 很快，沈霖主动离开章若瑶，退后几步，双眸里的爱意，早已消失殆尽。 看着被他亲得发红的嘴唇，得意的笑容浮现在他的脸上。 “穿我给你的礼服，景区那边，你不用担心。”沈霖说着，打开门出去了。 章若瑶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上面仿佛还残留着沈霖的味道。 呆了一会儿，章若瑶打开盒子，里面盛着一条银白色的礼服，衣领、前襟、袖子上都镶满水晶，拿在手里足足有十几斤重。 穿上礼服，竟然如此合身！ 看来是定做的。章若瑶心里想着，继而疑惑起来。看礼服的做工，应该是纯手工缝制的，没几个月的功夫肯定做不出来，难道他们刚认识的时候，沈霖就叫人做这件礼服了？ 屋外响起礼炮声，巨大的烟花腾空而起，把夜晚照得如同白昼。 章若瑶按下心中疑惑，戴上盒子里准备的珍珠耳环，朝舞会现场走去。 踏着青石板，传来“嗒嗒”的脚步声。 路灯一盏盏亮了起来，灯柱上，投影出一个个樱花精灵，精灵们绕着章若瑶飞舞起来，洒下瓣瓣樱花。 “若瑶，你来啦！”看到章若瑶走过来，罗斌赶紧迎了上去。 他穿着青灰色的唐装，剑眉星目，笑声朗朗，如画中走出来的翩翩公子。 “怎么没穿我们准备的中式礼服？”发现章若瑶穿着水晶鱼尾裙，罗斌问道。 那套中式礼服是罗斌特意准备的，跟他身上现在穿的这件刚好配成一套，他求了柯古意好久，才办成这件“假公济私”的事。 罗斌心里有些难过，泛起酸酸的涟漪。 第六十九章 她值得 “这是我特意为瑶瑶挑的，罗导，您有什么意见吗？”沈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近两人，又非常自然地把手放在章若瑶的腰上。 章若瑶感到有些尴尬，众目睽睽之下，两人如此亲昵，确实不太妥当。 腰间传来一阵疼痛，沈霖竟掐了她一下。 章若瑶皱眉看了一眼沈霖，忍着疼痛，没有说话。 罗斌早已把沈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看他如此对待自己心中的女神，顿时有些不高兴，冷哼一声，说道：“沈总，请自重，同时也尊重一下别人！” 沈霖含笑睨了罗斌一眼，搂过章若瑶，直接走了。 章若瑶频频回头，双眸里都是歉意。 “该死的沈霖！”罗斌攥着拳头，狠狠地咒骂一句。 眼看着自己喜欢的人，成为他人手里的玩物，怎能不心碎？ “公子，月桂宫佳酿，要不要尝一下？”身穿汉服的侍者，擎着一壶米酒问道。 罗斌心里真愁着呢！接过酒壶，就势倚坐在假山旁，仰头灌了两口。 阵列般的烟花过后，周围的灯光突然暗了下来，一束聚光灯打在中央。 搞什么？他没安排这个节目啊。 罗斌心中正在疑惑，只见沈霖牵着章若瑶的手，走进白色光束里。 “女士们，先生们，请大家做个见证。”沈霖大声说道。 一众吃瓜群众顿时安静下来，等着好戏上演。 台上不知何时放着一台钢琴，沈霖坐下后，十根清瘦的手指不停跳跃着，倾泄出一串串流动的音符。 “我会在这里等着你 你要去哪里跟我没关系 我就要和你在一起 昨天已经过去明天还要继续 现在我们必须在一起 ……” 沈霖的眼睛深深凝望着章若瑶，她一阵恍惚，他真的爱上自己了？ 这下换章若瑶自己在腿上掐了一把，她要保持清醒。 他不过是在假装罢了。 是真爱还是做戏，不是一目了然的吗？怎么能沦陷在他所谓的深情里呢？ 男人泡妞，拢共就那么几个小花招。 上大学的时候，在女生宿舍楼下摆上蜡烛组成的红心，谈着吉他声嘶力竭地喊“月亮代表我的心”。看热闹的人肯定狂喊“答应他！答应他！” 好棒的歌声，好大的喊声，完全淹没了女孩的心声。 那是女孩社会性死亡的瞬间啊！ 真的喜欢一个人，会如此莽撞吗？以舆论胁迫对方顺从，算什么狗屁爱情。 眼前沈霖的表演，跟校园里表白的男孩，有什么不同吗？ 更大的“舞台”，更多观众，更奢华的场面罢了，换汤不换药！ 章若瑶拍拍脸颊，恢复了理智。 沈霖唱完后，深情款款地走到章若瑶跟前，单膝跪地，仰头问道：“章若瑶小姐，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天！竟然跟罗斌前几天表白时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罗斌怒了！ 章若瑶却笑了！ 如果说，沈霖开口前，她还有万分之一的侥幸的话，现在她完全确定了：沈霖只是在吃醋！ 他为什么吃醋？章若瑶搞不明白，他又不爱自己。看到别的男人跟她表白，竟然打翻了醋坛子。 男人，还真是一种可笑的，占有欲超强的物种。 “起来吧。”章若瑶憋不住地笑。 “答应我，否则我就不起来。”沈霖情深似水。 “答应他！答应他！”周围有人喊了一嗓子，而后，吃瓜群众纷纷喊了起来。 “真不起来？”章若瑶好笑地问，“那我走了。” 说完，章若瑶赶紧利落地走了。 留沈霖一个人在光束中，风中凌乱。 强光把他的脸照得煞白，负责打灯的工作人员哪料到是这个结果，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本来女主角答应后，还会出一个粉红色的桃心光束把两人环绕起来，这下看来是用不上了。 灯光师叹息一声，准备把追光灯关了，没想到碰错了按钮。 “唰”得一下，白色光束被红色桃心替代，沈霖周身粉红，脸上阴冷地跪着。 吃瓜群众一看，爆发出雷鸣似的笑声。 其中，笑得最狂妄的，当属爬在假山上的罗斌。 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浑身打颤，几乎站立不稳。 “不愧是我的女神！”罗斌心里甜丝丝的，一步三晃地从假山上爬下，他得去找找章若瑶，舞会马上结束了，到处都是人，怕她走到没灯的林子里，要是迷路可就糟了，秋雨过后，天气已经转冷。再说，她那身礼服看着华丽，穿起来肯定很重很难受。 “若瑶小姐，若瑶——”穿过一片树林，拐过假山，罗斌摇摇晃晃地四下寻找着。 凉亭里朦胧坐着个人影，罗斌唤了两声，对方没有答应。 罗斌摸黑走进凉亭，凑近一看，不是章若瑶，告一声打扰了，抬腿就要走开。 那人却开口说道：“你挺得意的，对吧？” 罗斌虽然有些醉了，但还是听出说话的正是沈霖。 “得意谈不上。”罗斌才不怕他，“替章若瑶小姐感到高兴而已。” 沈霖冷笑几声，非常不屑地说：“别以为她没答应我，是看上了你。” “哈哈——”罗斌又笑了，这是他今天晚上听到第二好笑的事情了，第一好笑的事，当然是刚才看沈霖吃瘪了！ “你配不上她。”笑声停止，罗斌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也配不上，但我会努力成为更好的自己，希望有一天，她能看到我的存在。如果，她会爱上我的话，那上辈子我一定拯救了银河系。” 人在酒后，心里的防备就弱了很多。要是在平时，罗斌才不会跟沈霖说心里话。 说完，罗斌摇摇头，继续在各处搜寻着章若瑶。 “还给我吧。”沈霖揉了揉双眼之间，声音里透着疲惫。 “什么？”一直站在柱子后面的章若瑶问道。 “祖母绿宝石戒指，”沈霖叹息着，“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亲自给你戴上的。” 章若瑶没说话，从左手无名指上，把戒指摘了下来。 “谢谢。”章若瑶把戒指放在沈霖手心里。 “谢我什么？”沈霖扯起一个自嘲的笑容。 “谢谢你，努力想要爱上我。”章若瑶咬着嘴唇，回答道。 “哈哈哈——”沈霖仰头大笑，走出凉亭，笑声依然持续着。 秋夜寒露降下，章若瑶双手抱肩，伴着清风朗月朝回走去。 皎洁的月光下，一串串泪珠洒在地上。 礼服上的水晶，亮闪闪的。 眼泪掉进泥土里，刹那间，不见了。 第七十章 钱来了，人散了 房子是租的，可生活不是。 曾经，苏羽就是这么想的。跟陈星燃结婚、同居后，她把这间一室一厅的出租屋当作爱巢。 每个月发工资都会添置个小物件，宜家布艺沙发、欧式橱柜、家庭投影机、马歇尔音响、懒人沙发，阳台上还有个草编吊篮。 陈星燃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苏羽开始习惯一个人的生活。 在另一个时空里，房间每一个角落都有两人的欢声笑语。 “爱已是负累，相爱似受罪，心底如今满苦泪，旧日情如醉，此际怕再追……” “啪”苏羽起身关掉音响，那句来不及唱出的“偏偏喜欢你”依然萦绕在苏羽的脑海里。 该说再见了。 苏羽在公司的业务越来越多，田继齐离职后，徐子濠成了组长，郑浩不太服气，两个人矛盾有些激化。 郑浩最近对她频频示好，又想拉拢潘亮，结成小帮派一起挤走徐子濠。 如今的苏羽一心搞事业，不想参与他们的勾心斗角。 整个周末，苏羽都在收拾房间，她把属于陈星燃的东西统统打包好，两个人一起买的东西也打包起来，如果他要，就给他。 房子的租期是三年，这才住了不到10个月，房租是她付的，离婚后，她将一个人住在这里。 收拾完一切，心情也平静下来，苏羽给自己煮了份意面，倒了杯红酒，慢慢吃着。 忽然，门口传来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 陈星燃回来了！ 苏羽放下吃了一小半的意面，用纸巾擦了擦嘴，望着门口的方向。 “小羽，小羽”陈星燃一进门着急地寻找她，连鞋都没顾上换。 发现坐在餐桌旁的苏羽，陈星燃急吼吼地走过来，端起酒杯，把半杯红酒一饮而尽。 “小羽，大喜事啊！”陈星燃笑得合不拢嘴，“私募基金的事解决了！咱们的钱能拿回来了！” 喜讯传来，苏羽心里竟然毫无波澜。 原来苦难真的能让人成长。熬过最苦最难的时期，她发现，自己比几个月前坚强了好多。至少，不会再痴痴爱着眼前这个男人。 “挺好的。”苏羽回答，开始继续吃面，要不然面就要凉了。 “哎呀，还吃什么速食面。”陈星燃把白色餐盘端到一边，拉着苏羽的手说：“咱们有钱了，走！我带你去吃日料！” 陈星燃脸上的笑容无比温暖，可苏羽一点都感觉不到了。 她默默抽回手，说：“我没办法假装过去的事情没发生过。” 明媚的笑容僵在脸上，灿烂的眸子里闪现后悔，陈星燃突然蹲下来，抱住苏羽有些冰凉的双腿，真诚地说：“小羽，你原谅我吧，私募基金的事把我逼疯了。” 苏羽不说话，也不看他，像雕塑似的，一动不动。 “我那是为了气你，我从来没喜欢过唐菲菲，我爱的一直是你！”陈星燃把脸搁在苏羽的腿上，温热的气息透过棉布传导过去。 从小到大，苏羽的身体都不是很好，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凉，可现在还不到深秋，她的大腿竟然这样凉。 “太晚了。”苏羽木然说道，苍青的手掌在腹部抚摸着，眼神哀婉又温柔，“它是无辜的。” “不，小羽！”陈星燃扑上来，拼命抱住苏羽，想把她嵌进自己身体里似的，用力地抱着，“你是爱我的，我知道，你爱我！” “求求你，小羽，想想我们几年的感情吧，原谅我，原谅我……” “小宝宝没了，我比你更难过，那段时间我一直在外面，就是因为我不敢回来，不敢面对你！” “我们和好吧，我们会再生一个小宝宝，不！我们再生两个，三个也行……” “男孩就叫陈念羽，女孩就叫陈依依，好不好？” 陈星燃疯狂地描述着未来“美好”的生活，他的眼里闪着泪光，抬头望着苏羽。 希望他的体温、他的热情能融化那片寒冰。 “离婚协议书我已经签过了。”苏羽依旧不为所动，指了指餐桌另一头放着的几张纸。 “苏羽！你真的这般无情，这样铁石心肠？！”陈星燃白嫩的脸上，挂着两行清泪。 “别这样。”苏羽扭头，继续吃面，叉子搅动几下，意面被卷成巨大的面团，塞进嘴里，咀嚼两下，咽了下去，“你看，面冷了，也坨了。” 陈星燃瘫坐在地上。 相处这么久，第一次见识这样的苏羽。 那个一见到他就双眼发亮、因为他的一句话哭得稀里哗啦、陪他熬夜打游戏、为他学会做饭、总是亲吻他的女孩，终于被他弄丢了…… 吃完面，苏羽起身把餐具洗了，放进碗橱里。 擦擦手，把离婚协议书和签字笔塞进他手里。 直勾勾看着他，等着他。 “你的东西我已经帮你收拾好了，签完字，你就可以走了。”苏羽的声音很安静，像不带一丝感情的清风，拂过面庞。 “你——”陈星燃瞪大眼睛，看了看那几个行李箱，环顾四周，才发现家里大部分物件都打包好了。 “你怎么这么心狠？”由哀转怒，就在一念之间。 都说女人善变，男人又何尝不是。 眸中寒光闪过，陈星燃展开协议书，“唰唰”签下自己的名字。 把离婚协议书拍在桌上，他在椅子上坐下来，早已换上市井嘴脸，“苏羽，离婚可以，财产怎么分？” 呵，以前她真的小瞧陈星燃了。短短半个小时，戏就演完了。 “你想怎么分？”苏羽竟然有些想笑，她抬眸看着陈星燃，沉静地问道。 陈星燃拿起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几口，才说道：“咱们没签过婚前协议，私募基金那些钱是从我银行卡里打出去的，理论上那都是我的钱。” 苏羽心中冷笑。这就是所谓人性的贪婪了？ 她的工资比陈星燃高多了，那100万里有80万是她出的。现在钱能拿回来了，陈星燃竟然想独吞？ “你真的觉得这样合适？”苏羽心存侥幸，直视着对方的眼睛。 不敢与她对视，陈星燃又喝了口水，偏过头，说：“这些大件家具也值不少钱，你住在这里什么也不缺。” 陈星燃没有正面回答苏羽的问题，开始拐弯抹角地解释着自己的行为。 “再说，我现在没工作，你挣得比我多，还在乎这点儿钱？” “爸妈年纪大了，也需要我照顾。上次你流产，我妈把我耳朵都念叨出茧子了，我都没提跟你离婚。” “现在你主动提离婚，肯定要赔偿我的损失。” 终于见识到什么叫脸皮比城墙还厚，什么叫恶人先告状。 苏羽捏着衣角，几乎控制不住心中猛兽。 第七十一章 你整治渣男的手段也太厉害了吧 忽然，表情紧绷的苏羽一下子松弛下来，她解开马尾辫，把头发散下来。 “既然到了说再见的时候，我最后给你做顿饭吧。”苏羽抬眸看着陈星燃，清冷的眼神里早已满是柔情。 面对苏羽的突然转变，陈星燃先是一愣，继而得意地笑了，看来自己的魅力挺大，都签字离婚了，苏羽还对自己旧情难忘。 “行吧，给你个机会。”陈星燃故作大度地说。 苏羽笑了笑，转身走进厨房，一阵炝炒之后，端着青椒炒肉丝、一碗白米饭走了出来。 “星燃，饭好了。”陈星燃早自觉地拆开ps5游戏机，沉浸在推塔的世界。 “快过来吃吧，一会儿饭凉了。”过了五分钟，苏羽又催促一遍，陈星燃这才放下游戏机，不情愿地走过来。 看到桌上简单的饭菜，有些恼火地说：“这就是你为我做的最后一顿饭？未免太简单了吧？” “这几天没买什么菜，你将就着吃吧。”苏羽温柔地说，帮他夹菜，“你不是最爱吃青椒炒肉丝吗？快来尝尝吧。” 陈星燃扒了一口米饭，是苏北新米，清香软糯，入口弹牙。又夹了五花肉配螺丝椒，香辣沁心。 味道还不错。 几年相处下来，苏羽从那个连番茄炒蛋都做不好的小女孩，变成了厨艺还不错的女白领，多亏了又懒又馋的陈星燃啊。 不到十分钟，陈星燃添了三碗饭，把一盘菜吃得干干净净。 “嗝～”陈星燃打了个饱嗝，拿起桌上的牙线剔着牙，“小羽，其实不离婚也可以，我们之前过得不是挺好嘛。” 苏羽心中冷笑，过得好的人只有你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她需要的是懂她疼她的老公，不是一个儿子！ 没得到苏羽的附和，陈星燃有些讪讪地站起来，打算那着自己的东西一走了之。 他把刚才完的ps5收起来，嘴里说着：“游戏机我也带走了，反正你平时也不玩。” 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他怎么不说游戏机是苏羽花6000块钱买的呢？ “喜欢就拿走吧。”苏羽面带微笑地说。 “谢谢啦！”陈星燃美滋滋地打完包，扶着沙发站起来。 突然脚下一麻，顺势歪倒在沙发上。 “腿麻了——”陈星燃皱眉揉着小腿。 揉着揉着忽然觉得很困，竟然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几分钟后，发出了均匀、舒缓的鼾声。 苏羽搓了搓冷冰冰的手，坦然走到陈星燃身边。 弯下腰，仔细打量起来。 眉毛不够浓密，下眼睑起了许多脂肪粒，眼袋有些重，黑眼圈明显。鼻子上的黑头看着怪恶心的。 难道自己以前真的瞎了眼？ 苏羽摇头叹气，从陈星燃兜里掏出手机，在他面前一晃，屏幕亮了起来。 打开微信，不堪入目的骚聊信息一条条蹦出来。 紧接着，苏羽把所有聊天记录导入到另一个手机里，又把陈星燃手机相册里的所有照片、视频上传到云盘，以备不时之需。 半个小时后，取证工作结束。 苏羽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喝，又接了杯冷水，扬手泼在陈星燃脸上。 “嗯？嗯，怎么了？”从香甜的美梦中惊醒，陈星燃慌忙做起来，脸上湿漉漉的，用手抹了一把，发现是水，抬手用袖子擦着，生气地说：“苏羽，你搞什么鬼？” 捧着暖乎乎的玻璃杯，苏羽满足地喝了一口，没有搭理他。 陈星燃跳起来，穿上新买的aj运动鞋，拿起行李就走了。 防盗门“嘭”地关上，房间里终于清净了。 苏羽拿出手机，在大众点评上找了个锁匠，谈好价格后，锁匠带着工具箱就上门了。不到十分钟就帮她换上了新锁芯。 又过了几天，陈星燃在朋友圈晒出他跟唐菲菲去香港迪斯尼的9宫格照片。 苏羽看见，笑了笑。想必私募基金的钱拿回来了。 挑了几张陈星燃出轨的关键证据发了过去，几分钟后，陈星燃的夺命连环call就来了。 等到第九个电话打过来，苏羽接了。 “喂！苏羽，你这个小人！那几张照片是什么意思？”陈星燃怒不可遏，几乎破口大骂起来。 “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把我的80万还给我，要么我们法庭见。”苏羽不愿多费口舌。 “你！你！你……”陈星燃张口结舌了半天，最终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说道：“我考虑一下再答复你。” 挂上电话，苏羽心情大好，约朱佩然一起吃火锅。 “你整治渣男的手段也太厉害了吧！”听完苏羽的叙述，朱佩然差点五体投地，“陈星燃出轨的证据都握在你手里，他要是个聪明人，三天之内肯定把钱还给你了，因为打官司他必输无疑，连他自己那20万都别想保住！” “要不别吃火锅了吧？味很大，晚上我还要去蹦迪呢。”刚走到楼下，朱佩然就改了主意。 “那你想吃什么？”既然是苏羽请客，自然要以客人为重。 “烤肉啊，你看那家店生意多好！”朱佩然指着鱼笙烤肉的招牌说道。 “吃火锅有味儿，难道吃烤肉没味儿？”苏羽无情地戳破了闺蜜的谎言。 朱佩然嘿嘿笑着，拖着苏羽钻进了烤肉店。 生意不错啊，七八张桌子都坐满了。 “老板！”朱佩然大概是重度社交牛逼症患者，嘹亮的嗓音在香气扑鼻的烤肉店里回荡。 “来了——”撩开帘子，唐毅从厨房里出来。 一看是熟人，热络的笑容更添几分亲切。 “我都开张一个多月了，你们终于来光顾了！” “我们家阿羽是大忙人～”朱佩然朝里张望着，“帅哥老板，要等位吗？” “别人来要等，你们不用，专门给你们留了个包间。”唐毅明朗的声音像山腰处飞流而下的清泉，听得人心情舒畅。 “开业就盼着你们来，今天我请客。”帮她们倒上热腾腾的大麦茶，唐毅豪气地说道。 “真的嘛？那我可就不客气了！”生怕帅哥老板反悔，朱佩然噼里啪啦点了一大堆。 唐毅看着菜单哭笑不得地说：“我先给你们上几个招牌菜吧，不够再加，浪费食物可不好。” 朱佩然“嘿嘿”干笑，有些不好意思。 免费的烤肉，吃起来真香，两人撑得肚子都圆了。 “阿羽，你不觉得唐毅对你有意思吗？”朱佩然神秘兮兮地说道。 苏羽差点把茶水喷出来，气得垂了她两拳，说道：“你礼貌吗？别人喝水的时候说什么虎狼之词？” “没跟你开玩笑，凭我28年的恋爱经验来看，他看你的眼神，可不简单哦。”朱佩然假装捋胡须，一副高人模样。 “经历过陈星燃，我才把爱情、婚姻看明白。终于逃离苦海，何必再进去翻腾？”苏羽笑着说道。 第七十二章 从小草到浮萍 从郭紫莎那里拿到1万5千块钱后，杨沛霜把妈妈卢巧云接到上海，主要是想让她来龙华医院做个体检，顺便去外滩玩玩。 周六一早，杨沛霜早早赶到虹桥火车站。 不一会儿，不到五十岁的卢巧云拖着很大的行李箱，肩上挎着编织袋，艰难地走出来。 看到妈妈瘦小的身影，杨沛霜的鼻子有些发酸。 “妈！这里！”杨沛霜大声喊着。 听到女儿的呼唤，卢巧云停下来，搜寻着声音的来源。 杨沛霜拨开逆流的人群，三两步赶到卢巧云身边，拿起编织袋背在身上，说道：“妈，累不累，要不要歇一会儿再回去？” “不累。” 为了图便宜，卢巧云买了从武汉到上海的硬座火车，坐了十几个小时，怎么可能不累！ “还是先吃点东西吧。”看着妈妈憔悴暗沉的脸色，杨沛霜坚持要吃完饭再回去。 拗不过女儿，卢巧云跟着杨沛霜走进一家砂锅米线的小店。 “来一份套餐。”杨沛霜指着桌上的菜单，点了微辣番茄米线套餐，一份米线、一个鸡蛋，一碟咸菜，要55块钱。 啧啧，火车站的饭菜真够贵的。 不一会儿，热腾腾的砂锅端了上来，杨沛霜把托盘放在卢巧云面前，给她拿来筷子、勺子。 一晚上不吃不喝的卢巧云早饿坏了，大口嗦着米线。 “你怎么不吃？”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女儿那份米线上桌，卢巧云不禁奇怪地问道。 “刚才出门的时候吃了几个包子，现在一点儿都不饿。”杨沛霜喝着店里提供的免费热水，“你赶紧吃吧，吃完我们就回去。” 女儿向来老实巴交，卢巧云闻言不再多问，很快把砂锅里的米线、青菜、西红柿吃完，又开始“呼噜呼噜”喝汤。 “妈，汤就别喝了吧？”杨沛霜觉得汤里肯定有很多添加剂，不健康，于是出声阻止。 卢巧云端起碗，一仰头，汤都灌进肚子里，才回道：“米线哪挡饱。” 一边说着，把咸菜也都吃完了。 杨沛霜不好再说什么，扫码付了饭钱，带妈妈去坐bus。 “这小区真不错啊！”一路上的高楼大厦几乎把卢巧云的眼睛都晃晕了，来到祥和花苑小区，几十层高的欧式大楼在她看来，那是无比的气派。 “上海都是这样的房子。”杨沛霜答道，编织袋沉沉地坠在背后，她几乎控制不了身体的平衡，“晕车好些了吧？” 生杨沛霜的时候，卢巧云大出血，情况非常严重，下着大雨抬到医院，输了整整一周的液才抢救回来，从此落下了晕车的毛病。火车、汽车都会晕，出门简直遭罪。 “好些了。”卢巧云嘴上这么说，还是忍不住用手按住胸口，免得呕出来。 终于回到出租屋。 杨沛霜把妈妈带到房间，安顿在床上休息，又倒了杯热水放在床头。 “妈，你先睡会吧。” 疲惫不堪的卢巧云非常听话地躺着睡着了。 在她睡觉的这段时间里，杨沛霜去了趟菜市场，买了只平时舍不得吃的乌鸡、铁棍山药，炖了锅浓浓的鸡汤。 卢巧云睡醒后，杨沛霜端上鸡汤，看妈妈一勺勺喝着，心里踏实了一点。 “妈，体检结果一周就能出来了，你怎么带这么多行李？”杨沛霜随意地问道。 卢巧云放下碗，神色凄怆地说：“霜霜，我不回去了……” 话还没说完，卢巧云就哽咽着哭了起来。 杨沛霜最怕妈妈哭，又急又心疼地问：“出了什么事？你先说呀，不要哭了，总是哭有什么用呢。” “你爸他不是个人……又打我了……”卢巧云撸起袖子，胳膊上是一片乌青。 杨沛霜的爸爸杨建军是个脾气暴躁的男人。 妈妈的苦喊、眼泪，伴随着杨沛霜长大。 她从不思念故乡，除了因为那里贫穷、落后外，很大程度上，也因为她在那里度过了并不开心的童年。 外公在她初中的时候已经去世，妈妈如今也来到上海。 故乡，除了暴躁的爸爸。再也没有值得眷恋的东西了。 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杨沛霜说道：“你想留下就留下，我能照顾你，别哭了。” 小时候，杨沛霜觉得妈妈的眼睛很亮，像夏天的星空，住着会发光的月亮。 忽然之间，她长大了，妈妈也苍老了。 眉毛之间刻下一道深深的皱纹，再也抚不平了。 眼睛也有些浑浊、萎缩，应该是流了太多眼泪的缘故吧。 买了个躺椅床支在房间里，母女两个开始了相依为命的生活。 体检报告很快就出来了，各项指标还算正常，就是视力方面好像有些问题。 杨沛霜工作日特意请假，带目前去三甲医院挂号。 一通检查下来，发现是青光眼，而且是家族遗传的那种。 “还是建议做个激光手术，不然随时有失明的风险。”戴眼镜的年轻男医生建议道。 听起来还是挺吓人的，好在手术费用不贵，加起来一千多块就够了。 手术后，卢巧云的眼睛模糊到不能视物，医生说是正常现象，休息半个小时基本就能恢复了。 两人坐在走廊上，等待着。 “你的三姑奶奶，还记得吗？”卢巧云忽然说起外公的姐姐。 杨沛霜记得那个老太太，小时候过年来家里的时候，家里没有多余的客房，总跟她挤在一个小竹床上。老太太晚上鼾声如雷，吵得她睡不着觉。 “记得，她还在吗？”杨沛霜想起三姑奶奶的脸来，肉嘟嘟下坠的脸，嘴里的牙几乎掉光了，眼睛眯成一条缝。 “早就不在了。你三姑爷死了没多久，她在坟上哭瞎了眼，回家就躺在床上动不了，没几年就死了。” 妈妈卢巧云是个可怜人。 娘家没什么亲戚，出嫁又总被爸爸欺负。 她总说，以前过得都是什么日子。 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每次说出来，都忍不住要哭。 如果在乱世里做一朵浮萍，命运只能是悲惨。 杨沛霜不信命，她伸手看了看自己杂乱的掌纹，紧紧握住拳头，心里想着：不管她是野草还是浮萍，她都要在这里扎根。 第七十三章 你呀，还是太嫩了 上次手腕骨折后，魏澍着实消停了一段时间。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杨沛霜竟然主动约魏澍晚上一起吃饭。 本来已经冷了的心，又蠢蠢欲动起来。 两人约在“幸福小厨”吃晚饭，杨沛霜之所以选这里，一是看它离家近，二是图它价格便宜，在自己能承受的范围之内。 “怎么来这儿吃？都是家常菜，我带你去吃好吃的。”魏澍嘴里这么说，可肥胖的身子已经塞进椅子。 杨沛霜也不戳穿他阔少人设，说道：“别看都是家常菜，味道都挺不错。今儿我请客，想吃什么自己点。” “哟？沛霜升官发财了，这么大方！”在魏澍眼里，杨沛霜除了是个穷人外，还是个抠门儿鬼。 “就当庆贺你正式升任副总吧。”杨沛霜低着头，把自己想吃的菜写在纸上。 “今天怎么这么好，”魏澍的声音里透着开心，“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小龙虾、大闸蟹都过季了，不会叫你破费的。” “老板，皮皮虾还有的吧？来斤椒盐的！” “麻辣肥蛤也来一盘！” “辣子鸡，我最喜欢吃辣子鸡！” 魏澍每点一个菜，杨沛霜的眉毛就忍不住抽一下。 看来今天晚上要大出血啊—— 不过，为了那个目标，这点损失不算什么。 点完菜后，服务员核对一遍，转身要到厨房传菜，杨沛霜叫住他，说道：“再来一箱百威啤酒。” 服务员答应一声，没过多久就把酒扛了过来。 魏澍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杨沛霜，怪叫道：“沛霜，你要喝酒？” 杨沛霜要了个1l装的啤酒杯，倒得满满的，捧到魏澍面前，亲昵地说：“魏总，我今天大姨妈来了，原本不方便喝酒。可是，今天这顿饭是为了庆祝你升职，无论如何我得喝一杯。” 一席话了，杨沛霜费力地举起杯子，“咕咚咕咚”地一口喝干。 她觉得自己的胃，像个暖水袋，很快由瘪变鼓里。 “嘭”地一声，空酒杯落在桌上，发出巨大的响声。杨沛霜扶住圆滚滚的肚子，艰难地坐下。 “魏总，我们小地方出来的人，不太懂你们大城市的规矩，你别见外。”杨沛霜说着，又开了几瓶酒，给魏澍满满地倒上一杯。 在猎物面前，猎人总爱逞英雄。 魏澍哪肯示弱，攥着酒杯手柄，肉嘟嘟的脖子滚动几下，酒杯里就空了。 杨沛霜竖起大拇指，说道：“魏总，好酒量！” 赶紧又给他满上一杯，魏澍也不多言，哐哐哐，喝完了第二杯。 又给他添满酒，杨沛霜笑得灿烂：“升职酒都要连喝三杯的。” 就这一会儿功夫，菜都还没上，魏澍连灌了3l百威啤酒。 “你那个，真的来了？”魏澍脸堂红红的，故意朝杨沛霜身边靠了靠，小声问道。 “骗你干啥。”杨沛霜坦然说道，猛喝了几杯水，想要冲淡酒意。 “你喜欢吃皮皮虾？多吃点。”硬菜上来后，杨沛霜主动给他夹，又是倒酒、递纸巾，把他照顾的无微不至。 渐渐地，魏澍有了三分醉意，开始说些风话。 杨沛霜不敢应，生怕他酒壮怂人胆，动手动脚。 “马上年底了，今天我在写部门的年度总结报告。”杨沛霜吃了口清炒小白菜，喝了口水，说起公司的事。 扫兴的魏澍，把精力放在椒盐皮皮虾上，三两下干掉一个，舔舔食指和拇指，又伸手拿另一个。 “最近部门里的几个项目，都外包给了同一个供应商，这事是你做的吧？”杨沛霜冷不丁地问。 从皮皮虾尸骨堆成的小山里抬起头，魏澍嘴里还叼着半截皮皮虾，不屑地说：“我是副总好吧，北极星上海分公司都是我说了算，定几个项目的供应商，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怪？” “好好好，知道你厉害。”杨沛霜顺毛捋着，又闲话道：“有点咸吧？来，再喝一杯解解渴。” 已经习惯这个喝酒的节奏，不用杨沛霜多劝，魏澍自顾自地大口喝起来。 “可是，我听说采购部地刘正国不好相处得很，供应商都是他定的。”杨沛霜露出担忧的表情。 看到对方紧张自己的事，魏澍心情畅快了不少。 “你呀，还是太嫩了。”魏澍指了指空酒杯，让杨沛霜给他满上，才继续说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刘正国这种人最好对付，他不就是要回扣嘛，原来的供应商给他10%，你给他15%，看他听谁的！” 此时此刻，魏澍已经把杨沛霜当作“自己人”。 他想，这小丫头终于开窍，看自己当上副总，终于要投怀送抱了。 魏澍眯眼看着杨沛霜，就像一头豺狼，看着垂死的羔羊：马上就是自己嘴里的肉了！ “那可是几百万的项目，15%可是好大一笔钱！”杨沛霜故作天真地说。 “哎呦，你放心吧，我拿得比他多。”魏澍拍拍新买的葆蝶家手提包，说道：“等供应商的回扣都到了，我给你买个浪琴手表。” “真的吗？”杨沛霜一副心动的模样，激动地站了起来。其实，她根本不知道浪琴手表有多贵。 “沛霜，今天晚上不要回去了吧？”魏澍迷迷瞪瞪地伸出手，拉住了杨沛霜。 像被蛇咬了似的，杨沛霜猛地一抖，抽回了自己的手。 魏澍睁着醉眼，有些奇怪地望着她。 杨沛霜皱了皱眉头，叹息道：“今天月经来了，肚子疼的要命。”怕魏澍不信，又红着脸补了一句：“要不然，我才不想回呢。” 被杨沛霜娇羞的表情挠得心痒痒，魏澍肥短的手指在桌上弹钢琴似地跳动着。 “你等我一下，我去买单！”眼看美人到手，腰包鼓囊囊的魏澍，那会在乎这几百块钱，主动要去结账。 杨沛霜笑了笑，低头不语。魏澍乐开了花，拿起包，屁颠屁颠朝收银台走去。 魏澍走远，杨沛霜脸上笑容顿消。 杨沛霜打开桌子侧面的抽屉，里面放着她的手机，拿起手机，关闭录音功能。 从后门偷偷溜走，杨沛霜撒丫子朝家跑去。 她一路狂笑，恨不得天马上就亮，恨不得赶紧到公司上班。 第七十四章 没拿捏好告状的小技巧 昨天晚上，杨沛霜没睡好。 满脑子想得都是魏澍把公司项目外包出去，被谭天明开除的场景。 谭天明指着魏澍的鼻子破口大骂：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魏澍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走了，真是大快人心啊！ 夜里3点才睡，早上7点，杨沛霜就醒了。 眼袋几乎垮到下巴，眸子却blingbling的。 好不容易等到王大伟来上班，杨沛霜如离弦的箭，“嗖”得一下窜到他面前，神秘兮兮地把他请到会议室。 杨沛霜关上玻璃门，低声说了几句，又把手机录音放给王大伟听。 王大伟作为小组长，魏澍跟刘正国的暗箱操作，他哪会不知道？之前没有直接证据，不好得罪领导。现在杨沛霜把铁证送到他眼前，他还能放过？ “走！你跟我一起去找沈总。”王大伟迫不及待地起身。 “沈总？”杨沛霜有些奇怪地问道：“他跟魏澍平级，都是副总，应该去找总经理谭天明吧？” 听到杨沛霜如此天真的言论，王大伟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 “这你就不懂了吧？”面对杨沛霜的“无知”，王大伟只得详细解释：“虽然他们的职位都是副总，可副总跟副总还是有差别的。沈霖的副总是北京总部总经理庄亦行亲自任命的，魏澍的副总是分公司总经理谭天明替他求来的，能一样？” 杨沛霜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又问道：“沈总会管这事吗？毕竟跟他没啥关系。” “哈哈哈哈，”王大伟忍不住仰头大笑一阵，说道：“恰恰相反，放眼全公司，这事儿跟沈总的关系最大！你想啊，魏澍刚来半年，就从项目经理升到副总，跟他平起平坐，沈总心里能痛快？” 杨沛霜有些不太确定，她想象不出沈霖可能的反应，老实跟着王大伟来到沈霖办公室。 “沈总在吗？”来到门口，王大伟轻轻地敲了敲门，他的声音有些温柔，跟粗旷的外表极不相称。 “进来。”过了十几秒，房间里传来沈霖慵懒的声音。 王大伟推开沉重的玻璃门，等杨沛霜进来，才松开把手。 沈霖摘下鼻梁上的金边眼镜，抬头看了一眼两位不速之客，说道：“做吧，有什么事？” 没按他吩咐坐下，王大伟走到沈霖办公桌前，说道：“有个事，请沈总处理一下。” 沈霖没说话，等着他的下问。 王大伟一扭头，发现杨沛霜还呆愣愣地站在门口，赶紧招手把她喊过来，“沛霜，先把你昨天晚上的录音放给沈总听一下。” “什么录音？”沈霖来了兴趣，眯起那双足以勾魂摄魄的凤眼，看向杨沛霜。 打开录音。 背景音很嘈杂，沈霖皱着眉头侧耳听着。 听到魏澍那句“给他15%”“我拿得更多”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凑近手机听筒。 录音很长，足足有一个多小时。 杨沛霜把最关键的这段放完后，按下暂停键，说道：“后面都是闲话了，就不用听了吧？” 沈霖点点头，坐回椅子上，看着王大伟，冷笑说：“要告魏总的状，不是应该去找总经理吗？找我算怎么回事？” “沈总，这事只有你出马才办得成啊。”王大伟沙哑的声音响起，“我们人微言轻的，直接去找谭总，他肯定不信我们啊。” “大伟啊，你长得五大三粗的，心思倒细。什么人微言轻？就是怕得罪魏澍罢了。”沈霖笑容不减，眼神如剑，瞬间刺穿了王大伟的面具。 王大伟挠挠头笑了，也不争辩。 沈霖站起来，在房间里踱着步，摸了一回蝴蝶兰的叶子，忽然转头，对等待已久的他们说：“我不想参与这件事，你们还是直接去找谭总吧。” “什么？！”沈霖的回答大大超出了王大伟的预料，他惊得几乎跳起来，“您真的不管？” 沈霖点点头，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一遍。 “为什么？！”此时的王大伟，完全不顾上下级关系，非要沈霖给他一个解释。 “懒得管。没其他事儿的话，你们出去吧。”沈霖不想多做解释，直接下了逐客令。 本来就对沈霖不报期待的杨沛霜走得很干脆，反倒是王大伟跟来的时候完全两样，磨磨蹭蹭地走在后面。 “等一下。”他们还没走出去，沈霖突然喊了一声。 王大伟瞬间扭头，目光如炬，以为他回心转意了：“我就说你肯定会管的！” “不是，”沈霖摇头苦笑，“我是想说，让那谁把录音发给我。另外，你们真去找谭总的话，不要提来过我这儿。” 说完，沈霖重新戴上眼镜看起文件，不再搭理他们。 王大伟在失望——希望——失望之间反复横条，最终还是咬咬牙，一言不发地走了。 杨沛霜十分听话，主动添加了沈霖的微信，把她套取魏澍受贿的录音发了过去。 “现在怎么办？找谭总告状去？”把录音发给沈霖后，杨沛霜顺便把录音也转给了王大伟。 “就这么办！”王大伟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那……还需要我一起去吗？”杨沛霜试探着问道。 刚才沈霖的举动让她十分灰心丧气，她昨天晚上做的美梦看来无法实现了。还要继续忍受魏澍在公司里作威作福，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她光是想想都心烦。 王大伟查收录音后，又听了一遍，觉得铁证如山，肯定没问题，重拾信心后，对她说道：“算了，你去工作吧，我自己去找谭总。” 杨沛霜巴不得如此，听话地走了。 没过多久，王大伟搭耷拉脑袋回来。 不用问，肯定是被谭天明骂了个狗血淋头。 又过了一会儿，自己的手机“滴滴滴——滴滴——”一阵乱响。 魏澍发了十几条信息，把她骂得体无完肤： “姓杨的，你没病吧？” “你还真看得起自己，敢来搞我？” “信不信我明天就让你滚蛋！” “偷偷录音是违法行为你知不知道？赶紧删了！要是传播出去，当心我告你！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看到一句比一句更严重的威胁，杨沛霜不免有些害怕，她截了图想发给王大伟，让他帮忙看看。 此时的王大伟简直丧到了家，杨沛霜不好意思再麻烦他，于是把截图发给了苏羽。 “咬人的狗，不叫。” 苏羽的话简洁、有力，杨沛霜忍不住笑出了声。 第七十五章 四个字的成语你学废了吗 告状风波过后，魏澍可以说是迫不及待、明目张胆地给王大伟、杨沛霜穿了n+1次小鞋。 逼他们加班，当着全公司的面骂他们，有一次，魏澍还把文件卷成筒敲她脑袋，说她比猪还笨。 杨沛霜躲进厕所里哭了好多次。 有同事看不下去，出来劝两句，魏澍连人家一起骂，然后就没人敢替她出头了。 私下里，苏羽开导过她不少次。苏羽说，沈霖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天天飙车泡妞还稳稳地当副总，他留下录音，肯定有后招。魏澍绝对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让她千万忍住。 杨沛霜之所以没有愤而辞职，倒不是因为对沈霖的手段有信心，而是她不敢辞职。妈妈卢巧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小酒店打扫卫生，每天要工作十几个小时，工资2600块。要是她的工作没了，生活的压力都落在妈妈一个人身上，那种情景，她想都不敢想。 但凡是个正常人，在魏澍的恶毒手段下，肯定都会离职。哪怕是性子粗豪、肚量远胜常人的王大伟，硬生生忍过一个月，最终还是走了。 “我等着你自己提离职。” “我是不会主动开掉你的，哪怕一分钱赔偿款，你都别想从我这儿拿到！” 这话从魏澍嘴里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像恶毒的咒语。 听得次数多了，杨沛霜也习惯了，就当他在放屁。 “最近心态不错嘛。”两人熟悉起来之后，苏羽的笑容自然了许多，跟原来虚伪、矫揉造作的模样判若两人。 “嗨！我脸皮厚呗。”当一个人学会自嘲，什么困难都吓不倒她。 两人躲在背风的地方闲聊，上海的冬天真能冻死人，特别是一阵小雨飘下来，冷风都能灌进骨头缝里。 怕冷的女人们靠热饮续命。 “有件事我怎么也想不通，你得帮我解解惑。”杨沛霜啜着热腾腾的奶茶，心情还挺明朗。 “啥事儿？我知道的话，肯定说。”苏羽最近喜欢上黑咖啡又酸又苦的味道。 “魏澍和刘正国，明明就是公司的大蛀虫，谭天明身为总经理，怎么会如此纵容他们？刘正国是北京庄总的亲戚，他犯了错，却毫发无伤，我能理解，可魏澍呢？跟谁都非亲非故的，凭什么横行霸道？”这个问题憋在杨沛霜心里几个月了，终于说出了口。 听完杨沛霜的心里话，苏羽伸出四根修长的手指。 “什么意思？打啥哑谜呢，不知道我笨呀！”杨沛霜眉眼弯弯地笑着。 “四个字的成语，你先猜猜看？” 杨沛霜冥思苦想一阵，抛出好几个答案，苏羽听得直摇头。 “你告诉我嘛，直接告诉我吧——”杨沛霜连连求饶。 被她抓耳挠腮的模样逗笑，苏羽妙语连珠：“为虎作伥！狼狈为奸！沆瀣一气！臭味相投！” “啊？哦！”杨沛霜恍然大悟，一边笑自己蠢，一边补充道：“蛇鼠一窝！”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两人笑得前仰后合，浑身热起来，也不觉得冷了。 笑闹之后，苏羽悄声说道：“听沈总助理小涵说，短短半年，谭总在武康路买了幢小别墅！” “哇！很贵吧？” “那可不，怎么着也得几千万呢。” “谭总真有钱！”杨沛霜艳羡地叹道。 苏羽意味深长地笑了，说：“你听清楚我的关键词了吗？是半年！半年这两个字要划重点，以后要考的。” “半年怎么了？”杨沛霜小白兔般的眼镜，无辜地眨动着。 “据我所知，副总、总经理年薪只有几百万，只有等到年底结算后，根据当年业绩，他们才能拿到大几百万或上千万的分红。现在年关还没到，谭天明哪来的钱买房？”苏羽嗔道：“真是的，非要人家说这么直白。” “你是说……”后面的话，杨沛霜咽进了肚子里。 两人交换了一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眼神，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 照苏羽这么说，谭天明当上总经理这半年来，不仅在上海老街区买了别墅洋房，还把车换成了带翅膀的兰博基尼。 这里面问题太大了！ 几千万的窟窿啊，公司还不被他蛀空了！ “那沈总怎么不跟北京庄总汇报呢？”领导们一个个都是骚操作，杨沛霜都看不懂了。 “谁知道呢，”最近提起沈霖，苏羽也没好话了，“听说沈总自己在外面做项目呢，说不定要另立门户，北极星的事他懒得管了呗。” 作为鼋头渚方案的实际操刀者，杨沛霜觉得所有的事，她都看清了。 “万一啊，我是说万一，总公司发现谭总的事了，我们的工作不会受影响吗？”杨沛霜心里很不踏实。 “怎么啦？你担心自己饭碗不保？”苏羽笑着说。 “我是担心你！”杨沛霜争辩道。 “好吧好吧，就当你担心我吧。”苏羽也不戳穿她，“北极星行业龙头的名头也不是捡来的，不过几千万的窟窿，总部拨点款堵住就行了。” 苏羽浑不在意，裹着大衣钻进暖和的办公室。杨沛霜还站在背风的旮旯里，一句话在冷风里飘着：“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天塌了，还有有个高的顶着呢！” 下班回去的路上，杨沛霜一直咂摸着那句话。 一个巨大的问号从心底升起：要是个高的都跑了呢？ 顶着冷风回到家，杨沛霜冻得手脚乌青。 打开房门，身穿羊羔绒睡衣的秦兰兰正坐在沙发上，旁边支着一个小太阳电暖器，屋里散发着糖炒栗子和烤红薯的香味。 “今天没出去找工作？”杨沛霜搓搓手问道。 自从魏澍把杨沛霜录音告状的事告诉秦兰兰，秦兰兰跟她就没以前亲热了。 不久之前，秦兰兰嫌漕河泾太远，工作又忙，跟顾浩然见面谈恋爱的时间太少，就辞职不干了。最开始还投简历想换个近点儿的工作，可附近实在没什么像样的大公司，面试了几家刚起步的小公司，加上最近天也冷，秦兰兰干脆窝在家里刷剧、玩游戏。 秦兰兰假装看剧太投入，没听到杨沛霜的招呼，剥着板栗放进嘴里。 回想当初，秦兰兰买了新衣服，第一个请她点评。遇到好吃的，肯定给她带一份。 秦兰兰是杨沛霜来上海后的第一个朋友，杨沛霜想要珍惜这段友谊，可面对今天的局面，她竟有些心灰意冷。 第七十六章 不是个省油的灯 苏羽那句话说得没错：沈霖不是省油的灯。 王大伟找谭天明告魏澍的状，被骂得狗血淋头的消息很快传到沈霖耳朵里，他摇摇头笑了，果然跟他料想的一样。 沈霖叫来助理小涵，交代她一个秘密任务：跟会计祝姗姗搞好关系，密切关注她的一举一动，包括她的喜好、社交圈等等，越详细越好。 祝姗姗是谭天明小姨子这件事，沈霖也是无意间发现的。 原本他们俩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可是事情就是那么凑巧。 有一天，祝姗姗买了奶油小方请部门同事下午茶，还说那天是她生日。好巧不巧，当晚酒局上，谭天明离座敬酒的时候，他的手机跳出一条信息：姐夫，几点回家，我的生日蛋糕还等着你回来一起吹呢。 祝姗姗的樱桃小丸子卡通头像无比显眼。 沈霖不是个多事的人，这件事他自己知道就行，也没打算告诉别人，没想到这个小秘密还有发挥作用的一天。 无论沈霖在不在公司，小涵都会向他汇报朱姗姗的每日动态。 “她周末跟小姐妹一起去听张学友演唱会了。” “祝姗姗说她喜欢看话剧，今天晚上去上海大剧院看《恋爱的犀牛》。” “她喜欢喜茶新出的芋泥泡泡。” “祝姗姗最近心情不好，应该跟男朋友分手了。” 搜集到足够信息后，沈霖终于开始出击。 第一步，他找到飙车圈帅得一塌糊叫陈亮的哥们儿，让他假装追求祝姗姗。 第二步，他让人事部年底前发布会计招聘启事，自己亲自面试。 终于，距离年终述职不到十天，一切准备就绪。 陈亮把手里的票子甩得哗哗响，有点不耐烦地哄着女朋友：“三天两晚的温泉酒店，你真的不去？” 年底是公司清账的时候，她哪儿走得开。 况且，就算她能请到假，谭天明的帐必须她亲自经手。 “阿亮，等忙完这阵再去好吗？”自从遇到陈亮，祝姗姗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幸福，两个人每天如漆似胶，甜蜜的不得了，祝姗姗还以为自己遇到了命中注定的白马王子，对他死心塌地、呵护备至。 陈亮到底做了什么，让祝姗姗爱得不要不要的？ 有天晚上，陈亮送祝姗姗回家。 “今天晚上的月亮真圆，希望我们的故事也能如此圆满。”望着当空一轮明月，陈亮落寞地说道。 “怎么了？”祝姗姗紧紧抱住男朋友，拍着他的后背安慰。 “姗姗，我们结婚吧？”陈亮突然就掏出了红色绒盒子，跪了下来，对着月亮起誓说：“月亮代表我的心，姗姗，嫁给我吧。” 看着男朋友闪闪发亮的眼睛，姗姗大脑一片空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们相处不到三个月，陈亮就求婚了？ 这也太快了吧？ 如此戏剧化的一幕，其实都是沈霖计算好的。从小涵的情报来看，祝姗姗是一个情感丰富、容易冲动、喜欢浪漫的女人。 给她制造一个“梦幻”的相识、相爱过程，她肯定会沦陷。到时候陈亮让她做什么，她还不乖乖听话？ “我都跟爸妈说要带你见见他们的。”陈亮牵起祝姗姗的手，温柔地摩挲着。 祝姗姗修长嫩白的无名指上，套着个足足有两克拉的大钻戒。 “这枚dr钻戒，男人一辈子只能定制一枚，你把我的心都戴着手上了，却不肯陪我一天？”陈亮软语温存地说，“我又不差钱，结婚后你就别上班了，我养你啊。” 陈亮细密的吻落在祝姗姗的额头、鬓边。 在强烈的温柔攻势下，祝姗姗还是妥协了。 “那——我去跟总经理请个假。”祝姗姗理了理头发，迟疑道。 “就周六周日两晚，周一一早我就把你送回来了，不耽误你上班，还请什么假啊！”陈亮嗤笑着，捏了捏祝姗姗还有些婴儿肥的脸，宠溺地说：“我的小傻瓜。” 祝姗姗长舒一口气，原来不用请假啊。看来是她想多了，还以为三天两晚指的是周六周日周一呢。 行程确定后，祝姗姗把全部心思放在见未来公婆的妆容、穿搭上。 到了无锡清泉汤池温泉酒店，陈亮的父母对祝姗姗可以说是非常满意，一家人泡温泉、打麻将、吃小笼汤包、逛古镇，玩得不亦乐乎。 这几天祝姗姗一直在笑，她觉得自己的皱纹都多了几条，可没办法呀，太高兴了！美好的婚姻生活在向她招手，哪怕只是看一眼身边的陈亮，她都忍不住嘴角上扬。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周一早晨5:00，陈亮把祝姗姗从睡梦中吻醒，说带她赶回去上班。 祝姗姗用枕头捂住脑袋，含混地说：“再睡……一个小时，还早呢……十点上班。” 奸计得逞的陈亮关掉闹钟，从背后抱住祝姗姗，沉沉睡去。 又过了几个小时，祝姗姗猛地做起来，看了一眼闹钟，已经8:27分！ 她“啊啊”大叫着，疯狂摇醒陈亮，慌乱地穿着衣服，说道：“阿亮，快起来快起来，我要迟到了！” 陈亮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床，十分配合地穿上衣服，路过早餐厅抓了两片面包，牵着祝姗姗的手冲上车。 “宝贝，请系好安全带！”紧急关头，陈亮仍不忘卖萌，银黑色的宾利引擎轰隆，飞驰而去。 “阿亮，你慢点，安全第一啊！”祝姗姗带着哭腔劝道，160迈的速度，她是去上班，不是去拼命，这速度也太吓人了，她的小心脏哪儿受得了。 “得嘞！”陈亮应着，缓缓把速度降到120迈。 刚开上苏台高速，陈亮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宝贝，你帮我接一下吧。”陈亮看都不看来电提醒，就让祝姗姗帮忙接电话。 不疑有他，祝姗姗看是陈亮妈妈的来电，扭捏一下，还是接了起来：“阿姨，阿亮现在在开车，有什么事您跟我说吧？” “陈亮他爸出事儿了，刚送去医院，你们快回来吧！”电话那头，陈亮妈妈焦急地说道。 陈亮听到声音，慌忙大声问道：“妈！爸他怎么了？” “心绞痛，晕过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救过来……”说着说着，电话那头就只剩哭声。 “妈，你别担心，我们马上回去！”陈亮说道，一个急转弯在高速上逆行起来，吓得旁边车辆赶紧闪避，有两白车司机在打电话，避得不及时，“嘭”地一声撞在护栏上。 看着疯了似的陈亮，祝姗姗吓得小脸煞白。 第七十七章 一颗小小的马蹄钉 不一会儿，一辆警车从对面驶来。 陈亮竟然心存侥幸，竟敢不理警笛声和警察的喊话，企图继续逃逸。 副驾上的祝姗姗早已号啕大哭：“快停下啊……停下……阿亮……” 最终，双眼血红的陈亮被前后警车夹击，逼停在缓冲带上。 两人被带到了苏州市区的派出所。 经过一系列酒驾、毒驾、精神测试后，才确定陈亮是正常的。 “那你怎么在高架上逆行，还超速！你知道你这种行为有多危险吗？”交通警察严肃地训斥着他们。 陈亮低着头不说话，手上是闪亮的银色手铐。 祝姗姗见状，赶紧解释道：“警察叔叔，我们不是有意的，我男朋友他爸爸突发心脏病住院，他就是太急了……” 没等她说完，交通警察更加气愤地说：“有急事看到出口下高速，这是常识！疯狂行为的后果，就是产生更多受害人！” “是是是，您说的对，我们有错，我们认错！我们会积极改正。”祝姗姗态度非常诚恳。 陈亮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他这种态度，警察估计见多了，摇着头不愿多说，按照规章制度把他们的车扣下，吊销了陈亮的驾照，又把他们带到拘留所，对陈亮处以10行政拘留处罚，赔偿伤者损失。祝姗姗没什么过错，可以走了。 “我在这陪着你吧？”隔着铁栅栏，祝姗姗握住陈亮的手，深情地说道。 “不用了，你走吧。”陈亮挣脱祝姗姗的手，态度忽然变得很冷漠。 祝姗姗还以为他是为父亲生病住院、自己被拘留而心烦，也不在意，继续柔声安慰道：“那我去无锡，替你照顾几天你爸妈吧？” “你走吧。我不想重复第三遍。”陈亮转身走到临时牢房深处，背对着祝姗姗坐了下来。 面对男朋友极其反常的态度，祝姗姗耐心地劝说了好一会儿，陈亮都不为所动。反而牢房里的其他犯人你一言我一语开始拿祝姗姗开涮，一旁站着的警卫实在看不下去，让犯人们闭嘴，又把祝姗姗请了出去。 拿回随身物品，走出派出所，祝姗姗才发现，天都快黑了。 糟了！ 打开手机一看，竟然没电了。 祝姗姗赶紧打车到附近便利店借了个充电宝。心里慌乱得很，手不停地抖，怎么也插不上充电口。 又焦急地等待了五分钟，黑屏的手机亮了起来！ 35个电话，都是姐夫谭天明打来的。祝姗姗赶紧拨过去。 “你在哪儿？”谭天明问。 “在苏州。”祝姗姗说话时，嘴唇都在抖。 “不管你在哪，以最快的速度回公司！”谭天明斩钉截铁地说。 大事不好了！从谭天明的声音里，祝姗姗听出了危机。 祝姗姗拿起充电宝，冲出便利店，刚好开过来一辆出租车，她手一招坐了上去。 “你好，请问去哪儿？”师傅礼貌地问道。 “上海，长宁路1058号！快！”此时的祝姗姗早把冷静从容丢到了爪哇国，几乎是吼着说这几个字。 见对方着急，师傅不敢多问，赶紧发动车辆。 不一会儿，眼看就要上高架，师傅瞟了几眼后视镜，还是忐忑地动问道：“小姐，我再跟你确认下，是到上海对吧？” “说了是去上海！上海！”祝姗姗歇斯底里地吼着，完全崩溃，眼泪狂飙出来。 “好好好，侬不要哭，我晓得了。”司机师傅哪见过这阵仗，不知道怎么安慰乘客，只好狠踩油门，死命朝上海方向驶去。 眼看过了收费站，终于到了上海地界，祝姗姗的眼泪才停下，一路哭过来，此时双眼肿的像桃子。 已经过了晚上八点，上海仍然堵成红色。 今天下雨了，冷冷的冬雨。平时5分钟就能通过的交叉口，他们足足等了半个小时，还没挪窝。 祝姗姗的大拇指一直搁在手机屏幕上，生怕错过谭天明的任何一条信息、一个电话。 可他像凭空消失了似的，没有什么消息。 难道是她的手机停机了？ 祝姗姗赶紧查了下话费，还有89元。她又给姐姐打了个电话，也能打通。 到底怎么了？祝姗姗的心一点点塞住，向无敌深渊坠落。 21:03分，出租车终于在长宁路停下。 距离公司还有几百米，前面堵得动也不动。 祝姗姗扔下一叠钞票，踩着细长高跟鞋，在人行道上狂奔。 有好几次，鞋跟扎进地砖里，她拽出带泥巴的高档皮鞋，赤脚奔跑着。 疯了似的冲上四楼，门也没敲，就闯进了谭天明的总经理办公室。 头发湿漉漉的，雨水从她的头上一滴滴跌落在灰色绒毯上，悄无声息的。 她落汤鸡似的站在那里，大口喘着粗气，有点儿耳鸣，只能听到自己“呼哧呼哧”的声音。 办公室里有两个人，他们轻松惬意、笑容满面地聊着什么。一个是房间的主人，她的姐夫谭天明，另一个是沈霖。 他们在笑什么？应该在聊一件很好笑的事情吧？ 难道什么事都没发生？一切都是她自己吓自己？ 她想开口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祝会计，今天怎么没来上班？”沈霖笑着，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又看着谭天明，淡淡说道：“庄总让我们把财务年报交上去，可把我们急坏了。” 祝姗姗的瞳孔猛然一缩，财务年报已经上交总公司了？ 她看向谭天明，求证着。 谭天明脸上仍然在笑，眼睛里却灰突突的，是失败者的那种眼神。 完了，彻底完了。她帮谭天明做的假账还是被戳穿了。 眼前一黑，祝姗姗晕了过去。 晕过去也好，不然她不知道怎么走出姐夫的办公室。 躺在病床上，闻着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祝姗姗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变成了一颗小小的马蹄钉，一颗特别结实的马蹄钉，安静地躺在铁匠铺里。国王路过铁匠铺的时候，看中了它，要把她镶在战马的马蹄上。 从那以后，她跟着国王征战四方，立下赫赫战功。 多年风雨，她终于老了、锈了、掉了。 没了马蹄钉，战马摔倒了，国王也摔死了，一个国家也灭亡了。 第七十八章 剧变 上海在下雨的时候，北京已经飘起了雪花。 谋划许久的沈霖，递交财务报告后，紧跟着送上实锤：谭天明购房、购车合同。 他在车友圈里很吃得开，爸爸又是明德地产的幕后掌舵人，拿到这些“证据”并没费多少功夫。 总公司的反应来得很快。 第二天，谭天明就被叫去了北京。 沈霖暗暗有些高兴，等了半年的总经理之位，到底还是他的。 这次是他亲自动手争来的，比白白落在他头上要舒服得多。 为了能够第一时间得到自己升职的好消息，沈霖这几天上班颇为积极。 谭天明被撤职的消息很快传来，可他升任总经理的任命却迟迟不见下来。 又盼了几天，总部才给了回话：上海分公司各项事务由他暂管。 暂管？有没有搞错？他当副总已经好几年了，怎么季仲君、谭天明轮番当了一遍总经理，还轮不到自己？ 论资历、能力，自己那点儿比他们差？ 一怒之下，沈霖拂袖而去，比之前还嚣张，连面也不露。有重要的事都是小涵发信息请示。 沈霖的离开让魏澍钻了空子，趁着公司人心涣散，赶紧撬走了个5000万的大项目。 与此同时，北极星十几家分公司同时刮起暴风。 “对所有分公司副总及以上级别的高管进行财务调查！”庄亦行的命令很快传到了北极星各大分公司。 伦敦、洛杉矶、深圳、济南、杭州、成都…… 半个月后，尘埃落定。 除了杭州总经理丁鹰外，所有高管都不干净。 只是贪污的程度不同而已，上海、济南、成都还算好的，只挪用了几千万，深圳、伦敦可是两个大窟窿，查完帐，发现亏空几个亿！ 对着厚厚一沓调查报告，庄亦行直接干了一瓶牛栏山二锅头。 这酒他好多年都不喝了，几年来一直只喝茅台，五粮液都看不上。 “子木，你说我能怎么办？当年一起创业，说好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现在让我送他们吃牢饭？”庄亦行眼泪闪着泪光，满含心痛。 廖子木给自己倒上一杯，仰头喝下，长叹一口气。 各分公司总经理跟庄亦行都是多年朋友，或者有点亲戚关系，要是为了几千万就把人逼到绝路，好像不太“义气”，可聚沙成塔，北极星的亏空这么大，公司要摆脱困境恐怕得两三年的休养生息。 “现在是上市的关键时期，要是把真实的财务报告交上去，恐怕……”廖子木都不敢说出那个后果。 要是证监会看到真的财务报告，还想上市？提都别提，这辈子别想了！ “对对对，不能说，任何事情都不能阻止北极星上市！”经廖子木这么一提醒，庄亦行赶紧把痛苦抛到脑后，重新抖擞精神。 “那这事怎么处理？”廖子木指着桌上的调查报告问。 “能追回的追回，追不回的就算了。”庄亦行沉默良久，无奈地说。 “人怎么办？” “撤！”庄亦行双眼寒光闪闪。 “都撤？”廖子木愣住，“大规模的换血，肯定会影响员工情绪。再有就是，行业里几个冒尖儿的公司都盯着咱们呢，这么大动作，他们肯定会怀疑。” “照你的意思，由着他们继续胡来？！”庄亦行有些生气，额前碎发像针似的，锋利无比。 “我不是这个意思。”见老搭档生气，廖子木有些为难：“刚才不是说要以上市为重吗？要是一夜之间把人都换了，肯定捂不住啊。” “捂不住也要捂！”庄亦行拍着桌子站起来，身子晃了一下，说道：“大家是多年兄弟，我对他们真心真意，可他们呢？看里只有钱！我没有他们这样的兄弟，他们不配待在北极星，让他们都给我滚，越快越好！” “庄总，你别这么冲动。这事还是忍一忍，慢慢办的比较好。”廖子木也站了起来。 “子木，你！”面对廖子木的坚持，庄亦行心中一滞，颓然坐下，继续灌着，眼眶湿湿的，喃喃自语：“我心里难受啊，难受。” 安抚完庄亦行，廖子木踏上了巡查之旅。 他跑遍了问题比较大的几个分公司，对负责人挨个敲警钟。 大意是说：你们那些污糟事庄总已经都知道了，顾念当年的情谊才没告你们，识大体的把贪的钱吐出来，职位说不定还能保留！ 当即有人一把鼻涕一把泪表示痛改前非，感谢庄总的广阔胸怀，一定把钱都还上，这辈子做牛做马服务北极星。 廖子木满意地回到北京。 刚进公司，就收到了总公司的人事任免文件：所有分公司总经理都被撤掉了！ 又急又气的廖子木拿着文件去找庄亦行。 总经理办公室空空如也，他又去问李凤卿。 “这是怎么回事？！”廖子木手里薄薄的a4纸已经被捏烂。 “你还好意思来问我？”李凤卿怒气不小，从办公桌后走到他跟前，瞪视着他，“把这些蛀虫留着，继续祸害公司？你安得什么心？” 廖子木气极反笑，指着自己的鼻尖，反问：“我是为了自己？”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闵宏谦的关系！”李凤卿不屑地笑了。 闵宏谦是深圳分公司的总经理，跟他关系不错。 “什么关系？同事、朋友而已！”自己被别人这样误会，廖子木哪忍得下这口气。 “最好是这样，我会让财务继续查下去，千万别让我查到你们有什么私底下的金钱往来。” 李凤卿越说越离谱，廖子木气得发抖，怒道：“你尽管去查，我怕你啊！” 回到自己办公司，廖子木气得肝疼。 过了许久，把手上那张皱巴巴的任免通知重新打开，一排排看下去。 基本上都是从总部调人去当总经理，也有几家分公司是手脚还算干净的副总升了总经理。 上海分公司，总经理谭天明被撤，意料之中的事。 新上任的总经理是，丁鹰？ 廖子木心头一跳，瞪大眼睛看着那两个字，确实是熟悉又陌生的丁！鹰！ 低头想了一会，廖子木就明白了。 既然任命状是李凤卿安排的，站在她的角度想想就明白了。 上海分公司是北极星最大的分公司，今年业务量猛涨，可以说是战略要枢，哪里都可以出问题，唯独上海要稳住。 自从丁鹰到杭州，业绩有目共睹。因为地理位置相近，跟上海分公司项合作也比较多。她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 那沈霖怎么办？他去上海分公司巡查的时候，还特意安抚了沈霖的情绪，说会跟庄总争取，让他当总经理。 这下，有点尴尬了啊…… 第七十九章 她来了，带着大杀器来了 新总经理任命状下来的那天，上海北极星炸开了锅。 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忧心忡忡。 “谭总贪污的事，终于露馅儿了。” “活该！” 这些话祝姗姗是听不到了，淋雨回来的第二天，她请了七天年假。 她联系不上陈亮，打电话停机。赶到苏州派出所，发现人已经放出来了。 又跑到无锡那家温泉酒店去打听，才知道自己被骗了，两个老人根本不是陈亮的父母，而是当地比较有名的苏剧表演艺术家，陈亮老家也不在无锡。这下，她才明白，所谓命中注定的爱情，不过是彻头彻尾的骗局，她只是整垮姐夫谭天明的工具而已。 在无锡的酒店里哭了三天，第四天，她打道回府。第五天，她重回北极星上班。 她发誓一定要找到幕后黑手，也要让陈亮付出应有的代价。 总经理办公室空着。 副总经理魏澍像只油光水滑的老鼠，六神无主地乱转。 “听说各个分公司副总以上级别的贪污记录，总部都有。”刘正国也是一脸慌乱，一双小眼睛滴溜溜望着魏澍。 “消息准不准？”魏澍还想垂死挣扎一下。 要是总部真有他黑钱的证据，怎么没撤他职？ 或许他贪的不多，总部打算放他一马也说不一定。 刘正国狠狠低头，狡诈又憨厚地说：“必须准。” 摸着刮得干干净净的下巴，魏澍下了决断：“那个5000万的项目，流程加快，赶紧把我们的供应商定下来，钱付出去！” 算了，不管总部发没发现他们的猫腻，煮熟的鸭子不能飞了，赶紧把眼前的钱捞到手。 “砰砰——”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吓了两人一激灵。 “谁啊？”魏澍不耐烦地问。 “魏总，总经理丁鹰到公司门口了。”门外传来秘书的声音。 魏澍和刘正国对视一眼，心中暗叫：来得真快！ “知道了。” 听到魏澍的回答，毛玻璃上的人影退去。 “你赶紧去办。”魏澍慌张地披上外套，急冲冲下楼去迎接新领导。 刘正国也一溜烟儿跑回采购部。 “丁总，欢迎欢迎。”在二楼楼梯口，碰上丁鹰，魏澍满脸堆笑，伸出手去。 “魏总吧？”丁鹰的眼睛大大的，涂着明亮的紫色眼影，像唐朝古画里走出来的妖姬，一双媚眼，勾魂摄魄。笑起来，令人心旌摇荡。 嚯！大美女！ 看到丁鹰后，魏澍心里的紧张散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对眉毛的垂涎。 “丁总，您太客气了，叫我魏澍就行，您刚来，有什么不清楚的都可以来问我。”魏澍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看了一眼魏澍伸出来的粗短的胖手，丁鹰没有去握，一个字一个字说道：“魏总风采，我在杭州的时候，已早有耳闻。” 一句话把魏澍吓得冷汗都出来了，笑容僵在脸上。他这才明白，丁鹰不是花瓶，不是他能肖想的。 “丁总，那都是别人朝我泼脏水，您千万别信。”魏澍擦着额头上的汗，诚惶诚恐地说。 看着魏澍的丑态，丁鹰哈哈一笑，扬长而去。 当天下午，丁鹰召开了分公司高管会议。 所有部门经理都参加了，除了沈霖。 “沈总怎么没来？”看着自己右手边的空座位，丁鹰看着人事经理柯芳芳，问道。 “额，沈总他，他，他……”柯芳芳支支吾吾半天，愣是没说下去。 不忍为难满脸通红的柯芳芳，丁鹰微微一笑，从通讯录上找到沈霖的电话，拨了过去。 “喂，沈霖吗？我是丁鹰。” 电话那头声音有些杂乱，好像酒吧夜店那种场合。 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下午16:00，酒吧刚开始营业。 “什么事？”沈霖问得理直气壮。 “也没什么，通知你来收拾个人物品，你被开除了。” 撂下这句话，丁鹰挂上了电话。 在坐的所有人几乎惊掉了下巴，沈霖可是总经理庄亦行亲自任命的分公司副总！副总级别的任免都要总公司发文的，她刚来就这么刚？ 柯芳芳还想开口提醒她公司规定，被丁鹰一个眼神吓得闭上了嘴。 不得不说，这个下马威很有用。 会议进行的很顺利，各部门情况她基本了解了。 最重要的是销售部和设计部。 销售部的问题在于，内耗严重。特别是汽车销售部的组长田继齐离职后，剩下的人斗得不可开交，这几个月都没签新单子。地产销售部的业务也有些下滑。 设计部的问题在于，人多了，事却没做好。几个上千万的大项目都做砸了，她得亲自过问一下，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在杭州的时候，就听说魏澍在公司给人穿小鞋，气走了好几个设计组长，看来得好好查查他。 心里有数后，丁鹰抬眸，笑着看了看魏澍，说道：“我刚来，需要尽快熟悉公司业务，请魏总把自己手上负责的项目交给我做吧，有问题我再找你。” 有问题再找我？是项目有问题找我问怎么办呢？还是我有问题，要找我麻烦？ 人家是正牌总经理，他回绝不了也不敢回绝。当天就把手上几个马上要结束的项目交了出去，那个5000万的项目，死命拖了几天，等刘正国走完供应商流程、钱打出去，他才交给丁鹰。 此时，苏羽正站在丁鹰办公室里，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总经理找我有什么事吗？”苏羽站的笔直。 “最近几个月，同组其他人的业务都在下滑，只有你还在保持增长。”丁鹰肯定着她的成绩。 苏羽摸了摸鼻子，说：“我也算是沾了前人的光吧，杨臻、田继齐走后把他们手上的项目都交给了我。” “那就说明他们都很看好你。”丁鹰的总结可以说很到位，“以后销售部应该怎么搞，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我？”丁鹰充满期待地看着她，苏羽有些吃惊，她不过是汽车销售部的普通员工，怎么销售部怎么发展却要来问她。 丁鹰点点头，等着她的回答。 “我不知道怎么说，这个问题我没想过。” “现在想。” “额……好吧……”苏羽认真想了好久，才开口说道：“第一，人太多了。最近半年新进了不少销售，要么是应届毕业生，要么没有销售经验，说是为了储备人才，可销售是看天赋的，一两个月不出成就，一两年也不会出成绩。” “继续。” “第二，我觉得各个销售组其实可以合并，按照行业分类的方法其实已经过时了。销售又不用成为某个行业的专家，项目之间的共性远远大于差异。” “第三……” 苏羽越说越起劲，丁鹰给她倒了杯茶，让她慢慢说，两人一问一答，一直聊到深夜才散。 下班路上，冷风吹在灼热的脸上，苏羽才清醒过来，觉得自己刚才有些“卖弄”的嫌疑，不禁有些后怕。 第八十章 竞聘 次日午休时间，所有销售被集中在露台上。 天气很冷，丁鹰没让大家等太久。 她穿着黑色的切尔西靴，小脚牛仔裤，踩在长椅上，一步跨上桌子，英姿勃勃地看着大家。 “我是丁鹰。现在，我要宣布上任后的第一个决定：合并销售部！” 她看着众人，像讨论天气似的，轻松随意。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里都是难以置信。 自打北极星成立那天起，销售小组就是按照行业来分的。她算老几？敢一来就坏规矩？ “丁总，不知道庄总知不知道您这个决定？”销售女王吴瑾率先发难。 其他人见有了出头鸟，也纷纷说道“就是啊，这么大的是，还是由总部决定比较好吧！” “请你们不要忘了，你们的工资是我发的。”丁鹰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如果你们不接受的话，可以走。” 轻飘飘一句话，大家就被逼到悬崖边上，没人敢再多说什么。 吴瑾倒不是怕她，而是十几万年终奖还没拿到，现在走不划算。她轻“哼”一声，不再说话。 “如果大家没有异议的话，我们进行下一项：销售总监竞聘。我手里有一份迅达电梯展厅的招标公告，谁为北极星拿下这个订单，谁就是销售总监！”丁鹰手里握着一份招标书。 “销售总监！” 各个组的销售精英顿时两眼放光，升职加薪的机会这不就来了嘛。 原本还在生气的吴瑾，也露出志在必得的神情。 “为避免给客户造成困扰，你们不能私下联系客户，每周我都会把客户请到公司，到时候各个小组派出代表向客户汇报方案。”丁鹰说出了至关重要的限制条件。 这么一来，销售总监的竞聘其实是以“小组”为单位进行的。 除了像吴瑾这样的销售精英外，普通销售对自己的能力认识的还是比较清楚的。 地产销售组肯定希望销售总监从本部门诞生，以后办事也方便点。 地产组的吴瑾、医疗组的杜冰、政府组的李月红、快销品组的卢峰，这几个在年中总结大会上获奖的精英，此时被推选为销售总监竞聘的领头羊。 汽车组却没能形成统一意见，徐子濠、郑浩相互不服气，苏羽也想参与竞争，每个人都投自己一票，潘亮以及新来的销售谁都不敢得罪，困局就形成了。 “我退出。”苏羽率先举手投降。 徐子濠以为她要改投自己，毕竟两人平时关系还算不错，立刻喜笑颜开地说：“这样就好了，汽车组由我代表大家……” “凭什么就你代表了？我用你代表嘛！”郑浩不耐烦地打断他，“不管你们怎么想，反正我要竞聘。” “说得好像你竞聘了就能成功似的。”徐子濠不甘示弱地讽刺道。 “大家别吵了，丁总又没说一个组只能一个人竞聘，干脆大家都报名，各显本事吧。”苏羽揉了揉跳个不停的左眼，说道。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徐子濠、郑浩互相瞪视一眼，别过头不再理对方。 没想到，汽车组为了个竞聘名额争得不可开交，医疗组、快销组根本没打算参与。 最终只诞生了五位候选人。 问题接踵而至，只有四个设计组确有五位候选人，那就意味着有个设计组需要出两份方案。 很难保证方案的保密性啊。 五个人凑到一块，相处了个解决办法：抓阄！ 把一二三四设计组写在纸条上，第五个是空白的，谁抓到哪个组就用哪个组来做方案，抓到空白纸条的那个人，不好意思了，只能自己另想办法，要么自己写方案，要么花钱请外人写，反正不能用公司资源。 销售做事讲究个雷厉风行，抓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吴瑾：设计一组 徐子濠：设计二组 李月红：设计三组 郑浩：设计四组 苏羽：空白 看到这个结果，吴瑾长舒一口气，看来销售总监已经是她的囊中之物了，谁不知道设计一组的能力是最强的呢？ 其他人倒还好，只有苏羽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这也难怪，她的销售能力不是最拔尖儿的，现在又要自己做方案，无形中增加了竞聘难度。 她深呼吸几次，给自己打着气：苏羽，现在认输还太早，加油，你可以的！ 一转身，吴瑾他们几个跟设计组打得热火朝天，苏羽急得团团转却于事无补。 找枪手写方案吧，她没钱。自己写吧？她连ppt都不会做。忙活了一天，才学会新建空白页，再在空白页上打出斗大的宋体字。 不行！她闭上酸涩的眼睛，放弃了自己做方案的打算。 十分眼馋地望着设计组那边，怎么每个人的脸都那么亲切呢！ 最终，她把目光落在杨沛霜脸上的时候，灵光一闪，冒出了个可怕的念头：实在不行，再坑她一次吧？ 此时的杨沛霜正热烈地讨论着迅达电梯的方案，完全没注意到苏羽看她的眼神，像一头饥肠辘辘的母狮子看着一只柔弱的梅花鹿。 十点过后，杨沛霜匆匆忙忙跑出公司，她得赶末班地铁回家。 苏羽见状，追了出去，在背后喊着：“沛霜，等一下！” 杨沛霜回头一看，竟然是苏羽，有些吃惊地问：“你怎么也加班了？” 苏羽“嘿嘿”一笑，说道：“我等你半天了。” “等我？”苏羽不怀好意的笑，让杨沛霜有些发怵。 “抓阄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没人给我写方案。”她抓到了空白的阄，全公司都知道。 “找我也没办法啊，我还要给郑浩写方案呢！”杨沛霜无奈地苦笑。 “你看这样行不行，”苏羽踌躇了一会儿，说出了自己有些“下作”的主意：“郑浩的方案你就随便糊弄糊弄，偷偷给我做一份更好的方案。” 果不其然，杨沛霜脸色一变，断然拒绝：“方案不是我一个人，左涛他们都参与的，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要是我故意糊弄，他们肯定都看得出来！不行，这肯定不行。” 杨沛霜的脑袋狠狠地左右摇着。 击碎了苏羽最后的希望，她萎靡不振、耷拉着脑袋，可怜兮兮。 “就不能找外面的人做吗？”见苏羽如此可怜，杨沛霜挖空心思帮她支招。 “我到哪儿找那么厉害的策划？” “有一个人，肯定可以。” “谁？” “你猜。” 关键时刻，杨沛霜又调皮了，苏羽恨不得把她的笑脸搓扁揉圆咯！ 第八十一章 马上行动起来 “还是算了吧，我跟她不对付。”杨沛霜说了那个名字，可苏羽还是没信心。 郭紫莎打心底里讨厌她，何况小半年不见，两人肯定更陌生。 “有我在，你放心吧。”杨沛霜打着包票，轰隆隆的地铁声渐渐逼近，杨沛霜脸色陡变，丢下苏羽朝站台跑去。 幸亏她身体底子好，要是娇生惯养的小姑娘，早跑断气了。 挺过两站，杨沛霜才缓过气来，她给苏羽发信息：“早点休息，方案的事别担心，我肯定能说服莎莎姐帮忙。” 看着杨沛霜发来的笑脸，苏羽心中有些许安慰。 回到小区，楼下烤肉店正要打烊，唐毅拉下卷帘门，一回头，撞见苏羽走过来。 “今儿下班挺晚啊？”唐毅的声音依旧清朗。 “是啊。”苏羽随便应了一声，低头走进楼道。 眼看电梯就要关上，一只马丁靴伸了进来，抬头一看，原来是唐毅。 按下关门键，唐毅开始搭话：“听说你离婚了？” 苏羽心里翻了个白眼，肯定是朱佩然那个大嘴巴。上次吃完烤肉，趁着酒劲儿死活要加唐毅微信，还说要撮合他们俩。现在苏羽见到唐毅都要躲着走，丢不起那人啊！ “嗯，离了。” “恭喜啊。” 额……这对话怎么透着诡异。“恭喜”这俩字是应该对离婚的人说吗？不是应该劝人别难过嘛。 “额，谢谢。”苏羽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尴尬的笑容还未散去，电梯突然震动了一下，亮光刷的消失了！ 天呐，电梯故障？也太狗血了吧！ “是不是觉得很狗血？” 心里的吐槽被别人说出来，苏羽有些吃惊，幸亏周围黑漆漆的，看不到苏羽脸上“卧槽”的表情。 下一秒，唐毅打开了手机上的手电筒，然后把光对准了自己的下巴。 “啊！你干什么！”苏羽吓了一跳，怒道。 虽然她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可乍然看到这幅尊容也吓白了脸。 “怕不怕？要不要过来抱住我？”唐毅的笑脸在灯光的照射下，更诡异了。 又是一个趁火打劫的男人？ 苏羽真想骂一句：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哪怕被吓死，我也不会抱你一下” “这么无情？可是我好害怕，也好冷，我想抱你怎么办？” 男人的脸皮怎么可以这么厚！ “你放尊重点，不然我报警了！” 苏羽大声说道，话音未落，电梯喇叭里传来保安大叔的声音：“这位女士说的没错，请不要轻举妄动，摄像头在盯着你呢，要是这位女士有任何伤害，你就等着被法律制裁吧！” “大叔，我刚才开玩笑的，我们认识，是邻居，真的，我刚才真的只是逗她玩呢——”唐毅见状，慌忙解释起来。 那副着急上火的模样，苏羽看了都想笑。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活该，谁让你调戏我的。 短短几分钟，电梯就恢复了供电，继续运行起来。 喇叭又响了起来，保安大叔非常绅士地征求着苏羽的意见：“这位女士，对于刚才这位男士的言行举止，你看需不需要报警处理？” “需要！”苏羽脱口而出，完全不顾唐毅的挤眉弄眼、作揖哀求。 “好的。那么这位男士，请你在电梯里等候，警察马上就到。”保安大叔一顿操作可以说相当流畅。 苏羽都忍不住给大叔点赞了。 “谢谢大叔，咱们小区有您在，特别有安全感。”苏羽的彩虹屁那是张口就来。 “嘿嘿。”喇叭那头，保安大叔憨厚地笑了。 回到家，苏羽把门反锁，又在门缝里固定了个阻门器，折腾了五六分钟，确定摆放稳妥后，才放心地洗漱去了。 最近网络上爆出好几起独居女孩被侵犯、杀害的恶劣事件，苏羽也有些胆战心惊。 每次睡觉、上班前都要反复确认门窗已经关好。 哎，女人，谁让你的名字是弱者呢。 连基本的人身安全都难以保证，活得真是太辛苦了。 干脆去练练拳击吧，万一遇到危险，还能保护自己，哪怕跑得快一点逃脱的几率不就增加了。 这个念头突然闯进苏羽的脑海里，很快就像一颗发芽的种子，疯长起来。 “佩然，我们一起办个健身卡吧？练拳击、柔道都行。”到了周末，苏羽就开始着手落地这件事。 “哟，你不会看上那家健身房的肌肉小哥了吧？”朱佩然啃着猪蹄，嘟嘟囔囔地说。 怎么在闺蜜眼里，自己就是个老色痞吗？苏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谁说不是呢，我现在单身一人，年纪又大了，不把自己练得前凸后翘，怎么勾搭汉子？”在朱佩然面前，苏羽向来敢于自黑。 不知道是被猪蹄丰富的胶原蛋白噎住了，还是被苏羽的话噎住了，朱佩然差点一口气背过去。 狂锤几下胸口，灌下一大口水，才缓过劲儿来。 “小羽，你真是越来越生猛了！”朱佩然夸道。 “别埋汰我了，说，到底去不去。” “我白天要洗衣做饭，晚上还要辅导娃写作业，哪儿有空哦。”朱佩然开始翘尾巴了。 朱佩然嫁了个好老公，婚后就做起了全职太太。 关键他老公是公司高管，收入比较高，家里请了保姆的，平时打扫卫生、做饭这些事都是保姆做，朱佩然顶多当个监工，在家不是吃就是睡，要么出去玩，哪像她说得那么忙。 “佩然，前几天我在w酒店旁边的饭店请客户吃饭，好像看到你老公跟一个年轻女孩一起进酒店了。”苏羽不慌不忙地说。 果然，朱佩然慌了神，母老虎的气质展露无遗：“哪个狐狸精，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低头看看你肚子上的三层游泳圈，我要是吕方侯，早把你踹一边去了！”杀人诛心，苏羽对闺蜜也不手软啊。 “嘤嘤嘤，他才不是那种人。”朱佩然急得都要哭出来了。 苏羽赶紧又哄道：“我也相信他不是那种人，可身为女人，你要时刻保持美丽，忘了当初他怎么看上你的了？” 那是朱佩然情窦初开的时候，怎么会忘！ 在公司年会上，她穿着一袭宝蓝色裹身裙，在舞台上忘我地弹奏了一曲《花之歌》，打动了吕方侯，两人的爱情故事才揭开帷幕。 瞟了一眼闲置在角落里的钢琴，朱佩然咬着嘴唇，下定决心：“我是朱佩然，世界上唯一灿烂的花！” 嚯！中二少女回来啦！ 眼看目的达到，她点着头，笑嘻嘻地说：“嗯嗯，我们得马上行动起来。” 第八十二章 铁三角集结 “她就是你跟我说的‘客户’？”苏羽一出现，郭紫莎的脸就垮了下来。 伸手挠了挠额头，苏羽尴笑道：“不必对我有这么大成见吧？大家好歹以前还是同事。” 提起“同事”俩字，郭紫莎就想起苏羽以前带给她的痛苦。 苏羽十分不信任郭紫莎的能力，每次回报方案，她都要请副总、或其他组的策划一起参会，还美名其曰“旁听”，说白了就是来挑刺儿的！ 最开始，郭紫莎还压着性子任她胡来，次数多了，郭紫莎主动跟她提过，让她别太“兴师动众”。 “好的东西要分享。”苏羽皮笑肉不笑地顶了回来。 两人的梁子越结越大，早就面和心不和了。 这些事，杨沛霜不清楚啊，还以为两人只是平时沟通少了，加上性格不太合适导致的，还积极地两面说和。 “莎莎姐，公司新换了总经理，要搞部门大改革，你就帮帮苏羽吧？”杨沛霜撒着娇。 “苏羽姐，莎莎姐是可大大的好人，刀子嘴豆腐心，你千万认清事物的本质啊！” 好说歹说，三个人的合作模式还是定了下来。 苏羽竞选销售总监的方案由郭紫莎帮忙出，为免创意干扰，概念方案阶段杨沛霜就不参与了。等到第一轮方案基本定下来，她再加入。 下周二就是方案汇报的日子，苏羽铆足了劲，一下班就找郭紫莎碰方案。 “从目前的市场份额、观众认知来说，成立于1874年的迅达电梯是知名、高端品牌，我们应该从它的历史出发，展现精工品质。” 在租赁办公会议室里，两人关上门，从源头梳理着创意。 “它好像是一家瑞士品牌吧？那我们是不是可以把它跟瑞士军刀、阿尔比斯山挂钩，体现它品质好。” “是个思路。”郭紫莎点点头，不得不说，苏羽的脑子还是很好使的。 俗话说的好，不想当设计师的销售不是好策划。 按你胃，两人单独相处最开始的十几分钟还算顺利，时间一长就不行了。 郭紫莎会抱怨苏羽老接客户电话，打扰她做方案。 没多久，朱佩然也打来电话，邀苏羽一起去健身，今天晚上的课是巴西肌肉小哥带大家跳zumba舞，简直活色生香啊！ “嘿嘿，”苏羽干笑两声，说道：“莎莎，那啥，方案你先写着，有个客户找我，特别急，我得出去一趟。” “客户？不是zumba舞男吧？”郭紫莎嘲讽之力max。 又被朱佩然的大嗓门坑了一次！ 谎言被拆穿的苏羽面不改色心不跳，说：“见完客户再去，我先帮你看看，要是真有八块腹肌、古铜皮肤、大眼睛高鼻梁，下次带你一块去。” “得了得了，你去吧，我可是有老公有孩子的女人，哪能跟你比，结了婚还能玩这么high。”见她越说越没边，郭紫莎摆手赶她走。 当初结婚的时候，苏羽在办公室发过喜糖。前阵她离婚，公司同事都没几个人知道，更别说已经离职小半年的郭紫莎了。 “嗨呀！你还不知道吧？我离婚了！”苏羽坦然道。 “啊？”以为对方在开玩笑，郭紫莎起先还不信，又问了两遍，苏羽都给了肯定的回答，这才收起玩笑的表情，认真地说：“真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拿这件事开玩笑，对不起了。” “没事没事，”这下轮到苏羽不好意思了，“跟你说这个，主要怕你把我当作随便的女人，嘿嘿。” 再聊下去就尴尬了，苏羽赶紧跑了，把办公室留给郭紫莎。 来到健身房，朱佩然已经换好紧身衣。 “衣服好像小了？”朱佩然努力吸气，想要把腰上的一圈肉收起来。 “我看是你胖了吧！”苏羽挠着她的胳肢窝，朱佩然忍不住“扑哧”一笑，马上破功。 追着苏羽打了两泉，教练就来了。 背心短裤运动鞋，全身黝黑放光。 “哇！”朱佩然的脸上、眼里跟着放光，哈喇子流几尺：“太帅了！” “他身上是不是抹油了？都反光了，我的眼睛都快被刺瞎了，啊，我瞎了！”苏羽活宝似的。 一个小时的舞蹈结束，两人大汗淋漓，骨头都都快散架了。 “不行了，我快累死了。”朱佩然瘫倒在地上，八字刘海黏在额头上，白嫩的脸颊上红彤彤的。 “是……是啊，要老命额。”苏羽也好不到哪儿去，平时不常运动，心肺功能跟不上，差点休克。 喘了十几分钟，两人才互相搀扶着去淋雨。 等她俩换完衣服出来，健身教练早走了。 “怎么样？今天出了不少汗吧？”还好前台接待员也是个帅小伙。 “嗯嗯，特别好，我们肯定天天来。”朱佩然一脸乖萌，信誓旦旦地说。 小伙笑着目送她们离开。 “我把健身教练、前台小哥的微信都推给你？”回家路上，朱佩然眉开眼笑地说。 “不用来吧？都不认识，加了也说不上话，何必呢？”苏羽安心开车，随口回应着。 “小羽，你这种心态怎么找对象？”朱佩然一脸严肃，“不管靠不靠谱，有没有希望，要想钓大鱼，总得先修鱼池、养鱼苗吧？” “我的亲姐姐呐，您可饶了我吧。” 在苏羽眼中，谈恋爱跟做生意是一个道理。 她不会把精力浪费在一个毫无意愿的客户身上，与其水滴石穿打动一个客户，不如另外开发十个客户，后者价值更大。 谈恋爱比谈客户耗费更多精力，如果同时跟十个人聊，恐怕她连上班的时间都没有了。 “不行，我跟刘阿姨立过军令状了，今年一定让她得个小外孙！”朱佩然硬邦邦地说。 “外孙？！”苏羽惊叫着，手上不敢有半点马虎，哪怕路上车不多，她也不敢分神。 刚跟陈星燃离婚没多久，农历新年还没过，可日历上已经翻到2014年了！一年时间让她上哪找个人结婚、生孩子呢！ “别开玩笑了，咱能现实点不？” “现实？我很现实啊。你好好倒饬一下，还是很有杀伤力的。” “我哪天没倒饬？” “看看你那身无漆麻黑的西装、麻袋似的羽绒服，这也叫倒饬？” 趁着红灯亮起，苏羽低头看看，自己明明穿的是宝蓝色西装，不过车里光线太暗，看起来像黑色。 第八十三章 撞衫 送朱佩然到家，她死活拉着苏羽上楼，说要给她找几件像样的“行头”。 “大半夜了，你儿子、老公都睡了，改天吧。”苏羽扒着车门不肯下来。 朱佩然硬生生把她拖下车，咬着牙，说道：“咱在一楼闹腾，没事——” 上楼来到朱佩然家，嚯，大平层豪宅，真是大开眼界。 极简欧式风格，处处透露着格调不凡。 朱佩然没开客厅的灯，借着小夜灯，把苏羽带到了衣帽间。 足足七八十平平米的衣帽间啊！ 进门左边是两排鞋柜，右边是三排包柜，再朝里走，是巨大的落地镜，四周镶嵌着化妆灯。 春夏秋冬的衣服一排排挂着，最里面房间放着各式化妆品。 “啧啧啧，我的天呐，您这衣帽间，我十年的工资也置办不来吧？”苏羽左看右看，像刘姥姥进大观园。 “眼馋吧？”朱佩然陷在衣服堆里，不一会儿就抱了七八件，“眼馋就赶紧吊个金龟婿，就不用每天辛苦上班了。” “我啊，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主，这辈子只能自己努力咯。” 苏羽脱下黑色羽绒外套，朱佩然帮她穿上一件驼色大衣。 “你身上穿的这件，虽然是去年的旧款，可面料极好，轻盈贴身又暖和。” “这立领我穿着不舒服，你穿就特别棒，真羡慕你这天鹅般的脖子！” 以前苏羽觉得，衣服就是衣服，人好看，有精神，那穿什么衣服都好看。 可如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披肩造型的呢大衣，把她衬得跟欧洲宫廷女骑士似的，英气十足，高贵典雅。 “来，戴上这顶渔夫帽。” “墨镜也试试。” 朱佩然化身“时尚女魔头”，没一会儿功夫，给苏羽装扮了几套行头，从头到脚，从包包到鞋子，搭配得十分体面。 “姐姐，我是去上班，不是去参加时装秀啊。”看着镜子里逼格十足的自己，苏羽有些哭笑不得。 “你穿着的衣服，会主动站出来，替你说话，展示你的个性。所以，不管你认可与否，它们总在你说话前就开口了。” 朱佩然从苏羽的肩头探出一张素颜脸，言之凿凿。 闺蜜的好意是不容许拒绝的，最终，苏羽抱着一大堆衣服鞋子包包回到家，要不是她实在抱不动，恐怕朱佩然会送掉自己半个衣帽间。 “那件珍珠耳环特别衬你，一定要戴哦。” “江诗丹顿的手表你真不要？” 苏羽勉强“借”戴了那对价值几万元的珍珠耳环，手表她打死都不要，几百万的手表，她可不敢戴，万一磕了碰了，都赔不起。 时间一晃，到了周二早上。 苏羽穿着珊瑚绒睡衣站在窗前，盯着那套maxmara大衣、黑色过膝靴，纠结了很久。 最终，她还是决定穿上。 哪怕过分的隆重可能会引来同事的“嘲笑”，今天很关键，她不想有一丝遗憾。 穿上羊绒大衣、戴上黑色蛇纹渔夫帽、戴着黑色墨镜、珍珠耳环、漆皮靴、挎着白色手提包，她神采奕奕地来到公司。 门卫大爷摘下老花镜盯着她看，还以为是哪个明星来了。 走上二楼，同事们纷纷侧目，揣测着她是谁。 知道她摘下墨镜，坐在工位上，大家才认出她来。 “哇！苏羽，你今天好靓啊！” “发财了吗？这件maxmara高订大衣要十几万吧？” “为了当上销售总监，苏羽真是下了血本啊，这一身珠光宝气的，每个十几二十万都下不来。” “你会为了开个会一下子买这么多东西？说不定人家苏羽本来就有钱，只是平时低调而已。” “嗯嗯，有道理。” 有人喝彩，自然有人唱衰。同事们议论纷纷，苏羽也听到几句零星的话，不过她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如果连这点流言蜚语都经受不住，那销售总监的位子，她就不配得到。 整整一个上午，全公司都在八卦苏羽穿衣风格的巨大转变。 到了下午，迅达客户来后，公司爆发了第二波八卦浪潮。 因为，迅达副总尤采蓝穿着跟苏羽一模一样的风衣。 说是一模一样，风衣的颜色却有些泛白，走线不齐整，单穿看不出来，可一对比就发现了问题。 她穿了a货？ 这不是公开处刑，当面打客户的脸嘛！ 看到苏羽的那一刹那，尤采蓝的脸色变了变，不过很快镇定下来，红艳艳的嘴唇张开，像噬人狂花：“这位是北极星哪位老总？” 站在尤采蓝旁边的丁鹰，看了苏羽一眼，落落大方地说：“我们销售部的精英，未来销售总监候选人。” “销售呀。”尤采蓝的语气充满玩味，仿佛在说：一个普通销售穿得跟个老总似的，来搞笑的吧？ 支持苏羽当销售总监的人都悄悄替她捏了把汗，那些反对派们，自然幸灾乐祸地看好戏呢。 苏羽没有设计组的配合，她得自己讲方案。 等她讲完，尤采蓝笑着问：“怎么销售精英亲自来讲方案？” 尤采蓝故意把“销售精英”几个字咬得很重，听起来非常讽刺。 “尤总见笑了，苏羽是我们公司综合能力非常强的销售，讲起方案来也不含糊。”丁鹰很看好苏羽，又是个护犊子的，哪肯让尤采蓝讨得便宜。 丁鹰的解释，尤采蓝并不满意，她笑了笑，说：“我还以为是北极星看不上我们迅达的项目，应付我们来着呢。” “不管是五十万的项目，还是五千万的项目，我们北极星都会认真对待，这个请尤总放心。”丁鹰说道。 言外之意是说，不要以为你迅达一千五百万的项目对我们来说是大项目，迅达就可以拿腔拿调扮“大客户”的款，在北极星，所有客户都一样，你没特权！ “哦？”尤采蓝眸中寒光一闪，继而又爽朗地笑了，“谁做方案，几个人做，说实话我们也不太看重，创意精彩才是最重要的。” “没错，我十分赞同您的这句话。”丁鹰轻轻拍了两下桌子，赞道。 五组方案讲解完毕后，当日到场的迅达公司成员进行了现场投票，不出所料，郑浩率领的第四设计组被淘汰出局。 下周二再进行评选。 第八十四章 横生枝节 次日午休时间，所有销售被集中在露台上。 天气很冷，丁鹰没让大家等太久。 她穿着黑色的切尔西靴，小脚牛仔裤，踩在长椅上，一步跨上桌子，英姿勃勃地看着大家。 “我是丁鹰。现在，我要宣布上任后的第一个决定：合并销售部！” 她看着众人，像讨论天气似的，轻松随意。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里都是难以置信。 自打北极星成立那天起，销售小组就是按照行业来分的。她算老几？敢一来就坏规矩？ “丁总，不知道庄总知不知道您这个决定？”销售女王吴瑾率先发难。 其他人见有了出头鸟，也纷纷说道“就是啊，这么大的是，还是由总部决定比较好吧！” “请你们不要忘了，你们的工资是我发的。”丁鹰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如果你们不接受的话，可以走。” 轻飘飘一句话，大家就被逼到悬崖边上，没人敢再多说什么。 吴瑾倒不是怕她，而是十几万年终奖还没拿到，现在走不划算。她轻“哼”一声，不再说话。 “如果大家没有异议的话，我们进行下一项：销售总监竞聘。我手里有一份迅达电梯展厅的招标公告，谁为北极星拿下这个订单，谁就是销售总监！”丁鹰手里握着一份招标书。 “销售总监！” 各个组的销售精英顿时两眼放光，升职加薪的机会这不就来了嘛。 原本还在生气的吴瑾，也露出志在必得的神情。 “为避免给客户造成困扰，你们不能私下联系客户，每周我都会把客户请到公司，到时候各个小组派出代表向客户汇报方案。”丁鹰说出了至关重要的限制条件。 这么一来，销售总监的竞聘其实是以“小组”为单位进行的。 除了像吴瑾这样的销售精英外，普通销售对自己的能力认识的还是比较清楚的。 地产销售组肯定希望销售总监从本部门诞生，以后办事也方便点。 地产组的吴瑾、医疗组的杜冰、政府组的李月红、快销品组的卢峰，这几个在年中总结大会上获奖的精英，此时被推选为销售总监竞聘的领头羊。 汽车组却没能形成统一意见，徐子濠、郑浩相互不服气，苏羽也想参与竞争，每个人都投自己一票，潘亮以及新来的销售谁都不敢得罪，困局就形成了。 “我退出。”苏羽率先举手投降。 徐子濠以为她要改投自己，毕竟两人平时关系还算不错，立刻喜笑颜开地说：“这样就好了，汽车组由我代表大家……” “凭什么就你代表了？我用你代表嘛！”郑浩不耐烦地打断他，“不管你们怎么想，反正我要竞聘。” “说得好像你竞聘了就能成功似的。”徐子濠不甘示弱地讽刺道。 “大家别吵了，丁总又没说一个组只能一个人竞聘，干脆大家都报名，各显本事吧。”苏羽揉了揉跳个不停的左眼，说道。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徐子濠、郑浩互相瞪视一眼，别过头不再理对方。 没想到，汽车组为了个竞聘名额争得不可开交，医疗组、快销组根本没打算参与。 最终只诞生了五位候选人。 问题接踵而至，只有四个设计组确有五位候选人，那就意味着有个设计组需要出两份方案。 很难保证方案的保密性啊。 五个人凑到一块，相处了个解决办法：抓阄！ 把一二三四设计组写在纸条上，第五个是空白的，谁抓到哪个组就用哪个组来做方案，抓到空白纸条的那个人，不好意思了，只能自己另想办法，要么自己写方案，要么花钱请外人写，反正不能用公司资源。 销售做事讲究个雷厉风行，抓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吴瑾：设计一组 徐子濠：设计二组 李月红：设计三组 郑浩：设计四组 苏羽：空白 看到这个结果，吴瑾长舒一口气，看来销售总监已经是她的囊中之物了，谁不知道设计一组的能力是最强的呢？ 其他人倒还好，只有苏羽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这也难怪，她的销售能力不是最拔尖儿的，现在又要自己做方案，无形中增加了竞聘难度。 她深呼吸几次，给自己打着气：苏羽，现在认输还太早，加油，你可以的！ 一转身，吴瑾他们几个跟设计组打得热火朝天，苏羽急得团团转却于事无补。 找枪手写方案吧，她没钱。自己写吧？她连ppt都不会做。忙活了一天，才学会新建空白页，再在空白页上打出斗大的宋体字。 不行！她闭上酸涩的眼睛，放弃了自己做方案的打算。 十分眼馋地望着设计组那边，怎么每个人的脸都那么亲切呢！ 最终，她把目光落在杨沛霜脸上的时候，灵光一闪，冒出了个可怕的念头：实在不行，再坑她一次吧？ 此时的杨沛霜正热烈地讨论着迅达电梯的方案，完全没注意到苏羽看她的眼神，像一头饥肠辘辘的母狮子看着一只柔弱的梅花鹿。 十点过后，杨沛霜匆匆忙忙跑出公司，她得赶末班地铁回家。 苏羽见状，追了出去，在背后喊着：“沛霜，等一下！” 杨沛霜回头一看，竟然是苏羽，有些吃惊地问：“你怎么也加班了？” 苏羽“嘿嘿”一笑，说道：“我等你半天了。” “等我？”苏羽不怀好意的笑，让杨沛霜有些发怵。 “抓阄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没人给我写方案。”她抓到了空白的阄，全公司都知道。 “找我也没办法啊，我还要给郑浩写方案呢！”杨沛霜无奈地苦笑。 “你看这样行不行，”苏羽踌躇了一会儿，说出了自己有些“下作”的主意：“郑浩的方案你就随便糊弄糊弄，偷偷给我做一份更好的方案。” 果不其然，杨沛霜脸色一变，断然拒绝：“方案不是我一个人，左涛他们都参与的，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要是我故意糊弄，他们肯定都看得出来！不行，这肯定不行。” 杨沛霜的脑袋狠狠地左右摇着。 击碎了苏羽最后的希望，她萎靡不振、耷拉着脑袋，可怜兮兮。 第八十五章 公开招投标 “我是沈霖。” “我知道。” 沈霖给杨臻打电话，说迅达电梯要做展厅，北极星、博华展览公司都参与，问她山海天展览公司要不要也插一杠子，他认识迅达项目负责人，可以帮她牵线搭桥。 “为什么帮我？” 来到山海天展览公司后，杨臻的发展可以说顺风顺水，去年半年就签了5亿多的订单。 “不是帮你，我是为了自己。”沈霖有些不耐烦，“你要不想做的话，我也可以找其他销售，反正在山海天，我又不是只认识你一个人。” “做！” 傻子才不做，苍蝇再小也是肉。 况且一千五百万的项目，也不算小了。 要是以前，杨臻或许还会顾及北极星，毕竟跟老东家抢生意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可前一阵子，上海城市规划展览馆，8000万的项目，北极星、山海天公开竞标，山海天赢了。 从市场角度来看，山海天的创意、施工都更好，在弱肉强食的商界，没有感情用事的空间。 又到周二，约好的汇报时间已经过去，迅达客户却没登门。 消息很快从丁鹰办公室传了出去：尤采蓝不来了，迅达要搞公开招投标。 办公室里炸开了锅，大家有意无意地都瞟向苏羽。 “是不是因为苏羽得罪了尤采蓝，人家不想让北极星来做这个项目，才弄出这码事？” “肯定是这样，要不然人家一开始就直接招投标了，还费那个劲来听我们汇报干嘛！” “乖乖，这下怎么办？项目黄了，销售总监的竞聘的事估计也得黄。” 刚才还在准备汇报方案的苏羽，成了众矢之的。 丁鹰的出现，打断了人们的议论纷纷。 “迅达项目公开招投标对我们来说是一件好事，听说山海天展览公司、博华展览公司都会参与投标。”丁鹰的声音虽然不大，却掷地有声。 这两个都是强敌啊，怎么能说是好事儿呢？又有人交头接耳地说起悄悄话。 “说句实在话，这半年来，北极星上海分公司在项目创意上的表现，有些差强人意。”丁鹰从门口走过来，目光如炬，落在每个人的脸上。 那些做砸过项目的人，觉得丁鹰正盯着自己看，十分不自在。 “有些客户已经对我们的能力产生了怀疑。” “我们需要一个机会，一个树立声望的机会，迅达项目公开招投标就是我等待的机会！” “要是他们不主动提公开招投标，说不定我会主动向他们建议呢！”丁鹰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三言两语间，大家忐忑不安的心情变得激昂振奋。 “就是，给山海天点厉害尝尝，让他们看看，我们北极星可不是好惹的！” “招投标就招投标，我们什么时候怵过。” “不管什么形式，迅达项目肯定还是我们的。” 有人甚至要挥拳喊口号了呢！ 短短几分钟，巨大的变化深深震撼着苏羽。 丁鹰真是太厉害了！这才是女企业家应有的模样！苏羽一面在心中狂赞，一面心向往之，要是有一天，自己也能像她那样，该多好啊！ 仿佛感受到苏羽的想法，丁鹰的眼神扫过来，鼓励地看了看她，什么也没说。 说到公开招投标，也分为政府项目和企业项目。 政府项目的话，流程比较繁琐，一般需要1-3个月的准备周期。 普通企业可以自行简化流程，快的话2周左右就能办完。 为了公平起见，迅达决定两周后的星期四，进行现场报名、开标、方案讲解。 截止时间一出，参与投标的几个公司都忙活了起来。 经过一周的比拼，苏羽险胜吴瑾，成为代表北极星出战的“希望之星”。 “你不要太得意，方案肯定不是你做的吧？你没那个本事。”吴瑾臭着一张脸，铜铃大的眼睛狠狠瞪着苏羽。 苏羽和缓地笑了笑，说道：“不管方案是谁写的，毫无疑问，它是个好方案。” “那么，祝你成功吧。”吴瑾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苏羽摇摇头，收拾完会议室，才离开。 “好好准备投标文件吧，商务标、技术标，打印、盖章每个环节都不要马虎。”丁鹰把苏羽叫到办公室，谆谆叮嘱一番。 “丁总请放心。”苏羽昂首挺胸地回答道。 “好，我等着你的好消息。”丁鹰轻轻一笑，英气勃勃的五官更加生动，“等你凯旋，我会宣布你就是新任销售总监。” “我？”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让苏羽有些发懵，她回回神，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我行吗？” “怎么？是不想干还是不敢干？你不干的话，那就给吴瑾吧。”丁鹰故意说道。 一想到吴瑾刚才咄咄逼人的语气，苏羽心里就不舒服。 “干！有什么不敢的。”心气一上来，苏羽脱口而出。 “有胆色就行，哈哈哈。”丁鹰大笑起来。 回到工位上，苏羽立即联系杨沛霜。 “沛霜，到你上场的时候了。晚上下班老地方见，莎莎也在。” 杨沛霜回了个“ok”的手势。 三人再次集结，门外是嗖嗖冷风，会议室里却温暖如春，一方面是暖气开得足，另一方面是她们讨论的实在是热烈。 通常是苏羽、郭紫莎争论得比较剧烈，杨沛霜起到打圆场的功能。 “行了，方案差不多了，今天就到这儿吧，明天再修改一次就定稿吧。”苏羽哈气连天地说。 杨沛霜早就困得不行，郭紫莎也撑不住了。 眼看时租会议室也快到时间了，三人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你们不要怪我多嘴啊，这几天左眼眼皮一直跳，万事都要小心，特别是方案的保密工作，千万别被人知道了。”郭紫莎关上投影机，说道。 苏羽不太在意地说：“现在沛霜换到你原来的座位上了，靠墙，一般没人去她那，安全得很。” 此时，杨沛霜也配合地点着头。 看着她俩漫不经心的模样，郭紫莎也不好多说什么。 令人没想到的是，魏澍一直鬼鬼祟祟在办公室乱转，时不时跑到苏羽工位旁边，跟徐子濠、郑浩闲聊天。 之前的方案，他早看了个八九不离十。 唐立麒那边，对北极星的方案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第八十六章 浮夸 即将迎来一场恶战！ 早上8：30分，迅达大楼投标会议室陆续来了几路人马。 来的最早的是山海筑展示股份有限公司，一个小伙子拖着个巨大的蓝色行李箱走进会议室，把行李箱放倒在地，拉开拉链，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牛皮纸封装的文件。 小伙子把文件全拿出来摆在会议桌上，很快就堆成个小山。 接下来，北极星、博华的人陆续到了。 两家文件体量相当，只有山海筑公司的一半，他们各自堆起个小山包。 “山海筑的文件怎么那么多？”杨沛霜不太安稳，忍不住问苏羽。 “别担心，估计都是凑字数的，经常有公司这么做，显得自己准备得多充分似的。” 苏羽安慰着杨沛霜，顺便也安慰着自己。 看着坐在角落忙于回信息的杨臻，苏羽有一种不太妙的感觉，心脏突突跳得好快。 “那个是博华的策划吗？”杨沛霜扯着苏羽的衣袖。 把目光从杨臻身上收回，苏羽朝博华那边看去，一个貌似憨厚的秃顶中年男人，看样子应该是销售。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职员，看样子也是来当苦力的。 两人中间夹坐着一个貌美妖娆的女人，大波浪长发披肩，白色紧身裙勾勒出曼妙的身材，露出半截腿侧身坐着。 会议室里不冷，但也算不上热，这位美女穿得可真清凉。 美女旁边放着芭比粉手领包，包上搭着件白貂皮小袄。 “她不冷吗？”杨沛霜把一粒扣西装领口揪紧点，问道。 “看来博华打算使美人计呢。”苏羽收回视线，小声回答。 “啊？” 原谅杨沛霜的少见多怪吧，入职还不到一年的她，妥妥的菜鸟啊！ “嘘！”苏羽赶紧示意她小点声，“等着看好戏吧。” 果然，好戏很快就开场了。 9:00刚到，迅达公司就派人过来主持招投标仪式了。 先签到。 每个公司的销售代表挨个上前，在打印好的签名簿上写下各自公司的名称、代表姓名、到场时间。 “迅达电梯展厅项目，有三家公司应标，满足开标条件，现在开始下一步：开标。” 首先开商务标，各家公司自己把标注商务标的文件打开。 迅达公司派人一个个看过去，记录着它们各自的报价。 山海筑展示股份有限公司，报价1189.73万元。 博华展览有限公司，报价1227.6万元。 北极星文化科技有限公司，报价1396.5万元。 第一家公司的报价刚唱出来，苏羽的小脸就变的煞白。 太低了，山海筑的报价太低了！ 招标文件发出的时候，项目总价是1500万，通常来讲，迅达的预算不可能拍脑袋出的，都是经过预算部门严密评估后才得出来的。 他们怎么敢这么干！报价这么低，项目做完真的能赚到钱吗？还是说，他们为了打压北极星，串通好了压低价格？ 苏羽不敢继续想下去。 技术标还没开始评，可北极星的败局已定。 虽说业内并没有明文规定“低价中标”，可商务标一般在评分中占比40%，仅价格这一项，北极星就会落后其他两家5-10分。 对方的技术标方案要做得多烂，北极星才能赢啊？ 看着苏羽惨白的脸，杨沛霜只得把问题咽回肚子里。 忽然，杨沛霜敏锐地捕捉到一个视线。 是那个穿白貂的美女，博华的策划。 被杨沛霜察觉后，貂皮美女也没收回视线，反而继续挑衅、轻蔑地看了杨沛霜几眼。 杨沛霜用鼻子“哼”了一声，暗想：妖孽，看洒家一会儿怎么收拾你！ 技术标其实就是讲方案。 按照签名顺序，三家挨个进开标室把方案讲一遍。 苏羽带着杨沛霜走进开标室，长条形的会议桌，一侧坐着七八个迅达公司的人，尤采蓝坐在当中，连看都没看她们两个。 把u盘插进电脑里，关上室内灯光，杨沛霜开始讲方案。 或许因为紧张的缘故，她的发挥可以说是中规中矩。 等她讲完方案，迅达公司的人窃窃私语起来。 “怎么跟博华的方案那么像？” “是挺像的，前面的推导都差不多，阿尔卑斯山、瑞士精工，连展厅主题都一模一样，这就离谱了。” “没错，谁抄谁的呢？搞这么大乌龙。” “管他们呢，反正山海筑的报价又低，方案又比他们的好。” 会议桌不是很宽，他们小声的议论，一字不落地传进了苏羽和杨沛霜的耳朵。 “嗯嗯，”尤采蓝清了清嗓子，制止了下属们的闲谈，“评分统计完了吗？现场确定中标公司吧！” 山海筑展示股份有限公司，总得分：85分。 博华展览有限公司，总得分：79分。 北极星文化科技有限公司，总得分：63分。 天呐！ 听到这个结果，杨沛霜几乎晕了过去。 这是职场，不是考试。 如果是考试，及格意味着不用补考，虽然奖学金没戏了，也不算太大损失。 可今天的这场考试，代价太大了，63分，最后一名！一千多万的项目，没了。 想起她们三个苦熬了多少个晚上写出来的方案，投标部的同事帮忙整理商务标文件，打印文件到凌晨三点。 行政部同事帮忙盖章，检查文件有无讹误，又用了一天时间。 十几个人，几个星期的努力，瞬间化为泡影。 杨沛霜鼻子酸酸的，她使劲儿攥着拳头，忍住心里的悲痛。 再看苏羽，她毕竟工作五六年了，还算沉得住气。 按照招标文件的规定，各公司的投标资料需要留给迅达存档。 苏羽三人空着手走了，肩上却无比的沉重。 山海筑那个小伙子轻快地关上空箱子，每个步伐都带着欢快的节奏，嘴角扬起笑意。 好啊，中标了，又能得200块奖金呢。 博华的貂皮美女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小伙子，跺跺脚，“呼啦”扯起自己的貂皮小袄披在肩上，也不管两个同事收拾好了没，扭着胯走出了开标室。 “不识货的东西，我呸！”来到楼下，貂皮美女翻了个浮夸的白眼，对着迅达电梯的方向骂道。 这位博华展览公司新晋的策划总监高小媛，看来是个花瓶角色啊。 枉费魏澍辛辛苦苦偷来北极星的方案给她抄，本以为十拿九稳，特意打扮得花枝招展，想在北极星面前炫耀一番，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被山海筑截了胡。 苍天饶过谁啊！ 第八十七章 虽败犹荣 天气阴沉，渲染着悲凉的气氛。 苏羽、杨沛霜木呆呆地回到北极星，双腿灌了铅似的，无比沉重。 刚坐下，就有人来叫她们。 “苏羽、杨沛霜，丁总在她办公室等你们。” 两人相视一眼，都有些怯，看来一场责骂在所难免了。 犹如斗败的公鸡，她俩耷拉着脑袋敲开办公室的门。 “快进来吧。”丁鹰的笑容过份灿烂了。 两人一步一挪走了进去，垂首而立。 “别哭丧着脸了，咱们仨喝一杯。” “来来来，你们坐，这是我爸寄给我的酒，自家酿的，你们快尝尝。” 丁鹰把她们让到沙发上，把小茶杯当酒盅，斟满了。 “这——不太好吧？”苏羽有些犹豫。 上班时间怎么能喝酒？ “有什么不好的，门口挂着的牌子你刚没看到？” “牌子？” 是啊，门口挂着总经理的金属铭牌，她是分公司塔尖上的人，所有人都得听她的，上班时间喝杯酒算什么！喝！ “你呢？”丁鹰抬眸看着杨沛霜。 眼神里有波光闪动，像阴云密布的海面上，唱着歌、充满魔力的塞壬。 杨沛霜不由自主地也端起了酒杯。 “好！第一杯，敬我们自己！虽败犹荣！”碰杯后，丁鹰头一仰，喝干了杯中酒。 苏羽、杨沛霜依样画葫芦，也喝了。 一股辛辣的暖流刺激着喉咙，滑入胃里。 暖热的感觉弥漫开来，嘴里竟有一抹微甜。 放下酒杯，苏羽动情地说道：“丁总，我很惭愧，辜负了您的期待，也对不起所有同事的辛苦……” 丁鹰帮她俩把酒斟满，手掌立起，制止苏羽继续说下去。 “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不会认为我连这点失败都经不起吧？”丁鹰的声音沙沙响起，像寺庙里的钟声，浑厚有力。 “丁总——”苏羽喊了一声，几乎落泪，终究咬牙忍住了，雪白的牙齿在微红的唇上留下深深的印子。 “今天我们是来庆功的，开心点。”拍拍苏羽的手背，丁鹰目光灼灼地说。 “庆功？” 苏羽和杨沛霜异口同声地惊呼出来。 明明吃了败仗，还有功劳了？ “哈哈哈，”丁鹰明丽的笑声传出办公室。 门外不远处茶水间里，传来几个年轻员工的闲聊。 “丁总怎么这么高兴，太奇怪了吧，谭总丢下的烂摊子她还没整理清楚，又丢了迅达项目，她怎么笑得出来哦。” “而且吧，依我对沈总的了解，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丁鹰当众让他下不来台，他要是不报复一番，他还是沈霖吗？” 说这话的，是沈霖原来的秘书小涵。沈霖在苏州成立了一家公司，邀请她过去，可是小涵一家人都在上海，就拒绝了。 沈霖帮她介绍了其他公司，她也去面试过，等拿到北极星的年终奖，年后就过去报道了。 同事一场，沈霖也算对她不错了。 “我看你就是偏心罢了，当初谭天明上位，你也说沈霖要有动作，搞了半天还不是让丁鹰捡了便宜。” “反正沈总就是比丁鹰厉害！”被人噎了一下，小涵恼了，端着咖啡回赌气自己座位上去了。 八卦主力都撤了，其他人自然也就各自散了。 丁鹰办公室里，三人谈话还在继续。 “可不得给你们轻功嘛，虽然没中标，但暴露了两件大事！” “一是，挫挫公司某些人的锐气！当了十几年龙头老大，也尝尝做小弟的滋味吧。 不要到处夸自己牛掰，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才知道。这不，被山海筑比下去了吧？ 没有谁能永远当王者，重要的是，发现竞争对手后，我们应该怎么办？” “二是，我们公司内部需要好好清理一番了。你们的方案肯定泄漏了，我通过迅达总经理的关系，拿到了其他两家的方案，博华跟我们的相似程度在90%以上！” “什么？”杨沛霜捂嘴不及，惊叫出声。 想起之前丰田项目方案泄漏的事，她就后怕。 难道这次方案又是从自己这里泄漏的？ “第一件事难办，第二件事却容易得很！”丁鹰的眸子暗了暗，继续说道：“上周末我请师傅装了视频监控，这事是我亲自办的，应该没多少人注意到。” “你们跟我过来。” 说着，丁鹰坐到老板椅上，把四联屏调转方向，对准苏羽她们两个。 屏幕上分割显示着办公区域的各个角落。 点了两下按钮，丁鹰调出了正对着杨沛霜、苏羽办公位的画面。 快进，10倍速度播放。 一个臃肿的身影，频繁出现在苏羽的工位旁边。 魏澍！ 发现目标后，丁鹰把监控视频调慢，集中观看了上午10:00左右和下午16:00左右的视频内容。 “看来内鬼就是他了。”丁鹰冷笑一声。 苏羽恨不得打自己两巴掌，方案竟然是从她这里泄漏的！ 那个胖球似的家伙，每天都在自己工位旁打转，自己怎么没发现呢？ 太粗心了！ “我这就去找魏澍，问问他为什么要泄漏公司的方案！”苏羽腾地站起来，气咻咻的，打算找内鬼当面对质。 “急什么，好戏还没散场呢。”话音未落，丁鹰又调出了采购部仓库的监控。 画面里，魏澍背对着镜头，跟刘正国说着话。 “他们在说什么？”杨沛霜探着脑袋，急于知道他们的聊天内容。 “咱们一起听听吧。”丁鹰打开音频按钮，嘈杂的背景音中，他们的声音有些飘渺。 “魏总，5000万那个项目的首款已经打到供应商账上了，怎么还不把我的那份给我？”刘正国不似平时那么恭敬。 “你急什么，我的钱也没拿到呢。我再催催他们。” “魏总，要是周日还见不到钱，我可要使点手段了！” 刘正国竟然开始威胁魏澍。 哪料魏澍也不是个善茬。 只见他脸色一变，把烟头扔到地上，碾灭了，说道：“你想找丁鹰告状？掂量下你自己几斤几两吧，大家是一条船上的人，我淹死了，你也别想活着。” 魏澍白嫩肥胖的手在刘正国胸前拍了两下，又说：“再等一个礼拜，要是还收不到钱，别说你了，我都不会放过他们！” 被魏澍这么一吓，刘正国有点怂了，赶紧放低姿态，讨好地说：“我一家老小的生活都指着魏总您呢，千万上点心啊，等着您的好消息。” “嗯，等着吧。”魏澍睁开惺忪小眼，撇了刘正国一眼，兀自出门去了。 他刚一离开，刘正国就对着空中“呸”了一口，嘴里小声叨咕道：“什么东西！” 第八十八章 我不服 看着魏澍、刘正国跳梁小丑般的表演，三人笑得直不起腰来。 “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啊！”苏羽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这人真恶心！”杨沛霜对魏澍的厌恶又多了几分。 “有了这板上钉钉的证据，看我怎么收拾魏澍。”丁鹰看着天花板上的羽毛纹路，一副天地尽在她手的架势。 杨沛霜狠狠点头，等着丁鹰的雷霆手段。 “我得好好想想，怎么处理这个垃圾！”丁鹰说着，莞尔一笑，“现在有件更要紧的事要做。” 丁鹰拿起桌上的文件，递给苏羽。 那是苏羽升任销售总监的人事部公告。 “这合适吗？迅达项目我没拿下。”苏羽抬头望着丁鹰。 “别急着下结论，你再朝下看！”丁鹰不疾不徐地说。 杨沛霜凑近苏羽，跟她一起看着那份公告。 只见最下面罗列着苏羽的销售业绩，短短3个月，1个亿的签单额！ 这可是北极星上海分公司销售的最佳业绩啊，太有说服力了！ 销售报表下面，还有一行大字：销售总监每半年考核一次，签单额最高者直接升任总监。 擂台赛啊！ 苏羽哭笑不得地说：“丁总，您这是拿我当活靶子呢。” “哈哈，我有那么坏嘛，我可是很看好你的。”丁鹰朗声笑了，接着，正色道：“北极星病了，而且病得不轻，沉疴需猛药啊，你就是北极星的猛药，为了公司，你可要挺住啊。” 回味丁鹰的话，苏羽神色一凛，昂然说道：“我一定尽最大努力，让北极星重新闪烁、再放光芒！” “为了北极星！”丁鹰又端起酒杯，高高擎起。 苏羽、杨沛霜跟着她的动作，端起酒杯，小声高喊着：“为了北极星！” 好酒暖人心，烈酒不上头。 一番壮志豪情后，苏羽、杨沛霜两人离开丁鹰的办公室。 刚回到二楼，吴瑾就上门找茬儿了。 嗨，我怎么忘了她？ 苏羽心里一阵哀嚎，吴瑾一直觊觎销售总监的位子，现在被她给占了，吴瑾怎会轻易善罢甘休。 “你给丁总上了什么眼药？”吴瑾气势汹汹地开口了。 苏羽苦笑道：“吴瑾姐，您可别冤枉我，我也是刚知道这个任命。” “别在老娘面前装蒜，没使手段凭什么你当销售总监？迅达项目你又没搞定！” “可能我这几个月的业绩比较好吧。”苏羽说得比较委婉，用手挠了挠下巴。 “你当销售总监，我不服！” “那也没辙，您好好做业务，6个月后，我等你来打擂台！”苏羽干脆两手抱胸，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吴瑾气得胸脯剧烈起伏着，到底没再说什么，扭身走了。 身为销售精英，吴瑾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她的业绩向来都是最好的，没想到竟然输给了一直不温不火的苏羽，不甘心啊！ 不就是签单么，看她干几个亿，苏羽还不麻溜从销售总监的位子上滚下来。 “吴总，马上过年了，我请您吃顿饭吧，提前拜个早年。” “哟，陈总，儿子放寒假了吧？要不要去夏威夷度假？我帮您安排！” “张总，给您拜年了，不早不早，明年桐乡养老地产的展厅，您看是不是放在我们这里？地块刚批下来？我知道我知道，这不是未雨绸缪嘛，我们可以先签合同，款项的话，等做的时候再付。” “付总，您好，青浦蛙城的多媒体准备做了吧？我先安排人给您出方案。应该的，都是我们份内的事，等方案定了，咱们再签合同也行……可以可以，我这边都行的。” 这是吴瑾工作史上最繁忙的腊月二十一。 没有哪个销售在过年放假前几天，疯狂约客户、揽项目。 接到吴瑾的电话，大多数客户都吃惊不小，可耐不住她异乎寻常的热情，只好答应年后上班立刻安排见面。 两个小时不停歇的电话后，吴瑾的嗓子都哑了。 给自己倒杯热水，她瞟了一眼苏羽的工位。 苏羽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搬到销售总监的办公室去。 哼！还挺着急的，马上都放假了，不能等到年后啊！ 看你能得瑟几天！ 喝完一杯水，吴瑾又开车出去，顶风冒雪地拜访客户。 她要开足马力，一直到明年4月份，马不停蹄地做项目，销售总监，她当定了！ 苏羽是在收拾东西，不过不是为了搬进新办公室。 毕竟后天就放假了，也不急于一时。 前两周忙于迅达项目，一直没来得及整理这一年的工作，今天刚好有空，她把作废的文件一本本拿出来看着。 用不上的就销毁，用得上的放在一边。 忽然，从文件堆里掉落一个红色的记事本。 苏羽捡起来一看，原来是杨臻的。 里面记录着她拜访客户的心得，简直是一本汽车行业销售宝典啊！ 灵感乍现，苏羽捧着笔记本冲进丁鹰的办公室。 “丁总，您说的问题一，我找到答案了！” 丁鹰眼中闪过一丝疑问？ 苏羽激动地举起记事本，语无伦次地说：“本子，杨臻的，我们去找她！” 接过记事本，丁鹰随便翻了几页，就明白苏羽的意思了。 拿着这本记事本去山海筑找杨臻！通过她解决北极星和山海筑的差距问题！ “好办法！”丁鹰赞道：“迎难而上的风格，我喜欢！” 说干就干，哪怕第二天是腊月二十二，两人也毫不迟疑。 第二天一早来到山海筑办公大楼。 上海市闸北区，市北高新工业园区内，一幢现代风格、十二层的威武建筑，就是山海筑的办公场所。 走进一看，别有洞天。 每一层都有一个夹层，这样一来，实际就是二十四层楼。 每层坐得满满当当。 “这得有一千多名员工吧？规模不比咱们小啊。”这是两人第一次来山海筑，有些好奇地打量着一切。 她们好奇宝宝似的神态，很快被前台小姐姐捕捉到。 “早上好，请问两位找谁？” 彬彬有礼的态度，恰到好处的微笑，年轻充满活力的状态，不愧是上市公司的前台啊。 “我们找杨臻。”丁鹰苍茫有力的声音缓缓吐出。 “销售总监杨总吗？”前台小姐姐自我确认了一番，说道：“两位请稍等，我打个电话问一下杨总在不在。” 丁鹰点点头，气定神闲地等着她的回复。 第八十九章 拜访 “不好意思，杨总今天不在。” 这可怎么办？ 苏羽看向丁鹰，有些六神无主。 “李洋李总在吗？”丁鹰直接报出了山海筑总经理的名号。 前台小妹有些吃惊，迟疑了一下，还是答应去问问秘书部。 得到总经理在的消息后，丁鹰脸上绽开一个微笑，淡然说道：“麻烦跟李总说一声，就说北极星的丁鹰来拜访他。” “北极星？！”前台小妹的笑容僵在脸上。 难道是来砸场子的？ 看着眼前气场十足的丁鹰，前台不知道怎么办。 “如果为难，你可以打电话问一下李总，愿不愿意接受我的拜访。” 丁鹰的建议瞬间点醒了梦中人。 前台小妹赶紧拨通内线电话，一番询问后，她转身对丁鹰和苏羽说道：“李总请您二位到十三楼贵宾室稍后，请跟我来。” 帮两人刷完电梯卡，前台小妹按了12楼的按钮。 “不是说十三楼吗？”苏羽忍不住问道。 “山海筑只有十二层，十三楼是总经理办公室，实际上在七楼半，但办公室的名字叫做十三楼。” 这样也可以？听着这一通弯弯绕绕，苏羽竟有些惊呆了。 来到所谓的“十三楼”，米色地毯上，左右对称放着四个单人沙发，与入口正对着的墙壁上，嵌挂着一件明黄色的京剧戏服。旁边连个说明牌也没有，苏羽干看了一阵，完全摸不着头脑。 两人等了没多久，门外想起一阵脚步声。 “丁总？”来人约四五十岁年纪，短平头，戴着副黑框眼镜。 “李总你好，我是北极星丁鹰，这位是销售总监苏羽。”李洋上过不少访谈节目，丁鹰对他的模样一点都不陌生。 李洋认识季仲君，也认识谭天明，可不认识初来乍到的北极星上海分公司总经理丁鹰。 “丁总，苏总幸会。”李洋与两人一一握手，而后在沙发上对面而坐。 “不知道两位来山海筑有什么指教？”李洋客气地问。 “指教谈不上，”丁鹰浅咖啡色的眉毛一挑，含笑说道：“想跟李总聊聊合作的事。” 话音刚落，李洋难以抑制的笑声就响了起来。 谁不知道北极星、山海筑是死对头，怎么可能合作呢？ 所谓一山难容二虎，说的就是它们啊！ “李总，不要笑，我是认真的。”等李洋笑声渐止，丁鹰直视着他的双眼，没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李洋这才确信，对方不是来挑事儿的。 “愿闻其详。”李洋整了整休闲外套，等着丁鹰的下文。 李洋是个运动派，除了重要场合外，他很少穿西装，黑色耐克运动鞋、休闲外套才是他的常态。 “展览行业是朝阳产业，经过十几年的发展也日渐成熟。中国本土的文化产业方兴未艾，社会将需要更多的多媒体设计、创意人员，如果说，我们能合作成立一个数字媒体学院，培养更高水平的文化创意人才，对整个社会都能产生很大价值！” 这是一个埋藏在丁鹰心里很多年的心愿。 她曾经是个设计师，深知创意的重要性，而师父带徒弟的模式很难批量培养人才，如果能把他们的展览案例、经验系统化地分享出来，一定能产生巨大的能量。 仅靠北极星一家公司的力量，很难做出成绩，如果有山海筑这样的上市公司加入，那情形可就不一样了。 丁鹰的提议显然吓到了李洋。 这是要做公益？ 为什么山海筑一个项目能报出几千万、上亿的价格？就是因为创意稀缺，没有竞争对手啊，要是真像丁鹰说的那样，成立设计学院，培养文化创新人才，那以后山海筑还怎么挣钱。 要多么愚蠢的人，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李洋轻蔑地笑了，心中默默鄙视着丁鹰。 脸上却无比诚恳，“丁总真是有气魄，巾帼不让须眉啊，了不起！” 前一秒还佩服的五体投地的模样，下面一秒就皱着眉头说道：“你也知道，我们山海筑是上市公司，每个决策都要经过股东大会讨论决定，这样吧，下次股东大会，我把这个想法提出来，如果多数人赞成，那成立设计学院的事，我们山海筑就加入。” “股东大会？” 丁鹰眯着眼睛笑了，不再多说什么。 当她是个傻子呢？李洋是山海筑的总经理兼董事长，公司股份占比份额最高，他就是最大的股东，像这种经营性决策，身为主理人的他是最有话语权的。 而如今，李洋却拿股东大会当挡箭牌。 显然是不想参与设计学院的事。 不参与就不参与吧，弯弯绕绕有什么意思。 丁鹰快人快语、潇洒利落，见对方没兴趣，也不强求。 立刻起身，说道：“既然李总没兴趣，那我们就不多打扰了。” “丁总贵人事忙，我就不多留了。”李洋把二人送到门口，挥手告别。 大厅里放着一架古代的马车，乌黑的木头有些朽坏，现代感的建筑里放着这件“古董”，着实有些不伦不类。 “苏羽，帮我拍张照。”丁鹰却饶有兴趣地站在马车前，摆好了pose。 苏羽找了几个角度拍好照片，丁鹰亲自选了几张，让她发给自己。 配上一段文字，很快发了个朋友圈。 梦想开始的地方，中国传统文化设计创意学院。 朋友圈的定位显示是山海筑展示股份有限公司。 没多久，噼里啪啦一堆人点赞、留言。 一个朋友圈简直引爆了展览行业！ “丁总！你来山海筑啦！打算强强联合？我们这些小公司要喝西北风咯！” “世界第九大奇迹吗？北极星跟山海筑合体了？！” “速来围观！” “丁总，求收留！” 没过多久，丁鹰收到一条好友申请：李洋，通过名片分享，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看着那条好友申请，丁鹰得意的笑了笑，却并没验证通过。 回去的路上，一阵中雪飘飘洒洒地落了下来。 丁鹰伸手接住雪花，纤弱的雪花很快化成一滴水。 “瑞雪兆丰年！明年北极星一定会更好，我们也会更好！”丁鹰给了苏羽一个有力的拥抱。 “一定的。”力量传递过来，苏羽也对明年充满了期待。 一个硬物硌得她胸口疼，掏出来一看，是杨臻的记事本。 苏羽把记事本抽出来，问：“丁总，咱不是来给杨臻送本子的吗？” “不用送了，杨臻做事能这么马虎？应该是故意把它留给你的。” “啊？” 丁总啊丁总，既然您这么认为，又何必陪我来一趟山海筑呢。 第九十章 堕落天使 放假前最后一天，大家都没心思上班。 好不容易挨到17:00，四层楼的人都走光了。 外地员工前几天都回去了，坚守到最后一刻的，基本上都是上海人，或者留在上海过年的人。 杨沛霜属于后者。 妈妈卢巧云铁了心不回老家，杨沛霜自然得陪着。 卢巧云还年轻，不到五十岁，刚来上海没多久，就找到了一个酒店保洁的工作。 不是那种大型连锁酒店，是私人老板开的一百多块钱的小酒店。 在上海，汉庭都要300块了，可以想象100多块的酒店该多么差。 卢巧云就在那么差的酒店打工。 对于一个从小没衣服没鞋穿的农村妇女来说，酒店保洁是一份不错的工作。 况且，酒店老板李姐还教给她一个生财致富的办法。 “有一家国际投资公司，爱美丽天使基金会，只要投钱进去，每个月都能拿到分红。” “比如投五万进去，每个月可以拿到2000块的分红呢！” “能不靠谱吗？我自己投了十几万呢！” 听信李姐的“致富之路”，卢巧云把三个月的工资、加上从家里来时带的钱，总共一万块，都投了进去。 杨沛霜平时忙工作，卢巧云也是起早贪黑的干活，两人交流比较少。 终于过年放假了，两人在包饺子。 杨沛霜剁着饺子馅，卢巧云正在擀面皮。 虽然只是孤苦伶仃的母女俩，倒也有说有笑，难得的温情时光。 “妈，等过年了，咱们换个地方住吧？” 换房子的事，杨沛霜憋在心里很久了。 秦兰兰跟顾浩然的感情好像出了问题，经常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 “你是不是不爱我了？”秦兰兰最开始哭的很委屈。 “能不能别瞎想？说了是跟哥们儿出去喝酒。你不是答应不管我的吗？” “你还答应绝不骗我呢！跟哥们儿喝酒？！我看你是去搂ktv陪唱小妹了吧！手都伸进人家衣服里了！” “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你自己看！恶不恶心！” 打开唐立麒的朋友圈，一张颇有些猥琐的照片颇为醒目。 照片里，魏澍和他左拥右抱着陪唱小妹，他的手确实伸进了小妹的裙子里。 再看魏澍，更加过分，色眯眯地舔着小妹的脸。 被抓了个正着，顾浩然有些理亏。 只好柔声劝道：“上周老唐请我们唱歌，那是喝多了，不算数的。” “你心里还有吗？今天去摸人家，明天就去睡人家，你们男人就是这幅德行！” 秦兰兰觉得自己有理，都是顾浩然对不起她，顿时不依不饶地闹起来。 高分贝的声音吵得人头疼。 顾浩然心头火气，不耐烦地说：“我就是这种人，你忍得了就忍，忍不了就滚！” “滚？你让我滚？！”刚才还气焰嚣张的秦兰兰，一下子被打回原形。 意识到自己说话有些过分，顾浩然又软和地说：“两个人在一起，就要彼此信任，好好相处，你懂不懂，像你似的，一点儿小事就闹脾气，我很累的。” “要不是在乎你，我会跟你闹脾气？”秦兰兰又委屈、又气愤，眼泪夹杂着怒意，像利剑穿透人心。 “有必要那么在乎？我们又不会有什么未来！” “不、会、有、未来？”秦兰兰瞪大红彤彤的凤眼，一字一顿地问道。 每一个字都犹如惊雷，重重地劈在她的心上。 她的心，滚烫地碎了，酸涩地痛着。 “不要自欺欺人好不好？”顾浩然躲着她那刀子般的眼神，说道：“我儿子大了，需要一个完整的家庭，我们不可能离婚的。” “那我呢？我算什么！你不是说最爱我嘛！”理智瞬间溃散，秦兰兰歇斯底里地吼着。 几乎破音了，像凄风苦雨里的杜鹃，就算啼了血，也找寻不到希望。 “你是小三啊，你自己不知道？” 顾浩然下定决心，今天一定要摆脱这个疯女人。 “你说什么？”秦兰兰好像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也没听清他的话，重复问了一遍。 顾浩然走近秦兰兰，用手捏着她的下巴，慢慢吐出那句话：“我说——你是小三——听到了吗？要是还没听到，我可以重复十遍百遍千遍！” “不要！你不要说了！”秦兰兰捂住耳朵，脑袋疯狂地摇摆着。 “你走！你走——” 目的达到，顾浩然大步流星地离开了祥和花苑。 秦兰兰的哭声比春天，尚坤离开的那个晚上更凄厉。 那天以后，秦兰兰彻底把自己封闭在房间里。 杨沛霜怕她出事，每天早晚都去敲门。 “我没事。”秦兰兰的回答很平静。 又过了几天，秦兰兰终于肯走出来。 几天不见，她的脸瘦得吓人，黛青色的眼袋异常浓重，小脸凹陷下去，嘴唇惨白。 瞬间苍老了五六岁，再也不是那个天真爱笑20出头的女孩了。 没多久，秦兰兰开始酗酒，白天晚上都抱着酒瓶。 画浓艳的妆，出入酒吧舞厅。 再不然就是窝在家里打游戏，凌晨三四点都能听见她“上分”的声音。 有时候，她也会请年轻人来玩。 有的年轻人留着赤橙黄绿青蓝紫的杀马特发型，有的穿黑色紧身裤，系着克罗地亚的腰带。 没读过什么书、喜欢玩游戏、流水线工人或餐厅服务员。 出租屋几乎变成了网吧。 实在是住不下去了，杨沛霜住的心惊胆战，每天晚上回家，立刻躲进房间里，睡觉前把书桌、行李箱统统堆放在门后。 饶是如此，她都睡不安稳。 不忍心秦兰兰如此堕落，杨沛霜尝试劝了几次。 劝的结果就是，秦兰兰删除了她的微信好友，拉黑了她的电话。 连见面都不再打招呼。 完全的陌生人了。 没办法，杨沛霜把秦兰兰的遭遇告诉了尚坤。 虽然两人分手了，尚坤还是很关心秦兰兰。 听到她变成这幅模样，赶紧从市区请假来看她。 半年前，尚坤还是一家小理发店的学徒，如今，已经在市区一家高档理发当助理理发师了。 尚坤曾经给过杨沛霜一张理发卡，杨沛霜带妈妈卢巧云去尝试过一次，环境干净整洁，理发师都是韩国进修回来的，一看就很贵的样子。 “姓杨的，能不能不要扮演圣母玛利亚，离我远点行不行？” 尚坤也没能劝秦兰兰回心转意，反而让杨沛霜又挨了一顿骂。 “敢到处宣扬我的事，我的兄弟们可不会轻易放过你！” 秦兰兰说狠话的时候，那帮年轻人齐刷刷站在她旁边，用小混混那种挑衅的眼神看着杨沛霜。 第九十一章 干了两件大事 “妈，我带你去把钱要回来！” 听卢巧云说了“投资”的前因后果，杨沛霜立马意识到：妈妈被骗了。 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 投资1万块，每个月拿回200块“收益”，要整整4年才能拿回“本金”。 所谓“基金会”的人，只要随便哪天跑路，他们的钱就要不回来了！ 杨沛霜过了个有史以来最焦虑的春节，连带着卢巧云也唉声叹气的。 好不容易到了初八。 杨沛霜拉着妈妈直奔那个叫做春天里的小酒店。 “李阿姨，我想把我妈投资在你这的一万块钱要回来。” 鎏金的柜台后面，坐着一个嗑瓜子的中年妇女。 眉毛是纹过的，但纹得不是很好，僵硬的长条眉生硬地搁在眉骨上。 显然也是拉过皮，整张脸皮紧绷绷的，眼角也没有意思皱纹，像个不会衰老的妖怪。 “巧云啊，怎么回事，投资合同你可都签过了。”李姐看都没看杨沛霜一眼，拿着老板的架势说话。 卢巧云有些怯懦，拉了拉杨沛霜的手，嘴里说着：“老板娘，真不好意思，那个，我女儿不同意我搞这个投资。” “签了合同，按了手印，就是板上定钉的事，人呐，要讲诚信，你不讲诚信，谁敢跟你当朋友、当同事呢。” 李姐说着诛心的话，言外之意还在拿捏着卢巧云工作的事。 卢巧云初来乍到，生怕丢了酒店保洁的工作，赶紧悄声对杨沛霜说：“小霜，要不算了吧，我再干半年，还能再攒一万块钱。” 天呐，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天这么冷还要再冷水里洗抹布，工作半年只能攒一万块钱，就这份汗水换来的辛苦钱，他们都要骗！ 杨沛霜把脖子一梗，说道：“这工作我妈不干了！你把工资给我妈结清！” 杨沛霜的声音无比尖锐。 是农村泼妇才有的那种，破罐子破摔，不管不顾的模样。 年纪轻轻的杨沛霜竟然无师自通了！ 李姐终于肯跟杨沛霜说话了，她笑了笑，说道：“年轻人，哪来那么大火气，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没什么好说的，我妈不干了！” “巧云，真的辞了这份工？” 眼看杨沛霜这边没什么回转的余地，李姐又打算从卢巧云这边下手。 失去工作固然痛心，可女儿的性格卢巧云是了解的，跟她爸一模一样，犟得像头驴，这种场合绝没有回旋余地了。 “嗯，不干了。”卢巧云只好这般回答。 “行！依你！”李姐丢下几个字，摔摔打打地拿出考勤表，用计算器把卢巧云的工资算了三四遍。 “2150块！”朝手指上吐了口唾沫，李姐点好一叠钞票，递给卢巧云。 “这是你刚才说的投资合同！”杨沛霜说话像个刺猬，每个字都带着钢针，不把人扎死不罢休的。 “我不管什么手印不手印、诚信不诚信的，把我妈给你的一万块钱拿出来！否则我就报警了，你们到底是非法集资，还是诈骗，警察会差个水落石出！” 话音未落，杨沛霜就开始按110。 看杨沛霜的架势，不像闹着玩的。 “等一下！”在她按下拨号按钮的前一秒，李姐叫停了，她可不敢招惹警察。 本来她这家小酒店就跟黄赌毒挨着边，只要警察一来，她的生意肯定做不下去了。 “你们农村人啊，就是不讲道理！”李姐寒着脸抱怨，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沓钱，数了又数，确定是一百张，用橡皮筋一捆，扔在柜台上。 拿起钞票，杨沛霜笨拙地数了一遍。 是一万块钱。 把钱递给卢巧云，杨沛霜说道：“妈，你收好吧。” 两人走出小旅店，李姐在背后用上海话骂骂咧咧地说了一通。 杨沛霜懒得去计较，被人骂两句有什么关系呢？钱要回来就行，这可是妈妈地辛苦钱啊！ “妈，工作的事你别担心，最近有好多家政软件，打扫卫生一个小时30块钱，比你做酒店保洁挣得多，也相对轻松一些。”杨沛霜拉着卢巧云长满老茧的手。 经常在冷水里泡着，手指都肿了起来。 路过药店，杨沛霜买了瓶冻伤膏给卢巧云。 2014年，是马年。 这一年，杨沛霜24岁，卢巧云48岁。 还是冬天，她们希望春天快来，生活越来越好。 初十是上班的日子，杨沛霜下班后就坐着链家员工的小电驴，在公司附近四处看房子。 终于觅到一个不错的地方，一室户，35平米，一个月2100块钱的房租。 虽然比松江的祥和花苑贵多了，但是好在离公司近，走路十几分钟就到了，省了一个月好几百块的地铁、公交费用。 “再给便宜点儿吧？” 见到房东后，杨沛霜还想讲讲价格。 没想到五十多岁的老爷子吹胡子瞪眼地说：“不是说确定要租了吗？我这房子地段、光线好的不得了，你不租有人租！” 说完就要走。 链家小哥赶紧拦住老爷子，说了一堆好话。 杨沛霜才得以签了合同，把房子租下来。 接着就是收拾东西搬家，本来以为东西不多，整理完才发现，锅碗瓢盆、衣服、书，加起来也有好几个蛇皮袋了。 叫了辆小面包车，杨沛霜带着妈妈卢巧云，搬进了新的出租屋。 买了新的窗帘，一些棉布、毛线，没过几天，心灵手巧的妈妈就把出租屋打扮一新，多了些家的温暖。 这是个老小区，她们住六楼。 坐在床边，月亮挂在对面屋顶上，十分明亮。 “妈妈，明天想吃什么？我去买菜，吃火锅吧？我买个那种两边分开的锅，还能吃鸳鸯火锅呢！” “周末我们去公园里逛逛吧？给你拍几张照片，以前你最喜欢拍照了。” “旁边有个万达商场，有空的话，我陪您逛逛，买几件新衣服。” “延安西路上新开了一家米粉店，明天晚上我们去尝尝吧？” 在这里的一年零三个月，她们度过了许多开心、不开心的夜晚。 “真想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家啊。”这是她们两个放在心里，却从来不敢说出口的话。 这里的房价至少7、8万一平米，300万对与杨沛霜、卢巧云来说，都是天文数字。 杨沛霜不敢想。 卢巧云是不敢梦。 第九十二章 离职礼物 年后上班第一天，每人领到一个大红包。 办公室里喜气洋洋，只有魏澍例外。 他战战兢兢地立在丁鹰办公室里，大屏画面上播放着他跟刘正国说话的片段。 语言是苍白的，解释是无力的。 “丁总，我真的只干过一次这样的事，家里老人生病了，急等着用钱。”魏澍到底脸皮比城墙还厚，瞎话张口就来。 “合同你签一下！”丁鹰恍若未闻，扔过来一个蓝色的文件夹。 魏澍捡起来快速扫了几眼，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抬头望着丁鹰，问道：“您要把长春市展览馆的项目完全让给我？” 这可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之外，长春展览馆就是他跟刘正国一起撬掉的，那个5000万标的的项目！ 怎么不夺回去，反而白送给他呢？ 魏澍哪猜得到丁鹰的心思，长春展览馆项目，长春市建设局与北极星数字科技有限公司、蔚升展览公司签了三方协议。 协议规定，蔚升展览公司为最终项目执行方，北极星数字科技有限公司作为总包方，对项目最终效果负责。 这话什么意思？就是说蔚升公司干活、拿钱，北极星公司担责任！ 傻子都看得出合同有问题！ 魏澍肯定买通了甲方和公司销售，否则这样的合同用脚趾头都编不出来。 “这样的三方协议？你们可真是把北极星当冤大头了。”丁鹰露出一个不屑的微笑，华丽的欧式妆容，衬得她宛如女皇。 “北极星还有8%的管理费呢。”魏澍忍不住提醒她，按照这份协议，北极星作为总包方、监管方，只用走个账，就能拿到400万！ 多轻松的钱啊！ 跟大风刮来的似的！ “是不是在你眼里，北极星的招牌只值这点钱？” 那可是400万啊，魏澍的脸上流露出贪婪之色。生怕丁鹰反悔，把文件夹紧紧捏在手里，回答道：“既然丁总瞧不上，那我就不客气了。” 与刚才的惶恐截然不懂，魏澍巴不得赶紧离开北极星，有了这笔钱，他可以把家里的房子再换换，说不定，老婆也可以换了！ 绿豆大的眼睛里，精光闪闪。 当天下午，魏澍主动提交了离职报告。 丁鹰也很快审批下来，并叮嘱人事部：下班之前，帮他办好离职手续。 总经理发话，人事部很快整理好工资结算单、物品清单、工作交接单。 “魏澍！” 魏澍正在卫生间撒尿，还没抖干净，就听到有人叫他。 扭头一看，原来是刘正国。 “怎么了？”魏澍皱起眉头，没好气地问。 “你离职了？” “嗯。”系上裤子，魏澍走到水池边吸收，用力扯下一张擦手纸，在手上裹了两下。 而后，又把擦手纸团成一个球，下蹲、弹跳、翻手腕，纸团划出一道弧线，准确落入了垃圾桶。 “你走了，长春的项目怎么办？”刘正国并不关心魏澍的去留，他关心的是自己那份钱。 “慌什么，丁鹰把长春的项目给我了。” 走出男厕所，魏澍朝采购部的仓库走去，来到门口，正准备推门进去，突然想起来刚才在丁鹰办公室看到的监控视频，手停在门把手上，然后缓缓放下。 魏澍径直走到刘正国的位子上，大剌剌坐下，翘起二郎腿。 吓得刘正国东瞄西瞄，生怕有同事注意到他们“勾结”在一起了。 “瞅你那怂样！”魏澍故意说得很大声，旁边的同事闻声抬头看了他们两眼。 “你真的疯了。”魏澍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难道被丁鹰骂了，在赌气呢，刘正国心里想着。 “我还要在北极星呆着呢，你想死可别拉我垫背。”刘正国咬着后槽牙，强行压低愤怒的声音。 “还做梦呢？”魏澍翻了个白眼，把监控录像的事告诉了刘正国。 “不会吧？”刘正国心存侥幸地问道。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是要走了。” “长春市展览馆的项目你打算怎么办？” 魏澍摸了摸双下巴上的胡茬，思考着该怎么跟刘正国说。 400万，他一分都不想分给刘正国。 “丁鹰不太想做这个项目，对于我们的事，她也不追究了。”魏澍避重就轻地说。 “啊？她人这么好吗？”刘正国憨憨地问。 “谁知道呢，长春太远了，来回差旅费都不得了，她估计是嫌麻烦吧。”很快，魏澍就找到了一个说得过去的借口。 “干脆我也辞职吧，跟着你干！蔚升已经撬掉北极星好几个项目，是时候发展壮大了！”刘正国打起了蔚升的主意。 蔚升展览公司是魏澍2010年偷偷成立的公司，那时候他还在山海筑，职位是多媒体硬件设备部部门经理，管着全公司所有展馆硬件设备的采购、安装、售后。 也算个不小的官了。 山海筑的项目遍及全国，多少供应商上赶着巴结他。 魏澍趁机注册了一家硬件系统集成公司，当然了，公司法人是他妈妈刘玉娥，监事是他老婆包小葵。 后来，魏澍因为站错队被排挤出领导核心圈，被迫辞职，在唐立麒的示意下，来到北极星，当上了项目经理、副总。 魏澍怎么可能让刘正国染指自己的公司。 “你不能走，最起码蔚升跟长春甲方新合同签好之前，你不能走。”魏澍坐直身体，一板一眼地说。 见对方态度强硬，刘正国想了想，魏澍说得确实有道理，也就不再坚持。 “哟，魏总，您还在这儿磨牙呢，人事部的芳婷到处找你，说离职手续办好了。”郑浩晃进采购部，撞见魏澍把腿翘在桌面上，跟刘正国闲聊，热不住嘲讽道。 “找正国聊点事，一会儿就过去。”魏澍故作镇定地说着，又跟刘正国聊了一会儿，才起身朝人事部走去。 档案资料、办公用具、项目资料很快交接完毕。 魏澍抱着属于自己的一筐东西要走，却被方婷叫住。 “魏总，这是丁总送您的离职礼物？” 方婷手里托着一个古典的卷轴，看样子像是字画。 怎么回事？离职还有礼物拿？ 可自己机电专科毕业，对艺术一窍不通，为什么送字画给他？ 放下手里的箱子，魏澍结果卷轴，解开缎带。 在桌上铺开一看，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灰白。 第九十三章 药到病除 “哪位大师的作品？”方婷把头探过来，好奇地问着。 “不是！没什么！”魏澍慌忙把卷轴合上，没想到还是玩了一步，方婷看到卷轴右下角画了一只大老鼠，匆忙间也瞄见两个字：相鼠。 方婷心想，丁总真是又损又文雅，骂人都不带脏字儿。 卷轴出自《诗经相鼠》：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伺。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丁鹰把魏澍比作贪得无厌，没有礼义廉耻的大老鼠，让他赶紧死了算了！ 真是恶毒啊。 魏澍夹着卷轴，灰溜溜地走了。 奔出门口的时候，差点被绊着自己的脚摔倒。 “哈哈哈哈。”哄然大笑声传到街上，魏澍慌乱地发动汽车，赶紧逃离北极星。 “丁总真的送了那幅卷轴？” “我亲眼看到地，那还有假？你是没看到魏澍那个表情，比吃了屎还难受。” “太好了！也算给我们出了口恶气，前几个月，魏澍小人得志，没少给我们穿小鞋。” “可不是嘛，就得好好治治他，别以为当个副总就能横行霸道，还不是被开了。” “贪了那么多钱，开除算便宜他了，要我说，就应该报警，让监察部门好好来查查，判他个几年，那才是真正的大快人心呢！” 同事们讨论着魏澍狼狈离职的画面，心中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得到释放。 新年伊始，魏澍被开除，北极星的整顿工作也拉开了帷幕。 苏羽搬进销售总监办公室，把原先的销售小组聚拢起来，按照地域划分负责人，以此减少商务、差旅成本。 吴瑾憋着劲签单，没空找苏羽的麻烦。 作为企业心脏的销售部门，率先运作起来，新的合约逐步签订。 采购部是丁鹰的第二个靶子。 苏羽对明显有问题的项目进行了回访，没想到带回一个坏消息。 又双叒叕有项目做砸了！ 宝业集团的展厅，客户非常不满意。 丁鹰：“什么问题？” 苏羽：“还是魏澍、刘正国干的好事，为了十几万的好处费，随随便便就把公司项目包给没经验的施工队！” 丁鹰：“情况很糟糕？” 苏羽：“地胶垫贴的横七竖八，墙上的线都不止，喷绘布都颜色也不正，总之，就是粗制滥造，特别的low。” 沉吟了几秒，丁鹰又说：“你看着办吧，是在不行就敲掉重做！” 重做这个解决办法，苏羽不是没想过。 只是她不敢下这个决定，1000多平米的展厅，现在都装修完了，要是敲掉重做，损失可就太大了。 宝业这个头要是开了，其他做砸到项目也逃不过重做的命运。 对于刚刚起死回生的北极星来说，是不是太冒险了？ 苏羽的疑虑，丁鹰心知肚明。 “好了，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必须重做！哪怕北极星明天倒闭，今天也不能遗留一个低水平项目！” 丁鹰的话，似一剂强心针。苏羽回去就展开项目清算、重做的工作。 “是你说要把宝业集团的展厅给拆了？”吴瑾来势汹汹。 嗨，她怎么忘了这茬，宝业集团是上海本土的一家地产公司，销售经理就是吴瑾。 “项目做的太差，丁总安排的。”苏羽不愿跟吴瑾发生正面冲突，就把祸水朝丁鹰身上引。 “好不容易签下来的项目，项目部给糟蹋了，我们就吃哑巴亏？”吴瑾不依不饶，非让苏羽代表销售部讨说法。 表面上是“讨说法”，实际上是讨钱。 项目一旦重做，公司利润几乎为零，那销售的提成也就没有了。 苏羽算了算，重做的项目有三个都是吴瑾的，意味着今年她要少拿四五十万的提成。 搁谁谁受得了啊！ 苏羽都快把眉毛拧成了个毛线团，也没想出解决办法。 钱，公司是拿不出来了。 要是让销售自吞苦果，又有点说不过去。 责怪项目部吧？项目直接负责人要么离职了，还在的人，就是给他们降薪也补不上销售人员的损失。 正在苏羽一筹莫展之际，丁鹰的灵丹妙药来了。 第一：年终结算时，销售人员的损失将由公司承担80%。 也就是说，等到年底，那些重做项目的奖金，吴瑾他们还能拿到80%。 有总比没有强，只是打个八折，还在能承受的范围内。 第二：项目负责人、主创人员的奖金由原来项目总额的1%，提升至5%，跟销售人员相当。 一开始苏羽转过弯来，想着项目部把项目都做坏了，怎么反而把奖金涨上去了呢？ 仔细琢磨了阵子，才恍然大悟： 项目之所以做不好，就在于激励不足。如果项目部能拿到跟销售部一样多的奖金，还不天天把心思用在工作上？ 不信你看那一个个销售，是不是把客户当亲爸爸似的供着。 提高奖金，加强项目组全体员工对项目本身对重视，能大大降低项目做砸到风险。 高！这招真是太高了！ 药到病除，销售部、项目部的龃龉算是缓和了。 终于轮到了采购部。 作为部门经理的刘正国，腿不住地抖着。 他收受供应商贿赂的银行转账、公司违规流程的签字，厚厚一叠文件，都是他的罪状。 丁鹰：“这些文件我都提交给总部了，庄总的意思是该法办法办，该开除开除。” 一句话把刘正国的后路堵死了，庄亦行都这么说了，丁鹰还能手下留情？ “想公了私了？”丁鹰冷不丁地开口说话，吓了刘正国一跳。 “公了怎么说？” “看看这些记录，把每一笔钱原封不动的还回来。” “啊？”刘正国的胖脸像缩水的苦瓜皱了起来，别说去年黑的钱了，就是上个月的钱，他也都花了，哪可能吐出来呢。 “那私了呢？”刘正国抱着一丝希望。 “我看你也只能私了了，”丁鹰笑着，说道：“私了就是把你跟魏澍勾搭干的那些事，一个不落地说出来，每个都要提供证据，板上定钉的证据！” 丁鹰的眼神好似一束强光，照得刘正国几乎瞎了，他的脑子嗡嗡响，又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 “要是我把证据拿出来，你真的能放过我？”刘正国挣扎了一下，想讨价还价。 “你要不愿意，现在就可以公了，我叫王助理跟你对接……”丁鹰说着，就按下电话机上的内线按钮3，嘟嘟响了两声。 刘正国哪敢再说半个“不”字，立刻哭爹喊娘地答应私了。 第九十四章 姜还是老的辣 收拾完魏澍、刘正国这两个蛀虫，北极星公司简直面貌一新。 再加上销售部、项目部的无间配合，签合同-做方案-抓实施-保质量，公司业务总算正常运转起来了。 丁鹰趁热打铁，开了个动员大会。 跟前前任总经理季仲君“我很感动，谢谢大家”的温情风格不同，丁鹰走的是金钱+荣誉，大开大合的路子。 销售每签一个订单，额外奖励5000元。 策划、设计每完成一个方案，额外奖励1000元。 项目得到客户好评，项目组成员每人额外奖励2000元。 总而言之，只要好好干，奖金比工资都高。 别人怎么想杨沛霜不知道，反正她是乐得合不拢嘴，要不是天气冷，她都想在公司里打地铺，没日没夜，干就完了！ 如果说全公司的人都在为了奖金全力冲刺，那有一个人例外，吴瑾可不在乎那点钱，她是不服气，为了半年后的销售总监擂台赛，她比谁都拼命。 同时跟进七八个客户，吴瑾急得都口腔溃疡了，可李月红刚签下福州市城市展示馆4500万的项目，一下子就把自己甩在了身后。 这样下去，她还怎么争销售总监的位子？ 必须想个万无一失的办法。 吴瑾把手上的客户资源盘了又盘，决定还是抓住那只小青蛙。 在青浦万达对面，一个十万方规模的超大型购物中心已经封顶，这个购物中心以青蛙为主题，因此叫蛙城，英文名是wowcity，表达一种喜悦的购物心情，不得不说，地产大佬真敢想。 有钱就是任性。 要是大佬喜欢吃榴莲，保不齐会做个榴莲主题的商场。 说到这里，三亚不是有个大菠萝形状的商场吗？五粮液集团的办公楼不就是个酒瓶吗？伤不起啊。 蛙城虽然以青蛙为主题，可建筑造型并不是青蛙的放大版，而是请了国际一流建筑设计师扎哈·哈迪德亲自操刀的。 现在客户需要确定灯光照明、多媒体亮化方案，国内着名的亮化公司万润科技已经开始方案设计。 吴瑾敢把宝押在这只小青蛙上，全是因为她姑妈陈晓冬，跟蛙城副总经理闫立仁是老相识。 “姑妈，帮我搞定蛙城的项目，求求您了。”按理说，吴瑾小时候最招姑妈疼了，她难得开回口，陈晓冬没道理不答应。 “你都多大的人了，赶紧站好。”陈晓冬坐在落地窗边，手里端着杯黑枸杞茶。 蹲在椅子旁边的吴瑾，伸手搂住陈晓冬的脖子，猫似地蹭着，撒娇道：“您世界上最最最好的姑妈，帮帮我把。” “帮你没什么，回头你爸知道了，再上门跟我闹，我可吃不消！”陈晓冬五十多岁了，说话声音依然娇娇嫩嫩的，别说男人了，吴瑾听了都骨头发酥。 吴瑾立起三根手指，起誓道：“保证坚守秘密，否则下辈子给姑妈当牛做马，嘻嘻。” “就你嘴贫。”陈晓冬伸出食指在吴瑾宽阔道脑门上一点，怪嗔道。 “姑妈你答应了？”吴瑾欣喜万分，抱住陈晓冬腿不撒手，“我就知道姑妈最好了。” “真受不了你，不是着急嘛，还不快说正事。”陈晓冬一抬脚，吴瑾的身体失去平衡，歪倒在地上。 幸亏地上铺着厚厚的绒毯，哪怕摔个跟头也一点儿都不痛。 “听说您跟蛙城的闫总很熟，帮我做做他工作，让北极星参与蛙城灯光亮化的方案设计。”吴瑾从桌上拿起一个橙子，切成几瓣，递给陈晓冬。 “你听谁说我跟他熟的？他长什么样子我都不知道。”陈晓冬没接橙子，瞪大眼睛说道。 “姑妈，您别吓我，这个项目我都跟了大半年了，就差您临门一脚，这事儿就成了。”吴瑾的心像过山车似的，从高空坠落谷底。 “看你那成不了大事的样子！慌什么，昨天不认识，不代表明天不能认识。”陈晓冬喝了口茶，嘴里多了几颗枸杞，她把它们当做糖豆，咀嚼着咽了了下去。 “您有把握吗？” 陈晓冬撇了侄女一眼，爱搭不理地说：“不相信我，就别来求我，我还乐得清静。” “哪儿敢啊，姑妈最棒了，那我等着姑妈的好消息。”吴瑾一骨碌爬起来，给陈晓冬捏起了肩膀。 “姓闫的电话你有吗？” 陈晓冬指了指太阳穴，吴瑾立马把大拇指移到她的太阳穴，轻柔有节奏地按起来。 吴瑾不好意思地说：“呃，还没要到，蛙城那个工程经理太菜了，连个电话都不敢给。” “你没用还怪别人？跟了大半年的项目，手里连客户领导的电话都没有。”不得不说，陈晓冬的嘴真厉害，一下就把吴瑾扎了个透心凉。 拂开吴瑾的手，陈晓冬走进了杂物间，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个黑色封皮的笔记本。 就是那种事业单位标配的本子，封面是烫金的四个大字：浦江两岸。 陈晓冬年轻的时候在《浦江两岸》杂志社上班，专门给地产公司做媒介宣传，也做过不少大佬的访谈。 戴上老花镜，陈晓东翻开笔记本，从五分之一处开始查找。 保养得宜的手指在纸上划过，留下浅浅的痕迹。 “是叫闫立仁对吧？”良久，陈晓冬抬起头，从老花镜上方看着吴瑾，问道。 “对对对。” 陈晓冬微微颔首，抄下一串数字。 “是电话号码吗？”看着纸上的五位数，吴瑾不解地问道。 “qq号。”陈晓冬说着，打开熟悉的小企鹅，输入号码，弹出了联系人；江雪客。 “不是我说，您也太老土了吧？这年头谁还用……” 吴瑾的话还没说完，陈晓冬手机上响起“滴滴滴”的声音。 qq对话提示音，已经十几年没听到了吧！ 陌生又熟悉的声音，把吴瑾拉回了二十年前上高中那会儿。 到处都是火星文、杀马特、葬爱家族，边城浪子、涛声忆旧、夜殇比比皆是。 疼痛的青春呀！ 陈晓冬拿起手机晃了晃，只见江雪客发过来一个笑脸。 “妹子，哪位？” “你猜。” “猜不出，告诉哥哥吧。” “以前我还采访过您呢，这么快就把妹妹忘了？真无情。” “哥哥给你赔不是，妹妹别伤心，哥哥请你吃午餐，想吃啥？” 才几句话的功夫，就要见面了？ 吴瑾真是欲哭无泪，自己请工程经理吃了多少顿饭，连闫总的电话号码都没要到，姑妈三两下就约到他吃饭。 不得不佩服地说： “姑妈您真厉害，姜还是老的辣啊！” 第九十五章 我看好你哟 临走前，吴瑾使劲儿抱了抱陈晓冬，说道：“姑妈，加油！我看好你哟。” “死丫头，等着吧，三天之内给你结果。” 陈晓冬重重地拍了下吴瑾的屁股，关上门回房，继续跟闫立仁在qq上聊了起来。 没多久，两人还加了微信好友，一起打了几圈麻将。 “妹子，哥哥刚给你充了金豆，好好玩，我先忙了。” “谢谢闫哥。” 不得不佩服，五十多岁的人撩起汉来也不含糊。 “闫哥，早上好，今天阳光明媚，我起床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 “冬妹，我也想了你一晚上。中午有空吗？一起吃饭，别拒绝我，哥哥会伤心。” “……”一阵沉默后，陈晓冬回道：“好。” 掀开被子，陈晓冬轻手轻脚地起床，生怕吵醒旁边睡着的老公，宝山钢铁公司的副总。 这是她第三任丈夫，上个月刚结的婚。 陈晓冬祖籍绍兴，年轻时特别爱玩，经常打飞的到上海、北京玩，认识了摇滚歌手。 80年代的摇滚歌手，跟明星似的。 没多久，陈晓冬怀了歌手的孩子。歌手才20出头，根本没想结婚生孩子，偷偷离开了出租屋，陈晓冬就这么被甩了。 回到老家，陈晓冬的父亲让她把孩子打掉，否则就把她扫地出门。 陈晓冬头也不回地走了，自己打工把孩子生下来，孩子两岁的时候，她结了婚，嫁给一个上海人，连姓也改了。 陈晓冬的身边从来不缺男人，成年后的三十多年里，她谈过的恋爱没有上百次也有七八十次了，任何男人，在她面前打个照面，就能手到擒来。 或许是受不了她的“花心”，前两任丈夫最终都选择了离婚。 对此，陈晓冬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一个人过得也挺好。 现任老公对她爱得死去活来，非要娶她，追了她一年多，她才软下来，打算试试。 对方条件不差，住在二十万一平米的汤臣一品，像这样的房子，他在上海还有好几套。 知道陈晓冬喜欢红宝石，特意从意大利定制了耳坠、项链、戒指的套装。 把她捧在手心里，像公主一样宠着。 陈晓冬是个幸运的女人，人生中的大部分时间，都活得像个公主。 现在，穿着百褶短裙，外罩粉色大衣的她，正坐在床边。 手撑着下巴，眺望远处的景色。 春天要来了，街道上灰突突的叶子开始变绿，摩天大楼也鲜亮起来。 “晓冬妹子吗？”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 陈晓冬转过头，眨着眼睛，甜甜一笑说：“来啦。” 像多年未见的老友，随便说点儿什么，就你能逗得对方哈哈大笑。 放下刀叉，陈晓冬准备抽张纸巾擦嘴。 闫立仁恰好也伸出了手，陈晓冬羞涩一笑，抽回了手。 “哝。”一张压花纸巾，带着淡淡清香，送到陈晓冬面前。 接过纸巾，轻轻擦了擦嘴角。陈晓冬等待已久的时刻来了，她知道，闫立仁马上就要提下次约会的时间了。 果然。 闫立仁喝了口红酒，松了松领带，纯情少男似的，看着陈晓冬说道：“晓冬，你觉不觉得我们特别投缘。” 陈晓冬淡淡笑着，微微点了点头。 “那你想不想跟我再见面？”闫立仁的声音很轻，生怕对方拒绝似的。 “我当然想跟你见面，可是——”陈晓冬面露难色，手指绞着纸巾。 “有什么困难？你说！”闫立仁有些心急。 “我有老公的，他对我很好。” 沉默，安静，空气都凝滞不动。 过了许久，闫立仁才开口：“那，我们就当朋友，可以吗？” “你不知道，我老公心眼儿小的很，要是每个合适的理由，他肯定把我拴在屋里。” 闫立仁六神无主，开始抓耳挠腮。 “冬妹，想想办法，我觉得我离不开你了。” “从没有人给我这种感觉，现在才遇到你，实在太迟了。” “要是早几年，要是你没有老公，我一定追求你。” 陈晓冬把头低着，痴痴笑了几声，说：“闫哥，你就逗我吧。” “句句真心，你听，我的心跳得多厉害。” “快坐下，给人看到像什么话。”陈晓冬脸颊上红红的，跟十八岁少女似的。 “那你想想办法呀。”老哥哥撒娇真让人招架不住。 “办法嘛，也不是没有，只怕你不肯。”陈晓冬故意叹了口气，期期艾艾地说。 “你说得出，我就做得到。”闫立仁把胸口拍得“咚咚”响。 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陈晓冬把早就想好的一套说辞抛了出来。 说侄女在一家科技公司当销售，随便介绍个小活给她，这样一来，陈晓冬就能以谈业务的名义出来了。 “就这点事？”闫立仁大手一挥，说道：“叫你侄女明天直接到蛙城来找我，保准给你安排好。” “真的？”陈晓冬大大的眼睛里，小迷妹似的看着闫立仁。 可把这老哥哥的魂都勾跑了。 “你可以永远相信你的闫哥。”闫立仁柔情似水地说。 晚上回到家，陈晓冬踢掉高跟鞋，卸完妆，泡了个热水澡。 又叫了个上门马杀鸡，外加面部护理。 享受完后，每个毛孔都透着惬意。 “阿瑾，明天早上你可以去蛙城找闫立仁了。” “真的吗？姑妈太棒了，我爱你！”电话那头，吴瑾激动跳了起来。 “别急着说谢，这忙，我不能白帮。” 陈晓冬的冷水泼得恰到好处，吴瑾立刻安静下来。 “姑妈想要什么谢礼？” 哎，吴瑾心里叹气，她姑妈哪儿都好，就是贪财好色，坚定地践行者“贼不走空”这一准则。 不过，陈晓冬是个非常“拎得清”的女人，付出和回报都是对等的，不会提什么苛刻的要求。 “paspaley的珍珠项链我很喜欢，买条送我吧。” “遵命，姑妈大人。” 吴瑾笑着答应下来，隔天亲自去实体店挑了条华丽的新款，巴巴送上门去。 拿下蛙城多媒体设计方案的第一步算是迈出去了。 面对国内一流的灯光亮化公司，吴瑾可不敢掉以轻心。 下面的路，可没什么人情好讲，靠的都是硬实力。 “你们两家公司，好好揣摩一下蛙城购物中心的商业内涵，讲个关于青蛙的故事，谁能打动总经理，项目就是谁家的。”